《蓝姑娘复仇攻略》 第一章 卿是谁,可有言 冬季逐渐深了,不断是白天还是黑夜,庭院中枯败的花木都蒙着一层霜寒。 “帝妃,都准备好了,宫中各个关卡已经打通,今夜就把您送出凰城。” 鲜有人涉足的一袖云冷冷清清,隐约散发着玉兰幽香的卧室中,女子裹着一袭白色大氅倚靠在高高垫起的枕上,一头青丝泼墨般倾落下来,绝色无双的面颜却是苍白如雪,晶莹纤长的玉指抱着一个暖身的紫金炉,尽管如此,她浑体上下仍透着清凉的气息。 黑衣女子在榻前禀报,声音压得很低。 帝妃手轻抚着暖炉,不见血色的唇角微微勾起,“动作真慢,到九渊国至少需要三日的行程,你们这是存心拖死我么?” “属下不敢。” 黑衣女子垂头,“只是,梵帝的势力过于庞大,各方部署,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 “唔。”帝妃阖上双眸,“但愿活着抵达那儿。” “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黑衣女子心一揪,咬唇承诺。 “夕容,你去看看,院角的那一株羽雪开了吗?” 帝妃淡淡道。 黑衣女子快步走出一袖云,锐利漆黑的目光在院中搜寻,当看到一片萧瑟中的那一抹轻盈的白时,眼睛一亮,将整盆羽雪抱了起来。 帝妃侧过身体,长睫垂下,视线落在盆栽上,一叹,“万物都萧条了,它为什么还在开?” 冷夕容神色浮起一丝不忍,“请帝妃保重身体。” 帝妃漫不经心,“我早已是废人一个,但最好是到了九渊再死。” 一年前,梵帝手挽佳人来看她,随行的婢女将篮子打开,捧上一碗热汤。 她讽刺地看着高华冷傲的王者,“若梵得天下,必虚置后宫,非卿不娶,非卿不宠,这可是陛下当初当着三军的面允下的。” 梵容道,卿是谁,可有言。 她恍然,原来他从未背叛。 功成之后,她被封为帝妃,而非帝后,从此冷落一袖云,不过是半年,便听到他立后的消息,据说举国欢庆,为借福分,红男绿女的河灯放满所有的河流。 她慵懒地倚在软榻上,“这么说来,这碗汤,必然不美味了。” 伸指就要拨下。 梵帝及时接住,有力的手叩住她的下巴,将汤尽数倒下,冰冷的眸子倒落入她的眼中,那样的残酷,那样的可怕,帝后站在一旁,掩口笑了。 她一身墨玄二级的功法,就这样废掉。 而后她慢慢地明白,汤中还掺了使人慢性死亡的毒药。 然而,恨无济于事,她只想到九渊国了结一个夙愿,那是她欠下的债,有如梵帝欠她。 傍晚之后,一辆马车徐徐驶出王宫,混在诸多冲着不同目的出宫的马车中,看上去并不显眼,然而,在诸多眼线的监视下,将帝妃天衣无缝地弄出一袖云,又天衣无缝地弄上马车,事情已经成功了八成。 赶车人是伪装成宫中车夫的帝妃曾经的护卫杀弦决,神色如常,眸子深处隐含锐利。 “哎,停一下。” 经过宫门之际,两名侍卫将手一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羽雪花上血 “怎么?”杀弦决浓眉一挑,握住缰绳的手渐紧。 “你是什么府门的马夫,我们没有见过你。” 杀弦决好笑地拿出令牌,“虢夫人病情加重,宫中的庸医束手无策,只有送往洛神医那儿,耽搁了可是要人头落地的。再说了,换一个马夫也要大人通知你们?” 马车内传来低浅的咳嗽,听着断断续续,着实揪心。 两人赶紧让开。 天气阴冷,已经多日不见阳光。 香软的马车内,帝妃裹着大氅倚在软榻上,怀中抱着暖手炉,一如在一袖云的样子。 马车越驶越远,尽管杀弦决在小心翼翼地赶车,然而,仍有不小的颠簸,她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呕出来,眸子却带着丝丝刻骨的冷意,曾数次试图逃离,都被宫中高手拦截,落下一身累累伤痕,梵容就在一旁,揽着谢纯然欣赏,某一次,他疏漠地询问,封她为帝妃已是念了旧情,为何一错再错? 她听不懂,她无所谓。 这一次总算成功了,至少也是顺利地出了宫,再也,不会回来,不会踏入这一片她陪他打下的疆土。 那些年硝烟四起,乱世倥偬,她跟他,携手进退,仿佛一龙一凤,是全天下公认的珠连璧合。 帝妃唇角流出一丝莫测的笑,纤瘦的手指抱紧暖炉,都说危难见人心,她读懂一个人,是在人间风平浪静的时候。 夜幕降临,马车向南行驶,越来越远。 “一袖云有什么动静么?” 朝殿书房,一身锦衣的梵帝玉立床前,望着夜色,淡淡开口。 “帝妃跟以前一样,早早地睡下了。” “什么时候开始早睡的?” 太久了,久得仿佛她从来就这么嗜睡,一点也不像当年钻研兵法和布阵直到半夜的样子。 “一年前,帝妃看起来一日比一日虚弱,有枯败之相。” 梵容唇角一冷,不过是废了功法,这个要强的女人,不但欺骗他,算计他,逃离他,还把演戏的本事也搬弄出来了。 好,蓝凤祭,你要玩,我奉陪到底。 “不过,帝妃似乎咳血了。” 墨予又道。 梵帝眉心蹙起,转身踏出书房。 一袖云殿门紧阖,庭院一派寂静,都笼在茫茫黑夜中,星光点点,月华朦胧,看不太通透。 三年前,他亲手种下并送给她的那一盆羽雪花,歪斜在院角,细碎如羽的花瓣呈现一派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红。 帝王眸中有黑流在静静涌动,心中像被极遥远的事物牵扯,倏而一疼,俯身下来,摘下一片,放在鼻尖轻嗅,血腥味早已被风带走,只闻到死寂的气息。 “这血……” 墨予一惑,他颇懂一些医术。 梵帝抬眼看去,“但说无妨。” 墨予也摘下一片,用手指碾开,低头仔细地闻了一下,动作一顿,脸上神色变了变,“有毒。” 有毒?! 梵帝快步向大殿走去,掌心凝聚起一道白光,纵向劈下,从内部反锁的门轻而易举地被打开,黑衣身影踏入大殿,撩开华帘,步入卧室。 墨予赶紧点灯,一讶。 梵帝眸子眯起,心像空了一块。 曾经蜷缩过那一副瘦弱的身子的床榻,在今夜空荡无人影。 她走了,终于还是走了。 早睡不过是一个早就预谋的计划,用来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是去找那个人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只能死在本王的王宫里 梵容神色沉黯到了极致,“传令,八方各州县进行封锁,无一遗漏地搜寻,那个女人,要死,也只能死在本王的王宫里。” 已经行了一个多时辰,基本上已出了王宫势力的监视范围,前方是一片黑魆魆的森林,一望无际,杀弦决将马车驶到林子边缘,停下,走到车篷外,轻声道,“帝妃若是饿了,可以吃些东西,若要方便,这儿是森林,可完全放心。” “继续赶路。” 帝妃清冷的声音传出来,“一定要在我死之前,把我送到九渊。” 这样的语气,像是在以命强撑,却带着决然和不悔。 杀弦决沉默了一下,“好,等到了云郡,就安全了。”忍了忍,还是将疑问提了出来,“帝妃为何不让他派人来将您带走?” 帝妃轻轻一笑,“我受跋涉之苦去找他,给他全天下的尊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负心的女子,终究还是亲自找上了烨地洛九歌,他是个好男人,一直都是,我将死之人,不在乎耻笑,不在乎辱骂,我……” 她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抱紧暖炉,拿出手帕,拭去嘴角渗出来的血迹,“赶路吧!以后,你就留在九渊。” 杀弦决心头堵得难受,曾经风华绝代,被天下尊为“凤”的转世的女子啊!竟沦落到如今这般的境地。 马车驶向小道。 羽白的大氅逶迤到地,在隐约透进来的月华的晕染下,圣洁清冷,高华无双,帝妃枕在窗旁,纤瘦的身子一动不动,空寂的眸子望着朦胧的夜色,嘴角始终泛着一抹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又何必,当初也不过是一念之差呵。 几年不见,你,可还好? “帝后,国主还没有来,要不,白蝶去暗示一下?” 华丽大气的清绝殿中,坐在梳妆台前抚面左顾右盼女子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乌发尽披散下来,妆容却精致,朱唇丹红,眼尾挑起一抹浅浅的桃线,画眉如黛,眸波流转中风情无限。 她只着了一件贴身的薄纱,玉肌隐现,淡绿色的亵衣裹住一对盈雪,心口浅峰微露,浑体上下妖娆撩人。 唇角勾起,“放心,这后宫除了本宫,就只有蓝凤祭那颗被打入冷宫的弃子,难不成,国主会去那个女人那儿?” “当然不会。”鸢儿掩口笑了,“国主封她为帝妃,不过是为了囚禁她罢了,这三年来,国主什么时候在一袖云留过夜?恩宠可是完全给了帝后呢。” 谢纯然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去,打一盆热水来,本宫要把身子泡热乎一些,这冬天清寒,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一袖云的帝妃,能承受得了风寒。” 帘外有人影来到,“禀帝后,国主吩咐在下传一声,今晚就不来了。” 鸢儿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纯然握住玉梳的手一紧,“知道了,下去吧。” “帝后,这……” 鸢儿一惊,“不会真的去一袖云了吧?” “走,去看看。” 谢纯然脸色苍白,站起身来,鸢儿赶紧将外衣披在主子身上,“帝后不要多心,若国主真的去那儿,也是为了教训蓝凤祭,兴许蓝凤祭又妄想逃跑了。” “收拾那个女人,国主一定会带上我的。” 谢纯然压住忐忑的情绪,挑眉,“一会不就清楚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无药可救 一袖云殿门敞开,室内大殿都不见人影,油灯燃烧了大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光。 “奇怪,难道蓝凤祭真的逃了?”鸢儿疑惑地环顾。 “去朝殿。” 谢纯然隐约有一个猜测,也许是被召到朝殿去了…… 空气骤然一冷,一道凌厉的白光划破大殿溟濛的黑夜,在一瞬间将大殿映照得宛如白昼,冷艳的黑衣女子越来越近,手中的剑舞出万千凌厉光影,直逼向帝后妆容精致的脸。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血腥味弥漫在大殿中,转瞬恢复平静。 子时四刻,罗郡出现在前方不远处,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在淡月之下影影幢幢,透出星星点点的灯火,一派安静祥和。 蓝凤祭方才昏沉地睡了一阵,察觉到马车停住,她慢慢苏醒过来,支起身体,打开小窗向外看了一眼,“他们来了。” 毒性是越来越深了,不但四肢百骸都在疼痛,她分明还感到,五脏六腑正在逐渐溃烂,每一次疼都撕心裂肺,不断有血试图往上涌,她隐约嗅到一阵血腥味,该是刚才入睡时一时没有忍住,咳在了被褥上。 这样的境况,若非要见那个人,她是不会赖活着的。 “是,来了。” 杀弦决语气含了一抹欣慰,望着虚空中越来越近的几个人影,“属下与秋娘沿着海疆方向赶,作为引开梵帝眼线的其中一支势力,羽诫会一路照顾您到九渊。” 听到这个名字,帝妃苍凉冷寂的眸中泛起一丝异色,“羽诫,他也来了么?” 仔细看去,最中间的男子身形颀长,墨发如瀑,浑身上下气质如玉,如谪仙,俊美温和的五官被掩在朦胧的月华中,更凭添了几分圣洁高华,她还似乎看到,他唇角温柔地勾起,一如当年。 这是她曾经的副将,曾多次以命护她脱围,本来这般风淡云清的男子,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然而,他还是从隐居的渺落峰出来,与她执手夺江山,等战火平息,她被封为帝妃,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凤祭,跟我走,梵容心思难测,也许还会有别的女人,而我不会。” 他离开之前,邀她月下共饮,斟酌道。 她淡笑,摇头,眉间还有战时的英气,“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梵容这样骄傲,必不会背叛。” 如今看来,她的选择,不过是一个作贱自己的笑话。 杀弦决打开马车门,“帝妃请。” 罗郡寒风飒飒,一阵比一阵量,女子裹紧大氅,步下马车,杀弦决托住她的手臂,看向来的一行人,“尽快行动,梵帝定然已经察觉了。” 羽诫看着三年不见的女子,神色逐渐敛了起来,心口开始隐隐作痛,本来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不济也是憔悴了一些,清瘦了一些,没想到,她已经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精通医术的他,轻而易举地嗅出她身上血毒的味道,噬心毒,世间无药可救,也是他唯一解不开的毒,那个下毒的人,似乎就是冲着他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插翅难飞 “为什么,不早些说?” 看杀弦决,向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男子声音愠怒,修眉狠狠皱起,似在克制着内心不断翻涌的愤怒。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杀弦决摇头,语气带着懊恼。 蓝凤祭淡道,“不怪弦决,这是慢性毒,若非身子越来越乏,越来越疼,我也不敢确定。” 羽诫一叹,“凤祭,你终究还是被自己的执著害苦了。” 蓝凤祭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当年,不懂事。” 羽诫从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香囊,交到身边一人的手上,“这是帝妃身上的凤息香,你们往涯殁方向赶,到了涯殁,会有人来接应,再分三路。” 半空一道细微的光芒闪过,两个人影倏而不见了踪迹。 “国主,那,似乎有一辆马车。” 凰城方向,半空中,一行约莫八人正匆匆赶来,中间的黑色锦衣男子俊美冷傲,犹如统摄苍生,不容悖驳的神尊,身形高大修长,气势凌厉逼人,仿佛只要只手一覆,便能颠倒乾坤。 梵帝锐利漆黑的目光落在罗郡掩入林木间的大道上,透过缝隙,隐约可以看到一辆马车在缓缓移动,眸子眯起,身形一动,落在马车前,接着淡月之华,他看清了驾驶马车的那个人的模样,唇角抿起,身上气息更加清冷。 “吁。” 忽然受了阻挡,墨予将马勒住,看向雕塑一般冷硬的男人,挑眉一笑,“动作真快。” “帝妃原来的部下,全部出动了么?” 梵容缓缓开口。 “帝妃虽然眼睛瞎了,但好歹也没有那么蠢,战后遣散部下,隐入各方,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不然,能逃到这儿来?” 杀弦决含冷带嘲。 “可逃到这儿,又有什么用呢?” 梵容抬手,掌心如烈焰般的杀光涌动无常,语气又沉又冷。 杀弦决淡淡瞥了一眼,“帝妃离死不远了,只不过想了一个夙愿,国主既然狠得下心对她下噬心毒,又何必前来挽留?莫非,国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握在她手中?” “大胆,不许辱没国主。” 随行而至的几人纷纷拔剑,蓄势待发。 听到“噬心毒”三个字,梵容神色微微一变,眸中泛起一抹异样。 “帝妃只能死在一袖云。” 冷冷吐出一句话,掌风一动,劲光直向杀弦决逼去,身形掠起,一道凌厉的气劲划开车蓬顶,月华笼罩中,令人心碎的一幕映入眼帘。 帝妃裹着羽白的大氅曲卧在马车内略显狭窄的软榻上,同样雪白的榻被呕出来的血沾染,腥味淡淡弥漫出来,一头乌发凌乱地散在枕上,遮住了那张多日没有血色的面颜。 她的怀中,还抱着早已经没有温度的暖手炉,像抱着唯一的依靠。 那一头墨予和七位护卫在缠斗不休,这一边气氛却异常死寂。 梵容眸中涌动的黑流似乎也静止了,俯下身体,手慢慢伸向女子的脸,他感应不到她的呼吸,只想看看,她是否还在,若不在了…… 那双紧闭的眼霍然睁开,迸射出两道幽冷的光芒,一柄煨毒的匕首飞快刺向男人的胸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只是嫁错了人 在匕首刺破锦衣,险险刺进心脏部位的瞬间,梵容瞳孔一缩,飞快出掌,一声惨叫,羽白的大氅从中间撕开,飘落在半空中,黑衣女子踉跄了一下,落到地上,一阵冷笑,“哈哈哈,梵容啊梵容,你以为,这一次她还会失败吗?” “冷夕容。” 愤恨在胸中翻腾起来,梵容眸子黑得可怕,“打败你,不在话下。” “是么?” 女子冷眉一挑,瞥了西边天际一眼,“梵容,这些力量,足够拖到帝妃进入烨地。” 梵容心一紧,掀起眼皮看去,西天,数十人匆匆赶来,他认出来了,这些都是战中蓝凤祭麾下的精锐将领,擎国江山的打下,他们与帝妃有一半的功劳,如今都站在了他的对立场上。 好,蓝凤祭,我还是低估了你。 这是帝妃睡得最香的一觉。 三年戎马生涯,功成名就,原以为从此夜夜香甜,却没想到陷入一个噩梦,又是三年过去了,她在这个逃亡的夜晚,找到了幼时入睡的感觉。 空气是暖的,躺的地方是软的,整个人像被阳光下的云朵包围,舒适极了,她慢慢睁开眼,看到云雾状的东西萦绕住周身,一层虚界隐约笼在上方,后背贴上了一样滚烫的东西,隐约感应到它在跳动。 “羽诫,你把我缩了多小?” 她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扣了扣虚界,勾唇一笑。 羽诫垂头下来,看向怀中,唇角有笑意,“不如一颗心。” 蓝凤祭懒洋洋地倚在云枕上,“被梵容捉到,岂不是可以只手捏死我了?” 羽诫嘴角扯了扯,“他能脱身,已经是幸运。” 蓝凤祭微一怔,羽诫一定号召了她曾经的大部分属下吧,三年人事荒疏,她的心凉如封寒,没想到,他们还一如既往地忠诚。 这小小的残生,还是有许多值得欣慰的地方呢。 “凤祭,跟我走吧!到缈落山,我潜心研透偏方,也许还有救。” 羽诫语气深挚,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蓝凤祭心口一涩,“对不起。” 羽诫清淡的眸子漫起丝缕不绝的伤,“我知道,你一向拿我当作知交的。” 蓝凤祭沉默了一下,“知交才最珍重,不是么?” 玉立云端的男子看向天际之下,眸色离合,白袍在风中翻飞,如曾涌不绝的云,来去聚散,只道了一声,“九渊国到了,你最终决定的人在这里。” “向东就是烨城。” 帝妃淡笑,有一抹欣慰一抹空落,“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你中的毒……”羽诫神色染上难以消弥的痛,“我很抱歉。” 你去了,我会遗恨一生。 “生死有命,也许是因为战争中作的孽太多了。” 帝妃一叹,“到了这份上,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还有五天的时间,我尽力。”羽诫阖上眼,睫毛轻颤,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蓝凤祭觉得,除开瞎了眼,嫁错了人,她活过的这些年,终究还是值得的。 冬季素来阴寒,但今日一反往常,云翳间透出了阳光,萧瑟的空气有了丝丝的暖意。 黄昏,一匹白马缓缓踏进烨城大门,斜阳的余晖洒落马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叛徒,你还有脸回来 集市上忙碌的人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纷纷回过头来,他们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马背上的女子容颜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即便九渊国第一美人瑄禾比之起来,也逊色了两分,然而,女子的肌肤却是苍白的,蒙着一层死灰色,就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她披着一袭羽白的大氅,身子纤瘦薄弱,仿佛经不住一阵风来,一头青丝如瀑散下,直到腰际,更加衬得腰身孤寂修美,似乎在一瞬间便会散如飞灰,她的神色是清冷的,淡漠的,望着前方,仿佛只是为了完成将死之前的一桩夙愿。 这样的骄傲,一如当年。 然而,所有人的神色很快转为愤怒,嘲讽,集市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叛徒,背叛九渊,背叛国主,你还有脸回来?” “国主因为你失去了家人,差点疆土尽失,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良心还在吗?” “听说啊!梵帝真正宠的是帝后,帝妃被冷落三年,该是念着国主的好,拼死拼活地赶回来了。” “真是可笑,国主一代英才,怎么会遇上你这样的白眼狼?” “你又是来祸害九渊国的吗?滚回去,要死也死在擎国。” “……” 骂声,讥讽声不绝于耳,愤怒的百姓抓起摊上卖的水果蔬菜,向擎国帝妃砸去,不少正中胸口和后背,蓝凤祭眉心微蹙,尽管抿着唇,血液仍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流出来,她纤细的身子被潮水般飞来的东西砸得不断歪斜,却始终握紧缰绳,由马向前,空寂的眸子看向远处高高耸立的城楼,弥漫起一抹浓郁的哀色。 九歌,我错了,我来了。 你,可还有曾经的一分念想? 不是不好时才想起你,以前我也在愧疚和踯躅中度日如年,终于下定决心,才发现一脚踏入了深渊。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完成帝业唯你不娶,都是假的,假的,而这些,当时你可以轻而易举地给我,尽管我害苦了你…… 但愿我就这样一路赎罪,一直到你身边,但愿那时,我还有一口气,可以向你倾诉离别。 越来越多的百姓围聚上来,怒责狠斥,声势滔天,有的甚至将铁榔头和石块也砸了过来,帝妃身子猛地一倾,哇出大口鲜血,溅在握紧缰绳的苍白的手上,她再也没有支撑的力气,身子伏于马背,沾血的乌发凌乱地铺在纤瘦的脊背上,一动不动,任乱物不断落到身上,鲜血在羽白的大氅上渗出,蔓延,像开了一朵朵寒梅。 “咴……” 白马扬首嘶鸣,黑眸中滚落一颗晶莹的泪滴,忽然向前奔去,瞬间爆发的力量,将密集的人群倏而冲开。 “国主,她来了。” 白城楼上,一蓝一青两个身影凭栏而立,青衣男子五官平常,神色却温润睿智,虽在人群中不惹眼,但孤立出来,颇有遗世的风采。 然,与其与生俱来敛锋芒的秉性不同,栏处另一男子,堪堪可称得上天下无双,男人为之惊羡,女人为之倾慕,只着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晖透云霾,斜阳西下,天地之间所有的光芒似乎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烨地洛九歌 容貌俊逸无剔,任一部位皆如画中出,唇线更是完美到了极致,丹凤眼尾微微上扬,以画笔勾勒出一抹极细的桃线,雅致,妖娆,霸气掺合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显露了出来,男子身形修美,玉立如山,着一袭宝蓝色的锦衣,是以最好的料子做成,上隐有月华流荧,寒风过处,犹如冷锋层叠翻涌。 这是烨城之王,九渊国之王。 他看着伏于马背的女子,浑身是血的女子,眯起了眼,拍栏杆的手缓缓停住了,仿佛最高的尊严遭到了亵渎,“我将她交给梵容,回来居然是这副样子!” 凤祭,本来刚才,看到那样的情景,我还有些快意,毕竟你…… 可现在,我的心再疼就承受不住了。 “显然是逃回来的,一错是劫难,也是深渊啊!”龙清叹。 大街拐处,无数近乎疯狂的烨城百姓奔涌而出,神色愤怒,骂声震天,边跑边捡起摊上瓜果和其他物什砸过来,内城的小贩和百姓甫一看到归来的女子,也加入了声讨的行列,然而,帝姬再也没有半点动静,仿佛已经逝去多时。 白光腾空而来,袭向的无数物品在瞬间落地,气劲迅疾涤荡一圈,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滞了滞,玄发蓝衣的身影从白楼一掠而下,惊鸿过影般,将擎国帝妃拥入怀中,轻稳地回到城楼上。 烨城百姓愣住了,纷纷跪地。 “蓝凤祭当年忘恩负义,令人发指,请国主三思。” 每个人的态度都愤恨而坚决。 洛九歌淡淡地扫了城下一眼,抿唇不言,抱着气息微弱的女子转身离开,背影修长利落,一如当年决然不悔。 城楼下有人在哭,蓝凤祭是一颗祸星,无情无义,为什么国主还对她这样好? “这样的毒,恐怕是……”龙清从大氅上拭下一滴血,不太确定地揣测,“血色泛紫,噬心毒?”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因为,九渊国主已鬼魅般掠移到了夜影楼,蓝衣衣角扫过玉槛,大门无声阖上。 “凤祭,你这样,只是为了向全天下,证明我好么?” 看着塌上双目紧阖的女子,洛九歌神色氲上了一层极浓的痛楚,语气低沉,“我以为,梵容只是对你的宠不如谢纯然,断然不会冷落了你,没想到……” 他竟不忍再说下去,功法被废,身中噬心毒,体内五脏六腑严重衰竭,四肢百骸虚软无力,再加上受了烨城百姓的重创,引发心肺大出血,看样子是熬不过两日了。 丹凤眼尾,极浅的飞红如岁月残伤,男子望着虚空,眸底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忽然蓝袖挥去,卧室门帘飒然乍响,殿门大开,“来人,将宫医都请来,将天下神医都请来。” 梵容冷着一张脸回到凰城,眸子黑得吓人。 被蓝凤祭以前的部下死死牵制,经过一夜一昼的缠斗,尽管他依然毫发无损地脱了身,但也知道,那个女子,必然已经到了九渊。 离开时毒入膏肓,也许此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是想被做成人彘? 心中烦闷得厉害,像有一团黑气在不断翻涌,才踏入朝殿,便有人匆匆来报,“禀国主,帝后在一袖云受了袭击,已经……” 惊恐地抬头,看着浑身不断冒冷气的一国之尊,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 梵容止住脚步,侧首,面如削峰,“说。” “面目全非。” 来人颤着声音吐出四个字。 “啊啊……蓝凤祭,你这个弃妇,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放开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清绝殿中,女人疯狂凄厉的声音不断响起,宫女和奴才胆战心惊地从殿外经过,边交换着眼色,帝妃失踪,帝后毁容,两人三年来都未落下一子,看来,这空荡的后宫要有新的主了。 “帝后,一定有办法恢复的,国主那么宠你,会为你想办法的。” 鸢儿和另一个侍女将蓬头垢面的女人按住,苦苦哀求,谢纯然自清晨被人抬回来后,经过多次晕倒苏醒,便一直在闹腾,神态憔悴苍白,一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华服凌乱,衣襟露出一片雪白,显得狼狈不堪。 殿外踏进来一个人,寒霜般的气息顿时笼罩了大殿。 尽管早有预料,梵容还是有些微的错愕。 帝后脸上伤痕纵横,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有些位置甚至森然见骨,整个鼻头被削去,只露出两个空洞洞的鼻孔,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胸口更加堵,蓝凤祭,这是你向我示威吗? 看到来人,帝后仓皇地惊叫一声,捂住脸,悲声恸哭起来,“国主,你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梵容一步步走向境况凄惨的女人,在她身边停下,沉默着,目光复杂无定,忽然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托起,“是谁,下的毒?” 没有想到一直对自己恩宠有加的男人会问出这样的话,谢纯然愣了一下,绝望和悲愤的心中更是升起忐忑的情绪,却哭得更加戚然,“且不说臣妾从无害人的心思,妾身被帝妃毁了容,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国主来为妾身作主张,又怎么会去下毒?” “是啊!帝后和鸢儿遭人暗算,在一袖云躺了一个晚上,是今早被人抬过来的,听说帝姬还逃走了,整个一袖云不见踪影,请国主明鉴。” 鸢儿赶紧为主子辩解。 梵容眸子漆黑,目光逼视着可怜兮兮的女人,手劲加了一把,“一年前,那碗废功的汤药,你是不是在里面下了毒? ” 仿佛被触及到不可告人的秘密,谢纯然身子一僵,哭声慢慢止住了,面对那双慑人的眸子,肩头瑟缩了一下,神色惊恐,“妾身愚昧,不知国主在说什么,妾身容貌尽毁,不敢再奢求国主的眷顾,但求国主念在以往的情分上,为妾身讨一个公道,即使,即使国主以后不会再到清绝殿中来,妾身也再无憾恨。” “当时,汤药经了你的手。” 梵容眉头紧锁,犹如刀刻,“你敢欺君罔上,难道,是想尝尝被做成人彘的滋味?” 谢纯然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血肉模糊的脸更加狰狞扭曲,布满血丝的瞳孔剧烈张缩,忽然爆发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到了这种地步,你不可能再宠幸我,再说,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英明的国主,就让我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好了,你猜测的,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我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一世英明,掉入陷阱 梵容眸子一派漆黑,宛若不见底的深渊,寒气作涌,将手松开,拿出手帕拭去血污,端坐在凤座上,平静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女人,光芒慑人。 “呵呵呵……” 曾经风光无限的女人低低冷笑,凌乱的头发遮住她大半张惨不忍睹的脸,看上去俨然一只复仇的女鬼,“不错,噬心毒是我下的,因为,你一直爱着她,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你对我好,不过是为了让她难受,不过是为了跟她怄气,对吗?” 梵容的手指蓦地扣紧扶手,微微倾身,“还有?” 声音冷到了极致,仿若冰寒,一触即崩。 “梵容,你一世英明,却还不是掉入了我的陷阱。” 帝后勾唇,得意和阴毒掺合在一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争不过蓝凤祭,她陪你戎马生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却像一个废物,只会在将军府中刺绣弹琴,可我爱上了你,我不甘,我不会等着,等着你功成之后,对她天下独宠,你们在战场上共进退的时候,我就开始了所有的计划。” 梵容眸子眯起,唇角紧抿。 帝后摇头,讽刺,“呵,梵容,你那么聪明,骗过你谈何容易,为了让你相信,我可是辛辛苦苦地谋划了两年多呢,看,你不是对蓝凤祭细作的身份没有半点怀疑,还把她囚禁在一袖云么?你不是认定她背叛你,装作隐忍不发,却一点点地折磨她么?我拿出的那些证据,即便是可窥万物详实的羽诫,恐怕也要怀疑一下呢,哈哈哈哈哈……” 不顾男人越来越黑的脸色,她纵声大笑,“太好了,我的目的终于实现了,蓝凤祭陪你打下了擎国,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要落得一个毒发身亡的下场,你后悔有什么用,你遗憾有什么用,她快要死了,你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死不足惜,至少有蓝凤祭陪葬,你就这样在孤独痛苦中度过一生吧,哈哈哈……” 殿内的气氛冷到了极致。 两名侍女瑟瑟发抖,帝后犯下了这等弥天大罪,尽管她们没有参与其中,也定然不会得到好下场。 “咔嚓!” 一声脆响,扶手在掌中化作一堆齑粉,黑色锦衣男子霍然起身,周身冷气腾腾,“来人,把这个疯女人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蓝凤祭艰难地苏醒过来,一角蓝影映入眼帘,由朦胧渐变成清晰。 那个人就站在窗前,玄发如瀑倾下,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卷书册,一动不动,背影看上去有几分清凉孤寂。 宛如前尘旧梦,她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依然如故,她却再也不是那个在他身边言笑晏晏的女子。 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大半,然而,她也知道,噬心毒是治不好的,他一定竭尽所能,也只是减轻了她的煎熬。 “九歌。”她轻唤。 男子一动,转过身来,眸中的痛楚在瞬间掩去大半,唇角微勾,含着暖意来到她身边,“凤祭,怎么不多睡一下?” 蓝凤祭注视着他,鼻挺依依,完美的唇线或抿或扬都是那样的撩人心魂,眼尾的桃红妖娆却霸气,就是这样一张天下绝双的脸,为什么越看越让人伤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我,娶你! 她伸手抚着近在眼前的脸,回避他的目光,泪水簌簌而落,打湿了他为她新换上的羽白大氅。 他将手中的医书放到榻上,拥她入怀,“你再也不会委屈了。” 身体甫一接触,便如春风化暖,柔意绵长,这是许多年不曾有过的感觉,两人灵魂深处都有些微的战栗。 洛九歌喉咙间发出一声呓语般的喟叹,手越收越紧,几乎恨不得将她揉到骨头里去,掌心下的身子是那样的纤细清瘦,像是再用力一点,就会骨头尽折,当年决然离去,她不过才十七岁,可已经有了八分的丰韵,而如今…… 梵容,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蓝凤祭埋首男人的颈间,感受着肌肤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这是她思念了多年,也渴求了多年的东西,原来,一直都在。 “可我活不了了,九歌。” 蓝凤祭抬手,指尖呈现青灰色,泛着些微的紫色,“抱歉以这种模样来见你,抱歉没有把最好的年华给你。” 洛九歌心如刀绞,“别说了。” “我死了以后,把我葬在陌桃洲,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我想守着那儿。” 蓝凤祭苦涩一笑,“九歌,每年桃花开了,记得去看我。” 洛九歌看着怀中了无生气的女子,眸子越来越黑,手再次紧了紧,“我,娶你。” 这是一个男人,最铿锵的誓言,最动情的承诺。 “国主,九渊国送来的信。” 朝殿中,来人双手奉上一个信封,不敢抬头。 梵容倚在座上,指间执着一个酒盏,逼人的寒气混杂着酒气不断从体内散发出来,然而,这更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被无可奈何地冻结。 “拆。” 冷冷吐出一个字。 来人抖着手拆开,一张红色请柬掉落了出来,目光不小心在字样上一扫,吓得低呼一声,“这……” “捡起来,念。” 梵容眸子眯起,心中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兹定于公元一五七五年十一月十五日卯时四刻,于九渊烨城王宫夜影楼举行封后大典,届时恭请擎国国主光临,洛九歌,蓝凤祭谨邀。” 来人念完,胆战心惊地垂着首,请帖拿在手中,仿佛一个烫手山芋。 梵容阖上眼,嘴角泛着一抹诡异的冷。 “泓杵。” “在。”隐卫显出身形来。 梵容拿过圣旨,蘸墨,飞快在上面落下数行字,盖上玉玺。 “到各大将军府传旨,除了谢司赟。” 泓杵视线落在圣旨上,神色大变,“望国主三思。” 王者的语气不容悖逆,“我只不过,要把属于我的拿回来。” 明日就是十一月十五,也是他三年前立后的日子,从此那个人,永远被冷落一袖云。 所有的憾恨都无济于事,他只要她回来。 榻边,三个燃着烈焰的火炉散发出一阵阵暖意,将卧室氤氲得分外舒适,檀香源源不断地飘出来,一嗅,像陷入一重红尘迷障。 蓝凤祭抱着暖手炉,目光落在玉立窗边的男子身上,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在心中萦绕不去,那是一种安宁的,平静的幸福,他看医书的神色是如此的专注,眼皮低垂,桃线浅飞,眸光偶有静转离合,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书册,像不经意间便掌控了整座江山,一片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封后大典 六年前,五公子混战,他和梵容是争夺最激烈的两支力量,那时九歌初出陌桃洲,尚有几分青涩,而梵容早已在王室中磨砺出了成熟和杀伐决断的气质,初次见面,她便被他吸引,情意渐转,越陷越深,终于在半年之后,倒戈相助,与他携手并进,甚至还带走了九歌和幕僚辛苦设下的布阵图和其他机密。 每一次交锋,洛九歌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失望,那样的痛,这几年,他一定是恨她的。 一定恨,不然,为什么宽容相待,让她忍受如蚁啃噬般的愧疚? 他不提那些往事,可她不得不想起。 “凤祭。”洛九歌握卷的手垂下,向她走来,“怎么不睡了?多歇息一会,卯时四刻便是封后大典。” 他在榻边坐下,眸子温柔。 蓝凤祭握住他的手,男子的手温凉细腻,摸着很舒服,不似她的,离开暖手炉一会儿便冰冷入骨。 “九歌,为我吹醉城曲吧!” “好。” 洛九歌眼尾挑起,将手从她手中轻轻抽出,取来玉萧,长睫微垂,唇抵住萧管,幽怅萧瑟的曲子如水缓缓流出。 鼓乐峥嵘,岁月成空 往事回眸,碧落见苍穹 蓬壶一梦,泣血英雄 幽幽孤城,遥遥无踪 杜鹃素红,故园无声 半世匆匆,一生最心动 …… 萧萧落木,空夜不归路 烽烟战鼓,铁马金戍 荒月未休,人鬼一处 说尽离愁,不上重楼 “国主,时辰快要到了。” 半个小时后,内侍在帘外小声提醒。 洛九歌轻拍着在怀中睡去的女子,“凤祭,睡够了么?” 蓝凤祭阖着眼,唇角却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封我为后,你不怕天下耻笑?” 洛九歌望着她,轻笑出声来,“跟你比起来,天下算什么?”双手交拍,“送进来。” 华帘挑开,两名侍女捧着锦衣凤冠,步入房中。 不过是一夜一天,九渊王宫便换了一种面貌。 张灯结彩,素锦冬花,就连老叶枯落的树枝,也挂上了无数的许愿鸢和红线,崭新的,洒了金粉的红毯铺过长长的玉阶,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夜影宫楼。 然而,与喜庆的布置不同,在广场上等候的臣将神色却是沉黯的,气氛也是僵冷的,尤其是司马冷猷,更是气愤得浑身颤抖。 在蓝凤祭背叛之后,所有人都认定,国主将立九渊第一美人司马瑄禾为帝后,毕竟司马瑄禾不但出生忠良大将之家,且性格温婉,贤淑大度,有母仪天下之风,是最配得上国主的女子。 可是,那个女人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回来,一切都被打乱了,破灭的,还有司马家族的希望,司马冷猷数次请见,被拒之门外,司马瑄禾已两顿吃不下饭,人越来越憔悴。 此刻宫门紧锁,将无数涌来的百姓阻隔在外面,尽管如此,此起彼伏的抗议仍不断在半空响起,有人甚至以头撞墙,血溅一地。 “大典开始,请国主和帝后入座!” 高高的台面上,司仪站在两个空荡的蟠龙玉座旁,扯着嗓子喊。 臣将中有些微的骚动,摇头,唉声叹气,殿外的抗议更是一声高过一声。 “国主,不能娶啊!这个女人注定祸国殃民,请您为我们着想吧!” “昨夜灾星大亮,正悬在九渊上空,一定是因为蓝凤祭的到来,求国主以国势大运为重。” 钟鼓锦瑟齐鸣,新人执手踏上红毯,一瞬间,所有臣将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睁大眼睛,似乎看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我来,带走我的帝妃 男子眼尾飞桃浅红,唇微勾,一张脸如瑰玉远月,气质高华无双,红衣衬得人愈发地妖魅,一贯收敛在清凉蓝衣之下的妖冶尽数展现出来,风华大盛,让人几乎不敢直视,女子乌发挽起,凤冠垂饰轻轻摇曳,在白皙纤美的颈上留下清冷光影,她苍白的唇含了朱丹红,眸光清寂,大红的嫁衣拖过红毯,仿佛十八岁当年,一生盛华的巅峰。 钟乐的喜庆鸣奏与宫门外百姓的抗议声混杂在一起,天下反对,臣将反对,洛九歌唇角含笑,掌心温柔,执引着心爱的女子,一步步踏上台阶,一步步走向凤凰双座。 “拜天地。” 司仪喊道。 拜天地,两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臣将再一次骚动,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欲发又忍的神情,因为国主下令,阻挡者,杀无赦,司马冷猷阴沉着脸,正要上前,被同僚死死拉住。 “这个女人将不久于人世,不会有后,她死了之后,国主无论如何也得新立。” 有人压低声音道。 司马冷猷咬住牙关,重重地哼了一声。 “祭祖。” 司仪又喊。 燃香,插入香炉,烟雾缭绕,如前尘往事,渐成灰烬。 “对拜。” 司仪三喊。 最后一步,宫门外的反对声,哀求声如洪水涛涛,不断传来撞击的轰隆响,洛九歌看着对面的女子,目光平静,“不要再错了。” “错一次,已是早死的代价。” 蓝凤祭淡笑。 “报,报!” 异样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一名士兵张皇失措地从难得一开的侧门跑进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跪下,“擎国来犯,夙阳失守,仓冀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请国主和各位大将速速派兵支援。” 擎国来犯! 所有臣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司马冷猷上前一步,“请国主以大局为重。” “请国主以大局为重。” 众臣异口同声。 宫外也跪倒一片。 “请国主以大局为重。” 气氛异常冷肃,大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洛九歌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唇角抿起,眸子一派幽漆,淡桃红的眼皮诡异而清傲,大红的婚衣穿在身上,却仿佛是他最孤独的模样。 “去吧!”蓝凤祭拿起结在一起的衣角,解开,声音很淡,“我等你。” “凤祭。” 洛九歌心口一疼,语气低沉。 蓝凤祭淡笑,“九歌,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 宫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梵帝来了。”接着是飞快逃散的混乱。 空气乍然一冷,黑色锦衣的男子以极高的轻功凌空而来,所经之处,冷雾相继凝成,消散,那张俊美的脸冷寒到了极致,蕴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 墨予和另一名御卫秋娘跟随于后,都是墨玄三品的高手。 洛九歌眸子一眯,闪烁着最危险的锋芒,“擎国主肯赏脸前来,是九歌和凤祭的荣幸”。” 梵容唇角一扯,目光扫过两袭大红的婚衣,更冷更沉,“我来,是为了带走我的帝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魂下夜影楼 “哈哈哈……” 仿佛听到天下最滑稽的笑话,蓝凤祭轻笑出声来,妖娆的红唇冷冷勾起,“梵容,你可别忘记了,封任帝妃,不过是你随口许下的,并未过礼,就像扔给狗一根骨头,再说,这三年来,你何时将我当作你的帝妃?” 洛九歌眉头深蹙,原来,她从未受宠…… 始乱终弃,无情无义,这才是梵容的真面目。 看着一脸讽刺的女子,梵容只觉胸口一阵凉一阵疼,她扶着夜影楼的墙,形销骨立,大红的嫁衣穿在身上,显得更加清瘦萧瑟,脸上是胭脂也掩不了的苍白,含了朱丹的唇隐约泛着青紫,这样的状况,仿佛随时可能倒下去,化作飞灰如蝶。 “凤祭。” 他叹,“我来接你了。” 蓝凤祭笑得更加轻渺,突兀纤弱的肩膀轻轻颤动,“梵容,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再在你身边作贱自己。” 洛九歌修腕一扬,紫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雪芒,将阴沉的天地照亮如夏昼,红衣身影随即掠起,直逼玉立高树之颠的男子。 剑花灿如星流,幻化成万千光影,两个身形移如鬼魅,不辨敌我,半空不断震颤,气势澎湃犹滔天大浪席卷,这是时隔三年之后,两国王者的首次交手。 文臣纷纷回避到一旁,武将对墨予和秋娘进行围剿,然而,越来越多的擎国将军赶来,夜影楼前,喜庆的场地变成一方修罗场。 蓝凤祭稍提裙角,沿着伸向楼内的红毯,一步步隐去身影,踏上台阶,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快要化作一片羽毛,从此畅游天地之间,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也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九歌,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阳光从重重阴霾中透出来,洒在纤瘦的女子身上,她站在三楼护栏旁,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最后看了一眼红衣张魅的男子,再也没有留恋地纵身掠下。 从此前尘往事,都作古。 众臣发出一阵惊呼声。 一身红衣的女子,宛如一只涅磐的蝶,折翼的蝶,从半空飞扑向坚硬的地板。 凤冠跌落下来了,轻挽的乌发尽数散开,被风猎猎舞起,更衬得颜容清媚绝世,宛若月凝,眸子轻阖,没有一丝哀凄,只是纤细的身子飞快坠下。 墨予和秋娘大惊,然而,已经来不及。 一声钝响,地面晕染开一片泛紫的血迹,她太瘦了,就连血也流不出多少。 两个男人看过来,神色大震。 “凤祭。” 眸中都是难以言说的疼,都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时间。 一个白衣身影悄无声息地到来,将凋零的女子抱起,“我找到解毒的方法了,你怎么就不等等?” 蓝凤祭还剩一口微弱的气,嘴角有泛着泡沫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眼睛大大地睁着,青紫的唇反复颤抖着,艰难地,像是要表达什么。 羽诫低下头,附耳到她唇边,“你慢慢说。” 蓝凤祭眸中的波光迷离转合,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多想一直看他着红衣的模样,这是他最俊美,最撩她心魂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伊人已逝 “凤祭,我在,一直都在。” 洛九歌将女子拥在怀中,身躯倾颓欲坠,“还有一拜呢,拜了再走,如何?” 蓝凤祭无法说出话来,唇中发出模糊的杂音,眼神越来越涣散。 “我明白了,陌桃洲,对么?”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含了最深的痛楚,眸子一派赤红,身体颓然倒下,靠着台阶,无力而绝望。 梵容站在一旁,眉头深蹙,眸中尽是悔和疼,以及恨,“蓝凤祭,你竟这样残忍,从不解释,从不给任何机会。” 女子唇角隐约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头歪向红衣男子的怀中,眸子,缓缓阖上了。 至始至终,没有看那个人一眼。 羽诫阖上眼,一个字一个字吐得艰难,“从此,再也没有如此清傲绝世的女子。” “你回答我。” 梵容长身而跪,握住女子纤细的肩头,手指几乎陷到了她的皮肉里,语气带着命令,“不准睡。” 蓝凤祭神色安详,看不出任何憾恨,这仿佛是对一个人彻底的死心,更像是对另一个人完全的接纳。 “梵容。” 洛九歌抱紧女子,慢慢起身来,看着一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男人,“江山瓦解,可以重新打下,可是她,你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踏上台阶,侧首,“也正是你,连她死前唯一的一个心愿也要残忍地摧毁。” 字字如重锤敲下,梵容胸口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嘴唇紧抿,眸中有水泽在闪烁,拳头死死攥起,又冷又硬,再痛一分,整个人就会彻底崩溃掉。 他很想将她夺回来,然而,他再也不忍心,干扰她最后的安宁。 夜影楼前,一片寂静,红的地毯,红的衣,都像荒冢上的一袭华纱,葬着无边无际的荒凉。 擎国忽然来犯,又忽然退兵,据闻梵帝在归去的路途中,捂心着胸口呕了几次血,等下了马,已经需要人搀扶着进入朝殿。 九渊国主下令,举行为期十日的国丧,烨城内外,一片素缟飘扬。 陌桃洲四季如春,风景旖旎,位于九渊和擎国东部界湖中央,呈长勺状,尾部延伸到九渊一侧的岸畔。 “国主,已经挖好了,请让蓝姑娘入土为安吧!” 桃树下,红衣男子拥着神色苍白的女子,仰靠树干而坐,眸子一派苍凉,心像被掏走了一块,疼得空荡又尖锐。 然而,听了这句话,他眉头皱了皱,声音一冷,“她是本王的帝后,九渊国的帝后。” “是,小的该死。”属下赶紧掌了自己两个嘴巴,如履薄冰地道,“请国主让帝后入土为安吧!” 洛九歌垂头看着怀中的人,黛墨的眉,玉挺的鼻峰,乌黑的头发,微阖的眼和唇,都是那样的年轻,而这些,都快要葬入黄土,逐渐腐化成泥。 大风吹来,冬季稀疏的桃花纷落而下,女子大红的嫁衣被猎猎掀动,像一曲挽歌。 有萧声响起来了,白衣人影站在不远处一棵樱木下,抚萧而奏,不同种类的花瓣掠过他的眉眼,他修长的指骨。 鼓乐峥嵘,岁月成空 往事回眸,碧落见苍穹 蓬壶一梦,泣血英雄 幽幽孤城,遥遥无踪 杜鹃素红,故园无声 半世匆匆,一生最心动 …… 天穹上方,云霾之后,霍孤星再一次向中天游移,越来越明亮,偶尔透过云翳散析下几缕光芒。 红衣男子抱着薄命的女子,一步步走向坟地,动作很慢,只想多看一眼,多留一秒。 她的身子是冰的,自从昨日掠下夜影楼,便再也没有温暖过。 他虽是帝王,也不过二十五的年华,却尝到了人间至痛的滋味。 萧声戛然而止。 白衣男子抬起头来,望着九天,神色起了微妙的变化,“孤星上苍冥,乾坤逆,帝妃凤命照,这一去恐怕上苍也见怜,只是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一回五年前 话还未说完,天地之间霍然大亮,大地震颤起来,风越来越大,花瓣纷纷被扯落,晃得所有人都几乎站立不稳,洛九歌抱紧怀中的女子,靠在一棵桃木上,仰首,眸子眯起。 云翳纷纷散向四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以霍孤星为中心,飞快旋转,聚拢,越来越快,在陌桃洲上投下一束大大的光柱,混乱的惊呼声中,光柱收缩,变小,最后笼罩住了逝去的女子。 蓝凤祭的皮肤晶莹如玉,飘渺若雾,乌发舞起,掠过清媚无双的容颜,一身红妆也蒙上了神圣的光芒,唇角浅浅的笑意淡薄了许多,洛九歌眸子一痴,伸手抚上,触感细腻温凉,一种突如其来的喜悦爬上心头,他大惊,“凤祭。” 光柱开始旋转,蓝凤祭的身体像被什么吸引,不受控制地脱离他的怀抱,沿着光束飞去,仿若一片轻盈的叶子,他掠身而起,重新将她拥入怀中,忘记了江山,忘记了时间,来不及质疑这些莫名其妙的现象,无论她去什么地方,他都矢志不渝地跟随。 “公子,这……” 下属拼命稳住身体,一脸惊疑地看着白衣男子。 任乾坤动荡,羽诫仍岿然玉立于樱木下,一扫先前的幽怅,神色淡然,星辰般的眸中浮起欣芒,“来来去去,不过是选择,即便重新开始,可否会如人愿。” 霍孤星大盛,吞噬了两抹翻飞如蝶的红衣身影,天地一黑间,乾坤扭曲,苍生尽换面貌,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滑入命运的另一轮安排。 “凤祭,还在睡么?” 耳边,一个声音轻轻响起,诱人的香味萦绕鼻间,蓝凤祭享受地深吸一口气,慢慢苏醒过来。 入眼是一张清俊的脸,丹凤眸,眼尾上扬,唇线生得甚是好看,此刻正微微勾起,任是再铁石心肠的女子看了,也会春心荡,他着一身蓝衣,料子素雅,玄发如瀑如绸,隐约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然,这分明是洛九歌十八岁的模样,噢,快要十九岁了。 脑中似有一道闪电劈开,白花花一片,模糊而尖锐,蓝凤祭定定地看男子几秒,又上下打量自己的身体,白衣,丰腴有致,不再是冷宫三年的形销骨立,“怎么……怎么回事……?” “凤祭,你怎么了?”洛九歌有些担心地问。 蓝凤祭重新看他,眸子清澈,睿智,尚未有波诡的潜流,满满地含着关心和疑惑,端的是眼中只有她。 浑身如过没来由的凉风,越来越毛骨悚然。 她不是死了么,陪梵容戎马生涯,却空守冷宫,功法被废,身染噬心毒,不得善终,依稀记得,她从夜影楼一跃而下,最后死在了洛九歌的怀中,死的时候,还穿着那一袭象征着九渊国帝后身份的大红嫁衣…… 洛九歌摇头,将饭蓝子放在一旁,在她身边坐下,“做恶梦了,嗯?” 蓝凤祭皱了皱眉,天穹明净,太阳高悬,温煦却不炎热,放眼望去,遍地灼灼花树开遍,嫩叶鹅黄,花瓣依稀飘落,这俨然是春日的景致。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惊,盯住他,“今年是哪一年?” “凤祭你……” 洛九歌无奈地勾唇,“今年是德乾十年,康夙朝一百五十年。” 五年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若为帝,你是唯一 震撼,惊惶,思绪纷乱复杂得无法形容,头一阵比一阵疼,蓝凤祭睁大眼,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喃喃,“不会的,不可能……” 不是梦,剜心的痛,漫长的煎熬,临死前的满足和憾恨,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过的。 要她如何接受这样的事实?! 时光倒流,一切重新开始。 她重生,却不是涅磐,那曾经发生的,是即将重演还是命运另有安排? 她该喜还是该悲? 悲她将带着那样不堪的记忆活着,前路未卜,甚至是残酷的循环,喜她有机会改变一切…… 是的,改变。 一抹冷光在蓝凤祭眸中闪过,手心沁出了些许细汗,任是这些年修得了稳沉的性子,一颗心也不由得微微战栗起来。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德乾十年的开春,她是在和洛九歌修炼赤玄一品的功法,煌离大陆的功法品阶由下而上,依次是白玄,青玄,紫玄,黑玄,赤玄,墨玄,宗玄,神玄,每玄又分三品,一品最高,三品最低,九歌年十八,她年十七,已经修炼到而立之年才有的水平。 她还想起来,每日快要练到吃饭的时候,九歌就会回琉默居取来吃的,师父早已为他们备好饭菜,有时也会让他们适当地饮一点酒。 可是,她似乎忘了很多事,只不过对于梵容和洛九歌比较清晰…… 那么漫长的一个过程,记忆中模糊无比。 “凤祭,你是不是生病了?” 洛九歌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皱起了修眉,“奇怪,没事啊。” 蓝凤祭慢慢平静下来,将曾经所有的波澜和恩怨压下心底,唇角浮起一抹笑来,“就是做了一个噩梦,现在缓过来了。” 她拿起搭在篮子上的手帕,将脸上的细汗擦干,长睫在风的吹拂下轻颤,一双眸子犹如小鹿受到惊吓之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兢兢清寂模样,分外惹人怜爱,洛九歌眸子一痴,“梦见了什么?” “梦见你当上了帝王,地位尊崇,享尽荣华,就拿我当陌生人了。” 蓝凤祭揶揄。 “所以你那么害怕,那么难过?” 心中仿佛被什么轻轻撞击了一下,洛九歌柔声问,一双墨澄若星辰的丹凤眸盈满怜惜。 蓝凤祭点头,抱着膝盖,头垂了下来,“就怕错付年华,不得长伴。” 看不到她的脸,但她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让他的心微微扯疼,洛九歌一叹,将她拥入怀中,“凤祭不怕,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也是唯一。” 蓝凤祭喉咙一涩,这样的话,任是梵容那样高冷肃穆的男子,也曾挑着她的下巴许过。德乾帝昏庸残暴,怠于国事,国力每况愈下,朝廷关系恶化,各地不断揭竿而起,虎视眈眈的三大候王和其他力量在一年前已开始公开争夺,并形成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德乾帝位形同虚设,康夙朝随时有崩解的可能。 再是半年,实际上是朝惜王洛恒世子身份的洛九歌,就要学成出山,进入硝烟弥布的战场和险恶的政治漩涡之中,与清穹王梵勒世子梵容,九乾王白凰世子白迦南形成乱世三公子对峙之势,自然,还有不弱的明济王司马普世子司马桑连,渊王欧凰世子欧君仁,但与三公子相比,势力和谋略都要逊色了三分,最终难成大气候。 在那一段时光中,最后是梵容和洛九歌划天下而治,并立下互不侵犯契约,坐拥半壁江山,梵容却违背了誓言,决绝得一如承诺的样子,九歌,九歌你此刻的话,可是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心中,可不要…… 蓝凤祭轻轻地笑了,“饿。” 九歌松了她,打开篮子,将冒着热气的饭菜一一取出来,“还以为你在勤快修习功法,原来是在偷懒。” 声音如行云流水,娓娓道来中有一股闲适宠溺的味道。 蓝凤祭接过他递来的碗筷,歪了歪头,“哎呀,我可不像你,我终是要嫁人的,功法练得再高,也没有大作用。” 表情明媚生动,一颦一笑犹如春日花开,纯美而灿烂。 九歌挑眉,“现在是乱世,等回了中州,防身保命,是比吃饭还要紧的头一等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剑刻承诺 蓝凤祭斟酌,有了前车之鉴,她是不可能背离洛九歌,去跟梵容一道并进天下的,九歌为她枯等几年,在她临死之前立她为帝后,却少了一拜,永成遗憾,那么,就让她在这段时空好好弥补吧! 七年没有回中州了,然而,她不过是右丞相蓝于恭的庶出之女,在府中向来不得器重,小时候受惯了两个姐姐和正夫人的欺负,如今身上还有疤痕,娘亲离世之前留下的贴身侍女会些功法,为了不让她再受折磨,偷偷将她送到陌桃洲,自己却投湖身亡,了断了一切音讯。 这些不过是前尘往事,可她回到了这儿,又像新近发生不久的,想来心口一阵寒一阵堵。 她绝不甘心当一个小女子,最好是在这乱世中大放异彩,拥有踩于万人之上的立足之地。 曾经得到,如果帝妃之位也值得一提的话,却因为选错了人,孤冷一袖云,这一场重生,她要尊崇,也要姻缘。 蓝凤祭抬眼看过去,笑,“师傅的厨艺越来越精进,用不了多久我怕是要变成一个球了。” “他老人家吃了一辈子,都没变成一个球,你担心什么?” “担心没有人要。” “胡说。”洛九歌郑重其事地夹一块肉放到她碗中,“我不是人么?” 蓝凤祭心中漾起一抹温馨,像是阳光投在荒凉的坟冢上,然而,未来谁也说不定,她还是有所保留才好。 只是他在那一段消失掉的时光中的表现,让他拥有了被她选择的资本。 “贫嘴。”她嗔笑,“师兄才十八岁的男儿,还未涉世,就这样油嘴滑舌。” 虽然她脸上都是笑意,但语气却含了一抹凄凉,洛九歌一怔,神色微敛,将碗筷放下,拔出长剑,手腕忽动,半空剑花流飞,光影乍现,不远处一块竖放在竹林中的楔形石碎点四溅,等飒飒竹叶停落,风声停响,一行字清晰地显露出来。 “洛九歌一生一世只对蓝凤祭好。” “你……”蓝凤祭已经是历经几年沧桑的人,脸还是有些烫,“让师父看见了不好。” 洛九歌收了剑,重新坐下来,唇角有一丝桀骜的玩味,“师父也私底下要我对你好一些。” 其实,他很想刻上某一个字,只是青涩才过,还难以启齿说“爱”。 蓝凤祭唇角抿笑,青丝掠面,颜容娇美,“菜要凉了,快吃吧!我记住了。” 记住了,直到很久以后,她几乎忘了那一程时光中梵容轻佻却郑重的承诺,依然还记得。 “禀候爷,这一年来,属下找遍了中州,不见洛九歌的踪影。” 凰城,清穹王府苑,主殿觞曲。 座上默然作饮的男人动作顿了顿,看过来,目光稳重而锐利,“去南国,东海,北蒙,西疆搜寻,找过的地方,也继续找。” 梵勒语气缓幽,“再给你们半年的时间。” “父亲无须操心,只要还活着,洛九歌必在这一年内回来,更有可能是半年。” 列殿左首位的青年男子淡淡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世子梵容(还有更新) 他着一身黑色锦服,胸口绣着凤引远月图,衣摆一朵朵曼珠沙华错落盛放,像妖冶的血隐于暗夜之中。五官俊美冷冽,虽才十九岁,却已是十足的端稳,白皙清润的颜证明了他年方盛华。 “是啊!”梵勒点头,“朝廷飞快堕落,摇摇欲坠,目前各地反帝势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五大候王都按耐不动,静观其变,这样的局面,是维持不了长久的。” 梵容勾唇,“有些反帝势力组织严密,行动纪律,领导有方,正好可以收买他们为我们所用,这件事,父亲就交给容儿去办。” 梵勒脸上浮起一丝赞赏,“好,不愧是我的容儿,事事替为父做好了算计,只是昨夜据探子回禀,最大的一股势力行道教与蓝于恭可能有些牵连,你要更小心翼翼地处理。” 蓝于恭身居右丞相,是康夙朝最大的文官,居正一品,与五大候王并称“五武一文”,这些年局势不稳,各方矛盾激烈,然而,一向桀傲的右丞相却越发地低调起来,与五候王蓄势待发的态度不同,蓝于恭整日在府中赏花逗鸟,舞文弄墨,在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副不问世事,颐养天年的样子。 只是,这样的情况,才是最可怕的。 梵容端起茶盏,执盖缓缓浮开茶叶,眸子清寂,“右丞相还有一个女儿,是庶出,七年前失踪了。” 清穹王沉吟,“他这个女儿不受器重,从未在人前露面,也许早已经夭折,怎么,容儿怀疑这其中有猫腻?” “倒也未必。”梵容缓缓道,“查清楚,终归不是一件坏事。” “容儿向来稳重。” 清穹王满意地叹,语气随即一黯,“你已经十九岁了,可眼下是乱世,姻缘的事不好说,且看局势走向再论。” “容儿只想为父亲分忧,保梵家长存。” 梵容淡淡道。 清穹王点头,“目前敌友未分,一步步得小心为妙啊!” 梵容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看来,他的姻缘,必是政治筹码了,虽然这并非本意,但出生在王侯之家,没有选择的余地。 唇角漾起苦笑,他饮下一口清茶,任若有似无的涩慢慢化开。 谷星子负手站在琉墨居阶上,神色泛着些许的忧虑,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啊! 若是九歌也就罢了,可凤祭的命运,却是更加波云诡谲,一旦掌控不好…… 谷星子抬头看向东部天际那一颗廖落的星辰,尽管依然黯淡,但比起前些年来,却是有了些许夺目的光芒。 然而,这是一颗孤星,霍孤星。 乱世孤星,这几千年来,曾出现五颗,然而,最终都消隐在了茫茫太虚之中,对应的人或有绝世之才,或有无双之武,最后都不得善终。 薄淡的夜幕笼罩下,桃林掩映之外,两个人影越来越近,女子一袭白衣,明眸皓齿,颜容清媚,隐约传来的笑意似一阵风铃掠过,男子一身蓝衣,雅致之容笑意浅淡,却蕴着十分的知足。 谷星子轻轻一叹,配倒是配的,只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青涩的情动(加更) 蓝凤祭看向琉墨屋前发须花白的师父,喉咙一涩,七年不见,任师父会推演星辰之变,料事如神,恐怕也万万想不到,她已经在另一个时空经历一番生死劫。 “回来了。”谷星子淡淡地扫两人一眼,转身进屋,白衣衣摆在槛上曳过,“正好我有事跟你们说。” 屋内氤氲着茶香,各自的矮几上,一杯清茗缓缓冒着温气。 洛九歌坐下,像以往一样,姿态谦卑。 谷星子语重心长地道,“朝惜王飞鸽传书,要你三日内赶回凰城,清穹王世子早已经开始各方部署,太晚了恐怕会错失许多良机啊。” 蓝凤祭神色微动,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转瞬即逝。 洛九歌表情染上了两分凝重,“是该回去了,父亲老了,这一场乱世,就让九歌来淌罢。” 谷星子点头,看向蓝凤祭,语气一沉,“凤祭你,要回去吗?” 蓝凤祭知道师傅在顾虑什么,她小时候遭受的炎凉世态,身上的伤痕,都是抹不开的证据,可若在陌桃洲终老此生,她就是一个身怀绝技却一无用处的女子。 “不。” 吐出一个字,她对上师父的目光,坚决,不悔,“凤祭愿意辅佐师兄。” 洛九歌送到唇边的杯盏停住,看着那张清媚逼人的脸,眸子浮起星辰之芒,嘴角弯了弯。 谷星子捋须,霍孤星才一出世,便是四面楚歌,必须凭借它星之芒方能临照一方天域,凤祭年纪虽小,可冥冥之中,已经步入了命运的安排。 归来的这个夜晚,蓝凤祭在七年未进的房中燃起了红烛,烛泪缓缓滑下,堆成烛花,那一袭封后的大红嫁衣浮现脑海,她望着窗外一派溟濛的夜,神色幽怅,眸子久远。 “嗒嗒嗒。” 檀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进来。” 蓝凤祭声音清寂。 门被推开,落九歌怔了一下。 蓝凤祭寻常半挽的头发尽数散下,仿若丝滑无瑕的绸子,里衣裹着纤柔却有致的身子,肩头半裸,肤若凝脂,白皙胜雪,淡淡的烛光中,月华笼罩之下,一对未卸下的明月铛在修美的脖颈上投下清冷的辉光,美得不似人间人,不似人间物。 体内像被什么点燃,一阵燥热,飞快蔓延全身,他张了张嘴,“凤祭,你……” “我怎么了?”蓝凤祭莞尔,颇为欣赏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内心苍老的她,有机会看到他青涩的情动,也许是一种福分。 洛九歌被那样的笑容晃了晃神,仓促将目光移开一些,“你怎么燃起红烛了?” “红烛暖人。” 蓝凤祭淡淡勾唇,“找我什么事?” 洛九歌好不容易将起伏的情绪平复下来,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走过去,交到她手上,“师父说你一个女儿家,虽然有我照料,但未必周全,这是一个计囊,你需要的时候,可以拆开来看。” 锦囊隐约散发着一股干燥的竹香味,这样的场景在那一段记忆中似乎有过,蓝凤祭皱了皱眉,记不清了,许多事情即便想到头疼也记不起来,只似乎有个白衣在脑海中一掠而过,眉眼清淡如风,笑容浅却柔,他是谁,又将怎样进入她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敢问师父,何为双修?(一更) 但既然上天让她重来,就算记得,命运也决不会顺着记忆走的。 如此,未来更加诡谲莫测了,她唯一肯定的,是对某个人,绝对不可以再付出半分情怀。 “凤祭,你早些休息,明日吃了告别饭,午后我们便回凰城。” 洛九歌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美人如玉,令人几乎不敢直视,淡淡的清香入鼻,那把强行压制的火又开始燃烧起来,让他愈发口干舌燥,苦恼地皱了皱眉。 她这种样子,以前他不是没见过的,为什么今夜的感觉如此不同? “你也早点睡。” 蓝凤祭笑意清浅。 洛九歌略作迟疑,走了两步,身形一顿,忽然回过身来,将女子拥入怀中,感受着温香软玉的身体,一颗心越来越躁动,手逐渐收紧,垂头在她颈间,喉咙间逸出一声带着喘息的慨叹,“凤祭……” 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她的体香。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念,但存留的理智让他不忍伤了她,只能拼命克制,这种滋味,生不如死。 蓝凤祭被韧实的手臂勒得喘不过气来,却分外享受男子不顾一切的冲动,沉默着,任他的呼吸粗重急促地扑在耳边,很久才轻声道,“九歌,你弄疼我了。” “噢。”洛九歌恍然,带着不舍松开她,“抱歉,我回房了。” 大脑混乱,心绪不宁,迷糊中,他只看一眼她毫无芥蒂的神色,便匆匆举步出去,生怕再踌躇就会酿成大错。 看着男子仓促离去的身影,蓝凤祭唇角勾起,梳妆台上的烛花又积了一朵,像她那一程时光中还未来得及流下的泪水。 命运莫测,她还不能过早地将自己的身心尽数付出。 即便是洛九歌。 从陌桃洲到凰城,距离五百余里,谷星子修道,会些法术,在湖外施了一层迷障,即便功法再高的人,也极难发现有这么一个地方。 因此右丞相庶女无故失踪一事,一直成谜,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本就不受重视的蓝凤祭更不为人提起。 第二天,吃过午饭,师父亲自送他们往湖岸,快要离别之际道,“这一场乱世,至少需要十五年才会稳定下来,五王都已经是六旬有余的老者,右丞相也早过了天命之年,世子梵容,白迦南,司马桑连,欧君仁都非等闲之辈,想要统摄天下的把握更大,除了提练功法,谋略,军队,幕僚,还需有其他人无法企及的长处。” “师父的意思是……?” 九歌虚心请教。 “月落谷是天地乾坤中心,汇天地灵气,集日月精华,不少学武人士都往那一处去,虽然功力比在其他地方见长得快,但终究难成大气,你们去找到雪玉扳指,打碎取出丝环,放到无双湖底部中央,再合双修之力,将功法提到神玄一品,只要赢了人心,谋略得当,天下可有八成把握。” 蓝凤祭脸一烫,沉默了下来,心中波澜迭起,雪玉扳指…… 洛九歌一惑,“敢问师父,什么叫双修?” 雪谷子一阵咳嗽,“先找到扳指再说。”摆摆手离开,衣袍翻飞,“走吧!不要忘记我这个老头子就好。” 洛九歌皱着眉头,还想再问,唇被一根纤细的手指挡住,蓝凤祭清媚带羞的颜容映入眼帘,“以后我告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三小姐回来了(二更) 一路策马,傍晚,抵达凰城。 马蹄缓踏,一男一女都是倾世之颜,绝代风华,所经之处,百姓纷纷侧目,神色惊羡。 “凤祭,取了东西后,你就不要回丞相府了。” 洛九歌望着前方,语气诚挚。 蓝凤祭心情有些复杂,丝丝薄凉泛起。 凰城街道行人稀疏,货物萧条,不复七年前的繁荣,无论如何,丞相府定然不再是往昔的辉煌,父亲当年虽然冷待她,可也不是没有一点关心,算上那一段时光,分离已有十四年,右丞相的模样,只在她脑海中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亥时一刻,千琅桥会面。” 蓝凤祭收住思绪,调转马头,穿过小巷,向丞相府所在的东大道而去。 洛九歌勒住马,看着远去的女子,眸中浮起浅浅的迷离。 他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在他心中的重量却愈发沉甸甸。 “站住,你是何人?” 丞相府敞开的大门外,门尹拦住来人,然而,越看白衣女子,神色越惑然,为什么有些熟悉…… 马蹄停了下来,蓝凤祭抬头看一眼门楣上题的三个鎏金大字“恭仪府”,淡淡一笑,“连家门狗都不识主人了?” 门尹一惊,再仔细端详,半信半疑地认下女子的身份,“三,三小姐?” 蓝凤祭冷冷勾唇,缰绳一抽,趋马入府,门尹再也不敢阻拦,心惊胆战地看着归来的女子,情绪复杂,七年了,杳无音讯的三小姐竟然出现了? 弄庭小榭,长廊凌空,水波粼粼,筑在中央的亭子飞檐翘角,大气精美,茶香氤氲如烟丝,一个乐伎抱着琵琶坐在一角的华纱帐下,低低絮絮地弹,意境却悠远闲适。 “世子才十九岁,棋技已是一流,蓝某不得不佩服啊!” 蓝于恭无奈地看着棋盘上输掉的棋局,微笑着赞叹。 “是蓝丞相承让了,若丞相肯拿出真正的水平,又岂是容儿可以较量的。” 另一头的男子淡淡道,眸中有辰光静烁,虽然气息清冷,但丰神俊逸,任是无情也撩人心魂。 蓝于恭端起茶盏,敬,“蓝某是真的老啦,世子天资聪颖,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梵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语气幽缓,“再说蓝丞相也才过而立之年,这人生还长着呢。” 蓝于恭摇头,微有叹息,“两个女儿不成大器,这个丞相府,也只能由蓝某扛着了。” 梵容神色微动,“两个女儿?容儿倒是听说,蓝丞相原先是有三个女儿的。” 蓝于恭怔了怔,脸上似乎黯然了一些,苦涩一笑,“小女七年前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梵容来了兴趣,“找不到?” “是找了一阵子,后来放弃了。” 蓝丞相脸上是说不出的神色,有内疚,有嫌弃,还有懊恼。 他和正夫人伉俪情深,曾经许下矢志不渝的誓言,只可惜正夫人未落下一子,娶如夫人不过是为了产下男丁,以继承相府大权,然而,如夫人生下的,仍是女儿,而他对正夫人于心有愧,已下不了狠心再纳一门,这等于断送了传宗接代的希望…… 因此,所有的怨气,都落到了小女儿的头上,凤祭自出生以来,一直在冷眼和凌辱中长大,他这个做父亲的,就算遇着夫人和两个嫡女欺负三小姐,也多是视而不见。 她无故失踪,也正暗合他的意,寻找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但七年过去了,他总是在无意间想起这个女儿,想到她倔强的,清亮的眼睛,心微微一扯。 梵容慢慢抿下一口茶,“看来是丞相府事务太多了,以致找一个女儿也这般应付不来。蓝丞相还是要多保重一下身体,毕竟如今是乱世,可有不得半点闪失。” 蓝丞相嘴张了张,尴尬地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打住。 一个仆人急急地从一头跑过来,看一眼清穹府世子,低头在丞相耳边,“丞相,三小姐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蓝姑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梵容神色一动,转瞬掩尽。 蓝丞相脸色大变,“什么,这……这不可能……” 近乎失态。 “是有几分相似。” 顾忌着外人在场,下人虽离了耳边,却说得模棱两可。 蓝于恭霍然起身,正要举步离开,才想到有贵客在场,歉意地道,“相府出了一点小事,请世子稍等片刻,蓝某去去就来,再与世子下棋论世。” “免了。”梵容也落落起身来,客气地道,“容儿府中也有些事务需要处理,就不叨扰相爷了。” 蓝于恭笑容有些讪讪,“世子请。” 梵容也做了一个让的手势,与蓝丞相并肩而行。 蓝于恭本是打算暂时将世子搁在这儿,以免被他瞧见了目前身份还不确定的女子,但既然世子要离开,就只有同路,不过仔细一斟酌,凤祭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看到了也并不怎么。 “哎哟,我没看错吧?三妹回来了?也还算出现得及时,再晚一两年,丞相府就不知道有三妹这个人了。” 主府韬文殿大门前,一个温婉的声音柔中带刺地道。 另一个声音声带着笑意,“三妹七年前无故失踪,叫丞相府担忧了些时日,还以为三妹……没想到三妹安康无恙,也养得颜光动人,比在丞相府要有福相得多,如此还记得回来,真是个有良心的人呢。” 枣红色的大马仿佛一座岿然的大山,一动不动,马背上的女子一袭白衣,仿佛落雪无声积成,发如黑绸倾下,柔背纤腰,身形婀娜,看起轻盈不胜风力,却如一缕烟云,轻而易举地擎起了一当天地。 一股清桀之气隐约从她体内散发出来,傲若九天仙女。 她只任两个女子出言侮辱,唇角流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纤美的手指握住缰绳,拇指轻轻摩挲。 越来越多的下人围了过来,窃窃私语,眼神都有些排斥,三小姐对于他们而言,几乎等于陌生人,而且相府大权,迟早落到大小姐和二小姐手中,谁会把一个庶出的三小姐当回事? “相爷来了。” 下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 通往庭院的花径出口处,蓝于恭霍然停住了脚步。 血脉相连,他几乎在第一时间肯定,这是他的亲生女儿,心情一时复杂得无法形容。 梵容稍怔,这样清凌无双的绝色女子,还是第一次见,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还有一种极其飘渺的熟悉感。 蓝凤祭侧脸看过来,视线掠过蓝丞相的脸,落到黑色锦衣男子的身上,勾唇一笑。 像轻风倏而撩过心怀,不经意间带过一阵痒。 梵容微蹙起眉头,试图挑逗他的女子何其之多,可他从未有过情动,这一次却有了异样,且那个人是相府庶出之女…… 不过是短暂的失神,他微眯起眼,心思几转。 一个弱女子少时失踪,又莫名其妙地回来,这其中恐怕有值得人深究的渊源。 清淡有礼地告辞,蓝丞相也不好留人,便邀下次再来。 梵容再看一眼女子,唇角微扯,倾身踏上清穹王府的轿子。 蓝姑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扳指在梵世子手中 蓝丞相愣了愣神,叹了一口气,匆匆走向韬文殿,大小姐和二小姐见丞相过来,态度都收敛了一些,蓝凤钰挑眉,“爹爹,三妹回来了,看样子好得很呢,幸亏您这些年也没费心,不然就白操劳了。” 蓝丞相“唔”了一声,意味不明,眉头隐现不悦,看向马背上的女子,表情敛了敛,“凤祭,既然回来了,怎么还不下马?” 蓝凤祭眸子清冷,勾唇,“我回来,只是要跟蓝丞相索一样东西。” 蓝丞相一怔,蓝凤瑾温柔地劝,“三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但对爹爹不敬,还一回来就要这要那,我说,你不会是想搬走整座丞相府吧?” 这一煽动,愤怒的气氛在下人中弥漫,对三小姐的脸色俨然已像仇人,带着义愤填膺的驱逐之态。 蓝丞相扬起止住大女儿,“说吧,你要什么?绫罗绸缎,奇珍异宝?” “十五年前,我娘曾送给蓝丞相一个雪玉扳指。” 蓝凤祭娓娓道,声音如流珠溅玉盘,“娘亲在我八岁时离世,死后在蓝家祖坟场外葬了个荒凉小冢,实在凄惨得很,丞相府当娘亲是外人,当我凤祭是外人,既然如此,娘亲的东西,我当然得拿回去了,免得污了丞相府的门面。” 蓝丞相脸色越来越烂,为难道,“这……” “我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一枚普通的扳指。” 蓝凤瑾掩口笑,蓝凤钰冷哼了一声。 “怎么?”蓝凤祭声音好笑,并不理会那两个人,“莫非蓝丞相是真的嫌弃,早就丢了不见,还是将与我娘亲殉葬去了?” 蓝丞相神色还是犹豫,“雪玉扳指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只是七年前,梵世子到府中,我送与了梵世子。” 蓝丞相看着七年未见的女儿,眼角有些发酸,语气却威严,“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一回来就索扳指,又究竟是怎样的用意?” “蓝丞相无须关心,既然扳指不在,凤祭就不奉陪了,不过……” 手腕一扬,一道凌厉的白光从指间流出,在半空分成两缕,一缕击向主殿大门处的貔貅,另一缕逼向庭院东角那一株参天大树,一瞬间碎玉飞溅,残叶断枝抛起,空气和大地也震颤了数秒。 下人们惊恐地睁大眼睛,心胆俱裂,护头捂胸,一地东倒西歪,蓝凤瑾和蓝凤钰脸色大白,尖叫出声,额头上冷汗涔涔。蓝丞相尽管也在躲,却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女儿,等找到一个隐蔽处,正要说什么,蓝凤祭唇角一勾,抬手挥去正要砸到头上的一截残木,策马踏向相府外,姿态从容不迫,气质清傲无双,携着一去不回头的决绝。 “凤祭当年受的,先还十成之一给两位姐姐。” 话音才落,那一截断木正正砸在大小姐和二小姐背上,两人齐齐一声惨叫,歪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从口中源源不断地渗了出来。 “凤瑾,凤钰。” 蓝丞相大惊失色。 丞相府乱成一团。 蓝凤祭将马暂时寄在一家饲料商铺下,信步走在河堤旁,眉心微微苦恼。 雪玉扳指如今属于梵容,要如何弄回来,还是一个棘手的大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返还之理? 不知不觉,走到了千琅桥。 清风拂面,柔柳轻垂,护城河缓缓流淌,波光粼粼,明澈如镜。 离约定还有半个时辰,夜幕笼罩在天地之间,混杂着集市灯光,淡淡月花,呈现一派溟濛暧昧的景象,偶尔有河灯从上游流下来,蓝凤祭纤指抚着石栏,神思一恍。 梵容封帝后的时候,河灯放满了护城河,两岸都是红男绿女,言笑晏晏,天下同欢。 空气不知不觉间清冷了一些,耳边有脚步缓踏的声音越来越近,蓝凤祭下意识地侧头,一怔,笑了,“是你?” 话出口了才意识到不对劲,心微微一紧,转瞬疏漠。 黑色锦衣男子凭栏而立,气息清雅高华,在她身上投下一重影子,淡淡开口,“三小姐似乎认识在下?” 蓝凤祭余光瞥去,梵容白皙的拇指上,正戴着那一枚雪玉扳指,几年来被磨得更加光滑圆润。 她莞尔,笑容明艳,“天下有谁不知道梵世子?就不知梵世子是偶到千琅桥来,还是……” “梵这手上的扳指,正是当年丞相府如夫人送给丞相的宝贝,如此说来,梵与三小姐还算是有些牵连。” 梵容抬手,戒指上有荧光静烁,徐徐道,“如今三小姐无家可归,梵倒是可以尽些微薄之力,清穹王府闲置了一院府邸,三小姐可住些时日,再作打算,如何?” 蓝凤祭扫一眼扳指,勾唇,“这几年来我一直天涯四海为家,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如果世子要报答,将这扳指还回来就可以,等身上没有银两了,我也可以拿去当一些饭酒钱。” 梵容一来就请她去清穹府,目的一定不简单,如果现在就能拿到雪玉扳指,自然是再好不过。 “三小姐说笑了。”梵容依旧清淡客气,唇角隐约有笑意,“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返还的道理,即使送回原主人,那也叫赠,况且雪玉扳指几经易主,落在梵的手上已经七年有余,目前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给三小姐了。” 蓝凤祭,“……” 是的,这是梵容十九岁的样子,高冷的姿态下,一肚子坏水。 但雪玉扳指,她一定要拿到。 斟酌了一下,“住就免了,不过既然世子有心,闲置的府邸倒是可以供我经凰城时偶尔落一下脚,来去无定,还望世子体谅。” “噢?”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梵容失笑,“三小姐这样不羁于世俗的性子,肯莅临片刻,也是梵的荣幸。”顿了顿,“眼下正是赏风弄月的好时刻,不如梵邀三小姐去茗香楼喝一盏茶,三小姐可否赏这个脸?” 蓝凤祭眸底掠过一丝幽光,梵容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为什么一来就对她这般亲近?不过,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他在那一程时光中造的孽,决不会白白地随着时空的逆转而消失。 蓝凤祭斟酌了一下,“喝茶是再好不过的情趣,不过,我正在等一个朋友,多谢世子盛情。” “朋友?”梵容玩味着这两个字,“不如梵与三小姐一起等,多一个人更多一份兴致,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引她上钩 蓝凤祭回拒,“世子说笑了,我与我的那位朋友探讨的一些事,可能不适合旁的人在场,还望世子体谅。” 梵容笑容微敛,丞相府三小姐虽然颇有礼貌,但眸底到底是疏漠,隐约夹着一抹荒凉。 “也好,等三小姐空闲了,我们再在茶庄一聚,梵告辞。” 男子向桥头离去,背影修长肃穆,华服款摆,曼珠沙华像盛开在暗夜之中的腾焰,风华绝世,高华冷贵,令人不敢心生半分亵渎。 他一手负于背,拇指上的扳指静流着月华之芒,像是一种鼓动,一种召唤,蓝凤祭的目光落在上面,一阵心痒,一阵烦躁,然而,无论是潜意识还是那段时光中的经历告诉她,这个人极其难对付,也许他这样的作派,就是为了引她上钩。 师傅说过,雪玉扳指的秘密,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若梵容也知道,定然早就找一个功法不错的女子双修去了,这么说来,他是另有所图。 右丞相是唯一能够与五王抗衡的文官,但主要依仗的是声望和君上历来的恩宠,没有直接服役的军队,护府高手相对较少,如今朝政混乱,丞相府地位受到威胁,难道,梵容是想从这个薄弱环节下手? 可她到底是跟丞相府没有多少关系的,梵容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摸不透,猜不到。 蓝凤祭心思越来越乱,眼睛一凉,却是一双手环了上来。 “九歌。”她扯唇,笑容温柔。 男人的气息温凉清雅,有一股说不出的淡淡的香气,呼吸就扑在她的耳边,撩起一阵酥痒。 “一开始就猜到了。” 男子朗笑,将手松开,“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拿到了么?” “在梵世子的手上。”蓝凤祭叹了一口气,“拿到手,肯定要大费周折。” 九歌一怔,脸色染上了两分凝重,转而淡笑,“没关系,不是有一年的时间么?凤祭该是饿了,我们去茗香楼,那儿靠湖畔,比较清静。” “你也没吃?”蓝凤祭一讶,隐约觉得,这个地方在哪儿听过。 洛九歌挑眉垂看她,“我猜你定不会在丞相府用膳,更不会独独吃了,所以我也没有吃。” 蓝凤祭心一暖,世子阔别七年回来,朝惜王府定然是要大摆宴席的,他却推了来陪她…… “行道教平静了一些日子,这两日又开始兴风作浪了,先是杀了庭天郡守,又杀了琉福县令,把两地搅得鸡犬不宁啊!” 酒楼上等的贵宾座区,以半厢相隔,桌具各是各的特色,靠窗雕凤腾龙的朱圆檀桌旁,摆的尽是凰城最好的美味佳肴,酒也是百年陈酿,在遍地浮香中散发出一股醇古的清味,隐约浓烈。 说话的是一位清瘦的青衣男子,约莫二十来岁,五官英武,气度不凡,一双眸子睿智而敏锐。 梵容执起杯盏,戴着扳指的拇指摩挲着杯壁,“胆子忒大,五候还没有发作,这些刁民就忍不下了。” “世子去丞相府一趟,有没有发现端倪?”墨予一旁的黑衣女子沉吟着问,她容貌冷艳,气质清冷,人称秋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更珍爱才是 “蓝丞相也只当是寻常,如今乱世什么没有。” 梵容抿下一口,淡淡道,“不过,有人说三年前曾见行道教头领伍天出入丞相府,这半年来又进出两次,行踪隐秘。” 墨予斟酌,“有交往却查不出一点详实,想必右丞相早已作了防备。” 梵容眸子微眯,“迟早的事。” “老板,来一份炸八块,一份红油鱿鱼,一份桂花蟹肉,一份荷叶粉蒸肉,一份田园春色,三两流风酒。”疏朗有礼的声音在柜前响起。 梵容动作一顿,侧首看去,神色闪过一起怔色。 一个蓝衣玄发的男子玉立在那一头,容貌俊美,气质清雅华贵,一双丹凤眸微微上挑,薄唇亦完美到无可挑剔,颜容七分雅致,三分妖娆,将不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女客视线吸引了过去。 隐约面熟,仔细一寻思恍然,早些时辰便听到禀报,说是多年不见得洛九歌回来了,他已经有了打算,不料会在这儿先遇着。 而更吸引他的,是他身旁的女子,一身白衣,明眸皓齿,颜容清媚干净,赫然正是丞相府家三小姐。 她拒绝他的邀请,原来等的竟是朝惜王世子。 两人一道失踪,一道出现,但世间巧合那般多,他便也没有多想,然,眼前的情景,还是他错了。 唇角微微一抿,将杯盏放下。 蓝凤祭略扫了半圈,指着一个角落,“我们去那一桌。” “好啊!”洛九歌眉眼弯弯,不掩宠溺。 梵容唇角意味复杂。 “这位公子,这位姑娘,打扰一下,我们的公子想见一下二位。” 才刚落座,一名冷艳的黑衣女子来到桌前,有礼地道。 “你们的公子是……?”洛九歌神色微动。 “二位去见一下就知道了。” 洛九歌和蓝凤祭对视一眼,在女子的指引下,进入一间包厢。 蓝凤祭怔了怔,是他! 洛九歌倒是从容,勾起一抹笑意,“梵世子,七年不见。” 目光在男子拇指上的扳指上过了一瞬,眸底一黑。 梵容修指轻扣檀桌,抬眼看过来,“洛世子七年杳无音讯,教天下人都忧心了一把,原来是携佳人归隐去了。”随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如一起,把酒言欢。” “梵世子说笑,年纪轻轻,若归隐了,这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洛九歌言中有意味,与凤祭一道坐下。 梵容淡笑,“也是,若洛世子归隐了,这乱世中梵岂不是少了一些乐趣?” 扫一眼蓝凤祭,“三小姐终究还是免不得与梵聚一场。” 雪玉中渗透着丝缕墨绿的扳指有意无意地刺着蓝凤祭的眼,她笑,“梵世子身上有我娘亲的信物,这可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呢!” 梵容抚着拇指上的扳指,“这么说来,这个扳指是缘分的维系了,容更要珍爱才是。” “区区一个扳指,梵世子也这样重视,可真是一个有心人,比起梵世子,到底是我先前不懂事了,不瞒梵世子,这几年来,凤祭送了我不少礼物,有几件要比这雪玉扳指贵重得多,我通通压了箱底,想来也是应该随身携带,闲时嗅一下美人香,聊以慰藉。” 洛九歌饮下一口,颇为遗憾地摇头,举手投足,清贵雅华之气与生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欲与司马家联姻(一更) 蓝凤祭暼他一眼,隐约的笑意夹杂着无奈。 其实,她送他的,无非就是发结,手帕,香囊干花一类,是断断不能跟雪玉扳指相比的。 “洛世子与三小姐郎才女貌,鹣蝶情深,这固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不过,容怎么耳闻,朝惜王欲与明济王司马家联姻,司马家小姐也仰慕洛世子已久,若不出意外,两家可结为秦晋之好,若真当如此,洛世子又置三小姐何处?” 梵容娓娓地道,神色清淡,修手所执,沉酿在杯中摇曳不定。 蓝凤祭脸色一变,手指扣了扣,极力将情绪压下来。 这一场命运的安排,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面临一个全新的未来,毫无任何预测性。犹记得,司马瑄禾对洛世子不过是一场渴求不得的单相思,如今却是洛家先迈出了一步。 心微微扯痛,却保持着淡凉的笑。 九歌,你又如何? 洛九歌轻朗地笑了起来,“梵世子越来越会来玩笑了,就算家父有心,也会过问一下我的意思,总归选择权还是在我手中,如果不愿,难不成司马将军会将司马瑄禾五花大绑送进门来?” 梵容唇角微扯,语气幽冷,“这世道,由不得人。” “世道正是人改变的,倘若梵世子连这点胆量也没有,本世子恐怕暂时不便你同桌了。” 洛九歌携了蓝凤祭的手,款款站起身来,“告辞。” 蓝凤祭笑,明艳动人中有一丝冷寒,“凡事从来有个先来后到,凤祭虽然不济,但好歹还算是右丞相府的三小姐,论起来不比同样是庶出的司马家小姐弱势。” 扫一眼梵容保持镇定,却越来越冷的脸色,与九歌一道出了包厢。 “这忒不像话了,世子怎么可以容许这般侮辱?”墨予实在忍不下,一拍桌子,正要动身去追,黑锦衣男子抬手止住。 “以后碰面的机会多的是。”梵容淡淡道,语气睥睨,“任何的不沉稳,都会付出代价。” “不过,属下探了一下,洛世子与蓝凤祭的功法似乎都在赤玄以上,这可是一大威胁啊!倘若两人结合……” 墨予不无担忧地道。 “赤玄一品,快要入墨玄境了。” 梵容瞳孔微眯,“这已经是天赋不错的人三十岁才达到的水平,二人消失这几年,或是有高人传授,或是修习有方,不过……”他抚着拇指上的扳指,“不足为惧。” 只要将那个对的女子找到。 他有一种预感,她已经离他不远了。 先前二人订的桌上,酒菜已经上好。 洛九歌微微一叹,看着身旁的女子,眸子温柔坚定,“凤祭,我会让父亲打消这个念头。” 蓝凤祭心中依旧情绪翻涌,低声问道,“司马家势力不弱,朝惜王是有结盟之心,家族大业,你能放下?” 洛九歌含着意味,“你我二人,难道就不能完成?” 蓝凤祭心思一动,不由自主地,握上他的手,“九歌……” “饿了,快些吃吧。”洛九歌轻笑,似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凤祭,你我同心,没有什么实现不了的。” “让开让开!” 酒楼外响起一阵喧嚣,有凌乱的脚步声从楼下磴磴蹬跑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逐出相府(二更) 前去阻拦的小二被一把推开,领头的是一名体格健壮的黑衣男人,身后则跟着六个着黑灰色衣服的下人,神色肃冷,腰别长剑,胸口皆绣着远山独鹰,这是右丞相府特有的常服标记。 喧嚣的酒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担忧地看着来人,大气不敢出,气氛诡谲阴沉。 领头的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落到蓝凤祭身上,冷冷一笑,“属下没有来错地方,三小姐果然在这儿。” 蓝凤祭勾起一抹笑,站起身来,“怎么?难不成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伤已经好了,迫不及待地派人来收拾我?” 领头的哼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右丞相府庶出之女蓝凤祭目无法纪,任性妄为,作乱丞相府,打伤二位长姐,为以示惩戒,本相决定将蓝凤祭逐出家门,永不得踏入一步。” 纸张末处,盖了一个丞相印,鲜红得几乎要透过纸张滴下来。 包厢内,梵容嘴角微微弯起。 “我当是什么呢?”蓝凤祭挑眉,嘲讽,“放心好了,就算蓝于恭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回去,劳烦几位代我问候一下大小姐和二小姐,希望二位的伤早些好起来,也希望各位照顾好二位姑娘,免得……莫名其妙又受伤了。” “你……” 手下闻言欲要动怒,领头的抬手止住,“她功法不低,最好不要惹。” 带着警告意味看蓝凤祭一眼,率人离开。 蓝凤祭一脸无畏地坐下,正对上洛九歌复杂的目光,淡淡一笑,“九歌,我无家可归了。” “又不是朝惜王府不留你。”洛九歌眉眼开笑。 “可,无名无分的,又是个被驱逐的庶女,王府会容得下我?” 洛九歌略一沉吟,“我会跟父亲说清楚。” “这些日子,我暂时就在清穹王府落脚吧!”蓝凤祭言有意味。 洛九歌神色微黯,犹豫了一下,“好,目前我们还摸不透梵容的实力,不要轻易动手。” 蓝凤祭眄他一眼,“如果要动手,又何必智取。” “凤祭。”洛九歌一动,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眸子带着急切,“不可以搭上自己,不然,我会愧疚一生,心疼一生。” 蓝凤祭好笑地道,“梵容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没有卑鄙到这种地步。” 洛九歌缓缓松开她的手,端起酒杯,笑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正人君子?” 蓝凤祭一时语塞,要怎么对九歌说,她在另一段时空中的遭遇,梵容虽有大过,但也是听信谢纯然污蔑,才有了种种不堪令人回首的行径,然而,终究决定在于他自身,不是么? 心头一凉,恨意翻滚,她垂睫,仰首饮下一口,神色却清淡,“猜的。就如你一副风流的模样,去从不拈花惹草,他看似成熟端稳,八成不是正人君子,还有什么比男人更会伪装?” “扑哧。”洛九歌闻言轻笑出声来,“这个理由么……” “世子,蓝凤祭说您……不是正人君子。” 墨予将耳朵贴在包厢壁上,眉头蹙起。 “是么?”梵容不怒反笑,“看来,她对本世子还不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特为心上人打造的轿子(三更) “洛世子和蓝凤祭随意以世子调侃,实在是有辱世子声威。”秋娘冷道,握紧了剑。 梵容唇角扯起,眸中有一道极冷的光芒掠过,“随他们去好了。只言片语,影响不了大局。” 次日,天气晴芳好。 千阆桥头,一顶精致大方的轿子经过柳荫垂掩处,抬向凭栏而立的女子,所经之处,不同类型的香花洒落而下,留下一路稀疏的姹紫嫣红,杨柳轻扫,清风拂香,细细嗅来,沁人心脾。 蓝凤祭换了一身紫衣,高华冷贵,清艳绝尘,纤细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注视着缓缓流逝的护城河水,心思没有任何波澜,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都是凉意。 “蓝姑娘,我们世子邀你入府,姑娘可长住,也可当是偶尔容身之所。” 轿子在女子的身后停下,轿夫恭敬地道。 蓝凤祭闻言转过身来,清淡有礼,“有劳各位了。” 目光扫过落花,只是凉薄。 清穹王府落在凰城之西,与司马世家,朝惜王府位于同一区域,为城中最繁华的地带,轿子穿过集市大道,偶有行人驻足猜测,“清穹王府世子快要二十岁出头了,可一向对亲事持冷漠态度,这顶轿子却像是接哪一位佳人入府呢。” “我看啊,许是清穹王娶小妾也不一定。” “梵容特命人打造的淑华轿终于出来接人了。” 一座热闹的酒楼上,一柄水墨折扇挑起镂空短帘,明济王世子司马桑连看着大街上移动的轿子,神色有些许的疑惑,他体格稍微魁梧,五官英武,若不是握住杯盏的手指白皙无痕,几乎会让人怀疑他是一位沙场上的将军。 白迦南只淡淡往下瞥了一眼,便收了折扇,“据闻这顶轿子梵世子只愿让心上人乘,就不知轿中是什么样的绝代佳人。” 司马桑连挤眉弄眼,顿有玩世之态,“白兄要不要一探究竟?” “总有一天,会见着庐山真面目。” 白迦南轻轻摇头,语气并无过多的关心,转移话题,“消失了七年之久的洛世子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右丞相府庶出之女蓝凤祭。” 虽然已有耳闻,司马桑连面上还是紧了紧,看着对面清俊诡谲的男子,“这等于又多了一个敌人,不知白兄意下……” 白迦南静静地看了对方一眼,“暂且不要打草惊蛇,看梵世子的动作,终归康夙朝是越来越不行了。” “禀王爷,世子府内的淑华轿抬进了一个人。”属下俯首。 梵勒一惑,放下茶,倾耳过去,“是什么人?” “模样没有看清楚,大约是一个女子。” 梵勒皱了皱眉头,“你先下去吧。”脸上转而浮起笑容,“谢贤弟的千金是凰城三大美人之一,才貌双全,德淑品嘉,多少才子求而不得,姻缘一事,本该由梵家提出,只是容儿一心以家业为重,对风月之事不感兴趣,老夫也焦急啊。” 谢丞相面上有些不快,“家业,先成家才立业,男子汉大丈夫,向来这样,清穹王不会是嫌弃了小女纯然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我希望你留下来(四更) 梵勒叹了一口气,好言道,“贤弟要这样讲,我也没办法,不如让令千金与容儿接触一些日子,看看进展,如何?” 谢丞相眼睛一亮,“王爷此话怎讲?” 梵勒沉吟道,“纯然祖母既是贱内表姨母的手帕交,我们两家怎么说也有一些缘分,王姨母着了病,正在府中休养,那些丫头只会伺候日常,不懂宽慰老人家,不如让纯然入清穹府陪谈姨姥谈心解闷,谢贤弟意下如何?” 谢丞相喜笑开颜,“小辈服侍老人家天经地义,纯然在家学习琴棋书画外,也有不少空闲时间,来陪王姨母是最合适不过了。” “好。”梵勒缓缓道,“清穹王府正好闲置了一座府邸,我会命人着手安排,让纯然有一个栖身之处。” 等谢丞相走了,梵勒霍然起身,出了殿门,向晩尘殿踱去,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刚才禀报的下人正从那一头过来,步子匆忙。 “王爷,小的看清楚了,也打听出来了。”阿福脸上含着义愤填膺的愤懑,语调却不愠不火,颇有分寸,“那个女子,正是右丞相府的庶出之女蓝凤祭,蓝三小姐无端失踪了七年,昨天回来闹了丞相府,当众羞辱蓝丞相,又打伤了两位长姐,就在昨晚,右丞相府将蓝三小姐开除了族籍,闹得满城尽知,不知道为何梵世子会用上淑华轿将她请入了清穹王府。” 梵勒越听面上越黑,冷哼一声,“去向世子传一声,就说本王有事问他。” 说罢拂袖返回大殿。 阿福微躬着背,快步走向晚尘殿那一头。 梵容口中“闲置的府邸”,精致淡雅,大气清贵,古玩,悬挂的诗词书画十分考究和名贵,房间临窗处,霍然摆放着凰城最有名的艺器弦歌琴,就连风隔了关上窗户在外吹拂,也会应和着发出隐约铮然的清音,一切布置用料皆是王宫才用得上的上品,大殿隐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幽香。 完全不像是一个供人暂时落脚的地方。 门楣上,题着三个清奇灵动的大字,“一袖云”,却完全不似记忆中那座冷宫的萧瑟样子。 蓝凤祭抚着一个驼色古玩,淡笑,“清穹王府真是大方,用这样的好地方来打发人,世子有心了。” “不是打发。” 梵容静静地应,看着女子,“我希望蓝姑娘留下来。” 男子的眸子平静无波,像一潭千年古水,内部冷暖深藏不露。 他的话,虽然也清凉,却让人觉出不一样的意味。 若是在那一段时空,若是伊始,蓝凤祭也许会脸颊绯红,心泛涟漪,然而,如今却神态如常,淡笑,“梵世子说笑了,我非你的福晋,这样长住下去,莫说我名声不保,就连你也会受牵连。” 梵容缓缓道,“容不想唐突了蓝姑娘,先做红颜知交吧。” 蓝凤祭勾唇,“世子真是心思细缜。” 他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淡如月华,却让人感到些微的暖意,“蓝姑娘也是玲珑心。” 阿福不疾不徐地进入一袖云,躬身道,“禀世子,王爷有事要见您。” 梵容眸子一冷,睥睨地看着下人,“也劳烦你来回跑了这么多趟。” “小人不敢。” 阿福抖了抖,低着头一动不动。 “容失陪一下,蓝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就是,一会我让下人送来点心,让姑娘打打牙祭。” 蓝凤祭客气地道,“等世子一道来用。” 阿福眼角的余光瞥见玄色锦衣衣角拖过门槛,才忙忙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你是想娶她为妻?(一更) 梵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手依旧负在身后,雪玉扳指静烁着莹润的光泽。 蓝凤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恼,是的,她厌恶自己,为了报仇,为了雪玉扳指,在这个男人面前虚与委蛇,强颜欢笑…… “嘉嘉,嘉嘉……”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灵鸟停在古玩上,锋利精致的蓝色小嘴发出欢快的声音。 “赤儿。”认出是九歌在桃陌洲豢养的珍珠鸢,蓝凤祭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轻轻地将它握住,“你也离开了陌桃洲,师傅会孤独的。” “不怕,赤儿也会回去看师傅。” 赤儿漫不经心地道,乌溜溜的眸子看她的眼神很是熟络,将一只脚翘起,“呶,桃花眼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蓝凤祭这才注意到它的爪子上绑着一个小竹筒,边取下来边纠正它,“说了多少次了,你主人是凤眼,不是桃花眼。” 赤儿挺起鼓鼓的胸脯,不服气地道,“就是桃花眼,每次桃陌洲桃花盛开的时候,桃花眼一进入桃林,桃花就会不断往下掉,就是因为被他看了。” 蓝凤祭哭笑不得,将信展开,除了一根极细的火筒外,信上只有一句话,“若有危险,将玄火引点开。” 玄火引是最细微的信号,然而放到半空,会循着流香息的气味落到拥有这种香味的人的跟前,蓝凤祭欣然一笑,将玄火引放入袖中,放开赤儿,“去告诉九歌,一切顺利。注意盯着司马家,看看有什么动静。” 赤儿却像看懂了她的心思,眼中闪着促狭的光芒,“姐姐是怕桃花眼被司马瑄禾抢走,不过姐姐也不用担心,毕竟那个司马瑄禾不如姐姐美貌。” “胡言乱语。”蓝凤祭嗔怪,将赤儿抛出一袖云。 她看着殿外晴好的天,感到一阵满足,一阵凉涩。 九歌,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父亲召容儿来,定是为了蓝姑娘一事吧?” 面对气势慑人的长者,梵容依然稳沉。 “为什么?给为父一个理由。”梵勒语气不善,手扶紧了扶手。 “据容儿调查,右丞相府驱逐三小姐的书信是蓝凤瑾伪造的,离开右丞相府,也是蓝姑娘自己的选择。” 梵容没有正面回答。 “过程不重要,这凰城百姓看重的是结果,朝廷同僚也是,你把蓝凤祭带到府中来,还用上了只许未来福晋乘的轿子,外面又会怎么看清穹王府?” 梵勒哼了一声。 “以讹传讹,不足为信,父亲又何必和那些无知的人计较?” 梵容有礼却坚决。 “你是想娶她为妻?” 梵勒一脸沉黯,一掌击在扶手上。 梵容一怔,转瞬掩去,“至少目前不会,未来不一定。” “等我死了,你就无所畏惧了。”梵勒长吁一口气,颇为气恼。 “容儿岂会有这等忤逆和不孝的心思,只是父亲可有想过,王朝风雨飘摇,秩序混乱,以后免不得合纵连横,捭阖权衡,亲疏谁也说不定,如果早早决定他人,恐怕只会有害无利,蓝凤祭已是局势之外的人,做容儿的红颜知己也未尝不可。” 梵勒微动容,世子说得不错,目前风向不明未定啊! “可蓝凤祭终究是一个被驱逐的女子。”语气松了一些,“不如容儿对其他女子也照顾一些,分散百姓和同僚的注意,这样就不至于被人说三道四了。” “父亲……”梵容微惊,“这恐怕行不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安排在同一住处(二更) 梵勒幽幽地瞥了世子一眼,“我已经吩咐,将左丞相的千金请入清穹王府照顾你王姨姥,住的地方就安排在一袖云,那一处府邸宽阔大方,倒不会丢了清穹王府的颜面,如果你让蓝凤祭入住也无妨,不过东西厢房,闲着也未免太冷清,过些日子,再让一个说得上话的进来,就会热闹些了。” 梵容眉头蹙起,父亲的计策虽然违背他的本意,但不得不说颇有考虑,等风头一过,便将无关紧要的遣回,况且清穹王府接纳蓝凤祭也需要一个过程,只好道,“任凭父亲安排。” 凤仪宫,缤华园。 “太后,您看这些紫阳花,真像级了绣球呢。”一个着紫衣的贵人抚着一朵紫阳花道。 “紫阳花不也叫绣球花吗?”太后开心地笑,又“咦”了一声,“两日不见凤瑾那孩子了,她最会逗哀家开心了,欸,不会是越来越记挂不住哀家了吧?” “怎会?”刘贵人好言道,“对太后最有孝心的,除了皇上,恐怕就是凤瑾了,也许是府中事务多,等处理完了,说不定明日她就来了呢。” “太后有所不知,前日消失了七年的蓝三小姐回来了,闹了一阵右丞相府,还打伤了两位长姐,然后逃之夭夭,听说啊,右丞相一怒之下,把这个庶出的女儿永逐出了家门。”陪侍丫头在一边道。 太后脸色一变,手中的娟帕一下子掉到地上。 “哎呀,太后您怎么了?莫不是被那个不安分的蓝三小姐吓到了?” 刘贵人大惊失色,赶紧将娟帕捡起来,玉指轻拂了一下,交到太后手中。 “奴婢错了,求太后饶恕。” 颖儿赶紧跪下。 太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情绪的异样压了下去,“起来吧,只是刚才吹来的一阵风有点大了,大惊小怪做什么?” 刘贵人掩口笑了,“这阵风真有福气,差点卷走了太后的帕子呢。” “就你会说。”太后眄了一眼,带着笑意。 “妾身哪有凤瑾会说?”刘贵人还是谦虚道。 太后温慈稳重的眸中泛起一丝异样,是啊,以后再也不需要蓝凤瑾入宫了。 “继续说蓝三小姐的事儿,哀家这耳朵,好久没听过新鲜的事了。” 颖儿察言观色,心中窃喜,咽了一口口水,“虽然被逐出丞相府,蓝三小姐的风流韵事可也是传得沸沸扬扬呢。” “噢?”太后显然好奇,“细细说。” “太后应该有所耳闻,朝惜王府世子消失了七年,世人都以为出了什么说不得的意外,可就在三日前,世子居然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蓝三小姐,据说,她也失踪了七年呢,只不过是庶出,所以许多人未曾留意,当时二位一道进城,堪堪像一幅精美的画儿,凰城的百姓都忍不住驻足观赏呢。” “朝惜王府,世子……” 太后咀嚼着这些字样,颇有意味地道,“朝惜王府,可是五世子中势力最强的,也还真有一些眼光。” “可不过是眨眼的时间,蓝三小姐就和清穹王府世子好上了。” 颖儿说在兴头上,没有察觉到太后脸色的异样,继续道,“梵世子派出了专门为未来福晋打造的淑华轿,将蓝三小姐从千琅桥一路抬到了清穹王府,一路铺洒落花,礼节倒是贵重得很。” 太后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那个蓝三小姐还是选择了梵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真实身份(三更) “谁知道呢。”刘贵人巧笑,“感情这回事,也许贪心些谁也说不定。” “千万不可贪心啊!”太后望着虚空,叹了一声。 刘贵人觉出不对劲,“太后何必为一个被逐出府门的庶女忧心呢?” 太后语重心长地道,“这使哀家想起当年的沈贵妃,皇帝宠爱还嫌不够,竟然跟侍卫有了奸情,最后事情败露,被赏了一瓶鹤顶红。” 刘贵人当即跪了下来,“妾身一定对皇上忠诚不渝,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太后温慈地笑着,将她扶起来,“又不是说你,你乱赌咒发誓做什么?” 朝殿,气氛一如既往地沉寂,与清静不同,这更意味着一种不详的征兆。 “母后召儿臣来,所谓何事?” 德乾帝恭敬地问,这一国江山的国主,在混乱的朝政和不断揭竿而起的战争夹缝下,形容憔悴疲倦,眉头一直是皱着的,浑身上下散发出颓靡的气息,宛如一个气数将尽之人。 看着平庸无能的儿子,太后只得摇头,“皇帝可知道,公主回来了。” 德乾帝一讶,显然有些不可置信,“花奴在右丞相府不受待见,又遭到丞相夫人虐待,忧郁成疾,早早离世,后来侍女不是带着公主投湖了吗?” “这件事哀家也纠结了多年,早该想到,花奴是咱们的亲信将军花弘之女,不可能就这样擅自吩咐公主的命运,如今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又与朝惜王府世子和清穹王府世子有了纠葛,这两家是最令皇帝头疼的异姓王。”太后停住不说,带着诱导的目光看着德乾帝。 德乾帝费力想了想,“母后是想借用公主激化矛盾,分化两大候王,让他们相互残杀。” 太后颇为满意地点头,脸上有了笑意,“看,哀家的儿子只要用点儿心,一定智谋双全,稳住这江山不在话下。” “儿子无能。” 德乾帝愧疚道。 “也不能全怪你。”太后黯然道,“以你的资质,有良臣猛将相助,倒也可以守江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是你生不逢时啊,这十年来,异姓王的实力扩张到了最严重的地步,为任何一段历史所不及,个个如**膨胀的猛虎,环伺在王宫周围,蓄势待发,在天下纷乱的当头,这些诸侯王不知团结起来维护国纲,竟还煽风点火地在臣将之间挑拨,朝政混乱,国本动摇,正是他们种下的恶果。” “可眼下也断断不能出兵围剿,诸侯王们就等着朕的这个动作呢。”德乾帝眉头蹙得更深。 太后意味深长地道,“所以,咱们就看着他们动,公主跟两大世家有牵连,这不也正是命运的安排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赢的还是咱们,至于其他的候王,我们可以采取一个策略。” 德乾帝疑惑地看着太后。 太后平静地看过来,“削藩。” 德乾帝眼中一亮,意会道,“儿子明白。” 颖儿将茶水端上来,淡香氤氲,沁人心脾,“太后,皇上,请用茶。” 太后抚着杯壁,缓缓道,“暂时不要让公主知道她的身份,免得有了牵绊,事情就不利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琴上指尖血(一更) 德乾帝脸上浮起一抹戚然,“儿子智庸才疏,治不好国家,也许是苍天责罚,这么多年来,妃嫔所出无一幸免,幸而十七年前,把灵气最充沛的公主寄在右丞相府,改名换姓,才逃过了一劫,总算是有了一点欣慰和希望。” “皇帝。”太后语气微微一厉,“你要知道,这万里江山还是你的,王侯尽管有异心,但表面上还是得听命于你,你呀,要多动点心思,万万不可着了别人的道,把主动权争取到手中,母后年纪大了,身体经常遭病,不可能时刻提点着你,万一哪天再也熬不住,你可怎么应对那些四面环伺的野狼?” 德乾帝领受教诲,一言不发。 低头喝了一口茶,才勉强将多日以来的抑郁之气压了下去。 “你要知道,山河落入别人的手中,你就是千古罪人,受嘲笑,受辱骂,死后也不得安宁,因为历朝历代的祖宗断断不会放过你,再这样无作为地下去,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德乾帝眼中升起决然之色,“母后放心,儿子一定竭尽所能。” 一袖云,容裳园。 琴音袅袅不绝,清淡寥远,偶有波澜迭起,像一个隐居山林人,忽然回忆起了那些指点江山的往事。 素手纤柔,皓腕如雪,弄弦翻飞如抚情人的怀,清风徐来,白衣微微展动,一头青丝如瀑布流墨泼下,女子头上只别了一只素白的玉钗,天然去雕饰,风华绝伦,五官清媚到了极致。 那些在桃陌洲的日子,练武之后,她总是在桃树下弹琴,落英缤纷,九歌玉立在她身边,淡淡地笑,清雅温柔。 场景一换,是在另一个时空,梵容冷着脸,手端毒汤,强行灌入她服下,也是有人在笑,笑声妩媚中夹杂着狠辣,帝后谢纯然以手掩口,幸灾乐祸。 纤指不由得加快了几许,琴音激越悲怅,含恨带怨,仿佛冰河冲开闸门,破碎倾泻而下,蓝凤祭阖上眼,任乌发纷舞,睫毛轻颤,嘴角漾起一抹阴冷的笑,梵容呵梵容,你迟早会尝到,心痛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一头,有玄衣身影穿花踏径而来,在一株海棠下停住脚步,看着拨弄琴弦的女子,眸子一派幽沉。 才方华十七的年纪,怎就练成了一颗苍老荒凉的心? “世子,蓝姑娘似乎有些不对劲。” 贴身奴才来禄在一旁道。 “暂时不要去打扰她。” 梵容缓缓道。 琴音陡然一转,变成义无反顾的决绝和疯狂,尘封许久的爱终于打开,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伏于马背,在百姓的斥责和无数飞来的物什中一步步归向烨地王宫,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直到晕厥依然不曾想过回头。 九歌在城墙上看她,眸子悲悯,隐约带着惩罚的意味。 她忍不住轻轻一笑,两行清泪滑落眼角。 帝后大封,她着一身红衣,从夜影楼一跃而下。 红影掠过,像一曲绚丽的末世之歌。 往事如弦,一根根拨乱。 琴音骤然迅疾,如珠落玉盘,风瑟瑟,心萧索,指尖一疼,琴音戛然而止,只留来不及收势的余音,蓝凤祭双手按在琴弦上,缓缓睁开眼睛,左手的无名指上,鲜血源源不断地流下。 梵容眉头一皱,“去,取金创药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含指止血(二更) 刚才像做了一场梦,蓝凤祭看着流血的手指,苦笑了一下,拿出娟帕裹住,然而,鲜血还是很快渗过手帕,漫了出来。 一阵轻稳的脚步走向她,来人声音带着怜惜,“蓝姑娘弹琴入了迷,容也听得入了迷,来不及阻止姑娘受伤,真是罪过。” 冷酷的面颜顷刻在脑海中浮现,蓝凤祭猛地抬头,眸逼人,仿若雪刃,恍惚间明白过来,轻浅一笑,“不碍事,这琴不愧是第一艺器,弹着竟会使人入了魔。” 捕捉到她眼中转瞬即逝的杀气,梵容一怔,看一眼弦歌琴,释然了开来,“以后姑娘弹琴,容一定在身边候着。” 他伸出手,执起她的手,将娟帕层层掀开,垂头下来,轻柔地,含住她的手指。 薄唇清凉,触感柔软,一阵酥麻的感觉流过全身。 蓝凤祭眸子睁大,万万没有想到梵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心底陡然升起一丝厌恶,体内隐藏的力量几乎蓄势待发,然而,眼角的余光瞥见男子拇指上的雪玉扳指,终究将怒意压下,低下头来,将手指抽了抽,小声道,“世子不要这样,被人看到了,凤祭以后还怎么嫁人?” “不用担心。” 梵容缓缓松开她的手,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上有唇的濡湿,世子立起身来,平静地看着她,他的嘴唇染上了几分艳红,雍容高华的气质中,多了妖冶潋滟的风华。 蓝凤祭扭开脸,不与他对视,脸颊似有绯红。 梵容唇角微扯,更是魅惑苍生,“蓝姑娘,是容唐突了。” 蓝凤祭莞尔一笑,不予回答,这般的姿态落入眼中,梵容心头一漾,手指不由得抚上琴弦,“弦歌琴沾上了姑娘的血,以后定然能够弹出更动听的曲儿。” 轻轻一拨,弦声铮然振动,微风掠过,像世上最美好的声音,姻缘巧合混在了一起。 蓝凤祭惋惜道,“我污了世子的琴,心中过意不去,世子反而这样说,教我情何以堪?” 梵容道,“血流到衣服上,地上是污,但溅了血的琴,从来千古长存。再说,既然容把弦歌琴放在姑娘的房中,已是等于送了姑娘。” 蓝凤祭一惊,“弦歌琴是康夙朝第一乐器,世子……” 梵容淡淡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包括一颗心。” 蓝凤祭也不再推拒,“蓝凤祭一个被驱逐出府的庶女,能得世子这样的青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世子,药来了。” 来禄提着一个小药箱匆匆走出来,放在太一余粮桌上,将箱子打开,垂首躬身地等待命令。 “下去吧。”梵容从箱中取出金创药,揭开,执起蓝凤祭的手,轻轻一抖,将药粉洒在创口上,“你只是你,卓然绝世,快意恩仇,跟任何附加的身份和地位都无关。” 这是梵容说过的唯一能入得她耳朵的话了,蓝凤祭苦涩一笑,他这样不带着任何记忆地对她好,想来也真是一种讽刺,但又何尝不是命运给她的机会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灭口(三更) 梵容拿过纱布,剪成适合她伤口范围的大小,截下一长条,在她的伤口上逐层缠绕,他的动作算不上娴熟,却十分小心温柔,眸光专注地落在她的手指上,一向清淡的颜容也有了两分玉润柔情。 蓝凤祭还记得,戎马生涯,梵容在战争中也受了不少的伤,每次也总是她上药,他含笑看她,“凤祭,凰城打下,你就是帝后。” 心头一苦,她淡淡勾唇,“凤祭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怕世子受旁人非议诟病。” 梵容拿过细绳,将纱布缠绑住,默了一下,“我不在乎。蓝姑娘,我也会尽可能不使你为难。” “禀世子,行道教已经被九乾王的军队逼退到西疆一带。” 墨予来禀。 书房内,安神香袅袅升起,让人不知不觉间心静无澜,定如止水。 梵容翻阅书卷的手一顿,“是朝廷的意思。” 墨予沉吟着道,“我和秋娘探到,皇上曾单独召见九乾王,让九乾王放手去做,并赐至宝凰尾玉,说只要剿灭行道教,便将九乾王爵位再加一等,列入皇谱异姓。” 梵容微勾起唇角,眸中芒若星辰,“德乾帝总算是有了些头脑,等行道教被剿灭干净,虽然会给九乾王加爵位,但这一招一来是为了引起其他诸侯的警惕,分散注意力,甚至相互残杀,二来朝廷会以诸多借口削藩,减少九乾王府的势力,把九乾王府变成一个只享有荣誉的空壳子。” 墨予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淌这一场浑水?” 梵容以指扣桌,缓缓道,“这就要看白迦南有没有本事阻止了,如果事情循着朝廷的意走,我们也不妨相互残杀。” “世子曾想收行道教为麾下,朝廷这样做,岂不是打乱了世子的计划?” “也幸亏本世子动作慢了一些,否则,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墨予吸了一口凉气。 梵容继续道,“你既然查出蓝于恭是行道教头目的义弟,不如暗中上报到朝廷,终归右丞相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墨予领命,“是,不过听说,朝廷前两日就有对右丞相府下手的意思。” “噢?”梵容一怔,“查出什么没有?” “倒是没有,只听到了‘灭口’的字样。” “灭口。”梵容细细斟酌着这两个字,不得头绪,“难道,右丞相府是掌握了什么朝廷见不得的秘密?” “世子,我们还要不要……” 梵容淡淡地看过来,“要,在乱世中,每一股势力都留不得,不过,你和秋娘尽量在朝廷动手之前,查清真相。” 墨予犹豫了一下,“蓝三小姐就在清穹王府,这样安排,对她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梵容颜上似有笑意,“不用顾忌,她对丞相府没有感情。” 墨予匆匆离开,梵容深吸一口安神香,有些疲倦地阖上眼。 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时而清冷时而柔媚时而灵动,每一种姿态都无不是风华绝伦,梵容心一乱,站起身来,在园林中闲庭散步,阳光洒落下来,拇指上的雪玉扳指流动着月华般的光华。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男子抚着一株大树遮蔽下的玉兰,幽幽吟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一袖云的另一个主人(一更) “这是什么轿?” 一顶还算精致的轿子停在左丞相府外,谢纯然看了一眼,神色闪过一丝不快,仍有礼地问道。 贴身丫头鸢儿站在一旁,轻轻地哼了一声。 “禀谢小姐,轿子就是轿子呀。” 清穹王府的人恭敬地应答。 鸢儿嫌弃地道,“我听说,清穹王府接那个庶出之女蓝凤祭,用的是为未来福晋准备的淑华轿,怎么接我家小姐的是一顶普通的轿子。” “谢小姐可能是误会了。”清穹王府的轿夫道,“请小姐入清穹王府,是为了照顾王姨姥,与蓝姑娘是不一样的。” “小姐……” 鸢儿忿忿。 谢纯然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和嫉意,莞尔一笑,“本来我就是去照顾王姨姥的,鸢儿你动什么气呢?”弯腰入了轿,帘布放下的瞬间,笑容也消湮无踪,嘴角冷冷勾起。 倒要看看,那个蓝凤祭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她毕竟是凰城三大美人之一,又有几个女子能够及得上她的美貌? 容赏园中,一人一鸟正在食用点心,颇有闲情逸致。 蓝凤祭将一个杏仁放到赤儿面前,赤儿低头啄了啄,将壳破开,抬起头,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蓝凤祭淡淡一笑,拿起杏仁,放到口中。 赤儿跳到一个芝麻饼上,啄食芝麻,津津有味地道,“蓝姐姐,桃花眼花了五天的时间,朝惜王那个老顽固终于答应让你入朝惜王府了。” “噢?”蓝凤祭心一暖,“还有呢?朝惜王不是想让九歌娶司马瑄禾么?” 赤儿将芝麻饼翻过来继续啄,“桃花眼连侍妾的机会都不给她,还用离开王府威胁,朝惜王没办法,只好先迁就他。” 蓝凤祭摇头,唇角却带着笑意,十九岁的九歌,才从青涩中褪化出来,尚不太成熟稳重,只是这样的话,容易被梵容抓住机会,将他扼杀在羽翼未丰时,看来,她快点拿到雪玉扳指,让梵容无法翻身,才是最重要的。 见她不说话,赤儿又道,“桃花眼让我来捎话,问你什么时候入住朝惜王府。” 蓝凤祭想了一下,眼下梵容似乎对她有一些心意,如果现在就走了,也许会前功尽弃,便道,“我暂时留在这儿。” 赤儿疑惑又不满地看着她,“蓝姐姐,你不会喜欢上梵容了吧?不然,为什么……” 蓝凤祭抚着它光滑的羽毛,一叹,“有些事,以后你会明白的。” “谢小姐,您的住处安排在一袖云的偏房,这儿距王姨姥的住处不过才区区三十来步。” 一顶轿子在大门处停下,帘子挑开,一个黄衫女子从轿中下来,听到“偏房”两个字,小脸一沉,环顾一下一袖云的花园,露出些许满意之色,然而,当目光落到一座亭子下时,人不由得怔住。 那是一个年约十七的白衣女子,黑发倾泻而下,浓似泼墨,五官清媚,明艳,浑身气质清华,一举一动,透着令人赏心悦目的风华。 左丞相府小姐精致的妆容,以及特意换上的最美的衣服,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愈发显得小家子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请谢小姐用剩食(二更) 瞬间的震撼之后,隐约有了几分猜测,一股恨意从心底腾然升起,谢纯然暗中扣紧了手指,咬牙轻声问,“这位妹妹,是谁?” “就是蓝姑娘,一袖云正殿的主人。”轿夫道,虽然蓝三小姐是庶出,又落下满城话柄,但世子宠着,谁也不敢不敬,况且,蓝姑娘从来没有架子,在府中也逐渐得了一些人心。 谢纯然脸色再次一变。 她不但是庶出之女,还遭到了驱逐,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庶民,竟然是正殿主人,而她只能住偏殿? 天理何在! 鸢儿本就不平,忍不住道,“虽然我家小姐到清穹王府是为了照顾王姨姥,可这样的安排,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小姐不要往心上去,这蓝姑娘是前几日就进来的,算是先入为主吧。” 轿夫道,“殿内一切都安排好了,小姐如果有不满意之处,只管吩咐就是。” 谢纯然掩在衣袖下的手向掌心一扣,将所有的情绪拼命压住。 女子还在笑,淡若清风,皎似月华,甚至还跟那只珍珠鸢抢食物,玲珑小鸟把翅膀一张,胸脯一挺,不依不饶,“我要告诉桃花眼,蓝姐姐存心饿着我,这是虐待。” 蓝凤祭勾唇,“只怕桃花眼会先问我吃饱了没有,怎会管你的死活?” “呜呜。”珍珠鸢翅膀一拢,爪子曲收,裹成一个圆,在桌上打滚,“就知道,桃花眼从来偏心。” “还淘气了,呶。”蓝凤祭爱怜地道,将它最爱吃的鸡爪筋夹到它面前。 一主一仆从那一头过来,她淡淡暼去,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转瞬消湮。 “小姐,你看这个庶女,这么大了还一副天真白痴的样子,别的女子都在学琴棋书画,她却在逗鸟玩儿。”鸢儿鄙夷地道。 “人各有自己的志趣嘛,毕竟蓝姑娘消失了这么多年,也许以山林为家,天地为铺,哪能学习琴棋书画呢。”谢纯然话中带刺地道,面上却是贤淑温婉的表情,声音也轻柔。 余光看到两人朝自己走来,蓝凤祭唇角一冷,上苍真会安排,她重来的这一场人生,终究免不得与谢纯然有仇怨纠葛。 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遂吩咐下人,“还有些剩食,就请谢小姐用吧,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必然要勤俭操持,用度讲究,方能显端庄大气之态。” 说罢站起身来,走向一袖云主殿,赤儿也跳到她的肩头上,满足地摇头晃脑,“呀,好饱。” 看到对方竟然离开,鸢儿正要去拦住,谢纯然止住了她,“时间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和蓝姑娘交流。” “这是蓝姑娘用剩的点心,说是为了避免浪费,请谢小姐食用。” 菱雪恭敬地道,姿态做得自然而然。 谢纯然紧紧咬住牙关,“这是你家小姐的意思?” “正是。”菱雪直言不讳,“谢小姐是大家闺秀,还望不要失了分寸,这些剩食也是百姓辛辛苦苦劳作出来的,不吃岂不是置天下苍生的疾苦于不顾了?” “喂,说得比唱的好听,你家小姐怎么不吃。”鸢儿气不打一处来。 “蓝姑娘已经分享了大部分黎民的辛苦,而黎民的苦向来不分先后,汗水也无贵贱,还望谢小姐摆脱世俗偏见,吃掉这些剩食,如今世道混乱,饿殍满地,谢小姐若嫌弃,便是与广大百姓为敌,传出去恐怕会影响左丞相府的人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毁灭证据(三更) 谢纯然气得身体微微发抖,眸底恨光涌动。 鸢儿接过话茬,“清穹王府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竟让一个被驱逐的庶女对我家小姐颐指气使,小姐,我去找世子和王爷,这口恶气一定不能就这样咽下。” 谢纯然在圆凳上坐下来,神色戚楚可怜,掏出手帕抹起了眼角。 鸢儿恶狠狠地瞪了菱雪一眼,走下台阶。 菱雪默默地开始收拾剩食,“既然谢小姐不领情,这些点心,奴婢就收拾了吧。” 谢纯然一惊,“你……不能收。” 菱雪不解,“谢小姐不愿意吃,又不让收拾,恐怕有点过分了。” 不理会她,继续收拾,很快便将剩食倒在端盘中,带走。 “你站住。”谢纯然脸色发白,“怎么,想毁灭证据吗?” 菱雪回过头,有礼地福了福,“每天都有饥饿的百姓向清穹王府讨要吃食,谢小姐不愿意吃就罢了,又何必耽搁别人呢,一不小心就是一条人命,恐怕谢小姐担当不起。” 谢纯然恨恨地盯着对方越来越远的身影,胸中嫉恨袭涌,蓝凤祭,是你自己先损人,今后,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梵容淡淡地扫一眼一来就跪在自己面前的丫头,“说吧。” “请世子救救我家小姐。” 鸢儿委屈又气愤地道,“小姐本是来陪王姨姥谈心的,没想到才进了一袖云的院子,却遭到了蓝姑娘的凌辱。” “噢?”梵容似乎对这个问题比较感兴趣,“如何凌辱了?” 鸢儿抹了一把泪,“蓝姑娘指使贴身丫头,强迫我家小姐吃剩食,我家小姐不愿意吃,那丫头就说小姐不懂百姓疾苦,不配为大家闺秀,这天理何在啊?” 梵容微勾起唇角,“吃了吗?” “奴婢来时,还没有,不过不知道小姐现在被逼迫成什么样子,要是吃了下去,以后左丞相府的颜面何存?” “我去看看。” 梵容随意道了一句。 鸢儿眼睛一亮,这下,那个蓝凤祭想继续住在一袖云恐怕是不可能了。 进入庭院,谢纯然一脸愁容地坐在圆桌旁,看着越来越近的世子,眸中闪着晶莹的泪泽,分外惹人怜爱。 然而,桌上干干净净,丝毫不见任何剩食甚至是污渍的影子。 梵容脸色一沉,凌厉的目光看向鸢儿,像是没有看到神色期盼的凰城三大美人之一。 “哎呀,剩下的点心呢?”鸢儿胆战心惊,膝盖一软,差点站不住,这可是欺骗之罪啊! 谢纯然施施然站起身来,声音又柔又难过,“点心被蓝姑娘的丫头端走了,刚才纯然被迫吃了一点,现在头晕脑胀,身体没来由地感到不适,不知如何才是好?”说着身体轻轻晃了晃,头几乎枕到画柱上。 “小姐。”鸢儿赶紧过去,扶住谢纯然,焦急地看向世子,“没想到蓝姑娘会这样歹毒,我家小姐跟她无怨无仇,她却使出这样卑鄙的手段。” 梵容不耐地皱了皱眉,“有证据,一切自会明了。不然,岂不是冤枉了蓝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不要随意诬陷人(一更) “嘉嘉,毓山真美,满山都是不同颜色的叶子,还有好多漂亮的母鸢,下次赤儿还要去。” 白衣女子从一袖云大门走进来,微风吹动她的衣裳,她的乌发,仿若天外来仙,笑容灿若阳花,明艳逼人,她的肩头上,那只蓝白色的珍珠鸢兴致勃勃地道。 “行了,这次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你不累,蓝姑娘还累呢。” 菱雪在一旁掩口笑了。 梵容看着越来越近的女子,只觉得心头也舒畅了一些,虽然谢纯然顶着凰城三大美人称号,但和蓝凤祭站在一起,高下和层次一下子便区分了过来。 谢纯然差点呕出一口血,拼命忍住恨不得把对方撕碎的冲动,脸色更加凄然,“纯然不知哪里得罪了蓝姑娘,蓝姑娘要这样步步相逼?” 蓝凤祭和菱雪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这位姑娘是……?” “蓝凤祭,你就不要装蒜了,掩盖事实,毁灭证据,只有你这种阴险的人才做得出来,你以为,你演戏功夫好世子就看不出来了吗?” 鸢儿破口大骂。 “住口。”梵容不悦地呵斥,“蓝姑娘是正殿的主人,岂能容你这样放肆?” “奴婢不敢。”鸢儿几乎要哭出声来,立即跪下,“只是请世子明鉴,蓝姑娘先是指使丫头强迫我家小姐吃剩食,在奴婢去请世子主持公道的时候,丫头就把剩食端走了,人也离开得无影无踪,所以世子才看到了刚才那样的情景,蓝姑娘为了陷害我家小姐,故意出了一袖云,作出一副赏景归来的样子,这些都是蓝姑娘设的局,世子聪慧,一定不要受她的蒙骗。” 蓝凤祭伸出手,赤儿落到她的掌心,她轻抚着它的背羽,唇角微微勾起,不作辩解的姿态中含着任何人也诬陷不得的清冷华贵,“世子又怎么看呢?终归凤祭在这个地方也只是暂时落脚,如果惹世子不高兴了,凤祭离开便是,又何必有那么多曲折?” 梵容扫了谢纯然一眼,目光没有任何温度,“谢小姐是大家闺秀,还望今后秉持一颗善心,端持稳重,谦惠为人,不要随意诬陷无辜的人,这一袖云的偏殿谢小姐是不能住了,既然谢小姐到清穹王府中是为了照顾王姨姥,可与王姨姥同住,这样也方便服侍。” 谢纯然气急,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指着蓝凤祭,“你,你……” 眼睛一翻,晕厥了过去。 “小姐,你怎么了?”鸢儿赶紧扶住。 “送到锦云殿,好生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下不为例。” 梵容语气冰冷。 事情到了这样的节骨眼,鸢儿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低低地道了一声“是”,便扶着谢纯然去了。 梵容看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女子,玩味一笑,“不曾想到,蓝姑娘竟这般厉害。” 蓝凤祭一脸疑惑,“难道世子还怀疑,我真的逼谢小姐吃剩食了吗?” 梵容眉头一抬,眸若星辰,“自然不是,蓝姑娘诚善为人,又怎么会做得出这样损人的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要送给未来的世子妃(二更) 蓝凤祭察觉出了梵容狡诈的一面,心情微微一黯。 若说今日送过点心也就罢了,这些点心是昨日送来没有吃,今日拿来热了一下,才上了凉亭桌面,没想到,还是被梵容看出了端倪。 简直像一只藏在暗处的狐狸,将一切洞若观火。 “虽然凤祭不把旁人的算计放在心上,但也多谢世子信任。”她浅笑,“不然闹得满城风雨,凤祭为了世子的颜面,怎好意思在清穹王府待下去?” 梵容清冷的脸上掠过一丝玩味,“让旁人无端在一袖云作乱,才是容的失职,蓝姑娘放心,以后容也不许任何人伤姑娘根寒毛。” 赤儿滴溜溜的黑豆眼睛乱转,蓝姐姐演戏功夫真好呀,天衣无缝,连梵容都被骗得团团转,联想之下,不由得兴起,“明天晚上凰城凤染楼有戏曲表演,蓝姐姐,赤儿要你陪我去。” 蓝凤祭唇角微勾,看着梵容,眸中似有邀请之意。 梵容颜容如蕴春风,带着一丝柔,“明日我手头没有事务,不如一同去了吧。” “明天也是小姐十八岁的生日。”菱雪插嘴道。 梵容一讶,眸中浮起星辰之芒,“那就更要庆祝一下了,早晨我们去泛舟湖上,下午听听话本,晚上去看戏曲,如何?” 蓝凤祭莞尔一笑,“菱雪你也是,不就是一个生日吗?这些年流落在外,哪一年我不是当寻常的日子过,早已经习惯了。”看一眼梵容,歉意道,“区区一个生日,不想麻烦了世子。” 菱雪笑道,“小姐嘴上是这样说,可心里一定巴不得与世子同去吧?” 蓝凤祭眄她一眼,“贫嘴。” 梵容淡笑,“事情就这样定下了,不知蓝姑娘有无禁忌,以让容好准备一份薄礼。” 蓝凤祭暼了他拇指上的雪玉扳指一眼,“世子抽身作陪,已经是凤祭的荣幸,怎么好意思要礼物呢?” “蓝姑娘再这样生疏,容要检讨自己是否有不对之处了。”梵容看着她的眼睛,一片诚心。 “礼物只是表心意而已,心意到了,送什么也无所谓,既然世子有这份心,不如把这扳指送给我好了,每日看着,也等于世子在凤祭的身边,聊以慰藉。” 梵容勾唇,意味不明,“蓝姑娘要什么礼都可以,唯独这雪玉扳指,容还暂时不能给了蓝姑娘。” 蓝凤祭心一沉,扭开脸,神色难过,失落,“凤祭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怎么能跟世子要贴身礼物,是凤祭唐突了。” 梵容眸底一怜,叹了一声,“蓝姑娘不知,这雪玉扳指,容是要送给未来的世子妃,也就是容的妻子。”看着她,带着期许,“但愿容能有蓝姑娘这样的福分。” 蓝凤祭一颗心跌入了冰窖,梵容的意思十分明了,要她跟他成了亲,他才将雪玉扳指送给她…… 然而,这怎么可以,留在清穹王府,让九歌寝食难安,她已经十分愧疚,成亲,就算做戏她也做不来,况且这样的大事,又怎能在梵容眼皮底下演得了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今夜或许不归(三更) 在她归来,尽管决意不再爱梵容,然而,他终究还是她人生的一道坎。 蓝凤祭脸色发僵,一股恼意在心底升起,那一段时光中的恨再起波澜,一种想要在此刻将眼前的人活活撕碎的冲动不断翻腾。 然而,在男人平静的注视下,所有的仇怨都化作一抹淡笑,“凤祭不过是在清穹王府暂时落脚,又怎么敢奢求当上世子将来的世子妃?这雪玉扳指世子不愿送就罢了,何必拿出如此折煞人的理由。” “嘉嘉,送给蓝姐姐吧。” 赤儿见蓝凤祭难过,飞过来在雪玉扳指上啄了啄,“一枚扳指有什么,王府中宝玉多的是,世子舍不得的话,命人照着雕一个就是。” “赤儿,住口。”蓝凤祭轻轻呵斥,“世子不愿,我又怎么能够勉强?” 梵容看着她,眸子怜惜,却没有松动,“蓝姑娘想得到雪玉扳指,并不是一件难事。” 蓝凤祭垂下睫,语气清冷,“凤祭身世凋零,不敢污了清穹王府的声誉,也不敢做这方面的打算。世子作为王府将来的继承人,需要考量的因素实在太多,也希望不要擅作主张。” 抬步向一袖云大殿走去了。 梵容抬手,看着拇指上的扳指,神色怅然,这个女人,是想不作出任何牺牲就想得到雪玉扳指么?但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菱雪,今夜我或许不回来,如果是世子问起,就说我会故友去了。” 蓝凤祭换了一身红衣,乌发挽了一半,玉钗斜插,流珠轻曳,清丽逼人中更添了几分妩媚,她将盒子阖上,淡淡地叮嘱菱雪。 “蓝姑娘要去哪儿?” 菱雪疑惑地问。 “别管这么多。”蓝凤祭将盒上的丝带系好,赤儿赶紧过来叼起,眼睛巴巴地望着她,一看样子就知道一会想要多吃一点。 “是。”菱雪低声领命,看着新主人离开的身影,眸底闪过一丝异样。 珀谷湖,一道长桥延伸到湖中央,每隔十米设了一座亭子,虽然比不得盛世,但湖外依然游人如织,亭子也被富商和官宦子弟坐满,然而,离湖心最近的那一座却是空的,只在凭栏处多了一抹寂寥的人影,看着小汀洲上的那一株桃花,凤眸也是淡淡的,却似蕴了无穷的心事。 蓝凤祭从桥头一路到桥尾,喧嚣声相继寂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睁大眼,看着一脸冷漠而过的女子,谁也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这等倾城之颜,绝伦之姿,即便凰城三大美人,真要计较起来,五官并不比这个女子逊色多少,但这样大气清贵的风华,宛如天外来仙,却是三大美人所欠缺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曲膝臣服,甚至得一个潋滟的秋波也死而无憾。 然而,女子旁若无人地经过,颜容清冷,眸子一派平静,吹过湖面的风舞动她的红衣和乌发,更是难得一见的绝世风采。 这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所有都爱慕她的容颜,却不知道美丽无双的面皮下,藏着一颗苍老荒寂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他有没有委屈你?(一更) 洛九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子,眸中也浮起了痴意。 赤儿气喘吁吁地叼着盒子,不免感到不平,哼哼,它也是一只漂亮的鸟儿,为什么没有人看它。 才踏入亭子,蓝凤祭便被洛九歌拥入怀中,青色的帷幕落了下来,连带着刚刚放下盒子的赤儿也被一把扔了出去。 “九歌,你……”蓝凤祭本能地推了推,男子反而拥她更紧,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吻就落了下来。 蓝凤祭心跳加快,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在她的印象中,洛九歌一直是个雅致温柔的男子,那双凤眼看起来风流楚楚却从不滥请,没想到会做出这样激烈的举动……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濡湿了两番,温热的舌头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劲道来抵她的牙齿,蓝凤祭一慌松开,他缠裹住她的舌头,一道辗转腾舞,头发在她纤细白皙的颈部扫动,蓝凤祭面红耳赤,皱着眉头,艰难地,想要吐出三个字,“停下来。” 然而,由于唇舌被堵住,她只发出“呜呜”的声音,手慢慢环上洛九歌的腰,开始主动回应,他垂视下来的目光有混乱有笑意,终于退出舌头,含着玩味看她。 像受到了玩弄,蓝凤祭一恼,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怎么,还不够?”九歌语气低柔得几乎化掉,“今晚补偿你,如何?” “谁要你补偿?”蓝凤祭没好气地坐下。 “虽然我特意设了帷幕,但毕竟外面有这么多双眼睛,为了你的名节着想,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你不要往心上去,也不要怨我,总归……会有那个时候。” 洛九歌叹道,意犹未尽,似乎还带着期盼。 蓝凤祭无语,是谁暂时委屈了,是谁巴不得了,说得好像是她不满足似的。 抬眼看过去,揶揄道,“才不过亲吻一下,洛世子就完全受不住,这盒桃花酥啊,夹了一些枸杞陷,是特意带来给世子补体的,也希望世子平时多吃一点韭菜,枸杞子,鸽肉和鲈鱼,把肾脏养好,以免将来经受不住检验。” 洛九歌脸越听越沉,这就是暗指他不行了,早知道她会这样小看他,应该把相会的地方设在朝惜王府,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是么,要不要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凤眼带着威胁眯起。 “先补体。”蓝凤祭嫣然一笑,叉起一片桃花酥,送进他嘴里,九歌暼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枸杞陷,心情终于舒坦了一些,郑重地转到正题上来,“梵容,有没有委屈你?” “吃喝用度都十分周到。”蓝凤祭笑容一敛,“目前,他还算有礼。” “梵容雪玉扳指从不离身,或许他知道扳指的秘密。”九歌神情复杂,“如果这样的话,你在他身边,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雪玉扳指虽是上等玉的材质,但清穹王府美玉珍宝必定数不胜数,为何梵容会独独对一块他人转手相赠的玉感兴趣?这其中少不了猫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一巴掌(二更) 蓝凤祭起身来,逐一卷起半数青色帷幕,玻古湖愈发开阔的景致映入眼帘,碧波粼粼,莲叶铺展,一朵朵莲花仿若菩提座盛放在黄昏余晖之下,她望着湖上的旖旎风光,默然了一下道,“我若不愿,他必定强求不了。” 赤儿眼冒馋光地飞进来,叼起一片桃花酥,放到圆桌上慢慢品尝。 洛九歌心头微滞,眸色一派幽沉,“凤祭,还是回到我身边吧!我们联手,夺到雪玉扳指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你留在清穹王府,让我生生感到是把自己心爱的女子往别的男人怀抱里送,我耻辱,愧疚,担忧,每一刻都在忍受煎熬。” 蓝凤祭霍然回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眼神清亮锋锐,“好男儿能屈能伸,洛九歌,要成就大事,要容忍的实在太多,但我终究是个有分寸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寒了你的心,如今梵容对我还算有些好感,只要把握好机会,雪玉扳指,一定会拿到手。” 洛九歌蹙起眉头,“你何苦生这样大的气,再大的屈辱,我都能承受,唯独你对其他的男人强颜欢笑……” “你以为我们联手就有用?”蓝凤祭冷冷抬眉,“这些日子,我探出梵容拥有一批从各地重金网罗而来的高手效力,个个是天赋异禀的人才,不少功法在赤玄以上,我们虽是赤玄一品,但又如何对付得了他们联手?” 她看着他越来越沉黯的脸色,“向来争夺天下靠的不是一个人的匹夫之勇,而是一个有智谋的决策者,一群愿意肝脑涂地的实力高手和幕僚,洛九歌,这就是朝惜王府把你送到桃陌洲的结果,以为得到,实际上失去了太多太多。朝惜王府顶着王侯势力第一的的风头,实际上在清穹王府面前已经势衰,顶多不过是朝廷率先下手的目标而已。” 洛九歌阖上眼,久久不发一言,终于缓缓道,“可我不后悔,因为遇到了你。势力可以培养,幕僚可以召纳,可你,却可遇不可求,是我此生最好的选择。” 蓝凤祭心一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只能让我走这一步棋,临走前,师父给了你一本谋世书,你必要钻研透了。” 洛九歌睫毛轻颤,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情绪,“好。” “世子,蓝姑娘和洛世子闹了不快呢。” 铂古湖外的一处湾岸处,玄衣男子看着湖心发生的一切,抿唇不发一言,墨予在一旁道。 “这样也好,免了我亲自下手。” 梵容静静道。 墨予小心地噤言,看来,世子对蓝姑娘,真是有些心意了。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这……” 蓝衣男子像是怒气难抑,竟一巴掌打到女子的脸上,蓝凤祭的身体歪斜了一下,踉跄着倒在护栏旁,挽起的乌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梵容眸中掠过一道雪刃之芒,本能地想要施展轻功,却终究忍住,唇角抿起。 两人决裂,并没有什么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三年绾青丝(三更) 洛九歌的手并没有多痛,只是心在扯疼。 方才她说,梵容就在那一头,你给我一巴掌,他觉得可笑又悲哀,“我情愿你给我一巴掌。” 蓝凤祭语带嘲讽,“我给你,怎么比得过你给我更令人痛心?不然,我们之间一开始呈现于人前的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会是梵容心上的一道坎,梵容精算,我虽是托了扳指的名义,但离开你到他身边,他如何不作猜测?你要做的,就是把这道坎破了,让他对我的目的少些怀疑,这样我的计划就会更顺利一点。” 他动作剧烈,落到她脸上的力道却很轻,神情也到位,似充满厌恶和愤怒,蓝凤祭也演足了戏,一副委屈又苍凉的样子,没有真的伤到她,为什么他还会这样难过? 是因为在别人眼里,他们生分了吗?然而,这完全可以不用介意的。洛九歌呵洛九歌,你竟要靠牺牲和戏弄自己的女人来赢得天下么? “有些东西,你要放下,除了情和承诺。”蓝凤祭轻声道。 洛九歌背过身,蓝衣清凉孤寂,“今晚,还能看昙花开放么?” 蓝凤祭扶着栏杆,慢慢站起身来,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有嫌隙是应该的,但也不妨碍看昙花,这样的景致虽并不难见,但却短暂。” 洛九歌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轻放到桌上,“明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既然梵容为你做了安排,我就先奉上薄礼吧。” “嘉嘉,梵容已经走了。”赤儿飞过去,将帷幕放下,“让他看的已经够多了,桃花眼和蓝姐姐真会演戏。” 蓝凤祭恢复了常态,“梵容心思缜密,不知是否能够骗得了他。”将盒子打开,微微一怔,那是一支羊脂玉簪,透着淡青色,尾部则雕了些许桃花,栩栩如生,仿若远山淡水般轻渺。 心中有柔情漾开,莞尔一笑,“这礼物正合我的心意,若再加上一个雪玉扳指,就更圆满了。” 洛九歌怅然了一下,也缓了过来,淡笑,“用废了无数羊脂玉,总算雕出比较满意的簪子出来,尤其是笼住桃花的薄雾,稍有差池就会韵味大减。” 蓝凤祭一顿,“你雕了几年?” 洛九歌平静地看着她,眸子温柔,“三年,你及芨那年,我便开始学雕术,幸亏在你满十八岁的时候有了长进。” 蓝凤祭心情又感动又复杂,是的,她做的一切,值得了。 “方才头发乱了。”九歌走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将她的发挽起,“替你绾了三年的青丝,早已经习惯,这几日你不在我身边,不知是否有些生疏。” “你若一直记得,就不会生疏。” 蓝凤祭勾起唇角,眸子潋滟,“九歌,为我绾一辈子的发吧,一直到两鬓斑白。” “御史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德乾帝沉着脸问。 “正是,这是行道教头目与蓝丞相的来往信件。”郑铭礼将一张泛黄的信件呈上,“为了不泄露秘密。行道教与蓝丞相向来少通书信,只是半年前朝廷追剿行道教,由于事态紧急,蓝丞相便写了这封信,为行道教拟了逃亡路线,行道教才一直存留至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杀鸡儆猴(一更) “实在是大胆。”德乾帝一掌击在扶手上,“朕还疑惑,当时步下天罗地网,行道教居然能够逃之夭夭,原来是与右丞相府有勾结。” “微臣也是以为,蓝于恭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郑铭礼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右丞相府与五大异姓诸侯并称五武一文,虽然并无统兵权,但毕竟也是开国相府,代代相传下来,颇有声望,而与行道教联合,正好弥补了‘武’方面的缺憾,若是有异心,恐怕……也是一大不可忽视的威胁啊!” “什么叫做若是有异心?”德乾帝冷哼,抖了抖手中的书信,“这不是明摆着吗?朕对右丞相府不薄,蓝于恭竟然图谋不轨,阳奉阴违,早生反叛之心,眼下一些臣将王侯认为康夙朝气数已尽,蠢蠢欲动,是该杀鸡儆猴了。” “臣必对皇上肝脑涂地,忠心耿耿。” 郑铭礼赶紧跪下,小心翼翼地道。 德乾帝以指抵住眉心,揉了揉,“九乾王在西疆围剿行道教,势如破竹,节节胜利,为朝廷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但借这个机会大肆敛兵,也未免有点居功自傲了。” 郑御史微垂着头,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采,“九乾王一向对朝廷尽心尽力,敛兵或是为了更好地报效皇上,在真相大白之前,望皇上勿以揣测定夺,如此这般,恐会伤了九乾王的一片赤诚之心,甚至引起朝心惴惴。” “唔,你的意思是,要朕握住真正的把柄了?” 德乾帝长吁一口气。 “凡事讲求真正的证据,就如方才微臣呈上来的信纸。” 郑御史含着某种意味道,“皇上一向圣明。” 月明星稀,夜风清凉。 安神香袅袅升起,书房内弥漫着寂静的香味。 细毫在新翻开的一页兵书上笔走龙蛇,梵容神色清淡,眸子一派平静,然而,毫笔的终究在一个字顿住,男人眉头蹙起,心绪似乎有些错乱。 一巴掌,被风扯乱的头发,倾倒下去的身影,一抹红衣如折翼之蝶…… 梵容眯起眸子,有怜惜有危险。 一个人影步入大殿,恭敬地道,“禀世子,蓝于恭与行道教的书信往来已呈到德乾帝手上,德乾帝大发雷霆,恐怕过不了一些时日,右丞相府便不复存在了。” 梵容将毫笔搁到笔架上,“关于那个秘密,调查出来没有?” 秋娘带着一丝愧疚道,“德乾帝,太后,以及宫中任何人都绝口不提这件事,所以,暂时没有捕捉到一点口风。” 梵容叹了一声,起身来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还是皇上认为,右丞相府是五武一文中的薄弱势力,所以……” “这样也并非不可能,先灭丞相府,再借机削弱九乾王的势力,然后一一将威胁除去,德乾帝虽然平庸,但并不愚蠢,况且太后还是个厉害的角色。” 梵容幽幽道,“若不是有她老人家存在,各大诸侯王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可太后终究老了,照顾不了皇上一辈子。” “不过,属下倒是知道了一件秘辛,也不知是否有用。”秋娘似想起了什么,说道,“蓝于恭当年娶的小妾花奴,是太后亲信副将花弘将军之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羹中情药(二更) “花奴?”梵容咀嚼着这个名字,“蓝姑娘的母亲?” 秋娘垂着眼,“也是世子指上所戴的雪玉扳指的主人。” 梵容默了一默,“右丞相虽然对蓝姑娘生疏,可也没有厌恶到把她赶出丞相府的地步,蓝姑娘却无端失踪了七年,现今又与洛九歌一道出现,这些都要查清楚,包括花奴入丞相府的原因。” “是。”秋娘应道,利落退下。 “世子,谢纯然小姐在门外,还亲手端来了一碗羹汤呢。”阿来悄无声息地进来,禀道。 梵容面上没有任何情绪,“让她进来吧。” 一个袅袅娉婷的人影进入书房,伴随着一阵诱人温淡的甜香,谢纯然看着窗边玉立的男子,柔媚一笑,“事情总是处理完一桩又来一桩,世子不要累着了,闲暇一些也未尝不可,总归是会完成的。” 梵容回身过来,眸色清淡,“有些事,错过了时机就是坏事。” 谢纯然媚眼如丝,施施然过去,“世子操劳,纯然担心世子的身体,特亲手做了一碗紫薯百合银耳羹,让世子补补,纯然手拙,望世子不要嫌弃。” 梵容淡淡地暼了一眼羹汤一眼,“谢小姐有心了,放桌上吧。不过,我还是希望谢小姐多花些时间在王姨姥身上,毕竟谢小姐入清穹王府是为了照顾王姨姥。” 谢纯然眸底一黯,转而温婉一笑,“照顾王姨姥是应该的,但世子劳累,纯然也于心不忍,所以抽了空过来。”用勺子搅动羹汤,舀起一勺,送到男子的唇边,眸含秋波地看着他。 香味温热怡人,挑动着人的味蕾,梵容今夜不太有心情用膳,肚子便一时空着,忙完一堆公文更是饥肠辘辘,此刻有了吃东西的**,便接过谢纯然手中的勺子和碗,谢纯然笑容微滞了一下,转而恢复平静,“多谢世子赏脸,纯然今晚的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了。” 汤勺才送到唇边,梵容神色一顿,眼中掠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异样,还是含了进去,咽下,将碗放到桌上,“这羹的味道香甜可口,酥润鲜滑,我打算边处理公文边饮用,谢小姐请回吧。” 谢纯然掩口一笑,“不想世子饮羹汤也有这样的讲究,既然世子忙碌,纯然就不叨扰了,今夜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正是赏月共话的好时刻,若世子寂寞了,可与纯然谈心解闷,纯然会一直侯着世子,就不知会不会有这样的福分。”说罢暗送了一个秋波,唇角甜美地勾起,微扭着腰肢出了书房。 “世子,这谢小姐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羹汤里下春药。”来禄忿然道。 梵容眸子疏冷,“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将毫笔重新取下,“去,看看蓝姑娘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 “谁说我不回来?” 淡香袭来,一身红衣的女子进入书房,含着轻浅的笑意,看一眼桌上的羹汤,随手端了起来,“唔,紫薯百合银耳汤,我最喜欢了,世子是否赏脸让凤祭尝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误喝(三更) 来禄一惊,正要好意提醒,世子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扫来,立即低下头,不发一言地退了下去。 “这羹汤容已经喝过,只怕蓝姑娘会嫌弃。”梵容带着歉意道,“不如,容吩咐厨子新做一碗送来。” “无妨,世子喝过的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吗?”蓝凤祭眸中泛着星点笑意,端起羹汤,舀起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甜香酥嫩,厨子真是好手艺呢。” 梵容显然心情不错,目光清柔,“蓝姑娘喜欢是好事,今后容吩咐厨子每天晚上为蓝姑娘做一碗羹汤,补体润肺,对身体大有好处。” 蓝凤祭喝了一半,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来,梵容递过来手帕,端起剩下的羹汤,一口口地吃下去,姿态优雅,气度雍容,蓝凤祭勾起一抹笑容,“今夜玻古湖中央昙花盛开,王公子弟和凰城百姓都前去观赏,世子独独留在府中处理事务,真是可惜呢。” 梵容神色一怅,“蓝姑娘离开,容独自一人,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区别?”看着她,“容还以为,蓝姑娘今夜真的不回来了。” 蓝凤祭神色一黯,“凤祭是该邀请世子一同看昙花,忘记今夕何夕,只记住短暂的绚烂。” 梵容将空碗放到桌上,阿来赶紧进来,轻轻端走。 他流出一丝遗憾的苦笑,“这等风月之事,怎能让蓝姑娘委屈,容傍晚去了一袖云一趟,本是想邀蓝姑娘,不料听到蓝姑娘今夜不回来的消息,容寻思着良辰美景,没有佳人做伴,在书房避开浮华和喧嚣也非一件坏事。” 蓝凤祭心中嘲讽,好一个梵容,把谎话编得这样天衣无缝,不过,他若不是偷跟踪了去,又怎么会“巧巧”看到那样的场景? 头脑没来由一热,体内隐约产生某种复杂的异样,飞快蔓延全身,肌肤开始发热,脸颊也随即烫了起来,蓝凤祭抬手抚上脸,皱起眉头,“怎么……?” 下意识地朝梵容看去,他也以手撑额,仿佛在克制着什么,递回的手帕从他修长的指间滑落下来,睫毛轻垂,遮住了眸中逐渐浮起的迷乱和混沌,一身黑色锦衣清冷雍华,透着不容亵渎的气质,这样矛盾的禀质看得人心头一乱。 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头升起,蓝凤祭睁大眼,不敢相信地摇摇头,下意识地向书房外退去,“你,你不要过来。” “府中鱼龙混杂,防不胜防。”梵容开口,声音低沉,夹杂着丝缕不绝的诱惑,“蓝姑娘请快些离去吧,疏忽之处,明日容亲自去一袖云赔罪。” 蓝凤祭极力稳住心神,脚步踉跄凌乱,那一把火在浑身各处越烧越旺,飞快吞噬着她的意志,她抓住门帘,死死地看着书桌旁一动不动的男子,一种渴望拉扯住她,让她再也迈不开步伐,那些尘封多年的景象一一浮现,岁月倥偬,戎马生涯,她和他携手并进,月下共饮,缱绻情深,吻如蝶舞,拥似难斩之水,言笑宛若遍地桃花盛开,是天下公认的最相配的良人佳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你不是想要扳指么(一更) 她一步步向那个男人走去! 宛若重新沦陷在过去的梦里。 回忆,理智,恨与怨……这些相互矛盾的因素交织在一起,终究推动她离他越来越近。 梵容抬眼看她,眸色难辨,手握住桌缘,慢慢站起身来,蓝凤祭微微颤抖的手指按住眉心,身子一倾,倒入男子的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梵容呼吸陡然一重,只手抱住她,脚步不稳地辗转到窗前,挑起她的下巴,吻毫不犹豫地落了下来。 蓝凤祭阖上眼,手环住他的颈部,缓缓地回应他,他的吻时快时慢,一头墨发也散了下来,看上去更是多了一分落拓的妖冶之美。 “你不是想要扳指么?” 他在她耳边吐气如兰,“这需要付出代价。” “扳指……” 本该属于她和九歌的扳指。 蓝凤祭心头一漾,手顺着他的肩头而下,经过他的手臂,腕部,握住了他的拇指,雪玉扳指清凉如玉的触感让她神志稍微一清,又转瞬被吞噬殆尽。 安神香寂静地燃烧,本来是让人心定的香息,现在却是越闻心越乱,混杂着女子身上淡雅的香味,让人情不自禁地越陷越深。 梵容略一用力,将蓝凤祭抱起,向房间走去,尽管身形歪斜,却依然保持大体的稳重,她颤抖的睫毛,微蹙的黛眉,有些凌乱的头发,鼻峰上沁出的细汗尽数落在他的眸中,让他一刻的情动更甚一刻。 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他俯身,双手与她的手交叉成同心扣,继续流连不止地吻她,情意缱绻,手松开,抚着她的肩头,像呵护一件难得的珍宝。 有些人,一生见了无数次,没有半分动情,有些人,一眼误终身。 才相识这么些日子,是不是唐突了,唐突了? 可是,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蓝凤祭脑海中偶有一丝清醒的神志掠过,提醒她停住他危险的举动,然而,念头之后,仍是放任为之的迎合,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眸色深沉,半分钟之后,忽然在她的颈部稍微有力地一咬。 蓝凤祭蹙起眉头,吐出两个字,“九歌……” 她被囚禁一袖云,三年还是纯洁之身,心湖上的影子已然改变,还是年少时的初衷,一年之后,想的念的,都是那个曾经辜负的男子。 但愿时光重来,幸亏时光重来。 这一生都属于你,我再也不背叛了。不离不弃,一世相守,白骨纠缠,灰烬相融。 九歌。洛九歌。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浇下,梵容的身体蓦地一僵,不敢相信地看着神志模糊的女子,眸中的痴迷飞快褪去,转而变成一种痛楚的清醒。 他缓缓起来,眉头微蹙着,一言不发,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一潭望不到底的湖水,蓝凤祭柔美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停了?” 她有一种感觉,九歌抛弃她了。她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他说要让她做他的帝后,怎么又不要她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大梦初醒(二更) 梵容心神一漾,然而,刚才撞入脑海中的两个字似乎再次响起,胸口一疼,终究还是背对着榻上的女子,“我要你,真心实意地给了我,梵某从来不愿强人所难。” 在墙上的暗格上轻扣了一下,一道门滑移而开,逼仄却精致的密室内,玉架上摆置着琳琅满目的小瓶,梵容取出一瓶,倒出一颗药丸。 蓝凤祭被点住穴道,眸子大大地睁着,似乎在告诉他,她…… 然而,他知道她是透过他看到了那个男人,两人消失七年,甫一出现便是成双,她虽然入了清穹王府,又受了洛九歌的一巴掌,可是那令人无法揣透多深的情意又岂会这般容易消失了去? 他实在高估他自己了。 要真正掳获一个女人,尤其是这样一个绝世佳人的心,甚至是将她的心从别的男人身上夺走,谈何容易,这是倾山河之力也难以实现的。 然而,他愿意用他一颗赤诚之心去赌。不怪她今夜失态喊出别人的名字,只怨他先前福薄,没有早一点遇上她。 将解药喂她服下,蓝凤祭昏沉地睡了过去,梵容替她解了穴道,坐在榻边看她,如画的眉眼,清媚的颜容,晶莹如玉的锁骨,修长柔嫩的颈部,泼墨青丝……一切倾世绝伦的构成都是那样的蛊人心神。 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掠过她的唇际,眸子幽深痴迷,尽管如此,他爱的也并非全是她的容貌,而是右丞相府惊鸿一暼,清华孤冷的灵魂,以及遥不可及,飘渺不定,仿佛来自于异域的熟悉感。 偶尔,他会有一种错觉,某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地方,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地方,他曾梦到过,醒来却什么也记不清楚,偶尔,他甚至感到懊恼和悔恨,像一道伤口,在心的某处横亘着,时不时地疼一下,再也愈合不了。 蓝凤祭悠悠转转地醒来,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眉头一蹙,警惕的目光往周围一扫,大致确定安全,方才坐起身来,昨夜发生的情景在脑海中纷纷浮起——她主动攀上了梵容的怀抱,与他相拥接吻,令人迷醉的气息,暧昧的气氛,还有他在她颈部用力一咬…… 一股冰寒之意从脚尖爬到头顶,蓝凤祭的手抓紧锦被,身体僵住,慢慢垂视下来,看到自己衣裳整齐,暗松了一口气,然而,昨夜那样的情景历历在目,又怎么会有假?难道她和梵容已经……只不过梵容占了便宜之后,亲手为她穿上了衣服? 她的身子她最清楚,并没有任何异样,说明并未**,心下并没有多少担忧,一个疑团在心中萦绕,梵容去哪儿了,她和他又为什么会做出那样失态的举动?难道,他对她下了毒? 眸底掠过一丝冷光,蓝凤祭眉头蹙起。 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在耳边传来,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梵容正躺在床下的地面上,双目轻阖,神色清凉安详,只是嘴角的一丝血迹已经干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差点得手(三更) 看着躺在床榻下的男子,蓝凤祭恍然,梵容一定是为了不伤害到她,苦苦忍着,气血上涌,闷出了活血。 尽管也算是正人君子的操行,可两人都情迷意乱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手搭在腹部上,雪玉扳指在暧昧的橘色夜明珠笼罩下,散发出月华般清冷如玉的光芒,这样的场景撩得她一阵阵心痒,只要将扳指拿到手,她就可以离开清穹王府,和九歌执手,一起赏风弄月,运筹帷幄…… 暂时将那个疑团搁在心头,蓝凤祭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敛气感受了一下,大概确定梵容在熟睡,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向雪玉扳指伸去,扳指戴在梵容的拇指上,不松不紧正好合适,要不被他察觉地取下来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蓝凤祭屏住呼吸,轻轻推动扳指向外移去,他的指骨也如玉修美,匀称精致,仿佛雕刻而成,相对阻力要小许多,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流得十分缓慢,房间内的滴漏显得分外大声,蓝凤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两指轻夹住扳指,动作轻缓,另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男人温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传来,有点像九歌一直温柔的手,像他在另一个时空中执她的手允下共享尊崇,独宠后宫的手,蓝凤祭心口微涩,动作不经意偏移了一些,那只手霍然握住了她的,梵容慢慢睁开眼睛,眸若星辰,还带着一丝疲倦,“蓝姑娘醒了?” 蓝凤祭一惊,转而恢复平静,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莞尔一笑,“凤祭看到世子大清早躺在地上,于心不忍,想要把世子扶起来,打搅了世子的睡眠,实在是抱歉。” 梵容垂头看一眼,**的胸腹映入眼帘,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赧然之色,带着些微的仓促,拿起玄衣起身,背对着她穿上,“昨夜唐突了蓝姑娘,容实在愧疚,无颜面对蓝姑娘。” 尽管如此,他语气依然不亢不卑,像是寻常事一样款款道来。 “是那一碗羹汤有问题?”蓝凤祭凝起了眉头,该死!刚才明明就要成功了,她却因一个心误,耽搁了好事。 “羹汤是谢小姐送来的,谢小姐怎么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许是有人暗中向书房施了毒。”梵容沉吟道,语气一冷,“不管是谁,都会付出代价,容不许任何人伤到蓝姑娘分毫。” 蓝凤祭在心中暗笑,旁人在书房内下毒谈何容易,更没有必要这样做,倒是谢纯然对梵容有心,想通过这种办法得到世子垂怜也说不定,素闻她是调香料的高手,能利用药物中和的原理,调出连银针也试探不出的毒,下春药更是不在话下。 她一定是等了一夜,却不见梵容去她那儿,说不定一会儿就过来查看情况了呢。 “世子,谢小姐过来了。”来禄在门外禀报。 梵容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让她在大殿侯着。” “是。”来禄小声应,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一更) 昨夜锦云殿西厢的门是虚掩着的,谢纯然在漫漫长夜中等待,又多次遣鸢儿去一袖云查看,原以为蓝凤祭不归,这清穹王府又没有什么侍妾,等梵容难耐**,必会找上殿来,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为了顾全她女儿家的名誉,梵容不娶也得娶,没想到一晚上过去了,连梵容的影子也没有见着。 为了不露出破绽,她是断不能让人探梵容的动静的,煎熬地捱到早上,精心打扮了一番便匆匆而来。 卧室的帘子被勾起,梵容面目表情地走出,目光在女子脸上淡扫而过,“谢小姐这么早过来,有什么要紧事么?”随手打了一个“坐”的姿势。 谢纯然盯着男子的脸,神色疑惑,梵容中了她的情药,居然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难道他只吃下了她看到的那一口,在她走后用功力逼了出来? 施施然坐下,柔媚一笑,语中带着一丝刺探,“纯然是想知道,昨晚亲手为世子做的紫薯银耳百合羹世子可喜欢?吃下后可睡得安逸?” 梵容睫毛轻垂,抚着拇指上的扳指,凉凉道,“味道倒是极好,只是恐怕甜料放得有些多了,昨夜蓝姑娘也尝了一些,由于滋补过旺,气血上涌,行走不畅,便将就着在这儿留了下来。” 谢纯然脸色一白,咬了咬牙,“蓝姑娘昨夜在世子的殿中……过了夜?” 真是白白便宜了那个贱人! 梵容有些好笑地暼她一眼,“若谢小姐今后还有心为本世子做羹汤,希望料放少一些,毕竟昨夜本世子也浑身发热……”话到此处顿住,唇角玩味地勾起,眸子却是没有任何温度的疏凉。 谢纯然又悔又恨,极力压住急切,带着关心询问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世子有没有对蓝姑娘……或者蓝姑娘有没有轻薄了世子?” “谢小姐这话就问得不对了。”蓝凤祭从房间内走出来,乌发斜绾,桃花素簪更衬得清媚的颜容魅惑清贵,大红的衣裳亦多添了几分妖冶大气的美丽,勾唇淡笑,“凤祭是一个女儿家,无论如何德才疏浅,貌陋态丑,也是世子轻薄凤祭,谢小姐怎么说反了?” 谢纯然扣紧手指,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看来,两人昨夜真的有了肌肤之亲,心中恨嫉交织翻涌,落在蓝凤祭脸上的目光如煨了毒,“蓝姑娘是庶出之女,不比世子尊贵,当然是蓝姑娘轻薄世子了,而世子对蓝姑娘却是恩情浩荡,雨露福泽,世间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呢。” 梵容看着蓝凤祭,眸底有暖意,“身子可好些了?” 蓝凤祭含怨道,“谢小姐都这样说了,还望世子今后自重一些,免得凤祭委屈了不算,还被旁的人随心所欲地污蔑,更是玷污了名节,昨夜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凤祭势单力薄,要怪也怪不得世子,只能求着今后能多避纷杂,清心度日。” 梵容微挑眉头,之前就察觉到她黑,没有想到能够黑到这种境界,设计玩弄谢纯然也就罢了,还在他眼皮底下大大方方地诬陷他,不过,他倒是希望她诬陷成真,想到她口中吐出的两个字,胸口不由得一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上下流放(二更) “是容一时唐突。”叹了一息,“容自会对蓝姑娘负责,万死不辞。” 蓝凤祭神色微滞,梵容这样反将她一军,说不定是要吃定她了,清清冷冷道,“凤祭孤身只影,也不怕人闲话,但女儿家毕竟名节为重,希望这样的事仅此一次,若还有下次,恐怕无颜苟活于世,只能寻死觅活了,世子还是将心思都放在府内事务上吧,凤祭告辞。” “今天是你的生日,早上去泛舟游湖,一会我去接你。” 梵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蓝凤祭嘴角泛冷,梵容,谢纯然,跟你们做过的事比起来,我这小小的玩弄又算得了什么呢? 人世荒疏,此番得他一丝垂青,无非是际遇不同,梵容从来是一样的梵容,只有一开始就薄凉,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谢纯然咬酸了牙齿,冷光幽烁的目光从蓝凤祭身上收回来,落到梵容脸上已是温柔楚怜,以一种顾全大局的姿态道,“蓝姑娘这般无礼任性,世子还宠着,且蓝姑娘又是庶出之女,还遭到了右丞相府驱逐,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对清穹王府影响不好,更对蓝姑娘名声无益。” 梵容目光无澜地看过来,带着一股迫力,“谢小姐到清穹王府,是为了照顾王姨姥,管的也未免太多了。” “纯然不敢,只是为了……” “谢小姐先请回去吧,大清早被人看到在本世子的府中,恐怕对谢小姐的名声不好。” 梵容站起身来,缓缓踱向书房,浑身上下气质清冷,却仿佛蕴着不为人道的心事。 谢纯然咬了咬唇,“多谢世子为纯然考量,纯然一定多学些羹汤的做法,晚上端来为世子清心解闷。” “嘉,桃花眼今早要去游郦歌湖,说是收到了梵容的邀请。”赤儿边在梳妆台前梳理羽毛边道。 蓝凤祭一惑,梵容竟连九歌也邀请了,难道他有什么目的? “他还说,正好陪蓝姐姐过生日,昨晚昙花只开了一瞬,还不够尽兴。” 蓝凤祭抬手抚向那一只桃花簪,心情有些复杂,当下德乾帝开始有了作为,朝廷尽管被蛀得千疮百孔,但也能勉强维持大体的局面,目前除了派去攻打行道教的九乾王,其他王侯将相皆一片死寂,更是各自为营,暗中蓄势等候时机,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愿率先反叛成为众势力围剿的出头鸟。 九歌有机会培养成熟的拥趸,更有被早早掐断翅膀的风险。 “太后,右丞相府大小姐已经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 太后用了早膳,拿过颖儿递上来的帕子轻擦了一下嘴角,缓缓道,“哀家不见,让她回去吧。” “蓝大小姐孝敬太后多年,不如太后对她宽大处理吧。”颖儿小心翼翼地求情。 太后叹了一声,“右丞相府反叛朝廷,家眷处流放已是宽宏大量,让她到歧阴那样的苦寒之地受折磨,哀家也有些不忍,怪就怪她生在了右丞相府。况且她不是为自己求,而是她大逆不道的父亲蓝于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驱逐真相(三更) “太后,求您见凤瑾一面,求您……” 蓝凤瑾跪在仪华殿前,头发略显凌乱,额头上磕出了血印,有细缕的血丝渗出来,一脸悲伤绝望,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一个人,眼睛一亮,身体转了个方向,跪着迎了过去。 “世子,这……”墨予皱了皱眉头。 梵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在蓝凤瑾跟前停下,睥睨地看下来,“右丞相与民间反叛势力勾结,妄图谋算篡位,太后再仁慈,也是有心无力,不然如何堵住悠悠之口,又如何震慑有异心的人。” 蓝凤瑾泪流满面,颤抖着手,拉住梵容的衣角,“世子怎么说也与家父有些交情,这戴在手上的雪玉扳指就是证明,况且三妹离开右丞相府之后,留在了清穹王府,日夜与世子相伴,为世子排解寂寞,还望世子念在交情和三妹的面分上,为家父说一句好话,即便是一道流放到阴歧也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驱逐蓝凤祭的一纸府令是你伪造的?” 梵容语气一冷,举步离开,独留下高华雍容的背影。 蓝凤瑾一怔,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 忽然想到了什么,霍然抬首,冷冷一笑,“蓝凤祭再遭到驱逐,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你以为,她就可以不受惩罚了吗?” 男子的背影微微一滞,继续远去了。 “世子,恐怕太后召见,为的正是这件事。” 墨予不许担忧地道。 梵容微抿着唇,一言不发,姿态谦恭不卑地踏入仪华殿。 “太后千岁。” 刚施了跪礼就被太后亲手扶起来,“梵世子何必多礼,赐坐。”看一眼墨予,“墨卫也起来。” 梵容落座,接过颖儿呈上来的茶盏,浮了浮,“不知太后召微臣来……” “哀家听说,清穹王府住进了一个奇女子,端的是一副倾城好颜色,世子很是宠溺,为了她甚至不惜处处冷落谢家千金。”太后语气温和,慈眉善目,却似藏了棉针。 梵容将茶盏放下,离座跪下,“不瞒太后,那位姑娘正是被右丞相府驱逐的蓝三小姐,臣怜她孤独无依,不想她零落天下,便让她住进一袖云殿,以便有一个照料。至于谢小姐,入府是为了照顾王姨姥,臣待她也算是礼让。” “噢?”太后一恍,“驱逐一事,哀家已有耳闻,没想到蓝三小姐是入了清穹王府。”似回过神来,双手虚扶,“世子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 梵容一动不动,恭敬道,“右丞相府与行道教勾结,自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但蓝姑娘已经不是右丞相府的人,且对那一场阴谋一无所知,还望太后和皇上宽恕。” “哎,起来说。”太后宽蔼一笑,“皇家从来恩怨分明,蓝姑娘既然不再是蓝于恭的女儿,自然不会降罪于她,只是经过这一场风波,以后她少不得有麻烦,还需要一个人尽心保护她才是啊。” 梵容脸上浮起欣慰之色,“臣必竭尽所能,保蓝姑娘周全。” 太后摇头,“哀家当然相信你保护得了蓝姑娘,只是她一个姑娘家,住在清穹王府,没有什么名分,外人又会怎么议论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赐婚之意(一更) 梵容蓦地抬眼,抚着杯盏的手指不经意间动了一下,“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慈然笑道,“如果你真的喜欢蓝姑娘,哀家让皇上赐婚又何妨?” 梵容心神一漾,娶蓝凤祭,这似乎很遥远的,需要时间去征服的一件事此刻一下子摆在面前,让他有些微的无措,况且太后忽然要赐婚,恐怕目的不简单…… 垂睫慢慢饮下一口茶,平静地道,“多谢太后,只是成亲一事,向来需两情相悦,臣与蓝姑娘相识时日不多,现在便提出来未免显得唐突,不如再过些日子,让蓝姑娘对臣熟悉之后,以她的心愿为重,再做决定也不迟。” “唔。”太后点头,眼神欣慰,“世子从不强人所难,又耐得住等待,甚有君子之风,将来必是一个好夫君。蓝姑娘遇着了你,也是她的福分,希望她能珍视,赐婚一事搁置再议,等时间成熟,就让你们有一个圆满。” “臣多谢太后。”梵容眸底掠过一抹微妙,转瞬消失。 来得太快的福分,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他确有娶她的念头,但一切未了之前,不能经了别个的手。 右丞相府勾结反叛组织,怀不轨之心,蓝丞相三日后斩首示众。 蓝凤祭坐在亭下,身倚太一余粮石桌,手指点在桌面上,眸子望着虚空,神色复杂,一身红裳仿佛曼珠沙华般妖冶死寂。 “蓝姑娘是在为蓝丞相忧心吗?”菱雪在一旁问道。 蓝凤祭一叹,“我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多付出丝毫的感情,可蓝于恭,毕竟还是我的父亲,即使他已经沦为阶下囚。” 菱雪往周围环顾了一下,低声,“在这个节骨眼上,蓝姑娘能够自保已经不易,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蓝凤祭扫她一眼,眸中有冷意,菱雪吓得一缩,“蓝姑娘,你怎么这样看菱雪?” 蓝凤祭唇角一勾,“昨天你一定告诉了梵世子,说我夜将不归吧?” 菱雪身体抖了抖,当即跪了下来,“蓝姑娘,我……” “也怨不得你,毕竟我才来不久,要你对我忠心不二实在是为难了你。但你记住了,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世子杀了你。” 蓝凤祭声音冷寒入骨,“我生平最痛恨背叛,你既然分来服侍我,就要有做奴婢的规矩,明白吗?” “明……明白。”菱雪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大脑飞快运转,蓝姑娘的气势不在梵世子之下,身怀的功法也可探出在赤玄之上,且有谋略有胆识,她全心全意地跟着她,似乎也并不亏呢,只是…… “放心。”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蓝凤祭神色稍缓了一些,“我会保全你,起来吧。” 这个丫头口齿伶俐,人又机敏,也会些功法,留在身边大有用处。 “多谢蓝姑娘。”菱雪起身来,眼神感激又敬畏,向大门看了一眼,“世子的淑华轿来了,是准备接小姐去郦歌湖,菱雪再为小姐打扮一下吧,今日不同寻常,世子看着也更喜欢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身侧无佳人(二更) 九乾王府,旦丞殿,白迦南倚在软椅上,修长清瘦的手指捻着垂下来的一缕墨发,寂静的眸光中夹杂着令人难辨的诡谲。 “世子,要去吗?” 蔷卫小声地问,“梵世子大概已经出发了。” “事态紧急,边关消息迟迟不来,在这个时候游山玩水……”白迦南握住折扇的手微微一紧,“右丞相府之后,就是九乾王府了,德乾帝既然派人到西疆调查父亲敛兵或者其他不轨行为的证据,看来是下了必杀的决心。” “世子已经献上妙计。”蔷卫上扬的眼尾一眯,“只要王爷听取世子的建议,一定顺利归来。” “即便能顺利回来,恐怕也是步入下一着棋。” 白迦南摇头失笑,“我还以为,朝惜王府顶着五武之首的名头,但实力已经不如清穹王府,太后和皇上会先对朝惜王府下手,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九乾王府还是首当其冲。” “也许是有别的原因,世子一向算得准确。”蔷卫沉默了一下,道。 白迦南抚着折扇,唇角轻轻勾起,“素闻梵容安顿的那一位倾世佳人曾与洛九歌成双出现,二人缱绻情深,羡飒旁人,如今蓝姑娘投入了梵容的怀抱,两大王府的矛盾恐怕会日益加深了吧?” “世子英明。”蔷卫眸底潋滟之芒一闪,“这一次游湖,司马世子,洛世子,欧世子都收到了邀请,世子若不去,恐怕不大好。” 躬身,伸出手,白迦南淡淡地看她一眼,五官几乎没有表情,却从来是沉鱼落雁之貌,但配上一身青素的衣裳,实在折损了颜容,搭上她的手,款款站起身来,“你也去好生梳妆打扮一下,我说过,你为我效劳是贡献才能和谋略,不应该为此亏欠了自己。 “是。”蔷卫小声地应了一声,脸上泛起一丝绯色。 郦歌湖距凰城十里,为凰城盛景之一,碧波千里,莲叶田田,廊桥无数,湖旁每隔一些距离,便有一棵梧桐树参天而立,偶尔有人目睹有凤凰从天际来,停在树颠,俯瞰微风徐来的湖面,仿佛多年前的恋人沉睡在了其中。 一座大船停泊在一处湖湾,显然是做了精心的布置,船上彩带纷呈,舱部上铺了一层红毯,玉荧之芒静烁,为了不显得脂粉气,又特地以弓月之形浮突于船壁,飞鹰为扶栏上饰,看上去华丽大气,简单而不失贵派,与国力衰弱当头,提倡节俭的风气刚好衬合。 除了洛世子孤身前来,其它世子身边都有丽人相伴,免不得被各怀心思地轻讽了一番,司马桑连揽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大大方方地道,“洛世子没有女人相伴,传不出岂不是落了笑话,不如我命人买一个来,陪世子解解闷,如何?” 洛九歌摇头笑,眼角似有意无意地暼了一下梵容身边的红衣女子,“属于我的,终究会来到我身边,勉强不得,不必司马兄操心。” 梵容神色清淡,“各位世子,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各怀鬼胎(三更) “梵世子好有闲情逸致,在这个让人生不出多少兴致的世道也有心思游山玩水。” 渊王世子欧君仁颇为冷傲地道,不屑的意味流露出来,身边的女子也是姿色平常,然而,却是万物不入眼的姿态,目光淡淡地落在湖面上,隐约含着一丝警惕。 船中央摆置着一张古檀玉方桌,九人纷纷落座,湖上的旖旎风光一览无遗。 随从将酒一一呈上来,梵容看欧世子一眼,唇角微有笑意,“只怕现在游玩,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一时气氛沉寂,司马桑连的神色也僵了僵,“目前有九乾王挡着,诸位倒是可以安然睡上几晚。”看向一身蓝衣的洛九歌,神色微妙复杂。 消失了七年,回来也并无多大动静,难道,就放任朝惜王府向着青黄不接的局面衰落么? 洛九歌只是淡然作饮,凤眼雅致,透着两份妖冶,玉容若蕴了冷春风,并不将异样的眼光放在心上。 欧君仁,白迦南也暗中揣摩起朝惜王世子,各有心思,司马桑连的话落到耳中,白世子疏落落一眼看过去,“几晚之后,恐怕就夜不成寐了,迦南敬诸位世子,但愿在座的各位都能时刻把酒言欢,夜夜好梦。” 声音一如人清瞿,有丝丝的诡谲。 蓝凤祭一字不漏地听,暗自斟酌,白迦南的求援真是委婉又骄傲,然而,五武恨不得少一个对手是一个,又怎么会肯出面帮助九乾王府?就算另有所图,但王府间盘根错节,牵扯不清,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协议,首先表态保九乾王的,必然是德乾帝和太后继九乾王之后诛杀的对象。 梵容摩挲着杯壁,沉默不发。 察觉到隐约有目光在身边的佳人身上探寻,不经意间仿若针芒,眉头微微蹙起。 一个个不是善类,妄图从蓝凤祭身上嗅出利息的气息…… 蓝凤祭环视一周,浅笑道,“凤祭愚昧,不懂这些,但既然各位世子抽身相聚郦歌湖,便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缘分,该不醉不归才是,毕竟各位世子忙于事务,今后也难得一聚呢。” 司马桑连的视线从一开始就没有从蓝凤祭身上移开,尽管表情克制,却依然透着一丝淫邪,这样一个风华绝伦,大气清冷的倾世佳人,凰城三大美人,包括他的妹妹在她面前都要逊色了几分,如果得一晚上……那又是怎样**蚀骨的滋味? 听她这样一说,因白迦南一番话变得沉寂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举起酒杯,“来来来,既然蓝姑娘都这样说了,大家千万不要扫了美人的兴。” 白迦南唇角微扯,也慢慢执起杯盏,长睫掩下,眸子一派幽黑清亮。 欧君仁一声冷哼,“据闻蓝姑娘和洛世子可是成双出现的,想必二位这些年也是日夜相伴吧,如今蓝姑娘怎么成了梵世子的人?” 美味佳肴一盘盘端上来,香味诱人,洛九歌脸色一黯,转而恢复平静,凤眼眼尾挑起,“欧世子怎知我和蓝姑娘日夜相伴?这样随意污辱一个女子的名声可不是君子的作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萍水相逢罢了(一更) 欧君仁一呛,然而嘴角微扯,似乎不屑置辩,夜染正要开口,被他抬手止住。 蓝凤祭莞尔一笑,“欧世子恐怕是误会了,我和洛世子不过是知己而已,一道出现也是萍水相逢,结伴做个归途人罢了。” 知己而已。 虽然知道她是在周旋,洛九歌胸口还是一疼,她是他的人,可就这样坐在梵容的身边,被他理所应当地拥有,成为所有人眼中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现在还施展不开手段。 淡然自若地饮了一口酒,“蓝姑娘说的是,萍水相逢罢了,又怎么极得上传闻中的伉俪情深?” 梵容缓缓道,“蓝姑娘虽入了清穹王府,但有几个知己也未尝不可,今日是蓝姑娘十八岁的生日,在座的诸位世子和小姐,都是我与蓝姑娘的知交,希望诸位不要信世俗之人以讹传讹的谣言,让蓝姑娘留在府中也心安一些。” 这句话说得,似乎凤祭已经是他的世子妃了。 洛九歌执杯盏的手不经意一紧,依然不动声色,蓝凤祭平静地看过来,暗示他沉住气。 梵容戴着扳指的拇指摩着杯壁,动作极缓,扳指静烁着月华般的光泽。 听说是蓝凤祭的生辰,在座的世子和随行女子都不失礼貌地表达道贺,白迦南把着一丝玩味一丝叹道,“右丞相府如今的局势……不提也罢,只是蓝姑娘终究福大命大,这样的劫难能够避开,今后必定鸿福齐天,享之不尽。” 蓝凤祭浅淡一笑,“凤祭是个命薄之人,不过是得梵世子荫佑罢了,不然,现在恐怕已经在流放阴歧的路上。”说着不胜唏嘘,以袖掩面,“只是可怜了家父和二位姐姐,虽然凤祭与右丞相府不再相干,但一旦想起家人今日的不堪,便……只恨凤祭无力懦弱……” 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梵容抬手,抚在蓝凤祭的后背上,“蓝姑娘无须自责,自保已经不易,好生爱惜自己,也算对得起右丞相府。” 清凉如玉的扳指隔着衣裳摩过蓝凤祭的肌肤,让她的心一阵发痒,她强颜欢笑,投怀送抱,甚至差点**为的雪玉扳指每日都在身边,只是却摸不得,拿不到,若不是想到忍耐,真让人会不小心失态疯狂。 欧君仁思忖,这蓝凤祭空有一副好皮囊,原来竟是一个贪生怕死,需人保护的废物…… 白迦南长睫掩下,眸波离合,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司马桑连看到美人哀愁,只觉得一颗心都要柔化了,恨不得过去将她拥在怀中,好言安慰。 洛九歌苦笑,她还真的会演戏啊! 船身微微倾斜了一下,浓妆艳抹的女子少见世面,惊呼一声,失手将杯盏打翻在地。 “起风了,船晃一下有什么,看你大惊小怪的。”司马桑连笑话道。 “也是。起风了船摇晃倒没什么,但这湖面依然平静,恐怕还是有些说不通。”欧君仁冷笑,夜染眸中的神色更加警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终忍不住出手(二更) 大船晃悠之后,转而恢复平静。 然而,宴席的气氛已经不同,五世子尽管不动声色,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似有若无的警觉气息。 