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道使君无此意》 第一章 爆竹声中除旧岁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孟冬初雪覆盖了整个庐阳城,朝光初景之时萧年起身,冬雪满院,日光微寒,那如玉之皉撞入眼帘几株寒梅幽香入鼻,北风朔朔。萧年把身上的斗篷拢了拢,推门步入这茫然天地间。 周身寒气逼人,萧年忍不住轻咳几声,院中扫雪的家仆闻声上前道:“老爷,可否朝食?” 萧年点点头,正要转身回屋却顿住脚步问:“少爷那边……” 家仆俯身道:“乳娘已经喂过了,今日天寒,东厢房炭火烧的旺,小少爷没一会儿又打盹儿睡过去了。” 萧年摆手屏退下人,并未回屋,转身去了东厢房。门帘掀开,暖阁的热气扑面而来,萧年站在门口,暖了身子才走进里屋。乳娘坐在床边打盹儿,小少爷在摇篮里已经睡着了。萧年没有叫醒乳娘,替萧固把被角掖好,驻足端详了许久,俏眉微蹙,唇角微扬,似乎做着美丽且忧伤的梦。 吃过早饭,管家萧伯找萧年回话:“老爷,今儿晚上就是除夕了,过年置办的都办好了,还请您过目。” 此时萧年隔牖赏雪,院内积雪浮云,霜风飘断出梅枝梨花飞旋而下,如早春柳絮轻舞,曼妙非常。闻声回神,轻声道:“萧伯办事我放心,不必过目。这些时日您也忙坏了,今晚吃食吩咐厨房就是了,您老先休息会儿!晚上守岁,接神又免不了都是您的活儿。” “谢老爷体恤,这些都是老奴分内之事,那我先下去给您和少爷准备家宴了。” 萧年依旧含笑微微闭目,随即目光移向窗扉,再度赏雪。 萧伯离开,久久回味着萧年刚刚的侧身,他分明看到了乌丝中的几缕白发。虽然他称萧年一声“老爷”,可他明明才是而立之年,却已经辞官回乡,安度晚年了。 萧年本是前朝太史令,自幼才华横溢,少年成名后便得到先帝重视。但最主要还是因为萧年的父亲萧鹤是先帝的开国重臣。萧鹤早逝,承蒙祖上荫护,先帝为施恩德便破例提拔萧年为太史令。萧年年轻气盛,本想借此机会大展鸿图,可先帝没几年也驾鹤西去。 新帝继位,人人自危,萧年主动请辞,声称:臣经年孱弱,恐不能伴君左右,担君之忧,望圣上恩准微臣致仕,他日臣必日日心诚,求神拜佛佑我大虞偃武修文,海晏河清。不明之人定以为这是年逾古稀的老臣所递交的辞函,可这分明是一个胸有丘壑的少年儿郎亲笔所书。 圣上恩准之后,萧年携带家仆回到故乡庐阳,更令人疑惑的是萧年尚未娶妻却忽然有了一岁半的儿子。萧鹤去世,萧家只萧年一人当家,就连萧伯也没有质疑半分。但渐渐的萧伯却发现萧年辞官之后再也没有了年少的意气风发,眉眼间的俏皮,言语间的戏谑不见,当真有了为父为主的样子。可当看到萧年寂寥的身影,早生的华发,还是忍不住无奈感慨。 这场雪仿若娉婷婀娜的女子,萧年站在窗边一赏就是一个时辰。随后萧年走到书桌旁,提笔挥毫,一首赏雪佳作浑然天成: 雪落梧桐梨花树, 凤凰未归煎茶住。 残阳照影雪无声, 今夜把酒还秋暮。 酒?对,萧伯买的一定是像往年一样的甘露春,而自己最喜欢的桑落酒因为太烈伤身,父亲在世时便是禁酒,父亲走后萧伯定然不会犯忌。思索到此处,萧年决定悄悄的出门买桑落解馋。 萧年在这素色人间缓步而行,一人落单时最容易回忆往昔,这一年自己在生死两端来回踱步,这冷暖之间竟不知还有何留恋,唯有萧固能温暖心中寒冰的一角。那个孩子确实可爱极了。想到萧固的笑颜,萧年的嘴角不经意的勾起。 突然萧年的余光瞥见巷子里闯出来的黑影,还没回神招架,自己就被推了一个趔趄,定睛一看,矮小的身影已经窜出很远了。萧年看向腰间,钱袋果然被那小贼偷走了。萧年并不觉得生气,想着不要破坏自己出门寻酒的好兴致,可钱财都被抢了,自己还怎么买酒?总不能把腰间的玉佩典当吧,说来那小贼也的确不识货,钱袋里总共才几两银子,可这玉佩才是无价之宝啊! 萧年想起刚刚那个矮小的身影,买酒的事暂且搁置,不自觉的走进了那条小巷。 小巷并不宽,约莫五尺,也并不深邃。萧年本想着一探究竟,眼前却出现了偷钱那个小贼。小贼似乎没想到萧年跟进来,他直勾勾的盯着萧年,好想是萧年觊觎他的钱财一样,一副可杀不可辱的面向让萧年忍俊不禁。刚才一晃而过没看清楚这个小贼的长相,现在就这样面对面,也不是面对面,小孩儿大约六七岁的模样,满脸污秽,唯有一双眼睛澄澈清明,萧年看久了都怀疑能在这孩子眼中看得到自己的眼睛。一双小手已经冻的紫青,手指处还有几处冻疮。衣服薄厚不论,早已破烂不堪。似乎多年没有换洗。 垂髫小儿没有承欢父母膝下,而是在这冰天雪地之间飘无定所。萧年心口发闷,伸出手道:“明日便是新年,我带你去吃一顿好的。”小孩儿一动不动。 萧年笑着蹲下,把身上的披风给孩子披上,双目含笑温柔道:“别怕,我不是坏人。”说完拉起孩子的手捂着。小孩儿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萧年,面无表情,但是随着手掌慢慢解冻,咄咄逼人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些犹疑,萧年捕捉到了这份迟疑,在他看来这其中夹杂着些许信任。萧年还是看着那双眼睛,生的那样美丽,好像一片清澈的湖水,看久了免不了失足落水的危险。萧年也没办法幸免于难,这双眼睛似乎有魔力,他不敢再看,站起身来,试着牵起小孩儿的手带他走。 踌躇良久之后,孩子终于跟他离开了。萧年心中的寒冰融化成一汪春水。萧年带着孩子走进一家面馆儿,他本来想着带他去庐阳郡的望春楼,但是孩子穿成这样,不免遭受那些所谓达官贵人的白眼,倒不如这种小饭馆儿来的温馨。饭菜上好了,萧年推到孩子面前说:“多吃点,今天你就跟着我……” 说到此处,萧年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凝结在嘴角,面露难色。孩子狼吞虎咽的吃着自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一路上,萧年握着小孩儿的手想着收养这个孩子。如果没有遇到自己,按小孩儿自己的求生本领似乎也能过得了冬天,可是自己遇到了,就没办法袖手旁观,今日幸亏是偷自己的钱,若是别人免不了一顿狠打。萧年想到这些就想排除万难的收养他,偌大的萧宅,只有自己和尚在襁褓的萧固,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热闹。 可自己的确不能收养这个孩子,因为…… “吃完之后,就……离开吧!”萧年不再含笑,把头转向别处。 那孩子听了这句话终于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力点点头,萧年回眸正好对上小孩儿的眼睛,他终于看到了眼神里的感激,心中犹如刀绞。自己一时不慎点燃希望的火种又回身扑灭,这样的行径和那些恶徒有何区别。 萧年师从钟潜太傅,天子之师,所学道义皆是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绝非自己一时任性贪图他人感激便是行仁善之事。 萧年字如千金:“不,吃完之后,跟我回家。” 家?什么是家?在小孩儿的认知里只有天地间萧索为伴,黑暗里污秽遮体。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的脸上浮现一片茫然。 萧年带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回了家。路上几次萧年都感觉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欣喜,虽然他依旧在克制。萧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摇摇头。 萧年脱口而出:“那我给你起一个吧,澈,萧澈,怎么样?你喜欢吗?” 小孩儿点点头,眉眼弯了弯,萧年顿觉心酸这个孩子恐怕正常的微笑,生气都不会表达,他刚刚挤出的笑容是学着自己的。 很快到家了,萧伯正指挥着家仆贴对联,挂灯笼,猛然看到了萧年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回来,赶忙问询:“老爷,这位是?” 萧年说:“我收养的义子,从今往后,他就是这萧宅的大少爷。萧伯,先给少爷找几件干净的衣裳替换,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再上街去置办一些能用的到的东西。” 萧伯顾不上疑惑出门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连忙答应带着小主人离开。 萧澈却不肯撒手,萧年没办法只能抱起他来带着他去洗澡。 萧伯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和谐,心道:果然成了像模像样的父亲了。 这边家仆准备好热水,萧年给萧澈洗澡,扔掉脏衣服的一瞬间,萧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冲击。这瘦小的躯体交织着无数的伤痕,有刀疤,有烫伤,最多的是新旧叠加的棍棒伤痕。这些伤疤承载着冷漠的恶毒仿佛要把萧年的眼眶撕裂。他几次想开口安慰萧澈,最后苦笑一下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偷我的钱?” 萧澈听到了也学着萧年的苦笑,艰涩的笑了一下。这个笑畸形却是真情流露。萧年抱着萧澈放进浴桶,认真的替他擦洗,避开他的伤痕。 “以后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再也不会受苦了,义父答应你。” “嗯!”萧澈用力的点头。 萧年听到这个类似闷哼的“嗯,”真的要感动的痛哭流涕了,不到半天的相处,萧年基本琢磨透了萧澈的性格,他如果同意会用力的点头,如果不同意会轻微的点头,如果察觉到危险,不点头也不摇头,直勾勾的盯着人看。 “我还有个儿子,你有个弟弟,叫萧固。” 萧澈轻微的点头。 “……” “你放心吧,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没有亲疏之分,别多想了,小崽子,没想到你还懂这个。”说完爽朗的笑起来。 门外拿着衣服的萧伯听到以后,老泪纵横,从辞官之后,他的老爷一如既往的对所有人微笑,可他知道他从未认真的开心过一天,哪怕偶尔抱着小少爷玩闹,之后却是更长时间的沉默。而现在,他听到了如此直逼人心的笑声,情不自禁的驻足了好久。 推开门,笑容还在萧年脸上绽放:“萧伯,把衣服给我,下去准备年饭吧!有没有买点鞭炮什么的,待会儿我带着澈儿放鞭炮去。” “欸,老奴这就去准备。” 洗完之后,萧澈仿佛脱胎换骨。萧年这才看清这孩子的容貌,略微吃惊。一双标准的桃花眼,一张梨唇上的唇珠若隐若现,光洁白皙的面庞,虽然年纪增长模样会变,但这样的面容,无论如何摧残恐怕也难失其色。 萧年暗暗窃喜,今日没买到桑落酒,却也荣获至宝。 夜幕降临,万家灯辉交映,爆竹声声。在烟火映照下,萧澈脸上的洋溢着满足,笑容不再畸形,而是岁月静好的美妙。 萧年知道,自己跋山涉水走过的前路坎坷终究随着声声爆竹湮灭,余生风霜雨雪远去,繁华笙歌登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谁道人生无再少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万家秉烛,更阑未休,萧年举半盏浊酒,遥望星河,他日也曾风光霁月,风流端合,而今只有孤烛相伴守此残夜,容颜暗晦,命随年尽。思虑至此,萧年也终究只是揶揄暗嘲,再无壮志。夜半更声响起,萧年身心俱疲,进入了梦乡。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你背信弃义别怪我玉石俱焚!” “我应诺留你狗命,可你偏要节外生枝,休怪我无情。”说罢剑指萧澈。 “他并非吾儿,为信守承诺,我只将其收为义子,如此退让还不能两全吗,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萧年最后声嘶力竭的讨要公道。 “哈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留得住他吗?受死吧!” “不!” 元日清晨,金鸡报晓惊醒了噩梦中的萧年,萧年回神心道:“还好是梦。”他擦擦额头上的虚汗,看了看身边睡得安稳的萧澈。心里瞬间踏实了不少。 荆棘前路多坎坷,萧年亦拼死护他周全,替萧澈掖好被角,起身洗漱更衣。 不知何时,小萧澈已经光着脚站在萧年身后,萧年回身着实一惊,看到他这样子赶忙抱起来轻声道:“以后下床记得穿鞋,寒气易从脚底入体,风寒之症少不了难受。” 萧澈乖乖的点点头。萧年给他梳洗完毕,带着他吃早饭。 早饭过后,萧年带着萧澈去了东厢房,奶娘正抱着萧固踱步,看到萧年微微颔首。萧年接过孩子蹲在萧澈身旁,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弟弟。 “这是你二弟,萧固。义父答应你,给你们的疼爱等份,你也定要好好护他,明白吗?” 萧澈用力的点头,伸出手试着握萧固的小手,萧固紧紧攥着萧澈的手指,在萧年怀里笑起来。他也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对自己大哥的欢迎,萧年甚感欣慰。萧固明白自己的苦心并和自己一道保护着萧澈敏感不安的心。 萧年辞官避世,逢年过节无人叨扰亦无人走访。萧宅就在日复一日的陪着两位少爷长大,陪着萧年苍老。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早春二月,池面寒冰初解,院内柳絮轻飞。厅堂之内,萧年乌丝已变青霜,经年留影,未老先衰。与此相对的萧澈志学之年却早已意气风发,十年光景仿佛萧年的浩然之气全部渡给了这锦绣少年,眉宇间戾气尽散,此乃萧年日夜操持,关怀备至的结果,才让萧澈现在能手持书卷,执笔挥毫的在书桌旁潜心读书。 不求功名利禄,不为光耀门楣。只是想弥补萧澈幼年所缺。 书房里萧年品茗执卷听着萧澈背书,忽然萧伯匆匆来报:“老爷,谢峰老将军登门拜访。” 萧澈停顿,看向萧年。萧年手中的书卷落地,满目震惊,似乎万万没想到关顾门庭冷落的萧宅访客是老将军。萧澈不明就里,只是看着萧年。 萧年收敛心绪转首看向萧澈:“义父接待宾客,你继续熟背。” 萧年匆匆赶去接待宾客,萧澈却未端坐书房,而是悄悄跟上想一探究竟,十年来,登门拜访者萧澈都能用十个手指数过来。书房到前院正堂不远,萧年就在后门站必,他本是好奇谢峰老将军是何人物能让义父如此失态。 屋内已经开始了对话 “谢伯伯,有何要事不能让家仆通传,还得您亲自过来。您年事已高,怎受的住如此奔波?” 谢峰一把抓住萧年作揖的手沉声道:“义茗,不必多礼,今日老夫亲自前来实乃此事事关重大,不敢假手于人。” 萧年刚刚得知谢峰登门,心中便已有猜测,此时心中了然,淡然道:“是他们要来了!” 谢峰点头:“事发突然,是霆儿从王都传来消息,多半不假。那边也是刚有此意不见得马上行动。老夫特来告知于你,你这边也好早做准备。” 萧年抱拳下跪道:“谢伯伯大恩,义茗铭感五内。十年来我孑然一身,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唯一事放心不下,还请谢伯伯成全。” 谢峰赶忙扶起萧年:“你我何须如此,快快请起,只要是老夫力所能及之事绝不会袖手旁观。” 萧年笑道:“并非大事,十年前侄儿辞官离京,回庐阳落脚,早知今日。可十年前我还是自作主张收养了一个义子,赐名萧澈。澈儿天资聪颖,实在讨人喜爱。这场纷争他本是无辜之人,侄儿临终托孤,望谢伯伯收其为徒,教其武艺,待其成人之后方可让他另觅他处。” “一切尚未定数,义茗不可说此不吉之言。托孤之事老夫允下,是来日谢府派人来接还是今日跟随老夫离开。” “今日便走,侄儿……侄儿还不知道有无来日。”萧年惨笑道,“谢伯伯稍等片刻,我把澈儿带来。” 萧年转身离开,刚离开正堂就看到了门外得萧澈。双目通红,强忍眼泪:“义父,究竟发生了何事?澈儿不走,留下来陪着义父。” 萧年一把揽住萧澈拥在怀中,眼中的泪光模糊了柳絮纷飞,心道:这孩子转眼这么高了,刚入府时那样矮小。可我又怎么能舍得你随我涉险? 风干眼泪之后,萧年正色道:“你不听义父的话了?谢峰老将军乃开国功臣,义父的长辈,你随他习武学艺五年归来,到时义父年迈多病,自然要你相伴左右。” 萧澈再不情愿也没办法拒绝,的确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他比以往任何时刻渴望强大,如果不是他没有力量,义父也不会左右为难。 萧澈还是用力的点点头:“那二弟怎么办?” 萧年拍拍他的肩膀:“你二弟自有他的去处。不用担心。” 很快萧伯收拾好大少爷的一应行装,默默的递给萧澈。萧固如今也已十岁,听到了萧澈离开的消息哭闹着跑出来抱住萧澈不让大哥离开。 萧澈俯身把弟弟眼泪擦干道:“我走后,固儿定要照顾好义父,功课学业断然不可落下,听义父话,大哥自然回来看你。要是不听话,你便再也见不到我了。可懂了?” 萧固听了这话止住眼泪,一个劲儿的抽搐。萧澈轻轻的抱住他以示安慰,在耳边低声道:“望二弟代我尽未尽之孝,大哥感激不尽。”萧固只顾悲伤,没有听清这句话。萧澈也不再多言。萧伯看着懂事的大少爷,心中也阵阵泛酸,他亲眼看着萧澈从不会说话,不会吃饭,不会穿衣到现在儒雅有礼的世家公子,他知道萧年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感情。 萧澈最终的目光定格在萧年身上,萧年把目光投向远处。十年一切都在改变,只有那如水眼眸依旧澄澈清明,萧年怕看到之后更加舍不得让他离开。 萧澈认真的给义父叩首,迟疑良久:“父亲,孩儿要走了。” 萧年双眉紧蹙,心中的巨浪翻涌,再也没办法故作坚强,他诧异的看着萧澈:“你叫我什么?” “父亲,孩儿学成归来愿常伴左右,再无别离。” 没等萧年反应,萧澈已经转身远去了。好似十年前的初见,也是未等萧年定神,小贼已经窜进深巷。 那一转身,柳絮随风,林花逐水,春风缭乱心绪,萧年任凭清泪肆意,悲伤难平。这一走,竟是诀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陌上谁家少年郎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正春空翠,几度斜晖,栈道上马蹄声声扰人心扉。萧澈频频回首望着城楼远去没有了方才的潇洒,转身的决然不过是安抚义父心中离别的忧伤。谢峰见状道:“孩子,大丈夫当立于天地,俯仰河山,怎能如此优柔寡断。你义父在朝为官时虽司文职,却也胸有丘壑。你如今可不及他半分。” 萧澈听出了谢峰言语间的斥责,低声道:“我义父从未提及过他的往事,这些我并不知。” 谢峰的目光投向远处,一声长叹:“他当年像你这般大时,风光无限,金陵城里无人不知萧义茗的才情卓绝,年纪轻轻便任从三品大员,虽得父辈荫庇,可也确实才华横溢,堪当此任。只可惜还未等他大展宏图,便致仕回乡。真乃时也命运!” “我义父并非自愿辞官!”萧澈道。 “何以见得?当年萧年为何辞官谢峰当然清楚,他只是好奇萧年为何告知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因为......,我从未上过学堂,这些年都是义父教我读书识字。记得有一次义父读到‘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情绪激动不已,似乎胸中意难平。我也常得其壮志报国的教诲,从未忘却。” 谢峰忽然发现萧年与他提及的澈儿天资聪颖并非妄语,这个孩子的确有常人不及的可取之处,得亏自己调教,不然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怕是要做一个玩弄人心的权谋术士了。 “你义父将你托付于我,老夫便不会食言,定会将毕生武艺倾囊相授。但你须将心中疑惑暂且放下,跟随老夫苦习武艺,他日自己去寻找答案。你我缘分可不会细水长流,你只有五年时间。想清楚了便随我去柳州,若反悔,庐阳就在你身后,你自可离去。老夫先行一步到前面的长亭等你,好自为之。驾!”言毕,谢峰策马飞驰而去。 萧澈在马上看着谢峰远去的身影,再回头看看愈加模糊的城楼,心中暗下决心:好,那就五年。 “驾!”鲜衣怒马,一骑绝尘。 长亭翘首以盼的谢峰,早已苍苍白发,可眉宇间的仍有当年驰骋沙场的意气未消。独子谢霆在朝为官,老人致仕之后独居柳州,如今向他奔来的少年将会和他常伴五载春秋,他如何能不喜上眉梢,暗道:好徒儿,为师定会倾其所能让你成为我大虞人人称道的英雄。 柳州谢府,管家早早迎候,看到老爷回府便上前问询:“老爷,这一路可还顺利?” 谢峰把缰绳扔给家仆,道:“顺利,此番庐阳之行老夫还收了个好徒儿,好生安置,切不可怠慢。” “是!” 就这样,萧澈进了谢府。谢峰并不像萧年那般谦和细心,关怀备至。习武之人自有一套自己的铁律,手中兵器比口中软舌更有力量。萧澈刚开始并不适应这样的强训,在萧宅,萧年的不满最多呵斥,可在谢府最轻的惩罚已是断食。 谢峰早已看穿萧澈骨子里的倔强,他是故意在磨他的性子。男儿骨气自然不可或缺,可闯荡江湖不知变通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庸才。战场上不顾性命一往无前的兵将无数,可青史留名者寥寥无几?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真智慧,一时逞能不过是在遮掩自己的毫无底气。 萧澈的书生气在日复一日的苦练之中早已消散,面对谢峰近乎惨无人道的压迫他不敢有丝毫怨言,只因为谢峰是自己义父的长辈,是义父为自己选择的师父。萧澈的顽强还是让谢峰吃惊,没想到义茗能调教出这样的血性男儿,可他就是在等萧澈向自己服输。 可他终究还是没等到。 盛夏时节,天日偏长,清风无力。谢峰午休刚醒,管家匆匆来报:“老爷,萧公子他不抵酷暑,现在昏厥不醒。” 谢峰大惊苛责道:“谁规定他晌午练功?武场旁边的仆人呢?看到他身体不适为何不制止?”边说边往门外走去,“人呢?请大夫看过了没?” 管家低声道:“老爷,是您规定的中午不能午休扎马步啊!” 谢峰止步,瞬间心中升腾起无限悔意。他明明是想...... “罢了,让大夫先去瞧瞧,老夫晚些时候再去。”说完转身回屋。 黄昏时分,喝过药的萧澈正躺在床上养病,听到房门轻推便望去,是师父,萧澈心想,扎马步都能昏厥,真是无颜面对师父。他正想起身行礼,谢峰已经示意他别动,坐在他床边,看着毫无血色的面庞,心中悔意更甚。 “澈儿,你可怨恨为师?” 萧澈摇摇头:“师父都是为我好,我知道。是澈儿无用辜负了师父的一番苦心。” 谢峰笑着摇头,把他的本意和萧澈说明,最后补道:“再强的武艺若不懂以退为进就会像材质上佳的宝剑没有开刃一样,一无是处。人活天地间不只为你一人而活,莽夫一时快意,逞强的后果却是要你的家人来担,你忍心?先爱己而后爱人,方是正理。” 萧澈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师父原来还有这一番良苦用心,心中咒骂自己愚笨,也把心中十二分的感激隐藏,来日必不让他失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年的除夕谢霆也会回来小住几日,能有这样的一个弟弟陪伴自己的父亲,谢霆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着萧澈。而这日谢府上下都会为萧澈的生辰祝贺。十几年前,萧年是在这一天遇到的萧澈,萧澈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萧年便把除夕作为萧澈的生辰。每年的这一天萧澈都会给自己的义父写信,告知他这一年自己在谢府的一切,他的成长都在一封封情真意切的家书之中。 岁月清浅,流年百转,四季经历五度轮回,终究定格在了早春二月。这一日,五年前的谢峰早已了然,只是他未料到,这孩子还乡的迫切未减分毫,经年累月的积淀早已把思念变成执念,此刻背着行囊和谢峰告别的少年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稚气。眉目温润,面如冠玉,黑玉般的眼眸依旧清澈见底,斜飞剑眉英气逼人,削薄梨唇总是若有若无的微扬,黑发如墨披散在两肩,玉冠束着青丝绾发。一身玄色紧身长袍,腰系赤带,衬着他的身材更加高大威武。 萧澈微微俯首作揖道:“师父,五年光景承蒙师父教诲,徒儿不敢妄言习得师父精髓,但来日行走江湖绝不至有辱师门。义父待我恩重如山,五年前我明知他有难却还是随您离开。那日我便许诺学成归来之时必报重恩,还望师父体谅徒儿归家心切,待义父的恩情还报,徒儿再来给您尽孝。” 言毕,恭恭敬敬的叩首谢恩。上座的谢峰如今早已没有了五年前的精神。五年时间,自己看着这个孩子在淬炼中长大,猝不及防的离别之伤还是让谢峰始料未及,但他更多是愧疚难当,他不知道当萧澈知道真相时会如何怨怼自己,罢了罢了!上一辈的恩怨纠葛终究还是将这一代人牵连其中,既然如此,个中缘由还是靠他们自己的寻的好。 谢峰上前把萧澈扶起,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回家之时,一切真相都在其中。为师半生跟随先帝征战杀敌,开疆拓土,如今这毕生武艺皆传授于你,自此便了无遗憾。为师自认精心教导,从未藏私,唯一事终究对你不住,若你得知真相,前来质问,老夫绝无怨言。子煜,保重。” 萧澈心中涌起不详,但并没有问询,五年前他就知道从谢峰这里得不到任何答案,一切真相都得等自己寻觅。他抱拳作揖便匆忙离开。 谢峰看着萧澈远去的背影,仰天长叹:“义茗,若你泉下有知,定要保佑子煜,万事顺遂。” 这边的萧澈快马加鞭,未做停歇便赶回庐阳,归来赴约,一路上他想着自己见到义父时的场景,他会不会又多几缕白发?固儿会不会认不出自己?还有萧伯恐怕又要抱着自己痛哭一场了。 “吁——!”傍晚时分,与萧宅一别五年的萧澈回来了。可萧宅早已面目全非,大门紧闭,周围全是蜘蛛网缠绕,门前的秋冬落叶被春风席卷着到处飘洒。他上前敲门,无人应答。 他联想到师父说的话,顿时慌张不已,他翻墙而入,院中却空无一人,漫天柳絮仍旧纷飞,而眼前的厅堂屋阁早已残破不堪。 萧澈用尽全力叫“义父”,可回应他的只有春风。他走进每一间屋子,这里早已无人。他又去书房,自己的厢房,义父的房间,把所有箱盒翻遍,想着或许是义父他们搬家,定会给自己留下地址。 可惜,空无一物。 他茫然的走至院中,扑通一声跪在义父正门前,来不及忧伤他忽然想起师父刚刚的那番话,他连忙打开那封信。 信里写道:“子煜,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定已回到庐阳。心中万千困惑,为师为你一一解开。当年义茗以你拜师为由让你跟随老夫离开庐阳,实则是临终托孤。就在你来庐阳一年之后,萧家遭此横祸。宫中派人来暗杀你义父。个中缘由,十五年前就已注定。 五年前你随我来柳州的路上你曾言义父并非自愿辞官。的确如此,当年你义父是何等风流得意,年轻气盛又怎会身体违和至辞官致仕的地步?义茗的父亲与我同为大虞开国重臣,我看着义茗长大,他也多与我亲近。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肯将真正的缘由告知于我,作为长辈不便多问。但义茗忽然多出的儿子让我不解更甚。按那孩子生辰推断,出生之时正是义茗为其父守孝三年之期。义茗书香门第怎会犯如此大忌。怎奈他当时离去之心已决,朝中老臣无不可惜。就在他离京之日,我和霆儿送他,他向我吐出真言,说朝中有人不能容他,不得已才辞官避世,苟全性命。若自己孑然一身自然不惧怕那些豺狼虎豹,可自己有了固儿便只能不得已而为之。当时霆儿怒气冲天苛责于他,为何在自己父亲的守孝之期越界犯忌,他当时苦笑一声只回四个字‘情之所至’。我只是担心那些人万一赶尽杀绝,义茗如何应对?据义茗所言和那些人早有交易,就是十年之期,说罢便离开了。 五年前,霆儿在朝中得到密报,那些人要开始行动,我当日去萧宅便是劝告义茗早做打算。当时他把萧固留在身边,让你随我前往柳州。我没有多想,以为他至少思虑萧固会明哲保身。可万万没想到,一年之后,义茗身亡的消息传来。我当时一边派人暗中查找真相,一边压着消息不让你知晓。不久便查处萧固尚在人间,只是下落不明,霆儿在朝中也竭力找寻义茗口中要杀他之人。 子煜,为师终究对你不住,义茗对你恩重如山,在他死后你却未能尽孝。四年来,义茗给你的每一封信都是出自他手,他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死前不久把信都给我,让我隔些时日将信交于你。 子煜也是义茗为你取得表字,他说他收养你的当日天寒地冻,漫天飞雪,他希望你余生能遇到一团烈火为你褪尽风华,燃尽红尘。这世间情人情约三世,他愿与你签约来生再做父子。” 春风不识悲滋味,吹拂长发,掀起衣角,再等萧澈回神,眼泪早已风干,他猛然想起,当年义父那一个拥抱,也流下了不为他知的眼泪。 小时候,自己出天花,是义父夜不能寐守在床边照顾自己。每年的早春二月带着自己和弟弟放纸鸢,盛夏炎炎每日都会亲自给自己和二弟做冰镇梅子,每逢秋日便会带着自己去登高望远,冬日除夕夜义父总会给自己五两银子当作生辰之礼,萧澈心里明白,那五两银子便是自己第一次偷义父的酒钱。 一幕幕仍在眼前,可俯仰之间,举目无亲。这里满地狼籍,甚至找不到义父的灵位。萧澈就这样跪在院中,直到第二天午时。 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义父的死因,二弟的下落,这些都亟待自己查明,他收起悲伤,放下仇恨。他要报仇,但现在决不能让仇恨冲昏头脑,这也是五年来师父所授。师父?自己并无怨言,五年的无忧无虑都是师父和义父的良苦用心,若自己不分黑白把尚未尽孝,更未奔丧的过错悉数算在师父头上,那才真是愧对义父,有负师恩。 他简单的收拾好行囊,腰间多了一块儿玉佩,当年自己做贼时不识货的无价之宝。 春晖莺红,绿柳未匀,春光幻照下,素衣飞扬,绝尘而去。 义父,错过了三年守孝,孩儿愿为你一世白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风回小院,细柳微扬。十年光景早已换了人间。这座小院再也没有欢声笑语,只有回忆。萧澈片刻不敢耽误,踏上了去京都的路。 王都金陵,只存在于萧澈读过的书卷中,存在于义父时常的喃喃自语中。有次他问过义父,金陵是一座怎样的城? 萧年只说:“那是令人......,令人爱恨交织的地方。”萧澈年少当然不懂为何这样形容一个地方,他只是少年心性里充满了好奇,只是他不知道时隔多年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去往金陵。 金陵离庐阳并不遥远,但是萧澈并没有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赴,这一路上他要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理顺,最重要的是如何接近真相。义父给自己的信封里还有一封举荐信是给谢霆的。谢霆在朝为官,多半因谢峰的缘故得司武职都尉。自己若前往金陵,朝中有人接应行事必然顺利不少,可他并不想这么早就打草惊蛇,能在十五年前逼义父辞官,十五年后还能取人性命的人自然身居高位。 一路上一边想着前路的重重困难,一边想念着义父。这种想念并不同于柳州,那时候自己知道义父尚在人世,见面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可现在已然天人永隔,无需期待,所有的思念只能在梦中缓解。 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家客栈,天色已晚,他不得不找个地方落脚。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殷勤的上前问道。 “住店,另外给我这马儿弄些好的草料。”萧澈把马缰绳递给马夫。 “客官,我们这店里普通的客房都已住满,只剩下天字一号房了。您看?” “好,那就这间吧!待会儿准备些好酒菜送到我房里,哦对了,酒要桑落酒。多谢了!”萧澈说完,便向楼上走去。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高声叫嚣着:“小二,我要住你们店里最好的房间。” 小二一脸无奈道:“客官,我们店里的房间都已住满,这不跟你脚前脚后的那位客官住了小店最后一间客房。”说着看向正在上楼的萧澈。 萧澈也止住脚步看向门外进来的生人,只见来者身着淡黄镶金的直裾,外罩绀紫深衣,金冠玉簪束发。一双桃花眼,两弯小旗眉。看气质定然是标准的世家纨绔子弟,此刻那双标致的美眸正不住的散着寒光,盯着自己。 萧澈撇撇嘴,继续上楼,并不打算理会。 “站住!”紫衣少年出声喝道。 “何事?”萧澈并未回头。 “我给你双倍的价钱把你的房间让给我,再去其他客栈,怎么样!” 萧澈淡淡的说道:“我给你三倍的价钱,请你离开,怎么样?” “你!”紫衣少年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他,一时语塞。 萧澈虽一身武艺并不怕事,但毕竟是行走江湖,不需要结的梁子还是不结为好。思虑到此处,萧澈浅笑道:“在下失言,见谅。既然你我都是留宿,若阁下不嫌弃,不如和我同住,意下如何?” 萧澈话音未落,对方暴跳如雷:“小子,你要本,本公子与你同住?你多大脸啊?传出去我,我还怎么做人?” 周围看热闹的宾客听到此处也都大笑起来,萧澈也忍俊不禁道:“这位公子,在下并无断袖之癖,而且现在的状况是你无处可栖。是去是留,公子请便。” 店家老板听到此处也赶忙劝道:“那位公子说的有理,况且我看公子相貌堂堂,芝兰玉树,为人想必也宽宏大量,再说了,同为男子,同住有何不妥?这方圆几里也就小店这一家客栈了,夜色已深公子独自赶路恐有不测,要不就答应那位公子的提议吧!”萧澈自顾自的上楼,紫衣少年在原地,因为愤怒脸色极其难看,但最后还是问了店小二天字一号房怎么走。 萧澈刚进房内坐罢,提壶沏茶,房门嘭的一声被推开,萧澈不抬头都知道是谁。 只见那少年把剑重重的放在桌上,坐在萧澈正对面。萧澈嘴角微微上挑,拿起茶杯给对方也倒了一杯茶。先开口道:“公子与我萍水相逢,何须因此等小事介怀。江湖之大,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喝了这杯茶,还请公子不计前嫌。”说罢,萧澈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对方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勉强的接受这个和解。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萧澈此刻手持书卷,边饮茶边翻阅。倒是这紫衣少年略显局促,也找不到事做。 “喂,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似乎想要试图调解气氛。 “明日便要分道扬镳,尔等拙名还是不入公子清耳的好。”萧澈仍然目不转睛的看书。 紫衣少年实在尴尬不已,此刻传来的叩门声打破了沉默,店小二进来道“公子,您要的酒菜。” 萧澈收起书卷,准备吃饭。看到客人正在旁边呆坐,只好再吩咐:“给这位公子也拿一双筷子。” 刚刚两个人还剑拔弩张,紫衣少年此刻还接受不了这么快的转弯。硬着头皮推脱:“我不吃。” 正要去拿筷子的店小二此刻犹豫的看向萧澈,萧澈轻轻一闭眼点点头示意店小二照自己吩咐去做。 不一会儿,筷子拿上来了。 萧澈道:“这位兄台,这么多饭菜,吃不了扔掉岂不可惜了这美酒佳肴,况且我一个人枯坐也无趣,兄台赏个薄面。”萧澈的台阶铺的这么明显了,那少年也知趣接过了筷子,两人吃了起来。 萧澈心情低闷,本也不想多吃,并且对方也实在不见外的狼吞虎咽起来。萧澈只好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起来。紫衣少年吃的太快,不小心噎食,本想喝茶顺一顺,但看到萧澈潇洒的喝着酒,自己也不甘落后,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萧澈刚想提醒他,这酒太烈,对方却已大口的喝下。 “这酒,怎如此辛辣?”少年心想,眼里的泪都出来了,但看到萧澈气定神闲,自己也不好抱怨,又倒了一杯。 萧澈最终还是出声劝道:“此酒过烈伤身,公子明日还要赶路,还是少饮为宜。” 对方一双桃花眼已经迷离,说话也含糊不清,但还是倔强的说:“为什么你就没事?我……,我也……嗝!没事!再来!” 说着便又要倒酒,萧澈夺过酒壶哄着他:“我的酒里被这无良店家掺了水,公子真性情自然不知,先喝我这杯掺了水的吧!”说着便给他递了一杯茶。 那紫衣少年早已醉的不辨是非,接过茶喝下:“你这酒……有点意思。”说完身体向后仰去。 萧澈赶忙起身扶住对方,没想到对方勾住萧澈的脖子不撒手,萧澈叫道:“兄台,醒醒。”一动不动。萧澈只得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到床上,随后挣扎了一番才算把那两条胳膊挣开。萧澈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又坐回饭桌前继续饮酒。 萧澈不是不醉,自己第一个生辰尝完第一口桑落酒便醉的不省人事。当时在萧伯的抱怨声中清醒过来,才知道义父是偷偷给自己喝桑落酒的。萧澈当时并没有觉得不好,反而还暗喜,这说明义父把他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正因如此,萧澈每年除夕夜都会和义父偷偷喝桑落酒,久而久之,萧澈的酒量简直可以算得上千杯不醉。后来去了柳州谢府,就连谢峰都惊讶这小子的酒量为何如此惊人。 而此刻,萧澈就想着醉一次,梦里一定会有义父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场面。 “义父!”这轻语一出,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萧澈不知是自己因为义父的亡故变的多愁善感还是这桑落酒太烈让自己酒后悲伤。 “青儿,你别跑啊!”这几声叫喊惊醒了沉浸在悲伤里的萧澈。萧澈闻声看向那少年,发现被子早已被他踢开。萧澈无奈只得去给他重新盖好。 正当萧澈要转身时,对方紧紧抓住萧澈的手:“青儿,你别走啊!” “……”萧澈哭笑不得,只得用力抽自己的手,没想到对方攥的更紧,一个用力,萧澈未加提防,人摔到床上,萧澈另一只手赶忙撑在枕头另一边,才没让自己砸在对方身上。 对方忽然睁开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萧澈。 萧澈:“……” “青儿,你在干嘛?” “……” 对方一只手攥着萧澈的手,另一只手附在萧澈的腰间,此刻对方已经闭上眼道:“让本王抱着你睡吧!” 萧澈已经顾不上挣脱,他脑海里在想那句:“本王”,难道他是王爷?可没听说庐阳是哪个王爷的封地,难道是酒后胡言?思绪还没理清,自己整个人忽然被环抱着拖到床上。 “青儿,你最近怎么变胖了?”对方放开萧澈的那只手,两只手同时抱着萧澈,侧过身和他面对面。 “……”萧澈没动,现在越挣扎对方会束缚的越紧只得等对方睡熟了才能逃离。 萧澈本就毫无困意,被对方这样一折腾更加清醒了。萧澈心道:“得亏我还清醒,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事儿。” 萧澈还是生平第一次和陌生人同榻而卧,自己只在义父房间睡了一年便回到自己的厢房,去了柳州更不必说,全府上下都拿自己当少爷,同伴都没有,更别提同寝。 萧澈思虑自此,所幸不想其他,认真的盯着对方看起来。 萧澈纵然不怎么喜欢纨绔,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纨绔的容貌实在没得挑。长长的睫毛不时的微颤,薄薄的嘴唇色泽红润,估计是烈酒后劲太大的缘故,脸色也由白转红。再加上刚刚睁开一瞬间的桃花目,这样出尘的样貌算不上绝世,却也惊为天人。 萧澈不知道他此刻睡熟了没有,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没有回应,就在萧澈打算挣脱开起身的时候,传来两个字“翊璃。” “……”萧澈只得死了这条心。 “翊璃”,萧澈心中默念。 “青儿你怎么还不睡啊,本王困死了!” 萧澈真怀疑他究竟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装的,不过还是本王,难道真的是王爷?如果真的是王爷…… 萧澈正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对方忽然抱紧自己,身体贴了上来,萧澈心道“不好”,还没出手阻挡避开,对方已经亲了过来,只是轻轻一点。 还没等萧澈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放开他,彻底睡着了。 萧澈又羞又恼,再也没办法气定神闲了,刚刚理清的思绪被完全打乱。萧澈起身回到饭桌前,止不住的喝茶。心中愤愤不平,甚至盯着床上七仰八叉的人有暴打一顿的想法。 “冷静,冷静。”片刻之后,萧澈终于冷静下来,继续着刚刚的思绪思考。 就这样一个难熬之夜终于等来了黎明,萧澈前天在萧宅大院跪了一整晚,本就很疲惫,想着来这里好好休息在上路,没想到…… 萧澈一想到昨晚,气不打一处来,但也只能忍着。他忽然很想推开窗户看日出,记得第一次看日出还是义父带着自己爬山,然后一起等待日出,那样的壮丽美妙,萧澈当时甚至感受到了重生之力。 但推窗的手忽然顿住,他扭头看了看睡在床上的人,还是忍住了开窗的冲动。昨晚喝了桑落酒,醒来免不了头疼,别再因为自己染上风寒。 “嘶——,疼。”床上的王终于清醒过来,显然早已不记得昨晚自己惹得桃花债了。 “你一夜未眠?”他看到坐在桌前喝茶的萧澈,试探的问。 “嗯。”萧澈很显然不想同他多言。 “这个……,多少钱我给你便是。” 正喝茶的萧澈差点喷出来,这是几个意思,昨晚那样,还要给我钱,那我成什么了?萧澈目光如炬盯着对方道:“你看我像缺钱缺到卖身的地步吗?” “啊?我,没有啊,我只是想问你住店多少钱,我,我给你。” “……”萧澈假装自己没有多想,“不必了,在下乐善好施。” “……”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紫衣少年继续开口:“本,我还不知道兄台姓名,他日若相逢,必有重谢。” 萧澈想也没想道:“青儿。” “啊?你,我。”这下轮到对方错愕不已,半晌回过神来“可是我昨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萧澈心中讪笑:不该说的话?你怎么不说你还做了不该做的事。但表面一副云淡风轻“阁下规矩的很,只是时常唤这个名字,刚刚一时口快,想和阁下开个玩笑,见谅。” 阁下?对方并不知道为何萧澈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也不好多言,只想赶紧离开。 “多谢兄台,我还要赶路,先告辞了。”起身便要收拾行装。 萧澈只能忍下心中不快道:“阁下要去哪里?” “金陵!” 萧澈心想,果然。“赶巧,在下也是进京,倒不如一起同行。” 对方忽然转身打量着萧澈,更加困惑他的态度为何时好时坏,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此人甚怪! “好啊,两人同行总比一人独往的好。”他再怎么困惑也是自己理亏,醉酒不醒还占着人家的客房。 萧澈也起身收拾好行囊,两人一同离开。 店老板送走两位贵客,看着两人远去,不禁疑惑:“昨晚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今天就跟一见如故似的,昨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官道两侧绿草如茵,阴云垂落旷野,两人策马飞驰一路向南,衣袂翩飞,好不得意。早春时节,金陵比庐阳春色更甚。 走了半日,人疲马惓不得不休息片刻,两人牵着马到了溪边稍作停留。两匹马没有交流再寻常不过,可是两个人一言不发,气氛多少有些尴尬,缓和气氛这个重任就落到了紫衣少年的身上。 他先是蹲在溪边捡起石子无聊的和溪水玩着,后来自觉无趣,便开口道:“咳......,你……,你口渴吗?”少年霎时闭眼,心道:这是什么狗屁问话,平时在醉春楼面对那么多莺莺燕燕不是得心应手吗? 萧澈头也不回道:“不渴。” “嗯!......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翊璃,立字羽,王字离,阁下......”翊璃试探的看着萧澈。 萧澈心道:果然是翊璃,看来昨晚的梦话十有八九是真,那他真的是王爷?既然是王爷,自己何不趁此机会进入王府,一则王都的水究竟多深他一试才知,二来比起谢霆和义父的关系投靠一个纨绔的王爷也不至于引人注目。思虑至此,萧澈也顾不上昨晚被羞辱的事了,只想着如何顺利的进入王府。 “在下,姓萧名澈,表字子煜。”回身看向翊璃,萧澈脸上冰霜全无,仍旧满面春风,这样的转变让翊璃更加坚定了对方是个怪人的想法。 “萧澈好名字,‘澈’字定是你父亲见你双眸清澈的缘故吧!”翊璃见对方放下芥蒂,自己也放开了不少。 半晌,萧澈开口道:“我没有父亲,唯一的义父也过世了。”萧澈转首看向潺潺溪水 翊璃微微一愣:“对不起,我,我并不知晓。” 萧澈淡然一笑:“这不怪你。”说完走去牵马,准备上路。 翊璃连忙跟上在身后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萧澈没回头但这句话还是勾起了昨晚不好的回忆,他宽慰自己不要多想:那有什么,不过是他酒后失礼,自己若一直介怀,计划还怎么实施?他缓缓道:“你是第一个。” 翊璃笑了起来,牵着马准备一同离开,就在这时,官道的树林里忽然窜出一群人,在他们身后站罢。 “我这奎龙山岂是你等毛贼说来便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为首的刀疤汉率先开口。 萧澈,翊璃回头才看清这群人,一个个头裹赤巾,手持大刀,面露凶色,再加上刚刚刀疤汉所说,想必是这附近土匪。翊璃未见过这阵仗,大惊失色,随后便要拔剑,萧澈出手制止。 依旧和颜悦色道:“我等恰巧路过,并不知晓这山头还有寨主,阁下是要我等性命还是买路财?” “......”刀疤汉并未想到对方如此爽快,这词儿被这小子抢去,自己该说什么?思索片刻道:“少废话,我要了你们的命不就有了财了?” 萧澈唇角一勾心想倒是不傻:“那我要说今日命不给你,财也不给你,会如何?” 对方的脸颊抽搐瞬间变得狰狞,恶狠狠的道:“那也得问你爷爷我同不同意?啊!”说着对方一堆人已向萧澈冲过来。 翊璃刚拔出剑,身侧的人化为一抹白影儿瞬间消失。待翊璃回神,萧澈已经到了那刀疤汉的身后,一手背后,一手执剑横在对方咽喉处,剑并未出窍,对方双腿颤抖:“好汉,有话,有话好说。” 翊璃也震惊不已,刚刚身侧之人身形之快,简直犹如鬼魅。此刻萧澈依旧气定神闲,可在场无人敢动,无人敢言,拿着大刀刚刚英勇无比的好汉都向后退。 萧澈开口:“我等身无长物,循着江湖道义斗胆跟阁下讨个方便,借过,可否?” “否,可可可。” 萧澈放开他,坦然的走回翊璃身边,对他温润一笑,随即上马。翊璃也翻身上马,经过那刀疤汉身边时,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扔给对方。刀疤汉刚死里逃生断不敢接过这钱道:“不敢不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哈哈,就当是提前付了后面被你打劫之人的买路财了。”说完扬鞭而去。 萧澈走在前面此刻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并未想过要杀对方,只是善恶有别,他定然不会配合对方乖乖交出财物,还得给他们一个教训,另外也是故意在这位王爷面前显露头角,不然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赖在王府呢? 翊璃此刻当然不知道萧澈心里的打算,他满脑子想的是萧澈是如何做到如此快速的先声夺人?他暗暗窃喜昨晚没彻底得罪他,不然自己现在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想到此处忍不住在后方偷偷看向萧澈,他忽然发现即使是刚刚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周身并无杀气,脸上一副春风化雨的和煦,他实在琢磨不透这个人心中究竟想什么。 萧澈感受到对方的打量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 “啊?我?”被人戳穿的翊璃很是尴尬,但是骨子的风流成性又忍不住言语轻佻的调戏道:“当然是看你好看喽!” “你!”一句话简直像针一样扎在萧澈心上,他回身将未出鞘的剑回身指向翊璃,却说不出一句话。 翊璃连忙勒马才未撞上迎面而来的剑,萧澈顿觉失态,立马转身继续飞驰而前。可转身的瞬间,翊璃分明看到了萧澈脸上稍纵即逝的一抹绯红。萧澈肤色偏白,变化甚是明显。翊璃心想:这,这是害羞了? 他浑然不知从昨晚到刚才,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两回,依旧自鸣得意的紧跟上去。 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走至黄昏。天色渐渐暗下来,离金陵还剩不到半日的行程,俩人纷纷下马,正商量着在何处歇脚,明日天亮再赶路。 猛然间,树叶飒飒作响,一阵冷风吹来。萧澈握紧手中的剑,用手势阻止翊璃出声。安静的听着接下来的动向。翊璃也察觉到危险,缓缓的拔出剑来屏息凝神注视着周围。 萧澈忽然抬头看向上方,一群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将这两人包围起来。来者足足有十个人。 萧澈苦笑道:“今日你我真是走运,哪个山头都有人照顾!” 翊璃也轻蔑一笑问来人:“你们又是哪个山头的?要小爷我多少银两?” “他们可不是土匪流寇。”萧澈开口道。 此刻翊璃面露惊色,不是土匪流寇,难道是杀手,自己在京中向来与人为善从未有过仇敌,这些人不会是来杀萧澈的吧!刚想到这里,其中一个黑衣人抱拳道:“王爷,我等奉命行事,得罪了!有何冤屈还是找阎王爷申冤去吧!” 萧澈看着脸色煞白的翊璃,微微一笑:“找你的!” 翊璃顾不上思考这些人的来头,只是看着萧澈支支吾吾道:“你,你知道我是……”话音未落,黑衣人一拥而上。 明月高悬,月色下剑影寒光交错着,黑衣人剑剑杀招,萧澈的剑仍未出鞘,但强大的剑气足以伤人。而翊璃只是拿着手中的剑一通乱刺,毫无章法,萧澈见状,果然不出所料,这王爷拿剑就和身上挂着的玉佩一样只是装饰而已。几次险些被黑衣人的剑刺中,萧澈不得已将其护在身后,自己只身迎敌。 十个人显然武功皆是上乘,不过还是不敌萧澈。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倒下了,翊璃冲过去抓起其中一个黑衣人问:“何人指派?” 黑衣人狂笑三声,服毒自尽了。 “喂,喂。”这位黑衣人死后,其他人仿佛是得到了某种命令,纷纷吃下藏在嘴里的毒。 “死士,问不出什么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翊璃不甘心的站起身来,随着萧澈要离开。未走几步,忽然萧澈顿住脚,张开双臂旋身挡在翊璃前面惊呼“小心!啊!” 翊璃回身扶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萧澈,却发现肩胛处已中箭。刚刚的死士有人假死来趁机偷袭,然后趁乱逃走了。 “混蛋!”翊璃提剑上前。 “不要!”萧澈紧紧抓住翊璃的胳膊不让他上前,有气无力的“不要,他任务未成,自然有人杀他。” “可是他伤你!” “无碍。”说完,整个人倒向翊璃。 “萧澈,醒醒。” 萧澈是被疼醒的,箭上有毒,肩胛处依然黑青一片,自己中毒之后连忙封住穴道才不至于毒性蔓延,护住心脉。可王爷养尊处优多年,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拔箭都哆哆嗦嗦的,萧澈生生疼醒。 萧澈满头大汗,为了自己少吃些苦头,只得耐心指导:“你拔箭手不要抖,它不深,不碍事的,你快些拔就好。” “好!”倒是利索,一下拔出来了。 萧澈眉头微蹙,忍着疼本想继续。箭头插入并不算太深,让萧澈浑身无力的是毒,所幸毒性不大,这并不是用来对付翊璃的武器。对方并不知道自己会在王爷身边,如果今天是翊璃一人回京,那些人恐怕早已得手。但是拔毒也迫在眉睫,毒性再浅也会蔓延。可拔毒需要…… “接下来怎么做?” “……” “你快说啊!” “毒血需要,咳,吸出来。” “干嘛不早说?”说完,还未等萧澈回神,自己的上衣已被解开,翊璃俯身用嘴把毒血吸出来。萧澈身体一紧,还来不及羞恼,疼痛感已袭遍全身,片刻后昏睡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第二天天亮,萧澈已经彻底清醒过来才看清自己在一间废弃的茅草屋里,屋内空无一人,身上覆着绀紫外衣。 “他出去了?去哪儿了?不会又遇上杀手吧?”萧澈连忙起身要出去寻人,“嘶”牵动了伤口,他倒吸一口气,此刻翊璃进来看到他要起身,赶忙过去扶着他:“别动,你伤还没好。” 萧澈已然知晓他的身份当然没办法再想以前那样对他态度好坏看心情了,只能微微欠身道:“王爷,近日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翊璃一愣不知如何接话,他能感受到萧澈态度的转变,但他也明显看出萧澈眼神并没有恭敬之意,这让他多少有些许宽慰,他实在不喜欢萧澈和王府里那些人一样看到自己低眉顺眼,阿谀奉承。 “你是何时知晓我的身份的?” “那晚王爷酒醉,梦中呓语自称本王。”萧澈很显然并不想回想那晚。 “我,我不是有意隐瞒。”他停顿片刻,“我姓颜名琤,翊璃是我的表字。颜乃天家之姓,我怕说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前往庐阳本就瞒着所有人,要是被当地官府知晓,我此行算是作废了。” 琤,王字辈,那可是,当朝天子同宗弟。当朝天子已然是天命之年,同辈亲王只有两个,一个肃亲王,一个宣亲王,肃亲王也已至不惑之年,眼前如此年轻的只能是宣亲王。先帝老来得子,宣亲王长到八岁,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如今是乾德十五年,那眼前这位小王爷如今二十有三。通过对方只言片语,萧澈推断出这么多,他必须保持清醒,才能保证接下来的事都在自己设定之中。 “那王爷此行庐阳,为何而来?” 颜琤为博红颜一笑而来,颜琤在醉春楼有一相好名叫青儿,青儿不同于其他风尘女子,样貌算不上绝色倾城,但琴艺却是举世无双,颜琤做自己的逍遥王多年,爱好音律,时常留恋烟花之地。直到三年前偶然在醉春楼下听到青儿的琴声,纤纤玉手甚至可以奏出气壮山河之音,激荡起男儿胸腔热血,澎湃非常。自那之后,青儿不再抛头露面,只服侍颜琤一人。五天前,颜琤从青儿那里得知庐阳桂山佛光寺妙隐高僧有一把绝世古琴,他当即夸下海口要去寻来,于是自己便踏上了寻琴之路。可到了庐阳去了桂山佛光寺,寻问过寺中住持才得知庙中并无妙隐。他只好无功而返,当日回京路过那家客栈才遇到的萧澈,之后的事便是这两次命悬一线了。 可这要颜琤如何开口,为得红颜一笑吗?“来寻一把绝世古琴,未果。”颜琤略显尴尬的笑了笑。 萧澈却觉得并无不妥,他并不知道背后还有青儿这么个人物,自己要是知道,怕是又要想起当晚之事。 “我的伤已无碍,不便再耽搁,即刻便启程回京吧。” “你伤势未愈就别自己骑马了,我虽然剑术不精,但是骑马还是稳妥的,信我,啊!”他挑眉对萧澈说道,那双桃花眼更是好看。 萧澈本想拒绝,可自己也确实有心无力,只好默默点头。颜琤开怀一笑连忙扶起来两人同行。 同乘一马,颜琤倒没什么,只是萧澈略显局促,他身体虚弱,只能依靠在颜琤怀里,缕缕幽香传来。萧澈长这么大除了义父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萧澈体寒,虽然多年义父悉心照料,可身体总比常人偏冷,此刻后背的颜琤就像一个大火炉一样灼烧着萧澈,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自己同步,耳边除了风声,马蹄声,最让他难耐的是颜琤的呼吸声,渐渐的他略微感到烦躁,沉声道:“停!” “吁——,可是又哪里不舒服?” “……”萧澈一时语塞,只能点点头。 两人下马,萧澈想一个人静一静,可颜琤总是跟在自己旁边,他知道他是好意,所以不好出言阻止,况且今时不同往日,两人都开诚布公了彼此的身份,自己在如何也不能对王爷发脾气。 “可是饿了?” “没有,就是身体虚弱,休息片刻就好。” 颜琤把自己的外衣还是罩在萧澈身上:“你是不是畏寒?昨晚你昏迷着一直喊冷,我的衣服单薄,就算都盖在你身上也不管用,没办法我只能抱着你,不过很管用,你渐渐睡得安稳了。” “……”萧澈侧身背对颜琤,因为他自己都感觉脸色一定通红,自己肤白,这要是被颜琤看到定会又调侃一番,“多谢王爷!”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尚未来得及报恩,这种小事不足挂齿。”颜琤眉飞色舞道,对萧澈的异样竟察觉不到半分。 片刻之后,两人继续上路,萧澈的内力也恢复不少,此刻也不必完全靠在颜琤身上。他反复思量刚刚颜琤的那几句话,忽然他开口问道:“你不会真把衣服都盖在我身上吧?” 颜琤愣了片刻,随即大笑道:“就算是,又如何?本王胴体你也没看到,说白了是我的损失,你计较些什么?” 萧澈显然没想到对方如此厚颜无耻:“你!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当然不会,恩人,若你不嫌弃,去了金陵做我座上客如何?” “做一辈子吗?” “……” 萧澈本是脱口而出,说完都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想以一个正当的身份进入王府。 “当然可以,王府又不是养不起。” “王爷误会了,只因救了王爷便白吃白住赖在王府,岂不让天下人耻笑。还是我另觅去处的好。” 颜琤一听这话着急了:“谁说你白吃白住,你武艺高强,可以做我的护卫啊!实不相瞒,我现在的那个护卫,简直是榆木疙瘩一个,冥顽不灵,本王还是比较喜欢有趣的人。” 萧澈微微眯眼心道,正合我意。 两人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芥蒂,一言一语的走到了金陵。 沿路的桃花满山遍野,清风徐来,落花纷纷,仿若人间仙境。颜琤特意慢下来,观赏这美景。 “你知道吗?我在京城从未见过如此美景。” 萧澈看向颜琤,那双桃花眼仿若融入这天地绝色间,一时也看的痴醉,不一会儿,颜琤也看向自己,萧澈才把目光移向别处。 嫣红片片,桃之夭夭,他自是见过早春桃花繁盛之景的,庐阳三面环山,每年春天义父都会带自己春游,当时就觉得已然看过这世间最美的桃花了,可如今金陵城郊外的这十里桃花才是人间明媚。 想到义父,自己不免黯然神伤,却也不好表露。自己前路凶险,顾不得这些思亲之情。 漫步这十里灼华,遥望金陵王都,一路虽然凶险但终究还是来了。王都,金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依然一笑作春温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宣亲王府坐落于金陵城东郊,依礼制,亲王成年方可开府,而不同品级的王府大小规模各不相同。但先帝为表示对宣亲王的宠爱,宣亲王府邸从选址到规模皆由天子钦定。先帝驾崩以后,当今圣上乾德帝也不好违背先皇所定之事,因此颜琤的宣亲王府乃金陵显赫气派之最。 萧澈早年从义父那里得知过这样一些前朝旧事,只是看到宣亲王府时还是吃了一惊。 三间朱红色大门并列而开,正门上有一匾题着“宣亲王府”四字。两人刚到门口便有仆人早早恭候。 颜琤扶萧澈下马,随后便吩咐道:“把樰梦斋收拾一下,这位萧公子以后就住那里。” 仆人却迟疑回道:“王爷,樰梦斋不好吧!” “废话,王府你当家我当家。” 萧澈阻止了他,也困惑不已:“有何不妥?” “公子有所不知,王府中有一院二斋三轩四阁,玥璃院是未婚之前王爷的起居之所,两斋分别是樰梦斋凌梦斋,那是,那是给王爷未来的王妃和侧妃准备的。” 萧澈终于明白家仆为难什么了:“确实不妥,既然这样,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不行,你伤势未愈,除了樰梦斋其他地方都不利于休养,我不放心。再说了,本王尚未娶妻,等将来王妃进门了再说也不迟啊!”说完转向家仆“就按我的吩咐照办,一应陈设皆是上等。快去啊!”仆人得了命令匆匆离开。 萧澈略显尴尬道“可这终究不合规制。” “本王的王府当然我说了算,还是子煜想和本王一起住玥璃院!”每每说此戏谑之语,颜琤都微微挑眉,那双桃花眼眯成一条缝儿,说不出的暧昧不清。 萧澈听了这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好的原因有二,第一是他叫自己子煜,还公然调戏自己,第二是自己寄人篱下只能默默忍受。他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笔笔债先记下,来日一并奉还。 想到此处他自觉对戏谑调侃已经坦然,微笑道:“那还是住樰梦斋的好。” 说完,颜琤扶着萧澈进了王府,颜琤对萧澈的妥协甚是满意:“这就对了嘛!不过他日你住倦了樰梦斋也可以来投奔本王。哈哈哈!”他并没有看到萧澈衣袖下紧紧攥着的拳头。 王府简直像一个坐落人间的仙阙楼阁,前院通往正堂的两侧花团锦簇,中间是长长的一条鹅卵石小路,左右两侧都是长廊正好把前院圈在其中。 正堂门口站着一个人,手持长剑,一身褐袍,面无表情的看向门口进来的两个人,萧澈心想这大概就是萧澈口中的那个榆木疙瘩了,见到颜琤,榆木疙瘩抱拳作揖道:“恭迎王爷回府。” “恭迎本王怎么不到门口啊,在这儿恭迎?”颜琤一脸坏笑。 “那敢问王爷,此去庐阳,为何瞒着若枫?” “本王有私事,不方便带着你,有何不妥吗?” 颜琤心大自然看不到若枫此刻眼神中的愠怒,但是萧澈看得清楚。 “王爷从未独自离开过王都,前路凶险王爷又知悉多少,若此行有任何闪失,属下如何向钟老太傅交代?” “够了!别什么时候都拿钟老太傅压我,你如今究竟是谁的护卫?”颜琤听到钟老太傅脸色明显暗下来。 若枫还是站在正堂门前一动不动,颜琤也觉得刚刚话有些重了,还当着萧澈的面儿,况且若枫说的很对,如果不是自己遇到萧澈,恐怕如今只能自己的鬼魂赶回来奔丧了。想到这里脸色也缓和下来道:“下次,下次带上你,这样行了吧!行了行了,别再这儿黑着个脸当门神了,还真当自己是捉鬼钟馗了?” 萧澈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小王爷还挺可爱,虽然嘴不饶人,但也并无坏心,即使对待下人也无苛责。 若枫的神色也缓和下来,作一揖离开了,颜琤扶着萧澈穿过正堂,走进一处院子。萧澈暗暗吃惊,正堂和别的府邸并无区别,可这正堂之后当真是别有洞天,院子正中央是望月亭,四周环水,东西两处蜿蜒着的白石桥连通望月亭,池中的荷花还未盛开,而此刻两人站在石子漫成的甬路上正走向此院东侧的厢房。 “这就是玥璃院,此处是本王的起居之所,樰梦斋等仆人收拾出来还得一会儿,晚些我带你去,你先在我这里歇息,我宣太医来替你瞧瞧,你身上可能还留有残毒,我不放心。”颜琤说的诚恳,萧澈只好点头。 屋内一应陈设足以显示出这位小王爷的地位非常,几案桌椅,帐幔帘子,玩器古董,纸窗床榻皆是上品。颜琤扶着萧澈坐罢让他稍等片刻,自己去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诊过脉之后开了几服药来清除余毒,仆从随着去抓药,颜琤送走太医后又回来,房间里只剩下颜琤和萧澈,萧澈此刻只想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一觉,可自己不知如何开口。 “我吩咐厨房做了些庐阳小菜,待会儿就送过来了。”颜琤看着萧澈略显疲惫,想来也是奔波两日太过劳累,“你若是累了,也等吃过再睡,身体虚弱不能不吃饭。” “王爷费心了,我,在下能否先沐浴?” “你不说我都忘了,一路上风尘仆仆如何能睡的安稳,我这就吩咐他们准备沐浴的东西,你且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热水都准备好了,萧澈肩上有伤行动不便,颜琤看见了便走到萧澈身后帮忙脱衣,萧澈瞬间大惊,面红耳赤的回头看着颜琤,颜琤也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喃喃道:“你肩上有伤,我帮你脱衣服吧!” 萧澈连忙退后道:“此等小事,怎敢劳王爷大驾,还是,还是让仆人来吧!” “他们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况且他们也不知道你的伤口在哪儿,还是我来吧!” “王爷,在下......” “你怎么了?昨晚不还是本王替你拔的毒?” 颜琤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萧澈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满脸通红的萧澈眨巴着自己的眼睛怔怔的盯着颜琤看。 颜琤看到他这样瞬间也明白了,随即大笑道:“第一次你见本王不还非要和我同住,我可是忘不了你当众羞我之辱,现在不过是我帮你更衣,你如此害羞作甚?” 这个小王爷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澈彻底没辙了,自己本就坦坦荡荡无所畏惧,奈何那晚,那晚,算了,不就脱个衣服吗? 颜琤憋着笑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帮他褪下外衣,最后留了里衣默默退出去了,他再不正经却还是没有让萧澈难堪。 热水把萧澈全身泡的酥酥麻麻的,自己从回到庐阳到现在每日都在奔波,实在疲惫不堪,现在一切都还在自己掌控之中,接下来只要小心翼翼一定可以接近真相。想着想着便靠在桶壁睡过去了。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长到梦里还有义父和师父,义父在院中的桃树下手把手教自己写字,那是自己会写的第一个字:忠。不一会儿师父走过来要带着自己去练剑,义父却要让自己留在身边写字,为此义父和师父两人还吵了起来,自己趁机溜走找到固儿一起玩耍去了。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桃树上所有桃花瞬间凋零,自己眼前只看到飞扬的林花,等狂风停止,桃花树下再也没有义父和师父的身影。 “义父!”“义父!澈儿乖乖练字,再也不惹您生气了,义父!” “子煜,子煜,醒醒!” 听到有人叫自己,萧澈才从噩梦中醒来,颜琤就站在自己身侧,惊慌的看着自己。 “做噩梦了?” 萧澈擦掉头上的汗点点头,随后苦笑一声:“梦到义父了!” “你刚刚挣扎着,水差点沾湿伤口,我不得不叫醒你。” “没事,本就是个噩梦,醒来也好。”可是哪怕噩梦,自己也愿意做,因为那样才能看到自己的义父。萧澈正在出神,颜琤却拿起布子帮萧澈擦拭身体,萧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阻止他:“王爷,万万不可,您身份尊贵,怎可?” “闭嘴吧,我怎么从你的语气里感受不到半点我的身份尊贵?你与旁人不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呢都算是报恩,报恩怎可假手于人?知恩不报将来可是要下地狱的,你难道要本王下地狱吗?”颜琤眨着自己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萧澈,说不出的委屈。 “......”萧澈心一横,算是把自己交出去了。 养尊处优的王爷哪里干过这种活儿,萧澈就感觉自己是个瓷器被颜琤一丝不苟的擦拭,一个地方反复擦洗好几遍,自己肤色偏白,这一擦满身通红,但萧澈也不好再说什么,好不容易沐浴结束了。颜琤规规矩矩转身背对萧澈,萧澈穿好颜琤给自己准备的里衣,要穿中衣的时候却发现颜琤只拿来一身里衣。 “......” “刚刚听到你呼喊就赶忙进来了,我现在就去拿,现在就去。”颜琤说完便向门外跑去,不一会儿便拿着衣服回来。地上有刚刚溅出来的水,小王爷没看见一脚踩上。 “小心!” “啊!”倒霉的王爷向后仰去,萧澈连忙上前,本想抓住颜琤的一只手臂把人拽回来,却不小心扯到伤口,使不上力,反倒被颜琤带着摔倒在地。 此刻万籁俱寂,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客栈那晚,萧澈就这样倒在颜琤身上,对方还是酒醉的状态,而现在两人不仅没有醉酒,反而格外清醒,两人面面相觑,直视着彼此的眼睛。他看着他的桃花双目,他看着他的清澈双眸,都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咳,子煜,伤口又裂开了。” 一句话把出神的萧澈带回现实,自己赶忙起身,掩饰自己的尴尬。颜琤也起身要查看他的伤口,萧澈心里烦躁不已,连忙退后道:“无碍,我,我饿了。” 颜琤也不好再说什么,清清嗓子道:“一会儿就让他们给你拿来吃食。”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宣小王爷拿来的白衣刚刚已经夭折了,干净的衣服是仆人送来的,为了避免尴尬,颜琤再也没进玥璃院,一会儿去樰梦斋看看,一会儿又去藏书阁翻书,一会儿又溜达到藏雅阁弹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从藏雅阁出来便看见了若枫。 “你在这儿干什么?” “看见王爷满府溜达,还以为王爷迷路了,特来指路。” “......”颜琤恨不得把他舌头剪下来“本王有时候很好奇,你果真是老头儿养大的吗?” “若枫是太傅收养的第七个义子,真是太傅养大。” “那为何老头儿那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能教出你这种一句话就能把人噎死的儿子?” “可能是若枫并非钟老太傅亲生的缘故,故此......” 颜琤一拂袖道:“行了,行了,我真是闲的,和你在这儿讨论你是不是亲生的事儿。你刚刚有没有去玥璃院看看。” “回王爷,若枫从小得钟老太傅教导,读圣贤名训,尚且还知非礼勿视。” 颜琤纳闷什么非礼,非礼?忽然明白过来他说的非礼是:“你,刚刚你看见了?” “若枫并非故意,本是进屋找王爷的,不小心撞见了,就连忙退出来,后来的事若枫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看到。” “若枫,我的好护卫,若你再不从我眼前消失,你信不信我让老头儿白发人送黑发人?” “告辞!”说完,竟然是轻功飞走了。 “......”颜琤一个人沿着游廊漫步,仔细回想着下午的场景,自己本心怀坦荡,萧澈也是为了抓住自己才摔倒,可当萧澈鼻息的热气扑在自己脸上,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不已,如果不是闭着嘴,怕是能从胸腔跳出来。尤其是看到萧澈紧紧抿着的薄唇,自己下一个念头竟然是,覆上去。要不是看到他那幽深的眼眸里倒映着的自己,还有肩胛处隐隐渗出的血,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自己会干什么? “疯了,一定是疯了,许是好久没去醉春楼了,今晚就去找青儿。”颜琤一个人边自言自语,边往府外走去。 刚走到府门口,就看见公主府的马车停下,颜琤扶额:“又是颜翎那丫头。” 来人正是颜琤的孪生妹妹,颜翎。颜翎跳下马车便向颜琤冲过来:“王兄,你回府也不派人告诉翎儿一声,你都走了好多天了,翎儿想死你了。” 颜琤翻个白眼问她:“那本王走了多少天啊!” “这个,哎呀,反正是好久好久,翎儿度日如年,都不知道到底几天了。”颜翎环着颜琤的一条手臂,撒娇道。 颜琤也被她逗笑了,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点道:“来的时候嘴上抹了蜜了?还是又做什么坏事了?” “没,就是听说王兄府上的樰梦斋有人住了,翎儿特来拜访未来的王嫂。”边说边屈膝作揖,恭敬非常。 “......”,不说还好,说了自己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萧澈了,王府是万万不能回了。“你让若枫带你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落荒而逃。颜翎不明就里,只好一个人去找未来的王嫂。 颜琤边走边回想刚刚翎儿说的那句话,王嫂?自己竟然没有出声否认,这...... 细思极恐,只能加快去醉春院的步伐,自己也还有很多话要问青儿。 夜色渐浓,醉春楼等着他的可不只是红颜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虫鸣声声,透进窗纱,一眉新月照进庭院,忽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自然。 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了一个府邸,走至正堂台阶之下,双手执剑,单膝跪地道:“启禀大人,我们派去的人,失手了。” 借着屋内映出的微弱灯光可以看到一个人影缓缓的走至屋檐下,一手在身前握着两个木核,一手背后。 一个沧桑浑浊的声音开口道:“十个高手对付不了一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毛孩子,齐鸿,你是在逗老夫开心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可阶下之人早已战战兢兢。 “大人,若是只有宣王一人,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失手,可他身边跟着有一个高手,十个死士竟然无人能敌。” “高手?若枫不是留在京中了吗?” “不是若枫,此人不知是何来头。唯一生还的死士回来说,对方的剑竟然,竟然都没有出鞘。” 手中的木核忽然被压碎,说话之人咬牙切齿道:“一群废物!那他还有脸回来?” “属下已经处理干净了,大人放心。” “给我查明那个人的来历,若不能为我所用,杀。” “此人现在已经进了王府,查起来恐怕比较困难。” “那筹谋已久的良策就这样毁于一旦吗?” “那倒未必!”此刻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此事既已失手,便休要再提,接下来要做的是如何将此事损失降到最低。” “那依先生高见,该如何?” “我们手中不还有一枚棋子吗?只要这枚棋子走对地方,就可以令整盘棋起死回生。” “对啊,老夫怎么忘了她了!齐鸿……”说话者与齐鸿几声耳语之后,齐鸿匆匆离去。 月色朦胧,夜露寒凉,金陵主街上依旧灯火辉煌,月下一少年行色匆匆,来不及欣赏许久未见的金陵繁华笙歌。行至醉春楼才停下脚步。楼里有一身穿轻纱,手持团扇,扯着嗓子迎出来拉着颜琤就往里走去:“宣王爷,您这多日不来,我这醉春楼的生意都快不行了。您可算来了。” 颜琤受不了她身上那股刺激的香味儿,只想赶紧离开:“本王近日有事在身,青儿在吗?” “在的在的,早就在房里等着王爷了。” “那本王先去了。”颜琤闭着鼻息连忙走开。身后的老鸨讪讪一笑细声道:“看把他猴急的!” 颜琤刚上二楼,悠扬的琴声徒然响起,婉转动听似溪水潺潺而来,令闻着犹如身处仙境,心旷神怡,忽然又呈山崩地裂之势,刚毅非常,仿若眼前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忽而又从豪迈变成了低吟,缠绵悱恻。一曲抚罢,颜琤只觉自己身轻如燕,仿若踏雪无痕,飘飘然的推开房门。 只见屋内一面容姣好,身着轻纱罗翠的女子微微福身,声音娇羞道:“王爷,你已经七日未登奴家的门了,奴家,想你了。”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呓语,可颜琤听见心都苏了,连忙抱住青儿,这一刻温存早已让他忘记了要来质问青儿桂山佛光寺并无妙隐一事,两人诉不完的相思苦。 与此相对的宣亲王府里此刻却是冷冷清清,傍晚时分颜翎欢天喜地的来探望自己未来的王嫂。若枫领着颜翎往玥璃院走去。 “若枫哥哥,新来的王嫂你可见过?长得漂亮吗?” “……”若枫永远一副不近人情的面容,此刻却也露出些许尴尬来“公主看过便知。” 颜翎来找来时他,他正纳闷哪里给这小祖宗变一个,片刻才醒悟说的是新来的萧公子。 “看你这表情,我这未来的嫂子怕是要么倾国倾城,要么奇丑无比。” 若枫想也没想道:“倒是不丑。” “啊,那一定是个绝色佳人啦!快走快走。” 片刻之后,两人站在玥璃院门口…… “王嫂呢!” “回公主,望月亭中下棋的那位便是。” “……”颜翎揉揉眼睛努力看清远处那身着白裳,遗世独立的身影,“你戏弄本公主。那,那分明是,男子。” “公主,住进樰梦斋的正是这位萧公子。王爷的意思也是让属下带您来看这位萧公子。” “王兄真是疯了!”颜翎自己也不知道生气什么,她天性纯善,和颜琤皆是先帝年迈所出,幼年便无父无母,颜琤是她最亲的人,他自认自己的哥哥不会骗她,可这也太过荒唐了。 “公主,属下说的没错吧,这样的容貌和丑的确不沾边。” 直到把公主送走,若枫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萧澈本来疲惫不堪,下午沐浴之后想早早歇去,奈何,那一摔把所有的困意都摔没了。自己笨拙的包好伤口之后,看着满桌的家乡菜也没有了胃口。看见这饭菜就想起客栈那晚,还有刚才,自己明显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身体微微紧绷,却舍不得起身。萧澈并不像颜琤经常流连烟花之地,他能做到与人友善,能做到兄友弟恭,能做到孝敬长辈,因为这些都是义父教导过的,可唯独此刻自己心中的异样在从前义父的教导中寻不到出处。天真的萧澈能明白忠孝悌义,唯独未曾体会过,情爱。 越想越心烦意乱,干脆自己和自己下棋,迫使内心安静下来。一下就是好几个时辰。刚刚自己被人评头论足了一番竟然也不知悉,按萧澈的武功自然不应该出现这种失误。 “萧公子。” “哦,是钟侍卫,何事?” “王爷今晚就不回王府了,他嘱咐您早寝,别忘了喝药。” 今天下午那事两个人都略显尴尬,自己被那人缠着多日,忽然这么久没在自己眼前晃,略微有些许失落:“他,可是有事?” “王爷,王爷他,王爷他去了醉春楼。” 萧澈再单纯也从名字和若枫的结巴中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瞬间脸红起来,他心想,这有什么,一个大男人去这种地方再正常不过了吧。 忽然一声叫喊打破了他的尴尬:“钟侍卫,王爷,王爷在醉春楼出事了。” 若枫顾不上萧澈,听了这话径直离开,萧澈想也没想回屋拿剑跟上若枫。 萧澈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去青楼是这样的场景。京兆府尹得到消息已经把醉春楼围的水泄不通。左冯翊已经在那里主持大局,看到若枫来了,便走上前:“钟侍卫,王爷在里面。” “发生何事?”“可有受伤?”若枫和萧澈几乎同时开口。 左冯翊看向若枫身侧这个陌生男子本疑惑却也先回道“王爷并无大碍,这里发生了命案。死的是这醉春楼的一名艺伎青儿,当时发案时只有王爷一人在场,臣是万万不敢怀疑宣王爷,可是王爷什么也不肯说。” 若枫听完就往楼上走,萧澈也跟上去,左冯翊并无阻拦立刻跟上。 屋内陈设依旧,并无搏斗痕迹。地上颜琤抱着双目紧闭青儿,青儿腹上插着一把匕首,颜琤双目空洞。萧澈看到那双美眸里毫无生气,心口竟隐隐作痛。 “王爷,究竟发什么了何事?”若枫开口问道。 “青儿死了。” “那,当时究竟……” “青儿为了救本王死的。”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到他面前的两个人,目光却没有聚焦,而是惨笑道“以后再也听不到那样高山流水的琴音了。”之后发狂似的大笑起来。 萧澈忽然走上前,几乎是把颜琤从地上抓起来,满屋子人都震惊不已。 萧澈顾不得虚礼怒声喝道:“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伊人已逝,你一副情深似海给谁看?这么多人都等着你说出实情,你又凭什么一言不发?” 颜琤看到了这双熟悉的眼睛几乎委屈的叫道:“子煜,我,我难受。” 萧澈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溃散,无边的心疼蔓延开来,他缓缓的放开颜琤,对方却没站稳险些后仰,萧澈连忙半抱着他。 怀中的颜琤闭上双目道:“当时我和青儿正……,窗户却忽然打开,我未回神,青儿惊呼地挡在本王前面,等我大喊来人的时候,青儿身上中刀,已经,已经。” 左冯翊赶忙上前问道:“王爷,可看清是何人所为?” “对方身形极快,一身黑衣,并未看清容貌。” 若枫看到王爷这样,也于心不忍随口阻止道:“好了,剩下的事就得你们京兆府去查了,王爷都说了,留你们何用?” “是是是,那还请王爷先行回府。”左冯翊恭恭敬敬的鞠躬道。 颜琤并没有走的意思,低头看向地上躺着的青儿,萧澈只好开口道:“夜已深,青儿姑娘的尸身还需带回京兆府,等日后揪出凶手也算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颜琤听后默默点头,随着萧澈,若枫离开了。 夜静更深,金炉香烬,后半夜的翦翦清风送来了丝丝寒意。醉春楼的事显然给颜琤留下阴影,他本是皇家亲王,何时见过那样残酷和血腥的场面,更何况死的还是自己中意之人。 可颜琤并不知道,这才只是开始,一张阴谋的大网已经洒向江中,静静的等待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而今乐事他年泪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池塘春草繁盛,院中细柳鸣音,如此初春盛景却终究与那屋中二人无缘无份。 清晨醒来,颜琤看到靠在床头睡着的萧澈,闭目思量,昨日之事,历历在目,悲痛袭来刺遍全身,他未起身怕惊醒萧澈,一个人默默回想着昨晚之事。 昨晚颜琤对左冯翊所述,隐瞒太多,但他别无选择,因为该死之人确实是自己,而最终死的却是青儿,她并不无辜,可他并无责怪。 夜色撩人,情意绵绵,他正和青儿缱绻缠绵,青儿忽然附在耳边飞快道:“王爷这里危险,快走。”?他正困惑此话何意,窗户忽然大开,一个黑衣人已站进屋内,颜琤诧异万分,还未来得及喊人,黑衣人已亮出匕首朝自己刺来,恐惧使他脑海一片空白,青儿却以身挡刀。黑衣人眼看失手,立刻消失没入黑暗中。门外的人听到动静和叫喊赶来时就看到之前所有人看到的那一幕。 可青儿临死前把真相告诉了颜琤,接近王爷本就是一场骗局,将颜琤诱出金陵,潜伏在城外的死士便动手取命。可当她得知王爷果真为寻琴只身前往庐阳时,只剩惶恐和悔恨,她本不是如此冷血之人笑看他人生死。 颜琤离开那几日,她日日烧香拜佛,祈祷王爷平安归来,刚得知颜琤平安回京却又得到刺杀王爷的命令。她暗下决心,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他周全,可没想到意料之外竟有另一刺客暗待时机,青儿毫不犹豫的挡在了颜琤面前,不惜以死赎罪。 可这一切谋划背后之人呼之欲出的时候,青儿撒手人寰。 他并不怪青儿,可这有什么用。 “你醒了?”萧澈醒来看着床上走神的颜琤道。 “嗯!” “昨晚……”两人同时开口。 颜琤嘴角轻轻一勾道:“昨晚有劳了。” 萧澈认识颜琤时日不多,却总觉格外了解他,比如这一笑,实则并无半分喜悦。 “昨晚情急之下,冒犯王爷,还望王爷恕罪!” “不怪你,是我一时悲伤过度,没有分清缓急。” “王爷,斯人已逝,节哀顺变!” “事已至此,伤心已然无用。你可知青儿和城外劫杀我们的是同一伙人。” 萧澈惊诧万分,昨晚他并未听颜琤提起,他本以为青儿也是无辜受其牵连,到死也不知情。沉默片刻他才明白颜琤闭口不谈的原因,这是他在众人面前对青儿回护。 “本王八岁那年,父皇殡天,同年我独自一人携幼妹来到王府。府中从管家到仆从一应人等见我只是卑躬屈膝,低眉顺眼。从那时起我便再未体会过交心为何?与我最亲近之人只有翎儿,后来遇到了青儿,我从未对她有过半分允诺,可她依旧真心待我。她并不无辜,可她不应为我而死。”颜琤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对我最严苛之人便是钟老太傅,他乃天子之师,威严赫赫,我自小便不敢忤逆于他。直到加冠礼那日,他却和我交心畅谈,加冠成年之后提防身边之人,切不可偏信偏听。我本以为那是老头儿酒后胡言,并未留心。直到数年前,自己也如近日来一样,总是遭人暗害。若枫便是那时老头儿派来保护我的。从那之后,对方似乎消停不少,直到近日方才有此动作。” 萧澈并未打断颜琤,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那一年除夕,自己成了萧家的义子,从此之后的十年光景里,他有义父疼爱,有兄弟相伴,从未尝过孤独。颜琤在那之后却踽踽独行,茕茕孑立。他本天家之人,前呼后拥者竟无一人知晓他心。思量至此,萧澈不免感慨天命所昭,皆有定数。 “我自问待人赤诚,并未交恶,是何人如此不能容我?” “京兆府已经在查,还请王爷宽心。此后你出入王府,自有钟侍卫,和我,定保王爷无恙。” 颜琤不再言语,想来是要起身了,萧澈便要告辞:“我去让下人准备王爷的早饭。告辞了。” “萧澈,王府并不缺下人,你年纪轻轻当有一番作为,别再整日围着我转了。” 萧澈脸色微变,片刻后不紧不慢道:“那叨扰王爷多日,在下深感不安,今日便搬离王府还王爷清净。”说完便往门外走。 “萧澈,萧澈,你站住”,身着里衣的王爷顾不得清晨天寒跳下床连忙追去“你知道我并无此意,你又何苦如此?樰梦斋我已命人收拾出来,那边有一药泉疗伤效果极佳。我,我是希望你能长留王府的。” 听到最后一句,萧澈脸色才微微缓和下来道:“多谢王爷费心,地上凉,王爷当心着凉。”说罢便离开了。 “……”颜琤边朝着床边走去边自言自语,“费心?我怎么感觉那语气在说我黑心一样。” 颜琤坐罢,方才和萧澈这么一闹的心情烟消云散了,浮现脑海的又是青儿临死前的模样。 “青儿,终究是本王有负于你,你当真是看走眼了。”颜琤梳洗正装之后便离开王府,若枫不远不近的跟着,他知王爷悲伤便不再到他眼前添堵了。 萧澈住进樰梦斋才知颜琤苦心,此处偏暖,竟然有茂林修竹的景致,竹林正中央便是一眼露天药泉,竟是天然热泉。樰梦斋的一应陈设虽是上等,却尽是庐阳当地风格。除了起居的樰梦斋,院中还有藏书阁,此等安排深得萧澈之心。 一连几日,萧澈闭门不出,疗伤,阅卷,定时有人送来一日三餐。生活单调却不乏味。而玥璃院的王爷一连数日,流连于青楼,日日酩酊大醉,被若枫扶着回来。若枫几次开口规劝,并无效果,他都发愁是否把钟老太傅请来了,可若真如此,自己怕也性命堪忧了。若枫自然并不想为此丧命,最终想了个两全之法,来樰梦斋找到萧澈。 樰梦斋虽然紧邻玥璃院,可王府太大了,若不是有心打听,每院消息其实皆是闭塞。萧澈听了若枫所述,自己不解有二,一是不明白王爷为何忽然如此颓废堕落,青儿刚死不久就流连青楼,二是为何此事若枫会找来自己出面劝解。不过寄人篱下多少得客随主便。 这夜,若枫把烂醉如泥的王爷带回了玥璃院,颜琤迷离之间看到望月亭中站着一人,颜琤无心多想便回到屋内。片刻后,叩门声传来。 屋内无人应答,萧澈便推门进来。 每次喝完酒,颜琤的腹中都要翻江倒海一番,此刻他正坐在圆桌前扶额休息,想等这阵恶心过去,并无心关注来者何人。 “醒酒汤。” 萧澈也不知如何开口,劝人他可并不在行,就这样看着颜琤片刻,发现他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出言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颜琤先是指着腹部,随后又指向心口。 “……”萧澈也知他心中不快“喝酒伤身,王爷日后还是少饮为好。” “青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本王。”颜琤笑着站起身来朝萧澈走来。 萧澈本是不想和死人计较,可就是心中不爽,更受不了颜琤认错人时那眼眸中柔情百转,他抓着颜琤双肩迫使他看向自己:“看清楚了,我是萧澈,不是什么青儿,萧,澈。” “萧澈”颜琤呢喃着,眼神里的柔情似水渐渐淡下去,默默的低下头,这一变化萧澈看的清清楚楚,他说不清哪里不妥,可就是心口生疼,他缓缓的放下手,正打算离开。 低着头的颜琤却呢喃自己的名字“子煜,子煜,子煜。”萧澈眉头一皱,并不知道喊自己做甚。 忽然颜琤伸手环抱在萧澈腰间将他贴近,温热的唇不由分说地覆上来,萧澈瞬间怔在原地,来不及回神,只感觉天地间都是浓香的酒味,环在萧澈腰间的手更加紧紧的束缚着他,微冷的舌舔舐在萧澈的齿间,他微微张开,对方竟疯狂的探入,贪婪着探索着每一个角落,攫取着属于他的气息。颜琤呼吸渐渐急促,萧澈也浑身发烫,只是这一刻心中悸动让他忘却一切,甚至忘了推开颜琤。 对方来的始料不及,离开的更是猝不及防。宣小王爷不顾站在原地被自己轻薄过的萧澈,自顾自跑到门外,吐了起来。 半晌萧澈的三魂七魄才都归位,找回些思绪,双手颤抖,他不是羞恼颜琤无礼,他是恨自己为何,为何没有推开颜琤。因为对方是王爷?还是因为对方紧紧抱着自己。自己要想走开无论怎样都能走开,可…… 萧澈现在呼吸着的都是浓烈的酒味,这种浓烈感提醒着他刚刚并非梦境。 片刻门外的呕吐声停止,却还未见颜琤回来。萧澈不放心出门一看,对方在地上已经熟睡过去。 萧澈再不情愿也得先安顿好这个祖宗。他从地上抱起颜琤并不客气的扔回床上,锦被一拉,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萧澈回到樰梦斋第一件事便是泡进药泉,氤氲的热气让刚刚那暧昧旖旎的场面再次浮现。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再这样下去,随即决定明天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先去拜访谢霆,商量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竹林中虫鸣不断,此夜注定无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若待上林花似锦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宣小王爷却一夜好梦,睡至第二天正午方才起身,梳洗完毕转身就看到了桌上盛放醒酒汤的碗,他扶额自己回想昨晚的事,是有人进来过他的房间,给他送的醒酒汤,然后,然后...... 颜琤陡然瞪大眼睛,昨夜之事一遍遍的在眼前飘过,这次哪有什么青儿,青儿头七都过了好几天了,而且自己昨晚明明知道是子煜,而且一遍遍的念叨着“子煜”,那可不是酒后失态,那就是借酒撒疯。他心里一遍遍的想着该怎么和萧澈开口解释这个事儿,说自己醉酒后不省人事认错人了吗?可明明叫的就是子煜的名字啊!说自己已经很克制了还是抵不过情之所至? “啊呸,这是什么混话?” “看样子王爷还未酒醒。”若枫那这剑环抱双臂站在门外看着小王爷自言自语。 “你想吓死我啊!不知道敲门吗?” “属下敲了,王爷没听到。” “......”颜琤现在心里一团乱麻可顾不上和他呛“何事?” “萧公子一大清早出门去了,现在还未归。” “知道了。”颜琤想了想为何昨晚萧澈会忽然过来,想明白其中缘由更是愤怒的看着若枫“是你让他来找我的?钟尘,我怎么不知道王府你当家了?” 若枫知道颜琤的确生气了,但还是不紧不慢的解释:“属下冤枉,属下就怕三更半夜,王爷酒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特定嘱咐萧公子在亭中等候王爷,至于为何萧公子进屋,这就不得而知了!” “好你个钟尘,你!本王命你把四阁打扫一个月,快滚!” “若枫领命,不过王爷出门的安危就交给王伯了!” “你威胁我?” “不敢,只是王爷,若枫自知不懂情,可也知道若青儿姑娘在天有灵看到您每日沉迷声色,不爱惜自己,怕也是魂灵难安。萧公子和我的初衷皆为王爷好。现在京兆府左冯翊就在正堂,一切真相很快水落石出,若王爷还是要继续逃避,属下这就打发他离开。”若枫自己估计也不知道能说这么话,深深作一揖“告辞!属下这就去洒扫四阁。” “站住,子煜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且先去把他寻回,剩下的,本王自有主张。” 说完便走向前院,若枫说的没错,逃避无用。走至正堂,左冯翊早早等候。 “臣左冯翊贺斌拜见王爷!” “贺大人免礼,坐!来人,看茶!” “多谢王爷,臣今日特来回禀青儿姑娘遇害一案。此案并不复杂,当时刺客从醉春楼二楼逃走之后,走向朱雀大街,有人见过这黑衣人,最后多日走访我们查到他的落脚之处,可是等衙役冲进屋内抓人的时候,这黑衣人却已是一具尸首。身上还穿着夜行衣。” “可是服毒自尽?” “王爷怎知?” “随口猜的,您继续。” “按仵作验尸的结果看,青儿姑娘并非死于腹部中伤,而是咽喉处有一银针染着剧毒,见血封喉。” 颜琤自然不知道青儿的死另有蹊跷,更加困惑不解,当时既然银针能刺青儿的喉为何不直接杀了自己? 贺斌继续道:“此毒名为夜生花,可以用作解毒之物,以毒攻毒,但民间药坊是不允许倒卖的,只有宫中太医署才有,但是用量有严格规定。哪怕一根银针上的用量也得经过太医署登记在册。因此不会是一个死士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 此刻颜琤恍然大悟,那枚毒针也是为自己准备的,杀一个艺伎还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只是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错用在青儿身上。会是什么呢?颜琤回想当时和青儿的对话,猛然想起青儿是要立刻说出幕后之人的时候,忽然气绝的,原来如此,对方怕颜琤知道幕后之人不惜杀人灭口,那这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必然是颜琤熟识而且还能只手遮天的人。 “那贺大人可所怀疑?” “此事事关重大,甚至牵涉宫中之人,臣万万不敢乱加猜测,只是黑衣人一死,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夜生花。京兆府有心无力,臣今日前来就是问问王爷的意思,此案是否移交刑部。” “不必了,贺大人,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能瞒得过太医署神不知鬼不觉偷出毒药的绝非等闲之辈。” 被一语道破的贺斌此刻略显局促道:“王爷,微臣有心无力,但是您可以……” “我可以什么?这些年就像被豢养的金丝雀一样住在这黄金鸟笼子里都快忘了自己姓颜了,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如此退让,还有人要置我于死地,我又能如何?” 贺斌自然不知颜琤会同他说这些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颜琤也自觉自己幼稚,随后苦笑着道:“这些时日辛苦大人了,此事到此为止吧!就按凶手畏罪自尽结案吧!” “是臣无能!” 颜琤显然不想再客套下去了,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颜琤拿起茶盏,却发现自己手在颤抖。颜琤惨笑着自言自语:“青儿,你不必原谅我,终究是我,无用。”他咬牙切齿的说出的最后两个字就像一把利刃刺在门外萧澈的心头。 萧澈去了谢府,谢霆并不在,把师父给谢霆的那封信交给管家之后就离开了,萧澈并不想回王府,明明是他被轻薄,可就是感觉没有推开颜琤就是自己占人家便宜,他无颜再面对如此信任他的颜琤。直到若枫在街上找到自己说王爷担心,这才回来。碰巧听到了刚刚的对话。萧澈并不知晓这种痛感从心底蔓延四溢的感觉叫心疼,他只是感到窒息,甚至想冲进去告诉他,他并非无用。可自己以什么立场令他信服。 那一刻萧澈就暗暗发誓,纵使万里烟沙漫卷,浩渺沧海难渡,浮华三千也要护他一世周全。 萧澈默默从走廊穿过回到了樰梦斋。 堂屋内,齐鸿跪地听着训斥。 “你做事老夫一向放心,这次为何如此不干净,左冯翊已经登了宣王府的大门,京兆府再废物也能查的出银针上的毒来自何处?齐鸿,你做的好事!” “大人,属下办事不利,认罚。” “罚你?就算杀了你现在他颜琤也好好呆的在宣王府。废物,滚下去!” 齐鸿不敢申辩退下了,屋内之人喝茶来压着火气,那个晴朗的声音再次想起:“经两次失手,已然打草惊蛇,上头的意思是再不可轻举妄动了。” “那,可还有其他吩咐?” “当然是吩咐何相好生休养了。” “老臣惶恐!” “哈哈,上头自有安排,何相安心休养便是,近几日宫中坊间流言势微,上头消气之后也无心追究了。本就一个窝囊王爷,他的命有无都不重要。最近这也算是给他一个警告,让他安心做他的闲散王爷便好。” “老臣明白!” 颜琤一连几日安心潜府竟然真的不再想着去喝花酒了,若枫只觉得萧大公子的劝解果然有效,他当然不知萧澈是如何规劝的。颜琤本想去藏书阁看书,可一想到藏书阁和樰梦斋就在一个院子,脚就不听使唤了。 一连几日都在藏雅阁吟诗抚琴,若枫都感慨风流多年的王爷改邪归正了。可他也纳闷为何王爷和萧公子近日都无交集。 天气渐暖,院中桃花尽谢换上绿翠。这日颜翎来王府找颜琤,她本还在气颜琤欺骗于她,可得知颜琤在醉春楼的遭遇之后,恐惧焦急之余竟然大病一场,这期间颜琤过公主府探望过几次,等颜翎大好迫不及待的来找颜琤索要真相了。 “什么王嫂?什么男子?翎儿你的病怕不是还未痊愈吧?” “唉呀,就是那日我来你府上,在望月亭下棋的那位白衣男子啊!我的好王兄,虽然他的确是,俊美如画,可毕竟是男子,你们……” 颜琤这才反应过来这傻丫头说的是那日的事,那日……,颜琤想起那日和萧澈发生之事脸上的笑凝结了,略微羞赧道:“子虚乌有之事,休要再提。那日王兄走的匆忙,也知晓你好奇樰梦斋入住何人,所以随口一说。这也值得你惦记这么久。他本是我庐阳之行结交的挚友,也是王兄救命恩人,我待他自然礼遇有加。你啊,整日胡思乱想些什么。” 颜翎听到颜琤这一番解释也放心了,拉着颜琤的胳膊在花园小径上晃悠,有说有笑。忽然颜琤看向前方,顿住脚步,颜翎也望去就看到了那晚的白衣男子和若枫并行。 萧澈也很显然没料到在这里遇到颜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倒若枫赶忙上前行礼:“参加王爷,公主。” 萧澈也跟着行礼。 “啊,你就是王兄的恩人,那日只是远观,今日一见,公子果然如谪仙一般出尘绝世啊!” 颜琤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丫头的赞美之词如此不知羞耻,二十几年还未听她如此夸耀过自己呢! “咳,翎儿,不得无礼。” 颜翎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又眼中泛光的看着萧澈,萧澈也从未被人这样赞美过,一时间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颜琤看出他的局促随口开解:“这位便是王妹,静安公主,闺名颜翎。” 萧澈只得再行一礼自我介绍,颜翎连忙摆手道:“免礼免礼,你叫萧澈,这名字太好听了,那我以后就叫你澈哥哥吧!” 颜琤心道:人家还比你小两岁,什么澈哥哥,真是不知羞耻。 若枫:“公主,萧公子比您……” “若枫,今日四阁可打扫过了?”颜琤显然是给颜翎留面子才打断若枫的话。 “除了藏书阁,都打扫过了。” “藏书阁有何特殊?” 萧澈连忙解释道“是在下近日在藏书阁翻书阅卷,钟侍卫怕打扰我便未打扫,不过每日离开,我都会打扫干净的。” “我宣王府这么缺下人吗?让若枫打扫那是因他……,做错事了。” 颜琤,萧澈心照不宣的知道若枫做错何事,颜琤还好,萧澈只感觉耳根子都红了。 “呀,澈哥哥你脸怎么这么红?”颜翎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萧澈看。 萧澈此刻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天热便会如此。” 颜琤,若枫:“……” “哈,那正好,近日宫中给公主府送来一些蜀锦,做成衣裳定然清凉舒身,过几日我让人送来一些给澈哥哥做几身衣裳。” “翎儿,王兄也热。” “你府中夏日不备去暑之物吗?现在也才五月,尚未至大暑,热就先用着呗!”说完转身离开了。 萧澈和若枫忍俊不禁,颜琤瞥到低头浅笑的萧澈,不知为何心情大好。但假装怒道:“笑!有什么好笑的!本王就是热嘛!回头就去准备去暑之物。” 若枫不紧不慢道:“王爷,每年盛夏你都是泡药泉避暑的!” 一言既出,颜琤,萧澈看向彼此,随即转向别处,异常尴尬。 “今年本王就用冰块儿避暑,不行吗?” “当然可以。属下这去准备。告辞!” 花园里只剩下颜琤和萧澈,萧澈有事也告辞显然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和颜琤欣赏园中美景。 “近日可在藏书阁觅得好书?” “王爷府中藏书阁皆是好书,何来觅得一词?” “萧澈,这里只有你我,何必再言这些客话?本王只想听几句实话。” 萧澈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恢复常态道:“我在藏书阁并未翻书,是在练字?” “练字,临摹何贴?” “《金刚经》!” “你年纪轻轻写什么《金刚经》,你不会是想遁入空门吧!” 萧澈心里只想给这宣王爷翻个白眼,但还是多嘴问道:“若是真有此打算,王爷会如何?” 颜琤心道,自己不过是酒后失态,未料到对他的打击如此之大,他自然舍不得萧澈出家,可他又该如何阻止呢?罢了罢了! “你是本王的恩人,恩情自然得报,就算你出家也无妨,本王可以许诺子煜所在寺庙香火不断,绵延千秋。” 颜琤心想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他却没看到萧澈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萧澈只觉心口发闷,匆匆告退了。颜琤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澈回樰梦斋的一路都在想: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他只是拿我当恩人,这所有的好都是为了报恩。我却以为是…… 他早些时日就曾收到了谢霆的邀请去谢府相商要事,只是他放心不下颜琤,久久不肯离去,如今他已然下定决心不再纠缠,义父大仇未报,固儿下落不明,自己却有心思顾念其他。真是愧对义父多年养育之恩。 春夜漫长,先是和风阵阵,后夜细雨绵绵。萧澈夜听春雨,等待一场离别。萧澈回想起这场荒唐的相遇,不到一月,竟经历如此之多。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开始萧澈以为报恩只是他亲近自己的由头,可到头来对方果然只有报恩这一个心思。自作多情,可悲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日高人渴漫思茶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天微亮,春雨已歇。 宣小王爷仍在梦会周公,若枫便敲门叫道:“王爷!王爷!” 颜琤被惊醒怒道:“谁弄醒本王,本王弄死谁!” 叩门声随即消失,片刻后若枫在门外道:“王爷,萧公子刚刚收拾好行李,要离开了,他给您的信……” 若枫话未说完,房门忽然被打开,宣小王爷衣裳还未穿好,焦急地问“子煜要去何处?” “不知,这是信!” 颜琤看都没看,连忙向前院奔去,便看到萧澈拿着行李提着剑朝王府大门外走去。 “萧澈,萧澈,你站住!” 萧澈没想到颜琤会追出来,他知道这个时辰小王爷还在睡觉所以才留了封信,不告而别,可颜琤已经跑到他面前看着他厉声质问:“你当我这王府是何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都,都不和我说一声。” 萧澈本以为他追出来是挽留,那一瞬间的欣喜就被这一语尽毁,果然又是自作多情,他只在意他王爷的尊严,与自己无关。 萧澈坦然道:“不告而别是萧某失礼,不过萧某不敢打扰王爷清梦。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多谢王爷收留这些时日。只是子煜志不在此,不便久留!王爷保重!”说完便要离开。 颜琤忽然抓住萧澈的胳膊不让他离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就是觉得不能让他走。 “萧某已经和王爷告别了,还不能走吗?” 颜琤怔怔的看着他,片刻后几乎用尽全部温柔轻声问:“子煜,可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你难堪了?” 萧澈去意已决并不觉得把事挑明有什么不好,回道:“那是王爷酒醉失态,并非……” “那若我心知肚明呢?”颜琤打断他,没有迟疑,没有含糊,一字一字的说出来。 这句话每一个字仿佛一颗颗石子坠入萧澈的心湖,激起千层浪。他看向颜琤的双目,对方没有躲闪,没有闭眼,也目不转睛的看向连着萧澈心湖的那双明眸。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凭着直觉,难以置信的问道:“当真?” 颜琤字字有力道:“当真!” 四目相对,情之所起。 刹那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萧澈嘴角微扬,原来此刻心中的升腾的愉悦是这么多年义父和师父从未教过,自己也从未体会过欣喜,难道这便是,情爱? 颜琤生怕他下一句又是离开,试探着问:“子煜,不走了,好吗?” 萧澈点点头。 颜琤并非是为了留下萧澈一时口快,这么多日的思量,他几乎把自己的心每个角落都窥视了一遍。父皇离世之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与他再无半分瓜葛,钟潜待他不坏,可那并非他想要的关爱,后来的青儿也只是颜琤红颜知己,她能通过琴声与他交流,可终究也是红颜似水,匆匆过客。 直到遇到了萧澈,直到萧澈只身挡在他前面硬生生的受那一箭时,他才明白这世上果真的有人愿舍命护他。刚刚若枫告诉自己萧澈离开的消息,从未有过的恐惧袭来,比起两次与死神擦肩的恐惧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这世间比死更可怕的是便是失去他。 此刻颜琤坐在樰梦斋中,大大方方打量着桌案对面默默喝茶的萧澈。萧澈侧身对着颜琤,并未发现他不规矩的眼神。 颜琤想起翎儿那日形容萧澈的话,虽然他对翎儿夸赞别人有所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萧澈的确像画中之人,剑眉入鬓,面如冠玉,尤其是那双倒影星月的眼眸,更是引人神往。他忽然想到这如星双目中日后只有自己一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萧澈不解地看向他,颜琤问: “若要你日后眼中心中皆只我一人,你可觉乏味?” “若让你日后再不去烟花之所,抚琴只为我听,你可会拒绝?” “当然不会,家中有如此绝色,你去街上问问,十个就有九个不愿出门。” “那还有一人呢?” 颜琤想了会儿道:“多半那绝色佳人是豺狼心性。” 萧澈唇角一扬,端起茶盏品茗转身看向窗外。 颜琤又打量了他一会儿继续问道:“你是何时开始?” 萧澈故意不解道:“什么开始?” “就是……,就是,倾心于我。” 萧澈微笑着呡一口清茶侧身对着他道:“我何时说过倾心于你这话?” “萧子煜,你!” 萧澈眉眼间笑意更浓了,他就喜欢颜琤语塞生气的样子,从第一次见面就是。 “若枫你怎么来了?”颜琤假装看着门外。 萧澈闻声望去,门外却空无一人,他刚准备转头看向颜琤,对方却猝不及防到他眼前,颜琤鼻息的热气流散在萧澈的脸上,他的唇已然覆上颜琤的薄唇。 颜琤随后退开捂着嘴道:“你如此轻薄于我,还说没有对我起意,口是心非。” 萧澈扶额,他不得不承认,论这些小伎俩他的确还是初出茅庐,他只好认输道:“约莫是客栈那晚,你将我错认青儿开始吧!” 颜琤皱眉,困惑不解:“这,认错人,你就,太荒唐了吧!” “……”萧澈不得不回忆起那晚“我们风流王爷,将我错认成姑娘,还与我同衾共枕,还与我……” “停!子,子煜,你不会,不会已经委身于我了吧!” “……”萧澈却诚心想看看颜琤的反应道“我若点头,王爷将会如何?” 萧澈本是玩笑话,颜琤却忽然一脸严肃道:“那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 “那时我并未对你有意,如此,于你不公。” 忽然有一股暖流蜿蜒盘旋在萧澈心里,他没想到颜琤介意这个,刚要开口和他说明。 颜琤却道:“况且我当时醉的不省人事便失去了第一次同你……,那我多吃亏,岂不要抱憾终生!” 萧澈:“……”刚刚的暖流瞬间结冰了。 片刻后,不明就里的宣小王爷就被轰了出来。颜琤只好悻悻离去,绕过茂林修竹的小径,缓缓的步入那杨花芳菲的天上人间,斜倚春风,处处繁华。 颜琤并无试探萧澈的心意打算,若他不接受也无可厚非。前几日,颜琤多次问过自己,若萧澈并无此意,如何处之?每次颜琤都苦笑着道“那我等你便是了!” 未曾想,身在情长,两情相悦。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子煜,我的子煜,一世与君爱不休! “王爷!” 正想着与萧澈一世长情的颜琤又被一语惊醒,颇为厌弃看向倚在景墙处的若枫挑眉道:“何事?” “萧公子,不走了?” “本王亲自规劝,岂有不留之理!”两人并行离开樰梦斋,颜琤得意道:“况且本王的人,他还想去哪里?这辈子都得留在王府!” “……”若枫本就猜想这俩人有些什么,没想王爷如此坦诚,“那日后对萧公子的称呼?是不是该改口了!” “我说你一天天的想什么呢?是让你打扫四阁太轻松了吗?要不要王府都归你打扫?” “属下多嘴!” “不过你这说的也是个问题,他既已是王府中人,称呼公子太过客气,他也不喜欢虚礼,那就直呼其名吧!” “……”若枫好奇萧澈究竟如何看上眼前之人的。 说着说着走到藏宝阁,就看到家仆和王管家在搬东西。 “王伯,这些是?” “回王爷,这些都是公主送来的蜀锦和宫中派人送来的衣料,这不是马上入暑了,正好派上用场。” “不用登记入库了,蜀锦拿下去赏给众人,深色的衣料留给钟侍卫,素色的都挑出来送到京城里的织坊,本王要做几件衣裳。” “王爷,蜀锦不是公主送来给萧公子做衣裳用的?” “子煜本就体寒,怎能穿丝锦料子的衣物?” 若枫差点当着王伯的面问一句:“你怎知他体寒?”不过此时的若枫已经学会了识时务。 颜琤从藏宝阁回到玥璃院,去了书房便闭门不出,直到傍晚时分,才拿着五六张纸出来交给家仆送到织坊。他本想着去樰梦斋看看萧澈,忽然看到湖中央的望月亭中正坐着一人下棋,颜琤迫不及待的走去,坐到萧澈对面。 “为何来了不进屋?” “避嫌!” “你都已经是本王的人了,还避什么嫌?” “……”萧澈继续落子,“是看你在书房忙着,不便打扰,就在此处等你便好!” “来了很久了?” “不久,也就一个时辰。” “一个?这还不久?”颜琤实在不敢想象萧澈练的什么神功,一个时辰一动不动的下棋 “和一生相比,自然不久。” 颜琤以前自然不知萧澈温柔起来简直胜过十里春风。 “子煜,以后我所忙之事皆与你有关,你不必如此规矩。我喜欢你打扰我一辈子!”颜琤也温柔的回应,“来找我何事?” “无事,想你而已!” “……”颜琤扶额,这家伙等了自己一个时辰调戏自己的,那他岂能认输!“猜猜我刚刚在干嘛?” “不知!” “本王在为我的子煜制图做衣裳!” 萧澈微愣道:“你怎知我的衣量长短,腰际宽窄?” “本王又不是没抱过,我自信我丈量无错!”颜琤挑眉道。 萧澈抬眼望去,那双桃花眼眸中流转秋水,说不尽的缠绵入骨。萧澈情不自禁微微起身,一寸寸的靠近颜琤,颜琤还未在清醒时和萧澈如此亲近过。不免微微正身闭眼,等待着萧澈的主动。他已经感受到萧澈气息扑面而来,满怀期待的等着。 谁知萧澈低喃呓语一般轻柔道:“阿璃,我饿了!” 随后退开,正襟危坐,继续拿起棋子下棋。不去看此时满脸通红,愠怒不已的颜琤。随后宣小王爷闷哼一声,拂袖而去。萧澈眉眼的笑都快溢出填满这一池春水了。 颜琤虽然觉得颜面扫地,可心里还是欣喜不已。片刻之后就准备了一桌庐阳家乡菜和萧澈一同进食。 萧澈看着满桌家乡菜:“庐阳菜口味偏辛辣,你吃不惯何必勉强?” “你怎知我不爱吃?” “你才吃过几次就爱吃?” “本王,一见钟情,不行吗?” “……”萧澈很显然不相信这鬼话。 “好好好,本王爱屋及乌,子煜爱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但我最爱的吃的却不在这饭桌之上。” “何物?”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澈正拿起来的筷子一顿,脸色渐渐泛红,羞恼的看向颜琤。颜琤刚刚丢掉面子算是全挣回来了,大笑着打趣萧澈。 这是两人袒露心意之后第一次吃饭,上一次还是客栈那晚。 萧澈看着这些饭菜,想起了之前在庐阳和义父,固儿一起吃饭的场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吃着吃着,悲伤如鲠在喉,眼前一桌餐食难以下咽,可他不想辜负颜琤的一番美意,吃了几口,颜琤给他边夹菜边逗乐,忽然看向一言不发的萧澈。 “子煜,可是又想起你义父了?” 萧澈苦笑:“我六岁被义父带回家,他待我如亲子无异,十年光景,不长不短。足够我回味一生了。” “义父是无疾而终?” 萧澈隐忍着语气里的恨意:“被奸人所害。不过终究我会报此杀父之仇,以告慰义父在天之灵。” 颜琤忽然觉得萧澈和自己也一样,身世凄惨。王爷,百姓也并无两样,天命所归,终究难违。 “不说了,我们吃菜。”颜琤给萧澈夹菜“呐,从你入府我便找了个庐阳的厨子,这雪冬烧山鸡,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萧澈夹起来细细品尝,情难自已,眼中雾气缭绕,他不想让颜琤看出异样,连忙转身。可已经迟了,颜琤看得一清二楚,只觉心被狠狠刺痛。 “子煜!”颜琤把手搭在萧澈肩上,让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果然萧澈仿若湖水双眸终究因丧父之悲而四溢,知君心事泪纵横。 颜琤捧着萧澈的脸凑近,温热的舌把他脸上的泪痕轻轻舔舐。用这种最直接到方式宽慰伤心之人。 萧澈心中意浅情深,感动深吟,义父走后,原以为只剩一人飘零于浩渺天地间,可偏偏有如此良人撞入心间,填满一切残缺。生时逢君,一杯清酒,两情相悦,放眼红尘,唯此一人。 萧澈低喃道:“阿璃,我身无长物,孑然一身,背负血海深仇,前程冥眗亡见。你可还愿与我执手一生,做花前老朽,月下老翁,无怨无悔?” 颜琤坐回位置满目温柔看着他:“哪怕劫难百代,转世千年,也愿。” 萧澈再无迟疑,把眼前之人揽入怀中,薄唇轻覆,将所有未言之情融化在这无声轻噬中。 这是萧澈第一次主动亲吻,他只能回忆颜琤亲吻自己时的动作,时而咬磨,时而吮吸。慌乱之中咬破对方的唇,萧澈立刻放开颜琤,满含歉意的看向他。 颜琤伸手一抹唇角的血,眉欢眼笑地附在萧澈耳边轻轻道:“别急,我有一生的时间来教你。”随后伸舌把萧澈唇边的血迹也舔干。 萧澈推开他,满脸羞赧的起身离去,不顾颜琤背后大笑不止。颜琤久久回味这个吻,看着萧澈一身素衣翩然,心道:“果然出尘绝世!” 情既知所起,也一往情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暮霭沉沉楚天阔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初夏已至,院中石榴花半开,宛如红巾褶皱,浅塘池中,乳鸭嬉戏。 这日萧澈早早起身,从樰梦斋绕进玥璃院看望颜琤,萧澈并不知晓宣亲王为何如此嗜睡,不过即使熟睡之中的颜琤,睡颜也无可挑剔,长长的睫毛微颤,明眸紧闭,薄唇微翘,青丝长铺在侧,即使一动不动也让萧澈沉沦其中。 萧澈帮他将被角掖好,又俯身在他额头留一个轻吻,随后离开了王府。 早些时日便和谢霆约好会面,因着颜琤久久未能成行,如今尘埃己定,也要为自己谋事了。 谢府管家通禀谢霆,门外名曰萧澈之人求见。 谢霆正在书房练字,随即停笔出府。看到萧澈激动不已,在他看来,萧澈就是父亲派来协助自己的帮手。 “世叔,侄儿本该早些前来拜访,却每每都有事耽搁,实在惭愧。” “无妨无妨,你我半年未见了,我也甚是想念。来,先入府再行商议。” 谢霆带着萧澈行至正堂,几次欲言又止,萧澈却已知晓他介怀何事。于是主动开口道:“义父之死,师父已经尽数告知于我。” “前些时日,我回柳州探望家父,他还说起此事,让我在金陵好生照顾你。萧兄对你恩重如山,你却未能尽孝,家父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孝道自在心中,何况师父也是为我好,从知晓义父身故的消息,我再为他守孝三年也可。” “好孩子,义兄泉下有知,也当瞑目了!” 到了正堂落座,仆人递茶,谢霆问询了萧澈来金陵的近况和日后对打算,萧澈坦白,如何偶遇王爷,如何进入王府,悉数告知。唯独瞒下了和颜琤的事。 因为这本就是一场意外。 谢霆屏退左右,声音低沉郑重其事道:“澈儿稳妥,如此计划,正合我意。先在王府住着,我们不能来往过密,因为世叔想让你入仕!” 萧澈诧异万分:“世叔,单凭我救下宣亲王或是因着师父和您的举荐,恐怕不行。” “不,靠你自己。” “靠我?” “不急,且先听我说。”谢霆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先帝晚年穷兵黩武,把中兴盛世的家底几乎挥霍一空,圣上登基,偃武修文,裁撤武官,几年休养生息,农,渔,猎,樵,工,冶渐渐兴盛,社会安定,本是盛世前景。可十几年来重文轻武造成如今兵源匮乏。我大虞版图虽阔,但四境之处皆有蛮夷之族蠢蠢欲动,当年先帝南征北伐留下的血债累累对于外族来说也是国仇家恨难消,此恨绵延万代,如何消弭?” 谢霆停顿片刻,情绪稍稳继续道:“如今放眼大虞境内,所到之处无不叫好,圣上政治清明,可只有庙堂居高者才知危乱四伏,忧患之剧。” “那圣上可知此事?” “圣上坐拥江山,圣裁明断,自然知晓。我已向圣上进言,入秋武试,召集天下英才扩充军队。以待来日他族进犯,我大虞亦有当年雄风。” “世叔是让我参加武试以进入朝堂?” “你本是师承家父,武艺本领自是不在话下。况且有世叔在其中周旋,入朝为官无需担心,可如今你还有查明义兄当年死因这一重任,必得赢得圣上宠信。圣上最忌讳门阀世族结党营私,因此你必不能是我府中所出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由宣王爷举荐,方能名正言顺。” 萧澈明白谢霆前面所说不能由谢府举荐,可为何由王府所出就能无事,亲王不应更被皇帝提防吗? 于是萧澈将心中困惑问出。 谢霆笑道:“你在王府多日,没发现宣王爷几乎是被皇家遗落在外的富家公子吗?无人登门,无人问津。你可在王府见过朝臣官员,皇亲国戚吗?除了宣王的孪生妹妹静安公主。” 萧澈当然困惑,可听到这样的话多少心里不爽:“这是为何?” “此事还涉及一桩皇家秘辛,宣王爷是先帝老来得子,甚得恩宠。” “早些年义父同我说过,如今与圣上同宗只剩下肃亲王和宣亲王两位王爷。” “不错,那你可知宣王爷的生母是何人?” 萧澈摇摇头,不进困惑,义父不曾提起,就连阿璃也未和自己言过。 “宣王爷生母乃是萨克族公主,乎耶王嫡出女,帕里黛。当年先帝东征萨克,大获全胜,乎耶王屈首称臣把公主献给我大虞皇帝,入宫封为丽妃。无人见过那般娉婷绝世的女子,当时在民间流传着这帕里黛有“能勾人魂魄的妖瞳”。后来偶然机会我跟随家父入宫,偶然得见丽妃,那绝世容颜比起坊间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澈想到了颜琤那双桃花媚眼,见过萧澈的人都曾夸奖过萧澈如玉双目,可和颜琤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从初见到情定,每次让他心动情起的都是那双眼睛。如今看来多半随自己的生母。 “说来也怪,从丽妃入宫,先帝便停戈止伐,再不言战。大虞才得以喘息。自此之后,先帝专宠丽妃,甚至不理朝政。丽妃随后生下宣王爷和静安公主。先帝老来得子,大赦天下,对宣王宠爱有加,甚至传出要立宣王爷为太子的话。而当时东宫早定,便是当今圣上。” 萧澈恍然大悟,为何圣上登基对宣亲王不理不睬,多年筹谋差点毁在一个稚子身上,如何不忿,可这时隔多年,为何还如此介怀,毕竟也是兄弟。 谢霆似乎知晓他的困惑继续解释:“宣王尚在襁褓之中,先帝改立太子,此语无人在意,可随着宣王长大,先帝日薄西山,每日恍惚之中仍如此言之,太子怎能不急。不过从后来先帝驾崩,圣上顺利登基来看,先帝的确也只是玩笑而已。圣上介怀此事,可又不能给后世留下苛待幼弟的骂名,多年来几乎用金山堆起一个宣亲王府。只是除此之外,颜家几乎都快遗忘了这个亲王。” 萧澈心隐隐作痛,他自然不知这些年颜琤如何度过,本以为天子宗弟多少不会像他幼年时饥寒交迫,任人宰割,如今看来颜琤除了衣食无忧能胜过他以外,日子也并不如意。萧澈还想知晓更多关于颜琤的事,随口问道:“那宣王生母丽妃娘娘后来如何了?” 谢霆轻呡一口清茶道:“先帝晚年,宫中接二连三出现宫女被杀,眼珠被剜的怪事,后来有流言传出,是丽妃化成魅妖所为。靠吃食年轻貌美女子的眼珠来维持容貌。之后先帝出面将造谣者悉数斩首才压下此等恶毒之言。不过此事没过多久,丽妃暴毙身亡了。死因真假也就不得而知了。后来新帝登基,再也无人提起此事。” 萧澈听着冷汗阵阵问:“那宣王呢?也不知晓自己母亲亡故的真相吗?” “此事也甚是蹊跷,宣王在丽妃薨后,大病一场,差点也丧命,不过先帝几乎召集了天下名医为宣王医诊,宣王才得救。痊愈之后,有关自己生母的事便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是何病?” “那就不得而知了,这本是皇家秘事。我方才与你所说也有几分夸大其词,后来宣王病愈不久,先帝驾鹤西去,钟潜老太傅亲自入王府教导宣王,便无人再提当年丽妃和先帝之事了。” 萧澈心道“这些年我的阿璃究竟经历了什么?丧父忘母,他一个人是如何扛下这么恶意?”无边无际的心疼让他几乎窒息。 谢霆并不知晓为何萧澈如此关心宣王的事,甚至比入秋的武试问的多,他并没多想,只当是年轻人好奇心重罢了,而且萧澈如今住在王府,多了解一些宣王爷并无坏处,再者,自己也已许久未与人如此交心,从五年前第一次见萧澈,他就喜欢这孩子,正直仁义。帮助他查明萧年遇害真相也正是他的心愿。而今自己已过不惑之年,总得因着朝中尚有人脉为其铺路,也算不枉费家父对其尽心教导。 “如今兵部已在拟订武试所有规程,等一有消息我立刻知会与你。澈儿,习武练剑,兵书阵法,切记不可落下。” “子煜明白。” 谢霆满意的点点头,便吩咐准备午膳。萧澈推辞不过,便留下与谢霆进餐。期间心不在焉被谢霆看穿,谢霆问道:“可是还有其他要事要办?” 萧澈摇摇头道:“今早走的匆忙未告知王爷不回府用膳,不知他是否还在等我?” 谢霆听到错愕万分,他分明看到萧澈说这话时,眼中的温柔似水,还有这语气里并无半分生疏的熟稔。随后又想也许是救命之恩值得宣王看重吧,这对日后所谋之事有益无害,便也没再多想:“和王爷亲近也是好事,这样将来你由王府举荐当不会有人怀疑。” 萧澈却并不想自己对颜琤的感情用在谋事之上,可毕竟谢霆也是为自己好,便没出言反驳。 被萧澈惦记着的宣小王爷此刻的确在正堂中来回踱步看向大门外。颜琤醒来若枫便把萧澈的去向告知,他本不奇怪萧澈去谢府,谢峰是萧澈的师父,谢霆又是他的世叔,可这去了这么久,他不免有些担心。 其间仆人过来询问午膳在哪里吃,颜琤等不回来萧澈,也无心进食。看到颜琤这样,若枫忍不住劝道:“多半是谢将军留下萧公子一同用膳,毕竟许久未见,王爷不必着急。” 颜琤也觉得有理,或许是这几日,总和萧澈在一处,或赏花,或对弈,或抚琴,或练字,早就习惯了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突然醒来看不到他多少有点不适。 颜琤只好落寞的回到玥璃院,刚走进院中,一抹纯白身影落入眼中。萧澈正站在望月亭看着自己。颜琤随即放下心来,笑逐颜开的走到望月亭,刚想开口问他何时回来,却猝不及防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萧澈身上那熟悉馥郁的幽香传来,让颜琤知道这就是真实的萧澈。他配合的回抱着不明就里的问“子煜,怎么了?” 萧澈回府并未走正门,而且轻功翻墙直接来玥璃院找颜琤,从谢府回王府的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谢霆说与他有关颜琤的事。他忽然特别贪恋这霎那间的安稳,如果自己不是萧澈,他也不是颜琤,此刻他们也许会像平凡的市井小民一样,粗茶淡饭,一世情长,再也不为荣华富贵所累,不为功名利禄烦忧,多好。 片刻后萧澈放开颜琤,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颜琤看得出他有心事,而且不愿同自己讲,他也不勉强。他自然相信不管多少隐瞒,子煜对他的爱不会隐瞒。 两人落座亭中,萧澈先开口:“今日我去谢府拜见世叔,本想回府和你用膳,世叔盛情难却,所以留在谢府。你可用过膳了?” 颜琤想也没想道:“用过了,一个时辰前就用过了,本王怎么可能委屈自己的肚子。” 萧澈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世叔同我说了很多,将京中,朝中的局势悉数告知。今年入秋之后便会有首次武试选官。世叔的意思是让我入朝为将。” 离开前谢霆曾叮嘱萧澈此事切不可告知第三人,当然包括宣亲王。可萧澈还是不想隐瞒颜琤,他所有计划的以后皆有颜琤有关,他是他心意最重之人,要他如何靠着彼此隐瞒,互相猜忌度过余生? 听到这个消息,颜琤惊诧不已。朝堂对于颜琤来讲,既遥远又陌生,甚至当萧澈提到入朝为官,自己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帮他,害怕萧澈离开的恐惧感再度袭来,他试探着问:“那你可愿意?” “杀害义父的凶手恐怕就在朝堂,为了揪出此人,我也非如此不可。况且,抛开家恨,义父当年教会我的第一个字便是忠。长剑出鞘,镇守山河,铁血沙场,枕戈待旦,也是我幼年所想。为此也不得不参加这次武试。” 萧澈并没有看到颜琤眼中的失落,颜琤心如明镜,自己这金丝笼只能容得下享乐安逸的燕雀,容不下萧澈这样的雄鹰。 他要离开我了吗?他若不要我了,我当如何? “阿璃,阿璃?你可是哪里不舒服?”萧澈问询正专心出神的颜琤。 对方被这两声轻唤惊醒,连忙遮掩自己的失望,换上一副笑颜:“这是好事,子煜若将来飞黄腾达,成了万人景仰的大将军,可不要忘了回我这王府来看看。你……” “阿璃!”萧澈怒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颜琤满腹委屈忽然被这一声怒斥激起,犹如泄洪一般填满心间,下一刻他都感觉自己的心不堪重负爆裂开来。 “我可有哪句说错?人人都道我这王府人间仙境,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能留住你的东西。你早已说过你志不在此,是我苦苦哀求,你才勉强留下。如今谢府一遭回来你同我说入秋武试,要入朝为官,你要我如何,我当然要笑着祝萧大将军平步青云。唔!” 颜琤还是未看清身形,自己已经被萧澈箍在怀里。萧澈一手紧紧抱住颜琤的腰,一手覆在他的脖颈之处,把所有的怒气爆发这激烈的吸吮之中,他毫不客气的咬破了颜琤的唇,唇齿间血腥味渐浓,萧澈却是有心惩罚这口无遮拦的家伙,仍旧狠狠的啃噬着对方的薄唇。 颜琤感受到萧澈的愤怒,他皱着眉头,痛感中理智一点点回拢。萧澈不对自己袒露心事时,尚且可以相信他对自己毫无隐瞒的爱,而萧澈对自己言明一切却又胡思乱想,无理取闹。愧疚慢慢涌上心头,他其实只是害怕眼前之人离开。 直到萧澈感受到颜琤呼吸急促才松开他,两人面色微微泛红,双唇都染上绯红的血色。颜琤不住的喘着气,一言不发。萧澈看向对方,正对上颜琤那双桃花眼,睫毛微颤,眸中晶莹之物打湿在他心间。萧澈也自觉太过,也一言不发。 片刻后,匆匆赶来的家仆并不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愣头愣脑的问:“启禀王爷,午膳皆已备好,就在此院用膳还是移驾别处?” 萧澈一脸索要解释地看向颜琤,颜琤愤怒的看向家仆,要不是心中默念莫生气,莫生气,他估计会立刻跳起来把这家奴赶出王府。 “赏你了,下去吧!” 家仆:“……” “王爷就在此处用膳,劳烦备好。”萧澈还是目不转睛盯着颜琤,不紧不慢的吩咐着。 家仆如释重负的答应着,转身就走。 “你明明没吃过午饭,为何骗我?你不是要等着我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吗?现在就饿死了他日怎么祝贺我?”萧澈语气并不客气,从入这王府,时至今日,哪怕不明白颜琤心意之时,也只是失望而已,还并未如此愤怒过,刚刚那番言论虽是颜琤气急败坏时脱口而出,可这已经表示他不信任萧澈,这让萧澈如何不恼? 颜琤依旧沉默,可眼神中的躲闪已经在向萧澈示弱,他自知理亏,也不便反驳。只能眨着那双似若桃花的眼睛,无声的表达自己的愧疚。 这些萧澈自然看在眼里,随即抬手轻抚过颜琤的双唇,唇瓣上的血迹已经凝结,唯一的伤口还在渗着丝丝残血。他轻柔地问:“疼吗?” 颜琤点点头,从小到大连磕碰之伤都不曾有的亲王,今日竟被一个宵小之辈咬到唇破流血,还只得忍着,当然疼了,可这也是自己无理取闹的代价,不得不忍,比起失去萧澈这些疼痛算不了什么。 “阿璃,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你可明白?” 颜琤终于抬眸望向萧澈,依旧倒映星河的眼眸中流转秋波,颜琤点点头,与萧澈四目相对。 方才差点被颜琤轰走的家仆此刻又来了,领着一干人扯着嗓子报菜。正表露心迹的两人都无奈至极。 “先吃饭,如今离入秋尚早,其他的容后再说。”萧澈知道颜琤如此敏感皆因太过在意自己,此事的确是自己太过草率,本来应该慢慢对他坦白,或许应该等彼此之间更深刻更牢固一点再做打算才正合适。 