白迦南掀起眼皮,眸子清寂,“梵世子邀四候世子同游郦歌湖,若是有了闪失,不知道可担待得起?” 梵容站起身来,拿着杯盏,走到栏处,“既然诸位世子来了,便是自愿,非我强迫,所以……还是请各位看好自己的命吧。” 混杂了强大劲道的盏中酒倒入湖中,一阵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开,大蓬大蓬的鲜血翻出水面。 梵容瞳孔一缩,飞快向红衣女子掠去,大船爆炸的瞬间,各位世子都作出了最迅速的反应,轻而易举地脱离危险的境地,梵容的手险险碰到蓝凤祭之际,她已经被洛九歌抱起,犹如惊鸿过影,倏而抵达安全的位置。 冲击力巨浪般袭来,携着分体错骨的力道,梵容眉心微蹙,结了一个界将自己罩住,欲借飞快逼来的力离开这危险的场地,火光腾起,船只碎块纷落而下,发出噼里啪拉的脆响,数十人从湖下冲起,以布遮了半面,手持圆月弯刀,着装显然是边疆异族,眸中散发出冷幽残戾的光芒,在火光边缘将清穹府世子团团围住。 “这些歹人只攻击梵世子。”堤岸护栏旁,蔷卫低声道,“很奇怪。” 白迦南眼尾微挑,悠悠道,“这正好洗脱了梵世子的嫌疑,不是么?” “是世子您……?”蔷卫似乎一恍。 “只怕不是。” 白迦南眯起眼睛,“用这个计的人很聪明,他知道梵容必然会返回救蓝姑娘,不然,以梵容的本事,或许会比任何人都快。” 蔷卫明白过来,向荷叶上的那一对身影扫了一眼,“我们要去相救吗?” 白迦南颔首,“静观其变,不过,父亲的机会终于来了。” 黑烟仿佛浓雾翻腾在湖面上空,弯刀闪烁着雪一样的冷光,在眼前纷乱地闪过,这些武士都是紫玄一品,在功法中居于二流(白,青,紫,黑,赤,墨,宗,神),但作为一个团体发挥出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梵容束起的墨发被冲开,如黑绸般披散下来,一身玄衣在半空展动翻飞,利落狠辣的招式蕴着杀伐决断的惊拓之美,薄唇紧抿,眸子寒如冰窖,寸步不让,尽管不断有人影坠落入湖中,然而,由于体力不断消耗,仍露出了稍许颓势。 司马桑连正欲相助,见白迦南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动静,便也按捺不发。 浮莲之上,蓝凤祭轻轻拔下洛九歌环在她腰际的手,神色似带着一丝嘲讽,“九歌,还是我小瞧了你。” “怪我向你隐瞒么?也是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而已。”洛九歌视线落在她脸上,凤眸依旧温柔,却有冷光在眸底隐现,像一柄杀人不见血的柳叶刀,“我布置在附近的人已经拦截了梵容的救援,如果运气好,他的气数也该尽了。” 他看向湖面,“郦歌湖湖底有暗道通外,也被我的人阻断,只要其他人不多管闲事,梵容迟早会被拖死。凤祭,也许我下手有些早了,但我怎么容忍得下自己的女人日夜与他人相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苦肉计,美人怀(三更) 蓝凤祭一时无言,心情复杂,脸上有一丝惆怅。 有点难以想象,梵容会在今天死去…… 他还不到二十岁,那么,在另一段时空中,二十四五岁的他带给她的伤害,是不是也等于不存在了? 二十二岁,挑起她的下巴,许下一生承诺的他,也不过是她的一场幻梦? 她看着他,他虽然形势上不敌八方剿杀,玄衣上被划开了几道口子,头发被削去了几缕,却依然气势不减,目光除了落在她身上一瞬,并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双掌圈合间,杀光腾耀,凛然散发出操纵苍生的霸气。 这样骄傲的男人,无论如何来看,都不可能是一个负心汉,然世事难料,只要有一丝猜忌和不信任,都是深如沟壑的裂痕的开始,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蓝凤祭低低地笑出声来,心底隐约升起一种感觉,但愿不要在今天结束,那样太便宜了他犯下的罪孽,她也要他痛不欲生,心如坟墓般死寂苍凉…… “不对。”洛九歌神色一动,“气蕴于胸,不沉不急,次次避开重锋,这绝不是一个人落败的样子,梵容啊,终究还是你狡诈,既在其他世子面前落下了不过尔尔的名声,又要迫我现行,再暗中……” 蓝凤祭勾起唇角,“梵容没这么容易死,有人按捺不住了。” 郦歌湖一荡,水如巨浪般掀起,从半空倒倾而下,将船上的的烈焰纷纷浇灭,白衣男子点足踏过此起彼伏的水柱,“唰”地一声将折扇展开,扇缘绘的剑脱飞而出,变幻成十道锋刃虚影,携带千钧之势向手舞圆月弯刀的人逼去。 蔷卫紧随其后,司马桑连见状,将怀中的女子一让,也掠身上去相助。 洛九歌眸色黯了黯,脸上淡然,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失望,只是飞快出手捉住了蓝凤祭的手腕,“凤祭,不要去。” “情势改变,我们必须得去,你也看出来了,梵容真正实力是墨玄二品,方才他不过是装作不敌,想让置他于死地的人露出破绽。” 洛九歌眯了眯眼,随后迎上。 欧君仁,夜染也刻不容缓。 看到那一抹红衣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梵容眸中有星辰之芒浮起,唇角微扯,一柄弯刀带着孤注一掷的杀劲扫来,他的动作似防御不及,只挡住了一部分力道,另外的直撞到胸口上,身体一震,倾身呕出大口鲜血,身躯直直向下坠落。 蓝凤祭将他拥入怀中,穿过飞溅的水花和船只残片,轻稳地落在护栏旁的凉亭下,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拭去他嘴角的鲜血,“刚才的情况那样紧急,为什么会先想到救我?” “你不也是来救我了么……蓝姑娘。”梵容俊颜泛着之色,垂下来的墨发遮住了半张脸,嘴唇红得妖冶,就这样落落寡合地看着她,语气幽沉,“不要怪我唐突,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有一种熟悉感,仿佛来自极为遥远的地方,而我这一生都无法抵达那里,因为太远,太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幕后主使(一更) 蓝凤祭微微一怔,浅笑道,“凤祭一定是长得像世子的某位故人,让世子产生了误会。” 梵容伸手扶着栏杆,艰难地站起身来,调息了一下,脸上有了些许的润色,“如果有你所说的故人,也一定是在那个地方。”顿了顿,“你不懂。” 半空,一场缠斗终于平息,对方仅剩下五个人,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迅疾栽入湖中逃走。 “凤祭这些年流落天涯,实在是不懂这些风月。”蓝凤祭叹道,“梵世子想必也不懂孤冷寡寂的滋味。” 梵容看着眼前的女子,眸子浮起怅然之色,虽说相识不多时,他暂时看不透她倒也合乎常理,然而,他却有一种预感,这一生,都不会深入地懂她…… “这些个歹人真大胆,五候世子相聚,也敢胡作非为。”司马桑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扫兴。” “这般熟悉郦歌湖,定是早早谋划好了,不过,有人能让凶残狠辣的鞑子为自己效力,才是我真正佩服的地方。”欧君冷傲道,怀疑的目光扫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一眼,一种直觉告诉他,幕后主使就是他们之间其中一人之一。 洛九歌神色一动,款款道,“鞑子只针对梵世子,梵世子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望以后当心才是,毕竟诸位世子不可能时时守在梵世子身边,助梵世子一臂之力。” 梵容唇角清寒地勾起,染血的唇看上去更是妖冶,这一次邀请,终究是让洛九歌亮出了暗藏的势力,不怕有,就怕看不到,他这一次受围剿不但洗脱了嫌疑,负伤也有蓝凤祭青睐,只怕洛九歌会更加按捺不住,越露越多…… “皇上的龙船!” 蔷卫低声道。 郦歌湖东北岸水天相接处,一艘龙船缓缓行来,德乾帝凭栏而立,一群得宠的妃嫔围在身边莺歌燕语,气氛好不热闹,船两侧各有五艘较小一些的船并行,上面站着特意挑出来的精英护卫,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在下经过一番打斗,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欧君仁冷冰冰地告辞,携夜染离去。 司马桑连也客套了几句,拥着丽人离开。 洛九歌深深地看蓝凤祭一眼,“多加小心。”蓝衣款摆,人逐渐离去了,赤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翅膀拍拍胸脯,“吓死我鸟,哎,蓝姐姐,咱们快去看话本呀,晚上还有戏剧呢。” 白迦南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梵容身上,“梵世子只需与在下一道,保住家父,便是等于报这一场‘引众搭救’之恩了。” 梵容凉凉回应,“除了借用这件事转移朝廷视线,我也会为九乾王府谏言开脱罪名。” 最后只剩下梵容和蓝凤祭。 “我们,怎么不走?”蓝凤祭抚着赤儿背上的羽毛,“赤儿也想去看话本呢。” “因为太后和皇上一直想见你。” 梵容脸上漾起些微笑意,仿若梨下温酒那样淡然美好,“清穹王府入住了一个女子,连太后和皇上也好奇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负责就是了(二更) 蓝凤祭一惑,“这是为什么?”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如果德乾帝知道她是右丞相庶出的女儿,会不会连带将她也流放到歧阴? 梵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眸子仿佛星落入海,直望入她的眼中,“为什么?你坐了我的淑华轿,又住进了一袖云,这些都是为未来世子妃准备的,所以……” 一袖云对于蓝凤祭而言,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她日夜身处其中,只当作不见也就罢了,然而,现在却被他拿来当成是对她的“恩惠”来说,心中的那一根刺像被什么牵扯,疼得她胸口一滞,垂睫间,眸中冷光涌动,语气隐约带着嘲讽,“凤祭不知轿子和府邸是世子为世子妃准备的,贸然乘住,心中不得安宁,毕竟凤祭一个流落天涯的女子,怎敢奢想这等的福分?” 梵容缓缓放下手,看着越来越近的龙船,“如今世道凋敝,民不聊生,明天王府开仓放粮,以你的名义。” “世子仁爱,凤祭怎敢把世子的功德据为己有?”蓝凤祭婉拒,“这样岂不是折煞了凤祭的阳寿?” 梵容勾唇,“百姓为你祝祷和祈福,你怎会折了寿?至于右丞相府案一事,你也大可不必担忧受到牵连,今晨我去面见太后,她对你并无责备的表示,反而……”看她一眼,似有深意,却没有再多说。 一定是他为她说了好话,或者求了情,不然任她功法一流,也定然逃不过朝廷的天罗地网。 蓝凤祭心中浮起一丝微妙的复杂,这不是梵容,不是冷冰冰的,将她囚禁在一袖云,放任她死病的梵容,但戎马生涯,他也曾这样温柔和深情,甚至多次为她奋不顾身,有一次替她挡了司马桑连一剑,留下一道斜贯穿后背的伤痕,直到他对她疏漠冷决,依然还在。 她感到一阵无力的悲哀,夹杂着遥远的恨。 “反而什么?说呀?”尽管如此,挑眉看他,眸波流转。 “等到时候了再与你商量。” 梵容淡淡道,忽然执起了她的手,沿着堤岸缓行,雪玉扳指清凉的触感硌在她的掌心上,让她一阵心漾,一时间恨不得立即将扳指褪下来,然而,梵容手上蕴藏的劲道似乎在向她传递一个信息,他的功法不止墨玄二品…… 蓝凤祭微微一个激灵,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才相识不过数日,世子未免也太……” 梵容面容清淡,唇角轻轻扯了一下,他的墨发还散着,风扯动他的玄衣和发丝,还是那样落拓霸气又高华的惊世之美。 对于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蓝凤祭忽然来了气,“世子不道歉么?”含着小女儿的嗔怨。 梵容好笑地看她,“为什么要道歉?” 鲜血尚未完全褪去的唇透着一抹妖冶,仿佛随时会将一个吻落到她的唇上,蓝凤祭皱起眉头,“世子牵了我的手。” “负责就是了。” 还是那样理所应当的态度。 蓝凤祭无语地撇嘴。 龙船越行越近,二人走到廊桥中间位置,恭敬地跪下迎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反将之计(三更) “那位就是蓝姑娘么?长得可真俊,看起来和梵世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刘贵人掩口笑。 珑贵妃生性善良,道,“听说蓝姑娘这些年一直在外头流落,有个归宿也好。” 淑妃看过去一眼,也不由得为那样的颜容惊艳了一下,嘴上却不屑地道,“蓝姑娘是庶出,就算梵世子不嫌弃,又怎会配得上梵世子?” 德乾帝看着从未谋面的女子,心中情绪复杂,一种冥冥之中熟悉的维系让他眼眶微湿,这是他唯一的女儿,皇后亲出的公主,幸亏当年遵照命师之言,将她送离王宫,不然,恐怕她也逃不脱在诅咒中夭折的命运。 淑妃的话陡然入耳,德乾帝脸一沉,“胡说八道,庶出又怎么样?朕也是庶出,还不是坐上了江山宝座。” “皇上息怒,臣妾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淑妃赶紧跪下,泪流满面。 一群妃子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气氛冷寂了下来。 “起来吧。”德乾帝目光睥睨,“以后不可失了礼仪和德行。” 淑妃谢恩,在珑贵妃的搀扶下起身来,撩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龙船在廊桥前方不远处停下,蓝凤祭跪痛了膝盖,终于松了一口气,声音清冷地喊道。 “唔。”德乾帝点头,“都起来吧。”目光落在蓝凤祭脸上,“这位就是入住清穹王府的蓝姑娘吧?” “正是民女。”蓝凤祭小心地抬头看一眼德乾帝,低下头,“民女被乳母私自抱离丞相府,被一个善人抚养长大,善人离世后,民女便流落天涯,直到遇上了梵世子,才有了一个落脚处。” “噢?”德乾帝似乎颇有兴趣,“流落的日子,你就没想到回丞相府么?” 蓝凤祭脸上浮起一丝哀色,夹杂着决绝,“民女是庶出,母亲又早早离世,且不受父亲和两位姐姐的待见,倒不如一个人在外头自在一些,也少一点牵挂和……折磨。” 德乾帝一吁,“难为你了,右丞相府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终究还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积善德。”看向梵容,“蓝姑娘命运坎坷多舛,梵世子今后要多多照顾才是。” 梵容眸子清凉无澜,“臣必定尽心竭力,不让蓝姑娘受一点委屈。” “哎呀,看,那是什么?”一位眼尖的妃子指着不远处湖面飘着的残片惊叫一声。 立即有一艘护卫船飞快划过去,“是船只燃烧后的碎片。”有声音大声回禀。 德乾帝皱起眉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梵世子可知?” 梵容娓娓将不多前发生的事道了一遍,又道,“鞑子偷袭诸位世子,必是想毁掉康夙朝的中坚拥趸,还望皇上彻查此事,臣等也将配合皇上。” 德乾帝脸色阴沉,“竟然敢在凰城附近放肆,看来噶布尔部族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蓝凤祭不由得佩服,北方鞑子由噶布尔部族统辖,不管是歹人还是良民,只要有着鞑子身份,康夙朝都可向这个部族的首领兴师问罪,而噶布尔部族又是何其的强大,一旦北方打起来,各大王侯便可以多存留一些时日,并加快朝廷被蛀空的速度,梵容这个反将之计,可谓一举两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我要和她公平竞争(一更) “世子,司马家小姐来了。”赟玖府外,何奴小声提醒道。 洛九歌负手玉立凉亭,听闻这句疏淡回首,一个黄衫女子正穿花拂柳而来,对上他的目光,莞尔一笑,不愧是凰城三大美人之一,一笑犹如梨花漫开,美丽不可方物,幸亏洛九歌对着蓝凤祭那样的倾世大美人时日久了,有了免疫力,心中并无波澜泛起,款款落座,“去,准备一些点心和茶水。” “这庭院这么大,洛世子又独自一人,难道不寂寞吗?”司马瑄禾性子有几分活泼,人也张扬,眸底透着一股子的狡黠。 “这就要看寂寞的含义是什么了。”洛九歌疏淡地应,凤眸雅致得规规矩矩,不见了那一抹妖冶动人的颜色。 司马瑄禾在男子对面坐下,以手撑住侧颜,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直言不讳地道,“洛大哥,这七年你去哪儿了?我一直都很想你呢。” 洛九歌淡笑,“郡主这样说,让其他人听见了,恐怕会多想,传出去对郡主名声不好。” “谁管他们?”司马瑄禾轻哼一声,“再说了,你爹朝惜王前些日子还去明济王府表达联姻意愿呢,这么快就抹嘴不认帐了?” 洛九歌心底一沉,“瑄禾,你不懂这些。” 朝惜王府对明济王府的态度显然不如先前热情,看洛大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一定是在朝惜王面前嚼了舌根子,司马瑄禾不由得气闷,装作漫不经心道,“我才比洛大哥小一岁,洛大哥懂的,我也懂,一定是洛大哥嫌我生得不好看。”说着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你不好看,凰城就没有几个女人敢说自己好看了。”洛九歌玩味一笑,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起来,“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司马瑄禾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结舌,“洛大哥,你,你说什么?” 洛九歌不咸不淡地看着她,“郡主,姻缘一事,强求不来。” 何奴将茶水和点心奉上,“世子,郡主,请慢用。” 司马瑄禾脸色发白,瞪着对面的男子,心中升起一股不平的怒火,“她是谁?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我美貌?” 洛九歌哭笑不得,“郡主可知,爱一个人,不仅仅关乎美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情动和快乐,是其他人给不了的。” 司马瑄禾在心中默默咬牙,我把她容貌毁了,看你还爱不爱她…… “只要你们还没有成亲,我就可以和她公平竞争。洛大哥,小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忘了我们以前是多么的幸福开心吗?不然我会一直等你,从未对他人动情?”忿忿道,“告诉我,她究竟是谁?” 洛九歌摇头,将一盒茶花酥推到她面前,“郡主稍安勿躁,再过些时日,你便会当作寻常。人世无常,三年足以荒疏,七年可以改变许多,也会发生许多,都是人始料未及的,况且一开始,我便只当你是可以一起玩乐的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待她比亲爹好?(二更) 泪水从司马瑄禾脸上滚落下来,小嘴颤抖着,眸子盈满水泽,楚楚动人,分外惹人怜爱,何奴在一旁看了也心生不忍,默默地垂下头。 “我一定会知道她是谁。”咬了咬唇,挥手将茶花酥打翻在地,站起身来,又气愤又难过地离开,“洛大哥,你给我多少痛苦,我都加倍会还到她身上。” 洛九歌淡然自若地端起茶盏,饮下一口,神色并无担忧,以司马瑄禾的实力和智商,想要跟凤祭斗,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想到那个人,心情一黯,她一定在梵容的陪伴下听话本子吧,而今天的计划,除了让梵容将计就计,进入她怀中并请求德乾帝剿灭鞑子外,并没有捞到任何实际好处。 属于他的女人,本该在他怀中柔情百转的女人,依然还在别人的身边。 握住茶盏的手猛地一紧,“龙卫。” “在。”龙清显出身形来,恭敬等候命令。 “传令,让剩下百人转移,等北蒙风平浪静了再回去。” “要不要吩咐他们去西僵,把九乾王的势力给灭了?”龙清沉吟道。 “大可不必,九乾王暂时还不能死,毕竟他的封地毗邻清穹王的封地,这样只会便宜了梵容。” 洛九歌凤眸微眯,“目前要做的,是培养和收罗势力,不动声色。” “是。”龙清隐去身影。 “啊呀,每次看到龙卫冒出来,老朽都觉得大饱眼福呢,这样的神功不知要练多少年。”何奴惊赞。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洛九歌磨着杯壁,幽幽道,“得一人,胜数千名高手。梵容能猜到我隐藏了势力,可他决不知是如何来的。” “嘉嘉。”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赤儿将脚分开,叉在盘缘上,津津有味地低头啄食。 洛九歌手抚上它的后背,神色怅然,“跟你的蓝姐姐说一声,三天后,傍晚,怡阳酒楼见。” “为什么呀。”赤儿漫不经心地道,“她在清穹王府好好的,吃的比那个老头子还要美味。” 这么说,梵容竟然待凤祭比自己的亲爹好? “就只知道吃。”洛九歌脸一黯,“照照镜子,看一下自己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赤儿才不管他,很快把两个盘子啄了个精光,最后因为支撑不力翻身滚落下来,圆滚滚的肚子兀自喘气不休。 洛九歌伸手握住它,差点把小东西吃进去的挤出来,无奈地道,“我保证这儿吃的比清穹王府还要好。忘恩负义的家伙。” “知道了。”赤儿有气无力地道,两眼一白,晕厥了过去。 凰城京萃苑是天下最有名的戏剧苑,闲暇时间,也容有声望的艺人上去说话本,收的银两上缴三成给东家即可。 此刻说的是第三个故事,艺人清了清嗓子,喝一口水,一板一眼地唱,“一曲穿越歌,几度轮回梦,君不见往生,妾当作长媒。”这唱腔抑扬顿挫,哀凉悲怅,却又空旷寥远,仿佛真的从别的时空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另一时空轮转(三更) 蓝凤祭本来听得昏昏欲睡,这样的靡靡之音传入耳中,像被一盆冷水浇中,蓦然抬头,看向台上。 那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唱罢那一句,郑重地道,“各位可听说穿越时空一事?” 台下皆摇头,“快讲,快讲。” 老者心满意足地将手中泛黄的书翻开下一页,“传闻,熙朝成修年间,烨地有女,人称赛蓁,这赛蓁啊,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她爱上了一位将军,将军呢,名慕容唱白,是熙朝难得的猛将,颇受皇上重视,对她也有心意,就让她随军而行,长伴左右。” “当时将军在东海抗击倭奴,长久僵持不下,眼看着时间一年又一年地流逝,赛蓁的岁数越来大,慕容将军就对她许下承诺,说等我平定了倭奴,我就娶你,这一辈子只娶你一个。” 蓝凤祭垂睫饮笑,微微摇头。 梵容侧首看她,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不信?” 他的手清凉,透着一股暖意,让人十分舒服。 蓝凤祭默默地将手抽出来,不顾他眼中浮起的一丝失落,端起眼前的酒水,饮下一口,又辣又痛的滋味在心中蔓延。 说书人又道,“赛蓁就苦苦地等啊,还拒绝了一直对她痴心不改的相府公子白廉,待慕容将军平定了倭奴,她已经二十七岁,不再是一个女子的盛华之年,慕容将军也没有亏待她,娶她做了正妻,但也说不上守信,因为他又纳了一个小妾,从此冷落了逐渐色衰的赛蓁,赛蓁想不开,从桥上一跃而下,投河自尽。” 台下一片遗憾的吁声,有人高喊,“然后呢?慕容将军后悔了没有?” 说书人摇头道,“将军是否后悔谁也不知道,因为这赛蓁一跃,天地突变,瞬间一柱金光投下来,旋转着,裹住她的身体,把她送回了十年前,也就是她十七岁的时候。” 台下人们睁大眼,敛息屏气地听,一颗心提了起来,每个人都预感到,这不同寻常的后面,一定还有更曲折的事情发生。 “你们猜怎么着?赛蓁恨呐,恨不得扒了将军的皮,可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跟勇猛的将军正面交锋?恰恰这时,也正值慕容将军被派往东海镇压倭奴,而白廉在朝中受到奸人诬陷,被流放到东海孤岛,最后投靠了倭奴。” “赛蓁就找到白廉,她十分清楚慕容唱白在战争中的计谋和手段,把这些都告诉了白廉,倭奴节节胜利,最后割占了东海焕州,慕容唱白投海自尽,了结了年轻的生命。而白廉受到倭奴重用,身居高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又对赛蓁从一而终,宛如神仙眷侣,令人羡慕不已。” 台下都深吁了一口气,对这个结局心满意足,有人沉吟道,“慕容将军背信弃义,是该遭到惩罚,可时空轮转,一切重新开始,等于他从未有过过错,是不是有些冤枉了?” “这……”老艺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若说错也对,若说对也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更) “你如何看?”梵容的目光看过来,清凉平静,带着丝缕撩怀的暖意。 眸中掠过一抹微妙,蓝凤祭浑身上下散发出孤寂的气息,仿佛要将他一拒千里。 “错了就是错了。”蓝凤祭语气幽冷,“命运让赛蓁回五年前,就是为了给她报仇的机会。不然,她岂不是要一直做枉死之鬼?” 她极力压住心中几乎要翻腾而起的恨,手指扣紧,隐忍不发。 “是十年前。”梵容唇角勾起,淡淡提醒。 “噢,是十年前。”蓝凤祭莞尔,“凤祭失礼了。” “你说的也对。”梵容思忖了一下,“不过,慕容将军终究不知自己犯下的错,若让他临死之前看清一切,至少愧疚自责,才算续了这个时空的缘。” 蓝凤祭神色一动,失笑,“这段缘分不续也罢,世子的用意是牵扯才有领罚的必要,就局势而言,就当赛蓁助白廉打败了慕容唱白,白廉情系于她且感恩,一辈子对她矢志不渝,是一段美谈。报仇只是赛蓁的私事,可她站在白廉的立场,无论如何来看,都是无可非议的。” 梵容抚着杯盏斟酌,“这是我遇到的最大的难题,既然蓝姑娘这样说,便依蓝姑娘之见吧。” 蓝凤祭轻嘲,“难道世子认为,慕容唱白不该死么?” 梵容的手,轻覆上她的,望着虚空,沉默了一下,“是该死。不过蓝姑娘毕竟不是赛蓁,只当做故事听就好,旁人的仇怨,只当耳边过,这样纠结执着,恐怕会委屈了自己。” 一个故事讲罢,老艺人开始讲下一个,台下意犹未尽地进入新的纠葛,似乎刚才那一场书页中的悲歌,唱了就罢了,说了便淡了,惊起过嗟叹,惹起过议论,却终究重回泛黄的话本,悲喜自尝,冷暖自知。 果然,每个人揪心的痛和恨,终究不过是他人的一哂一笑一叹息。 可是,她又何须让人知道,一个人的快意恩仇,才是这个乱世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蓝凤祭的手稍微一紧,不经意就这样握紧了梵容的手,心中一个激灵,正要松开,梵容唇角微勾,反而扣紧了她的手,声音轻柔地传入耳中,“既然你让我第一次握了,我便再也不会松开。相识不久又如何,无缘之人,即便朝夕相处,也不会有半分情动。” 方才的那一阙话本牵起的波澜还没有平息,蓝凤祭排斥地蹙了蹙眉头,又听他道,“谢纯然在清穹王府碍手碍脚,如果你实在讨厌,我打发她回去便是,她虽顶着照顾王姨姥的由头,但目的我还是知道的。” 蓝凤祭笑,“若世子让谢小姐离开,旁人便要说凤祭的不是了,谢小姐虽然喜欢耍些小手段,但不至于凶残狠辣,若有教化和劝导,许会谦谦向善,也算是清穹王府功德一桩。世子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 “既然蓝姑娘这样说,就暂且留着她吧。”梵容含着一抹玩味道,第一次见一个女子把腹黑和小聪明玩得这般面不改色心不跳,他都不由得有些佩服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潜流暗涌(二更•三千字) “小姐,找到了,蓝凤祭和世子在京萃剧苑。” 鸢儿气喘吁吁地跑进锦云殿,额头上都是汗水。 “咳咳。”榻上一个老妪支起身体,恨铁不成钢地道,“纯然啊,你看看,人善被人欺,一个庶女都骑到你头上来了。” 谢纯然面露凄色,“姨姥教训的是,只是纯然貌不如人,又不会武功,世子又怎么会垂青我呢。” 王姨姥叹了一声,“你是凰城三大美人之一,从小养尊处优,身份高贵,又岂是一个流落外头的庶女可以比的?” 谢纯然眼中掠过一丝异样,低下头,“请姨姥指教。” 王姨姥意味深长地道,“你擅长调香料,要栓住一个男人的心,还不容易吗?傻孩子,要知道许多事,是不能用武力解决的,得用脑子。” “纯然明白了。”谢纯然咬唇,声音又低又冷。 蓝凤祭,都是你逼我的。 “小姐,我们也去京萃苑吗?” 出了锦云殿,鸢儿眯着眼问。 “不用去了。”谢纯然冷冷一笑,“她在外头逍遥快活,倒是给了我机会。”对鸢儿耳语了一阵,鸢儿眼睛一亮,小跑着离开。 谢纯然扣紧手指,指尖阵阵发白。 一袖云庭院中,一个模样娇俏,身形纤细的丫头正在修剪花枝,看到跑过来的人,脸上露出不屑,却勉强保持着礼貌,“请问有什么事吗?” 鸢儿焦急地道,“我家小姐头晕,既然菱雪妹妹手头并无重要事务,我想请妹妹代劳一下,照顾王姨姥,怎么样?” 菱雪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将剪子往花盆上一放,走上台阶,把大门锁上,“走吧。” 一袖云距长亭殿百来步,鸢儿跟在一旁,眸底冷光幽烁,脸上耐心讨教,“菱雪妹妹看起来不太信任我,是不是姐姐做错什么了?” 菱雪好笑地看她一眼,“鸢儿姐姐今儿个怎么变得这样低声下气了?我记得鸢儿姐姐嗓门一向很大,就连对蓝姑娘也不客气呢。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哪有,其实我对蓝姑娘是怀着敬佩之情的,毕竟她一个庶出之女,能得世子青眼,我家小姐却遭受冷落。” 鸢儿绵里藏针地道,冷不防被菱雪瞪了一眼,便不再说下去了,唇角冷冷一勾。 尽管万分小心,菱雪一进入锦云殿卧室还是晕了过去,身体瘫软下去的瞬间,手下意识地抓住门帘,玉珠簌簌滚落一地。 鸢儿捏着鼻子退出来,“小姐,她晕过去了。” 谢纯然从门外闪身进来,看一眼卧室中倒在地上的女子,“你回左丞相府叫朱成大夫来,就说我犯了头风病。” “是。”鸢儿冲小姐诡异一笑,环顾四周无人,放心地退了下去。 王姨姥早已饮下解毒的药汤,慢腾腾下了床,神色担忧地看过来,“纯然啊,你保证能够万无一失?” 谢纯然扬眉,声音低柔,“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姨姥既然怪纯然不中用,纯然就成器一次给姨姥看。” 朱成名义上是谢纯然的专用大夫,实质上却拥有一身不低的功法,负责暗中保护谢家小姐,接到召令后提着药箱匆匆过来。 飞檐翘角的亭子下,谢纯然吩咐鸢儿备了一小桌点心和酒水,淡淡地看着走来的年轻大夫,“朱大夫累了吧,先吃点东西提一下力气。” 朱成放下药箱,关切地道,“小姐,我先替你把脉。” 谢纯然莞尔,“现在又不疼,急什么,坐呀,这桌酒菜是特地为你准备的,毕竟你为我看了这么多年的病,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 朱成只好坐了下来,端起酒,敬了对面的女子一下,神色有些局促,“为小姐看病是我的本职,并且小姐这些年对我已经不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一直服侍小姐。” “你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谢纯然带着欣慰道,目光似不经意间扫过朱成手中的杯盏,忽然眉头一蹙,以手撑额,“哎呀,头好乱,里面好像有许多纷杂的东西要冲出来。” 朱成赶紧将杯盏放下,要替谢纯然把脉,谢纯然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一袖云后院有玉艾花,你也知道,小时候只有新鲜的玉艾花才能让我平静下来,快去割一束来熏了让我闻一下。” “小姐先服下这个。”朱成打开药箱,取出一颗药丸,交到谢纯然手中,再拿起一柄小巧的刀,放入袖中,飞快离开。 谢纯然看着朱成越来越小的背影,手指扣紧,脸上有一丝不忍,转瞬被随即浮起的残忍和将得到那个男人的噬血般的兴奋代替,朱成呵朱成,我会好好地安葬你,你可别恨我,能为你家小姐死,也是一种福分呢。 尽管如此,冷汗还是一颗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鸢儿赶紧拿出帕子为谢纯然拭去,“小姐,您别怕,这件事以后,就算梵世子舍不得蓝凤祭,清穹王府也容不下她,最好是让她在牢狱里生不如死。” “但愿。” 谢纯然吐出两个字,精致婉丽的脸有瞬间的扭曲。 从京萃苑出来,已是子时四刻,除了第四个,其他的故事几乎没有多大的印象,蓝凤祭伸了个懒腰,只是微微的动作,腰肢便如水蛇般灵绕柔软,梵容的目光落在上面,仿若星辰一亮。 “色狼,色狼。”赤儿在一旁大叫。 蓝凤祭不明所以,“怎么啦?” “梵世子偷窥你的腰。”赤儿停在她的肩头,翅膀指着一脸清淡的梵容,“看,现在又一本正经了。” 蓝凤祭低头看了一下,腰部的衣服并没有破损,眄它一眼,“又胡说八道,世子可是正人君子,怎会对女色有念想?” 梵容,“……” 她的意思是,如他对她有念想,便不是君子了? 遂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只扁毛畜牲又怎会懂得人情?” “啊!”赤儿张大嘴巴,“蓝姐姐,他说我是那些憨蠢的畜牲?我明明是禽类。” 蓝凤祭失笑,手指摸着它小小的头,“就算是聪明的禽类,也不能随意诬陷世子,明白?” 赤儿不甘心地转溜着眼睛,胸脯气鼓鼓,懒得跟她争辩。 此刻是在回去的途中,凰城还算得上热闹,见宛若珠联璧合的一对俊男佳人走在一起,百姓纷纷侧目,有人惊叹,“哎呀,看来传闻是真的,梵世子真的要纳蓝姑娘为世子妃呢。” “是啊,蓝姑娘虽然是庶出,又遭到了相府驱逐,可美貌更胜凰城三大美人,与梵世子是绝配呢。” “只可惜了谢家小姐,她对世子一片痴心,亲自把自个儿送到了清穹王府,没想到……” “狐媚当道啊,唉,一个正常的女子,怎可能生得这样貌美,或许是……” 夹杂着不同情绪的议论钻入耳朵,蓝凤祭容色淡然清冷,仿若未闻,看到大街两边并没有多少卖的货物,皱了皱眉头,为了维持表面的繁荣,德乾帝下令每天百姓出七成到集市上,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衰颓的真相,这个王朝,果真是越来越下行了。 梵容在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停下,看一眼蓝凤祭,“蓝姑娘需要什么?” 看装扮和长相,卖主该是西疆人,卖的也是原汁原味的土特,一般府中无贡品,据闻西疆的女子常年受日头曝晒,依然肤白貌美,唇红齿皓,跟这些纯天然的化妆品是分不开的。 蓝凤祭挑了一支眉笔,一盒水粉,梵容摸出一小颗碎银子,放到卖主的手中,卖主喜笑开颜,一个劲地点头。 “走吧。”梵容的目光落到蓝凤祭脸上,平静而温柔,“回去我为你画眉。” 日日画眉,宛若结发一生。 “我要那个。”两人转身离开的时候,又一个女子来买东西,指着一盒胭脂,俏丽的模样张扬。 “小姐。”身边的丫头扯了扯司马瑄禾的衣袖,压低声音,“看,那个女人就是蓝凤祭,刚才百姓都在议论她呢,你也听到了。” 司马瑄禾一个激灵,视线穿过人群缝隙看了过去,只见几步之远处,一袭红衣如薄烟流荧般轻裹住女子纤柔有致的身子,一头青丝墨发被桃花簪斜挽了一半,另一半如瀑倾散下来,气质清绝孤冷,浑体上下如罩月华,只一个背影,便让人觉得倾世绝伦。 司马瑄禾心中赌得慌,一咬牙,跟了上去,走到人群的前头,视线落在女子的面颜上,不由得一怔,不光是五官清媚无双,组合在一起,竟有一种大气落落的风华,如果是男子,定是操纵苍生,颠覆天下的气概,然而,这样的秉性正由她身边的男子隐约散发出来,二人走在一起,堪堪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洛大哥喜欢的人就是她吗?可她明明和清穹府世子卿卿我我,这个女人既然抢走了谢姐姐倾慕的男子,为什么还要这样贪心,去迷惑她的洛大哥? 司马瑄禾越想越气,怒瞪着与玄衣男子疏浅谈笑的女子,几乎要冲过去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男子仿佛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目光冷冷地瞥来,唇角一扯,仿佛寒流过体,司马瑄禾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不错,是我杀了人 “小姐,梵世子功法深不可测,千万不要……” 伍儿上前来拉住司马瑄禾,附在她耳边道,“小姐应该去找谢小姐,她肯定也恨不得把蓝凤祭扒皮挫骨呢。” “好啊,谢姐姐那么聪明,就不信治不了蓝凤祭。”司马瑄禾眉毛一扬,剜了红衣女子一眼,忿忿而去。 蓝凤祭淡淡地扫了离去的司马瑄禾一眼,真像啊,跟那个时空中的小女儿情状一模一样,女人因情貌生嫉,再加上一个谢纯然,恐怕日子会愈发不得安宁,然而,她要做的,也不过是把雪玉扳指拿到手,以及——复仇! 梵容话不多,不似洛九歌经常逗她笑开颜,然而,他心情却似乎不错,清冷的颜容下,如蕴化梨之风,视线偶尔落到她脸上,又轻又柔又凉,蓝凤祭心中懒怠,没有一丝波澜,颇觉无聊地回到清穹王府,在分开的小径口,他注视着她,“晚上我去接你。” 蓝凤祭浅浅一笑,“也好,我去小憩一会,世子也最好休息一下,不要累着了。” 视线扫过他拇指上的雪玉扳指,垂睫间眸子一冷。 庭院中不见菱雪的身影,一袖云殿门紧闭,蓝凤祭推开门,隐约嗅到一阵血腥味,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她循着气味走进后院,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血腥味更加腥脓,一个可怖的场景映入眼帘,鲜血从一个倒在艾兰花旁的男子身上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男子胸口上还插着一柄小巧的刀,眼睛大大地睁着,嘴角汩汩流血,手中握住一株艾兰花,异常诡异。 “来,来人……”?纵然戎马生涯,见惯了生死,这样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还是让蓝凤祭心惊胆战,她后退到门边,很快平静下来,隐约猜到了什么,眉头一蹙,知道眼下自己最好不在场,不管谁死,洗脱嫌疑才是首要之事。 “朱大夫,朱大夫……”一袖云外传来焦急的呼唤,鸢儿表情担忧地跑入大殿,蓝凤祭身形移换,飞快来到眼前,一把扣住她的肩头,目光清亮逼人,“站住,这是你乱闯的地方吗?” 鸢儿左环右顾,“朱大夫不见了,我家小姐让我来找呢,哎呀,一袖云怎么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好像是……”丫头睁大眼,“血,是血的味道。”大喊,“快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蓝凤祭正要将她掐晕,再逃出一袖云,来个死不认帐,然而,手腕才有动作,五六个仆人便冲入大殿,看到那样的场景,不由得目瞪口呆,“蓝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血腥味,搜。”?仆人们赶紧行动起来,蓝凤祭眸底冷光乍现,正犹豫要不要将这一群人都解决个干净,有人在后院大叫一声,“啊呀,这不是朱大夫吗?竟被人残忍地杀害了。” “出了什么事?”?谢纯然温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蓝凤祭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果然,她还是中了谢纯然的计。 “蓝姑娘杀人被我撞见,要杀了我灭口,小姐救我。”?鸢儿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谢纯然吓了一跳,“蓝姑娘善良悲悯,怎么会杀人,鸢儿你不要乱说。” “刚才我们进来,正好看到蓝姑娘要把鸢儿杀死呢。”?一个仆人惊慌失措地道。 蓝凤祭慢慢松开丫头手,将她往谢纯然方向一推,抬起下巴,冷冷道,“谢纯然,为了嫁祸与我,你草菅人命,可真是残忍狠辣,更胜一筹。” “杀人,杀了谁了?”谢纯然神色又疑惑又惶恐,仿佛没有听到蓝凤祭的讽刺。 “是朱大夫,胸口上还插着刀子呢,蓝姑娘下手好狠。”鸢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谢纯然稍微转两步,通过大门看到躺在后院的人,脸色一白,惊呼一声,手指按住额头,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小姐,小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鸢儿赶紧扶住谢纯然,眼中淬发出两束冷恨的光,咬牙看向蓝凤祭,“你好狠毒啊,朱大夫跟你无怨无仇,你也下得了这样的毒手,要是把我家小姐吓出病来,我一定跟你没完。” 蓝凤祭百无聊赖地坐到椅子上,看着一群人演戏,神色苍寂,微勾的唇角透出不屑。 显然经过谢纯然这一番谋划,她暂时洗脱不了嫌疑,但她相信,她的人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终结。 “王爷和世子来了。”?有人像抓到了救命草,刚才看到蓝凤祭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仆人们都不由得暗暗心惊,生怕她忽然出掌,将在场的人都杀了灭口,这下王爷和梵世子来了,谅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回事?”梵勒闻到血腥味,皱了皱眉头。 梵容看着一脸冷漠的蓝凤祭,眸中泛起一抹忧色。 一个模样老实忠厚的仆人上前来道,“小的们在一袖云后院,发现了一具尸首,正是谢小姐的近身大夫朱成。为了方便查出凶手,便没有挪动,以免破坏现场。” “什么?”梵勒肃然地看蓝凤祭一眼,转身走进后院,看到躺在一摊血上的朱成,眉头蹙起,质询的目光再次看向蓝凤祭,“蓝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蓝凤祭不咸不淡地道,“正如王爷看到的一样。” “你……”梵勒重重一哼,“人命关天,蓝姑娘不关心也罢,可人是死在蓝姑娘住的地方,蓝姑娘可知道,洗脱不了杀人罪,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在鸢儿的搀扶下,谢纯然柔弱地站起来,“前些日子,吃了蓝姑娘赏的剩食,我便一直头晕,今儿个头痛更甚之前,我便吩咐鸢儿回左丞相府把朱成叫来,由于上次我恰好看到一袖云后院有兰艾,便让朱成来向蓝姑娘求一枝,没想到,他竟死在了一袖云。”说着翘起手指,拭去眼角的湿泪。 “蓝姑娘视兰艾为心头肉,可能舍不得给,朱大夫为了治小姐的头痛,也许行为上有些过激了,虽是如此也无大错,没想到,蓝姑娘却下了毒手,不巧被奴婢撞到她杀人,她便也要杀了奴婢灭口,刚才这些大哥们也看到了,蓝姑娘的手就掐在奴婢的脖子上,差一点就拧断了。” 鸢儿含悲带恐地道。 “是啊,我们听到喊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蓝姑娘要掐死汐茗。” 有仆人心有余悸地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梵勒神色蕴怒,看着蓝凤祭,训斥,“你一个无家可归的庶女,清穹王府肯给你一个容身之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你还敢这样放肆!” 梵容神色微动,“父王,这件事恐怕有蹊跷,请给蓝姑娘十天的时间,儿子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难道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会是有假?” 梵勒狠狠一拂袖,脸上如笼阴霾,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不错,是我杀了人。” 蓝凤祭唇角一扯,从座上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梵容的脸上,“人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平静了下来,谢纯然和鸢儿更是始料未及,怔怔地看着蓝凤祭。 “为什么?” 梵容缓缓问出三个字,为什么要替别人背黑锅?杀人偿命,等移交了刑部,事情就不能完全由他左右了,只要她死不认帐,再拿出她的聪明才智,他是可以为她开脱的。 可是,她居然就这样认罪…… 蓝凤祭淡笑,眸子平静,带着一种荒凉苍漠的美,“一袖云是你赐给我住的地方,我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兰艾也是你亲手送过来的,平时就连菱雪也不能碰,修剪枝叶都是我亲自来,岂能由一个胡乱闯入的人说折就折?” 梵容神色复杂幽怅,心中像有什么在牵扯,一阵阵疼惜。 真是个傻女人。 “荒唐。”梵勒冷冷道,“为了一盆兰艾,你竟把一个无辜的大夫活活杀死,真是蛇蝎心肠,罪不可恕,来人,把蓝凤祭送往刑部。” 谢纯然和鸢儿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慢着。”梵容制止下人的动作,“凭蓝姑娘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她是凶手,未免对朱大夫不敬,况且以蓝姑娘的功法,若要杀死一个身手平平的人,根本用不了刀子,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不如请仵作来,检查一下朱大夫的尸身,再作定论。” 梵勒沉着脸,“命案不可过于草率,依你所言。”吩咐道,“去把周仵作请来。” 立即有两位仆人领命下去了。 “纯然也认为应由仵作检查一下。”谢纯然戚声道,“要是冤枉了蓝姑娘,纯然恐怕会寝食难安,日夜处于自责之中,以后还怎么做人?” 蓝凤祭只觉讽刺,谢纯然一副暗藏胸有成竹的样子,大概周仵作已经被她收买,检查与否,还有什么必要?不过,她还是想看看,接下来的戏,又会如何演。她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女子,在那一段时空中,她既然连梵容都蒙骗得了,本领自是不会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沦为阶下囚 周仵作匆匆赶来,仓促又不失恭敬地拜见了王爷和世子,然后在朱成的尸首旁蹲下来,边检查边道,“血液是新鲜的,没有中毒的迹象,刀子切断主心脉,基本上是一刀毙命,朱大夫是因为心脏骤衰,失血过多而死,下手的人又快又准,至少有一点行家的本事。这刀子绢细精致,或者是女人所用,或者是大夫所用,朱大夫身上带着这样一柄刀子,倒也合乎常理。” “可是……” 谢纯然疑惑地道,“我吩咐朱大夫来向蓝姑娘求一株兰艾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携带了刀子,就算他要带,为了避免吓到蓝姑娘,我也会制止的。” “这……”周仵作站起身来,“王爷如何看?” 梵勒脸色更加阴郁,“眼下真相不是已经明确了吗?来人,把这个蛇蝎之女押送刑部。” “父王……”梵容还要说话,梵勒抬手制止,“人证物证俱在,蓝凤祭又亲口承认,还有什么好说的。” 梵容一阵痛心,幽幽道,“请父王容容儿和蓝姑娘说几句话。” 梵勒剜了蓝凤祭一眼,“好,一盏茶的时间。”重哼一声,踏出大殿。 谢纯然在鸢儿的搀扶下,也弱弱地出去了,目光扫过蓝凤祭的脸,见她的情绪不受丝毫影响,心中更加嫉恨,转而被强烈的快意取代,进入刑部大牢,有几个是活着出来的?况且蓝凤祭在人的眼皮底下杀了人,就更加不可能有生路了。 蓝凤祭黛眉一挑,眸光如雪刃之影扫落过来,带着刻骨的冷寒之意,仿佛蕴藏着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谢纯然身子微微一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小姐不要怕,她活不了多久了。”鸢儿悄悄在耳边道。 谢纯然嘴角冷冷勾起,蓝凤祭,等你上了法场,我一定会去为你送行的。 一袖云的气氛清寂了下来,梵容手轻轻放在蓝凤祭的肩上,眸子一派幽深沉痛,“为什么?” 蓝凤祭疑惑地反诘,“到这样的地步,还有必要问为什么吗?” “你难道不知道后果?”梵容语气带上了几分蕴怒,手抚上那张清媚的颜容,手指有些微的颤抖,“你就这样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蓝凤祭,我怜你这些年流落天涯,从来不曾亏待了你,你却……你却这样作践自己的性命。” “你心痛了?”蓝凤祭失笑,“想不到,世子也会为人心痛呢。” “为什么这样做?”这是第三次发问,几乎一字一顿,梵容的手稍微用力,蓝凤祭的身子一倾,险险倒下,却隐带着嘲讽看他,“这是凤祭自己的事,不劳世子忧心。” “难道……”梵容似不敢相信地盯着她,“你是为了让我难过,好看了痛快,是么?我知道洛世子也可以容你,却要留你在清穹王府,所以,你怪我,恨我,为了那个男人,你愿意赔上自己的命。” 这已经是眼下最明智的猜测了,蓝凤祭唇角浮起一抹凄然的笑,移开视线,“世子不懂凤祭的苦衷,不要问了。” 梵容仿佛望入她的眸底深处,“蓝凤祭,就算你想死,我也不会让你如愿。”他慢慢松开她,“刑部那边,我会尽量拖延你的时间,并且,不让你受一点酷刑。” 他抿起薄唇,转身离开,玄衣身影高华雍贵,透着从容的凌霸气质,仿佛只要轻轻翻掌,便会倾覆了天下。 蓝凤祭心中隐约浮起一丝复杂,阖上眼,睫毛微微颤抖。 这样做,值得吗?至于吗?…… 赤儿从殿外“扑棱棱”地飞进来,停在蓝凤祭的肩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蓝姐姐,桃花眼才说不让你再继续待在清穹王府,要你回到他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他自己会安排,你却杀了人,走不脱了,桃花眼会担心死的。” 蓝凤祭握住赤儿,拇指抚着它小小的头,“你回去告诉他,我终究会回到他身边,他若不离,我必不弃。” 刑部大牢永远都是最骇人听闻的地方,那儿充斥着花式各样,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具,夹杂着被囚禁着的戾气,冤死者的怨气,虽然每日都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喊叫和呻吟,却让人感到冷透入骨的死寂。 尽管案情已经明了,刑部仍对蓝凤祭进行了一番审讯,并作了笔录,然后押入大牢,五日后,与蓝丞相一道行刑问斩,本该第二日便问斩,但审判时清穹府世子就在侧坐,尚书便小心地将日期推了四日,同时也将蓝丞相的行刑期推到了同一日。 “吱呀”一声,一间牢狱的门被打开,狱卒将人推进去,又随即将门锁上,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还有一张小桌,一张简单的床,看上去有些崭新,应该是刚放置进来的。桌上摆着一盆羽雪花,轻轻一曳,便落下几片如雪瓣的花朵,转瞬消湮,枝上又重新长了出来。 那一口鲜血还记忆犹新,不过是十天前发生的事,蓝凤祭心口一扯,眸中冷波乍现,掌心催起一道杀光,正要将这一盆预示着不详的花株毁掉,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震惊传入耳中,“啊,凤祭,是凤祭,你怎么进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是那样的熟悉,蓝凤祭弯起唇角,慢慢回首,离开清穹王府之前,她换上了一身白衣,衬得面颜更加清寂如梨,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寒气,“蓝丞相,这些日子不见,可还安好?” 一个邋遢的男人映入眼帘,蓝于恭蓬头垢面,须发尽白,曾经还算伟岸的身体垂垂朽矣,仿佛随时会倒下,再也起不来,他衣衫褴褛,上面染了一条条血痕,脸色憔悴枯槁,想必是受了不少的苦刑。 听出女儿语气中的讽刺,蓝于恭凄苦地摇头,“你长姐伪造了府令,把你逐出丞相府,我已经训斥了她,并罚她面壁两日,本想命人接你回府,后来出了这样的事,爹还庆幸你留在清穹王府,可以幸免于难,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被牵连进来,爹内心有愧啊!” 蓝凤祭神色有一丝松动,“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这是一早便打定的注意,只是现在说出来,还不算别扭。 蓝于恭一讶,“凤祭,你的意思是……?” 蓝凤祭折下一朵羽雪花,看着花瓣在指尖慢慢淡去,“只是,永远不要再踏上这片土地。” 她望着虚空,唇角冷冷勾起,如冰雪之花绽放,清媚到了极致,虽然只是赌,但杀不了梵容,至少也能在他的胸膛上狠狠刺下一刀。 “世子,王爷吩咐了,蓝凤祭处斩之前,你不得离开朝惜王王府半步。” 洛九歌才走到门口,便被三名府内一流护卫拦住,眸子眯起,“凭你们,也想阻拦得了我?” “庶女蓝凤祭残杀无辜,已经成为凰城第一毒妇,人人得而诛之,幸而当初入的是清穹王府,否则,恐怕朝惜王府也会名誉扫地。” 洛九歌凤眼一挑,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蓝袖一挥,一层结界封住门窗,阻断了一切声息,“龙清么,幸亏你还没有去往北蒙。” 龙清显出身形来,“属下听说蓝姑娘出了事,便匆忙赶了回来,毕竟世子不方便行动。” “好。”洛九歌吐出一个字,眸中浮起一丝赞赏,“把蓝姑娘救走,送到桃陌洲,告诉她,我在那儿等她。” 龙清犹豫了一下,“那杀人的罪名……” “不管是不是她杀的,都不重要,我只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洛九歌修长的手指往窗台一叩,“你懂隐身术,进入刑部容易,带一个人出来却难,千万不可疏忽大意了。” 清穹府世子的红颜知己杀人的消息很快传遍凰城,蓝凤祭一时成为口耳相传的蛇蝎美人,诅咒谩骂满天飞,连带影响了清穹府的声誉,有人道梵世子瞎了眼,引狼入室,让清穹府近两百年的名誉毁于一旦,有人甚至到刑部大门外,要求立即将蓝凤祭绳之以法,不让她有任何一丝出逃的机会。 粮库的大门打开,一车车粮食运了出来,这本是要借蓝凤祭的名义发放出去救济穷苦百姓,让她稳固地位和少受非议的口粮,成了清穹府恢复名誉和拥戴的手段。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淡淡地笼罩下来,将男子的玄衣也染上了些许的血色,梵容负手立于一袖云殿门处,望着一阙残阳,眸子一派幽黑,神色清寂。 “禀世子,朱成的尸首被拦下来了,周仵作也在大殿外侯着。” 墨予悄无声息地来到身边,低声道,“谢纯然和鸢儿被秋娘控制在了锦云殿,菱雪姑娘也被救了出来。”顿了顿,“可以开始了。” 梵容翻开手掌,目光垂视上面的脉络,“本世子就不信,小小泥鳅,在清穹府掀得起滔天大浪。” 晚尘殿外,周仵作忐忑不安地等待,一种不对劲的感觉萦绕不去,虽然他检查时说的话并没有假,但这一桩命案看似天衣无缝,却似乎有许多漏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血溅锦云殿 一抹玄衣身影从外径不疾不徐地踏来,清冷的气息顿时笼罩了这座大气华贵的花园,男子只淡淡道了一句,“重新验尸。”便举步进入大殿。 周仵作心下松了一口气,赶紧跟着,梵容叩开设在书房的另一重密室门,朱成发紫发青的尸体映入眼帘,隐约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这气味……”周仵作大吃一惊,顿生一股懊恼感,不由得摇了摇头,“不可能,怎么有人调得出这样的毒料?” 梵容一言不发,落在朱成身上的目光一派幽深。 “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墨予进一步问道。 周仵作神色愧疚,当即便跪了下来,“为了查清真相,草民要求知道蓝姑娘最后进入一袖云的时间,以及朱成进入一袖云的时间,进入之前,又是见了什么人。” “蓝姑娘是与本世子一道回来的,大概在子时末刻,至于其他……”梵容看向墨予,“先把菱雪带来。” 墨予领命离开,很快将菱雪领入密室,丫头视线甫一接触到尸体,脸上闪过一丝惊惧,随即镇定了下来,想到蓝姑娘入狱正是因为朱成,所有的事情都大概地串连了起来,更是为她感到冤屈,大声道,“不,人一定不是蓝姑娘杀的,这是一场阴谋。” 梵容幽幽开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锦云殿?” 菱雪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墨予沉吟,“看来朱成早就在一袖云侯着了。” 周仵作神色恍然,“原来如此。”语气一沉,“有人在朱大夫体内下了消神散,这种香料虽不至于毒辣,却会惑人心智,让人不自觉地听从下料者的指使,包括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以及相应的时间,那一柄小刀更像是手术刀,也是一种掩饰,看似凶手是蓝姑娘,实际另有他人,那个人让朱成事先进入一袖云,然后等着蓝姑娘上钩,实在是阴险毒辣。” “好像,谢小姐是配香料的高手……” 墨予低不可闻的话传入耳中,梵容俊颜依旧清冷,只是眸底浮起了一抹极黑的色彩,浑体上下气息慑人,“还有。” 周仵作蹲下来,凑近闻了一下,“还夹杂着锦世酒的味道,先前为了掩饰,下香料的人还用缤云香中和了锦世酒的气味,只是缤云香维持的时间不长,朱大夫死后不久,锦世酒的气味就散发了出来,只要查出朱大夫去一袖云之前,在何处饮了酒,便可知道真正的幕后使者。” 梵容沉默了一下,“本世子知道了,你下去吧。” 周仵作感激得几乎无法自已,“多谢世子不责之恩,草民会牢记教训,今后更为细心谨慎。” 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墨予脸色凝重,“世子,该怎样办了谢纯然?” “谢纯然死还是活,就要看王姨姥的意思了。”梵容一叹,“毕竟谢纯然不会承认,朱成曾与她对饮。再说谢纯然下香料的本领是跟王姨姥学的。” 朝殿书房,气氛一片冷寂。 德乾帝脸色蕴怒,盯着受召前来的刑部尚书,“这样重大的事,为何不向朕禀报,就把蓝凤祭下了狱?” 吕尚书又惊又惑,“禀皇上,蓝凤祭被赶出右丞相府之后,身份不过是一介民女,杀的又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大夫,所以……” “毕竟是在清穹王府发生的事。”想到公主被押入大牢,一股怒气从德乾帝心底升起,一拍扶手,“从案发到收监,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刑部审案何时如此仓促?” 吕尚书额头上沁出了细汗,虽说好友谢左丞相招呼了一声,希望审快一些,但这个案子案由,经过都已经明了,按理来说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没想到皇上竟亲口来问。 如履薄冰地道,“是微臣一时心急,愿重审此案。” 德乾帝深吁一口气,“蓝凤祭心胸狭隘,阴险歹毒,因为朱成折了后花园中的一枝兰艾就狠下毒手,这样荒谬的事,只有蠢笨的人才会相信。” 仿佛隐约猜到了什么,吕尚书小心地答,“臣一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小姐,小姐,不好了,朱成的尸体被截下了。” 鸢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长亭苑东厢房,面色惊恐。 五分钟之前,那个冷艳的女子离开,谢纯然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让鸢儿去查看情况,没想到真的…… 被反复绞紧的手帕从手中落下来,脸色一变,匆匆站起来又跌坐下去,“怎么可能?我吩咐左丞相府五名一流高手暗中保护清穹王府的人把朱成送回去,怎么会被截下?” “小姐,世子来了。” 鸢儿看一眼窗外,身体微微抖了一下,赶紧弯腰把帕子捡起来。 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谢纯然浑身更加无力,目光发直,声音低弱,“快扶我起来。” 鸢儿手忙脚乱地把谢纯然扶起,慢慢挪向门外,梵世子脚步微顿,清冷地瞥过来,“劳烦谢小姐也到锦云殿一下。” 谢纯然一颗心悬着,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气让她手脚也冰冷凉透,然而,迈入锦云殿之前,梵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倒是蓝凤祭的侍女不时带着刻骨的怨恨看过来,让她愈发惴惴不安。 尽管如此,还能维持大体的平静,不时虚扶一下额头,显出若柳扶风之态,神色也一副戚然,仿佛头还在晕,受到的惊吓也还没有平甫。 王姨姥正坐在殿中刺绣,见世子入殿,赶紧将手中什物放下,起身福了一礼,“老身拜见世子。” “姨姥不必多礼。”梵容平静道,“容儿过来一趟,是想问一下姨姥,父亲命人为姨姥送来的锦世酒还剩下多少?姨姥身体虚弱,父亲为了体恤姨姥,专门从南方进了这种温和的酒,姨姥喝着可还满意?” 谢纯然睁大眼,手肘被鸢儿紧紧托住。 王姨姥宽袖下的手抖了一下,沟壑纵横的脸依旧稳持,“谢世子关心,已经剩下不多了,老身十分满意。” “噢?”梵容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那么,姨姥最后一次饮用是在什么时候?是否又有人从姨姥这儿带走锦世酒?周仵作从朱大夫身上检出了锦世酒的味道,蓝姑娘只怕是被冤枉了,还望姨姥如实相告,将凶手绳之以法,还蓝姑娘清白。” 谢纯然脸色苍白如死,要不是鸢儿扶住,定然已经瘫软在地。 王姨姥的目光似乎扫了她一眼,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一切都是老身做的,只是有一句话老身不得不说。” 梵容沉着脸,“说。” “自小到大,老身一直当世子是亲孙子,为了世子今后没有任何阻碍,蓝凤祭,不得不除。” 尽管知道面临的下场是什么,王姨姥的语气依旧稳沉,悠悠道,“有一天世子明白这个道理,老身也算是没有白死了。” 其他人俱一惊,来不及阻挡,王姨姥便迅速撞到了柱上,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谢纯然惊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梵容阖上眼,缓缓吐出一句话,“无论将来如何,至少现在,我要她毫发无损。” 刑审大堂,吕尚书翻着案子笔录,偶尔看一眼一动不动跪在殿中央的女子,神色犹豫为难,同时心中忍不住叹,真是姿容难得的倾世美人,若真要处死,也是可惜了,既然皇上有纳其为妃的念头,他送上一个人情,找个替罪羔羊,恐怕今后仕途会更加顺利…… 蓝凤祭顿生一种计划泡汤的预感。 以梵容对她有些情动来看,十有**会亲自去或派人去劫法场,而她是右丞相的女儿,右丞相府又与行道教有干联,梵容救下她,她再暗中推波助澜,这样清穹王府便脱不了干系,从而导致德乾帝和其他势力对清穹王府进行围剿…… 这样她可以轻易拿到雪玉扳指,也可以看到梵容赖以生存的根基的覆灭,甚至他自己也身死人歿。 了了这两桩心愿,她的使命结束,然后回到九歌的身边,日夜相伴,花前月下。 谢左丞相与刑部尚书有交情,必然会打一声招呼,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既然重审,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意外。 “蓝凤祭,本尚书再问你一遍,朱成究竟是不是你杀的?希望你不要放弃这一次活命的机会,只要你交代实情,本尚书便会考虑放了你。” 掷地有声,义正辞严。 蓝凤祭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不错,人是我杀的。凤祭只求一死。” 刑部侍摇头,吕尚书脸色沉黯了下来,正要说什么,一人匆匆来报,说清穹府世子前来刑部。 梵世子大概是可以保蓝凤祭的,像看到一根救命草,吕尚书急忙垂袖道,“快,快请。” 梵容来了…… 难道他查出了真相? 蓝凤祭皱了皱眉头,一种懊恼感涌上心头,微微侧首,淡色的夜幕笼罩之下,梵容不疾不徐展步而来,玄衣随风轻轻掀动,一头墨绸也似的头发衬得人更加清贵高华,眼尾微挑起,眸波清凉,唇角微抿,平静稳沉中透着一股诡谲的意味。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子浮起了些许的柔情,仿佛在告诉她,不要怕,有他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沉冤昭雪 随行于后的,正是周仵作和菱雪,由于梵世子的气势太过于强大,堂内的人几乎忽略了另外两个人的存在。 吕尚书赶紧下来迎接,“臣下参见世子,请世子上座。” 梵容淡淡道,“吕尚书是主审,本世子就旁听罢。不过,本世子有必要告知吕尚书一个消息,这场凶案的幕后主使王邀覃,已经畏罪自杀。” 他撩起衣摆,在旁坐上落座,静静地看下来,眸底还隐约藏着疑惑。 为什么她就这样不怕死?像一个已经死过的人,眼神苍漠得让人心疼。 她跟他的未来,又有什么利益的牵扯和争斗? 凶手另有其人。 吕尚书一惊,堂内的侍卫面面相觑。 既然如此,为什么蓝姑娘要认下这个案子?第一次见有人愿意白白送死…… 王邀覃似乎就是谢纯然照顾的那个老妪,难道,她替谢纯然顶罪了? 蓝凤祭心中冷笑,谢纯然既然能够将她一步步逼向死亡,又怎么这样容易玩完? 她清冷的身姿如玉山岿然不动,心思却百转。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吕尚书讶了一瞬后忙问。 梵容淡淡垂袖,“把真相,说给吕尚书听。” 周仵作和菱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唯独省去王姨姥口中的为梵世子今后除掉障碍的内容,末了,王姨姥盖着白布的尸首被抬了上来,堂内的人检查了一下,确认她撞击身亡的事实。 吕尚书百思不得其解,“王邀覃,为什么要杀掉朱成,再嫁祸蓝姑娘?” 在蓝凤祭看来,自然是为了替谢纯然顶罪,一来是二人有祖孙之情,二来毕竟王邀覃已经八十有余,也没有几年活头了。 梵容暼了蓝凤祭一眼,“十年前,蓝姑娘的母亲花奴在弥挲河上游饮水,恰王邀覃在下游饮水,王邀覃认为花奴对长辈不敬,双方发生了争执,并打了起来,花奴的下人多杀了王邀覃一个受宠的下人,王邀覃一直怀恨在心,只是花奴七年前已经过逝,恰蓝凤祭在如今入清穹王府,王邀覃便将陈年老帐都算到了她的头上。” 蓝凤祭隐约记起来,母亲曾告诫她,饮水时观一观附近,千万不要在长者的上游饮水,看来母亲当年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是她并非有意,性格又倔强,不肯认输才导致事情恶化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不过…… 她微微一个激灵,梵容竟连这个多年的秘辛也调查得出来? 这一次打算落空,她可以另觅其它办法,但梵容实在深不可测,以救她的名义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计划破坏,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拿到雪玉扳指,置他于死地也许并非一件一年半载的事。 这样下去,九歌怎么能够容忍? 要想短期内实现,难道真的要…… 先嫁给他! 蓝凤祭心底一凉,袖下的手指微微扣了扣。 一只修美白皙的手,伸到她眼前,似乎在静静地等待,雪玉扳指流烁着月华般的光泽。 蓝凤祭唇角弯起,抬首看他,眸波浮起些许的潋滟,伸出手,轻放到他的手心,缓缓站起身来,身子一倾,膝盖不受力地屈了屈,整个人向梵容的怀中歪倒而去。 梵容将她横腰抱起,大步走出刑部大堂,她一头青丝垂下他的臂弯,渐深的夜色中,像与玄衣融为了一体。 蓝凤祭皱了皱眉,伸手去推他的怀,触感清凉,隐有暖意,然而,尽管她使了不小的力气,他依旧稳稳地抱着她,眸子仿若深潭。 被他一路抱着,经过青石板小径,无数庭院和长廊,被下人的目光意味或复杂或惊讶地注视,蓝凤祭感到一阵阵不适和排斥,只觉得一阵凉飕飕的寒意掠过四肢百骸,出了刑部大门,她已经吃不消,坚决地从梵容的怀中下来,低声道,“我还有一件事。” 梵容抿唇不语,走到大街口,才垂眼看她,仿佛参透了她的心思,“你是想救蓝于恭?” 蓝凤祭犹豫了一下,“是。” 梵容抬眼,望着虚空,“原来你甘愿入狱,是因为这个。” “可是你把我救出来了,让我无法实现这个心愿。” 蓝凤祭叹了一口气,神色幽怅,“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对我还不算太冷待。” 梵容唇角一扯,仿佛面对一件极为轻松的事,“你父亲的命,就交给我好了。” 蓝凤祭眸子一亮,转而黯淡,“若是牵连到了世子……凤祭会从此不得安宁。” “不就是救一个人么?”梵容语气带着些许的好笑,手指掠过她的脸颊,将一缕发丝拂开,“放心。” 蓝凤祭暗斟酌,这一救,清穹王府就跟行道教脱不了干系了,除了她和九歌,无人知道雪玉扳指的秘密,只要梵容身陷囹圄,夺走雪玉扳指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处理了尸体,清除了异味,一袖云还是原来的样子。 蓝凤祭将弦歌琴取出来,随意地弹弄,偶有断续,偶有虚落和波澜,像她时而汹涌,时而荒寂的心事。 赤儿扑棱着翅膀,在桌上落下来。 琴音拖着袅袅余音停下,蓝凤祭伸手轻抚小鸟的翅翼,“他知道消息了吗?” 龙清去救她,她执意不走,一定伤了他的心了吧? “当然知道了,凰城都在传,蓝姐姐是无辜的。” 赤儿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黑澄澄的眸子有点莫测,“蓝姐姐,桃花眼还是要你回到他身边,说雪玉扳指已经不重要了,你要知道,他如今的势力,可不比梵容差呢。哼,我才知道,他才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蓝凤祭心中一阵酸涩,别开脸,望着月华笼罩下影影憧憬的花园一角,好久才吐出一个字,“不。” 既然早有打算,九歌,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还默许我来到梵容的身边? 原来,我并不是特别了解你…… “为什么?”赤儿睁大眼睛,“桃花眼睡不香,吃不好,这段时间可难熬了,哼哼,梵容要是不安分起来,你又反抗不过……”自觉失言,它顿住不说,不怀好意又义愤填膺,模样逗趣。 “回去告诉他。”蓝凤祭幽幽道,“拿不到雪玉扳指,我是绝不会离开清穹王府的。” 谢纯然还在,梵容还在,扳指还在,她为什么要退出? 心头隐约升起一种飘渺的,不甚安全的感觉,她随意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叹,只觉烦闷得越来越厉害。 如果唯一的依赖没有了,她又是为谁而活呢?那些权势地位,即便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处? 她曾身置冰窖,孤独了那么久,被遗忘了那么久,命运给了她重生,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男人温暖的怀抱,柔情的抚摸,不过是和他站在高高的位置上,俯瞰苍生,当然,他若有山水的志趣,也无妨。 九歌,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不然…… 她的手指猛地一拨,琴音铮然刺耳,弦大幅度地震颤。 我会杀了你的。 赤儿惊叫一声,振翅飞起,落在亭檐上,拍着翅膀,“吓死宝宝了,吓死宝宝了。” 一个纤细袅婷的人影从台阶下走上来,手中端着一个紫檀长盘,上面三个小碟冒着些微的热气。赤儿眼睛一亮,随即俯冲下来,叼起一片碎肉,放在桌上津津有味地啄食。 “蓝姑娘,这些是梵世子亲自叮嘱厨子做的小菜,世子还说了,他一会就过来。” 菱雪笑,“世子对您,可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呢。” 蓝凤祭也笑,“世子的关怀,我铭记在心,只可惜无以为报。” 菱雪神秘兮兮地湊过来,“蓝姑娘可以以身相许,世子求之不得呢。” 赤儿不由得抖了抖,差点一口噎住。 蓝凤祭唇角微勾,信手抚了一下弦,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贫嘴,这种话怎么能够说出来?” 虽然菱雪誓对她绝无二心,但世道人心,谁又能说得透彻?至少不能让她知道她的底细。 菱雪掩口,“蓝姑娘既然已经在清穹王府住下了,其他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赤儿墨豆般的眼睛将它一瞪,展翅飞起,尖尖的小嘴钻进蓝凤祭的耳朵,“桃花眼还说了,十天后,带你去烨地,他要给你一个惊喜。” 烨地么。听到这个地名,蓝凤祭的心像被什么牵扯了一下,她临死之前,不顾一切地想要到达的地方啊,九歌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高贵中尽是怜惜,这是她见过的,最刻骨铭心的姿态,仿佛就在昨日。 赤儿扑棱下来,在菱雪的讶呼声中,叼起一个盘子,小小的身体隐入黑夜之中。 “它力气真大。”菱雪惊叹,望着赤儿消失的方向,眼神喜爱。 “小菜一碟。”蓝凤祭轻摇头,眸色怅茫,心思百转。 “师父,我愿意辅佐师兄。” 师父,凤祭愿意把拥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献给师兄。 乱世之于女子,不过是爱情背后,一抹华丽的帷幕,不过是一场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的盛世证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不得不除 “什么人?” 吕尚书正在更衣,蓦然发现窗外站着一个人影,身形十分纤瘦,黑布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凉冰寒的美眸。 是个女子。 “这是我家主人给大人的信。” 女子手腕一动,一封信横穿过窗户,吕尚书险险接住,强大的劲道逼得他后退一步,等回过神来,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将信展开,上面霍然写着一行字,“今晚,有人劫狱,五十号牢。” 刑部大狱依旧冷清又喧哗,透着一股腐朽和阴郁的味道。 头发凌乱污秽,衣衫褴褛的老者惊恐地看着一只在牢狱墙角乱窜的老鼠,身体狼狈地闪躲,“老鼠,来人,快来人……” 两名狱卒快步走过来,将牢门打开,蓝于恭瞧着陌生,心下存疑,难道新换了人? “我们奉命前来,专门为蓝丞相换一个地方。”两人一左一右地拖起蓝于恭,沿着狭长逼仄的过道向另一头走去,所经的牢狱之外,一双双手伸出来,狂抓乱舞,“我是冤枉的,放开我…… 蓝于恭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多问,尽头是一间挂满各式各样刑具的牢房,即便程度最轻的一种,也同样可以使人生不如死,蓝于恭脸上浮起蕴怒,正色道,“过几日我就要被处斩,难道还少不了刑罚吗? 狱卒面无表情,没有接话,其中一人弯下腰,叩了叩地面,两块严丝合缝的石板倏而滑移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蓝于恭恍然,“你们是……是凤祭派来救我的?” “吕大人到。” 走廊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压迫感,狱卒装扮的人神色一沉,当机立断,将蓝于恭扔向地下暗道,石板向中间聚合,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被几员功法高手护拥而来的吕尚书已经行到牢狱之外,阵势威严,两人匆匆出来迎接,“属下参见吕尚书。” “唔。”吕尚书扫了牢狱一眼,目光落到两名狱卒脸上,神色冷沉,压低声音,“本尚书记得,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二位啊。” 瘦些的那个人笑了,“小小狱卒,就算在尚书面前出现过无数次,尚书也不会留意。” “哈哈哈哈……”吕尚书仰首大笑,“可本尚书对任何属下,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笑声霍然停止,盯着说话的人,“五十号狱人犯蓝于恭无端失踪,你们作为我的手下,不如抵了这个案子,怎么样?” 一言既出,气氛更加肃然,一场交恶蓄势待发。 粗壮的狱卒像听了一个笑话,“冤有头债有主,没想到堂堂刑部尚书大人,也会草菅人命,是非不分。” 吕尚书冷哼一声,“说出幕后主使,本尚书或许会留你们一个全尸。” 两员狱卒迅速对视一眼,像达成了什么协议,身形掠起,杀光将近半数牢狱照亮如白昼,映出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苦脸,吕尚书身边随行的几员高手反应也是快如鬼魅,转瞬缠斗在一起。 “把葛铁,莫弘叫来。” 吕尚书寒着脸看着发生的一切,“说不定,这两个狗东西的背后恩主比蓝于恭要值钱得多。” 一袖云,容裳园,凉亭下,清风习习,花香怡人。 纤美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琴音如水,融在月华之中,淡雅而清绝。 蓝凤祭换了一身料子滑薄的紫衣,斜簪下,一头乌发倾泻而下,整个人如雾笼云罩般,风华出尘,渺如仙子。 梵容立在身旁,颜容清淡,唇角微勾,精致的五官半掩入月华之夜,目光落在琴弦上,女子欲说还休的手上,泛着华流迷梦般的星辰之芒。 一曲终了,蓝凤祭按住琴弦,侧首,淡淡一笑,“凤祭献丑了。” 梵容垂视她的眼眸,“蓝姑娘的琴技,不输凰城第一琴伎栾秋白,甚至多了一种独特的东西,灵魂,让人回味无穷。” “不同的人弹琴,有不同的魂韵,世子跟凤祭有缘,所以听得懂凤祭的琴。” 蓝凤祭婉言道。 空气中有衣枚擦过的轻响,一个黑衣人轻稳落地,快速凑近梵世子,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好,一切都是预料中的走向,继续按照计划执行。”梵容静静道,黑眸中透着一股诡谲。 “是。”黑衣人匆匆离开。 梵容看向紫衣女子,“你的父亲救出来了,要见他一面么?” 蓝凤祭心一跳,颜面镇定自若,微有叹息地道,“他再不济,也是我的生身父亲。” 况且,他今后落脚的地方,九歌已经安排好。 梵容没有深问,只道,“凰城北,惠生巷子,十五号。” 蓝凤祭抱琴起身,稍福了一礼,声音宛若清流,“世子大恩,没齿难忘,有朝一日,凤祭会轻全力回报。” 梵容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眸色一派漆黑,手指逐渐收紧,如果你知道我另有若图,一定恨我,可那个人,不得不除。 也许你从他身边来到我身边,是要替他杀了我,我不怪你,但解决了他,你便没有退路了,蓝凤祭。 蓝凤祭施展轻功,选择较为隐蔽的落脚点,从一处掠到另一处,衣枚随风舞动,发丝掠过脸颊,带来一阵阵舒服惬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自由的感觉了,犹记得刚刚习武的时候,她和九歌都觉得新奇,九歌经常拥着她,从一处桃林穿到另一处,桃花纷纷落下,他的笑容温柔得仿若初春的暖阳。 蓝凤祭阖上眼,脸上浮起些许的笑意,腰部一紧,随即被一个人拥入怀中,双眼霍然睁开,寒芒乍泄而出,然而,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副雅致俊美的面颜,微挑起的凤眸一如既往地蕴着两分妖冶。 “你怎么来了?” 蓝凤祭心神一漾,随即感到莫名。 洛九歌俯身下来,凑近她的唇,眸子如星落如海,“朝廷一定会派人追杀蓝于恭,我放心不下你。” 蓝凤祭皱了皱眉,“蜂隐向我禀报,说梵容派去的人被抓住了,正在严刑拷打。” 洛九歌身形一沉,拥着她在惠生巷子一株垂柳下停下,轻含住她薄如蝉翼的耳垂,温热的舌头飞快舔了一下,“左侍郎用上了最毒辣的酷刑,即便意志再坚强,即便有一副铁打铜铸的身体,也会乖乖地招了。” 蓝凤祭眸子眯起,“只要梵容受牵连。”发丝在脖子上撩起一阵酥痒,余光瞥见男子正垂首向她的颈部,眸色眷恋,让她的心更加乱,纤手抬起,按在他的胸膛上,“我爹在等我,不能再耽搁了。” 洛九歌看着她,欲言又止,“好。” 十五号门户大门紧闭,蓝凤祭摧断门锁,和洛九歌一同踏入,随即将门关上。 昏暗的烛光中,蓝于恭从椅子上慢慢起身,惊讶地看着出现的两个人,忽然掩住脸,老泪横纵,“凤祭,爹就知道,是你救了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 蓝凤祭脸上浮起一丝不忍,“母亲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从袖中拿出一张绢帕,“上面是安全的路线,和你最终要到达的地方。永远不要回来了。” 蓝于恭接过来,混浊的泪眼眯起看了看,大吃一惊,“凤祭,你是要爹投靠南海瀛族?” “不然能怎地?”蓝凤祭冷嘲,“北蒙,西疆,南蛮之地都有朝廷的驻军,歧阴离瀛族的控制范围最近,你投靠之后,他们会派人救走你的家眷,用你做文官的智慧和谋略,求得半生安稳,何乐而不为?” 蓝于恭沉默下来,拿着娟帕,神色犹豫。 蓝凤祭挑眉冷笑,“爹,康夙朝已经不要你了,还要取了你的人头。当权者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重,你在康夙朝背负千古骂名又如何,瀛族会当你是他们的识时务者,让你名垂青史。” 蓝于恭握紧了娟帕,郑重地点头,“好,爹听你的。”他将娟帕折叠好,放入袖中,看着从未重视过的女儿,心中愧疚难言,“你也要好好保重。” 洛九歌将一张人皮面具递过去,“戴上后,只有浇了瀛族的鹄志酒,才能揭下,蓝丞相一路也无须太担心。” 蓝凤祭叹了一声,“洛世子,凤祭就交给你了,老夫以前没有好好疼她,她母亲又死得早,你千万不要辜负了她。” 洛九歌笑,“放心吧。在我眼中,凤祭比什么都重要。” 牢狱尽头,坐落着刑部最大的牢狱,专为施酷刑而设。 地上尽是鲜血,直流到墙缝处,一片腥红铺开,触目惊心,尽管如此,还是有新的血液从两副身躯上丝缕不绝地流下来,两个被禁锢在刑具上的男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多处伤口有灼伤的痕迹,甚至被碳化得焦黑难辨,有的地方森然见骨,皮肉被撕刮下一大片,有的地方流出溃浓的黑水,上面爬满尸虫和蚂蚁…… 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两个功法不错的健全男人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还不招?”左侍郎冷笑,“再受一次刑,二位恐怕就要去见阎罗王了。”抬手,“辣椒水准备,全泼在你们的伤口上,那种滋味,啧啧。” 体型偏瘦的男人抬起头,露出那张苍白而狰狞的脸,“好,我招,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朝惜王府危机 “什么条件?”左侍郎心一提,只要交代,无论什么条件,代价都不如把梵容推下深渊。 体型粗壮的男人死死咬着牙关,赤红的眸中尽是痛楚和愤怒,头靠在刑架上,一言不发,显然已经是无法再承受下一轮折磨,只好默认同伙的变节。 偏瘦的男人语气生硬,“事关重大,我要朝廷一品和二品官员在场,才肯说。” 左侍郎只觉得滑稽,“好,既然如此,不如到明日的早朝上,在皇上跟前说一个够。” 蓝于恭已连夜离开,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蓝凤祭将蜡烛拨亮一些,“你把住户打发到哪儿去了?” “是一个独身老太,我给了她一锭银子,不过,她明早就回来,只借用一晚。” 洛九歌揽上她的腰,将她收到怀中,身躯贴着她柔软的后背,“如果你不嫌弃,今晚就在这儿,嗯?”顿了顿,“不过,去我的赟玖府也可以。” 声音低柔温磁,如兰的气息氲在颈上,撩起一阵异样的酥痒,蓝凤祭轻细的呼吸有了些许的紊乱,按住他从腰部向心口逐渐上移的手,“别急,等我拿到了雪玉扳指,就把一切交给你。” 雪玉扳指像一根刺,洛九歌心头微微一疼,“我说过,雪玉扳指不要了,回到我身边,跟我日夜相伴,而不是别人。” 蓝凤祭摇头,眉头蹙起,“还有……” “你有什么仇,要报什么仇?” 洛九歌把她身体板过来面对自己,目光逼视,忽然换了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你不会是,爱上了梵容。” “啪!” 一声清脆的响,蓝凤祭怒视着他,手从他脸上颤抖着收下,“洛九歌,任你如何不懂,也不许这样污蔑我对你的一片真情。” 洛九歌也知自己语气过激,愧疚地叹了一声,轻柔地拥着她,“凤祭,我只是想帮你,不愿你冒险。” 蓝凤祭别开脸,怅然而冷决,“这件事,谁也不能知道,包括我,都想忘记得一干二净。” 她拔下他的手,走向门外,快要踏出去的时候顿了一下,“九歌,我始终是你的人。” 次日清晨,曦阳洒下点点碎金,?赟玖府花草上的露珠相互析折,清暖中有些微的刺眼,身形修长的蓝衣男子立于花园中央,折了一瓣淡蓝色的姬兰,放到鼻下轻嗅,像捧起了恋人的一头秀发,眸子眷恋而复杂。 龙清已经去往北蒙,相信朝廷的旨意再快,也快不过一个会隐身的人,只要把那一支百人精英势力转移,北蒙嘎布尔部族的命运,他并不需要太关心。 但最少在此前,九乾王府还有存在的必要,西疆离北蒙近,如果不出所料,朝廷定会派正要回来的九乾王去剿灭噶布尔部族,而北蒙较为贫瘠,势力也比较单薄,九乾王立下大功,再自甘削爵,减兵力,低调行事,可以保暂时的安稳,而这些,都是白迦南的事了。 接下来,接下来…… 清穹王府! 洛九歌眸色浮起一抹迷离,唇角淡淡勾起,只要这一次成功,她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朝殿气氛是从未有过的怪异,所有大臣分列两旁,面向中心而立,看着大殿上跪着的几乎不成人形的两个人犯,心中直打鼓。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德乾帝脸色阴沉,“就是这两个人,劫狱救走了蓝于恭?” 朝臣一片吁声,原来如此,看来真的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刑部侍郎出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道,“二人承认背后有人主使,但要当着皇上和诸位大臣的面才肯说,微臣生怕漏掉真正的幕后歹人,兴风作浪,危害朝纲,否则,断断不敢求皇上面审,以脏了大殿。” 德乾帝“唔”了一声,“那么,现在可以交代了,是谁指使你们?” 尽管憔悴不堪,偏瘦的男人还是肃了一下脸色,垂着眼皮,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般地道,“是,是朝惜王府洛世子。” 此言一出,朝上一片不可置信的惊讶,“啊呀,怎么,怎么可能?” “洛世子消失了十年,怎么会一回来就摊上这样的事儿?” “哼,不可能!” 洛恒老脸涨得通红,气冲冲出列,跪下,语气愤怒有力,“这二人信口雌黄,请皇上明鉴,不要受奸人蛊惑,九歌回来后,一直规规矩矩,对皇上忠心耿耿,且他与蓝丞相府素来没有任何瓜葛,又怎会派人去救叛贼蓝于恭?” 另一人道,“洛世子对蓝于恭的庶出女儿蓝凤祭有情,不忍看到她有丧父之苦,所以就用万两黄金买通了我们,说是事成之后让我们到赟玖府领赏钱。” 德乾帝眼中不经意泛起一丝怅茫,“有何证据?” 公主幸免于难,他甚感欣慰,然而,听到“丧父之苦”几个字,心情却沉黯了下来。 是啊!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唯一存活下来的康夙朝后代,这个千疮百孔的王朝的希望,他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疼过她。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怪他? 虽然洛世子对她有情,她或许也心属洛世子,但这个扳倒清穹王府的机会,他是绝不会放过的。 这些异姓王侯和世子个个虎视眈眈,他不收拾他们,总有一天,会被扑上来的狼群活活撕碎。 清晨鸽子传书往西疆,让九乾王赶赴北蒙收拾噶丹尔部族,平定下来至少需要一个月,那么,就先从朝惜王府下手…… 一口口地,把这些势力吃掉。 另一名劫狱者道,“洛世子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落下把柄,我们在牢狱里吃尽了苦头,只求皇上给我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敢胡言乱语,每一个字都是真相。实际上,洛世子消失这些年,是在暗中培养和收买势力,以对皇上和其他候爷图谋不轨,昨日骊歌湖一事,也正是洛世子暗中做的手脚。” 举朝震惊,朝臣面面相觑。 刑部左侍郎早就傻掉,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到这样的地步。 德乾帝的手猛地扶紧座椅扶手,“此话当真?” “以人头担保,罪民不过是想多活几年,所以透露这些内情,请皇上法外开恩。” 洛恒像在听一个笑话,“皇上,这两个人早存了陷害九歌的心,酷刑不过是一场苦肉计,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使诬陷看起来真实可信,请皇上明察。” 德乾帝脸上笼着一层阴霾,“这样的大事,还是要查一个清楚,传令,让世子洛九歌进殿。” 耳边响起一阵细微的动静,洛九歌放下手中的书册,“说。” 那是一只针隐蜂,如蚊子般大小,浑身几乎尽呈透明,飞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就算再灵敏的人也极难察觉。 蜂隐将朝上的所见所闻道了一遍,末了担忧地道,“世子要不先回桃陌洲……” 洛九歌开始听时,颜上浮起一抹讶然和黯色,随即恢复平静,唇角勾出一抹诡谲,“梵容呵梵容,为了反咬一口,竟让手下在鬼门关生不如死地走一遭,这一点,我恐怕要逊色于你了。” 蜂隐再次提醒,“世子……” 洛九歌叹了一声,“我若离开,足以自保,可也成了畏罪潜逃,德乾帝不会放过朝惜王府。”他摊开手掌,握紧,语气一痛,“我的女人,也会永远属于别人。” 府外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两个侍卫踏入赟玖府,传达命令,“请洛世子入朝殿一趟。” 姿态已经不如以前恭敬,反而隐约散发出蔑视的意味,言罢退出大殿,在门处等候。 洛九歌望着虚空,幽幽道,“传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可妄动,一切以朝惜王府的利益为重。还有,你告诉凤祭,我自会有安排,让她千万不要救我,最不济我死了,就把我葬在桃陌洲吧。” 一觉醒来,心莫名其妙有些乱,蓝凤祭让赤儿和菱雪陪着上街,舒缓一下心情。 “以前桃花眼在一起的时候,多好玩啊!”赤儿不由得怀念起桃陌洲的时光,“离开那儿后,蓝姐姐就再也没有真正开心过。” 菱雪好奇地问,“谁是桃花眼呀?蓝姑娘又怎么不开心了?” 蓝凤祭眄了赤儿一眼,“胡说八道,它什么时候说过正经话?” 菱雪掩口而笑,“就是,蓝姑娘一跟世子在一起,脸上就会有笑容,怎么可能不开心嘛。” 前方一个拐角处,司马瑄禾和被鸢儿轻轻搀住的谢纯然正施施然走过来,谢纯然脸色还有点苍白,但更多的是逃过一难的庆幸,司马瑄禾一路安慰着她,“人明明是王姨姥杀的,那个死女人却想陷害姐姐,结果老天有眼,让她的诡计没有得逞,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姐姐的好福气就要到来了呢。” 谢纯然被惨烈的一幕吓到,又怕事迹败露,便提出回家修养几天,再去清穹王府为王姨姥守孝三年。三年的时间,再冰冷的石头也该捂热了,要不然她施展手段,梵容也总有一天是她的。 她冷冷一笑,掀起眸子,那个恨之入骨的女子映入眼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嫁给我,我就救他! “谢姐姐,是蓝凤祭那个贱人,看,她多开心啊。”还没有开口,司马瑄禾在一旁咬牙道,声音又低又冷。 看到自己要谋害的人活生生在眼前,还间接让王姨姥丧了一条命,谢纯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心中一颤,随即将情绪压下去,唇角掠过一抹冷笑,走到紫衣女子的身前,声音温婉,“蓝姑娘无辜入狱,这其中也有纯然的责任,都是纯然愚昧,以为真的是眼见为实,没想到眼见不一定为实,连累了蓝姑娘,纯然本想着病好后亲自上一袖云道歉,既然在这儿看到蓝姑娘,就先跟蓝姑娘说声对不起。” 菱雪不屑地哼了一声,装作看不见谢纯然,对蓝凤祭道,“蓝姑娘,前方不远处有一家故州织造,里面的衣裳样式最多,做工也最精良,皇室和不少臣将之家都从钰织居订货呢,蓝姑娘去挑一身,一定会让梵世子眼前大亮,从而更加宠爱你。”说完掩口笑,“蓝姑娘如今可是梵世子的心头肉。” 谢纯然脸色微变,司马瑄禾带着剜人意味瞥她一眼,仿佛在说,我说对了吧?这个贱人不但勾引洛世子,还勾引梵世子,她是要把我们心爱的男人都勾引到她身边才肯罢休。 傲慢地道,“谁都知道,左丞相府与清穹王府有联姻的意愿,梵世子爱的可是谢小姐,蓝姑娘怎么成为梵世子的心头肉了?不会是破坏别人的感情吧,难道蓝姑娘不知道先入为主的道理么,这样也未免太失德了吧?” 蓝凤祭莞尔一笑,摊开手掌,赤儿从她的脸上落到他的掌心,她手指抚着赤儿的头,不紧不慢地道,“联姻不过是左丞相府一厢情愿,梵世子没有这份心,但也没有张扬,算是给了谢小姐的颜面,这种不太光彩的事,就不要拿来说了吧?这凰城大街都是人,还是些爱捕风捉影,偏听偏信的市侩,望司马小姐小心一些,千万不要连累了谢小姐的声誉,若今后嫁不出去,恐怕就会沦为笑柄呢。” “你……” 司马瑄禾被对方压了一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愤恨地看着蓝凤祭,眼中都是刀子。 谢纯然脸上不动声色,手却绞尽了手帕,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瑄禾妹妹也是为纯然着想,蓝姑娘不要责怪,纯然和蓝姑娘一样,都是世子的知交,眼下又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今后还要好好相处才是。” “好啊!”蓝凤祭挑眉,“没想到谢小姐一顿惊吓之后,倒是换了口味,喜欢好好相处了呢。” 鸢儿真要发作,被谢纯然一个暗示的眼色打住。 蓝凤祭目光从谢纯然隐忍不发,装作大度的脸上扫过,只觉得更加好笑,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叹道,“梵世子说过,要带我去看戏,没想到发生了那般不堪的事,真是遗憾。” 菱雪笑道,“世子是一个有心的人,他一定会记得这个承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谢纯然和司马瑄禾对视一眼,眸中恨意翻涌,司马瑄禾哼了一声,“谢姐姐你放心,我不但不让她抢走洛世子,也会帮助你,让她也抢不走梵世子,这个女人水性杨花,每一个王府的世子都想去染指,下一个不知道会是谁呢。” 谢纯然咬了咬,好不容易把一腔嫉恨之意压下去,握住司马瑄禾的手,“妹妹不要急,我们二人团结,不怕她一个蓝凤祭,况且我们身后有两大王府支持,而右丞相府遭到了灭门,蓝凤祭孤苦伶仃,清穹王府保得了她一时,也保不得她一世,只要让梵世子对她产生厌恶,一切就好办了。” 钰织居铺面很大,两旁,中间,顶上挂着不同种料子的华丽衣裳,琳琅满目,触手轻薄滑凉,或柔软有暖意,任一件都令人叹为观止,连赤儿也在布料上快乐地跳来跳去。 “看来小东西也需要一身衣服呢。”菱雪好笑地道。 蓝凤祭手在一件蓝衣上轻捻,“倒是你,给自己挑两身好了。” 菱雪眼睛一亮,却又犹豫道,“可我只是一个下人,穿上这些名贵的衣裳,多不符合身份啊。” 蓝凤祭勾唇,无所谓地由她。 菱雪赶紧挑,“不要白不要,蓝姑娘,我就多挑几身了啊。” 一只透明的,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小雪蜂振颤着翅膀,从外面飞进来,显然有些慌乱,赤儿站在肩膀上,充满雀跃地看着老朋友,“忽忽,桃花眼又说了什么吗?” 两个小不点都是蓝凤祭和洛九歌的通信工具,但显然蜂隐更隐秘,更高端,更上档次一些,毕竟传的都是机密,不夹杂娱乐的用途。 蜂隐对赤儿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它的身份感到十分不悦,一个白眼翻了过来,接着在蓝凤祭耳边说了一句话。 蓝凤祭脸色一变,对菱雪道一声,“你先挑着。”便匆匆走出钰织居,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你是说,那两个劫狱的人,诬陷九歌是幕后主使?” 赤儿惊呼一声,差点没从她的肩头上跌落下来,翅膀拍打着胸脯,“哎呀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么说,桃花眼要坐牢了吗?” 蓝凤祭浑身上下一阵冷寒,望着虚空,默然了许久,“他怎么说。” 蜂隐义愤填膺,“世子自然是不承认的,说昨夜在书房练字,就寝前曾与洛侯品茶,有下人亲眼目睹,可德乾帝却道都是‘自己人’作证,算不得数,下令把洛世子暂时收监,等待案情清楚了再放出来。” 已经收监! 蓝凤祭身体晃了一下,很好,昨天是我,今天是你,九歌,你终究还是,被梵容暗算了。 赤儿唉声叹气,漆墨般的眸子泪汪汪,“怎么办,德乾帝早就想对朝惜王府下手,这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放弃。” 蓝凤祭苍白着脸,转念如闪电,以九歌的处境,就算她去救他,他也未必肯离开,毕竟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朝惜王府的利益,除非是那两个人亲口承认诬陷了他,或者,她将真正的幕后主使供出来,只是,她又拿得出什么证据?况且雪玉扳指还没有到手,倘若对梵容翻脸,无异于前功尽弃。 但梵容才是幕后主使,想救九歌,也只能从梵容开始。 她很快平静下来,只是走回钰织居的过程中,头隐隐作疼,心中也起起伏伏不甚安定,梵容是多厉害的一个角,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傍晚时分,西天一片残红。 书房中,那一抹身影端坐书桌前,清凉如玉,雍容高华,一手持卷,目光专注地落在上面,静如秋潭,俊美的侧颜对着她,没有一丝波澜,整个人好似一副处变不惊的画。 “你来了。” 他放下书册,淡淡道,“凤祭,我一直在想,你会在什么时候主动进入我的大殿。” 蓝凤祭浅笑,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还希望世子放过洛九歌。” “噢?”他静静地望过来,星辰之眸带着试探,“为什么?” 蓝凤祭看着窗外,眸底冷波作涌,“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梵容轻吁一声,“蓝姑娘真是有情有义,对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也能推心置腹,坦诚相待,可你也要知道,救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蓝凤祭蓦然回首,她就知道,梵容不是省油的灯。 “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梵容缓缓道,“嫁给我,我就救他。” 蓝凤祭眯起眸子,虽然早已经有了准备,心还是飞快下沉,他这样诬陷人又落井下石的作风恨得她牙痒痒,却又只能拼命地忍耐和克制,带着嘲讽迎上他的目光,还是那样睥睨苍生,高高在上的神情,像极了他为她端来毒汤药,亲手强迫着喂下的模样。 只是,与那时的冷酷不同,此刻的他,眸子是幽深的,复杂的,像含了太多说不出的情绪,仍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嫁给他,他的功法一定大增,九歌再也不是对手,朝惜王府同样要陷入危机。他这样精算深沉的人,也许早就知道了雪玉扳指的秘密,不过是一步步引她入套而已。 可是这样,她的功法也会大增,九歌还有一个退路……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清穹王府地位尊崇,全天下都看在眼里,以后,她又如何能够逃离? 蓝凤祭心乱,收回视线,声音生冷,“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你说呢?”他来到她身边,垂头,温热的呼吸氲在她耳边,忽然在她的颈上落下一吻,带着眷恋的味道,“如果我不爱你,你当然有其他选择,可惜……” “你没有退路了。” 蓝凤祭一恼,正要离开,他飞快出手,将她拥入怀中,辗转间到了窗前,将她压在镂空的檀格上,眸子逼视着她,克制着一直隐忍的欲求,仿佛只要她不遵从,就会把她狠狠地蹂躏一遍。 蓝凤祭冷哼一声,移开目光,心中升起一种厌恶感,强压住体内蓄势待发的劲头,吐出两个字,“无耻。” 梵容眸子更黑,修指抬起她的下巴,看似动作轻柔,指上的力道却大到难以抵抗,他长睫低垂,线条完美的檀唇动了动,一个吻缓缓地落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不纳妾,不置后宫 蓝凤祭下巴被他扣住,却坚决不转过脸来,眼睛眯起,声音清冷孤傲,“梵世子何必强人所难?” 他的吻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她的唇上,只是轻轻地撷取,便有丝丝甜意萦绕口中,直滑心间,眼前的女子仿佛一块酥凉的美玉,拥有世间最绝伦的风华,让他为之沉迷和沦陷,想要拥之入怀,温暖一生。 蓝凤祭阖上眸子,长睫轻颤,他霸道的举动,仿佛在告诉她,只要她敢反抗,洛九歌就会葬身牢狱,万死不得超生。 梵容眸中泛起一抹迷乱,唇稍微离开,在她齿间吐气如兰,“嫁给我,我这一生,唯你不要。” 语气低柔深情得几乎要化掉。 这样一个高冷雍容的男子,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然而,蓝凤祭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轻冷地笑了起来,肩头不断颤抖,“唯我不要?” “不错。”梵容垂视她,修长的手指抚过她清媚的面颜,触感柔软,吹弹可破,让他心神忍不住地荡漾,然而,蓝凤祭浑身上下却掠过一阵寒意,唇角依旧冷冷勾起,“不纳妾?” 梵容嘴角微弯,“若你嫌麻烦不愿杀,我替你解决如何?” 蓝凤祭嘲讽,“若你赢了天下,会为我虚置后宫?” 梵容眉头微蹙,像纵容一个孩子,“不设后宫,又何来虚置?” 蓝凤祭黛眉一挑,“不怕利益牵扯纠葛,王公臣子容不下你?” “既然能打下江山,王宫臣子何须畏惧?” 好霸道决然的语气。 梵容眸光怜惜,“在我看来,其他人牵扯进来的感情是不干净的,我会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蓝凤祭步步紧逼,“若有人陷害我,无论看似多么充足和天衣无缝的证据,你都会选择相信我?” 梵容一怔,胸口像被什么牵扯了一下,飘渺不可寻,脸上闪过一丝惑然,“为什么,要这样问?” 蓝凤祭神色讥讽,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梵容眸色幽怅,“这些日子,我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有人在我面前污蔑你,那个人拿出无可辩驳的证据,经过多方调查也确有此事,我由此冷落了你,后来眼睁睁地看着你投入洛九歌的怀抱,从此便是一生,一生哪!我醒来总是想,会不会是梦境在提醒我,无论什么情况,都要信任你,不然,只会留下一生空憾。” 这些都是你的亲身经历呢,蓝凤祭抬起下巴,“所以……” “所以,我至始至终都会相信你。” 梵容淡淡承诺,却如千钧重,“即使你把刀子捅入我的胸膛,即使你欺骗了我,没关系,我信你就是。” 这个世界上,变化最快的,永远是男人的誓言,情到浓时,高兴一下即可,万万不可放到心底,珍着藏着盼着,因为誓言会变成一柄煨毒刀子,一不留神就鲜血淋漓,情义单薄,就当玩笑来听,算是赏风弄月,捡来路人的一句。 蓝凤祭笑,“没想到世子也是性情中人,凤祭记住了。” “那么?”梵容漆眸中隐约闪过一丝渴求,转而消湮,仿佛有星辰倒落入海,深沉中有华流。 以洛九歌要挟,实在不是君子的作风,然而,梵容从来不是君子。 蓝凤祭没有回答,径直走出书房,在门处顿了顿,“九歌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婚嫁向来是一件美好的事,何苦拿来做一桩冰冷和血腥的交易?” 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中,无声无息。 梵容收回目光,抬手叩了叩窗台,唇角微勾,仿佛一朵淬毒的冰花静静开放,你一定会答应我的,蓝凤祭。 洛世子入狱,朝惜王府上上下下都处于一片恐惧和担忧之中,大家都知道,德乾帝开始对朝惜王府下手了。 洛恒茶饭不思,背着手在府中踱步,每一步都十分沉重,夫人一脸悲伤地坐在副椅上,不时撩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候爷,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朝惜王府就九歌一根独苗,万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 洛恒眉头皱起,“这明摆着是陷害,可那两个劫狱者的幕后主使是谁……?” 应该不会是清穹王府,虽然世子梵容和蓝于恭有点交情,但右丞相府发生危机,梵容不也是选择袖手旁观吗?由此看来,清穹王府不愿淌这一道浑水。 也许…… 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老谋深算的狐狸,这样的猜测让洛恒心中蓦然收紧,梵容暗中惦记着交情,派人把蓝于恭救了,再反咬朝惜王府一口,一举两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哪!况且,九歌对蓝凤祭有情,而梵容留她在清穹王府,又何尝不是,用此计除掉九歌,从此就没有任何压力了。 这样看来,梵世子可能性最大。 洛恒老脸气得涨红,重重一哼,“来人。”说罢转身进入书房。 立即有下人进入大殿,洛恒飞快在一张宣纸上写下数言,折好,装入信封,“把这封信送到洛世子的手中。” “是。”下人领命下去了。 夫人的抽泣隐隐约约地传来,洛恒闭上眼睛,但愿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风波。 刑部大狱,前十间牢房用以关押二品及以上的王公大臣,洛世子被安排在第一间,一举一动,只言片语,都会落入狱头和一群狱卒的眼耳之中。 还是一身蓝色的锦服,阳光淡淡地从窗口洒进来,华服上有细碎的月华之芒在流走,在脏迹斑斑的偌大牢房中显得犹为高贵清华。 由于目前仍是嫌疑犯的身份,还未定罪,刑部对洛世子颇存有三分敬意,桌和床特意换上了新的,桌上摆着一壶酒,一碟素菜,两碟荤菜。 洛九歌坐在桌旁,自顾自地酌了一杯酒,手指抚着杯壁,却始终没有喝下一口,凤眸微眯,神色清淡,却仿佛有着无限心事。 肉眼难辨的蜂隐从窗口飞进来,落在男子的耳边,声音轻如微风,“历时一年,烨地工程已经大概完成,眼下是维缮和装饰任务,只要根据地建好,就不用时刻处于康夙朝的威胁之下了。” 洛九歌唇角勾起,传音入密,“邺城被结界困扰一年多,乱雾纷扰,不辨面目,偶有疑似鬼魂的白衣黑发女子飞出,外人谈之色变,亦被朝廷列为禁地,可谁也没想到,朝惜王府,终究会在那儿真正强大起来。” 蜂隐道,“我已经把事情告诉蓝姑娘,她很担忧,眼下正一筹莫展地想办法,再加上朝惜王府上下混乱,营造出一种假象,至少能够转移梵容的注意力,减轻他的警惕。” 洛九歌神色一黯,“我的决定,父王必定能够理解,只是,我不该连她也欺骗,她心性那么高,恐怕……” “大势所趋,世子是男儿,不可沉迷于儿女情长。”蜂隐也是一叹,“到时,我会好好劝说蓝姑娘。” 洛九歌望着虚空,默然许久,脸上是说不透的神情,蜂隐正要离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眸中一丝寒芒掠过,“告诉凤祭,无论梵容提什么要求,也不要答应。” 蜂隐犹豫了一下,本来想把梵容无耻的条件说出来,还是忍住了,“是。” 蓝凤祭坐在一袖云亭下,眉头微蹙,眸子一派苍寂,像已经死去多年。 桌上放着一壶酒,一个斟满酒的杯子,但显然一点也没动。 时空逆转,与那一程阴阳两隔,可对她而言,明明就是十天之前的事,梵容率领擎国将士攻入九渊国烨地,声称要夺走他的帝妃,帝妃,这是一个多么屈辱的身份! 就凭她蓝凤祭立下赫赫战功,就凭她深受擎国百姓拥戴传颂,本该高高在上,享尽尊崇,母仪天下,却屈身于一个弱女子之下,受尽欺凌和侮辱,不过是仗着梵容的纵容和宠溺,谢纯然将她的尊严一脚脚踩进最肮脏的泥潭。 梵容啊!我岂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要如何便如何的。 谢纯然固然可恶,可她心中从来清楚,真正的错,原是在梵容。 这一次是要以她换洛九歌一命,然而人情薄凉,世态多变,向来如此。 “蓝姑娘,看起来你心情不好,要不要出去走走?”菱雪在一旁道。 蓝凤祭没有回答,看着飞入花园的赤儿,伸出手,让它停在她的掌心上。 赤儿翅膀拍了拍胸脯,“司马瑄禾已经去面见皇上了,想必是要为桃花眼求情。” “真是个白痴。”蓝凤祭嘲讽,“德乾帝不过是想看看,哪些人站在朝惜王府一边,然后一网打尽,毕竟王侯和臣将势力太大了。” 赤儿想了想,“蓝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蓝凤祭端起杯盏,饮下一口,将心头翻腾的情绪压下去,“还没有想到办法。” 花园入口处,两名身着宫服的女子款款走进来,看到蓝凤祭,皆眼睛一亮,在亭外施施然福了福,“太后想见蓝姑娘一面,请蓝姑娘入宫一趟。” 蓝凤祭一讶,“太后知道我?” 宫女掩口笑了,“蓝姑娘是梵世子的红颜知己,也是梵世子未来的福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还请蓝姑娘快快随奴婢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双人澡缸 这是蓝凤祭第一次进宫,一切还是另一段时空中的样子。 梵容称帝之后,大兴土木,下令将康夙朝王宫和清穹王府连起来,她总是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待在一袖云,偶尔也到王宫各处散散心,然而,即便是“偶尔”,也次次遇着谢纯然挽着梵容的手臂经过,她笑得温柔而妩媚,脸上洋溢着幸福,梵容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蓝凤祭唇角冷冷一勾。 走过偌大的朝殿广场,向西绕过几处宫邸,太后的仪华殿出现在不远处,花园中百卉千姝,开得正好,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小小宫女在修剪花枝。 关于太后,关于德乾帝,记忆出现了缺失,蓝凤祭感到有些头疼。 婢女将蓝凤祭引入仪华殿,主殿靠窗的宝座上,太后蔼然地看着进门来的蓝凤祭,“来了啊?真是个精致又清傲的人儿。” 蓝凤祭不动声色地下跪,叩拜,“太后千岁。” “欸。”?太后做了一个虚扶的姿势,眉开眼笑,“快起来,到这儿坐下,哀家怎么看你怎么觉得喜欢。” 蓝凤祭心中存疑,面上却不显露出来,谢过之后,在太后身边的位置坐下,“太后召凤祭来是为了……” 太后止住她的问话,“不要多想,哀家整天闲着,你也待在清穹王府无事,哀家只想让你陪哀家聊聊天。” 蓝凤祭笑,“这真是凤祭的福分,凤祭这些年流落天涯,能遇着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也好过每天百无聊赖地打发时光。” 太后眼中浮起关切之色,“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蓝凤祭道,“遇着不少好心人,也算不得苦。” 太后欣慰地点头,又寒暄了一阵,提起了右丞相府那一场变劫,“右丞相府上下遭到流放,也是情非得已,这么多年来,蓝丞相看上去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没想到啊!” 蓝凤祭淡淡一笑,“这世间,人和事是会变的。” “你难道对哀家和皇上没有怨言?”太后看着蓝凤祭的眼睛,带着两分试探。 蓝凤祭轻描淡写地道,“父亲不忠,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只是父亲被人劫走,想必劫走的人是想让他活命而已,这些年,父亲也为康夙朝立下了不少功劳,凤祭有一个请求,请太后成全。” “噢?”太后了然地笑了,“你是想让皇上不再追剿蓝于恭,放他一条生路?” 蓝凤祭看着太后,见她眉眼慈祥,目光清亮有神,心中稍微有了点底,“凤祭正有此意,若太后和皇上对家父既往不咎,凤祭愿以一生来回报。” 太后一叹,沉默了一下,叹息一声,“你倒是好孝道,蓝于恭要是知道你有这份心,一定很欣慰的。” “太后……”蓝凤祭恳切地看她一眼。 “罢了罢了。”毕竟是亲孙女,太后于心不忍,“哀家晚些时候就跟皇上说一下。” 蓝凤祭脸上一喜,赶紧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太后带着一丝担忧道,“快起来,地上凉,可千万不要受风寒了。” 蓝凤祭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谢过之后,重新坐下来,“太后,为什么对凤祭这样好?” 太后眄她一眼,“哀家瞧着你面善,看到你就有一种亲切感,这样吧,不如你隔三岔五地来养心殿陪哀家说说话,怎么样?” 蓝凤祭求之不得,这样九歌就多了机会,“能伺候太后,是凤祭最大的福分。” 颖儿将点心端上来,一盘盘地下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太后,蓝姑娘,请慢用。” 太后微笑,“尝尝,这桃花酥据说起源于某个湖洲上的一位师父,那儿啊,一年四季桃花盛开,风景美得很。” 蓝凤祭想起九歌,一时心堵,神色不经意黯然了一下,这一个微妙的反应被太后瞧在眼里,但是并未点破,看她夹起一小快桃花酥送入口中,追问,“怎么样?” 这皇宫中的桃花酥固然美味,但与师傅做的比,却少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以前她和九歌最喜欢吃师傅做的桃花酥,师父这个老滑头,为了让他们二人惦记着,每次只做几块,吃完还馋得不行,九歌总把他的让给她,还说自己吃饱了,这些小细节,想来也是一种温馨和知足呢。 蓝凤祭莞尔,“吃过的东西,还是桃花酥最对口味。” 太后满意地点头,“好,以后你来,哀家都命厨子为你备好桃花酥。” 蓝凤祭欲提起九歌的事,又不好开口,怕冲了太后的禁忌,不好收拾,本打算等过些几日熟络一些了再说,太后却主动道,“听说蓝姑娘与洛世子有些交情?” 蓝凤祭浅笑,“凤祭和他,是萍水相逢的知交。”顺水推舟地道,“获知他下了狱,凤祭颇不安宁,但愿洛世子一直对太后和皇上忠心不二,没有别的心思,这样既让太后和皇上舒怀,又保全了自己。” 太后一叹,“你倒是一个明理之人,本来这种口说无凭之事值得商榷,可当时在朝堂上,几位二品大臣出列,信誓旦旦地揭发洛世子和行道教有牵连一事,你也知道,行道教是什么由头,所以,不得不多加防备啊。” 蓝凤祭浑身上下掠过一阵寒流,梵容啊梵容,你果然阴歹厉害,不动声色地就狠狠地反咬一口过来。 她垂下长睫,恭顺而小心地道,“自古以来,拉帮结派之风盛行,小到市井百姓,大到朝堂高官,以讹传讹,三人成虎,扰乱视听,还望太后和皇上查明真相,还洛世子一个清白。” 这显然是有些冒犯的话,太后面上并没有出现一丝不悦,反而笑了,“你就这样确信,洛世子是清白的?” 蓝凤祭道,“凤祭与洛世子有些交情,言语上自是会偏袒一些,心中也确信他的清白,但若是洛世子真的行了不轨之事,为了维护朝纲正义和天下苍生的福祉,自然要严惩不贷。” “说得好。”太后满意地称赞,手搭在蓝凤祭的手背上,拍了拍,“真是个爽快的女子,放心好了,洛世子一案是大案,朝廷一定不会草率了事,毕竟天下人都在看着呢。” 在蓝凤祭看来,这句话无疑是告诉她,朝廷一定会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集中全力,拿出天衣无缝的“证据”,把朝惜王府一步步逼向绝境。 从王宫回来,心中仍然没有个底儿。 九歌未来,生死未卜。 梵容还在等她的回复。 卧房中央,竖起了一面半透屏风,有热气在淡淡地氤氲,夹杂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像是由几种香花混合而成,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澡缸前,手挎篮子,正一点点往澡缸中放干枯的花瓣。 虽然婢女为服侍的小姐准备澡事很正常,但蓝凤祭却隐约感到不对劲,怪怪的味道涌上心头。 拐到屏风后,发现澡缸换上了一个比以前大两倍的,几乎要合五个壮汉之力才能搬动,呈长条行,就连较窄的宽处也可以轻松地容二人并排,蓝凤祭浑身上下一阵不适,眉头蹙起,“是梵世子的吩咐?” 菱雪这才注意到蓝姑娘已经进入了卧室,喜笑开颜,带着羞涩,“是呀,这个澡缸是世子专门为蓝姑娘准备的,世子说了,等蓝姑娘回一袖云,干花香气全部释放出来,他就过来。” 一种屈辱不受控制地升起,蓝凤祭紧紧抿住唇,看着澡缸中被热水浸泡,相继舒展的干花,蓦地扭开头,“去跟梵世子说一声,我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下了。” 菱雪一怔,不知道蓝姑娘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天下多少女人都想爬上梵世子的床榻呢,她犹豫着,站在原地不动,“蓝姑娘……” 一阵轻稳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伴随着清冷雍华的气息,让人不用着眼去看,便知道来的男子是多么地慑人心魂。 “感染风寒了么?” 修美的手指挑开帘子,款款踏入卧室,这座大殿,脚下的每一寸土,本来就是他的,现在,就连房中的女子,他也想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据为己有,然而,男子终究还是停在了屏风外,只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蓝凤祭一阵厌恶,“梵世子若是认为这一袖云是你赐的,因此可以不顾人的私隐自由出入,那么,明日我就离开清穹王府。” 毕竟九歌的命被德乾帝捏在手中,她本来不想这么快翻脸,梵容提出无耻的条件,她当作听听也就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想…… 菱雪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垂下头,蓝姑娘竟然敢这样对世子,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不但不再是之前赏风弄月的好情致,还几乎成了敌人。 “你先下去!” 梵容扫菱雪一眼,菱雪像得到了解放,暗松一口气,匆匆出了卧室。 “眼下,能救洛九歌的,只有我。” 梵容眸色漆黑难测,唇角微扯,流出一丝诡谲,“凤祭,本来我想等,等你对我心动的那一天,但我终究知道,你来到我身边,不过是为了替洛九歌手刃我。” 他抬手,将拇指上的雪玉扳指示与她眼前,“这个,不过是一个借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愿意招供 蓝凤祭松了一口气。 幸好,梵容还没有发现她对雪玉扳指的目的和计划。 香花都吸足了水分,朵朵铺展在浴缸中,卧室内香味浓郁,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惑人心神的气味,蓝凤祭体内升起一种最微妙难言的感觉,眉头微蹙,心思几番转念,最后冷笑一声,“我对你,真是失望。” 梵容一怔,脸上浮过一丝惑色,静静地看着她,眸子漆黑,携着慑人的迫力。 仿佛她只要说半句错话,就会被扔进浴缸里。 她神色冷傲,“若要真杀了你,我多次有机会,何至于一拖再拖?你知道当初的缘由也就罢了,毕竟天下不可能会白白掉馅饼,我原是想,就这样慢慢地走下去,不管什么知交的仇恨大义,终会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没想到……” 是的,除非被逼到最后一步,她不能对梵容翻脸,雪玉扳指就在他拇指上,她一定要拿到手,才能圆满地离开,快意恩仇。 梵容目光垂落入她的眸中,只见其中有痛,有涩,还隐约泛着水泽,似是不愿他看到她的狼狈样,她转身欲走,语气清冷,“既然你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我待在清穹王府,还有什么意思?” 梵容神色一动,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幽幽道,“那么,留下来吧。我说过相信你,就不会食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 蓝凤祭语滞,很久才道,“梵世子,对一个人信任很难,对一个人失望很容易,若有下次,凤祭即便是死,也不再吝啬你赏赐的这一处屋檐。” 梵容手一收,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的背,声音低沉,“对一个人信任很难,我已经做到了,别走。” 她想要离开的举动,让他的心猛地一空,甚至有一种追随而去的冲动,才知道她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温热的气息氲在她耳边,痒痒的,“千万不要走,我……”他的手稍微一紧,是随即变得更加轻柔,“我爱你,凤祭。”他微阖上眼,唇在她颈间游走,缱绻深情。 “请原谅我这么快就向你表达,可我明明感到,你在我心中,已经很多年。” 蓝凤祭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一种怪异的感觉飞快传遍五脏六腑,三年苍寂和疏漠,恨和不甘的滋味随即涌起,她忍住排斥和将他推开的冲动,任他不过分地索取,脑海中浮起一个人的影子,她心如刀绞。 梵容的吻从颈间转到她的唇上,辗转不绝,像吸取花瓣上的汁露,睫毛在她的眉上扫过,墨发倾泻如绸,遮住了她清凉的脸,他的手复松又收,仿佛在压抑和克制着某种**。 卧室的香气弥漫在两人的唇齿间,那一种蛊惑人的气息撩得人心神烦乱,感到梵容的舌在试图抵开她的齿关,蓝凤祭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将心一横,微微松开,他呼吸稍稍一重,舌头长驱直入,缠裹住她的,一道腾挪翻转。 蓝凤祭身形不稳地向后一踉,他及时扶紧了她的腰肢,脚步一转,将她半个身体压在澡缸上,她心口急促地起伏,不知道是因为愤怒,屈辱,还是别的什么,为了保持平衡,她将手反撑住澡缸,这反而让他更方便地对她进行侵略。 花香更加浓郁,热气让卧室罩上了一层薄雾,他的呼吸让她心情更加烦乱沉郁,眉头一蹙,忍不住动齿咬下。 梵容身体一僵,眸光垂落下来,修眉微微皱起,吻缓缓地退出,带着一丝怜惜看她,“抱歉,我忘了。” 修美的手指伸入澡缸中,拈起一朵吸足了水的紫花,安放在她的发梢上,她一头青丝被热气氲湿,有几缕垂下脸颊,清媚到了极致,朱唇看上去更加水润嫣红,他的目光再次浮起了痴意,顿了顿,却终究是转身离去了。 “洛九歌的事,我可以做到不干涉,剩下的,看你。” 帘外传来一句话,最后一个字渺不可闻。 蓝凤祭唇角微勾,解开腰带,一袭紫衣滑落在脚下。 这么大的澡缸,一个人享受,该多好啊! 果然,第二天有消息传来,德乾帝将司马瑄禾下了狱,并命刑部审司马普和司马桑连。 由于洛世子始终不肯招供,刑部终于决定用重刑。 相邻的一间牢狱中,司马瑄禾睁大眼,手紧紧抓住铁门,顾不上自己的处境,看着被褪去蓝色锦服,押出牢狱外的男子,大惊失色,“哎,你们要干嘛?” 没有理会她,狱卒一左一右押着洛世子向刑房那一头远去了,洛世子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面颜若冠,气质清华,背影落落修长,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司马瑄禾脸上尽是担忧,眼泪几乎要流下来,“洛大哥,干脆你就招了吧,他们一定是要用重刑折磨你,你会痛死的。” 洛九歌唇角微勾,意味复杂。 司马瑄禾大吵大闹,恨恨地扒着铁柱,恨不得把自己变小,冲出去救洛大哥,然而,想到自己也沦为阶下囚,甚至连累了明济王府,恐怕一百多年的基业因此毁掉,不由得伤心得地啜泣了起来。 她不就是替洛世子说了几句好话,求了一下情么?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最后一间牢狱,悬挂着锁鼻斜旋钩,倒刺残心针等各式各样残酷的刑具,一个容一般人体量大小的刺椅赫然摆置在正中央,只要一坐下去,便会穿透骨头和腰腹,并不断循环转动,鲜血汩汩,血肉模糊,生不如死。 洛九歌扫一眼透着血腥味道的刑室,脸上神色轻淡,“给本世子三分钟的时间考虑。” 狱卒眼睛一亮,还保持着起码的敬意,“洛世子是识时务之人,招了,最多是流放,再不济也能留一个全尸,不至于拖着废掉的身体,面目全非地死在牢里,这可是最不光彩的事儿呢。” 说罢退下了。 “世子,各方势力已经有忍不住的趋势了。”蜂隐在耳边小声道,“他们都怕世子出事。” 洛九歌“唔”了一声,“吩咐下去,都去往九渊,入驻烨城。” 蜂隐沉默了一下,“那朝惜王府……” “深夜秘密离开,我既已经给父亲回信禀明,父亲会体谅我的苦心,也会部署好一切。还有,你向一栾,华苍二人传达我的命令,让他们去问问明济王府,愿不愿一同离开,三日后,我把司马瑄禾也一同带走,不然,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在五大异姓候王势力中,明济王府属于较为薄弱的一支,但若成为拥趸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那蓝姑娘……”蜂隐犹豫了一下,“就让她一直待在清穹王府吗?” 洛九歌神色微动,眸中浮起一抹幽色,“她是不愿走的。” 蜂隐把声音压得更低微,“我多方查探,蓝姑娘与梵世子,从来没有过任何纠葛,也就谈不上仇恨了。” 某种猜测再度不可避免地涌上来,洛九歌心猛地一紧,“她的事,等我出去之后,再作安排。” 但愿不是…… 我们相约一生一世的,凤祭。 凤眸浮起迷离而惆怅的光芒,洛九歌一叹,“你就说,我很好。” 三分钟很快就到了,两名狱卒重新步入刑房,“不知洛世子考虑好了没有?” 洛九歌颔首看着一方小小的窗户,淡道,“给我送来半丈叠高的宣纸,我用三天,把所有的一切写出来,包括,皇上不知道其他人,其他事。” 狱卒面面相觑,脸上都有震撼之色,三天才写得完,那真的是罄竹难书了,该是多么的罪恶滔天! 立大功的机会来了。 两人屁颠屁颠地去禀报了刑部,吕尚书又报上了朝廷,得到德乾帝准许,关押洛世子的那一间牢狱当夜就搬进了半丈叠高的宣纸,刑部还准备了充足的墨。 狱卒看一眼白花花的宣纸,恭敬地道,“三天写完这么多纸张,恐怕要日以继夜地赶,不如小的替世子求个情,把时间宽限到五日,世子看如何?” 洛九歌随手拿起一张,铺在桌上,风淡云轻地道,“不用了,只是在本世子写的时候,最好谁也不要来打扰,否则,有什么东西遗漏了,恐怕皇上会不高兴。” 狱卒小眼珠转了转,小心道,“除了送酒饭,小的不会来干扰世子,况且刑部外都是高手监视,连一只小信鸽也飞不出去,小的不必担心会出岔子。” 洛九歌唇角微勾,还以为他要宣纸是为了送信啊! 司马瑄禾一动不动地看着邻狱的一切,一脸不解,洛大哥到底是要做什么呢?看到狱卒离开,出言道,“哎,等一下。” 狱卒停了下来,转身,“不知司马小姐有什么吩咐?” 司马瑄禾以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道,“我要跟洛世子在同一间牢房。” “这……”狱卒犹豫地看向洛世子。 洛九歌凤眼挑起,“司马小姐喜欢大声嚷嚷,恐怕会影响本世子发挥,不如将她请入远一些的牢房,如何?” 司马瑄禾委屈地瘪了瘪嘴,将脚一跺,“洛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哼,我偏在这儿,我不走。” 然而,她的抗议没有任何作用,很快被狱卒架去了其他牢狱,只留下不甘和愤怒的哭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人皮面具 洛九歌无奈地扯扯唇角,颜容轻淡无澜,拿起一张宣纸,铺展在桌面上,修手磨砚,蘸墨,落下一笔,心神微漾。 第二天蓝凤祭还是来看太后,且带去了在桃陌洲素来用的雪肌膏。 太后喜笑颜开,蘸了一点抹在手背上,抹开,果然感到肌肤润腻了不少,也比先前白了一些,不由得欣然道,“照这样下去,等用完了岂不是要白得不像人?” 蓝凤祭笑道,“哪有这样的奇效,太后向来驻颜有术,用过的贵品自然数不胜数,这普普通通的雪肌膏若能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凤祭也就满足了。” 颖儿从太后手中接过雪肌膏,阖上,收好。 太后的手搭上她的手,欣慰地道,“你这孩子,说话总能让哀家开心,与你长姐各有各的讨喜处。” 蓝凤祭明白她指的是蓝凤瑾,那个喜欢扮柔弱温婉的女子已经随右丞相府流放到了歧阴之地,她和她之间虽然有仇怨,但这一辈子,相信已经不会再碰面。 “大姐比凤祭懂礼仪,自是要持重一些。”她皮笑肉不笑地随了一句,太后端详了一下她的神色,“你大姐过于奉承,流放之前又严重失态,哀家实在是……” 她没有说下去,?尚且清亮的眼中有一抹微妙浮起,“正好今日你也来了,哀家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隐约猜到和洛九歌有关,蓝凤祭心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太后请说。” 太后叹了一声,然而,叹息中并没有愁的意味,反而更像是一种欣然,“朝惜王府洛世子可算是愿意招了,也教哀家了了这桩闹心事。”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落下,蓝凤祭身体僵住,不敢置信地喃喃,“不,怎么会……” 本来是梵容的一场阴谋,他也心知肚明,为什么要招供? 太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世子要了半丈叠高的宣纸,说是要写个三天三夜,他倒是识时务,不然一直拖着耗着,哀家和皇帝也为难哪。” 蓝凤祭脸色发白,浑身虚乏无力,手扶了扶额头,“凤祭身体有点不适,先行退下,请太后见谅。” “欸,哀家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哀家也希望世子是无辜的,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太后颇为惋惜地道,转而吩咐,“颖儿,蓝姑娘身体不舒服,不如把她扶到哀家的房中,让她好生歇息一下吧。” 颖儿也是一脸担忧,赶紧照做了。 看着公主被扶入房中,太后沉声一叹,果然如此,她对洛九歌的感情,绝不是知己那么简单。 蓝凤祭还想推辞,可委屈,愤怒和震撼的情绪搅在一起,在心中翻滚不休,让她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一个念头忽然掠过脑海,也许九歌另有打算…… 她的情绪平静了一些,稳了稳神,还是将就着躺了下来,颖儿在榻边走动,准备湿热毛巾,小心地搭在她的额头上,随即便利索地出去了。 蓝凤祭静阖着眸子,风从镂空雕花的窗吹进来,她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那种说不出的异样再度滋长,如果九歌有其他想法,应该会派蜂隐跟她细说的,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锦被下,她的手慢慢握紧,本来就经过了一重不堪的劫难,她再选择完全相信人,已经是勉强,九歌看似才从青涩中蜕变出来,可手腕,处世和心思,却是十足的老辣和成熟,这一切都掩饰在风淡云轻的雅致之容下,竟连她也被轻而易举地骗了过去。 他先前向她隐瞒了太多,这一次她提心吊胆,夜不成寐,茶饭不思,若他已作了详细绸缪,竟忍心让她受这么多的折磨么? 似有一条浅浅的裂缝,在心中悄然裂开。 耳边有声音在嗡嗡作响,蓝凤祭红唇轻启,“九歌真的要招了吗?” “大概是。”蜂隐沉默了一下,“我进去时,宣纸和墨水都准备好了,世子什么也没多说,只叫我来告诉蓝姑娘,好生照顾自己。” 蓝凤祭翻了一下身子,眉头蹙起,“半丈叠高的宣纸,他要来做什么?” “自然是详细交代罪状了。”蜂隐叹了一声,“德乾帝早就想收拾朝惜王府,就算世子宁死不屈,皇帝随便找王府一个下人来屈打成招,就可以定整个王府的罪。所以,世子打算自己亲自说。” 蓝凤祭喉咙哽涩,“他知不知道,这等于白白送死?” 蜂隐看她一副痛心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世子招了,皇帝会放过王府上下大多数人,若不招,王府就是包庇罪,无一幸免。” 蓝凤祭平静了一会儿,“你走吧,你告诉他,他想死,我也不会同意。” 蜂隐揣摩着她话中的用意,“世子还说了,无论梵容有什么要求,都不可答应。” 蓝凤祭唇角微勾,“放心。” 她在床上趟了一个时辰,暗暗打定了一个注意。 起床后,太后一脸关怀,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对于这个想置九歌于死地的老女人,蓝凤祭越来越无感,甚至还生出一种厌恶之情,保持着笑容和礼仪敷衍了一下,不顾太后微微发僵的神色,举步离开了。 太后看着年轻女子越来越远的身影,带着担忧道,“真是个犟脾气,太过于执着,是好事,也是坏事,只怕以后……” 樱儿在一旁好奇地问,“太后为什么对蓝姑娘这么好呢?” 太后含笑看她,“久居深宫,人心叵测见得多了,就连蓝凤瑾与哀家那般亲密,也不过是抱着让右丞相府长存的目的,蓝凤祭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来陪哀家,自然是想让哀家放洛世子一条生路,哀家身处这个位置,许多事情由不得别人,也由不得自己,所以呀,合眼缘,能让哀家开心就可以,不必苛求太多。” 蓝凤祭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颖儿收回目光,凑近太后,“蓝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可却像看透了世事那般,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太后微微一叹,“是不显于面上的哀伤和苍凉以及决然对吧?这些年她流落天涯,也难为她了。” 凰城南部,坐落着帝都最大的首饰铺子,各大柜台前都站着挑选的人,三个伙计跑来跑去,热情地为客人推荐。 一个伙计眼睛一亮,迎到门处,笑盈盈地道,“客观请进,我们这儿的首饰可是凰城种类最齐全也最精美华贵的,请问你想买的是……” 进来的是一位身姿窈窕,容颜绝美的女子,她看也没有看琳琅满目的首饰,只清冷地道了一句,“人皮面具。” 伙计会意地笑了笑,将女子引向另一个封闭的隔间,将门叩开,压低声音道,“仁美堂只负责卖东西,至于其他的,跟我们没有一点儿关系,姑娘请挑吧。” 两个对排的分层柜子上,斜放着各式各样的人皮面具,做工精良,栩栩如生,看上去像一张张被活扒下来的真人脸。 “这些,可都是真的人皮呢。”伙计的语气透着一股诡异,“姑娘可戴着出去,再挑一样首饰,到掌柜那儿付钱,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发现了。” 蓝凤祭扫了他一眼,只见他约莫十六岁的年纪,五官清秀,明眸皓齿,尚还稚嫩的眉宇间灵动聪慧。 见她打量,伙计又道,“姑娘放心,仁美堂的信誉一向是好的,我们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好。”蓝凤祭取下一张,对着铜镜贴到脸上,走出隔间,又依他所言,随意拿了一对花黄,付款后走出首饰铺子,向下一家计划中的织绣铺走去。 一个人影从铺子另一头闪出来,他着一身黑色锦服,胸口绣着凤引远月图,衣摆一朵朵曼珠沙华错落盛放,像妖冶的血隐于暗夜之中。五官俊美冷冽,气质端稳高华,男子唇角微微勾起,“果然还是……” “蓝姑娘性子高傲,宁愿葬身围剿,也不愿违背了本心。”墨予在一旁道。 “什么本心?”梵容缓缓问。 墨予咳了一下,只好不说话,难道人家不愿意跟你睡觉这种事还要我亲口说出来吗? 梵容暼了手下一眼,“秋娘正在查洛九歌的隐藏势力,时有危险,你既然查不出蓝凤祭当初的失踪之谜和这几年的状况,以及德乾帝与太后重视她的缘由,不如去助秋娘一臂之力吧。等洛九歌的事结束了,再查蓝凤祭。” 墨予暗暗咬牙,不就是不小心提到了他的难堪之处吗?就这样将他打发到北蒙,这一千里路,往返足够折腾人了。然而,心中不平,也只能咬牙切齿地领命离开。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蓝凤祭的身影已变成一个小小的点,梵容眸子微眯,款款跟了上去,闲庭散步,让人以为他只不过是散散心而已。 他沉吟,右丞相府被流放,唯独蓝凤祭相安无事,可见德乾帝和太后是有意放过,如今太后已亲自见她,当面是越来越不掩重视了,蓝凤祭的母亲又是太后亲信花弘将军的女儿花奴,这其中,究竟有多深的渊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紫衣男子 已经是深夜,此起彼伏的凄厉喊叫声逐渐平息了下来,洛世子还在有条不紊地忙碌,蓝袖微摆,凤眸低垂,浑身上下散发出轻淡沉定的气息,墨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很快便又写完了一张,手掌虚覆游移一梵,将湿重的墨迹蒸干了,随手放到他人看不到的一个死角处。 牢房外走来先前的两名狱卒,见世子还没有睡下,脸上都不由得闪过喜悦的神色,交代越多,对他们越有好处,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谁不高兴? 洛九歌眉头微微一皱,修手不停,唇角抿起。 看到世子不耐,端着茶的那一位道,“我们给洛世子送茶水来了,喝了醒神解乏,世子想写多九就写多久。” 说着小心翼翼地将茶水通过牢房间隙递了进去。 “知道了。”洛九歌淡淡道,“下去吧。” 狱卒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不屑,沦为阶下囚,还摆这样高冷的架子,不过,洛世子的日子快要到尽头了,而他们却会官运亨通,步步高升,这忍耐也算值得,便心照不宣,恭敬地退下。 洛九歌笔间轻轻一勾,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今夜云翳重重,凉风渗着丝丝的寒意,偶有一缕月华投射下来,教一切辨不太清面目。 刑部本来就是个阴沉死寂之地,只在一些重要的宫殿外设了灯罩,光线昏暗模糊,偶见一两人值守,其它地方则掩在一片漆黑之中,就连一声虫鸣都显得分外清寥孤寂,然而,略微对刑部了解一些的人都知道,在看不见的角落,不知隐藏了多少绝世高手,像一只只等待食物的狼,静静地等着不知好歹的人闯入。 师父谷星子是半仙人,懂法术,蓝凤祭身为弟子七年,自然也学了一些,虽然不精通,但障眼法还是可以施展的。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刑部大狱前,没有惊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大牢以灰石堆砌,死寂如坟墓,向另一头无边无际地延伸而去。 门口只有两个人在把守,随意走动,面无表情。 蓝凤祭扬唇一笑,抬步走了进去,一股突然的力量迎面冲撞而来,猝不及防间,她的身体向后斜飞三丈高,又直直地摔落而下。 蓝凤祭发出一声痛呼,随即灵巧地将身形稳住,她才发现大门上贴着的那一对貔貅微闪着金光,光芒一圈圈地向外散去,目光炯炯,尖牙上有白芒在流走。 一阵衣枚擦过空气的声音响起,约莫十来个人落在她的身边,将她团团围住。 “小样,以为会一点法术,就可以进入刑部大牢?” 一个人冷冷道,“为了提防你们这些邪魔歪道,刑部百年前就做足了准备。” 蓝凤祭目光淡淡一扫,姿态睥睨,唇微勾起,“一群不是黑玄三品,就是黑玄二品的人也阻拦得了我,恐怕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她和九歌已经修炼到墨玄三品的境界,自是不拿这些人放在眼中。 “我们人多。”另一人扬了扬下巴,“拖,也能把你拖死。” 蓝凤祭心中寻思,在这么严密的防卫下,梵容居然能将父亲安然无恙地救出来,看来对刑部摸得很清,这个人果然很深哪! 冷哼一声,再不多说废话,掠身而起,手腕一转,掌心流出万道虚剑光影,携着无尽的杀劲,直向外源源不断地逼去。 黑衣猎猎扯起,包裹在黑布中的乌发尽数散落下来,虽然她的脸贴上了一张普通的面具,但衬着乌黑柔顺的发丝,窈窕的身姿,气质自是清华无双,灵动自然。 兵刃交接,砰然乍响,虚剑在强大的攻势下纷纷化作齑粉消散于半空,一道道黑影从破开的缝隙间穿来,面目阴沉,掌风呼啸,天地都在嗡嗡震动。 蓝凤祭眉头微蹙,施展障眼法,然而,与此同时,牢狱大门上的貔貅光芒大盛,将隐去半身的她完全暴露了出来,半空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大笑,一张张带着快要捕捉到猎物的兴奋的脸越来越近,狰狞阴郁,夹杂着疯狂的**,“小娘子虽然样子不怎地,但身材不错,捉去也够尽情地玩几个晚上。” “看这一身好功法,反抗起来一定很刺激呐!” 蓝凤祭顿生厌恶,双掌圈合,释出一道道文字繁复的迦印,金光璀璨,照亮一方天穹,在操控下向四周迅疾拓去,一种细微如蚊的声音丝缕不绝地响起,钻入人的耳际,让人心神抑制不住地错乱。 数声惨叫,几个赤玄三品的因承受不住这样澎湃的力道,功法尽数撤去,成为一地残肢断体,血腥味弥漫在空中,让人闻之作呕。 剩下的守卫受到梵音的影响,眼神都有一瞬间的涣散,动作一滞,随即飞快敛气屏神,稳住意志。然而,蓝凤祭已经趁这个间隙再灌注进一股大力,将剩下十人通通震飞了开去。 鲜血在半空飙溅,转眼躺了一地的人,要么死,要么伤残,都再也爬不起来再战。 蓝凤祭清傲的目光冷冷一扫,转过身来,向大门走去,手风一动,两个浑身颤抖的狱卒来不及惨叫,便倒在了地上。 蓝凤祭唇角微勾,正要踏入,身后有凉风一掠而过,她侧首,心下一沉,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个高大俊美的紫衣男子负手,长身立在一缕月华下,眉心上戴着棕色额环,中间镶饰着一枚海蓝色的宝石,目光清亮,没有一丝温度,平静地看着她,缓缓开口,“打败了我,你才有资格进去救人。” 从对方身上隐约散发的气劲来揣测,这个人的功法绝不在她之下,蓝凤祭刚才耗尽了大半功法,若打起来,定然不是他的对手,没想到,刑部竟还隐藏着这样的人才。 眉一挑,“我没兴趣跟你打。” 男子一阵清笑,声音疏朗大气,“那么,得罪了。” 凉意嗖嗖,蓝凤祭眯起眸子,对方要取的,是她的肩处,看来是想活捉了她,当即以最快的速度点足而起,边避开边退向大门。 这个男人果然了得,并未见他用多少力,但施展出来的功法却让她感受到滔天的“劲”在肆意又轻松地流动,环伺在她的周身,她躲过肩头一劫,抿起唇角,冲开阻滞的力量,直向牢狱大门掠去…… 她不管能不能出来,只想去看他一眼,只要他相安无事,就好! 紫衣男子轻轻一笑,任右她去,忽然张掌一吸,大门应声阖上,蓝凤祭猝不及放地撞了上去,大脑一晕,胸口血气翻涌,五脏六腑都要散开,四肢百骸都要裂开,她蹙起眉头,足斜踏大门,身体猛地翻转,勉强有力气控制着落到地上,心口一震,扶着门,倾身哇出一口鲜血。 她冷冷看着紫衣男子,一言不发,看来今晚是走不脱了,不要说救九歌,就连她恐怕也自身难保。 男子款款走来,高大的身躯越来越近,向她伸出手,“把人气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模样。” 他的手修长,白皙,润华如玉,有点像九歌。 “恐怕要令阁下失望了,本姑娘就长这个样子。”蓝凤祭毫不客气地回拒。 “那么,我来帮你摘。”男子依旧淡笑,只是笑中隐约含着一丝诡异。 蓝凤祭心思几转,这个人看起来身份华贵,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屈身为刑部效劳? 如果她落到他手中,又面临怎样的下场? 两个人影从半空落下来,正正站在她的面前,都蒙着面,看不清模样。 “这个女子,我们的老大已经订好了。”来人抛出的话令蓝凤祭暗暗抖了一抖。 订好了……为什么她听着这样不对劲? 紫衣男子疏朗地笑了,微摇头,“就这种货色,你们老大的口味该有多差?” “我们老大更看重内涵。” 另一人反讽,似乎在嘲笑对方的肤浅。 阙千泽的目光再次落在蓝凤祭的脸上,仿佛看到那张普通面具下的倾城之颜,以商量的语气道,“这个女人夜闯刑部大牢,拿下她是我的职责,不如我也来重视一下内涵,再给你们老大,怎么样?” “少废话。”两人语气夹杂了愤怒,掠身围住紫衣男子,一场战斗重新拉开,“姑娘快走,刑部其他人马正在赶来,进去了就来不及了。” 仔细辨听,远处果然有簌簌风声,似是衣枚擦空而来,蓝凤祭一颗心随即悬起,匆匆看门缝一眼,似乎看到一袭蓝衣的男子正端桌前,素手执笔,正一个字一个字地落下,喉咙一涩,果然是…… 九歌,你这样,我这一世,也等于断送了。 她来不及想太多,凝聚所有剩余的功法,离开这一片修罗场,纤美的身子没入夜色中,很快无影无踪,清冷的风拂过她的脸,她仰起下巴,艰涩地叹息,这样的结局,她宁愿坠下夜影楼后便是永远的死亡,再也不要重来。 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疼痛,经过一撞,大脑也晕沉了许多,她再提了一下气力,一鼓作气,离开刑部,看到前方有一条民巷,人烟稀少,看样子多数人家已经睡了,便落了下来。 这一落,落到了一个人的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夺爱之仇 “谁?”蓝凤祭低斥,虽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但身体还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白光腾然一耀,杀劲向四周冲击而去。 那人却岿然不动,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力道收了,幽幽道,“我。” 蓝凤祭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梵容正垂视着她,神色无澜,眸子复杂,“为了他,真是不要命了。” 蓝凤祭平静地道,“你说过,不干涉的。” 梵容淡淡道,“我只是关心你。况且,现在已经有别的人想干涉了。” “世子,蓝姑娘,请上轿。” 一顶轿子抬了过来,梵容亲自撩起轿帘,另一只手将蓝凤祭扶上去,自己随即也入了轿。 “是刑部那个紫衣人?他是什么来头?”蓝凤祭想破了头,以前的记忆,那一段时光中的记忆,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梵容没有否认,“他叫阙千泽,是南影国太子。南影国与朝惜王府的封地之一九渊毗邻,尤其是烨地几乎被南影国国土包围,又常年笼雾,甚至有魂灵出没,朝惜王府已经一年多没有派人去把守了,南影国打主意是迟早的事。” 蓝凤祭恍然,“所以,阙千泽名为效劳刑部,实际上是为了对付洛九歌?”她暗暗心惊,这样危险的人,就守在刑部外面,九歌稍有不慎,恐怕就会死在他的手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南影国世子恨透了洛九歌。”梵容不紧不慢地道,“小时候,有一个女孩,曾为了洛九歌羞辱了阙千泽。” 蓝凤祭来了兴趣,“情仇?” 梵容看着她,唇角微微扯起,“少年不知愁滋味,又何来的情仇,不过是因为羞辱一辈子遗忘不掉罢了。” “究竟又是怎么一个羞辱法?” 梵容神色反而有些好笑,“十二年前,洛九歌带着那个女孩,随父到南影国拜访,两人与阙千泽玩到了一起,阙千泽采来一束花送给女孩,不料女孩却说,我要洛世子送的,你送的我不稀罕。从此阙千泽便耿耿于怀,不报不快。这个人总是在笑,可心眼却是小得很。” 蓝凤祭隐约感到一阵不对劲,这件事似乎与她过去经历的某件事有吻合之处,仔细一想,记起来了,那个小女孩不正是她吗?她当年的“不解风情”,竟为如今埋下了祸根。 那时,她不过六岁的年纪,由于经常受正夫人和两个姐姐虐待,九歌对她照顾有加,不时将她接到朝惜王府,让她吃好穿好玩好,那一次出访,他嫌路上闷,也要求朝惜王让她一道同去,没想到脸皮厚的阙千泽小小年纪就动了凡心,竟胡乱扯一把不中看的花来,说他喜欢她,她果断拒绝,表明非九歌送的花不要,然后这个仇就被阙千泽牢牢记住了。 多像一个笑话。 从梵容玩味的眼神,想必他已经知道那个女孩是谁,蓝凤祭也就不加解释,想了一下,道,“南影国千方百计打烨地的主意,皇上就没有察觉么?” “自是比谁都要清楚,毕竟每一方候王管辖的范围,名为封地,实际上都是皇家的地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德乾帝和太后隐忍不发,不过是想借南影国的手,除去朝惜王府,再以这个借口出兵南影国。” 他看着她,忽然眸子柔了下来,动作很轻地将她拥入怀中,手掌覆在她的肩头上,向她体内渡入气息,蓝凤祭不得不佩服皇帝和太后的谋略,“难怪王侯一直蓄势不发,原来,皇上还是有些手段的。” 梵容幽道,“康夙朝虽然势衰,可根基还在,不会轻易垮掉,只是候王势力过于膨胀,且在宫中盘根错节,各个方面都被侵蚀和分裂,所以,皇帝和太后视候王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蓝凤祭想了一下,“不过,看样子皇上有意拉拢清穹王府。” 气息在五脏六腑间流窜游移,痛苦随即减轻了许多,蓝凤祭舒出一口气,听他在耳边道,“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语气含着莫测的意味,以及孤注一掷的决心。 蓝凤祭知道他的心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谁也没有错。 可是九歌,他完全是被冤枉的啊! 刑部高手如云,今夜她能够逃走已经是幸运,也足可见这个方法不可行,况且他愿意招供,她还能如何做? 恨梵容的狠辣,也恨他的软弱。 “洛世子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仿佛知道她正在担忧,气氛沉寂了一下之后,梵容开口道。 “我不想见血腥。”蓝凤祭应,马车内灯光摇曳,梵容的俊颜明暗不定,宛如**之界俯视苍生的神祈,面无波澜,却早已看透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 尽管九歌招供,但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她还不能跟梵容彻底摊牌,况且,就算九歌不成器,雪玉扳指,她也还是该要的…… 心中微微一跳,这样特立独行的念头,她不是没有过,可是没有任何一次,如现在这样越来越清晰。 如果,她想依仗和为之牺牲的人就这样湮没,她只有自己强大起来,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才能有尊严地存活下去。 可是九歌,我真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初春气温清寒,她感到丝丝的冷意袭来,身体缩了缩,随即便是一阵暖,梵容拿过座后软榻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淡淡道,“如果你愿意,我让你一世安宁,不见血腥。” 一世安宁,最终走向灭亡。 从古至今,安分守己的女子,从来不得好下场。 蓝凤祭闭上眼,“我困了。” 从这儿到清穹王府还需要半个小时,她又晕又乏,只想好好地睡一场。 梵容没有再说什么,只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看着半空,神色复杂莫测。 刚才他就在暗处观战,她的功法,已经是墨玄三品的级别,这样的女子,本来可以独当一面,傲然于世,却要为了洛九歌……却要为那个男人牺牲自己,甘当他幕后僚客之一,难道“爱”一字,真的可以让人义无反顾,在所不辞么? 那些对他闪烁其辞的暧昧暗示,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答应过,给她信任,可会不会有一天,她把刀子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 可至少现在,她好好地躺在他的怀中。 梵容唇角弯了弯,眸子垂视下来,她阖着眸,头枕在他的胸膛上,细浅又均匀地呼吸,看上去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需要保护的女子,让人无法跟方才那样浑体上下杀气凌厉的她联系起来。 修长白皙的手抚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叹,将面具揭了下来。 马车在一袖云外停下,梵容抱起蓝凤祭,步下马车,一个黑衣人影从半空落到地上,拱手道,“禀世子,大事不好了。” 梵容面无波澜,“说。” 那人看一眼世子怀中的女子,皱眉不语。 “去书房等我。” 梵容扔下一句话,还是踏入了一袖云。 菱雪迎上来,在一旁忙前忙后,他将她轻放在榻上,替她盖上被子,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所有的举动,表明他已将她看做是他的女人。 看到她眉头微微蹙起,他眸中有笑意,有苦涩,不加计较地离开了。 为了提防梵容,蓝凤祭一直处于半睡眠状态,对于他动手动脚,她意识十分清楚,只要不是触到她的底线,她默默地咬牙忍住不发,刚才身体接触到床榻,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没想到梵容又吻了一下她。 她厌恶,纠结,在这样事情庞杂难解的时候,任何一种决定都怕让局势越来越糟糕。 她也曾是他的人,可是他弃如敝履,这一生他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她辗转了几下,越来越睡不着,菱雪在一旁担忧地道,“蓝姑娘,你怎么了?” “点一下安神香。”蓝凤祭又翻了翻身体。 安神香点了起来,香味袅袅钻入鼻孔,蓝凤祭微躬着身子,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遍地是尸体和痛苦呻吟的士兵,洛东昨日已经失守,今日九渊军队和擎兵展开最惨烈的厮杀,只要保住阳连,九渊还有进一步扩大势力范围的机会,不然,就只能退守江南,偏安一隅。 然而,九渊国派出最好的兵力,使出最好的战略,孤注一掷,还是失败了。 洛九歌骑在一匹栗色大马上,赤红着眼,胸中似有怒气和恨意在不断翻腾,马旁是剩下的九渊战将,都或轻或重地受了伤,然而,表情都坚定不移。 九歌握紧鞭子,咬牙切齿,“不可能,一定是出了奸细,谁是奸细,站出来!” 他要崩溃了,嘴边还流着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世子。”一个人欲言又止。 洛九歌侧首看下来,两个九渊护卫高手,正押着蓝凤祭,一脸懊恼,“要不是亲眼看见蓝姑娘把布阵图送往敌方的营帐,我们是不会相信的。” 洛九歌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眸子红得可怖,终究没有忍住,呕出一口鲜血,最后翻身从马背上坠了下来。 “杀了她,杀了她!世子亲手杀了她。” 将士愤怒地高喊。 他沉默了很久,剑从她脖子上收回,“你走吧,去做梵容的女人,这一生一世,都不要回来。就当我,从来没有遇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倾世招供 然后她看到自己不断跑,向梵容的军营跑去,她痛苦,内疚,疯狂,容,我来了,你说过,会好好爱我的。 前方出现一方断崖,蓝凤祭没收住,一脚踏空,一下子坠了下去。 她被惊醒,一下子坐起身,看着正在擦拭梳妆台的菱雪,“我睡了多久?” 菱雪忙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坐在床边,关怀地道,“蓝姑娘只睡了十分钟,姑娘怎么了,看起来心神不宁。” “我没事。”蓝凤祭摇了摇头,又躺了下去,“多点一只安神香。” 世子府书房内,刚才出现的那个黑衣人垂首而立。 “不知道为什么,朝惜王府不断有人外出,只是这么晚了,再也没有回来。” 梵容眸子微眯,“这大概是洛九歌的招数,你以为,他真的是在招供吗?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下人一惊,“这……” “如果本世子没猜错的话,明济王府也是这样的情况。”梵容幽幽道,“司马普和司马桑连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司马瑄禾身上,刑部问不出只言片语,便只能暂时放过二人,可提心吊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洛九歌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下人神色浮起隐忧,“世子,我们怎么办?” 梵容吁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想将朝惜王府和明济王府一举歼灭,只是他答应过她,洛九歌这件事,不干涉。 况且,朝惜王府脱离出去,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遂道了一句,“不用管。” “不用管?”来人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错。” 梵容气定神闲地饮下一口茶,转了一个话题,“这些天过去了,九乾王还没有找到那些个鞑子高手的下落,想必已经被转移了。为了自保,九乾王定然会以鞑子侵入中土为由,对北方部落下手,而冰琰国毗邻北蒙,墨予和秋娘恐怕周转不开,你带三个黑玄一品的手下去一趟,如果九乾王意图染指冰琰国,及时传信回来。” 冰琰国暗地里附庸于清穹王府的一个草原之国,一半地域被冰雪覆盖,虽然小,但民族战斗力却是一等一,尽管遭受过无数次的入侵,依然屹立百年。而洛九歌收罗北蒙鞑子,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了牵制。 颜祁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梵容眯起眸子,洛九歌开了个头,也好。 一干高手落到地上的时候,刑部侍郎也率着一群手下赶过来。 除了一地的死伤外,只站着一个修长的紫衣身影,刚才的打斗声仿佛只是一种幻觉。 紫衣男人负手而立,神色疏淡,眉头微蹙着,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从一开始,刑部侍郎对这个南影国的王子就心中不痛快,板着脸道,“敢问王子,方才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阙千泽没有看他,淡淡道,“有人来劫狱,被本王子打跑了。” 刑部侍郎面色更加不悦,这是刑部的事,他一个来访的小国王子,管这么多做什么,还执意要当护牢的头领。 “可是这么多死伤……” 阙千泽语气好笑,“赶走劫狱者之外,难道本王还负责保护阁下这些不中用的手下吗?” 刑部侍郎再也压不住怒火,这样下去,刑部大狱迟早会出大问题,“王子作客凰城,上到皇上太后,下到黎民百姓,都十分欢迎,可不经过允许,幼稚地在牢狱附近当一名普普通通的看守,并且还办事不力,不但降低了身份,恐怕皇上还会不高兴呢。” 阙千泽笑容微敛,凑身过来,清朗的语气变得轻渺,“你放心,我只负责守候洛九歌,直到……刑部处死他,别以为本殿不清楚你和洛九歌之间的交易,如果你再敢妄言一句,本殿顷刻让你声誉败坏,死无葬身之地。” 刑部侍郎身躯一僵,眼睛瞪圆,像是被噎住,喉咙动了动,吐不出只言片语。 阙千泽修手拍拍他的肩头,仰首,一阵疏朗的大笑,款款离开。 溟濛的夜色中,有身影轻巧地掠过半空,落在不远处的一方水榭飞亭下,淡淡的月华之下,紫衣宛若一道流虹,面颜仿似瑰玉,这是洛梵白三世子才有的风华,大狱广场,只余一阵似有若无的冷香,夹杂着丝缕不绝的寒气。 轻纱帷帐,在微风下轻摆,透过挽起了一半的华帘,那一抹紫衣身影静静坐在桌旁,执起杯盏,独自作饮,华贵中透着一股潇洒肆意,含着志在必得的决心,看向虚空,唇角微微扯了一下。 他找了她七年,终于在她韶华最好的时候再次看到她,却不想她和那个他一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的男人一道出现,难道这些年,二人修成了正果么? 不过,既然还未成婚,他完全来得及。 笑,浅啜了一口,他阙千泽,从来不是一个肯认输的人。 这段时间,九乾王府,渊王府以及明济王府没有任何动静,想来是在静观其变。 三天很快过去了,朝惜王府已经成了一座空府,洛恒留了一些粮谷和布帛,让穷困的百姓去搬,营造一种热闹的景象。 蓝凤祭悬着一颗心,一大早到了太后的仪华殿,至少她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阙千泽舒了一口气,从亭下站起身来,看着被两员赤玄三品高手一左一右押走的洛世子,朗朗扬声道,“也许午时三刻,千泽有机会送一下洛世子。” 洛九歌的身影顿了顿,侧首,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劳。” 阙千泽眉头微蹙,随即释然,刑场鬼门关他是刑监之一,早就做好了布置,即使有高手来救,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洛九歌的命运,康夙朝已经有了安排,招供不过为了抖出更多不忠的势力罢了。 半丈叠高的宣纸被放入箱中,抬上大殿。 洛世子长身玉立在大殿中央,面色淡然,不行跪礼,姿态高贵绝伦。 德乾帝冷哼一声,“洛世子为何不下跪?” 洛九歌勾唇一笑,“招了这许多,跪了小半生,自知命不久矣,想不跪一回,还请皇上恩准。” 朝臣面面相觑,一脸惊骇,任是功高震主,一手遮天的三朝一品元老,在皇帝面前也不得不做做样子,洛世子竟然一改先前的雅致风格,桀骜傲慢到这样的地步! 德乾帝眼中泛起一抹幽冷的光芒,宛若一条煨毒的蛇,“好,那就准许洛世子不跪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话中的意味在场的每一个人自是非常清楚,但不少朝臣都有些惴惴,先是右丞相府上下遭到流放,如今朝惜王府又面临满门抄斩的命运,下一个对象,又会是谁?! “咦,等一下。”梵勒神色一动,出列,“启禀皇上,洛候今天似乎没有来上朝。” 众臣向洛恒的位置看去,果然不见朝惜王的身影,都诧异不已,也许是洛恒身后两边的大臣站得有些近了,故而没有人发现。 然而,由于注意力都在朝惜王府上,更没有人察觉到,明济王司马普也未来上朝。 德乾帝脸色更加黑沉,一拍扶手,“朝惜王府成何体统,洛候平白无故不来上朝,做儿子的也狂妄自大,真是逆天了,难道,朝惜王府真的与行道教有牵连?” 听到“行道教”三个字,朝臣们都噤若寒蝉。 洛九歌神色淡然,不疾不徐地道,“也许父亲抱恙,在府中养病,只是来不及命人传禀一声,还请皇上见谅,说不定过两天,父亲就像以前那样出现在朝殿上,以祝皇上万福金安。至于行道教的事,微臣都已经在这半丈宣纸中作了交代。” 德乾帝盯着不敛锋芒的洛世子,手按紧扶手,“打开箱子,念。” 两位侍卫走过来,将封锁的箱子打开,拿起第一张宣纸来,不由得“啊”了一声,不敢相信地拿起第二张,一模一样,一下子便跪下了,“皇上,这,这……” 洛九歌唇角扬起,眸中浮起星辰之芒,如锋锐,如柔情。 第一张飘落到地上,所有的朝臣和皇帝都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大吃一惊。 那霍然是一个女子的画像,颜容无一处不倾城,秀发如瀑倾泻下来,身姿窈窕,紫衣轻裹,露出一双酥肩,正抬起素手,摘一朵旁逸斜出枝条上的桃花,脸上浅笑淡淡,渺然出尘,气质清贵。 第二张画像,是同一个女子在竹下舞剑,白衣张袂若仙,眸光凌厉英气,剑气搅起漫天竹叶纷落而下。 侍卫往下翻来,只见所有的画像都是一个女子,只是画的是不同的姿态,不同的神情,不同的动作和气质。 有过眼缘的知道,这个女子,正是入住清穹王府的右丞相庶出之女蓝凤祭。 “大……” 德乾帝一拍扶手而起,然而,“胆”字还没有吐出来,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眩晕,一阵浓雾没来由地弥漫了大殿,隐约可见蓝衣身影在鬼魅般地穿梭游移,一道白光随着他的动作凝成一张虚网,将朝臣捆缚在一起,洛九歌眸中冷光掠过,手腕一动,短剑脱离,直逼向德乾帝,一名侍卫赶紧迎上,短剑穿过他的胸膛,倒地身亡。 “救驾,救驾!” 德乾帝歪扶在宝座上,连声迭叫,身体颤抖。 这不过是轻微的障术,暂时掩人耳目罢了,很快,几员功法高深的候王开始挣开虚绳,虚绳逐一崩溃,千钧一发,洛九歌掠身而起,念师父教与的隐身决,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九渊国创 “隐身术!”朝臣纷纷追出殿外,有人惊呼。 “不是隐身术,是一种障。”有人沉吟道,“练成隐身术,需要特质之躯,我们分向八方,用不了多久,洛九歌就会显出身形来。” 大风拂来,箱中的画像张张飞起,散在大殿和王宫的每一个角落,画中的女子或浅笑,或蹙眉,虽是水墨无色画,却幅幅都是倾城之颜。 “快追!”德乾帝愤然下令,“黑玄以上的护卫全部出动,还有,去朝惜王府查一下。” 众人纷纷领命离开,喧嚣混乱的朝殿很快平静了下来。 还是清晨,仪华殿花园中百态千妍的花朵上还沾着露珠,阳光投射下来,相互析折出耀眼绚丽的光芒。 用过早膳,太后便眼到花园中走走,看起来心情不错,颖儿不断讲笑话逗得太后不断开怀。 然而,蓝凤祭却笑不出来,今天是审判九歌的日子,如果太后和皇帝一心要置他于死地,恐怕凶多吉少。 皱眉,“好像朝殿那边有点乱,太后……” 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直觉告诉她,一定是九歌出事了。 太后怔了一下,转而蔼笑,“男人的事,咱们还是少干涉为妙,洛世子既然已经承认是他劫了狱,能否从宽处理,还得看他的招供书,你别担心,洛世子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把自己往不归路赶呢?” 一张宣纸悠悠晃晃地从半空飘下来,落在脚前。 颖儿捡起来,“哎呀,这不是蓝姑娘吗?” 蓝凤祭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她,白皙的脚踝泡在水中,身后是一片烂漫的桃花,墨迹还隐约有些沉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儿还有。” 洛儿跑过去,捡起,“也是蓝姑娘呢,只是这一张是在弹琴。” 蓝凤祭心中疑惑,快步过去,拿过宣纸,果然,一笔一画,颇费了心思,画上的女子似要走出来,只不过一个素手弹琴的动作,一动不动,她却仿佛听到了琴音。 是九歌画的,一定是,除了他,谁还能将她画得这样娴熟? “那边还有。” 颖儿一路跑过去,“一定还是蓝姑娘。” “咦。”太后沉吟,语气夹杂着一丝愤懑,“难得谁有这份情意,不过就算画了也不能乱在宫中扔呀。” 越向朝殿那边去,画像越多,颖儿手中已经拿不下,只好抱着,朝殿广场上,遍地是蓝凤祭的画像,一路铺入大殿,颖儿已经不想捡了,呆呆地站着,“天啦!出了什么事了?” 大殿中空无人影,殿外,几员护卫候在皇帝身边,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情况,诸位将士率武卫队,御林军小跑着地从广场外聚拢上来,每个人看看地面上的画像,又看看广场中央的女子,脸上都出现茫然的神色。 九歌不在,地上没有一滴鲜血,大概是逃了。 而这些画,这些画…… 蓝凤祭隐约猜到了什么,一种强烈的,近乎刻骨铭心的感觉涌上来,原来如此。 所谓招供,三天三夜,不过是为了画她。 德乾帝从台阶上步下来,在太后跟前行了礼,“母后怎么来了?这儿危险。” 蓝凤祭和颖儿跪下,“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德乾帝睥睨地目光落下来,神色闪过犹豫,洛九歌画的都是公主,所有朝臣和将士都有目共睹,恐怕今后她的处境会更加尴尬啊! 然而,那一天终究会到来,有些东西,她也不得不放下。 再仔细地看她一眼,气质清华卓绝,贵气与生俱来,一举一动颇为端稳,神色自若无澜,虽然关心洛九歌,眉心隐蹙,却并不太显露于态,功法已在墨玄之上,却藏剑于锋,宛若一个看似无害又让人不敢亵渎的大家女子。 自一出生,她便拥有“凤”的预言,这一生,必定是“凤”的命运。 德乾年间,康夙朝所出子嗣皆夭折,蓝凤祭能够留下来,虽然有听相命师的话,及早送出宫外的原因在,但也是上天注定。 候王如此不安分,也许,她真正的命运,就要开始了。 太后威严道,“皇帝,你别管哀家为什么到这儿,只需要告诉哀家,发生什么事了。” “洛世子逃了。”德乾帝凝重地应,“那些招供书,实际上都是画。” “什么?”太后蕴怒,“竟然会发生这种滑稽的事。” “母后不用担心,儿臣已经命人去追洛世子,这么多高手,想必会有一个结果。” 太后长吁了一声,“防不胜防啊,对朝惜王府恐怕是不能有一点心慈手软了。” 方才去查看朝惜王府的人匆匆回来,一脸沉重,“禀皇上,朝惜王府上下恐怕已经尽数撤离,除了搬运粮食的百姓,没有一个人影。” 蓝凤祭心中有一丝凉意掠过,看来,朝惜王府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却日夜茶饭不思,以为他真的…… 他又一次骗了她,甚至,这一次,她是一个工具。 唇角流出一抹苦涩,他也是身不由己,如果她一早就得知,恐怕会不经意地在太后面前露出破绽,从而导致他计划受挫,朝惜王府覆灭。. 这地上的画像,每一副都是他的精工巧笔之作,也是他三天来每一分每一秒的心血,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太后和皇帝震惊地对视一眼,德乾帝疾声,“此话可当真?” “属下不敢欺骗皇上。” 太后脸上阴云密布,厉言道,“看来,是往九渊方向去了,那儿是朝惜王府的封地,除此之外,没有一个地方,容得下朝惜王府的所有人马。反了,反了,是谁借朝惜王这么大的胆子?” 德乾帝见太后气得不行,忙扶住太后的手肘,“母后不用急,这件事我们好好商议。” 蓝凤祭心中释然,脸上不咸不淡,福了一礼,体恤道,“太后莫要气着了,若洛九歌真的有罪,凤祭也不会多求情一句,任凭太后和皇上处置。” “你倒是不偏颇。”太后幽幽道,“只是洛九歌有罪没罪,还看不出来吗?无罪为何会逃,连带着整个朝惜王府都空了。” 蓝凤祭微垂着睫,不说话。 “罢了。”太后沉沉一叹,“你先回去吧,不要为虎作伥,让哀家失望就好。” 这一日,烨地的雾障竟奇迹般地散去了。 更令人称奇的,是眼前焕然一新的景象。 无数飞檐翘角的殿楼高高伫立在空城腹地,华贵大气,最中央的是一座白楼,仿若白玉砌成,似有月华流动,门楣上题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夜影楼”。 已经到了封地九渊边界,可离烨城还有百里。 甩脱了一干臣将和康夙王宫护卫,洛九歌仍然无法歇一口气,因为那该死的阙千泽一路紧跟着,尽管他在隐身障术和现身之间来回替换,可阙千泽的感觉是出乎意料的灵敏,一回头还在后面。 总归也是进了九渊的范围,洛九歌只好停了下来,无语地看着对方,声音轻渺不屑,“你究竟想怎么样?” 阙千泽面色如常,看起来没有消耗多少内力,目光扫一眼四野八荒,“自然是要你的女人,还有,九渊这片地域,要知道,烨地可是被南影国包围在其中的。” 洛九歌笑,“杀了我,不作数。况且,也掩盖不了你小时候失败的事实。” 抬起手指,姿态优美利落地一叩,几个人影从半空落下来,将南影国王子围住。 “陪千泽王子玩玩,本世子要去整顿一下烨城了。” 洛九歌掠身而起,阙千泽眸子一眯,闪过一丝冷酷嗜血的锋芒,正要追上去,几人也相应展开动作,一轮厮杀开始。 这一日的烨地无论是景象,还是气氛,都不同以往。 因为鬼魂传闻和不少人亲眼目睹的事实,烨地百姓都迁离多雾的腹中地带,居住地和城中拉开了约莫半里的距离,这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毕竟农田就在不远处,即便害怕邪灵作乱,为了生存也不得不留下来。 半里之间,伫立着一座座空屋,每到夜间,风从空屋嗖嗖拂过,让人闻之胆寒。 然而,这一日烨地百姓却似乎看到了希望,浓雾尽散,露出一座座殿楼,无数士兵沿着长街大道整齐划一地跑进来,有的进入殿楼群大门,有的将一张张告示贴在民屋墙壁上,百姓们怀着好奇心,斗胆看了,不由得都吓了一跳。 “兹由于朝惜王府遭到康夙朝迫害,故迁到烨地安身,从此朝惜王府与康夙朝再无干系,创九渊国,洛候为帝,世子洛九歌为太子,大赦九渊国各处牢狱刑犯,免百姓三年赋税和徭役。钦此!” 末处是新设计的玉玺章印。 百姓从来不关心谁在头上统治,只对自己的切身利益感兴趣,况且康夙朝实力大不如以前,候王起异心称帝是迟早的事,感慨一声世道多变,祝愿一下来年丰收和乐,也就过了。 九渊国正式创立。 原先是最大的一片封地,广袤千里,立国也有南影国二倍之大,一举成为康夙朝周边最大的威胁。 夜影楼上,一抹蓝衣身影凭栏而立,男子看着康夙朝方向,神色浮起一抹幽怅,凤祭,也不知你,愿不愿意来,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前往月落谷(双修之地) 九渊创国的消息很快传来,德乾帝焦头烂额,午膳未用,一筹莫展。 “禀皇上,明济王府也已经空了,驻军之地不留一人,刑部遭到劫狱,司马瑄禾被两个神秘人带走。” 有人匆匆进入朝殿。 德乾帝蓦地起身,只感到胸中血气翻涌,咬牙切齿,“一个个吃里扒外的叛国逆徒,真是丧尽天良。” 太后脸色也是异常凝重,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等来人退下去了,太后叹了一声,“没想到……” 德乾帝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以手扶额,颇为丧气地道,“母后,候王个个不忠,儿子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胡说。”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道,“越是这样的关头,越要冷静,沉不住气,难道你想背负上亡国之君的骂名,受后世千夫所指吗?” 德乾帝脸上重新浮起决心,眼神却是黯然的,“母后教训得是,儿子定想方设法稳住康夙朝,不再让其他人有可乘之机。” 太后道,“眼下是暂时不能削藩了,只有召九乾王回来,先安定臣子诸侯,最好先拉拢一个强有力的支持,比如,清穹王府。” “如何拉拢?”德乾帝皱了皱眉,朝惜王府叛变之后,清穹王府是最危险的存在。 “皇帝忘了?”?太后幽幽道,“梵容对凤祭有情,凤祭又是镇国公主,如果联姻,清穹王府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与皇上作对,待把江山稳了,清穹王府作为一股强有力的支持,也未尝不可。” 德乾帝沉吟,“现在要告诉公主的真实身份?” 太后摇头,“不。她在梵世子和洛九歌之间的作用还没有发挥好呢,她既然对洛九歌有心,却留在清穹王府,哀家总有一种预感,一定会出事的,咱们先安定其他的诸侯臣将,至少康夙朝内部,不能乱。” 洛九歌成功逃离,九渊创国,蓝凤祭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只要拿到雪玉扳指,再报了那一桩仇,便可以长久相守了吧,即便在战场上负伤累累,但携手并进,不离不弃,也是一种幸福。 纤指在弦上拨弄,她唇角勾起,一向清冷的眸波潋滟如月,琴音丝缕不绝地流出,若过桃林之溪,花瓣纷落而下,九歌就在那一头,天气微暖,他一身白衣,款款走来。 先前蜂隐来,说九歌准备派人来接走她,?问她的意愿,烨地厚礼已经准备好了,她说,让他留待以后吧,她一定会回去的。 也许很慢,也许很快。 手背微凉,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她的动作,琴音戛然而止,她皱了皱眉,抬头撞见梵容的面颜映入眼帘,他平静地道,“心情不错。” 蓝凤祭淡笑,“倒也没有心情,这些天累了,只想好好地谈一下曲子,不想梵世子……” 梵容撩起衣摆,在一旁坐下,“你且弹着。” 琴上的鲜血还很醒目,那是她第一次弹弦歌琴时呕的血,每次看到,他的心总是有微微的扯痛。 蓝凤祭将琴抱起来,送到菱雪的怀中,“收了吧。” 梵容眸子幽深似海,手指叩在桌上,淡淡道,“这下你满意了吧,你知道,阙千泽或许拦不住他,可若是加上我,他必定是逃不掉的。” 蓝凤祭道,“方才信鸽传信,洛九歌要派人来接我,立我为太子妃,我便回他,说我不走了。” 梵容看着她,不多问,“那便留下来吧。” 先前朝惜王府最大的威胁是清穹王府,洛九歌许蓝凤祭入清穹王府,许是真的要杀了他,可世事多变,谁又能料到,人心。 如今九渊国创,主要与康夙朝对峙,清穹王府存亡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却选择留下,留在他身边,就凭她有这份心,他也愿倾尽所有,一丝一毫不亏待。 蓝凤祭涩然一笑,“凤祭原来是忘恩负义之辈,恐怕以后无颜面对世人了。可若走,又违背现今的本意。” 梵容眸子柔光泛起,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蓝凤祭不言,只是脸上蕴着欣然之色,在梵容看来已是默许。 她是个不善于表达强烈情感的人,不如就这样心意想通,默契相守。 “上次你生日,说好晚上去京萃苑看戏,可没去成,不如今晚吧!” 行道教剿灭,?袭击五世子船只的鞑子不见踪影,九乾王在北蒙一筹莫展,正准备拿百姓做替罪羔羊,康夙朝的一纸命令便传了过来,要求班师回朝。 九乾王忐忑着,打算将兵力削减一半,世子白迦南飞鸽传书,要求保留力量,然后便是九渊立国,明济王府一道叛逃的消息,九乾王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 朝廷转移了注意力,很好,至少一两年不用忧心忡忡,而这一两年,可以发生许多令人预料不及的变故,到时康夙朝还存在与否,都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德乾帝宣布将朝惜王和明济王列入叛册,如若踏上疆土一步,必定诛杀不容情,并要求每一位候王和大将加强练兵,增加防御力量,战争的阴影逐渐笼罩在中州上空,由于军费开支巨大,国力越来越衰颓。 时间一去三个月。 蓝凤祭一直留在清穹王府,渐渐地,人们忘记了她被驱逐一事,以及与洛世子一同出现在凰城的场景,还有被诬陷的“蛇蝎美人”的称号,都认定她就是梵世子未来的福晋,是享尽荣华富贵的正夫人。 这段时间倒也平静,唯一变化的,是梵容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浓烈。 刚开始他还有一丝踌躇犹豫,以为她逢场作戏,仍有所图,然而,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她一如既往地留在一袖云,弹琴,赏月,清歌妙舞,偶尔与他外出,逛街,逛古玩饰品商铺,乘船游湖……眸中的清寂一点点暖了起来。 她知道,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尽管蜂隐说九歌茶饭不思,虽然九渊实力不断增强,但他清瘦了一圈,经常对着凰城的方向怔茫,她也只是笑笑,你问问他,他怎么还像一个孩子? 这一日天气炎热,花园中的植株都焉了,梵容邀她去一个清凉的地方,唤作“月落谷”。 蓝凤祭心一跳,月落谷,月落谷不正是师父交代的双修之地么? 离凰城约莫五十里远,风光旖旎,景致独特,一年四季气温如一,只是由于灵气过于充沛,一般是修习功法和法术的人前去,不然也会成为除郦歌湖和玻古湖外的又一游玩盛地。 精美大气的淑华轿摆在花园内,六位轿夫垂首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以前她出门,四位轿夫绰绰有余,现在多了两位,必是梵容跟她同乘一轿。 她等的,就是这么一天,原以为要由自己亲自提出,没想到梵容倒先开了口。 “好啊!”她笑,面颜明艳生动,眯起眸子看一眼中天,“这天好热,就算待在殿中也不太受得住,要是置身于一个清凉的地方,那该多凉爽舒适呀。” 梵容看着那张神采媚人的脸,心上升起一种成就感,她如今这般知足幸福,有时宛若不谙世事的少女,都是他一手改造出来的,这也许是一个男人最值得自豪的事。 伸手抚她的小脸,脸颊微烫,触感柔软有弹性,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你会喜欢上月落谷的。” 雪玉扳指清凉如水,蓝凤祭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上面扫过,渴求早已深藏在眸底,“如果是个好去处,以后倒是可以常去,有世子作陪,虽然远了一些,但也不失乐趣。” 梵容俯身,撩起帘子,她弯腰坐进去,微笑看他,等他也坐进来,随着一声“起轿”,轿子被抬了起来。 蓝凤祭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像这三个月来一样,每一次相处,都执手相对。 梵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蕴着炽热和深沉,这样的眼神可以轻易地撩动女子的心怀,甚至让人赴汤蹈火地追随,万死不辞,然而,她一想到那一段时空中的悲哀和凄苦,心境便会生生地变得一派苍凉。 这个人,不能对他动情啊!绝不能。 他的本质是负心人,看似沉稳内敛,高华冷贵,实际上敏感多疑,心思过于缜密和莫测,这样的男子,不可能对一个女子矢志不渝,一生不离不弃。 梵容另一只手抚着拇指上的扳指,“我记得,刚开始你是想拿回雪玉扳指的,怎么后来不提了?” 蓝凤祭也伸手去抚摸,“后来我想,放在你这儿,和我拿回去,有什么区别呢?” 梵容神色一动,抬手,将她拥入怀中,手指在她的下巴游走,几分挑逗几分深情,“所以,对你的终身大事,有考虑了?” 蓝凤祭想起前些日子去看望太后,太后又提将她许配给梵容一事,并说梵容是这世间唯一与她相配的男子,错过了怕是一生的遗憾,还要召梵容进宫,好好地叙一叙这件事。 她吓了一跳,赶紧阻止太后,说此事以后再议,太后便暂时遂了她的意,不过以她虽是“随口提提”却坚决的态度,恐怕今后免不得再拿来说。 却不想梵容已经听到了风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生涩的回应 太后为什么想要让她嫁给梵容,难道仅仅因为跟她熟络? 这是蓝凤祭一直困惑的问题。 但她相信,真相迟早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此时梵容问到终身大事,她微笑了一下,迎上他温情脉脉的目光,“太早了。” 梵容眸中浮起一丝迷离,“为了对付九渊和边境不安分的势力,康夙朝增加徭役,举国练兵,国库越来越空虚,又增加课税,百姓苦不堪言,迟早会天下大乱。凤祭,我只是想在还算安定的时候娶了你。” 蓝凤祭沉默了下来,接受梵容,无异于送自身入狼口,可是他的语气是那样的诚挚和深沉,又拿时局来说事,似乎她再拒绝,就是不管不顾最好的良机,要让他为难了。 轿子无声地抬过地面,一阵清凉一阵炎热,蓝凤祭撩开帘子,向外看去,此刻正经过一片杨柳,垂下来的细枝爬满了绿叶,后面的那一条大街曾是凰城最繁华的地带,才不过短短三月,许多铺子关了门,赶集的人也稀疏了许多,百姓形销骨立,面黄肌瘦,个个眼神无力,却弥着幽冷不满的怨气。 眼下还勉强能够吃饱,到真正断粮的那一天,恐怕会引发全境性的崩溃和暴乱。 这些都是无辜善良的百姓啊!辛苦劳作和耕耘,贡献所有,不求大富大贵,只愿留一份温饱和安宁,当朝廷连这一点都要褫夺,人心必定背离。 而与此相反,九渊地在逐渐增加兵力的同时,也发展农事生产,据说处处田间山地一片青苗,如今已有不少谷物杂粮开始丰收。 蓝凤祭感到一丝欣然,快了,九歌,等我带回雪玉扳指,我们一起执手,并进天下,不离不弃,江山很美,也很残酷,只有不变初衷的人,才有资格一道共赏旖旎景致,抒怀倥偬岁月。 她莞尔一笑,“订亲的礼你还没有送呢,怎么……” 梵容一怔,注视了她一瞬,忽然将她拥入怀中,很紧,默然了一会,在她耳边道,“这雪玉扳指还有别的用处,也是你我共同的福泽,之后,我会送给你。” 他知道她一直想拿回她母亲的遗物,有时她目光不经意扫过扳指,压抑着企盼的神色,?他都看在眼中。尽管她说不要了,但内心一定是渴求的。 “就送扳指么?”蓝凤祭还不满足,却顺了他的意。 梵容淡淡笑了,“即便你要一片王土,也是可以的。” 已经在准备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下巴,流连不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眸子,像要轻易地将人吸了进去。 他的手落下,揽住她的腰身,垂下头,吻落了下来。 蓝凤祭闭上眼,不想看到这张早就心灰意冷的脸,放任他的吻在她唇齿间索取,忍住心底的排斥和冷漠,手紧紧地抓住他玄色的锦衣。 她的手扯得他后背生疼,每一次他吻她,她都是这样的反应,回应也很生涩,也许她还不太习惯,然而,这更激起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征服本性,忽然握住她的手,从衣裳上拉下,按在马车内壁上。 轿内静谧无声,蓝凤祭压抑着呼吸的不适,只有梵容轻忽的喘息轻轻在耳边扫过。 唇角微微勾起,泛着冷意,梵容,这些日子你的羞辱,迟早有一天我会通通算到你头上。 月落谷果然是功法人士修炼的好地方。 甫一踏入,便感到灵气源源不断地钻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涤荡周身,让人顿升一种不断提升功法的渴望。 虽然是“谷”,但却很大,望不到两头延伸抵达的边际,只隐约看到无数座层叠错落的山峰没入云霄,不同的景致在这里共存,处处都宛如仙境奇观。 然而,进入谷内,蓝凤祭却生生感到四周袭来的杀气和敌意。 不同的区域,守着不同的功法修炼者,有的独自一人,有的几人,甚至十几人,数十人,还建造了亭子,摆了桌椅,放置了酒坛和茶具。灵气在月落谷的分配是不均匀的,一些地方稀疏,一些地方充沛,从这些人脸上显露出来的排斥外人的地盘意识,蓝凤祭猜知他们早就划分好了所属的地域。 无数功法修炼者盯着他们,眼中闪着或幽冷阴鸷,或挑衅,或傲慢不惧的光芒,从两人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气劲,他们轻而易举地猜到两人的功力都在墨玄之上,如果要夺他们的地盘,必定要进行好一番血战。 梵容面颜清冷,眸子无澜,沿着长玉阶一步步踏下,并不将那些人放在眼中,气质雍容高华,透着杀伐决断的果断,仿佛随意弄掌,便会覆了天下,王者气概让人发自心底地想要臣服。 经过一方方区域,身后的人逐一收敛杀气,恢复如常,有些人还在好奇地看过来,过了几个灵气充沛的地域,这两人都没有动手,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难道,他们是想去…… 蓝凤祭想起,师傅说过,月落谷中央地域星落北,是灵气最澎湃的位置,阴阳相合,浩荡正气和诡谲邪气不断冲撞,两股力量都可以为人所用,不改初心,邪力也可以“正”用,若心魔化,正也是“邪”,赤玄以下的武者,根本无法进入其中,不然会被生生撕成两半,邪正之气各吞噬一半,魂飞魄散。 所以师父叮嘱她和九歌,到星落北双修之前,务必先把功法提到墨玄之上,这样才能驾驭自如。 她知道梵容的目的也正是星落北。 他负手在背,白润中透着墨绿的扳指似有月华流动,月落谷相互析折的光芒倏而移过上面,一时间美妙不可方物。 “感觉怎么样?” 