屋内百转柔肠,互诉衷情,屋外繁花抖落,叶摇风起。情也好,景也罢,皆是来日方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直欲渔樵过此生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午膳用过已是申时,萧澈未回樰梦斋而是留在颜琤房内午休。他原本要去的藏书阁,翻阅兵书史籍,可又怕颜琤多心,所幸留在此处陪他也好。 这是两人第二次同床共枕,萧澈不免想起了客栈初遇那晚。 萧澈笑着问颜琤:“你不会真以为那晚你和我有什么吧?” 颜琤讪笑道:“上次故意寻你开心的,这你也信?你以为那种事岂是随便就做,之后毫无印象啊?” 萧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我自要为义父守孝三年,这三年你我怕是都不能……” “和一生比起来,三年算什么?何况我还能去青楼,那里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等着我。” “你敢?” 颜琤也学着萧澈的口气问:“若我真去,你会如何?” “杀!” “遇到杀手你都会放走,我不信你会滥杀无辜。” “不是杀无辜,是杀你!” “你知不知道你和大虞宣王爷说如此不敬之语会如何?” “如何?” “罚你一辈子不能娶妻生子。” 萧澈满眼含笑道:“吾心中有你一人,旁人皆是陪衬。” 颜琤最受不了此刻的萧澈,眼神含情,声如软玉,情之所至忍不住贴近萧澈,魅惑的声音传入萧澈耳中:“本王今日便好好教你。” 萧澈却推开他,指腹轻抚着颜琤略微红肿的唇道:“都这样了还想,看来是不够疼。”说完,屈起食指在颜琤鼻头一碰,满是疼惜的喊“馋猫!” 颜琤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中彻底沦陷,他抱紧萧澈的腰一如初见那次,将他和自己贴近,唯一不同的是上次醉酒中只是轻轻一碰便睡过去了,此刻他足够清醒。萧澈生怕触到颜琤被自己咬破的伤口,便一动不动的给这只馋猫解馋。 可萧澈再不动,刚刚的唇上伤口也还是被牵动着隐隐作痛,可颜琤并不在意。片刻后撬开萧澈的唇齿,蠕动着软舌长驱直入。随后翻身压在萧澈身上,萧澈逐渐感受到颜琤的体温变的灼热,呼吸声粗重,颜琤眼神里的情欲似乎要夺眶而出,一手伸向腰际便要解开萧澈的腰带。萧澈连忙抓住颜琤不规矩的手轻唤:“阿璃!” 一时意乱情迷,此刻颜琤松手回身躺好呢喃着:“子煜,你如此诱人,我真怕哪天把持不住强迫于你。”换气之余,萧澈略微后退,随后主动在颜琤颈处留下一吻,算是作结。 颜琤心满意足的在萧澈怀里熟睡过去,萧澈看着怀中之人,却毫无困意。今日之事他终究仍有心悸,他略微一提武试,颜琤反应便如此强烈,此事势在必行,他没有动摇,可他实在不忍颜琤再因自己受到委屈,有负于他的事自己断不会做。 虽然现在相安无事,可终究颜琤也没有松口答应萧澈参加武试。他越想越乱,一时间竟真没了主意。如今这情形别说举荐无可能,怕是自己都休想出这宣王府的大门。以前的萧澈形单影只,除了义父和固儿无牵无挂,也正因如此,师父所授才能在短时间学有所成,因为谢峰也早已看出,这孩子杀伐果断,难得的是还有一颗仁慈之心。可如今有了颜琤,他便不再是只身一人,有了软肋,有了死穴。 萧澈无奈的笑着,缓缓将手臂从颜琤身下抽出,起身离去。 丞相府书房中。正襟危坐的何承看着朝中传来的密函。上面所述之事便是武试选官。此事为了皇上为防世族门阀暗中培植自己的心腹,并未对外公开。知晓此事者只有圣上,谢霆和兵部尚书耿庭。谢霆是此次武试的主考官,耿庭是武试规则制定者,而最后真正的裁决者便是皇上。 半晌,叩门声传来。 “进来!” “丞相急召,可是有何吩咐?” “先坐,今日传你前有要事相商,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便把密函递给来者,此人正是刑部尚书翟霖,匆匆看过之后也大吃一惊问:“圣上这意思难道是要重新起用武将?难道四境不安?” “圣上的意思我等还不知晓,可如今这情形,我们必须得在这武试中安插我们的人。圣上登基之初,裁撤军队,罢免武官。如今大虞只剩下京师兵,地方兵和边兵。军队改制由京师兵开始,这对我们大为不利。” “不错,如今京师兵有护卫宫城的禁军和保卫皇城的御林军。禁军统领之权在圣上手中,御林军领兵之权归谢霆所有。我们要想在其中安插自己的人恐怕不易。” “此次武试具体规程兵部尚未拟出,不过依我之见,这武试结果终究难逃优胜劣汰,只要我们的人能最终获胜,圣上就算知道是我们的人,也最多日后提防,不会不用。到那时,文职武将就都有我们的人了。” “看样子,丞相心中已有人选?” 何承一副成竹在胸道:“早些时日,我派齐鸿去庐阳办事,路遇一人。此人手中宝剑尚未出鞘便将十名死士打败。此等英雄,岂不是这次武试都绝佳人选?”说完捋着胡子大笑起来。 翟霖陪笑几声问:“那丞相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何承脸色微变:“哼!在宣亲王府。” “那这恐怕不好办了。丞相可知此人来历?” “如今宣亲王府由那钟尘把守,仆人丫鬟少得可怜,一应消息均不好打探。只知此人姓萧名澈。庐阳人氏。可我派去庐阳的人竟打探不到此人家住何处,甚是棘手。” “不过现在离武试尚早,我们还有时间准备,丞相莫急。” “嗯,今日传你前来,是想让你和兵部那耿庭多走动走动,探知一二,消息滞后可不是什么好事。” 翟霖只得满口应承,片刻后离开丞相府。 第二日早朝之后,翟霖便盛情邀请耿庭过府叙旧,耿庭出言婉拒:“不了不了,圣上交代的差事尚未办妥,怕是辜负翟大人一番美意了。” 两人同行出宫,翟霖赶忙打听:“为何耿大人近日如此繁忙?往年兵部最繁忙的时候也是年关将至之时,如今也才入夏。耿大人难道又得了别的旨意?” 耿庭正想找人抱怨,可此事却是机密,只能有苦难言,压低声音道:“翟大人有所不知,别看如今大虞境内国泰民安,可四境之外却不太平。圣上也十分忧心,只能给兵部施压,让我等提出良策应对。从前六部之中,兵部出了名的清闲,可这以后怕是日子不好过喽!” 翟霖一听才知何承所言非虚,皇上怕是已经有重新重用武将的意思了。 “四境不太平,征兵便是。如今京城大街上身强力壮闲散经商者比比皆是。这有何难?” 耿庭一听,更加难受,不在其位当不明白其中艰难,如今先不说征来的兵能否派上战场,就是征来了,也无将可用,难不成战场作战无人指挥? “唉,翟大人你掌管刑狱之事久了怕是太过想当然了。如今最棘手的问题不是无兵可征,而是无将可用啊!总不能他日外敌入侵再把谢老将军请来上阵杀敌吧!” 翟霖笑道:“谢老将军都快耄耋之年了,这怎么可能?谢老将军不行不还有谢将军吗?谢霆将军如今掌管御林军,又是谢峰老将军的亲儿子,得其父真传,如何不能上阵杀敌了?” 耿庭满面愁容摇头道:“先不说谢将军掌管御林军护卫京畿,肩负重任不能轻易离京。就算有朝一日领军杀敌,可一人能领多少兵马,能挡多少敌军?那放眼朝堂,除了谢将军还有谁可以领兵征战?说白了,都是这些年圣上重文轻武造成的困局啊!” “此话耿大人同我一说便是,切不可说与他人,要是传到圣上那儿,非得治你的罪不可。” “我也只能和你抱怨一番了,不过最近谢将军有个提议,甚好。虽然兵部诸事繁多,可我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翟霖心中了然,原来武试都提议是谢霆所提,而且此次武试主要目的便是选将领。京师兵中禁军统领自然是不可能了,御林军由谢霆掌管也不必考虑,除了禁军左右统领,御林军协助谢峰的副将职位空缺,还有什么职位值得汇聚天下英雄来争夺? 翟霖把这从耿庭那儿得到的消息尽数告知何承,一便将困惑也问出。可何承也并不知晓圣上的心思,究竟要做什么? “此事还得看圣上下一步举动,才能再做打算。如今重中之重是如何让萧澈为我们所用”何承也只能如此。 一连半个月,萧澈除了吃饭午休和颜琤在玥璃院,其他时间都在藏书阁。武试他无论如何都得参加,可颜琤他也不想欺骗。从那日俩人大闹一场以后,似乎都有意避开此事不谈。一个在藏书阁夜夜无眠掌灯习卷,一个在藏雅阁日日抚琴吟诗作画。 这天晚上,颜琤在藏雅阁抚琴,不住的宽慰自己,子煜只是还在藏书阁抄写佛经,并不是在翻阅兵书。 想着想着指尖的力度加大,“蹦”的一声,琴弦断裂,霎时间手掌一道长长的口子裂开,鲜血涌出。颜琤“嘶”的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便不再理会,任由血滴落。 他很想他的子煜,最近一日三餐萧澈来和自己进食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甚至遣人通传一声便不过来了。他想着萧澈的模样,是那样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他知道萧澈心里有他,因为每次都能从那双眼睛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眸中心中只有一人。 “子煜,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陪着我在这王府,终此一生?” 想着想着他想到了萧澈和他说过在庐阳时每到夏天就会吃到义父做的冰镇梅子,他匆匆离开藏雅阁。 夏夜闷热,皓月当空,满是青草的池塘里蛙声一片。若枫不远不近的跟在颜琤身后,走了几步才发现地上滴落的血迹。连忙追上去。 “王爷,王爷,您哪里受伤了?” 颜琤回身,露出一个惨笑道:“无碍,本王要去给我的子煜摘梅子,他最爱吃了。”说完继续向前走去,消失在夜色中。 若枫隐隐担心,随即让仆人去请萧澈,自己连忙跟上。梅子树在凌梦斋所在院落,这里无人居住,日常颜琤也不来,所以黑漆漆的一片。若枫连忙打着灯笼照明,一边扶着梯子,一边劝道:“王爷,夜深了,萧公子怕是已经睡下,你做好了他也吃不到,要不等明日再来。” 颜琤扶着梯子边往上走边说:“我要等明日子煜醒来就能吃到我做好的冰镇梅子。” “那您下来,属下帮您摘,这太危险了。” 颜琤已经爬到树上,随手摘了一个梅子砸向若枫道:“你懂什么?你摘的和我摘的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梅子,难不成属下摘得就酸,王爷摘得就甜?” 颜琤笑笑:“可算说的中听一次了。” 萧澈正在藏书阁,听到仆人通传,连忙赶来凌梦斋,院外不远处便看到树上有个人影。他焦急万分,轻功翻越进院内,大声喝道:“阿璃,你在干嘛?快下来,危险!” 正在摘梅子的颜琤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道“是子煜。”随即转身,不料后脚未踩上树干,蹬空摔下。 萧澈旋即起身飞跃至半空接住颜琤,平稳落地。两人站稳,萧澈半抱着颜琤,又气恼又心疼:“阿璃,你这是做什么?半夜不在屋里睡觉,跑出来爬树?” 旁边若枫听着这话也为颜琤打抱不平,轻咳一声道:“萧公子,王爷是来此处摘梅子,要给你做冰镇梅子吃。” 颜琤出口喝住:“要你多嘴。快滚!”若枫此刻只觉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拿着灯笼离开了。 夜风摇动树叶飒飒作响,漆黑一片里,颜琤和萧澈只能看得到彼此的眼眸。颜琤不知道此刻萧澈是什么表情。他不想再闹,也不想惹萧澈生气。 “我……”颜琤还未说完,就被萧澈紧紧的抱住,萧澈在他耳畔轻语:“阿璃,我不参加什么武试,不考取什么功名了,就在此处,一直陪着你。答应我,别再做傻事了。” 颜琤心被泡的酥酥麻麻的,他听到了那句最想听的话,他的子煜真的不再离开了。 随后萧澈放开他,牵起颜琤的手打算离开。忽然萧澈感觉到手心黏乎乎的,一闻竟是浓烈的血腥味。萧澈惊恐的看向颜琤:“你受伤了?” 对方没再回答,而是向后仰去,昏迷不醒。 颜琤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坐在床边的萧澈握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哪里还不舒服吗?” 颜琤摇摇头,有萧澈在身边,哪里都舒服。 “你啊,吓死我了,手上那么深一道伤口,自己不知道吗?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心疼死。” 颜琤笑着摇摇头,要水喝。 萧澈拿过水来,本想扶起他,对方却并不配合,用唇语告诉萧澈“喂我。” 萧澈没办法只得拿过勺子舀了一口递给这个小祖宗,没成想对方把头偏开,不喝。萧澈正纳闷他究竟要如何。 对方指指萧澈的唇道:“喂我!” 萧澈“……”,他喝了一口,俯身吻上颜琤,将口中的水渡给他,两人就这样,一个喂着,一个借机占便宜。一碗水喝的两人大汗淋漓。 颜琤满意的看向萧澈,萧澈蜷起食指在他额头上一点道:“你啊,哪里学的这些?我可真是大开眼界。” 颜琤道:“这些本王生来便会,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用而已。” 萧澈扶额,真拿他没办法。随后给他盖好被子,道:“你再多睡会儿,你昏迷的时候若枫都告诉我了,你整日在藏雅阁不出来。现在我回来了,安心睡个好觉。”说完,俯身在颜琤额头上轻轻一吻。 颜琤心满意足。转了个身,继续睡过去了。这几日他的确没有睡好。 等颜琤睡熟以后,萧澈起身离开王府,去了天音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多情因甚相辜负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金陵城中喜好音律之人无人不知天音坊,此处供达官贵人赏乐听曲儿,也供知音漫客交流音乐,风雅至极。 萧澈是问过若枫才知此地,藏雅阁那把弦断之琴是颜琤最心爱之物。颜琤没和他提及,可他也知晓颜琤心中惆怅,于是瞒着他打算来此处挑一把好琴。 天音坊不同于寻常市集,并非主要交易场所,因此坊内并无人热情招呼萧澈,他只能一个人走马观花似的欣赏着各式各样的古琴。 忽然背后传来婉声轻语:“公子可是来寻琴?” 萧澈回身看向来人,女子身着一身青翠罗裙,脸上略施粉黛,朱唇微抿,目露狐疑的打量着萧澈。这一回身让女子略微惊愕,她也不曾见过如此温润如玉的翩然少年,一时目光由好奇转为欣喜。 萧澈微笑点头:“正是,为吾良人觅一把好琴。” 女子眼神里略微闪过一丝落寞,心道:看来他已有佳人在侧了。随即为萧澈介绍坊内陈列的琴:“这把伏羲琴,削桐为琴,圆浑古朴,声音宏厚,公子请听。”素手纤纤拨动琴弦让萧澈试听。萧澈依旧满面和煦的点头。 “这把蕉叶古琴,形似蕉叶,琴首并无凫掌,取而代之是一叶柄,造型精妙,琴音雅致。公子请听。” 萧澈不得不佩服女子高雅,更不得不承认自己实乃音痴,随即尴尬抱拳作揖道:“恐怕有负姑娘好意,姑娘所言,萧某不甚了了。” 女子娇羞笑道:“无妨,敢问公子家中内人喜欢何种式样?妾好为公子挑选一把好琴。” 萧澈竭力回想着颜琤在他面前所抚之琴的模样,边比划边形容:“左窄右宽,琴身并不规整,中间有一形似圆月……” “那定是这把师旷式的月牙琴。”女子指向角落里的一把琴。 萧澈笑道:“正是此琴,有劳姑娘了。” 结账之后,萧澈抱琴离开,满心欢喜的回府。走在无人穿梭的小巷。行至拐角处,迎面撞见两个泼皮无赖正调戏一女子。萧澈一手抱琴,一手揪开其中一个,另一个见状挥拳打了过来,萧澈一蹬脚将其踢倒在地,手臂一转,被抓的人顿时惨叫连连。萧澈随即放开,满脸阴云道:“若再有下次,废的就不是胳膊了!” 两无赖连忙爬起来离开小巷,巷外早有人等候,背对这二人沉声问:“事都办妥了?” “办妥了!” 说话之人将两个钱囊扔在地上:“赏金。” 两人匆匆拿钱离开了,原地站着的人缓缓转身,正是丞相府的侍卫,齐鸿,满脸阴鸷看向巷内,随后以后奸笑离开了。 被萧澈救下的姑娘显然吓得不轻,萧澈柔声安慰了一会儿,便要离开,可对方依旧紧跟着萧澈。 萧澈无奈只好想着先把姑娘送回去,再回王府:“姑娘家住何处?在下先送姑娘回家可好?” 对方点点头,和萧澈并行离开。 不一会儿,姑娘就把萧澈领来了“家门口”,萧澈抬头看向匾额上的“丞相府”,诧异的问:“姑娘家住此处?” 女子连忙解释:“公子别误会,婢子是这丞相府的丫鬟,从小父母双亡,跟随兄长,承蒙丞相宅心仁厚将我等收留才住在此处。” 正说着,门内走出一人唤道:“妹妹!” “兄长!” 对方跑过来关切的问询:“妹妹,怎么如此狼狈?” 女子未语泪先垂,满是委屈:“今日遇到两个泼皮无赖,他们,他们欺辱于我。正巧遇上这位公子,巧儿才得以逃脱。” 自称兄长之人看向萧澈,鞠躬致谢:“在下齐鸿多谢公子大恩,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入府略坐,我兄妹二人设宴款待一番聊表心意。如何?” 萧澈连忙回礼:“多谢盛情,款待便不必了,家中有人等我。” “公子连我等报恩的机会都不给,那齐某怕是日日寝食难安了,家中等候我且派人通传一声便好。这有何难,那不成公子家中内人是河东狮?” 萧澈浅笑,心道:他可不是河东狮,就是一只小馋猫。 “通传便不必了,我也只是怕他担心,无妨。” “那公子便是答应了,来来来。妹妹赶紧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多备几壶好酒。” 萧澈就这样不明所以的被迎进了丞相府。齐鸿所居之处在丞相府中一个偏院,可也并不显小气。萧澈看得出齐鸿在这丞相府有一定的地位。 晚膳备好,两人落座,先是寒暄着问询几句。萧澈并未提防眼前之人,遂将自己家住庐阳,义父殡天的事悉数告知,唯独瞒下了自己所居王府,所慕王爷的事,这里毕竟是丞相府,自己不起眼,可不想给颜琤惹麻烦,他却不知自己现在比颜琤有价值的多,这场鸿门宴就是为自己精心安排的。 “萧兄年纪轻轻,武功如此了得,就没想着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 萧澈疑惑:“齐兄怎知我武功了得?” “哦,刚刚吾妹将你救她的经过详细告知,我便猜想萧兄并非等闲之辈。”齐鸿略微紧张,发现这萧澈的确不好对付。 “不过会些拳脚功夫,尚能自保即可,没想其他。”他当然想过,而且格外想。不过想到颜琤,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可杀父之仇……,罢了罢了,自己已经答应阿璃,断不能反悔,哪怕他也仍心有不甘,想到此处杯中酒一饮而尽。 齐鸿压低声音:“实不相瞒,齐某在丞相府中谋差,多多少少也知晓宫中之事一知半解。前几日偶然听闻丞相说,今年入秋之后会有一场武试,汇集天下英豪选率军之将。萧兄可有意向?” 萧澈握着酒杯的手微紧,心道,此事如此机密,就算丞相知道,为何会告诉齐鸿,除非齐鸿是丞相心腹,可他又为何会告知自己?萍水相逢而已。他细细思量,渐渐觉得今日之事非同寻常。 “不了,家中繁琐之事尚且处理不过来,还如何入朝为官协助天子处理天下事。我看齐兄也是练家子,何不一试?” 齐鸿尴尬道:“我万万不行,丞相于我有知遇之恩,大恩未报如何能走?” 萧澈与他推杯换盏一通,便借口微醉,匆匆离开。 萧澈回王府的路上细细回想今日之事,一切太过巧合,先是救下丞相府的婢女,随后莫名其妙被丞相府的侍卫迎进府内,好生招待。席间,对方竟然对自己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提起朝中绝密,桩桩件件倒像是有人有意引导。 此刻已至戌时,金陵城内,繁光缀天,缛彩分地,热闹非凡。金陵城市集主街有四,分别为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街。其中繁华之最当属朱雀大街。 此刻萧澈行走在朱雀大街上,不得不感慨金陵城中,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如此繁华笙歌营造出的盛世太平究竟迷惑了多少人。他不禁想到当日谢霆和自己所提大虞如今之势,心中惆怅与这华美街景倒是鲜明对比着。 忽闻街上锣声阵阵,有仆从扯着声音喊到:“荣王出行,闲杂人等回避!” 街上行人分列而立,中间空出宽道供荣王府车马行走。萧澈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不免困惑。站在萧澈身前两人窃窃私语道:“看如今这情形,怕是荣王将来坐江山了。” 另一个人应和道:“可不是吗?太子如今恶病缠身,二皇子痴痴傻傻,也就这荣王能挑大梁了。” 荣王?萧澈不禁困惑,幼时曾听义父言过宫中之事,皇帝只有二子一女,由刘后所生的太子颜钊和辰妃所生的二皇子颜铭,同宗弟也只有肃亲王和宣亲王,何时有荣王? 萧澈也悄声问询前面这俩人:“这荣王是何来头?”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荣王是早些年流落民间的三皇子,大约四年前被圣上认回,皇上为表亏欠,封其为荣亲王,赐荣王府。多年恩宠不减,可这荣王凭着圣宠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太子还健在东宫,这荣王早已野心勃勃盯着皇位了。你看这回府的阵仗,都快赶上天子出访了。欸!” “每次出行皆是如此吗?” “可不是,百姓们都祈祷着太子痊愈安康,都不想这样的人将来登基。” 言语间,荣王府车马已经走远,街上行人也四散开来。 萧澈加快脚步回王府,心道,阿璃一定等着急了。 果然,夜色下,宣小王爷都走到了大门口来回踱步,等萧澈回府。 萧澈远远看到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颜琤习惯了王府里安逸奢靡的生活,可自己不是,高官厚禄,宝马香车皆非自己所愿。他志在报国,可又偏偏舍不下眼前之人。 颜琤看到了萧澈连忙走来问道:“你去哪里了?这么久。可用过膳了?” 两人并行回府,萧澈本想说去天音坊为你寻来一把好琴,忽然发现那琴竟然落在了丞相府。他也不想让颜琤知道自己去过丞相府,怕他多想,遂即道:“来金陵城多日还未见过京都繁华,下午看你熟睡,思量着出来走走。赶巧街上有杂耍,一时看的入迷,便迟些回来。” 颜琤却顿住脚步盯着他道:“子煜,你身上有酒味,还有女子所用的玉蕤香。你究竟,去了哪里?” “……” “子煜,若你觉得如今你我共处,是我束缚于你,你大可像之前那样或告别,或留信,一走了之即可,不必勉强自己日日与我假意周旋。”颜琤那双桃花眼里说不出的可怜。 萧澈简直哭笑不得,他这是怀疑自己去了什么青楼妓院了吗?思量至此,竟然笑出了声。 颜琤困惑道:“你笑什么?” 萧澈收住笑容屈指轻点颜琤的鼻尖道:“我究竟该如何多疼你一点,你才能不这么粘人?家中有如此绝色,你出去问问,十个恐怕都不愿意出门寻花问柳。” 颜琤想起之前自己这样打趣过萧澈:“为何十个都不愿?” “因为我的阿璃可不是豺狼心性,最多是个爱打翻醋坛子的猫。”言毕,爽朗的笑出声来。 随后萧澈把自己一下午出府的目的,所遇之人,所办之事尽数告知,只是没有告诉颜琤,齐鸿兄妹二人所住之地是丞相府。 颜琤并无怀疑,想到萧澈为自己寻琴,喜不自禁,两人并行回到玥璃院。又是萧澈陪着颜琤用膳。 萧澈忽然想到了回来时路上遇到的荣王,随口问道:“阿璃,你可知荣王?” 正吃饭的颜琤略微停顿:“知道,是皇兄的三皇子,我的小皇侄。” “可我早些年怎么从未听说过圣上有三皇子?” “宫廷之事我也知之甚少,只是四年前皇兄忽然认回幼子,说是自己流落民间的皇子。当时上至宫帷,下至民间,都在议论皇子的身世。不过皇兄似乎并不在意流言,遂将其封为荣亲王,恩宠有加。当时认回皇子不久宫中家宴时我与其有过一面之缘,这孩子似乎并不像民间养大,架子都快赶上太子了,跋扈非常。后来听宫中公公们议论才知他已经尽数忘却前事,只记得自己是圣上的三皇子,大虞荣亲王。” “尽数忘却?” “不错。” 萧澈心头隐隐不安,颜琤当年也是大病一场后便忘记自己的生母,而如今民间落难皇子回宫也忘却前事,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这荣王如今贵庚?” “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子煜为何忽然好奇荣王?你们见过?” 萧澈将朱雀大街所遇之事告知颜琤:“我也只是好奇回府声势浩如此浩大之人,是何来头?” “这些年,我几乎不与宫中皇亲,朝中大臣来往。就在这王府里,我自有自己带一方天地。所以也只知道这些。” 颜琤并不是有意隐瞒宫中之事,只是他的确不知道,每次听萧澈提起朝野宫廷,自己总是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为萧澈解惑。 “阿璃,若你想守一方安稳,可有人终不能如你所愿?该如何?” 颜琤惨笑道:“那我只好认命了!” “那我呢?你若有任何闪失,你要我如何?” 颜琤沉默半晌,放下碗筷看着萧澈:“子煜,其实你还是想入仕,对不对?” 萧澈也目不转睛看着颜琤:“想!怎么不想,义父被害真相就在朝中,固儿下落不明就在金陵,志在报国铁血沙场之愿近在咫尺,你让我如何不想?可我不会去,因为……”萧澈目光流转,满目含情温柔道:“眼前之人已经倾尽我一世之念了!” 颜琤只觉得心口发闷,他不知萧澈在这王府之中有如此之多的意难平。颜琤忽然觉得萧澈仿佛是自己手中的纸鸢,看似以爱之名让它自由的翱翔天际,可束缚他自由的握轮就攥在自己手中。他贪图安逸,却让自己心爱之人和自己一道沉沦,这不是爱。对,这不是爱! “子煜,其实我……” “阿璃,不必多心,你没有束缚于我,也未曾强迫于我。一切皆是我内心所愿。”萧澈轻轻握着颜琤裹着白纱的手“愿饮红尘一盏与君共清欢。” 此刻,夜色如水,夏风晚归,月光盈醉之下两个痴情之人互诉情长。 远方飘渺无状,他日如梦无痕,唯独与君掠赏繁华才最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丞相府书房,何承捋着髭须,细细打量着齐鸿送来的这把琴,疑惑道:“这王府中喜好音律,善抚琴者只有宣王一人,那这琴难不成是宣王所需?” 站在一侧的齐鸿躬身道:“大人,属下有一妙计可以让那萧澈为我们所用?” 何承坐罢端起茶盏道:“说来听听!” “大人,如今看来这宣王和萧澈关系甚佳,且不说萧澈有无参加武试之意,就算有也是宣王府的人。为今之计,必得先离间二人。等萧澈失去了宣王信任,自会投寻明主。到那时,丞相出面,岂不正好?” “离间计!说下去!” “我们派去王府的人均打探不出有价值的消息,要想离间二人本是一件棘手之事,不过现在有了这把琴,岂不是天赐良机。我们只要在这琴弦之上淬毒,等宣王抚琴染毒,待到毒发自然会查明何人下毒。这琴是何人所赠,一查便知。” “不错,可万一萧澈查到了是我们动的手脚?如何是好?” “这琴买自天音坊,自有人担这毒害亲王的罪名。” 何承满意的点头:“就按你说的办,这一次再失手别怪老夫不念旧情。” 齐鸿跪地:“属下自当不负丞相所望。” “哦对了,上头并无刺杀宣王的旨意,用毒的时候不可大意,谋杀亲王的罪名可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 “属下明白。” “下去吧!” 翌日清晨,齐鸿亲自把萧澈落在丞相府偏院的月牙琴送还。宣王爷还未醒来,萧澈在正堂招待齐鸿。 萧澈看到齐鸿时略微惊愕,自己并未说过住在王府,他是如何得知?难道是昨日一直跟踪着自己? 齐鸿好似看穿了萧澈的疑惑,大方的解释:“昨日萧兄走后,吾妹收拾饭桌,看到了萧兄遗落的这把琴,我怕萧兄着急,拿着琴追出丞相府,早不见萧兄身影。当时隐约记得萧兄曾言住在金陵城东,一路打听风度卓然的白衣公子,便打听道宣王府门口。当时夜已深,怕惊扰王爷,于是自作主张今日一早前来还琴,算是完璧归赵了。” 对方所述,滴水不漏,就算萧澈仍有怀疑此刻也先得道谢,毕竟对方亲自登门归还:“萧某先谢过齐兄了,昨日并非刻意隐瞒,只是自己住在王府此事传出怕给王爷带来不便,还望齐兄体谅一二。” “自然,你我皆是寄人篱下,此中难言之隐齐某再明白不过了。萧兄无需介怀!”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齐鸿借口离府已久,怕丞相寻不着自己怪罪,匆匆离开了。 萧澈看着桌上的琴,不知为何忽然就不想拿给颜琤了。正要抱着琴送往藏雅阁,想着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可今日格外早起的颜琤已经来到正堂。 颜琤醒来就听若枫说萧澈在前院招待来客,赶忙过来看看,未料想没见到了客人,倒是看到了这把月牙琴。 藏雅阁有各式各样的琴,可自己唯独喜欢师旷式的月牙琴,此琴声音如磬,造型别致。颜琤那日弦断之琴便是月牙琴,当时一心在萧澈身上,甚至未来得及可惜,没想到萧澈竟真的寻到一把好琴。 “这便是你为我寻来的?”颜琤边轻拨琴弦边感慨:“声音苍劲有力,若非有高手助你,那便是你歪打正着的,我不信你真懂音律,能辩瑕瑜!” 萧澈笑道:“若论刀枪剑戟,你不如我,可这琴瑟琵琶,我自认也不如你。的确是有高人助我。”萧澈便把天音坊的事详细告知。 “天音坊竟有如此高人,看来下次去本王必得讨教一二。” 随后颜琤便拉着萧澈去藏雅阁,为其抚琴。萧澈完全是因为抚琴之人才肯规矩听琴,不一会儿竟然有了困意,可又怕颜琤取笑他,所幸瞪大眼睛一副认真的样子。 边抚琴边看萧澈的颜琤也忍俊不禁道:“若你困了,回屋睡吧!不必在此,这琴我实在喜欢的紧,必得抚至日暮黄昏了。” 萧澈并不嗜睡,可实在抵不过琴音催眠,叮嘱了颜琤几句便回樰梦斋小憩。 晌午时分,若枫依靠在藏雅阁门外的柱子上听着格内王爷抚琴之音。忽然琴声戛然而止,若枫站直,不一会儿阁内传来器物坠地的几声响动。他连忙推门进去便看到颜琤跌跌撞撞的在屋里乱走。 他赶忙上前扶着颜琤,却看到颜琤双手,黯紫肿胀,双臂上乌黑之色极速蔓延,若枫封住颜琤大臂的穴道。 “王爷,您中毒了!” 半晌,颜琤声音虚弱飘出:“若枫,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若枫瞠目哆舌,难以置信的看向颜琤,这才注意到颜琤脸色煞白,那双平时藏着万千风华的桃花目,空洞无神,目光呆滞。若枫满心自责,懊恼不已,有负义父所托未保护好王爷,更愧对颜琤对自己的信任。他连忙扶着颜琤走向门外:“属下带王爷先回玥璃院。” 回到玥璃院,太医匆匆赶来,颜琤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暗淡,一言不发。即使面对若枫也再无往日嘻笑怒骂,若枫双臂环抱在胸前,心中酸楚泛滥。 “胡太医,王爷所中何毒?可有解药?” “王爷所中之毒乃是雪枝蒿,此毒在民间甚是常见,解药自然是有。不过王爷双手所染雪枝蒿用药可解,可双目失明之症怕是难治。斗胆问王爷一句,今日可是长时间触碰过何物?” 颜琤并未开口,若枫回道:“琴,王爷一上午都在藏雅阁抚琴。” “若微臣所料不差,那下毒之人必是在琴弦上淬毒,王爷抚琴多时便会中毒。” “那为何会失明?” “是本王用手碰过双眼,下毒之人估计没想着毒瞎我。”颜琤一声冷笑。 他一路上都在想萧澈和自己说过的“若你想守一方安稳,可有人终不能如你所愿。”他一再退让,远离朝堂,远离是非,可还是有人不能容他,究竟要他如何? “手上染毒,毒在表面,解毒不难,可这双目之毒,怕要费些时日,毕竟毒入眼中,非用药可解。微臣先给王爷解双手之毒,至于双目所中之毒除了配已解药,还需施针七七四十七日。” 若枫问道:“这样便能复明吗?” “微臣医术拙劣,即使这样,能否复明还得看王爷的造化。” 若枫急了,揪起对方的衣领,咬牙切齿道:“王爷洪福齐天,吉人天相,你说还要何造化?” 颜琤清朗的声音传来:“若枫,不得无礼。” 若枫闷哼一声随即放开,颜琤把头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道:“有劳太医了。” “不敢,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让王爷痊愈,微臣先去配制解药。”深作一揖,转身离开了。 若枫看着这样的颜琤,五脏六腑都写满难受,如此风华之人竟被残害至此。想着现在也只有萧澈能给王爷些许安慰了。 “王爷,属下这就去唤萧公子前来。” “站住!若枫,我中毒之事,先瞒着子煜。” 若枫不解:“为何?” “本王今日所抚之琴便是子煜所赠,我不想他自责内疚。” “那您,就不怀疑萧公子?” 颜琤失笑:“怎么可能是子煜?这琴来自天音坊,途中又被子煜丢失半日,有机会下毒者众多,可绝不会是子煜。他若知我因此染毒,只会徒增烦忧悔恨罢了。” “属下,明白。”若枫随即离开,走到外屋。他自然不明白,情为何物,值得一个人对一个人如此深信不疑,在他认知里,他断然不会相信除了义父以外的任何人。 此刻颜琤睁着眼睛感受着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漆黑一片仿佛一纸画卷,自己在上面肆意描画所想的一切,有玥璃院的望月亭,有若枫依靠院墙慵懒恣意的姿态,有颜翎调皮天真的笑容,也有从小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皇,但最多的还是那一抹素衣白裳的身影,他那春风化雨般点温柔一笑仿若簌簌落花飘零,他甚至想起第一次见这样坦荡的笑是在客栈那晚当众羞辱自己时,甚至还说并无断袖之癖,那现在这算什么?想到此处,他不禁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两行清泪划过心头。 子煜,往后恐怕再难见你浅笑安然的模样了,你可会笑给别人看? 子煜,得君一顾,此生无憾了。往后我自是不会束缚着你,天地浩大任你驰骋,可只要想到你日后身旁是别人,我还是止不住的心痛。若我让你自由,你不可娶妻,好不好? 子煜,你总是一身白裳,可我最想看你红衣一袭的模样,那时你我对拜天地,洞房花烛,定然绝代风华。 可惜,你的余生皆与我无关了。 正在樰梦斋好睡的萧澈此刻忽被噩梦惊醒,醒来擦掉额头虚汗,起身出门一看,晌午已过,自己还未去玥璃院和阿璃共膳,怕是没有自己,又不肯好好吃饭。 萧澈连忙去往玥璃院,进了堂屋便看到若枫正襟危坐的样子。 “若枫,阿璃可在屋内?” 若枫正愁如何才能不让萧澈知道王爷中毒一事,对方却已登门:“在,王爷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他可用过午膳了?” “用过了,王爷抚琴多时劳累,匆匆用膳之后便睡下了。” 萧澈心道,果然是只懒猫。 “那我进去看看他。” 萧澈赶忙拦住:“萧公子,王爷他,他,不让您进去?” 萧澈只觉得若枫有所隐瞒,心中不详:“阿璃可是有事瞒我?”若枫支支吾吾,萧澈慌了神道:“别拦我,我进去看看!” 若枫几乎是推开萧澈,千钧一发之际,缓缓开口:“天气闷热,王爷沐浴之后,便,便一丝不挂的就寝了,还特意吩咐,怕,怕萧公子,情难自已,遂不让您进去。” 萧澈看着若枫满脸涨红的模样哑然失笑道:“王爷沐浴,一丝不挂,并非你所目睹,为何如此害羞?” 若枫怔怔的站在原地,如临大敌,自己算是豁出命了,竟敢污蔑王爷清白,若萧澈还坚持进去,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还好萧澈退让道:“那我晚些再来。”随即转身离开。 若枫如释重负的吐一口气,进了里屋向王爷请罪。 颜琤道:“我都听到了,如此甚好。” “可这也只能瞒的了萧公子一时,他若晚些再来。属下恐怕再想不出别的由头了。” “晚些时候,你带我去凌梦斋。我自有安排。” 下午胡太医来为颜琤解毒,双手乌青褪散,一柱香的功夫,双手已与寻常无异,只是这眼睛…… 萧澈等至黄昏方才又来玥璃院,本打算与颜琤共用晚膳,可若枫告知王爷去了凌梦斋。萧澈上次去还是阿璃爬树给自己摘梅子,这次总不会又是摘梅子去吧! 萧澈步伐匆匆赶去凌梦斋,便看到颜琤正站在碧湖石桥上喂鱼。萧澈走到他身边,想起晌午若枫所说之事,遂开口打趣道:“如此闷热,阿璃怎舍得穿衣了?” 颜琤并未抬头看向萧澈,而是继续喂鱼道:“那子煜没进来,可有遗憾?”说完,转身背对着萧澈走向碧湖中央的湖心亭。 萧澈并未察觉异样,颜琤脚步很慢,可姿态依旧潇洒,他只当颜琤是欣赏这满池荷花了。 颜琤行至亭中,并未落座,而是继续背对着萧澈看向碧湖。 萧澈紧跟其后:“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不急在这一时。夏日炎热,为何不去药泉去暑?” 颜琤仍未回头,淡淡道:“怕你情不自禁。” 萧澈笑着,从背后环抱着颜琤道:“我身体本比常人偏冷,若你避暑,找我便是。” 颜琤一言不发,他多希望此刻停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他身体放松依靠着萧澈,缓缓开口:“子煜,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让你参加武选?” “知道,你怕我离开。不过,你大可放心,以后我就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颜琤却摇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还因为我对你心心念念之地充满了厌恶。” “……” “我所有不好的回忆都在那里发生,父皇离世,皇兄苛责,皇嫂冷眼,就连那些宫女公公,见了我都没有好眼色。后来是钟老太傅将我救出,才逃离那个地方。” 萧澈不知为何颜琤会突然提起此事,不过依旧柔声安慰:“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后来我想了想,因我的厌恶钳锢于你,这不公平,所以,子煜,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入朝为将,驰骋疆场,为国尽忠。” “阿璃,好端端的为何又提起此事,我不是说了吗?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处。” “可义父大仇未报,你如何面对他?难道你百年之后到下面见到他老人家时,你和他说是因为我吗?虽然我并未见过义父,可你也不能害我如此不孝不义。再者,是他将你收养,你我才有今日,我对他,满是感激。” 萧澈没有再说话,缓缓松开环抱着颜琤的双手,颜琤知道自己的劝解起了效果。 半晌,萧澈开口:“阿璃,你究竟要瞒我到何时?” 颜琤惊愕不已,是哪里出了纰漏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何时瞒过你?” “阿璃,我曾见过这世间最灼灼风华的桃花,你觉得它在我眼前凋谢,我会毫无察吗?” “……” “你要我离开你,去当武将,去报父仇,然后呢?你宣王府大门一关,你我永世不见,对吗?” 颜琤缓缓转身,依旧对着漆黑一片表达自己的歉意:“子煜,我不是有意……”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究竟是我哪里不配让你放心?” 萧澈愤懑不已,平时在他怀里欢脱的和兔子一样的人今日却如此安静,他困惑不已时,偶然瞥见颜琤目光并不在这一池菡萏中,他观察了好久,心都碎了,那双桃花眼眸里黯淡无光,他松开手悄悄在他眼前晃动,果然颜琤没有察觉。 “究竟发生了什么?” “琴弦淬毒,不慎入目,失明而已。子煜,你不必自责,太医都说了此毒可解,只是时间久一点。我并非有意隐瞒,那把琴是你赠予我,我怕你……” 话未说完,萧澈已将其拥入怀中,未尽之言无需再说。 此刻,满院荷香四溢,夜幕皓月高悬,无需愧疚,无需解释,彼此在意便胜过千言万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闲与仙人扫落花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天微亮,丞相府何承穿戴完毕朝服,出门上车马入宫,忽然齐鸿匆匆赶来。 “大人。” 何承回头,齐鸿在其耳边私语片刻,何承脸色微变,沉声喝道:“不是让你小心些吗?怎会如此?” “属下也不知,本来一切都是算好的。” “行了,行了,此事已然闹大,赶紧把替罪羊找好,别再出现纰漏了。等老夫早朝回来再行商议。” “是!” 齐鸿看着车马远去,离开丞相府去往天音坊。 做贼心虚者如此大费周章的混淆视听,可王府中安然端坐的两人似乎并不关心。 一连几日,颜琤未报官,萧澈未暗查,似一切如常,依旧每日一处,情意绵绵。 萧澈知道毒源何处时,他便一切都明白了,琴落在丞相府是意外,可琴弦之上淬毒便是有人故意为之。以及齐鸿关于武试隐隐约约的试探,再回想起谢霆和自己所说,世家门阀都想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可皇上偏偏忌惮,所以丞相煞费苦心便寻来了自己。 王府中好抚琴之人只有宣王,若颜琤因自己所赠之琴中毒受伤,按常理必然会怀疑自己,失去了王爷信任,离出府之日便不远了,到那时丞相一副慧眼识珠收留自己,再不满也只能听命于人了。 好一招离间计,好一副如意算盘。 望月亭中,一立一坐的两个身影随着夏风摇曳。 “他们错估之事有二,一是低估你我之间的情意,以为筹谋一二便可挑拨离间。二是错估了我的决心,以为随意诱惑我便为其卖命。若丞相府中皆用如此庸才做谋士,那大虞不仅武将稀缺,能担大任的文臣也匮乏的很呐!” 坐在旁边的颜琤不禁失笑道:“又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好运,能得如此聪慧之人为伴。” 萧澈回身坐在颜琤身侧:“只是这次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才害你至此。” “我都说了不许你愧疚,若你再如此,我便要罚你。” “又罚我不能娶妻生子?” 颜琤看不到萧澈,可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满脸温柔:“自然不是,罚你听我弹琴,还不能犯困。” 萧澈朗朗笑声格外悦耳。 正说着,王管家匆匆赶来,递给萧澈一封信道:“萧公子,这是门外自称谢府家仆送来的。” 萧澈接过信道:“有劳王伯了!” 王伯走后,萧澈把信放在石案上,并未打开。颜琤能听到这些动静,他多年熟通音律,听觉本就敏锐,如今双目失明,双耳闻声更是异于常人。 “为何不打开看看?” “不必了。这信又没你好看!” “说不定是谢将军有事找你。” “信中所述无非是有关武试的一些安排,我既已不去,何须留心?” 颜琤沉默半晌开口:“子煜,前几日我同你所说是真心的,你不必为了我常困于此,外面自有你的一方天地,无论你行至何处,官居何位,我知你心中有我,足矣。” 萧澈知道这是颜琤肺腑之言,两个人一同经历了这么多,颜琤不再患得患失,他懂得了成全。 “来日之事来日再言,此刻你与我共赏这满池清荷,便好!”颜琤此刻双目失明,萧澈断然不能离开。 “荷花?”颜琤似乎陷入回忆,“你未入王府之前,我觉得每年夏日盛开的荷花都千篇一律,看过多年便觉得索然无味了,可惜今年本来能与你共赏,偏偏又……” 萧澈将其拥入怀中道:“阿璃,你看不到,我便将这美景说与你听,而且太医也说很快便能复明了,别多想了。” 杨柳回塘,蜂蝶寻香,池中鸳鸯成对,岸上痴人成双,如此,甚好! 这日颜翎过府看望颜琤,颜琤失明之初,除了瞒着萧澈,便是瞒着颜翎。萧澈与颜琤同住一处,彻底隐瞒很难。颜翎不同,她住在公主府,只要无人同她提起此事,她便不会知晓。 可惜,事情也总有意外,若枫去公主府送东西时,三言两语便被颜翎套出话来,于是匆匆赶来探望颜琤。 颜琤目光黯淡,可表情已经流露出想将若枫剥皮实草的意思,若枫不敢久留,将公主带到颜琤跟前连忙告辞。 “王兄,这,究竟怎么回事?”颜翎看到颜琤时便啜泣不止。 “你王兄还健在呢,有什么好哭的?现在流干泪了,他日我若真不在了,你哭不出来岂不让人笑话!” 颜翎被她逗乐,轻捶他道:“呸呸呸,还敢说这不吉之语。” 颜琤也笑着,随后正色道:“翎儿,为了你,王兄也会照顾好自己,太医都说了能痊愈,你无需担心。况且本王还未看着我这倾国倾城的妹妹嫁衣红妆的模样,舍不得瞎,更舍不得死。” 颜翎一听羞红着脸:“谁要嫁人?王兄你再胡言乱语,我便不再认你了!” “你不认我认谁?难不成王妹已有意中人了?” “你!那也得你先给翎儿找个王嫂,我才能放心嫁人。” “若真如此,王妹还是早早准备嫁衣吧,迎娶你王嫂,指日可待。”颜琤眯起双眼,盈盈一笑。 门外的萧澈听的一清二楚,心道:翎儿能摊上这样的王兄也是无奈。正笑着便看到若枫匆匆经过,萧澈一想今日怕是颜翎要留府和颜琤叙旧了,自己和颜琤的事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让颜翎知道,所幸便不留在府中让颜琤为难了,随口喊道:“若枫,如此匆忙,要去何处?” “王爷失明一事是我无意间说漏嘴的,怕王爷怪罪,我还是出去避一避风头,等王爷气消了,我再回来。” 萧澈忍俊不禁:“我和你一道出府吧!”说着便和若枫并行,“今日公主前来,怕是得好好看看这个不省心的王兄才肯离开,你我留着都是碍眼,还是知趣离开吧!” “我碍眼,萧公子不会。” 没想到萧澈并不客气:“我自然不会碍阿璃的眼,是怕公主觉得我不识趣,毕竟以后也是我的妹妹。” “……”,若枫竟然不知这世上竟有比自己还直接了当的人,甚是佩服。 “和你开玩笑的,我和阿璃的事,还未到可以人尽皆知的时候。”萧澈随即正色道。 “那何时才能算时机已到?” 萧澈微愣,思量半晌,也无头绪,等什么时候,才可以得到天下人的祝福? “在这一隅天地,守着他便好。天下人,无需在意。” 萧澈本就一无所有,义父,兄弟皆是上天所赐,可不久之后尽数夺走,他自然不需要在意天下人,因为天下人未曾给过他半分真心。孑然一身之时执手不弃的是颜琤,在这人地生疏之处给他安身之所的是颜琤。素昧平生便得君倾心,足矣。 萧澈正念着颜琤昔日的好,若枫却顿住脚步。萧澈困惑不已的看向若枫。 后者依旧面无表情道:“王爷若是知道今日你我同行,怕是要将我遣送回义父身边为他老人家养老了。” 萧澈含笑:“他以前经常这样威胁于你吗?” “王爷说这是真心话,从未威胁过我。” 萧澈忽然很心疼若枫,如此耿直却要日日面对那狡猾之人,笑着拍若枫的肩膀道:“出了什么事我帮你担着。话说我来金陵许久,却未尝过正宗的金陵菜,今日得空带我去品尝一二,走吧!” 朱雀大街上热闹非常,京城的繁华萧澈是见识过的,周道如砥,行人如织。 若枫一听萧澈想吃金陵菜,一路上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口若悬河的为萧澈介绍金陵名菜。 “金陵乃大虞王都,各地美食名菜在金陵都有迹可循,可金陵菜不同,只有在金陵的厨子才能做出其独有的味道。比如萧公子所在庐阳便尝不到正宗的金陵菜。” 萧澈认真的听着,不时地点头赞同,心道,如此大才,入王府当侍卫岂不可惜,不过这样一表人才之人做厨子也不妥,还是做侍卫吧! “金陵菜有七绝。吃食最重讲究,金陵菜口味有香酥、酸辣、软嫩,此为味绝;金陵厨子切菜仿若杂艺般赏心悦目,刀下之物,切丝如发,片薄如纸,此为刀绝;烹饪之法繁多,烧、炖、蒸,爆、炒,此为烹绝;所食之物涉猎甚广,五谷六畜,泽鱼瓜果,无一不食,此为物绝;选味佐料极为讲究,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此为料绝;金陵人最重养生之道,食后总会辅已淡茶,清汤去腥,去油,此为道绝。”若枫言至此处便不再说。 萧澈随即问道:“此乃六绝,还有一绝呢?” 若枫尴尬道:“我是看萧公子是否有在听,所以便少说一绝。” “……”萧澈之前的心疼实乃多余。 “最后一绝萧公子不妨猜猜?” 萧澈思忖半晌,开口问:“可是色绝?”他心想,虽然庐阳菜并无这么多讲究,倒也从小知道好菜“色香味俱全”。 言毕两人已行至一酒楼外,若枫一指:“最后一绝,进去一看便知!” 即使不是金陵人也曾闻过:金陵七绝看怡仙的说法。怡仙楼历经百代,即使改朝换代,铁骑踏境,也未曾削弱其锋芒丝毫,如今依旧闻名遐迩。 怡仙楼外飞檐画栋,金雕玉砌,楼中幕帘高悬于轩窗,画,饰,挂,陈之物琳琅满目,赢得四方宾客泱泱,醉眼连连。 萧澈未来金陵之前便已听闻过怡仙楼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行至二楼落座之后,若枫便开口解释道:“金陵七绝中最后一绝的确是色绝,不过此色非彼色。” 萧澈疑惑不解。 若枫指着来往上菜的人道:“这些遮着面纱,倾城绝艳的女子,才是这最后一绝。” 萧澈难以置信的看向那穿梭于宾客之中的女子,果然人人以纱遮面,盈盈袅袅,婀娜多姿。 “可她们皆掩面,如何得知其美貌?” “……”若枫仿若看一个痴傻之人的眼神让萧澈甚是不解。 “萧某可问错了?” “萧公子,正因为人人都未曾目睹所以才称绝色啊!” 这下轮到萧澈无言以对了,若枫的话虽牵强,可理却正是此理,从未见过自然最美。 正聊着,一名佳人已走来,看着这二人。 萧澈第一次来并不知晓其中规矩,若枫开口解释:“怡仙楼与别处不同,此处不点菜,只需告诉这位姑娘喜欢哪一绝,姑娘自会为我等准备好酒菜,而且与你我心中所想毫无偏差。” 萧澈唇角微扬,轻声问:“若我选色绝,会如何?” “……”若枫也压低声音凑近萧澈道“那恐怕七日之后便是若枫头七了,王爷不会放过我的,到那时萧公子别忘了给若枫上柱香。” 萧澈笑而不语,觉得颜琤一定是做了什么才能在此人心中留下如此深的阴影。 萧澈刚想说出心中所想,忽然楼下传来一声细嗓喊道:“荣王来此,闲杂人等自行离开。” 楼下之人窸窸窣窣离开,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二楼的萧澈和若枫了。若枫无奈道:“看来今日,萧公子怕是尝不到金陵菜了,走吧!” 说着拿起案桌上的剑便要离开,却看到萧澈依旧一动不动的看向楼下。若枫循着萧澈的目光望去,正是荣王。 此刻满楼只剩下这二人,荣王显然也看向此处,很是不满。若枫并不想惹麻烦,随即拉萧澈衣襟。 萧澈从楼上被若枫拉着离开,走到荣王面前,若枫微微欠身,萧澈却不动。 “……”若枫轻声提醒“这是荣王!” 荣王眉头一皱,仆从便喝道:“大胆刁民,见了荣王大驾还不行礼?” 萧澈身未动,口中一字一句道:“拜,见,荣,王。” 恶奴开口怒斥:“还不快滚!” 若枫遂带着萧澈离开了怡仙楼,他本是一番好意,想让萧澈尝一尝地道的金陵菜,被这样一闹,兴致全无,而现在萧澈也一脸冷漠,察觉不出喜怒。 若枫心道,这下回府让王爷知道刚刚的事,自己即使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他试探着开口:“金陵城也不止这一家有正宗金陵菜,还有……” “若枫,这荣王如今是谁所养?” “……啊?”若枫知道刚刚的确是荣王太过跋扈,可这直接问人家谁养大,怕是不妥,再怎么也是皇子啊! “我是问,荣王是谁养大的?” 若枫低声道:“荣王是圣上流落民间的皇子,至于何人养大乃是宫中秘辛,不是你我能知晓的。” “我知道荣王并不长于宫中,我是说他回宫之后跟着谁?” “皇后娘娘啊!如今东宫病体孱弱,皇后已无所出,早有心依靠荣王。” 萧澈沉默不语。 若枫心想难不成是刚刚对萧澈打击太大了?于是开口解释:“萧公子无需挂怀,如今京中这些亲王里,像我们王爷这样好脾气的几乎没有。太子圣贤,可惜是个病秧子,荣王飞扬跋扈,可也并未入主东宫,一切未定,皇亲重臣也都念他年幼,均不计较。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害的你受此羞辱。不过我敢保证我们王爷绝不是这样,你们莫要心生嫌隙……” 萧澈淡淡一笑:“阿璃如此待你,难为你还念着他的好。无妨,今日之事我只记得你说的金陵七绝。” “王爷心地善良,每年逢年过节,宣王府散播给街边乞丐的银两就不计其数。即使在王府中他也从不会颐指气使,身上并无半分蛮横之气。可惜,”若枫紧握长剑,正颜厉色道“王爷一再退让,总有人步步紧逼。”萧澈能感受到若枫说这话时,心中的怨气。 “往后有我,不会这样了。” 这话萧澈自己都心虚,真的不会了吗?可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颜琤多次遭人暗杀,投毒戕害,他不知晓来日还有多少恶意袭来,他们又该如何招架。 此刻萧澈心中想参加武试的念头又冒出来,这一次不单是要报父仇,最重要的是想给那人安稳。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只能看着颜琤受伤,自己却鞭长莫及。 随后两人又在朱雀大街逗留多时,若枫为萧澈介绍金陵城的风土人情,也聊及一些颜琤从前趣事,几次都让萧澈大笑不止。 傍晚,两人估摸着颜翎也离开了,这才回到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此时相望不相闻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颜翎已离开多时,颜琤在望月亭静坐品茗,此刻本应赏月,可眼前却是漆黑一团。 失明之后,颜琤心绪平和了许多,偶尔想起许多从前的事,皆能笑谈。 父皇驾崩之后,自己幽居深宫,无人过问,虽然二王兄偶尔来看望自己,可眼神之中的嫌弃他从小便懂得,唯一愿意和自己亲近的只有太子颜钊,虽然称自己一声小皇叔,可年龄却大自己七岁,事事迁就自己。颜钊得了赏赐第二日便把颜琤喜欢的挑出送过来,皇后因此没少斥责太子,可他依旧坚持如此。颜琤从内心感激着颜钊让他能在无依无靠时感受到一丝温暖。 后来便出现了那个古怪严肃点老头儿,带着自己来到了这宣亲王府,整整八年时间,是钟老太傅要求自己每日晨昏定省,读书习卷,少年应有的意气风流皆被这老头儿视为有辱斯文。 钟潜是前朝从一品大员,太子太傅,如今天子亲师,颜琤再如何不服也不能表现出分毫。在他看来冥顽不灵的钟潜却是那个一直陪自己直到加冠成人的老头儿。 颜琤想起了许多钟潜的好,比如生病之时彻夜未眠的照顾自己,比如会用微薄的俸禄替自己买一把好琴,还有每年生辰都会亲自替自己做一碗长寿面。 思量至此,颜琤失笑,自己竟因钟潜对自己严苛管教从加冠礼后至今不肯登门拜访,想来也是幼稚至极。 忽闻脚步声渐行渐近,他便知道是萧澈和若枫来了。萧澈看到仍挂在颜琤嘴角的笑问道:“何事令阿璃如此开怀?” “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说完,颜琤脸上温柔退散,随即换上一副家主的严肃道:“你是自己去打扫四阁还是要本王为你再谋个好差事?” 若枫连忙作揖:“属下这就去,王爷切勿动怒。” 萧澈看着落荒而逃的若枫,无奈道:“他本无心,你又何苦为难?” 颜琤却挑眉道:“今日罚他,不是因为他在翎儿面前说漏嘴,而是他,竟敢拐跑本王的人。” 萧澈端起茶杯含笑道:“若枫的醋你都吃,你还真不挑食。” “你尚未与我逛过这金陵城,今日去了这么久,我还未治罪于你,你还替他开脱。”颜琤假装愠怒道。 萧澈将颜琤面前的茶杯倒满茶递给对方,慢慢解释:“这你可就冤枉他了,是我坚持想尝一尝正宗的金陵菜,他才带我前去,你这般责罚,岂不陷我于不义?” “会做金陵菜的厨子,王府要多少有多少,他还带你出府,分明就是他自己想去怡仙楼。” 萧澈心道,我已为你求情至此了,要怪就怪你主子太过精明,糊弄不得半分。 两人静静的品茶,半晌,萧澈忽然开口道:“阿璃,今日我和若枫在怡仙楼见到了荣王。” “怡仙楼本就是金陵名楼,能进去的即使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名流雅士,遇到他,不算稀奇。” 萧澈摇头道:“遇到荣王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竟然和我的幼弟萧固十分相像。”随后补充道“不是相像,而是一人。” 颜琤一时诧异:“这,不会如此巧合吧?世间样貌相似者众多,你认错也是有可能的。” “可也不会有如此相似之人,今日除了他满身戾气让我犹疑以外,我差点就可以认定他便是固儿。” 颜琤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不过他相信萧澈并非胡言乱语:“此事非同小可,子煜,这将关乎的可不是你认回弟弟这一桩事,还牵扯着荣王的身世,皇家颜面,不可草率。” 萧澈点头道:“我自明白其中利害,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不过好不容易有一点蛛丝马迹我便得追查到底。” 颜琤向萧澈这边伸手,萧澈连忙握住,颜琤开口道:“子煜,不管怎么样,别让自己涉险,你要查的是荣王,如今大虞最得势得宠之人,更得万事小心。” 萧澈握着颜琤的手微紧,安抚他放心。 两人继续饮茶闲谈着,萧澈看颜琤渐渐有了困意,夜色已深,于是抱着他回房。自颜琤经历丧明之痛,萧澈为照顾他也搬来玥璃院和其同住。 是夜,萧澈刚刚入眠便噩梦连连,先是梦到颜琤满身是血,后来又梦到义父前来索命,最后竟然梦到了固儿拿剑指着颜琤。他一路逃一路怒吼,却无人回应,想醒竟然醒不来。 “子煜,子煜,醒醒!” “啊!”萧澈猛然坐起来,不住的喘息,颜琤赶忙轻抚萧澈的背柔声安抚着。 等两人重新躺好,萧澈毫无困意,却不想连累颜琤,他现在还需静养。 萧澈对颜琤道:“我抱着你睡吧!” “子煜,又梦到义父了?” “嗯,这次还有你和固儿。”言毕便又想起刚刚梦中所见,是那般真实,“可能是因为见过荣王的缘故,一个梦而已,无事。” “可你已然睡不着了!” “我在想究竟如何确定荣王的身份?” “那固儿可有何特殊胎记印记与常人不同?” 颜琤一句话提醒了萧澈,他回忆道:“有一年开春不久,义父带着我和固儿去爬山,行至山腰便是一片茂林。当时我和固儿贪玩,一时未跟紧义父,便与义父走散。我们呆在原地等着义父回来。忽然固儿指着缠在树枝上蛇惊呼,那蛇被惊,便向固儿咬来,当时义父听到惊呼赶来时,固儿已中蛇毒,义父懂些医理,拔毒之后,两个咬印便留在固儿的小臂之上。” “小臂并不轻易示人,要以此确认身份,恐怕不易。” 萧澈也不得不承认,看今日荣王的架势,怕是还未近身就被恶仆杖杀了,确实棘手。究竟如何才能既不打草惊蛇还能探查真相? 半晌,萧澈心生一计,耳语告诉颜琤,未曾想颜琤刚听完便厉声拒绝:“不行,绝对不行,荣王府是什么地方?当年皇兄为表恩宠,将自己十二亲卫择六人赐予颜钦。天子亲卫,身法鬼魅异常,武功深不可测。在圣上登基之初,皇宫内外流言四起,说皇兄并非父皇选中继承大统之人,便是这些人出动,诛杀异心大臣,屠戮无辜百姓。十二亲卫,无人见过却无人不知。即使如今盛世太平,他们不轻易出动,可从未有人敢质疑其能力。子煜,这件事没得商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萧澈的确不知宫中有这样一股势力,他知道颜琤并非危言耸听,谢霆也曾和自己说过,当时先帝有意传位于宣王,可刚刚颜琤那一番言论,似乎并不知当年威胁皇帝继位的便是自己。 他试探道:“那阿璃可知当年为何有人质疑圣上登基之事?” “……”颜琤苦心劝说的重点并不在此,不过还是出言解释道“不知,当时我幽闭深宫,即使亲卫之事也是听太子和无事闲谈的太监宫女们提起的。” 萧澈放下心来,自从谢霆和自己提过颜琤旧事之后,萧澈刻意不在颜琤面前提起先帝丽妃,提起前朝旧事,这些事的真相要查可决不是现在。萧澈如今一无所成,颜琤处境岌岌可危,断然不是查明这些事的最好时机。 颜琤以为萧澈不理自己是那一番言论让其烦忧,于是柔声宽慰道:“子煜,我并非要阻止你查荣王的身世,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总会有两全之法的。” 萧澈不想让颜琤担心,于是温柔的在颜琤额头上落下一吻:“放心吧!我还未见过你红衣轻裘的模样,舍不得死!” “你!竟然偷听我和翎儿说话?” “阿璃,你都是我的,我听你说句话怎么能算偷听呢?” “强词夺理!” 萧澈笑而不语,将颜琤抱紧,随后抓住颜琤的双手勾着自己的脖子,缓缓吻上颜琤的双唇,灵巧的撬开对方的牙关,软舌探入摩挲。颜琤未料到萧澈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在一片黑暗里回应着对方。 萧澈并未打算浅尝辄止,他翻身覆着颜琤,身体逐渐灼人,颜琤所幸闭上眼,任由对方发挥。片刻后,两人喘息不止,萧澈将禁锢着颜琤的手移开,颜琤也缓缓松开勾着颜琤脖颈的手以为这便了事。颜琤睁开眼,却感受到萧澈微冷的手轻轻的解开颜琤的亵衣。 “子煜!”颜琤看不到此刻萧澈的表情,怕他也只是意乱情迷,轻声唤道。 “嘘!”萧澈笨拙的解着,颜琤无奈只得自己伸手帮忙解开,嗤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师了呢? 萧澈并未回答,将颜琤的亵衣褪下。肤若凝脂,欺霜胜雪的肌肤撞入眼帘,萧澈见此也微微一怔,随即在颜琤的肩头落下深深的一吻便回身躺好。 颜琤扶额:“你如此大费周章只为解我亵衣,让我挨冻?” 萧澈将颜琤那侧被子盖好,一字一句问道:“不然你以为我会如何?” “萧子煜,你欺我眼盲便罢,还如此羞辱于我,你!别太过分!”颜琤洁白如雪的肤色此刻通红。 萧澈在颜琤眸处轻吻道:“等你痊愈,我任你惩罚!”慵懒邪魅之音钻入颜琤耳内,使得心头阵阵犯痒。 颜琤翻身背对萧澈,假装负气不理他。两人欢闹片刻,天便亮了。 萧澈起身之后,颜琤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萧澈走出房门,便看到阴云蔽日,风摇瘦竹,他刚行至藏书阁,倾盆大雨已至,所幸听着空阶疏雨声在阁内翻书阅卷。 不一会儿,被颜琤罚着打扫四阁的若枫也来了,看到萧澈在此,转身便要离开。 萧澈开口喊道:“若枫,你不会因为昨日之事记恨于我吧?” 若枫拿着打扫器具,缓缓回身,边打扫边回答:“王爷见你我同行良久,罚我打扫四阁已是宽恩,若枫不敢有怨言。” 萧澈没再说话,走过去帮着若枫打扫,若枫也并未拒绝。一个洒扫阁墙,一个擦洗书格。萧澈抬手不小心将一册书推翻坠地,他连忙拾起,便看到《大虞开朝杂记》六字。 翻阅几页之后萧澈便知此书大概讲诉内容,记载着大虞开朝皇帝永嘉帝如何建立大虞成就霸业,书中几处均有夸大其词之嫌,萧澈从小跟着萧年熟读史书,当然知晓正史为何。胡乱翻着翻着忽然看到了“十二亲卫”的记载。 他便坐下认真读了起来,十二亲卫并非固定的十二个人,对外只称护卫天子,实则是只任皇帝调遣的杀手。他们昼伏夜出,飞檐走壁,无人知其来历,亦无人见过这十二人的真面目。除了杀人灭口之事离开皇帝左右,其余日常便随时藏匿于暗处保护皇帝。 如今乾德帝的十二亲卫已有六人保护荣王,若荣王不再府中,那荣王府便是无人看守,那之前和颜琤所说夜探荣王府还是可行的。 萧澈把书放回原位,继续擦洗书格,假意与若枫闲谈道:“你在京城日久,可知道荣王何时入宫向皇上皇后请安?” 若枫并不知道萧澈为何忽然关心荣王,想来也是昨日之事心中怒气难消,并未多心回答道:“每月初一十五皆是皇子入宫请安,参加家宴的日子,其余时日,也可入宫但不像那两日正式罢了。” 萧澈心想,初一,十五,今日已是十八,须得等到下月初一,在此期间自己也得有一份荣王府的地图。 于是开口问若枫:“荣王府和宣王府比,如何?” “那自然比不过,宣王府的规模选址皆是先帝精挑细选,为表对我们王爷的宠爱,当年亲自为王府修图构建,说句大不敬之语,这份荣宠恐怕当今圣上也未曾有过。” 萧澈失笑,他实在不解颜琤如此对待若枫,对方竟还将他当作神祗一般笃信,言语之中处处维护都快胜过自己了。 “那荣王府当初是如何建造的呢?不会也是因为圣上为表恩宠亲自构图选址吧?” “自然不是,我朝祖制便是亲王成年才可建府,可从先帝开始,便破例了,有一就有二,荣王当初回京时才十岁左右,圣上为平息猜忌,自然等不及建府,便赐予荣王一座现成的府邸。荣王现在所居的荣王府其实是一个富贾的宅院。要知道,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末,即使富可敌国也无济于事,这样的宅院怎么可以和我们王府相提并论呢?” 萧澈无语,心道,颜琤哪里找来如此忠心不二之人?就连比个房子都得是自家的好。不过若枫这番话里还是有很多有用的东西,不是新建府邸,要得到荣王府的地图便容易很多。 等萧澈冒雨回到玥璃院时,颜琤也已醒来。萧澈有心事,沉默寡言了不少。 颜琤对此一无所知,先开口问道:“可是又去藏书阁了?” “嗯,难得能坐楼听雨,便在阁中停留半日,其间若枫还进去打扫了。”萧澈扶起颜琤,边为其穿衣边感慨:“你哪里寻得如此忠心之人,出言三句不离我家王爷!” 颜琤笑道:“他的确忠心不二,可惜过于耿直,半分没有他义父的圆滑,我不甚喜欢。” “钟老太傅圆滑你不喜欢,若枫耿直你也不喜欢,你啊,真难伺候!” 颜琤抬手在漆黑之中轻捏起萧澈的下巴道:“我喜欢你就足够了!”说完便覆上萧澈薄唇,体味那份属于自己的气息。 窗外细雨声声,屋内云山罩雾。定我意者醉我心,醉我心者悦红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横风吹雨入楼斜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断雨霁虹,滴碎荷声,这场夏雨好似屋中之人缠绵数日,鸣雨终停。 雨过天晴之后,萧澈也开始了对荣王府的明查暗访,日日徘徊于荣王府附近的酒肆,茶馆,四处打听之前住在此地的富商,终有眉目。 商人言利,只有好处让对方满意,没有谈不拢的生意。萧澈虽不懂经商之道,可也知此理。因此很快荣王府的地图便拿到手了,只待下月初一便可行动。 这日萧澈在王府找若枫要来一身夜行衣,若枫困惑却也不好多问。隅中巳时,太医已来为颜琤施针,萧澈和若枫并立两侧,一柱香的时间,太医诊治结束后道:“王爷感觉如何?” “能感受到一丝亮光了。” “依如今王爷恢复情形来看,下月初一便是四十九日最后一日,施针结束之日便可复明。” “有劳太医了!若枫送送胡太医!” 若枫带着太医离开,萧澈却若有所思,下月初一,阿璃便能复明,可那日偏偏自己打算夜探荣王府,这该如何是好? 正出神,便听到颜琤轻唤,萧澈上前扶起颜琤走向门外。 “子煜,带我去花园看看。” 萧澈半抱着颜琤慢慢挪步道:“好!” 雨后放晴,绿荫铺径,薰风醉人,颜琤茫然的伸出手慢慢挥动,让眼睛感受着微微的亮光。 “从前抬眸便看得到晴云秋月,柳绿花红时并不觉得这人间的五光十色有何美好,直到此刻什么都看不到了,才惊觉当初错过了多少美景良宵。” 萧澈宽慰道:“世人皆用短暂生命消度片刻光阴,若一直沉浸于追忆之中,对眼前之人不公。” 颜琤笑道:“所以我才舍不得子煜你啊!还将怜旧意,惜取眼前人。” 萧澈看着此刻满足的颜琤忽然有种将一切真相告诉他的冲动,可惜他忍住了,颜琤宁愿自己身处险境,也断然不会让萧澈冒险。 “阿璃,下月初一,你便能复明,那日我会准备惊喜给你,可能,可能晚归。” 颜琤摇摇头:“我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你便足够了,这世间万般美好皆不如你,不用费心准备其他。” 萧澈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心道,阿璃,这一次对不起了! 一连数日,萧澈几乎寸步不离颜琤,荣王府一行萧澈并不太大把握,只能见机行事,他自然不想连累颜琤,可若不去寻找真相,自己也寝食难安,拖着时日越久,怕颜琤能察觉异样,因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七月初一,金陵主街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因为再过七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夕节。七夕节又称乞巧节,七夕之夜,女子手执五色丝线和连续排列的七孔针,借助月光,连续穿针引线,将线快速全部穿过针孔者称为“得巧”。再准备好河水与雨水混合的“鸳鸯水”,将穿好的针线放入,水下折影呈笔直一线便意味着女子与心爱之人这一年,称心如意;若折影形状各异,则意味着二人情路坎坷。 萧澈七月初一早早出府,在朱雀大街闲逛,便看到各式各样的杂货郎叫卖自己的针线轻巧,说书之人也侃侃而谈当年牛郎织女的浪漫。萧澈驻足听了一会儿,便要离开,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此。 忽然一个背着篓子的老妪拉着自己:“这位公子,给自家娘子买些五色丝线吧,我的丝线浸入那鸳鸯水绝对不会弯折,来年讨个恩爱美满的好彩头。” 萧澈想到了颜琤穿针引线的模样情不自禁笑起来,想到寓意也如此之好,于是多买了些五色丝线。 月色朦胧,夜渐渐深了,颜琤已然复明,不过双目依旧遮着白纱,白天日光强烈刺眼,不利于恢复,夜晚颜琤摘下面纱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 一切如故! “子煜,子煜!”颜琤喊了半天萧澈,无人回应,他忽然想起前几日萧澈所说,要给自己准备惊喜,可能晚归,于是放下心来。 随后颜琤又去樰梦斋转了转,夏竹依旧茂密,即使在月色下依旧能感受到青翠欲滴。他一个人闲逛半晌,也觉乏味,于是喊着若枫,自己复明之后尚未见过此人,可奇怪的是若枫也不见了。 颜琤心道,难不成他们俩一同出去了? 颜琤回到玥璃院,就在望月亭中静坐,望着天上那轮新月,随口吟道:“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颜琤边饮茶边下棋等着萧澈,王府高墙之外打更声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人定!” 颜琤正要落子的手微微颤抖,一枚棋子坠入棋盘,颜琤心中隐隐不安,此时已是亥时,为何还未见萧澈和若枫。 颜琤起身,表情凝重:“不会出什么危险吧?”说完便往王府外走去。 刚走至正堂,便看到若枫飞奔而来,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颜琤道:“王爷,萧公子他,他!” 颜琤上前抓住若枫衣领几乎将他提起,双目圆睁,声音颤抖问道:“子煜他怎么了?快说啊!” “萧公子他今夜独自前往荣王府,此刻已被擒住。王爷,王爷!” 颜琤此刻脚步虚浮,身形不稳,若枫连忙起身扶着颜琤。 “王爷,您切勿动怒伤身啊!定会有办法解救萧公子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颜琤有气无力的问道。 “前些时日,萧公子问我讨了夜行衣,我当时困惑,可碍于他的身份并未多问,今日傍晚我见他一人离开王府,提着剑背着包裹,我便不远不近的跟着,大约戌时,我看到萧公子拐进一条深巷,等再出来时已然换好夜行衣。我尾随他停下时,竟然是荣王府门外,我本想上前拉住,可他身形极快,我尚未近身,他已飞檐跃入荣王府。我伏于高处暗中观察荣王府动静。今日本是荣王进宫请安的日子,可没想到戌时刚过,荣王便回府回到自己房中。不消一刻钟,荣王惊呼刺客,片刻之后,萧公子拿剑指着荣王走出房门。我本以为萧公子挟持荣王可以安然脱险,未料到一个藏伏暗处似鹰爪一般的兵器从后侧勾到萧公子拿剑的肩膀,他也未料到背后杀招,于是剑离手,人被擒。” “是十二亲卫之一,然后呢?子煜只受了这一处伤吗?” “当时荣王府那帮恶奴正朝萧公子冲去,可荣王却出声阻止,随后便派人将萧公子押下去。属下便匆忙赶回来。萧公子在荣王府恐怕凶多吉少,王爷只要我们赶在萧公子被送往京兆府之前,前去……” 颜琤喝住:“若荣王肯将子煜送往京兆府,救人便轻而易举,可荣王会吗?他如今是什么身份,不管子煜如何开脱,行刺亲王的罪名已然坐实,亲王当然有权任意处置。” “那该如何?萧公子他……” 颜琤闭上眼,从最初知晓萧澈出事的心慌到现在的心寒,他几乎快要窒息,再睁眼时,眸中血色上涌,随后一口鲜血喷出。 若枫大惊:“王爷,属下这就去请胡太医!” 颜琤摆摆手,阻止若枫。 整夜,颜琤坐在正堂一动不动,若枫也静静的在一侧站立,如今能救萧澈的只有颜琤。两人就这样在担忧之中迎来黎明。 若枫记得胡太医的叮嘱,白天必得以纱遮目,以防双目晒伤,他出言试探道:“王爷,您已枯坐一夜,要不现在回屋休息片刻,再想办法萧公子吧!” “若枫,你说面对至亲至爱之人欺瞒,该如何释怀?” “……”若枫知道颜琤口中至亲至爱之人是谁,可他哪里懂得这些“属下,不知。” 颜琤用力露出一个惨笑道:“当然是忍痛原谅啊!谁让这世间只有一个萧澈!”说完便放声大笑。 情深至此,可笑可悲,即使心中万分怨怼,只要想到那人生死未卜,便会拼尽全力护他安好! 若枫把头偏向别处,不忍心看此刻的颜琤,双目通红,目光呆滞。 半晌,若枫开口:“王爷,您不必为难,今夜我便潜入王府,救萧公子出来……” “子煜深陷其中还不够吗?你还要添乱,天子十二亲卫他不知其威力你也不知吗?” 若枫急道:“可是,王爷!” “行了,别再说了,我自有办法。” 夏日炎炎,蝉鸣聒噪,此刻萧澈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疼痛中他想起了昨夜之事。 当时顺利潜入王府,果然除了府中家仆寥寥几人外,并无其他留守侍卫。萧澈先入书房,窸窸窣窣翻腾半晌,回身借着月光便看到书案上的工工整整誊抄的《诫子书》。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哎呦,大哥,好疼啊!”萧澈用书卷轻敲萧固的后脑勺。 “呆子,德字写错了!哎呦!义父!”萧澈也被敲了一下,回头不解的望着萧年。 “傻小子,诫字也是错的!”萧年提笔在侧,写一个秀气的“诫”字,萧澈一对比才知固儿写的“诫”字少右侧一撇。 当年萧澈跟随萧年读书识字,萧固便得萧澈教导,这个“诫”字自己总也写不对,因此萧固也是总少一撇,萧年多次纠错总不见这两人改正。 当看到这个“诫”字,萧澈心中一切都明白了,如今大虞三皇子,集万千恩宠于一身的荣亲王就是自己的幼弟,萧固。至于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很有可能和义父当年之死有关,查明真相,草率不得。 从书房出来之后萧澈便去了荣王卧房,他本想着机会来之不易,趁此良机多查一些蛛丝马迹。可未料到今日荣王突然早归,让他猝不及防,他只能潜在卧房里间床榻之后,见机离开。 可天意安排他们兄弟二人重逢,再如何小心也错不开。荣王的脚步声渐进,萧澈只得将身体缓缓后移,以期对方别看见自己,他只顾藏身后退,身子碰到床榻之后悬挂着轴画,发出声响,虽然微弱,却足以令荣王警觉。果然, 荣王出言喝道:“谁?是谁在后面?滚出来!” 萧澈见状,只好想出挟持荣王这一招,不过从挟持到自己被擒,他飞快的在荣王耳畔说道:“荣王小臂可是有两处毒蛇咬痕?若想知道您的真实身份,还请放在下一条生路,他日待查明一切自会报恩。” 荣王心中犹疑,因为萧澈所说属实。从回到京城,前事尽忘,当年有关自己身世之谜,多次派人暗查无果,后来受不了流言指摘自己并非圣上亲生,所幸不再追查真相,做起了像模像样的纨绔王爷,如今有人知晓一二,荣王一时不知该当如何? 两人走出房门,潜藏在暗处的亲卫便已动手,其实荣王府并无十二亲卫其中六名,只有一人而已,可这也足够了。 那银制鹰爪外形小巧却威力无穷,当四爪插入萧澈体内,他能明显感受到用此兵器之人内力深不可测,不在自己之下,若不是刚才言论让荣王迟疑,自己怕是此刻便到阴曹地府了给阎王爷请安了。 正思量着如何离开此处,柴房门被撞开,一双足蹬黧色靴履,身着玄色镶金丝长袍之人向萧澈缓缓走来。萧澈抬头望去,竟真是萧固,脸上隐藏在阴鸷背后的稚气仍未消,旋螺眉愈发粗而浓,一双丹凤眼满露狐疑。 萧澈打量半晌轻笑,心道,固儿还是长大了。 这样的温柔显然让荣王很不满,对方抬脚踩在萧澈的伤口,沉声问:“你究竟是何人?知晓何事?” 萧澈忍着痛苦笑道:“我若说是你兄长,你可信?” 这一言显然触及对方逆鳞,双眉紧皱,脚下用力狠狠蹂搓萧澈受伤的肩膀。 萧澈浑身被冷汗浸湿,即使如此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道:“你看,我说了实话,王爷又不信,我说假话,岂不犯欺瞒之罪,索性王爷将愿听之言告知在下,萧某照说便是。” “我的兄长乃当朝太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本王称兄道弟?”荣王对萧澈的态度很是不满,咬牙切齿道。 萧澈大笑连连,这彻底激怒了荣王。 荣王对身后家仆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给他点苦头尝尝。”随即退后,身后一群恶仆像饥渴多日的恶犬冲向萧澈。 这世间之恶无数,可最为人所不齿之恶便是狗仗人势。 萧澈本就身负重伤,如何受的住如此残忍暴打,不一会儿便昏厥过去,荣王随即喊“停!”朝萧澈走去,此时一家仆进来禀报:“王爷,宣王来了!” “宣王?”颜钦回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何人,于是便想到了当年自己问父皇索要宣亲王府的事来了,父皇曾当着众人面呵斥自己不识抬举,从那时颜钦便将这笔账算在宣王头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红衣脱尽芳心苦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颜钦回到前院,便看到站在正堂的宣王爷,一身浅碧交领纱衣,腰束绅带,腹系玉佩,高冠束发,贵而不俗。 颜钦大声叫道:“哟,这不是本王的小皇叔吗?今日这是东边哪阵大风将您吹来我这寒舍?竟然舍得离开那宣王府。” 颜琤和若枫均被这突兀高音吓到,回身看向来者,颜琤很不愿与眼前之人多费口舌,不过也甚是无奈,小小年纪变成了宫帷纷争的牺牲品。 若枫作揖请安,颜琤也开口道:“荣王!” 颜钦此刻大摇大摆坐下,一腿微搭在另一腿上不停抖动,并无半分皇家之人该有之严肃。随后指着颜琤身后的椅子道:“皇叔快坐,来人呐,给皇叔上御赐新茶!这荣王府的茶自是比不上贵府,别出了我这荣王府大门说本王怠慢皇叔。” “怎会?” “那今日皇叔过府,有何见教?” 颜琤将来意告知:“此事说来惭愧,不怕荣王见笑。不久前我曾出行庐阳,却路遇劫匪,幸得路人解救,为报恩将此人招揽至王府做侍卫。不过此人有癫狂痴傻之症,须得按时服药才能压制怪症。前几日我偶然听闻荣王得一宝物,上古遗音琴,于是在我这俩侍卫面前多次提及,世人皆知我爱琴如痴,可我也知这次皇兄赐予荣王的圣物,不敢奢求。但我这痴傻侍卫却记下,趁我等不察,便潜入荣王府伺机盗琴,为表忠心。”言至于此,颜琤起身,恭恭敬敬的作揖道“是我平日对下属放纵,管教不严,才铸成大错,不过我敢以性命担保,他绝无不敬之心,更无行刺之意。今日前来,还请……” 颜钦冷笑道:“本王的王府虽不像宣王府那般好似仙境,却也是父皇恩赐,皇叔是当我这荣王府是何处,想来便轻而易举来,凭你三言两语就能走吗?哼!” 颜琤来之前便知今日不好周旋,坦然道:“那侍卫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尚未还报,不如今日借此机会,报其大恩吧!” 这下不仅颜钦困惑不已,就连若枫也不解的看向颜琤。 “若荣王肯高抬贵手放过此人,我愿到圣上面前自行领罪受罚,所有罪责颜琤愿一力承当。” 此言一出,满屋人都微微惊愕,若枫率先出言:“王爷,不可!” 颜琤抬手阻止:“我意已决,现在只看荣王殿下的意思了!” 颜钦也未料到柴房那人如此重要,值得宣王如此,可他也最见不得这些冠冕堂皇之人在他面前仁义道德,圣贤明训,他心一横,不是愿承担所有吗?那便看你究竟能担到何种地步? 颜钦笑道:“此等小事何必闹到御前,况且皇叔都说这是误会一场,不过……”略微停顿,狞笑道“早就听闻皇叔琴艺冠绝,金陵城无人媲美。本王昨夜被那盗贼惊扰,今日身心俱疲,可否借皇叔那拨动琴弦奏旷古之音的纤纤玉指,帮本王揉揉肩缓解疲劳啊?” “荣王,我家王爷乃圣上御弟,您的皇叔,如此,就不怕折寿吗?”若枫气的牙根痛痒,这要求别说是皇家亲王,就是寻常男子也受不得如此大辱。 “闭嘴,若枫,若再出言无状,休怪本王不念往日情面。” “王爷,万万不可啊!”若枫又着急又心疼,看着颜琤缓缓走至颜钦身后站毕。 “王爷!”若枫跪倒在地,言语间已有哽咽之声“王爷,您自小得钟老太傅教导,古书典籍翻毕,明训弘规闻尽,当知如此大辱岂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所受,若让义父知晓,属下百死莫赎。王爷您,不可啊!”随后又向颜钦叩首道“荣王,若枫愿代劳,若荣王心中怨气难消,若枫愿以死……” “若枫,此事与你无关,退下!” 颜钦依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这主仆忠义情深,故意出言道:“我竟不知揉肩此等小事竟然牵扯出如此之多的规矩,那侄儿万万不敢劳皇叔大驾,怕折寿!”最后三字满是挑衅之意。 颜琤淡然一笑:“本就是小事,是我这侍卫大惊小怪!” 随后,将双手搭上颜钦双肩,轻捏起来,若枫见状,紧闭双眼,狠狠甩了自己的一巴掌。 颜钦也错愕不已,那细指此刻就轻搭在肩,他不敢相信颜琤竟肯为报恩受自己这般羞辱。 颜钦心头烦躁起身出声喝道:“够了!来人,将昨夜那人带上来。” 颜琤双手垂下,面无表情,默不作声。不一会儿,满身伤痕累累的萧澈便被拖至正堂,若枫上前扶起,萧澈仍然昏迷着。 颜琤作揖道谢之后,三人便离开了。 荣王府的家奴上前道:“王爷,这就放走他,岂不便宜了那小子。” “狗奴才,你懂什么!此事宣王既已出面,此人便非同小可。杀不能杀,留着和你们抢地方睡吗?况且此人能得宣王如此维护,竟然肯为他舍弃男儿尊严,这样的惩罚比杀他还狠!”说完便狂笑起来! 三人出府,颜琤冷若冰霜道:“若今日之事让子煜知晓半字,你,切记先写好遗书。走吧!” 一行人回到宣王府,胡太医被宣来玥璃院为萧澈医治,诊治片刻后对站在旁侧的颜琤回道:“启禀王爷,萧公子大小伤共十三处,有棍棒伤,也有抓痕,可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重的伤便是肩上鹰爪所留之伤,伤口极深,恐怕,恐怕有断臂之险。” “不行!如何医治本王不过问,只一点,我要此人,毫发无损!你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胡太医面露难色:“王爷,萧公子肩膀伤势太重……” “胡太医,你跟随本王多少年了?” 对方被这一问打断,一时间不知颜琤何意,只能回道:“从王爷入府到如今已是十一载。” 颜琤点头,轻声说道:“胡太医,十一载光景本王几乎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如今,只有他了!” 站在一旁的若枫此刻心如刀绞,这些年颜琤是如何一次次死里逃生,如何遭遇冷眼,他一清二楚,上天从未施恩于颜琤半分,如今连他最珍贵之物也要夺走吗?若真如此,若枫真不知道自家王爷该以何种理由活下去! 胡太医闻言,不再申辩,深深作揖道:“臣自当竭尽所能保萧公子无恙!” 颜琤此刻脸色煞白,唇角轻扯道:“有劳了!”随即转身离开玥璃院,若枫连忙跟上。 “若枫,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随后淡出若枫的视线。 颜琤茫然无措的在王府走着,满腹委屈击打着五脏六腑,悲伤四散从眸中悉数倾泻而下。 夜探荣王府,暗查荣王身世,这一切皆是萧澈提前计划,可并未对自己多言半字。萧澈只身涉险,终究还得自己前去解救,因为颜琤知道萧澈可依靠的也只剩自己一人。 还有方才,面对荣王那般羞辱,心中挣扎着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他安然无恙便好! 颜琤忽然跌跌撞撞的大笑前行,究竟何时起,执念已如深渊,心乱情深至即使纵身一跃也甘之如饴?颜琤忽然想起自己未遇到萧澈之前在这王府之中恣意风流,无忧无虑。 果然,人非不忧愁,只因未到动情处。 等颜琤再回到玥璃院时,胡太医已然离开,颜琤望着床榻上纹丝不动之人,心绪依旧难平。 颜琤索性彻夜未眠,衣不解带的守在萧澈跟前,想等他醒来听一句解释。 第二日,一轮金日高挂天衢之时,床榻之人微微一动,随即沙哑的声音传来“水!水!” 站在一旁的若枫赶忙递给颜琤茶杯,本以为颜琤会扶起萧澈,谁知颜琤将水含在自己口中,俯身覆上萧澈的唇,将水渡给对方。 若枫尴尬的把目光移向别处,不一会儿,萧澈渐渐清醒过来,看到是颜琤,被其唅着的薄唇微扬,颜琤自然察觉到了,由轻唅转为噬咬,疼痛让萧澈双眉微蹙。 颜琤随即起身,冷漠的问道:“疼吗?” 萧澈苦笑着点点头。 颜琤冷笑道“那你这次还真是大难不死!” 萧澈感受到颜琤情绪不对,也知道自己这次的确不好,刚要开口:“阿璃……” 颜琤听到这熟稔的称谓,之前被自己发配至极寒之地的心刹那间被解冻,软的一塌糊涂。怒气渐冲,颜琤讨厌自己现在的心软。 随即将手中的杯盏狠狠摔碎在地,杯中水四溅,这动静吓了若枫一跳,等若枫回神时,颜琤已经揪起萧澈衣领,目眦尽裂的怒吼道:“萧子煜,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若我救不回你,你要我如何?你告诉我,若你有半分闪失,我应当如何?” 若枫也从未见过颜琤如此愤怒,此刻萧澈肩头伤口渗着血,若枫出言劝道:“王爷息怒,萧公子身上还有伤!” “滚出去!”颜琤并未看着若枫,可若枫连忙退下。 萧澈也未料到颜琤如此怒不可遏,自己此事的确欠妥,有负于眼前之人。 萧澈忍痛柔声宽慰道:“阿璃,这次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人了!” 颜琤凝视着萧澈的双眸,那一片清澈明朗中写满了愧疚,颜琤再次心软,随即放开他,自顾自的离开了。 若枫在门外听着屋内动静,做着随时冲进去拉开王爷的准备,谁知片刻后颜琤便出来,眼中怒火已然淡下去,语气恢复和缓,吩咐道:“等他好些了,让他滚回樰梦斋。本王日后不想再看见他!”说完便朝王府大门外走去,只剩下若枫在风中凌乱。 若枫心道,不想见,还如此大费周折的将人救回,这是何道理? 一连几日,萧澈被迫谴回樰梦斋,颜琤果然再也未来探视过。萧澈知道颜琤这次是真动怒了,十分识趣的乖乖在樰梦斋里就医疗伤。 这日午后,若枫来到樰梦斋看望萧澈,肩头四个窟窿眼也已慢慢愈合,断臂自然没有,纵然棘手,胡太医也还是保住了这条胳膊。 萧澈开口道:“阿璃最近还好吗?” “能吃能睡,很好!” “阿璃和你究竟是如何将我救出?荣王可不好对付!” “荣王是我家王爷侄儿,有王爷求情,荣王不得不放人。” 若枫仿佛背书一般把颜琤教自己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萧澈。可心中只要想起那日在荣王府所受屈辱,胸腔便怒火中烧。 若枫并不擅长说谎,语气之中的生硬萧澈早已察觉,他知道荣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自己可是剑指亲王啊! “你此次前来,可是阿璃有何吩咐?” “有,王爷吩咐,萧公子武试不得头名便不必回来与他相见!” “武试?”萧澈鬼门关一遭回来早已忘却此事,难为颜琤还未自己谋划,如今看来,自己即使想推辞,也不能了,总不能永生不见吧,这几日颜琤未来探望自己,不能得见心上人的痛比起那日鹰爪入体的痛,有过之而无不及。随后猛然想起,今日便是七夕节,那五色丝线…… “若枫,我那日去荣王府身穿衣物现在何处?” “那日你满身是血,回来时王爷便将你的衣物尽数换下,此刻怕是早被清洗干净送回。可是遗落何物?” 萧澈不知如何开口解释,看样子那寓意恩爱美满的五色丝线已然丢失。 “无事!”萧澈悻悻道。 若枫起身便要离去,行至房门处,身后萧澈忽然开口道:“今日是七夕,告诉阿璃,我……很想念他!” 若枫点头离开,出门便向颜琤作揖道:“王爷!” 此刻颜琤就站在樰梦斋厢房门外,最后一句听的清清楚楚,他的子煜十分想念自己。 颜琤收起心绪百转,淡淡道:“很好!”言毕转身离开。 若枫跟在身后,心中十分困惑,随即问道:“王爷为何偏让萧公子参加武试?” 颜琤无奈一笑:“我无能受辱便罢,总不能连累子煜日后和我一起吧!况且,他既然能夜闯荣王府,你能保证他日后不会飞檐跃入皇家院吗?既然如此,何不成全?” 若枫无言以对。 宣王府中袅袅多姿的芙蓉香销红减,亭亭清绝的荷叶犹染枯香,此刻人心似莲心,皆有苦难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七夕佳令,络角星河,碧梧初出,玉盘高泻。 颜琤一人依靠在望月亭中朱柱,酒入愁肠,他又何尝不想念那人,尤其是此刻,醉酒都难以将那人从脑海中摘除。 不一会儿,颜琤便醉了,他的酒量一直不好,从初见萧澈开始,似乎越来越差。他伏在亭中石案,闭着眼睛呢喃着:“第一次见你,你就,嗝,欺负我酒量差,本王可是大虞宣王,怎会认输?可是你怎么没有让让我啊?” “哦对了,我不喜欢别人不情愿的忍让,他们那是对权势低头,你不一样,嗝!你,就应该让着我,而且必须是真心实意的!我要你,让着我一辈子!一辈子!” 此刻就在望月亭台阶上站着的萧澈忍俊不禁,他知道颜琤不想见他,便躲在暗处看着他,没想到酒量还是这么差,不消片刻便醉成这般模样,萧澈怕颜琤摇摆着坠入池中,便走至亭外离他近一点,以防不测。 萧澈此刻已然走至颜琤身边,坐罢,听着对方抱怨:“萧子煜!”萧澈以为颜琤发现了自己,怔怔的观察着他,颜琤先是痴笑,之后笑容凝固,两行清泪顺颊而下。萧澈心都碎了,他一时间抱也不是,哄也不是,木讷的坐着。 颜琤啜泣片刻,又开口道:“子煜,不要离开我!” 萧澈轻轻握着颜琤在空中飞舞着的手,温柔道:“好,一辈子让着你,不离开你!” 颜琤点点头,随后猛然抽出那只手,指着萧澈道:“你晚上得抱着我睡,我一个人都睡了二十几年,我不要再一个人了!” 萧澈无奈的笑着:“好!”心道,我都被你打入冷宫了,怎么抱着你? 颜琤得到回应,满意的伏在桌案上睡了过去,萧澈抬手将颜琤轻轻揽入怀里,让他靠着自己胸膛安睡,也陷入回忆。 “第一次见你,就知你是个世家公子。我很不满意那些纨绔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还一副天下第一的模样,所以才祸及于你。谁知你没有纨绔子弟的飞扬跋扈,却也风流至极,初次相遇,便和我同榻而卧,竟然还……” 萧澈笑着继续道:“后来随你来到王府,初尝情爱,便对你倾心,可这要我如何启齿?我能拉着你不让你娶妻生子同我一起吗?毕竟你我都是男儿。不过,上天并未苛待于我,义父走后,将你送来。阿璃,半生烟尘,飘零流离直到遇你方才孤舟停泊,一世斑驳,我又怎会舍得留你一人?对宣王爷说句不敬之语,日后若要离开人世,也是阿璃先走,宁愿我孤苦伶仃,也不忍留你一人独守红尘。” 荷残香冷,流萤若雪,萧澈将颜琤轻轻抱起,并未察觉那似断线珍珠滚落在地的清泪。 第二日旦起,一切照旧,似乎前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过几日,萧澈身上伤势好转后便想着去谢府拜访。这日他早早出门,前往谢府。前些时日,谢霆派人送来的信,自己并未看过,既然已经决定参与武试,那其中细节须得见面详谈。 谢霆也不知这么长时间萧澈没有任何回应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打算过问,可萧澈还是开口解释道:“世叔,前些时日,王爷遭人暗害,双目失明,我便未来与您商议此事,切勿怪罪!” “王爷遭人暗害?怎会如此?” 萧澈便把丞相府丢琴和齐鸿劝谏一事告知谢霆,谢霆听闻后怒道:“这个老东西,现在爪子都要伸到军中来了,真要如他所愿,这还了得?” “丞相舍了我,便会找别人,就算武试再滴水不漏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再者说即使武试没有安插自己的人,等结果一出,收买人心也是轻而易举,此事的确棘手。” “澈儿,这些事暂且搁置。前些日子我让仆人送至王府的信可有收到,上面写着此次武试的初定情况。” 萧澈假装看过:“回世叔,侄儿看过之后便觉得此事还需当面商议,于是今日前来与世叔详谈。” 谢霆点头道:“此次武试分为三个阶段,策论,兵法,武艺。录取进阶者均为优中选优,即策论前百人入兵法,兵法前五十人入武艺,武艺前二十人最终由圣上择其中十人为最终优胜者。” 萧澈点头,谢霆继续道:“策论所选是纵横俾阖,精通谋算之人;兵法所选是行军布阵,养兵练兵之人;武艺所选则是万夫莫敌,功高盖世之人。此次,策论初试主考是由各地方校尉,佥司主持,参与兵法的百人被召至京城,由我主考。而武艺的主考者则是当今圣上和满朝文武。” 萧澈听完谢霆的陈述之后笑道:“世叔,我怎么觉得这样安排,不甚合理?” 谢霆闻言也笑道:“自然不合理,按常理初试当试其武艺,最终再试纵横之术,毕竟熟通谋算之人甚少,武艺高强者居多。当初兵部也是按此顺序递交圣上,可这最终安排却是皇上敲定,你可知是为何?” 萧澈道:“出其不意!” 谢霆满意的点头:“不错,皇上圣明,早知此事断不可能秘而不露,因此最后一招便是将武试顺序完全颠倒,让那些早有准备之人毫无招架之力。” 萧澈心中了然,此次武试必然至关重要,甚至影响大虞基业,不然圣上不会这般费尽心思周旋。 “澈儿,此次武试虽由我主持,可我绝不会有半分偏私,世叔只能言尽于此,剩下的全靠你了。再过七日,中元节一过,武试之事便会昭告天下。你能入朝为官,他日铁血沙场,这也是家父的希冀。你,莫负众望啊!” 萧澈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鞠躬道:“侄儿定不负师父和世叔所望。” 两人在谢府商议至傍晚时分,萧澈才起身离去,回到王府便先去了藏书阁。 萧澈跟随萧年所学皆是史书典籍,圣贤之言,在柳州得谢峰所授兵法武艺,布阵行军,可这纵横之术,却是从未涉猎,如若初试便是策论,那对自己也显然不利。纵横之术,其实并非为选良将,而是择谋士,挑选能总察大局,善弄权术,通晓辩辞,智勇机诡,擅长谋略之人。 萧澈此刻在藏书阁掌灯阅卷,心烦意乱。他出身并不高贵,却也不算寒微,前朝太史令义子,大将军谢峰亲徒,所行之路,所做之事,皆是正人君子,坦坦荡荡的做派,阴诡术士那决不是他。可圣上的心思究竟要如何呢? 择将为何初试便是策论?即使心中疑惑万千,手下也依旧翻着《纵横俾阖之术》。随后宽慰自己道,若是初试便败,那还是回这王府守着阿璃吧! 忽然一想,颜琤说过,武试夺不到头名便不再相见,他其实知道颜琤是一时气话,可也知晓颜琤对自己寄予厚望。 此事若是有人商量,也总好过自己在此一筹莫展。萧澈笑着道:“看来这武试第一步便是先哄好那位小祖宗!”随后索性合上书,仔细想着怎么讨颜琤欢心,便和尚念经一般嘀咕着: 自己准备的七夕五色丝线也已丢失,况且七夕已过,不行。 再去天音坊挑一把好琴送给阿璃,可上次却害阿璃双目失明,不行。 那做件衣裳吧!阿璃平日最喜艳色,可我又不是织女下凡,如何会做? 吃食点心,冰镇梅子,对啊! 月夜下,一个黑影在王府上空飞跃,若枫察觉也在夜色中跟随此人。 黑影落在凌梦斋所在院中,抬头望着梅子树,随即身手敏捷的跃至半空踩着树干,借着月光精挑细选的摘着梅子。 不远处的若枫无语至极,随后找来一个篮子扔给萧澈。 若枫道:“你肩上伤还未好利索,这是何苦?就这一颗梅子树,王爷上了你上的,这树也够遭罪了!” 萧澈夜幕之中朝颜琤扔一梅子:“你们家王爷临幸此树,便是它的福气。快尝尝我摘得梅子如何?如今已是七月,这些梅子大多熟透,不会像之前那样酸了。” 若枫把那梅子在身上擦拭便尝起来:“呸!酸的都倒牙了!你……” 萧澈不看若枫也知他此刻表情,大笑道:“这你就不懂了,阿璃口味偏重,摘了甜的他不爱吃!” “你这是要送给王爷的?” “那你以为呢?总不会是给你摘的,阿璃说武试得头名才可见他,那不成。那得和他错过多少良宵啊!” “……”若枫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真想告诉这个人自家王爷究竟为他受了何种羞辱,不过忍了又忍,终未发作。 “你怎么不说话了?”萧澈边摘梅子边说。 “若枫无话可说。” 萧澈也感觉到若枫语气冰冷,不知怎又得罪他了:“我刚刚哪里说错了?” “没有。”说完便要转身离开,走至院门,回身道“对我家王爷好一点,他……无你不可。” 这下轮到树上的萧澈微微错愕。 第二日天微亮,萧澈知道颜琤尚未起身,蹑手蹑脚的溜进玥璃院,将昨晚通宵做好的冰镇梅子放在颜琤外屋桌案上,又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将至晌午,颜琤才起身,梳洗完毕出门便看到桌上之物,他无奈的笑着,走过去慢慢品尝起来,第一口便把颜琤酸出眼泪。 颜琤心想,此人绝对是故意的,咬牙切齿道:“萧,子,煜!”随后出门大步流星走到望月亭,喝茶去火。 若枫不知为何自家王爷怒气冲冲,还以为是起床气,自觉闭嘴不言。 “若枫,本王这玥璃院不让人进,你是眼盲还是耳聋,有人潜入本王房内,你未察觉吗?” 若枫连忙解释道:“启禀王爷,昨晚若枫身体不适,遂未在玥璃院……” “身体不适,你哪里不适?”颜琤很不耐烦道。 “腹泻!” “让你嘴馋!” “属下冤枉,是昨夜萧公子给的梅子,属下不得不吃!” 颜琤一口清茶喷出,呛的满脸通红,咳嗽不止。若枫上前抚着背:“王爷,您慢点!” 在樰梦斋等着颜琤来找自己的萧澈并不知晓玥璃院此刻之事,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忽然房门轻推,萧澈起身激动的喊道:“阿璃!” 可进来的却是若枫,若枫囔囔道:“我家王爷说,若你再如此,樰梦斋也不必住了!” “阿璃同意我搬回玥璃院了?” “不,王爷说,若再如此,便搬离王府吧!” 萧澈怔在原地,其实颜琤原话没有这么客气,只是若枫不敢转述而已。 “萧公子,我家王爷从小生于皇宫,长于王府,这世间的不可多得稀世珍宝王府要多少有多少,王爷在意的不是这些华而不实之物。你送给王爷的自然有你的一番心意,可我家王爷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你而已。当然了,这些都是若枫拙见,之后的事还得靠你自己思量。告辞!”若枫不慌不忙的说完便离开,萧澈呆坐回原位。 可怜他用情至深,把握颜琤心意竟然连若枫都不如。 是夜,颜琤正在望月亭站立,望向天空那轮明月,滟滟随波,皎月流光,这是颜琤复明之后第一次见如此皓月当空,不一会儿,夜冷寒意袭来,他随口吩咐道:“若枫,将本王屋内那件披风拿来!” 半晌脚步渐进,颜琤并未回身,等着若枫为自己披上,却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颜琤惊措回首未看清来人,双唇已被遮个严实。那熟悉的气息沁入心肺时颜琤便知道来者何人,他默默闭上双目,感受这久违的温存。 片刻后,萧澈将唇移开,在颜琤额头轻轻一吻,随即放开对方。 颜琤睁开双眼,转过身面对萧澈全神贯注的看向他,等着他先开口。 萧澈也对上那双再续灵光的双眸,粲然一笑道:“阿璃罚什么我都认,可这不能与你相见,太过重了些,情难自已便贸然前来。若阿璃还要怪罪,不妨新帐旧怨一起算吧!我不娶妻,不生子,陪你抚琴,不犯困,还有,唔!” 颜琤这个回吻可不像刚刚萧澈那般蜻蜓点水,他有委屈,有怒气,有不悦,有怨怼,可更多是不舍,是思念,是爱怜,是心疼。从刚开始啃噬发泄到后来缠绵入骨,无言的原谅全隐藏在这冗长一吻之中。 夏风轻卷,月缺人圆,这世间种种生离来去如潮汐,吾却一生波澜只为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是夜,萧澈与颜琤同衾而寝,起先是你来我往的欢闹着,毕竟俩人许久未见,颜琤这只馋猫早已饥渴多日,伏在萧澈身上解馋。之后萧澈怕燎起颜琤欲火便宣布投降,偃旗息鼓。 两人重新躺好,颜琤开口问道:“荣王的身世可查清了?” 萧澈一连几日都想寻机会问颜琤当日究竟发生何事,他如何将自己救出,没想到颜琤先提起,萧澈便将那日所查之事全部告知。 起初颜琤也大吃一惊,后来理清思绪道:“若荣王真的是义父的亲子,那为何皇兄竭力遏制流言也要将其认作皇子?当初荣王回京时,那些质疑其身世之语,皇兄不可能不知,可他的做派却是毫无怀疑。这样看来,关于荣王的身世只有两种可能,一他的确不是义父亲生,至于为何将其养大,这边不得而知了;二他是萧家嫡子,皇兄也十分清楚,可为了某种不得已的目的不得不将其认作皇子。” “不会的,固儿一定是义父所生。师父给我的信中将当年义父致仕辞官的真相悉数告知,是因朝中有人不能容他,而且在为父亲守孝三年期间有了固儿,当时世叔曾问义父为何如此,义父称,情之所至!遂……”萧澈忽然看到颜琤眸中暧昧含情的看着自己,预感不好,囔囔道“阿,阿璃,你要干嘛?” 颜琤喉结微动道:“嗯!”随后翻身将萧澈压在身下,伸手解开对方亵衣,俯身吻上萧澈白皙的颈处。萧澈根本没想到随口一提当年义父是守孝期间有了固儿便能引起颜琤这么大反应,一时间不由失笑。 未等萧澈回神颜琤上身里衣尽褪,一丝不挂的伏在萧澈身上,呢喃着:“子煜,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萧澈无奈笑道:“阿璃,我在和你说正事!” “这便是正事!” 细碎的吻从脖颈处向下,颜琤炙热的身体灼烧着本就体寒的萧澈,薄唇吻过之处都如烙印一般刺激着他,他几乎在这场欲火焚身里拼尽最后一丝理智问道:“阿璃,别闹,我还想问你那日你是如何从荣王府将我救出?” 萧澈明显感觉覆在自己身上的人,动作停滞,随后颜琤将锦被轻盖,回身躺好。 “……”萧澈不得不佩服颜琤在这事上能戛然而止的本事,自己身上之火尚未熄灭,颜琤背对着自己似乎已经熟睡。 萧澈知道那日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若枫和颜琤不会每次闪烁其辞,顾左右而言他。可是不管如何,最终都是颜琤救了自己,他对他感激不尽。思量至此,萧澈也不管自己赤裸着的上身,紧紧抱住颜琤入睡。 第二日清晨,萧澈是被冻醒的,醒来一看,自己怀中之人将被子裹于身上。 “……”,萧澈忘了自己体寒,想来定是颜琤后夜感受到凉意才会如此,他索性不再赖床起身穿戴完毕,给颜琤盖好被子才离开玥璃院去往藏书阁。 临近午时,颜琤才来藏书阁找萧澈,还未进门边听到屋内传来喷嚏声。 “可是昨夜着凉了?”颜琤边朝屋内走边急切的问道。 萧澈吸着鼻涕调侃道:“昨夜不是阿璃帮我取暖吗?怎会着凉?想来是受伤痊愈之后体质差了些,无碍!” “还能如此贫嘴,看来是病的不重。” “本就无事。” 颜琤在萧澈对面正襟危坐道:“本王来看看子煜功课如何了?” 一语提醒了萧澈,遂将那日谢霆所述尽数告知颜琤,同时将自己的困惑问出:“为何择将还要经略谋算之人?” 颜琤在空地来回踱步,思索着,半晌缓缓道:“皇兄此举,一举两得!” “何解?” “谢将军只同你说了各试主考官,可曾将这每阶段选拔的考核标准和最终决断之人告知于你?” “并未,选拔标准自然是优中择优,至于决断之人,想来也是太过机密。” 颜琤摇摇头道:“非也!选拔择优不错,可究竟何为优岂不是那决断之人说了算吗?若我所料不错,从那百人开始,一切便由皇兄定夺。谢将军并未告知并非他守秘,而是他也不知。” 萧澈更加困惑不已:“大虞全境各地参选武试之人无其数,圣上即使盛年恐怕也力不从心,更何况如今已至暮年,如此繁重之务怎会由他亲自裁决,最多在最后试武时评判一二。” 颜琤走至萧澈对面坐罢,仔细解释道:“这便是皇兄高明之处,你只猜到是他忌惮世家门阀在军中安插自己人才出此奇招,可你却未看透这一举措另一用意。若初试是武试或者是兵法二者其一,那应征此次武试者自然多如牛毛,可将策论放于初试,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人员骤减。就算参报之人多于百人,可这策论并非良将所必备,阅卷裁决之时也可走马观花,选择百人岂不轻而易举!皇兄此意便是这场武试从一开始便将一切握于自己手中。帝王最擅长集权,这些权术朝臣百姓不懂,可他是天子,不仅了然于心而且运用的得心应手。” “可这岂不是要错失许多武艺高强也深谙兵法的人才?” 颜琤笑道:“子煜,一个连应征之勇都没有的人,如何依仗他来日上阵杀敌?迎难而上难道不应是良将应有之品格吗?” 萧澈细细思量颜琤的话,他对皇上自然不了解,可眼下只有颜琤这样解释才能合情合理。这些年圣上重文轻武,所谓制衡之术也均是用来制衡文官。 先帝在时丞相管理百官,上传下达,手中握有实权的确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圣上登基之后,新增中书令和尚书令两官职来分权,中书令主管审核群臣奏章,尚书令掌管六部,朝臣与天子的交流途径增多,不再只通过丞相一人,此为专制。 地方新增刺史,州牧,前者主管地方日常政务,后者负责监察,且需定期入京述职,两者互相牵制,彼此制衡,且刺史在州县任职期均为三年,三年一期进行轮换,迁调别处,以防刺史与州牧勾结扩充地方势力,此为集权。 无论专制或是集权,皆用于文官。武官在新帝登基之处基本裁撤完毕,因此此次武试从一开始皇上便格外重视,一切皆由自己掌控,这其实完全符合帝王心性。 萧澈想明白之后看着颜琤悠然道:“可这些帝王之术你是如何得知?” 颜琤秀眉微挑道:“别忘了,我和皇兄同承一师。” 萧澈配合着他的俏皮吃惊道:“哦,原来如此!” “好了,这下困惑已解,可以安心应征了,我的子煜,若皇兄最终无法选定于你,可真是辜负我这一番揣度圣意的苦心了。” 萧澈边翻书边道:“阿璃有没有觉得圣上有些太过重视此次武试了,先是初期秘而不宣,之后又出其不意大改武试顺序。” 颜琤起身正要离去,背对着萧澈道:“那是子煜不了解我这皇兄,他必得将一切掌控于自己之手方能安心,并不在意掌控之物是否归属于他。” 萧澈觉察到颜琤语气冷淡,问道:“此话何意?” 颜琤撇嘴道:“无意,如今他已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理应如此。这些年大虞在他的集权之下,的确胜于父皇在世时。若不是如今四境不安让他不得不重用武将,他是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皇权的。”说完便离开藏书阁。 颜琤走后,萧澈久久回想刚才那一番对话,从前自己只顾和颜琤花前月下,从来不知晓颜琤竟然如此颖悟绝伦,足智多谋。方才听其一番言论,萧澈都有心劝他与自己同去应征此次武试了,自己不通纵横之术,可颜琤却是机变如神的谋士,看来日后若要夺得头筹还得靠颜琤提点。萧澈一想到得如此良人为伴,心中愉悦之情不禁昭然外露。 中元节,百鬼夜行,王府中一应人皆早早收拾好回屋就寝。 傍晚,几声闷雷预示着夜雨将至,此刻颜琤正陪着萧澈在藏书阁挑灯夜读。宣王府的藏书阁有四层,重屋为楼,四敞为阁,藏书阁四面皆有窗,二人每日所在二楼。 窗外茂竹沙沙作响声夹杂着可怖诡异的雷雨之声涤荡在萧澈二人周围,猛然间,东侧窗牖大开,凉意雨丝夺窗而入,惊到屋内之人。 颜琤起身,示意萧澈继续看书,自己前去关窗,走到窗口,他向外望去,倾盆大雨已至,电闪雷鸣交加,正要关上窗,一道明光闪电照亮整个夜空,他忽然看到那片茂竹之中站立着一位血肉模糊,面容尽毁的女人,满身体肤被灼烧至焦化,只留下一双嗜血双眸看向自己。 颜琤惊呼,萧澈闻声连忙走向颜琤急切的问道:“阿璃!何事?” 颜琤大惊失色的指着那片茂林张口结舌,萧澈望去,却是狂风暴雨之下仿佛被施魔咒乱摆不停的竹子,并未发现异常,想来是颜琤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连忙关上窗,环抱着颜琤安慰道:“什么都没有,阿璃定是困了,我这就送你回房休息。” 说着他带着颜琤离开藏书阁回到玥璃院,照顾颜琤躺好之后,萧澈便守在旁边握着颜琤的手示意他安心,可颜琤显然吓得不轻,目光呆滞的看向萧澈,喃喃道:“我明明看到了她,那个从前总是出现在我梦里的女人。她究竟是谁?她究竟是谁?” 萧澈和颜琤同住时日并不多,每次只是萧澈做噩梦梦到义父会惊醒身侧的颜琤,可并不知晓颜琤也被噩梦缠身。萧澈将颜琤扶起抱在自己怀里,安慰道:“梦皆幻境,均不是真实,不必在意。” 颜琤却摇头道:“虚幻与真实我还是分的清,每次她出现在梦里我都感觉到四周的寒冷,那种令人窒息的寒冷不是梦境,那就是真的,子煜,那个女人究竟是何人?” 萧澈自然不知颜琤口中的女人是何模样,只能循循善导不让他想刚才的事:“噩梦便是如此,你永远不知晓谁会在你梦里出现?不必在意,我不也经常做噩梦吗?梦里除了义父,你,我认识的人,素未谋面之人比比皆是,阿璃切勿多想。” 颜琤半信半疑的问:“果真如此吗?你也会在噩梦里梦到同一个人?” 萧澈低头在颜琤额上轻轻一吻道:“当然,梦境好坏皆不由你我,可你我都能醒来便好。今日中元节,阿璃看到那些污秽也是情理之中,我抱着你哪里也不去,你安心睡吧!” 颜琤独自思索片刻,困意渐沉,便睡过去了。萧澈可异常清醒,今晚颜琤如此发作绝非偶然,不然不会被一个幻影吓成这般模样,而颜琤口中的女人想来并非凭空捏造,定然与颜琤有些许联系,那究竟是谁呢?难道会是死去的青儿,颜琤本就心中有愧,若是因此常常梦到青儿也是人之常情,想来也只能是她了。萧澈生怕颜琤半夜再被噩梦惊醒,一晚上和衣端坐不敢惊扰怀中之人。 第二日暴雨初歇时,颜琤醒来看到抱着自己入睡的萧澈,心中无限暖意蔓延,似乎昨夜之事的确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依旧珍惜眼前之人,他缓缓从萧澈怀中挣脱,起身给萧澈盖好锦被,片刻之后便和若枫匆匆离开王府了。 颜琤知道今日便是大虞首届武试征报之日,他并不应征只是想亲自去看看布告上如何安排? 早在宫城门楼之下,万人空巷。颜琤坐在附近茶馆中喝茶,让若枫前去打探,不一会儿,若枫便将皇帝昭告天下的诏书尽数背给颜琤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奉先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利于国祚延绵军之事皆克勤克勉,国政重务,任人唯贤,未至倦勤,不敢自逸。朕惟治世以文,伐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为朝廷之砥柱,国家之栋梁也,乃文武兼全即为盛世之兆。朕即位至今境内安宁,百姓安居,却于边防要务之事疏忽,深感天朝威仪难存之险,遂于今日招征能人良将,以期保我河山,朕欲成其勋庸,复加褒赏,如此以扬我国威。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乾德二十三年七月 随后低声道:“王爷,武试一应规程皆在布告之后附着,属下粗略阅过,京城招征一切事宜均有京兆府尹主持,各地方也均是由刺史主理,单是报名一事并未有武官涉入其中。” 颜琤道:“理应如此,此事若交付于文官,尚且可以秉公处理,毕竟文武不相通,若一开始便是武官主持,那这从源头选拔便有勾结之嫌,这种局面皇兄怎么可能让其有机会出现。还有其他特殊之处吗?” “其余登记报名一应流程皆与文试相差无几,也须得如实填报姓名、年龄、籍贯及父祖三代履历。” 颜琤闻言忽然想到萧澈的特殊身份,他不知其父,不知其母,更别提父祖三代履历为何了,想到此处便匆匆赶回王府与萧澈相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不管风波去又来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回府路上,若枫将武试其余安排悉数告知颜琤。此次武试并不局限于世家子弟,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有勇有谋者皆可应征,年龄跨度也大,上至不惑,下至弱冠皆可参与。 “看来这次皇兄此次若得不到忠臣良将怕是不得安宁了!”颜琤感慨到。 “的确,不过刚才属下看这诏书布告时,听到众人议论,似乎对圣上此举颇有微词。” “哦?”颜琤其实早已料到,不过还是想听听若枫怎么说。 若枫低声道:“大部分凑热闹的百姓只是觉得圣上福泽万民,神功圣化,夸赞之声居多,可还有些人说圣上安排初试便是策论不合常理,都纷纷揣测圣上此举用意并非真为选能安邦定国的良将,而是为了加固皇权。” “荒唐!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也敢乱言。” 若枫谨慎的回道:“说这话的人讲的头头是道,赞同者颇多,属下也略听了片刻。” 颜琤虽然表面呵斥若枫,可心里还是暗惊仅凭皇兄滴水不漏的诏书,武试安排顺序便能分析至此,此人绝不简单,可惜还是不懂祸从口出,有时太过聪明并不代表什么,懂得大智若愚才算明哲保身。 回到王府,萧澈也已醒来,正要出门便看到颜琤和若枫回来。 “阿璃,你去哪里了?今日为何早起?可是昨晚睡得不好?”萧澈一连多问,旁边的若枫识趣的离开了。 颜琤拉着萧澈往正堂走去,边走边道:“无事,今日是朝廷公布武试之日,我代你去看了看。” “我正要前去,那阿璃可看出什么了?” 萧澈和颜琤在正堂坐罢,颜琤便把若枫所述全部告知,自然也包括何时报名,何地应征,何日开考。 “此时那些提前预谋之人怕是坐不住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说白了,皇兄此举对你百利而无一害。”颜琤轻吹着盏中的茶叶,嘴角微扬,“哦对了,谢将军关于你应征所填报的身份可有交待?父祖三代履历都没有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此事我与世叔商议过,他说就算承认我无父无母也断然不能写义父大名,况且义父本就非我生父,说无父无母也是实情,并未欺君。阿璃所说不必要的麻烦是指什么?” “子煜,先不说你无父无母这些年如何生活,就是你这一身武艺得源于何处,那些审核报名之人也会翻个底朝天,到那时省不了在你身边多费功夫,最后才发现你说的皆是实情,浪费那么多精力无功而返,我怕他们会为难你。而我和谢将军帮不得你半点,你只能以一个暂居宣亲王府侍卫的身份去应征,背后无人可靠,无人打点,就连报名之事也是千难万险,这些你可都想好了。” 萧澈眉头微蹙,他的确思虑不周,官场之事绝非舞枪弄剑那般容易区分胜负,这其中掺杂太多利益人情,很多事情不得不提前筹谋,可自己的确不能写义父的名字,至于谢老将军,那更不能提,先不说可以通过谢老将军查出萧年,单是和谢霆这一层关系足够让皇上猜忌了。 “阿璃,我知你所说并未危言耸听,可是我别无选择,我入朝为官可不单是为了为国尽忠这一个目的,义父死因,还有固儿为何变成了荣王,这些都得我一身清白才不至于打草惊蛇。况且我也不想连累你。” 颜琤思索着萧澈如今的处境,也的确只能迎难而上了,但愿京兆府里那些人会念着自己逢年过节的接济不会太为难萧澈。 应征之日定在七月十八,此时已是孟秋,初秋玉露,清风习习。这日萧澈早早起身梳洗完毕,等到要束发之时,铜镜之中闪过一人,颜琤拿过木梳。 萧澈倾泻如墨的浓发在颜琤木梳之下萤亮不已,萧澈忽然有一种沉伦锦年,岁月静好的错觉,他透过铜镜看向颜琤,在他的脸上同样也看到了红尘无忧,恬淡悠然的满足。 他们彼此一言不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颜琤束发手法娴熟,这让萧澈也不仅吃惊,盘结挽髻,锦冠束发再以簪贯之,一气呵成。 萧澈起身转向颜琤,轻笑道:“阿璃何时学会的这些?可别说钟老太傅还曾教过你如何束发?” 颜琤含情脉脉看着萧澈,不疾不徐道:“自你我定情伊始,心中便模拟过千遍,早已烂熟于心,这有何难?” 萧澈将眼前之人轻揽入怀。这世间万般艰难遇到你之后便是易如反掌。 颜琤在现场耳边轻语:“等你回来,早去早归。” 萧澈随后在其额处一吻,便提剑离开了。 武试应征之处便在京兆府衙之内,所有报名者都有序列队,萧澈一袭白裳在其中格外显眼。 忽然一身着靛蓝布衣之人横冲直撞的挤开萧澈站在前面,不顾身后之人愤懑不已的目光,单手抓着自己朱红发绳向后扬去,这一扬恰好甩在萧澈脸上。 前者慌忙转身道:“哟,这位兄台,怎么不往后站一站呢,和在下靠的如此之近,是要如何啊?” 萧澈本想反驳,可被这后一句话莫名逗乐,再加上此人眯成一条线眼睛,滑稽至极,他不怒反笑着道:“那还真是冒犯阁下了。”说着便往后挪动。 萧澈打量着此人,身形略矮,体态微臃,身着宽袍大袖的布衣,斜挎一布满补丁的布袋,满头白发多于乌丝,年龄约莫已达此次武试上限,还如此蛮横,萧澈本就不想惹事,权当是尊老了。 对方却狐疑的看向萧澈,似乎也觉得萧澈不对自己发脾气实在不应该,果然片刻后问道:“你不生气?” 萧澈依旧一副云淡风轻道:“长者为尊,自然应当礼让三分,为何生气?” “啊呸,我如今才二十有五,什么狗屁长者?”对方眯成缝儿的双目陡然瞪大盯着萧澈,勉强算作怒目圆睁之态。 此语一出,周围众人皆大笑,萧澈也忍俊不禁。 对方见如此情形更为恼火,大喊道:“我乃鬼谷子亲传第八百八十八任弟子,通晓纵横之术,独具通天之智,泄露天机过多,才如此衰老,有何可笑?” 众人闻言更是大笑不止,衙役听闻此处喧哗即刻前来呵斥:“何人如此喧哗啊?”衙役看向这自称“鬼谷子亲传弟子”之人,诧异道:“又是你?” “……”神人即为尴尬道“相逢即是缘,重逢那更是缘中缘……,唉唉唉!别拖着我啊,不能斯文一点吗?你们放开我,我可是知道你们何时升迁?……” 片刻后,衙役将此人扔出京兆府大门外。萧澈等人瞬间觉得耳根清净不少。 很快便轮到萧澈,他恭恭敬敬将自己报名履历递交,主事官员看过之后果然满目怀疑看向自己,并未登记而是由另一辅官将自己带至旁侧进行问询。 对方显然不相信萧澈无父无母却还能如此风度卓然,气宇不凡。萧澈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有关自己身世的问题,对方显然已经不耐烦。就在此刻,与萧澈醉春楼有过一面之缘的左冯翊走上前来,开口问道:“何事?” 辅官回道:“大人,此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孤儿,不肯将父祖三代履历交代清楚,下官正在盘问。” “不必过问了,这位公子所述皆是实情,入册登记便是。” 辅官迟疑片刻还是照做了。 萧澈顾不得困惑连忙谢恩:“多谢大人解围!” 贺斌摆摆手笑道:“不足挂齿,倒是阁下为何突然前来应征武试?宣王那边?” 萧澈这才明白他出言帮忙完全是看在颜琤的面子上,且当日醉春楼自己对颜琤那一举动在场不少人都亲眼目睹,就算左冯翊痴傻也能猜到俩人关系非同寻常,遂送一人情给宣王自然是顺水推舟。 “经过王爷首肯萧某才敢前来。” “原来如此,初次见面便觉得萧公子气宇轩昂,他日定有所作为,珍惜此次机会说不定来日能和萧公子共居庙堂,为君分忧。”这话倒不是贺斌八面玲珑,他已是京师半个父母官,自是不必巴结萧澈,这一番言语其实皆是肺腑之言。 萧澈自然听得出虚情还是真意,连忙作揖道:“借大人吉言,萧某铭感五内。” 贺斌满意的扶起萧澈,随口嘱咐了几句武试之事后便离开了。 萧澈也出了京兆府衙正要回王府,刚走下台阶便看到依着府门前左侧石狮站立的“鬼谷子亲传弟子”,他想起方才的荒唐不由一笑,随后故意绕开此人往前走去,可未行三步,此人便冲在前面拦住萧澈。 “我说这位兄台,你是被在下横溢的才华折服还是自觉比不过我这风流倜傥的气度,究竟是何缘故让你见我绕道而行?”说着依旧抓着朱红发绳向后一甩。 萧澈扶额,心道,鬼谷子百年清誉今日怕是尽数被毁了。随后萧澈调侃道:“在下本是凡夫俗子,自觉无颜得见神人,故而绕道而行。” “虚伪!”对方那双只有发怒才能睁开的眼睛依旧在夹缝里射出鄙夷之光。 萧澈笑道:“阁下莫非真是鬼谷子亲传弟子?” “这还能有假?”矮小之躯蹦哒起来,简直有趣至极。 萧澈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正色道:“那阁下既然通晓通天秘术,何不替在下算一算,此次武试是何结果?” 眼前之人眯起眼,伸出手,掐着指,嘴里好似嘟囔着咒语,在萧澈面前来回踱步,片刻后小眼睁开看向萧澈,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 “……”萧澈显然对此并不意外,今日遇此疯癫之人也算奇事一桩,他此刻很想回府将所见所闻告诉颜琤,“既然如此,那阁下便替萧某守着这天机便好,千万不可泄露,若因此让您再老十年,这罪责萧某万不敢当。” “你!你不信我?” “信,就算不信阁下,总得给您师父一个薄面!怎敢不信?萧某策论还要靠他老人家帮忙。” “这就对了,不瞒你说”此人忽然压低声音“你可知此次为何皇上将策论纳入武试范畴,还定为初试?” 萧澈脸上笑容凝结,不自觉问道:“为何?”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天机不可泄露!” “……”萧澈显然已经不想在此与其周旋“那萧某告辞了。”说完便要离开。 此人连忙拦道:“急什么?虽然天机不可泄露,不过要是有酒喝,这天机泄露倒也无妨。” 萧澈此刻才明白过来,此人疯疯癫癫不说还是个酒鬼,不过刚才那个问题的确引起萧澈的兴趣,他一看天色尚早,不妨陪这神人一去。 片刻之后,怡仙楼二楼雅座,美酒佳肴。 萧澈甚是无奈:“阁下是从哪里看出萧某家缠万贯的?待您吃饱喝足之后,萧某可付不起酒钱。” 对方吃着喝着口中含糊道:“你么得钱,你们家那位有得钱!” “……”萧澈略微惊诧,自己那位便是颜琤,他是如何得知颜琤的,难不成这疯癫之人真的知道些什么。 “这酒可真不错,瑶池那西王母的玉露琼浆也不过如此吗?” “阁下酒也喝了,刚才的天机能否透漏一二?” “行!”对方用袖子擦赶紧嘴,开口道“此次武试你定能高中!” 萧澈心想,谁要听这个“天机”!他从小流落街头,孤苦伶仃,任人欺负时便知道这世上万事皆得靠自己的道理,他从不祈求神佛庇佑,从不相信他人善施,所以才有今日。这一天机显然对萧澈没有诱惑力,而只顾吃喝的这位也很显然察觉出萧澈的漠不关心,于是开口道:“第二个天机嘛,自然得再来一壶酒。” 萧澈实在是不想与一疯子计较,于是起身便要离去:“我只结一壶酒的钱,请你喝酒,没说请你吃菜,不算失信。您好自为之。” “唉唉唉!”此人起身连忙拉住萧澈回到座位“我说兄台,你迟回去片刻家中内人又跑不了,你急什么?坐坐坐,今日念你好酒好菜招待之情,我就衰老二十年也无妨。” “有,衰老二十年便不能应征此次武试了!” 此人一听大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去应征什么狗屁武试?我就是去看看这般人怎么挂着羊头卖狗肉!” 萧澈大惊连忙捂住对方的嘴道:“嘘!不要命了?” 对方挣开萧澈,略微低声道:“本来就是,这武试本就不是选什么良将,分明只是皇上利用其为幌子为其招募忠臣,不然为何裁撤武官多年如今忽然起用?” “如今四境不安,重用武将理所应当。” “哎呦,瞧你天真的,怪不得一副贤良模样能得圣上青睐!” 萧澈失笑道:“萧某尚未能得见天颜,此言差矣。” “我有说你得圣上宠信是过去之事吗?我就不能说些以后的事吗?” “……” “再说了,四境不安早已多时,皇上迟迟没有应对之策,前年乌桓在大虞东境集结数万兵马,怎么没见起用武将?如今四境稍安,却要如此,可别用那套圣言教化我这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萧澈闻言一时不知所措,这些皆是他闻所未闻,他并不完全信任此人所说,可回想起颜琤对此次武试推测的那番话。颜琤言语并未像此人这般直接,可背后之意却所差无几。而乌桓集结兵马之事他的确不知。 “先生所言差矣,不管是择良将亦或谋士也皆是为皇上分忧,择选忠臣并无过错。” 对方努力将眼睛睁大看向萧澈,半晌开口道:“边境数万黎民此时水深火热,饱受煎熬,京师却远隔千里,安享盛世。你参加武试,入朝为官,仅仅只是为了担君分忧,为君尽忠?与那皇帝老儿一同住这安乐窝,对百姓生死不闻不问?” “先生慎言!”萧澈此时手心微微渗汗,胸口发闷,他不知是担忧此人口不择言牵连自己还是此人口中所述皆是自己心中所想。因为他入朝为官也的确只是为了替义父报仇,为君尽忠。 “行了,吃饱了!我还要继续去看戏,就不耽误你和你的小美人会面了!” “看戏?” “对啊,这场闹剧啊!” “……”萧澈也顾不得和他辩驳此次究竟如何胡闹,只想知道此人是谁,为何知晓如此之多,“还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无名无姓,我乃鬼谷子第八百八十八任亲传弟子,通晓……” “以后萧某便称您为鬼先生吧!望日后鬼先生多多赐教!”萧澈起身对着鬼先生作揖鞠躬道。 “怡仙楼的酒菜管够的话,赐教你三天三夜都没问题。哈哈,我走了,赶紧回去吧,有人等着急了!” 萧澈笑道:“好!结账之后便走。”话音刚落,眼前之人早已飘到一楼多拿走一坛酒。 萧澈无奈,心想今日可是又破费了颜琤不少钱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回到王府已是傍晚,一进大门便匆匆赶去玥璃院,却未看到颜琤。若枫看到到处乱转的萧澈开口解释道:“王爷不在府中,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 “嗯,估计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听说是公主重病。” “她哪里有什么重病,只是‘公主病’犯了而已!”门外颜琤缓缓步入院内,接着若枫的话头开口抱怨道,“子煜几时回来的?一切可还顺利?”颜琤边说边朝萧澈走去。 萧澈点点头,俩人一同进屋,萧澈不放心的问道:“翎儿那边当真无事吗?” 颜琤想到今日午膳之时,公主府家仆前来慌慌张张告知自己公主重病。他顾不得用膳连忙备轿去往公主府。 一进颜翎闺房,哪有什么病人,活蹦乱跳的颜翎缠着自己诉苦:“王兄,你已经许久未来看过翎儿了,怕不是已经忘了我了。果然有了新欢便忘了你的亲妹。”言语间,哽咽之声已起。 颜琤想到她如此胡闹,便怒道:“哪有什么新欢?只因王府近日事多,一时走不开便没来看你。你若想见我,派人通知便是,何须编造重病这等谎话骗我?是不是非得吓死为兄才甘心!” 颜翎自知理亏,乖乖拉着颜琤坐下,又毕恭毕敬的倒了一杯茶递给颜琤:“翎儿这不是怕你不来吗?王兄别生翎儿的气了,啊!下次绝对实话实说,我保证!” 颜琤并未接过茶杯道:“你还想有下次?” “不不不,没有下次,这是最后一次。”随后抱着颜琤的胳膊委屈道“翎儿就是太过思念王兄了,如今我无依无靠,只剩下王兄一人,翎儿……”说着那双美眸中的眼泪簌簌落下。 颜琤生气一是因为他太过在意这个妹妹了,虽是孪生兄妹,可自己从小便宠着她,见不得她有任何闪失;二也是因为自己,自从萧澈来到王府,自己只顾每日与他风花雪月,的确忘了关心翎儿,如今他有萧澈可以依靠,可翎儿却只有自己,以前隔三差五便来看望颜翎,如今却到了需要翎儿诓骗自己的地步,他多少有些自责。 颜琤将颜翎脸上泪痕擦干道:“是王兄不好,不来看你还迁怒于你,不哭了。和王兄说说最近你在公主府都在干什么?” 颜翎一看颜琤不再生气,立刻换上笑颜,眉飞色舞的将自己的近况悉数告知,随后反问颜琤:“轮到王兄你了,你在王府忙什么呢?” 颜琤一时语塞,总不能将自己和萧澈的事如此直接的告知颜翎,可的确每日除了与他一处,也无事可做。 他试探道:“若是王兄此生不娶妻生子,翎儿作何感想?” 颜翎想了半天道:“不给翎儿娶王嫂也好,你可以只疼翎儿一人。” 颜琤点点头继续问:“那若王兄钟意之人是男子,翎儿会如何?” 这次颜翎不像方才那般淡定,她惊跳起身道:“男子?这,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行。” 颜琤无奈道:“王兄只是打个比方,假如有这种可能。” 颜翎这才坐下,秀眉微蹙思量着。 颜琤并不像萧澈那般孑然一身,哪怕与自己在一起也无需向别人交待什么。颜琤自然也不在意那些俗世的眼光,可颜翎不一样,他们有着相似的容貌,留着相同的血,她更是自己尚未出生便认识的孪生妹妹,他哪怕得不到天下人的赞同,也想得到颜翎的祝福。 “那,如果有一天王兄非得找一男子共度余生的话,这个人一定得对你非常好,特别好,超乎寻常的好,翎儿才会同意。” 颜琤好奇的问道:“为何这样说?” “王兄你想啊,若是此人与寻常人一样,甚至还不及翎儿待你的好,怎么值得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同他在一起呢?世人皆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若有人偏要违背此理,自然会有无数人指责,若那人对王兄不好或是一般好,心中没有笃定,怎么与你一起面对那些闲言秽语?那两人在一起也不会长久。” 颜琤此刻表面维持着兄长的仪态,可内心早已感动到泪流不止。颜琤从前只能看到她古灵精怪,偶尔恃宠而骄,竟不知自己从小疼爱的王妹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颜琤不再说话,伸手将颜翎拥入怀中,用无声的举动表达着感激之情。 颜琤将此事告诉萧澈,萧澈也轻笑道:“那阿璃觉得我现在对你算是哪般好?” 颜琤思索片刻道:“不算好!” 萧澈面露严肃问道“为何?” 颜琤在萧澈耳边轻语几句,萧澈哭笑不得道:“若阿璃真有此意,哪日给我下点蒙汗药,我从了你便是。” 颜琤摇摇头道:“这种事得清醒着来才有意思。” 萧澈屈起食指轻点颜琤额头道:“你啊!独有一套歪理。” 颜琤一脸自豪。 随后两人言归正传,萧澈也将白天之事尽数告知,自然也提到了那位被萧澈冠名以“鬼先生”的怪人。 “阿璃,前年乌桓数万兵马逼我大虞东境,可有此事?” 颜琤摇摇头也十分困惑,当年他的确不问朝事一心只做风流潇洒的贵公子,哪里会留心这些事,无奈道:“此事我的确不知,不过此人所说倒有几分可信。大虞国境自父皇在位时便开疆扩土,以致如今几乎能囊括四境。这些年边境百姓常常饱受外敌骚扰,可这些外族之人并不成规模,烧杀劫掠的行径与匪寇无异,朝廷自然不至于兴师动众的前去讨伐。所以这位鬼先生所言,并非胡言乱语。至于乌桓集结兵马一事,我的确不甚了了。” 萧澈也知颜琤这些年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至于军机要秘那更是不得而知了:“这个人行为古怪异常,就连说话我也分辨不出哪句真哪句假。可是他分析圣上此次武试的目的与阿璃所说却大同小异,甚至还说这完全是一场闹剧。” “无妨!不管武试是不是闹剧,也不管皇兄究竟意欲何为,于你都是有利无害。至于其他,你只有进入朝堂才有机会查明真相,不然你我在此思忖皆是枉费唇舌。” 随后,萧澈和颜琤用完晚膳便一同去了藏书阁。 丞相府中,何承正在书房与刑部尚书翟霖抱怨:“圣上这是何意?当初你从耿庭那边得知的消息不是先策武艺吗?如今我们找来的人,哪通晓什么纵横之术?下月初一便是开试之日,这短短十几天,从哪儿找一个又精通谋算又武艺高强的人?” 翟霖也无奈道:“此次武试最初的确是兵部将所拟章程递交给圣上,可圣上是铁了心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遂大变武试顺序,让我等防不胜防啊!” “应征截止之期眼看就到了,我们的人却连初试都过不去,这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两人在屋内均是一筹莫展,此时齐鸿在门外沉声道:“大人,有贵客来访。” 何承大惊,他当然知道这贵客是谁,连忙推门迎了出去。 来人一身玄衣斗篷遮着半张脸,何承将此人迎进屋内转身便吩咐齐鸿守在门外,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此人进屋便坐下,何承连忙递茶。站在旁侧的翟霖显然也很吃惊何承的这种态度,他一时好奇这黑衣人究竟是谁能让何承如此恭敬。 正打量着此人何承却示意自己退下,翟霖不得已只能告退。 “不必了!翟大人是自己人。今日老夫前来自然是为何相出谋划策而来,早知何相此刻已无应对之策,我若再不来,岂不要白白错失此次机会了。” 何承一脸尴尬道:“何某惭愧!” “我相信何相所选之人定是高手,武功身法自然不必过问,可偏偏兵法策论不佳,老夫所说,可对?” “的确如此,若是这初试便被剔除,这……” “何相莫慌,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便可。策论百人进入兵法,可若应征之人不满百人,你觉得圣上如何裁决这策论结果?” 何承不解之处有二,一是为何策论应征便不足百人,二是策论初试由各地方佥司主持,为何是圣上裁决。对方很显然也看出何承的困惑,也并不指望他能理解,不然自己也不会深夜前来了。 “何相只需照做便是,剩下的老夫自有安排!”黑衣人说完边匆匆离开。 何承目送其远走之后,和翟霖道:“一切原计划进行,明日便去应征。另外你有空多和耿庭走动一二,很多消息还得靠他。” 翟霖连忙应承下来。 一连几日,萧澈和颜琤都在藏书阁里几乎翻遍了阁中有关纵横谋算之书。这日清晨,颜琤帮萧澈分析初试可能考察内容:“日星象纬,占卜八卦,这自然不会考一武将,再离谱也不会如此出人意料。社会纵横、自然地理倒是极有可能,所以子煜定要将我大虞版图熟记于心。至于改革变法,我猜测应是皇兄此次策论的重中之重。但是我还是建议你行文之时切勿太过显露头角,能彰显一二即可,初试便引起皇兄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澈在旁看着颜琤眉头微蹙,一本正经的为自己猜测考题,便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萧澈将笑意收敛,调侃道:“我在想若圣上知晓你将他的心思全部猜中,会不会气到暴跳如雷?”说罢便放声大笑起来。 颜琤扶额,这人还有没有个正经了?“皇兄知晓后会不会生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我,怒不可遏!” “好好好,阿璃继续,我认真听着。” 颜琤将书扔在桌上道:“你自己看!”说完便拂袖而去。 萧澈一时兴起未曾想颜琤如此生气,他只好乖乖闭嘴。 颜琤离开藏书阁,在王府漫步目的的转悠,他的生气并非没有原因。先帝还在世时,便经常当着众人夸自己聪颖远胜于太子,他幼年哪懂收敛,依次为傲到处炫耀。后来新帝继位后便将自己身旁的太傅尽数辞退,他懵懵懂懂的想跑去找皇兄理论,朱门之外他听到了自己从小亲近的皇兄说:“他不是天资聪颖吗?何须亲师教导,朕便要看看他如何自学成才!” 那是颜琤第一次知道其实皇兄与自己的兄友弟恭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心中早已不满自己多时。 至于后来为何皇上肯答应钟潜教导自己便不得而知,他也是长大之后才渐渐明白,皇兄重利,若钟潜没有好处与之交换,自己哪怕老死在后宫也不会有人知晓,更别提能得天子亲师养育教化,住进这富丽堂皇犹如仙境的宣亲王府。 想到此处,颜琤忽然很想去看看钟府探望冢潜,他已有三年未见老头儿了。 可突然登门却又太过唐突,随即喊来若枫问道:“你近日可有回家看过?” “回王爷,并未!” “师傅致仕多年,鳏孤一人,你不时常回去探望,整日在我这王府瞎悠闲什么?” 若枫瞠目结舌看向颜琤,他实在不知自家王爷是改邪归正还是被鬼怪附体,竟然对义父有这么大的转变。 颜琤自然也觉得这样的改变太过突然:“咳!那什么,我只是替老头儿教育教育你一二,没别的意思。” 若枫连忙点头。 “要不趁着今日你我有空,去钟府看看老头儿,你不也多日未见他了吗?这不正好!” 若枫这次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生怕颜琤尴尬不和自己前去。每次回家,钟潜都会问起颜琤近况,若枫心里明白义父是想念王爷的。 两人收拾片刻便出府,已经坐上马车行走多时,颜琤突然问道:“本王两手空空前去,是否不合常理?” 颜琤连忙解释:“无妨,义父不在意这些,王爷能去便好。” 颜琤点点头心道:我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去见个人吗?如此紧张做甚? 一路上颜琤一言不发,心里只想着待会儿见了钟潜该说什么,做什么,以什么身份说话?他忽然觉得这种紧张似曾相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写的文章交给钟潜评阅时的心惊胆战,不过后来面对钟潜他不再手足无措的紧张了,因为他知道从老头儿嘴里听不到任何夸赞之语。 不一会儿,若枫提醒颜琤道:“王爷,到了!” 颜琤“哦”一声之后便与若枫下了马车,朱红大门紧闭,门上“钟府”匾额仿佛像钟潜一般严肃的看向自己。这是颜琤第一次来钟府,自从钟潜搬离王府,自己仿佛彻底摆脱枷锁般如释重负。 颜琤尚未回神,若枫已经派人前去通传,不一会儿,一个身形消瘦,面容憔悴,两鬓斑白的老人走出府门。 颜琤本想这趟就当是王爷随下属回家看看了,自己是王爷的身份不能丢。他想起从前钟潜责难自己时,颜琤理直气壮反驳道:“本王是大虞宣亲王。” 谁知钟潜说:“就算大虞天子驾到,也对我毕恭毕敬,宣亲王又如何?” 可如今看到钟潜的这一刻,心中只剩下悔恨与心酸。 钟潜匆匆上前作揖道:“老朽钟潜参加王爷!不知王爷……” “师傅!多年未见,您老,安好?”颜琤连忙扶起钟潜,打断他的客套,此时颜琤眼中已有雾气缭绕。 当年在宣亲王府时,钟潜依旧/目光如炬,每日精神抖擞同颜琤周旋,做不好文章便不能吃饭,背不出书,手心便要挨打,那个时候颜琤日日盼着钟潜能发秃齿落,如今眼前之人已无当年英气,颜琤心中却惆怅难抑,因为他知道,蹉跎此人年华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这个不肖之徒。 “好,一切都好!王爷快请进。”钟潜带着颜琤等人进了正堂。 两人坐罢,颜琤便不知开口说些什么了,他似乎从未与钟潜交过心,而此刻满腹心事却不知如何说起。 “王爷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颜琤摇摇头道:“无事,只是这些年一直未登门拜访,心中惭愧,今日正好若枫要回来,徒儿便同他一道前来探望师傅了!” 若枫在旁边站着,一言不发。 钟潜却看向若枫,训斥道“让你跟着王爷是为护他周全,你老往回跑做甚?” 若枫:“……” “师傅莫怪,若枫在王府尽心竭力的当差,忠心不二。只是如今钟府只有师傅一人,若枫时常回来看看也是情理之中。” “多谢王爷体恤!” 颜琤忽然心口生疼,也才三年时间,师徒之间竟然生分至此,这次自己果然成了大虞宣亲王。 “师傅不必这般客气,在您面前,我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此语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微微错愕,包括颜琤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颜琤直到此刻方才明白,八年相伴自己早已将眼前之人认作父亲,只是年少轻狂,哪能看的穿那严厉背后的疼爱。 钟潜片刻后回神,百感交集道:“王爷近日可好?” 颜琤点点头,他自然知道每次若枫回家都会向钟潜交待自己的近况,他并不觉得这是束缚,有个人肯年复一年的关心着自己,何其有幸! “近来也无事,只是烦忧武试一事。” “武试?什么武试?” 颜琤并未料到钟潜竟然不知如今已然轰动整个大虞的武试,他看了看若枫,若枫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这是为何? 片刻后,颜琤开口耐心的为钟潜解释,顺便将自己的看法也说出,他想听听师傅的想法。 钟潜闻后满意的点点头道:“将武试顺序打乱,的确正如王爷所讲,皇上是想控制此次武试的裁定决断之权。不过……”将声音压低之后道“老朽斗胆猜测皇上此举的第三重含义,那便是替自己觅心腹。这个心腹之人未必需要上阵杀敌,但一定得是能握住手中的宝剑,所指之处,不究其因,不问其果,只需除之便是。” 颜琤困惑道:“可这不是和十二亲卫作用相同吗?” “非也,十二亲卫见不得光,可这次皇上想锻造的这把宝剑,经过名正言顺的选拔,满朝文武的见证,自然不必在苟且于暗处。当然了,这些也只是老朽猜测,如今已辞官多年,早已不问世事,或许是老朽多疑,也行圣上的确只是想寻得良将保大虞安定。” “这是自然。”颜琤心中忐忑不安,若真如师傅所言,那萧澈岂不正中下怀? “王爷还为何事烦忧?”钟潜也显然看出颜琤的不安。 “师傅,若真如您所说,皇兄又该如何得知此人愿不愿意成为这把宝剑?” “以利诱之,以恶胁之。若威逼利诱皆不能行,那便,弃之。” 颜琤苦笑道:“徒儿明白了!多谢师傅指点。” 他忽然有一种将萧澈推往深渊的负罪感,如今早已覆水难收,萧澈不得不参加武试,他现在只祈求皇兄可以将他弃之。 终究还是自己太过自作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回府的路上颜琤忽然想起那日萧澈所遇的“鬼先生”,原来那位先生一早便知皇兄此举真实目的,只是萧澈并未想透这层含义。 午膳时分回到王府,颜琤便看到萧澈在正堂等着自己,他一时心中惭愧不知如何启齿解释此事,索性闭口不提,说不定人外有人,萧澈并不一定高中。 此次钟府一行后,萧澈便发现颜琤格外粘人,最重要的是几乎日日缠着萧澈不让其安心看书。 萧澈每日早起时,颜琤也早早的醒来不让自己起身,紧紧钳固着萧澈不够,还会撒娇似的索吻。只要萧澈心软和他缠绵片刻,颜琤就有把握让他不再起身。后来此法便不奏效了,无论颜琤如何委屈,如何撩拨,萧澈都不为所动。 颜琤无奈便去藏书阁和萧澈纠缠,萧澈简直哭笑不得,他并未察觉这几日颜琤的异样。 萧澈正端坐在桌案前看书,颜琤从身后环着自己,他无奈道:“阿璃,后天便是初试,你这样让我如何能安心看书?” “那就不要看了啊,看我吧!”说着便伸手从后勾住萧澈脖子,整个人贴上去。 萧澈抓住他的胳膊将其拉至怀中道:“乖!等初试结束,你想如何都行,我整日不下都随你,你现在让我,唔!” 颜琤显然不想听他保证,略微欠身便覆上萧澈的薄唇,双手还极不规矩的伸进萧澈衣襟里,萧澈抓住颜琤这只手推开了他,眼神里略显不快,皱着眉头愠怒道:“阿璃!若在胡闹,你便出去,别再进来了!” 颜琤假装生气的起身:“这是本王的王府,为何不能来?”一连几日,哪怕自己再过分的缠着萧澈,对方也不生气,颜琤正愁没机会大闹一场,此刻便是良机。他除了和萧澈吵架,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阻拦着萧澈了。 “阿璃,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你明知我后日要初试,一切未定,心中焦躁难安,你还非要如此?” “子煜,你还尚未入职,便如此在意名利,若他日真能高中,岂不真要弃我而去?”这些自然不是他内心所想,可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萧澈却不知这背后实情,起身怒喝道:“那还请王爷告诉我,我究竟该如何做您才满意?当初不让我参加武试是你,后来逼着我必须高中的也是你,如今一切顺利进行,又胡思乱想的还是你!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满意,让你安心,让你不再猜忌?”萧澈情绪激昂的对着颜琤怒吼道。 颜琤也怔住了,他本意是想让萧澈可以将此次武试搞砸,这样皇上注意不到他,自然不会为其加官进爵,更不会让其成为手中宝剑,行不义之事,因为颜琤明白那绝非萧澈所想。可如今由于自己行事方式不当,显然已弄到不可收场的地步,颜琤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生气。 “好,一切都是我的错,那你安心在此书不舍手潜心苦读,翊璃祝您早日扬名立万!”说罢,颜琤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藏书阁,他根本不敢去看萧澈听闻此语后的表情,他心疼他的子煜,可只能在他心上扎一根刺才能让他有所惦念,让其分心。 若枫被刚才屋内的动静惊到,看到颜琤走出阁门连忙问:“王爷,又和萧公子吵架了?” 颜琤摆摆手,示意若枫别在此次问询。两人回到玥璃院,一路上颜琤把刚刚的事告知了若枫。 “王爷,属下觉得萧公子性情温和,若不是愤怒至极不会如此,尤其是对您,他更是没有底线的迁就。这次怕是您真的惹恼了萧公子。” 颜琤长叹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子煜对我的心意,可若枫,子煜不能入朝,那里早就布好陷阱,静待猎物。是因为我的误判才将他推至深渊,如今我只是尽我所能去弥补过错。我不想他知道真相之后恨我。与其现在这样,也好过到时我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的失去他。” “可是王爷,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呢?那日义父也说了,只是猜测。每次您遇事总是往坏处想,将那万分之一的坏结果放大。此次说不定只是寻常的一次武试。” “但愿如此!”颜琤有气无力道,自己已然惹恼了萧澈,怕是一时半会儿他并不想看见自己,“若枫,记得日日催子煜按时用膳,他做事投入总是忘记时辰。” 若枫大惊:“王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怕是子煜近些时日都不想看见我了,本王去公主府和陪翎儿几日。他,估计也不会问,总之别让他知道。” 颜琤扬长而去,萧澈站在原地,只感觉五脏六腑都有炸裂开来,就连喘息声都蕴含着怒火,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怒发冲冠! 颜琤走后,萧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盛怒之下的人是没有任何判断能力的。他慢慢回想近几日颜琤的变化从何时开始,而这些时日颜琤整日缠着自己,似乎都是为了不让自己看书,可这究竟为何忽然如此? 萧澈想不通索性不去想此事,他只想知道颜琤方才对自己说那句话时究竟作何感想?难道就不怕令人寒心吗? 果然直到初试之日,萧澈也并未问起颜琤的去向。 八月初一,秋风乍起,楼倚霜叶,鸿雁远飞携卷多少秋思。 萧澈这日起身之时看到床榻内侧空无一人,忍不住叹气道:“等我回来,我便去寻你!”一连几日怒火早熄,只剩下无限思念。 他依旧一身素白长袍,腰系绅带,衣襟交领袖口处皆镶着金丝线织成的祥云图案,这便是颜琤为自己设计过的衣物。 京兆府门外,衙役们正对每一应征考生仔细搜着身,以防夹带。虽然武试首次,可却从文试中能得出丰富应考经验。不少被查出有作弊之嫌的人当初被取消参试资格。 考堂之内,一人一隔间,笔墨纸砚俱全,每人所写文题不尽相同。萧澈所抽中的文题便是“此天地阴阳之道,而说人之法也,为万事之先。”以此为题,作文! 此语萧澈并不陌生,破题便是以天地阴阳同比于俾阖之道,写出其中类比借用之法如何应运于现实。 他正要下笔时想起了前些时日颜琤对自己的嘱咐:初试便引起皇上的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文章立意稍有偏颇,最后如何将阴阳更迭之理用于纵横俾阖之践,萧澈只写一句“阴,去损;阳,补益。纵横之道终始其义,不外乎此。” 他是第一个交卷离开的人,心中惦念着颜琤,未能专心作文,同时也的确不想崭露头角。 萧澈匆匆回府时,颜琤已然在府门徘徊等候,看到这熟悉的身影,颜琤口中呢喃着“子煜”,随后似一阵风的冲向萧澈。萧澈张开双臂将眼前之人抱起。 一朝离别后,念君情悠悠。清茶苦涩,锦衾日寒,怒气,怨念皆随那漂泊不定的浮云悄然而去,唯剩相思。 萧澈和颜琤都绝口不提那日之事,两人迫不及待回房互诉相思。多日未见,这次颜琤尚未主动,萧澈关上房门便紧紧环着颜琤的腰,霸道的吻上颜琤的唇,将温热的舌探入颜琤口中疯狂的汲取那略微甜馨的气息。片刻之后体寒的萧澈身躯仿佛燃起火焰,将颜琤早已膨胀的身体点燃。 两人难舍难分挪步至床榻处,萧澈只感觉内心全部的欲望霎那间倾泻而出,他依旧笨拙的撕扯着颜琤的衣物。片刻后,两人赤裸着上身重叠一处。萧澈轻抚着颜琤犹如凝脂的每一寸肌肤,颜琤两只手臂抱着萧澈脖颈满足的回应着,颤舌呻吟,轻语呢喃着“子煜”。 萧澈理智早已淹没于这声声轻唤之中,欲火几乎快将自己焚烧成灰烬,他埋首亲吻着舔舐着颜琤身体的每一处直至腰际,颜琤预感到不好,此刻伏在自己身上的萧澈显然不满足于这肌肤之间的爱抚。果然萧澈伸手便要褪去颜琤下身衣物。颜琤连忙阻止道:“子煜,别!还不是时候。” 萧澈也不再坚持,他面色泛红,嘴角微扬,声音魅惑道:“前几日不理你时,不是还同我生气吗?今日怎么成了正人君子?” 颜琤将萧澈耳垂含在口中,呢喃道:“这种事总得有一个君子吧!” 萧澈不再辩解,继续沉浸在这久违欢愉之中。 萧澈说好不下床,果然两人至晚膳时分才起身,外屋仆人已经备好热水,沐浴之后更换好干净的衣物方才用膳。 两人方才早已食饱,此刻面对满桌美味皆没有食欲。 “多少吃点,这几日我不在王府,你定然又不肯按时吃饭。”说着便盛了一碗清粥递给萧澈。 萧澈笑道:“阿璃既然知道,还是狠心抛下我。若再有下次,你离开几日我便绝食几日,我倒是好奇乐善好施的宣王爷对我会心狠至何种地步?” 颜琤真是百口难辨:“子煜,天地良心,我再如何乐善好施也未将自己施于他人。我心疼你还来不及,何来心狠?” 萧澈喝着热粥,闻着此言,心情大好。 “今日策论所行之文,难吗?”颜琤还是提到了今日的初试,今日见面除了内心思念便是惦记此事了,结果直到此刻才有机会问出。 “不难,和阿璃所猜相差无几,不过我还是略微偏题而作!” “为何?”颜琤以为萧澈知道了那日师傅所言,略显紧张。 萧澈却疑惑的问道:“不是阿璃说,初试便引起皇上注意,并非好事吗?” 颜琤放下心来,点头道:“的确如此,只需淹没于众人之中便好,若是不能入选也无甚奇怪。” “阿璃放心吧!就算偏题,初试也必然稳过,因为今日能进入考堂参与初试者寥寥无几。应征之人本就不多,今日搜身,因作弊被取消资格者却不少。阿璃所说由圣上裁阅答卷,的确可行。” 颜琤手中的夹菜的动作一滞心道:完了! 这次颜琤的预感极准。 大虞国境之内有十州二十八县,其中设有武试策论初试考堂的有二十个县,各地佥司将考卷装订加密之后便匆匆送往京城交由兵部,最终是兵部以考生家境背景将其分为三类:世族,士民,平民。最终将这三类人员试卷递交圣上。 上阳宫内,金漆雕龙的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位五官冷俊,目露睥睨之人,乌丝中夹着白发,英气中略显沧桑。这位一身黄袍,傲视天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乾德帝。 他双唇紧抿,全神贯注的翻动着手中的纸卷,一目十行的阅览着。这些便是策论答卷,皇帝自然不会都看,他下令兵部将考生答卷分类的用意便是,世族不阅,士民少阅,平民都阅。他一人身居高位,指点乾坤时早已料到下面那些人如何心焦,如何揣度,如何应对。 只可惜,圣意难测。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美好的事物再如何掩藏,也不能将其光芒埋没。皇帝只是匆匆一瞥,便看到了萧澈考卷最后那句“阴,去损;阳,补益。” 以阴阳之理行纵横之事,无外乎识其利弊用于均衡各方势力,依利,依势,时刻保持守恒。可这其中的学问竟被“去损补益”四字囊括。纵然皇上帝王心性也不得不佩服此人概括的直白与精准。阅罢,将此卷抽出单独放在旁侧。随口吩咐旁边的公公道:“去兵部将此人的履历拿来!”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今夜清辉似往年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秋景闲吟,万事觉悠,一年之中便是秋。一到八月,各家各户便张罗中秋佳节。中秋与春节同样盛大。 秋空明月悬于夜幕,日复一日在众人期待中渐如白玉盘。 每年中秋之前,王伯会早早将中秋所食月饼做成双份儿,一份儿送往公主府,一份呈给王爷。今年不同,有萧澈在,除了多做还得多味,毕竟庐阳月饼口味与金陵不同。 八月十一夜,晚膳时分,王伯将做好的庐阳月饼拿给颜琤和萧澈食用。 “子煜,口味如何?这是你第一次在王府过中秋,怕你不习惯。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萧澈尝了一口,满意点点头道:“阿璃不必如此谨慎,未来王府之前我也并不是在庐阳过中秋,长大后每年都是和师父在柳州。我也,五年未尝过庐阳的月饼了。” 颜琤心酸不已,安慰道:“子煜,以后每年你同我在这王府过中秋,能尝得到金陵美味也能吃到庐阳月饼,不必忧心。” 萧澈牵起颜琤的手,放在唇处轻吻道:“有你为伴,足矣!” 飞萤入帘,假期何许?不求与君同相守,但愿伴君天涯路。 第二日旦起,颜琤和萧澈尚未起身,门外若枫匆匆来报:“王爷,宫里来人了。此刻正在正堂等候!” 颜琤闻言惊醒问道:“可知何事?” “不知!是来传话的!” “好,让他稍等片刻。” 随后颜琤缓缓起身,萧澈也困惑不已,从他入这王府便从未见过宫中之人,如今突然登门,想来也是有要事。 “子煜,你先躺着吧,我速去速回。” 等颜琤步入正堂时,来者已然不悦。颜琤一看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崇,心道定是皇兄有事,遂问道:“李公公前来,可是皇兄有何吩咐?” 这李崇除了没有喉结,一身刺鼻浓香,与寻常人并无两样,行为举止看不出半点受过刀锯之余,六根不全之人。 “咱家替皇上来给王爷传个话,今年的中秋家宴,还请王府入宫,共叙天伦。” 颜琤顾不得心中困惑,连忙谢恩! 随后送走李崇,便与若枫回到玥璃院。若枫开口道:“王爷,每年家宴皇上都不闻不问,这次忽然邀您是为何?” “去了便知,你不是说本王凡事都往坏处想吗?那这次说不定也是鸿门宴!” “……” “好了,同你说笑的,不必如此紧张!或许只是皇兄思念本王呢!” 颜琤正说着,萧澈从屋内走出,看着颜琤问道:“宫中何事?” “好事!今年中秋家宴,皇兄总算是想起本王这个亲弟了,邀我入宫。” “此话何意?难不成往年都不曾相邀?” 颜琤拉着萧澈回屋坐罢,伸手将他皱着眉头舒展,出言解释道:“不入宫也好,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宫中礼仪繁杂,吃一顿饭都得拘束着不能尽兴,我一人在这王府想怎么过中秋就怎么过,无人管束,自由的很。不邀请我,正合我意。” 萧澈知道这是颜琤宽慰自己,这么多年他独守这偌大的王府,一个人度过四季,看着别人欢度佳节,自己却只能冷冷清清的落寞空虚。 颜琤也回想起往年中秋,这一日与这一年每一日并无区别,即使那轮圆月也无甚可赏。每年翎儿也会在这日晌午过来同自己用膳,傍晚便得入宫参加宫廷家宴。皇兄对待自己表里不一可对翎儿却是真心实意的疼爱,单独赐府,时常召见,如父如兄的宠着颜翎,这让颜琤多少有些欣慰。 “中秋那日若能早归,我便早些回府陪你,若是不能,你不必等我。第二日我再同你补过中秋。”两人第一年中秋便不能同过,颜琤心中怅然不已。 “得等!那日我在王府乖乖等王爷回家。”萧澈那双美眸里荡漾着涟漪,澄澈见底的映照着颜琤的容貌。 此刻颜琤眸光也流转着柔情,心中温软万分。 “原来,这就是,家!”颜琤一字一句道,像询问又像自语。 家?从他出世至今,无人言过,更无人给予。在这寂寞燃烧的人世间,团圆美满足有万里之遥。他身安一隅,心却漂泊无依,流浪于天地红尘,暗潮汹涌的期待一个抱拥。可惜月盈岁增,白驹过隙,依旧独身一人。 直到遇到萧澈,暖风和煦吹皱一池春水,猝不及防的孤舟停泊靠岸,从此,余生共度,长伴相依。 中秋佳节,颜翎早早来到王府,颜琤无奈道:“翎儿,今年中秋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的赶来,因为今日家宴为兄也要入宫。” “啊?这,皇兄今年为何忽然邀你?” 颜琤摇头道:“我也不知,用过午膳之后你我便入宫吧!好久未见皇兄了,今日去也算是问安了!” 午膳时,颜琤本想让萧澈与自己和翎儿一同用膳,可萧澈却出言拒绝:“在翎儿看来我本是王府侍卫,与他人无异,现在同桌而食,她定会多想,到时候你要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便是!” “阿璃,翎儿在你心中与旁人不同。她若不同意你我,你当真还能一意孤行吗?你是她的王兄,在她眼里对你除了亲情更多是近乎笃定的信任,你却委身于我,她接受不了的!” 颜琤知道萧澈所说不是埋怨,句句良言。可他不想让萧澈因为自己受委屈。硬是拉着萧澈坐在八仙桌前。 颜翎怔怔的看着萧澈:“萧哥哥,你要同我们一起吗?” 颜琤出言解释道:“嗯,若枫也回钟府,就剩萧澈一人,便与你我一同用膳吧!” 颜翎并未多想,她本就喜欢热闹,况且如此美貌之人坐在自己对面,桌案上的佳肴也更美味了。她一个人侃侃而谈,连公主府的狸猫何时打盹都说的一清二楚。 颜琤扶额:“翎儿,本王只想关心你,并不想知道公主府丫鬟和仆人还有狸猫的事。” “王兄,他们都事便是翎儿的事啊!每日我们一处玩耍,可开心呢!” “……”颜琤于是不再理会颜翎,而是转身给萧澈夹菜。 这一举动若再平时再寻常不过了,两人也早已习惯,可此刻毕竟还有颜翎在。颜琤夹完也觉不妥,不过依旧淡定道:“这里的菜你够不着,多吃点。” 颜翎看到了,撒娇道:“王兄,翎儿也要。” “你要什么?你继续说你府中趣事便好!” “王兄偏心!” 萧澈也略显尴尬,随后将离自己较近的菜伸手夹给颜翎。颜翎却不满道:“不要你夹,我要王兄帮我夹菜!” “翎儿!如此没规矩,成何体统?子煜是客,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颜琤这一怒连萧澈都吓到了。 萧澈本就觉得无事。颜翎只是女儿心性,贵为公主自然矫矜,再加上颜琤平日过度疼爱,恃宠而骄也是情理之中,再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发作。 “无妨,公主只是和萧某开个玩笑!”萧澈劝道。 颜翎此刻看向颜琤,眸中泪水打转,下一刻便滑落而下,她印象中从未见过王兄如此愤怒。以前自己无论做多离谱多荒唐的事,颜琤训斥时最多只是语气严厉,可表情眼神依旧流露着疼爱。而此刻,颜琤怒目而视,她心中委屈至极。 “看着我干嘛?不知道说错话要道歉吗?”颜琤依旧不依不饶,他不是偏心萧澈,而是知道在萧澈心中对颜翎的在意并不自己少,这种情感源头完全只因颜翎是自己唯一疼爱的亲妹妹,他不想让萧澈因为翎儿的口无遮拦而委屈。 萧澈此刻却只想马上离开,这顿午膳自己就不应该前来,不免沉声道:“王爷,公主无心之言何须如此,今日是家宴,萧某来此本就不妥。”随后起身作揖道“王爷公主慢用,萧某告辞了!” 颜琤自然明白萧澈此时离席的用意,他没有追出去,而是留下来和颜翎处理此事。 片刻后,颜琤将颜翎脸上的泪擦干,轻声道:“王兄错了,不该凶你!” 颜翎闻言,啜泣变为放声大哭:“王兄,翎儿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不再理会翎儿了!” 颜琤轻拍着颜翎安慰道:“子煜与旁人不同,他在我心里很重要。王兄只是希望翎儿可以像我一样尊敬他,而不是像方才那些出言无状。” 颜翎点点头,满心只想着王兄不生气便好,并未明白“很重要”是何意? 半晌后,颜翎又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在王府满院闲逛玩耍。颜琤去找萧澈解释方才之事。正要开口,萧澈却先出言:“阿璃,不必解释了,你不过也是怕我受委屈,我懂!可这真没什么!你不该那样生气的。” 颜琤苦笑道:“子煜,你跟了我本就委屈你了。若旁人指责便罢,可她是我的王妹,断不能待你如此无礼。” “哪有什么委屈?你啊,就是心事重。好了好了,早些收拾等若枫回来便入宫吧!万事小心!我就在此处等你回来!” 颜琤凑近萧澈在他侧脸轻轻落下一吻,便转身离开了。 申时颜琤和颜翎便已入宫,离家宴开始还早,两人便到永安殿面请安。 春节之后,这还是颜琤第一次入宫。龙榻之上,斜身依靠在妃嫔身上的乾德帝看到来人,略微起身。 沧桑却浑厚的声音传来:“翎儿来,到皇兄身边来。”颜翎闻言看向颜琤,颜琤依旧正襟的跪着,面无表情。 颜翎起身走到皇上身边坐罢,皇上拉着颜翎嘘寒问暖,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跪着的颜琤。不一会儿,颜琤双腿已然麻木。 颜翎轻声道:“皇兄,王兄还跪着呢!” 皇上这才假装回神道:“哦,琤儿为何还跪着,李崇赶紧扶起王爷。今日本就是家宴,无需多礼。” 颜琤并没有撑着李崇的胳膊,而是自己起身,作揖谢恩。 “每年家宴朕都派人相邀,你总是借口推脱。今日怎么舍得前来?” 颜琤心中泛起阵阵恶心,他实在没有见过如此大言不惭扯谎之人还能如此义正言辞的训斥自己。 他收起心绪配合道:“辜负皇兄一番美意!臣弟惭愧!” “既往不咎了,今年家宴能来便好!” 颜琤躬身。 “好了,你许久未进宫去别处看看吧,不用同朕一处拘束于你。” 颜琤如获大赦的告辞离开永安殿。他缓步独行于这陌生却又熟悉的宫城,颜琤不愿进宫自然也因不愿回想过往,无论是父皇在时的宠爱有加还是皇兄后来的苛责薄待。可如今独立于秋风中,一切回忆迎风乍起,让颜琤毫无招架。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东宫,颜琤抬头看到长乐殿的匾额。或许这里是他回忆里最后一片净土了。 颜琤被请进正殿,太监便连忙去偏殿告知太子。 太子一听是颜琤来了,只着一身明黄中衣便来到正殿。 “皇叔!”未行三步便咳喘不止,只这一声便费劲全力。 颜琤回身看向颜钊,对方眼窝深陷,颧骨处的骨头膈着苍白肌肤,似乎下一秒便能戳破。消瘦孱弱,形容枯槁,病气几乎由内而外的散满周身,颜琤不忍再看,如此打量对自己和对方都是残忍,随即躬身问安。 颜钊早早扶起颜琤连忙道:“春节之后尚未见过皇叔,拖着病体哪也不能去,每逢佳令也未来得及去向皇叔问好,侄儿惭愧。”说完又大声的咳起来。 颜琤连忙顺着对方的背,这话也只有颜钊说,颜琤并不觉得虚情假意。 “无妨,太子如今养好身子才最重要。”颜琤看到颜钊如此也不免黯然神伤,可又怕被颜钊察觉更加悲观,于是开口宽解道:“圣上遍访各地名医,太子的病总会见好的,不必忧心。” 颜琤扶着颜钊缓缓坐下,颜钊开口道:“我自己的病心里有数,这些年喝了的汤药不计其数,也未见好转!”轻咳几声继续道“我这病从母胎便有,经年孱弱,早已病入肺腑,不过是为了父皇和母后,为了这江山社稷苟延残喘罢了!” “太子莫要说这不吉之言,吉人自有天相。你天性纯良至善,定会得上天庇佑,保你安康,切莫多想!”颜琤自己都不信神佛,可此刻的确再无言可劝。 太子当知颜琤心意,也不再辩驳:“皇叔近来可好?” 颜琤温润一笑道:“甚好!而且喜得良人相伴,此生便已无憾!”唇角轻扬着怡然自足。 太子也笑道:“哦?看来侄儿在这深宫之中孤陋寡闻,竟然不知皇叔已有佳人在侧!可是哪位贵府千金何其有幸能得皇叔倾心?”在颜钊看来,颜琤从小聪颖过人,又有一副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之貌,他实在好奇究竟何人能得颜琤青睐。 颜琤却摇摇头道:“此事也只有你一人知晓。其实并无佳人,我所觅良人是,男子!” 颜琤并不觉得此事告知颜钊有何不妥。他与萧澈两人同处王府,日日缠绵恩爱之时并不在意他人言语;可当独身一人时又渴望能得到祝福。颜翎自然不懂情爱,更别提这断袖之事,可颜钊不同,他年长自己七岁,幼时如兄如友对自己关爱有加,长大后却又像待皇叔一般尊敬推许,他想看看颜钊的反应。 谁知此语一出,颜钊顿觉气血翻涌,一时间咳喘的满面涨红,这倒是吓到了颜琤,他连忙轻拍着颜钊的后背,帮忙顺气,片刻之后,颜钊才有所好转。 颜琤擦擦虚汗道:“早已你反应如此强烈,便不同你说了。你可吓死皇叔了!” 颜钊竭力扯出一个微笑有气无力道:“我知这是皇叔信任侄儿,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无碍!”又恢复片刻方才继续道“若有缘还真想见见此人,何等绝世,值得皇叔如此。” 颜钊的反应在情理之外却又在颜琤意料之中,只这一言,他便知晓这是颜钊最诚心的祈愿了。 颜琤笑逐颜开的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几回梦魂与君同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颜琤和颜钊相谈甚欢,傍晚时分太监来催,颜琤才起身告辞,前往漪澜殿赴宴。颜钊身体孱弱并未前去,遂留在东宫,他目送着颜琤离开后,脸上的笑容被忧伤掩盖,他怅然若失的转身回到偏殿,落寞身影在烛光下摇曳着。每次相聚总是短暂,人人都只当他是安定社稷的东宫太子,只有颜琤真心将自己认作亲人。 颜琤被带到漪澜殿时众人都已入席,只等皇上和皇后。宫廷宴饮分国宴和家宴,国宴便是除了皇亲国戚还有文武百官,而家宴只有皇族中人方可参与。往年颜琤并未有机会来此,更未见过漪澜殿这般金碧辉煌,大殿之内多根朱红巨柱支撑,柱上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殿中最高处的金顶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似乎身在大殿中便能举头赏月,壮观非常。 每人桌案之上所呈列之物皆是上等,除了皇上,皇后所用的金足樽,其余一应人皆是琉璃盏,翡翠盘。不过颜琤见此依旧面色不改,似乎眼前之物并无惊奇。 从他入殿,便有一双眼睛一直跟随打量着颜琤,此人看到首次参加中秋家宴的颜琤一副坦然,心中愤恨难消。 荣王回想起自己多年前来这漪澜殿时,早已被这殿中华贵惊诧的目瞪口呆,他甚至还跑到那巨柱之前伸手摸着金龙赞不绝口,周围人的轻笑,他至今想起来都怒不可遏。他不信颜琤见过这般华美壮丽,可为何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小人之心皆是庸人自扰,颜琤自然惊讶这宫殿的富丽堂皇,可除了这漪澜殿王府没有以外,桌上陈设,殿中装饰之物,都放在王府的藏宝阁积落尘埃,何须大惊小怪。 片刻后,李崇扯着嗓子高喊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席中众人连忙起身,挥袖作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座之上那身着金丝绫罗华服之人正襟危坐道:“今日只是家宴,无须多礼!” “谢陛下!”众人纷纷落座。 “月到中秋分外明!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往年朕与尔等也只有在今日才能团圆。可惜今年钊儿久病缠身,未能来此,朕心中也觉遗憾!不过今年家宴,倒是琤儿赏皇兄薄面,愿意前来,倒是难得!” 颜琤举起面前的琉璃盏,起身面向皇上道:“臣弟惭愧,久居王府之中,自觉不喜热闹,多次有负皇恩,实在该罚!臣弟先自罚三杯,只作请皇兄恕罪之礼。”说完,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随后饮完三杯,方才坐下。 皇上也未料到如今这颜琤如此乖觉,轻笑道:“你是朕的年纪最幼的御弟,朕自然多加照拂,何罪之有?” 随后起身举起金足樽,高亢声音回荡:“愿我大虞千秋万世,永享太平!” 席中众人也随之起身道:“愿大虞国运昌盛!” 随后众人才拿起银筷用膳,毕竟是家宴,片刻沉静之后大家也都开始窃窃私语。 乾德帝有皇弟两人,分别是肃亲王颜玫,宣亲王颜琤;有皇妹两人,已经亡故的静宜公主颜珺和静安公主颜翎;有皇子三人,太子颜钊,二皇子颜铭,荣亲王颜钦。其余坐席之人还有刘后,肃亲王妃以及嫡女长公主颜芯。颜琤尚未娶妻,颜翎也尚未嫁人,至于二皇子痴傻多年,直到此刻也得有宫人在旁侧照应。 颜翎此时忽然开口道:“这样枯坐也是无趣,倒不如我们效仿民间雅士聚会之时行飞花令,如何?” 颜琤出言阻止:“翎儿,如此庄重场合,休的胡言。” 颜琤撅嘴悻悻的低头闷声不语。 乾德帝却来了兴致:“翎儿所言并非胡言,倒不如便以此消遣一二,在座众人皆得参与,不得推辞。”思量半晌后道“不过今日月圆之夜,飞花令倒不如改为飞月令,每人吟一带月诗句。每轮第一字含月之人便是令官。输了除了罚酒,还得如实回答行令之人一个问题。朕先来:月上柳梢头。” 从乾德帝开始向右而下便是刘后,皇后随口吟道:“明月松间照。” 下一人所吟诗句必得第三个字含“月”,肃亲王思索片刻道:“燕山月似钩。” 颜琤展颜一笑道:“床前明月光。” 颜翎也不假思索随口吟道:“海上生明月。” 五言完毕便换七言,行至第十二轮,便轮到皇上再做令官。 “月色更添春色好!” “清月出岭光入扉” “更深月色半人家!” 轮到颜琤,他早已想好,正欲脱口而出,身侧倒酒的宫人却不小心将酒倾洒在颜琤身上。 宫人吓坏了连忙磕头请宣王恕罪,皇帝怒喝道:“如此不得力,留你何用?来人呐!” 颜琤清朗之声传来:“皇兄,这宫人并非有意,酒渍而已,回去清洗便是,切莫因此败坏兴致!” 那宫人闻言连忙谢恩离开。 颜琤用锦帕将酒渍擦干之后,道:“我们继续……” “小皇叔,你答令的时间早到了!你输了!”荣王出言阻止,讪笑的看向颜琤。 殿上皇帝闻言,故作为难道:“事发突然,未来得及喊停,这答令的时间确实到了。不如琤儿便认罚吧,不必饮酒,只需回答令官问题。” 颜琤只觉预感不好,却还是笑着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规矩如此,不可破之。此轮令官是皇兄,皇兄要问什么,臣弟知无不言。” 此刻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众人皆等着今夜第一个被罚之人会被问到什么。 皇帝徐徐开口,逐字逐句问道:“琤儿同你府上萧澈,是何关系?” 颜琤闻言,恍惚片刻,方才确定自己并未听错,皇上问的的确是萧澈,他再如何掩藏诧异也终究心绪难宁,他此刻耳边嗡嗡作响,刹那的寒意袭遍全身,淹没了理智,一时间竟然不知抓住何物才能端立。 半晌静默,就连只顾着大快朵颐的颜铭也看向颜琤,随后开口憨笑道:“皇叔傻了!”宫人连忙捂住二皇子的嘴,带着他离席。 这格外刺耳的声音将颜琤的思绪一点点迁回。他躬身拱手,将如何遇到萧澈,如何将其留在王府,如何每日同处,悉数告知,除了将自己和他定情之事瞒下,其余皆是真言。颜琤知道皇上既已问出,便早已对萧澈知根知底,此刻无论是搪塞隐藏或是胡言乱语,未等自己编好谎言,萧澈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颜琤回答完毕,等着皇上开口。 皇帝悠然一笑道:“琤儿不必多心,只是朕十分好奇如此大才为何会久居王府?原来是琤儿的救命恩人。此等大恩也的确能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不过,此人既已得琤儿青睐,不安于王府保你周全却还想着入朝为官,可见其野心之大,琤儿可要多加提防。” 语气渐冷,颜琤不寒而栗,他此刻心中一团乱麻早已来不及思量皇上此言究竟是为诚心提醒自己提防萧澈,还是敲山震虎已然知道自己与萧澈之事。更可怕的是,皇上此语便是默认萧澈参加武试颜琤并不知晓,若自己说出实情,以皇帝多疑之性必然会深究,到那时萧澈只怕凶多吉少;若此刻不作辩解,那便是认下了萧澈的隐瞒,他日东窗事发这便是欺君之罪。 颜琤思虑至此,心中了然,什么家宴,什么飞花令,这就是为自己定做的鸿门宴。 他此刻只想逃离此处,回到萧澈身边。哪怕离开金陵,抛却荣华,再不问世事,日后清苦贫瘠也比此刻命悬一线的好。 颜琤忧心忡忡,荣王却火上浇油道:“原来此人如此狼子野心!亏了皇叔此前还为此人……” “荣王!本王的侍卫如何,本王心中有数。”颜琤此话不仅是阻止荣王胡言乱语,也是说给皇上听,反正自己从出生便是最大的得罪,不在意这一次。随即转身面向皇上作揖道:“皇兄提醒,臣弟谨记于心。不过萧澈参与武试,是经过臣弟首肯,他并非,不忠不义!” 日后无论皇帝如何猜忌,如何堤防,那都是以后多事,颜琤此刻就是见不到有人如此诋毁萧澈。 皇帝面色沉下,言语间透露不悦道:“你既然知晓,却还是同意他入仕,为何?” 颜琤缓缓道:“皇兄,此人待我恩重如山,臣弟怎能为一己私欲将其永禁于王府。他才识过人,志在报国,留在王府当一亲王侍卫并非他所愿。这些我自然知晓,既然留不住何不成全他,就当是还报恩情了。还望皇兄明鉴!” “原来如此!”皇帝闻言,面色好转,随后下令继续行令。 颜琤却道:“皇兄,方才清酒洒身,衣裳已湿,还请皇兄恩准臣弟先行一步,回府更衣。” 皇帝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不会为难颜琤,遂派人将其送回王府。 夜色已深,萧澈在玥璃院等候多时未见颜琤回来,心中难安,走到前院等候。此刻若枫轻扶着颜琤进门,萧澈看到了赶忙上前揽过颜琤,闻到颜琤身上酒气甚重,便问道:“阿璃这是又喝多了?” 若枫摇摇头,他也不知漪澜殿发生何事,等若枫看到颜琤走出大殿便看到颜琤这般狼狈。衣裳浸湿,面色也苍白。他未做停留匆忙将颜琤带回王府。 颜琤显然清醒着:“无事!若枫你退下吧!” 若枫离开后,萧澈带着颜琤回到玥璃院,刚入院门,颜琤便挣脱开萧澈自顾跑到一角落呕吐起来,萧澈见状,连忙跟上颜琤,轻拍后背。 颜琤只觉腹中一团烈火灼烧着胸膛,他几乎都要将胆汁吐出,最后近乎干呕。 萧澈看着颜琤这般,心如刀绞却又爱莫能助,颜琤在王府时,何曾这般难受过,只是入宫一趟便如此,他心中也愤愤难平。 片刻之后,颜琤起身,由于呕吐用力过猛,血色满面。 萧澈将其拥入怀中,安慰道:“好了好了,吐出来就好了!” 颜琤埋首于萧澈脖颈处,一言不发。半晌萧澈怀中之人双肩微颤,随后自己颈处便感受到一片温热。 万籁俱寂,圆魄当空,此时月下相拥之人,感受着最无力的相依。 良久,萧澈感受到颜琤情绪稍稳,便将他横抱起回到屋内。颜琤漱口之后便躺下沉沉睡去。 萧澈将颜琤那满是酒渍的衣物换下,用巾帕帮颜琤擦洗身子,又怕颜琤睡不安稳,自己便未上床,整夜守在榻前,天亮才合眼。 萧澈并不知晓宫中的事,也不知道颜琤如此强烈反应只因皇帝已然注意到了自己。 这日早朝之后,上阳宫内只有一坐一跪的两人。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启禀陛下,宣王所说皆是实情,且荣王未尽之言,便是宣王为救此人曾受过荣王羞辱。属下打探的消息还得知,宣王待此人并不像寻常主仆,二人几乎日日形影不离。” “这背后定有蹊跷,荣王的羞辱可不会是一般的为难。且两人都关系绝非报恩这样简单。若不彻查清楚,让朕如何放心,继续查。” “是!”言毕便离开,身形疾速隐匿消失,这便是十二亲卫之一的仲吕。 从中秋家宴之后,颜琤便对萧澈态度冷淡,除了让他搬回樰梦斋,还不许他自由出入玥璃院,不得与自己同住,同行,同食。 萧澈自然不肯:“阿璃,究竟发什么了何事?” 颜琤囔囔道:“我,子煜,我忽然发现对你好像没有从前的感觉了!” 萧澈自然不信,失笑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到底怎么了?” 颜琤静默半晌,开口道:“子煜,这几日我细细回想你我从相识至今,或许我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与旁人不同,不会对我低眉顺眼,阿谀奉承,而是真心实意的迁就忍让。可这并不能让你我天长地久。我独自在这王府十几年,接受你也许只是因为寂寞难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颜琤一字一句将话说清楚,他生怕萧澈看穿自己的心虚。 皇上已然知晓萧澈,无论颜琤再怎么隐藏也藏不住了,如果没有重用萧澈的意思,那日家宴何须那般唐突直言不讳。可万万不能让皇上查出萧澈和自己的这层关系,到那时即使自己舍生也担不起这欺君之罪,自己或许性命无忧。可皇上会将对自己欺瞒君上的怨气转移给萧澈,萧澈无官无爵,皇上除去他犹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颜琤为今之计只能疏远萧澈,让他安心应试,至于是否会成为圣上手中宝剑,萧澈同自己究竟何去何从都不重要了,他只要萧澈活着。 萧澈并不知道颜琤这些心思,方才那一番话萧澈捉摸不透究竟是真是假,他皱起眉头继续问道:“阿璃,那日中秋家宴上发生了何事?不然你为何忽然如此?你有何难处,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要总是一个人抗下所有。这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无用至极,连你也保护不了。” 颜琤摇摇头,依旧面无表情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有负于你。可我的确没办法明明已经对你无意还得日日与你缠绵。那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日后你若还想在我这王府住着,便不得越矩,莫忘了我是王爷,你是属下的身份,最多因为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可以自由行于王府之中;若你不想留在此处,自可离去,万事请便!” 颜琤此番话语说的不疾不徐,字字如刺扎在萧澈心中。萧澈紧皱眉头,他根本不相信这是颜琤的真心话,几乎用尽全力挣扎道:“阿璃,别闹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一定是这样。不过你应该相信我,相信……” 颜琤摇头道:“对不住了!” 萧澈哪肯这样轻易放弃,他伸手将颜琤箍在怀中,不由分说的吻上颜琤。不管对方如何挣扎,萧澈都不肯松开。萧澈毕竟是习武之人,若真用力,颜琤自然无法抵挡。片刻后颜琤便不再挣扎,他也像往常一样回应着萧澈。直到颜琤呼吸略微困难,萧澈才放开他。隔着衣物萧澈也能感受到颜琤身体的反应,他讥笑着问道:“不是没有感觉吗?那这算什么?” 颜琤推开他,扬手便给萧澈一耳光怒道:“你听不懂本王刚才的话吗?本王已经对你失去兴趣,已经不再倾心于你了!你不必再纠缠于我,你还要我怎样直白?” 狂潮翻涌着巨浪将萧澈最后一丝求生之欲也淹没,双眸之中再不见清澈,而是布满血丝,怒目圆睁盯着颜琤,似乎要撕碎眼前之人将他的心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自己一片真心在他眼里,只是寂寞时的排解吗? 颜琤心口生疼,他竭力压制内心波澜,继续道:“你不是说第一次见本王便觉得本王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吗?那你就应该知道,纨绔子弟最擅长之事可不是深情,而是寻求刺激,在他们心里新奇才最能长久,其余的,其余的不过都是替代品罢了。本王既然能找你,自然,自然也可以找别人。本王并不是,非你不可!” 萧澈闻言,狂笑三声,缓缓的闭上眼睛,脸颊上划过两道血泪。颜琤大惊,他伸在半空中的手硬生生的缩回去,索性转身不去看萧澈。 这世间最绝情之事莫过于将曾经的美好一点一滴撕碎毁灭,不留半点余地。 萧澈转身离开,步履蹒跚,大笑不止。 待萧澈走远,颜琤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向后仰去。在不远处的若枫奔至颜琤身旁将其扶住惊呼道:“王爷!王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直到相思了无益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颜琤傍晚才醒过来,抬眸看向周围只剩若枫一人,果然?白日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哪怕自己再怎么沉睡,也终究失去了那人。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他呢?” 若枫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午时萧澈便收拾好行囊离开王府,可又怕刺激到颜琤,思索片刻,回道:“萧公子他,很好!” 颜琤翻身背对若枫道:“下去吧!” 若枫心中不忍,也只能遵命。 有缘相遇,有幸相知,却无福相守。孤身一人踏这红尘一遭,回首萧瑟却是红丝千重错,终究路同归不同; 颜琤并无埋怨,只剩内疚,可他,别无选择。他清醒的承受这份锥心刺骨的痛,一点一滴的用曾经美好的回忆凌迟着自己,不留半点余地。 萧澈怨恨自己是应该的,颜琤并不无辜,负心之人无论遭受何种报应都是理所应当,可他却不后悔,他想让萧澈活着没有错,他想萧澈糊涂着离开也没有错,错的大概是这一场因缘际会,是不该有的刻骨铭心。 萧澈离开王府之后,一个人在朱雀大街上闲逛着,怔怔的看着别人成双成对,自己再无牵挂。本以为初遇良人便能厮守一生,可终究还是自己所托非人。 “哈哈!”萧澈不顾周围人异样的打量,狂笑不止,“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傍晚,萧澈茫然若失的挪步到怡仙楼,想也没想便进去,来这里两次,都没喝到那胜过西王母玉露琼浆的美酒。 萧澈一个人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闷声不响的喝着酒。萧澈酒量极好,怡仙楼的酒再烈也比不过桑落酒。可惜,一个人若想醉清水入肠也可醉的不省人事。 “酒!拿来!酒!”萧澈此时已经伏倒在案。 “公子,您已经醉了,夜色已深,明日再来吧!”说话之人仍旧是遮着面纱的绝色女子。 “别管我,我要喝!把你们这儿最烈的酒拿来!我要,一醉解千愁!哈哈!”萧澈摇摆着勉强坐正,看着眼前女子。 女子无奈摇头离开,片刻后两褐衣男子过来,将萧澈拉起,语气冰冷道:“客官您已经喝了二十坛了,先结账。”随后将萧澈拉至前台。 萧澈从王府出来时,身无分文就连颜琤为自己做的那些衣服都没有带着,哪还有什么银子结账。况且他此刻早已神志不清,感受到有人钳制着自己,他一反手挣脱开,未看清两人,便抬脚将两人踹开。 其余宾客纷纷看向此处,掌柜从前台出来,满脸堆笑道:“是这些人不懂规矩,今日天色已晚,公子又酩酊大醉走夜路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家,免得家中之人担心。” 萧澈闻言,讥笑不已:“家?哈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凑近掌柜轻声说“我,无家可归!” 掌柜无奈道:“那公子也可去别处落脚,今日先到这里,结账之后明日再来,可好?” 萧澈呆呆一笑:“没钱!” “客官定然喝醉乱语。” “我没胡说,就是,嗝,没银子!” 这下连圆滑的掌柜面色微沉:“这位公子,我这怡仙楼海纳百川,可却不是慈济之所。公子还是别为难吾等。”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没银子,怎么结账?” “你!”掌柜怒道,随后方才两位褐衣人逼近萧澈。 萧澈醉眼迷离看着这两人:“干嘛?嗝!靠这么近不热啊!快给我拿酒来!” 两人对视一眼,便对萧澈说:“公子这边请,有好酒招待。” 萧澈不假思索正欲跟着两人离开,身后忽然传来燕语莺声,婉转道:“慢着,这位公子的酒钱,我来付!” 静夜沉沉,星汉迢迢,月圆月缺,人聚人散,皆是天命难违。只是人聚时那一轮明月便是圆满,人散时只剩一片伤心白。 第二日午时萧澈才醒来,昨夜之事除了能回想起自己一壶一壶的喝着闷酒,其余的竟像失忆一般,他扶着昏昏沉沉的头环顾四周。 屋内飘着丝缕幽香,自己枕着苏绸帛枕,睡在软榻之上,抬眼便能看到悬着的碧色帐幔和流苏,床榻旁侧便是镂空的雕花窗,窗桕之中射入斑驳陆离的阳光。 萧澈起身,站在屋中便看到了那紫檀木梳妆台,菱花铜镜以及大大小小精雕细刻的首饰盒。 正对着床榻远处便是梨花木的桌子和靠墙书格,桌上文房四宝整齐陈列,萧澈挪步走去,看到桌上摆着宣纸,上面画着的竟然是自己横卧在榻的睡颜。 “公子醒了?”门外女子轻声软语道。 萧澈抬眸望向门扉处,只见来者身着素黄烟衫直裾,腰系碧色丝绦,美眸流转正看向萧澈。 他只觉女子面熟,思索半晌方才想起这便是天音坊为自己挑古琴的女子。 萧澈回以微笑:“原来是姑娘你,昨夜酒醉失态,多谢姑娘相助。” 对方看萧澈还记得自己,内心欣喜,莞尔盈盈,她走进屋内便看到萧澈站在桌案前。 她略显羞赧道:“平日里,棠音总爱提笔勾画一些日常所见之物,公子切莫多心。” 萧澈自然看到了对方脸色绯红,他展颜一笑:“无妨!姑娘不仅精通琴瑟音律,还有如此丹青妙笔,倒是让在下不得不佩服姑娘才貌双全。” “若公子不嫌弃,不妨直呼妾闺名棠音,不必如此客气。” 萧澈温润一笑:“好!” “哦,昨夜公子一夜留宿此地,一夜未归,公子家妻怕是要着急了,等用过午膳,公子还是请回吧!” 萧澈闻语,所有被昨夜醉酒压抑着的悲伤翻涌而出,心如刀锯般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 萧澈苦笑着摇摇头道:“哪有什么家妻?” “公子上次不是说……”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如今我早已是一人,无牵无挂,乐得自在。” 棠音一时不知如何宽慰,怔在原地。萧澈看到了反道自嘲:“无妨,是我遇人不淑怨不得旁人,现在孑然一身也好,往后自可逍遥度日,无拘无束,想来也是另一番难得的潇洒了。” 棠音点点头,不再言论此事道:“公子随我前去用膳吧!早已午时了。” 萧澈点点头,随着棠音离开厢房。 御花园内桂香溢出宫墙外,似乎香遍整个金陵城。 乾德帝与随行一干宫人漫步其中,不免开口赞叹:“暗淡轻黄,艳冠金秋,不愧是花中第一流啊!” 李崇附和道:“今年这桂花开的甚早,繁茂非常,各宫也都早早采摘,做起了桂花糕和桂花酒。” “说起桂花糕,还是当属辰妃处最佳。” “今年也不知辰妃娘娘备好这桂花糕没?” 皇帝脚步微停:“这是何意?” 李崇小心翼翼低声道:“奴才听说前几日辰妃娘娘因二皇子在中秋家宴上出言无状被皇后娘娘责罚,这几日都在懿月殿闭门思过。” “荒唐!铭儿呆傻早已多年她不知道吗?又干辰妃何事?况且辰妃是朕的庶一品妃,岂是她不知会朕说罚便罚之人?” “陛下息怒,皇后娘娘这样做想来也是有自己的思量。” “思量什么?她与辰妃不和多年,一点小事就兴师动众,她只是后宫之主,如今都想做朕的主了。摆驾懿月殿。” 皇帝正要离开,一宫人匆匆来报:“启禀陛下,兵部尚书耿庭求见!” 李崇在旁侧提醒:“陛下,耿大人求见恐怕是为了武试而来,明日便是策论入选百人放榜之日了。” 皇上这才想起还有这桩要事,随即改道回到上阳宫,派李崇去懿月殿传口谕解禁莲妃。 上阳宫内,皇上将自己所列选出道百人名单交给耿庭。 “这百人兵法之试便定于下月初一,考堂便设于每年文试贡院即可,其余要事便去找谢霆商议吧!” “臣遵旨!” 耿庭得了命令便匆匆赶回兵部草拟榜单,明日便要放榜。 翟霖刚离开,仲吕便突然出现在上阳宫内。 皇上大惊,看清来人后不满道:“你下次要来提前跟朕说一声,如此无声无息,着实吓人!” “是!” “朕所交代之事,可还查出别的端倪?” “回禀陛下,萧澈昨日忽然离开王府,如今住在天音坊。” “离开王府?这是为何?” “不知,不过看样子似乎并不情愿离开,晚上还在怡仙楼大醉一场。后被天音坊坊主收留。” “难不成宣王所说成全萧澈是真?他真的将其赶出王府?” “陛下,说不定此人和宣王也只是比普通主仆多一层救命恩情,其余的也并无其他。” “萧澈不是还夜闯过荣王府吗?所谓何事?” “当时夜闯荣王府是被林钟制服,后来得知,此人夜闯王府只是为了偷荣王那把上古遗音琴给宣王,以表忠心。” “看来此人是有往上爬的意思,不然不会如此费力讨好宣王,如今被颜琤赶出府借酒消愁,倒不见得是舍不得离开颜琤,恐怕是没了依仗惆怅不已。”随后皇上思量着,更加肯定了此想法道“朕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他有野心。” “陛下圣明!” “退下吧!”话音未落,眼前之人几乎凭空消失。 是夜,萧澈在天音坊后院石桌旁端坐,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酒,夜色撩人,思念锥心,他忽然明白青儿死后为何颜琤夜夜买醉,除了让自己在醉生梦死中获得片刻欢愉,根本找不到别的办法排解苦闷。 萧澈并未落泪,他只觉得为如此负心之人伤心并不值得,他宽慰自己,伤心不过是因为曾经拥有而今一无所有,并非因为颜琤。 心中两个声音正激烈的吵架,手中酒杯忽然被夺去。萧澈惊异看向来人。 “喝酒伤身,如此良宵若醉过去岂不辜负?”棠音说话时总是软语轻声,十分悦耳。 萧澈苦笑:“可萧某心中忧愁难消,心绪难平,又该如何?” 棠音当知令萧澈如此伤心之人是谁,她美眸中灵光一闪:“那便饮茶吧!” 片刻之后,萧澈被棠音带到天音坊独有的茶室。 萧澈看到茶室门匾,开口问道:“为何将此处名为‘一家’?” 棠音浅笑道:“因为,金陵城内,独此一家。” 萧澈闻言低头轻笑,唇角轻扬。这一笑落入那双巧目,心中便泛起无限涟漪,她生怕萧澈看出异样,便将其请进室内。 玉指芊芊轻掀珠帘,室内扑鼻而来的茶香便沁人心脾。 萧澈不由赞叹神奇,遂开口问道:“茶室内尚未烹茶便如此清香,难不成是这屋室所构之材有特别之处?” “正是,当初父亲修建此室时,所用木材皆经过茶水煮沸,让茶香浸入其中。所以此茶室内并不需要烹茶便能闻到茶香。”棠音指着茶桌前的团蒲道“公子请坐!待棠音为你一一介绍茶室内的香茗。” “此刻仿佛你我初次相遇在天音坊,棠音姑娘帮在下这个音痴介绍好琴。”萧澈言至此处,不由得便想到了那爱琴如命之人,随即深深压抑着内心的悲伤,继续道“可惜总是辜负姑娘美意。” 棠音正低头清洗茶具,并未觉察出萧澈一转而逝的落寞,“无妨,若遇到知音那是上天恩赐,若遇不到,棠音也当真心相待,惜缘便好。” 片刻后,棠音燃火煮沸清水:“烹茶,水之功居大。这清水并非寻常井水,天音坊的一家茶室,烹茶所用之水,皆取自天泉活水。” 萧澈受教般点点头。 棠音手法娴熟,等水沸之后,冲洗一遍茶具,随后用茶匙将茶叶放入香竹茶壶之中道:“洗茶讲究‘快’字,能唤醒茶中香味即可,不需要冲泡出茶香。”言毕便已将茶壶中洗茶之水倒出,彻底倾入沸水,用茶盖盖泡。 萧澈在王府时并未见颜琤如此高雅的烹茶,颜琤心性浮躁并非能静坐品茗之人。可萧澈幼年在萧宅时,却见过萧年如何烹茶,尤其是冬天,萧年会收集雪水作为烹茶之水,后来入王府之后,藏雅阁的名茶也几乎是萧澈一人细品,但他却不知这其中学问如此之大。 “萧某受教了,这茶壶倒是别致,可有雅名?” “名曰香竹,外部用毛竹所制,取竹节,节节高升之意,而且能留香。” 萧澈闻言却心烦意乱,哪怕再压抑克制,别人无心一语也能勾起自己对那人的思念,此刻他闻不到茶香,只能想到樰梦斋那一片茂竹,甚至想到了曾经和颜琤双双赤身在药泉之中去暑的情景。 “公子?” 棠音轻唤,拉回萧澈的思绪,他尴尬一笑:“萧某想到别的事,一时出神,棠音姑娘莫怪!” “是想到你心中那位佳人了吧!”棠音便说便将泡好清茶递给萧澈,继续道“若还惦念为何不去挽回?若有误会为何不解释清楚?如此远隔两处,却还时时思念。到底是心狠惩罚自己还是……” “此茶馥雅幽香!好茶!”萧澈显然不想听棠音宽慰之语,遂出言阻止。 棠音也并不恼,继续论茶:“此茶名为龙须菖蒲。其他茶皆能醒神,此茶却能安神宁心的。萧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多饮几杯,定能安睡!” 萧澈举杯道:“多谢棠音!” 闻者听到自己闺名,不由窃喜。 秋夜溢满清寒,相思尽扰愁肠,杯杯浓茶清香味苦,遥借孤光把盏言欢。饮一口凄然,道不尽忧伤。 离别苦,原来才是人间至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断鸿声远长天暮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天还未亮,萧澈便被窗外的雨声惊醒,他索性侧卧听雨,任由方才梦中之人充斥于心。 他想起昨夜棠音劝谏之语,不由自嘲,哪有什么误会?从一开始最大的误会便是自己一厢情愿。既已失去,何必执着? 自从萧澈离开,颜琤便未好好进过一餐。每次满桌佳肴几乎原封不动的撤下去。若枫心酸不已,多次劝解。颜琤也不辩驳,静静的听着,可下一餐依旧如此。 颜琤每日清醒着便是呆坐,满府闲逛,入睡时便被噩梦缠身,惊醒之后便不能再安然入睡。 这日清晨的暴雨也惊醒了王府的颜琤,他惊呼着“子煜!”猛然坐起。意识回归之后便看到右侧空无一人,他苦笑着摇摇头。起身披一件薄衣便推门出去。 这么多年,除了钟潜在王府的八年里需要日日早起,颜琤几乎每日醒来便是正午。可这几日,日日半夜便会醒来清醒着直到天亮。此刻他静立台阶之上看着这疾风骤雨,心中想着萧澈,会在哪里投宿,身上银两不够该如何解决温饱? 思虑越深,心中担忧越甚,一时乱情,高喊着“若枫”,若枫闻言惊起,从偏房出来急切问道:“王爷!发生了何事?” “如此大雨,子煜未带雨伞,未带钱财,他该去哪里避雨,去哪里投宿?我担心他,你现在出府将他寻回,就说,就说,哎呀!说什么好呢?”颜琤此刻像失魂之人自顾自的言语,“若枫,你帮本王好好想想,该说什么?” “王爷!” “该说什么!子煜才会回来?” “王爷!”若枫怒吼道,自家王爷从前是何等风光,大虞宣王,天子御弟,太傅亲徒,容貌俊美绝伦,气质神采奕奕,朱雀大街一行,多少春闺梦里人,可惜如今失意落魄,狼狈不堪,在此地焦躁难安,“王爷,萧公子他已经离开,王府之中所有东西他都未带走,他不会回来了。您……” “若枫,我……”颜琤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动,看到了晦暗的重影,他不停的晃动,最后陷入了一片漆黑。 若枫上前扶着颜琤,大惊失色:“属下马上去请太医,您先回屋。” “若枫,先不用管我!你去看看子煜,他不回来也好,我只想知道他到底好不好?” 若枫心口发闷,却又不敢刺激颜琤,立即答应:“属下这就去,王爷,您先躺下!” 服侍颜琤躺下,若枫先去将胡太医请来帮颜琤医治,自己离府去寻找萧澈。 天已大亮,雨势渐微,萧澈匆匆起身,穿戴整齐便要赶去宫城门下,今日是放榜之日,他自然胸有成竹,可还是得去看看是否有新的变动。 刚推门,棠音便递来一把伞嫣然一笑:“如此滂沱大雨,公子早去早回。” 萧澈展颜一笑点点头,接过伞便匆忙离开了。 若枫此刻就坐在宫城附近的茶馆之中等着萧澈,榜上之人若枫早已看过,第一个便是萧澈,他定然会来。 果然,少顷便看到一抹素影出现在宫门外,此刻围观人大多已散,今日阴雨天凑热闹也无多少人,宫城门外只有这显眼的一人。 若枫略微错愕不已的是,萧澈所打之伞,伞面画着红梅,伞骨系着流苏,精致小巧,分明是女子所撑的油纸伞。 若枫紧紧握拳,心道,王爷为他已经再度眼盲,可此人却还撑着佳人所赠之伞招摇过市,当真是无情无义。 萧澈站立半晌,将兵法考核的安排记下,片刻后大雨如注,萧澈不得不找地方避雨,一进茶馆便看到若枫。萧澈坦然一笑,坐在若枫对面。 萧澈并不客气的将若枫要的茶倒入自己杯盏中,等着若枫先开口。 “恭喜萧公子,榜上有名。” 萧澈轻抿清茶,缓缓道:“多谢!这自然有你们家王爷一番功劳,回去帮忙转告宣王爷,当初助我策论头名之恩算是还报了当初我救他之情,至此两清,互不相欠。” 若枫简直想抽出剑在眼前之人身上戳几个窟窿,此刻王爷躺在床上,双眼能否复明还未可知,他心心念念之人却云淡风轻的要和他两清。 半晌若枫平复心绪后问道:“看萧公子这样,似乎近日过的很好,甚至还有佳人伴侧。” 萧澈唇角微扬,自嘲道:“一有缘人罢了!经此番情炼,心已成灰。我自当好好守着这残躯苟活,那还敢再轻许别人!” 若枫紧握的手渐渐松开,他也不知王爷和萧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颜琤对萧澈那番话,若枫也全都听到了,那般决绝,任谁都受不了。 外面大雨渐渐淅沥,萧澈却不忍离开,他本是打算去谢府找谢霆商量下一步打算的。可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一壶喝完便吩咐再上一壶。 萧澈没有离开的意思,若枫也不走,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喝茶。最终萧澈心中一丝冲动泄洪般的涌出,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他,还好吗?” 若枫嘴角浮起一个若隐若现的微笑,他枯坐于此便是等这一问,他忽然很想告诉萧澈,王爷这几日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用虚耗性命来惩罚自己。 可一切到了嘴边,只剩一句:“王爷他,眼疾又犯,双目失明了。” 萧澈提着茶壶正要倒茶的手一颤,未拿稳,茶壶摔在桌上,茶汤汩汩流出。 萧澈只觉他多日压制着得悲伤仿佛就像茶水一样要倾泻而出,他面色苍白捂着心口,竭力扯着笑容道:“我还以为他离开了我,照样像从前那般恣意潇洒呢!” 若枫一言不发,等着萧澈妥协。 片刻后,萧澈囔囔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若枫点点头,带着萧澈回到王府。一切如昨,风景依旧,只是新雨洗尽尘埃,焕然一新。 若枫担心颜琤,一进府便匆匆赶往玥璃院,萧澈站在门外,若枫走到床前扶起颜琤,尚未开口,颜琤对着一片黑暗问道:“子煜呢?你可有见到了他?他还好吗?可有了落脚之地?” “见到了,萧公子他,很好,策论百人名单今日放榜,他中了头名。” 颜琤神色和缓下来,呐呐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王爷,您的眼疾胡太医怎么说?” 颜琤听到萧澈无事,心中欣喜,情绪也好转,笑着回道:“无妨,和上次一样,好生休养便好。” “您还未吃早饭吧?既然您已知道萧公子平安,你多少吃点。” 颜琤难得松口,随即点点头。 若枫扶着颜琤依靠在立起的帛枕上,转身离开了。 片刻之后,萧澈端着一碗清粥进来,他故意遮掩着自己的脚步声,怕颜琤听出端倪。在床榻前坐罢,目不转睛的看向颜琤。 萧澈心道,多日未见,他竟然瘦成这般模样!颜琤知道有人来了,便以为是若枫,可惜等了半晌也未见若枫开口。 “若枫?本王的早饭呢?不给我吃你要留着自己吃吗?”颜琤轻笑着打趣若枫。 萧澈收起百转的心绪,舀一勺热粥轻轻的吹着,随后递到颜琤底嘴边。 谁知这勺热粥还未入口,颜琤挂在嘴角的笑容一滞,一动不动。 萧澈尚未明白这一变化为何,颜琤抬手便将面前的热粥打翻在地,怒吼道:“若枫!”若枫在门外急忙赶来。 萧澈也已起身,看着颜琤。 “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王府大门紧闭,却难防家贼,你此番,咳咳!”方才萧澈手握那勺热粥递到颜琤嘴边时,他便闻到了萧澈袖口中传来的幽香,一切了然,哪怕萧澈永远不再出现,有关他的一切,颜琤此生都刻骨铭心。 “我的好侍卫,不仅曲解本王之意,擅作主张,欺瞒于我,还吃里爬外。本王从前怎不知你还有这通天的本事。” 若枫自知事情败露,此刻颜琤也是真的动怒,随即跪倒在地:“王爷息怒!” “闭嘴!听着,即日起,你钟尘被逐出宣亲王府,从哪儿来便滚回哪儿去。本王的王府还轮不着你当家!” “阿璃,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一意孤行要来看你,和若枫无关,何必迁怒于他。”萧澈朗朗的声音传来,一时间让颜琤沉醉其中,他以前怎不知萧澈说话声音如此动听。可他不能,皇兄的爪牙还不知在哪里?他除了将萧澈推远,别无他法。 他狠下心道:“萧公子,本王教训王府的家仆,干你何事?未免管的太宽了吧!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一介布衣,尚未出将入相便站在我的王府指手画脚,本王未下令将你逐出王府已是仁慈,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此刻伏在地上磕头的若枫忽然跪直道:“王爷,您心中明明惦记着萧公子,为何仍要如此。整整三天,您几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躺在床上便是……” “住口!”颜琤此刻早已心慌意乱,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推出去的萧澈决不能再回来。 可若枫哪里懂这些,仍然冒死劝谏:“便是独自流泪,您眼疾本已大好,若不是近日日日垂泪……” 颜琤抓过帛枕向若枫砸去,眼中血丝布满,颈处青筋暴起,怒吼道:“住口!滚!现在就滚!” 站在旁边的萧澈示意若枫退下,他不忍看到颜琤再经受任何刺激。 若枫退下之后,颜琤竭力压制怒气道:“萧公子已然看了我王府的笑话,若还满意便离去吧!今日之事只是若枫会错意,才造成如此误会。你我既已情断……”言至此次,颜琤一怔。 他忽然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幽香,熟悉的体温,他不再言语,此刻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令他思念成狂的萧澈啊! 颜琤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推开他,可是终究没忍住这一刻的贪恋。 萧澈缓缓开口:“阿璃,你像方才痛骂若枫那样骂我也好,打我也罢,哪怕日**着我帮你打扫王府,修剪花草,都随你,只要让我别再离开你,怎样都行!” 颜琤此刻未语泪先垂,错了,全错了,自己一时意乱情迷,此前所有计划满盘皆输。 他挣扎着要推开萧澈,可越是如此萧澈抱着自己越紧。 “这一次,无论你再怎么赶我走,我都不再离开了!”萧澈在颜琤耳畔低声呢喃着。 颜琤不再反抗,他心道,罢了罢了,若天意如此,我愿与他共赴黄泉。 随即自己也伸手环抱在萧澈腰际,回想起当日的决绝,回想起这几日的思念,想到未卜前路漫漫,心中无限悲伤夺眶而出,泪流满面。 萧澈哪里见过颜琤这般委屈,他蜷起手指为其轻轻擦拭眼泪,安慰道:“乖!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这样流泪对不利于双目恢复。是我不好,让阿璃日日为我忧心!” 颜琤片刻后止住眼泪,低语道:“对不起!子煜,对不起!是我负你……” 萧澈用行动阻止颜琤的忏悔,他像最初颜琤安慰自己那般,轻柔的舔舐着颜琤的泪痕,随后在额头上轻轻一吻,颜琤眼睑垂下感受着这阔别已久的温存。萧澈的唇落在眉眼处,鼻尖,最后带着朝思暮念覆在颜琤的薄唇之上。颜琤嘴唇之上有一唇珠,萧澈每次亲吻总喜欢在此停留,他依旧轻轻的吮吸着,啃噬着,由浅入深,感受着颜琤那甘甜的气息。 这一吻,缠绵悱恻,蚀骨销魂。萧澈怀中之人身体渐渐柔软,完全依靠着萧澈的臂弯。 片刻之后,萧澈松口仍然环抱着颜琤,轻笑道:“你不是一开始扬言要教我吗?如此竟连换气都不会了。” 颜琤浅笑着,面对着一片漆黑,抬手摸上萧澈的俊颜,仔细的摩挲着,沉吟半晌道:“瘦了!” 萧澈将其紧紧揽入怀中:“日思夜想着你那日的绝情,如何不瘦?” 浮生世事载不动这万缕相思,从别后,忆相逢,几回梦回与君同。 至此,泪眼涟涟,幽思百念,守一人间繁盛,同君万古长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落月摇情满江树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午膳留在王府陪颜琤用膳,若枫所言,颜琤一连三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并非乱语,若当初绝爱绝缘是假,那颜琤心中的痛并不比萧澈浅,能慰断肠的只有眼前人。 席间,颜琤把自己赶走萧澈的前因后果尽数告知,甚至将那日钟潜对自己所说的武试第三重用意也一并说与萧澈。 萧澈闻言却坦然一笑:“阿璃,我还当你如此绝情是何等人命关天的大事呢,这些事你若早早让我知悉,我们都会有应对之策的,你却选择了一种最笨的方式解决,现在依旧一团糟。” “子煜,若枫说的没错,遇事我总是消沉怆恻,将最坏的结果放大。所以总是想着以一己之力改变这结果。最后不仅徒劳无功还险些失去你!” 萧澈轻轻攥着颜琤的手,温柔道:“阿璃,这不怪你,终究还是我未能让你安心。不过此次你的担忧的确有理。圣上若想重用我,你我必然不能似现在这般亲密无间,若钟老太傅所言为真,那圣上派人暗查你我也是清理之中。看来此后我怕是不能登谢府大门了。” 颜琤点点头道:“皇兄的亲卫在暗,我们在明,必得小心行事。若让他查出你和谢将军的关系,不仅会盛怒之下处罚你,还会牵连谢将军。日后行事,都得小心!” “不错,这样看来,前几日我搬离王府之事圣上必然知晓,不然不会放心的将我置于策论百人榜首。圣上目前所知定然以为你我只是普通主仆,若我再忽然搬回王府,只怕不妥。” “你现在居于何处?” 萧澈本想说“天音坊”,可又有心看看颜琤知道自己住在一女子家中是何反应,他故作犹豫道:“这……” 颜琤自然看不到萧澈的表情,他不禁困惑道:“有何难言之处?” “阿璃,我若说了你莫生气啊!” 颜琤已然察觉不好,依旧淡定微笑道:“不生气!” “我这几日都住在一位姑娘的家中。” 萧澈话音刚落,颜琤手中的筷子便狠狠拍在桌上,咬牙切齿道:“萧子煜!我怎不知你在这金陵城如此受众,刚离开我的王府就有姑娘收留!” 萧澈挑眉道:“阿璃不由分说的将我赶走,我身无分文,若不接受棠音姑娘的收留,岂不要露宿街头?” “不要脸!” 萧澈看到颜琤的反应,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笑容,正色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棠音姑娘是天音坊的坊主,便是上次助我为你挑选好琴,精通音律之人。我若真和她有什么,今日怎会还惦记着回来看你了。不过说到天音坊,我怕是还得回去久住,圣上显然已经知晓我住在何处,贸然再搬回王府,恐引猜忌。” 颜琤却想到萧澈日日与女子同住一处,心中自是不快,便出言阻止:“不行,我宣王府出钱,你住客栈。” 萧澈简直哭笑不得:“阿璃你就不怕我,在客栈偷香窃玉?” “你敢!” “好了好了,同你玩笑而已,去客栈更不妥,如今我只有回天音坊才安全。你若还不放心,那我发誓,若有负于阿璃,必遭天谴,形神……” “行了!我信你便是,何须如此毒誓?” 饭后,萧澈扶着阿璃在院中漫步,一同说笑。若枫在远处看到颜琤脸上的笑容,心中无限感慨,从前王爷再如何潇洒无忧,恣意风流到底只是这副躯身自由,如今心有所属,情有所衷,那份悠然惬意才是真正的洒脱。 他将肩上的行囊背起,走到颜琤面前,跪倒在地,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头。 “王爷,若枫自知铸成大错,求得饶恕已是不可,可若枫无悔今日所为,胡太医的医术再高明也比不上萧公子的一语良言。我入府三年,王爷带我情深义重,终究是若枫对不住您。” 颜琤实在不知道何时开始若枫变的这般啰嗦,他早就不耐烦道:“既然对不住本王,为何不留下悔罪,却要一走了之?” “王爷,不是您让属下……” “本王反悔了,不行吗?行了行了,四阁多日无人打扫,早已积满灰尘,别在这儿碍眼了。” 站在旁侧的萧澈笑道:“阿璃又看不见若枫,怎就碍眼了?” 若枫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自然知道颜琤本就是嘴硬心软,这多年手足之情即使没有华美的辞藻渲染,也知句句情深义重。 萧澈离开王府已是黄昏,骤雨初歇,大街早已华灯初上,一整日闭门不出的人们此刻都迫不及待的流连于市。 萧澈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感受到了后方有一双眼睛一路紧随,他疾步向前,对方也紧跟而上。 他忽然拐进一条小巷隐蔽起来注视着主街,这才看清尾随之人。 此人正站在原地打转,环顾四周,嘴里还振振有词:“去哪儿了呢?” “鬼先生!”萧澈出现在此人身后,对方被这一唤吓得转身,抬头看清是萧澈,愠道:“你小子,吓死我啊!神出鬼没的,会武功了不起啊!” 萧澈苦笑道:“那敢问先生为何跟踪萧某?” “谁跟踪你了?少自作多情,我可不跟你家小娘子抢相公,我是找你有事,你走的那么快,我哪能跟得上?” 萧澈看向眼前之人的矮小身板,觉得跟不上也是正常。若皇上的人未跟踪自己三步便被发现,那十二亲卫的名号也是徒有虚名而已,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先生找萧某何事?若还要泄露天机,大可不必,萧某现在身无分文,实在没钱请先生喝酒。” “啧啧啧!小人之心!我是那种人吗?”说着和萧澈并行于大街,“我是特地来恭喜你金榜题名的!怎么样,够意思吧!” “这还得多谢先生那日吉言,萧某才能得偿所愿。” “我说,你的愿真就是入朝为官这么简单?我不信。” 萧澈微笑道:“先生不是神机妙算吗?何不算一算萧某入仕为哪般?” “我是神机妙算,可也不是大街上到处招摇撞骗的算命半仙儿,更不是兜率宫的太上老君,你指望我能算出什么?” “那为何先生如此发问?” “我这不是担心你斗不过皇帝老儿吗?我算不出你入宫要干什么,可我能算出你如今已被皇帝盯上了,是也不是?” 萧澈无奈的点点头,实在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接近自己又意欲何为? “这就对了,我当日同你所说,此次武选只是这皇帝为自己择心腹,这下你该信了吧!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回家抱着媳妇儿安心度日不好吗?非得入朝为官提心吊胆的帮那皇帝鱼肉百姓?” 萧澈不得不出言阻止道:“先生还请慎言,你我本是萍水相逢,三番五次得先生指点,萧某感激不尽。先不说您口中所言有几分可信,就算是真,这条路也是萧某自己一意孤行,决定之时便已想好他日福祸。如今既已引起圣上注意,要想全身而退自是不能,萧某已别无选择!不管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都得闯一闯!” 鬼先生听闻这番言论,收起脸上的嬉笑,也正色道:“你想过你们家小娘子吗?你搅入这风云之中,他便也不得安宁。他本可以做着自己的逍遥王,如今却要为你日后如履薄冰的生活,惶惶不安的度日,你当真忍心?” 眼前之人一语道破自己和颜琤的关系,萧澈却并无惊诧,仿佛此人就应该无所不知,他看向远处那徐徐而升的明月,感慨道:“牵连于他,我万般不愿。可若让萧某一直看着他被歹人伤害,无能为力,那我更是无以承受。这世间若长相厮守这般容易,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凄凄不舍让人抱憾终身了!” 萧澈如此忘情自语,鬼先生却笑出声,嘲笑道:“你还真是个情种!也罢,多说无益,你只记一句,切勿负初心,人间均一是。”说罢变大摇大摆的消失在长街尽头。 萧澈一直重复着最后两句直到回到天音坊,棠音此刻早早徘徊在门口等候萧澈,看到萧澈提着伞缓缓而来,随即笑逐颜开。 “萧公子,还尚未用膳吧?棠音早已备好酒菜,就等公子回来了!”棠音心中的欣喜全然流露在这一字一句里,她初见萧澈便已芳心暗许,奈何当时萧澈已有良人为伴,自己只当是无缘,可如今上天让他们再次相遇,棠音未想其他,只想尽己所能对萧澈好,这便足矣。 要说痴情为何物?山有终顶,河有尽头,唯有此情悠悠,此生不休。 萧澈和颜琤已然和好,可不得已仍然得住在天音坊,心中对棠音多少有些愧疚,萧澈将伞还给棠音道谢之后,便开口解释:“下月初一,萧某还有武试,恐怕还得多叨扰姑娘几日,心中有愧,要不明日起,我便做你这天音坊的杂工,不必付我工钱,权当是还报姑娘收留萧某的大恩了!” 棠音盈盈一笑道:“公子这般见外,棠音还真不知如何回答,我这天音坊中的杂役本就不多,若公子还要去抢他们的饭碗,让他们何以为生?下月初一既然公子要参加武选,那该赶紧准备才是,他日驰骋疆场,保家卫国才该是公子的去处,莫要再惦记来这天音坊做杂役了。” 萧澈轻笑道:“那便多谢棠音姑娘了!” 一连几日,萧澈都在天音坊翻阅兵书,这些书还都是若枫送来的。兵书不像鬼谷奇书那般晦涩难懂,身在柳州谢府时,谢峰也偶尔考自己兵法阵法,谢峰铁血沙场,戎马一生,关于行军布兵的见解自然渡到,且都是实战所得的经验,用处更甚于兵书。此次兵法,萧澈也不打算藏私,既然皇帝已经注意到自己,倒不如抛却顾忌,横心一搏。 此时自己没有颜琤出谋划策,完全都得靠自己摸索,这日掌灯至半夜,心中甚是思念那人。深夜,便轻轻的推门而出,不一会儿便到了宣亲王府,萧澈并未惊动仆人,而是翻墙而入,翻入玥璃院时刚落地,若枫便察觉了动静,他并未燃烛,悄声推开窗借着月色看清了那一抹白影,若枫无奈,可也只能回身躺下。 萧澈蹑手蹑脚的进了颜琤卧睡的里屋,坐在床榻边认真打量着床上侧卧之人,颜琤怕黑,因此里屋即使安睡也会燃灯,尤其是颜琤眼盲之后,更是吩咐屋内灯火彻夜通明,这倒是省的萧澈自己掌灯了,他平日里看多了颜琤的欢脱,此时神情安宁的俊美,实属不多见。 即使紧闭着美眸,那眼睑之上纤长翘卷的睫毛也足以勾魂摄魄,修长白皙的手指交叠在枕边,不一会儿,萧澈目光停在了颜琤的唇珠处,颜琤朱唇微抿,不时地轻撇,这让萧澈一时竟难以自持,他低声道:“就亲一下!” 说着便俯身吻上颜琤那柔软的薄唇,的确只是轻轻一碰,起身时故意伸舌若有若无的在那唇珠上轻擦而过,随后心满意足离开。 刚走至房门正要出去,身后却传来颜琤的急切地声音:“不要!你是谁?不要过来!” 萧澈赶忙回身坐在颜琤身边,抓着他在空中乱舞的双臂,颜琤却更加大力的挣扎着,声音逐渐提高大喊:“不要过来!”额头上的汗水滑落。 萧澈在颜琤耳边唤着:“阿璃!醒醒,醒过来,阿璃!” 依旧无济于事,颜琤已经梦魇,萧澈无奈伸手重重的掐着颜琤的人中,颜琤这才慢慢睁开眼,可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他急促的喘息着,心狂跳不止,片刻后才感受到自己双手被人紧握,他便知道是萧澈,因为握着自己的人双手比自己还要冰冷,如此异于常人的体温也只有萧澈。 萧澈看颜琤已然醒来,遂将其扶起依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没事了!噩梦而已,醒来就好了!” “子煜,我又梦到了那个女人,她这次,这次竟然朝我走来,要伸手掐我!我一定认识她,不然她不会三番五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阿璃,或许世间并无此人,又或者不是你今生所认识的人,前世亦或来世,都有可能见过此人,梦毕竟只是梦,不可当真。”萧澈自己都觉得此话毫无说服力,听多了鬼先生几次教诲,自己如今也变得会信口雌黄了。 可颜琤却觉得萧澈言之有理,思量片刻,郑重的点点头以示同意。 萧澈扶额,却也觉得鬼先生怪力乱神之语有些情况还是很见效的。半晌哄着颜琤又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清晨,方才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人生有情泪沾臆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飒飒秋风入夜而来将金陵城的菊花吹遍,争先盛开。就在秋菊佳色之中,萧澈来到了贡院,这日便是九月初一,考策兵法之日。 此时并未像上次那般考生隔间而考,而是贡院之内平地上一人一桌,共百人,设一主考,四巡考,主考之人不得来回走动,谢霆穿着朝服,带着官帽站在主考台上时便看到了萧澈,策论之后谢霆本还疑惑为何萧澈并不来寻自己商议,后来看到策论百人榜之后心中也了然,如今更得避嫌,萧澈身份牵连越少,对他越有益。 百人百题,兵法、阵法各五十,不同组合。萧澈所选兵法为“军形”,阵法为“万全阵”,萧澈有关军形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解,至于这“万全阵”,萧澈自己并未阅过有关书籍,不过他倒是想起三年前,自己初涉阵法时,谢峰便在谢府后院沙土之上为萧澈演示过这一阵法。 万全阵由五军组成,分别是前锋、殿后、中军、左翼及右翼,其主力为中军,由并排三个方阵组成,各以一名大将统领;每阵各方五里,周长二十里;三阵之间皆相隔一里,阵面共宽达十五里;在中军内三个方阵中,每五百步设战车一乘,合计中军三阵共配备车四千三百二十乘、士卒十万余人,左、右翼军阵各两列,每阵一万骑,两阵共计两万骑,另有探马六百余骑。 萧澈将阵图画毕,便写道此阵的利弊与破阵之法,此阵损耗之大绝非长久作战所能承受,万全阵本就是战争初期一阵定胜的大阵,贵胜不贵久。战争初期车甲之奉,粮草之足,兵将之勇皆为鼎盛之时,此阵方可破敌。若一战不能制胜,则后期敌军兵力渐足,我军钝兵挫锐,只能严防死守,战争的主动权便由此转向敌军。遂此阵,若非占足优势,自认不可轻用。 萧澈正挥笔书豪,忽然一纸卷飞在桌上,萧澈偏抬头看向四周,这一反应被巡考注意到,对方来到萧澈身边,便看到桌上的纸卷。 “这是什么?”巡考厉声喝问。 萧澈茫然道:“在下不知。” 两人的对话惊动了谢霆,他匆忙走下主考台走到萧澈桌前,问:“发生何事?” 巡考将纸卷交给谢霆道:“将军,此人作弊!” 萧澈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故意陷害于他,他起身环顾四周,可所有人都在低头答卷,根本看不出是何人所为。 谢霆将纸卷打开,上面竟然恰好是此次萧澈所答之题,万全阵的阵法图。谢霆自然不相信萧澈作弊,可如今也不得不秉公处置,规定便是一旦发现有作弊嫌疑之人,立即停考,不得辩驳。谢霆一时也无头绪,只好假装仔细对照纸卷内容与萧澈考卷所答,心中思忖对策。 萧澈此时稳定心绪后思索着方才纸飞在自己桌上的方向,在这与自己同院的百人之中若有人陷害自己,哪怕手法再快,也易暴露,而且落点是从前面投来,可前方的人若想投准必得转后,自然不可能,那么唯一的方向便是...... 萧澈猛然抬头看向房顶,果然一黑影闪过,萧澈大喊:“休走!”随即轻功飞起掠上屋檐,黑衣人早已离开,萧澈依旧紧追不舍,只有抓到此人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巡考官大惊,以为萧澈要逃,随即下令,贡院所驻御林军前去追捕,谢霆尚未理清这其中干系,萧澈便又闯如此之祸,凡作奸犯科逃跑拒捕者,就地正法。 谢霆此刻必得先保萧澈性命,便下令:“务必将此人活着带回,本官怀疑他还有同伙。” 萧澈几个起落,身子已似箭一般飞出已逼近那黑衣人,对方却从房檐落地,在人群之中狂奔,萧澈眼看便要追上此人,却被一队缓行的人马挡住去路,他落入这队人马之中,一时身形未稳,不得已轻点马头,随即后身空翻在地。 可马却受惊,马鸣长嘶,前蹄屈起,马上之人并未招架,随即后仰而下。萧澈刚落地便看到这一幕,他随即飞起,抓住那人的肩膀提起,轻巧落地。 这一队人马个个身着奇装异服,头裹褐巾,上衣下裳,窄袖圆领,样貌奇特,胡须微卷,鼻梁高凸,眼窝深陷,明显是异族之人。 被萧澈救下之人随即挥着弯刀要向萧澈砍去,萧澈伸手一握,此人手臂愣是不得动弹分毫。随后一清朗的声音传来:“穆鲁,不得无礼。” 萧澈松开,此人依旧怒目圆睁的瞪着萧澈,萧澈启颜一笑,对着方才说话之人福身作揖道:“萧某莽撞,还请见谅。” 对方翻身下马将萧澈扶起,道:“若少侠不如此,惊的怕不只这一匹马。” 方才黑衣人突然落地让萧澈毫无招架,他凭反应也跟着落地不料闯入这队人马,若不在马头停留,整个人应该是会砸落在地,到那时的确惊的不是一匹马。 萧澈正要道谢,御林军却以寻来将此处团团围住,谢霆走出看向萧澈,自然也注意到了萧澈旁边之人。他惊惶万分,顾不得萧澈,连忙走上前去行礼, “踏顿王子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 萧澈也诧异的看向此人,大虞边境六国之中,国力最强者当属紧邻大虞西境的西羌,而这踏顿正是西羌昆莫可汗的独子。 踏顿王子轻笑道:“谢将军快快免礼,许久未见,谢将军莫不是带着你的御林军来迎接踏顿?” 谢霆赶忙解释道:“不敢不敢,这是,御林军前来是,是抓捕武试作弊疑犯的。” 萧澈无奈,黑衣人已走,自己必得难逃一罚,他也不想让谢霆为难,便走到谢霆面前坦言:“大人,在下并未舞弊,清者自清,这就随您回去接受审查。” 谢霆随即让御林军将萧澈押解控制,谢霆暗自庆幸萧澈此案由自己主审,必能保全其性命,至于其他容后再言。 “谢将军,按理?,这算是你们的‘家事’,可本王还想为这位少侠辩驳一二,若此人这般高强的武艺在武试中还需作弊的话,那其他人估计也都有嫌疑,只不过未被查出罢了,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王子所言极是,下官这便将人带回,彻查此事。王子此时来京比往常早到几日,陛下可能还不知,您……” “此次早些来金陵,也并未打算直接面见大虞皇帝陛下,本王本想乔装在此逗留几日,早就听闻,金陵三美。第一次跟随父汗前来,无缘得见,这次必得领略一二,不然也甚是遗憾。今日莫不是正巧遇到谢将军,本王此刻已入客栈了。” “王子恕罪!” “无妨!若陛下问起,谢将军如实相告即可,过几日踏顿必入朝参拜大虞皇帝陛下。”言毕便走到萧澈跟前,开口问道:“敢问少侠大名!” 萧澈惊措道:“在下姓萧名澈,如今已是待罪之身,方才多谢王子进言,萧某感激不尽。” “一切未有定数,你又如何知你有罪,刑罚之事,不在天牢,在人心。”言毕便回身上马,带队离开。 谢霆目送踏顿走后,也将萧澈带离。经此一事,兵法之试算是作废。科场舞弊之案,都由各地地方官府所查,在金陵便是由京兆府查案,查实之后交由刑部处决,最后拟定奏折由大理寺过审,最后交于陛下裁决。 可萧澈今日所犯之事,早已不需如此繁琐,本该就地正法。谢霆此刻押着萧澈前往京兆府,一路上依旧毫无头绪。 萧澈当然不知这其中的严重,面上依旧从容,谢霆无奈心想,还真是年少轻狂,不知所畏。 这浩浩荡荡的押解队伍,围观行人众多,这其中便有大街上站着的若枫和天音坊二楼推窗而望的棠音。萧澈自然也看到了若枫,对着他摇头,示意不要告诉颜琤。若枫也明白其用意,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京兆府尹也早早候在府门外,看到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连忙上前躬身道:“下官参加谢将军!” “赵大人免礼,今日来此叨扰实属无奈,本官还得借用赵大人的公堂一用,审理此案。” “谢将军快快请进,下官这就让他们准备升堂。” 片刻后,萧澈便被带至京兆府衙的公堂,上着手镣,端跪在地。堂上主审之人便是谢霆,萧澈做梦也没想过和自己世叔再见面是如此情形,不由失笑。 谢霆见萧澈如此散漫,略有愠怒,厉声问道:“堂下何人?” 萧澈恭敬道:“草民,萧澈。” “方才抄阅这纸卷之人,可是你?” “不是!” “这纸卷上所画与你所答一模一样,还敢否认?” 萧澈知道这是谢霆故意透露给自己,这纸卷萧澈并未来得及打开。考试题目是随机抽选,对方怎知萧澈所选何题?萧澈答题时,身旁并未有人经过,说明这题并不是开题之后才泄露,只能是有人一早便为他精心准备,发题之人是方才两位巡考,若要这计谋万无一失,须得保证发题之人是他们的人,那方才为自己发题的巡考官便是知道实情的人,可这些他该如何告知谢霆,如何以此为证为自己辩解。 “问你话呢?”谢霆假装不耐烦道,“把你知道的实情全招出来。” 萧澈还未开口,旁侧的京兆府尹赵全出言道:“将军,我看这厮嘴硬的很,不用刑怕是不肯开口。” 谢霆无奈道:“若你再不从实招来,便要大刑伺候,你想好了吗?” “大人,草民并未作弊,今日入场之前,这百人都是经过仔细搜身的,若我还有夹带,那搜身之人岂不失职?” 谢霆心道,还真是会找人背锅,罪名倒是安的不错。 “来人,将今日负责搜身之人传来!” 少焉,搜身的官员便被带到公堂之上。 “今日是你负责搜身?” “回大人正是下官!” 谢霆指着萧澈道:“搜查时,可发现此人身藏夹带?” 此人闻言看看萧澈,随即摇头道:“此人身上并未搜出作弊之物。” “你敢肯定?” “在一众考生中,此人身着白衣,格外显眼,所以下官印象深刻。” “好了,退下吧!”谢霆转向萧澈,问道:“既然不是你携带进来,为何会出现在你的考桌之上?” 萧澈抬眸,一脸无辜道:“大人明察,这分明是有人陷害于我,谁作弊会明目张胆的将夹带放在桌上抄阅,不打自招?若以此智商还能被选入这百人兵法一试中,岂不是变相说明这选拔之人,有眼无珠吗?” “放肆!不知天高地厚!”谢霆喝道,心想,这小子,反唇相讥到圣上头上了。 萧澈悻悻闭嘴,他知道这是谢霆真怒,萧澈明知这裁决之人便是皇帝,还假装不知出言不逊。 “既然你说有人陷害于你,你有何证据?” “方才草民去追的黑衣人便能证明,草民桌上纸卷便是由他投来。” 谢霆这才知道刚才萧澈纵身跃起是去追赶黑衣人。那这黑衣人究竟是何人所派,目的何在? “可你并未抓到,空口无凭,可还有其他证据?” 萧澈摇摇头,不再言语,他此刻未想好应对之策便不能打草惊蛇,将巡考揭穿,况且自己的确无凭无据,他知道谢霆会保他安然,便闭口不言。 谢霆也无奈,随即安排人将萧澈押下去听候发落。 谢霆吩咐道:“此案还需进一步查明,这些时日便将此人关在此处,劳烦赵大人了。” “无事,此人在京兆府衙之中定然安全。” 谢霆也怕别人过问,便嘱咐道:“此事再查明之前,便是本官全权负责,任何人不得过问。” “下官明白!” 若枫回到王府,便看到颜琤一个人摸索着在院中行走,他赶忙上前扶住颜琤道:“王爷,你双目尚未复明,不可出来乱转。” “无妨,最近已经能感受到些许微光了,整日闷在屋中也是无趣,闲来走走,本王自有分寸,你不必紧张。” 若枫不再劝解,他扶着颜琤漫步院中,行至望月亭,颜琤坐罢,摸着将棋盘之中一枚棋子轻捏着,笑道:“本王手中棋子是白子,可对?” “对!”若枫看着被颜琤轻捏着手中的黑棋无奈道,这次颜琤的眼疾其实比上次更严重,胡太医不忍将真相告诉颜琤,却告诉了若枫,这次针灸之后,能复明的把握只有三成。 “你今日一上午不再府中,可是出府有事?” 若枫想到了回府时看到萧澈被御林军带走的情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道:“啊,属下,属下,只是去街上闲逛而已,今日大街上人多,回来便耽搁了。” “若枫你知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什么情况下才会在街上闲逛几个时辰?” “属下,不知!” “两种情况,一是你已有心怡的姑娘,而只有逛街时才能看到她,又或者想送人家礼物,为其精挑细选几个时辰并不奇怪。” “王爷莫要取笑属下,哪会有姑娘看上我这样的?况且属下还要保护王爷,哪有时间去想这些儿女情长。” “照你这意思,你至今孤身只影,倒是本王的过失了?” 若枫大惊道:“王爷,属下,属下不敢!” 颜琤笑道:“那便是第二种情况。” “什么?” 颜琤脸色沉下,声音微冷道:“那便是你说谎隐瞒本王的时候。” 若枫此刻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圆谎都不会,能被颜琤一眼看穿,还留着舌头何用? “你跟随本王三年,你不是会说谎的人,如今我眼盲心却如明镜。本王问你最后一遍,你究竟何事瞒着我?” 若枫此刻紧张的直吞口水,萧澈被捕一事是万万不能让颜琤知晓,他还能说什么呢。 “是不是子煜出了什么事?” 若枫震惊不已,他甚至怀疑此二人心灵相通。 “王,王爷,今日萧公子兵法应考,此刻估计也才考完,属下再闲逛几个时辰也不可能闲逛到贡院之中。您切莫多想。” “那你为何支支吾吾?” “是,是方才王爷手中所拿棋子其实是黑子,属下说谎,一时心绪不宁,遂随口一言,属下并非有意欺瞒。” “……”颜琤哭笑不得,“那你究竟为何出府?” “属下是去天音坊给萧公子送钱去了,去了才想起今日他不在,便将银票交给天音坊坊主,随后在天音坊小坐片刻,听曲入迷便迟归了。” 颜琤笑道:“你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平日里本王抚琴也未见你入迷!” 若枫不语,连忙擦擦额上的虚汗,不管怎样,索性是瞒住颜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事大如天醉一休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谢霆交待完毕一应事宜匆匆回到贡院,自己带人抓捕萧澈走后,由巡考官继续主考,此刻都等着自己回去主持大局。 谢霆将考生所答考卷加密之后,便派人交往兵部。方才发现萧澈作弊的考官此刻问道:“谢将军,那人如何处置,按理他舞弊被逮还拒捕,应当就地正法。” 谢霆抬手阻止他道:“方才本官带着御林军前五捉拿此人,竟然遇到了西羌的踏顿王子,就地正法自然不妥。将其带回京兆府之后,大致审问之后,发现的确另有隐情,此事先不必上报朝廷,带我等查明一并交由圣上裁断即可。此人便暂时押于京兆府的狱牢之中,待进一步查明。” “如此也好。” 谢霆离开贡院回府的一路上,想着究竟会是何人派这黑衣人,何人要阻止萧澈应试?思索半晌,他忽然想起之前萧澈告知自己,丞相为了离间宣王和萧澈,故意将淬毒的琴拿给宣王,致使其双目失明,后来此计败露,便不了了之。 谢霆对何承的歹毒还是了解一二,得不到的便毁掉,成不了垫脚石决不能让其成为绊脚石。若今日是何承派人所为,便能说的通了,毕竟知晓萧澈锋芒的人并不多。 关于此案,他心中已有大概。 黄昏时分,落日余晖,清风晚霞为西边的天空着上娇羞的红晕,街上行人翘首观望,此等美景。 可与这美景相对的,是天音坊之中这坐立不安,花容失色的佳人。棠音今日看到萧澈被带走时,惊异万分,究竟发生何事自己一概不知,甚至想着解救却也无能为力,此刻除了心中惴惴不安,别无他法。 此刻,房门轻敲,外面传来声音:“姑娘,来贵客了!” “好,我知道了。” 天音坊日常来客除了文人雅士,也有在此叙事的朝中大臣,棠音一听贵客便知道有官员来此,她收敛神思,梳妆一番方才走到坊阁之中。 来人已经被安排至“一家”茶室,棠音行至门口,正要掀帘而入,便听到茶室对话。 “如今那萧澈入狱,舞弊之罪已然坐实,此事由谢将军全权过问,大人,我们要不要派人在京兆府狱牢之中解决此人?” “如今这个情形早已不用我们出手,此次武试是大虞首届武试,圣上格外重视,只要圣上过问此事,定会严惩。何况本相还听说谢霆带着御林军前去捉拿此人时被西羌的踏顿王子撞见,这样一来,萧澈要背的罪名可不单是科场舞弊还有损国威,圣上断然不会放过此人。” “不过我倒觉得看今日谢将军处置行径,似乎仍然要查,属下怕再查下去……” “慌什么?本相早有安排!” 棠音此刻站在帘外,直冒冷汗,心中恐惧万分,萧澈是被人构陷入狱,可自己究竟该怎样帮他,她该怎么办呢? 片刻之后,棠音敛起愁容,换上笑颜,芊芊玉指撩帘而入,嫣然一笑道:“今日大人怎有空来此?” “几日不见郑姑娘似乎气色不好,本官实在想念姑娘烹的云雾茶,便不请自来了。”何承笑道。 “哪里是气色不好,实在是今日大人来的突然,棠音怕大人久等,尚未整理仪容便匆忙赶来了,让大人见笑了!”棠音此刻跪坐在何承身侧,烹茶。 此时帘外又进来一人,看到何承连忙作揖行礼,齐鸿也起身抱拳道:“赵大人!” 三人坐罢,何承便开口:“此处便是闻名金陵的一家茶室,金陵城内独此一家。这位郑姑娘便是茶道高手,赵大人今日可是沾本相的光,才有此口服啊!” 赵全也奉承道:“那多谢丞相,有劳郑姑娘了!” 棠音略微欠身:“无妨,今日所烹之茶是何大人喜欢的云雾,俗语言,‘高山云雾出好茶’,此茶条索卷曲显毫,开汤黄绿清亮,闻之醇香非常,饮之滋味回甘。”言毕便倒入茶杯,依次递给三人。 何承,闭目细闻后,方轻呡道:“郑姑娘的手艺精进不少啊!越来越能掌握好时辰,火候,看来本相不虚此行啊!” 赵全也出言道:“果真是好茶!” 三人饮罢,何承便吩咐棠音退下,茶室只留这三人。棠音本打算探听一二,可齐鸿却跟着自己出来,守在门口,棠音浅笑福身之后便离开了。 室内,何承开门见山道:“听闻今日京兆府关押了一个武试作弊之人,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人是谢将军抓回来的,还在京兆府审问一番,不过此人嘴硬,愣是不肯交代,谢将军以为此人是包庇同伙,于是未做处决,只是将其收押。” 何承心道,果然谢霆打算查下去,等再查下去此人尚未被圣上处决,自己派人构陷一事怕会败露,为免夜长梦多,何承对赵全言道:“赵大人,我大虞首场武试,对于作奸犯科的处罚之法尚未成熟,不过每年的文试时,科场舞弊之案层出不穷,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关于这些案子查起来皆有章可循。本相觉得,这武试和文试,大同小异,本就该是你京兆府的第一查办人。谢将军,却明令不让任何人过问,赵大人你还不知其中用意吗?” 赵全茫然看向何承,不知此话何意,他拱手道:“还望丞相明示!” “圣上对武试的重视程度,可谓前所未有,而今日所发之案是首案,更是大案,不管是否有同伙,谢将军一人查出那是谢将军一人的功劳,他如今已然掌管着御林军,又的皇上倚重,哪怕他功劳再大,赏赐也最多只是金银财宝,升迁自是不可能了。可赵大人不一样,武试首次作弊一案若是被你查出,那必会得圣上青睐。如今做这京畿之地的父母官倒不如进入朝堂有一番作为。” 赵全闻言,也思量起来,何承所说倒是有理。 何承看赵全有意便进一步劝道:“如今此人就在你京兆府的大牢,就算他是被谢将军抓获,来日必少不了他的功劳,可现在谢将军在外寻找同伙,赵大人何不帮上一帮,他日御前回禀此事时,这其中好处他也不好占尽。赵大人,此事可是天赐良机,好好把握才是!若他日赵大人晋升,莫忘了本相为赵大人筹谋之心便好。” 赵全赶紧作揖,连声致谢。从天音坊出来时,天色已晚,赵全此刻志得意满,似乎已然走上了加官进爵之路。他回到京兆府后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天牢。 而这边何承和齐鸿离开天音坊后,棠音也想出了对策,朝中官员她认识不少,可并不知道哪一位能靠得住,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前来为萧澈送银两的那位公子,自称宣王府的家仆。既然那人得宣王的命令为萧澈送钱,最起码无害人之心。 夜深之后,棠音便来到了宣王府大门前,她上前敲门,随后王管家为其开门。 “姑娘,这么晚了,您找谁?” “这位老伯,敢问您府上可有一位名叫若枫的人?” 王伯一听此人要找钟侍卫,连忙迎进来:“有,您说的是钟侍卫,快请进来,这就去请钟侍卫前来。” 片刻后,若枫赶来看到了棠音。 “公子,棠音有事相告!”棠音花容失色的模样,倒是吓到了若枫,可他却觉得定有大事,不然不会深夜前来。 若枫将其带入玥璃院自己房中,随后探头观望,确认安全之后紧闭房门。 “姑娘,深夜前来找若枫,可是有急事?” 棠音定神道:“有!在棠音说与公子之前,斗胆问一句,宣王待萧公子如何?” 这一问倒是出乎若枫意料,他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们俩人亲密无间吧,思索片刻后,言道:“萧公子是王爷的救命恩人,王爷待他自然不薄。” “那便好,今日萧公子被抓一事,王爷可知?” “不知!” “可如今能救萧公子的也只有王爷了。” 若枫猜想,这位姑娘一定知晓些什么,不然不会贸然前来,他试探道:“白日里我去贵坊时,萧公子不是还在参加武试吗?为何忽然被抓?” 棠音本想将下午所闻告知若枫,可又不全然信任他,她犹豫再三,还是坚持要见到宣王才肯言说。 可萧澈明明交待万万不能告诉颜琤,他也为难道:“姑娘,实不相瞒,我家王爷近日眼疾又犯,心神不宁,有些事不妨先告诉若枫,我会择重点告诉王爷,让他想办法解救萧公子,姑娘意下如何?”若枫此刻也很想知道为何萧澈忽然被御林军带去了京兆府。 棠音权衡之后,便将下午在天音坊茶室所发生的事全部告知。 若枫双手握拳,心中愤恨不已,果然又是这些人,残害颜琤还不够,如今连萧澈都不放过。 不过若枫庆幸此事是由谢霆主理,不至于给这些恶人可乘之机。 若枫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准人心,此刻,在京兆府的狱牢之中,一盆冷水泼向已然昏迷的萧澈。 刑房之中,端坐着一人,正端着茶碗,不紧不慢的喝着茶。随后一茶叶入口,他偏头吐出,“呸!” 随即起身走到萧澈跟前,双手背后,奸笑道:“这京兆府的刑罚自然比不上大理寺和刑部,不过对付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倒也绰绰有余。” 此刻被栓挂在十字木柱上的萧澈,只着一件单薄狱衣,且早已被鞭笞的破烂不堪,身上体无完肤,皮开肉绽,几处鞭痕渗着的血顺着身体流下。脸上的淤青显然遭受过毒打。 “本官再问你一遍,作弊之事你招不招?还有与你里应外合的人究竟是谁?” 萧澈忍着剧烈的疼痛,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有气无力道:“大人,作弊,萧某自是不屑,那是对在下才识的羞辱,至于何人操心怕我此次不中,那就不得而知了。萧某来金陵也有半年多了,不到此时还真不知道自己人缘竟然这么好!” “你!”赵全怒道“果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呐,上水刑!” 两名牢役得到命令,便将萧澈捆在一个左高右低的斜台之上,脚上头下,一人用手捂住萧澈的双目,另一人不断地把水倒在萧澈脸上。萧澈无法呼吸,只能张开口大力吞咽,片刻之后剧烈的咳喘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浸满了水,他不住的挣扎着,眼前却一片黑暗,耳边是还有源源不断的水流声,胸腔之中有剧烈的撕裂感和灼烧感。 渐渐的身体变的软弱无力,头晕目眩。此刻萧澈终于再见到,初至金陵时路过的十里桃林,苍山云雨,繁如群星的花雨纷落,万花丛中那人,拂衣回首,眉眼弯笑,胜过这三千灼华。那双眸如倾世桃花,流转情丝,霁颜伸手,轻唤“子煜”。 萧澈刚想握住颜琤的手,便被一阵刺痛惊醒,他半晌之后才睁开眼,不住的呕吐着,身上无处创口被撕裂着,俊眉拧作一团,急促的喘息着,随后清醒过来,心道“我竟然还活着,阿璃,我竟然还活着。” “怎么样?溺水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若是知道厉害了,便招供,若仍旧抵死不说,本官还有别的方法?外面夜色已深,公子整晚未用膳,怕是已经饿了,要不要本官帮你备好辣椒水充饥啊?” 萧澈此刻嗓音沙哑,低沉道:“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萧某,不饿!” 赵全拂袖,眼神阴鸷道:“饿不饿可由不得你!来人呐,让他尝尝辣椒水的滋味儿!” 牢役刚提起盛满辣椒水的木桶,牢门处便出现了一人,贺斌拱手道:“大人,如今天色已晚,我看此人若再审下去,会扛不住,不如明日再审,也好让他今夜好好思量一番。” 赵全未想到贺斌会来此,不耐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下官,方才来取东西,听闻大人也在,便过来了。” 赵全看了看瘫在地上的萧澈,想想贺斌的话也有理,遂吩咐将其带下去,自己和贺斌离开了。 其实是贺斌正要离开京兆府时,看到赵全的官轿还在,心中困惑,为何赵全还在府内,自己却未见到,一经问询才知是在狱牢,等刚来时便看到萧澈受刑的场景,此事本就是谢霆全权负责,赵全此事横叉一脚本就不合适,还动用如此重刑,他自然没办法救下萧澈,只好先稳住赵全,等明日再去告知谢霆。 棠音将所知内情告诉若枫之后,自己也回到了天音坊。送走棠音,若枫回到房中,毫无睡意,索性燃灯枯坐,想着究竟该如何解救萧澈。 若枫在房中来回踱步,此事断然不能告知王爷,可棠音送来的消息若不利用,岂不可惜,他随即想到了谢霆,打算明日将此事悉数告知谢霆,两人再做打算。 想好对策之后,若枫正要就寝时却传来了敲门声,他开门一看,竟然是颜琤。若枫一怔。 “王爷,您怎么来了?” “你果然还没睡?本王睡不着,来同你说说话!” 若枫便扶着颜琤进屋,一进屋,颜琤便眉头一皱问道:“若枫,方才谁在你屋内?” “……”,若枫冷汗都下来了,他心想,难不成王爷复明了?可看样子也不像啊! 颜琤一脸坏笑道:“白日里去听人家弹琴还不够,晚上竟然还带回王府。你现在本事可越来越大了。” 若枫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王爷,您怎知?” “本王眼盲,鼻子却灵的很,你这屋子里有女子才用的香,等等。”颜琤细闻片刻后道“玉蕤香!是天音坊收留子煜的那位女子?” 若枫不得不佩服颜琤的聪慧,他只好承认。 颜琤坐下之后,便说:“今日子煜武试结束可是回到了天音坊中?” “嗯!” 颜琤略感惆怅道:“亏我还这般惦记着他,也不知道来告诉我一声。我与他本是演戏瞒着皇兄,他倒好,真的避嫌!” “萧公子也是为王爷好,想来过几日入选最后一轮之后,定然会来给王爷报喜!” 颜琤点点头。 “王爷,您再不就寝天都快亮了!您如今本就需要静养,万万不可如此熬夜。” 颜琤微笑道:“实不相瞒,今夜本王不知为何惶惶难安,总也不能安睡。”随后低头笑意更浓道“今晚,分外想念子煜。上一次,他偷偷跑来看我,若不是我做噩梦醒来,竟然就要错过与他相见的机会。今晚以为他还会如此,可终究没有出现。” 若枫心酸不已,庆幸颜琤不知道萧澈被捕一事。他出言宽慰道:“那要不明日属下再跑一趟天音坊,去请萧公子过府来见王爷。” 颜琤笑道:“你去天音坊当真是为本王办事吗?怕不是又想听琴了吧?” “属下,万事以王爷为先。” “好了,知道你忠心,子煜不来自有他的道理,我强求有何用?” 两人一直闲聊至天大亮,若枫才扶着颜琤回房,喝了胡太医送来了安神汤方才沉沉的睡去。 天亮了,若枫出府看到那煌煌晨曦,不免感叹,即使身于混沌,看到如此晨光也不免心驰,他大步流星的迎着朝阳走去,今日必得救出萧澈以让颜琤安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这日,谢霆早朝刚回来,便看到了在府门前的贺斌,他下了马车问道:“贺大人如此匆忙来找本官,可有要事?” 随后贺斌尚未入府,便急忙将昨夜赵全私自严刑拷打审问萧澈一事告知。谢霆勃然大怒,疾言厉色的问道:“本官昨日离开时说的明明白白,他有几个胆子敢僭越?” 贺斌摇摇头:“下官也不知,不过萧公子应该被责罚的不轻,若不是下官拦着,赵大人恐怕还要审下去!此事如今也只有您出面才可。” 谢霆缓和情绪道:“多谢贺大人前来告知,你我不宜同时出现在京兆府,恐那赵全猜忌于你,你先回去,本官随后便到。” “大人不急,赵大人此刻怕是还在家中尚未动身。那下官先告辞了。” 谢霆匆匆忙忙回府换下朝服,便迫不及待要去京兆府兴师问罪。走至正堂,却看到若枫前来。 若枫将昨夜棠音所述之事尽数告知,正如谢霆猜测那般,的确是丞相所为。谢霆愤怒不已,以拳砸掌道:“又是他,兴风作浪。” “谢将军,如今该怎样将此内情大白于天下,救出萧公子?” 谢霆愁眉苦眼道:“此时先顾不得这些,京兆府尹赵全昨夜竟然不顾本官嘱咐,对澈儿暗用私刑,逼问其同伙。本官此刻先得去看看澈儿,才放心!” 若枫呆立原地,他昨晚还暗自庆幸此案由谢霆主理,必不会为难萧澈,果然还是有人铤而走险,此刻他也心焦萧澈的情况,遂与谢霆一同去了京兆府。 左冯翊贺斌离开谢府之后并未回京兆府,而是改向去了宣王府,他深知宣王与萧澈交情匪浅,此事就算谢霆秉公处理,迟早也会被圣上知晓,他得让宣王想办法救萧澈。 贺斌被王伯带至正堂时,颜琤还在睡梦中,王伯几声轻唤将颜琤唤醒。 “王爷,京兆府的左冯翊贺大人前来拜访,有要事相商!” 颜琤在一团漆黑之中,笨拙的穿好衣裳,尚未整理仪容便匆匆赶去见贺斌。 贺斌一看颜琤双目失明,也暗暗心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可自己已然来了,无事禀报确实不妥。 颜琤解释道:“贺大人不必困惑,本王旧疾而已。”随后吩咐仆人看茶,“贺大人今日过府找本王有何要事禀告?” “王爷,下官不知您双目不便,才贸然前来打扰王爷,可此事的确十万火急,如今也只有您才能想办法救出萧公子了。” 颜琤闻言,刚刚拿起杯盏的手一顿,随即茶盏落地,茶香四溢,茶汤贱起,一滴落在颜琤手背之上。 “王爷!” 颜琤竭力克制着此刻在头脑中不断出现的幻象,那些都是最坏的结果,他安慰着自己,萧澈不会有事的。 半晌开口:“贺大人,萧澈他,发生了何事?” 一句话问住了贺斌,他难以置信道:“王爷难道不知,昨日萧公子兵法一试中,作弊被捕,此刻正在京兆府的狱牢之中吗?” 颜琤压抑着自己的心急如焚,强迫自己清醒的分析着贺斌这两句话,一萧澈还很安全,毕竟兵法主考官是谢霆,无论如何,谢霆都会保全萧澈;二此时萧澈入狱缘由皆是因为作弊,只要证明萧澈并未作弊便能无事。 “贺大人,此案是否由谢将军主审?又是否已达天听?” 贺斌叹息一声道:“王爷,此案的确是由谢将军主理,也吩咐任何人不得插手,可昨夜不知为何,赵大人却突然夜审萧公子,还以重刑加身,逼其招供。此事如今已闹得满城风雨,圣上那边怕是瞒不住了。” 颜琤听到“重刑加身”之后,贺斌后面所说之语皆未听到,此刻他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高呼着“子煜”。 他的理智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焦急,他立刻起身,吩咐王伯道:“备车,不,备马,若枫呢?本王现在就去京兆府,救子煜出来。” 此语一出,王伯和贺斌都大惊,贺斌连忙劝道:“王爷,此时你去万万不妥,您……” “哪里不妥?”颜琤声音颤抖,高声道:“他是本王的侍卫,我救他理所应当。” “可萧公子如今待罪之身,作弊之案尚未查清,您如此前去救人,这不合法理!” “法理?本王信他,就是法理!”颜琤面无表情,他已经顾不上彻查不彻查,也管不了此事是否有人陷害,他只知道他的子煜此刻正在受牢狱之苦,受严刑拷打,而他却不在身边。 “出了事,本王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多谢贺大人前来相告。本王这就去京兆府救他。” 此刻王伯才出言道:“王爷,钟侍卫清早便出门去了,至今未归!” “那劳烦贺大人与本王同行了。” 贺斌见颜琤如此坚持,只好上前扶着颜琤一同去往京兆府。 今日京兆府热闹非凡,赵全刚到任,谢霆和若枫便来了。 谢霆压着怒火,冷色沉声道:“赵大人,昨日武试作弊之案,本官查出一些眉目,此刻便去提审萧澈,本官要开堂审问一番。” 说完便走向公堂之上,正襟危坐,威严赫赫,等着赵全解释。 赵全此刻惊慌失措,昨夜在自己严刑之下的萧澈别说不能来这公堂,就是来了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目光躲闪,心中焦急的想着应对之法。 谢霆一拍惊堂木,怒喝道:“赵大人,本官要你带犯人。” 赵全哆嗦道:“带带带,这就带。”随后吩咐衙役将萧澈带来。 片刻之后,遍体鳞伤的萧澈被两名衙役抬至公堂,萧澈此刻半昏半醒着,全然不知发生何时? 若枫站在旁侧看到萧澈此等惨不忍睹的模样,也触目恸心,转过头不忍直视。 赵全此刻偷偷打量着谢霆,生怕怪罪自己。谁知谢霆看到萧澈这般模样,心中怒火更甚,直冲至赵全面前,狠狠的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本官昨日临走时交待的话,赵大人是未听明白?” 赵全此刻冷汗淋漓,浑身打颤,双目飞快的眨着,结巴道:“听,听明白了!” “哦,那便是赵大人觉得本官所言皆是胡言乱语了?” 赵全身材矮小,此刻已然被谢霆提着双脚离地,他惶恐至极:“不,不敢!” “赵大人若怀疑本官办案能力,自可上报朝廷,赵大人如此僭越,依的是哪朝之法?”言毕,松手将赵全推后。 赵全一个趔趄撞在公堂的木柱之上,他连忙拱手道:“将军听下官解释,是昨日下官见此人不识好歹,嚣张至极,遂想帮将军分担一二,本想着问出点什么,也省的将军劳心劳神了!” “赵全,你怕本官劳心劳神何不奏请圣上将御林军交由你掌管,本官回府致仕,安度晚年,岂不正好?”谢霆当然知晓此事背后有人搞鬼,不然以赵全的心智,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作为。 赵全闻言,跪倒在地,连忙辩解道:“下官绝无此意,谢将军受陛下宠信才能掌管御林军,下官怎敢如此……” “你如今都敢欺瞒到本官头上,还有你不敢的吗?” 赵全刚要辩解,外面衙役匆匆来报:“诸位大人,宣王爷驾到!” 此刻堂中众人都惊愕不已,甚至躺在地上的萧澈也清醒过来。此人话音刚落,贺斌扶着颜琤便进来了,颜琤看不到此时公堂有谁,贺斌便在旁侧提醒。 若枫生怕贺斌将萧澈受伤之事透露,赶忙上前扶着颜琤,示意贺斌走开。 所有人连忙拱手俯身,拜见宣王。 颜琤此刻顾不上这些虚礼,他第一句话便是:“萧澈,本王要带走,若皇兄怪罪,本王一力承当,与堂中众人无干。” 颜琤语气平淡无奇,可此语却不容置疑。他言毕静候,等着有人反驳。 谢霆先出言道:“王爷,此人身上尚有疑案未查明,圣上虽不知此事,可的确已经闹得金陵城人尽皆知,无论如何都不能不了了之。” “谢将军,萧澈所犯何事?” “这……” “既是疑案又为何要动刑?”颜琤将半日压制的怒火燃起,怒吼道。 此刻躺在地上的萧澈自然听到了颜琤所言,他扯着干裂渗血的嘴角,无奈的笑着,他自然不想让颜琤知晓,可真当颜琤知道了,萧澈才明白这世上真有人愿意为他义无反顾,奋不顾身,他何德何能怎值得颜琤如此! 堂中众人噤若寒蝉,此刻萧澈喉咙痛痒,一时未忍住,轻咳几声,咳完便追悔莫及。果然,颜琤眉头紧蹙,温柔道:“子煜?” 从前值得颜琤在意之事不多所以他才能潇洒,值得他在意的人不多所以他才能风流,可如今,心门只为一人落锁,哪怕此人是鬼魅修罗,也愿为其轮回堕落。 他盛怒之下可以对无数人疾声厉色,唯独轻唤此人时满口温柔。 颜琤挣脱开若枫,便寻声摸索,若枫怕颜琤失误踩到萧澈,也怕他碰到萧澈的伤口,便上前引着。 所有人悄然无声的看着颜琤缓缓走向萧澈,颜琤蹲下时便闻到了萧澈身上的血腥味,他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如泉涌一般滴落在地,他喃喃自语:“我不碰你!我不碰你!子煜,对不起,我来晚了!” 萧澈忍着剧痛,蜷屈手指给颜琤擦拭眼泪,颜琤感受到那熟悉的冰冷,泪便如泄洪一般源源不断的涌出,泪顺着萧澈手指流上手臂,刺痛着他身上的鞭痕,可他蹙着眉依旧不忍放手,此刻他说不出话,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着颜琤。昨夜水刑之后,喉咙肿胀疼痛,今日连沙哑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贺斌,谢霆,赵全看到此情此景,错愕万分,尤其是赵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片刻之后,谢霆闭上眼睛,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往后这二人的路只会比今日更加艰难。 谢霆也不忍心出言打扰,片刻后若枫提醒道:“王爷,萧公子身上还有伤。” 颜琤赶忙止住眼泪轻轻握着萧澈的手道:“子煜,我们回家!” 谢霆见状赶忙阻止:“王爷,万万不可,您这一走分明是害他?” 颜琤起身,漠然道:“害他?谢将军倒是不害他,可为何子煜成了这般模样?他清白之身,却被无端构陷?他信任之人,却将他放置不管。如今本王再不去‘害他’留着给你们解闷吗?” 谢霆闻言也知道此事是自己失策,可带走萧澈的确不妥,他左右为难。 “谢将军,将今日情形如实禀报皇兄即可,他若治罪,本王自愿受罚。你要查案便去查,作弊之人无其数,可绝对不会是他萧子煜。” 颜琤正要离开,府门外便进来一太监,高扯着嗓子道:“传圣上口谕!”所有人都下跪听旨。 “朕已闻言兵法舞弊一案,谢卿即刻将嫌犯带至御前,不得有误。” 谢霆领旨后对颜琤道:“王爷请便,臣这就进宫将此事禀明圣上,由陛下圣裁。萧澈,还是暂由王爷代为照看吧!” 如今萧澈这般模样无论如何也带不到御前,剩下的他可以给皇上解释,如今让颜琤将其带走,也算是弥补自己的过失。 上阳宫内,御案之上正是百人兵法一试的考卷,皇帝翻寻半天也未找到萧澈的考卷,随后传耿庭前来问话,才知昨日贡院竟闹了这么大一出戏,听闻萧澈作弊皇上心中便存疑,之后耿庭将萧澈追寻黑衣人以及与踏顿王子偶遇之事告知皇上时,他便心中了然。 如今满朝文武都盯着这次武试的结果,那几位不安分之人早该有所行动,百人放榜萧澈头名时,皇帝便猜测到他们会有动作,果然如此。 此刻,皇帝正等着谢霆带着萧澈来见自己,片刻之后谢霆便来了。 “谢卿,萧澈呢?朕的口谕没说明白吗?”皇帝看到谢霆一人前来便不快道。 “回禀陛下,萧澈,怕是来不来了!”随后将赵全如何违背自己的命令,如何施重刑逼供交代的一清二楚。 皇上闻言,怒道:“这帮佞臣,若再不管束,岂不要代朕掌管这天下了?” 乾德帝登基之初根基未稳时,便重用当初拥戴他的朝臣,一路提拔至高官,可这些人全然不知收敛,对权势贪婪,对圣意忤逆。后来乾德帝渐渐集中皇权便有意无意将其削弱打压,这几年这些人眼见当年风光不在,便互相勾结,兴风作浪。他们无论是背后计谋,或是明面动作,皇帝都心知肚明,此事武试再严防死守还是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为了打压他们的气焰,皇帝也必须放了萧澈。 随后皇帝吩咐道:“此案不必再查,那黑衣人本就是朕派去监视这百人的。至于萧澈,首次策论便脱颖而出,朕有心试试他的轻功,遂派十二亲卫去试探之,若不是遇到了踏顿的队伍,朕的亲卫也不敢言胜。此案就此了结,释放萧澈,让其安心养伤,可别耽误了下个月武艺一试!” “……”谢霆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皇帝要担下构陷的罪名吗?“臣遵旨!” “之后有劳谢卿去和琤儿商量一下,让萧澈在王府安心养伤,其他地方朕不放心。”皇帝自然知晓萧澈住在天音坊,可是那里鱼龙混杂,若再有人起歹意,萧澈身负重伤很难招架,如今只能安置于宣王府。 “臣领旨!”谢霆离开之后,不由得暗暗心惊,圣上的反应表明他的确已知萧澈无辜,竟然破格取用,可这样草率牵强的结案背后也定有圣上自己的思量,他一时也摸不清这究竟对萧澈是福还是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何人月下临风处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颜琤一行人回到王府,胡太医便匆匆赶来。看到萧澈这般模样,也心惊不已,此人除了脸上双手尚且还能分辨出正常肤色,身上其余地方不是血痕,便是淤青。胡太医诊脉时,萧澈看向他,摇摇头示意不要让颜琤知晓自己身受如此重伤,胡太医点点头,随后向颜琤回道: “萧公子所受之伤除了身上几道鞭痕,便是水刑对喉部的损害了,怕是近日都不能言语。” “严重吗?”颜琤问道,他本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自然不知道水刑是何种刑罚。 胡太医看向萧澈,萧澈摇摇头。胡太医随即回道:“这水刑本也不算重刑,只要日日按时服药,半月之后便能大好。至于那几道鞭痕也并不严重,萧公子本就不是留疤的体质,外敷药膏再配上樰梦斋的药泉,不多时便能恢复。王爷无须担心!” 颜琤闻言,悬着的心也落下,他此时目不能视,且易多思,从得知萧澈被重刑加身便开始心惊胆战,直到听完太医诊断方才安心。他认真的拱手道:“本王眼疾复发,如今再加上子煜受伤,近日怕是多多劳烦胡太医了。” “王爷眼疾恢复除了依靠微臣施针用药,更得需要王爷静心凝神,切忌忧思过甚啊!”胡太医劝解道。 “谨记太医嘱咐!”颜琤自然也明白,不过如今萧澈已然回到自己身边,心中便已安然,再无忧思之事了。 若枫送走胡太医之后便再未进屋,候在门外。 颜琤一团漆黑之中摸索着走到床榻处,他双手一时不知安放何处,生怕触碰到萧澈的伤口。萧澈忍痛抬手轻轻的握住颜琤那双停在空中,无处安放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颜琤感受到萧澈的心跳,随后欢颜一笑,竟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 萧澈将颜琤的手心摊开,一笔一划的写道:“如今你盲我哑,真是天生一对。” 颜琤嗔道:“谁要和你天生一对?若我日后再听不到你清朗温润之声,我还留你何用?” 萧澈笑着继续写道:“原来阿璃只是喜欢我的声音,亏我自作多情这么久,还以为是你舍不得我的美貌呢?” 萧澈认认真真的写着,指腹的冰冷摩挲着颜琤炙热的心,他一时心痒难耐,一把抓住萧澈的手让他停下。 萧澈微愣看向颜琤,颜琤喉结微动道:“子煜,你这样,我,我,情难自禁,怕忍不住……” 萧澈闻言,眉开眼笑,他挣开颜琤的手继续写道:“你我已有七日未见,我也甚是想念阿璃的……” 他写道这里故意停顿,颜琤忙问“什么?” 萧澈继续写道:“甜润的唇珠!” 颜琤羞赧的甩开他的手,却动到了萧澈的伤口。萧澈不禁眉头紧拧,倒吸凉气,颜琤听到后然慌乱道:“我,不是有意的!碰到你哪里了?” 萧澈看到颜琤此刻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怜爱更甚,继而牵过颜琤的手放在唇边一吻。 此间不论荒芜虚妄,有君为伴便是天上人间。这刻骨情缘飘渺却绵长,恻恻空茫,倾世彷徨。 这灼热的一吻像烙印一样印在颜琤的手心处,半晌之后他摸着萧澈的脸,一点一点的在心中勾勒此人的模样,最后玉指点唇,颜琤俯身吻上,刻意微微张口,让萧澈软舌探入。 萧澈乐乐陶陶,并不客气的舔舐着自己思念已久的唇珠,随后深入绕着颜琤的舌尖舔吻。所有的思念都融化在这冗长的吻中。 半晌,颜琤轻咬萧澈的舌尖让其收回,才算作结。起身之后颜琤只留四个字:“贪得无厌!” 萧澈看着此刻羞恼不已,面色绯红的颜琤,心中暗暗赞叹颜琤的容颜既好,神情昳丽,便写道:“彼其之子,美无度。” 颜琤无语:“看来你身上之伤的确不重,还能如此孟浪,京兆府大牢里的狱刑也不过如此。” 萧澈笑而不语,哪里是不痛,只不过与你的欢愉便能治愈所有。 两人正一言一语的闲聊着,若枫在门外寻问:“王爷,谢将军来了,想看看萧公子。” 颜琤连忙收敛神情,正色道:“赶紧请谢将军进来!”说着自己起身,向外屋走去。 谢霆一进来便作揖赔罪:“王爷,澈儿之事的确是臣思虑不周。” 颜琤也淡然道:“无妨,今日倒是本王当着众人驳了谢将军的面子,心中也过意不去。再怎么说,子煜也是谢将军的世侄,你我自然都希望他好。不过如今这情形,子煜怕是入仕无望了,这样也好。” 只是因为一场武试,便引来这诸多祸端,不论颜琤还是萧澈,只想收手,再不过问。可终究天不遂人愿。 谢霆无奈道:“臣今日前来便是与王爷商议此事,圣上将我召去,吩咐了此案已结案,还澈儿清白,再不追究。同时还让,还让澈儿准备下月武艺一试。为此,圣上将武艺比试延期半月,只为让澈儿养伤。” 颜琤心中燃起的花火尚未芬芳便已枯萎,方才还同萧澈想着两人痊愈之后,去苍山洱海,去浪迹天涯,如今看来,却是痴心妄想。 萧澈不了解皇帝,自己怎么可能不了解,皇上看中的人和事,便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得不到便毁掉。从中秋家宴那猝不及防的一问开始,往后再想安稳,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颜琤强颜欢笑道:“这自然是好事,待子煜康复之后,定然能拔得头筹,谢将军此后朝中也有了帮衬之人,皇兄也有了可依仗的良将,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若枫看着颜琤,心如刀绞,他忍不住失言问道:“那于王爷呢?” 一语问出,颜琤木然呆坐,谢霆大惊失色。颜琤忍着心口的疼,尽力展颜道:“若枫休得胡言,谢将军还在此处,莫要乱语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子煜本就是我的侍卫,他何去何从皆有自由,与我,何干?” 谢霆低头拱手道:“王爷,您与澈儿的事,臣,臣也,知晓一二。澈儿是臣的侄儿,臣自是不能坐视不理。臣也知王爷是真心待澈儿好。可您是堂堂宣王,这要是传出去,先不说有损皇家颜面,惹恼圣上。便是寻常百姓也断然不能接受啊!望王爷三思!” 颜琤茫然道:“谢将军想到哪里去了?本王也只是与子煜投缘,待他不同于常人而已。”他勉强的笑着,声音微颤着继续道“怎会有谢将军说着这般严重,待子煜有了官爵,自然会离开王府。到那时我与他自是,再无瓜葛。” 若枫闭上眼睛,不忍直视,他语气生硬道:“谢将军,王爷身体不适,您要不先去看看萧公子吧!” 谢霆也觉得方才言论不妥,但愿是自己想多了,便自顾自的去了里屋看萧澈。随后若枫扶着颜琤走出房门。 萧澈看到是谢霆来了,便想起身,谢霆先一步上去阻止他,开口道:“澈儿,此次是世叔太过大意,才让你受此灾祸。不过如今圣上明断,已将此案了解,并且将你破格取用,进入下月十五的武艺比试之中。圣上也已吩咐让你且安心在王府养伤!一切有世叔在外筹谋。” 萧澈不能言语,只能点头,他此刻心中有无数困惑,为何此事皇上都不派人查明便草草结案?为何皇上都未看到自己的考卷便取用自己?为何皇上明知自己和颜琤关系非同寻常还让自己留在王府养伤? 这心中万般困惑,如今都没办法解开,甚至连问出口的机会都没有。萧澈只能眨着眼睛看着谢霆,希望他能为自己解惑一二。 可惜,身处宦海已久的谢霆哪里还懂这些,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心思粗犷,且事事以听从圣命为先,不问缘由,这早已让他忘记揣度人心,察言观色了。果然谢霆沉默半晌后,并未开口为萧澈解释皇上种种举动的含义。 “澈儿,世叔本不该如此冒昧,可作为长辈还是终究得规劝于你。你与宣王之事,这,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天日吧!”谢霆叹息连连,如今萧澈已然被圣上看中,只要武艺不出差错,拜将封官也是迟早的事。先不说男子相恋有违礼法,便是这二人不在意世人指摘,皇上也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大将与御弟苟且,此事对萧澈的仕途亦或颜琤的日后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闻不问。 萧澈此刻眼神中已然没有困惑,只有惊异还有些许落寞,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入朝为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以后,自己不再是布衣竖子,不能再和颜琤安于此处,甚至不能给颜琤应有的相守。 谢霆继续道:“澈儿,无论老夫以何种身份劝谏也是为王爷和你的日后思量。如今倘若义兄在世,他也不会看着你一步步错下去。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只留萧澈一人。悲伤无力之感像蠕虫一样钻进萧澈的身体,他痛痒难耐。若谢霆竭力阻止,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动摇,萧澈与颜琤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早已自信情比金坚。