梵容终于开口,他一向话少,有时他们一道走过凰城长长的街道,他不吐一个字,或者一晚上对饮无言,只在离开时拿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跟那段时空中一样。 炎热的气息早就从身上散去,浑体上下清凉通透,十分惬意,蓝凤祭享受地眯起眼,“很舒服,风景也很好,适合修炼功法,也适合煮茶品酒,赏风弄月,最是人间情致处。” “那么,以后我们经常来。” 梵容淡淡道,可听得出来,他心情着实不错。 蓝凤祭在心中暗讽,好似她不知道他的目的似的,莞尔一笑,“好呀,我也喜欢这儿。”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比较适合我们。”梵容唇角弯起。 他握住她的手,掠身而起,清风瑞气,彩光玉虹,不断掠过身旁,他的墨发和她的乌发纠缠在一起飞舞,仿若结发。 梵容侧首,目光落在她脸上,眸中泛着星辰之芒,情意深沉,颜容俊美得勾魂摄魄,每一处都仿佛美玉雕成,幸亏蓝凤祭早已看了许多年,有了免疫力,再加上他那一桩损人的事,他这一招想让她亲自送入他怀中,以让他好进行更深一步动作的手段没用。 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露出感受当下美好情致的表情,浅笑得同样撩人心怀。 不进,不让步。 梵容唇角意味莫测,不像那些花痴般巴不得爬上他的床的女人,这样不容易被外表迷惑的女子,得到她的心,便是一生一世的事了吧? 两刻钟之后,星落北呈现在眼前。 这几乎是一个独立的天地,汇聚了人间最美的景致,错落间又别有洞天,一切朗然可见,又在遮掩之中,最中央是一方湖泊,澄碧中隐约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 功法修炼的声音远远落在后方,那些武者都自动离星落北至少半里远,倘若仔细辨别,便可看到,在旖旎得无法形容的景致下,不少地方洒落着星星点点的鲜血,虽然已经凝固,但在清凉的湿气氤氲下,仍呈现出触目惊心的鲜红。 想必不少高手为了这块地盘头破血流。 灵气阵阵涤荡而来,纷纷往体内涌入又散离,蓝凤祭头有些晕沉,暗自运了一下功法,才勉强稳住。 再看梵容,神色淡然自若,不受一点影响,要么是他功法在她之上,要么是来过不止一次。 梵容眸子眯起,在两棵枝繁叶茂,根部盘虬的大树下,霍然有一座亭子,亭脚,一个红泥小炉正在缓缓供着火,茶壶袅袅冒着热气,茶香弥漫在四周。 桌上摆置着两个茶盏,只是,空无人影。 这个地方,又被人占了! 他每隔一个月会来一次,将占领这个地方的高手解决掉,有时对手过于强大,他穷尽手段,仍落得一身伤,需要至少躺三天,每次他负伤在床,蓝凤祭都好生照料,赢得了他越来越深的信任,再没有提过洛九歌,再加上她跟太后亲密,在清穹王府上下颇得人心,梵勒逐渐对她青眼相待,从而冷落了左丞相府。 蓝凤祭也看到了亭子,眼中掠过一丝冷光,“这个地方,不容二主,我们合力,把占领的人打败。” “还要杀掉。” 梵容冷道,他分明感到,今天遇到的,将是最强劲的对手。 “哈哈……”一阵好听的笑声响了起来,“世子真会开玩笑,以为别人是自己想杀就杀得了的。” 蓝凤祭皱了皱眉,这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又会是谁呢? 一个人款款从树后走了出来,一身紫衣,容貌疏朗俊美,大气张扬,“我不过是如一下厕,就有人在这儿大放厥词,不过这些日子杀人还杀不够,正好可以在梵世子身上得到满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争夺地盘 阙千泽! 蓝凤祭暗暗一讶,原来他对这儿也感兴趣。 梵容抿着唇,浑身上下散发出清寒危险的气息,如此一块好地盘,他竟然在这儿如厕? 缓缓道,“正巧本世子的手也许久未沾血腥了。” 阙千泽不以为意地扬唇一笑,目光落在蓝凤祭的身上,“蓝姑娘,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等你,你总算是来了。” 蓝凤祭不解,毫不客气地应,“为什么要等我?” 阙千泽俯身拎起茶壶,落落走到亭下,倒入盏中,姿态大气而利落,“因为,我的目的和梵世子一样。” 梵容唇角紧紧抿起,眸子一派幽深漆黑,似有暗流在涌动。 蓝凤祭笑了笑,“什么目的?” “得到你。”梵容幽幽道,“不过,只有我才可以。” 玄衣展动,男子掠身而起,手腕翻转,腾出一道流虹,掠过千黛湖水,直直逼向蓝衣太子。 阙千泽淡淡一笑,将满了半盏的茶杯掷出,撞击之下,灌注了强劲力道的杯盏乍然裂开,散向八方,热气氤氲在一方湖面上方,仿佛淡雾缭绕。 阙千泽脚尖轻巧地点过碧绿的莲叶,最后停在中间一朵荷花上,而梵容经过方才那番辗转,正玉立在湖畔一块白玉般的巨石上。 四目相对,杀气涌动。 蓝凤祭正要施展功法,梵容一眼暼过来,“你不要干涉。” 蓝凤祭皱了皱眉,“可你未必能够打败他。” 两人看似功法相当,即便梵容赢了,恐怕也只剩下半条命。 梵容默然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个字,“能。” 阙千泽疏朗地笑了,显然心情不错,“多谢蓝姑娘抬爱,既然蓝姑娘这么重视,千泽恐怕要更加尽力而为了。” 蓝凤祭一阵反感,嘲讽道,“太子小时候就已经输了,又何必执着不放?” 这是阙千泽的痛处,他这样张狂放肆,她偏要狠狠地揭一下。况且她好奇,扳指的秘密他竟然也知道,除了他们几个人,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在打扳指的主意? 雪玉扳指可开启天地洪荒的力量,任何有抱负的人,都无法压制住对权势地位的渴望,如果不及早拿到手,和九歌一道用了,恐怕将来免不得一场血雨腥风。 阙千泽笑容一敛,转而仍是笑,“如今时间也证实了,蓝姑娘踹了洛世子,便说明是当初眼拙,又何必来鄙视本太子。” 梵容长腿一动,湖面相继荡起千层浪波,层层铺天盖地向阙千泽砸去,玄色的杀光穿过澎湃的湖浪,交缠成繁复的网,一道笼向阙千泽。 这几乎是对待赤玄级别高手必杀的一招,就算不死,也会被震得五脏俱损。 阙千泽瞳孔一缩,长发飞舞,紫衣猎猎张鼓而起,双掌圈合复分,一圈结界罩住周身,体内源源不断地流出紫光,如蛇头般迅疾探出,钳制住袭来的无数道玄色杀劲。 月落谷微微震颤,紫玄两光杂糅在一起,映落入湖间,天穹上方,犹如万虹腾舞。 滔天的气势不断激荡,树叶飒飒作响,纷落而下,蓝凤祭玉立于湖畔,姿态清冷绝伦,目光落到梵容的扳指上,念头几转。 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 只要她从身后重创梵容,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扳指。 不过,阙千泽既然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必定会打她的龌龊主意,梵容若不死,到时必定有好一番纠缠,还不如就在梵容身上按照计划进行。 两人还在斗劲,额头上都沁出了细汗。 蓝凤祭美眸眯起,锋锐雪亮,手指凝起三根纤细的虚针,向阙千泽弹去。 风声呼啸,隐约含着萧瑟的悲音,无形的空气被冲击出三道似有若无的气流,在操纵之下迅疾变换方位,锁定阙千泽致命的部位,眨眼已到紫衣身前。 阙千泽早就意料到她会出手,眼角余光好笑含冷地暼来,手腕一震,所有的劲道呈反浪式回袭,澎湃宛若整片千黛湖都掀了起来,紫光尽数散去,气浪及时竖立在玄光之前,梵容眉头一蹙,脚步不经意后退了一步。 三枚虚针尽管穿透气浪,却终究因受阻减缓了速度,阙千泽移形换影,眨眼间已掠到一座峰顶之上,他仰头大笑,不顾鲜血从唇角流下来,“好,好,本太子刚煮好了茶,正好由二位饮用,本太子休养之后再来。半个月后才是吉时,我还有机会,哈哈哈……” 方才缠斗之后的余势还在星落北激荡,他的紫衣和长发一道舞动,呈现出一种落拓不羁的惊世之美,由于血气上涌,苍白的脸上泛着些许的桃色,正如一片精雕细琢的玉,倒映了一树桃花。 他以鬼魅般的速度离开,蓝凤祭正要去追,梵容拦住了她,“不可,南影国没了太子,阙清琅一定会发兵攻打康夙朝,目前,三方相互牵制最好。” 而蓝凤祭想的,是杀了阙千泽,一切后果由梵容承担,南影国虽是攻打康夙朝的名义,但为了雪玉扳指,起初主要矛头一定是清穹王府,经过一场战争,清穹王府或受重创,或不复存在,一来她解了心头之恨,二来九歌减轻了威胁。 所谓三方牵制,不过是为了牵制九渊国,阙千泽是南影国作战的砥柱力量,骁勇善战,运筹帷幄,战术百变,而梵容心中清楚,洛九歌如果出兵,由于她在梵容身侧,多日积怨,定然咬住清穹王府不放。烨城被南影国土包围,欲出兵,须经过南影国地域,南影国早就想对烨地下手,九歌稍有动静,恐会一发不可收拾。 战争,并不是想打就打的,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场割血换肉的牺牲和蜕变。需要在时机成熟的情况下,孤注一掷,倾力而出,且能保证取得的成果大于牺牲的一切。 清穹王府终究老谋深算,在国力不断衰落的情况下,所管辖的地域仍有大片丰收,百姓和军队上下温饱无忧,这可以保证在战中提供充足的补给,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虽然梵勒和世子一直按捺不发,军队看似不变,甚至有削减,暗中效忠的势力却越来越多。 然而,这些,也许都比不上一枚雪玉扳指。 她笑,“既然太子煮好了茶,我们不如赏脸去喝一杯。” 一想到阙千泽在亭后不远处如厕,梵容脸色不太好。 蓝凤祭喜欢看他一脸酱沉的样子,自顾自地走向亭子,“那么,我独自饮好了,不想世子……” 却见梵容默默地跟了上来,眸底有暖意。 这样一个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子,竟然也有乖乖顺从人的时候。 在那一段时空,也不见得他会这样迁就她,大概会强行将她掳到另一个地方,逼她接受他的决定。 蓝凤祭心底浮起一抹微妙,越来越复杂。 然而,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心软,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曾经那样负心薄情的男人,没有任何理由值得原谅。 前世种的什么因,后世结的什么果,他眼下待她好,不过是命运给他的一次忏悔和补偿机会,等真正还了债,他和她之间的恩怨告一段落,无关冰释前嫌。 梵容撩起衣摆,在玉凳上落座,执起茶壶,将茶水倒入杯中,眸子幽黑地看着越来越满的杯子,稳沉的语气透着嫌弃,“茶香过于浓郁,茶水里有细渣,茶壶偏大了,这一道茶是下品。” 蓝凤祭无语,他这样挑剔,弄得她也没有多少胃口了,“既然如此,就不喝了吧。” 梵容眉头微微一挑,“你不是偏要喝么?” 于是蓝凤祭知道自己上了当。不过茶壶精致难寻,茶水应该是取了千黛湖水,除了茶色,纯净无垢,茶香也刚刚好,一嗅沁人心脾。 看来讨厌一个人,完全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阙千泽倘若得知,一定会再呕出一口鲜血来。 但梵容这样肯定的作态,倒显得她喝了的话便是没品位了。 高冷的世子,偶尔来一点腹黑,还真让人防不胜防。 蓝凤祭道,“有世子作陪,凤祭就勉为其难吧。” 梵容静静地看他一眼,还是取了一个空杯,满上,“不只是阙千泽,还会有其他的人来,星落北已经是我们的了,我会在这儿布下人手。” 蓝凤祭笑,仿佛有些了然,“不可能只是为了乘凉吧?” 梵容唇角微微勾起,“这是赏风弄月的好地方,每到晚上,北部会下流星雨,纷纷坠入千黛湖,人间最妙的景致,莫过于此。” 蓝凤祭道,“不如把弦歌琴抱来,经过灵气滋养的琴,据说会奏出世上无双的曲子。” 梵容眸子温柔,“我要你每日弹给我听,一直到白头。” 蓝凤祭笑,“世子,似乎有些喜欢承诺。” 他也曾执了她的手,说天下打下后,她就是帝后,母仪天下,也是他唯一的女人,享世间最高的尊荣。 可是这些话,他终究还是都记不得了。 梵容望着她,手指抚着杯壁,“可是,我都做到了,比如不会亏待你,比如,信任你。” “那凤祭就每日弹与世子。”蓝凤祭莞尔道,不提白头,却暗示了一生。 “太子,不好了,梵容和蓝姑娘如今在月落谷星落北,恐怕……”蜂隐禀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让她回不来 距夜影楼约莫五十丈,是烨城王宫最大的练兵场,专用以整练精锐部队,秩序井然,不断变换阵法,偶尔有喊杀声传来。 洛九歌凭栏而立,看着正在接受训练的军队,神色无澜,揣摩哪些地方需要完善,听到蜂隐如是说,眸子眯起,“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半个月之后,才是吉时。”?蜂隐道,“南影国太子被打跑了。” “是两人联手?”洛九歌雅致妖冶的桃花眼中浮起复杂的光芒。 “正是,蓝姑娘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曾经是朝惜王府世子,还算有些青涩的男子,气质俨然已经成熟稳重,眸中藏锋隐锐,浑体上下沉淀着一股王者的霸气,虽还是雅致俊美的面颜,可轮廓似乎更锋利了,仿佛一块冷玉。 洛九歌斟酌了一下,“还有半个月……”?如果出手,凤祭将前功尽弃,他相信她,会有分寸的。 等她拿到雪玉扳指,便是他们共进共退,携手天下的时候。 转了话题,“那一支鞑子已经在烨地安顿下来,你去挑五人,剿杀阙千泽,他必定是受了重创,不然不会逃离。” “是。除了阙千泽,南影国的威胁将减少一半。” 蜂隐离开后,洛九歌修指拍着栏杆,轻轻一叹。 凤祭啊! 这种滋味,复杂得难以言说。 身后响起一阵轻巧的脚步,司马瑄禾面带促狭的笑,只向男子做了一推的动作,洛九歌便回眸看过来,一丝冷意掠过俊颜,“瑄禾,上来做什么?” “人家想洛哥哥了嘛。”司马瑄禾嘟起小嘴,娇俏灵动,“难道洛哥哥一点也不欢迎我吗?” 她趴在栏杆上,“不过,这三个月来,虽然洛哥哥不怎么理我,但我依然很开心,只要洛哥哥不赶我走,不打我,我就满足了。” “瑄禾。”洛九歌淡淡道,“你人也大了,该考虑嫁人了。” 司马瑄禾羞涩一笑,“好啊!我要嫁给洛哥哥。” “胡说。”洛九歌脸一沉,“只是九渊国才建,跟随而来的臣将之家大大小小不过十户,如果你都不满意,可以再等等。” 司马瑄禾看着倾慕多年的男子,他雅致华贵的眉眼间,隐藏的锋锐和杀伐决断让她更是心动不已,眸中盈满了委屈,“洛哥哥是不是还在想蓝姑娘?她已经是梵世子的人了,很快就会成为梵容的世子妃,三个月前就开始站在你的对立场上,以后恐怕还会变本加厉,你还怎么和她在一起?” 洛九歌好笑地瞥她一眼,“你不懂。” 司马瑄禾跺脚,忿忿道,“事实就摆在眼前,天下有目共睹,你还自欺欺人。” 洛九歌笑,抬首看向凰城方向,“她会回来的。” 看着他一副期待的,向往两人相守的样子,司马瑄禾咬紧牙关,恨不得把那个远在凰城的女子活活掐死,凭什么洛哥哥只对她上心,却不肯多看她一眼? 她垂下睫,低声道,“若是蓝姑娘不愿意回来,洛哥哥还会继续等吗?” 倘若蓝凤祭不回来的话,这九渊能够配得上洛哥哥的女子,只剩下她了,为了巩固支持力量,洛哥哥也十有**会娶她,况且在中州的时候,太后还有让明济王府和朝惜王府联姻的意愿呢,朝惜王也主动到明济王府提出,差一点下了聘礼。 哼哼。 一个残戾的念头在心中掠过。 蓝凤祭,是你逼我的。我本来可以拥有的幸福,因为你的出现变得坎坷难测,你是我的绊脚石,不除掉你我怎么能够睡得安心? 洛九歌似在听一个不可能的笑话,微微挑眉,“瑄禾,你越来越好玩了。”顿了顿,语气一寒,“你的这些话,对我而言,是一种诅咒,下不为例。” 司马瑄禾咬了咬唇,“是瑄禾太想嫁给洛哥哥,这一辈子,瑄禾非洛哥哥不嫁。” 不等他回答,施展轻功,掠身从夜影楼飞下。 洛九歌霍然握紧了护栏。 这个一去不回的姿态,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扯得他的心微微疼痛,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的司马瑄禾,虽只她不过是为了取捷径,却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倾身而下,拉住她的渴望。 然而,他十分清楚,自己不爱司马瑄禾,她这样看似活泼,却暗含歹毒的性子,即便将她看作他的妹妹也是勉强。 忘记了远处变幻不断的阵法,忘记了不时传来的练兵声,洛九歌的思绪陷在一种飘渺遥远的纠结中,司马瑄禾展动的黄衫似乎变成了一袭红衣,头发也更长了一些,像一个女子出嫁的盛华之年。 直觉告诉他,他一定遗失了什么。 眸中浮起一丝痛楚,他不解缘由地轻轻一叹。 司马瑄禾轻稳地落在地上,回眸,见九渊国太子正专注地看着她,心情顿时好了一大半,羞涩一笑,原来,洛哥哥也是喜欢她的呢,只是他性子越来越稳沉,不好表露罢了。 既然如此,她更要让那个女人无法踏上九渊这片土地了。 朝惜王府危机,她不管不顾,只顾和梵容风花雪月,而她却因为为洛哥哥辩解被下狱,又举家随朝惜王府来到烨地,那忘恩负义的蓝凤祭,怎么能够跟她比?怎么能够享受洛太子的眷顾? 那个念头更加坚定,像将要面对一件挑战性极大的事,一不留神自己也会搭进去,司马瑄禾绞紧了手帕。 看到女子落地无损的瞬间,洛九歌悬起的心不觉落了下来,为什么,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凤祭? 他恍然记起来了,是那个梦,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中不去的梦。 凤祭在桃林练武后入睡,苏醒后出现异常的前日,他曾梦到她穿了一袭红衣,从夜影楼顶倾身而下,宛若一只折翼凄美的蝴蝶。 他也跟着跳下,可她终究离他越来越远,不过三层楼的高度,却始终也不到尽头,楼下是一方修罗场,有血光在翻动如潮,有煞气在腾涌,她孤独无依又决然不悔地坠下,他双目赤红,心疼难抑,竟被生生痛醒。 此刻喉咙有点涩然,洛九歌眉头微蹙起,正要转身下楼,龙清显出身形来,神色肃然。 “禀太子,冰琰国一批高手正在南下,梵容的翅膀是越来越硬了。” 洛九歌冷冷勾唇,“梵世子吃康夙朝的粮,用康夙朝的衣料,这样图谋不轨,恐怕也忒不会做人了吧?” “三个月了,自从九渊国创,梵容便暗中加快收敛势力,可说是十分大胆呀。” “好。”洛九歌缓缓吐出一个字,“眼下清穹王府应该能够和康夙朝抗衡了,你只需要找证据,抓把柄,让慕桦送到德乾帝和太后的跟前就可以。” 幕桦是从二品大都督,按照九渊王的安排,留在了康夙朝,是九渊埋下的最重要的眼线。 龙清了然道,“太子是想让清穹王府和康夙朝两败俱伤,然后长驱直入,占领中州。” 洛九歌眯起眼,“你说对了一半。” 龙清一惑,“请太子明示。” 洛九歌淡淡笑了,眸中浮起星辰之芒,“跟你无关,去办吧!” 龙清也不再多问,掩去了身影。 洛九歌唇角抿起,太后有心拉拢梵容,欲将凤祭赐给她,他要让太后死了这条心,自小到大,凤祭便是他的,如今她为了复劳什子仇和拿到雪玉扳指,决意待在清穹王府,已是他难言的痛,若真的指婚成功,恐怕凤祭就难以抽身而出了。 朝惜王府和明济王府脱离康夙朝,还剩下的三大异姓王府中,渊王府向来势力不济,欧君仁虽有野心,却架不住他懦弱的父亲欧晟,一人难成大气候,九乾王好不容易保住性命,这几个月来并没有大的动静,想来是要求一段时间的安稳,然而,不但白凰有勇有谋,白迦南也是不容小觑的,这是一个不输于梵容的谋士之才。 这天下重新分立,一统,只怕要造就无数的枯骨。 洛九歌款款拾级而下,神色幽然,却蕴着一抹向往,在乱世中,他和她执手,同心协力,必然能够写就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 长亭殿,传出来一阵阵莺声燕语。 司马桑连斜躺在软榻上,一只手拥着一个丽人,一只手拿着酒杯,醉醺醺地饮,俊颜泛潮,眼神迷乱,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宽厚韧实的麦色胸膛,另外两个丽人跪在一旁,替他捶腿,媚眼如丝,言笑晏晏。 司马瑄禾走进来,捏起鼻子,皱着眉头,“大哥,你又喝酒了。” 知道司马郡主不喜,三个丽人神色仓促地退了下去。 司马瑄禾的笑敛了敛,坐起身来,懒洋洋地道,“瑄禾,你来做什么,大哥正快乐着呢。”神色颓废,胡须显然几日没刮了。 司马瑄禾不由得心酸,大哥曾经风流倜傥,霸气英武,拥有割天下而治的野心,可是明济王府迁移之后,他只能屈身为曾经并列的人效劳,抱负再也施展不开,况且她曾以死相逼,威胁大哥说若他跟洛九歌作对,这一生便不认他了,他伤洛九歌一分,她就自残一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不同意成婚,便离开清穹王府! 司马瑄禾感到一阵愧疚,可是想到除掉蓝凤祭之后,便可以嫁给洛九歌,并不后悔。 走到大哥身边,像以前讨大哥欢心一样嘟起嘴,拉着大哥的衣袖,“大哥,你是不是怪我?” 司马桑连一怔,无谓地笑了,“大哥宠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等把雄心壮志消磨殆尽,哥哥会安心地当一个世子。”涣散的眸子忽然凝聚起了些许肃然的神采,“不过,你要答应哥哥,一定要嫁给洛太子。” 他早就有了想法,打江山那么难,弄不好生死人歿,人财两空,不如先醉生梦死,安然度日,若洛九歌打败康夙朝,天下一统,瑄禾嫁给他,他可以利用大舅叔的身份来干政,把既得成果拿到手。 他实力不如洛九歌,梵容,白迦南,这是一条捷径。 司马瑄禾一喜,“哥哥,我就是这个意思呢,来找你正是为了说这个事。” 司马桑连有气无力地靠在软榻上,“嗯,说来听听。” 司马瑄禾嫌弃地将一名丽人留下的娟帕扔开,在一边坐了下来,“洛哥哥有心上人了,他还说要等她回来。” 司马桑连神色一动,“蓝凤祭。” “对,就是她。”司马瑄禾眸中掠过一抹厌恶,“她明明已经跟了梵世子在一起,却要来干扰我和洛哥哥,哥哥,你说怎么办嘛,怎么样才能让她不对我和洛哥哥造成阻碍呢?” 司马桑连洞然一笑,“你是想杀了她?” 不过,就算死,那样的美人儿,也要先享用几个晚上,才不枉来世上一场。 司马瑄禾低下头,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可是,瑄禾才是青玄一品,连一个二流高手都打不过。” 司马桑连一叹,“这便是小时候不用心练武的后果么,连解决情敌也要找人相助。” “哥哥。”司马瑄禾娇嗔地喊了一声,扯了扯落拓世子的衣袖,“帮帮我嘛,再说了,你不也希望我顺利嫁给洛九歌吗?” 司马桑连头枕在软榻上,仰起,鼻孔中呼出灼热的酒气,胸膛缓缓起伏,“好,大哥派人把她掳来,先让你折磨一阵子,解心头只恨,再把她杀了,怎么样?” 司马瑄禾眸中绽放出欣喜阴毒的神采,“好啊,我要让她生不如死,绝望无助,凄惨地死去。” 日落黄昏,蓝凤祭乘轿回到一袖云,看到花园中的那个人,不由得一愕。 阙千泽玉立在一株青松旁,回身看过来,笑,“蓝姑娘,幸会,我们又见面了。” 他脸色苍白,气劲不足,显然还带伤在身。 蓝凤祭嫌恶地皱眉,“你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菱雪一脸戒备地守在不远处,头发凌乱,脸上隐约有一道割伤,看来交手后落了下乘。 阙千泽叹了一声,“受这样重的伤,倘若回去,恐怕洛太子会派人来取我的性命,蓝姑娘也是清穹王府栖身人,同为天涯沦落人,不如将就着收留我,待我养好了伤再走,如何?” 蓝凤祭只觉得好笑,“就凭这个?” “还凭小时候的一束花。” 阙千泽轻轻地咳嗽了起来,却潇洒地扬眉,“虽然被蓝姑娘嫌弃了,但我心意已经送上,所以,还是蓝姑娘亏欠了我。” 蓝凤祭不曾料阙千泽会这样强词夺理,挑眉,“可以啊!不过,这一袖云是梵世子暂时允给我住的,主人还是梵世子,太子要留下来,恐怕要先过问一下梵世子。” “问什么?” 随着一声淡问,一个人影从大门处走进来,梵容冷冽一眼扫来,阙千泽发出一阵疏朗的大笑,掠身而起,“梵世子是小气之人,就不问了,本太子另有容身之处。” 紫衣在半空如流虹转眼即逝,只余一阵淡淡的冷香,蓝凤祭无奈地摇头,这个人大气落落,能屈能伸,心机不算阴沉,却颇有谋略,看似游戏人间,又尊重规则,虽然不止逃离了一次,然而,却让人无法心生鄙夷。 梵容也不去追,只问,“他有没有对你不敬?” “倒也没有,阙千泽性子本来如此。”蓝凤祭道。 “是去往刑部尚书那儿了。”梵容眸色幽然,“可惜,暂时还不能杀了他。” 蓝凤祭笑,“他妄图染指我,是他的事,你是不是吃醋了?” 梵容唇角微微勾起,“是又如何?”眼神随即有些微妙,“父王想见一下你。” 梵勒一向高冷,性格深不可测,梵容的母亲十年前离世后便没有续弦,想来是要把心思都放在大业上。 从梵容的态度上揣摩不出什么,蓝凤祭只是点头,吩咐一下菱雪,“你好生休养一下。”便随他去了。 梵勒宝相庄严地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端着茶盏,一只手拎着茶盖,正轻轻地浮。 面无表情地暼一眼进来的两个人,“坐。” 蓝凤祭浅浅行了礼,依言坐下,等着梵勒开口。 梵勒饮下一口茶,“蓝姑娘到清穹王府,该有三个多月了吧?” 蓝凤祭回,“确是三个半月了。” “噢,住得可还习惯?” 蓝凤祭道,“承蒙清穹王府厚爱,凤祭一直很好。” 梵勒颇有意味道,“再过一个月,容儿就二十岁了,也该成家了,眼下世道一日不如一日,还是趁着安定的时候把亲娶了才好,谢家老爷子多番来暗示,甚至差点说破了口,可本王依容儿的愿,一直没有应承下来。” “容儿让父王为难了。”梵容带着一丝愧疚道。 蓝凤祭眉心隐蹙,一言不发。 王姨姥死后,谢纯然以守孝三年的名义留了下来,无论受什么样的打击和冷落,态度都坚决得很,一派长久住下的势头,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也不管锦云殿曾经撞死过人。 看来这一生是咬定梵容不嫁了。 她不关心他娶谁,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他,但他和谢纯然之间,一定不行。 且不说这三个月来,谢纯然一次次耍小手段,小心思,都被她轻而易举地击破,即便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她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让她认输。 她留下来也好,那样的仇怨,又岂是时光可以消去半分的? 梵勒见她不说话,啜了一口茶,道,“蓝姑娘是个聪明人,容儿对你的心意,相信你也知道,你,意下如何?” 蓝凤祭犹豫,“我……” 梵容静静地看她,眸中浮起迷离之色,那样眷恋依依的神情。 蓝凤祭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任你情根深种,也不过是赎罪罢了。 她站起身来,浅施一礼,“凤祭是罪臣之女,向来福薄,不敢奢求世子眷顾,只要每日能见着太子,已经是满足。” 梵容神色掠过一丝黯然,她这是,拒绝他了么? 她既然愿意留下来,跟洛九歌斩断关系,也向他暗示过情意,却一次次对姻缘一事闪烁其辞,难道,她还放不下那个人么? “暧。”梵勒抬手,止住她的话,“你跟右丞相府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又何必耿耿于怀?再说这也不仅仅是老夫的想法,还是太后的一份心意,太后对你很是喜欢,希望你能够有个定着。” 梵容缓缓道,“不如父亲就让凤祭多考虑一些时日吧!” “这种事哪里还需要考虑?”梵勒显然有些不悦,“多少女子恨不得嫁入清穹王府,蓝姑娘既然肯留下来,且每日与世子做伴,姻缘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又何必支支吾吾,暧昧不明?” 蓝凤祭垂下睫,眸中一缕幽光掠过,“姻缘是一生大事,即便有那一份情意在,也不能轻易地决定,请候爷给凤祭半个月的时间。” 如阙千泽所言,半个月后是吉时,既然梵勒催得紧,她下定决心,一定在那个时候将雪玉扳指拿到手。 梵容眉眼间有了松动,半个月刚刚好,他知道她最终是要嫁给他的,也许在她看来,一个女子,又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答应人,她以为来之不易他才会珍惜她么?只要有缘,一眼定终身也未尝不可。 “好,那就半个月。” 梵勒沉声道,“半个月蓝姑娘还做不了决定,或者是不愿,那便请离开清穹王府罢,不然,被今后的世子妃知道了恐怕不太高兴。” “父亲。” 梵容修眉皱起,“不可。” 梵勒叹了一声,“容儿,若蓝姑娘不愿,离开也是为了她好,她留在清穹王府也有一些时日了,百姓朝臣,皆把她看作是你未来的世子妃,长此以往下去,却不嫁娶,对她的清誉有可不好啊!” 蓝凤祭莞尔一笑,“候爷说的是,半个月后,凤祭会给清穹王府一个满意的答复。” 梵勒脸色总算是好了一点,“女儿家是要矜持一些,但也不能太拖拖拉拉了。” “凤祭记住了。”蓝凤祭垂睫道。 锦云殿,谢纯然抱着琵琶,坐在院中的一处屏风旁絮絮作弹。 琵琶声含着怨,含着恨,含着诉,像是要把这三个月来受的委屈都排解出去。 “小姐,不好了。”鸢儿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候爷双双见了梵世子和蓝凤祭,想必是要……是要让梵世子娶了蓝姑娘。” 琵琶声戛然而止,最后一根触碰过的弦发出嗡嗡震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那么,你愿不愿…… 谢纯然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如常。?这三个月来,她已经修炼出了隐忍克制的性子,心思更加深沉。 手指继续在琵琶上拨弄,声音清冷地响起,“去探探,蓝凤祭答应了吗?” “是。”鸢儿眼睛一眯,“无论怎样,只要还没成亲,小姐都有机会。” 谢纯然唇角微微一勾,“上天也是忒眷顾蓝凤祭,可风水轮流转,该轮到我身上了吧?” “小姐一定会时来运转,蓝凤祭不过是仗着太后恩宠。”鸢儿压低声音,“可太后病了,挨不了多久了。” 谢纯然笑意更加阴冷,鸢儿默默地退了下去。 清穹王看中蓝凤祭,不就是因为她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么?等太后去了,恐怕清穹王府巴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呢。 仿佛想到了什么,谢纯然眸中划过一丝危险大胆的光芒。 一刻钟之后,鸢儿从院子外头进来,神色喜忧参半。 “小姐,我从阿福口中得知,蓝凤祭说了,要考虑半个月。” “半个月……”谢纯然揣摩着这个时间,“确实有些短了,不过,没关系。” “小姐,那我们怎么办?”鸢儿低声问。 “去探探,为太后治病的都是哪些大夫。”谢纯然冷笑,“若是有跟父亲关系好的,那就好办了。” 第二日,天气炎热,还是去月落谷星落北。 南影国世子被打跑的消息传遍整个月落谷,且赢的人是清穹王府梵世子,暂时没有人敢打星落北的主意。 梵容说,若是这儿有一座属于我们的殿就好了,当然,一间小屋也可以。 蓝凤祭知道,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是一项大工程,很少有人承受得住不断冲撞的灵气将材料送进来,梵容自是不愿亲自动手的,毕竟这多有损世子的威严啊! 她望着千黛湖中的一轮骄阳,替他出主意,“若世子不想丢了这个颜面,不如御轿而来,每次装一部分材料,怎么样?” 梵容看着她的侧颜,勾唇,“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日光和彩芒的相互交错,透入澄碧的千黛湖底部,在下面流窜跃动,仿若光影。 蓝凤祭暂时忘了一切烦恼,玩心顿起,在湖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脱下绣鞋,挽起裙角,露出修美白皙的小腿,伸入湖中,清凉恣意的感觉在五脏六腑肆虐,一瞬间竟如脱胎换骨。 蓝凤祭勾起一抹浅笑,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最纯粹的笑,宛若梨花次第开放,眸子第一次这般清亮潋滟。 大红的衣裙堆在石上,仿佛浴火红莲,托起一个倾世绝伦的仙子。 梵容玉立一旁,不由得看痴了。 虽然她栖身清穹王府已有三月,比初见时的清冷和苍漠好了许多,但这副样子,却恐怕是倾他一生之力也很难有的。 原来她,喜欢这个地方。 他挽起袖子,蹲身下来,好看的手没入水中,握住她的双脚。 蓝凤祭本能地抗拒了一下,看到是他,羞赧一笑,便也不挣扎了。 梵容的手轻轻包住她的脚踝,清凉彻骨中多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暖意,他垂着眼,目光专注,眸中是柔暖,是眷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平静,拇指轻轻地摩挲。 蓝凤祭感到一阵酥痒,下意识地要抽出,梵容睫毛微动了一下,握紧,手从踝部向上抚去,她的腿非常纤美柔软,他只手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握尽,流连了一番,忽然埋头下来,在她膝下落下一吻。 尽管闭上了眼,不愿意看到是这个人在触碰她的身体,蓝凤祭心中还是生起了一种异样,疼,怨,嘲讽交织在一起,将方才的好心情破坏得荡然无存。 在那一段时空中,她被封为帝妃,梵容始终不曾正眼看她,终于在三个月后,他醉醺醺地进入一袖云,要她侍寝。 她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动容,“凭什么?” “凭什么?”梵容好笑地看她,目光涣散,然而,仍然透着一种不屑和冷漠,“凭你是九渊的奸细,我想好好惩罚你。” 他虽然醉了,但功法本身比她高,再加上酒劲,不过五十招便将她按在床上,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冷笑,“真恶心。” 他眸色一沉,眉头蹙起,鼻孔中呼出更加浓烈的酒气,“我又何尝不是,不愿意看到你这张脸。” 唇角残忍地勾起,他扯过她袖中的帕子,盖到她脸上,然后褪下她的鞋子,从她的白皙莹润的脚背开始吻起,手抚摸而上,将她的衣裙越撩越高,露出修美纤柔的小腿,继续埋头,不余一处地噬咬,狠狠地吻。 那一夜,她的泪水浸透了娟帕,第二天起来,小腿和脚上都是淤青。 然而,离计划成功越来越近了,尽管她此刻一阵恶寒,仍没有太大的排斥反应,忍耐着,克制着,在他的手终于往上抚去之际,忽然笑了,“梵世子是要在千黛湖旁把我……” 梵容止住动作,抬眼,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道,“那么,你愿不愿意给我。” 声音低沉,含着一丝沙哑,那样的情动,仿佛他跟她携手并进天下的时候。 蓝凤祭有些仓促地移开目光,“不是说,还有半个月么?” 快了,时光匆匆,从来三年也如一瞬。 梵容颇为欣赏她这副不安的模样,颇有意味地道,“好,那就半个月之后。” 蓝凤祭倚入他的怀中,手抚在他的胸膛上,“你可不能辜负了我。” 梵容宠溺地垂视她的脸,眸色幽深似海,“你始终是唯一。” 蓝凤祭轻轻地笑了起来。 鼓乐峥嵘 岁月成空 往事回眸 碧落见苍穹 蓬壶一梦 泣血英雄 幽幽孤城 遥遥无踪 太后开始是感染风寒,然而,也许是年老体衰,连吃了五日的药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太医们也查不出其他病因,只能以最好的风寒药物治着。 这是太后生病以来,蓝凤祭第七次进宫,她心知自己虽有梵容照顾,但在清穹王府,仍算得上一个无依无靠的外人,有左丞相府时刻压着,幸亏她托了太后这层关系,他们才不至于放肆。 仪华宫,安神香袅袅升起细缕不绝的烟,蓝凤祭轻步走进去,颖儿见是她,笑着对太后道,“太后,蓝姑娘来看您了。” 太后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搭着手帕,本是在微微闭目养神,此刻睁开眼,视线转向大殿,欣慰一笑,“凤祭,来了啊!” 蓝凤祭在榻边坐下,握住太后的手,“太后可服药了?” 太后道,“方才服下了一贴,稍微觉得舒服一些了,不过,冯医师说,除了风寒之外,也许还有膳食冲撞中毒,待查明了再对症下药。” 蓝凤祭一惊,“御膳房竟这样不小心?” 太后轻轻摇头,“利用膳食相克来下毒,古时已有许多先例,宫中更是严加防范,就算有人居心叵测,也不会从这方面下手,上次冰琰族进贡了十几味食材,也曾提醒过小心膳食相克,因此只要用了进贡的食材,都会由厨子当面试食,也一直没有不对劲之处。” 蓝凤祭斟酌了一下,“会不会是有些本来相克的食材混食,开始时看不出端倪,日子久了便会显现出来?” 太后叹了一口气,“冯大夫正是这样说的,目前膳房已经停用冰琰族进贡的食材,但若真的是食材出了问题……”止住没有再说下去,蔼然地道,“凤祭,你也不用太担心哀家,哀家就不信,一个风寒也能把哀家打倒。” 冰琰族似乎是梵容的暗势力之一,蓝凤祭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难道,他要真正开始动手了么? 她笑,模样听话,“太后寿与天齐,一点小小的风寒自是不在话下的,只希望太后早些痊愈,凤祭再与太后赏尽王宫花庭。” 太后欣然道,“以前你的长姐曾经服侍过哀家,可惜她的目的是为了右丞相府长久安康,哪及得上你孝顺和知心?” 蓝凤祭道,“能服侍太后是凤祭的福分,不敢有旁的心思。” 太后默然了一会,幽幽道,“嫁给梵世子吧,他是中州唯一跟你相配的男子。” 蓝凤祭怔了一下,“太后也认为,凤祭只能非梵世子不嫁么?” 太后绕有意味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洛世子也是相配的,只是他是乱臣贼子,也早就离开了中州,你们这一生,或许只剩下仇恨了。” 蓝凤祭不说话。 太后又道,“你告诉哀家,为什么不随洛世子去了?去了,你通往可以享荣华富贵,高高在上,为何又要以这种暧昧不明的身份留在清穹王府呢?” 太后恐怕是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蓝凤祭苦笑了一下,“凤祭更喜欢梵世子的稳沉。” “这不就对了吗?男人,终究是要稳重一点才好,洛世子也太胆大放肆了。你跟了他,迟早会受苦的。” “凤祭记住了。”蓝凤祭道,“多谢太后教导。” “既然如此,早晚是要嫁给梵容,为何你又含糊其辞,从来不表明态度呢?心中若有执念,放下就是,随遇而安,才是长远之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蓝凤祭……一定得死! 身边的人,无一不逼嫁,就连菱雪,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梵容的好。 她错付了那么些年岁的光阴,受尽了煎熬和折磨,该是他偿还的时候了,她怎么可能再把自己白白葬送进去? 此番太后又提,蓝凤祭只好道,“凤祭与候爷说了,考虑半个月。” 太后叹了一声,“你若真的真心诚意,又怎么会需要考虑?” “太后……”蓝凤祭蓦然抬首。 太后不会是察觉到她另有所图了吧? “哀家开玩笑呢。”太后笑了,“你既然肯留下来,自是喜欢梵世子的,只是女儿家,多少要矜持一些,你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 蓝凤祭沉默了一下,道,“梵世子的收留大恩,凤祭自是不会忘的。” 太后笑了笑,正要想说什么,颖儿从外头进来,“太后,刘时九太医求见。” “刘时九……” 太后咀嚼着这个名字,“哀家记得,指定为哀家治病的太医中,并没有刘时九呀。况且这个时候,来的该是张逢太医。” 蓝凤祭神色微动。 “刘时九是张逢太医的弟子,张太医也感染了风寒,所以让刘太医为太后治病。” “好,让他来吧。”太后抬了抬手,对蓝凤祭道,“你先回去吧。” “是,凤祭告退。”蓝凤祭起身。 刘时九提着药箱进入房中,蓝凤祭眼角的余光暼了他一眼,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身形清瘦,低垂着头,模样十分恭敬。 出了王宫,坐上等待在宫外的淑华轿,蓝凤祭总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挑开帘子,凰城大街仍是稀疏的人来人往,景象萧条,不少店铺前,站着低价收购货物的官兵,态度跋扈放肆,蓝凤祭不想再看,放下帘子,微叹了一声。 轿子转向弘世巷,这是一条狭长幽闭的巷子,出口与清穹王府只隔了一条宽广的大街,因此每次从王宫出来,选的都是这条巷中小径,比绕大道要快约莫半个小时。 一阵凉风拂来,掠过刺骨的寒意,巷旁的树叶纷落而下。 似有若无的雾气从四周向轿子飞快侵肆而来,抬轿的四名轿夫膝盖一软,纷纷晕厥了过去,轿子落地的瞬间,蓝凤祭已屏住呼吸,从轿中掠飞出来,冲开漫天冲撞的煞气,落到另一边无毒的地带,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这儿是一家民户的院场,想必已经上街售货去了,大门紧锁,空无一人。 蓝凤祭眸子锋锐如雪刃,逡巡一周,五个人影从半空落下来,将她团团围住。 “谢纯然?司马瑄禾?还是阙千泽?” 蓝凤祭冷冷勾唇,不屑一顾。 五人都没有蒙面,穿的也五花八门,显然不怕被她辨认出来。 然而,她分明感受到,这五人的功法都不容小觑,尽管她这段时间将功法提到了墨玄三品,可要对付一群赤玄级别的高手,想毫发无损地抽身而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司马郡主。” 其中一人阴鸷地笑,“不过,蓝姑娘生得这般美貌,我们几个会好好地伺候你一番,再把你送到司马郡主那儿,她说了,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远在凰城,又留在梵容身边,司马瑄禾还是不愿放过她,看来,必定是在追求九歌时受挫了。 蓝凤祭再不废话,眸中寒波涌动,唇角流出一抹修罗般的冷嘲,身形一动,所有凝聚的力道如浪潮劈天斩下,一轮惨烈的厮杀展开。 夜幕逐渐降临,这一场战斗却无休无止,仿佛要杀到血流成河,尸骨遍地才是尽头。 用过晚膳,梵容批阅了一下公文,心中隐约生出一丝烦躁,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负手看着夜越来越深的天地,一言不发。 来禄在一旁道,“蓝姑娘恐怕被太后留下谈心了,世子无须担忧。” 梵容沉吟了一下,“太后常留她一道用晚膳,只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晚。” “莫非……”来禄不确定地道,“发生了什么不测?” 说罢觉得不该,小心翼翼地观摩了一下世子的脸色,见他没有一丝不悦才放了心。 “我去看看。把公文收拾一下。” 梵容转身出了房间。 一个人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梵世子,不好了,我家小姐突发急病,全身抽搐,脸色苍白,不断冒汗,口齿不清,可怎么办哪?” 鸢儿说完这一番话,男子的身影已出了晚尘殿,只淡淡扔下一句话,“来禄,吩咐万大夫去诊一下谢小姐究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病。” “哎,梵世子……”鸢儿追了上去,男子的脚步忽然停住,微微侧脸,眼角的余光携着冰冷的威慑力扫过来,鸢儿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动不敢动,等回过神,世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来禄过来道,“世子有事,得出去办了,不如鸢儿姑娘先回去照顾谢小姐,老奴去请万大夫,一刻钟以后便到。” 鸢儿咬了咬唇,只好认命,“也好,辛苦老伯了。” 锦云殿中,谢纯然一边抽搐一边用余光瞥向门外,眼神又痛苦又期待,为了得到世子的眷顾,她调出了能使人发生类似癫痫的症状的香料,猛地吸了几口,便当真不受控制地发作了起来。 只是意识是清醒的,只要梵容来了,她尽管口齿不太清晰,也足够可以应付一切。 然而,殿门外,只孤身进来了鸢儿一人,且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激动之下,谢纯然抽搐得更加厉害,眉头不悦地皱起,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 鸢儿匆匆进来,将躺在地上的女子扶起,低着头道,“小姐,来禄说了,梵世子要去外头处理事情,鸢儿也正好见他出门,劝也劝不住呢。” 谢纯然一怔,司马瑄禾向她飞鸽传书,说是要派人刺杀蓝凤祭,要她拖住梵容,不会是,梵容察觉到不对劲,去解救蓝凤祭了吧? 司马瑄禾的人好不容易才封住梵容所有的眼线,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会甘心? “快,去……转告……爹爹……一声,让他……派……几名……死士,剿杀……蓝凤祭,她……一定……得在……今天……死。” 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谢纯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鸢儿赶紧将她扶到床上,担忧地道,“小姐,世子吩咐让万大夫来为你治病,这如何是好?” 谢纯然眼睛一亮,“看来,他……还是……关心……我的……,只是……因为……蓝凤祭……那个贱人……存在,才会……冷落……了我。只要……把蓝凤祭……杀了,他的心……就……就全在……我身上了。”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快去……我……应付……得来。蓝凤祭,一定得……死。” “是。”鸢儿赶紧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万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看到谢纯然令人啼笑皆非的样子,微微摇头,“看起来谢小姐病得不轻,老夫替谢小姐把一下脉吧!” 谢纯然颤抖不已,艰难地伸出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正在……调香料,一时……头晕……便倒了……下来,然后……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万大夫把了一下脉,眉头皱起,看到地上有一盒倾翻的香料,便捡了起来,微闻一下,脸色大变,忙匆匆放下,“谢小姐,这……这是如何配出来的?” 谢纯然手按住眉头,脸色依旧苍白,汗流不止,“我……我只……记得,一时……头晕神矇,不小心……把所有的……香料……都混在了……一起,吸入……一口,便倒下了。” “这是癫乱香,小姐误打误撞,恰恰混出了这种香料,不过小姐也无须担心,服药之后,只需一个时辰便可以痊愈。”万大夫当即开了一贴药,环顾一下,“既然没有其他人在,老夫就替小姐去抓药来煎吧。” 谢纯然眸底掠过一丝冷色,一个时辰,应该足够梵容回来了,那个女人绝对不可能再撑一个时辰。 梵容立在千琅桥头,眸子微微眯起,静静地感受。 奇怪,尽管他拥有极为灵敏的洞察力,仍然无法辨别出来凰城何处正在发生着打斗。 墨予和秋娘分头在找,仍然没有传来半点消息,王宫也没有她的影子,莫非,凤祭已经不在凰城?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担忧涌上心头,梵容手按紧了护栏。 四个人从桥的那一头飞跑过来,利索迅疾,在黑色锦衣男子身边跪下,“世子,请吩咐。” “找到蓝凤祭。”梵容缓缓道,“也许被人设了隐障,你们懂一些法术,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 话音才落尽,四人已经领命前去,不见了踪影。 梵容手指敲着栏杆,幽幽地望向护城河,心不经意间一扯,他曾梦见他冷落了她,还当着她的面娶了另一名女子,红男绿女大大小小的河灯放满了护城河。 于是她对他说,我看透了,觉悟了,所以要远离,再也不会回头。 他的梦便醒了。 他总是感到,自己实际上已经二十五岁,有时心思深沉得连自己也不太敢相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蓝姑娘还未嫁人…… 弘世巷某处院场中,一场厮杀几乎告罄。 “噗。” 鲜血飙溅,蓝凤祭的手从最后一名剿杀者的左胸膛伸出来,握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手指猛地一使劲,还在兀自跳动的心脏化作一堆血块。 那个人睁大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蓝凤祭踉跄着步伐,歪歪斜斜地靠到院中的大树树干上,脸上尽是血污,眼睛几乎睁不开,她抹了一把眼睛,才将自己的情况看清。 白衣褴褛,不少地方甚至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大片大片的衣裳被敌人的血浸染,有些地方已经干枯,有些地方还在滴血,她乌发尽散,被汗水和鲜血打湿,一缕缕沾在后背上,最要命的,是她腹部受了一刀,直通后背。 蓝凤祭长叹一声,抬头看向苍茫的黑色天穹,九歌啊!我终究,不能完成使命了。 她倚着树干,缓缓地委顿了下去,眸子半阖,苍凉而幽远,慢慢地,向九渊方向伸出了手。 半世匆匆,一生最心动。 空气中忽然产生了奇异的细微响动。 第一个死去的人动了动,月华之下,他艰难地睁开眼,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样什物,动作很慢。 蓝凤祭眸子一冷,提起身旁的一只短刀,用尽全身剩余的力气掷了过去,直直切断喉咙。 那样东西应声而落,磕碰在地上,一条火引冲天而上,很快,半空落下来十个黑衣蒙面人,转瞬将蓝凤祭团团围住,个个眼神阴冷残酷,闪着嗜血般的光芒,“蓝姑娘,你逃不走了。” 蓝凤祭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腹部的巨痛一阵阵地传来,又尖锐又粗钝,将她的生命一点点地耗尽,然而,方才被困在障中,无法施展法术,现在障术已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蓝凤祭,只要有一丝把握不死,便会竭尽全力地争取。 一瞬间,眸子清亮而决绝,唇角略微勾起,默念咒语。 本来已经有两个人试探着靠近她,忽然看到眼前隔开了一重烟雾,虽然极为轻淡,但在月华之下,融入黑夜之中,呈现一派溟濛迷乱的景象,一切看不通透。 “啊!怎么回事?”有人大惊。 “是障术,这边也有,我们被困住了。” 蓝凤祭捂住不断渗血的腹部,向大门外一点点地爬去,意识越来越昏沉,她只凭着求生的本能,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就这样死去,她死了,梵容会好好地活着,谢纯然会好好地活着,司马瑄禾也会好好地活着,唯独九歌,会活在日复一日的痛苦和折磨之中。 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勾起她乱世中倥偬生涯的那一段记忆。 金丝龙纹鞋停在她的身边,兰香萦鼻,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很轻很柔,似乎生怕她再多流一滴血。 蓝凤祭身体早已冰冷到自己也承受不住,微微蜷缩着,偶尔颤抖一下,梵容的眸光垂落下来,一派幽黑,含着无法形容的痛和惜。 “谁?” 蓝凤祭意识不清地问了一句,终于沉沉地晕厥了过去,她感到自己正朝着望不到底的深渊不断下落,她的人,她短短的两半生尽数被吞噬,那个折桃枝淡笑的男人,再也见不着了,见不着了。 “是我,容。” 泯灭之际,耳边响起世界上最温柔的回答。 微妙如丝,飞快蔓延,然而,她再也不要爱这个人。 墨予,秋娘和四名晟羽队的成员从半空而降,将被障术困住的十来人围住。 墨予神情肃然,“我知道你们是死士,可下这么大的血本来对付一个女子,我倒是很好奇,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哈哈哈,蓝凤祭腹部受了重创,就算救走也难保活得了。” 有人在笑。 “别废话了,留两个活口就是。”秋娘冷道。“他们逃不了的。” “加障,杀。” 墨予吐出三个字。 大门内,一地残轿,四名轿夫已经变成尸体。 梵容看一眼轿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一座华贵大气的轿子停在门口,静静地等待,八名轿夫垂首以备。 然而,她的伤情,还怎么耽搁得起? 掠身而起,溟濛夜空,月华如水,流萤在脚下越来越远,她睡得又沉又死,仿佛在经历一个又一个浮生乱梦。 他感到,自己这一生是离不开她了。 世子抱着蓝姑娘的身影甫一出现在花园中,来禄便在身后匆匆忙忙地招呼,“快去准备热水,把菱雪姑娘请来。” “把万大夫请来。” 梵容扔下一句,踏入晚尘殿,进入房间,将蓝凤祭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尽管他有些洁癖,却毫不介怀她的衣裳和鲜血在瞬间染脏了他的床。 腹部被剑竖穿而过,直通后背,平坦的小肚上,可看到皮肉微微翻出,梵容将她的腰带松解开一些,细致地将伤口处的碎渣挑出,向里大致检查了一下情况,幸亏刀锋通过的地方,正是肠与肠之间的缝隙,除了后背伤到了脊柱以及失血过多,并无太大的问题。 五脏六腑都有严重的震伤,恐怕要休养不少的时日。 一盆盆热水被下人端了进来,菱雪忧心忡忡地随来禄走进房间,脸上带着忿忿的神色,然而,当看到躺在床上的蓝姑娘,大吃一惊,也不多问,忙在床边蹲下来,用毛巾浸了热水,拧干,一点点地逝去她脸上的污垢。 来禄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禀世子,谢小姐的急性病又发作了,万大夫正在为她治病呢。” 梵容眸子一冷,“她的病重要还是蓝姑娘的伤重要?告诉姓万的,不尽快赶到这儿,当心脑袋搬家。” “是。”来禄抖了一下,赶紧又跑了出去。 “世子。”菱雪欲言又止,“奴婢要为蓝姑娘擦干净身体,再换一身衣服……” “男丁都下去吧!”梵容吩咐道,手依旧握着蓝凤祭的手,一副他理所应当留在这儿的样子。 “蓝姑娘还没有嫁人。” 菱雪终于说得通透了一点。 梵容掀起眼皮静静地看她一眼,“本世子娶了她便是。” 菱雪几乎要哭出来了,“世子,女儿家嫁人之前,是不能随便让男子看了身体的,世子和蓝姑娘情投意合,非彼此不可,但也要……” 留在房间中的都是丫头,世子作为一个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尽蓝姑娘的身体,传出去了恐怕对蓝姑娘的声誉不好。 梵容神色无澜地起身来,缓缓踱了出去。 月华轻笼,夜凉如水。 男子负手立在花园中,望着朦胧不透的半空,眸色幽黑。 若半个月之后,她好不起来,只有等再是三月后的吉日了。 他救她确是完全出乎于真心,目的,不过是一个附加的,却又是重中之重的大计。 空气中风声倏动,细微不可闻,墨予和秋娘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来到花园中,“禀世子,那些人已经全部自尽,没有留下活口。” “无妨。”梵容淡淡道,“去盯着王室罢,太后病了,只要真正地倒下,时机就到了。” “这件事就不追究了吗?”秋娘问,眸子清亮逼人,渐收于深处。 被裹在黑衣之中的女子颜容清绝冷艳,向来没有什么表情,却丝毫不失光彩,若不是少有人见过她的模样,恐怕原来凰城三大美人之中有人要“让贤”了。 梵容斟酌了一下,“这件事,我心中有数。” “蓝姑娘无故消失的七年,我们还暂时查不出来。” 墨予叹一声,“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踪影,应该是一直在某个地方习武生存。” 梵容忽然想到了今夜的情况,“难道是,那个地方被人施了障术?” 墨予和秋娘对视一眼,像是看到了希望,“那就先让羽晟队去寻找,发现不对劲之处,我们再去探一个究竟。” “好主意。”梵容眸中浮起一点星芒,“太后的事要紧,也不能太要紧,免得引起王室警觉,这两件事一同去办,太后对凤祭这般重视,也许其中还有什么牵连。” “是。”墨予和秋娘领命,离开。 梵容看到,在花园拐角处,墨予伸出手,握住了秋娘的手,秋娘没有拒绝的表示,冷傲的姿态透着一股顺从,心微微一动。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他眼下算是得到了么?就连自己也说不清。 “世子,换好了。” 菱雪在门口恭敬地道。 梵容转身走向殿内,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万大夫还没有来?羽晟队还没有回来,只怕他这一去了,回来凤祭出现什么闪失。 花园那一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喘气声,万大夫提着药箱几乎是小跑着过来,愧疚万分地道,“谢小姐突发的急病过于严重,吃了药也不见好,反而又发作了,老夫也查不出原因,医者父母心呀,老夫也担心蓝姑娘,但实在不能丢下谢小姐前来,这不鸢儿去请了左丞相府的一名大夫过来,老夫才能够抽身来救治蓝姑娘。” 万大夫太过正直,又不懂女人的那点小心思,梵容也不好怪罪,不客气地道,“进去看看吧,蓝姑娘比谢小姐严重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是谁下的毒手? 万大夫进入房间,直骂自己该死,取出一颗丹药,喂蓝凤祭服下,又小心翼翼地上药,包扎好伤口,最后在纸上开了一贴药,“早中晚各一次,七天左右见好,再卧床五日,就可以下床了。” 来禄接过药方,匆匆出了房间。 万大夫将份内之事做好,犹豫了一下,“谢小姐连发急病,口口声声要见世子,说是生怕今后再也见不着了,眼下蓝姑娘需要安睡养伤,世子要不要……” 梵容眉头不经意一蹙,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羽晟队四人已经在晚尘殿花园外伏下,叮嘱菱雪,“好生照顾蓝姑娘。”便抬步出去了。 如何在不娶谢纯然的前提下,争取到左丞相府的支持,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谢丞相性情固执,曾暗示若不联姻,这方面便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慢慢地踱,本来五分钟便到的锦云殿,却用去了十来分钟,谢纯然还在发作,不时抽搐一下,脸色苍白如雪,额头上不断沁出细汗,鸢儿坐在榻边,忧心忡忡地替她擦拭汗水。 那名大夫看到世子进来,行了个礼,道,“禀世子,谢小姐的病情已经大致控制住了,按时服药,大概明天就会恢复如常了。” 看到梵容终于出现,谢纯然眸子一亮,挣扎着要起来,梵容淡淡道,“谢小姐好生躺着罢,没有大碍就好。”看一眼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大夫拿起万大夫放在凳子上的香料盒,“谢小姐在调香料的时候,一时神志不太清楚,不小心把几种香料混到了一起,恰恰配成癫乱香,只是症状吓人,实际上对身体并没有伤害,再加上服药,明儿个就会好起来,请世子放心。” “唔。”梵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那就好,你可以回去了。” 大夫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鸢儿和谢纯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正要默默地出去,梵容眉头微蹙起,“你要去哪里?” “我……”鸢儿看谢纯然一眼,“小姐病发,等了世子很久,奴婢想让小姐和世子单独说一会话。” 梵容继续不解风情地道,“既然谢小姐没有大碍,本世子也要回去了,你离开谁来照顾谢小姐?” 鸢儿低着头,一言不发。 谢纯然眸色一黯,“鸢儿你也是的,世子忙着去陪蓝姑娘,怎么能够留下?”看向梵容,“世子请见谅,鸢儿她不是有心的,毕竟蓝姑娘一个活生生的,明眸善睐的美人儿,比纯然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纯然也是自己不小心,本是要为世子配一味枕边安神香,却不想分了心,乱了身,配成了癫乱香,以至失态到这种地步。”说着抽搐了一下。 梵容唇角冷冷勾起,“劳谢小姐操心,安神香就不必配了,本世子每夜都睡得很香,还希望谢小姐多关心一下自己,以及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说罢拂袖出了房间。 谢纯然一怔,在世子的身影消失后,轻哼一声,“去探探,蓝凤祭死了没有,我就不信,被司马瑄禾的人困着剿杀,她还能完好无损地站着。” “是。”鸢儿眼睛一眯,“小姐放心,就算她还活着,只要是躺着的,我们都有机会。” 谢纯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梵容只能是我的,所有跟我斗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条。” 鸢儿先是去了一袖云,一袖云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影,才想到人很可能就在晚尘殿,便一路向那边找了过去,然而,还未走到花园附近,一颗石子破空而出,击在她的肩头上,强大的劲道将她整个人震飞三丈远,哇出一大口血。 鸢儿艰难地爬起来,回头看看没有什么人,脸色一白,撒腿往回跑去。 “闹鬼了,闹鬼了。”跌跌撞撞地跑进锦云殿,惊恐地睁大眼睛,“小姐,晚尘殿闹鬼了。” “什么?”谢纯然已经不抖,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扫一眼浑身上下狼藉的鸢儿,皱了皱眉,“怎么个闹鬼法?” 鸢儿惊惶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还说自己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飘过。 谢纯然不信鬼神之说,眸子眯起,“这么看来,蓝凤祭必然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不然梵容也不会派人埋伏在晚尘殿外。” 听到是人为,鸢儿松了一口气,“小姐,既然近不得蓝凤祭的身体,我们该怎么办?” 谢纯然冷笑,“她既是半死不活,说明要躺好一阵子,至于怎么对付,日后再说,本来我担心太后的事她会瞎搅和,现在完全可以放手去做,等太后彻底垮掉,就更好办了。失去了太后这个靠山,她蓝凤祭不过是清穹王府收留的一条狗。” 夜深了,夜影楼二楼的灯火还亮着。 洛九歌将手中的册子放到一旁,“果真是没有大碍?” 从收到消息到现在,快要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停留在刚开始翻开的那一页上,一个字也入不了眼。 “梵世子已经将蓝姑娘救下了。”蜂隐道。 “受了这样重的伤……”洛九歌喃喃,语气含着痛惜,“还夺什么扳指,还报什么仇?凤祭,无论你再如何执拗,我也要把你夺回来。” 拳头倏而一握。 如今,她安然回到他身边,已经是他最大的心愿。 “太子,不可!” 蜂隐劝阻,“蓝姑娘冒着危险待在清穹王府,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为太子带回雪玉扳指,让九渊真正强大起来,太子若把她带回烨城,莫不等于前功尽弃,她也会因此而怨太子,蓝姑娘的性子,太子自是最清楚不过的。” 洛九歌沉默不语,蜂隐继续道,“况且,九渊国需要雪玉扳指,只有把雪玉扳指拿到手,世子才会拥有绝对的主动权,九渊的存在,也就更多一层强有力的保障。” “让她牺牲,我怎么忍心呐。” 洛九歌低低一叹,“我也知道,如果强行把她带回来,非她所愿,她一定会不快乐。” “那就遂了蓝姑娘的愿吧!”蜂隐道,“按照蓝姑娘的计划,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回九渊了。” 洛九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好。”又道,“多少次,我真的差点忍不住亲自去把她夺回来,不管烨城,不管九渊,不管这个家族。” “然太子终究是克制住了,太子英明,是九渊上下的福泽。”蜂隐道,“成就大义,莫非一个忍字。” 洛九歌阖上眼,“去调查一下,是谁下的毒手。” “是。”蜂隐领命离去了。 洛九歌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盏,慢慢啜下一口,何奴俯身拎起热水壶,准备添热茶,洛九歌抬手止住,“不用了。” “太子身体有些虚寒,却总是喝凉茶,这样下去,对身体着实不好。”何奴劝。 桃陌洲本就湿重,他和凤祭自小到大生活在那儿,练武时不断吸入清湿之气,因此两人的体质都有些偏寒。 一恍,已经三个月不见她了,这是他们分开最长的时日。 “心中凉苦,最适宜凉茶。” 洛九歌幽幽望着虚空,叹了一声,“凤祭,你这般执拗,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人调查了三个月,也没有发现右丞相府和清穹王府之间有什么大的过节,凤祭小时候也不识梵容,何来的仇,何来的恨? 有些价值的,是到德乾帝面前参右丞相府一本的御史大夫刘铭礼,是梵容的人,此举也许是受了梵容的指示,然而凤祭对右丞相府几乎没有感情,唯一有牵连的蓝于恭也已经被救走,她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大费周折。 何来的仇,何来的怨? 他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理清,唯独这一件,从来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清瘦了许多了。”何奴不忍,“今晚的晚膳,也只动了几筷子,国主虽然不说,但面上已经不悦,望太子以大业为重,不要被儿女情长误了。” 洛九歌带着笑意瞥他一眼,“本殿若不重大业,恐怕早已经前去凰城夺心爱的女人了。” 何奴道,“身体安康,才是长远之计,在乱世中若是健康落了下乘,恐怕……” “放心吧!本殿心中有数。” 洛九歌淡淡抬手,止住对方说下去,颜上一派明了。 “洛哥哥。” 门外响起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便踏了进来。 “世子,这……”何奴并不喜欢司马瑄禾。 洛九歌敛起笑容,“你先退下。” 她以为,这件事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么? 司马瑄禾进入房间,浅笑活泼灵动,看起来心情不错,“洛哥哥,我就知道你还没有睡。” 洛九歌眸子平静,“凤祭遭歹人暗算,我睡不着罢了。” “啊!”司马瑄禾故作吃惊,“蓝姑娘功法那样高,是谁胆子如此之大,敢去暗算她,歹人被杀光了吗?” “是被杀光了,只是凤祭也受了重伤。”洛九歌幽幽道,没有放过司马瑄禾眼中掠过的一抹幸灾乐祸的光芒,“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司马瑄禾先是摇头,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啊,洛哥哥,你,你怀疑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时疫爆发 男人的目光隐约带着一股迫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司马瑄禾第一次发现,洛九歌的眸子竟然也会这样黑沉,微微挑起的邪魅眼尾为他增加了一种不容悖逆的霸气。 要不是司马家族对他还有用,为了权衡利弊,她相信这个男人会毫不留情地对她下狠手。 “不用怀疑。”洛九歌缓缓道,“真相如何能够怀疑?瑄禾,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你吗?” 司马瑄禾被他的语气震慑了一下,脸色微变,张了张口,“洛哥哥,蓝凤祭已经是梵容的人了,她受伤关心她的该是梵容才对,你却为了她大半夜不睡觉,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洛九歌眉头蹙起,霍然出手,卡住女子纤细的脖子,眸中黑流涌动,“司马瑄禾,?她是谁的人,向来由不得你说了算,要是她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为她殉葬。” 手腕一动,司马瑄禾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起,狠狠地摔倒在大殿中,胸口一震,嘴角沁出丝丝缕缕的血液,委屈又愤怒地哼一声,艰难地爬起来,看一眼洛九歌,神色意味复杂,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殿。 洛九歌长吁一声,以蓝凤祭眼下的处境,若是为了她惩罚司马瑄禾,九渊上下不知会作何议论,实在是难办呐,只能尽可能阻止司马瑄禾再行不轨之事。 龙清无声无息地显出身形来,“禀世子,阙千泽已经逃往中州,正躲在刑部。所以,不好下手。” 洛九歌唇角微勾,“真是个聪明人,由他去好了。” “南影国加紧练兵,布阵,并不断调兵遣将,恐怕随时会攻入。”龙清有些担忧地道。 洛九歌缓缓吐出四个字,神色无澜,“随时恭候。” 想先发制人,必须要拥有比对方强大得多的实力,才能一举制肘,南影国不具备这个条件,若要交战,九渊国以逸待劳,乐于奉陪。 龙清犹豫了一下,“听说,阙千泽对蓝姑娘,似乎有一点心思。” 洛九歌霍然一怔,掀起眼皮看他,“真,还是假?” “我也不太确定。”龙清道,“不过,这件事是由中州练武人士传出来的,据说在月落谷,阙千泽之所以与梵容打斗,就是为了蓝姑娘。” 洛九歌笑了,“以凤祭的姿容,即便天下男人都倾慕她,本殿也不奇怪,但既然阙千泽表露出来了,算上我和他之间的一笔账。” 龙清道,“臣下有一个妙计,可以暂时排除阙千泽的干扰。”说罢俯身下来,耳语一阵。 洛九歌眸中浮起星辰之芒,“好,这个主意不错,明天就去办吧!”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清穹王府勾结外族的证据找到没有?” “梵世子狡猾,目前还没有蛛丝马迹,只能慢慢等待。” 龙清叹了一声,“就算有动作,清穹王府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掩饰过去,抓不到实际的把柄。” 洛九歌默了一下,神色闪过一丝复杂,“那便等吧!” 总有一天,交锋会来临的。 “殿下也要早些休息,不可累坏了。” 龙清带着担忧道,“也许半个月后,蓝姑娘就会回来了,殿下勿操心过度。” “半个月后,但愿真的……”洛九歌更像是在自语,望着半空,幽幽道,“凤祭,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龙清不再多言,默默地退下了。 第三天下午,蓝凤祭才慢慢苏醒过来,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睁开眼有一种一醒浮生散的错觉,大脑一片澄空。 梵容黑色的锦衣,如画的颜容映入眼帘,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体内,难怪她一直感到有一团温度在包裹着她。 他显然已经是累了,长睫垂下,唇角轻抿,保持着坐立的姿势入睡,韧实的胸膛在缓缓起伏,呼吸均匀。 蓝凤祭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这个人曾是她的丈夫,她一生一世的依托,擎兵入凰城的那一日,她和他骑马在前,并驾齐驱,他侧首对她笑,“凤祭,我终于可以给你一切了。” 她故意问,“是什么啊?” 他说母仪天下,江山共享,一世荣华。 十天后,封后大典上,谢纯然抱着一叠书信从一旁走出来,说要揭露擎国最大的奸细,证据天衣无缝,无可辩驳。 她没有一句解释,只是看着他,在这样的时候,她是不是奸细,都由他说了算。 原以为三年戎马生涯,生死同株,他们之间的生命和灵魂已经相互渗透,他自是会毫不犹豫地信任她。 然而…… 他大怒,当众褫夺了她的凤令和头衔,从此,他们之间永决。 三年并不算长,但倘若度日如年,就另当别论了,她的一生,已经在一袖云中彻彻底底耗尽。 现在,是下一世。 九渊国是她的家,九歌是她未来的夫君,她不过是在外头执行任务,等将任务完成,便可以回去团聚了。 她又看了梵容一会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阖上眼,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一定要尽快把伤养好,不能再拖了,多在清穹王府一天,都是一种煎熬。 额头一热,仿佛有两瓣唇贴了上来,颈间有发丝垂落,撩起一阵酥痒,蓝凤祭眉头微微蹙起,终究不得不睁开眼睛,梵容幽深似海的眸子倒映入眼。 那样的深情,那样的眷恋,像呵护一件挚爱的宝贝。 “醒了。”他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脸,带着欣然,“前几天,看到你负伤倒在地上,我忽然感到恐惧,生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蓝凤祭浅笑,“我福大命大,曾从三楼高跌落下来,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噢?”梵容似乎很有兴趣,“什么时候的事?” 蓝凤祭想了想,“来凰城的前一天,我从九渊某个地方摔了下来,那儿很高,我以为自己会死掉,没想到竟然毫发无损。” “笨,你不是懂功法么?即便猝不及防,在掉落时也必定本能地保护了自己。” 梵容笑,仿若梨华,高冷英挺的五官也带上了几分柔和。 “世子,世子,不好了。” 来禄匆匆进入大殿,在房间帘外道,“凰城南部爆发瘟疫,才一个早上,便有五十多人染病,虽然染病的人已经被隔离,但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出现了相似的症状,大概是飞沫传播。” 梵容神色沉了下来,灾荒年代,时疫传播速度一般很快,且发病突然,死亡率高,令人防不胜防,严重下甚至大大降低军队战斗力,甚至毁灭一个国度。 “是什么症状?”将蓝凤祭的手放下,他站起身来,缓缓踱到窗前。 来禄脸上不掩恐惧,“全身乏力,发烧,口齿不清,意志昏沉,滴水不进,除此之外,染病的人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有剧痛,有的甚至有自残自伤的举动。” 梵容道,“传话下去,时疫完全消失之前,清穹王府的人不得随意外出。” “是,世子和蓝姑娘也要多加小心。” 来禄退了下去。 “把万大夫叫来。” 世子在身后又吩咐了一句。 蓝凤祭一叹,“乱世苦的,永远是百姓。” 梵容手指掠过窗花,侧首看过来,“这种病,可不管什么王公贵胄和市井小民。” 他倒是担忧她,眼下她身子虚弱,若是有了个三长两短…… 不一会儿,万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世子在桌旁坐下,命人准备好酒水,“万大夫,时疫的事相信你已听说了。” 万大夫摇头,“第一例实际上是昨晚发现的,草民一直在研究症状和病因,彻夜未眠,眼下仍然没有一点头绪,不过每个朝代的瘟疫都有大致相通之处,草民打算把各个时期的都研究透了,再结合当下的特点予以治疗。” 梵容沉默了一下,问,“果真是没有隔绝的办法么?” 万大夫道,“这正是草民最忧心的事,病毒在空气中传播,谁都有可能感染,只能尽可能把窗户开朝北方,迎接南下的清风,只怕一两日后,北部方位也不安全。草民为清穹王府上下开一贴防御百病的方子,可以一试。” 蓝凤祭辨听着殿中的对话,眉头微蹙起,眼下她躺在床上,身子虚弱,若再染上时疫,恐怕计划更难顺利实施了。 珍珠鸢从半开的窗外飞进来,落在床头,墨绿的眸子闪着好看动人的光泽,环顾了一下四周,“蓝姐姐,桃花眼让我来看你。” 蓝凤祭抬手抚它的羽毛,笑,“我很好,过几天就能下床了。” 赤儿两眼澄汪汪,“桃花眼又瘦了,昨晚才吃了几筷子的菜。” 蓝凤祭望着虚空,“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他难道忘了,作为一国太子殿下的责任吗?” 交谈的声音很小,微不可闻,殿中似乎也没有了动静。 梵容该是出去了。 蓝凤祭将身体支起一些,腹部传来一阵钝痛,一种苦恼和焦虑的感觉涌上来,她皱了皱眉,幽幽道,“回九渊去吧!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最好不要再来了,你和蜂隐总是出现,日子久了,梵容会怀疑的。对了,最好去陪一陪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很寂寞。” “哎,我家小姐关心蓝姑娘的伤情,辛辛苦苦为蓝姑娘准备了补品,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鸢儿不平的声音在花园响起,“我家小姐好歹也是左丞相府的女儿,身份不见得比梵世子低,你们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恐怕有些过份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让她感染上时疫 //腐朽、死亡的气息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赤儿不屑,还拿出保护弱女子的气概来,“蓝姐姐,等梵容来了我再离开,那个女人从来没安好心,处处想置你于死地,这次你受了重伤,对她而言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蓝凤祭勾唇一笑,“放心好了,若她能打败我,便也说明,我活着实在是一个废物。” 晚尘殿花园口,谢纯然和鸢儿被两个高大的护卫拦住去路,鸢儿正忿忿地表达不满。 谢纯然含着一抹浅笑,温婉地道,“蓝姑娘受奸人算计,我一直很担心她的伤情,我们情同姐妹,尽管有梵世子照顾,她不太需要其他人关怀,可我还是要聊表一下心意才是。” “谢小姐请回吧!世子吩咐过,除了指定的人,任何人也不能接近蓝姑娘。” 护卫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谢纯然神色微微一黯,依旧有礼地道,“既然这样,鸢儿,我们就不打扰蓝姑娘养伤了,不过,还是劳烦这位大哥转告世子一声,说我曾来过。” 说罢袅袅地迈步离开。 鸢儿冷哼一声,“世子对蓝凤祭果真是眷顾得很,眼下爆发时疫,要是她也感染上,那就好办了。” 谢纯然眼睛一亮,默默记住。 回锦云殿的途中,见侍卫将一些闲置宫殿的北窗打开,鸢儿疑惑地上前询问。 “咳,时疫爆发,不断蔓延,人心惶惶,世子下令开北窗,涤荡晦气,增加空气流动。”侍卫粗声大气地道。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起,谢纯然唇角一冷。 蓝凤祭,这一次,恐怕你拜神也没用了。 太后病情加重,再加上忧心蓝凤祭,身体一日差甚一日。 膳食相克终究是子虚乌有,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刘时九和其他指定的太医每日出入凤仪殿,为太后诊脉开药,德乾帝一脸愁云笼罩,每个早晨上朝都是草草了事。 他心中十分清楚,倘若太后有个三长两短,以他平庸的资质,康夙朝是无法支撑下去的,况且镇国公主被人暗算,正躺在榻上养伤,目前还不能告诉她身份,实在是难办呐。 “颖儿姐,你来了。” 晚尘殿花园,菱雪看到挎着篮子走进来的颖儿,热情地道。 前天颖儿来过一次,捎来了一篮子的点心和补品,说是太后的心意。 颖儿脸色黯然,太后病重,她可笑不出来,“蓝姑娘醒了吗?” 菱雪边引她进入大殿,边道,“也许还没有,刚才我去打理一袖云,她还睡着呢。” 撩起帘子,“哎呀,还真的醒了呢。”忙过去在榻边坐下,“蓝姑娘,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蓝凤祭淡淡一笑,“菱雪,你先出去,我和颖儿说几句话。” 菱雪应了一声,出去了。 颖儿将篮子放到桌上,来到床前,“蓝姑娘,是关于太后的病吗?” “你真聪明。”蓝凤祭笑,神色敛起,“小心太医刘时九。” 梵容若真的指使冰琰族用食物相克谋害太后,她想管也关不着,但谢纯然这边,她完全可以应付得下来。 颖儿闻言一惊,“蓝姑娘,你是说……” 蓝凤祭打了一个“嘘”手势,“什么也不要多说,回去吧!” 颖儿将神色的不安掩住,低声道,“多谢蓝姑娘提醒,太后若好起来,一定不会亏待了蓝姑娘。” 说罢匆匆离开了。 “世……世子……” 颖儿才出了晚尘殿大门,便看到世子正站在大殿门口,一个老奴跟在后面,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菱雪垂首立在一旁,心中怀揣的巨大秘密让她忐忑不已。 梵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太后的病情如何了?” “目前倒还稳定。”颖儿按照吩咐,报喜不报忧,这些候爷世子,没一个安好心。 梵容微微颔首,进入大殿。 按照世子的吩咐,世子在蓝姑娘身边时,一切由他亲自来,菱雪只好候在门口,想到一袖云空着,不太安全,便举步离开了,鸢儿无数次在一袖云外探头探脑,想必又是准备玩什么阴谋诡计。 来禄将托盘放到桌上,退了下去。 托盘上摆着三碟不同的点心,一碗汤药,都还在冒着袅袅热烟。 梵容扫了一眼颖儿松开的篮子,问了一句,“你就这样想保太后?” “不然呢?”蓝凤祭笑,“你会为了我,杀了谢纯然么?” 梵容斟酌了一下,“她不是个一般的平民百姓,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后年近古稀,终归也没有几年了,我只想要暂时的安稳。” 蓝凤祭幽幽道,“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梵容看着她,眸子漆黑,“哪一次我不是向着你?难道你无法从我身上得到一点安稳的感觉么?为何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 若不是有了那一段时空的教训,蓝凤祭觉得,以梵容的这三个月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一定会傻乎乎地把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在他身上吧! 他错失了一次机会,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不然,她就是最大的白痴。 “生气了?”她笑,“多一个人相助,总是好的。” 梵容在榻边坐下来,修长的手端起药碗,“我何德何能,要你完完全全倾心相付?你这样做,也并非不对。只是我曾为了你放过洛九歌,如今九渊国创立,已经是清穹王府最大的威胁之一。” 他舀起一勺汤药,递向她唇边,神色不经意掠过一丝落寞。 蓝凤祭将药咽下,苦涩的味道化开,?“你后悔了么?” 梵容顿了顿,“无怨无悔。”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十分平静,“只要你还在,我就很知足。所以,你不愿我对付太后,就多让她活一些时日吧!” 一次次放弃,都关乎清穹王府的命脉,凤祭啊,但愿你能够真的懂,我的这份心意。 他说得风淡云轻,然而,这样的决定,必是等于又毁了一番心血。 在当下的世道,一个胸怀天下的男人,可以做出这样的牺牲…… 心中浮起一抹复杂的情愫,蓝凤祭神色略显仓促,那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动容。 可是,她十分清楚,以这个男人的秉性,同样可以一手将她推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赎罪罢了,赎罪而已,如果她着了他的道,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有温暖的笑意,“我不离开就是。” 第二天,有消息传来,由于刘时九参与诊治之后,太后病情加重,德乾帝命其他太医检查刘时九抓的药,发现其中掺了一味寒参,寒参碾碎后混入其他药材,无色无味,难以被察觉,可促骨寒,缓滞心跳,加速死亡,德乾帝大怒,将刘时九下了狱,连带着刘时九的师傅张蓬太医也连降了二级。 上头已经在开始调查左丞相府,这与清穹王府的利益相悖,不知梵容会如何应对。 蓝凤祭倚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册话本子打发时光,第五篇讲的是叶赛蓁那一场时空轮转的故事,书页已经被翻旧,显然梵容看了许多次,上面还有一行遒劲浑厚的注,“若吾慕容唱白,则死而不怨。” 蓝凤祭轻笑出声来,很好哇,梵容,难得你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一阵似有若无的怪异气味传来,她皱了皱眉,向北窗看去,只有风不断吹入房间,凰城感染时疫的人越来越多,主要集中在离王宫最远的,也是经济最萧条的南部,因此清穹王府开北窗通风,以降低时疫传播的风险。 此刻,传入的气息腐朽,霉烂,肮脏,让人浑身上下不舒服,一嗅一阵恶心。 梵容监视下人熬药去了,她吃喝用度,他事必躬亲,她乐得看他为她做牛马效劳的样子,故意推辞了一下,便也默认了。菱雪在房中收拾剩下的点心,看她神色如常,应该没有发觉什么异样,难道是因为她伤情在身的缘故,所以嗅觉变得分外灵敏了么? “去晚尘殿后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蓝凤祭将话本册子放下,怪味源源不断地钻入鼻孔,她实在静不下心来。 菱雪放下手中的活,“蓝姑娘,怎么了?” “你没闻到怪味?”蓝凤祭不信这样独特的气味,她没有一丝察觉。 菱雪嗅了嗅,“唔,是有点怪味,像是死老鼠,我去看一下。” 她将北窗掩上,出了房间,正好看到世子走进来,身后跟着端着药碗的来禄。 “出了什么事?”见她表情有些奇怪,梵容淡淡询问,不过是一日的时间,他眸子更幽深了一些,像隐藏了许多说不出的心事。 “北风有死老鼠的味道,惊了蓝姑娘,奴婢去看看。” 菱雪不敢耽搁,福了福,快步离开。 梵容眉头微蹙,接过药碗,“你也去。” “是。”来禄赶紧跟了出去。 梵容只手挑起帘子,踏入房间,看一眼话本子翻开的那一页,唇角微微抿起,意味复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看一眼有什么? //将计就计 还记得,那一次在京萃苑,对于叶赛蓁的爱恨情仇,她是颇有兴趣的,还与他有了争论。 她说,错了就是错了。 他道,“不过,慕容将军终究不知自己犯下的错,若让他临死之前看清一切,至少愧疚自责,才算续了这个时空的缘。” 她笑,“这段缘分不续也罢,世子的用意是牵扯才有领罚的必要,就局势而言,就当赛蓁助白廉打败了慕容唱白,白廉情系于她且感恩,一辈子对她矢志不渝,是一段美谈。报仇只是赛蓁的私事,可她站在白廉的立场,无论如何来看,都是无可非议的。” 这个女子,可真真是清傲决绝得很呐,是决不允许半分背叛的。 这一瞬间,他发誓一辈子对她矢志不渝。 然而,尽管精于算计,城府颇深,他也万万意料不到,他已经在另一个时空彻底输掉了她,或许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梵容将药碗放到桌上,动作轻柔地将被子掀开一些,伸手来解蓝凤祭的腰带,神色如蕴暖风,没有波澜,仿佛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蓝凤祭握住了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眉头微蹙,“梵世子……” 梵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缓沉,“每一次都是菱雪检查,尽管她办事细心,可要亲眼目睹了,我才放心。凤祭,看一眼有什么?” 他手指上的温热隔着衣服传到她的肌肤上,不经意间带起一阵痒,蓝凤祭强忍住不适,莞尔一笑,“有劳世子。” 夺雪玉扳指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会比现在严重许多,为了大业,她还有什么不能够忍受的? 梵容带着“迟早你也是要嫁给我的”神情,手指一挑,外衣宽解开一些,他掀开裹着她腰肢的包扎布,检查一下创口,“已经愈合了,很好。”然后从容淡然地让一切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他撩起衣摆,在榻边坐下来,像这些日子以来那样喂她服药。 蓝凤祭斟酌了一下,“晚尘殿毕竟是世子的就寝处,凤祭白天在这儿养伤也就罢了,晚上还睡在这儿,恐怕会有人乱嚼舌根子,有损世子的清誉。” 梵容淡笑,“王府上下,直至凰城,甚至于天下,都认为你蓝凤祭是我的女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说呢?” 犹如一阵寒流过体,蓝凤祭身体冒起一层鸡皮疙瘩,眸底掠过一丝嘲讽,她每日躺在梵容的床上已经是一种折磨,再听他说出这样肉麻不堪的话,简直比那一段时空中被冷落一袖云还要煎熬。 她垂睫,姿态略显羞赧,掩去心思,勾唇浅笑,“还有十一天。” “是啊!”梵容微叹一声,“但愿我可以,听到自己所期许的结果。”他望着她的眼,眸色深沉,欲言又止。 凤祭,如果你还不够爱我,我为你放弃的那些,不知道能不能填补? “你又不是不懂女子。”蓝凤祭还是笑,眸波潋滟,唇角抿起,颇为撩人心怀。 梵容动作顿了顿,“我以为,你会是一个干脆的人,不过没关系,等便是了。” 蓝凤祭怀着向往道,“倒是希望早些好起来,月落谷那样的地方,几天不去真是想念。” 梵容神色一动,他竟然忽略了,再好的药方,恐怕也比不过月落谷的灵气滋养效果来得快罢? “那么,明天带你去。”他柔声道,将药碗放到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蓝凤祭感到一阵不对劲,怪怪的,说不出来,皱皱眉头也便过了,也许,到时候问题自会显现出来…… 腐臭的气味再度钻入鼻孔,她皱了皱眉,忽然听到一阵尖叫,“啊……呀……” 恐惧,震惊,似乎不敢相信。 “天啦!尸体,一堆尸体,快来人哪。”菱雪在离后院不远处大喊。 “我去看看。”梵容脸上顿染一层霜色,起身走出房间。 难道是有人在清穹王府杀了人?可为什么不将尸体处理掉,而是留下令人可寻的痕迹呢? 蓝凤祭念头转换,隐约感到这件事似乎跟她有关系。 晚尘殿后院外,一株参天的凤凰木枝繁叶茂,旁逸斜出,宛若一个巨大的红羽伞盖,隔着偌大的院子与梵世子的房间相对,吹来的风带有淡淡的叶香,沁人心脾,因此虽说树遮于窗有些不吉利,但世子喜欢这样的香味,便吩咐留着。 然而,此刻向四周延伸的粗壮的枝干上,竟赫然担着三个人的尸体,看样子是寻常百姓的装扮,浑身上下肮脏污秽,已经开始发胀,苍蝇嗡嗡围绕着飞舞,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天气本就炎热,尸体腐烂得愈加地快,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闷臭。 风从北向吹来,带过尸身腐朽的气味,源源不断地进入晚尘殿北窗,三人神色痛苦狰狞,显然是受尽折磨而死,但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 梵容预感不妙,屏住气息,掌风一动,一圈结界拓开,将凤凰木罩住,吩咐道,“去,把万大夫叫来。” 来禄赶紧照办。 菱雪还不太敢面对这三具尸身,“天啦!难道是有人想在清穹王府传播疫情么?这三个人的症状,有点像染上时疫的样子。” 梵容脸色更沉,显然对方是冲着凤祭来的,能够在晚尘殿后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悬挂尸体,想必是身在府内的人,凤祭的伤情已经见好,他以为靠一己之力就可以将她照顾得很好,便将那些护卫高手调去办其他要事,没想到,对方竟通过这样间接的方式暗害她,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万大夫赶来,检查了一下,大惊,“请世子尽快将这些尸身掩埋掉,这三人是感染时疫而死,放置久了,恐怕会传播急病啊!” 梵容眸子一派黑沉,仿佛涌动着极其危险的暗流,“去把谢小姐请来,若错过这一出,未免太可惜了。” 菱雪当即猜到是谢纯然所为,又是鄙视又是厌恶,真是个人面蛇蝎的女人,那些诡计一次次被揭穿,她还没有半分悔改之心,一定要把自己彻底玩死才肯罢休么? “等等。”梵容唇角冷冷一勾,“不用去了。” “为什么?”菱雪愣住,疑惑地问。 梵容神色掠过一丝诡谲,“谢小姐自会欣赏到这场好戏。” 腐朽肮脏的气味消失了,新鲜的,带着树叶香的气息从北窗涌进来,蓝凤祭深吸一口气,靠在枕上,看到菱雪一脸忿忿地走进来,“出了什么事?” 菱雪义愤填膺地将事情讲述了一遍,说完担忧地看着蓝凤祭,“蓝姑娘,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又是谢纯然,仗着梵容对她投鼠忌器,胆子可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蓝凤祭语气含着冷嘲,“我虽然受了重伤,但身体素来很好,不会轻易染病,放心吧!” 原先在桃陌洲的时候,师傅偶尔让她和师兄服用一些防治百病和增强抵抗力的药物,就算在天寒地冻中练武,也连风寒这类常见的疾病也难得感染。 “世子说要让谢纯欣赏到这一场好戏。”菱雪捂嘴笑,“倒是谢纯然娇弱的身子,不染病而死也会被吓死。” 蓝凤祭望着虚空,唇角泛冷,很好,老天果然有眼,曾经拥住谢纯然,在她面前冷漠决然的男子,如今为了她而去对付谢纯然,梵容永远猜不到,看戏的,是她蓝凤祭,只要心不动,她就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 “你扶我起来。连躺了几天,神志昏矇,倒想出去走走。”蓝凤祭支起身体。 菱雪犹豫,“可现在还不能够下床。” 蓝凤祭道,“放心好了,我的身体,自个儿最清楚。” 这些天她暗自调理,又吃了临行时师父给的一颗丹药,五脏六腑的伤已经痊愈,四肢百骸也有了力气,除了等待腹部贯穿后背的伤口愈合,已经没有大碍。 菱雪只好扶着蓝凤祭下了床,走出殿门,正好看到梵容迎面而来,生怕被怪罪,福了福,声音细小,“梵世子……” “交给我吧!”梵容托住蓝凤祭的手肘,“我陪蓝姑娘走走。” “去一袖云那边吧。”蓝凤祭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以免腹部好不容易愈合一些的伤口裂开。 去一袖云要经过锦云殿,她倒是想看看,谢纯然是什么样的反应。 梵容动作小心翼翼,手上的力道十分轻柔,却透着稳沉,“方才你吸入了肮脏的气息,我命万大夫为你熬药祛毒,疫情险恶,目前尚未研出行之有效的药方,须小心为上。” 蓝凤祭叹道,“想不到有人用心这般狠毒,活在这世间,真是每一天都不容易。” 他的手紧了紧,声音又低又柔,“放心,有我。” 前面出现一颗小石子,他俯身捡起来,引着她继续往前走,经过一个花盆时放下,“这一次你受伤,我很愧疚。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语气诚挚,深沉,男子眸色一派漆黑,仿佛包含了太多的情愫。 蓝凤祭道,“世子相救,凤祭已经满足了。世子无须自责……” “啊!死人啊!” 锦云殿中,传来一声尖叫,“有死人,快来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反被聪明误 //想要么,十天后给你 蓝凤祭神色稍动,看向梵容,他也正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满意么?” 蓝凤祭笑,“世子在说什么,凤祭不懂。” 梵容有些无语,明明恨不得谢纯然死,还装。 不过,他如今羽翼未丰,终究不得不投鼠忌器,外有封地势力和冰琰族,内有左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刘铭礼等支持,形成一个强有力的拥趸,清穹王府才能长存,不然,他愿意毫不留情地除去任何对她有威胁的人。 为了获得支持,他只能留谢纯然一命,导致她受到重创,想来也是于心有愧。 不过,等开发出雪玉扳指的力量,他就无须顾忌那么多了。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他道。 锦云殿花园中,谢纯然禁林攥着手帕,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鸢儿则领着几名男丁进入殿中,不一会儿,便相继抬出三具尸体。 谢纯然皱着眉头,手帕捂着鼻子,后退到花园之外,抬眼看到梵容托着蓝凤祭的手走过来,神色一黯,转而换上一副浅柔的笑容,施施然地迎了上去,“蓝姑娘可以下床走动,纯然也就放心了,只是锦云殿无端出现了三具尸体,恐怕有时疫,蓝姑娘实不该到这边来。” 尽管是对蓝凤祭说话,可视线都停留在梵容脸上,眸中泛着一抹委屈凄然。 “无妨。”蓝凤祭笑,“凤祭从来只受伤,不染病,有劳谢小姐关心,不过,看谢小姐被吓成这副样子,可不要丢了魂又染了病呀。” 谢纯然脸色再次变了变,“蓝姑娘说笑了,只不过闻了一下气息,若是这样都染病,凰城岂不是人人自危。” “谢小姐也知道闻一下无须耿耿于怀,又何必反过来忧心凤祭呢?” 蓝凤祭扫了那几具尸体一眼,神色淡然自若,瞧在谢纯然眼里犹如一根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道,“纯然只是太过关心蓝姑娘,还希望蓝姑娘不要,不要为难……”看着梵容,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纯然真的只是为蓝姑娘着想,却不料被蓝姑娘反过来责怪。眼下锦云殿出现了这等事,纯然已经被吓得不轻,却拿出心思来体恤蓝姑娘,没想到好心不得好报。” 梵容望着虚空,淡淡道,“蓝姑娘只是觉得,谢小姐的关心太过多余了,这多余的东西,最好藏好收好,表现出来只会让人厌烦。” 谢纯然咬住唇,“梵世子教训得是,纯然记住了,以后一定会蓝姑娘送上得体恰当的关心。” “世子,这些尸体……” 一个仆人请示。 “运出清穹王府,烧了罢。” 梵容托着蓝凤祭的手,向一袖云那一头走去,语气清凉地扔下一句话。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谢纯然牙齿都几乎咬酸,刘时九事迹败露,眼下皇上和太后正在调查左丞相府,她要对付蓝凤祭,也只有等风声先过去了再说。 几天不住,偌大的一袖云看上去空荡又萧瑟。 梵容将她安顿在容裳园亭下,从房中抱来弦歌琴。 他修美颀长的身影走出大殿,一头墨发仿佛流瀑倾下,只手抱琴的姿态是那样的美好,款款走来,唇角含着一抹淡笑,如蕴春风,如下月华,雍容绝雅,芳华无双,蓝凤祭淡淡地倚在亭柱上,眸中有一丝一掠而过的错愕。 这个人,是梵容,她前生的夫君。 也是狠狠地在她心头刺一刀子,葬送她短短一生的负心汉。 蓝凤祭对着他笑,魅惑撩人,缓缓地伸出手。 梵容眼中浮起痴迷,将弦歌琴放在桌上,握住她的手,交合成一个同心扣,倾身下来,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 九歌啊!蓝凤祭阖上眸子,我就快要,回来了。 至少已经完全取得梵容的信任,她有把握,在十天之内痊愈。 到吉时那一日,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 琴音响起,梵容修长的手指在弦上游走,曲子缓缓流出,透着一份深敛的情动,平缓中又有几许哀凄壮阔,偶尔有迭起的音调,像是终于压抑不住,欲冲破而出。 蓝凤祭含笑看他,“这是什么曲子?” “醉城曲。”梵容念道,“鼓乐峥嵘,岁月成空,往事回眸,碧落见苍穹,蓬壶一梦,泣血英雄,幽幽孤城,遥遥无踪,杜鹃素红,故园无声,半世匆匆,一生最心动……” 蓝凤祭还是笑,眼角发酸,“好哀怨的曲子。” 梵容幽幽道,“是结发之曲。十里忘川,九重黄泉,三生有幸,一世相随。” 蓝凤祭倚在圆柱上,望着上空,“不是经历人,不解其中味。” 清风徐拂,梵容玄色的锦衣微微掀动,墨发舞起,隐约透出一股兰香,而洛九歌身上则是淡雅妖冶的桃花香,他一挑眼尾,她便似乎能够闻到,仿若一阵暖风入怀来,那是世间最微妙,最美好的情动。 “若什么都要经历了才懂,便没有了意义,因为或许回不去了。” 梵容一叹,修指在琴弦上灵巧地拨动,这一双白皙的,骨节修长的手,拥有杀伐决断的力量,仿佛能随便倾覆了天下,然而,这也是一双化泪绕指柔的手,在乱世倥偬的那些年,曾数次掠过她的眼,拭去她黯然落下的泪水。 “不要想他,我会好生待你。” 他的承诺,犹回荡在耳边。 “是回不去了。”蓝凤祭阖上眼,她似乎记得,有个白衣男子,眉眼温润俊美,高洁出尘,不沾人间一点欲,曾无数次吹这首曲子给她听。 记不起来了,许多人,许多事,就这样被遗忘在那一段不堪的过往中了么? 琴音拖着袅袅余音,缓缓而止,梵容的手按在琴弦上,侧首望来,神色微惑,“你似乎很有心事,这曲子,莫不是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他伸手,抚过她的眉眼,虽然无泪,却是清清凉凉的触感,仿佛有什么要沁出来。 “凤祭。” 梵容轻叹。 这是一种苍漠的疏凉。只有蓝凤祭心中明白。对于这个男人,她早就已经无泪了。 “我很好。”她道,“只是这曲子感伤。” 梵容唇角微扯,声音低柔,有暖意流出,“那么,我弹一些轻淡的,如何?” 蓝凤祭莞尔一笑,依旧懒懒地倚着,默认。 曲子犹如流云掠过耳际,淡淡的,带起一阵阵惬意的感受,不掺五味杂陈,不含撕心裂肺的情与欲,仿佛一对神仙眷侣般的恋人,在经过戎马生涯,大起大落之后,共同携手,归隐山林,相视而笑,梨花纷纷落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仿佛洛九歌玉立在桃下,随手摘下一枝桃花,笑望着她,等她一步步走来。落英在他身边静舞,他有着这世间最柔情的目光。 药力催发,蓝凤祭大脑越来越昏沉,逐渐睡了过去,琴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一双手抱起她,拥入怀中,动作轻柔,一路走过青石地板,力道稳沉,竟是虚晃一下也不曾有。 一样微凉的,坚硬的东西硌在她的肩头上,这是她留下来的信念之一,她伸出手,握住,扳指玉质圆润的触感传入掌心,迷迷糊糊中,她竟无意识地用了力,打算褪下来,带着远走高飞,去跟九歌团聚。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梵容止住她的动作,“想要么,十天后给你。” 空气中袭来一阵冷意。 梵容眯起眸子,慢慢回过身来,目光落在一袖云殿顶上。 紫衣男子坐在殿顶,衣枚翻飞,大气落落,姿态霸气而张扬,他眉眼带笑,眸中星辰熠熠,“真不凑巧,这些日子忙着休养,不知道蓝姑娘也遭到了暗算,不然,本殿下是要尽一份微薄之力,好生照顾蓝姑娘。” 梵容道,“我不介意,让太子再次受伤逃遁。” 阙千泽笑容一敛,语气决绝,“吉日将至,我必带走蓝凤祭。” 风声呼啸,半空人影忽动,羽晟队四人从八方掠来,围住一袖云殿顶。 梵容一步步走向晚尘殿,身后的厮杀不曾激起他面上半点波澜,手上动作十分稳沉。 蓝凤祭一觉醒来,周身灵气犹如无形的海浪荡漾,她发现自己身置一个淡蓝色琉璃建造的屋内,屋子很大,布置精美大方,应有尽有,与一袖云的布置异曲同工,湖水的清香源源不断地钻入鼻孔,沁人心脾。 屋内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灵气的作用下,华帘轻撩,流珠层迭涌动,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影。 蓝凤祭下了床,慢慢挪动步子,大殿软榻上,搭着那一身熟悉的玄衣,药香在殿外。 踏出殿门,她眼睛一亮,呈现在跟前的,是一座独特旖旎的花园,显然那些花木都是原有的,只不过重新布置了一下洞天,屏风假山,错落迂回,却又不显拥挤,反而大方旷仪,一座亭子建造在园中,三层台阶恰到好处,玉桌下方,有热烟袅袅升起。 蓝凤祭手扶殿门,隐约看到梵容的一抹身影,他一身白色里衣,高华清贵,墨发如瀑,更衬托得气质出尘,此刻正坐在台阶上,执了一柄蒲扇,缓缓地扇着火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他们关系不明…… //她骗了他 仿佛一幅不可多得的画。 烟火袅袅,却未在他身上沾一点尘气,他事必躬亲的姿态,也自然而然,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男子,要辜负了她? 在灵气的滋养下,就连腹部的隐痛也减轻了不少,四肢百骸也生了力气,身体在飞快痊愈,看来,梵容带她到这儿,是有这个打算的。 眼前一晃,白衣掀舞,却是梵容拎着药壶站起身来,他用娟帕抱着壶柄,拎起盖子,浮了浮,看到站在殿门处的她,唇角微微勾起,犹如春风拂面,梨花尽下。 “阙千泽怎么样了?” 蓝凤祭忽然想起这件事来,“不会是,又负伤逃遁了吧?” 转身进屋,梵容取来碗,将汤药倒满,“遁是遁了,只不过没有受伤。” 语气隐约透着惋惜的意味。 蓝凤祭斟酌了一下,“我似乎听他说甚么吉日将至,不止一次,是个什么意思?” 梵容看她一眼,眸中是说不出的神色,“到时你会知道的。” 他端起药碗,在软榻上坐下,细心地吹,“过来。” 蓝凤祭走到软榻旁,也坐下,他舀起一勺汤药,递向她唇边,幽黑的眸子隐藏着关切,另一只手,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身。 蓝凤祭身体微凛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喝下,“也许他还会找上来。” 她当然清楚,阙千泽是想得到扳指,然后跟她“交合”,获得神玄力量,她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心已经苍凉荒寂,他们却一个个找上她,又有谁知道,她不过等于一副行尸走肉? 世人向来只看表象,冷暖自知罢了。 “他找上来,也只有逃命的份。”梵容缓缓道,“只是可惜,为了制衡洛九歌,暂时还不能置他于死地。” 看来,等开启雪玉扳指的力量,梵容就会好不忌讳地对阙千泽下手,一方平衡被打破,乱世,就要开始了。 她这一世的选择,不知可否能够圆满? 虽说辅佐九歌,但前景未知,她仍是在赌。 很快,汤药见空,倦意袭来,蓝凤祭歪入梵容的怀中,手攀着他的胸膛,勾起一抹笑容,“好困呀。” 脸颊绯红,仿佛饮酒之后的迷醉,梵容默默地垂视了怀中的女子一会儿,将她轻放到软榻上,俯身下来,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淡淡的香味沁入他的鼻尖,让他忍不住地想要索取更多。 眼角的余光瞥见墨予和秋娘的身影出现在殿外,由于不胜灵力,两人的眉头都皱着,显然是在暗运功法维持身体的平稳。 梵容神色微动,在这个时候找他,想必多日的调查,也许有结果了。 看到那样的场景,墨予和秋娘都有些尴尬,墨予摇头苦笑,好事一桩,就这样被破坏了,实在是罪过罪过,然而,世子只是不动声色地起身来,款款走出琉璃屋,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栋屋子不错。”墨予打量了一下,赞叹道,“选址也是绝佳,在星落北住下来,想是许多功法人士的梦想,不过,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那些凡夫俗子,又岂是能与世子相比的?” 说着心中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这样圆场对还是不对,清穹王府上下都知世子向蓝姑娘求婚,几次不得,恰恰这种趁着蓝姑娘睡着偷偷摸摸进行的事被撞到了,会不会恼羞成怒呢? 梵容神色无澜,一言不发,向亭子走去。 秋娘唇角流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眄了墨予一眼。 墨予自讨没趣,压低声音道,“蓝凤祭的过往调查出来了,没有早一点用上羽晟队的力量,真是可惜呀。” 梵容负手立在亭下,淡淡道,“她必定不是流落天涯。” “不错。”秋娘接道,“这样一个模样显眼,功法高强的人儿,流落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人留意到。” 墨予道,“羽晟队调查了所有被障遮蔽的地方,发现其中一处最为可疑。人称桃陌洲,距离凰城五百里,在西向,湖环小岛,岛上有大片的桃树和竹林,适宜人居住,他们似乎还看到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在竹屋内饮酒。” 秋娘接道,“至于其他隐藏的地方,都是性格古怪,癖好特殊的法术修炼者所居,或生冷或炽热,或苦寒,或阴诡,除此之外,蓝姑娘和洛世子气蕴与桃陌洲相似,况且我们去了歧阴,询问了朝惜王府的一位老仆人,老仆说,当初奶娘偷偷带走了蓝姑娘,奶娘投湖自尽,蓝姑娘从此不见踪影,我们猜测,二人最有可能出自桃陌洲,而羽晟队看到的那一位老者,正是教与他们功法的师傅,他们是师兄妹关系。” “一起么?” 梵容望着虚空,“凤祭曾说,萍水相逢。” 她还是骗了他。 墨予道,“若真是如此,蓝姑娘选择留在清穹王府,这样的事,恐怕她也为难,若世子执意要娶了她,便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的话,不过是例行罢了,他自己也不太有底气,毕竟蓝凤祭从一开始,便算不得清白。况且世子对蓝姑娘有了心思…… 不好说,不好说啊! 如何能不介怀,如果她真的和洛九歌朝夕相对了七年。 他想起她最爱吃桃酥饼,那许是桃陌洲留下的味道吧? “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秋娘还是看一眼墨予,犹豫了一下。 墨予沉默不发。 梵容没有作声,浑身上下清凉如玉,一种无力的伤怀隐约透出来,却仍然是霸气高华,令人不敢生出半分忤逆。 “蓝姑娘与世子相识,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且来路不明,还希望世子多留一个心眼。”秋娘揣摩着世子的神情,继续道,“若她真的与洛九歌在桃陌洲度过了七年,想来感情不浅,却在与世子初初相识之际便住到了清穹王府,这其中恐怕有蹊跷。” 梵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不远处的千黛湖,“我相信她。” 尽管如此,他相信她眸中的温暖,脸上的柔情是不会假的,正如他对她那般。 这样的事,如何做得了假? “此事我们也只是大概推断。”墨予道,“世子若想知道个彻底,恐怕还要亲自问蓝姑娘。” 亲自问她,岂不是损了她的颜面么?她既然说了谎,便是不愿提过去,或者是…… 一个精算的男人,如果深究,恐怕会是自己也接受不了的结果。 梵容胸口堵得厉害,锦袖之下,修指缓缓收紧。 他几乎是飞蛾扑火似地信任她,因此放任羽翼一次次被斩断而无怨无悔,倘若她有不诚,希望仅此一次。 “许是因为她常年受主母的欺辱,奶娘不忍,才将她带出了府外。” 梵容淡淡道,眸子一派漆黑,“这是最合乎情理的推测。” “老仆人还说了,当年花奴生的,其实是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是男孩,只是男婴无缘无故地失踪了。据说这件事只有接生婆和花奴知道,朝惜王,蓝姑娘均一无所知。” 秋娘道。 梵容神色微动,“男婴?”顿了顿,“太后方面,有没有消息?” “暂时没有。也许太后对蓝姑娘是一种缘分,真心相伴也不一定。众所周知,天要灭了康夙朝,因此妃嫔所出无一存活下来,太后大概是瞧着蓝姑娘喜欢,所以对她格外开恩。” 难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么? 梵容到底是心有不甘,望着千黛湖水,手指叩栏,“这件事暂缓,但不要放弃调查。前些日子,有人禀报,说是南影国和九渊国边界,出现了一支由练武之人组成的民间组织焱血教,以占山为主要行动目的,目前已经占了幻警群峰,他们在山上修建宫邸,囤积物资,驻扎力量,正朝中州方向推移。” “是剿灭还是收罗?”墨予沉吟。 “收罗。” 梵容扔下两个字,沿着白玉阶走向琉璃殿,“太后的病渐好,我们还有时间。” 墨予和秋娘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可惜了啊!膳食相克是存在的,被冯太医提出来,又被内部太医王太医掩了过去,虽然计划受阻,太后心有余悸,不再食用冰琰族进贡的食材,但谢纯然又掺了一脚,正将太后拖向死亡的深渊,太后却察觉到刘时九的不轨,从此只用一个保证完全信得过的太医,病情居然慢慢好了。 不过,德乾帝资质平庸,康夙朝也就由太后苦苦撑着,太后年老,终究有倒下的那一天,世子是一条龙,终究会呼啸长天。 长亭殿,司马桑连醉醺醺地倒在门口,大殿空无一人,只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显得寂静又清冷。 “大哥,快起来。”司马瑄禾皱着眉头,将司马桑连扶起,艰难地扶到椅子上,“蓝凤祭一天天在恢复,你还有心思饮酒?” 司马桑连眯起眼睛,向后靠仰,浑身上下像被抽离走了所有的力气,“梵容时刻守着她,暂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司马瑄禾冷哼,有梵世子关心,还吃着碗里望着锅里,要来打洛哥哥的主意,这样贪心无耻的女人,怎么还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让公主对他刻骨铭心! //唔,伤未好,不要逼我…… “不急在这一时。”司马桑连打了一个呵欠,手一挥,“就算她要回来,也不是现在。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 司马瑄禾“哼”了一声,急躁地在大殿中踱步,“早点把她除掉,我才安心。” “父亲被调到邕昌镇守去了。”司马桑连随手拎起椅子脚下歪斜的一个酒坛子,里面只剩了一半的酒,他晃了晃,酒水发出涤荡坛壁的声响,浓香逸出来,他仰首,喝下一大口,“虽然洛九歌暂时不会对你下重手,但作出了此举,是为了在收拾你和我时不受任何阻碍罢了。” 司马瑄禾一怔,“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司马桑连懒懒一笑,“殿下已经在警告,我们只有顺他的意安分一阵子,再寻时机。” 司马瑄禾烦闷地坐下来,“蓝凤祭一天天好起来,我心中就像长了一根刺,几位高手,看来是白死了。” “要达到目的,总要牺牲的。” 司马桑连意味莫测,眯起了眼睛,“瑄禾啊,要俘虏一个男人的心,靠任性是不行的,柔情才是最好的武器。” 司马瑄禾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又转瞬黯淡,“洛哥哥是不稀罕我的温柔的。” “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司马桑连拍着扶手,本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然而,想到妹妹一旦成为王后,作为大国舅,他何愁这一生壮志未酬?语气耐心了一些,“大哥是男人,当然最清楚男人,即使他不爱你,你拿出温柔的姿态,他态度也会好一些,明白吗?” 司马瑄禾脸上有些滚烫,低声道,“懂了。” 朝殿上,德乾帝盯着一动不动的臣子,“当真?” “吕尚书与南影国太子往来频繁,是所有人亲眼目睹的不争事实。” 柳都督道,“蓝于恭被收监的时候,吕尚书竟私自动用阙千泽监守,还打算让阙千泽担任监斩官之一。” 德乾帝深吁一口气,“吕尚书确实滥用职权,不过这在前朝曾有先例,南影国和康夙朝关系也算不得差,况且多人所知,便说明行事坦荡,再说南影国太子暂时当一回降低身份的监守和斩官,这等于给了中州面子呀。” “微臣愚昧。” 柳都督不免尴尬。 “爱卿为国之安危着想,是拳拳赤诚之心,朕深受感动,阙千泽频繁与刑部来往,此事也不可疏忽大意,大都督多留一个心眼便是,若有异样,及时禀报。” “是。微臣一定多加注意。”有台阶下,柳都督安下了心,不过,九渊国那边,想借此挑起中州和南影国之间的战争,恐怕太后和德乾帝早有察觉,中州还想看到九渊和南影国两败俱伤呢! 柳都督心中一叹,九渊目前势头良好,但愿能够长久,才不枉他背叛康夙朝一场。 德乾帝看着柳都督离去的身影,眸色复杂。 颖儿走进大殿,恭敬地行了礼,说太后要见皇上一面。 德乾帝看一眼阴沉的天色,扶着扶手起身来,胸口呼出一口闷气。 仪华大殿,太后下了床,倚在椅子上,由于刚刚恢复,脸上还有些苍白疲倦。 德乾帝撩起衣摆,跪下,“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太后将皇帝虚扶起来,“皇儿,你是日见忧虑了。” “有人想谋害母后,儿臣睡不着。”德乾帝幽沉地道,“刘时九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心思,与左丞相府无关,再加上没有其他的证据,此事也只能作罢。” 太后蔼然一笑,“想害哀家与皇帝的大有人在,这命啊,是上天定下的,上天要你活,让人奈何不得,上天要毁了你,一个三岁的小孩足以要你的命。既然哀家挺了过来,便说明命不该绝,想要办的事,放手去办就是。” “儿臣无能。”德乾帝自责,“竟然在眼皮底子下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幸亏苍天有眼,看到母后日益安康,儿臣一颗心便也放下了,以后多加小心才是啊!” 颖儿端上热茶,分别呈上。 太后端起来,浮了浮,“你有这份孝心,哀家倒也满足了。其余的,只需等公主拿了决定,若她愿意嫁给梵容,九渊国一定会攻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若不答应……”德乾帝皱了皱眉头,“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答应也无妨。”太后沉吟道,“于哀家与你,于公主,都没有什么损失,若公主执意不肯,也该择机会告诉她真实身份,让她担起大任。” 德乾帝眸中浮起欣然之芒,“公主有凰相,又是一流功法高手,儿臣庸碌,母后已老,康夙朝振作起来,恐怕就要靠她了。” “祖宗大业,源远流长。”太后一叹,“但愿如此。”浅啜下一口茶,意味复杂,“公主犹豫,除了女儿家的矜持,许是相识不久,对梵世子暂时无法刻骨铭心的缘故。” “母后的意思是……”德乾帝不解。 太后唇角流出一抹莫测的笑意,“你会明白的。” 蓝凤祭一觉又睡到了傍晚,大殿中央,已经摆好了一桌饭菜,正袅袅冒着热气。 她不由得讶然,难道梵容将厨子也带来了?可这儿就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啊! 他正立在桌边,执了酒壶,往杯中倒酒,还是一身白色里衣,墨发尽散下来,没有束发,神色清清淡淡,姿态优雅雍容,玄衣披在她身上,虽然质地轻薄,却十分温暖。 “你做的?” 蓝凤祭挑眉,“不错呀。” 梵容掀起眼皮看过来,“是厨子做好了,护卫用轻功送来的,千黛湖东头有地热,我又热了一下。” 有没有搞错,用那些傲慢得不行的高手护卫来送饭?蓝凤祭觉得好笑,“他们没意见?” “他们不敢。”梵容淡淡道,将酒壶放下,过来扶她,不知为什么,他的手似乎比先前冰冷了许多,沉定漆黑的眸中,仿佛藏了更多的心事。 “手冷了。”蓝凤祭双手包住他的手,轻轻地摩动。 梵容静静地看着她,“幸亏还有一个人。” 这苍凉算计的人世,最薄凉的是人心,如果她也无情无义,他独自一人时,该如何自处? 蓝凤祭莞尔一笑,拿起来玄衣,搭在他身上,慢慢地,为他穿上,手在系腰带之际,被他握住,流结从她指缝间滑坠下来,素指纤纤,让人多看一眼便忍不住情动。 “世子。”在梵容说不透的注视下,蓝凤祭移开目光,模样有两分羞涩。 梵容手一收,将她拥入怀中,发丝垂落她的颈间,语气喑哑,“不要离开我。” 蓝凤祭一疑,出什么事了,还是他知道了什么,竟忽然这样失态。 “我在呢。”她轻声安慰,“容,怎么了?” 梵容的手紧了紧,顿了一下,“只是怕你离开。” 然而,他分明像是有许多话要说。 蓝凤祭柔笑,“我若有什么心思,这三个多月来有很多次机会,可是你看,我一天天与你走下来了。” “是啊!”梵容微叹,“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止一次,他困了,坐在榻边,守着她入睡,眸子阖上,意识全无,以往睡眠,他都要留出一分清醒,以提防危险袭来,可是在她身边,他可以毫不设防地安睡,醒来时,总是看到她在静静地注视他,唇角有浅浅的笑容,让人心头不由自主地跟着暖起来。 谁说三月无法敌七年,缘定三生,往往不过是一眼的事情。 也许他们之间,只是师兄妹关系。也许曾经相爱,但如今她的心,系于他身。 罢了罢了,作为一个要成就大业的男人,实不该臆想揣测,纠结于这般矫揉的小情怀,若爱一个人,只需投入一颗心,一份情,不越轨,不背叛,不怀疑,清清白白,万死不辞。 蓝凤祭莞尔一笑,手顺着他的胸膛而下,灵巧无声地为他系好腰带,纤指按在他的腹部上,长睫低垂,眸光眷恋流连,似乎带着某中暗示的意味。 梵容指背掠过她的面颜,缓慢轻柔,压抑住涟漪般泛开的情动,“你的伤还没有好。” “会好的。”女子檀唇微动,吐气如兰,魅惑诱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攫取一缕柔软和芬香。 梵容呼吸一紧,托起她的下巴,眸光垂落入她的眼中,带着慑人的迫力,“不要逼我!” “是你自己忍不住。”蓝凤祭轻笑起来,带着一分少女的灵动和天真,手一推,脱离他的怀抱,身姿辗转如蝶,紫衣在半空旋舞,似有无数蝴蝶在飞起,缭绕,手执起桌上的酒水,仰首饮下,身子倚入椅子,歪斜妩媚,眼似横波,潋滟生晴。 梵容循着一路淡香,来到她身边,取过她手中的酒,递到她的唇边,眸子漆黑而柔情。 得此一佳人,此生无憾事。 然而,与此同时,两人的眉头均皱了皱,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灵气充沛,温凉的星落北,生生侵入了陌生的气息,虽然来人无声,也尽量收敛气蕴,但两人功法之高,完全可以不费力地察觉到。 梵容唇角微扯,手腕稍倾,蓝凤祭浅浅一笑,就着饮下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误喝羹汤那一夜,便已经看过…… //死到临头了还觊觎…… 杀气在一瞬间充斥了整座琉璃大殿,四个人影无声地从殿外掠飞进来,皆蒙了面,眼神冷酷犀利,落在蓝凤祭身上,如看死人,掌风忽动,冷光裹携着杀劲直逼而出。 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目的只是蓝凤祭。 几乎在同一瞬间,梵容结了圈结界,将蓝凤祭罩在椅子上,脚下一动,椅子携人冲开不断荡动的杀气,稳稳地落在软榻前。 蓝凤祭倾身而倚,对他慵懒一笑,姿态闲适,风华绝代。 梵容瞳孔一缩,身形如鬼魅般移换,将四人的劲道一一截下,脸色微微发白。 都是一流高手,最多比他低二级。 想要将这些人都拿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星落北的护卫已经撤退,这些人,来得真是及时啊! “我们只要蓝凤祭的命。”其中一人冷道,“与梵世子无关。” “她的命,就是我的命。”梵容道,平静的眸子暗藏锋锐。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们得罪了。” 对方再次发动攻势,琉璃殿气流冲撞,杀光腾耀,蓝凤祭感到澎湃的力道不断落到四肢百骸上,带起一阵阵闷痛,心中不由得疑惑,这些人,是谢纯然的人,还是…… 除了司马瑄禾和谢纯然,她与其他人并无过节,司马瑄禾已经离开中州,谢纯然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有谁会忽然想要了她的命? 围剿之中,那一抹玄衣身影霸气卓然,风华绝伦,虽然应付功法高强的四人有些吃力,然而,他任是凭着一己之力,将对方牵制开她的身旁,让他们无法伤害到她分毫,只是他清冷的面颜越来越苍白,唇角紧紧抿起。 这个曾经辜负过她的男人,在为她拼命! 蓝凤祭心神微动,一时间想要冲破结界,然而,他布下的结界十分牢稳,她带伤在身,无法破开,倘若再加一把劲,恐怕腹部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便会裂开。 这个固若金汤的结界,大概就耗去了他一半的功法。他竟这样不顾一切么? 带着只剩下一半的功法,与单打独斗都不会弱于他多少的四人联手相斗,身负重伤都是最好的结果,稍有不慎,便会身死人歿。 可是…… 她不由得感到好笑,她为什么要去帮他呢? 看到他境地窘迫,她应该高兴才是。 蓝凤祭啊!难道,你忘记了他是如何挽着谢纯然来到你跟前,将掺了慢性毒的汤药亲手喂你服下么?你忘了那些冰冷的,一个人度过的夜晚么?你忘了封后大典上,后位被褫夺的耻辱么?…… 那些景象一一展现眼前,仿佛在告诉她,不能存半分心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他所做的一切,他的那些好,都是在接受惩罚,在赎罪。 蓝凤祭眼中掠过一丝冷光,手抓紧了扶手上的披风,她虽然另有计划,但他若在今天死了,倒省了她不少事,她可以早点去与九歌团聚。 心脏仿佛在收缩,呼吸不受控制地缓滞下来,她心情复杂得无以名状。 鲜血,从梵容紧咬的牙关渗出来,仿若雪芒的目光,匆匆扫一眼结界内的女子,看到她相安无事,神色浮起一抹欣然,可是,她是焦虑的,双手按在结界上,显然是想要出来与他共同对敌。 这样,就够了。 鲜血点点滴在地面上,腥味弥漫开来,梵容眉头紧蹙,浑身上下催发的劲道将玄衣催得鼓涨,几乎是孤注一掷地,施展上了剩余的所有力气,光芒大耀,携着滔天之势,飞快流窜掠移,仿佛有凤鸣之声穿透长空,惨叫声相继响起,四人的身影跌飞出大殿,摔到花园中,都回头看了一眼,意味复杂,随着一人当机立断的一声“走”,纷纷遁了。 梵容靠着柱子,缓缓委顿下来,有些涣散的眸子依然一派黑沉,指尖一点流光一弹,结界轰然破裂,蓝凤祭匆匆来到他身边,在他快要倒到地上的瞬间,将他扶起,手有些许的颤抖,“容,你……” 梵容看着她,嘴唇嫣红,“上次没有护你周全,我便发誓,不会再有那样的情况发生了。” 蓝凤祭眸色一怅,将他扶向房间,他浑身所有的重量似乎都压在她身上,让她几乎承受不住,这个决绝霸气的男人,第一次这样无能为力,好不容易扶到床边,蓝凤祭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将他安顿躺下,“我去准备热水。” “千黛湖水便可以了。”梵容缓缓道,气息微弱,俊颜苍白如雪。 “冷到你了怎么办?” 蓝凤祭侧首看他,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忍,终究是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梵容的视线追随而去,直到她身影消失,看着虚空,眸色莫测。 打斗的过程中,他无意中发现其中一人的肩头上,有皇家护卫飞龙图腾…… 稍微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渊源。 太后的目的他自是清楚,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娶她,九渊国攻入有什么,“两败俱伤”有什么,只要开启雪玉扳指的力量,吃亏的只可能是洛九歌,甚至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梵容抬手,雪玉扳指沾了一点血,映出一抹绯红的重影,他平静地看了许久,唇角流出一抹复杂的笑意。 江山与佳人兼得! 蓝凤祭烧开一壶水,与冷水兑温,端到房中,将帕子浸湿,一点点地拭去梵容脸上的血迹,由于鲜血染湿了胸前,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虽然她始终未曾给他,但在那一段时空中,这副身躯,曾数次显露于她眼前,为什么她还这样迟疑? 梵容静静地注视她,“你误喝羹汤的那一晚,便已经看过了,如今我们已经相熟,怎么……” “谁说我不敢?”蓝凤祭挑眉,手一抽,腰带松开,玄衣宽解开来,玄色染血,不宜被发现,可是白色里衣,却已经被浸透了,血腥味扑鼻。 蓝凤祭微蹙着眉头,剥去他的里衣,叠好,放到一旁,将帕子洗了一道,为他擦拭胸膛处沾染的血迹。 肌肤白皙韧实,仿佛每一处都蕴着一个男人无穷的劲道,缓缓起伏,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蓝凤祭暼了一眼,幸亏他纨裤上没有血痕,不然得多尴尬啊! 可是,她怎么发现某一处有些突显…… 死到临头了还觊觎女色,她不经意撇了撇嘴,装作没看见。 梵容唇角微扯,这种无法控制的事情,能怪他么?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暧昧微妙。 蓝凤祭脸颊有点烫,手轻柔地在男人的胸腹上移动,将血迹擦干净了,换一盆干净的水,又取了一张帕子,彻底清洗了一遍。 梵容受的都是内伤,不用外药,只需休养调理两三日即可,吉日越来越近了,不过,如果不出其它意外,便不会影响,况且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把护卫调来防守吧!”蓝凤祭斟酌了一下,道,“我们总不能常为受伤的事情烦恼,你有大任在身,这样只会为不轨之人提供可乘之机,我出了意外,也会连累你,最好我们都相安无事。” “也好。”梵容望着虚空,幽幽道,“终究是我不够强大。” 蓝凤祭拉过被子,盖住他刺眼的胸膛,“能做到下一步,已经是常人难以企及,只是有些牺牲,还是由卖命效劳的人来担着好了,这是他们的职责。” 她语气清凉,却含着一分柔情,听来十分受用,然而,这般闲谈别人生死,理所应当的姿态,却更像是经历了无数的生死波澜,一瞬间,梵容有一种错觉,她的年华,似乎已经老去了。 他重新看她,还是十八岁的芳容,清媚的脸蛋吹弹即破,身姿袅娜娉婷,才褪去青涩,拥有女子八分的丰腴,然而,一举一动,却是十足的端稳和老成,气质也成熟清绝,更像是一个从许多冷暖沧桑中磨砺出来的魂灵。 “今晚将他们调来便是。”依她的要求,将手指抬起,“雪玉扳指上也沾了些许血迹,你清洗一下。” 蓝凤祭的身体稍微僵了僵,飞快掩去异样,很自然地,将雪玉扳指从他的拇指上缓缓褪下,扳指戴在他的手上,不紧不松,恰好合适,仿佛为他量身而造,她垂着睫,目光尽数落在扳指上,心情矛盾,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梵容受了伤,她要带扳指走,他根本无法拦住她…… 可是,这样如何比得过那一日报复来得痛快激烈? 况且她带伤之躯,独自出了这星落北,谢纯然断断不会放过她。 她再次湿了一道帕子,拧干,仔细地将扳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扳指重新如白雪透湖绿,似有月华流荧,光影倏而移过,美不胜收,在他的注视下,她重新戴到他的拇指上。 梵容淡淡一笑,微有释然之意,手指扶过她的脸颊,“很好。” 原来他方才也是在试探她的企图,他不知道,只要她现在遵从另一种念头,他将输得体无完肤,大势尽去,这是一盘大赌注,他将信任都系于她身上,她暂时让他赢又如何? 这一次赢够了他的信任,等到了那一日,一定会更加顺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隔间而睡,帝后未孕 //杀人灭口! “禀报太后,梵容已经受了重伤。” 仪华大殿,有人来禀,是为攻入星落北的四人首领杀弦决。 太后点头,“办得不错。蓝凤祭如何?” “属下没有伤到蓝姑娘的一根寒毛。” “好。”太后语气透着威严,“你们四个,是哀家最得力的护卫,不过,想必也吃了不轻的苦吧?” “梵世子是当今世人难以企及的高手,尽管分出一半的内力凝成结界,护住蓝姑娘,属下还是受了伤,再加上星落北灵气和邪气相互冲撞,难以承受,属下只好匆匆撤离,不过,太后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 杀弦决带着钦佩道。 “唔。”太后思忖了一下,“前些日子蓝姑娘遭人暗算,如今还在痊愈之中,梵世子又受了重伤,若有意外,恐怕难护蓝姑娘周全呐,你们几人稍作调息,去星落北外守着,若有人打梵世子和蓝姑娘的主意,全力保护他们便是。” 杀弦决一惑,“恕属下冒昧,为何太后对蓝姑娘这般看中?” 太后看着亲信,郑重地道,“她是你们今后的主人。其他的,不必多问。” 杀弦决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却忍住没有问,“是。” 太后抬手按住额头,神色浮起倦意,“颖儿,哀家又困了。” 颖儿赶紧托住太后的手肘,将她扶起,“太后还在养伤,实不该操劳过度,蓝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属下告退,望太后金体安康。” 杀弦决稍抬头,匆匆扫一眼被扶向房间的太后,意味微妙,平静退下。 蓝凤祭将梵容的衣物浸入盆中,等血迹化开,端到千黛湖清洗,晾到亭栏上,风拂过,衣枚翩然,透出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 她看着有些发红的手,冷冷一笑,像参透了所有的苍凉和冷暖。 为仇人付出,不过是为了致命一击。 梵容躺在榻上,双目微阖,周身有月华之芒在缓缓流窜游移,尽管神色苍白,然而五官着实精致得无法形容,看上去仿佛一块完美无缺的瑰玉。 浑身上下气质敛沉,清冷中霸气隐透,尽管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孩就可以杀了他,然而,却让人有一种不敢接近的压迫感。 蓝凤祭走进房间,他睫毛微动了一下,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她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头上沁出的细汗。 “饿了么?” 她轻声问。 “是饿了。”梵容柔声道。 先前应敌时,他将一桌饭菜震离了大殿中央,一番打斗下来,居然连酒水也未洒一滴,只是饭菜已经凉了。 蓝凤祭将饭菜端到地热处又温了一遍,等都上了桌,梵容已经睁开眼睛,眸中有暖意流淌,带着欣然的意味。 他手扶着床榻,艰难地要坐起身来,蓝凤祭按住他的胸膛,止住他的动作,垫高枕头,让他的身躯倚上去,“我喂你,你好好养伤。” “喂。”梵容苦涩一笑,“自幼时懂事以来,第一次需要人喂。” “我喂,又如何?”蓝凤祭轻淡道,天经地义。 梵容唇角微勾,“先来一杯酒?” 蓝凤祭夹向菜的动作一顿,眉头皱起,“受了重伤还饮酒?” 梵容笑了,“酒从来伤不了我。” 确实如此,在那一程时光中,梵容沉敛高冷的外表下,酒量令人吃惊,一袖云隔了百步花树,远远是钰珑水榭,她偶尔见着他深夜在亭下饮酒,望着虚空,一杯又一杯,桌上摆着几个酒坛,都是烈酒。 她以为,他每夜都要与谢纯然卿卿我我,不想会在钰珑水榭独自睡去,清晨离开时居然走得十分端稳,没有一丝醉意。 对她不离不弃的婢女中了毒,在花园中被她发现时,还有一丝气息,琦瑛说,帝后从未怀孕,许还是处子之身,她偷偷从窗外发现,谢纯然要解衣,被梵帝沉着脸怒斥了一通,便流着泪在隔间的小床上躺下了,鸢儿则退出大殿,带上大门,去睡了放置杂物的偏房。 一般而言,大殿房间中隔在屏风外的小床,是负责服侍的婢女睡的,以方便照料主子,谢纯然作为帝后,却睡了小床,着实令人费解。 那时她沉寂了两年多的心,浮起一丝微妙。 琦瑛还说,谢纯然知她发现了秘密,派人下手毒杀她,要帝妃小心,随后便断了气,死不瞑目。 蓝凤祭亲手为她阖上双眸,望着园中无情的花木,心情复杂。 几日后,梵容携了谢纯然的手来到一袖云,逼她服下毒汤,废功法,害性命,彻底斩断了她好不容易复苏一些的希望。 只要他没有真正背叛她,如果他只是负气之下的冷落,也许…… 她本是准备找梵容,与他好好说一番,虽然她辜负了洛九歌,但对梵容而言,却是清清白白,她自是不愿拖着戴罪之身这样度过一生。 还未开始,便彻底终结。 此刻,他受了重伤,还说酒伤不了他,真的如此么? 她也很想看他难受的样子呢! 蓝凤祭笑,端起杯盏,递到他唇边,“倒想检验一下世子的酒量,就不知肝脏能否承受得住?” 梵容眉稍稍一挑,修指抬起,一按,酒水皆入喉中,眸中浮起星辰之芒,“原来重伤饮酒这样痛快,再来。” 蓝凤祭莞尔,夹起一片肉,“只喝不吃,填不饱肚子。” 梵容静静地看着她,细嚼慢咽,“你也吃。” 锦被从他胸前滑落下来,露出韧实白皙的肌肤,墨发披散,英眉黛黑,眸子幽深,一切完美地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副极致诱惑人的男色图。 蓝凤祭放下筷子,将被子拉上来。 “怕?”梵容玩味地反问。 “怕什么?”蓝凤祭装作不懂,自顾自地吃了一些饭菜,神色淡淡的,带着一丝疑惑,仿佛在表示,她从未遇着什么值得害怕的事。 梵容轻笑出声来,胸膛微微起伏,眼尾挑起,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蓝凤祭第一次发现,这个清冷的,几乎不苟言笑的男子,也有邪魅的时候。 “男女授受不亲。”她强调了一句,夹菜,送过去,眸中闪过揶揄。 “是么?”梵容看着她,“凤祭,你还有八天的时间。” 说得好似她答应了他就要跟他同榻一样,他的目的,不正是开启雪玉扳指的力量么? 眼角的余光扫过雪玉扳指,心中划过一丝寒意。 是的,她的计划也快了。 夜影楼,二层书房,洛九歌负手立于窗前,看着齐高的一株丛紫荆木,目光悠远,紫花拥簇,入眼缤纷,散发出一阵似有若无的淡香,偶有几瓣坠下,美不胜收,赏心悦目。 桃陌洲上,尽是大片大片的桃花,紫荆花仅有几株,凤祭犹为珍重,说“物以稀为贵”。 “太子殿下,迟止国使臣求见,正在一楼门外等候,国主正在与穆将军商量募兵一事,抽不出身,故交与世子接应。” 何奴进来禀报。 洛九歌神色微动,转身过来,“好,果然来了。” 迟止国是个小国,力量虽较为薄弱,但国王颇有谋略与胆识,在其统治下,迟止国倒也平稳发展,其与中州清穹王府的封地毗邻,根据密报,梵容欲与迟止国合作,将迟止国纳为其中一支强大的支持力量,然而,精明的国王却猜透了梵世子的心思,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梵容真正和最终的目的,是将迟止国的土地据为己有。 而迟止国与九渊之间隔了九乾王和清穹王的封地,与九渊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因此便主动找了上来,想必是要建立两国维系,以防不测。迟止与九渊有水道相连,且绕避开清穹王和九乾王的封地,船商发达,水兵著称于世,若要合作,倒也是好事一桩。 洛九歌下了楼,迟止国使臣正恭敬地候在门外,洛九歌着了一眼,微微一怔。 一身青衣,身量偏于瘦小,却也是一副修美的好身材,唇红眸澈,五官清绝,看上来不过十六岁,隐约透着一股媚气和桀骜,头发尽数束入冠中,更加衬得颜容仿若皓月,若不是持了使节,恐会被认为是某一位官宦养的面首。 然而,他持节的手也是纤长白皙,骨节偏瘦,劲道看上去比一般男子要柔弱一些,根根如葱似玉,很显然,这是一个女子。 使臣为女,素来有些禁忌,迟止国颇有礼仪,为何会犯这样的错误? 见九渊世子出来,使臣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迟止国使臣于湉,见过九渊太子殿下。” 洛九歌敛去错愕和不悦,淡淡道,“五百里水路,两夜兼程,使臣辛苦了,请入楼中。”吩咐何奴,“备茶。” 上座,茶水也随即端了上来,何奴拱手让到一旁。 “素闻九渊太子殿下一表人才,雅致倜傥,一见果然如此。”玉湉手执杯盖,缓缓轻浮,姿态拿捏得十分端庄。 洛九歌淡笑,“使臣跋涉来九渊,不会只是为了看本殿长什么样子吧?” 于湉眉微挑,从袖中拿出一方小册,呈递过去,“这是迟止初拟的合作协议,请世子过目,若有需要商榷之处,尽管提出来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和亲协议:娶锦绣公主 洛九歌接过来,不动声色地匆匆扫过,目光忽然停留在中间一行字上,漾起一抹玩味,“娶迟止国锦绣公主?” 于湉笑了笑,“锦绣公主能武善文,名动天下,王侯臣将之子莫不倾慕,与世子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协议上,规定迟止国每年向九渊进贡的财物数量,迟止国还向九渊国太子殿下献上锦绣公主,促进两国情谊邦交。 洛九歌神色微敛,缓缓道,“多谢迟止国主厚爱,只是,本殿已经有心上人了。” “噢?”于湉好奇地反问,目光清亮,“已经婚配?” “尚未。”洛九歌淡然作饮,“无须说,不用说。” 使臣看过来一眼,平静斟酌道,“太子殿下已经十九岁,先前未识锦绣公主,与其他女子产生爱慕之情也在所难免,可儿女情长,又怎么会及得上国之大业?还望殿下慎重考虑。” 洛九歌眸中浮起一抹复杂,迟止国献上锦绣公主,是为最大的诚意,若他不接受,大大折损了迟止国上下的颜面,不但无法达成联盟,恐怕还会成为仇敌,着实令人为难,只是,他从未想过,因为任何事而改变初衷。 “国之大业。”修指抚着杯壁,洛九歌一叹,“于使可知,身居高位,无心上人作陪的寂寥?” 于湉使微怔,这个雅致又邪魅的,高高在上的男子,竟也会如此空虚惆怅,看上去他身量清瘦,蓝色锦衣着在身上,有些松了,按理来说,太子殿下的锦服都是量身定做的,必定是近久瘦了下来。 “殿下虽身份尊贵,可九渊国主尚健在,还未切身体验过王者独尊的滋味,何出此言?” 洛九歌笑了,“因为一个梦。” “梦?”于湉使不解,她才发现,这个看似好懂的男子,仿佛一柄温柔刀,深不可测,方才一打照面,她便有所察觉,九渊太子殿下雅致妖娆的姿容下,霸气深敛,眸子深处似藏了雪刃,任是随意一站,华贵之气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这样的男子,又岂是会轻浅疏淡的? “不错,梦。”?洛九歌执起杯盏,浅啜一口,“本殿经常梦到于使口中的体验,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于湉垂睫,笑,“于湉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臣,不懂这些,但国之大义还是晓得的,只知国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存在,超越一切亲情,爱情,友情,身为国之子民,在必要时,须为国舍身取义,牺牲所有,更何况以太子殿下的身份,该以身作则才是。” 何奴脸色隐现不悦,这迟止国使臣真是大胆,竟咄咄相逼,以国义压人,迫太子娶锦绣公主为妻,九渊虽然才建立,但由于朝惜王这么多年来培养了不少精良的效忠势力和军队力量,在封地上扶持生产,造福百姓,再加上太子殿下运筹帷幄,英明决断,因此九渊甫一创国,便成为一方强国,边关戍守严密,内地练兵声亦每日震动苍穹,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贸然侵犯。 迟止国实力薄弱,又受清穹王府制肘,该谦虚恭谨地请求合作才是,竟以公主为胁,还打着有利于邦交的名义,实在是无礼狂妄啊!若太子殿下愿意,便是好事一桩,若不愿,又怎好再提? 以太子对蓝姑娘的心意和性子,恐怕…… 果然,洛九歌眉头一锁,将杯盏置了,款款站起身来,负手于背,望着楼外,不客气地道,“迟止国主动来访,该清楚邦交以和为重,最终目的是同心协力,共御外敌,两国安康,因此联姻须遵循双方意愿,若以种种理由强加于人,即便说得通,但不愿便是不愿,一旦心生嫌隙,到底不利于合作啊!” 于湉面上微惊,忙起身道,“太子殿下见谅,于湉只是转达国主的意思,既然太子殿下认为联姻一事需要商榷,于湉回去后向国主禀明便是。” 尽管是诚惶之态,却是眸子清湛,平静有礼,仔细揣摩来,并无一丝惊恐。 洛九歌眸子微眯,浑体上下气息清冷,“其他的条款,倒是作得了数,只是麻烦使臣再往返一趟,重拟一份符合本殿心愿的协议来,若无异议,九渊盖上玺印,联盟正式结成。” 于湉垂睫,掩住眸中的神色,作了个揖,“殿下息怒,先前于湉确实是有些心急了,今后会多加注意,殿下的意思,于湉定会转告国主。” 说着将协议折了,放入袖中,“于湉告退,多谢殿下盛情款待。” 等使臣走了,何奴才发现,殿下的脸色已是一派沉黯,眸中黑流涌动,蓝袖下的手指,缓缓收紧。 从未见殿下这般愤怒,何奴一颗心也悬了起来,想了一下,劝道,“殿下,迟止虽然失礼,但只是例外,素来献上公主是皆大欢喜之事,迟止国不知世子有心上人,原是本着好意,世子也无须求全责备呀。” 洛九歌幽道,“正因为如此,本殿才忧心呐,九渊才创,若因一个小国乱了契机,百害而无一利。” 何奴道,“迟止国如果因为殿下拒绝和亲而动怒,只会自个儿不讨好,毕竟有清穹王府虎视眈眈呢。” 洛九歌款款踱入书房,这些道理,他当然要明白得多,只是联姻拂意,这是自古以来第一桩,拒绝了他倒是无怨无悔,但今后头疼的事情定然不少。 何奴不懂,真正令他感到气恼的,是迟止国竟想要将锦绣公主强加于他,这对他而言,不啻于一种羞辱,他日益见瘦,等着心上人的归来,像是分秒数着时间,却又不知归期,这种滋味,又岂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这种心心念念一人的执着,又怎能容许他人试图撼动? 司马家族认定司马瑄禾是未来王后的不二人选,父主亦有这门心思,且向来坚决,在离开凰城之前,为了明济王跟随效忠,获得支持,已暗示郡主为新帝之后,若再来一个锦绣公主…… 女子难缠,是千古以来的道理。 可,他想要的,始终只是那个人罢了,这三个月来,她每日与其他的男子相伴,所有的煎熬难捱和痛苦混合在一起,无一刻不在折磨着他的身心,方才尽管是友邦来访,他还是失了态,对方诚然有些无礼,但以他素来接人待物的风格,实不该是这样的。 他只是觉得心头人受了委屈,他的爱情受了辱。 书柜与窗户之间的上方,悬挂着一卷画轴,隐约透着一股清淡的墨香,见世子抬眼看了许久,何奴赶紧取了下来,双手捧在轴两端,唯恐玷污了画中的人儿,惹得殿下不高兴。 蓝姑娘的画不裱起来,殿下定是不愿让旁人看到的,至今他仍然不知道画中的内容。 “你先出去罢。” 洛九歌接过呈上来的画轴,淡淡道了一句。 “是。”何奴垂着手,退出书房。 洛九歌抽掉卷轴,将画展开,这是一副较为风流暧昧的图,在他为她准备的礼物“溯言楼”的软榻上,她慵懒闲适地倚着,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魅惑勾人,大红的衣裳滑下肩头,露出大片颈部和玉肩,他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腰带松解,胸前的春光倾泻出来,他倾身揽了她的腰肢,那腰几乎只手可以握住,在掌中宛若一条水蛇,另一只手则轻抚她的颜容,她眸波潋滟,他亦深情款款,就这样对视,定格成一种永恒。 楼中香炉袅袅,似乎隔着画便可以闻到。 “凤祭啊!” 洛九歌幽怅一叹,清瘦俊美的脸上染上了痛楚之色,“你还不来,还不来。” 多少次,他几乎就要派出实力最强的高手去劫人,然而,她不允许,眼下的局势也不允许。 早就有人探出来,她与梵容从无纠葛,又何来的仇怨呢?这些只有留待今后知道了。 “殿下,不好了。” 何奴焦急地在书房外道。 洛九歌将画收入卷轴中,手腕一动,放到原先的位置,神色恢复如常,“进来吧!” 何奴一脸急切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道,“一名线人来报,说于湉使并未回迟止国,而是去见了国主。” 洛九歌心一紧,眸子微微眯起,“看来,迟止国很坚决啊。” 泓清殿,谈判的气氛要比夜影楼轻松许多。 太子殿下与于湉使的谈判,一开始也是自若的,后来提到联姻,便显得大不同了。 然而,在洛恒眼中,蓝凤祭是一块心病。 这样一个空负美貌,遭到右丞相府驱逐,又日夜与其他男子相伴的女人,如何配得上九歌?有什么资格嫁给堂堂九渊国太子殿下?偏偏太子被狐狸迷了心似的,茶饭不思,夜不成寐地等着她回到身边,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笑掉大牙么? 司马两兄妹的手脚,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甚至还暗中多派了两个高手去剿杀,再加上中州左丞相府的人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蓝凤祭消失在人世,却不料她居然逃过了一劫?。她可以不死,赖活在清穹王府,但染指九歌,或是九歌为了她放弃一次又一次的机会,这两种情况都是他不允许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不如以锦绣为妻,凤祭与瑄禾为妾 //去慎刑司侯着:已不成人形 目前看来,让殿下转移注意力,将心思放在旁的女人身上,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即便他先前心心念念非蓝凤祭不要,即便司马家族不太入眼,但迟止国已经是一个显赫的存在,若完全扯到国事和利益上来,太子不可能不顾忌。 因此,看到协议,洛恒自是满意的。 “国主的意思与太子殿下不太一致。”于湉使斟酌,面上平静,“这是一个难题。” 泓清殿花园的亭下,一方白玉桌上茶香沁鼻。 主座上,九渊国国主缓缓道,“人都有执着的时候,尤其是殿下还有些年少心性,朕会与他好好说。” 于湉使笑了笑,纤细的手指按在协议一角上,“那这协议……” 洛恒侧首,看一眼恭候一旁的礼甫,“去,把玉玺取来。” 礼甫犹豫了一下,“国主,要不要与殿下商议一下?” 洛恒眼色不悦,“这九渊,谁是国主?” 礼甫吓了一跳,“是。” 抬眼看到殿下在何奴的跟随下,从花园入口走进来,“国主,殿下来了。” 于湉使神色微动,眸子稍稍一黯,转瞬掩去,笑,“殿下来得可真是及时。” 洛九歌踏上台阶,跪下行礼,“儿子拜见父主。” 洛恒黑着脸,“起来吧,九歌啊,这是迟止国的合作协议,你看一下。” 洛九歌撩起衣摆,在主座旁的位置上坐下,款款道,“儿子已经看过了。” 洛恒冷着声道,“这协议上的条款都有利于两国邦交和长久大计,为何不盖副印?” 副印是与玉玺几乎一模一样的印章,为了方便殿下行使权力,九渊国主专门命人雕刻了副印,与玉玺具有相同的效力,只在底座专门标了“太子玺”的字样,可见国主对太子的信任和重视。 礼甫奉上茶来,洛九歌没有动,“除了和亲一款,其他的都可以接受,儿子重视这一次邦交,所以让于湉使回迟止国改协议,再予定夺。” 洛恒忍住气,“锦绣公主能文能舞,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天下闻名,娶锦绣何尝委屈你了?” 洛九歌看着九渊国主,目光平静而坚决,“父主知道,儿子……” “想娶蓝凤祭对吧?” 洛恒幽幽接了一句,眸中带着某种凌人的压迫力,洛九歌微微一叹,微不可闻,桃花眸上,长睫带上了落落寡合的伤,洛恒差点动了恻隐,他第一次发现,自懂事以来,九歌第一次出现这般伤怀的模样,更像是一种在大势面前的无助纠结。 可是,他还是这样执着。 于湉使微怔,这个男人,真的这般痴情么? “蓝凤祭已经是中州清穹王府梵世子的人了。”毕竟是一国之主,洛恒耐住性子道,“凰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况且据那边消息传来,蓝凤祭颇得太后的重视,清穹王也上了心,并向蓝凤祭提起了亲事,蓝凤祭说是考量半个月,但也无非是女儿家的矜持而已,她既然愿意在清穹王府留下来,与梵世子日夜不相离,又岂有拒绝之理?” 想必于湉使已经知道九歌有心上人之事,为了不影响联姻和邦交,他不得不当着使者的面说透了。 这件事洛九歌早已知道,尽管清楚凤祭在使用缓兵之计,但还是成了一桩心事,先前还能吃下一些东西,这些日子,动上几筷便没有了胃口。 凤祭,你千万不要…… 沉默了一下,道,“再过些时日,凤祭会给父主一个惊喜,给九渊一个惊喜,她将成为九渊的千古恩人,请父主给儿子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 于湉使唇角轻轻抿起,默不作声地饮下一口茶,蓝凤祭,蓝凤祭……似乎有所耳闻,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值得九渊太子殿下为伊消得人憔悴,并冒着树立敌国的危险也不肯将就? 再看蓝衣太子,那双雅致妖娆的桃花眸子堪堪是诱惑人到了极致,尽管情绪黯然,神色惆怅,上挑的眼尾却是孤寂魅惑非常,像是一个恋人一去不回头的王者,空守一片苍茫江山,任何女子看了,也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抚上去,用柔情让九渊太子殿下眉头舒展。 洛恒一惑,不为所动,“什么惊喜?” “此时不可说,请父主见谅。”洛九歌望着凰城方向,“这份协议,签不得。” 于湉使淡淡一笑,“太子殿下想娶那位姑娘,这有何难,若能娶,娶了便是。” 洛九歌顿了顿,看过来,“于湉使,这又是何意?” 洛恒皱起了眉头。 于湉使道,“太子殿下位高权重,多娶妻妾又何妨,可以锦绣公主为太子妃,那位叫做‘凤祭’的姑娘为妾,听说司马候爷的女儿瑄禾姑娘对殿下也有心意,不如也纳为妾,公主宅心仁厚,宽悯为人,相信会同意于湉的这个提议,毕竟太子妃独居后宫,难免寂寥,多一两个姐妹谈谈心也是好的。” 洛恒斟酌道,“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娶了锦绣公主和瑄禾便可以,蓝凤祭就免了罢!” 清冷的气息笼罩了亭子,洛九歌眸子漆黑,一丝冷谲掠过,忽然伸出了手,覆于协议上方,烈焰吐出,飞快吞吐卷袭,协议很快故作一小堆残灰。 “你……”洛恒气得说不出话来,“九歌,你何苦与父主为难?就为了那个不值一提的蓝凤祭?” “儿子实在容不下,有谁污辱儿子对凤祭的一片情意。”洛九歌缓缓道,手风一动,于湉使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白皙的颈部已经被掐住,男子的手越收越紧,黑流缓涌的眸子睥睨地望下来,“回去告诉你们的王,要么重拟协议,要么独挡清穹王府的算计,生死存亡,与九渊无干。” 尽管殿下气势凌盛,让人如置冰窟,于湉使脸上并无一丝恐惧,唇角流出一抹莫测的笑意,手覆向男子的胸膛,洛九歌侧身躲开,手上的力道一紧。 洛恒阖上眼,不愿再看,九歌,你是越来越大胆不训了。 “好。” 于湉使颔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中隐约泛起不服输的光芒。 洛九歌放开手,于湉使微喘了一口气,没有一丝怒意,规划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迟止国不知太子殿下有心上人,失了礼仪,还请国主和太子见谅,容于湉回去与大王商议,挑个时日再将新拟的协议送过来。” “何奴,送于湉使。” 洛九歌淡淡道。 “是。”何奴恭敬地应了一声,垂袖道,“于湉使,请。” “联姻一事,搁置再议。” 洛恒深吁一口气,“于湉使巧舌如簧,定然知道如何与迟止王说。毕竟两国相交,不可伤了和气。” “于湉愿意献上微薄之力。”于湉使微笑道,离开之际,眼角的余光扫过九渊太子殿下,唇角微微勾起。 还真的是一个令人着一眼便难以忘怀的男人呢! 从中州方向吹来的风,一阵阵拂过花园,仿佛夹杂着一声微妙的叹息,叹世事,叹时局,叹人生。 于湉使的身影消失在泓清殿花园外,洛九歌撩起衣摆,不疾不徐地跪下,“儿子不孝,请父亲责罚。” 无怨无悔,还是执迷不悟?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对蓝凤祭这般痴情? 洛恒的手按在白玉桌上,掌心相覆的位置,霍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掌印,“去慎刑司侯着。” 礼甫一惊,“国主,殿下身躯高贵,不可……” 洛恒冷着脸,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礼甫没有敢说下去。 “是。” 洛九歌恭敬地道,俊颜无澜。 慎刑司最尽头的一间牢狱与别的牢狱不大相似,布置要齐全大方了许多,并以淡黛色的青玉砖铺就,一尘不染,其中还有床榻和桌椅,显然是为了身份不同的人准备。 由于九渊国才创立不久,起初又大赦天下,治国严明,免除三年徭役,国内矛盾轻微,甚至有些地方还出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现象,犯罪人少,国风良好,因此牢狱大多数空着,气氛冷寂清寥。 为了表达敬重,两名护卫与殿下保持一定的距离,洛九歌看着越来越近的尽头,桃眸浮起迷离之芒,脚步在相对的牢狱之间无声地踏过,蓝色衣角仿若魅影,那些过去的景象一一展现眼前,凤祭啊!我只要娶你,树敌三千又何妨?得罪天下又何妨? 牢狱的门打开,洛九歌玉立狱中,望着墙壁上方小小的窗口,那是中州的方向,凤祭就在那儿,她说半个月就回来,希望能快一些…… “殿下,得罪了。” 护卫上前来剥下太子的锦衣,又褪去里衣,走道上传来九渊王者缓缓踏来的声音,洛九歌缓缓跪下。 看到太子的身躯,护卫微吃了一惊,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然而,肤白如玉,气质清贵,墨发高束,俊颜难寻,仍是一代风华无双。 洛恒步入牢狱,目光落到儿子的身上,眉头深蹙,脸色更加黑沉,“看看,你都被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原先丰韧的肌肤,像削薄了几层,显出了骨头的轮廓,尤其是胸膛之下,肋骨根根突出,实教人不忍目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他们住到了一起…… //毒打太子殿下 为了蓝凤祭,九渊太子殿下竟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 洛恒心疼,但更是愤怒,想到方才太子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取鞭子来。” 护卫从墙上将鞭子取来,洛恒冷哼一声,“今天,朕就好好教训这个鬼迷心窍,越来越堕落的不孝子。” 鞭子划破空气,落了下来,甫一落到身上,便是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有丝丝血迹沁出,洛九歌的背微缩了一下,不动声色,眸子沉定。 洛恒越看越气,这样的执拗坚韧,却用到了蓝凤祭那个女人身上……真是祸国! 鞭子接二连三地落下,抽在清瘦的身躯上,父主惩罚,又怎么能用内力去挡?在强劲的力道带动下,洛九歌的身躯不断倾歪,却忍着没有倒下,尖锐透骨的刺痛阵阵传来,五脏六腑都感应到了无法言说的疼,脊背很快鲜血飞溅,皮开肉绽。 “国主,不要再打了。”两名护卫跪下,恳求,“若殿下毁了,九渊的未来又能依仗谁?” “未来,未来……” 洛恒沉声吐出两个字,“这样下去,估计九渊会葬送在他的手中。” 洛九歌闭上眼,脸色一片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下来,睫毛被浸染成了湿黛,轻轻颤抖着,偶尔紧皱眉头,喉咙间逸出承受不住的浅浅呻吟。 “殿下办事,从来没有任何疏漏和失利,若非殿下,朝惜王府如今还在中州提心吊胆,殿下等待蓝姑娘,必有理由。” 护卫急切地道,“请国主给殿下一次机会,若蓝姑娘真的能够回来,再看情况予以定夺。” 洛恒手颤抖着,与其说是打唯一的亲生儿子,何尝不是等于抽在他身上? 忽的将鞭子狠狠地摔到地上,“如果没有所谓的‘惊喜’,你就只得娶锦绣公主和司马瑄禾。” 洛九歌抿着唇,忽然身躯一倾,手按住胸膛,呕出一口鲜血,腥味弥漫。 洛恒看了一眼,重重一哼,走出牢狱,“好好反省,三天后再出来。” 走道上,九渊国主双眼泛起了些许的水泽,作为一个父亲,只有他才清楚,自己有多心疼。 护卫扶着殿下起身来,“殿下这是何苦呢?” 洛九歌没有回应,鲜血从脊背上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每挪动一步,都湿了脚下。 “属下去把何奴和太医请来。” 另一名护卫匆匆离开。 洛九歌在椅子上坐下,手按在扶手上,缓缓收紧,显然在承受着痛苦。 他低头看一眼肋骨显现的胸膛,再过一些时日,她回来了,这些衣物便都合体了吧?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振动,洛九歌吩咐,“你先出去一下。” 护卫领命,退出了牢狱。 “殿下怎么……?” 蜂隐明显吃了一惊。 “但说无妨。”洛九歌淡淡道,尽管额头上还在沁出细汗,却似乎不受任何影响。 “梵容在星落北造了琉璃屋,和蓝姑娘住了进去,有人暗杀蓝姑娘,梵世子以命相救,受了重伤,目前卧在榻上休养。” 蜂隐斟酌着字句,还是全部说了出来。 洛九歌眸子一黑,要杀了梵容,目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凤祭在照顾他么?”幽幽问了一句。 他也受了伤,也疼,可她却在那个人的身边。 蜂隐犹豫了一下,“是。蓝姑娘已经完全取得了梵容的信任,离计划成功越来越近了。” “计划成功……”洛九歌揣摩着这四个字,神色怅远,他从来都知道她最后一步是什么,虽然不是真正地……但想来还是会不得安宁。 忽然想到了什么,洛九歌心一痛。 梵容重伤,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雪玉扳指,也可报仇,为什么她还陪护着他,迟迟不肯回来。 不会的,不会的…… 胸口堵得厉害,洛九歌咳嗽了起来,血液流出嘴角,他望向窗户,神色苍白,眸子却仿若地狱。 “传令下去,由龙清率五名赤玄高手去星落北剿杀梵容。” 蜂隐微怔了一下,“蓝姑娘的计划……” “照本殿吩咐的去做便是。” 洛九歌缓缓吐出一句话,仿佛不愿多说,阖上了眼。 颓然而苍凉的气息散发出来,混杂着鲜血的气味,令人想到死亡。 他的女人,他的女人……! “是。”蜂隐领了命令,看一眼殿下惨不忍睹的后背,寻思着能用鞭子打殿下的,也只有国主了,原因不好多问,只道,“世子保重身体。” 牢狱走道,在护卫的引领下,沈太医和何奴快步走来,沈太医提着药箱,何奴则捧着一身干净的衣物,等进了牢狱,两人都不由得“啊”了一声,触目惊心,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所谓皮开肉绽,鲜血肆流,莫过于此。 护卫只简单地说是“严重的皮外伤”,却不想竟是这般的骇人,躺在地上的鞭子,赫然正是有名的刑具之一刺骨筋,据闻二十鞭便可以将人活活打死。 沈太医怜悯地摇头,“殿下受了多少鞭?” “一共十八鞭。”护卫道,“当时我们已经达成默契,若国主再抽下来,便以命相护殿下。” 沈太医熟练地清理裂开无数口子的背部,上药,包扎,“五脏六腑相对的位置,国主下手较轻,不然,恐怕心肺都要震裂了呀。” 洛九歌神色微动,父主终究是舍不得他痛的。 墨发被汗水浸透,散开一部分,一缕缕垂下脸颊,一滴汗珠,从眉梢滑落在地。 男子的眸子浮起一抹决然,像是不计一切代价地要得到某样东西,却含着最深的痛楚,凤祭,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最后悔的事,是默许她到梵容的身边,三个月的煎熬,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么? 如今才知道,就算整日淡然相对,只要那个人在身边,也是一种幸福。 桃陌洲是永远回不去了,但是她,他还可以拥有,他到底还是信任她的,也许她有别的打算,真相尚未浮出水面,他不会让猜忌和不信任侵蚀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要用他的办法了。 灵气涌动,星落北风大,才到傍晚,晾晒的衣物便都干了。 蓝凤祭取下衣物,回到房间,将梵容扶坐起来,为他穿衣。 在这个湿凉的地方,他的肌肤也是凉的,手不小心碰到上面,有软玉的质感。 双手入袖,蓝凤祭拉过衣襟两边,正要合上,梵容忽然按住了她的手,控制着,缓缓向下移动。 掌心覆在胸膛上,清凉中隐约透出一股暖意,蓝凤祭正要缩回,梵容加强了力道,她抬眼看他,正好撞到那双平静又迷乱的眸子。 “急什么,我替你穿衣呢。” 蓝凤祭莞尔,“世子……” “只有我们二人,穿与不穿,都是一样的。”梵容缓道,“这只是上身,你就这么忌讳?” 蓝凤祭后脑勺滴下一颗大汗,耐着性子道,“世子这样,容易着凉。” 梵容唇角微扬,“你的手这么暖,又怎么会着凉?” 他就这样按住她的手,移下,手劲有些大,仿佛在索取着来之不易的温暖,看着她,眸子又深又柔。 这明显带着某种暗示的动作,让蓝凤祭一阵反胃,只是强忍着,清媚的颜上,是一个女子应有的局促和窘迫,他这样的处境,又能过分到哪儿去?这些都是必经的,必经的…… 手经过韧实的胸膛,平坦有力的腹部,蓝凤祭瞥见他某一处有突起的迹象,下意识地要停下来,梵容的手忽然一紧,飞快继续往下,堪堪停留在腹部最下方,再往下一些,便是…… 他静静地注视她,眸中是压抑着的渴求。 蓝凤祭暗松了一口气,浅笑着,将手抽出来,“若这样真的能取暖,凤祭倒是愿意……”止住不说,将里衣合上,拿过来玄衣,为他穿上,窗帘忽动,气流猛地流窜起来,仿佛有什么不断涌入屋子,蓝凤祭神色如常,匆匆系好腰带,“我去看看。” “小心一些。” 幸亏先前调来了五名高手,再加上太后的人也在暗处支援,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外来的攻势再强,也是无须忧心的。 目光追随女子的身影而去,柔意脉脉,一派深情,这是他的人,任何人也夺不走。 虽然他先是要要了她,确实有些不德,但他会给予她一生一世的幸福。 蓝凤祭出了屋子,抬眼便看到上空缠斗纷乱的人影,认出其中几名胸前的鸿鹄标致,她的手抓紧了门,眼睛一下子便湿了,这些是九歌的人,他终究是忍不住,派人来救她了么? 一个人影冲破突围,来到她跟前,他的手臂在流血,却坚定地看着她,“蓝姑娘,梵容是在里面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 蓝凤祭眉头隐蹙,声音清冷,“快撤回去,不要做无所谓的牺牲。” “可太子殿下一定要我们取了梵容的命,再将蓝姑娘你带回九渊。” “还有几天。”蓝凤祭情绪一时十分复杂,坚决道,“告诉太子殿下,我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你们的这次使命,我替你们完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不允许任何人,动我的猎物 //第二次主动…… 空气震颤,湖水激荡,残酷之下,鲜血被不断析折的光芒渲染,呈现出一派绚丽的色彩。 龙清一叹,“蓝姑娘就这么忍心伤害殿下么?凭蓝姑娘一己之力……” “我有办法。况且,我的仇,只能由我来报,殿下不懂,你们也不懂。” 蓝凤祭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所以,回去吧!否则……”眸中浮起一丝冷酷决然,“我不许任何人,动我的猎物,我要亲手割断他的喉咙。” 龙清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殿下为了蓝姑娘……”身后冷风袭来,话未说尽,便转身迎上。 蓝凤祭知道,九歌为了她,日益清瘦,蜂隐还说,脱下衣服,便不成人形。 还剩下几天。 那些屈辱,那段仇恨,都由她亲手了结。 他的荣耀,他独拥天下的尊崇,由她来给。 她忍住喉间的哽涩,眼看着九歌派来的几人在十来人的围剿下露出了颓势,走下琉璃殿前的台阶,站在一座屏风前,神色怅茫而决绝。 “蓝姑娘,外面危险,请进殿内。” 一个人来到她面前,劝道。 这是一个女子,气质清冷,容貌冷艳,眸子清亮逼人,仿佛藏了一柄雪刃,才看一眼,蓝凤祭便怔住。 多么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她? “冷……”她眉头微蹙了一下,却想不起她的名字。 “冷夕容。” 女子接过她的话,神色却是疏漠有礼的。 那些尘封的景象一一浮现眼前,贴身婢女死后,部下冷夕容乔装成婢女,主动请求服侍她,此后一直守在她身边,在不引起梵容的注意下,摧毁谢纯然一次又一次的阴谋,不然,她恐怕不知死了多少回。 此刻,她只是淡淡一笑,“多谢姑娘。” 那段时光,那些尚未出现的人,可还好? 偶尔有一角白衣掠过她的脑海,她却想不起是谁,只隐约记得,那一位公子眉眼温润如风,气质十分轻淡出尘。 “人手充足,对付敌人绰绰有余,不如夕容就候在殿外,保护蓝姑娘和梵世子的安全。” 女子又道。 不到半个时辰,九渊国的几员高手熬不住,在龙清的率领下离开。 蓝凤祭站在窗前,看着几人离开的身影,眸子染上一抹伤愁。 此番前来,一无所获,他一定很失望吧! “是什么人?” 身后,梵容静静问。 蓝凤祭转过身来,梵容阖着目躺在榻上,身上有淡光在缓缓流动,仿若月华。 蓝凤祭犹豫了一下,“九渊太子殿下的人马。” 梵容唇角流出一抹笑意,“想带你走么?” 蓝凤祭看着他,“可是,我为什么要走?” 现在为什么要走? 梵容神色如蕴春风,十分好看诱人,“我以为,你会有一丝动摇的。” 桃陌洲七年相伴,那样的感情,又岂会是说散便散了的? “师兄已经是九渊国人,会有自己的归宿。”蓝凤祭微微一叹,“凤祭,再也不回去了。” 萦绕的光芒尽数被收入体内,梵容舒了一口气,手轻轻拍了一下床榻,“到这儿来。” 蓝凤祭依言过去,坐下来,他的身躯倚在床头上,墨发尽数倾下,慵懒华贵,他伸手,抚她的脸,拇指在她柔美下巴上轻轻摩挲,“若有亏待,你一定要说,毕竟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女人洞察得透彻,即便是自己的母亲。” “世子待我一直很好。” 蓝凤祭莞尔,感受到他的手指在朝他的方向微微用力,便顺着他的意倾身过去,他眸中浮起星辰之芒,半分潋滟半分柔情,稍起身躯,唇印到了她的唇上。 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腰肢,蓝凤祭心中吃惊,才过去半天,梵容便已经恢复了大半,力道丝毫不减平常的时候,他的唇缓缓辗转,带着最深的眷恋,气息如兰,氲在两人的唇齿间,蓝凤祭垂下睫,慢慢阖上。 “若我……”梵容沉声呢喃,“若我想要你,你给还是不给?” 唇相依,齿轻叩,淡香蔓延,热气萦绕,最是情动时。 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蓝凤祭不回答,强迫自己对他做出回应。 “为什么?”他的手似要探入她的衣服内,“每次吻你,你都这样冷?” 手在她后背上下游移,像是要给她温暖,像九歌的手,多少次,多少次她枕入他怀中入睡,桃花在他们身边纷落而下,九歌的身体是暖的,手也是暖的,所经之处,十分惬意舒服。 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一个个夜晚,她都在思念那样的怀抱,他青涩的吻,他的抚摸,如今他清瘦下来了,怀中可还有温度? 心中一阵酸楚,唇上开始主动,舌尖低开男子的齿贝,与他的舌缠绵在一起,梵容的手一带,她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压下来,手按在她细软的腰肢上,让她没有逃离的机会,由于内伤未愈,承受着胸腹挤压的痛苦,他的呼吸微微急促。 静静地看着她,如此决然而疯狂。 她从来是清冷的,被动的,唯独两次,一次是误食羹汤,一次是现在,不同寻常,梵容静静地看着她,眸中一派幽深得见不到底,泛着些许的情迷意乱,放任她不顾一切的吻。 腰带松落,衣枚宽解,蓝凤祭的吻向下,经过男子的颈部,忽然埋头下来,抱着他的身躯,一动不动,一颗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眼角,浸入床榻,无影无踪。 梵容轻轻一叹,似在惋惜,抚着她的头,“我还没有好,等痊愈了,再……” 蓝凤祭的手收紧,身体微微颤抖,指甲几乎嵌入了梵容的肌肤,恨不得,恨不得将这个男人活活捏碎,挫骨扬灰,她前世被他和谢纯然迫害,身死人歿,这一世她又要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忍受一次又一次被侵犯的屈辱,到那一日,她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给他最深的痛,最痛的失望。 亏他还以为她是对某种事求而不得……真是可笑啊! 蓝凤祭平甫了一下情绪,慢慢起身来,神色有些窘迫,“方才,我又失态了么?” “这样很好。”梵容眸中有星芒流动,“我最喜欢。” 可是,她恨! 外面的动静早已停止,只有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湖水的气息弥漫进来。 九歌派来带她离开的人,终究一无所获地走了。 尽管有充足的理由,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愧疚。 九歌,我快回来了。 这三月来也是亏欠,我定好生弥补。 “是不愿么?” 九渊太子殿下缓缓吐出一句话,透着无边无际的寂寥忧怅。 伤痕遍布的后背已经包扎好,掩在一身蓝色锦衣下,看上去与平常并无大的差别,只是脸色苍白了一些,蕴的气势亦有颓然的意味。 “蓝姑娘说了,她要亲手割断猎物的喉咙。”为了让殿下不至于太难受,龙清拿捏好了要说的话,“蓝姑娘的性子从来这样执着,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包括,与殿下共度一生。” 洛九歌神色微动,眸子依旧一派黑,“那便等吧!凤祭说还有五日,便等五日。” 五日后,若计划失败,若她还要继续,可是由不得他了。 夜深,星落北一片寂静。 蓝凤祭打开窗户,看漫天流星穿过相互析折的光芒,纷纷坠入千黛湖,月华之下,湖面彩波粼粼,呈现一种美不胜收的大气象。 疗养又进行了一个回合,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梵容倚在床头,目光在女子身上停了许久,方才落到窗外。 无声又温馨,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想到她傍晚有些疯狂的举动,身体有些微的异样,像在渴求某种浓烈似火的交融和缠绵…… 他是一个男人,已经快要二十岁,自然是避免不了那方面的需求,再加上身边有这般风华绝伦的佳人作陪,偶尔还有亲密举动,却始终没有更深入地……想来念头便越来越强烈,有时夜间还会失眠。 那些纷落而下的流星,混合着光芒微微涌动的湖水,都终究是她和他之间绚丽纷呈的背景。 察觉有一道压抑着炽热的目光投过来,蓝凤祭身子不由得一寒,梵容的心思她最清楚,克制了那么多日,自是要尽数发泄出来,等几天后,她能逃过一劫么? 据说,两情交织得最浓烈时,水乳交融,颠鸾倒凤,达到你我不分的境界,雪玉扳指的作用能够发挥到极致。 如果是九歌在,该有多好?! 她会毫不留情地给予…… “凤祭,过来。” 梵容柔声道,语气有些低哑,带着撩人的诱惑。 蓝凤祭感到呼吸一滞,他已经大体上痊愈,是想现在就…… 吉日之前,也可以行事,幸亏是为了那一日的“激烈”,不然,梵容定不会忍到现在。 脑海中转念如闪电,蓝凤祭身子紧绷,缓缓地,开始转过身来。 空气再次震颤,仿佛梦境被干扰,坠落的流星散乱无律,乱眼纷繁,打斗的声音隐约响起。 难道是九歌不甘心么? 蓝凤祭眉头蹙起,还是那句话,“我去看看。” 他依然道,“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被阙千泽掳走 //褪下扳指 这一次来的,是阙千泽,还带了一干人来,个个身手不凡,相互牵制中,阙千泽趁着空隙,掠身向蓝凤祭。冷夕容赶过来支援,无奈被两个人阻断去路。 月华之下,紫衣在灵气之中猎猎舞动,墨发飞扬,阙千泽眉眼舒展,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蓝姑娘,一开始我就想到,你终究会落到本殿的手中。” 蓝凤祭心中厌恶,但她还没有恢复,能够下床走路已经是勉强,又如何能够对付得了阙千泽? 然而,她绝不愿意乖乖地束手就擒,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唇角不屑地勾起,浑身凝聚起障术之劲,在阙千泽的手碰到她之际,口中念决。 眼看着就要得手的女子消失在眼前,阙千泽微怔了一下,“美人儿,你以为,这一招对我有用么?” 蓝凤祭已经踏上琉璃殿的台阶,她才发现,阙千泽的目光正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含着志在必得的神采,像在看一个跑不掉的猎物。 此刻与人相斗,若再受重伤,恐怕计划就无法实施了。 她知道,有些人天生感觉灵敏,虽然看不到被障术隐藏的人,但可以大致确定对方所在的位置,并以洞察一切的气势迫对方露出破绽,师父说了,对于这类人,须敛气屏神,不留一丝可感的气息,她照做,退到屏风一旁,目光平静,心情一派空明。 阙千泽笑意莫测,缓缓地转过身来。 两个人影突出重围,掠向大殿,一是冷夕容,另一个是男子,眉眼英挺冷酷,只是看着有些眼熟,蓝凤祭心思一恍,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男子将她撞到在地,连带着屏风也倒了下来,堪堪砸到她的肩头上。 蓝凤祭咬牙切齿,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倒霉的事。 冷夕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男子一眼,似乎在说,这一次为何这样不利落? 男子无奈地笑笑,他明明擦着屏风而过的,却像撞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面,没有做出解释,也来不及深究缘由,和女子一道匆匆进入大殿。 太后吩咐,守护梵世子和蓝姑娘的安全,不能有任何疏漏。 幸好,站在花园中的阙千泽没有任何动静,不然,又是好一番纠缠不休。 但在中州作客,却胆敢冒犯梵世子和蓝姑娘,恐怕,南影国太子也待不长了吧? 一撞之后,蓝凤祭现出了形。 阙千泽挑眉,轻笑出声来,轻而易举地点了她的穴道,俯身将她抱起,“人算不如天算,果真真是苍天有眼。梵容那样冷冰冰的人,能有什么情趣?” 蓝凤祭厌恶地皱起眉头,看着那张俊美却使她无比反感的脸,“阙千泽,你以为,你可以拿到扳指?” “啧啧。”阙千泽垂头下来,呼吸扫过她的唇齿间,深吸了一口,压低声音,“原来,你也知道梵世子的目的啊!还这么心甘情愿地……” “与你无关。”蓝凤祭眯起了眼,冷光涌动,尽管淡香沁鼻,尽管对方手上稳沉而不失温柔,对于躺在这个男人怀间这样的事,她有一种压抑着抓狂的感觉。 阙千泽斟酌了一下,“先安顿好你,再夺扳指,蓝姑娘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五天,足够了。” 虽是玩味讨教的语气,却说得当机立断。 蓝凤祭咬住齿关,没想到,有一天会栽到这个人的手中,她的计划,难道就这样付诸东流了么? 阙千泽正要离开,身后袭来数道冷气,他瞳孔一缩,挥袖挡去,被余劲震退的同时,反手扣住她的喉咙。 梵容款款踏出琉璃殿,眸子一派黑沉,深处仿佛有地狱之火在燃烧,冷夕容和那一名男子左右相随。 眼前这样的情景,投鼠忌器,只能智取。 阙千泽的目光落到梵容身上,眼尾挑衅地扬起,虽然做的是卑鄙不耻的事,却依旧大气疏落,正义浩然,“我要什么,你最清楚?” 梵容抿着唇,浑身散发一阵阵寒气,仿佛在竭力压住心中澎湃的情绪,半晌,才缓缓开口,“给了你,你会放了她么?” “世子说笑了。”阙千泽好笑地道,“给不给我,我都不会放了她,不过,给我的话,蓝凤祭会活,不给的话,可就说不定了。” “无耻!”冷夕容斥道,阙千泽唇角扯了扯,不以为意。 虽然恨,蓝凤祭依然保持平静,暗自运功,才发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道被一股力量轻易地挡了回来,她冷冷地盯着阙千泽,目光仿佛一把剜骨的刀子。 梵容抚着拇指上的雪玉扳指,脸上是看不透的神色,却带着一种决然,慢慢地褪了下来。 “不要给他。”蓝凤祭气息不畅,微喘了一下,“那是我娘留下的唯一东西,我宁愿死……” 她如此看中这个扳指么?却心甘情愿地交与他,还记得她的那句话,放在你这儿,和我拿回去,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她这般信任和看重,他又何须再有犹豫? 况且还有五天,是完全来得及的。 扳指离开拇指,他两指钳住,举起,轻轻一弹,抛了过来。 阙千泽抄手接住,“多谢了。” 挟带着蓝凤祭,一掠而起,经过漫天星流,很快消失在茫茫夜空。 梵容修指紧握,上前一步,生生忍住。 “梵世子,这下该怎么办?” 杀弦决焦急地问,雪玉扳指有什么了不得,他不知道,但蓝姑娘被掳走了,便是他们最大的失职。 梵容眯起眸子,南影国王宫有一味极其罕有的药,唤作“凝白丹”,可让人在短时间内痊愈,除非重伤不治,一般不会用上,但为了计划顺利,阙千泽定然会让凤祭服下,只要凤祭痊愈,便好办了。 “这件事,我会亲自向太后说。”幽幽道,抬眼上方,阙千泽的人已经撤走,“都回去吧!” 夜色溟濛,半个小时的兼程,抵达清穹王府时,所有人都已经睡下。 梵容了无睡意,独自在花园凉亭坐下,来禄揉着睡眼,依吩咐准备好一壶酒,一个空杯子,送上前来,左右看了一下,“世子现在才回来,蓝姑娘是回一袖云了么?” 毕竟这些天,两人从来是形影不离,日夜相伴的,蓝姑娘还带着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梵容没有回应,拿过酒壶,亲自斟了酒,饮下,玄袖扫过无声,浑身气息清凉,透着寒意。 来禄猜蓝姑娘是真的睡下了,这种问题也是多余,讪讪一笑,“世子早些睡,太晚了对身体不好。” “你下去罢,这儿不需要人了。”梵容缓缓开口,声音有一丝哑,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来禄还想说什么,终究是低着头退下了,世子此时的模样,是不喜别人多问一句的。 花园中虫鸣此起彼伏,更衬得深夜清寂,梵容望着幽幽夜空,眸子仿佛与夜一样漆黑。 洛九歌,明天该行动了吧!……甚至今夜……无论如何,这个男人也是要死的。 唯愿凤祭,不要受了任何委屈。 有些清凉的夜晚,一阵淡香袭来,一个袅婷的人影出现在花园口,施施然走来,谢纯然着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裙,薄轻透里,双肩微露,肤如凝脂,月华之下,裹胸的藕色里衣若隐若现,一头乌发尽数披散下来,颜容精致温婉,姿态楚楚动人,双眸若秋水,似含了脉脉情意。 梵容没有看过来一眼,只默然饮酒。 谢纯然走上台阶,微微一笑,“世子好兴致,夜这么深了,还赏风弄月,只是独自一人,未免少了一些乐趣。” 她方才接到线人的禀报,蓝凤祭已经被南影国太子掳走,知道机会来了,庆幸之余,想到世子定然是睡不着的,便盛装打扮了一下,过来看看。 “这么晚了,没想到谢小姐竟有在王府四处游荡的爱好。”梵容道,神色无澜。 这便是说她不够稳持了,谢纯然抿唇,笑声轻细,“世子平时忙碌,又要照顾动弹不得的蓝姑娘,纯然想多与世子说几句话都是奢望,今夜想要来世子常坐的亭下坐坐,感受世子留下的气息,聊以安慰,却不想世子也还未睡,这是一种缘分呢!” 梵容起身来,“既然如此,谢小姐就多多感受一下罢,本世子倦了。” 谢纯然眼神一黯,侧过身,看着男子远去的身影,把心中多日的话说了出来,“纯然经常梦到,世子做了皇帝,封纯然为帝后,蓝姑娘会帝妃,世子对纯然日夜恩宠,却冷落了蓝姑娘。” 梵容心微微一紧,为何,这样的梦他也梦到过多次?凤祭受苦的地方,正是一袖云…… 梦中都是凤祭幽怨决绝的眼神,她冷冷地道,即便你倾尽所有,即便你付出性命,也没有机会了,梵容。 “梦终究是不切实际的东西,谢小姐梦到也就罢了,内容没必要说与本世子听。” 步下最后一层台阶,心情复杂烦乱,胸口更是堵得厉害。 “世子莫要误会了。”谢纯然语气隐约有一丝委屈,却不失大家的矜稳,“梦中有一个声音,说世子也会做这样的梦,叫纯然来问一问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九歌来救 //令人心疼的模样 凉风习习,花园一下子寂静无声,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梵容眉头微蹙起,“本世子从未做过这样的梦,若说做梦,梦中也只有蓝姑娘。” 玄衣身影穿过花园,进入晚尘殿,大门无声无息地阖上。 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看谢纯然一眼。 谢纯然叩紧了手,眸中是不甘和凄然。 难道,蓝凤祭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么,她被阙千泽掳走,不知道现在身子是否还干净呢。 “很难过?” 一个飘渺的声音响起,似在脑海中,又似在云天外。 谢纯然身子一僵,脸上出现惊恐的神色,颤抖着吐出两个字,“是你?” 是梦中的那个声音,阴诡莫测,像是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 它怎么会从梦境中出来,难道,她此刻是在做梦吗? “不错。”那个诡异的人道,“我的目的跟你一样,就是让蓝凤祭死,不过,我暂时无法出来,今后,你按照我的指令行动,我们一起把蓝凤祭逼入绝境。” 谢纯然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你是谁?为什么要她死?” “我是中州土地的运势,被这个腐朽的王朝拖得太久了,该走了,所以,不允许出现任何试图挽救康夙朝的人。” 谢纯然一惊,“这与蓝凤祭有什么关系?” 那个声音却已经不再响起。 新纯然在凉亭下怔了许久,眸中凝聚起阴幽的光芒。 只要让蓝凤祭死,原因,又何须知道? 蓝凤祭死了,梵勒这个老头子一定会重新考虑左丞相府,她嫁给梵世子,便不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 南影国不大不小,东部国土几乎将九渊的枫泽域尽数围于其中,而枫泽域则占了九渊国土三分之一的面积,南影对九渊觊觎几十年,边境侵犯更是数不胜数,然而,都被朝惜王府一次次平定。 夜深了,南影王宫灯火朦胧,偶有几处宫殿一派通明。 中央一座宫殿题写着“曜痕殿”三个鎏金大字,华丽雍容,花园的布置更是别有一番味道。 “蓝姑娘,这是凝百丹,向来天子子嗣每人只得一颗,殿下一直舍不得服用呢,即便是去年受了重伤……你服下后,明日就会痊愈。” 精致的端盘上,一颗白色圆润的药丸躺在一张娟帕上,另一边,是一杯浅碧色的酒水。 婢女恭敬有礼地将端盘放到亭下玉桌上,她不知更深一层缘由,只以为殿下是看蓝姑娘生得美貌,便掳来做太子妃。 蓝凤祭淡淡暼了一眼,“我吃了,你们殿下不怕我离开么?” “蓝姑娘说笑了。”婢女掩口,“蓝姑娘的所有功法都被殿下封了,这曜痕殿外又布置了结界,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呢。” 蓝凤祭眸子一寒,“殿下真是考虑周全。” “殿下难得对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情意。”婢女巧道,“不过,殿下已经二十一岁了,能在这个时候遇着对眼的人,是一件大好的事呢。” 蓝凤祭不说话,拿起药丸,手指轻轻摩挲。 见她不回应,婢女道,“以前在这个时候,殿下已经躺下了,可蓝姑娘看不开,殿下便在书房陪着,说多钻研一些灭九渊的阵法和策略,蓝姑娘服了药,还是早些睡吧,殿下身为一国太子,劳心费神不太好。” 这婢女说话绵里藏针,阙千泽手下都是这副德行么? 她服了药,将酒水一饮而尽,口中顿时有一阵说不出的淡香化开,沁人心脾,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轻轻涤荡了一下,让人忍不住想要再来几杯,即便不怎么饮酒的她。 “这是抒茗酒,是南影王宫最珍贵的酒,虽然看起来与其他的酒并无区别,但需要千种物料熬成,半年才得一坛,古香居都献给了王宫,太子要每月十五才舍得拿出来,且都是独饮,不舍得与他人分享。” 婢女不断为阙千泽说好话。 “一般般罢了,没想到你们的殿下会当成宝贝。”蓝凤祭冷嘲,见婢女眼色一黯,勾唇,“今晚我睡哪儿?” 就算有安排,这结界挡住,她还怎么出去? 莫不是…… 蓝凤祭身体一寒,半点功法施展不出来,她是断断斗不过阙千泽的。 婢女脸上泛起一抹红潮,声音也小了一些,“殿下说了,这个问题,蓝姑娘该亲自去问殿下。” 蓝凤祭,“……” 她望着九渊方向,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九歌,一定还不知道她已经被阙千泽掳到南影国了吧? “蓝姑娘……”婢女还想说话,蓝凤祭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现在不需要人服侍。” 婢女眨眨眼,有些不解,被殿下看中,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为何蓝姑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呢? “蓝姑娘请勿动气,殿下会为姑娘安排好一切,珠云告退。”浅浅行了一个礼,袅袅步下台阶。 蓝凤祭决定,今夜就留在亭中,像在桃陌洲那样打坐入寐。 珠云走进大殿,不一会儿便出了大门,拐向不远处的一间小偏房。 看到随即出来的那个身影,蓝凤祭眸中浮起一丝厌恶。 阙千泽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白色里衣,月华之下,五官仿若冠玉,大气疏朗,眼中星辰之芒熠熠,心情显然不错。 他款款向亭子走来,语气玩味,“蓝姑娘是想在这儿度过一个夜晚么?” “不劳关心。”蓝凤祭冷道。 阙千泽在她对面坐下,“既然蓝姑娘有这样的兴致,千泽不如舍觉陪佳人。” 眼角的余光瞥见阙千泽已经将扳指戴上了拇指,蓝凤祭眸子更冷,终于看他一眼,挑眉,“好啊!只要殿下不嫌外面夜风清凉。” 阙千泽见她认真,笑了笑,“还未到吉日,蓝姑娘恐怕忧虑过度了,本殿念蓝姑娘是客,又是开启力量不可缺少的另一半,愿把床榻暂时让与蓝姑娘,本殿去睡书房便是,蓝姑娘意下如何?” 这几日睡梵容的床榻已经让她恶寒不已,再睡阙千泽的床,恐怕要连饭也吃不下去了吧。 蓝凤祭别开脸,“我嫌脏。” “脏?”阙千泽仿佛在嫌弃她的眼光,“蓝姑娘的一袖云,恐怕还远不如本殿的曜痕殿干净吧?一袖云怎么看也像一个牢狱,有阴怨之气,附近的景物虽然错开布置,不过整体看来,气泽和风水相互牵制,仍是一个逃不开的笼子,虽然梵容无心,但他完全不懂术象,蓝姑娘久住下去,只怕无益。” 这是预言,还是对过去的总结……?! 阙千泽不知她的过去,也就是说,这一世倘若她与梵容有真正的纠葛,同样不得善终。 幸亏,他即便对她千般万般好,她也不曾在心中改变主意。 他褪下雪玉扳指的时候,俨然是放弃捷径取霸业的牺牲,她的心情确实不同,但,又如何…… “轰!” 一声巨响在曜痕殿上空炸开,强劲澎湃的力道宛如滔天之浪袭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结界缓缓破开,光芒映照下,蓝凤祭看清了那张令她心疼的容颜。 真的是清瘦许多了,脸颊凹陷了下去,眉峰棱出,面上并没有什么血色,蓝衣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感觉,在带起的大风的鼓动下,衣枚猎猎舞动,他瘦下去的身躯轮廓便显了出来,她似乎看到,他有些突兀的肋骨。 “九歌……” 蓝凤祭吐出两个字,手按住玉桌,慢慢站起身来。 他为什么这样笨,阙千泽辛辛苦苦等待的,就是出兵九渊的借口。 洛九歌看到她,眸中有光彩一闪而过,随即变成杀伐决断的决绝。 九渊一共来了十人,都是境内最好的高手,然而,早就埋伏在曜痕殿外已待的护卫身法也是一等一,很快,双方缠斗在一起,敌我不分。 阙千泽朗然大笑起来,手风一动,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掌中腾起,将有些裂开的结界修补完整,挑眉看她,“洛九歌受了伤,撑不了多久,不如把他也留下来,这样本殿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得到九渊,蓝姑娘觉得,本殿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很好。”蓝凤祭寒声道,“是九歌倒霉。” 心中不由得担忧,受伤,他何来的伤? 她只是看出来,他比以前瘦了许多,但气场,确实不如以前了,显得有些虚疲无力。 目前,他一招一式,以灵巧虚架为主,看起来倒是轻松,只是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蓝凤祭微蹙起眉头,想要运力冲开阙千泽的封锁,然而,内劲才到各种筋脉,便被生生压了回来。 “蓝姑娘好生歇着,本殿去陪一陪洛太子。”阙千泽倾身过来,戴着雪玉扳指的拇指轻轻地摩挲她的脸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阴诡,“千万不要错过这一场好戏了,美人儿。” 说罢掠身而起,紫衣在月华和光芒的交辉之下宛若一道流虹,如果忽略他做过的卑鄙之事,倒也不失为一个风华绝伦的美男子。 目标只取洛九歌! 蓝凤祭心一紧,见九歌两名属下过来牵制,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必须自保,必须恢复,他才有一线希望。 不然,两个人都会葬送在这儿,她受辱,他留千古骂名。 蓝凤祭阖上眼,开始思索从前师傅教的那些脱身之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等养好了伤,我们一起回九渊 师父似乎说过,若遇到全身静脉被锁的情况,可念“乾坤决”,吸纳外力,冲破封锁,但前提是,附近必须有大力可借,眼下正是好时候。 可是,她忘记下一句是什么了,冥思苦想也记不起一个字眼。 看向九歌,已经跟阙千泽对上,九歌招招险避,墨发披散下来,颜容又瘦又白。 她阖上眼,平甫心绪,静静地回忆。 一定会想出来的,师父在她耳边提过,九歌也是,为的,就是避免她以后遇到危机无法化解。 可是,九歌不知道,她已经跟他隔了漫漫五年的时光。 戎马倥偬,冷落一袖云,被慢性毒残害,曾经一些重要事情,再也记不起来,更何况是一句少时提过的口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杀劲隔着结界也能强烈地感受到,蓝凤祭睫毛轻颤,掌心沁出了细汗。 害怕来不及…… 一声似有若无的闷哼响起,蓝凤祭霍然睁开眼,看到阙千泽的手抓住九歌的肩头,指间有鲜血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九歌紧咬齿关,眉头蹙起,脸色因为痛苦苍白如死。 琵琶骨倘若废了,九歌的一身功法便等于功亏一篑。 阙千泽气势霸道,眉眼疏朗浩然,似乎正在做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我忘了。”他摇头,不甘心地道,“一个废物,洛恒还怎么会管?” 五指嵌向内部的力道减弱了下来,伸指点向九渊太子的穴道。 与此同时,洛九歌眸中浮起一丝决然。 “不。”蓝凤祭大喊一声,然而,已经晚了,光芒从洛九歌浑身腾耀而起,将整片南影王宫照亮得宛若白昼,结界轰然破裂,阙千泽的身躯震飞三丈之远,手捂住胸膛,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师父曾说,靠消耗所有的功法重创对手,求得一线生机的做法,最好在两人对决时使用,不然定会再次身陷囹圄,得不偿失。 洛九歌的身躯向下坠落的瞬间,两名南影国护卫围了过来。 两根虚针穿破空气,直直从两人后颈没入,两人还没有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瞬间没了气息。 蓝凤祭将九歌拥入怀中,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茫茫夜空。 幸亏刚才她念对了乾坤决,而九歌施展出来的功法恰好冲开她经脉的封锁。 有护卫准备动身,阙千泽抬手拦住,“本殿下亲自去追。” 他冷冷一笑,循着气息而去,雪玉扳指在月华之下流淌着淡淡的光芒。 蓝凤祭匆匆捏了隐身障,才有空隙打量怀中的人。 他浑身是血,大片大片的血迹浸透了蓝色锦衣,呈现出一种清冷又绚丽至极的色彩,墨发凌乱,在她手臂上倾散下来。 他的身体是那样的轻,重量恐怕还不足她一个女子,俊颜苍白似雪,唇上却染了血红,妖冶逼人,衬着那双涣散迷离的桃花眸,堪堪是令人疼惜又心动。 “我没做梦?” 洛九歌的手,握住她的手,紧紧不放,“是凤祭抱住我了。” 他一说话,鲜血便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流出来。 这样为了她耗尽功力的做法,梵容前几日也曾有过,然而,她的心情完全不同。 他是赎罪,九歌是纯粹地付出。 “别说话,我们回桃陌洲。”她柔声道,与在梵容面前逢场作戏不一样,柔从情深处出,可以轻而易举地给一个人安定的力量。 她也太累,太累了,装了三个多月,无论姿态,神色,还是语言,此刻,终于可以毫不顾忌地,遵循本心地展露出来。 在九歌面前,她永远是最真的。 尽管有过一些隔阂,但他也并非有意对她隐瞒,况且只要不是背叛,还有什么原谅不了的呢? “让师父救我么?”洛九歌摇头,苦笑,“师父一定会说,看啊!好好地把你们送出去,结果回来竟是这样一副鬼样子,真是丢煞了我的老脸。” 他身上的血在不断地流,仿佛要流干为止,蓝凤祭好似记得,那一日梵容并没有流这样多的血,尤其是后背,几乎和蓝衣黏在了一起,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还爱面子。”她像宠溺孩子一样道,眉头却微皱起,将他的腰带松开一些,蓝衣滑落肩头之际,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不要看。” 他这样说,反而坚定了蓝凤祭的决心,蓝衣越往下褪,她的心也随即收紧。 鞭痕纵横,深如沟壑,皮开肉绽,此刻,鲜血源源不绝地从裂缝间肆意地流出来。 “怎么回事?”她睁大眼睛,又惊又痛,这些鞭痕,仿佛都落到了他身上。 “国法家规,我犯了错,自然要受惩罚。”洛九歌缓缓道,似乎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蓝凤祭还想再问,一个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哈哈,好啊!这一捉,便捉到一双。” 阙千泽跟上来了。 蓝凤祭只好敛去声息,拼命向前赶,然而,她有一种感觉,阙千泽离他们越来越近…… 回望过去,果然,他的身影已近在三丈之外! 虽然她施了障术,阙千泽却好似对上了她的目光,“蓝姑娘,别死撑了,这样拖下去,同样会落入我的手中,不如乖乖就擒,省了彼此的事,怎么样?” 他大笑起来,紫衣鼓起,掌风袭来。 蓝凤祭不受控制地后退,和九歌有脱离开的趋势,她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一不留神,他就坠入这无边无际的黑夜。 “凤祭,放开我,你先离开,我随后去找你。” 落九歌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上,竭尽全力地,将她往桃陌洲的方向推,也将她推离自己。 她还有一线生机,他就绝不会拖累她! 蓝凤祭决然一笑,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想得美。” “好一对生死鸳鸯。”阙千泽的声音透着一抹凄凉,“蓝凤祭啊蓝凤祭,你在梵容面前强颜欢笑,果真只是为了这扳指么?” 为什么他总感到,不止是这样简单? 幼时输掉的女子就要进入怀中,他眼中重新浮起占有的**,然而,在手就要触碰到她衣袖的瞬间,一股大力从上空无声落下,随着光芒腾耀而起,竟生生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开半里之远。 阙千泽环顾夜空,空无人影,不由得懵了一下,随即一阵懊恼涌上心头——他已经无法感知两人的气息。 蓝凤祭和洛九歌齐齐砸开一棵大树的枝叶,落到枝桠上,蓝凤祭赶紧坐直了身体,将洛九歌抱起来,借着月光检查他的伤势。 “师父来了。”洛九歌无力的眸中有笑意。 一个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看啊!好好地把你们送出去,结果竟变成这样一副鬼样子,真是丢煞了我的老脸。” 蓝凤祭才不管谁来,看到九歌除了后背,其他地方并无大碍,才稍微放下了心,他的后背还隐约散发出一股药香,有药物敷过的痕迹,只是白色的药膏已经与血肉黏混在一起,将蓝衣也染浸得肮脏污秽。 “嫌丢脸就不要来救我们呀。” 蓝凤祭笑,迎头看到师父一身白衣,缓缓落在树梢上,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慈眉善目。 谷星子还是摇头叹气,“丢脸,真丢脸。” 随手抛出一个半透的光袋,将两人收入其中,光袋逐渐收缩,最后化作手掌般大小,谷星子放入袖中,乐呵呵地笑着,向桃陌洲方向而去。 温暖浅淡的光芒萦绕中,蓝凤祭将九歌翻了个身,背部朝上,他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惨不忍睹,这要打得如何狠,才到这样的地步! “太好了,凤祭。”他淡笑,眸子迷离,“等养好了伤,我们一起回九渊,我准备好的礼物,你还没有看过呢。” 墨发散在颈上,丝丝缱绻,他的玉冠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下来,浑身依旧透着雍容清贵的王者之气,蓝凤祭手抚向他的头,动作温存,一下又一下,像对待一个受伤的孩子,“好,会回去的。” “梵容那边。”他声音又低又轻,双眼慢慢阖上,“我会弄到雪玉扳指,你的仇,你告诉我是什么仇,我替你报了。” 蓝凤祭幽然地望着虚空,没有回答。 是的,这是她方才便产生的一桩心事,几天后便是吉日,雪玉扳指还在阙千泽那儿,只希望梵容能够拿到手…… “我就知道。” 洛九歌涩然一笑,便再也没有声息。 蓝凤祭抱住他的头,眼泪簌簌而落。 如果,你也知道我受过的苦,我经历的那些煎熬,你便会体谅我了,九歌。 她本来重伤未愈,再加上方才救走洛九歌消耗了不少气力,此刻再也支撑不住,头垂下来,枕在他的后颈上,慢慢昏睡了过去。 仿佛一副生死相依,缱绻不离,爱到至死的画。 醒来已经是第三天。 鸟声呖呖,有桃花的淡香飘进来。 伤势已经完全痊愈了,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舒畅。 蓝凤祭下了床,窗户是打开的,清风不断涌入,一片灼灼妖冶的桃花映入眼帘,赤儿正飞来飞去寻找虫子,前些日子,它便说师父太孤寂,回来陪他一阵,其他的事情交给蜂隐。 只是可怜啊,在桃陌洲它只能吃虫子了,师傅说虫子对鸟儿最有营养。 蓝凤祭欣然一笑,走出房间,不知道九歌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不得不离开 //桃陌洲上颜如玉 九歌的房间不见人,蓝凤祭腹诽着走出来,好啊!他先起了床,竟然不去看望她…… “哎呀,又被你小子搞砸了。” 厨屋内,传来师傅恨铁不成钢的声音,“真笨。” “这一个,一定能好。”九歌的声音恢复了以前的疏落清雅,看来也是好了,只是,语气透着一股不服气。 蓝凤祭走进厨屋,锅中的油冒着些许的热气,还沾着一些的蛋屑,九歌正将一个稀巴烂的鸡蛋铲入盘中,而盘中,躺着一个完美的荷包蛋,外缘大致齐整,焦白诱人,中央像躺着一轮金黄色的太阳,虽然已经熟透,但却维持着液体的形状,而九歌的,实在……惨不忍睹。 见凤祭进来,九歌本来坦然的脸色泛起了一抹窘迫,“刚才手抖,翻到中间翻烂了。” 谷星子笑盈盈地捋须,“你师兄吵着嚷着要亲手做荷包蛋给你补补身子,可你看看他,不自量力呀。” “我才不信我做不出来,凤祭等着。”洛九歌重新拿起一个蛋,打到油中,鸡蛋沸腾了起来,炸开一朵白花,泛黄冒着轻烟,微微晃动着,他神色专注,由于热气氤氲,脸上有些红润,看上去更如雪上桃颜,风华无双。 他永远比梵容多了一样东西。 即便隐于世外,也会让人心安知足。 洛九歌利落一铲,鸡蛋翻了过来,这一次总算没有拦腰截断,等另一面也差不多了,铲入盘中,再撒上些许盐,居然不比师父的差。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不枉是我的徒弟。”谷星子仿佛忘了方才是怎么打击这个徒儿的,无耻地将进步的功劳据为己有。 蓝凤祭揶揄,“以前凤祭自己悟透了赤玄,师父也说,是自己提拔的。” “咳咳,过去的事,早就忘记了。”谷星子挥挥手,“治好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消耗了我一半的功法,师父要去晒太阳休养了,菜不用多,做上六七个就可以,记得把桃林第五排最后一棵树下埋的酒挖出来。” 说着走了出去,伸了一个懒腰,凤祭和九歌才发现,师父似乎衰颓了不少,银白的头发有些枯了。 两人对视一眼,愧疚之情浮于面上。 蓝凤祭拿来筷子,将他炒失败的蛋送入口中,“唔,好吃,就是盐有些重了。” 洛九歌挑眉,“赶快吐出来,别勉强了自己。” “才不。”蓝凤祭咽了下去,“不然,看着一盘荷包蛋中出现了一个惨不忍睹的,上桌多败人胃口啊。” 原来她在乎的是这个啊。 洛九歌无语地摇头,接过筷子,夹起剩下的一半,入口时怔了怔,这个蛋根本就没有熟,而且,盐还很重,让他有一种当即吐出来的**。 可是,想到她刚才……便也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唔,果然,还是有些味道的。” 凤祭掩口,眸中都是笑意,他瞥一眼她,“头发还散着呢,快去洗涑,这儿都交给我。” 蓝凤祭梳妆完毕,见洛九歌只做好了两个菜,便到桃林中走走。 风带过湖水的湿气,从四面八方拂向桃林,清香沁鼻,一嗅清神宁气,花瓣缓落,缤纷妖冶,像下了一场桃花雨,一瓣一瓣从她肩头和发梢滑落下来。 林中偶尔可见一座亭子,一面屏风,以及古朴精致的木凳木桌,这么多年了,已经被磨得乌光锃亮。 想不到,三个月后,又回到了这儿。 虽然不得已,但于她于九歌,都是一桩福分。 蓝凤祭在木桌旁坐下,望着一树树桃花,想了很久。 已经三天过去了,吉日,就在后天。 雪玉扳指,仇……她是不可能放弃的! 若说私心,她当然也有,世间荒疏,冷暖自知,人与事的变数太大,她虽然是在帮九歌,但也在为自己考量,若她拥有一身难以匹敌的本领,今后还有什么顾忌呢?至少不用担心任人宰割。至少不用担心,在受到背叛和欺骗时,被人封住功法,无论如何逃,也逃不出去。 梵容封住她功法的同时,也留了一丝余地,让她以为还有机会离开,孰不知一次次被拦截,落下伤痕累累,后来,她才知道,他是为了欣赏她想逃却逃不掉的样子,和谢纯然一起当作好戏来看。 说到底,他虽然无耻,还是她无能! 蓝凤祭神色清冷决然,抬手,接住一瓣桃花,唇角冷冷勾起,她已经痊愈,只要梵容将扳指拿到手,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清穹王府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寻找蓝凤祭,一路将阙千泽的人马引到遥川平原,缠斗了两日。 此刻,寻找蓝凤祭的人候在桃陌洲湖畔上,想进入其中,却苦于无门。 羽晟队不过是略懂皮毛,可隐约看到岛上的人影,却难得仔细地分辨出来。 “世子来了。” 有人恭敬地道,“取回蓝姑娘母亲的遗物了没有?” 玄衣男子抬手,拇指上的雪玉扳指流烁着月华之芒,淡淡问,“确定蓝姑娘在岛上么?” “是,蓝姑娘的伤势似乎都好了。只不过……属下无能,无法抵达岛上。” 梵容放眼湖上,越往远处,雾气愈加地浓,除了隐约可见的湖水,一切都分辨不清楚。 这个地方,他曾数次经过,没想到,她的栖身处,正是这里,终究是年少时无缘啊! “世子请看。” 羽晟队其中一员黑袖一挥,所有的雾气都散了,显出一座偌大的岛屿来,风光旖旎,宛若仙境,虽然隔得很远,他却看到桃花开遍,灼灼逼人,仿佛一簇簇绚丽的火焰。偶有竹林和其他奇花异树点缀期间,淡雾轻笼,宛若人间仙境。 原来她不是流落天涯,她长大的地方,是这般的无垢无尘无伤害。 她和洛九歌在这儿,朝夕相伴,练武赏花,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时光么? 脚下,是一条通往湖中岛的岛尾,仿佛一条较为宽广的道路,两旁芳草菁菁,夹杂着细碎的花朵,透出来一种清新世外的美感。 梵容神色微动,“这条路,有问题?” “不错。”羽晟队其中一人上前来,举步踏上去,岛尾倏而一移,出现在半里之外的位置。 手下摇头,“就是这样的情况。” “这岛外有结界,施展轻功进入,会到达另一个地方,方才虎和鹰竟然被送到了清穹王府。” 梵容眉头蹙起,这些转移场景的法术,好生厉害,这岛主又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世外高人? “世子,怎么办?”手下问道。 梵容眸子漆黑,望着湖中岛,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他有一种预感,她一定会来到他身边。 吃过了饭,洛九歌取来许久不用的琴,放到一方木桌上,和蓝凤祭共弹。 曲子轻淡却情深,宛若流水千年不绝。 蓝凤祭坐于凳上,洛九歌倾身于前,身躯遮蔽了她大半身子,指骨修长的手指在琴上拨弄,偶尔轻握住她的手,撩出涓渺清音。 他的头发垂落下来,扫过她的颈部,带起一阵阵酥痒。 风不断来去,掠过桃林,稀疏的桃花雨在两人身旁落下,宛若一场不真实的梦幻。 “凤祭。”九歌柔声唤,手上动作不停,“明天就回九渊了,你可高兴?” 蓝凤祭勾唇,抬眼看他,眸波缱绻,“我想要的,不就是在九渊与你相守么?” 九歌笑容浅淡,“不许偷偷跑了。” 蓝凤祭垂睫,心思一黯,对不起,我终究要为我打算,也为你今后打算。 “我头有些昏沉。”洛九歌抬手按了一下眉头,也许是重伤的后遗症…… “你先睡一会儿,我用琴音伴你入眠。” 蓝凤祭纤美的手指在琴上拨动,小指内,沾着些许灰色的药粉。 “好,莫要弹他太久了,伤了手指。” 洛九歌在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大脑越来越昏沉,最后竟连双眼也睁不开,身躯歪斜地,靠到了她的身体上。 蓝凤祭继续弹,一曲终了,又是一曲,或悲或淡,或平缓或跌宕,知道指尖沁出了血点,方才停了下来。 后天便是,便是…… 她望着虚空,眸中浮起一抹决然和痛色。 再看九歌,就这样毫无戒备地倚在她身上,俊颜上映着淡淡的桃花红,墨发如瀑,倾落在蓝色的锦衣上,唇角还有浅柔的笑意,神色安然,仿佛此刻的他,不是九渊国太子殿下,而是曾经那个没有愁虑的少年。 蓝凤祭手抚向他的脸,想到在那一段时空中,他一直在等,跟现在一样消瘦,不由得心疼。 很久很久,她将他搬到一棵桃树下,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安顿好,把那封写好的书信拿出来,放到他手中,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起身来,向岛尾的方向走去。 快要消失出这方视野范围时,她忍不住回头,看到桃花落在他的头上和衣服上,他依然睡得很香,以为她还在身边,真的不会偷偷地跑了。 也许后天,也许大后天,我便回来。 可是为什么,像是面临一场生死离别? 这个一直温暖的男子,始终是她心上最美的梦幻,希望,一生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我就是要让他看见! “看,蓝姑娘出来了。” 有人惊呼一声。 紫衣女子从一片桃林中掠身而来,所有的障术对她都没有任何作用,仿若惊鸿过影,不过是数秒,便轻稳地落到了湖畔。 梵容竟找到了这儿…… 蓝凤祭心一沉,眸中却散发出欣然的光芒,仿佛已是早就期盼着见到他,想要投入他怀中之际,看到有人,只好在他身前停住,他看着她,眸子深如海,颜上平静,却带着憔悴之色,应该是夜中无法安眠。 淡淡一笑,“我原是想,伤已经好了,去清穹王府找你,不曾想……这几日,你受苦了。” 梵容似有许多话要说,却终究只是一句,“愿意与我回去么?” 她和洛九歌之间,这几日如何,是被谁救走,又怎样离别,他已经不想多问。 又何苦与自己为难呢?这遍地桃花,这旖旎的岛,这澄碧色的湖,即便相对无言,也是一种好情致。 他所做的,所放弃的,即便是生死大恩,即便是家国大义,也许,终究比不过那些成长中细碎的温馨点滴。 眸子掠过一丝哀凉和决绝,幸好,她终究是回到了他身边,方才她从岛上出来,脸上是没有一点留恋的。 师兄妹之情,又如何?! 蓝凤祭眼前的余光瞥见雪玉扳指正戴在梵容的拇指上,心一提,太好,太好了,两日后,便可以…… 她眼中盈起泪泽,浅浅的一层,仿若淡雾,迎上他的目光,“你说呢?” 梵容眸子有星辰之芒漾起,执了她的手,很紧,“还有两天,可想好了。” 蓝凤祭有些窘迫地侧开脸,女子待嫁的羞涩掩饰不住地显露出来,“后天,给你答案。” 才发现那些个护卫已经悄然退了下去。 梵容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将她拥入怀中,垂头,吻就这样落了下来。 她吃了一惊,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另一只手扣在腰际,吻如狂风骤雨,似要将三日来的思念和担忧之苦都释放出来。 洛九歌不是在岛上么,他要让他亲眼目睹这一切,如果他能够看到的话,他最好可以看到! 蓝凤祭是他的,从看到她第一眼,那样飘渺的熟悉感,他便已经确定。 他们,前世一定有过情缘。 不过是师兄妹而已,洛九歌却始终痴念不弃,多次有人回禀,说九渊太子殿下为了蓝凤祭,食不甘味,夜不成寐,一直是他心头大患,积怨日愈地深,他暗暗发过誓,总有一天,要让姓洛的死在自己的手中。 这个将来可操纵半壁江山的男人,对她的侵袭远远不止一次,之前只是厌恶和反感,这一次却感到一阵害怕,她身在清穹王府,已令九歌寝食难安,如果被他看到她和梵容相拥在一起,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不知道会有多痛心。 她忘记了取雪玉扳指的目的和意义,手被他控制,还是下意识地推,为了不让他看清她眼中的排斥,阖上眼,齿关咬下。 梵容吃痛,身躯微微僵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残忍冷酷的光芒,仿佛嗜血的猛兽,看着她,唇角冷冷勾起,“这一次,怎么不一样了?” 蓝凤祭轻摇头,眉头蹙起,“重伤才好,身体还有些不适,不如,回清穹王府再……” “可是。”梵容手托起她的下巴,目光睥睨地压下来,“这儿风景很好,我喜欢。” 蓝凤祭死死抓住他的玄衣,手指苍白,骨节突兀,强行将蓄好的势头压下去,决不能,不能现在就撕破脸皮,雪玉扳指还没有拿到手,那一桩噬心虐骨的仇恨还没有报,她忍辱到现在,终究是为了最后一次快意的了断,如果她沉不住气,便会功亏一篑,这些算在一起的屈辱,都是白让他占了便宜。 她依旧闭着眼,这一次不同以往,一旦睁开,不是故作的温情脉脉,沉沦痴迷,而是恨和冷,以及止不住的杀气,若是让他瞧出了她真正的心思,恐怕再多的谎话也圆不回来。 这儿风景很好,我喜欢! 他如是说,浑身上下散发出霸道清冷的气息,夹杂着丝缕的悲凉,蓝凤祭心思几转,手松开,按住眉头,作势要晕,然而,梵容这一次终究没有再怜惜她,揽住她的腰身,转瞬便移到湖边的一座凉亭下。 夏天岛上还是有些湿热,常年不曾开败的桃花香味愈加浓郁,待久了,头脑便免不得昏沉,而湖边比较清凉舒畅,她和九歌便常来这亭下下棋,品酒,赏月,年年如此,而后乱世开始,他们一道回到中州,半年后她便随了梵容,两年战乱浮生,三年囚禁一袖云,原来这儿,已经许多年不曾来过了。 梵容将她放到了一方圆桌上,桌子是太一余粮石打磨而成,十分光滑,但质感坚硬,硌到身子,带起一阵钝痛,蓝凤祭气得微微颤抖,手向上推他,忍住想要呕吐的**,微蹙起眉,“容,你要做什么?” 梵容眸子一派漆黑,倾身压了下来,她的头仰在桌缘,一头乌黑的头发尽数散下,?脖子很快变得酸疼,他只手托住她的后颈,吻不留余地地落下。 蓝凤祭睫毛轻颤,脸色苍白,下的迷药快要失效了,九歌将苏醒过来,他一定会出桃林找她的身影,然后,看到这不堪入目的一幕,从此在心上留下隔阂。 梵容的吻侵略意味极强,仿佛就是要做给九歌看,没有一丝疼惜,她闻到一丝血腥味,从唇齿间沁出来,脑海中掠过一抹念头。 所有积蓄在七筋八脉的势头往心肺逼去,她身躯一震,口中呕出一口鲜血,梵容的动作终于止住了,垂视着她,眼中逐渐恢复了神志,“原来,你还没有完全好。” “咳咳……”蓝凤祭咳嗽了两声,睁开眼,脸上都是愤怒和屈辱,忽然一把将梵容推开,她翻身跌到地上,胸脯有些急促地起伏。 梵容神色愧疚,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来,“好,先回清穹王府,休养一天,便全好了,后天,我们去月落谷。” 蓝凤祭扭头,不肯看他。 “这么执拗做甚么,会伤到了自己。” 梵容一叹,“方才,我实在情不自禁……” 蓝凤祭执意拔下他的手,向亭下走去,气质清冷。 梵容心一疼,手心下意识地一抓,却终究握到虚无,她这是要离开他,去洛九歌身边了么?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吐出两个字,“凤祭。” 如果她作出了那样的选择,如果…… 男子的眸子越来越黑,暗流涌动。 然而,在那个关键的短径口子处,她终究折身踏上了中州方向的路,再往下偏一点,便是九渊国。 梵容心潮涌起,原来她真的是想着回清穹王府,他却凌辱了她,此刻她负气也不曾改变初衷,就像一个与夫君怄气,却不会放弃回家的妻子。 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之际,他掠身上前,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蓝凤祭稍松了一口气,身处的位置,已是岛外青山的入口,浓荫遮蔽,从岛上遥遥看过来,不会发现她的踪迹。 刚才她故作离开,便是这个目的。 只是,心中对九歌的亏欠,却是越来越深。 她轻轻叹了叹。 洛九歌从昏矇中醒来,抬手拂去眉梢的桃花碎瓣,怔茫了看了半空一会儿,桃花如雨,纷纷在眼帘中落下。 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袭白衣坐在桌边,他踏实了一些,勾唇淡笑,“凤祭,你换白衣了么?怎么不弹琴了?”顿了顿,摇头,“我忘了,弹久了,手会疼,还会流血。”他掀起眼皮看过去,不由得一怔,“师父?” 谷星子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大徒弟,饮下一口酒,“你呀,好好的一个人,被你看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 洛九歌一个激灵,匆匆起身,一样东西从手中掉落下来。 是一封信。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将信打开,上面只有断断一行字。 我三日后便会回来,在九渊等我。 洛九歌攥紧了信,心情一时沉重得厉害,看一眼天穹,日轮并未偏移多少,至多不过是半个小时。 “我去找她!” 他吐出四个字,转身便走。 他以为,这一次好不容易相逢,她真的如她所言,不会再离开。 不曾想,她终究还是骗了他。 “唉。”身后传来一声叹,是他从未听到过的苍凉,“你就让凤祭去吧!” 洛九歌止住脚步,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师父,雪玉扳指与凤祭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你以为,你追得上她?你不认为,此举是自投罗网?要知道,你的那些一流护卫,虽然大多数在曜痕殿一战之后存活了下来,却在寻觅你的途中被梵容的人尽数剿杀,眼下你形单影只,安全回到九渊,才是重中之重。” 全部,被杀了! 怒意在心中升起,洛九歌攥紧了拳头,梵容一是削弱他的力量,一是向他挑衅,他怎么不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就是她的经历 //难道,梵容少时对她…… 这样明目张胆的动作,他出桃陌洲以来,还是第一次见。 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啊!都是有灵魂有骨气的手下,他原本是想,等打下中州江山,将他们一一封候授爵,然而,他们的人生,都终结在命运之轮真正转动之前。 除了痛心,除了报仇的决绝,此刻,他还做不了什么,这些都是将来的事! 眼下,他只想让凤祭回到身边。 “我会还他们一个公道。”他缓缓道,“他们不会白死。” “这就对了嘛。”鬼谷子仍是气定神闲地饮酒,“至于凤祭,你也不要去找了,先让她完成心愿,你不知道……”他摇头,叹了一口气,“喜欢一个人,是成全她。” 桃花纷落而下,洛九歌眯起了眼,他仿佛看到,一袭红衣的蓝凤祭在桃林中练剑,画面一转,变成了起舞,轻薄层叠的衣角仿若桃花堆积而成,不断旋扫过半空,那些在风中凋谢的桃花,像是从她身上尽情地掉落下来。 秀发如瀑,明眸善睐,她对他浅笑,脚下辗转,越来越近,最后投入他怀中…… “师父。”洛九歌克制着语气,“既然如此,师父可否告知洛儿,凤祭对梵容,又是什么仇怨?” 小坛中的酒已经空了,谷星子整了整衣襟,苍老而修长的手指,在琴上拨弄。 琴音袅袅不绝,清淡寥远,偶有波澜迭起,像一个隐居山林人,忽然回忆起了那些指点江山的往事。 洛九歌神色一幽,终于慢慢转过身来,暂时忘了去寻她。 这样的琴音,仿佛带着一股魔力,仿佛与生携带着一个故事,轻而易举地将人的心智摄了进去。 师父白衣翩然掀动,神色清淡无澜,像一个世外仙人。 不一会儿,手指速度加快了几许,琴音激越悲怅,含恨带怨,仿佛冰河冲开闸门,破碎倾泻而下。 尽管如此,师父依旧是风淡云轻的姿态,仿佛不过是在叙说他人的故事。 师父是个乐观的人,向来不喜悲苦凄恻,平时教与他们的,都是平和,快乐,禅意,或只有淡淡感伤的曲子,原来他也能奏出这样的绝世悲音。 洛九歌痛得无法言说,眸子一派漆黑,“师父,不要弹了,你也是占卜之人,这样的琴音,不吉利。” 谷星子没有搭理徒儿的话,琴音忽然转为沉黯,喑哑断续,几不成音,所有波澜,都似乎沉寂在了黑暗之中,偶有起伏,终究无法带起大气象,无论是喜的,还是悲的。像一个人永远地绝望了,麻木了,将一颗心交给了死亡。 最后一尾音更是黯淡到了极致,几乎轻不可闻,然而,悲哀的意味却是最为浓郁,让人想要伸手去抓住,却终究无能为力。 琴音戛然而止,宛若一个人的一生,就此画上了句号,再也回不来。 谷星子徐徐起身来,“这便是凤祭的经历,所以,你该知道,她对梵容有多深的恨了吧?” 摆摆手,“师父困了,等一觉醒来,把你送回九渊,你这小子,如果不听话,给师父再添麻烦,不但凤祭生气,师父也不管你了。” 洛九歌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耳边还萦绕着方才的琴音,久久回不过神。 师父快要消失在桃林尽头之际,远远的,声音传来,“别忘了把琴抱回来,受多了湿气,对音色和韧性不好。” 落英缤纷,都是细碎不受力的花瓣,而那些生命力顽强的,都留到了一季的最后,然而,无论如何,终究都会凋零,只是长久的,会体验和见证更多的悲与喜。 洛九歌抬手,接住一朵桃花,这一朵根蒂牢固,花瓣却有无数残损的痕迹,看来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摧残,再顽强的根蒂,也再托不起这般的败象。 那样的琴音,即便是听者也受不了,又何况是亲身经历? 他却始终记得,她一直在桃陌洲无忧无虑地与他和师父相伴,笑靥如花,声音如银铃般好听,若是伤害,恐怕要追溯到他不曾与共的她先前的时光,也就是十一岁之前。 难道,梵容对她…… 洛九歌身躯蓦然僵住,对于一个女子,还有什么恨比那方面的侵犯更加难以容忍? 虽然仔细咀嚼起来,这与琴音并不切合,甚至有许多出入之处,然而,弹琴是一门艺术,不可能完全与生活相融,即便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在细节和大体上也会做不少处理。 但整体是“悲”的情境便对了。 原来这些年,她都是将痛苦藏在心底,面上幸福知足,心中一直恨和苦涩的。 凤祭恩缘分明,右丞相府待她冷淡,她定不会愚孝,梵容辱了她,才是最有可能的仇恨。 洛九歌身体散发出清寒的冷气,一丈之内的桃花,尽数枯落了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大风拂来,桃花从地面惊起,纷纷掠过他蓝色的锦服。 他闭上眼,如果她曾受辱,他不会有芥蒂,反而会更加疼惜她,只是那个人,或者是她,或者是他,亲手手刃了,才会解恨。 他站了很久,身躯如一座永立不倒的玉山,缓缓睁开眼,无边的,涌动的杀意逐渐收敛,变成仿若黑夜般的沉寂。 走到桌边,俯身抱起琴,拂去上面的桃花,“你要我等,我便等好了,若你失败,还有我。” 锦云殿,谢纯然看着桌上新上的四菜一羹,微微皱了皱眉头,鸢儿领会,不满地道,“这一道饭后滋补,原来不是燕窝吗?怎么今日换成莲子了?” “是这样的。”下人道,“蓝姑娘回来了,身子还有些虚弱,这王府中的燕窝又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佳品,比较难得,世子吩咐,燕窝都给候爷和蓝姑娘备着,其他人不用再送了。” 谢纯然暗暗咬了咬齿,为了让蓝凤祭再也回不来,她让爹爹派出了几员高手,率人埋伏在凰城外每一个入口,竟又让她逃了一劫么? 浅浅一笑,“既然蓝姑娘有需要,燕窝便多省一下给她吧,终究这段时间我天天吃,也有些厌了,想换换口味,莲子羹比较合胃口,还是世子有心,知道我需要些什么。” “谢小姐宅心仁厚,属下会在世子面前多美言几句,让世子多来陪陪谢小姐。”膳房的双熹带着微笑,恭敬地下去了。 鸢儿看着双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冷哼一声,“这些奴才只会见风使舵,小姐堂堂左丞相府的千金,就因为不如蓝凤祭一个被驱逐出右丞相府的卑贱之人受世子重视,便一个个把好吃的往一袖云送。” 谢纯然坐得端庄矜扫,朱唇微启,将筷子送入口中,眼角的余光乜斜过来,“不用担心,后天是截止日期,明儿个晚上,爹爹就像候爷摊牌,如果清穹王府不愿意与左丞相府联姻,便……”她没有再说下去,唇角的笑容诡异阴森。 尽管是谢纯然从小到大的贴身丫头,鸢儿仍感到一股寒气掠过身体,小姐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除了更冷更沉得住气之外,变得愈发莫测难猜,仿佛体内进入了一种恐怖的力量。 昨晚半夜,她还听到小姐在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谁说话,她以为小姐在做梦,赶紧起来看个究竟,快要走到小姐床边时,小姐的话声便停止了,她点了蜡烛来看,小姐正阖着眼,睡得很香。 可是,她明明听见她说话了啊!一顿一顿,真的是对话。 鸢儿一阵毛骨悚然,垂着头,一动不敢动。 右丞相府上下被流放之后,德乾帝未再立丞相,左丞相府相权独大,而丞相唯清穹王府马首是瞻,是清穹王府最大的一支支持势力之一,梵世子想要娶蓝凤祭,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小姐越来越强大是好事,只要丞相府屹立不倒,她的后半生便会有个良好的收梢,她只需好好为小姐效劳,其他的不用多管,知道得太多,从来没有好下场。 “待会儿,你回丞相府一趟,把一封信送到爹爹手中。” 鸢儿念头几转间,谢纯然清冷的声音传入耳际。 “是。”鸢儿忙应道,“小姐只管吃饱喝足,养好身子,眼下时疫虽然研出了药方,但还没有完全得到控制,蓝凤祭又对小姐虎视眈眈,所以,小姐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不然,恐怕白让别人高兴了去。” 谢纯然唇角一勾,“以后,谁也高兴不了了。” 清穹王府欲娶蓝凤祭,谢丞相一气之下,已经十日不与清穹王府来往,然而,清穹王府却并没有主动派人来邀请的意思,谢丞相心中越来越不得安宁。 难道,清穹王府是打算放弃左丞相府了吗?哼,丞相府如今相权独握,若不是为了强强联合,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求得一个牢固的生存根基,又怎么会低声下气地想要把女儿送上门? 谢丞相在丞相府花园中负手踱步,抿着唇,脸色黑沉,气息很冷。 一个纤细袅婷的人影走进花园,看看四周无人,恭敬地上前去,从袖中掏出信来,“丞相,这是小姐给您的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就不信娶得了…… //越来越毒辣! 信。谢丞相神情微动,接过来,打开,匆匆扫过之后,脸色大变。 以手握清穹王府勾结外敌的证据为胁,且列出了找证据的方法,并都能巧避梵勒父子眼线,在最短时间内完成。 纯然擅长调香料和女工,虽然心思亦缜密聪慧,但还远远抵达不到这般如智者的境界。 是谁在帮助她,还是她自个儿长进了? 将情绪平甫下来,幽幽道,“回去告诉小姐,静心宁气,万万不可嗔妄怨怼。” 他可以撕破脸皮,但纯然的形象,一定不能跌了。用信上的证据叫板清穹王府,他就不信,梵容还娶得了蓝凤祭。 蓝凤祭和梵容回来的路上,确实遇到了围追堵截,然而,对方的目的只是她,并没有与梵容为敌的意思,蓝凤祭便当即猜到是谢纯然耍的心眼,她冷冷一笑,“世子借一下命如何?” 梵容微微挑眉,“好啊!” 蓝凤祭化出一柄光剑,横在梵容的颈上,一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清穹王府。 “也就是说,她没有受一点伤?”想到燕窝一事,谢纯然声音陡然一冷,原来,梵容不过是纯粹想将燕窝让给蓝凤祭罢了,这燕窝是候爷吩咐送到她这儿的,说她为了世子甘愿留在清穹王府一处冷殿,断断不会亏待了她。 没想到,梵容连她这一点享受的好处也要剥夺。 就是为了蓝凤祭那个贱人! “不错。”丞相府禀报的人道,“小姐关心世子,属下们怕伤到世子,便没有轻举妄动。” 倚在软榻上的女子轻嗤一声,素手拿起一颗杏仁,“蓝凤祭还算有点儿头脑,不过,小聪明终究成不了大气候。我要调配一种香料,你们去罔寂山寻一味赤焰珠,再去幽冥火界装一瓶黑煞之气来。” “是。”来人神情平静地应着,心中却暗暗吃惊,谢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同了?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胆寒和臣服。 “幽冥火界玄,幽,焱三域向来有去无回,记得避开便是。” 谢纯然缓缓道。 来人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却终究忍住没有问,将头垂得更低,怀着疑问退下。 谢纯然将杏仁放到口中,轻嚼慢咽,眸波冰冷阴诡,唇角微微勾起,鸢儿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候着,“小姐,信已经送到了。” “好。”谢纯然吐出一个字,“明天是候爷五十岁寿辰,中午有歌舞祝寿,我也为候爷献上一支舞吧,你去看看我的那些衣物,挑出最好的一身,有些许褶印之处,都熨平了,不许留半点瑕疵。” 鸢儿眼睛一亮,“这些日子世子虽说常不在清穹王府,但明天中午一定会出现在宴席上,人人都知道,小姐的舞姿风华绝代,无人能及,去年花灯节,在珀古湖桥廊上,所有有头有脸的王侯将相家的小姐斗舞,小姐夺了头筹呢,谁知道蓝凤祭是谁呀?” “呵。”谢纯然微挑眉,“我毕竟是丞相府正儿八经的小姐,又岂能与一个只会打架杀人的庶女相比?” 今夜月明星稀,柔光淡淡地笼罩大地,和煦的风轻拂来去,幽香一阵又一阵,让人轻而易举地回忆起,那些温暖的岁月。 蓝凤祭取来弦歌琴,在凉亭下随兴拨弄。 她的面颜半笼在夜色之中,清媚冷绝,眸子仿若秋水,将所有的情绪都完美无缺地掩住,常人只以为漆亮是澄澈,是少经世事,殊不知于她而言,却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锋刃,有着雪的冷,光的柔,交织成令人扑朔迷离的假象。 还在中午,那一双温柔的手,曾按在她的手上,轻弹缓拨,曲子淡然悠远,却尽是相思与眷恋,桃花在他们身畔飘落似雨。 蓝凤祭轻轻一叹,双手按住琴弦,心绪烦乱,不弹了。 伴随着熟悉的幽香,一阵轻稳的脚步声从园外踏进来,梵容看向亭中的女子,目光平静,缓缓步上台阶。 “会跳舞么?”他问。 蓝凤祭微微一怔,她只在桃陌洲跳过舞,如今一别,已经五年,不知道腿脚可还利索? 然而那些跳过的舞,九歌都记得,那一日她的画像飘落在王宫的每一个角落,虽然场景有些出入,但那些舞姿却都是真实的。 “会。”她莞尔,“不知世子想看什么舞?” 梵容手指搭上琴弦,“我要你,在白日为我跳雅曼轻绝之舞,在夜间,为我跳艳舞。” 他随意一拨,琴弦发出一阵清音。 要求还真高,要将所有的福分都享了,可是他,又配得上她哪一支舞? 那一段时空中,梵帝分得一半天下,两国僵持半年,势均力敌,谁也无法进退一分,百姓停战的呼声越来越高,直迫得双方签订停战协议,她一步步踏上朝殿,抚着雕龙刻凤的圆木柱子,望着偌大的广场,像面对无边无际的天下,目光欣然。 终于结束了,虽然并非一统,但这样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她对九歌有愧,不愿他再受伤害,梵容的心思,从来都更复杂缜密一些,若长久拖下去,胜算的可能性更大。 与满心对与心爱的男人共同坐拥天下的欣喜相比,内疚,自责,恻隐终究算不得什么,她想啊!她白天是帝后,高高在上,不苟言笑,陪他一道伪装,晚上是他的妻子,轻歌曼舞,将在桃陌洲练就的舞姿都拿出来,呈于他前,最后辗转入他的怀,执他的手,解他的衣…… 此刻,蓝凤祭只是轻轻一笑,“艳舞,恐怕现在还不合适。” 梵容俯身下来,头发扫过她颈间,“你素来区分得很清楚,是我喜欢的样子。” 他握住她的手,拨弄琴弦,她的手指清凉,仿佛冬季的梅枝,他记得从一开始接触,她浑身上下便是冰的。 “你身体清寒,我让万大夫配一味方子,给你好生调理一下,过些日子,便开始暖了。” 琴弦苍渺遥远,像从一个无法抵达的地方传来,轻而易举地勾起人怅茫的心绪。 “也好。”蓝凤祭道,“女子身寒,不利于子嗣。”她抬眼看他,“明日是候爷的寿辰,世子需要忙碌的事太多,到一袖云来,不仅仅只是为了问一声凤祭会不会跳舞吧?” “所以,想让你献上一支舞。” 梵容沉默了一下,道。 后天便是所谓的吉日了,中午过后,梵容便会带她去往月落谷吧? 快了,快了!想要的一切,就在眼前。 “好啊!”她兴致不错,轻轻笑了,“许久没有跳,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梵容的目光依旧落在琴弦上,嘴上却道,“这样的身姿跳出来的舞,又岂会逊色于人?我以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只裹了一件薄纱,脚踝上系着银色的铃铛,在我面前跳舞,最后你跳累了,倒在我的怀中,我们……” 他落到她颈上的呼吸忽然一热,终究没有说下去,覆在她手上的手也稍微紧了一下,蓝凤祭自然知道,他肯定做了一个龌龊的梦,启齿一笑,“世子是大人了,有些梦本来就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这样的梦,却在你出现之前。” 梵容唇角勾起,淡然若梨,像是在庆幸“未卜先知”,“这世上许多事情,原是冥冥之中注定了好的。” 素闻尘世每个人的命数,都是上苍已经安排好的,虽然细节不同,但结果大同小异,可她这一世宁愿死,也不会再选梵容,那些凌辱和冷待,又从何而来? 难道…… 蓝凤祭身体一寒,这些,都是细节,自戗是最决然,最彻底的一条路,她却已经作出了选择。 心乱了一瞬,她眸中掠过一丝寒意,她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按照这样的趋势走下去,结局并不会坏多少。 候爷的寿辰宴会办在中午,蓝凤祭梳妆完毕,正往额头贴一枚透明的银月,菱雪托着一个锦盒走进房间,“蓝姑娘块试试,这是世子连夜叫钰织居赶出来的,听说钰织居原本打算三天后完成,送往南影国,这身衣服,南影国王后已经定下了,世子花了两倍的重金买下了呢。” “噢?什么颜色的?” 银月镶嵌在黛眉和翦水之眸上,在白昼光芒的映照下,仿佛有淡淡的月华在流动。 蓝凤祭看着镜中的人,神思一恍,据说如果心爱的男子对自己不好,再美的女子都会慢慢枯萎,失去光泽,她被冷落一袖云不过三年,便形销骨立,颜容憔悴,发丝枯落,彻彻底底地,没有了曾经的半点风华。 她浅浅地笑了,看来,嫁一个暖心的男子,还有养颜的作用呢! “白色的呢。”菱雪打开盒子,目光一亮,“好漂亮,比刘贵人的那一身霓裳羽衣还要轻盈一些,果然是上好佳品呢。” 蓝凤祭起身来,菱雪将白衣展开,铺在床榻上,惊羡又小心翼翼地抚着衣服布料,嘴上忙不迭地道,“蓝姑娘,我就摸一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衣服。” 蓝凤祭心下不由得一叹,确是人间难得,重金难寻,该是用千年冰蚕丝织成,轻薄凉润,质地柔韧,她的手穿过腰际,将衣裳握起来,除了丝丝如水的触感,竟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听说谢纯然也要献舞,可不知有没有能与这一身白衣媲美的衣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如一道,为寿宴祝舞 梵勒诞辰,作为开国候爷世袭王,德乾帝也表达了重视,派人送来了一箱贵重的贺礼,其他来的,都是有身份的王侯将相和家眷,以及商界,武界等名流。 一向庄重和肃穆的清穹王府,难得热闹一次,候爷坐在主殿堂中招待客人,梵世子玉立在大殿门口迎客,一身玄衣高华雍容,眉目间内敛清凉,见者莫不暗惊,都叹梵世子是越来越稳沉了,据闻清穹王府重大的事务都由世子出谋划策,候爷也打算寿辰之后隐于朝,将爵位传给世子,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断经过眼前的人中,唯独没有凤祭的身影,梵容微微弯唇,她素来不喜热闹,许是要献舞时才出现吧! 明天便是吉日了,清穹王府,到月落谷的路途,以及星落北都步下了防卫,只要有异样动静,下属便会立即挺身而出,确保他后顾无忧。 这些都是由王府,以及冰琰族,刚臣服的血焱教等势力派出的精良骨干,为了一举成功,他几乎下了最重的赌注。 也是为了彻彻底底地得到她…… 让她做他梵容一生的女人。 谢纯然换上最满意的半裸肩百蝶穿花浅黄衣衫,亲自去大门迎了谢丞相和丞相夫人,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眸中都是对将来的期许,精致温婉的容颜看上去更是迷人,引得贵客纷纷侧目。 有人私语,据闻谢小姐留在清穹王府不肯回去,并不都是要为王姨姥守孝三年,而是因为倾慕梵世子,想要做清穹王府的世子妃,但梵世子特为将来世子妃造的淑华轿,抬的是那一位叫做蓝凤祭女子,也就是原右丞相府的庶女,梵世子为将来世子妃建造的一袖云,住的也是蓝姑娘,这一桩牵扯不清的纠葛,就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一个收梢。 谢纯然耳朵尖,这些隔得老远的讨论都落入耳中,然而,这种事情,讨论得越多,对她越有利,虽并不是些好听的话,但毕竟把她很梵世子扯上了关系,终究说来,不过是清穹王府选择谁为世子妃的问题罢了,无论她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纯然啊!等宴席过后,人散了,爹爹就向候爷开口。” 谢丞相压低声音道。 谢纯然脸上保持着笑容,吐出的话却又低又诡,“证据都拿到手了吗?” “都到手了,并按照你的计划,藏到了万无一失的地方。” 谢丞相微微悚然,纯然是真的变了吗?为什么让人心生一股胆寒? 看一眼她的神色,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温婉端庄的模样,才稍微放了心,想到她出的那些计谋,不由得暗暗佩服,纯然是成熟聪慧多了,蓝凤祭功法一流,她能够安然自保,并拿下梵世子,还得靠智慧,眼下他和夫人是无须过于担心了。 “如此便好。” 谢纯然眸中划过一丝冷光,“一切就靠爹爹了。” 梵容与谢丞相和丞相夫人相互行了礼,目光从谢纯然身上扫过,淡然无温,这一身衣服,这样故作的姿态,又怎能与凤祭相比? 感受到世子的打量,谢纯然眸波柔和地迎望了上去,脸上飞起一抹浅红,原来世子是对她有心的,只不过因为有蓝凤祭的存在,三番两次打扰,他才冷待了她,只要把那个女人杀死了,她就可以在清穹王府立足了。 梵容神色没有半点波澜,浑身气息清清凉凉,转而迎接下一位客人,并吩咐仆人把贺礼抬往另一座较空的宫殿,像是没有看到谢纯然的表示,谢纯然心情不由得一黯,脸上却不动声色,将谢丞相和夫人送入大殿,便带着浅笑走了出来,含了一分羞怯,站到梵容的身边,与他一道迎接客人。 蓝凤祭那个贱人装清高,这样隆重的日子,居然在一袖云弹琴,不过,这反而为她提供了机会,她和梵世子这般登对地站在一起,共同迎客,客人们一定会顺理成章地认为,她是梵世子未来的世子妃吧? 然而,梵容脸一沉,眸中浮起一抹不悦的幽色,浑身散发的气息也冷寒了许多。 来禄赶紧迎上来,对谢纯然道,“谢小姐恐怕有些逾越规矩了,世子是代替候爷和整个清穹王府站在这儿迎客,谢小姐虽然长住在锦云殿,但终究还只是清穹王府的客人,这个位置是不宜站的。” 这番话恰恰被一对前来的将军夫妇听入耳中,都将目光投向谢纯然,意味不明,将军夫人眼中甚至出现了鄙夷之色。 谢纯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勉强维持着笑容,含着一丝凄然看向梵世子,见他岿然不动,只淡淡对将军夫妇打了一个“请”的手势,一颗心又苦又难受,说了什么话她听不清楚,但她知道,一定要挽回这个面子。 有礼地回应,“老伯恐怕是误会了,纯然不过是恰恰经过这儿,见世子站得辛苦,本想问候一下,没有别的用意,不想……”她止住不说,脸上是被误会却不追究的大度,“算了,终究是纯然没有考虑周全,便不打扰世子了,以后定会多加注意。” 她款款施步离开,只留一个温婉袅娜的背影,世子并没有多对她留心,她该回去补一下妆容,况且,听说蓝凤祭也要献舞,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前,她多次想要离她近一点,都被她巧妙避开,或者是屏住了气息,这一次,她恐怕屏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吧? 蓝凤祭呵,我多次梦到狠狠地蹂躏你,践踏你的尊严,你竟连反抗也不能,我多么希望,能在现实中上演啊! 今天,也许你真的逃不掉了。 “去转告蓝姑娘一声,宴会快要开始了。”梵容淡淡吩咐。 “是。”来禄赶紧向一袖云的方向小跑而去。 来客逐渐变得稀疏,直到隔了很久才进来一个人,大殿中响起了奏乐的声音。 来禄查了一下名单,“世子,人已经到齐了,您也累了,请进入大殿吧!” “你先招待着,我一会儿再进去。” 梵容目光落在一袖云方向,正看到蓝凤祭从通往花园的小径那一头走过来,顿时眸子一亮,心像被什么紧紧攥住了那般,让他一时间窒息得无法呼吸。 说是一个叫做敦煌的地方,有壁画飞天之舞,飘渺灵动,高雅出尘,风华绝伦,轻淡之中颇有神韵,画上的舞者仿佛会随时走下来一般,美得让人不敢逼视,而离他越来越近的那个女子,又何尝不像从飞天画上走下来的仙子。 轻纱裹在她的身体上,勾勒出一幅妙曼至极的身姿,款款行来,穿花拂柳,如踏雪无痕,却让人发自内心地臣服,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那颜容精致清丽,仿若皓月,眉心一枚月牙更是衬得人高华清贵,唇若含朱丹,鼻似玉峰,眸是翦水,清亮,平静。 风拂过她的身子,雪衣展动,乌黑的发丝飞扬,撩拨着他的心怀,想到明天就要……梵容下腹微微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来了,进去吧!” 她停在他身前,幽香沁鼻,他几乎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让她的血肉与他的融为一体,一辈子不离不弃,只有高傲的灵魂支撑,才有这样的姿容,换作旁的女子穿了,恐怕远远没有这样的韵味。 蓝凤祭淡淡一笑,“再不来,你就要去寻我了。” 来禄在一旁寻思,原来,世子是为了等蓝姑娘啊!可见用情至深。 两人一道步入大殿,蓝凤祭出现的瞬间,里面的一切鼓乐琴瑟声和寒暄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带着不可置信的惊羡和嗟叹,就连候爷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大赞,“好,与容儿果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谢纯然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方才看到蓝凤祭,她先是惊讶,然后无边无际的嫉恨从心底涌起来,像煮沸的开水,一层一层翻涌不绝,此刻候爷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了这番话,等于大大折了左丞相府的面子,也是扇了她一个耳光,袖中的手指叩紧,她咬住牙齿,强行保持着镇定,眸底冷波泛起。 谢丞相的脸色也不好看,轻轻哼了一声。 谢纯然唇角一扯,一种恶毒的期待在心中冲撞,蓝凤祭,你现在不是出尽风头了么,待会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出丑。 宴饮之前,歌舞开始,先是王宫派来的一支舞队,一共十二人,丝竹琴瑟之音响起,一曲妙曼的舞作罢,众人齐齐拍手叫好,候爷下令打赏,来禄满脸带笑地领着宫女们去了。 梵勒看向蓝凤祭,正要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一眼谢纯然,道,“听说在去年的游园会上,谢侄女的舞曾夺了头魁,不如就让诸位贵客开开眼界吧!” 谢纯然情绪已经恢复平静,站起身来,脸上是温婉可人的笑容,“承蒙候爷夸赞,纯然夺头魁不过是姐妹们相让罢了,怎敢居功?既然候爷重视,纯然就献上一支吧,不过,纯然颜陋舞丑,还希望身边有佳人相伴,才不怕损了贵客们的眼福。” 她看向蓝凤祭,眸子诚挚,“蓝姑娘与纯然一道,为寿宴祝舞,不知道蓝姑娘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斗舞激流 //寿宴见血光,或死亡 梵容手执杯盏,淡然作饮,他知道,她完全能够应付这一切,再不济,也有他! 蓝凤祭莞尔一笑,“好啊!不过,凤祭舞艺不精,还望各位大人不要笑话。” 与谢纯然共同离座,一道来到大殿中央,相视而笑,明媚动人。 一是凰城三大美人之一,一是人间所有女子都及不上的倾世佳人,达官贵人们都屏住了呼吸,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到。 蓝凤祭道,“不如来一支踏歌吧,今天是候爷的寿辰,踏歌舞最能表达祝颂。” 谢纯然眼色一黯,踏歌舞须着水袖服,再不然也要有长袖,她的袖子只覆了手背,且是宽袖,如何跳得成踏歌? 这个贱人,是有心刁难她了。 不过,她的袖子不也是只到腕部么?她倒要看看,她能舞得出什么踏歌,她就不陪她出丑了。 淡淡一笑,“不如来一支绿腰,由慢而快,正好可以次第表达祝福。” 绿腰是她早就设想好的舞蹈,长袖短袖皆可跳,宽袖更是能舞出一种袅娜恣意的风采。 蓝凤祭斟酌了一下,“凤祭从未练过绿腰,此刻才学,恐怕扫了各位大人的兴,又影响了谢小姐发挥,不如各自划定区域,谢小姐舞绿腰,凤祭舞踏歌,如何?” 谢纯然心一沉,这注定是要离她远远的,让她没有半点下手的机会了。 面上仍是温婉的浅笑,正要说话,梵勒道了一声“好”,又道,“蓝姑娘和谢小姐各自为舞,风格各异,却又相得益彰,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快让各位大人和贵客饱饱眼福吧!” 谢纯然脸色微变了变,很快恢复平静,蓝凤祭,算你命大,呵,她还有无数机会,她能一次次逃过么? 不过,她心一紧,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以蓝凤祭对到梵世子暧昧不明和欲拒还迎的态度,她必定会答应这门亲事,最好让她…… 是的,虽然位置离她有些远,但也未必就没有一点机会…… 她唇角勾起,眼中掠过一丝蛊惑冷幽的光芒,为了这一天,她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不能就此罢休。 鼓乐声起,两人相对退开,蓝凤祭无痕叠在腕部的长袖如流瀑般甩出,?敛肩、含颏、掩臂几个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完成,眨眼间又恢复了一副静止的画面,仿若惊鸿留影,宴客们还来不及赞叹,鼓乐声由缓慢转为抑扬顿挫的快节奏,蓝凤祭也随即动了起来,摆背、松膝、拧腰、倾胯,顺拐蹉步,一气呵成,水袖飞扬,秀发在肩背上倏散又收,千年冰蚕丝织的白衣轻薄如无物,裹住妙曼婀娜的身姿,身也似轻如飞燕,随心所欲地起舞,空气也微有可感地从她身边流过,带起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虽然踏歌并不太洒脱出尘,但这是她身心最愉悦的一场舞,比身置桃花纷落,湿风拂面的场景中还要畅然痛快了许多,只是可惜,九歌不再身边。 有词《踏歌》:“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忘记了这是候爷的寿辰,蓝凤祭在心中默念,心一阵惆怅一阵久远。 梵容静静地看着她,手抚杯盏,眼中浮起了痴迷,久久忘记饮下一口。 踏歌和绿腰,果然是一对般配的舞,就连曲子相混也没有丝毫的违和,宾客们不断发出啧啧的惊叹声,谢纯然虽然心中有怨恨,却不走心失误,动作都拿捏得完美无缺,如果换作以往,怕出丑是免不了的,此刻却有一种强大的意念在支撑着她,虽然蓝凤祭更引人注目,但她也得到了不少关注。 亏了康夙朝的“运势”呢! 嫉恨像滚雪球,越来越大,这样一身仿佛由云朵织成的衣裳,真是女子看一眼便想要据为己有,她恨不得立即从蓝凤祭身上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蓝凤祭啊!原来你藏了长袖,就是想出其不意地让我出丑,可惜我偏偏没有着你的道,而你,可能难逃一劫了。 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脚步辗转,向蓝凤祭所在的位置缓缓舞去,近了,越来越近了,只要她到了她身边,便可以借舞姿将指甲里面的香料弹入蓝凤祭的鼻孔,而候爷喝的是祝寿酒清世酒,清世酒散发在空气中的香味与香料结合后,蓝凤祭大脑将受到控制,不由自主地,向候爷扑去…… 到时,会有一场**的好戏看呢! 不知道候爷会气成什么样子,也难以想象梵容的脸会绿到什么样的程度。 在谢纯然快要来到身边之际,蓝凤祭点足掠起,在轻功的作用下,身子轻盈地浮于半空,长袖一甩,画风突变,舞姿变得飘逸出尘,轻盈柔美,少了踏歌的韧劲和实意,更多了几分仙韵。 “是惊鸿舞。” 有人叹了一声,“蓝姑娘把踏歌和惊鸿结合起来了,真是极其美妙啊!” 在半空作舞,面色不变,全凭着上等的轻功支撑,且舞出倾城之姿,这还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所有人都仰起头,目光看向上方,似乎忘记了还有谢小姐在跳绿腰。 谢纯然终于控制不住情绪,脸色一片苍白,这等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左丞相府的脸,尽管她不是个轻易言弃的人,可还是生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让她很想将蓝凤祭的血肉一口口咬下,或者剁碎了喂狗…… 然而,她也十分清楚,宾客只是暂时遗忘了她,虽然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但如果她落荒而逃,便会留下一个洗不清的笑话,只好忍受着继续跳,想到明天就是最后日期,真是煎熬得想要抓狂。 就只有看爹爹了。 那些暗自收买势力,与其他国家结盟的证据,怕是梵容看了,也要考虑一下,要不要把蓝凤祭永远逐出清穹王府呢! 梵容唇角微扬,忽然手腕一动,将杯中的酒抛向半空。 酒水如流珠溅玉,滴滴晶莹,环绕在女子的周身,眼看着就要沾湿衣裳,蓝凤祭眸波一潋,身形轻若片羽般翻舞,一一避开,长袖灵巧地甩出,竟操纵水袖一道起舞,淡淡的瑰玉酒香盈满了大殿。 “好!” 宾客们齐声称赞,一队艺师不愧是训练有素,乐曲声几乎是衔接无暇地跟上了舞蹈的节奏,飘渺,出尘,恣意,大气,却又兼照顾还保留下来的踏歌风格,以及谢小姐正在跳的绿腰。 谢纯然心微微一乱,随即稳住,她眸光盈盈温柔地看向梵容,她只跳给他,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 这一招自我安慰的方法还算行得通,尽管世子的目光在蓝凤祭身上,但她已经习惯,尽管心中不甘又嫉恨,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舞到了曲声尾处。 蓝凤祭最后甩出长袖,仿若流虹腾绕,波浪推涌,酒水滴滴蒸发,无影无踪,只留一殿余香,然而,却有一滴微不可见的透明从袖中飞出,无声无息地逼向谢纯然,她收肩、含颏、掩臂,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缓缓落下。 众人正欲鼓掌,与此同时,大殿中响起了一声惨叫。 谢纯然捂住流血的肩膀,痛苦地跌坐到地上,指缝间全是血。 “啊呀……这是怎么回事?” 宾客们纷纷起身,大惊。谢丞相变了脸色,抬头看向蓝凤祭,眼神像煨了毒,丞相夫人赶紧离座,过去扶起谢纯然。 “有刺客,追!” 梵容淡淡道,立即有几个人影从大殿两侧掠出大门,甚至没有人看清他们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快请万大夫。”梵勒霍然起身,脸色凝重,在寿宴上发生这等见血光的事,恐怕对清穹王府不利啊!自古以来,寿宴见血,主家定有人重伤,或死亡。 但愿不是什么征兆,只是一场意外。 蓝凤祭轻稳落地,也露出一副关怀的神情,“谢姐姐伤到哪儿了?看起来似乎不轻呢。” 谢纯然咬牙切齿,当然不轻了,那一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将她琵琶骨最关键的部位击穿,她的右手臂可说是暂时废掉了。 好啊!蓝凤祭,你果然歹贱。 她强忍住一口涌上来的活血,眉头蹙起,额头上冷汗沁出,脸色白的吓人,“不打紧,多谢蓝姑娘关心,纯然休养几日便好了,只是……”脸上浮起一抹凄然的神色,“纯然自问平常与人为善,不知为何有人想要暗害纯然,还请候爷和世子早些寻到凶手,给纯然一个公道,若纯然只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可这寿宴上,还有纯然的爹爹和母亲,纯然不忍折了二位老人家的颜面。” 谢丞相死死地盯着蓝凤祭,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好阴歹无情的女人,即便她想对付纯然,除掉竞争对手,也不该破败血光,让清穹王府面临或破财,或殒命的风险,她既然想要嫁与梵世子,又何苦来这一出? 是的,他没有看到是她下的手,但为了不出任何差池,清穹王府里里外外都布置了高手,刺客如何进得来?除了她,没有任何人有机会下手,而武器,正是她操纵得完美无缺的酒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反威胁 //在谁的府邸,谁的地盘? 然而,世子说有刺客,便是承认清穹王府疏忽,替蓝凤祭揽了一切罪责。 谢丞相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清穹王府是傻子吗? 鸢儿和另一名丫头从夫人手中扶过谢纯然,鸢儿剜了蓝凤祭一眼,道,“小姐需在锦云殿接受治疗,若夫人放下不下,也一道去了吧!” 谢夫人叹了一声,满脸忧戚,看谢丞相一眼,跟着出去了。 梵勒一脸自责,“清穹王府出了这等事,扫了诸位的兴,实在是对不住,尤其对谢丞相,本侯更是愧疚难当啊!不过,本侯保证,一定找到凶手,并治好谢小姐肩上的伤,给左丞相府一个交代。本侯先自罚三杯。” 阿福倒满酒,递上,梵勒一口饮尽,连饮三杯,众人齐齐道了一声“好”,纷纷安慰了几句,开始进行宴饮,虽然热闹,但气氛已经不如先前浓烈。 不少人心中在默默地寻思,不知清穹王府,是否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劫难…… 然而,候爷和世子皆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派头,神色无惧无忧,气势稳沉霸气,仿佛并不知道那个自古以来从未失误过的谶语,“寿辰见血光,大难将至已。” 梵勒带着笑,不时起身与诸位宾客相敬,脸上蕴着不容冒犯和揣测的警示,双目仿若鹰隼,炯炯有神,再大胆的也藏好了揣摩的心思,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然而,也许该来的还是会来临。 蓝凤祭已在梵容身旁落座,想到明天即将到来,她不太有胃口,只执了一个杯盏,偶尔浅啜一口,还拿出一份闲心地扫了一眼来客,坐在对面的,是九乾王及世子白迦南,白迦南体格削瘦,面容清秀俊美,宛若一介书生,气质儒雅而孤傲,那双清湛的眸子深处,诡谲莫测,令人琢磨不透。 可真是个不好惹的主呢! 蓝凤祭浅浅一笑,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天下三分也未尝不可,最后却成就了梵容和九歌,可见“情”之一字,从来害人不浅哪。 谁也不曾料到,名声不输洛世子和梵世子的白迦南,竟会在最后一败为红颜。 她仔细看一眼他身旁的素衣女子,这个世人只知被白迦南唤作“蔷卫”,不知真名的女子,寻常着的衣裳都是青,灰,黑等黯色,然而,却生得美丽端庄,宛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处处精致动人,着装只是敛了她逼人的锋芒,然而,只要目光落到她身上,便会被那样清华沉定的气质吸引。 两人是上下级的命令和从属关系,然而,也是配合得最默契的一对,也许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人后,有着怎样旖旎的风花雪月。 九乾王邻座,是渊王及世子欧君仁,以及女子护卫夜染,欧君仁不苟言笑,性子孤傲怪癖,有些自大,尽管如此,也算是个有武有略的一流人才,只可惜渊王独断,渊府日益衰落下去,到如今已无力回天。 夜染容貌平平,出了身姿妙曼,并无其他特色,却是蓝凤祭见过的最高傲的女子,从不将世俗一切放在眼中,随意一站,气场便十分强大,也许,这正是欧君仁对无数貌美女子视而不见,唯独青睐与她的原因了。 朝惜王府,明济王府,已经不在,楼殿空空,物是人非。 明济王府肯追随朝惜王府而去,恐怕司马瑄禾起了不小的作用吧?至少,也是司马普着重考虑的一个因素。 九歌从桃陌洲回来的那一夜,据说朝惜王府上方,有虚龙之影闪现,最后坠入世子府中,这个场景恰恰被明济王府一个下人捕捉到,而司马普最信运势与卜卦一类,相命师有言,若要保平安和荣华,只需追随洛世子即可,独立和依附康夙朝也无望。 这是原因二。 然而,明济王府终究成不了大气候。 这一边有谢纯然,那一头有司马瑄禾,都是不纠缠到底不罢休的主儿,司马瑄禾派人暗杀她的事,也许九歌囿于种种原因,不好处理,但她却是记在心头上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蓝凤祭抿起的唇角泛着冷意,默不作声地饮下一口。 她最关心的,是明天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以梵容对她信任的程度,也许有八分的希望。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有丝丝烦乱? “只喝酒,不吃菜?”梵容将一块瘦肉夹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上,“别饿着了。” 声音很柔,很暖。 有点像九歌。 蓝凤祭向他望去,他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像含了一树春日的梨花,清冷浅淡,却又是那样的温柔,愈往深处,愈是眷恋幽深。 这个人,是残忍无情的梵容?不仁不义的梵容? 今夜是月十四,一轮皓月悬在当空,被浅浅的,疏淡的乌云遮蔽,月华之芒丝毫不受影响地笼罩大地,上苍态势正好,然而,谁都十分清楚,腐朽的,不堪重负的康夙朝,支撑不了多久了。 寿宴从中午一直办到子时,凰城的一切喧嚣逐渐平息了下来,喝醉了的宾客们相互搀扶着,走出清穹王府大门,风携着酒香,在王府各处轻拂来去,梵容还在主殿中忙,许是要等客人们都散了才会睡下。 蓝凤祭抱来弦歌琴,在一袖云容裳园凉亭下,将《醉城曲》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指尖沁出血丝。 菱雪在一旁看得不忍,“蓝姑娘从来没有睡得这样晚,还是快些躺下吧!不然对身子不好。” 蓝凤祭双手按在微微振动的琴弦,望着半空,目光幽然清冷,“快要到子时四刻了吧?” “恩。”菱雪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蓝姑娘莫不是在等世子?” “快要第二天了。”蓝凤祭起身来,叹息清冷决然,抱起琴,走向大殿,她以为,中午之后便可以和梵容抵达月落谷,寿宴梵勒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依梵容的性子,断断是不愿把时间花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的。 谢纯然肩胛骨被废,谢丞相已猜到是她所为,且左丞相府知道明天就是她的答复期,又怎么会就此善罢甘休?今夜,恐怕并不安宁呢! 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梵容,你不是爱我么,你不是想获得惊世骇俗的力量么,一切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无论左丞相府出多重的筹码,谢纯然不懂功法,交合的力量将会大大折损,梵容这样挑剔的人,断断不会屈就的。这一世的梵容执着,不渝,也从来厌恶胁迫,且开启力量不过是朝夕之间,火烧眉毛的险境,同样来得及挽救,她有十足的把握,等着便是。 清穹王府主殿中,热闹的场景已不再,唯只剩下几人,气氛冷肃,诡异,阿福和来禄更是大气不敢出。 灯火通明,酒香淡去,茶香萦绕,热气从三个茶盏中袅袅腾起。 梵容手执茶盖,一点点浮去微不可见的茶沫,轻细的研磨声隐约透着一种阴缈毒煞之气。 梵勒脸色冰冷黯沉,像黑云压城,沉默了许久,终于冷冷道,“终究是本侯小瞧左丞相府了,没想到,谢贤弟为了威逼容儿娶令千金,竟要搬出清穹王府所有的底细,这盘棋,下得可真大啊。” 谢丞相摇头笑,“古言,寿宴见血光,大难将至矣,今天中午的事可是有目共睹,恐怕今天以后,所有人都巴不得离清穹王府远远的,要不是纯然执意,候爷以为,我会把这些筹码提前用了?况且左丞相府的千金,如果输给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庶女,传出去还有什么颜面见人?此番不过是希望清穹王府逐出蓝凤祭,梵世子与纯然订下亲事,至于嫁还是不嫁,还得看清穹王府将来的运势如何。” 梵勒一噎,闷哼一声,“容儿,你觉得,谢丞相的主意怎么样?” 梵容神色无澜,淡然自若地饮下一口茶,“谢丞相手中是有一些捕风捉影的莫须有证据,若呈到皇上面前,虽然不足为信,可或多或少会让皇上猜疑,再大费周折一番,损心耗神,实在没有必要,可若谢丞相偏要当真,也该想想,谢小姐如今是在谁的府邸,谁的地盘?” “你……” 谢丞相怒火中烧,袖子一拂,将茶盏掀翻在地,杯盏碎几大片,茶香浓郁。 “你竟敢拿纯然的性命来威胁?” 谢丞相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梵容,手指抬起,微微颤抖,“她对你忠贞不二,甚至愿意留在那个死过人的宫殿,受了蓝凤祭无数委屈依然痴情不改,梵容啊!你竟然无情到这般地步!” 梵容面色不改,道,“谢小姐的心思,容儿自是瞧得一清二楚,因此吃喝用度,清穹王府从来不曾亏待了谢小姐,甚至今日谢小姐受人暗算,容儿特地派了十名高手守在锦云殿外,一有风声,即刻出动,尽心尽力保住谢小姐的安全,敢问谢丞相,容儿这样做,可算是周到了?” 听出女儿已经形同监禁,谢丞相脸色苍白,眼中恨光闪动,“好,好奸诈的父子,本来我想,若清穹王府愿意接纳纯然,倘若真有危机出现,左丞相府愿意尽一点微薄之力,没想到……” “谢丞相应该知道怎么做。” 梵勒缓缓道,“让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谢小姐,同样可以继续在清穹王府自由出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开之前,想听一听真话 //半控制之术 “好,好……你们够狠!不过寿宴见血光,清穹王府只怕要大难临头,候爷和世子可要当心了。” 谢丞相极尽诅咒之能,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重哼一声,怒气腾腾地出了王府主殿。 大殿的气氛随即平静了下来,透着一股诡异,来禄和阿福心中直犯嘀咕,忐忑不已,但愿这一次只是意外,与所谓的运势,命数都无关。 梵勒饮下一口茶,将不快压下心头,“容儿,血光一事,你如何看?” 梵容斟酌了一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该来的避不了,若真有劫难,容儿当竭尽全力去化解。” “唔。”梵勒微颔首,“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再加强一下警惕和防卫,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他起身来,“为父困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阿福赶紧搀扶候爷走向房间。 梵容捕捉到父亲眉宇间一抹浓郁的忧虑,心微微一紧,难道父亲也认为,一桩祸事就要不可避免地来临么? 缘起何处何事,又如何终结? 梵勒走至珠帘处,忽然停住了脚步,侧首,“为父之所以顺着你的意,是因为清穹王府向来不受胁迫,可是这件事之后,左丞相府已经成为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容儿,为了蓝凤祭,你这牺牲,未免太大了呀。” “父亲……” 梵容想说什么,阿福已经撩开珠帘,让候爷进去了。 世子眸中浮起一丝幽怅,“来禄,到子时四刻了吗?” 来禄看了一眼沙漏,正漏至中央四刻,“是,刚好到了呢。” 梵容起身,“回去吧。” 蓝凤祭更了衣,正要睡下,菱雪将半边敞开的窗户关上,忽然一怔,“蓝姑娘,世子就在院中呢。” 果然来了么? 蓝凤祭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一袖云,梵容的身影笼在清夜之中,玄衣上似有月华流走,颜容若精雕细琢的玉,眸子一派幽深温柔,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来到他的身前。 他抬手,指背抚过她的脸,“已经第二天了,凤祭。” 夜,静谧无声,虽然只是一方花园,却让人如置无人的旷野,耳边只有微风掠过,一阵苍茫一阵久远。 “你道如何?” 蓝凤祭浅笑盈盈,握住他的手指,“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我的睡眠。” “回答我!” 他的声音似乎含了一丝威胁,将她拥入怀中,手臂十分稳沉有力。 半个月的时间,并不多,然而,他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 蓝凤祭轻轻地笑出声来,唇凑到他耳边,气息如兰,“好啊!” 好啊!我答应你,做你的世子妃,你的妻子。 也许还有别的意味,然而,此刻的梵世子,却无法参透。 所有的情动在一瞬间如决堤之瀑,霍然倾泻而下,梵容眸中有星辰之芒浮起,像一潭银河,手指顺势滑下她的面颊,托起她的下巴,吻,就这样落了下来。 他紧紧地揽着她的身子,让她半点动弹不得,疯狂而决绝地吻她,不管她主动还是被动,她答应他,便是他的人了。 乌发纠缠于颈部,气息如浪,一**吐出,男子的喘气在静夜之中分外撩人心神,像要把多日压抑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蓝凤祭闭上眼,手指几乎嵌入他的后背,她甚至闻到鼻尖飘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梵容,梵容,你要还的,终究是要还的! 他高兴不说,激动不说,只是在以近乎摧残的方式表达。 很久之后,他才从她颈间抬起头来,她的唇已经麻木了,手已经酸了,脖颈上都是发红的吻痕。 蓝凤祭身子一倾,歪入他的怀中,仰首看他,他深得无法表达的眸子映入眼帘,“这一生,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睡意越来越沉,蓝凤祭没有回应,只逐渐睡过去了,唇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似满足,又似嘲讽。 这是一场梦,也许醒来,就能看到九歌守在身边。 就像在桃陌洲的时候。 九渊国,王城烨地,慎刑司。 这是监禁的最后一夜了,没有人想到,就在前日,九渊太子殿下曾率了一众高手,亲身赴南影国王宫拯救心爱的女子,又安然无恙地回来,继续接受国主“监禁反省”的惩罚。 洛九歌只着了一件锦白的单衣,坐在桌旁,手持卷册,目光专注,清淡,微风从窗户拂进来,烛光轻轻摇曳,男子的俊颜偶尔划过一丝晦暗的光影。 察觉到空气中的振动,洛九歌将兵书合上,“迟止国有什么动静没有?” “于湉使,便是锦绣公主。”蜂隐道。 “一开始便看出来了。”洛九歌淡淡道,“还有?” “锦绣公主虽然表达委婉,可迟止国主还是大怒,说九渊国不识抬举,才创国就这般狂傲无礼,锦绣公主便献上一计,说除掉蓝姑娘,一切便会顺利许多。” 洛九歌眼中掠过一丝幽深诡谲的光芒,“本殿下倒是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至于协议,迟止国还未立新的,毕竟殿下态度坚决,国主又为殿下留了一点余地,恐怕还要等一些日子。” “是在等对凤祭下手之后。” 洛九歌声音一冷,“明天是最关键的日子,梵容定然布下了重重防守,可她回来的路,却是艰难险阻,吩咐下去,调动人员,守候在各个重要位置,护她安全归来。” 明天,她就要以身冒险…… 日夜辗转反侧,茶饭不思,正是因为如此。 三个多月来,本该已经麻木和习惯,可想来还是一阵心痛。 况且,若她失败,不但她身陷危险之中,梵容不会放过她,这一边,父主也要逼迫他娶锦绣公主和司马瑄禾。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殿下早些歇息吧!属下去办便是。” 蜂隐飞出窗户,牢狱中,重新恢复了平静。 洛九歌轻轻一叹,将蜡烛灭了,合衣睡去,月华从窗户透进来,投到牢狱中央,男子的身躯笼在溟濛难辨的夜色中,那样的孤寂,幽冷,只有一颗伤情了许久的心,在带着痛缓缓地搏动。 蓝凤祭一觉醒来,是在星落北的琉璃殿。 晨曦微露,点点碎金透过云隙,洒落在澄碧的千黛湖上,新的一天,看上去是那样的美好。 然而,掀开华丽的,虚浮的帷幕,只怕一切扭曲淋漓得让人不敢直视。 颈间还有些许的疼痛,那是昨夜梵容留下的痕迹。 蓝凤祭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向身侧看去,梵容正合衣躺在一旁,双目阖着,长睫垂覆,睡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眼中划过一丝冷光,若此刻要取他的命,也是可以的。 只是,她放弃了多次这样的机会,不过是为了更激烈一点,痛快一点,给他最深的绝望,最意想不到的背叛和折磨。 她翻过身子,伏在他身躯上方,冰冷的指尖划过他的脸,眸子泛着冷光,浑体上下气息清冷危险,仿佛一匹捕获猎物,正准备下口的雪狼。 梵容胸前微敞开的肌肤上泛起了寒战颗粒,忽然抬手,抱住了她,手腕猛地一用力变换了位置,将她压在身下。 “冷。” 他吐出一个字,头埋在她颈间,似乎还在说,“谢纯然已经处决了,回来好不好?” 蓝凤祭看着虚空,神色冷漠嘲讽。 只是没有想到,梵容竟也会说梦话。 那一段时空,他不曾经历,却成了一直困扰他的梦靥,果然,苍天是开眼的。 他就这样抱着她,像一个孩子,眷恋而依赖,无论如何看来,也不像一个高冷持重的男人。 听说爱到极致,是人性的返璞归真,情至深处,人便会彻底地“柔”下来,且嘻笑怒骂皆随意,毫无保留地,将最真的一面展露在对方面前,宛若孩童少年。 “容,辜负了凤祭。”她拍着他的背,轻轻道。 “呵……”梵容轻笑,飘渺中透着一丝决然,“不可能。” 她颈部被他的气息氲得濡湿,一阵阵痒,他整副身躯压在她身上,很沉,她胸口发闷,呼吸困难,不知道这样暧昧别扭的姿势要保持多久,然而,明天,她就会到九歌身边了。 明晚,和她缱绻相依的,是那个真正爱的男子,而不是这个令她厌恶的负心汉。 今天是乾坤交互的吉日,而吉时是酉时四刻,八月的这个时候,月落谷的落日和月轮同时光芒大耀,交辉相映,是灵气最为充沛的时刻,据说即便是候在月落谷附近,也可吸收不少元气为己所用,大大提升功法。 她要做的,就是等,并最大地调动梵容的**。 一直手覆到他脑后,将一种昏障之气缓缓渡入,这样,他就可以处于她的半控制之下。 她小心翼翼,谨慎得如履薄冰,要知道,她正在试图控制一个可以坐拥半壁江山的男人,只要被发觉,甚至所有的心血都会前功尽弃。 在离开之前,她想听一听真话。 从此翻脸为仇雠,再见只有兵戎相杀。 仿佛想到了什么,蓝凤祭自嘲一笑。 如何还能“再见”? 她既容忍到今日,便没有打算再让他活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很快,你就如愿以偿了 手从他后脑勺逐渐收了,幸亏,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察觉,不由得有些疑惑,以梵容对外界的警惕和灵敏,是不可能这样任人宰割的,难道,就因为感知到她在他身边的气息,所以便这么放心吗? “为什么……?”她抬起下巴,唇凑到他耳边,含住他的耳垂,舌尖探出,轻轻舔了一下。 为什么不可能辜负?明明已经辜负? 梵容俊黑的眉毛微微一动,唇角享受地勾起,抱紧了她的身子,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去,由于被施了昏障术,他眼皮有些艰难地想要撑开,却终究无济于事,然而,也是自然而然地作罢了,脸上还带着轻浅的笑意,“我的人,我怎么可能辜负。” 他又道,“凤祭,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问这些不该问的。” 声音十分慵懒,轻柔。 身体被硌得难受,蓝凤祭皱了皱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还这般兴起?将他的身躯掀下她的身体,她靠坐在床榻上,重新把他拖到怀中,这样看来,总算没有那样别扭难堪了。 想到一次次亲密的接触,以及吉时更加严重的…… 她只觉得胸口发堵。 又问,“谢纯然与我,谁更美?”这是一个近乎玩弄,纯粹无聊的话题,她明明就比谢纯然美,还用问么?但她还是来了兴趣,终归他现在说的是真话,听一听又何妨? 梵容沉默了一下,“谢纯然,长什么样子?” 蓝凤祭一怔,唇角扬起,声音倏而冷了下来,“她是你的帝后呢,忘了么?” 梵容眉头凝起,脸上出现一丝厌恶,“这是我的噩梦,上天为什么要让我做这样的梦?” 他身躯动了动,似乎挣扎着要苏醒过来,却又甘愿不设任何防备地沉沦在她的温柔乡,蓝凤祭手掌覆在他的后脑勺上,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如果,梦是真的,你又如何做?” 梵容眉头蹙到了最深,仿佛在极力排斥这样的可能,“我会杀了自己。” 蓝凤祭笑了,手摸着他的头,“你爱的女子是谁?” “蓝凤祭。” “你爱的女子是谁?” “蓝凤祭。” “她是你的什么人?” “世子妃,妻子。” “你有多爱她?” “用命去爱。” 笑容重新浮现在他的脸上,仿佛对这些问题感到幸福和知足,他的头歪入她的颈间,鼻尖抵着她的下巴,轻轻地磳。 像一个孩子,真的像一个孩子。 蓝凤祭不再问,看着怀中精致成熟的颜容,嘴角泛着一丝幽冷,是的,梵容,确实爱上她了。 师傅说,昏障术可以让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吐出真心实意的话,这是一种半控制人神志的“术”,首先要让人身置于一个安全的,可放下所有戒备的环境,最好是在深爱的人的身边,由其发问,这样成功的概率会大许多。 况且,被施障的人苏醒之后,会将一切忘得干干净净,无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她问,“你做了多少次噩梦?” “见到你后的每一夜,甚至白日也梦。” “痛?” “痛。” 他的眉头重新蹙起,俊颜像被吹皱了的梨花,苦涩地喃喃,“从未伤害,为何会有这样的梦?” 在“情”字上,他是个对自己有绝对要求的男人,包括意志,精神,不允许存在一丝一毫的玷污和不洁,实际上他也做到了,实际上他天生如此,以前从未爱过,一旦爱上,便是刻骨铭心,不计较牺牲地倾其所有,倘若还能做一做与她缱绻情深的梦,该有多么美好啊! 然而,他们的梦,一直是变态的,扭曲的,狰狞的,丑陋的,这些,都由他亲手一一施予,甚至,他还跟连自己都厌恶的谢纯然站在一起,将凤祭摧残得体无完肤,最后,她冷漠决然地看着他说,“梵容,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直纠缠不休的噩梦,更像一个不详的预兆。 功法一流的高手,无论展现出来什么性格,然而,能有这样的造诣,内心一般端稳沉着,再加上夜间要留一分警惕,因此往往无梦,他却连遭噩梦侵袭,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通的,也许,该请一请相命师了。 蓝凤祭想起一个未解开的疑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问出究竟来,毕竟对于那些事,他一无所知,只能激发他潜意识深处也许存在的记忆,也许,从一定意义上而言,他也是从过去回来的,所有的经历都做不得假,都见血见肉,刻在生命的过往中,只是上天专门给了她清楚世故人心,从而趋利避害的权利。 手在他的头上轻柔地抚摸,平复他不安宁的情绪,“你与谢纯然,是否有过肌肤之亲?” 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但倘若有,接下来她会感到更恶心,如果没有…… 要将一个人最深,最遥不可及的,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记忆引出来,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她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手,滑下,覆在他的脑后,将他引往最隐秘幽深的情境…… 梵容的眉头重新蹙到了最深,玉俦般的精致之颜上泛起了苍白的颜色,像是看到了什么,他的身躯颤抖了起来,呼吸微微急促,含着本能的排斥和厌恶,以及震撼,蓝凤祭手轻抚他的胸膛,“不要怕,那只是一个梦,你在安全的地方,在凤祭的怀中。” 她抱紧他的身躯,更温热的体温传到他体内,她的话轻柔如暖风,丝丝入耳际,轻而易举地,带给人安定的力量。 是有过了吧?怎么可能没有,二人朝夕相处,几乎夜夜同宿,即便有些时日梵容不情愿,如冤死的婢女琦瑛所言,让谢纯然去睡了屏风相隔的小床,然而,他毕竟是个男人,又处处宠溺谢纯然,且她是一个美貌的女子,怎么可能不动情! 梵容的唇角勾起来了,露出庆幸的微笑,“不曾。” 蓝凤祭微微一怔,“为什么?” 被告知是一个梦,梵容情绪已经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苦涩一笑,“我误会了凤祭,想做做样子惩罚她,让她也难过,也痛苦。” 就这样么?就这么简单?做样子惩罚她,而已。 梵帝立帝后帝妃已久,却从未开枝散叶,原来始终还是处子之身。 尽管琦瑛之死,让她早有怀疑和猜测,但这样的事近乎天方夜谭,因此她一直无法下定论,不曾料竟是真相。 尽管暗中毒死了琦瑛,然而,谢纯然终究害怕琦瑛告诉她真相,终于按捺不住,端来了废掉功法的汤,要将这使她屈辱和难堪的一切随着她的死亡而被尽数遮掩。 那时的她,正抱了一丝希望,打算与梵容好生谈一下,没想到啊!他和谢纯然一起主动找上门来了,然后,便有了彻底心灰意冷的她。 可真是讽刺呢,原来,心生嫌隙和不信任,会生生地毁了两个人,从此便是一生一世的疏漠。 蓝凤祭轻轻地笑了起来,“后来呢?谢纯然怎么样了?” 梵容笑容泛冷,“我杀了她,命人一刀刀地割,再剁碎了喂狗。”他神色一怅,“可是凤祭不见了,你在哪儿呢?” 语气含了一抹痛苦,他凝起眉头,像是要搜寻什么,可是,无论如何努力,眼睛也睁不开。 终究也是他不想努力,因为潜意识知道,他躺在一个无比安全的怀抱中,如果有外敌侵犯,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他同样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做出及时的反应。 “在这儿呢。”蓝凤祭将他歪到她肩膀上头枕到她颈间,声音轻冷阴渺,“她还好好地,只是在生你的气。” “她杀了我,我也不会怪她。”梵容幽幽一叹,有些喑哑,宛若碎冰裂开,边缘淌着血,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伤的语气,像一个人,将自己的心挖出来,也在所不惜。 “好啊!”她扬起唇角,笑,仿佛来自地域的,索命的修罗,她凑到他耳边,“很快,你就如愿以偿了。” 消去昏障术,梵容恢复了正常的睡态,呼吸均匀,颜容含着润色,唇角轻抿,睡得很香。 他连夜兼程地带着她赶到这儿,昨夜定然睡得很晚,从清穹王府到星落北,布着重重防卫,他可以一直安然入睡,等到那一刻的到来。 这是第一次同榻。 她的衣裳和头发没有凌乱的痕迹,可见梵容并没有侵犯她,只是理所应当地把她当作了他的人,可真的是,想得倒美呢! 蓝凤祭下了床,对镜梳妆,发了一下呆,晨曦已经游离到天边之上,淡淡的,清橘色的光芒笼罩天地之间,她以为这一天到来,会尤其期许激动,没想到心情竟然这样平静。 那一日在桃陌洲醒来,与九歌在桃林中弹琴,她心情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十分温馨知足,她少女般的烂漫,早已经消磨在戎马倥偬中,一次又一次的漩涡之中,一袖云的岁月之中,当梦幻破灭,她只相信一份安定,以及温暖的陪伴。 这是许多人一生,都在苦苦寻求的东西,她已经得到,清穹王府的阴谋,只不过是完成任务,然后回家团聚这般简单。 更漏在滴,一下下敲在心头,该来的,终究会来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嗯…… 锦云殿,谢纯然坐在花园的一条软凳上,左手捻针,极细的针穿过支在两道盆景之间的花绷子,动作缓慢,然而,却落得准确,绣的鸳鸯戏水一点也不比用右手绣来逊色。 “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呢。”鸢儿在一旁看得高兴,忍不住称赞,随即冷道,“那个蓝凤祭伤了小姐的右肩,可没想到,小姐用左手做起事来丝毫不差,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谢纯然轻轻一笑,笑声像从喉咙哼出来,“她还想要了我的命,只是身在清穹王府,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她垂着眼眸,目光专注而幽寒。 昨夜父亲威胁梵勒父子失败,此刻锦云殿外不断有护卫逡巡走过,名义上是保护她的安全,实际上她心知肚明,她已经被暂时监禁在这座死过人的大殿中。 只有等! 等到人撤掉了,派往罔寂山和幽冥火界的手下便会来禀报成果,一旦“罗厄香”配炼而成,她便可以在“运势”意念的操纵下,拥有一身绝顶的武功,对付蓝凤祭,收降梵容,让他拜倒在她的裙下。 虽然这等于成为半个傀儡,但是,为了得到这个男人,杀死蓝凤祭,她完全可以不计较牺牲,不择手段。 她不动声色,用刺绣打发时光,向清穹王府证明,她不过是个喜欢调香料和做女红的大家闺秀,对他们并无一点威胁,她虽然右手暂时不能用了,但意志顽强,不会轻易颓废,也不会自怨自艾,大吵大闹,好叫清穹王府的人看轻了去。 她隐忍,不惧伤害,藏得住心思,想得到的,迟早要拿到手。 鸢儿脸上浮起一抹担忧,“蓝凤祭是可恶,也该死,可今儿个是最后一天了,小姐……” “最多不过是订婚而已,只要还没有正式成亲,不用着急。”谢纯然语气十分平静,眸底却冷如冰窖,唇角微微勾起,“好事多磨,该来的,终究会来。” 针尖凌厉刺入鸳鸯的心脏部位,花绷子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即在女子稳持的动作下恢复了平静。 主殿中,梵勒负手踱步,神色笼着一层薄薄的阴云,看上去心事重重。 的确,自昨日寿宴见血光之后,清穹王一直不得安宁,并非因为那一句预言,而是真正地感到,似乎有什么不详的事在慢慢靠近。 “阿福,去晚尘殿叫容儿过来一趟。” 斟酌了许久,终于开口。 阿福犹豫了一下,才道,“禀候爷,世子昨夜寿宴结束后,就已经出去了,和蓝姑娘一道呢。” 梵勒皱起眉头,“可知去了何处?” 阿福摇头,“世子从来不让问,奴才只知这些日子以来,世子总是与蓝姑娘相伴外出,许是游山玩水,或者是看戏听曲,又不想其他人知道,怕被扰了兴致。” 梵勒想起今天是蓝凤祭承诺的最后的期限,心中安定了一些,也许蓝凤祭在经过半个月的“矜持”之后,承下了这门婚事,容儿高兴,便携她往好去处去了。 他沉吟了一下,“听说城南卜星馆的祁算子先生回来了,你去请他老人家来一趟。” 阿福压低声音问,“王爷莫不是因为血光……” 感到王爷落到身上的目光的冷意,便识趣地不再说下去,“是,奴才立即去办。” 然而,阿福到了卜星馆,才得知祁算子已经被谢丞相府请了去,阿福生怕无法交代,便恭恭敬敬地在左丞相府门外等。 丞相府清元大殿,谢丞相押了一口茶,“先生如何看?” 茶香袅袅,桌案另一边,端坐着一位花须尽白的白袍老者,精神矍铄,一双眼睛还很清亮,蕴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玄机。 老者气定神闲地道,“守口莫生事,危机自然随风飘散。” 谢丞相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还请先生测一测,纯然的这桩姻缘如何?” 祁算子接口道,“有机会。” 谢丞相一喜,“还请先生细说。” 梵容和蓝凤祭一道外出,想是蓝凤祭答应了亲事的缘故,然而,先生却说“有机会”,这其中恐怕会有一些意外和变故。 祈算子摇头,“老朽只言趋势,大概命途和化解之方,至于具体,不可说,否则,必遭天谴。” 说罢起身来,道,“谢小姐如今是大才之人,身负鲜有女子及得上的智慧谋略,丞相府的将来,终究还得靠她啊!老朽就不多说了,告辞。” 祈算子性格莫测,不拘于礼仪,能来一趟提点已经可遇不可求,谢丞相知道挽留不住,“报酬会即日送到卜星馆,老谷,送一送先生。” 老仆人忙迎了上去,“先生,这边请。” 谢丞相眯起眼睛,神色欣慰,确实,纯然已经成为大器之人,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做女红的丞相府千金,他曾怨不得男儿,如今看来,即便得子?,恐怕也不及纯然一分。既然纯然不说,他也不会去深究改变的原因,只要于她,于丞相府有利,就是最好的结果。 祈算子之言,从未有过不准,丞相府的将来,也许真的要靠纯然了。 既然这桩姻缘有机会,那便静观其变吧! 谢丞相脸上浮起一抹算计的笑意。 快要转向大门相对的大道时,祁算子捋须叹了一声,白袍展动,掠身而起,很快不见了踪影。 “哎,先生……” 老谷摇了摇头,还真的是来去无踪呢,半仙人就是与常人不同…… 在丞相府门口处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日头已经悬在天穹正中,太阳毒辣辣地照射着大地,阿福有些头晕目眩,撩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心中直纳闷,怎么祈算子还不出来? 之所以不去卜星馆等,便是因为,祈算子行踪不定,可能从丞相府出来便去往别处了。 由于丞相府与清穹王府生了嫌隙,不好直接进入请人,他一直站在街头靠近大门的一棵杨树下,不断往里头张望,已引起门卫察觉,不时有凶恶警告的目光落到身上,让胆小的他战战兢兢,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禀明了身份,在门卫充满敌意的注视下进了丞相府。 然而,却被告知,祁算子已经走了。 阿福心一下子空了下去,走了,这意味着即便有危险靠近清穹王府,王府也难以趋利避害,那是多么可怕的事! 赶紧回去禀报了候爷。 梵勒脸上更加阴沉,“哼,这分明是故意躲着清穹王府,清穹王府还好好地存在凰城,怎么一个个避如瘟疫了?” 阿福忙道,“候爷,要不要派人去把世子找回来。” 梵勒神色微动,随即摇头,“容儿去的地方,从来不让人知道,找也是徒劳啊!” 想到了什么,阿福一惊,“候爷,会不会是世子可能遭遇……不测……” 梵勒眼色一沉,手霍然握紧了扶手,“隐卫,去,把世子找回来。” 立即有十人从两侧掠出大殿,黑披风无声扫过半空,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梵勒深吁一口气,但愿,世子无恙,清穹王府无恙! 任外面如何承受烈日的摧残,星落北依旧是清爽舒适的温度,透着些微的暖意。 梵容早已经起来,他只着了一件白色的里衣,俯身在千黛湖旁,伸指探湖水,“凤祭,你在水中,能屏气多久?” 蓝凤祭不解,“约莫一个时辰,唔,是要游泳么?” 师傅说过,须取出雪玉扳指中的丝环,嵌入无双湖底的中央,开启阴乾坤力量,再合双修之力以促阴阳,功法将会大大得到增强。 太阳缓缓向西天移动,距离最关键的时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梵容看她一眼,眸中有笑意,清冷精致的颜容笼上了一层柔润之色,看上去分外撩人心魂,“也许。” 蓝凤祭卧在一朵睡莲上,红色的裙裾褪到膝盖,露出修美白皙的小腿,脚踝圆润小巧,脚尖纤如根根无暇青葱,在湖面上一下下轻撩,随着清音叮咚,不时有水珠溅起来。 睡莲轻薄,却也轻而易举地托起她盈盈如羽的身子,大红的衣裙如云堆叠在莲叶上,乌发尽数倾下肩背,有几缕随风轻轻舞动,看上去恍若九天仙子下凡尘,不沾染半点烟火之气。 “什么叫也许。”蓝凤祭眄他一眼,“不过,你想游泳便游,可不要拖上我。” “能屏一个时辰,也足够了。”梵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来,眉眼温柔地看着离湖畔不远的女子,“快过来。” 蓝凤祭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是要迫我解衣游泳了?想得美。清穹王府的世子,竟然是这样的人,好……” 好个衣冠禽兽。 逗他,撩动他的情,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 梵容目光威胁而宠溺,“不变成你口中的模样,岂不是白白受了这个罪名。” 他点踏过片片睡莲,玄衣在半空飞扬,有淡淡的幽香透出来,最后轻稳地落在离她最近的一片上,伸手过去,修指托起她的下巴,“凤祭,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要么扳指毁,要么她跟我…… 蓝凤祭莞尔地浅笑着,眸波潋滟,偶有一丝雪寒之芒闪过,落到梵容眼中却是清亮绝伦的颜色,手微微一紧,感到腹部深处,涌起某种渴望。 “世子是要变成什么人?”蓝凤祭握住他的手,轻轻含住他的小指指尖,舌头倏而一舔。 手指上沾着濡湿的吻迹,女子清媚的容颜上带着两分灵俏,仿若一个见惯了沧桑冷暖的人,在心上人面前,将所有的天真与无邪都尽情无掩地展现出来了。 梵容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眸子漆黑,深沉,带着使人安定的力量,手一收,随着一阵脚尖划过湖面带起的悦耳清音,红衣佳人跌入男子的怀中,手扶在他的怀上,仰望着他清冷又温润的玉颜,像有了浅醺的醉意,唇角微微勾起。 梵容指背掠过她的面颊,那样温凉又莹润的触感,让他如抚一快完美无瑕的玉,珍爱,小心翼翼,“变成你的人,然后,你变成我的人。你不再只是你,我不再只是我。” “怎么变?” 蓝凤祭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声音仿佛呓语,飘渺魅惑,吹在男子的唇上,梵容抱着她的那只手缓缓收紧,“要不要我教你?” 语气低柔,眷恋,他的神色比面对最强大的敌人还要专注。 蓝凤祭轻轻一笑,搭下莲叶的脚挑起漫空细碎水花,从他的发梢,玄衣上滚落而下,飞快融入其中,“好啊!”她说,“我倒要看看,这世间能有什么法术,能实现这种莫名其妙又稀奇的改变。” 梵容倾身,握住她的脚,连同她一道抱在怀中,墨发散下她的颈间,缱绻纠缠,仿佛一副相濡以沫而又超脱出尘的画景,蓝凤祭头枕在他韧实的胸膛上,仰首,眸波静静流转,每一点光芒都落到了他的心尖上。 她坐在他的腿上,那双腿修长,有力,一直轻稳地落在睡莲上,风掠过千黛湖,玄衣连同她的红裙一道忽忽扯动,纠缠又分,舞得人十分清凉,睡莲根本承载不了两人的重量,他用功法支撑着,淡然自若,面色如常,就这样脉脉注视着她,将所有的感情,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清冷高华的清穹府世子,原来,可以这样不加掩饰,肆无忌惮。 “是一种很奇妙的法术。” 他微微勾唇,“据说,可以让人忘记生死和时间。” 蓝凤祭想了想,“还是不明白。” 这样一个擅长撩他心怀的女子,一次次与他拥吻忘己的女子,又怎么会不知道男女之间情到极致的那一回事,看着她一副装作懵然无知的样子,他唇角微微弯起,心中控制不住地产生一种冲动,想要现在就教会她,让她安分一点…… “要不要我指点你?”玄袖一挥,一股强劲利落的劲道向远处裹携而去,远处一棵结满灵仙果的树轻轻摇晃了一下,待收回时,他涤荡成漩涡的袖口已盛了十来颗灵仙果,颗颗赤红,流淌着血液般的荧光,他拿起一颗,递到她唇边。 “怎么指点呢?”蓝凤祭微挑眉,心思却怔了一下,这灵仙果有催情的作用,吃得多了,甚至会意识全失,不能自己,任由对方摆布。 然而,她还是咬了一半,将另一半也递到他唇边。 他细嚼慢咽,十分斯文高雅,含着淡淡的笑意看她,“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又拿起一颗灵仙果,亲自喂过来。 清风徐徐,湖面涟漪渐次推送,男子身上似有若无的兰香飘进鼻尖,感到体内传来的微妙不适,蓝凤祭不经意间皱了皱眉,然而,依然不动声色地吃了下去,这灵仙果味道甜润可口,如果单拿来吃,倒可以解馋饱腹,甚至在亭下赏风弄月,可是…… 然而,她不会让他多占了一分便宜,即便神志不太清晰,她也不能让他比他清醒,莞尔笑着,媚眼如丝,纤细的手指夹起仙灵果,“那就多谢世子指教了。” 梵容吃下第二颗,蓝凤祭俯身,柔软的腰肢横过他有力的手臂,手在湖中轻轻搅了几下,手指上闪着的月华之泽很快吸引了一群色彩斑斓的鱼儿过来,她掀起他的袖子,将灵仙果尽数倒入湖中。 鱼儿很快将灵仙果抢食个精光,梵容眸中掠过一丝微妙的意味,垂头下来,离她的唇越来越近。 不远处的水面轻轻一晃,涟漪圈圈漾开,梵容神色一惕,蓝凤祭也察觉到不对劲,和他一道看向那一个位置。 果然,随着一阵水起的清冽声音,一个人从水中浮出身影来,月华般的水渍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滑落,紫衣墨发,都带着水痕紧紧贴在身上,胸膛韧实的肌肤被勾勒得若隐若现,可以想象紫衣下面是怎样的一派旖旎风光,尽管浑体上下无一不湿透,男子的颜容依旧是俊美无俦,大气疏朗,脸上的水珠不但没有折损他的风采,反而更为他添了几分逼人的妖冶。 “梵世子以为,可以防得住本殿下么?” 转眼间,阙千泽已落在一片莲叶上,周身萦绕起一层淡淡的金光,紫衣张舞,墨发飞扬,水汽飞快蒸发。 他的目光落到缱绻相拥的两人身上,清亮的眸子复杂莫测,浮起一抹幽凉和热切,“蓝姑娘这样的身段和容貌,被世子这样冷冰冰没有情趣的人享用了,多浪费啊,不如交给千泽,让千泽示范一下如何?” 梵容神色无澜,“不过,进来了,恐怕就出不去了。” 只要开启雪玉扳指的力量,他不介意杀的是阙千泽,洛九歌,白迦南,还是德乾帝,抑或是太后。 阙千泽仰首一阵大笑,恣意张狂,“本殿下不但会完好无损地出去,还会带走这个总是看男人走眼的女人,以及一身难以匹敌的力量,梵世子既然喜欢月落谷,本殿下就随手把你葬在这儿好了。” 蓝凤祭冒起了一层细薄的鸡皮疙瘩,手抚着梵容的怀,轻轻道,“狂妄,不知廉耻。” 声音轻渺,蔑视,不屑。 阙千泽的紫衣和头发已经干了,恢复了清爽疏落的模样,听到她终于回应他,唇角微勾起,竟有一丝宠溺的味道,“美人儿,等我打败了他,将你救出来,你就不用受他的胁迫,说出这么些违心的话了。” 梵容眸子眯起,淡淡道,“既然殿下如此有信心,不如赌一堵罢。” 手,依旧拥着蓝凤祭,目光落到她的清傲的颜容上,专注而眷恋,两指夹住她的一缕乌发,缓缓滑下。 话音才落,周围冷气肃杀,伴随着一阵水面被冲破的声响,四个浑身淋漓的人掠到半空,将紫衣男子围住。 今天是乾坤灵气最为充沛澎湃的日子,这四人姿态居然十分稳沉,像是不受一点影响,或许,功法已是赤玄一品,仅仅比梵容低一两个阶品。 能将功法修炼到赤玄以上的,须有不低的功法天赋,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无法晋升到赤玄级别,更遑论墨玄,宗玄,神玄的境界了。 梵容不但是墨玄的修为,且能收罗这么多一流高手为其卖命,果然是极其不简单呐! 然而,即便是豁出性命,他也要阻止梵容获得惊世骇俗的力量,否则,随袖一挥便抵千军,南影国的劫难恐怕就要来了。 阙千泽心念转如闪电,眸中浮起决然之色,冷冷一笑,紫衣猎猎飞舞,“还有一个时辰,要么扳指毁,要么,她与我巫山**,哈哈哈哈……” 掌中凝出一柄虚剑,雪白的剑锋上有紫光缭绕,凌厉的杀气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带动脚下的湖面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斗争一触即发,光芒腾耀,水珠飞溅,湖面层层掀起,人影掠飞,很快缠斗在一起。 初初并不起眼的漩涡,越来越不容小觑,带着将所有事物裹携而入以吞噬的势头,阙千泽终究是个聪明人,将能用上的力道,包括袭向自身的都逼到漩涡中央,增强漩涡的力量,并向千黛湖中央推移。 他在为毁灭千黛湖和这里的一切做准备,倘若拿不到雪玉扳指,也要将千黛湖底放置丝环的部位破坏掉。 好一个阙千泽! 梵容修长的手指落到蓝凤祭的发梢,一空,微微收紧,垂头,附到她耳边,“我把这个碍眼的东西解决掉,你不要多管。” 蓝凤祭看着他漆黑难辨的眸子,“小心!” 若是他受了伤最好,只要不严重到影响进入湖底中央,毕竟,若是计划败露,以梵容的性格,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她要成功逃脱,只有先打败他。 梵容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沉声幽然道,“今天是我最重要的日子,可不要偷偷跑了。” “为什么要跑?” 蓝凤祭笑道,“才答应做你的妻子,还没有公诸天下呢,我可不想吃了亏。” 你还好好地活着,而蓝凤祭早已经死了,这笔债不索,我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 梵容眸中浮起一抹欣然和宠爱,将怀中的女子轻轻地放在莲叶上,站起身来,看着离脚不远处的漩涡中央,只有他才知道,这样的漩涡有多难以对付。 这不是简单的漩涡,而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水上功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雄心壮志葬入湖 传闻有一种极其厉害的水上玄功,叫做“漩坤合”,练成后可借运转水域的力量毁灭一切,敌人的进攻,无论强大还是微弱,都会被漩涡吸入,增强漩涡的力量,而“漩坤合”修炼者却毫发无损,甚至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被牢牢牵制的对手。 果然,在经过数百招的交手之后,那几名赤玄一品的高手开始显得力不从心,动作有仓促之态。 漩坤合需耗尽自身所有的功法来运转,看来,阙千泽是下定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梵容脚尖虚站在漩涡边缘,感到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向中心吸入,他下意识地看一眼蓝凤祭,她依旧稳当地卧在莲叶上,精致秀美的小脚在水中轻撩,似少女的天真,又似成熟女子的魅惑,一头乌发倾下睡莲的叶褶,大红的衣裙像火焰,像叠在一起的流虹,目光含着仰慕和一抹热切落到他身上,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的功法已是墨玄三品,在他面前,却甘愿做一个小女子,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梵容心一热,抿起了唇,漩坤合的破解之方,杀掉阙千泽是行不通的,只能是等于为他做了嫁衣,那么…… 他的视线落到漩涡之眼上,眸中掠过一丝了然,手中化出一柄玄色的光剑,将大半力道注入其中,光剑玄光大盛,缕缕缭绕,像环绕着无数条小蛇,气势凌厉,只一缕光芒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一座大殿,一座山峦。 “阙千泽,诸国殿下公主,诸府世子,诸域小王,就由你开始好了。” 催引玄剑,以一种利落无回的姿态逼向漩涡之眼,风声呼啸,花叶凌乱飞舞,整个星落北都在颤动,像天地之间所有的乾坤力量都凝聚在了剑上,梵容玄衣张鼓,玄发猎猎舞动,双掌宛若操纵了天下苍生万物,霸气雍容,浑身上下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冷气。 他神色如常,眸子漆黑,平静,有什么在缓缓流动。 阙千泽游刃有余地对付四名赤玄高手,看到下方的情形,不由得仰首大笑,恣意张狂,“多谢世子为本殿贡献上一份力量。” 身形仿若鬼魅般移动起来,漩涡之眼也随即游移不定,玄剑快要进入涡眼的瞬间,恰落向吸收功法的中部窟窿水域,梵容眉头一蹙,还是将剑锋插了进去。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力量在强行拉扯玄剑,梵容身姿随着漩涡变换,始终落在玄剑没入位置的不远处,双掌金光缭绕,源源不断地注入玄剑之中,控制维持玄剑上的力量,他额头上沁出了细汗,脸色微微发白,嘴唇紧抿,手腕一动,大力灌入,光芒大盛,操纵催引之下,玄剑沿着漩涡旋转的相反方向缓缓划动,不断有水柱澎湃扬起,势如滔天,阙千泽目光落下来,瞳孔一缩,加快了进攻速度,然而,四名赤玄高手看到了契机,将紫衣男子紧紧牵制住。 “好个梵容!” 阙千泽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神色敛了起来,目光清亮又寒冷,眼中不由自主地涌上了憾恨。 “终究是你自己送上门来。” 梵容的声音冷彻入骨,加快了催引的速度,玄剑逆着漩涡旋转的方向飞快划移,冲开迅疾袭来的浪涛,不断掀起的水柱直舔苍穹,不过是眨眼间,便沿着铺满这一方水域的漩涡划了一遭,旋转的漩涡外缘戛然而止,只有中央还在飞速旋转,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洞。 “啊!” 阙千泽仰首惨叫一声,响彻半空,眸中所有的光芒尽数散去,墨发舞得凄美而张扬,身躯因承受不了那样的反噬,被灌注了他大半功法和凝聚了前后所有力量的漩涡吸了进去,在最后的瞬间,他向远处的睡莲看了一眼,女子一身红衣,像火焰,像流虹,像曼珠沙华,仿佛一个永远不会熄灭的梦幻,她躺在睡莲上的姿态慵懒而妩媚,颜容仍是那样的倾城美好,这一生,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可惜,他无论活着还是死亡,都无法分得她一分一秒的风花雪月。 别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思念着的女子。 蓝凤祭清凉的眉眼向他看来,浮起一丝悲悯和复杂,却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也无法阻止。 承受着身体被搅碎撕裂的剧痛,阙千泽唇角流露出一抹欣然的笑容,阖上眼,一切转瞬寂灭,陷入永远的黑暗和空无。 在最激烈的旋转之后,漩涡逐渐平息,因为恐惧搁浅在岸畔的鱼儿纷纷向中央游来,追随血肉而去,水珠从天际坠下,像下了一场洗涤尘世间污垢的雨,几秒钟之后,这一方水域恢复了澄澈,只有一角紫衣衣袖飘在湖面上,袖口处,几瓣干枯得发黑的馨竺花瓣被湖面涤荡开去。 馨竺花是生命力最顽强的花株,虽然说不上多妍丽,但温馨静雅,据说折下花枝,插在瓶中,可以开放十年不败,摘下花朵,可以二十年不朽,那个曾经向喜欢的女孩送花的小少年最惧怕毁灭和死亡,因此特意挑来了馨竺花送给她,被她拒绝后,他将花瓣摘下来,随身携带,偶尔拿出来数一数,闻一闻。 而今,所有的一切思念和执念,转眼成空,在这个激流暗涌,岌岌可危的时代,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他的那些雄心壮志,霸业皇图,都终究被这一潭湖水尽数吞噬。 蓝凤祭轻轻一笑,仿佛看透了浮生,眉眼间掠过一丝苍茫。 梵容踏在睡莲上,看着阙千泽殒命的位置,眸中浮起一抹幽色,由于消耗了不少功法,他颜容有些苍白,玄衣已经湿了大片,像水墨画中的重彩。 这是一场赌注。 洛九歌率人攻入南影国王宫,为南影国提供了发动战争的借口,这些天南影国已经在蓄势待发,他杀了阙千泽,断了南影国的命脉,这比侵犯王宫严重多了,南影国定然会先报这桩不共戴天之仇。 只要开启雪玉扳指的力量,便什么也不用忌惮。 这一半希望,在她身上,她答应了他,过一下礼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有十足的把握,最深沉的情意,保证不会有一丝一毫对不住她,因此,先要了她,也并非不可。 淡香沁入心脾,一双手环住了他,纤细的手指按在他的胸膛上,“这儿,痛吗?” 梵容唇角微微一扯,“痛,怎么办?” 蓝凤祭手轻轻抚移,将一缕气息渡入,仿若清风萦怀,疼痛减轻了许多,梵容回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最幽深的,望不到底的海,蕴藏着或热烈或温柔或澎湃的语言,太复杂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复杂的眼神。 “还痛吗?”她轻声问,在他唇边吐气如兰,就这样迎了上来,阙千泽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阻碍她实施计划。 “这样,就不痛了。” 梵容的吻落了下来,她的唇瓣被轻柔地含住。 日辉洒落,月落谷彩光相互析折,千黛湖倒映着五彩幻光,平静,澄澈,妖冶,仿佛从未发生过杀戮。 一朵残缺的睡莲托起两个人的身影,他们忘情地相拥,亲吻,缱绻情深,不顾一切,似乎就任由这样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停下来,直到完全得到对方为止。 “倘若扳指毁了,你会不会怪我?” 男子微微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被辗转的吻搅得断断续续,温柔而压抑。 蓝凤祭轻声道,“是你的东西,何必来问我。” “这一生,若有半分亏待,则容永葬修罗地狱。” 他立下承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和矢志不渝的情动。 睡莲缓缓向千黛湖中央漂移,蓝凤祭唇角浮起一抹莫测的笑意,柔嫩的手在他腰带处游移,欲解未解,直撩得梵容心意烦乱,手腕稍微用力,将她身子横抱而起,轻放到睡莲上,自己也随即俯身下来。 离黄昏越来越近了,派去寻找世子的护卫们沮丧地回到清穹王府,领头的禀报,“属下查探出来了,世子是在月落谷星落北,和蓝姑娘在一起。” “噢?”梵勒沉吟了一下,“去星落北做甚么?” “属下……也不知道。”领头道,其余九人面上都是为难的神色,此刻垂着头,不太敢说话。 有人犹豫着道,“世子在路途中布下了防卫,就连候爷的人,也不让经过。” 梵勒脸上大为不悦,容儿这又唱的哪一出?难道,是与人争地盘了吗? 不过,以世子的本事和谋略,再加上那些强大的拥趸,身边又是功法不俗的蓝凤祭,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那个关于血光的预言,一直折磨得人忐忑不安。 “罢了。”他叹了一声,“终究是翅膀硬了,那便等吧,等世子平安归来。” 方才司仪来瞧了日子,说五天后宜婚嫁,清穹王府的请帖已写好了十来封,并开始布置其他事宜,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容儿与他心爱的女子拜堂成亲,然后将世袭爵位传给他,把家业交给他,他老了,累了,只想闲适地逗逗鸟,杀杀棋,再弄一下笔墨,看儿子开枝散叶,将这个近三百年历史的王府传承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湖下双人 更漏滴至卯时,橘黄色的暖光笼罩大地,日头逐渐滑下西天。 夜影楼上,那一抹寂寞玉立的蓝衣身影显得分外萧瑟,明明是温暖的气候,男子浑身上下却是一派清冷苍茫。 他拍着栏杆,节奏缓慢,眸子轻浅地阖着,任淡淡的余晖落在上面,长睫低垂,仿佛染上了落落寡合的伤愁。 司马瑄禾提着裙摆,一步步踏上白阶,脸上如漾春风,眸中泛着欣然的光芒,看起来心情不错。 据安排在凰城的眼线回禀,蓝凤祭已经答应嫁给梵容,过些日子便举行大婚之礼,看来那一边是尘埃落定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蓝凤祭回来抢她的洛哥哥,还有迟止国的联姻要求也被洛哥哥无情地拒绝,不过,若迟止国还不死心,可不要怪她对那个所谓的“锦绣”公主残忍了。 此刻,她手中端着一小盘雪瓜,雪瓜被切成方正的一块块,十分齐整,黄肉香嫩,清气扑鼻,一嗅沁人心脾,盘内还放置着一双银筷。 看到栏杆处的男子,她嫣然一笑,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来到他身旁,用筷子夹起一块雪瓜,送往他嘴边。 洛九歌鼻翼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侧看过来,神色有一丝不悦,“本殿下已经说过了,这个地方,不欢迎司马郡主。” “还本殿下。”司马瑄禾咯咯地笑了起来,意识到不雅,手捂住嘴,“洛哥哥,你还是第一次对瑄禾态度这么生硬呢!” 想到大哥交代的“温柔可以俘虏一个男人的心”,她保持着温柔的姿态来到夜影楼上,却失了态,露了陷,不由得有些气闷,嘟起了小嘴。 洛九歌望着凰城方向,无奈地道,“司马郡主,难道要把你监禁起来,你才肯安分吗?” 司马瑄禾却一点也不怕,讪讪地收回手,将雪瓜吃下去,边道,“明济王府可是一路跟随朝惜王府过来的,没有半点不诚之心,洛哥哥这样对待忠臣,恐怕其他臣下会有非议吧?再说了,洛哥哥得罪了南影国,又得罪了迟止国,九渊迟早会遭到祸患,不但需要援助,内部更是出不得乱子,洛哥哥是个聪明人,才不会亏待瑄禾呢!” 洛九歌静静地看着她,眸中有黑流在涌动,慑人的气势让司马瑄禾打了一个冷战,目光却不畏惧地迎了上去,“不是吗?我亲爱的洛哥哥。” 女子的眼中有狡黠,有算计,甚至暗藏着狠辣,洛九歌忽然笑了,“是。”他拿起一片雪瓜,咬牙一口,眸子却越发地沉了下去,“你虽是女儿家,可整天这样闲着,生些古怪的心思,对人对己都无益,不如协助钟将军练兵吧!” 司马瑄禾脸上一下子笼上了一层愁云,表示抗议,“才不,风吹日晒又辛苦,傻女人才去练兵呢。” 洛九歌道,“作为九渊的郡主,就要听从国主和殿下的安排,任性忤逆上头的命令,若要嫁人,恐怕夫家也会嫌弃吧!” 司马瑄禾神态一惊,“啊呀,是啊,要嫁给洛哥哥,还要听话才是,如果洛哥哥嫌弃我,我会很难过的。”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颜容娇俏,“洛哥哥,我这就去协助钟将军练兵,你记得记我一功。” “他会把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女副将。” 洛九歌看向远处的精兵练兵场,说是练兵,其实是将司马瑄禾交给钟将军管教,她可能还不知道,钟是怎样一个厉害的人物。 此刻,南影国他无暇关心,迟止国他也无暇理会,从九渊到月落谷,重要位置都安排上了一流高手,专门为她洗尘归来。 今夜,可会团聚? 她可会平安? 心中越想越不得安宁,男子眸中浮起一抹决然,掠身下夜影楼,向守卫吩咐,“备马。” 守卫一怔,随即垂下头,“候爷命令,殿下不得出烨城。” 太子殿下率人去南影国救蓝姑娘,已引起南影国主震怒,并向九渊暗示了交战意愿,也许不多日便会攻进来,国主没收了殿下的副印,规定除了接受命令率兵作战,不能再行使其他重大事宜的决定权,就连人身自由也限制了,生怕殿下再惹出什么令人“祸国殃民”的事来。 洛九歌神色怅然,父主竟对他失望到了这样的地步,可是,等这一夜之后,凤祭带来了雪玉扳指或者丝环,父主一定会很高兴吧? 到时,南影国攻入又怎么,迟止国攻入又怎么? 他眯起眸子,看了天边的残阳一瞬,蓝衣展动,掠身而起,在守卫的惊呼声中,不见了踪影。 “咴!” 一声长啸,王宫外的柩野马巷跑出来一匹栗色大马,四腿修长,肌腱发达,一看就是难得的千里马,洛九歌落在马背上,一甩马辔,栗马迈开长腿,沿着巷子飞奔而去。 “殿下,不能去啊!” 蜂隐在耳边焦急地劝。 洛九歌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三个多月来的习惯,像是要那个心爱的女子,才能够为他抚平。 “我知道。”洛九歌语气透着决然不悔的意味,“可是,那又如何?” 蜂隐翅翼快速振动,绕着九渊太子殿下疾飞,“梵容猜知会有人会去干扰乾坤之力的开启,步下了重重防卫,等着殿下自投罗网呢,阙千泽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中,尸骨无存。” 阙千泽……死了! 洛九歌心头微微一震,这本该是可以在这个世道中占据一席之地,风华绝伦,霸气卓然的男人,就这样死了? 梵容果然狠辣不留余地,而且也吃定了他一定能够拥有神玄功法,他就如此信任凤祭,还未真正得到就不计一切代价了么? 这样的信任,近乎愚蠢的地步。 精于算计的梵容,竟然也会这般幼稚不自知,甘愿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想来,真是好笑呢。 洛九歌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阴冷幽寒,眼中却依旧是苍茫之色,映衬着天边的一轮残阳,又伤又凉,像一场浮华背后的寂寞,由来已久。 “死了好啊!”他说,“他不是也想染指凤祭么,他死了,就只剩下梵容了。” 蜂隐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殿下,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殿下的命是九渊的,应该为九渊负责。况且,以蓝姑娘的智慧,定然可以将雪玉扳指带回来,殿下实不该多此一举,反而着了梵容的道。” “我只是去接她。” 洛九歌缓缓道,马匹的速度却仿佛风驰电掣,眨眼间换了一个地域,他早该想到,既然梵容布下了人手,她即便拿到雪玉扳指,他的手下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他确实在月落谷通往九渊的方向作了一番安排,可是,不亲临战场,谁又能保证,这其间会有什么波澜变故? 终究是不放心啊! 为了他们之间携手笑傲,她不惜以身犯险,他又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只顾在夜影楼等着她将用生命换来的扳指带回?只顾坐享其成? 况且,他不允许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从小怕疼,他怕她疼。 蜂隐知道再说无益,“殿下既然执意,一定要保证身在护卫们的拥趸下,不可独自行动呀,殿下此刻虽然念着蓝姑娘,可殿下的命终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九渊的将来和源远流长,都系在殿下身上。再说,蓝姑娘也不希望殿下出事……” 洛九歌神色浮起一抹怅然,“放心罢!” 不会负了佳人,不会亏了百姓。 待行了大半,栗色大马停下了,九渊国太子殿下掠身而起,在障术的保护下,随即消失了踪迹,有手下从隐藏的位置出来,恭敬地牵过马匹。 余晖笼罩千黛湖,温暖又清凉,灵气萦绕中,彩光相互析折,交织,倒映在澄澈的千黛湖下,呈现一派绚丽大气的重境。 那一朵已经游移到千黛湖正中的睡莲自中间裂成对齐的两瓣,各自在水纹的涌动下向两边散去,而与此同时,那一对相拥在一起的身影仿佛交缠的蝴蝶,没入湖中,头发在湖下悠悠飘舞,玄衣衣枚和红色裙在湖下重新展开,男子手指插入女子的发中,另一只手握着她此刻灵动若鱼儿的腰肢,忘情地吻她,一如睡莲之上辗转已久的缠绵。 女子一手环住男子的脖颈,一手始终放在他心口部位上,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传到她掌心,在微凉的湖水中透着温热,越是往下,湖水的作用越大,冲开了他们的腰带,衣襟,他们交换着彼此的气息,索取彼此的体温,依靠彼此欲求的给予和满足,双目阖着,在水流横中精致如玉,风华绝世,神色痴迷沦陷,概不由己。 水草飘摇,色彩斑斓的鱼儿围绕在他们身边,构织成一副华美的幻世图景。 “凤祭。” 水波将男人的呓语送入耳中,?仿若梦境,层层涤荡过来。 他埋首,吻住了她的肩头,手慢慢收紧,仿佛在克制着不断膨胀的渴望。 “我在呢。” 蓝凤祭被湖水浸得更加妖冶柔嫩的唇轻轻吐出回应,水流裹携着,掠过他的耳际。 梵容喉咙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叹,吻执着而眷恋,带着一种疯狂的意味,逐渐往下,仿佛要一直这样,无休无止地缠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最后的决别 //如果痛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许多王侯将相,甚至万人之上的皇帝,最后发现,自己真正想要拥有的东西,莫过于此。 可惜,明白了,人生也走到尽头了,那些感情磕绊,如似是而非,如三心两意,情志不坚,或被**主导,失去了真正爱的人,到头来,才觉心中只剩下一片空茫和追忆无力的怅茫,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放下所有的权势,地位,欲求,杂念后,才会懂得,原来在生命的最后,有一个人平淡看夕阳,执手浅笑,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虽然不到二十的年华,但已经参透了这些道理,因此格外珍惜。 那些近乎愚蠢之处,他又怎么会不懂?然而,他宁愿自己承担,自己咀嚼个中滋味,也不会对性子清傲的她有半分不是的指责,他不喜欢感情中存在半分怀疑,不允许感情受到一丝一毫的玷污。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他只想像现在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走下去,直到苍老的尽头。 渴望与欲求一道在体内燃烧,交织成一种令人疯狂的冲动,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将她完完全全地据为己有,他加快了下沉的速度,离千黛湖底越来越近,那一处枢纽上的丝环契印映入眼帘。 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只不过有淡色的金光在缓缓缭绕,然而,功法高深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到,这一处下,蕴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乾坤转合之力。 他神色微动,将蓝凤祭轻放在枢纽旁柔软的水草上,逆着向上涌去的水流俯身下来,一只手温存地圈住她的身子,她的秀发垂过他的手臂,层层如浪般飘舞,那双美目轻阖着,在清澈的湖底,每一根青黛的眉毛都分外清晰,朱唇微微张开,偶尔吐出细微的气泡,雪白的齿如编贝,那样平静美好,像在等待他重新索取和缠绵的给予。 此刻的情动,更胜以往任何时候。 他的衣枚,她的裙裳,不知被湖水卷席到了什么地方,只剩下薄薄的,贴身的里衣,在水流的作用下紧紧贴着身体,每一寸肌肤和纹理都纤毫可见,彩光从湖面投射下来,将这里的一切点缀得如同幻世,日月同辉的光影落在枢纽一左一右的日月之印上,只要将丝环放在契印内,乾坤之力就会正式启动,源源不断地被早有准备的两人吸收入体。 梵容埋首蓝凤祭的心口,沿着一路吻下来,在深湖湖底,急促的呼吸感觉不到,喘息声听不见,只有紧贴在一起的心在比平常更快地跳动,不断推涌的水波从他们身边流过,澎湃的,甚至可以逐渐掀动整片千黛湖的气势遮掩了一切疯狂,渴望,冲动,看似在平静地进行,却是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深刻。 “凤祭,凤祭……” 梵容轻轻唤,声音低柔,在深湖湖底仿若梦幻呓语。 蓝凤祭的手握在他的腰上,微微用力,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巫山**,她仰着下巴,朱唇复阖又张,姿态魅惑撩人。 唇边,依旧是一抹似有若无的冷意,眉尾微微挑起,像极了依靠美色诱惑男人的暗夜修罗,往往是趁着男人情迷意乱,吸取男人的精元和阳气。 “我在,在呢!” “你想要什么,都拿去好了。” 语气轻渺,酥柔,宠溺而放任。 男子亲吻,不顾一切,执着得像一个索求温暖的孩子,一头墨发与她的乌发复缠又分,另一只手终于抬起,猛地一握,丝环外的玉化作一缕齑粉,随即消失在湖水之中,一样仿若戒指的,月华般荧泽的什物显现了出来,呈半透明,在湖底几乎隐于不见。 这便是丝环! 能够启动阴阳和乾坤运转,使天地之间的正气和戾气大为增强,一旦开启,往往是一个乱世的开始。 环壁雕着繁复的花纹,刻着绢细如蚊腿的小字,精致小巧中透着大气象,那只可翻云覆雨的手,凭着灵敏的知觉将丝环放到了契印上,然后握住她的手,一缕金色光芒从两手交合中流出来,源源不断地进入枢纽。 枢纽缓缓地转动起来,日月之影承接湖面透下来的光辉,越来越炽盛,光芒在深湖之底投出一束束光柱,不断扫移,竟合着转动之力带动湖水形成湍流,湖面大风呼啸声,湖水嗡震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气势澎湃如海潮,仿佛预示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化正在来临。 “凤祭……” 这是最后一声唤了,所有的情致已经濒临崩溃的境界,这是他矢志不渝的爱,他所有的希冀所在,梵容眸中一派迷乱决绝,将蓝凤祭最后一层防护掀开,身躯保持着与她持平的状态,对应相挨,她的手抚在他的胸膛上,那儿,心脏在迅速不紊地搏动,她睁开了眼,眸波潋滟,媚眼如丝,唇角微微一勾,仿佛片羽掠过他的心头,瞬间让他迷失了剩余一点理智,手将她的身子微抱起一些,身躯猛地向前一挺。 然而,他的动作随即止住了,混沌的意志慢慢地清醒过来,他微蹙起眉头,似是不敢相信地垂下头,看着女子覆在胸膛上的手,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涌出来,很快被湖水涤荡一清,一柄不知何时虚凝出来的匕首握在她的手中,只露出柄尾,其余的部分,都尽数没入他的心脏。 方才还缱绻多情的眸子俨然已被冰封,那样的陌生,那样的森寒,仿佛煨了毒,直冷到人的骨髓里去,女子清媚的颜容带着冷嘲,鄙夷和傲然,唇角勾起,“痛么?” 澎湃激荡的湖水平静了下来,日月之辉黯淡,枢纽停止转动,丝环一动不动地嵌合在契印内。 仿佛一个不真实的,令人无法接受的梦幻。 梵容静静地看着她,眸子越来越黑,由于不断失血,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眸中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痛楚和绝望,以及依旧难以置信的震撼,他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彻悟的悔恨来,看出她无心之失的懊恼来,然而,没有,她的神色依旧冷漠,冰冷,带着达到目的之后的快意。 他眼中最后一抹希冀终于黯淡了下去,像日月隐于黑暗之中,身体上的所有温度都退去,冰冷得那样无力。 “为什么?” 失去血色的唇缓缓开阖,一字一顿,喑哑苍白。 “痛么?” 蓝凤祭语气阴寒到了极致,猛地用力,将匕首之柄也完全没了进去,“痛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可是,为什么她的手在颤抖,不受控制地颤抖? 为什么她的内心深处,想哭?想不顾一切地哭? 梵容身躯微微一震,眸中的神采飞快涣散,再也凝聚不出一星半点的光芒,可还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可以放走洛九歌,任由一个王国创立,为自身凭添一个威胁,我可以交出雪玉扳指,放弃捷径取霸业,我可以留太后一命,为了你似是而非的“安全感”,我可以对你的过去既往不咎,只一心一意对你好,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倾尽所有,近乎愚蠢。 可是,为什么?! 蓝凤祭没有回答他,眸子冰寒,然而,眼角更加冰冷,似有什么永远地,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湖底,她不愿去追究,他看不见。 她慢慢从他身上起来,掌风一吸,被红珊瑚拦截住的里衣冲开水流,落到手中,她平静地穿好,像完成一件等待已久的,却寻常不过的事,最后俯身取下丝环,拇指轻轻摩挲,清冷无温的眼中浮起欣然之色。 九歌,我完成了任务,要回来了,你一定会很高兴吧? 我还为你除去了头等大敌,把这些日子的羞辱一并还了,今后你会少许多阻碍呢! 她侧首望过来,梵容已经气若游丝,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气息,由于血流过多,浑身上下都苍白如墓,就那样绝望而苍凉地躺着,无神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不甘,不解,和剜骨剖心的痛,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恨。 这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蓝凤祭想。 她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么?可是,为什么快意只有将匕首插入他心脏的那一瞬?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没有一点血腥,这是否就说明,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呢? 她冷着眸,任乌发不断被海水撩舞,神色决然不悔,眼角偶尔有冰凉的湖水滑过,又不似湖水,脸色白得如同玉面罗刹,她找来了他的里衣,穿在他身上,给他最后一点尊严,然后揽着他的腰身,向湖面游上去。 梵容的头无力地垂到她的肩上,他的身体没有了半点温度,手碰处冰冷得令她微微寒战,那眉眼依旧冷冽俊美,透着雍容之气,双眸始终没有阖上,仿佛在渴求着那个他不曾明白的问题的答案,然而,他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蓝凤祭将梵容放到湖边的灵仙树下,她望着湖面,望了很久。 千黛湖十分平静,清风徐来,涟漪轻轻推送,一派祥和美好的图景,日头已经下了西天,浅浅的,溟濛的夜色开始弥漫下来,还剩一点昏橘色的余晖,都投到千黛湖面上,轻柔地笼住相互析折的彩光。 多么温馨啊!像是能使所有冰冷的心都温暖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从此世间,再无此人的存在 蓝凤祭喉咙发堵,心口干涩。 梵容已经死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灵仙树上细碎的白花随风飘落下来,她木木地伸手接住,才发现手已经僵冷了,竟连一朵花瓣也接不住,她抬首看向天穹,云朵渐渐黯淡下来,昏朦的光线开始隐入无边的溟濛,像是所有的悲喜都已经有了一个了断,从此那些恩怨纠葛,都埋葬于暗夜,再也不复提起。 她的眸中没有泪,只是一派无法诉说的苍凉,遥远而深刻。 梵容死了!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她前世的夫君,她曾把一生的幸福寄托在他身上,因此给了他任性的权利,他是伤害她最深的人,她最恨的人,现在他死了,她亲手杀了他,让他不明不白地,不甘又无可奈何地死去,让他一点补救的,愧疚的机会都没有。 “哈哈哈哈……” 星落北响起了一阵萧瑟的笑,像黄叶枯落,像花枝尽折了,蓝凤祭站起身来,张开手臂,踉跄着脚步旋转,仿佛自莽荒来的,风华绝伦的妖姬,苍古,冷傲,诡谲,花瓣从她飞舞的发梢飘落而下,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从此她再也没有恨,不会恨。 只是,梵容啊梵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痛不痛呢! 琉璃屋,千黛湖,流光……她曾在他面前表现出留恋的一切,都在此刻,永远地成了过去。 夜幕降临,天地之间笼上了一层浅夜色,越来越深。 清穹王府埋伏下的护卫终究还是发现了另一条支路上的九渊国人马,蓝凤祭出月落谷时,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看到那一抹蓝衣身影,她淡淡一笑,慵懒疲倦,原来他已经来了。 可是,她很累,像做了一场噩梦,需要好生休息一场。 九渊殿下最精良的手下被梵容的人手尽数剿杀,埋伏在当头位置的,掺了不少勉强接近一流的二流高手,虽是来接应她,但一定都抱着复仇的目的吧,虽然实力逊色于人,可厮杀的势头一点也不弱,个个当作战场杀红了眼,在夜色中僵持不下。 “蓝姑娘。”墨予注意到了她,“世子呢?” “在星落北。” 蓝凤祭倚在一株凤凰木上,依旧是风华绝伦的姿态,眸色疏淡清冷。 墨予一惊,“世子莫非出了事?” 蓝凤祭唇角微微一勾,“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问东问西,实不是一个手下应有的本分。” 难得见蓝姑娘这样,墨予怔了一下,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和秋娘对视一眼,匆匆掠身进入月落谷。 洛九歌向这边看过来,眸子一亮,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幸好,她安然无恙。 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她抬手,抚着拇指上稍微有点显松的戒指样的什物,眸波浅合,眼尾微微一挑,满意么?从此,我不会再离开了。 洛九歌心神一漾,冲开三名高手的围困,将她拥入怀中,“凤祭啊!你终于……” 手慢慢收紧,生怕她再次离开。 他的骨头硌得她生疼,也让他心疼,太瘦,太瘦了。 可是此刻的她,终究做不出幸福盈盈的模样,只是阖上眸,带着困意叹了一声。 梵容的手下们都呆了一瞬,有人醒悟似地大喊一声,“快去找世子,世子可能出事了。” 世子是清穹王府的命脉,他们只隐约猜到蓝凤祭是阴谋策划者,却来不及深究和对她采取行动。 人影掠移,仿若鬼魅,不过是短短几秒钟,月落谷口只剩下九渊的人马。 栗色大马从丛林掩映中跑出来,停在两人的身前,洛九歌扫一眼手下们,“都撤了罢,暂时不要生事,仇,总有一天会报。” “殿下先行,属下们在后掩护,清穹王府的人或许会跟上来。” 龙清领头道。 洛九歌微微颔首,挑起的丹凤眼尾妖冶霸气,一策马辔,在大道分岔处转折,驶入通往九渊的小道。 蓝凤祭坐于前,向后偎入男子的怀中,微侧着,手抚在他的胸膛上,慵懒华贵,闲适恣意,夜风清凉,她只着了里衣的身子有些寒凉,洛九歌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体内,她的裙裳不见了,也许原因无须他多问,他也不问。 他知道她始终是干净的,只是心疼她,这么些日子,一直在忍受着那样的屈辱。 “梵容死了。” 蓝凤祭望着不断逼近的前方,眸色苍茫,久远得辨不出时间。 洛九歌握住马辔的手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地,“是么?” 他垂下头,呼吸落在她颈间,撩起一阵酥痒,“我以为,他会是我们今后最强劲的对手。” 他用的不是“我”,而是“我们”,蓝凤祭心头泛暖,“我切断了他的心脉,活不了的。” 她离开时,检查了一下梵容的情况,呼吸已经停止了,脉搏不再跳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温度,就那样冷冰冰地躺着,在她的手中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她偶尔也恍惚,梵容,死了么? 理智和现实告诉她,清穹王府世子已经离开了人世,带着那些他了解的,和不曾了解的过往。 现在夜幕降临了,星落北的流星雨开始下了吧!那纷纷坠入千黛湖的景象,真是人间难得一见呢。 “做得好。” 洛九歌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三个字,忽然猛地一策马辔,马儿向前飞奔而去,蹄声嗒嗒,都敲在人的心坎上。 蓝凤祭抓紧了他胸前的锦衣,纤美的手指突兀苍白,“九歌,九歌,我好累啊!” 她的身子软软的,凉凉的,就这样靠在他的胸膛上,在马儿的扬蹄声中偶有颠簸,仿佛他一不留神,她就会受到伤害,这样慵懒,不加矫饰的姿态,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毫无顾忌地展现出来。 她功法一流,墨玄三品少有人及,却很少显露出真本事,在那一段时空中,她经常于战斗中展现狠辣决然的风采,然而,除了保命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中了别人的算计,因此一颗谨慎的玲珑心和谋略,比什么都要重要。 洛九歌搂紧了她,“那便睡吧,明天起来,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九歌,这世界上,对我而言,最好的礼物,是你。 蓝凤祭唇角流出一抹细微不可见的笑意,像蔷薇花开放在宁静的暗夜,心思一阵虚恍一阵飘忽,逐渐睡过去了。 “世子!” 一声悲恸的大喊响彻星落北,“世子啊!” 灵仙树下,墨予跪下,双手虚伸向躺在地上的男子,不断颤抖,眸中浮起了晶亮的水泽。 无数细碎的花瓣落在男子的身上,为他堆起一个浅浅的花冢,他的墨发整齐地倾散在两肩旁,水痕逐渐干了,风过时有几缕飘舞起来,衬着精致苍白的颜容,宛如一个一逝万年的仙尊。 秋娘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忍地闭上了眼,一颗清凉的泪水,霍然滑落眼角,手则握紧了剑。 世子死了,是真的死了,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绝不是伪装,绝不是假象。 这是他们拥护和尊崇的王者,他们一生的希望所系,才走过短短二十的年华,就这样去了么? 震撼,痛楚,憾恨,像无数柄刀子,凌迟着一颗赤诚的忠心。 墨予慢慢伸手过去,要为世子阖上双眸,然而,世子的眼就这样在夜色中睁着,不甘而苍凉,任是无论如何用力也阖不上。 墨予不敢忤逆世子的心愿,生怕亵渎了世子,退后一步,扶剑长跪不起,而身后,已经跪了一地的手下,气氛肃穆而沉痛,有人在忍不住喑声低泣,灵仙花依旧纷坠而下,满树白色的繁花因了逝去之人寒冷气息的侵袭,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枯败得迅速,在星落北灵气的滋养下,稚嫩的枝头复朵朵催生,循环不绝,像一场不会停止的缠绵之雨。 流星坠入千黛湖,这一片吞噬了无数鲜血和生命的湖域,依旧澄澈旖旎,仿佛即便埋葬一个乱世,一场皇图霸业,都会很快涤荡一清,重新等待新的悲喜。 再也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般的悲伤。 本可以颠覆一世苍生,本可以操纵乾坤的男人,就这样大业未竟地走了一遭生死,是为了什么呢?命运! 没有人回应他们,世间的一切,向来不需要答案。冥冥之中的命运,仍在残酷地决定每一个人的喜怒哀惧,生生死死。 更漏滴至亥时,一队人马扶柩而归,王府上下一片哭声。 梵勒脸色在一瞬间惨白如纸,扶住殿前雕龙画凤的柱子,身躯晃了两晃勉强稳住,“开棺。” 他不信容儿就这样死了! 绝不可能! 龙清领命,长剑将棺材缓缓打开,梵勒愣了一瞬,眼眸一派空洞茫然,忽然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将儿子从棺材中抱起,老泪横纵,泣不成声。 半个小时之后,老人终于抬起头来,混沌的眼睛重新焕发出冷厉的神采,“是谁?!” 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是谁连容儿也能够算计,算计得这样彻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是我们的烨城 墨予踯躅了一下,“初步断定,是蓝姑娘。” “原来,原来……”老者气得浑身颤抖,几乎承受不住,阿福赶紧将候爷扶住。 引狼入室,养虎为患,莫过于此。 秋娘道,“蓝凤祭与九渊太子洛九歌里应外合,洛九歌的人马牵制住属下,蓝凤祭则利用了世子的信任,杀了世子,从一开始,蓝凤祭进入清穹王府,就是一个阴谋。” 墨予道,“对世子下手之前,蓝凤祭还利用世子,杀了南影国太子阙千泽,为九渊一并除去两大威胁。” 梵勒阖上眼,良久,才吐出一句话,“蛇蝎女人,这一招果然狠。” 所有毒辣的语言,包括都无法形容那样刻骨的恨。 像是把那个女人一点点地撕碎也无法解恨。因为逝去的人,无论如何,都再也回不来了。 他只要容儿还好好的,清穹王府的希望还在。 “属下定会为殿下报仇,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墨予单膝下跪,郑重承诺,神色肃穆决绝。 护送灵柩归来的手下齐齐下跪,“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逝者已矣,候爷节哀,还请挑一个日子,把世子安葬了吧!” 有人沉痛地道,“属下们,永远是清穹王府的拥护者,成败荣辱,不离不弃。” 梵勒目光从儿子脸上抬起,看向天边,十五的夜晚,一轮圆月高悬苍穹,没有一丝阴霾,淡淡的月华笼罩大地,天上繁星密布,唯独那一颗“晖聚星”已经无声无息地匿去了踪影,仿佛永远地消失了。 而晖聚星,正是容儿命数对应的星辰。 梵勒胸口大震,终于难以承受地呕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南影国举国上下亦是一片哀恸。 太子殿下丧命于梵容手中,尸骨无存,手下只来得及带回一角紫衣衣枚。 尽管确定梵容已经随后死亡,然而,南影国怎么会就此罢休,本来针对九渊的矛头指向了清穹王府,实际上也是整片中州土地,情势拉起了警备,战争蓄势待发。 无论是为了信念,抱负,还是仇恨,尊严,一切都不可避免地滑入了命运的齿轮,历史不过是一场云烟,可是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血有肉有灵魂,然而,无论是可操纵天下的强者,还是无辜的贩夫走卒,终究无法逃脱蝼蚁般卑微的牺牲宿命。 局势变动,一夜之间,令人猝不及防,九渊一时成为最大的赢家。 十五的月圆之夜,烨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当头的一匹栗色大马,驮着一双风华绝伦的男女,踏进城门。 月华清澈如水,女子裹着一身蓝色锦衣,一头乌发尽数倾散下来,仿若流瀑,淡淡的光辉在发丝上流走,颜容清媚冷傲,阖上的眸子已经睁开,潋滟中透出些微的疲倦和苍凉,身子轻软地倚在男子的怀上,透着慵懒恣意的风骨和令人不敢亵渎的气质。 “看!这是我们的烨城。” 九歌握着缰绳的手指向街道,无数林立的商铺大部分已经打烊,有的还在继续营业,蕴示着欣欣向荣的景象,屋檐下悬挂的灯笼照得烨城一派通明,这座重拾希望的城,每一个身置其中的九渊人,都为之感到骄傲和希望。 这是我们的烨城。 蓝凤祭唇角流出一抹笑意,跟那段时空中她不顾一切地归来时一模一样呢,只是这个时候,并没有落到身上的石头、蔬果和漫天的唾骂声,她曾背叛过烨城,背叛过九渊,和这个一直深爱她的男人,可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了。 “国主,殿下回来了,和蓝姑娘一道。” 有人在泓清殿花园中禀报,声音透着欣喜,洛恒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先前有暗报,蓝凤祭先是借梵容的手,杀了南影世子阙千泽,再利用梵容的信任,将毫无防备的梵容杀死,这一切,都是为了九歌,就是为了九渊。 原来,从一开始,这一对师兄妹就布好了局,且从不相互猜忌,那样深沉地,力排万难地信任着,从而有了今夜九渊情势大好的局面。 而他作为一国之主,差点毁了这一场绝杀之计。 震撼,欣然的同时,洛恒心中也不由得有几分愧疚,抬了抬手让禀报的人下去,转而吩咐礼甫,“快,备好一桌酒菜洗尘。” 花园外,有人影经过小径,穿花拂枝而来,男女温馨言笑,玉颜清姿,仿佛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洛恒的目光落在蓝凤祭脸上,不由得一怔,且不说容颜无双逼人,风华绝伦,这样的女子,似乎隐约蕴着凤命相照的天泽,将来定然不简单呐! 九歌携了凤祭的手一道跪下,“孩儿不孝,望父主降罪。” 蓝凤祭也恭敬地道,“罪女蓝凤祭,见过国主。” 洛恒将二人虚扶起来,“难为你们了,是本王愚昧,看不透真相。” “孩儿和凤祭为了大局,不得不隐瞒,让父主忧虑不安,是对父主不住。”九歌含着愧疚道,平视九渊国主,才发现父主忙于建国后的事务,又时刻为他操心费神,两鬓已经尽数斑白了。 洛恒欣慰地道,“凡事总有曲折,如眼下这般便好。都饿了吧,来,到桌上再细谈。” 九歌和凤祭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苦尽甘来,那些屈辱和痛苦,从此都是过往,今后他们只需携手,共进共退,无论悲喜,或是成败,都在一起。 然而,愿景从来都是美好的,又有谁会懂得,将来又会有怎样的,无法为人左右的风雨坎坷? 中州,凰城,凤仪宫,气氛与以往大为不同。 半喜半忧的气氛混合在一起,喜的是对康夙朝威胁极大的清穹王府世子已经离世,南影国也失去了年轻有为的太子殿下,悲的是公主已经随洛九歌去了,且南影国随时可能攻进来。 更漏在滴,此刻已经是亥时末刻。 德乾帝神色复杂,“根据密报,南影国或许在五日后动作,把本来用来对付九渊的兵力派往中州,依母后看,康夙朝有必要为了清穹王府做出牺牲吗?” 太后气定神闲地饮下一口茶,“咱们不是一直盼着清穹王府覆灭吗?眼下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可以顺水推舟,又可以让南影国受创,皇帝也知道,清穹王统兵的本事在所有的候王和将督中居于翘楚,南影国想彻底拿下清穹王府,恐怕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咱们是该给那些个不安分的臣将一点下马威了,也好向普天百姓证明,康夙朝越来越有生机,不是那么容易垮下的。” 德乾帝斟酌了一下,了然地点头,“母后说的是,可还有一个九渊……” 太后微笑眄过来一眼,“咱们的公主,不是在九渊吗?” 凤祭运筹帷幄,一举夺去了阙千泽和梵容的命,洛九歌自然也不在话下。 德乾帝眼睛一亮,“母后英明。”神色黯了黯,“可是,公主的心系于洛九歌身上,恐怕不愿……” 太后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公主虽然对蓝于恭薄凉,但对花奴,却有深厚的母女之情,花奴临死之前,留下了一样东西,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灯火通明,夜未阑珊,清穹王府仍笼罩在浓郁的悲凉和憾恨气氛之中。 世子已经被从灵柩中抬出来,安顿在榻上,周仵作谨慎又恭敬地做尸检。 “是被虚凝的匕首切断心脉,引起心脏骤停,失血过多而死,匕首直通后背,力度却又正好拿捏得当,狠,稳,慢,需要在近身,且世子完全放松戒备的情况下才能够做到。” 周仵作试图将匕首取出来,然而,匕首却与血肉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一动便牵扯到整片左胸腔,且随着谋杀者所凝功法的消退,匕首逐渐变得透明,也许第二天,便再也看不到这柄害世子于非命的凶器。 杀人于无形,害人于无声,便是这般的么? 蓝凤祭走了,完成这一场绝杀的阴谋,可是她的狠和决绝,还留在世子的心头上。 周仵作不忍再看,将手收回,低声道,“候爷,这……” 梵勒站在榻前,仿佛在一夜之间衰老枯槁了许多,高大的身躯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委顿下来,然而,他的神色依旧坚定,“既然如此,便算了罢,这也许是天意,容儿将一颗真心托付于人,却落得如此下场,他的魂魄又怎会安宁,这柄匕首会让他牢牢记住,是谁给了他致命一击。” 蓝凤祭啊!容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清穹王府上下,也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才肯罢休。 “下葬之日,宜在五日之后。” 司仪翻着手中的黄道本,道。 “五天后……” 梵勒幽幽道,“恐怕到时候,容儿的模样,他自己也难以接受。” 容儿挑剔,追求完美,不管是在对敌,谋略上,还是在爱情,生活中,对仪容,性子从来一丝不苟,曾经他苛责过儿子,认为这样迟早会害了他,果真是如此,为了保持这一段感情的“纯粹无垢”,蓝凤祭入清穹王府尽管可疑,他却那样近乎愚昧地信任,如今终于常到了恶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今夜,你睡哪里? 如今,那些他苛责过的毛病,成了痛苦的来源之一。 不忍看到容儿精心对待的颜容逐渐腐朽下去,希望始终如他所愿地保持生机。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逝去而尽数崩溃。 华帘被撩开,鸢儿扶着谢纯然走进来,谢纯然脸色苍白如纸,眼肿如核桃,此刻只有深不见底的哀凉和痛苦,手指紧紧地抓住鸢儿的手臂,指甲仿佛已经嵌入骨血里去,她步子挪动得极慢,每走一步都费极大的力气,另一只手,死死抱着一个盒子。 清寒的气息顿时笼罩了整间房室,随着谢纯然走到榻前,身躯早已经冰冷下来的世子墨发和眉睫蒙上了一层霜华,仿佛刚刚从雪中归来,静美妖冶,清冷绝伦,不似人间人。 性命权势付东流,雍容风华留身上。 周仵作沉吟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谢小姐盒中之物,可是冰魄?” 谢纯然微点头,任鸢儿扶着,在榻边坐下,细声慢慢道,“这是父亲去西凉时,西凉国送的至宝,人死后含在口中,可保尸身百年不腐。” 梵勒黯然的眼中微微一亮,“容儿生前辜负了你,他死了你还有这份心,真是难得啊!” 谢纯然打开盒子,一颗蛋黄大小的什物躺在盒底中央,浑体透亮,散发出淡淡的白光,仿若被月华萦绕,一种冰寒,却又沁透入骨,令人在一瞬寒战之后分外舒适的感觉席卷在场的每一个人。 谢纯然咬牙冷道,“世子误中蓝凤祭的奸计,虽然去了,可一直留在纯然的心上,为世子讨一个公道,也算上纯然的份。” 梵勒脸上浮起一抹愧疚,“今后若谢小姐思念清穹王府,可自由来去,容儿已经死了,也耽搁了你,你的姻缘,老夫会尽微薄之力,为你觅一个佳婿。” “现在纯然不想这些。”谢纯然垂着睫,用娟帕将冰魄裹住,放到梵容口中,“世子葬后,纯然静心为世子祈福,好让他下一世不被辜负。” 说着撩起袖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滴,神色是掩不住的寂然和凄恻,仿佛对人世间所有的情爱都不再向往。 梵勒闭上眼,手扶了扶床头,不再言语。 冰魄含到口中,世子浑身上下所有预示着腐朽的气息都尽数散了,颜容似乎也有了一些神采,身躯上隐约有淡光在游走,然而,那双始终不肯阖上的眸子,将苍凉,不甘和漆黑定格成永恒,让人越来越心疼。 谢纯然扣紧了手指,娟帕被绞得几乎要裂开,眸中闪过最幽冷狠辣的光芒,蓝凤祭啊,你害死了我心爱的男人,葬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不但要你死,还要让你尝到这般痛苦的滋味。 “喜欢么?” 溯言白楼,清贵典雅,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仿佛最好的美玉砌成,在月华之下,宛如仙界居所,圣洁不可方物。 这是他为她准备的礼物。 微有醉意的洛九歌执了蓝凤祭的手,一步步踏上溯言楼顶,他手抚栏杆,看院中的假山曲廊,屏风云扇,紫荆花木,斟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完善。 夜风习习,撩得发丝乱舞,心也乱。 “喜欢啊。”蓝凤祭轻声道,“可这一座,是多余的楼。” 洛九歌含着笑意看她,其中的意味,他怎么会不懂,也许过些日子,便可以向父主提大婚之事了。 “那今夜就留在夜影楼好了。” 他挑眉,向她凑过来,玉峰般的鼻尖喷出淡淡的酒香,靠近她的眉眼,眸子温柔低垂,仿佛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人融化其中。 蓝凤祭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忽然歪倒在他怀中,身子浑浑不受力,若不是肩头被他揽住,恐怕要滑倒在地上。 洛九歌一时情动难自胜,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苍凉的,却又深情的眸子,吻落到了她的唇上。 “凤祭……凤祭……”他呢喃,声音在风中又低又柔,“真好……” “很好啊!是很好。” 蓝凤祭随声应,不知不觉,已满脸泪水,流也流不尽,颗颗滚落到齿间,到心口,到脚下。 为什么要哭?! 梵容已经死了,这个带给她劫难的男人,让她身死人歿的男人,也在近乎愚蠢的信任中,一步步将自己推向了死亡,在这个夜晚,她不是应该轻歌曼舞,言笑晏晏么? 可是,为什么要落泪? 一定是太过喜悦了吧,她想,三个多月来,她一直都活在屈辱和满腔的恨之中,如今终于解脱了,回到了九歌的身边,她因为兴奋,而几乎承受不住。 月华流荧,蓝衣和红衣上淡光朦胧,洛九歌将女子压在白玉栏杆上,吻几乎带着颤抖,在她脸上,嘴唇和颈间游走,她的乌发垂下栏杆,随风飘舞,为了避免她滑倒在地,他扶着她的肩,十足地端稳。 再也不会放开! 这重逢的时刻,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清瘦下来的身躯,硌得她一阵阵生疼,蓝凤祭的泪在风中逐渐干了,心思恍惚几许,苍凉几许,却又燃起了新的希冀,她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抬手勾起洛九歌的脖颈,轻轻地回应他。 从未有过如此缠绵至死的吻。 有时很轻,却悱恻入骨,有时很重,却温存无限。 花园中,一株紫荆木下的黄衫女子抬头看着溯言楼上的景象,狠狠地咬住了唇,眼中泛着冷恨的光芒。 蓝凤祭,她终究还是来了。 一来就把她的洛哥哥抢到了手中,让她一日复一日的等待化为泡影,可是,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 蓝凤祭虽然杀阙千泽和梵容有功,可是,明济王府随朝惜王府来到九渊,将所有的势力,希望都交给了国主和洛哥哥,又怎么能够容忍这样的辜负? 看着那样缱绻的情景,司马瑄禾心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嫉妒,恨,不甘交织在一起,要将蓝凤祭一点点化成炭灰才肯罢休,终究从牙缝间挤出一声冷嗤,转身离开花园。 等到万籁俱寂的时候,洛九歌抱着蓝凤祭,一步步走下白阶。 “明天给你指一个贴身婢女和两个负责杂务的奴才。”他道,“从此,你便是溯言楼的主人,将来的王后。” 溯言楼共二层,一层是待客大厅,二层是起居和书房,还有一间密室,洛九歌撩开华帘,流珠声在身后哗啦啦响起,仿佛溅到了玉盘上,他将她轻轻地放到榻上,俯下身来,手抚近在咫尺的颜容。 他背对烛光,阴影将她整个纤美的身子笼罩住,雍容雅致中,透着一股高华的霸气,蓝凤祭眸子平静,柔和,“今夜,你睡哪里?” 这样的邀请,谁又拒绝得了? 洛九歌呼吸微微急促,某一种渴望更加深沉,只是被理智暂时压制着,他并非梵容一类,为了占有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他们虽然早已经不分彼此,但她未嫁,他未娶,怎么能够为了一时贪欢损了她的名誉? 在她红唇上落下一吻,“等成了婚,我们一起睡这儿,或者夜影楼。” 他转身离开,才移了一步,手被她握住,酥凉中有暖意,然而,他的掌心却飞快地炙热了起来,慢慢收紧,强行忍住没有回头看她,语气有些沉哑,“不要逼我!” 蓝凤祭哼了一下,似享受,又似赌气,将一样东西交到他的手中,然后扭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洛九歌摊开手,雪玉扳指内的丝环映入眼帘,这是一枚精致的,戒指状的什物,刻着繁复的花纹,以及辨别不出来的文字,像是从上古一路流传下来,它拥有开启乾坤之力的力量,幸亏知道的人极少,否则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她完成使命,将这难得的至宝交给他,也就将一生都依托在了他的身上,当涤荡屈辱,手刃仇敌,她剩下的事,便是等着他好好地爱她,白头偕老。 洛九歌叹息一声,侧首看她,却发现她已经阖上眸子,逐渐睡过去了。 原来他,方才怔然了许久么? 如果他现在留下来,也是可以的,只是…… 他踯躅了一会儿,终究为她拉上被子,踏出了房间。 对不起,因为太爱,太爱你了。 因此,为你保留一点乱世浮生中的可能。 作为九渊太子殿下,他手上沾的血腥太多,虎视眈眈的人也多,尽管万分小心,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变故,自己也说不准,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不测,他希望她带着清白的身子,重新觅得一份幸福。 当然,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一定是他的,若谁想要侵犯,他便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对方死无葬身之所。 珠帘还在轻晃,九歌却已经离开,红烛被他灭了一根,另一根快要燃尽,室内光线稍显昏暗,却又暧昧,温暖,令人分外舒服,蓝凤祭缓缓睁开眸子,透过窗户,望着那一轮远月,今夜繁星满天,唯独有一颗,永远地陨落了。 那个人,永永远远地,葬送在了她的手中,虽然最后那般,等于便宜了他,但想来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快。 让他不甘,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让他还抱着对她的期望,这,是她复仇之外,最大的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公主又如何,我只选他! “小姐,您要的东西,已经全部拿到手了。” 幽冥火界黑煞之气,罔寂山赤焰珠,分别被一左一右两名属下恭敬地呈于手上。 左丞相府懿心殿,谢纯然倚在美人榻上,眸子一派幽冷沉寂,奉上冰魄之后,梵勒已经准许放她自由,尽管如此,她却生生地感到,一颗心似乎被囚禁在某处,再也出不来了。 鸢儿上前去,将赤焰珠和盛装着黑煞之气的小瓶接过,送到谢纯然的眼前。 谢纯然拿起赤焰珠,拇指轻轻摩挲,“干得不错,下去吧。” 来人犹豫了一下,“候爷把小姐放走,丞相无所顾忌,如今清穹王府势衰,为了自保和避免受到牵连,恐怕候爷会……” 清穹王府是梵世子的家,他的魂归处,如果家没有了,他岂不是一只漂泊无依的鬼魂? 谢纯然眼中掠过一丝凄恻和痛楚,“我会与父亲说。” 梵容死了,梵勒等于被砍去了臂膀,且清穹王府将来还会面临无后的境地,那些仇恨清穹王府的人,包括父亲,又怎么会肯罢休? 谢纯然动了动身子,鸢儿赶紧扶住她的左手,将她带起来,“小姐,是要去见相吗?” 谢纯然不置可否地走下台阶,“把这两样东西收入密室。” 鸢儿赶紧放好,扶着小姐向丞相府走去,经过几座廊亭,几座花园,丞相府映入眼帘,老仆远远地看见小姐前来,忙进入大殿告知丞相。 谢丞相看到女儿一副疏漠又心灰意冷的样子,不由得一叹,亲自扶她进入大殿,“纯然啊,父亲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几天吗?” 老仆奉上醒神的香茗,鸢儿俯身为谢纯然浮去茶沫,再将茶盏放到她手中,谢纯然浅浅啜了一口,“女儿睡不着。” 谢丞相斟酌了一下,“清穹王府以后就不用去了,毕竟触景生情,父亲不忍你忧心费神,伤到了身子,再说,如今清穹王府的境况,有远见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就不要给父亲添乱子了,啊。” 谢纯然静静地看着左丞相,“爹爹,难道你也打算……” 谢丞相沉默了下来,女儿眼中的哀凉和绝望让他不忍面对她,郑重考虑了一下,“纯然,只要皇上不查到丞相府头上来,父亲就会守口如瓶,你看怎么样?” 谢纯然在鸢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行了一个礼,“女儿多谢爹爹。” 谢丞相一叹,“终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梵世子杀了阙千泽,南影国是不会放过清穹王府的,倒时,就要看看皇上和太后如何决定了。” 昨日之后,下一次吉日,是三月后。 终归南影国的视线被清穹王府牵引过去了,东部九乾王封地向来没有什么动静,也许白迦南只想在康夙朝做一个本分的世子,九渊周遭并无太大的威胁。 蓝凤祭闲来无事,在溯言楼顶弹琴打发日子,九歌为她挑了一把上好的琴,可是无论如何作弹,都不如那一把遗忘在一袖云的弦歌琴。 新分配来的丫头悯枝在一旁道,“依我看哪,琴技能及得上蓝姑娘的人,只有太子殿下了。” 天气依旧阴凉,云霾重叠,没有一丝光线透出来,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三日。从月落谷回来之后,天便再也没有晴过,仿佛要下一场永远也不会停止的大雨。 “啪嗒。” 有一滴雨落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只留下袅袅余韵。 蓝凤祭看手指,指尖沁出了星点的血迹,原来她已经弹了太久,只是这样不见日头的天气,是辨不出时间的。 悯枝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蓝姑娘的表情有些复杂。 “收了吧!” 蓝凤祭起身来,下意识地,目光落在通往主殿的大道上,一名使臣不疾不徐地走向泓清殿,老仆出来迎接,面上并没有多少善意。 使臣一身青衣,身量偏于瘦小,却也是一副修美的好身材,唇红眸澈,五官清绝,看上来不过十六岁,隐约透着一股媚气和桀骜,头发尽数束入冠中,更加衬得颜容仿若皓月,不太像使节,更似某一位官宦养的面首。 他持节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偏瘦,劲道看上去比一般男子要柔弱一些,根根如葱似玉,蓝凤祭凭着一眼直觉,便断定是一名女子。 也许她也知外人可以轻易地看出她是女子,却依旧这样行之,倒是有些风骨。 并没有多放下心上,见悯枝收好了琴,蓝凤祭正欲下楼,手风一动,抄住一张穿破空气而来的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一行遒劲灵动的字,“欲知真实身份,凰玉楼,望蓝姑娘独身前来,谨记!” 真实身份? 蓝凤祭脸上浮起一丝疑惑,她是丞相府庶出之女,如今栖身九渊,未来是九歌的妻子,所有的一切,都一一经历过来,还有什么被隐瞒的事实,不曾知道的么? 她杀了梵容,想寻她报仇的一定数不胜数,这张不明来路的纸条,莫非是诱饵…… 然而,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诱饵?无端地,勾起她莫大的好奇心,让她想要知道一个究竟。 她沉吟了一下,将纸条化了,对悯枝道,“你先下去吧,去采合宫取一些干花来,再准备好热水。” 天气闷得人心堵,她想好好地跑一个澡,再看看话本子,舒缓一下心怀。 悯枝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也不多问,抱着琴下去了。 蓝凤祭捏了隐身障术,随即消失在溯玉楼顶。 凰玉楼是烨地最好的酒楼,人来人往,不绝如缕,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蓝凤祭才出现在酒楼门口,小二便迎了上来,面对九渊的大功臣,两眼放光,“请问您是蓝姑娘吧?二楼第三个包厢,有客人在等您,酒菜已经上好了一半呢。” 二楼,三号包厢,门阖着,只留了一个浅浅的缝。 尽管其中散发出强大的功法内蕴,蓝凤祭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任何算计和威胁。 小二拉开门,她抬步踏了进去,看到桌边的两个人,不由得怔了怔。 是冷夕容,和那一名带给她些许熟悉感却想不起名字的男子,他们的目光一道落在她身上,复杂得无法形容,却似乎带着深到骨子里的臣服。 “蓝姑娘。”冷夕容颔首致意,“你能来,我们都很高兴。” 夕容,夕容,你可还记得我? 蓝凤祭在二人对面坐下,神色清冷平静,“二位不会是为梵容报仇而来的吧?” “梵容确实死得可惜了,可,与我们何干?”男子饮下一口酒,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我们只听命于太后。” 蓝凤祭扫了一眼满桌子的菜,都是烨城最有名的美味佳肴,可是,这些天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倒是感觉身子更轻盈了一些。 “既然如此。”她抬眼看着对方,“什么叫做‘真实身份’?” 冷夕容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娟帕,手指推到蓝凤祭面前,“这是花奴的信物,蓝姑娘请看。” 对方直呼母亲名讳,蓝凤祭眸中掠过一丝危险的冷光,终究止住杀气,将娟帕展开,上面一行用血写成的字直撞眼帘。 “吾之女凤祭,皇室镇国公主也,照凤命,见信归宗。” 娟帕下方,落了“花奴”的字款,是用毫笔书写,正是母亲的字迹。 心中万般情绪翻腾,蓝凤祭几乎站不住,手不经意颤了颤,再看两人,已经离座跪在身前,姿态恭敬。 “骗人……” 蓝凤祭的目光再一次从娟帕上扫过,牙缝间,冷冷地挤出两个字。 “欺骗我的人,都得死!” 红袖一挥,手中已经凝了一柄虚剑,指向下跪的两人,“跪着做什么,起来!” 起来,用平等的姿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杀弦决不疾不徐地道,“皇上说了,若公主不信,可回中州,滴血认亲,一切便会分晓。” 蓝凤祭一阵眩晕,手抚着额头,退到椅子上,颓然坐下,握住虚剑的手复紧又松。 记起来了…… 是的,她是康夙朝公主,身负重振轩辕氏天下的重任,却心甘情愿地将那一片土地拱手相让于梵容,从此属于她的辉煌,终结在了风花雪月和戎马生涯之中。 记起来了,这一名男子,是杀弦决,他和冷夕容是她最忠心的拥趸者,身负太后交予的重任,即以生命为她效劳。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的命,是她的命啊! 冷夕容道,“公主稍安勿躁,中州运势衰败,皇后妃嫔所出,无一幸免,为了保住公主的命,皇上才决定将公主寄人篱下,而花奴,正是太后的亲信花弘将军之女。” 蓝凤祭久久不言,杀弦决和冷夕容对视一眼,也保持着沉默等待。 这是他们的公主,他们相信,她一定会肩负起责任,支撑起一个强盛的帝国。 直到饭菜渐凉了,蓝凤祭轻冷地笑了起来,声音飘荡在包厢内,冷入人的骨髓,“是公主又如何呢?我只选他。” 公主,她已经当过了,也就那么回事而已。权势,地位,对她而言,不过是自保和聊以慰藉的工具,当一颗心得到满足,这些还用来做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识破阴谋 若说与九歌利益不相悖,当一当公主倒也无妨,利弊权衡,这也是一道护身符,甚至可以借此得到不少好处,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况,她怎么能够…… 尽管知道了真相,在她心中,花奴仍是唯一的母亲,母亲的遗命,自是要遵从的,但人生的选择,从来是作出了决定,便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为了那个人,她宁愿当一回不孝女。 是公主又怎么样?我只选他! 冷夕容和杀弦决闻言一惊,“请公主以大局为重。” 蓝凤祭指尖划过酒杯杯壁,“什么是大局呢?对于你们而言,康夙朝重新恢复生机是大局,可对我来说,与一人共白头才是大局。”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什么东西,才是生命中的至宝。 梵容已经死了,她若为公主,甚至女帝,不会再出现那一程时空中凄凉的境地,可是必定会与九歌之间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旁的虎视眈眈的势力,从而为他人做嫁衣,既然如此,不如在他身边,与他一道执手,共进天下,拥有一片属于他和她之间的大好旖旎河山。 是的,与一个人相守,笑看苍生,才是她的大局。 “公主。”冷夕容看着她,这个冷艳的女子,面上难得对人这般的诚挚,“你我都是女子,深知男人的承诺往往做不得数,男人说爱你时是真的,说不爱你时也是真的,倘若有变故,公主又负了中州,到时该何去何从?” 杀弦决侧首看她一眼,抿起了唇,没有说话。 蓝凤祭慵懒地倚着,仿若无骨,却蕴着最坚定的决心,她望着虚空,眸子一派清寂,在想什么,没有人看得明白,“回去吧!在我动手之前。” “公主一时半刻接受不了没关系。”杀弦决微叹了一声,“无论如何,公主也是中州的公主,在回归中州之前,希望公主念在花奴和皇上的苦心上,念在等待您拯救的黎民百姓的苦苦企盼上,断断不可协助外敌进攻中州,不然,只怕花奴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只怕会寒了所有中州人的心。” 冷夕容含着某种意味道,“望公主为今后的自己,留一条后路,凡事不可做绝了。” 蓝凤祭不语,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让她透不过气来。 包厢外,似有鬼祟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掠过。 蓝凤祭眸色一冷,指间一道杀劲弹出,穿过窗户,然而,人影移动得太快,只摧断了街上与二楼齐高的一株柏杨。 “追!” 冷夕容和杀弦决同时吐出一个字,从洞开的窗户掠身出去,令他们惊讶的是,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公主,早已经悄无声息地将他们甩在身后,并逐渐隐去了身形。 二人沿着一缕可感的气息追寻,穿过无数巷陌和房舍,终于在槡湖旁,看到蓝凤祭的虚剑毫不留情地穿过一个蒙面人的胸膛,鲜血溅出,在湖中很快被涤荡一清。 蒙面人摇摇晃晃地倒下,头一歪,没了气息。 “公主为何不留活口?” 杀弦决皱起了眉头。 “他不肯交代,可见并不怕死,我成全他。” 蓝凤祭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首,“我不允许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冷夕容和杀弦决复杂地递了一个眼神,难道,公主也是想杀了他们灭口么? 蓝凤祭雪寒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掠过,语气毫不留情,“告诉太后和皇上,如果不想体验到被彻底背叛的痛苦,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彻底背叛,并非就是协助洛九歌,她本来就是与他一道的,而是,身死人歿,不留任何希望。 她在丞相府生活了十一年,对皇上和太后没有半点亲情,如今花奴也证实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奉旨而行罢了,对出生,亲人,有一种无法消除的隔阂感。 若不得已,手刃太后和皇上,也并不是做不到的。 她只关心真正爱自己的人,只遵从一颗心的意愿。 明白公主在说什么,杀弦决和冷夕容脸上都浮起了怒意,却忍住没有发作,冷夕容垂首,“属下会一直等,等到公主愿意回归的那一天。”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蓝凤祭抬头看一片阴霾的天,眸中是一派不见底的苍凉,“啪嗒”一声,一滴水滴落到她的脸上,仿佛那个从来都高华稳沉的男人终于流下了泪。 为什么这天从来不下雨,下雨也落到她身上? 蓝凤祭拭去脸上的雨滴,指尖一滴晶莹比她几日前的心还要冷。 仿佛有一只手,猛地揪了她的心脏一下,她按住心口,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结束了,一切在三日前已经结束,从此都是幸福的,快乐的日子不是吗? 那些过往,都随着那个人的逝去而尽数葬了。 泓清殿,洛九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来人,“道歉?” “正是。”于湉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先前于湉以为,殿下即便有心上人,容纳其他女子也未尝不可,可回去被公主训斥了一顿,说殿下对蓝姑娘矢志不渝,是难得的好男子,于湉强人所难,是为不敬,特让于湉来道歉。” 倚在宝座上半阖着眼养神的洛恒“唔”了一声,“太子确实没有食言,蓝凤祭为九渊带来了大惊喜,是九渊的功臣,九渊上下,都感谢她,她想要什么,九渊也会尽可能满足。” 于湉使垂睫淡笑,从袖中拿出协议,放到桌案上,“这是新拟的协议,若九渊和迟止合作,相信会所向披靡,凡周遭都不敢随意侵犯。” 洛九歌展开协议,略略浏览,果然只有结盟方面的条文,尾处赫然是迟止国的红色玺印。 他的手指在空白出摩挲了一下,忽然笑了,挑起眼尾,“可是,如今九渊不需要与迟止国合作了。” 于湉使一怔,不明白殿下的含义。 洛恒也愣了一下,却并没有提出抗议,终归现在无须忧心外敌,且九歌有了丝环,三个月后功法将步入神玄之境,又何须与迟止国牵扯不清? 洛九歌修指在桌案上叩了叩,“一来,迟止国大概是想打清穹王府的主意,如果签了这份协议,九渊就有出兵相助的义务,可是,拿下了清穹王封地又如何,从地域条件上看,九渊根本占不到便宜,日后牵扯不断,甚至还会得罪九乾王,就为了一点贡品么?九渊国库,从来不缺珍宝和物资。” 于湉使神色一讪,“九渊自是可以分一杯羹。” 洛九歌毫不动容,“分一杯羹?由于湉使说了算,还是你的王说了算?” 于湉使眸底黯然了下来,一丝复杂浮起,“终究是于湉让迟止国错过了机会,出使一再失败,唯有自戗以报王恩了。” “二来。”罔顾对方些许的失态,洛九歌的手指在玺印和文字之间的空白处划过,“何奴,去取一杯司穆酒来。” 于湉使睁大了眼睛,神色是算计被识破的惊惶,然而,只是一瞬,便隐藏得无影无踪,迅速又不失礼仪地伸手去拿协议,“既然国主和殿下放弃合作,于湉尊重九渊的意愿便是。” 然而,协议被洛九歌的手指按住,尽管她稍使上了劲,还是无法将这一张薄薄的纸从对方的手下取走。 她看着离自己不远不近的男子,感到有些微的热息扑到脸上,脸微微一烫,眼神忽闪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殿下,您……” 洛九歌唇角扬了扬,眸色玩味讽刺,“于湉使忘了,这第二个原因,本殿下还未告知于湉使呢。” “殿下,司穆酒来了。” 何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酒走进大殿,于湉使脸色越来越白,终于还是放开了手,坐正了身子,似在慢慢平甫情绪和思索应对之策。 洛九歌接过杯盏,浅抿了一口,喷在协议空白处,酒香弥漫中,一行文字逐渐显现了出来。 洛恒看下来一眼,“咳”一声,带着无趣的意味,阖上眸子不再理会。 还是那一条协议,“九渊太子殿下洛九歌,娶迟止锦绣公主,结两国万世邦交,共御外敌,共筑繁荣。” 洛九歌掀起眼皮,“贵国公主,似乎脸皮也忒厚了一些。” 于湉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微笑,目光带着逼人的意味,“公主爱慕太子殿下,难道也有错么?” 洛九歌勾唇,“锦绣公主与本殿下素昧平生,便说爱慕,莫非是患了臆症,以致胡思乱想?不过,既然患了臆症,却使得出这样聪明的法子,却又叫人糊涂了。” 于湉使不动声色地起身,跪下,“公主听说太子风华无双,早生了爱慕之心,可公主是个识礼数的人,是于湉擅自在信中加了条款,望殿下惩罚于湉,不要怪罪了公主。” 洛九歌轻轻一哼,站起身来,俯身凑近于湉使,声音极低极冷,“若非你就是锦绣公主,本殿立即会将你下狱,滚!” 于湉一怔,唇角浮起一抹复杂的笑意,自信十足,神色镇静中有狡黠,“我是绝不会放弃的,太子殿下。也许,你还没见识过我的厉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葬归祖陵•往事归尘 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女子缓缓站起身来,拿过协议,不疾不徐地放到袖中,退后一步,向九渊国主和太子殿下行了告别之礼,退出了大殿。 “国主,殿下,这迟止国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何奴不满地道。 “无妨。”洛恒手指点着扶手,悠悠道,“只是太子,这锦绣公主似乎对你动了真的心思啊!” 洛九歌无语地笑了笑,“儿子与凤祭之间,就等着父主告知一个婚期了。” 洛恒神色一动,“好,本王让司仪看看,哪一天最合适。” 蓝凤祭离开的时候,身后湖泊某一处漾开一圈圈细微涟漪,有泡沫浮起,随即破灭。 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是因为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两日后,清穹王府世子归葬祖陵。 清穹历三百年,与康夙同寿,坐落在凰城南部的祖陵已经林立了无数的坟墓,从今以后,短短不足半生,为情所伤的梵世子,将长眠此处。 灵柩在前,缓缓移动,送葬的人马经过凰城长长的街道,围观的百姓有些在低声啜泣。 并非完全因为清穹王府寻常作风仁慈,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世子竭尽所能,甚至不惜生命地去爱一个人,为何竟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天穹云霾层叠,积了五日,仿佛要随时垮下来一般,不透一丝光线。 然而,没有任何征兆,包括一声闷雷,一条闪电,大雨忽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下雨了,下雨了,上天也在为世子不公呢。” “哪里是雨,分明是世子的泪。” 世子的泪,梵容的泪,这样的男人,不曾流露过丝毫的软弱,又怎么会落泪呢? 雨声滴答,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天上仍是乌云重重,仿佛要下一个无休无止。 溯言楼前的花园中,雨水汇聚成了水流,从排水沟内源源不断地流走,那些紫荆花都被摧残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头和一地残花,一些被水流带走,一些已经残败得辨不出模样。 蓝凤祭站在窗前,看着辨不出景象的雨帘,思绪一阵飘渺一阵久远。 有些东西,本来就很远了啊!到如今更是遥不可及,永葬尘埃。 她想起某一次花前月下,不知是那一段时空,还是这三个多月之内,梵容贪恋地嗅她的发丝,说要永远记住她的气息。 “凰城有女,宜冰宜兰。” 他轻轻道。 腰腹一紧,一双手温存地环了上来,“这样有闲情,不如来为我磨砚。” 蓝凤祭侧过头去,正落到一双温馨的眉眼之中,那样的目光,仿佛能够轻而易举地,带给人安定的力量。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睫毛,偎入他的怀间。 洛九歌笑了,外面狂风骤雨,摧残了无数花树,他的笑容仍如春日的暖阳,那样的平静美好。 宣纸在案上展开,蓝凤祭手执墨条,在砚台上轻轻地研磨,“是要做甚么?” 洛九歌幽幽道,“该给九乾王写一封信了,既然迟止国不知收敛。” 主要还是因为,锦绣公主竟想打凤祭的主意…… 蓝凤祭也知锦绣公主对九歌动了心思,这一次于湉使再度携协议到九渊,仍恬不知耻地加上了九歌娶锦绣公主的条款,幸亏被九歌识破,让于湉使好好丢了一把迟止国的脸,不然,恐怕到最后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吧? 才不过短短几个月,九歌便练达了成熟稳重的性子,不再是那个初出桃陌洲的青涩少年。 蓝凤祭磨好了砚,洛九歌蘸了墨汁,在宣纸上一气呵成,何奴用卷尺对齐内容,将有文字的一方宣纸裁下来,其余的部分收拾好,又取来了信筒,垂首立在一旁,等着墨迹风干。 蓝凤祭匆匆扫了一遍,大概是要九乾王父子提防迟止国,若迟止国取了清穹王府的封地,必定会打九乾王封地的主意。 