可谢霆最后一句提到萧年,这就像一块巨石砸在萧澈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浪。他再也没办法像之前那般坚定了。 他不住的问自己,若义父在世,真的不会原谅我们?一直让他引以为傲的澈儿真的只是在丢人现眼吗? 此刻,若枫扶着颜琤在花园散步。时节已是深秋,花园的金菊盛开,菊香扑鼻而来。 颜琤吩咐道:“若枫,扶着本王去菊园走走。往年只觉得好看,竟驻足远观,不肯上前坏了景致,如今倒只能闻着幽香,触摸着花蕊来感受秋天了。” 若枫将颜琤扶着走到大片的菊园之中,颜琤缓缓蹲下,伸手触碰轻抚着,嘴角扬笑:“若枫,你可知这菊花每年都是在百草催折之后才相继盛开吗?” “属下知晓。” 颜琤细细感受着指尖触及的每一处柔软,轻叹道:“轻肌弱骨,金蕊流霞。”片刻后,颜琤脸上的笑容一滞“经过北风吹拂,它才能如此绽放。你说我和子煜是不是也得受过万千波折才能白头相守,死生不离?” 若枫知道是方才谢霆所言让颜琤如此忧心,他此刻只能搜肠刮肚的想着慰藉之语,片刻后道:“王爷,切莫多想,这菊花只是开的晚才迫不得已受冷风吹彻。若像荷花,牡丹,兰花,水仙,昙花,不对不对,昙花不能说。” 颜琤笑道:“行了!你还是想想怎样就能将心仪的姑娘娶回来,才是正事。” 若枫一听这话,脸不禁泛红,他支支吾吾道:“王爷莫要取笑属下,哪有什么姑娘?” 颜琤起身离开菊园:“那位天音坊极通音律的女子,本王早就想去登门拜访了,奈何近日诸事繁多,今日正好得空,也知你想见佳人,便随本王去一趟吧!” “……”若枫百口莫辩,本就没有的事,自家王爷却深信不疑,他呐呐问道:“王爷,您不回玥璃院看萧公子了?” “不必了,方才谢将军同本王所说之语,定然也对子煜讲,给他一点时间考虑吧!本王等他一生都行,这短短几个时辰,算不了什么!走吧!”说完,颜琤便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若枫低头,赶忙跟上扶着颜琤,假装没有看见颜琤此刻双眸中的晶莹之物。 若枫带着颜琤来到天音坊,便见到那位棠音姑娘,她看到若枫前来,急切的问道:“萧公子,怎么样了?” 语气之中的担忧毫无遮掩,颜琤自然听出来了。若枫只能先回道:“萧公子已经无事,现在居于王府,郑姑娘放心吧!” 棠音随即解颐一笑,放下心来:“无事就好,无事就好!”随后才注意若枫身侧之人,棠音也错愕不已,她自觉阅闻并非浅薄,可也的确未见过如此美貌男子,之前在此偶遇的萧澈,惊鸿一瞥时她也只是赞叹对方翩然气质。可此刻眼前之人,虽然双目暗淡,可弯眉如墨,肤润面姣,唇红齿皓,那双桃花眼浅笑时简直摄人心魄,身着冰蓝丝质锦袍,袖纹玄云,乌发以竹簪束之,姿态闲雅,犹如画中仙人。 她诧异的问道:“钟侍卫,这位公子是?” “这位便是若枫主人,宣王。” 棠音连忙福身行礼,拜见颜琤。 “姑娘免礼,早就听闻姑娘喜好音律,又擅抚琴。今日得空便来拜访,姑娘只当本王是寻常访客即可,不必拘礼。” 棠音困惑不已,不知宣王怎知自己喜欢音律,她并未多语,随即将颜琤领至二楼。颜琤虽看不见,可手指抚过琴弦便可知此琴如何。 颜琤喜好收藏,遍访民间好琴,此刻王府藏雅阁中的名琴好琴,早已不计其数,天音坊的琴再好,也最多可与其媲美一二,绝不至于让颜琤心怡不已。 他出言问道:“姑娘可否将真正的好琴拿给本王,品赏一二?” 棠音听后也回笑道:“看来王爷果然是识琴之人,真正的好琴的确并不在此,而在妾的闺房之中,这便取来。王爷请先到旁侧茶室等候片刻。” 颜琤走进茶室,便闻道室内茶香清幽扑鼻,他开口问道:“若枫,屋内有人烹茶?” 若枫却并未看到有人。 “那这倒奇怪,如此茶香,竟然无人烹煮!” 棠音浅笑道:“王爷不妨猜猜,这是为何?” 颜琤手触及茶室墙壁,之后放在鼻前细闻:“定然是这墙壁之中有乾坤!” 棠音不由佩服道:“天音坊的一家茶室,本就以其神秘闻名,这这短短半月,竟有两位公子猜破其中隐秘,这茶室招牌怕是不保!” 颜琤好奇道:“还有一人?” “便是此刻住在您府中的那位萧公子!” 颜琤神情微变,随后道:“他本就比我精通茶艺,猜透其中千秋,本就不奇怪。” 棠音取琴间隙,颜琤问若枫:“这位姑娘昨夜过府,其实并不是找你,对吗?” 若枫只好如实相告。 颜琤此刻才明白,萧澈此前为何住在天音坊,为何深夜冒险去王府找若枫解救萧澈,以及方才见面时那语气之中焦急,皆因此女早已芳心暗许,只是萧澈不知而已。 他苦笑着想,随后脸色微沉,心道,若,若子煜知道呢? 在棠音离开的片刻,颜琤已然做了一个抉择,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像上次那般心软失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棠音抱着琴在颜琤对面坐罢,问道:“王爷想听何曲?” 颜琤却道:“不必了,方才姑娘调试音准时,本王就知此琴是好琴!这把琴可是春雷琴?” 棠音瞠目惊叹,颜琤对音律琴瑟的辩识之精。她嫣然一笑道:“看来王爷果然是懂琴之人,棠音已是许久未遇得知音,今日能与王爷结识实乃人生幸事。古有伯牙绝弦谢知音,那今日棠音便将这绝世好琴赠予王爷……” 颜琤阻道:“姑娘,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你我算是知音,那倒不如答应本王一个请求,既不用痛失爱琴,也算表谢知音了。” 棠音好奇问道:“王爷,要棠音做何事?” 颜琤沉默半晌,一字一句道:“本王侍卫萧澈,昨日在京兆府被施重刑,此刻在王府静养。不过本王府中仆人不多,且都是男子,并非能照顾伤患之人,若棠音姑娘不嫌弃,可愿这几日入我王府,代为照顾,姑娘心细如发,想来也是萧澈所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棠音尚未出言,若枫却已惊恐的阻止颜琤。 颜琤抬手示意他住口,随后继续追问:“若姑娘不愿,也无妨,本王还得去别的地方找其他女子了。” 棠音闻言,面色绯红,轻声道:“王爷吩咐,棠音自当从命。” 若枫此刻心道,完了! 果然,傍晚时分,一行人回到王府。颜琤再未入玥璃院,住在了樰梦斋。玥璃院的偏房本就两间,除了若枫所住的那间还有另一间,颜琤便吩咐收拾好让棠音入住。 此刻若枫陪着颜琤在藏书阁看书,棠音已经进了玥璃院的厢房里屋。 萧澈听到到有人来了,以为是颜琤,压下之前的犹豫,惊醒的探头一看,竟然是棠音,他困惑万分,想问,却又问不出。 棠音此刻看到萧澈这副模样,泪如泉涌,啜泣道:“公子,怎会受如此重伤? 萧澈摇摇头,神色焦急,他想知道颜琤去了哪里自从上午走后便再未回来,而且棠音为何出现在此处,这是玥璃院,如果得不到颜琤首肯,棠音自然进不来。 他焦急的指着自己的喉咙,摇摇头示意棠音自己口不能言,一通比划问棠音要纸笔。 棠音止住哭声连忙取来纸笔给萧澈。 萧澈便横卧着,一手执笔,一手撑纸,写道:“王爷呢?” 棠音如实回答:“王爷和钟侍卫在一处,此刻并不在院中。至于去了何处,棠音也不知。” 萧澈又写道:“姑娘为何来此?” 棠音娇羞道:“是王爷去天音坊小坐时,称府中没有可以照顾萧公子的丫鬟,便拜托棠音前来照顾。” 萧澈闻言,手中的笔掉落在洁白的里衣之上,留下一个污点,棠音连忙将笔拿起重新递给萧澈。 萧澈此刻完全清楚颜琤的想法,谢霆对萧澈所说的话也定然对颜琤说了,颜琤遇事消极,将棠音寻来便是第二次将自己推出,他此刻心中的怒火越燃越旺,他除了气颜琤的不信任,也气自己下午静卧时不住的犹疑。 世俗不容又如何?天道不允又如何?既已许诺,既已定情,哪怕行至幽冥,踏渡忘川,也得静候轮回,再续前缘。 萧澈冷静之后,只剩怨怼,颜琤每次都是这般绝情绝爱的将自己推远,再一个人藏起来黯然神伤。他也并不打算让棠音离开。 一连几日,颜琤都未入玥璃院,萧澈也未问起颜琤,可与棠音依旧也是疏远,甚至每次喝水,喝粥也都是萧澈忍着疼痛,自己上手。他待棠音依旧彬彬有礼。 这日若枫前来看萧澈,看到萧澈身上的鞭痕结痂,淤青褪散,口中也能含糊不清的说几句话,便知晓他恢复的不错。两人皆沉默不语,若枫等着萧澈开口问询颜琤的事,萧澈却就是一言不发,两人僵持不下,若枫便怒着正要拂袖而去。 萧澈却在身后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若枫大喜回身走到萧澈跟前,递给他纸笔。 谁知萧澈写道:“太医说让我今日之后去药泉休养。我打算午膳之后便搬回樰梦斋,记得和王爷提一声。” 若枫冷漠道:“知道了!” 萧澈当然知晓颜琤近日都住在樰梦斋,他就是想试探颜琤的反应,是继续躲着自己,还是和自己坦白一切,他心想暗暗道,若阿璃向我认错,我便原谅他,再不计较。 午膳之后,萧澈起身自己收拾衣物,特地将玥璃院颜琤日常所用之物也装好。此时棠音提着花篮进来,看到萧澈收拾东西,诧异道:“公子要去何处?” 萧澈闻言,便将枕边的纸笔拿起,写道:“近日劳烦姑娘照顾,此恩萧某自会铭记于心,太医嘱咐萧某去药泉疗伤,如今萧某也恢复一二,就不劳烦姑娘了。等萧某痊愈之后,必会亲自登门拜谢。” 棠音眼神里的失落之意一闪而过,随即换上笑颜道:“前来照顾公子本就是棠音所愿,怎能算是施恩。看到公子大好,棠音也不算有负王爷所托。待会儿棠音便去向王爷辞行。” 萧澈毕恭毕敬的作揖躬身,这几日的相处,他其实也已知晓棠音的心意,可自己的心早有所属,再无法给予旁人,他除了感激还有愧疚。 棠音却大方笑道:“我知你心中已有良人,既然如此,好好珍惜便是。那人比棠音幸运,能得公子倾心。若有机会,棠音倒真想见一见。” 萧澈心道,你们早已见过了。 棠音将手中花篮递给萧澈道:“这些都是王府花园所采的金丝菊瓣,有活血化瘀之效,本是要给公子泡菊花茶的,若公子去药泉疗养,不妨带上。” 萧澈接过,点头致谢。 看着棠音转身离开,萧澈第一次尝到有负于人的滋味,可若继续让她留在王府想着那太多期待,于她才是不公。 萧澈穿戴整齐,提上花篮,便去了樰梦斋。 若枫告知颜琤萧澈下午便搬回樰梦斋时,正在藏书阁翻书阅卷的颜琤并未吃惊。这几日,若枫每天都告诉自己萧澈恢复的情况,他心中除了日复一日的思念以外,竟然并无患得患失之感。 此刻得知萧澈要来,第一反应竟然是舍不得离开樰梦斋。 “让他搬进来吧!早该来药泉了!” 颜琤说完便放下书离开了,留着若枫一个人在原地揣测王爷的心思。 湛夜深沉,满阶红叶落入暮色,归雁横秋,茱萸香坠,此夜月朗星稀,无雾无云。 萧澈此刻正满身酥软的泡在药泉之中。药泉以药石围砌,池中所蓄便是天然热泉水,日日有新鲜的药汤注入,池水不深,与寻常温泉无异,穿过茂竹便能看到,走下三级台阶,即是药泉。 此刻颜琤在月色之下,缓缓走来,颜琤双目失明之后,脚步蹒跚,萧澈自然听出是颜琤来了,他唇角微扬,并未回头。 颜琤站在台阶之上,伸脚探试而下,走到药泉边缘,他忍不住出声道:“子煜,你在何处?” 萧澈故意不动,一声不响,颜琤只好伸手摸索着,若平时他还能闻得出萧澈身上的幽香,可此时这里满是药香,他自然分辨不出萧澈的位置,且还有潺潺泉水声,他也听不出萧澈的呼吸。 他开口道:“子煜,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好,我思虑不周,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萧澈嘴角笑意更浓了,可依旧不出声。 半晌之后,颜琤已经走到萧澈身后,萧澈回头看向颜琤,借着月色他竟也被眼前之人惊艳到了。 颜琤长发散肩,并未束发,而以发带轻轻缠系。身着浅碧纱丝直裾,细腰之上系着素带,月色盈盈,清风摇曳下,竟如拂柳一般,他不禁瞠目出神。 颜琤久久未得到回应,假装嗔怒道:“既然你不愿让我见你,那我告辞了。”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此刻萧澈却忽然出手,拖着颜琤的长袖将其拉坠入水,颜琤被这萧澈猝不及防的出手吓到了,双脚离地顺力向后仰去,将台阶之上的花篮踢起。 霎时间,万浪四溅,漫天飞花落下,飘零于水。 颜琤在泉水中被人抱起,尚未回神,整个人便被圈锢在石壁之上,双唇已被覆盖严实,颜琤回神之后,双手放在萧澈健硕有力的胸前,顿时满面绯红。此刻颜琤清晰的知道眼前此人一丝不挂。 颜琤仰头向后挣脱着,可却被萧澈一手抱住,阻止他继续往后,萧澈此时双唇衔着颜琤的软舌,不断的深入着。颜琤用尽全力推开萧澈道:“子煜,我是来看看……,唔!” 萧澈此刻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他闭上眼睛吸吮着颜琤软柔的唇珠,感受着那甘甜气息。萧澈呼吸渐渐粗重急促,身体比池中热泉还灼人,他随即伸手去解开颜琤的腰带,浸湿的衣物被撕下扔在身后。泉水齐腰,萧澈一手触摸着那柔细的腰,一手轻捧着颜琤的脸,辗转深入的亲吻着。 颜琤被他这样撩拨着,身体渐渐有了反应,他未去阻止萧澈,而是双手环抱着萧澈的腰,在口中与其双舌推搡回应。 片刻之后,俩人都赤裸全身站在药泉之中,那浅碧丝质纱衣漂浮在水面上,就连绑着墨发的发带,也被萧澈解开。 萧澈含糊不清在颜琤耳畔道:“阿璃若怕疼,便告诉我,我轻一点。” 颜琤此刻修长的睫毛轻颤,点点头,双手紧张的环着萧澈的脖颈,喉结不住的滚动。萧澈也看穿了他的紧张,随即吻在耳后,这让颜琤此刻身体那无可比拟的欢悦达到顶点,他不禁呢喃出声。两人都迷失在这暧昧旖旎的暖雾之中。 萧澈此时已转到颜琤身后,他双手不住的爱抚着颜琤的肌肤来减缓颜琤的紧张感。随后颜琤只觉有无数蠕虫蚀骨,身体膨胀难耐,他颤舌轻唤道:“子煜,你快一点!”闻者嘴角勾笑着,将颜琤双腿分开,便向前送入。 四周寂静,只能听到水下缠绵之声。茂竹把月光摇乱,甚至落下几片叶子飘游于水面。 泉水润滑,可丝毫未减轻颜琤此刻的撕裂感,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巨物胀满,痛感使脑中一片空白。他溢出呻吟之声,却紧张的闭嘴。回头吻上萧澈的唇来舒缓此刻的痛处,萧澈往复几次之后,便看到颜琤眼角的泪光,他立即撤出,将颜琤轻揽入怀,用温舌舔舐着颜琤肤如凝脂的身子以示安慰,再不肯进入。 颜琤也回身环抱萧澈腰际,在这情爱里任由自己漂浮,在这礼法禁忌之中沉沦。 两人此生,既已选择与天命作对,便不再需要臣服。这一生,若按着既定命数而活,早已不知身死何处。 天命既未善待于人,何不逆天而行,求得此生安稳。 此刻萧澈抱着颜琤靠着石壁之上,感受着此刻的恬静淡然。颜琤低声问道:“子煜,我是不是很没用?” 萧澈低头碰了碰颜琤的鼻尖,轻声道:“傻瓜,你我第一次生疏自然这样,又何须自责!”随后抱着他的手紧了紧道“你啊,总是愿意一个人抗下所有,阿璃,那你可知两个人相爱的意义为何?” 颜琤却抬头看向萧澈,悬空的皓月落入这如星双眸之中,流转四溢。 萧澈惊诧不已,呐呐道:“阿璃,你眼睛……” 颜琤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能看得到萧澈,他用力的眨着眼睛,在眼前挥动着手,抬头望天望月,低头看向泉水四周,茂林修竹,还有漂浮着的衣物。他欣喜若狂道:“我能看见了!子煜,这难道是因为……”他想问难道这是因为这初次欢爱吗? 可萧澈蜷曲手指点着颜琤额头道:“想什么呢?待明日问问胡太医,我才放心!”他嘴上这么说着,可也觉得自己的喉咙没那么疼了,说话也不再口齿不清了。 颜琤继续躺回萧澈怀里,问他:“你方才说的意义是什么?” 萧澈缓缓道:“便是将这人间的喜悦双倍给予,将人间的苦难二人均担,以吾之身活尔之魂!” 颜琤闻言,心中无限满足,乖乖的点点头,将萧澈抱的更紧了。 片刻之后,萧澈感受到怀中之人呼吸绵长均匀,他自己穿上里衣,用自己的外衣裹着颜琤将其抱回樰梦斋。 萧澈认真的为颜琤擦干身子,换好里衣之后,便回到了药泉,将颜琤的衣物打捞起来。不然明日来打扫的仆人看见,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良宵无眠,萧澈索性在这一片茂竹之中静坐,看着月落日升。 明日便是重阳节,他想起了很多事,在庐阳时每年重阳节,义父都会带自己登高远眺,赏野菊红叶,喝清酒吟诗,好不快活。也想起了自己和颜琤初识到如今交融,这天下间每日与自己擦肩而过无数人,却唯此一人能与自己长伴相依。 不管义父亦或颜琤,萧澈都是万分感激着命运的恩赐。哪怕日后时乖运蹇,造化弄人,他也愿孤注一掷,护君安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休为我,再惆怅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午膳时分,颜琤才醒来,睡眼朦胧睁开眼便看到,萧澈在床榻前静立,满目温柔的看向自己,便想起了昨夜之事,他满脸绯色,目光躲闪,双手将锦被往上拉着。 萧澈自然看穿了他的心思,眉眼带笑。昨夜一切如梦似幻,他等着看颜琤醒后,双目是否真的恢复,如今看着情形,的确已然大好。 萧澈双手环于胸前道:“阿璃你躲什么?昨夜月色之下,我可是将阿璃胴体看的一清二楚,我自信过目不忘。” 颜琤闻言将锦被一掀,坐起怒道:“怎么?你打算拿此事威胁本王一辈子吗?” 萧澈笑道:“自然不会,这种事情有一便有二,一辈子如此,我何须还拿此事威胁你?” 颜琤简直怒不可遏,正要发作,若枫进来道:“王爷,胡太医在门外候着!” 萧澈解释道:“我怕阿璃眼疾再次复发,让胡太医看看我便放心了。” 太医诊脉之后,又撑开颜琤双眼查看,的确已是大好,他也觉惊奇,出言问道:“王爷,双目可是受过强光刺激?” 颜琤摇摇头。 “那王爷可是受过何事的刺激?” 颜琤闭口不言看向萧澈,一时羞赧不知如何启齿。 萧澈却大方笑道:“阿璃昨日的确受过刺激,可为何会突然复明?也并未用药。” 胡太医道:“这便是了,王爷之前双目失明,是瘀血不畅,积滞时久导致。若昨日王爷所受刺激过于强烈,瘀血被体内翻涌的气血疏通之后,才复明。即使微臣日日施针,也是在为王爷双目处舒筋活血。” 萧澈忍俊不禁道:“有劳胡太医了!既然如此,日后若阿璃旧疾复发,我们也有了应付之法。”说着意味深长的看向颜琤。 胡太医连忙拱手道:“的确如此,这也算攻克顽疾,王爷可将此法告诉微臣,微臣好记录下来,也可做传世之法。” 颜琤此刻恨不得抛开地缝钻进去:“咳咳,本王多谢胡太医!传授便不用了。若枫送送胡太医。” 若枫耿直自然看不懂这两人的眉来眼去,领命之后便出去了。 颜琤赤脚下地,不由分说揪起萧澈的衣领,怒目圆睁道:“萧!子!煜!” 萧澈本就比颜琤略高一寸,此刻两人这般模样着实有趣,萧澈无奈笑道:“我不知阿璃起床到现在一直恼怒什么?若觉得昨晚失身,于你不公,那下一次换一换也可啊!” 颜琤松开萧澈道:“本王恼怒你,不识抬举!” 萧澈闻言笑出声,随即横抱起颜琤温柔道:“地上凉,小心侵寒入体!”随后竟然抱着颜琤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门。 这着实吓到颜琤,他在萧澈怀中挣扎道:“萧子煜,你真是个疯子!快放我下来,府中那么多仆人,还有若枫和王伯,你究竟要如何?” 萧澈笑道:“你府中之人又不是不知道你我之事,若有不知道的,今日也让他们知道一二。” 颜琤气绝道:“萧澈,别太过分!你再不松开,我,我便……” 萧澈眼眸溢笑,饶有趣味的看向颜琤:“阿璃如何?”话音未落,颜琤便咬上萧澈脖颈。 萧澈微微蹙眉,依旧坦然道:“京兆府的大刑我都不屑,阿璃这般又能奈我何?你若是再如此燃起欲火,信不信我当着众人的面,吃了你?” 颜琤闻言,赶紧松口,面红耳赤。 萧澈笑道:“阿璃说我不识抬举,我便识抬举给你看啊!” 颜琤无奈只好求饶道:“好好好,我错了,是我多嘴!我的好子煜,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萧澈却抱着颜琤走出院门,被回来的若枫撞见了,若枫先是目瞪口呆,随后赶忙回避,心中默念着《清心咒》。 萧澈见此情形,眉梢眼角都流溢着笑,在颜琤耳边轻语:“已经晚了!” 王府一干仆人看到此情景也都大惊失色,随后齐刷刷的转身闭目。 萧澈道:“你府中的仆人倒是被你调教的很懂事嘛?” 颜琤此刻,似已心死,放弃挣扎,双手环着萧澈的脖子,将脸埋入对方脖颈处,自觉无颜见人。 萧澈就这样抱着颜琤一直走到藏雅阁,萧澈站在阁门轻声道:“闭眼!” 颜琤把头一偏赌气道:“我不!” 萧澈故意正色道:“那好吧,我带你去游街!”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这吓得颜琤冷汗涔涔,紧紧的勾着萧澈道:“别别别,我闭,闭就是了!” 萧澈看着颜琤那双美眸目紧闭,趁机落吻在眸,随后偷香一般的窃喜着推门而入。 藏雅阁有三层,环形构造,每层皆辟四门开二十四扇。萧澈将颜琤抱到二层,放在矮桌案上,便离开了。 颜琤等了半晌,见萧澈还不回来,问道:“子煜,好了吗?我要睁开眼睛了!” 颜琤等不到回答便睁开眼睛,他赤脚落地,缓缓走在冰冷的墨玉地砖之上,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颜琤轻唤着:“子煜!你在哪里?” 屋内忽然烛光亮起,颜琤脚步一顿,霎那间二十四扇琉璃窗紧闭,同时落下巨幅卷轴画。颜琤诧异万分,驻足原地。 第一幅,紫陌春风,山桃夹道,鲜衣怒马的紫衣少年眼眸流转着春光望向这人间嫣红。 第二幅,单着里衣,立于院中,与那白衣少年四目相对,一笑尘缘,一眼万年。 第三幅,古琴撩音,玉指拨弦,桃花美眸倒映尘寰,引人心驰神往,情迷意乱。 ...... 萧澈白衣蹁跹,脚步缓缓,声音温润清朗道:“阿璃,这画上之人你可认得?” 颜琤回头满目含情的看着萧澈,他当然知道画上之人是谁,他难以置信的问:“子煜,这些,这些都是你画的?” 萧澈走到颜琤身上,轻语道:“小心着凉!”随后伸手揽过颜琤让其双脚离地踩立在自己的脚面之上,开口解释:“第一次被阿璃赶出府去了天音坊时,便看到棠音姑娘妙笔丹青,着实羡慕。后来便拜其为师。之后便在阿璃失明期间,作了这些。不知是否能讨王爷欢心,以消怒气?” 颜琤笑道:“几幅画便想让我死心塌地,陪你一生,你倒是会做买卖!” 萧澈闻言也不气恼,继续道:“阿璃失明之症是因为我而起,阿璃患得患失心绪低沉是因我无能,阿璃从前快活风流的日子到头也是因为我,阿璃如履薄冰夜不能寐的活着还是因为我。我不是你的爱人,是你的罪人。今生自难赎罪,只一颗真心,若王爷不嫌,便全部拿去。我只愿此生长困于此,死生不弃!” 颜琤闻言,低头暗喜,他忍着心中泛滥难抑的情深似海,认真的点点头,低语四字:“我不嫌弃!” 萧澈继续道:“那日世叔同你所说让你忧心,是我不好!你让棠音前来照顾我,将我推远我亦不怪你。可是阿璃,我还是那句话,‘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非席,不可卷也。’你可明白?” 颜琤牵起萧澈另一只手,十指相扣,粲然一笑:“呐!十指连心,你我如今心心相印,从日暮到黄昏,从相知到白首,从桑田到洪荒,十指相扣,一生相守!” 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澈指着第一幅画道:“还记得我当时身负重伤,你我同乘一骑时,你与我说并未见过如此美景,其实我也并未见过。只不过阿璃未见的是这十里桃花,我未见的却是你眸中灼华。” 离经叛道也好,一世污名也罢,一个执手便能天荒地老。 重阳佳节,皇帝在超然台宴饮群臣,这在往年并无先例。朝中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皆收到了邀请,天威难测,圣命难违。日晚余晖,朝臣们已在宫门集合,结伴入宫。 耿庭和谢霆并列而行,耿庭困惑道:“将军,此番圣上突然在重阳佳节设宴,召我等前来,也不知所谓何事?” “这如何能知?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 耿庭也觉得自己所问太过多余,随后换言问道:“听说兵法一试中那位舞弊之人得圣上宽宥,此案未查明便已结案?” 谢霆只觉得“舞弊”这样的字眼太过刺耳,他略显不快道:“圣上怎会徇私枉法放过舞弊之人,此人既然无事,只能说明并未作弊。耿大人又是哪里听闻此案未查实便结案的?” 耿庭一时语塞,这些本就是他道听途说,是翟霖同自己所说,如今看来也并不能全信,的确以圣上的武断怎会轻易放过一个作弊之人。他正欲继续搭话,便看到了李崇走来。 李崇笑道:“圣上已先在超然台等着诸位大人了,这边请!” 超然台与御花园仅有一墙之隔,本就是为赏花而建,高宽各五丈,台面呈方形,四根朱柱支撑檐顶,四面皆悬素纱,迎风飞舞,竟也有婀娜之姿。此刻台上早已端坐一人,威严赫赫,不怒自威,看着缓缓排列拘礼的群臣。 “众卿平身!今日并非国宴便不谈国事,只愿与诸位闲谈,共度今宵。” 此时人人都猜不透皇上的意思,大家谢恩之后,纷纷落座。 几次推杯换盏之后,李崇匆匆来报:“陛下,西羌国踏顿王子携岁贡此刻候在台下!” 众臣闻言切切私语,何承看向皇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便知道今日召集群臣便是为了彰显国威。 先帝在世时,出征西羌,大胜之后便与其签订契约,除了割让城池,还需年年纳贡,岁岁称臣。踏顿便是那时被送到大虞作质子,入宫同皇子们一处起读。成年之后,当今圣上为表海纳百川的诚意,有意修复与周边邦邻的关系,便将踏顿送还西羌。 昆莫可汗渐渐年迈,如今西羌真正的首领其实是踏顿,西羌在他的统领之下,渐渐强盛。不过依旧按例纳贡,且每年均是踏顿亲自带人前来。皇上对西境形势早有提防,可也的确找不出破绽。 如今踏顿早早来京却未入朝,皇上派人查探后,才得知踏顿打算重阳节入宫觐见,纳贡朝拜。 为何独选此夜?皇帝自然一清二楚。若入宫参拜时只有皇上一人,便是番邦与皇上的较量,可若当着满朝文武参拜纳贡,西羌要臣服的便是整个大虞。 此刻,踏顿已然站立在超然台中央,身后随着两名使臣。三人皆着异服,右手放于左胸,弯腰鞠躬道:“萨拉木!(祝福)” 皇上满脸堆笑道:“快快免礼!与踏顿王子一年未见,如今倒是更勇猛强壮了。昆莫可汗可一切安好?” 踏顿面含微笑:“多谢皇帝陛下惦念父汗。父汗一切安好!” “朕听闻踏顿王子早早入京,为何今日才前来参拜?莫不是在京城有事?”皇帝试探道。 踏顿面色坦然:“踏顿择今日,原因有二,多次前来大虞王都,都无缘得见三美,心中遗憾非常,今年便早早动身前来金陵逗留,便是为这三美。美食,美景,美人,的确只有金陵才配的!二也是因为踏顿幼年便是在金陵长大,这里也有踏顿的朋友亲人。汉文化中讲重阳是思亲团圆之日,踏顿未先通禀便冒昧前来,也是归家心切。” 皇帝心中冷笑,这番缘由竟如此滴水不漏。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此刻怕是如其所愿了。 “原来如此!既已是归家便不必拘礼,今日踏顿王子正好赶上朕大宴重臣,便一同入席吧,也算是符合王子所求的团圆了!” 踏顿闻言,依旧站立,片刻后又行一礼道:“今日踏顿前来,除了纳贡朝拜皇帝陛下,还有一事!” 皇帝眉头紧皱道:“还有何事?” “求亲!” 此语一出,众臣也都坐不住窃窃私语。古来和亲只有两重含义,一是为使本国免于战乱将公主嫁于异族统治者;二是将此作为和谈条件。 不管哪一种,都不该是如今国力强盛的大虞答应求亲的理由。西羌是臣,将上国的公主嫁于异族臣子,本就有损天威。这一要求无异于的挑衅。 皇帝自然也未料到会提如此要求,他面色微沉问道:“朕想知道为何要求娶我大虞公主?朕又为何要答应?” 踏顿依旧不慌不忙道:“皇帝陛下莫要误会,方才踏顿所言是‘求亲!’这与大虞礼制相符,成年男子自然可以求娶心怡之人,踏顿已将聘礼已和岁贡一并缴上,若踏顿没有记错的话,收了聘礼便是答应这门亲事的意思。皇帝陛下乃上国天子,自然也不会做出有违礼制之事。再者,若有幸娶得良人,即为日后西羌可敦,荣宠一生,还能使睦邻友好,千秋万世。”说完再行一礼。 恭敬到皇帝满腹怒气无处可出。 谢霆出言道:“踏顿王子,此时并非战时,大虞与贵邦也一直和睦,并未到我大虞要嫁公主换和平的地步。至于王子方才所提的大虞礼制,王子若感兴趣完全可以将其用在贵邦,求娶贵邦女子,这也算是符合礼制,何须千里迢迢来我大虞如此,这不合常理!” 何承也起身道:“本相相信,王子前来求娶我大虞公主,定然也是心中仰慕。若是寻常人家倒也无妨,可您却是王子,他日一族首领,而我大虞舍得也是一国公主,天之骄女,这必然牵连朝政,有损王子的风雅情调。还望王子三思。 中书令周良起身劝道:“方才谢将军与何丞相所言皆是为王子考虑。老臣不得不提醒王子,此事对两国的不利之处。王子取我大虞公主,他日传遍九州,必会引来其他番邦的猜忌。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挑起事端,极易陷大虞与西羌于危境之中啊!王子切莫草率!” 周良所说并非诳语,这也是皇帝最担心的事,若西羌轻而易举便娶到大虞公主,四境周围早已蠢蠢欲动的异族必会各种猜疑大虞国力是否外强内虚。一旦他们形成联合之势,大虞定然无力招架。毕竟近几年的文治对军力的大大削弱早已无法支撑大虞依旧坐稳上国之位了。 踏顿闻言回道:“西羌依旧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并无半点不臣之心。能与大虞联姻那便更是锦上添花,如何会得猜忌。周大人此语怕是危言耸听了!” 此刻皇帝沉声道:“踏顿王子,本意必然只是仰慕我大虞公主,朕也未有猜忌。至于方才聘礼之事,王子事先并未言明,朕也并不知晓,这不算答应,待会退回便可。这在我们中原是‘不知者不罪’。可这求亲之事,的确不妥。” 踏顿闻言,从腰带中抽出一折纸道:“皇帝陛下不如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拒绝踏顿所请。” 李崇匆匆将此折纸交给皇上,皇上打开,未阅三句,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满台众臣惶恐下跪,齐声道:“陛下息怒!” 踏顿却微笑道:“这便是我为皇帝陛下准备的重阳节之礼。本打算独自面圣与皇帝陛下商议此事,可不巧正赶上皇帝陛下宴请群臣,踏顿只能以此方式让您知晓了。” 皇帝此刻怒不可遏,沉声道:“此事,不急!王子来京不易,下月十五正好是我大虞武艺比试之日,不如留下帮朕择选一二,再商议和亲之事!” 踏顿连忙行礼道:“多谢大虞皇帝陛下,踏顿恭敬不如从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岁暮阴阳催短景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踏顿走后,皇上一言不发便离开超然台,随后宣谢霆和?周良去上阳宫觐见。 此刻已是亥时,鹧鸪轻啼,如此佳夜,有人赏心悦事,有人不得安宁。 周良和谢霆匆匆去往上阳宫,宫中并无宫人,皇帝一人覆手而立,背对二人。 两人行礼之后,也未见皇帝开口,面面相觑。 半晌,皇帝沉声问道:“周卿,中书阁日日审批递交的奏折你可都一一过目?” 周良拱手道:“回陛下,每日奏折繁多,先有两位侍郎过目,将急报奏请之事才交予老臣审核。” “那你近日可有收到有关西北边境塘报或奏章?” 周良思忖片刻道:“臣并未见过!” 随后皇帝回身将方才踏顿所呈递的折纸狠狠的拍于桌案,怒道:“如今西戎集结兵马于我大虞边境多日,请求与西羌联合的战书都已被踏顿送到朕的面前了,西北诸将未得到半点风声吗?”皇帝微微停顿,略微顺气之后,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驿站之间传报之时出了纰漏,还是镇守西北的袁冲并未将这重要军情送出?” 周良与谢霆此刻也是惊愕失色,惶恐不安。 谢霆道:“陛下,袁冲镇守西北多年,臣相信他的为人,他对陛下和大虞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此事定有蹊跷。说不定,说不定也只是踏顿想逼陛下答应其求亲的伎俩,不可全信啊!” 皇帝闻言,怒火更甚,怒吼道:“那你告诉朕如今不信踏顿,信你们吗?嗯?还是信袁冲赤胆忠心?难道要朕继续装聋作哑,日日在此做着盛世美梦吗?” 周良和谢霆哪里见过皇帝如此愤怒,两人冷汗淋漓,叩首劝解:“陛下息怒!” 片刻之后,皇帝心绪稍稳,遂走到二人面前将其扶起。 目露狠厉,言语冷漠道:“既然袁冲无法送出军情急报,那朕便为其送一封。周卿明日代朕拟旨,将其抽调回京,旨意不必言明缘由,更不可言辞激烈。” 谢霆心中顿感不好,皇帝本就生性多疑,此事一出,必然袁冲讨不得好,一旦回京不管有无通敌,贻误军情,失职重罪也足以要其性命。 他不得不劝谏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先不说袁冲究竟有无通敌之罪,就算有,如此宣旨只会打草惊蛇,逼着他叛国啊!如今既然踏顿将此事告知陛下,那说明西羌如今并不想与我们撕破脸,西戎一时间也未必真的会犯境入侵,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 周良也连忙劝解:“谢将军所言极是,陛下,臣明日便派人彻查此事。待一切尚未定论之前,陛下切莫草率啊!” 谢霆继续道:“陛下,臣明日便派两名长史前去西北,快马加鞭约莫半月之余便能得知。只要此时踏顿尚在京城,西戎便不敢来犯。陛下还需调左右州县地方兵前去西北勤军。以防不测!” 谢霆和周良一人一语,竭力规劝,皇上才勉强同意谢霆提议。 深夜,谢霆和周良两人离开了上阳宫,周良听着更声,苦笑道:“子时已过!唉!想当初先帝晚年穷兵黩武之时,我等为人臣子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圣上偃武修文,文治天下,本以为我等便能安享太平,可惜啊,还是得提心吊胆的惶恐度日。盛世太平哪有那么容易?那得等到真正的治世明君啊!” 谢霆出言喝道:“周大人慎言!” “老夫如今也只敢和谢将军在此发发牢骚了!今晚着实吓到老夫了。” 谢霆也吓得不清,他低声道:“前年乌桓集结数万兵马在我大虞东境时,那晚也是如此深夜与圣上商议对策!” 一句话提醒了周良,当年乌桓大军压境时可是有军情第一时间便传回金陵,当时知晓此事对几位大臣都猜测,大虞与乌桓必会开战,可最后竟然不了了之了,他也低声问道:“那当年圣上是如何退兵?为何今次之事不能用之?” 谢霆微声回道:“此事知晓者也只有我与国丈,当时国丈还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便建议皇帝与其签订盟约。当时国丈说,乌桓大军压境若是真要开战,不会迟迟按兵不动。因为对方也不知晓大虞真正的实力。蛮夷之族,到处烧杀抢掠无非是为了族人温饱,以乌桓王的见地还不至于有吞下大虞的野心。既然如此,倒不如给他们想要的钱财,换来我们想要的太平。于是圣上便派遣使臣与乌桓谈判,可这乌桓王简直贪得无厌,最后使臣据理力争,也需我大虞每年岁赐乌桓白银万两、绢万匹、钱万贯,还在边境成、迭、宕、岷四县为其豢养战马千匹。” 周良此刻怒火中烧,反问道:“这,这不是养虎为患吗?乌桓王再无心智,能保证他儿子即位之后也能如此中规中矩,互不侵犯吗?这,圣上糊涂啊,留此遗祸,后患无穷啊!” 谢霆长叹一声道:“这下周大人便知道为何此退兵之法圣上断然不会用第二次了吧!” 周良此刻痛心疾首道:“若先帝还在,朝中还有谢老将军镇守,此刻绝不会是如此情形。” 谢霆听到周良提到自己的父亲,也不免自嘲道:“行之惭愧,竟然没有家父当年半点雄风!若此刻家父仍在朝中,从当初乌桓压境之始,便早已提枪上马,兵戎相见了!” 周良宽慰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便是你肯上阵杀敌,圣上也未必应允啊!唉,虽说你我为人臣子不该妄言,可老夫有时候总在想若真如传言那般是宣王继位,这天下会如何啊?” 谢霆大惊失色,阻止道:“周大人此话断不可说与第三人。先不说当时先帝病逝,宣王只有八岁如何能坐这江山,便是有此能耐,先帝诏书也是传位于圣上。造谣生事者分明是借圣上猜忌陷害宣王,此话日后可莫要再提。” 周良见谢霆如此惊恐,失笑道:“年纪大了最易胡思乱想。不过当年钟太傅教诲宣王时,曾多次与我提及宣王的聪颖,在他所教授学生之中无人能及。如此大才即使不治理天下,哪怕入朝为官也有一番作为。可惜最是无情帝王家啊!这些年宣王几乎被软禁在那金笼之中,只能才高运蹇,虚度此生喽!” 富贵名利皆为世人所求,可往往只有真正淡泊之人,心中才有天下,宠辱偕忘,处变不惊。这世事如潮,巨浪推人,若不挣扎便被淹没。可总有人,闻过百花芬芳之后依旧能坦然接受零落成泥的凄凉,轻拂尘土,指尖馨香,却拈花一笑不负君。 得君一顾,怎算虚度? 往年冬日颜琤也是住在樰梦斋,由于天然地热,此处四季如春。今年因为萧澈在此疗伤,九月伊始两人便已入住,打算在此处过冬。 这日,颜琤看到萧澈翻着藏书阁中的剑谱,双指作剑不断的比划着。他出言道:“子煜,若要练好剑法须得先有一把好剑,你如今这般比划,总不会到时候只用手指比武吧?” 萧澈放下书也觉得颜琤所言有理,可当时他离开柳州时身上所佩之剑也不过是普通长剑,一时间又该去哪里找一柄好剑呢? 颜琤看出来他的困惑,笑道:“从你入府之日,便知我这王府有四阁,如今你我身在藏书阁,还有藏宝阁和藏雅阁,另一阁你来府中已有半年之余,可曾见过听过?” 萧澈听颜琤这么一说,倒是好奇:“第四阁,的确未曾见过,听过,是藏何物?” 颜琤绕到萧澈端坐的身后,双手环上萧澈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语道:“哄我开心了,我便带你去!” “……”萧澈嘴角勾笑,抓着颜琤的手臂轻轻一拉,颜琤整个人便落在萧澈的怀中,魅惑的笑容落入颜琤的美目之中。 萧澈俯身在其耳边吹着湿热的气息道:“遵命!” 片刻之后,两人都衣襟微展,头发散乱的坐起身来。颜琤边整理衣物,边失笑道:“你不会让我这般模样带你去吧?” 萧澈并未回答,而是伸手将颜琤束发的玉冠解下,玉簪抽离的一霎那,乌发如墨一般倾泻而下,披散在肩。萧澈出神的望着,惊叹不已。 颜琤却不明就里问:“子煜!你在看什么?” 萧澈笑着起身,将颜琤裸露的胸口仔细的掩好,牵着他的手走向门外。 萧澈边走边道:“阿璃,你可真是世间尤物!我究竟前世修了何种福报,今生竟能得你垂爱。不过若不是我得到你,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颜琤简直听不到萧澈一个人在胡言乱语什么,他无奈道:“子煜你中什么邪了?你在说什么?我半句都听不懂!” 萧澈顿步看向颜琤道:“我是说我的阿璃之美简直胜过这世间一切!真不知你的……”萧澈一时忘情乱语,差点问出颜琤母妃,他脸色一变,连忙打住。 颜琤看向萧澈这般模样,心中更加确定此人中邪了!他牵起萧澈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去往四阁之中最神秘的一阁。 萧澈一路上思量着之前谢霆同自己说过有关颜琤生母的事,若真有那般绝色倾城的母亲,颜琤生的这般好看自然也不奇怪。 他走着走着忽然心头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颜琤这一生与其熟识的女子寥寥无几,除了颜翎是颜琤的孪生妹妹之外便是青儿。每次颜琤噩梦之中那面容被烧焦,衣裳破烂向颜琤逼近的女人不是青儿,不是颜翎,难道是…… 萧澈再不敢细想,他连忙打消这个想法,这几日可能是太过闲适了,竟然总是胡思乱想。 王府之大萧澈自然知道,俩人挽手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行至一座假山之前。萧澈以前本以为此处假山只为应景,并无不同。假山之后便是一道长渠,活水来自不远处的秦山之上。 萧澈绕着假山打量半晌,困惑道:“阿璃带我来此,莫不是那第四阁便是此处?” 颜琤点点头道:“其余三阁虽在我入府之前便已建好,可其中陈列之物皆是入府之后慢慢添置,不过只有这一阁,是当年父皇命人修造之时便特意将其建在地下。这便是剑阁,里面陈列着大虞开国至今所有战功赫赫的将军所佩名剑。这里不仅仅是宣亲王府的藏剑阁,实际上也是整个大虞的战史库。” 萧澈更加疑惑不解:“可这难道不应该修建于皇宫吗?为何会建在此地?先帝究竟何意?皇上知道吗?” 颜琤走到假山巨石前,转动一异形小石,巨石中侧门便缓缓打开。 颜琤领路边走边向萧澈解释:“如此重地,皇兄自然知晓,可他心中再不满意,这也是父皇所建,皇兄自是不能违逆。至于父皇为何不肯修建在皇宫,其实我也并不知晓。待我随着师傅住进这王府知道此处之后,问过师傅,他老人家责怪我多管闲事!”回想起当初钟老太傅对自己的责难,颜琤再不计前嫌,心中也是悻悻难平。 萧澈笑道:“也许钟老太傅也并不知晓,所以才责怪你。不过这的确让人费解。” 巨石门后,便是一条长坡通往地下。洞中皆有烛火照明,定是日日前来有人掌灯。 萧澈问道:“看此处灯火长明,是何人日日来此。” “是若枫!本王如今也只信得过他。” 颜琤话音刚落,便有声音从洞中传出:“王爷喊属下何事?” 这倒是让未加提防的二人吓得不轻,颜琤疾步走至藏剑正堂便看到若枫正擦拭宝剑。 “你想吓死本王啊?”颜琤喝道。 若枫歉疚的看向披散头发的颜琤,略微错愕,随后便看到萧澈和颜琤两人手牵手,他连忙移开目光道:“属下知错!” 萧澈从进来便看到若枫手中所擦拭的宝剑,青光凛冽,玄铁精铸,剑刃利薄,剑柄镌刻花纹,一丈之外萧澈也能感受此剑剑气逼人。 他出言问道:“这把宝剑是?” 颜琤道:“此剑名曰,承影。便是父皇在位时,手下大将尤赫所佩宝剑。当年尤赫将军只身入阵,用此剑亲取北夷王子性命,破阵杀敌。” 萧澈笑道:“阿璃还懂用剑?” 颜琤挑眉道:“我自是通读史书,过目不忘,并不会舞刀弄剑。” 萧澈伸手轻捏颜琤的鼻尖,笑道:“不懂还如此理直气壮。” 若枫此刻只觉得如芒在背,他躬身道:“王爷,那属下先告辞了!” 颜琤却阻止道:“不必了,你留下帮子煜挑一把好剑,本王就不添乱了。”随后看向萧澈道:“我在外面凉亭等你!你慢慢选!” 颜琤走后,若枫一一为萧澈介绍陈列的宝剑,萧澈却早已惦记着方才那把承影剑。 “若枫,不如就用方才那把剑,你我切磋一二,若我用的顺手,便是与它有缘。如何?” 若枫闻言,便将承影递给萧澈。 随后两人离开了藏剑阁,在院中空地双双站立。 萧澈自从来到王府,几乎日日与颜琤风花雪月,许久未练剑了,甚是生疏。此刻若枫拔剑凌空跃起,剑花翻飞,朝萧澈刺来。 萧澈用剑并不喜欢先拔剑,总觉得一开始拔剑只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退步可退才会拔剑。 此刻萧澈脚步后撤,用剑身格挡这一刺,若枫落地之后,回旋反刺逼萧澈出剑。萧澈不得不承认若枫的剑法之精并不比自己弱。不消片刻已攻出五剑,剑剑不离萧澈喉间。 萧澈后撤难挡,足尖点地,凌空飞起。身形之快竟然连若枫都错愕难寻,再落地时承影剑已然出鞘,窄长剑身锋利无比,青光剑气已向若枫袭来。 若枫尚未来得及回神,对方剑尖已在眼前。萧澈大惊,用足内力向后空翻,收起剑刃。可若枫却未料到萧澈会退,一剑已然刺出。 颜琤在凉亭中惊呼,萧澈手法极快提剑阻挡,可剑刃却还是擦着萧澈小臂而过。 风声呼啸,剑刃滴血。 若枫收剑,连忙查看萧澈的伤势,颜琤也已奔来握着萧澈的手臂。 若枫满心歉疚道:“王爷,属下知错!” 颜琤却着急道:“本王没功夫听你道歉,快去请太医啊!” 若枫连忙离开。 萧澈苦笑道:“本就是我多时未曾练剑,剑法退步,才会疏忽大意。今日是我请求若枫陪我比试,你别怪他!” 颜琤此刻双手也被鲜血浸染,他心疼道:“子煜,这,这太危险了!若你下个月武试便是如此,我不要你去了!” 颜琤自幼身在钟鸣鼎食之家,哪怕身家性命自有人会舍命回护,哪见过如此凶险的场面。即使和萧澈初遇之时遇到的那帮刺客,颜琤身边也有萧澈,而且萧澈也早已看穿颜琤世家公子的胆怯,所以才并未在他面前杀人。他从那时便小心翼翼的护着颜琤内心的天真纯良。 萧澈用另一只手抚顺着颜琤的墨发宽慰道:“若枫本就算得上是高手,武试时并非人人都会像若枫这般厉害。阿璃不必担心,何况这几月总陪阿璃花前月下,哪有时间精练剑法,剩下一个月,我自会勤加练习,必不会出现纰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犹陪落日泛秋声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小臂的伤口本就不深,细心休养几日之后,?也已愈合。 是夜,樰梦斋茂竹在风中摇曳,屋内烛火通明,不时传出情欲缠绵之声。 片刻之后,颜琤伏在萧澈喘息着,他伸出纤指细细划过萧澈身上的鞭痕道:“子煜,其实你在京兆府受了很重的刑对不对?怕我担心所以才不告诉我。” 萧澈此刻搭在颜琤腰际的手紧了紧道:“那阿璃我们一人坦白一件事,我将我在京兆府的遭遇全部告知于你,你也把当初我身陷荣王府你如何将我救出,告知于我,可好?” 颜琤却挣脱萧澈开翻身躺好道:“不好,你在京兆府受了什么刑,我明日去问赵全不就知道了吗?何须和你在此做划不来的交易?” 萧澈翻身将颜琤抱着贴紧自己,耳边温柔轻语道:“那阿璃,日后不管我们彼此再陷于何种困境,另一个人都得好好的,不能再铤而走险,将自己也置于险境。好不好?” 三番五次,颜琤不顾生死的救自己,萧澈怕了,他不知道他日若真入仕,还会有多少恶意袭来。他近日不时的想起当日鬼先生与自己所说, “你搅入这风云之中,他便不得安宁。” 每次萧澈与颜琤一番云雨之后,萧澈心中只觉得的疼爱怜惜之情愈来愈深,而背后的恐惧不安也更甚,他自己实在不知如何平衡。 颜琤片刻之后,认真的点点头。自从将自己彻底交出之后,颜琤心中只觉得二人几乎血肉相连,同心共气。他有时甚至想到若有一天萧澈离开,自己会如何?以前的颜琤会痴痴一笑道:“那我等他便是!”可如今他只要想到萧澈若抛弃自己,似乎除了了此残生别无他法。这些想法他自然不敢告诉萧澈。 是怎样绝望颓然的相依,才能让人如此心惊胆战的相守? 两人各有心事毫无睡意,萧澈忽然失笑道:“阿璃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鬼先生?” “记得!那时他便将皇兄武试的用心猜透,当真是奇人。为何子煜忽然提起此人?” “你可知此人第一次见我便知你我的关系?” 颜琤眨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澈问道:“是你我这种关系?” 萧澈失笑道:“对,就像现在这样的关系!” “这怎么可能?”颜琤耳根泛红,这种房中密事被外人知晓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萧澈却坦言道:“我也甚是奇怪,刚开始我以为他与我所说的娘子,内人是随口一说,可上次他再提到小娘子时,只差直言你的大名了。” 颜琤不寒而栗,满身细小疙瘩泛起,他道:“他既然不是我王府之人,你又未对他明言,他怎会知道?” 萧澈摇摇头:“此人神出鬼没,你若想找他,无处可寻,他只在他愿意出现时才会让你找到。而且当年乌桓压境之事,圣上武试之意,还有你我之间,他似乎都一清二楚,我与他交谈时只觉他与众不同,可能真有慧眼。闲下来时才细思极恐。” 鬼先生此刻躺在一堆杂草里,不住的打着喷嚏,愤愤不平:“哪个小王八蛋又骂我呢?”随后闭目冥想,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个小崽子!” 第二日,萧澈早起便离开王府,颜琤还在熟睡,他想去天音坊亲自拜谢棠音。 一身荼白长裾,玉簪束发,余发如绸缎似披肩,秋风之中飘逸非常。 萧澈刚走出王府,便看到靠立在王府朱柱门前的鬼先生。他忽然想起昨夜与颜琤同床之时提及对方,如今却被寻上门来。 他略显尴尬的走上前去,问候道:“鬼先生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王府的美酒好茶,可并不逊色于怡仙楼!” 鬼先生衣裳褴褛,双腿交叠,轻轻吹着口哨道:“我说小子,本座岂是你想提就提,都不含糊之人?这不得要……”他说着转身看向萧澈。 此刻立于秋风之中的萧澈让鬼先生也心中暗暗赞叹此人气质风华。他改口道:“看你这面色红润,怡然自得的样子,怕是昨晚良宵过得骨软筋疏,物我皆忘吧!” 萧澈尴尬至极,苦笑道:“先生懂得还真是多!” 鬼先生随即跳下台阶道:“走吧!去天音坊,你去谈正事,我去喝茶。” “……”萧澈只得跟上。 鬼先生一路上似乎第一次进这金陵城,走到这间杂货铺进去问询半晌,又在杂耍处驻足叫好赏钱。 萧澈背手而立,哭笑不得。 “我说你才多大,一点童心都没有?你看这些小孩儿的玩物,多可爱!” 萧澈接过鬼先生递来的布老虎,仔细打量着,他忽然想到了多年之后,若自己真和颜琤共度余生,若没有子女承欢膝下倒也是一种遗憾。 他依旧温润的笑着递给鬼先生道:“萧某的童心六岁之前便已埋葬。哪还有鬼先生如此童趣?” 鬼先生将这布老虎递给货郎,继续和萧澈前行道:“你就真不想百年之后有人能为你养老送终?” 萧澈无奈,此人似乎会读心术法,自己哪怕掩藏再深也瞒不过此人。 “自然是想,可若是此事的代价便是放弃阿璃,萧某万万做不到。他是我一步不能后退的底线,也是我尚觉人间犹可恋的因由……” 鬼先生闻着这酸臭味直打颤,连忙阻止道:“行了行了,这些肺腑情言还是留着夜深人静你们耳鬓厮磨的时候说吧!本道修行之人,听不得听不得!” 萧澈只好闭口不言。 片刻之后,两人便来到了天音坊,棠音似乎知道萧澈要来,此刻已经早已站在门口张望着。 鬼先生看到了拉着萧澈低语:“我说你见如此佳人当真不动心?我不信!虽说姿色与你家小娘子比自然稍逊,可这放眼金陵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人家待你一片情深,我不信你未起过意!” 萧澈笑道:“我与棠音姑娘的确只是投缘,她值得更好的人,不会是萧某。” 棠音看到萧澈来了,心中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嫣然一笑:“公子今日肯来,想必是已大好,棠音久候,总算等到了公子。” 萧澈自然也感觉到棠音的盛情,他也展颜笑道:“多谢姑娘记挂,今日便是萧某登门拜谢。顺便带着这位先生……” 萧澈看向鬼先生,此刻他背对这二人看着过路行人手中提着的酒坛,默默的吞口水。 萧澈扶额,无奈道:“这位先生久慕棠音姑娘茶艺,便来此处……” “不,我不喝茶了,我要喝酒!走走走,我们去怡仙楼!”说着便拉着萧澈要离开。 萧澈停下脚步抽出手无奈的向棠音解释道:“先生性格如此,棠音姑娘莫要见怪!既然今日巧合,棠音姑娘不如随我们一同前去怡仙楼吧!也当时萧某聊表谢意。” 棠音低头犹豫片刻,轻轻点头。 一行人便去了怡仙楼,怡仙楼门口护卫一看萧澈便不让进入,萧澈和鬼先生自然一脸茫然。 鬼先生问萧澈:“我说你小子砸人家招牌了?” 萧澈摊手摇摇头。 棠音走上前去,给这褐衣护卫一袋钱轻声道:“这位小哥还请通传贵楼掌柜,权当是赏棠音一个薄面了!” 片刻之后,三人才得以进入。 一进去,鬼先生便挑了最近的饭桌坐下要酒喝。待拿到酒便将脚踩在凳子上,萧澈看了连忙轻咳提醒。鬼先生连忙坐直,尴尬的和棠音道:“姑娘见笑了!见笑了!” 怡仙楼上菜不消片刻,棠音并不饮酒,萧澈便以茶代酒敬棠音多日照拂之恩。鬼先生也不管这两人一言一语的客套,自顾自的喝着酒。 此时门外进来三个身着异服之人,为首的正是踏顿。他一进门便看到翩然脱俗的萧澈,萧澈也看到了此人,起身作揖行礼。踏顿用西羌语让身后两人候在门外,自己走向萧澈。 踏顿笑道:“不知在下今日是否有幸与公子同桌饮酒?” 萧澈连忙道:“不敢不敢!王子请坐!” 此刻闷头喝酒鬼先生听闻萧澈的称呼,不免抬头看向来人,问道:“你是西羌人?” 踏顿点头。 萧澈介绍道:“先生,这位便是西羌的踏顿王子。” 闻言,棠音也微微颔首行礼。踏顿看到棠音笑着问萧澈:“这位莫不是萧公子的良人?” 棠音随即羞红着脸低下头,萧澈却大方道:“棠音姑娘只是与萧某投缘而已。”萧澈并未发现棠音一闪而逝的落寞。 他继续道:“今日与王子在此相遇,萧某便敬王子一杯,以答谢那日王子解围之恩。” “无妨,你若不是清白,我再解围如今你也不会端坐在我面前。大虞皇帝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萧澈敬酒之后便问道:“王子在金陵打算住到何时?” “下月武试之后便走。” 萧澈夹菜的动作一滞,鬼先生早已出言:“王子此次来我大虞久居多日,怕是不只为武试吧?” 踏顿点点头道:“此次前来除了纳贡还有一事,武试只是大虞皇帝陛下留我帮其择选一二而已。” 鬼先生依旧不依不饶问道:“何事?” 踏顿脸色微转,萧澈连忙解围道:“这位先生向来耿直,王子无须在意。” 踏顿闻言却笑道:“说也无妨,此事本就值得两国同庆。在下久居京城,所为之事便是,求亲!”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惊诧万分,面面相觑。 鬼先生此时也放下酒坛,皱眉思量。萧澈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棠音此刻出言道:“棠音恐怕要扰三位雅兴了,此刻天音坊新购置的一批新茶怕是已到,棠音只好先走一步了。” 萧澈这才接过话头道:“那我送送棠音姑娘!” 棠音却阻止道:“公子还有贵客,不必想送。”之后向踏顿微微福身,随后转身离开了。 棠音刚走,鬼先生大笑着给踏顿倒酒,边倒边言:“哈哈,王子恐怕是被这金陵城的美人骗了,大虞皇室的公主个个奇丑无比,如何能配得上王子这般玉树临风?” 踏顿目露狐疑,打量着这疯癫的鬼先生道:“先生难道是皇家之人?” 喝酒的鬼先生闻言,连忙立掌于胸前,正色道:“我乃鬼谷道人亲传第八百八十八任弟子,简言之就是,”说至此处,鬼先生眯起眼缝儿道“我不是皇家人。” 萧澈扶额。 踏顿也失笑道:“若先生真承鬼谷道人的衣钵,那必是当世神人了。不过既然先生不是皇家中人,为何知道皇家公主是何面貌?” 鬼先生一听,理直气壮道:“我不都说了我是鬼谷弟子了吗?我自然会掐指一算啊!” 萧澈解释道:“王子莫要见怪,这是先生一贯的言语风格,王子听听便好!” 随后踏顿和萧澈谈起了武试之事,鬼先生也再无机会插嘴。 离开怡仙楼之后,踏顿便告辞回到驿馆,萧澈和鬼先生一同往王府走去。 鬼先生一路上默不作声,这倒让萧澈略有不适。他忍不住出言问道:“鬼先生可是在思量方才踏顿王子所说的求亲一事?” 鬼先生轻声道:“你可知西羌作为大虞臣属国忽然像上国求亲意味着什么?” 萧澈点点头,他方才也知这事背后的含义所以才错愕不已:“如此求亲,便是向我大虞示威,一旦答应了影响的不只是日后大虞与西羌的关系,其余臣属国若要效仿,这对大虞打击甚大。” 鬼先生点头道:“没错,可我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一个臣属小国竟然敢如此贸然前来求亲?虽说西羌近年来在这位踏顿王子的带领下国力稍强,可决不至于敢和大虞叫板而无后顾之忧。既然他一国国力尚不足以与大虞抗衡,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两国联手。如今看来,与西羌联手的番邦有二,一是近邻西戎,也是大虞西北边境的心头大患;二是东境乌桓,前年早有犯境之意,若此时与西羌东西夹击,大虞自然无法兼顾。不过乌桓若与西羌同气连枝,必得经过我大虞,这样的联合难度太大不说,极易败露,让大虞察觉之后个个歼灭,如此便得不偿失。那么与如今能西羌联合的给皇帝老儿施压的只能是西戎。” 萧澈听了这番分析,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应,他一是惊异于鬼先生的这番推理,二若是此话可信,那如今大虞可谓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鬼先生看萧澈不言语,便知他心中惶恐,出言继续道:“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糟,如今踏顿还在金陵,且会呆至下月武试之后。那便说明两国尚未形成连横之势,暂且无忧。如今就看皇帝老儿肯不肯答应和亲,若是答应,西羌达到了示威的目的,大虞虽失了公主,可却也换来了短暂的和平。若是不答应,这便是我们给了西羌与西戎联合的由头,出师有名,道义上西羌可以立足,踏顿毕竟从小在金陵长大,行事做派自然有中原人的较真矫情。” 萧澈点点头道:“萧某,受教了!” 鬼先生本想搭萧澈的肩以示安慰,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着,他尽力踮起脚才抬手搭肩。 萧澈看到此人如此滑稽忍俊不禁。 鬼先生收回手厉色道:“笑什么笑?你此刻竟然还能笑出声?” 萧澈微愣。 “若皇帝答应求亲,大虞必有一位公主出嫁,如今皇家待嫁的公主也只有两位,你不替你们家那位小娘子筹谋一番,竟然还同我嬉笑!哼!”说完便散入人群离开了。 萧澈直到回到王府,都不知道该如何和颜琤开口提及此事。 他进王府大门便看到若枫倚着长廊朱柱发呆。 萧澈走过去问道:“你在此处做什么?阿璃呢?” 若枫恭敬道:“公主来了,此刻正与王爷在后花园,近几日王爷都不怎么搭理我,我怕坏了王爷的兴致才出来。” 萧澈抬手拍拍若枫的肩膀,叹息道:“那日切磋本就是我提议,比试中也是我先撤招,你才误伤,阿璃不懂这些,他只觉得是你伤我,你别怪他。他心中还是念着你的好处的!” 若枫点点头道:“王爷怪我也是应该的,我万万不敢心存怨怼。” 两人闲聊几句之后萧澈便去了御花园,一进园子,便看到颜琤正帮颜翎摘花,一朵一朵的在颜翎发髻之上试戴。 萧澈从小与固儿只感受过兄友弟恭,手足情深,自然不知晓颜琤和颜翎相依为命,万分宠爱的感觉。 他驻足观望了好久,并未进去打扰二人。两人玩闹累了,颜琤便牵起颜翎的手走至亭中坐罢,桌上都是颜翎爱吃的点心。 颜翎吃的满脸都是,颜琤伸手满目宠溺的帮颜翎擦拭,温柔道:“你慢点吃!这些又不会给别人。” 萧澈看着这样温暖的场面,想到方才鬼先生所说,心中不免惆怅,他转身回到樰梦斋。 不论如何,和亲之人都不能是颜翎,这几乎是在拿到剜颜琤的心头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秋空一碧无今古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瑟西风吹落翠色,转眼已至暮秋,红稀香少,烟波浩渺,满城黄叶枯落,阵阵雁声萦绕,京城街道行人渐少,似乎皆嫌西风卷走秋韵。 皇上自从得知西戎犯境,西羌求亲之后,日日愁苦,这一日谢霆早朝之后便随着皇帝来到上阳宫,禀报所派长史从西北带回的消息。 “陛下,臣所派之人已经回来。”说着将西北一行所查明的缘由,以及西戎集结兵马一事的奏折呈给皇上,继续道:“踏顿王子那封呈给皇上的密函的确是真。而此次西戎似乎并非像上次乌桓那般集结兵马在我大虞东境,西戎暗暗囤积粮草,日日练兵,似乎,似乎已然做好开战的准备。” 此刻皇上翻阅奏折的手紧握,沉声道:“那袁冲那边有何异样?” 谢霆连忙回道:“回陛下,西戎大军并无异动,依旧在它西戎境内,所以袁将军并未察觉。此事的确是因为踏顿王子入京将密函交与圣上,我们才得知西戎野心。” 皇上冷笑道:“袁冲并无察觉!那朕派他驻守西北是让他领略大漠风光吗?若真如你所说,西戎在暗自蓄力,他日一旦大举进攻,就以西北军此时的兵力和作战能力,那简直是开门揖盗。” 谢霆知道圣上此刻对袁冲只剩下不满了,他不免想起袁冲起身去往西北前来寻自己喝酒辞行的那个夜晚。 借着醉意高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将一片赤胆忠心都融入那月夜之中。唱罢,他摇摇晃晃的举杯敬谢霆。 随后拍着谢霆的肩膀道:“你我同年入仕,同朝为官。你比我走运,因着谢老将军的原因,不必去那不毛之地饱受风沙。” 谢霆心酸不已,他想出言安慰,可也不知从何说起。 袁冲眯着眼睛大笑着对谢霆摆手道:“不用安慰!一个将军的夙愿,他不愿天下太平,盛世安康,只愿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西北除了风沙一无所有,好!那便让那飞沙走石埋葬我这身躯,为国尽忠吧!” 如此忠良,只因一时不察便永远失去了统治者的信任,他日只怕还未亡于战场,便已死于猜忌了。 谢霆出言解释道:“陛下,西北十二州县地方兵抽出半数已经调往边境,袁将军也得到了消息,边境设防,操练兵将。臣还是那句话,只要踏顿王子不回西羌,西戎必不会轻举妄动。以我大虞对抗西戎还是绰绰有余,可若与国力强盛的西羌联合,恐怕不敢言胜。如今还是先稳住踏顿为好。” “那依爱卿所见,踏顿所求,朕应不应当答应?” 谢霆从重阳宫宴上听闻踏顿求亲,便知道西羌此举何意?无非是觉得多年受大虞欺压,如今借此机会扬眉吐气,西羌并不真打算与大虞为敌。 “此事自有陛下圣裁,臣不敢妄言。” “此处只有朕与你,但说无妨!” 谢霆犹豫片刻道:“臣愚见,不如答应踏顿王子的求亲,自古两国联姻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虽然此举有损上国威严,可如今要想让踏顿退步自是不可能了,若再僵持下去,臣怕踏顿王子失去耐心,一时情急答应与西戎的联合,战争一触即发,这对我大虞极为不利啊!” 皇帝闻言,独自思量,随即让谢霆退下。上国威严不可不保,可若真开战,连五成胜算都没有。但是若答应求亲,又能嫁谁呢?皇室公主只有颜翎和颜芯,一个是疼爱有加的皇妹,一个是嫡出亲女,不论政治因由,即使是让皇帝从心而选,两个也皆无法舍弃。 谢霆只以为皇帝为天朝威严迟迟不肯答应踏顿,可实则皇帝心中也割舍不下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无论是颜翎亦或颜芯,他都进退两难,难以抉择。 可这一次难得的温情的确是皇帝多心了。 十月初一,淡烟衰草,霜霁寒宵,金陵城滴翠尽落,染着素色,这一年初冬时节比往年更早了一些。 颜琤这日却未赖床,早早醒来便和若枫离开了王府。去往了荣宝斋,一进去掌柜看到是颜琤,挤眉弄笑道:“王爷!您来了!” 颜琤微微点头道:“老板,本王要的东西呢?” 掌柜老板连忙从柜格之中拿出一檀木宝盒递给颜琤。颜琤打开之后,旁边若枫却略微惊愕,盒中之物,竟然是上好的阗青白玉佩,镂空雕刻桃花,下系青碧冰蚕丝,若枫站在颜琤身后都能感受到冰蚕丝的寒意。 而更让若枫惊叹不已的是这阗青白玉只作雕刻之身,而其中的桃花竟是血丝玉所镌。 颜琤看后也甚为满意,夸赞了掌柜手艺精湛之后便离开了荣宝斋。 回府途中,若枫问道:“王爷这血丝玉极其难得,据属下所知,王府藏宝阁似乎也并没有。王爷是从何处寻来?”若枫并没有问这玉佩是送给何人,他心知肚明,只是他好奇血丝玉的来源。 颜琤挑眉道:“王府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宝物,区区血丝玉算得了什么?就算没有,本王若想得到自然也能得到。荣宝斋的雕玉手艺甚至都不逊于宫中,子煜定然喜欢!” 若枫闻言只好乖乖闭嘴,颜琤说的没错,王府本身就是大虞最大的藏宝阁,先帝在时便投注了无数心血修造,圣上登基为了让颜琤安心住在王府,更为了不想史书之中留下自己苛待幼弟的骂名,也几乎用黄金在镀造王府,时不时赏赐宝物,血丝玉虽然难得,可也不至于没有。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颜琤早就想送给萧澈一枚玉佩了,只是一直不知送何花样,上次那二十四幅画倒是给了颜琤灵感。他们也算是以桃花定情了。 颜琤走着看到路边杂货摊卖蜜饯,便吩咐若枫道:“子煜半月之后便要比武,最近都在喝补药,你去买些蜜饯吧!” 若枫得令之后便离开颜琤,颜琤继续走着低头把玩这枚桃花佩。 忽然马鸣长嘶,马车疾驰而来,路边行人避散,颜琤闻声抬头便感受到凛冽疾风袭来,他一时错愕忘记闪躲。 若枫回头大惊,眼看马车将颜琤撞上,而自己却被阻挡在路对面来不及解救。 颜琤此时腰际一轻,被人环抱着飞速旋身,躲开这匹惊马。若枫待马车飞驰而过之后,连忙看向颜琤,却看到他安然无恙的站在一男子身旁。 颜琤惊魂既定之后,抬头看向救自己之人,哑然失笑道:“你既早早来京,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若枫过来看向来人,也拱手行礼道:“参加王子。” 踏顿欢颜笑道:“本想你这月生辰给你一个惊喜,方才你从荣宝斋出来,我便看到了你,要不是到了不出手的地步,我才不会救你!” 若枫此刻闻言也作揖道:“是属下失职!” 颜琤看到踏顿进京,也喜上眉梢,心情大好,若枫自然免于责罚了。 三人回到王府,颜琤便吩咐出府准备宴席,要设宴款待踏顿。 萧澈不明就里醒来便找不到颜琤,此刻却看到三人同行。 踏顿在王府看到萧澈也大惑不解,萧澈先俯身行礼,颜琤才问道:“你们竟然认识?” 踏顿笑道:“认识,而且算是邂逅之交了!” 颜琤心中也感慨因缘际会的奇妙之处,他出言为萧澈解释道:“踏顿从小在金陵长大,我们自幼便熟识,今日巧遇,便带他来府中做客了!” 萧澈闻言只是点头,可踏顿却好奇萧澈的身份,为何还需要颜琤这般清楚的解释。 “这位萧公子是翊璃的?” 颜琤本想大大方方的承认和萧澈的关系,可萧澈却抢言道:“侍卫!萧某只是王府侍卫,因得救王爷,被王爷赏识,有幸被其称一句恩公,仅此而已!” 颜琤却眨着美目不解的看向萧澈。 踏顿大笑道:“原来如此,若是救下翊璃便能住在王府,那我日后是不是也可以赖在王府不走啊?” 萧澈闻言却担忧道:“王爷受伤了?” 颜琤这才离开踏顿身侧向萧澈走去,眉眼含情温柔道:“无妨,正巧踏顿救下我。先让客人进屋,我待会儿有好东西赠你!” 踏顿许久不来王府,若枫便奉命带着踏顿在府中散步观赏。行至花园,看着满院红翠皆无,不免尴尬道:“王子见谅,如今已是初冬,这王府花园自然见不到春夏时节的姹紫嫣红,您多担待。” 踏顿笑道:“无妨!能看到翊璃一切安好,比什么都重要!哦对了,本王似乎觉得翊璃与府中那名萧侍卫关系非同一般啊?他,只是似你一样的普通侍卫吗?” 若枫只好顺着方才萧澈的话道:“萧公子武艺高强,又曾救过王爷。王爷与他投缘,待他自然略有不同。” 踏顿似信非信的点点头。 此刻颜琤正坐在萧澈对面,将那枚桃花佩拿给萧澈看,萧澈自然不像若枫那般懂得血丝玉与阗青白玉的珍贵,他此刻满脑想的都是方才踏顿看向颜琤的眼神,那种眼神颜琤习以为常,他却难安。 此刻萧澈问道:“踏顿王子不是西羌人吗?为何会在金陵长大?” 颜琤本兴高采烈的给将自己的心意呈给萧澈看,对方却并不领情,他压下心中的失意,耐心解释着当初西羌战败,昆莫可汗将幼子送往大虞当质子以换取两国和平,以及自己为何与踏顿如此熟识。 萧澈这才点点头,颜琤继续试探着问他:“子煜,这枚桃花佩,你喜欢吗?” 萧澈接过仔细打量起来,他并不非文人雅士,懂这些饰物考究,他也不想让颜琤多心,满目温柔的点点头。 颜琤这才心满意足的得意起来,他端起茶盏闲聊着问:“方才你为何不将你我的关系告知踏顿,他与我手足情深,自然会祝福我们!” 萧澈却摇摇头道:“阿璃,你也许觉得踏顿只是你的朋友,可如今他还是西羌的王子,代表的立场不仅仅是你朋友这么简单。而且人都是会变的……” 颜琤闻言,脸色微沉,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阻止道:“子煜,两国邦交如何我不管,他在我眼里只是踏顿,没有多余的身份,这些话你莫要再言!” 萧澈此刻很想将他要求亲之事,以及如何威胁皇帝悉数告知,可还是忍下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一切未有定数,他需要再等等。 见萧澈闭口不言,颜琤语气缓和道:“子煜,你是我心意最重之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希望你也能接受他,认可他。” 萧澈点点头,屈指轻滑颜琤的鼻尖,温柔道:“只要是你认可的,我都认!” 午膳时,只有颜琤和踏顿两人,颜琤也尊重萧澈的固执,此刻他与若枫一人一侧守在门外。 席间,两人都将这一年中各自的事告知对方,随后颜琤便问踏顿此次入京的目的。 踏顿也都倾言相告,唯独瞒下了求亲一事,萧澈在门外听得仔细,若踏顿心中坦荡自然不会不提此事。若是怕颜琤追问所以不提,那求亲之人十有八九是颜翎。 萧澈此刻心中烦躁不安,他忽然不理解踏顿为何非要如此,求娶颜琤的妹妹,颜琤这一关他自然过不了,若两人真是莫逆之交,踏顿为何不为颜琤考虑? 踏顿给颜琤边夹菜边道:“每年你生辰时,我都恰好在西羌,今年我留在京城,陪你过一个生辰,可好?” 颜琤推脱道:“往年你虽不在金陵,可送我的生辰之礼一样不落,知你心中惦记着我就好,今年你不必因我耽误回西羌的行程,这样只会让我心生愧疚。” 踏顿忽然握着颜琤的手,温柔道:“翊璃,你同我为何言愧疚二字?难不成因为你是大虞的王爷,我是西羌的王子,就这般生疏?” 颜琤异常别扭的抽出了手,并未注意到踏顿眉间的诧异与愠怒。 颜琤展颜一笑解释道:“踏顿,你方才所说不假,可我这大虞宣王也还拿你当我最好的兄弟!” 踏顿也坦然道:“是啊,我就知道不管日后如何,翊璃与我的情意不会变。还记得幼年你在皇宫时,怕黑,夜里不敢入睡,还是我抱着你睡,你才能……” 颜琤瞠目抬头看向门外,若枫也侧头看向萧澈,颜琤出言喝止:“踏顿!旧事已过,何须再提?我们,我们还是吃菜吧!” 萧澈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若枫站在另一侧都能感受到萧澈此刻周身凌厉的寒意。 踏顿自然也看穿了颜琤的紧张和刚刚看向门外的错愕,他继续道:“与翊璃无近事发生,不就得重提旧事吗?幼年时,宫中之人都嘲笑我是蛮夷之子,只有你真心待我。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我似今日这般进食,我的饭菜却被二皇子啐入口水,是你饿着肚子给我分食,还骗我说你已经吃过了,这些不好吃!其实我都心知肚明!哦对了,翊璃不是从小就问我,西羌天山多美吗?若你有意……” 颜琤忽然张皇失措的起身,看向门外右侧此刻已经空无一人,他回身强颜欢笑道:“踏顿,这么多年,我的心从未变过,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卓钹(朋友)!今日得你相救,又一同用膳,喜不自禁。此刻我身体忽感不适,你若吃饱了,便让若枫送送你吧!哦对了,京中之事完毕之后,不必等我生辰了。至于天山,我神往已久,不过不是现在去,待我喜结连理,与我良人再去一同去寻你!今日照顾不周,抱歉!” 说完,便夺门而出,颜琤玉色长袖飘然而过,踏顿挽留的手停在空中攥紧,嘴角上扬。 颜琤心焦不已,他回到樰梦斋并未看到萧澈,又去了凌梦斋,依旧空无一人。 一抹玉色身影在这偌大的王府之中狂奔,此刻已然头发散乱,气息急促,颜琤嗓子似乎已经沙哑,不住的喊萧澈的名字。 “子煜,我知道你就附近,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子煜!你究竟在哪里?” 萧澈此刻就在藏书阁的屋檐上站立,北风呼啸而过,萧澈素衣翻飞。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颜琤,他知道自己并不应该生气,踏顿所说皆是从前,而他自然相信此刻颜琤心中只有自己。可当时若不走,只怕难以自持做出出格之事。 若枫也已送走踏顿,匆匆赶来找颜琤,便看到颜琤精疲力尽单膝跪地,玉冠已坠,大风狂过,乌发乱卷。若枫连忙上前扶起颜琤,宽慰道:“方才萧公子只是出府办事了,王爷你这是何苦?待他回来,自然来找你,你切莫多心!” 颜琤怔怔望着若枫问道:“子煜不是负气出走吗?你说的是真的?” 若枫心虚的点点头。 萧澈待颜琤回到樰梦斋之后,几个起落便跃出王府。他得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冷静下来,才不会怒言伤到颜琤。 冷静之法,除了清酒灼烧思绪,并无他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余子谁堪共酒杯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回到樰梦斋时,已是深夜。萧澈的酒量若是想醉自然会醉,若是不想,哪怕豪饮三千场,依旧清醒异常。 他此刻也已足够冷静,他看到樰梦斋灯火通明,以及灯下剪影,心中只觉歉疚懊悔。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才推门而入,颜琤惊起回头,看到萧澈依旧温润笑着道:“阿璃,我回来了!今日正巧鬼先生寻我有事,所以不告而别,若枫应该同你说过了。” 颜琤面色苍白,有气无力道:“子煜,我还以为你……” 萧澈走至颜琤面前将其揽入怀中道:“你啊,总是诚惶诚恐。那些陈年往事有何意义,你如今是我的人,这就够了!” 颜琤环着萧澈腰际的手更紧了,他闻到萧澈身上酒香醉人时,一切便了然于心。 虽由爱易生怖,由爱易生妒,但爱到极致定是深邃的包容肆虐的一切。 浮光霁月,暗影飘零,沉醉褪尽悲凉,只剩清欢帐里诉衷肠,数着细雨,湮灭了所有落寞惘然。 彻夜难眠者,自然不消一人。 此时何相依旧毕恭毕敬的听着高人指点。 “此人策论头名,兵法舞弊依旧能进入最后武试,你可知为何?” 何承摇摇头道:“舞弊一案由圣上钦定,不必再查,我让翟霖打听过,得到的消息竟然是此事由圣上担下,把我们派去的人说成是试探萧澈的亲卫之一,这……” 高人点点头道:“此事我早已知晓,当时我便建议何相按兵不动,圣上最忌讳朝臣介入文武之试。如今看来,竟是给了此人助力,让其深得皇上信赖。” 何承拱手道:“先生高明!” 高人摆摆手道:“无妨,不还有最后一场比试吗?你可知萧澈师从何人?” “当初有心招揽此人时便派齐鸿查过,可去庐阳并未查到名叫萧澈的人。” “何相的人如此不得力,以后怎助我等成大事?庐阳只有萧宅一处,主人便是萧年。不过,萧年如今已死,当初接回三皇子时并未查到萧府有人名叫萧澈。我的人后来在柳州查到此人踪迹,一路探查,竟然查到了谢府。” 何承错愕万分,目瞪口呆道:“谢府?柳州谢峰?” “不错,萧澈竟是师从谢峰,在柳州学艺多年。谢峰当年那是何等英名,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扬四境。四境之主只知谢峰,哪里还知大虞皇帝。到头来终究为免忌惮,也不得不辞官避世。至于谢霆?”冷笑一声道“若是有谢峰半分英勇,如今也不至于领着御林军,缩在这京畿之地怕风怯雨,日日奉承皇帝!” 何承不知萧澈竟然是谢峰亲徒,若真是如此,便有不少文章可作了。 何承问道:“那如何让陛下知道此事?舞弊一案还是谢霆亲查,哼!这若让陛下知晓,谢霆和萧澈,恐怕都落不得好!” “此次比武,我们的人也在二十人中,两两对决时,让翟霖早做安排,务必要我们的人和萧澈比试。谢峰武艺高强,独创过不少招式,其余的别人也可模仿练习,可有一招除了谢峰便无人能施展,哪怕谢霆也未学到其精髓。” 何承点点头道:“先生所说可是那招‘落临渊’?先帝在时,有一次兴致大起便要谢峰演示此招,当时您也在场,圣上也在。那一剑风华,连我等不懂武功的文人都赞叹不已。” “不错,这招‘落临渊’身形之快简直犹如鬼魅,即使目睹一次,也终生难忘。可这并非一般习武之人可以施展。比武那日,若是圣上看到这久违的‘落临渊’会作何感想啊?” 大笑之声,惊起枯树上的乌鸦,落叶飘零而下,月色也掩藏云雾之后,不肯露面。 这日踏顿入宫请安,皇帝礼遇有加留其用过午膳之后,两人便去了御花园漫步。踏顿随在皇帝身后,看着这满园萧瑟,便想起了那日去宣亲王府的事。 此时皇帝开口问道:“王子在这金陵城中已住多日,不知可有何感触啊?” 踏顿回道:“自然还是赞叹于金陵三美,怡仙楼的美食,沁河两岸的美景,以及街巷之中盈盈袅袅,婀娜多姿的佳人。流连忘返其中,踏顿怕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前些时日,父汗还写信来催,让踏顿早日启程回西羌。可此行目的未达,踏顿回去恐怕难以交待。皇帝陛下自然知晓我们西羌民风彪悍,对于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向来只是抢夺。踏顿自幼长于大虞,自然不同于旁人。所以多日不愿离去,静候皇帝陛下应允!” 这番话滴水不漏,皇帝却再难心平气和,言语之中满是挑衅之意,他语气生硬道:“不知王子看上我大虞哪位公主,竟如此大费周折非求娶不可?” 踏顿笑道:“此事不急,皇帝陛下还可考虑再三,待武试之后,踏顿必然会将心中所慕昭告天下。到那时还望皇帝陛下恩准!” 皇帝受其所制,只能尴尬笑着。他自然比踏顿更期待这一场武试。 再过三日便是比武之日,萧澈在王府昼夜不歇的勤加练习。宝剑与高手本需要长时间的磨合,可萧澈却短短半月,使这承影剑已至如鱼得水的地步。尤其是那招落临渊,自己更觉得人剑合一。 当年谢峰并未打算将其传授,毕竟此招并非人人可使。偶然一次,谢峰在萧澈面前展示一番。萧澈提起木剑,竟然模仿的有模有样。谢峰大喜,只觉得萧澈天生便是练武奇才。如今利刃在手,这招落临渊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萧澈比武之日越近,颜琤愈发心神不宁。那日武艺一试,皇宫前殿空地搭一比武高台,皇帝与文武百官坐在上朝的长安殿外进行观摩。颜琤自然也会前去。 此刻萧澈看着微微出神的颜琤,轻唤道:“阿璃!阿璃!再不吃饭菜就凉了,你最近可是有何心事?总是这般心不在焉!” 颜琤这才回神,看到碗中萧澈已经为自己夹满了菜,他却觉得索然无味,将筷子轻放一旁,喝起了清汤。 萧澈见状,担忧道:“阿璃最近为何总是食欲不振?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无碍!只是最近干什么都觉无趣,连吃饭都味同嚼蜡。”说着长吁一声,舒缓心中烦闷。 萧澈坐到颜琤身边,将其双手轻握,安慰道:“武试将近,我知你心中烦忧,不必担心,比武场上,我自有分寸。况且心中有你,我怎敢有事?” 颜琤道:“子煜,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我是觉得皇兄若要重用你,别人自然不会让你独占鳌头,此次武试最终入选的十人即是大虞日后的仰仗。我总觉得上次陷害你的人,这次恐怕依旧会出手。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这样根本防无可防,只能任其猖獗。” 萧澈也觉得颜琤这番话很有道理,上次陷害自己的那黑衣人定然不是皇上所派,他只不过是将这罪名担下以堵攸攸之口罢了。他必得万事小心,不过他实在猜不出比武时对方会如何陷害自己。 也许一切到比武那日方才显露,萧澈如今能做的只是让武艺更加精湛而已。 十月十五,百官早朝之后并未离宫。此刻长安大殿屋檐之上的黄龙身披金光,似要乘风而去。比武高台四周旌旗飘摇。宫城禁军对列而立,个个身披胄甲,手持张弓,背后壶箭,头戴钢盔,上撒红缨,威风凛凛,气势如虹。 约莫卯时,天还未亮,萧澈便已起身,本不想惊动颜琤。可他刚坐起身来,颜琤便从身后环住萧澈腰际,头搭上萧澈的肩膀。 萧澈轻握着颜琤的手,笑道:“阿璃,你再多睡一会儿,此刻百官还未上朝,若枫待会儿喊你时,你再起身准备进宫也不晚。” 颜琤却起来要帮萧澈束发,木梳顺过乌发,每一梳似乎都像蘸墨一般,颜琤忍不住感慨道:“若你我都从墨染青丝到苍颜白发,还能如此执手不弃,多好!” 萧澈此时侧身望着铜镜之中悠然恬静的颜琤也回道:“我可以白发苍苍,阿璃不行,你如此倾世美貌若因我苍老,我怕是死难瞑目。啊!”萧澈头皮微痛,是颜琤故意让他闭嘴,他失笑道:“阿璃,你轻一点!” “让你再信口胡言!” 颜琤此刻拿过镂空银冠,依旧手法娴熟的帮萧澈束发在顶,随后银簪穿过,便已束好。颜琤此刻仔细打量着镜中之人,眼如点漆,裁鬓如柳,容姿俊朗,光映照人,不禁赞叹道:“如此风华,当真绝代!” 萧澈起身将颜琤单手抚背,拥揽入怀道:“待会儿不管比武台上发生何事?阿璃都要答应我,切不可慌乱失措。你我走到如今,注定要背无数双眼睛盯着,万不能出错。观台上有你,我会万事小心。” 颜琤在萧澈怀中点点头,回抱着萧澈的双手更紧了。他害怕失去,可也只能成全。 只要执手踏红尘,哪怕苍穹生变,碧落黄泉,也无悔无怨。 此刻比武二十人已经在台下两侧站好,一侧十人,两人上台对决。至于与何人为对手,由这二十人各自抽取带号竹签。 萧澈所抽竹签上,端写“柒”字,他只得往后排站立,一手执剑,双手环抱胸。 待一切分组完毕,长安殿前谢霆高声道:“神功圣德,垂法至今。今次比武乃大虞武试最后一试,……”谢霆将武试规则宣告完毕后,金鼓喧天,风挚旌旗。 萧澈就在这震天鼓声之中看向台上此时站必的两人。一人手持弯刀,一人轻摇折扇。台下之人无不惊叹,这简直以卵击石。 鼓声停止,持刀着疾步向对方攻去,若说此刀倒也奇特,似剑窄,却又单面开刃,刀身弯弧。对手折扇一收,点地凌空,这一攻便被轻而易举的躲开。 剑走偏锋,刀走正身,只一招萧澈便看出使刀之人只会与人拼硬力,论灵活变换自不比剑,更比不上这轻巧的折扇。 对方青衣旋身,空中翻飞,落在此人身后,折扇一展,扇沿仿若刀刃一般在那使刀之人的咽处划过,对方连连后撤,折扇已在这青衣男子手中翻飞七式,招招不离要害。 使刀之人得空提刀,正刀劈向对方,可折扇一挡,愣是未损分毫。 台下之人心中无不称奇,这扇子竟是刀枪不入。萧澈此刻偏头看向颜琤,发现颜琤也在看着自己。此局胜负已分,自是不必再看,倒不如看看观台上那仙姿佚貌来得赏心悦目。 这二十人中,不乏高手,能在策论,兵法都未落第者自然不容小觑。每人使用的兵器也各不相同,刀,枪,剑,鞭,棍,萧澈看向对侧与自己站位相同之人,发现此人铁链缠臂,竟是流星锤。 萧澈心中也不敢轻敌,对方所使的双流星,锤形浑圆,软链连接,绳索一丈六尺。双流星的威力萧澈在谢府时就见过,这是软兵器之中最难练的一种兵器,并不似短兵器或长兵器操练自如,使用起来却威力巨大,像棍,枪一样形成直线,锤头砸人力大无比。招式简易,可破解起来却十分困难。 此刻颜琤也已经注意到了与萧澈对敌之人手中的兵器,他自然不知晓,随口问向若枫道:“那人所使兵器奇特,是什么?” 若枫回道:“回王爷,是双流星。” “你与子煜比试过,你觉得子煜有几分胜算?” 若枫回想起与萧澈比武那日,萧澈的身形之快,他习武多年在与人过招时自然全神贯注,可那日自己即使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澈,对方凌空跃起时,他一时间竟未回神看清对方的身形变换。 若枫心中对萧澈是有把握的,随即开口道:“此兵器运用讲究力道与速度,若这两者无法结合,即使萧公子不出手,对方也会自乱阵脚。不过,即使使用者已然练至炉火纯青,以萧公子的身形步伐,配合出神入化的剑法,也是有七八分胜算的,王爷无须担心。” 颜琤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认真的观摩起来。他自然不知晓此刻还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满目温柔似乎双目一闭,那似水柔情便会夺眶而出。踏顿哪里是感兴趣这比武,他分明是知道颜琤会来,所以才毫不犹豫对答应下来。 很快,便轮到了萧澈和那位使双流星的人,萧澈双臂依旧搭在胸前打量着对方。萧澈对战时不喜主动,不喜拔剑,此刻也依旧静静等待对方出招。 对方却只是手握绳索一直在手中旋转着一锤,也并未主动出击。若这场是比试耐性,恐怕二十人中无人是萧澈的对手。果然,两人僵持片刻,对方双脚探前微微拧转,萧澈便知道他下一步要向自己进攻。 不过萧澈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这重锤竟然被其运用仿若舞袖般轻盈,萧澈侧身张臂,脚步划后,躲开一击。未等萧澈回击,承影剑便被流星锤的锁链缠绕,萧澈未敢犹豫,伸手拔剑,掠起,躲开双锤,寻找空隙向对方刺去。 对方收起双锤,以锤身坠落之重将自己身子后仰于地,与横飞来的萧澈擦身而过。萧澈落地回身,对方猛然袭来一锤正中萧澈前胸,萧澈被击飞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观台上众人大惊,颜琤此刻起身离开,若枫连忙跟上,颜琤却让若枫留在此处。 看台之上有颜琤,萧澈总牵挂着未能全力以赴,此刻只有他离开,萧澈才能安心应对。谢霆目露担忧,皇帝也眉头紧皱。 萧澈余光看向颜琤离开,便知晓其意,他单手拍地,凌空跃起,剑光闪动向对方刺去。对方双手拉直绳索格挡这一刺,承影剑的剑尖竟然刺入了绳索的铜环之中,此刻萧澈用足内力,一剑挑起,对方流星锤的绳索竟被斩断,此人迫于剑气后退数步,一手提着绳索的一段,提撩翻花,步伐之快,萧澈竟然都可以看到重影。 他抬眸注视,对方竟然已逼近眼前,他下意识的凌空飞起,而后旋身落下,承影青光,盘旋飞舞,只一起一落,众人都未看清萧澈的身影,此刻承影剑已然刺入对方提锤的大臂。萧澈直身倒立,狂风乱卷,点点猩红之血飞溅白衣。萧澈拔剑落地,背对众人。 此刻,台下其他比武之人都睁大眼睛,似乎想竭力看清方才萧澈这一起一落的身形变幻。而台上之人,谢霆自然知道这招式为何,他此刻已经顾不上惊呼奇招,因为圣上也已看出这招便是大虞只有谢峰可以使出的“落临渊”。 若枫此刻也诧异不已,原来那日萧澈对自己所使此招已然慢了许多,方才萧澈只用眨眼功夫,便已一气呵成将剑刺入对方手臂。何承此刻也洋洋得意的捋着胡须,看向比武台。 对决胜负已分,萧澈扶起对方两人双双下台。萧澈本想去找颜琤,可方才那执扇之人此刻挡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道:“你不该使这招‘落临渊’的!” 萧澈皱眉困惑不解,对方朝长安殿看台处扬首,萧澈回头便看到了皇帝与谢霆都看向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心中便已了然,圣上自然不知自己与谢霆和谢峰的关系,所以从策论到兵法,自己才能轻而易举的胜出。哪怕被人构陷作弊,也有圣上出面担下这陷害之名。 而此刻自己却当着满朝文武,使出了“落临渊”,这无疑是昭告天下,自己与谢峰有关。他此刻只祈祷皇上不识此招,再不过问。 萧澈抬头看向青衣男子,对方收扇笑道:“你不必这副愁容,即使圣上知晓,你也定能入朝,他除了选你,别无选择。” 萧澈更加费解,他出言问道:“阁下怎知?” “以你的身手即使不用这招也可取胜。可方才那人在双流星被你斩断之后,舞锤疾速,力道与速度二者早已失衡,你只看到他向你逼近,却未看到那般使锤根本伤不到你分毫。你一时慌神误判,所以才下意识的使出这招,在下所说,可有误?” 萧澈回想方才情形,点了点头:“阁下说的不错!” “所以,这人分明就是有人安排好逼你出招,在皇帝面前露出马脚,从而引起皇帝猜忌。不过,这布局如此精心,却还是漏算一步。” “哪一步?” 对方展扇轻摇,笑道:“只算准了帝王心性之中的猜忌,却失算了一国之主能容人所不容的气度。皇帝日后自然会忌惮于你,可却也得仰仗于你。大虞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似你如此良才,他不得不用。” 萧澈闻言也惊诧不已,他拱手道:“敢问阁下是……?” 对方转身离开,只留一言:“到时自会相告!” 萧澈听闻他的劝解,此刻也已安心。他四处张望寻找颜琤。 颜琤此刻踱步在长安殿后,他离开不久,踏顿也跟来了。颜琤看到是他,压抑心中担忧,依旧笑道:“为何你也出来了?” “担心你!”踏顿走到颜琤身边,与其并立而行。 “是我觉得这比武无趣,所以才离开,何须担心?” “翊璃,你可知你说谎时总会睫毛轻颤,目光躲闪?” 颜琤转向踏顿,狡辩道:“我哪有?” 踏顿眉眼间笑意更浓了,他看着颜琤这双美目,不忍眨眼,“其实你是担心台上那人,是吗?” 颜琤回身道:“他是我的侍卫,还是我的恩人,若他有事,我去何处报恩?担心才是人之常情吧!” 踏顿点点头道:“好一个人之常情!常情到你此刻双手冰凉吗?嗯?”踏顿抓过颜琤的手,抬起问询。 颜琤想抽出,可对方却紧紧的攥着,颜琤本就心烦意乱,此刻更是愠怒道:“踏顿,你若再如此我真的生气了!” 踏顿语气微冷道:“自幼你生气也是我哄你,我自然不介意你多生气。我只问你一句,你待他只是普通主仆之情吗?” 此刻萧澈和若枫也匆匆赶来寻找颜琤,两人绕到长安殿后便远远的看见了这一幕。萧澈面露厉色,方才被击中的胸口又疼痛难忍。 若枫连忙解释道:“萧公子莫要误会,踏顿王子自幼与我们王爷交情匪浅,朋友如此,你切莫多心!” 颜琤此刻手腕已被勒红,他低声怒道:“踏顿,你此次来京究竟发什么疯?我与他的事自然是我的私事,为何要向你交待的清楚?你放开我!” 踏顿此刻怒火中烧,他余光瞥到萧澈和若枫在远处,他另一只手环上颜琤的腰际将其抱紧,拥在自己怀里。 颜琤大惊,挣扎着推开踏顿。 若枫也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辩解。萧澈见此情形,未上前,未发怒,而是一声不响的转身离开了。留若枫一人怔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呆站着望向颜琤和踏顿。 踏顿见萧澈离开,便松开颜琤,颜琤扬手甩给踏顿一耳光,转身便看到若枫,他闭目将紊乱的气息调顺,走到若枫身边,便问道比试结果如何。 若枫道:“萧公子,胜了!” 颜琤悬着的心总算落地,随着若枫回到了前殿继续观摩其余最后的比试。 比试结束本应由皇帝宣布此次比试结果,可此刻皇帝竟一言不发摆驾回上阳宫。谢霆只好宣布,比试结果过几日宣告。众人闻言只得离宫。 上阳宫,圣上沉声问御前端跪着的谢霆道:“谢卿,你当真不认识萧澈?” 谢霆眼见瞒不住,只好老实交待:“认得!” “哦?他是何人?与谢老将军又有何关联?” 谢霆此刻手中冷汗涔涔道:“他是家父的亲徒!” “啪!”皇帝狠很拍案道:“谢霆,是朕多年太过宠信于你,还是你已然不把朕放在眼里?胆敢如此欺瞒于朕!好大的胆子!” 谢霆连忙叩首道:“陛下息怒。陛下赏识萧澈,皇恩浩荡,可臣也不知如何和陛下开口提及他的身份。此次武试,臣秉公办理并未徇私,甚至连他舞弊一案都是臣按律查办,不敢有半分偏袒。臣并非有意欺瞒啊!望陛下明察!” 皇上天威震怒,道:“并非有意?朕看你也是早有预谋!如此还想让朕重用于他,痴心妄想!痴心妄想!来人呐,宣周良,朕要拟旨,治罪于你二人。” 谢霆愁眉苦脸,一时不知如何分辨。 片刻之后周良来到御前听旨,方才的观摩周良也在场,他自然也看出了萧澈与谢峰定然有关,此刻听闻萧澈竟是谢峰亲徒,心中不免喜忧参半。得知圣上要治罪,更是惶恐道: “陛下,为政之要,贵在得人啊!如此良才岂不正是应时而生。谢老将军致仕多年,能教出如此得力弟子,实乃我大虞之幸。老臣斗胆谏言,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他日让其在战场之上将功补过啊!陛下三思!” 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皇帝,如今西戎,西羌在西境虎视眈眈,若真要开战朝中必得有像谢峰那样的大将才敢出征言胜。他此刻也已冷静下来,思忖片刻之后,只是罚谢霆停俸半年,闭府一月思过。 谢霆和周良离开上阳宫,谢霆拱手谢道:“多谢周大人回护之恩,行之铭感五内!” 周良扶起谢霆道:“谢将军太见外了,方才那位萧澈萧公子,身手不凡,其实皇上也有心重用,不过圣上心存芥蒂,对你的欺瞒之罪,必得找个台阶下才好。老夫不过给圣上铺了几阶而已,谢将军切莫放在心上。” 谢霆点点头,两人并行离开皇宫。 此刻宣王府马车之中,颜琤和萧澈面对着坐罢,颜琤看向萧澈苍白面色,关切的问道:“子煜,方才一击可是受了重伤?” 萧澈摇摇头,并未多言。 颜琤感觉到萧澈情绪不好,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也不再言语。 这让萧澈更加恼怒不已,心道:他就没有什么和我解释的吗? 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回到王府。 以往两人若同乘一车时,萧澈会先跳下,回身牵起颜琤的手让他小心下车。今日萧澈下车之后却头也不回的走进王府,只留颜琤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 若枫只好出手将颜琤扶下马车,颜琤问道:“子煜这是怎么了?” 若枫心中自然清楚,可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只好道:“大概是方才重锤击中,身体不适吧!” 颜琤闻言,便匆匆回到樰梦斋想查看萧澈的伤势。萧澈的确受伤不轻,此刻他在屋中褪下外衣,胸口被那浑圆重锤砸中的淤青颜色越来越深,若不是他以内力抵挡,五脏六腑恐怕俱损。 此刻颜琤推门而入,便看到萧澈赤裸的上身和胸口的淤青。他连忙走到床榻处,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萧澈的伤口,萧澈疼痛蹙眉。 颜琤立马缩回手道:“伤的如此之重,我这就去宣太医。”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萧澈却在身后忽然出手,抓着颜琤腰际的衣带将其摔在床上。随即忍痛翻身,双手撑在颜琤两侧,将其压在身下。 颜琤想挣脱又不敢乱动,怕碰到萧澈的伤口,他只能用眼神表达着愠怒道:“子煜,你放开我!我现在去请太医帮你医治,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萧澈此刻满腔怒火被颜琤的推脱点燃,他怒道:“今日我受的最重的伤不是那重锤一击,而是你!不用什么太医,你就能治!” 颜琤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踏顿在长安殿后的推搡被萧澈看到,而自己竟然未出言解释。 此刻他尚未明白萧澈此话道用意,思绪便被萧澈霸道狠厉的吻打断。萧澈此刻本就没有多少爱怜,他就是在宣泄不满和压抑,舔到颜琤的唇珠,竟也不再轻柔的吮吸而是狠狠的啃噬。 颜琤只能忍着痛任由萧澈发作,他双手紧握,放在头的两侧,他若动手推开萧澈,一定会动到萧澈胸前的伤口,他闭着眼睛只想等萧澈的怒火熄灭,再言其他。 萧澈心中怨念已久,他一是恨自己无能为力,也恨颜琤为何对踏顿多次维护,今日更是握手环抱,难道这还是朋友之礼吗? 片刻之后,萧澈口中感觉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可他依旧不肯松开,一边吸着颜琤伤口处汩汩而出的血,一边依旧转首深入。 半晌,萧澈便看到了颜琤眼角滑落的泪,他才松开颜琤,坐起身来。颜琤此刻双唇红肿,涂染血色,唇瓣竟有一绿豆大小的血口,依旧在渗血。 颜琤睁开眼睛,坦然起身,将凌乱的衣物整好,淡淡道:“我去请太医,帮你查看伤口。” 萧澈闻言,也站起身来,从身后紧紧环抱着颜琤,似乎要将其融入自己体内,颜琤感受到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人,方才的委屈痛处,从眸中倾泻而下。 萧澈呢喃道:“对不起,阿璃!” 萧澈从未怀疑过颜琤对自己的心意,他的愤怒是因为明知踏顿轻薄颜琤,自己却无可奈何。他的宣泄,只是一种霸道的占有:眼前之人只能属于他一人,别人碰不得。萧澈清醒之后,也察觉到这样的占有对颜琤多不公平,这哪里还是从前的自己? 清泪打湿在萧澈赤膊之上,他心中懊悔溢满,口中喃喃自语请求颜琤原谅。 颜琤回身,轻柔的环着萧澈的腰际,将头埋于脖颈处,发泄着满腹委屈。 莫要辜负那些流泪之人,他们为爱轮回甘堕。 两人冷静之后,萧澈指腹轻柔的触碰着颜琤此刻红肿的双唇和已然止血结痂的伤口。他将今日长安殿后看到的情形告知颜琤,也将自己方才愤怒的缘由坦白。 颜琤知道萧澈心中是过于在意,而且踏顿此次回京的确与往年不同,像变了一个人。 “幼时,我尚未来这王府,一个人幽居深宫,皇兄甚至不让我与其他皇子同住。只有踏顿肯在每天来陪我说话,将白日所授尽数告知。我心中对他的珍惜之情皆因幼年所起。 成年之后,他便回到西羌。最初几年我们总有书信来往,被师傅知晓后严厉制止,师傅说如今踏顿已然是西羌王子,再不是我儿时伙伴,与异族王子如此书信频繁,恐引祸上身。 遂后来我便不再回信。那年他是第一次离开金陵之后随昆莫可汗来大虞,他厉声质问过我,为何不再回信?我将师傅之意告知踏顿,他也表示理解。再后来,我同他的来往只限西羌来京纳贡之时,我们小聚几日。往年他同我也并不见外。塞外之人性格大都豪爽,见面拥抱也无甚奇怪。可能是因为今年我已心许于你,所以他的这些格外亲密的动作,我都很反感,也许这才让他恼羞成怒,以为我同他生疏了,才会在长安殿后质问于我。 子煜,你别多心,我从小与他长大,他也只是拿我当好兄弟。再无其他之意,若是他知道因为此事,我便被你如此惩罚,恐怕他也会心生愧疚。”颜琤指着自己肿胀灼烫的双唇道。 萧澈并非是小人之心的揣度,他摇摇头道:“你可知他此次进京的目的除了纳贡,还要求亲吗?” 颜琤瞠目惊诧道:“求亲?这,他并未同我提过此事啊!你如何得知?” 于是萧澈将那日怡仙楼与踏顿偶遇之事,以及鬼先生对求亲之事的理解全部告知颜琤。颜琤此刻眉头紧锁,几乎不敢相信,半晌回神才出言道: “有一年他来京城时,同我提过他有心仪之人,我还为他高兴,说此人被西羌王子看上何其有幸。他同我将他倾心之人就在金陵。我还追问他是哪家姑娘有幸能做未来西羌可敦。他闪烁其词,并未言明,我当时还埋怨他不够义气。如今看来他心仪之人竟然是皇族公主,这便说通当时他为何不肯告知了! 不过这西戎与西羌联合一事,我倒觉得有待商榷,若说踏顿以此要挟皇兄来达到自己求亲的目的,我觉得不是他的风格。踏顿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他说着看到萧澈脸色微变,无奈笑道道“子煜,我不是为其辩解,我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而已,你看你,你一蹙眉我都不敢说下去了!生怕你又扑过来。” 萧澈此刻蹙眉倒也不是因为颜琤极力维护踏顿,他是心中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踏顿所求亲之人并非是大虞皇族公主呢?他自然不敢将此刻的想法告知颜琤,他此刻展演笑道:“以后我若再如此对你,阿璃也不必客气。我如何对你,你也如何待我便是,话说我这‘功夫’还是阿璃所授,师父您不必心疼徒儿!” 颜琤眉眼弯笑着,仿若桃花随风摇曳,说不出的百媚冶丽,他温柔轻语道:“你让我怎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朔风吹散三更雪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比武三日之后,圣上裁决的旨意便已下达。此次武选获胜的十人皆入朝安置,封为武官。这一更制将是近年来皇帝官职改制最大的一次变动。 大虞文官从正一品文职京官,文职外官至从九品文职京官,文职外官,已然自成体系,各种牵制权衡之术早已成熟。武官虽从一品到九品皆设官职,但多数职位只是空设,甚至很多武职连走马上任之人都没有。至于武职京官,除了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谢霆之外,原本从二品镇军大将军悬空虚设,正三品中除左右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有人在职,剩余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皆被裁撤。 这武官改制的重任落在了兵部头上,这几日耿庭几乎日日焦头烂额。即使如此对全国兵马制度仍旧未动,耿庭所草拟改制也只是从正二品到从四品的武职京官。何承千谋万算萧澈依旧被皇帝钦封为从三品云麾将军。 这日清晨,李崇亲到宣亲王府宣旨封官,将官印宝册以及官服一并带来。 此刻正堂之中,府中众人跪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乾德十五年十月十五日,首次武选,庐阳萧澈,力挫群雄,才雄德貌,智勇双全,家骥人璧,朕岂吝于褒扬之辞,封赏之爵;待多日考量,其性之义,其行之良,允文允武,是以褒编;朕特封其为云麾将军,银印青绶;以待来日功勋大成,保我山河,扬我国威,上不负皇恩,下无愧于民。兹赐尔官爵,钦承无数。钦此!” 萧澈谢恩之后接过圣旨,李崇耐心的告知后续何时入宫谢恩,何时上朝听封,萧澈都一一记下了,颜琤在旁侧看着萧澈,一时百感交集。 这一路艰难险阻,是他执手不弃走到如今,他真心为萧澈开心,可日后萧澈走出宣亲王府,乃是大虞云麾将军,自己与他又该何去何从。 这世间情爱之事虽走至终了也是两人偕老,可春风得意之时何人不愿听一句“佳偶天成,永结同心”,哪怕再离群索居者,也愿自己中意之人得到众人认可。颜琤也未能免俗,他多想大大方方的牵着萧澈的手漫步在朱雀大街,而不会引得行人驻足,他更想红衣似火,与其对饮合卺,一拜天地,洞房良宵; 李崇最后略显抱歉道:“咱家如今也得称呼萧公子一声‘将军’了,由于此次入仕者众多,各府衙建好恐怕费些时日,尤其转眼入冬,圣上的意思便是将军今年不妨先在王府住着,待来年开春,将军的府邸建好后,再乔迁不迟。” 萧澈笑道:“无妨!”心道:不用建府也可。 李崇转向宣王询问是否可行,颜琤也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李崇走后,正堂之中众人散去,只剩下颜琤和萧澈,两人对望,心中皆感慨万千。从今年春日萧澈来此,与颜琤一吻定情,共被同行;深陷荣王府,得其所救,武试之中,脱颖而出,直到此刻,得偿所愿。 颜琤本就大萧澈两岁,这一路同行,一直是他在迁就着他的脾气与胡闹,心疼着他的落寞和孤寂,甚至在俩人离心之际,毫不犹豫将自己交付以安其心。这情缘种种,萧澈皆感激不尽。 萧澈握着颜琤的手满目含情,问道:“再过两日便是阿璃生辰,你可有想要的贺礼?” 颜琤浅笑道:“天上皎月!你摘的来吗?” 萧澈大笑着将其拥入怀中道:“这有何摘不得,阿璃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两人正在正堂浓情蜜意,互诉柔肠,门外传来一阵惊呼:“哟哟哟!这光天化日之下,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萧澈回头便看到了身量矮小,眼睛聚光,衣衫褴褛的鬼先生,不过今日此人身侧竟然还站着比武那日以折扇为兵器的青衣少年。两人正缓缓向正堂走来,颜琤困惑不已,这两人他自是一个不识。 萧澈连忙为颜琤介绍道:“阿璃,这位便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鬼先生!这位便是那日武试第一场以折扇对钢刀获胜之人。” 颜琤尚未行礼,鬼先生先开口啧啧赞叹:“我说你小子怎么同我一处时三句不离你家小娘子,今日一见,连我这阅人无数的糟老头子都走不动了!你哪辈子修的这艳福啊!啧啧啧,瞧瞧这双眼睛,老朽身在天宫时都未见过如此美眸!” 颜琤被眼前之人大惊小怪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多谢先生夸奖,早就听子煜提过先生大才,今日得见确实不同凡俗。” 青衣少年也开口道:“倒不是师父大惊小怪,宣王如此容貌,只怕金陵自称倾国倾城的佳丽也无可比拟。” 萧澈诧异道:“阁下竟是鬼先生的徒弟?” “我说你这话问的,瞧不起谁呢?什么叫竟是?我乃鬼谷道人亲传弟子,如何就不能收徒了!比武那日,若不是我这徒儿为你筹谋一番,你个傻小子怕是又落入人家圈套还喜不自禁!” 青衣男子端庄作揖道:“在下秦安,表字无尘。上次人多口杂,所以并未言明,萧公子莫要见怪!” 萧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日此人拦住自己安抚一番竟然是鬼先生的主意,他拱手谢恩,四人便在正堂落座。 “鬼先生今日怎有空前来?” “当然是祝萧将军封官之喜啊!不过你别得意,我这徒儿虽不如你官阶品级高,可也是圣上钦封中书左仆射。” 青衣男子无奈阻止道:“师父,来王府一路你逢人便说,现在我还未来得及入宫谢恩,已经满城皆知了!” 萧澈却困惑道:“为何武试,秦兄却司文职?” 秦安解释道:“在下本就是文人,并非将帅之才。遂提请圣上莫封武官。后得中书令周大人提议这才入了中书省。” 萧澈笑道:“秦兄被褐怀玉,今日高中,也算是人尽其才,鬼先生自然喜难自已,也是人之常情!” 鬼先生接话道:“就是!你问问宣王爷?,这小子高中,他开不开心?” 颜琤听着这三人一言一语,未料到话锋转向自己,回神之后连忙点头道:“自是开心!” 谁知鬼先生便吹着杯盏热茶便道:“开心便好,很快就不会这么开心了!” 三人面面相觑看向鬼先生,不知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鬼先生抬头看向这三双疑惑不解的眼睛道:“你们看我干吗?我是好心提醒某些人珍惜这片刻光阴,过不了几日怕是再难像今日这般如此开怀喽!” 鬼先生并非先知,但他所说却非妄语。 岁暮阴阳,昼催夜短。沁河桥下霜冰初结,朱雀大街行人渐少,冬日里肃杀北风狂卷着残枝,似乎在这月底酝酿着一场风雪。 武试完毕,尘埃落定之后,皇帝心中并未有轻快之感,踏顿迟迟不肯离开,也不肯将求亲之人告知,皇上整日寝食难安,日日查问西北军情重报。 十月二十二日,辰时早朝,文武百官站罢,这是新入朝武将首次上朝,圣上一番慷慨激昂之后,正欲退朝,门外太监来报:“踏顿王子在长安殿外请求觐见!” 朝臣皆窃窃私语,谢霆,周良等人心中了然,这恐怕是踏顿与皇上摊牌之日。 踏顿入殿之后,并未行西羌躬身礼,而是端跪在地,行大虞叩拜礼。众人一时也不知为何,皇帝出言道:“王子是西羌人,不必行如此大礼!” 殿下踏顿依旧跪立,摇头道:“若踏顿立足西羌,自然当行国礼,可今日踏顿是来求亲,仅以个人立场,自然应当行大虞礼节。” 皇帝听闻求亲之言,面色微沉道:“这一个多月王子皆不肯言明想求娶我大虞哪位公主,朕本有心与你商议,却也无从商量。怎么今日愿意开口了?” “今日对踏顿而言,极为特殊!遂选今日,将心中所慕告知皇帝陛下。” 萧澈此刻闻言,只觉后背冷冽,手心竟直渗冷汗。 “那今日当着这满朝文武,王子不妨直说,朕自会多加思忖,给王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踏顿再俯首作揖,一字一顿道:“踏顿所求娶之人,不是皇族公主,而是大虞宣王!” 此言一出,长安殿内鸦雀无声,萧澈最先回神是因为他心中早已暗自思量过,可在这大殿之内,发聩之声回荡耳畔,他再也无法平心静气。他尽力压制心中怒火,顺气调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先听圣上所言。 皇帝错愕片刻后,干笑道:“怕是此刻时辰尚早,踏顿王子尚未清醒。不妨待王子清醒之后,再来与朕商议这和亲一事!” 踏顿嘴角上挑,深陷的眼窝之中目露坚定之光,依旧道:“陛下,踏顿昨夜的确无眠,可此刻心中异常明白。踏顿要求娶之人正是大虞宣王。” 此刻周良出声道:“踏顿王子可能弄混了,这宣王爷有一孪生妹妹,王子想求娶之人莫不是静安公主,颜翎吧!” 踏顿依旧摇摇头道:“周大人,踏顿所求之人,是,大虞宣王,颜琤!” 此刻萧澈闭目,咬牙切齿,握着笏板的双手颤抖。谢霆此刻也看向萧澈,心中也无限惆怅。 皇帝此刻自然恼羞成怒,再也无法坦然,他狠厉道:“踏顿,尔等番邦臣属国向上国求亲,本就有违常理,如今朕已然退步,与你商议求亲一事。你偏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朕难堪,得你如此羞辱,朕不治罪已是天恩浩荡。此事不必再议,先不说琤儿作何感想,就是朕也断然不会同意。” 踏顿依旧面不改色道:“皇帝陛下,踏顿正是念着西羌与大虞多年和睦,帮扶之情才肯如此合规合礼的求娶翊璃。皇帝陛下莫不要忘了,西戎此刻早已兵在马,弓上弦的候在大虞西北边境。若踏顿今日走出这长安殿,修书一封。我西羌十万铁骑便会奔赴西戎与其会合,直逼大虞。到那时不管踏顿是生是死,以西北如今的兵力能抵挡几日,皇帝陛下一只手便能数过来,不用踏顿多言。” 此言一出,文臣捶胸顿足,武将面红耳赤,皆愤懑不已,如此冒犯天颜比方才求娶宣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萧澈心中冷笑连连,他自然不会让踏顿如愿,可若皇帝如今靠舍大虞男儿才能委曲求全,那他愿带着颜琤远走高飞,再不为这昏庸无道之人尽忠职守。 皇帝此刻面色已被气的泛紫,他早该想到踏顿敢在金陵如此安然,必留后手。可如今这求亲即使想答应也不能答应。先不说颜琤是皇上幼弟,答应此请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先皇,就是寻常男儿,何人能受这般羞辱! 周良此刻也劝谏道:“王子切莫草率,万万不可因一时兴起,毁了两国多年来之不易的和平啊!老臣自然不知西羌婚嫁习俗,可在这大虞,万万没有男子成婚的之礼啊!退一万步讲,就算冲破礼制,宣王也万万不会答应,王子三思啊!” 踏顿笑道:“周大人,你怎知翊璃不会答应?再说了,我西羌并不像中原这般有繁文缛节,行事只奉一条,那便是想要之物必须夺来,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若是失败,必会为族人所不耻。所以踏顿既然决定此事,断不会退步。也请皇帝陛下三思。” 萧澈此刻出言道:“王子这般可曾考虑过王爷作何感想?” 踏顿似乎早已等萧澈出口,若他不出声,倒是让踏顿怀疑当初猜测,他回道:“本王同翊璃从小长大,他待我与旁人自是不同。幼年时我们便同床共枕,同食同行,如今长大他不言心意,只是需要本王借助外力冲破礼制而已,他到时自会来我身边。此事便不需要萧将军操心了!”踏顿唇角微扬,继续道“哦本王想起来了,萧将军未入仕之前曾是翊璃侍卫,你如此阻止,莫不是你也对翊璃有意?” 此语一出,朝臣目光均转向萧澈,似乎期待着他的回答。踏顿此语本就是故意激怒萧澈,若萧澈点头,那便是天下人都知道颜琤本就喜欢男子,自己求娶也是合他心意;若是摇头,那正好可以让颜琤看清此人真面目,连大方承认都不敢,如何能配得上颜琤! 萧澈不笨,自然知道踏顿此言为何,他此刻也是左右为难,若不承认,他便是对不起颜琤的一往情深;若是承认,让他和颜琤日后如何自处。 皇帝似乎此刻也很想知道萧澈的回答。 萧澈此刻闭目,脑海里浮现着颜琤同自己相处的每一幅画面…… 与颜琤此情仿若冰上燃火,一着不慎,不是火灭便是冰融。可最好的结局也许就是,同归于尽。 片刻之后萧澈缓步走至殿中,双膝跪地,端行一礼,掷地有声道:“陛下,请恕臣与宣王欺瞒之罪。臣与王爷早已情定此生,双双许诺,死生不负。”随后又叩首行礼道“还请陛下恕臣僭越之罪,是臣不自量力,攀附权贵,前些时日便与宣王暗结连理,此时正算燕尔新婚。成婚之日,并未宴请宾客,只是借着月色对拜,便作礼成!” 满殿哗然,就连踏顿也错愕不已,此刻谢霆更是恨铁不成钢,出言喝道:“澈儿,你可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宣王清白岂容你玷污!” 萧澈并未回答,而是看向踏顿,坦言道:“王子方才所求之人,早已与臣珠联璧合。若王子硬要拆散,借着出兵之由行夺人之实,这传出去,恐怕不止是西羌族人不耻,天下四境也会为人耻笑。” 踏顿此刻再也无法云淡风轻,他眸中狠厉的盯着萧澈。 方才萧澈一番言论让皇上心惊不已,此刻这番解释,皇上才明白这是萧澈的计谋,颜琤与萧澈相恋之事传出去再难听也是“家事”,可踏顿求娶亲王,以出兵要挟传出去便是“国事”,何况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这等荒唐的请求。 此刻皇帝假装生气配合萧澈道:“大胆!朕只觉道你武试隐瞒谢老将军亲徒这一桩罪,殊不知你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诱拐朕的御弟,还隐藏如此之深!朕且问你,琤儿答应于你,可是你威逼要挟啊?” 萧澈拱手道:“陛下明察,臣与宣王情投意合,并无要挟一说。起先臣入王府,是王爷仁慈,知道臣在金陵居无定所,也想着报恩,便让臣住在王府。之后臣情难自已便向王爷袒露心意,本想等王爷拒绝,臣也好死心。谁知王爷非但没有拒绝,反而言道早已倾心臣多时。所以才有今日之事。” 萧澈所言句句属实,可皇上却心中赞叹萧澈实乃说书大才。他此刻饶有兴趣的看着踏顿暗下的脸色。 “踏顿王子,今日之事朕也并不知晓,倒是让王子费心筹谋一番。不过如今哪怕朕再治罪,这琤儿与萧澈喜结连理一事也已成真。不如王子今日先行回去,又或者可以与琤儿求证一番。朕便在此等候!” 周良此刻出言道:“虽然萧将军与宣王爷此事,的确有违礼制,可如今已然如此,哪怕遭受天下人指责谩骂,两人也只能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了。王子若再抢夺,既违了宣王心意,又落人口实。不妥不妥!” 此刻踏顿已然起身,恼羞成怒的离开大殿。 众人皆唏嘘不已。 可殿上两人却知萧澈所说皆是实情,一是谢霆,另一位便是秦安。 此刻萧澈与秦安并行离宫,秦安开口道:“今日之事也只能由你这番言论才能解围了!” 萧澈无奈道:“可你看殿上之人,似乎都不信我所言,日后我同阿璃的前路恐怕更加难行了!” “是啊!男男相恋,本就是禁忌。今日众人只道你是为阻止那蛮人继续胡言才出此下策,他日若得知你所言为真。先不论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帝便先拿你问罪了!” 萧澈在这冷风之中,苦涩的笑着。 秦安话锋一转问道:“方才你同陛下所说,你与宣王燕尔新婚,可是真的?” 萧澈闻言,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就算我想娶,阿璃未必肯嫁!就像你方才所言,他能接受我已是不易。我又怎敢得寸进尺!” 两人行至宫门外,忽然霜风舞雪,枯树琼枝。萧澈伸手似乎挽留飘雪,喃喃自语道:“今日还是阿璃生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情知此后来无计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雪中蹁跹身影徐行,冰姿迎风,墨发沾惹霁雪,摇落衣香。 满城烟雪,落寞三冬。 此刻颜琤独立院中,仰首赏雪,积雪已然落满肩头,如星双眸倒映这一场初雪。 萧澈回府便看到此情此景,他驻足观望,只觉颜琤比这冬雪还明媚动人。 颜琤回身看到萧澈,在纷扬飞雪中向萧澈奔去,萧澈将其抱起,在这漫天玉雪之中旋身而转。 颜琤望着初雪,喜上眉梢道:“今日是我生辰,没想到今年初雪正好下在今日。子煜,你可知这四时光景里我最喜冬日!” 萧澈出言问道:“为何?” 颜琤欢笑道:“因为冬日里,我不必早起去给师傅背文章,可以赖床!” 颜琤不知道今日朝堂为他发生发生的那一场争执,萧澈自然也不想让颜琤知道,他伸手将颜琤肩上,发上的雪花拂去。 满眼温柔道:“若钟老太傅知道这便是你喜欢冬日的缘由,怕是要被你气至呕血了,你啊!似乎总也长不大!” 颜琤闻言,脸上笑容却一滞,随即眉宇间淡露忧伤道:“你是第三个说这话的人!第一个便是父皇,他对我的宠爱自是无人能比。第二个便是师傅,不过他是生气骂我时,问我究竟何时才能长大?我当时还愤愤不平的想,等你哪天走了,我就能长大。” 萧澈知道颜琤此刻又回想往事,他一时不知如何宽慰,只能在他额上轻吻。 颜琤继续道:“以前师傅还在这王府时,每年生辰他都会为我做一碗长寿面。而且还允许我半日不必背书!后来他走之后,便是翎儿陪我过,不过今年有你,子煜,从今往后,每一年的生辰都有你相陪。” 两人正一言一语的说着,颜翎便来了。她一进来便怒气冲冲的问道:“王兄,你可知今日那踏顿在大殿之上,要求亲之人是谁?” 萧澈大惊,出言阻止道:“公主!” 颜琤却下意识的问道:“是谁啊?”他本以为颜翎如此生气,踏顿莫不是想娶她? “就是王兄你啊!”颜翎此刻满脸通红,不知是羞恼还是寒冻所致。 颜琤木然的看向萧澈。若是大殿发生之事,那萧澈自然知晓。 萧澈无奈,只能点点头。 颜琤双腿一软,向后跌坐,他嘴里念念有词道:“简直是疯了!疯了!这怎么可能?他怎能如此?” 萧澈此刻也顾不得颜翎在场,将颜琤横抱起转身回屋。 颜琤此刻只觉心中翻涌,心绪难平,他如此信任踏顿,只拿他当最好的朋友。可对方竟不惜挑起两国战火,逼皇帝答应这荒唐至极的请求。 颜翎担心颜琤,本想也随至房中,可若枫将其挡在门外道:“公主,有萧将军在,王爷不会有事!” 颜翎心中明白,她问若枫道:“萧澈大殿之上所说,可是实情?” 若枫晨起出府一遭,便已知金陵城如今已将此事传成什么样子了。 “待时机到了,王爷一切自会向公主解释,您不必担心。” 萧澈此刻抱着颜琤坐在床榻处,将今日朝堂之上,踏顿如何刁难,自己如何辩解,尽数告知。 颜琤此刻心中只是不解,只是愤懑:“他怎么能如此待我?他怎么能?” “阿璃,也许只是他一时兴起,信口雌黄,你不必放在心上!” 颜琤心中只觉得对不住萧澈,他多次提醒自己,可自己却三番五次的为其辩解。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背叛的滋味,哪怕遭人暗害,双目失明,也未有此刻心中的悲愤难消。 这个生辰颜琤从上午睡着之后便再未醒来,萧澈知他心中难受,也并未多言,只是一直在床榻边端坐,静静的陪着他。 “云麾将军与宣亲王爷定情成婚”的话本不知何人所写,如今已在金陵传遍。圣上知晓后并不加以制止,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施压,让踏顿自己知难而退。 可此时谢霆和萧澈在一处,商议此事,并不觉乐观。那日朝堂之上,踏顿所言并非虚言。 “澈儿刚刚入朝,可能不知晓西羌的国力。那日踏顿所说,集结十万铁骑,这话的确可信。如今的西羌早已不是二十年前任人摆布的蛮夷小族了!这些年在踏顿实权统治之下,号称‘控弦之士三十万’,几乎全民皆兵。他想求娶宣王,此事筹谋也非一日两日,只不过选在今年来京时向皇上提议,无非是借力西戎而已。 他自然算准了圣上无法招架两国连横,举兵犯境,所以才敢如此咄咄逼人。若没有此次没有西戎,踏顿也许会再忍耐几年,待西羌足以让大虞忌惮时再来求亲。说到底,踏顿出不出兵全看皇上答不答应!他的野心也只是愿得一人而已。” 萧澈闻言,心中却依旧坦然。他自然知道谢霆反对自己和颜琤之事,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他出言分析道:“如今他自然不会再以出兵要挟皇帝答应求亲。待他回到西羌之后,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一怒之下答应西戎联合,大举进犯,不为夺人,只为报羞辱之仇。要么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继续忍气吞声做大虞的臣属国,不过会更加勤于练兵,强盛国力,以待来日可以压制大虞。这两种情况处理方式不同,结果目的却相同。求亲不成,他必报此仇。无论哪一种,于大虞而言,皆是大患。” 谢霆点点头,他试探道:“不过,还有一种解决之法,一劳永逸!” 萧澈一怔,随即笑道:“世叔不会是真想让王爷随了踏顿吧?” “……,自然不会!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若宣王肯出面算作大虞使臣与其和谈,让其退兵,也未尝不可啊。若踏顿是真心仰慕宣王,宣王的话自是比多少兵马都有用。” 萧澈无奈道:“世叔,我了解王爷,他是断然不会利用踏顿对自己的情意来做谈判条件逼其退步的,何况整件事中最无辜之人便是他,如何还能让他受辱之后还得委屈求和,这万万不行!” 萧澈语气之中已有冷意,不过念及谢霆迫于形势只是一时情急,他也并未多言。 谢霆也觉此事欠妥,他闭口不言,细细思量对策。 半晌萧澈开口:“若两国注定有一战,倒也是好事。大虞多年来在各国纳贡称臣中做着天朝美梦,在四境之中依旧能耀武扬威,不过是先帝雄风尚可震慑各国。大虞如今真正的实力其实圣上也不知晓。倒不如开战之后也让众人觉醒一番,趁现在还有机会补救,总比来日被一举歼灭的好。” 谢霆出言道:“澈儿,这话万不敢在圣上面前提起!两国交战,涂炭生灵,受苦受难的是两国黎民百姓。无论何时开战都是下策,怎可轻易言战?” 萧澈随即也点点头道:“是侄儿冒进!不过退无可退,若再不反抗,只怕后患无穷。” 谢霆不再言语,萧澈所言属实他自然知晓,先是乌桓压境,后有西羌求亲,西戎筹战,大虞如今早已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受四方朝贺的天朝上国了。若西羌求亲之事处理不好,怕会再燃战火,到那时其余各邦群起而攻之,大虞腹背受敌,国人不清醒也得清醒了。 萧澈黄昏时分回到王府时,只看到了若枫一人,他不解道:“阿璃呢?” 若枫也困惑不已:“王爷不是和萧将军一同出府吗?” “……”萧澈仔细回想今日离开王府的情形,颜琤还在府中并未与自己同行。 若枫出言解释道:“今日萧将军刚刚离府,王爷便看到将军斗篷未披,连忙追出府说要给您送去,还吩咐我不必跟上。” 可萧澈直到去了谢府也未见颜琤的身影,此刻两人都惴惴不安,一同出府寻找。 此刻颜琤正被捆绑在驿馆之中,对面坐着的正是踏顿。 颜琤此刻口含白布坐在床榻边,含糊不清的闷声呼喊,眼神之中满是愤怒,双手不停的挣扎,手腕处已然出血。 踏顿此刻看着颜琤如此,也不忍道:“翊璃,我帮你解开,你不要出声,我只想同你说几句话,说完便放了你!好不好?” 颜琤平息怒火后,半晌点了点头,他心中也有很多不明之处要问踏顿。 踏顿解开麻绳,便寻找金疮药为颜琤手腕敷药。颜琤缩回手道:“不劳费心!比起你伤害我的伤来,这算得了什么?” 踏顿无奈的笑着,将颜琤手腕紧紧握着,不让其挣扎,为其上好药,轻柔的匀抹开。再用纱布包好。 这才回到桌案旁坐罢,踏顿看着这瓶金疮药道:“翊璃,你自幼只拿我当朋友,当兄弟。可我却从一开始便想着拥有你,于朋友之谊,我不算友;于兄弟之义,我更不够格!我不奢求你的谅解,你也无需谅解。” 金疮药的瓶身已被踏顿捂热,他继续道:“每次与你接触时,我都竭力压抑着心中想同你亲近的欲望,生怕流露半点,被你察觉。就包括此刻,我也只能这么远远的坐着,怕忍不住发狂吓到你。 当年我离开金陵时,你来送我,我迟迟不肯离去,是想抱一抱你,可我不敢启齿,你似乎看穿我的心思,主动张开双臂将我抱住。那片刻温存够我怀念一生了。” 颜琤听着似乎也陷入了回忆,那时候他自然不懂情情爱爱,只知道是离别苦,心中惆怅不已。 “我回到西羌之后,每日都会给你写信,还找来西羌最好的画师教我作画,我笔下所画无一例外皆是你。那些寄出的信其实寥寥无几,我怕你嫌我烦。 与你分别的那几年,我几乎日日都是靠等待你回信才能活下来。你自然不懂这种思念一个人至发狂的地步。” 踏顿苦笑道:“你再不给我回信时,我一怒之下杀了十名信使。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事后父汗罚我幽闭思过。我并无过错,因为我相信不是你未回信给我,而是他们办事不利,将信丢失。” 颜琤此刻也心惊不已,他不知该同情踏顿还是痛恨。他仿佛看到了踏顿如魔鬼一般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而那十人皆因自己而死。 “再后来父汗带我来金陵,那是我们分别五年之后,我再次见你。你当时已经住在王府,我辗转找到王府时,惊艳不已,你竟然那般倾城绝世,我站在离你一丈之地,愣是不敢靠近你。 你却跑过来环抱着我说好久不见。那时我已不是孩童,你抱着我时,我能感受到身体的反应,我为了不让自己发狂,咬破唇舌让自己清醒,生怕伤害到你。 当时我质问你为何不再回信,你解释道,是你师傅怕引起皇帝猜忌让你避嫌。我当时就有了向大虞皇帝求亲的念头。所以回到西羌之后,我几乎用这六年时间让它足够强大,强大到我向大虞皇帝提亲,他不得不答应的地步。 其实今年若不是西戎使臣来西羌请求联合,我自然也不会提起此事。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等到有能力娶你的那天。” 颜琤闭眼,他语气平和道:“踏顿,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一意孤行的争取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呢?” 踏顿张皇失措的看向颜琤,深邃的眼眸中说不出的委屈:“可是翊璃,你也喜欢男子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你知道吗? 从那日我救下你,随你入府,看到你对你府上的侍卫那般在意,我又喜又恨。原来你也喜欢男子,我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我恨的是为何你不能再等等我,差一点我就能带你回西羌,去天山,与你一生浪迹天涯。” 颜琤此刻坐在踏顿对面道:“这种感情不一样,我不是喜欢男子,若子煜是女子,我也会喜欢她。只因他是萧子煜,我可以舍下男儿心性,同他在一起。 而对你不同,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当初幽闭深宫,满宫众人除了你和颜钊愿意与我接近,就连宫人宫女对我都是嘲笑讥讽。这份情意,我一生铭记。可如今你这样,只能将你我的情谊推入深渊。你让我日后如何同你相处?” 踏顿笑道:“从我向大虞皇帝求亲开始便没想过你我还能再是朋友。”踏顿伸手紧抓着颜琤的双肩道“翊璃,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萧澈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不与我试一试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你们每日同住一处,自然日久生情,若当初我未离开金陵,日后依旧同你一起,你敢保证你不会对我动情吗?” 颜琤哭笑不得道:“踏顿,这种事情没办法假设,若你觉得我喜欢子煜是因为他给我陪伴,我承认的确有此缘故。可是这不是唯一的因由。这种事不能勉强,你明白吗?我喜欢的只是他,萧子煜!” 此刻颜琤最后一句话激起了踏顿心中无数的怨恨与委屈,他双目通红道:“萧子煜!萧子煜!如今坐在你面前的是我,不是他! 翊璃,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不要同我在一起时也总是提他!若是因为有他,你才不肯接受我,那我杀了他便是!反正我为你杀了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了!” 踏顿的语气仿佛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颜琤心中不安,他也怒道:“若你敢动他分毫,我也绝不独活!踏顿,别让你我最后一点情谊也被你的疯狂葬送。若你现在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踏顿闻言起身狂笑不止。 颜琤只觉此人已疯,他起身正要离去,却被踏顿死死的抓住小臂,动弹不得。 颜琤此刻也无法冷静:“踏顿,你究竟想如何?” 踏顿止笑,深邃的双目中欲望再不敛藏,目不转睛的盯着颜琤道:“萧澈说已与你珠联璧合,这可是真的?” 颜琤挣扎着道:“是真的!我们本就情投意合,是否成婚,是否同寝,情之所至而已!” 踏顿难以置信的发狂大叫,将颜琤狠狠的禁锢在自己怀中,朝床榻处走去。 颜琤大惊,反抗道:“你这疯子!踏顿,你放开我!” 踏顿将其扔在床上,俯身将其狠狠压在身下道:“翊璃,你可知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饥渴难耐,思你发狂时,便去找那些豢养在大帐之中的男宠,他们个个面容姣好,我让他们都打扮成你的模样。 可他们都不是你,甚至不及你半分的好。” 颜琤此刻双目紧闭,一字一顿道:“踏顿,别让我恨你!你若敢碰我,我便咬舌自尽在你面前!” 踏顿将手握拳狠狠砸在床榻上,怒道:“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接受我?啊!” 颜琤长叹一声道:“阴差阳错,你我此生缘分只能到朋友!踏顿,放开我吧!我权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日后继续是你的西羌王子,我依旧是大虞宣王。别再胡闹了!更别想着挑起战火,若因为我,让两国黎民受苦,我百死莫赎!” 踏顿怔怔的望着颜琤,片刻之后松开了他,起身站毕道:“你走吧!趁我还能控制自己,我不想伤害你。” 半庭新月,夜雪折竹,积雪堆落,颜琤一深一浅的踏雪留痕,空巷幽静,天地间只剩风雪之声。 颜琤此刻颓然跪倒在雪中,再无力前行。他本以为这一路哪怕风雪交加,他也愿做归人。可路的尽头竟寻不到归宿。 萧澈和若枫仍旧在大雪之中寻找颜琤,两人在王府会合时都未寻到颜琤的身影。 萧澈心中忐忑难安,若颜琤再遇到之前的刺客,自己和若枫都不在身边,他毫无还手之力。 “将军,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通知京兆府,帮忙寻人?” 萧澈心焦不已道:“京兆府衙役行事太慢,我这就是去找世叔,调来御林军!” 若枫知他此刻已经慌神,连忙阻止道:“将军万万不可,如今你刚刚上任,还在圣上察看期间,因为王爷走失,便惊动御林军,会让圣上作何感想?” “管不了那么多了!”萧澈正欲转身前去谢府。 回身便看到长街尽头,一身影缓缓而行。待萧澈在月色下看清此人,便飞奔而去。 颜琤此刻面色苍白,看到萧澈笑着道:“子煜,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萧澈此刻心疼道:“阿璃,你去找踏顿了?” 话音未落,颜琤便后仰而下,昏迷不醒。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两人近乎绝望的抱拥,浮生如此,终会淡然,愿做红尘一痴人,落花飞雪掩哀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不辞冰雪为君热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近几日,踏顿再不言求亲一事,安分守己的整日带在驿馆之中。皇帝也算能安心处理政事了。 武官虽封,可几乎都无领兵实权。皇帝不得不进行改制。如今大虞只有京师兵,边兵,地方兵。沿袭先帝之时的兵制只有边兵,由镇北,镇南,镇东,镇西四大将军领兵镇守四境。 禁军原本分为龙武,神武,乾武三军,统帅各一人。圣上登基不久,便裁撤神武,乾武两军,只留龙武一军,收回统军之权。至于地方兵,更是难成气候。 先帝晚年时因连年征战,国库亏空。新帝登基之始,便推行各种变法,大兴文治,发展生产,改革吏治。已至如今公私仓禀皆为富足。 不过,改革唯一太过之处便是将本应服兵役徭役的青年劳动力,皆下放农田与作坊,进行谷物生产,从事各种手工业,以致大虞如今不积贫而积弱。 此番武改重任便落到了兵部身上,此刻耿庭正在中书阁同周良提及此次武改的棘手之处。 耿庭愁眉不展道:“周大人,您有所不知,此次武改,下官本以为皇上会拟定大致规纲,兵部只需照做即可。往年也是如此。可谁知皇上竟只一句,武制变法!再无后文。这这这……唉!” 周良起身踱步思量道:“如此看来,圣上应该是下定决定要彻底改变如今兵源匮乏的局面了。这是好事!既然圣上全权交与兵部,耿大人应当认真考量,多加思忖,纳利国之言,行利民之事。切不可辜负圣意!” “周大人,你主文职多年,恐怕不知晓武改变法的困难!京师宿卫、边镇戍兵和地方武力,这些都得兼顾。 就拿禁军来说,龙武一军,圣上独领,那这神武,乾武军,是否重建?还有征兵,此事更加棘手,若想不出妥善的征兵制度,兵役繁重,恐引民间骚乱,动摇治国根基。 此等大事,下官竟是连商量之人都没有啊!” 周良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可他一介文官再如何深谙吏治理政之道也具体不到征服兵役,组改建兵之上。 他捋着胡须道:“周大人所言,老夫也不知如何提议?不过周大人不妨去同陛下新封那几位将军商议此事。他们本就是年少才俊,又经过武试选拔,自是良才。且众人集思广益,总比你我在此一筹莫展的好!”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耿庭,如今虽是兵部担此重任,可若能得多方谏言,也不至于如今万般无奈,计无所出。 如今已是十一月,冬寒霜色,北风消翠。今年金陵城中,大雪几乎日日纷飞。 颜琤那日昏迷之后,竟一连低烧多日,也不见好。萧澈心中难安,索性称病不朝,日日留在王府照看颜琤。 此刻萧澈坐在床榻处,让颜琤轻倚在自己怀中,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执勺喂药。整日都喝这枯汤药,病情也不见好转,颜琤心中烦闷。干脆和萧澈赌气,把头偏转,愣是不喝。 萧澈无奈笑道:“阿璃,你这是何故?” “不想喝,要喝你喝!喝了这么多总也不见好,本王还心心念念出去赏雪呢!” 萧澈只得哄道:“等你痊愈,我带你出城去赏雪。金陵城外有一岷岘山,山后有一寒湖,前几日秦安还同我提过此处,说冬日寒冰垂钓甚是雅趣,我带你去此地,好不好?现在先乖乖喝药!” 岷岘山颜琤自然知晓,即使不去寒湖垂钓,单是赏那冬雪满山之景,也令他心驰神往。随即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才将这苦汤药喝下。 萧澈笑着双手环抱着颜琤道:“你啊!早知道药苦,为何还冒着风雪去找踏顿?” 颜琤并未告诉萧澈,那日自己拿着披风追出府去,未走两步,眼前一黑,被人带到驿馆。 他怕萧澈生气,所以谎称是自己去找踏顿。 “我和他的事,总得有一个人挑明,如今一切说开了,也好!我想过不了几日,他便会来向我辞行了!” 颜琤知道那日的劝解踏顿一定听进去了,不然近几日不会如此安分守己。 随后失笑道:“倒是你,那日在长安殿上竟敢当着满朝文武,说已与我已珠联璧合,还同我正燕尔新婚,若枫前些日子将金陵传唱的话本拿给我看时,倒是写的有模有样的!我以前怎未看出你还有说书之……” “若那日我大殿之上,句句肺腑。阿璃,可愿与我,共结连理?” 颜琤闻言,瞠目呆滞,静默不语。萧澈感受到怀中之人身体紧绷,他苦笑道:“我玩笑而已,阿璃莫当真!那日情急之下,我若不如此言之,踏顿必不会善罢甘休。” 颜琤掩藏起心中的失落点点头,心道:他果然只是在玩笑罢了! 方才汤药起效了,萧澈已经感觉到颜琤后背的汗,前几次颜琤喝药之后不出汗,身上风寒难驱,总不见好,这次出汗也许就能痊愈。 待颜琤睡熟之后,萧澈让其平躺在床,锦被遮言。萧澈怕颜琤燥热难忍时掀撩被子,便守在床边,不敢离开。 若枫此刻却在门外轻唤,萧澈怕惊动颜琤,赶忙出去。 “将军,兵部尚书耿大人现在正堂,是来找您的!” 萧澈回身看了看屋内,道:“阿璃喝过药此刻出汗,你且照看一二,我速去速回。” 耿庭一见萧澈便出言道:“萧将军,为何多日早朝都未见你?在下寻你未果,不得不登门拜访了!” 萧澈示意耿庭落座之后,解释道:“近日几场大雪,身染风寒,遂多日不朝。今日耿大人过府找萧某,可有要事?” 耿庭先是愁眉苦脸将此次武改变法的棘手之处尽数告知,最后又问询萧澈有何高见? 萧澈也困惑不已,他自然也无头绪,变法不是武试,有章可循,有据可考,有理可依,这必是治世能臣才能思出良法。 他无奈道:“如此重要之事,萧某一时也无头绪,不过萧某暂且记下,待细细思量之后再与耿大人商议,如何?” 耿庭见终于有人为自己分忧,喜不自禁道:“这是自然,那就有劳萧将军费心思虑了!” 送走耿庭之后,萧澈一个人边回后院边思量。 武制变法并非小事,哪怕自己熟读兵书,可用到实处却也显局促,兵书内容并未变通,而真正行之有效的变法必须结合大虞的现状,遂难度极大倒也不是耿庭危言耸听,就连萧澈也只觉力不从心。 是夜,颜琤已然安睡,萧澈心中烦忧,悄悄起身走出房门,他心中有事时总也难眠,索性起身去了藏书阁,总觉得解决之道就在书中。 颜琤睡梦之中感觉到身侧无人,渐渐清醒之后,便看到房门轻掩,他也起身披好冬衣前去寻找萧澈。 在藏书阁掌灯阅卷的萧澈并未察觉到颜琤在身旁站立良久,待他余光瞥到地上黑影时惊起回身,看到颜琤披散乌发,只着一件冬衣,气恼道:“阿璃,你尚未大好,如此寒夜你穿成这样想如何啊?” 说着便把搭在椅背之上的斗篷给颜琤披上,并将其揽入怀中,帮颜琤取暖。 颜琤笑道:“子煜你不必如此紧张,今日午后我便觉得风寒已去。方才醒了见你不在身侧,担心你便出来了。” 萧澈抱着颜琤不敢松手,深怕风寒之症再次复发。 颜琤苦笑道:“你本就体寒,此刻究竟是谁在暖谁?” 萧澈闻言也觉得有理,便放开颜琤,将斗篷裹紧其身,两人面对面的坐在桌案前。 半晌后萧澈将今日耿庭来府向自己询问武制变法一事告诉颜琤,还无奈道:“实不相瞒,我也毫无头绪,不过看着今日耿大人心焦不已,我不答应下来觉得过意不去。” 谁知颜琤却俊眉紧蹙,独自出神。萧澈不知大虞现状情有可原,他刚刚入仕,而且并无实权。可颜琤不同,他生于皇宫之中,受教于太傅之手,哪怕再两耳不闻天下事,知道的实情也比萧澈多。 “阿璃?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颜琤笑道:“自然是帮你想对策啊!如今你刚刚入仕,他日若想平步青云,不可不与朝臣紧密联系,你既不能结党,被皇兄针对,更不能独善其身,遭他人妒忌。所以你应承耿庭此事,很对!” 萧澈却摇摇头:“我没想过这么多,什么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皆不如你!” 颜琤无奈道:“我在和你说正事。皇兄为何将此次武制变法全权交给兵部,那是因为这个烂摊子他也不好收拾。至于让兵部思忖良策,自然也是皇兄拖延之法。说白了,如今的变法不过是皇兄做做样子罢了!” 萧澈听着这一番言论,点头道:“我本来还好奇,为何如此重要之事交给兵部,如此看来也只能这般解释了!” “不过,这倒是个真正改革武制,变法图强的好机会!你可知大虞如今,国库虽盈,可国力却弱,究其原因,不过是天下百姓无法各安其位罢了!” 萧澈困惑不已,蹙眉看向颜琤。 颜琤为其解释道:“举个例子,壮年男丁早应披铠甲,上战场,如今却日日在农田劳作;心灵手巧的手工业者本应征调来制造兵器,淬剑冶铁,如今却在各大作坊经营售卖轻巧物什。 人不能尽其才,物未能尽其用,如此,大虞若还能强盛,不被四境周围虎视眈眈的蛮夷番邦所吞并,那的确得感谢父皇英明神武!” 萧澈苦笑道:“若圣上听你三言两语便否定他十多年的苦心孤诣,被你气厥也未可知啊!论不留情面之言,还是阿璃最厉害!” 颜琤噘嘴道:“本来就是啊!这些年我不问朝事,不代表我一无所知。不说别的,你去朱雀大街上转一圈,行人多少,价格涨跌,就知道皇兄最近的政策究竟是否亲民?” “那阿璃有关变法一事可有良法?” 颜琤郑重道:“有!皇兄所担心的事,无非就是百姓早已安居乐业多年,如今忽然征兵恐引民间暴乱,还恐失了自己圣贤之名!所以才将其责推给兵部。不过,只要征召士兵的方法得体自然不会出现这些状况!” “那得如何征召?” “子煜有所不知,如今大虞对百姓的管理实行编户,被编入户者即为‘编户齐民’,每人都得承担国家的赋税。 早些年,国丈还在朝中位高权重时曾谏言,‘一年两税,分夏秋征收’,这两税的确使国库富足,可百姓却觉得不堪重负。 你可知百姓所担税赋,除了田租,户税,还有人口税和更赋。而且一年两次,这太过繁重。 后来国丈离朝之后,有忠良提议减免税赋,遂如今大虞征税,只收田租,人口税和更赋。 可我一直觉得既然要轻徭便得薄赋。如今倒不如借此征兵的机会,就当朝廷做个顺水人情,‘减税参军’!” “减税参军?” “不错,一户之中有人应征入伍,便可免其税赋。 家中舍了男丁朝廷便会补给日常所需,可以让兵安心征战,也可让民乐于参军。不过此法终究得皇兄舍得了国库那点发黑变脆的银子才行。” 萧澈失笑道:“圣上可不是守财奴!若圣上真有变法之心,必得有所舍才有所得!” 颜琤点点头继续道:“‘减税参军’是其一,其二,让流散者各归故里,不归者自可迫其应征。 大虞虽实施编户,可也有作奸犯科被捕流放之人,跨州跨县居无定所之人,不计其数,他们要么不安本分,为非作歹,要么去做流寇,四处扰民。 若能给这些人一个归宿,既能解兵源匮乏之困,又能稳定各地治安,两全其美!” 萧澈此刻不禁暗暗赞叹颜琤的才智无双:“阿璃,你如此聪颖,为何钟老太傅还总是责怪于你?此刻我忽然有些心疼你了!” 颜琤挑眉道:“那是你不知道师傅的厉害,就我方才同你所说,不过都是师傅不屑再言的,我在此拾人牙慧罢了!” 随后颜琤继续正色道:“其三,‘岁断死刑者少寡’这个我倒觉得不提也罢,因为这已然不是兵部所辖之事,刑狱之事是刑部主理,便是要减少每年处决死刑者,一则是为显皇恩浩荡,二则也可作为兵源之一,与其在牢里杀人,倒不如让其征战沙场,将功赎罪。 在刑狱之事上可作文章不止这一处,如今关押在大牢之中的犯人,并非都会被判死刑,有些会被流放,有些会被关押多年。 这些关押多年的人,都是朝廷出钱将其养在狱中且都无所事事,其中有些被释放之后竟还舍不得离开。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与你我所食皆是朝廷俸禄。这些人既然不能上前线迎敌,那倒不如为大虞豢养战马。 你可知大虞四境除了乌桓水军强悍之外,都是骑兵作战,尤其是北夷之人,勤习射猎,驰突无垣,战马无数,全民皆兵。我大虞无论是征兵还是择将,无非都是希望来日能上阵杀敌,自然不是为了在校场演习供赏。 所以战马之事,不得不考虑在变法之中。如今并非战时,以上三法,皆可徐徐行之,百姓接受起来也并不困难!” 萧澈继续问道:“这只是解决了兵源问题,那军队组建呢?” 颜琤思量半晌道:“如今大虞武官中有不少虚衔,比方说子煜你的云麾将军,并无实权,既不领兵,也不练军。还是那句话,皇兄若依旧将军权紧握于手,不肯下放,征来再多兵,也无将可领。 禁军如今只剩龙武军一军,说句不敬之语,当初皇兄裁撤禁军时怕是早已想好,他日城破,龙武军只护其一人即可,尔等皆为敌军刀下亡魂。这神武,乾武两军难道不该重组吗? 还有御林军,如今御林军大营驻扎在金陵城外十余里处,若京中真有暴乱,等御林军快马加鞭赶来,恐怕端坐长安殿上者已另换其人。 谢霆将军为辅国大将军虽有领兵之权,可区区三万御林军护卫皇城,我父皇在时,一个左卫将军都能统领这么多人,如此大材小用,说到底还是我皇兄忌惮武将而已。 就比如谢老将军,若不是深谙功高不可震主之理,早早辞官致仕,哪能全身而退!这个中利弊,皇兄本就心知肚明,哪还需要兵部谏言,朝臣分忧。这些话你自然不必同耿庭说,不然会引火上身的!” 萧澈笑道:“再如何,也是兵部出法子,我不过是送尚书大人一个人情而已。” 颜琤也失笑道:“我的子煜,你怎如此愚笨!我方才筹谋半天,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为别人做嫁衣裳吗?我是为你啊!就方才征兵三法,兵部一字不差的告知皇兄,你以为皇兄会蠢到相信这是耿庭所想吗? 他一定会知道是你的!如今能解他困惑还不触其逆鳞之人,他日必定会受到重用,而你作为京师武官却未谏言京师兵的改制,他心中会作何感想? 定然觉得你识得大体,忠心不二,毫无半分僭越之心,只会对你信赖有加。你日后在朝中不论是查义父被害一案,还是固儿为何变为荣王一事,便会轻而易举!到那时......” 萧澈忽然起身紧紧的抱着颜琤,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两人已到如今,说感激实乃多余。风尘仆仆在尘世之中赶路,却有尔相随。只能此刻感受着彼此的心跳,默念一句:如此厚赠,实深惶恐。 “子煜,我可有哪里说错了?”颜琤一时怔在原地。 萧澈摇摇头,随即横抱起颜琤,耳边飞快一语:“阿璃不是已然大好了吗?那就别再饿着我了!” 颜琤闻言,满面绯色,低头不语,环着萧澈的脖颈由其带回房中。 良宵床帐里,呢喃声重,云雨缠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冬雪初晴,梅露枝桠,颜琤风寒大好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来到花园。如今红翠披着素衣,枯枝难掩苍凉。 可颜琤等待的偏偏是一株梅花,只要心有所期,即使冬日残枝,也依旧繁盛盈盈。 萧澈在花园凉亭中,边以雪水烹茶,边赏心悦目的看着院中犹如落凡谪仙之人。 此刻若枫正在王府大门外向着来人拱手行礼。 “王子,若枫这就去禀告王爷!” 踏顿抬手阻止道:“不必了,恐怕翊璃也不想看见我,我明日便要启程回西羌了,今日过来看看翊璃。你不用通禀,本王,本王就远远的看看他就好!” 若枫只好点点头,将踏顿带至王府后花园。两人站在景墙处,踏顿静静的望着此刻在雪地中欢颜的颜琤。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用距离来丈量对颜琤的爱,不论是大虞到西羌,还是此刻远望。 有些相爱抬手便能拥抱,有些喜欢却隔着千山万水。 颜琤和萧澈对此自然一无所知。萧澈看到颜琤伸手捧起地上冬雪,出言阻止道:“阿璃,你久病初愈,小心再染风寒!” 颜琤却充耳不闻,继续双手捧玩,萧澈无奈只好从亭中出来,朝颜琤身边走去,边走边道:“你若再不听话,我明日便不带你去寒湖!” 萧澈伸手将颜琤从地上拉起,颜琤唇角微扬,趁萧澈不注意将双手轻捧的寒雪灌入萧澈衣襟处。冰冷刺骨让萧澈冻的激灵,颜琤却大笑着跑开。 萧澈咬牙切齿道:“颜,翊,璃!” 两人便在雪地之中,你追我赶,嬉笑玩闹。萧澈抓到颜琤之后,用力过猛,脚下一滑,环抱着颜琤摔在雪地里。 萧澈道:“仗着你大病初愈,我不敢治你是不是?看来是不识抬举!” 说完便低头吻上颜琤的唇。 颜琤此刻眉眼弯笑,勾着萧澈的脖颈,辗转回应。 景墙处的两人见此情景,也都大惊。若枫将目光移向别处,低声道:“王子,来年入京时便又能见到王爷了,此刻不如您先回驿馆……” “我认识翊璃十余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欢喜!也罢!若那人一生不负于他,我会将对他的情深埋于心,再不示人!”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并非放下,并非遗忘,而是掩埋。可惜即使秋日里的落叶飘零而逝,来年春风乍起时依旧繁盛。 雪地中的两人片刻欢愉之后,双双起身,萧澈握着颜琤的双手,轻轻揉搓着取暖。 颜琤笑道:“若我因此再染风寒,那所有的汤药都要你亲口喂我,我苦之前你先得苦一遍。” 两人此刻已至亭中,萧澈将已沸茶水倒在颜琤面前的杯盏之中道:“阿璃身染风寒,最苦的是我好不好!你整日有我不上朝陪着,还不知足?” 颜琤轻吹热茶道:“你有何苦?” 萧澈言语轻佻道:“每日同你一处,只能看不能碰,你说我苦什么?” 颜琤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出言惊叹道:“好茶!” 萧澈也不恼怒,顺着颜琤的话头笑道:“幼年我在萧宅时,义父每逢冬雪便特意集好雪水,来年烹茶!义父是我见过最全才无双之人。 他精通音律,又擅茶艺,古书典籍无一不通,书画琴棋无一不精,就连厨艺也是一流。我和固儿都是极有口福之人。有时我总在想,究竟是何缘由,竟让如此风华之人而立之年便已致仕归乡,再不能施展抱负!” 颜琤此刻也收敛欢颜,正色道:“子煜,如今你已入仕,一切真相便等你查明。你先不必着急,如今你须得到皇兄信任,甚至是手中兵权,才可徐徐图之,不可冒进,让对方有所察觉。” 萧澈点点头,示意颜琤安心。 两人品茶半晌后,萧澈忽然问道:“我记得阿璃之前提过,国丈前些年身居高位,如今怎么了?” 颜琤放下手中茶盏解释道:“早些年,国丈是大柱国,权利地位都凌驾于丞相之上。 皇兄登基,国丈出力不少,当时皇兄并未大刀阔斧的变法改革,根基不稳,很多事情连他自己都得听国丈的。 可是后来,皇兄在朝中暗暗提拔了一批反对过他的朝臣,借助此力与国丈极其党羽抗衡。谢霆将军便是那个时候成为皇兄肱骨之臣。 之后便有官员暗中举报称,国丈家中有天子仪仗,金瓜钥斧朝天镫十二对,有违礼制,觊觎帝位,有不臣之心。 皇兄装模作样的在朝堂之上怒斥揭发者信口雌黄,但证国丈清白不得已搜府查看。国丈心中坦荡,随即答应。”说到此处颜琤轻笑道, “谁知大柱国府中并无天子依仗,竟被搜出了龙袍!皇兄大怒,念其扶保之义未对其株连九族。只是革除官职,贬为庶民。 国丈一倒,以其为首的势力,自然瓦解。当时此案牵连出不少重臣,他们并未像国丈这般走运,当时从朝中到地方,所捕杀之人过千,也算是浩劫一场了。 皇后虽并未被牵连其中,太子也依旧稳坐储君之位。可这二人在宫中的地位却与从前有天壤之别。此事已过多年,再无人提起。如今朝中已无人能威胁到皇兄皇权,所以才这么多年来之不易的朝局安定。” 萧澈闻言也笑道:“竟不知圣上登基之初,还有这一桩旧案。如此看来,义父辞官倒不失为自保之法!” “子煜,这些事都不是什么宫中秘辛,所以我才知道如此详细。可是关于固儿和荣王,还有义父被害,这些已然涉及皇家秘闻。当时我尚且年幼,很多事印象全无。所以帮不得你半分。” 萧澈握着颜琤的手道:“你如今能在我身边,已然是最大的帮扶了,不必自责!此事我也不想你卷入其中,无论何时,我都以你为先。” 颜琤回握着萧澈,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踏顿明日便要离京,此刻正在上阳宫向皇帝辞行。 “皇帝陛下,明日踏顿便要回西羌了。此次求亲不成,因由颇多。不过这并不影响两国交好。至于皇帝陛下所担忧之事,踏顿愿对我西羌天山雪鹰起誓,有踏顿一日,永不犯大虞边境!”说完便将右手放至左胸,躬身鞠礼。 皇帝闻言欣喜不已,若西羌不出面,只留西戎自然不足为惧。他此刻亲自扶起踏顿道:“两国友好本就来之不易,朕知王子并非轻易背信弃义之人,求亲一事权当王子轻狂罢了,无妨无妨!”说完便仰天大笑。 皇帝只觉日日烦忧之事如今终于可以安心。不过恐有人难遂其愿。 这日夜深时,披着玄色斗篷的黑衣从丞相府后门匆匆行至前院。此时何承正要入睡,却被传至书房之中。 何承问道:“先生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对方沉声道:“让你准备的人手可已备好?”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先生吩咐!” “今夜前来,是因为踏顿明日便要启程离开。按照原计划明日便得行动,切不可出现纰漏!好不容易西羌集结十万铁骑,不用岂不可惜!”阴鸷之声在黑夜之中回荡。 夜色浓稠如墨,似乎有人蘸笔便能挥毫。 第二日清晨,萧澈便和颜琤早早的起身,他们今日要去寒湖赏雪,冰上垂钓。萧澈生怕颜琤着凉,一层层的为其添衣,最后斗篷披身,颜琤本瘦弱的身体愣是被裹的浑圆。 颜琤扶额道:“子煜,我穿成这样,鱼见了都得被吓跑,你确定我能钓来鱼吗?我们先说好了,钓不来鱼晚膳就饿着吧!” 萧澈却反驳道:“阿璃如此美貌,那鱼见了早已沉醉,愿者上钩,放心吧!” 两人同乘一马,朝着金陵城外的岷岘山疾驰而去。 驿馆的踏顿也已启程动身,离开金陵,踏顿随行人马并不多,除了贴身侍卫,便是押送岁贡的西羌兵二百余人。 踏顿此刻走出金陵城外,回神望着巍巍皇城,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自幼在这里长大,平生未尝有过志气,最大的野心便是求娶那人,可惜,人道易行,天命难知。 踏顿回身,策马扬鞭,肃杀天地间,他已决心将此情埋葬,不是释然彻悟,而是此心已亡。 大虞地势本就西高东低,金陵城为最东,因此岷岘山并非高耸入云的孤峰,起伏连绵的横亘在金陵城外。 多日冬雪,整座山峦如从云间坠落,放眼远眺,仿若仙女舞着流云水袖一般轻盈动人。萧澈和颜琤行至山脚,便翻身下马,两人须得翻越过山丘才能行至寒湖。 此刻雾霭泛起,仿若轻纱将这岷岘山重重叠嶂的阻隔开来。 两人便爬山便赏景,颜琤出言道:“景致虽好,可惜冬日万物沉眠,毫无半分生气。若是冬日也能看到春林繁盛之景,多好!” 萧澈伸手将颜琤面前的枯枝拾起,轻笑道:“你啊!还真是贪得无厌,这世间好处哪能都让你占去。春赏花,夏纳凉,秋狩猎,冬赏雪,这四时之景自然各有千秋,怎可一概而论!” 颜琤无奈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这番言语,倒让我觉得今日是同师傅一起来登山了!他老人家若讲道理,你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萧澈便不再言语,离翻越过此山还得耗些时辰,两人都得保存体力。 忽然萧澈脚步一顿,伸手将颜琤腰际环紧,不再前进。颜琤自然不知发生何事,眨着眼睛看向萧澈,也不敢出声。 随即两人蹲下,将身子隐藏在山间枯树之后,屏息凝神的注视着山下官道。 不一会儿踏顿的人马便从此处经过,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官道缓行。 颜琤低声道:“看来今日他便要离开,也没来和我辞行!”言语间不乏失落之意,可又怕萧澈多心,笑道“这样也好,再无纠葛!” 萧澈却面色凝重示意颜琤莫再言语,耳边呼啸凌冽的寒风。刹那间,百马长嘶,数十名白衣人几乎从天而降,个个手持长剑,白巾掩面,与天地素色融为一体。 踏顿的人马尚未回神,阵形已被杀手冲散。踏顿拔刀,用西羌语喝令众人莫慌,便飞身迎敌。杀手身形极快,不消片刻,西羌兵已然倒下半数。 颜琤见此情形,惊慌失色,便要起身,萧澈连忙伸手制止:“阿璃,不可轻举妄动!” 颜琤沉声道:“踏顿有危险,我不能不救。何况若他在大虞境内造人暗害,这罪名便是整个大虞担下,昆莫可汗独子被杀,西羌怎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两国战火将会再燃,你让我如何坐以待毙!” 萧澈紧紧抱着颜琤不肯松手,急切的解释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可此时尚且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埋伏,贸然出去,非但救不出踏顿,你我也会丧命于此,你且冷静下来,让我思量对策!” “若此刻深陷险境的是我,你也会在此淡定的思量对策吗?子煜,此刻我的心情也是一样!”颜琤说着便要起身。 萧澈却忽然出手,从其颈后劈掌,颜琤便已昏迷。萧澈将其安置好,便提剑应敌,承影青光流转,萧澈飞跃而下。 此刻西羌众兵已死伤过半,对方却只折损十人,如此武艺高强之人,即使萧澈也不敢言胜。 踏顿看到萧澈也诧异道:“只有你一人还是翊璃也在?” 萧澈抬手格挡一剑,道:“阿璃也在!王子今日怕是走不了了,若再前行恐怕还有埋伏,不如跟萧某杀出重围,先回金陵。” “你不用管我!先去照看翊璃!万不能让他有半分闪失!” 萧澈也左右为难,照此情形,离此处最近的援军还是驻扎在金陵城外的御林军,可自己并无调兵之权,此时也分身乏术。 可踏顿却万万不能有事,颜琤并非危言耸听,踏顿若命丧大虞,昆莫定然会报此仇。 他利用换招错身在踏顿耳边飞快一语:“我断后,你带阿璃离开!” 说完将靴中匕首一扬,向山上飞去,正中颜琤此刻依靠的树干。踏顿会意,飞身向山上掠去。白衣杀手见踏顿逃离,纷纷起身追去,却尽数被萧澈拦下。 踏顿身形极快,抱起颜琤未敢做停留,纵身跃下,骑着萧澈的马返回金陵。 此刻只剩萧澈一人,自然寡不敌众,踏顿的西羌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踏顿飞奔回城,直奔王府,若枫见此情形也诧异不已。踏顿将颜琤交给若枫,急切的解释道:“出城遇袭,此刻萧澈还在城外,你且照看好翊璃,我去找谢将军!” 说完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待踏顿与谢霆带着御林军赶到方才官道时,地上数百横尸,竟未找到萧澈。谢霆惶恐不安命令御林军四散开来,寻找萧澈。 颜琤回到王府不久也已醒来,看到此刻自己已经躺在樰梦斋的暖阁之中,周围一切如旧,沉香氤氲弥漫。他想起方才那般凶险,急切的问若枫道:“踏顿可已脱险?” 若枫点点头道:“王子安然无恙!” 颜琤心神渐渐安定,道:“那就好!那就好!”随即起身,却未见到萧澈,困惑道:“子煜呢?” 若枫支支吾吾道:“萧将军他,他,还没回来?” “未回来是何意?他不是与我一起回来的吗?” 若枫解释道:“王子将您送回时,萧将军还在城外!王爷!王爷!” 颜琤听到萧澈还未回来,只觉此刻后脊发寒,便要出门而去,若枫赶忙上前拦道:“王爷,谢将军和王子已经带着御林军去了,您不必担心,萧将军武艺高强,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您切莫多心!” 颜琤却不肯让步,踏顿与自己回来,萧澈一人生死未卜,他如何能安坐府中,不闻不问。 “若枫,是本王竭力要求子煜救踏顿的,如今他下落不明,你让我如何能安?” “可王爷现在去又能做什么呢?属下知您心中担忧,此刻谢将军和王子都在城外,无论萧将军如何,他们都会将他带回的!您稍安勿躁啊!” 颜琤闻言,也冷静下来,他的确除了添乱什么都做不了。若枫将颜琤扶着坐下,边给他倒茶:“王爷,若您不放心,属下先出城查探一番,您在府中稍安。” 颜琤心慌意乱的点点头,他此刻除了祈祷萧澈平安无事,一无所能。 若枫得令之后也匆匆离开王府,出城寻人。 夜幕悄然而至,瑟瑟雪花纷扬而下,谢霆对御林军副将命令道:“加派人手,天下大雪,地上的痕迹便会被抹去,到那时在寻人难上加难。” 众人将岷岘山几乎翻了过来却仍一无所获。 夜色渐浓,风雪更甚,踏顿此刻也双手冻得通红依旧在雪地之中翻寻,谢霆出言宽慰道:“王子不必心焦,这里找不到澈儿,也是,也是好事!” 踏顿仍旧不肯停下,无奈道:“他若真有什么闪失,本王和翊璃的情义,这辈子也算到头了。” 谢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怔在原地。此刻若枫也来,看到谢霆和踏顿行礼之后,急忙问道:“王爷等的心急,遂派若枫前来。怎么样了?萧将军呢?” 踏顿并未回身,依旧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寻找萧澈,谢霆摇摇头道:“还未找到澈儿的踪迹,他一定还活着。你且回去安抚宣王,莫让他担心。” 岷岘山此夜被火把映照,犹如白日,为寻一人,无果。 宣王府中烛火彻夜通明,灯下剪影,静候一人,未果。 第二日早朝之后,皇上便宣谢霆去上阳宫见驾,屏退左右之后,皇上怒道:“这究竟怎么回事?踏顿可是西羌王子,他日一族首领,暗杀他的人究竟是山匪流寇还是另有其人?” 谢霆只好将金陵城外伏击踏顿那一帮白衣杀手告知皇上道:“依臣之见,这些人自然不是普通的匪寇,且以数十人便能击杀西羌二百骑兵,这定然只有训练有素的杀手所为。只是不知这些背后主使是何人?” “这背后之人,不论是匪寇亦或江湖势力,他们都得准确无误的得知踏顿何时离京,谢卿觉得普通人会知道这些事吗?” 谢霆困惑道:“陛下是怀疑,此人是朝臣?” “不急!萧澈还未找到吗?” 提起萧澈,谢霆心中不免忧虑更甚:“回陛下,澈儿他,杳无音信!”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次萧澈立了大功。踏顿由御林军护送离开,须得尽早,未免夜长梦多。他万万不可在我大虞有事!他走之后,朕便要处理‘家事’了!”语气冷厉,目光狐疑道。 若枫在樰梦斋院中,来回踱步。颜琤已然在屋中端坐整夜,此刻依旧未有动静。他望着石桌上早已热了好几回的饭菜,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送去。 他索性坐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屋内,生怕颜琤有何闪失。若枫陪在颜琤身边三年,颜琤数次造人暗害,死里逃生,他也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这般潦倒失意。 即使面对生死险境,颜琤第二日依旧能满面春风的去醉春楼寻欢宴饮,似乎昨日的险象环生好似一场噩梦。 若枫是了解颜琤的,他知道自家王爷从未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过心上,哪怕是在恶意之中性命难保,亦或圣上多次刻薄慢怠,他也是一笑置之,昂然自若。 可如今,心绪挂念全系于一人身上,若是萧澈此次凶多吉少,颜琤绝不独活,若枫也并不诧异,可他怎么能看着颜琤如此苛待自己! 若枫端起早膳,轻轻叩门道:“王爷,您多少吃点吧!” 屋内无人应答。 “王爷,那些尸首之中并未见到萧将军,他定然无事,您切莫因此伤身啊!”若枫等了半晌,见屋内仍然毫无动静,他只好继续道“那属下进来了!” 若枫轻轻推门而入,眼前场景让他错愕万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深知身在情常在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颜琤一袭红衣似火,静坐桌旁,痴痴的望着桌上整齐叠放的绯色吉服。 看到若枫进来,粲然一笑道:“待他们寻回子煜,我便为他换上喜服。生时未与他成婚,死后愿与他同穴。” 若枫此刻跪倒在地,眸中清泪两行,声音哽咽道:“王爷,您听属下一言,圣上以加派人手前去寻找萧将军。他吉人天相,自会平安。王爷,您万万不可自己先断了生念啊!” 颜琤痴笑道:“若枫你快起来!金陵城除了王府,子煜并无其他落脚之处,他自然会回来。你看这件喜服,当初第一次抱他时,他的腰围尺寸,我便了然于心。上面的金丝玄云也是我自己画的。可惜了,这么合身的红衣他却看不到了。” 若枫跪行至颜琤面前,紧抓着颜琤的袖子道:“王爷,您看看属下,不要丢下若枫一人啊!王爷,您还有公主,还有义父。 对,义父他老人家前些时日还问起属下,说金陵城中盛传王爷和萧将军的事是否为真。属下不敢说谎,只好实言相告。 您猜义父怎么说?他说王爷从未让他省心,就连终身大事也如此出格。可是翊璃从小便无人疼爱,若有人能将他冰封多年的心融为清水,哪怕世人再恶言相向,他也愿祝你二人永结同心。” 若枫看到颜琤双眸之中溢满眼泪,他继续劝道:“还有若枫,若此次萧将军安然无恙的回来,就算他不同意,若枫也将他绑来穿上这喜服与王爷成婚。您,您再等一等啊! 还有太子,您生辰那日,正巧得知踏顿王子向您求亲,您闷闷不乐沉睡整日。萧将军陪在您身边,可当时太子殿下就在府外,初雪之日,天寒地冻,殿下拖着病体亲自前来为您祝寿。 他心中牵挂着他的小皇叔啊!王爷!您怎么能因萧将军一人,狠心抛下我们啊!” 颜琤此刻双手颤抖,心中的焦急不安,悲痛欲绝全部宣泄而出,他撕心裂肺,垂涕痛哭。若枫跪直身子,与颜琤紧紧相拥。 孤坟墓碑能镌刻尽倾世情缘,浮生宿命,却埋不尽生人眷恋,肠断相思。 红尘之尽,渡忘川,过奈何,尘缘之乱,终可释然。又有谁怜,婆娑世间,未亡之人,黯然神伤! 萧澈再醒来时,已是第三日正午,他未明白身处何处,便想到了那日凶险。 自己身受重伤,再提不起剑,单膝跪地时,白衣杀手缓缓逼近,他眼看着对方手中的剑要刺进身体时,对方却突然间纷纷倒地。萧澈尚未明了发生何事,也已昏厥在地。 他此刻睁着眼睛四处打量,身上几处剑伤让他无法动弹,他只能通过目之所及判断此处是哪里。 只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不远处便是书桌,上面全是凌乱的字画书卷,屋中弥散的气味泥土之气。房门大开,门外进来一人。 一看萧澈醒来,先是一愣,随后收扇笑道:“你总算是醒了!若再不醒,师父给你的棺材都要做好了!” 此刻鬼先生矮小的身板从门外跃进屋内,看到萧澈双目澄澈,心中大喜,撩起衣襟抹泪道:“臭小子,你可吓死老道了!你若有半分闪失,你让洒家如何向义……” 鬼先生一时忘情,差点说出隐晦之语,他连忙看向萧澈,对方却并无异样。 鬼先生随即正色,走向萧澈,为其把脉。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挤眉弄眼。 秦安笑道:“师父,萧兄究竟如何了?” 萧澈也面露期待之色等着鬼先生回答。 谁知鬼先生面色一沉,起身叹气道:“准备后事吧!” “啊?这……”秦安大惊。 鬼先生回身,夺过秦安手中折扇,敲其额头道:“啊你个头!你师父的医术,死马都能给医活喽!何况这小子还有半口气!” 秦安揉着额头,不服道:“师父若有把握,您一连三天在院中做什么棺材啊?” 鬼先生尴尬道:“给我做的,不行吗?行了行了,快去王府告诉小娘子,这小子安然无恙,省的老衲到时候还得去救,我这妙手回春的医术,也不看滥用。” 秦安笑着便要出门,去宣亲王府,谁知鬼先生又阻止道:“慢着!去宣亲王府会说话点儿,如今他这模样,就别让小娘子登门造访了!若非要来也行,怡仙楼一个月的酒,管够就让他来,若敢犹疑,嘿嘿!这小子……” 秦安扶额,心道,还有没有个正经了! 不过秦安和鬼先生刚救回萧澈时,腹部,胸口都有贯穿的剑伤,那是秦安第一次见鬼先生那般惶恐无措,足足闭门两个时辰医治萧澈。 走出院中之后,整个人瘫软在地,口中振振有词,“义茗,你泉下有知,定要保佑这臭小子安然无恙啊!” 秦安跟随鬼先生多年,“义茗”这个称呼他早已不胜其烦,可也还是不知此人究竟是谁?如今看来,定然也与萧澈有关。 秦安走后,鬼先生贼眉鼠眼走至萧澈身旁坐罢,早已看出了萧澈眼神中的担忧,喂了他几口水后,便出言问道:“呐!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别乱动,就快速的点头摇头就行,若要犹疑,那便不告诉你,你家小娘子的情况!” 萧澈点头。 鬼先生伸出一根手指道:“你真的喜欢小娘子?” 萧澈飞快的点点头。 “喜欢到无可救药?” 萧澈还是飞快的点点头。 “喜欢到愿意为他去死?” 萧澈依旧飞快点头。 “喜欢到可以昭告天下?” 萧澈心道,全天下早就知道了。 “喜欢到……” 萧澈此刻只顾一个劲儿的点头。 鬼先生伸出双手,张开十指,道:“喜欢到愿与他成婚?” 萧澈依旧点头,点完之后,怔怔的看着鬼先生。 此刻鬼先生双手击掌大笑道:“嘿,想后悔?迟了!” 萧澈错愕半晌之后,失笑不已。 鬼先生自然看穿他的心思,错开他的伤口,轻掴道:“你啊!就是怂!都一张被子里睡了,成个亲把你吓成这样!” 同床共枕与喜结连理自然不同,前者毕竟只要相爱便可,可成婚却是一时允诺,一生修行。 若颜琤是女子,萧澈恐怕早已三媒六聘将其娶进门,成婚之日,不论王公大臣亦或平民百姓都会到场祝贺。 人人喜闻乐见佳人才子,英雄美人的天地良缘。可偏偏这二人皆是男子,若想得到天下人的祝福,自是痴心妄想。 若喜堂之上,只有这二人对拜天地,萧澈自然无所谓,可颜琤呢?他可是先皇幼子,天子御弟,让他如何能抛下一切同自己一道沉沦! 思量至此,萧澈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鬼先生看见,面上嬉戏之色一滞,便起身离开了,只留下床榻之上的萧澈不明就里,心道,您还未告诉我阿璃的状况! 鬼先生走出院中,便将做好一半的棺材拆卸,一个人边动手拆,边闷声自语道:“嘿!你还别说,这小子无奈起来简直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若说他就是你儿子我都信!你走之后,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如此后怕!这不,我都把给我准备的上好楠木拿出来了。就怕他万一那啥,遇见你告我的状!” 鬼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道:“这小子,比你我走运。能守着他最爱的人!嘿,当年若你听我的,跟我走了,如今咱俩何等逍遥快活啊!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倔!” 说着说着,手中凿头落地,自己也呆坐在地上,陷于了久远的回忆里。 秦安去了王府时,若枫正陪着颜琤在樰梦斋院中呆坐。秦安一进院门便看到颜琤一袭红衣,只觉惊艳不已。 颜琤面色苍白,青丝束发,烈火红裳,仿若冬日一朵红莲绝色人间。 若枫看到秦安,拱手行礼,随后轻声提醒道:“王爷,秦大人来了!” 颜琤依旧目光呆滞的盯向一处,并未看向秦安。 秦安知道颜琤心中忧虑萧澈,可竟不知是如此模样,他心中不忍,遂主动开口道:“王爷,下官今日过府,是来告知萧将军的事。他如今已然脱险,此刻也已醒来,平安无事!王爷不必担心!” 若枫大喜道:“王爷,萧公子安然无恙” 颜琤双眸中渐渐聚光,半晌回神看向秦安,眼神茫然道:“啊?” 秦安便把方才之语再次重复,并解释道:“那日我与师父正好在寒湖垂钓,待我等下山时,便听到打斗声。仔细一看,竟是萧兄一人应战。遂将其救下,此刻正在师父家中,王爷无需担心。” 颜琤意识回拢,知道秦安所说是萧澈无恙。他唇角渐扬,晶莹之物闪烁眸中,颜琤起身正欲回屋更衣,眼前一黑,脚下虚浮,便不省人事了。 傍晚时分,何承出府乘轿来到了天音坊,二楼一家茶室,早早有人恭候。 “先生为何不去丞相府?” 对方回身,面露厉色:“几次筹谋,接连失手,你以为你的丞相府还安全吗?此次行刺踏顿早已打草惊蛇,皇上必会严查,如今踏顿已然平安离京,丞相大人,老夫怕是太多信任于你,才造成如今局面!” 何承惶恐至极道:“先生,此次本就万无一失,谁知半路杀出个萧澈?先生,此人在下早想除之,可惜三番五次让其逃脱,若此人不除,必后患无穷啊!” “那何相有何高招?老夫洗耳恭听!”此人拿起茶盏,语气讥讽道。 何承一时语塞,也不知如何回答。 对方讲茶盏重重落下,沉声怒道:“丞相大人,你这识时务的本事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老夫尚在朝中时,你便是如此。萧澈如今正得圣宠,动他就是在向皇上挑衅,何相几个胆子能受得住天威震怒! 再者,如今踏顿已然离京,我等再想借此外力自是不能,只能放眼朝中。而朝臣之中三公九卿,丞相也只有翟霖一个心腹,如此怎成大事?” 何承闻言大汗淋漓,随即支支吾吾问道:“那先生如今有何高招?” 对方沉吟片刻,低声道:“前些时日,皇后从宫中传出消息,说太子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朝不保夕,尚不知能否撑过春节。你我可以在此事上暗做文章!” 何承大惊,惶恐道:“先生,这,谋害储君,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慌什么!太子是老夫亲外甥,老夫心中就能舍得吗?可是如今他已是日暮穷途,即使我等不动手脚,他也没有几日了,何不早替他做个了断,想来他也不想拖着一副残躯苟延残喘的活着了!” 何承此刻只觉懊悔,当初若不是自己念其提携之恩,又有把柄在其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此人已是穷途末路,可自己却是大虞丞相,百官之首,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却偏偏选择为其效力,如今想全身而退,自是难上加难。 国丈早已看穿何承心中胆怯,目露讥讽道:“何相,此时你我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难不成何相是想舍下老夫,独自为政?莫忘了你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侍郎坐上如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的!” 何承赔笑道:“先生说的哪里话,何承就是身死也不敢忘却您的大恩!可这东宫储君薨逝与遭人暗害,这,这定是有所差别,到那时,圣上若过问此事,只怕牵连你我啊!先生三思!” “翟霖不是你的人吗?他日若东窗事发,自有替罪之人,怎会查出我等?何况,荣王如今嚣张跋扈,皇后多次同我说起,圣上对其极为不满。 如此下去,怕是日后太子薨逝,这储君之位也轮不到他荣王,你我若不今早筹谋一番,他日新帝登基,岂有你我立足之地?” “先生说笑了,如今圣上三子,太子病弱,二皇子痴傻,也只有荣王能担大任了,这皇位不是荣王还会是何人所坐?” “何相,原来你是打的这如意算盘才想着高枕无忧啊!你怕不是忘了金陵城东那黄金牢笼里的金丝雀了! 若哪天圣上心血来潮,一份诏书传位幼弟,你我多年经营只怕会毁于一旦。还有若他知道自己生母如何身亡,你觉得他还肯做他的逍遥王爷吗?”对方面容阴鸷,冷笑连连。 何承困惑不解道:“圣上不会如此吧!我朝传位一直都是父亡子继,从未有过兄终弟及。圣上若真有此意,何须这么多年打压于他? 再者,如今宣王与萧澈苟且之事传的满城风雨,圣上信任萧澈,只觉他那日在大殿之上所言,是为解围。 可此事,无风不起浪,若真无此事,以踏顿的鲁莽,他断然不会善罢甘休。能集结十万铁骑只为求娶宣王,若不是真的心死,怎会轻易撤兵! 若圣上知道心腹爱将与自己的幼弟暗通曲款,都不用你我出手,两人就得到阴间做一对鬼命鸳鸯!” 对方思忖片刻道:“何相所说也是有理,你且回府,等老夫消息。下一次若再失手,可别怪老夫不念往日情分!” 说完拂袖而去,只剩何承在原地暗自心惊。如今国丈手都要伸到东宫,若自己再不与其撇清干系,早晚受他牵连,身首异处。 颜琤醒来时已是深夜,只有若枫守在旁边,此刻得知萧澈平安,他也能安心了。颜琤看向若枫,有气无力的道:“若枫,给本王去厨房弄点吃食,若等子煜回来看到我如今这般模样,定会心生愧疚。” 若枫忍下心中酸楚,起身去给颜琤准备膳食。如今连颜琤张口吃饭都是为了不让萧澈担忧,身家性命怕是全系于一人身上了。 颜琤起身在桌前坐罢,看向若枫道:“你也吃点吧!这几日你同本王一处,也未曾得空,吃完之后便去好好休息吧,明日本王便去鬼先生家中看看子煜。” 若枫倒也并未还礼,坐下拿起碗筷同颜琤一起用膳。 两人静默片刻后,颜琤开口言道:“若枫,你是不是有话同本王说?” 若枫手中夹菜的动作一滞。片刻之后点点头。 颜琤苦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跟随本王三年了,我心中所感所想,有时候你比子煜都了解。 那日你同我所说肺腑之言,这几日我也细细思量过。浮生一世,谁都不会孑然一身?我自然知道,你,义父,钊儿,翎儿都是真心待我。 可这种感情不一样,子煜一走,哪怕我身仍能受这人间烈焰,心却已成灰。我想过了,他日若再像此番遭遇不测,我定不再让你心焦。好好活着,守着残躯,做他一世未亡人!” 若枫本想相劝一番,,可如今他只好闭口不言。若枫被钟潜带回府中时尚在襁褓,一晃多年,长大成人之后便被送去万山,拜师学艺,学成归来,尚未在义父面前尽孝,便被钟潜派到颜琤身边。 若枫心性慢热,刚来王府时处处拘束。颜琤为了让他尽早适应,几乎将这掌府之权尽数交出。颜琤待自己从一开始便亲如兄弟,只是因为心中对钟潜愤恨,时不时找茬便让若枫打扫四阁。 两人第一次遇险时,若枫以身当刀,拼死护着颜琤逃离。府中并无丫鬟,那几日都是颜琤昼夜未眠的照看若枫,待他大好之后,一连数月都未出府,若枫知道不是颜琤害怕再遇不测,而是不忍让若枫再因为自己胡闹身陷险境。 可如今,若枫再也无法舍生忘死换颜琤平安了,身可救,心却亡。 夜色阑珊,月光如瀑,倾泻而下。此刻乡间小野,万籁俱寂,萧澈自是难以成眠,他思念着颜琤,不知他这几日究竟一个人毫无自己的音讯,如何度过。下午秦安回来时,只说颜琤一切安好,可他还是无法安心。 正思量着,房门轻推,秦安进来,看到萧澈并未睡着,笑道:“我就知道萧兄还没睡,过来陪你聊天解闷。”说着在萧澈床边的木凳坐罢。 萧澈不能多言,秦安只好自言自语道:“你不用担心,师父医术高明,你既已醒来,便是再无危险了,王爷只怕明日就赶来看你了。到那时你见了他自然也能心安!” 萧澈唇角轻扬,他虽不想让颜琤看到此刻自己身负重伤而担心,可自己心中的思念也比颜琤好不到哪里去。他点了点头。 “此次你虽差点丧命,可也的确救下了踏顿,未酿成大祸。最重要的是得到圣上宠信,对你青睐有加。 如今死里逃生,日后的路也会好走许多。踏顿此时怕是已经回到西羌了,回绝了西戎联合之意,一切安然。不过,西戎却并无退兵的意思,此刻将士依旧整装待发,在我大虞西北边境。” 萧澈蹙眉,声音沙哑问道:“兵部武制变法?” 秦安自然知晓他的用意,解释道:“兵部耿庭大人,已将所拟变法良策呈给圣上,圣上大喜。早已将兵部所列变法事宜交给中书阁,拟定布告。待元日一过便颁布施行。” 萧澈放下心来点点头。 秦安忽然笑道:“不过,我同周大人看过兵部上书的变法良策,周大人说这绝不可能是耿庭所想,那三条谏言,除了得通晓大虞兵马制度,就连户部,刑部所辖内容也得一清二楚,才能提出如此利国利民的征兵之策。我当时便想到了你,耿大人可是求助过你?” 萧澈道:“求助过我,可良法却非我想!” 秦安大惑不解,片刻后诧异问道:“难道真是宣王?” 萧澈点点头。 秦安恍然大悟道:“当时周大人说可能是宣王所想,我还说宣王不问朝事,如何能将六部所辖之事,天下民情知晓如此透彻。如今看来倒真是,王爷高明!” “子煜天资聪颖,闲置王府,实在可惜。” 秦安也不免感慨,能将征兵之策考虑如此周全之人,却不能真正入朝施展抱负,也的确令人扼腕叹息。随后话锋一转,出言问道:“萧兄可认识表字‘义茗’之人?” 萧澈闻言,瞠目看向秦安,惊愕万分。 看到萧澈这幅表情,秦安也困惑道:“萧兄?你认得此人?” 萧澈喃喃道:“是我义父!秦兄如何得知?” 秦安此刻了然,为何师父救萧澈时那般惊恐,原来是那人的义子,他恐泄露师父大计,遂出言搪塞道:“萧兄昏迷不醒时,口中曾喊过这个名字,一时好奇罢了!” 萧澈却觉得此事并非这般简单,梦到义父是常有之事,可为什么会喊义父表字,这怎么可能?不过他也知道秦安并不想为自己解惑,便不再追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清早,萧澈还在睡梦之中,若枫便陪着颜琤来了鬼先生家中。 这里离金陵城只有五里,乡间茅屋似蜗舍荆扉,院中盈尺之地,已经堆满各种木材,杂乱不堪。 若枫叩门之后,秦安便出来,一看是宣王,赶忙行礼,将其迎进家中。 秦安看着满院狼藉,尴尬道:“家中简陋,让王爷见笑了,此刻萧公子尚未醒来,王爷不如......” 秦安本想让颜琤去偏方稍坐片刻,可环顾四周,除了萧澈睡的那间屋子,只剩下厨房和自己和师父睡得那间杂物房了。他一时语塞,尴尬笑着。 颜琤出言道:“无妨,本王去看子煜屋中等他醒来便好。” 秦安点点头,将颜琤带到屋内,自己掩门便与若枫守在门外。 颜琤看向床榻之人,多日思绪百转千变,只觉肺腑之中似有难掩之情欲倾泻而出。他怔在原地,待心绪稍宁之后,才向萧澈缓缓靠近。 萧澈大伤初愈,面色苍白,此刻仰面而卧,双唇紧闭,修长睫毛轻颤,乌发散在枕边两侧,一副闲适惬意的睡颜,让此刻仔细端详之人,只觉真幻难辨,不敢梦醒。 萧澈睡梦之中,只觉有人轻抚自己的面庞,他感受那熟悉的温度,沉醉其中不肯醒来。片刻之后,渐渐清醒,这里是乡下,哪里是王府,那这抚摸他的人是...... 萧澈顿时大惊,惊慌睁眼之后便看到了眼前之人。桃花美目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金冠束发,肩上散落而下的墨发轻扫而过。颜琤端坐好,展演笑道:“你醒了?” 几日柔肠寸断,彻夜不眠不休,相思临了,只剩一句,醒来便好。 萧澈看到是颜琤,渐渐心安。良久之后,眸中柔情欲滴,声音朗润道:“阿璃!我想你了!” 颜琤低头看着萧澈的手轻轻握着自己,手心微冷的温度传来,心中一颤,再不能言语。 他是担心他的,知他生死未卜时,自己先断了生念。如今君且安好,心中余悸难消,只能喜极而泣。 这世间,一笔一画皆是诗,可最美的莫过于有惊无险,失而复得! 萧澈抬手仍然浅笑着为颜琤抹泪,温柔道:“阿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如今踏顿已安全回到西羌,你也可以放心了!你再哭下去,我心都碎了!” 颜琤笑着止住眼泪,握着萧澈的手道:“若你真有闪失,子煜……” 萧澈伸手,三指并拢,认真道:“阿璃,我向你发誓,绝不会再有下次!信我,好吗?” 颜琤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萧澈挣扎着便要起身,颜琤连忙抬手扶起,将枕头立在其身后,让萧澈舒服的靠在上面。萧澈趁机轻吻颜琤的脸颊,随后暗自窃喜。 颜琤嗔怒道:“仔细你的伤!还真是不怕疼!” 萧澈轻笑道:“见了你,所有伤都痊愈了!” 两人正调情着,房门却被重力推开,鬼先生跳进来,看见此刻亲密无间的两人,坏笑道:“臭小子,昨天你答应我什么了?” 颜琤茫然看向萧澈,门外若枫和秦安也进来看向萧澈。 萧澈一时语塞,苍白面色竟然微微泛红,搪塞道:“昨天,昨天,什么?” “嘿!我说你个臭小子!早知道你如此薄情,我就该让你死在岷岘山。你昨天明明答应要同小娘子成婚的,你忘了?”鬼先生吹胡瞪眼道。 一语既出,众人大惊。 颜琤难以置信的看向萧澈,等着他开口解释。若枫心中也焦急不已,生怕萧澈出口拒绝。秦安回想起昨日颜琤一袭红衣,便也知道颜琤心意,此事只差萧澈点头了。 半晌,萧澈眼神躲闪,低语道:“再等等!” 站在门扉处的三人根本未听清萧澈说什么,鬼先生只是看他犹豫便怒道:“臭小子!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不会连这种事情也反悔吧!” 若枫此刻也忍不住道:“萧将军,这几日,你可知王爷是如何度日?他日日身着......” “若枫!”颜琤出言喝止。方才萧澈口中三字,其余人未听清,自己却听得真切,他心中自然失落不已,可仍旧尊重萧澈的决定。 随后起身走到鬼先生面前,笑道:“先生,子煜如今最重要的是安心养伤,其余的,都不重要!他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随后,拱手躬身,代萧澈答谢其救命之恩。 鬼先生此刻也叹息不已,瞪着萧澈,厉声道:“你小子,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夜长梦多!”说完便拂袖而去。 待众人走后,颜琤回到萧澈身边,将锦被上掩。萧澈心中有愧,正想开口解释。颜琤却抢言道:“子煜,你如今能在我身边就好,其余的我不在意,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阿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颜琤强颜欢笑道:“你是何意,我怎会不知!你先安心休养。待你痊愈再回王府。一连几日谢将军都担心你的安危,此刻我也该回城,将你平安的消息告知于他。等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便转身离开。萧澈挽留之语似要脱口而出,想到方才自己的绝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任由其离开。 萧澈未尽之言其实是,“若有朝一日,你想反悔,亦可全身而退,不必有所束缚。” 午膳之后,皇上与辰妃在御花园漫步。院中,腊梅早开,繁霜晓白,在枝梢疏处,横着两三枝,便已满园幽香。 辰妃嫣然一笑道:“腊梅受雪压霜欺,却依旧寒香入骨,当真是‘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皇帝闻言心悦不已道:“爱妃最喜梅花,前几日早梅初开时,朕便吩咐宫人折枝送去。日日如此,想来懿月殿如今也是清香满殿,处处留香了。” 辰妃福身谢恩。 正赏着冬梅寒色,李崇匆匆来报:“陛下,太保胡庸大人求见陛下!” 皇上正欲不快,打扰赏梅雅兴,却忽然想起,是自己让他此时前来,询问荣王学业,随即正色道:“让他来此见驾吧!” 辰妃见状,软声轻语道:“陛下有正事相商,臣妾先行回宫了。” 皇上牵起辰妃的玉手,宽慰道:“整日照顾铭儿,辛苦爱妃了!再过几年,朕便封其亲王,为其择妃,爱妃也能清闲一二。” 辰妃敛容道:“铭儿是臣妾亲生,承蒙圣上不弃。臣妾哪敢言苦!” 皇帝点点头,允其离开。 辰妃回到懿月殿,一进殿门,便大惊失色。满殿狼藉,桌几之上的瓷瓶碎地,瓶中红梅残败不堪。 辰妃怒道:“莲儿,这是何人所为?” “是本宫!”内殿之中,缓缓走出一人。金制霞冠,回鹘椎髻,黛眉染额,面靥绛唇,身着金丝钮彩凤裳,一双凤眼目光犀利看向辰妃,语气冷漠道:“怎么?辰妃要问罪本宫吗?” 辰妃压制心中不平,行礼道:“臣妾自是不敢!不过这些梅枝都是陛下亲赐,皇后娘娘如此……” “啪!”辰妃尚未言毕,皇后便扇其耳光,怒道:“如今太子病体日渐羸弱,宫中人人祈愿东宫,国祚绵长。你却还有心思赏梅!本宫不罚你,怕是你已不知这后宫之中何人做主?” 辰妃忍气吞声,跪倒在地,愤愤道:“臣妾,甘愿受罚!” 皇后正欲发作,贴身宫女匆匆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方才太医来报,称太子病危,请您速去东宫!” 皇后闻言,怛然失色,顾不得此刻跪服在地道辰妃,便前去长乐殿。 长乐殿如今已算半个太医署,药香浓郁,一进殿中心中便升腾起压抑之感。 太医看到皇后来此,连忙行礼道:“皇后娘娘,太子咳血,现已昏迷,神志不清了!” 皇后愁眉难舒,面露担忧之色道:“太医,你和本官说实话,钊儿如今的情形,还有撑多久?” 太医怔怔道:“回皇后娘娘,若是殿下能熬过冬日,便还有好转的可能!若……”太医不再言语。 皇后此时周身气焰退散,只剩下身为人母的忧心忡忡,痛心道:“不管怎么样,太医尽力医治便好。” 随后便走进寑殿看望颜钊。床上之人,形销骨立,已至脱相,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重咳之时,几乎撕心裂肺。 皇后走至身边,轻唤乳名,颜钊目光游离,气若游丝,半晌之后才看向皇后。用尽全力唤道:“母后!” 皇后不忍垂泪,怕颜钊多心,轻轻握起颜钊骨骼消瘦的手,宽慰道:“钊儿,冬日很快就过去了!待到明年开春,母后便向你父皇奏请,恩准你离开东宫,游历天下。你不是总和母后说,你想离开金陵吗?那你先好起来!” 颜钊只微微点头,额上细汗便已渗出,重重的咳嗽起来。 韶华未老,苍天尤妒,太子贤德之名甚于天子,可如今却也病骨支离,如不胜衣。果然人浮于世,生死有命,造化弄人,皆有天定。 上阳宫内,皇帝将荣王训斥一通之后,便将其打发。李崇给皇上递茶,宽慰道:“陛下息怒!荣王早年并未受教宫中,文章差些也是情理之中。陛下切莫动怒,有伤龙体啊!” 皇上叹息道:“朕这三个儿子,皆不成器。要朕如何安心?朕富有四海,坐拥江山,若无法千秋万代,也是无用。” “怎会无用,荣王如今渐已长成,他日必能担当重任。” 皇帝沉思片刻,反驳道:“这道理若你都懂得,朝臣自然懂得。如今荣王府的门槛怕是已被朝臣们踏断!他心性单纯,最易被人利用,让朕如何放心立他为储君?何况如今,他只知端着亲王架子到处颐指气使,朝中忠良之臣怎会拥戴于他?半分心智都无,又如何稳坐皇位?” 帝王擅弄权术,可终究物极必反。 颜琤回到王府之后,便再未去过鬼先生家看望萧澈。一连几日,萧澈身体渐渐痊愈,心情却闷闷不乐,鬼先生看到了,嘲笑道:“我说你小子,究竟怎么想的?鬼门关走一遭,魂儿落阴曹地府了?如今人家不来看你,你又在此愁眉不展。我看你啊,就是不识抬举,被宠坏了!” 萧澈苦笑道:“先生,不是我不愿,阿璃和我不一样。我此生最亲之人不过就是义父和固儿,如今义父已逝,固儿下落不明!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同阿璃成婚,自然无畏人言。 可阿璃不一样,他是大虞宣王,他在京城有亲人,有兄弟,有师傅,这些人若极力反对,你觉得他一时情起,与我成婚,会开心一生吗? 有些爱的确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即使是冰冻三尺的情,也希望得到他人祝愿。我不想让阿璃后悔,所以希望他能慎重。至于我……”萧澈低眉含笑道“即使苍颜白发,身着一袭红衣也定是绝代风华。” 鬼先生捂着脸道:“哟哟哟!你这大言不惭跟谁学的?你义父就是这样教你的?” 萧澈失笑道:“义父出言谨慎,怎会教我如此!” “臭小子,和我说说,你的义父是一个怎样的人?” 萧澈闻言,眼前便出现了萧年的身影。天寒地冻之中,不嫌自己满身污秽,拉起手放在怀中捂着。 他喃喃道:“我与义父初识,是我偷他的酒钱,后来他追我至巷中,我本以为他会像别人一样将我暴打一顿,谁知他竟解下斗篷附在我身,冰雪天地里替我暖手。 他将我带回萧宅,对我的关爱其实更甚于固儿。他是第一个教会我笑的人,当时我笑起来像个怪物,是义父让府中众人见了我时都要笑容满面。 印象里,义父从未发过脾气,永远一副和煦笑颜……” 萧澈自顾自的回忆往昔,并未发现鬼先生的两行清泪,待萧澈回神时,大惊道:“先生!” 鬼先生这才察觉泪湿衣襟,连忙收敛哀容,可方才那满目含情的眼神,让萧澈心中困惑不已。 “先生认识萧某的义父?” 鬼先生出言道:“你当鬼谷道人的亲徒是大罗神仙啊!知晓众生事!谁知道你义父是谁,就是觉得,你个臭小子说的太感人了!” 说完撩起衣襟,假装哀思,啜泣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善良之人?被人偷了酒钱还是以德报怨!” “……”萧澈语塞。 “行了,我说你好的差不多了就赶紧滚吧,再住我这茅草屋,我可要收银子了!”说完便扬长而去。 萧澈无奈,如此不留情面的逐客令,让自己还如何安心住着。何况他与颜琤的事总得解释清楚。 思量至此,第二日萧澈便收拾好行囊清早便离开了鬼先生家。 鬼先生看着萧澈离开的身影,自语道:“义茗,这小子比你好!够痴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与子偕行到永远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归家心切,遂马不停蹄赶回京中。除了思念颜琤,朝中还有诸多事宜。 秦安如今身在中书阁,从属周良管辖,起草政令,审核奏章。前些时日便将西北军情急报告知萧澈。西羌踏顿已然撤军,可似乎西戎仍有蠢蠢欲动之意。 当时萧澈心道,若西羌并非西戎唯一的选择呢?细思极恐,为此也不得不回朝述职。 日头正盛之时,萧澈回到宣亲王府。若枫看到萧澈回来,不惊不喜,行礼之后,再不多言。 萧澈知晓若枫心中不快,未作计较,笑问道:“阿璃呢?” “后花园。”若枫冷言道。 萧澈匆匆赶去后花园时,便在景墙处端立,看向此刻正在凉亭烹茶的颜琤。 颜琤并非品茶雅士,此刻边翻阅书卷,习得茶道,边上手操作。 口中念念有词“探汤纯熟便取起,先注少许壶中,祛汤冷气,倾出,然后投茶,茶多寡宜酌,不可过中失正……” 颜琤将壶中煮沸茶汤倒入杯盏后,又继续细读起来,左手执卷,右手正欲将长把茶壶放归炉火,却因出神看书,未规置放好,手背被炉火灼烫,痛感袭来。 颜琤放手,茶壶便摔碎在地,滚烫的茶汤四溅。 萧澈大惊,赶忙奔至颜琤身边,阻止他去拾地上的碎片。颜琤看到是萧澈,一时愣在原地,任由萧澈拉着自己的右手焦急的抱怨。 “阿璃,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你何须亲自上手?” 萧澈看到颜琤白皙的右手此刻泛红,渗出水疱,心疼不已:“先去处理伤口!”说完便要拉着颜琤离开。 谁知颜琤一动不动,默默将手收回,浅笑道:“无碍!你何时回来的?” 萧澈看着颜琤一如既往的温柔,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他并未回答,怔怔的看向颜琤。 颜琤此刻忍着手背的剧痛,依旧眉眼弯弯看向萧澈。 萧澈盯着颜琤那双桃花目良久,他终于发现这美眸之中有惊有喜,有情有爱,可是却少了期待。 萧澈双手轻轻握住颜琤的双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阿璃!这几日你不去鬼先生家中探望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颜琤却主动环抱着萧澈的腰际柔声道:“自然是学着怎么讨你欢心啊!” 萧澈眉头紧蹙,他实在不知自己当日拒绝之言,竟让他不再自信。一瞬间萧澈全部明白了。 那日萧澈出言婉拒成婚一事,在颜琤看来就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无法让萧澈真正喜欢。 所以才在此处学着烹茶,所以才在眼神之中不敢有期待。颜琤怕极了萧澈对自己的失望,最后离开。 他可是亢心傲气的宣王爷,何时需要如此曲意逢迎一人?萧澈此刻只想将那日拒绝颜琤的自己,身上再戳几个窟窿。 颜琤见萧澈迟迟不动,甚至并未回抱自己。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思索半天,便闭眼去主动亲吻萧澈。 萧澈却推开颜琤,澄澈之眸,流转柔情,看着此刻惊慌失措的颜琤,哽咽道:“阿璃,你别这样!是我不好!我们成婚,好不好?你不要吓我!” 在那一汪湖水即将溢出时,紧紧将颜琤揽入怀中,道:“阿璃,那日我并非拒绝,从你我定情伊始,我便将能同你喜结连理,荣谐伉俪作为我此生夙愿。踏顿求亲时,大殿之上所言皆是肺腑。你我同床共枕,我无数次的梦到你为我红装一袭,一拜天地。” 萧澈早已泪流满面,放开颜琤,伸手狠甩自己耳光道:“阿璃,是我不好!我从未让你安心,如今竟让你怀疑我对你的爱,我不配你如此倾心,阿璃!你别这样!算我求你了!” 说着顺摸着颜琤衣袖,缓缓跪地,懊悔不已。 颜琤此刻,呆立原地。片刻之后,将萧澈扶起,伸出方才烫伤的手为其抹泪道:“大将军一跪,万不敢当。子煜,你不必为了迁就我勉强自己,若心中觉得我配不上你,我可以做的更好,你看如今我已学会烹茶,还有这几日我让若枫教我练剑,还有我去藏书阁熟读兵书……” 萧澈不再让他言语,轻柔的舔舐着颜琤的唇珠,以其熟悉的方式让颜琤渐渐心安。吻过眼睑,掠过心头。缠绵悱恻的辗转厮磨,让颜琤渐渐主动回应。 片刻之后,萧澈将其拥入怀中,温柔道:“若阿璃依旧患得患失,那便失去好了!我会让你重新得到!” 随后萧澈便带着颜琤回到樰梦斋,为其包扎烫伤。边处理伤口边道:“阿璃,以后别再学这些了。你若想喝茶,我为你一辈子烹茶。” 颜琤笑道:“子煜,你真的不必如此,这些都是我愿意为你做的,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 “那我想娶阿璃,也是我毕生所愿,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颜琤方才心定之后,此刻看着萧澈那流盼之眸,清明如镜,似乎坠入湖底便住进心里。他呢喃问道:“你说的,是,是真的?” 萧澈知道颜琤已然犹疑,他痴笑道:“真的,从你那句‘若我心知肚明’开始就日思夜想,此刻尤其想,给你安稳!” 颜琤双目飞快眨着,喉结滚动,不知如何接话。萧澈看到了,伸手轻触颜琤的喉结道:“阿璃,你如此紧张做什么?我一开始推脱,不是不想同你成亲,只是我想让你在意之人都能衷心祝愿你我。 我孤身一人,最重要的人只有你,可你不同,阿璃有王妹,有师傅,有太子殿下,若没有他们的祝愿,你跟了我便是莫大的委屈,我不要你受委屈,所以才说再等等!没想到却让你误会至深。” 说完,屈指轻点颜琤鼻尖道:“你如今已是我的人了,我不娶你,谁娶?你看我像那种负心绝情之人吗?” 颜琤心中也恍然大悟,明白萧澈三番五次忌讳什么! 你许我地老天荒,我陪你沧海桑田,说好一生一世,那便至死方休。 颜琤心中不再犹疑,此刻也挑眉道:“你若不肯要我,自然有人恭候,你又怎知我就会答应于你?” “那阿璃已然备好的喜服,是按照何人尺寸所做?” “你,你如何得知?” 萧澈笑而不语。在鬼先生家中与秦安闲聊时,秦安便将萧澈醒来那日去王府通禀时,颜琤一袭红衣,倾城绝艳,端坐院中的情形告知萧澈。那时萧澈便想着等时机成熟,定然会穿上颜琤为自己亲手所做的喜服,与其成亲。 只是没想到,颜琤一连几日,竟然这般丧魂失魄,忧思难忘。与其担忧其他,不如给眼前之人安稳。 一纸婚书,两件喜服,对拜天地,洞房花烛。 红绳千缠,为君红装。 萧澈抱着颜琤缓缓道:“阿璃,择一日黄昏时,你我成婚,可好?” 颜琤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身来,走到书桌旁,挽袖提笔,写着什么。 萧澈一脸茫然,静静站在颜琤身后,看着纸笺上娟秀端庄的小楷。颜琤还未写三字,便将其揉作一团扔掉,重写。 半晌,额头上密密的汗已渗出,却还是如此反复。萧澈困惑道:“阿璃,你想写什么?” 颜琤苦笑道:“写信给师父,想让他,能来。” 萧澈方才明了,颜琤的亲人所剩无几,此刻他最想邀请的只有钟潜。 “每次写字拿给是师父看,总担心他责骂于我。索性后来就潦草应付,此刻想端端正正写几个字,却也力不从心。”颜琤语气里除了失落便是懊悔。 萧澈轻轻握住颜琤提笔的手道:“我虽不是太傅所教,可却从未想过应付。我和你一起写。” 一字一画,至诚至孝,只愿这不容于世的爱恋能得祈愿。 “见字如晤,久疏问候,伏念阖府康泰。多次由若枫相告,甚为挂怀。古人言‘天地君亲师’,得恩师八年诲谕勤勤,感且不尽,至今未敢忘却师承之恩。 而今朔风乍起,寒潮逼至,世事多故,惟望安然稳矣。徒儿浮世三千,一遇良人,此生与之相守,缘定三世。正值燕贺新禧。承蒙师傅,谅达雅鉴,若新婚之时,愿以致贺,无限欣慰。特上寸笺,敬颂诲安。” 写完,颜琤端视良久,才将其折好,放入信封。颜琤随即眉开眼笑,心事终于放下了。 萧澈出言道:“若钟老太傅不肯前来,阿璃也莫忧心,毕竟,毕竟……” “师傅会来的,我这个不肖之徒从未得过其肯定,可我也知道师傅心中待我如亲,我的终身大事,他早已祈盼已久,只愿我安稳。 这么多年,因我心存芥蒂,事事与之作对,他却只当我年少轻狂,从未有过怨怼。子煜,师傅对我,恩重如山,他若能来,便圆满了。” 萧澈点点头,心中不免想到了萧年。忧上眉头,若义父还在,是否会像钟老太傅这般,只愿自己安稳,不计较其他呢?亦或是言辞激厉,万般阻挠自己行如此有悖礼法之事? 他怕颜琤多心,随即笑道:“好了,带我去试试喜服,是否合身吧!” 颜琤欢颜浅笑,牵着萧澈的手去了里屋。 从衣柜之中拿出时,萧澈也错愕不已。义父走后,他日日身着素衣,入仕之后官服尚未穿几天,便已半月有余未上早朝。如今眼前红衣好似一团烈火,在双眸之中跃动,焚烧寸心。他伸出手,指腹滑过金丝玄云,便知道这是颜琤所设。萧澈的常服素衣只要出自颜琤之手,必有玄云。 萧澈故意调侃道:“阿璃,莫不是只会设计玄云图案吧?” 颜琤白眼道:“就算是,也总比你什么都不会好吧?” “娘子绣艺巧夺天工,为夫何必学这些?” 颜琤将双手捧着的喜服扔给萧澈,走出房门,嗔道:“不识好歹!” 萧澈满眼含笑,接过喜服,试穿起来。待穿罢,便走向院中。 颜琤听到推门之声,回头看向萧澈,墨玉般的乌发披肩,眼神流盼飞扬时,简直摄人心魄,雅人深致,风度翩然。衣带紧束其腰,红衣翻飞如火,在这冬日里,熠熠生辉。 只惊鸿一瞥,颜琤再不舍移开眼神。萧澈看看自己的穿着,再看看颜琤,轻笑问道:“你若喜欢,我可为你穿一生红裳,阿璃快收收眼中觊觎之色,莫让人看了笑话。” 颜琤在院中抬手,远远的指向萧澈,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何须觊觎?” 萧澈走过来,轻轻握住颜琤伸着的手道:“好,臣此生愿为王爷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好了,阿璃快换上也让我看看,你我成亲,究竟是谁便宜了谁?” 颜琤挑眉道:“你多次出言拒绝于我,如今却又想看我身着喜服,本王岂是如此随意之人?” 萧澈也不再坚持,只这一句,他便知道颜琤此刻心已安矣。 腊月初一,日照积雪,寒风劲鸣。礼堂设在前院,洞房便是樰梦斋。这本就是先皇为宣王妃所建之所。颜琤将此设为新房,也算顺其父皇之意,聊表孝心。 若枫和王伯一连几日,忙里忙外,王府仆人本就寥寥无几,平日里与颜琤亲近的也就这二人。 若枫自然喜不自禁,王伯更是不敢怠慢,日夜期盼自家王爷可以成家立室,如今虽迎娶的不是王妃,可知道是颜琤所选,自然毫无意义。心中不免自豪,别家王爷只能迎娶王妃,我家王爷可以迎娶大将军,这更厉害! 晌午时分,正堂之内,极其显眼的囍字挂于墙壁,取意“双喜临门”。 高堂案桌之上立着高烧大红龙凤喜烛,红缎高悬。其余对列桌案上,摆满金钱彩果,上遮红纸以盖。 王伯和若枫环顾四周,查看是否有所遗漏。 片刻之后,王伯叹道:“老朽本以为,大虞最绝世无双的宣王成亲,定然宾客逢迎,高朋满座。如今却也门庭冷落,真是委屈王爷了。” “委屈个屁,我就是宾客,高朋,特来祝王爷大婚!” 如此高声言语。若枫未回头也知道是鬼先生,王伯看向来人,诧异不已。 秦安执扇拱手作揖道:“秦安也特来恭贺新婚!” 若枫出言解释道:“王伯,鬼先生和秦大人是我请来的!这二位就当是今日的宾客和高朋了!” 鬼先生大摇大摆的坐在上位,拿起果盘里的果子便大快朵颐。王伯大惊,连忙出言阻止:“先生,那可是喜果!且您所坐是上座,不合礼制,您这边请!” “礼制?合礼制,你家王爷能同大将军成婚?狗屁礼制!”鬼先生继续大口吃着。 若枫调解道:“王伯,你去后院看看,樰梦斋还有何物需要置办,这里交给我吧!” 秦安端坐,饮茶笑道:“若今日礼成,这场旷世奇恋当可载入史册,传于后世。世人唯礼而教,却不知礼法之外,荒诞之余,却也是天上人间。” 若枫难得一见的安笑道:“唯情而已,与男女无关!” 鬼先生插言道:“哟,这倒是有个明白人!我说,我今日来就算做是那臭小子的高堂了!你们家王爷,请了何人?” “若枫义父,钟潜钟老太傅!” 鬼先生闻言,手中喜果坠地,小眼瞠大,怔在原地,不言不语。 秦安困惑道:“师父,此人你认识?” 鬼先生点点头,何止认识! 萧年还是前朝太史令时,自己便住在萧府,搅得满府鸡犬不宁,那时萧年正是弱冠之年,本应年少气盛,可无论鬼先生如何生事,萧年从未生气。他日日想着法子,如何惹怒萧年。 有一次,钟潜来萧府见萧年时,萧年不在。鬼先生便借机生事,将钟潜捆起来,用剪刀将人家的胡须剪断,振振有词道:“老头儿,你这吹胡子瞪眼太难看了,我给你变换一番,绝对亮眼。” 等萧年回来,便看到面色铁青的钟潜,灰白的胡须被剪,怒目圆睁瞪着自己。 萧年忍住笑意,各种赔罪。事后却依旧未动怒责罚鬼先生。 后来,鬼先生终于如愿以偿了,自己却也被赶出了萧府,四处漂泊。 回忆起这段往事,鬼先生心有余悸,心虚问道:“令尊大人既是太傅,深谙礼法,王爷如此,他还回来吗?” 鬼先生仍旧抱有一丝侥幸,谁知若枫肯定的点点头。鬼先生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到处乱撞,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若枫,你这王府有没有能易容的东西,胭脂水粉也行。” 秦安起身拦道:“师父,那位老太傅究竟何人,竟让你如此慌张?” 鬼先生心里思量片刻,却也找不到词儿来描述钟潜,他一扬手道:“唉呀,反正就是,钟馗!没有虬鬓的钟馗!我是谁,我是鬼谷道人的亲传弟子,他就是来捉我的!”说完,就匆匆去了后院。 秦安回身,满脸歉意道:“师父天性如此,并非有意诋毁令尊,钟侍卫莫放在心上。” 若枫也困惑不已,按理来说鬼先生并非朝堂中人,而若枫从小在钟府也未见义父和江湖人士有所来往,如何会将鬼先生吓成这般模样? 片刻之后,鬼先生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红布掩面,只剩一双眼睛,鬼鬼祟祟打量着四周。 秦安大笑道:“师父,您这样,王府家仆还以为您是贼呢?”说着便伸手将鬼先生遮面的红布去下。 谁知,鬼先生洁白胡须之上,浸染绯色,两侧面颊也涂抹朱红,再上眸中那不知所措的惶恐,滑稽非常。 秦安和若枫皆仰面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寻着笑声,萧澈走到正堂,一看是鬼先生和秦安来了,也惊喜不已。 “先生如何得知,今日我与阿璃成亲?” 鬼先生双手掩面悠悠转身,站毕,将手移开,咧嘴一笑:“自然是本道掐指一算啊!” 如此诙谐姿态让萧澈也未忍住,笑出声来。 三人前仰后合笑了半天,若枫才解释道是自己前去将二人请来。 萧澈也止住笑容,躬身行礼,鬼先生能作为自己长辈前来,他自是万分感激。从武试策论报名,冒冒失失与自己结识,到如今,他似乎总在自己危难之时出手相救,在困惑之时指点迷津。 萧澈并不知晓鬼先生为何如此相助自己,可就算对方别有所图,他也能感受到鬼先生对自己绝无恶意。 鬼先生得知钟潜要来,再无法兴致勃勃,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失落的呆坐一旁。 若枫看天色不早,便要动身前去钟府将义父接来。谁知鬼先生拉着若枫道:“小兄弟,别着急嘛,坐坐坐,再喝杯茶!” “先生,若义父来时,王爷和萧将军错过了吉时,怕是不好。” 秦安上前将鬼先生拉回来,劝道:“师父,如今您已是这番模样,那老太傅说不定已然不认识你,有什么恩怨,也先等萧兄同王爷拜堂成亲之后再行解决啊!” 萧澈站在旁边,大惑不解。秦安无奈的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树梢间冰寒滴露,院中积雪冷旷,渐渐日落西斜,天边晚云渐淡,浩渺琉璃。 此刻樰梦斋中,一人端坐铜镜前,镂空金冠,上镶紫玉,高高束发,乌丝之中,白发隐隐,他拿起木梳,细细将其遮掩。 此刻淡然处之,心中只觉岁月如流,静好安然。 颜琤推门,王伯便候在门外。看向颜琤,微微错愕,随后竟转身抹泪,泣不成声。 颜琤走向台阶,宽慰道:“王伯,今日大喜,何故悲伤?” “老奴,老奴看到王爷有所归宿,心中欣喜不已。”说着便又哽咽起来。 颜琤尚在宫中时,王伯便是颜琤的贴身太监,如今颜琤来王府十一年,王伯一直跟随。 颜琤感慨道:“若父皇在世,见我如此,不知会怒还是会喜?” “王爷,先帝对您的宠爱那是无以复加,怎会恼怒,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如今也已成家,他定然欣慰。王爷切莫多心。” 颜琤点点头,随后便朝正堂走去,每走一步,颜琤心中默数。缱绻流年,韶华难负,枯山之上既已繁花盛开,那便携手归人独居雅室,红绡帐里,情深难忘,黄土垄中,死生相随。 此刻萧澈在正堂坐立不安,吉时已近,心中愈发紧张,翘首以待,不住的张望后院。 秦安笑道:“萧兄如此心急做甚,今日之后,王爷便只属你一人了。” 萧澈羞赧的笑着,仍然不住的张望。 鬼先生看着此时慌张难耐的萧澈,并无平日半分沉静。心中不免想道“义茗,若你我也能走到今日,不知我是否也可以见你如此慌张只为我的模样。” 正想着,王伯便兴高采烈的进来道:“王爷来了!” 正堂之中三人回首,看向颜琤。 来者低垂眉眼,缓缓行之,走至正堂,抬眸看向萧澈。目若桃瓣,鬓如裁柳,面若皎月,容自无暇。 只一眼,眉目成书,一见如故。 颜琤唇角微扬,柔情百转,立在原地。萧澈错愕不已,目注心凝,看向颜琤。仿若置身春风化雨,陌上花开,浅碧玉芽。一团烈火将萧澈的心焚寂,再不狂跳。 鬼先生收回惊愕,出言催促道:“你小子快点的,让人家干等着!” 萧澈面色绯红,朝颜琤走去。 “一!二!三!四!五!”萧澈默数着,五步之后,萧澈朝向颜琤,缓缓伸手,轻唤:“阿璃!” 颜琤却迟迟不伸手,目光移至门外,温柔道:“再等等!” 萧澈点点头,同样的话,可萧澈知道颜琤不是拒绝,他在等他的师傅。 鬼先生此刻上位居右,乖乖的把左位让给钟潜。正堂众人,都看向大门外。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依旧不见人影。鬼先生忿忿道:“吉时已至,这究竟何意!”随后低喃道“早知当初就该连头发都给他剪光!” 萧澈和颜琤却未出口,依旧在正堂静候。 皓月繁星当空,良辰美景已至。忽然,大门被推开,白发苍颜的老者由若枫搀扶,向厅中众人走来,身着一品官服,服绯紫绶,与颜琤第一次见钟潜所穿无异,除了此刻眼前之人雪鬓霜鬟,庞眉皓发。 颜琤赶忙迎出去,看向钟潜,恭敬行礼,千言万语,竟然不知从何说起。八年光景,竟然未道一句感谢! 钟潜苍老声音传来:“撰字修文,大有长进。不错!” 只这一句,颜琤等了十一年。他此刻收起心绪百转,将钟潜迎进正堂。 钟潜走至萧澈面前,仔细打量,这是钟潜第一次见传闻中的云麾将军,那位三言两语便将宣亲王的心偷走之人,果然风度翩然,一身正气。 萧澈正欲拱手作揖,钟潜出手阻止,一手拉起萧澈的左手,一手拉过颜琤的右手,将其交叠一处。缓缓道:“翊璃八岁遭遇横祸,十二随我来到王府,二十加冠成年,这二十年里,他无父无母,无人疼爱,唯独有师傅相陪,却总疾言厉色。往后你若疼他爱他,便将老朽那份儿也补齐吧!” 随后看向颜琤:“师傅对你总是责骂,你心存怨怼,也是应当。往后风云难测,师傅却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翊璃,为师别无他愿,只愿你安乐美满,余生顺遂。” 颜琤只知今日大婚,不应落泪,趁着点头之余,浊泪坠地。再抬头时,粲然含笑。 若枫扶着钟潜行至上座,王伯将大红锦缎同心结递给萧澈和颜琤。随后站在旁侧,开始诵礼:“吉时已至,新人就位!” 萧澈立右,颜琤立左,面对高堂站罢。 “一拜天地!” 颜琤和萧澈并未转身,而是对着上位二人,跪倒叩拜。天地不容,何须跪拜。 “二拜高堂!” 颜琤和萧澈再行一礼!此刻鬼先生的眼中早已热泪盈眶,心道“义茗,你也可以放心了!”鬼先生尚未收起眼泪,便被一阵敲门声惊吓。 “咚咚咚!”王伯尚未诵礼,门外便传来急促的叩门声,众人大惊,看向门外,声声重敲便敲打在所有人心头。 若枫道:“我去看看!” 颜琤和萧澈站起身来。 片刻之后,若枫回来,一脸茫然道:“萧将军,宫人来人了,召您即刻入宫,不得有误!官轿此刻就候在门外!” 秦安问道:“可知何事?”此刻屋内之人,心中皆有不详之感。 “不知!且圣上也急召秦大人入宫。” 萧澈看向颜琤道:“阿璃,先礼成之后,我再入宫!王伯……” 颜琤却阻止道:“子煜,若非大事,皇兄不会如此,宣文臣武将皆入朝觐见,先以大局为重!此刻你快去更衣,即刻入宫吧!” “可今日本是你我大婚……” 颜琤抬手阻止道:“子煜,就算此刻已经礼成,你我已结连理。快去吧!大将军!” 秦安也急促道:“这宫人怕是已经去过我的府上,知晓我在此处,我先行一步,萧兄也尽快出发吧!”说完便行色匆匆走向门外,究竟发生了何事,秦安心中还是有些揣度的。 片刻之后,萧澈身着官服,来正堂与众人告别。 颜琤握着萧澈的手,让其安心道:“我等你回来!” 萧澈环抱着颜琤在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离开。 夜色已深,此刻上阳宫内,三公九卿,六部尚书,皆等候着姗姗来迟的萧澈。 萧澈见此情形,正欲行礼请罪,皇上沉声道:“不必了,李崇,将密函拿给萧将军看看!” 萧澈心中惶恐不安,结果李崇递来的密函。阅毕之后,大惊失色。 萧澈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西羌果然并非西戎的唯一选择。 皇上缓缓开口道:“此刻朝中三品以上文臣武将皆已来齐,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何承先开口道:“陛下,臣还是那句话,一旦开战,必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大虞与周边二十几年的和平也将断送。臣极力主和!” 谢霆出言道:“丞相大人,如今西戎已打至家门口了,您却还想着海纳百川,慈悲为怀。西北要塞一旦被破,敌军长驱直入,攻至金陵,到那时,大虞百姓就不会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了吗?” 周良反驳道:“谢将军,话不可如此绝对。先不说大虞已经多年未筹备过战争。就算如今已要开战,也须得考虑大虞自身国力所担。 户部能拿出多少钱财备战?兵部能调派多少将士迎敌?军械武器,战车战马,军用物资,粮草多寡,这些都不是一句‘战和’所能概括。必得多加思忖,切不可意气用事!” 皇上闻言也觉有理,遂问道户部尚书董怀道:“就方才周卿所言,若要开战,户部计划几何?” 董怀只得将大虞近几年财政收支,细算之后,回禀道:“有赖陛下多年圣明清治,国库丰盈。且赋税改革之后,民不加赋,也未有损益。 若是开战,户部自当有能力协助兵部。可战时若要持久,国库为军需所备钱财,怕是也会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萧澈心中了然,之前颜琤对自己言过大虞如今税制,国库充足,自然能拿出钱财应战。可即使是战时,国库也不会只为用作战争。屯田水利,官员俸禄,哪一处都离不开钱财。所以要想开战,自然得速战速决。 兵部耿庭出言道:“回禀陛下,前些时日,兵部所奏请的征兵之法,如今尚未实行。全国在籍兵员,并无增长。 若此次进犯只有西戎一国,自是不足为惧。可如今北境蛮夷与之联合,京师兵自然不可擅调,只能调遣地方兵随军作战,但以地方军的数量与战斗力,恐怕不敌北夷,因此就兵员而言,臣主和! 至于军械武器,有赖先皇遗辉,如今四境之中,也依旧为我大虞稳居魁首,无论是近距离作战所用刀枪剑戟矛,还是远距离兵器,弓弩掷斧抛石,皆是上乘。 可这带来的问题便是,地方军平日练兵,也多用刀枪,武器式样虽多,可兵将不会用之上阵杀敌,自然派不上用场。 战车战马,数量不在少数,可若与北夷骑兵所配骏马相比,自是不敌。因此,臣认为,与其将户部钱财用作战争,倒不如省下当做岁赐,赐予西戎北夷。” 秦安笑道:“如今三国使臣并未交涉,耿大人怎有把握西戎,北夷所需的只是钱财?若要大虞割地相让呢?难不成耿大人也觉得大虞幅员辽阔,土地丰足,当赐予二邦换取和平吗?” “这,割地自是无需商量,定然寸土不让。” “那大虞土地可寸土不让,户部收缴赋税,难道就不是举国黎民,辛勤所获吗?为何就能轻易予之?不过,若是耿大人自告奋勇,将所食俸禄,尽数拿出当作岁赐,这众人倒是也无异议。” “你!”耿庭怒目圆睁瞪向秦安。 “好了!朕宣召尔等深夜来此,不是为听你们斗嘴!无论是岁赐,还是割地,这都是下下策,切莫再提!萧卿,你意下如何?” 萧澈思量半晌,拱手回道:“陛下,方才几位大人所言,各有其理,皆是为大局着想。自古文官主和,武将言战似乎也是常态。所以微臣愚见,此战不得不迎,即使艰险重重。” 何承出言驳斥道:“太平盛世敢轻易言战者,便是天下罪人!” 此刻萧澈尚未回答,周良出言道:“丞相大人从哪里看出如今天下太平的?” “……”何承只好闭口不言。 萧澈继续道:“方才诸位大人,皆是分析我大虞国情军力。可沙场对敌,却是两国交战,须得知己知彼。臣斗胆对西戎与北夷联合之势猜测一二。 西戎不论是与西羌联合,亦或此时与北夷结盟,主力便是西戎。西戎再不济,既已筹谋良久,自然不可小觑!因此臣以为,若要开战,重中之重其实是西戎,并非国力强盛的北夷。至于北夷,若真想进犯,何须等到西戎与之联合,说明北夷此时摸不清大虞实力,依旧持观望姿态。 一旦大虞奋力反击,北夷自然会退,与西戎的联合也就不攻自破。可如何让北夷知晓大虞依旧有当年悍勇雄风,便是退敌关键!” 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 皇帝问道:“若真如萧卿所言,可有退敌良策?” “臣心中所想,并非良策,而是险招,若不能致胜,怕是有负众望! 如今北夷答应西戎与之结盟的兵马,已经与西戎会合逼近我大虞西北边境。可若北夷后院起火,这些北夷兵将还如何安心应敌? 两国结盟必是以利牵连,若北夷的损失比此战能获之利还多,它还会与之结盟吗?到那时,只需竭力对付西戎一国即可,方才耿大人所担心之事也就不会发生,耿大人自然也无需上缴俸禄。”言毕,眉眼含笑看向耿庭。 耿庭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何承出言道:“萧将军所言,的确有理,可也有纸上谈兵之嫌!想让北夷后院起火,说来轻巧,北夷几乎全民皆兵,无论你出其不意,攻其何处,对方就算反应过来,依旧有招架之力。 按萧将军所言,又要重视西戎,又要招惹北夷,所用兵力怕不是将大虞所有地方兵和边兵都归你调遣吧? 方才耿大人所言,你未听明白吗?如今大虞地方兵,数量和战斗力皆远逊从前,如此你又有几层把握言胜?” 皇上闻言,面色沉下道:“何卿此话之意,莫不是说如今大虞调不出精兵良将皆是朕之过?” 何承大惊,惶恐道:“陛下明察,臣绝无此意!臣……” “够了!朕意已决!此次西戎与北夷联合侵犯我大虞,必须迎战。再言和者,以罪论处!此时算是进入战时,朕不管尔等如何争执,明日,朕便要知道应战良策。” 众人闻言,缄默不语,片刻后,纷纷告退。 走出上阳宫时,寅时已过,萧澈索性跟随一行人去了离此处最近的中书阁,等待天亮上朝。 中书阁自然有每日留守的侍郎,遂灯火通明。一行人在大堂坐罢,此刻正打盹的宫人也被惊醒,连忙奉茶。 萧澈此刻看向门外,想着家中还留颜琤一人,自己入宫多时,颜琤还不知发生何事,怕是又心焦不已了。 他苦笑着,心道,今夜可是我与阿璃洞房花烛夜啊! 众人沉默不语,谢霆便开口道:“此次一战,在所难免,明日我便主动请缨,前往西北边境领兵作战。” 周良出言道:“万万不可,谢将军本是御林军统帅,怎可随意离京?” 董怀附和道:“谢将军赤胆忠心,自然无所畏惧,可如今西戎北夷若与大虞开战,万一东境乌桓趁火打劫,离乌桓最近的便是京城,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虽是最坏的情况,可也不得不考虑其中啊!” “此次武试,入选新贵,领兵之人不是没有,如今最难得的如何集结兵马?袁冲如今在西北镇守,西北十二州县地方兵已有半数勤军,如此还不敌西戎,北夷。那此时无论从何处调兵,赶赴前线时,恐怕为时已晚。”耿庭忧心忡忡道。 秦安看出了萧澈心不在焉,他出言提醒道:“萧将军有何高招?” 萧澈方才回神,轻笑道:“再多高招不过是纸上谈兵,不提也罢!” 何承怒道:“你!萧将军若有良策,不妨言之,众人也可帮忙参考一二,你与本官作对,有何意义?” 萧澈解释道:“臣并非与丞相作对,此次出征,不得不战!可是若要开战,棘手之处方才诸位大人都已言毕,这些问题不解决,无论何人领兵,也皆不敢言胜!” 众人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走后,颜琤便回头满含歉意的看向?钟潜。钟潜早已年迈,却依旧肯来此为自己主持大局,拜堂行礼尚未结束,萧澈便离开,只剩自己一人,颜琤心中过意不去。 鬼先生从钟潜进来便不敢正眼相瞧,此时更是一个人溜到后院,再不敢踏进正堂半步。 正堂之中,只剩若枫,钟潜和颜琤三人。此刻颜琤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撩起衣角,双膝跪地,双手奉茶,看向钟潜道:“师傅,这茶本应是我与子煜一同奉上,如今他有急事,遂徒儿代劳。”言毕,端跪等着钟潜接过茶盏。 钟潜眼中噙泪,再无平日严肃,接过敬茶,欣慰道:“三年未见,如今你已经大虞宣王,再不是那个任我责骂的少不更事的少年了。” 颜琤笑道:“八年教养,徒儿尚未致谢,因着年少愚钝,不解师父苦心,三年未登门拜访,即使上次过府,也是匆匆一别。 您膝下义子众多,可如今尚在京中的也只有若枫一人,您却因不放心我,将若枫也派来王府,护我周全,如此大恩,徒儿尚未还报,却心存怨怼多年。日后翊璃定当常去钟府探望,以敬孝道。” “如今老朽半身已入黄土,一人在钟府安度晚年,最喜幽静,不喜打扰。你们正是意气风发,外有四方天地,当有一番作为,你守在我跟前作甚? 翊璃,为师从小苛责于你,甚至从未有过半句赞扬,并不非是你胸无点墨,心拙口夯,一是为师怕是锋芒毕露,恐引圣上猜忌;二则也是怕你志得意满,再不肯上进。 那日收到你的信笺,那是三年之后,再见你笔墨,依旧字字珠玑,行云流水,为师深感欣慰。快快请起。” 颜琤心中除了懊悔便是感激,当年若不是钟潜将自己从皇宫带出,如今自己只怕早已含恨而终,哪能做了这么多年的逍遥王。 钟潜深谙帝王猜忌心性,小心翼翼的回护颜琤,生怕他有半分不测。如今,自己已经同萧澈成婚,卷入朝局风云怕是在所难免了,可遇事仍有钟潜指点,心中多少会踏实许多。 夜色正浓,众人用膳之后,方才纷纷散去,若枫送钟潜回府,鬼先生大醉不醒,已安顿置客房,此刻只有颜琤在正堂之中踱步,等着萧澈。 得知圣上宣召时,颜琤本以为皇帝是要兴师问罪,可秦安也被宣进宫中,那便不再是自己与萧澈的私事,定然是大事,且等不到第二日上朝再叙的大事。那究竟会是什么呢? 此刻长安殿上,一干朝臣争执的面红耳赤,文官只觉战争贻害无穷,即使险胜,也是两败俱伤,古来征战者,哪有赢家? 武将却觉得,若一味求和,今日能是西戎与北夷来犯,他日难保四境安稳,此次迎战也是杀一砺百,以绝后患。 皇上端坐大殿之上,愁眉难舒。昨夜在上阳宫已经争执不休的朝臣皆一言不发,静默站立。 “朕已决定,此次西戎、北夷来犯,我大虞必须迎战。众位爱卿不必再议论是战是和一事,朕想知道的如何应敌?” 顿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半晌之后,耿庭出言,将此次迎战亟待解决的困难尽数提出,以期朝臣众议,希望能得到解决之法。谁知,皇上一筹莫展也罢,方才极力主战者也都噤若寒蝉。 皇上怒道:“平日里皆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朕还以为关键时候,人人都会请战沙场,如今只是要你们拿出解决之法,一个个却都缄口不言。百无一是,要尔等有何用处?” “陛下息怒!” “息怒,那倒是给朕一个解决之法啊!”皇帝拍案站起,怒视群臣。 萧澈在百官之中也俯身跪拜,他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刚与颜琤成婚,尚未礼成,便面临着披战袍,上战场的可能。他自是无畏上阵杀敌,他只是不舍心中良人。可如今,家国危难,他义不容辞。 萧澈起身,走至殿中,奏请道:“陛下,臣愿请战!” 霎时,殿中众人看向萧澈。秦安此刻也心有不忍,昨日萧澈还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喜悦之中,转眼便要披胄出征。 谢霆慌忙阻止道:“陛下,萧将军毫无作战经验,怎么一人领兵作战?恳请陛下恩准微臣挂帅出征,让其留守京中,保卫皇城。” 周良出言道:“陛下,谢将军所说不无道理,萧将军虽然武试高中,可毕竟没有经过实战历练,京中自然不得无人镇守,不如答应谢将军提议!” 何承出言道:“周大人此言差矣,既是武试选中,那必然能堪当大任,没有经验,此次出征不是正好历练一番吗?若总是前辈挡在前面,怕是永远得纸上谈兵了!” 秦安不忿道:“此次出征是不得已而为之,丞相之意似乎将此当作校场演军了,有一就有二吗?” “本官并无此意,你有何须在圣上面前如此曲解?此事自有陛下圣裁,岂容你放肆!” 皇上喝止道:“好了!朕知晓众卿皆是为国事担忧,并无私心。不必再争。丞相所言有理,谢爱卿本是御林军统帅,若贸然换将,怕是难以服众。朕便答应萧卿所奏,恩准其挂帅出征!” 随后起身道:“萧澈听封,朕封你为征西大元帅,予你各地方兵马调遣之权,三日后出征,不得有误!秦安,薛朔听封,朕封你二人为监军,随军出征。” 三人还未来得及谢恩,周良便谏言道:“陛下,自古监军掣肘,难以让将领全意应敌。萧将军首次出征,本就生疏,若派遣两名监军,怕是不妥!陛下三思!” 翟霖出言驳斥道:“监军本意只是督察军队,及时与朝廷沟通,上传下达,正因为萧将军初次打仗,才需要更好的后勤保障,周大人怕是危言耸听了!” 皇上此举,只会让小人得志,忠良寒心。周良此刻痛心疾首,不再言语。 萧澈也并未分辨,若圣上不是刻薄寡恩,怎会将颜琤闲置王府多年,近乎软禁,萧澈从未奢望过皇上能用人不疑,此刻心中也觉得无甚委屈,随即叩首谢恩,秦安与薛朔也纷纷跪恩。 散朝之后,萧澈和秦安同行,看向灰蒙蒙的天际,忍不住叹息。 秦安不知如何出言宽慰,只好说道:“看此天象,今日怕是有场大雪降落!萧兄还是早早回王府吧,你一夜未归,王爷也不知发生何事,定然已经心急。” “该来的风雪,总会来的!只可惜我还未来得及撑伞!”萧澈无奈苦笑道。 秦安也只好连连叹息,若逢太平盛世,尚且无法相守,更何况时逢乱世,更是难以安康。这个中滋味,也只能自尝了。 萧澈回到王府时,便看到正堂中,撑肘扶额,在桌前安睡的颜琤。若枫站在旁侧,看到萧澈回来,正欲行礼,萧澈却示意他不要声张,怕惊醒颜琤。 萧澈静静的注视着颜琤,心中百感交集,昨日尚且美满良辰,金玉不换,三日后竟然要披甲上马,前去西北迎战。从相遇到如今,总也承诺两不相负,可终究是自己一直在辜负颜琤。 萧澈轻轻横抱起颜琤,往后院走去,未行两步,颜琤便已醒来,看到是萧澈,急切问道:“皇兄急召,你彻夜未归,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澈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西戎与北夷联合,此时集结兵马已至我大虞西北边境,必有一战,阿璃,圣上封我为征西大元帅,三日后启程,前往西北指挥作战!” 颜琤脑海一片空白,半晌回神之后,喃喃自语:“子煜,再无可退之法了吗?战场凶险,你!” “阿璃,是我主动请战,此事再无回旋余地。你我昨日大婚,尚未礼成,我便丢下你进宫,如今回来,又告知你我出征在即,终究是我有负于你。” 颜琤摇摇头道:“你本就是大虞将军,征战沙场是你的宿命,又岂只是我的子煜?大虞百姓安危,社稷安稳系于你一人。可我心中终究惶恐难安,担心你!” 萧澈轻笑道:“有你尚在皇城,我岂敢有事?阿璃放心,不论成败,我定平安归来!” 颜琤却忽然挣脱落地,拉着萧澈去了藏书阁。萧澈大惑不解,不知颜琤要做什么? 两人匆匆行至藏书阁顶楼,四周空旷,并无藏书,颜琤走至墙壁,轻叩三声,墙面双开,竟然露出一幅,大虞四境山河图。 萧澈震惊问道:“这是?” “这幅地图上除了大虞以外,还有四境。” 颜琤指道“大虞四境共有六国,北有北夷,东有乌桓,西有西戎、西羌,南有南越,突洹! 如今六国之中,国力最强当属北夷与西羌。北夷蛮人,自古悍勇,且喜战斗,能耐饥渴,战马如飞。传言称其,过江河也可浮马而过。且北夷行军,没有运送粮草一说,骑兵两匹战马,一匹乘骑,一匹驼物,驼物之马是母马,待将士饥饿时便可挤奶充饥。 若在本国境内开战,飞禽走兽皆可食;若已进犯别国,便烧杀抢掠百姓钱财粮食。因此,北夷如此行军作战之法与西戎并不相合,很有可能因此产生矛盾。 其次,西戎是这六国之中,除突洹之外,版图最小的番邦属国,所以西戎才不得不联合北夷。 如此弹丸小国其实并无吞下大虞的野心。想必朝臣商量时,定有人主和,谈和方法便是岁赐?” 萧澈笑着点点头道:“不错,还被秦安怒怼,对方才闭口不言。” “不过如此提议,并非无理可依。西戎此番来犯,最后的结果也是与大虞和谈,索要钱财,土地。所以此人谏言和谈岁赐,不无道理。” “那阿璃的意思也是言和?” 颜琤摇摇头道:“若只是西戎,自然无惧,以如今大虞的财政实力,即使年年岁赐,也承受得起。 可此次进犯者还有北夷,北夷的野心可不是索要钱财这么简单。父皇在时,几乎每年都会与北夷交战,后来北夷之主康默渐渐年迈,世子继位之后便主动与大虞言和。谁知好景不长,知古世子当北夷大王没几年,他的叔父,也是康默的亲弟弟乎邪发动政变,自己登基称王。 北夷在他的带领之下,渐渐强大。如今大虞外强内虚,若真要与之交战,未必能胜。可惜乎邪王并不知晓大虞的实力,所以想借此与西戎联合试探一二。 若联军不敌,北夷也可全身而退;若大虞连区区西戎都拿不下,北夷自是不再畏惧。所以,子煜,此次出征,于公于私,只能胜不能败,不然后患无穷。” 萧澈郑重的点点头,走上前去,说着自己的打算:“我想兵分两路,主力军便是北上出其不意进攻北夷东境,到时北夷自顾不暇,自会撤兵。另一路大军也已到达西北,由袁冲率领与西戎交战......” 萧澈话未说完,颜琤便阻止道:“不可!如今已是寒冬,去往北夷本就不利于我军作战。且乎邪王豺狼心性,若要举兵反击,你到时如何招架?不如集中兵力正面应敌,大虞战斗力再不济,只要兵力足以压制,依旧能取胜!” 萧澈闻言,无奈的苦笑着。 颜琤困惑问道:“子煜因何发笑?” “如今单是西戎就有十万兵马,再加上北夷五万铁骑,阿璃所说的兵力压制,大虞应调派多少士兵前去应战?” “骑兵十万,步兵十万,外加辎重、运粮,调派大军最少三十万,才可迎敌!” 萧澈摇摇头道:“禁军一兵一卒皆不可动,京畿重地,不可不守。地方军净调三十万兵马,阿璃可知,这几乎已经调动了全国兵力?” 颜琤瞠目结舌道:“这,这怎么可能?父皇在时,两次御驾亲征,随军六十万,这……” “所以现在的困难,根本不是如何作战,如何退敌,如何制胜,而是何处调兵?” 颜琤眉头紧锁,怔在原地,他只知道圣上登基以来,重用文官,削兵削将,文治天下,他竟然不知,大虞如今已到了无兵可用的地步!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萧澈道:“那子煜明日出征,是你一人前往西北,自寻死路吗?” 萧澈听出颜琤语气中的愤怒,他安慰道:“御林军一万会随我出征。其余的,还需各地州县都尉调派勤军!” 颜琤痛心疾首的闭上眼睛,不忍再想萧澈究竟要面对何种困境? 半晌,颜琤睁开眼睛,指着地图道:“靠各地都尉主动配合,那子煜怕是到西北时身后也只有这一万人马?你既然有调兵之权,不如在行军途中调兵,每至一州一县,便命当地地方军随军作战。要想筹措兵马愈多,所经过的州县必须多。因此,行军路线走这里……” 颜琤指着金陵,一路朝西北划去,共经过九州十八县,最终停在西北都护府:“这样行走,方能最大限度的调兵遣将。如今各州县有多少兵马,你我都不知晓,可也只得如此了。迎战主力军还是得靠常年镇守西北的边军。子煜,我真想向皇兄请旨,也陪你去!” 萧澈摇摇头:“你若去了我会分心的,你乖乖留在京城,我才放心。况且,秦安会随我一同前往,一切自有他筹谋照应,你且放心。” “秦安?他不是中书阁文官吗?怎会随军作战?” 萧澈摊手无奈道:“这自然是拜你那好皇兄所赐啊!他太过信任于我,所以才派监军!” 颜琤大惊,怒道:“监军?如今都已剑拔弩张了,他还想着制衡掣肘武将?他,他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萧澈揽过颜琤,温柔道:“好了!接下来的时间,就不用想这些了!三日后我便要启程,这几日好好在府中陪你!至于调兵之法,晚些我会去找世叔商议。你不必担心。” 颜琤只觉胸口闷痛。萧澈领兵上阵,守的难道不是他颜家的天下吗? 颜琤心疼萧澈,不是因为前路凶险,而是因为如此卖命,为国尽忠,却还是换不来一国之君的完全信任,依旧要派监军跟随其后。 不管萧澈作何感想,也不管此前如何苛待自己,颜琤只觉此等行径令人发指,怒不可遏! 萧澈似乎看穿颜琤的心思,宽慰道:“阿璃,我提剑上马,征战沙场,为的是天下黎民,守的是心中正义,忠的大虞江山,并非是为谁而战,圣上并未强迫于我,你不必介怀!” 良久,颜琤压下心中怒火,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黄昏时分,秦安预测的风雪已至。风送梅香,松腰玉瘦。颜琤自从得知萧澈要出征,心中难安,可又怕萧澈惦记自己,无法安心迎敌,只好强颜欢笑。颜琤看到雪纷纷扬扬,便拉着萧澈出门赏雪。 只是,离愁万种,皆比冬风猛烈。 萧澈说好在府中陪颜琤,可心中依旧惦记着方才颜琤所说调兵之法。 萧澈不得不承认,如今也只有?如此,才能在短时间内集结足以一战的兵马。可地方军势力抽空,万一有何不测,让各地府衙如何招架? 萧澈忽然想起自己曾与谢霆所说,若想打破大虞上国美梦,两国开战也是好事。如今看来,荒唐至极! 颜琤看到萧澈此刻魂不守舍,也知他心中惴惴不安,也不知如何开口宽慰。 颜琤将白雪轻捧,揉作一团,向萧澈掷去,正中对方胸口。萧澈的思绪被这飞雪打断,抬头看向雪地里嬉戏玩闹的颜琤,心中不舍更甚。 此一战,不知何时能归,先不言心中思念日复一日何其深,就怕自己不在颜琤身边时,万一遭遇不测,自己却远在天边,无法作陪。 萧澈走下台阶,将颜琤方才捧着寒雪的手捂在胸口,低眉道:“三日之后,我便要离开,不知何时能归,我不在时,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想着贪玩不爱惜身体。 你总怕热,且易出汗,冒冒失失出门,容易感染风寒。还有啊,无事便不要出门了,出门也记得让若枫寸步不离的跟随。 切记不可借酒消愁,若让我知晓,我定要罚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写信,再忙我也会给你回信。 不要因为怕打扰我,所有事都自己扛。你若有难,便去找世叔。我知你心性高傲,若舍不下面子,去找鬼先生也是一样。” 萧澈自顾自的说着,却不知颜琤早已泪流满面,直到热泪滴在雪地中,萧澈才猛然抬头。 颜琤美眸噙泪,哽咽道:“子煜!我,我舍不得你!” 萧澈眼眶微红,将颜琤紧紧抱在怀中,似上一次那样,绝望相拥在这肃杀天地间。 月有盈亏,花有开败,人有离合,果然离别苦乃人间实苦。男儿非无泪,未至离别间。 此刻冬雪簌簌落下,为这分离而歌。 萧澈不知怀中之人何时停止了抽噎,只知冷月如霜时,颜琤便依靠在自己怀中沉沉的睡去。 萧澈将其抱回屋内安置之后,便趁着夜色去了谢府。 谢霆正厅之中,众人早已恭候多时,秦安看到萧澈失魂落魄,怕是颜琤已然知晓,顿觉心酸不已。 战争意味着牺牲与诀别,意味着流血与无奈,而非胜者为王败者寇。能主宰天下之人,双手不知收割了多少亡魂,铁骑踏碎了多少相守的美梦!哪有成败,死者皆是战胜的祭品,而生者一生一世都摆脱不了残酷血腥的噩梦。 厅中众人也只有秦安和谢霆知晓萧澈与颜琤的关系,此刻谢霆也不忍道:“王爷知道了?” 萧澈无奈的点点头。 谢霆叹道:“澈儿,你本不该请战!朝中除我之外,也有君侯武将,他们尚未多言,你不该如此急躁!” “世叔,得义父和师父教导,只知国家危难存亡之际,大丈夫应挺身而出,那顾得上思忖其他?” 周良却道:“你本是一身赤胆忠心,铁志报国,可丞相却是要你去卖命送死,你世叔是担心你落入别人的圈套。” “如今已然如此,多说无益,还是商量调兵之策吧!”随后萧澈便把白日里颜琤对自己所说的,行军途中调遣九州十八县的地方兵随军作战之法讲出。 谢霆闻言,叹道:“虽依旧不敢言胜,可如今也只有此等方法才可短时间内筹集兵马。” 董怀出言道:“粮草不必担心,圣上已经恩准,由禁军押送,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为何抽调禁军?”萧澈困惑道。 谢霆解释道:“三万御林军,其中一万随你出征,剩余两万圣上恩准回京驻守,你不必担心。” 谢霆知晓萧澈如此在意京城安危,只因宣王尚在金陵,如今萧澈已是统帅,让他安心出征才最重要,也顾不得是否罔顾礼法了。 萧澈闻言放心道:“如此护卫皇城便有劳世叔了!” 随后看向耿庭道“如今兵力不足,只得靠武力压制,军械武器,淄重战车要如今大虞最先进的派上战场。这些事还需兵部从中协调。” 耿庭点点头道:“明日我便拟令,若沿行军路线调兵,由兵部发令,各地都尉自会遵从。” 周良出言道:“萧将军只管领军先行,后方自有我等调衡。且明日起,兵部所出征兵之策便开始推行。圣上也有考量,今日监军一事,你莫放在心上。秦安之才老夫是知晓的,圣上派他监军,也有帮你出谋划策之意,绝非只为监察军队。” 萧澈点点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断不敢有所怨言。何况有诸位大人坐守京中,臣也定当全力以赴。” 周良起身,厅中众人也已起身,拱手道:“愿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随后一行人告辞离开了谢府。 萧澈刚想离去,谢霆在身后喊住:“澈儿,你且留下,世叔还有事交待。” 萧澈疑惑不解,看向谢霆。 谢霆低声道:“此次御林军之中,有六名陛下的亲卫也在其中。十二亲卫,武功深不可测,陛下将其中六人交由你调遣,便是为防不测,保你安危。至于那六名亲卫,待去了西北都护府,你才会知晓。” 萧澈反问道:“陛下就不怕我收为己用?” 谢霆蹙眉,喝道:“澈儿,不得无礼!监军一事,古已有之,陛下多年忌惮武将,如今能将亲卫派予你已是大恩,怎敢如此妄言!” 萧澈拱手道:“那有劳世叔代澈儿,谢陛下隆恩了!” 这六名亲卫派给自己,究竟是福是祸尚不可知,一切怕是等去了西北才可知晓。 萧澈告辞之后便匆匆回到王府,他给颜琤留了字条,怕他醒来找不到自己心急。 可萧澈回到樰梦斋时,颜琤依旧酣睡。每次颜琤嗜睡不醒定是心中有让其忧思之事,不愿醒来面对罢了。 萧澈并未靠近,只在圆桌旁坐罢。他身上有寒气,怕惊醒颜琤。 此刻仿佛回到两人初见,夜宿客栈之时,颜琤不胜酒力,醉的不省人事。萧澈将其抱到床榻之上,自己整夜端坐。 如今也快一年光景,自己与颜琤竟已成婚。萧澈借着月夜雪景,回忆往昔之事,虽无桑落,却已沉醉。 第二日,萧澈枕着自己的手臂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薄毯,床上锦被已然叠好,屋内并无颜琤。他惊起出门寻人。 尚未走至前院,便听到鬼先生大吼大叫,看到萧澈,更是推搡怒道:“你小子,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吗,你就去?当初就不同意你参加武试,入朝为官,现在好了,上朝还未上够一月,便领兵上阵,你能耐不小啊!” 萧澈无奈苦笑道:“先生,稍安勿躁,此次前去西北,不还有秦兄吗?他既是先生高徒,武功又一流,无须担心!” “啊呸!你!你个臭小子,上次就不该救你,死在大虞,我还能给你收尸,要是死在西北大漠,狂风一卷便不见踪影,我,我该怎么交待?” 萧澈困惑不已道:“先生要何交待?” “给我的柏木棺材交待,不行吗?你家小娘子呢?就不知道劝劝你吗?大婚之日便弃人家而去,如今你又生事端。你自己无惧生死,你就不考虑考虑小娘子吗?他独守空房,他得多寂寞啊!”说着,便撩起衣襟抹泪。 颜琤清朗之声传来,笑道:“先生莫要如此夸张,让子煜无法安心应战。他本就是将军,不上阵杀敌,日日同我花前月下,成何体统?若先生怕我寂寞,不如在王府住下,翊璃还有不少问题向先生讨教。” 鬼先生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不行,你我相处日久了,你移情别恋,那就不好了。” 萧澈笑出声来,颜琤也忍俊不禁。 萧澈刚想问颜琤方才去了何处,王伯便匆匆来报:“王爷,萧将军,门外有人来访。” 颜琤困惑道:“何人?” “不知,这是拜贴!”说着将拜贴递给萧澈。 萧澈一看,大惊失色,连忙奔向府外,迎接来人。 萧澈走出府门,便看到站立在马车旁的谢峰,满头白发曳与寒风之中,却依然精神矍铄。 萧澈连忙撩襟跪拜道:“徒儿不知师父大驾已至,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一别将近一年,如今萧澈已然褪却稚气,稳重大方,气宇不凡。谢峰连忙扶起萧澈,便看到从王府中走出的颜琤。 谢峰上次见颜琤时,只是一个八岁孩童,如今竟然如此绝代风华,他不禁想起了颜琤生母,心中不免惊叹,颜琤随其母,容貌如此出众。他连忙作揖行礼,颜琤早已却上前阻止道:“谢老将军亲至,翊璃惶恐,无须多礼!” 谢峰远在柳州,自然不知萧澈和颜琤的事,苍老声音传来:“承蒙王爷照顾,让子煜如今能在京中立足。老朽感激不尽!” 萧澈笑道:“如今天寒,您舟车劳顿,快快入府歇息吧!” 谢峰突然前来,萧澈心中也知其所为何事。寒暄之后,谢峰便出言道:“子煜后日领兵在即,为师身在家中难安,遂不请自来,为徒儿筹谋一番。” 萧澈拱手道:“徒儿惭愧,竟还惊动师父大驾。” 颜琤却提议谢峰挪步藏书阁,萧澈也知晓颜琤之意,于是搀扶谢峰走向藏书阁。 颜琤趁此间隙问若枫道:“鬼先生呢?” “鬼先生看到是谢老将军前来,早就到后院藏起来了。” “……”颜琤只好疾步跟上萧澈。 大虞四境山河图呈现在谢峰眼前时,萧澈看到谢峰双手颤抖,也知他心中热血沸腾。 谢峰半生戎马,如今已至耄耋,却看着这大虞河山,依旧有当年勇猛。萧澈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个将军此生应有的归宿。 半晌,谢峰平稳心绪道:“当初,老朽只知先帝建造这宣亲王府,下了不少心血,如今看来他也有自己的一番思量。” 颜琤自然不明白谢峰此话何意,却并未追问,只是附和道:“父皇对翊璃从小宠爱有加,这宣亲王府便是我对父皇最后一点念想了。” 谢峰点点头,走至地图前,眼神凌厉,仿若回到当初南征北战之时,置身大帐之中运筹帷幄。 “此次北夷与西戎联合,其实各怀鬼胎,无法统一利益的联盟必无法久存。因此第一步便是瓦解两军联合之势。北夷只是想试探大虞真实实力,而西戎只想借此一战赢得同大虞和谈资格。所以敌军不动,我军不动。敌军若有异动,便派使臣和谈。” 萧澈闻言大惊道:“师父,为何未战先谈?这不合常理,且圣上也无和谈之意。” 颜琤解释道:“谢老将军之意便是要我大虞使臣只与西戎和谈,而和谈此举,利处有二,一则可以让西戎与北夷轻敌,尚未开战便和谈自然有违兵家常理,对方轻敌,我军便有机会; 二则无论西戎提出何等要求,我方万万不能答应,这只是为拖延开战时日。此意便是要让北夷对西戎迟迟不肯发兵产生猜疑,尚未联合便心生嫌隙,自然长久不了。谢老将军一个和谈,攻心为上,这便是此战上策!” 谢峰听完颜琤的一番分析,竟然也诧异不已,自己铁血半生,有此筹谋不足为奇,可颜琤年纪轻轻甚至未出过金陵,竟然能将谢峰之意尽数猜中,当真是奇才。 颜琤也知谢峰困惑,浅笑解释道:“谢老将军不必奇怪,翊璃师承钟潜老太傅,史籍兵书,阵法纵横,他老人家无一不精。得他多年教导,虽猜不出谢老将军破敌之法,可若知道后还猜不透背后用意,那才是有辱师门。” 谢峰缓缓点头道:“若王爷师承秉之,能有此番推理倒也不奇。大虞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媲美之人了。” 随后看向萧澈道“王爷方才所说便是和谈的真正用意。不过战场瞬息万变,若你尚未到达西北,西戎和北夷便已进犯。 和谈自然不妥,此时迎敌方是上策。至于如何用兵,如何应敌,皆须以战场实际而变,不可偏信偏听,因此为师便不做赘述。 如今兵力尚不足已应对两国,且我大虞以步兵为主,最多辅之以战车,论战斗力也不如北夷骑兵,如何以少胜多便是备战时期便须考虑的重中之重。遂布阵方为良策。以少胜多的阵法,为师教过你,你且说来听听。” 萧澈认真回道:“方阵,内虚外实;玄阵,虚张声势;襄阵,诱敌深入;无地阵,出其不意;” “以步兵优势所布之阵,又有哪些?” “弩阵,火阵,叠阵,两仪阵。” 谢峰满意的点点头道:“北夷蛮人,最擅骑射,作战勇猛,只知冲锋陷阵,不知排兵布阵,这便是我大虞作战的优势所在。 西戎弹丸小国,本就不足为惧,而今竟敢主动挑衅,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遂此役胜券实则握在我方之手。” 萧澈点点头,有谢峰此番谋划,心中不再犹疑。 谢峰继续道:“迎敌此为中策。若敌我实力悬殊太大,我军惨败,后续援兵又无法赶至,面临城破之危时,可以弃城而走。作战最忌讳怒不可遏时与之同归于尽。这不是英雄而是莽夫,能进能退,方是大将之风。” 随后走到萧澈身边,语重心长道:“此番是你第一次领兵出征,又是一军统帅,战争胜负皆系于你一人,你须得放平心态,莫要计较一战胜负,一城得失,一旦被胜负之心冲昏头脑失去理智,你便再无严谨明智的判断,这是指挥作战的大忌。 更不可刚愎自用。你身边若有谋臣,须得事事与之商量,不可一人独大。对待兵卒,治军必严,军令如山,不可朝令夕改,动摇军心。要知道取胜关键除了指挥得当,将士须得同心,人和才是关键。 为师似你这般大时,早已随先帝征下西境二十州划归我大虞版图了。莫觉自己年少难当大任,既然万人之中,你为元帅,自有你的过人之处,无需妄自菲薄。” 萧澈只觉听此番言论,如沐春风,醍醐灌顶。萧澈在柳州时,便得谢峰悉心教导,如今只为战前嘱咐便车马一日前来金陵。萧澈受之有愧却也感激不尽。 正欲道谢,谢峰话锋一转,问道:“子煜在京中良久,可有心仪之人?” 萧澈下意识的看向颜琤,颜琤却目不斜视,并未与之对视。 谢峰被萧澈这一转首吓到,不知这是何意? 萧澈连忙回神,尴尬的点点头。 谢峰叹道:“作战之时,心中有所牵挂是好事,它会让你遇事千思万虑,留下退路;可也有害处,让你不能全力以赴,总有后顾之忧。这个中协调,还需你自身把握。 只一言,常年征战在外之人,切莫轻易许诺。姑娘正值芳华却因等你白白耽误;若已承诺,一诺千金,必得践诺,那便平安归来!” 萧澈未再言语,双手拂起衣袍,端跪在地,恭恭敬敬叩首道:“得师父良言相劝,子煜定当不负众望。” 谢峰拍拍萧澈的肩膀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是你义父遗志,如今你已封将,须得子承父志,为国尽忠。好孩子,起来吧!” 随后谢峰看向颜琤道:“老朽已有十五年未见王爷了,说句不敬之语,王爷方才一番言论真有先皇遗风啊!” 颜琤慌忙低首道:“谢老将军过奖了,翊璃万不敢与父皇相较。” 晌午已至,谢峰并未留下用膳,而是去了谢府看望谢霆,萧澈也并未挽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请缨且向燕然山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二人送走谢峰之后,回到前院便看到鬼先生摇头晃脑的坐在正堂中。 萧澈笑道:“方才那位便是家师,先生应该见一见的。师父精通布阵兵法,先生擅晓纵横俾阖,你二人若有缘结识,定会奉为知己。” 颜琤解释道:“鬼先生怕是早已认识谢老将军,所以一见面才躲起来吧!” 鬼先生跳起身来道:“我说王爷,你不厚道,如此便出卖了我!” “翊璃并不知晓此话不能告知子煜,怪我多嘴。” 鬼先生拂袖道:“算了算了,你们二人一唱一和,我今日连个对戏之人都没有,本是好心来看看这个臭小子,看来是我多余了,我走了!” 萧澈只得出言求道:“先生,大智之人怎会与我等愚昧计较。此刻已是晌午,还是留在王府用午膳吧,王府的美酒可不比怡仙楼的差啊!” 一听有酒,鬼先生嘴上再推脱,脚也迈不动了,他吞咽着口水道:“我是看王爷的面子啊,不是给你小子面子。” 颜琤忍俊不禁,吩咐若枫准备酒席。 席间鬼先生只顾喝着美酒,甚至都未动过碗筷,似乎今日便要将宣王府的酒喝尽才好。 萧澈边给颜琤夹菜边道:“鬼先生似乎并非完完全全的江湖之人啊!” 拿着酒坛仰头畅饮的鬼先生微微一滞,并未接话。 “我与阿璃成亲那日,先生见了钟老太傅也是躲闪,似乎曾是旧识!” “你小子究竟想说什么?磨磨唧唧的,就算是认识关你屁事!” 萧澈并不恼怒,缓缓道:“那在下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 “谁啊?” “萧年,萧义茗!” 鬼先生未来得及收起的惊愕神色落入萧澈眼中,萧澈微微蹙眉,连忙问道:“先生认识?” 鬼先生支支吾吾道:“前朝太史令,才名远播,我知道也不奇怪吧!” 萧澈却继续追问:“那为何先生方才露出惊讶之色?” “未提防你小子这么问,不行吗?行了行了,别耽误本座喝酒!” 萧澈与颜琤面面相觑,见此情形也未再问询。 送走鬼先生之后,颜琤牵起萧澈的手安慰道:“或许先生真不知晓义父的事,并非刻意隐瞒,你不必因此忧心。” 萧澈点点头道:“也许吧!是我最近总是梦到义父,方才又见到了师父,心中挂念尤甚,才失言问出,鬼先生不知也是情理之中。” 萧澈提起谢峰,颜琤便想到了方才在藏书阁谢峰那番谋略,忍不住感叹道:“若朝中仍有谢老将军坐镇,四境六国哪敢来犯。虽然父皇晚年喜战,劳民伤财,可也的确让大虞威名在外,无人敢衅。帝王功过得失,看来也非盖棺才可定论。” 萧澈自嘲道:“师父英明一世,我得他五年教导,如今依旧得让他费心,从柳州赶来为我筹谋。比起钟老太傅与你,我才是真正的不肖之徒。” 颜琤握着萧澈的手紧了紧道“在我眼里,世人万般好,也皆不如你。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萧澈最怕颜琤突如其来的温情,他只要想到后日两人即将分别此刻便寸心如割,痛彻心脾。 他满含歉意道:“本说这三日在王府好好陪你,却每日总不得空。每次总是我失言,心中只觉愧疚难当。阿璃,你……” 萧澈尚未说完,颜琤便环抱上萧澈的腰际道:“若我总计较这些,你我只怕也走不到今日。子煜,安邦定国本就是你职责所在,若因我拖累,让你无法心安,那我便是天下的罪人,这罪名我可担不起。你只管安心出征,我乖乖在家等你!” 萧澈将颜琤抱紧,此刻只想将其融入骨血,从此再无分离。半晌他忽然想到师父对自己所说“常年在外征战之人,切莫轻易许诺。” “阿璃,方才师父所说,你定然也已听到了,他老人家说的没错。若此番,此番……,你自可过回你从前的逍遥日子……” 谢峰的话颜琤自然听到了,可他不想听萧澈再说一遍。 炙热触碰冰冷,温软缠绵离殇,在这冰天雪地间,一吻便是天荒,就在原地等候,至死不渝。 黄昏时分,谢霆带着萧澈来到了金陵城外御林军的驻地,两人并马而行,疾驰于瑟瑟朔风中。 “师父可离开京城了?” 谢霆点点头道:“家父放心不下你我,遂连我都未知会便前来京城。父亲同你所说,澈儿定当铭记于心。” 萧澈也郑重其事的点头。 片刻之后两人便到了驻地,这是萧澈第一次来驻军营地,风掣龙旗,寨营林立。 一丈之外,萧澈已觉心潮彭拜,热血沸腾。此刻,御林军副将季茗正在营门等候。 二人翻身下马,谢霆便问道:“一万御林军是否清点完毕?” 季茗抱拳,洪亮高声道:“回将军早已点毕,此刻候在校场。” 谢霆满意的点点头,带着萧澈去往校场,边走边道:“按常理,出征之前皆是领兵元帅亲自点兵。不过此次世叔让季茗代劳,一则是因你不熟御林军内部战斗力,二则也是想你能和王爷,能……” 谢霆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萧澈却已懂得谢霆的心思,他笑道:“点兵自然得熟兵之人来点,世叔如此安排甚是合理。再者我和阿璃的事,多谢世叔费心!” 谢霆听萧澈如此直接亲昵喊颜琤的表字,尴尬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二人行至校场,此时夜色已浓,四周明火燃照,仿若白日。 一万士兵身着明光铠甲,头顶盔帽,背负羽箭,一手持弓,一手握刀,昂首挺立,风卷戎襟,威风凛凛。 谢霆慷慨激昂道:“诸位将士皆是我大虞铁血英雄,骁勇善战之人。 如今西北边塞遭受劲敌,国家陷于危难之际,西北不宁,何以为家?将士不征,何以报国? 男儿提刀独立,安定四境,生则清名以谢神灵,死则亡魂亦为鬼雄,千史留名,意气相期。 此战,同生共死,誓死卫国!” 万人振臂高呼:“安定北境,誓死报国!”声彻云霄,地动山摇。 萧澈负手而立于高台之上,俯首翘望这激昂壮阔的场面。 何人不想安享太平?可山河飘摇之际,铁马冰河,剑断弦催,是男儿便义不容辞。 半晌,待众将士情绪稍安,萧澈缓缓开口,贯耳之声回荡于夜色中, “战,是为和;征,是为安;社稷安稳,四境安边,百姓遂能安居,尔等才可安身。 萧某初次为将,征战之事皆不如诸将,可本将在此立言,此征为大虞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者必奉为大虞英雄。 萧某他日若履险如夷,安然归来时,愿代其尽孝,以安忠魂;” 随后接过烈酒高喊道:“以此为敬,愿与尔等同生共死,不驱蛮人,誓不归家!” 随后仰面痛饮,瓷碗碎地,象征铁血将士征战沙场,不定西北誓不还的决心。 点将台下,万人齐呼:“愿为将军,马首是瞻!” 萧澈环顾四下,此刻豪情万丈,热血难抑。随后同谢霆走下高台,临离校场时,萧澈恍惚间瞥见一熟人面孔,脑海中竭力回想后,走到此人身侧。 萧澈语气平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面色冷峻,静默半晌,冷道:“林钟!” 萧澈唇角勾笑,凑在其耳边低语道:“为何今日佩剑?四爪鹰勾才最适合你!” 对方闻言,怔在原地, 萧澈见此情形,未再多言,启笑离开了。 后日出征,明日诸军皆会回家探亲,与家中妻儿老小告别。战争无论成败,所为不过只是一国荣辱,胜,举国同庆;败,万民皆虏。可于家于民,只有至亲之人才会在意新鬼哀魂是否安宁。 萧澈也不例外,纵马飞驰于夜色之中,回到家中同那至亲至爱之人做最后的告别,哪怕这离别如刀,寸寸刺心! 颜琤知道萧澈会晚归,遂未就寝,在烛火通明的屋内等着,心焦不已时便推门而出,走下台阶,在院中踱步,望着院门。 他不免自嘲道:“此番只是出城点兵,我便如此心急,那他出征之后,我又该如何度日?” 若枫叹道:“从前王府并无萧将军时,王爷不也每日潇洒吗?将军走后,王爷也自可如此!” 颜琤反驳道:“子煜未来王府时,本王日日去醉春楼喝花酒,听弦琴,他走之后,本王也能如此吗?” 若枫只好悻悻闭口。 门外爽朗笑声传来:“若阿璃寂寞难耐,去醉春楼消遣一番,也未尝不可。我并非心胸狭隘之人,那时身在北境,权当不知了!” 颜琤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疾步上前,便看到萧澈缓步走向自己,心便安矣,粲然一笑道:“回来了?可还顺利?” 萧澈牵起颜琤的手往屋中走去道:“顺利,去时万人已齐,还遇到了熟人。” “熟人?” “阿璃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夜闯荣王府后身受重伤一事吗?” 颜琤脸色微变,这件事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当时我肩上的鹰爪之伤差点让我断臂,使用鹰钩之人便是皇上派给荣王的亲卫,此番一万御林军中便有此人。” 颜琤闻言,怒火中烧,忿忿道:“圣上安插亲卫在御林军中,他竟忌惮你至此?他……” 萧澈笑道:“阿璃,这次倒是误会你皇兄了。按世叔所说,这六名亲卫是我身遇不测时,救我于危难之际的,并非只为监视于我。” “帝王之术!”颜琤切齿言道。 两人此刻已至屋内,在桌旁坐罢,暖阁沉香袅袅,烛火摇曳。 萧澈看着此刻尚有怒气的颜琤,一时也忘情道:“阿璃可知,出征前日,将士都会回家探亲,是为何?” 颜琤从方才的愤怒之中回神,思量片刻道:“自古征战,几人安还?回家探亲,一是让兵卒安心出征,二也是让家中亲人与之作别,他日若战死沙场,家中至亲也未有无缘得见的遗憾吧!” 萧澈点点头,忽然伸手将眼前之人揽过,在其耳边轻语:“还有一事,那便是传宗接代!” 湿热之气轻撩耳畔,颜琤心跳加速,面色潮红推开萧澈,嗔道:“那大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本王不会!” “你会!”萧澈蛊惑之音低声言道,随后横抱起颜琤走向床榻。 帷幔轻落,烛火骤暗,借着月色淡影,犹见帘帷阵阵。云朝雨幕,乐不可言。 佳夜良辰,有人欢喜行云,有人心怀叵测。 丞相府书房之中,何承听完国丈一番筹谋,心惊不已。 “先生,此次征西,萧澈挂帅,也是为大虞而战,若三军统帅死在西北,这军心大乱,还如何胜敌啊?先生三思!” 国丈闻言大笑道:“丞相大人为何越活越天真了!当年皇上还是东宫太子之时,只觉江山已握于己手,不知收敛,德行甚亏,先帝早已有了易储之心,若不是老夫费心筹谋,多次劝谏,哪容他高枕无忧。 宣王出世之后,先帝宠爱非常,甚至三番五次在大臣面前扬言要将这江山交于宣王。当时宣王尚在襁褓之中,皇上便要老夫将其处之,当时老夫只怕打草惊蛇,并未行动,这便在皇上心中记下一笔。 何相以为皇上这皇位是先帝所定吗?那是老夫助其夺来的,他不知感念,登基之后除了打压便是猜忌,最后竟然以谋反之罪陷害于我。 多年苦心孤诣,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时至今日,丞相大人难道还以为老夫只是要荣王登基吗?老夫要的是皇帝付出代价!” 何承闻言,三冬寒夜,冷汗竟然湿透衣裳,颤道:“先生不可!当年之祸只是皇上听信奸佞谗言,一时不察而已。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子不仍安然无恙吗?可见陛下并未想着赶尽杀绝!” 国丈狂笑道:“一时不察?何相不愧是百官之首,如今替老夫办事还能深得皇上宠信,这辩驳之能,怕是无人企及。 当年皇上借此一事几乎将老夫臂膀全数折断,我刘家虽未灭门,可全被贬为庶人。何相以为太子安坐东宫是圣上为父之仁吗? 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病秧子,没几年活头。老夫还能仰仗何人才能报此深仇?萧澈既三番五次做这拦路之人,让他死在西北已是仁慈,你还要等他成为第二个‘谢峰’吗?” “可先生如此,这无疑于通敌叛国啊!”何承心悸不已。 “何相话别说这么难听,老夫只是要萧澈身死西北。说到底你我也不想做亡国之人。 萧澈死后,西北自然还有别人可守,他一个不谙世事,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夫,本就难担大任,此次死在大漠之中,还能留个为国捐躯的清名,战场上刀枪无眼,死人再寻常不过了,如此良机不把握,待他有军功加身,有圣上宠信,再想动他便难上加难,何相三思才对!” 说罢,便起身掩面,行于夜色之中,不顾怔在原地错愕不已的何承。 第二日,萧澈和颜琤尚未起身,秦安便已过府拜访。 颜琤得知,不安道:“可是又有变故?” 萧澈在其额上轻吻,安抚道:“无妨,我且去看看,你昨夜受累,再多睡会儿,等我回来在同你用膳!” 颜琤点点头,看着萧澈离去。 秦安正在正堂用茶,看到萧澈出来,便起身行礼,抱歉道:“明日便要出征,本不该来打扰萧兄和王爷短聚,可此事却十分急切。” 萧澈蹙眉道:“何事?” “昨日我离开师父家中,回城时,不巧看到了此番与我同为监军的薛朔去往丞相府中。丞相何人,你我皆知,明日大军便要启程,此时若入宫奏请圣上换人,也还来得及!” 萧澈无奈道:“监军本就是派去监视于我,圣上能派你来,已是不易。无凭无据便再求换人,定然会引来猜忌。若他真与丞相有所密谋,你我提防便是。一个监军而已,再兴风作浪也并非上阵杀敌之人,无妨!” 秦安摇头道:“萧兄不可大意。虽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有监军在,那便不得不受,若监军无法与将领同心,处处掣肘,这战怕是未开便败。” 萧澈思量片刻,仍觉此次贸然觐见,奏请换人还是欠妥,遂道:“监军并非一人,有秦兄为我筹谋,他若与我离心也无甚要紧。此番秦兄提议,我对此人已然有了提防,绝无纰漏。秦兄放心吧!” 秦安眉头紧锁,未再劝道。圣上多疑,若由统帅请求更换监军,即使换来,怕也难消其疑虑。他只好点点头。 秦安执扇拱手道:“此次出征也是在下初次,心中惶恐难安,草木皆兵,打扰萧兄了,这就告辞!” 萧澈也笑道:“秦兄也本是好意,无妨无妨!” 萧澈送走秦安之后,心中也忧虑薛朔监军一事。前路凶险,身侧还有异心之人,让人如何能安。 回到樰梦斋时,颜琤也已起身,推门而出正好对上萧澈投来的目光。 两人无时不刻不被离愁别绪包裹,即使此刻眼前之人仍在身侧,心中也翻涌着无数惆怅。 萧澈向颜琤走来,缓缓开口道:“许久未听阿璃抚琴了,明日我便要启程。不如为我奏一曲离歌相送,他日身在大漠念家时,也可有所寄托。” 自从颜琤被荣王羞辱之后,便再未抚过琴。萧澈开口,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 片刻之后,二人走进积满灰尘的藏雅阁,颜琤开口道:“看来是若枫近几日又偷懒了!”随后走向自己从前常抚之琴,将琴上积尘擦拭之后,端坐琴前。 玉指抚弦,抬眸看向萧澈,霁颜道:“明日出征,便为你抚一曲《破阵》吧!” 萧澈闭眸俯首。 颜琤起手拨弦,琴声破耳,转弦入心,起先婉转如清涧之泉,潺潺而汩,闻着似见碧松之阴,万木澄幽,尚未及吟咏风歌,琴音急转刚毅,如裂帛之声,断魂流水; 眼前之景犹似提剑惊风,暴雨倾落城垣,横槊穿阵,万马齐喑。闻着惊魂身颤,只觉慷慨激昂,琴声却徐徐低沉而下,身踏高楼,满月虚华,哀而不伤,却断人肠。 战火未熄,旌旗燃毕,独影寂寥。听者正欲浊泪滂沱,消其哀恸,高亢之音便将其伤压制于心,仿若劲敌卷土,千军万马疾驶,刀光剑影横错,硝烟四起…… 忽然琴弦一断,琴音戛然,萧澈慌忙睁眼,便看到颜琤柔指垂下,鲜血滴落。 “阿璃!”萧澈急忙冲至跟前,将颜琤受伤的手指含于口中止血。 颜琤拼尽全力,展颜道:“许久未来抚琴,竟连力道都掌握不好,倒是让你笑话了!” 萧澈分不清此刻口中血腥之味,来自颜琤指尖还是自己心头。 萧澈将其抱紧,心疼道:“阿璃若心中不快,便哭出来吧!我就在此处,抱着你,哪里也不去!” 颜琤忍着心中忧伤,总是时刻欢颜,怕萧澈不安。此刻几日委屈之痛,离别之伤,担忧之情,全从心底翻涌而上,肆意流淌。 大将军平生未尝请愿,今次离别之际,心中忧思难消,遂发三愿:一愿盛世清平,二愿黎民安稳,三愿与君携行,风月常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翌日?辰时,天尚未亮,萧澈便已醒来,翻身注视着旁侧闭眸酣睡之人,依依不舍。 萧澈轻声细语道:“阿璃,你尚在京中,我定会回来。不过若我身遭不测,阿璃自可另寻良人作陪,断不可意气用事,随我而去,那我死难瞑目。 天地虽广,心中不舍也只你一人,我自愿与你长相厮守,可若这只是奢望,也不想以此缚你。你我从相识至今,痴情之语,言过无数,竟未曾说过爱你。” 萧澈言此,轻笑不已。随后一字一顿道:“阿璃,我爱你!” 颜琤依旧双目紧闭,呼吸绵长。萧澈言毕起身,身后之人清泪坠落帛枕之声传来,萧澈脚步一滞,却未回头。澄澈之眸,湖水四溢,萧澈未敢停留,夺门而出。 屋内之人缓缓睁眼,一手掩面痛哭,一手抓着锦被不敢出声,生怕出声让门外之人听到。 萧澈此刻已身着盔甲,独立院中,迟迟不肯离去,几次忍住回屋的冲动。 若枫见状,不忍道:“待将军走后,若枫定然保护好王爷,寸步不离。您自可放心。” 萧澈点点头,拍拍若枫的肩膀道:“有劳了!阿璃遇事极易多思,你在旁侧多加开导。若他一人无趣,你便去将鬼先生请来,他最会哄人了。” 若枫拱手行礼,示意颜琤安心。 朔寒席卷长巾,萧澈转身而去,再未回首。 此时金光赫升,逐退残月晓星,日已挂天衢。宫城门外,旌旗漫卷,万军集结,皇上领着文武百官在城门之上检阅。 城下将领,兜鍪耀射金光,银制宝铠加身,玄色披风翻飞。腰带护肩处皆是虎头,威风八面,手持承影,剑鞘镂空处依稀可见其青光流漫。 片刻之后皇上走下城门,萧澈翻身下面,单膝跪地拜道:“参见陛下!” 皇帝早已伸手亲自将萧澈扶起。此时李崇端来金樽御酒,皇上递给萧澈一樽道:“谢老将军亲徒,自当有他当年威风。此一战,朕在金陵静候尔等凯旋。”言毕,一饮而尽。 萧澈并未多言,也仰面饮尽,抱拳作揖道:“臣自当万死以赴,驱除蛮夷,还我边塞安定!”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萧澈踏上脚蹬,手扬玄披,翻身上马,振臂高呼道:“出发!” 霎时间,大军发动,雄赳气昂,金鼓齐鸣,号角连天。行径在朱雀大街之上,犹如地动山摇。战鼓擂响,如霹雳惊雷般重落人间。 街侧行人也随之高呼,为军壮行。如此气吞山河之势激起萧澈心中生而为将的血性。 他要奔赴之处,那是男儿的天下,如雄鹰展翅于天际,如烈马奔腾于草原。 战场才是一个将军的归宿。 不知御林军中何人开口,众人随之高唱道 “七尺之躯以报家国! 朔漠高台遥望金戈! 山河永固雄心方得! 长矛金甲祭血长河! ……” 众将胸中似有万壑争流,慷慨激荡。 宫城之上,众臣望着行军远去,那一玄色身影,在寒风之中独曳挺立。周良闻此将士豪歌,老泪纵横道:“救国于危难矣,独此一人!” 谢霆也暗暗心惊,本以为少年风流,难堪重任,可眼前所见竟是胄甲寒光而闪,战马鸣吼长嘶之状,渐渐心定。 萧澈随军而歌,冠玉之面,意气风发,从容不迫。 金陵地处大虞国境之东,此番前去西北勤军,即使快马加鞭,也得十日开外,更何况萧澈行军之路要经过最多州县,前去调兵。 得兵部调令,又有圣上虎符,调兵之事未多耽搁,可还有二日行程时,西北军情便已传至萧澈落脚州衙。 是夜,衙内灯火通明,屋内除元帅与两位监军,还有两名副将,四名参将。 萧澈神色凝重,出言道:“大军尚未抵至西北,两夷便已进犯。明日一早大军出发,全速前进,不必再在各州各县征兵停留。