蓝凤祭沉吟了一下,“以白迦南的聪慧,必定会以清穹封地也属于皇上为由,借康夙朝出兵反击迟止国,坐收渔翁之利。” 洛九歌挑眉,似在赞扬,“就让他们斗去吧!九渊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生发展生产和军事。” 蓝凤祭还留意到,这封信的字迹不似九歌的,不,是完全不甚相同,他有意避开自己的风格,换了另一种字迹,都说一个人的笔迹极难改变,这是特定的风骨和性格的体现,即便有意偏移,也能多多少少寻到相似的痕迹,没想到,他不但彻底改了字迹,就连韵味也不留一丝一毫。 无论九乾王和白迦南如何有能耐,都无法查知信是九渊太子殿下所写。 唔,她这个未来的夫君,到底是十分有能耐的。 墨迹干了,何奴将信裹入防水的信筒,召来信鸽,绑在脚上,放飞,信鸽穿过雨帘,很快不见了踪影。 借雨天掩人耳目,何奴一日日陪着殿下,倒是懂得殿下的心思,将信鸽放飞后,带上门窗,退了下去。 书房内,只剩下蓝凤祭和洛九歌。 洛九歌淡淡地看她一眼,展了展衣角,确保膝上平整了,才道,“还望着窗外做什么,此刻不应该是看话本子的最好时候么?” 他取来一卷书册,翻到书签标记的那一页,“是不是很少杀人,所以还在心有余悸,欸,也是难为你了。” 蓝凤祭心微微一扯,浅笑着坐在他的腿上,倚入他的怀中,手在他俊美的颜上轻抚,声音轻渺撩人,“杀一个人,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而已。你太小看我了。” 手往下移动,忽然卡在他的脖子上。 “倒是想知道,你对我心狠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洛九歌慵懒地笑,带着一丝遗憾,“可惜啊,没有亲眼看到你将匕首插入梵容的胸膛。” 这三个多月来,他一直巴不得梵容死,甚至幻想过千百种将他算计入地狱的方式,没想到,他就这样没有反抗地死在了凤祭的手中。 果真的是……爱上凤祭了吧?! 今天是他下葬的日子,天地之间大雨倾盆,怀中的女子,可曾有过一丝的怜悯? 他下意识地看她,她噙着笑意,眸子泛着涟漪,没有一丝黯色,逐渐将手松开,“傻瓜,你不对我心狠,我也不会对你心狠。至于梵容,你最关心的是他已经死了,而不是他死的过程,不是么?” 洛九歌眸中掠过一丝微妙,凤祭的报复心竟这般的强,在桃陌洲这么多年,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然而,这又有什么呢?他好生怜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对她心狠? 梵容颜容,谋略,功法都鲜有人及得上,她深得他的照拂,却始终不变初心,已是难得。 洛九歌轻轻一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你更傻,假设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女人呵……再厉害的女子,也总是多疑。” 蓝凤祭用“那又如何?”的表情挑衅着看他,“然后……” “然后我们该探讨一下这一篇题为‘长孙小姐长园浅露春色,慕容公子捡手帕闻识桃香’是什么类型的话本。” 蓝凤祭无语,堂堂九渊太子殿下,竟也看这种含某种暧昧暗示的段子,还一本正经…… 一点也不似初出桃陌洲时,向师父征询“双修是什么”的那个在情爱方面懵懂的少年。 洛九歌放在她腰间的手微用力,将她往更里带,蓝凤祭脸颊有些发烫,轻哼一声,正要去推他的胸膛,他唇角流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将书卷移到她眼前,“乱动什么,看书莫非一个‘静’字,你这般浮躁,怕是无法真正品味到其中的滋味。” 蓝凤祭略略扫了一下,这一篇果然够……婉约的叙述中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是男人最爱的类型,也难怪这一页翻阅的痕迹最深,看来某人是挑灯夜读无数次了。 九渊太子殿下如今不仅谋略颇深,手段高明,就连心思,也是越来越腹黑。 她道,“嗯,也只是看看。” 洛九歌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司仪也该确定下婚期了,倒时可以用这些话本指导一下。” 三天后,雨终于渐渐小了下来。 南影国推迟了三天的计划开始付诸实践,隐藏在附近郡县的兵力共三万,汇聚成滔滔势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占领了北部与康夙朝之间的保留地邬荒,群情激愤,要康夙朝给一个交代,不然就一路屠戮到凰城。 德乾帝沉着脸,手紧按在扶手上,久久不语,仿佛是在极力稳住情绪,目光偶尔落到清穹王身上,像淬了毒。 先前因公主不愿回归,本就心情黯淡,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实在让人愤怒,不过,清穹王府终于气数该尽了。 世事难料,原本是打算利用梵容和洛九歌与公主之间的纠葛,让双方两败俱伤,最后却成了清穹王府和南影国鹬蚌相争,然而,无论如何,都是康夙朝坐收渔利。 朝殿鸦雀无声,人心惴惴,一根针掉到地上也可以听见。 没有人愿意,去战场上消耗实力,然后变成砧上鱼肉。 清穹王上前一步,“阙千泽是容儿所杀,可容儿已经死了,微臣理所应当承担责任,甘愿领兵击退南影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清穹王府覆灭 臣将们都松了一口气,德乾帝“唔”了一声,“清穹王终究还是有些担当,朕还以为,清穹王要一直做缩头乌龟呢。” 距梵世子的死还不到十天,梵勒已经彻底换了一副模样,头发花白了许多,身形消瘦了下来,曾经挺直的脊背,竟有些显驼了。 世子身死,清穹王府无后,他辛辛苦苦维护的祖辈家业,最后还不是拱手让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刚才他打定了一个注意。 与其等着死后家业被人占为己有,不如将一切毁掉,彻彻底底地毁掉,让一切,随着容儿的逝去而化作尘埃,只留辉煌的一段历史。 即便可抚育幼儿,可他的心已经苍老不堪重负,且身体状况将一日不如一日,再难耗费这样的心思,再说,如容儿那般睿智者,可遇不可求,又怎么可能再栽培出一个来?如今的康夙朝不同以往,变数太大,也许,死,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 让所有,都在这一代戛然而止吧! 祖上有灵,定不会怪罪,毕竟千秋万岁,从来都是一个谎言。 道,“容儿年纪轻轻去世,微臣陷入悲痛,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还请皇上见谅。” 德乾帝深吁了一口气,狭长的眸中神采幽冷,“南影国以太子之死为借口,针对的却是康夙朝,即便候爷亲自领兵作战,恐怕也无法打消南影国对康夙朝的算计,可南影国攻入,确是清穹王府引起的。” 梵勒预感到一丝不妙,“还请皇上明示。” 德乾帝冷哼一声,“候爷还是先去应敌吧!尽了职责,再知道也不迟。南影国士兵骁勇善战,且懂阵法,候爷身陷丧子之痛,可千万要小心,切不可走神了。最好将清穹王府用得上的士兵和人手都派去,孤注一掷,方能有更大的取胜把握。” 梵勒目光苍凉,还算恭敬地道了一声“是”,又道,“微臣定不会辜负了祖上的遗训,人与风骨同在,一荣俱荣,绝不拖沓将就。” 说罢亲自退下,竟不顾德乾帝铁青又得意甚至夹杂着不安的神色,提前出了殿门。 这是所有的朝臣,与清穹王的最后一次见面。 两军对垒,清穹王只带了麾下的两万兵力,并拒绝了冰琰国,血炎教等势力的援助,在决战之前,朝廷有人快马加鞭,赶到战场,站在两军之间,当众宣读了圣旨。 说是清穹王府勾结冰琰国,血焱教等势力,妄图陷害太后和皇上,以谋权篡位,皇上英明,识破其阴谋,决定废其爵位,本该处死清穹王,满门抄斩,又因梵世子杀了阙千泽,若私自处理,恐是对友邦不敬,特将清穹王交由南影国处置,从此清穹王府从中州除名,再无干系。 南影国将士们顿时懵了,以为兵勇势强,可以借此机会在腐朽的中州土地上所向披靡,没想到,懦弱无能的德乾帝竟玩起了这般狡猾的招数,不过,太子之死,确实只与清穹王府有关系,由来父债子偿,养不教父之过,儿子死了,老子偿债,更是天经地义。 战前大将军举剑指天,“为太子殿下报仇。” “为太子殿下报仇!” 群情激愤,呼声震天。 梵勒满目苍凉,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输与赢,已经不再重要,即便赢了,也无容身之所。 埋葬清穹王府的辉煌,像暴雨涤荡一切,尊严而又干净,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这一场战争进行了半个月,惨烈程度前所未有,由于南影国不断增兵,清穹王粮草供应被康夙朝截断,尽管麾下拼死抵抗,仍逃不脱一个个被剿杀的命运。 这一场战争对清穹王府的意义是什么呢?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 无非是一场在无法选择的情形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阴谋罢了,康夙朝达到了目的,如南影国实际耗兵十万,方才将清穹王的兵力尽数剿灭,梵勒达到了目的,壮烈地终结了清穹王府三百年的辉煌,南影国虽然有缺憾,也牺牲巨大,但终究还是为太子殿下报了仇。 不似世子,梵勒倒下后,永远地,了无遗憾地,闭上了双眼,然后,夫人散尽家财,为全府上下百人安排了去处,在世子的晚尘殿花园坐了很久,拒绝前来搭救的人,面对渐下的夕阳,含着微笑,服毒自尽。 救走夫人是梵勒的吩咐,然而夫人却道,若她真的走了,尽管也会有一个不错的晚年,但这与苟且偷生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深爱着夫君,儿子,不会让这个拥有三百年辉煌的王府世家染上任何污点。 自此,清穹王府覆灭! 那样的迅速,仿佛狂风骤雨涤荡一切,令人防不胜防,令许多百姓唏嘘不已。 叛国,谋权,篡位,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从来都是至高统治者定一个人罪名最好的筹码,自古朝代更迭无穷尽,寻常人家,谁又会去在乎和追究?记得的,只有清穹王府的博爱和仁慈,以及叹息一声三百年辉煌,尽归尘。 留下美好,遗憾,赞扬,曾经耀眼的光芒,而不是肮脏,污秽,暴戾,这也许就是覆灭的意义。 溯言楼顶,一扇画屏后面,蓝凤祭闲适慵懒地倚身在靠椅上,望着天际,眸色泛着些许的苍茫,九歌执了画笔,轻浅又专注地作画。 “凤祭,你挑一下眉尾。” 蓝凤祭听话地微挑眉尾,眸波潋滟,颜容更是妩媚动人,嘴上却道,“各位将军开始行动了么?” 南影国损失惨重,九渊自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准备从其东部包抄而入,吞噬其国土,而另派一支人马在中州与九渊交界处中州一侧作乱,并造谣是清穹王府的余党,借此引开德乾帝的视线。 洛九歌看她一眼,道,“南影国兵力疲倦,大半数带伤在身,且是精兵强锐,眼下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顿了顿,“阙千泽也许没想到,他的死,会引起局势大变动,如今康夙朝有力的支持逐渐空了,只剩下一个九乾王。” 蓝凤祭修指挑起一缕发丝,唇角弯了弯,“九乾王正往封地增兵呢。清穹王府覆灭,德乾帝不得不派人驻守其封地,若双方起了冲突,就好办了。” 洛九歌微微一怔,这样的姿态,仿佛一个谈笑间凌傲天下的女王,一举一动,都透着足够运转局势的风华,仿佛勘破了一切人心和命数,这样的凤祭,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也让他更加心动不已。 若是画出来,恐怕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他也要将这样的她,永远定格下来,留下来。 画笔在屏风上细致地描,他淡淡道,“迟止国妄图打清穹王封地的主意,却没有认清迟止擅长水战,脱离了水域,迟止士兵的实力不过算中庸,康夙朝虽然堕落,可拿下迟止国,并不在话下。” 蓝凤祭微笑,“九乾王想坐收渔利,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洛九歌轻叹了一声,“世事莫测,变数太大,这不过是理想的状态。” 蓝凤祭眯起了眸子,心中一丝异样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去。 清穹王府覆灭! 距梵容死后不到一个月,清穹王府的一切也尽数埋葬。 寿宴见血光,大难将至,再次预言成真,当初她弹出那一滴酒水,不过是为了增加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从未想过要整个清穹王府偿还梵容欠她的债,其他无辜的人,没有这个义务,不该受此牵连,可是…… 世事莫测,果真莫测。 蓝凤祭垂下睫,眸中掠过一丝怅然。 “蓝凤祭,拿命来!” 半空陡然响起一个冷厉的声音,两个人影落在溯言楼顶,长剑指着倚在座椅上的女子,步步逼近。 蓝凤祭纤指将秀发弹开,缓缓坐起身来,“我早就知道,梵勒死了,可为梵容报仇的人,已经安排好。” 墨予微摇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间挤出来,“蓝凤祭,你好狠的心啊,梵世子如何亏待你了?” 洛九歌神色淡然,不疾不徐地收了画笔,掌风一动,画屏飘移到一旁,对一旁神色惊恐的悯枝道,“你先下去!” 蓝凤祭幽冷地看着逼近眼前的两人,“他错就错在,对我太信任,不然,也不会死得这样惨。” 手中化出一柄虚剑,迎了上去,蓝衣在眼前展动,九歌已到身旁,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溯言楼顶顿时杀光大耀,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凌绞流窜,将每一个人都笼罩其中。 墨予和秋娘仿佛是抱了视死如归的决心,眼神冰寒,招招狠辣,然而,百招之后,终究是败在了洛九歌和蓝凤祭的手下,齐齐摔到地上,由于受了重伤,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墨予眉头深蹙,试图重新爬起来,然而,才发现竟连这点力气也无。 洛九歌眸子睥睨地俯视下来,手腕抬起,一团金光在掌中跃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秋娘撩起袖子拭去嘴角的血,看着正逐渐化去虚剑的女子,冷冷一笑,“这个女人,虚伪,狠辣,善于伪装掩饰,梵世子倾尽所有地待她,她亦缱绻深情,凰城有目共睹,可下手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和悲悯,当心有一天,殿下也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合谋•中计 “噢?”洛九歌笑了,“若本殿说,杀梵容,是本殿下与凤祭共同的计划,阁下又如何以为?” 秋娘眼神嘲讽,“亦是如此。一个女人,太善于伪装,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洛九歌瞳孔微缩,泛起危险的光芒,手风一动,携带着杀劲的金芒散作两道,直逼向重伤两人的喉咙。 墨予和秋娘深深地对视一眼,伸出手,握到了一起。 死,不足惜,只是遗恨,没有为梵世子报仇。 蓝凤祭呵,即便我们死了,也会化作厉鬼,索你的命,诅咒你下地狱。 然而,正当两人闭上眼等死的时候,逼来的杀气陡然偏转了方向,不远处,一根粗壮的分枝从一棵参天乌木上断裂下来,树叶窸窣掉了一地。 “凤祭,你……” 洛九歌一惑。 “放了吧。”蓝凤祭背对两人,身姿清傲,仿佛不愿再看到他们。 仿佛有一根微妙的弦,藏在内心最深处,但凡曾经熟悉的人,都可能会撩动。 洛九歌犹豫了一下,挑眉,“好啊!” 秋娘和墨予一诧,女子忽而冷笑,“蓝凤祭,你以为,放过我们,我们就不寻你报仇了吗?” 蓝凤祭目视天边,眸色冰冷而苍茫,“欢迎二位再来。”她侧首,弯出一抹魅惑幽冷的微笑,“直到,把我杀死为止。” 等到两人离开了,洛九歌看着倚到椅子上的女子,“你不必对清穹王府愧疚,若死人太多是一种错误,那么,都算在我头上。” 虽然始料未及,感到有些意外,可她何尝真正在乎过,死的人太多…… 菱雪已经确认回了家乡,也许她实不该再有什么牵挂,可是,夜里入眠时,偶尔会有一只手,忽然揪住她的心口,让她生生疼醒过来,面对漆黑的夜,眸子苍茫无措。 仿佛有一个人躲在暗处,随时准备猝不及防地,给她一击。 她慵懒地向眼前的男子伸出手,洛九歌轻轻握住,掌心温暖得像春日的阳光,她满意地笑,“我很好,只是,想陪他们玩玩,聊以慰藉。” 炼炉中的火逐渐小了下来,剩下不多的黑煞之气随着火焰的跃动,丝丝缕缕地钻入悬在内顶上悬着的一个镂空玄铁笼中,一枚暗红色的丹药躺在笼子正中央,由于吸尽了赤焰果的精元,通体散发出淡红色的光芒,再加上黑煞之气进入,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 “小姐,快要好了。” 鸢儿眼睛一亮,俯身在小炉边查看。 谢纯然右手已经恢复如初,针从花绷子平面穿出来,又熟稔灵巧地刺入,冷声道,“离我的罗厄丹远一些。” 鸢儿抖了抖,道了一声“是”,退到一旁,忽然看到花园中有个人影,忙走出大殿,看到对方一副素衣裹面的样子,不由得奇怪,“谁呀?” 来人环顾了一下四周,摘下遮面的布,露出一张娇俏的脸。 “司马……司马小姐?” 鸢儿一时懵了,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想要阻止,司马瑄禾已经进了大殿。 鸢儿赶紧也进去,将大门阖上。 司马瑄禾看一眼炼炉,捂嘴笑了,“原来谢姐姐也相信长生不老啊。” 谢纯然丝毫不意外她的到来,道,“明济王府叛朝,司马小姐居然还敢踏上中州的土地,胆子可真大呢。” 司马瑄禾无所谓地在椅子上坐下,“我来,还不是为了谢姐姐。” 谢纯然勾起唇角,神色平静中透着诡谲,“噢?” 司马瑄禾微微发毛,多日不见,谢纯然似乎改变了许多,让人从骨头里感到害怕。 她稳了稳神,道,“梵世子年纪轻轻就葬送在了蓝凤祭那个贱人的手中,谢姐姐一定很想为他报仇吧?” 谢纯然眸中掠过一丝冷恨和狠辣,“想要蓝凤祭死的人多着呢,急什么?” “可是……”司马瑄禾皱起眉头,“墨予和秋娘被她和洛哥哥打成重伤回来了,我亲眼所见。” 谢纯然动作微微一顿,“所以说,完全靠功法打斗,是没有用的。” “那怎么办?”司马瑄禾明显焦急了起来,“候爷一定安排了很多人手去刺杀蓝凤祭,可蓝凤祭和洛哥哥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烨城王宫又有不少一流隐卫和护卫,想杀了她,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哼。” 谢纯然挑起弯细的眉,眼中寒波涌动,“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蓝凤祭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殿下,司马小姐不愿协同钟将军上战场,寻死觅活,一直在闹呢。” 何奴禀道。 洛九歌正将手中墨迹干了的画裱起来,闻言淡淡道,“九渊是要保明济王府荣华富贵,可也没说养闲人。” “司马小姐毕竟是女子,又皮娇肉贵,送入战场,恐怕司马普会不高兴。” 洛九歌沉吟了一下,凤祭已经回来了,以司马瑄禾的性子,迟早会生出事端,这些天来,她除了诅咒抱怨,倒也没有拿出什么手段,然而,这样的祸害,长留必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送到战场上自生自灭。 眸中不由得掠过一丝微妙,司马瑄禾毕竟是他幼时的玩伴,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他的心肠,也歹毒可憎,无药可救了吗? 还是因为,他对凤祭,情义实在太深…… “哼哼,洛哥哥,你存心害死我。” 还未开口,司马瑄禾已经抬脚迈入大殿,一脸愤然和委屈,眸中还蓄着泪,上前来便揪住太子的衣领,“那你就直接杀了我好了,这样就不用再看到我了。” 看到书柜上方悬挂了一副画像,神色更是充满嫉恨,“还一副女皇的样子,她这种歹毒的女人,能母仪天下吗?” 她一连串说了这许多,何奴神色尴尬,忙在一旁提醒,“司马郡主,万万不可对殿下不敬啊。” 洛九歌眸中幽冷的光芒转瞬即逝,微微苦笑,拔下司马瑄禾揪住衣襟的手,动作看似轻柔,却蕴着难以抗拒的力道,司马瑄禾失去平衡,后退一步,太子殿下已经坐到宝座上,气定神闲地扫她一眼,“你这样任性,是该去战场上磨炼一下,再说了,违抗本殿下命令,自九渊建国以来,你是第一个。” 司马瑄禾气得直跺脚,“既然如此,蓝凤祭心狠手辣,为什么不让她也上战场,体验一下别人的生死和痛苦,这样她就会有点良心了。” 洛九歌眯起眸子,桃花眼危险而魅惑,“你是说,凤祭要对梵容仁慈,才不是心狠么?” 她的决绝和果断,都是为了他和她,又岂能容人一次又一次污蔑和诋毁? 司马瑄禾心虚地垂下头,仿佛来了底气,又抬起头来,“我不管,洛哥哥要我上战场,还不如亲自动手杀了我。” 洛九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滚出去!” 司马瑄禾期待地看着心爱的男子,目光闪着异样,和着不甘的泪水,好生诡异。 洛哥哥,我还应该感谢你,要把我送上战场呢,不然,我也不会理所应当地进入夜影楼撒泼,从而使你不加防备地中了计。 一声闷响,何奴倒在了地上。 司马瑄禾惊喜地将视线重新投到洛九歌身上,然而,她只看到前面有人影如鬼魅般逼近,待定睛一看,太子精致的眉眼近在咫尺,却是那样的冷寒,手卡住了她纤细的脖子,逐渐收紧,“什么毒?” 不可能!师父教他和凤祭辨毒之术,只要有人携毒靠近,即便无色无味之毒,也可以感知得到,为什么这一次…… 司马瑄禾不可能这样厉害,身后必定有一个高深莫测的人指使。 头越来越晕沉,可是,他没有表露出来,目光清亮逼人。 司马瑄禾急得想哭,“啊,何奴无缘无故就倒下了,这是怎么回事?” “说!”洛九歌手猛地一卡,司马瑄禾仿佛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顿时惊恐地睁大眼睛,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也晃了一下。 然而,她看到男子头垂了下来,手从她脖子上松开,修美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司马瑄禾眸子绽放出欣喜的光芒,谢姐姐说了,这种无色无味的“弹指醉”,可令人晕厥而不害其性命,醒来后忘记施毒的人,很快,她就可以看到蓝凤祭是如何惨死了。 她探了一下,确认洛九歌呼吸轻稳,便放了心,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神色惊恐地跑出去,一直跑到溯言楼,“不好了,不好了,殿下晕倒了,蓝姐姐,你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蓝凤祭目光从手中的曲谱抬起来,含着嘲讽,“蓝姐姐……我没听错吧?” 司马瑄禾“哎呀”了一声,“蓝姐姐,殿下真的晕倒了,你怎么关心起无关紧要的来,殿下平时待你不薄,你却……” 蓝凤祭笑,神色轻淡,“九歌这些日子来得到滋养,身体是越来越安好了,怎会无缘无故地晕倒,除非……”眄了姿态狼狈的司马瑄禾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歹人暗害。” 司马瑄禾撩起袖子拭眼,“蓝姐姐,我是恨你,恨你抢走了洛哥哥,可洛哥哥晕倒了,我只能想到你,因为只有你能救他。” 蓝凤祭眉头微微一蹙,悯枝在一旁不无担忧地道,“蓝姑娘,司马郡主不像是在说谎,不如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一次诀别 蓝凤祭进入夜影楼,才发现九歌真的晕倒了。 尽管第一感觉确定没有毒药存在,她仍再细致地辨别了一下,神色凝重了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样厉害,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一个功法高深又敏锐的人躺到了地上,且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一处损伤。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诡异的事。 将九歌扶起来,“你出去!” 悯枝道了一声“是”,正要出书房,听到蓝姑娘语气清冷了许多,“司马瑄禾,出去!” 宫中的隐卫和护卫都没有察觉到危险,目前看来,司马瑄禾嫌疑最大,她怎么放心她守在身边? “不。”司马瑄禾焦急地抗议,“我一定要等到洛哥哥醒来。” 再说,她有什么资格命令她?哼,蓝凤祭,你就等着自食其果吧。 想到以后再也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心中越来越激动,谢姐姐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呢。 蓝凤祭手抚在洛九歌左胸处,缓缓抬头看从来是一脸天真无邪的女子,她的恐惧和担心更像是伪装,那样的别扭和不自然,眸中的狡黠和对某种不测的期待更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眉毛冷冷一扬,“好啊!那便请司马小姐留下。” 指尖一点光芒宛如飞流,迅速逼来,司马瑄禾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定格在原地,一动不动。 “死女人,你干嘛这样对我?” 司马瑄禾挣扎了一下,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眼中伪装的慌乱变成了凶残。 蓝凤祭已将洛九歌扶到椅子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安顿好,她侧首,笑容犹如修罗,“怎么,刚才不是叫我蓝姐姐吗?” 走到司马瑄禾身前,手指举起一颗赤红色的药丸,“如果殿下出事,你也不要想好过。” 司马瑄禾睁大眼睛,解药必定是在蓝凤祭手中,倘若蓝凤祭死了,她也只有等死的份,看着蓝凤祭将毒药塞到她口中,再强迫她咽下,她眸底浮起了真正的恐惧和绝望,“蓝姐姐,好姐姐,你快出去,这儿不安全。” “知道怕了?” 蓝凤祭拍拍她的脸,“说说,为什么不安全?” 司马瑄禾急得要跺脚,想到谢纯然的计划,再想到自己的生死安危,几乎要哭出来,“洛哥哥只是昏迷过去了,蓝姐姐,只要你赶快离开书房,你也不会有事的。” 蓝凤祭皱了皱眉,司马瑄禾为了自己的小命在担忧,莫非这房中真的有古怪? 外面都处在护卫的监视下,将九歌移出去,起码要比在书房安全得多。 虽然她一直处于警惕戒备的状态,然而,并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危险的存在。 不过,要越快离开,越好! 她暗自运功,正要将九歌扶起来,眉心处传来一阵眩晕感,她抬手按住,催入使人神识清醒的力道,然而,无济于事,她的身子依旧不受力地倚着九歌倒了下来,意志完全丧失之前,她看向满面惊恐的司马瑄禾,唇角泛着一抹诡谲冰冷的笑意。 “蓝姐姐,蓝姐姐……”司马瑄禾害怕得直掉泪,过来晃动蓝凤祭,浑身颤抖,“你快醒来啊,快醒来给我解药,天啦,我是不是快死了。” “废物!” 耳边响起一个嘲讽的声音,司马瑄禾一个激灵,转头看到谢纯然就站在身后,忙过去抱她的腿,声泪俱下,“谢姐姐,快救救我,蓝凤祭逼我服下了毒药,我好害怕啊!” 一股冷寒的气息源源不断地钻入体内,手臂很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松开手,抬头看着谢纯然,才发现谢纯然又变化了不少,红唇微微发紫,眸中涌动着黑煞般的潜流,仿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忽然间就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力量。 司马瑄禾一时懵了。 谢纯然不耐地将她踹开,走到蓝凤祭跟前,脚尖在她身上踢了两下,“蓝凤祭,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司马瑄禾赶紧哀求,“谢姐姐,能不能晚一点再杀她,我还要跟她要解药呢。” 谢纯然唇角勾起,“我当然不会现在就杀她,不好好折磨一下她,我怎么舍得让她死。” 司马瑄禾稍微放了心,“那……你要把她带去哪儿,洛哥哥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谢纯然这才将目光投到洛九歌的脸上,眸中颜色在缓缓变幻,似在斟酌着什么。 弹指醉是剧毒,按照“运势”的吩咐所配,若不及时服下解药,就会在一个时辰内死亡,她原先是打算借司马瑄禾的手,毒死洛九歌,然而…… 她阴渺地笑了起来,“我还有更痛快的玩法。” 司马瑄禾不解地看着她。 谢纯然将一枚解药扔到她脚下,“捡起来,喂你心爱的男人。” 司马瑄禾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弹指醉……有毒!” 原来,谢纯然连洛哥哥也算计了。 谢纯然没有回答她,将蓝凤祭随手拖起来,往门外走去,司马瑄禾不由得惊讶她的力气,拖一个与自己几乎相同重量的女子,居然轻松得像一个壮汉,她赶紧跟上去,“谢姐姐,你把她带走了,我的解药怎么办?” 谢纯然顿了顿,冷冷侧首,“废物,蓝凤祭的主要目的是折磨你,她不确定洛九歌是否会发生意外,自然是做了保留,你中的是慢性毒,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等蓝凤祭开口说话了,我会派人把解药送过来给你。” 行到夜影楼门口,女子掠身而起,越来越远,随袖一挥,黑气翻涌,前去阻拦的护卫纷纷被震开,淡红色的血雾混着黑色的煞气,看上去诡异无比。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大部分护卫纷纷涌入夜影楼,只见司马瑄禾一脸惊恐地依偎着太子的腿,蹲在地上,而太子正阖着眸,靠在座椅上,颜容清淡,更像是在闭目养神。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遭遇了意外。 有人赶紧过去探了探,松了一口气,“殿下没事。” 可是,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瑄禾站起身来,冷哼一声,“没有看到,歹人进来吗?要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做什么?” “郡主息怒。”有人愧疚地道,“属下,确实都没有看到,不知道方才那位女子用了什么办法。” “幸亏殿下相安无事,不过,温领头已经率人去追击歹人,拯救蓝姑娘。” 司马瑄禾腹诽了一下,蓝凤祭那个贱人,死得越惨越好呢!从此以后,洛哥哥就永远是她的了。 解药很快起了作用,洛九歌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中透着莫测,淡淡道,“都下去吧。” 护卫们都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道,“属下不力,蓝姑娘被一个女子掳走了,那女子功法极高,我们……没有拦住,殿下无恙便好,属下立即去救蓝姑娘。” 等护卫们离开,洛九歌侧首,看着一脸担惊受怕的司马瑄禾,“愿意死,还是交代?” 司马瑄禾大惊失色,“洛哥哥,你都知道……” 原来……谢纯然又骗了她! 这个狡诈的女人,分明是在利用她,并故意将她推入火坑。 洛九歌起身来,踱到窗前,浑身上下散发出冷寒的危险气息,背对胆战不已又气愤的司马瑄禾,仿佛她只要出言不慎,就会毫不留情地下手要了她的命。 事迹败露,司马瑄禾几乎再次哭出声来,体内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飞快卷席全身,变成难以承受的剧痛和煎熬,她捂住心口,翻滚在地上,“是谢纯然对我下了毒,强迫我这样做的,她恨蓝凤祭杀了梵容,要为梵容报仇,我也是被逼的啊,啊,痛死了,我就要死了……” 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大汗淋漓,五官扭曲在一起,却拼命道,“谢纯然说了,等蓝凤祭中计之后,就给我解药,可我愿意用我的解药交换洛哥哥的解药,因为在我心中,洛哥哥比我的命还重要。” 谢纯然不过是一个只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不懂功法,为何会在突然之间这般厉害? 洛九歌皱起了眉头,心中的担忧每一秒都在增加,几乎令他喘不过起来,看向躺在地上的何奴和悯枝,“意思便是,他们只能等死了?” 司马瑄禾呜呜地哭,“洛哥哥,我也没办法啊,为了事情顺利,我总不能叫他们先出去……是我贪生怕死,你杀了我吧,总归我也没有解药,与其忍受这样的折磨,不如早日解脱。” 何奴从来尽心尽责,忠心耿耿,悯枝也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婢女,洛九歌眸子浮起一丝悲悯,凝出一层淡光,托起两人的身体,轻稳地落到大殿中央,然后寒着脸,将司马瑄禾扔到花园中,冷冷丢下一句话,“那便好好地享受这样的滋味吧。” 只剩下司马瑄禾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难以抑制的呻吟。 不一会儿,淳于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身边却没有殿下的身影。 司马瑄禾已经痛晕过去,沾满尘土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仿佛在经历一场噩梦。 淳于大夫嫌晦气地叹了一声,直接进了大殿,替何奴和悯枝把了脉,都觉不出什么不对味来,不由得眉头紧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刹那芳华•乌发白尽 司马瑄禾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抹去脸上的水珠,才看清站在跟前的,是淳于大夫,他神色蕴怒嫌恶,手中还握着一个杯盏,不客气地道,“敢问司马郡主,何奴和悯枝,中的是什么毒?” 司马瑄禾从地上爬起来,眼中涌着恨光,“区区一个大夫,也敢用水泼我?” 真是反了,蓝凤祭欺负她,谢纯然利用她,洛哥哥对她不屑,就连一个大夫,也跟她作对。 淳于丰不卑不亢地道,“人命关天,又是司马郡主所害,微臣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郡主身上,还请郡主告知真相,也许何奴和悯枝还有救,若救好了,郡主的罪也会减轻一些,殿下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排斥郡主。” 司马瑄禾斟酌了一下,垂下睫,“是弹指醉。” 前往中州凰城,稍有不慎,无异于自投罗网,然而,他心中只剩下她的安危。 洛九歌快马加鞭,一路到中州和九渊交界,然而,负责救援的人返回禀报,说左丞相府和整个凰城,包括周边,都不见蓝姑娘的身影。 马儿在喘息,不安地扬蹄,洛九歌握紧缰绳,看着凰城方向,眸色沉痛而苍茫。 他几乎确定,谢纯然定是将凤祭带到一个隐蔽难寻的地方,变着法子折磨去了。 北风呼啸,他的墨发猎猎舞起,掠过脸颊,竟是丝丝入骨的疼。 好不容易重聚,命运就是这般喜欢捉弄人么? “这儿不安全,望殿下尽快回九渊。” 手下劝道。 洛九歌眯起了眸子,“找,一直找到她为止,违抗命令者,斩。” 一定要及时找到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滴答!” 隐约有水声在耳边响起,蓝凤祭吃力地睁开眼睛,不由得一怔。 一个洞,诡异的洞。 犹如普通的房室那般宽阔,向左约莫三十步外拐了一个弯,转折向视线不可及的地方,右边十步之外,像是出口,然而,却有烈烈黑焰在此起彼伏地燃烧,丝缕不绝的黑煞之气进入洞中,萦绕在遍地的藤蔓,奇花之间,而她被束缚在一面洞壁上,几条伸出来的弧形玄铁将她的身子紧紧箍住,她皱起眉头,挣扎了一下,玄铁反而收得更紧。 她停下,开始回忆,是了,她去看望九歌,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醒来后,便是在这个陌生的洞穴之中。 攀爬在地上的藤蔓,藤上尽是半指长的刺,尖端仿若针芒,透着幽蓝的颜色,仿佛淬了毒,上方稀疏分布着垂下来的乳石,正往下滴着水滴。 不时响起窸窣声,蛇类和各种说不出名字的爬行动物在藤蔓间穿梭,色彩斑斓,想必都含了剧毒。 尽管少有恐惧,蓝凤祭心中仍一阵发怵,目光警惕而冰冷地打量着周遭。 谁?究竟是谁会将她弄到这个地方? 司马瑄禾?清穹王府复仇势力? 九歌,又怎么样了? 她试图用功法将玄铁摧断,然而,玄铁上立即浮起了金色迦印般的光芒,将她的力道挡了回来。 虽然隔得有些远,黑焰的热浪仍不时袭来,蓝凤祭口干舌燥,额头上沁着薄薄的细汗,脸颊有些微的发烫,心头也越堵越慌闷。 难道,她要一直被困死在这儿吗? 一个身影,出现在洞穴尽头,灼灼黑焰为她添了诡异残煞的背景,女子嘴唇发紫,眸中涌动着可怕的潜流,头发似在一夜之间便长了,一直到脚踝,隐约有冷光在上下流动。 她每走一步,寒气便逼近一分,忽然花枝招展地笑了起来,肩头微微颤抖,“蓝凤祭,好久不见了,妹妹可是想念你得紧呢。” 蓝凤祭怔了一下,谢纯然,她何至于变得这样厉害?没想到,她还是落到了她的手中。 “我只是后悔。”蓝凤祭嘲讽地看着她,“没有早一点杀了你,让你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谢纯然咯咯地笑,身子扭动得宛如一条水蛇,似乎十分开心,“不变成这副样子,怎么为梵世子报仇?”声音一厉,“蓝凤祭,你果真是无情无义的薄凉人,梵容尸骨未寒,你竟然就把他忘了,枉他对你一片痴心。” 蓝凤祭闭上眼,也许,没有忘…… 她不允许自己去想,九歌的情意,不允许她去想,曾经的遭遇,不允许她去想…… 如何还能够回忆起,阙千泽杀来,他褪下扳指的决绝,如何还能够回忆,她将匕首刺入他的心脏,他本可以在同一瞬间索了她的命,却只是问了她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呢? “怎么,心虚了?你睁开眼睛看我。”一声清脆过后,蓝凤祭脸上显出了五个手指印,她冷冷地看着对方,咬住齿关,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非她中了计,若非她被禁锢,定要十倍地还她。 谢纯然冷黑诡异的眸中竟浮起了泪泽,她逼视着她,语气疯狂,“贱人,你知不知道,一直到入殓,梵容的眼睛都没有闭上,无论如何都不能使他闭上,你怎么忍心?你究竟还有没有心?” 真的吗?至始至终都没有闭上,就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顺水推舟地认为,她是九渊的奸细,进入清穹王府就是为了杀他,为九渊清除障碍,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问? 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在享受他的不甘带来的痛快? “我的心……”她幽幽道,“在洛九歌身上。” “呵……”谢纯然冷笑,挑起眉梢,手叩起蓝凤祭的下巴,“明明爱的是别人,却死皮赖脸地缠上梵世子,整日相伴,形影不离,难道,你不觉得自己肮脏下贱吗?” 她的手指收紧,几乎嵌入蓝凤祭的肌肤,“梵容的痛苦,我会让你一一偿还。” 蓝凤祭望着虚空,毒蛇交织着,从钟乳石之间爬过,宛如她曾经狠辣又复杂的心,可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究竟遭遇过怎样的劫难。 “你究竟是谁?”她冷声问。 眼前的谢纯然,绝非原来的谢纯然。 她回忆了一下,似乎在那一程时空中,她和梵容戎马倥偬的那些年,谢纯然一直在默默地设计着如何陷害她,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是一个只懂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 命运之轮重新运转,却是又让她栽到了谢纯然的手中。 早知如此,就应该把这个祸害彻底除掉。 “我是谁不重要。”谢纯然松开手,从袖中拿出一颗晶莹透亮的药丸,药丸隐约流动着绯色的淡光,她举到蓝凤祭眼前,“不过,你很快就不是你了,蓝凤祭。” 蓝凤祭心中暗惊,难道,谢纯然是要把她变成傀儡…… 尽管她咬住齿关,谢纯然还是以难以抗拒的力道,轻而易举地让她张开口,淡绯色的丹药就这样吞了下去。 蓝凤祭冷视着对方,像吐出咒语,“人在做天在看,小心报应。” “哈哈哈哈……”谢纯然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一件极为可笑的事,在服下毒药的女子身前扭动着身子,“报应?蓝凤祭,你怎么不认为,你的报应已经来了?” 蓝凤祭睁大了眼睛,自进入这洞穴中来,一种真正的恐惧飞快席卷全身,她看到,她垂下心口的乌发丝丝变白,手上逐渐起了皱皮,青葱般根根纤润的手指变得干瘪,枯槁,宛如老年女人的手。 她感到脸也逐渐松弛了下来,只是她无法看到,也不想看到。 刹那芳华,这是刹那芳华毒! 不,不…… 她不要老,她要和九歌赏尽风花雪月,看沧桑变幻,一起慢慢变老。 她用尽所有的功法挣扎,都玄铁上的迦印之芒挡了回来,玄铁越收越紧,直勒得她五脏六腑变形,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流下来,她盯着谢纯然,那样冷,那样恨的眼神,仿佛敛了千年的冰雪,“谢纯然,无论你如何报复,都改变不了梵容爱我的事实,也无法挽回他被我杀死的事实。你知道吗?他是心甘情愿地被我杀死,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反抗。” “所以你很骄傲是吗?”谢纯然厉声大吼起来,看着眼前绝世容颜不再的女子,忽然又是一阵大笑,“放心,你以后和洛九歌也相守不了了,他看到你这副样子,只有反胃,只有恶心想吐,甚至恨不得把你杀死呢。” 九歌……这说明九歌没事了,不是吗? 蓝凤祭眸中掠过一丝欣然的神采,又转瞬被残酷的现实所湮灭,她嘴角淌着血,头发已经尽数枯白了,玄铁嵌入她的肋骨,鲜血淋漓地淌下,一袭白衣被尽数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意识一片空白,有什么不断在脑海中炸开,像一道道劈断她神经的闪电,浑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又乏又痛,蓝凤祭垂下头,再也一动不动,任时间一秒不停地走,任鲜血一点点流尽,身体越来越冰寒,快要……快要死了吧?她这副模样,还不如死了好。 只是,她不甘,即便死了,也要化作厉鬼,将谢纯然活活折磨死,才肯罢休。 命运啊,既然给她机会重来,为什么又让她一脚踏入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荆刺之域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几分钟,蓝凤祭被冷水泼醒。 之前发生的,像是一个噩梦,然而,当她涣散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自己枯白的头发,被鲜血浸透的白皙,枯槁的手指,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她老去了,彻彻底底地老去了。 谢纯然轻渺的笑飘荡在耳边,“蓝凤祭,你以为晕过去了,就不用面对你这张又老又丑又吓人的脸了吗?” 她一把揪起蓝凤祭的头发,逼她面对自己,然后将镜子举到她眼前。 蓝凤祭定定地看着镜中的样子,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每一处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她吹弹可破的脸松弛皱巴,像堆积在了一起,一双潋滟的翦水眸子失去了所有的神采,黯淡无光,睫毛和一头秀发一道,尽数枯白,仿佛一个七十岁的老妪,不,更像是一个千年的妖怪。 不是说,服用了衰老的药物,只是头发会变白,眸子依旧清亮,五官精致不变,皮肤仍然像凝脂那般么? 若是那样,就当是一个天生银发的倾世佳人,也是不错的。 可是,这样的事情,却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哈哈哈哈……” 蓝凤祭低声笑了起来,受伤的身体在颤抖,声音又冷又讽刺,“命运,命运啊!” 她咬住下唇,下巴上尽是鲜血,她的脸上,忽然呈现出难以形容的悲和苦,凄厉地大喊,“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我重来?为什么不让我死一个干脆?” 血泪从她混沌的眸中流下,只有苍天,只有这冥冥之中的命数,才懂她话中的含义,然而,它们不会同情她,只会无穷无尽地折磨她,也许这一次她死了,还会重新复活,然后再一次坠入挣扎不脱的苦海。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好恨,恨不得毁了天地,毁了人间的一切,这样,所谓的命运也就不存在了。 谢纯然颇为欣赏她这副绝望凄惨又愤恨无力的模样,“蓝凤祭,这就是你的命,你就认了吧,不过……”她凑过来,神色嫌恶又满意,“你以为,我就这样放过你了吗?你此刻受的苦,可不及梵容受的万分之一,还有更痛快的滋味等着你享受呢。” 她指尖黑光萦绕,将镜子托起,正对蓝凤祭惨不忍睹的颜容,“在此之前,还希望蓝奶奶好好欣赏自己的这张脸,啧啧,你看,连毒蛇看到你这副鬼样子,都戒备起来了呢。” 洞穴上方,色彩斑斓的毒蛇缓缓爬行,探垂下半条身子,朝她吐出猩红的舌头,或许是被她身上的血吸引,或许纯粹是因为,她的模样,实在过于恐怖。 蓝凤祭眸子空洞,镜中的人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与不看,已经不再重要,她重新笑了起来,像洞彻了一切,是啊,也许她和九歌,终究是无缘的,她重生,是为了杀梵容,如今梵容死在了她的手中,她的使命也该结束了。 她不甘,她恨,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九歌还活着,她便放心了。 她唯一的心愿,是确认他活着。 她绝不会问谢纯然,这个女人的口中,只会吐出祸害,?她要亲眼看到,九歌是怎样的处境,如果他活着,祝福他一世安然,如果他死了,没关系,她也活不久了,虽然她的容貌被刹那芳华催老,可她的生命是年轻的,她的灵魂也是年轻的,魂魄一定还如先前那般美丽吧。 九渊的人马连找了三天三夜,不少马儿虚脱死亡,仍见不着蓝姑娘的一角身影。 甚至连德乾帝和太后也有察觉,暗中派大量人马去搜寻,仍一无所获。 “咳咳咳……” 有些沙哑的咳嗽声在风中响起,那样的萧瑟和苍凉,夕阳西下,将一队人马的身影拉得很长,为首的男子还是望着中州,疲倦的眸子呈一派半赤红的眼色,?由于三天滴水未进,由于喊了无数次她的名字,他胸口干燥得几乎要撕裂,此一咳嗽,竟然有几滴鲜血洒在衣襟上。 “请殿下保重身体,尽快回九渊。” 诸位护卫齐下马,跪劝。 这三天来,殿下逼他们按时用餐,说不会带一群半死不活的人去寻找他心爱的女子,可是殿下呢,却足足饿了三天,又连途奔波,甚至踏遍了中州的土地。 左丞相府去了无数次,也都没有谢纯然的下落,他们逼问,百般折磨谢丞相,甚至对其催眠,然而,他都只是茫然地摇头。 那个女子,才为九渊带来福祉和喜讯,就这样奇迹般地消失了。 国主连发十道圣旨,就是催不回太子殿下,可见殿下的心,也随那个女子去了。 洛九歌一动不动,只是阖上了眼。 蜂隐道,“殿下亲自出马,太过于显眼,不如先回九渊,让属下们继续寻找,誓找遍所有的国土。” “誓找遍所有的国土。” 诸护卫坚决地道。 虽然他们疑惑,有几股似乎来自康夙朝的势力也在寻找蓝凤祭,却对他们不加干涉,然而,殿下到处奔波,不啻于一个移动的活靶子。 洛九歌身躯倾了倾,强行稳住,苍凉幽然地道,“那便先回去吧!” 以凤祭的智慧和功力,到如今也未身脱险境,可见谢纯然是多么的厉害! 他只希望她还活着,只要活着,便是希望。 悯枝和何奴还是去了。 对于“弹指醉”,淳于太医穷尽毕生医术,也只是将两人的命勉强拖了两天。 太子殿下回九渊,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尚书审案,将司马瑄禾的所有罪名公之于众,如陷害九渊的恩人蓝姑娘,试图阻碍计划进行,如与敌国丞相府家小姐勾结,谋害太子和蓝姑娘,连累了悯枝和何奴的性命,但念在司马普戍守邕昌镇不易,特免去死刑,判为终身监禁。 与此同时,九渊的人马仍在马不停蹄地搜寻,一拔累了换另一拔。 太子饿了几日,国主吩咐厨子准备了丰盛的晚膳,为太子滋补身体。 偌大的饭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然而,只有两个人在对饮,何奴死了,太子殿下的身边添了新的内侍,和阿福一道为太子和国主倒酒添菜。 洛九歌神色平静,脸上看不出太大波澜,眸子却是苍寂的,像一潭不起涟漪的死水,拇指摩挲着杯壁,很久才饮下一口。 洛恒看太子一眼,“方才,有消息传来,康夙朝忍不住对迟止国用兵了。” 洛九歌道,“九渊也攻占了南影国的三个郡,国家终究越少越好。” 洛恒意味深长地道,“从今以后,只怕会无休无止地战乱下去,直到能够控制整个局面的强者出现的那一天。”他顿了顿,“父主老了,希望是你。” 洛九歌沉默了一下,“蓝姑娘的谋略和功法与儿子不相伯仲,只要找到蓝姑娘,儿子有七分把握,否则,只有四分。” 洛恒微点头,脸上染上了几分凝重,“你也别太焦急,护卫们正在搜寻,迟早会有消息,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样从人间蒸发了。” 洛九歌慢慢喝下一口,桃花眸似染上了落落寡合的伤,眯起了眼,“未曾想到,谢纯然原是祸害,及早除掉才是上策。” “唔。”洛恒也觉得意外,那个只会女红的大家闺秀,竟然在一夜之间算计了太子和蓝姑娘,“这其中必有蹊跷,一个不懂功法的女子,无论以什么途经,都不可能忽然厉害到这样的地步。” 洛九歌默然作饮,浑身上下笼罩着颓然和悲伤的气息,三天下来,看似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又清减了下来。 洛恒看着太子,眼中的忧色更深,语气郑重之中不失威严,“九歌啊,无论蓝凤祭结果如何,你都不可自暴自弃,轻贱了自己,九渊的将来,还得靠你呢,你若有了个三长两短,生无法向黎民百姓交代,死,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洛九歌眉眼间有了一丝松动,“儿子会谨记父主的话。” 自中州西部荒漠边缘再向西三百里,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火界,半圈黑火仿佛从地狱中喷出来,与半圈旖旎的流光相互衔接,围住广阔无垠的六大域,即幽,玄,焱,仙,灵,神域,传闻幽,玄,焱三域,从来是有去无回,能活着出来的人,任是功法再高深,也成了疯子。 蓝凤祭再一次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洞穴中,然而,等看清楚一切,她才知道这个地方比洞穴还要恐怖许多。 荆棘和带刺的藤蔓无边无际地蔓延,到处爬行着毒虫和毒蛇,散发出腥臭的味道,除了这些,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她染血的白衣分外明显,已经有不少虫子围聚在身边,发出令人肉麻的窸窣声,小眼睛闪着幽光,准备随时发动进攻,蚕食她的身体。 蓝凤祭心中阵阵发毛,她皱起眉头,动了动身体,浑身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到处是带刺的植物,她又怎么可能侥幸?身下藤蔓的刺尽数刺入她的身体,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刺根处是已经凝固了的鲜血,此刻很快有新的血液流出来,将藤蔓叶浸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昔日景象浮于前 蓝凤祭额头上疼出了冷汗,她尝试着运了一下功法,心中本能地一喜,功法的禁锢竟然解开了,只是运行到膝盖的时候停滞了下来,她疑惑地检查了一下,才发现膝盖上的筋脉,竟已经被残忍地挑断,原来,谢纯然是要她爬出这个鬼地方…… 她知道,洛九歌是她的信念,她一定会爬。 蓝凤祭愣了一下,嘴角浮起一抹凄然嘲讽的笑,谢纯然,谢纯然,你的报应,也快要来了。 她不信,以她的恨,她的悲,她的怒,会无法形成厉鬼,会安然地转世。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穹,强忍着剧痛,翻了一下身子,藤蔓的刺刺入她完整无暇的背部,鲜血淋淋,仿佛万根针锋齐齐没入,她紧咬住齿关,然而,仍逸出了痛苦喑哑的呻吟。 她平躺在藤蔓上,橘黄色的余晖笼罩着她的身子,被血浸染的白衣,一头枯白的发,松弛起皱的容颜,像在洗礼她所有的苦难和罪孽,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蓝凤祭将那些过往一一回忆,所有尘封的,历久弥新的,都像一幅幅画卷,在她苍凉的,死寂的目光中展开。 “这是谁家的小妹妹呀?” 十一岁那年,师父牵着她的手,经过一树树桃花,花瓣纷落而下,她的身上沾满了花香,桃林尽头,一个约莫大她一些的男孩在练剑,他招式还很笨拙,却是投入的认真,看到她,眼睛一亮,高兴地收了剑,迎上来问。 那时她只记得母亲满眼红肿地哄她入睡,醒来便到了桃陌洲,因为离开母亲的缘故,她心情黯然,绞着衣角,不说话。 师父打趣,“这是路边给你捡的老婆……咳咳,要好好对待凤祭,别让她跑了,知道不。” 洛九歌打量了一下她,竟过来大胆地捏捏她的粉脸,“傻乎乎的,多可爱啊,做我的老婆正合适。”说着恭恭敬敬地跪下,“徒儿多谢师傅。” 谷星子捋须,乐呵呵地笑。 画面一转,是在十三岁,一天的对练结束,累出了一身汗,她在湖畔洗澡,纤细的手指抚过身上的一条条鞭痕,哀伤的神色,透着倔强和恨意。 都是主母和两个所谓的“姐姐”留下的,纵横交错,不同年岁的伤重叠在一起,刻进了骨肉,再也好不了。 她注定要带着这些印记长大,空有一张好看的脸,身子却是丑陋的,若是有一天,师兄看到了,会不会嫌弃? 朝夕相处,她对师兄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出的情愫,只知道自己很愿意跟他在一起,吃饭时或练武时见不着他,她会慌乱,也愿意如师父打趣的那样,长大后当他的妻子,可是,她一身伤痕,怎么去面对他? 某处传来局促的窸窣声响,那时候她刚刚发育,自是有了少女的羞涩,忙抓起衣服挡在胸前,“谁?” 紧接着一声惨叫,夜色中,洛九歌狼狈地从一丛齐人高的花木间摔出来,连压断了几棵小树,双手还保持着扒拉的姿势。 原来是垫高他的石块打了滑,可好好地,又怎么会打滑? 她羞窘之余,不免难过,“哼,师兄是被凤祭身上的伤痕吓到了吧?” 洛九歌的眸中却满是疼惜,“你等着,师兄会给你惊喜。” 他回来时,将一盒膏药交给她,想了想,又从她手中拿过来,自己用手指挖了一点,轻柔地涂在她身上。 “笨啊!”他笑她,“如果早一点说,在你刚到桃陌洲的时候就已经治好了。” 他恍然,“噢,错了,是我应该早一点监督你洗澡。” 战乱伊始,她率一支精兵负责从东部包抄梵容的驻扎地,与西部行进的洛九歌相互呼应。 她终究是中了梵容的算计,当骑着白马逼近梵容的营帐,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然而,她心中并没有一丝恐惧和退缩,显然梵容的麾下看到她纷纷退开,必是为了放她深入,但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如趁机取了梵容的命。 这个负责幕后指挥,极少在交战中露面的男子,据说自出生以来,便携了王者的雍容高华,且颜容是少有人及得上的俊美,运筹帷幄,谋略高深莫测,与洛九歌并称“北容南歌”,对于两人谁更优秀一些,天下一直在争论不休,然而,要得出定论,恐怕只有等到鹿死谁手的那一天了。 营帐缓缓移开,她挺直腰板,长剑指向逐渐显出身形的男子,“梵容,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然而,等看清了全貌,她不由得一怔。 梵容倚在软榻上,倾斜着健美颀长的身躯,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一手搭在宽大的扶枕上,一手握着一本泛黄的卷册,他看着她,眸子一派寂然,有辰光静烁,虽然气息清冷,但丰神俊逸,任是无情也撩人心魂。 比私下玩世不恭,浅笑眉开的九歌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种高华稳熟到骨子里的气质,仿佛只需只言片语,或者轻挥衣袖,便能够轻易地操纵乾坤浮世。 他说,我在等你。 这几个字,轻而易举地俘虏了她。 然后是耻辱,煎熬的奸细生涯,她愧疚,自责,却又忍不住,抱着不该有的期待。 直到九歌失望哀凉地道,你走吧,去做梵容的女人。 她曾经不懂珍惜,以为习以为常的温馨和平淡并不是爱情,却不知这样的感受,其实才是最难得,因为早已在岁月之中,深入到骨髓里,心灵深处,所以才会来得这样自然而然。 如今,她发誓要好好珍惜爱了多年的男子,才发现,命运已经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的一生,无论是那一程时空,这一段路途,都是一个笑话,唯一的美好,也许只剩下桃陌洲那一段漫长的岁月。 黄昏之后,溟濛的浅夜开始笼罩天地之间,星辰开始变得明亮起来,蓝凤祭辨别了一下方向,转向西南方向,拖着经脉被挑断的腿,开始爬行。 然而,才动了两步,她便因难以承受的痛苦停了下来,新的刺刺入伤痕累累的身体,带来的仍是钻心的煎熬,她一头枯白的头发被绞在纵横交错的冷刺间,因浸染鲜血而变得干硬的白衣被刮出了痕迹,整个人像被钉死在了这一处。 一种巨大的悲哀笼罩了她,蓝凤祭双目空洞地望着苍穹,眸中似乎有什么在流下,鼻尖传来一阵血腥味,她咬住齿关,牙根阵阵发酸,不知是恨,还是痛,难道,她注定要死在这儿吗?然后,变成一堆腐尸,一架枯骨…… 如果确定九歌安然无恙,死在这里,被毒虫分食,化作藤蔓的养料,永远消失得无影无踪,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可是,她不甘,她不甘啊! 窸窣的声音围聚而来,原本因为感知到强大的功法内蕴而有些畏惧不定的毒虫,此刻已经确定爬在地上的女子不过是一个废物而已,纷纷发出“咀咀”的兴奋声,再也不加犹豫地进行侵犯。 蓝凤祭涣散的眸子浮起一抹坚决,强打起精神,暗运功法,手艰难地抬起,杀光携着强劲的力道向四周涤荡而去,大风席地而起,裹携着遍地藤蔓,毒虫,荆棘,直退开一方宽阔无垠的地域。 蓝凤祭像看到了一丝希望,手中化出一柄虚剑,插在地上,扶着试图站起,然而,才起身到一半,双膝一软,浑身不受力地摔倒下来。 是的,这正是谢纯然的用心。 解除她功法的禁锢,却废掉了她的双腿,就是为了她有些许力气爬,她要好好折磨她,不会让她轻易地死了。 一步步,不知何时抵达九渊?! 她得出了这一方诡异的地域,才好重新判断再继续往哪里走,尽管路途漫漫,危机莫测,然而,她颜容枯槁,乌发白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还剩下的,仅有心中的那一点信念罢了,无论如何,也要以这副伤痕累累的身子去实现。 毒虫残躯的腥臭和植株被绞断的气味弥漫在半空,她像是没有闻到,手肘撑地,拖动身体缓缓移动,前方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尽量不耗费功法,倘若以功法助身体前行,恐怕半个小时后,她便再也动不了了。 “哈哈哈……” 头顶上方传来阴渺得意的笑声,“姐姐,这种滋味,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妹妹帮你一下啊。” 早就预料到谢纯然一直在监视她,蓝凤祭抿住唇,一言不发地往东南方向爬,她无暇关心对谢纯然的恨,以及死了以后,如何化作厉鬼报复,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不管不顾,力排万难地去实现。 “哎哟,快点爬啊,姐姐的动作忒慢了,只怕好不容易到了,太子殿下却已经熬不住了呢。” 九歌,九歌还活着,从谢纯然一开始透露的内容就可以判断,此刻更加坚定,然而,她要看到他安好,或者,变得安然无恙,才肯放心地离开。 蓝凤祭加快了速度,土地尽管平坦,却十分粗砺,一个小时过去,她柔嫩的手肘已是鲜血淋淋,眩晕的感觉阵阵传来,再加上许久未进食,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她趴在地上,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疯魔•傀儡果 一阵香味萦绕在鼻尖,伴随着一阵咯咯的笑声,“想吃么?” 蓝凤祭阖上不久的眸子重新睁开,谢纯然正站在她身前,青葱般的手指抚着一个奇异的水果,水果浑体呈淡红色,似桃又似梨,有小碗那般大,散发出香甜诱人的香味。 已经不再关心前面的人是谁,她对她又有多恨,蓝凤祭眸中浮起期待的光芒,手伸向那个能让她饱腹的水果。 她得活着,必须得活着,活着,就要进食。 视线尽数落在果子上,像看着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她遥遥伸出手,手臂上掉了一层皮,糊满尘土,袖子被摩擦得褴褛不堪,亦沾了满鲜血和尘土,谢纯然扫她一眼,轻嗤一声,举起果子端详,“如果我告诉你,这种果子吃了,会陷入半疯狂的状态,但也会使你体力大为增长,你吃,还是不吃?” 蓝凤祭爬近一步,几乎就要试图站起来,将果子拿到手中。 谢纯然诡异地笑了,“我还要你尝尝,我的另一种滋味。” 她随手一扔,果子滚落到十步之远的位置,蓝凤祭眸子微微一亮,不顾一切地爬了过去,捡起果子,胡乱擦了一下,便狼吞虎咽地啃食了起来。 尽管果子的味道甜美而奇特,她却始终不知其味,只知道这个东西能够填饱肚子,然后,帮助她去看一眼九歌。 也等于是诀别前的最后一面。 傀儡果,增功法,强怨念,控制神经,使人陷入半疯魔,危害苍生,成为众矢之的。 在谢纯然轻冷的笑声中,蓝凤祭吃光了果子,甚至连核也吞了下去,她惊异地发现,不但肚子饱了,浑身上下也充满了力气,这绝非只是饱腹的原因,她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继续向前爬行。 得尽快回到九渊,她浑身是伤,一路白发不断掉落,身体越来越衰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了路上。 只要出了这个诡异的区域,再想办法备一匹快马,就快了。 谢纯然勾唇看着爬得越来越远的女子,忽然张掌一吸,蓝凤祭猝不及防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恨吗?恨,那就痛快地恨。” 蓝凤祭霍然抬头,冷冷地盯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女子,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间挤出来,“你好狠毒!” 每一个字,都带了剜心刻骨的恨。 “哈哈……” 谢纯然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哪有蓝奶奶您把匕首插入梵容的胸膛那般狠毒呢,比起蓝奶奶您的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纯然恐怕要远远甘拜下风呢。” 蓝凤祭艰难地挺直身子,双手迅速凝起一圈杀光,朝谢纯然打了过去,任何阻挡她去见九歌的人,都得死! 空气晃荡,大地震颤,身体废了,颜容老了,她的功法,却还存在。 谢纯然笑声不停,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袖子一挥,杀劲尽数落到了蓝凤祭的双膝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的长空,趴在地上的女子躬起了身子,手颤抖着,捂住流血的双腿,她好恨,好恨啊,恨得疯狂,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样的恨,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谢纯然如今拥有一身难以匹敌的功法,最令人防不胜防的迷药配制之方,?她又是这样的状况,无论如何,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只想……”她咬牙,决绝冷恨的语气竟似带了一抹哀求,“见九歌最后一面。” “好啊!”见她不得不认命的样子,谢纯然满意地挑眉,“继续爬啊!” 蓝凤祭点住膝上的穴道,撕下两条裙裾,缠住两膝,加快速度向前爬,白发拖曳过地面,白衣匍匐在地,像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苦行者。 “及早把她杀掉,夜长梦多。” 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最渺远的,最深的地域。 蓝凤祭身形顿了顿,继续往前爬。 谢纯然冷哼一声,“夜长梦多?你知道她有多狼狈吗?要不是有一丝信念支撑,恐怕已经命丧幽冥火界口了。” “咳咳……这个女人,死得越快越好,信念,往往是最可怕的东西,它可以使人浴火重生……” “我不想听这些。”谢纯然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放心,我自有安排,你的目的,我的目的,都可以达到。” “好,好!若你食言,我定要无休无止地折磨你。” 那个声音陡然一厉,说罢便消失了。 谢纯然眸中掠过一丝冷芒,接着唇角浮起一抹莫测的笑意,食言,怎么会食言呢?蓝凤祭如今这副模样,见到洛九歌之后,若没有她的其他“安排”,恐怕也会心甘情愿地主动去死吧。 一个月过去了,蓝凤祭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洛九歌亲自寻觅了无数次,?愁白了几根头发,每夜在灯下沉默许久才入睡。 一同消失的,还有司马瑄禾和诸位护卫口中带走蓝凤祭的谢纯然。 与此同时,九渊与南影国之间的战争形势突变,在南影国被攻占了五分之一国土的情况下,阙千泽16岁的王弟阙千珉极力说服父王和诸位臣将,主动请缨,?前往战场,初出茅庐的小王子,竟凭着极高的谋略和不赖的功法一一收回八个郡县,南影国士气大涨,愈战愈勇,九渊虽然竭力抵抗,但仍落了下风,不过是短短十日,便牺牲了三万多士兵。 决定前往战场的前三天,洛九歌亲自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他已经记不得找了多少次了,回来时两万精兵严阵待发,他换上利落冷酷的劲装,骑上当头一匹白色大马,深深地看一眼溯言楼,策马,缓缓离开烨城。 一旁随行的,是封为战前大将军的隐卫龙清,看一眼太子殿下,不由得慨叹。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苍凉的眼神,复杂得无法形容。 心爱的女子似乎永远消失在了人间,而殿下又不得不肩负起大任,亲自领兵上战场,这样的心境,又如何为人道? “蓝姑娘,是殿下的希望。” 斟酌着道。 洛九歌又何尝不懂他的含义,幽幽道,“是,所以我不能死。” 死了,就永远也无法得知她的消息了。 迟止国毕竟擅长水域作战,苦苦支撑了一个月,平野上的战役开始节节败退,甚至溃不成军,洛殿下出师后的第五天,迟止国锦绣公主来访。 美丽,清灵中气质平静,有谋略,透着一般人难以征服的贵气和风采。 洛恒早已了然,捋须道,“原来锦绣公主已是第三次来九渊。” 酒香蔓延,一些重要的臣子被安排与锦绣公主一同宴饮,心中直打鼓,眼下九渊忙着与南影国打仗,战况曲折,平野上不断吃败仗的迟止国倘若还要寻求合作,岂不是做白日梦吗? 锦绣公主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在坐的臣子,似乎对他们的身份都颇为满意,微微勾唇,“国主见笑,不过,这不正也表示了锦绣的诚意吗?” 洛恒为难地道,“若公主拜访的目的与之前一样,眼下的情况,恐怕九渊会吃不消啊。” 锦绣公主纤美的手指端起夜光杯,浅啜下一口,“国主恐怕有些误会了,再怎么说,迟止国也有自知之明,结盟一事,既然九渊暂时不需要,那便先罢了吧。” “那公主……” 大臣们面面相觑,其中一员大臣疑惑地问。 锦绣公主莞尔,平静的笑中带着稳操胜券的意味,“眼下是不结盟,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在一定的可能性上,九渊的利益也是迟止的利益,但凡意图损害到九渊的人,都是迟止的敌人,所以,锦绣此来,是为了提醒国主一件事。” “噢?”洛恒疑惑,“公主请讲。” 锦绣抬手,侍从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恭敬地呈到洛恒眼前。 那是一张娟帕,由于时日久远,洁白的娟帕微微泛黄,有血印隐约透出来。 洛恒将娟帕展开,上面一行用血写成的字直撞眼帘。 “吾之女凤祭,皇室镇国公主也,照凤命,见信归宗。” 娟帕下方,落了“花奴”的字款,是用毫笔书写,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过可大致辨认得清楚。 洛恒定定地看着娟帕,手,不经意颤抖了一下,眉头深蹙,“这……可是真的?” 锦绣公主微挑眉,道,“先是阙千泽,梵容,下一步,就是太子殿下,然后荣耀归宗。国主认为,这,是不是真的?” 大臣们不由得犯嘀咕,难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洛恒沉吟了一下,“栽赃陷害,也不无可能。蓝姑娘的功绩有目共睹,不排除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有意算计,司马瑄禾,便是一个例子。”他抬眼看着锦绣公主,“一个月前,郡主因此被判了监禁。” 锦绣公主毫不介意落痕的含沙射影,不疾不徐地道,“国主可还记得,右丞相府被判上下流放的时候,有一个人完全置身事外,德乾帝和太后似乎把她忘了,然而,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眼中,她可是花奴的亲生女儿,而花奴,正是太后亲信花弘将军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来了,你要等我啊! 宴席上的臣子们隐约猜到了什么,都露出震惊的神情,却又不敢相信。 洛恒神色凝重,“这个东西,是从哪儿得到的?” 锦绣公主道,“中州太后护卫杀弦决和冷夕容在崖山一役中吃了败仗,这张至关重要的娟帕,有幸被锦绣获得。国主若不相信,可找来花奴生前的笔迹,对照一下。” 洛恒沉吟了一下,脸上神色复杂,“蓝姑娘生死未卜,其中或有蹊跷,目前还不能下定论,等找到了蓝姑娘,再求真相也不迟。” 锦绣公主莫测一笑,“倘若国主对了笔迹,仍然不愿相信,可等半个月之后,看看九渊的大功臣和未来的皇后,是怎样对待九渊的。” 洛恒一惊,“蓝凤祭还活着?” 锦绣公主微笑,“不但活着。” 洛恒陷入了沉思,锦绣公主一副颇有把握的样子,再加上这一方娟帕,似乎根本假不得,可是…… 德乾帝一无所出,忽然多了一个公主,根本让人无法想象,也一时接受不了,再加上蓝凤祭与九歌一同在桃陌洲长大,师兄妹情深,凤祭又为九渊除掉了阙千泽和梵容,功不可没,如果她打九歌的主意,九歌对她没有任何防备,只怕是早就…… 最重要的,是雪玉扳指乾坤之力尚未开启,蓝凤祭既然愿意交出来,可见是存了十足的诚意,也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可是,这件事怎么看,也跟梵容先前的经历大致一样,也许她表面上不单独针对九歌,而是通过九歌对九渊做什么,难说啊。 通过上次那件事,作为一国之主,为了不损利益和百姓福祉,他不会再轻易地做决定和下定论。 深吁一口气,“既然如此,便等到半个月之后吧,朕倒是要看看,蓝凤祭是以什么面目回来。” 锦绣公主微微颔首,“国主深思熟虑,锦绣深感佩服,迟止国若有机会与九渊合作,真是一种荣幸呢。若蓝凤祭令九渊失望,还希望国主重新考虑一下先前的决定。” 她唇角微微抿起,眸中掠过一抹算计的光芒,前些日子,她意外收到一封信,信上交代了蓝凤祭一夜衰老的改变和如今半疯魔的状态,要她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这样的机会,可真是千载难逢呢,要知道,她的手下伪装成为梵容报仇的势力,几次要取蓝凤祭的性命,却是一点便宜也捞不着,特别是洛九歌豁出性命般护着,更令她心中不快。 这个男人,看到的第一眼,她便认定是她的。 九渊太子殿下亲临战场,以谷星子教与的阵法破阙千泽传承的阵法,且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战术多变,一人功法抵万军,直逼得南影国招架无力,多处战场溃不成军,由于粮草被截断,被逼到绝境的将士,不断有自裁和投降的情况发生。 有人说,太子殿下之所以竭尽全力,倾其所有谋略地战斗,是为了能够早日取得胜利,然后去寻觅心爱的女子。 可是,日子一天天流逝,蓝凤祭还是没有出现。 十三天之后,九渊再一次出奇制胜,攻占了南影国腹地祈君山,引起南影国上下恐慌。 南影国常年干旱,所有水源补给来源于寒峰祈君山上冰雪所化,可说祈君山是南影国的命脉,如今祈君山被九渊占领,等于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逼不得已,南影国只好答应割去东部占全境三分之一的国土,并签订了协议,九渊凯旋而归。 国主亲自出城迎接,太子殿下的第一句话便是,“父主,有没有找到凤祭?” 十多天暴露在外的风霜苦寒,让太子的脸镀上了一层浅铜色,温润的五官被磨砺得更加锋锐清俊,战马上,他的身姿坐得很直,握住缰绳的手,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剑伤,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霸者气质。 “吼,吼,吼……” 百姓们夹道相迎,一直排出城门外,还剩下的精兵举戟欢呼胜利。 没有人看到,太子殿下的眸子是苍凉的,绝望的,隐约带着誓不罢休的决然和期待。 这些日子,他安排的手下一直在找寻,可带到营帐中的,都是杳无音讯的消息。 想到锦绣公主那一番话,洛恒激动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叹了一声,“还没有。” 洛九歌微微颔首,抿着唇,策马进城门,脸上多了一种冷毅的神色。 洛恒忧心地寻思,太子是变了啊,似乎所有的坚强,都是因为抱着蓝凤祭还活着的希望,若蓝凤祭出了事,只怕太子会一下子垮了吧。 可是,不知蓝凤祭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哈哈哈哈……” 幽冥火界幽之域边缘,传来一阵疯狂欣喜的声音,尖利中含着凄厉,几乎响彻长空,“我找到出口了,找到出口了。” 那是一个令人嫌恶又恐惧的老妪。 一头苍白的发垂到脚踝,发上沾满了泥土,藤蔓的刺,枯黄的叶子,白衣染浸的血液早已经干涸,被磨得肮脏污黑,隐约辨出暗红的血迹,她的身子亦枯瘦干瘪,失去了女子所有的丰韵,像一截枯木被装在破麻袋里,然而,她皱巴松弛的颜容上,双眸却黑得吓人,宛若无边无际的黑洞,翻腾着煞气,戾气,疯狂,仿佛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人吞噬。 此刻,她望着火界灼灼燃烧的黑火狂笑,五官狰狞扭曲,似乎四十五个日日夜夜受的所有苦难和折磨都值得了,她还在受伤的膝盖跪在苍茫天地之间,双手张开,不断颤抖,从手肘到掌心,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旧伤结痂又添新伤,有些地方还在渗出血液。 火界之外,三名斗胆来捡煤块的壮丁睁大眼睛看着蓝凤祭,愣了一分钟,其中一人拔腿就跑,“鬼啊!” 剩下两名也哆哆嗦嗦地背起煤块,沿着一处缓坡奔逃。 蓝凤祭唇角诡异地勾起,掌中飞快凝聚起一团光芒,杀劲所经之处,空气震颤,土壤层层掀起,奔跑中的三人陡然止住了脚步,胸口洞开一个窟窿,鲜血飙洒半空,身躯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挡我者,死!” 挡我去见九歌者,死! 蓝凤祭单手击地,掠身而起,落到半是荒漠半是原野的界外土地上,望着远处正悠闲吃草的马群,漆黑空洞的眸子浮起一丝亮色,有了马匹,就快了,谁也不能阻挡她,包括因惧怕她的力量而不再敢轻易露面的谢纯然。 再也不用担心耗费体力,她施展轻功,落在一匹枣红色的千里马背上,正准备离开,那些惊呆了的牧民大骂着“妖怪”,居然毫不畏惧地围上来,从地上捡起石头砸到她身上,韧实的长鞭也用力地抽打在她的身上,他们同仇敌忾,口吐恶毒的咒骂,句句不堪入耳,仿佛她是天地之间最肮脏,最下贱的东西。 蓝凤祭眸中冷光一扫,手腕一动,十来道凌厉的杀光在意念的操纵之下准确地没入牧民们的脖颈,栗马托着枯老的白衣女子离去的时候,牧民们纷纷倒下,地上多了一堆残尸,血流成河。 蓝凤祭朝幽冥火界口看了一眼,苍老的唇角冷冷勾起,仿佛是在挑衅和警告,然后一策缰绳,栗马迈开发达的四腿,向九渊方向疾驰而去。 “看,如今的她,可是连我都不敢惹呢。”5 谢纯然看着远去的女子,声音又低又冷,像一阵寒骨的风掠过。 “不及早杀了她,必定会留下祸患。” “运势”不满地哼了一声,声音透着某种威胁。 谢纯然眉头不耐地皱起,“我说过,要让她品尝到最痛苦的滋味再死。” “好,若她不死,反而惹出一堆麻烦,我绝不会让你好过。你心中清楚,头痛欲裂,身心不由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谢纯然眸子一厉,正要发作,却终究忍住,微微颔首,“等着吧。她这副模样,见过洛九歌之后,即便不死,也会选择了结自己。”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光芒洒在原野上,马背上的女子白发倾下,依稀可辨出白色的原样,褴褛的布条随风飘舞招展,却也大致遮了羞,看上去隐约有绝世独立的风采。 从幽冥火界到九渊,需要三日的行程,三天后,她就可以看到心心念念的男子,她再也不能够嫁给他,只想看他一眼,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女子空洞苍然的眸底,跃动着一点微弱的亮光,像少女时最天真,最纯粹的模样。 九歌,我来了,我来了…… 你要等我啊! 两天之内,白发女妖屠戮生灵,杀害无辜平民的传闻仿佛大风一般,从西疆飞快吹到东部中州,所有人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人心惶惶,有军队驻扎的地方,都加强了戒备,百姓夜晚也早早关上了房门。 说是那白发女妖是个老妪,模样狰狞扭曲,以杀人为乐,还喊着“挡我者,死!”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不过说来也奇怪,没有前去攻击阻挡她的人,都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有人说,这女妖啊,虽然疯狂,却有着最悲哀痛苦的眼神,那样空洞漆黑又冷厉的眸子,第一眼看时,令人心惊,想到逃离,再看一眼,会发现那是一种极致的苍凉和决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魂葬城门 //如果有来生,你还会不会爱一个人呢? 夜已经很深了,烨城溟濛如梦,宽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城门缓缓打开,一队疲倦的人马回归的“嗒嗒”声敲在平静的夜中,一些因此辗转苏醒的百姓迷糊地猜到,定是太子殿下寻觅心爱的女子回来了。 然而,听马蹄声颓然,定然又是一次失望吧。 为首的男子一身蓝色锦衣,背影清瘦颀长,颜容冷峻苍茫,唇角微微抿着,一双桃花眸寂静如幽潭,他望着朦胧不清的半空,只觉得心口堵得尤其厉害,有什么在肆意地冲撞,倘若克制不住,恐会呕出一口活血来。 一只信鸽扑棱棱地落下来,站在马头上,黑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见殿下没有动静,龙清拍马上前,取下信笺,匆匆看了一遍,一惊,“殿下,白发女妖已经到达九渊西部边界,并杀死了一千名围剿她的将士。根据女妖这两日来的路线,明早必然经过烨城,只怕百姓遭殃哪。” 洛九歌眸中掠过一抹嫌恶,“精良弓箭手埋伏准备。” 本可以好好地寻觅凤祭了,却又出现个什么“白发女妖”,他自是不耐,只想着有什么阻碍都尽快解决,以最好的谋略,最优秀的麾下。 或者她的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从边关到距离中州五十里的淮安谷,不断有紧急的消息传来,女妖所经之处,无数士兵和无辜的百姓被杀戮,被惊醒的人们纷纷向别处逃散,据禀报,女妖的目的正是九渊,或者,至少经过九渊。 疲乏归来,整整一个夜晚,洛九歌只稍作歇息了半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布置防护,天蒙蒙亮时,所有的弓箭手都已经准备好,埋伏在邺城外的各个隐蔽位置,百姓们也收到了警告,清晨闭户,在女妖被处决之前,不可出门。 逐渐入秋了,天气有了寒意,洛九歌披了一身宝蓝色的大氅,玉立在高高的夜影楼上,布满战争伤痕的手轻拍栏杆,看着城门方向,清幽的眸中带着丝丝的凌厉。 而身边的箭台驽上,九渊在战场上赫赫有名的“鹰钩箭”已经准备好,箭头设计了锋利的倒钩,倘若入了体内,便会牢牢锁住骨头,想要拔下来,只能连肉带骨,等于彻底废掉一个部位。 若入了心脏部位,只怕是神医,也回天乏术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半空一片寂静,晨曦的光芒笼罩下来,枝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析折出炫目而迷离的色彩,洛九歌神思一恍。 那些过往越来越远了,疼痛却越来越清晰,她还没有回来。 等灭了女妖,他要到更远的西遥,南海,白滨寻觅她的踪影。 他相信,他用尽毕生之力,一定能够找到她。 又一只鸽子落到栏杆上。 洛九歌取下信,展开,脸色微微一变。 南影国割出来的参星域南部,一夜之间,被一股莫名的势力突袭,对方仿若夜影鬼魅,直取各大驻扎地首领,士兵们被大面积蔓延的迷药迷晕,等天亮时,都已经成了傀儡。 “殿下,怎么回事?” 见太子神色有些不对,龙清疑惑地问。 洛九歌将信交到他手上。 “这……”龙清眉头深蹙,“看来,幕后定然很厉害。”斟酌了一下,“难道是……南影国装神弄鬼?” 洛九歌微微颔首,“只怕他们暂时还没有这个胆量。” 气温陡然清寒了下来,仿佛有什么气势强大的东西在悄然逼近。 “来了。”龙清压低声音。 洛九歌眯起了眸子,望着微微震颤的烨城外龙潜山,那儿,有大片大片的林木倒下,乱石翻滚。 烨城的气氛更加肃穆了一些,那些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哈哈哈哈……” 狂喜的声音在半空响起,沙哑,苍老,凄然,“找到了,找到了啊。” 一个白发白衣的女子从龙潜山顶掠飞而来,褴褛肮脏的白衣和枯白的发凌乱地飘舞,苍老松弛的五官狰狞而扭曲,那或许是人世间最极致的兴奋之情,仿佛终于看到了苦苦寻求多日的东西。 她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烨城中心的夜影楼,混沌的眼神中有亮光在闪烁,然而,显然她已经是意识混乱的疯魔状态,所有的姿态和神色,都是那样的令人嫌恶和排斥。 女子出现的瞬间,流矢漫天而下,织成如麻的箭雨,纷纷朝她逼去,空气中窸窣声阵阵,仿若万蛇在穿行。 蓝凤祭手一挥,流矢沿路返回,竟准确无误地刺入隐藏在暗处的士兵们的身体,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蔓延在半空,尽管如此,活着的士兵仍不惧地发射弓箭,誓要保住烨城,守护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江山。 弓箭划破空气,携带着凌厉的风声,然而,这在蓝凤祭的眼中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冷冷勾唇,圈掌分合,澎湃的杀光向烨城外逼来,空气被推挤,形成源源不断的虚浪,又是一阵惨叫,血流成河。 她的身影越来越近,半空中的弓箭已经稀疏了许多,抵不住她随意的挥袖,纷纷折断掉落下去,她看着夜影楼上的那个人,露出了最天真最满足的微笑,很好,你安然无恙最好,可是,我就要死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抱我一下,我就离开,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死去。 然而,这样的笑容,落在洛九歌的眼中,却是一种淡然自若般的挑衅,龙清已调好了箭台的位置,他语气幽冷地道,“让我来吧!” “快杀了她。” 洛恒踏上夜影楼,神色夹杂着震怒,惊惶,愤恨,担忧,果然,果然如此。 若非方才锦绣公主飞鸽传书提醒,他还真的想象不到这个面目全非的女子就是蓝凤祭,昨夜虽有怀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蓝凤祭和“白发女妖”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却不料…… 原来蓝凤祭是去练了邪功,虽然功法大为增长,却也颜容枯朽,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白发苍老的女子已到城门,张开怀抱,脸上表情怪异,像挑衅,又像是期待,洛九歌气定神闲地搭好鹰钩箭,运足功法,三支粗箭穿过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女子逼去…… 风声呼啸,箭的速度冲击出一股尖锐的浪形,蓝凤祭睁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任何反抗,眼看着三支箭分别穿过她的两边肩头,心口,鲜血飞溅,余势不可挡,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一声沉闷的响过后,被钉死在城门上。 痛,好痛啊!从来没有这样痛过。 蓝凤祭最后看了城门上的那个身影一眼,混沌的眸子哀凉凄然,仿佛凝了万古的伤,他也在看着她,颜容冷峻,疏漠,凌傲,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像是在看一个手下败将,人黑了一些,瘦了许多,却堪堪是令人不敢侵犯的王者风范。 他是无心的,他不知道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是谁,可是,她的心好痛,痛到无法呼吸,感到生命在飞快卷席而来的黑暗中窒息下去,她想要抬手,摸摸冷却下去的心脏,可是整个人都被钉死了,她连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 “抱抱我……” 她的唇无声地动了动,头终究无力地垂了下来,银发仿若流瀑,直泻到脚踝处,在风中飘舞不歇,晨曦的光芒笼罩着她狼狈肮脏的身子,瘦瘦的,瘪瘪的,那样的寂静安宁,哀凉无力,所有的不甘,遗恨,都尽归了尘土。 如果有来生,你还愿不愿爱一个人呢? 知觉泯灭的瞬间,她这样问了自己一句,心,彻底地寒了。 穿过荆棘来看你 只为了携一缕温暖 离去 这清晨的阳光又寒又刺眼 像极了你站在城楼上 清贵的身影 人世沧桑啊! 我终究以这样的方式?诀别 “收了吧!”洛九歌蹙着眉,嫌恶地收回目光,眸中有一抹烦乱,处决了女妖,还要去应付参星域那一股奇崛而起的势力,什么时候,他才能够完全将时间都用来寻觅凤祭,直到将她找到为止呢? 洛恒暗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个事实告诉太子,便道,“太子忙了大半夜,太过疲乏,去歇息一下吧。参星域的乱子,钟将军已经调兵去收拾了。” 洛九歌沉吟了一下,“只怕钟将军也难以……”顿住没有说下去,“儿子不放心,小憩一会儿,便领兵前去。” “女妖被杀死了!” 烨城紧闭的房门纷纷打开,担惊受怕的百姓们如释重负地涌出来,奔走相告,成群结队地去看被钉死在城门上的女妖。 国主下令,让女妖就这样悬于门上三天,以明示天下,是九渊国处决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女妖,九渊是最优秀的国度,九渊的百姓,是最明智的拥护者。 不多的鲜血从蓝凤祭污渍的白衣上滴落下来,在地上凝成小小的血潭,由于被强大的劲道所震,心口的位置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危害苍生,屠戮无辜,死得好啊!” 人们啧啧地讨论,惊恐仿若风过无痕,剩下的,便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果有来生,你还会不会爱一个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 九渊一行精良之军拖着尚还疲乏的身躯抵达参星域时,钟将军正率麾下正与一群黑锦衣人厮杀,对方战术奇诡,以一当百,竟杀得酣畅淋漓,钟将军受八方围困,身负几道重伤,看到救援,眼睛一亮,然而,一柄长剑从颈后抹来,他终究没有逃得过,临死前大喊一声,“殿下,请为我报仇啊!” 洛九歌勒住马匹,握紧了缰绳,眸子冷寒慑人,像桃花池中盛了千年的雪。 他逡巡的目光扫了一眼战场,对方人马并不多,看上去不过区区千人,然而,动作却真的如传闻中那般鬼魅无痕,转瞬间便移过了数十人的距离,手握短剑,横臂刺过,眸子幽冷逼人,仿佛一只只吸血蝙蝠肆虐战场,士兵们纷纷猝不及防地倒地。 龙清初初判断了一下,“是冰琰族中的佼佼之兵。” “冰琰族……” 洛九歌斟酌着这三个字,“清穹王府覆灭之后,冰琰族已经退出中州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龙清道,“只怕是有收服南部诸国的野心,不过,冰琰族暗中南下,北蒙应该有所察觉才对,竟一点风声也没有。” 当初收买北蒙鞑子,就是为了牵制梵容在北方的势力冰琰国。 洛九歌唇角微勾,蓝袖一挥,雾气飞快弥漫在战场上,他教习过士兵障中识人之术,可灵敏地辨别来人,又让对方因为模糊不清导致偏误,冰琰族一部分士兵见状掠身而来,神色疏漠肃穆得像一个个死人,却携着最逼人的阴冷,然而,九渊之师前已阻了一道屏障,直将最前方的士兵弹飞开去,他们惊讶地发现,后方的障中,已经看不到任何士兵,只听到耳边传来嗖嗖的风声,像是有人在突袭,只好仓促地应敌。 一时间战场大乱。 冰琰族精良之兵果然厉害,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达不到以一当百的效果,然而,想要伤到他们一分一毫也并不容易,不过,只需这样拖下去,拖个身乏力疲,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钟将军的仇,你们就替他报了吧!他九泉之下,一定会很欣慰。” 洛九歌幽幽道,麾下为将军报仇,是战场上最快意恩仇的事。 果然,听到了这样的话,钟将军的部下更是杀红了眼,不多时,终于有几名黑衣人倒下。 “窣!” 不经意间,一声崩塌响,阵前的结界之障轰然碎裂,看似力道轻于无形,却携了十足的凌厉,洛九歌迅速拍马后退,袖口一道蓝光格挡开逼向五员大将的碎片,通通挥击到半空,混杂着风声呼啸而去,冰琰族士兵们纷纷退开出一条长道,长道尽头,是一座华贵大方的营帐。 帷门徐徐向两边拉开,碎片击在门口的虚空处,不知被什么所阻,竟一瞬间收了所有的劲道,无力地坠落下来。 移形换影,人眼纷乱,冰琰族士兵迅疾又有条不紊地退守在营帐四周,神色肃穆而恭敬。 洛九歌眯起了眸子。 那个人,是什么人?! 营帐内,只看到一个背影,端坐在软席上,可辨出是一名男子,前方摆置着一方茶桌,有依稀的热气在升起。 男子一身玄衣,仿若云锦织成,身形修美大气,一头墨发如黑绸般倾散在肩背上,骨节修长的手轻放在茶桌边缘,缓缓叩拍,浑身上下透着高华雍容的王者霸气。 他微微侧首,冷寂的银色面具下,隐约可见清冷俊美的侧颜,以及弯起却非笑的唇,“自古强者为王,参星域已是本尊的土地,太子殿下想要夺回,敢问愿意贡献多少士兵的性命和鲜血?” 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清寒如冰水缓流,带着一丝磁性的沙哑,闻者只感到有无形的气势袭来,身体刮过缕缕不绝的凉意。 洛九歌眸中掠过一丝幽寒,神色冷峻,“敢问阁下以区区千人的力量,又能够拖多久?” “呵……” 男子轻冷地笑了,“在战场上,但凡轻敌,从来没有好下场。” “你究竟是谁?” 从一开始,洛九歌便感到不对劲,这个人,不像是陌生人,也不像是认识的人,仿佛天地之间,忽然凭空造出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中州焱血教,尊主。” 男人不疾不徐地开口,修指执起茶盏,气定神闲地饮下一口。 焱血教,似乎有过耳闻,后来便不听风声了。 洛九歌蹙眉沉吟,“阁下是中州人,为什么偏要来抢夺参星域距离中州甚远的南部,如此,无论是南影国,还是九渊,恐怕都不会高兴。” “本尊高兴便是。”男子将茶水倒在地上,留下一条湿痕,像在祭奠。 他将茶盏轻轻一置,声音透着阴诡,“杀吧,怎么开心,怎么杀。” 玄衣张舞,营帐被震飞到当空,裂帛声响,转瞬被分成两半,男子的银色面具在阳光下闪着清冷的光泽,霸道无匹的身躯直直向马背上的男子逼来,所经之处,冷气慑人,仿佛阴界鬼王。 洛九歌瞳孔一缩,拍马而起,掌风迎上,只对了一掌,澎湃滔天的势头便将他生生避开了三丈,与此同时,冰琰族精兵冲入精锐部队中,展开一场惨烈的厮杀。 洛九歌落在马头上,足尖轻点,身姿挺拔如玉,丝毫不失风范,眉头微微蹙起,这个人功法内蕴深厚得无法估计,只怕是墨玄以上的宗玄,具体是第几品阶,却无法估量出来。 玄衣男子的目光扫过他手指上的丝环,面具下,唇角轻轻抿着,却似含着尘封已久的冷雪,那样的薄凉,眸子却幽深得望不到底,像一片死寂多年的湖,万事万物再也不入眼。 周遭的空气是那样的冷,冷得每一个专心作战的人也浑体发凉。 男子的眸子隐约透着嘲讽,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王者,对蝼蚁的蔑视,无需多言,却自然而然地流露。 然而,洛九歌气势也不弱,眸子平静地看着对方,手掌翻转,一团萦绕着迦印的光芒跃动在掌心,单靠功法,他自是赢不了焱血教的尊主,若是加上师父教与的术法,或许有一半的希望。 这个厉害的人物,一定要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银面男子双手交拍,眸中寒波静涌,千年苍茫,“本尊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就不奉陪殿下了。” 话音才落,几个身影从后方掠来,直逼九渊太子。 洛九歌正要追上去,无奈被数人牵制,看着银面男子消失在天际,唇角抿起,眼中浮起志在必得的锋芒。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他只想快点把这些人通通杀掉,然后去寻觅凤祭。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她却没有任何音讯,折磨得他几乎快要崩溃。 再不出现,再不出现,他就要疯了。 危害苍生的女妖被诛杀,烨地举行全城庆祝,许多它国人士也纷纷赶来看热闹,直到黄昏,鞭炮的碎屑铺满了大大小小的街道,像纵横交错的婚礼红毯,被鹰钩箭钉死在城门上的女子始终一动不动,枯槁而萧瑟,风呼呼从她身边掠过,像扯着一片干枯的叶子。 这是我们的烨城。 那个夜晚,九渊太子殿下策马进城门,曾对怀中的女子这样轻柔地低喃。 是啊!这也是她的烨城,因此她终究还是死在了这里。 夜晚很快到来,百姓们大多已经进入屋子吃晚饭,各国的看客纷纷离去,街道上人影稀疏,一抹枯瘦清冷的影子投在城门下,与已经干枯的血迹重叠,透着难以言说的哀伤和苍凉。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摧,三条鹰钩箭无声地折断,女子的身子终于得到了解脱,直朝地上坠去,溟濛的夜色中,一个身影掠起,轻柔地将女子拥入怀中,然后消失在茫茫夜空。 战场上的厮杀还在无休无止地进行,九渊太子殿下的眸子与夜一般黑,泛着微微赤红的光芒,浑身上下溅满了鲜血。杀招快,准,狠,然而,银面男子牵制住他的几名得力手下却怎么也杀不干净,且狡诈莫测,善避险招,仿佛是有意跟他过不去,要将他生生地耗在战场上,将他逼至疯狂。 对方不断有新的替补力量从夜色中进入战场,取代刚刚倒下的同僚,然而,这些人更像是三流高手,又岂是一般士兵可以与之相比的?经过半日的鏖战,九渊的精兵已经去了三分之一。 “属下来应付这一切,请殿下回烨城。” 龙清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诚恳地请求。 这些人那般难缠,只怕留下龙清和几位将军,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杀光了,再走。” 洛九歌冷冷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间蹦出来,“你,退开一些。” 龙清依言退开,仿佛知道殿下要做什么,急声劝,“殿下,不可……” “没有这等悟性,不配做本殿的手下。” 洛九歌掠到高空,口中念决,手腕因强大的力道从体内冲击而来而震动不已,掌中的虚剑霍然扩大,光影万丈,上面有字符和诡异的图案在游走,飞快变幻位置,转眼又是一副图景,在催动之下,长剑翻转,淡蓝色的光芒直向偌大的战场笼罩而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换心 速度之迅疾,没有人能够及时做出反应。 包括银面男子留下的那几名一流高手。 不过是眨眼间,所有人,包括九渊部下和敌方,都被围困在阵中,脱身不得。 “殿下。”龙清单膝下跪,“这些都是千辛万苦训练出来的精良之兵,可千万不要……白白牺牲了啊。” 洛九歌蓝袖一挥,收回力道,目光睥睨下方,迷雾重重,回环成一道道虚无的墙,倏而移动间,又换了另一副景象,不懂术法的人,看久了只怕会头晕目眩。 对部下和敌方同时设障,考验的是双方的悟性,看哪一方先走出来,若九渊士兵先走出来,则直接将敌方剿杀在障中,若敌方先破了阵,他只有将障的难度加大,且会受到反噬,能否压住“反阵”的力量冲突亦不得而知,无论如何,也要九渊士兵先破阵,然而,时限是三分钟之内,过了三分钟,所有人的身躯都会祭了这一方障,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这无疑是一场赌注。 九渊部下,被困在阵中的,还有那几位将军,他们在训练军队时经常运用到他编撰的阵法,兴许会有些悟性,然而,无论如何,还得看他们的整体协调能力和指挥能力。 “已经来不及了。” 淡淡地扫了一眼龙清,洛九歌语气无澜地道,“生死有命,看他们的造化。” 男子玉立半空,蓝衣在风中掀动,玄发扬起又落下,一股高高在上的仙尊气质散发出来,他看着无头苍蝇般乱冲撞的士兵们,眸子平静似水,薄唇开启,念动术语。 “乾坤两合,苍野八荒,南星无极,岁在东泽。” 喧嚣的战场诡异地沉寂了三秒,九渊的一名副将高喊,“各自面对乾坤符,走两步,再找到无极星的位置,顺着方向走,就可以出去了。” 由于每个人都身处于迷宫般的空间,无极星的位置与天穹的并不一致,根据人的思维惯性,要每个人都正确地走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个人都镇定又刻不容缓地照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有些士兵的额头上沁出了细汗。 “不,还有一步。” 龙清眉头蹙起,恨不得立即冲进阵中去告诉将士们。 “若这样就可以出来,岂不是便宜了那一群歹人,终究是把本殿教的阵法都忘了么。” 洛九歌桃花眸挑起,眸中霸气卓然,锋寒逼人。 敌方也是按照副将口授的办法突围,然而,一分多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出得来。 忽然一位将军高喊,“岁在东泽,是葵向阵,快布阵。” 九渊部下每一个人都高喊着自己的名字,辨识原先身边位置的人,有条不紊地对着无极布阵,念决穿过障壁,相互交换,人影移动间,障的虚墙也随即转换,却是越收越紧,让人窒息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有士兵甚至出现了眩晕反应,却强打精神支撑着,一分钟后,外壁大开,已经彻底转移到最边缘的士兵们都获得了重生,迷障像被剥去了外衣,层层散去,最后只剩一层淡雾,银面男子的麾下清晰可见,都在仓促无措地打转,有的试图劈开障壁,有的被夹击得口吐鲜血。 太子殿下唇角勾起,蓝袖挥下,每一个障间都破开了一个口子。 “杀啊!” 九渊士兵拉弓搭箭,密集的弓箭纷纷穿过缺口,直没入敌方的身体,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弥漫在半空,几分钟后,一切都平息了下来,迷障散去,只留下一地尸体,热气氤氲,被虚壁所阻的鲜血像得到了释放,向八方肆流。 “吼,吼!” 将士们举手欢呼,声动苍穹,洛九歌唇角弯起,眸中浮起星辰之芒,姿态优雅利落地落在马背上,握住缰绳,侧首对几位将军道,“银面人的精锐已经被剿灭,你们休整半夜,便去收回那些驻扎地,解救昏迷的将士们。” “是。”将军们齐声答道,踌躇满志。 洛九歌看着无边无际的夜,神色怅然久远,忽然用力一甩马鞭,马匹冲入暗夜,太子殿下最后一抹衣角很快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诸位将士都爱戴他,尊敬他,可,他离去的身影是那样的萧瑟孤寂。 龙清轻轻一叹,一策白马,也跟了上去。 “尊主,已经救不活了。” 中州之南,是绵延不绝的叠嶂野林,云雾缭绕,峰栾直插云霄,最高一座山峰上,隐约可见玉白的宫殿矗立在云烟之中,八座较矮的山峰众星拱月般环绕在云之彼端脚下,山上筑了大大小小的殿楼,只是不如云之彼端的华贵大气,许是焱血教底层势力的起居之所。 云之彼端,最高的一座殿楼中,大夫的叹息声轻轻响起。 白发白衣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肮脏的白衣已经被一身新的白衣取代,凌乱的白发被侍女梳理齐整,根根苍枯。 刹那芳华,所有的芳华,都在刹那间尽数老去。 银面男子负手立于窗前,玄衣上有淡淡的光芒在流动,一头墨发流瀑般披散在肩背上,大气,凌霸绝伦,仿佛随意翻掌间,便会倾了天下。 他望着云之彼端外的远山,眸子遥远而沉寂,仿佛这一生,都再不会起任何波澜,“救不好,那便算了吧!” 语气缓缓,却让人闻之胆寒,大夫微微抖了一下,当即便跪了下来,“若只是两肩中箭,定然还有救,可这位老婆婆的心脏,确实已经破碎了啊!” 银面男子收回目光,慢慢踱到榻前,沉默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握住白发女子的手,触感冰凉枯老,只有功法内蕴尚未完全褪散,勉强供养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灵泽。 这个女人,该不该救呢? 一切看似终结,可又像是开始。 究竟谁欠谁的,如今已经说不清了。 “尊主,您已经许久没有茶饮了。” 下人奉上一杯淡茶,银面男子修指端起,细细抿了一口,放到茶托上。 门帘轻晃,茶香渐远。 男子斟酌了一会儿,唇角扬起一抹自嘲,“本尊听说,换心可活命,不知本尊的心,可否让她睁开眼睛。” 大夫大吃一惊,“尊主,不可!若把心给了这位老婆婆,尊主也活不了了。” 男子睥睨地扫了他一眼,“若本尊说,本尊活得了呢?” 大夫睁大眼睛,显然不敢相信。 面具之下,男子唇角诡异地扯起,“本尊的灵魂,可以强大到驾驭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 五天后,蓝凤祭悠悠转转地苏醒过来,确认自己没有死,她皱了皱眉,神色有些意外,等看到一头白发变成了青丝,心中一个激灵,匆匆下了榻,坐到梳妆台前,不敢相信地看着镜中已经恢复的颜容。 她伸手抚着脸,手指在颤抖,太不可思议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陌生的房间明显是男子所居,梳妆台显得有些突兀,仿佛是特地为她准备。 “蓝姑娘,你醒了。”一名侍女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目光落到她身上,脸上是惊喜的神色。 尊主真厉害呢,能让一个已死去多时的苍老女子恢复生命和美貌。 蓝凤祭很快敛了情绪,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群山雾霭,“这里是云之彼端?” 云之彼端,焱血教最终的扎根地,梵容曾经向她提过。 “是呀,姑娘怎么知道?” 侍女的态度更热情了一些。 “听武林人士提起过。”蓝凤祭敷衍了一句,“据说,想要进入彼之云端的人,都死了。” 她拿过侍女手中的手帕,洗了一把脸。 “是呀,这个地方,谁也闯不了。” 侍女颇为自豪地道,“不过,蓝姑娘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死人了。” 蓝凤祭抚着一头青丝,动作轻柔,清冷,“我也记得我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侍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所以说,我们的尊主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子,不但能起死回生,还能使人恢复青春。” “你们的尊主……是谁?”蓝凤祭沉吟着,坐在镜前,执起梳子梳垂下肩头的一头秀发。 侍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问题,一来她不知道尊主的模样,二来她不知道尊主的名字,然而,她不愿丢了面子,撅着嘴说,“尊主就是尊主啊,还能是谁?” 门帘轻轻晃了一下,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踏了进来,侍女忙低下头,“尊主,蓝姑娘已经醒了。”她冷得打了个哆嗦,却是动也不敢动。 “你先出去吧。”男子的目光落在蓝凤祭的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经历了那么多的沧桑变幻,生生死死,如今心已如坟墓般死寂,蓝凤祭仍然怔了一下。 这是一个活死人么? 眸子没有任何波澜,像亘古而死寂的星空,浑体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冷气,就连银色面具,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霜,一头银发披散在肩背上,直垂到腰下,宛若一个活了万年的仙尊。 从唇线和微露出的侧颜,可判断他容颜定然极其俊美,可是,他为什么要戴银色面具,他的头发,难道天生便是银色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不会恨,但,也不会再爱了 她继续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身量修美,玄衣清贵,有点像记忆中的那个人。 蓝凤祭将目光收回,落在镜面上,梳子缓缓落下,“早就想见尊主一面,没想到会在今日见着。” “为什么?”男子开口,磁性的声音透着一股沙哑,分外魅惑好听。 “杀你。”蓝凤祭唇角微微勾起,“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焱血教被清穹王府收服,转移到云之彼端后,她确是有这个想法的,毕竟云之彼端处于中州和九渊的交界,对九渊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几个月过去了,焱血教不再有一点风声,仿佛永远地沉寂了下来,却不想已经暗中成了大气候。 一来尊主对她有恩,二来,她唇角清冷地抿起,从此,她再不信“情”之一字。 即便真心相爱又如何,命运让洛九歌在她心口上射一箭,他不也是动手了么。没有人知道她从幽冥界爬出来的艰辛,那几乎完全超出了常人的身体极限,她为了抵达他身边,吃下傀儡果,变成天下人和他眼中的疯子,女妖,被他三箭钉死在城门上。 他的百姓在欢呼,他成了天下人眼中的英雄。 而她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地死去,这,便是她爱一个人的下场。 再一次归来,她不会再依附任何人。 如果注定还要面对死亡,那么,辉煌一场,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有缺憾。 也许,当一个人不再需要爱情,权势,地位的**,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修凌尊主看着神色淡然的女子,唇角抿起,死寂的眸中掠过一丝恨意,随即湮灭无踪。 怎么能不恨?可是,因果循环,又怎么可以恨? “要回九渊吗?”他问。 房间寒冷刺骨,浑身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蓝凤祭轻轻抚了一下手臂,“回去做什么?”她抬眼看他,“你救了我,让我恢复青春,可,我也不会留在这儿。” “你恨他吗?” 修凌尊主拿过床头的一袭深紫大氅,披到女子的身上。 蓝凤祭看着窗外,眸色清寂,“不恨,可,也再不会爱了。” 她顿了一会儿,将梳子放到台上,“我再也不会爱任何人。” 她站起身来,声音透着冷傲,“尊主的大恩,凤祭记在心上,今后若有交锋,若焱血教失势,凤祭退让三次。” 由于没有钗和簪子,她一头乌黑的发尽数披散下来,天然去雕饰,清媚逼人。修凌尊主暗紫色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偎衬得她的身子更加清瘦,然而,气质却是清冷凌傲的,公主的贵气与生俱来,让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 她慢慢褪下大氅,放在梳妆台前的楠木椅上,看一眼眸色漆黑无温的男子,“再会!” 再会,这一次离别,也许,才是真的离别。 包括她和洛九歌,以及逝去的梵容,所有的过往。 除了还在苦苦寻觅的九渊太子殿下,一路纠葛着走来的人,都疲倦了,疏漠了,将一颗心永远地封存。 也许总有一天,九渊太子也会踏上同样的路途。 等女子的身影出了殿楼,修凌抬手覆在心脏位置,那里空空如也,隔着韧实的肌肉,感受不到任何的跃动,可是,如他所言,他的灵魂,完全可以驾驭一副没有生命的躯体,除了太过于冰冷外,并没有任何不适。 这样很好,她的选择,也很好。 他们都不会再受伤了,伤起来,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令人恐惧,一旦受伤,无论身处什么位置,都会陷入绝望无力,逃不掉,摆不脱,只任心脏被刀刀凌迟,鲜血淋漓,那样的痛和煎熬,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看着窗外,女子的身影在掩映间款款穿行,静谧美好,清冷绝伦,淡雾缭绕,看不透她的容颜,也许他永远都看不透。 女妖被人暗中带走,像一颗石子投入湖泊,并没有引起烨城多大波澜,终归女妖也惨死在了箭下,带走她的,也许是她的同伴,不愿她孤零零地挂在城门上,而已。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妖成为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说也就过去了,人们关心得最多的,是九渊太子殿下,已经半个月不见踪影。 说是殿下和龙清隐卫去了遥远的南海,北冰,西疆,不遗余处地寻觅蓝姑娘的身影,且国内形势目前尚还稳定,除非有大变故发生,不然,只怕殿下找不到誓不罢休。 幽冥火界边缘,黑火灼灼燃烧,气浪源源不断地向八荒输送,干燥炎热,长年累月,导致这一方原本是绿洲的地域呈半荒漠化。 “看,那是什么?” 龙清长剑指着远处,讶然地道。 栗色马背上,洛九歌身姿笔直,手惯性地握着缰绳,因战争而布满伤痕的手更多了一层淡铜色的风霜,脸部亦被塞外的风沙磨砺得更加锋利冷冽,他黑得望不到底的眸子看向龙清所指的地方,微微一怔。 一条隐约可见的爬痕。 一路蔓延到“幽”之域的天边,爬痕所经之处,藤蔓的刺呈倒伏状,老刺折断,新刺生长,再过一个月,恐怕所有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掩盖。 一个干瘪的,被啃了一半的果子躺在某一处爬痕旁,洛九歌张掌一吸,早已枯黑的果子飞落到手中,他抿唇端详着,眉头微微皱起。 “是傀儡果。”龙清道,“吃多了,人会陷入半疯魔状态,只受怨恨和信念所导。” 他陷入了沉思,一个念头从脑海中掠过,又觉得有些不可能。 洛九歌神色蒙上了些许凝重,将果子放到马肚上的行囊袋中,“进去看看。” 指尖凝起一圈凌厉的白光,在催动之下,力道适度地萦绕涤荡而去,爬痕所经之处的新刺纷纷倒伏。 栗马嘶鸣,飞跃过黑火,轻稳地落到爬痕上,沿着爬痕驰骋,龙清随即跟上。 “也许白发女妖正是从这里爬出去的。” 龙清道,“她衣衫褴褛肮脏,头发和衣裳均沾满了尘土和植株的绿汁,还有不少藤刺。” 洛九歌没有说话,只策马前行,疲倦而幽黑的眸子敏锐如鹰隼般逡巡八方。 “难道是遇到了女妖……” 龙清进一步揣测。 “你的话似乎有些多了。”洛九歌冷冷开口,嘴唇苍白干裂,声音透着喑哑,很久才饮一口水,很久才说一句话。 他多么希望,她不过是回了桃陌洲啊,桃陌洲去了无数次,却不见她的身影,师父躺在桃树下扇着扇子,闲情逸致,却并不担心小徒弟的下落。 只说,该来的,终究还是到来啊。 又说,没有人,能够违抗命运。 他听不懂,只是沉到湖底,好好地找了一遍。 他相信她一定是被困住了,不然,她一定会想到去找他的。 龙清赶紧噤声,“属下知罪。” 是啊,在看到尸骨之前,殿下的希冀,不容有一丝扫兴。 夕阳西下,橘色的余晖笼罩大地,两匹健硕的马一前一后奔驰在女妖爬行过的痕迹上,九渊太子的身影萧瑟而寥落,却又是那样的决然不悔。 他发誓,用一生一世寻她,倘若南海,东洋,北冰,西疆都找遍,还看不到她的人,他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明天就是乾坤力量重新开启的吉日,可是,他已经记不得了。 凰城,清穹王府祖陵。 梵世子的陵墓华贵大气,依稀点缀着澄碧的珠玉,气氛清凉肃穆,墓前有烟气在袅袅升起,伴随着偶尔一声低低的啜泣。 “小姐,蓝凤祭已经死了,梵世子也可以瞑目了,逝者不可复生,你要保重身体呀。” 鸢儿在一旁劝道,跪着身子,用帕子小心地拭去谢纯然眼角的细泪。 谢纯然冷声道,“她已经死了,难道,你要永远留在我体内吗?” 鸢儿手微微一抖,知道小姐指的是什么,壮起了胆,“是啊,快滚出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不要危害我家小姐了。” 谢纯然看着墓碑中央镌刻的其中几个大字,?“梵世子梵容”,眸子哀凉隐忍,“她已经死了,你高不高兴?可我又怎么能让你们在阴界团聚?” 脑海中,传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可是,我感受不到她的魂魄。” 谢纯然一怔,蓝凤祭被洛九歌射死在城门上是不争的事实,一个心脏完全破碎的人,如何还能活过来? “我只负责杀了她,找她的魂魄,可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谢纯然嘲讽,挑眉,“我只想带着干干净净的身子去见世子,当然,若你要奉陪,我也乐意。” “小姐,你要干什么?” 鸢儿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谢纯然的头直朝墓碑上撞了上去,“运势”大呼一声“晦气”,匆匆从她脑中逃出来,一缕似有若无的淡黑光芒消隐在半空。 谢纯然的头快要接触到墓碑的瞬间,一道白光将她弹飞了开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样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运势”已经离开,所有的功法也抽离出去,谢纯然眼睛陡然睁大,?身体无力地抖了一下,震惊了一瞬,才咬牙挤出一句话来,“你,还没有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那么,我们回去,好不好? 夜幕降临,西疆的荒漠一片荒芜沉寂,幽冥界更是没有一点声息。 天上云霾重重,微弱的月光洒下,一切景致昏幢溟濛,看不清楚。 龙清清出了一方区域,供马匹休息,洛九歌斜倚在马肚上,疲乏的眸子望着夜空,漆黑中透着些许的赤色。 “殿下,水。” 见殿下的水壶至始至终只解下过一次,龙清把自己的扔了过去。 几滴水珠溅到洛九歌快要皴裂的脸上,他神色微微一动,利落地接过,仰首灌下一大口。 沁人心脾,浑身透凉,一瞬间的感觉卷席了他,喉咙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凤祭,这一刻的你,是否有一口水喝? 龙清支起一方营帐,铺好简单的床铺,“殿下,请。” 洛九歌欠身进入帐内,解下了战争劲装,只着一身里衣,头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营帐外星光稀疏,夜色朦胧,像是漆黑之上罩上了一层淡雾。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阵冷香沁入鼻尖,熟悉,遥远,又近在咫尺,迷糊中,洛九歌微微一个激灵,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谁?”薄唇动了动。 手无力地挥去,却被一只手轻轻握住,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怀,触感冰凉柔软,有声音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是我,我来了。” 那样的轻,那样的寒凉,睫毛扫过他的脸颊。 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崩溃,洛九歌眸子闭得更紧,一颗浅泪滑下眼角,生怕一睁开,这个梦幻就会彻底破碎,“那么,我们回去,好不好?” “好啊!” 她抱起他,营帐门帘一阵掀动后平息,干燥的风刮过男子冷峻的脸,依稀可辨别出两分温润柔软,马蹄声远去,他歪斜着身躯,枕在她的怀中,手从她的头一路往下抚揉,柔温的感觉被他真实地握在掌心,多么不像一个梦啊,可是,梦中也会有喜怒哀乐痛不是么? 从西疆到千黛湖,骑马再快也需要三日的行程,而明日就是吉日,若错过了,至少要等到三年以后。 蓝凤祭眸中掠过一丝清寒的光芒,松开缰绳,揽住男子的腰身,点足踏向高空,风呼呼扯起他们的头发,交缠在一起仿若结发,她浑身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想起云之彼端的那个人,带给人的感觉也是同样的冷寒。 她眉头皱了皱,怎么会想到他呢,虽然大恩足以铭记,但修凌尊主,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产生联想,可似乎胸腔中的这颗心,似乎要将她往他身上引…… 这一次复生,她感到自己已经不像是自己了。 洛九歌抱紧她身子,没有任何力道的惯性似要带着她往下坠落,她稳住身形,垂眸看他,体内散发出暖和的淡金色光芒,将两人萦绕其中,他将她收得更牢,唇角弯起,带着满足的笑意,“凤祭,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很快他的脸上带了一丝怅然和委屈,“这些日子,你在哪里呢?” 我在哪里呢?我在一步步爬向你啊,膝盖经脉被挑断,浑身是伤,沾满了尘土和藤蔓的刺。 蓝凤祭的目光投向苍冥,像看着早已既定好的命运,自从知道公主的身份起,便注定了她一生一世的相守和同谋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她就该决然果断地离开,而不是到最后,让天下共诛,百姓唾弃,被九歌射杀在城门上。 她不恨他,但也不会再爱了。 手抚着他的拇指上戒指般的丝环,“我也在找你。” 淡光笼罩着缠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发丝纠结在一起,白色里衣和红裳相互紧挨,呼吸氤氲在彼此的唇鼻之间,仿佛一对相伴天涯的蝴蝶。 洛九歌试图睁开眼,然而,大脑昏沉得厉害,双眼也仿佛被无形之物缝住,无论他怎么费力也无法睁开。 他摸索着,手抚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游移,像是在乞求,“回来了,就不要走,好吗?” 蓝凤祭没有回答他,唇角疏漠地弯起。 明天之后,便是真正的诀别了吧? 爱了,恨了,又爱了,失望了,便依她真正的命运一回,又如何? 她倒要看看,她的第三个人生,谁也不依持,会是什么样子。 “国主,司马郡主被人劫走了。” 泓清殿,狱头急急来报。 “噢?”洛恒一诧,“可看清来人?” “司马郡主今夜毒发,喊叫半个小时便没了声息,属下们以为郡主情况好转了,一时疏忽,后来为郡主换水的时候,才发现郡主已经不见了踪影。” 洛恒抬手,“你先下去吧。” 等狱头离开大殿,洛恒陷入了沉思。 有人曾看到谢纯然回了左丞相府,她打点好一切,去了梵容的墓前,后来便离奇地消失了。 几乎就在同一日,司马瑄禾也无缘无故被人劫持走,而蓝凤祭的尸身也于前日消失在城门,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不过,无论是谢纯然,还是司马瑄禾,九渊并不关心她们的死活,只要蓝凤祭不要诈尸便好。 洛恒幽然地叹了一口气,可怜了洛儿一片不渝之情,竟葬送了给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女子,也幸亏康夙朝公主死了,不然,以蓝凤祭的本事,恐怕康夙朝会更加难以对付啊。 派去寻觅殿下的人一拔又一拔,开启乾坤之力的吉日就在明天,锦绣公主已经来到烨城,下榻在蓝凤祭曾经住过的溯言楼等待,只要九歌能够及时回来,与锦绣交好,明天过后,九渊便可以真正地向八方扩展势力了。 告诉太子蓝凤祭的真实身份,他或许会放下了罢,无论如何,开启乾坤之力,于九渊于百姓,都是太子殿下不可推卸的重任。 微风送拂,花香阵阵,有轻淡寥远的曲子从溯言楼传出来,含着似有若无的思念和向往。 “殿下送给蓝凤祭的玲珑琴,倒也称得上好琴,只是,要说天下最好的琴,恐怕是曾经清穹王府的弦歌琴。” 一曲终了,锦绣纤美细柔的手指抚着琴弦,含着一丝怅然道,“只可惜,清穹王府覆灭,清穹王夫人点燃大火,连同弦歌琴一道,将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 紫汐端详了一下公主的神色,在一旁道,“据说,梵世子把弦歌琴送给了蓝凤祭呢,只是蓝凤祭没有带回九渊,若非如此,公主此刻弹的,便是弦歌琴了。” 锦绣淡淡一笑,“梵世子和蓝凤祭都已不在人世,就让一切葬于尘土吧,他们的恩怨纠葛,无论在另一个世界是否还会再继续,都不是我们这些未亡人关心得了的。” 紫汐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公主只关心九渊太子殿下。” “贫嘴。”锦绣静静地眄她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但愿,她关心的那个人,也青睐于她。 蓝凤祭被射死在城门上之后,九渊国主一封书信将她请来,暗示会撮合两国联姻,劝太子殿下与她交好,可两天过去了,直接从战场上去寻觅蓝凤祭的洛九歌仍没有下落。 以太子殿下的身份,手下必是众星拱月,小心翼翼,又怎么会不知音讯?只有一种可能,为了避免被人干扰,洛九歌切断了所有的联系,真是够狠啊,孤注一掷,只为了寻到那个早已经逝去的女子。 然而,等待他的,不过是一个残酷的事实罢了。 锦绣公主唇角微微弯起,一步步走到现在,是她的,终究还是她的。 直到第二天黄昏,太子殿下还是没有被找回来。 洛恒眉头紧皱,看着沙漏一分一秒地滴,像面对大好时机越来越远,眸中暗流涌动,似要喷出灼灼黑火,忽然一拳砸在扶手上,“哼,不孝之子,不孝,不孝啊!” 置九渊不顾,置大义不顾,岂是堂堂一个太子殿下该为的? 礼甫抖了一下,赶忙道,“殿下心念九渊和百姓,是天下有目共睹和公认的好太子,等找到了蓝姑娘,定会立即赶回来,请国主稍安勿躁。” 洛恒握紧了扶手,手缓缓松开,拿过茶盏,喝下一口,抿唇不语。 那个秘密,只有他,洛儿和蓝凤祭知道,蓝凤祭死了,便成了父子之间的秘密,若旁的人知道了,恐怕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吧。 只是这个机会失去了,得等到两年之后,为了一个细作,九歌竟……就算不知是奸细,也该为大局着想啊,这个世界上,比起家国大义,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如十八年前的战场上,夫人被南影国劫持作人质,为了大局,他亲手射杀了她,不为南影国所威胁,一举夺回被侵占的封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生出了这样一个痴情的儿子。 夕阳滑下西天,一刻钟之后,浅浅的夜幕逐渐蔓延开来。 月落谷剧烈的震颤终于逐渐平息了下来,星落北相互析折,直窜到天际游移撞击的光芒也缓缓减弱,密集而下的流星变得稀疏如往常,澎湃卷席青山的湖水降落到山麓,再也不会激漾而起,只轻轻地拍打着岸畔,将残败得面目全非睡莲推送来去。 “哗啦”一声水响,一对半赤的男女从水下冒身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要走,我找你找得好苦 说是半赤,实际上都只着了一身里衣,里衣尽数敞开,身体亲密地紧挨在一起。 那是一副缱绻的场景,却又隐约透着两分诡异。 湿漉漉的玄发和乌发相互纠缠,水珠不断往下滴落,男子阖着眸,神色十分享受依恋,女子颜容清淡,眸子荒疏,说不上多冷,也看不出些许温暖,仿佛不过是完成了一桩任务。 他们周身,都萦绕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逐渐消隐在体内,涤荡的灵气游移到他们附近,都纷纷向外逃逸而去,仿佛遇到了世间最深厚的功法内蕴。 “凤祭啊!”洛九歌布满伤痕的手在女子发上抚摸,“真好,等回去后,我们天天这样,然后,你为我生一打孩子,看他们嬉戏打闹,活泼无邪,多好啊!” 蓝凤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将洛九歌放到灵仙树下,运功法蒸干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裳,从花团锦簇的树枝上取下红衣,穿上。 大红的衣枚缓缓拉上她的肩头,香酥柔软的肌肤掩于红妆,衬着纷落不绝的灵仙花,风华绝伦,清媚不可方物。 她张开手,已经发挥了作用,变成一个废环的扳指丝环静静地躺在掌心,尽管如此,浑体上下还是隐约流动着月华般的光泽,质地依然莹白得近乎剔透,她俯身将丝环戴到洛九歌的拇指上,看着他的目光一派沉寂,像封存了千年的坟墓,然后,再也没有一丝留恋地离开。 穿过荆棘来看你 只为了携一缕温暖 离去 这清晨的阳光又寒又刺眼 像极了你站在城楼上 清贵的身影 人世沧桑啊! 我终究以这样的方式?诀别 “凤祭,凤祭……” 迷药的劲道尚未散去,他却知道她正在离开,不顾一切地朝她的背影爬去,“不要走,我找你找得好苦。” 蓝凤祭脚步停顿了一下,眸中浮起些许星辰般的水泽,她紧抿着唇,终究没有落下泪来,下定决心般,继续向星落北出口走去。 流星在她身后坠下,相继没入千黛湖,那样绚丽旖旎的景致,仿若仙界幻影,她却从未和任何男子一道好好地看过,这里终结了她的两段情爱纠葛,从此她的人生,只与权势,地位和冷漠相伴相随。 如果她失败了,她也只是她。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绝望是多么的令人痛苦。 下腹撕裂般的痛苦还在继续,她把身体给了这个不愿意再去爱的男子,她把心埋葬在了过去,每走一步,如踩在尖刀上,然而,她只有继续向前走,一回头,就是万丈深渊。 男子在她身后爬,手遥遥伸向她,像要拼命地握住什么东西,他喊着她的名字,越来越声嘶力竭,里衣凌乱,乱发陈地,等到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他焦虑地在原地打转,几乎要像孩子一样落下泪来,直到因为太过疲倦而沉沉入睡。 半个小时后,洛九歌才彻底苏醒过来,他身处的位置,体内充沛得几乎无法驾驭的功法,凌乱的里衣和叠好放置在灵仙树下的锦裤提醒他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是一个梦,凤祭回来了,和他发生了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把她的一切交给了他,可是,她为什么要离开? 他如负千钧之力地收拾好仪容,坐在灵仙树下,怅然地看着花瓣落下,一种莫名易碎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口,他茫然无知,又异常痛苦,最后揪住自己的头发,向后靠在树干上。 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很久很久,夜幕完全笼罩了天地之间,洛九歌神色浮起一抹决然,霍然站起身来,掠出星落北,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无论如何,她是断断不会抛下他的,他一定要寻到她,跟她一起分担一切。 考虑到她可能回了九渊,他回去确定了一下,没有任何人看到她的身影,斟酌着谢纯然和司马瑄禾忽然失踪,而她安然无恙,或许是跟她有关,正准备动身前往中州,礼甫进入夜影楼传递命令,说父主要见他。 洛九歌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去了清泓殿。 洛恒看到殿下更瘦削,更黑了一些,脸色沉了下来,“太子对国事,若是有对蓝凤祭一般用心,九渊何愁不够强大?” 洛九歌恭恭敬敬地欠了个身,“洛儿不孝,只是这段时间九渊并无战争担忧,洛儿想先找到凤祭,再把主要心思放到国事上。” 洛恒长吁一声,从扶手上拿出一样东西,“你自己看吧。” 洛九歌将娟帕展开,上面一行用血写成的字直撞眼帘。 “吾之女凤祭,皇室镇国公主也,照凤命,见信归宗。” 娟帕下方,落了“花奴”的字款,是用毫笔书写,而花奴,正是凤祭的母亲。 洛九歌微微一怔,随即眼尾挑起,像看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不知是何人捏造……” “朕已经命人找来花奴的字迹对照,确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洛恒看着儿子,神情复杂,“蓝凤祭,是中州安排在你身边的奸细。” 洛九歌神色逐渐敛了起来,“父主,字迹是可以模仿的,不但一模一样,甚至神韵。” 见儿子执着地信任蓝凤祭,洛恒哼了一声,“你究竟是中了多深的毒?蓝凤祭借梵容之手杀死阙千泽,再杀了梵容,下一步就是你,是九渊。” 洛九歌一阵头疼,撩起衣摆落座,语气有些生冷,“凤祭对九渊的恩情,九渊上下有目共睹,再说,若凤祭想对付洛儿,任何时刻,都是下手的机会,可她从未做过对不起洛儿的事。” 洛恒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就不用去找她了,她已经死了。” 洛九歌猛地盯紧了九渊国主,忽然苦笑了一下,“父主不愿洛儿去寻找凤祭,可也不至于这般……这般诅咒她,被她知道了,恐怕会寒了心。” 洛恒压抑住不断翻涌的怒意,喝下一口茶,“三天前,你射死在城门上的白发女妖,正是蓝凤祭。” 洛九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白发枯容的女妖张开双臂,毫无防备地朝他掠来的场景,尽管知道父主可能是起了什么误会,他仍感到一阵恍惚的疼痛。 见儿子不语,洛恒以为殿下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道,“为了杀你,灭九渊,蓝凤祭修炼邪功,却不想走火入魔,导致发白容枯,所幸被你三箭射死在城门上,阻止了一场浩劫。” 洛九歌听得一脸无语,抬手,将拇指上的丝环呈于父主眼前,“父主可知,雪玉扳指的丝环,今日黄昏,已经用过了。” “什么?……” 这个消息,比知道蓝凤祭是中州公主还要令人震惊,洛恒脸上浮起惊喜之色,忙起身来,褪下太子拇指上的丝环,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探了探太子的脉搏,果然,体内的功法内蕴深厚得几乎要随时溢出来,一时间,他有一种错觉,稍不注意控制,太子就会肢解得四分五裂。 “这是……怎么回事?”洛恒几乎不敢相信,“那位女子,又是谁?” “是凤祭,她还好好地活着。” 闹了这么一出,洛九歌扯了扯唇角,“现在,父亲还认为凤祭是中州公主,是白发女妖吗?” 洛恒逐渐皱起眉头,一时回不过神来,“真的是蓝凤祭?” “没有任何人比洛儿,更清楚凤祭的气息和声音。” 洛九歌幽幽道,“只是,开启乾坤之力后,她便离开了。” 洛恒隐隐感到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此事,以后再议。” 这其中,必然有很深的渊源,只是,暂时无从查起。 白发女妖的模样与蓝凤祭相差实在太大,锦绣公主的话也不能全信,既然洛儿肯定见到了蓝凤祭,一切还得等蓝凤祭出现,再作定论也不迟,凡事还是要留两分可能。 洛九歌涩然一笑,“凤祭一定有说不出苦衷,既然父主怀疑,洛儿更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找回来,以证她的清白,至于这个……”他举起那张写成血书的娟帕,“若落到了不怀好意的人的手中,只怕对凤祭名声有损,还是毁了吧。” 洛恒一惊,正要阻拦,洛九歌已将娟帕放到油灯上,火焰飞快吞噬了所有的字样,随着细碎的火燎声,娟帕逐渐化作了一堆灰烬。 “你……哎……”洛恒一拂袖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与你一同开启乾坤之力的是蓝凤祭,想必她的功法也步入了神玄之境,为了避免生出什么乱子,还是多派一些人手去追寻她的下落,尽快把一切弄清楚。” “是。”洛九歌松了一口气,“凤祭与洛儿一同长大,洛儿最清楚她的秉性不过,她做出的选择,决不会轻易地更改,还请父主相信。” 洛恒意味深长地道,“朕倒是希望她不要令九渊失望,希望这张被人珍藏了十多年的娟帕不是有人蓄意制造。” 九歌啊,如果她真的是中州公主,真的是白发女妖,只是侥幸捡回了一命,你不过是是她获取乾坤之力的工具之一,你又如何自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帝即位 已经一派漆黑的仪华殿有灯火渐次亮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太后被樱儿搀扶着坐起身来,“谁,咳咳咳……” 当她看到玉立在最后一个油灯前,拨弄点燃的女子,不由得愣住,神色上的警惕也松懈了下来,“凤祭?你,你回来了。” 蓝凤祭清颜疏淡,唇角微微勾起,“我回来了,太后高兴么?” 一时间,太后也不由得被那样的气势所震慑,但毕竟是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很快恢复如常,上下端详了一下公主,惊喜中带着试探,“凤祭,你想通了?” “是,我想通了。”蓝凤祭看着跃动的火光,语气不容商量,“所以,让德乾帝让位吧。” 我还要一座高高的白楼,我喜欢在白楼上弹琴,看天下。 十天后,一个震惊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康夙朝托付在外的公主轩辕倾鸾归朝,德乾帝以年老体衰,无法胜任国事为由,传位与镇国公主。 女帝临位,在康夙朝史上曾有五例,倒不是什么稀奇难以接受的事,只是莫名其妙出来一个轻纱掩面的公主,血缘关系也有待进一步确认,朝堂上众议纷纷,不服的声音此起彼伏。 阳光一时耀眼得刺人,却有一阵清冷寒骨的气息传入大殿,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噤若寒蝉,回身望去。 一身月华流烁的白衣,一面轻纱半罩颜,一双清澈潋滟的美目没有半点温度,玉挺的鼻峰衬得气势更加凌厉,处处精致大方,浑体自然而然地散发出统摄天下的霸气,雍容,高华,清媚,玉质清兰,尽管她深敛了所有的功法内蕴,可还是让人生生感到,似有充沛的杀气从她体内逸出来,只要她意念一动,便有无数人被猝不及防地绞杀。 女子的身后,樱儿手托一个盛了半盆水的银盆,清水微漾,另一名太监手托一个白布遮搭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柄匕首,金创药,纱布。 “那么,滴血验亲吧。” 女子的声音清冷卓绝,好听又令人害怕。 两血相融。 朝堂上跪下了一片,可,有人脸上还有疑虑。 蓝凤祭冷冷弯唇,翻掌间,并未见有施展功法的迹象,却有一柄虚凝的剑从掌中掠出,迅疾直冲上空,扩开万倍虚影,竟生生地将遥远的天穹生生地劈开一道口子,纵贯两边天际,大地震颤,空气相互撞击,雷声轰鸣,云翳漫无目的地流窜,大片大片地坠落下来,在阳光的折射下虹光万道。 “女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撼之后,臣将们伏地大呼。 女帝继位的那一天,有凤来朝,在朝殿前的广场上方绕飞三圈离去,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坚信女帝是天生的凤命,能重振摇摇欲坠的康夙朝,为子民带来富裕安康的生活。 慎刑司,最后一间牢狱。 司马瑄禾口吐白沫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谢纯然坐在简陋的椅子上,望着半空,脸色惨白,双目含恨,幽光闪烁。 蓝凤祭,竟然还活着,并且恢复了年轻的模样。 幸亏她没有撞死,不然,大仇未报,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蓝凤祭,她又有什么颜面去见梵世子? 她在脑海中召唤着离去的“运势”,然而,一天一夜过去了,运势终究没有重新回到她体内,她按捺住性子,一刻也不曾放弃地默念,“你不是要杀蓝凤祭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恨她,她还活着,你快回来啊,我们让她万劫不复……” 心底的声音魅惑幽怨,然而,无论她以什么方式诱导,“运势”依然像永远消失了那般,没有任何回应,司马瑄禾凄厉的叫声更扰得人心烦意乱,谢纯然皱了皱眉,目光落到狼狈又痛苦的司马瑄禾身上,眸中掠过一丝杀光,墙壁上,悬挂着一条血迹早已干涸的鞭子,她起身解下来,慢慢走到司马瑄禾后方,蹲了下来。 而司马瑄禾体内的毒效已经在消散,察觉到脖子传来凉飕飕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抬手,正抓住一条韧实的鞭子,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看到谢纯然扭曲的表情,汗涔涔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谢姐姐,你可真够狠心啊,只不过嫌我扰你烦乱,你就要杀了我。” 她手腕用力一动,谢纯然一声痛呼,鞭子脱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知道她会功法,谢纯然脸色一变,稳了稳情绪,“妹妹误会了,我只是不忍心妹妹伤了身体,想先把妹妹绑起来,再为妹妹想办法。” 司马瑄禾一步步走近她,鞭子甩得地上尘土飞扬,“谢纯然,以你狠毒的性子,会这样好心?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亲眼目睹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残忍啊。” 谢纯然微微瑟缩了一下,扶墙站起来,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冷幽无惧,想拿出之前的气势,然而,她发现,她的心是颤抖的…… “谢姐姐,你就别硬撑了。”司马瑄禾“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已经没有了功法,在我面前等于一个废人,尽管你食言了,没有从蓝凤祭的手中拿到我的解药,我还是没想过要杀你,既然你不仁不义,就不要怪我狠心了,不然,我可不保证下一次毒发会不会死在你的手中。” 近到谢纯然的眼前,她一鞭子抽了上去,谢纯然惨叫一声,抬手护住脸,退缩到墙角,手臂上顿时起了一条渗血的鞭痕。 “你……”谢纯然眼中散发出煨毒的光芒,忍痛咬牙道,“这里是中州的土地,我是左丞相府千金,非有罪之身,被抓到这里,是蓝凤祭那个贱人动的手脚,杀了我,你以为你能善终?” 她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了。” 声音回荡在空空的走道上,临近的牢狱都是一片死寂阴冷,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仿佛从遥远的地狱深处传来。 自从被抓到牢狱中,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们,即便是送粗茶淡饭的狱卒也无,看来蓝凤祭是有心将她们饿死在慎刑司最后这一间牢狱,但只要把狱卒喊来,发现她是左丞相府千金,他们一定会放了她的。 而司马瑄禾…… 这个小贱人,竟然敢抽她鞭子,她的生死很快就要落到她手中了。 “噢。”司马瑄禾恍然,失望地点了点下巴,“这么说来,谢姐姐还不能死了。”她眼睛一亮,“那么,受一点点伤应该没什么吧?” 鞭子接二连三地落下,谢纯然颤抖着缩在墙角,薄薄的衣衫上不断渗出鲜血,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脸上也多了两道鞭痕,她死死捂着脸,沙哑着声音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 一阵双手交拍的声音在走道上响起,清脆,缓慢,透着一股肃杀的意味。 看到站在走道上的人,谢纯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蓝,蓝……” 蓝凤祭,她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架势?她不是清穹王府的奸细吗?怎么可能以这样的妆容,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不会错的,虽然她蒙了面,可她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她,她恨不得扒她的皮,吮吸她的骨髓,即便她化成灰,她也能够认得出来。 “蓝凤祭?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吗?她已经死了,想糊弄我?哼。” 司马瑄禾又一鞭子抽了上去,而谢纯然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又恨又冷地盯着牢狱外。 司马瑄禾也疑惑地回过身来,不由得怔住。 一身华贵流荧的白袍,上面隐约雕浮着凤纹刺绣,预示着身份的高贵和不容亵渎,女子身量本就高挑,这一身女帝衣装着在身上,更是有君临天下的风范,仿佛万物尽在睥睨之下,清淡疏漠中,霸气凌厉的气质隐隐散发出来。 轻纱面具下,朱红的唇魅惑撩人,微微抿着,然而,却能吐出生杀予夺的命令,眼尾一抹淡黑色的眼线轻灵地飞挑而起,消隐在弧垂而过的青丝墨发间,那双美眸又冷又淡,却有着十足的慑杀力。 她的身后,一左一右正是康夙朝太后身边的红人护卫杀弦决和冷夕容,再往后,才是狱头和副狱头。 “你……”司马瑄禾不敢相信地摇头,“蓝凤祭?不,不……” “大胆!”冷夕容长剑出鞘一部分,指向司马瑄禾和谢纯然,“见了新帝,还不下跪?” “不,她是清穹王府的奸细,你们都被骗了。”司马瑄禾手中紧握着鞭子,鼓足勇气,逼视着高高在上的女子,“哼,蓝凤祭,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别以为蒙骗得了我。”她指着女帝,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调,“她是九渊的人,害死了梵容,下一步就是整个康夙朝,你们快点把她杀了,不然肯定也会害死你们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膝盖一软,扑了上来,手抓住牢房门,脸上换了一副哀求的表情,“蓝姐姐,好姐姐,是我错了,刚才我患了失心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求你原谅我,把解药给我吧,那种痛苦,我实在是生不如死啊。” 谢纯然还缩在角落,愣愣地看着蓝凤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世事难料啊!这便是风水轮流转吗?可蓝凤祭怎么转也不至于到达女帝的位置上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唯有魂魄,可穿越它境 “女皇,这……” 杀弦决和冷夕容实在受不了,等着女帝授意。 那种痛苦,实在生不如死! 听到这样的话,蓝凤祭唇角弯起,她微微倾身,精致尖锐的护指刮过司马瑄禾的小脸,“生不如死,岂不是更好么?朕最喜欢看到你生不如死的模样了。” 冰冷的触感让司马瑄禾抖了抖,她颤抖着手,要去抓蓝凤祭的手,蓝凤祭不着痕迹地移开,淡淡吩咐,“把二位移到生决天牢,朕想让二位玩一玩游戏。” 生决天牢,是康夙朝三百年来唯一一位暴君礼桀所造,礼桀虽治国有方,颇得人心,但也有残酷的一面,比如喜欢玩杀人游戏,生决天牢便是一个游戏机关布置地,兴起的时候,礼桀喜欢用死刑犯来做生死游戏,过程中不断有犯人死去,而活到最后的,或减刑,或成为护卫,或得到释放。 司马瑄禾和谢纯然当然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脸色都一下子变得惨白,司马瑄禾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谢纯然紧紧咬住牙关,闭上眼睛不去看蓝凤祭,脑海却在迅速地运转,焦急无措,“你快出来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恨蓝凤祭,只要我们合作,我一定会杀了她的。” “呵呵!”那个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我找到更适合的附体了,他会比你更恨蓝凤祭,那种恨,夹杂着痛,比纯粹的恨作用要大得多了。你,好自为之吧。” “不要走,不要走!”谢纯然下意识地伸手抓向自己的头发,“我可以的,我已经杀了她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没有任何回应,“运势”已经离开了。 再也不可能回来。 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谢纯然直直地睁大眼,靠在墙壁上,直到被狱卒硬生生地拖出来仍然没有知觉。 女帝眸中掠过一丝鄙夷不屑的冷光,从始至终,无论司马瑄禾和谢纯然如何丧心病狂,她都没有将她们放在眼中,而今她临位拥有中州天下,她们也不过是她取乐和玩弄的工具罢了。 她真正忌惮的,唯有一样东西而已。 中州女帝临位的消息,不过是短短数日,便如大风般刮到了北冰南海东洋西疆,据闻女帝白纱半遮面,却掩不住高冷潋滟的风华,却挡不住凌厉清傲的霸气,据说女帝只随意动动手指,天穹便会裂开一道口子,整个人间都会剧烈地震颤。 女帝继位,康夙朝更是以摧枯拉朽的势头摧毁了迟止国盘踞在原清穹王府封地的兵力,九乾王也变得规规矩矩,只象征性地留了一部分兵力驻守,将大部分力量撤了回来。 岌岌可危的康夙朝有了强大的态势,一时间风声鹤唳,各方势力都不敢妄动,九渊也早取得了南影国东部三分之一的国土,更乐得休养生息,调整资源流动。 锦绣公主抿唇看着第三次冷眸进入溯言楼的蓝衣男子,眼神带着一丝委屈和倔强。 新的陪侍王廷有礼地道,“殿下已经说过了,这溯言楼是专门造给蓝姑娘住的,公主是来客,九渊自是不会亏待,还请移步至安阳殿吧。” 洛九歌在主座上坐下,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神色怅茫,手抚着扶手,轻轻一叹,仿佛没有看到一个清丽绝伦的佳人站在大殿中央。 锦绣低徊一笑,抬眼,目光落在九渊殿下的身上,“人去楼空,若不添新人,殿下只会徒增伤怀,只要殿下愿意,锦绣可让殿下颜容舒展。” 洛九歌长眉不耐地微挑,淡淡道,“迟止国溃不成军,公主还是多关心国事为好,不过,若公主偏要在九渊避风头,九渊倒也会提供一处安乐窝,只是溯言楼是凤祭的起居处,除了她,这世间没有任何女子配进来,公主是客,客人就要有客人的规矩……” “呵。”锦绣公主终于冷笑出声来,“殿下的话真是刀刀割人呢,只怕有一个事实,殿下是断断不敢去确认的吧?殿下的心,是否在惶恐,不安,痛苦呢?是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中渡过呢?既然殿下没有工夫招待锦绣,也不愿签订协议,出兵相助迟止国,锦绣还是回去吧。” 她侧首,暼了一眼身旁的婢女,“紫汐,我们走。” “王廷,送公主。”没有一丝挽留,洛九歌抬手道,神色浮起一丝迷离的痛。 是啊!这些天来,他一直不敢去确认,而是固执地守护着心中的那个梦,生怕一不小心就破碎了。 心中踯躅,退缩,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终于在黄昏,一匹轻骑飞驰出烨城,龙清正准备去追,洛恒将他止住,意味复杂,“就让殿下去看看,轩辕倾鸾,究竟是谁?” 有两种可能,一是被射死的蓝凤祭活过来了,一是女帝另有其人。 无论是哪一种,中州的态势都不容小觑,只怕今后极其不好收拾啊! 淡雾缭绕的云之彼端,最高的一座白楼上,一双绣着金丝纹鹄的黑鞋从台阶上款款踏下,这是修凌尊主每日的习惯,即晚膳后都要到昔风楼上凭栏眺望中州之南的风景,月华皎好的夜晚,还会在楼顶小亭下自斟自酌,或者独自下棋。 一身玄衣的身影是那样的寂寞,又是那样的霸气卓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一头银发如流瀑倾下,衬着遮了大半精致之颜的银色面具,就像是睡梦深处走出来的那般,不似人间人。 也有幕僚大胆地请求对弈,然而,连杀数局都败下阵来,不得不对尊主的智谋心悦诚服。 当日细心聪敏的侍女发现,那位姑娘离开之后,尊主似乎更孤寂了一些,冷冽无澜的眸子隐约透着说不出的落寞伤怀,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不挽留呢? “尊主,中州女帝临位,手腕狠辣果断,而焱血教盘踞在中州之南,女帝会不会……” 见修凌尊主下了外阶,早已等候多时的幕僚央华上前来道,同时微微打了一个哆嗦,为什么尊主的气息这样冷寒,仿佛……没有生命一样。 修凌尊主淡淡道,“只要焱血教没有太大的动作,朝廷就不会攻上来。” 他看向下方,脚步一顿。 两个身影从广场下方飞掠上来,转眼已到身前,他们恭恭敬敬地跪下,仔细一看,两人都湿了眼睛,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本尊如今是焱血教尊主,若二位继续跟随,只怕是与朝廷作对,今后都不得安生。” 修凌尊主目光睥睨,依旧是没有半点温度。 秋娘抬头,神色坚决,“只要是跟着尊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予道,“属下一生,只忠于尊主。” 银色面具下,看不透修凌尊主的神色。 央华将二人扶起,暗中探了一下二人的功法,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殿楼,“二位便居于荃玉楼吧,从此便是云之彼端的一分子,尊主不会亏待了你们。” “备茶。” 修凌淡淡吩咐了一句,立即有两名侍女去准备茶水。 香茗很快上桌,热气袅袅,大殿中,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也没有那么清寒了。 墨予还是忍不住问,“当日尊主出殡,葬前属下和秋娘再次开棺确认了的,怎么会……” “天意。” 修凌只道了两个字。 两人沉默了一下,秋娘道,“清穹王府覆灭,尊主有没有想过……复仇?” 修凌拇指摩挲着杯壁,冷寂的眸子没有任何色彩,像无边无际的深渊和黑夜。 这一场跨越时空,生死凌乱的恩怨纠葛,谁对谁错,终究是说不清了。 诚然双亲的离世,王府一朝覆灭令他痛心,然而,至多不过是再死一次,又能如何? “本尊只想活着,也许,还要得到一些东西。” 修凌尊主缓缓道,活着,存在着,感受一切,即便是剜心之痛,即便是如死沉寂,波澜不起,也比真正地死了要好许多。 他还记得,躯体无知无觉的这些时日,他的眼睛忽然像游离了出来,看到一个魂魄在风雨烈日中,在不同的人间域和时空中穿梭,他切身地感到他的悲痛和绝望,以及超越了生死的执著。 蓝凤祭魂下夜影楼后,他命人将谢纯然剁碎了喂狗,替她了了这桩仇恨,在出发祭奠她之际,有人来禀报,说是天穹投下一束光柱,带走了蓝凤祭和洛九歌,在最后消失的时刻,蓝凤祭已有了些许生命的迹象。 他在空荡荡的墓前站了很久,忘记了掌中的河山,只觉得一颗心忽然空了。 后来有手下进言,某个由猛兽守护的山谷中,有境匙镶嵌在黄泉崖上,持有者可任意地穿过所有的时空和区域,他只身前去,在拼尽了半条命之后,终于拿到了境匙,境匙上的一行绢细小字映入眼帘。 “唯有魂魄,可穿越它境。” 他含笑在一袖云自裁,魂灵离开的瞬间,他看到这个时空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溃,建筑在倾塌,血肉之躯在消散,林木在倒伏,化作一地茫茫尘埃,大风拂来,漫天黄沙,岁月和过往的故事,都在一瞬间荒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凤祭生生世世是奸细 无论是狂风骤雨,还是烈日炎炎,他穿过一个个陌生的时空和地域,他看到远古的人们围着兽皮在狩猎,看到千年前的青铜时代,有烈火从铜炉中燃起,看到澄澈的海滨上,黄头发白皮肤的人们在晒日光浴,看到繁华绚丽的大街上,一辆辆奇怪的器械在飞快爬行,身着简短西装的人们提着各式各样的包忙碌地行走…… 可是,没有她的踪影! 她究竟在哪里呢?如恒河沙数的时空,稍微错开一个时段便是不同的一程,他几乎横冲直撞,又重新拾回理智,没有人看到他墨发凌乱,衣衫褴褛,眸子绝望又充满期待,终于,他看到了他自己,静静地躺在棺椁内,俊颜苍白,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只有眼眸还在睁着,含着世间最刻骨铭心的痛,最大的不甘,漆黑得望不到底。 他看到另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魂魄玉立在棺椁旁,丰神俊逸,却十分黯然,形体穿过坟墓,仿若无物,只对视一眼,他们便读懂了那些对方未曾经历的过往,真相在一瞬间彻底揭开,一种**促使他们融合在一起,重新进入死寂的体内。 赌的是万分之一的几率。 经过多日灵泽的汲取,功法的养护,身体竟逐渐有了活气,渴望的痛楚记忆犹新,只是,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是跟她重续一段缘分么?不是的,他将她冷落一袖云后,便没有任何资格,她也亲手杀死了他,紧接着,清穹王府覆灭,双亲离世,他该是恨她的。这样的纠葛仿佛一团乱麻,牵扯不清,究竟谁欠了谁? 是杀了她复仇么,生死凌乱,他们都在鬼门关走了两趟,死,又有什么意义?他是她残酷决绝的因,便该接受后来的果。 也许,他只想活着,强大地活着,即便隔了千山万重水,也与她共渡同样的光阴和岁月,咀嚼所有的悲喜无常,看人世沧桑变幻。 至于其他的,权势,地位,不过是附加品罢了,只是这些东西,可以将他供奉在高高的神坛上,享受尊崇,不然,实际上可得到的,可握在手中,甚至拥在怀中的,还能有什么呢? 有一种疏漠,恐怕是永生永世了。 墨予沉吟了一下,“尊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也许尊主已经没有坐拥天下之心,但煌离大陆上门派林立,强大者亦不在少数,这一片大陆自有史以来,素有教派与国家井水不犯河水的传统,向来教派最强者和一国帝王身份同样尊崇,以武为尊与以血缘为贵共存,互不干涉,然而,近些年来,由于行道教与右丞相府勾结,朝廷不得不开始提防和警惕教派。 所以才有了中州镇国公主离开之际说的那番话。 修凌尊主一头银白的发丝在热气的氤氲中朦胧若月华流荧,眸子依旧平静如深夜,银色面具下,唇角微微勾起,“九渊禁灵教。” 天光半透亮,溟濛的夜色逐渐褪去。 经过一夜的骑乘,洛九歌神色透着丝丝的疲倦,发上还沾了些许的霜露,他在凰城外遥望了一会儿,将马拴在一棵柳树旁,施展轻功,掠飞向王宫。 护卫们来不及阻拦,只见着一道蓝色的虚影仿若鬼魅般从眼前移过,浑体自然而然散发的澎湃劲道将他们纷纷震退开,再定睛一看,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朝殿,不见人! 虽然德乾帝退位,但朝殿还是他的就寝处,此刻朝殿大门紧锁,寂静中隐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 洛九歌的身影落在凰决宫前,在偌大一片王宫中,气势能够与朝殿媲美比肩的,也就只有凰决宫了。 在半空十来名高手护卫落地之前,宫门缓缓打开,无声无息。 隐约闻到那一股熟悉的香味,只是变得极其冷寒,洛九歌稍顿了一下,微抿着唇角,步入大殿。 大殿一片清寂,只有一盏孤灯在静静地燃烧,油已经不多了,他挑开珠帘,步入卧室,女帝正坐在梳妆台前,婢女手持玉梳,轻柔小心地为她梳一头乌发。 轻纱半遮面,乌发尽数倾泻,看不清她的容颜,然而,却有一种熟悉感直撞心底,无论是轮廓,气息,还是露出的部位,都与辛苦找寻的那个人契合。 婢女恭敬地放下梳子,垂头出了卧室。 洛九歌看了镜中的人许久,终于伸手,慢慢揭下她掩面的轻纱,女帝没有拒绝,任布满伤痕的,粗糙的手指隔着轻纱,抚过她的颜容,男子的目光终于怔住了,轻纱从指尖滑落。 “为什么?” 几秒钟后,他忽然缩回手,凝眉看她,“蓝凤祭?” 这些日子一直在呼唤她的名字,他的声音还哑着。 “你不是看到了么?”女帝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似阻断了曾经所有的情意,纤美的手执起玉梳,缓缓地梳乌黑的发丝,“殿下可知,朕这一头黑发,半个月前,还是白的。” 脑海中再度涌起白发女妖不加防备地张开双手,奋不顾身向他飞来的场景,心口如挨重捶,一时间痛得难以呼吸,洛九歌不敢相信地摇头,“不,你是……” “前尘旧事已作古,从此陌路两不知,殿下请回吧!被人看到殿下久留朕的宫殿,不知道会生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还是那样的眉眼,那样的声音,只是,太冷,太冷了。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陌生人。 想起幽冥火界爬过的痕迹,洛九歌只觉得喉咙更加喑哑干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颤抖着,重新抚上她的脸,那样的怜惜,生怕一不小心碰疼了她,“凤祭,我们回去吧!” 他有一种痛快地哭一场的冲动,可眼睛只有酸痛。 “回去?”女帝唇角勾起,“朕是中州的公主,如今又临帝位,凰城才是朕的家,回去哪儿呢?” 洛九歌俯身,轻轻拥住她,玄发垂下她浮凤的白衣,“?你给了我,自然是我的妻子,回去后,择日举行婚礼,你看如何?” “殿下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轩辕倾鸾一动不动,身子一阵比一阵寒凉。 洛九歌看着她的眼,眸子微赤,“还是说,你真的是……奸细?” 他的手似乎紧了一下,“我本来猜测,你是意外得知自己的身份,才回的中州。” “凤祭生生世世是奸细。” 女帝清冷的眸子掠过一丝说不出的神色,语气却是冷硬的,“所以,如果有一天,不得不一决生死,你无须留情。” 事到如今,她才恍然,原来,她从来没有摆脱细作的身份。 洛九歌慢慢松开她,修眉蹙到了最深,“既然如此,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陪在梵容的身边,只为了拿到扳指与我结合??为什么奋不顾身地回来找我,不惜天下共诛?” 女帝唇角泛起一抹嘲讽,“杀你。” “为什么?”仍是不相信的口吻。 还是“为什么?”除此之外,他还能问什么? 杀他,她有的是机会,灭九渊,她同样有。只是,她从来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至于变成白发女妖归来,这其中,必定有其他渊源。 他不愚蠢。 “没有谁,能够与命运为敌。” 轩辕倾鸾抬首,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脸上,这一双曾经对他脉脉含情,毫不掩饰悲欢的眸子,是那样的疏漠,陌生,她带着决绝,说出这样一句话,竟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仿佛她真的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过,哭泣过,最后,终于妥协了。 “不。”洛九歌越来越凉的手,握住了她的,“可以的,只要我们合力,完全可以的。” 大脑一片混乱,空白,恐惧,他忘记了她的真实身份,她目前所处的位置,只想要她回到他身边,然后面对一切。 为什么他有一种失去所有的错觉? “九渊烨城,殿下忘了三箭是怎样射出的么?”女帝缓缓道,“那便是命运。它可以蒙蔽事实,主导你的思想,让你身不由己。” 两世经历,甚至可以说三世,她深有感触,然而,没有真正体验过的人,又怎么会懂?也许,洛九歌是最幸运的那个人,也是最无辜的。 洛九歌抿唇看她,没有说话。 当时的情况,换作是谁,都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如果真的是命运主导一切,他便是一枚棋子。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现在,你明白了了吧?” 女帝轻声道,窗外的天已经大亮,护卫们守护在殿外,婢女静静地拢袖而立。 “我保证,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 他郑重道,拿出一个男人最坚定的决心,最真挚的诚意,声音又低又沉。 女帝好笑地挑眉,“太子殿下,你以为,在命运面前,你的承诺,算得了什么?” 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愤怒不可抑制地爆发,他握住她的手青筋暴露,将她纤细柔美的手腕勒出了血痕,“那么,蓝凤祭,我对你的爱,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也不算。” 女帝语带嘲讽。 这一瞬间,洛九歌听到了心碎裂坠地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如果你对不起她,她也会难过…… 晨曦洒落下刺目无温的光芒,凰城外,栗色大马驮着蓝衣男子,缓缓扬蹄而归,男子的身躯浑不受力,随着马的动作左右摇摆,头低垂着,长睫遮掩下,尽是一片微赤的绝望之色。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荒漠,残阳的余晖在荒漠上洒下一层淡红色的光芒,他长身倾倒,合衣而逝,不问朝夕,将一切埋葬。 他拥有天下无双的功法,动动手指便有千军倒下,然而,在失去心上人之后竟是那样的无力,仿佛一个小孩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远处一匹白马飞驰而来,龙清神色一紧,点足而起,落到太子殿下的马背上,飞快策马而去。 殿下是疯了么,这儿可是中州的地域,若是寻常倒也罢了,以殿下的功法,只怕所经之处,心怀叵测之人纷纷避让不及,然而,殿下这样的状态,实在是…… “去哪儿?” 身后的男子懒懒地问了一句,声音沙哑艰涩。 “回九渊啊,殿下。” 风呼呼从耳边刮过,龙清大声回应。 九渊,九渊! 还记得她亲手杀了梵容的那个晚上,他和她同乘一匹马,她依偎在他的怀中,身子是那样的柔软,清凉中透着些微的暖意,笑容轻浅慵懒,又魅惑至极,一路直到烨城,他感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心情是那样的知足和欣慰。 他说,看啊,这是我们的烨城。 这一切都成了过往。 九渊和中州交界,一队人马不疾不徐地向南行进,为首的一男一女感受到后方疾驰而来的马蹄,同时回身望去,瞳孔一缩。 “是九渊太子殿下。” 秋娘压低声音道。 百来号教众也发现了来者,这其中夹杂着焱血教一半的精英,实力不容小觑,气氛顿时警惕了起来,无数双眼睛盯着策马而归的九渊太子和近身护卫,颇有拔剑驽张的气势。 然而,马背上的两人似乎并没有看到虎视眈眈的焱血教徒,只任马匹前行,一人颓废,俨如一个活死人,却掩盖不了绝世的容颜和风华,一人神色如常,微有叹息,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如意之事。墨予抬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眸中却保持着警惕。 栗色大马从人群后方行到前,停下。 气氛更冷肃了一些,教众们神经绷到了最紧。 洛九歌抬起几乎阖上的眼皮,懒散的目光在墨予和秋娘脸上扫了一遍,忽然沙哑地笑了,“二位不是梵世子曾经最得意的手下么,怎么……” “见过太子殿下,我二位如今为修凌尊主效力。” 墨予接过话道,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修凌尊主……呵呵……” 洛九歌斟酌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竟向后倒在马背上,唱,“今我来昔,往我归尘。罔顾有思,去也无情……” 这是中州的《离别谣》,此刻被太子艰涩的声音唱出来,闻者莫不动容。 男子玄发舞起,蓝衣展动,俊颜上是说不出的离殇别绪,栗色大马踢踏而归,像载着一个空落的失望。 很久很久,洛九歌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胸口都在颤动,无力垂下马肚的手猛地攥紧,青筋暴露,眸中涌起一抹漆黑和决绝,蓝凤祭,你让我失去了心,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我恨你! 纵然我误会了你,伤了你是我不对,但你终究负了我。 空气微微颤动了一下,隐约可见一抹淡黑色的气流直直钻入九渊太子的眉心。 “她还爱着你,只是贪慕权势。”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沙哑,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 “她有把握,你无论如何都会对她矢志不渝,所以才会这样放肆,如果你对不起她,她也会难过,煎熬。” “明白了吗?” 虽然蓝凤祭临帝位之后,康夙朝有了好转的趋势,然而,整体仍然千疮百孔,生产不兴,要想强大起来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谁又能保证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之后一切恢复原样? 犹记得那一段时空中她亲手将江山让给梵容后它的痛心…… 明明快要复兴了啊!国力超过了九渊,以及梵容在清穹封地上建立的寰国,远远将南影,迟止,冰琰等甩在后面,可她居然将整片中州的疆土让给了异姓,它在中州的命数也在她交出玉玺的那一瞬间终结,然后苦寻几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领域,要么战败元气大伤,要么就是差点灭亡…… 它恨,它好恨! 后来,她尝到了自己酿的苦酒,上苍给了她一次新的机会,如今她登上了帝位,一切会不会重演? 但毕竟看到了希望,目前主要是静观其变,甚至,好好地考验一下她,还要让她跟她有纠葛的男子反目成仇,这样,她就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天下。 没有问来处,没有好奇脑海中究竟是什么东西,洛九歌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眸子一派空洞苍茫,贪慕权势的女人啊,我倒要看看,你对我是否真的还剩下一丝情意? 生决天牢。 器械碾过的声音在寂静的大牢中分外刺耳,司马瑄禾和谢纯然分别被关在两间相对的牢房内,司马瑄禾刚刚痛晕过去,四仰八叉地躺在肮脏的地板上,谢纯然绝望地看着那些冰冷的游戏器械,双眸涣散无力,所有因为等待“运势”而强撑起来的硬气早已经消失无踪,她知道,死亡,已经不远了。 她不怕死,就怕没有任何机会为梵世子报仇,而她担忧的已经成为事实——“运势”抛下了她。 光线从小窗口和大门缝隙间透进来,然而,生决天牢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温暖一些,反而显得更加冷寂,忽然,大门缓缓打开了。 谢纯然睁大了眸子,然而,当看清来人,她眼中的一丝期待很快黯淡了下去。 “女帝,现在就开始吗?” 杀弦决问。 光线灌注了大牢的第一个隔间,就连牢狱也铺了一半的光芒,游戏器械闪着刺眼的锋芒,让人望而生畏,谢纯然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她冷恨地盯着身着浮凤白袍的女子,蓝凤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女帝一拂宽袖,在华丽香软的榻上倚下,目光淡淡地落在谢纯然身上,像是看一个蝼蚁,“想死后找我报仇?我身受衰败之苦时,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终究活过来了。”侧首吩咐,“开始吧。” 杀弦决和冷夕容过去,打开牢狱,身后的侍从,纷纷奉上茶水,点心,娟帕等餐用。 在被拎起来的瞬间,司马瑄禾终于苏醒过来,惊恐地挣扎,“哎,干什么?放开我。” 冷夕容没有说话,只随手拖着她的身子,最后扔到器械开始摆置的位置。 一身闷响,谢纯然被扔到她身旁,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既疑惑又慌乱。 杀弦决拍了拍手,打开开关,一声轰隆响,长长的玄盖滑移开去,显出两条并列的槽道,每隔半米竖起一枚拇指长的透骨钉,尖端仿若针尖,长钉穿过薄却韧实的槽道,末端则悬挂着一样不大不小的物体,正对一条倾斜向下的地槽,尽头通向一杆铁秤。 秤杆上方,各悬着一个敞口的火炉,上下有活动长杆相连,一名属下过来点燃了熔油,黑火很快灼灼燃烧起来。 “现在,你们要玩一个游戏。”杀弦决道,长剑指向两个火炉,“看到了吧,这两个火炉与铁秤相连的位置指向了最后的刻度,需要所有的物体都解放下来,让火炉移开的开关才会开启,你们才能够保命,不过,想让物体掉下,需要踩过这些透骨针。开始吧!二位请。” 司马瑄禾和谢纯然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两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轩辕倾鸾纤细的手指执起杯盏,静啜了一口,在温度不断升高的生决天牢中,她的气息依旧清冷绝伦,如置雪野,一生一世都走不出来。 “司马郡主毕竟还身怀些功法,恐怕有作弊之嫌。” 女帝缓缓道。 杀弦决当即出手钳住司马瑄禾的肩头,废掉了她的功法。 司马瑄禾发出一声惨叫,额头上冷汗淋漓,整个身体都瘫了下来。 “二位有三分钟的时间。” 杀弦决指间弹出一点白光,生决牢上方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一个半透明的笼子直罩下来,“不然,璃腊融化,会将火焰引过来,惹火上身。” “蓝凤祭,你好狠毒!” 谢纯然颤抖着身子大喊。 女帝轻笑出声来,渺寒刮骨,“不知谢小姐可还记得,这句话,朕也曾在幽冥火界说过。比起四十五个日夜,浑身一刻不停地忍受藤蔓和荆棘的折磨,朕对谢小姐,可是宽容得多了。” 她看也未看狼狈的女子,拿起侍女剥在盘中的荔枝,唇角勾起一抹平静却诡谲的意味。 谢纯然还想骂,看到司马瑄禾已经提起力气,踏上玄槽,而沙漏倒计开始,只好也踩了上去。 司马瑄禾脚放到透骨钉上方,不受控制地战栗,她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踩了下去,然而,针尖才穿透鞋底,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脸上泪水涟涟,“洛哥哥,洛哥哥救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殿下将娶妻 鲜血从司马瑄禾脚底涌出来,很快染湿了鞋底,她哭喊着心爱男子的名字,然而,无论她如何撕心裂肺,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蓝姐姐,蓝姐姐。”尿打湿了她的裙裾,她隔着璃腊跪下,“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为你做牛做马,只要你让我活着。” 女帝唇角勾起,没有说话,纤美的手指在杯盏口轻抚,茶水微微摇曳,缓缓扫着杯壁,听着女子的哭喊声,她眯起了眸子,显得十分受用。 “啊!”一声惨叫在身边响起,司马瑄禾吓了一跳,抹去溅到脸上的鲜血,定睛一看,谢纯然已经踩上了第一颗透骨钉,钉子穿过她的脚背,鲜血淋漓,谢纯然嘴唇咬出了鲜血,脸色苍白如纸,艰难地将脚拔出来,一声钝响,物体脱落,顺着斜槽一路滑倒称盘上,随着“咔咔”的齿轮和铁链转动声响,对应她的那一座火炉竟偏移了一些。 谢纯然眸子浮起些许的亮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只脚踩上前一颗透骨钉,物体再度落下,她的身子晃了晃,几乎晕厥过去,却仿佛疯狂了那般,继续前行…… 沙漏在滴,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 司马瑄禾睁大眼睛看她,又看看开始有松动迹象的璃腊,忽然下了玄槽,像璃腊冲去,扑打着看似柔软却固若金汤的璃腊壁,“蓝姐姐,求求你……你喜欢洛哥哥,你们就在一起吧,我再也不打扰你们了。” “看来,你不够爱洛九歌呢。” 女帝挑眉,“还是说,为了活命,就连最心爱的东西,都舍得割舍?” “我保证,我发誓。”司马瑄禾举手发誓,“如果我再干扰蓝凤祭和洛九歌,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郡主,时间已经过去一分钟了,再耽搁,恐怕就来不及了。” 杀弦决提醒道。 那一头的惨叫从未停止过,谢纯然已经踩上了第五颗钉子,似乎在怀着一种坚定的、可怕的信念前行,身子无力地挪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倒下,玄槽上都是血,齿轮和铁链“咔咔”作响,火炉已经偏移了三分之一,然而,整体仍然大致对着她的身影。 司马瑄禾急红了眼,哀求地看着女帝,“蓝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可是。”女帝含了一颗去籽的荔枝,“朕现在,不需要什么洛九歌了。” 司马瑄禾后退一步,“不,不可能,你很爱他,他也很爱你……” 女帝没有再理会她,柔弱无骨的身子趴在软榻上,立即有两名婢女恭敬小心地蹲下来,为她捶背揉肩,姿态慵懒而闲适。 “司马郡主,时间已经不多了。” 杀弦决冷着脸提醒。 冷夕容哼了一声,“司马郡主一心寻死,你又何必求她活?” 杀弦决尴尬地退到妻子的身边,压低声音,“夕容……” 冷夕容不搭理他。 “好,好,我不出声了,行吗?”杀弦决没有办法,只好道。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样看似矛盾却温馨的场景,女帝眸中掠过一丝异色,转瞬苍凉。 司马瑄禾只得硬着头皮踏上玄槽,在鬼哭狼嚎声中,硬生生地将脚踩了下去,看一眼沙漏倒计已经快要流了一半,赶紧踩下另一只脚,血流如注,剧痛传遍全身,她的身子在无力地颤抖,模样凄惨狼狈得无法形容。 一共十颗透骨钉,谢纯然还剩下三颗,在快要踏上第八颗的时候,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地坠下玄槽,她的脸上浮起狰狞的痛苦和恐惧,费力站起来,艰难地爬上玄槽,然而,这个过程已经用去了四十多秒中,时间只剩下三十秒。 谢纯然睁大眼,哆嗦着身子,急忙踩下长钉,不,她不能死,她死了,这个女人还会好好地活着,梵世子将永远枉死不瞑目,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 强大的意念支撑着她继续,一颗,两颗,三颗…… “卡啦啦!” 秤上的刻度指向了最后一刻,齿轮和铁链转动,长杆终于折下九十度角,火炉彻底移开,谢纯然跌跌撞撞地倒在了称盘上。 冷夕容打开她对面的璃蜡门,将她拖了出来,“女帝,谢小姐通过了。” “不错。”轩辕倾鸾纤指在掌中轻拍了两下,唇角微弯,像是比较满意方才的好戏,“先收监吧!” 司马瑄禾此刻只踩到第五颗钉子,璃蜡开始融化,在顶上凝聚成流状,随时准备滴下来,眼看只有五秒钟的时间,显然已经来不及,?她惊恐万分地看向蓝凤祭,“蓝姐姐,蓝姐姐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璃腊呈流线水滴状滴落下来,火炉中的火苗像饥饿的野兽看到了猎物,疯狂地舔舐过来,一点即燃,司马瑄禾成了一个火球,凄厉无比的惨叫回荡在生决牢中,她竭力扑打着身上的火焰,然而无济于事,火势越来越大,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她的声音刻毒,尖利,含着生生世世也不会消弭的恨,“蓝凤祭,你这样的女人,死后注定下地狱,就算轮回也是堕入畜牲道,永生永世做狗猪虫蛇。” “啊啊啊啊……” 她扑向玄槽上剩余的透骨钉,尖锐的钉子穿过她的身体,整个人再也一动不动,汩汩流出的鲜血,在火焰的燃烧中冒出猩红的热气,璃腊轰然崩塌,将小半生浅薄无知的女子盖住,火焰再次冲空而起,很快将一切焚烧成一堆齑粉。 侍女和奴才们个个吓得面如死灰,一动不敢动,有的额头流出了冷汗,有的双腿不断发颤。 冷夕容和杀弦决也别开脸,不忍再看。 然而,至始至终,女帝都神色都淡然自若,唇角带着清傲狠决的笑意,游戏结束,有奴才恭敬地俯身,手平平放在额前,女帝搭上他的手,不疾不徐地起身来,“好了,都收拾一下吧。” “女帝,谢纯然该如何处置?” 杀弦决请示。 轩辕倾鸾眼角的余光乜斜了一眼牢狱中一动不动的谢纯然,“这个女人对信念有狗一般的疯狂和忠诚,留着或许有用。” 凰决宫外,一名着来使服饰的男子在静静地等待,看到迎面而来的女帝,怔了一下,似乎有点熟悉,但由于女帝掩了轻纱,便不好下定论,只寻思是自己眼花了,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九渊使臣钟山翼见过女王陛下。” “使臣而来,辛苦了。虹莜,备茶。”女帝暼了他一眼,踏入大殿。 “多谢女王盛情,茶水就不用了,臣下是来送殿下的一封信,送了就回九渊。” 女帝落座,钟山翼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来,捧在手中,呈上。 虹莜接过,呈到女帝的手中,轩辕倾鸾拆开信件,目光匆匆扫过,脸色微微一变,长眉挑起,“朕听说,锦绣公主三次到九渊,太子殿下都没有娶她的意思,怎么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钟山翼道,“许是锦绣公主坚持,殿下也不由得动心了吧,毕竟锦绣公主不但貌美,又有文才谋略,再心坚如冰的男人,也是会融化的。” “这倒是好事一桩。”女帝眸子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只是殿下要求朕亲自前去,恐怕是有些逾越规矩了吧?” 钟山翼微微吃了一惊,殿下身份虽然高贵,但尚未成为一国之君,这样的要求,恐怕就连国主也是要好好斟酌一番的吧。 不敢看女王平静中带着凌厉的目光,胆战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太子忙于政务,一时失误也在所难免,望女王见谅。” 女帝唇角微扬,“既然殿下邀请,朕就走一趟吧。” 钟山翼一喜,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九渊一定竭尽所能,招待女王陛下。” 等来使离开了,轩辕倾鸾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眸子一派清寂,抬手,从头上缓缓抽下绾发的簪子,那是一支羊脂玉簪,透着淡青色,尾部则雕了些许桃花,栩栩如生,仿若远山淡水般轻渺。 这是十八岁生日,洛九歌送与她的礼物。 即便在幽冥火界,她一头白发,艰难地爬行,这支簪子也从未离身。 此刻青丝倾下,她只感到后背凉嗖,似刮过一阵寒风。 将簪子交到虹莜的手中,“这支簪子太旧了,取一支新的来。” “是。”虹莜下去了。 女帝看一眼垂首候在一旁不说话的言常侍,“去,将六部尚书和侍郎都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等六部尚书和侍郎都来到大殿,行了礼,言常侍将十二册公文册分发下去。 “一年之内,把这些事情都做好。” 女帝起身来,搭上言常侍的手,步下台阶,“若有渎职,格杀勿论。” 十二人好奇又提心吊胆地翻开公文,然而,看到上面分列的具体措施,不由得眼睛一亮,“是。” 浮凤的白袍拖曳过地面的红毯,女帝凉透入骨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方才观了炉火焚人,朕的眼睛有些犯花,就去玻古湖赏一下景,清目怡情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心脏碎了,如何能起死回生? 进入秋季,天高气爽,气温凉了许多,玻古湖游人的盛景比夏季少了一半。 帝辇缓缓驶过树影荫蔽下的街道,在延伸到玻古湖中央的桥廊口停了下来,绣着浅金丝线的华贵锦鞋从辇上轻踏而下,然而,一种暗藏着的杀伐决断的气势也随即伴随而至。 轩辕倾鸾眯起了眼,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只剩下些许的残荷,然而,却有一种出挑的红花高高开出湖面,八瓣倒卷,叶呈半透明,妖冶,艳丽,却又超凡脱俗,一簇簇攒聚在一起,宛如绵延不绝的火焰。 “这种花呀,是海仙兰,夏末才从南洋引进呢。” 虹莜也是眸子一亮,颇有兴致地向女帝介绍。 “难怪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儿。” 女帝伸出手掌,护指上有灵气在流动,一朵开得正好的海仙兰齐水面折断,飞到她的手中。 花瓣红艳欲滴,像一个女子新含的朱丹,上面还沾着风拂过带起的湖水。 “果然不错。” 女帝拇指摩挲了一下花瓣,交到虹莜手中,“拿着吧。” 虹莜一喜,“莜儿早就想得到一株,前夜做梦还梦着了呢。” 几员抬轿的高手护卫跟在后面,神色冷肃。 清风徐来,将心头飘渺的沉郁和苍凉也一扫而光,身心难得舒服了一些,轩辕倾鸾唇角微微弯起,这是一种置身于物外的会心和知足。 然而,她的目光落到廊桥湖中位置的凉亭时,微微一滞。 虹莜心思敏锐,顺着目的的目光看去,恍然道,“哎呀,有人了呢,女王陛下,我这就去叫他们让出位置。” 轩辕倾鸾抬手,护指在半空划过清冷的光芒,“无碍,有贵客到凰城,共一亭又何妨?” “贵客……?” 虹莜不解,犹豫见女帝已经走了两步,赶紧跟了上去。 微风拂过,凉亭外的纱幔被缓缓地撩动,恍惚间显出一个修美高华的身影,仿佛一副不真实的画面:一头银发仿若月光,尽数倾泻在背上,从侧面看去,男子戴了一副银色面具,在凉淡的日头下闪烁着些许清冷的光辉。 他的对座,是一名体格强壮的中年男人,衣着也是不俗,谈吐恭敬亦有稳沉的霸气,看来地位不低。 看到前来的女子,中年男人和三名护在亭内的黑衣男子神色一诧,随即恢复如常,反应颇快地行礼,“女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衣银发男子仍旧气定神闲地饮酒,淡声道,“本尊到凰城观夏末时亲手种下的海仙花,不想碰上女王陛下,也是一场修来的福分。” 轩辕倾鸾抬手让几人免礼,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地让出位置,在侧边落座。 女帝微微莞尔,“原来这些妍丽绝世的花儿,是尊主亲自种下,如今海仙兰已经成为玻古湖绝景,说起来,尊主还是凰城百姓的恩人呢。” 半颜面具下,唇角弯起,“修凌种下海仙花,不过是为了私心,恩人自是谈不上。” “噢?愿闻其详。” 焱血教教徒奉上茶水,女帝执起杯盖,轻轻浮动茶叶,斜座的中年男人,曾经的焱血教教主,虚无双不由得暗自赞叹,中州女王陛下果然非凡俗之人,清冷中暗藏着运转局势于翻掌之间的气势,这样的女子,仿佛天生有凤魂附体,令人不敢逼视呐。 此刻女王陛下与修凌尊主对座,宛如一龙一凤,堪堪如天下最相配的一双璧人,他倒显得多余了。 “为了一个女子。”修凌尊主淡淡道,语气没有任何温度,“想必她也能看到。” 执盏相敬,姿态雅贵高华。 轩辕倾鸾道,“海仙兰是凰城难见的美景,那位姑娘只要身在凰城,或到凰城来,自然会看到,只是不要错过开花的时节就好。” 风从纱幔外拂进来,男子的银发缕缕舞起,美得那样动人心魄。 女帝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瞬,只觉得心口的异样愈加地强烈,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往修凌尊主身上牵引。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堪堪零落惹冷冷,红妆燃起二重梦。” 修凌骨节修长的手在桌上轻叩,竟兀自吟来了一句诗,声音含着一抹怅然,仿佛来自远古,银色面具上微光流烁。 女帝也不问缘由,只道,“这世间一切,莫非命数二字,若说男女情爱,也逃不开这样的禁锢,得之是缘,不得是命。” 修凌尊主缓笑出声来,“不如相守共同的时光和日月。” 这就够了,够了,只要看到她好,他便满足。情爱之事,太贪婪了往往不得好下场。 他们都是经过了剜心蚀骨的爱恨的人,心中十分清楚,这是最后一次活的机会了,除非还要纠缠不清来葬送掉,不然,就好好地珍惜。 女帝不置可否,沉寂了一下,眸中掠过别的意味,“修凌尊主可知,一个人的心脏碎了,如何能起死回生?” 修凌微微一怔,“只有死路一条。” “尊主可知,一个人头发白了,颜容老了,如何再能恢复韶华美貌?” “别无它法。” 修凌沉吟了一下,“并非一定要有心脏,人才能够活着。” 他站起身来,“修凌还有事亟待处理,就不奉陪女王陛下了,告辞。” 女王颔首致意,眸子清寂。 等一行人远去了,轩辕倾鸾不经意皱了洲眉,心口强烈的异样,终于缓了下来。 “这位尊主好生奇怪呀。”虹莜视线追随而去,“年纪轻轻便一头银发,还戴着半颜面具,可依然俊美得很呢。”她忽然掩口一笑,“女王陛下掩了轻纱,也是倾城绝世,与尊主可是一对绝配哪。” 被女帝雪芒般的目光剜了一下,不由得抖了抖,忙跪下道,“虹莜知罪。” “起来吧!”女帝懒声道,“若有下次,便割舌头。” 杀弦决沉吟了一下,“要不要查一下修凌尊主的底细?” 