季副将,如今不算御林军,已征齐多少人马?” 季茗拱手道:“回禀元帅,除却一万御林军,各地方兵已至十万余众。” 萧澈点点头,随后问道:“韩参将,以西北如今的兵力尚可抵挡几日?” 韩章抱拳回道:“启禀元帅,圣上得知西北之困后,已将十二州县抽调半数地方兵前去西北,再加上镇守西北的边军,只要对方不是全力一击,定能抵挡五日,等待援军。” 萧澈正凝眉愁思,站在旁侧的薛朔出言道:“那两国蛮子足有十五万众,其中还有北夷五万铁骑,若大虞区区只派十万兵马,如何迎敌?去了陪西北边兵一同送死吗?元帅,在下认为既然西北军仍能抵挡五日,倒不如我们先在州县筹措兵马,再出兵西北。” 秦安出言道:“韩参将方才所言,只是假设,若两夷真想着一举进攻,待我们筹齐兵马之时,西北都护府怕是已落入贼人之手,我等前去连驻地都无,如此就不是去送死吗?” “你!” 季茗道:“元帅,秦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形势所迫已然等不及我等筹齐兵马,元帅三思!” 萧澈点点头道:“大军先去压阵,后续州县留一人调兵,再开拔西境。吩咐下去,今晚众将士休息好,接连两日,大军不休,疾速前进。” “是!”屋中众人个个抱拳答道。 薛朔进言未被采信,此刻也得忿忿离开。萧澈只当没有看到。 出门便看到皎月悬空,清辉满院,算着时日离开京城也已八天,日日行军,也不知京中那人是否安好?第一次尝离别苦竟不知是生离还是死别,如此萧澈只能对月惆怅,权当遥寄思念了。 自从萧澈走后,颜琤几乎整日都在屋中给萧澈写信,若枫看着已然堆满书桌的信封,心酸不已。开口劝道:“王爷不如寄一封给萧将军吧!” 颜琤笑道:“本王提笔书信,权当缓解相思之苦了,寄给他做甚?如今大军尚在行进之中,日日易地,本王该寄往何处?” “王爷日日闷在屋中,几乎未曾停笔。如此劳累易损身体。不如若枫陪王爷出府走走,或者我们去找鬼先生。” 颜琤摇摇头道:“离开此处,本王连睹物思人的机会都没有了。此次是我与子煜初次分别,过几日就好了。还有半月便是新年,你别整日都在本王跟前守着,去帮帮王伯吧!”说完又提起笔来。 若枫只好离开,颜琤长叹一声自嘲道:“上次听踏顿所说,离开金陵如何思念于我,我只觉荒唐。如今比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一封封书信之中,别无他言,皆是那人之名,将所有无法藏匿的思念,一笔一画的写满,万喜皆因一人所起,万悲却道自己多思。 情戚念思,未敢相扰,只愿安然。 一日之后,战火已熄,敌军已退。黄沙漫天,风卷硝烟四散。此刻函州城二十里外,尸横遍地,倒戈卸甲。被尸体紧紧压着的袁冲此刻醒来,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一片死寂之中,提醒着袁冲此处为何。 袁冲挣扎而起,伸手握枪,手指处的冰冷传来,令其打颤。抬手凝视,竟是满手鲜血,低洼之处的血泊已然结冰。袁冲提起长枪,环顾四周,满目疮痍,仍有烈火燃烧。此战虽已退敌,随袁冲亲战之兵却也全数战死,除他之外,无一生还。 袁冲轰然跪地,在风沙之中,掩面恸哭,悲壮咆哮。 此刻萧澈所率大军已然抵达函州城。城门迎接之人是袁冲副将,杨平。此人见萧澈年少,脸上竟有稚气未脱,想来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竟也生出不屑之情来,心道,朝中果然无将可用。 遂未行礼,未跪拜,站着道:“朝廷怕是不知如今西北所受之困何等严重?再不济,也该是朝中武侯领兵。如今为何只派小将前来?” 言语中的蔑视之意萧澈自然听出来了,他也并不恼怒,翻身下马,走到此人跟前问道:“只你一人吗?袁将军呢?” “袁将军自然是领兵迎敌了,若不是袁将军在前线浴血,阁下又岂能在函州城门,得本将相迎!” 萧澈闻言大惊,袁冲已然领兵出征,双方便已开战,他蹙眉问道:“袁将军何时赶赴前线?伤亡几何?” 短短两问便让杨平哑口无言,他支支吾吾道:“昨日敌军来袭,袁将军亲自率军出征,至今,至今未回!” 昨日开战,至今未还,萧澈不详之感漫上心头,身后众将也都面面相觑。 萧澈再无先前平和,厉声问道:“探马呢?前线战况如何,也未回禀吗?” 杨平此刻也战战兢兢道:“尚未,尚未来得及派探军……” 萧澈未听完其言,便转身下令:“韩参将,西北之地你熟识,速派探军前去,务必将战果详细探知。” 韩章得令之后,便掉转马头前去抽调探军。 韩章走后,萧澈回身看向杨平,手中马鞭笞地,目露寒光,言语冷道:“本帅年少是否能统三军,圣上自有定夺,你却在此大言不惭,恶揣圣意,此其罪一; 袁将军前线奋战,生死未卜,你却在此率众恭迎大军,贻误战机,以致如今此战是胜是败,无人知晓,此其罪二; 作为一军副将,留守城关,未派探军,未忧此战,失职失责,此其罪三。西北大军之中,若皆以尔为将,何谈取胜,何谈护国?来人!” 杨平此刻也怒道:“你只是少不更事的一个纨绔子弟。在这荒凉之地,日日饱受风沙,拼死抵抗的是我们,是我等舍生忘死才能由你在京城安享太平。 如今你尚未入城,便在此处耀武扬威。我在此守城十二年,还未受过今日之辱,你要军法处置吗?我可不是吓大的!” 此人话音未落,萧澈余光忽然瞥到远处黑影袭来,一铁链鹰爪划破疾风。 萧澈手握承影,拔剑而出,青光流转。铁链缠上剑身,并未击中既定目标。 杨平面上血色全无,鹰爪并未看见便罢,就连眼前之人如何拔剑也未看清。杨平瞠目哆舌立在原地,不再言语。 萧澈并未回头,只冷冷一句:“若再多管闲事,你也军法处置!” 片刻之后,鹰爪撤后,众人疑惑回身,大军之中却并无异样。 萧澈随即翻身上马,领兵入城,边行边道:“三条罪状,皆依军法,念你镇守西北,劳苦功高,先赏八十军杖。若袁将军有何闪失,其余的再补回来。驾!” 身后众兵手持长戈,两列散开,颔首俯身,留出空道让大军通行。如此震慑让所有人不敢言语。 季茗负责整编大军与边军,此刻萧澈等人已入西北都护府。大虞新朝之后皆是文官治军,西北都护府主事之人也是文官。文官不似武将性情耿直,圆滑之人,行事滴水自然不漏。 西北都护林立见萧澈等人一身戎装,连忙上前笑脸相迎道:“元帅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府中已备好酒席,为诸将接风洗尘。” 萧澈无奈,如今袁冲下落不明,昨日一战胜负不知,这些人却守着那套官场陈规,在此奉承。 他掩起失意,婉拒道:“劳大人费心!我等不必上酒席了,粗茶淡饭垫腹便好。” 薛朔阻止道:“大帅,众将跟随你两日未眠未休,此刻伙食改善也是应当。如何就得粗茶淡饭?” 另一名副将沈铎粗犷之声传来,笑道:“薛大人是文人,跟随大军多日疲惫也是常理,我等行伍出神,没这么娇贵。”说完众将也都笑了起来。 薛朔面色铁青,怒火中烧,却无处发作。 萧澈并未多言,领着诸将进府了。 屋中众人此刻站毕,身后是作战军形图,萧澈双手撑在沙盘边缘,澄澈眼眸泛起担忧之神。 西北地形并无高山,也无平原,皆是一望无际的大漠。除了正面交锋,并无其他破敌之法,至于列阵,也须得大军适应本地风沙环境。 秦安看出萧澈的忧心,出言道:“沙漠地形,即使北夷骑兵骑良驹宝马作战,也无法将其威力发挥,不必忧心。” 沈铎点点头,洪亮的声音响起道:“骑兵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可西戎步兵不是吃素的,他们最擅长的就在沙漠作战了。” 萧澈忧心也是此处:“北夷五万铁骑在前期交战,的确不足为惧。北夷答应出兵,西戎与之联合也是想等攻下函州,直入中原时再将骑兵威力发挥。 此时我军所对抗的重中之重便是西戎步兵。西戎本就地处大漠,平日演军习武皆在此处。而我们的主力军却是中原各地方兵,最擅山谷,平原作战。不适应此地气候与地形,看来天时地利人和,我军怕是已失其二了。” 屋中众人商议着,屋外兵卒来报:“启禀元帅,韩参将已将袁将军带回。” 萧澈闻言赶忙出门迎接,却看到袁将军手臂搭在韩章肩头,浑身是血,身负重伤,气息奄奄,双目迷离的看向萧澈,双膝一软似要跪地。 萧澈连忙上前扶住,喊道:“袁将军!” 对方轻轻俯首,竟再未抬起。 “来人!宣军医!” 昨日鏖战,敌我兵力悬殊几何,敌军所派兵力多寡,这些只有袁冲知晓,他万万不能有事。 袁冲被带走之后,韩章眉头紧锁开口道:“元帅,昨日之战距离函州城二十余里。除袁将军外,无人生还。” 萧澈直眉楞眼,难以置信道:“无人生还?” 韩章点点头:“袁将军苦战守城,敌军未料此战如此良久,遂退回驻地。袁将军率领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西北风沙太大,末将去时,除了袁将军跪地恸哭,飞沙几乎已将众兵尸首掩埋,遂无法清算伤亡几何。” “一将功成万骨枯”,无需侥幸,无需哀伤。当冰冷的铁剑贯穿身躯,感受到的人间至暖便是胸中汩汩而出的热血。 烽火四起,狼烟遍地,刀光剑影之中,盛世太平岂非黄粱一梦! 此地给萧澈下马威的并非杨平城门挑衅,而是此刻,万千将士死在城外,尸骨无存,战火无情,命不足提。 他又何曾知晓这样的残酷,曾经他也只是身着朝服在长安殿上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他甚至都未动手杀过人,如今却有人告诉他,此战无人生还。 萧澈缓缓闭目,掩下心中哀恸与胆战。如今三军之帅是自己,必不可方寸大乱,军中还得依靠自己安定军心。 风卷残云,犹似哀歌,众人围于院中静待萧澈命令。 “告诉杨平,核对此次作战将士的花名,附在此战塘报之后,奏请朝廷重赏安抚。”萧澈语气平缓,听不出丝毫波澜,继续道:“季将军整顿兵马之后,不必回报,传令全军,紧急备战。此战敌人并未战败,必会卷土重来。” 院中兵卒得令之后便匆匆离开。 众人随萧澈回到屋内,秦安出言道:“如今与敌军交手的也只有袁将军了,一切待将军醒来之后方可知晓。” 萧澈点点头:“此战姑且算作险胜。昨日大军将敌军逼退,对方也并不知晓援军已然赶来,本帅所料不差的话,待其稍作整顿便会乘胜追击。到那时,我军也可杀他个措手不及。” 韩章问道:“若利用敌人轻敌心理,到时可以一胜。不过对方何时回击便不得而知了。” “所以得时时备战,此刻大军虽疲,可士气却是高涨,若此时交战。我们胜算极大。” 众人不可置否的点头。 是夜,寒风彻骨,萧澈一人独上城楼,借着月下,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漠。 来西北也才一日光景,心中只觉当时在长安殿端跪请战之人多么荒唐,征战取胜哪有如此轻而易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半晌之后,秦安身披斗篷,手中执扇,缓缓行至城楼,看到萧澈,错愕之后笑道:“我尚未见过大漠之景,遂来此观摩,难得大帅雅兴,也来此赏景吗?” 萧澈收敛愁容,眉眼弯笑道:“秦兄还真是鬼先生亲徒,如此凶险之境还有赏景之心。” “萧兄难道不是吗?” 萧澈看向秦安,两人相视大笑。随后萧澈点点头道:“不错,本帅也是来欣赏大漠风光。境随念转,险由心生。你看远处沙坡,月色之下,黄沙似水,难道不是大漠瀑布吗?” 秦安笑道:“萧兄才是真正豁达之人,秦某甘拜下风。” 随后正色道“此番作战,我军尚不需主动进攻,遂无需行军大漠。只需迎敌即可,若到后期,怕是免不了去那大漠之中安营扎寨,回击敌军了!” “这几日,众将总得适应西北气候与伙食。前期我军能安于城中,被动防守,倒也不是全无益处。” “师父临行前配好的药茶,已经分发下去,战时御寒一事,遂可安心了。” 萧澈点点头道:“还是先生想的周全。” 萧澈抬首望月,心中细数时日,开口道:“还有十余日便是新年了。” 一年之尽,团圆之时。可如今有了归宿却偏偏无法归家。 萧澈感慨道:“六岁之前,每个新年我皆是在冰天雪地之中望着别人团聚,后来跟随义父,自己也有了家,每年除夕都在庐阳过; 师父将我带去柳州之后,便与他老人家在柳州团聚。今年本以为能和阿璃在京城过年,却来了西北大漠。这世间事岂非这般啼笑皆非?” 秦安闻言便知道萧澈又思念颜琤了,开口宽慰道:“今年无法团聚,是为之后每一年都可相守,来日方长。萧兄莫要神伤!” 两人正闲聊着,有人匆匆奏报“袁将军已醒”,二人未敢犹疑,连忙赶回都护府内。 此刻屋内灯火辉煌,袁冲迟钝的转头看向仓忙赶来的萧澈,也不免心惊。 三军之帅如此年少,身着银铠,素披加身,嘴角是若有若无的上挑,双眸之中似有湖水涟漪,缓步徐行却也能感受到周身凛然正气。 袁冲正欲起身行礼,萧澈已抢先一步,上前制止。 “袁将军,伤势过重,无需多礼!” 袁冲挣扎着抱拳谢恩,屋中众将已至,皆等着袁冲将昨日恶战,详细告知。 袁冲稍缓片刻,平复心绪,声音沙哑道:“昨日清晨,哨兵来报,敌人有大队人马朝函州城挺进。末将便知道这次才是对方真正入侵。” 萧澈等人尚在行军途中,就收到两夷已进攻西北边境的军情,如此看来当初也只是试探,而昨日才是大军压境。 袁冲继续道:“两万人马,拼死抵抗。敌军并未派骑兵,而是步兵与我军交战。可他们熟悉沙漠地形,甚至在风沙之中也能看清我军。 随末将出征大多都是地方军,不适气候,不熟地形,完全是靠肉体围墙,才未让敌军越过前线向函州城袭来。敌人见久攻不下,便鸣金收兵,函州城是保下来了。可两万将士,全军覆没。” 袁冲不再言语,男儿血性让他强忍心中哀恸,哽咽之声已至喉处,再不肯多言。他也曾是桀骜少年,十二年的风沙日晒早已磨平了心性,心中已无挂念,却未敢忘却报国。 萧澈此刻目中也有点点晶莹,他不敢想象,也不忍去想,昨日之战的惨烈。他轻拍袁冲的肩膀让其安心养伤,心中忍痛,千言万语在如此残酷之境地,竟是半字难言。 这一整日都沉浸在无力与哀伤之中,可一次次逼着自己独自面对。因为三军之帅,不能失志。 即使宽慰自己,征战沙场,身死报国便是宿命,但真的听到“全军覆没”时,萧澈只觉得连哀恸都不使不上力。 春节本应阖家欢乐,可有人却永远留在了大漠,父母等不回儿郎,妻子等不回丈夫。这是他的失职,也是战场的残酷。不这样只会有更多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新年即是一整年最盛大的节日,无论皇家王侯亦或平民百姓,早早就开始筹备盛节。 此时走至京城朱雀大街,若枫陪着王伯采购过年所需之物也感受到浓浓的年味。 有人在这喜庆之中安享幸福美满,有人在爆竹声中独自惆怅。 过年祈愿,只望来年无病无忧,无灾无难。可身侧空无一人,思念之人远在天边,连愿望都觉多余。 颜琤近日倒是不再写信,只是一人枯坐屋中,整日一言不发。 若枫从街上回来便看到颜琤依旧呆坐,出言道:“西北有军情传回!” 颜琤骤然起身看向若枫道:“两军何时交战了?伤亡几何?谁胜谁负?” 若枫摇摇头道:“王爷放心,萧将军还未抵达西境时便已开战。伤亡惨重,萧将军奏请圣上安抚阵亡将士。” 颜琤遂放下心来点点头,不再言语。 若枫劝道:“若王爷思念将军,不如写信寄往西北,军中塘报相送,不出五日萧将军也便能收到王爷的信了。” 颜琤摇摇头,缓缓开口:“他刚走不久时,我本以为写信便可缓解相思,我日日提笔,却也无话可说,只能一遍遍写着他的名字。 可到如今,家书万金也写不尽我心中情殇。我只想见他,其他的皆是无用。” 若枫怔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颜琤片刻得不到回应,回神之后也觉失语,摆摆手让若枫退下了。 若枫刚走不久,院中传来喧哗之声,敢在王府如此大声喊叫之人,除了鬼先生也再无别人。 颜琤不得不起身相迎。 鬼先生一看颜琤面色,便知晓这几日他是如何度过,出言调笑道:“我说王爷,你若再如此下去,怕未等到臭小子安然还家,你便灯枯油尽了!也不知这样,多少红颜失去劲敌喽!”鬼先生故意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颜琤唇角微扬,勉强一笑道:“难不成鬼先生打算搬来王府与翊璃同住了?” 鬼先生将肩上包裹卸下道:“对!那小子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来陪你,前些时日,本座有事耽搁了,现在来也不迟啊!日日与王爷此等美貌之人做伴,傻子才去西北那不毛之地打战呢!” 颜琤看着鬼先生矮小之身,细长之眼的各种滑稽动作和表情,忍俊不禁,多少日来第一次开颜欢笑,也明白萧澈这番用心。 于是吩咐若枫将玥璃院的客房收拾完毕,生好炭火,让鬼先生入住。玥璃院并不比樰梦斋四季如春,冬日冷似冰窖。 鬼先生行走至玥璃院中,便看到了池水结冰,上覆冬雪。安顿完毕之后,便让若枫找来铁凿,若枫看着鬼先生一凿一凿落在池中寒冰之上,不解道:“先生要做何事?若枫可以代劳?” 鬼先生依旧举凿而落,扑哧扑哧喘气道:“知道为什么你家王爷闷闷不乐吗?不是因为思念那臭小子,而是因为府中连个逗趣儿的人都没有。” 若枫知道鬼先生意指自己,便未出言辩驳,他的确无趣,也总说错话被训斥,莫不是颜琤多年知他耿直忠义,怕是以此性情早就被赶出王府了。 片刻之后,鬼先生将凿出的大冰块儿装入木桶提回屋内,便闭门不出。 若枫要进去帮忙生火,鬼先生也不让。 直到黄昏,鬼先生伸着懒腰出门便看到颜琤站在门外,似若桃花的双眼焦急的看向鬼先生道:“先生不让若枫生火,却是为何?玥璃院中寒冷,若因此感染风寒,翊璃照顾不周的罪责就大了。” 鬼先生笑道:“怪不得那臭小子喜欢你喜欢的要命,你还真会疼人!进来瞧瞧吧!” 颜琤困惑不解随着鬼先生走进屋内,便看到桌上立着的冰人。屋中冷气也未掩住其从心底翻涌而起的热泪。 十个小人一字排开,全是萧澈,有手握长剑,身着戎装的;有负手而立,翘首以盼的;有单膝跪地,抬眸盼望的;有风扬墨发,衣袂翩飞的…… 鬼先生故作惊讶道:“哟哟哟,我说王爷,你若再流泪,这些冰人全都化了,你你你忍心让这么多臭小子被你眼泪融化吗?” 颜琤赶忙止住眼泪,他知道这是鬼先生为了不让自己流泪想的招,他笑着点点头:“日后,就当子煜还留在我身边了!多谢先生!” 鬼先生偏头撅嘴道:“我从来不觉得口头谢人很有诚意!” 颜琤无奈道:“那本王承诺先生,在王府几日,日日有美酒相赠。” 鬼先生不住的吞着口水道:“行行行,要是有酒,我天天给你刻小人。王爷拿去细心保管。” 颜琤便吩咐若枫准备冰盒安置这些小冰人。 鬼先生忽然立指,正色道:“只一点,若再让本道看到你不开心或是流泪。我,我,舍下美酒,也不再给你做冰人了!”说完双臂交叠于胸前,等着颜琤承诺。 颜琤福身作揖道:“谨遵先生教诲。” 若枫看鬼先生只来了短短半日,颜琤便如此开怀,也觉得鬼先生之言有理,是自己太闷不懂得哄王爷开心,才让他惆怅多日,直到今日才放晴。 是夜,鬼先生提着酒壶,在望月亭中,对月酣饮。醉意朦胧之际,他举起一坛,敬向苍穹。随后仰面痛饮,沉醉其中。 放下酒坛之后,鬼先生低语呢喃着:“义茗,你说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离愁别绪,泪眼婆娑,啊!真是不知足,要是你我当初分别,我也日日垂泪,早哭死了。” 随后便又大饮一口道:“不过早死也好,比你走的早。总比如今整日相思,借酒消愁的好。你说你我究竟是谁先起意?定然是你,不然我就亲你一下,你就把我赶出萧府。这有什么,都是男人嘛。你看你,又来夺我的酒。” 刚刚走过来的颜琤闻言,无奈道:“先生酒醉,更深露重,早些回屋吧!”说着便扶起鬼先生,往屋中走去。 望月亭本就不大,周围便是池塘,鬼先生挣扎着不让颜琤扶着。 挣脱开后,鬼先生向后挪步,指着颜琤道:“你,别管我!再管我,我让太上老君把你炼成仙丹。” 颜琤忍俊不禁道:“练丹也好,先生莫再往后,下面是池塘。” “池塘是谁?很厉害吗?本座乃鬼谷道人亲传弟子,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区区池塘能奈我何?”说着,脚步虚浮,围栏一隔,便向后仰去下,颜琤伸手却未拉住。眼前之人摔落在结冰的池塘之上。 颜琤大惊,连忙喊来若枫,两人下池塘去救人。 鬼先生这一摔感觉到疼痛,整个人伏在冰上,自言自语:“义茗,你又把我扔出来了!为什么你老是不给我机会,不给自己机会,啊?” 颜琤一步刚入池塘,便听到了这样一语。他怔在原地和若枫面面相觑。颜琤自然知道“义茗”是萧澈的义父。 两人尚未明白这是为何,冰上之人便嚎啕痛哭,大吼大叫,口中含糊不清。颜琤再未听清此人口中所述。 两人将鬼先生安顿好后,才离开玥璃院。 颜琤想起方才所闻,不免心惊。他本就奇怪为何鬼先生三番五次帮萧澈度过危难,且知道自己和萧澈的事后还一力缩合。如今看来,此人定于萧澈义父有不浅的交情,只好待来日慢慢打听了。 萧澈此夜竟也梦到萧年,噩梦之中颜琤拿剑指着萧年,让萧澈做出选择。 一个是挚爱之人,一个是至亲之人,如何选择。萧澈最后的选择便是拔剑自刎,喉间温热的血留出,却让其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来,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心绪稍稳之后,再无睡意。起身走至桌前,正想倒杯水解渴,眼神一瞥,月夜之中,有黑影穿梭。 萧澈立刻披衣提剑,推门而出,便看到冷月映照之下,屋檐上六人端立,任冷风卷着衣摆,手中拿着各自的兵器。 借着月光,萧澈一一打量:四爪鹰勾,蛇身长刺,火纹环刃,三刃刀镰,金制手甲,龙头银鞭。 萧澈收剑,知道这便是圣上派来的六名亲卫。这六人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澈。 萧澈挑眉道:“诸位站在屋檐上威风的样子本帅看到了。冬夜风寒,不进来坐坐吗?” 萧澈话音刚落,六人之中便有五人,似乎随风而去,隐匿于夜色之中。 手持鹰勾之人,起身飞掠至萧澈面前。一声不响的走进屋内坐在桌前。 萧澈燃烛之后才看清此人,此前与林钟道几次相见都在夜色之中,而现在他竟然惊讶此人竟如此年轻。 林钟比萧澈略高,一双丹凤眼中目露寒光,薄唇微抿,侃然正色。 萧澈心道,十二亲卫的架子都比皇上还大吗? 边想边将杯中热茶递给眼前之人。 对方却一动不动看向萧澈。 萧澈无奈,将茶杯放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下后缓缓道:“茶中无毒,此乃药茶,冬日驱寒。方才阁下久立寒风中,此刻正需此茶暖身!” 林钟双目微动,看向茶盏。 “你不必如此防备,当初是你害我差点断臂,我如今为将,你为兵,本帅尚未公报私仇,你却寻上门来。” 方才眸中的掠过的一丝暖意,听闻此言之后,陡然结霜,看向萧澈。 “……”萧澈无奈道“那便不提此事,你我各为其主而已。如今圣上谴派尔等来此,不会只为护我周全吧?” 林钟难得开口道:“只为如此!” “本帅一未封侯拜相,二非皇亲国戚,如何能得圣上如此垂爱。 林钟,你我都非糊涂之人,西北之境离京城最远,皇上对此早已起疑,若不是怀疑此次两夷入侵,有人通敌,怎会大费周章派亲卫前来? 从西北都护府到西北诸将,你们都会一一探查,一个也不放过是吗?” 林钟依旧面无表情,可眼神中的惊异还是出卖他的内心,一是未提防萧澈直呼其名;二是为萧澈竟然将圣上的吩咐全数猜中。 不,并非全部,还有一事那便是监视萧澈。若此人有二心,从西北起兵夺下京城只是时间问题。 圣上忌惮武将是从心底里惧怕,必要时就地正法,无需奏禀。 萧澈看林钟沉默不语,便知道自己已然猜中,他收起微笑,正色道:“圣上吩咐,尔等听命便好。因袁将军镇守西北不利,圣上怕是早想治罪了,尔等前来也是为圣上寻个由头!只一件事,你们不能动他,更别妄想无中生有!” 林钟冷道:“若他清白,自然无惧彻查。” 萧澈摇摇头,他太知道亲卫的手段了。按颜琤所说,当年圣上登基之后,便是这些亲卫将那些有反对之音的朝臣,尽数除去。清白在皇权面前本就不值一提。 他拍案而起,俯身凑近林钟,一字一顿道:“本帅不许你们动他!若未听明白,那再说一遍,是不许!”萧澈目露怒意,林钟寒光逼视。 两人近在咫尺对视着,甚至能感受到彼此气息。 袁冲镇守西北多年,他在西北众将心中已成笃信,若借此战除去,必至军心大乱。这些亲卫岂会明白,圣上即使知晓也不会犹疑。皇权面前谁人都死不足惜。 若要萧澈眼睁睁看着如此忠良被人构陷,他如何坐以待毙。外敌虎视眈眈,大虞尚不能自保,一国之君却想着除去西北驻将,以加固皇权。 两万大军全军覆没,却只有袁冲一人生还,塘报送京,圣上第一想到的恐怕不是如何安这两万忠魂,而是为何袁冲会活下来! 萧澈想到袁冲十二年在此镇守,只是引来帝王猜忌。心中寒意胜过这三九天。 萧澈怒火升腾,灼人的气息扑在林钟脸上。林钟自然感觉到眼前之人的怒意,遂先撤回眼神,随即起身正欲离开。 萧澈压着心中怒火道:“若尔等所为胆敢扰乱军心,格杀勿论!” 林钟狠狠握紧抓着鹰勾铁链的手,并未回头,出门之后便掩于夜色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赢得生前身后名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林钟走后,萧澈再无法安睡,如今敌军尚不知何时来袭,外虏难敌,又生内患。他此刻在圆桌之上扶额,竟也感觉心乏体倦。 第二日黎明时分,萧澈正在屋中更衣,门外兵卒匆忙禀告紧急军情:“启禀元帅,前方探马回报,敌军集结兵马,已向函州城进军。” 萧澈却并未慌乱,展颜一笑道:“果然来了。”遂立刻传令三军将领,集于一处,共同商讨应敌之策。 厅中众人,个个戎装,手持利剑,端立两侧,等待萧澈发号施令。 萧澈拔出承影,剑指着身后军形图,目光如炬道: “敌军大营在此,大军刚刚开拔,还需几个时辰。大漠深处,不利于作战。遂我军无需及早奔赴前线。” 参将孔生道:“元帅,若待敌军逼近,才与之交手,怕我军措手不及。” 萧澈唇角勾笑道:“不会不及,就怕他不来。” 随后收起承影,走至沙盘处,望着大漠地形,语气坚定道:“两夷根本不知我方大军已然入城,所以才敢如此草率入侵,本以为可以乘胜追击。那我们便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韩参将,西北地形你熟,本帅命你带领五千边兵,前去迎敌。无需交战,只需将其引至此地。” 萧澈指着大漠边缘的一处地形道:“此处,距离函州城不远,大漠边缘,且有东,西,南三面沙坡。 大漠地形易受狂风之变,且一望无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对方警觉。可此处却是像山地一样的高丘,我军可以借此优势埋伏众兵。 且今日盛行北风,背风坡较陡,大军藏于坡后,敌军不易觉察。对方五万余众,显然是要一鼓作气拿下函州城。 季将军,你率领一万人马埋伏在南面沙坡,昨日本帅目测此坡长足有十里,大军隐匿其后甚为妥当。 待韩参将将敌军引至此地之后,便下令还击。也让敌军尝尝我大虞三弓床弩的厉害。”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暗暗心惊。三弓床弩本就是用来攻城掠地的,如此却要用在两夷步兵身上,城墙尚不能挡,何况肉体凡胎。 萧澈此战下了必胜的决心。 季茗和韩章,双双抱拳得令,便匆忙离开,前去点兵布阵。 “孔参将,沈副将,你二人各率一万人马埋伏于东西两面沙坡,这两婆坡地势较低,坡长较短。因此步兵无需均匀排开,只需集合一处。 待韩将军将敌军引至此地,你们亲率两军则从侧翼包围。 对方五万人马,全数歼灭自是不能。但也要最大限度的将敌军困于死地,被包围的敌军与后方援军的脱节就要靠你们两军了。 后期季将军与韩将军自会前去协助尔等。敌军撤退即可,切莫追逃。 切记此战取胜贵速不贵久,待敌人反应过来,我军三万余人自是不敌五万精兵。” 孔生和沈铎领命之后也下去备战。 秦安道:“若此战胜利,如此重创敌军,我等也可在此过个好年了!” 萧澈看着屋中众人已离开,凝眉沉思道:“此番用兵之法也只能使这一次,待对方知晓我军实力,再集结五万人马入侵,怕是难以抵抗。” 秦安轻拍萧澈肩膀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言。走吧!” 长沙绞风,卷舞直上,苍凉大漠中,大军玄甲着身,手持长矛,似苍松挺立于横沙立土之上。 为首之人,身骑骏马,朔风狂卷玄披,盔帽之上的红缨乱舞。萧澈透过远镜注视着远处大漠中的一举一动。 身后城门高台之上,兵卒呐喊道:“十五里”,萧澈屏息凝视望向远处,此刻韩章的三千诱敌之兵怕是已经与两夷大军碰面。无需交戈,只需引敌即可。 西北敌军领兵之人是西戎大将乌勒,对方亲率五万余众准备一举攻下函州城,破城而入。 韩章的五千步兵尚未近其身与之交战,便仓皇撤退。 乌勒见状,下令追击,用西戎语嘶吼道:“昨日大败大虞,他们没多少人了,杀过去,拿下函州,直逼金陵!” 狂风将其咆哮之声撕碎,对方士气大振,步伐加快,追赶韩章。 “十里!” 秦安道:“快了!” 城楼高台上发令兵手中令旗骤下,季茗透过漫天风沙看到之后,随即下令准备弓弩。 三床弓弩需三人操作,底座为床,床上置弓,一人放弩,一个绞动,一人发令。一次三弩,一弩九尺,本是射城射马,如今却用在西戎步兵身上,威力可想而知。 季茗下令高呼道:“放!” 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如黑潮翻浪漫卷黄沙,一弩连穿三人,敌人提刀阻隔,却也是以卵击石。似长矛一般的箭弩贯穿敌军,无人能敌。韩章带着五千边兵回身反击未受弓弩所伤的先头步兵。 乌勒见此情景大惊失色,下令后撤,此时孔生和沈铎两侧一万人马出发从侧翼包抄,阻断死地之中西戎步兵撤退之路,阻拦后续援军进攻。 旌旗迎风招展,刀剑碰击之声盖过朔烈寒风,传进萧澈耳中,他便知道两军开战了。 金鼓震天,号角大作,季茗闻后,遂下令越过沙坡反击。 一万余众怒喊“杀!”字,冲向敌军。 终于潜伏在暗处的步兵与困于死境的敌军相遇,似排山倒海一般震地裂天。 整片大漠被这最冷血的搏杀撼动,天空笼罩着惨烈的气息。 空气中肆意弥漫的血腥味被北风送来。萧澈忽略着腹中翻涌,依旧注视着前方动向。 乌勒被困其中,胯下马惊,仓皇乱撞,季茗正欲前去拦截。 战乱之中一爪鹰勾袭来,正中乌勒左肩,乌勒尚未回神,留在身体里的鹰爪用力后撤,左臂竟被硬生生的撕裂而下。 惨叫之声消散在四周已然疯狂的杀戮之中。 季茗未敢犹疑,上前生擒乌勒,提上战马,下令撤军。 对方主帅被擒,纛旗已倒,此战胜负已分,无需再战。 远处战场一片狼藉,死尸堆叠,血裹黄沙。 萧澈收起远镜,心绪难平,此战虽胜,却无法颜笑。 城门大开,迎接众将士凯旋回城。 收兵之后,萧澈与秦安在城中探望受伤将士,所有人见了萧澈皆欲起身行礼,萧澈只好上前制止。 正说着季茗走来,向萧澈回禀此战伤亡与战况战果。 闻后,萧澈拍着季茗肩膀道:“季将军辛苦了,此战当居首功,明日便让人将此战捷报送抵回京。” 季茗抱拳作揖道:“是元帅用兵如神,不愧是谢老将军亲徒,真有其当年风范。” 萧澈轻笑着摇摇头道:“季将军过奖了!” 萧澈心里明白,从领兵出征直到方才,比自己年龄大,经验足的这些副将,参将听命于自己,皆因谢峰与谢霆的关系。 谢峰在大虞众将心中是不败的神话,几乎已是信仰。 不论大将还是士卒都将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寄托在萧澈身上。 换言之,他们服从的不是萧澈,而是谢峰的威信。 而此战的胜利才让众人看得见萧澈,从心底接受这三军统帅之人。 “元帅,西戎大将乌勒被擒,如何处置?” 此战最大的收获便是生擒乌勒,此人跟随西戎王多年,长骁勇,善骑射,熟悉军旅之事,深得西戎王荣幸。 此番若不是因为轻敌,不知晓大虞援军已到,以其实力率五万之众攻下函州城,的确只是时间问题。 萧澈此时端坐在都护府衙堂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污血染身,已断左臂的乌勒。 对方虽已疼痛难忍,却依旧咬紧牙关,眼神死死地盯着萧澈,不肯露怯,似乎身在敌营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将军。 萧澈看到乌勒断臂之后心中便知晓是何人所为,他并不想如此对待俘将,可那使勾之人却u也不受自己掌控。 萧澈冷语传来道:“如今你已是俘虏,我大虞对待战俘,自有一套规矩。若你肯说出本帅想知道的东西,即可饶你一命。” 对方冷笑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沈铎闻言,怒道:“不识好歹!” 萧澈抬手阻止,片刻之后起身走下堂去,竟出乎意料将乌勒从地上扶起,让其安坐。 “早就听闻将军威武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忍着断臂之痛还能依旧在此与我周旋!也罢,就留在函州城安心静养几日,待将军大好,再放将军出城。如何?” 大堂之上,众人大惊,沈铎出言阻止道:“元帅,前日袁将军迎战,正是此人领兵,您不为死在大漠中的两万将士报仇,还要放了他。这,末将,末将有异议!” 韩章出言劝道:“元帅,此人若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萧澈出手阻止道:“西戎没有了一军统帅,这战还怎么打? 众将等着西戎王来投降吗?还是等着北夷铁骑进犯? 那可是北夷,岂是我等能敌?如今放了乌勒将军,我等也许才有和谈的机会。” 萧澈说至此处,秦安便已知晓萧澈的心思。季茗也示意韩章等人莫在出言。 乌勒果然心动道:“放我走,这话可信?” 萧澈大笑,手扬素披,转身坐回堂上道:“堂中众人皆可作证。我们中原人有一句俗语,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萧某还是一军统帅!” 随后吩咐孔生将其带走,先派军医为其疗伤,再好生招待。 堂内众将正等着萧澈解释此举何意,萧澈却坦然笑道:“此战众将辛苦!之后休整几日吧!此番敌军遭受重创,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来袭了! 但愿吾等能再此安过新年!传令下去,此战之后,大军不必再紧急备战。 各地方兵难得入这大漠,不如卸下战甲好好领略一番大漠风光。 今年吾等在此过年,必得张灯结彩,热闹一番,庆功宴就摆在除夕当日吧! 近几日抽空多写几封家书,传回京中,以报平安。” 季茗率先拱手作揖道谢,之后离开。 众将也不再言语,紧随其后。薛朔不言不语也离开了,临走之前,余光看向身后之人,挑唇冷笑。 秦安待众人离开便走到萧澈身旁笑道:“师父临走前总怕你做事不知变通,不明心机,嘱咐我要多为你筹谋,如今看来,倒是他老人家多虑了。” 萧澈无奈道:“若不如此,敌我兵力悬殊,如何取胜?” “若要此事传回京中,萧兄不怕陛下起疑?” 萧澈大步走出门外,边走边道:“他的疑心早从我离开金陵就起了。 我若因此畏首畏尾,即使身死于此也死不瞑目!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不能全力以赴,萧某愧对天下!” 忠君爱国,留名青史,是为将之人的夙愿,可若三者不可得兼,唯取爱国一事,直至白首。 夜色昏沉,黝黑的天幕照应着屋中烛火。 此刻萧澈与季茗、韩章正在屋中商议下一步计划。 乌勒不得不放,他也必然会将城中所见所闻带回西戎,可让他究竟该见到什么,自然得需要好好筹谋一番。 三人议事完毕之后,季茗与韩章便告辞离开。萧澈将其送走便回到屋中。离开金陵已有半月,颜琤却一封信都未寄来。 萧澈自然不会怀疑颜琤都不思念自己,他了解颜琤心性悲观,生怕因他打扰自己。 萧澈想到颜琤,几日焦虑全消,面色寒意融化,提笔便给颜琤写信,诉说相思之情。 静坐案旁,对着隔窗,笔下绵绵情意流上信笺。萧澈未写几言,窗外便有黑影掠过。 萧澈搁笔起身,打开房门,林钟便站在门口,依旧冷若冰霜盯着萧澈。 萧澈侧身让开,示意对方进屋,似乎昨晚在此剑拔弩张的并非自己。 林钟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 萧澈提起圆桌上的茶壶,为其斟茶,递给林钟。 茶杯握在萧澈手中,林钟并未接过,他本以为萧澈会放下。 可没想到萧澈一直保持这个递茶的姿势,一动不动。 林钟抬眸看向萧澈,对方却不以为意。林钟盯向萧澈那骨节分明修长的手。 茶水滚烫,此刻萧澈捏着杯壁的手指已微微泛红。 两人僵持了片刻,林钟忽然抬手将茶杯打翻在地,一言不发,呼吸之中已有了怒意。 萧澈并未恼怒,蜷起灼伤的手指,缓缓坐在林钟对面,用未受伤的左手为自己倒满茶。 “你看,你也并非铁石心肠,为何总是一副嗜血的模样? 今日你本就不该上战场,更不该断乌勒左臂。你是圣上亲卫,若在战乱之中丧命,萧某吃罪不起!” 林钟却死死盯着萧澈烫伤的右手,压着怒意道:“亲卫本就是死士,死有何惧?” 死士便是为人卖命,哪有自己的命可以珍惜。 萧澈却不以为然道:“人生来就无法注定孤身,你死了,总有人会为你悲痛。” 林钟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今晚来本就是质问萧澈为何放了乌勒的? 萧澈自然明白他此行的目的,开口道:“这件事我意已决,你只需将实情禀告圣上即可。不过,怕是已经有人先你一步奏报回京了。 若圣上有任何暗杀我的命令。尔等照做便是,我说了,你我各为其主而已。 萧某为的是良心可安,你为的是忠诚二字。我断然不会为难于你!” 林钟眸中已有困惑之色,眼前之人什么都知晓,猜测圣意甚至比自己都准确,可仍要做这违逆之事。 林钟很想心中疑惑问出,可到嘴边时却只剩三个字:“告诉我!” 萧澈惊起抬眸看向林钟,竟然看到对方目光躲闪,萧澈嘴角上扬道:“无可奉告!” 他自然明白林钟想知道什么,无非是自己释放乌勒的原因。 可萧澈不肯说,一来是因为军中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来也是故意搓林钟锐气,从昨日到方才,眼前之人太过嚣张了。 随后萧澈站起身来,将房门大开,笑道:“若无其他事,阁下还是离开吧,每晚都来本帅房中,让别人瞧见会误会!” 林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遇到这样的逐客令,可也只好离去,走到萧澈身旁,冷冷道:“杀了!”说完便隐匿于夜色之中。 萧澈为这一语的冷意错愕不已,林钟要杀之人自然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误会之人。 萧澈着实好奇,林钟究竟经历了什么,会让他如此冷血。 片刻之后,手指的痛感让他回神,这才想起正在给颜琤写信。他走回屋内,提笔继续写下去。可红肿的右手疼痛难忍,便起身前去上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四日之后捷报抵达朝堂,皇上大喜,早朝时分当着满朝文武夸赞萧澈乃将帅之才。 谢霆等一干朝臣闻言也都大喜过望,纷纷觉得此战取胜指日可待。 退朝之后,皇上回到上阳宫便宣来了谢霆等人觐见,先是称萧澈此次大败两夷联军简直用兵如神。 随后话锋一转,看向谢霆道:“不过,此次我军活捉西戎大将乌勒之后,萧澈竟下令将其释放。谢卿你了解萧澈,你觉得他此举何意啊?” 谢霆尚未出言,何承开口抢言道:“陛下,袁将军率领两万士兵被西戎蛮人所杀。萧澈贵为三军之帅,难道不该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吗?竟要放虎归山!依臣之见,定是这萧澈有别的打算!” 捷报之中并未提及萧澈释放敌将之事,皇上骤然发问,众人也知晓此事定然是在萧澈身边的监军密保。 皇上心中也有所怀疑,不然不会如此直白的问谢霆。 谢霆出言回道:“澈儿此举应有自己的思量。可如今臣尚在京中,无法对西北的军情作出合理的判断,一时不敢妄言!不过陛下,臣敢以性命担保,澈儿绝对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皇上笑道:“谢卿想到哪里了?自古有言‘兵者诡道’,用兵之法朕自然不如尔等。何况萧澈是得谢老将军亲自教导,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也无甚奇怪。朕随口发问,纯属心奇,别无他意,尔等切莫多心!” 周良是两朝老臣,皇上此番言谈能瞒得过众人,瞒不过周良。 若真全然信任萧澈,也不会将众人召来将心中疑惑问出又作一番安抚。 皇帝生性多疑,如今拿着能调大虞地方兵的兵符和圣旨远在西北,自然遭其忌惮。 周良出言劝道:“陛下,如今西北战事吃紧。萧将军作为统帅定有自己的筹谋,不论何种令人难以理解的举动也定是为大局考虑。陛下无需担心,如今此战大捷,既可以搓敌军锐气,又可以涨我军士气;萧将军年轻有为,陛下理应嘉奖才是!” “对,周爱卿所言极是。得好好嘉奖!”说完看着手中薛朔密保,大笑不止。 待众人退下之后,皇帝恢复平日的狐疑与阴鸷,将仲吕宣来,将手中密旨递给对方, “林钟等人就在西北。萧澈忽然释放乌勒,此举究竟何意让他务必查清速速禀明。还有袁冲,若再查不出能治其罪的证据,那就让他六人留在西北,别再回京了!” 仲吕领命之后,迅速离开了上阳宫。 这日晌午之后,宣亲王府中,鬼先生正在教颜琤酿酒。 如今已是冬日,制作酒曲用的玉米自然不嫩。 鬼先生和颜琤就在樰梦斋的院中,剥着秋收的玉米棒子。 这几日鬼先生日日有新花样陪着颜琤玩,最近两人迷上了酿酒。 颜琤天家皇亲哪里做过这些事,全赖其聪颖,很多步骤一学就会。 两人此刻围着地上一堆玉米棒子,正一丝不苟的剥着玉米粒。 “这酿酒啊,做出好的酒曲最关键。本道几乎尝遍天下美酒,好坏一喝就能喝出来。” 颜琤受教的点点头道:“那先生遍尝天下好酒,哪一种酒最合先生心意?” 鬼先生剥玉米的手略微一顿,随后大笑道:“喝到最后也都一样,无所谓合不合意。有些酒倒是合心意,你想解馋的时候偏偏不在你眼前,也没什么用!” 鬼先生口无遮拦,说者无心,可颜琤听了这话,却又想到了萧澈。 再有三日便是除夕了,那日也恰巧是萧澈的生辰,可惜两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辰竟也易地而处。 鬼先生看到颜琤不语,也知道自己失言。 正欲宽慰,若枫便匆匆忙忙赶来回报道:“王爷,先生,西北告捷!萧将军布兵大漠,三万人马大败两夷五万精兵,生擒西戎大将乌勒!” 颜琤虽未起身,心中却也喜难自抑,展颜欢笑道:“知他平安无事就好!” 鬼先生问道:“西北战事告捷,这小子没寄封家书什么的?” 若枫看向颜琤,心虚道:“没有!” 颜琤掩起心中失落和鬼先生解释道:“先生,子煜如今是三军统帅,整日军务繁忙,一时忘了也是,也是有的。” “他不知道家里有人惦记他啊!这臭小子,等他回来我定替你好好教训他!”鬼先生看着颜琤愁容,出言道“来来来,我们剥玉米,酿酒,别理他,让他就老死西北算了!” 颜琤笑道:“若他真留在西北,先生要翊璃这辈子独守空房吗?” 两人一同历经生死,情比金坚。只可惜,半月有余,杳无音信,颜琤将发狂的思念压在心底,只得等晚上独自一人的时候,才敢撕开细缝,让悲伤汩汩流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萧澈除了毫不保留的爱以外更多了一种荒谬的依赖。 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他,不给他写信,就是想借此分离将自己这种心理平衡一二。 可是,得知西北战事告捷,萧澈却无家书传回时,心如刀割的疼痛还是让他无力招架。尽管在外人面前,他依旧云淡风轻。 这些萧澈自然不知,他此刻正指挥着西北大军在函州城内,“演戏”为乌勒看。 一连几日,兵将卸甲,筹备新年。今年函州城内因大军驻守,比往年格外热闹。 乌勒在都护府中依旧看不出众将有紧急备战的状态,反而处处张灯结彩。 他此刻倒也顾不上断臂之伤,只想早早回西戎。思量至此,乌勒便主动来找萧澈。 萧澈看到乌勒,便知晓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果然乌勒趾高气扬的模样道:“阁下说放乌勒回西戎,可还作数?” 萧澈回笑道:“自然!乌勒将军伤势过重,不如再留几日,” “多谢美意,待乌勒回到西戎,定将将军想与吾王和谈之意全数告知。将军将我放归便是最大的诚意了。” 萧澈点点头道:“将军断臂之过,实乃下属无心之失,萧某在此赔罪了!” 说着恭敬拱手拘礼。 乌勒走后不久,众将便被萧澈召来,萧澈看着面前的地形沙盘道:“乌勒此番回到西戎,不久之后便会筹措兵马再举进攻。这几日,身着戎装的士兵他并未见到多少。定然以为我军兵马不足,且胜战之后便会自大轻敌。 再过两日便是元日了,乌勒自然知道这是我们中原人最盛大的节日,倒是所有人欢度佳节,何人还想着抵御外敌。若我所料不差,第二次进攻便在这日。” 听闻萧澈此言,除季茗和韩章以外的人才明白过来这是“欲擒故纵”之计。 沈铎尴尬道:“元帅,前几日在公堂之上顶撞元帅,还请元帅不要放在心上。沈某是个粗人,也不懂这些计啊,谋的,只知道蛮力去拼。日后元帅的吩咐,沈某再无异议!” 萧澈笑道:“当时情况紧急,且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未对诸将言明。尔等不解也是应当。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随后正色道:“乌勒此人心高气傲却胸无城府,此番领兵中计,又失一臂,此仇不会忍下。 我等得尽早筹谋,以防敌袭。至于和谈,本帅只是想让他相信我军是真的惧怕两夷。真正的和谈也得等打到他们无兵可派,俯首认输才行。” 季茗点点头道:“元帅所言不错!乌勒若想反击,怕是也只能在元日了。若是这日不来进攻,便是错失一个出其不意的好机会!” 萧澈右手扬披,回身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待把西戎彻底赶回塞外,我等再欢贺佳节!城楼哨兵一刻也不可松懈,敌军一有异动立刻回报!这次没有了大漠地形优势,只能利用函州城来以守为攻了!” 众将各自领命之后便匆忙退下。 乌勒在大漠之中行了半日,才回到西戎大营。守营士兵一看是大将军,连忙上前参拜,扶着乌勒去西戎王。 此时西戎王正在大帐之中与北夷大将刺葛商议如何反击?看到乌勒竟然活着,二人皆十分震惊。 西戎王质鲁看到乌勒左侧袖中空无一物,连忙上前扶住乌勒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乌勒将自己如何被擒,如何断臂,以及萧澈为何释放自己详细告知。 “和谈?你的意思是大虞想与我西戎谈和?” “不错,这几日乌勒在函州城内,还算出入自由。城中并无多少守军,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用如此卑鄙手段将我等引至死地,之后歼灭。”说道此处,乌勒怒火中烧,愤愤不平。 刺葛嗤笑道:“乌勒将军计不如人,如何能怪别人卑鄙?你我皆为大虞周邻,难道没听过中原人时常所讲的‘兵不厌诈’吗?” “你!”乌勒瞠目瞪向刺葛。 刺葛假装没看到转向质鲁道:“大王,乌勒将军前不久刚灭大虞两万兵卒,被活捉敌营之后,竟然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只怕这又是对方的阴谋诡计。哪有战胜者主动提出和谈的道理。依刺葛之见,此话不可信!” “刺葛,你是在怀疑本将军已被敌军招降了吗?” 刺葛从容不迫道:“刺葛本就是外人,一切还得西戎王定夺!不过,将心比心,刺葛不信此刻大王心中就无半分犹疑!” 乌勒一听这话,急忙向质鲁解释道:“大王,乌勒跟随您十几年,为您平定大漠各部落,随您四处征战。如今乌勒已断一臂却也没有怨言,只怕大王错失良机啊!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对乌勒的忠诚有所怀疑啊!” 质鲁扶着乌勒坐下道:“你是我的良将,本王自然不会怀疑!可方才刺葛将军的话也有道理。此战我军遭受重创,此刻应该按兵不动,不能留给对方破绽!” “大王,再过两日便是中原人一年一度的盛节,我军只需要在那时率领大军进攻,定然可以一举拿下函州城! 这几日我在函州城内,所见所闻都没有半点应战之兵的样子,都在商量怎么过春节!大王,如果错失此等良机,之后再难找到敌人松懈的时候了!乌勒愿再领精兵,以报此仇!” 乌勒的话也让质鲁动摇,他此刻也不知该听信何人谏言,一个人愁眉不展的思索着。 刺葛见状,掩起心中的鄙夷,冷冷道:“战与不战,全看大王的意思。不过,要是开战,还请大王想好退路。 当初我北夷答应联合,出兵五万前来相助,说的就是待西戎攻下函州城,我北夷骑兵再行出战。 可眼下函州城迟迟攻不下,还等来了大虞援军。西戎已然折损数万人马。 此战如果再败,北夷自当明哲保身,原路返回。到时也别怪我北夷坐视不理。” 质鲁一听,立刻打消了作战的念头,这战要开,代价太大了! 他连忙安抚道:“刺葛将军不必担心,如今我西戎损失惨重,也应该休战。” 随后又吩咐乌勒道:“此次敌军伤我爱将,此仇本王定然会为将军讨回。只是眼下,将军还是先下去休养几日吧!” 乌勒怒目而睁看向刺葛,随后忿忿行礼退下。 函州城内,萧澈自然不知晓敌营之中竟还有此高手。他前几日因为右手烫伤未来得及给颜琤写信,待想写时,驿兵已然将离开。 还有两日便是元日,萧澈此刻望着空中皎月,心道:明日便是除夕,我的生辰。 征战在外的男儿,哪还顾得上生辰。 只是萧澈闲下来时也不免惆怅,冬日寒冷,他在屋外静立片刻便要回屋。回身便看到秦安从院中侧门走来。 两人进屋之后,萧澈边倒茶边问:“秦兄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秦安接过茶杯道:“薛朔早已将你放走乌勒的事密保给了圣上。我怕皇上会有所行动!” 萧澈不以为意道:“皇上早已行动,不然怎会将六名亲卫安插在御林军中随我来此。” 秦安自然知道天子亲卫是何人,他蹙眉瞠目的看向依旧云淡风轻的萧澈,心中慢慢燃起怒火,压低声音道:“我等在此拼命,难道不是为的他颜家的天下吗?又是监军,又是亲卫,这般不信任,那让他御驾亲征好了!” 萧澈笑道:“秦兄何须动怒,令人心寒的事你我又不是只见过这一桩。若每次怒气伤身,捶胸顿足,怕是早被气死了!萧某来此为的可不是守他颜家的江山,更不是为了立功受赏。” 秦安闻言,渐渐平复着心绪。 半晌出言道:“那如今怎么办?我等日日除了思索应敌之策,还得提防亲卫迫害。”秦安冷笑一声道“传出去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问心无愧便好!其余的皆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秦安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两人便喝着茶闲聊其他事。 萧澈叹道:“你说,阿璃不给我写信是为何啊?离开这么久了,哪怕不是靠朝中驿兵,就是普通的传寄,我也应该收到才对啊!” 秦安笑道:“那你为何不给王爷写信?” “我这不是抽不开身吗?何况我也是有意想让他改改那倔强倨傲的心性。 即使我在他身边,很多事就算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也绝不会让我为其分担。 就比如现在,他就算再想念我,也绝不会主动打扰我。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能倔到什么地步!” 秦安无奈道:“萧兄,你可能觉得王爷日日同你一处,甚至与你成婚,只是情之所至而已!可你却不知道这样的情得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肯舍身于便是此生最大的妥协了。就算王爷心性高傲,难道不值得你迁就他一辈子吗? 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面对这种不容于世的爱时,都肯舍下男儿心性,冒天下之不韪同他心爱之人在一起。何况他还是王爷!” 说完,秦安站起身来道:“言尽于此,萧兄好好琢磨一二,就不打扰萧兄与王爷互诉相思了!” 秦安的话仿佛狠狠的一鞭抽在萧澈的心上,他不禁问自己,这么久究竟是否真的将颜琤的爱看明白了。 他自然知道颜琤为了接受自己舍下多少,他感激着,回应着,可是也只是如此。 他对颜琤的爱只是自己初尝情爱的寄托,以及对颜琤深情不移的回报,他总以为自己爱的更多,可直到此刻才明了,终究是自己有负此情! 萧澈也不再犹疑,提起笔将半月之余的所有的事情,尽数告知写满整整十五页。 “正值新婚,舍下阿璃领军出征,为夫,吾不够格!明知阿璃思吾之情日甚一日,却依旧不闻不问,于情,吾不及你。 日后待你我重逢,吾任尔惩治。还请阿璃莫要忧思过甚,伤及身体。那吾难辞其咎! ……” 萧澈写好之后,刚装入信封。 房门忽然大开,萧澈惊起回头时,林钟已经端坐在桌前,拿着茶杯喝茶了。 萧澈扶额,这煞星又来了。林钟每次前来,定然有事,不是自己做的太出格,那便是圣上有新的旨意。 萧澈朝林钟走去,边走边道:“让我猜猜你为何而来?本帅释放乌勒一事,圣上已经知晓,让尔等查明回禀!对吗?” 林钟余光扫到萧澈右手消肿之后,便再未正眼瞧过萧澈。此刻也依旧喝着茶,算是默认了。 萧澈也坐下,坦然道:“本帅为何释放乌勒,你难道不知吗?实情回禀即可,切莫添油加醋!” 林钟冷若冰霜的眼神微动,语气中露出些许讽刺道:“还以为你不怕死!” 萧澈大笑道:“本帅一非天子死士,二非长生不老,为何不怕死?” 林钟不再言语,却也未起身离开。 萧澈见状,收起笑颜,渐渐不安道:“难道还有别的旨意?” 林钟依旧沉默。 萧澈蹙眉深思半晌,大惊道:“皇上要对袁将军下手?” 林钟放下手中的茶杯,准备起身离开。 萧澈却一把拉住林钟,目露厉色道:“你们查到了什么?不对,是你们冤枉了袁将军什么?” 林钟右臂被萧澈死死地抓着,此刻那双手就像烙铁一样灼人,他自然感受到了萧澈的怒意,难得出言道:“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他离死不远就行了!” 言毕,想挣脱开萧澈的束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可怜春半不还家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却不肯让林钟轻易离开,压着怒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缓道:“林钟,袁将军是否有异心,是否通敌,是否背叛,你一清二楚。能不能,能不能……” 林钟看着萧澈盛怒之下,竟还肯为别人向自己低声下气,心中异样之感泛起,可也只是一瞬。面上表情依旧冷漠,一字一顿道:“不能!” 袁冲是否通敌叛国,林钟清楚,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认为他有二心,这就够了。 这些萧澈自然知晓,可他如今都自身难保,又该如何解救袁冲。他愤怒之情此刻已转为失望。 为君之臣,日日惶恐,不知何时自己也会是下一个袁冲。 萧澈松开林钟,目光坚定道:“本帅还是那句话,我不许,你们便不能动他。要杀他,先杀了我!” 林钟目光微动,脱口而出道:“你以为陛下不敢吗?” “敢!有何不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我这话不是威胁,不是警告,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别自寻死路,如今西北,”林钟停顿片刻,继续道“还需要你!” “西北需要我,所以圣上会留着我!若哪日我也战败,也有了通敌之嫌,就会是下一个袁冲。帝王权术,就是这样,掌控一切,无人幸免!”萧澈冷笑道。 林钟掩起心中别样情绪,冷言道:“知道就好!” 说完便推门而出,未等萧澈回神,夜色之中便空无一人。 林钟此刻就在萧澈屋顶上,寒风翻衣,方才被萧澈手握之处,此刻他依旧能感受到灼感。 这种感觉让他心烦,他毫不犹豫拿出匕首在此处划下,鲜血淋漓。霎时间疼痛将那种灼人之感压下。 袁冲并无叛国,可此时林钟手上已有了袁冲与敌军往来的书信。潜在西北都护府的这几日,六名亲卫便是做了这些事,伪造信件。 袁冲,不得不死,可萧澈…… 林钟想起方才他为袁冲求自己的眼神,心中更加烦躁不已。心道,若敢违圣命,一律格杀,不论何人。 定心之后,便跃下房顶,离开萧澈的院子。 萧澈整夜未眠,第二日清晨便去找袁冲。 袁冲伤势好转,如今已能起身向萧澈行礼。 萧澈连忙制止道:“袁将军快快请坐!无须多礼!” 林钟便安坐道:“前几日与两夷之战大获全胜,末将也听说了。不愧是谢老将军亲徒!用兵如神!” 萧澈摇摇头道:“晚辈万万不敢与家师相比!袁将军在西北镇守多年,就没想着可以被调回京?” 袁冲闻言,略微一怔,随后笑道:“末将与谢将军同年入仕,不久就被派来这大漠之中。最开始也觉心绪难平,同为武将,行之能安守京中,我却得来这儿喝西北风!” 萧澈也笑着点点头。 “不过来了才知道,西北风倒也不难喝。函州城是北夷,西戎与大虞接壤的重地,若这里镇守不住,后果不堪设想。这样看来圣上能将此等众任交给我,也是一种信任与器重。” 萧澈闻言,心寒更甚。眼前之人信赖的皇上却要置他于死地。 他怕袁冲察觉异样,也笑道:“镇守重地,自然是皇上信任之恩。不过,袁将军可否愿听晚辈一言。” 袁冲困惑看向萧澈。 “西北边塞要地,自然得有像袁将军这样的人镇守,大虞才可安然。可将军应该知道圣上今年提拔了不少新任武官。 将军离京已十二年余,倒不如回京当个散官,将西北重地交给新人来守。一则也不至于因军权独大引皇上猜疑,二则也算是给后辈一个为国尽忠的机会。将军意下如何?” 萧澈昨夜深思熟虑之后,也只能出此下策。想让袁冲像当年的谢峰一样,主动请辞,致仕回乡,安享晚年。 袁冲思索片刻之后,问道:“元帅突然提及此事?可是圣上的意思?” “……”萧澈连忙解释道“只是晚辈自己的意思。圣上对袁将军并无任何调派旨意,将军切莫多心。只是晚辈也为今年入仕新人,为新晋武官斗胆一提罢了!” 萧澈知道这是强人所难,袁冲早已把西北大漠当作自己第二个家乡。若他不答应,萧澈并不奇怪。 谁知袁冲道:“元帅提议甚好,等此战结束后,末将便向皇上请辞。在西北多年,也早想回金陵看看了。” 萧澈抬眸,怔怔的看向袁冲,心中酸楚万分。哪怕萧澈掩饰的再好,袁冲也终究察觉到了。 一个将军,赤胆忠心却因帝王猜忌不得不辞官。十五年前的谢峰是如此,如今袁冲依旧如此。 袁冲似乎是宽慰萧澈,也似乎是宽慰自己,笑道:“末将在此十二年了,自认尽忠职守,时刻未敢忘却报国!没有遗憾了,回家安度晚年也好!”说完大笑起来。 萧澈应和着点点头,不再言语。 当心寒到极致,自然也不会再心疼了。 半生戎马,铁血丹心,本以为提剑拨动命运的轮盘,可如今看来未尝幸免,余生也只能提笔书画悲凉了。 边关飞雪,素染黄沙,这样的景致金陵城自然看不到,众将皆在练兵备战,以防敌袭。 萧澈看着军形图,此刻忧心忡忡。 秦安见其蹙眉,出言问道:“元帅忧心何事?” “我在想若西戎遭受重创,不肯出兵,该如何?” 秦安闻言也将萧澈此计前后联想起来,将乌勒放回西戎,是想让对方轻敌。可若西戎王不答应,单凭乌勒怕是难以领军前来。 “那明日若西戎真未前来,我军在此死守吗?” 萧澈回身,双手撑在沙盘边缘,沉思半晌道:“若不肯前来,我军也应死守。函州城本就易守难攻,在此处守着我军胜算很大。 若没有十足取胜的把握便主动出击,先不说大漠环境我军将士是否能适应,便是适应了,在沙漠作战能力也比不上西戎世代生活在大漠的士兵。不可冒险。 若对方迟迟不来,那便等着。不动则已,相安无事,若来那便让它有来无回!” 萧澈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此战谁急谁便失了先机。 “那要和谈吗?”秦安出言问道“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假装和谈一番,一则是看看西戎的野心究竟想要什么? 二则也可以此离间西戎与北夷。这战打到现在,西戎根本还不知晓大虞的实力。它目的未达,断然不会让西戎答应与大虞的和谈。” 萧澈点点头:“此事不急,先看看明日敌方的行动,再行商议!” 今夜便是除夕,此刻城中众兵全副武装,时刻警惕,萧澈心中不免有些不忍。 可为将者,哪能有那么多妇人之仁。 萧澈此时走出门外,自嘲道:“这大概是我二十多年过的最苍凉的一个除夕了,一点儿年味儿都感受不到!还时刻忧心外敌!” “皆是如此!” “让今晚众将士的伙食丰盛一点。酒就不用了,醉酒误事,待驱逐蛮夷之后,再痛饮三天三夜。让将士们都忍耐几日!” 秦安拱手领命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与大漠之中的荒凉相比,金陵城的除夕依旧热闹非凡。各家各户,门挂百叶,披红悬彩,大户人家甚至雇佣着乐人敲锣打鼓来增添喜庆气氛。 朱雀大街上,人声鼎沸。乞儿三五人为一队,扮灶公、灶婆,各执竹枝噪于门庭以乞钱。这便是民间盛行的灶王舞。 卖货郎与杂货店也到了最繁忙的时候,家中亲人团圆,人人身着新衣,结伴同行游走观灯,时不时驻足仰首观赏烟花。 宫城之中也是锦绣嫣红,喜庆新春。 每年除夕皆是国宴,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皆会到场。天寿宫中,华灯盏盏,紫气丹光。 高台之上,銮驾依仗,金制宝桌,雕龙宝座,威严赫赫。 再低一阶,便是亲王皇子,嫔妃公主所座之位。 大殿之中,左右数列案桌,皆是文臣武将所坐。身后便是皇家金钟乐器。 众臣按品级高低,依次入座后,礼官鸣钟击乐。皇上与皇后皆身着明黄华服,上有金线所绣龙凤,寓有“万世升平”之美意。 待二人登上宝座之后,銮仪卫官员在殿外甩响静鞭,赞礼官高喊“拜”。 百官起身,按品级高低列队下跪,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礼毕,皇上赐座,百官谢恩之后,一切礼仪才算作罢。 之后宫廷歌舞边已登场,皇上与百官边饮酒边观赏。如今西北战事告捷,皇上自然龙颜大悦。与众臣欢聚一堂,不时的互敬美酒。 颜琤此刻心本就不在此处,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荣王见状调笑道:“今晚是除夕,此时又是国宴,小皇叔如此闷闷不乐是为何啊?” 闻言,众人也看向颜琤。 颜琤笑道:“除夕之夜,本应万家团圆,本王却想到远在西北的将士却为保山河不能与亲人团聚,心中难免惆怅!” 荣王冷笑道:“往年也有将士戍守边关,不能归家,为何未见皇叔忧心?今年却如此扫兴,怕不是这不能团圆的有王叔惦念之人吧!” 天寿宫本就高大宽敞,此刻耳边还有钟缶之声,朝臣中也只有谢霆与周良这些品阶较高,座位靠前之人听到了荣王这段话,闻言皆看向颜琤。 皇上也知颜钦暗指何人,出言道:“钦儿,不得胡言!” 颜钦依旧目露玩味之意的看向颜琤道:“父皇,儿臣是不是胡言乱语,让小皇叔自己说说呗!” 周良出言解围道:“荣王久在金陵城中,怕是听到了许多坊间传言,不过是无中生有之事,当时踏顿以求亲羞辱我大虞与宣王,若不是萧将军出言解困将其逼退,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此事已结,也该还宣王与萧将军一个清白了。毕竟日后宣王爷也是要娶王妃的。” 荣王不依不饶道:“周大人这话倒是滴水不漏,不过,若要周大人将孙女嫁给皇叔作王妃,周大人肯吗?” “这!”周良一时语塞。 颜钦抢言道:“看来周大人也不愿,如今满城皆知宣王爷与大将军喜结连理,才驳了西羌的求亲。试问何人会将自己的令爱嫁给一个在男人身下承欢之人?” “钦儿,住口!”皇上将手中金樽重重拍案,百官惊到,看向高台,奏乐之人也停了下来。 满殿上下,肃然无声。 颜钦羞辱颜琤的目的已然达到,遂闭口不言。 可皇上却已生气,荣王如今无半分皇家之人的贵气,竟学作地痞如此不成器。 颜钊如今已是日薄西山,若有闪失,这天下真要落入颜钦手中,岂不是断送江山吗? 皇帝本将颜钦已然作为储君教导,颜钦却不明白皇上这番苦心,大殿之上当着众人竟能说如此下流之言。 皇上越想越生气怒道:“是朕宠坏了你,才让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说错话要赔罪吗?琤儿是你皇叔,你却以下犯上!周大人两朝老臣,也岂是你能戏谑之人?” 颜琤从方才被羞辱到此刻依旧面无表情,他自己并不愤怒,一则颜钦所说也是实话;二则颜钦出言无状丢的是皇上的脸,他无需在意。 荣王在太子重病之后,本就因学作文章日日受皇上训斥,如今更是当着满朝文武责难自己。 他目露狠厉,语气怒道:“父皇,若钦儿所说有半句虚言,甘愿赔罪。就问小皇叔一句,方才钦儿所说,可有错?” 皇后见状连忙制止道:“钦儿别再惹恼你父皇了!赶快向你皇叔赔罪!” 颜钦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颜琤。 颜琤此刻也才体会到那日萧澈在大殿之上的为难,当时还有踏顿求亲之事遮掩,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若点头承认,那便是断送了自己和萧澈的以后,若否认,那自然也对不起萧澈的一往情深。 此刻在颜琤身侧的颜翎,心中也不免迟疑,毕竟自己那日见萧澈抱起颜琤的情形并非普通主仆。 颜琤此刻起身,走至高台中间,跪道:“皇兄,不管萧澈与臣弟之事是真是假,此时萧将军正在前线浴血奋战。 我等却在此处猜疑诋毁,即使作为普通主仆,臣弟也为其感受心寒。 更何况他如今还是我大虞将军,皇兄亲封的征西元帅。未受人尊敬爱戴便罢,还在如此庄重的场合谈论羞辱将军。 臣弟自然不需要荣王赔罪,可是远在西北的数万将士需要,那些死在战场不能安还的英雄需要。他们都需要皇兄给个说法!” 颜琤并未打算给皇上台阶下,今日此事若被就此遮掩,他也觉得对不起萧澈。 皇上闻言更是勃然变色,他瞪着颜琤却不能发作,遂沉声道:“荣王出言无状,羞辱亲王重臣,罚其幽闭王府一月,无旨不得擅出。日日在府中抄写《佛经》,算作为西北死去的将士超度亡灵。日后,日后若在做此等愚蠢之事,定不轻饶!退下!” 荣王尚未开口解释便被宫人“请”出大殿。 颜琤端跪行礼,悠然道:“臣弟替西北众将多谢皇兄!” 经此事一闹,众人兴致全无。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便借口酒醉下令百官散去。 朝臣三三两两结伴离去,周良看到颜琤一人,便上前喊住解释道:“王爷,方才荣王所说,您切莫放在心上。至于方才荣王说将老臣孙女嫁给王爷之事,老臣并无不愿之意……” 颜琤笑道:“周大人无需多心,本王自然知晓周大人的心思。您孙女的如意郎君也绝不会是本王。” 周良叹道:“萧将军本是权宜之计,如今却闹得满城风雨,王爷不顾自己的名声还如此识得大体为西北众将辩驳,倒真是让老臣钦佩不已啊!” “周大人,其实荣王并非妄语!本王也没那么大胸襟,周大人抬举本王了!” 颜琤说完,不看也知道周良此刻是何表情,遂转身离开,留周良一人在原地错愕不已。 颜琤没觉得有何不妥,眉眼弯笑的走向宫门外。 若枫在宫外等候,看见颜琤如此开心,不禁疑惑。 颜琤笑道:“没什么!今夜除夕,是子煜的生辰,本王开心。现在就回家,帮子煜过个生辰!”说完便进了马车。 远在西北之人自然不知朝堂之上发生的这些事。 萧澈今夜与众将同聚同食算作庆功之宴,只是庆功宴上并未有酒。 萧澈回到院中时,子时已过。听着更声,便知道自己的生辰已过,不知颜琤在京中是否还惦念着自己。 萧澈推门而入,圆桌静坐之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澈其实也正想找林钟商议袁冲一事,可此刻看到他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调侃道:“你日日深夜来我房中是为何?都护府没有给皇上亲卫晚寝之所吗?” 林钟端着茶不言不语。 萧澈无奈,走向屋内,将铠甲脱下。 林钟余光瞥到,离开收回眼神道:“你要干什么?” 萧澈笑道:“你这话问出来会让本帅怀疑,圣上亲卫莫不皆似你这般愚笨!自然是要更衣就寝啊!” 林钟握着茶杯的手一扬,茶杯离手朝萧澈袭来。 萧澈出手一握,旋身站稳。 萧澈握着茶杯朝林钟走去:“谋杀元帅,你,该当何罪?”说罢,将茶杯放在林钟面前,自己也坐下。 随后正色道:“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林钟陡然看向萧澈,似乎此语有何不妥。萧澈本想继续下去,倒是被林钟这反应吓了一跳。 林钟意识到自己失态,随后恢复冷色道:“何事?” 萧澈只好回道:“袁将军的事!袁将军已经答应此战之后便辞官致仕,圣上也无需担忧西北边境,他大可再派其信任之人来。哦!这话说错了,是派暂时没有通敌可能的人来。” 林钟道:“圣上并未说过辞官就放了他!这不是交易,你别白费心思了!” “……”萧澈面色也冷下来,辞官已然是退无可退的办法了。难道这些人非要因为莫须有之事,将其赶尽杀绝吗? “本帅不想因为此事整日同你吵架!”说着便站起身来,竭力平息心中怒火,每次提到这件事,萧澈便将胸中的失望化成愤怒,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袁冲被杀,自己袖手旁观。 他此刻只觉怒气难消,回身看着林钟沉声道:“西戎与北夷此刻就在城外,尚不知他们何时来袭。我日日难安,连做噩梦都是两夷来犯,我无力抵挡。 如今却又因此事日日忧心,彻夜难眠。你是死士,只需听命令行事即可。我却要一边想着破敌之策,一边提防你们对袁将军下手。” 萧澈越说越怒,走过去一把揪住林钟的衣领,眸中怒火跳跃盯着林钟低声吼道:“你告诉我,我究竟怎么做,皇上才肯放过袁冲,你们才肯罢手?啊?” 又是近在咫尺的距离,这一次萧澈更加愤怒,甚至多了些许隐匿的委屈。 他也才是加冠成人的少年郎,本该意气风发,恣意潇洒,新婚之夜便抛下爱人请战来此。 如今却又面对这内忧外患,帝王猜疑一筹莫展。 炙热的鼻息扑在林钟的脸上,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感觉,一字一顿道:“袁冲请辞奏折三日后放在上阳宫内,不然他只有死路一条。” 萧澈未料到林钟竟然妥协,一时怔在原地,忘了松开林钟。 林钟余光看到了萧澈此时张开的衣领,顿时烦躁不已,猛然起身迫使萧澈放开他。 还未等萧澈回神,林钟便消失不见。 半晌,萧澈回神大笑起来,心中欣喜非常,事情还有转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城外萧萧北风起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元日黎明,萧澈便匆匆前去寻袁冲写下请辞的奏折。 他一路上想着若袁冲开口问,自己应当作何解释?谁知袁冲并未多言,而是伏在案前,快速将辞官奏折写好! 袁冲心里明白,若非紧急,萧澈也不会天微亮便来找自己。 萧澈静立一旁,他分明看到袁冲最后落印时,双手颤抖。 他知道,这太残忍了。一个戍守边关十二年的将士,未加封,未奖赏,而是逼其辞官才可保命。 袁冲将奏折折好,双手递给萧澈。 萧澈接过,叹道:“是晚辈无能!” 袁冲摇摇头,示意他莫要多心自责。 两人正说着,季茗匆匆来报:“元帅,敌军可能有异动!” 萧澈闻言连忙随季茗出去查看。前线并无哨兵,此刻萧澈站在城楼用远镜眺望远处,的确看到风沙四起,遮天蔽日。 萧澈唇角微扬道:“来了!季将军,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说完便退下城楼,城楼便再无一人。 乌勒被释放回西戎大营之后,思前想后只觉得此次若不一举进攻函州城便是错失良机。 遂在昨夜,将质鲁灌醉并偷其兵符。于今日凌晨便调兵点将。 大帐之外的动静惊醒了刺葛,他匆忙起身走出大帐便看到独臂乌勒身骑骏马,众将助威,摇旗呐喊,以壮士气。 刺葛怒道:“他要去送死吗?质鲁呢?不管他吗?” 在刺葛身侧的副将道:“乌勒有调兵虎符,怕是得到了西戎王都首肯。大帅,我们是不是该借此机会撤兵啊?” 刺葛不再言语,看到乌勒如此,他也后悔当初规劝大王与西戎联军攻打大虞,以至沦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他忿忿回帐,再未出来。 此次明显就是大虞奸计,乌勒却偏要铤而走险,刺葛已然进行规劝,质鲁却依旧让乌勒出兵,此战必败。 刺葛也无意再在此与其周旋。北夷五万兵马,皆未出动,自然可全身而退。刺葛不再犹豫,提笔便给北夷王写奏函。 大漠之中,狂风卷起黄沙骤然升空,千军万马飞踏而过,犹如闯入原始荒野,满目苍凉。 乌勒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函州城毫无动静,只觉自己此番突袭定能致胜,三万人马渐渐逼近函州城。 此刻甚至可以听到城中爆竹声声,欢闹非常。乌勒便知城中众人皆在欢庆新年。 待乌勒兵临城下,抬眼望这巍巍高城,竟无一兵一卒。他示意前锋步兵准备云梯,悄然无声的潜入城中。 谁知云梯刚立,城楼之上大虞士兵弯弓拉箭,密密麻麻的站满城楼。 萧澈身穿银铠,背披素风,手持承影,在城楼中央战罢,笑意盈盈看向楼下。 敌人三万人马,似夜幕之下的阴云遮盖了黄沙。众人耳中除了呼啸旋风,便是萧澈清朗的笑声。 “乌勒将军,今日乃我大虞一年一度的春节盛日,若阁下想来此与我等欢度,为何如此装束?领这么多人马来我函州城下,莫不是要率兵投降?” 萧澈一手撑在城墙边上,一手持剑,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乌勒此刻只觉后脊的凉意胜过漠北的寒风,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这真的是萧澈的圈套。 断臂之仇,欺诈之辱,败兵之恨,激荡着乌勒漠北男儿的血性,此刻乌勒抬头看向萧澈,几乎想用眸中血色涂染眼前之人。 雄浑高昂的声音在风中响彻,乌勒将满腔怒火喷涌而出,似乎要将这座城池焚寂。 “将士们,敌人没有多少兵马。今日我等若不拼死一战,也休想活着回城。众军听我号令,攻城!” 在嘶吼声中,万箭齐发。萧澈扬手,霎时火光冲天,这便是威震四境的神元火球。 火球落地,释放毒烟,敌军之中,身燃烈火之人惨叫震天,倒下之时,眼中还残留灰烬。 攀爬云梯的敌军,正被巨石砸顶,一波未平一波继续上冲。 乌勒怒吼道:“他们不行了,冲啊!”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喊天震地之声,撕扯双耳。乌勒惊起回头,便看到竖着“虞”字战旗飘摇逼近。 早在乌勒沾沾自喜城中无人时,季茗,韩章等人率领五万人马早已率军出城,绕道远处埋伏,只等乌勒大军兵临城下时,从两翼进军将其围困。 城下数万将士此刻如同困兽一般咆哮,天地之间只剩厮杀。 亡魂之海,死神之祭,战争本就是邪恶的狂欢,血溅四起,顺着脚下泥沙成渠,汇聚成一汪血湖。 若说上次,萧澈远观尚且可以将此血腥场景忽视,可此时杀戮近在眼前。 所有人皆面容狰狞可怖,哀鸣遍地,渐渐的成了一片一片的废墟。 此战依旧没有悬念,五万人马对抗三万,无论兵力,武力皆远胜敌军,何况乌勒已经丧失先机。 萧澈并非圣人,他也有仇恨,只要想到城下之人便是手刃大虞两万忠魂的敌人,他握着承影的手青筋暴起,胸中怒火焚烧。 有些仇,不得不报! 萧澈回身夺过身后之人的飞钩,一钩挂在城头,一手沿着绳索,跃城而下。 承影出鞘,在刀光剑影交错之中青光翻飞,他一匹抢夺战马,左右扬剑将拦路之人斩杀。 一路飞驰走到乌勒面前,此刻萧澈面色狠决,毫无方才戏谑。 乌勒也正想和其决一死战,以报深仇。 “乌勒,大虞与四境六国向来交好。尔等不顾生灵,不顾道义,贸然前来进犯我大虞。镇守西北两万袍泽死于尔等刀下,此仇不报愧对天地英灵。” 乌勒闻言大笑不止:“道义?生灵?大虞永嘉帝开疆拓土将本属于我西戎的城池尽数夺去占为己有。将我族人赶去大漠深处,无法生存。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口中的道义?” “你自有你的说法,我也有我的立场。你已断臂,为保公平,我也只手用剑。” 乌勒看不惯萧澈的虚伪,喝止道:“不必多言。胜者才有资格说话!” 说完,萧澈双腿夹马向乌勒冲来,剑锋横斜扫过乌勒喉处,对方整个人向后仰下,躲开一击。 乌勒回身扬刀劈下,萧澈抬剑格挡。短短几招,难分胜负。 城楼之上,静立一人,不抗敌,不防守。一身玄袍,双臂交叠,目光片刻不移的注视着城下素色的身影。 萧澈一手背后,右手对招,他很显然不想再与对方周旋。乌勒横刀向萧澈腰间斩去。 萧澈飞身凌空,青光灵动。乌勒抬头看向苍穹时,剑已刺进自己的胸口。 青光凝结于一处,剑也未再动过。 乌勒只觉胸中怒火被一股冷冽扑灭。 萧澈拔剑,凌空倒掠,骑在马上,看向乌勒难以置信的表情,双唇轻启道:“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乌勒大笑不止,口中鲜血喷出,坠下马去。 西戎大军见主帅已死,军心大乱,四处哀嚎乱撞,皆杀红了眼,此刻早已分不清敌我,只是扬刀乱砍宣泄着心中屠戮的欲望以及临死前的恐惧。 季茗与韩章后侧包围几乎也将西戎后方军尽数消灭。 萧澈正欲劝降,未提防背后敌兵扬刀反杀。 林钟见状未敢犹疑,亮出鹰爪。可鹰爪穿透那人身体时,对方的钢刀也从萧澈后背斜下。 林钟大惊,鹰爪奋力回收,敌兵被拖后坠马。 季茗远处看到萧澈负伤,惊呼:“元帅!”怎奈二人相隔太远,无力求援。 林钟毫不犹豫,飞身掠下,在萧澈即将坠马时,将其拦腰抱起。 在敌军合围之中,林钟飞出鹰爪钩在城头,两人突出重围,安然落地。 萧澈后背的鲜血已经浸湿了林钟的衣袖,他明显感觉到手臂环抱之人脚下无力,整个人依靠着自己才勉强站稳。 直到此刻,萧澈依旧浅笑看着满面寒霜的林钟道:“多谢!” 笑意尚未收起,双眼却已紧合,头靠在林钟肩处,昏迷不醒。 烈火燎原,黄沙漫天,硝烟蔽日,呐喊声,厮杀声渐渐消散在这怒号狂风之中。 方才成魔之人已然回到人间,战场之上只剩亡魂飘荡。 一切都结束了。 季茗与韩章收兵之后便匆匆赶回都护府看望萧澈。 萧澈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往常红润的双唇也毫无血色。 此刻床榻处只站着秦安与袁冲,季茗焦急问道:“元帅怎么样了?” 秦安蹙眉摇摇头道:“军医已将伤口缝合,伤势过重,能不能醒来,现在还不好说,看能不能熬过今晚。” 韩章以拳砸掌,怒道:“都怪我,当时那贼人扬刀时,我分明看到了,却未出言提醒!唉呀!” 季茗宽慰道:“此刻也不是论对错的时候,如今乌勒被杀,大胜西戎。尚在大漠深处敌的西戎军也所剩无几。 此战之后,战争的主动权便在我军手中。袁将军,元帅负伤,往后还得您来主持大局!” 谁知袁冲摇摇头道:“屋内之人谁都能主持大局,就我不行!” 三人几乎同时问出:“为何?” “我早已辞官,今晨刚递交奏折送往金陵!”袁冲语气平淡,甚至听不出半分失望。 在场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秦安回神,率先出言道:“西戎折损大将,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来袭了。 既然如此,季将军便来当起大任吧!您领军有方,必然知道如何善后,如何安置众将。半月不到两场大战,大军此时也需休整!” 袁冲也应和道:“不错,此时非常时期,切不可因元帅负伤导致军心不稳。” 季茗点点头,也不再推辞,与韩章离开做此战的善后之事了。 秦安未敢离开萧澈半步,期间沈铎等人皆过来探望,军医来了好几次也依旧没有把握。 沈铎性急,揪住军医的衣领怒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军医被吓到了,支支吾吾道:“此刀并未伤至要害,可,可伤口太深了,中间刀刃所伤几乎贯穿骨骼。臣也只是将伤口缝合,若今晚无事,那,那臣也敢用药医治了!就怕……” “元帅吉人天相,你怕个屁啊!若治不好他,你也甭想活。” 孔生连忙将沈铎拉开道:“军医尽力而为就好,你生气有什么用?” 随后孔生对军医语气缓和道:“元帅乃三军主帅,切不能有事!沈将军性子急躁,阁下莫放在心上,定要竭尽全力医治好元帅!” 军医擦擦额头上的汗,连忙应和。 沈铎心烦气躁,拂袖而去。 孔生跟出去劝道:“我等着急也没用,不如放宽心,再等等吧!” 沈铎一拳砸在院中的树干上感慨道:“当初,第一次看到元帅时,只觉得一个毛头小子能领什么兵。看他那样子怕是人都未杀过!若不是看在谢老将军和谢将军的面上,沈某怎会甘心听命于他! 谁知一路行军,他竟无半点世家公子的娇气,甚至露宿野外也无甚稀奇;心地善良,无半分蛮横,与将士们也能打成一片,同食同行!这样的人!你说,我怎么忍心看着他尚未功成名就就丧命于此!今日,今日,在城楼之上,就不该让他下去。” 孔生长叹一声也附和道:“本以为京城之中,文官身上的酸臭气多多少少会让他也变得谄媚奉承,官气十足。 可你看,哪有?上一个如此令众人心服之人还是谢老将军。虽说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可若真看着元帅……,终究也是于心不忍啊!” 萧澈性格之中,有萧年的温柔和善,有谢峰的勇敢果断,也因早年被弃,嫉恶如仇,与颜琤在一起后,又有了一种豁达从容,处之泰然的心性。 这也许正是,拥有的太多便不再计较失去。 夜深人静时,守在门外的兵卒看秦安在榻前守了好几个时辰,便劝其下去休息片刻,莫因照顾元帅也将自己的身体拖垮。 秦安闻言,也觉得自己疲惫不堪,遂吩咐兵卒守在门外,有何异动即使回禀,说完便离开。 秦安走后不久,兵卒在夜色之中似乎看到院中有黑影来回穿梭,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依旧看不清楚。 他只觉得自己出现幻觉,连忙摇摇头。片刻之后,黑影依旧在其眼前晃荡,守门士兵不消片刻便沉睡过去了。 此时林钟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衣,走进屋内看着榻上之人。救回萧澈,交给秦安之后自己便隐匿暗处,一直注视着院中动向。 甚至孔生与沈铎的对话也听的一清二楚。 林钟双臂交叠置于胸前,一动不动。 林钟也不知自己盯了多久,只觉萧澈面色竟由白泛红,呼吸渐重。 林钟似乎很不情愿的伸出手,在空中停滞片刻,还是覆在萧澈的额头之上。 他冰凉的手一触即收,只觉得对方身似火炉一般灼人。 本就压抑在心中的担忧此刻不受控制的全数倾泻。林钟知道萧澈发烧了,而此刻只有自己一人。沉寂多年的心第一次因慌乱而翻起涟漪。 他目光游离,环顾四周,竟不知如何是好? 林钟未敢犹疑,离开此处便去找军医。 军医睡梦之中被人揪起,听到有人沉声道:“他发烧了,救他!” 军医惊魂未定,看着眼前黑衣人呐呐道:“谁,谁啊?” 林钟显然没功夫再与其废话,一手提着药箱,一手将军医拽着走出房门,抓着对方的肩膀飞身跃入黑夜之中。 待落地之后,军医尚未医治他人,自己先找一个角落吐了起来。 睡着的兵卒闻到动静,醒来便看到林钟,起身正欲惊呼,林钟扬手一掌,对方悠然倒地。 军医身后传来冷言:“再不救他,你死!” 军医勉强忍下腹中翻涌,起身进屋去看萧澈。 此时萧澈面色已有红晕,林钟依旧站在旁侧,看着军医诊脉。 军医皱着眉头渐渐舒展道:“元帅只是伤口发炎导致高烧,臣立刻下去煎药,喝了药烧就退了,无碍!” 见林钟一言不发,甚至都不看自己,军医识趣离开,连忙下去煎药。 军医走后,林钟依旧端站。萧澈面色更加潮红,林钟紧握拳头,让心中烦乱安定下来。 他生性本就冷血,何曾在意过他人生死。他知道自己不该来此,可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想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军医端着药碗进来。 林钟依旧未看军医,只是淡淡一句:“你先喝!” “这,这是给元帅的药啊!” 林钟是死士,自然以恶看人,他担心药中有毒,转头看向军医,一言不发。 军医看到林钟置人于死地的眼神,心中恐惧,双手微抖的轻抿一口。之后静立原地,等着林钟吩咐。 林钟冷冷道:“喂他!” 军医连忙坐下,舀一勺喂向萧澈。 萧澈此刻昏睡,本就毫无神志,牙关紧咬,一勺药汤全流在帛枕之上。 军医心中恐惧更甚,哆哆嗦嗦道:“元帅昏睡,这……” 林钟看向萧澈,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林钟夺过药碗,对军医冷语道:“今晚未见过我!滚!” 军医如获大释,连忙起身道谢,扛起药箱匆匆离开。 此刻已是后半夜,万籁俱寂。 林钟端着药碗,似乎在做一个两难得抉择。 萧澈鼻息粗重,病情似乎比方才更重了。 林钟不敢再犹疑,坐在床边,一手拿着药碗,自己喝了一口,一手捏着萧澈下颌,让其双唇微分。 林钟尽量忽略指尖那灼人的温度,俯身覆上萧澈双唇。林钟冰冷的唇与之一碰,便要被其引燃。 他闭上眼睛竭力压制自己的心神不宁,伸舌撬开牙关,将口中的药渡给萧澈。萧澈喉结滚动,半滴未洒。 萧澈此刻就像一团火,哪里都碰不得。只这一喂,林钟只觉自己似乎也已发烧。捏着萧澈下颌的手逐渐火热,牵着他的心不住的狂跳。 林钟咬破自己的舌头来冷静。 药还有半碗,他不得不这样喂下去。萧澈双眸紧闭,顺着林钟的喂渡全部喝下,只是这药里和着血。 林钟额上的汗在最后一个俯身时,滴落在萧澈脸上,他渡完之后,竟一时神乱并未起身,移唇至萧澈的脸颊,将这汗滴吻尽。 林钟回神惊起,难以置信的看着依旧毫无知觉的萧澈。 若方才喂药尚能说自己在救人,那此刻…… 林钟未做停留,甚至未等萧澈退烧,起身夺门而出,隐于夜色。 而萧澈依旧在床上一动不动,完全不知方才自己这团熊熊烈火将人几乎焚为灰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南风未起,念你成疾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天还未亮,秦安便匆匆赶来。门口兵卒昨夜受过林钟一掌之后,依旧在昏睡,秦安也未叫醒他便进屋探望萧澈。 萧澈面色已然恢复正常?,呼吸绵长有力。不一会儿沈铎带着军医也赶来。 军医双眼无神,整个人困倦不已。 秦安正欲询问,军医看到萧澈面色正常,放心道:“看样子,元帅烧退了!” “发烧?何时发烧?”秦安困惑问道。 军医一时口快,将昨夜之事说出。此刻他想起林钟那冷厉的眼神,便心有余悸,支支吾吾道:“昨夜,昨夜,臣不放心,晚上便过来看看元帅,谁知元帅发烧!臣连忙煎好药,才……”说到此处,军医想起昨晚自己喂药时萧澈一口也喝不进去。如今看来,是自己走后那人喂的。 沈铎急道:“那你别愣着,赶紧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军医连忙答应,帮萧澈诊脉。 昨日重伤脉搏虚浮,细弱无力,今日却不沉不稳,和缓有力。他也暗暗心惊萧澈身负重伤,恢复能力却如此惊人,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遂连忙起身回道:“元帅伤势已稳,已无性命之忧。不久便可醒来了!” 众人闻言,也都放下心来。 正月初四,金陵城中随处可见舞狮子、耍龙灯、演社火等各式各样欢闹新春的杂耍。朱雀大街花灯满城,游人满街。 西北大军再败西戎的捷报昨日已传回京中,普天同庆。 晌午时分,颜琤正与鬼先生用膳,若枫拿着萧澈寄回的家书飞奔至与樰梦斋,刚进院门便高呼着“王爷!”直到进屋,眉飞色舞。 颜琤出言不满道:“本王的侍卫如此冒失,让先生看了笑话!何事不能进来再说!” 正在大快朵颐的鬼先生出言道:“看样子,是有那臭小子的消息了!” “对,王爷,萧将军的信!” 颜琤正欲夹菜的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难以置信的看向若枫。 若枫连忙将家书递给颜琤,颜琤伸出的玉手在空中微微一滞,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激动,喜悦,责怪,怨怼,思念此刻似乎撕裂着眼眶,要夺目而出。 鬼先生见状调笑道:“嘿!王爷,咱可说好了,你若要哭,以后就不给你刻小人了!” 颜琤止住在眸中打转的泪,回笑道:“不会!翊璃告辞!” 颜琤接过信便一个人回到屋中细细品读,萧澈的字他自然熟悉。曾经就在这张桌案上,萧澈握着颜琤的手一笔一画写着给师傅的请函。 颜琤并未先读内容,他屈指轻轻拂过信笺上的每一个字,仿若碰到了萧澈一般。 十五页纸,颜琤在屋中读了整整一下午。 院中石桌上,鬼先生吹着口哨,刻着小人。有时候是刻萧澈,为了让颜琤开心;有时候刻的是萧年,为了缓解自己的思念。 若枫在院中来回踱步,担忧的看向屋内。 “我说,你能不能坐会儿,来来回回我头都晕了!我一头晕就会眼花,一眼花,这刻刀就拿不稳了,刻刀拿不稳了,你们家王爷的如意郎君不是缺胳膊就少腿儿了,你再晃!” 若枫闻言,尴尬坐下道:“属下是担心王爷才……” “我就不懂你们年轻人了,整天没正事干啊,天天担心来担心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多大个人了,用得着你操心!你娶媳妇儿了吗?” 若枫羞赧的摇摇头。 “你自己都没讨媳妇儿,还天天担心人家小两口的事,你说你这是不是,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我说啊,小兄弟,趁着大好年华,赶紧娶个美娇娘回家过日子吧!”说完继续吹着口哨刻冰人。 若枫苦笑道:“若枫回到京城便来到王府跟着王爷了,要是哪天王爷不需要若枫了,我才离开!” 鬼先生斜眼看向若枫,啧啧道:“你说你图什么?留个忠心的名声?钟老头儿还在家里等着你尽孝呢!” 若枫摇摇头道:“义父说了,护好王爷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鬼先生刻刀一顿,眼神里没了戏谑神色,似乎出神想着别的什么事。 若枫见此情景,大惑不解。 颜琤此时推门而出,才惊醒鬼先生。 颜琤将回信递给若枫道:“明日帮本王寄出!” 若枫接过,却觉得信封中似乎很薄,连忙问道:“王爷,萧将军给您写了那么厚,您回信就一张吗?” 颜琤挑眉道:“大婚之时舍我而去,未与我商量擅自请战。回信一张已是仁慈,他还妄想本王给他写一本书吗?” 鬼先生起身高喊道“对,就这么干,解气!” 颜琤回信只有八字:南风未起,念你成疾! 他也知道萧澈不久便会回来,也不怕再让其分心了。颜琤虽在京中却对西北军情分析透彻。 如今西戎折损最得力的大将,折损数万精兵,而大虞除首战败北,全军覆没以外,萧澈率领的军队几乎无过多损失。 无论是作战之兵还是率军之将,西戎皆已处于下风。北夷五万铁骑在草原之上是猛虎出栅,可在大漠之中到底不如步兵,弩兵战斗力强。 如今西北大军蛰伏不出,北夷失去耐心自然也会退兵,毕竟西戎大势已去。 其实北夷撤军,也因如此。刺葛当初将赌注下在西戎身上便是大错特错。 本以为首战告捷,攻下函州城指日可待,可惜遇到了高手。此时乌勒战死,西戎再无将可派,北夷再与其周旋下去也无意义。 萧澈也在这日黄昏之后醒来,看到秦安,挣扎起身,沙哑着声音急忙问道:“阿璃?” 身后还有季茗与沈铎等人,秦安扶起萧澈,顺便高声提醒道:“元帅,众人都在屋中等元帅醒来呢!西北告捷的塘报已然送达京城,无人知道你受伤一事!” 秦安知道萧澈怕颜琤担心,遂塘报之中并未写到萧澈身负重伤。 季茗等人闻言连忙过来看萧澈。 沈铎看到萧澈睁开眼睛,激动的双手合十道:“多谢,多谢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保佑!元帅可算醒了,等沈某回京便去报国寺给各位上香,人人有份儿!” 这几日每次沈铎看望萧澈时,嘴里一个劲儿的求神拜佛,众人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孔生笑道:“元帅,你若再不醒来,沈将军怕是要把天上的神仙都问候一遍了!” 季茗也大笑道:“何止天上的,昨天你们不在,就我和老沈,他连阎王爷都慰问了过了!” 众人闻言,皆捧腹大笑起来。 萧澈苍白的脸上也泛出久违的笑意,随后问道他昏迷这几日,西北敌情。 季茗也正色道:“启禀元帅,西戎得知乌勒被杀后,按兵不动,可北夷却退兵了。昨日刺葛率军启程回北夷草原去了。 这一战,我军折损不足一万人马,全歼敌军三万余众。西戎即使不退敌,也无将可用,无兵可出了。此战扭转局势,西北之围算是解了!” 萧澈点点头,北夷退兵也甚奇怪,西戎不久必有动作,不足为惧。 萧澈有气无力道:“季将军,让三军休整几日,这个春节弟兄们都没过好,这几日让大家好好热闹一番。” 随后看向沈铎等人道:“你们也是,如今战争主动权已在我们手中,只需静待西戎动作即可,无需日日紧张了。这几日因我负伤一事,你们又免不了忧心。如今我已无碍,尔等也可好好休息休息了!” 沈铎笑道:“是是是,今晚可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众人笑着也都散去了,只留下秦安在萧澈床边。 “此战不久之后,大军也可班师回朝了!你赶紧养好伤,我帮你瞒着圣上就是怕王爷知晓你受伤担忧。你回去若让他看到你如此,可真是辜负秦某一番苦心了!” 萧澈此刻已平躺在床上,笑道:“不会,我本就不是留疤体质,等养好伤,阿璃不会看出端倪,这次多谢秦兄费心了!” 萧澈隔着窗扉看到黑影掠过,他心中了然,也想郑重的谢过此人,遂对秦安道:“秦兄多日劳累,也下去好好休息吧!” 秦安未做推辞,将萧澈的被角掖好,也便起身告辞了。 秦安走后不走,萧澈尽量抬高声音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话音刚落,林钟从后窗跃入屋中,回身将窗掩好,远远静立望着萧澈。 萧澈侧首看向林钟,只觉多日不见,此人周身几无戾气,眉宇间也少了寒意。看着他离自己这么远,萧澈出言轻笑道:“你站那么远干嘛?这么怕我?” 林钟回想起那日凶险,此刻这人竟还由有心揶揄,他目露不满道:“还真是不怕死!” 萧澈闻言,笑意更浓了,出言戏谑道:“我怎么听出你是在关心我?” 一语勾起林钟那晚所有的回忆,此刻左臂的伤口还未愈合,那是他那晚离开之后为让自己冷静自裁所留。 此刻他双臂交叠,手指嵌入伤口,让自己的心定下来。 萧澈见此人半天不回应,也正色道:“那日救我,萧某万分感激。此前伤我之事,就算扯平了!” 林钟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萧澈问道:“袁将军呢?圣上有何新的旨意?” “准奏!” “……”萧澈知道这是皇上退步了,袁冲的命算是保住了。 萧澈看向林钟,觉得这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坏,只是这不爱说话的性格实在无趣。 萧澈试探道:“如今我已无碍,恩人是否也可以下去休息了?” 林钟却依旧一动不动。 萧澈困惑不已道:“难道圣上还有别的旨意?” 林钟摇摇头。 “那你为何?” “我要……”林钟第一次用第一人称开口,自己也觉别扭。 萧澈蹙眉更加疑惑道:“你要什么?” “看你的伤!” “……”萧澈飞快的眨着眼睛看向林钟,一时也不清楚他为何突然如此? 他的伤在背部,若军医察看自然没什么,可林钟为何要看,他心中不免迟疑。 林钟也觉得自己疯了,此刻左臂伤口血已沁出浸湿衣袖。他清醒之后,正欲起身离开。 萧澈却挣扎着爬起身来,蹙眉看向林钟道:“不是要看伤吗?离那么远怎么看?过来扶我一下!” 林钟迟疑半晌,还是走过去扶着萧澈端坐起来。 萧澈只着一件素色中衣,他未犹豫,伸手解开衣结,褪下单衣,让林钟查看自己的伤口。 健硕的背部,斜亘着一道长长的伤痕。伤口缝合之后好的很快,只是背部中央伤口依旧能看到血肉,触目惊心。 林钟拿出御赐伤药本想为其上药,却又犹豫不绝。 萧澈也不知他别扭什么,只是笑道:“舍不得给我用就自己留着呗!圣上的美意岂非人人有福消受!” 林钟闻言,未再犹豫,将伤药涂抹在萧澈伤口处。 林钟冰冷的手指触到萧澈的背部时,他明显感觉到萧澈身子绷紧。 萧澈咬牙忍着背后的痛痒道:“这世上竟还有比我体寒之人,你,你的血难不成真是冷的?” 林钟上好药,便起身回道:“不知!不过你可以试试!” 萧澈尚未穿好中衣,便被林钟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吸引了注意。 林钟看向萧澈,缓缓道:“伸手!” 命令般的语气让萧澈来不及问为什么便照做了。 随后林钟伸出左臂,右手玄影一扬。 萧澈尚未回神,只听裂帛一声,滚烫的血便滴在了自己手上。 萧澈大惊,苍白的脸写满惊恐。他伸手拉过林钟的左臂,将自己未穿的中衣覆上伤口止血,咬牙低吼道:“你疯了吗?” 萧澈的反应却让林钟也大吃一惊。对于死士来说,流血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只是方才萧澈一提,他也好奇自己的血究竟是冷是热。 可萧澈慌乱之中竟覆衣止血,林钟定定的看着萧澈。 萧澈依旧低头为其处理伤口,冷笑道:“圣上的亲卫都是如此吗?” 不断涌出的血染红素衣,萧澈蹙眉道:“这样也不能止血,我得看伤口深浅,你……” 林钟骤然抽回手臂,转身背对萧澈,轻描淡写道:“无碍!你早些休息!” 萧澈未来得及出言阻止,林钟便从后窗跃出。 萧澈摊开手掌,手中粘稠的热度在告诉他,那人并非冷血。 林钟此刻即使自残的疼痛也无法让慌乱的心再定下来,从萧澈赤裸上身出现在自己眼前,心便重重的拍击着胸腔,此刻压抑着生疼。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那略微灼人的肌肤时,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想要看更多,甚至是顺着伤口撕开对方,一探究竟。 他之前对此人纯属好奇,在林钟的观念中只有杀戮。当萧澈认出自己便是在荣王府伤他之人时,他本以为对方身为一军主帅找自己报仇很容易。 可等了多日,萧澈似乎依旧没有行动。 所以他才主动登门,可对方并不在意,反而三番五次多管他人闲事,不惜为别人央求自己。 可如今,林钟也不明白自己整日压抑心中的波澜究竟是什么!直到方才,生平竟是第一次有人看到自己流血那般慌乱。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中毒,一种名叫“萧澈”的毒,而最可悲的是此毒无解。 一连几日,大军休整,萧澈的体力也日复一日的恢复着,尤其当知道秦安拿着颜琤寄来的信时,萧澈几乎从被子中飞出,直冲到秦安面前,一把将信抢过来。 秦安无奈道:“元帅久病初愈,能不能先穿好衣服,鞋子?” 萧澈坐在圆桌旁,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看到颜琤的八个字后,心中最柔软的角落塌陷而下,坠入深渊。 萧澈眉眼溢出笑意,自言自语道:“马上回家替你治病!” 秦安却困惑道:“怎么?王爷生病了?” 萧澈笑着将颜琤的书信递给秦安道:“病了,而且是只有本帅才能治的病!” 秦安扶额,他此刻只后悔自己多嘴,他将信扔给萧澈道:“那就赶紧好起来,料理完这里的事,赶紧回京!我看这王爷病得不轻!” 萧澈大笑道:“看到阿璃这八个字,比什么药都有效,我觉得我现在就已经大好,神清气爽!” 秦安知道若再呆下去,自己非得被这俩人酸死,识趣的连忙起身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白日放歌须纵酒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与颜琤的信一同被寄来西北的,还有何承的密函。 国丈与何承本以为萧澈能在西北战死,谁知哪怕身受重伤,竟也大难不死。 薛朔在西北除了向皇帝密奏,也与何承有书信来往。得知萧澈安然脱险,何承等人自然无法安坐。 是夜,萧澈服药之后刚入睡不久。守在门外的侍卫便被侧门流入的迷烟迷晕,纷纷跌倒。 此刻林钟就在对面屋檐之上坐着,看着院中黑衣人鬼鬼祟祟的举动。 两名黑衣人蹑手蹑脚进入屋中,月色透过窗纱照在两柄亮刀之上闪烁银光。 漆黑之中,黑衣人掩藏着脚步声,手举钢刀慢慢逼近萧澈。 屋外只有风声作响,鞭笞着院中枯树。 就在两人钢刀举起的瞬间,房中烛火亮起,映着两张因惊恐万状而变形的脸。 萧澈端坐而起,看向来人,笑道:“我希望你二人不是死士,这样我也能问出些什么来!” 当然不是,两人面面相看,随后一同举刀向萧澈砍去。 萧澈正欲起身,身后突然扬来鹰爪,一阵凌厉从萧澈面前划过,待他抬眸时,眼前二人脖颈缠绕锁链,被人向后拖去,纷纷倒地。 萧澈跃下床榻,急忙出言阻止道:“休伤他二人性命!” 林钟闻言收起鹰勾,身形一闪,在此二人面前蹲下,一人一拳将二人藏在后槽牙的毒药打出。随后缓缓起身退后,等着萧澈开口。 他本以为林钟忽然出手阻止是看此二人行刺不成,事情败露,要杀人灭口。若真是如此,这二人不问也知是皇上派来。 可林钟竟然真未杀之,这说明下令行刺萧澈另有其人。 林钟见萧澈迟迟不开口问询,以为萧澈怕问不出什么,遂冷言道:“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开口!” 其实萧澈不问,此刻也知道他们是谁所派,对方在京中不好下手,便来山高皇帝远的西北动手。 他嘴角扯着一丝冷笑,似讽刺又似自嘲道:“不必了,让他们走吧!” 这一言却让林钟错愕,他困惑不已。 此时沈铎等人闻着动静也赶来屋中,自然还有薛朔。 沈铎将地上二人提起,怒吼道:“胆敢行刺元帅,我要了你们的命!” 薛朔见事情败露,心虚附和道:“大胆贼人,说是何人派尔等前来,行刺元帅?” 萧澈故意蹙眉道:“薛大人怎知这两名刺客是被人派来的?” 薛朔惊恐万分连忙解释道:“这,下官只是觉得这二人不像敢主动行刺元帅,所以……” “不敢主动?那大人的意思是本帅无聊请他们来玩吗?” “不敢不敢!下官一时口快……” 萧澈脸色沉下,喝道:“够了,沈将军将这二人带下去吧,若问不出什么杀了便是!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尔等退下吧,本帅还要就寝!” 沈铎等人闻言,连忙退出。 屋中瞬间恢复静谧,似乎方才命悬一线,千钧一发只是一场幻境,未曾真实发生。 此刻萧澈的愤怒倒不是装的,他联想起在京中对方的种种刁难,从残害颜琤来离间二人开始,恶意便似浪潮还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尚未入仕时,只想与颜琤安稳一处,对方一再相逼,让其二人不得安宁;如今萧澈已然封将,远征在外,守这河山,对方竟不顾三军无帅,外敌未驱,不惜追至大漠也要将其了结。 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明知主谋是谁,却无能为力,甚至他日班师回朝还需与其同殿临朝,笑颜相待。 思量至此,心中更是泛起阵阵恶心! 林钟双臂交叠一直看着萧澈,他离得虽远却也能感受到萧澈此时的愤怒。 “为什么?”林钟困惑萧澈为何不问清楚?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本帅不想知道!”萧澈语气愠怒,毫不客气的回道。 “你怀疑圣上?” 萧澈冷笑道:“圣上若想杀我,我早死在你手里了!哪还等得到别人暗杀!” 林钟无言,因为圣上也吩咐过,若萧澈有异动,立刻除之,永绝后患。 两人不言不语,萧澈心绪渐渐平复,他想起方才凶险之时,又是林钟出手救了自己。 他起身朝林钟走去,脸上阴冷退散,尴尬道:“方才,方才,我一时情急,语气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林钟怔怔的看着萧澈,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萧澈有那么一瞬间竟在此人脸上看到些许委屈之色,他喃喃道:“你,别这副表情啊!” 林钟闻言,立马收敛神思,恢复冷意道:“你早些休息!”说完,不顾萧澈的错愕,便离开了。 萧澈等人猜测不久西戎便会有动作,果然正月初十这日,西戎派使臣前来议和。 萧澈大病初愈,此刻已然身着银铠,端坐在都护府公堂之中,左右站立着监军,副将,参将。 萧澈依旧不肯主动开口,等着对方先言。 西戎战败,不得不求和,此刻使臣身在敌营,冷汗连连,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 沈铎性急,出言道:“是你们西戎没这么好的茶吗?进来到现在喝了快一壶了,你不内急啊?” 众人闻言皆大笑起来。 对方愈加紧张,连忙起身赔罪。 萧澈抬手阻止道:“本帅不喜欢拐弯抹角,要想议和得看西戎王有多少诚意了!” 使臣连忙将质鲁的意思说明:“大王说此次交战之后,愿退回西戎,再不敢犯!” 堂中沉默片刻之后,萧澈故意问道:“就这些?” 使臣点点头。 萧澈起身走向使臣,边走边道:“看来西戎王也无多少诚意,若阁下不能完全代表西戎王,倒不如先回去商量一二,再来议和。” “那敢问元帅的意思是?” 萧澈静默片刻后,目露坚决,掷地有声道:“其一,西戎承负我大虞此次战备所有损失,包括战死沙场将士们的抚恤! 其二,西戎临近大虞西北边境的金丘,龙滩,银灵,东山四川,每年为我大虞豢养战马五千匹; 其三,西戎永为我大虞臣属国,年年纳贡,黄金万两,毛皮万卷,玉石百钧,岁岁敬奉,俯首称臣!” 声如洪钟,激荡人心。 众人看着使臣,等其开口应允。萧澈所提自然不算过分,并未借此机会开拓西北疆土,已算恩宽。 使臣擦擦额上冷汗,支支吾吾道:“这,是否太过了些?” 萧澈冷哼,甩手扬袍,走回座位,坚决道:“呼咄大人,这不是交易;本帅没功夫,也没心情同你讨价还价!西戎不顾两国世代交好,贸然出兵,杀我将士,攻我州城,论道义贵邦出师无名; 作为大虞臣属国,恩受大虞岁赐,依旧贪得无厌,西戎兵将时常扮作流寇,扰我边境黎民,论礼制贵邦罔顾臣礼; 而今战败,便来求和,本帅并未做绝,阁下却得寸进尺,言称太过?那怎样才算不过?” 使臣慌作一团,不知如何接话。 “本帅方才所言三条,若答应,一切好说,若不答应,城中十万精兵,那便踏平西戎,如何?” 使臣连忙劝道:“元帅冷静!” “对战,西戎不敌大虞;言政,你更如我。这不是威胁,你要知道,大虞天国威名不是靠口耳相传才深入人心的,那是靠先祖铁军踏遍四境换来的。 如今大虞只是休养生息,圣上宽柔治国,尔等竟以为大虞再无当年雄风,便出兵欺压。事到如今,作为败国还敢大言不惭,敢问贵使凭的什么在这里同本帅讨价还价?” 秦安缓缓道:“呼咄大人,还请多加思忖,单凭贵国杀我两万军士,我军便有理由拒绝和谈,为惨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可此刻你也能安站于此;方才元帅所提三条,即使是臣属国也得如此,何况尔等还是败军; 若两国再开战,西戎若有把握一战,倒也无妨;若没把握,我军一旦开拔大漠,要的可不是财物战马这么简单,把西戎四川夺过来再豢养战马不好吗?” 使臣心里也明白萧澈并未做绝,犹豫再三,答应与大虞签订和约。 季茗等人将西戎使臣送走之后,萧澈起身也走出院中,看着灰蒙苍穹,依旧不见日光,感慨道:“无论风云何变,到头来还是胜者为王!” 胜者为王,能登临高台,遥望狼烟,能唏嘘感慨,俯瞰沙场。 可是战争,从来没有胜者。 萧澈吩咐道:“待圣旨传来,大军也可班师回朝了!” 秦安点点头道:“本以为得在此处鏖战,不过也一月之余,便能凯旋,倒是意料之外。” 萧澈似乎想起什么来,忽然轻笑,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若不是想念阿璃想念的紧,我又怎会轻易答应和谈? 西戎与大虞这一战,四境六国都在看,本应借此机会震慑一番才对。不过此刻我早已归心似箭!也无心再战了。” 秦安也玩笑道:“看来,西戎王该备份儿厚礼好好谢谢宣王了!” 萧澈闻言也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格外悦耳,自然也悦某人心。 和谈结果传回京中,上阳宫内,皇帝面无表情看向众人,喜怒无色,淡淡道:“这份和约,众位爱卿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众人面面相觑,周良出言道:“陛下,与西戎此次和谈,虽未能尽显战胜之国的优势,可也彰显了大虞天国,怀柔四境的风范。与其武力征服,倒不如以退为进使其心悦诚服。” 何承冷笑道:“纳贡称臣,豢养战马,就是与西戎未开此战,它作为我大虞臣属国,难道不该如此吗?还用得着两军对垒一月有余,死伤无数吗?陛下,臣以为,萧将军怕是早已无心征战,陛下须得下旨让他将西戎……” “万万不可,陛下,西戎如今已然向我大虞示好,虽按理说我军占据上风,乘胜追击彻底征服,让其不敢再犯,但如今镇守西北的战士是调遣的各地方兵,他们不熟大漠地形,不适应西北气候,贸然进军大漠,恐于我军不利。况且正如方才周大人所言,对方进犯,大虞还能如此宽仁以待,更显一国之君的气量之大,足以海纳百川啊!” 谢霆这番话倒是深得圣心,何况萧澈长时间在西北,自己鞭长莫及,心有不安。遂起身道:“谢卿所言极是,深入大漠也不利我军,传旨,萧澈领军有方,扬我国威,命其接到旨意之后三日启程,班师回朝,一应封赏,回京再议!尔等退下吧!” 西北之战,算是完胜。谢霆此刻也心中大喜,笑道:“本以为他年少,有待磨砺,可只两战,便已看出他用兵奇才,也不知是家父教导有方还是他天赋异禀!” 周良却蹙眉低声道:“谢将军,萧将军年少有为,扬名四海,恐怕,恐怕也有利有弊吧!” 一语提醒了谢霆,他一怔,随后也附和道:“周大人所言不错,倒是澈儿为人低调,圣上一时也难寻其把柄!何况,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还得仰仗于他。” “话虽如此,可将军莫忘了那十二亲卫,当初圣上登基,是如何借他们之手残害忠良,你我一清二楚,不过是如今朝局已稳,四海升平,陈年旧事无需计较罢了。待萧将军回京,还需谢将军多多提点。” 谢霆不是不知道皇上为何派六名亲卫跟在萧澈身边,此刻他只觉后怕,若不是萧澈聪慧早有提防,且本就赤诚,并无二心,怕是此刻他早已命丧西北,权作为国尽忠了。 颜琤在王府得知圣上下令要萧澈班师回朝,一时欣喜难抑,手上力道一重,手下灯笼便破了大口,他满面歉疚看向鬼先生,尴尬笑道:“破了!” 鬼先生看着颜琤的表情,竟也觉得可爱,但忍住笑依旧假装痛心道:“哎呦,老道做了一上午的灯笼啊,就让王爷动手糊个纸,就成这样了!” 若枫停下手头正糊纸的动作,接过颜琤的灯笼,将破纸全部撕下道:“再糊一张便是,先生何必大惊小怪。您来王府这些时日,王爷干的活儿比他这二十年来所有活儿都多。这下知道萧将军要回来,一时高兴失手也是情理之中。” “瞧瞧,我就说了一句,这家伙叭叭说了十句,看来,看来这王府,我是待不下去了。”说完,便站起身来,扔下手中的灯笼,走向门外。 颜琤连忙起身拦到:“先生,若枫心直口快,您又何须计较,翊璃还得要先生帮忙做灯笼,等子煜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 鬼先生却不顾颜琤阻拦,执意要走。 颜琤见阻拦未果,也站在原地。若枫起身道:“先生生我气了,属下这就去给先生赔罪!” 颜琤却苦笑着摇摇头道:“无妨,先生知道子煜要回来了,他也不再担心于我,遂早想离开了。若不是受子煜所托,以先生闲云野鹤的心性,怎会轻易安住王府。如今他想离开,你我不必阻拦了。走吧,去送送先生!” 王府外,鬼先生抱着行囊,里面还偷偷装了王府两坛美酒,依旧赌气道:“我走了!哼!” 颜琤笑道:“先生多日陪伴,翊璃万分感激。知道先生不喜欢口头答谢,遂早已安排若枫将王府美酒五十坛送往先生城外草屋。先生回去便可看到,小小心意,望先生笑纳。” 鬼先生一听家中有酒,甚至未等颜琤回神,便窜出百米之外,奔跑着回家了。 颜琤无奈的笑着,自从得知那人就要平安归来了,只觉事事顺心,再无忧愁。 萧澈得到回朝的旨意,也眉飞色舞,日日去慰问三军,犒赏丰厚。 第二日便要起身回京,这夜全军大摆宴席,一作庆功之祝,二作回乡之喜。 萧澈早就许诺众人,驱除蛮人之后,便大醉一场。 萧澈在高台之上,对着月色,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众人的敬酒,此刻竟也有些微醺。 沈铎等人早已大醉,看着萧澈还能安坐。 沈铎红着脸,伸出拇指赞道:“元帅,不仅用兵这个,连喝酒也,嗝~,这个!” 孔生喝多之后,也不再像往常心性稳重,站起身来高喊道:“末将孔生不服,要与元帅再饮三坛!” 萧澈面色粉润,伸出食指摇摇,笑道:“你,不行!本帅的酒量,师父都比不过!” 孔生被激之后,扬手道:“来人,上桑落。本将军今日就要为谢老将军挣回面子来!” 萧澈摇摇晃晃的走下台阶,走到孔生面前站毕,等着上酒。 此刻季茗等人已经睡过去了,只有沈铎撑着头,双眼迷离看向这二人拼酒。 观看不忘解说,喋喋不休。 桑落酒本就是烈酒,此刻孔生腹中好似着火一般,看着萧澈气定神闲,却也不服输,第二坛饮完,将酒坛扔向沈铎道:“闭上你的乌鸦嘴,烦死老子了!” 沈铎见状,大笑道:“哟哟哟,你说话舌头都打结了,还,嗝~,为谢老将军挣面子,我看你的面子都输没了。” 三坛酒饮完,孔生早已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沈铎鼓掌欢呼道:“又倒了一个,哈哈!”大笑着自己也向后仰去。 此刻萧澈也觉腹中汹涌,人也摇摇晃晃,站不稳身,指着趴下的众将,伸出三根手指嘲笑道:“真没用!比我多活了快二十多年了,还喝不过我!” “你伸出的是三!” 萧澈闻言,眯起眼睛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指,细细数着:“一,二!” 数了好几遍,依旧是两根手指,回头指着眼前之人笑道:“你也喝多了吧,明明是二。喝多了就趴下,和他们一样。” 对方依旧冷冷道:“你醉了!” 萧澈扬手道:“本帅没醉,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醉!你若再胡言,本帅军法处置!” 说着双脚交叠未站稳,便向后倒去。 林钟连忙上前扶着,萧澈一倒,酒劲儿上涌也睡过去。 林钟看着萧澈紧闭的双目,睫毛轻颤,薄唇微撅,面色潮红,竟忍俊不禁。 发觉自己面上笑容之后,林钟立刻收起。将萧澈背回屋内。 萧澈身上还穿着铠甲,林钟怕他半夜不会再醒来,遂推醒萧澈,冷道:“脱了再睡!” 萧澈半睡半醒间闻言,翻了个身,并未理会。 “……”林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萧澈便已睡沉,绵长的呼吸声传来,钻进林钟耳内,骚动其心。 林钟几乎被其蛊惑着,伸手去解萧澈的银铠。 他心中只觉自己一定是疯了,无数次的喝止自己停下,手上动作依旧。 明日便要回朝,回京之后,林钟依旧是昼伏夜出的死士,萧澈依旧是众人敬仰的将军,两个人再无交集。 此刻萧澈全身已剩中衣,冷意使他蹙眉,翻身躺平。 林钟心有不舍,却不愿承认。他坐在床边,怔怔的望着眼前之人。 萧澈似乎梦到美梦,唇角微扬,紧闭的双目弯笑。 林钟见此情景,心中压抑着的心绪再难平静,好似中魔一般,俯身吻上萧澈因醉酒而鲜红的双唇。 林钟只是一碰,也觉心中万年坚冰触碰到天地至柔至软。他一时贪恋,未舍得离开。 萧澈此刻已然入梦,只觉梦中正与颜琤多日不见,拥吻已解相思。 他唇角勾笑回应,吸吮着对方下唇,轻轻含着。两人双唇的温度渐渐灼人,萧澈伸出软舌,长驱直入。 林钟大惊,从未有过如此感受,呼吸之间全是浓香烈酒,他一动不动,配合着萧澈肆意的掠夺。 只一吻点燃了烈火,林钟此刻心火焚身,胸腔的心跳声“震耳”,身体似被烧成灰烬。萧澈面色似比方才更红,呼吸也渐渐急促。 林钟不敢再贪恋此刻温存,立刻起身。 萧澈感觉到眼前之人的离开,冷意从四周袭来,这让他微微蹙眉。 林钟怕萧澈醒来,为其掩好锦被,熄灭烛火连忙离开。 正月的刺骨寒风,将方才的荒唐思绪吹散。疯了,他此刻只觉自己污秽不堪,有悖伦理。 萧澈乃三军之帅,自己如此轻薄对方,便是以下犯上;对方醉酒神志不清,自己却乘虚而入,更是为人不齿; 林钟独立冬风,一条一状的控诉着自己的罪行,一个罪名,双臂上便是一道伤痕。 血色溶于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青春作伴好还乡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晨起,萧澈只觉头痛欲裂,昨晚最后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与孔生拼酒,之后如何回来,如何安睡,竟是全然不记得了。 今日便要启程回京,他不敢耽误大军出发,连忙起身更衣。 大军整装待发,似比来时愈加威风。北风凛冽,旌旗飘摇。 刀剑乱舞不过是为这一朝安稳,宏图霸业也好,千秋万世也罢,萧澈所求不过四字:问心无愧! 他此生走至如今,义父身死,幼弟成王,天子猜忌,奸佞陷害,就连情爱,也是心许不该爱之人。 若不是凭这四字,他早已忘却初心,混沌度日,哪里会是如今这受人敬重的少年将军? 萧澈看向东南方,长空舞剑,呐喊道:“回家!” 三军将士,挥动长矛,万人高呼:“大虞无敌!千秋万代!” 大军浩浩荡荡的启程回京,乾德年间,首次大战,最终告捷,载入史册。 大虞乾德十六年正月二十,皇上亲率文武百官在金陵城外迎候大军。萧澈出征之时,还是在宫城门外送行,而今皇上为表恩宠,特来此迎候。 各地方兵在大军回京途中,便已回各州县驻守,此刻萧澈身后只剩季茗,沈铎所率领的一万御林军。 皇帝在城门之上眺望这威武之师愈走愈近,待看清萧澈脸上飞扬恣意的笑容时,心中除却欣慰不免忌惮。 待百官下城之后,萧澈等人也已走至城门。 萧澈见皇上,即刻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拱手行礼道:“微臣奉旨平叛西北已毕,西戎撤军,我军大胜。此乃虎符,交还陛下!” 皇帝趁接过虎符之余,顺势将萧澈扶起,笑道:“将帅之处,得你实乃我大虞之幸!爱卿一路风尘仆仆,今日稍作整顿,待明日入宫,朕要大摆庆功宴,为尔等接风洗尘。” 萧澈连忙谢恩。 皇上侧首看向谢霆道:“谢将军,这一万御林军此刻由你安排,让其回原驻地,不必进京了。他们皆是大虞英雄,将朕的封赏赐下,以示皇恩!” 众军闻言也跪倒谢恩,皇帝看着万人伏于脚下,仰面大笑。 萧澈借此机会看向皇帝身后众人,并无颜琤。此刻他只觉近乡情怯,心中恨不得将挡在面前众人推开,自己飞奔回王府;可又害怕见到颜琤。 他低头自嘲,心想,也才分别一月有余而已! 颜琤知道萧澈今日要回京,昨夜辗转难眠,想着日后回来,身侧便又多一人,再也不是自己孤身只影,心中洋溢着欣喜比蜜还甜。 这日天还未亮,颜琤便已起床,自己静坐铜镜之前束发,将几缕白发细细遮掩。 身着紫衣,一如两人初见之时。 皇帝还好奇萧澈如此爽快交出兵符,对御林军返回驻地也无异议。他自然不知,此刻萧澈恨不得将一切都扔给旁人,自己回家。 果然待百官散后,萧澈将军中后续所有事情交给季茗,朝中一应回禀启奏交给秦安。自己则快马扬鞭,飞奔至王府。 萧澈从街头拐角飞驰而出,便看到王府正门处紫色身影。 “吁~”萧澈随即勒马,翻飞落地。 颜琤自然也看到了长街处身着银铠,背负素披的萧澈。 一月未见,萧澈不敢相信颜琤人形消瘦至此,似乎曳与寒风也可跌倒。 颜琤嘴角上扬,眸中热泪扬散天地,朝萧澈飞奔而去,衣袂翩飞。 萧澈张开双臂将眼前之人,紧紧抱起,旋身而转。 与君重逢,十分相思,七分惆怅。哪怕夜夜梦中相会,也不及此刻相拥入怀的真实。 彼此感受着对方胸腔中的跳动,无言的倾诉全在于此。 哪怕无数残缺,生离死别换得此刻相拥,也无怨无悔。 萧澈放下颜琤,双臂环抱着对方,感受到颜琤膈人的脊背,又气恼又心疼,沉声道:“阿璃,你为何瘦成这样,我不是让你照顾好自己吗?你,唔!” 颜琤双臂勾着萧澈的脖颈,就在此处,光天化日之下,不顾周遭行人,不顾是否有皇上暗卫,不顾是否有敌人眼线,他吻上他冰冷的唇,不再让其说话。 萧澈闭目回应,舔舐他想念已久唇珠,与之辗转厮磨,将颜琤贴紧自己。也不再顾什么礼法,什么指责谩骂。 两人就这样在寒风吹彻之中,激烈拥吻。外人眼中的荒诞无稽,只是最简单的倾诉衷肠。 半晌之后,两人分开。萧澈看着颜琤微微泛红的面色,忽然伸手将其横抱起来,调笑道:“我走的时候就说过,你若不好好照顾自己,我便要罚你!” 谁知颜琤竟不再羞赧,挑眉道:“就怕将军徇私,舍不得罚!” 萧澈不顾路边行人,抱着颜琤回府,边走边道:“本帅治军,向来赏罚分明。” 看着萧澈与颜琤回府之后,众人才散去。若枫无奈的将马牵回马厩,便知道此日之后,金陵城会传成什么样了! 萧澈抱着颜琤进屋,尚未关门,便将颜琤推倒在圆桌之上,抬臂将桌上杯盏果盘横扫在地,不顾一切的俯身将颜琤压制身下。 颜琤大惊,萧澈火热的鼻息轻撩着颜琤躁动的心,两人一月未见,除了心中思念日甚一日,身体最原始的渴望也从方才一见面便叫嚣不止。 可毕竟府中会有人来往,颜琤趁萧澈还有些许理智,出言提醒道:“子煜,门未关紧!” 萧澈埋首吮吸着颜琤细颈,并未起身,只是伸手解开披风,向后一扬,内力卷着房门紧闭起来。 萧澈此刻呼吸急促,软舌似火炉一般轻含着颜琤的耳垂,低语道:“这下不必担心了!” 颜琤眉眼弯笑,双手解着萧澈的铠甲,两人的衣裳一件件的被褪下,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渴望。 此刻萧澈只剩一件亵衣,颜琤一边深吻其唇,一边伸手解开。 萧澈似乎想起了什么,出手抓着颜琤的细腕阻止道:“再留一件吧,怕阿璃久不见我,难以自持!” 颜琤收回手,环着萧澈腰际,也不再坚持,闭目回应着萧澈激烈的吻。 萧澈并未有说错,他本以为许久不见,最先失控的是对方。 可现在火热的身躯,舌尖的滚烫,身体的叫嚣,都在宣告着渐渐沉沦失去理智的是正是自己。 萧澈呼吸急促,呐呐道:“你很想我,可就是不告诉我,对不对?” 颜琤似乎还想辩解道:“我怕你分心,所以才,唔~” 萧澈狠狠咬在其颈处,阻止颜琤的解释。 随后萧澈抱起颜琤走向床榻处道:“我看你还是不长记性!都说了想我别折磨自己,你却将这话当了耳旁风!” 颜琤赤裸的腰腹能感受到萧澈灼人的体温,从对方粗重的呼吸声中也能感受到萧澈的愠怒,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回答。 颜琤委屈,心生愧疚时,目光总会躲闪,一双美眸飞速的睁合。 萧澈似笑非笑的将其放在床榻上,魅惑之声入耳道:“若要道歉大可不必,本帅只喜欢有诚意的行动!” 说完,便解开亵衣却并未脱下,火热的肌肤触上颜琤起伏的胸膛。 萧澈抬手将床帷放下,幕帘之后,萧澈在陷入沉沦之前用仅存的理智,轻柔道:“若阿璃痛,便咬我的肩!” 一语既出,两人不再掩饰彼此的索取之心。帐幔之后,喑哑低喘之声传出,回荡在屋内徒增几分旖旎情迷之色。两人此刻交缠一处,一同坠入欲望的深渊。 一月未见的思念,欣喜全在这犹如巨浪拍岸一般的激烈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颜琤只觉双手粘腻,他一直以为那是……,可渐渐清醒之后竟闻到了浓郁血腥之味。 颜琤睁眼抬手,便看到自己手染鲜血,炙热的身体瞬间寒毛卓竖,惊恐万分,他抬手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萧澈。 萧澈错愕不已,眼中的欲望还未收起,就看到颜琤摊开的双手,浸染鲜红。 颜琤皓如凝脂的胸膛上滑落汗滴,他眼神之中只剩下愤怒,难以置信的问道:“子煜,这是怎么回事?” 萧澈此刻已经清醒,只觉得后背伤痕也已裂开,疼痛不已。面上绯红渐渐被苍白代替。 他依旧伸手揽过颜琤道:“无妨!一些小伤,无需大惊小怪!” 颜琤挣扎起身,伸手将萧澈亵衣退下。萧澈未来得及阻止,一道斜背伤口便毫不遮掩的撞入颜琤眼中。 他何曾见过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口,虽早已知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可这受伤的不是别人,是他心尖上疼爱之人,他再也找不出别的话来宽慰自己。 萧澈心中只有愧疚与后悔,今日本就不该与颜琤如此,他本以为伤口渐渐愈合无甚要紧,谁知两人许久未见,都恨不得将彼此融入骨血。 萧澈出言解释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阿璃,你……” 颜琤忍着泪,将胸中的愤怒宣泄而出:“第二次西北大捷,你就已然身受重伤,却怕我担心,甚至传回京城的塘报都未写明,对不对?我怎不知你为了欺瞒我,如此煞费苦心;萧子煜,你让我为你三番五次的焦心忧虑,是不是只有我真的死了,你才不会再去涉险,才肯安分守己!” 本是鱼水之欢,胶漆相投之时,如今帷幔之后,两人却在大动肝火。 萧澈不顾身后的疼痛,回身将颜琤抱紧,用尽全部温柔吻着怀中的人儿道:“阿璃,我不许你轻言生死,我答应过你会平安,现在我不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说完,萧澈用唇舌舔舐着颜琤的肩膀,试图再次与之缠绵,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确无碍。 可颜琤此刻身体的欲火早已熄灭,他抬手推开萧澈,掩起脸上的失望,起身下床,不顾身上的汗液与不洁之物,将散落一地的衣物拾起,冷静换好,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萧澈本欲起身追出去,可后背的疼痛此刻让他渐渐清醒,撕裂感让他连衣服都提不起来。 颜琤走出院门时,便看到若枫依靠在景墙处。 方才若枫匆匆进院之后,最后看到的情形便是萧澈将颜琤压在身下,扬起风披关门的场景。 他不是不知二人关系,可直到亲眼所见时只剩瞠目结舌,呆立原地了。 此刻若枫看到颜琤面色深沉,怒气冲冲,一时开口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躬身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颜琤冷言道:“去请胡太医!” 若枫大惊:“王爷,您受伤了?”问完若枫便觉脸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忙低下头。 颜琤并未察觉若枫的异样,冷哼道:“是他!”说完便走出院门。 颜琤走后,伤势复发的疼痛再加上昼夜兼程的劳累,还有方才两人许久未见的宣泄。此刻只让他觉得虚弱至极。 胡太医和若枫赶来时,萧澈已然穿好衣服,面色苍白,一手撑着床沿,额上冒着密汗,竭力忍着痛。 床上一片狼藉,萧澈甚至未来得及收拾,无论是屋内弥漫的气息还是床上的斑点,都提醒这二人,方才发生过何事。 若枫看到连忙转身,囔囔道:“那个,萧将军,王爷,让胡太医给您看看伤!”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胡太医见多识广,见此情景虽暗自心惊,却还不至于大惊小怪。 他走近萧澈问道:“将军,伤在何处?” 萧澈有气无力道:“后背!”说完,竟然晕厥,向后倒去。 直到黄昏醒来,萧澈都未见颜琤身影,他知道颜琤这次是真生气了。 床侧只站着若枫一人,背后的伤也被包扎好了,他艰难起身问若枫:“阿璃呢?” “王爷,王爷已经命人收拾好玥璃院,他说要搬回去住,让将军好好养伤!”后一句话其实是若枫自己加的,颜琤搬回玥璃院时一脸决绝,不容置否。 若枫自然不知道为何两人一月未见,见面就吵架! 萧澈蹙眉道:“此时虽已天气回暖,却也是春寒料峭,玥璃院怎能住人?他和我置气,又去折磨自己!” “将军,您别怪王爷,王爷他,他心里是担心你的,可能是太过在意,所以生起气来也比寻常更严重三分!” 萧澈此刻只觉胸中怒火燎心:“生气归生气,每次总是躲着我,然后折磨自己来惩罚我,我为见他,昼夜不歇赶赴回京,回京之后推掉所有的职务。结果现在一句好好养伤将我晾在此处。我在他心里又算什么!” 若枫知道萧澈心中也有委屈,可颜琤能比他好到哪里呢? 若枫忍不住为颜琤辩解道:“将军,大婚之日您入朝觐见,新婚三日领军出征,王爷可有说过半字委屈? 你走后不久,鬼先生未来时,王爷大病一场,堆积如山的信里写的只是您的名字。 后来鬼先生来了,日日挖着玥璃院荷花池里的寒冰为王爷刻小人,缓解相思。而王爷总是一连几日不眠不休,屋中灯火通明。 元日国宴之上竟也被荣王当众羞辱。他不顾自己的名声,让荣王当众给您道歉!王爷心中事事以你为先,您却如此误会于他。如今您回来,王爷自然开心,可若不是您有所隐瞒,他怎会如此生气?” 萧澈听完,一时怔住,他远在西北,自然不知颜琤竟为他至此。 此刻萧澈又心惊又心疼,又自责又悔恨。 颜琤对萧澈的情压抑,隐忍,可心中汹涌着巨浪海啸,只需对方只言片语便能翻天覆地。 可惜萧澈的坦荡性情根本看不穿颜琤在多用力的追赶他,为了让他走的舒坦,颜琤只能极速奔跑;为了让他事事顺心,颜琤克制着自己学着懂事。 明明是他先起意,如今身陷情狱的却是颜琤。萧澈仰面大笑道:“我何德何能,竟累你至此?我何德何能值得你为我如此?” 若枫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便默默退出,前往玥璃院回话。 夜深之时,上阳宫内灯火辉煌,皇上将薛朔与秦安两名监军的奏报细细比对着,斟酌何真何假。 李崇端上参茶道:“陛下,您都看了几个时辰了,歇一会儿吧!” 皇上放下奏折,揉着额头道:“你这么一说,朕还真是有点困了!” 李崇走到皇上身后为其按摩双肩。 皇上端午参茶,边喝边道:“今年只觉比往年更容易劳神,如今新的征兵法实施不久,朝中武将新贵他日必然得出京领兵。不在朕眼皮子底下,去哪儿朕都不放心!” 李崇道:“朝臣们忠心耿耿,陛下富有四海,万民敬仰,何须忧心!” 皇上冷哼一声,轻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此次与两夷交战,倒是冒出一个萧澈来,此人用兵如神,也无二心,您看今日,在城门外就急忙将虎符交还给朕,是个人才,值得重用!” 李崇一听皇上提及萧澈,手下力道放缓,竟然出神。 皇上察觉到后,困惑道:“嗯?你在想什么?” 李崇连忙请罪道:“陛下恕罪,奴才一时走神……” 皇上不耐烦道:“知道你在走神,朕是问你,你思索何事?” 李崇走到皇上面前,低声回道:“奴才今日听着宫人传萧将军与宣王爷的事,方才陛下一提萧将军,遂才出神思量此事!” 皇帝沉声不满道:“萧澈为驳踏顿,大殿上不得已才说与琤儿结亲,此事朕已公告过天下,为何还传到宫中议论,乱嚼舌根之人是何居心?” “陛下,奴才也觉萧将军骁勇断不会如此,可今日宫人们议论的,似乎,似乎……” “议论什么?似乎什么?再不言明,朕先割了你的舌头!” 李崇连忙跪地回道:“陛下息怒!今日宫人们议论萧将军回到宣王府时,与宣王在,在长街上,二人,二人抱在一起,之后,之后……” 皇上大怒,扬手便将茶盏扫地,怒道:“之后什么?” 李崇此刻也心惊胆战道:“之后二人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缠绵拥吻,最后萧将军竟然将王爷横抱进王府。” “一派胡言!李崇啊李崇,你好歹是真的贴身太监,如此荒唐之事定是京中盛传的说书话本,你竟然不辨是非,以此污秽之言来回朕。 朕再不喜欢颜琤,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和朕一样的血,如此不堪的编排亵渎的是天家颜面,萧澈刚刚立下战功,这不知又是遭朝中何人嫉妒,对其构陷,来离间君臣,你连这都看不透,还大言不惭。朕看你已是年迈糊涂,早不中用了!” 李崇此刻战战兢兢道:“都是奴才一时不察,听信此等荒谬之论,陛下恕罪!” “滚下去!” 皇帝将李崇打发走之后,便细细思量起萧澈与颜琤的前因后果,他自然不相信什么男子相恋之事发生在自己的宠臣与亲弟之间。 不过,萧澈今日本应入宫述职,却让季茗与秦安代劳,而他自己赶回宣亲王府。 他就着心中疑惑,想着在明日庆功宴上好好观察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夜色如纱,笼罩大地。玥璃院内,烛火彻夜,幽人未眠。 颜琤一闭眼,就能看到萧澈背后那道长长的伤痕渗着血,似乎要滴在自己的眼眸里。 此刻他已然气消,思索着在下午在那样的情况下对萧澈发怒实在太过。颜琤只是气萧澈的隐瞒,如此重伤所有人都知晓,只有自己不知。 那种疏离感让他惶恐不安,两人分开太久了,相处也自然有待磨合,却一见面便那般亲密无间,产生冲突也是意料之中了。 屋中炭火的热气让颜琤渐渐沉睡,一切只待天明之后再去解决。 第二日清晨,当颜琤去樰梦斋找萧澈时,屋内已空无一人,锦被整齐的叠放,似乎这里昨日并未住过人。 颜琤想到萧澈身上还有伤,心慌道:“若枫,子煜呢?” 若枫闻言,连忙过来回话:“回王爷,萧将军上朝啊!” 颜琤这才想起,如今萧澈早已是朝廷命官,日日早朝,只是月半未见竟也忘了此事。 颜琤随后离开樰梦斋去用膳,刚坐罢拿起筷子,王伯匆匆来报:“王爷,李公公来了!” 李崇亲自前来,那必然是皇上授意,颜琤立刻起身去正堂接见。 李崇看见颜琤,端敬行礼之后,开口说明来意:“王爷,大军昨日班师回朝,今日陛下要在漪澜殿大摆庆功宴,戌时宫中会有人来接王爷,老奴前来通禀,王爷早作准备!” 颜琤一头雾水,不知为何庆功宴竟邀自己出席。可又不好拒绝,驳皇上面子。 “有劳公公了!王伯,前去送送李公公!” 王伯送走李崇之后,若枫也疑惑问道:“王爷,这庆功宴又和您有什么关系?圣上这是何意?” 颜琤回身走向内院,边走边坦然道:“何意,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颜琤每次预感不好时,都很准。 萧澈下朝之后,便被留在宫中,将此次西北战事做了详细回禀,他心中也不解其意,因为昨日季茗与秦安应该也来回禀过皇上才对,今日皇上却让萧澈再禀一次。 上阳宫内,皇上闻言之后,大笑道:“爱卿果然是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啊,季茗一届武夫,秦安也本是文人,两人回奏各有所缺,今日朕听了爱卿回禀,心中甚是满意!” 萧澈此刻也才明白,皇上疑心偏重,怕季茗与秦安有所隐瞒,才将自己传来单独问询。他忍下心中不快,依旧笑道:“多谢圣上夸奖!” 皇上点点头道:“朕近日思忖,只觉宫城禁军只剩龙武,太过势微,想着是否要重组神武,乾武两军,已扩充宫城守备?你怎么看?” 萧澈忽然想起颜琤早些时候和自己分析过的局势,皇城御林军和宫城禁军都是皇上心中的刺,他可以自己拔出,但别人若想代劳,定然会被认作“乱臣贼子”。 “启禀陛下,臣初入朝堂,军务生疏,有关组军建军之事,自然比不上各位前辈,遂陛下所问,臣不知如何回答?” 皇上显然不信,沉声道:“萧爱卿,你未同朕说实话!你如若不懂组军建队之事,那兵部所拟的征兵三法,是何人所想?你初入仕,还未学会如何收敛锋芒而不让人知,你以为单凭耿庭,他能想出如此良策吗?” 萧澈闻言,暗暗心惊,那征兵三法分明是颜琤所想,此事若让皇上知道,那定然后患无穷,他连忙解释道:“陛下,耿大人的确找过臣,臣也只是随口一提,是耿大人深谙国情民意,才能最终想出如此良策!” 皇上闻言,也不再置否,他本就是与萧澈闲聊,借个由头将其留在皇宫。若因此打草惊蛇,倒也不值,随后换了话题继续闲聊着。 初春夕阳也早早滑落禺谷,晚霞冲淡着苍穹的孤寂,深情款款的俯瞰人间。 庆功宴人数稍寡,遂在漪澜殿设宴,来的也只是此次出征的众将已经几位朝廷众臣,因此颜琤步入大殿时,格外惹眼。 萧澈刚从上阳宫来此,正欲坐下便看到颜琤进来,他惊愕不已,紧锁眉头看向颜琤,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颜琤看到萧澈自然不奇怪,庆功宴本就是为他而庆。 此时殿中人并不多,朝中大臣也尚未来全,颜琤本想走过去与萧澈搭话,宫人却抢先一步领着颜琤道:“王爷,您的位置在那边!”颜琤只好随着宫人入座。 周良等人也渐渐到场,此刻除了高台之上的龙座之外,众人皆在台下设案而坐。 以左为尊,颜琤自然坐在左下第一位,对面便是何承。萧澈坐在右列第三位,紧挨谢霆。 待百官坐罢之后,皇上也已来此。 皇上安坐,众人起身行礼。 “今日庆功宴便是为西北大捷而庆。此次西戎宵小竟也敢妄想与我大虞匹敌,如今将其驱逐回大漠之中,也向四境展示了我大虞雄风不减当年。来,为此次胜利,朕敬诸位镇守西北的将士们!”说完,皇上举杯起身,一饮而尽。 下座众人也连忙起身,回敬。 颜琤此刻只觉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还好皇上冠冕堂皇一番之后,也安然坐罢,观看宫廷歌舞。 颜琤如坐针毡,哪有心思吃菜赏舞,他一则不知皇上邀请他来此的用意,二则自己情不自禁总爱看向萧澈,怕皇上与其余人看出端倪。 萧澈此刻正忙着与周围大臣敬酒,回酒,只能用余光看着颜琤的一举一动。 此刻,何承起身走向萧澈道:“萧将军如此年轻就为我大虞立下战功,老臣深感钦佩,特来敬将军一杯!” 萧澈看到何承便想起在西北函州城被行刺之事,压着心中恨意,也起身道:“多谢丞相大人!”说罢,一饮而尽,不顾站在面前的何承,喝完便已坐下。 何承尴尬的笑着道:“萧将军虽是年轻气盛,如此气焰,倒也失了大将本该有的稳重,是该找个可心的人稍加管束了!” 萧澈面无表情道:“下官多谢丞相大人美意,正如大人所言,下官尚还年轻,成婚之事不劳大人费心!” 何承此刻也下不来台,面色微变,只好走回自己的座位。 坐在高台之上的皇上闻言,接话道:“丞相也是一番好意,朕没记错的话,爱卿如今也二十有二了,朕像你这般大时,已有太子!也是该考虑成家立室了!” 萧澈下意识的看向颜琤,对方却依旧气定神闲的吃着菜,置若罔闻。 谢霆轻咳,萧澈才收回目光,拱手道:“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微臣来京也才一年,朋友也未结交二人,别说是可心之人了。” 皇上闻言大笑道:“这有何难?大家闺秀本来就是待字闺中,等着如意郎君上门迎娶,难不成,爱卿还等着姑娘主动找你吗?周卿,如今京城朝臣府中与萧爱卿年纪相仿,适合婚嫁的女子有哪些?” 周良闻言,也放下碗筷回道:“回禀陛下,这京城之中适合婚嫁的女子不少,可若要配得上萧将军这等少年英豪,门当户对必然重要。老臣所知道的便是,户部董怀董大人的令爱,大理寺卿王哲王大人的幼妹,太子詹事陈恩陈大人的侄女……” 周良似在如数家珍的为萧澈择觅良配,颜琤此刻藏在袖中的手攥紧,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泰然自若。 皇上听着也注意观察颜琤的表情,此刻殿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周良这里,只有他低头吃菜。 半晌之后,周良终于说完了,何承却大笑道:“周大人把朝中众臣的爱女,侄女都说了一遍,唯独落了自己的孙女。”随便看向皇上道“陛下,臣可是见过周大人的孙女,那可真算是倾国倾城啊,又自幼得周大人教导,自然知书达礼,如今也是尚在深闺。依臣之见,不如皇上做个媒,与周大人商量一二,也算是成全了一段美人配英雄的佳话!” 皇上闻言,捋着胡须点头道:“不错,周卿,你意下如何啊?” 周良尚未回答,萧澈已然起身端跪道:“陛下,臣今日怕是要辜负了陛下与列为大人的美意了,如今臣刚刚入朝,一切尚未稳定,如何能娶妻,家中有了牵绊,臣怕分心无法尽心竭力为陛下办事。还请陛下三思!” “爱卿这是什么话,在座各位臣工,家中哪个没有夫人,小妾,不也为朕尽心尽力的做事吗?还是说你对这门亲事有何难言之隐?” “不敢,周大人乃两朝重臣,其孙女必然也聪颖无双,只是,只是……” 谢霆起身解围道:“陛下,澈儿如今刚刚征战回来,心怕是还不定,婚嫁之事不如过些时日再议。若这二人真有缘,倒也不急于一时!” 皇上此时看向依旧默默吃菜,不言不语的颜琤道:“琤儿,为何今夜你如此沉闷?朕记得你在京中也算的是风流人物了,赏识过的佳人无数,何不也说道一二。” 萧澈此刻算是明白皇上为何白日不让自己回王府,又为何庆功宴邀请颜琤来,他究竟要试探自己和颜琤是否真如传言那般。 他此刻目露不忍的看着颜琤。 颜琤放下筷子,坦然道:“皇兄莫要打趣臣弟了,臣弟赏识的佳人多是风尘女子,如何敢说出来,与周大人的孙女相较。遂只好闭口不言!” 皇上点点头的:“这倒是朕疏忽了,不过萧澈算是琤儿带进京城,又长居王府。朕觉得他也该成家,早日搬出王府了,琤儿意下如何?” 庆功宴早已变成了别有用心的鸿门宴,此刻在场众人都看向颜琤,他们自然知晓昨日京城盛传韵事。 萧澈此刻心如刀割,心有不忍,与其整日遮遮掩掩,倒不如借此机会,将他与颜琤之事全部说出。这次并无人求亲,也无人逼迫,他就是要在此昭告天下:“陛下,臣……” “皇兄,臣弟以为,如今萧将军虽在臣弟王府借住,可毕竟已有官职在身,说到底也是朝廷命官。何况他是否愿意娶亲,要娶何人都得他自己决断。若萧将军有倾心佳人,也有安身之所,臣弟自当备好厚礼,贺其新婚,毫无异议!” 颜琤打断萧澈的话,不想再让他左右为难。昨日两人许久未见,是自己情难自已在长街尽头,不顾流言蜚语,不顾来去行人,与萧澈抱于一处。 若二人因此事缘尽,终究过错都在自己,不怨旁人。 今日,皇上就是来试探虚实,只要皇上还未笃定,一切就有回转余地。 萧澈诧异看向颜琤,他一时竟也不知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 皇上闻言,也欣慰的点点头道:“很好!那周卿日后便可多让萧澈与您孙女接触一二,两人日久生情,到时候自然无需说媒,两人也能喜结连理。” 周良起身连忙谢恩。 大宴散时,已是深更,众人离宫。 颜琤走出漪澜殿,萧澈便要追上去,谢霆从身后拉住低声道:“澈儿,若再胡闹,连王爷都得受你牵连!” 萧澈不得已停下脚步,看着颜琤渐渐远去的身影。谢霆并非威胁,今晚若不是皇上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岂会轻易放过这二人,他此刻也只得忍着心中的担心,待回到王府再说。 若枫看到颜琤失魂落魄的走出宫门,连忙上前问道:“王爷,可还好!” 颜琤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他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回到王府不久,萧澈也回来了,他将马鞭扔给家仆,便向后院跑去。 此刻颜琤一人在家,萧澈心急如焚,他实在不知道今晚颜琤是如何忍着未起身离开。 萧澈推开樰梦斋的房门,刚关好门转过身来,热吻便覆上自己冰冷的双唇,颜琤再无从前的温柔,几乎是在狠狠的啃噬着萧澈。 伸手便去解萧澈的衣带,他心中压抑的怒气,委屈,不满,甚至愤恨都需要宣泄。 萧澈却伸手阻止颜琤,抬手推开他,沉声道:“阿璃,你冷静一点!” 他不顾萧澈的阻止,再次贴紧其身,咬在萧澈的耳垂上,喃喃道:“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谁都夺不走!” 颜琤毫无怜惜的索爱也激怒了萧澈,他不断的挣扎着,不让颜琤靠近自己。 两人互相推搡,又互相交缠,颜琤心中的不安与烦躁早已让他失去理智,当萧澈最后推开他时,颜琤几乎用尽全力扬手向萧澈甩去耳光。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两人之间,霎时间,万籁俱寂。 颜琤闻声,也已清醒过来,抬眸看向萧澈渐渐泛起红印的左颊,以及嘴角溢出的丝血,怔在原地。 萧澈毫不在意抬手抹去唇边的血,看着此刻惊慌失措的颜琤,狠狠的戳着自己的心口道:“这里,从来就没有住进过别人!阿璃,你若因为今晚皇上的试探同我生气,吵闹,我都依你。可你能不能不要因此便怀疑我对你的爱。” 萧澈心中委屈,莫名其妙被困在皇宫整日,旧伤复发,却还要心力交瘁应付皇上与朝臣,还心急火燎赶回府安慰颜琤。 颜琤看着萧澈眸中打转的眼泪,自己先伸手环抱上萧澈脖颈,埋首痛哭。 他也是有怨气的,大宴之上众人都在言论着究竟何等佳人才配得上少年将军,这些话就仿佛如刺一般钻入颜琤的耳中,扎在心上。 他听到最后竟也麻木,似乎他也在随着众人思量萧澈与何人般配。 萧澈伸手将颜琤抱紧,温柔道:“对不起,阿璃,让你总是为我担心,受我连累!” 无论怎样,终究是他欠颜琤太多。 怀中之人摇摇头,泪水沾湿了萧澈的衣襟。 他们自然不知,灯下二人身影交叠的场景被一人尽数看在眼里。 夜色之中,有一双比墨玉更漆黑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屋中发生的一切。 屋内两人辗转拥吻,双影重合。半晌,一人横抱起另一人,走向床榻,随后烛火乍熄。 林钟直到漆黑蔓延,也才如梦初醒,将周身的杀气散去。 他本就是受皇命前来,又为何愤恨?将所见所闻尽数回禀天子即可,与自己又有何干系? 林钟就这样劝解着自己,将心中的恨意全数压下,飞身一掠,隐匿夜色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等闲识得东风面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子时已过,上阳宫内依旧灯火通明,皇帝正等着林钟前来回话。林钟是十二亲卫之首,自然也最得皇上器重。 此事涉及皇家秘辛,皇上断不会派自己不信任之人前去查探。 皇上刚端起茶盏,正欲喝茶醒神,若今夜此事得不出定论?,他自然不会安心。 林钟走路几无声响,待皇上回神,林钟已然单膝跪地:“参将陛下!” 每次十二亲卫神出鬼没总会将皇上吓得不轻,此刻他也顾不得苛责,连忙问道:“怎么样?” 林钟拱手,却一言不发。 皇上大惊,心中不详之感涌起,怒声道:“林钟!朕问你话呢!” 林钟作揖,一字一顿回道:“回禀陛下,宣王与萧澈,”林钟停滞片刻,继续道“并无异样!” 皇上长叹一声,摆摆手让其退下。有了林钟这句话,哪怕日后再有朝臣离间,他也有了底气去信任萧澈,并加以重用。 林钟离开上阳宫后,口中的血腥味儿似乎充斥在夜色中。 从方才他咬破口舌让自己清醒,却最终还是为那二人隐瞒开始,林钟便知道什么是心毒入骨,什么叫万劫不复! 第二日早朝,皇上特意将此事挑明,严禁日后宫中,朝中再传出有关萧澈与颜琤任何不洁之言,违者杖杀! 此事也算有惊无险,萧澈谢恩之后,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皇上越信任萧澈,倘若日后东窗事发,欺君之罪也算坐实。倘若株连九族,萧澈自是无畏,可心中最忧惧之事便是,怕皇上盛怒之下问罪颜琤。 萧澈走出长安殿,看向皇宫四处的高墙,一时间竟不知走向何处。 天地广阔,竟无一处能容其身? 秦安走过来拍拍萧澈的肩膀,以示宽慰:“昨夜庆功宴的事,我听周大人说了。他让我告诉你,不必担心婚配之事,若皇上再问起,他也会替你周旋的!” 萧澈苦笑道:“看来周大人也已知晓了!” 秦安点头也无奈道:“知晓的人越来越多,难免最后皇上不会知晓!你与王爷还是,”秦安心有不忍,可还是劝道“还是早做打算的好。萧兄英勇自然无惧生死,可王爷他……” 萧澈不再吭声,秦安说的也正是他放心不下的,若牵连颜琤,他宁愿自己身死换其清白。 两人缓缓走出宫门,秦安边走边道:“不过想想,人生一世,也总有些事不能顺心遂意,你与王爷喜结连理,本就算是违天而行了。如今步履维艰,倒不如各行其道,各自安稳的好。多年后再见时,或许也能笑谈年少轻狂了!” 萧澈摇摇头,目光坚决道:“若只是年少轻狂,如今也不至于如此难舍难分。莫说阿璃不肯放我走,就是他与我和离,我也不知往后无他,该如何存活?” 秦安却继续劝道:“你看这条出宫的路,你我也才走至此处。可你却知道前面的路一定也是平缓宽阔,那是因为你选择了正路! 若你从一开始选择的就是荆棘丛生的路,也许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可此刻脚下便是崎岖艰险,若你走不到峰回路转,该如何处之?” 萧澈不再辩驳,他知道秦安是好心规劝,如今自己战功加身,日后必得皇上器重。可若因此事欺君,不仅前程尽毁,性命也堪忧。更何况还有颜琤…… 萧澈每每想起颜琤抱着自己,他便有一种相依为命之感,此刻他也放不下那人,心已相送,还如何全身而退? 萧澈出了宫门便与秦安分开,正欲翻身上马,门外宫人却将一纸条交给萧澈。 萧澈看后,便匆匆离开宫城。 来到怡仙楼三楼雅间时,便看到林钟负手而立,背对自己。 萧澈笑道:“若圣上知道,他最信赖的亲卫约我来此幽会,也不知作何感想?” 林钟显然不耐烦听他这番戏谑,并未回首,开门见山,冷道:“你同宣王,是何关系?” 萧澈唇角笑意尚未收敛,此刻已面覆寒霜,沉声道:“什么意思?” 林钟回身,依旧冷言冷语:“就是字面意思。” 萧澈压下心里不详之感,故意扬笑道:“本将军借住王府,仅此而已!” 林钟闻言闭眸,寒意漫上心头。他昨夜舍命回护之人,却连一句实话都愿同他说。 萧澈自然不知为何林钟是这般反应。 半晌之后,林钟坐下,已然恢复之前的冷漠,端起茶道:“借住同屋吗?” 萧澈大惊,双手撑案,死死盯着林钟,压低声音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萧澈此刻已有杀意,身为死士的林钟自然能察觉到。可若真出手,萧澈未必能胜。 林钟不紧不慢道:“什么都知道!” 萧澈闻言,思量片刻,慢慢直起身来,也悠然坐下喝茶:“你并未将你知道的实情告诉皇上,不然我今日也不会安然无恙站在你面前了!” 随后将手中茶盏轻举道:“多谢!” 言毕,便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林钟若只要这二字,何须煞费苦心将他引来此地,“皇上迟早会知晓的,你,还要如此吗?” 萧澈目不转睛看着林钟,也不言语。 林钟被如此灼人的目光逼视,顿时心痒不已,将目光移向别处。 片刻之后,萧澈收回目光:“我猜你心里定然没有倾心之人,对吗?” 林钟闻言,脑海中陡然冒出一人,他眉头紧锁,不言不语。 萧澈并未察觉林钟异样,继续道:“若你有心悦之人,便不会这么问。不是我要如何,是我的心不得不如此!” 林钟冷笑道:“你果然不怕死!” “怕,要不怕,我也早和你一样做了死士。可我更怕辜负那人!如此坚持,不过是二者相权取其轻而已。” “愚不可及!”林钟语气里的愠怒让他自己都心惊。 萧澈难以置信看向林钟:“你,生气了?” 林钟并未回答,而是起身离去。 走至门处,冷言道:“宣王府由我监视,你们,别太过!” 萧澈起身问道:“林钟,若他日东窗事发,你该如何全身而退?” 萧澈不是知恩不报之人,林钟三番五次相救,他本应该还报大恩,可林钟身份特殊,自己与之交往过甚,于二人都无益处。 可萧澈未曾想,这件事也把他卷了进来。他日若皇上知晓,除了惩治自己和颜琤,还有一个逃不掉的便是林钟了。 萧澈本是无心之言,林钟却因这一句关心,心里翻起惊涛巨浪,他忽然想起之前萧澈同自己所说“你死了,总会有人为你悲痛。” 他侧首声若蚊蝇的问道:“若他日身死,你可会为我悲痛?” “什么?”萧澈并未听清,只看到林钟唇动。 林钟陡然高声道:“让你少管闲事!”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萧澈不知自己该庆幸知晓此事的亲卫是林钟,还是该悲哀日后事情败露,被处死的将会是三人。 春回大地,本应万物复苏,可萧澈只觉比冬天更难熬。 难熬的冬日过去,却有人迎来了暖春。太子的病情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好转了,在长乐殿常驻的太医也纷纷搬出了东宫,回到了太医署。 皇后更是大喜一连几日在佛堂诵经还愿,祈祷太子安康。 一国储君身系国祚安稳,古来皆立贤立能,主位东宫。 乾德帝如今已是天命之年,若太子平安继承皇位,为君者,夙夜忧心之事也可尽消。 因此太子多年孱弱之躯如今竟有恢复之迹,皇帝自然欣喜不已,只觉天佑大虞,万代绵长。 这日星夜,国丈匆匆来丞相府与何承商量要事。西北本欲除萧澈却未得手,已然出乎意料,如今本已病入膏肓,不久人世的太子竟然渐渐好转,更加令他坐立不安。 “何相,刺杀萧澈未成之事,老夫暂不追究。可如今太子渐愈,你我若再不动作,多年筹谋只怕,功亏一篑啊!” “不知先生有何高招?” “何相的远房外甥女不是在太子宫中做掌事宫女吗?此番恐怕是有劳她了!” 何承闻言,大惊失色,正欲规劝。 国丈早早起身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钊儿乃老夫亲外孙,我如何忍心!此事之后也能安稳了,你我如今年事已高,不能不为后代着想,令郎如今身在外州为官,以其大才难道不应该回朝建树作为吗? 老夫被圣上构陷,虽未被灭族,可子孙后代皆背反贼之后的骂名,趁老夫尚在人世为其翻案,有何不妥?你我各取所需而已,何相,一切决断都在你啊!三思!” 何承虽为百官之首,可皇上偏偏设中书阁,分六部同朝议事,来削弱相权,如今手中实权几乎被架空。 独子何豫被远派外地做六品刺史,处处受州牧节制,一方父母官竟也无实权。若不能他日国君不是被自己扶持,如何能将何豫召回京城,如何让何府之势代代相传? 何承思量至此,也觉国丈所言有理。遂不再犹豫答应与之联手。 夜色渐浓,更声悠然,似乎所有阴谋皆能被如墨之夜融消,神不知鬼不觉。 宣亲王府,林钟几乎每夜造访。圣上自然没有命令他再监视,只是他情不自禁,更怕有其余亲卫受命来此。 林钟虽是亲卫之首,可众人也只听命皇上,皇上何性,他自是一清二楚,从不知何为信任,只知掣肘,制衡之术。 萧澈与颜琤一切如旧,只是萧澈每每想到有人在暗处窥视,总觉别扭。哪怕给颜琤一个拥抱都心有余悸。 久而久之,颜琤自然察觉到了不对。这日萧澈下朝回府之后,颜琤在前院相迎。 萧澈尚未开口,颜琤便双臂环上萧澈脖颈,要他将自己抱回后院。 萧澈笑着拨开颜琤的双臂道:“阿璃,你别胡闹,我同你有正事说。”说完,怕颜琤多心,牵起他的手便要走。 颜琤却骤然抽出手来,冷笑道:“抱我就是胡闹吗?我竟不知大将军如今如此尊贵,连亲近都亲近不得了!” 萧澈见颜琤生气,只得出言哄道:“阿璃,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何意?西北一行,你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子煜,你不觉得吗?每日都是我主动投怀送抱,主动亲近逢迎,你还要我如何?我也是男儿,我也尊严,可为了讨你欢心,如此下作!就算你不嫌我,我都觉得自己恶心!” 萧澈满心愧意,他并未告诉颜琤整座王府已被皇上亲卫所监视,而自己为了表面无异,也不想让林钟为难,遂总是对颜琤若即若离。 颜琤本就多思多虑,如此只会让其越来越怀疑自己,疑心萧澈。 萧澈伸手便要去抱颜琤,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好!” 谁知颜琤躲开他的怀抱,怔怔后退,摇头道:“不劳将军大驾!”说完便转身离开,径直走回后院。 萧澈看着颜琤远去的背影,竟也第一次有了疲惫之感。 若枫见颜琤怒气匆匆回到后院,默默跟上:“王爷,又同萧将军吵架了?” 颜琤疾步走着,怒道:“不要跟本王提他!” 若枫只好悻悻闭口。 颜琤并未回樰梦斋,而是去了后花园。如今早春,花园百花尚在吐芽。 颜琤看着满目萧索之景,步伐渐渐慢了下来,他忽然想到元日入宫去长乐殿探望颜钊的情形,几乎奄奄一息孱卧病榻,骨瘦如柴,病骨支离,只言两字便重咳不止。 颜琤出言问道:“最近宫中有没有太子的消息?” “回王爷,近几日太子多年恶症竟慢慢好转,想来过了冬天也已无碍!” 颜琤点点头,将方才的怒气抛诸脑后,脑海里回想起颜钊来。每次颜琤同萧澈吵架之后,总是爱回忆往昔,这样似乎才让心绪稍宁,不至于满心皆是萧澈,再无他人。 片刻后,颜琤吩咐道:“若枫,吩咐厨房明日备好糖蒸酥酪,本王要进宫去探望太子!” 若枫领命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颜琤一个人刚走入凉亭正欲坐下,便看到从景墙处走来的萧澈,他面色微变,便要转身离开。 萧澈连忙追上去,拉住颜琤道:“阿璃,方才是我不好,以后,以后在这府中,你想去哪里我都抱着你,让你脚不沾地,好不好?” 颜琤抽回手臂,回身道:“子煜,不必如此,你问问你的心,还像从前吗?或许是你在西北遇难时我未陪在你身边,你我离心;或者是那日庆功宴上,皇兄与朝臣为你做媒,你也心动;又或者……” 萧澈摇摇头阻止道:“阿璃,这些事我们不是都已说开了吗?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说完,将眼前之人拥入怀中,温柔道:“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可你如此疑心,我断然不认。你知道吗?整座王府,已经在亲卫的监视之下了。说不定哪日圣上就会知晓你我之事,我欺君被杀,无怨无悔,可我不想连累你!我怕告诉你,让你忧心,所以尽量与你保持距离。未曾想竟让你如此委屈!我把所有都告诉你,我们风雨同担,好不好?” 颜琤闻言,只觉心惊,一是埋怨萧澈未早点说与他知,二是惶恐此刻二人的处境。 颜琤挣扎退后,摇摇头道:“事关生死,你要一人承受吗?不是你同我说,两人相爱的意义便是,以吾之身,活尔之魂吗?如今出了事,你又要隐瞒我,你总是如此,你究竟是不信任我,还是不相信我们?” 萧澈无奈至极,他本意是想让颜琤放下对自己的误会,没想到误会更深。现在似乎自己每说一句,颜琤都能扯到二人离心之事上来。 萧澈也不再好言好语,沉声道:“若你觉得,是我不再信任你,那我无可辩驳!”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剩下惊慌失措的颜琤,呆立原地。 萧澈深夜未归,颜琤一人在屋中坐立难安。若枫出言劝道:“王爷,萧将军也许有事绊住了,他会回来的,您明日还要入宫,早些休息吧!” 颜琤摇摇头道:“都怪我,一连几日都在发疯,是我将他逼走的,子煜真的生气了!” 此时萧澈却在怡仙楼买醉,这次他身上带足了银两,也并未打算归家。 他想起自己刚入王府时,与颜琤每日一处,何等惬意。再看如今,二人几乎整日只有吵不完的架,只有诉不尽的苦。 想到痛心之处,又仰面痛饮。 林钟进来时,看着雅间之中,满桌酒坛,以及伏案痛哭之人。他的心被狠狠的刺着,此刻的疼痛比起刀剑所伤有过之无不及。 林钟走过去,夺了萧澈的酒坛,将他从桌上扶起。 萧澈挣扎着推开他,高呼道:“你放开我,把酒给我。” 林钟却将手中的酒坛砸在地上,冷道:“有人等你!” 萧澈摇摇晃晃的坐下,大笑不止,笑到双眸之中眼泪滂沱,不知是乐是悲。 半晌后,萧澈止住笑声道:“林钟,前几天我还嘲笑你没有倾心之人,不懂情爱之事。如今我已遭了报应。 听我一言,孑然一身才最自在,别去沾惹情债,还不起!尤其是别爱那些不该爱,不能爱的人,遭天下人指责,被暗地里陷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心念念的人也开始了猜忌疑心。能怎么办?往前一步,粉身碎骨;往后一步,万劫不复……”声音渐微,人倒在桌案上,渐渐沉睡。 林钟想起颜琤还在王府焦急等待,便将萧澈搀扶起身,正欲送回王府。 走至门口,却又止步。林钟一手拉着萧澈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一手环抱着萧澈的腰。 对方的体温隔着衣物传来,萧澈本是体寒之人。可林钟就是觉得手掌灼烫,他垂眸看着早已神志不清的萧澈,环在其腰际的手紧了紧,竟不舍得将眼前之人送回。 林钟注视良久,心中热浪翻腾,就在他决意不送时,萧澈呐呐开口,喊着颜琤的名字。似三九冬雪将林钟火热的心骤然冰冻。 丑时一刻,宣王府的大门被敲开,王伯披衣出门时,只见到醉倒在地的萧澈。王伯大惊,连忙将萧澈扶起,送至樰梦斋。 颜琤看到萧澈此刻的模样,又气又悔,萧澈的酒量他是知道的,若非抱着必醉消愁之心,不会喝的不省人事。 樰梦斋灯火彻夜未熄,颜琤一夜未眠,守在榻前照顾萧澈。 月夜之下,也有人整夜未走,独受寒风吹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花底离情三月雨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待颜琤靠着床柱醒来时,?惊慌的看向床榻,早已空无一人。他回神之后也才想起萧澈要早朝。 起身时,身上盖着的薄毯骤然落地。颜琤一怔,随后弯腰拾起,轻柔的攥在手里,似乎在感受这一刻的温存,描摹着萧澈为自己覆毯时的表情。 片刻的静好也被传来的敲门声打破,若枫询问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属下陪王爷入宫吧!” 一语提醒,颜琤这才想起今日还要看望颜钊。他知颜钊重病之后不喜艳色,遂精挑细选了一件素衣,玉绶系腰,宽袖飘逸,更衣之后,便走出房门,询问若枫:“酥酪做好了吗?” 若枫闻言,将精致的雕花食盒呈给颜琤让其过目。 颜琤打开,只见盒中之物乳白如膏,奶香四溢,闻之便回味无穷。这糖蒸酥酪金陵城中也只有宣王府才可做出如此绝味。 颜琤满意的点点头,与若枫同行入宫。 早春二月,东宫之中春意渐浓,颜钊身披貂裘,被宫人搀扶在院中赏景,宫人出言道:“殿下您如今大病好转,就连这宫中的花草也跟着喜庆,竟比往年早开半月!” 正月之后,颜钊病情渐稳,最喜悦者当属自己了。此刻看着院中这些花草漏洩春光,也不禁俯身闻嗅芳香,慨叹:“如此看来,草木也通人情啊!” 正说着,宫人匆匆来报:“启禀殿下,宣王爷求见!” 颜钊连忙起身,目露惊喜之色,甚至松开的搀扶的宫人,疾步走向宫外。颜钊的反应之激就连身侧宫人也觉太子孱弱之躯竟有许久未见之生气。 颜琤远望来人朝自己疾步走来,只觉恍如隔世,十一年情谊之深,早已无度可量。 他本不信神佛佑身之事,可唯一一次入寺请愿时,便只求颜钊心慈良善之人能得佛祖庇佑,早日康复。 如今看来,万事天定,心诚则灵! 颜琤此刻端拘一礼,双掌交叠,弯身道:“太子久病初愈,何必亲自来迎?” 颜钊早早扶起颜琤,笑道:“得知皇叔探望,多日缠病只觉神清气爽,似已大好,哪还记得自己是病中之人!皇叔快快入殿吧!” 两人一路寒暄,颜钊更是不住询问,似乎想将未见之时,颜琤发生的一切大情小事全数了解。 颜琤并未觉烦,只觉世间尚有人如此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三生有幸。 入殿之后,颜琤闻着屋中渐渐淡去的药香,便也知晓颜钊的确无碍。为其怡然,顺便将手中酥酪递给颜钊:“知你最爱吃王府之中的糖蒸酥酪,今日特地命人做好带来。年前来此,你身子虚弱,食不得多糖之物,如今你已渐好,便给你带来解馋。快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口味!” 颜钊喜不自禁,顺手接过,将其放在矮桌之上:“不忙不忙!近日前来东宫探望之人都快把长乐殿门槛踏断了,侄儿便得了一件宝物,特地给皇叔留着,先带皇叔去看看!” 颜琤自然心奇何物,颜钊拉着颜琤的手走向里屋。这样久违的场景让颜琤不经意间回想起从前,也是如此,颜钊得了赏赐,都特意筛选出颜琤喜欢之物细心保管,待颜琤来时,也先神秘一番,才带颜琤去瞧。 一指弹顷,日不睱及,恍然间物是人非,二人皆已成年,一人已是东宫储君,来日天子,另一人闲散亲王,惶恐度日。 也许只有此刻二人前后徐行,才似重拾旧事,故景重游。 颜琤走进屋中,环顾四周,陈设之物也多了几分喜庆之色。紧靠窗扉的檀木桌案上,红绸遮盖一物。 颜钊眉眼含笑,似乎比颜琤还迫不及待。他走过去伸手一掀,红绸之下,一把椅桐梓漆,韵色尘朴的落霞琴,映入颜琤秀目。 他忍不住玉指拨弦,闭目闻音,音色静透清匀,奇古圆润。漆质光滑丰润,琴身流溢淡雅沉香,气韵苍古。 颜琤自认阅琴无数,却也不得不赞叹眼前瑶琴定是绝世好琴。 颜钊看到颜琤惊喜之情,开怀笑道:“皇叔爱琴如痴,这好琴赠知音最合适不过了,若放在长乐殿中让他积灰,倒真是暴殄天物了!” 颜琤久不抚琴,此刻也被好琴勾起些许欲念。他回笑道:“如此好琴,若钊儿舍得割爱,皇叔便为你抚一曲聊表谢意,如何?” 颜钊为这意外之喜感动不已:“求之不得!”言毕,立刻令人置架摆席。 片刻之后两人皆已端坐。颜琤十指覆弦,凝神片刻。颜钊望去,只觉恍如梦寐,流年静好。 半晌,柔宛之音汩汩而出,似春涧溪声,又似月下柔波,更是满山春色盛开,飘逸芳香。颜钊久居深宫,却只对大好河山心驰神往。看透了这四角高墙,只愿他日可以江湖悠远,再不问世事。 颜钊并非懂琴之人,可颜琤指尖琴音仿佛带他领略了四季之景,山河之美。 抚罢,颜钊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颜琤见状,出言将沉醉之人唤醒:“若钊儿他日彻底康复,不如给皇叔在东宫谋个乐师之职,日日为你抚琴如何?” 颜钊闻言惊醒,起身回道:“皇叔之语,本是侄儿所愿,可就怕皇叔舍不下心中良人,来东宫与我同住!” 颜琤未料到他如此直白,也大笑起来。这笑声回荡在屋中的每个角落,似比方才琴音更让颜钊觉得沁人心脾。 半晌颜琤止住笑声,凝视眼前之人,一字一顿道:“知你安好,便胜过一切!” 颜钊闻言,只觉此心似已被沉入静湖,泛起涟漪,他敛起心中交集百感领着颜琤走向屋外:“侄儿这就去尝尝皇叔送来的糖蒸酥酪!” 长大之后,许多真情之言要诉说出口,往往莫大的勇气。 颜琤玲珑之心如何不知此刻颜钊心中感激,知无不言,只是交诚,知之不言,才为交心! 少顷,二人皆已在正殿之中的矮桌前坐罢。 颜琤从食盒中将酥酪拿出递给颜钊:“王府的厨子多年未换,上好的奶酪也是北夷年年岁贡所出,定然合你胃口!” 情义所至,早已胜过万般美味。颜钊粲然一笑,木勺轻挑,一片薄薄的酥酪送入口中,入口即化,唇齿之间,奶香四溢。 颜琤细细品尝,首肯道:“果然是人间绝味!” 颜钊又尝一口:“不得不说皇爷爷偏心,将那么好的王府赐予皇叔,这府中的厨子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高人啊!就算久居府中一辈子不出,也……” 颜钊话语戛然而止,俊眉紧蹙。颜琤脸色微变,惊恐叫道:“钊儿!” 颜钊并未答话,眸中竟见血色,手中瓷碗坠地。随后,一口鲜血喷出,染红素衣。 颜琤大惊,不顾此刻满面腥血,伸手扶着向后仰去的颜钊,凑近一看,颜钊双唇乌紫,嘴角不断涌出暗血,目光竟已涣散。 恐惧使颜琤声音颤抖高喊道:“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长乐殿的宫人们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皆受命去宣太医。 颜钊此刻忍着腹中肠穿肚烂之痛,紧紧握着颜琤的手,竭力将眼神聚于一处,大口喘息道:“侄儿自知天命将至,自问此生并未行恶,也无甚憾事,只是,咳~”颜钊断断续续,血气不住上涌。 颜琤颤抖道手抚着颜钊面颊,早已泣不成声:“钊儿,你不会有事的,皇叔不会让你有事。你不是想听皇叔弹琴吗?我来你这东宫当乐师,还有你不是早就想走出京城,去看那大好河山吗?好起来,皇叔陪你去!西峪紫瀑,邙山云雾,浣河大浪……,你想去哪里都行。” 颜琤哽咽着无法言语,埋首在颜钊胸前痛哭,口中不住重复着:“皇叔求你了,千万别有事啊!” 颜钊两行清泪淌落,似乎眼前已有山川美景,他乌唇扬笑,血齿轻启:“云游天下之念只能由皇叔代劳了,只一事,侄儿唯恐父皇怪罪皇叔,侄儿怕是,怕是……” 颜琤感觉到怀中之人胸腔再无起伏,目光慌乱,一声一泪:“钊儿!钊儿!” 颜钊此刻已闭目侧首,气息尽断。 颜琤根本不信颜钊已故,剧烈摇着双臂,声嘶力竭:“钊儿,别吓皇叔,起来好不好?你起来啊!皇叔给你跪下,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颜琤仰天恸哭,椎心饮泣。哭声传出长乐殿,传到匆匆来此的每一个人耳中。 殿内殿外之人闻声,纷纷下跪,抹泪悲泣。 方才言欢之喜,仿若前尘之事。今生宿命便是命丧于此。颜琤哭声震天,似乎将从前未流之泪全数奉还。 他八岁丧父忘母,恨透了皇宫。深宫之中唯一牵挂之人,如今也丧命己手,天意弄人,如此苛待。此刻他甚至也想随颜钊同去,了此残生。 太医们赶来时看到颜钊,也已了然。众人跪倒,遮面痛哭。 皇后闻讯赶来时,颜琤抱着颜钊默默淌泪,不再哀嚎。看到此情此景,尚未悲痛,也未愤怒,便哀绝至昏。 宫女连忙搀扶着,让太医诊治。此处杂乱无章,一片狼藉,众人诚惶诚恐,忐忑不安。此刻,皇上也已赶来。 见颜钊仰首,双目紧闭,从门外挪步走进屋内,一瞬间竟有苍老之感,脚下虚浮,似从王座跌落,此时也只是丧子之父,再不是睥睨天下的君王,未悲泪先垂,伏在地上轻唤:“钊儿!起来看看父皇,钊儿!” 皇帝三子之中,最疼之人便是颜钊,无论是首子得宠,亦或储君多年,皇上对其之爱并未参假,缠绵病榻多年,皇上每年遍寻天下名医,只为求其平安。祈愿多年,如今灵验。未料竟横遭此故。 李崇连忙扶起皇上,痛声道:“陛下节哀!” 皇上渐渐收敛哀伤,转悲为恨,怒吼道:“是谁?究竟是谁?朕,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殿中哀泣之声顿歇,伏地之人无不胆战心惊,受着雷霆之怒。 “来人呐,查,殿中之人,皆有嫌疑,给朕查,若查不出,通通为钊儿陪葬!”皇上怒气冲天,早无理智。 颜琤双颊之泪已凝,他将颜钊轻轻放平,缓缓站起,一字一顿道:“不用查了,殿下中毒而亡,毒!” 颜琤知道一旦说出,自己是何下场,他静默片刻,继续道“毒在本王带来的糖蒸酥酪里!” 满殿众人无不心惊错愕,皇后最先回神,挣脱开宫女,直冲到颜琤面前。再无平日半分淑德模样,抬手便狠狠地向颜琤抽去耳光。 阵阵脆响在殿中回荡,伴随着皇后的哀嚎:“钊儿大你七岁,却一直将你视为他的长辈一样尊敬,你蛇蝎心肠,如此歹毒,如何狠心加害于他。果然妖妇所生……” “皇后!住口!来人,扶皇后娘娘回宫歇息!” 颜琤双颊红肿,嘴角沁血,木然呆立原地,等候发落。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他都摆脱不了干系,与其皇上猜忌心疑,不如自己坦白。 颜琤知道在劫难逃,遂也抱了必死之心。他从来无畏生死,只是一想到那翩然身影,心中也不免难舍。可如今,再无退路,颜钊毕竟是食了酥酪而亡,自己难辞其咎,此刻竟也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无奈。 他以前可从不是信命之人啊! 皇帝冷若冰霜,怒不可遏,缓缓逼近颜琤:“朕只问你一句,钊儿是否是你所杀?” 颜琤淡定道:“一切难道不是皇兄说了算?” “放肆!”皇上的耳光并非像女子那般力轻,这一巴掌的狠厉似要将眼前之人掌杀。颜琤被扇倒在地,耳边一时竟闻不到任何声音,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的喘息之声。 半晌,听觉渐渐恢复,面颊似火烧般的灼痛,他只觉得脸上血肉似已破烂,竟毫无知觉。 皇上俯视伏地之人,大喝一声:“来人,宣王谋害太子,罪无可恕,此刻由禁军押送至宫门之外,处!斩!” 此语一出,满殿哗然。颜琤抬眸看向皇帝,眼神里竟未有忧惧,随后仰面大笑。 颜琤自然知道皇上想了结自己之心,并非一日两日,此刻也非怒不可遏,临时起意。 十一年前便是钟潜将自己救出,如今天道轮回,终究还是难免一死。 李崇大惊,跪倒在地,急忙劝道:“陛下三思啊,处死亲王,非同小可!” 李崇尚未说完,皇帝抬脚向李崇踢踹,怒道:“狗奴才,你有几个脑袋敢替他求情!来人!” 此刻一个最出乎意料之人,不顾侍卫阻拦冲入大殿,跪倒在皇上脚下,涕泪滂沱,泣道:“陛下,宣王是先帝幼子,若先帝泉下有知,兄弟相残,他如何瞑目?还有言官史官知晓此事,又会如何口诛笔伐,陛下千秋功名不可毁于一旦啊!” 皇帝难以置信的看着脚下痛哭之人:“辰妃,你也要为他求情?” 辰妃跪直,一双泪目与皇上对视,啜泣道:“陛下,臣妾久居深宫,哪与宣王有过来往,臣妾是一心为陛下考虑啊!臣妾也为人母自然知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先不说此事是否另有隐情,就算宣王真的毒害太子,也应由朝臣评断之后,再行处置。 若陛下此时一怒之下,将王爷处斩,文武百官只会觉得陛下不分青红皂白残害手足,这有损陛下千秋盛名! 臣妾人微言轻,但为陛下日后清名,冒死谏言,恳请陛下三思!” 李崇见状,也应和道:“辰妃娘娘所言极是,陛下万世贤名,切不可一时之愤尽毁啊!奴才也求陛下三思!” 皇上闻言,睥视着地上目如死灰,头发散乱之人,静默思量。 半晌吩咐道:“来人,将宣王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辰妃这次止住哭声,侧首凝望着被侍卫推搡带走的背影。 泪眼婆娑之中,辰妃似乎又看到了幼年时那个小颜琤,生辰之日深更半夜闯入懿月殿,张皇失措的看向自己,压着声音中的委屈与恐惧低声问道:“他们都说你是我母妃,母妃能不能陪琤儿过个生辰?” 当时辰妃刚入后宫,正得圣宠。宫中人人都道自己与死去的先皇丽妃容貌神似,她也并未计较。看着幼年颜琤无父无母,轻轻拉过颜琤的手温柔道:“好孩子,臣妾并非王爷娘亲,可若王爷不嫌弃,臣妾愿陪小王爷过个生辰。” 第二日,天还未亮颜琤便被罚跪供先殿。亲王夜闯后妃寝宫,按律应削爵幽闭,念其年幼无知,遂从轻处置。 从那以后,辰妃便再也未单独见过颜琤,可心中却从未忘记那个冒失闯宫的孩子。 每年颜琤生辰时,辰妃都会准备贺礼,只不过不单独送出,而是交付颜钊以东宫的名义为颜琤庆贺。 方才闻东宫太子薨逝,竟是颜琤下毒,未敢犹疑便匆匆赶来长乐殿为其求情。若皇后知道定然责罚,可她实在不相信如此纯良之人会毒害太子。 为了心中一念,她也愿舍生谏言。只要有人彻查,最后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太子薨逝,举世哗然,储君事关国祚之稳,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明月不谙离恨苦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当日下朝回到王府时,便未见到颜琤和若枫,问过王伯才知,二人是入宫了。 萧澈自然知道颜琤主动入宫只会去见太子一人。 两个时辰之后,若枫几乎马不停蹄奔回王府,刚入樰梦斋院门,便看到品茗的萧澈。他几乎双腿一软,轰然跪倒,一寸寸挪向萧澈。 萧澈见此情景,大惑不解,站起身来,怔道:“若枫,你这是何意?阿璃呢?” 若枫压下心中恐慌,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一出,便颤抖不已,失控痛哭:“将军,求您救救王爷吧!” 哀哭之声让萧澈觉察不详,他瞠目哆舌,心中迫切想得知颜琤发生何事,可就是找不到声音问出口。 跪倒在地的若枫,痛哭之声渐渐让萧澈回神。 萧澈呐呐问道:“究竟发什么何事?” 若枫攥紧拳头,让自己沉静下来,开口道:“属下与王爷入宫去探望太子,属下在东宫门外等着,谁知不消半个时辰,宫内竟传出太子……” “咚!咚!咚~”重重的钟声打断若枫之言,也似铁锤一般敲在萧澈的心头。 大丧之钟,宫中定有人亡。 萧澈难以置信的看向若枫,喃喃问道:“大丧钟声,太子?” 若枫痛心疾首的点了点头,萧澈茫然跌坐于石凳之上。 朝臣皆知太子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可开春之后明明已然好转,为何如此突然,又和颜琤有何关系? 一时间,萧澈心中困惑,恐惧,悲痛,惋惜交织一处,默不作声。 若枫见状双膝摩擦着院中石板,疾速走向萧澈,叩头磕地道:“将军,东宫之人说是王爷投毒戕害太子。可王爷带入东宫的糖蒸酥酪是属下亲自督促做出,中间并未离手,如何能是王爷投毒?这其中定有蹊跷,将军,求您救救王爷啊!” 若枫此刻额头印血,发冠松动,头发散乱,依旧不住的叩首,只求萧澈答应。 颜琤如今生死未卜,萧澈压下心中不安,问道:“那阿璃现在何处?” “王爷被打入刑部大狱,听候处置!将军,您定要设法救出王爷?” 萧澈心中已有大概,颜琤无论如何不会是下毒之人,可他相信有什么用? 萧澈扶起若枫,此刻他已冷静:“若枫,你先起来,就算搭上我自己的命,也不会让阿璃有事的。可如今,我们连毒是什么时候下在酥酪里的都不知晓。前几日,阿璃与我……” 言至此处,萧澈忽然深感歉疚。若不是自己几乎日日同颜琤吵架让他失望难过,他怎会连入宫去看望太子这样的事都不与自己说。 懊悔之意似一把尖刀剜着他的心,他竭力忍着疼痛继续道“前几日,阿璃并未对我提过此事,遂我也不知无法推测究竟在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若枫,有没有可能是在王府就被投毒?” 若枫摇摇头道:“不会的,这糖蒸酥酪做好之后,属下亲尝,并无异样,才完整装盒带入宫去,而且装敛酥酪的食盒也是属下亲自查过,绝不会有毒。” “那中途有没有离过你和阿璃的手?” “一路上是我提着食盒,到了东宫大门外才将食盒递给王爷,王爷独自一人进去,属下守在门外,之后是否经过他人之手,那属下便不得而知了!” 萧澈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毒不是在王府下的,也不是在路上下的,如今我们必须得知道,阿璃入了东宫之后,发生了什么?” 萧澈忽然想到皇上对颜琤的成见已久,会不会借此大做文章,除去颜琤。并非他杞人忧天,萧澈入朝之后,才知皇上虽一副慈眉善目,却足够心狠手辣。若说皇上会做出杀弟之事,萧澈绝不奇怪。 他猛然起身道:“不行,我得去天牢看看阿璃才放心。” 说着便要离开王府,他一想到颜琤有性命之忧,根本无法安坐,他思绪尽乱,顾不得猜测,推理,只想知道颜琤此刻是否安然? 若枫也跟着萧澈走,他自然不知道萧澈此刻也毫无头绪。可若哪怕要他劫狱,他也会毫不犹豫。 二人一前一后正走至正堂,就看到大门之外行色匆匆的秦安。秦安还未靠近,便疾言道:“究竟发什么何事?太子突然薨逝,王爷身陷囹圄?早朝还安然无恙啊!” 萧澈竭力忍着心焦,让若枫将此事前因后果细细告知秦安。 随后深呼吸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并不那么急切:“阿璃在大牢有性命之忧,我现在就要去看看!” 秦安闻言也才回神,若枫方才所言让他一时也难以置信,无法理清思绪,但他只知道此刻萧澈决不能入宫,而且任何人都不能为颜琤求情。 他拦着萧澈道:“你不可鲁莽,白白害了王爷。若皇上真想除之,不会将王爷打入大牢的,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萧澈再也无法抑制的慌乱,从眼神与语气中流露出来:“秦安,你能端坐计议,我不行。阿璃身在大牢,生死不明,你要我如何能安?刑部是何人所辖?翟霖,他可是何承的心腹,我与何承积怨已久,此案若落在他手里,他只盼越闹越大。再由他在皇上耳边吹吹风,一旦成了铁案,阿璃只能冤死。” 秦安也焦急道:“那你此刻入宫能干什么?劫狱吗?嗯?圣上生性多疑,本就怀疑你与王爷之间不清不楚,如今你贸然去天牢探望,就算能进去,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会作何感想?本就疑心王爷谋害太子,再加上与爱将勾结,皇上就是不杀王爷也得杀啊!” 萧澈闻言,茫然无措,此刻只觉胸中涌起的焦急之感似要炸裂而出,他摇摇晃晃的后退:“那,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秦安见状,松了一口气平和道:“自然不是,太子薨逝,大丧七日。这七日群臣皇亲皆需日日入宫跪灵。 皇上或许会派自己的亲卫暗查此事,但绝不至于伤害王爷。 等七日之后开朝,再将此事交给刑部明查。 而这七日之内,你我须将此事彻查,揪出背后凶手,待刑部介入之时,王爷清白之身不足为惧。 即使翟霖与何承想借此冤枉王爷,朝臣也不会答应。 圣上最看重自己的名声,即使他刚愎独断,也不会偏信偏听。 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皇上不会猜忌我等,这样才有机会暗查。 王爷本与朝臣素无来往,我来时周大人也劝你莫要莽撞。他那边会叮嘱大臣,不让他们入宫求情。 此案越少人介入,皇上反而会心生疑虑,不会贸然处死王爷。 萧兄,晚些时候,宫中会派人前来述礼,你切莫乱了方寸,坏了计划。 王府已经不安全了,圣上亲卫随时可能会来,我不宜久留,先告辞了!” 秦安言毕忧心忡忡的看向萧澈,对方情绪不再似方才那般激动,对着秦安拱手道:“多谢秦兄来此阻拦,我先代阿璃谢过了。剩下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秦兄放心!” 秦安知萧澈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只是心中太过在意颜琤罢了。此刻竟还能顾全大局说出这番言论,秦安也放下心来,匆匆离开了。 秦安走后,萧澈吩咐若枫道:“做糖蒸酥酪的那几个厨子软禁起来。若刑部要查,他们便是源头。 切记不可薄待他们,近几日好酒好菜的招待。除此之外,王府一切如旧,不可出现任何纰漏。若发现可疑之人,莫打草惊蛇,悄悄观察其举动,向我回禀即可。” 若枫知晓萧澈已成竹在胸,自己听命即可。 “哦对了,晚些时候,你抽空回钟府一趟,若老太傅不知道此事便罢。若知道你也可问问他的意思。 多加宽慰太傅,莫让其忧心。告诉他,萧某在外自会想方设法解救阿璃,阿璃定会平安。” 若枫作揖之后,也离开去做萧澈吩咐之事了。 若枫离开,正堂中只剩萧澈一人,他双腿再也撑不住自己颤抖的身躯,一手扶着木椅扶手,跌坐椅上。 此刻他只觉心已堕深渊,周遭寒意一寸寸侵入骨血。颜琤正身处险地,害怕恐惧之时,自己却无法陪伴左右,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早已不再生气。 颜钊是颜琤在深宫之中最亲之人,如今虽说有恶人陷害,却终究命丧颜琤之手。他遇事悲观,怕是再无法原谅自己。 萧澈最怕的不是皇上三尺白绫,一杯毒酒赐死颜琤,而是他还未来得及营救,颜琤已有了必死之心。 萧澈细思极恐,扶额撑在桌上,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思量之后的对策。 忽然门外的吵闹之声惊扰了萧澈,他蹙眉起身看向府外,便看到王伯迎着怒气冲冲的颜翎匆匆入府。 萧澈还未来得及行礼,颜翎走近便扬手扇了萧澈一巴掌,尖锐之声划破耳际:“都怪你,都是你害的,你未入王府前,王兄整日逍遥自在,偏偏在你来了之后,他三番五次遭人陷害,如今,如今,竟被关到大牢之中。”言语间已有哽咽之声。 萧澈也未辩驳,随即撩衣跪地,双手交叠作揖道:“公主所言极是。待萧某将王爷救出之后,便远离他,再不惹是生非。如今王爷尚在险地,公主切莫惊慌,萧某在外自会保王爷周全。王爷收留萧某一年,如今救他出来权当还报恩情了,还望公主恩准。” 颜翎哭声渐大,听闻萧澈此言,更是号啕大哭。萧澈哪里像颜琤那般会哄女子开心,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颜翎难过的是,她知道眼前之人对颜琤有多重要,她不愿意承认二人都关系,心中也对萧澈有怨恨之情。可若真赶他离开,颜琤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颜翎心思简单,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的纠葛,她唯一希望的便是颜琤平安喜乐,如今平安已是不能,那便留下此人让颜琤喜乐无忧吧! 思量至此,颜翎自己抹干净泪,扶起萧澈,低头尴尬道:“方才,翎儿一时情急,遂,遂……” 萧澈看到颜翎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也错愕道:“无妨,无妨,公主方才教训的是。” 萧澈并未敷衍,颜翎所说句句属实,他来了王府之后,颜琤多次遇害皆因自己而起。 萧澈早已想过,若自己再在其身侧,颜琤永无宁日,倒不如离去留其一片清净。 “皇兄对王兄本就多有猜疑,如今太子殿下命丧王兄之手,皇兄定会严加惩处。澈哥哥,翎儿求你了,你定要救出王兄,翎儿不能没有王兄,你也一样,不是吗?” 颜翎满含乞求的目光看向萧澈,他只觉心中愧疚更甚,却也只能让颜翎安心,颜琤多疼爱这个妹妹,萧澈自是知晓。 “臣定当不负公主所望,就出王爷。还请公主这几日不要因担心王爷,意气用事,更不可入宫求情,让皇上更加疑心。” “好,翎儿一定乖乖的呆在府中,等着王兄回来。” 萧澈送走颜翎之后,回身看着这偌大的王府。他不知道,十几年颜琤独自一人如何在此度过,也想通了他为何那样依赖自己。 但愿这惺惺相惜,为时不晚。 与风平浪静的王府相对,此刻京城之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国丈刘温听闻丧钟之后,便也顾不得避嫌急忙赶来丞相府与何承商议。 何承下朝回府不久,闻到钟声时,手中茶杯骤然坠地,他猛然起身,连忙喊来齐鸿。 “大丧之钟,只有皇上,皇后,太后,太子薨逝才会敲响。你速去探知宫中究竟何人亡故?” 齐鸿领命之后,便出府去打探消息。 何承虽早有准备,可并不知道她会在何时下手,又是否能全身而退。若不幸被捕,又是否会供出自己。 何承此刻坐立不安,在正堂中来回踱步,焦急的等着齐鸿。 齐鸿未归,却等来了国丈。 何承看到刘温大摇大摆甚至都未遮面时,大惊失色,连忙迎出去,惊恐道:“先生如此,若是被人认出,上达天听,那,那……” 国丈看到何承惊慌失措的模样,嘲笑道:“有何惊慌?老夫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何惧?今日不请自来定然由老夫的用意。走吧,堂中议事!” 何承方才的惶恐还未消,此刻又起波折,他无奈的跟上刘温走进堂内。 刘温坐毕,开门见山,笑道:“何相,差事办的不错!老夫竟不知你那位外甥女这般聪慧,竟懂得借刀杀人。” 何承擦擦汗,问道:“方才的丧钟是太子殿下?” 刘温点点头道:“我的人第一时间从宫中送来消息,太子薨逝,谋害太子之人也已入狱。你可知是何人?” 何承一听凶手已被抓住,面如土色,竭力捋顺舌头道:“还请先生明示!” “是你我早些时最想除掉之人,宣王,颜琤!”刘温说完,大笑不止“你那位外甥女不仅害了太子,还嫁祸给了颜琤。一石二鸟,真乃能人啊!他日若大业可成,老夫自会为她记一功。” 何承自然不知此事对前因后果,不过刘温的话也让他心渐安,至少不会牵连自己。他陪笑道:“都是有赖先生谋划,我等只是代行,不敢邀功!” 刘温捋着胡须,眼神之中却尽露狡诈之色。 “不过,我那外甥女至今还未送出任何消息,此事她具体如何操作,尚且不知。就怕皇上彻查下来,事情败露,牵涉出你我。恐怕……” 刘温摇摇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何相,如今颜琤既已背下这毒害储君的罪名,我们便不能让他有机会活着出来。 此事即使彻查,也是刑部开始,有翟霖压着,就算有人想救颜琤出来,又能翻起什么浪呢?到时候,将此案办成铁案,即使大理寺复核,人证物证俱在,架在颜琤脖子上的刀,不落也得落。到那时,荣王入主东宫,你我所谋便指日可待了!” 何承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平白构陷亲王的确不易,颜琤再不济也是皇室之人。可如今送上门的生意,不做还不做。何况办案之事,彻查清楚,还原真实的确不易,可冤假错案,敷衍了事却是简单,翟霖也最在行了。 “此事不急,先让宣王爷多尝尝牢狱之苦。宣王长相随母,相貌倾国,面如冠玉。老夫还闻其肤如凝脂,白胜冬雪。此等风华之人也不知锒铛入狱之后是否还能神采奕奕起来。待太子头七一过,墓葬皇陵之后,再理会他吧!” “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请先生放心。”何承作揖,似已胸有成竹。 身在魔窟之人,生平最大乐事便是毁灭,不信善,只信恶才能让人立身安命。 落日余晖,早春晚霞映衬着二月红花格外鲜艳,如此晴日好似嘲笑着所有人的愁云惨淡。 颜琤此刻早已换上囚服被关在刑部大狱的天字牢房之中,这间便是为皇亲所留。大虞开国以来,颜琤竟是入这牢房的第一人。 他在一堆枯草之上,盘腿而坐,背靠墙壁,目光呆滞。此刻脸颊的红肿渐消,可依旧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 可比起心中的疼痛,这算不得什么?直到听到丧钟七声,颜琤也不愿相信颜钊已死。明明前一刻还在自己的琴音之中徜徉,转眼间竟死在自己怀中。 所有有关颜钊的记忆如泄洪一般涌出,将颜琤生生淹没。 颜琤六岁时,颜钊已是少年。他见颜钊比自己高大,竟一见面便叫着哥哥。颜钊伸手从奶娘手中抱起自己,温柔道:“我应该叫你小皇叔,皇叔不应该叫我哥哥!” 后来,无论去哪里玩儿,都是颜钊带着颜琤。颜琤从小便爱撒娇,有时候央求颜钊,背着他,有时候又要抱着,甚至要“骑马”,颜钊都二话不说,跪地躬身,让颜琤骑在自己的背上,带着他到处跑。 后来当先皇驾崩,颜琤只觉天塌地陷,再无晴日,也是颜钊日日陪着自己,宽慰安抚,陪伴自己从丧父的阴影中渐渐走出来。 颜琤心中是惦记着颜钊的,颜钊每年生辰,大宴之后颜琤都会给颜钊礼单之外的贺礼。 有一年,王府新来的厨子做各种甜点绝佳,颜琤便给颜钊带去,也是那时颜钊便对王府的糖蒸酥酪赞不绝口,念念不忘。 后来颜琤再大一点,只知颜钊身子日渐消瘦,再无从前的英姿勃发,可颜钊对颜琤的关心和在意却未减分毫。只要身体允许,每年生辰都会亲自登府为颜琤贺寿。 而如今,己身常在,故人却逝,要他如何解忧,如何节哀! 颜琤双臂拢着双膝,埋首哀哭。哭声回荡在阴潮漆黑的牢房之中,似乎连糜烂霉味也消散了几分。 痛哭之声惊来了狱卒,见此情形,吼道:“吵什么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牢里不好受!” 随后冷笑一声道:“实话告诉你,来了这里,别说你是王爷,就是他皇帝来了,大爷我有办法让他哭就哭,让他笑就笑!” “哦?是吗?本官真不知这区区天牢竟藏龙卧虎,还有你这样的能人?” 狱卒闻言,连忙转身,借着甬道的火光看清来人,丧魂失魄的跪倒在地,伏地磕头,声音颤抖:“大人,小的胡言,还望大人恕罪,饶小人一命!” 翟霖拂袖:“滚出去候着,就凭你也敢在宣王面前颐指气使,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 狱卒闻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翟霖看着渐渐止住哭声,啜泣不已的颜琤,心中也甚是舒坦,轻笑道:“听闻王爷来我这刑部大牢做客,这不下官尚未来得及更换宫里送来的丧服便来此请安了!” 颜琤自然听到了,却未抬首理会此人。 “王爷,您说您这是何苦?这将来若是太子殿下登基,那对您自然是礼遇有加。您当不当这太子又有何分别?” 颜琤双手渐渐攥紧拳头,此刻胸膛猛烈起伏,怒火竟似要喷涌而出,将牢外之人燃为灰烬。他们唯恐天下不乱,竟给颜琤扣了为夺储君谋害太子的罪名。 翟霖见颜琤哭声戛然而止,整个蜷缩的身躯因愤怒颤抖不已,仰面大笑着离开了。 翟霖走出甬道拐角便看到方才出言不逊的狱卒,翟霖冷道:“你有几个脑袋敢诋毁圣上?我看你是在此呆的太久,真当自己是阎罗王了!” 狱卒两股战战,跪道:“大人息怒,小人知错。日后,日后小人愿为大人做牛做马,求大人当小人一马!小人还,还不想死啊!” 翟霖居高临下,从袖中扔出一纸包,吩咐道:“近日,好酒好菜的招待着王爷,若再敢不敬,你便替他上断头台。还有,牢饭味苦,给王爷的牢饭下点佐料,权当调味了!若此事张扬出去……” 狱卒连忙拾起纸包,磕头道:“不会,不会,小的必定照办,好好招待王爷。谢大人!” 翟霖见此人乖觉,冷笑一声便也离开了天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夜幕降临,整个京城无半盏彩灯。国遇大丧,家家户户只能长燃冥灯,以表哀思。 萧澈此刻已换上宫人送来的丧服,枯坐厅堂。从得知颜琤入狱到现在,水米未进。若枫此刻已经去了钟府。 堂内白烛忽然剧烈摇曳,堂外冷风入内,待萧澈感受到凉意,缓缓抬眸时,眼前已站立一人。 玄衣紧身,具遮半面,只能望见面具背后的两点漆墨之眸死死盯着萧澈。 萧澈又垂下头道:“亲卫暗查此案,你站在我面前做甚?” 林钟借着烛光看到萧澈面色苍白,唇干致裂,那双往日澄明之眸再无半分神色流转。 林钟只觉胸口似被尖刀剜着,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面具似乎给了林钟宣泄情感的屏障,此刻若萧澈肯抬头看看林钟,便能看到他的眼神里再无杀意,全是怜惜。 堂中二人,不言不语,一坐一立。 半晌,林钟扔给萧澈一个包裹,冷道:“换上它,吃完饭,跟我走!” 萧澈木然的听着林钟的话,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和林钟一样的玄衣与面具。他再度抬首,困惑不已看向林钟。 林钟来不及收回脉脉含情的眼神,只得飞快转身,让语气里更多几分寒意道:“若不想见宣王,当我没来。” 萧澈闻言,双目放光,惊起身来道:“林钟,你,你,你有办法让我见到阿璃?” 林钟并未回头,而是往门外走去:“若我出府,你还未跟上,便不用去了!”说完,大步流星朝府外走去。 此次是秦安多虑,皇上并未派遣任何人彻查此事。他一人屏退宫人,在太子的棺木旁一直独坐至夜深。 林钟听闻此事,心中只忧心一人。他来时只是想看看萧澈究竟是否安好,并未打算真带他去见颜琤,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传入圣上耳中,自己必死无疑。 可当他看到萧澈失魂落魄的模样之后,当他感受到痛彻心扉之后,自己的生死便置之度外,无需在意。 林钟步伐极快,萧澈更衣之后,飞身掠起紧追林钟。可惜他一日未进饭食,再加上如此打击,竟也感觉感觉力不从心。 尚未飞至林钟身侧,便体力不支,从半空落下。衣袂落地擦着风声,林钟便觉察不对,正迈出大门门槛的脚步收回。身形疾速后撤,一伸手正好扶住了落地的萧澈。 萧澈只觉眼前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林钟冷道:“无用!”可环在萧澈腰际的手却紧了紧,扶着他走向府外。 片刻之后,萧澈便被带到一家饭馆,林钟要来一碗面让萧澈吃。他此刻目光渐渐聚焦,看着眼前这碗阳春面,竟无半分食欲。 萧澈轻声问道:“林钟,能不能等看完阿璃回来再吃?我,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林钟却未妥协,冷道:“你要我喂你吃?” 萧澈苦笑道:“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很担心阿璃,能不能……” 萧澈话音未落,林钟竟真的端起这碗面,一手拿起筷子,并不客气的挑起长面,伸手递到萧澈嘴边。 萧澈也被林钟的动作吓到了,他目瞪口呆的看向林钟,透过面具,似乎想看到他此刻是何表情。 林钟方才一时忘情,此刻停在空中的手继续喂也不是,撤也不是。他恨不得将刚才端起碗的自己戳几个窟窿,以解心头之恨。 还好,萧澈也明白林钟的一番良苦用心,片刻之后,就接过林钟手中的碗筷,打算自己吃。 可萧澈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林钟拿筷挑面的手时,对方竟似被灼烫一般急忙抽手,筷子便掉在了地上。 萧澈眉头紧锁,大惑不解的看向林钟,只觉他今日比自己还要反常。 林钟压下心中异样,冷冷解释道:“有伤!” 随后起身便走出饭馆外,等着萧澈吃完,也顺便自己透透气,和萧澈单独相处的每时每刻,林钟都时候紧绷着思绪,生怕流露半点异样被萧澈察觉。 他直到此刻也不懂心中对萧澈暗藏已久的感觉叫情愫,他只是会不受控制的想念那人,想关心那人。 当他第一次看到萧澈与颜琤在屋中缠绵时,再无冷静,再无思量,杀意在心中渐渐升腾。 对,他想杀颜琤已久,无仇无怨,更无圣命,只是想杀。 可直到今日得知颜琤入狱,他第一反应竟是怕萧澈自寻短见,想为其保护好颜琤。 思量至此,林钟竟唇角微扬,苦笑不已。 “原来你也会笑!”刚刚走出门外的萧澈便从侧面看到了林钟微笑,甚为诧异。 林钟立刻收笑,恢复之前的冷漠,一声不发的在前面走着,余光却打量着身后紧追之人。 萧澈与林钟并行之后,出言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为何三番五次的出手帮我?” 林钟脚步一滞,片刻之后,愠怒道:“若你觉得我有所图,那你……”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你的帮助代价太大了,你可知无论你帮我的哪件事被皇上知晓后,都是欺君之罪。 林钟,我与阿璃定情之后,便也无惧生死。你不一样,你若因我丧命,要我如何能安?” 林钟心中五味杂陈,可萧澈这一语中的关心足以让他为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林钟继续向前,冷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萧澈忽然伸手抓住林钟的小臂,温热之感让林钟浑身一颤,紧绷着回头看向萧澈。 萧澈摇摇头道:“别再说和我无关这些话了,你若有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也希望你明白你的命你可能不珍惜,但还是有人在意的!” 林钟看着此刻满眼温柔的萧澈,身子竟不由自主一点点靠近对方,幅度很小。 萧澈尚未发觉,林钟竟猛然甩脱萧澈的抓握,大步向前,再不言语。 擦身而过时,林钟封了穴道,让自己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这样对一个死士来讲足够致命,可他也顾不得这些,因为此刻能致他命的就在眼前,他却无力抵抗。 去天牢的一路上,萧澈几次出言均未得到回应。林钟这样的态度,萧澈倒不意外。 二人与夜色融为一体,在宫城之中行走,如入无人之境。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便站在了刑部天牢的大门外,林钟才解开穴道,拿出刻着“密”的金令展示给狱卒看。 大虞无人不知,手持“密令”者为何许人也。此令一出,如圣上亲至,任何人只能遵从,且得保密,一旦违令或者泄密者,格杀勿论。 狱卒见此,也大惊失色,连忙放行。圣上亲卫来此,众人连忙回避。 这是萧澈第一次来天牢,一进门内,糜烂腐臭气味扑鼻而来,只觉阴气逼人,怨气甚重,让他略微蹙眉,尽力适应。 心中担忧颜琤之情更甚,却还得保持亲卫应有的气质,不疾不徐,与林钟并行。 两人行走半晌,一个转弯之后,萧澈便一眼看到了在地上蜷缩一团的颜琤,依旧背靠墙壁,墨发融于暗色,披散至腰间,身侧还有老鼠出没,颜琤也不以为意,地上放着的吃食竟一口未动。 萧澈见状,只觉心都碎在地上,他不顾一切便要冲过去。 林钟却出手拦道:“你若慌乱,他如何安心?” 二人皆覆着面具,只能四目相对。此刻萧澈眼眸之中焦急慌张的神情灼烫着林钟的心。 他自然未见过萧澈此刻都模样,竟再无半分素日里的沉着翩然。 萧澈点点头,眼神示意林钟自己已然冷静。 “去吧,我守着!”说罢,林钟松开萧澈,转身背对二人,不再言语。 萧澈缓缓挪步走向颜琤所在的牢房,颜琤早已听到了脚步声与交谈声,可并未理会,但此刻脚步声渐近,颜琤竟听出几分熟悉。 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牢外伫立的黑衣人,借着甬道火光看清此人的身形。 颜琤正欲起身,未料眼前一黑,竟未站稳。 萧澈见状,双手紧抓木柱,惊道:“阿璃!” 颜琤听到这熟稔的称呼,不顾摔伤之痛,从地上挣扎起来向萧澈奔去。 萧澈将面具摘下,满目心疼的看向颜琤。 一见萧澈,颜琤所有的委屈似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紧紧咬着下唇,不让哭声传出。 萧澈也将心中的爱怜与担忧全部化作指腹的温柔,隔着木柱帮颜琤擦拭眼泪,安慰道:“阿璃乖,我知此事与你无关。过几日我便救你出来,这些天先委屈阿璃了。” 颜琤闭目摆首,紧紧握着萧澈的手,止不住的啜泣。 萧澈知来此机会不易,他压着心疼,问道:“阿璃,今日你进了东宫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怀疑是你入东宫之后有人趁你与太子不备,才投毒的。” 颜琤闻言,这才止住哭声,将白日与颜钊入了长乐殿之后发生了一切,悉数告知萧澈,随后言道:“子煜,听我一言,戕害太子非我所为。只要皇兄彻查,自会还我清白。你千万莫卷进来,皇兄本就怀疑你我,若因此败露,我死不足惜,可义父大仇未报,朝中奸佞当道,这安邦定国还需要你,你万万不能有事! 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和我撇清关系。七日之后开朝时,你便奏请皇兄,赏你府邸,然后搬出王府,即便有人想借题发挥,你与我既已无联系,便不会祸及于你……” 萧澈食指覆上颜琤的薄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阿璃,你身陷囹圄,我便与你撇清关系,就算世人不唾弃我,我都觉得自己下作。 听着,我定会救你出去,哪怕被圣上怀疑,我也要救你。你不在我身边一日,我便寝食难安。” 萧澈瞥到颜琤身后未动之食,继续道“还有,照顾好自己。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你若想我安然,便别让我忧心。我的好阿璃,你能做到的,对吗?” 颜琤点点头,周身暖意竟让其再度泪目,如鲠在喉。 萧澈已经知道颜琤入宫之后发什么何事,此刻心不在焉无法细细思量,他只等离开之后,待与秦安商议再做打算。 二人互相叮嘱着彼此,林钟在拐角轻咳之声传来,提醒萧澈该离开了,在此太久唯恐不测。 萧澈正欲带好面具,颜琤却轻声道:“子煜,让我再看看你!” 萧澈放下面具,将手伸进牢房,轻柔的抚摸着颜琤的脸,片刻之后手掌触上其脖颈,让其慢慢靠近自己。二人隔着木柱,萧澈在颜琤薄唇之上留下轻轻一吻,呢喃道:“阿璃,我爱你!” 随后毅然转身离开,只留下倚柱痛哭的颜琤,看着萧澈的身影,望眼欲穿。 方才二人缠绵,林钟全数看在眼里,他攥紧拳头,却无处发泄。 萧澈行至林钟身侧时已然带好面具,他不想让林钟看到自己转身之后,滑落之泪。此刻头也不回的往前道:“走吧!” 萧澈再掩饰,林钟还是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哽咽。 林钟他紧握之拳渐渐松开,一言不发的跟上萧澈。 待二人出来时,竟已过丑时。林钟本可以回宫却担心萧澈暴露踪迹,遂将其送出宫城,也才安心。 此刻,万籁俱寂,夜色融融,林钟瞳色与夜色相近,若不是月光映照,萧澈几乎看不到林钟的双目。 “这里有我,不必担心。”林钟语气依旧滴水不漏,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萧澈却摇摇头道:“林钟,到此为止吧!你的大恩我舍命也偿还不起了,他日你依旧是十二亲卫之首,恩宠万千,我依旧是命途多舛,遭帝王猜忌的将军,日后别再因我涉险了。” 林钟闻言,胸中那颗日日烈火焚烧的心竟骤然被寒冰所冻。他心中惶恐不安,心道,他果然还是发现了,急于和我断绝来往。 萧澈依旧面色沉静,并不知晓林钟此刻心中,这番惊涛骇浪。 片刻之后,林钟已然恢复冷漠道:“好!” 一字言毕,便转身离开,身影在萧澈眨眼之际便掩于夜色之中。 萧澈自然知道此举不义,可也只能如此才能保其周全,他亏欠林钟的恩情早已偿还不清了,此刻能做的也只是不再让他因为自己踏入险境。 萧澈回府之后,便看到若枫焦急的在正堂踱步,等着自己。 若枫急忙上前迎道:“将军,可是出来什么事?为何此时才归?” “我去看了看阿璃。”萧澈看到若枫陡然瞪大的眼睛,解释道“你别担心,不会有人知晓的。” 若枫诧异问道:“那,那王爷可还安好?”问出口,若枫便抽了自己一巴掌。 那可是刑部大牢,如何能安好? 萧澈却展颜笑道:“现在暂且无碍,而且也知道了阿璃入东宫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动作得快。钟老太傅那边如何?” “义父早已知晓此事,他老人家并未慌张,让我将三件事告知将军。第一,王爷年纪虽小,却是当初皇储的候选者,此乃圣上心中未拔之刺。此时皇上只怕更加疑心王爷争储,遂救出王爷多关键并非揪出幕后主使,而是如何打消皇上疑虑; 第二,投毒之人的目的并非嫁祸王爷,因为知晓王爷入宫的只有若枫,所以对方并非有备而来,目标其实是太子。只是今日寻到机会,便借刀杀人,查案时重中之重便在太子; 第三,太子久病不愈时无人行动,为何太子病愈消息刚刚传出便已驾崩?说明想暗害太子之人早已起了谋杀之心,只不过一直在等太子病故。可没料到开春之后,太子之病竟慢慢好转,那太子康健会阻拦何人道路,这便是动机。 义父还嘱咐将军,要想办法将此案移至大理寺,或者三司堂审,即使是圣上亲卫也可。唯独不能让刑部独查,否则后患无穷。” 萧澈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钟潜的智谋无双,只是听若枫寥寥几语,甚至都不知道颜琤独自进来东宫之后发生何事,便能全靠推理推测出凶手的目的和动机,给了萧澈查案的方向。 他不禁感慨:“先皇在时,文有钟潜,武有谢峰,那才是真正的治世盛景啊!” 方才见过颜琤,如今又有钟潜筹谋,萧澈也已心定,只盼着天亮之后,入宫打探虚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自古以来,人人皆信“以死为生”之理,死与生一样,是人生大事。而今太子,并受五常,终究难逃一死。 大虞礼制,储君薨逝也为国丧,一切治丧,包括发丧、宫中举哀、沐浴、饭含、入殓、发引、遣奠、安神等。 昨日丧钟撞响便是讣告天下,今日卯时,满朝文武,皇亲贵族皆需入宫跪灵至午时,方能离去。 灵堂就设在长安殿,殿内灵柩两侧,有一百零八僧人诵经,超度亡灵,解冤洗业,灵前冥灯长燃,风卷灵幡。 殿中诵经,殿外哀乐交织着,似一片阴云密布在所有人心上。 众人皆服素缟,一片白芒,似为早春二月徒增寒意。 百官秩序井然,依照品阶,轮流跪拜上香,素日喜奉承之人,一见棺材,便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礼部主持仪程的官员见状,连忙吩咐“上茶烧纸”之后,将其送出殿外,恐惊扰太子安灵。 轮到萧澈,他面色深沉,不喜不悲,上香之后,拜手稽首,再三拜一叩,随后起身竟再次跪拜上香。 众人大惊,礼部官员正欲阻拦,秦安拦道:“萧将军为表心中哀思,又恐殿下不喜哭声,遂以此法来祭奠,我想殿下在天之灵定不会怨怼。大人觉得呢?” 对方只好点点头。 秦安自然知道萧澈再次行礼是为颜琤,可这毕竟不合礼制,也只能如此假借祭奠太子之名来做解释了。 萧澈行完二礼,便起身走出殿外,找到自己的位置,端跪起来。 秦安所料不差,任何服丧之礼,萧澈必会重复一次,就连跪灵,众人在午时散去之后,萧澈依旧端跪,直至酉时方才起身。起身时双腿早已麻木失去知觉,竟站不稳。 一直陪萧澈服丧的礼部官员见状连忙上前扶起萧澈道:“萧将军,今日停灵第一日,将军如此心诚,殿下只会感激。之后还有六日,将军还是要以自己身体为重。” 萧澈摇摇头道:“直至殿下出殡送葬,萧某日日如此,劳烦大人叮咛了。” 对方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困惑并未听闻太子与萧澈交情匪浅,为何这般礼诚? 萧澈双腿渐渐恢复力道,便站直身子,作揖谢道:“有劳大人,萧某告辞了!” 萧澈须得匆匆回府,秦安怕是已经在府中久等了。 一入府,便看到秦安在正堂喝茶,对方见萧澈终于回来了,笑道:“你若再不回来,你这府中的新茶陈茶我怕是都得喝光了。” 萧澈边走边苦笑道:“阿璃如今没法参加丧仪,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只是这些了。不想让他日后因此,心中遗憾。” 秦安笑着将早已泡好的温茶递给萧澈道:“我自是知晓。你也跪了整日了,我已让若枫去准备吃食了。大丧期间,各府衙斋戒四十九日,先吃些清淡食物垫腹。再行商议。” 萧澈接过茶盏,边饮边问:“政院官员须得在各衙署斋戒住宿,你出来多时,不怕礼部查出?” 秦安笑道:“有周大人替我周旋,无须担心。哦对了,这次周大人也让我带话给你。此刻你先用膳。” 萧澈一日未进食也的确饿了,待他吃完之后,二人便一同去了藏书阁。 这几日颜琤不在府中,可藏书阁日日还是由若枫打扫,依旧整洁如初。 二人坐罢,若枫上茶之后便出门守在门外。 萧澈迫不及待道:“周大人所言为何?” “大人只说了一个人,说此人可能与此案有所关联。” “何人?” “国丈刘温。” 萧澈闻言,不解其意,眉头紧皱看向秦安。 秦安解释道:“周大人说他也只是推测,遂并未多言。当年国丈在朝中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许多朝事皇上也需国丈首肯。 后来国丈因谋逆被贬为庶民,其党羽几乎被灭。可周大人却说,此人野心勃勃绝不会善罢甘休。两年前,此人竟然在京城露面,他被贬之后应该是在鹤洲,怎会来此? 可皇上派人多次暗查,竟再不见此人踪迹。周大人的意思是,若此人想着翻案,太子绝不是合适的人选,而二皇子天生痴傻,自然难肩社稷,唯有荣王。” “荣王?昨日钟老太傅也告知此事,太子死后最大的获益之人便是荣王。若他成了储君,他日新皇,定会感念那些扶持自己的人,若真如周大人所料,国丈在后推波助澜,为其翻案是必然的。” “可问题是,国丈如今一介平民,就算想谋害太子,也鞭长莫及。所以我觉得朝中,宫里定有人做其内应,找出这些人便是关键。” 萧澈点点头:“秦兄,如今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如何把这案子移交大理寺查办,刑部独查,阿璃恐怕凶多吉少啊!” 秦安深谙文职,这些对萧澈来说很难,秦安却了如指掌,他思忖片刻道:“大理寺平日只审核刑部查办的案子,若要直接查办,主要是多年冤案重审,官员贪腐受贿,还有……” 萧澈见秦安不再相信,急道:“还有什么?” “还有,谋逆大案。” 萧澈闻言,心都凉了,他摇摇头道:“算了,若让此案成了谋逆,就算大理寺为其平反,皇上也不会再相信阿璃当真是个逍遥王了。” 秦安道:“可王爷身份尊贵,到时候朝臣可以奏请大理寺协办,或者中书阁监督,只要不是刑部只手遮天便可。” “对,对,待六日后开朝时,便奏请皇上。” 萧澈与秦安一番商讨,下一步棋也知该落在何处。秦安避嫌,至此之后便再未来过王府,留在中书阁斋戒住宿。 一连六日,颜琤都在牢房数着日子算着颜钊何时出殡。那日萧澈来过之后,颜琤心中求生之欲再起,不再想着随颜钊而去。 红尘之中,尚有留恋,如何能轻言生死。 可近几日,颜琤只觉极易犯困,身体也有各种不适,有时似虫蛀骨肉,有时似身坠冰窟,有时似烈火焚身。但用过饭后,不消片刻也便恢复常态,他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是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颜琤每日都是想着与萧澈曾经的点点滴滴才能安然度日。此刻尤其想念抱着萧澈时的心安,他透过方窗看向天空,眼前似乎有了十里桃花的繁盛之景,也想起了萧澈为自己做的那幅轴画。 忽然间眼前得美景全散,竟出现了萧澈一丝不挂的酮体。颜琤立刻闭目,可眼前之人竟出现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这已是颜琤今日第三次出现这种幻觉,且身体的反应一次比一次剧烈。 颜琤竭力压抑着心中那污秽的想法,他呼吸渐渐粗重,头发散乱,此刻身体的火热似要将他焚为灰烬,躁动不安的心重重敲打着胸腔。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欲念,脑海里已将萧澈亵渎过无数次。 颜琤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将头重重的撞上墙壁,让疼痛来消除脑海中的幻想。直到自己头晕眼花,幻象消失,颜琤才停下,瘫软在地。 身上狱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乌发间也有汗滴滴落。他此刻气喘吁吁的伏在地上,本以为这便算是忍了过来。 可颜琤只觉体温骤降,耳边竟有“嗡嗡”之声,愈来愈大。颜琤只觉有蚊蝇飞绕,伸出手去驱赶,嘴里不住的呼喊:“不要过来,走开。” 这惊呼之声惊来了狱卒,二三狱卒看着颜琤一个人在空旷的牢房内手舞足蹈,大笑不止:“疯了,逼疯了王爷!” 颜琤耳边的嗡嗡声此刻已经变成了轰鸣之声,颜琤只觉双耳不能承受,捂着耳朵惊呼大喊。 就在此刻,一名狱卒给颜琤端来了牢饭,刚放在地上,颜琤便像饿犬一般爬过来,甚至未拿筷子,用手抓着饭食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见状,更加放声大笑的离开了。 一碗饭吃完,颜琤才觉三魂七魄渐渐归位,幻视,幻听尽消。 方才一番痛哭,颜琤倒在地上蜷缩一团,眼泪竟未提前声张便流落枯草之上。颜琤喃喃道:“子煜,你何时才能来?子煜,你的阿璃好想你,你听到了吗?” 呜咽之声透过墙上方窗,传入萧澈的噩梦之中。萧澈猛然坐起身来惊呼“阿璃!”待萧澈知道方才是噩梦时,眉头紧锁,额上汗珠滚落,脸色甚是难看。 他毫无睡意,天亮之后便是出殡大仪。萧澈起身燃烛,坐在圆桌盘给自己倒茶喝,以缓方才噩梦的恐惧之感。 后日开朝之后,他须得早做打算,尽快将颜琤救出,颜琤一日不在萧澈身边,他一日无法安眠。 卯时一刻,文武百官便已在长乐殿外集结完毕,等待出灵。 六十四名引幡之人走在最前,一百二十八名扛棺之人,紧随其后。棺椁之后,便是千名全副武装的禁军护送,文武百官跟着禁军,诵经七日的一百零八僧依旧随行。 声势浩大,哀乐声重,将棺木送出皇城,入皇陵安葬。朱雀大街,渺无人烟。京中百姓得知太子薨逝,无不痛心疾首。如此贤德之人却也难逃天命,惋惜至极。 文武百官随行走出皇城之后,便可跪拜送别,无需随行赶赴帝陵。 依礼皇上在,太子薨。皇上七日不可见灵,不可送葬,不可落泪,父在子亡本就不孝,若再让长者为其忧心,是为大不孝,恐入阴司地狱,因此一连七日,皇上幽居后宫,不闻不问。 直到此刻,皇上才与李崇走出后宫,直奔天牢。李崇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那天牢乃污秽不堪之地,您万金之躯如何能去?有什么事奴才可以代劳。” 皇上不耐烦道:“朕与皇弟叙旧,你也能代劳吗?” 李崇只好悻悻闭口。 半个时辰,皇上龙辇便在天牢外停毕,李崇匆匆叫门。片刻之后,由狱卒领着二人走到天字号牢房外。 皇上一眼便看到的蜷缩在地上的颜琤,瘦骨嶙峋,竟似已死之人,毫无半分生气。他心中竟也有几分不忍,从前那般风姿卓然之人,如今竟沦落阶下之囚。 李崇见了一动不动的颜琤更加心惊,他支支吾吾道:“陛下,王爷好像,好像晕过去了?” 皇上闻言,立刻吩咐打开牢门。李崇连忙进去查看,果然颜琤面色苍白,双目紧闭,额头上血肉模糊,竟看不到寻常肤色。 皇上见此惨状怒道:“来人呐,把负责看管宣王的狱卒拉下去砍了,即刻宣太医来此。” 谁知地上的颜琤竟抽搐两下,慢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将死之人,不劳皇兄费心了。” 皇上闻言冷笑道:“哼,你以为朕是忧你性命吗?你若死在天牢,要朕如何向百官交待?你要死也得待此案真相大白,朕亲自监斩,看着你为钊儿偿命。” 颜琤煞白的脸上覆笑,着实诡异:“那臣弟多谢皇兄,让我多活几日。” “朕且问你,你毒害太子,可是为争储啊?” 颜琤闻言先是一滞,随后竟大笑起来,笑到五脏六腑都如撕裂般的疼痛,还在狂笑。 这笑声竟是激怒了皇上,即使他已天命之年,可每次看到颜琤,心中却总觉自卑,他只能用无上皇权让自己抬头挺胸。此刻皇上看着地上似已发疯的颜琤,大笑不止,怒不可遏,只觉这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嘲笑。 皇上怒吼道:“让你再笑!”随后,竟抬脚猛踢在颜琤腹部,让其止笑。 颜琤只觉呼吸一滞,心跳骤停,耳边嗡嗡作响,竟未喊疼痛。 李崇大惊,连忙跪倒抱着皇上再次抬起的脚,求情道:“陛下息怒,宣王久居此地,可能心智渐渐失常,如此反常并非他本意。陛下与心智不健之人何须计较,气大伤身啊,陛下!” 皇上闻言,才逐渐冷静下来,见此情形,也的确多半已疯。皇上观察颜琤片刻,只见他捂着腹部,面色痛苦,紧咬下唇,一声不吭。 也知今日问不出什么来,随后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颜琤在黑暗之中,心中的悲哀涌起,却再也流不出眼泪。 这七日,颜琤只觉是人生中最灰暗的七日,思念之苦,病痛折磨,生死之惧,出狱渺茫,无一不再摧残着他的身心。 方才的一瞬,脑海之中竟有自己已死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心底竟暗自庆幸。 随后颜琤便又想到了萧澈,他一想到那日萧澈说,自己若有事,他绝不独活。 颜琤便慌张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还有子煜,我要为他活下去。不能死,不能死。” 第二日开朝,满朝文武看着缓步登上龙椅,步履之间竟有几分沧桑之感。 七日未朝,头一件事便是查明太子遇害一案。 “如今宣王也已关在天牢,这个中缘由想必众卿也已知晓。朕想听听你们看法。” 长安殿内,鸦雀无声。 “嘭~”皇上怒拍御案“七日不见,尔等皆成聋哑之人了吗?” 百官见状,纷纷跪倒,:“陛下息怒!” “好!若你们皆无异议,那朕便按朕的想法处死宣王了。到时候太史令,御史大夫,这些史官,言官莫说朕,刚愎自用,不肯广纳谏言。” 众人大惊,齐呼:“陛下三思!” “那尔等倒是说啊!” 周良离开出言回道:“启禀陛下,宣王乃皇室中人,又牵涉谋害太子一案,兹事体大,故臣等不敢妄言。” “朕命你们说,说多说错,皆可免罪。” 百官闻言,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刑部尚书翟霖出列躬身道:“启禀陛下,宣王如今本就在刑部大牢,此案也应由刑部彻查,遂臣请命,彻查太子被害一案。若真是宣王所为,臣必不藏私,如实禀报;若宣王有何冤屈,臣自当还其清白。请陛下准所奏。” 皇上尚未定夺,大理寺卿王哲道:“陛下,此案虽是刑案,应由刑部查办,可涉案之人乃皇室中人,为表公允,大理寺愿协助翟大人查破此案。” 何承此刻出言道:“王大人,大理寺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吧!大理寺所司何案,王大人不用本官告知吧,如今涉案虽是宣王,可此案既不是百官贪腐,又不是谋逆大案,大理寺出面是何道理?” 周良道:“何相此言差矣,大虞法制虽是如此,可也未能囊括所有。比如说亲王涉案如何查办,开国至今,皆未有成文可依。难道这案就不判了吗?” 秦安也附议道:“若何相觉得大理寺协助刑部,此举欠妥。那不如就由中书阁出面监理。毕竟宣王也是天家之人,与寻常人有所不同也是为彰显皇威。想必陛下也是这样意思。” 秦安此语,滴水不漏,皇上本就注重威严名声,再如何不喜宣王,皇家颜面不能丢。 皇上闻言点头道:“秦爱卿所言极是,朕意已决,此案交由刑部主理,中书阁监理,限期十日。” 翟霖掩起忿忿之色,跪道:“臣领旨!” 萧澈早朝并未出言,皇上却不时观察此人,见萧澈面色无异,渐渐放下心来。 百官散朝之后,萧澈一人独行,一切按着计划顺利进行,只要再无变数,不论能否查出凶手,颜琤的冤屈也可洗清。 萧澈加快回府的步伐,轻笑自言自语道:“今日怕是府中的桃花要盛开了。” 萧澈自然不会知晓,颜琤正在游走于危机边缘而不自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何承回到府中?之后,怒气冲冲。尚未来得及破口大骂,齐鸿便迎出来道:“大人,先生来了。” 何承立刻收敛怒意,连忙去正堂相迎,一见刘温在上座喝茶,一副主子模样,心有不快,却也笑道:“先生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刘温依旧坦然喝茶,将何承晾晒一旁。 何承面上笑容坚硬,心中愤恨不已,宽袖之下紧紧攥紧拳头。 刘温此刻缓缓开口道:“何相府上的茶不错,就是人过愚笨。” 何承言语间也有些微怒意道:“此话何意?” “此案已成定局,是何人查办又有何干系?倒是让周良那老家伙白白占了便宜。” 何承也正为此事忧愁,闻言放下心中不快:“还请先生明示。” “此案的真正决断权其实是在陛下手中,陛下若要宣王死,他便不能活。 他颜琤究竟是不是杀害太子的凶手都不重要,那些想救颜琤之人此刻怕是焦头烂额想着如何还其清白。 他们太愚蠢了,在咱们这位陛下眼中,清不清白最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认为你不清白,你便十恶不赦。” 何承点点头,刘温所言的确如此,当年刘温就是这样被陷害至家破人亡,他自然深有体会。 “为今之计,何相只需派你的人在京城中散播两个消息:一便是当年先皇立储之人其实是宣王颜琤,这皇位是为兄之人硬从年幼的宣王手中夺来的; 二则是让民间说书之人编几个故事,含沙射影指出皇上残暴不仁,谋杀幼弟,大虞气数已尽。” 何承闻言,竖起拇指道:“先生此举甚高!当年皇上登基不久,也传出类似的传闻。 这简直是皇上心中的利刺,皇上最重名声,若因为颜琤名声尽毁,只怕气急败坏之余都不用我等出手,圣上便会了结了宣王。” 刘温大笑道:“颜琤一死,这天下一半已经是你何相的了。你扶持荣王有功,将来便是三朝元老,子子孙孙都将名垂青史啊!” 何承听了这话,自然喜不自胜,也得意忘形的失笑起来。 又过了三日,翟霖与秦安便去了太医署,欲查明糖蒸酥酪里所投何毒? 二人被王太医招待,入密室之后,从药柜的方盒之中取出一药瓶,解释道:“二位大人,这药柜藏的都是剧毒。眼前此毒便是太子所中之毒,名为,无影。此毒无味色白,投毒时只需弹入一点,便可杀人于无形。是下毒之人的首选,且没有解药。” 秦安问道:“那这毒易得吗?” 王太医收起药瓶,解释道:“对于医者而言,毒与药并无分别,均可救人性命,也可杀人灭口。 可此毒不同,他除了害人别无他用,遂民间药坊绝无此毒,这一旦查出便是杀头大罪,可能也有漏网之鱼,但绝不易得。” 翟霖点点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王太医道:“太医帮忙看看,这可是无影毒?” 二人在未来太医署之前,先去了东宫勘探一番,收集证物。 几人在正堂之中,缓步行走,仔细查看,发现离正殿矮桌较远的地上竟有些许白色粉末,便收集起来。 太医望闻一番之后递给翟霖道:“此毒正是无影。” 秦安点头分析道:“那这下毒之人走路时,必定经过了方才我们发现之处。翟大人,我建议将那日在长乐殿侍奉的宫人全部喊来问话,看看那日究竟谁经过了正殿之中……” “秦大人,宫人们来来往往那么多,总不能都是疑凶吧!本官认为此举毫无意义。” 秦安自然知道毫无意义,可他如今的首要目的便是证明颜琤的清白:“翟大人,那些宫人并非疑凶,真正的疑凶正在你刑部大牢。此举无实际意义,可若能证明宣王未经过那处,是否可以证明投毒之人并非王爷呢?” 太医此刻出言道:“投放此毒,不可接触人体肌肤,遂下毒之人一定有妥放此毒的道具,或薄纸,或药瓶。 因此若是王爷投毒,要么是在王府投毒,要么是入殿之后趁太子不备将毒投放酥酪之中。 可二位大人在长乐殿发现此毒,那王爷便不是在王府下毒。若入殿之后再下毒,人多眼杂,太过冒险,因此……” 翟霖不悦的打断王太医道:“太医,本官怎不知你办这刑狱之案还有此见地。 可终究还是别一心二用的好,不然保不齐哪天用错了药,枉送性命,还是好好当你的太医吧!”说毕,便扬长而去。 秦安无奈宽慰道:“翟大人心直口快,太医此番推理,我等皆受用,还望太医莫放在心上。” 王太医摇摇头道:“不敢!若日后还有何问题,臣定当知无不言。” 秦安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翟霖在外等了片刻看到秦安出来,冷笑道:“秦大人新贵入朝,为官之心竟八面玲珑,一个小小的御医也不敢得罪。当真让本官大开眼界。” 秦安听了这通讽刺倒也不恼,笑道:“大人可知,这宫中最得罪不得的便是御医了。方才你没听王太医说吗,稍不留神,救命良药也能变成致命毒药。讨好太医,他日头疼脑热来此,王太医也会尽心竭力。说白了,下官也是为自己考虑。不过翟大人放心,方才下官也为大人打了圆场,他日大人若有不适,也可放心来此。” “你!——” “哦,此等小事,大人无需道谢。如今我们已有证物,是否该去刑部提审宣王呢?”秦安收敛戏谑的语气,得罪翟霖自然没任何好处,而且他此刻也的确想代萧澈去看看颜琤是否安好。 “秦大人,皇上命尔等监理,可不是让你们喧宾夺主来了。下一步要如何,自然还是本官说了算。” 秦安毕恭毕敬道:“但凭大人吩咐!” 翟霖看到秦安如此,才算挽回颜面,正正衣冠,轻咳几声:“来人呐,去刑部公堂,提审嫌犯。” 秦安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心中知晓颜琤在牢里定然不好,可当颜琤被带到他面前的时候,秦安再也无法安坐。 他惊起怒道:“翟大人,王爷再不济也是皇室中人,当今圣上御弟,是何人如此大胆动用私刑?我中书阁监理之职,今日便是不查案,也得揪出这用刑之人。来人,将看管宣王的狱卒带上堂来。” 翟霖见颜琤这般模样也暗暗心惊,他虽知道那药效厉害,可此刻堂下之人,骨瘦如柴,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竟全无半寸完好之肤。眼窝身陷,眼神空洞,黯淡无光,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乍一看翟霖还以为是一具死尸。 秦安顾不得翟霖在此,匆匆走下堂去,扶起颜琤,秦安抓着颜琤的小臂,竟似握着两根木棍。 那双美眸再也无法聚焦,好似蒙上灰尘,只剩茫然。唇角干裂渗血,头发多日未洗,蓬头散发,颧骨高突,竟似要戳破皮肤。 秦安轻语道:“王爷,王爷,下官是秦安,你看看我。” 颜琤依旧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秦安见状,学着萧澈的语气低声在颜琤耳畔叫道:“阿璃,你看看我。” 颜琤闻言,死寂的目光竟慢慢转动,干涩苍白的薄唇轻声呢喃着:“子煜,子煜。” 颜琤目光凝聚在秦安脸上,片刻之后,颜琤推开秦安道:“不,你不是他。” 此刻狱卒已被带到,秦安便站起身来道:“本官问你,是何人对宣王用刑?” 狱卒连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并未有人对王爷用刑。” “那王爷着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大人明察,这些伤,都是,都是王爷自残的,有时发狂撞墙,有时咬自己,小人们也不敢阻拦。” 秦安眉头紧皱,惊愕与困惑交织于心,心道,难道是王爷自己断了求生欲念,想寻短见? 翟霖大笑道:“要我说,王爷恐怕是自知戕害太子,罪无可恕,想着在狱中做个了断,以赎罪过。今日王爷如此精神不振,怕也问不出什么了?不过,”翟霖走到颜琤面前,耳语几句。 随后高声道“不过,本官也还是可以问一问王爷,这毒害太子之人是王爷吗?” 秦安看向颜琤,等待着他的否定。 谁知,颜琤竟木然的点头。 秦安大惊失色,惊呼道:“王爷,这可是谋害储君,诛九族的大罪,您……” 翟霖拦道:“王爷做过什么,难不成秦大人比王爷还清楚吗?” 随后又俯身问向颜琤道:“王爷,此事非同小可,下官再问王爷最后一遍,投毒之人是王爷吗?” 颜琤继续点头,竟毫不迟疑。 秦安瞠目,难以置信的看向跪坐在地上似木雕泥塑,迟眉钝眼的颜琤。 翟霖起身仰面大笑:“此案看来已破,本官明日上朝便奏请皇上定夺。” “慢!此案尚有诸多疑点。”秦安回神问道:“敢问王爷,所投之毒叫什么?何时何地投毒?下毒时是如何避开殿下与宫人?” 颜琤目瞪神呆,并未答话,并未点头。 秦安掩起唇角笑意,回身道:“翟大人办案便是如此吗?连前因后果都不问清楚就着急断案,如此草率,若圣上知晓天下刑狱之事由大人这般武断,也不知圣上会作何感想,怕是会夸赞大人断案如神吧?” 翟霖也未料到秦安反应如此之快,甚至连皇上都搬出来,若真被他参奏,倒也棘手。 翟霖笑道:“秦大人见笑了,今日是本官看王爷精神不济,遂开个玩笑逗王爷开心。别无他意,本官断案那定是铁案,秦大人多虑了,此案自然还得明察,来人呐,送王爷回去,好生招待。” 秦安看着颜琤被带走,心中不忍,也有不安。颜琤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可究竟为何这样,他一时也无头绪,且颜琤这般模样,自己又该如何和萧澈开口。 萧澈整日在府闭门不出,京城之中各种传言,自然也不知晓。 又过一日,鬼先生来了王府。一进门便面色深沉,见了萧澈更是没好气道:“王爷身陷天牢已快半月有余,你小子想出什么解决之法了吗?” 萧澈道:“秦兄正在协办此案,不久定会还阿璃清白。” “告诉秦安,不用查了。” 萧澈大惑不解:“为何?难道先生已有眉目?” 鬼先生冷笑道:“眉目?老夫给王爷准备好了金丝楠木。” 萧澈大惊道:“先生!” 鬼先生将袖中几卷话本扔给萧澈,再也抑制不住骂道:“你整日在这王府安坐,竟不知道王爷如今已是羊入虎口。萧澈,若我是你,哪怕劫狱也要将王爷救出。你如此薄情枉为人夫,如此寡恩更是畜牲不如。你,你给我跪下。” 萧澈翻了几页话本,便知道鬼先生所说虎口为何。这分明是有人造势,让皇上起疑,不得不处死颜琤。 萧澈闻言,轰然跪地。 鬼先生在院中折下几条垂柳,编成一条,走到萧澈身旁,怒气冲冲道:“王爷身处险境,你未尽心解救,这过你认也不认?” 萧澈低头道:“认!” “大点声!” “认!” 鬼先生猛然扬手,一鞭重重抽在萧澈后背。萧澈眉头微蹙,依旧跪的笔直。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王爷多次舍命搭救于你,你却不知报恩,不知感激。此过你认不认?” 萧澈高声道:“认!” 又是狠狠一鞭。鬼先生正打着,若枫这才回府匆忙赶来拦着鬼先生道:“先生息怒啊,皇上本就怀疑将军与王爷有染,此刻早已派人盯紧将军,若他有所异动,只会对王爷更加不利。所以将军才整日闭门不出,京城坊间的传言他自然不会知晓。”随后若枫问萧澈道“将军为何不解释?” 萧澈后背渐渐已有瘀血,额上密汗如雨,身心俱疲道:“若枫,先生教训的没错。如今,无论秦兄再如何筹谋,圣上怕是都会处死阿璃了。” 若枫摇摇头道:“不会的,王爷不会有事的。将军,先生,你们听若枫一言。王爷从小就被皇上忌惮,此番传言已达天听,天威震怒,任何人恐怕都劝谏无果,皇上定然会杀了王爷,以绝后患。可若有人站出来担下这罪名,皇上即使想借此除去王爷也不能如其所愿,毕竟他最注重自己的贤名。” 萧澈闻言,与鬼先生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鬼先生看到萧澈眸光微转,便怒道:“不行,你休想!” 萧澈冷静跪拜,起身道:“先生,你我萍水相逢,萧某何德何能得先生与秦兄赤城相待,虽您一直不说屡次助我的缘由,萧澈却能猜到一二。 若有朝一日,萧澈见到义父,定然会告诉他,你的回护之恩。 阿璃待我情深义重,我曾与他玩笑,若百年之后,定然让他先离去,我舍不得他留在人间独尝哀思。可直到此刻,我竟笑当时之痴。他若能安好,我便能瞑目。 先生,您玲珑之心也再想不出办法,你我皆知,若枫此法便是如今唯一可行之法。” “住口!住口!小子,你若死了,我,我将你的尸体扔出喂狗,还想见你义父?痴心妄想!我让你去见阎王,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萧澈轻笑着摇摇头:“先生,每次开口央求于你,都是我离开之时。 日后,你在阿璃身侧多加开导,他与我也只是一年情分,并不深,很快就会忘了我,再做回他从前的风流王爷。” 随后看向若枫道:“若枫,你武艺高强,有你保护阿璃,我心甚安。 他总是找事罚你,可他却拿你当亲人。日后,我不在时你多加劝解,只是莫在搬出我来。说起此事,我与阿璃定情,还有你的功劳。” 若枫此刻早已泣不成声,哽咽道:“将军,若王爷知道是我出的主意,他,他会杀了我的,我们可以找别人。” 萧澈摇头道:“此人必须是心甘情愿舍生之人,况且怎可因为要救阿璃,便枉害他人性命?” 鬼先生猛地将手中柳条扔在地上道:“都别吵了,老道修行多年,早已该得到成仙了,你们都别拦着我。此事就这么定了。本大仙着急位列仙班,先走了。” 萧澈连忙起身拦道:“先生,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若枫起身道:“将军,先生,今日我们三日怕是都不能出这院门了。不如这样,反正明日总有一人去担罪,今夜便尽兴一场,一醉方休,如何?” 鬼先生听闻有酒便大笑起来:“有酒助兴,自然难得。若临死前能尝到王府琼浆美酒,人生也当无憾了。” 萧澈自然看穿了若枫的心思,他只不过想以喝酒为名,灌醉二人,他便能独自前去,可萧澈的酒量他自然有把握,也答应下来。 三个甘愿赴死之人,为着心中情义,谁都不肯退让。 夜色如水,尚未尝酒,竟已醉人。萧澈所料不差,可此刻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还有鬼先生酣睡时都抱着酒坛子亲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若枫此刻?静立旁侧,将萧澈与鬼先生安顿之后,他便趁着夜色回到钟府。 子时已过,钟潜必已睡下。若枫端跪在门外,一动不动。 若枫生平第一次擅作主张,竟是生死大事。他知道他的命不属于自己一人,可如今只能还给颜琤。 若枫三拜一叩道:“义父,孩儿日后便不能给您老尽孝了。若义父知晓王爷此时有多危险,您也定会答应若枫所求。 王爷与萧将军情投意合,萧将军若故,王爷必不会独活。如今,除了若枫别无他人。 若枫心中并无后悔,可唯独对义父总觉亏欠良多。义父,若有来生,若枫愿当义父亲子,再为您寸草春晖,还报大恩。” 言毕,恭敬再叩三首,便起身离开了。 夜深人静,大街之上,只有一人,脚步从容,慷慨就义。 第二日早朝,皇上还未走至龙椅,便将手中话本,抄写歌谣的纸张向殿下扔去。如此愤怒,并未发现萧澈今日未来早朝。 皇上大动肝火怒道:“这就是朕满心贤德换来的,众卿也拾起来看看。如今朕残暴不仁之名已然深入人心,那朕还留着那杀害太子的凶徒做甚?来人呐,传朕旨意,宣王颜琤,身为皇室之人,不念骨血亲情,罔顾礼法人伦,不配……” “陛下!陛下息怒啊!”周良知道皇上此次震怒非同小可,可却依旧不能坐视不理:“陛下,百姓无知,三人成虎,若陛下真处死宣王,那岂不正坐实了传言?就算为陛下千秋圣命考虑,也万万不可鲁莽。” “周卿,你敢打断朕颁布圣旨,你这般不顾生死为其求情,莫不是想与其同罪?”皇上面色阴鸷,再无半分平日慈和。 周良跪倒在地道:“陛下,老臣服侍两代君王,自认句句良言,一颗忠心,天地可鉴。老臣今日哪怕血溅大殿,也要拦着陛下莫做这昏庸之事。” 皇上怒砸御案道:“周良,你以为你两朝元老,朕便不敢处置你吗?来人!” 百官闻言,皆跪道:“陛下息怒!” 谢霆出言道:“陛下,周大人肺腑之言是为了陛下青史贤名啊!如此赤诚忠心之人若被陛下一时盛怒斩首,日后朝中哪还敢有忠臣谏言啊?陛下!” 户部董怀附议道:“陛下,若宣王真是谋害太子之人,就算陛下袒护,臣等也必不妥协。言官史官也会为陛下正言。可如今此案尚在初查期间,陛下不顾朝臣劝谏,一意孤行,这,这要史官如何下笔?” 皇上闻言,冷道:“翟霖,此案查的如何了?” 翟霖慌张回道:“已查出毒物为何,那日长乐殿的宫人也都审问了一遍,未曾揪出元凶。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你若再吞吞吐吐,今日朕先砍了你!”此刻皇上面红筋暴,大喝道。 翟霖余光扫了一眼秦安,回道:“那日提审王爷,微臣问投毒之人是否是王爷,王爷多次点头,似已认罪。” 秦安大惊,正欲出言阻止。 皇上便接话道:“好,众位爱卿可听清翟霖所言了?宣王认罪,他虽为朕的幼弟,从小疼爱有加,可祖宗之法在上,朕也不好回护。来人,传朕旨意,宣王颜琤,投毒谋害太子,其心必异,其罪当诛。念其乃皇族血脉,朕……” “启禀陛下,京兆府尹赵全有急事启奏,现候在殿外。” 周良闻言,立刻道:“陛下,京兆府尹乃京城父母官,若非紧急,他不会贸然来此。陛下不如先处理急务,惩治宣王不急这一时。” 周良所言在理,皇上也不得不听。总之颜琤如今已在天牢,早死晚死,无关紧要,思量至此,这才坐下,扬袖道:“宣!” 赵全几乎是连滚带爬走进大殿,伏地叩拜。 “赵全,何事慌张?” 赵全擦着额上密汗道:“启禀陛下,微臣今晨还在家中时,便被一帮刁民扰的无法安睡,出门一看,竟有上千之人围困在微臣府外,嚷嚷着抓住了毒害太子的真凶,要释放宣王。臣派衙役轰赶众人,谁知这般刁民竟仗着人多势众将衙役打伤,还将微臣也抓起来,逼着微臣入宫面圣!” 皇上蹙眉,大惑不解,自然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出戏。 朝臣闻言也都大惊失色,周良问道:“那所谓真凶,现在何处?” “已被众人扭送,就在殿外。” 周良道:“陛下,此案已激起民怨,若不能妥善处理,后患无穷,不如将那人带进来,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皇上见状,也不好推辞道:“将此人带上殿来。” 一袭玄衣,从容不迫的走进大殿,殿外清风徐来,衣袂翩然,竟无半分凶相。 认识此人的朝臣,无不惊愕失色。 不识此人的朝臣,只是困惑不解。 皇上自然也不识此人,他沉声问道:“你是毒害太子的真凶?” 若枫被绑,端跪道:“正是。” “你叫什么名字?” “钟尘。” “你说你谋害太子,何以证明?” “那毒物名为无影,是若枫早年行走江湖所得。此毒无味,能杀人于无形。 草民早年落魄得钟老太傅收留,拜师学艺之后,又入王府,深得宣王信任。那日王爷告诉若枫要我带上糖蒸酥酪去看望太子。 我便知道机会来了。我在王府时便已将毒投入酥酪之中,只待王爷带入东宫,便可大功告成。” 翟霖出言反驳道:“你说谎,明明我的人在长乐殿也见到了无影毒,怎会是在王府便已下好。” 若枫不疾不徐的解释道:“大人,如果不这样,我如何嫁祸宣王?” 皇上一时也分不清真假,问道:“你方才所说的机会,是何机会?” 若枫闻言竟未答话,而是怒目圆睁看向皇上。皇上竟被若枫盯着寒毛卓竖,拍案怒道:“大胆,如此凶神恶煞,你不怕朕剜你双目吗?” 话音刚落,若枫猛然起身,用内力将捆缚在身上的麻绳崩断,立刻从靴中抽出匕首,掠身向皇上刺去。 满殿众人,无不惊吓至面无血色。李崇高呼:“来人呐,护驾,护驾。” 谢霆最先反应过来,随即起身掠起,紧抓若枫脚踝,若枫再无力前行,随即退后旋身落地,与谢霆过招。 秦安此刻也已明白过来,他垂首闭目,不忍再看。若枫方才所言,皆是他曾对萧澈言过的细节之事。 不消片刻,谢霆已将若枫控制住,那把匕首抵在若枫脖颈处。 皇上见状,惊魂方定,整理好衣冠,疾言厉色道:“朕再问你一次,什么机会来了?” 若枫冷笑道:“当然是报仇的机会,当年我父乃吏部侍郎陈敬,只因当初在你登基之后未表忠心,多次质疑,你便怀恨在心,派十二亲卫将他暗害,一家老小没了依仗,被迫流散。 可你一时仁慈,竟未斩草除根,我活了下来。此生只为复仇而活。太子病危,命不久矣,二皇子痴傻,难统大业,你颜家的天谴到了。可谁知太子病情竟然好转,我如何不急,只能借颜琤之手除去太子。你杀我父,我杀你子,本就公平。” 皇上闻言,心中思量起来。确有陈敬此人,当年登基不久,的确死在了亲卫手上。可他心中仍有犹疑:“宣王收留你多年,你不加感恩,反而恩将仇报,如今又为何出来为其庇护?难道是良心发现了?” 若枫闻言大笑起来:“庇护?他也是你颜家人,我多年不杀他已是忍让,如今看你亲自处死你的亲弟弟,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何乐而不为? 那些话本和歌谣,也皆是我为看你们自相残杀所造之势。只可惜造势已久,你仍是妇人之仁,不肯处死颜琤。我只好自己筹谋,站出来认下此罪,才能走到你面前,就在这大殿之上,吾父英灵所在之处,要他亲眼看着,我为父报仇。” 皇上尚未思量出真假,何承抢言便道:“陛下,此人身上尚有诸多疑点,先不论他的身世是真是假,就冲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陛下要下旨处死宣王时来此,这也不得不怀疑啊!” 秦安出言反驳道:“何相言外之意,是说此人知道今日皇上会下旨处置宣王,可你我皆为朝臣也是今日方才知晓,此人尚在宫外是如何得知?你难不成在质疑陛下将此事告知,让其前来刺杀吗?” “秦安,你~” 秦安端跪道:“陛下,此人身世的确可疑,可方才所说皆能与近日我与翟大人收集证物以及推理相合,若投毒之人不是此人,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些?臣以为他嫁祸宣王,此话可信。” 周良点点头,回身对若枫道:“当年陈敬是犯了大不敬之罪,陛下恩宽,三番五次赦免其罪。可陈敬依旧不知悔改,他的亡故才是天谴,皇上若真要赶尽杀绝怎会留你? 你既然活了下来便该为社稷谋福,以赎乃父之罪,可你却不思悔改,如此阴毒,戕害太子,构陷宣王,行刺陛下。 大虞最位高权重之人差点皆命丧你手,幸得苍天护佑,陛下无恙,宣王安然,若你奸计得逞,天下大乱,你有何颜面去见陈敬? 钟老太傅将你抚养成人,他虽隐退,可依旧忧国忧民,得他多年教导,你却仍不思悔改,不消仇怨,是为不孝; 宣王乃你亲主,对你信任有加,从不藏私,你却利用宣王心善杀害太子,让他身陷囹圄,差点丧命,是为不义; 陛下乃贤主明君,任人唯贤,广纳谏言,宽恩百姓。你却在民间造势抨击陛下贤德之名,甚至恶意造谣皇位之争,让陛下与宣王手足相残,是为不忠。” 周良慢语却掷地有声,回身拘礼道:“陛下,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老臣以为需将此人就地正法,方能以安亡灵,以平民愤。” 周良这番言论,朝臣无一反驳,就连皇上也不得不服,这寥寥数语,竟滴水不漏。 若枫低头,悬着的心也已放下。 他本就但求一死,可若皇上犹疑,自己未能赴死,颜琤便无法得救。周良此番言语,皇上只能将自己就地正法。 他此刻闻着大殿众人“附议”之声,苦笑不已。 皇上起身,看向若枫道:“此处有乃父亡魂,也有吾儿之灵,今日朕便在此行刑,将你就地正法,也让陈敬看看他的不孝之子。你可有异议?” 若枫摇头闭目,静待皇上下令。 眼前渐渐浮现了与颜琤相处的每一幕,颜琤第一次带他去怡仙楼尝金陵七绝时,若枫惊呼不已惹众人嘲笑,颜琤却出言回护,让别人不准再笑。那日颜琤为了惩罚那些嘲笑若枫之人,为其余未笑之人付钱请客。 若枫性格木讷,言语直爽,最不会讨颜琤欢心,遂总被责骂。若枫并未放在心上,颜琤却总会从其余地方补偿若枫。他感念着若枫保护自己的恩情。 “若枫,和本王去喝花酒怎么样?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那些姑娘肯定喜欢。” “若枫,今日是你生辰,老头儿有没有送你大礼啊?哈,我就知道他小气,本王有为你准备。” “若枫,你是我的护卫,又不是死士,不必遇到麻烦,冲在最前面保护我,你若因我受伤,我于心不安。” “若枫,……” …… 颈处未喷涌而出的热血回流心房,将最渐渐寒去的心融化。 若枫闭目之前最后一语只有谢霆听到了。 他说:“王爷,属下再也不能帮您打扫四阁了!余生愿王爷与你所爱,安然无忧。” 秦安垂首,让眸中之泪坠落地上,不敢在脸上留下泪痕。 昨夜沉醉换此生不醒,哀歌一曲祭悲凉尘缘。 情义之事,难解难懂,可当亲眼目睹之后,只剩钦佩与感动。 周良知晓圣上为人,此时当着满朝文武,若不将颜琤放出,恐怕依旧凶多吉少,遂道:“陛下,此人已除,也可还宣王清白了。案已了结,宣王也深受其害,皇上须得多加安抚才是。” 皇上面色恢复慈和道:“这是自然,秦安,朕命你即刻去天牢将琤儿接出,送回王府。太医署的太医任你调遣。告诉琤儿,此番朕受小人蒙蔽,未能及早为其洗冤,待朕得空,亲自登府探望,让琤儿好生休养。” 秦安闻言,只觉呼吸顺畅,心已落地,他领命之后便急忙赶去天牢。 秦安走后,皇上起身道:“此案已清,凶犯伏诛。大理寺依例入档即可,无需再由朕定夺。翟霖,此案你未尽心彻查,甚至差点酿成大祸。朕罚你半年俸禄,闭府思过一月,期间政事交由刑部侍郎主持。退朝!” 临走之前,皇上扫视群臣却未看到萧澈,出言问李崇道:“萧澈为何没来上朝?” 百官若称病不朝,自然会提前奏请。可皇上却未收到萧澈生病的消息。 李崇也困惑不已,却还是为其圆场道:“昨日萧将军派人来过,称身染风寒,高烧不退,遂今日未能早朝。”皇上闻言,将信将疑,却也不再追问。 玥璃院中,萧澈起身之后,已日上三竿,他猛然清醒,心中不详之感漫上心头。 他急忙起身出去寻找若枫,得不到回应,心中更加焦急,若枫有事他自然无法和颜琤交待。 正呼喊着,手提布告,步履维艰的鬼先生有气无力道:“别喊了!若枫,不会回来了。” 萧澈难以置信的结果布告,上面便是若枫在大殿之上的招供之词。 萧澈看完,竟一时难辨真假,他困惑不已,也暗存侥幸的问道:“这,这,所言可真?” 鬼先生跌坐在石阶之上,呐呐道:“假的。当年陈敬之子虽被钟潜收留,可未过八岁便已夭折。他是若枫的六哥。” 萧澈手中薄纸落下,春风席卷而去。 萧澈不敢相信,昨夜还与自己畅饮之人,今日已成亡魂。他想起若枫第一次带自己去怡仙楼介绍金陵七绝时的样子。 可惜,七绝依在,人却已亡。 萧澈却未来得及伤痛,便见王伯冲进院内惊呼道:“王爷回来了!” 萧澈闻言,悬挂腮处的眼泪落地,萧澈立刻起身,飞奔出府,便看到秦安在马车前站立,他连忙走上前去,正欲撩开车帘。 秦安看着萧澈眼中惊喜,目露不忍道:“萧兄等一下。王爷身在天牢多日,恐怕,恐怕……,萧兄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好。” 萧澈蹙眉,未再犹疑,大力撩开车帘。 马车中人,依旧蜷缩一团,一动不动,身上盖着秦安的外裳。散发遮住面颊,双目空洞无光。 萧澈压下心中的愤怒与心疼,走上马车。轻轻的将颜琤抱在怀里。他感受到颜琤身上膈人之骨,心中怜惜竟要夺眶而出。指尖几乎用尽全部温柔将散发拨开,生怕弄疼了颜琤。 可眼前之人的面容让萧澈浑身颤抖,后背寒意乍起,难以置信的盯着颜琤。 对方似乎无法感知外界,目光涣散,不再灵动,晕黑眼眶深陷。萧澈只是轻拨其发,竟掉落一片。尤其是额头,血肉模糊,新旧之伤交叠一处,触目惊心。 萧澈将眼泪逼回,抱着颜琤轻唤道:“阿璃!阿璃!能听到我说话吗?” 萧澈明显感受到颜琤身子一颤,他继续道:“阿璃!我们到家了,安全了,这里再也没有害我们的人了。” 他边说边注视着怀中之人的反应,果然颜琤目光渐聚,瞳孔也转动开来。 干裂的双唇轻启,沙哑之声呢喃着:“子煜!” 萧澈听到,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哀痛,抱着颜琤哭了起来,他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累你至此。” 若他知道颜琤在牢里受此折辱,他便是劫狱也要将颜琤救出苦海。萧澈比任何时候都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恨自己的心性慢热。 秦安在马车外提醒道:“萧兄,王爷身上的伤重,还需立刻找个太医好好查看才是。” 萧澈闻言,轻柔的横抱起颜琤,在其耳边低语道:“阿璃抱紧我,我们回家。” 颜琤反应迟钝,半晌之后僵直的身子渐软,缓缓的抬手环上萧澈脖颈。 萧澈欣慰不已,颜琤至少还认得自己。 他慢慢的走下马车,鬼先生自认见识过无数惊心动魄的场面,可眼前之景让他捶胸顿足,怒骂道:“究竟是哪个天杀王八蛋干的?老子这就去灭他满门。” 萧澈摇头示意鬼先生莫要喧哗,恐他惊扰颜琤。 颜琤依旧未有反应,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在萧澈怀中纹丝不动。除了起伏的胸膛,温热的气息尚能察觉几分生气,竟与死人无异。 萧澈吩咐着此刻抹泪痛哭的王伯道:“劳烦王伯去请胡太医来樰梦斋为阿璃医治!” 随后抱着颜琤匆忙走向屋内。颜琤并未受刑,可萧澈却觉得颜琤比受过京兆府酷刑的自己更加严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春心莫共花争发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樰梦斋的暖阁之中,站满众人,静候太医诊断。萧澈看着床上面如土色之人,心口被生生撕裂。 若枫身死,颜琤受辱,萧澈绝不会忘却今日之痛。 胡太医诊完脉后,面色凝重,又撑大颜琤双目细细查看一番。 随即起身痛心疾首道:“萧将军,秦大人,王爷这是中毒了!” 萧澈惊愕失色:“何毒?可有解药?” 胡太医摇摇头道:“毒名寒食散,此毒短时间内,并不致命,却易成瘾,成瘾之后便会出现各种幻觉,乃至自残,乱性,甚至杀人,此毒并无解药。” 秦安诧异道:“那王爷便无药可救了吗?” “有法可救,便是强制让王爷摆脱依赖。可毒瘾犯时,非常人所能承受之痛,因此戒毒,难上加难,亲人不忍心看其痛苦,也便不再强求,遂毒瘾发作之前服用,便与常人无异。可此毒越到后期依赖性便越强,寒食散无法满足之时,便至殒命之日。这两种选择还需将军定夺。” 萧澈闻言,毫不犹豫道:“太医,戒毒。我日日陪着阿璃,一定会挺过来的。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治好阿璃身上的伤,可能还需要些寒食散,有劳太医了。” 胡太医无奈提醒:“将军用情至深,王爷为了将军,想必也愿彻戒。可这毒瘾发作非寻常人所能承受,万针入体,万蚁蚀骨,神志全无,六亲不认。 王爷意志坚定,自然无妨,可臣只怕将军疼惜王爷,不肯让他受这等苦楚。臣不得不提醒将军,一旦开始,便不能犹豫。” 萧澈并未见过颜琤毒发是何模样,可看颜琤身上的伤便也知道太医并非危言耸听。 他犹豫片刻,坐在颜琤身边,温柔道:“阿璃,怪我贪心,还想让你陪我一生,所以我们戒毒,好不好?” 颜琤闻言,紧闭双眸。外人不能体会之苦,颜琤日日承受,他只要想到便不寒而栗,可他怎舍得留下萧澈孤身一人。 王伯随胡太医前去取药,二人走后,秦安出言道:“我知道这下毒之人是谁?” 鬼先生连忙问道:“是谁?” “翟霖!那日一起提审王爷时,他在王爷耳畔低语几句,王爷便认下了杀害太子的罪名。如今想来他早已知道王爷中毒,借提供寒食散为由逼王爷认罪。” 鬼先生怒道:“这天杀的,别让我碰到他,否则定要将其剥皮实草。” 萧澈此刻坐在床边,轻轻握着颜琤指骨突出的双手。 夜夜梦中相会也不及此刻心安,萧澈回首往昔,只觉自己唯爱不够,日后只愿与其衾寒共语,再无殇恨。 萧澈正沉浸于日后种种,床上之人忽然浑身颤抖,猛然坐起身来。 萧澈尚未回神,颜琤已抽出双手,张口便咬。 萧澈心惊不已,连忙阻止颜琤自残。 颜琤目光终于聚在萧澈身上,却如仇人一般怒视萧澈,眼眸之中竟有血色。 萧澈温言轻唤:“阿璃,是我,是你的子煜。” 此语一出,颜琤慌乱的收起眼神,剧烈摇头晃脑,乱发遮面,口中低吼,不想让萧澈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颜琤忍着最后一丝理智欲推开萧澈,却忽然被对方禁锢怀里。 颜琤惊道:“让开,我会伤你!” 萧澈紧紧搂着颜琤,任他如何扭打推搡也不松手。 颜琤此刻只觉身体中,甚至脑海里全是爬行的蝼蚁,正一点点蚕食着自己的血肉,心痒难抑,埋首便咬上萧澈脖颈。 未消片刻,鲜血已出浸染萧澈素衣。 剧痛却仍未让其放松,他蹙眉轻笑道:“对,伤我就好,阿璃别再伤害自己!” 鬼先生见状闭目,心痛不已,遂转身离开道:“一定有解药的,我这就回家配药,一定有解药的。” 秦安也不忍道:“萧兄,如此下去,你也会有危险。” 萧澈摆摆手,示意秦安无碍,仍然紧紧抱着怀中颤抖的人,轻抚其背。 王伯此刻也拿着寒食散回来,看到颜琤发狂,连忙将药递过去。 颜琤立刻松开萧澈,竟似一匹饿狼,从王伯手中夺过药来,全部服下。 片刻之后,颜琤急促的呼吸渐渐稳定,他轰然仰后,摔落软榻,目光也再度涣散。 萧澈见状心如刀绞,他顾不得脖颈处的伤口,轻抚颜琤的脸庞:“阿璃,等再过几日,我便陪你戒掉此毒。” 颜琤忽然转身,背对萧澈道:“你走吧!” 颜琤毒瘾发作时的模样,他虽未亲自见过,却也知道多么吓人,他最不想让萧澈看到自己那般失控发狂。 可偏偏萧澈看到了。颜琤只觉染毒便是不洁,自己似已配不上他。 在天牢之中,颜琤也想过戒毒,可百般方法用尽,依旧无用。 王伯和秦安见状,也识趣告辞。 秦安临走宽慰道:“近日朝中无事,皇帝只道你身染风寒,不必担心,有我周旋,你照顾好王爷。” 萧澈感激着端行一礼,目送二人离开。 回身准备好衣物,便伸手将颜琤轻轻抱起,走向樰梦斋的药泉。 萧澈依旧能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戒备,身子绷直,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萧澈走至药泉边的石阶处坐下。 颜琤依旧在萧澈怀里一动不动。 萧澈收敛哀痛,伸手欲将其狱衣褪下。 颜琤却猛然抬手惊慌失措的阻止萧澈。 萧澈看到颜琤慌乱眼神,便知他何意,温柔哄道:“阿璃乖,沐浴之后,你身上便没这么痛了。我知你不想让我看到你的伤疤,可是我若不看只会更加担心。别让我担心,好吗?” 颜琤闻言,双手渐渐松开,目光移向别处,再未看过萧澈。 衣解之后,萧澈立刻闭目,目不忍视眼前所见。 颜琤本就纤瘦,如今腰际更是肋骨分明,淤青斑驳,双臂瘦似竹竿,满是牙痕,甚至未愈合的伤口,依稀可见血肉翻出。 萧澈喉结不住的滚动,眼泪已在眼眶打转:“阿璃,我,对不起……” 此刻萧澈心头悔恨交加,若知今日颜琤受自己如此牵连,当初他宁愿一走了之,将情爱埋心,也不愿二人如此羁绊,痛不欲生。 颜琤并未言语,依旧寂然。 萧澈收起心酸,既已同舟共济,何须再言当初。 泉水刺入颜琤的伤口,他眉头紧蹙,却依旧忍着。 萧澈避开颜琤的伤口,轻柔擦洗身子。 周围浓郁的药香沁人心脾,温热的水雾缭绕氤氲。不知是疼痛让颜琤不适,还是萧澈久违的温柔让他感动不已。 颜琤从进府开始,直到此刻才真正感觉到回家,不再恐惧。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脆弱,不再收敛自己的哀痛,闻着潺潺泉水之声,痛哭流涕。 萧澈闻着令其心碎的声音,从背后抱紧颜琤渐软之躯,二人相互依偎,再次感受着这最绝望的相守。 寒尽春生,苦尽甘来,情系一人,如犹药也。只此一拥,足矣! 颜琤心安,在药泉之中靠着萧澈安睡,萧澈在其湿发之上轻轻一吻,随即将其抱起。 他知道未来几日将有恶战,比起平定西北之役有过之,无不及。萧澈并非心软之人,他本以为陪着颜琤戒毒,只要自己不妥协,便不会有事,可他终究低估了寒食散的威力。 月挂苍穹,繁星满天时,躺在床上安睡的颜琤毒瘾再犯。 正端着药膳进屋的萧澈看到颜琤已然起身,正挠遍全身,却依旧找不到痒处。 颜琤见萧澈进来,声音急迫,央求道:“子煜,求求你,给我药,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说着掀开锦被,便要下跪。 萧澈大力拉过颜琤,落在自己怀里。他紧紧的抱着抖成筛糠的颜琤,温柔道:“阿璃,忍一忍就过去了。忍过去就好了。” 颜琤此刻已然耳鸣,只觉万刃裂肤,浑身奇痒难忍。他想伸手抓挠,却被萧澈阻止。 颜琤用足力道,奋力挣扎,萧澈一时难以招架,被颜琤推开。 颜琤慌忙起身欲冲出屋外,萧澈立刻上前,牢牢的抱着颜琤:“阿璃,再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颜琤似已绝望,哭喊道:“子煜,你杀了我吧,算我求你了!你若真的爱我,便杀了我,好不好?” 萧澈也摇头道:“阿璃,熬过去就好了!” 颜琤似乎被萧澈的坚持打动,竟不再反抗挣扎。萧澈却觉察不对,连忙看向颜琤。 “阿璃!”萧澈惊叫起来,伸手撬开颜琤的口齿,阻止其咬舌自尽。 颜琤见自尽不成,趁萧澈不注意推开他,轰然跪地,大力磕头,求颜琤赐药。 萧澈见状,也跪倒在地,将袖中的寒食散递给颜琤,最终心中不忍,还是妥协了。 萧澈逼回眼泪,将渐渐安静下来到颜琤抱在怀里,心惊不已,只觉后怕。 颜琤汗湿单衣,早已精疲力尽,蚊声道:“子煜,下一次毒瘾再犯,杀了我吧!” 萧澈闻言,横抱起颜琤走回床榻,坚决道:“你死可以,我也不独活。若下次你再自残,自尽,我便跟着你自残,自尽。” 颜琤伸手轻抚过萧澈脖颈处的咬痕,呐呐道:“要想戒掉此毒,你便不能心软。子煜,下一次狠狠的捆着我,我不自残,不自尽。为了你,我活下去,好不好?” 萧澈闻言,心角塌陷,似飘进春风,落下秋雨一般温柔难抑。 他未再犹豫,垂首贴紧怀中之人的双唇,将所有的温柔倾注。 颜琤双臂环着萧澈,闭目回应。 萧澈怀中渐渐绵软无骨的身体让他不得不停下,他轻轻的抵着颜琤的额头温柔道:“等阿璃大好,你想如何都行!此刻先用膳。”颜琤乖巧的点头。 萧澈一边喂饭一边忧心,如今没了若枫,萧澈只能寸步不离颜琤,可自己毕竟是朝廷命官,不可能日日闭门不出,朝中之事一应不管。 萧澈起身收拾碗筷时,颜琤忽然问道:“若枫呢?为何一日未见他?” 萧澈一时心虚,手未拿稳,瓷碗碎地。 颜琤大惑不解看向萧澈。 萧澈连忙解释道:“前几日,太傅得知阿璃入狱,大病一场,身边无人照拂,我便让若枫回钟府了。” 萧澈知颜琤最易多思,故出此言让颜琤因钟老太傅得病愧疚,这样才不会对若枫起疑。 果然,颜琤失落道:“是我不孝,让师傅忧心!” 萧澈趁机劝道:“若枫入王府多年,尽心尽力,如今钟老太傅重病,不如阿璃就让若枫回到太傅身边,为其养老送终,可好?” 颜琤自然不舍若枫,可萧澈所言有理,不能因为保护自己,让师傅老来无依,他郑重的点点头,以示同意。 萧澈见状,长吁一口气,算是瞒过了。 夜色渐浓,丞相府中书房之中灯火通明,刘温再也无法坦然,怒不可遏。 何承无奈道:“先生,此事本就滴水不漏,皇上处死宣王的旨意也已下了一半,谁知半路杀出个钟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钟尘身世是真是假,何相未派人查吗?” “先生,何某下朝之后便派齐鸿前去查探。当年陈敬之子的确被钟潜收养,想必若枫乃陈敬之子不假,但其所言却是不真。可此人在大殿供述之语却滴水不漏。查案之人除了翟霖,如此清楚的便是秦安,定然是秦安出次毒计让若枫顶罪,救出宣王。” 刘温冷哼道:“本就一箭双雕之妙计,如今却功亏一篑。这笔账老夫迟早会算。” “先生,此次太子已逝,宣王染毒,我们也不能算功亏一篑。宣王那般心傲之人,翟霖说毒瘾犯时,为求寒食散,最下贱之事都能做出来,这难道不比杀了他更痛快吗?” 刘温闻言,也觉有几分道理:“颜琤已废,不足为惧。接下来我们便要扶持荣王。你这几日多加提点一二,荣王若再不改他的脾性,不懂讨皇上欢心,也是无用。皇上文治天下,最欣赏舞文弄墨之人,多找几个会做文章的儒士先生前去指点,他已不是顽童,知道入主东宫意味着什么,会听你话的。” 何承连忙拘礼领命,只待明日便提上议程。 太子薨逝,全天下人皆知下一任储君为何人,一连几日几乎满朝文武皆前往荣王府拜谒。此事被皇上知晓后,勃然大怒。 上阳宫中,朝臣的奏请立荣王为太子的奏折已堆积如山,皇上轰然推倒,奏折散落一地,怒道:“朕还没死呢,一个个如此迫不及待巴结荣王,便以为是提前效忠新君了。李崇,将朕的旨意说与周良,让他拟旨,说太子薨逝不久,朕心中哀思难抑,遂暂留东宫之位,以示悼念。” 李崇领命之后,便匆匆离开。 储君之位必是荣王,可朝臣此举已然触了皇帝逆鳞,皇上如今便是要磨荣王心性,待他真正能承继大统才可让他入主东宫。 朝臣得了旨意后,一时也不知皇上此举何意。倒是荣王府闭门谢客,再不与朝臣来往。荣王日日在府中修文阅卷,韬光养晦。 这朝中风云波及众人,唯独一处,风平浪静。 颜琤有萧澈寸步不离的陪着,身上已无自残伤痕。这几日虽依旧服用寒食散,可用量却被萧澈有意减少。 颜琤自然感觉得到,得不到满足时便咬牙坚持也能忍过。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日清晨,颜琤还在熟睡,萧澈先起身更衣。他脱下里衣,乌发散肩,健硕身姿全数落在身后之人的满是幻象的眼中。 颜琤此刻脑海之中全是最邪淫的画面,他尚有理智,闭目竭力压抑着身体的反应,呼吸渐渐粗重。 可寒食散的毒性让他心底的欲望在耳畔叫嚣,他猛然睁开眼睛,再无法克制的起身下地,似逼近猎物一般,满目阴暗的欲望毫不遮掩。 颜琤眸中血色弥漫,他此刻只想将方才所想全数付诸行动,用最残暴血腥的方式将眼前之人撕裂开来,占为己有,将其揉碎融入骨血。 萧澈闻声,急忙回首,整个人便被颜琤狠狠的压在墙上,尚未回神,便被热吻所覆。 颜琤双手在萧澈赤身上下游离,每一触都能留下淤青。 痛感让萧澈眉头紧锁,双唇被其用力啃咬,汩汩而出的鲜血却让颜琤欢悦无比,躁动的心似要狂跳而出。 萧澈因痛楚而发出的低吟之声传入颜琤耳中。颜琤心头划过一丝理智,连忙后退,浑身颤抖,目眦尽裂,一手按在圆桌之上,手指似要嵌入其中,竭力抑制着毒瘾发作的欲念。 “子煜,去拿绳子,不然我会伤你的。” 萧澈闻言,紧紧搂过颜琤,让其手臂环在自己的腰际:“阿璃,若这样便能让你痛快,我无碍。” 颜琤压抑着满身不适,喉间似已着火,吼道:“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欢爱,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子煜,求你了。快去,快去拿绳子。” 颜琤知道毒瘾发作便是兽行大发,他脑海中最残暴的画面都曾出现过。 可他哪怕自己身死,也断不会伤害萧澈。 颜琤此刻因为压抑面容扭曲,他明白萧澈疼惜他的心意,可不得不制止。颜琤挣脱开萧澈,自己跌跌撞撞去寻找麻绳。 萧澈此刻轰然跪地,掩面痛哭。他只觉身心俱疲,这样日复一日的戒毒,根本看不到尽头。 他狼狈的爬起来从背后抱着翻箱倒柜的颜琤,痛心道:“阿璃,我们不戒了,你要多少寒食散,我都给你。你现在不是想要我吗?来吧!你做什么我都忍着。阿璃,我求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萧澈此刻都温柔简直比毒瘾更蚀骨,颜琤咬破唇舌让自己还能理智的说话:“子煜,若你真为我好,便帮我戒掉,这毒能要人命,我不想死,我想一直陪着你。” 说完,颜琤便将手中的绳子递给萧澈:“会好的,再过半月就好了。” 片刻之后,颜琤口含白布,身缚麻绳,在萧澈怀中不住的抽搐痉挛,喉间低吼,汗水浸湿里衣,早已神志不清。 萧澈温朗之声回荡屋内,回忆二人过往,诉说日后温馨。 “阿璃,金陵城外的那片桃林你还记得吗?繁花盛开,灼灼其华,待你痊愈,我们一起去。你从小到大没怎么离开过京城,我得空陪你去游历河山。 昨日翎儿来府找你,你每次都避而不见,翎儿每次皆是痛哭离去。你赶紧好起来,别让翎儿再担心。……” 萧澈一句不停,将自己小时候的趣事也讲给颜琤听,渐渐他感觉到怀中之人,不再挣扎,昏睡过去。 他泣不成声的抱紧颜琤,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悲怆。 萧澈走出房门,感受到春光和煦,风住尘香,岁月无阑,四季变幻,惟愿一世与君,共度春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春意迟迟,日暮流金,海棠含雨,?晚霞涂染飞絮,乱花隔窗送芳。 在一片沁人心脾的芬香之中,颜琤醒来,整个人虚脱无力,侧目一看,便对上萧澈明眸。 萧澈展颜一笑,端过汤药,舀一勺轻吹,递给颜琤:“先喝了药,你体力才能恢复。” 颜琤浑身酸痛,面色苍白,却依旧忍痛指着萧澈的唇,有气无力道:“喂我!我才喝!” 萧澈面上无奈,心中却喜不自禁,只这一语便让他觉得苦尽甘来。 萧澈最后一口汤药渡给颜琤之后,并未起身,而是将寻常的喂渡变成冗长一吻。 