轩辕倾鸾望着一湖秋水,一对鸳鸯时而并游,时而交颈,向越来越远的湖域游去,那儿由于位置偏阴,海仙兰才冒出了花骨朵,清新脱俗,遗世缈缈。 “罢了。”淡淡道,“修凌暂时对朝廷没有野心,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多留一个心眼吧。” 微风轻拂,纱幔如浪掀动,冷夕容挑起了半数纱幔,好让女帝能更好地赏景。 轩辕倾鸾护指摩挲着茶盏,眸子平静清远,不知过了多久,茶凉了,方才站起身来,“南城清穹王府陵园。” 杀弦决和冷夕容一怔,那么久了,梵世子尸骨已寒,女帝终于想到去看一眼么? 听说直到下葬,梵世子都没有瞑目,此事到如今,还有百姓在茶余饭后唏嘘不已,责怪“蓝凤祭”的薄情寡义,心狠手辣,有的甚至极尽诅咒之能,恨不得亲手“蓝凤祭”撕了。 这便是女帝掩面纱的原因罢,毕竟轻纱虽朦胧,但对女帝稍微熟悉的,还是可以辨认得出来,其他人或许会有些许面熟感,但世间相似的人这样多,蓝凤祭又与中州女帝的身份相去甚远,自是不会多想。 朝夕相处,眉眼温笑,?执手风月,生死恩,那是怎样一段缱绻的岁月啊!梵世子在天之灵,定然能够一眼认出他爱得最深的“蓝姑娘”吧? 清穹王府虽然覆灭,但每个月还是有从前的下人去清扫祖陵,放眼望去,森然肃穆的陵园竟没有一根杂草,世子未娶妻便夭折,按照规定是不能与祖上同陵域的,只能葬在偏陵一处,但梵世子才华绝伦,谋略罕见,自成一代风采,清穹王祭了祖之后,还是将世子葬在了主陵。 如今父子陵墓并列,无声地面朝远处厚重的石门,风一刻不停地从陵园刮过,在玉砌的墓碑上刻下风霜的痕迹,路过的百姓都不由得叹息摇头。 红颜祸水啊! 风扯动浮凤的白袍,轩辕倾鸾看着清冷大气的坟墓,轻纱下,唇轻轻抿着,眸子一派久远幽深,仿佛看到了那些遥远的,葬送在岁月之中的人和事。 她听到了战鼓擂响的声音,她的身影一步步踏上朝殿的台阶,她还看到她的身影从夜影楼坠下…… 若说梵容离世后,她还心存芥蒂,然而,当她亲手被洛九歌射死在城门,心寒的同时,终于彻底放下了仇恨。 他们都是可怜人! “女帝,女帝……” 后面有沙哑的声音高喊,含着难言的凄切,轩辕倾鸾挑眉侧首,只见一个老者跪在地上,膝行过来,脸上都是愁苦的神色。 “何人?”杀弦决冷剑挡在了老人的身前。 那个人停下,枯瘦的身躯匍匐在地,顿时老泪纵横,良久才说出一句话,“请女帝为清穹王府平反。” 女帝仔细端详了一下来人,其实他不过五十来岁的年纪,只是像被什么摧残,比原来的模样苍老了许多。 来禄! 梵容的近身侍奴。 女帝没有说话,等着来禄说下去。 来禄撩起沾着尘土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道,“清穹王府覆灭之前,有朝臣上奏,诬陷清穹王府勾结冰琰,焱血等势力,妄图谋权篡位,可老朽在清穹王府四十余年,清穹王府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清清白白,女帝英明,请女帝明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除了她换衣服和就寝的时候 犹记得,梵容离世之后,梵勒因私通外敌,妄图谋权篡位之罪被判斩立决,又因梵世子杀了阙千泽,德乾帝将清穹王交给南影**队处理,并昭告天下,将清穹王府永远驱逐出中州。 然而,清穹王葬身箭雨之中,有士兵拼死将他的尸身运回凰城,请求葬在清穹陵园,德乾帝感念清穹三百年的不易和清穹王曾经立下的汗马功劳,特地允许归葬。 只是康夙朝之前摇摇欲坠,千疮百孔,但凡有实力的臣将王侯,莫不存了异心,她在清穹王府不过短短三个多月,却对王府的底细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梵勒和梵容,确实勾结了冰琰,焱血等势力…… 而当时暗中呈上证据的,正是左丞相府。 轩辕倾鸾唇角勾起,“朕也曾梦到清穹王府上空,有夏雪降临,许是有冤情,此案便令刑部再审一下吧。” 没想到竟然这样顺利,来禄眼睛一亮,随即磕头不止,“女王圣明,王爷和世子在天之灵,一定会感怀圣上的恩德,草民下辈子当做牛做马,为女王陛下效劳。” 他额头上磕出了血,感激涕零。 女帝抬手让他退下,虹莜将三支点好的香呈上,女帝稍倾身,将香插在香炉里,冷清了许久的世子墓香烟缭绕,幽幽入鼻,令人无端生出一丝怅茫来。 远处的阁天酒楼顶,一个修美的身影默然伫立,遥望着竹木掩映外的清穹陵园,缝隙间,着白色凤袍的女子转身离开,姿态清冷,像是从未去过世子墓前。 终究还是,有一丝念想了么? 还是说,确认来自于清穹王府的威胁真的永远消失了。 然而,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吧?修凌的手在护栏上收紧,感到心口陡然虚无,阖上眼,眉微微颤动。 没有痛的感觉,只是,好空好空,像整个人都不再存在,甚至夹杂着无以名状的恐惧。 他也说不太清楚,为何就到凰城来,也许真的只是为了观赏亲手种下的海仙兰,然而,他曾有一个念头,在这个海仙兰盛开的最好时节,于玻古湖上遇见某个人,那又是怎样的情景,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明明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他的心,却愈发地空落。 他抬手按在心脏部位,那里没有任何心跳,然而,他却是活着的。 一个白衣人影从半空落到男子的身后,单膝跪地,“禀尊主,禁灵教不愿降。” “杀。” 修凌冷寂的眸中掠过一丝锋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是……” 青风犹豫了一下,左右护使根本打不过人家好吧尊主,岂是轻易说杀就杀的? 果然,上头做事用“说”的。 修凌淡淡地暼了新来的手下一眼,这样心思玩世不恭的,虽然功法已接近赤玄一品,但能不能重用,还得看以后的表现。 “本尊吩咐副尊主前去支援便是,你也去罢。” 青风眸中掠过一丝无奈,本想借回来禀报风声逃过打打杀杀这一劫,没想到还是得去浴血奋战,又迟疑了一下,“尊主,属下……晕血。” 银色面具下,修凌尊主英眉微挑,语气冷到人骨髓里去,“既然如此,阁下就不必为焱血教效力了,这天阔地广,自有容身之处,请吧。” “属下错了,错了。”青风自认倒霉地掠身而起,白衣在半空仿若惊鸿过影,居然优雅利落得很,堪堪是难得一见的好身法。 他本是想在令人闻风丧胆的焱血教当一个内务主管,前些日子敛了一半功法去应聘,却不料尊主轻易地探出了他的真实本事,将杀寨招降的任务也分给了他。 修凌眉头微微一蹙,手从护栏上移开,清穹陵园,女帝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虽然接受了宿命,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他的身份,还会不会想要杀了他呢? 三天后,就是九渊太子殿下和迟止国公主的大婚之礼,九渊王宫和烨城已经在布置一切,由于取得南影一役胜利和成功射杀了女妖,九渊上下本就处于亢奋的气氛中,此时更是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迟止国在康夙朝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且不说被逼出了清穹王封地,就连国土也溃败了几乎一半,目前根据九渊太子的计策,终于有了一点反扑的趋势。 在这个节骨眼上,迟止国国王巴不得锦绣赶紧嫁到九渊,以获取更多的支援。 钟山翼的身影徐徐进入夜影楼,在独饮的男子跟前跪下,禀报道,“殿下,信已经送到了。” “噢?”洛九歌怔然怅茫的神色微微一动,“她……女帝怎么说?” “女帝说了,既然殿下盛情相邀,大婚之日,一定会来庆贺。” “她有何反应?” 钟山翼一惑,“倒是十分淡然清冷,中州女王,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凤女,殿下可要小心哪,一旦九渊与迟止国的战争有牵扯,恐怕……” “本殿自有分寸。”洛九歌幽幽道。 就这样,就这样么?权势的**,可以毁掉初衷,轻而易举地,将曾经的爱恋吞噬。 蓝凤祭,你还有没有心? 看着殿下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使臣担忧地道,“恕微臣直言,蓝姑娘许久没有消息,或许已经出了意外,九渊既与迟止联姻,殿下便放下了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放下,不过是局外人的劝慰之语罢了。 “你先下去吧。” 洛九歌抬手,使臣退下。 气氛冷寂而压抑,九渊太子的手握紧了茶盏,唇抿成一条线,眸中黑流翻涌,手在微微颤抖,茶盖和杯盏不断磕碰,有缝隙从杯口飞快蔓延到杯底。 “殿下,殿下,这茶杯里是刚换的烫水。”王廷吓了一跳,匆匆放下擦拭桌椅的布,要从殿下手中拿夺走杯盏。 “咔嚓。” 一声钝响,杯盏碎裂,烫水尽数浇在殿下的手背上,顿时一片红肿溃烂。 “哎呀。”王廷大吃一惊,忙将殿下手背上的茶渣和碎片扫落下去,“奴才这就去端来冰水,殿下先忍一下。” 洛九歌依旧望着大殿虚空,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蜂隐。” 他淡淡道。 “在。”蜂隐刚刚去打探银面人的消息回来,“是为焱血教尊主,半个月前才担任,不知来处,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模样,眼下正在对付九渊禁灵教,想必是存了一统教派的野心。” 洛九歌沉吟了一下,“只要没有出格的举动,就不要管。” “是。”蜂隐领命,叹息道,“殿下既对蓝姑娘有执念,再娶只怕更伤怀,又何必?” “你也认为,这样很愚蠢吗?” 洛九歌看着红肿的整只手,见蜂隐不应,自顾自地道,“是很愚蠢。” “殿下如果现在想退婚,略施小计便可以。”蜂隐道。 洛九歌唇角勾起,眸中有一丝诡谲的光芒闪过,“不,我就不信……” 只觉心口痛涩,一时说不出话来。 “蓝凤祭如今已是中州女帝,和殿下此生再无希望,殿下这样的赌注,不但害己害九渊,害了锦绣公主,也会彻底寒了蓝姑娘的心。”顿了顿,“如果她对殿下,还有一点情意的话。” 洛九歌阖上眼,“我听说,南疆有一种植株,叫做醉生死,磨成粉,吸入些许,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获得片刻的安宁。” “属下这就去办。” 王廷端着一盆冰水进入大殿,搁置在扶手上,小心翼翼地将殿下的手放进去,“不是老奴多嘴,殿下确实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以后九渊的江山都是殿下的,广大的百姓也等着受殿下的恩泽,殿下可不要让国主失望呀。” 秋阳高悬,天气清爽,微风徐徐拂过花园,香味一阵阵沁入鼻尖,几员宫女言笑晏晏地地在花树之间悬挂彩带和灯笼,放眼望去,九渊王宫已经张罗布置了一半,小径大道上,尽是红毯铺就,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洛九歌一阵心烦意乱,手指按住眉心,任王廷将失去知觉和痛感的手包扎好,又冷又缓道,“本殿自是不会让父主失望,其他的事,任何人都管不了。” 语气透着一股威慑,浑身上下气势颓然又危险,王廷微微一颤,赶紧噤声。 这个夜晚,王宫上下和烨城百姓都听到,九渊太子在蓝姑娘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弹了一夜的琴,用那只被茶水烫烂了的手,有人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殿下漆黑得宛如地狱的眸子竟似流下了清泪。 然而,溯言楼空空,离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说是殿下戾气很重,任何人也无法靠近,一挥袖便天摇地动,就连国主,也只是远观,留下一声叹息。 第二天清晨,龙清才将伏在玲珑琴上沉沉睡去的太子扶下溯言楼。 “去,观察中州女帝的动静,任何动作,神情,都一一禀报。” 沉睡中的男子甫一着床,便无力地抬手,命令,声音喑哑,王廷赶紧将水送到殿下唇边。 龙清不太明白,“殿下,这是为何?” 观看一个女人家的神态和私下,他实在是有些做不来。 “让你去,你就去!”洛九歌语气不耐,忽然想到了什么,“除了她就寝和换衣服的时候。” 龙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检查小太监是否阉干净了 黄昏,有士兵骑马出宫,将一纸诏令贴在宫墙上。 百姓们纷纷聚拢去看,都发出了啧啧的称赞声。 “清穹王府总算是平反了,女王陛下圣明呀。” “清穹王和梵世子在天之灵可算是欣慰了。” “可惜了梵世子,被毒妇算计,死不瞑目,如今九渊太子殿下娶的却是锦绣公主,毒妇机关算尽,却不想落到如此下场,真是活该。” 清穹王府平反,谢丞相陈词证据是不明人所送,而他误以为清穹王真的存了反叛之心,为了朝廷和百姓着想,一时心急没有验证,便匆匆回禀皇上,不料害了清穹王府,心有愧疚,主动请求惩罚,女帝念在谢丞相多年一片赤诚之心,且证据确实容易混淆视听,误会也是在情理之中,只将谢丞相的封地削了一半,官职将为从三品。 平反第二日,早朝之后,所有的臣将都已经退下,谢丞相还跪着,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苍老了不少。 “谢丞相还有何事禀奏?” 女帝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臣女纯然,已经多日不见消息,臣能力有限,所以,请求女王陛下……” “噢。”女帝似乎恍然,“这几天忙于政务,倒是把这件事给疏忽了,朕会派人去寻谢小姐,丞相且先安心。” “多谢女王陛下。”谢丞相感激地叩头,女王陛下的本事有目共睹,既然许下金口,纯然应该很快可以寻到了吧。 淡淡地瞥一眼谢丞相退下的身影,女帝唇角诡谲地弯起,谢纯然,这一次,我让你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彻彻底底地,踩到泥潭里! 一个太监一脸喜色进入凰决宫,恭恭敬敬地跪下,“禀女帝,三个月前,西番国进献的蔓爵开花了,这可是五十年难见的奇景呢,还请女帝前去欣赏。” 女帝打量了一下面生的太监,“你是新来的?” “奴才半个月前净了身,三天前到园管事齐公公手下当差。” 太监尖着嗓道,比其他太监更阴阳怪气,虹莜捂着嘴在女帝身旁偷笑。 “这净身啊,若是净得不彻底,恐怕还要再净一回。”女帝冷眼扫下来,起身,手搭在虹莜的手上,一步步踏下台阶,慑人的气势迎面逼来。 太监当即跪下,撩起袖子拭额头上的汗,“是净得彻底,女王陛下若不信,可以现在就检查。” “好啊,言常侍,你去检查一下。” 女帝吩咐道。 “是。”言常侍一本正经的脸上,露出些许促狭的笑容,“小狗腿子,你可要当心了。” 龙清伏在地上,五官几乎挤到了一起,有苦难言,为了完成殿下交代的使命,他只好乔装成太监,没想到,还是被女帝怀疑上了。 言常侍一把将小太监拎起来,由于惯性,小太监一个踉跄,扶到了言常侍的肩头上,对上那样带着威胁的阴冷目光,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准备切断他的心脉,言常侍哆嗦了一下,粗略检查了一下,回禀道,“这名小太监,确实已经阉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断子绝孙,永不会有子嗣,女王陛下请放心。” 龙清,“……” 你还不是断子绝孙,永无子嗣…… 女帝已经移步到大殿门口,侧首看过来,目光若寒雪无痕,“你叫什么名字?” “小清子。” 龙清赶紧跟了上去,垂首驼背的动作着实令人不痛快,他忍不住扭一下肩膀,猝不防被言常侍踹了一脚,“老实一点,新来的就要有新来的规矩,齐公公没教你吗?” 言常侍踹了一脚之后离“小太监”远远的,神色警惕,不过,有女帝在,谅他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在心中寻思,这个功法高强的人伪装成太监,究竟是要做什么? 龙清暗自叫苦不迭,殿下这一次可算是害惨他了,他更情愿去西疆的荒漠风餐露宿,也不愿受这样的罪。再说女帝掩了半边轻纱,是看不到神情的,动作啊,就是霸气又优雅,令男人着迷的姿势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他小跑到前面引路,找了一个话题,道,“明天就是九渊太子殿下与锦绣公主的大婚之礼,女王陛下恐怕免不得舟车劳顿,奴才曾从西疆得到一味息风膏,涂于太阳穴,无论有多劳累,都会疲倦顿消,特献与女王陛下。”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呈了上去。 他留意到,说到“大婚”两个字的时候,女帝的眸中掠过一丝说不出的微妙光芒。 轩辕倾鸾接过来,揭开盖子,闻了一下,神色淡然地交到虹莜手中,“收着吧。”看一眼五官一般,却气质不凡的小太监,“你倒是有孝心。” “奴才竭心为女王陛下效力。”龙清客套了一句,怪着嗓子道,“不瞒女王陛下,听说九渊殿下娶的虽是锦绣公主,可对曾经爱过的蓝姑娘却是念念不忘呢。” 蔓嚼花在珞园,再经两道水榭走廊,一条小径,便到了。 女帝幽幽望着前方,“既然有心上人,却娶其他人,看来,九渊殿下也不是什么好主。” 虽然语气透着嫌弃,龙清却听出了某种不甘的意味,唔,不甘…… 他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女帝,愈发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啊,男人都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虹莜不屑地道,“没几个好东西,全部阉割成小清子这样最好。” 小清子,“……” 姑娘,我还是完璧之身,好么? “迟止国熬不住了,也许是锦绣公主哭着闹着要洛殿下娶,洛殿下一时心软,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天下人都知道,女王如此强大,九渊殿下做的,可是赔本买卖呀。” 轻纱下,女帝唇角扬起,“想借大婚化解危机,可真是痴人说梦。” 龙清接道,“九渊还会惹祸上身,到时候有得他们哭的。女王陛下是中州百姓口中的神,岂是那个为了一个女人就不饮不食,变得瘦巴巴的九渊殿下比得上的。” 女帝脚步微顿,好奇地道,“小清子,你似乎对洛九歌很有意见啊?” 连她都有些怀疑,龙清是不是叛变了。 龙清:女王陛下,你才是听到太子殿下的消息就有反应啊。 看来,殿下吩咐他到中州观察女帝的一举一动,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心翼翼地道,“九渊太子担着九渊的重任和百姓的期望,却为了一个女人茶饭不思,小清子……有些看不过去。” 虹莜抿唇笑,“小太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女王陛下不要放心心上。” 女帝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一处水榭,“太子既颓废,对中州而言,莫不是一个好的机会。” 龙清心头琢磨,说来说去,还是这女王心大,不但想要得到迟止国的土地,还想染指九渊,殿下虽然功高强得令人发指,可摊上中州,恐怕也要落得两败俱伤。 不多时,珞园出现在眼前,假山曲池,屏风淡远,百姝千芳摆开距中心一丈之远的位置,兰草和巧树相互错嵌,蝴蝶翩跹,清香袭人,然而,最吸引人目光的,莫过于中央一棵蓝色的花株。 花瓣呈流雪状,倾泻下菱形的花盆,已覆盖了半丈以内的草地,且还在无声无息地延伸生长,上面流动着月华般的光泽,大气,华贵,美得惊心动魄。 “曼爵在夜间还会发光呐。”龙清翘着兰花指,隔空指了一下蔓嚼,“发光的时候,恐怕及得上女王陛下一半的风采呢。” 女帝细眉微挑,似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这个小太监倒是伶俐,就留在朕身边吧,让言常侍带着你。” 言常侍微微抖了一下,“是。” 龙清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忙不迭地下跪,“多谢女王陛下,这可是小清子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呀。” “明天去九渊庆贺,你也一道吧。” 女帝懒懒道,目光落到蔓爵花上,一时怔茫。 此情此景,不是应该有一个人陪着吗?然而,她曾经爱过的两个人,终究一人离世,一人要另娶了。 一阵清冷的气息袭来,女帝在一瞬间做出了最快的反应,白袍一挥,指尖一缕杀光迅疾逼出,顿时珞园震颤,虹莜尖叫着倒在地上,言常侍踉跄几步,靠在假山上,龙清也有模有样地抱住了一棵矮树。 然而,当看清楚来人,女帝生生将杀劲收回,“是你?” 玄衣银发在风中舞动,阳光下,面具静烁着清冷的光辉,男子只手负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支海仙兰,叶片晶莹,花朵艳红妖冶,清绝脱俗。 男子将海仙花插进蔓爵不远处的草地上,两花交辉相映,共同衬托出绝世的风采,他俯身的姿势是那样的雍容优雅,却透着说不出的霸气。 龙清瞳孔一缩,焱血教教主,曾一举夺下参星域,令九渊在一夜之间损失无数兵力的男人。 “海仙兰离开了水,还能活吗?” 女帝淡淡问,像面对一个认识已久的人。 龙清:原来他们很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可有纳王夫的打算? 修凌从蔓爵花瓣上撷起点点晶莹的流光,任其从指尖逐渐消散,缓缓回身过来,“海仙兰即便在荒漠地带也可以存活,亲爱的女王陛下。” 半面银色面具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像极了埋葬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梵容…… 尘世无梵音,岁岁见枯容。 好久没有在心中念这个名字了,此刻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女帝自顾自一笑,“海仙兰是尊主为心爱的女子所种,尊主肯采一枝来,为王宫生辉,可着实令朕意外。” 转而对虹莜道,“吩咐厨子准备一些酒菜,到风月亭下备着,朕与尊主喝几杯。” 等虹莜去了,修凌的目光落到龙清脸上,“这个小太监,似乎净得有点不干净。” 好不容易从地上起身来的龙清赶紧又跪下,“方才言常侍已经检查过了,小清子净得可干净了,还请女王陛下相信小清子。” “朕自是相信你已经断了后代子嗣。”女帝似笑非笑地暼了一眼,“起来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么担惊受怕做什么。” 龙清有一种立刻回九渊的冲动,只是想到殿下的交代,只好咬牙隐忍着,见女帝离开,忙拍拍衣角跟了上去。 香气越来越远了,浮凤的白袍和玄衣影子曳过桥面,疏而交缠在一起,然而,两个身影却是疏离的,克己相敬的,一人?轻纱半掩面,只露出一双秋霜般冷冽的翦水眸,一人银面半遮颜,下颌精致,薄唇清凉,任是无情也动人。 风月亭,落座,最后一道小菜刚刚上好。 两人说着,又提到了九渊太子殿下。 龙清立即竖起了耳朵。 女帝道,“明日便是九渊太子大婚之日,不知尊主可有收到请帖?” 修凌淡淡道,“实不瞒女王陛下,前些日子,本尊手下占领了南影国东南参星域,与九渊太子有了过节,收不到请帖也是在情理之中。” 龙清:你还好意思说…… “噢?想不到尊主作为教派首领,也有染指朝廷之心。”女帝的语气透着丝丝入骨的寒意,眄了对座男子一眼。 “不过是探一探罢了。” 修凌细细啜了一口酒,“本尊想知道,洛太子究竟有多大能耐,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雪玉扳指的力量已经开启,他曾一心算计,步步为营,却不料她终究予了洛九歌,就那么轻而易举,不加考虑地。 龙清:原来只是试探啊,却闹得九渊驻扎在参星域的兵力人仰马翻,也是够了,幸亏冰琰族千人精锐被尽数剿灭,但焱血教尊主居然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 最高决策者,往往都活在个人世界中,无论是中州女帝,还是修凌尊主,还是太子殿下。 他们都有自己的悲欢,却只能埋藏在心底,不为人道,独自咀嚼。 这一场品酒论事,闲话无聊一直进行到黄昏,末了,修凌尊主忽然问,女帝何时有纳王夫的打算? 女帝微微一怔,“不嫁了。” 修凌又道,“人的打算向来此一时,彼一时,女帝身居高位,平时没有几个真正说话交心的人,难免寂寞,若有朝一日,想纳王夫,修凌可以提供意见略作参考。” 女帝莞尔一笑,“好,到时自然不会落下尊主。” 修凌离开的时候,残阳正好,在他身上投射下浅温的昏光,看上去竟不似那么清寒了。 虹莜搓着手臂过来端盘子,“好冷呀,修凌尊主再多待一会儿,我恐怕就要惹上风寒了。” 女帝将手搭在她的手上,站起身来,对言常侍道,“明日骑乘去九渊,吩咐下去,今夜礼先行。” “是。”言常侍忙下去办了。 女帝望着九渊方向,眸中掠过一丝凄茫,洛九歌,我真是,小瞧了你的报复心。 双手交拍,清脆冰冷的响声回荡在半空,杀弦决和冷夕容从隐藏的地方现身出来,齐齐跪地,“女王陛下,有何吩咐?” “去往前线,与霍总将军从阎忘调派一万精兵,长驱直入迟止王城。” 龙清一诧,看来,中州女帝是铁了心要灭迟止国,而太子殿下虽然娶锦绣公主,但并没有对锦绣和迟止表现出任何兴趣,在这大婚的当头,不知他又会有何举动…… 抽了个空隙,飞鸽传书,当晚便收到了回信,太子很不满,说要他关注女帝的神情和一举一动,居然禀报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再不认真执行任务,回了九渊有得受。 龙清觉得,太子殿下思念蓝姑娘过度,又久寻不着,已经有神志错乱的迹象,比如无缘无故要娶明明不爱的锦绣公主,比如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 他拿着飞鸽送来的信,站在风口,一时沉默无言。 犹记得太子殿下寻觅蓝姑娘时的疯狂,跋山涉水,连一个小池潭也不放过,几乎要掘地三尺,到如今蓝姑娘仍没有一点音讯,太子殿下是要寻一个人来替代她,暂慰相思之苦么? “哟,小清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呀?” 中州最令人敬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抬眼看到女帝搭着虹莜的手从桥头清冷高贵地走过来,龙清借着夜色,无声无息地将脊背放低了一些,匆匆将信揉成一团,背过身去,佯作呕吐,伸手去扣喉咙,顺带将信纸塞进口中,忍着强烈的不适咽了下去。 龙清赶紧跪下,尖着嗓子道,“小清子身体有些不适,出来吹吹风,没想到方才还是忍不住干呕了,扫了女王陛下的兴,还请女王见谅。” 虹莜笑,“小太监不懂事,也许是初进宫里,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囫囵吞枣,吃得太杂,才导致身体不舒服。” 龙清道,“奴才出身贫寒,一见着宫里吃的,虽然远远及不上女王陛下,但眼也不由得花了,吃进什么已经记不清,只知道特别好吃。” 淡月笼罩中,轻纱遮掩下,一身浮凤白袍的女帝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大方勾唇道,“明天是九渊太子大婚之礼,你便放开肚皮吃,最好还是悠着点,免得太子殿下看了中州的笑话。” 龙清垂首低眉,道了一声“是”,等感受不到任何清冷的气息,直起身躯,抬头看去,女帝已经走远了。 他心中犯了一个嘀咕,已经是子时四刻,女帝还没有睡下,似乎有点不合乎情理。 “回来。” 言常侍站在身后不远处向新纳的小跟班打招呼,“这么晚了,还到处走动,赶快睡觉。” 看他强行鼓起勇气的样子,龙清只觉得好笑,大步走了过去,言常侍被慑人的气势所迫,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在他闪躲之前,龙清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道,“敢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舌头。” “你到底要干嘛?”言常侍战战兢兢问道。 “不干嘛,不过,这要看你了。” “扑棱棱……” 鸽子扑翅的声音在半空响起,蓝凤祭看着远去的白鸽,眸子微微眯起。 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心绪也缓了不少,那一日被射死在城门上,生出的对命运的激愤和无可奈何也不似那样浓郁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有飘渺的无着感和不时袭涌上心口的恐惧,她知道在上次她是真的死了,修凌不知用什么办法治好了她,也不肯透露,但改变不了死第二次的事实。 九歌是无罪的,无辜的。想来便是一阵疼,直疼到骨子里。 她给了他身心,却要日夜忍着分离的煎熬,装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还要在得知他即将娶锦绣公主的消息的时候,保持凌傲,漠不在乎。 可是,换作是谁,也不敢拿第三次性命做赌注吧,若她宿命真的如此,再死一次,彻彻底底地离开也无妨,然而,若这一次,是九歌呢? 一阵头晕目眩的剧痛袭涌,轩辕倾鸾捂住心口,后退一步,靠到漆柱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眸一瞬间红如鬼魅,冷光源源不断地从周身散发出来。 恨,好恨啊!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她的爱情,她的幸福,要一次次被无辜地葬送。 “女王陛下。”端着温水过来的虹莜大吃一惊,放下盆,正要接近女帝,却被弹飞了开去,她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场景,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帝扶着墙,微有踉跄地,离开凰决宫花园,虹莜正要追上去,一道白影从半空掠过,女帝已经不见了踪影。 慎刑司,三圈回环的牢狱建筑群在夜中分外森然,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氛,偶尔有阴渺的声音像撕碎的风声一样刮过人的耳际,然而,值守在大门外的士兵已经见怪不怪。 “女王陛下。” 看到来人,士兵恭敬地跪下。 肃杀的气息笼罩了两人,慑人的气势压得两人大气也不敢出。 女帝不语,只身孤影踏进牢门,喝得酩酊大醉的两名狱头斜着眼打量来人,忽然一个激灵,匆匆起身过来跪下,碰掉了一地杯盏酒坛,“不知女王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带几个死刑犯来。” 女帝冷冷扔下一句话,步向远处一个幽闭的牢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轿中新娘换昔人 “啊!” 一声惨叫,鲜血从刹阴室的门缝间流出来,紧接着,铁门霍然打开,一具惨白的尸体被扔了出来,四名瑟瑟发抖的死刑犯中,当头的一位转瞬被吸了进去。 “女王饶命,女王饶命啊!”死刑犯吓得屁滚尿流,想要逃离,却被狱卒严严实实地踩在地上。 又一具尸体被扔出来,刹阴室外,充斥着凄惨的,诅咒的声音,然而,很快所有的动静都已经平息,唯独鲜血沿着过道流淌,腥味浓郁。 玄门打开,女帝的脚步无痕地踏过鲜血,颜容清冷地离去,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恭送女帝。” 狱卒们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手忙脚乱地收拾尸体。 迟止国送亲的队伍已于两日前出发,伏遂国王亲自送公主出嫁,另留了大王子和数员亲王及重将镇守王城,婚日中午,迟止国人马准时到了烨城,再过半个时辰,便行交拜之礼。 烨城的气氛未见得有多热烈,九渊百姓都一致认为,蓝姑娘姿容天下无双,与太子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缱绻情深,可是所有人都亲眼见证过的,且蓝姑娘又是九渊的大功臣,她才是九渊人心目中的太子妃,将来的王后。 尽管如此,毕竟是殿下大婚,且这一日上头下旨罢市,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红毯从王宫一路铺到城门口,上面稀疏地洒了干花,珍珠和金银碎粉,在云霾间透下来的阳光照耀下,绚丽夺目,又显得有些清冷。 伏遂国王骑马行在最前方,几员高手护卫紧随于后,接着便是锦绣公主的车队,豪华的马车垂下大红的流苏,玉珠相互碰撞出激越悦耳的清音,两匹白马并列而行,缓缓转动的轱辘显示着王室的尊严和不可亵渎的华贵。 “哒哒哒。” 马蹄声迎面而来,一身红衣的太子所经之处,便吸引了全部赞叹的目光,虽然殿下瘦了许多,但模样清俊,五官棱角更为精致锋利,剪裁得体的婚衣穿在身上,更显出一种魅惑人的妖冶来。 洛九歌微笑淡淡,眸子清寂如水,抱拳道,“小婿拜见岳父大王。” “殿下不必多礼,锦绣嫁给殿下,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伏遂国王回礼道。 “岳父大王舟车劳顿,路上可还顺利?” 洛九歌有礼地问道。 想到途中忽然杀出来的那一支人马,伏遂国王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如实答道,“倒是出现了不明劫匪,妄图霸锦绣为妻,幸而被护卫打退,除此之外,倒还顺利。” 几名护卫身上,果然都挂了不同程度的彩。 洛九歌露出一抹诧异,“竟有这等事?终究是九渊考虑不周,还请岳父大王和公主快快入宫,九渊倾力款待,以慰艰辛,以抚恐吓。” 伏遂国王礼貌客套了两句,正要继续前行,一匹快马沿着街道飞奔而来,来者在国王耳边耳语了一阵。 伏遂脸色大变,竟然失态地惊呼,“可是真的?” 来人神色凝重,眉头蹙到了最深,“还请国王……” 伏遂握紧缰绳,仰首望天,长长一叹,“老天,你为什么这样对迟止?” 他忽然下了马背,在红衣太子马前跪下,“迟止遭到中州万名精兵困城,请殿下看在锦绣的份上,救救九渊。” 洛九歌下了马,将伏遂国王扶起,眸中隐约掠过一丝愧疚,“迟止遇到危机,九渊又怎会坐视不管?” 尽管迟止的灭亡是必然趋势,九渊也并非真心想要帮衬,但为了那个几乎已经不可能的人,他玩弄迟止于周折之中,也非君子之道啊! 然而,浮起的怜悯很快被暗夜般的黑压下,那个东西依旧盘踞在脑海中,冷冷道,你必须要这样做,她既然不将你的真心当一回事,何不狠狠地伤一次她? 可是,中州的礼已经到了,她还没有到。 言常侍只道,女王陛下会在吉时到来,还请殿下见谅。 这一句话,让他的心凉了大半,无论如何,他也要交拜了么…… 取下太子符,交到身旁一位护卫的手中,“快马加鞭,去雾关吩咐秦将军,火速调一万五千精兵去救援迟止王城。” “是。”护卫拿着符令,飞快策马出城。 伏遂国王忙致谢,看似平静的神色压抑着急切忧虑,然而,毕竟亲自送公主出嫁,无论如何,也要等礼成了之后再回去。 洛九歌往城门方向看了一眼,她还不来么?进了王宫,就要祭祖拜天地了。 他的目光经过锦绣公主的豪华马车,唇角泛起一丝讽刺,正是她通风报信,白发女妖便是凤祭,父主才安排了这一场预谋的吧,犹记得那一日父主的催促,若他再迟钝一点点,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而且,这个女人,真的很令人烦心…… 他抿起唇角,缓缓策马,向宫门而去,他有一种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包括他自己,比如从不曾迁怒,而如今一点琐屑的,无多少牵连的事也能激起他的怒火,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那个人走了,他的心空了,一片凌乱,毫无头绪,什么也不顾,不管,像一个索取却得不到回应的小孩。 泓清殿广场,两条长长的宴席自红毯两旁摆开,酒菜飘香,每一道菜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各国国君和贵宾早已来到,唯独左边第一个位置还空着,那是特地为煌离大陆有史以来最具声望的中州领域的王准备的。 洛恒坐在宝座上,威严的目光逡巡下方,脸上看不透情绪,毕竟,九渊与迟止国联姻,等于自找麻烦,但他曾经有意在先,九歌也终于愿娶锦绣公主,便只能硬着头皮许了下来。 当落到空着的位置上,神色一沉,蓝凤祭,是不敢来还是有什么猫腻? 自从中州女帝即位,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再加上太子念念不忘,更是令他担忧,太子娶了锦绣公主,不跟那个女魔头有纠缠,也勉强算是好事一桩吧! 宫门外,洛九歌下了马,看到那个位置还空着,而离吉时已经不到半刻钟,眸子一黑,心像被什么攥紧,呼吸也似乎凝滞了下来,锦绣公主的马车同时停下,风拂过,流苏轻轻晃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那个爱慕她的异国公主,正着了红妆在车轿内等他,与他携手,渡过一生一世。 言尝侍和虹莜守在第一个座位两旁,神色尽是忧虑,女帝说过,在吉时之前,她会来到,可眼下还不见踪影,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吧…… 龙清无奈地垂首驼背立在一旁,心中叫苦不迭,暗暗乞求,千万不要有人认出中州随来的小太监就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护卫啊! 从马车执手,走上高台,正好是吉时。 洛九歌带着淡淡的微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姿态优雅地掀开马车帘,与此同时,掌中一根透明的细针无声无息地朝轿中新娘刺去…… 凤祭将身子给了他,他怎么可能再去娶他人?他不过是想要气气她,然而,她却食言不来,他成这一次亲,还有什么意义? 本打算在洞房之夜再动手,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与锦绣走完所有的过程,可是,她不来,没必要这样了。 每走一步,都是对他矢志不渝的爱情的亵渎。 封喉针,涂了无色无味的噬血毒,刺入心脏,可使血液呈现出死亡多时的凝暗色,而这样的毒,除了他和凤祭,没有任何人能够检查出来。 在掀开的时候,他果然看到暗红色的血,从红盖头的遮盖下滴落到女子的衣襟上。 女子一动不动,搭在膝上的手愈发苍白,暗紫色的血管暴起,分外触目惊心。 洛九歌温声道,“公主,吉时已至,下轿了。”伸手去握女子的手。 忽然惊呼一声,“公主,这……” 一阵风拂来,将女子红盖头掀翻到发后,洛九歌睁大了眼睛,真正的恐惧袭涌上心头,他惊愕了一瞬,后退一步,“不,不,怎么会这样?” 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女子,一身红色嫁衣,一头朱钗玉饰,静静地看着她,死亡般的血从嘴角流下来,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并无一丝责备,反而透着怜悯,“你如今,相信了吧?” 本来我也是要赌一下的,本来,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凤祭,凤祭……” 洛九歌的唇颤抖着,伸手要将她扶出来,“快,我们去师傅那儿,也许还有救。” “哈哈哈哈……” 一阵清冷的,讽刺的笑声在广场上响起,红妆女子红袖一挥,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杀光,那一根肉眼难辨的针,直直没入了空气之中,划破空气,带出一条无形的气浪。 女子也随即掠身而起,在上空若惊鸿过影,很快不见了踪迹。 洛九歌心痛难抑,惨白着脸,骑上马匹,朝她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一变故太大,在场的诸位国君和来使都回不过神来,只有伏遂国王像想起了什么,“快,快原路返回,锦绣公主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轩辕倾鸾忍着剧痛,一路施展轻功前行,幸而她功法已经进入神玄之境,又在毒性快要侵入到心脏之际将其控制在外缘,不然,噬血毒不知道够她死多少次。 她的眸中,是苍凉,是嘲讽,是无法言说的恨,以及无能为力的……逃避? 红衣在风中猎猎展动,凤冠早已跌落,一头长长的秀发在半空舞动,时而掠过她的眼际。 心口一阵绞痛,她蹙起眉头,落到一丛竹林下,抬头看去,透过莽苍古林的缝隙,隐约可见一座白色的殿楼矗立在最好的一座山峰腰间,淡雾缭绕,仿若仙境。 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熟悉…… 轩辕倾鸾哑然失笑,原来是云之彼端,焱血教的势力领域。 她竟到这里来了。 运功调息了一下,勉力支撑起身子,正要离开,一阵清冷的气息靠近身旁,她抬眼看去,一个玄衣身形缓缓踏下长阶,银色面具下,万古幽深的眸子掠过丝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暖意,“怎的受伤了?” 摘下了轻纱,还是记忆中那样清媚绝伦的颜容,红衣乌发,也同样是那样的摄人心魂。 恍若隔世。 “无碍。”轩辕倾鸾才走了两步,一阵头晕目眩传来,她抬手按在眉心,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还未到地上,便有一双寒凉的手扶住她的身子,由于惯性,她倚在男子的胸膛上,顺着他的动作踏上台阶。 一步又一步,十分缓慢,混沌之中,她有一种错觉,似乎与这个男人融为了一体,心脏牵引的感觉消失了,虽然还在痛苦,却是那样的自然,犹水乳交融。 然而,他的身躯是那样的冰冷,心口是那样的沉寂,仿佛一个活死人,手下意识地抚到他的胸膛上,“奇怪,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修凌垂首看她,一头银发被风吹舞而起,像一片零落的雪花,“因为,我的心跳得太慢了,连自己也感觉不到。” “以前,我也遇到一个人。” 女帝阖着眼,叹,“他的心脏也跳得很慢。”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我亲手杀了他。” 意识到这种姿势不妥,她推了推身边的人,修凌依着她的意,只扶着她的手臂,力道轻稳。 “那么,你难过吗?” “我不知道。” 沉默了一下,女帝迟疑着道。 修凌幽怅地望着半空,唇角抿起,心一处,仿佛更加空了。 我还遇到一个人,他的心跳让人温暖,安心。可是,命运不让我们,相爱。 心口一震,嘴角沁出一抹暗色的血液,轩辕倾鸾晕厥了过去。 修凌拦腰将她抱起,施展轻功,很快便落到了昔风楼前。 “尊主,禁灵教已降,这是签了字的降书。” 央华,墨予,秋娘齐齐落地,禀报,每个人身上都挂了不同程度的彩。 然而,当墨予和秋娘看到尊主怀中的女子,不由得大震,脸上闪过狐疑,惊诧和愤恨的神情,对视一眼,垂下头,压抑不发,一种杀气在两人之间交换,连央华都不由得好奇地看过来一眼。 “那就好。”修凌尊主背对三人,抬手接过降书,淡淡吩咐,“去飞雪阁领药吧,休息十天,下一个任务,瀛晔教。” 说罢抱着女子进入昔风楼。 “蓝凤祭不是失踪了吗?”?荃玉楼内,秋娘皱眉问道。 墨予疲倦地在椅上躺下,“不正是被尊主拾回来了?” “不行。”秋娘果断地道,“这个女人,要么离开云之彼端,要么,死。” “你以为尊主在,我们能动得了她一根寒毛?” 墨予叹了叹,语气却是恨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总之,不能让这个女人再害了尊主了。” 内伤的痛苦阵阵袭来,他呻吟了一下,“哎哟,疼,好疼,快去取药。” 秋娘白了他一眼,忍着疼出了门。 床榻上,女子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却呈现出一种诡异妖冶的红,泛着些微的紫。 大红的嫁衣着在身上,是那样的摄人心魄。 修凌看了她一会儿,眸中浮起一抹幽色,缓慢地,解开她的腰带,红衣宽敞开来,露出浅藕色的亵衣,他的手指挑开她的肩带,将亵衣掀开,瞬间,呼吸停滞了一下,然而,他只是将指头按在被细针穿透的位置,阖上眼。 心脏周围有些许的僵凝,然而,这已经算得上致命的伤害,幸亏她在细针没入的瞬间及时蓄功挡住,不然,恐怕已经…… “我给了你心,你怎么能不珍惜,反而往那个人的刀口上撞呢?” 他幽幽道,“你也知道,我们是不能有爱情的,为什么,就这样不甘?” 为她穿上红妆,大夫请入大殿,待查看了伤情,却只是摇头,“这种毒,是专人所配,药方中并无记载,恐怕解药难寻,但没有伤到心脉,调理之后,这位姑娘除了偶尔会感到心口疼痛,也会像正常人一样,安然地渡过一生。” 说罢开了一张方子,恭敬地呈上,“请尊主见谅,这已经是老朽力所能及。” 修凌神色无澜地接过,匆匆掠过,微怔,幽冥火界幽域火莲子,东洋刺棘参,冰琰番木霜,多少人为了寻求这三样宝贝而丧命,再也回不来。 大夫道,“待取来这三味,老朽再配合其他常药配置镇药,这位姑娘就不会有性命之虞了。” “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月。” 修凌沉吟了一下,抬手让大夫下去。 半个月,对于他而言,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凰决宫,整片中州王宫,不见她的踪影。 那一抹红衣身影仿若流虹,如流窜的风,以最快的速度掠过无数宫邸,当确定了这个事实以后,九渊太子殿下重新回到凰决宫花园,望着半空,眸色一派漆黑。 一路施展轻功,消耗了大半体力,洛九歌脸上尽是汗水,头发也湿漉漉地披散下来,?疲倦却决绝。 师父说,若有诸位高手在场,想掩人耳目,无声无息地达到目的,封喉针,噬血毒须在功法步入宗玄以上之境才可同时出手,他自以为此计天衣无缝,没想到,最在意的那个人,却成了牺牲品。 无数护卫从八方围聚而来,“哈,跑得比影子还快,终于抓到你了,九渊太子殿下。” 几秒钟的昏天暗地之后…… 无数人躺在地上呻吟着,或深或浅的血迹洒在地上,半空的震颤逐渐平息,被绞扯起的叶子纷纷落下来。 “天啦!这是什么境界的功法?” 向来以赤玄为傲的几名高手很是受挫。 “至少……是宗玄。” 众人大骇,想不到一直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宗玄以上级别的功法,竟在今日亲眼目睹,果然是不同凡响,惊天动地。 等回过神来,九渊太子,已经不见了。 “咳咳,我说,这九渊太子三番两次到凰决宫来,不会是看上女帝了吧?” 有人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 “也许另有所图,早知道,洛九歌对那个害死了梵世子的蓝凤祭,可是痴情得很哪,这段时间一直在苦苦找寻呢。” 然而,这一日,女帝没有回来,第二日,不见人影,第三日依旧…… 王宫人心惶惶,猜测万千,德乾帝暂时复出,主持大局,倒也还平稳,至少迟止国投降了中州,康夙朝士气大涨,百姓点燃炮仗庆祝。 一天天过去了,九渊太子来了无数回,护卫们早已见怪不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归太子除了寻女帝,并没有别的什么企图,他们不必白落得一身伤痕累累。 十天后,洛九歌已经有了神志错乱的迹象,比如会倒在凰决殿门口,一阵胡言乱语,偏偏任何人也抓不住他,只要稍一靠近,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掠开,或者干脆将对方打晕。 他不杀人,不想挑起九渊和中州的矛盾,但也不会让任何人占了便宜。 半个月后,九渊王室的马车驶到康夙王宫门口,龙清等人将正在微微痉挛的太子抬上马车,一策马鞭,匆匆离去。 “醉生死,醉……” 洛九歌蜷缩在榻上,身体一阵比一阵寒凉。 “蜂隐,是不是你干的?” 龙清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把那个无形又充满智慧的小东西捏碎。 “太子为了蓝凤祭茶饭不思,我只是为了减轻太子的痛苦,让太子宁心静气一些,好集中精力处理政务,没想到……”蜂隐愧疚地道,“醉生死,吸多了竟然会上瘾。” “能麻痹人的神志和灵魂,会是好东西?”龙清吼了起来,看着太子因渴求不得急红眼的样子,一股愤恨直在心中冲撞。 这蠢货……杀它千万遍都不够! 如果戒不了,太子这一生,恐怕就这样消沉下去,直到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废人,最后亲自将自己送进坟墓。 “殿下,没有醉生死,那只是一个幻梦。” 龙清输入一股内息镇住太子体内混乱的血气,诚挚地道。 洛九歌稍微平静了一下,身躯又颤抖了起来,嘴唇苍白得吓人,眸子迷离无神,却含着慑人的煞气,几乎是一字一顿,“醉,生,死,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囚禁夜影楼 吸了醉生死,他就可以看到凤祭了。 他们可以回到以前,他弹琴,她跳舞,他们一起舞剑,饭桌上,听师傅乐呵呵地讲述他以前的风流韵事。 师傅说,爱到最深,便淡了。 他和凤祭齐声问,为什么呢? 师傅说,那个时候是自己一个人了,其他的都是外物,眼中过,不留心。 两人:噢,原来融为一体了。 他们可以尽情地纵乐,他想怎么占有她都可以,那样的感觉飘渺如陷云端,却又是切肤入骨般的真实,她的眸子盈盈如水,倒映的,都是他迷醉的神情。 他为她造了一栋水晶屋子,四周都是墙壁,里面有琴,有棋局,有话本子……他拥着她,说你看啊,这样命运就进不来了,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拆散我们。 这些感觉和体验,都是那样的美好,怎么可能放弃? “吸啊,多吸一点,这样,你和她就会更快乐一点。” “运势”在脑海深处缓缓诱导,声音带着极致的魅惑,情之美好,生而不得,任是意志再坚强的人,也无法抗拒。 蓝凤祭果然是个人才,即便因负伤暂时留在云之彼端,也能够操纵中州局势良好,让它变得强大,威风八面,它已经认定她是它的主人,而对她威胁最大的,是这个要死不活的九渊太子,神玄功法,几乎无人敢缨其锋芒,它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自是要想方设法将它除掉的。 他不也是生无可恋么?那么,它成全他,也等于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醉生死……” 洛九歌眸子更加迷乱痛苦,起身揪住龙清的衣襟,手收紧,“快给我,不然……” 不然就杀了一直忠心耿耿的手下么?龙清很是无语,伸手去点太子的穴道,却不料力道被太子轻而易举地挡了回来,他也猝不防地跌出马车,忙从地上爬起,忧虑地叹息一声,匆匆跟上。 洛九歌似想起了什么,在怀中摸索,找到一张叠起的娟帕,帕上绣的是一枝延伸出的桃花,一张琴,透着淡淡的馨香,洛九歌阖上眼,痴迷地闻着,抖索着手,将娟帕展开,中心还隐约有一点粉末状的东西,他凑近醉生死,尽数吸入到鼻中,躁动狂乱的情绪终于舒缓了一些,他倒在软榻上,任娟帕盖住了脸,呼吸浅而慢。 “凤祭。”他唇角勾起一抹苍凉的笑,“既然嫁给我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这么一点醉生死,不足以将他带入幻象,反而让他清醒了一些,他蹙起眉头,看着不断晃动的马车盖,深切地感到,一个人空着心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的痛苦无助。 云之彼端,昔风楼顶。 轩辕倾鸾凭栏眺望从山麓地带远去的马车,颜容清淡,神思恍惚。 “九渊殿下可算是毁了。” 央华和墨予的交谈犹在耳际。 一种思绪快要冲破心防,终究被她压了下来。 可以这样吗?可以不顾一切吗? 相爱,不就是希望心中的那个人好好地活着吗?还能有什么别的含义? “咳咳咳……” 隐约有咳声在楼下响起,轩辕倾鸾神色微微一动,从马车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 修凌去幽冥火界取火莲子的时候,与狸獾缠斗三日,中了寒毒,此刻正卧床调养,幸而他身体本属极阴,倒也没有性命之虞,只需几日的时间便能见好,就连莫大夫也啧啧称奇,说尊主功法修为极高,可敛去心脏的任何气息和存在感,让寒毒无法渗透到身体最深处。 “姑娘可好些了?” 疏桐撩开门帘,端着一个空碗出来,见轩辕倾鸾下楼,礼貌地屈膝问道,同时打量端详她的气色,表情闪过一抹惊羡。 好美的人儿,与尊主正好相配呢! “好多了。”轩辕倾鸾淡淡道。 侍女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那便好,也不枉尊主千辛万苦……”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含着某种意味道,“尊主醒着呢。” 轩辕倾鸾挑开帘子,步入卧室,修凌尊主正倚在高枕上,手中握着一本卷册,朝她静静地看过来。 方才她斟酌了好久,却终究只是一句话,“你要什么,中州王宫都有。” “不需要。” 修凌清眸一派冷寂,神色无欲无求。 “那么,若你有称霸教派的野心,中州可提供支援。” “不需要。”还是这三个字,修凌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女帝无须耿耿于怀,我只是碰巧要去这三个地方,况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轩辕倾鸾沉默了一下,修凌这样说,可见是不愿提回报的,然而,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终于还是问出这一句话,这也是一开始的疑问。 她蹙着眉,实在不解。 “有缘罢了。”修凌语气平静,“女帝既要报答,那么……” 他看着颜容清冷的女子,终究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吻我一下,可好?”稍微暧然的语气一转,“好好活着,就是了。” 轩辕倾鸾微怔了一下,“呵,这真是一个难题,我不知道,究竟怎样活着,才是好好活着,不过,我会尽力。” 离开的时候,她感到有目光在追随着自己的身影,却终究没有回头。 都还很年轻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她经历了太多太多,修凌,也是如此的吧。 夜影楼,洛恒一脸蕴怒地站在大殿中央,痛心疾首,“哼,教我如何说你才好啊?” 太子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半空,一言不发,看不透情绪,他还穿着那一身红衣,总是临睡前洗,第二天重新换上,忽然苦涩一笑,“父主,我会戒掉的。” “戒,太子已经走火入魔了,怎么戒?” 洛恒肃然侧首,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失望,“你的功法已经是神玄之境,朕本来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 这样的结果,更让人愤懑。 “等凤祭愿意回来了,我就戒。” 洛九歌低低地笑出声来。 第二天,太子殿下被国主打残了的消息传遍了王宫。 听负责夜影楼杂役的小太监和侍女以及经过夜影楼的下人传言,从黄昏到第二天清晨,夜影楼的大门始终紧紧阖着,只点了一盏灯的一楼昏暗朦胧,不断有鞭子扬起又落下,然而,无论如何,太子都没有发出一声呻吟,鞭刑之后是内伤之刑,太子殿下无数次被国主摔倒墙壁上,地上,大口大口鲜血喷溅在镂空的窗台上,目睹者无不变色。 早朝上,国主宣布囚禁太子,说“妖女祸国,太子为其所惑,待剿灭了妖女,才释放太子。” 国主未透露,也没有人知道“妖女”是谁,只知太子一直对从人间蒸发得无影无踪的蓝凤祭念念不忘,娶锦绣公主无非是走走过场而已,这一场联姻因意外原因破灭,太子竟没有一点惋惜,迟止国覆灭,太子竟没有一点同情,只默不作声地将几乎是虚晃一枪的兵力收回来,然后继续在夜影楼顶弹琴。 虽然萧瑟苍凉,但刚开始太子的琴音是连贯的,流畅的,后来便断断续续,甚至紊乱了,有时太子也倒在琴上,沉沉睡去,或倚在琴上,怅茫地望着半空,一动不动许久。 见着的人只有唏嘘,说太子思慕蓝姑娘,已经走火入魔了,从未见一个人爱一个人,可以这样深沉,疯狂和不顾一切。 夜影楼外不复昔日的忙碌热闹,先前不时有护卫和幕僚出入,带走一个个指示和命令,负责杂役和内侍的奴才们偶尔低声交谈,响起日常琐屑的笑语,如今殿楼的大门白日紧紧阖着,只有国主和龙清可出入。 三天后,夜影楼又传来了打斗的动静,说是龙清护卫在殿下的密室中找到了一斤重的醉生死,正要带去焚毁,殿下挣断铁索,与亲信护卫和父主交手,尽管殿下被打了麻药,然而,一身神玄功法又岂是赤玄级别的人可以匹敌的,眼看着国主快要丧命于殿下手中,殿下忽然收了手,转眼被制住,身上又挨了几针麻药。 醉生死被龙清带走,洛九歌涣散的目光追随而去,眸中浮起了最深的绝望。 现实不如意,连一个好一些的梦境,也不施与他么? 玄铁链从一口大殿四面延伸至中央,锁住他的七筋八脉,还是那一身红衣,还是一头散下来的墨发,他望着半空,想起她坐在轿中的模样,清媚,平静,说不上冰冷,说不上温柔,唇角却含着一抹嘲讽,她道,“你如今,相信了吧?” 他什么也不相信,他只相信他跟她,就算如她说的那样,他们一起,又如何? 凤祭,你的退缩和逃避,让我,很痛心! “女帝,信。” 女帝回朝,一名护卫呈上信。 见信的封面,女帝微微一怔,抬手让护卫下去。 封面是火焰状的图腾,托起一对獠牙,这是落焰大陆燃真教的象征。 落焰大陆位于西球,与煌离大陆隔洋相望,仅有一条狭长的陆地勾栈相连,五百年前,落焰大陆曾与煌离大陆爆发过一场毁天灭地的战争,不分胜负,煌离大陆阻断了勾栈上的道路,战争方才平息。 落焰大陆以教代国,尤以燃真教为首尊,教徒皆凶狠嗜杀,野心勃勃,这一封信,只怕是来者不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太子已痴傻 蓝凤祭取出信,展开,说是落焰大陆五百年一遇的天火劫快要来临,燃真教作为大陆教派之尊,理应为教徒们求得荫避之所,欲借煌离大陆渡过难关,?为了不麻烦煌离大陆上的诸位首领,他们已经解除了勾栈上的障碍,教徒一路向东,只需各位国君接纳即可,保证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灾难消除,便自行撤回去,并就五百年前的鲁莽致歉。 勾栈已经被攻破…… 自创世以来,那一片炽热土地上的人们,都在渴求着煌离大局的风调雨顺,恰到好处的夏天和冬天,以及丰饶的土地和资源,几乎无一日不打注意,而煌离大陆也时刻警惕着,不断加固防备,只是这十几年来国家之间漩涡不断,终于还是疏忽了。 “去请郑将军来。” 蓝凤祭眸中难得凝起一抹肃然,吩咐道。 “是。”言常侍下去了。 郑祈曾是迟止国战前大将军,迟止亡国后领麾下三万兵力降了康夙朝,收到传令,匆匆赶来,在大殿中央跪下,“不知女帝召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将军看看就知道了。” 女帝抬手让他起来,言常侍从女帝手中接过书信,交到他的手中。 郑祈阅罢脸色一变,愤然道,“落焰大陆的狼子野心,就从未停止过。” “将军看此事该如何?” 女帝言中透着某种意味。 郑祈沉默了一下,“就让末将率兵前去探一下燃真教的实力。” 女帝微微颔首,“好,还希望将军凯旋归来。” 郑祈离开后,蓝凤祭一步步走下宝座前的台阶,浮凤的衣袍拖曳过阶面,到窗前拿起一只漂亮的鸟儿,蹙起的眉头有了些许舒展,“什么时候变信鸽了?” 赤儿沮丧道,“还不是蜂隐那个小不点,不但拔下我的羽毛当毫笔用,还逼我送信,呜呜呜,中途不少弓箭和石头从身边飞过,好怕怕。” “它为什么不自己送来?” 蓝凤祭取下信,轻描淡写地问。 不用说,肯定跟那个人有关。 “你们先下去。”打发走虹莜和言尝侍。 “它说,它个子小,又透明,亲自送的话就好像一封信在半空飘啊飘,生怕吓到那些无知的人类。” 赤儿咬牙切齿地道,明明是那个混账东西从西番国取回醉生死,害了太子,生怕蓝姐姐轻而易举地让它化成粉末,才不敢来的。 蓝凤祭将信展开,脸色霍然惨白。 他受伤了,即便是重伤,没关系,养一段时间就好。 他失忆了,也没关系,忘了一切,也许就可以彻底摆脱残酷的宿命。 他娶别人,可以的,只要那个女子打得过她…… 可是,他吸麻痹意志和神经的醉生死,自甘堕落,一步步将自己送入死亡的深渊,如果没有强大的控制力,是断断好不起来的。 他何其明智,可居然碰了这种东西! 再也克制不住那些极力压抑的情绪,蓝凤祭的手微微颤抖,紧咬着齿关,阅到最后一行,“太子有言在先,除非找到蓝姑娘,才肯戒掉。” 蓝凤祭阖上眼,吐出两个字,“废物。” “我也觉得他是废物。”赤儿张开翅膀,摊在窗台上,“唉……蓝姐姐,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救他,怎么救?难道,又回到那样的循环里去了吗? 蓝凤祭沉默了好久,忽然笑一阵,怅茫一阵,赤儿在一旁吓坏了,抖得不行。 完了完了,一个变成废物,一个患失心疯了,它要怎么跟那个白发苍苍的老鬼交代? “你去问问他。”蓝凤祭扶着雕龙刻凤的柱子,侧首,眼尾挑起,“怕不怕死。”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女帝要求的白楼便已经落成,有些见识的臣将说,与九渊国空置的溯言楼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座白楼门楣上题的是“往生楼”三个大字,往生何辜,今生何去? 与以往中规中矩的帝王不同,这一任女帝在尽一切职责的前提下,端的是那样恣意潇洒,往生楼落成的夜晚,女帝在楼顶的软榻上渡过了一夜,那一夜风静月清,静谧无声,有歌姬在榻前跳舞,轻声吟唱《离别谣》:“今我来昔,往我归尘。罔顾有思,去也无情……” 第二天清晨,女帝慵懒地从榻上起身来,才发现除了虹莜端着洗涑的水等在一旁外,楼下还围了一众护卫和一些不放心的臣将,她摆了摆手,“凭朕的本事,还用得着你们担心?都退了吧。” 虽是嘲讽的话却听不出半分嘲讽。 一袭紫色的大氅,从她身上滑落,她拾起一角,微微疑惑。 虹莜忙道,“女王陛下临睡前,让奴婢取了这身衣服来,所以……眼下已经接近深秋,天气越来越凉了,女王陛下多保暖是应该的。” 笼在软榻上方的华盖,浸着一股湿意,偶尔有一滴露珠掉落下来。 蓝凤祭看着大氅,脑海中掠过那个人的身影,好白发,复性命,镇毒,这些恩情,无论是那一桩,换作其他的女子,都是需要以终身为报的,可是,她不能…… 心口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瞬间有一种将大氅抱在怀中的冲动,不,她已经抱了一夜,但她也明白,这种奇怪的感受,并非就是她爱上了那个无端出现的男子,她心头已经伤痕累累,又如何承受得起别人? 洗涑完毕,按例是早朝,得知燃真教已经攻破了勾栈上的防备,朝堂上都有些人心惶惶。 女帝下令,暂时停止与它国之间的纠葛,尽量以“和”为贵,将心思都集中在对付外敌上,并派使臣主动去它国走访,不管是友好的,矛盾的,还是素未有过来往的偏远国度。 等朝臣退下,赤儿光明正大地从殿顶落到宝座上,在柔软的座上舒服地打滚。 见女帝冷眼看过来,正欲逃走,蓝凤祭轻而易举地捉住它,冰冷的护指划过它的脖颈,“不想活了,嗯?” “想,想。”赤儿痛哭流涕,讨好地伸出长嘴去磳女帝的护指。 当上了皇帝,果然不好惹。 哼哼,它就是不主动开口提起那个人,看她怎么办,桃花眼最喜欢她对他有一丁点反应了,欸,他也只能靠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和幻想活着了么。 蓝凤祭瞥扁毛畜牲一眼,将它随手扔了出去,赤儿狼狈地扑棱着翅膀,好不容易在大殿中央地面稳住了身形。 “虹莜,去端一碗桂圆红枣粥来。” 女帝看也未看含着期待的赤儿一眼,吩咐道。 赤儿后脑勺滴下一颗大汗,不带这样的…… 又等了一会儿,女帝倚在软榻上,拿起扶手下暗格中的一本册子,赤儿无聊地偏了偏脑袋,想看看是治国之策,还是诗书礼仪,当“良缘错世”几个字映入眼帘,不由得换了一副鄙视的神情,原来,她是这样治国的啊! 虹莜端来了桂圆红枣粥,女帝慢条斯理地吃,整个过程一共花了半个小时,赤儿直咽口水,也有模有样地道,“不知女王陛下可施舍一丁点吃的,奴家就要饿死了。” 虹莜一诧,捂着嘴笑,“还是第一次见着会说话的鸟儿呢,还奴家。” 蓝凤祭眄它一眼,念在它没有透露她的身份,夹起一颗桂圆,扔到它面前。 等用完了粥,虹莜端着脏碗下去,女帝也起身来,拿着话本子走向卧室,赤儿只好尴尬地道,“桃花眼说了,生同生,死同死,无怨无悔,只要,你愿意。” 蓝凤祭脚步一滞,握着书册的手紧了紧。 洛九歌,若你不在了,我自是不愿独活,若我遭劫,又怎么忍心连累你? 赤儿又道,“桃花眼笑了,他很久没有笑过了呢,昨夜毒发,他硬是扛了过来,唔,起码夜影楼的东西不再有损坏,奴才婢女们,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蓝凤祭阖上眼,睫毛轻颤,“傻瓜。” 既然你傻,那么,就由不得我了。 第二天夜晚,九渊太子被劫走。 王宫上空,所有人都亲眼所见,太子被一个蓝衣女子抱在怀中,转瞬没了身影。 上前去救援的护卫们一下子蒙了。 然而,人们到底是看清了女子的脸,都认出她是失踪了许久的蓝凤祭,都纷纷传言,说太子被心上人带走,身怀那样高的功法,竟一点反应也没有,可见是自愿的,算是得到了一段圆满。 洛恒听不进康夙使臣关于燃真教一惊一乍的描述和担忧,发精兵一万,直往中州去要人,这已经是后话了。 “凤祭。” 风呼呼从耳边吹过,她的乌发不断扫过他的脸,撩起一阵阵酥痒,洛九歌伸手玩弄着顺滑的青丝,傻乎乎地笑,桃花眼弯起,“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就知道,你逃不掉的。” 蓝凤祭皱了皱眉头,冷声道,“怎么回事?” 蜂隐一下子离开很远,用仅可以勉强辨认出来的声音道,“前夜太子毒发,扬言要毁了九渊,我只好去取了一点来,没想到太子一下子吸光,然后就……傻了,当然,也勉强有神志清醒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什么宝贝似地藏着其他男人的衣服? 蓝凤祭心沉到了谷底,声音透着杀气,“一点儿,是多少?” “小半碗。” 蜂隐又离远了一点,“也幸亏殿下功法高强,挺了过来。” 蓝凤祭冷眸扫去,正落在半空虚无不见的一点上,在女帝动手之前,一股隐约可见的气浪迅疾冲到天边,转瞬感知不到任何动静。 蓝凤祭正欲追上,洛九歌不满地哼了一下,摇摇她的手臂,声音竟含着撒娇的意味,“你把它杀了,谁给我取来醉生死?” 还在念念不忘那害人的玩意! 要不是他双臂和膝盖被铁索洞穿,伤口森然可怖,这些日子来又力竭体乏,生不如死,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将他扔下去,好好地惩罚一番。 她忍住气,挑眉,“不碰那东西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洛九歌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生怕她离开地磳着她的手臂,委屈又甜蜜地道,“前天吸了半碗,今天就看到凤祭了,如果不吸,凤祭就会消失,我找遍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茅厕跑了无数次呢。” 蓝凤祭:…… 他连她掉茅厕的可能性都猜到了。 她看着那张精致温润的桃花颜,犹豫了很久,“我不走了。” 洛九歌摇头,像一个被欺骗了无数次的孩子,“梦幻里的凤祭说不走,可醒来还是要走的。” 蓝凤祭知道跟他多说无用,抿着唇,幽幽望着半空,眸底浮起一抹刻骨的沉痛。 冷夕容和杀弦决已经在清茗酒楼等候,蓝凤祭换回了女帝的装扮,吩咐道,“把他送到王宫。” 杀弦决一惊,“女王陛下,这又是为何?” 蓝凤祭瞥了一眼在床上睡过去的红衣太子,“这个人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朕,身份又是九渊太子,留在身边自是有用的。” “倒不如说是引狼入室。”冷夕容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使朕畏惧,即便是死。” 蓝凤祭拂袖,在桌旁坐下,端起清茶,喝下一口,入口分外地苦涩。 洛九歌,我容了你,只怕命运容不下我了,既然你愿意,我便赌一赌,如何? 那么多年的情分,岂是说丢便丢的? 往生楼迎来了另外一个主人,却从来不露面目,王宫的人只见着镂窗前一抹清影风华绝伦,纷纷猜测,女帝才即位,便纳了王夫,只是迟迟不公布,实在教人好奇得很。 “哎呀,太子,别闹了,这东西不能吃。” 见九渊太子拿起女帝的水粉盒,放到鼻子下准备吸,虹莜吓了一大跳,忙过来夺到手中,锁到抽屉中。 “痒,痒……” 洛九歌滚到地上,手不断抓挠着胸膛,红色的婚衣敞开,浅铜色的肌肤很快浮起一条条渗血的红痕,由于功法被女帝尽数封住,虹莜又懂些功法,能够轻易地制住他,他无法损坏任何物体,发作起来更加狂躁。 白色的泡沫从他嘴角流出来,桃花眸子直直地看着虚空,涣散中充满了渴求。 红色的婚衣上尽是鲜血和污渍,也布满了抓痕,肩处和膝盖还有四个洞开的窟窿,才来的第一日,女帝吩咐为九渊太子更换衣服,太子竟以死威胁,女帝便只好由着他。 虹莜将太子拖到浴缸旁,吩咐另一位目瞪口呆的丫头,“太子支持不住了,快去寒窖端冰块。” “是。”丫头约莫十四五岁,撒腿就跑,又利索地锁上殿门。 “不,不要脱我的衣服。” 洛九歌下意识地抓紧了腰带,口齿不清地道。 “不脱,自然是不脱的,太子的身体,我们这些做婢女的,哪有资格看?” 虹莜哄着,将太子扶进澡缸中,素欣很快端着冰块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蒙了眼的太监,都端着一盆冰块,灵敏地随着小婢女的步伐,冰块通通倒了进去,一澡缸的水几乎要满了,洛九歌哆嗦了一下,逐渐平静了下来。 “快领下去。” 虹莜吩咐道。 素欣引太监出了殿门,见着搭着言常侍的手缓缓走过来的人,齐齐下跪,“见过女王陛下。” 蓝凤祭扫了一眼他们手中的盆,抬步进入大殿,言常侍阖上门,退了下去。 “女王陛下,太子好一些了。” 虹莜松了一口气,道。 卧室屏风后,一股冷气弥漫出来。 “你先下去。” 蓝凤祭走到澡缸旁,看到洛九歌还穿着那一身婚衣,眉头皱了皱,转而无澜,尖锐的护指在水面划动,“红衣脏了,也坏了,我命人给你做一身新的好不好?” 洛九歌静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 “这一身是娶凤祭的衣服,其他的都不是。” 洛九歌抱住她的手,头枕在上面,迷醉地闭上眼睛。 蓝凤祭任他抱着,神思恍惚。 太医诊断,九歌吸入过量醉生死,大脑神经和穴位受到损害,无论什么药物都没有效果,只有听天由命,等着毒清和恢复的那一天。 脸上一凉,蓝凤祭抬手拭去眼角的泪。 无论她如何做,一切都不可避免地会滑入深渊,是么? 那么,洛九歌,一起面对吧!或者是,一起堕落。 她探了一下他的内息,已经恢复轻稳,将他从浴缸中抱起来,再用功法蒸干他身上的湿气,将他放到床上。 “好冷。” 极致的痒和狂躁都暂时散去,洛九歌蜷缩在床上,微微颤抖。 蓝凤祭为他加了一床被子,将他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他捧起她垂落的发丝,魅惑诱人的唇湊过来,“原来吸了醉生死凤祭可以对我这样好,应该多吸一点。” 蓝凤祭,“……” 忽然,他脸色一沉,竟掀开被子,光着脚下了床,将开了一条缝的衣柜拉开,从中取出那一身紫色的大氅来,眉头蹙起,带着质问看向她,“这个是什么,哼,明明是一身男人的衣服,为什么要宝贝似地藏着?” 那小眼神,又受伤又无惧又愤怒。 蓝凤祭无奈地要从他手中拿过那一袭紫色大氅,洛九歌紧紧攥着,“不给,老实交代。”忽然坐到地上,用蛮力撕扯着大氅,“你不要我了,心中有其他男人了。” 蓝凤祭看着他撕,没有阻止,只是心口有些许的异样。 藏着其他男子的衣服着实不好,但修凌的恩情,只怕她穷尽今生也报答不了,一个女子最大的报答,她已经给了九歌,这一身衣服不过是铭记,换作女子也一样,她并无其他念想。 然而,修凌作为云之彼端身份尊崇的尊者,量身定做的衣服又岂是容易撕掉的,洛九歌用尽了力气,却只是掉了领上的几根细毛,不由得把大氅扔到一边,埋头抽泣起来。 蓝凤祭冰冷的护指挑起他的下巴,他巴巴地望着她,脸上都是委屈和害怕。 蓝凤祭挑眉,“虹莜,把这身衣服收拾了。” “哎。”虹莜进入卧室,从地上拿起衣服,叠好,然后看着女帝,“女王陛下,怎么处理?” “放到典藏阁吧。” 蓝凤祭将洛九歌扶起,淡淡道,“九歌把凤祭杀死了,有人救了凤祭,那里气候寒凉,那个人就让凤祭披了这一身衣服回来。” 洛九歌停止取闹,还是带着赌气问,“那个人是不是要娶凤祭呀。” “不是的。”蓝凤祭神态是许久不见的温柔,“他有心爱的女子,我也有心爱的男子,他不要任何报答,只当恩情淡如水,如果是你,你会扔了恩人之物吗?” 洛九歌沉默了一下,“凤祭心爱的男子,是不是我呀?” “笨蛋。除了你,还会是谁?” 蓝凤祭将他重新摆在床上,他听了回答,露出满意的笑容,温润纯真,桃花眼弯弯,虽然身体寒凉,却似有春风迎面而来,仿佛过去岁月中的桃花都纷纷坠落而下。 “抱抱。” 她正要起身,洛九歌抬手环住了她的腰肢,虽然被封了功法,但居然……力气很大。 蓝凤祭压在他的身躯上,将护指一个个褪下,放到枕旁,“九歌是要,做什么呢?” 说实话,她很久没有过了,那种滋味,有第一次就想第二次。 洛九歌眨巴了一下眼睛,含住她的唇,笨拙青涩地辗转,见她好笑地看着他,受挫地摇摇她的手,“我不会,你教我。” 蓝凤祭,“……” 貌似某个人在千黛湖时,很娴熟的样子啊,虽然由于是第一次,时间比较短,但那样的疯狂痴迷,果然不是眼前这副模样能比的。 他带着渴求看她,眸中透着星辰之芒,唇角弯起。 蓝凤祭:豁出去了。 指尖一点流光掠向华帘,随着一阵哗啦啦的珠帘撞击声,华帘被拉上,床榻帷帐从银钩上放落,两人被笼罩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不一会儿…… 蓝凤祭呵斥,“别急。” 真扫兴。(”▔?▔)汗 唔,一来就直奔目的,多日舍不得脱下的红衣也脱下来了。 一个小时后,洛九歌沉沉睡去,蓝凤祭披衣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进来吧。” 虹莜仿若无事地进来,边为女帝梳理,边道,“女王陛下,一名守城门的士兵正候在楼外,说有急事禀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怎么办,凤祭就要死了 镜中,蓝凤祭清媚的颜容上泛着些许的潮红,眸子清澈如水,褪去了曾经的苍凉,等虹莜打理好一切,方才出了殿门。 士兵满脸焦虑,跪下道,“女王陛下,九渊国国主率一万精兵围城,要求交出……交出太子殿下。” 说着偷偷看了殿楼内一眼,神色闪过某种猜测。 “交出太子,交出太子……” 凰城之外,九渊军队义愤填膺,战戟举起又落下,百姓被吓得纷纷锁了门。 没有人明白,中州边关戍守得那样严,为什么九渊军队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进来了…… 最前方马背上的男人一身帝王贵衣,冷肃着脸,眸中黑流涌动。 “国主,要杀进去吗?” 身后,有将军请示。 洛恒抿起唇,正要策马进城,王宫方向袭来一阵冷息,一抹白色身影仿若惊鸿过影,轻稳地落在城门上。 亲眼目睹中州女帝的风姿,九渊将士们都有一瞬间的惊艳,尽管女帝轻纱掩了半面,然而,从隐约透出的玉质之肌上,可想象得出是怎样的倾世之颜。 “听说国主是怀疑,太子在朕这儿?” 女帝勾起唇角,“朕与太子素昧平生,又何故掳来太子?” 蓝凤祭的声音,蓝凤祭的姿容,她虽掩了轻纱,可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她。 洛恒脸一派黑沉,“蓝凤祭,别装了,有本事把面纱摘下来,让所有人看看,你究竟是谁?” “大胆,敢用这样的语气对女王陛下说话。” 堵在城门处的将领呵斥道,拔剑弩张,蓄势待发。 “哈哈……” 蓝凤祭轻冷地笑出声来,“天下竟有这样好笑的事,朕掩了轻纱,九渊国主也要来管一管,不会是国主对中州有觊觎之心,随便找了这么一个借口吧?” 她一扬手,随着一阵迅猛的,来势汹汹的脚步声响,九渊军队外,黑压压的中州将士自八方合围,紧接着,宫门大开,无数士兵持戟沿着街道奔涌而来。 “九渊本是中州的国土,如今国主弃大陆外敌入侵于不顾,只想着争名夺利,竟以滑天下之大稽的借口冒犯中州,中州也可本着天下大义,把九渊国土尽数收回。” 蓝凤祭冷声道,凤袍展动,乌发飞扬,秋阳在她的脸上投下清冷的辉光,一双翦水眸子任是动也不动,那样的寒凉凌厉。 “你……” 洛恒气得全身发抖,“蓝凤祭,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蓝凤祭淡淡道,“自然,国主也未必没有机会,如今燃真教突破了勾栈上的防线,正在东进,准备蚕食煌离大陆的土地,朕更希望诸国联合,共御外敌,而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斤斤计较,甚至不惜编造借口。” 语气铿锵清亮,仿佛珠玉溅地,声声叩动人心,就连九渊的将士,脸上都有了些许的动容。 他们也觉得,国主一把年纪,这样也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毕竟,护卫们亲眼所见,是蓝凤祭带走了太子殿下,而非中州女帝。 “吼,吼,共御外敌,共御外敌……” 康夙朝将士齐声大呼,声震苍穹。 洛恒死死地盯着城门上的女子,眼中似要喷出滔天的怒火,“好,蓝凤祭,算你厉害!朕绝不放弃,若你敢动九歌一根寒毛,朕将领九渊全境而战。” 调转马头,“撤。” 一场喧嚣,就此平息。 往生楼,洛九歌攀着窗户往外张望。 “殿下,怎么了?”生怕太子跳窗自杀,虹莜赶紧放下盆,走过来。 洛九歌四肢顿时像吸盘一样附在窗户上,一脸焦急,“我的老婆不见了,她去了哪儿呢?” 虹莜,“……” 太子,也许女王只是拿你解一下渴,真的想要纳你为王夫,怎么可能不让你露面? “女王陛下很快就回来了。”好言安慰,洛九歌这才从窗户上下来,透过镂空巴巴地望着窗外,眸中掠过一丝孩童般的,最深的恐惧。 “杀了她,杀了她她就不会离开了。” 那个声音在脑海中说,依旧带着极致的诱惑。 “不。”洛九歌摇头,“她会痛。” “痛一会儿就不痛了,就永远是你的了。” “运势”叹息着道,语气却含着阴郁的意味。 “她会永远留在你身边,甚至,你想带她去哪里都可以,包括,桃陌洲。” “真的吗?” 洛九歌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对他而言,是最大的诱惑。 “你试试就知道了。” “运势”声音又冷又渺远,康夙朝已经重新崛起,它每日都受到人们的交口称赞和崇拜,苦苦逃避和乞求了几十年,总算是有了今天,而蓝凤祭居然把洛九歌掳到往生楼宠着,再这样下去,它难保她不会把疆土让给洛九歌,重蹈覆辙。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诱导他杀蓝凤祭,以蓝凤祭的灵敏和功法的高深,自然是杀不掉的,它只不过要她对他绝望,将他扔出中州的土地,或者,干脆杀了他。 洛九歌想了一下,神色都是期待和向往,“好啊。”是的,每一次她暂时离开,他心中都是恐惧和失落,生怕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犹记得他一次次寻她的场景,就连茅厕后的粪坑,都命人打捞了好几回…… 虹莜心中暗叹,太子殿下不但傻了,还患了失心疯,胡言乱语,女王陛下“金屋藏娇”,恐怕也只是因为他的皮相了。 整个下午,蓝凤祭都没有回往生楼,洛九歌爬了几次窗户都被虹莜拦下来,只说女王陛下晚上一定会来与他“共度良宵”,洛九歌便也不再折腾,只独自坐在蓝凤祭的梳妆台前,坐了很久,又拿起她的胭脂水粉闻了一遍,脸上都是痴迷和空茫。 凤祭,真的要那样做,你才不离开吗? 还有什么事,比跟我在一起开心更好呢? 蓝凤祭与众臣将商讨了许久燃真教,又处理了一大堆繁杂的公文,才带着疲乏之身回往生楼,撩开帘子,洛九歌正坐在镜前,张开双臂等她,眼神欣喜,像星辰之芒在闪烁,好看极了。 她过去抱了抱他,“不是给你准备了许多话本么,一本也没有看?” 洛九歌歪头看一眼台上一小叠话本,“唔,凤祭最好看。” 蓝凤祭想了一下,“喜欢听乐伎弹奏,歌姬跳舞么?” 洛九歌还是摇头,“想听凤祭弹琴,看凤祭跳舞。” “噢,这样。”蓝凤祭恍然,可是,她生命中最好的两把琴,一把被清穹王府的大火灼成粉末,一把遗落在了九渊,从此她再也不想弹琴了。 她笑了笑,“凤祭唱歌给你听,好么?” “好啊!”洛九歌头枕到她怀中,闭上眼。 蓝凤祭拍着他的后背,轻缓地唱: 鼓乐峥嵘,岁月成空 往事回眸,碧落见苍穹 蓬壶一梦,泣血英雄 幽幽孤城,遥遥无踪 杜鹃素红,故园无声 半世匆匆,一生最心动 沙酒一壶,生死同株 萧萧落木,空夜不归路 烽烟战鼓,铁马金戍 荒原未休,人鬼一处 说尽离愁,不上重楼 《醉城》一首,苦酒难入喉 明日昙花,问君知否 结发不留,生死白头 “半世匆匆,一生最心动。”洛九歌唇角勾起,也跟着学了一句。 “还有呢?”蓝凤祭问,发丝在他清俊精致的脸庞上缱绻,冰冷的护指,划过她的唇。 “沙酒一壶,生死同株。” 洛九歌蹭了蹭她的胸口,脸上满足又哀伤。 蓝凤祭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一样东西,“咦,怎么不见了,你是不是又捣乱了?” 说话间,胸口一痛,她低下头,她寻的那一支钗子,正被洛九歌握在手中,尽数没入了她的心脏。 她一愣,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抬手摸他的头,“九歌是要,做什么呢?” 洛九歌眼巴巴地望着她,含着某种热切的期待,“凤祭,你怎么还不死?” 蓝凤祭眸中浮起一抹苍茫,前些日子的感觉,似乎已经回来了。 “为什么要我死?” 洛九歌勾起唇角,桃花眼弯弯,“凤祭死了,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我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带着你,你不会反抗,也不会拒绝。” “谁告诉你的?” 蓝凤祭嘴唇开始发白,心口处被鲜血浸染,越晕越开。 洛九歌正要说话,脑海中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如果告诉她,她就会永远离开你。” “运势”,“……” 蓝凤祭竟然不躲!看来她是心甘情愿死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啊,它更不能放过他了。 “是我自己想到的。”洛九歌嘟囔道,看着蓝凤祭流血的伤口,只觉得心口难受得厉害,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蓝凤祭一叹,“你这痴儿。”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她的心脏部位上,“如果凤祭死了,就会永远埋葬在泥土下,九歌就永远见不着我了。” 洛九歌神色闪过一丝慌乱,“不,不会的。”他睁大眼,手忙乱地在她心口检查,最后干脆把她的衣服拔了下来,伤口在不断流血,他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绝望,无力,懊恼。 怎么办,凤祭就要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她私会别的男人去了 蓝凤祭阖上眼,久久不发一言。 洛九歌以为她永远睡了过去,时不时摇一下她的身子,听她闷哼一声,才稍微放了心。 他拿手指去堵她胸口上的血,很快自己的手指也被染红了。 “凤祭……”他眸中都是悲伤。 她的气息那样的寒凉陌生,仿佛已经不认识他了…… 蓝凤祭睁开眼眸,静静地看他,挑着眼尾,她的鲜血染红了浅藕色的亵衣和平坦柔软的小腹,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九歌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洛九歌俯在她的腹部上,一点点地,向上舔舐鲜血。 蓝凤祭轻轻一叹,将他推开一些,抬手,点住穴道,止了血,站起身来,服下一颗丹药,又取来生肌膏和金创药混在一起,涂抹在伤口上,然后包扎好。 一切利落干脆。 一身新的凤袍重新着在身上,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虹莜打开窗户通风,又端走了血水。 蓝凤祭站在窗户旁,望着夜色中一片绵延无际的宫邸,一言不发。 “凤祭……” 洛九歌看着她的身影,有些忐忑,怕她生气,怕他永远离开,到时,他又得天涯海角地寻,举目无望。 蓝凤祭回眸,霸气潋滟,唇角一勾,伸出手臂。 洛九歌眼睛一亮,依偎到她的怀中,“不要不理我。” 他身量比她高半个头,却屈着身体,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蓝凤祭笑,“多大了?” 尽管变成了痴傻,可也不至于这样吧…… 洛九歌愣了一下,低头检视,拉着她的手往下摸去,“很大的呢,凤祭你摸摸。” 蓝凤祭后脑勺流下一颗大汗。 虽然傻了,但男人的本性还在。 十天后,郑将军部下飞鸽传书,报还未行到勾栈,便被一股势力突袭,几乎全军覆没。 那些忽然从天而临的人,皆是一身黑衣,头戴尖帽,且拥有伞行飞行工具,底部载人,外罩严密的玄铁,经落焰大陆烈火锻造百年而成,无论多么锋锐的弓箭也无法刺穿,即便削铁如泥的刀剑也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唯一让人想象到的弱点——伞盖也罩上了一层轻薄的什物,无法被攻破。 燃真教教徒藏在载人的箱内,透过缝隙向中州将士射箭,三日战斗下来,将士们纷纷殒命,而燃真教教徒不过才死了百人。 信中的描述带着胆战心惊,说半空都是飞伞,黑压压一片,密集如蝙蝠,遮蔽了阳光,天地之间一片幽暗。 地点在懋之泽,距离勾栈千余里,前方凶兵开路,探实力,震慑人心,后方大部队继续挺近。 笔迹歪斜,一些地方被水渍浸染,有晕开的痕迹,大概是惊惶失措下淌落的汗水。 自创世以来,落焰大陆一直在打中州大陆的主意,殚精竭虑,如今终于是长进了。 蓝凤祭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将信折好,淡淡吩咐,“冷夕容,率两百名赤玄以上高手前去剿灭伞兵,杀弦决,收罗武林人士和教派,晓之大义,越多越好。” “是。”冷夕容领命。 杀弦决犹豫了一下,“焱血教也正在招降势力,不服者,杀。” 蓝凤祭沉吟了一下,“焱血教,就由朕去吧!” 听说她可能出去一天,洛九歌抱着她的腿,不让她走。 今日清晨毒发,反复洗的那一身婚衣又沾上了灰尘,不少地方起了褶皱,泡了冰块之后,仍是不愿换下来,只眼巴巴地要求她用功法蒸干。 只因为她前夜起床,偷偷摸摸地要给他换上一身新的红衣,从此他便警觉了。 在他的眼中,这一身红服是他娶了她的证明,怎么能够换下呢? 低头看可怜兮兮抱着自己小腿的男人,蓝凤祭扯扯唇角,“王宫就是凤祭的家,凤祭哪里也不去。” 洛九歌忽然想起了什么,“九渊才是凤祭的家,凤祭是要回去了吗?” 这是哪跟哪…… 蓝凤祭神色浮起一丝怅茫,九渊,她曾经不顾一切奔向的地方,几经周折,她终究还是回到了这儿。 她将他扶起来,摸他的头,“想回九渊吗?” 洛九歌想了想,摇头,“不,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蓝凤祭莞尔,“那么,我一直在这里,只不过要去办一点事情,你留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洛九歌慢慢松开她,目送她出了殿门,心念一动,正要跟上去,大门却阖上了,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洛九歌怔怔地看着大门,眼中很快浮起了思念和空茫。 好想永远抱着凤祭,再也不分开…… “她去私会别的男人去了。” 那个声音幽幽在脑海中响起,洛九歌有一瞬间的愣诧,转而愤怒,“哼,你不要乱说。” “呵,还记得梵容吗?” 梵容…… 这个名字撞入心中,像一块石子投入湖水某一片已经沉寂下去的区域,涟漪圈圈漾开,激起所有埋葬掉的仇恨,怎么会忘记,她和他相守了几个月,朝夕相对? 可是,他皱起眉头,“他明明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他就是焱血教修凌尊主,戴上银色面具,是为了和蓝凤祭私会,怕你去捣乱。” 玄衣银面的形象在记忆中浮起,难怪会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洛九歌睁大眼,“梵容,那个坏蛋回来了,回来抢凤祭,不行,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你想出去,其实也不难。” 那个声音轻渺地笑出声来,“按照我说的去做。” 云之彼端。 一个身影拾级而上。 还记得修凌扶着她,一步步踏上台阶,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不到任何气息,若非他是一个活人,恐怕会让人以为他心跳停止了,甚至,没有心…… 蓝凤祭淡淡勾唇,没有任何情绪。 认得她的身份,护卫们相继下跪,放行。 “女帝驾临,有失远迎。” 昔风楼前,修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吩咐道,“备茶。” 蓝凤祭摘下面纱,挑眉,“你我之间,客套这些做什么。” 落座,说明来意。 修凌沉默了一下,抬眼看她,眸子平静,“修凌愿意为女帝效力,万死不辞。” 蓝凤祭道,“不知尊主的心上人是哪位女子,若浩劫来临,中州王宫可为她提供一处庇护之所。” 修凌磨着盏盖,热气在他漆黑的眸上氲出朦胧不辨的神态,“她死了。” “噢……很抱歉。”蓝凤祭惋惜道,“可惜没有见过她的模样。” “世间任何女子,都及不上女帝的风采。” 修凌淡淡道。 离开云之彼端,已经是黄昏,蓝凤祭骑上栗马,赤儿冒冒失失地从半空落到马头上,拍着翅膀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蓝凤祭一策马鞭,“说。” “桃花眼冲破了功法禁锢,出了往生楼,到处找你,被护卫和臣将们拦截,他就,就大开杀戒,还伤了太后。” 蓝凤祭脸色微微一变,加快速度,最后干脆点足而起,施展轻功一路前往。 洛九歌站在一堆死人中间,看着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的护卫,脸上沾满了鲜血,神色十分不悦。 哼,他要去找他的老婆,关他们什么事?偏要一个个拦他,不死才怪呢。 “太上皇,怎么办?” 有人请示德乾帝。 德乾帝看一眼血流成河的景象,“暂时由太子去好了,只是,九渊太子在中州王宫制造诸多杀戮,终究是要给中州一个说法。” 洛九歌掠身而起,德乾帝抬手示意,已经隐藏好的弓箭手齐齐向半空放箭,然而,一心想去寻觅心爱女子的太子并未察觉。 他的眼中闪着期许的光芒,纯粹不沾杂质,像九天星穹都尽数坠落其中。 他只知道,他们肯放他走了,说出的话是不会食言的。 可是,他的眸底又是那样的苍凉和恐惧…… 一声闷响,一根利箭没入他的后背。 洛九歌脸上升起愤怒,正要反击,半空一道劲光逼来,环绕八方,所有快要刺入身体的弓箭都纷纷改变了方向,掉落到地上。 “女王陛下。” 下面跪倒了一片。 白色的凤袍在半空掀动,乌发飞舞,一双眸子清寒如水,携着慑人的气势。 一手揽过红衣太子,缓缓下落,风华绝代。 “儿臣拜见父皇。” 暗中封洛九歌的功法,却发现他体内有一股力量在相抗,蓝凤祭皱了皱眉,随手将他扔到一边。 “九渊太子无端来大闹中州王宫,死伤无数,不知女皇如何处置?” 德乾帝扫一眼正一脸委屈地看着女帝的九渊太子,神色复杂地问。 女帝在往生楼藏了人,他开始还疑惑,直到九渊国主率兵前来要人,他才猜知往生楼的那个人十有**就是洛九歌,只是他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痴傻的废物,如果凤祭依旧对他执著,只怕会影响康夙朝的将来呐。 “父皇放心交给儿臣吧。” 蓝凤祭冷着脸吩咐,“来人,带到往生楼审问。”又命令道,“飞鸽传书与九渊国主,让国主前来看看,太子殿下都在中州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活过来了,我要杀了他! 往生楼,洛九歌委屈又愤怒地抽噎。 大门已经锁上,人们纷纷猜测,审讯之后,女王陛下恐怕要对九渊太子使用酷刑了,以女帝残忍决断的性格,恐怕太子难逃一劫。 不过,不在九渊好好地当他的太子,为什么非要往刀口上撞呢? 蓝凤祭无语地看着一个大男人耍女人性子,“有人得罪了你,所以,你想要离开往生楼去杀他?” 洛九歌蓦然抬头,忿忿地咬牙,“去见梵容,你又去见梵容。” 梵容…… 蓝凤祭微动容,这已经是许久不曾提起的名字了吧,她和他的恩怨情仇,都尽数随着他身死人歿归葬了黄土。 九歌这般激动,也许,她为了复仇,和梵容在一起的岁月,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曾经他拥有理智,可以忽略和克制,如今却是小孩子的心性,将一切压抑的情绪都随意发泄出来。 “没有梵容。”她抚着他的头,“梵容已经死了。” “不,你又骗我。” 洛九歌摇头,眸子泛着水泽,“他就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不敢见人的修凌。” 蓝凤祭心一震,“不要乱说。” “就是他,他就是梵容。” 洛九歌不依不饶,神色闪过一丝狠意,“我要杀了他。” 他松开她的手,快步跑到门前,抓住门闩,用尽全身力气推搡,“我要杀了他,他活过来了,活过来了……我让他魂飞魄散。” 蓝凤祭看着他疯狂的动作,凝眉,“是谁告诉你,修凌尊主是梵容,你又是怎么出了这往生楼?” “是我的大脑告诉我的,它知道的可多了。” 洛九歌带着庆幸道,“不然,我才不知道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就是梵容呢。” 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间透出来。 修凌,确实与梵容有些相似,身形,面部轮廓,露出的下巴。 然而,梵容没有一头银白的头发,没有沙哑的嗓音,梵容有心跳,尽管很慢,然而,修凌没有。 梵容已经死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的墓,就在清穹陵园,随着时光一道永久沉寂。 那些爱恨情仇,也尘埃落定。 这世间,怎么还会有梵容?! 洛九歌还在拍打着门,手上又红又肿,“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虹莜在一旁吓坏了,“女王陛下,这可怎么办呀?” 话音才落,洛九歌便倒在了地上,浑身痉挛,口吐白沫。 虹莜赶紧去准备冰水。 蓝凤祭扶起九歌,然而,才站住脚步,他便依着她的身子滑下,目光直直地瞪着她,“梵……容,梵……容……” 还记得桃陌洲上,或白衣或蓝衣的少年,是那样的温润美好,芳华绝代,眉眼间有妖冶的神采,勾人心魂,然而,这样一个宛若风流玩世的男儿郎,却是矢志不渝的性子,爱上了便不会变心。 还记得九渊城楼,男子清瘦的身姿玉立,天涯风霜刻过的脸镀上了一层浅麦色,更加精致锋利,仿佛一个冷酷决然的王者。 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蓝凤祭心口一涩,手探向他的后脑,缓缓输入一股内息,尽管这对神经受制的他没有多大作用。 她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隐约感到,来自于他脑海深处的抵触?按理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九歌更是不会反抗的。 虹莜领着数名太监将一盆盆冰块倒到浴缸中,太监们相继退下,虹莜在卧室外等候吩咐。 “不,我不进去。”这一次跟以往不同,洛九歌眸中都是恐惧和抗拒,“我要杀了梵容。” 蓝凤祭只好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扔了进去,大红的婚衣浮在水面上,衬着玉质之颜,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他哆哆嗦嗦,委屈又受伤地看着她,那样的倔强! 蓝凤祭再次将手探向他的后脑勺,仔细感受,这一次倒是没有探出什么来,她暂时压下疑惑,如果有猫腻,总有一天,她能够查出来。 “没有梵容,只有你。” 护指划过他的脸,这些日子养在往生楼,他在寻觅中变得有些沉暗的皮肤恢复了白皙,再加上大多数的时间在不断吃吃吃,清瘦的身躯开始变得如以前那般韧实有弹性,唔,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晚上也没有硌得那么生疼了…… 洛九歌皱眉,像一个索要不得的孩子,冰冷的手摇着她的身子,“你去杀了修凌好不好?” 蓝凤祭一叹,好言道,“且不说修凌尊主不是梵容,他对凤祭有恩,那一次九歌几乎杀死了凤祭,是修凌尊主让凤祭重新活过来,也是修凌尊主,让凤祭恢复青春容貌。” 她抬手抚着自己的颜,眸中掠过一丝怅然,“不然,恐怕九歌看到凤祭的模样就想呕呢,又如何来的今天?” 仿佛听到了一件最为可怕的事,洛九歌愣住,眸子睁大,浑身抖得更加厉害,向浴缸角落缩了缩。 蓝凤祭从他脸上,看到了最深的绝望,最恐惧的情绪。 她莞尔一笑,“放心好了,恩人是恩人,你是你,我从来是分得清的。” 嘴角的泡沫逐渐少了,她拿来娟帕,替他拭去污渍。 洛九歌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埋下头,手紧紧抓住澡缸口,脸浸入了冰水中。 好冷,冷啊! 可是,他又是那样的无助和害怕,他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可要是她相信了,后果或许会更加恐怖。 朽木不可雕。 蓝凤祭终于没了耐心,将洛九歌从浴缸中提出来,扔到地上,“虹莜,收拾一下。” 冷哼一声,撩开帘子出了卧室。 这一次洛九歌没有去拦她,只蜷缩在床脚,微微发抖。 他以为他终于拥有了她,没想到她已经不知不觉和梵容发展出了一段甚至比情分还重要的恩情。 而他,亲手将弓箭射入了她的身体…… 他以为那件事就此远去,他们就这样好好地在一起,将那些不愉快的淡淡遗忘,没想到,他犯的那一桩错误,只能成为梵容恩义的对比,他是那样的小人,残酷,冷漠…… 他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千辛万苦找她,和她在一起,随之而来的,却是这样可怕的事实。 “伤心吗?你看,她现在离你而去了。” 洛九歌一凛,像抓到了一根救命草,“告诉我,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办?” “太子,你在跟谁说话?”虹莜一边用平平的功法为太子蒸干红服,一边好奇地问。 那个声音不说话了。 洛九歌一时来了气,将婢女推开,“哼,不需要你来服侍我,出去。” 虹莜出了往生楼,锁上殿门。 女帝倚在凰决宫的内室软榻上,轻阖着眸子,静雅高华的姿态中透着王者的凌厉和不容亵渎,修美的手指还执着一本《赏风弄月》。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她没有任何反应。 “女王陛下,殿下总是胡言乱语,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虹莜悬着一颗心道,倒不是因为傻了犯话痴,而是,真的像在对话,表情和情绪是做不得假的。 蓝凤祭缓缓睁开眼睛,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采,“为什么不早说?” 虹莜忙跪下,“奴婢开始以为太子在自言自语,便没有当真。” “不要去惊动他,听他都说了什么,再禀报我。” “是。” 虹莜出去了。 蓝凤祭下了榻,望着窗外,唇角清冷地抿着。 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半个时辰后,虹莜脸上揣着大秘密进入卧室,一五一十地道,“殿下说,告诉我,怎么杀了那个该死的修凌,最好灰飞烟灭,连个渣渣也不剩。” “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能杀梵容。” “可是,凤祭不相信他就是梵容,他真的是梵容吗?” “凤祭把我的功法封住了,出不了往生楼,上一次那个办法没有用,你快教我怎么离开。” 蓝凤祭神色一紧,虹莜还未说要,便一袖挥开窗户,随即不见了踪影。 果然,往生楼已经不见了洛九歌的身影。 地上散着他生气撒泼,胡乱扔下的胭脂水粉和头饰。 蓝凤祭眸子眯起,施展轻功,朝云出彼端方向掠去。 然而,洛九歌此刻的速度,又岂是轻易能够赶上的? “修凌尊主,九渊太子闯入,功法高深,无人能挡。” 昔风楼大堂,修凌正与几个教派的首领议事,一个手下匆匆来报。 修凌修眉微挑,冷寂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幽暗,放下茶盏,起身走出门外,几位首领毕恭毕敬地随于身后。 距离云出彼端半里的半空,一身红衣的九渊太子被数十名焱血教高手围住,然而,他只不过随意挥袖,澎湃的杀劲逼来,不断有人影坠落。 “我只杀梵容,谁也不要拦我,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杀。” 太子神色愤然,声音颇似孩子赌气。 “这里没有梵容,梵容已经死了,请太子去清穹陵园寻找。” 有人高喊。 洛九歌将步出昔风楼的男子一指,眼中几乎喷出怒火,“就是他,跟我老婆私会的修凌尊主,我要杀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来人,给太子穿绿衣,戴绿帽 本来一开始焱血教的手下就察觉到九渊太子有些不正常。 毕竟作为一个强国的太子,身份地位尊崇,穿的衣服却褴褛不堪,甚至仪容不整地露出了胸口的肌肤。 现在,听了这句话,所有人都确定,九渊太子已经疯了,傻了。 然而,众人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虽然疯了傻了,但太子的功法却厉害得很,不断将他们的人一个个打落下去。 “尊主,这九渊殿下,为何与焱血教过不去?” 一名教派首领疑惑地问道。 修凌微抿起唇,玄衣掀动,冷风冽冽,昔风楼外的花木,都有一瞬间的倒伏,不过是眨眼间,那一抹身影便出现在缠斗不休的半空。 洛九歌眸子眯起,闪过嗜血的光芒,像一个孩子露出了残酷的本性,“梵容,你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有本事偷人,没本事露面,哼,现在知道害羞了吗?” 修凌唇角一样,强劲的掌风迎去,顿时天摇地动,风声呼啸,宛如一曲大悲之歌。 他的功法两世积累,再加上修炼了在寻觅蓝凤祭过程中无意得到的《乾坤决》秘笈,已达宗玄一品,只比雪玉扳指开启的力量低一级。 而洛九歌痴傻,凭着智武将他制服,并不在话下。 尊主示意,手下纷纷退开。 洛九歌红着眼,凭着本能将一记记杀招朝修凌打去,天地之间光影腾耀,凌厉的锋芒不断流窜,一些山峰自半腰截断,乱石翻滚,树木被扯到半空,树叶飘如乱雨,枝干被撕成一缕缕,阳光被尽数遮蔽,大地之上一片昏暗。 “修凌不知偷何许人了,以致太子殿下生气得不成样子。” 焱血教尊主缓缓道,隐约透着睥睨般的嘲讽,颜容清冷,眸子幽寂。 “偷我老婆,你偷我老婆。” 洛九歌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所有的功法都发挥出来。 “杀啊!杀了他,蓝凤祭就永远是你的了,不然,你愿意和自己最讨厌的男人分享心爱的女人吗?” 那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难得展颜的修凌尊主勾唇轻笑出声来,“修凌想要得到什么女人,岂用得着偷?” 洛九歌盯着静闪着光芒的银色面具,“我要划破你的面具让所有人看看,你就是梵容。” “噢?那就要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身形移换,眨眼间分出九个分身,将洛九歌团团围住。 洛九歌身躯微微一颤,眸中浮起恐惧之色,“越来越多的梵容要来抢我的老婆,我通通杀了你们。” 怎么会这样?一个梵容已经十分可怕,还无端多出来几个,他感到他快要被逼疯了。 (宫主:你本来就是疯的好么?) 梵容眼尾挑起,眸子冰寒如雪,那是一种蔑视,一种对曾经的情敌沦落到这般境地的蔑视。 十个修凌越逼越紧,向中央的红衣男子移近,洛九歌睁大眸子,身躯不断运转,只顾使体内蛮力,凌厉澎湃的劲道不断向八方排去,然而,当快要落到修凌之影上时,人影疏而变幻了位置,无论他施多么可怕的力量,竟无法伤到哪怕一个“梵容”。 洛九歌急得眼更红,口中不断吐出咒语,“混账东西,我要把你碎尸万段,让你灰飞烟灭,抢我的老婆,你还要不要脸?……” 焱血教属下,“……” 疯了,九渊太子是真的疯了。 以修凌尊主的本事,就算偷人,也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吧,怎么可能让人抓到把柄? “本尊不要脸。” 一个清朗却幽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那样的熟悉,洛九歌脖颈一紧,被一只手牢牢钳制住,另一只手在他怔然的瞬间封住了他的穴道。 清冷沉寂的眼近在咫尺,冰凉的气息笼住了他,洛九歌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银色面具,眸中汹涌着地狱般的杀意,“梵容,果然是你,放开我,我要与凤祭说,让她再杀你一次。” 修凌唇角微扯起,鄙夷尽在不言中,袖中掠飞出一条玄色的绳子,在意念的催引下,捆缚住九渊太子周身,他凑近对,以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条绳子,本来是要捆你老婆的,如今还是捆你好了。” “凤祭只爱我,只爱我。” 洛九歌赌气般地道。 “她自是只爱你的。”修凌一叹,“不过,如你所言,她不是与我偷情了么?” 洛九歌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地喘气,差点气晕过去。 修凌颇为欣赏他这一副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抬手拍拍九渊太子的脸,“你且担待一些。” 手一松,洛九歌直直朝地上坠去,一声闷响,摔得龇牙咧齿。 回过神来,继续怒瞪修凌。 修凌尊主轻冷地笑着,缓缓落地,玄衣在风中展动,银发飞舞,银色面具闪着清幽的辉光,仿佛自九天而下的神祈。 属下们交换着眼神,暗暗惊叹。 一把妒火在心中燃烧,直挠得他胸口又疼又辣,就是这个人,三番五次要来跟他抢凤祭,偏偏他还生得这样好看。 洛九歌恨不得举起一把刀在焱血教尊主脸上砍砍砍…… “尊主,如何处置?” 有属下请教道,神色为难。 九渊太子虽然袭击了云之彼端,但毕竟已经是痴傻和疯癫的状态,自创世以来,便有律令规定,痴傻疯癫者,若伤人杀人不能对其处以刑罚,但若亲人监督和管教不力,可向其究责。 眼下这样的情况,也只有将太子送回九渊,再向九渊国主讨一个说法了。 修凌长身玉立,垂眸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男子,“太子殿下这一身衣服破烂不堪,为了避免九渊国主误会焱血教待客不周,不如先为太子换一身衣服吧。” “不。”洛九歌拼命挣扎,额头上沁出了汗水,眼中都是慌乱,“我死也不脱,不许谁来脱我的衣服。” 他功法极高,除了蓝凤祭,天下几无可与匹敌者,包括师父和梵容,只是如今变得痴傻,竟连被封的穴道也不知道如何冲开。 “是。”属下正要去准备衣服,修凌淡淡吩咐,“准备一身绿衣,一顶绿帽子,既然太子殿下喜欢耀眼的颜色,想必也不会排斥绿色吧。” 作为一个男人,洛九歌自然是知道绿色意味着什么,一种羞愧感涌上心头,他转过脸,将一边埋在地上,呜呜地抽泣。 “哈哈哈哈……” “九渊太子害羞了。” “敢污蔑修凌尊主偷人,就是这个下场。” 焱血教教徒发出一阵哄笑,洛九歌颤抖着身体,感到深切的绝望和无助,他干脆不要凤祭了,想在这个时候就死掉…… 修凌寂如千年寒湖的眸子掠过一丝阴幽的光芒,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洛九歌处理掉,以曾经的恩义和日后的相处,他和轩辕女帝之间,或许是有希望的。 况且,洛九歌痴傻疯癫,即便是死了,也没有人会多想,不是么…… 可是…… 修凌阖上眸子,抿唇不发一言,心口处越发感觉空荡。 “女帝来了。” 有人低声道。 半空,着一袭凤袍的女子疾掠而下,冷香袭来,面纱倾舞,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身影,女帝便已经落到了地上。 风息,幽香更浓郁了一些,入鼻是那样的令人心驰神动。 洛九歌仍在呜呜地抽泣,哼,你们在一起好了,还来阻止我杀奸夫。 蓝凤祭皱了皱眉。 修凌神色无澜,道,“太子殿下不知何故杀入云之彼端,造成焱血教教徒死伤无数,故修凌只好将他绑了起来,准备交由九渊处置。” 两人并肩立在一处,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还说你们没有奸情,他要给我穿绿衣服,戴绿帽子。” 洛九歌大嚷。 属下们一惊,女帝和尊主有奸情?女帝是洛九歌的“老婆”,九渊殿下彻底疯了,无可救药。 蓝凤祭看向修凌,眼神质询。 修凌一叹,“太子果然是……可惜了,曾经运筹帷幄,风华绝伦,谁也不曾想,如今竟变成了疯癫的痴儿。” 一员属下道,“太子口口声声污蔑尊主,尊主只是捆了他,已经是深明大义。” 梵容的身形,梵容的下巴和嘴唇,仿佛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尽管九歌的话不可采信,但他反复提来,她潜意识还是更上了一份心。 她看着那双眼,被银色面具遮掩了眉和其他部位,只露出了清澈幽深的眼球,以及长长的睫毛,梵容的睫毛也长,可不似这般长,修凌这样长的睫毛,地狱来的使者才有,或者是,死人,邪魔…… 梵容身上有兰香,修凌身上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古香。 梵容功法墨玄之境,修凌却远是宗玄。 不是梵容,一定不是梵容。 九歌也许只是被那么一点相似之处误导了。 她清冷道,“先前太子闯入中州王宫,制造杀戮,也欠了康夙一笔血债。” 修凌沉吟了一下,“不如先将太子交由女王陛下处置,再论焱血教的债,如何?” “好啊!多谢尊主礼让了。”蓝凤祭眼尾一挑,俯身拎起洛九歌,掠向高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原是一座空坟 捧着绿衣绿帽来的手下看到离开的两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尊主,这……” “由他们去吧。” 修凌淡淡道,唇角有一丝诡谲复杂。 一个痴傻儿,如何还能够长久? 即便他不会再祈盼朝朝暮暮与她相守,但共此岁月,旁的人和纠葛存在终究还是心结。 蓝凤祭一路抿着唇,不发一言,洛九歌不罢不休,不依不饶,还把眼泪不断磳到她衣袖上。 蓝凤祭头一阵阵犯疼,忍无可忍地点了他的穴道。 想到今后自己就要在无休无止的吵闹声中渡过,蓝凤祭又忍无可忍地闭上了眼睛,“好,我就让你看看,梵容是真的死了,这个世间,不再有梵容。” 落向的地方,是清穹陵园。 捆缚住洛九歌的绳子,无论如何也摧不断,蓝凤祭寻思了一下,找到门道,轻而易举地解开,正要把绳子扔掉,洛九歌忙抢在手中。 蓝凤祭无语地看着他,一副“你又要干什么”的表情。 “梵容说要拿这个捆你,要是被他重新捡走了怎么办?” 洛九歌神色警惕。 似乎捆的是你吧? 蓝凤祭揉了揉眉心,“那你就留着好了。” 她走向梵容的墓,玉砌的坟墓幽凉冷清,由于来禄不时来清扫,倒也没有杂草,只是无端让人生出一丝凄伤来。 这是她上一世的夫君,这一世的未婚夫。 曾经她痛恨他的错,可如今看来,所谓的错,也不过是命罢了。 只是昔人已去,那些飘渺的,说不出的情绪,终究只能埋葬在内心深处,不愿想起。 要她如何做到……开棺验尸,打搅他的安宁? 清穹王府世子直到下葬,也没有阖上眼,她是多么害怕面对那一幕啊! 可是…… 她看一眼一脸期待的洛九歌,正巴巴地等着她下一步动作,他是希望梵容躺在棺材中的吧,他受邪念误导,?痛不欲生,每一刻都活在惊恐之中,生怕下一秒,她就不在他身边了。 死人的永久沉睡,哪及得上活人的剜心蚀骨那般煎熬? 心口微微一扯,对不起了。 “过来。” 她看他一眼,淡淡道。 洛九歌还是愣了一下,慢慢走过来,对一个孩子心性的人来说,开棺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好奇,又有丝丝的忐忑。 蓝凤祭凤袍鼓动,双手圈合,操纵砌墓的玉石片片飞起,在半空形成坟墓的形状,白玉棺椁很快显露出来,风将棺盖上的尘土吹散,蓝凤祭眯起眸子,棺椁是难得一见的华美,却让人看了越发地怅然。 洛九歌试图将棺盖推开,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棺椁也纹丝不动,正当他准备施展功法的时候,蓝凤祭皱了皱眉,“让开一些。” 以他能够发挥出来的原始力量,恐怕连陵园也会荡然无存了吧。 洛九歌委屈地垂眸,退到一边。 蓝凤祭手微微一颤,眸中有一点晶莹在闪动,唇紧抿着,掌中凝聚起一道光芒,将棺盖缓缓移开。 阴天下,冰魄的光芒刺得人眼生疼,然而,蓝凤祭丝毫不觉,只看着逐渐空开的棺椁…… 她一愣,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内心大震,怎么,怎么可能?! 空坟,这是一座空坟。 除了冰魄,没有人影哪怕是一角衣枚的存在。 梵容,梵容去哪儿了? 蓝凤祭后退一步,怔怔不发一言。 洛九歌俯身在棺椁中寻找,神情焦急,甚至把棺底的黄布也掀了起来,当确定棺椁中不可能有梵容的身影,他眸中重新浮起了恐惧,“我就说嘛,修凌就是梵容,你还不相信,不行,我要赶快把他杀了。” 蓝凤祭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看着空荡荡的坟墓,眸中所有的光芒和神采也一派空寂。 洛九歌抱住她,蹭她的手臂,“杀了他,杀了他好不好,我们联手,一定可以的。” “让开。” 蓝凤祭冷冷道。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对自己说话,洛九歌愣了一下,神色都是受伤,望着她,桃花眼黯然。 她看不到梵容,所以生气了,还迁怒到他身上。 蓝凤祭还保持着虚托坟墓的姿势,阖上了眼。 为什么,她的心在痛,不停地痛? 不是一切都随云烟消散了么?不是已经彻底不在乎了么? “天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禄躬着背进入陵园,满脸悲痛,“敢问女王陛下,为何要掘了世子的墓?” 蓝凤祭冷声道,“朕还想问一问你,当初世子下葬,真的入棺了吗?还是顾忌仇家前来鞭尸,所以故弄玄虚,所以把尸首葬在了别处?” 来禄被问得一怔一诧异,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匆匆上前来,当看到棺椁中除了冰魄空无一物,膝盖一软,跌坐到地上,“这……怎么会是空的?” 蓝凤祭手腕一动,棺盖阖上,玉石落下,很快恢复了原样。 来禄白着脸,在女帝面前跪下,“草民以性命担保,世子确是入了棺的,也正是葬在了此处,就是不知为何,忽然凭空消失了,草民犹记得世子入棺时仍未闭眼,眼里都是绝望和不甘,每每想起,便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他泪眼混浊,“草民不过才至知天命之年,就已经白了大半头发,若世子非无妄之灾,草民许可以安度晚年,可世子死得实在是太冤了啊,倾尽心力地对待一个女子,却不料落到了如此地步。” 他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嗓音沙哑得像破弦,“如今世子就连尸身也不见了,还请女王陛下念在世子有功于康夙朝的份上,将他的尸首找到,草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蓝凤祭幽幽道,“朕自会查一个清楚。” 梵容,我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诈尸了。 女帝离开后,来禄抱着世子的墓碑泣不成声。 后面传来一阵凉飕飕的冷风,来禄微微一凛,转过身去,看到两名黑衣人站在身后,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你们……想怎么样?” 来禄忐忑地问。 “我们的尊主感于阁下对原主子忠心耿耿,想让阁下前去担任大总管。” 其中一人道。 “你们的尊主,是谁?” 来禄小心翼翼地问。 两人没有回答,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很快消失在清穹陵园。 昔风楼。 “尊主,人已经到了。” 有属下禀报。 “让他进来吧。” 负手背对大门的男子淡淡道,已是黄昏,破出云霾的斜阳之芒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出门槛之外,让人更生出几分敬畏,连进来禀报事宜也是绕过影子,不敢亵渎了尊主。 一个灰衣上沾着灰尘,花白头发凌乱的老者小心翼翼地进来,当他看到那一抹身影时,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世……世子。” 随即便觉得自己冒犯了,世子怎么会是一头银发呢?可是那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从此你便任焱血教内务总管吧。”男子道,转过身来。 来禄怔怔地看着男子的银色面具,只觉得下巴也像极了世子。 “哎。”外面有人在轻叹,“看来,还是我们对世子最忠心,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这个声音,也好熟悉。 来禄认真地想了一下,记起来了,杀弦决。 “只有蓝凤祭那个贱人,狼心狗肺,无情无义,这么久还认不出来。”是冷夕容的声音。 来禄内心大震,又惊又喜,一阵心酸,“世子,您真的是世子,老奴想您,想得好苦啊,没想到……” 他跪着膝行过去,伏在修凌尊主脚边,老泪纵横。 往生楼。 “不,我就是不说。” 洛九歌缩在角落,一双桃花眼盈盈动人,带着抗拒。 “你不说,我就没有办法知道么。” 一抹身影笼罩住他,蓝凤祭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洛九歌想了想,抱住她的腿,“我们去杀了梵容好不好?” “不好。”蓝凤祭断然拒绝,语气软了下来,倾身,温柔脉脉地看着他,“告诉凤祭,你脑海中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好不好?” 洛九歌趁机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不好,它能帮助我杀梵容。” “以后她再问你,你就装毒发,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叫‘运势’。” 那个声音开始响起。 洛九歌两眼一翻,栽倒在地,身躯不断痉挛。 蓝凤祭拍拍他的脸,挑眉,“还有泡沫没有吐呢,嗯?” 说完她便后悔了,因为口水从洛九歌嘴角留了下来,他还期待地看着她。 “虹莜,收拾一下。” 蓝凤祭无奈地起身,眸子掠过一丝寒意。 不一会儿,言常侍来报,说九渊国主率几名护卫前来,要求见女王陛下。 蓝凤祭吩咐道,“安排在凰决宫。” 她侧首,看向一脸侥幸的九歌,忍住气恼,“你的父主来了,要见见他吗?” 洛九歌点点头,又摇摇头,“父主是来带我回九渊的吗?” 蓝凤祭道,“如果是呢?” “凤祭回去的话,我也回去。”洛九歌以说一不二的语气回。 蓝凤祭一叹,九歌,这里,才是我的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梵容又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洛恒这一次的态度,已远不如上一次强硬。 毕竟九歌杀了不少人,有几位还是中州重要的臣将。 “国主许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情况。”酒水和佳肴纷纷端上宴席,蓝凤祭带着惋惜道,“殿下吸入过量醉生死,已是个痴傻儿。” 洛恒脸色一变,手几乎碰掉了面前的杯盏。 九歌谋略颇深,决断英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少主,怎么可能就这样傻了? 蓝凤祭双手交拍,一个人影从内室出来,他着一身破败的红衣,颜容却干干净净,一头墨发一丝不紊地散在肩背上,那一双眸子却失去了曾经的幽邃和精明,澄澈得宛若孩童,夹杂着索要不得的委屈和愤怒。 看到女帝对面的男人,洛九歌眸子大亮,像遇到了救星,扑到洛恒怀中,“唔,父主,父主你来了,凤祭不让我杀梵容,你帮我杀好不好?” 洛恒眼睛一涩,几乎不忍看下去,“九歌啊,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洛九歌巴巴地望着他,晃了晃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红衣衣角逶迤在地,远远看来,风华绝伦。 洛恒压抑着的愤怒喷薄欲发,黑沉着脸,攥紧了拳头,“蓝凤祭,要不是因为你,九歌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步?” 蓝凤祭挑眉,“朕从来知道适可而止,那一次三箭入体,便已经决定不相缠了,可何曾想到太子这般执著?” 是啊!这件事确实怪九歌意志不坚,可若不是因为蓝凤祭的存在,他又怎么会…… 洛恒哼了一声,“若不是你接近九歌,到九渊当奸细,九歌也不会有今天。” “呵呵……” 蓝凤祭轻冷地笑出声来,冰寒尖锐的护指点着宴桌,“国主可知,朕在随太子回九渊后,才知道的真实身份。” “是时杀弦决和冷夕容拿着花奴的亲笔书信与朕看,要朕回中州救康夙于危难,朕说,公主又如何,朕甘愿选择太子。” 洛恒神色微微一动,看着对座的女帝,不发一言。 蓝凤祭低眉,执起杯盏,饮下一口,“朕已经是两世身,三次命,赌不起了。” 这一场谈判一共进行了半个时辰,最后达成了一致协议,太子可留在中州,康夙与九渊结盟,若有外敌侵犯九渊,中州拔兵相助,保九渊不灭。 洛恒要离开的时候,洛九歌抱住老父的腿,吵着嚷着要他帮他杀了梵容,洛恒幽幽一叹,将九歌扶起来,“没有梵容,他已经死了。” 对蓝凤祭道,“不如女帝杀一杀,让太子看一下,或许就作罢了。” 语气中透着某种意味。 蓝凤祭拿娟帕拭去九歌嘴角的饭粒,“五天后,我们就杀了他。” 几天后,一个消失了许久的太监垂首立在凰决宫门口。 “哟,小清子,这些日子你是去哪儿了?” 才下早朝,蓝凤祭手搭着言常侍的手踏出殿门,看到恭恭敬敬的太监,唇角扬起。 龙清赶忙道,“上次去参加九渊太子的婚礼,等了许久女王陛下也没有来,后来又发生了变故,小清子趁乱逃了出来,没想到在途中迷了路,现在才回到中州,还请女王陛下恕罪。” “那倒是难为你了。”蓝凤祭淡淡道,“走吧。” 龙清这才注意道,女帝身边还跟了一个人,身着破破烂烂的红衣,一脸天真无邪,眸子澄澈,可……不是太子会是谁? 国主说太子已经痴傻,并派他来监督女帝的一举一动,他一路想来,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是真的。 此刻,太子一脸雀跃,像是要去看什么好玩的东西。 龙清心情难受得厉害,低着头随着言常侍的步伐,世事沧桑,就连太子也…… “哎呀,龙清……” 洛九歌指着低头疾行的男子,歪头看他的脸,“连你也来了,我就说嘛,我老婆这里最好了。” 言常侍,“……” 龙清,“……” 分明是人质,还以为自己成了王夫了。 言常侍见女王颜容清清淡淡,没有一丝蕴怒,对方又是九渊太子,便没有出声呵斥,只小心提醒道,“殿下,女帝还未纳夫呢。” “不,她就是我老婆。” 洛九歌不满地斜视过来,眼神像一把刀子。 言常侍抖了一抖,观摩着女帝神色仍然没有什么不对,便没有再多言,女帝深明大义,不与一个疯子计较,他又何必着急呢? 一路转折,经过宫邸廊桥无数,气氛越来越清冷,直到慎刑司。 狱头跪下道,“已经准备好了,属下正要去禀报女王陛下。” “起来吧。” 蓝凤祭扫他一眼,“带路。” 狱头引着女帝,在最末一间牢狱门口停下,“禀女帝,梵容就在里面。” 听到这个名字,洛九歌眸中又燃起了仇恨的光芒。 铁链从墙壁八方伸到中央,捆缚住一个男子的身躯,那男子身量修长,着一身玄色的衣服,银色面具半遮颜,闪着幽亮的光芒,银色的头发尽数披散在肩背上。 他没有挣扎,慢慢抬头看着牢狱外的一群人,没有说话。 蓝凤祭手腕一动,抽出狱头腰间的长刀,交到洛九歌手中,“你心心念念要杀了这个人,现在他就在你面前,要怎么处置,由你自己决定。” 龙清吓了一跳,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洛九歌握着刀,一步步走近那个恨之入骨的人,他端详着对方,等确定对方就是“梵容”,桃花眸中寒光一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切断了对方的喉咙,鲜血从那个人脖子处喷溅出来,洒了洛九歌一脸,洛九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尽是期待和欣喜的光芒,等对方重重地垂下头,断了最后一口气,他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将刀扔到地上,张开怀抱向女帝扑去,“梵容又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女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抬手,护指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挡住了他,转身离开。 洛九歌扑了个空,神色一黯,眨巴着眼,跟了上去。 龙清满腹疑问,“恕小清子直言,梵容不是已经死了么,怎地又活了过来,又这么轻而易举地再死一次?” 女帝一言不发,清冷的气息慑人,龙清装作惶恐不问。 等到了牢狱口,狱卒打来水,替太子清理干净脸上的血迹。 一路洛九歌表现得十分温顺,戾气、委屈和愤恨从眸中尽数散去,眸子澄澈得不掺一点杂质,一点负面的情绪。 蓝凤祭看他一眼,心神一漾,几乎在一瞬间怀疑,那个邪恶的东西,从他脑海中永远地离开了。 可是……一定还在。 那个邪物,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眯起眼,眸波清寒。 晚膳厨子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洛九歌磨磨蹭蹭,一直到亥时末刻才吃好,饭菜已经凉透了,油迹凝结,他放下筷子,摸摸胀鼓鼓的肚子,眉眼弯弯,“今晚凤祭多做了几个菜,是为了庆祝梵容终于死了吗?” 蓝凤祭心情一阵难受,摸他的头,“是啊,以后不要替他了,好不好?” “嗯。”九歌听话地点头,“不提了,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人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今夜洛九歌睡得很晚,抱着她胡言乱语很久,脸上都是甜到要化的笑容。 等他终于阖上眼,蓝凤祭下了床,立在窗前,望着溟濛的夜色,心思恍惚。 这几天来,她总是一个人对着夜色沉思,直到特别疲倦了才入睡,以至于在早朝时忍不住打了呵欠,臣将们脸上有尴尬的神色闪过,都揣测女帝是不是与私纳的王夫,呃,纵欲过度,以致身体虚乏。 三天后,冷夕容和十名高手护卫拖着重伤之身回来,禀报几乎穷尽所有前去的力量,燃真教伞兵才歼灭了三分之一,剩余的极速向煌离大陆推进,而他们的后续大部主力也有条不紊地跟进,所经之处,烧杀掠抢,生灵涂炭,令人闻风丧胆,遥远的西部,已经有两个小国投降。 杀弦决已说服五个国家联合,然而,距离形成一股强有力的反击力量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龙清跪在凰决宫大殿上,一脸疑惑不解。 单独召见,作为一个“太监”,忽然拥有这样的特权,恐怕不简单…… 洛九歌歪躺在女帝的软榻上,不亦乐乎地把玩着一柄扇子。 女帝缓缓步下台阶,脚步轻稳,却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压迫力。 龙清抬头看一眼,又匆匆低头,尖着嗓音道,“不知女王陛下召奴才来,有何吩咐?” “你懂隐身术?” 蓝凤祭睥睨着看他,她仿佛记得,龙清是会隐身的。 “奴才……奴才一点功法也不会。”龙清忙道。 被她发现他是特来监督她的,恐怕没有好果子吃,有吃的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谎,他会隐身术,功法也很高。” 洛九歌看下来,一副“你还想骗人”的表情。 龙清,“……” 欲哭无泪,太子殿下,自家人揭露自家人,真的好么? 还有,我是来保护你的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等危机化解,就纳为王夫 “太子殿下痴傻,还望女王陛下不要听信。” 龙清忙道,苦着脸看了太子一眼。 洛九歌似乎斟酌了一下,桃花眸挑起,缓缓倚身在软榻靠上,“龙清,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竟然敢在本殿下面前撒谎。” 红衣垂落,墨发倾散,温润中携着妖冶和凌霸。 龙清一喜,竟不顾伪装的太监身份,也忘了女帝就在身旁,起身快步向前,“殿下,殿下您好起来了。” 蓝凤祭心一震,不可置信地唤,“九歌。” 一瞬间,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每一分每一秒,盼的不就是这一刻么?幸运的是,他从未忘记对她的爱。 洛九歌看着她,睿智的眸子又恢复了无邪,歪了歪脑袋,重新抱着扇子卧在软榻上,笑盈盈看她,“老婆,你喊我做什么?” 龙清僵在软榻前,微叹了一声,重新弯腰驼背,拍拍衣角下跪,“小清子见太子殿下终于恢复,一时喜不自胜,所以失了态,还望女王陛下见谅。” 蓝凤祭眸中的神采黯淡下来,挑眉,“龙清?” “龙清是小清子的本名。” 龙清赶紧道。 “噢,碰巧太子殿下也喊对了,那么,你懂隐身术的事,太子该不是在撒谎吧?” 生怕太子再次恢复过来,冷不丁吓人一跳,龙清支支吾吾,“会……会一点。” 蓝凤祭看着殿外,淡淡道,“朕要你,去执行一个任务。” 率一众高手不知不觉摸到勾栈,将勾栈切断。 龙清走了之后,洛九歌弯着眉眼,张开怀抱。 蓝凤祭揽住了他,“九歌知不知道,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九歌把着扇子,扇面上已经被他玩得磨损,上面以极细的针线,绣了半枝飘渺的桃花,他想了一下,“帮老婆拆穿龙骗子啊。” 蓝凤祭沉默了一下,发生的事情,认识的人,他都记得,只是大脑痴傻,心性宛若孩童,但又是那样的纯粹。 洛九歌扯了扯她的衣袖,“老婆,我们回桃陌洲好不好?顺便去看看那个老头子。” 蓝凤祭,“……”那是你师父。 曾经,九歌是多么地尊敬师父啊。 她摸着他的头,道,“凤祭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等结束了,带九歌回去看看。” “要多久呀?” 洛九歌仰头问她,眸子清澈如水,睫毛黛黑,投下一疏影,仿若女子。 “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 也许她这一生,他们都不能回去了。 燃真教来袭,作为中州女帝,她有责任驱除外敌,保境安国,为百姓谋福祉。 洛九歌眼色一黯,对于他而言,超过两天,已经算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如果你想念那儿,我可以先把你送到师父的身边。” “才不。” 洛九歌眸子浮起一抹惊恐,抓紧了她,“你又想离开我。” 蓝凤祭轻轻道,“在这样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你能跟我携手,共御强敌啊。” 第二日,杀弦决来报,焱血教已经派出手下,前去阻拦燃真教势力,是所有国家和教派中,动作最快的一支。 杀弦决还道,“修凌尊主也去了,说是最好一举将其歼灭,以绝后患。若燃真教深入中州,到时就不好收拾了不。” “朕想的,又何尝不是如此。” 蓝凤祭看向往生楼,洛九歌正攀着窗户,见她看过来,眉眼弯起,为了能够时刻看到她,对着凰决宫的那一面墙,硬是被他要求凿出了一扇窗户。 杀弦决道,“女帝若是有牵挂,缓一些日子又何妨?” 女帝功法已是神玄之境,天下无双,一人能抵万名赤玄高手,去前线不知可以减少多少牺牲啊! “你先下去吧,朕自有主张。” 九歌痴傻,分不清机关算计,人心好坏,就如轻而易举地被修凌擒住,若让他一道同去,只怕凶多吉少。 若留他在王宫,不知又会闹腾出什么事来。 这些日子,他脑海中的那个东西倒也安静,她日夜静观其变,仍然没发现什么端倪。 至少,也要等邪物离开,她才会放心,没有诱导,九歌断断是不懂解开禁锢的。 第二天,洛九歌如愿以偿地和蓝凤祭回了桃陌洲。 “老头,做饭了没有,我饿了。” 九歌笑嘻嘻地迎上去,好奇地玩着谷星子的胡子。 谷星子上下检查了一下九歌,摇头,满是痛惜,“欸,没救了。” 蓝凤祭道,“凤祭来找师父,为的并非这件事。” “运势”:惨了,这个老头儿不好对付。 才说到一半,谷星子眼神陡然一厉,“想跑!” 掌中掠飞出一道淡金色的迦印,往半空贴去,一缕似有若无的赤气被吸入迦印之中,谷星子手掌,迦印重回手心,消失于无形。 由于康夙朝形势见好,曾经泛黑色的“运势”,如今已是赤色。 “中州已见好,为何迟迟不肯放过?眼下外敌入侵,迫在眉睫,你碍了女帝,容你不得。” “你毁了我,中州也完蛋了。” 一个沙哑却充满魅惑的声音道,忽然一冷,“况且,若非洛九歌的存在,她如今已是在战场上,所以,我要洛九歌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州。” “我自是不会毁了你,只是让你无法再出去控制人。”谷星子嘿嘿一笑,“我这徒儿啊,不但生得美貌,还治国有方,你就等着越来越胖好咯。” 蓝凤祭微怔,“早知道找师父……” “这种东西,任你功法再高,也是逼不出来的。” 谷星子乐呵呵地道,“都怪九歌执念太深,才被这个家伙缠上了。” 又道,“咳咳,你们两个无情无义的徒儿,这么久才来看我一次,还是为了解决麻烦,看看,赤儿多有孝心。” 赤儿正勤劳地在一棵桃树上啄虫子,津津有味,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们一眼。 已经是深秋,任桃陌洲上气候再好,大部分的桃花已经不开了,只有少数还挂着星星点点的花儿,再看不到春夏时桃花满眼,如雨纷下的场景。 洛九歌摘下一朵,簪在蓝凤祭的发梢,他站在桃树下淡笑,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蓝凤祭一阵心酸,她多么希望,他彻底好起来啊! 他说,“凤祭,我们永远在这儿了,好不好?” “这儿有师父,有赤儿,有桃花,还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和和湖水,在中州,可怜的九歌只能被锁在往生楼。”他委屈地倾诉,眸子盈着水光。 蓝凤祭也觉得,开始将九歌关着,确是不得已,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九歌,等驱除了燃真教,我们就经常回来,和师父团聚。 师父烧了一桌子的酒菜,香味扑鼻。 赤儿饮了一口,立即四脚朝天醉倒在桌子上。 师父看着蓝凤祭,语重心长,“凤祭,九歌痴傻,可能永远不会恢复了,你可还愿意……” 蓝凤祭淡笑,“等煌离大陆这一场危机化解了,我就纳他为王夫,一生一世,仅此一位。” 洛九歌歪头过来,磳她的脸,神色知足而幸福,眸子温柔得几乎可以让人化掉。 “好,不愧是我的徒儿。” 谷星子赞道,“九歌虽然痴傻,可对你的情意从来没有改变,如今心性无垢,也未免不是好事一桩。” 蓝凤祭垂睫看碗中,洛九歌夹来的菜已经堆了很高了。 三天后,中州女帝出师。 朝政由德乾帝暂管,九渊太子被封了功法,由杀弦决守护身旁。 女帝率一众高手前往,将军们率大部队后续跟进,选拔的都是劲旅之师,装备精良,粮草富足,沿途盟国逐一照应。 历史以来,最强大和最具号召力的中州已经动身,煌离大陆所有国家和教派更是警觉起来,盟国加紧训练军队,时刻准备救援前线。 夜色溟濛,风泽域。 几十个帐篷立在半荒漠的草地上,一望无际,风呼呼扯过,气氛冷肃。 最中央的一座帐篷较其他帐篷大气华丽,火光跳跃着,一个人影端坐桌旁,一动不动,很久,守候在帐外的教徒才听到轻微的翻书声。 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修凌尊主神色微微一动,放下书册,起身踏出帐篷外。 银发掀舞,银色面具闪着些许寒芒,冰镜一般的眸子浮起些许暖意,“你来了。” 半空,一个人影轻稳地落地。 帐篷之外,响起遥远的马蹄声,十分迅疾,像幽灵穿梭在暗夜。 看清了来人的装束,守卫的教徒纷纷向两边散开。 “怎么会可能少了我?”蓝凤祭微微勾唇,“情况是如何。” 修凌向帐内打了一个“请”的手势,“进来细说。” 昨日,焱血教和周边卿罗国,幻息国与伞兵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交战,略获小胜,将伞兵逼退二十里,驻扎在邱,只是这边也伤亡不轻。 只是燃真教大部队仍在继续推进,想剿灭其主力,必须扫伞兵这一道铜墙铁壁。 “查了地势没有,可有能绕的地方?”蓝凤祭皱了皱眉。 “从沿海到邱之间的通道两旁,是绵延的秃峰,高入云霄,上面极度缺氧,教徒上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心如死灰 蓝凤祭想起来了,似乎有书册记载,沿海到邱,是片草不生的高原地带,只有一条夹缝之间还不算狭窄的道路通往煌离大陆。 “可放水去淹?” “燃真教早有预料。”修凌道,“所经之处,修建了排水沟,并凿了水洞。” 果然是一场预谋五百年的入侵。 蓝凤祭沉吟,“煌离大陆确是疏忽了。” 修凌注视着她,眸子漆黑,“只怕要费不小的力气。” 眼前的女子,曾与他执手,相拥,日夜陪伴,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不分你我。后来她刺了他心口一刀,将一切生生阻断,如今疏漠到只是合作关系。 修凌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走到帐篷上镂空的窗户前,目光投向一派溟濛的夜色。 “只好保住煌离大陆,不易他手,无论消耗多少力量。” 蓝凤祭淡淡道,向男子伸出了手,“我们,一起。” 修凌侧首,勾唇,眸子清寂,握住她的手,“愿与女帝,同生共死。” 蓝凤祭心情浮起些许的复杂,九歌,在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与我携手的人,是你。 几天下来,杀弦决头疼得厉害。 他本是个颇有用武之地的人,女帝却将照管痴傻太子的任务交给他,若太子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可居然时刻不停地跟他要女帝,女帝远在风泽域,他怎么能够交得出来? 窗外月光稀薄,宫灯朦胧,洛九歌画好了一副画,舒展一下酸痛的腰身,走到窗前,眼巴巴地望着,“凤祭怎么还不回来?你不是说画好她的模样,就会把她召唤出来吗?” 想趁着太子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空隙睡觉的杀弦决无可奈何地苏醒过来,苦着脸,“才十分钟,您就画好了?” “是呀。”洛九歌一副“画画对我不是个事”的表情,努嘴,“你看看。” 薄如玉的唇不满地微嘟起,桃花眸中尽是孩童般索要的神采,“所以,赶快把凤祭还我。” 杀弦决打着呵欠,过去检查,表情闪过一瞬间的惊讶,笔法灵巧娴熟,神态动作栩栩如生,这样堪比国画水准的话,太子居然在十分钟之内搞定了? 杀弦决认服,只好道,“不瞒太子,女帝去了很远的地方。” 洛九歌怔怔地看着他,“她回了九渊吗?” 杀弦决摇头,“比九渊要远得多。” 洛九歌还在发愣,“不可能,没有什么地方比九渊更远。”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噢”了一声,“她是不是去幽冥火界了?” 他的眼中,浮起了恐惧,握住窗柩的手慢慢松开,身体在后退。 杀弦决道,“有人来攻打我们的大陆,女王陛下抵御外敌去了,那儿即便乘千里马,也需要五日的时间才赶得到。” 洛九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她走了,她又走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离开了他,不然,她为什么不将他带上? 杀弦决本来是应付,此刻眸中浮起了一丝不忍,“殿下不要难过,前线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疆场,女帝是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 洛九歌将脸埋在手中,一动不动,杀弦决看到有一点水泽从他指缝间沁出来。 他叹了一声,心性痴傻却长情的人,最执著得令人害怕。 “我要去找她,你带我去。” 很久很久,洛九歌才说出一句话。 杀弦决好言安慰道,“太子不用担心女王陛下,女王和修凌尊主一道携手应敌,大概不会有事的。” 洛九歌身体一僵。 手指弯曲,扣进眼中,两行血液汩汩流下来,那样的决然和不顾一切。 杀弦决吓了一跳,赶紧去阻止,洛九歌果然停了,坐在地上,睁着血肉模糊的眸子,望着虚空,一言不发。 “快去打水来给殿下洗眼睛。” 对大殿中忙碌的虹莜吩咐道。 虹莜撩开帘子进来,惊叫一声,赶紧下楼去了。 杀弦决检查了一下,幸运的是,没有伤到关键部位,不然,这一双眼睛恐怕得瞎了。 “女王陛下终究会回来,太子殿下何必这般与自己过不去?” 杀弦决语气带着怒意,再看洛九歌,却发现那一双雅致妖冶的桃花眸已经没有任何生气,呆滞,涣散,像对一切不再抱希望。 杀弦决一惊,伸手在洛九歌眼前晃了晃,“太子?” 没有任何反应。 杀弦决有些急了,“殿下,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我不去找她了,困了,要觉觉。” 洛九歌费力地站起身来,扶着墙,一步步挪到榻前,歪倒在上面。 杀弦决将太子的姿势摆好,虹莜已打得水来,跪在床边为太子洗眼睛。 杀弦决道,“太子可算是想通了,再说,女王陛下也不希望您去找她啊,万一出了什么闪失……” 洛九歌抱着被子,身躯蜷缩,无论他和虹莜说什么,都不发一言。 简单包扎了一下,虹莜叮嘱,“太子千万不要扯下来了啊,要是不小心把眼睛弄瞎了,女帝回来,您就看不到她了。” 杀弦决道,“你多看着一点儿,我明早再来,有情况立即去找我。” 冷夕容重病在身,还在恢复当中,他也实在放下不下。 “太子敷了眼药,便好好地休息,啊。” 虹莜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太子手中扯下辈子,替他盖上,快接近冬季,天气越来越凉寒,宫中已经有不少人染了风寒。 床榻上死气沉沉,洛九歌的呼吸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这个晚上倒是十分安静。 太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半夜三更,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问“凤祭怎么还不回来?” 虹莜心想,许是听说女帝与修凌尊主同去,殿下心头上的石头落了地,不再太过于关心女帝的安危,不过,太子是否真的改变了,还得看后续表现。 风泽域上风沙极为猖獗,第二天早晨,所有的帐篷上都沾了一层厚厚的黄尘。 蓝凤祭早早起来,眯着眼看勾栈方向,不知龙清那一边,如何了? “扑棱棱。” 一只信鸽落到她的掌中,墨豆般的眸子幽亮地看着她。 蓝凤祭取下信来,龙清回禀,勾栈即便最狭窄薄弱处,都已被牢牢加固,他们寻了较广的一截,才摧毁了一半,燃真教教徒便从水下冒出来,且训练箭齿鱼飞天食人,经过一番缠斗,死伤大半。 蓝凤祭蓦然将信攥住。 清寒的气息接近身旁,修美的手指,从她手中取出信看了,修凌沉默了一下,道,“最好在今日,把伞兵尽数歼灭。” 伞兵还剩下五千余人,数量尽管不多,但以一当百,着实不好对付。 “我们两人就够了。” 蓝凤祭道,语气决绝。 “不要轻敌。” 梵容唇角微微勾起。 “不如一试。” 蓝凤祭看他一眼,“也许,没必要牺牲太多人。” 在二十里之外的邱,无数伞盖悬在半空,就连休息,燃真教教徒也是随时备战的状态。 两个人影,出现在邱的独峰之巅,男子银面银发,女子轻纱半遮颜,两人都拥有这世间最好的风华,玄衣和白色的凤袍在风中展动,眸子清寂幽冷,气蕴凌厉浑厚,仿佛只要随意翻掌,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操纵风云。 蓝凤祭揣测了一下,“就这些下三滥力量,昨日略取小胜?” 修凌淡淡笑了,“这些下三滥,何必亲自出手?” 蓝凤祭,“……” 原来是不屑一顾。 就因为看不上,让那么多教徒白白丧命,他恐怕是比她还要狠辣得多。 “不过,女帝要玩,修凌倒是愿意奉陪一下。” “有人!” 伞兵警觉,大呼,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伞兵都苏醒过来,各就各位,对着孤峰上的两个人,排成箭矢的形状,如雨密集的弓箭直朝两人射去。 与此同时,玄衣男子和白袍女子的上方,出现一朵飞快旋转的巨云,速度越来越快,就连呼啸的风也被吸引了过去,在流矢将两人包围之际,巨云如龙圈圈跃下,澎湃的力量卷席扫来,弓箭或折断,或沿途返回,在伞箱的孔洞尚未来得及关上之前,没入其中。 一声声惨叫响起,无数伞械往地面坠落。 巨云自天穹而下,恢复漩涡状,将所有的伞械裹携其中,搅碎,扯断,半空尽是残肢断骸和人的惨叫声。 修凌玄衣张舞,银发飞扬,面具闪着清幽的寒光,手掌操纵分合,唇角微微挑起,似乎在欣赏着一处好戏。 蓝凤祭掩口笑了,“尊主果然是,不同凡响,若非凤祭借了雪玉扳指的力量,恐怕穷尽一生,也难得尊主这般的修为。” 修凌动作微微一顿,却也自然而然地收了。 她在与他快要交合之际,杀了他的身,带走雪玉扳指,而后与洛九歌双修,共同获得惊世骇俗的力量。 尽管他有错在先,可想来还是一阵痛。 这是他最柔弱的地方,最不愿提起的过往。 势停了,半空不再震颤,只有血雾弥漫,腥味扑鼻,地面上血流如河,惨不忍睹,一地残败。 修凌微抿起唇,眸中掠过一丝黯然。 蓝凤祭怔了怔,没想到,修凌也会有情绪不好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可否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虽说以他们的实力对付伞兵不在话下,可这批伞兵都是精锐之兵,要一举剿灭也需耗费不少的心力。 方才她不过是戏谑,大批赤玄高手都难以拿下的伞兵,修凌抱着尽数歼灭的决心,几乎将功法施展到了上乘的境界,让对方没有一点反扑和回旋的余地,面具之下,她看到他的侧颜微微泛白。 而且,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为什么,越看越像那个人?还有,九歌的反应,他脑海中的那一样东西…… “回去吧!”只淡淡说了一句,修凌掠身而起,遥远的古香沁入她的鼻尖。 伞兵被尽数歼灭,为了庆祝,尽管物资需要算度,营地仍为尊主和女帝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修凌一路没有说话。 连他自己也有些迷茫,不是说,不再渴求得到和相守,不执着痛苦和遗恨了么? 况且,他已经没有了心。 一个没有心的人,如何还能去爱? 蓝凤祭也没有多问,只道,“以前,我认识一个人,他很有野心,最后却都葬送在了一潭池水中。” 修凌徐饮了一口酒,“为什么?” 语气无澜,眸色冷寂。 “被情字遮住了双眼。”蓝凤祭道,“那个女人骗了他,尽管有端倪,他却从来不愿去深究。” 修凌“噢”了一声,倾身过来,夹起一片瘦肉,放到她碗中,执筷箸的手指是那样的苍白修长,像一双死人的手。 他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非就是愿不愿意走出,是否放得下罢了。” 蓝凤祭看着那一张泛冷的银色面具,“不知修凌尊主,可否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修凌动作微微一顿,却是勾唇笑了,“皮相而已,修凌与女帝携手杀敌,只要能够认出彼此,又何必在乎?” “既是皮相,尊主又何必遮掩?” 蓝凤祭近一步道。 修凌沉默了下来,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感伤,伸出手,端详掌心,“这手中杀戮太多,迟早有一天会招来报应,修凌从来是当自己死了,女帝没必要看一个死人的模样。” 蓝凤祭莞尔一笑,与修凌独处时,她一向是摘了轻纱,此刻颜容带着歉意,“是凤祭冒昧了。” “无妨。”修凌道,“修凌以面具示女帝,本就是有些不礼貌,只是修凌有自己的难处,还望女帝见谅。” 今夜月明星稀,天地之间一派通透,偶尔有流星从天际飞快坠落。 蓝凤祭披了一件淡紫色的大氅,掀开帐篷门帘,走了出来,燃真教教徒和康夙护卫醉得东倒西歪,划拳和唱歌的喧嚣声不绝于耳,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的相似啊! 她不由得想起,那一段时空中,也是在她和梵容的驻扎地,每获得一次胜利,士兵们就开怀畅饮,而另一个战场,洛九歌和他的军队却是黯然的。 此刻,九歌又在做什么呢?一定在一脸期待地与杀弦决要“凤祭”吧,她勾唇一笑,沿着帐篷间空开的位置走动,透过一座帐篷的缝隙,目光不经意扫过两人的身影,她微微一怔。 墨予,秋娘,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两人在对饮,气氛暖融。 蓝凤祭皱了皱眉头,曾经两人时不时冒出来,要将她杀之而后快,几个月过去了,他们没有再来打扰她,难道,是放下仇恨了吗? 怎么可能!梵容年纪轻轻就葬送了生命,这样的憾恨,作为忠心耿耿的手下,不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她沉吟着,向帐篷外广袤的荒原走去,有笛声响起来了,幽寂惆怅,飘渺不可触摸,超脱世外。 “尊主又在想那个贱人了。” 秋娘咬牙道。 “你小声点。”杀弦决赶紧制止,“忘记上次我们请求杀了那个女人,被尊主重罚的事了吗?” 秋娘冷冷一哼,果然不再说话。 蓝凤祭唇角抿起,折了个身,向笛声响起的地方走去,饶了十几个帐篷,笛声犹在耳畔。 一抹修长玄衣身影站在一个浅崖上,手执笛管,静静地吹,银色面具静烁着幽冷的光芒,一头银发随风舞动,萧瑟的风景中自成倾世绝伦的风华。 那样的孤独和落寞,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笛声拖着余音徐徐停止,修凌回过头来,微有勾唇,“女帝是来听箫,还是赏月?” 蓝凤祭道,“若说是被笛声引来,笛声却在凤祭出现的时候停止了,不如赏月好了。” 修凌轻笑,“不过是曲子正好在这个时候结束罢了。” 蓝凤祭走到浅崖边缘,浅崖之下,仍是荒草和风沙。 “这是什么曲儿?” “塞外曲。”修凌苍白的手抚着笛管,“要不要我教你?” 蓝凤祭从他手中取过笛管,袖子轻轻擦了一下,放到嘴边,依着方才听到的节奏吹抚,修凌静静地注视着她,清寂的眸中似乎带着一丝……宠溺? “像这样。” 听出了一缕错音,他将她的手指拿起,按在旁的一个孔洞上。 蓝凤祭继续吹下去,一曲终了,再没什么错误。 方才失误之处,不过是因为注意力稍微分散到了墨予和秋娘身上。 “你的较柔婉一些,毕竟是女子。同一支笛子,同样的曲子,不同的人可吹奏出不同的味道。” 修凌道,从她手中接过笛子。 蓝凤祭有些窘迫,“我还没有擦……” 方才,她在跌宕处有些过度了,便沾上了些许的湿泽。 修凌先前擦拭笛管,不过是礼貌,而她吹过之后,确是有必要擦一下的。 “无妨。”还是这两个字,修凌将笛子横在唇边,“你再听一首。” 他的两瓣唇,正好印在她沾上的湿痕上。 笛音再次响起,这一曲不同之前,而是轻快灵动,婉转如泉,颇有喜庆的味道,几只飞过高空的鸟儿在两人头顶上方盘旋不去,发出清脆的合鸣,蓝凤祭的心情也不由得愉悦了起来。 在前线的情势下,真正地放松一次,而非发泄心绪,犹为不易。 蓝凤祭阖上眼,任风扯动她的衣袍,拂动她的乌发,一阵阵惬意的感觉掠过全身。 修凌眸中有星辰之芒在微烁,这是他难得一次的神采,空着的心,也似乎有了一点充盈的感觉。 他不过是为了让她高兴一些,他们都是那样痛苦过的人,幸福不过是一场奢望,没想到,看到她心情不错,他也感到欣慰和知足。 虽然这不可能长久,虽然只是昙花一现,虽然他们明天仍要面对残酷的战场,带着对过去的痛和对命运的警惕一步步前行,但眼下的景致,却是好的。 足可以铭记一生,一世。 蓝凤祭,从一开始,我就是那样地,深爱着你。 笛音结束,余音犹环绕在上空,一群鸟儿依着旋律飞旋几圈,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去。 “这是《金玉良缘》。”还未等蓝凤祭开口问,梵容看着她的眸子,道,“行交拜之礼前的曲子,女帝若喜欢,待纳王夫的那一天,修凌可为女帝助兴。” “金玉良缘。” 蓝凤祭斟酌着这四个字,“尊主失去了心上人,若为凤祭吹金玉良缘,岂不是徒增伤怀?” 修凌淡淡道,“你不提,我都已经忘记了。” 语气十分平静。 蓝凤祭一怔,“尊主真是个放得下的人,难怪可成教派之尊。” 是的,燃真教侵略,素来不干朝政事的大多数教派结成联盟,推送修凌为尊主,教徒由修凌统一调派指挥,而结盟之国亦以中州为尊,半个多月的时间,煌离大陆反侵略联盟已经形成。 而落焰大陆,虽说名义上是燃真教入侵,但又何尝不是几乎所有教派组织的联合? 只怕这一场战事,不容易结束啊! 修凌挑起眼尾看她,“女帝放不下,不也成了联盟国之首么?” 两人相视对方,轻笑起来。 直到子时末刻,蓝凤祭才回了帐篷。 一只信鸽停在桌子上,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取下信来,杀弦决禀报,说太子不再吵闹,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只是情绪有些郁闷。 蓝凤祭放了心,回信与九歌,告诉他她会抽时间回中州看他,让他勿念。 一盏孤灯,一张软席,一台书桌,无数本兵书,这是塞外作战最显著的特点,与一般女兵只准备一把梳子和一盒胭脂水粉不同,女帝榻前,还摆置着一个梳妆台,床也是铺了几层软垫和绒毯,锦被衾裘,应有尽有,只是无论如何也比不得王宫的富丽堂皇。 梳妆台其实修凌提前备好的,虽然性子清寒,却也是一个非常有心的人。 蓝凤祭握着一本兵书,靠在软榻上,偶尔想起那一段时空中戎马倥偬的生涯,淡淡莞尔。 自从不恨了,她也开始放下了。 梵容已经身死人歿,回忆,终究只是回忆而已。 死的人不会再回来,活着的,还要继续走。 第二天,教徒和护卫们往燃真教前来的方向行进,由于物资太重,尽管加快速度,一天下来,仍然只行了八十里。 晚上,杀弦决飞鸽传书来,说太子想回九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今夜,有人要来 没有说明任何原因。 然而,九歌能说出什么原因呢?他如今是个痴傻儿,难以进行深层次的表达,也许只是觉得她不在中州王宫,他一个人太过孤寂,回九渊好歹有洛恒在,不至于太冷清。 她回信,那便让太子回去吧! 夜间风大,扯得帐篷呼呼地响,似要整个都掀起来那般,她将毫笔搁在架子上,起身来,看着绑上信筒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神色浮起一抹怅然。 九歌,身不由己,你不要怪我。 正要睡下,忽然看到近旁的帐篷前站着一个人影,身量修长,银色面具轮廓隐现,不是修凌又是谁? 他的帐篷离她的最近,偶尔夜间醒来,附近的气息冷寂得宛若坟墓,没有一点“人”的生命迹象存在。 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颗心脏在不疾不徐地跳动,仿佛阻断了几段时光。 掀开帐篷门帘,她淡淡勾唇,“尊主……还不睡?” 修凌正颔首,看着满天星辰,“今夜,有人要来。” “谁?” 蓝凤祭的目光冷掠过所有的可及的场景。 “来了。” 修凌语气陡然一冷。 只见一抹流火状的东西从渺远的天际直掠而下,落在浅崖方向。 蓝凤祭和修凌对视一眼,瞬间已到浅崖。 那是一个特别高大的男人,修凌的身量在中州已是很高,这个男人比修凌还要高半个头,五官是落焰大陆典型的绯瞳高鼻薄唇,大气,精致,妖冶,冷肃,脸颊线条锋利,犹如刀刻,一头微卷的玄发如瀑般尽数倾泻下来,额头则戴着一个暗红色的额环,中心镶嵌的一颗蓝宝石在月华下熠熠生辉。 他一身黑衣,外披红色大披风,十分冷酷高贵。 绯瞳在两人身上略略一扫,焰皇仰首一阵大笑,“哈哈哈,破落的煌离大陆,原来还有这样的一双人才?” “杀你,足够了。” 修凌语气无澜地道,和蓝凤祭双双掠身而起,光芒腾耀,掌劲如风呼啸着逼去,一瞬间,这一方天地震颤得几乎要崩溃。 燃真教首领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负手在背,任是动也不动,唇角冷冷勾起,所有的光芒落到他身上的瞬间,他周身霍然跃起一个光圈,一声巨响,天际有流星纷坠而下,焰皇脚尖只微微一点,安然无恙地,向后飞快退去。 不施展功法,他们无法看出他有多少本事。 蓝凤祭皱了皱眉,和修凌加快了进攻速度和力道,天地之间光芒流窜,交错成一张繁复不辨的网,风沙从地面层层掀起,月华下一派溟濛昏黄。 然而,焰皇依旧负着手,竟轻而易举地,避开一道道重锋,身形仿若鬼魅般掠移,下一秒已在天边之外。 蓝凤祭和修凌对视一眼,神色都不由得浮起一丝凝重。 她终于明白,先前修凌为什么要保存力量了。 “你带人撤退,焰皇交给我。” 修凌道。 受交战的影响,帐篷被掀开了大半,已经有不少教徒和护卫殒命在沙场上。 蓝凤祭道,“你昨日剿灭伞兵耗费了不少功力,该交给我才是。” 修凌看她一眼,“焰皇不过是为了拖延,你且担待一点。” 他眸中的情绪很深,像是担忧,又像是许多蕴着许多话。 说罢落到帐篷之间,语气冰寒,“墨予,秋娘。”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应该及时率人转移才是,竟然怠慢职责,影响大计。 “禀尊主,方才有敌来袭,二位护使往南方应敌去了。” 一名教徒道。 他灰头土脸,衣服被气劲割开了数道口子,浑身是血。 修凌抬眸看向南部天穹,除了女帝和焰皇缠斗中流出的凌厉光芒,交错冲撞,并无其他的人影。 “虚无双?” 在这个节骨眼,所有的主心骨似乎都不见了。 那名教徒抖了一抖,“方才,副尊正要去迎敌,一股力量忽然从地下冒出来,副尊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生生扯了下去,恐怕已经……” 话音才落,撕裂的声音相继响起,一个个帐篷飞到半空,变成碎片飘舞扯动,脚边的教徒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被一股力量从脚向头贯穿,转眼被分成两半。 无数人影在澎湃的杀光和黄沙中踉跄着,难以施展开身手,看到忽然出现的情景,陡然警惕了起来,然而,脚下流沙如浪,汹涌袭来,似乎根本容不下他们有任何动作…… 无数惨叫声混杂在空气剧烈的震颤中,此起彼伏,鲜血混杂着流沙飞溅到上空,一个个黑衣人影被掀起,残忍地撕裂,血腥味弥漫在天地之间。 在临死之前,他们都看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场景。 一个玄衣银发的银面男子,玉立半空,双掌轻而易举地操纵气劲催入他们的身躯,气劲混合着光芒,像密集的,游走的彩蛇,看似谲冶,却让人发自心底地感到阴寒。 等燃真教沙兵尽数剿灭了,墨予和秋娘从南向归来,浑身都挂了不同程度的彩。 “属下来迟。” 两人齐齐下跪。 “率人撤退到氓。” 修凌淡淡吩咐,将掌上的力道收了。 墨予和秋娘面面相觑,撤退到氓?到氓,不应该是前进么? 随即便恍然大悟,“是。” 冰海之东,任何一片土地都是煌离大陆的,他们只不过把力量安顿在一个更容易驱逐外敌的地方,而已。 修凌抬手,一个虚凝的结界自掌心跃出,笼罩了半个天地,界内杀光散去,黄沙沉下,恢复一派平静,教徒和护卫们总算是稳住了身形,匆匆收拾了一下物资,在墨予和秋娘的率领下绕道而去。 而那一边,蓝凤祭和焰皇的缠斗仍在继续。 焰皇仿佛已经厌倦了闪避以消耗对方体力的方式,偶尔勾唇,出手,像玩弄一个猎物,看似不经意间,却似连天地也要颠倒过来那般,尽管蓝凤祭能与他保持一个平手,然而,消耗的功法却要更多,也不过是勉强能挡而已。 倘若焰皇真正发挥起来,不知会产生多么惊世骇俗的力量! 风扯开了蓝凤祭的面纱,露出那张清媚绝世的容颜,她的脸微微泛白,唇却紧抿着,眸中一派冷寂,偶尔有寒波掠过。 梵容眯起眸子,毫不犹豫地点足踏起,进入战中。 “呵呵……” 焰皇发出意味不明的笑,身形疏而变幻,已落到天际之外,遥遥传音过来,“虽然我有三百年功力,在你们这个年纪,却远不及你们的修为。让我猜猜,你们,一个靠雪玉扳指获取乾坤之力,绝杀乾坤决,一个,则靠两世……” 话还未说尽,便感到一团毁天灭地般的光芒席卷而来,扯动他红色的披风,几乎要脱身而去,这一击,几乎用尽了男子所有的功力…… 修凌嘴角沁出了一抹鲜血,却保持着运力的姿势,身躯也朝那个方向逼去,犹如飞蛾扑火。 焰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面色不变,语气狂妄,“怕了?哈哈,修凌尊主,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在杀气来到周身之际,他红色披风冷冷一挥,光芒沿途返回,尽管修凌和蓝凤祭急急施力相抗,分散开了大部分,还是有一部分落到了修凌的身上。 光腾如噬天之火,空气仿佛被撕裂。 一瞬间,流星纷坠,云霾不知从何处攒聚而来,在天空相互撞击,大颗大颗的雨点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天的一角,电闪雷鸣,焰皇已经不见了踪影。 蓝凤祭扶住修凌,缓落到地上,单膝下跪,让他靠在她的肩头,他身上的血,已经把她的凤袍染红了。 “不打紧。” 修凌淡淡道,“调养几天,便恢复了。” 尽管如此,他的声音,仍有些气弱不连贯。 “焰皇怕雨。” 蓝凤祭道,修凌靠着她的身体倒下的瞬间,雨点夹杂着冰雹落下,她没有忽略焰皇脸上一闪而过的排斥和恐惧,也没有忘记捕捉他挥起红色披风,利落扇开雨点的场景。 “不错。”修凌接道,“他在练阳噬功法,练成之前,不能沾一点水,不然,前功尽弃。” 蓝凤祭皱着眉头,检查他的伤势,心下一沉。 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四肢百骸尽数摧残。 “为什么?”她语气带上了一丝蕴怒,“明明知道,杀不了他,你还要孤注一掷?” 修凌,你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不让他说完? “傻瓜。”修凌微勾起唇角,“我不过是想试试。” 他的脸上定格着淡容,眸子却逐渐阖上了。 他此刻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简直跟记忆中的完全吻合。 蓝凤祭心念再动,看着那张银色面具,有一种揭下来看清他真面目的冲动。 现在的他,不会反抗,不会疏漠地拒绝…… 轻而易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然而,她的手只是在上面轻抚,一道道擦去水滴,然后抱起他,向氓地赶去。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氓地有国蒹葭,这一片近海洋地带最好的神医钟歿在蒹葭宫中当首太医,据说,他能生死人肉白骨,被王宫上下尊称为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尊主,没有心脏 然而,或许在蓝凤祭看来,钟歿再“神”,也不如修凌让她一头白发恢复青丝,让她破碎不堪的心脏重新跳动那般奇迹。 半个小时后,赶上墨予和秋娘撤退的队伍。 然而,看到她的一瞬间,中州护卫们都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蓝凤祭?” “不错,正是蓝凤祭,她终于出现了!” “她不是九渊的奸细吗?怎么会在这里?” 而焱血教教徒对“蓝凤祭”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了解不深,更关心的,是尊主的安危。 但看中州护卫对蓝凤祭排斥的态度,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大雨倾盆,蓝凤祭抱着修凌,站在人马的最前方,朱钗和头饰在打斗中尽数散去,乌发湿漉漉地垂下脸颊,一双眸子却清寒似水,面对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唇角冷冷勾起,“不错,以前我是蓝凤祭,如今是轩辕倾鸾,中州女帝。”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起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蓝凤祭是中州女帝?!这个消息,比燃真教入侵煌离大陆还要让人震撼。 “不错。” 一个女声响起,“蓝凤祭,就是中州女帝。” 秋娘走到人马前方,看着蓝凤祭,神色嘲讽,“蓝凤祭,你今天终于愿意现行了。” 蓝凤祭挑起脸颊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她的指头滑落下来,身姿仿佛一座玉山,在风雨和敌视中岿然不倒,“那又如何,我轩辕倾鸾,是德乾帝嫡出之女,血缘正统,也是德乾帝所出唯一活下来的子女,天命所归,即便先前颇有曲折,如今已继承了大统,岂是你们俗人可随意指责的?” 中州护卫们犹豫了下来,是啊!女帝的雄才大略,所有人亲眼目睹,她先前是蓝凤祭又如何,背叛和游戏的,不过是清穹王府世子而已,这也间接为康夙朝除掉了一个大威胁,不是吗? “属下愿誓死效忠女帝。” 有人跪下,高喊。 雨帘中,更多的护卫跪了下来,?“属下愿誓死效忠女帝。” 蓝凤祭微微动容,“起来吧,不枉朕费了一番心力。” 焱血教教徒:是啊,蓝凤祭是中州女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墨予寒着脸上前,在秋娘耳边道,“大势所趋,算了吧。” 朝她递了一个眼色,这种事情,我们该私下玩阴的才是,这下,连阴的也不好玩了。 “这个女人,曾经害了世子,难道还要……” 仿佛想到什么,秋娘及时住口,盯着蓝凤祭,眼中宛如藏了一把刀子。 难道,还要让世子再死一次吗? “前尘往事如云烟。”墨予低声一叹,“还请女帝尽快带尊主去医治吧,这里,有我们。” 事到如今,其实他也大概放下了,只是秋娘太过于执著。 至少,如今的蓝凤祭,不会再害了尊主。 然而,如果她认出尊主就是世子,会不会…… 心口骤然一紧。 女帝离开,大雨逐渐地停了,人马稍作调整,继续前行。 这一夜,中州女帝,焱血教尊主联合与燃真教焰皇发生了第一次交锋,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何修凌尊主会飞蛾扑火,落得一个身体被摧毁的下场。 蓝凤祭也不明白。 她一路想了很多,甚至手再次抚上了修凌的面具。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然而,她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修凌是她的恩人,无论如何,她也要做到尊重。 氓地之国蒹葭,?蒹葭镶月宫,楚成国王好生安顿下修凌,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钟歿提着药箱赶来。 行了礼仪之后,便是替修凌检查伤势,当手探到心口处时,钟歿眉头一蹙,“咦?怎么……” “太医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出。”蓝凤祭道。 钟歿再检查了一下,脸色大变,随即稳住了情绪,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道,“修凌尊主,没有心脏。” 蓝凤祭一怔,心陡然悬空,“尊主寻常心跳极慢,几乎感觉不到,所以……” “不,是没有心脏。” 钟歿摇头,“老夫诊病三十年,第一次见着没有心脏还能活下去的人,真是奇迹呀。” 一种触动在蓝凤祭心底荡开,她愣愣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在榻边坐下,将手放在他的心口处,阖上眼感受。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哪怕是一点微弱的跳动也没有,她缓缓输入一股气,气下空虚,并无实心相吸。 她蹙眉,脸色有些发白,语气清冷,“可是,尊主有呼吸。” “那也不是呼吸。”钟歿道,“而是功法和灵魂之泽,强大的功法内蕴是基础,灵魂是指引,缺一不可。眼下尊主功法暂时不能恢复过来,只凭着意念在支撑呐。” “朕输入内息与他。” 蓝凤祭扶起修凌,往他体内输入一股和暖的气息,实际上,先前她已输了太多次。 钟歿道,“尊主五脏六腑有移位,想要恢复原位,非老夫一人之力可完成。” “要如何做?” 蓝凤祭将修凌慢慢放下,为他理了一下凌乱的银发,他双目紧阖,露出来的颜容,尽是死一般的苍白。 “请女帝按照老夫的指引,把四脏六腑牵引移到原来的位置,老夫再以生死人,肉白骨之药,让尊主联络的血肉重新长出来。” 蓝凤祭心口发堵,情绪复杂,“好。” 钟歿将修凌的衣服解开,露出白皙韧实的胸腹,苍老的手按在他腹部的某个位置,“肺,在这儿。” 蓝凤祭呼吸有一瞬间的窒闷,手指覆在上方,引导肺部回归原位。 为什么,她的心在隐隐作痛? 似乎想要从她体内冲出来,进入眼前这个男人的身躯。 “脾,在这儿。” 蓝凤祭按照指引,手催引着力道,落到胸腔左下方位置。 她问,“一个人的心脏碎了,彻底碎了,心脉被切断,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办法起死回生?” 钟歿沉吟了一下,“如果如修凌尊主这般有强大功法支撑,或许还有救,不然,只能……换心。” 他的手继续移动,“胃,在这儿。” 换心! 这两个字进入脑海,竟然如闪电不经意掠过,让人浑体上下僵住,麻木,又随即清醒过来。 蓝凤祭的手微微颤抖,不,不可能的,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修凌,修凌,你前世可欠了我什么?要今生剜心来偿还? 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底冲撞,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她的体内,跳动着这个男人的心。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却又存在着的事! 我已经有了爱的男子,要守护的爱情,还能用什么来偿还你? “女帝,胃的位置放错了。”钟歿提醒。 “噢。”蓝凤祭随即纠正过来,目光落在修凌的腹部上,那里平坦韧实,可谁又能想象得到,里面那般惨不忍睹的情景。 钟歿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说。 等五脏六腑都复了位,为修凌服下药丸,钟歿便出去了,说第二天傍晚再来。 蓝凤祭在榻边坐下,看着沉睡中的男子,很久很久。 他的银色面具依旧闪着清寒的光芒,只是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散发出逼人的威慑力,现在的他,等于一个死人,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比倒下之前的冷还要冷。 难怪方才钟歿一直在微打寒战,尽管先前她已经适应了他的冰冷,此刻身体仍蒙上了一层霜华。 他的手交叠着,放在腹部,苍白,修美,仿佛一根根玉骨,她下意识地伸向他的手,却在快要触碰到的瞬间止住。 怎么可以,她已经有九歌了,其他的男子,即便恩义再重,也只能是过眼烟云。 以修凌的恩情,她可以为他去死,但,情却是给不了了。 他也不需要,不是么? 蓝凤祭手指缩回,抓紧了绒毯,阖上眸子。 这一日黄昏,太子殿下被一辆豪华的马车送往九渊。 本来杀弦决还担心殿下出了王宫或许会大吵大闹,但马车驶出了城,太子一直安静,终于是放下了心。 马蹄嗒嗒,沿着宽广的大道驶向九渊,凰城越来越远,竟像是再也不会回来。 按照女帝的吩咐,护送的场面颇为隆重,王宫剩下的五十名护卫就派出了三十名,杀弦决骑马在前,回头看一眼一片沉寂的马车,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女帝和梵世子以及九渊太子的纠葛,他和冷夕容也许是至始至终的见证者,只是世事难料,梵世子短短的一生,早已葬送在了千黛湖,如今蓝凤祭成了女帝,太子殿下却变成了痴傻儿。 忽然,他神色一动,护卫们也微微一怔。 马车内,竟然响起了箫声,索瑟喑哑,沉黯中偶有抑扬顿挫,处处透着悲伤,压抑,绝望,却轻而易举地引起人的共鸣,在场的人无一不动容,沉浸在那样的情境中,久久回不过神。 “是《倾城》。”杀弦决沉吟,眸色怅然。 没有人想到,《倾城》失传百年,竟会在这一天,由一个已然痴傻的太子奏出来。 九渊太子虽痴傻,却是个懂情的人,只不过太过执著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太子自杀 已近冬季,大道两旁树木上的叶子一派枯卷,大风拂来,又唰啦啦如雨地掉了几层。 余晖笼罩在天地之间,一抹残阳悬挂天边,像极了那已然苍老枯寂的爱恋。 马车穿过落叶,缓缓行驶,萧声还在继续,凰城越来越远。 洛九歌蜷缩在马车榻上的一个角落里,身体一动不动,手抱着箫管,低垂着眸子吹奏。 他还穿着那一身红衣,一些地方成了褴褛的布条,一些地方沾上了洗不掉的污渍,一些地方破了洞,若非眉宇还带着与生俱来的不俗之气,若非太子冠玉象征着高贵的身份,恐怕会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一个乞丐而已。 他一头墨发披散在枕上,眸子寂静又空洞,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萧声奏完一曲,便停了下来,洛九歌抱着箫管,将身体曲到了极致,沉沉入睡,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他和蓝凤祭小时候的初遇,一直到现在。 一个孩子的心,如何能承受? 第二天中午,中州护送太子殿下的人马终于到达烨城,将太子交到九渊国主面前,杀弦决道,“女帝忙于前线战事,无暇顾及殿下,便吩咐在下将殿下送回来,还望国主见谅。” 洛恒见世子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心下一沉,“洛儿,你可受了什么委屈?” 洛九歌歪着头看他一会儿,忽然扑到他怀中,“父亲,凤祭不要我了。” 看来是不适应蓝凤祭忽然离开的缘故,洛恒放了心,同时也暗暗庆幸,太子回来,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更何况是自愿。 茶桌寒暄了一刻钟的时间,杀弦决谢绝挽留,率人马离开,洛九歌走出夜影楼,从身后叫住了他。 “殿下有何吩咐?” 杀弦决微微一怔,九渊太子换下了那一身从来舍不得脱下的红服,叠得整整齐齐,捧在手中,此刻着一袭蓝衣,神情平静,让人在瞬间以为,曾经的太子回来了。 他睫毛低垂,目光落在红服上,像僵凝了那般,一步步缓缓走来,杀弦决忙上前去迎。 洛九歌将红服交到他手中,赌气一般道,“这身衣服我不要了,你帮我带回中州,交给凤祭好不好?” 杀弦决叹了一声,“太子稍安勿躁,也不要灰心,女帝不过是应敌去了,等驱除外敌,就会回来陪伴太子。” 洛九歌点头,“嗯。”又道,“等凤祭回来了,你叫她不要来找我。” 杀弦决一惊,“敢问太子,这又是为何?” 洛九歌想了想,“因为,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不等杀弦决说话,转身离开,背影萧瑟冷清,秋风扯动他的蓝衣,显出突兀分明的瘦骨,杀弦决一时语噎。 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为何九渊太子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又为何变得这样消沉。 第二天下午,修凌尊主总算是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窗前,泛起点点星辰之芒,唇角微微勾起。 蓝凤祭正倚在软椅上,手握一本书册,神情专注,清冷,仿佛万事万物不入眼。 然而,她随即察觉他的苏醒,将书放下,“尊主感觉如何了?” 修凌暗运了一下功力,答道,“很好,已经恢复一半了。”他看着她,“承蒙女帝照料,感激不尽。” “区区小事,还说什么感激?”蓝凤祭自嘲道,“尊主如此,只怕凤祭会一生不得安宁了。” 他的恩义,“感激”二字,已经远远配不上,因此她从来不说。 修凌手抚向面具,还在,眼神微微一动,他已经做好被她发现的准备,却不想她并非是为了私欲而趁人之危的人。 “毕竟,从未有女子,对修凌如女帝这般好。” 他起身来,坐在榻边,向地上拿靴子,然而,胸腔和腹部的疼痛和恢复的煎熬让他的动作微微一滞,终究还是忍着疼,若无其事地弯腰下去…… 清香逼近鼻尖,一只修美白皙的手,拿起靴子,递到他眼前。 修凌抬眼,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也不客套,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 他不疾不徐地穿好了靴,下床,身躯微踉,蓝凤祭及时托住他的手肘,“小心。” 然而,他倒下的趋势似乎已经不可阻挡,竟以压倒性的姿势靠到了她的身体上,蓝凤祭本能地伸手,抱住他的腰身,退到窗前。 他们匆匆对视一眼,修凌眸子清寂,幽深,带着逼人的意味,蓝凤祭则闪过一丝慌乱,以最快的速度让修凌倚到墙上,她则抽身脱去,眉头微蹙起。 “尊主还没有好得完全,不要急着下床。” 她背对着他,冷声道,“毕竟我们要携手对付焰皇,大意不得。” “你在怕。” 修凌扶着窗户,忽然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 修凌啊,你不是说,不计较相守和得到了吗?为何却又忍不住了? 爱,固然是自私的,可你已经死了一回,为何还不能看透? “这个世界上,没有凤祭害怕的东西。” 蓝凤祭语气更寒,撩开帘子,踏了出去。 修凌的手握住镂空的窗柩,看着她消失的门帘处,冷寂如千年古水的眸中似有黑色在缓缓流动。 仅此一次,以后不许了。 不然,就是自掘坟墓。 墨予和秋娘率领护卫和教徒暂时驻扎在蒹葭国外的赶马围场,由各位大将率领的大部队也已经赶到了风泽域,并在那一方广袤的荒原寻了一处和缓的丘陵地带安营扎寨,风泽域虽主要以平原为主,但突兀而起的险峰奇崖不计其数,利于各种战术的运用。 按照燃真教的行进方向,风泽域是必经的区域。 另,派遣精兵,继续前行,在沿途险峻和幽闭地带分批布防。 修凌尚需静养三日,蓝凤祭骑马赶到风泽域,帐篷,饮水沟渠,瞭望台等已经快速布置完毕,清寂的山峦之间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将士们按照布阵图和军阵图,在宽广无垠的场地上一遍遍操练。 虽然已经知道女帝就是当初的蓝凤祭,将士们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人的瞬间,还是有些许的震愕,摘去了面纱的女帝,一如既往地疏漠高冷,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跟过去那个在梵世子身边浅笑生媚的女子联系起来。 “女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遍地伏拜,声震苍穹。 “各位将士辛苦了。”蓝凤祭抬手让他们起来,护指在阳光下泛着寒光,“落焰大陆欺我煌离良善,千百年来,屡教不改,如今更是猖獗放肆,要占我土地,杀我将士,榨我百姓,这一次煌离必将燃真教斩草除根,而非仅仅驱逐,既然他们选择离开自己的家园,煌离大陆便决不会再让他们回去!” “斩草除根,斩草除根……” 将士们大呼。 女帝冷眸一挑,拂袖进入山峦之腰的大帐。 秋阳高凉,大风阵阵,喊杀声继续。 蓝凤祭手握书册,倚在软榻上,乌黑的发丝散落高枕,凤炮的衣角垂下榻,清贵雍容。 一声鸽子的鸣叫打破了账内的沉寂,蓝凤祭听得出来是杀弦决用来禀报九歌情况的鸽子,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只鸽子是从来不会叫的,而且叫得这样悲惨凄切…… 信鸽飞到她的梳妆台上,黑豆般的眼泛着水泽般的光芒。 蓝凤祭心念一动,娶下信来,匆匆展开,不过是扫了一眼,信便从她手中滑落,她的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委顿下去,靠着软榻,脸色苍白如死,眸中浮起最深的痛和绝望。 昨夜,洛九歌从夜影楼一跃而下,身死人歿。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想到死? 九歌,我不是让你等我,等剿灭了燃真教,我就回来纳你为王夫吗? 不,是嫁给你。 蓝凤祭心痛得窒息,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感到有什么生生切断了自己的心脉,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涌出来。 九歌,你傻了,你真的太傻了。 她最后悔的事,是没有将他带在身边。 九渊王宫一片白色素缟,有哭声从夜影楼传出来。 洛恒承受不住打击晕厥了过去,醒来后便是不断地催促太医医治太子,太医诊断说,太子坠楼后,还是有救治希望的,只是太子意志消沉,已经没有求生的**,一个活人心如死灰都可能死去,更何况是一个坠楼后重伤累累的人。 半夜三更,秋风凉到了极致,洛九歌的身躯也逐渐地冷了,任是医术再高明的太医,终究只是回天乏术。 黄昏,蓝凤祭终于赶到烨城。 “冰人!” “是啊!快看,空中有一个冰人。” 九渊王宫,几名侍女看着半空,惊讶地道。 那个身影飞快了落下,冰花在她身上层层消融,显出那个她们熟悉的身影来。 “天啦!是蓝姑娘,她终于回来了。” “太子,你快醒醒啊,蓝姑娘回来了。” 接着便是更加痛苦的哭声。 蓝凤祭落到夜影楼前,脸色发紫,手脚麻木得几乎不听使唤,她紧抿着唇角,步伐踉跄,眸子凄幽地冲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失忆之强者归来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到洛九歌的身边,她将空中的高度提到了身体忍受的极限。 穿过重重云雾,头发和衣服尽湿透了,又逐渐凝结上冰块。 因为高空缺氧,呼吸阻滞,多少次她差点熬不下来。 所以她以为一切还来得及,况且,九歌是九渊国太子,拥有神玄级别的功法,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就去了? 然而,当她看到床榻上那一具冰冷的身体的时候,终究还是瘫软着身体扑了上去,手指颤抖,轻抚他的脸,“九歌,九歌啊!”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等等? 我说过会回来,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眼中没有泪,流不出泪,只是疼得极其厉害,像要瞎了那般。 “太子,蓝姑娘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你快睁开眼看看她呀。” 侍女们在嘤嘤抽泣。 蓝凤祭匍匐在洛九歌的身上,很久很久,她恢复了平静,埋头在他的颈部,眸子苍凉如死,慢慢道,“那一次我们离开桃陌洲,师父给了我一个锦囊,你还记得吗?” 洛九歌紧阖眸子,眉眼细致如玉,脸上还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那样的纯粹和决绝,像一个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便彻彻底底死了心,再也不搭理那个他曾经苦苦希冀的人。 可是,九歌,我从来都是你的啊! 蓝凤祭顿了顿,“但愿师父,眷顾于我们。” 她从怀中拿出锦囊,打开,里面是一个椭圆形的铁盒和一张纸条。 铁盒轻薄,难怪戴了这样久感受不到任何重量,她将铁盒打开,里面躺着一颗赤红色的药丸。 蓝凤祭神色一动,像看到了些许希望,展开纸条。 她怔怔地看着纸条上的字样,过了很久,忽然笑了。 九歌,原来我们,都不可避免地要滑入那样的结局。 三天后,九渊太子殿下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据说蓝姑娘拿来一个冰魄,将殿下的身体养着,并嘱咐国主不可轻易下葬,所有人都以为是一个玩笑,然而,殿下竟真的起死回生,只是蓝姑娘在此之前,已经离去了。 也有人说,其实那蓝姑娘啊,就是中州女帝,这个中曲折复杂难解,旁的人没资格去指责,也说不清,但无论蓝姑娘什么处境,都是怀了一颗赤诚之心,都是那样令人过目难忘的风采。 师傅说,欲成就大业,必磨砺心智。 师傅还说,落焰大陆即将遭灭族命运,即天火劫,在此之前,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必倾尽力量攻入煌离大陆,有些人正是应劫而生,所谓煎熬和疼痛,都不过是命运的一种磨炼罢了。 师傅说,其实人啊,个人私欲的情爱,在百姓和江山,甚至是这一大陆的苍生面前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五百年前,煌离大陆上的凤舞,姬兰衍,百里清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凤舞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在和姬兰衍,百里清经过十年的纠葛,淌了无数次血泪之后,最后三人都放下了情之一字,携手投入纷飞的战火,驱除燃真教之后,在不同的土地上建立了皇图霸业,各自娶嫁,虽然不复曾经的刻骨铭心,但淡然相守,也算是一种福分。 谷星子在最后叹息,到如今还看不透的人,是堕落者,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接受命运赐予的一次次新生。 夜色溟濛,操练了一整天,疲倦不堪的将士们在月下高歌。 都是战曲和思乡曲,偶尔有恋曲响起,在粗犷放肆得宛若大河奔流的歌声中显得犹为微弱,轻而易举地,勾起人几许惆怅。 过往的所有,都是一刹刹,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一袭白色凤袍的女帝,玉立在一座矮峰上,抱琴而弹,乌发飞舞,颜容清媚绝伦,眸波涌动,护指在月下闪着寒光,唇角则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女帝从九渊归来,所有人都讶异于她的改变,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冰寒疏漠,不再将一切隔绝于外,而是带着随意挥洒的美和畅然,仿佛看透了许多,也平易近人了一些。 “女王陛下,酒。” 有大将将一壶酒抛向山峰,女帝掌一吸,接住,仰首,烈酒入喉,一声清脆的声音之后,酒壶在地上摔成一堆碎片。 蓝凤祭继续弹,将士们唱。 云散风流千年 看长河汹涌?大浪几番?淘尽残篇 翻过泛黄书卷 道传说落定?英雄出世?只手可擎天 命中劫?劫后余生暂别 霜下约?约看四季花谢 三更鼓?谁用一生换得那一瞥 来踏漫天风雪?萧萧去长夜 今夜帝都血染?烽火远东 倾家倾国赤焰焚空 修罗浴火重生?倒提长锋 独走千里月明中 谁能情有独钟?生死与共 隔世亦相拥 莫问宏图霸业?千秋一场梦 葬往世山海间 兵荒一万年?打马而过?不辨容颜 问命途日月前 歌舞还上演?浮华背后?一样花开遍 (河图《紫川录》) 五天的时间过去,修凌已经大概恢复,前方不断有战报传来,在埋伏的兵力的突袭下,燃真教进程减缓,且被中途切作无数股,然而,这一切都是以一条条性命和无数血泪换来的,中州开始赢得一点主动权,更多的兵力从正面派往最前线。 “南影国兵力精通阵法,方才已经赶到风泽域,修整一日,便派去罢。” 玄衣男子在一旁缓缓道。 琴声恰恰落下尾音,蓝凤祭修指按在琴弦上,“也罢,既然勾栈上无法切断前路,那便当作是让他们前来送死吧!” 修凌沉吟了一下,“不如去勾栈。” 蓝凤祭沉默了下来,焰皇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看来,对付焰皇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毕竟兵力再多,对一个拥有神玄之境功法的人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去找焰皇?或许会经过勾栈。” 看穿了她的心思,修凌道。 “好。” 蓝凤祭一口应下,抱着琴步下山峰,“我派人查过了,燃真教功法在你我之上的人,只有焰皇。” “还有一个人。” 修凌随她走下,“焰皇的妻子,冷。” “冷?” “不错,是一个冰人,只是焰皇正在修炼阳噬功法,不得近水和低温,所以两人暂时分开。” 蓝凤祭道,“好,你我二人合力,逐一剿杀,或者,让他们相遇。”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下午。” 蓝凤祭道,“因为,有一个人要来,我们可以把这里,交给他。” 修凌淡淡一笑,唇角似乎游走着月华,清冷却温柔,“没想到,女帝终究还是……” “这样,对谁都好,不是么,我原以为,他会是一个幸运儿,但上天终究还是让他体验了一回。” 蓝凤祭微摇头,颇有自嘲的意味,眸中掠过一丝迷离的光芒。 修凌望着半空,眸色清寂,“谁也逃不了。” 要么,是女儿情长的牺牲品,要么,是为苍生大义献身的豪杰。 入冬,天气凉寒,她的大氅滑下肩头,他替她拉上来,自然而然,像对待一个盟友。 上一次情动,不过是他再一世的浮光乱影,起心动念,以后,恐怕再也不会了吧! 第二天中午,九渊太子殿下亲率三万兵力来到风泽域。 栗色大马上的男子一身蓝衣,生着一副精致俊逸的颜容,一双桃花眸任是波光静止也颇为撩人,眉宇雅致中带着两分妖冶,他手握缰绳,唇角微抿,看着丘陵和荒原上不断流动的人马,神色浮起赞赏之意。 女帝前去迎接,眼中带笑,“五日跋涉,辛苦殿下。” 洛九歌视线落在女帝脸上,上下一扫,眸子掠过一抹惊艳,这世间竟有这般风华绝伦的女子,他第一次体会到“倾国倾城”是什么程度的美貌。 洛九歌下马来,微欠身,行礼,“驱除外敌,也是九渊不可推卸的责任。” 入帐,酒菜已经备好,香气四溢。 荒野上,炊烟尚未完全散去,一排排大铁锅装满熟菜露天摆置,由领队的盛走一盆又一盆,分发到士兵碗中。 在战场上,物资需要节制,酒却可以任意喝,酒杯相碰,欢声笑语间,偶尔有高歌响起。 按照规定,前来的盟**队头一顿要好生犒劳,帐门放下的瞬间,洛九歌回头看着大快朵颐的麾下,唇角微微扬起。 中州女帝,果然是人中之凤。 他微微一怔,酒桌旁,已经坐了一位银面玄衣的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淡笑,仿若千万桃花盛开,“阁下定是修凌尊主了吧?” 修凌只点了一下头,“修凌有幸,与太子在这里合作。” 落座,执酒相敬,气氛倒也不生疏。 蓝凤祭道,“我与修凌尊主打算前去寻焰皇,风泽域兵力的调配,就交给太子了。” 她说的是“我”,而非“朕”,这让洛九歌有些微的意外,面上却不动声色,“好,九歌必当全力以赴。” 修凌不说话,只是一个人独饮,浑体上下清寒如玉,却也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 蓝凤祭才饮下一口酒,忽然感到身体有些许不适,她皱了皱眉,一种干呕的感觉袭上喉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怀孕 蓝凤祭终究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修凌握住杯盏的手紧了紧,眸底浮起一抹极致的痛苦,又转瞬掩去。 洛九歌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从蓝凤祭身上落到修凌身上,含着某种意味。 原来,中州女帝与焱血教尊主,两人已经…… 修凌忍不住掩口咳嗽了一声,“身子可还要紧?” 蓝凤祭一颗心沉了下去,脸色变得惨白,“不碍事。” 她已经超过期限二十天不来葵水,真的很有可能就是…… 孽缘啊孽缘。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必定不会贪欢。 蓝凤祭倒满了酒,一口饮下。 修凌吩咐侍女,“请钟太医来。” 钟歿已是随行医师,毕竟有起死回生之术,对行军作战大有益处。 不一会儿,钟歿进入大帐,只把了一下脉,“啊”了一声,神色惊诧,匆匆跪下,顺便看了一眼修凌,“恭喜女帝,是有喜了,恭喜尊主。” 蓝凤祭手按紧了椅子扶手,“当真?” “老夫诊病三十年,不会出错。”钟歿恭敬地道,同时打了一个寒战,他怎么感到,有冷气嗖嗖地往体内钻?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不可外扬。” 蓝凤祭手艰难地摆了摆。 钟歿还不起身,“容老夫为女王陛下开一贴安胎药……” “不必了。” 女帝冷声打断,“下去。” 钟歿心中一叹,忙退了下去。 蓝凤祭再次倒满酒,修凌按住她的手,平静地看着她,“别喝了。” 洛九歌眉头微皱,女帝在这个时候怀孕,虽然可以暂时挺两个月,但之后,怕是不得不退出战场了。 转而眉眼舒展,“女帝不必忧心,煌离大陆人才辈出,可安心保胎。” 修凌沉吟了一下,“你倒如何选择?” 蓝凤祭唇角浮起一丝怅然,淡远,无力,“留着,做什么?” 洛九歌已经彻底遗忘了她,即便不是这样,孩子是他们之间的孽缘,也是留不得的。 此刻,他就坐在她眼前,她忍不住扫了一眼他的脸,那样的疏淡,有礼。 原来,师傅早就算到这么一天。 不起心动念,可一切安好。 这是师傅最后的告诫。 修凌脸上有讶异之色,终究还是道,“女帝明智。” 洛九歌听到那样的回答,只觉得有些意外,毕竟是亲生骨血,修凌尊主和女帝为了大业,亦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 心中浮起一种欣佩之感,能与这样的龙凤合作,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钟歿说,服药流产,在十日后最为合适。 又问女帝可是决定好了,蓝凤祭道,“别无选择。” 商议和安排好一切,女帝和修凌尊主近黄昏时乘马出发。 两匹白色大马,飞驰出风泽域,洛九歌看着同去的一对身影,眯起了眸子,好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所谓珠联璧合的极致,也莫过如此吧! 什么时候,他的身边,也有一位值得倾慕的女子,陪他一道驰骋沙场呢?不,若真的有,他怎么忍心让她承担流血的风险,只消在帐中烧好一桌饭菜,温好酒,?等他便好,惊心动魄的厮杀和疲乏后的温情缱绻,该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吧。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洛九歌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露天桌上的阵法图上,毫笔在上面某一处点了一个圈。 “殿下。” 身边传来一声唤。 洛九歌抬眉看去,微微一惑,笑了,“我说龙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龙清一时颇多感慨,不知道怎么说,只道,“许久不见殿下,一时喜不自胜。” 太子恢复,失去对那个女子的所有记忆,国主吩咐,若有人敢传风言风语,杀无赦。 洛九歌摇头,“不就是在勾栈守了几天么,看来龙清你还不够稳重啊。” 殿下,是你以前太让人心酸。 不过,现在好了,你终究还是九渊的殿下,是九渊百姓的骄傲。 “乾方阵。” 一位将军高喊,万余名士兵依着一定的规律快速变幻身形和步伐,仿佛云霾疏而拉开又重叠,相互擦过,有条不紊,干脆利落,形成外收内剪的布局。 九渊太子才来到战场,便绘出了一张阵法图,效果比先前操练的更要震撼。 洛九歌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形一展,已落到一处矮峰上,看着黑压压的将士,方才还蕴着温润的颜容,此刻高冷得犹如锋刃削过,“第一百行左起第五位,坤步错了,整体重来一百遍。” “是。” 将军回身领命,转身道,“听到没有,重来一百遍?” 广袤无垠的风泽域上,无数大大小小的方阵纷呈,喊声震天,南影国人马正由二王子阙千钰率领,踏上通往邱的大道。 燃真教大部队被切断,然而,最快的一支,已经接近邱地。 乾方阵试练的军阵遵照要求,一遍遍地操练,将士们脸上都是不怕吃苦的冷肃和坚决,洛九歌沿着台阶,拾级而下,风扯动他的蓝色大氅,腰带飞舞,气势雍容华贵,自是寻常人远远及不上的风采,他望向另一边,一队徐徐而来的人马,神色有些许不悦。 懒散,全无斗志。 “魑魅国公主来了。” 龙清在一旁低声道,“她本是不愿来的,可魑魅国主逼着她来。” 毕竟作为盟国的一支力量,不可能不做一点表示。 那公主一身红衣,模样清灵逼人,只是怨气腾腾,一脸不屑,跟在她身后的将士们也打不起精神,看着斗志昂扬的盟国士兵,脸上都不由得浮起了向往。 “让她领兵回去。”洛九歌拿起方才布置好的一副阵法图,淡淡道,“她没有资格出现在战场上。” “是。”龙清径直过去,伸手拦住,“请公主留步。” “怎么?”毓世挑眉。 “太子殿下说了,以魑魅**队的这般状态,只怕是白白来送死,还是请公主回去吧。” “啊呀。”毓世听罢嚷了起来,“本公主好不容易答应前来,为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却要赶我走,你看看……”她伸出手,挽起袖子,露出一个红肿的包,“经过越禁森林的时候,还被蚊子咬了一个包,都肿了哎。” 龙清听得无语,“在战场上,流血是免不了的,一个蚊子包又算得了什么?” 毓世轻轻一哼,“既是你们太子殿下要让本公主走,就让他来亲自跟我说。” 龙清咳了一声,“殿下正忙呢。”话音才落,便感到一阵轻稳的脚步走过来,侧首一看,恭敬地退到一旁,“太子殿下。” 毓世看着洛九歌,眼睛发直。 洛九歌玉立在高头大马前,尽管马匹比他还要高,她又骑在马背上,却有一种被他俯视的感觉。 “请公主回魑魅,不然,恐怕这风泽域上的十五万将士容不下你们。” 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洛九歌转身离开,背影修美挺拔。 “你这般看不起,本公主偏不回去。” 毓世回过神来,回头,鞭子朝虚空一甩,“都给我打起精神。” “驱除外敌,驱除外敌……” 被连续羞辱,将士们燃起了斗志,高喊。 毓世挑衅地看着洛九歌,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眉眼间似乎蕴着一抹春风,戏谑,温润,“那便暂且留下吧。” 毓世下了马,跟了上去,“我的手受伤了。” 洛九歌吩咐,“去,为公主取药来。”又道,“休整一晚,明日还请公主寅时末刻起床,安心监督各位将军训练军队。” 寅时末刻,天根本就还没有亮好不好? 毓世像泄了气的皮球,垂下头,欸,刚才是一个绝佳的离去的机会啊,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要求留下来,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嘛。 不多时,两匹快马已经行到了邱。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蓝凤祭和修凌从邱地外缘陷落的甍壶长道行进,上方喧嚣鼎沸,惨叫声,兵刃交击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冷夕容和杀弦决与五位将军率领的军队已于昨日赶到了邱地,一直厮杀到现在,双方均伤亡惨重。 “南影国的支援正在赶来的途中,只要燃真教后续跟不上,最前这一支三日内可剿杀干净。” 修凌缓缓道。 重兵固守后方,支援稳定。 这是最能减轻损失的战术,一开始,还是由她提出。 比起邱地的荒凉,甍壶长道景致可算得上旖旎,马蹄经过的路边野花遍布,长道两旁的崖上还生长着无数矮树,点缀奇花野藤,所经之处,皆是气候湿润,让久经干燥的身体舒畅了许多。 蓝凤祭道,“只要不深入煌离大陆腹地,便无须太过担忧,尽可能把燃真教军队阻隔在风泽域这片贫瘠的土地之外。” 她眸色苍茫,平静,蕴着决然和冷酷,睫毛很长,掩了一半波光静止的眸,乌黑的头发被风吹起,掠过他的颈部,撩起一阵酥痒,修凌放慢了速度,从崖壁上采撷下一朵绯色的花朵,修美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看一眼面颜清淡的她,却终究放开手指,任花朵坠落到地上,马蹄踩过,泥碾作尘。 没有缘起,就没有因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造谣者,杀无赦! 根据推测,焰皇可能藏身的地方,一是落焰大陆,一是邱地和海岸之间狭长地带中央的焦林,一是幽冥火界。 按照焰皇离开的方向,幽冥火界不太可能,此去的地方便是焦林。 五百年前,落焰大陆遭遇天火劫,一团火球落到煌离大陆最西地带,将一片肥沃富饶的土地灼成荒原,而远古森林琉林亦变成了一片焦木,那一团火球,则没入了琉林地下,造成五百年寸草不生。 离焦林还有三百里,不过是半日的行程。甍壶越来越狭长,两匹白马一前一后向前飞奔,蓝凤祭神色微微恍惚。 她的腹中,怀上了洛九歌的孩子。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从得知怀孕后低沉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修凌拍了拍她的手,“不要介怀,如果你很喜欢孩子,功成之后,想要多少个都可以。” “跟谁要?” 蓝凤祭失笑,这苍茫人世,真的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爱的人么? 修凌斟酌了一下,“修凌可为你寻佳婿。” “佳婿。”蓝凤祭轻轻一叹,“不说了。”又道,“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像修凌尊主这般放得开,毕竟心爱的女子去了,世间有几个男人能不消沉一段时日?” 修凌淡笑,“女帝是说修凌无情了?” “不。”蓝凤祭吐出一个字,“有情的极致,是无情,她虽然离开了人世,却时刻在尊主心中,与尊主血肉融为一体,所以尊主不至于太过伤怀。” 而她心中的那个人,虽然好好地活着,今日还来到了她的眼前,他们之间,却已经真正地决裂。 以礼相待,淡然若水。 他是她刻骨铭心的痛,她却只是他记忆的一段空白。 师傅,同样是您的徒儿,为何你偏对凤祭这样残忍? 修凌一策马鞭,加快了速度。 他总是会在某些时候沉默下来,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并不忌讳是否对女帝不敬。 蓝凤祭紧跟而上,半个月的相处,她已经习惯。 这一夜,洛九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竟然有人私下传言,说女帝怀中的孩子是他的…… “做什么?” 一道流光击来,冲开了龙清手中的剑。 溟濛的月色下,龙清跟前,一名魑魅国士兵瑟瑟发抖,“小的错了,错了,小的也是听说的呀,并非有心诬陷太子殿下。” 龙清想到国主的交代,神色阴沉,“这些个无聊透顶的家伙,以讹传讹,不杀鸡儆猴,只怕会越来越猖獗。” “传了什么?” 洛九歌目光睥睨地落在狼狈的士兵身上。 士兵抖得更加厉害,“说,说……说女帝怀了孩子,孩子是……是太子殿下的。” “噢?”洛九歌唇角扬起,眸子却愈加冰冷,仿佛一个玉面修罗,“最开始,是谁传出来的?” 士兵摇头,恳求道,“小的是无心之失,保证以后再也不轻信,也不乱说话,不然,就请太子缝了在下的嘴巴。” 洛九歌面色冰寒如铁,没有说话。 士兵瞧出殿下没有杀他的意思,叩拜了几下,抖索着起身离开。 “实在太大胆,女帝是修凌尊主的人,有的人却唯恐天下不乱,是何居心,可想而知。” 龙清忿忿地道。 洛九歌负手在背,颔首看着天穹上的一轮月色,“查查,始作俑者,是谁。” 第二天,莽猷国一员副将被押到浅崖之峰,所有的士兵在将领的命令下停止训练,看着高处的情景,神色疑惑,也有一些仿佛猜到了什么,心中忐忑不已。 “敢问太子殿下,为何押我副将?” 莽猷国统军将领铁鹄上前一步道。 洛九歌站在被龙清和墨予押着的副将旁,颜容清冷,肃然,尽管五官是说不出的俊美,此刻却让人感到胆寒和害怕。 他负手而立,目光逡巡八方,站在最边际的士兵,都感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力。 龙清道,“行军打仗,最忌讳祸从内部起,有人却耐不住寂寞,编造谣言,损害殿下声誉,为了以儆效尤,贾副将恐怕要担待一点皮肉之苦了。” “来人。”洛九歌淡淡吩咐。 立即有两名手持长鞭的士兵过来,待命一旁。 “剥去衣服,打。” 贾副将的衣服被扒下,一道道鞭子抽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血痕随即显露出来。 “敢问太子殿下,贾副将究竟做错了什么?” 惨叫声不断响起,铁鹄看得心痛,愤然道,按住了腰间的剑。 龙清居高临下,睥睨地看下来,“太子殿下才到风泽域,便被人诬陷与女帝有染,女帝与修凌尊主携手应敌,共同出入,是所有人亲眼目睹的事实,你莽猷国副将却这般侮辱,岂不是为了挑拨是非,制造矛盾,只受鞭刑,已经是宽宏大量,今后若谁敢以讹传讹,杀无赦。” 铁鹄叹了一声,松开宝剑,看着贾副将,“也是你咎由自取。” 鞭子蘸了辣椒水,贾副将不但后背鲜血淋淋,更是辣疼得难受,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终于豁出去般大喊,“我也是听女帝亲口说的。” “笑话,女帝何曾与你有过交谈,你有什么资格?” 龙清斥道。 “女帝……自言自语。”贾副将力气越来越微弱。 将士们哗然,这个慌,也圆得太失败了吧。 贾副将还记得,女帝独自立在账内,幽幽道,九歌,你的孩子,我不要了,你会不会怪我? 他的身体蓦地僵住。 本来打算将这个秘密永留心底,不必招来不必要的祸患,可还是在醉酒后不经意地吐露了出来。 洛九歌眸色一冷,“污蔑女帝,罪加一等,容你不得。” 指尖腾起一道流光,冷气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散发出来,铁鹄见状忙跪下,“贾副将定是酒后失言,还望殿下饶恕。” 越来越多的将士跪下,“请殿下开恩。” “本殿如何确保,不会有第二次酒后失言。” 洛九歌手腕一动,冷光切过贾副将的喉咙,贾副将瞪圆了眼睛,看着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喉咙喷出来,随即便永远地低下了头。 “拖去乱葬岗埋了吧。” 洛九歌一步步踏下台阶,“继续训练。” 毓世抿唇一笑,这个男人,很有魄力啊!她也暗暗庆幸,幸亏那只不过是谣言。 “喂,过来教教我,这个阵法怎么运用。” 她冲着走向营帐的男子道,手中拿着新的阵法图。 洛九歌脚步不停,撩起帘子进入帐中。 龙清哭笑不得,“公主,这些布阵图其实都不难懂,只是比较奇诡,只要多动动脑子,就可以运用自如。” 毓世失望地看着洛九歌的身影消失,似乎没有听到龙清在说什么,扫一眼布阵图,面向将士,神色重新恢复认真,声音铿锵好听,“由潜,玄开始,中间与上一个阵法相同,末以星终结。” 龙清摇头,还不笨嘛,看来,这位公主是看上殿下了。 他不由得唏嘘,殿下好不容易忘掉蓝凤祭,又来了一个毓世,情路实在是颇为曲折啊。 “殿下,请用茶。” 下人奉上茶水,洛九歌倚在座椅上,阅览女帝交给他的一张张布阵图,神色闪过一丝惊叹。 他的许多阵法都是师父所教,再以此为基础,推陈出新,有所创造,以为以师父隔绝的处世,不可能有其他人懂他的阵法,没想到,蓝凤祭能够将那些诡谲的乾坤经纶运用自如。 这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 修凌尊主此生,有福了。 脑海中掠过那些士兵的流言蜚语,他唇角抿起,端过茶水,轻轻吹了一下,啜了一口。 到处是焦黑的树木,就连花朵和藤蔓都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岁月久远,阳光和月华日复一日地照耀,所有的植株都光滑如洗,衣枚经过,也不会染上污色。 马匹沿着曲折的路径踏入这一片焦林,才走了一会儿,蹄子便不安分地躁动。 焦林地底下埋着火球,地面温度比煌离大陆最南端的酷热季节都要高许多,马匹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蓝凤祭和修凌下了马,她拍拍马匹,“出去等吧。” 马匹发出一声长鸣,一前一后地飞奔出了焦林。 两人继续前行。 虽然琉林被毁,但植物的茂密程度还如五百年前,尤其是齐人高的茅草,焦化后割到人身上更是一阵生疼,修凌走在前方,将阻碍通通用功法消除了,“如果焰皇不在暝窟,那么,就在地底下。” “地底下?”蓝凤祭一时觉得不可思议。 “不错。”修凌手指一点,旁逸斜出的一条树枝随即化作灰烬,“焰皇可以不用呼吸,也不怕焚灼。” 而眼前的男子,何尝不也是不用呼吸呢? “不呼吸,是什么感觉?”她问。 她一直想不明白,一个没有呼吸的人,何以与常人无异地活着。 修凌动作微微一顿,“没什么感觉。”又道,“跟我们一样。” 我们…… 蓝凤祭笑了,眸子划过一抹复杂。 “嗡嗡嗡……” 一阵沉闷的声响,脚下的土地开始脉动起来,此起彼伏,颇为诡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喂,你究竟有没有娶妻? 有情况! 两人掠到一棵巨大的焦树之巅,蓝凤祭虚凝出一柄光剑,直直逼入地下,只剩下一尾剑柄,在操纵之下迅疾划开一道口子,烈火喷涌,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呵,夫妻俩一起杀我来了。” 一个声音从地下传出。 “不然?让你继续活着?” 修凌唇角冷冷扬起,掌风呼啸,空气汇聚成一股股隐约可见的气浪,流动,牵扯,天穹上空,有云霾从八方攒围过来,越来越多,层层叠叠,黑压压一片笼罩在上空。 修凌指尖一点流光掠到高空,一阵电闪雷鸣,大雨便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哈哈,你以为,这一招对我有用吗?” 焰皇冷嘲,声音悠远沙哑,那一条被虚剑划开的缝隙竟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阖上了。 大雨淅淅沥沥,修凌敞开玄色大氅,手轻轻按住蓝凤祭的肩头,将她的整副身子都遮挡住。 一种极致的冰冷传入体内,蓝凤祭忍不住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对不起,我……” 修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眉头蹙起。 他那么冷,她有了身孕,靠近他的怀比起淋雨对她造成的危害恐怕更加大吧? “不。”蓝凤祭唇角微有笑容,“尊主这般温暖,那早早逝去的女子有福了。” 雨声像敲在人的心上,雨帘织成一幕幕的帘子,飞快远去又归来。 修凌清寂的眸中浮起星辰般的光芒,然而,不过是短短一瞬,便黯然湮灭,像冰封住的河,玄袖一挥,地上再度出现一条裂缝,火光腾起,在雨点的浇注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蒸发的热浪一道道袭来。 “咳咳……” 窒息的感受堵在心口,蓝凤祭忍不住咳嗽,修凌揽过她的腰身,落到远处一棵高树上,又自然而然地放下。 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缝隙轻而易举地弥合。 “掀了这片土地。” 蓝凤祭眯起眸子,“这场雨可以下三天,就不信他逃得了。” “小姑娘,话虽容易,可是否做到,还要看你是否有这个能耐了。” 大雨在下,地面不断有白烟腾起,焦林被笼在一片越来越浓的白雾中,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焰皇话音才落,便有无数道红色的火焰冲开地表,直朝两人逼来,仿若游蛇吐信,猩红可怖。 蓝凤祭和修凌疏而分开,各自凝聚起无数团水球,火焰冲入,发出刺耳的嗞响声,转而化作白色的水汽融入雾中。 千钧一发的空隙间,蓝凤祭翻掌一抬,光芒旋转扫荡而去,在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脚下地皮整块被掀起,露出一片烈烈燃烧的火海。 雨点不断落下,夹杂着冰雹,火海翻腾,上方很快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浓雾,无数烈火穿过雾罩,在两人的周身伺机而袭。 凤袍和玄衣在半空翻飞,密集可怖的火焰纷纷被挥向上空,被大雨浇灭,大地震颤不息,半空被冲开一道道气浪,无数漩涡裹携着雨点和烈火在旋转,所有的雨帘都变得扭曲而狰狞。 “继续。” 修凌沉声道,雨水打湿了他的眸子,他抬起苍白的手指抹开,她湿漉漉的颜容显露眼前,清媚逼人,一双眸子更是冰寒彻骨,像积雪融化在其中。 修凌唇角微勾,顺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水珠,由于动作不断变幻,她的脸快速擦过他的指尖,乌发在眼前飞过,有一种转瞬即逝的惊心动魄之美。 两人轻而易举地对付开纷袭而来的火焰,身影如鬼魅般掠向另一片焦林区域。 “他似乎已经走了。” 蓝凤祭皱了皱眉。 “走了,更好,最好在煌离大陆没有任何容身之地。” 修凌掌中飞出一柄虚剑,飞快扩大,几乎铺开整个地面,近处的雨水,远处的火焰和雾气,都映照其中,虚剑沿着地表下迅疾削去,焦木倾倒,泥石坍塌,尽数葬在翻涌而出的火海之中。 焰皇果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方才练习阳噬功法之际两人忽然闯入,扰乱了他的内息,阳噬功法反噬,损伤到五脏六腑,为了不打乱计划,只好回落焰大陆,待功成之后再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半个小时后,整片焦林被掀起,掩藏在这一片曾经广袤无垠的土地下的火海显露出来,大雨连续不断地砸下,雾气笼罩了天地之间。 两个人影,落在焦林界限之外,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的杀意尚未完全退去。 浑身上下都浸在不断流下的雨水中,蓝凤祭微喘着气,抬手揩去脸上混合着雨水的汗珠,当意识到这一点,忽然一笑,红唇勾起,像一朵永不寂灭的雨中花。 修凌怔了怔,沉寂的心仿佛有涟漪泛起,随即而生的,是一种难言的疼痛,他移开目光,“去落焰大陆吧!” 焰皇一旦练成阳噬功法,功力将增长十倍以上,以他目前的实力,两人对付起来也已经很吃力,更遑论大功告成之后了。 这一场雨一直波及到风泽域,只不过渐小了许多。 然而,将士们依旧斗志昂扬地在雨中操练,喊声震天,不断有战报传来,而最新的讯息,则是南影国将士和中州护卫,焱血教教徒将邱地的三万名燃真教教徒尽数剿灭。 将士和护卫们继续前行,沿途有无数战场在等着他们。 大风扯得营帐呼啦啦作响,一阵迅猛的气流袭来,毫笔稍偏,布阵图上的某一处成了败笔。 洛九歌皱起眉头,看也未看来人,将毁掉的布阵图扔到纸篓里,又拿起一张新的宣纸,语气冷漠无情,“毓世公主不好生监督将军操练,入本殿帐中做什么?” 毓世眨巴了一下眼睛,翦水眸子灵动可人,“来看太子殿下呀,昨夜大家都睡了,殿下的营帐灯还亮着,我担心殿下睡不够,精神状态不好,以致影响了行军打仗,所以……” “那么,现在见着本殿无碍,公主可以出去了吧。” 洛九歌拿来蓝凤祭步下的阵图对照,姿态明显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毓世大惊小怪地凑过去,指着太子的眼下,她盯着那双眸子,里面一派清雅,透着两分妖冶,所有的高华和雍容,都从这双眼中透出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俊美的男人! 洛九歌语气一沉,“公主再不出去,本殿就要命人来请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冷淡。” 毓世在太子的宝座上坐下,撑着侧脸,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本殿只是为作战着想,公主在此扰乱,若是阵法图再有了闪失,恐怕后果担待不起。” “好吧。”毓世往上翻了一个白眼,“我不打扰你,只不过借你的营帐休息一下,总可以了吧?” 洛九歌神色浮起一抹蕴怒,眸子冰寒地看过来,“男女授受不亲,公主何不为自己的名誉想想?” “这有什么嘛。”毓世不以为以地玩弄着垂到胸前的头发,“修凌尊主和女帝还相互进入对方的营帐呢,他们还没有成亲,也没有见任何人指指点点。” 洛九歌眼尾一挑,终于不耐地道,“公主与本殿之间。如何能与女帝和修凌尊主相比?” 将毫笔掷了,“龙清,把公主请出营帐。” 龙清从外面踏入大殿,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公主。” 毓世脸上浮起了羞恼的红晕,正要生气,眼珠转了一下,转而恢复一派活泼,“喂,你究竟有没有娶妻?” 她私下问过一些将士,有的说娶了,有的说有了挚爱,有的说殿下一直孤身一人,莫衷一是。 洛九歌手执毫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长睫垂下,颜容清冷,蓝衣上似有月华之泽在流动,似乎并未听到她的话。 龙清无奈地道,“殿下有没有娶妻,与公主毫无半点干系,公主还是不要管了。” 得不到回答,毓世失望地哼了一声,“只要不是中州女帝。” 那样的女子,恐怕任何男子看了都会心动吧,前些日子她独自一人前来打探战场,只着了一眼,便不由得升起一种难以消磨的嫉意。 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有那么美,那么霸气。 洛九歌修指稍微一顿,继续在宣纸上落下一笔。 龙清侧首看了一眼,幸亏,殿下没有任何异样。 是彻彻底底地,将蓝凤祭从心底抹去了,蓝姑娘忍痛舍弃挚爱,成全了九渊的希望和未来,如今又怀了身孕,为了顾全大局,毫不犹豫地准备流掉,这样的牺牲…… 龙清心中一叹。 毓世嘟着嘴,走向自己的帐中,丢下一句,“不懂风情,闷葫芦。” 龙清摇头,殿下曾经在蓝姑娘眼前那样的风情,月下奏舞,对酒当歌,人间又有几个俗人及得上? 只是过去了,都过去了。 “毓世公主诚然有些不懂事,许受苦一段时间便好了,殿下不要被影响了心情。” 洛九歌抬眉看他一眼,“本殿的定力有这么差吗?” 他手抚着桌上的宣纸,“需要一点朱砂。” “恐怕只有女帝的帐中才有朱砂,上次属下还见她点了一枚。” 龙清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烧掉情物 洛九歌犹豫了一下。 先前才有人造谣说他与女帝有染,风声还未过去,便到她的账中取朱砂,恐怕不太好。 按理来说,女帝的营帐,在未经通报的情形下,只有他和,修凌尊主以及它国王子公主殿下有资格进入。 仿佛看穿了殿下的心思,龙清道,“殿下,属下去取来便是,这前线时有不备之需,岂是先前可预料得到的?” “去吧!” 洛九歌微微颔首,“不要碰到了其他的物什。” “是。”龙清出去了。 女帝的营帐与修凌尊主相挨,门处有两名士兵相守,见人前来伸手拦住。 “殿下需要一点朱砂。” 龙清道。 朱砂是女子之物,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眸中掠过某种异样,各自退到一旁。 龙清径直步入,在梳妆台上找了一下,才在抽屉中寻到了一盒朱砂,正要带出营帐,目光掠过台上的桃木梳,怔了一下,拿起来看,梳子上隐约刻着两个字,许是时间有些久了,辨别不太清楚,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手指在字痕上摩挲,依稀认出一个字是“祭”,一个字是“歌”。 龙清眉头蹙起,将梳子放到台上,掌心吐出烈火,梳子灼灼燃烧了起来,从缝隙间吹进来的风将一点点灰烬带走,像再也无法复原的残梦。 龙清心口微微发堵,叹了一声。 即便冒犯了女帝,他也要保全太子。 “你烧掉女帝的梳子做什么?”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龙清一个激灵,回身看去,脸上是掩不住的仓促慌乱,“太子殿下。” 殿下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没有半点察觉。 “本殿问你,为何烧掉女帝的梳子?” 洛九歌神色冷肃,“女帝的帐中,岂是你想胡来就胡来的?若别人说,我九渊人无礼,今后遭天下人耻笑,你如何洗清这样的屈辱?” “属下只是不小心。” 龙清垂首道,“待女帝归来,属下会亲自与她赔罪。” 洛九歌眸子冰冷,鼻孔轻哼一声,负手踏了出去。 方才他预感到龙清似乎不太对劲,便进入女帝帐中,没想到正看到桃木梳被焚毁的一幕。 龙清不愿说,此刻定是问不出来的,只有留待今后,这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子,朱砂。” 将属下盒放到桌上,龙清退到一边。 洛九歌“唔”了一声,“烧掉了女帝什么东西,便为她准备上吧。” 龙清怔了一下,“是,属下这就去办。”说罢出了营帐。 洛九歌毫笔蘸了一点朱砂,落在一个圆圈内,红点嫣红得仿佛女子的唇印,妖冶欲滴,他长睫垂下,眸波一动不动,手依着圆圈外缓缓地描,神色透着说不出的味道。 此情此景,仿佛勾起心底一点点涟漪,悠悠荡开,不知因何人起,不知落向何人。 龙清快马加鞭,抵达蒹葭国都城,依着女帝梳子的形状和大小,买了一把桃木梳子,然后匆匆赶回风泽域,放回之前,顺便向殿下禀报了一声。 “我看看。” 洛九歌轻描淡写地道。 龙清道,“属下仔细地挑过了,若不仔细看,与女帝的梳子并无区别,女帝的梳子想必是用了几年,属下特地将新梳子拿去做了旧。”边将梳子从袖中拿了出来。 洛九歌扫了一眼,“拿去放着吧。” 龙清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正要离开,一个念头掠过脑海,脸色一变。 是否在某个物件上,某个角落里,还留着女帝思慕太子的痕迹? 若真是如此,恐怕还是要及早毁掉了好。 下意识地往营帐外看了一眼,除了两名守卫的士兵,并无其他人影。 龙清放心地翻了起来…… 行军布阵图上,没有,头饰和胭脂水粉盒子上,没有。 “你又在做什么?” 一个冷寒到骨子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龙清手一抖,女帝的玉枕滑落下去,“太……太子……” 洛九歌桃花眸冰冷逼人,眼尾挑起,五官线条犹如刀削般锋利,“一犯再犯,恐怕不宜留你在战场了。” “太子。”龙清跪下,有苦难言。 洛九歌蓝袖一挥,劲风袭来,龙清的身体直直飞出帐外,一声闷响,呕出一口活血。 守卫一惊,向帐内看去,身着蓝色大氅的太子款款走出来,浑身上下气息清寒,仿佛被冷雾笼罩,那样高华不容悖逆! 他颜容肃然,眸子一派黑沉,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守卫忙跪下,“殿下息怒。” 洛九歌脚步不停,“女帝回来之前,无论何许缘由,营帐都不许任何人进入。” 龙清支撑着起身,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血迹,神色并无责怪之意,夹杂着惆怅和慨叹,“殿下,请将属下派往最前线吧。” “好。”洛九歌不留情面,看也未看曾经最器重的属下一眼,“慕容将军即刻出发,支援青昌,你随他去吧!” 远处,慕容将军正在整合军队,先前青昌频频告急,其位置处于壶口尽头,有要塞之称,目前燃真教分势力被中州将士围堵在青昌,由于燃真教教徒不断增援,中州将士已经招架不住,死伤过半。 一旦燃真教出了青昌,前进到邱,先前在邱地消灭伞兵的功劳将会前功尽弃。 “如果属下不幸牺牲,殿下请记住,属下对殿下从来是一片赤诚之心,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殿下好。” 龙清心情一时沉郁得厉害。 洛九歌脚步微微一顿,“告诉本殿原因,你可以留在这儿。” 龙清不说话,神色决绝。 洛九歌折身进入营帐。 茶早已经凉了,他抚着杯壁,沉默许久。 龙清的举动,没有任何由头,倘若他是奸细,也不可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扑棱棱。”一只鸽子停留在营帐外的一条横杆上,洛九歌张掌一吸,鸽子落到书案上,他从竹筒取下信。 是女帝亲笔书写。 说是两人已行到勾栈,直往落焰大陆,将竭尽全力阻碍焰皇修炼阳噬功法,殿下安心统筹好一切便是。 洛九歌只回了四个字,“一切顺利。” 看着鸽子飞往勾栈方向,他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慕容将军已经率军队出发,龙清骑马伴于右,神色惆怅却无悔,仿佛积了许多心事,却不能够说出。 洛九歌只记得自己生了一场大病,经过一段混沌模糊的时间,醒来一切如常,生活继续,他还是那一个在桃陌洲上独自练剑和抚琴多年的少年。 然而,他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下人和一些将士们异样却又压抑着的眼神。 他不喜欢在琐屑之事上耗费功夫,在无关重大利益的情况下,也从不刑讯逼问,然而,谜底不可能只是谜底。 勾栈,细雨绵绵,天地之间笼着一层淡雾。 防护是以千年寒冰玄铁所铸,直延伸到狭岸两侧,上面缠绕着铁蒺藜,每一根都淬了毒,散发出幽蓝的光芒,一层淡淡的结界罩着三丈高,一丈厚的铁墙,无数具尸体躺在墙角下,有的只剩下了森然白骨,有的溃不忍睹,有的才将将死去,脸上的痛苦还清晰可见。 每一年,煌离大陆都会派遣高手前来注入功法,?加固铁墙,五百年前,牺牲无数血肉之躯击退燃真教的入侵之后,志愿到勾栈贡献功法的人世每日俱增,然而,数百年的安逸,终究使人们逐渐遗忘了这一处至关重要的要塞,这百年来,武林只顾争名夺利,修炼功法,只有王室还会定期派一些高手过来固防,甚至这几年都已经不曾有任何动静。 燃真教的攻入,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此时,铁墙中央洞开了一个齐人高的窟窿,凝聚了煌离大陆五百年大大小小武林人士功法的铁墙,以焰皇三百年的实力,趁着疏忽的空隙,才首次攻破。 “前些日子我才知道,煌离大陆的先祖们在铁墙附近留下了一样东西。” 修凌看着铁蒺藜,道。 “什么东西?”蓝凤祭掌中化出一柄虚剑,试探一下铁墙的固守能力,然而,虚剑在触及到铁墙的瞬间尽数折断,碎片化散在半空,幽蓝的毒光顺着延伸而出的铁蒺藜飞快袭向她的手指。 “小心!” 银色面具掠过眼际,修凌揽过她的腰身飞快后退,顺手斩断了毒光,在十丈之外轻稳地落下。 “这面铁墙早就有了保境安邦的灵性。”修凌淡淡道,放在她腰上的手缓缓松开。 蓝凤祭道,“可惜,终究还是没有挡住焰皇。那样东西,在哪里?” 修凌掠身而起,她随即跟上,两人一道落在海岸之畔。 细雨在下,风平浪静的海面荡开一个个小小的漩涡,沾湿了凤袍和玄衣,虽然离落焰大陆还有不到一半的行程,这儿的气候却清寒入骨,蓝凤祭肌肤上起了一颗颗战栗,修凌本是极阴寒的体质,面色一如既往地白皙如雪,不受丝毫影响。 “就在下面。”修凌手搭在护栏上,面对一望无垠的大海,语气含着某种欣慰,“为了以防万一,这一方海岸之下,已经被大概被掏空,只剩下铁柱和功法结界支撑,所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吸肩头毒血 是的,毕竟遥远的对岸是另一个大陆,为了不排除友好往来和物资交换的一点可能,煌离大陆的功法修炼者和武士们,并未将事情做绝,眼下看来,恐怕不得不彻底切断了。 切掉这一段岸,燃真教大批兵力无法再派遣过来,已经抵达煌离大陆的教徒,只有处于围剿无援的境地,至于落焰大陆,只能等着天火劫降临,重者大陆化作一地灰烬,一切重来,轻者如五百年前,死伤九成人,另一成是靠跃入大海躲避,方才逃过一劫。 掠入岸下的瞬间,无数箭齿鱼从水面上跃起,在光劲的绞杀之中利索地穿梭,速度迅疾若鬼魅,血盆大口中,牙齿更是尖利可怖,一旦咬到人的骨肉,只怕要彻底嚼碎了才肯松口。 “哈哈……恭候多时。” 伴随着一阵诡谲的大笑,十个湿漉漉的人影冲出水面,落在岸上,他们都如教徒着黑衣,戴着尖尖的黑色长帽,宽大的衣枚和双手随着身形舞动,操纵箭齿鱼从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阵容攻向两人。 半空一冷,风声呼啸而来,携带着薄如纸张的光剑,在意念的催引之下此起彼伏,直切向十人的喉咙。 蓝凤祭凤袍犹如白蝶翻舞,澎湃的杀招从体内,掌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眸子冷如寒锋,箭齿鱼的鲜血弥漫在细雨之中,腥得让人欲作呕。 两声类似婴儿的哀鸣过后,几条箭齿鱼从修凌后颈坠落,随即震碎在半空。 修凌微侧首,唇角勾起,暖如春阳,修指翻转,仿佛操纵乾坤,三人躲闪不及,鲜血从腔子喷出。 这些人的功法与墨予,秋娘等人在一个层次,若非他拥有两世功法,再修炼了秘笈,若非蓝凤祭获得雪玉扳指的力量,恐怕开始不久,便已经丧命此处。 右肩头传来一阵剧痛,接着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蓝凤祭眉头一蹙,左手劈下,咬住她的箭齿鱼断做两截,只剩下一个头还咬在她的肩头上,只是已经不再似先前那样疼了。 修凌瞳孔缩起,掌风更是迅猛,连同天穹上方的云朵也有了些许的异变,七人尽管竭尽全力地抵挡,然而,终究从岸上齐齐飞了出去,修凌动作不停,拍拦而上,在七人来得及反应之前,劲道以吞天噬浪之势,斫断了他们的腰际。 数声惨叫,另一岸的海水被鲜血浸红。 先前女帝派遣龙清来,也是为了切断这一处,只是这些一流教徒着实厉害,再加上箭齿鱼凶猛异常,终究无功而返。 修凌眸子一派平静,返身回到蓝凤祭身边,失去了指引,箭齿鱼成为一盘散沙,很快被剿灭殆尽。 海面呈现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蓝凤祭喘了一口气,正要投入海中,修凌握住她的手,眸子深邃,“让我来吧!你中了毒。” 肩头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痛,额头上沁出了细汗,蓝凤祭扶着栏杆,身体斜倚在上面,看着他,脸色有些发白,“有把握吗?” “有。” 他的手紧了紧,封住她肩头处的穴道,脱下玄色大氅披在她身上,仅剩下的白色里衣让蓝凤祭微微一怔。 虽只是里衣,却是第一次见修凌着白衣。 白的衣,雪般的面颜,空无的心脏,清冷的气息,让她生生感到,似乎他已经逝去了许多年。 心中泛起些许的异样,像是心疼,又仿佛是…… 眼前的模样,不忍看,不想看。 不,尽管洛九歌已经彻底遗忘了她,尽管她和他再无可能,然而,她怎么可以…… 蓝凤祭啊!你亵渎了爱情,灵魂如此肮脏不堪。 修凌的身影在半空划过一道流虹般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没入海面。 接着,一阵闷响传来,海面上湍流相互冲撞,侵入,带动远处的海面也微微鼓动起伏。 蓝凤祭脚下丈远处,裂开了一道裂缝,缓缓地,被一股不可抗的力道拉开。 光芒万丈,冲出缝隙之间,结界破裂声,泥石滚动声交杂在一起,细雨在下,淡雾溟濛,有一种末世荒冷的错觉。 蓝凤祭忍着痛后退,看着这一处岸向内的丘陵飞快毁灭,塌陷入大海,眸中浮起一点欣慰的光芒。 只要勾栈前被切断,剩下的,便是对付焰皇了。 这一截岸被拉开二十丈之远的距离,那一抹身影始终不倦地在半空,断层间及海下移飞,一层淡淡的白光笼罩着他,圣洁而清冷,混乱的光影中,他向护栏旁的女子投来惊鸿一瞥,幽深不见底的眸中蕴着难以诉说的关切。 大功告成! 从海中掠身而出,轻稳地,落在她的身旁,蓝凤祭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歪斜着倒入他的怀中。 银色面具下,修凌神色浮起一抹愧疚。 即便知道这不过是慢性毒,也要先救她的啊! 将她的肩头揽住,移到一处有淡水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 “得罪了。”将她肩头的衣服轻轻拔下,苍白的手掌掬起清水,清洗干净伤口,箭齿鱼的齿印深入骨肉,清晰可见,他的手指抚着创口边缘,心处有一阵恍惚的扯动。 他埋首,两瓣唇,覆在她的伤口上。 肤如凝脂,柔软欲化。 蓝凤祭微微一个激灵,尤其是吸动的感觉更让她体内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下意识地要推开他,修凌已经抬起头来,将一口黑色的血吐在地上。 清洗了一下伤口,又开始吸第二次,第三次…… 细雨绵长,仿佛永远也下不尽,天地灰暗,银色的发丝垂下她的心口,却根根泛着月华般的光泽,蓝凤祭阖着眼,头枕在他的肩头上,“回去吧!” 修凌动作一顿,“也是,你还要流掉胎儿,此去落焰大陆,至少一个月才回得来,不要耽搁了。” 方才他何尝不是想,等断了通道,便回风泽域呢,虽然她是强者,世间难得一见的凤女,但有孕了的身子,还是不宜受太多的苦。 “其他的错,不管了,可这一桩……”蓝凤祭一叹,语气透着苦涩。 和九歌在一起,生下他们的孩子,孩儿绕膝,言笑晏晏,曾经是她此生最大的希望,最美好的憧憬。 如今师父告诉她,他们都为大陆而生,一切不过是考验和磨砺。 孩子是无辜的,是先前她和洛九歌情爱的结晶,纵然她舍不得,然而,大势所趋,也不得不为之,等彻底断了这一个孽缘,从此便是真正的陌路了吧? 修凌的唇从她肩头上抬起来,眸子平静冷寂,嘴唇嫣红妖冶,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诡谲,蓝凤祭,一开始,我就希望你腹中的孩儿消失…… 是的,这是他的真实想法,纵然这一生得不到,也断断不希望,她跟任何人有联结。 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如果我可以话,作为盟友,愿意承担你的一切苦痛。” 这个动作似乎带着某种挑逗和暗示,蓝凤祭霍然睁开眸子,冷冷一瞥,修凌正平静地注视着他,嫣红的唇上染着微黑的血迹,仿佛一个无情无欲的暗夜修罗。 终究是自己多想了。 蓝凤祭自嘲,有些疲倦地,重新阖上了眼,在战场上,她亲手为士兵包扎伤口,或者实在没有侍女的情况下,吩咐信得过的将士为她上药,也是常见的情况。 修凌的唇继续落下她的肩头,“还有三处。” 他的唇没有任何温度,冷而薄,贴在她光滑如玉的肌肤上,犹如嗜血之蝶,仿佛可在瞬间永远地逝去,那样的凄美又哀伤。 这副身躯没有心脏,然而,却有着正常男人的**,她的身子柔软,温暖,接触得久了,他体内不可抑制地升腾起某种渴望,覆在她肩头上的唇更沉重了一些,久久不离,手也缓缓地收紧…… 千黛湖未完成的交合,将一个男人的尊严伤害得淋漓尽致,午夜他偶尔被折磨得难以入眠,平静的心有潮汐起伏,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上天再给他那样的机会,他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将屈辱洗清? 此刻她中了毒,又完全信赖地躺在他的怀中,就像他当初中了她虚情假意的毒,将一颗心完全交给她,毫无任何嫌隙,只要他稍微用点强,她便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蓝凤祭方才多想,此刻只是不适地皱了皱眉,修凌的手在她的腰间握成拳,慢慢地松开,唇也离开她的肩头,吐出一小口血水。 他的眸子也一派黑沉,曾经的清寂和无澜,似乎都被什么扰乱。 等吸尽了毒血,他替她拉上衣服,扶她起身,再看勾栈前方,宽达二十丈的巨大沟壑已经形成,泥石呈一个固定的姿态,尘埃落定,像是永远切断了煌离大陆和落焰大陆之间的联系。 再注入一些清心涤气的内息,蓝凤祭状态好了许多,朝他莞尔一笑,“又欠了尊主的恩情。” 修凌拍拍她的手背,“我们,是盟友。” 所以,一切理所应当。 “女王陛下和修凌尊主回来了。” “是啊,陛下和尊主切断了勾栈前方的海岸,燃真教后续部队无法通过,真是可喜可贺。” 风泽域,每个将士脸上都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尊主不怕将士们说闲话? 天边,一对白马驮着一双珠联璧合的男女,徐徐归来。 由于消耗功法太多,两人都有些倦容,然而,并无损他们绝伦的风采,反而看上去有惊心动魄的颓然之美。 洛九歌眯着眸子,看着越来越近的二人,心中升起某种无法言说的豪情,朗声道,“恭迎女帝和尊主。” “恭迎女帝和尊主!恭迎女帝和尊主!……” 一时间,喊声震天。 行至帐前,修凌下了马,亲手将蓝凤祭扶下来,姿态温柔优雅。 蓝凤祭夜不推拒,任由他扶着,看一眼九渊太子,“这些日子,殿下辛苦了。” 洛九歌眼尾微挑,“这种话,应该由九歌说才是。” 蓝凤祭唇角勾起,进入帐中,修凌吩咐,“去,请钟歿太医来。” 洛九歌迟疑了一下,也步了进去,侍女奉上茶水,香味袅袅。 商讨了一下下一步计划和当前局势,钟歿太医来到帐前。 “进来吧!” 蓝凤祭淡淡道,将手搭在桌缘。 钟歿恭敬地进入营帐,替女帝把了一下脉,捋须道,“三日后,可进行药流。” 蓝凤祭似是松了一口气,“几天可流干净?” “半个月。”钟歿道,“需服药五天。” 蓝凤祭眉头蹙起,一个月后,焰皇就会练成阳噬**,如果不在此之前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修凌斟酌了一下,“要不,我先行一步。” “不。”蓝凤祭吐出一个字,“五天后,就出发吧!” 洛九歌微吃了一惊,款款道,“这可要不得,不如我与修凌尊主一道去。” 修凌抿了一下唇角,“以殿下布阵的本领,留在战场上更合适。” 洛九歌意味深长一笑,果然伉俪情深。 蓝凤祭神色浮起了一层冰冷,“我说五天后,就五天后,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死不了。” 修凌看着她,那样的执拗和决绝,从来都是这个模样和性子。 也只能由着她,“那便五天后吧!” 钟歿道,“老夫将竭尽所能,为女帝调理好身子,关键也是在这五天,此后的十日只剩下排出,只需按时服用养生药,便无大碍。” 还未到用膳的时间,侍女端上小食,“女王陛下,殿下,尊主请慢用。” 蓝凤祭微微一怔,桃花酥。 还记得在桃陌洲的时候,师父最喜欢为她和九歌做桃花酥,香润酥软中,夹杂着一点焦脆,让人欲罢不能,每每她和九歌都要吃到肚子撑不下才肯罢休。 洛九歌扫了一眼她的神情,道,“先前接到飞鸽传书,揣测女帝和尊主大概在这个时候回到风泽域,我便吩咐厨子做了桃花酥,也不知女帝和尊主是否喜欢。” 在前线做这等精致的美食,已是奢侈,关键是…… 蓝凤祭略一沉吟,夹起一片,掰开,果然,有桃花碎瓣夹在饼层之中,难怪方才香味那样浓郁。 看出了她的疑惑,洛九歌幽幽道,“我自小在桃陌洲习武,那里一年四季桃花盛开,秋冬季虽然稀少,但摘一些来做饼子还是足够的。” “看来是一个好地方,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去看看。”蓝凤祭尝了一口,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专门摘桃陌洲上的桃花瓣来做饼子,九歌从来都是一个有心人。 修凌不咸不淡地尝了一口,“不错。” 洛九歌眉展颜舒,“前线虽然诸多危险,但险中的情致,却是要有的。以后回味起来,不止是苦,还有甘和乐。” 蓝凤祭淡淡一笑,“最是难得,殿下的一颗玲珑心。” “哎呀,你们有好吃的,不叫我。” 毓世公主从营帐外走进来,笑盈盈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佯作的委屈。 目光从修凌和蓝凤祭身上扫过,不由得惊叹,好有霸气的神秘俊美男子,好清媚绝伦的女子。 洛九歌神色一敛,却也有礼地道,“女王陛下和尊主前往勾栈,毁掉了狭岸通道,是煌离大陆的千秋功臣,这些点心,是特地为二位准备的。” 蓝凤祭和修凌看也未看无礼的魑魅国公主一眼,只默默地饮茶,一种高华雍容的气质在两人之间流动。 仿佛浑然一体。 “唔,好,那我就看着你们吃。” 毓世搬一张椅子过来,坐在桌旁,看一眼点心,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再捧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九渊太子。 蓝凤祭唇角一勾,“公主这样看着太子殿下,不觉得有些直白了么?” 洛九歌:我已经习惯了。 毓世脸颊飞起一抹红晕,嘟囔道,“看人又不犯法,况且我爱看哪儿看哪儿,谁也管不着。” 虽是如此说,还是收敛了一点,眼睛看着桌上的点心,余光往洛九歌瞟。 洛九歌似是看不见,颜容清淡而疏漠。 蓝凤祭莞尔一笑,将一个空碟推到她面前,夹起一片酥饼,放在碟中,“公主若要拿来吃,殿下也不会怎么样,毕竟殿下不是小气之人。” 毓世笑嘻嘻地拿起酥饼,“谁知道呢,毕竟他做过的小气的事太多了。” “噢?比如?”蓝凤祭眄洛九歌一眼,他气定神闲,完全不将毓世的言行放在心上。 “比如……”毓世一只手将酥饼塞到口中,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发,神色犹豫,她总不能把她一次次去缠他,却被冷漠拒绝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比如我要跟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他却叫人把我请开。” 毓世提起昨天发生的事,神色有忿忿之意。 蓝凤祭轻笑,责备道,“殿下是忒不懂风情了?” “九歌只想把外敌剿灭干净,别无它想。”洛九歌不疾不徐地道。 盘中的桃花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茶也饮去了半盏,修凌执起蓝凤祭的手,“才将回来,不宜太过劳累,不如去暮沙河旁走走?” “好啊!”蓝凤祭随他起身,道,“二位就在这帐中慢用,不要生疏。” “哎呀,不要走,你们走了,他又要撵我,好姐姐,你先留下吧。” 毓世忙抓住女帝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人神共愤的美貌。 如果她有这么美,姓洛的肯定早就为她做牛做马了。 听到有人叫她“姐姐”,蓝凤祭微微一怔,笑意有了一些暖,将她的手拔下,“他心中不撵,所有人要撵你他也不让,他心中撵你,即便碍于情面不撵,心中也是一段生疏距离。” 毓世神色黯然地松开了她,默默地走出了营帐。 她不要他赶她走,她还有自己的一点尊严。 蓝凤祭揶揄道,“殿下也该学会怜香惜玉。” 洛九歌抬眼,“九歌心中,只有大业和百姓的福祉。” 蓝凤祭挑着眼尾,眸波流转,任修凌执心她的手,出了营帐,凤袍曳过帐前的荒草地,仿若惊鸿。 只剩下洛九歌一人独坐在空荡荡的帐中,自斟了一杯酒,缓缓喝下。 这些年来,无梦,无挂念,虽然偶尔孤寂,但也不错。 若说将来娶妻,也不过是为王室开枝散叶罢了。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遇上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 暮沙河从丘陵间峡谷缓缓流过,源头则是一座插入云霄的峰峦,清澈的河水从山麓的洞口流出来,绵延不绝,流过青石,发出激越的清音。 蓝凤祭坐在河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脱了鞋子,将脚伸入水中,河水流过她光滑白皙的脚背,光影在上面游走,心间似乎也被涤荡一清,不含任何杂质。 那些疼痛,遗憾,都平息了下来,眸中掠过一抹说不出的怅然,曾经她幻想过这样的地方,或者是桃陌洲,和洛九歌生下一堆孩子,看他们打闹,追逐,两人执手慢慢变老。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抱着少女对一个稳重男人的渴望,白日清歌,月下起舞,一起笑看旖旎江山。 这些连同一幕幕真切发生过的事,都过去了,永远过去了。 艰难险阻等着他们,牺牲流血等着他们! 不去深究修凌面具后真实的模样,不为洛九歌的遗忘感到痛苦不能,从而想要将他唤醒,他们是盟友,只是盟友。 修凌就站在她的身旁,银色面具下,眸中有星辰之芒浮起,蓝凤祭,我多么希望,你可以永远这样快乐,像忘记梵容一样,忘记一切。 “不要着凉了。”还是忍不住提醒。 蓝凤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不留着,怕什么?” “牵一发而动全身,况且,眼下已经步入冬季了。” “是噢。”蓝凤祭将脚从水中伸出来,修凌蹲下身躯,撩起玄衣一角,裹住她的双脚,轻轻地按摩擦拭。 蓝凤祭身体微微失衡,双手撑向后,斜倚着身子,静静看着他。 银面清冷,银发垂肩,那一双眸子,却似乎不再那样冷寒了。 “可暖些?” 修凌低声问。 “再擦下去,这脚就要褪皮了。” 蓝凤祭莞尔一笑,明媚如桃瓣,等他为她穿好鞋子,搭着他的肘弯起身来,“尊主不怕将士们说闲话?” “你不怕,我怕什么?”修凌照旧执了她的手,“回去偎一下炉子。” 一个无心的人,怕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个孩子……流不掉…… 三天后,蓝凤祭服下第一贴药。 洛九歌吩咐厨子炖了乌鸡,整只端到女帝的营帐,浓香四溢。 “去将尊主和殿下请来。”蓝凤祭放下了兵书,吩咐道,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有毓世公主。” 毓世是个自来熟,进入营帐便一副伤心要死要活的模样,“蓝姐姐,你真的要流掉呀,尊主待你这样好,你怎么忍心?” 蓝凤祭笑,“又不是以后怀不上了。” “可这是第一胎。”毓世大大方方的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小腹平坦,尚还没有半点起伏。 侍女用叉子分开乌鸡,取出鸡腿,放到女帝面前的盘中,并舀了一勺汤氲着。 陆陆续续地,又上了好几道菜。 洛九歌挑眉道,“好似公主自个儿怀了似的,女帝要流掉孩儿,是为了大局着想,公主就不要掺和了。” “我们是女人,你不懂。” 毓世挨着蓝凤祭坐下,“女人流掉第一胎,以后可能都怀不上了。” 洛九歌缓缓摇头,真是个乌鸦嘴。 况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样的女子和“女人”二字联系起来,若她得女帝一分神韵,或许他还会动心。 蓝凤祭倒也没有芥蒂,脸上带着淡然平静的笑意,其实以她的体质,不补也无大碍,况且才怀了不到两个月。 修凌脸上浮起一丝担忧,看着蓝凤祭,“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现在停药还来得及。” 蓝凤祭道,“我做的决定,可有反悔过?” 是啊,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做了选择,便奋不顾身。 这样的女子,可怕,又使人深沉地迷恋。 毓世还在唠叨,“蓝姐姐,修凌尊主多帅呀,你又那么美,你们的孩子长大后一定会迷死人的。” 修凌似乎还有些心事,沉默着饮酒,唇角微抿着,玄衣身影清冷而落寞。 眼尾稍微挑起,余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蓝衣太子,那样的风淡云轻,若无其事。 他的苦痛,都在这个看似放得开的女子身上。 修凌又啜了一口,空无的心脏处,一阵牵扯。 她流掉孩子,他固然有私心,然而,也为她心疼。 这一夜,也许是药物作用的缘故,蓝凤祭睡不太安稳,翻去覆来,总觉得不踏实,也了无睡意。 她干脆坐起身来,抬手揉着眉心,侍女点亮了灯盏,“女王陛下,可是不舒服?” 荒野上的风从无一刻停止,漆黑的夜幕下,不断扯动帐篷呼呼作响,再加上已是冬季,偶尔有凉寒的空气渗透进来。 蓝凤祭吩咐,“煎一贴安神药来。” 她下了床,裹着一袭大氅,走到帐篷外,忽然怔了一下。 漫天星辰,月色溟濛,不远处的帐篷前,一匹白马卧在地上,一个蓝衣身影倚着马肚,就这样慵懒大气地躺着,眸子半阖,望着天际淡远的辰光,神色迷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霸气。 这便是洛九歌没有她时的模样么? 虽然孤独,但能自处。 她看着他,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腹部,按得很紧,很紧,眸中逐渐弥漫起一层水泽。 这一瞬间,心痛得那样厉害! 九歌,原来你不需要我了,永远不需要了。曾经相爱到骨子里去的两人,终究要陌路到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那一颗药丸内,还包含着一颗小小的药丸,当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将小药丸捏碎,永祭尘土。 她不要忘了他,也许忘了会更好,但所经历的一切不再有任何意义,他们之间,终究要一人来承担。 呕吐的感觉愈加地强烈,她脚步踉跄着,向帐篷内走去,洛九歌眼尾一掀,一角余光落到似是狼狈而去的女子身上,眉头微微蹙起。 战场上,最忌女子怀孕,虽然怀孕的消息被严守,然而,一些将士仍听到了风声,若非顾忌女帝的身份和那一身常人无法企及的功法,恐怕会有人要求她离开战场了。 忽然想到那一个谣言,洛九歌笑了笑,威严不过是给将士看的,其实,他并不在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你出去。” 蓝凤祭扶着软榻,弯着腰,干呕了几下。 “女王陛下……” 侍女忙去准备纸和盆。 “出去!” 蓝凤祭低声呵斥,不容悖逆。 侍女抖了一下,还是领命走了出去,并拉上了门帘。 蓝凤祭伏在软榻上,手抓紧毯子,骨节苍白,生生地,忍住了即将坠落的一颗泪。 不,不能流泪,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有执念? 洛九歌意识到些许的不对劲,正要起身去查看,一个人影,已经行到了帐篷门口。 他自顾自地笑了笑,人家虽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他又何必去多管? 帐篷门帘无声无息地拉开,一个人走了进来,站在中央,看着忍泣的女子,只觉得心也被揪着。 “不是叫你出去了吗?” 蓝凤祭侧脸,眸子冰寒如刀,忽然愣了一下。 那个熟悉的人影款不走来,扶起她的身子,“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 蓝凤祭,“我没有。” 修凌将她安顿坐下,“动怒也是,抑郁也是,还说没有。” 蓝凤祭倚着软榻,手点在眉心上,凤袍曳地,乌发倾散,任是清冷也动人,“可能是药效的作用,有些睡不着。” 她本来快要恢复了潇洒恣意,却又陷入这一场孩儿的睫劫难,心中总感觉被石头压着。 火炉还燃烧,安神药已经冒出了腾腾热气。 “进来吧。”修凌吩咐。 侍女忙进入大帐,拿起蒲扇扇动火。 修凌俯身,用手帕耐心地擦去蓝凤祭额头上的细汗,“过了这五天,便会舒适许多了,你即便睡不着,也该好好生躺着,养养神也是好的。” 蓝凤祭的目光落在他的银色面具上,那样的清寒冷肃,然而,下面却是一双温暖的眸子。 像极了梵容爱到浓时,看她的模样。 梵容的身姿,梵容的下巴和侧脸,空坟,还有墨予和秋娘偶尔透出来的信息…… 你究竟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平息的心再一次的凌乱躁动,无论她用什么理由,都说服不了自己,包括外敌,大业,煌离大陆…… 侍女接过帕子,清洗干净,晾在一条横杆上。 被她看着,修凌唇角微微一勾,“又想把我的面具拿下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蓝凤祭状况终于恢复了一些,也缓了一口气,不介意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修凌倾身,有些沙哑的声音掠过她的耳际,“我不愿。” 轻而易举地,撩起一阵酥痒。 蓝凤祭笑,推开他的怀,“那便算了。” 修凌眸子一幽,蓝凤祭,若知道我是谁,你会不会把我给你的心脏也毁掉呢? 你是那样的恨我! 五天后,蓝凤祭的眉头越皱越深,连续服用药物,竟没有胎儿排出的迹象。 请来钟歿把脉,钟歿甫一搭上手腕,神色掠过不可思议的震惊,再号了几次,“这……不可能呀……” “如何了?” 修凌在一旁问。 钟歿看了看修凌尊主,又看了看蓝凤祭,“胎象很稳,似是排不出来。” 蓝凤祭脸色一变,“不可能,怎么会有流不掉的胎儿?” 这一日黄昏她就要与修凌出发,他却告诉她,她的胎儿排不出来。 钟歿脸色凝重,“按理来说,服药三天后,胎儿就会死在腹中,后两天陆续有细物排出,十天之内排量最大,一共十五天可流干净,女王陛下的情况,老夫还是第一次见。” “那该如何是好?” 蓝凤祭手指叩紧,心中情绪翻腾,颜容发白。 “老夫再开一贴更烈的药。”钟歿道,“若再排不出来,恐怕就别无他法了。” 洛九歌坐在帐篷的窗口下喝茶,手中还执着一卷布阵图,闻言看过来,徐徐道,“落焰大陆,也非女帝去不可。” 眼下最好的选择,是让洛九歌与修凌同去…… 然而,蓝凤祭忽然笑了,“开了方子,黄昏便出发吧,终归这孩子也不留着,不用顾忌什么。” 洛九歌眉头一挑,“女王陛下若离不开修凌尊主,九歌独去又如何?” 修凌不咸不淡地看过来,“你未体验过焰皇的实力。” 三人一时沉默,洛九歌虽然不怕死,但如果轻易死了,等于是白白牺牲,没有什么价值。 以焰皇三百年的功法,至少两人同去,才可保证不死。 钟歿道,“若还流不掉,许是天命所归,女王陛下便将孩子留下吧。这战场上,可将就举行一场大婚之礼,待剿灭外敌,再回中州隆重举办。” 嫁给修凌…… 这是蓝凤祭从未想过的问题,神经微微一跳。 她和修凌看着对方,眼神都有一瞬间的说不清。 心照不宣,彼此明白所有的渊源,倘若成为夫妻,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好。” 修凌吐出一个字,沉重,深挚。 蓝凤祭一怔,又听他问,“你觉得如何?” 你觉得如何?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僵凝了,蓝凤祭的心被揪紧,感到整个人也悬空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情敌一路 “这个主意不错。”?悠然的声音响起,洛九歌轻轻拍掌,桃花眸泛着盈盈的神采。 蓝凤祭长睫扫过清眸,忽然一笑,“战场上,如何能够婚嫁?” “哈……如何不能了。”洛九歌朗然地笑,像满树桃花纷纷落下,“喜事一桩,冲冲晦气,反而会加快胜利。” 蓝凤祭余光扫了一眼,仿佛是在确认他的神色,“难怪太子这样高兴。” 洛九歌道,“此事啊,你们不用担心,由我操办便是。” 蓝凤祭一阵头晕目眩,抬手按住眉心,“太子有心了……若无法流掉,便再说吧。” 钟歿开了药方,恭敬地呈上来,“此药烈性太重,容易伤及身体,女王陛下勿怪罪老夫多嘴,老夫还是希望陛下能多留一些时日,留待观察。” 蓝凤祭勾唇,语气决绝,“多谢钟医师的关心,只是焰皇不及时除掉,一个月后,煌离大陆将会彻底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罪责,朕可担待不起。” 洛九歌抬眼看向修凌,眸中含着嘲讽的意味。 是的,从一开始,他便从修凌身上察觉到对他似有若无的排斥和敌视,作为男人的直觉,那似是担心他与他抢女人,女帝风华绝伦,天下无双,他能背负上这样的误会也是一种荣幸,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要么独去,要么与女帝同去,就是不愿与他同行,可真是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修凌磨着杯盏,眸色一派幽深,银色面具下,脸上仿佛是吃了死苍蝇般难受,“我与太子殿下一道去吧!你留在这里。” 洛九歌差点笑出声来,一本正经地道,“如此,女帝倒是比较安全。” 蓝凤祭沉默了下来,既然修凌松口,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可是,她怎么感觉……好奇怪…… 修凌看着她,眼神复杂,仿佛含了许多无法说出的话。 倘若孩子流不掉,她肚子日渐隆起,他娶她便成定局,若孩子流掉,他和她,几乎一生没有希望结为伉俪。 胎儿的亲生父亲,就坐在眼前,雍容华贵中透着潇洒玩世的轻松。 这真是一个讽刺。 之所以不愿和九渊太子同去,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与这个人合作。 为什么,不死彻底一点! 手指缓缓收紧,终究还是松开。 临别的时候,修凌又叮嘱了钟歿许多,最后对女帝道,“我准备了一些话本子,你若累了,可翻来打发时间,所有的布阵图已经准备好,有各大将领在,你无须太过操心。” 日头逐渐滑落西天,余晖笼罩在天地之间,上空的云层被氲成一片橘红,大风呼呼从风泽域刮过,洛九歌早已骑上马匹,一袭蓝裘透着清冷孤寂,然而,他抬眼眺望着天边,眸中有温暖的星辰之芒在静烁。 在人间,孤独来一场,毫无牵挂,好不自在。 然而,他不知道,他潇洒风流,一切不放在心上的态度,看在一个女子的眼中,是那样的痛苦又欣慰。 蓝凤祭收回眼角余光,莞尔一笑,“你也要小心一点,有什么事及时传书过来,如果打不过,不要硬撑着。” 修凌俯身,在女帝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是告别之礼,并不过分。 蓝凤祭垂下长睫,眸色一黯。 修凌翻身上马,一策马鞭,栗色大马向西天奔去。 洛九歌眉头一皱,至于么,也不提醒一声,况且…… 他不由得摇头,本来修凌的马匹也是白马,眼下却换成了栗色,是为了不与他相同吧! 他不介怀地策马而去,忽然,下意识地,一种冲动促使他回头,不由得微微一怔。 帐前,一袭凤袍的女帝在风中玉立,乌发舞动,凤袍掀展,那样的倾城遗世,像是最孤寂的王者。 颜容清媚,泛着些许的惆怅,目光合着残阳余晖,都尽数落在他身上,心中像是被什么一撩,带起些许的无措,他微蹙着眉回头,见修凌尊主行在正前方,不由得了然一笑,心处的疑惑顿时释怀。 修凌尊主,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知足的男人吧!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西天尽头,蓝凤祭才收回视线,今日天气还算温暖,她吩咐下人将软榻抬出来,懒洋洋地倚着,将洛九歌步下的布阵图一张张翻来看。 果然,比她布置的要成熟许多,还在她的基础上进行了创新和完善。 得师傅真传的,恐怕只有师兄了。 那时她以为,女子以后是要嫁人的,行军布阵没必要学得太深,便不如九歌专注,然而,由于天资聪颖,终究还是了解了不少。 那时她想,倘若发生战争,有师兄挡着,她什么也不怕,不曾想如今虽然结盟,护她的,却不是他。 “公主,你要去哪儿?” 不远处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蓝凤祭挑起眼尾,余光瞥去,只见毓世骑上了一匹枣红马,正调转马头向西。 看着前来阻拦的大将,毓世扬眉道,“楚统军,本公主要去落焰大陆杀焰皇,这儿就交给你了,一切听从女帝的安排,啊。” 说着还向蓝凤祭颔了颔首,“蓝姐姐,你好好养身子,我走了呀。” 蓝凤祭微微一笑,并未阻拦。 楚统军还想阻拦,毓世一扬马鞭,向西天而去,嘴里还念念叨叨,“哼,该死的洛九歌,不让我去,我偏要去,你能把我扔回来不成?” 蓝凤祭的目光重新落在布阵图上,才发现有些看不太下去,风撩起她的头发,掠过眼际,她眯起眸子,还是在乎的吧,尽管他解脱了出来,她还是不希望,有个女子陪在他身边,虽然毓世是个不错的女子。 罢了罢了,由得天意去! 她的手覆在腹部上,有些微的颤抖。 她神色微动,两匹马从东边驰骋而来,是杀弦决和冷夕容。 冷夕容已经恢复了大概,神采奕奕。 马匹在帐前停下,两人下马来,杀弦决怀中还抱着一样东西。 行过了礼,蓝凤祭看一眼冷夕容,“都好了?” “谢女帝关心,如今身体无恙。”冷夕容感激地道。 杀弦决将被锦布包裹着的盒子取出来,道,“送殿下到九渊后,殿下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女王陛下。” 蓝凤祭接过,纤美的手指打开盒子。 一件叠得齐整的婚衣,静静地躺在盒中,上面有污渍,有洗得发白的痕迹,还有破碎的褴褛。 是啊!这件衣裳,九歌从来舍不得脱下的,谁要脱他与谁拼命,在从夜影楼纵身一跃之前,他终于肯亲自脱了下来。 蓝凤祭吩咐人多准备几个酒菜,道,“殿下了断之前,可有什么异样?” 杀弦决道,“很沉默,但依然痴傻,回九渊的时候,还吹奏了倾城曲。” “在沉默之前,他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这一直是她未解的谜团,按理来说,以九歌少年天性的执著,是不会轻易想到自杀的。 他一直苦苦等着她回去,知道她还活着,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心? 杀弦决沉吟了一下,“我只告诉太子,女王陛下有修凌尊主照顾,让太子不要担心……” 冷夕容霍然侧首,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杀弦决脸上浮起了懊恼之色,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原来,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原来,原来如此。 当意识到“杀死梵容”不过是一个游戏,一场骗局,而她又与被他坚决认为是梵容的人在一起,这个事实彻彻底底摧垮了他,于是,他沉默了下来,心灰意冷,从此永远退出了她的生活。 当她终于不顾一切地去爱,像清穹王府的梵世子,像他一样疯狂决绝,却不想命运的劫,原是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遗忘,比死亡还要让人绝望。 “杀弦决破坏了女帝一世的幸福,还请女帝惩罚。” 杀弦决悔不当初,跪下忏悔。 冷夕容也随他跪了下来,“夕容愿与杀弦决一道承担。” 蓝凤祭唇角勾起,“都起来吧,若不是你,太子也不会恢复心智,成为乱世强者和九渊的希望,若是没有太子,这一场战争只恐怕难以运筹全面。” 杀弦决和冷夕容对视一眼,感动又愧疚,“多谢女王陛下。” 邱地已收复,壶甍长道不远处,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荒草地,横尸无数,盟国专门遣了一支军队来收拾己方的将士尸首,不少人影在尸首间穿梭,拖着遗体走向战车,并准备拉回他们的家乡,景象凄凉又悲壮。 一对军马开始在邱地安营扎寨,堵住邱地出口,勾栈被切断,燃真教大部队都被困在长长的悬崖之间,去留无路,只要没有切合实际的救援,就只有等着不断被剿杀。 墨予和秋娘率一部分焱血教教徒和中州护卫与盟**队前行,与将士们合力拼杀,已剿灭距离最近的两支燃真教分势力,所向披靡,虽然牺牲不小,但战无不胜,盟国已经取得了真正意义上的主动权。 壶甍长道,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前行,一个小时过去了,马背上的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金凤临世 “据地方志记载,前方有一家百年客栈,可下马喝一杯酒再走。” 洛九歌斟酌着道。 “我与女帝曾经过这儿,比你更清楚。” 修凌不疾不徐地道,语气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漠。 这便是要他闭嘴了。 洛九歌噎了一下,神色掠过一丝蕴怒,却终究忍住,“九歌向来不会夺人之妻,尊主不用特地强调,还望以大局为重。” 直接挑明。 一抹危险的光芒从修凌清眸中一掠而过,唇角抿起,马匹驶出甍壶长道,天边尽头的高原上,一家客栈出现在视线中,承受了百年风沙,显得破败又萧瑟,却从来屹立不倒。 洛九歌口干舌燥,也懒得再招呼身边的冰人,一策马鞭,飞快驶向客栈。 修凌依旧不疾不徐地前行,夜幕开始降临,天地之间还剩下昏橘黯然的余晖,他神色浮起一抹怅然,蓝凤祭,我多么希望,此刻你就在我身边,我们一道,携手对敌! 洛九歌点好了三个小菜,一壶酒,修凌的马匹才在客栈外停下。 “客官,这边请。” 小二热情地将刚来的客人往蓝衣男子的位置引,这两个公子哥,身份看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尊贵。 修凌在另一个桌边坐下,淡淡道,“上一壶酒即可。” 小二怔了怔,“可是,这位客官说,还有一位玄衣同伴……” 洛九歌无奈地摇头,“小二,你的话太太多了。” 小二赶紧噤言,去为修凌上酒。 洛九歌执起酒杯,缓缓啜下一口,又吃了一口菜,神色风淡云轻,“放心好了,等杀了焰皇,驱逐外敌,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一开始到战场,就被诬陷女帝怀了他的孩子,再加上修凌似有若无的排斥到眼下的明目张胆,他很是想不通。 他不过是九渊太子,带兵到前线为煌离大陆贡献上一份力量,究竟做错了什么?! 修凌只是喝酒,颜容清冷,似雪,对桌的男子,面目轻淡,似桃花,又似云。 小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躲在柜台旁偷偷地看,神色有些许的疑惑,既然同路,为什么不同桌呢?似乎……有夺妻之恨。 小小的客栈内只有两个客人,气氛奇怪又尴尬。 “驾,驾!” 清脆的女声穿过荒漠上猎猎的风声传来,马蹄越来越近,洛九歌眉头皱了一下,果然还是来了。 红衣女子下马,进入客栈,像一股灵活流动的风,空气似乎不再那样僵冷了。 “客观,这边请。”小二正要将女子迎向唯一剩下的一张空桌,却见女子大方落落地做到了蓝衣男子的身旁,“上二两米酒。” 洛九歌看也未看女子一眼,气定神闲地吃菜饮酒。 毓世也不介意,朝独坐的修凌看过去,“哎,你们怎么不坐在一起,闹矛盾了?” 洛九歌眼尾一挑,“这就要问尊主了,至少我问心无愧。” 毓世眼睛眨巴了一下,托着下巴,“唔,那便是修凌尊主的错了?” 修凌置若罔闻,谁错与不错又有什么要紧,他只是纯粹地不想看见某个人。 虽然他已经没有了心,然而,某个人出现在他的跟前,他心处还是堵得厉害。 那是一种将人碎尸万段的冲动,被生生地逼了下去,还要维持表面的和平,至少,不能彻底撕破脸皮。 洛九歌敲着盘道,“我倒是觉得,尊主应该提升一下气量,用不着猜忌和胡思乱想。” 修凌壶中的酒已经去了一半,在桌上放一枚碎银,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了客栈,背影修美颀长,玄衣在灌进来的大风中呼呼扯动,这是强者之姿,高华之态,只可以银色面具遮了半面颜,不然,前线第一俊美的男子也许不仅仅只有九渊太子殿下一人,还会并列一位。 毓世踱了跺脚,“哎呀,怎么就这样走了,我饭都没吃就跟了上来,存心要饿死我呀。” 洛九歌扯了扯嘴角,“你该把说话的时间都用在吃菜上。” 说着继续吃,也不去追。 淡淡的夜色开始笼罩在天地之间,他忽然想起临别之时那一眼的误会,自顾自笑了笑。 “两位客观,你们是要去哪里呀?”小二在一旁殷勤地问道。 “去落焰大陆。”毓世漫不经心地应。 “啊呀。”小二一惊,“落焰大陆的勾栈已经被女帝和她的夫君切断,可是无路可去呢,况且眼下西部一线上都是战乱,落焰大陆上五百年一遇的天火劫又即将来到,无论如何,也不该往那里去呀。” 毓世歪了歪脑袋,看着洛九歌,笑嘻嘻道,“我是他老婆,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执意要去,我也只有随着他咯。” 小二问不出原因,却也被这个理由感动,翘起大拇指,“夫人真是贤妻良母。” 洛九歌一口酒水憋在嘴里,蹙眉,目光不可理喻地落在女子的身上,似乎在说,你还要不要脸? 毓世拍腿大笑,“哈哈哈……你这个模样,要是被将士们看到了,恐怕会大减威信啊。” 洛九歌沉着脸,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也起身出了客栈,这个温润妖冶的男人,难得在闲时这般清冷。 修凌果然没有等他们。 不过,找到勾栈并不是什么难事,洛九歌翻身上马,毓世也追了出来,“哼,又想扔下我。” 她不服输地骑到马上,跟着他前行,小二赶忙追出来,“两位客官小心,前面就是……” 马蹄声越来越远,风将他的尾音淹没,再也听不见。 洛九歌策马驰骋,偶尔挥袖扫去袭来的风沙,玄发和蓝衣一道舞动,堪称一副绝世的风华。 毓世扯着嗓音喊,脸上浮起焦急的神色,“等等我。” 前线最好的两匹马分别由修凌和洛九歌骑乘,她的马匹虽好,耐力和速度却及不上,心中不由得懊恼。 她就应该先准备一匹上等马。 然而,洛九歌的速度丝毫不减,悠悠道,“公主既然执意要去,就不应该成为拖油瓶。” 毓世狠狠一咬牙,飞身而起,正要落到对方的马匹上,洛九歌衣袖挥来,澎湃的风劲将女子的身子毫不留情地推向后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远远落在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的枣红马上。 “回去!”一声厉喝,洛九歌策马,马蹄如生风,转而奔下天边的尽头处。 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来,毓世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透着不甘和委屈,忽然轻哼了一声,骑上马匹。 再行五十里,前方突兀地矗立着高崖,马匹无法通行,只有依靠轻功越过去,而这是一件极其消耗体力的事。 洛九歌皱了皱眉,方才是他疏忽了,甍壶长道虽然极其狭窄,蜿蜒曲折颇多,但直通海岸,方才应该返回才是。 这样一来,怕是离修凌越来越远了。 不过,没关系。 他正要调转马头,忽然感到周围寒凉的温度升了几分,所有的风都在一瞬间停止。 洛九歌神色逐渐警惕了起来,缓缓握紧缰绳。 他只感到一样极具威慑力的东西在靠近,然而,并没有任何危险,仿佛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淡淡的金光开始透析入黑夜,却是从悬崖底下升起,洛九歌勒马后退,漆黑的眸子盯着越来越炽盛的光芒,微微眯起。 那是……什么东西? 没有邪恶,诡谲,像太阳呈现于暗夜,充满了温暖,光明,以及正义的力量。 等看到了跃出悬崖的东西,洛九歌浑身的血液似乎也沸腾了起来。 凰,那是一只金色的凰。 凤为雄性,凰为雌性。 这一只腰身窈窕,额上无三片羽,是为雌性。 原以为凤凰只在传说中存在,没想到凰竟就这样出现于眼前。 作为这世间最美丽的鸟类,凰浑身披覆金玄色的羽毛,宛如燃烧不熄的火焰,高贵绝伦,由于是上古战神,经过几十万年的光阴,金羽已经有铠化的迹象,看上去更是威风凛凛,它的眸子漆黑如墨,却又透着点点赤色和蔚蓝色。 映照之下,洛九歌眸中也泛着金色光芒,他欣然地勾唇,“凰,你是来拯救煌离大陆,匡扶正义的么?” 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中的神采似乎有些复杂,长鸣一声,向风泽域方向展翅飞去。 洛九歌正要追,又是一声鸣叫,另一只金鸟从悬崖底下飞起,它的体型比凰要大一些,额头上的三片羽毛中心,各分布着一个孔雀之眼,浑体上下气质刚烈。 凤,这是凤。 凤凰出现是吉祥的象征,洛九歌叹了一声,就连马匹的眸子也充满了惊喜,为它们无以伦比的美丽和方才那样万年难得一遇的景象。 更令他意外的是,凤并未像凰一样飞走,而是环绕着他不断盘桓飞旋,仿佛在犹豫着什么,偶尔抬头看看前方。 凰只有一位,而凤却似乎有两位,该如何抉择? 一旦确定下来,再也不可以更换。 凰命相照的女子,这一世与两名世间最强大的男子有纠葛,他们,都有资格成为凤的主人。 凤摆了摆首尾,发出一声长鸣,仿佛知道对方是要做什么,洛九歌伸出了手,“与我一道战斗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就是你的主人 然而,凤并没有响应他的要求,只是靠近了一下他,又疏而远离到原来的位置。 “凰,刚才我看到凰了。” 另一头,马匹声近,毓世惊喜地朝男子大喊,然而,当她看到围绕着他旋转的凤时,眼睛睁得更大,“天啦,凤凰双双临世。” 洛九歌没有心思搭理她,只是在郁闷。 为何凤想接近他,却又踌躇不决呢? “它们是在寻找主人。” 毓世来到身边,忽然语气低了下来,“可惜凰看都没有看过一眼。”她看看他,又看看凤,“快啊,快成为凤的主人。”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立即噤言,目光一阵发怔,“女帝是凰,凤必然是她的夫君了,所以……” 所以,凤该是修凌! 洛九歌眸色黯淡了一下,苦涩一笑,“去吧!去找你真正的主人。” 凤还不愿离开,发出一声鸣叫,夹杂着蔚蓝和赤色的眸子仍是不确定的情绪,忽然一展翅翼,向前方飞去。 金色光芒拖曳过黑夜,越来越远。 洛九歌看着凤离开,神色一阵失落。 即便他是凤命又如何,凰是别人的妻子,凤也只能是别人。 忽然想到那似乎投注到身上的眼神,洛九歌手不经意间一握。 那是遥送修凌的目光。 凤凰心意相通,便是如此的吧! 甍壶长道,马匹驶过蜿蜒曲折的小径,忽然停了下来,扬蹄发出惊喜的嘶鸣。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修凌也随即警惕了两分,微颔首,光芒逐渐映入眼帘,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一只金鸟从对峙悬崖的缝隙间缓缓降临。 这是人世间最美,最有号召力的物类,任是清寂沉静如修凌,情绪也起了不小的波动。 凤,是凤啊! 天地雄性之尊,在九重天,也有崇高无上的地位。 由于甍壶长道狭窄,凤只是停留在悬崖壁上,自上而下地俯视马背上的玄衣男子,仿佛是在检视。 男子已经没有了心,只有一副功法支撑着的躯壳,以及令人琢磨不透的灵魂,一时间的亲密感比不得蓝衣的九渊太子殿下。 修凌唇角微勾,“凰,是去往风泽域了么?” 凤发出一声鸣叫,眸子流光溢彩,似乎在做肯定的回答。 “那么。”修凌淡淡道,“我就是你的主人,或者,你是我的主人。” 霸道,决绝,不容悖驳。 这是寻找主人的物类最无法抗拒的,方才九渊太子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不得不说凤对他更亲密的感觉打了折扣。 凤的眸中光芒更加炽盛,像是终于寻求到毕生最重要的人,缓缓地下沉一些,直到位置不能再低,方才停了下来。 修凌掠身而起,站在凤的脊背上,望着落焰大陆的方向,“去那儿。” 他探了一下凤的功法,澎湃深厚,只要用劲扇一下翅膀,便会天摇地动,恐怕洛九歌身负的雪玉扳指之力也无法与之相抗。 也许此行,某些人不再需要了。 “啊呀,凤又出现了。” 清脆好听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洛九歌的目光落向悬崖之下,只见凤托着修凌飞快升上来,它的翅膀一动不动,却凭着念力脱离地心上升,着实强大得令人不敢想象。 不甘么,遗憾么…… 这些情绪,都是有的,然而,他有什么资格去争取? 洛九歌涩然一笑,凤在手,几乎等于霸业既成,恐怕今后他要与女帝和修凌争锋,着实太不容易。 认了主人,等于达成了契约,凤再也不看九渊太子一眼,展翅向前飞去,虽然只是徐徐扇动,速度却极快,所经之处,空气纷纷如浪翻开,在夜色中也感觉得到一股气流在翻涌。 “笨啊,你为什么不争取?” 毓世在一旁跺脚,虽然也懊恼,但心中亦有一点欣慰。 如果凤认了洛九歌为主人,一定免不得和女帝更亲密地并肩协作吧,她可不愿看到那样的情况。 洛九歌看着凤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调转马头。 “是要回风泽域了吗?” 毓世一阵窃喜。 “你可以回去!” 洛九歌语气无温地吐出一句话,策马,马匹飞奔中,他的蓝衣被风拂起,玄发舞动,风华绝伦,还透着一股萧瑟和寂寞。 毓世怔了怔,原来,九渊太子也会有落寞的心情呢,先前所见的他,指挥布阵和忙碌时杀伐决断,高华雍容,闲时面颜温润轻淡,一个人也自得其乐,看上去有些放任自流,玩世不恭。 她明白他是撤回甍壶口,再从甍壶长道向海岸前行,也赶紧上了自己的马,“喂,等等我。” 凰临风泽域,将士们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操练,仰首看着临空的凰,有的甚至激动得晕厥了过去。 金光洒在帐篷和荒原上,那么的祥和温暖,充满力量,它的眸子一派平静,缓缓流动着赤蓝的光芒,身躯一动不动地俯视下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蓝凤祭服了一贴药,感到小腹有些疼痛,便一早躺下了,手中还翻着一本话本子打发时光,察觉外面气氛有些诡异,便起身走了出去。 她眼睛一亮,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凰长鸣一声,俯冲下来,环绕着她飞舞。 散发的金光点点进入她的体内,疼痛感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众声哗然。 “天啦,女帝果然是凤凰之命,凰竟然亲自找上来了。” “凰降临煌离大陆,此战必胜。” “凤凰从来是成双成对,既然凰出现了,凤肯定也出现了。” “就是不知道凤会选择谁做主人,不过,应该是修凌尊主吧。” “……” 蓝凤祭心中洋溢着别样的情绪,看着凰,唇角微扬,“我不会亏了你。” 不知九歌,是否已被凤选中,或者是…… 那么,也没关系的。 凰伸出头,在蓝凤祭肩头磳了两下,表示臣服。 一连三天,烈性的打胎药吃了不少,蓝凤祭肚子都没有动静。 也许是该痛一下的,但凰的祥瑞之气洗涤了她的痛苦,然而,没有任何异物排出,也太过蹊跷。 钟歿太子诊了之后脸色凝重地道,再等两日看看。 这一天有飞鸽传书而来,是修凌的信,说他已经到达煌离大陆最西部,而且,成为了凤的主人。 是他已经到了,而不是“他们”。 蓝凤祭担忧的问题还是出现了,修凌不愿与九歌合作,九歌单独后行,还拖着一个功法一般的毓世公主,但愿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两匹马小心翼翼地经过勾栈蒺藜铁墙中央的窟窿,然而,前方不远处,一道被撕开的海峡呈现眼前。 马匹是不可能过得去的。 “该死的修凌。” 毓世气恼地骂了一句,“跟这种喜欢猜忌的人同行,真是苦了你了。” 洛九歌没有搭理她,目光落在岸上起伏的丘陵上,忽然有了主意。 掌风呼啸,一股强大的力道收向山峦,随着数道破空的声音响起,一堆长藤和断竹堆在眼前。 毓世捂嘴笑,“洛殿下,没想到你还会做舟呢。” “不比你愚笨。” 这是大半天以来,洛九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然后蹲下身,利索地把竹子并排好,捆扎上。 毓世也蹲下,手忙脚乱,一不小心手背上被竹口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她看了一眼只顾低头打结的男子,偷偷地将手藏到身后,站起身来,退到一边,“你自己忙了啊,我就不帮你了,这种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事,我才不做呢。” 洛九歌已捆扎好一个竹筏,看向她,“过来。” 这仿佛是一种致命的召唤,毓世又慢慢挪了过来,血在她经过的地方滴成了一条蜿蜒的痕迹。 洛九歌大步流星,从马匹上取来金创药,扔向对面的女子,“擦上。”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毓世只好从竹筏上摘下一片干枯的竹叶,将已经很少的血擦拭干净,又上了金创药,心情郁闷地道,“好了啊。” “不包扎么?”对于她这样将就的行为,洛九歌表示惊讶,伤口暴露在外,又逐渐接近炽热的落焰大陆,很容易发生感染。 “我不会。”毓世含着某种期待,顺便扫了一眼他蓝色的大氅,眼下没有布条,也只好勉强他了。 洛九歌掌风一动,利光如刀划过,一条布条从她的裙裤下撕下来。 “哎,你……”毓世瞪圆了眼睛,这可是她嘴宝贝的一身衣服,况且,怎么可以这样做? 洛九歌挑眉,眸子没有一点温度,“你的伤口,难道还用我的衣服包扎不成?” 毓世气得直跺脚,“像你这样的,永远不要找老婆了。” “你应该多担心一下自己。” 洛九歌不咸不淡地道,将竹筏扔到海里,将两匹马也扔了下去,然后催动竹筏往前移动,不一会儿,竹筏靠到对岸,马匹又被他托了起来,安顿在遥远的对岸。 毓世咬牙切齿,又忍住了一口气,“嫁不出去的话,就耗定你了。” “那就要看公主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洛九歌脸上明显是玩味又嫌弃的淡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公告~ 火,到处都是火。 广袤无垠的土地上,一簇又一簇火焰像拔地而生的花株,一刻不停地燃烧,开放。 这里的温度比煌离大陆要高十五度左右,人在其中如置身蒸笼,体质虚弱的,甚至会因承受不住而倒下,再也起不来。 凤的鸣叫划破长空,所经之处,庞大的阴影在地面上移过,尽管是白昼,仍有淡淡的金光析出来。 玄衣身影玉立在凤的脊背上,沉稳清冷,苍白的手指上似乎也有光芒在流动,他看着前方,眸子一派幽黑,唇角微勾。 近了,越来越近了。 再过一刻钟,便抵达焰皇修炼阳噬**的地方,赤炼域,那儿高峰夹峙,惨白的毒雾弥漫,形同于地狱,任何活物接近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扯入,瞬间灰飞烟灭。 毒雾之下,才是火海,可以将这世间最坚不可摧的事物化作灰烬,这无疑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凤的速度轻而快,站在上方,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和移动,只有场景在不停地变换。 “呵。”修凌幽幽道,“一开始,你是想选那个人的,对吗?” 是他的决绝和果断,换来了万年难得一遇的骑乘。 凤发出一声低鸣,似乎是在为过去的举动懊恼,曾经的踌躇让它感到一种背叛的屈辱,它从来是完美的,吉祥的象征,容不得一点瑕疵。 “没关系。”修凌道,“一个无心的人,如何与凤的温暖联结呢?” 凤晃了晃脑袋,金色的额羽随之翩然舞动,眸中有一种悲悯的意味。 正因为无心,才更需要凤的力量。 修凌抿起唇角,颜容上浮起一抹带着欣慰,一种凌驾在心之上,灵魂的亲密感从指尖传到额头,像缔结了此生再也解不开的契约,这是除了那个人之外,他还想拥有的东西。 一刻钟之后,赤炼域近在眼前。 浓雾翻涌,热浪阵阵扑来,散发着诡异的气味,偶尔有火光冲到上空,证明下面是无穷无尽的火海的事实。 修凌淡淡睥睨下方,“焰皇,出来吧!” 一股巨大的吸力不断地拉扯着玄衣男子和凤,然而,一人一凤依旧屹立不动,若换了墨玄以下的高手,恐怕承受不住这样的劲道。 凤的翅膀猛地扇去,森白的雾卷席着,疏而向两边散开,淡雾氤氲之下,火海一望无际,此起彼伏。 “我可以出去,你可以进来吗?” 焰皇沙哑磁性的声音传来,霸气雄浑,充满蔑视天下的力量。 “不能。”修凌直言不讳地承认,气息一寒,“可是,我的凤可以。” 他掠身而起,落到一座山峰的顶部,凤则瞅准一个部位,长鸣一声,俯冲而下。 火焰溅起,火舌舔舐当空又坠落,凤没入火海,带过的劲道令火海面微微震颤,数秒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炎热和毒雾在无休无止地蔓延。 男子眸子幽黑而寂静,蕴着鹰隼般的锋锐,他是一个死体,依靠气泽养护,毒雾,烈火,高温对他都不起任何作用。 若是凤祭来了,只怕她虽然身负雪玉扳指的力量,也承受不住。 在一处火海腾耀而起的瞬间,修凌掠身避开,同时蓄好的势头从翻掌间尽数打出,卷席过毒雾,火焰,形成一个飞快旋转的漩涡,将黑衣红披风的焰皇围住。 焰皇兀自立在虚空中,周身散发出紫黑色的煞气,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袭来的杀劲遏制住。 绯色瞳孔中浮起嘲讽和蔑视,薄唇微启,“哈,你以为多了凤的相助,就能打败我?” “但也把你逼出来了,不是么?” 修凌冷声,身形展动,犹如鬼魅越逼越近,澎湃的气势也随之更加强烈。 凤一声长鸣,从火海下冲出,抖抖羽毛上堆积的火焰,翅翼猛地一扇,合着修凌之力一道涌向焰皇。 天摇地动,火海面此起彼伏,烈焰纷纷脱离巨大的引力,向天穹溅去。 焰皇绯瞳一缩,尽管几百年功力让他身躯屹立如一座巨山,仍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玄发被冲散,狂乱飞舞,护环中心的蓝宝石闪着狂热又幽冷的光芒。 薄唇勾起,“凤,果然不容小觑,不如认本尊为主人,如何?毕竟本尊拥有比你这个二十岁的主人,更强大许多的力量。” 凤不悦地发出一声鸣叫,一个转身,翅翼再次扇动,修凌沉着眸,将焰皇浑身上下尽收眼底,三百年功法,即便他将实力再提几个层次,恐怕也对付不上,最好的对策,是找到焰皇的软肋。 方才他准备再次使用上次落雨之计,然而,等召集云霾汇聚上空,才发现根本无法下得雨来。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致命弱点却不会消失。 他站在峰峦之巅,目视一人一凤对决,凤毕竟是禽类,虽然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象征,但也无法占焰皇的上风,也难得进攻精确狠辣,多靠的是洪荒积攒下来的蛮力,双方在赤练狱周旋,偶尔没入火海,又旋即掠出。 仿佛想到了什么,修凌神色一动。 冷,焰皇最怕冷。 他唇角诡谲地弯起,敛去了大半养护身躯的气泽,朝焰皇掠身而去,所经之处,火焰纷纷熄灭,冻结。 焰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的,绯瞳中闪过一丝警惕,没入火海,凤也随即没入。 修凌手掌翻动,冷光流窜,很快结成了一团冰光,朝火海某一处击下,空气翻涌,火焰溅起,天穹为之一黯,随着一声极度压抑的闷哼,焰皇被凤追着从火海中冲出,冰光击碎了他眉心的蓝宝石,凝结成一道森白的气在额头处涌动,由于他实力过于强大,凝聚了修凌所有力道的冰光硬是无法逼入他的主心脉。 “呵呵……” 焰皇冷笑,“果然不愧是……死人。” 含着咬牙切齿的嘲讽。 只有一个死人,才能够挥发出他最怕的死气。 一开始,他最忌惮的莫过于此,比起水,冰冷到可以冻结世间万物的死气更令他害怕。 在阳噬**练成之前,他要躲避的,不是中州女帝,不是九渊太子,不是雪玉扳指的力量,也不是雨,而是这个已死之人身上的“死气”。 “现在才明白么?太晚了。” 修凌身形忽动,和凤再一次发动新的攻击,周身冷气弥漫,不断有冻结的冰晶从半空坠落,毒雾也不再翻腾,而是定格了下来,在飞起的火焰灼烧下纷纷融化。 他心中决定,这一战赢了之后,若她的孩子还流不下来,他就娶了她。 又是两天过去,蓝凤祭服了无数贴烈性打胎药,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从昨夜到今日下午,女帝的营帐一直不曾打开,送早膳和午膳的人也被毫不留情地打发了下去,近身的下人候在帐外,免不得忧心,不会发生了什么不测…… 钟歿提着药箱,匆匆赶到营帐口,恭敬地唤醒“女王陛下……” 一道流光袭来,帐门向一旁滑开,钟歿赶紧进去,帐门随即阖上了。 看到女帝的神色,钟歿吓了一跳,腿一软跪下,“老夫确已经是尽力了啊,女王陛下。” 女帝斜倚在软榻上,苍白的手指紧紧叩住一卷书册,眸子盯着他,冰寒慑人,那是一种吃人的眼神。 软榻旁,一个小盆歪斜,女帝的一头乌发垂下榻枕,未簪上任何朱钗凤饰,有些许的凌乱,大约是没有梳洗。 钟歿瑟瑟发抖,头垂得很低,他知道,他的生死全在女帝的一念之间,一不留神,女帝就会恼羞成怒地杀了他。 “朕要你不计一切代价,把这个孩子流下来。” 冰冷的语气钻入耳朵,钟歿苦着脸,“这已经是最烈的药,只怕连神仙的胎儿也能流得下来,若草民有欺骗,愿意死一千遍,一万遍。” “这个孽种。” 蓝凤祭的手抚上腹部,只觉得嘲讽,“生命力就这般顽强么?” 钟歿赶紧道,“连最烈的药也流不出的胎儿,女帝无须担心影响作战,按时服用安胎药即可,胎儿既然流不掉,或许是天意,天意是不能违抗的啊。” 蓝凤祭唇角浮着冷笑,眸子苍凉如死,掌心凝聚起一道冷光,催入腹中,仿佛是自言自语,“我就不信!” 看到女帝指间有劲光涌动,钟歿吓得出了一声冷汗,跪着行到女帝的脚边,“女王陛下,不可以,不可以啊。” 蓝凤祭冷冷地笑着,声音阴寒可怖,不断将功法催入,手在微微颤抖,脸色也越来越惨白,剜肉般的痛苦在她腹中弥漫,传遍全身,她的身子慢慢向下委顿,长发散下软榻,狼狈而凄凉。 痛,好痛啊! 从来没有这样痛过,说爱她的人呵,可有谁陪在她的身边? 外面是喧嚣的练兵声,前线是不断死伤的人马,这些密切关心着的一切,变得那样遥远。 桃花树下的少年,执手戎马倥偬的男子,都遥不可及。 蓝凤祭倾身呕出一口鲜血,手也无力地从腹部上垂落下来。 钟歿大呼一声,上前去探,发现女帝只是晕厥了过去,才放了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最烈的药也流不掉的胎儿 火,到处都是火。 广袤无垠的土地上,一簇又一簇火焰像拔地而生的花株,一刻不停地燃烧,开放。 这里的温度比煌离大陆要高十五度左右,人在其中如置身蒸笼,体质虚弱的,甚至会因承受不住而倒下,再也起不来。 凤的鸣叫划破长空,所经之处,庞大的阴影在地面上移过,尽管是白昼,仍有淡淡的金光析出来。 玄衣身影玉立在凤的脊背上,沉稳清冷,苍白的手指上似乎也有光芒在流动,他看着前方,眸子一派幽黑,唇角微勾。 近了,越来越近了。 再过一刻钟,便抵达焰皇修炼阳噬**的地方,赤炼域,那儿高峰夹峙,惨白的毒雾弥漫,形同于地狱,任何活物接近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扯入,瞬间灰飞烟灭。 毒雾之下,才是火海,可以将这世间最坚不可摧的事物化作灰烬,这无疑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凤的速度轻而快,站在上方,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和移动,只有场景在不停地变换。 “呵。”修凌幽幽道,“一开始,你是想选那个人的,对吗?” 是他的决绝和果断,换来了万年难得一遇的骑乘。 凤发出一声低鸣,似乎是在为过去的举动懊恼,曾经的踌躇让它感到一种背叛的屈辱,它从来是完美的,吉祥的象征,容不得一点瑕疵。 “没关系。”修凌道,“一个无心的人,如何与凤的温暖联结呢?” 凤晃了晃脑袋,金色的额羽随之翩然舞动,眸中有一种悲悯的意味。 正因为无心,才更需要凤的力量。 修凌抿起唇角,颜容上浮起一抹带着欣慰,一种凌驾在心之上,灵魂的亲密感从指尖传到额头,像缔结了此生再也解不开的契约,这是除了那个人之外,他还想拥有的东西。 一刻钟之后,赤炼域近在眼前。 浓雾翻涌,热浪阵阵扑来,散发着诡异的气味,偶尔有火光冲到上空,证明下面是无穷无尽的火海的事实。 修凌淡淡睥睨下方,“焰皇,出来吧!” 一股巨大的吸力不断地拉扯着玄衣男子和凤,然而,一人一凤依旧屹立不动,若换了墨玄以下的高手,恐怕承受不住这样的劲道。 凤的翅膀猛地扇去,森白的雾卷席着,疏而向两边散开,淡雾氤氲之下,火海一望无际,此起彼伏。 “我可以出去,你可以进来吗?” 焰皇沙哑磁性的声音传来,霸气雄浑,充满蔑视天下的力量。 “不能。”修凌直言不讳地承认,气息一寒,“可是,我的凤可以。” 他掠身而起,落到一座山峰的顶部,凤则瞅准一个部位,长鸣一声,俯冲而下。 火焰溅起,火舌舔舐当空又坠落,凤没入火海,带过的劲道令火海面微微震颤,数秒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炎热和毒雾在无休无止地蔓延。 男子眸子幽黑而寂静,蕴着鹰隼般的锋锐,他是一个死体,依靠气泽养护,毒雾,烈火,高温对他都不起任何作用。 若是凤祭来了,只怕她虽然身负雪玉扳指的力量,也承受不住。 在一处火海腾耀而起的瞬间,修凌掠身避开,同时蓄好的势头从翻掌间尽数打出,卷席过毒雾,火焰,形成一个飞快旋转的漩涡,将黑衣红披风的焰皇围住。 焰皇兀自立在虚空中,周身散发出紫黑色的煞气,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袭来的杀劲遏制住。 绯色瞳孔中浮起嘲讽和蔑视,薄唇微启,“哈,你以为多了凤的相助,就能打败我?” “但也把你逼出来了,不是么?” 修凌冷声,身形展动,犹如鬼魅越逼越近,澎湃的气势也随之更加强烈。 凤一声长鸣,从火海下冲出,抖抖羽毛上堆积的火焰,翅翼猛地一扇,合着修凌之力一道涌向焰皇。 天摇地动,火海面此起彼伏,烈焰纷纷脱离巨大的引力,向天穹溅去。 焰皇绯瞳一缩,尽管几百年功力让他身躯屹立如一座巨山,仍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玄发被冲散,狂乱飞舞,护环中心的蓝宝石闪着狂热又幽冷的光芒。 薄唇勾起,“凤,果然不容小觑,不如认本尊为主人,如何?毕竟本尊拥有比你这个二十岁的主人,更强大许多的力量。” 凤不悦地发出一声鸣叫,一个转身,翅翼再次扇动,修凌沉着眸,将焰皇浑身上下尽收眼底,三百年功法,即便他将实力再提几个层次,恐怕也对付不上,最好的对策,是找到焰皇的软肋。 方才他准备再次使用上次落雨之计,然而,等召集云霾汇聚上空,才发现根本无法下得雨来。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致命弱点却不会消失。 他站在峰峦之巅,目视一人一凤对决,凤毕竟是禽类,虽然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象征,但也无法占焰皇的上风,也难得进攻精确狠辣,多靠的是洪荒积攒下来的蛮力,双方在赤练狱周旋,偶尔没入火海,又旋即掠出。 仿佛想到了什么,修凌神色一动。 冷,焰皇最怕冷。 他唇角诡谲地弯起,敛去了大半养护身躯的气泽,朝焰皇掠身而去,所经之处,火焰纷纷熄灭,冻结。 焰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的,绯瞳中闪过一丝警惕,没入火海,凤也随即没入。 修凌手掌翻动,冷光流窜,很快结成了一团冰光,朝火海某一处击下,空气翻涌,火焰溅起,天穹为之一黯,随着一声极度压抑的闷哼,焰皇被凤追着从火海中冲出,冰光击碎了他眉心的蓝宝石,凝结成一道森白的气在额头处涌动,由于他实力过于强大,凝聚了修凌所有力道的冰光硬是无法逼入他的主心脉。 “呵呵……” 焰皇冷笑,“果然不愧是……死人。” 含着咬牙切齿的嘲讽。 只有一个死人,才能够挥发出他最怕的死气。 一开始,他最忌惮的莫过于此,比起水,冰冷到可以冻结世间万物的死气更令他害怕。 在阳噬**练成之前,他要躲避的,不是中州女帝,不是九渊太子,不是雪玉扳指的力量,也不是雨,而是这个已死之人身上的“死气”。 “现在才明白么?太晚了。” 修凌身形忽动,和凤再一次发动新的攻击,周身冷气弥漫,不断有冻结的冰晶从半空坠落,毒雾也不再翻腾,而是定格了下来,在飞起的火焰灼烧下纷纷融化。 他心中决定,这一战赢了之后,若她的孩子还流不下来,他就娶了她。 又是两天过去,蓝凤祭服了无数贴烈性打胎药,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从昨夜到今日下午,女帝的营帐一直不曾打开,送早膳和午膳的人也被毫不留情地打发了下去,近身的下人候在帐外,免不得忧心,不会发生了什么不测…… 钟歿提着药箱,匆匆赶到营帐口,恭敬地唤醒“女王陛下……” 一道流光袭来,帐门向一旁滑开,钟歿赶紧进去,帐门随即阖上了。 看到女帝的神色,钟歿吓了一跳,腿一软跪下,“老夫确已经是尽力了啊,女王陛下。” 女帝斜倚在软榻上,苍白的手指紧紧叩住一卷书册,眸子盯着他,冰寒慑人,那是一种吃人的眼神。 软榻旁,一个小盆歪斜,女帝的一头乌发垂下榻枕,未簪上任何朱钗凤饰,有些许的凌乱,大约是没有梳洗。 钟歿瑟瑟发抖,头垂得很低,他知道,他的生死全在女帝的一念之间,一不留神,女帝就会恼羞成怒地杀了他。 “朕要你不计一切代价,把这个孩子流下来。” 冰冷的语气钻入耳朵,钟歿苦着脸,“这已经是最烈的药,只怕连神仙的胎儿也能流得下来,若草民有欺骗,愿意死一千遍,一万遍。” “这个孽种。” 蓝凤祭的手抚上腹部,只觉得嘲讽,“生命力就这般顽强么?” 钟歿赶紧道,“连最烈的药也流不出的胎儿,女帝无须担心影响作战,按时服用安胎药即可,胎儿既然流不掉,或许是天意,天意是不能违抗的啊。” 蓝凤祭唇角浮着冷笑,眸子苍凉如死,掌心凝聚起一道冷光,催入腹中,仿佛是自言自语,“我就不信!” 看到女帝指间有劲光涌动,钟歿吓得出了一声冷汗,跪着行到女帝的脚边,“女王陛下,不可以,不可以啊。” 蓝凤祭冷冷地笑着,声音阴寒可怖,不断将功法催入,手在微微颤抖,脸色也越来越惨白,剜肉般的痛苦在她腹中弥漫,传遍全身,她的身子慢慢向下委顿,长发散下软榻,狼狈而凄凉。 痛,好痛啊! 从来没有这样痛过,说爱她的人呵,可有谁陪在她的身边? 外面是喧嚣的练兵声,前线是不断死伤的人马,这些密切关心着的一切,变得那样遥远。 桃花树下的少年,执手戎马倥偬的男子,都遥不可及。 蓝凤祭倾身呕出一口鲜血,手也无力地从腹部上垂落下来。 钟歿大呼一声,上前去探,发现女帝只是晕厥了过去,才放了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禀女帝,是安胎药 钟歿想不明白,女帝与修凌尊主鹣蝶情深,此刻虽然时机不宜,但怀了尊主的孩子,也可说是喜事一桩,妥善安排布置一切即可,为何就是偏偏要将孩子流下来呢? 九渊太子与修凌尊主的功法天下顶尖,再加之战场上有无数高手护卫,盟国善于用兵的贵族子弟,公主和将士,这一场战斗,即便缺了她,也有七成胜利的可能,为何她要这般执着? 蓝凤祭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书册,眸子却已经阖上。 这十日来,无一刻不深受折磨,有时甚至面临崩溃的地步。 半个时辰之后,蓝凤祭才悠悠转转地苏醒过来,钟歿蹲在一处角落煎药,女帝支起身体,唇角冷勾,“什么药?” 受了点内伤没关系,身体疼痛没关系,以她身体的素质,完全能够调节得过来。 钟歿抬头,战战兢兢地答,“禀女帝,是安胎药。” 以为女帝会动杀意,钟歿额头上沁出了细汗,他早就预料到可能的后果,然而,医者父母心,胎儿受到摧残,他不忍心坐视不管。 然而,蓝凤祭只是挑挑眉尾,“倒了吧。” “女王陛下……” 钟歿请求,“这可是屠戮无辜性命呀。” 蓝凤祭缓缓道,“朕屠戮过的生命,何止千万?” 钟歿道,“药已经熬好,草民就由着放在这儿,若女帝改变了主意,可别忘了……” “出去!” 蓝凤祭眸中掠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钟歿匆匆过了礼,退下,神色含着叹息。 蓝凤祭从软榻上坐起身来,下了榻,一步步走向火炉,脸上的冷笑尚未散去,白袖一挥,罐子飞落到地上,分裂成几大片,药的苦香味四溢。 听得里面的动静,侍女进入营帐,看一眼地上的渣液,“女王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收了吧。” 蓝凤祭稳了稳气脉,脸上已经看不出先前的狼狈。 侍女手脚麻利地收拾好,道,“女帝尚未洗涑,平君先为女帝梳理一下吧。” 蓝凤祭“唔”了一声,在梳妆台前坐下,平君拾起梳子,正要为她梳头,余光无意识瞥向木梳,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伸手拿过来,仔细端详,摩挲,不是原来的那一把。 心中忽的一空,脸色沉了下来,“前些日子,朕前往落焰大陆,这营帐中可有人来过?” 平君一颗心悬了起来,“陛下忘了么,上一次陛下说是要外出,平君闲着无事,营帐由护卫守着便好,让平君回家探亲。” 婢女平君是昼国人,离前线颇近,是招募来的杂务人员。 蓝凤祭将梳子递与她,抿起唇角。 布阵图和重要资料完好无损,来人却偏偏动了她的梳子,着实蹊跷。 见女帝不说话,平君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有什么问题吗?” “无碍。”淡淡应了一句,平君识趣地不再问,手执梳子,灵巧地梳到发梢,不由得赞叹,“陛下这一头青丝,是平君见过的最好的头发。” 蓝凤祭道,“这一头青丝,曾经是白发。” 自顾自讽刺了一下,她就这样寂寞了么,竟对一个婢女说出这般的秘辛。 平君睁大了眼睛,“为什么,陛下年纪正值韶华呀?” “没有为什么。”蓝凤祭看着镜中那张清媚无双的颜容,还念及着那一柄梳子,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确诊怀孕之后,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好,有时心中狂躁得想要杀人。 平君便没有再说话,小脸乖巧懂事,等将头发梳顺了,为女帝簪上凤饰和朱钗,“陛下,平君去打温水来洗脸。” 说罢便出去了,蓝凤祭拿起刻意做旧的梳子,眸子氤氲起一抹复杂得说不透的黑色。 事到如今,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再关心曾经的旧物,然而,如果不查清楚,心中总有什么堵着,十分不舒畅。 洗过了脸,一直惦记着的厨子将丰盛的饭菜端上桌,帐外有士兵来报,说是青昌战役取得胜利,龙清护卫与慕容将军一道归来。 先前青昌频频告急,其位置处于壶口尽头,有要塞之称,燃真教分势力被中州将士围堵在青昌,由于燃真教教徒不断增援,中州将士招架不住,死伤过半。 一旦燃真教出了青昌,前进到邱,先前在邱地消灭伞兵的功劳将会前功尽弃。 洛九歌派遣九渊最声明显赫的慕容将军到青昌支援,经过七日苦战和数次小失败之后,终于将青昌收回,要塞回归,接下来的战役,便轻松得多了。 这一瞬间,蓝凤祭几乎忘记了所有的疼和煎熬,只觉得心中被一种欣喜盈满,踏出营帐,将士们的欢呼声便响了起来,震耳欲聋。 人群分开,慕容将军和龙清骑着马匹,缓缓策行而来,每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伤势严重和躺在担架上的士兵被迅速利落地安顿在医帐内。 女帝目视前方,眸中泛着骄傲的,凌霸的光芒,像是对归来的将士们表达鼓励。 她抬手,护指在冬阳下泛着淡月般的光芒,大风吹拂来去,凤袍掀动不息,将士们情绪更加亢奋,欢呼得愈加大声。 “胜利,胜利!……” “今晚,举行盛宴。” 女帝的声音琅琅回荡在上空,用了传音功,穿透力极强,几乎每一个将士都能够听到。 “胜利,胜利!……” 将士们脸上尽是欣喜,慕容将军率回的军队秩序已经被打乱,取得要塞胜利的将士们被盟国士兵高高扔起又接住,气氛近乎狂热。 是的,可怕的伞兵被尽数剿灭,要塞又取得了胜利,那些一身黑衣,头戴尖帽的燃真教教徒只能被越打越退,再也难得向煌离大陆的土地深入。 蓝凤祭眸子浮起一层晶莹的水泽,又生生忍住。 是啊,除了情爱,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令人快慰的东西,几年前戎马生涯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如今她是独自一人。 “请龙清护卫与慕容将军入帐。” 淡淡吩咐了一句,士兵赶紧跑了过去。 厨子多准备了两副碗筷,蓝凤祭转身进入营帐,平君将隔开的卧室门帘拉上,退到一旁。 龙清一只手骨折,被白布吊着,进入营帐时,神色有些尴尬。 蓝凤祭扫了一眼他的神色,莞尔,“小清子,你似乎很有心事呢。” 听到“小清子”三个字,再联想到没有阉割干净一事,龙清后脑勺冒出一颗凉汗,行礼道,“先前是龙清隐瞒,对不住女帝。” 蓝凤祭“噢”了一声,倒也不介意,“朕知道,你是按照殿下的吩咐。” 龙清叹了叹,想到如今女帝与太子的局面,战争胜利的兴奋顿时减了许多,看着一身凤袍的女子,“女帝真的不在乎了吗?” 蓝凤祭纤指执起酒杯,红唇凑近杯沿,“在乎又怎么,不在乎又怎么。苍生福祉,才是最重要的事。” 龙清一时感动,“女帝深明大义,小清子引以借鉴,愿永远为战争肝脑涂地,生死不悔。” 蓝凤祭挑起眼尾,“要塞取得了胜利,是大喜事一桩,何必说这些丧气话?不过,朕的梳子,还不会是小清子你换了吧?” 龙清暗暗佩服女帝的洞察力,倒也不隐瞒,“不错,殿下让小清子入女帝帐中取朱砂点布阵图,小清子无意中看到了梳子,为了避免以后为女帝和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毁了再买一把来,女帝若要怪罪,小清子绝无怨言。” 毁了,毁了么…… 蓝凤祭执了酒杯的手一紧,眸底掠过一抹极冷的光,又疏而散去,“做得好,你不毁,朕也会毁掉,只是用惯了旧梳子,一时没有察觉。” 这样的女子啊! 龙清心中唏嘘,命运,为何就不能让他们好好相爱呢?偏要折腾到彼此疏漠才肯罢休。 慕容将军安顿好一切,领命步入营帐,这是一个体格健壮高大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说不出的劲,眸子炯炯有神,霸气逼人,他脖子上险险划开了一道口子,幸亏避得快,才没有伤到气管和血管。 这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男人,行了礼,寒暄了几句,便一杯酒下肚,拿起一条鹅腿啃了起来。 蓝凤祭唇角含着淡淡的微笑,“慕容将军看似无恙,想必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半个月内,就暂且不要出兵了,青昌夺回,其他的地域和路段已经不是难事,就交给其他盟国将军吧。” “好啊,多谢女帝。” 慕容晟豪爽地一口承下,不由得佩服女帝的眼力,青昌一役,战功显赫,再在其他不值一提的路段取胜,并不能为他带来更优越的好处,还不如多花时间陪伴妻儿,况且,这样可以为其他将军立战功创造机会。 蓝凤祭缓缓啜了一口,五日来收不到飞鸽传书,不知前往落焰大陆的三人如何了。 “好热,气死了。” 荒漠,枯草蔓延,遍地燃烧着一簇簇火焰。遥遥上空,一对人影在向前掠行。 马匹受不了酷热,无论如何鞭打也不向前踏一步,他们只好下了马,再掠到高空,想借“高处不胜寒”来降低体温,然而,仍然闷热得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洛九歌,你跳楼跳得太晚了 无论身边的红衣女子如何叫屈,洛九歌都一言不发,他脱下了蓝色大氅,放在马匹背上的行囊中,只着一件白色里衣,更衬得面如冠玉,高华宛如仙君。 毓世一边花痴地盯着看,一边抱怨,等着他怜香惜玉,然而,下马来半个小时没有动静,她不免气恼,“喂,我是魑魅国公主,你是九渊国太子,我们身份是平等的,凭什么对我爱理不理嘛。” “不是爱理不理,是不理。” 洛九歌终于道了一句,微微苦恼,只怕到了赤炼狱,体力已经耗去了一小半。 身边的女子,几乎已经飞不动了,不断地落向后方。 毓世着急,“不理就不理,可不要把我扔下嘛。” 地面上,一户户民舍寂静伫立,与煌离大陆不同,建筑以圆形尖盖为主,开四个小窗口散热,像一个个草垛,落焰大陆的人们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除了天火劫,酷热的气候对他们而言并算不得什么,因此可以看见人影在下方泰然自若地走动。 洛九歌手掌凝起一团冷光,稍微一动,便罩住了毓世的身子,毓世惨叫一声,手足无措地任由力道逼着自己下落,愤怒地看向越来越远的男子,“洛九歌,你干嘛?” “或者找个落脚处等着,或者先回煌离大陆。” 洛九歌淡淡道,不一会儿,身影消失在天际。 赤炼狱,凤踩在高峰之巅,剧烈地喘息,目光看着另一座高峰顶端,泛着欣慰的光芒。 洛九歌从天穹上空落下,看到那一幕场景,瞳孔一缩。 难怪,修凌要一个人提前来到,原来是…… 峰顶,银发银面男子微俯着身,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揪住绯瞳男子的后脑勺,淡红色的内元之气源源不断地从焰皇眉心流出,进入修凌的眉心,而他周身的气势也随即更加澎湃深厚。 焰皇大势已去,形容枯槁,墨发散乱,绯瞳黯淡无光,半数已经变成了灰白的颜色,高大的身躯浑不受力,被榨得越来越干,在宽大的玄衣下越来越小,越来越薄,由于两天来吸入死气太多,脸上呈现一种可怕的森白色。 吸尽焰皇三百年功力,那是多么可怕的事! 洛九歌落在银面男子对面的那一座山峰上,眼尾勾起,唇角有一丝诡谲复杂的光芒。 再不犹豫,掠身而起,直朝焱血教尊主移去,迅疾如鬼魅。 修凌眸子一寒,一道光芒从体内飞出,化作一柄利剑,呼啸着逼向白衣男子。 “阁下也想分一杯羹么?可是,你已经没有资格。” 洛九歌神色一紧,侧身避开,运转滔天劲道,散作八方人影,不余一处地进攻。 然而,修凌原先的功法本就是神玄三品之境,只不过比雪玉扳指的力量低二阶,如今吸入了焰皇大半功法,洛九歌已远不是对手,修凌动也未动,只顾吸取焰皇内元,体内再度飞涌出万钧之势,洛九歌虽然以强力御住,胸口一震,嘴角涌出一缕鲜血。 他蹙着眉头,眼中都是不甘。 凤悲悯地看着他,从一开始,他就错失了机会,不是么? 洛九歌从遥远的天际再度返回,修凌已经吸尽了焰皇所有的功法,将焰皇干枯的身体扔到赤炼狱,直起身体,看着越来越近的男子,含着睥睨般的嘲讽。 也许他此生,再也没有超过他的机会,他最爱的女人,也会逐渐成为他的人。 置之死地而后生,洛九歌,你跳楼跳得太晚了。 大势已去,洛九歌神色的失落转瞬即逝,手在后背缓缓收紧,淡淡笑道,“恭喜修凌尊主。” “怎么?”修凌手抚着凤的羽毛,“方才太子不是要与本尊抢么?” 掌风袭来,半空顿时出现无数虚印,连接不断地打向洛九歌,大片大片的火域被掀起,洛九歌结成一柄长刀,横在胸前,灌注大力相抗,身躯飞快后退,咬牙冷笑,“你想杀了我。” 是的,杀了他,就说在对付焰皇的过程中失了性命,谁也不会怀疑,甚至是女帝。 他早就恨不得,彻彻底底地,摧毁了这个人。 凤凰发出一声长鸣,从峰巅上飞起,塌下脊背,修凌点足踏到上面,毫无回旋余地地进攻对方,由于还要御力飞行,洛九歌很快落了下风。 一瞬间,修凌的眸子黑得吓人,映照无边火海,呈现一种血红的颜色,更是诡谲无比。 “给我一个理由。” 洛九歌拼尽了全力,险险保命,而对方轻而易举地凭着随意散发出来的力道就将他逼退,可以想象若真正施展出来,究竟会是多么的可怕。 是的,从一开始,他就应该争取凤。 即便凰寻了别人的女人,那又如何? 他错失了机会,从此这一生,都会被这个男人的光芒笼罩。 然而,他也不甘心,在此刻死去! 他从来不明白,只凭着主观臆断和猜测,修凌就要杀了他,他是不是大脑出问题了? 掌印连接不断地落到虚刀上,洛九歌翻转着刀刃,将对方的力道逼回,然而,修凌只稍微用力,所有的掌印重叠在一起,又往复而来。 “没有任何理由!” 胸口,肩头,腿部都挨了数道,洛九歌像断线的木偶,光芒不断从体内流出,天摇地动,山峰不断崩塌,拼着剩余不多的气力,演尽人生的最后一场残戏。 修凌眸中掠过一抹复杂。 他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也绝非卑鄙无耻之辈。 而且,他要他活着,看着他与女帝相爱,让他在生命的尽头,记忆力重新回来的瞬间,体验到什么叫做痛苦,无力和绝望。 掌印逼近额头的瞬间,疏而收回,然而,余下的劲道还是让洛九歌再呕出了一口活血。 修凌唇角勾起,“不过是试一下焰皇的功力,让太子受惊了。” 洛九歌眸中有黑流涌动,死死地盯着对方,只有傻子,才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吧! 他落在一座稍矮的山峰上,里衣被鲜血和汗珠浸透,一头玄发也尽数湿了,眸子还散发着炯炯锋芒,犹如星辰镶嵌在漆黑的夜空,冷笑,“尊主少儿心性,玩一下也无妨,疑心多了便容易成真,尊主总是忧心本殿下染指女帝,不怕某一天……” 然而,终究没有再说下去,以目前的实力,还不能太明显地招惹这个阴晴不定的人。 “这倒要看看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修凌眸底划过一抹冷光,吩咐道,“海岸。” 凤展了展翅,翅翼缓缓闪动,不一会儿,便出了天际之外。 下一个目标,是摧毁燃真教布置在狭长的陆地出口的驻扎军,那儿汇聚了燃真教无数精兵强锐,前线失利的消息接踵而至,各分教首领也加快了布置进程。 勾栈的通道被切断,燃真教开始大量造船,天火劫指不定在哪一天就会降临,他们必须为落焰大陆寻到后路。 然而,这一日黄昏,所有操练过后坐在地上休憩的教徒都躁动了起来。 “凤,快看,是凤啊!” “那个男人是中州装扮,大家小心一点。” 一员教领大喊,气氛蓦地肃穆,见到凤的惊喜转为警惕,教徒们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起来,拉弓搭箭,有伞兵乘着伞械,飞快上升。 男子睥睨的目光压下来,只随意一抬手,白光宛如巨龙飞出,搅动云霾,数不胜数的流云仿佛一柄柄利剑,携带着难以抗拒的势头,直朝下方攒动的人影刺下。 是的,刺!速度不过是弹指间。 流光从头顶直直贯穿身体,无数声惨叫响起,教徒们纷纷倒下。 也有不少首领险避过一劫,迎身而上,然而,才行到半空,便落得一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到处充斥着杀气,像一场劫难的来临,天摇地动,鲜血染红了地面,遗体堆积如山。 凤一声长鸣,翅膀抖落无数碎金,缓缓从天穹降下,温暖,祥瑞,象征着光明和灵魂的指引。 金光笼罩在遍地尸体的上方,残酷和无情,痛苦和不甘,似乎都减轻了许多,怨气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渡化。 然而,杀戮,还在继续。 玄衣男子运转周身气泽,掌中凝聚起一道幽冷的寒光,死气在光芒中流窜,手腕一动,杀光打出,飞快向八方扩展,罩向地上的瞬间,还剩下的三万教徒尽数倒下。 天地之间,一派寂静。 只剩下血腥味在无边地蔓延,修凌垂头看向手掌,唇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焰皇死,落焰大陆精兵灭,不知这些礼物,你可喜欢呢? “天啊!” 不远处,响起一个惊讶的女声,毓世抬手捂住嘴,面对下面惨不忍睹的景象,呕了出来。 洛九歌淡淡地扫了一眼死人,“尊主不如毁了这个大陆。” 修凌颜容冰寒,“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太子殿下吧。” 自然是不能毁的,毕竟百姓永远是一个大陆的主要居住群体,若伤害太多无辜,只怕是要遭天谴。 下一个目标,冷。 然而,冷在什么地方,并没有人知道,但焰皇死了,她一定会找上风泽域,三人便先行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九乾王父子叛变 “女帝,信。” 士兵取下鸽子脚上的信,呈上。 蓝凤祭匆匆扫了一眼,脸色一变,随即变成一种冷嘲。 九乾王父子白凰和白迦南联合渊王父子欧晟和欧君仁率兵内乱,目前已打败了其他女帝拥护势力,夺得了王宫的入主权。 才不过短短三日的时间而已。 “好大的胆子。” 蓝凤祭手猛地一握,信件变成一团褶皱,眸子一派冰寒。 刚开始出兵时,白迦南以固守王宫为由,请求留在凰城,她早有怀疑,并布下防卫,不曾想还是没有守得住。 取来信笺,写下一封信,由飞鸽送往最前线。 看着飞鸽消失在天边尽头,蓝凤祭眯起了眸子,眸底划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在那一段时空中,白迦南也是在争夺天下时殒命,一切都是惊人的相似。 不过,眼下的情况……他胆子也是真的大。 凰停留在营帐上方,一动不动地逡巡下方,眸中流转着平静祥和的光芒。 蓝凤祭吐出一个字,“凰。” 凰缓缓展翅飞下来,停留在她眼前,等候她的吩咐。 蓝凤祭抚着它的头,“今日黄昏,我们回中州。” 任何人,也容不得背叛。 “尊主回来了。” “凤,快看,那是凤。” “女帝与尊主,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风泽域再一次喧嚣浮动,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上空,玄衣男子踏凤而归,一片金光之上,男子银发衣枚飞扬,气质高华雍容,宛如救世之主。 “焰皇已死。” 男子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悠远有磁性,稳沉平静,虽然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到了耳中。 焰皇死了! 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在所有人的预想之中,焰皇是这一场战争的头等大麻烦,最多女帝,尊主与九渊太子联手,拼尽全力势均力敌,再由将士剿杀大部分燃真教教徒,因此将对方逼退,取得胜利。 即便有凤相助,也很难杀了焰皇。 没想到,焰皇竟死在了焱血教尊主的手下。 将士们都静默了数秒,脸上是不敢相信的神色,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呼的浪潮,一阵高过一阵,震耳欲聋。 凤载着修凌,缓缓落下,看到伴侣归来,凰发出一声欣喜的鸣叫,腾上半空,交颈而飞。 金光洒落,风泽域被笼罩在一片温暖祥和之中,冬季的寒意也减轻了不少。 原来,原来…… 凤竟是他么? 心中的情绪一时复杂得难以形容,蓝凤祭怔了一会儿,自顾自一笑,也许吧,凤凰是根据实力和喜好来选择主人,跟传闻中的伴侣象征并无任何关联,即便凤凰是一对夫妻鸟。 一直是她多虑了。 修凌轻稳地落到地上,看着女帝,眸中透着某种深意,“身子如何了?” 眼前男子,体内散发出的功法内蕴似容了整个乾坤,似乎可以操纵天下,颠覆苍生,雪玉扳指之力,在他眼前已经算不得什么。 既然将焰皇杀死,修凌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不过是自己人,她倒没有生出任何嫌隙,也不用警惕将来,如果他想要她的江山,她给他便是,毕竟有再造之恩,才有她如今的地位和享受的福分。 寻思洛九歌的速度一定及不上修凌,必定在后面赶来,便也不担心,“进营帐再说。” 看出她虽然欣慰,但似乎蕴藏着心事,修凌眉头不经意一蹙。 难道…… 进入营帐,照例是接风洗尘,好酒好肉纷纷端上桌,蓝凤祭亲自斟了酒,“尊主这一行,可安然无恙?” 修凌接过杯盏,沉声道,“先说说你。” 蓝凤祭莞尔一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修凌的手忽地一紧,“怎么会?” 怎么可能服用了烈性药,还流不出来,难道上天真的要洛九歌的种来到人世么? 可是,如果流得出来,只怕他没有什么机会……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既然尊主可使人起死回生,可让人白发变青丝,不知可有办法?” 修凌手指扣在酒桌上,眸子一派黑沉,“有。” 蓝凤祭霍然抬头看他。 银面之下,男子的眸中浮起点点星芒,“我娶你。” 也许,可以注入功法摧断胎儿心脉,可是,?他怎么忍心让她受一点伤害? 这些日子以来,每日服药,她的脸上已有虚白的迹象,若再长期执意引产,只怕身子会受不住。 帐外,马匹的踢踏声飞快奔驰而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哎呀,幸亏修凌尊主毁掉整个勾栈陆地耗费了不少时间,不然,恐怕昨天就到了。” 平君将忙迎了出去,“殿下,公主,刚备好了饭菜,请入帐。” 洛九歌款款道,“一回来就有好吃的,况且一路上也没有出上什么力,可说是赚大了。” 说话间已经进入营帐,与女帝对视一眼,含着笑,神情甚为温润,似乎已经忘记了争夺焰皇三百年功力却讨不得一点便宜,又被羞辱了一番的事。 蓝凤祭莞尔,“莫非杀焰皇和剿灭燃真教后续援助的功劳,都是尊主的?” “没有啊。”毓世当即反驳,“是尊主想要居功,所以每次都抢在前头,这不公平。” “公主。”洛九歌皱了皱眉,“不要妄言。” “本来就是嘛。”毓世更加不悦,“本来凤是要选择殿下的,后来被尊主抢去了。” 蓝凤祭神色微微一动,却道,“胡说,凤只有一位主人,怎么可能会被抢走?” 修凌颜容清淡,“许是公主太过看中太子了,这些话倒也情有可原。” 洛九歌抬眉,“你还不了解她的性子么?” 寒暄了一番,不可避免地说到胎儿上来。 蓝凤祭看一眼修凌,让他说。 修凌沉吟了一下,“若在这一个月内胜利,回中州举行婚礼,若在一个月之后,就在风泽域成亲,你看如何?” 蓝凤祭笑,声音很轻,“可以啊。” 可以,她说可以。 一瞬间,平静苍白许久的心,竟感受到难以名状的激动。 蓝凤祭,我终于可以娶你了,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是的, “哎呀,孩子还没有流下来吗?” 毓世惊讶地道,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最烈的打胎药也流不掉,难道女帝是怀了铁胎? 蓝凤祭酌酒,神色淡淡,不解释自明。 洛九歌笑道,“这样的胎象,可是天下怀孕女子的愿望,流不下来果真是天意,生下来是好事一桩。” 颜若桃花,挥洒自如,这,便是失忆后的洛九歌,他没有错,只是她心凉。 蓝凤祭啊,为什么,你也不吃药遗忘了他,由得他在你心头上不断地蹂躏伤害? “是呀。”毓世表示赞同,“流掉第一个孩子,以后可能都怀不上了,老天也为蓝姐姐着想呢。” 看一眼红衣女子,蓝凤祭心中生出一丝感慨,她是这样的看得开,受到伤害也会黯然,但随即一股脑抛到九霄云外,从来都是开心的模样,也许对她而言,能够看看心上人,跟他说上几句话,便足够了。 而她确是容不得一点伤害的,比如一个仇可以记得一生一世,可是,她虽然狭隘,如果让毓世也来经历一遭,又会如何选择呢? 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怕一生也不得和亲生父亲相认,嫁给修凌,又着实太委屈了他。 他说愿意娶她,也许是有情分在的,可是她经历了这许多的纠葛,如何还能相信爱情二字? 也许来了,又很快散了,不过是一时兴起。 也许命运,不将她折磨至死不罢休,非要生生摧毁她的一切。 修凌唇角含着笑意,偶尔夹菜到她碗中,温声叮嘱,“多吃一些。” 蓝凤祭沉默了一下,“先前凰城飞鸽传书,九乾王父子内乱。” 三人一怔,修凌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先平定了内贼再去寻冷。” “不。”蓝凤祭吐出一个字,“区区九乾王,何足挂齿,我回去就可以,你去寻冷,太子殿下守风泽域。” 修凌斟酌,“好,小心身子。” 她虽然怀了孕,但对付九乾王并不在话下。 而在青昌前的狭道,杀弦决和冷夕容接到飞鸽传书,也立即策马往回赶。 黄昏,杀弦决,冷夕容与一支三万人精兵匆匆往回赶,女帝御凤而去。 由于阵亡将士的遗体不断运回来,九乾王府传播盟**队不断失利的谣言,引起凰城民心大乱,九乾王府且传言燃真教教徒快要杀来,唯有父子二人才能够拯救百姓,再加上距离太远,前线消息迟迟无法传到,百姓更加惶恐,纷纷倒戈支持九乾王父子。 短短三天,女帝留下的护卫被尽数剿灭,九乾王登上了王位,封白迦南为太子,凰城的混乱逐渐平息下来。 “快看,那是什么?” 凰城,有百姓抬头看向苍穹,大呼。 美丽绝伦的凰从天际掠来,翅膀只是轻缓地扇动,速度却极快,转眼已到凰城上方,一身白袍的女子站在凰的脊背上,凤袍飞舞,清贵大气,唇角似乎还含着些许冷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十分钟平定 “凰,天啊,我没看错吧。” “凰一万年才出现一次,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真是一种福分呀。” “那个女子是蓝凤祭,蓝凤祭终于出现了。” “她杀害了梵世子,逃往九渊,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回来中州是为什么?” 蓝凤祭唇角一勾,眸中寒波涌动,“一群愚昧之辈,摘掉面纱,你们就认不出朕是轩辕女帝吗?” 凰城更加喧嚣,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惶惑。 “怎么可能,蓝凤祭就是女帝?” 然而,凰翅翼上的女子,姿态是那样的雍容高贵,身上的那一身凤袍又是那样的合适,仿佛除了她,任何女子都不配穿上。 她挑眉看到下方,眸子极具迫力,几乎没有敢大声反驳她。 是的,他们打心底相信,蓝凤祭就是女帝,只是,一时还不能够完全接受过来。 况且,她杀了深受拥戴的梵世子,导致清穹王府覆灭…… “朕有把握,中州万世。” 蓝凤祭掌中凝聚出一柄长剑,往上空一划,天穹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云朵和光芒都吸到中央,飞快旋转。 这是改变乾坤,福泽苍生的力量。 “可宝座上已经是九乾王,这可如何是好?” 凰城百姓们目瞪口呆,心悦诚服之际,有人低声道。 仿佛听到了那个人的自言自语,蓝凤祭冷声,“朕会让你们知道,任何不忠,都会付出代价。” 凰缓缓落下,方向正对王宫。 “陛下,陛下,不好了。”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朝殿,“蓝凤祭来了,看样子,恐怕不是善茬。” 九乾王已经黄袍加身,本就宝相庄严的五官看起来极具威慑力,此刻端坐在宝座上,散发着肃穆高贵的气息。 一身锦玉的太子站在座前,颜容依旧清俊无比,只是比先前成熟了许多,眸底似蕴着诡谲的光芒。 此刻,所有投靠九乾王的臣将正恭恭敬敬地跪着,听候封令,作为最大的功臣,渊王父子都被授予一等官爵,比原来轩辕女帝治下还要高半个等级。 此刻,听到士兵的禀报,所有臣将的脸上都浮起不可置信之色, 九乾王脸色微微一变,冷哼一声,“大局已定,回来又能怎样?” 除了白迦南,没有人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九乾王一拍扶手起身,走向殿门之外,臣将们也起身,跟随在后。 淡淡的金光笼罩了整片王宫,踏出殿门的人都眯起了眼,朝殿前的广场上方,有凰来仪,投射下的巨大阴影笼罩了一半广场,美丽绝伦,大气高贵的凰,翅翼上站着一个风华无限的女子,凤袍在风中舞动,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蓝凤祭,你终于不装了。” 九乾王朗声道。 “不管是蓝凤祭,还是轩辕倾鸾,朕都是中州女帝,为何要装?” 蓝凤祭声音仿佛流珠溅玉,从上空落下,让人由内到外地感到战栗。 蓝凤祭就是中州女帝? 所有的臣将都露出了凰城百姓脸上的表情。 谢丞相身体蓦然一僵,握紧了拳头,原来,原来…… 把纯然掳走的,正是康夙朝高高在上的女帝。 然而,臣将们对清穹王府的情绪不同于凰城百姓,除掉梵容,清穹王府覆灭,反而利于他们,都不由得在心中暗叹女帝有手腕。 只是震撼了一下,随即全部回过神来,有些臣将嘀咕,难怪女帝一开始即位给人的感觉并不陌生呢…… 习惯和气势的作用下,有的臣将们已经跪了下来,正要高喊“女帝万岁”,忽然想到如今中州已经易了主,又赶紧失措惶恐地起身来。 凰,女帝御凰归来,这是多么震撼人心的事! 其余的人也心生胆寒,不可避免地产生景仰,这才是他们的主,可福泽苍生,造福万世。 九乾王也震愕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冷笑,“轩辕倾鸾,你应该来早一点。” “现在也不晚,不是吗?” 蓝凤祭只觉得好笑,“抢来的东西,从来不会长久。” “杀!” 九乾王吐出一个字。 埋伏在广场外护卫齐冒出来,放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弓箭,箭矢漫天,直朝女帝逼去…… 蓝凤祭负手在背,不闪不避,在箭矢碰到身体的瞬间,白光一现,箭矢被一股澎湃的力道所弹,以比原来还要快几倍的速度返回,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之后,广场四周已经是一片尸体。 鲜血飞快向中央蔓延,看起来触目惊心。 “啊!” 臣将们更加害怕,没想到,女帝毫不费力地就将那么多功法不错的护卫歼灭,而且,护卫们还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蓝凤祭逡巡下方,目光幽凉地在每个人身上扫过,手一抬,掌中多了一柄白色的光剑。 一员老臣当即跪了下来,“前线失利,尸首不断运回,凰城大乱,老臣为了稳住凰城民心,中州万世,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求女帝宽恕。” 蓝凤祭冷嗤,气势凌霸,“伞兵灭,焰皇死,燃真教大部队不断被打散,击退,煌离大陆与落焰大陆之间连接的长陆被永远切断,这些,还不够吗?况且哪有战争不死人,运回尸首,是为了告慰亡灵,给死去士兵的父母一个交代,在你们的眼中,竟成为失败的表现了?” 臣将们俱是一惊,不由得懊恼自己的愚蠢和闭塞,有人小声道,“只是前线的消息不及时……” 又是一声冷哼,蓝凤祭看着九乾王父子,“每一次胜利,前线都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送回来,朕看,那些信件,都在这谋权篡位的二人手中吧?” 又是一阵抽气声,臣将们都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看着九乾王和世子,“陛下,这……是不是真的?” 九乾王的脸已经黑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已经是你们的陛下了,不是吗?” 白迦南皱着眉,“父王,不如先屈就吧!” 是的,就算举整个凰城之力,也对付不了女帝。 女帝的实力,在登基之前已经为所有人目睹,后来中州逐渐强大,他便消退了争夺天下的心,只想保住代代世袭位,再加上前线可怕的战绩一次次传来,他更是对女帝由衷地佩服,没想到,父王竟然这样不知好歹,偏要趁着女帝远在前线,夺帝王位。 九乾王冷眼看来,“迦南,作为朕的儿子,你一次次为这个女魔头说话,朕若是动了怒,可是不会念及什么骨肉之情的。” 白迦南还想再说,九乾王已掠身而起,抽出贴身护卫的长剑,搅起漫天剑花,手势一压,所有的杀劲都交织着罩向女帝。 天摇地动,广场寸寸裂开。 “父王……” 白迦南预感不妙,抬眼看向上空,瞳孔骤然一缩。 剑光落到蓝凤祭身上,竟然仿若片羽,纷纷消隐。 诸臣将一颗心完全悬了起来,目瞪口呆。 九乾王也是中州大陆的顶尖高手,在女帝面前,却犹如一只蝼蚁那样微不足道。 虽然九乾王穷尽所有的功法,然而,墨玄之境的高手,是完全不能跟雪玉扳指之力相抗的。 蓝凤祭眸子睥睨,指尖一弹,一道凌厉的白光劈开空气而来,九乾王满怀信心地用承荒剑去挡,周身光芒万丈,竟盖过了凰的金光,他发出一阵狂傲的大笑,“哈,轩辕倾鸾,一指流光,也想要朕的命?” “父王,快躲开!” 白迦南脸上难得浮起慌乱之色,掠身而上,然而,已经来不及…… 甫一被白光触碰到的瞬间,中州最负盛名的承荒剑便裂开了无数斑驳的纹路,半秒之后,兵器崩裂,散作无数锋锐的碎片,在女帝意念的催引下,竟齐齐将尖端对准了新皇,分别刺入他浑身各个要害部位。 九乾王不敢相信地俯视自己流血的身躯,瞪大眼睛,直直摔落下来。 凰发出一声长鸣,仿佛是在庆祝这一场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 蓝凤祭睥睨下方,眼尾挑起,“乱臣贼子,就是这个下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女帝饶命,饶命!” 臣将们顿时跪了一地,个个膝盖发软。 白迦南沉痛地看了一眼死去的九乾王,也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迦南愿意以此生之力,拥护女帝,为九乾王府赎罪。” 女帝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下来,“你倒是个识时务者,如果有一点起心动念,下场要比这个贼子惨许多。朕不惩罚九乾王府可以,不过,你要做到一件事。” “女帝请说。” 凰的翅膀呈倾斜状,女帝缓缓从翅翼上步下来,高贵雍容,慑人的气势也逐渐逼近,臣将们大气也不敢出。 “九乾王府可世袭,不过,这一世九乾王要开除白家祖籍,也不得葬入祖陵。” “女王陛下……” 白迦南大惊,心头犹被刀割,然而,随即眸中浮起了狠决之色,手也逐渐握紧。 父王,是你叛乱在先,儿子为了保住祖业,只好无情了。 阖上眼,“谨遵圣命。” 这一场平定,不过是短短十分钟的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告诉你,梵容,还活着 史书工笔,称之为“史上最迅疾短暂的平定”,其如暴风骤雨,令人谋权篡位者,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这个夜晚,凰城的百姓都在奔走相告,说女帝与焱血教尊主联手,杀伞兵,灭焰皇,毁勾栈,前线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不过是什么时候杀掉燃真教最后一个士兵,然后归来的问题。 关于女帝乘凰而归,平定内叛,也被大肆渲染得神乎其乎,所有的百姓,都为拥有这样的统治者而自豪。 也有愧疚得严重的,晚上偷偷去王宫围墙和宫外的平地上刻下致歉之语,并表达誓死忠于女帝的决心,这一切都被史家作为奇象记载了下来。 蓝凤祭只是淡淡一笑,他们不过是追随强者而已。 如果有一天她势衰,他们同样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她,甚至,站在她的对立面,将刀对准她的心口。 为了留下威压,蓝凤祭决定在王宫留三日。 经过了长途高空飞行和打斗,她的腹部居然没有一点疼痛的迹象,只是孕吐的反应还在。 解救出了被囚禁的太后和德乾帝,寒暄了一会,蓝凤祭从凤仪宫一直走到往生楼,夜风习习,她停下脚步,看着门楣上三个鎏金大字,神思恍惚。 冷冷清清,也没有守门的护卫,也不需要。 这是囚禁过九渊疯癫太子的地方,园丁也不来打扫,花园中竟然冒出了许多杂草。 宛如逐渐荒芜的心。 一切,都尘埃落定在过去。 太子被送回九渊,然后死了,然后又活了,这是虹莜知道的一个梗概。 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女王陛下,要进去看看吗?” 她道。 蓝凤祭收回目光,长睫掩住眸底一抹黯然,“也不晚了,回寝宫吧。” 走了两步,她忽然顿住了脚步,“谢纯然如何了?” 虹莜不知女帝为何忽然问起,只是如实答道,“还不是老样子,要么念梵世子的名字,要么诅咒……女王陛下。” “噢?”蓝凤祭勾唇,“这倒是有趣,去看看吧。” 生决天牢气氛一如既往地幽冷,往往这个地方,是用来游戏从慎刑司带过来的死刑犯,谢纯然是第一个被关在里面的人。 大门紧闭,只有在送饭时打开,且每天只有一碗白米饭。 只因为女帝吩咐了一句,不要让谢纯然死了。 大门缓缓打开,月光在地面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芒,那些游戏器械朦胧可见。 “嗒,嗒,嗒。” 鞋子在地上踩踏出声,虽然轻稳,在幽静的生决天牢中却清晰可闻,慑人的气势也缓缓逼近。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牢狱中就地躺睡的女子一下子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抓住镂空的铁墙,“蓝凤祭,蓝凤祭,是不是你?” 声音嘶哑,苍老,已经辨认不出来。 “呵,你说呢?” 仿佛有女子在掩口而笑,“谢纯然,听说你日夜都在念朕的名字呢。” 虹莜点亮了数盏油灯,生决天牢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然而,气氛依旧是森冷的,器械上锈迹斑斑,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谢纯然双手抓紧铁墙,身子微微颤抖,眼睛瞪得像铜铃大,死死盯着蓝凤祭,“是你,我就知道,你还会再来,不折磨死我,你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她曾经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变得干枯无光,凌乱地打结在一起,曾经白皙柔嫩的脸蛋也颓然黯淡,尽是衰老的迹象,背也驼了下来,衣物上有几条褴褛的痕迹。 再也不复传闻中温婉可人的模样。 然而,向她走来的女人却是那样的美丽绝伦,身着象征着至高无上地位的凤袍,青丝如瀑,眸波潋滟,泛着清冷的光芒,面颜精致圣洁得让人只可远观。 一把妒火在心中燃烧,谢纯然恨得咬酸了压根。 “是啊。” 女帝抬手,目光落在尖尖的护指上,“不折磨死你,朕怎么会善罢甘休?” 谢纯然冷冷道,“你又想怎么样?” 蓝凤祭勾唇一笑,“朕来,是为了好心告诉你一件事。” 她倾身,“梵容还活着呢。” 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像冷风刮过人的骨头。 谢纯然一怔,“不,不可能……” 然而,光芒在她黯淡的眼中一闪而过,含着期待,兴奋。 “朕可以让你见到他。” 蓝凤祭拂袖离开,“不过,无论发生什么后果,可怨不得朕了。” 那个疑问,一直扎根在大脑深处,既然她要嫁他,就应该把一切弄清楚。 况且,谢纯然的事,她还是让上天给她一个了断。 如果她亲自解决,就失去了意义。 第二天早朝之后,如蓝凤祭意料,谢丞相留了下来。 谢丞相已经苍老了许多,头发白了大半,脸上也爬上了几条皱纹,背微驼着,跪在大殿中央,俨然一个佝偻的老者。 蓝凤祭静静地饮茶,等着他开口。 谢丞相压抑着心底的恨,小心翼翼地道,“以前纯然不懂事,竟敢大胆对梵世子示好,差点破坏了女帝的计划,所以遭受的一切是罪有应得。” 他抬头,看向女帝的神色,蓝凤祭浮着飘到中间的茶水,表情清淡。 谢丞相又道,“只是微臣只有纯然这么一个女儿,如果纯然还在,臣求求陛下,让臣见一见女儿。” “好啊。” 蓝凤祭细眉一挑,“朕会命人把谢小姐送回左丞相府。” 听到纯然还活着,谢丞相差点老泪纵横,赶紧叩首,“多谢女王陛下。” 女帝没有食言,一个小时后,打扮好的谢纯然被送回了左丞相府。 虽然已经暂时恢复不了原来的美貌,但也是称得上是一个不错的美人。 谢丞相和夫人抱着女儿一顿哭。 等两位父母哭够了,谢纯然眯起了眸子,“总有一天,我会杀了蓝凤祭。” “胡说八道。”谢纯然往门外看了一眼,“你不是不知道女帝的本事,动动手指,天地变色,乾坤也能逆转,你一个小小的凡人算得了什么。” 夫人也抱着女儿劝,“纯然啊,女帝好不容易肯放过你,你就好好安分守己,啊,不然,不会再有下次了。”她压低声音,有些后怕,“女帝可是心狠手辣得很呐。” 谢纯然不想和他们争,“爹,娘,我困了。” 谢夫人招来侍女,“快快,把小姐扶到房间里,再点一支安神香。” 谢纯然迈开脚步,向门外走去,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在洗涤这个污浊的女子,她一时深受触动,眸底浮起一层泪水。 她本来可以嫁别的贵族子弟,然后拥有幸福美好的一生,却为了梵容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然而,她也只有咬牙,继续追求她想要的东西。 梵容还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满足。 然而,两天后,谢小姐又失踪了。 只在梳妆台上留了一封信,说是去寻觅良人,等寻到了带回来拜见爹娘。 丞相府上下好不容易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然而,谢纯然找的不是蓝凤祭,而是佳婿,谢丞相和夫人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只派出了人力往八个方向找寻。 没有人知道,这一日带走丞相府小姐的,正是女帝最得力的护卫,杀弦决和冷夕容。 收到凰城内乱的消息,两人快马加鞭,三天三夜不曾好好歇息,没想到抵达时一切早已经风平浪静,女帝只吩咐他们将谢纯然带往风泽域。 蓝凤祭还是走高空路线,半日便到了,由于凰自带暖体功能,漫长的一程下来,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冻成冰人。 几天过去,冷并没有找上门来,倒是将士们又相继取得了三场小胜利。 修凌不在风泽域。 洛九歌亲自迎接了女帝,并吩咐钟歿为女帝把脉,钟歿揣摩了一下女帝的神色,还是说出实情,“胎象是越来越稳了。” 蓝凤祭只淡淡“噢”了一声,“朕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样顽固。” 洛九歌笑道,“必然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至少,不会逊色于女帝。” 差不多已经两个月了,且流不掉,蓝凤祭即便不情愿,也只好任由胎儿在腹中越来越大。 毓世摸摸蓝凤祭的肚子,“蓝姐姐,你能说说,是怎么跟修凌尊主相爱的么,看他对你死心塌地的样子,我也想取一下经。” 洛九歌嫌弃地道,“只要不祸害本殿下。” 毓世瞥一眼过来,“就是祸害你,怎的?” 忆及往事,蓝凤祭眸中浮起一抹幽色,道,“有一次,我受了伤,心脏被毁,是尊主给了我他的心脏,我才活了下来。” 洛九歌神色微微一动。 所谓缘分,所谓情深,莫过于此了吧? 可是…… 为什么他追求的爱情,都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哎呀。”毓世大吃一惊,捂住了嘴巴,“既然如此,尊主为什么还活得下来?” 蓝凤祭笑道,“世上离奇的事那样多,但恩义却很难得。” “那蓝姐姐是必须要嫁修凌尊主不可了,唔,在一起就像,一体人。” 毓世满怀憧憬地道,什么时候她受伤了,洛九歌会不会挖出他的心脏给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杀了冷之后,就娶她! 仿佛感到对坐的女子在想些什么,洛九歌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想得美,最多找一只动物来,给她用动物心脏,她就没个女人样。 北极冰琰之地,有凤的阴影在冰块上移动。 玄衣男子斜躺在凤翼上,一条腿自然地伸直,一条腿随意支起膝盖,头枕在一片凸起的骨头上,目光落到虚空,一派清寂。 北风是那样的寒冷,吹过的地方都化成了冰,男子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白皙韧实的肌肤,上面沾着一层晶莹的冰霜,头发,眉毛,银色面具上,都染着一层白。 若非凤的气息温暖,恐怕他已经成了一个冰人。 脑海中浮起曾经那一只手,是如何轻柔地在他此刻寒凉的胸口上抚过,修凌唇角微微勾起,眸中是一抹追忆的幽怅。 蓝凤祭,我们,还能回去吗? 那些年戎马倥偬,豪杰纷起又坠落,她始终是他的信念和动力。 对付掉了冷,他就可以娶她了…… 再往前百里,就是冷的藏身之地,他在前线的最后一役。 蓝凤祭,杀了她,你就是我的妻子,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冰川和浮冰之海在身下飞移而过,男子的银发扫过凤翼,构成一副风华绝伦的画面,那样的旖旎妖冶又清傲。 目的地越来越近,气候也越来越冷,这是一种可摧断玄铁的冷,尽管他是死亡之躯,寒凉之躯,拥有三百年功力,若不是凤释放出更多的热量,怕是根本承受不住。 难以想象,冷究竟是多么的厉害!恐比之焰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抚着它的翅翼,叹,“我是多么希望如你这般,可以时刻温暖她啊。” 凤发出一声鸣叫,更炽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它体内涌出来,进入修凌的身体,然而,暖意只是在他体内涤荡一圈,又逐渐寒凉了下去。 凤摆摆头,十分不甘,再尝试了三次,仍然以失败告终。 修凌无奈一笑,“你已经尽力了。” 抬眼看去,前方的冰面上出现一个洞口,从这一头已经可见底下无边无际的漆黑。 冷,就在里面。 很快抵达洞窟上方,凤载着修凌,绕着洞口飞行,除了洞口有一些光线,愈往下愈是漆黑。 然而,却生生让人感到,有一个可以冻结天地一切的什物藏身其间。 “出来吧。” 修凌眼尾挑起,冷冷道。 “呵,一个轻冷诡谲的声音悠悠响起,“你下来呀。” 带着极致勾人的魅惑。 话音才落,修凌凝聚的势头已经击下,气浪仿佛螺旋,层层涤荡,其间有无数光刀在凌绞。 就连附近的冰块也被带起,震成无数碎片落下,冰面不断被掀动,漫空都是寒可透骨的水珠。 然而,这一个黑洞似乎没有尽头。 尽管不断被炸开,可还是维持着向更深处的延伸。 女子的声音还在悠悠响起,“下来呀,你下来呀,呵呵,你杀了我的夫君,我可以不报仇,只要你陪我,怎么样,哈哈哈哈……” “说到底,我还得多谢谢你呢,杀了他,我就可以独霸落焰大陆了,不,还有煌离大陆。” “你说错了。” 修凌冷冷道,“焰皇三百年功力,在本尊身上,落焰大陆那样的荒芜之地,本尊不感兴趣,不过,煌离大陆你已经没有资格染指。” “什么?” 女子轻佻浮荡的声音一冷。 “咔嚓嚓……” 一声巨响,厚厚的冰层依着洞口中央,飞快向两边滑移而开,一个人影从洞中掠起,落到一座冰峰上,“看来,我果然是小瞧你了。” 能够将她夫君杀死的人,又怎么可能会逊色于她?况且,这个人还吸走了她夫君三百年的功法,想想都一件极其恐怖的事。 那是一个仿佛精雕细琢的冰美人。 浑身上下都是白的,白发白眉白衣,五官晶莹剔透,精致绝伦,眸子呈淡淡的绯色,唇则是微紫色,好一个天地之间难得一见的尤物。 她的银发和蚕冰丝衣在风中飞舞,体型纤美,却也是凹凸有致,唇角冷冷勾着,凝了一点寒霜,目光落到男子的身上,声音又荡起了**的意味,“啧啧啧,虽然戴了面具,也是那样的俊美,若不是你威胁太大,我还要召你到我的宫殿,日夜寻欢呢。” “只可惜……”她抬起纤指,自顾自地欣赏,“你的威胁太大了。” 说着掠身而起,掌中放出万枚冰针,在意念的操控下排成一个箭矢的形状,直朝男子逼去。 冰针所经之处,空气也化成冰点坠落,所携的劲道排山倒海,就连凤也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冰针逼近眼前,修凌指尖弹去,毁天灭地的力量相撞,火光夹杂着寒光冲天而起,冰川融化,海浪滔天。 不过是眨眼间,这一方广袤的冰原,已经成了一片汪洋。 修凌一根发丝被切断,手指拈过,在齿间一弹,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微笑。 一抹再炽热的温度也融不掉的寒霜从他指尖爬起…… 凤发出一声长鸣,夹杂着些许的凄厉。 能够杀掉一个死人的,是比死人还要冷得多的人或物。 方才向彼此的那一击,虽然是试探对方的力量,然而,也都用上了五成功法,天穹上方,呈现纵横无数的沟壑,一轮近乎白色的太阳消隐无踪,冰海之上,白的刺眼的色彩被淡淡的黑笼罩。 俨然末世景致。 两天过去了,修凌还没有回来。 再过一日,谢纯然就会被杀弦决和冷夕容送到。 蓝凤祭心中荡起一种似有若无的不安,不错,她是担忧他的安全的,恩义之外,似乎还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经过重重感情纠葛和波折后的她,自然敏锐地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除了大恩,也许还与他跟那个人的相似有关…… 她有时会梦见梵容,他对她淡笑,说,不怪你。他还说,如果我回来了,你会不会要我? 如今洛九歌已经彻底将她遗忘,到死也不会记起,偶尔,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从此余生,是为他守节,还是一切顺其自然,任其来到? 下意识地,向他的营帐看去,盟军节节胜利,布阵之术已经完全足够,此刻他不复来时的认真,只是躺在马背上,眯起眸子看夕阳,余晖淡淡地洒在他的身上,蓝衣上流走着暖暧的光芒,是那样的温馨宁静。 毓世从那一边跑过来,她的手中宝贝似地捧着一个小袋囊,来到马匹旁,踮起脚尖,手肘碰了碰男子,“别睡了,快起来,我给你带来了好玩的。” 洛九歌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懒洋洋道,“不会是野花,或者鹅卵石吧?” “啊。”毓世有些失望,“好吧,你猜到了,是鹅卵石,可你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鹅卵石呀。” “没兴趣。” 洛九歌毫不留情地回拒。 “哎呀,你……”毓世忿忿,忽然猛地拍马,马儿受惊,飞快奔驰而去,毓世大喊,“看你的希望吧。” 然而,马背上的男子似乎早有防备,任是没有颠簸一下,仿佛还很享受这样的畅快,不由得高歌了起来。 云散风流千年 看长河汹涌?大浪几番?淘尽残篇 翻过泛黄书卷 道传说落定?英雄出世?只手可擎天 命中劫?劫后余生暂别 霜下约?约看四季花谢 三更鼓?谁用一生换得那一瞥 来踏漫天风雪?萧萧去长夜 谁用一生,换得那一瞥。在他的带动下,战胜归来休整的将士们也跟着唱了起来,黄昏下,歌声悠远壮阔,四野八荒都沉浸在了这般的情境之中。 毓世杵在原地,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看到男子颜容淡笑若桃花,也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哼,就不信追不上你。” 蓝凤祭收回目光,唇角抿起,心口一阵扯疼。 是的,曾经的洛九歌,在坠下夜影楼时已经死去,她和他之间,也真正地终结了。 她抚着凰的翅翼,“去北极。” 冷的实力或许在焰皇之上,修凌一人,未必对付得过来。 凰展翅飞起,金芒洒落,风泽域上铺了一层碎金,那样的祥和美丽,洛九歌抬头,女帝背对着玉立在凰的翅翼上,身姿修美婀娜,一头乌发在风中舞动,浑身上下笼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凤袍上纹的龙凤似乎要飞跃而出。 心头微微一漾,为那样的美。 马匹不巧踢到了一块势头,一个趔趄,洛九歌猝不及防地从马匹上摔下来,马匹慌乱得不受控制,在原地打转着嘶鸣,蹄子正正踩在他的头上。 一下,两下,三下…… 所有将士的歌声都停止了。 “不。”毓世哭喊一声,赶紧从马上跳下来,由于惯性摔倒在地,不顾手肘鲜血淋淋,随即起身奔向洛九歌,掌中飞出一点流光,正中马匹额头,马匹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因他落下眼泪。 洛九歌捂住头,在地上翻滚,神色痛苦无比。 不是因为踩踏的疼,而是方才,大脑深处,掠过了一样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冰封尊主 他已经记不得那样东西是什么,只知道在那一瞬间,他心痛得快要死掉,即便此刻已经忘怀,然而,余痛还是两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洛九歌,你有没有事?不要吓我。” 毓世跪在地上,抱起九渊太子,泪水不断滴落到他的手上。 他的墨发上沾了许多尘土和荒草,额头上有马蹄的踩印,泛着血色,让她心疼不已。 然而,她不知道,此刻他对她的排斥,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猛地一下子将她推开,他冷冷地看过来,带着不容侵犯和亵渎的狠,“离我远一点。” 毓世一怔,他的态度令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却也硬着口吻道,“我这是好意关心你,你不会是脑袋摔坏了吧?” 洛九歌蹙眉起身,有些踉跄地向营帐走去,与其说是营帐,不如说是女帝离开的方向,然而,那一抹身影终究没有看到风泽域发生的情况,乘凰消失在天边尽头。 洛九歌扶住营帐门,眸子微微赤红,垂头,在黄昏下默然不语,不复方才那样风流倜傥的模样。 大脑中没有任何东西,只是余痛传遍全身上下,夹杂着无边无际的黯然,方才那一瞬,将他的情绪将到了最低,可说是留下了一个不会磨灭的阴影。 毓世不放心,跑过来,神色焦急,“洛九歌。” 逐渐平静下来,想到方才的荒诞,洛九歌涩然一笑,“我没事。” 毓世拍拍心口,“哎呀,吓死我了,没事你装什么嘛。” 将士们也稍微放下了心,慕容将军吩咐道,“快去请钟歿太医来看看。”又转而吩咐,“上一份清茶。” 洛九歌倚在座椅上阖目养神,他苦苦搜索着方才转瞬即逝的回忆,却终究是无果,毓世也不再打扰,静静地看了他许久,从袖中掏出帕子,替他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嘀咕道,“还以为你功法很高,体质也很好呢,马匹踩踏几下就受不了了。” 洛九歌生硬地拔开她的手,“不要靠近我。” 他变了,变得那样陌生。 倘若是先前,她这样关心他,他虽然对她不上心,但也会当作将士之礼看待,如何能够这样冷漠? 毓世胸口一疼,她有一种预感,这一生这一世,都无法走进这个男人的心中。 没有像以前那样气急败坏又很快眉头舒展,她低声问,“你就那样讨厌我么?好歹我们也算是出生入死过。” 洛九歌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也许脑袋真的是被踩坏了,你先出去吧。” “嗯。”毓世如他的意出了营帐,她还真的希望他是脑袋被踩坏,这样医治好了他也不至于这样讨厌她。 钟歿太医步入营帐,“太子殿下头疼之外,可还有其他什么感觉?” “情绪低落至极。” 洛九歌轻轻一叹,“似乎方才,有什么进入脑海,又很快消失了。” 钟歿探了一下他的脉,沉吟道,“征象只是头部受创,休息两日便好了。至于太子说的……或许只是被踩踏时出现了幻觉,只需静心便可。” 洛九歌摆摆手,“本殿记住了。” 钟歿还是开了一贴安神药,方才退了下去,临走前吩咐道,“如果还不见好,太子可随时传唤老夫。” 洛九歌抿了一口清心茶,望着虚空,“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来了,又去了,只留下折磨与我。” 蓝凤祭抵达时,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心头一揪。 天穹在飞快旋转,漫空都是飞溅的冰水,任一滴都可以令一座山峦倾倒,日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淡淡的白光艰难地透射下来,让溟濛的天地之间不至于太昏暗。 此刻,修凌所有的功法混合着焰皇三百年功力,向冰人一般的女子逼去,而那女子搅起的冰尖纷纷刺入他的身躯,他唇角勾着一抹极冷的微笑,“唯一的区别,你是活人,我是,死人,所以,你输了。” 没想到银发男子会不加抵御地尽数释放出本身的力量,冷精致冷艳的脸上浮起大惊的神色,然而,已经来不及,澎湃的功法已经包裹修她纤长的身子,将她凌绞成无数碎片。 香消玉殒! 修凌的玄衣上洞开无数小窟窿,却依旧屹立如一座玉山,眸中浮起一抹慰然的光芒,他转脸看向她,唇在微微地动。 蓝凤祭来不及读他的唇语,心口一提,“小心。” 冷消失的地方,腾起一道白色的雾气,飞快向他席卷而来,从他的脚尖朝上蔓延。 所经之处,寒气一丝不漏地钻入,体表白冰结成,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修凌已经成了一个冰人。 凤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这是一种不详的声音,从上空降下,拢着翅膀,炽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萦绕着男子的身躯,然而,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彻底冰封。 他的身躯失去支撑力,倒入冰海中的瞬间,蓝凤祭将他抱起,落到凰的背上。 冷,好冷啊!尽管有凤凰的温暖传入体内,她身体上还是冒起了一层冰晶。 “修凌。”她垂视怀中的人,手抚着他的颜容,他的脸五官不辨,只依稀凭借起伏看出哪里是唇,鼻和眼,她轻轻唤,然而,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回应她。 心是那样的疼和酸,你不是说,要娶了我么? 方才你也说,我终于可以娶你了。 她催入功力,试图融化他冰封的身体,然而,凤凰体内最炽盛的暖也融不掉的冰,功法又能奈何,尝试了半个小时,他身上的冰却没有消解半分,即便有融化的地方,也会被体内寒气催生的冰封住。 让一个活死人彻底地死,最好的办法,是将他永远地冰封。 因为他没有心脏,没有热源的动力。 “咔嚓。” 一声轻响,他脸上的银色面具因为承受不住冰的寒冷,开始裂开,变成几大碎片。 蓝凤祭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块,身体蓦然一僵,颤抖着手,拿下覆在眼睛上的另一片,脸颊两边上的面具块也应声而落,她怔怔地看着他,许多时日以前熟悉的那张脸就这样呈现于眼前,即便在体内寒气的侵袭下露出的部分飞快被冰封,她依然已经确定,这个人,就是那个人。 梵容,梵容啊…… 蓝凤祭不顾酷寒,俯身埋在他胸口,身子不断颤动,最后恸哭失声。 从未有哪一刻如这个时候这般崩溃过。 她也知道,他为她,为这一场战争耗尽了所有,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若说先前他没有心脏,靠的是强大功法的灵泽养护身躯,如今功法尽散,他已是一个真正的死体。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让我见见你,哪怕是有交恶和敌对,也好,哪怕我再任性和执著…… 可是,他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和她之间来之不易的亲近。 梵容呵,你永远是让我不得安生的。 半日后,风泽域的将士们看到凤背负冰封的修凌尊主归来,他的头枕在女帝的膝上,浑身上下被白冰冻住,再也没有一丝活人的模样。 “全军跪下。” 女帝悠远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带着无形的压迫力,“修凌尊主以性命换来了焰皇和冷的覆灭,他,是煌离大陆万世功臣。” 气氛肃然了起来,所有将士脸上都浮起了黯然和崇敬之色,齐齐跪下,“尊主千秋万世。” 有人忍不住低声哭泣。 洛九歌颔首,神色怅然。 被他视为威胁最大的人死了,可是,他只感到心情沉重。 女帝抱着修凌尊主,缓缓落下,背对着全军,阖上了眼。 而那一边,护送谢纯然的冷夕容与杀弦决终于来到,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冷夕容才勒住马匹,她便匆忙从马背上下来,朝蓝凤祭奔去,神色焦急,“他怎么了?为什么将士们都是这样的表情?” “你来晚了。” 蓝凤祭淡淡道,抬脚走向营帐。 谢纯然跑到她身前,看到她怀中人,脸色一下子惨白如纸,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喃喃,“不,不会的……” 眼睛直直地看着蓝凤祭步入营帐,她身体一倾,伸手支撑住,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她捡起地上的一柄剑,没有任何犹豫,一抹脖颈,鲜血喷涌而出,身体也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蓝凤祭微微侧首,挑起眼尾看她,带着睥睨的意味。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我可以……为他……去死……” 谢纯然断断续续地说完,头一歪,没了气息。 将士们一片唏嘘。 “收拾尸体,运回丞相府。” 蓝凤祭淡淡吩咐,步入营帐。 这是第一次,她的余光没有经过洛九歌。 将冰封的男子放到软榻上,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叹了又叹,梵容啊! “倘若女帝先前知道,修凌尊主便是梵世子,还愿意嫁么?” 一个声音冷冷地在身后响起,带着痛和遗憾。 蓝凤祭沉默了一会儿,“会,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猜到他就是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胜归:一生不嫁(大结局) //伊人逝,尘埃落定 墨予和秋娘对视一眼,沉痛的眸中都有着欣慰。 “你们担心的问题,从来不存在。” 蓝凤祭叹,手心还在向修凌体内催入暖气,即使凤凰已经放弃。 蓝凤祭抚着他的颜,手上很轻柔,“他不醒来,这一生,我都不会嫁人了。” 最前线还有最后一役,捷报在两天后传来。 盟国留三万兵力驻扎在风泽域,并在沿海到邱之间每隔一定的距离设一座哨所。 盟军撤走前一夜,风泽域篝火簇簇,歌声阵阵,酒香到处弥漫,一身凤袍的女帝手搭着平君的手,缓缓经过一个个盟国的军队前,接受其主要负责人物的敬酒,女帝唇角带着浅淡的笑,眸子十分平静,眸底却是空无一物,?她的乌发尽数倾泻下来,如瀑般垂到腰际,趁着清媚孤冷的容颜,所经之处引起无数惊艳的侧目。 行到九渊军队前,洛九歌挑着一对桃花眼,执酒杯上前,他的身姿依旧是那样的挺拔修美,气势蕴藏着高华和凌厉,温润的眉眼透着些许的妖冶,唇角一勾,“九渊太子敬女帝,同贺煌离大陆取得胜利。” 女帝依旧是淡笑,看着这个曾经深爱的男子,神色再不起任何波澜,只轻轻抿了一口,微点头还了礼,向最大的一处篝火旁走去。 那儿摆置着一座高大的金椅,被冰封的男子倚在后靠上,一动不动,五官依稀可辨,虽然已经离去,然而,走近了仍感受到一种慑人的气势。 “看到了吗?”蓝凤祭倾身,抚着他的怀,酒杯凑近他的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亲爱的,我们胜利了。” 他再也不能张开口,她笑着抬手,一饮而尽。 “我们,回去。” 第二日清晨,盟**队相继撤走。 凤凰将女帝与尊主送到凰城后归隐,沉入落崖,再一次出现,恐怕是万年之后。 大风继续吹拂,掀起了无数酒坛碎片,军队将领和已经结成知己的战士们惺惺惜别,毓世拦住正欲上马离开的男子,咬了咬唇,“我们……你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看着她眸中蓄泪的模样,洛九歌依旧没有半点动容,拍了拍她的肩头,“一世漫漫,希望你一生安好。” 毓世的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真的,对我有过一点心动?” 那样的酸楚和无助! 洛九歌淡淡一笑,“不曾。” 也许这世间,看似温暖风流的男人,才是最无情的。 九渊和魑魅国距离遥远,几乎各自处在煌离大陆的东西两端,此去恐怕再也见不着他的人。 洛九歌翻身上马,在离开的瞬间,目光向原来最大的那一方帐篷所在的位置看去,忽然自顾自一笑,策马而去。 “我会忘记你的,干干净净地忘掉。” 可怜的女子,明知对方不爱她,还想用这样的招数栓住男人。 “这样,最好。” 洛九歌的声音消失在风中,人已经远去了。 毓世咬住唇,齿间渗出了血丝,她发誓真的要把这个男人忘掉,她毓世,绝不会带着痛苦度过一生。 三天后,落焰大陆天火劫降临,整片大陆化作一片废墟,所有的教徒和无辜的百姓都在一夜之间变成灰烬,大片大片的海域被映成一片血红,就连煌离大陆的沿海,海水也微微沸腾起来。 也许许多年后,落焰大陆新生命复萌,会有外来人口相继迁入,然而,在此之前和之后极其漫长的岁月,煌离大陆都会获得长久的平静和繁荣。 洛九歌被马蹄踩踏,留下了后遗症,归国后经常犯头风,本是吩咐下人请太医来,洛恒却将他的师傅谷星子请了来。 “师父,您来了。” 洛九歌放下撑住额头的手,起身来迎接。 谷星子替他把了脉,脸色凝重,差点,差点啊…… 洛九歌将疑问道了出来,谷星子道,“不过是出现了幻象,师傅为你消除,你便会永远好了。” “可是……”洛九歌蹙起眉头,那种感觉虽然疼得难受,可又令他不自觉地沦陷,要消弭掉宛如割去心头上的一块肉。 谷星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神色一肃,“真是不中用,家国大业,岂容得你沉溺于幻象?” 洛九歌叹了一声,“徒儿只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师傅必是为了徒儿好,徒儿便不该再多心,还请为徒儿消弭那种黯然的情绪吧。” 谷星子看着徒儿,眼中蕴着某种深意,“不知将来,太子要择何种女子为妻?” 洛九歌想了一下,幽幽道,“徒儿暂且还不关心太子妃之事,只是觉得倾心最好,若说有个标准,更偏于遗世独立和清傲一类。” “好,好。”谷星子道,将手覆在太子后脑勺,彻底封住了那一段记忆的区界,“太子必会如愿。” 瑞气进入脑海,淤积的不适和黯然很快涤荡一清,洛九歌只觉得心情一场畅然自在,那样的感觉再不会回来,唇角勾起,“多谢师傅,徒儿可全身心投入政务了。” “你呀。” 谷星子敲他的头,“再像桃陌洲那样偷懒,师傅不治死你。” 再一次经过往生楼,女帝不再向先前那样驻足,只颜容轻淡地走了过去。 虹莜提醒道,“女帝许久没有入往生楼了呢。” 蓝凤祭淡淡道,“明天吩咐工匠拆了罢。” “女王陛下……” 虹莜吓了一跳,曾经,女帝可是很重视这一座殿楼的。 然而,女帝神色没有一点惋惜,仿佛是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是的,放下了。 看到他好,就知足了。 若无变数,她从来只愿为一个男人守节,只是过去都是身不由己。 这一夜长生殿点满了白烛,烛光溟濛昏黄,微微跳跃,女帝在软垫上跪下,滴血起誓,从此只爱梵世子,无论生死,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她伏地不起,一直跪了一个多时辰,双腿已经麻木却不自知。 长生殿的门在身后阖上,蓝凤祭在虹莜的搀扶下,走向凤仪宫,半个小时后出来,她感到一阵腹痛,手覆在小肚上,隐约有点下坠,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去一趟厕所,出来后神色有释然之感。 这样很好,不再有任何牵连。 钟歿太医,墨予,秋娘已经在凰决宫外等候。 蓝凤祭踏入之后,宫门缓缓阖上。 “不知女帝让老夫几千里随军而来,所为何事?” 钟歿恭敬地问。 三天后,凰决宫的大门才打开。 两个人影,又似乎是三个,在门口一闪,随即不见了踪影。 大门重新阖上,王宫的气氛一派安静祥和,德乾帝依旧在暂执政务,只是已经苍老了许多。 半个月后,凰决宫的门终于开了,一袭玄衣的男子款款踱到大殿中央,阳光照射进来,笼着他修长的身影,他眯起眸子,“眼下是清晨,女帝在早朝么?” 秋娘眸底氲出一层泪,“女王陛下,她……” 梵容瞳孔一紧,盯着黑衣女子,“她如何了。” 心跳,是的,他的心跳又回来了。 身体是暖的,也难怪能够融化冷的冰气。 他抬手按住心口,一种不详的预感袭涌上来。 墨予闷声不语,秋娘低下头,终于还是道,“女帝把心脏还给了尊主,吩咐我们把她的骨灰洒入千黛湖。” 梵容脸色大变,后退一步,硬生生将一口血逼了下去,蓦然出手,卡住了墨予的脖颈,越收越紧,“难道,你们不会阻止吗?” 秋娘哭道,“女帝说了,她的愿望,如果不让尊主活过来,就永远不会实现。” “什么?” “女帝说,从此她只爱尊主一人,生死不变,请尊主放心。” 梵容的手一松,已经被提到半空的墨予摔下来,差点晕死过去。 男子眸中的痛无法言说,那几乎已经不是痛,而是一种不会复苏的绝望无力,喃喃,“你好傻,好傻呀。” 只要你不处心积虑地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她又是那样的决绝,化作骨灰,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还将雪玉扳指的力量都给了他…… “女帝还留下了遗嘱,康夙朝大统,由尊主继承。” 秋娘从袖中拿出遗嘱,呈了上去。 然而,梵容并没有什么心思关心遗嘱,忍着胸口整块被剜下的痛和痉挛,扶住柱子,阖上了眼。 “女帝的孩子已经流了出来,她说,只愿清白对一人,虽有遗憾,但事到如今,这是最欣慰的结果。” 梵容长叹,心头的滞闷却越来越浓,掠身而起,不多时已抵达千黛湖。 千黛湖一派平静,偶尔有清风徐来,涟漪缓缓推送来去,一如从前的景致。 坐了很久很久,莲上的玄衣男子掬起一碰水,低头,亲吻,“我很想来陪你,但,又如何能辜负你的重托?” “我会怀着你实现的愿望,活着,只是你已离去,仍是一件憾事,若有下辈子,不许这样了,傻女人。” 半年后,曾经的梵世子终于离开月落谷星落北,继承大统,并入帝王姓氏,改名轩辕容,称凤君帝,她的江山,还是她的,他会替她守好。 凤君帝诏令一生不娶,康夙朝运势大转,德乾帝又获几子,且都存活了下来,康夙朝的继承人选不是问题。 而九渊,在洛太子的运筹帷幄之下,亦在飞快强大,几乎同在五年后,和康夙朝各自统一了北方和南方,从此形成对峙之势,史书上称之为“双帝时期”。 稍得闲暇,凤君帝便去往千黛湖畔,下棋赏月,或者干脆就在他们曾经住过的琉璃屋子就寝,从未间断过,人们都说,这一代康夙朝帝王是自古以来最无可挑剔的,甚至比先前的女帝还要有气势,还要果断英明,他的专一和深情,也为天下女子引为世间男人的楷模,只是凤君帝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大概,是在和他心爱的女子说话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叫爹地可以,可惜你的娘亲已经不在了 面具裂开的瞬间,她已经有了决定,即便三人还好好的,她也会随了修凌。 “可是,我这一生,不后悔。”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寒风拂过王宫,拆掉的往生楼旁,栽种的桃树上,花瓣纷纷落下枝头,萦绕女帝的殿楼旋转,飞舞,宛如一曲凄美的挽歌。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第二天,凰决宫的上方,有凰影飞起,比起陨落,那更像是一种涅磐,只是,没有人说得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 三天后,宫门打开。 两个人影,又似乎是三个,在门口一闪,随即不见了踪影。 大门重新阖上,王宫的气氛一派安静祥和,德乾帝依旧在暂执政务,只是已经苍老了许多。 半个月后,凰决宫的门终于开了,一袭玄衣的男子款款踱到大殿中央,阳光照射进来,笼着他修长的身影,他眯起眸子,“眼下是清晨,女帝在早朝么?” 秋娘眸底氲出一层泪,“女王陛下,她……” 梵容瞳孔一紧,盯着黑衣女子,“她如何了。” 心跳,是的,他的心跳又回来了。 身体是暖的,也难怪能够融化冷的冰气。 他抬手按住心口,一种不详的预感袭涌上来。 墨予闷声不语,秋娘低下头,终于还是道,“女帝把心脏还给了尊主,吩咐我们把她的骨灰洒入千黛湖。” 梵容脸色大变,后退一步,硬生生将一口血逼了下去,蓦然出手,卡住了墨予的脖颈,越收越紧,“难道,你们不会阻止吗?” 秋娘哭道,“女帝说了,她的愿望,如果不让尊主活过来,就永远不会实现。” “什么?” “女帝说,从此她只爱尊主一人,生死不变,请尊主放心。” 梵容的手一松,已经被提到半空的墨予摔下来,差点晕死过去。 男子眸中的痛无法言说,那几乎已经不是痛,而是一种不会复苏的绝望无力,喃喃,“你好傻,好傻呀。” 只要你不处心积虑地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她又是那样的决绝,化作骨灰,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还将雪玉扳指的力量都给了他…… “女帝还留下了遗嘱,康夙朝大统,由尊主继承。” 秋娘从袖中拿出遗嘱,呈了上去。 然而,梵容并没有什么心思关心遗嘱,忍着胸口整块被剜下的痛和痉挛,扶住柱子,阖上了眼。 “女帝的孩子已经流了出来,她说,只愿清白对一人,虽有遗憾,但事到如今,这是最欣慰的结果。” 梵容长叹,心头的滞闷却越来越浓,掠身而起,不多时已抵达千黛湖。 千黛湖一派平静,偶尔有清风徐来,涟漪缓缓推送来去,一如从前的景致。 坐了很久很久,莲上的玄衣男子掬起一碰水,低头,亲吻,“我很想来陪你,但,又如何能辜负你的重托?” “我会怀着你实现的愿望,活着,只是你已离去,仍是一件憾事,若有下辈子,不许这样了,傻女人。” 夜影楼。 夜幕逐渐降临,书房点上了一盏孤灯,偶尔有微风从窗户缝隙间透出来,火焰轻轻摇曳。 书桌前,一袭蓝衣的太子手持一本书卷,俊颜平静而专注,偶尔在上面落下一笔,玄发直倾泻到腰际,仿若流瀑,手指骨节白皙而修长。 一个人步入书房,跪下,“太子殿下。” 洛九歌抬眼,有些疑惑于龙清的神色,“咦,你为何这般伤愁?” “据小道消息,中州康夙朝,女王陛下已经于半个月前离世。” 龙清道。 “什么?” 书册从手中滑落,在桌上砸出“啪”的一声轻响,洛九歌蹙起眉头,手按紧了书桌边缘,“胡说。” 惋惜和震惊之外,他的心,忽然飘渺一空。 像寄托的某种信念和希冀,就这样失去! 龙清道,“康夙朝只宣称女帝操劳于战事,导致猝死,不过,任何人也无法杀死女帝,除了她自己。” 他隐约猜到些许缘由,只是,不能说。 况且,她的离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洛九歌望着虚空,半晌,抬手,“你先下去吧!” 龙清张了张口,想说“殿下节哀”,然而,想到两人已然疏漠,便将话咽了下去。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结果太过伤情,然而,对于苍生,百姓福祉,一个国度的千秋万世,个人恩怨情仇,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书房内,只剩下洛九歌一人。 他走到窗前,看着凋零的紫荆花,将初遇到离别都回忆了一遍。 初遇惊艳,折服,他甚至因为修凌的多疑和侮辱生出抢一抢这个女人的念头,终究在道德和礼仪之中放下,战争胜利,离开的时候,他寻觅了一下那个身影,可惜,她已经带着冰封了的修凌先一步离开,没想到,此一别,竟成永远。 手风一动,一朵紫荆花落到指尖,他抚着花瓣,动作很轻,幽幽道,“只可惜了这样的女子。” 也许,是心动了吧! 只是相遇,为时已晚。 他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她给他的,最大的成全和最后一份深沉的爱。 女帝一个多月不露面,臣将们终于坐不住,聚在凰决宫门口,见不到女帝不罢休。 女帝与修凌尊主,九渊太子联手,守住了煌离大陆,三人在他们心中是宛如神一般的存在,女帝长时间不露面,引起无数猜测,甚至有人怀疑是否出了意外,一些朝臣还因此罢朝。 终于,在凰决宫外混乱了几日后,言常侍宣读了女帝的遗诏。 说是女帝自战场归来,便一直卧病在床,多日密宣太医诊治无果,于前些日子去世,传位于修凌尊主,也就是原来清穹王府的梵世子,择帝以百姓福祉,苍生大义为重,反对者,便是与百姓过不去,违背道义,则杀无赦。 众声哗然。 不仅是女帝的死,还是修凌尊主的身份,然而,清穹王府已经平反,在臣将的心中,自是不会将梵世子作乱臣贼子对待。 然而,女帝尊贵若神女,也是凰的主人,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死了。 有人要看女帝的遗体,言常侍抹了一把眼泪,说女帝的金体已经火化成灰,洒入了湖水。 众人都愣住。 经过十天的反复验证和不置信,臣将们都逐渐接受了女帝离世的事实,朝堂上一派萧瑟和肃然。 又是匆匆一个月过去,修凌终于离开月落谷星落北,继承大统,并入帝王姓氏,改名轩辕容,称凤君帝,她的江山,还是她的,他会替她守着。 令人不解的是,女帝离世许久,康夙朝并未举行大葬礼,有人说,这是因为新帝对女帝爱慕颇深,不愿意相信她已经逝去的事实。 唯独有两处坟墓,一处在皇家祖陵,一处在千黛湖畔,凤君帝闲暇之际,会去星落北陪心爱的女子,甚至就在他们住过的琉璃屋内就寝,玉质的墓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大字,“梵世子梵容之妻蓝凤祭墓”。 摘下了王冠,解下了凤袍,步出了凰决宫,她只是一个人的妻子,而已,他也还只是当初的梵容,那一颗赤诚相对的心,从未有过改变。 天阴霾了两个多月,今日终于开了晴,虽然是清寒的冬季,然而,阳光也为天地之间罩上了一层些许的暖。 一个小东西探头探脑地从王宫镶金点钻的厕所内滚出来,一身雪白的毛,一双黑亮的萌大眼,透着粉红色的鼻尖,小巧的嘴,像狐又像猫,眸子含着一抹水棱棱的好奇,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动物比这个小东西更可爱了。 只是,等等…… 它怎么从厕所出来? 要不是那个没出息的,总是为情所困寻死觅活的主人,它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只是,不小心掉进这个厕所后,不知为什么,它储存在体内的能量明显不够用了。 “唔,还是没有吃的。” 小家伙嘴巴委屈地抽搐了一下,顺着草丛间爬,像一个小雪球在地上蠕动,接着又到了一条石子铺得很精致的小径上。 它翕动着鼻子,眼中闪着对美食的渴望,可是,终究不得不在某一处停下,仰着头,顺着绣龙的锦鞋向上看,一滴口水,从小不点的嘴角流下。 好俊美的男子哇! 五官是说不出的精致,仿佛最好的美玉雕成,身姿又挺拔又修美,还飘着一股隐约的淡香,只是,男人的眉头是微微蹙着的,眸子一派清寂平静,仿佛蕴了太多的故事。 “爹地。” 小家伙忍不住脱口而出。 梵容眉头微微一挑,有些哭笑不得,“爹地?” “爹地。” 小家伙又道,声音幼稚而肯定,不好意思,在它的那个世界,就有看到好看的男子和女子就认作爹娘的习惯,有颜值,走遍天下都不怕。 梵容唇角扬起,俯身将它抱起,修美的手抚着它雪白的毛,他又何尝不是,在第一眼就中意这个小家伙呢?凤祭离世之后,再也没有任何让他心中泛起涟漪的事物,这一次算是例外。 “叫朕爹地可以,可惜,你的娘亲,已经不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来到了鬼界?灵界? 小雪白眨了眨眼睛,它是认了一个娘亲,不过,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个看起来性冷淡的男人怎么知道? “你也是孤身一个么?那么,随朕一道散散心吧!” 被男子修美白皙得像玉葱一样的手抱着,虽是雄性,小家伙的身体也僵直了起来,萌大眼闪出两个桃心之波,这样的手,跟它娘亲的正好相配呢,如果握在一起,不知会令天地间多少人艳羡。 它此番出来,是因为灵隅界发生了一场浩劫,一向温文儒雅与世无争的二界主忽然反叛,囚禁大界主,暂时掌控了灵隅界大权,并将魔爪伸向整个下三界,它担心总是寻死觅活不在状态的娘亲深受其害,拼掉了大半灵力才冲破界禁,来到凡人界。 可是,娘亲在什么地方呢? 它还一头栽进了臭熏熏的厕所,这个霉也是倒得没谁了,等回了灵界,那些家伙一定不会忘了嘲笑它吧? 它巴巴地望着那张玉雕也似的面颜,“爹地,你能不能帮小糯香找到娘亲?” 叫小糯香么? 方才看到它,梵容便猜测这是从灵隅界意外掉下来的灵物,下三界分为三界,最高级为灵隅界,中间是凡人界,最低级是鬼歿界。 在武力方面,灵隅界是灵力,除天赋和领悟力之外,配合灵兽一道修炼,凡人界为功法,天分,勤奋,机遇为要,而鬼歿界则为阴功,那是灵界和凡界生命逝去之后抵达的地方,阴功的强弱,由灵界和凡界的灵力和功法决定。人界功法修炼到一定造诣者,可允许进入灵界,成为灵界的一份子。 月落谷勤奋的功法修炼者,不少正是为了进入灵隅界,从而拥有更尊崇的身份,实现独霸一方的抱负,毕竟灵隅界比凡人界要大一万倍不止。 除此之外,下三界从来是各行其道,互不干涉,毕竟灵隅界不稀罕人界这片狭窄的地域,人界的实力远不能与灵界抗衡,自然不会去自讨苦吃,至于鬼界,除非死了,不然,谁会去关心那样阴森森的存在呢? 然而,如今凡人界,即便是最高掌权者,也并不知道,一个阴谋正逐渐他们靠近。 小糯香和赤儿一样,都是灵界的灵物,在那儿,小宠修炼到一定的程度,便会拥有语言功能,只是赤儿对梵容有诸多防范,只在蓝凤祭和洛九歌面前开过口。 “你的娘亲,叫什么名字?” 梵容挑起好看的眉。 “蓝凤祭呀。”小糯香道,“就是那个动不动就死去活来的女人。” 梵容微微一怔,“找她做什么?” “因为有危险呀。”小糯香鼻尖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一缕可怕的气息,产生自遥远的灵界。 那个看似温柔无比的公子哥,大概在筹划如何光明正大地将人界收入囊中吧。 “危险?” 梵容眉头皱了一下。 凤祭已经灰飞烟灭,长眠千黛湖,即便有属于她的劫数,都降临到他身上来吧! 想到那个人温柔地对它说,“乖糯香,去寻你的娘亲可以,若秘密暴露的话,本界主可要你变成熟糯米哟。” 小糯香不由得抖了一下,“啊,没什么,爹地你带我去找娘亲就可以了。” 是的,二界主,那是唯一长相俊美,性格温柔,它却不敢认作爹地的人,每次看到他也逃遁得远远的,没想到这一次行动之前,却被他从千里之外吸到手中,柔声对它说了这样一番话。 “朕带你去看看吧!” 梵容幽幽道,眸底掠过一抹沉痛。 若非不能打破禁锢,他会去鬼歿界看她。 千黛湖一派平静,涟漪缓缓推送,散发着一阵清甜的香味。 梵容将小糯香放到墓前,“你的娘亲,在这里。” 他抚着那三个大字,不再言语。 在灵隅界,人死是真的如灯灭,死亡的瞬间,灵肉会一道消散,不留下任何痕迹,到了鬼界再凝聚成形,因此小糯香很不明白土葬这样的做法。 “这一世娘亲喜欢睡土里么?”糯香伸出爪子去刨土。 然而,还没碰到土,便被它倾慕不已的手拎了起来,它仰头,正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睛,男子薄唇开启,声音几乎冷到了骨子里,“不要打扰她的安眠。” “小糯香只是想把娘亲叫醒。” 糯香表示抗议,同时战栗着身子,好冷呀,爹地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她死了,叫不醒了。” 梵容叹了一声,如果能够让她醒来,他并不介意糯香伸爪子去刨。 糯香看了一下爪子上带的戒指,戒指中央镶嵌的蓝宝石还在散发着月华般的清光,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看来爹地是认为娘亲真的死了,所以,它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她,让她跟它一起去灵隅界,回到上一世她带着它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霸气时光。 上一世,娘亲就是因为犯了一个错,不但落得一个身死魂散的下场,投胎还被贬到不成器的凡界。 “在想什么?” 梵容看着小糯香又大又黑又亮又萌的眸子,语气有点不好。 他何其灵敏的察觉力!这个小东西,分明在打坏主意。 而且它体内仿佛蕴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流体,那便是灵隅界的灵力罢。 灵隅界,离凡人界太远,太远了,就如他和凤祭的距离,不管它是有意还是无意来到这儿,都是一种缘分,而且它有提到凤祭,也许和凤祭之间,真的有着某种联系吧! 只可惜,凤祭已经去了。 到如今,他还不敢想象,她空着一颗心,浑身冰冷地躺在榻上的模样…… 第二天,早朝,诸位臣将的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 凤君帝竟抱着一只像狐又像猫的雪白小宠上朝,朝臣们揉了揉眼睛,没错,活生生的小宠,大大的萌眼也正看着他们,忽然冒出一句话,“小糯香饿了。” 朝臣们更加震惊。 要知道,凡界动物修炼的巅峰如凤凰,也不会口吐人言,这个小东西,似乎生来就比人间的所有物种高一等呢。 从此,朝臣们将小宠当作神兽降临,是为了辅助新任君主而来,并不反对凤君帝携小宠上朝,反而偷偷地当作一种乐趣,在枯燥之余,还可以愉悦眼睛呢。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爹地还没有带它去寻娘亲,糯香忍不住愤怒了,在地上打滚不休。 “骗子,大骗子,答应我寻娘亲,来这儿那么久了,连娘亲的一角影子也没见着。” 它也曾偷偷地跑出去,却不想被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捉了回来,它从他的眼底,看到入骨的孤寂,它深表同情,可是,这不能成为它不去找娘亲的理由好不好? 所以,它决定放大招了。 梵容伫立在窗前,手中执着一杯酒,面对窗外一株羽雪树,默然,偶尔抿下一口。 一头墨发在他后背轻轻掀舞,人生,还很长。 “朕何尝不想找她?” 他淡淡道,“如今,连你也要离开朕么?” 之所以留下这个饭量极大的家伙,也许是因为它口口声声说要寻凤祭,也许是因为它可能和凤祭之间存在某种关系,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将它当作一个可以慰藉寂寞的同伴。 可是,在糯香的眼中,这一场相遇却等于进入了地狱。 都怪它,贪图人家的美貌,没有骨气地认了爹。 话音才落,一道白光从身后腾起,梵容意味莫测地抬眉,侧首,糯香耳朵高高竖起,眸中含着一抹决绝,紧闭着小嘴,向窗外掠去,宛如一道闪电。 “咔嚓”一声轻响,窗户碎了,糯香不见了踪影。 而他这一次没有拦。 找不到凤祭,它还会回到他的身边,与他一道上朝,用膳,同榻而眠。 而他心底何尝不是含着一抹不可能的飘渺的希冀呢? 天地广阔,淡雾缭绕,旖旎的景致被笼在其中。 树木的根系仿佛活的生物,在地下鼓动游走,不时爆发大大小小战争,广袤的森林中,灵光冲起,林木倒下,被飞快卷进泥土中,分解,吞噬,吸收,胜利树木的分支从失败树木的位置冒出来,半空,偶尔荡起一阵阴森霸气的大笑。 上空有巨鸟迅疾飞过,投下宫殿般大小的阴影,修炼到一定程度的禽类口吐人语,交谈着奇葩的所见所闻。 一切是那样的玄幻和不可想象! 甚至天上的云朵也有了些许灵气,根据喜好变幻着形状,几分钟后,又是另一种模样。 一棵大树下,一身凤袍的女子缓缓苏醒过来,她坐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情况,喃喃,“原来,鬼界也不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接受。” 淡笑,容,九歌,师傅,赤儿,如今我们在不同的两个世界,你们可好? 如今是何年何时,她不知道,只觉得一切都近在眼前,又似很遥远。 到了鬼界之后,可选择投胎时间,她还没有这个打算,下一世的事,以后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感到,还有一些夙愿没有实现,还有一些事等着她去完成。 “咳,这可是灵界,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你把灵界说成阴界,可是要跟你拼命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死控制你命数的那个人! 蓝凤祭一怔,循声看去,身旁十人合抱之粗的古藤大树上,赫然出现一张苍老白润的脸,银眉银须,不是师父是谁? 连师父也…… 还被禁锢在了大树中。 蓝凤祭不由得心酸。 不过,师父一把年纪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但,灵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谷星子告诫道,“切记,在灵隅界,尽量不要提到凡人界,不然,会遭人耻笑和鄙视的。” 蓝凤祭皱了皱眉,起身环顾四周,“师父,这里是灵隅界?” 果然很玄幻! 还有,师父,你怎么会卡在树里? “是啊!”谷星子道,“比凡人界要高一个等级的世界,凤祭,你愿不愿意摒弃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蓝凤祭心情复杂,她没有了心脏,没有了任何功法,在这样一个强者为尊,高手林立的世界,如何存活? 不过……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心口位置,为什么,这儿有了心跳? 看出她的疑惑,谷星子道,“那是赤儿,它是你这一世的宠灵,可以化作心脏为你提供生命能量,也可以在你危难时现身保护你,它的灵力不高,但对付一些低灵力的人并不在话下,那些人没有什么存在感,总是喜欢挑事获得心里安慰,灵力高强的不会来招惹你,你也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面对一系列的转变,蓝凤祭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摒弃一切,重新开始? “凤祭,你可知道,师父为何要让你来到这儿?” 谷星子叹,“上一世,你得罪了溯岚,也就是如今的界主,他暗中杀了你,并招呼了鬼歿界尊主,将你投胎到凡人界,不但如此,他还掌控了你的命数,你在人界的几死几生,所有的纠葛,都是他一手决定,无论你如何改变,都免不得回到最开始设定好的结局,因梵容而死,留下洛九歌这个遗憾。” “而这一切,他都观入眼中,并以此为乐。” “你愿不愿意从头开始,修炼灵功,杀了溯岚,让自己的命数回到冥冥之中安排的轨道,获得安乐和幸福?” 安乐,幸福,这是她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 原来,她的遭遇和劫难,都是他人在操控。 这是多么大的屈辱! 灵界修为到巅峰者,才是真正的扭转乾坤,颠覆苍生,比如,可以控制凡人界的命数,把他们当作蝼蚁,看他们挣扎,痛苦,以此取乐。 那些刻意伪装的释然和风淡云轻,都被真正的仇恨冲开,蓝凤祭双手颤抖,胸口痛得几乎要呕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师父,杀了溯岚之后,我还可以回到凡人界吗?” “当然,当你的能力可以杀死溯岚,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通过下三界之间的屏障。” 至于上届,传说是仙界,分为几大地域,有神,魔,魇,魅等存在,那是一个真正与下三界隔绝开来的地方,不过也只记载于古籍中,谁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 “在此之前,你要暂且摒弃一切,不能为过去所累。”谷星子顿了顿,“若是时不时想要回煌离大陆,或是沉溺于往事走不出,那便事倍功半了。” 蓝凤祭默然了一会儿,“好。” 九歌已经失忆,虽然他和她之间是受人控制所致,然而,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再去重新经营一段情,或是唤起他的记忆,都如云烟散去罢!她在祖上牌位前发过誓,从此之后,只倾心梵容一人,等事成以后,便回去找他,一起守他们的江山。 师傅说,灵隅界的灵力修炼,是从凡人界的赤玄之境开始。 称赤灵,墨灵,宗灵,神灵,这些在凡界犹如神一般存在的功法,在灵界不过是初步的几个阶段。 十二岁灵力觉醒,开始练的便是赤灵,为了表达对凡界的蔑视,灵隅界将凡界最高几个级别的功法名称拿来命名灵界最初的几个灵力级别。 虽然修炼的内容并不一样,但得益于灵界的人骨骼和经脉的发达,武力值竟大概相当。 往上是土木水火金玄,以金灵最高,是的,宗神之上称土木,为的就是证明灵隅界的土木也比凡人界的宗神高大上。 即便拥有雪玉扳指的力量,来到灵界,不过是勉强一流高手的级别。 蓝凤祭这一世是凡人界筋骨,一身雪玉扳指的功法又散与了梵容,要重新修炼,直到杀了溯岚,简直可说是天方夜谭。 她才不关心灵隅界对凡人界有多鄙视,只沉吟着如何修炼灵力…… “凤祭,你虽有天分,然而受制于经脉,且灵窍未开,师父助你一臂之力,剩下的路,就要靠你一个人走了。” 谷星子缓缓道,树体流出几道光芒,将蓝凤祭的手臂和腿钳制而起,她的身子在半空旋转,不断有细碎的灵光钻入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疏通经络和每一处肌肤,她阖上眸子细细感受,心中不由得浮起佩服之意。 比起凡界,灵界的灵力渗透入身体任何一个细微的部位,澎湃却无声,还带来灵魂最深处和身心的愉悦,让人舒畅得说不出来。 经脉和百骸被打通,仿佛可容纳下天下一切事物,心中郁积的那些阴霾也散开了不少,灵光从体内外撤去,蓝凤祭轻稳地落到地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谢谢师父。” 她终于明白,师父是在吸这棵万年老树的灵力。 “去吧!” 谷星子道,“千寻城蓝家是你上一世的家,你离开后便开始衰落,他们都在等你。这里的生命是五百年,你来去再加上在鬼歿界的时间不过三十年,可这三十年,曾经作为千寻城四大家族的蓝家却再也一蹶不振,欸……” 灵隅界没有国家,以强者组成的城为尊,千寻城,凤舞城,九天城是灵隅界最负盛名三大城市,每座城市或由几大家族支撑,或一家独大势力只手遮天,千寻城便由白,蓝,水,阙四大家族分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维持城市的稳定和发展,根据规定,千寻城每五年都会举行一次家族争霸,胜出的家族坐镇城中,比其他家族更具话语权,另外,暂时失败的三大家族也并非高枕无忧,因为还有其他势力不错的家族和崛起的家族会与他们争夺。 蓝凤祭葬送在溯岚手中之后,蓝家一落千丈,开始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无望城中至尊,但在与其他家族的争夺中还是勉强保住了四大家族的地位,然而,十五年前,蓝家终于输给了一直虎视眈眈的君家,从此终结了不败的传说。 蓝凤祭无处可去,只得回蓝家,蓝家定有修炼灵力的书籍和丹药,这也是一个理由,她没有询问师父她上一世的事,以及溯岚为什么要杀了她,如果师父愿意说,自是不等她问。 她只想强大起来,改变她被操控在别人手中的命数,然后,得到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平静的幸福,和那个人执手看江山和风月。 然而,不要说去千寻城了,蓝凤祭发现,能出得了这座森林,已经算是命大。 那些争夺地盘的树木,根系总是有意无意地抽过来,有些小树木和花株甚至想把她卷席到泥土下,当作营养吸收。 她没有了功法,虽然凭借练功的基础险险避过无数明攻暗算,身上还是留下了几道血痕。 她想像以前那样凝出一柄光剑,然而,手中空空如也,不由得失笑,这片森林漫无边际,她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腰也累得直不起来,身上火辣辣地疼,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葬身在这里了吧? “赤儿,赤儿。” 她蹙起眉头,唤道。 或许会有便捷的通道出去。 “主人,你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就叫赤儿了呢?” 赤儿嫌弃的声音在心口处响起。 蓝凤祭靠着一棵没有没有任何灵力和威胁的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有没有搞错?她累得气喘吁吁,身上也挂了彩,还不够吗? “乖赤儿,有没有其他办法出去呢?”她忍着上涌的气血,柔声问。 赤儿是她的心脏,她还不能对它翻脸,免得它双腿一蹬她也跟着玩完。 “主人,在灵隅界,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或是剩下的一口气战斗的情况太常见了,如果你连这片森林也不能闯出去,还怎么杀掉溯澜,去改变自己的命数?” 一向老不正经的赤儿竟然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主人的要求。 幸福,尤其是她的幸福,往往需要付出大代价,这点困难,根本算不得什么! 是啊!在凡人界,为了走捷径,获得雪玉扳指的力量,她没少牺牲色相,使用美人计,大概是养尊处优和取巧惯了,所以一开始并不适应灵隅界。 “好。” 她咬了咬唇,继续向前走去。 “主人,我是你的心脏,我一直都在,你就不会死。” 赤儿认真地说。 蓝凤祭心一暖,“好,我也尽力,不让它们伤害到你。” 对灵隅界,她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但有师父,有赤儿,她也并不是太孤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杀了洛九歌,你就可以见到她!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凤君帝任性“罢朝”三天,以外出体察民情的名义。 臣将只当是大帝真的是要微服私访,他们也乐得清闲一些时日。 没有人知道,新帝不过是想到心爱的女子长大的地方看看,而已。 虽是冬天,桃陌洲气候还很温暖,然而,无论是紫荆木,还是桃树,所有的花朵仿佛都在一夜之间凋零。 凤祭不是说,她长大的地方,桃花一年常开不谢么? 他抚着一棵桃树,隐约感到传到掌心的些许灵气,神色微微一动,原来,所谓的秋冬花开,是因为有人为这些桃木渡入了灵气么? 穿过桃林,一个大方精致的竹屋映入眼帘,然而,门已经上了锁,空无人影,凤祭的师父,赤儿都去哪儿了? 还是说,他们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尽管在灵隅界,一切皆有可能,然而,凤祭已经没有了心脏,谷星子和赤儿离开,她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轻而易举地摧断门锁,他步入她的寝室,由于许久没有人住,气息幽冷清寂,隐约透着一股女子的淡香,她的被单铺理得整整齐齐,床帷子被玉钩挂起,所有的绣花和浮纹勾勒出一副旖旎的景致,平静,美好。 宛如她的离去! 他俯身抚着她的桃花枕头,满眼眷怀深沉。 “你以为,你把心脏和青春给我,我们就互不相欠了么?” “你想得太简单了,蓝凤祭。” “想见她?” 一个轻渺的声音悠悠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清雅好听,十分温柔。 如此传音的功法,似乎已经突破了“界”的概念。 梵容掠出竹屋,玉立在桃林中,微微颔首,“谁?” 不见一个人影,且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你只需回答我,想不想见她?” 那个声音充满诱导的意味。 “想。” 这是无须思考的回答。 “好。”看不见的人轻笑了起来,“你只需要做到一件事。” 毫无疑问,他的力量,凌驾在这个拥有雪玉扳指的帝王之上。 而且,他似乎不屑于与桃林中的男子斗,而是,想看一场好戏。 梵容凝眉,压抑住飞快悬起来的心绪,“她,还活着?” 声音有些许颤抖。 凤祭,怎么可能还活着? 如果她还在,他的心,如何能够跳动? “杀了洛九歌,你就可以见到她。” 那个人丢下一句话,然后,一样东西,从半空跌落。 那是一面镜子,柄尾镶着一颗蓝宝石,镜面边缘雕刻着浮突的纹路和繁复文字,甫一看到镜中的内容,梵容身躯蓦地僵住,喃喃,“凤祭……” 是的,是蓝凤祭。 她身处一座苍古的森林,树木的根系不断向她抽打而去,她身上布满了血痕,衣服已经不辨颜色和样式,一头乌发湿漉漉,脏兮兮地散在后背上,显然已经疲乏到了极致,此刻,她扶着一棵树,阖着眸子,紧蹙眉头,虚弱地喘气,根系和枝条落到身上却似乎已经麻木不觉…… 镜像忽然消失了,梵容握紧了镜柄,想要再看看她,然而,镜中只有他欣喜又怜痛的颜容。 凤祭,原来,你还在。 可是,她怎么会在那样一个地方忍受折磨? 她所有的功法,都已经给了他,没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再这样耗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心中尽是焦急,仿佛有什么在抓挠,“她在什么地方?” “呵,杀了洛九歌,你就可以知道她的下落。况且,洛九歌也一直是你心中的一根刺,不是吗?他死有余辜。” 梵容沉默了一下,作为携手反抗过落焰大陆的“盟友”,如果他忽然对洛九歌发难,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杀洛九歌,还得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当然,如果能够暗中进行,那便无须考虑这么多了。 梵容眯起眸子,折下一条弱枝,归去。 不折手段,穷尽一切可能。 “殿下,中州来信。” 龙清进入夜影楼,恭敬地呈上信筒,看到一脸怅然地立在窗台前的蓝衣太子,不由得一怔,“殿下?” 洛九歌的视线从几株紫荆木上收回,“这楼是何时所建,这树是何时所栽,为何本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龙清道,“殿下忘记了?当初九渊立国,殿下说您在桃陌洲长大,喜欢桃花和紫荆木,尤以紫荆木最为难得,又说您喜欢一个人清静,而您的大殿离国主的近,太过吵闹,便命令工匠们再在这萝相园中建了溯言楼。” 洛九歌道,“本殿确说过紫荆木珍罕。” 而至于其它的…… 龙清赶紧道,“殿下忙于为九渊操劳忙碌,即便天资聪颖,记不得以往说过的话,也是正常。” 洛九歌取出信件,扫了一眼,脸上浮起一抹蕴怒,扔到桌上,“真是个瞎操心的。” 龙清吃了一惊,捡起来看,也含愤道,“这凤君帝也是忒……若说娶亲之事,他该多关心自己一些,毕竟殿下还未即位呢,哪如他需要开枝散叶,” 信上说,凤君帝怜九渊太子孤身一人,念在两人曾经携手应敌的份上,愿为殿下说一门亲事。 又说中州收伏迟止之后,在迟止设了封地,迟止国王为异姓候王,锦绣公主则为郡主,当初锦绣入嫁九渊,因为战争未成,是为一桩遗憾,凤君帝自责,若不是康夙朝与迟止交战,便不会酿成这样的局面,?如今锦绣仍对九渊太子念念不忘,康夙朝愿意赎罪,促成九渊与迟止王结成秦晋之好。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冠冕堂皇! 况且,当初明明是迟止国见康夙朝式微,想要侵吞其土地,如今他倒是说得好似康夙朝入侵迟止一样。 洛九歌道,“梵容不过是想挑起事端罢了。” 他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对他的猜忌,如今蓝凤祭已经死去,他还不肯放过他么? 真是可笑极了。 “殿下,该怎么办?” 龙清皱眉,“大概梵容是想打九渊的主意。” 洛九歌唇角冷冷一扬,“替本殿回了吧,让凤君帝多操心一下自己。” “是。”龙清颇为欣赏殿下的这份霸气和凌厉,“属下立即去办。” 冬季素来风大,一阵阵寒流从镂空的窗外灌入,洛九歌抱着暖手炉,在书桌前坐下,心境平静得宛如一秋湖水,正要拿过一册书卷,在风的作用下,书柜晃了晃,一样东西掉落了下来,顺便抖落了一层灰尘。 是画轴。 洛九歌微微一怔,不记得自己何时放了这么一幅画在书柜上方,王成赶紧弯腰将画拾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正要呈上去,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夺去。 王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龙护卫,这……” 洛九歌抬眉向龙清看去,眸子含着睥睨之色,即便是他的亲信,也容不得这般放肆,龙清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 龙清握紧了画卷,垂首道,“这幅画是属下上次来禀报事宜时,不小心遗落在殿下这儿的,以为王公公已经清理,没想到被好生放在了书柜上,这是画师为属下和娘子作的画,内容……有些不适,怕玷污了殿下的眼睛,就容属下带走吧!” 这画中的内容,他以前也并不知道,直到有一次有急事禀报,殿下虽然匆匆收了,然而,他也暼见了大概。 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糜,荡! 为了让殿下安心,他将画中的内容承担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何时成了亲?” 洛九歌手一抬,一道结界挡住书房门,龙清一头撞到上面,额头上烫出了一个大包,苦着脸,“殿下,属下身份低微,不想太张扬,便默默地将亲结了。” 洛九歌桃花眸一挑,抱着暖炉款款起身,步步轻稳,却携着慑人的压力,“是么,可本殿记不得你何时带了画卷进来。” 龙清赶紧道,“殿下忙于为九渊操劳忙碌,即便天资聪颖,记不得以往的一些事,也是正常。” 殿下就要来到眼前,他将心一横,正要毁掉画,蓝影袭来,画轴已经到了太子的手中。 “殿下!” 龙清睁大眼睛,急中生智道,“这副画,其实是有人想要玷污太子的清誉所描,幸亏被属下发现,特地带回来毁掉,不小心掉到了殿下的书房里,所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洛九歌已经抽掉卷轴,将画展开,目光落到画面上,诧异和疑惑外,浮起了点点的微妙。 这是一副风流暧昧得不行的图,唔,可以说,就差最后一步了。 溯言楼的软榻上,蓝凤祭慵懒闲适地倚着,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魅惑勾人,大红的衣裳滑下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颈部和玉肩,他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腰带松解,胸前的春光倾泻出来,倾身,手揽了她的腰肢,那腰几乎只手便可以握住,在掌中宛若一条水蛇,另一只手则轻抚她的颜容,她眸波潋滟,他亦深情款款,就这样对视,定格成一种永恒。 女子只着了一件轻纱,白皙的肌肤,丰软的胸脯,柔腰肢,修长的腿都若隐若现,洛九歌下腹一热,此刻并不关心这副画的由来,只吐出两个字,“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世上最温柔的男子 暧昧之画,糜荡之画,华丽,妖娆,即便那最角落处无意间飘零而下的一朵桃花,也轻而易举地撩动人的心怀。 冷冬中,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暖手炉放置在一旁,寒风不断从镂空的窗户透入,钻进大氅和墨发,掠过温润俊美的颜容,洛九歌却几乎浑然不觉,视线专注地落在展开的画卷上,手指从女子**的脚尖向上移动,缓缓地,经过她的柔膝和长腿,长睫垂下,眸中的意味复杂深浓得说不出。 他就是那画中的男子,敞着衣襟,拥她入怀,一切水到渠成,可惜,后面的内容,他看不到。 生平第一次,对女子产生这般强烈的躁动。 即便她是别人的女人,即便她已经化作一抔黄土。 他想起胜利时,一身白色凤袍的她,唇角笑容大方轻淡,就这样雍容高华地走过盟国将士们的眼前,她倒了一杯酒,凑近那个冰封了的男人的唇,抚着他的怀,说,亲爱的,我们胜利了。 我们,回去! 洛九歌哑然失笑,手指从女子的腰间收回,如果他早一点遇到她,或许也会为她疯狂呢。 将画卷收好,裹入画轴,眉头微微蹙起,看来,是真的有人要损害他的清誉,或者是试图勾起九渊和康夙朝的矛盾,便作了这样一幅画,也难怪凤君帝会那般猜忌他。 “殿下,快将画毁了吧!” 龙清在书房外摸着额头上的大包道。 “毁了?为什么?” 洛九歌抚着画轴,有些不解。 龙清只得解释道,“毕竟,女帝与凤君帝伉俪情深,天下有目共睹,况且女帝已经去世,留着这样的画,岂不是对她的魂灵不敬?再说,有人既作出此画,便是为了诬陷太子殿下,若被凤君帝知道了,只怕会对九渊发难。太子不惧凤君帝,可百姓,却害怕战争呀。” “噢,毁掉了。” 洛九歌淡淡道,将画轴放到墙壁上的一个暗格中。 “殿下英明。” 龙清松了一口气,蓝凤祭,果真是殿下命中的灾星,即便离世了,也不会忘记时不时在殿下的生命中刷一下存在感。 对于殿下的话,他是从来不会质疑的,毕竟殿下从来没有撒过谎。 五天过去了,蓝凤祭跌跌撞撞,一身狼狈,只行了百里。 而百里,对于孤影林而言,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扶着没有灵化的树,绕过纷争激烈的富饶地带,一步步地,向前走。 经过五天的时间,她总算是摸索出了一些门道,灵化的树往上第三个分杈点有一个小小的星月图腾,因此有些树木虽然一动不动,看起来与世无争,但已经灵化,最好不好靠近。 越贫瘠苍凉的地方,灵化的树最少,那些有实力的大树和植株也对这些地域不感兴趣,赤儿说,孤影林中有一味血染果,吃了不但可以饱腹,还可以增长灵力,可是五天过去了,她还没有见着哪怕是一个,只能靠采摘那些一般的果子吃。 此刻,她乌发凌乱地打结在一起,脸上都是污渍,衣衫褴褛,胸前被划开了一道长口子,要不是狼狈地打了一个结,恐怕早已经走光。 “主人,血染果只生长在肥沃的地方。” 赤儿终于忍不住提醒。 蓝凤祭抬眼看了一眼左方向十丈开外处,那儿两棵树打得不可开交,不断有叶子和枝条掉落下来。 她向那边走去,蹙眉道,“灵隅界所有的森林都这样么?” “不是,只有孤影林,可以说这是一片成精的森林,许多修炼灵力的人都到这里吸取植物灵气,赢了倒是好事一桩,输了的话只能成为树木的营养。” 难怪,她总是看到有人骨散在树根下…… “怎么没有看见活人?” 蓝凤祭觉得有心不可思议。 虽然孤影林很大,但不可能五天过去了,她一个活人也没有遇到。 “千寻城五年一度的城中至尊争夺赛将于半个月后举行,修炼灵力的人士都在往千寻城方向赶,有的纯粹是为了看热闹,有的是想借机捞一点便宜,要出孤影林,这是最好的时机。” 想到衰落的蓝家,蓝凤祭寻思,弱肉强食,应该没有他们的事了吧! 师父道那是她上一世的家,可她毕竟没有经历,即便有心拯救,也暂时没有什么感情。 赤儿还说,孤影林虽然大,但出去是有便捷通道的,她要做的,就是根据它的指引,走到通道口,然后,就不会再受这么多的皮肉之苦了。 果然,她看到一棵血染果镶嵌在打斗着的其中一棵树上,熠熠生辉,有粗大的藤蔓垂落下来。 显然,两棵树争夺的目标,正是血染果。 蓝凤祭方才填饱了肚子,虽然身上不断有痛感传来,但力气还是有的,她灵巧地绕开不断抽来的枝条和根系,前行,大地在脉动,尘土和石块不断扬起,她身形踉跄,跌倒了几次,终于到了那一株大树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攀附着藤条,向上移动。 尘土迷糊了她的眼睛,她只隐约看到一个东西在头顶上方发光,身子继续艰难地挪动,鼻尖嗅到一阵香甜的味,她伸过手…… 吃了它,她的实力就会大大增长。 然而,一条根系抽来,将她打落下去。 她攀爬的树为了躲避另一棵树的争夺,猛地一个转体,向前方掠去。 蓝凤祭咳嗽了一下,呛出一口鲜血,抓住藤条,跟着树一道移动,边向上爬动, 另一棵树紧追而上,枝条不断抽打到她的身上,她死死地抓着藤条不松手,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来,大树灵敏的躲避保住了血染果,它们也实在无暇顾忌这个柔弱的女子,这为蓝凤祭提供了大好的机会。 她取下血染果,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咬下一口,芬香四溢。 两棵大树终于意识到首要的敌人是谁,枝条一齐朝蓝凤祭抽来。 痛,裂骨般的痛! 她疼出了眼泪,口中涌出来的鲜血打湿了衣襟,依旧死死地攀附在藤条上,将血染果一点点吃光。 大树终于被激怒,拼命晃动着躯干,一根粗大的枝条朝蓝凤祭头顶上方劈下来,携着开山劈石的力量。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鸟鸣响起,金光冲开弥漫的尘埃,澎湃的劲道充斥了这一方地域,形成不断旋转的漩涡,两棵大树在一瞬间被搅碎成粉末,蓝凤祭已经晕死过去,从三丈高的位置坠落下来。 模糊的意识中,一双有力却疏淡的手抱起了她,将她收到温暖的怀中,一个几乎是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真不叫我失望呢。” 蓝凤祭醒来,是在一个洞穴内,除了她以外,并无其他人影。 这个洞很深,一眼望不到底,然而,却一派通透明亮。 洞口依旧是无垠的孤影林,看来,这就是赤儿所说的便捷通道了。 “那个人是谁?” 她问。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胸前,还严严实实地打着结,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身合体的衣服。 然而,她感到心脏骤缩了一下,等了许久不听回答,赤儿似乎是睡着了,刚才不过是梦中痉挛了一下。 身体开始发热,有淡红色的光芒在皮肤下流走,五脏六腑间是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一样气流要冲破某种“界”上的阻滞,压抑之中隐约透着舒畅,蓝凤祭知道,是血染果起作用了。 她阖上眼,顺着身体的感觉走,并像以往凝起功法之气,她就不信,凡人界的基础一点作用也没有,一刻钟后,有力量在她四肢百骸生成,凝聚,一种微破裂的声音响起,接着响了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速度十分迅疾,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停下。 此刻的感受与先前完全不同,仿佛身体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疼痛亦减轻了不少,蓝凤祭睁开眼,肌肤下的淡红色消失了,那些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恭喜主人,你如今是神玄之境。” 赤儿忽然开口道。 神玄,在灵隅界,属于低下的功法级别。 在凡人界足够炫耀一辈子,可是到了这里…… 蓝凤祭微微蹙眉。 赤儿道,“主人不要担心,血染果的功效可以维持一百年,今后还会继续辅助主人修炼灵力,缩短主人修炼更高灵境的时间,只是主人才修炼,一时增长太快,身体会承受不住,不过对付一般的流氓地痞已经不在话下。” 听师父和赤儿的言外之意,似乎在灵隅界,流氓很多的样子。 赤儿又道,“其实,在灵隅界,也许许多人一生也无法抵达宗神玄之境,这样的等级划分,不过是为了鄙视凡人界而已,然而,灵隅界的生命,又岂是个个都筋脉不凡的?” 蓝凤祭知道,它是在安慰她,然而,她又怎么会与那些资质平庸不成器的相比,她要成为少数人中的人上人。 “救我的那个人,是谁?” 她问。 心脏又骤缩了一下,赤儿不说话。 蓝凤祭终于知道,赤儿是害怕那个人。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她不犟,本尊如何看戏? 已经到了不敢作任何回答的地步! 仿佛只要呼吸出了一点错,那个人的魔爪便会在瞬间伸来,扼住它的喉咙。 赤儿的反应让蓝凤祭起了警觉之心。 那个人虽然帮了她,声音温柔,怀抱温暖,她也绝不会认为他就是好人。 她沿着洞穴延伸的方向,一直走了五天,出洞口的瞬间,一座小城市映入眼帘。 蓝凤祭身无分文,想要买一身衣物,还得靠接任务去挣钱币,灵隅界不似凡人界以金银铜钱和珠宝来衡量物体的价值,从低到高,贝路卡是最高的钱币值,通行为微币,一贝路卡可以交换一百万微币,微币之上,是资币,皇币,三者之间是100:1的等价置换率。 贝路卡主要在大城市的上层阶级之间使用,像刹郡这样的小城,就连皇币也比较少见。 蓝凤祭去黑市打听了一下,刹郡之南,一个书香门第世家苦于三名流氓地痞对三小姐的骚扰,暗中出了一万皇币,招人解决那些个地痞,一万皇币,可以买许多件华丽的衣裳了。 黑市贵气森然,除了脚步声和交易的低语,便没有任何喧嚣,每一个摊位前都坐着一名发放任务的人,街道上人很少,大都身怀绝技,他们都抿着唇角,面色肃然,听说蓝凤祭要接下这个任务,老者下巴几乎要掉了下来。 “姑娘,我没听错吧?你才是神灵之境,想要接任务,至少需要土灵以上,你这样,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呀。” 再看看眼前的女子,头发有些凌乱,有几缕还打了结,衣服也褴褛不堪,她冒着生命危险来接任务的原因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那张洗得干干净净的脸虽未施粉黛,却是清媚无双,灵隅界再难找得到这样的绝色佳人,老者压低声音道,“姑娘若是想要过得好一些,凭您的姿色,很容易。” 蓝凤祭眼眸一黑,从他手中夺过暗杀令,霍然从椅子上起身,向黑市外走去。 老者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在灵隅界,强者如林,再倔强的性子也最终会输给现实。 暗杀令是事成之后,受雇者向东家交换皇币的凭证,在接任务者握到手中的瞬间,便与杀手达成了协议,暗杀失败,杀手死,暗杀令随即消隐,杀手无法完成任务,也只需将暗杀令归还黑市,倘若这个女子出了意外,欧阳家只需要再发一枚暗杀令即可,可她付出的,却是生命呀。 然而,这也是他见过的最决绝的女子,眸底仿佛有着某种不可磨灭的信仰,虽然灵力不高,却让人发自心底地佩服。 祝她好运吧! 黑市一个店铺旁的巷子出口。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身影投射下长长的影子,其实一个影子要长一些,一块质地薄润的玉珏垂在腰际,光从衣服的式样来看,便可知身份尊崇高贵到了极致,有月华般的光泽在他的影子上流走。 灵力造诣如此的,灵隅界不超过十人。 “主人,这个小娘子可是犟得很呐。” 影子特殊的人笑了,他的声音很温柔,淡淡的,却又渗透入骨,“她不犟,本尊如何看戏?” 另一个人沉默了一下,“蓝姑娘已经记不得上一世的事,如此折磨,会不会是有些……” “呵,她可是一点也不冤枉。”黑影上,可清晰地看到男子的睫毛轻轻地挑起。 “谷星子多管闲事,只怕会坏了主人的好事,要不要……” “本尊倒是觉得,他告诉蓝凤祭的太少了呢。你且看着。” 从她投胎到凡人界,直到眼下的处境,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包括许多细枝末节。 心脏猛地骤缩了一下,蓝凤祭脚步微微一顿,侧首,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异样,走出黑市。 三个流氓的灵力都是土灵,蓝凤祭要打败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只靠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 在桃陌洲时,师父将炼毒的毕生所学都教与了她与九歌,她失去了功法,炼毒的本领还在。 只是,炼炉,药料都需要一定的钱币。 赤儿为她指了一个去处,她却找到一间城外破烂的屋子,几乎完全无法遮挡住风雨。 “……” 蓝凤祭很无语。 “有就不错了。”作为她的心脏,赤儿完全可以察觉到她的心情,“至少也有一口锅,一点柴火不是吗?唔,床下地砖的正中央,还有五十枚微币,买不了衣服,但可以抓一些药材。” 那口所谓的锅,不但生了锈,还掉了一只耳朵…… 蓝凤祭挖出微币,掂量了一下,只能炼最轻微的毒,毕竟炼重毒的话,怎么也需要五千微币以上。 然而,只要能在对付地痞中起半点作用,她也要尝试。 两天后,一包毒粉炼成。 蓝凤祭揣着暗杀令,前往欧阳家。 “老爷,不好了,那几个人又来了,还带了一本书,说要跟三小姐请教。” 管家神色紧张地进门禀报。 “天啦!我的女儿怎么这么苦命呀?”夫人拿出手帕,又开始了每日必行的哭诉。 暗杀令已经放出一年,然而,由于三个地痞号称在千寻城“有人”,谁也不敢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杀地痞不难,得罪了千寻城的人可就麻烦了。 欧阳老爷本就阴沉着脸,闻听哼了一声,放下茶盏,走出门去,迎面便看到那三个猥琐粗犷的大汉大摇大摆地步入,中间的青蛇还拿着一本书册,由于他太过用力,书册已经变了形,一看敞开的那一页上绘着春宫图,欧阳老爷更是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大胆,实在是大胆! 无耻,忒无耻! 就连郡长也不敢管这三个人,珑儿已经快要被吓出心脏病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得躺床上。 “嗨,老头子,珑儿在不在?” 老大青蛇早已经不将这个书香世家的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欧阳老爷忍住吐血的冲动,以不欢迎的语气道,“珑儿外出游玩去了。” “哈哈,是么?” 外号“地鹄”的男子径直走到西厢,一脚将反锁着的门踹开,将欧阳珑儿揪了出来,另外两名也大步走了过去,青蛇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声,“珑儿啊,你爹犯了欺罔之罪,不如你陪本大爷玩玩,替你爹赎罪怎么样?” 欧阳珑儿泪水涟涟,将心一横,一头往柱子上撞去,还没有撞到柱子,便被青蛇搂到怀中,厉声道,“以前我们三都是好言好语与你说话,这次你爹胆敢欺骗我们,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地鹄淫邪地笑着,满脸横肉堆积,狰狞可怖,将门重重关上。 心想女儿这次必然逃不过魔掌,夫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快,快把门打开。” 欧阳老爷和家丁抄起家伙撞门,门上光芒一闪,将几人弹飞了开去。 大门打开,丫头护送着欧阳珑儿出来,三个大汉哀嚎着,捂着眼睛东倒西歪,有淡灰色的烟雾在蔓延。 “怎么回事?我的眼睛好痛。” “谁?是谁敢攻击本大爷?” 一个人影,出现在厢房正中央,虽衣着褴褛,却挡不住身姿高挑婀娜,颜容清冷逼人,却是倾世绝伦,唇角微微勾起。 “来索你们狗命的人。” 蓝凤祭手指一弹,两道光芒流出,门,重新阖上了。 她炼制的毒,可令人短暂失明,头晕神乱,不过只可以维持半柱香的时间,也就是说,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半柱香之内将三个流氓解决掉,不然,被解决掉的就是她! 厢房不断震颤,光芒流窜犹如鬼影,余光冲出房屋,院中的植株纷纷被拦腰截断。 三个流氓虽然目不能视,但觉察力还在,蓝凤祭周旋了好几分钟,才废掉了青蛇的一只手臂,随着一声惨叫,血淋淋的手臂被从窗户扔到院中,退到主屋前的几人吓得一个哆嗦。 青蛇断了手臂,阵脚更是大乱,闭着眼睛在厢房内狂嚎不休,旋转着身躯,单掌中的灵光不断击出,另外两人只顾躲避着他,分散了对付蓝凤祭的精力,蓝凤祭绕到青蛇的身后,两人感知到她的位置,不断向青蛇发动进攻,造成自相残杀的局面。 血柱不断从他们体内飙射而出,强壮的身躯上破开了无数个窟窿,看起来血腥可怖。 惨叫声不迭响起,开始声震屋瓦,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虚弱,最后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门,打开,蓝凤祭一声血污地走出来,将手中的暗杀令扔向欧阳老爷。 敞开的门内,三具尸体堆积在一起,还隐约冒着热气,然而,都已经气绝。 欧阳老爷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等回过神,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赶紧道,“待姑娘沐浴更衣,再用过餐后,便可去领赏钱。” 蓝凤祭也不客气,“好。” 为了表达感激,欧阳珑儿亲自侍奉她洗澡,不无担忧地道,“杀了那三个地痞,蓝姑娘是注定要被千寻城的人盯上了,以后可要小心呀。” 蓝凤祭拈起一朵吸足了水的干花,神思有些许的恍惚,“放心,我不会轻易地死!” 眼角的余光瞥到一角影子掠过,她陡然警觉起来,“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以为,流掉孩子便结束了吗? 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的灵力极高,可以轻而易举地掩掉,可她却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影角。 心脏微微瑟缩了一下。 又是那个人么? 欧阳珑儿一脸莫名,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呀,蓝姑娘,怎么了?” 蓝凤祭皱了皱眉,“你先出去。” 欧阳珑儿出去后,房间更是清寂无声,澡水的热气氤氲在室内,弥漫成一笼淡雾,花香四溢,她的香肩裸露在舒张的花瓣间,晶莹柔嫩,那一朵花还夹在指间。 她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恶心,唇角愈发地冰凉,却也不疾不徐地继续洗,“世上最无耻者,莫过于偷鸡摸狗之辈。” “是么,本尊正大光明地看,只不过你无能发现罢了。” 那个声音果然眼前响起。 蓝凤祭瞳孔骤缩,房间内并无他人,但隐约混合进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暖香。 那个人,连香也是暖的。 想到一个人隐身在她眼前看她洗澡,蓝凤祭再也洗不下去,然而,她也不能出了澡缸,不然,所有**部位都会暴露出来。 温暖的指尖抚上了她的脸,一点点感受着她的僵硬和凉软,声音竟含了些许的叹息,“还真的是忘了,你的上一世,被本尊看了许多回,不说一句不是,如今怎么……?” 温热的鼻息扑到脸上,好似一阵花间的暖风拂来,蓝凤祭声音冰冷,“上一世,与这一世何干?” 她不管她上辈子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她只秉持一信念,杀了溯岚,回到凡人界,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生生死死,从来只有一次,她,洛九歌,梵容却经历了许多遭,若非身在凡人界,他们早该怀疑是被人操控了。 “啧啧。”好听的轻叹在耳边倏而扫过,“你这一世的一切,都是因为上一世呢。” 纤指猛地一折,花朵化作齑粉飘落在水面,“杀了那个人,便不是了。” 男子轻笑了起来,“真好,没有这般的倔强,本尊还担心游戏玩不下去呢。” 蓝凤祭眯起眸子,“溯岚,是你?” 那个人没有回答,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卷席而来,她的身体被扯出澡缸,扔到地上,那只手从她的胸前抚下,最后停留在她的小腹上,“你以为,流掉了孩子,事情便这样结束了么?” 蓝凤祭睁大眼,“你……什么意思?” 温热缓缓渡入,她的身子却一派冰凉。 这个事实的惊悚,超过了她对于暴露身子的耻辱感。 那个不得不流掉的小生命是她心底的痛,原以为可以用时间抚平,这个男人告诉她,还没有结束? “别怕。”男子的语气依旧很柔,气息如暖风,世间最无害,最令女子心动的特质都集中到他身上来了,“我不会让你死。” 十天了,糯香还没有回来。 令人诧异的是,凤君帝竟派出一万精兵和百名高手护卫,去寻觅那只像狐又像猫的小宠,并在人间发放了悬赏令,以一万两黄金为报酬。 一万两黄金,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上三辈子了,一时间,中州出现大量不事生产,闭户外出寻觅小宠的现象。 朝殿,书房。 凤君帝将中州来信拆开,扫了一眼内容,眸色一冷。 信上语气不善,不仅“婉拒”了凤君帝的好意,还要求凤君帝多担待一下自己,若凤君帝执意如此,九渊也不介意为凤君帝送上一名佳人。 凤祭离世,梵容并没有娶妻的心思,再加上德乾帝的后妃肚子大了两个,由于中州运势见好,许是能够存活下来,更是存了一人终老的心思。 有糯香陪着最好。 墨予也看了信,道,“陛下为何会想到为九渊太子说亲事?” 陛下,你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梵容沉默了一下,“四护卫联手,可杀得了洛九歌。” 语气淡淡,像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墨予一怔,“陛下,这是为何?” “杀得了么?” 梵容面色平静地问。 墨予揣度了一下,“九渊太子拥有雪玉扳指的力量,属下四人联手,恐怕只有二成的可能。” 这也是他预想的结果,梵容修指叩着桌,“如果再加上朕。” 墨予道,“这便有十成的把握,只是……” 梵容唇角勾起,“把锦绣公主送到桃陌洲,就说,那儿是洛九歌自小长大的地方,太子的师父年老体衰,如果她前去照料,太子定会对她青眼相待。” 墨予领命出去,梵容幽深的眸子掠过一丝冷光。 杀了洛九歌,他就可以见到她! 况且杀了他,便等于永远断了他与凤祭之间的可能,一举两得。 “殿下,凤君帝派人将锦绣公主送往了桃陌洲。” 蜂隐密报。 洛九歌一惑,桃陌洲上只有师父和赤儿,那个善于猜疑的君主将锦绣送到那儿做什么? 便道,“传本殿的命令,让护卫去看看。” 三天后,三名前去的护卫只回来一个,浑身是伤,青衣被鲜血浸染,结成了硬块,还剩下一口气。 其他的护卫将他抬到夜影楼一楼大殿。 蓝衣太子神色凝重,脚步在他身旁停下,“师父可还安好?” “已,已经不见了。” 那个说完,艰难地咽了一口气,又道,“殿下小心!” 气绝身亡。 洛九歌脸上像蒙了一层霜,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原以为,梵容会借他不接受和亲从而发难,没想到事情有了转折。 骑上马匹,驰骋而去,龙清和三名赤玄护卫紧随于后。 师父的地位,和父主一样重要,前去的高手护卫既然丢了性命,最好是他主动前去一趟。 凤君帝! 洛九歌手握紧缰绳,若师父真的出事了,他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锦绣在竹屋等了几天,也不见洛九歌所谓的师傅,还亲眼目三个人闯入,又被从天而降的四人围剿,不过是半个小时后,开始闯入的两名身死,四人还看着其中一人仓皇逃离,仿佛是等着他通风报信。 锦绣开始预感到这是一个阴谋。 莫不是这些杀人的罪责都要她承担吧?可她不懂功法,完全说不过去…… 夜晚,她在竹屋女子的房间入睡,想到蓝凤祭已死,洛九歌又失去了记忆,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人跟她抢太子,心中盈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虽然心中感到不安,但那些人似乎并没有杀她的意图,她并没有打算离开,她相信她帮他找到师父,他至少也会感激她。 没有人知道,迟止国战败后,她是怎样渡过的。 父王被封为异姓诸侯王,实际上却是傀儡,实权都被掌握在康夙朝派去的监相手中,父王麾下的精兵也被蓝凤祭调派到偏远的北方驻守,留下一下不中用的老弱病残,她和父王受到禁足,仅仅作为原迟止国的象征存留,每日都处在担惊受怕和庸碌无为中,就连见一见心爱的男子也是比登天还难。 她恨透了那个女人,毫无疑问,从女人的角度来看,她明显是故意的,如今她终于死了,算是解了她的心头大恨。 没有人知道,她换上婚衣,怀着一颗激动的心被送往九渊的途中,那个女人忽然从半路杀出,夺下了她的婚衣和凤冠,将她打伤扔到路边,并放下狠话,幸亏她的护卫匆匆将她送回国,不然,她恐怕已经丧命在她的狠辣之下。 凤君帝欲替她弥补上一次婚嫁不成的遗憾,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还是活人,只是,蓝凤祭永远地死了。 一袭碧衣在桃林间穿行,她收了那些繁杂的念头,寻找着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 奇怪的是,谷星子似乎是从岛上蒸发的,房间打理得十分干净齐整,她来的第一天,桌子上还摆着半壶酒,一碟凉菜,这岛上也没有其他意外的迹象。 一队马匹沿着岛尾飞驰入桃陌洲。 看到为首的那个人,锦绣一愣,心跳加速,他来了,竟是他来了。 她整理一下仪容,迎了上去。 洛九歌下了马匹,目光淡淡在她身上过了一瞬,便向竹屋奔去。 果然,师父不在竹屋内。 锦绣掩去眸底的失落,走到他身边,道,“我来的第一天,老人家就不见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郡主来这里做什么?” 洛九歌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陛下说与殿下盟友一场,让锦绣来照顾殿下的师父。”锦绣直言不讳,当时墨予就是这样传达命令的。 洛九歌抬眉,看向高空,十来个人影从半空落下。 当首的男子一身玄衣,衣摆和胸前浮绣着龙凤图腾,凌厉,霸气,高华,颜容精致清寒,一双手淡淡地负在身后,平静的眸中蕴着必杀的意味,“洛九歌,你可算是来了。” “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此刻说话的,是冷夕容,凤君帝四大护卫之一。 锦绣睁大眼睛,原来,原来…… 洛九歌手指缓缓收紧,“为什么?” 人死了,你还放不下猜忌么?梵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他脑袋被驴踢了吗? “想让你死,而已。”梵容长睫低垂,投下一重清寒睥睨的阴影,声音低沉,“没有任何理由。” 龙清冷道,“这种事情传出去,敢问梵世子如何善后?” 特意加重了“梵世子”三个字,暗示即便他现在坐上了康夙朝君主的位置,也依旧不过是一个王府的世子而已。 那,才是他真正的身份,不是吗? 然而,在梵容心中,凤祭让于他的王位,是神圣的,不可亵渎的,他本来就是清穹王府的世子,那又如何,只要被贬低的人,不是凤祭。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杀弦决道,“无须善后。” 锦绣平静了下来,看着凤君帝,“陛下若想得到什么,可通过其他途经解决,不必如此。” “朕想见凤祭,他能给么?” 梵容目光落到洛九歌身上,像在看一个死人,这个人,永远都是那样的讨厌。 从一开始。 无论在哪一程时空。 洛九歌眉头厌恶地蹙了起来,他已经怀疑梵容是不是患了精神分裂症。 为了见一个死去的人,他竟然来暗杀他。就算他死了,蓝凤祭也不能够再复活。 他脑袋被驴踢了吗? 已经懒得和这种不正常的人多费唇舌,身形一动,蓝衣掀展,仿若流虹掠过半空,淡蓝色的光芒充斥了天地之间,九渊太子体内仿佛有万柄利剑刺出,围绕成一个个光圈,层层逼近。 梵容轻哼,迎上,空中有大风呼啸,光影之中不辨人形。 宛若在千黛湖时,与阙千泽展开的那一场厮杀。 悲风掠过他的耳际,许多景象一一在眼前浮起。 凤祭,杀了他,我们便可以在一起了。 你,不要怪我。 湖光人影,枯老的桃叶从枝头落下。 明年的这儿,也许再不会盛开桃花。 洗澡意外有惊无险,那个男人并没有对她行任何不轨之事。 蓝凤祭领了赏钱,买了一身上好的红衣和一些头饰,离开欧阳家,向千寻城而去,城中至尊位的争夺,还有八天的时间,最好在八天内,她能够抵达千寻城。 灵隅界虽然以强者为尊,但若非个人拥有独挡一方或只手遮天的力量,一般的强者也离不开家族和团队的支持,失去了倚仗,就如落单的老虎,一群普通的人设计或合力也可以将其剿杀。 蓝凤祭的初步目标是振兴蓝家,先夺取千寻城至尊位,蓝家可一跃引人注目,有四大家族之一的蓝家作为后盾,她便开始拥有和溯岚叫板的实力。 可是,她现在才是神灵的级别…… 她恍然,虽然她没有了功法,但那些招式的修炼秘诀还是记得的,可不可以将招式和灵力修炼结合起来…… 在灵隅界,打架主要靠的是拳和势的威压,灵力高强者,一拳可地动山摇,可比不得招式敏捷和灵活,如果她能够在这点上取胜,蓝家的振兴也不是没有可能。 况且,雪玉扳指力量开启的瞬间,心法已经进入她的脑海,还有御凰的时候,凰也教了她不少世间罕见的功法! 蓝凤祭心中浮起更多的希望,是的,修炼灵力和功法并存,完全可以。 赤儿说,灵隅界最高的灵力成就者,已经无法用级别来衡量。 但也不过区区十位,他们甚至还为此生气,特意造了一种“天灵”的称呼。 很傲娇! 毫无疑问,溯岚一定在十大高手之内,要打败他,改变她的命数,在灵力方面,她需要提到金灵之上,再加上功法,许有两分的可能。 蓝凤祭一路向千寻城,下榻或休息的时候,便修炼灵力。 血染果依旧在体内起作用,且随着她实力的提升,功效也越来越强,再加上将内修和外练结合,她进展迅速,四天后便突破了火灵,成为灵隅界的一流高手。 毕竟有根基在,并且所有的经脉已经打通,修炼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件能否承受得住功力的事罢了,只要不断凝聚扩充和突破,迟早有一天会抵达金灵之境。 这一夜是在容城城南的一家客栈下榻。 蓝凤祭解下了外衣,正要躺下,一声“娘亲”冷不防在窗外响起。 蓝凤祭一怔,随即警惕了起来,循声看去,窗外,一双黑亮萌暖的大眼睛凑着两个镂空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还眨了一下,粉色的小鼻子伸出窗户菱形的小窟窿,动动,嗅嗅。 唔,娘亲刚才吃了好吃的,只是收走了,她一定是知道它要来才这样做的,偏心,呜呜呜…… 依稀可以看到它毛发一身雪白,仿佛棉絮堆积而成,蓝凤祭一颗心也无端地柔软了下来,挑眉,“娘亲?” 她什么时候生下一只动物了? 糯香情绪几乎要崩溃,一声轻响,窗户向两边打开,它窜了进来,直奔向蓝凤祭的怀中,“娘亲,娘亲,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蓝凤祭有些僵硬地抱着它,“娘亲?” “是呀。”糯香泪水涟涟,小鼻子一抽一抽,“我是娘亲上一世的辅灵呀,娘亲投胎到凡人界,就记不住糯香了。” 蓝凤祭下意识地闻了一下,果然,这个像猫又像狐的小东西,有一股淡淡的糯米香,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咬一口。 一世疏离,就算在她的上一世,它是她的辅灵,然而,断开的感情,是不会一下子说有就有的。 不过,它这么可耐,又这般黏她,她当然要把它留下。 她在它身上隐约闻到了一种气息,那是属于梵容特有的冷香,手不由得紧了紧。 它是否寻她寻到了凡人界,然后,那个人的手抱了它呢? 容,是你吗? 一阵寒风掠过房间,蓝凤祭眸子眯起。 糯香也同步眯起,“娘亲,有坏银。” 蓝凤祭抱着糯香出门,走到后院,月华和暧昧的灯光中,多了十个黑衣人,个个都盯着她,眼神不善,像淬了毒。 “就是她杀了青蛇他们三个。” 其中一人恶狠狠道。 为首的人冷笑,“土灵之下的神灵,就凭一点用毒的雕虫小技,杀了我们的兄弟,今晚,你觉得你还能幸运吗?” 蓝凤祭抚着糯香的皮毛,动作很缓,冷气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散发出来,“今晚,靠实力。” 况且,她也想拿这些人练练手,没有实战经验,只怕灵力再高强也不能敏捷自如地运用。 话音才落,糯香便窜了出去,毛皮过于柔顺,她一时间根本抓不住,然而,作为她上一世的辅灵,糯香又怎么可能会差? 一团淡金色的光芒包裹着它柔美的小身体,所经之处宛如重锋所向披靡,竟在一瞬间牵制走了水灵的五人。 剩余的五人挥拳朝蓝凤祭打来,拳风甚至轰碎了数间房间,尖叫和哀嚎声响起,蓝凤祭唇角一勾,掠身而起,手中化出一柄流光剑,搅起漫天剑花,上空星辰和云霾也随即变幻了起来。 “天啦!这是什么灵力?” 有人大呼,然而,上空袭来的漩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的身躯裹携而起,活活撕碎。 而云端,一袭白色里衣的女子挥舞着虚剑,她的身姿笼在溟濛的夜色和月光中,那样的朦胧绝伦,一道道携带着劈天之力的剑影落下来,随着数声惨叫,鲜血在夜中如艳雨洒落,剩余的四人都断成好几截,几个头颅上,眼睛还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 他们不会忘记,女子传入耳中的那句话,比死亡还要令人震惊。 “你们都被骗了。” 而那一边,糯香也麻利给力地解决了三个歹人,雪白的羽毛不沾一滴血,到它娘亲跟前摇着大大的尾巴,一双萌眼看着娘亲,黑亮中有光芒在流动,仿佛是在邀功。 这小家伙,也很厉害呢。 蓝凤祭唇角浮起一抹温暖,将糯香抱起,“又不是小狗,摇什么尾巴?” “可人家是小小小可爱呀。” 糯香歪了歪头。 蓝凤祭轻笑,心情难得真正地好一次,月光下,遍地尸骸和鲜血中,美貌的女子抱着雪白小宠,向客栈外走去,她手一吸,换在榻上的那一件红衣如虹影飘来,披到她的身上,更成天下无双的好绝色。 暗夜中,男子的神色微怔了一下,看戏的表情稍稍敛去,蓝凤祭,你终究,还是那样的你! 这样的女子,无论到什么地方,总有办法笑傲苍生,那样的清傲和顽强。 天赋和运气之外,也许,其他的禀质才是她真正俯瞰一切的原因。 蓝凤祭呵蓝凤祭,难怪,凡人界那两个风华绝世的男子,甘愿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去爱她。 然而,上一世错了,就是永远地错了,她的命数,只能永远被握在他的手中,生死不由己,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永生永世不得安宁和幸福。 况且,方才她好大胆,差点泄露了灵隅界的一个秘密。 下一次,要不要堵她的唇呢? 蓝凤祭不可能不睡觉,在半夜赶路,上一家客栈毁了,她只好重新找一家。 上次接任务的一万皇币,还剩五千,挥霍到千寻城并不是问题。 摇曳的灯光下,蓝凤祭坐在桌边,看着吃甜点吃得正欢的糯香,“溯岚,有多厉害?” 心脏骤缩了一下,糯香也抖了一抖,却也答道,“娘亲,以你现在的实力,恐怕要一万个你才能与界主打一个平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九歌,师父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一万个现在的她,才及得上溯岚? 蓝凤祭皱了皱眉头,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 糯香鄙视地瞥了一眼她的心脏,“有这么怕吗?他又不会吃了你。” 哼,还不如它做娘亲的心脏呢。 赤儿嘟囔了一声,“我只是担心是溯岚对我动手,那样主人就没有心脏了。” “我说过,不会让主人出事。” 是的,溯岚的念力可到千万里之外,虽然许多人暗中诅咒他也并未遭受危难,但被他听到,它还是不放心。 蓝凤祭心一暖,抚了一下心脏处,说了三个字,“不要怕。” 又道,“我的心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希望你也能做到。” “你的畏惧,只会连累了我,明白吗?” 她要的,是一颗勇往直前的心,梵容给她的那颗,正是如此。 他还将一份爱恋,永远地种在了她的心中,从此再也不会改变。 赤儿沉默了一会儿,“好,赤儿从今再也不会顾忌,主人在,赤儿在,主人死,赤儿孤零零的一颗心还有什么意思?” 蓝凤祭这段时间唯一不如意的心情得到了舒缓。 糯香探了一下蓝凤祭的灵力,惊讶地道,“娘亲,你的灵力在增长呢。” 蓝凤祭已经做到无论走路还是休息都可以修炼灵力的境界,水灵阶层就是在睡梦中突破的,因此她并不意外,“难道修炼灵力一定要刻意地找时间和地点吗?” 是不一定,可是娘亲,灵力突破讲究“有心而静”,你是糯香见过的唯一一个随时随地随状态都能修炼的人。 果然不愧是它的娘亲,又有美貌又聪明绝顶,糯香美滋滋地想。 这样下去,?那个总是装温柔的阴险男人可要当心了。 今天是八月十五,此刻虽然夜深,桃陌洲却通透如初晨,夹杂着溟濛的夜色。 月华笼罩之下,血腥味在半空蔓延,一阵轻淡一阵浓。 “师父。”奄奄一息的男子被老者扶起来,虚弱地唤了一声。 他浑身是血,将蓝衣染成了黯紫色,由于后颈,双肩都受了重创,头只能低垂着,一头墨发倾泻下来,一双眸子闪着冰冷的恨意。 龙清昏死在身旁,其余的护卫都已经身死人歿,而对面,玄衣男子依旧长身玉立,虽然受了一些伤,但并无大碍,月光之中,颜容白皙胜雪,俊美清寒,宛若玉面修罗。 四大护卫负重伤晕厥在地,其他的也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 方才向九渊太子的致命一击,被白发苍苍的老者截下,梵容唇角冷冷扬起,带着必杀的决绝。 “洛九歌是您的徒儿,但这并不意味着,您老人家可以护得了他一世。” 谷星子神色风淡云轻,眸中浮着星辰之芒,在经过灵隅界的修炼之后,他的灵力增长了许多,这在凡人界相当于“内力”,因此方才较为轻易地拦下了必杀的一击。 “凤祭确实没有死,我可以让你去见她。” 梵容一怔,似乎有些不相信老者的话,但到底脸上的冷收敛了一些。 “从一开始,你们三人的生生死死,都是被人操纵,你愿不愿意和她一道杀了那个人,让一切回到正轨上来?” 梵容眉头蹙起,“被人操纵?” 在凡人界,这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一切,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 “不错,凤祭上一世犯了错,那个人杀了她,并把她投到凡人界,从此控制了她和你们的命数,你们所有的曲折和磨难,两世情劫,都是他在主导,而他却将一切看在眼中,以此为乐。” 梵容瞳孔缩紧,是这样么?他和凤祭身份尊崇,功法高强,命数却是被他人控制着,他们哪一次不是生不如死? “那个人,是谁?” 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间挤出来,心中有一股黑流在袭涌而起。 “灵隅界主,溯岚。” 谷星子扶着他的徒儿,走向还剩下一个残间的竹屋,这一场厮杀之中,桃陌洲所有的桃树都连根拔起,或齐腰被斩断,湖水也尽数枯了,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然而,凤祭不在了,他亦不是凡人界的人,九歌今后也很少到这儿来,他与凤祭之间亦断了联结,桃陌洲毁了便毁了吧! 梵容眯起眸子,看着越来越远的洛九歌,有危险的光芒散发出来,然而,并未去拦。 “请陛下交代好一切,五天后,请到桃陌洲来。” 谷星子悠然的声音响起。 这件事,也该有一个了结了。 “师父,您说的三人,是指……” 洛九歌含糊不清地问。 谷星子沉重一叹,封掉九歌的记忆,是保护他还是…… 如今看来,即便他忘记一切,也免不得遭受生死之虞。 况且,既然要结束,那便彻底一点吧!这样对每个人都公平。 “九歌,师父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你,不要惊讶。” 千寻城越来越近。 才来灵隅界的时候,蓝凤祭恨不得避开凶险的地带,如今却往那些布满凶兽和异灵的地方闯,凶兽,异灵体内都有灵元,吃了可增长灵力,配合功法招式发挥出来的效果更加慑人。 遇到那种实力一般强大的兽,灵元对她的作用不大,她便取出来喂小糯香吃,小糯香灵力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一路激动得差点便结巴。 至于三个流氓地痞的上头人,死了一拔又来了一拔,灵力也越来越高强,她正好可以拿来练手。 她终于知道,那些人都是千寻城四大家族之一白家的势力,白家这些年在千寻城势压一头,已经连任两届城中至尊位,千寻城所有的制度,规则都由其制定,已经形成**之治,白家高傲不近人情,手下跋扈嚣张得不行。 糯香一把鼻涕一把泪,“娘亲不知道,这一届再争霸成功,白家就要收罗蓝家,作为一股分势力。千寻城所有人都认为,蓝家不可能再振兴了。” “蓝家还有哪些人?”蓝凤祭问。 “还有蓝老爷,蓝夫人,娘亲的一个哥哥。” 糯香想了一下,“就是糯香的舅舅。” 蓝凤祭思忖了一下,“哥哥,叫什么名字?” “蓝冰颜。” 这个名字……好女人。 “舅舅也是难得的金灵呢,只是,失去了娘亲,他独木难支,一个人无法维持蓝家的强盛,能保持四大家族之一的位置已经不错了。” 糯香不无遗憾地道。 蓝凤祭沉吟了一下,“溯岚,所居何地?” 糯香提了一次没事,放心地道,“在九天城,九天城是灵隅界最大的城市,势力强大到其它所有的城域联合起来也无法望其项背,那里坐落着令整个灵隅界闻风丧胆的幻神殿,有史以来,所有的界主都在九天城幻神殿中产生。” “离千寻城多远?” “九天城在灵隅界北原,千寻城在东滨,相距五万里。” 蓝凤祭想了一下,五万里,应该很难产生交集吧,为何在上一世,她会被溯岚杀死? “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糯香竖起耳朵看它的娘亲,双眸盈盈含泪,有些同情的意味。 “外公曾经救了老界主,也就是如今界主的父亲一命,唔,忘记说了,界主和被囚禁的界主是兄弟……老界主感动之下,和外公结成了知交。” 蓝凤祭费了一下脑子,才想到“外公”就是她在灵隅界的爹。 啜了一口茶,继续听。 糯香道,“老界主在蓝家留了一阵子,恰恰在这个时候,娘亲出世,老界主说,他有两个儿子,可结成一段姻缘,但不知外公中意哪一个,便吩咐人将大公子和小公子送来,由得外公挑选。” 蓝凤祭蹙眉,“五万里行程?” “是呀,用的是飞行器械云上舞,一日就到了。” 蓝凤祭微微震惊,抿起唇角,不语,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没有理由小觑。 即便修炼灵力者受到了欺骗,真正的杀招掌握在顶级者的手中,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强大,那样发达的经脉和骨骼,不是凡人界的高手可以与之相比的,她之所以进展神速,除了参破了真正的修炼要诀之外,也许还与她灵隅界的本来身份有关。 糯香继续道,“第二天,老界主的两个儿子便送到了蓝家,大公子五岁,小公子三岁,大公子性子冷,从一出生就没有哭过,小公子性子柔和温顺,外公将娘亲抱到两个小公子的面前,看看谁更合眼缘一些。” 蓝凤祭差点一口茶水没噎住。 有这样定亲的么?她是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结果两个公子打了起来。”糯香一本正经地道,“他们都说,想要娘亲做他们以后的妻子。” 蓝凤祭呛得直咳嗽,还真的是……早熟啊! “老界主很生气,将两位小公子制住,就说娘亲的小手指向谁,便是选择谁。” “大公子只是冷冰冰地杵着,倒是眼神专注得很,二公子虽小,却机敏得很,不断朝娘亲抛媚眼,笑得比桃花还好看,比春风还要暖。” “娘亲便选了二公子。”糯香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声,“从此便堕入了地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她到底是谁的女人? 这门亲事算是订下了。 千寻城蓝家千金,是九天城幻神殿二公子的未婚妻,这件事轰动了千寻城,三大家族更是胆战心惊。 蓝家跟掌握灵隅界命脉的幻神殿攀上了亲戚,这还得了,今后的千寻城至尊位岂不是要年年落到蓝家手中了么? 也许这正是老界主的用意,蓝焕是他的救命恩人,通过结成姻亲震慑八方,留得蓝家长存,算是他对蓝家的报答吧! 其实界主打心底希望蓝小姐选择大公子,毕竟大公子要端稳抱起许多,再加上是长子,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界主位会传与他。 小公子性子太温润,虽然也聪颖不输大公子,修炼灵力的天分也极高,但恐怕震慑不住虎视眈眈的敌人。 看到小公子进入桃林,一笑桃花便纷纷落下的景象,老界主不由得摇头。 这样的秉性,去惹桃花还差不多。 但令他欣慰的是,小公子也勤练武,勤研读书籍,除了性子太柔,其他方面都不输大公子,随着年龄渐长,大公子溯颜和小公子溯岚开始成为叱咤灵隅界的年轻少主。 由于订了姻亲,蓝家和幻神殿往来频繁,有幻神殿罩着,蓝家底气更是十足,连续三年夺得城中至尊位,其他三大家族羡慕得眼红,却也有太大的妄动。 谁叫人家捡了好运气,救了界主呢? 然而,就这样让蓝家独大吗?当然不,即便有界主罩住,但暗处的阴谋又有谁看得见? 三大家族联合在一起,出了一个主意。 有人查出溯岚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在默默收罗势力,看来是有夺界主位之心,他有智谋,有颜值,有手腕,灵力与他溯颜相当,就因为温柔了一点,被他的父亲落下,换作谁也不会服气。 这是哪门子的天理? 温柔有什么错?没听说过笑里藏刀才是最恐怖吗? 就算他是老二,也可以与大公子平摊事务,凭什么要打下手呢?在历史上,界主也出过两人共任的先例。 三大家族穷尽诸位高手之力,冲破冲冲凶兽的封锁,得到了冰原魂济珠,吃了可使灵力增长一倍,若二公子灵力大大增加,打败大公子并不在话下。 在秘密商讨的时候,二公子笑了,“条件是?” 条件将是他的未婚妻,让与白家大公子。 不过,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 溯岚怔住,思虑几忖,挑眉,“好啊!” 十八年来,蓝家小姐与溯颜和溯岚都有比较多的接触,平时在一起品酒赏花,游玩修炼,倒也不出格,外人都说,虽然溯颜看起来冷冰冰,但似乎对蓝小姐也有一份心思呢。 蓝家的婚嫁和白家的在同一天,白大公子取的是水家的三小姐,溯颜与老界主说,他毕竟是长子,弟弟先娶怎么得了,再不济也要同时娶,说是他看上了一户平常百姓家的女子,过了礼,娶进来再来往即可。 幻神殿势大,从不需要依仗,娶谁并不重要,只要德行好,样貌好,灵力强便可以,溯颜只说这几样都不会令父亲失望,再加上大公子向来办事稳沉,老界主便允了。 同一天,三大场婚礼齐齐举办。 蓝凤祭只觉得身边的人有些不太似往常,然而,毕竟是大婚,溯岚不可能还一副玩世不恭,挤眉弄眼的样子,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她被他执起,走进大殿的时候,由于他的手有些凉,她还握紧了他的手。 大公子先拜,送入洞房,然后是二公子拜堂。 房室中,气氛清冷,新郎抿酒不语,蓝凤祭等了许久,终于,一只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她愣住了。 她的丈夫,怎么会是溯颜? 毕竟是大家女子,惊愕和震撼了一瞬,她蹙眉,平静地问,“出了什么事?” “今天是大好日子,晦气的事,明天再说。” 溯颜伸手,抽下她发上的一根朱钗,乌发如瀑,尽数倾泻下来,女子的颜容和眼神一样冰冷。 “他,娶了谁?” “你只要知道,不是你。” 溯颜看着她,眸子一派深沉,“凤祭,你如今是我的妻子了,所有家族见证,三拜天地,至死不渝。” 蓝凤祭怔了一下,高冷的大公子,竟说得出这样的话,而且,不像是开玩笑。 她想到溯岚说过的那句话,就在昨日,他温柔地拥着她,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请她相信他,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盯着他,“出了什么事?” “这是一场交易。” 溯颜道,“溯岚为了从三大家族手中拿到魂济珠,暗中将你嫁到白家,白家的计划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新娘死掉,这样,溯岚可向蓝家发难,说蓝家没有诚意,竟替换了新娘,如此,溯岚得到魂济珠,而你身死人歿,不但蓝家和幻神殿的联系断了,蓝家还会遭受幻神殿和三大家族的攻击,不复存在,三大家族也除去了眼中钉,一举三得。” 好歹毒的计谋! 大红的婚衣穿在蓝凤祭的身上,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红衣看上去是那样的冷。 苍白的手指收紧,她忍住心头涌上来的一口活血,难受地闭上了眼。 好,好,溯岚,你竟是这样的狠。 她十几年,可谓是瞎了眼。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忽然笑了,声音轻冷,“你,一直很想要我?” 手,伸向他。 溯颜握住她的手,“放心,你还是幻神殿的少夫人,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没有任何人,敢动蓝家。” 有人说,溯岚取的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是不知为何,那女子在当夜忽然暴毙,还有另一个令人惊悚的消息传遍了灵隅界:白家大公子,杀死了自己的新婚妻子,也就是水家三小姐。 没什么可说的了,白家和谁家开打。 其中的扑朔迷离,没有谁说得清楚。 只是,新婚之夜,除了平民女子暴毙,二公子也整夜不归,据说似乎是去寻觅什么,第二日一无所获地归来。 当看到大哥的新婚妻子的一瞬间,他浑身僵住。 谁的错?谁结下的孽缘? 两人手挽着手,十分亲昵,仿佛已经深爱了许久。 二公子的心,从此堕入地狱般的冷,恨,和黑暗。 他依然是那样温柔的性子,依然一笑惹桃花雨纷落,尊称心爱的女子为“大嫂”,然而,没有人知道,一个阴谋正在浅滋暗长。 两年后,灵力已经增长到有史记载的巅峰的二公子忽然发难,吸了老界主的所有功力,并将其永远囚禁,且在交手中打败了大公子和蓝凤祭的联手,杀死蓝凤祭,将大公子变成宝座上的傀儡。 “大哥,我一念之差,酿成今日之错,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 “如果让你错,结局会如何?我想试一试。” “况且,这个女人不信任我,她也要承担一半的惩罚。” 灵隅界是下三界神境般的存在,灵力修炼到一定程度者,拥有“影射之魂”,可通过鬼歿界,向凡人界投下此魂,结成凡胎,形成一个七情六欲完整的人,在凡人界,不似灵隅界这般疏漠和忍耐,一切可瞧得更为真切,所有的展现,又是那样的淋漓尽致。 在凡人界,一个男人,也可以流泪,却不会被人嘲讽。 溯岚大公子的影魂,追随蓝凤祭而去。 另一个纠葛者,算得上是凡人界最聪颖的男子,容貌俊逸妖冶,性子有些似他,但比他更拥有一颗赤诚之心。 这样,玩得更纯粹,不是吗? 从此他掌控了三人的命数,一开始,他让大公子的影魂之躯负了蓝凤祭,再根据细节和走向,决定下一步。 杀梵容,她被洛九歌射死在城门上,洛九歌失忆而她独自忍受煎熬,都是他一手在主导,直到她死,又活过来。 虽然如此,那些劫难,以及伤痛,都是三人情真意切的经历和流露,他只不过控制了大致方向,剩余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因果。 可是,如今谁赢了,谁又输了呢? 事情,还没有结束。 糯香说了一大堆,口歪耳斜,瘫倒在它娘亲的怀中,叫苦不迭,“累死鸟,娘亲,事情就是这样的。” 蓝凤祭抿着唇,眸子一派漆黑,透着说不出的复杂。 不曾料,她上一世,是梵容,不,溯颜的妻子。 “所以,杀了溯岚,一切就结束了。” 她似是自言自语,虽然在上一世,她爱过溯岚,但已经随着那一场交易终结了。 他让她生不如死,几世劫难,他们,只是仇人。 “是呀。”糯香喘着气,“可是那个东西是杀不死的,他不但灵力抵达巅峰,也聪明得令人发指。” 杀不掉也要杀! 蓝凤祭问,“溯颜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方才她纠结了一下,她到底是梵容的人,还是溯颜的,此刻终于豁然,如今的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刻骨铭心的,也只是在凡人界的一切,况且她的目的不正是杀溯岚,和容在一起么? 容虽是溯颜的影魂生成,却也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在她心中,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幻神殿的天牢里,每一处经脉都被锁死,他当了三十年的傀儡,如今又被彻底囚禁,好可怜。”糯香抹起了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凤祭,是你,你回来了 蓝凤祭沉默不语。 救溯颜,有没有这个必要? 救了她,他们之间又如何自处? 她已经是二世身,即便是因上一世的因,结的却是这一世的果,这其中的疏漠和距离啊,仿佛隔了几个世纪。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忽然,她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溯岚,或者是溯颜,会不会杀了梵容?” 对于溯岚,梵容是类似于溯颜的存在,即便留下也是为了折磨,对于溯颜这个本体,梵容更是多余的存在,但对另一个自己,本性算不上坏的他也许会仁慈…… 糯香也是一脸迷茫,“这个问题糯香也想过,娘亲,你是不是个很担忧呀?” 蓝凤祭道,“无论如何,等命数重新被苍冥掌控,我便回凡人界,从此跟这里无关。” 溯颜的生与死……便算了吧! 她不想涉入太多。 “糯香和娘亲一起回去。” 糯香的大萌眼看着它的娘亲,黑亮中流动着盈盈的光芒,耳朵也半折起,可耐极了。 不过……它还是希望娘亲救溯颜,只是似乎娘亲心意已决。 糯香在心中叹了一叹。 蓝凤祭手放在糯香柔软的后背上,唇角勾起,“好啊,你是不是去找过你……爹地了?” 糯香身上男子的气息虽然已经散去,但仔细地闻,还在。 “是呀是呀。”糯香耳朵竖了起来,眼眸亮晶晶,“爹地那个大笨蛋,以为娘亲死了,还说把娘亲埋了呢。” 蓝凤祭眸色一幽,“他,还好吗?” 糯香点头,“好,就是很寂寞。”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它低声道,“有一天晚上,爹地睡不着,到窗前看夜色,他流了泪呢。” 蓝凤祭心一疼,没有说话。 桃陌洲,残破的竹屋。 重伤的男子躺在榻上,眸子一派苍凉,心处一阵空一阵疼,仿若隔世。 “师父,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让我恢复记忆?” 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如刀割般疼痛,他的意志在下沉,仿佛要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有什么在体内不断冲撞,像潮水一般,涌起又退下。 一回首,生死几许,这一次,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不会再改变了吧! 可是,她明明是他的人,不甘心,不甘心呐! 谷星子负手榻前,淡淡道,“也许,这一场劫难,需要你的参与才能够化解。” 他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只是,从来没有人记得溯岚的模样,即便见过,也会很快忘记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些描述,俊美,温暖。 俊美得宛如神祈,温暖得让男子也几乎要沦陷。 然而,这样柔和温润的人,却为了权势不顾亲伦,还以心爱的女子做交易,自私,残忍,狠戾,让人防不胜防。 谷星子看向自己的徒儿,他也是温暖如阳,却表里如一,拥有一颗赤诚之心,如果真的…… 他不愿再想,这一切,都交给命运吧! 五天后,凤君帝安排好一切,只身来到桃陌洲。 谷星子在半露天的堂内写信,内容是关于太子下落之事,然后,寄往九渊国。 作为师父,他心情从未这样凝重过。 然而,如果不这样做,九歌迟早有一天,也会遭受无枉之难。 即便失忆也逃不掉! 玄衣身影步入房室,洛九歌眯起了眼睛,眸中冷光涌动。 “师父,您也要带这个人,到灵隅界?” “是的,你们目的一致,但又有各自的任务和需要解决的问题。” 谷星子道,“不过,师父会先让你痊愈。” 梵容看也未看洛九歌一眼,平静地道,“请问老前辈,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谷星子道,“你们的功法在凡人界确是登峰造极,可到了灵隅界,不过是一般强者罢了,我会改造你们的经脉和骨骼,并给予你们修炼灵力的秘笈,虽然还敌不过溯岚,但可入灵隅界难逢敌手的高手之列。” “凤祭,在哪里?” 梵容似乎并不关心所谓的灵力。 谷星子道,“我只将你们带到灵隅界,其他的,还得靠你们自己,记住,杀溯岚,是你们共同的重任。” 即便杀了溯岚,凤祭也只能与一人相伴,况且她已经选了梵容,不过,那是因为他记不得她,让她心寒了,他定要搏一场。 洛九歌暗暗下定决心,好看的桃花眸清波湛湛。 还没有结束,就是最大的安慰和机会。 在截止期限的最后一天,蓝凤祭踏入了千寻城的城门。 也正好在这一刻,最后的时刻敲响,大门缓缓阖上,表明再也不容人进入。 千寻城很大,即便从上空俯瞰也望不到头,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延伸入天际之外。 这也是一座高大上的城,建筑美轮美奂,类型多样,有圆堡,方殿,高楼,不少以玉砌成,镶金点钻,熠熠生辉,也有复古冷色系风格,还有不少别有情致的藤竹小区,和玉带般的护城河,宽阔的街道,华丽的马车,身着锦服的人流组合成旖旎恢宏的人间天堂。 在蓝凤祭的记忆中,凰城是她见过的最有档次的城,新城烨城也不错,然而,与千寻城比起来,却逊色了一百个档次。 饶是糯米曾经不少次出入这座城市,但每一次重新来到,都要眼花缭乱许久才适应得过来。 为了观看五年一度的千寻城至尊争夺赛,不少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为了占一个方便的位置,有的甚至三个月前已经出发,此刻的千寻城,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比赛还没有开始,便发生了踩踏事件。 幸亏四大家族派出护卫维持城中秩序,看起来才不至于那么混乱。 比赛场地设在城中心飞天广场,蓝凤祭沿着人流,朝飞天广场而去,等行了约莫三里,人流忽然停止了,所有人都踮起脚尖,急切地张望。 “怎么回事?”蓝凤祭一惑。 前方的一位中年男子闻言回首道,“等着看比赛啊。” “不是看不见么?” “听声音啊,不然,你以为这样的位置能做什么?” 中年男人不可理喻地道,看蓝凤祭像看一个怪物。 没见识! 但还是在心中惊叹,好美的女子,恐怕这美人如云的灵隅界,也找不出这般绝伦的姿色。 蓝凤祭抚着怀中的雪白,“我们可不是来听的。” “没本事的人才是来听。”糯香鄙视地瞪一眼中年大叔,蓝凤祭已掠身而起,红衣仿若流虹,在人潮的上方如惊鸿过影,不过是一瞬,便已经消失不见。 众人发出一阵惊叹。 中年大叔也呆了。 此次争夺至尊位,蓝家派出了长子蓝冰,先前几届都是老爷子代表蓝家参加,但都败在了白,水,阙三家手下,自从蓝凤祭死了以后,老爷子精神便有些恍惚,灵力修炼也停了下来,还是三十年前的水平,已经相继被三家的公子赶上。 这一年,蓝冰主动请缨,为蓝家争夺至尊位,回到三十年前的辉煌。 虽然勇气可嘉,然而,蓝家人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姜还是老的辣,蓝家大公子,又怎么能够与三大家族的那几颗老葱抗衡? 白家为了让蓝家丢尽颜面,第一轮就挑了蓝家,并狂妄嚣张地宣称,若蓝家败给三大家族之外的势力,就得在白家面前俯首称臣,作为一个附庸存在,永远地,不得争夺大家族和至尊位。 这虽然霸道了些,但向来弱肉强食,无可争论,这些年来,蓝家也着实让人失望,多次在与一般家族的争夺中岌岌可危,老爷子几乎是拼尽了半条命,呕了半盆血才勉强保住三大家族的地位,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值得人敬重一些,但蓝家的状态实在是太颓废冷清了,仿佛随时要崩塌了那般,这才是真正让人瞧不起的原因。 白家先挑蓝家,也是为了将蓝大公子打一个半死不活,让蓝家再也没有力气与其他家族相争。 此刻,一身白衣的蓝冰站在飞天广场中央,他清俊的颜容冷肃决绝,腰身挺得很直,仿佛一块冷玉。 而对面,是白家的老爷子,不屑地看着年轻的公子,唇角泛着一抹嘲讽。 “蓝家,真的确定派大公子参赛吗?” 按例,每个家族只能派一个,最强大的那一个。 虽然蓝老爷子这些年不中用,实力却也要比大公子强一些。 蓝冰颔了颔首,正要回答,一个声音落落响起,“我来代表蓝家。” 红衣身影落到飞天广场中央,视线落到来人的身上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有这样清媚绝伦的女子! 身形高挑,一头青丝尽数倾泻下来,眉心点缀着一轮弯月额饰,五官是说不出的绝美精致,比异族以高鼻深眸为特色的美人还要美,一身红衣更是衬得人妖冶霸气,风华无限。 她站在白衣男子的身边,浑身散发出清寒的气息和一阵淡淡的幽香,让人目眩神迷,几乎忘记了至尊争夺赛。 只一眼,蓝冰便睁大了双眸,“你是……” 不,不可能! 蓝老爷从座位上霍然起身,所有的情绪复杂地涌起,手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凤祭,是你,你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洛九歌,你又晚了一步 蓝家千金! 众声哗然,蓝凤祭不是早已经死了吗?就算投胎,按照溯岚温柔之下阴戾的性子,也会让她投到凡人界,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凤祭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淡淡道,“我代表蓝家应战,你,准备好了吗?” 白老爷子回过神来,冷哼一声,他的灵力在金灵之上,是灵隅界二十大高手之一,这个小丫头片子,想跟他斗? “蓝姑娘,你还是把灵力提到蓝大公子的水平再来参加至尊争霸赛,许还能留下半条命,不然,恐怕整条命都不会剩下。” 白老爷子语带嘲讽。 蓝凤祭挑眉,“我是小辈,既然白老爷子要承让,我就不客气了。” 无礼,狂妄,根本没有将三大家族放在眼中。 在功法和灵力的作用下,乌发和红衣猎猎舞起,蓝凤祭纤指圈掌分合,一个淡金色的结界笼罩了她的身躯,其间灵气充沛,按照一定的规律流动。 白老爷子神色轻蔑,小儿科的灵力,他用不了十招就能破开,重创眼前无知的女子。 “啊!那是什么?” “天啦!这是乾坤要被扭转吗?” 吃西瓜的围观群众惊呼。 白老爷子已经做好格斗姿势,感受到上头传来的暗示着大气象的风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双眼蓦地瞪大。 不,怎么可能! 淡金色的灵力充斥了天地之间,在一股看不到的力量的作用下,云霾从四面八方攒聚而来,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一张吞噬万物的嘴。 这是什么灵力? 作为灵隅界二十大高手之一,他一拳打去,不但会产生毁灭三十座大山的力量,天地也不得不颤上几颤,在凡人之躯对抗的情况下,若非对方灵力与他相当,只怕会在瞬间被砸成一堆碎肉。 可是,蓝凤祭施展灵力后,苍穹出现的这种宛如末世的情景,又是怎么回事? 围观的群众张大了嘴巴,跟漩涡之口大嘴对小嘴,场面滑稽又震撼。 上方,一股掀天灭地的力量蓄势待发,白老爷子不愧是见过了多年的风雨,随即有白光缭绕在筋脉突兀的双拳上,拳头朝对面的女子砸了过去,迈步间空气微微震颤,台面抖动欲裂。 蓝凤祭唇角冷冷一勾,仿若鬼魅般掠身而起,擦身避开一劫,拳头落往的方向延伸出一道长达百丈的虚拳,虽然扑了一个空,然而,所经之处的空气受到挤压变成一处真空,白老爷子收回拳的瞬间,空气竟呈肉眼可见的虚浪向中间倒涌而入。 虽然真正武学巅峰的要诀被幻神殿掌控,然而,单靠灵力,修炼到一定的程度,也是令人心惊胆战得很。 此刻,翻涌的气浪,上空旋转得越来越快的云霾,红衣绝伦,不断向上掠飞的女子,组合成一副幻世般的图景。 太慑人心魂了! 以前,争夺至尊位靠的是拳头力量的你来我往,以及身形的辗转和灵力的充沛程度,围观群众虽然没有产生厌倦感,但已经习惯,此刻看到这般玄幻的景象,兴致更是高涨了八分。 可是,蓝家千金不断往上飞,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她怎么做到像一只鸟一样不断往上飞的? 灵力修炼以“沉气”,“敛力”为要,这样才能发挥出震撼的力量,因此,灵隅界的高手,很少有飞得起来的。 当然,少数几个灵力逆天,违反规律的高手例外,这其中,就包括界主溯岚和曾经的傀儡界主溯颜。 白老爷子一记拳头再追上去,蓝凤祭已抵达云端,穿过漩涡,落到云霾之巅,?红衣衣袖一挥,虚拳偏移一些,被漩涡紧紧吸住,飞快凌绞。 白老爷子瞪圆的双眼一下子红了,注入灵力,试图挣脱拳头,给予蓝凤祭致命一击。 然而,越是用劲,拳头被吸附得越紧,再不脱手,整只手臂就要被扯断。 白老爷子喝了一声,不甘地收手,刹那间,白色的灵光沿着原径返回,速度之快,竟连老爷子本人也躲不开,瞬间发出一声惨叫,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后退几步,眉头一蹙。 骨头脱臼了,虽然可以恢复,但会严重影响战斗力。 白老爷子一边恨恨地将骨头复归原位,一边抬头看向上方,蓝凤祭将将把逼向下的掌势收回,唇角冷冷勾起,清冷好听的声音悠悠落下来,“这一次至尊位争夺不如破例,每一个家族,派出的人数可不限。” 众声再一次哗然。 蓝家千金这是嫌弃白老爷子的实力了,还想一个打几个。 “当然,你们三大家族,也可以一起上,如果我输了,蓝家退出争夺,三大家族之间决胜负,胜出的家族,不但按例获得至尊位,还可以收罗蓝家,蓝家俯首称臣,绝无异议。” 三大家族一起上! 吃瓜的群众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好狂妄的语气!好霸气张扬的姿态! 三大家族的人都变了脸色,不仅仅是因为蓝凤祭的灵力来得诡谲,还因为她完全不将赫赫有名的三大家族放在眼中。 这怎么了得? 一时间,三大家族的人都恨不得上天去将她活活掐死。 可是,他们都没有这等只在老界主和傀儡界主和新界主身上出现过的轻功…… 天穹上空,已经被巨云铺满,仿佛一条条神龙在游移,带动整个天地间的气流也在脉动,狂风拔地而起,体型太过干瘦人的因为承受不住被卷飞了出去。 “哼,胜负未决,便口吐狂言,小心你担待不起。”白老爷子脸一阵青一阵白,蓝凤祭吐的话,仿佛一个又一个火辣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暗中调息了一下,手臂舒适了几许,凝聚灵力,一个角度恰当的跨步之后,两记重拳冲天而去…… 蓝凤祭红袖一挥,最边缘的云霾蜿蜒呼啸着倒垂而下,钳制住白老爷子可连摧几十座大山的力道,拖着厚重浓沉的“身躯”压下来。 刚开始,白老爷子还能够挡住,然而,随着注入的力量越来越多,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双膝缓缓地沉了下去。 “大哥,快收手!” 白二爷起身劝阻,面上大骇,这女子好生厉害,也聪明得紧,在地上单独靠灵力,她根本不是大哥的对手,亏在她不知从哪里修来的绝顶轻功,占据了天时地利,借用大自然无穷无尽,循环不绝的能量,硬是生生压了大哥一头。 这种打法,他还是头一次见,咬牙切齿的同时,也不由得佩服。 然而,输给蓝家,这个脸怎么能丢? 白老爷子咬紧牙关,“混账,我还能挡。” 虽然很有志气,但挡和攻的概念是完全有区别的,这无意中表明白老爷子已经占了下风。 蓝凤祭挑眉,红袖舞动,在操纵之下,整个苍穹都似乎要坠了下来,白老爷子举着的双臂从一百八十度变成了九十度,双膝也承受不住地跪了下来。 是的,下跪! 当着所有人的面,白老爷子在蓝家千金的势压下下跪。 这等于洗刷了多年的屈辱,蓝家上下眼眶湿润。 他们做梦都想有这么一天。 “咔嚓!” 一条裂痕,沿着白老爷子的中指飞快向肩部蔓延,森然可怖的白骨显露出来,又被鲜血染红。 白老爷子仰头吐出一口活血,急忙收势,身躯向后倒去,一动不动地瘫倒在地上,双手却已经废了。 蓝凤祭做了一个收的手势,被操纵的云朵重新攒聚在上空,竟连场地也没有损坏半分,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缝,都是来自于白老爷子强大的劲道。 众人呆若木鸡,除了震撼,再也找不到其他字眼来描述当下的情绪。 白家护卫赶紧过来,将只剩了一口气的白老爷子抬走。 “二叔,娘亲,我们一起上。” 白大公子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白二爷摇头,“方才,蓝姑娘只施展了不到百分之一的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了。 如果将云漩的力量都发挥出来,他们还能站在飞天广场外做吃瓜群众吗?千寻城还能存在吗? 白大公子不说话了。 除了蓝家人一脸欣喜和自豪,水家和阙家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阙家老爷子道,“先前,蓝姑娘有言在先,三大家族可携手一道,不如我们三家联手,所有水灵以上者,请出列!” 白大公子误杀了水家小姐后,两家关系一直不好,然而,为了避免那一桩秘密被人知道,并没有公开撕破脸皮,此刻也都表示愿意合作。 三大家族中,水灵以上阶层者,都站到了飞天广场中央,数来竟有五百人之多,人们不由得感慨,三大家族的势力,果真真是令人发指。 别人辛辛苦苦追求的水灵阶层,在三大家族中,不过是区区普通一员。 方才白二爷说蓝凤祭的实力只发挥了百分之一,此刻是五百人围攻她一人,反超了五倍,她还有必胜的把握吗? 蓝家人面色担忧了起来。 一个玄衣身影,来到了人群中,望着上空,眸色欣然而怅茫。 凤祭,我来了! 洛九歌,你又晚了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风华无限的绝配 是的,他通了灵力经脉,再修了秘笈,便一路前来千寻城。 他不会忘记,正在养伤的洛九歌不甘的表情,以及那样的冰冷的,像是要吃人的眼神。 恢复了记忆也好呢,至少他再不是那样一个人自得其乐的模样,不但承受过往的煎熬,还要忍受眼下和将来也得不到的痛楚。 他暂时杀不得他,但乐意看他不得安生。 “欢迎到灵隅界来。”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很柔,很温暖,然而,作为功法和灵力修炼到一定程度者,梵容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对方的实力定然不容小觑。 他蹙眉,这个声音没有方向,无法追寻。 “我在万里之外,你看不到我,不过,我在看着你,还有,我曾经的女人。” 梵容眸子眯起,曾经的女人…… 看来,这个人便是溯岚了。 过往的一切,由谷星子叙来,他已经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己是大公子的影魂之躯,心情一直复杂难言。 是不是终究有一天,他要泯灭意识,归入本体,从此,由那个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人爱着她? 他希望,他从来是梵容,一个独立的个体,与其他人毫无干系,也一直以为是这样。 然而,残酷的事实就这样摆在他眼前。 看着高空一个人应付五百人风采自如的女子,一阵恍惚渺远的痛苦涌上心头,原来,这并不是他们之间的故事。 方才他还嘲讽洛九歌,可自己,何尝不是同样的处境? 但,无论如何,溯岚,一定要杀。 等命数归于正常,一切,便会有一个答案。 “很好。”他淡淡道,垂视纹路交错的掌心,“我与凤祭,会来杀你。” “呵。”溯岚笑了,笑声也如暖阳,即便是意念传音,天地之间的肃杀也似乎不再那样凛冽,“看了三十年的戏,倒想知道戏发生在本界身上,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梵容眸中掠过一抹雪刃般的锋芒,唇角紧紧抿起。 谷星子说,溯岚几乎无法被杀死,如果他们三个都死了,所有的一切便会真正地终结,溯岚看的这场戏,便等于有了一个尾声。 若是这样,他们至始至终,都陷入别人布的局走不出,都处于别人的操控之中。 梵容眸子氤氲起一层黑色,缓缓流动,由于身体散发的气息太过寒凉,吃瓜的群众都不由自主地距离他一丈之外,有些女子讶异于他的俊美,似乎忘记了上空正发生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不断向他抛媚眼。 “这人怎么这样啊,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一人独占这么一大片地皮吗?” “是啊,还仗着自己灵力高强,散发寒气把人逼开。” 玄衣男子不仅占了地皮,还吸引了女子的眼光,男人们不服气地叫嚷。 然而,梵容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只专注地看着一身红衣的女子。 狂风肆虐,除了灵力高强的兀自杵立岿然不动,普通人需要相互搀扶才不至于被吹走,阳光已经被尽数遮蔽,灵力偶尔虚弱的瞬间,天地之间一派黑沉,比有史以来乌云压城的记载还要阴黑,然而,那一抹红衣却是那样的鲜明和生动,挥舞间一举一动都是难以描述的风华。 飞天广场上的五百人依着一定的秩序排列,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体内流出来,击向苍穹,光芒万丈,每一道都拥有毁山裂地的力量,交错成繁复的巨网,将蓝凤祭迎头逼下的云漩死死遏制住。 云霾飞快旋动,无数虚剑自边缘分衍而出,穿过光网的缝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向飞天广场上的五百人。 至尊争夺赛有规定,不得伤及无辜,尽管杀光无数,然而,真正有杀伤力的,都在打斗的上下那一方范围。 三大家族的人操纵灵光游移,将虚剑纷纷击落,空气不断颤动,风声呼啸,仿佛末世之歌,虽然有惊无险,每一个人都捏着一把汗。 太刺激了,太壮观了! 蓝凤祭受到了阻滞,三大家族的人都看到了希望,“加大进攻,让她没有半点机会。” 更加炽盛的光芒充斥在上空,方才还是不相伯仲,此刻,蓝凤祭感受到了难言的压力。 即便只有灵力……灵隅界,又怎么容得人小觑? 若非依靠自然的能量,她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回。 此刻,她召集的云霾在他们的攻势之下不断流散,预示着一种不详。 梵容也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忧心起她的处境来。 “爹地。”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脚下响起,梵容神色微微一动,俯身将一团雪白抱起,抚了抚它背上的软毛,视线投向天穹上方。 糯香安安静静地躺在它爹地的怀中,又大又软的尾巴垂下玄衣手臂,眸子萌黑,含着些许的担忧,“若是只打三大家族中的其中一人,现在已经赢了,娘亲偏要自己作死呀。” “你错了,你娘亲是想借这个机会重创三大家族的势力,让他们在很长时间内爬不起来。” 梵容淡淡道。 听得一人一兽这样商量,近旁的群众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险恶的用心! 不过,人家实力就摆在那儿,有资本这样做不是吗? 三大家族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蓝凤祭的势弱,都纷纷召来了自己的辅兽,有狮子,白狐,野狼,青蛇……一瞬间,飞天广场变成了观兽场,辅兽们都发挥着自己最拿手的技能,各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叫声,以及震慑人的咆哮交织在一起,混杂着色彩各异的灵光,场面太美太壮观。 占据不到有利位置的人群光是看上空的景象,便已经觉得死而无憾。 糯香从梵容怀中窜出,奔向高空,它的背上延伸出了一对近乎透明的翅膀,身躯也越来越大,最后高达三丈,长达五丈,十分美丽威武,萌亮的眸子散发出幽冷的光芒,嘴一张,露出锋利的牙齿,还磕了磕,落下犹如碎玉的声响。 众人再一次惊讶,主人会飞,辅兽也会飞,有没有搞错? 蓝凤祭嘴角已经沁出了鲜血,眸子氤氲起一派黑色,每一次势压都被死死抵住,她还受到了不轻的创伤,此刻三大家族的人召唤出辅兽,她更是有一种吃不消的感觉。 糯香灵巧地避开纵横交错的杀光,抵达蓝凤祭的身边,“娘亲,快用你的绝杀。” “绝杀?” 蓝凤祭皱了皱眉。 “是的,训化辅兽反攻主人的能力。” 又一波澎湃的攻击袭来,蓝凤祭强行压下,一股腥甜的血气在胸口冲撞,她咬紧牙关,脸色越来越白,漩云被削去了一层,不断有光芒穿过厚厚的云体落到她身上,护体的结界出现了几条破裂的痕迹。 糯香粗壮的四肢猛地一踩,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四道凌厉的白光穿破云体落下,一路披荆斩棘,在飞天广场上炸开,三大家族的人和辅兽以最快的反应御力相抗,虽然没有受多大的伤,进攻却也受到了暂时的阻滞。 糯香再不多说,从口中吐出一支玉笛,蓝凤祭接在手中,神色疑惑,糯香的身躯飞快缩小,最后化作一缕白光,从太阳穴钻进蓝凤祭的脑中。 一瞬间,前世的记忆纷涌入脑海,蓝凤祭心神一震,呕出一口血,半跪在云体上,缓缓地举起了玉笛。 玄衣男子扫了一眼飞天广场,紧绷的神色浮起一抹释然,掠身而起,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到了云体上。 男子伸手,宽大的玄衣和一头墨发随风猎猎舞动,一柄虚剑在他掌中凝结而成,舞剑时灵光在他周身肆意地流动,仿若月华尽数洒落,剑花漫天,在催引之下都向下逼去,细如抽丝,游若惊鸿,令人琢磨不透。 玄衣男子线条极美的唇轻抿着,一挥一舞,一招一式,都是说不出的精彩绝伦,与蓝家小姐堪称天地间最令人瞩目的绝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今天是什么日子,让他们欣赏得到这般的风华? 来势汹汹,角度刁钻,挡无可挡! 无法遏制和击散,三大家族五百人和辅兽都结出结界来护身,梵容剑尖一偏,依着云漩旋转的方向划动,云体的旋转速度再一次达到巅峰,几乎到了看不到动静的程度,一柱龙卷风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投落下来,半空尽是撕裂般的风声,梵容手一掷,虚剑从云体正中插下,在漩涡和龙卷的带动下,剑身也飞快旋转了起来,流光散向八方,快要抵达飞天广场的瞬间,玄衣男子张开手臂,龙卷也随着他的姿势分作四股,朝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向散去。 汲取了龙卷力量的虚剑高速旋身,分衍出无数虚剑,都分别向五百人刺去! 梵容唇角微微一勾,长身跪在云体上,轻揽住了女子的肩膀。 三大家族的人御向龙卷风的力道倏而撤去,大骇之下,才发觉中了玄衣男子的计,下意识地伸出拳头去挡。 然而,已经晚了! 剑影刺破结界,插入他们的拳头之中,将他们的一只手钉死在地上,余劲更是震得他们口吐鲜血。 与此同时,诡异的萧声在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已经有太久没有真正地温存过了 萧声飘渺,轻灵,奇诡,却蕴着驾驭一切灵物的力量,穿透动荡的半空而来,辅兽纷纷朝向自己的主人,眼露凶光,龇牙咧齿。 三大家族的人大惊,显然,辅兽的意志是被蓝凤祭控制了,然而,虚剑的劲道尚未散去,他们的手依旧被钉死在地面上,想要拔出来,必须得废掉一只胳膊。 用心好险恶的杀招! 上空,玄衣舞动,光影万千,不断为虚剑续下力道。 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脸色变得煞白。 要命,还是要手臂? 两者之间孰轻孰重他们自是分得清楚,然而,辅灵是他们亲手训练出来的,还抱着保全一切的希望,边在另一只手上凝聚心神相通的灵力,边口头上抚慰辅灵。 然而,在萧声的操纵下,每一头辅灵都起了逆反的心思,性情变得狂躁难训,都想吞噬了主人的灵力来助自己强大,纷纷朝主人攻去。 一瞬间,惨叫声迭起,和骨头碎裂的声音,鲜血飙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胆战心惊。 围观者尖叫着,不断后退。 踩踏事件频发,已经有千来人晕死了过去。 惊惶之下,主人们结界来抵御辅灵的进攻,然而,他们似乎忘记了,主人和辅灵可以自由进入对方的结界…… 这无异于画地为牢,才不过十几秒钟,便有几十个人死去。 再这样下去,恐怕三大家族的人都得死光。 蓝家人神色冰冷地看着飞天广场上发生的一切,没有半分怜悯。 这些年受的屈辱,三大家族的人死上千万遍他们都不解恨。 天地之间血雾弥漫,血腥味源源不断地钻入人们的鼻孔,让人闻之欲呕,有些辅灵咬住了主人的喉咙,有的将主人按倒在地,从主人的眉心汲取灵力…… 一切都乱套了! 萧声继续从上方传来,蛊惑的力量越来越强,辅灵们的进攻也越来越难挡。 估计一刻钟之后,飞天广场,便会成为三大家族的一处荒冢。 云体上,女子半身而坐,持箫而吹,红的衣,黑的发一道飞扬,男子玉立在她身边,灵力和功法在掌中和周身流动,运转自如,清冷中肆意风流。 “停下来,停下来。” 水老爷子瞅着辅灵黑豹废掉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双爪踏在他的胸膛上,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们认输了。” “认输了,蓝家夺得至尊位。” 有人在哀求。 只要对方认输,胜负点到为止,咄咄逼人只会让人异议。 萧声拖着袅袅余音收尾,蓝凤祭的手颓然落下,眸中浮起一抹久远的怅茫,一种疲倦感弥漫开来。 好累啊!她真正地,感到累了。 上一世,这一世,这一世的许多转折…… 想好好地休息,想有一个完美的收梢。 为什么她渴求的,就是那么的遥远呢? 梵容将她拥入怀中,垂首看她,“不要怕,有我。” 她长睫微动,有些虚弱地将手抬起,他握住,“我们一起,杀了溯岚。” 玄袖一挥,巨大的云体散作无数部分,向八方而去,天方洞开,被遮蔽的阳光直射大地,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挡了挡眼睛。 玄衣男子怀抱一身红衣的女子,缓缓从高空落下。 光辉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看上去神圣高华,蓝凤祭阖上眼,她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平和,以及温暖无害,只想就此睡去,不问朝夕,不分今昔何年。 梵容以为她晕过去了,落地之际,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眸子睁开,波光潋滟,勾唇一笑。 明媚高洁如他为她种在玻古湖的海兰花,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生死,她的颜色依旧不改。 不顾那么多人在场,梵容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衬着遍地伤残和血雾的背景,仿佛自修罗地狱中走出来的一对佳偶。 众人一时尴尬…… 虽然两个风华绝伦的人物相拥和接吻,很是令人春心荡漾和艳羡,但可不可以不要做得这般明目张胆? 蓝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和当家主母,大公子蓝冰一道走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欣喜复杂。 梵容松开蓝凤祭,虽然先前蓝凤祭对这家子没有什么感情,但方才记忆复苏,上一世的亲情盈满心间,她还是有些许的动容,道,“蓝家已经获得千寻城至尊位,恭喜老爷子和夫人。” 老爷子和夫人面面相觑,夫人不由得抹起了泪,“凤祭,我是你的娘亲,他是你的父亲,你都不认得了吗?” 蓝凤祭平静地道,“我已是二世身,生我的人是凡人界帝王家轩辕念氏。” 夫人一听哭得更加悲切,方才胜利的喜悦一扫而光。 蓝冰也是表情黯然,没有说话。 妹妹离世后,母亲流了很多年的泪,不曾想再见已经是二世身。 老爷子叹了一声,“无论如何,在父亲的眼中,你都是蓝家的人,你又为蓝家赢得了至尊位,从此便留在蓝家罢!” 虽是委婉的劝,却含着强烈的希冀。 蓝凤祭只道,“暂留一段时间。” 老爷子心情沉重,却也不好多说,只寻思着等凤祭跟家人熟络后,终究还是会留下来的。 “这位是……”老爷子看向梵容,钦佩中夹杂着疑惑。 从方才的情形看来,两人的关系定然不简单。 “我的夫君。” 蓝凤祭直言不讳。 梵容向老爷子和老夫人问好,凤祭不认亲,他也不自称女婿。 老爷子再仔细打量了玄衣男子浑身上下,眼中浮起赞赏和欣慰的光芒,“好,很好,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凤祭的好眼光,真是省了老夫一番心思啊。” 对手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蓝家却在那里伤春悲秋地叙旧,更是气得三大家族的人一阵阵发晕。 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之前晕死过去的白老爷子经过抢救苏醒了过来,只是双臂暂时已废,此刻瘫在座椅上,一脸愤怒,夹杂着某种庆幸,“蓝姑娘有言在先,一人独与三大家族交锋,却半路杀出一个帮手,这算不上违反了规矩?况且,家族之外的人相助,从来是不允许的,也没有过先例。” 蓝凤祭懒得搭理他,糯香已经从她脑海中出来,她抱在怀中,摸着它的背,看不透神色。 蓝家人一惊,是啊,他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已经算是当众作弊了,好不容易夺来的至尊位根本做不得数。 这么一来,地上的伤残人士们抓到了机会,大嚷起来,“对啊,蓝家公开违规,至尊位还不是蓝家的。” “对,要等我们养好伤重新比,不过,蓝家丧失资格。” “并且还要作为胜出者的附庸存在。” 一时间,蓝家人脸上十分难堪和沮丧,然而,蓝老爷子并没有责备之意,只道,“凤祭,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们能做到这一步,蓝家上下已经十分……” 话音未落,数声惨叫响起。 梵容掌上流光萦绕,几十个人被从地上吸起,摔到飞天广场外,堆叠在一起,痛得不断扭动。 玄衣男子冷眸一抬,“白,水,阙三家都暗中请了火灵以上的帮手,我作为蓝家的女婿,蓝凤祭的夫君,有何不可?” 大家仔细地看来,几十人左胸前并没有三大家族的收编标志,还不属于三大家族的人,而玄衣男子是蓝凤祭的夫君,与她一道作战天经地义,如果说她先前有言一人独战,那么,三大家族有人违规参赛,而且还是外人,她为什么就不能得到夫君相助呢? 扯平了,终究还是蓝家赢。 三大家族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嚣张气焰被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 蓝家胜利了! 洗刷了三十年的屈辱。 蓝家上下共万人的欢呼声回荡在半空,飞天广场外,掌声向外圈扩散而去。 蓝家的表现,完全有资格成为城中至尊。 回到东城,寒暄了一阵过后,老夫人亲自将蓝凤祭引向了她曾经住过的殿楼,梵容行在一旁。 夫人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眼神掠过一丝慨叹,人世沧桑,竟是半点也身不由己,凤祭自幼抱着嫁给溯岚的决心,老爷也将这座在她五岁那年盖的殿楼取了个“岚凤楼”的名字,说是等她嫁入幻神殿,和夫君一道回来作客时,便住在岚凤楼中。 哪知道那溯岚利欲熏心,被权势遮了眼,竟拿她去交换,还纵许白家人索她性命,幸而溯颜出手相救,同样将她娶到了幻神殿,虽然阴差阳错,两人却也成了真正的夫妻,保住了蓝家的荣华和强势。 两年后,溯岚发难,溯颜成为傀儡,凤祭身死…… 如今的她,已经是二世身,还有了新的夫君。 夫人忍住眼角的泪,将二人送入殿楼,叮嘱了两句便走了出来,在拐角处撩起了袖子。 大殿布置华丽,却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进来过,置身其中,感到一阵阴冷,闻来有一股尘味。 蓝凤祭将糯香放到门处,“出去玩一会儿。” 糯香听话地一溜烟跑开。 梵容将蓝凤祭抱住。 他们已经有太久没有真正地温存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我是一个男人! 男子的手微微收紧,垂首,一双幽深的眸子直望蓝凤祭的眼底,几缕发丝垂落她的颈间,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 “凤祭。” 声音喑哑。 是她吗?尽管她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尽管她比以前还要柔软,他仍然有些不敢确信。 蓝凤祭仰起头,微阖上眸子,口中细微的热息氤氲到他的唇齿间,梵容按紧她纤柔的后背,像从此囚禁了她的一生。 他再也不会让她独自一人了,如果她还要那样愚蠢,他再顾不得江山和大义,坚决追随而去。 长睫微微一动,他含住她的唇瓣,轻柔地辗转,呼吸却很沉。 蓝凤祭抚着他清冷的颜,那样真实、薄凉的存在,让她感到一阵恍惚和心疼。 “不再分开了。” 她说。 男子修长美丽的手,隔着衣衫,在她的肌肤上寸寸游走,仿佛要确认一个事实。 有一种缘分,叫做前世,今生。 蓝凤祭清媚的脸上一派平静,回应着他,不冷淡,也不炽热。 她和洛九歌,从来是擦肩而过,然而,上一世却着实是溯颜的妻子,这一世也最后择了梵容。 这,便是她的命数么? 男子呼吸偶尔停顿,掌心的温度也在逐渐升高,他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贝齿,含住她的舌头,辗转腾挪,一道起舞,那桃心也似的粉舌宛若游蛇在他的操纵之下灵动翻转,撩逗得他一向寒凉的身躯飞快地温热了起来。 在彼此的记忆中,除了戎马倥偬的那些生涯,他们再没有这般发自内心地亲近过。 他们已经疏漠得太久,太久了。 此时此刻,他要尽数弥补回来,才肯罢休。 手覆在她的腰带上,灵巧地勾挑了一下,腰带松落,红衣宽解,从她的肩头滑下。 他的吻往下,落到她的颈部,在白皙的脖子和锁骨之间游走,隐有向下的趋势。 想到她和洛九歌之间…… 眉头一蹙,唇齿间不由得加了力道。 蓝凤祭皱了皱眉,口中逸出一声痛吟,手胡乱一扯,梵容的玄衣衣襟被拉开,露出宽阔厚实的胸膛,贴着她只着了里衣的身子,一阵阵炙热传入。 她已经想不起来,梵容,还可以这样的温暖。 梵容俯身,将她拦腰抱起,边吻边向房间走去,她软若无骨的身子散发着一股令人着迷的淡香,让他更是情不自禁地沦陷其中。 唇,移到了她的锁骨之下…… 蓝凤祭弓起身子,手勾着他的后颈,头微微仰起。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心中十分清楚,然而,情绪并不是很好。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可以断绝一切,内心的彻底放下,还需要一段岁月。 若说拥吻,她能够接受,可是,两个人的肉身相融在一起…… 察觉到她的不热情和些许的抗拒,梵容感到了一种恼意,含住她的耳垂,微微喘道,“不乐意?” 不是说,已经选择了我,生死不变了么? “我不是……” 蓝凤祭还想辩解,梵容已经将她放到了榻上,而他的玄衣滑落在地,俯身,半跪在榻,揽住她的腰肢,俯首下来。 腹部一阵温热濡湿,他的手逐渐向下…… “容。” 蓝凤祭平复了一下心绪,“给我一点时间。” 梵容垂着睫,视线专注,“你以为,这一次我还会放过你吗?那个人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你上一世,这一世,都是我的。” “你以为,我还会再给洛九歌机会么?” 杀了溯岚,下一个,就是他! 他之所以留他一命,不过是利用他除掉溯岚罢了。 手稍微一用力,感到一阵清凉,蓝凤祭抽了一口气,脸颊浮起绯红,受抓紧了床榻。 然而,梵容却忽然停下了。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诡异,寂静,一种恐怖的感受在隐约蔓延。 他一动不动地伏在她身上,目光,从她腹部之下移到她的胸膛上。 蓝凤祭察觉到不对劲,支起身体,呼吸在瞬间变得困难。 怎么会……? 一条条缝隙从梵容的肌肤上裂开,纵横交错,血肉淋淋,五脏六腑显露眼前,仿佛被一股力量所攥,骤然紧缩,似乎随时要爆炸开来。 “啊!” 梵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疼得眸光涣散,张了张口,发出一个破音。 这种最极致的痛,让他的意识都被抽空,几乎忘记了身下的女子。 “容。”蓝凤祭抱住他,心疼无比,“这是怎么了?” 梵容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那样的力量面前,他们是如此的渺小。 “疼吗?”温柔的声音悠悠传来,在室内空渺地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然而,说话的人行事却是那样的狠毒。 蓝凤祭眯起眸子,“是你干的?” 肌肤上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宽,梵容整个胸腔似乎都要被撕落下来,惊心动魄! 他的五脏六腑沁出了鲜血,唇角也咳出了血沫,命悬一线,修长的手指上筋脉凸起,扭曲,手已经无法握住。 “意念杀人,听说过吗?呵……” 溯岚轻声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前世苟合还嫌不够,如今又在我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无耻之事,不给你们一个教训,你们还真是不会长记性。” 蓝凤祭咬牙切齿,“是你贪慕权势。” 她抱紧梵容,心如刀绞。 “乖女人,我对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可你转头便嫁给了我的大哥,你以为,死一次,许多次,就可以解我的心头之恨吗?不反反复复地折腾你,怎慰我心?” “你以为,事情的真相,真如你看到的吗?为什么当夜我娶的女人死了,为什么水姑娘也暴毙在白大公子手中?” 这一番颇费转折的话,他说得风淡云轻,似是半点情绪起伏也无,听起来也没有半分恨意,然而,他确是恨着的。 看着这个女人死了,又通过操纵她的命数让她复生,重新经受磨难和痛苦,都没有让他的恨消解半分,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 梵容已经晕死在怀中,身体逐渐冰冷了下来,蓝凤祭抱着他,手上,腹部上,双腿上,都是血。 “求你。” 她颤抖着,说出了两个字。 好怕,害怕失去的感觉,她从来都是在失去,得到,也是为了失去。 一开始的溯岚,然后是溯颜,然后是洛九歌,然后是梵容…… 她何尝不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可偏偏命运要这般捉弄她。 “那么,来找我。” “别以为,想方设法杀掉我就是终结一切,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溯岚的声音消失了,轻描淡写,却不容悖驳。 蓝凤祭看向怀中,梵容的胸膛已经恢复如初,血液也消失无踪,仿佛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然而,他苍白的颜容和唇,挂在脸颊的汗珠,证明方才的一切并非虚幻。 他缓缓睁开眸子,望着她,涣散的眸光重新凝聚,“他不杀我,他还要看好戏。” 蓝凤祭抱着他的头,微笑,“会好起来的。” 然而,他却看得出来,她的笑,有强撑的意味。 是的,兜兜转转是逃不脱的命数,那个人仅凭意念,就可以杀死他们,这是多么无力又可笑的事实。 他勾起唇角,“大不了,一起死。” “如果他又让我们活过来呢?” 蓝凤祭慢慢道。 “那么,我们就继续相爱。” 蓝凤祭看着他,有些震撼。 是的,不死,就继续相爱。 可是容,我希望你和九歌,都好好地活着。 这一夜他们相拥而眠,蓝凤祭点了一只红烛,摇摇曳曳的,一直燃到天明,仿佛断断续续却始终不灭的生命和爱恨。 她梦见了洛九歌,他好看的桃花眸中尽是惆怅和哀伤,桃陌洲上的桃花开了,他身畔下着桃花雨。 凤祭,你不爱我了吗? 他说。 蓝凤祭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一言不发。 那些尘封的景象,一一浮在眼前。 这两个男人,淡忘其中一个,都要经过很漫长的一段岁月。 “睡不着?” 梵容带着困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其实,他也不怎么睡得着,如果他没有记错,他还是一个千年老处男,一开始搂着她睡,便憋得难受无比,浑身上下像被火燎,然而,想有近一步动作,胸膛便开始裂开…… 从来没有这样窝火过。 知道他在挂念着什么,蓝凤祭收了目光,来到榻边,依偎入他的怀中,“就这样,不也是很好吗?” 梵容,“……” 我是一个男人,再加上,我很爱你。 眉眼温柔,“很好。” 蓝凤祭也存了一点私心,眼下,她也不是很想…… 她身子已经给了洛九歌,还有过他的孩子,那一次,却是心甘情愿,两情相融的,她实在无法想象,再与另一个男人……尽管,她选择他,也是发自内心。 “不过。”他幽幽道,“等杀了溯岚,一切便由不得你了。” 这就是他的爱,霸道,决绝。 蓝凤祭眼际掠过一丝复杂,容,我们或许杀不了溯岚,但也要拼一场,只是,目前得先保住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不辣手摧花不罢休 她轻声安慰他,他在她怀中慢慢睡了过去。 蓝凤祭也阖上了眼,却保持着一分清醒,一夜处于半混沌的状态。 她说求你。 那个人说,那么,来找我。 天还未亮的时候,红烛滴尽,房室归于黑暗,蓝凤祭无声无息地起身,随意梳弄了一下乌发,离开。 九天城距离千寻城遥遥五万里,御轻功而去也是一件颇费心力的事,蓝凤祭去被煌离大陆称为卖“奇技淫巧”的店铺看了一下,各种奇特的技艺成品应有尽有,然而,除了飞行一类。 老板摇头道,“那种东西,三十年前九天城二公子往来时倒是出现过,在大婚变故后便永远地消失了,姑娘也是抬举我,可是,这里的工匠们,即便是天资最高,最会创新的,也断断造不出来。” 蓝凤祭皱了皱眉,如何去九天城,成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出了最后一家店铺,她还是选择先回蓝家,由于夺得城中至尊位,大管家也早早起来,招呼下人将蓝老爷子的重要公文和其他物件搬到城中心,虽然个个脸上累出了汗水,却兴致高涨得很。 是的,这种激动,兴奋的感情,已经三十年没有有过了。 尤其是在蓝家待久了的下人,经历了兴衰荣宠,更是深有感触。 蓝老爷子端坐在大殿喝清茶,身旁是老夫人,对面是长子蓝冰和少夫人夏语常。 见蓝凤祭从大门进来,管家赶紧过来迎接,“小姐,老爷子和夫人们正在商量事儿呢,您昨天累极了,夫人本来打算半个时辰以后再去叫您,没想到您已经起来了,快请。” 蓝凤祭步入大殿,夫人拉着她的手,让她挨着她坐下。 她特意为她留了空位,分列两旁的座位上,除了一家子之外,还坐着蓝家灵力在金灵级别的十位长老。 每一个人看蓝凤祭的眼神都如面临救世主,蓝凤祭神色平静,拜了拜老爷子和老夫人,又朝着对坐,微点了一下头,方才落座,虽不认亲,礼数却是在的。 蓝老爷子甚欣慰地道,“凤祭啊,你是初来,过过礼就罢了,以后不要讲究这些,毕竟是一家人,这样未免生疏了。” 被家人温暖的气氛和问候包围,这是蓝凤祭在煌离大陆从未有过的。 幼时在蓝丞相家,她遭受冷落,毒打,唯一关爱她的花奴却只是一个受命照托她的人,到了帝王家,虽说真正认了亲,却像是接受了自己的使命,礼貌和问候之下,感受不到多少深浓的亲情。 第一次有血浓于水的感觉,让她有些讶然,这人间,除了爱情,还有这般厚重沉淀的情感,再深的挚爱,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可以烟消云散,可是亲情,隔了两世依旧不曾疏漠。 然而,她却发现,她并不善于应对这般的熟络。 接过下人呈上来的清茶,她磨着杯沿,“好。” 老夫人慈祥地笑了,真是和前世一样,没有转性呢。这让她有一种错觉,这一世的凤祭,还是她生出来的…… “妹夫还未起来么?”蓝冰问道,他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却又不显冷漠,很好听。 蓝凤祭道,“还未。” 蓝冰和少夫人神色一时有些微妙。 男子比自己的妻子起得晚,这在灵隅界有些不像话,该不会是两人昨天晚上太过放纵…… 蓝冰不由得忧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妹妹为了家族负伤在身,又被夫君折磨,真是有些遇人不淑啊! 那个一身玄衣的妹夫,一看就是个不辣手摧花不罢休的狠角色。 所幸,蓝凤祭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经过生死一战。 白老爷子道,“凤祭,你们可曾举行婚礼了?如果尚未,或者凡人界的婚礼不够宏大,可在登至尊位的那一天,同时举行婚礼。” 蓝凤祭沉默了一下,一场盛世大婚固然令人向往,然而,在成亲的那一天,恐怕溯岚便会对梵容下毒手…… 道,“已经举行过了,凤祭也十分满意。” 夫人叹了一口气,“可惜,娘亲和你的父亲没有亲临你的大婚。” 含着一抹愧疚。 他们并不知道,凤祭投到了凡人界,溯岚如此心狠手辣,只怕连她的魂魄也彻底摧散,怎么会给她投胎的机会? “不用自责。”蓝凤祭道,除此之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蓝老爷子道,“我们与诸位长老正在商议至尊位一事,凤祭,你与容儿一起坐这个位置,如何?” 蓝凤祭神色微微一动,“好。”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下来。 蓝老爷子欣慰地道,“原以为你会推脱,不想这么爽快,不愧是我的女儿,一点也不矫情。” 蓝凤祭寻思了一下,蓝家一家人,再加上这些长老,恐怕也远远不是溯岚的对手…… 要杀溯岚,只怕不得不招募更多的高手入门,最好是掌握些偏门功夫的,法术修炼者更是可遇不可求。 师傅……她皱眉,师父倘若愿意助她,恐怕早已经开口。 在座的长老也大多表示赞同,也有一些质疑的,面上不太好看。 其中一位道,“蓝小姐三十年前身死,所有人有目共睹,溯岚当时称,灵隅界再无蓝凤祭,如今蓝姑娘却忽然现身出来,虽然外貌,声音,确与蓝小姐无异,但着实令人蹊跷,这其中,会不会有其它的……” 言下之意,是这个蓝凤祭是冒充的,至尊位争夺,蓝姓家族统治权……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只怕早已包藏祸心。 三十年前,溯岚在千寻城上空当众杀死蓝凤祭,说是惩罚这个不要脸违背婚约嫁给他大哥的贱女人,并将她的魂魄洒落半空,可是人们都知道,蓝凤祭没有错,看到那样的惨象,不少人流了泪,老夫人更是晕厥了过去,蓝老爷和长老们联合起来,却挡不住溯岚随意扬袖一挥。 太可怕了!太震慑人心了! 夫人带着责怪看过去一眼,神色不高兴,“凤祭是我生的,难道当娘的还能认错?” 蓝老爷道,“凤祭的肩头,有一个隐形的凤记,传两个阿嬷过来检查。” 不一会儿,两个一胖一瘦的阿嬷进门来,蓝凤祭起身,走到一扇屏风外,将肩头的红衣拉下,嬷嬷仔细地瞧了一下,惊喜道,“果然有凤印,这也是蓝小姐小时候我亲自见着的,蓝姑娘真的是蓝家小姐呢。” 这样一来,有异议的人打消了疑惑,蓝家四人也松了一口气。 在灵隅界,没有什么不可能,蓝凤祭复活的原因,他们自是不必多问。 还有人道,“虽是蓝小姐和梵相公赢得了这场比赛,可在蓝家,还是蓝老爷子资历最老,也最有声望,不如至尊还由蓝老爷担任,蓝小姐和梵相公做幕后协助,如何?” 毕竟蓝老爷子健在,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主,对蓝家上下事务了熟于心,蓝家人也习惯了他掌管一切,如今要易主,他们实在是难得割舍,也担忧蓝凤祭和梵容能否处理好这个庞大的家族。 蓝凤祭重新落座,“等完成了要办的事,我便离开。” 中州才是她的去处。 “凤祭,你可是有什么夙愿?” 蓝老爷子问。 蓝凤祭唇角微微一勾,“杀溯岚。” 她步入岚凤楼,冷不防被一双手拥入怀中,“又想走?” 梵容的眸子一派黑沉,怀抱很凉,手很紧。 他将将才要去寻她,不知道为什么,先前朦胧之中,他察觉到她正在离开,想要起身,睡意却越来越沉,仿佛被一只手拽向无休无止的深渊。 直到现在,才勉强爬得起来。 他一向警觉,平时睡觉也留了一分的清醒,这一次却出现了意外。 毫无疑问,是那个人在操纵。 在那个人面前,他们实在是太弱小了,他不但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被那个人捏在手中。 “蓝老爷有事商议。” 蓝凤祭道,看出他黯淡的眸色,“不要想溯岚。等我们坐上至尊位,完全可以收罗一些修炼意念和灵力的秘笈。” 梵容的手终于松了一些,疑道,“蓝老爷子让我们担任至尊?” “嗯。”蓝凤祭应了一声,“明天,便是登位仪式。” 她拉开他胸前的衣襟,抚摸着他光滑平坦的肌肤,溯岚说,要她去找他,可眼下的她并没有办法去,相信他也不会无理取闹,过些日子再动身,也是一样的。 这段时间,她和梵容的实力,一定会有很大的提升,再加上高手云罗,至少希望比现在大。 梵容沉吟,这样也好,有一个实力不错的靠山做依托,也是成事的关键。 孤影林的一棵树前,一个男子靠树而坐。 一身料子极好的蓝衣不惹尘垢,似有月华在流走,一头玄发垂落肩头,仿若绸瀑,精致的五官透着温润之色,阖着的眸子长睫垂下,眼尾眼线天生勾起,两分妖冶,三分情致。 他慢慢睁开了眸子,上一次清醒的记忆涌入脑海。 师父为他和梵容通了灵力的经脉,他却要同时服用治疗重伤的药物,逐渐昏睡过去。 那个该死的男人站在他眼前,唇角勾起,“我要去寻凤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休夫:我与溯颜断绝夫妻情分 那样清淡,却不容悖驳,也让他没有反抗余地的语气。 玄衣男子轻笑出声来,“洛九歌,你注定是一个悲哀的过客。” 他掠身而起,玄影在孤影林若惊鸿离去。 悲哀的过客,悲哀的过客! 如今看来,似乎真的是如此。 可他不会遗忘,过去一次次真实拥有过的经历和感觉。 而且,她还有了他的孩子。 此刻,洛九歌神思一滞,她还没有死,那么,孩子呢?他们之间的孩子呢? 他扶着靠的那棵树站起来,痛得无法呼吸,“师父……” 宛如小时候,受伤了的呼唤。 “去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钻入耳中,洛九歌才发现他的手,按在了师父的一边脸颊上,忙松开。 他对着那张慈祥的,经了无数风霜的脸,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方才,他明明有要痛吐露,然而,这又如何说起? “去吧!把一切交给命运,真正的命运。” 谷星子缓缓道,随即阖上了眸子,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体内,又流出来,在树的躯干上缭绕不绝。 洛九歌眸子漆黑地看着不远处缠斗的林木和野兽,“无论是什么结果。” 这一年的至尊位登位仪式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和隆重。 最高,最豪华恢宏的殿楼前,红地毯直铺到城门之外,上面洒着碎钻和碾碎的贝路卡币,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蓝家诸位高手分列两旁,各自召唤出了自己的辅灵,威风凛凛,气氛肃穆。 城民们都围在警戒线之外,红毯两旁,人声鼎沸,满是艳羡和惊叹,不仅仅是因为蓝家赢得了这五年一度的至尊位,还因为赢得比赛的蓝家千金和夫婿是那样的风华绝世,让他们大大饱了眼福。 比赛已经结束,经过昨日的惊心动魄和震撼,对他们而言,观看这一双珠联璧合没有波澜地坐上至尊位,也是一种福分和享受。 昨日三大家族惨败,其他蠢蠢欲动的家族自是欣喜不已,蓝家离开后,飞天广场上又发生了数场恶战,三大家族更是一败涂地,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犹如丧家之犬般让出了占了一千多年的位置,如今的三大家族,是司,叶,苍三家,由于才崭露头角,还未显出任何倾向,都表示要好好效忠蓝家。 白阶通向的高台上,两个蟠龙雕凤的宝座并排而立,梵容携了蓝凤祭的手,经过熠熠生辉的红毯,一步步走向高台。 女子一身红衣,手与男子相持,看上去仿佛在举行一场婚礼。 “容。” 她说。 梵容微侧首,唇角勾起,“我有一种感觉,你正在嫁给我。” 蓝凤祭笑,“等溯岚死了,就可以实现了。” 他们踏上台阶,周身散发出圣洁般的淡光,转身,面对蓝家人和所有有名望的家族,坐下。 一时间,喊声震天。 “蓝家威武,蓝家威武!” “慢着,我白家不服。” 一个声音在台下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手臂打着膏药,吊在脖子上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红毯旁,台阶下。 身量修长,五官硬朗,颇有两分英气,然而,眼神中却蕴藏着阴戾和狠辣,正是白家大公子,在恶战中,他是受伤最轻的那一个,然而,出现在所有人都光鲜亮丽的场景中,还是不免看起来低人一等。 察觉到别人投到身上的目光不善,还夹杂着鄙夷和不屑,白大公子眯起了眼睛,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召唤出他的猎豹辅灵,咬断他们的喉咙。 蓝老爷子和夫人分别坐在主座的两旁,宝座要稍微小一些,却依旧尊崇华贵,令人心生敬仰。 蓝凤祭长睫倏而一扫,下巴微抬,唇角抿起。 她实在不屑于和手下败将说话。 这时,所有的喧闹都平息了下来, 蓝老爷子忍住火气,正色道,“白大公子如何不服了?” 白穆然道,“三十年前,蓝家千金便已经出嫁,虽然阴差阳错,变成了溯大公子的妻子,但身份同样是幻神殿的人,试问,蓝小姐又如何来的资格坐上至尊位?”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 他们竟忽略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蓝老爷子和蓝夫人都变了脸色。 蓝凤祭好笑地挑眉,从袖中拿出一张半叠的信笺,扔了下去,“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白穆然用另一只手拾了起来,展开,吃了一惊,“啊,休夫?” “不错。”蓝凤祭声音清冷,仿佛珠落玉盘,直敲打在人的心头,“我蓝凤祭与溯颜断绝夫妻情分,嫁与梵公子,从此与幻神殿再无任何干系,梵公子入赘我蓝家,供蓝家的祖上,育蓝家的后代。” 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了,所有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真有胆量啊,放着幻神殿的实力不用,偏要自己为蓝家争夺一方天地。” “是啊,这样有骨气的女子,已经不多了。” “再说,蓝家千金与梵相公,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看着也喜欢得紧。” 舆论仍然在蓝家这边,蓝老爷子和老夫人对视,舒心一笑。 灵隅界,就算普通民众的智商,也不是好糊弄的。 蓝凤祭幽幽道,“倒不是我薄情负义,只是这些年来,独自一人飘零在外,也是凄凉得很,幸得梵公子照料,才得以苟活至今,我与溯言,早就有名无实,不如早下决定,以免耽搁彼此。” 白穆然却不慌不乱,冷笑道,“溯家大公子被亲弟囚禁,蓝姑娘不但不解救,反而私自解除姻缘,与其他的男子成亲,这般无情无义,如何能担任起至尊的称号?” 蓝凤祭覆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 这是一个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看啊!” 幻神殿的斩灭天牢中,一个声音带着叹息响起。 这里说是天牢,却更像宫殿,贵族家的物件和布置应有尽有,虽然肃穆冷清,却依旧高华堂皇。 这是最精致的囚牢,或者说,一个王者的“冷宫”。 殿堂很大,地板以淡蓝色的玉铺就,静烁着迷人的流光,最里的位置,一个高大的座位默然矗立,无数根细针从座位各个部位上延伸出来,刺入宝座上的紫衣男子体内,封住所有的经脉。 仿佛岁月太过久远,细针与肉身接触的位置,竟生了些许铁锈。 然而,细针上,却有灵光萦绕,经久不曾散去。 白衣男子手持一面边缘浮雕着诡花的镜子,举在对方的眼前,“你心爱的女人,已经休了你呢。” 紫衣男子盯着画面中一身红衣的女子看了许久,阖上了眼。 “这不是她。” 她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二世又如何呢?灵隅界,谁,没有个二世,三世? 他不似梵容,也不似洛九歌,他一向通透开明,即便在最开始的那些年岁,他那样深地爱着她,目睹她与二弟卿卿我我,依然不曾对二弟产生芥蒂。 没想到,二弟不但以她为交易,还暗算了作为兄长的他与父主。 溯岚微微一怔,大哥这样说,也向他传递了一个信息,他,伤不了他! 他可以毁灭和破坏他的身躯,他的心却从未被仇恨和嫉妒所扭曲。 人说千百年来,灵隅界上层只出了一个君子,便是溯颜。 “大哥,其实你很痛苦吧?” 溯岚转身,一只手负在背上,一只手垂下镜子,“所以,用这样的理由来麻痹自己。” “痛苦的,一直是你。”溯颜却像洞悉了对方的所有心思,“放不下的,也从来是你。” “三十年前,凤祭死了,便是真的死了,我的心中剩下祭奠和追忆,直至如今终于淡化,将她永远留在心底。其他的,无论是第二世还是影魂,都不是凤祭,不是我的妻子。” “你反复折腾凤祭的转世,只是因为,你始终无法释怀,可是溯岚,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不是吗?” 溯颜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这是三十年中,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平时溯岚来,无论如何折腾,他从来不愿多说一句。 对于这个弟弟,除了失望,还剩下什么呢? 溯岚眸子微微眯起,“我告诉她,无论如何,也要相信我。” 直到现在,他还在想,若非她的不信任,事情,又怎么会到这一步? “还是说,你想灵隅界和佳人同时拥有?可事实摆在眼前,你倒是说来,你当时揣了什么好法子?” 溯颜的语气难得透着一抹嘲讽。 溯岚侧首,颜容温润,眼尾妖冶地挑起,眸光冰冷到了极致,语气却是柔和的,“大哥,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霍然抬手,指尖一点灵光逼向宝座上的男子,这一抹灵光中隐约可见蛇骨扭动,眸子处散发着幽凉的光芒,直钻入溯颜的眉心。 仿佛已经欣赏够了大公子痛苦煎熬的模样,白衣男子轻轻一笑,款款出了斩灭殿牢,门,逐渐阖上了,殿内一下子幽暗了下来。 此刻,宝座上的紫衣男子起了骇人的变化! 他的身躯开始颤抖,衣枚下有什么在游动,此起彼伏,硬生生地穿过血肉,还响起了咀嚼的声音。 溯颜紧紧蹙眉,仿佛在极力克制,然而,脸色很快变得犹如纸一般惨白,并泛起了青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三十年前的真相 蛇骨所经之处,皮肉坍塌,骨头尽碎,不多时,容貌俊美,身量修长挺拔的男子,半身之下已经被噬空,衣摆和裤头松松地垂着,看上去诡异而震撼。 他依旧在颤抖,却由于被细针禁锢,动而不得,压抑而煎熬,蛇骨在腹部游移,继续毁灭着他的躯干,不过是一刻钟,宝座上的男子只剩了一张被宽大衣枚罩住的皮,呈流水状无力地垂下。 头颅还在,一动不动,眸子寂然地望着虚空,眉心皱出了刻痕,仿佛早已经习惯,溯颜微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阖上眸子。 蛇骨从他口中掠出来,仿若虚影的身形霍然拉长,也变粗了一些,体内灵光更为充沛。 它满意地吐了吐仿若针线的舌头,凭空消失。 不一会儿,男子的双足,双手处开始鼓起,皮肉生成,向全身各处蔓延。 这样的折磨周而复始,从来没有尽头。 面对白穆然的刁难,蓝凤祭微斟酌了一下,“夫妻情分已尽,不可勉强,梵公子这些年来悉心照料,大恩不可不报。但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本座会把溯大公子救出来。” 是的,此刻她不得不改变主意。 这也是最好的回答! 其实,杀了溯岚,溯颜也就自然而然获救了,只不过是她的选择和心意不同而已。 梵容静静地看她一眼,“一道。” 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都在说蓝家千金有情有义,梵相公也甚为开明。 白穆然脸上无光,“哼”了一声,“欲盖弥彰,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薄情自私的本质了吗?我白穆然在此赌咒发誓,这二位男盗女娼的所谓尊主注定坐不长久。” 说着甩手离开。 梵容幽幽开口,“来人,把这个信口雌黄,污蔑蓝姑娘和本座的败将押入蓝家大牢。” 立即有两名金灵级别的长老走过来,一左一右,叩住白穆然的肩头,强行押走。 “你们敢对我胡来?” 白穆然愤声道,“别以为蓝家靠投机取巧侥幸赢了有什么了不起,等三大家族的人养好伤,不到下一个五年,恐怕你们就……” 一个长老忍无可忍,一手刀劈在他的后脑勺上,白穆然话还没有说完便晕厥了过去。 围观的人中有人寻思,白,水,阙三家虽损失和伤亡惨重,但伤势见好的那一天,断断是不会放过蓝家的…… 而这个问题蓝凤祭何尝没有想过? 倘若对方将她和梵容牵制在低空范围,他们或许还打不过其中一家的高手联合,目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不断地增长灵力,以及研究如何更好地将灵力和功法结合起来,以发挥最大的效力。 他们都是凡人界的顶尖高手,该打通的已经打通,该领悟的已经透彻,修炼灵力并不需要逐年累月,不过是契机和不断叠加增强的事罢了。 担任了至尊,蓝凤祭的住处便搬到了城中这一栋最高的殿楼,门楣上题着“晖月楼”三个仿若白玉刻成的大字,熠熠生辉,千年来不曾黯淡。 中午,盛宴之后,蓝凤祭,梵容,和蓝老爷子商议要事。 晖月楼的后院举世闻名,以风雅,肃穆,大方,精致著称,此时清风习习,阳光暖融,风光更是旖旎有情致,一座亭子下,小厮奉上茶水,“老爷,蓝小姐,梵相公请用茶。” 蓝老爷子抬手,让小厮下去,看着蓝凤祭,“凤祭啊,你有什么要问的?” 蓝凤祭道,“当年除了冰原魂济珠,三大家族拿来交换的,还有一本秘笈。” 人只知魂济珠的交易,那本书一直是个秘辛,凤祭竟连这也调查到了? 蓝老爷似乎有些吃惊,平复了一下心绪,道,“那是一种奇诡的灵力,包含了意念杀人,死而复生等术,须要极具天资者才能够修炼,当时白家得到了这本书,就连白老爷子也没有把握,所以拿来做了交易。” 拿来,换蓝家的衰落,无论是实力还是声誉。 梵容道,“在此之前,溯岚的实力再强,也不过及得上大公子,修炼之后不但囚禁了老界主,还操控了大公子三十年,可见那样的灵力着实高深莫测。” 如果他和凤祭得到…… 蓝老爷子看出梵容眼中掠过的一抹渴望,叹了一声道,“可秘笈在溯岚手中,夺秘笈,与杀掉他到底是一样的。” 蓝凤祭浮着茶叶,纤美的手指在阳光中闪着一层皎白的光芒,她神色平静,眸底蕴着决心。 梵容默然不语。 蓝老爷子道,“我这儿倒有一本秘笈,须天资都极优秀的夫妻同修,凤祭,梵相公,你们倒是可以试试。” 他虽然有这个资质,可夫人平庸了一些,根本承受不住流向双方的澎湃的灵力。 蓝凤祭翻开一页,脸色有些发烫。 好lu骨。 竟然是……通过每一次的高chao提升灵力…… 可是,她和梵容之间还从未有过,她也不是能够全身心放下地与他同修。 她需要时间! 况且,溯岚正盯着他们,只要他们过于亲密,他就会承受皮开肉绽之苦。 这本秘笈,终究是修不得的。 笑了笑,正要将书册归还蓝老爷子,梵容伸手拿过,“多谢老爷,我与凤祭,定然好生修炼。” 蓝凤祭的脸更烫了。 果真真是男人啊,为了那档子事,也不怕死。 梵容眼光有意无意地落到她脸上,透着某种意味。 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地吃了她呢? 蓝凤祭转了话题,道,“溯岚说,以前那一桩事有其他真相,您可知道?” 蓝老爷子细想了一下,摇头,“我知道的,便是所有人看到的,不过凤祭你要记住,无论真相如何,溯岚都该死!” 蓝凤祭唇角冷冷一勾,“自然。” 果然,下午白家便上门来要人。 白老爷子是被人抬着来的,旁边是同样躺在担架上的白二爷。 白家下人将白老爷和白二爷放在晖月楼一楼大殿的中央,便退到了一旁。 梵容网罗人去了,蓝凤祭懒懒地倚在宝座上,眼尾挑起,“怎么,一个入大牢还不够,又两个三个地想进去?就连重伤在身也在所不惜么?” 将三大家族打得落花流水的女子这般趾高气扬又一脸透着鄙夷地坐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白大爷和白二爷胸中气赌,为了将来白家的顶梁柱着想,也只有生生忍着。 白老爷子道,“穆然的性子一向张扬,不肯服气,就连有时对老夫也如此,今日唐突了二位尊主,还请二位尊主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穆然出来,老夫保证穆然绝不会再犯下一次。” 蓝凤祭不屑地笑,“白老爷子如今连照顾自己也不能,还说什么教育儿子,既然白穆然如此不懂事,白老爷子又负伤在身,作为千寻城的尊主,本座倒是愿意替白老爷管教一下儿子,您觉得如何?” 白老爷不想再跟她玩这些周折,浪费口舌,输赢都无益于白穆然,咬了咬牙,“你有什么条件?” 若非如此,凭着白穆然在二人登至尊位时的放肆,恐怕已经容不得他性命了。 蓝凤祭挑眉,“把那一桩婚事的真相,告与本座。” 告诉了她,只怕溯岚不会放过二人,躺着的两兄弟吓出了一身冷汗。 “怕溯岚知道?还是要你儿子的命?” 女子声音仿佛寒流。 白二爷寻思,当初溯岚之所以对蓝凤祭痛下狠手,也许还是因为,蓝凤祭没有选择信任他,导致后来的一切越来越无法收拾。 说出来,即便溯岚知道了,也是等于洗刷了他的“屈辱”,不是吗? 便道,“大哥,你就说了吧,界主不会怪罪我们。” 他望着虚空,“是我白二劝大哥吐出真相,界主如果要惩罚,请降临到我白二的身上。” 不曾想,当年蝇营狗苟的白家人,居然还有些骨气。 三十年前,白家和水,阙两大家族取得魂济珠和生死意念笈,便以此交换蓝家的衰弱,甚至落败,毁灭。 计划是这样的:溯岚二公子大婚同时,白穆然娶水家小姐,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蓝凤祭和水小姐替换掉,水小姐嫁入幻神殿,蓝凤祭则入白家,白穆然负责在当夜送上一杯鸩酒,让蓝凤祭暴毙。 然后幻神殿以没有将女儿嫁过来为由,向蓝家发难,毁灭蓝家! 然而,溯岚却偷偷违了约,他并没派人替换新娘,只告诉白家和水家,说已经换掉了。 当夜,白穆然在掀开红盖头之前,让水小姐饮了毒酒,水小姐毒发身亡。 而溯颜大公子先前说,喜欢上了一个平民女子,要娶进门来,婚礼也是同时进行的,溯颜暗中换掉了平民女子,和蓝凤祭拜了堂,成为夫妻。 当夜,溯岚一掌劈死了那女子,找真正的新娘,找得要疯了。 其实,他对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他,无非是为了预防不测,或担心有人向她说出这件事的谋划,寒了她的心,只是,他根本想不到,他的大哥,会偷偷地将新娘子换了。 当时两顶钻轿抬入九天城,并驾齐驱,要替换掉新娘,可说是轻而易举。 什么灵隅界千年难遇的君子,那个人,原不过是一个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娘亲,爹地到底是谁呀? 他也许并不知道他并未替换新娘子,却依着他原来的计划暗算了他一遭。 若非他插手,蓝凤祭还是嫁给他,只不过,白穆然杀了水家小姐而已,白,水两家反目成仇,自是利于蓝家,这是他为她做的打算。 然而,这一切都坏在了所谓的“千年难遇的君子”的手中,随后,白,水两家识破这一桩阴谋,本是要打起来的,却生生忍住了,这是他派人走漏的风声。 蓝凤祭,为什么那一夜,你不来找我,问一问原因? 你就相信一个从未爱过的人的一面之词? 我为我们将来打算,为你蓝家打算,你竟然…… 他怎么能不恨?怎么可以不恨? 大婚两年,因为有幻神殿的荫蔽,蓝家更是强势,两年后,这一切仿若梦幻般破灭。 千寻城上方,蓝凤祭被曾经的未婚夫亲手杀死,那一幕魂飞魄散的惨象,如今仍有人清楚地记得。 听完白老爷子的讲述,蓝凤祭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错了就是错了,溯岚走到这一步,无非是因为自己的贪欲。 如果,他一开始安心地当幻神殿二公子,身份地位一人之下,亿人之上,有何不可? “把白穆然放了。” 淡淡吩咐,起身来,步下台阶,慑人的气势随之逼近,“若有下一次,还请白家来收拾白穆然的尸骨。” “是,谨遵尊主的教导,老夫一定会好生管教儿子。” 白老爷子松了一口气,道。 蓝凤祭有些疲乏,上了二楼寝室,解下外袍,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高贵典雅的饰物一一摘下,看着镜中那张清媚无双的颜容,抬手抚上。 蓝凤祭,有多久,你没有尽情地笑过了。烂漫,天真的少女时期,离如今并不遥远,可你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她真正绽放笑容,也只有在桃陌洲的时候…… 九歌,师父,赤儿。 想到那个名字,心一阵恍惚,九歌,你此刻,可好? 一阵风也般的气流灌入寝殿,夹杂着一阵熟悉的气息。 蓝凤祭身子蓦然僵住,缓缓地,转过身,望着门帘处的那一个身影,喉咙艰涩,许久,才喑哑着吐出两个字,“九歌……” 洛九歌长身而立,宽袖下的手在颤抖,一双眸子黑流涌动,神色复杂得难言,似乎凝聚了所有岁月中的情愫和心绪。 他们之间,犹如隔了几个世纪,然而,当近到眼前,才发现,彼此依旧是那样的熟悉。 蓝凤祭敛了神情,笑道,“不知九渊太子来灵隅界千寻城,有何贵干?” 洛九歌大步走出去,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收入怀中,“你以为,我一时忘了,便会永远地忘了么?” 想得眼下的处境,蓝凤祭伸手推他,“凤祭已经嫁为人妇,还请太子自重?” 洛九歌手指几乎要叩到她的皮肉里,“是吗?嫁给谁了,梵容?我不知道,所以,做不得数。” 蓝凤祭阖上眼,不说话。 男子的手向下抚去,落到她的腹部上,那里一片平坦,他心疼得要窒息,“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他还想起,在战场上,她是要千方百计流掉孩子的,就因为她真正想怀的,是梵容的孩子吗? “流掉了。” 蓝凤祭低声道,“九歌,你回去吧!” 糯香趴在她的梳妆台上,看着俊美不输梵容的男子,张口叫了一声“爹地”。 原来,它有两个爹地啊! 然而,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心思搭理它,它沮丧地叫了一声,垂下眸子,伸爪从胭脂盒中蘸了点红来染自己的白毛。 洛九歌胸膛不断起伏,呼吸不畅,显然是气得不轻,“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 蓝凤祭睫毛轻颤,“因为,我想让你好好地活着,我们之间,再无牵绊,你看,后来你不是好好的吗?一个人,也怡然自得。” 她推开他的怀,坐到镜前,执起梳子,梳齿从发间滑下,“九歌,那个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么?” 洛九歌冷笑,“别忘了,命数受制的还有我,不到最后的时刻,蓝凤祭,你给我守身如玉。” “你要报恩,跟了梵容,只不过是你的选择。” 报恩,也许有这方面的因素存在吧,当知道了三人的命运纠葛,一切由不得自己,她冰冷下来的心,对容复苏的爱意又有多少呢? 对梵容的感情,从来都比洛九歌复杂,爱,恨,愧疚,感恩,都对九歌,从来都很纯粹。 洛九歌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也是她最希冀的一份情。 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九歌。”?她说,“放过我吧,我不想再选了。” 洛九歌走到她身后,他黯然的神色显在镜中,从她手中拿过梳子,“凤祭,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你知道真正的天意是什么吗?” 他望着她一头乌发,这是梵容给她的青春,刺痛着她的眼眸,然而,他仍轻柔地梳了下去,“如果,真的是你和他,我再不干扰你。” “连认为的命数都反抗不了,何况是天意?” 蓝凤祭沉默不语,眉眼透着丝丝的疲倦。 “我为你安排一个住处,等灵力修炼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九天城。” “不,现在就去。”洛九歌道。 “现在就去?”蓝凤祭一诧。 他俯身,在她耳边道,“师父告诉我一个极好的法子,我有把握。” 蓝凤祭皱了皱眉,“可是?” “我按照师父的指引,寻到一架云上舞,此去九天城,半日便到了。” 乍一听这些消息,蓝凤祭心提了起来,嗯,有点玄乎。 她以为,剿杀溯岚,至少需要在五年后,没想到九歌已经有了注意,况且现在就可以去往。 一种压迫感向她袭来。 不过,没关系,生与死,她经历得太多。 梵容黄昏回来,看到在大殿中喝茶的洛九歌,神色平静,并不意外。 蓝凤祭简单地与他说了一下。 梵容不太信任的目光睥睨地落到洛九歌身上,“你确定,不是去求一死?” 如果你想先死,那么,你先去! 蓝凤祭道,“不如先去试试吧!” 溯岚要她去见他,如果他们实在实力不济,连拼一拼的可能性都没有,她可以用条件交换,护得他们周全。 不过…… 她随即有了主意。 梵容宠溺地看她一眼,“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洛九歌眸子锋寒一烁,压抑了下去。 梵容道,“方才收罗了千寻城十大高手中的其三,可一道带了去。” 幻神殿高手众多,必要牵制。 “至于七个,也不得不去。” 至于另外的倾斜曾经三大家族的高手,不敢不听尊主之令。 准备了五日,能发动的势力已经发动了,还连带了凤舞城的一批有牵连的高手。 计划是蓝凤祭先入幻神殿,将情况摸透,时机成熟,梵容和洛九歌率人攻入幻神殿。 蓝凤祭是这样说的,那日梵容被折腾得几乎晕死过去,整个大脑的神经都被揪着,不知溯岚的要求。 将至尊事务托与蓝老爷子,蓝凤祭一众人乘上云上舞,离开。 糯香窝在她怀中,看一眼玄衣男子,又看一眼蓝衣男子,“娘亲,爹地到底是谁呀?” 那些高手异样的目光看来,蓝凤祭一时尴尬。 洛九歌抚着它光滑的皮毛,“我不介意你叫我一声爹地,不过,叫了我就不许叫别个。” 桃花眸烁着潋滟晴光,黛眉挑起,颜容温润柔情,糯香一时看呆了。 张了张小口,“爹……” 脖子一紧,被梵容拎了起来,那双清寒俊美的眸子落到它身上,让它忍不住凛然,下一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不是,我才是。” 梵容冷冷道。 洛九歌不与他争,执起蓝凤祭的手,俯瞰下方尚未到尽头的城市,“这灵隅界,果然比凡人界要好许多,不过凤祭,我们终归是要回到凡人界的。” 哼,让那个人抱动物去吧! 蓝凤祭掌心蕴了一股力道,默不作声地,抽出了手,“是要回去。” 且不说她先前已经允了梵容,在千寻城的人的眼中,她是梵容的妻子,他们是正正经经的夫妻,岂容得下他胡来? 亏得她着红袍,他的蓝衣也宽大,两衣相叠,她又及时抽手,才没有让外人瞧出端倪来。 只是,站得太近,看上去不免暧昧。 再加上城中莫名其妙多了这一位俊美的蓝衣高手,与蓝小姐走得近,看上去也是极为登对的,有些人已经开始私下说起了闲话。 洛九歌神色微微一黯,却依旧从容道,“你将帝位让与了梵容,与我回九渊吧。” 蓝凤祭垂视下方的城市,眸色幽然,“我没有多少把握,活着离开九天城。” 洛九歌沉吟了一下,“我希望,你有这份心。” 蓝凤祭抬手,捋掠过廉价的发丝,神情有一丝苍茫,“中州才是我的故地,就连桃陌洲,也是中州所属。” 她还记得,那一次她杀了梵世子,他策马驮她入九渊都城,说,“看啊,凤祭,这是我们的烨城。” 梵容眯起眸子,还聊得没玩没了?抚着快要被吓得尿出来的糯香,走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一张与洛九歌一模一样的脸 然而,才到最前的护栏旁,洛九歌已换了位置,长身而立,望着城市边缘直插云霄的群峰,眸色悠远。 良久,他垂首,看着拇指上的那一颗戒指,双眼微微眯起,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溯岚,镜中的一切被屏蔽,你看了那么多年的好戏,如今,又是什么滋味呢? 那一头,梵容揽着蓝凤祭的肩头,和她一道逗大眼萌糯香,蓝凤祭偶尔轻轻笑出声来。 似乎很是满足。 这些天,他已经习惯,却仍然感到心处的疼痛和惶恐。 可是,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爹地。” 在梵容调戏的手指合着半鼓励半威胁的眼神下,糯香心肝儿抖了抖,唤出两个字。 “乖。” 梵容眉微挑,“这才像话。” 幻神殿,弄庭楼。 一声碎响,镜子从一身白衣的男子手中坠落,摔成几大片。 男子抬手姿势十分优雅,手指宛如竹节,如美玉,眉眼温柔地垂视地上毁掉的镜子,唇角微微勾起。 好,好呢! 居然可以在他的视线下施障眼法,已经有五日,他不曾看戏了。 看戏,是他这三十年来唯一的乐趣,一手操纵之下的命数,是他日夜以取乐的工具。 五日,多少刻钟,多少分秒,镜中皆是一片黑暗,此刻,他终于将陪伴了三十年的镜子摔了。 “界主。” 一名手下见状,忙上前,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这面镜子,界主从来爱不释手,经常拿来观赏抚摸,眼下这样的举动,实在太过异常。 溯岚抬眸,温柔的眼中有一丝危险的光芒流过,指尖一弹,手下便捂着喉咙倒了下去,在地上痉挛不已,神色煞白如纸,五官狰狞扭曲,显然痛苦到了极致,不一会儿,他双腿一瞪,头一歪,没了气息,脸上已经变成青色,十分吓人。 白衣若仙的男子已经倚到了软榻上,以手支颐,整个过程,他都含着淡淡的,温若桃梨的微笑在欣赏,眸中全无一丝戾气,白衣垂下软榻,仿佛经年的梨瓣都堆叠在了一起。 见过溯岚的人都说,这是风姿最及得上仙尊的男子,为何就那样的歹毒和心狠? 分列大殿两旁的手下大气也不敢出,冷汗从额头上涔涔流下。 溯岚的眸光百无聊赖地从手下身上扫过,“风痕亭下,备上最好的茶水,有客人来访。” 立即有两名手下去办。 这些都是金灵级别的高手,在幻神殿只能当下人使唤。 溯岚唇角漾起一抹意味飘渺的笑意,蓝凤祭,三十年不见。 一架云上舞缓缓在九天城上空降临。 蓝凤祭先前提出的计划是她先入幻神殿,摸透情况,然而,溯岚曾在三十年前亲手杀了她,梵容与洛九歌怎么会放心,无论如何也要一道去。 蓝凤祭改了主意,什么交换不交换的,事已至此,都豁出性命去拼吧! 奇怪的是,一众人进入幻神殿,竟无一人阻拦,那些护卫像是认得他们要来似的,并没有任何举动,表情也看不出异样。 弄庭楼后院,一个白衣身影坐在亭下,衣枚在微风中翩然舞不绝,一头青丝如墨,都尽数散在了后背上,他白皙修长又不失劲道的手执着茶壶,将茶水倒入杯盏中,宽袖垂下,露出一截白如雪的手腕,让人感到气质温润,春风袭来。 然而,稍微了解灵隅界尊主一些事迹的人,都知道他残忍得令人发指。 庭院中的空气流动陡然加剧了起来,像掺了无数柄杀人的刀剑,然而,亭下的男子发丝依旧动也未动,只有几缕如原先舞动,衣枚也如之前的动静,丝毫不受影响。 三个身影落到亭外,虽然已经有所闻所感,但看着温柔得要化作一潭春水的男子,还是微微诧异了一下。 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男子,是如何不顾任何人性地杀人的…… “有客自远方来,欢迎至极。” 温润的声音轻柔,又不失男人味地响起,从隐约显露的侧颜看去,男子似乎微有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蓝凤祭隐约觉得,溯岚的轮廓有些许熟悉。 “停止控制我们的命数,此事,到此为止。” 她冷道。 说实话,她对溯岚并没有多少恨,杀他,不过是一个不得不为的任务。 早已经不在乎的人,又能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很? 溯岚扬唇,“凤祭,先前你为了拯救我大哥的影魂一命,特允了我到这儿来,没想到,你还带上了你的两个情郎,客人的茶水只准备了一杯,你可到亭下来,至于二位就免了罢!” 茶香袅袅,幽香沁鼻,闻之仿佛灵魂都受到了洗涤,庭院中的花木都向亭下倾斜,巴不得有一滴浇在自个儿的身上,这样可以好生品味个至少五年呢! 可是,这样的茶,怎么配那种灵魂肮脏的人饮? 蓝凤祭厌恶地皱眉。 原来她…… 梵容心情一时复杂难言。 难怪她说要只身入幻神殿,定是想以自己为条件交换吧! 她怎么还这样傻,除非溯岚死,或者他们都魂飞魄散,再也不生,这一场周而复始的纠葛,绝不可能结束。 蓝凤祭道,“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梵容幽幽道,“这样,才对。” “我是来杀你的,不稀罕你的茶。” 蓝凤祭毫不客气,手中化出一柄光剑,掠身向白衣男子逼去! “溯岚,拿命来。” 与此同时,蓝衣和玄衣身影同样如流虹在半空腾起,光芒万丈,充斥了天地之间。 溯岚不紧不慢,缓缓地,转过身来,唇角勾着一抹魅惑苍生的温柔之笑,眸子如秋水潋滟生波,那般的风华绝伦,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就连一直颤抖不已的糯香也停止了抖动,眸子喷出两朵桃心。 蓝凤祭的眸子霍然睁大,那张脸,那张脸…… 九歌的颜容,与九歌一模一样的颜容。 在一瞬间猜到了什么,她胸口大震,明明是她最先一步抵达他的身前,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坠落下来,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洛九歌也愣住了,他的震撼,远远在蓝凤祭之上,力道忽撤,落到地上,扶起凤祭,他抬首,看着那张与他无所出的颜容,心像被一只手摘去,“我,是你的影魂之躯?” 难怪,师父会教他那样的方法…… “你说呢?” 溯岚挑眉,抬手,一道屏障结在他与梵容之间,方才梵容只是有些惊愕,然而,无论是洛九歌,还是溯岚,都是他要除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因此三人中只有他继续进攻。 然而,溯岚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便将澎湃难破的力道挡在了他的身前,他蓄的可毁灭一方天地的力道只回落到他的身上,将他弹飞了开去,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狼狈,震撼,意外…… 这是三人第一次进攻的情况。 洛九歌眸中涌动起难言的痛苦,闭上眼,“我,实在以此为耻。” 他洛九歌,对蓝凤祭一向纯粹,如何能与他的卑鄙无耻相比?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溯岚神色依旧温润,唇角更是邪魅,“我以为,你会因此而自豪呢。” “这个女人,三番五次背叛你,离弃你,若你做得如我这般果断,怕是早已经从苦海中出来,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蓝凤祭平甫了心绪,心中隐生排斥,将洛九歌推开,“别碰我。” 见过溯岚容貌的人,都会很快遗忘他的样子,即便上一世的记忆复苏,她已经想不起。 没想到…… 九歌抱着她,让她有一种错觉,是溯岚在恶心无耻地侵犯她。 洛九歌猝不及防,被推到地上,他只手撑地,有些狼狈地看着她,眸中都是哀伤。 “凤祭,他不是我,我不是他,你不要这样对我。” “你这样,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蓝凤祭却似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定定地看了一眼溯岚,仿佛要将他刻到骨子里去恨,她提醒自己,如果下一次记不得溯岚的模样,想想洛九歌,便知道了。 过去扶起梵容,撩起红袖揩去嘴角的血,“我几天后,再来,不杀了你,不罢休,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 梵容受伤不轻,方才的重力都落到他身上,尽管他御力以挡,仍感到五脏六腑都被震碎裂了,四肢百骸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毁。 是的,凡人界绝顶高手,在灵隅界尊主面前,不值一提,不堪一击。 三人要么意志崩溃,要么受了重伤,唯独溯岚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执了香茶气定神闲地饮,神色上是温柔的淡笑,仿若一个救世主。 “杀了你,我怎么看戏,不如你来杀我吧!” 溯岚抿了一口茶,“指导”道。 他已经活了五十年了,这些年来寻求秘方,保住颜容不衰,不过是为了她来找他报仇时,看到他当初的模样。 “至于你。” 溯岚的眼皮压了下来,落到失魂落魄的洛九歌身上,“这副模样,真是有些丢本尊的脸呢,不如留下来,让本尊调教你些日子,你就知道,该如何对这个女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终篇(一)最后的告别 洛九歌咬牙切齿,他从未这样恨过,“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看着扶梵容远去的蓝凤祭,撑着树起身,伸手向她,手指都在颤抖,眼中尽是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呢? 千寻城来的高手从那一玄一红两抹身影涌来,犹如潮水,空气被气劲带得颤动不已,辅兽叫声震天,庭院中的花木都被凌厉的光芒切断,一地惨象零落。 洛九歌什么也看不清,听不清。 他看着手上的那一枚戒指,唇角露出凄苦的笑。 师父,师父,你早就算出这么一天了,不是吗? 你孤心造诣三十年,洞悉推演和魂灵之术,为的,就是这一天。 那些人影纷纷在眼前魂飞魄散,竟是一滴血也不见,白袖翻飞,生死不过是那个人风淡云轻的举止间,他的眉眼是那样的温柔,仿佛一幅不会褪色的春日山水画。 才不过短短一分钟,杀进来的高手已经全军覆没。 庭院一片寂静,溯岚轻抿了一口茶,手掌一拍,茶水从杯盏和茶壶中飞出,散作无数滴,落在残败的花木上。 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那些被摧断的花木剩下的部分飞快延伸出新的枝条和花朵,十来秒钟之后,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来人。” 溯岚淡淡吩咐。 立即有两名黑衣人现出身形来,一左一右,叩住洛九歌的肩膀。 洛九歌没有反抗,身体冷寒如冰,眸色一派空洞。 蓝凤祭径直将梵容带到了孤影林,谷星子为他连筋结骨,又上了膏药,不出三日便会恢复如初。 “凤祭,师父有话要与你说。” 自从她来找师父后,师父似是一直心事重重,而她,又何尝不是? 地上爬满了藤蔓,石头上尽是苔藓,古意苍苍。 谷星子所经之处,那些作乱的野兽和林木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蓝凤祭道,“师父。” 到了一块较为开阔的地方,谷星子停下来。 “凤祭,你可是恨九歌?” 蓝凤祭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他是无辜的。” 谷星子叹了一声,“他何尝只是无辜?他还失去了一生中最看中的东西。” 从幻神殿离开之后,蓝凤祭心中犹如被一道隔阂所堵,直到现在也不曾消散。 她幽幽地望着虚空,“我会去救他。” 谷星子道,“你可知,我曾是溯岚的师父。” 蓝凤祭霍然抬首看他,有些不敢相信。 却见谷星子双目清澈,一如既往地慈祥,还是一颗赤子之心。 他继续道,“可是后来,我选择了九歌,与溯岚完全断绝了关系,在我眼中,九歌与溯岚,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他们也诚然是两个不同的人。” 蓝凤祭只觉得世事难料,凄然一笑,“师傅,徒儿需要一点时间。” 但,我会在完全消化之前,去救他。 谷星子还是叹,“九歌对感情,从来都比任何人都要纯粹,溯颜当初也暗打了你的主意,才有了今天的梵容。” 蓝凤祭不语。 脑海中还回放着那个人回头来的模样,与洛九歌一模一样的脸…… 弄庭楼。 一个分室中,洛九歌倚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日暮苍城,嘴唇泛白,神色倦怠凄凉。 像一个人到了晚年。 他不知道这样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进食,总之白天夜晚,都没有阖过眼。 “看,你为了那个女人,变成什么样子了?” 温柔的声音含着轻嘲,传入耳中。 那个男人倚在大殿的软榻上,隔着房室,与他说话。 洛九歌没有任何回应,神色闪过一抹悲哀。 为什么,他是这个卑鄙无耻的人的影魂之躯? “你会日渐消瘦,然后,死去!” 溯岚微不可妙地叹。 “如果你自愿选择折磨她,而不是受我操纵的命数主导,我会让你一生尊崇富贵。” 这是最关键的一句,也是他的真实意图。 洛九歌扫了一眼桌上的冷菜,慢慢起身来,到桌边坐下,拿起筷箸,开始吃饭。 他,要活着。 至少在此刻。 拇指上的戒指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发着银白色的光芒。 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半个小时后,一阵杀意从殿楼外袭来。 他们,来了。 洛九歌放下碗筷,浑身上下有了力气,他走出分室,外栏处停了三个人,他的目光却只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样的深情,不悔,一扫先前的哀凉,决绝,坚定。 他向她走来,蓝衣轻轻掀动,一头墨发尽数散下,神色上都是最纯粹的爱恋,“凤祭,你愿不愿,再抱抱我。” 蓝凤祭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不详,心下一沉,一时忘记了他是溯岚的影魂之躯,安慰道,“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九歌,杀了溯岚,我们一起,回凡人界。 洛九歌微笑,仿佛她少年时的桃花,“我不要你救,只要你抱抱我。” 梵容从蓝凤祭怀中接过糯香,神色并不如以前排斥。 在他的眼中,或许洛九歌已经是一个死人。 蓝凤祭安静地接受洛九歌的拥抱,一瞬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九歌,我们都会回去的呢。” 谷星子心头堵得厉害,这是他心爱的徒儿,他又如何忍心? 然而,若非如此,即便再加上他的力量,也杀不得溯岚。 “徒儿拜见师父。” 白衣男子款款从软榻上步下台阶,清姿高华,仿若仙尊,含着世间最温柔,最孝敬的微笑。 谷星子怒斥,“老夫没有你这样的徒儿。” 冷哼一声,出招。 溯岚不紧不慢,却也施展出了真正的本领,身形一换,出了殿楼,两个身影在云巅上方缠斗起来。 不同于争夺至尊位时的喧嚣和绚丽,两人所经之处,空气却是动也未动,然而,一种吞噬下三界的气象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两人周身处。 无声胜有声。 这是决斗的最高境界。 然而,瞧得仔细的人,可看得出来,谷星子全靠多年修为硬撑,实力逊色灵隅界界主三等。 恐怕这样的状况坚持不了一刻钟。 “我找命盘。” 梵容未看相拥着的两人,淡淡道,进入大殿。 庭院外,谷星子结了一层坚不可摧的结界,幻神殿涌来的护卫和高手聚集在外,竭尽全力地进攻,结界却未破开一条缝隙。 “凤祭,我想了很多话,可不知道要对你说多少,我想,我们之间,彼此都明白。” “可是,还有一句。” “你以为我不会祝福你,我觉得,还是要祝你幸福。” “九歌……” 蓝凤祭携了他的手,“别说了,我们去杀溯岚,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她不愿听这些丧气话,她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洛九歌抬眼,看到谷星子白衣上已洒了鲜血点点,转攻为御,被溯岚犹如戏弄般对付,不忍看地闭上了眼睛。 他一字一顿地念。 “魂并太虚。” “我与同来。” “故人西去。” “今昔何年。” “九歌……” 蓝凤祭再看他,却发现他的身体泛起了淡金色的光辉,他慢慢睁开眸子,仿佛要将她永远地刻在记忆中。 一种惶恐在心底升起,蓝凤祭抬手,抚着他的脸,“你要做什么,停下来,给我停下来。” 洛九歌唇角勾起,笑意温润,柔情,“凤祭,我要回桃陌洲了。” “不。”蓝凤祭大喊一声,“你敢。” 怀中的他,已经没有多少肌肤和骨骼的实质感,她睁大眼睛,在她的视线中,他的身躯在不断地消散。 她试图抱紧他,然而,她的手却穿过他的身体。 “九歌,听我说,你听我说……” 她摇头。 我已经打算将一切交给命数,如果,我们之间是真正的有缘人,我就跟你回九渊,做你的太子妃,好不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已经变成一个魂影的洛九歌垂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可是,不这样做,永远不知道答案,永远,不会结束。” 他的身影,终于在她眼前消失,最后的笑容是她见过的最温柔的时候,她的手颤抖着,落在他唇角散去的虚空。 “哐当。” 一枚戒指,落到地上,金色的光芒萦绕不绝,蓝凤祭忍着晕厥的感受,费力弯腰,想要拾起来。 戒指却绕过了她的指尖,穿破结界,掠向高空。 云端,谷星子手捂住胸口,只手御力以挡,被曾经的徒儿杀得连连后退,一身白衣被鲜血浸透,看上去触目惊心。 “师傅,徒儿只用了五层的力道呢。” 溯岚轻笑,“徒儿这三十年的长进,您看如何?” 谷星子咬住齿关,逼下涌上喉头的一口鲜血。 他算得不错,杀得了溯岚的,只有一种方法! 然而,他直到现在还不明白,溯岚这一身灵力,究竟是如何来的? 光靠秘笈修炼,不可能超越他太多。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溯岚轻轻挑眉,“在神界,徒儿认识一些神尊,他们指教了一二,可是比师父教的大有用处呢。” 原来…… 不过,溯岚懂意念召唤法,结交几个也正常。 然而眼下,即便他认识再多的神尊,都没有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章 终篇(二)不如,并称双帝吧!(大结局) 戒指破空而来的速度挡无可挡,在阳光下,透明如空气,再加上是灵魂所御,悄无声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戴到了溯岚的手上。 溯岚微微一怔,生平第一次敛了笑容。 他将戒指褪下来,扔下。 然而,一缕魂灵,已经飞快沿着他的手臂,进入他的眉心。 溯岚抬手,按住眉处,在云端上退了几步,他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在极力压抑着灵魂的攻势。 影魂,在吞噬他的大脑! 他用意念法驱逐,然而,那本是他的影魂,已经与他融合在了一起,意念法不仅无法驱走洛九歌,反而使受到侵噬的大脑损伤越来越严重。 从来清醒的神志开始眩晕,他从未体验过的剧痛阵阵传来,从前都是他杀人,甚至以此为乐,如今他体验到了甚之万倍的痛苦。 “呵……” 他放下覆在眉心的手指,看了失魂落魄地去寻找戒指的红衣女子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温柔无限。 洛九歌,一起,毁灭吧! 继续挣扎,他会死得很难看,这是他不愿面对的。 蓝凤祭拾到了戒指,向上看了一眼,掠向高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溯岚张开双臂,白袖飞扬,不加诸任何力道地任自己从高空落下。 乌发舞动,白衣仿佛渡上了一层月华。 随着降落,他的身躯飞快消散,化作点点光芒隐入虚空。 蓝凤祭心宛如被掏空,只凭着一丝意念,以最快的速度接近他。 她眼睛干涩,没有一滴泪,只感到自己像死了那般。 九歌,九歌,等我啊! 溯岚依旧在微笑,温柔而残忍,仿若梦幻般不真实,骨和肉,都如烟云,不复存在。 终于,她的手摸到了他的衣袖,用力一握,袖子,在她手中散去了。 蓝凤祭张开手,阖上眼,身体从半空坠落,手似乎抓了抓。 九歌,九歌…… 一双温凉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幻神殿的护卫们疯一般涌上来,谷星子结了一个结界,将他们阻隔在外,咳嗽了两声,道,“他不是你们的界主,放他们走,老夫自会救下你们真正的界主。” 护卫们都停止了进攻,是啊,溯岚谋权篡位,囚禁生父和兄长,世人为之不耻,他们也是在他的威胁下才奉他为尊,他的行径亦令他们蒙羞,又何必为他报仇? 谷星子落到地面上,幽幽一叹,心情沉重,向殿牢走去,脚步缓慢。 九歌在他心中,宛如亲生儿子,他何尝不心疼? “找到命盘了吗?” 怀中的女子,虚弱地抬手,抓住了玄衣男子的衣襟,她的手指很苍白。 “没有命盘。” 梵容垂头,看着她的模样,满眼怜惜。 “那个人的存在,就是命盘,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蓝凤祭歪入他的怀中,另一只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一枚戒指,“现在,我们去哪儿?” “回中州。” “把九歌也带回去,好不好?” “好啊!”梵容挑眉,“他一定会回到那儿。” 糯香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乖巧可爱,只是,眸中浮起了一抹异样的光芒,逐渐变得阴冷,残戾。 梵容察觉不对劲,回身,并未发现任何侵略,他的目光落到了灵兽的身上,眉头隐隐蹙起。 “糯香?” “呵呵……”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小兽体内传出来,“娘亲,娘亲,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糯香抬头,曾经又大又萌的眸子变得阴森可怖,闪烁着嗜杀和仇恨,仿佛地狱黑火,不死不罢休。 梵容恍然,糯香是从王宫的厕所出来,之前,便已经被凤祭流掉的孩子附了体。 它心中充满了被抛弃的恨,潜伏在蓝凤祭的体内,一直等到她意志崩溃的时候。 “娘亲,爹地死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团聚吧!” 糯香浑身冷光攒射而出,仿佛一柄柄利剑,它的身体霍然扩大一百倍,浑身煞气滚滚,朝梵容怀中的女子冲来。 梵容瞳孔陡然一缩,掠身而起,掌中结出一个界面压下。 然而,这是一只百年灵兽,再加上混杂了怨气,极其难对付,很快冲开界面,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牙齿,紧追而上。 “孽种。” 梵容睥睨的目光落下来,“看到最后的结果了吗?你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不,我要娘亲,我要娘亲跟我一起走。” 稚嫩又诡异的声音回应道,被附体的糯香发起新一轮攻势。 梵容抱着蓝凤祭,不好反击,只好采取保守防御政策,利用结界且挡且退。 蓝凤祭缓缓睁开眼睛,手抬起,按在额头上,也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理智,不至于崩溃殆尽,看到糯香的模样,又想到已经不在的洛九歌,心中酸涩难言,“孩子,是娘亲对不住你,娘亲会每日为你烧香祈福,在另一个世界,有你父亲陪着你,你不会孤单。” “不,娘亲也去,团圆多好呀。” 婴魂的一缕怨念绝不会消散,除非,彻底毁灭。 蓝凤祭一叹,眸中泛起一抹决然之色,推开梵容的怀抱,凌空而立,手中化出一柄光剑。 “那么,让娘亲送你上路吧!” 可是,糯香是无辜的,想到它对自己的依恋,那双又大又萌又黑亮的眸子,蓝凤祭一阵心疼。 然而,还有什么办法呢? 婴魂附体,他们不可能将其逼出来。 梵容神色也掠过一丝不忍,同样凝出一柄剑来,“那么,受死吧!” 况且,把那个东西彻底毁灭,凤祭和他今后的人生,便会少掺入其他因素的干扰。 他要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蓝凤祭身形若鬼魅般掠到他的对面,两人围住糯香,边敏捷地闪避边挥剑舞出漫天剑花,灵光在剑花中流窜,空气形成一道道翻涌的气浪,澎湃如山倒,不断落向糯香。 凤凰联手,那是令天地也变色的力量,一只灵兽又如何? 糯香刚开始还能够抵抗,然而,很快落了下风,在最后的力气用尽的瞬间,它伏了下来,身躯飞快缩小,蜷缩在地上,仰首,看着蓝凤祭,眸子戾气全无,变得楚楚可怜,闪着晶亮的水泽。 “娘亲,娘亲,你还要再伤害我吗?” 蓝凤祭落向颈部的剑霍然收回,神色动了一丝恻隐。 糯香眸中飞快凝聚起冰冷的戾气,一抹冷光从体内射出,直击向蓝凤祭的心口。 “孽畜。” 梵容冷哼,指尖一弹,将逼向蓝凤祭的杀光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同时光剑一扬,插入了糯香的眉心。 蓝凤祭念灭魂决。 鲜血从糯香的头上汩汩流出,它大大地睁着眸子,气息飞快微弱下去。 蓝凤祭闭上眼,不忍再看。 梵容叹了一口气,扶着她,“灵隅界的灵物可以转入下一世,如果有缘,糯香会来找我们。” 蓝凤祭俯身,抱起糯香,它的呼吸已经停止了,眼神无辜又可怜。 “恭迎界主归来。” 三人离开时,幻神殿响起了这样的呼声。 云上舞上,蓝凤祭扶栏而立,另一只手抱着死去的糯香,眸色苍凉空洞。 她看着九歌消失的那一处虚空,努力地扯起一抹微笑,九歌,我们回去! 界主仍是老界主。 受囚禁了三十年,老界主的身子骨已经不行了,本是打算将界主位让与溯颜,溯颜却道愿意为父主效力,直到父主百年之后,才愿继承。 谷星子问大公子,要不要见凤祭一面,以及他的影魂之躯? 溯颜道,他的妻子已经永远离开,他会用一生祭奠,还道没有所谓的影魂之躯,梵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义的男子。 祝他们幸福吧! 拒绝了老界主的苦苦挽留,三人只想回去,让一切重新开始。 到蓝家交代了所有,蓝凤祭告别不舍的一家子,向他们保证,会来看他们,并将至尊位交与了蓝老爷子。 然而再来,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了。 回到凡人界,蓝凤祭将糯香葬到了桃陌洲,她亲手种下一棵棵桃树,又修好了竹屋,说那个人说,三年后,再回去! 三年内,不许他来看她。 梵容也遵守她的意愿,三年内不曾出现。 时光匆匆,一天天地,过得很快。 蓝凤祭偶尔看看话本子,经常一人坐在桃林弹琴,自斟自酌,谷星子也不打扰她。 三年后,桃陌洲的桃树已然茂茂蓁蓁,春季开了一地灼灼桃花,放眼望去,仿佛燃起的不灭的火焰。 桃林中央,有一个衣冠冢,蓝凤祭抚着碑上几个大字,勾唇一笑,阳光从桃林缝隙间投射下来,有几瓣桃花飘悠悠坠下,她的颜容清媚无双,风华绝伦。 还是洛九歌爱她时的模样。 挚爱洛九歌之墓。 蓝凤祭立。 岁月长久,不说遗忘,不说淡然。 “娘亲。”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蓝凤祭回首,只见玄衣身影抱着一个雪白的小家伙玉立在一株桃木处。 小家伙很小很小,才巴掌大,还没有长起来,眸子无辜又萌亮,欣喜地唤她。 男子看着她,眸子一派深情,“我才下了立后的诏令。” 蓝凤祭挑眉,“康夙朝是我的,凭什么我要当王后?” 男子轻笑起来,将她揽入怀中,“不如,并称双帝吧!” (全文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