颜琤不似清晨那般嗜血,他足够温柔的唅吮着萧澈红肿的双唇,沾满药香的舌不断深入,陶醉在这久违的温存之中,似乎染上了另一种剧毒。 二人鼻息渐渐灼人,起伏的胸膛预示这一吻早已偏离了最初的意味。 颜琤因着白日毒发体力不支,他轻推萧澈,呢喃之声溢出:“子煜,够了!” 萧澈却不并想结束,他轻轻扣住颜琤的双腕,双唇炙热,与其厮磨,交错。 他只要想到清晨颜琤为了索爱那般折磨自己,他心中无限的心疼便全数化作此刻的温柔满足颜琤。 许是欲念许久未宣,许是颜琤足够让他心疼,萧澈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探入颜琤里衣,爱抚着身下渐渐升温的躯体。 对方指尖的凉意让颜琤身体微颤,最后的理智也已崩断,沈醉在熟稔的幽香之中。 颜琤搭在萧澈肩头的手撕扯着对方外衣,主动去解萧澈的腰带。即使萧澈举止轻柔,可颜琤还是因体力不济而低喘呻吟。 二人身上欲火已燃,根本无法扑灭,只能彼此迎合才不至焚身。 屋内灯火摇曳,春情媚意。房门未关,屋外渐进的脚步声让房内二人顿时愕然。 颜琤已然赤身,萧澈惊慌之余落下帷幔,拉过锦被盖在颜琤身上。自己则起身慌忙整理衣物,走出门去。 王伯在门口站毕笑道:“将军,秦大人来访,在正堂等候。” 萧澈闻言,迎着夜幕,连忙去往正堂。 堂内灯火通明,秦安正坐着喝茶,旁侧却还有一人,萧澈未曾见过。 秦安见萧澈头发微乱,颈处布满点点红印,便调笑道:“看来秦某来的不是时候。” 萧澈心虚尴尬道:“无妨,无妨,我与阿璃正好闲来无事。” 秦安笑意更浓:“想来王爷之病也已好转。不过萧将军还是仔细些好。” 萧澈回笑着岔开话题道:“秦兄夜深造访,可有急事?” 秦安随即正色道:“家师这几日,整天翻遍医书要为王爷配制解药,都快走火入魔了,他平时似顽童一般,什么事都不发在心上。这次却因若枫……,终究于心难安。 又怕你忙于政事,无人在王爷身边保护,遂派师弟江尧前来任这护卫一职。不知萧兄与王爷意下如何?” 萧澈闻言,注视着秦安身后之人,乍一看去,样貌的确和若枫有几分相似,可眉宇之间却没有若枫那般呆愣,双目灵动,尽显睿智,手持长剑,武功想来定也不弱。 可萧澈却回绝道:“替我多谢先生美意,另外阿璃近几日也渐渐能控制毒瘾,让先生别在费心了。 只是阿璃如今还不知道若枫一事,我怕贸然来人,他会起疑。先生所选之人定能胜任,萧某自然毫无疑虑,只是此番怕是要秦兄白跑一趟了。” 秦安笑道:“来之前我便同师父说过此事,他非不听。也罢,这件事的确不宜操之过急。” 秦安话音刚落,身后江尧拱手出言道:“将军,师兄,可否听江尧一言?” 萧澈好奇的点点头。 “江尧认为,王爷亲卫之死如此瞒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时间越久,王爷知情后的反应越强。倒不如向其说明,王爷并非稚童,他会明白众人的苦心,且他此番遭此不测,身边断不能再无帮扶之人,江尧来此,正是应时而来,必会对王爷忠心耿耿,护其安好。” 萧澈闻言与秦安相觑,也觉有理,如今他也不知如何开口解释若枫一事,的确棘手:“这几日我和阿璃形影不离,生怕有事,早已不朝多日,又怕皇上起疑,的确力不从心。既然先生推举,那便留下吧!多一人护着阿璃,萧某自当放心。” 秦安见此事已妥,便也告辞离去。王伯去玥璃院收拾厢房,此刻正堂只有萧澈与江尧两人。 萧澈唇角微扬,端着茶盏轻呡,忽然出手,将手中之物朝江尧袭去。 江尧虽未提防,却身形极快的侧身躲开,刚回神,萧澈出掌便向其逼近,凌厉的掌风让堂内烛火摇曳。 江尧也以拳掌相搏,并未用剑,萧澈招式未出,对方便已知晓攻击何处。 二十招后,萧澈撤招回身,抬手阻止,点头笑道:“不错!” 江尧毕恭毕敬的端行一礼道:“多谢将军。” 萧澈看向对方,只觉此人言语行事滴水不漏,比若枫更加圆滑。不知颜琤作何感想,萧澈倒是甚为满意。 萧澈与其同回后院,他不敢离开颜琤太久,边走边道:“你来时想必先生已和你说过我和阿璃的事吧!” 江尧立刻止步,俯身道:“江尧只受命保护王爷,其他的,江尧不知。” 萧澈轻笑:“你不必多心,若你真要尽心保护阿璃,便得事事以他为先,如果连他的喜欢都不能理解,心存芥蒂,必不会全力以赴,你可懂得?” 江尧细细思忖片刻道:“王爷之心,江尧懂得。世人难容之情,江尧更是体会至深,将军不必试探。” 这一语倒让萧澈略显狭隘,他竟不知眼前此人竟也有一番难言的过往。 萧澈轻轻拍着江尧的肩膀正欲道歉,忽然樰梦斋中,传出瓷物碎地之声。 二人大惊,连忙奔去房中。 颜琤上身依旧未着一衣,此刻浑身颤抖的在屋中乱转,看到萧澈更是满心愧疚。 身后江尧也跟了进来,便看到眼前颜琤发狂的一幕。 颜琤面部因隐忍至扭曲,浑身颤抖,目眦尽裂。双腿痉挛,渐渐跪下,伏在地上呕吐不止。 萧澈见状,只觉心如刀锯,泣血难言。他看着颜琤受毒瘾折磨,只觉比颜琤更加痛苦。他轻抚颜琤的后背道:“阿璃,这次不找绳子了,我给你药。” 太医所料不差,颜琤戒毒,最先妥协的便是萧澈。 萧澈从衣袖中拿出寒食散,正欲给颜琤服用。旁侧人影一闪,手中之物便被夺去,扔在地上踩烂。 萧澈尚未回神,颜琤便起身发疯似冲向江尧,怒吼咆哮。 江尧依旧不慌不忙,抬手披掌,颜琤骤然后仰,不省人事。 萧澈接过颜琤,难以置信的看向江尧。 江尧单膝下跪道:“将军,此毒不得不除,不然王爷必死无疑,这其中利害您也知晓,只是于心不忍而已。可若三番五次迁就王爷,只是害他愈陷愈深。王爷戒毒最大的阻力不是他的意志薄弱,而是您心慈手软。若日后将军再如此,那便让江尧代劳吧!” 萧澈自嘲着点头,回身将颜琤放在床上,再用绳子将其捆绑。 江尧所言不虚,萧澈一次次的退让终究有负颜琤所托,他压下心中不忍,静静等着颜琤醒来,再度恶战。 半月光景,毒发似幽灵一般出没,萧澈经历了今生最绝望的诡暗,黝黑长夜里,只剩迷惘熟稔的呻吟似火焰灼心。 似寒来暑往,似苦尽回甘,痛尽重生,柳暗花明。 半月之后,颜琤除体乏虚弱,也与寻常无异。 江尧在侧帮忙,萧澈得力不少。颜琤知道江尧来历后,对其也礼遇有加,无半分主仆之意。 傍花随柳,春意盎然。满院柳絮纷飞,犹似冬雪,零落一身。 这日黄昏,萧澈陪着颜琤在后花园欣赏满园春色,东风娴静,细柳垂金,颜琤望着晚霞,只觉无限美好。 “子煜,近几日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明日你陪我去钟府探望探望师父,顺便和若枫告个别。” 萧澈脚步一滞,并未提防颜琤突然发问:“阿璃,再等等,等你彻底好了,等你……” 颜琤语气平和,打断萧澈:“等你瞒不住我了,对吗?” “阿璃,你……”萧澈迟疑证实了颜琤的猜测。 颜琤那日去若枫卧房,一物未少,心中便有不详之感。如今只是一试,萧澈目光躲闪,便说明了一切。 颜琤不住的后退,难以置信的摇头,短短一月,先失亲人,后失兄弟。 全天下皆知钟尘犯上作乱,被就地正法,只有他不知晓。颜琤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萧澈连忙俯身正欲扶起颜琤,颜琤忽然抓过他的衣襟,将心中的委屈哀伤,自怨自艾全数化在手掌,狠厉的掌掴着萧澈,推搡怒吼道:“为什么不拦着他?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不告诉我?萧子煜,你混蛋!” 萧澈并没有反抗,他抱着颜琤任由对方发泄,他知道颜琤心中不快,只有发作出来才不会积怨于心。 直到萧澈嘴角鲜血溢出,颜琤也才停下,再不抑制悲痛,号啕大哭。 萧澈轻轻将其抱在怀里,伸手轻柔的抚顺着颜琤的后背,疼惜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阿璃有任何委屈冲我就好,不要自责。若因此让你多添一桩心事,若枫死不瞑目,我也难辞其咎。” 颜琤委屈哀嚎道:“子煜,他也只是长我一岁的兄长,尚未娶妻,也未尽孝,如今因我而亡,我素日苛责以待,他从未埋怨半分。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 那夜酒醉,本非萧澈贪杯,而是若枫在酒中下药,他是抱了必死之心的。 颜琤痛恨自己更甚仇敌,三年光景,他无数对其次痛斥,责骂,惩罚,可从未存过半分疑心,更未待其如奴。颜琤虽不曾言明,可他是真心将若枫当作亲人来看的,如今也因自己丧命,他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二人在落日熔金之中,跪地相拥而泣,以寄哀思。从此,他们只能足够强大,才能不让至亲枉死。 即使这条路,千难万险! 平定西北虽胜却也让大虞警醒,乾德十六年四月初一,皇帝颁布圣旨,重建神武,乾武两军,合称“神乾军”,征兵五万,驻守王都,是为大虞最强铁骑。 御林军依旧城外驻扎,扩兵至七万,分设左右卫,之前三万旧部依旧由谢霆统领,左右卫都统直接受命皇上,各领两万。 禁军领兵之权依旧在皇上手中,可为这神乾统帅一职,朝臣从长安殿吵到上阳宫。 皇上不耐烦道:“朕要尔等前来,不是听你们吵架,朕要的是人选,最合适的人选。何相提议兵部出人,兵部却说难以胜任,周卿推举萧澈任职,谢卿又道其难堪大任。当初领兵征西便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我大虞难道连一个一军统帅都找不出来吗?嗯?” 重重的拍案声传来,众臣立刻噤若寒蝉。 皇上见状,更加恼怒,扫视群臣,依旧未看到萧澈,出言喝道:“萧澈呢?” 李崇连忙回道:“陛下,萧将军还是称病不朝。” 皇上闻言,立刻横眉立目道:“周卿年逾古稀,还日日早朝,他年纪尚轻偶染风寒便已快一月不朝,成何体统?” 谢霆连忙解释道:“陛下,春日回暖,疫病肆虐,萧将军在西北身负重伤,回京之后自然体质稍弱,未能抵挡,遂多日不见好转。” 皇上闻言,也缓和道:“李崇,今天晚些派御医前去瞧瞧,若已无碍,让他明日便来上朝。”随后看向众臣道:“此事容后再议,萧澈乃三品武官,又有战功在身,不得不考虑他的提议。先退下吧!” 朝臣如释重负,告辞离开。 谢霆刚刚走出上阳宫门便问周良:“周大人,神乾军统帅一职非同小可,皇上骤然将兵权放出,定不有杀招。神乾军的兵力武力几乎能撼动金陵。澈儿年轻,入仕不久,哪懂为官之道,您又为何竭力举荐?” 谢霆知道,皇上心中犹疑时最信周良之言,若非动心,方才不会刻意提及。 周良笑道:“只怕谢将军不是担心他难以胜任,而是他锋芒毕露,恐惹祸上身。 神乾军统帅一职何等重要,百官皆知,几乎是皇上的身家性命都交于其手。老夫举荐萧澈原因有三, 其一,他有战功在身,又是谢老将军亲徒,无论是任职或是领兵练军,皆能服众; 其二,圣上既有杀招,却还不得用,此人必得赤胆忠心,足智多谋,既能与圣上周旋,也能夺过明枪暗箭。放眼朝中,兼具二者之人除了萧澈还有谁?”言至此处,周良便已停下。 谢霆困惑道:“那第三呢?” “第三,萧澈若为神乾统帅,他与宣王的事,自会重新思忖。说白了,老夫也算是做一回恶人,棒打鸳鸯了。” 言毕便大步离开,留下谢霆一人错愕,他自然不知周良竟为萧澈考虑至此,而最后一条不仅是在保萧澈更是在保颜琤。 秦安离开皇宫便绕道王府,将宫中发生之事尽数告知:“萧兄,你意下如何?” 此等大事,萧澈却未加犹疑道:“无论是谁出任统帅,都不是我。” “为何?” 此刻正堂只有二人,颜琤却在后门听得真切,萧澈尚未言明理由,颜琤只觉心中热流回环。 “秦兄聪颖无双,你已然知晓答案,又何须问我?” 秦安见萧澈如此直言,尴尬笑道:“不错,不错!可皇上却有意于你,不然不会等你上朝,萧兄,有些安排便是宿命。 你若领了此职,与宣王只怕是得风流云散,各自安好了。可你若不领此职,天威震怒,小人得意,日后若想害你定不会有所忌惮。 我知你与王爷走到现在有多不易,可你二人何去何从是你无法躲避的思量。萧兄,慎思!” 萧澈并未回应,而是笑道:“秦兄可有心仪之人?” 秦安一愣,假装愠怒道:“我同你说正事,你调笑我是何故?” 萧澈却正色道:“若你心有良人,便懂我之痛了。秦兄,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可这并非过错,不容于世便要妥协,我如何对得起阿璃的一片真心?” 颜琤遭此大劫,萧澈心性变化也是常理,可秦安终究不免为这二人担心:“萧兄可有想过,你是你不领职,圣上还是会知晓你二人之事,到那时你打算如何?” 萧澈闻言,却沉默不语。他也没有想好。天子御弟,如何能与天朝将军苟且,这在皇帝眼中早已不是欺君这般简单,而是十恶不赦! 秦安也不忍相逼,话锋一转,言论别事。 颜琤忧心忡忡的走回后院,江尧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颜琤还没有习惯身侧是旁人,总会不经意间喊错名字,江尧也并不在意。 此刻颜琤依旧忘情道:“若枫,是否因为我,子煜才不能尽心竭力做他想做之事?” “王爷,爱皆自私,你并无过错。” 颜琤诧异回首,哑然失笑:“下次若再喊错你的名字,本王认罚。” 江尧再坦荡泰然,见颜琤这般倾世笑颜,也愕然不已,连忙拱手道:“属下不敢。” 颜琤笑意更浓道:“有何不敢?你来不几日,本王便知你绝非寻常下属,就像此刻,你虽拱手俯身,本王却未感受到你半分惶恐,你久居江湖,如今虽身在王府,也无需刻意拘礼。本王喜欢你坦诚相待。” 江尧闻言,也便不再多礼,相处几日江尧只觉师父所言不虚,颜琤的确慧心巧思,玲珑无双。江尧也时刻不敢忘却师父所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遥被人知半日羞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送走秦安之后便匆匆赶回玥璃院。颜琤大好之后,二人便搬回玥璃院住。 院中翠色浸染,一池春水,荡漾波纹,鱼游嬉戏,生机盎然。 颜琤墨发长垂,轻纱罩衣,清风微扬,犹似画中人。颜琤只是静坐,便让萧澈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萧澈无奈苦笑,朝望月亭走去。颜琤看到萧澈缓缓走来,竟有一种重返人间,失而复得之错觉。 二人皆是在此处开始,如今却还执手不弃,他失去太多,却也感念这恩赐。 萧澈轻抚颜琤的长发道:“虽日日同阿璃一处,可你这青丝着实让我心驰。” 颜琤拉着萧澈坐罢,边为其泡茶边嘲笑道:“这也值得你夸耀,你我又不是今日才见。子煜,你不朝多日,明日若再不去,只怕皇兄会来王府拿人了。” 萧澈轻呡一口:“阿璃泡茶的手艺精进不少,哪天若得空我带你去天音坊的一家茶室品茗,我亲自教你泡茶,如何?” “我同你在说正事,方才秦安所言,我都听到了。你为了我不愿任职,我自是开心,可不想让你因此断送前程。” 颜琤话音未落,萧澈也正色道:“阿璃,你没听秦安说早朝吵的不可开交吗?皇上未必会让我领职,你切莫多心。”说着轻轻握着颜琤的手,以示安慰。 颜琤也未再多言,他心下了然,皇上除了萧澈别无他选。颜琤如此,也是在宽慰自己。 萧澈凝视注视着颜琤,只见对方低垂眉眼,朱唇轻呡,再一抬眸,顾盼生姿。修长的睫毛似扫在萧澈心头,引得一阵热痒。 颜琤揶揄道:“若有铜镜,真想让你也瞧瞧你眸中那垂涎之色?” “那是阿璃不知道你有多诱人!” “……”颜琤面色渐红,心虚的回首去看不远处的江尧,对萧澈愠道:“如此污言秽语,你也不怕被人听了笑话? 萧澈便压低声音,却更加撩人道:“阿璃与我同榻缠绵时,可却觉得这些秽语格外悦耳呢!” 颜琤满面绯红,耳垂更欲滴血,秀眉紧锁,闷哼一声,便要起身离开。 萧澈哪肯让他离去,伸手抓住颜琤衣袖,轻轻一带,对方整个人便跌坐在萧澈怀里。 颜琤大惊,推搡着萧澈道:“此处还有外人,萧子煜,你快放开我,真是个疯子!” 颜琤轻柔之身在萧澈怀中扭动以示抗拒,萧澈俯身在其耳畔轻语:“别乱动!你若再动,我怕我来不及回房。” 喑哑之语让颜琤也心痒难耐,他果然不再挣扎,因为他已感觉到萧澈身下的变化,一双美眸惊慌的睁合,根本不知眼前之人为何忽然起意? 萧澈轻噬颜琤的耳垂,低吟道:“阿璃说现在怎么办?” 颜琤偷偷瞥向不远处端立的江尧,只觉二人如此,羞愧难当。 颜琤烦躁不安道:“快点回屋,别在此处。” 萧澈却有意逗趣颜琤:“阿璃这般心急,倒让为夫觉得素日怠慢于你!” 如今暮春时节,二人本就身着单衣,颜琤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撩拨,隔着衣物也渐渐能感受到彼此灼人的体温。 萧澈闻着颜琤身上甘洌之香,似已沉醉,猛然抱起颜琤,耳畔飞语:“再不要你,我怕真会发疯。抱紧我!” 颜琤也顾不得避嫌,乖巧的环上萧澈脖颈,埋首依靠。萧澈唇角笑意更浓,疾步回屋。 江尧见状也识趣,临走之前,屋中裂帛之声透过窗纱传来,江尧竟也未觉荒唐,无甚稀奇,依旧缓步行走。 二人直至黄昏,李崇带着御医前来,才算作罢。 屋内情潮氤氲之味依旧浓郁,颜琤此刻眼泪似珍珠一般滚落,砸着帛枕清脆声起。 他只觉浑身四散,竟比毒发之后还酸痛难挡,尤其是腰处只觉已与身体脱节,皓如凝脂躯体之上淤青,红肿之印遍起。 萧澈轻轻握起颜琤的细腕,内力渡给,为其消肿,缓解痛楚,看着颜琤伏在床上抽泣,心中怜惜之情犹甚,也愧疚不已。 颜琤重病至今,萧澈还未与其欢爱过,一时忘情,竟如此无度。 颜琤除了满身酸痛,心中也有委屈,二人离经叛道竟到了如此地步,他气息不稳,软声轻颤:“子煜,抱抱我!” 萧澈未再犹疑,将瘫软在床上之人轻轻抱起,搂在怀里。怀中之人不住啜泣,似宣泄失控的不满,似哭诉身体的疼痛。 萧澈见状,将其抱得更紧。对于颜琤的给予与牺牲,他感激不尽。此刻愧疚,心疼交织于心,萧澈眸中眼泪也似要流露。 颜琤渐渐止住哭声,萧澈的怀抱便是最好的安慰,他知道他在,那所有的疼痛皆因爱。 颜琤玉指轻柔的抚摸着萧澈健硕肩胛,上面皆是颜琤因疼痛失控的咬痕,有些竟已渗血。 萧澈也看穿颜琤的愧疚,温柔道:“我无事,只是害你受累。” 颜琤依旧忍痛起身,轻吻萧澈殷红的双唇,以示无碍,随后有气无力道:“你快些去吧,李崇是皇兄贴身太监,不可让他久候。” 片刻之后,萧澈为其掖好被角,宽慰道:“待送走他们,我便带你药泉,此刻不适,你且忍耐。” 颜琤依旧乖巧的点头,催促其快走。 萧澈走后,颜琤心中千丝万缕的情绪翻涌,泪如雨下。身上难言之痛提醒着他,二人有多荒诞无稽,多大逆不道,若全身而退自是不能,可若再往前,便是深渊万丈。 萧澈若胜任统帅,自会建府造衙,受皇上倚重之余更受猜忌,二人便再也无法荒唐下去而心安理得了。 萧澈并未让御医诊脉,本就无碍,且此刻刚与颜琤云雨一番,脉象若被御医探出不对,易惹是非,只是承诺明日便去早朝,亲自领罪。 李崇临走前,刻意提醒道:“将军,老奴所料不差的话,明日神乾军统帅一职花落谁家,便也得知。陛下对其甚是看中,将军愿领,自然皆大欢喜,若将军不愿,切不可当众推脱,否则陛下勃然大怒,后患无穷。将军且仔细思量。” 萧澈连忙道谢。 李崇在皇上还是东宫太子时便是心腹,伴圣驾已有三十余载,若说最知晓圣意者非他莫属。秦安之语他若能反驳,李崇之言他不得不多加思忖。此刻,萧澈甚至期盼何承等人能替他筹谋一二,别让自己胜职。 可惜,天难遂人愿。 第二日早朝,萧澈还未来得及回绝,圣旨便下。萧澈大惊,跪倒在地,正欲分辨。 皇上却已看穿他的心思道:“萧卿,朕知晓此任重大,你年纪尚轻,有待磨砺,可这也是一种鞭策,你在其位自当谋其职,你的赤胆忠心朕不怀疑,诸位臣工也是敬重,你若再推辞,岂不是要辜负朕与众臣的一番期许了?” 萧澈有口难言,既不领旨也不辩驳的,跪在殿下,僵持不下。 皇上也不知其何意,继续道:“萧卿入朝半年,尚未建府,如今已然不再是散官,朕也早已下旨督造府邸,想来不日便可搬离王府,叨扰琤儿多时,如今也可还其清净了。” 萧澈依旧一言不发,皇上也不再装作慈和,不耐烦道:“那萧卿可是还有何要求,若不过分,朕便答应下来。” 萧澈闻言竟未犹豫:“求陛下莫让臣搬出王府。”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知晓内情着也惶恐不安,直道萧澈不分轻重缓急。 皇上怒拍龙案道:“荒唐!他日你若成婚,难不成也占着宣王府的礼堂吗?”随后皇上似乎想起什么,满目狐疑道“还是说你与琤儿,有何不舍之情?” 何承讪笑不已:“这金陵城中,无人不知,宣王之容,美如冠玉,倾城绝世。若说萧将军久居王府,日日同处,情愫暗生,也是人之常情。陛下,若将军一厢情愿便罢,就怕二人情投意合。” 户部董怀出言道:“陛下,萧将军绝无此意,前几日将军大病,臣过府探望时,将军曾言西北一战,军用物资,将士开销,耗损过多,如今国库开资能省则省,也算是一片忠心了。” 秦安也附议道:“陛下,萧将军初入京城,便是住在王府,如今一时情急,倒也不是不舍,只怕是不适应新居。将军,臣所言可真?”秦安慌忙给萧澈递颜色。 萧澈只觉受蛊惑一般,想出言拒绝,整日躲躲藏藏,如今还要搬离王府,他不敢想象若颜琤知道,是何反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周良奏请道:“陛下莫要多思,萧将军不想搬离王府,是因为萧将军久病不愈,老臣的孙女常去探望。陛下也知那王府似仙阙一般,婉儿喜欢,便希望常来于此。萧将军一时口快,男女之事也不好启齿,遂让众人误会。” 皇上闻言,压下怀疑笑道:“原来如此!萧卿男欢女爱本就是常理,这有何羞涩?周大人的孙女哪里是喜欢王府,分明是喜欢王府中人,你若去了新居,她也自会喜欢。就这么定了,明日加封萧澈为大虞上将军,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便定那日乔迁。退朝!” 众人散去时,周良与萧澈并行:“你可怪老夫?” 萧澈摇摇头,他自然知道周良是在帮自己和颜琤。 “好孩子,老夫半身已入黄土,看事自比尔等通透。人人都求与众不同的活法,到头来都无法免俗。 你也一样,此刻若觉痛彻心扉,那只是此刻,时过境迁之后,你也会嘲笑过往荒唐。 别再胡闹了,你与王爷才认识一年,可老夫是看着他这么多年如何化险为夷,如何绝处逢生,他也该过几年太平日子了。” 萧澈苦笑不已,荒唐?若仅仅是因为荒唐,此刻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 萧澈离宫并未回府,而是出城去寻鬼先生。 鬼先生正在院中做着自己的木匠活,一看萧澈面如土色登门,心中也已了然。 鬼先生依旧一脚踩着圆木,一手大力拉锯,萧澈也未出言,俯身替鬼先生收拾。 鬼先生余光瞥见,心也不忍,当初二人在一起是自己极力撮合,可如今却渐入深渊。 鬼先生扔了锯齿,跌坐地上,拿起身侧酒壶痛饮一口道:“小子,要我说……,还是算了吧!你与王爷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既然今生无缘相守,那来生再叙前缘吧!老道活了这么大岁数,最相信因缘际会了,王爷……” “先生,连你也……”萧澈难以置信的看向鬼先生。 “这样,你与王爷先别提此事,让一切顺其自然就好。王爷玲珑之心,定然懂得。” 众人低估了萧澈的情,萧澈低估了颜琤的爱,他爱惨了他。 黄昏时分,萧澈回到王府,便看到江尧在门口踱步,对方看到萧澈连忙道:“王爷担心将军,遂派属下前来等候。” 萧澈点点头,便匆忙赶去玥璃院。他站在门口,竭力展颜,兴致勃勃的推门而入。 “阿璃,我回来了!” 颜琤依旧卧床,忍痛起身,面色苍白,担忧道:“可是宫中有事?” 萧澈此刻坐在床边,看着心爱之人为他如此憔悴。颜琤牺牲了多少,萧澈自然知道,他忽然出手揽过此人,紧紧搂在怀里。 颜琤困惑不已:“子煜,发生何事了?” 萧澈摇摇头,温柔道:“没有,就是觉得有阿璃真好。” 言毕放开颜琤,依旧轻揉皓腕道:“今日可好些了?” 颜琤故意愠怒道:“我好不好,你不知道吗?不如你也来试试!平日见你温文尔雅,斯文谦和,我竟不知你起意之时,犹似猛兽。果然人不可貌相。” 萧澈整日沉闷,听了颜琤这几句话,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可知今日上朝有人形容阿璃,美如冠玉,倾国倾城,虽然说这话的人很讨厌,可这也是唯一能入耳之言了。我真是三生有幸,得你垂爱!” 颜琤抽回手,面色羞赧道:“你说这话,也足够讨厌!”说完便躺下背对萧澈,不再言语。 萧澈今日本就忙碌一日,也想早早就寝,正欲更衣。 忽然耳边疾风之声传来,萧澈警觉回身时,一羽短箭穿透隔窗,飞入屋中,萧澈旋身一握,箭已在手。 颜琤惊起回首,诧异道:“发生何事?” 萧澈打开短箭裹携的纸绢,唇角微扬,回道:“我有事出去片刻,阿璃不必等我先睡吧!” 在颜琤茫然不解的目光中,萧澈匆匆离去。 怡仙楼雅阁之中,一双明眸正注视着朱雀大街上,华灯影下一抹素色身影。 不消片刻,萧澈也已登临,看到林钟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悠然道:“多日不见,你还好吗?” 从那晚带萧澈入狱看过颜琤之后,便再未见过,一别数日,他本以为心绪已平,可眼前之人只一语,心海波涛,汹涌澎湃。 林钟依旧漠然处之,避而不谈。 萧澈也已坐其对面,慢饮浓茶道:“找我何事?” “圣上对你二人再次起疑,派仲吕前去,你们,好自为之。”言毕不顾萧澈错愕,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萧澈回神连忙抓住林钟手腕,茫然道:“若查出会如何?” “如实禀报!” 萧澈闻言,只觉万念俱灰。整日犹豫不定,此刻有人早已为其做出选择。 “到那时,你也会……,对吗?” 萧澈手掌似火灼烧着林钟那颗寒心,他更未料到此刻萧澈竟关心自己。另一只手攥紧,几乎用内力调息,生怕被萧澈察觉,语气依旧冷漠道:“管好你自己吧!” 言毕,骤然抽离,留给萧澈一个决然的身影。 林钟三番五次冒死相救,萧澈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与颜琤之事若败露,三人皆死无全尸,先不论颜琤历经磨难,不可再为他涉险,就算是为林钟报恩,也断然不可意气用事。 不论皇上是否真心怀疑,萧澈都不得不表明态度。 颜琤彻夜未眠,因为萧澈一夜未归。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心中担忧更甚,遂忍痛起身,披衣出门。 颜琤出门,江尧便已察觉,也赶忙起身。 “王爷?您有何事,属下可以代劳。” “江尧,子煜整夜未归,本王担心。” 江尧一头雾水道:“萧将军已经回府,独自前往樰梦斋去了,属下以为王爷知晓。” 几番历劫,颜琤也已不再患得患失,他此刻冷静下来,知道今日定然有要事发生,不然萧澈不会一反常态,明知颜琤等候,却不来知会。 第二日旦起,颜琤早早起身,却也不去惊扰萧澈。 萧澈此刻身着朝服,正欲离开。玥璃院房门大开,萧澈脚步一滞,侧首便看到颜琤乌发尽散,单衣披覆,坐在圆桌旁用膳。 他想起昨夜之事,满心愧疚,缓步走入房中,正欲赔罪。 颜琤却为其舀一碗热粥,笑道:“用过早膳再去吧!皇兄的亲卫再如实回禀,本王为将军盛一碗热粥,没什么吧!” “阿璃,你都知道了?” “这很难猜吗?” 萧澈苦笑不已,也坐下与其一同进膳:“也对,阿璃机智过人,猜出也无甚稀奇。只是,终究是我有负于你。” 颜琤粲然一笑道:“热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害得我一身伤时也未见你如此愧疚,如今你又什么都没做,何须道歉?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你的阿璃永远不会变。” 萧澈心中热浪翻涌,竟欲夺眶而出,他低下头喝着热粥,不再言语。 半世烟尘,得君倾心,常人未敢染指之情,也有三千痴缠,绕心诉音。蹒跚异乡,互慰衷肠,无数哀怨惶恐皆在这一展笑颜之中,烟消云散。 萧澈起身,走至房门,颜琤本以为他要离去,谁知萧澈却将门紧闭。 而后走到颜琤面前,轻抬颜琤下颌,眉目如画撞入萧澈眼帘,他俯身吻下,薄唇轻吮,以示感激。临了,萧澈软舌将颜琤唇角的粥汁舔尽,满目温柔,低语道:“很甜!” 颜琤面色瞬间绯红,推开萧澈:“再不走,皇兄的亲卫怕是要推门而入了。” 萧澈见状,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雨霰疏疏经泼火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早朝时,萧澈将建军练兵之法尽数言出。如今大虞,步兵占比过重,骑兵势单力薄,神乾军虽是从前神武,乾武两军所组,却并非禁军。 自当以骑兵为主,辅以弓弩、车兵、步兵。他日若开战,大军开拔之处,既可驰突无垣,日行千里,也可先锋攻城,冲锋陷阵。 萧澈之意与皇上不谋而合,此军必为大虞第一铁军,与谢峰当年所领铁甲军一样,令敌人闻名丧胆,哪敢轻战? “爱卿所言,朕皆准奏。” “还有一事望陛下恩准,臣既已是神乾军主帅,筹兵选将之权还请陛下赐赋。” 皇上闻言,目露犹疑,面色沉下。 何承出言驳斥道:“大胆,陛下皇恩浩荡,你已是一军主帅,还要选将之权,你眼里可还有陛下?” 皇上抬手制止道:“萧卿绝无僭越之心,何相无需焦急。只是这筹兵之权在兵部,选将之任,事关重大,朕如何敢假手于人?” “疑人不用,陛下乃圣贤明君,既然将此重任交付,自然是笃信微臣。兵部征召天下兵将只是组建寻常军队,而神乾军既是大虞第一铁军,如何也能由兵部征召? 臣以为,筹兵之权应交与在朝各位大将军侯,他们目光独到,自然慧眼识人,而择出将领若不能与我同仇敌忾,微臣短时间内与其磨合便会耗时良久,更莫言练军不兵之事。因此臣斗胆,恳请陛下赐臣所求。” 萧澈所言在理,可这似乎已触皇帝底线,他问道:“周卿,你有何看法?” 周良回道:“启禀陛下,此事决断全在陛下,萧将军所言在理,可若陛下也觉神乾军近几年还无需派上战场,那长期磨合倒也无妨,可若陛下忧心四境不安,恐有异动,那萧将军的提议便是最快之法。” 皇上点点头道:“方才萧卿所言筹兵之权,朕准奏,择将之事再议。眼下先筹集兵马,有兵不怕无将。” 散朝之后,谢霆擦着额头上的汗,与周良埋怨道:“方才澈儿所言倒让行之出了一身冷汗,真是胡闹!” 周良却笑道:“谢将军无需多心。昨日老夫与皇上联手,给其当头一炮,你看他今日,反将一军。 此事不论皇上答应与否,他都能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皇上就算再疑心重,也不得不仰仗此人。以前倒是老夫小看他了,不知哪日也要将我一军了。” 周良玩笑之言,心中却对其暗暗钦佩。 何承回府之后,刘温等候多日,何承心中不快,怒道:“圣上糊涂!谢峰尚在柳州养老,他萧澈便要步其后尘。如今四境太平,整顿军马,下放兵权,无异于养虎为患。他日一发不可收拾,只怕这颜家的天下改姓萧了。” 刘温大笑:“哪有何相说的这般严重?可别忘了,陛下再糊涂还有几年活头?只要荣王顺利登基,裁撤军权,他萧澈也好过不了几日了。到那时他若像谢峰这般留千古清名便得致仕,若敢反叛,圣上亲卫也非摆设,不足为惧。如今,何相得想办法让圣上知道萧澈和他那御弟的好事,才是正理。” 何承苦恼道:“此事哪有这般容易?无论何人提起此事,圣上都以造谣之罪论处,他心中不怀疑,何人敢谏言?” 刘温吹着热茶道:“或许,圣上也有所怀疑,只是为了皇家颜面不得不压下谣言。毕竟颜琤与其同出一脉,再不讨喜,也是皇室中人。何相只需筹谋一二,让二人苟且之事公之于众即可。” “还请先生指点!”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何承闻言,立刻了然,成竹在胸。 一连几日,萧澈皆与朝中武侯将军在京畿北郊大营,与众人商议筹兵之事,已有多日宿在军营,不曾回府。 颜琤虽知晓萧澈之意,可日复一日,思念犹甚。 江尧整日陪伴颜琤,只觉其郁郁寡欢,沉闷非常。 是夜,颜琤正欲就寝,王伯忽然扣门道:“王爷,有一自称神乾军的兵卒,说萧将军身负重伤,御医也束手无策,” 颜琤立刻夺门而出,焦急道:“此人现在何处?” “老奴已领进正堂!” 颜琤疾步向前院奔去,心中惶恐不安,前几日萧澈不回来时还有信笺,这几日竟杳无音信,原来如此。 颜琤步入正堂便询问萧澈的情况。 对方慌张道:“王爷,将军只怕这次凶多吉少了。一直喊着您的名字,您快去看看他吧!” 颜琤闻言,并未思忖,便要随其离开。 江尧听到动静此刻也已赶来,阻止道:“王爷,此人身份尚且存疑,不可前去冒险。” 颜琤焦急道:“他身着神乾军的军服,如何不是?子煜多日未给我写信,定然遭遇不测。本王放心不下,你莫阻拦。” 言毕,二人匆匆离开。江尧也急忙跟上,生怕颜琤出事。 而此刻萧澈好端端的在大帐之中,对着烛火,翻书阅卷,双眼酸涩,竟已犯困。 此刻兵卒撩帘而入,送来一碗安神汤道:“将军白日操劳,伙房特地做了安神汤。将军慢用。” 萧澈道谢之后,也未犹疑,便全部喝下。兵卒离开前,满面阴鸷侧首而望,满意的离开了。 兵卒走后,萧澈继续阅卷,近几日兵部报来各地从军之人,早逾五万,京城之中兵将履历由萧澈负责筛查。 片刻之后,他只觉头脑昏沉,身上热汗浃背,浑身似坠入火海一般燥热难忍,他情不自禁敞开衣领。 起身欲寻茶水解渴,却未找到,鼻息如火,身体如同高烧。 颜琤就在此时,慌张冲入萧澈大帐,便看到萧澈一手搭在支撑大帐的木桩之上,一手不住的拉扯外衣。 颜琤见萧澈安然无恙,立刻了然,自己已中圈套。他自然知道此刻离开才是正理,可看到萧澈已被下药,他如此离去,心中难安。 正在犹豫时,萧澈猛然出手将其拉过,禁锢怀中,重重的吻落在颜琤唇上,掠过耳垂,埋首颈处,狠冽吮吸。 萧澈轰热似火的身体让颜琤大惊失色,他竭力挣扎。此处并非王府,被人发现非同小可。 萧澈早已神志不清,他只觉怀中之人似冰水甘泉一般清冽,能让他身上的烈火熄灭。 “子煜,你听我说,啊~”萧澈双手扣紧颜琤纤细腰肢,激烈与其交缠碰撞。 颜琤只觉烈火焚身,窒息难言,他趁萧澈移开双唇的片刻继续道:“子煜,有人陷害于你,此处是神乾军大营,唔~” 萧澈热吻覆上,不让其出言。双手撕扯着解开颜琤的腰带,探入衣下,只觉身上燥热得到些许缓解。 江尧此刻被拦在神乾军门外,根本不知晓发生何事?他问守门兵卒道:“萧将军可有受伤?” 对方不客气道:“开什么玩笑?这里重兵把守,将军在此练军,哪能受伤?” 江尧了然,果然是陷阱,萧澈若未负伤,颜琤便无性命之忧,可有人恶意引来颜琤,定有阴谋。他未敢犹疑立刻离开去往秦府。 颜琤此刻已被萧澈压在床榻之上,地上衣服散落,身上之人,处处火烫,连喘息都能将人焚烬。 萧澈早已神志全无,在颜琤身上掠夺他想要的所有。颜琤唇齿紧闭,生怕溢出声来被有心之人听去,他必须阻止萧澈,再如此下去,自己也会失控。 萧澈软舌再次侵入时,颜琤用力狠咬,血腥与痛楚让萧澈回神,待看清身下之人,压抑着欲念,焦急道:“阿璃,你为何会在此处?” 颜琤见其已醒,长吁一声:“子煜,是有人故意引我来此,亲王未得诏令私闯军营,本就逾制,你若还能控制自己,我得马上离开。不然明日我从你的帐中出去,皇兄定然会知晓你我之事。” 萧澈只停下片刻,身体似要爆裂,哪里还能控制的住,此刻双眸早已不再澄澈,涂染妖艳之色,足以蛊惑人心。 颜琤毫不怀疑萧澈立刻能将自己吞噬,他望着萧澈因自控而渐渐扭曲的面容,心慌不已。若非药量够大,萧澈不会如此失志。 眼看天已快亮,颜琤心急如焚,见萧澈依旧压制着自己,也不离去,也不动作,试着轻唤:“子煜,你还好吗?” 萧澈下唇已被自己咬至血肉模糊,依旧隐忍不发。 颜琤见状,心疼不已,他正欲冒险一试,看天亮之前能否替萧澈解除药性:“子煜,我们快一点,或许赶天亮我能离开。” 萧澈此刻扣着颜琤的双腕撑在两侧,因极力的克制,微微颤抖。他摇摇头,一旦开始,根本无法停下,只会需索更多,无休无止。 颜琤焦急万分,看着萧澈压抑痛苦,他于心难忍,与其这样僵持耗时,不如一次彻底。颜琤正欲拉过锦被,忽然帐帘外闪入一玄衣身影,对方看到眼前一幕,也惊愕失色。 颜琤与其对视,惊恐不已。此刻他与萧澈上身皆一丝不挂,双体紧密贴合,竟这样被人撞见。 颜琤尚不知如何是好,黑衣人便疾步走来将萧澈从颜琤身上拉开,反手一掌,将其击晕,眼看萧澈向后倒下,黑衣人伸手揽过,轻抱怀里。 萧澈灼人的体温让黑衣人只这一触立刻松手,萧澈悠然倒地,不省人事。 黑衣人遮着面具,此刻也顾不得萧澈,转身对颜琤冷道:“穿衣,跟我走。” 颜琤未敢犹疑,急忙穿好衣服,正欲去安顿萧澈,却被其阻止:“再不走,都得死。” 颜琤忍下担忧,随其离开。临走前,对方意味深长的看向晕倒在地萧澈,这一眼神全数落在颜琤眼中。 天微亮时,秦安也已赶至大营,未敢停留直接冲入萧澈大帐,并未见到颜琤,而是晕倒在地,上身赤裸的萧澈。 衣服散落在地,床榻一片狼藉,秦安见状,便已知晓歹人奸计是何? 他连忙将萧澈扶到塌上,为其盖好锦被,吩咐江尧立刻回王府看颜琤是否归家?他则留在此处,帮萧澈揪出元凶。 秦安赶至大营时,黑衣人也将颜琤送回王府。 离开前,目光凝聚在颜琤皓颈之处的吻痕上,心中渐起不快,甚至杀意波动。 颜琤出言问道:“敢问阁下何人?本王日后必有重谢。” 对方摇摇头,身形一闪,便已消失。 颜琤诧异之余,便想到了方才此人看向萧澈的眼神与周身杀气完全不符,柔波荡漾,墨池涟漪。 他不知为何,只觉怅然若失,悻悻回府。 一整夜二人皆命悬一线,此刻颜琤依旧心有余悸。 萧澈醒来时已是正午,浑身无力,下腹胀痛,都提醒着他昨夜之事并非噩梦。 此刻秦安端坐帐中矮桌前,面前下跪二人,看萧澈已醒,沉声道:“你们将军已醒,可有何事要分辨吗?” 萧澈尽量让语气沉重道:“这是何意?” 秦安不疾不徐道:“你昏睡时,军医已来看过,萧兄昨夜临寝之上喝的安神汤中被人下了迷药。这二人其中一人下药,一人前去王府叨扰宣王,因为这些小事害王爷白跑一趟。萧兄,这二人行为古怪,秦某怕是哪国派来的细作,留不得,你觉得呢?” 萧澈知道秦安是故意将此事归为军政要务,尽量忽略颜琤无诏擅入军营之事。他冷言道:“处死,以正军纪。” 二人皆被拉出大营,求饶之声此起彼伏,不消片刻皆戛然而止。 萧澈长叹一声,他不问也知此事何人所为。一笔笔帐,萧澈都记在心里。 秦安走到萧澈身旁,关切道:“身体可觉好些了?” 萧澈略显尴尬的点点头道:“无碍,倒让秦兄见笑了!阿璃呢?可已回府?” 秦安也困惑不解:“今晨我来时,大帐之中并无王爷。江尧已回府,想来王爷也已归家。” 萧澈闻言,细细回想昨夜之事,虽支离破碎,却依旧记得有一黑衣人将自己打晕。 最后思绪定格于那熟悉的面具之上,萧澈便已知道此人是谁:“今日我抽空回府,安抚一二,昨夜之事定然吓到阿璃了。” 秦安无奈笑道:“怕是难如萧兄所愿了,昨日北夷使者已至金陵,圣上今夜要在漪澜殿大摆筵席,招待使团。西北一战,你云麾将军的名号也已响震两族,北夷使者定然要见你一面,还如何得空?” 如今初夏已至,也到了北夷使者一年一度入京朝拜之日。 为招待使臣,天朝上国华贵磅礴之气势尽显,九天阊阖,金门大开,烟霞余晖,熔金万里。漪澜殿里金碧辉煌,灯火交辉,大殿之上,身着明黄华服之人,九五至尊,傲睨万物,与百官静待北夷使臣的朝贺。 须臾,身着短袍,脚踏高靴,腰系红绸的五名异族之人,缓缓入殿。 站毕便端行国礼,随后高声道:“愿与大虞永结友好,永不相负!” 言毕,将朝贡礼单打开道:“我北夷汗王今岁进献大虞皇帝陛下,黄金五万两,白银十万两,战马千匹,牛羊各千头,各色肉干五百车。望皇帝陛下笑纳。” 百官闻言,满座哗然,北夷此次朝贡竟比往年多了十倍不止。北夷乃四境最强之邦,盘踞大虞正北,近些年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连朝贡也每年克减。 皇上早已不满日久,奈何无兵无将,只能隐忍作罢。今年岁贡竟如此丰厚,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北夷王打何算盘? 皇上闻言,也未见欣喜,先是寒暄道谢,随后问道:“我大虞贡礼一向厚往薄来,不知北夷王今岁朝贡如此丰裕,想问朕讨要什么?” 使臣端跪道:“皇帝陛下圣明,汗王以进贡表示臣服之心,也希望大虞能有安抚之意。汗王久闻大虞天朝有一公主,天姿绝世,倾国倾城,遂想与大虞联姻,以固两国邦交。望皇帝陛下恩准。” 皇帝面色沉下,又是求亲,上一次西羌之辱还历历在目,如今北夷又来效仿,虽已言明求娶公主,可皇帝心中已有芥蒂。正欲回绝,却忽然想到踏顿上次求亲以出兵要挟,难不成北夷此次也有备而来? “敢问阁下,北夷王相中天朝哪位公主?” “回陛下,是静安公主,颜翎。” 此语一出,圣上尚未恼怒,萧澈手中杯盏便已落地。 殿中刺耳之声回荡,皇上借机不满道:“萧卿,今日北夷使臣在此,你身为天朝大将,如此冒失,成何体统?” 萧澈连忙请罪,北夷使臣听闻此人姓萧,又是大将,想必便是将西戎乌勒斩首马前的征西元帅了。只是如此年轻,倒让北夷使团吃惊不已。 皇上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日夜操练铁军,一时不察也是常理。” 萧澈谢恩之后,冷静下来思量此事,北夷自然不会因为大虞不嫁公主便向踏顿那般冲动,可若无后招,也不敢轻易求亲。 皇上笑道:“静安公主也可算得上我大虞绝世佳人,可毕竟皇室中人,身份尊贵,何况北夷王也已年迈,并未亲眼见过公主,为何朝思暮想,这怕是不合常理。” 北夷王是先皇手下败将,如今早已年过花甲,颜翎却还待字闺中,就算皇上应允,只怕颜翎也不同意。 “启禀陛下,汗王并未见过公主,可却亲眼得见过公主的生母萨克族帕里黛。帕里黛公主乃四境六国第一美人,当年汗王筹谋多年欲东征萨克,未料大虞皇帝已捷足先登,因此帕里黛公主便被虏至大虞。汗王思念成疾,如今静安公主也已长大,汗王特来求亲,望陛下体谅我们汗王一片痴心。” 使臣话音未落,皇上怒拍桌案道:“那他将我大虞公主置于何地?将朕的父皇置于何地?对先皇爱妃念念不忘,求之不得便来娶其幼女,如此有悖伦理之事,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北夷能做出来。” 满座噤若寒蝉,众臣只道陛下因为皇家颜面而怒不可遏,可只有何承知道皇上真正愤怒是因为北夷王垂涎帕里黛的美色。 北夷使臣不慌不忙道:“汗王坐拥千里草原,本就信奉胜者为王,遂北夷不像中原有这等繁文缛节,族人向来忘君臣,略婚宦。 我们北夷世子立男子为妃都无甚稀奇,更何况前不久西北告捷的大虞将军不也与贵国亲王成婚吗?难不成大虞礼节只束缚外民而不节制国人吗?” 此语一出,朝臣皆看向萧澈,对方依旧饮酒,故作镇定。 周良起身,和颜悦色道:“阁下既然是娶我大虞公主,也不可万事皆按北夷习俗行事。北夷王的诚意我等有目共睹,陛下怀柔四海,也万分感念。只是这和亲之事非同小可。静安公主是先帝幼女,又得陛下盛宠,金枝玉叶,此事不得不与其相商。望阁下稍留几日,定有答复。” 北夷求亲之事本就是意料之外,周良此语算解今日之围,待圣上与百官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使臣闻言,也点头道:“汗王一片赤城,等多久都无妨,只是汗王虽以年迈,可雄风依旧不减当年,依旧是北方草原的狼王。” 言语之中的警告之意,让皇帝更加愤怒,随即扬手示意其退下。便怒气冲冲的离席,回到上阳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江水流春去欲尽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重臣入宫言事,依旧吵闹到子时更声响彻。 此事除萧澈一人竭力反对,就连周良与秦安也已妥协。 户部董怀劝道:“萧将军,若因此事激怒北夷王,国库备战物资根本无力支持与其一战,到时不得不收纳重赋,百姓必是水深火热,苦不堪言啊!” 萧澈无奈道:“可即使我大虞答应和亲,以北夷王的野心他迟早会挑起两国战火,到那时就算筹措军饷难上加难,董大人也不会坐以待毙,不是吗?” 周良道:“话虽如此,可若公主远嫁,必能为两国争得三五年的和平,既然我等已知北夷王野心勃勃,在这期间自然会发展生产,充盈国库,以待来日作战。” 萧澈一人舌战群儒,他不是不知道和亲为上策,可他哪怕自己冒死领军,也不能让颜琤再失亲人。 皇上虽恼羞成怒,却始终一言不发,因为远嫁颜翎,他是第一个不愿。 颜翎虽未像其母妃那般沉鱼落雁,却也是倾城佳人,何况多年宠爱,皇帝早已将其视作亲女一般,哪里能说舍便舍。再者,一国之君沦落至嫁妹才能保国,本就是奇耻大辱。 四更天时,皇上摆手让众人散去,不必早朝,一个人回到后宫。 辰妃尚在睡梦之中,婢女便将其唤醒:“娘娘,陛下来了。” 辰妃惊起,正欲请安,皇上便向前一步阻止道:“是朕惊扰爱妃美梦,不必多礼。” 随后吩咐宫人退下,便将北夷求亲一事告知辰妃:“爱妃,你觉得呢?翎儿该不该嫁?” 辰妃摇头道:“后宫不得干政,何况此事重大,臣妾哪敢妄言?” “无妨,就当是和朕说体己话了。” 辰妃思忖片刻道:“陛下,臣妾也是女人,自然明白远嫁之痛,更理解陛下为兄之情,难以割舍。再者北夷王风烛残年,翎儿正值芳华,既不般配也无情爱,若臣妾是翎儿,宁死不嫁。” 皇帝长叹一声无奈道:“爱妃所言在理,此事朕都不需要与翎儿商议便知结果。可是朝臣所言也非杞人忧天。 北夷王操练兵马多年,早已想与大虞大动干戈,兵戎相见。北夷使臣故意提到当年北夷王为得帕里黛打算东征萨克,难保为求翎儿不会南征大虞。朕无论答应与否都进退两难。” 辰妃柔声细语道:“陛下,和亲若是皇室宗女的宿命,那翎儿想必也会明白陛下苦心。失一人而救天下,这便是宿命,她无从选择。” 皇室宗亲,自然受万人无可比拟的恩宠,国难当头,也不得不承担重任,可这些哪里是从小娇生惯养的颜翎所懂。 萧澈离开皇宫之后便赶回王府,明日便是五月初八,自己乔迁新居之日。 颜琤并未料到萧澈突然回来,想起那夜风波,命悬一线,此刻再见心上之人,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萧澈满腹心事,不知如何说起,陛下若真坚决不会一言不发让朝臣退下。 二人迎面缓行,彼此靠近,萧澈身上馥郁幽香迎面而来,颜琤只叹恍如隔世。彼此紧紧相拥,感受胸腔有力的心跳,就着满院花香,似已融为一体。 片刻之后,萧澈放开颜琤,只手环抱,并未提起和亲之事。 他无意间瞧见颜琤细颈处的红印,抬手轻抚,调笑道:“也不知是那夜药性太烈,还是阿璃美貌摄人心魂,这欢爱之痕,竟还未消退。” 颜琤忽然张口将萧澈轻抚脖颈的手指含在口中狠咬,萧澈却满含笑意。 片刻之后颜琤松口道:“那夜你早已神志不清,只怕还不知道所拥何人,竟如此大言不惭诓骗于我,不识好歹。” 萧澈见颜琤羞恼之状,心潮起伏,又将其拥入怀中,温柔道:“若那日闯进帐中的是别人,你看我会不会碰他?当时虽已不省人事,可阿璃体香甘洌,我自然能分辨得出,怎会不知是你?” 颜琤闻言便想起那名黑衣人:“子煜,那冲入帐中将我带走的黑衣人,你可认得?” “认得。” 颜琤困惑的看向萧澈:“何人?” 萧澈笑意更浓道:“你皇兄的亲卫。” 颜琤大惊失色,立刻推开萧澈道:“皇兄,皇兄难道已经知道?” 萧澈悠然的在望月亭中坐下道:“不知,只怕这几日也无暇顾及你我。阿璃无需担心。” 颜琤这才放下心来,也坐在萧澈对面,脑海里又浮现出那黑衣人回望萧澈时的眼神。若说只是普通亲友,断然不会是那般打量。 “阿璃出神想什么呢?我坐在你对面,你竟有心思想别人,莫不是这几日我未回府,阿璃另有新欢?” 颜琤白他一眼道:“不知羞耻!你处处留情,却反过来怪我,难不成本王应该大度一点,任你三妻四妾?” 萧澈闻言,一口茶水咳出,大笑道:“我倒是许久未见阿璃吃醋了,果然还是这般可爱。” “子煜,我没和你开玩笑,那夜救下你我之人,他,他对你……” 萧澈更加大笑不止,片刻之后正色道:“阿璃,我知是我多日未陪你,让你多心了。明日也是我乔迁之日,不久神乾军兵士也组建完毕,日后我会更忙。可我答应你,只要得空便来陪你,可好?” 颜琤眼神中的失落让萧澈心疼不已,他暗下决心,只要颜琤一语不满,他哪怕将自己府邸焚为灰烬也要陪在颜琤身边。 谁知颜琤笑道:“还是别了,若你我多日不见,再像上次那般让我两日不能下床,我可吃不消。既然大将军勇猛无敌,便去战场大杀四方,整日缠着我,像什么话。不过……” 萧澈笑道:“不过什么?” “萧子煜,若你敢背弃我,我会让你遗憾终生。”颜琤虽挑眉玩笑,可语气里的不容置否萧澈自然听出来了。 “好,臣谨遵王爷吩咐,此生只愿为王爷鞍前马后,至死不渝。” 言毕,二人欢笑之声如忽如其来的清风一般沁人心脾,也让满池翠碧摇曳步舞。 北夷使团日日在驿馆静候,也不催促也不着急,得空便观赏金陵美景,安分守己。 五月初八,也是萧澈第一次来自己的将军府,门面气派自然不比宣王府,可皇上为表恩宠,也是亲自督建。 管家,丫鬟,仆从一应俱全,府内亭台楼阁,红菡湖碧,竹摇清影,游鱼吹浪。 萧澈移步换景,处处可闻花香满庭,景致绝佳,甚是满意。 萧澈身后众人簇拥,很是别扭,回身吩咐道:“管家,府中除你之外,给其余人一人百两银子,让他们离开此处吧!本将不喜热闹。” 萧澈话虽如此,心中也想着若与颜琤在此缠绵被人撞见不好,遂效仿颜琤,府中除杂役以外,绝无外人。 庆贺晚宴,将军府正堂灯火辉煌,萧澈与管家站在府门迎接众宾。萧澈如今算得上最得宠之臣,无论与之熟识与否,乔迁之喜不得不贺。 管家高声呼报官员礼单,萧澈则满面笑容,回礼道谢。 “中书阁左仆射秦安,金丝软甲一副,青玉合卺酒盏一对儿。” 萧澈无奈,低语道:“金丝软甲我收下了,这合卺酒盏做什么?让阿璃知道怕又要和我置气了。” 秦安笑道:“这是师父多年珍藏之物,上次你与王爷成婚他未来得及送出,这次让我带过来了。若萧兄嫌弃,我这就带走。” 萧澈推着他进府笑道:“快进去吧你,岂有送出来再要回去之理,今日将府中美酒多带几坛给先生,算作谢礼。” “宣亲王府,芙蓉凤血玉壁十对儿,羊脂血丝玉璋十对儿,梅花阗青玉琮十对儿,岫岩黄龙玉圭十对儿,将军雪花玉璜十对儿。” 闻者驻足瞠目,无一不惊,这其中许多稀世美玉,多少人无缘一见,宣王一出手却是这般富绰。 萧澈自然不像他人这般吃惊,无奈的笑着朝颜琤走去。 轿帘一起,颜琤缓缓走出。皓月之下,只见其身着月白直裾,外罩轻纱,锦带束细腰,银冠束乌发,墨发垂腰,朱唇微抿,似笑非笑。神采昳丽之容,顾盼神飞之貌,裹挟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无人可掩其光芒。 此刻颜琤一双美眸正看向行礼的萧澈,温柔道:“本王今日得空,特来祝贺将军乔迁之喜。” 萧澈满目含情,侧身作出请的姿势,颜琤走向府中,萧澈在其耳边飞语:“阿璃今日,好美!” 颜琤并未回首,可欣喜之意全从眼眶飞出,毫不遮掩。 待众人皆入正堂之后,萧澈正欲进府,却见北夷使臣也匆匆前来。 萧澈困惑不已,对方却道:“得闻大虞最威武的勇士今日大喜,我代表汗王特来祝贺。” 说着将厚礼呈上,萧澈也无疑虑,只当两国友好,也请其进府。 正堂之中,众人皆已落座,看到萧澈身后跟着北夷蛮人,也诧异不已。 何承却唇角上扬,一副等瞧好戏的模样。 萧澈走至堂上,在颜琤身侧坐罢。亲王位高自当居于上座。 酒过三巡,何承故意道:“今日我等朝臣来此无甚稀奇,只是宣王肯来,足见对萧将军的器重。” 颜琤举止不慌,缓缓放下酒杯笑道:“萧将军是本王带入京城,如今他飞黄腾达,本王作为伯乐,自然欣喜非常。” 北夷使臣突然高声道:“你们大虞将军与宣王不是已成婚吗?为何这般相处?” 突兀之声在屋中回荡,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萧澈和颜琤面色微变,也不知如何作答。 何承笑道:“阁下有所不知,这宣王是陛下幼弟,似谪仙一般的人物,怎可能与男子苟且,做出那等有伤风化之事。” 萧澈袖中拳头渐渐攥紧,怒火渐起。颜琤离萧澈最近,自然也能感觉得到,他此刻想提醒萧澈冷静,却也无力为之。 北夷使臣更加困惑道:“这几日在金陵城中游走,到处都是大虞将军与宣亲王爷的话本。如何不真?” 何承故意道:“那阁下听到些什么?不妨说说,让我等也一饱耳福。” “传诵最多的就是大虞将军西北之战告捷回京之后,与宣王在长街尽头,相拥亲吻,甚至当众解开腰带……” 满座皆是朝廷重臣,这些污秽之言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皆面色凝重,食不下咽。 颜琤依旧气定神闲的吃菜,萧澈却已忍无可忍。 秦安在其发作之前,起身喝道:“阁下若觉得将军府中,食不对味,府门大开,自可离去。若在此处依旧大言不惭,羞辱王爷和将军,莫怪我大虞礼仪之邦,不懂礼数。来人呐!” 何承怒道:“秦安,这里是将军府,上有亲王,下有重臣,中书阁领都未出言,你凭何造次。北夷使臣不过是将所知言明,将困惑问出,望王爷与将军为其解答一二,有何不对?”随后话锋转向萧澈与颜琤道:“不知王爷与将军,能否言明?” 萧澈此刻只觉胸中怒火攻心,正欲起身。颜琤忽然玉指动筷,将盘中菜食夹到萧澈碗中,轻语道:“多吃点儿!” 众人见状,目瞪口呆,在颜琤抬头瞬间,众人皆将目光移向别处。 颜琤看向使臣,慢语道:“这样相处,阁下可觉得妥当?” 北夷使臣哑口无言。 萧澈心疼不已,他明显看到方才为自己夹菜的手轻微颤抖。 颜琤大方道:“西北之战,北夷也曾参与,念其未杀我大虞将士,今日也才能安坐堂中。萧将军战功加身,鏖战多日,驱逐外敌。 回朝之后,尔等身为同僚,不问其战况,不赞其英勇,反倒日日听说书,阅话本,将道听途说之事铭记于心,将百姓疾苦抛诸脑后,如此为官,本王替万民寒心,替尔等汗颜。 列为臣工不是好奇那日究竟发生何事吗?今日道贺者皆是朝廷肱骨之臣,本王无所隐瞒。那日萧将军回府,本王是抱了,衣带也解了。 可谁人知晓他当时背负重伤,血肉模糊?谁人关心过他在金陵举目无亲,何人照拂?你们之中,又有谁在意过,他也只是一个少年儿郎,甚至未杀过人便要提剑领兵,挥师北漠? 他若葬身西北,你们只当是忠勇英武,为国尽忠,本王却得日日忏悔,哀殇悲痛。因为我,宣王颜琤,是他在金陵城里唯一的依靠。”颜琤不顾众人错愕,举杯起身继续道:“言尽于此,本王不打扰诸位雅兴。告辞!” 言毕,将盏中酒,一饮而尽。眸中已有晶莹之物,竟似墨玉一般。 众人闻言,皆鸦雀无声,颜琤说的并没有错。萧澈听了这番话也惊诧不已,他竟不知在颜琤心中,有这些委屈与坚守。 颜琤轻袖微扬,走至堂中,正欲离开,北夷使臣却拦道:“此时该走的是我,今日叨扰绝非本意。宣王大义,我等汗颜。” 北夷使者走后,周良也起身举杯道:“闻王爷之言,老臣醍醐灌顶。日后老臣自当做好表率,一心侍君,一心为民。” 周良走至萧澈面前:“老夫收回那日所言。”随后低语一句“此情并非荒唐!”随后也仰面饮下。 片刻之后,正堂之中只剩萧澈与颜琤。萧澈缓缓走向颜琤,再也忍不住心中爱怜,从背后紧紧环抱,相拥而泣。 不为其身份,不为其容貌,只为他最无依时,选择了颜琤,他便许诺他一身安稳。 别人朝贺只是因为他独得圣宠,可颜琤来此却是真心为其道喜。 夏夜蝉鸣,流云千丈,迷雾之尽,浮生纷扰,与君执手,天涯长留。 月夜之下,青玉合卺酒盏之中,酒香浓郁,醉人心脾。 二人单手执杯,双臂交缠,合卺美酒,一饮而尽。将新婚那日未行之礼补过。 萧澈再也顾不得是否有暗卫,是否有眼线,将颜琤横抱起身,走回后院。 皓月胧明,夜色如水。萧澈抱着颜琤在府中漫步,一一为其介绍院中景致。 片刻后,萧澈感觉到怀中之人呼吸绵长,低头一看,颜琤竟已沉睡。酒劲上涌,颜琤满面桃红,月光之下,竟比美酒更令人心醉。 萧澈俯首绵绵一吻,无奈道:“还说今夜如此良宵,与阿璃洞房花烛,看来是不成了。”说着便将颜琤抱回卧房,自己则起身走到正堂。 正堂宴席还未来得及撤下,萧澈随便挑一桌,在旁侧端坐,抬高声音道:“既然来了,也尝尝将军府御赐的美酒,虽然你并不稀罕。” 萧澈似乎在自言自语,半晌之后,一黑影忽然窜入正堂,萧澈眨眼之间,对方便已坐罢。 萧澈笑着将满杯美酒递给林钟:“若你我过招,我还的确不敢言胜。” 林钟接过,一饮而尽,之后冷言道:“你本就是手下败将。” 萧澈不可置否的点头,继续给林钟添满。 “让我猜猜你的来意,圣上并未有任何旨意,你来此只是道贺,对吗?” 林钟透过面具,看着萧澈那双澄明之眸,心驰荡漾,默不作声。 萧澈知道自己猜中,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对饮。 “那夜你救走阿璃,我还未来得及谢你。你救我之恩,我已还报不清,只能求来生能转世为你的兄长,换我护你。阿璃这个人情也算在我头上吧!” 林钟此刻,只觉炽烈之心被萧澈最后一句骤然寒冻。他忽然想起那夜,眼前之人一丝不挂的压在颜琤身上,心中无名之火渐起,呼吸之中已有怒意。 就在林钟对面的萧澈自然感觉得到,他看向林钟,大惑不解。 林钟也觉失态,沉声道:“自作多情!” 萧澈见林钟自己克制愤怒,依旧一副冷容,只觉有趣,笑的前仰后合。 在萧澈的笑声里,林钟周身冷冽尽数退散,只觉暖意撩人,心已沉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别院深深夏席清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皇上几日沉思,最终也还是答应了北夷求亲。李崇这日早朝之后领了圣旨便去往公主府宣旨。 不巧的是,颜琤正好也在。李崇磨蹭半晌,才将旨意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静安公主颜翎,容貌婉柔,风姿雅悦。念其芳龄已至婚配,恰得北夷汗王青慕,遂派静安公主于本月廿一前去北夷和亲,以结两国百年之好……” 李崇圣旨尚未读完,颜翎猛然起身将圣旨夺过,待仔细看清黄绢之上的文字之后,双手颤抖,将圣旨撕扯,扔在地上,奋力踩踏。 李崇大惊:“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颜翎瞠目怒视,扬手一掌,甩在李崇脸上怒道:“你就是个太监,谁是你祖宗?你今日胆敢假传圣旨,本公主这就入宫,让皇兄要了你的狗命。” 颜琤连忙起身拦下,宽慰道:“翎儿别冲动,此事也许有何误会,王兄代你入宫。” 颜翎奋力推开颜琤,也是扬手一掌,刺耳之声似要震透在场之人的耳膜,颜翎哽咽道:“你不配当我王兄,翎儿噩梦缠身时你在何处?翎儿身染重疾时你在何处?你问你自己的心,自从萧澈入府,你心里可还有我这个王妹,可还记得你我一母所出,你我相依为命?” 说着不住的捶打颜琤,哭声震天,颜琤呆立原地,任由颜翎打骂。 “为何你能得你所爱,我就得远嫁一个快要死的人?为什么?我不,我不嫁!宁死也不嫁!”说完靠在颜琤怀里,失声痛哭。 颜琤抱紧颜翎,温言道:“不嫁,我们不嫁,王兄这就入宫去求皇兄。” 在颜琤的认知里,从未有过求字,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怨恨多年的皇兄。可颜琤依旧义无反顾前去,因为他再也不能失去一个亲人了。 江尧与颜琤在马车之中同去皇宫,车外闷雷阵阵,江尧忧心道:“王爷,听这雷声想必大雨将至,不如等雨过之后再入宫吧!” 颜琤面色不知喜忧,闭口不言。 颜琤刚入宫门,倾盆大雨便至,江尧慌忙为其撑伞,颜琤抬手阻止,依旧从容的朝上阳宫走去。 滂沱大雨似天河决堤,从天空漫无边际的倾泻而下。江尧一时愣在原地,直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鸣,他才醒神,立刻离宫去找萧澈。 皇上见李崇回来,沉声问道:“翎儿听旨之后,是何反应?” 李崇未敢将其撕毁圣旨之事说出,心虚道:“回禀陛下,公主哭闹吵着,不嫁,死都不嫁!” “胡闹!天家之女,如今当以大局为重,如何还由她这般任性?派几名禁军去公主府看着她。” 李崇领旨之后,回道:“陛下,宣王在殿外,求见陛下!” “他来干什么?不见!” “陛下,宣王毕竟是静安公主的兄长,怕也是为公主和亲之事而来。” 皇上眉头紧皱,不快道:“告诉他朕意已决,无需多言。天下大雨,让他回府去吧!莫在多事!” 李崇连忙出去,见颜琤端跪在大雨地上,连忙为其撑伞道:“王爷玉体,多加保重才是啊!” “皇兄不肯见我,本王便长跪不起。” 李崇苦劝道:“王爷,公主和亲之事陛下也是苦思多日才下旨,陛下心中不舍之意不比王爷少。可毕竟事关两国邦交,不得只动之以情啊!王爷还是回府去劝劝公主吧!” 颜琤身上早已湿透,此刻面上水滴滑落不知是雨是泪:“在皇兄眼里翎儿是大虞公主,可在本王眼里,她只是被本王宠坏的孩子。 北夷王年已花甲且生性残暴,翎儿远嫁异族,无异于羊入虎口。你要本王如何眼睁睁看着翎儿前去送死。本王多谢公公劝谏,请回吧!” 李崇见状只得慌忙回禀,不消片刻,宫内器物碎地之声传出,皇上怒吼之言也入颜琤耳中:“朕乃九五至尊,岂能受他们这般威胁?十一年前,钟潜便扬言要跪死在上阳宫外,朕念其师恩深重,将颜琤放出宫去。如今他又用这招来恐吓朕,那就让他跪死在殿外好了。” 颜琤蹙眉,原来当年师傅将自己带离皇宫,竟是以死相逼。 他忽然想到那日去钟府时,尚未为若枫之死道歉,钟潜便已阻止:“老朽都已知晓,这是他的宿命,王爷无需痛心。往后只需好好活着,事事小心,便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了。” 颜琤此刻呐呐自语:“师傅,难道十一年前您的宿命也是为徒儿身死吗?” 暴雨肆虐,毫无减弱之势,颜琤跪在雨中,一动不动。雨水浸湿衣物,乌发似墨被雨水稀晕,涂染后背,雨点狠厉的敲打在他的身上,也击打在他的心头。 江尧冒雨赶去将军府时被管家告知,萧澈正在京郊北营。 江尧马不停蹄赶往神乾军营驻地,却被门卫拦下,他此刻心急如焚,顾不得私闯军营的后果,与拦他的众兵大打出手。 刀剑碰撞之声混杂着雷声传入萧澈大帐之中,他连忙起身出帐查看,看到江尧,心中不详之感漫上,立即喝停,冲入雨中问江尧道:“可是阿璃出事了?” 江尧伸手一抹脸上的雨水,焦急道:“今日皇上忽然下旨要公主前去北夷和亲,王爷知道便入宫去为公主求情。如此大雨,属下担心王爷一人无法应对。” 江尧不知道皇上对颜琤的讨厌,萧澈却心知肚明。他此刻不顾一切,翻身上马,冲出大营,朝皇宫飞驰而去。 萧澈赶到时已是正午,雨势稍微。颜琤已跪在殿外一个半时辰。萧澈在台阶之上看到颜琤摇曳雨中的身影,不顾此刻皇宫大内,不顾旁侧站立的宫人,急忙奔向颜琤,也跪其对面,焦急万分:“阿璃,你先起来,我去替你求皇上开恩。你身体虚弱哪还经得起这般淋雨?” 说着便拉起颜琤的手揉搓取暖,放在唇边轻呼热气,心急如焚。 颜琤看到是萧澈,满腹委屈似比大雨更甚,埋首萧澈胸前,泣不成声。 二人在这雨中相拥,萧澈轻抚颜琤后背安慰道:“是我不好,我来晚了。让阿璃受委屈了。” 说着扶起颜琤带去偏殿安顿,萧澈将颜琤面上的湿发轻拨开,温柔注目:“阿璃,我去面圣,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颜琤乖巧的点点头,满怀希望的看向萧澈。 萧澈今日能不顾一切来此便已豁出性命,早已不顾周遭众人吃惊的目光,在颜琤额头轻轻一吻,随后离开入上阳宫觐见。 皇上见萧澈前来,满腹狐疑道:“爱卿莫不是也为公主和亲之事前来?” 萧澈跪倒在地,拘礼道:“陛下,臣不只是为和亲之事,也为请战讨夷。” 皇帝冷笑道:“萧澈,你可知太平盛世轻易言战者,千古罪人?” “陛下,北夷好似大虞豢养多年的毒蛇,素日乖觉,礼数周全,可一旦反咬,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陛下心系万民,未免生灵涂炭,派公主前去和亲以示安抚,可蛮夷之人根本不会守这姻亲之礼。 若那时北夷既娶了我大虞公主,又南下进犯,直捣黄龙,大虞如何招架?陛下深谋远虑,不可不察,臣斗胆谏言,恳请陛下三思,万不可为大虞留此祸患。” 大虞四境六国之中,与大虞世仇最深者当属北夷,萧澈之言并非危言耸听,用兵之人自然能察觉不测,他虽有私心,可也以大局为重。 如今圣旨已下,可萧澈仍然想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皇上迟疑片刻后道:“你且先回去,待明日早朝再行商议。” 只一语,萧澈便知皇上有所动摇。他正欲谢恩。门外一宫人匆匆来报:“启禀陛下,宣王在偏殿忽然晕倒,不省人事。” 皇上不耐烦道:“宣王昏厥,不知道去请御医吗?来此处惊呼喊叫,成何体统?” 萧澈心寒不已,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眼前之人可是与颜琤血浓于水的兄长,竟也能说出如此凉薄之语,在他心中竟未曾疼爱过颜琤半分。 萧澈出言道:“不必了,臣代王爷叩谢圣恩,臣与王爷同路,这就带他回家。” 萧澈此语并未犹疑,皇上起疑也好,信赖也罢,他此刻只想带颜琤离开,再不让其涉险。 皇上尚未恩准,萧澈便起身离开。皇上从未受过如此轻视,瞪眼对李崇道:“你看看他,仗着朕对其青睐有加,竟这般放肆!” 李崇连忙道:“陛下息怒,王爷对将军恩重如山,将军担忧也是常理。” 皇上闻言,心中对外界传闻这二人都风言风语,细细思忖起来。他也并不打算再派暗卫打探,想着北夷使臣一走,和亲之事妥善处理之后,再来处置这二人之事。 萧澈慌忙去往偏殿,见颜琤蜷缩在地上,周围竟无一人照拂,宫人依旧端立四周,视而不见。 萧澈也顾不得愤怒,连忙扶起颜琤,手覆其额,竟已高烧。 萧澈压下心中焦虑,也不再避嫌,横抱起颜琤轻唤道:“阿璃,阿璃,抱紧我,我们回家。” 颜琤面颊红晕,耳鸣不闻,浑身冷颤,只下意识的往萧澈怀里钻,寻找一处热源。 李崇不放心,此刻走入偏殿便看到这一幕,颜琤埋首萧澈颈处,虽双目紧闭,却也似若有若无的亲吻,李崇大惊,立刻转身轻咳。 萧澈闻声,竟泰然自若,抱着颜琤走到李崇身侧,坦言道:“公公多次回护之情,萧澈铭记于心。阿璃病重,萧某顾不得那些遮掩了。多谢公公提醒!” 就在李崇错愕不已的目光中,萧澈抱着颜琤缓步走入大雨之中,他平日爱听宫人搬弄是非,言这二人风流韵事,可当自己亲眼目睹之后,只觉二人颇有相依为命之感,自己竟也唏嘘不已,为其担忧。萧澈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喜欢颜琤,当今圣上的御弟,当年差点被其暗害的御弟。 萧澈竭力将颜琤护在身下,大雨之中依旧能感受颜琤身体渐渐火热。他立刻快马加鞭,赶回王府。 直至黄昏,风歇雨停,颜琤喝药之后也已醒来,看到满屋人关切的望着自己,心中暖意升腾。定神之后竟未看到萧澈,他困惑的望向江尧。 江尧立刻了然,回道:“萧将军将王爷送回之后便有事离开了。” 颜琤失望之意,毫不折遮掩的流露在众人面前。以前无论多么缠身的要事,萧澈也绝不会在颜琤高烧不退时离开。 萧澈回府更衣之后,便去周府寻找周良。 周良竟未想到萧澈初次登门竟是冒此大雨,他立刻将其迎进正堂,又吩咐仆人煮一碗姜汤,为萧澈暖身。 萧澈笑着推辞道:“阿璃还在府中重病,晚辈不敢久留。” 半盏茶的功夫,萧澈将来意告知,他希望明日早朝,周良也可同意自己领兵出征。 周良本想推脱,却又于心不忍,他明知萧澈竭力主战,以死相博,只是为了颜琤,感情用事乃兵家大忌。可周良被他这一片真心感动不已,最终还是妥协了。 萧澈道谢之后便要离去,周良出言道:“老臣还有几句话嘱咐将军。王爷是先皇幼子,八岁之后便再未感受过亲情,静安公主若远嫁,这大虞怕是再无他留恋之人。 老臣明日尽力一试,可开战之事非同小可,若众臣竭力反对,皇上驳回奏请。公主还是得前去和亲,到那时王爷万念俱灰,唯一能拯救王爷之人,非你莫属。你二人如今行事如履薄冰,日益艰难,可终究得护王爷安好。只因……” “什么?” 周良摆摆手:“罢了罢了,落花时有,远随流水,命之所在,不可强求。萧将军,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周良未尽之言,萧澈直到多年后也才知晓,可那时早已换了人间。 萧澈回到王府,正欲步入后院,却被江尧拦下道:“将军,王爷已安然无恙,他此刻也已安睡,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将军还是请回吧!” 萧澈紧蹙俊眉道:“我去看阿璃也不可吗?” 江尧无奈的摇头。 “他定然对我有所误会,我这就前去解释清楚。” 江尧却寸步不让道:“将军别为难属下了,待明日王爷醒来。将军再来也不迟,天色已晚,将军今日也淋了不少雨,王爷也担心您,让你早些回府休息!” 萧澈莫名其妙被逐出府外,心中困惑大于失落。他悻悻回自己的府衙,只待明日再来解释。 第二日早朝,皇上将昨日萧澈提议与百官言明:“朕的圣旨虽下,虽说不可朝令夕改,可此事事关重大。朕想听听诸位之意。” 董怀依旧竭力反对:“陛下,臣自然不会怀疑萧将军忠勇之心定能领兵杀敌,可西北之战已经打的国库紧张,新的征兵之法中,又有减税参军,短时间无法凑足军饷,如何应战?陛下三思。” 周良劝道:“董大人心怀社稷,老臣钦佩万分,可我大虞嫁不嫁公主,北夷都会来犯。 依老臣之见,此次和亲也是北夷试探大虞的伎俩,若我大虞既然敢回绝,北夷王也不得不思忖因由,断然不会立刻进犯。 且陛下疼爱公主,众人皆知,如今并未到了非嫁妹不可的地步,望陛下多加思忖。” 周良此语倒是深得圣心,皇上苦思多日,却也未找出能驳回北夷求亲的因由,如今周良一言倒是让他不再犹豫,只待明日召见使臣进京,当面否决。 萧澈闻言,悬着的心也落地。他心中欢喜,急忙赶回王府将此事告知颜琤。 颜琤此刻正在后花园,江尧拿着花篮随其身后,颜琤则将花一朵一朵的采摘而下,放入花篮。 “你可知这金银花,一蒂二花,形影不离,犹似鸳鸯对舞,寓意甚美。” 江尧摇摇头:“属下不知,只是王爷为何风寒刚祛便来此采花?” 颜琤双手一滞,随后笑道:“如今子煜已有府衙,自是不会与本王同住。将军府没有丫鬟仆人,身边无可心之人照顾,只能本王多为他操心了。酷夏炎热,本王将这些金银花晒好,为其烹茶消暑去热。” 江尧闻言,无奈道:“可王爷昨日不是还同将军生气吗?” “生气是昨日之事,今日他并无过,本王为何还要气!” 江尧只好闭口不言,只觉这二人相处,旁人无法看懂。 二人正在花丛之中,不远处便传来疾步之声。江尧回头便看到萧澈往此处奔走,正欲提醒颜琤。 颜琤却道:“不必管他,你且先去将这些花晒好。”江尧只好识趣告辞。 颜琤一直背对着萧澈,此刻不顾身后的呼唤,故作镇定。 夏花浪蕊,繁花似锦,点染人间,溢彩流韵。颜琤身着青衣,漫步花丛,暖风轻拂,外罩薄纱似蘸染一般为百花涂染青色。萧澈驻足良久,竟已痴醉。 萧澈回神之后,立刻从身后环抱住颜琤,温柔道:“昨日阿璃重病,我有事离开,是我不好。今日特来领罪,任阿璃惩罚。还有一件好事,皇上已经打算驳回北夷使臣的求亲,翎儿不必和亲了。” 颜琤唇角微扬,挣脱萧澈的怀抱,猝不及防的回身将萧澈扑倒在花丛中。 萧澈也未提防颜琤这一举动,身下馥郁花香提醒着他这一倒折害多少红翠。此刻颜琤压在萧澈身上,满含笑意,蜷起手指转弄着萧澈散落在地的一缕青丝,轻语道:“取悦我,我就原谅你。” 萧澈轻笑道:“我竟不知阿璃现在都敢玩火自焚了,我的取悦怕你承受不起。” 颜琤不耐烦道:“话太多了。”随即俯身落吻,彼此双唇紧合,辗转厮磨。 萧澈唇角的笑意来不及收起,也心满意足的闭目,品尝着颜琤的味道。 炎夏天热,二人本就隔着薄衣,只是单纯亲吻,此刻竟欲念难抑,呼吸渐渐急促,耳边虫鸣声声,鸟语盈盈,甚至连夏日暖风都能将二人碰撞的火星燎原成烈火。 萧澈最初还警觉的听着外界的动静,此刻天地间连烈阳也不复存在,只剩下彼此喘息声重,与颜琤魅惑人心的容颜。 他本应该能控制自己,理智却在缓缓流散。紧扣着颜琤纤细的腰肢,抬头迎合着颜琤的激吻,只想索取更多,只想沉沦深渊。 萧澈脸上渗出的密汗,也被颜琤轻吻晕散。他瞥见萧澈因自己渐渐失控的面容,低喘的呢喃,甚至有些微的烦躁,唇下的力道更甚,将心中的欢愉全数宣泄。 二人浑身被汗水浸湿之后,颜琤才从萧澈身上挪开,也仰面朝天醉在花丛之中。狂跳的心拍击着起伏的胸膛,眸中跳跃的火焰似焚烧着万物,剧烈的喘息被暖风吹散在沁人心脾的花香之中。 萧澈此刻衣口大开,侧身搂过颜琤,满含笑意,语气却略有不满道:“你简直就是个能勾人魂魄的妖,究竟要我为你做到何种地步才肯甘心?” 颜琤知道萧澈向来不喜欢失控,即使二人同床云雨时,萧澈也依旧能在情天孽海的边缘游走,置之度外。 可方才颜琤只是主动一吻,萧澈便再无从前的沉静泰然,飘逸如风。 颜琤心中欢喜,却还是低头轻吻萧澈裸露的胸膛以示安抚,温柔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再也不敢挑衅将军了。” 萧澈望着颜琤修长的睫毛舞动,那双桃目浸染尘欲,再也忍不住欲望的叫嚣,将眼前之人横抱起身,朝屋中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北夷求娶公主不成,除了北夷不满,还有一人也极其不满。 这次何承也不知刘温为何极力反对萧澈出兵:“先生,萧澈出兵,战死北境,你我不也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吗?” 刘温一阵冷笑:“何相,老夫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萧澈,他不过是个绊脚石,不足为惧。颜翎若能前去和亲,这是在皇上心头剜肉,老夫何乐不为呢? 何况北夷王暴戾嗜血,恐怕他还未死,颜翎便被其折磨致死了,他颜家人能少一人是一人,老夫要让皇上也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儿。” “如今圣意已决,先生还有何高招?” 刘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随即将自己带计划告知何承。 何承闻言,连连称赞,绝佳妙计。 第二日早朝,皇上与文武百官正等待北夷使臣上殿。谁知宫人匆匆赶来,跪倒在地,浑身颤抖道:“启禀陛下,北夷使臣昨夜在驿馆中遇刺,无一生还。” 满殿哗然,皇上闻言,更是瞠目大惊:“驿馆有御林军把守,何人能行刺?” 宫人惶恐道:“陛下,二十名御林军也有被杀了!” 皇帝不再多言,只觉周身凉意四起,他心中了然,颜翎不得不嫁了。 自古战时,也有不斩来使之说,更何况北夷作为臣属国,携带贡礼入京朝贺,使臣如同北夷王亲至,如今被杀,死在大虞境内,消息一旦传回北夷,北夷即刻起兵南下,也未可知。 何承慌忙道:“陛下,此事怕是瞒不住北夷王,北夷本是来大虞进贡,却被暗杀,这无论哪族都将视为挑衅之意,两国战火即燃,更何况我等本就理亏,出师无名,已失先机。依臣之见,不如答应和亲,再以丰厚的岁赐加以安抚,此事尚可妥善解决,也能避免两国战火。陛下三思。” 皇上此刻,手撑御案扶额道:“众卿还有何异议?” 朝堂一片寂静,萧澈此刻即使想出言辩驳也无理可言。他知道此事定是奸人阴谋,可无凭无据,如何指正?何承提议便是如今最稳妥之法,哪怕他再意难平,也不得不从。 “好,众卿若无异议,便依丞相所言。中书阁拟旨,静安公主颜翎于本月廿一,远赴北夷和亲,以保两国太平。礼部承担一应陪嫁事宜,皆按嫡亲公主出嫁筹备,着侍郎以上官员送亲。 户部筹备岁赐,礼单不必交由朕过目,只需是北夷岁贡五倍即可,随行公主陪嫁队伍之中,也于廿一起身。刑部与大理寺合力查清使团被害一案,务必揪出元凶,绑缚北夷,交由北夷王处置。圣意已决,任何人不可质疑。退朝!” 片刻之后,空荡宏伟的长安殿上只剩下萧澈一人,一切突如其来竟似梦境一般虚幻,直到此刻大殿之中只飘荡着自己的呼吸之声,也才大梦初醒。 他轰然跪地,只觉胸口似被重锤击过一般闷痛,萧澈只觉有负颜琤信任,更不知日后颜琤身边再无亲人时,与自己何去何从? 切肤之痛,心如刀锯,萧澈似乎不低头都能感觉到心头鲜血淋漓,他步履维艰的走出殿外,走出宫门,走回王府。 颜琤闭门不出自然不知晓京城天翻地覆之事,他在望月亭中,看到萧澈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焦急道:“子煜,你哪里不舒服?” 颜琤的担忧让萧澈更加愧疚,他喉结滚动,怔怔道:“阿璃,今日北夷使臣被暗杀,陛下为安抚北夷王,不得不答应其求亲……” 萧澈后续所言,颜琤皆未听清,她想到昨日颜翎得知自己不用和亲的欣喜,此刻便觉窒息。 颜琤捂着心口,脚下虚浮,萧澈立刻环抱紧颜琤让他靠着自己站稳:“阿璃,我知你心中不快,你有何怨气冲我发泄就好。莫积怨于心,折磨自己。” 萧澈不住的抚顺着颜琤的后背,让他调整呼吸:“阿璃,你听我说,此事的确再无别的解决之法了。翎儿不得不嫁,以后在这京城之中,我便是你最亲的人,我陪着你,护着你,宠着你,不让你再受委屈,好吗?” 萧澈温柔轻语,让颜琤心中的委屈化作撕心裂肺的哀嚎,在萧澈怀里涕泗滂沱。 他尚未来这人间便与颜翎熟识,她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一母所出,相依为命。他总爱玩笑希望她有个好归宿,可心中却又不满任何求亲之人,他只觉得万人再好,也配不上她。 颜琤从未如此恨过自己,最亲的人一个个失去,自己却无能为力,依旧只能缩在萧澈怀里哭泣。 他挣扎起身,奋力的甩自己耳光,宣泄着对自己不满与怨恨。 萧澈立刻握住颜琤的双手,紧紧钳制怀中:“阿璃,别这样,是我不好。” 萧澈不会明白颜琤此刻的怨恨有一部分也源自于他,是他的出现让自己忽略了最亲的妹妹,甚至在最应该陪伴她的时候却整日与眼前之人欢爱。 颜翎那日所言,似一把刀插在颜琤心头:“为何你能得你所爱,我就得远嫁异族一个将死之人?” 颜琤心存愧疚,直到颜翎出嫁当日,才由萧澈陪着去公主府送亲。 颜翎木然的坐在铜镜之上,凤冠霞帔,丹唇紧抿,美艳绝伦的面庞阴鸷布满,眼神的凌厉。 第一次知道撒娇无用便是终身大事,颜翎缓缓的拿起口脂涂抹在双唇之上,指尖力道越来越狠,随后修长的指甲竟划破朱唇,鲜血淋漓。 颜琤此刻站在门外,犹豫再三还是进来了,看到颜翎嘴唇渗血,惊慌失色,从袖中拿出白绢便要为其止血。 颜翎却狠狠的推开颜琤,冷笑道:“此刻假惺惺的装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给谁看?我不是你那男宠,不会心疼,本公主今日嫁人本来欣喜若狂,你却偏偏要来添堵。你不是贱是什么?” 萧澈在门外听得真切,他此刻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不让自己冲动。 颜琤忍着眸中的眼泪,温柔道:“翎儿,是王兄无用。不管你如何埋怨,王兄绝无怨言。可莫要因此怀疑王兄对你的疼爱……” 颜翎捂着耳朵,尖锐刺耳之声传出:“你住口,不要再叫我的乳名,不要再说你是我王兄。虚情假意也好,真心实意也罢,我只求你不要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好不好?他日我便是北夷阏氏,你不为我高兴吗?” “翎儿……” “走!我不想再看见你!”颜翎指着房门,却也看到了门口站立之人,更加愤怒。 几乎发狂的大笑不止,看着颜琤嘲笑道:“你也曾是顶天立地男儿,如今却要在一个男人身下承欢,事事仰仗于他,连出门都得由他跟随。你可真是父皇的好皇子,真是大虞人人称赞的好王爷!你,还有他,本公主这辈子都不想再见,我嫌恶心!滚!” 萧澈立刻进屋,不顾颜琤的挣扎依旧在颜翎面前与其十指相扣,厉色道:“他不是先皇的好皇子,也不是大虞的好宣王,他只是你的好王兄。 圣旨初下当日暴雨,是你眼前令你恶心之人,跪在上阳宫外两个时辰,求皇上收回成命,是你肆意诋毁之人,得知你远嫁之后,跪在太庙整日求你平安。 若公主还觉得他做的不够,那你可知,我为了不让你远嫁,为了让阿璃身侧留最后一个亲人,入宫请旨,出兵北夷,明知开战毫无胜算,宁愿赴死也求你安稳。 如今一切出乎意料,公主不得不嫁,可这过错与阿璃又有何干,你明知他愧疚甚深,竟还用如此恶毒之语诋毁? 他不是你王兄,那这么多年是何人宠着,任你刁蛮任性?是何人为你遮风挡雨,让你安享一处? 若你觉得阿璃是兄长,理应如此,可你做王妹的又为他做过什么?他双目失明时你在何处?他被人陷害入狱时你在何处?他毒瘾发作痛苦不堪时你又在何处?如今又凭什么在此大言不惭,恶语相伤?” 颜琤早已泪流满面,挣脱开萧澈,朝呆滞原地的颜翎走出,张开双臂:“翎儿,让为兄最后再抱抱你,好吗?小时候,你一有委屈都会让王兄抱着你。” 颜翎逼回眼中的泪水,一个后退旋身,躲开颜琤的拥抱,背对二人冷道:“你们走吧!本公主为大虞万民安康,前去北夷和亲,心甘情愿。” 颜翎竭力压制语气中的哽咽之声,不让身后之人听出半分。 萧澈不得不承认,颜翎与颜琤的确是孪生兄妹,连倔强克制都如出一辙。他知道颜翎心中已无怨怼,宽慰颜琤几句,二人便也离开了。 颜琤一走,颜翎再也忍不住心中哀痛,轰然跪地,泣不成声:“王兄,不是翎儿不想抱你,我远赴北夷,生死不知,就让今日你对我的怨恨冲淡你心中的思念与愧疚,从今往后,就当再也没有翎儿这个妹妹,好好活下去,与你所爱,一世长情。” 泪眼朦胧里,颜翎似乎又回到幼年,那时他们的母妃还在,那个世上最美的女子。父皇也在,笑意盈盈,满目柔情的注视这最爱之人,在晨曦之中缩短被落霞余晖拉长。 凤眼紧闭,幻境戛然而止。 乾德十六年五月廿一,静安公主颜翎,为结大虞,北夷两族永世之好,远赴北夷和亲。于嘉和二年六月初八于北夷狼帐中薨逝,历任两代汗王。死后直至下葬,手中紧攥玉镯,作唯一葬品。 史官写至此处,困惑不已,他自然不知那是颜翎及笄礼日,颜琤亲自为其绾臂玉环,此情之诺,颜翎一生未忘。 颜翎远嫁之后,颜琤重病一场,萧澈舍下神乾军的军务,日日在王府之中照顾颜琤。 皇上再不愿相信这二人暗生情愫,也不得不信。 是夜,上阳宫内,灯火通明,林钟端跪在地,一言不发。 皇上沉声道:“萧澈从西北回京之后,朕便让你监视王府,监视宣王和萧澈,你所回禀皆是二人毫无异样,是吗?” 林钟面无表情,不紧不慢道:“是!” 皇上沉声道:“那日暴雨,颜琤跪在殿外,萧澈匆匆赶来求情,甚至不惜领兵出征,颜琤晕倒之后,萧澈不顾一切带其回府。这是毫无异样?颜琤近几日大病卧床,萧澈京郊北营一应军务扔下,有自己的将军府不回,日日在王府陪着颜琤,这是毫无异样?” 言至此处,皇帝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林钟,亲卫之中,朕对你多加信任,你便是如此对待朕的信任吗?朕再问你一遍,萧澈和颜琤之间,究竟有无苟且?” 林钟双唇紧闭,静默不语。 皇上坐下,冷笑道:“那朕便当你是默认了,你办事不力,朕要处死你,你可有怨言?” 林钟依旧一言不发。 皇上点点头道:“好,仲吕,就在此处,朕要你将其即可处死!” 仲吕立刻跪道:“陛下,林钟乃亲卫之中武功最高之人,办事得力,对陛下忠心耿耿,望陛下宽恕此番过错,让其将功折罪。” “若敢抗旨,你与他同罪!” 最熟悉皇上心狠手辣之人莫过于亲卫,这些年下令他们暗杀的无辜之人,不计其数。 林钟没有遇到萧澈之前,只是一个冷血杀手,得令之后,不问因由,鹰爪所钩之处,无人生还。萧澈是多年来第一个从他鹰爪之下得命之人。 之后两人西北结识,底线为其一退再退,直至如今,退无可退,林钟但求一死。 仲吕此刻握着匕首,跪在林钟对面,犹豫不决。 林钟却嘴角上扬,了无遗憾的闭目,示意仲吕下手。 从未见过林钟微笑的仲吕,错愕不已,他一手揽过林钟,一手毫不犹豫将匕首插入林钟腹部。 滚烫的血汩汩而出,似乎像那人的体温一般适度,足以温暖人心。 林钟的头缓缓垂下,双目紧合之前,他听到仲吕耳语:“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 随后匕首骤然抽去,仲吕拱手请示皇帝。皇帝面似冷霜,扬手让其退下。 夜深人静,蝉鸣声声,林钟被丢出宫城之后,渐渐清醒,腹部的疼痛以及满身的血腥都提醒着他,已是身死之人。他在死人堆里,忍痛起身,趁着夜色,疾步离开皇宫,重获自由。 仲吕也是杀手,他自然知道,哪里可以流血不死。 萧澈此刻在玥璃院的内室之中,喂颜琤喝药,根本不知上阳宫内皇上因这二人早已处死林钟。 “子煜,你多日未去神乾军营,皇兄恐会生疑,我也好的差不多了,如今也有江尧在身边,你不必担心我。” 萧澈轻柔的将颜琤唇角的药汁抹去,温柔道:“阿璃,你皇兄不是傻子,他对你我早已生疑,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的在一起。实不相瞒,我做梦都想牵着阿璃的手,走在朱雀大街上而不引人驻足。” 颜琤粲然,眼睑垂下似羞赧,似满足,羽睫微颤,乌发披散在背,似墨绸一般滑落细颈。 颜琤只这一清雅淡笑,萧澈心头便感觉到一阵撩痒。他无奈的将药碗放在旁侧,不知是因为如今颜琤身边只剩自己一人的缘故,所以疼惜之意日甚一日,对方只需一颦一笑,便足以在萧澈心中翻涌巨浪。此刻他只觉自己爱怜之心难以抑制,回身坐在床边,便去解颜琤的外衣。 颜琤怔住,玉指轻扣上萧澈不规矩的手,无力道:“子煜,我多日抱病,身子虚弱,吃不消的,你再忍几日好吗?” 萧澈见状也不停下,继续解着,满含笑意道:“阿璃不就寝了吗?我只是帮阿璃褪下外衣而已,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颜琤羞恼不已,抬手将萧澈趁着脱衣在自己身上游离的手打开,回身躺好,背对萧澈,紧闭双眸,不予理睬。 萧澈却不肯离去,轻轻将颜琤里衣拨开,柔滑凝脂的香肩撞入眸中,他俯身落下一吻,这才为其盖好锦被,起身离开,匆匆赶回将军府。 这几日萧澈皆是白日照顾颜琤,夜间回府,第二日从将军府入宫早朝。萧澈再不加遮掩,也不能夜宿王府,这无异于昭告皇上,自己与其幼弟的确有染。 朦胧夜色,清凉夏风,萧澈行走其中,只道享受。将军府与宣亲王府大门虽各朝一街,可两地相距的确不远。萧澈每晚皆缓行回府,也觉惬意非常。 萧澈回府之后将府门紧闭,正欲回房,忽然府外传来阵阵扣门声。萧澈困惑回身。 府门一开,一玄衣身影便朝萧澈倒去,萧澈连忙抬手相扶,待看清来人,暗暗心惊。 他立刻将此人背回后院,盏灯之下为其上药包扎。林钟伤势不重,可长途跋涉,失血过多,能找来将军府,便已至极限,此刻早已昏迷不醒。 萧澈心中有不详之感,林钟武功之高他是见识过的,若说大虞还有人能将他打伤,便是其余亲卫,可林钟乃十二亲卫之首,怎会被亲卫所伤,唯一解释便是,统领亲卫之人下的命令。 萧澈遇事不会往坏处想,可此刻除了陛下发现林钟的隐瞒之外,他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解释皇上为何忽然刁难林钟。 萧澈一夜未眠,守着林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萧澈下朝之后并未去王府,而是急忙赶回将军府。昨夜林钟一夜未醒,今日若再不醒,必得惊动太医。林钟身份特殊,他不得不多操些心。 萧澈匆匆奔至客房后,竟看到面色煞白的林钟自己忍着腹部的伤口,起身穿衣。 萧澈连忙阻止道:“你伤还未好,这是作何?你又不是姑娘,着急穿什么衣服?”边说边将林钟双手拿不稳的衣物扔在一旁。 随后扶着他躺好,俯身查看伤口。萧澈的微凉的指腹划过林钟赤裸的上身,每一触都似烙印一般,林钟只觉比腹部寸余伤口更扯着心口生疼。 萧澈却察觉不到林钟的异样:“血已止住了。等我去为你煎药,喝下之后体力也能恢复一些。” 说着拿起盛放伤药的瓷瓶,撒在伤口处,萧澈轻柔的为其抹匀。随后扶起林钟,坐在其身后:“靠着我。” 萧澈要将纱布缠绕上林钟的腰腹,可林钟却一动不动,身体因克制微微颤抖,此刻他上身不着一物,他不敢靠近身后之人。 萧澈无奈,只得自己主动靠前,与其贴紧,让林钟借力依靠自己,不让其腹部用力再使伤口出血。手拿白纱,轻柔的环上林钟的腰际,一圈一圈缠绕起来。 二人从未如此亲密无间过,独属于萧澈身体的幽香传来,林钟立刻浑身僵直。 萧澈自然感觉得到,他手间动作停滞,问道:“可是我弄疼你了?” 林钟无奈的摇摇头,身体的反应根本不受他控制,本就体寒,此刻身后之人似一团烈焰焚烧着后背。林钟鼻息渐渐火热,他竭力压制却还是被萧澈察觉。 萧澈担忧道:“你发烧了吗?”为其包扎好后,轻抚其额,不冷不热,才放下心:“还好没有,近日阿璃风寒之热总是反复,我许是草木皆兵了。你且躺好,我去煎药。” 林钟有气无力道:“慢!” 萧澈闻言,便俯身凑近林钟,侧耳倾听。 林钟最受不了萧澈与他近在咫尺的相处,压抑着异样,焦急道:“陛下已发现你与宣王之事,你早做打算。” 萧澈闻言,却也不惊不恼,将他扶着躺好,起身笑道:“你如此重伤来我府上,我便已猜到。无碍,萧某问心无愧,其余的听天由命。你呢?陛下处死你,你却大难不死,是吗?” 林钟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萧澈轻笑道:“那正好,前几日我这将军府的管家犯事被我逐出府去,本将军正好缺个管家,若要你留下,你可愿意?” 留在将军府当管家对于林钟那便意味着可以留在萧澈身边。他第一次从心底升腾起欢悦之感,甚至要洋溢唇角,回神之后离开收敛,故意不言不语,冷若冰霜。 萧澈无奈的替他掖好被角:“林钟,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便莫在留恋了。你本心善,只是命运让你无法抉择而已,如今你已自由,伤好之后,想去哪里都可,你不再属于谁,不再听命于谁,你属于你自己,属于这四方天地。当然,若你肯留下,我自是欣喜。我这将军府很安全,好好养伤吧!” 说罢,便离开客房,为林钟前去煎药。萧澈方才寥寥几语于林钟而言,比灵丹妙药都治愈其伤。 此刻厨房外院,药香四溢,微火煮沸,萧澈守在炭炉旁边,愣怔出神。 他并非表面这般云淡风轻,瞒了许久,终究大白天下。 萧澈并不后悔,也无所畏惧。他只是担忧皇上心狠之人,怕作何事对颜琤不利。萧澈如今无父无母,只有颜琤一人,无论如何都得护他安好。 夏日六月,满池菡萏清香幽远,皇上一日黄昏召集百官去御花园赏荷。 临时搭建赏荷台,围池而造,以龙座为中,左右皆设座摆食,迎着夏风,就着荷香,算作一场晚宴。 文官办公之所除设在皇宫之内,便也是宫城之中,得皇上此等邀请,也立刻赶赴。除了萧澈的神乾军营在京畿北郊之外,众臣皆已到场。 皇上见萧澈迟迟不来,不满道:“通传之人未通禀萧将军吗?即使身在北郊营此刻也该到了。如此磨蹭,却是为何?” 身后宫人立刻回禀道:“启禀陛下,萧将军并不在北郊营,通传宫人称其在宣王府。” 李崇闻言恶狠狠的瞪了此人一眼,随后解释道:“老奴早闻王爷久病不愈,想来将军也是前去照拂,不多时便会来了。” 皇上冷哼道:“宣王府里没有下人吗?难不成他比丫鬟还细心,比太医还愈人?荒唐!” 离坐在皇上左侧的何承闻言,出语嘲讽道:“萧将军与宣王爷曾经便是主仆,主仆情深,舍下军务前去照顾不足为奇。” 右侧的周良道:“陛下任人唯贤,萧将军如此重情重义,可见此人日后对陛下提携之恩也定会一片赤城相报。得此良将,乃是陛下英明。如今他有事缠身,待会儿带他来时,罚酒三杯便可。陛下切莫动怒。” 何承面色转沉,冷哼一声,也不再言语。 萧澈的确走不开身,颜琤病情反复,此刻不住的狂呕,腹中早已无物,干呕之声似要震穿萧澈双耳,血色上涌充血,面色似欲滴血一般殷红。 萧澈轻拍其背,满面焦虑,见颜琤止住呕吐,便将其轻轻抱在怀里,接过江尧递来的温水,欲喂颜琤喝下。 颜琤烦躁不已,侧首埋在萧澈胸膛,似撒娇之语,低喃道:“我不喝,喝了便吐,你要我把肠子都吐出来吗?” 萧澈无奈将杯盏递回,哄道:“好好好,不喝不喝。” 江尧也担忧不已:“要不属下再去请胡太医来一趟?” 颜琤一想到胡太医开的苦药,更恼怒道:“不许去!” 萧澈立刻递给江尧眼神,示意他莫去,双手将颜琤抱得更紧道:“不去,不去,我在这里陪着阿璃。” 江尧却道:“将军,方才宫人又来催过了,陛下似已恼怒,将军还是快些入宫吧!” 颜琤闻言,也不再取闹,似乖猫一般的缩在萧澈怀里一言不发。 颜翎远嫁之后,萧澈便是颜琤唯一的亲人。萧澈对他怜爱之心日甚一日,他对萧澈的依赖之心也犹甚从前。 萧澈见颜琤不开口,他也不好出言。 片刻之后,颜琤在萧澈怀中轻笑起来,挣扎起身,在其唇上轻落一吻,随即道:“我已无碍,子煜快去吧!若皇兄震怒开罪于你,本王可没空相救。” 萧澈屈起食指在颜琤鼻梁轻轻一点,笑道:“我可真是拿你没办法。你乖乖在府中就医,我去去就回。” 萧澈随即起身,立刻快马加鞭赶赴皇宫。御花园中众人早已开宴。 谢霆连忙递给萧澈一个眼色。 萧澈点点头,连忙跪拜请罪。众人皆停下酒盏,目光看向萧澈。 皇帝沉声不悦道:“朕竟不知,爱卿尊驾如今这般难请,若你再不来,朕都思量是否亲自前去了。” “臣知罪!” “爱卿迟迟不来是何故?” 萧澈不敢隐瞒:“回陛下,宣王在府中重病,臣在其身侧照拂。遂迟来片刻。” 皇帝面似冷霜,满目狐疑道:“宣王病重,为何你去照顾?若说从前主仆之礼,应当如此,如今你已是大虞上将军,神乾军统帅,做这奴才下人之事,是何道理?” 萧澈垂首,一言不发。 此刻青鸟月明,星河曙天,荷池水波粼粼,芙蓉回塘别浦。蝉鸣聒噪,鸳鸯戏水。 众臣噤若寒蝉,皆注目萧澈,待其出言。李崇看到皇上面色,便知此怒非同小可。 皇帝见萧澈闭口不言,追问道:“难不成是琤儿以何事想要挟,强迫与你?还是琤儿病重,爱卿便忧心不安,心急不已?” 情起至今,萧澈与颜琤事事如履薄冰,就连心爱之人久战归家,彼此拥抱亲吻也能惹出诸多是非。如今再无退路,萧澈只想大方承认这不容于世的喜欢,这倾世如歌,尘缘而已。 萧澈毕恭毕敬跪拜一礼,起身时,眼神决然,目视眼前九五至尊之人,一字一顿道:“启禀陛下,微臣倾心王爷已久。如今种种,皆乃情之所至,无人相逼。”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 谢霆立刻起身,走到皇帝面前跪倒,焦急道:“启禀陛下,澈儿尚且年少,哪懂情爱之事。他来金陵无依无靠时是王爷收留,他便以为此等恩情便是爱慕。望陛下明察,澈儿忧心王爷只是寻常情义,绝非男女之情。” 何承笑道:“谢将军好口才,萧将军如今也是我大虞一员虎将,若今夜从这御花园中传出,萧将军不懂男女之情,误以为兄弟之义便是倾心爱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刻知晓此事定周良与秦安皆一言不发,二人皆知,即使今夜瞒过,他日也必会败露。 俗世红尘本就难容此情,更何况天家之人,如何能忍。 果然皇上拍案起身,怒目而视,压抑着愤怒,低吼道:“若谢卿所言属实,朕可以既往不咎,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好再言。” 清凉的夏风漫卷着萧澈乌发,似柔嫩之手轻抚脸庞,他此刻清醒非常,哪怕今日血溅荷池,也得将压抑心中之情,昭告天下,即使天下人嗤之以鼻。 萧澈跪直,高声道:“萧澈爱慕颜琤。” 不再自称“微臣”,不再称其“王爷”,不再含糊其辞,是爱,是情,非义,非谊。 不容于世便是错吗?情爱之事岂能只用是非曲直评断? 皇上粗重的呼吸昭示着,天威震怒便似万钧之力,齿间格格作响,怒火在眼眸中跳跃,抬手将眼前矮桌掀翻,瓷盘坠地,此起彼伏的清脆之声似利刃一般轻架在众人颈处。 百官跪散一片,齐声道:“陛下息怒!” 萧澈此番欺君非同小可,皇帝为为二人遮掩,甚至下令处死造谣之人。颜琤乃皇室中人,萧澈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此不堪之言,仿若无形之掌重重甩在皇帝脸上,还不能言痛,不能声张。 皇上只觉,心中怒火若不将此人焚毁便会自焚。他此刻早已怒发冲冠,环顾四下,从身后禁军手中将剑夺过,立刻拔剑,剑锋灵动,刺向萧澈。 周良大惊,立刻高呼:“陛下,万万不可!” 萧澈闭目等着冷剑入体,等着热血四溅。 半晌,皇帝手中长剑之尖抵在萧澈脖颈之处,沉声道:“朕明日便为你赐婚,你娶还是不娶?” 萧澈缓缓睁眼,心知肚明,皇帝不杀他并非宽厚仁慈,只是兹事体大,事关皇家颜面,事关天子威严。若他答应娶妻,此事也便作罢,若他不答应,明日不仅京城传开,天下也皆知,大虞上将军竟与宣亲王竟有南风之症,龙阳之好。 萧澈不顾抵在自己咽喉处的长剑,缓缓摇头道:“恕臣难以领命,臣早与王爷私定终身,此生只执一人手,共白头。无论陛下将谁许配微臣,对其皆是不公,望陛下收回成命。” 众人此刻只觉失望不已,皇帝难道如此信任武将,有他,大虞重振雄风便有希望,可如今,竟为一男子,触犯天颜,命丧于此。 皇帝握剑之手微微颤抖,萧澈脖颈处血流细出,皇帝咬牙切齿道:“那你是宁死不从了?” 萧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再闭双目,眼前出现心中朝思暮念之人,回身盈盈,风姿绰约。 “阿璃,来生再陪你到老。” 皇上再无多言,立刻收剑而后向萧澈刺下。千钧一发之际,周良离开起身将长剑握手,痛心疾首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萧澈闻言离开睁开眼睛,大惊失色,惊呼:“周大人” 周良一届文官,辅政两朝天子,何时见过刀光剑影,如今竟为萧澈起身夺剑,血流如注。 皇帝也未料到周良如此,怒吼道:“放开!朕今日便将此等大逆不道之人就地正法,以正国本。男婚女嫁,此乃顺应天理。尔等竟不顾天道世俗,不服礼法祖制,颠倒阴阳,罔顾人伦。你乃天朝将军,威震四海,他是大虞亲王,无上尊荣。你二人如今苟合一处,将我大虞颜面置于何地,体统置于何地?” 周良跪倒在地:“陛下,若听完老臣之言还要将其斩首,臣绝无二话。陛下臣冒死谏言,萧将军杀不得。” 皇上将剑抽回,疾言厉色:“为何杀不得?” 周良双手浸染鲜血,依旧躬身行礼道:“陛下,今夜到场众臣皆已知晓此事,若陛下处死萧将军,便将此事坐实。之前陛下多次为二人澄清回护之事必会被百姓诟病,有损陛下天威; 宣王乃皇家之人,此事有关皇室颜面。先皇灵位尚在供先殿日日满受香火,幼子却被万民弃骂,先皇龙灵难安,何保大虞国祚绵长; 此事并非不可回转,今日之事,在场之人皆不可相传。待萧将军娶妻之后,一切传言不攻自破。臣所谏三条,皆是上策,陛下将萧将军斩首人前,是为下下策啊!” 皇上闻言,怒气稍遏,依旧愤怒道:“周卿没听他方才所言吗?宁死不娶。” 周良又作一揖道:“陛下,自古婚娶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棒打鸳鸯之事,古已有之,陛下不愿做这恶人,便由老臣来做吧!请陛下赐婚,老臣孙女周婉,温柔娴静,聪颖无双,如今及笄礼过已有四载,老臣久慕萧将军大才,斗胆恳请陛下做媒,将孙女许配将军,成一段天作之合,诵一场良缘佳话。” 萧澈蹙眉道:“周大人,万万不可,大人孙女乃掌上明珠,萧某何德何能,怎敢奢望迎娶?大人三思。” 周良却再不再有往常的宽和,厉声道:“萧将军,本官方才已说明,婚嫁之事,父母之命不可违。萧将军虽无父无母,此刻台中却有长辈。敢问谢将军,此等姻亲,可愿结好?” 若萧澈方才视死如归,此刻面色竟比月色更显苍白。周良对萧澈多番提携回护,此等恩情萧澈断不会置之不虑,也正因此,周良孙女,萧澈若娶,有负颜琤,有负周婉;女子名节最为重要,今日若当着百官之面萧澈回绝,他日周婉如何嫁人?何人会娶一个别人不要之人? 谢霆明白周良的良苦用心,只能以此保全萧澈,甚至不惜将自己疼爱的孙女舍下。 谢霆也出言道“启禀陛下,澈儿乃臣世侄,为其长辈,今日也随周大人一道,做一回恶人,臣对这门亲事,毫无异议。” 皇上将剑递给身后护卫,将谢霆与周良扶起:“二位重臣皆为保大虞颜面,能做至此等地步,朕感激不尽。” 随后看向跪倒在地的萧澈道:“萧将军近日邪魅缠身,痴癫浑噩,一时犯病,口无遮拦,才道如此荒唐之言。遂停其一切职务,将其留在皇宫医治,待病愈之后,朕亲自做媒,下旨赐婚。” 萧澈闻言,瘫软在地,被两名禁军钳制,带离此处。经过秦安面前时,萧澈轻微摇头,今夜之事莫要让颜琤知晓。秦安则郑重的点头,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夏夜销魂,流莺声歌,芙蓉伴舞。风波渐息,众人身披夜色散去,清冽之风都无法吹散阴云。 谢霆和周良同行离宫,边走边慨叹今夜之险,汗湿衣裳:“澈儿若不娶大人孙女,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周良苦笑道:“若萧将军娶了,只怕宣王会身遭不测。” 谢霆却不以为然道:“二人虽情意深厚,可也不至于因此便寻死觅活,行之虽与王爷并无交集,可也知其玲珑之心,大智若愚,断不会行如此不智之举。” 周良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吧!”随后苦笑道:“老夫的孙女此刻怕也已安睡,她竟不知她最信赖的祖父竟为保别人,将她舍去。说实话,方才在陛下圣威之下,都没有此等焦头烂额。” 谢霆也宽慰道:“大人大义,行之替义兄拜谢。” 周良困惑不已:“义兄?可是?” 谢霆点头低语道:“澈儿正是前朝太史令萧年义子。” 周良笑道:“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义茗当年何等意气风发,萧澈得其教导,自然颖悟绝伦,又受谢老将军亲传,入朝为将。老夫竟不知慌乱救急之计,倒是我周家高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秦安离宫之后特意去了王府,探望颜琤病情。颜琤因干呕整日,此刻虚脱无力的躺在床上,由江尧喂药。见秦安来此,正欲起身相迎。 秦安却阻止道:“王爷重病,躺着便好。” 颜琤有气无力道:“子煜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秦安立刻惊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看我把这事忘了。萧兄特地叮嘱我,转告王爷北营近日军务繁忙,怕是不能回府看望王爷了,让王爷好生休养。” 颜琤疑惑道:“难不成又有紧急军情?” 秦安只能顺势接话道:“军情之事,秦某一介文官,无从知晓,只是陛下下令命萧将军前往北郊营不得有误,我等也不知何故?” 颜琤担忧与失落之情,尽数流露,对秦安点头以示知晓。颜琤虽不放心,却还是未怀疑此事,他竟不知日后,波澜起伏。 此夜无眠之人自然还有将军府中卧床养伤者,林钟整夜睁目,看着屋中清辉满潵,期待那人忽然出现。 他不是不知道,萧澈即使不回将军府也有别的落脚之处,可他仍旧期许,那人会因为此处有他而有些许留恋。 凝眸浅夏,风熏夜暖,烛火灯影,最扰忧思。 此事非同小可,秦安第二日得空便匆匆赶去寻找鬼先生。 僻静幽深的小院里,鬼先生粗短褐穿结正在院中漱口。 见秦安来此,依旧“咕噜咕噜”吞吐口水,等着秦安开口。 “师父,此次王爷和将军怕是凶多吉少了,您得想想办法啊!” 秦安一脸焦急,鬼先生依旧气定神闲。 半晌,鬼先生终于洗漱完毕,用衣袖胡乱擦拭干净之后,眯眼道:“让我算算,此次是什么劫?”随后闭目,掐指一算。 半晌,陡然瞪眼,惊呼:“情劫!” “我说徒儿,你我皆外人,这情劫难渡,如何能帮?” 秦安蹙眉道:“师父,您不是鬼谷道人亲徒吗?足智多谋,如何不能帮?” 鬼先生无奈道:“哎呀,莫说我是随口胡诌的,就算真是鬼谷道人亲徒,他老人家怎会教这些?徒儿,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我莫要管了,皇帝老儿是不会杀了臭小子的,如今四境有多动荡不安,他比谁都清楚,不得不仰仗萧澈。如今老朽最担心的是王爷,告诉江尧必得寸步不离,以防不测。” “王爷现在还不知道此事,周大人将自己的孙女舍出,来护萧兄安好,只要萧兄愿娶,自然无性命之忧,可是就怕他宁死不娶。这……” 鬼先生笑道:“哟呵,没想到周良这老东西竟肯如此牺牲,宝贝孙女都不要了?大义凛然,老朽佩服。” 秦安扶额:“师父,现在十万火急,您能不能别再如此悠闲。此事万分棘手,萧兄若不娶,只怕陛下圣怒之下将其杀之,萧兄身死,王爷万念俱灰,如何能活?” 鬼先生夺过秦安手中的折扇,轻敲其额道:“跟了老道这么多年,还沉不住气。这是他二人命里该当有此一劫,况且依皇帝老儿的手段,他绝对有办法让萧澈迎娶。如今最有危险的是王爷。” 随后面露心酸,无奈道:“唉,小娘子如今除了那臭小子再无亲人,若他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仲夏溽暑,杳无馀声。一连几日,萧澈皆被软禁皇宫。颜琤寒食散毒性虽解,可身体抵抗之力再不如前,只是普通风热之症,竟快半月也未见好。病情也反复,再加上忧思甚重,竟已开始整日昏睡,神志时清时浑。 胡太医也一筹莫展,鬼先生闻后也心虑担忧,立刻登门王府,为其医治。 颜琤此刻静卧病榻,再无平日半分生气,鬼先生心疼不已,急忙走向前去,为其诊脉。 脉象沉滑,舌苔白腻,头胀身痛,湿邪入体。鬼先生诊治之后,遂才放心。 江尧焦急道:“师父,王爷怎么样了?” “无碍,湿浊中阻,气机失调而已。只需服药,祛湿清热即可。在之前的药方加入苍术、半夏运脾燥湿,再入一味藿香芳香化浊,行气宽中,以助湿邪化除。按我说的去抓药吧!” 江尧闻言,只觉定心,鬼先生医术高明,虽不轻易行医,可一旦医治,定会药到病除。 江尧刚走出房门,便听到屋内之人连连叹声:“唉,医人易,医心难呐!” 萧澈多日不曾露面,颜琤不痴不傻自然觉察不对,可奈何自己身子不争气,即使想去一问究竟,也力不从心。 又过几日,金陵已然进入梅雨时节,连绵阴雨,不见晴日,虽一解酷暑,却也烦闷。 是夜,雨势稍微,李崇伴圣驾,去往朝阳殿。这座宫殿早已荒废多年,一连多日阴雨,氤氲着迷雾为其笼罩一层墨色薄纱,跨尽宫门依稀有一簇烛光在夜幕幽深中,不住摇曳,寂静阴森。 夜幕无月,只有李崇手提灯笼,二人脚步之声竟似鬼魅爬行,令人闻之,凄神寒骨。 半晌,二人终于寻到那处寸光之所,推门而入。 房门咯吱一声惊醒在地上呆坐之人,萧澈寻光望去便看到皇帝目露寒光,俯视而下。 萧澈缓缓起身,跪拜行礼。 皇上一副冷颜,沉声道:“已有五日,你痴邪之症可已痊愈?” 萧澈此刻拱手跪直,一言不发。 皇上似也有耐心,往前几步,走近萧澈,声音低沉道:“若还未痊愈也无妨,朕今夜便来给爱卿送药。” 随后环顾四周,在殿中缓行,打量着似曾相识的一切。 片刻之后,皇帝开口道:“你可知朕为何将你囚禁于此,而不是天牢?” 萧澈沉吟片刻道:“臣无罪,自然不会被关至天牢。” 皇帝冷笑道:“你很聪明!祖宗之法在上,并未写明男子相恋,触犯哪条哪律,你无罪。可你有错,并非错在这断袖之癖上,而是错在喜欢琤儿。” 萧澈知道今夜皇帝是来与自己摊牌:“望陛下明示。” “皇宫之中有九百九十九座宫殿,朕唯独将你囚禁如此,只因此处便是琤儿未入王府之前的居所。朝阳殿,为皇宫最东,偏僻阴森,素日无人问津,先皇失宠嫔妃便是居住此处,被鬼魅所害,阴怨之气甚重。他八岁之后便是独居于此,除了王钦那个老奴才以外,无人照拂。” 萧澈紧握双手,青筋渐起,连呼吸之气都似火焰。他竭力压抑着愤怒,不去想曾经颜琤惨绝人寰的遭遇。 皇上自然有所觉察,嘲讽道:“琤儿都不生气,你又有何立场愤怒?他八岁之前受过无上恩宠,八岁之后朕给了他一个噩梦一般的童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宫人也可以肆意辱骂欺侮,他居于此处并非主子,而是奴才。四年之后,钟潜入宫求朕宽恩,让颜琤搬至王府。朕不答应,朕的好太傅便要跪死在上阳宫外。朕一世贤名,自然不可落一个戕害亲师的污名,只好应其所求,将颜琤从此处放出。 十二年来,朕不闻不问,只当其是皇家在外养的一只家禽。可偏偏他如此不知廉耻,竟勾引朕最倚重的大将,不顾皇家颜面,不顾天威震怒,竟与你沆瀣一气,他要干什么? 朕的上将军生当为君尽忠,死当马革裹尸,只能属于朕,属于这天下。他不惜舍下男儿心性同你一处,朕不信他别无所求,告诉朕,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要篡权夺位?” 萧澈此刻早无愤懑,他满是心疼,心中怜惜之意,从口中溢出,声音轻颤道:“陛下,是臣先起意,是臣不知廉耻,诱惑王爷。不论陛下相信与否,王爷与臣相恋只因心中倾慕,别无他意。” 皇上冷笑道:“萧澈,朕方才所言只是在告诉你,若你不答应成婚,这番言论便是能治颜琤反叛之罪的供词。历来反叛,株连九族,凌迟处死,念其乃皇室之人,先皇血脉,且奸计未能得逞,遂从皇家玉牒,除其姓名,赐其三尺白绫,留予全尸。” 萧澈惊恐失色,面色煞白,怒目而视,难以置信的摇头。 皇上见萧澈这般反应,满意讥笑悠然道:“你看朕连圣旨都想好了,无需劳烦中书阁,便可一纸圣书将其赐死。你不是自诩深爱吗?那便看着琤儿为你身死,不得善终吧!琤儿此生,皆是得什么失什么,痛失爱人之后,朕下旨赐死,恐怕他求之不得。” 皇上言毕,便要转身离开。身后萧澈惊呼,重重以头砸地道:“臣愿自行了断,只求陛下收回成命。王爷无辜,是臣明知向其求爱是为不敬,却依旧鬼迷心窍,袒露心声,是臣诱引王爷,步入深渊,与王爷无关。求陛下收回成命。” 皇上背对萧澈,冷笑道:“你以为我在乎你的命吗?听着,琤儿是死是活,全在于你,若朕走出此门,仍未听到你的答复,朕连夜拟旨,明日便放你立刻去为其收尸吧!” 李崇站在旁侧,早已心急如焚,此刻再也忍不住出言道:“将军,您就答应这门亲事吧!你点头了,王爷便能活啊!” 皇上言毕,便大步流星的走向门外,似乎并不稀罕萧澈的答复。 萧澈此刻头晕眼花,眼前全是颜琤,或盈盈一笑,或面色羞红,或嗔怒撒娇,或泣泪拥抱,甚至与之欢爱时,颜琤失控放纵的面容都清晰可见。耳边甚至也传来熟悉的声音,尤其是他喊“子煜”时,短短二字,竟含一生长情。 就在皇上前脚即将迈出大殿门槛时,身后之人高呼,每吐一字似在泣血一般:“好,我娶!我娶!只求陛下,放过阿璃!” 皇上心满意足的离开,听到殿内嚎啕之声,阴鸷的笑容竟比此处更令人凄寒。 萧澈第一次撕心裂肺的疼,便是如此生不如死。萧澈一夜跪坐,闻着雨声,思量以往。 从前,萧澈温热之血只为颜琤而流,纯善之心只为颜琤而跃,可往后,再无颜琤,便只余一具行尸走肉。 鬼先生见颜琤病情好转之后,便也离开。一连几日阴雨绵绵,颜琤日日担忧萧澈,此刻身负披风,静立阶前,渐闻雨声潺潺。 细雨之声,颜琤依稀看到一熟悉身影,他只道是幻觉,近日总见萧澈幻影,他早已习惯。 此刻他缓缓伸手,清凉雨滴吻在其手心,撩的他一阵心痒。正欢愉之时,一手覆上,将雨水与自己的手阻隔开来。 熟悉的温度透过手心传来,颜琤难以置信的看向来人,片刻回神,仿佛握到救命稻草一般,与其紧紧相拥。 萧澈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既不回抱,也不出言,静静的感受着颜琤心跳的碰撞。 颜琤似有一种失而复得之感,欢喜道:“子煜,这几日噩梦总是梦到你弃我而去,梦醒之后不住的后怕。果然梦都是反的。” 萧澈却依旧沉默不语,他喉结滚动,压制着心中的疼惜之情,不肯流露半分。 颜琤感觉到了萧澈的疏离,他松开萧澈怔怔道:“子煜,怎么了?你为何……” 颜琤话音未落,萧澈便递上一张大红信笺,语气硬沉道:“王爷,下月初七,是萧某大婚之日,王爷若肯赏脸,便来喝臣一杯喜酒。可好?” 颜琤愣在原地,并未接过萧澈的请柬,而是伸手覆其额头,痴笑道:“子煜,你莫不是被我传染,也染风热?还是没有睡醒,在此梦中呓语。呆瓜!” 萧澈紧曲手指,竭力让面容冷霜压抑心中烈火:“王爷,你我从一开始便不该相识,如今知错即止,于你我都好。王爷算是萧某伯乐,如今飞黄腾达全靠王爷扶持,若王爷不肯赏脸,也无妨。只是,只是日后,你我再无纠缠。” 颜琤此刻脑中一片白芒,双脚似踩在棉花之上,耳边再无声响,无萧澈言语之声,无屋檐雨落淅沥,双目光芒渐退,只顾望后退去。 颜琤的反应似一把无形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萧澈,再其奄奄一息时,直插胸口,旋转而入,直剖其心。 颜琤一直后退,直到肩侧碰上身后朱柱,轰然倒地,方才停下。 萧澈大惊,正欲前去扶起颜琤,伸出的手又缓缓收回。陡然跪地:“王爷,从前是我荒唐,错把兄弟之义当作情爱。若王爷心有怨气,自可在萧某身上发泄,切不可伤身。” 颜琤闻言,眼神流转,欣喜的跪起身来,爬向萧澈道:“子煜,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你定然有事隐瞒,不然不会如此,就像之前我将你推离那般,是皇兄和你说了什么吗?你告诉我,我们风雨同担,好不好?” 萧澈抬手将请柬展开,满面洋溢喜悦,笑道:“王爷,臣要娶周大人的孙女了。自从臣搬去将军府后,多次与其接触,婉儿心性温柔,知书达礼,萧某此心悦之,不想再隐瞒王爷,此前多有不敬,望王爷恕罪!臣既已找到良配,还望王爷也莫再心系微臣,也觅一佳人,共度余生吧!” 颜琤看到萧澈满足的笑容,只觉心要炸裂开来,他此刻满目渗血,揪起萧澈的衣领,指节分明的双手因愤怒而颤抖不止,哽咽之声竟也破音一般怒吼道:“萧子煜,你把我当什么了?孤寂难抑时的消遣?还是和相公院的小倌一般,只配供你发泄欲念?什么兄弟之义可以好到交欢?当初你抱着我欢爱之时,为什么不一头撞死?” 萧澈垂目:“抱歉,萧某对王爷亏欠太多,此生无法还报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言毕,将请柬放下,挣脱开颜琤的钳制,起身步入雨中,冷静无情,毅然决然的离去。 颜琤见其离开,立刻奔入雨中,从身后环抱着萧澈焦急道:“子煜,是不是我从前哪里做的不好?我知道我总是任性,无理取闹,我都改,若你喜欢周大人孙女那般温婉,我也可以学。子煜,求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回头看看我,抱抱我,我是你的阿璃啊!” 萧澈只觉心中的哀恸让他窒息,连拍打在身上的雨滴都在叫痛,他回身紧握颜琤的肩膀,眉宇坚忍道:“王爷,臣也求您,别再缠着我了。七夕当日,臣便要大婚,若被婉儿知晓你我之事,她舍我而去,如何是好?” 颜琤挣脱开萧澈,双手将眼前此人面庞捧过,重重的吻砸在萧澈的双唇之上,雨水的冷冽与火热的亲吻,几乎要将萧澈最后一丝坚持消磨殆尽。 颜琤软舌不顾一切撬开萧澈牙关,深入掠夺,辗转厮磨。萧澈欲推开颜琤向后退去,颜琤却已啃咬着萧澈的下唇,不让其离开。 天泪有声,似哀泣一般为二人情裂之事,簌簌而下。 颜琤就在这细雨之中,用最后尊严挽留萧澈,双手从脸颊移至脖颈最后环在萧澈腰际之上,将其与自己身体扣紧,唇上依旧吮吸磨合。 萧澈在这疾风骤雨的狂吻之中,渐渐沉醉。二人拥吻早已不是初次,可每一次都能为对方的触碰生出反应。 他双手正欲回抱颜琤,耳边却突然出现一个声音:“颜琤引诱大将,意在图谋不轨,赐其三尺白绫……” 萧澈立刻收回双手,用力将颜琤推开,面露厌恶之色,在双唇上狠狠的擦拭。 颜琤难以置信的摇头道:“子煜,你明明,也有反应的,你不是不爱我……” 萧澈怒道:“还请王爷自重,萧某血气方刚,任谁这般亲吻,也会有反应,更何况还是面对王爷这等面容倾城之人。” 颜琤依旧不依不饶道:“可你素日对我的情意是真!对我的疼爱,回护,在意也是真。我不相信,你这般决绝,子煜,是不是有何委屈?你告诉我啊!” 颜琤在雨中焦急的面孔,几乎让萧澈崩溃,他只想用最狠的方式回绝,然后落荒而逃。 “王爷,臣本不愿将实情言明。既然王爷苦苦相逼,那臣只好实言相告了。当初你我初遇,我舍命相救,只因我知你大虞亲王,我若要报父仇,不得不有所仰仗,这才随你进入王府。后来为取你信任,也见王爷美貌,所以才言,对王爷一见倾心。若这也能被王爷错认真情,那萧某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我已是天朝上将军,又有周大人这门姻亲,我何必再与你纠缠?王爷,自重!” 颜琤闻言,闭目仰面,大笑不止,盖过滂沱雨声,盖过心中哀嚎。他终于相信了,他的子煜不再爱他,不,应该是从未爱过。 颜琤似乎感觉到心渐渐沉底,窒息之感漫上,片刻之后,喉间腥甜,他蹙眉轻咳,鲜血便已喷出,随后狂咳不止,满面通红,皓颈之上青筋爆起。 萧澈担忧之心似要从胸腔跃出,面色却依旧冷漠,嘲讽道:“为一个男人便要死要活,如此轻贱,还不如相公院的小倌。你以为你这般,我便会心软吗?” 言毕转身,扬长而去。他无比感谢这场雨,才让颜琤未看到他的泪。若非情深似海,怎会百转痴缠却还能冷面如霜? “阿璃,就当你我无缘,今生缘尽于此,带着余恨,了断情丝,好好活下去!萧某此心已死,再不会心许别人。许你一世长情自是不能,可许你唯爱一人,不死不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的背影在颜琤眼中变为墨点,直至消失。颜琤缓缓闭目,仰面倒地,雨水肆意将其埋葬,负心哀怨,走失天涯。 萧澈出府,正遇上为颜琤抓药赶回的江尧。江尧看着失魂落魄的萧澈,正困惑不已时,对方悠然跪地。 江尧大惊,扔下纸伞便要扶起萧澈:“将军,你这是作何?” 雨水早已为萧澈覆上一张不知喜悲的面具,江尧只能从其哽咽声中明白,定有不测。 “江尧,下月初七,我便要奉旨成婚,如此伤他,早已不奢其原谅。但阿璃心性悲观,他万万不能有事,这些时日,你需多加费心,寸步不离。若有为难之事,还需,还需去通禀秦安,或者鬼先生。阿璃之安,便托付于你。在他面前,莫再提我。萧某,谢过了!” 江尧自然不知为何萧澈忽然娶妻,但是对颜琤打击之大,他却能想到:“将军,再无回转之法了吗?王爷他,不能没有你啊!” 萧澈苦笑着摇头道:“若我不娶,阿璃只有一死。他能安然至今,并非他一人之力。当年钟老太傅为救其命,以死相逼,若枫为护阿璃安好,尸骨无存。若他有事,如何对得起此等牺牲?江尧,无论余生何尽,我心中只他一人。只是再无法伴我左右,还望你体谅一二。” 江尧虽入王府不久,却也见二人历尽艰辛,本以为柳暗花明,苦尽甘来即在不远之处,如今竟是分道扬镳才可存活。他心下不忍却也尊重萧澈。 江尧离开拱手作揖,以君子之行允诺,必会护颜琤安好。 萧澈遂才起身,忽然想起方才颜琤咳血,焦急道:“阿璃此刻在玥璃院,你快去看看,我不能久留,万事拜托你了。” 江尧闻言,急忙奔回后院,便看到颜琤仰面,躺在雨中,双目紧闭,身侧积淤之水浸染鲜红。 他不敢惊呼,恐萧澈忧心,立刻将颜琤抱回屋中,去传太医。 萧澈再有留恋,此刻冷风急雨也提醒着他,大梦初醒,也该离去。 他摇摇晃晃的漫步雨中,想起诸多往事,与阿璃成婚之日,他只挪五步,便与其执手,如今和离,却要一生舍弃。 他想到初入王府,颜琤还未像如今孱弱,日日去喝花酒,也无大碍。二人情起,皆因醉酒。萧澈对其暗生情愫,对方却无意为之,他失望之余,欲一走了之,是颜琤拦住自己,一语“若我心知肚明”便让萧澈义无反顾。 二人还不熟时,萧澈曾与其玩笑,若遁入空门,王爷会如何? 颜琤未加犹豫便道:“本王许诺子煜所在寺庙香火不断,绵延千秋。” 可萧澈不知,只有皇家之人所在寺庙才可永受香火。从那时起,颜琤便愿与其生死相随。 萧澈离开王府,只觉天地浩大,再无自己容身之所。长街尽头,再无力前行,也缓缓闭目,不省人事。 等再醒来时,身上已换干衣,严盖锦被,他回神良久,才想起此处是自己的卧房。 他侧首而视,便看到林钟在圆桌旁安坐,苦笑道:“能将我寻回,看来你的伤已无碍。” 林钟看着萧澈竭力展颜,心中疼痛难当。皇上的手段他自然知晓,为了皇权,为了圣命,可以肆意猜忌,可以残害忠良,不顾君臣之仪,不念兄弟之义,如此狠决不足为奇。 可林钟心绪难平,只因此次皇上所害之人是萧澈,那个他愿为其舍命,为其安活之人。 林钟收敛神思,依旧冷言道:“心中不快,何须遮掩,此处并无外人,你可以宣泄。” 萧澈闻言,诧异之余,心中渐暖。可他终究还是不肯流露软弱,翻身背对林钟道:“并无不快。” 随后,清泪坠枕之声便传入林钟耳内,他本是杀手,听觉本就异于常人。 他此刻再也忍不住心中翻涌,缓缓走到萧澈身后,只想将眼前之人抱入怀中,只想伸手为其抹泪,以示安慰。 可终究,还是只为萧澈将被角掖好,便起身离去,给他安静,不再打扰。 萧澈娶妻,他无甚感觉,萧澈与颜琤决裂,他本是欣喜,可此刻只觉自己卑鄙,不消片刻,手臂之上又添几道新伤。 大虞上将军萧澈迎娶中书阁领周良的孙女,这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在京城之中引起轩然大波,众人茶余饭后也皆在讨论萧澈不是与宣王有情吗?为何如今要娶周良的孙女? 皇上大喜,整日笑逐颜开,有空便问礼部准备的如何? “萧澈在京中无父无母,只有谢霆,可谢将军也是武人心思,哪懂这些?杨爱卿须得多多操心。周大人两朝众臣,一等功侯,其孙女自然金贵无比;萧澈乃大虞上将军,神乾军统帅,朕为表恩宠自备厚礼,新婚当日便命人送上。” 礼部尚书杨启端礼道:“陛下礼贤下士,体恤忠良,甚是英明。” 一连几日,杨启皆冒雨在将军府与周府奔波,萧澈本就无心理会此事,见杨启操理,便诸事皆依,只求莫再忧烦自己。 成亲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皆是杨启出面与周良商议。婚期定于七夕之日,请期自是不必。纳征当日,须得新郎自己将聘礼送到新娘家中。 杨启苦口婆心劝说萧澈,萧澈却道:“杨大人,只是下聘,你带人送去就行,周大人不会计较的。” 杨启愁眉苦脸道:“哎呦,我的大将军,这礼制在此,大婚乃大喜,礼节若乱,恐诸事不顺。这纳征须得将军亲自前去,才是正理啊!本官怎能代劳?” 萧澈心中对此桩婚事,自有怨言,他只要想到要同自己不爱之人共度余生,心中苦涩不已。越发想念颜琤。 二人在屋中正僵持着,秦安便来造访。萧澈看到秦安,离开奔出院中,急切道:“阿璃怎么样了?可醒过来了?” 秦安看着满面惊恐焦急的萧澈,于心不忍,却也不想欺瞒,无奈的摇摇头。 萧澈心都沉底了,那日昏厥之后,一连多日,竟未醒来。他清楚颜琤,心中不顺自己便不愿清醒,这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萧澈知道那日他伤他有多深! “不行,我要去看看阿璃,这样我放心不下!” 秦安连忙拦道:“你去了被陛下知晓,又会为难你二人。王爷那边有师父照应,自然无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萧兄,日后,日后你便有了夫人,王爷痊愈之后,也要娶王妃。你们,你们,再无瓜葛。” 萧澈冲动的步伐停下,呆怔不已。他放不下颜琤,可为保其性命,他不得不如此,可他怎么能甘心? 一年光景,情起情灭,二人欢好之时犹在昨日,如今竟要做陌路之人,再无瓜葛。 萧澈摇晃回身走去,面部表情对杨启道:“杨大人,萧某这就去周府下聘。” 周婉早闻萧澈英勇,得知自己婚配之人便是心慕已久的大将军,自然欣喜。借着萧澈过府下聘时,偷偷躲在屏风之后窥视。 周婉第一次见萧澈,只觉对方神采奕奕,五官精致,棱角分明,俊美之颜让其女儿心性不禁欣喜。尤其是双眸澄澈如天池净水,一睁一合便涟漪泛起。 周良见萧澈来此,与之寒暄之后,便将话挑明:“将军,此事终究是老夫对不住你,可婉儿也是老夫掌上明珠,他日过府,望你多加照拂,若无情爱,便将其当作亲妹也可。你心性稳重,老夫自然放心。” 言毕便要行礼,萧澈连忙阻止道:“大人大义,为保我与阿璃,仁至义尽。萧某与阿璃感激不尽。说到底,终究是我二人情深缘浅,怨不得旁人。晚辈也许诺,婉儿过府,定不让其委屈,此生也只娶这一人。” 周良因此语甚是欣慰,可却也不知萧澈所言之人,并非周婉,而是颜琤。 萧澈走后,周婉立刻走到其身侧,却看周良愁云惨淡:“爷爷,婉儿七日之后便要出嫁,您整日板着脸,莫不是舍不得婉儿?” 周良无奈道:“大家闺秀,在此大言婚娶之事,也不知羞!” 周婉闻言,竟也面色绯红,立刻转身,手指缕着秀发,羞言道:“爷爷,若再打趣婉儿,婉儿真生气了。” 周良见其女儿心性显露无余,更加忧愁。若萧澈与周婉皆对彼此无意便罢,偏偏周婉对其倾心,周良只觉愧疚更甚:“婉儿,你并不了解这萧澈,为何这般情愿?” 周婉一听,更加羞赧道:“谁说我愿意了?” “哦,那是不愿,那老夫明日便奏请皇上为你二人退婚。” 周婉大惊,立刻回身阻止周良道:“不行。陛下既已下旨,哪能朝令夕改?何况萧将军是人人称道的大将军,婉儿嫁之,心甘情愿。” 周良无奈,她心心念念的大英雄,心却根本不在她身上:“若那萧澈不喜欢婉儿,婉儿会否伤心?” 周婉竟未思量过此,犹豫片刻,也坦然道:“无妨,自古婚姻,本就是媒妁之言,婉儿入府之后,尽妻之责便好,其余的,不曾奢望。” 周良连连叹气,起身离开。若从前周良还觉以周婉之性,与萧澈相处不久也可俘获其心。可从萧澈答应成婚之后,周良也已死心,萧澈对颜琤,竟做到如此退让。 七月已至,草际鸣蛰,天上愁云,人间惊雨。牛郎织女,一年还有七夕之日可以鹊桥相会之日。可萧澈与颜琤日后,即使对面而行,也是漠然不识。 颜琤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只有他与萧澈,再无旁人,再无礼法,二人渔樵浪迹,游遍河山。 累了,便彼此依靠歇息,饿了,便江湖捕鱼而食,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好不惬意。 就在唇角笑意正浓时,颜琤缓缓睁眼,再回人间。 鬼先生见状既欣喜又心疼,却还是欲逗颜琤开心:“哎呦,王爷哟,你总算醒来。老道刚魂回天宫,让玉帝降旨查办阎王,玉帝说为何啊?老道便说,此鬼好坏不分,是非不辩。竟要索我们王爷的魂魄,我们王爷命格显贵,长生不死。他如此不怕折损修行吗?这阎王一听,立刻磕头认错。王爷这才醒来。” 颜琤刚醒,神志尚还不清,便被鬼先生喋喋不休的犯困,他知道鬼先生心善,遂尽力展颜,以示感激。 鬼先生看到颜琤似哭一般的笑容,心也被狠狠刺痛,他能医人,却无法医心。 颜琤看着满屋熟人,唯独少了一个身影,心中惆怅漫起。众人皆闭口不言,不知如何宽慰,寂静中颜琤忽然想起那日大雨,萧澈待自己那般绝情,尚未回神,泪便落下。 鬼先生立刻出言道:“王爷刚刚醒来,不宜忧思伤神,有些事,有些人,还是不思量的好。” 颜琤却摇摇头,气若游丝道:“满心皆他,如何不思?”终究还是意难平。 夜间,江尧守在床边不肯离去,颜琤睁目,毫无睡意。他想起过往,便心口生疼。 他想到曾经与萧澈玩笑时说“萧子煜,若你敢背弃我,我会让你遗憾终生。” “遗憾终生”这四个字,一直回荡在颜琤耳畔,竟似咒语一般,将其心扰乱。他烦躁不已,却还是无法将这个声音摆脱。 片刻之后,他似已着魔,也一直重复“遗憾终生”…… 江尧被惊醒之后,看着颜琤双目发直,念念有词,惊呼道:“王爷!王爷!” 颜琤这才被唤醒,示意江尧无碍,便翻身睡去,心中却已有想法,让萧澈遗憾终生的想法。 七夕之日,天已大晴,朱雀大街上,十里红妆,漫天花瓣落下,竟让迎亲之人又见灼灼盛景。 街道两侧,人头涌动,万人空巷,欢呼雀跃,乐声震天。这大虞史上最年轻的上将军娶妻,排场竟堪比皇亲国戚。 萧澈一袭直裾喜服,腰系金丝纹带,金冠束发,出尘俊朗的风姿,无不令人称此姻缘天定。在高头大马之上,萧澈竭力乐颜,接受众人道贺。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这上将军不是宣王爷的姘头吗?如今真要迎娶别的女子,宣王怎么办?” 另一人道:“宣王当然娶王妃啊!那将军与王爷的事本就是戏说。这也当真?” 另一个人困惑道:“不对啊,那日在宣王府拐角处,我亲眼见这二人当众拥吻。” “你肯定看错了,说不定抱的就是女子。” 另一人不服道:“虽说宣王面容昳丽,身材纤细,胜似女子,可这位将军当日拥抱的的的确确是宣王。我怎么会看错?” 萧澈闻言,心中愈发沉重,颜琤也已醒来,他本不该担忧,可此刻不知为何,心中惶恐难安。 萧澈还未收敛神思,牵马之人便提醒自己已到周府。瞬间鞭炮齐鸣,他刚翻身下马,府门之中,身着嫁衣罗裙,首覆鲜红喜帕之人被喜娘搀扶,娇倾国色,缓步移莲,走至萧澈面前。 周婉此刻与萧澈近在咫尺,萧澈身上的幽香之馨让她颦笑心悦,面染红晕。 可周婉身上胭脂兰香扑鼻而来时,只让萧澈觉得刺鼻。颜琤衣上从不熏香,他身体本就有甘洌玉香,即使冬日厚衣,也难遮掩。 果然片刻之后,萧澈再也忍不住,骤然扭头,掩鼻打嚏。 周婉闻言,俏眉微蹙,便已明白是自己身边的香味让萧澈难以适应,顿时羞愧不已。 喜娘连忙将周婉的手扶到萧澈面前道:“新郎官快快扶着新娘入轿吧!” 萧澈低眉看向眼前玉手,竟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喜娘尴尬不已,只得道:“将军怕是觉得如此佳人日后在侧,似如梦一般。那快快娶回府中,切莫误了吉时。” 话音刚落,萧澈便转身向后,将骄子上悬挂着的大红绸缎礼花撤下,走到周婉面前,将一侧递给周婉。 喜娘大惊:“将军,这不合礼节。” 周婉虽有失望,却未多想,伸手牵起红绸,随萧澈走去。萧澈对其彬彬有礼,只是周婉觉得眼前之人竟与自己相隔万丈。 见周婉入喜轿,锣鼓喧天,鞭炮齐响,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回府。 将军府中,周良与谢霆早已安坐高堂,等着二位新人。自古逢婚皆喜,纵使此婚背后诸多难言之隐,大婚当日,人人喜笑颜开,互相道贺。 将军府中,处处悬挂艳红,府中红光映辉。酒桌满院,宾客逢迎,也都道“美人英雄,天赐良缘。” 鼓乐之声渐近,礼官高呼“吉时已到,大开三门,迎新娘入府!” 喊声落下,鼓乐声接踵而来,鞭炮声震耳欲聋,满座宾客人群,沸腾不已,人人道喜。铺天盖地红花坠落之中,萧澈与周婉一手执红绸一端,缓缓而入。 “新娘过户橂,有吃又有穿。” “新娘过火盆,红火又吉祥。” 新年过火盆,踩瓦片,本应由新郎执手相携,已示患难与共。可此刻萧澈在其旁侧,并未牵手。 周婉小心翼翼抬起前脚迈过火盆,却因眼不及物,后脚欲试踩入火盆之中。萧澈见状惊呼“小心!”立刻伸手环抱周婉纤柔之腰,旋身而转,将周婉抱离火盆。 将其放地之后,温言道:“可有烫到?” 周婉惊魂未定,却被这一言安抚,离开羞涩低头,软语道:“并未。” 礼官见状立刻高呼:“新郎新娘,浓情蜜意,和和美美。” 萧澈闻言,立刻松开周婉,牵引其走向礼堂。 方才这一幕自然被谢霆和周良看到,谢霆笑道:“说不定,你我棒打鸳鸯,还能成一段佳话。” 周良缕着胡须道:“但愿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礼堂中也有礼官管事,见二人站毕,高唱:“新郎新娘,先拜天地。” 萧澈此刻满脑皆是他与颜琤成亲当日,并无高朋满座,并无贺礼堆山,只是二人,心已相连,与君执手,便不离不弃。 萧澈与周婉刚刚跪地,正欲跪拜天地,府外却急冲冲出现一个人影被禁军拦下。 江尧心急如焚,正欲冲入,却见萧澈看向此处,立刻高呼:“将军,将军,王爷失踪了!” 萧澈听得真切,心中惶恐果然成真,他立刻起身,却被谢霆阻止:“澈儿,不可胡闹!” 随后谢霆沉声道:“将在府外喧哗之人拉下去。” 萧澈大惊,回身道:“不,世叔,阿,王爷曾乃澈儿亲主,对澈儿有提携之恩。王爷出事,将此人传来问其一二,不算过分。求世叔与周大人体谅。” 周婉养在深闺,自然不知这二人之事,只是萧澈一句“周大人”,她便知道他对自己的疏离之感,但还是起身软语道:“爷爷,将军大义,望爷爷与伯父成全。今日大喜,莫要因此事坏了兴致。” 江尧奔至大厅,面露忧色,焦急道:“今日王爷特意支开属下,待属下回来时,满府空无一人,只留下这封给将军的信。属下未敢犹疑,便将信送来。” 萧澈不顾众人,怒道:“你为何不先去寻人?” 江尧解释道:“属下正欲寻人,马夫说王爷乘马离开,属下哪里还能追的上。” 颜琤骑马而去,定然是要去别人寻不到的地方。萧澈焦心不已,接过信的双手颤抖,竭力克制心中不安,心中默念“无事!无事!阿璃定然无事。” 可当大开信的刹那,萧澈脑中只剩空白。他呼吸急促,扔下信夺门而出。 众人大惊,周婉更是错愕不已,不顾礼数立刻将喜帕撩起,便看到萧澈飞奔离去的身影。 谢霆立刻掠身飞出院中,挡在萧澈面前,怒道:“你要做什么?今日全大虞都在看着上将军大婚,你还要肆意妄为吗?” 萧澈再无素日冷静,几乎面容因恐惧而扭曲:“世叔,今日成婚本就非我所愿,若非阿璃有性命之忧,我宁死也不愿负他。可如今我即使成婚,却还是留他不住。阿璃此刻生死未卜,你要我如何能安?” 周婉闻言,便已知大概,可她仍旧难以置信,缓缓走向屋外,边走边哽咽道:“那我呢?你我大婚,天下皆知,此刻你弃我而去,我当如何自处?” 萧澈虽愧疚不已,却还是斩钉截铁道:“周姑娘,你与萧某婚事,本非姻缘。萧某此去,也不知生死。若阿璃有事,我断然不会苟活。今生萧某有负姑娘,来世,来世也莫再遇见了!” 言毕,不顾谢霆与众禁军的阻拦,突出重围,逃离府外,立刻翻身上马,朝城外飞奔而去。 颜琤信上只写八字:“断无崖处,与君诀别!” 断无崖是何处,萧澈自然知晓,二人早已相约今年开春便去断无崖观赏桃花。怎奈当时颜琤身中剧毒,病体孱弱,二人并未成行。如今已是七月,桃花早谢,颜琤却依旧选择此处,他便知道颜琤要与自己做最后的了断。 萧澈走后,江尧也立刻跟上。周婉不顾阻拦冲出府门,前去追随。她将眼泪逼回,策马急驰,紧追着远处的红衣少年。她不相信,他真的会为一个男子,抛弃自己。 身后紧紧跟随的自然还有藏在暗处的林钟,此行四人,皆奔赴断无崖。 周良乃大虞重臣,此刻也顾不得周婉,决不能乱了方寸。毕竟他也看了颜琤信上内容,此刻救回颜琤才是正事。 他忍下心痛,与谢霆商议:“谢将军,此事非同小可,老臣建议立刻派御林军在城外与萧将军会合,务必不能让这二人有事。” 谢霆领命之后,立刻出城调兵。 此刻,颜琤独自一人站在断无崖边,烈烈红衣,狂风乱卷。颜琤已抱必死之心,除了让萧澈悔不当初,遗憾终生,也因自己红尘之中,再无留恋。 人生一世,必得亲,友,爱,三者缺一,已为遗憾,如今颜琤,三者皆缺,活而如亡。 颜琤低头向崖下望去,飘渺云烟,他看不到底,只能描摹臆想着崖下风光。似乎在此次安葬的魂灵正在向他招手,微笑。 颜琤笑道:“再等等!” 第一次听这话,是萧澈拒绝与自己成婚 第二次是自己为等钟老太傅,对萧澈所言。 没想到最后一次,是在与死神交谈。 忽然身后马鸣长嘶,惊呼之声传来:“阿璃,那里危险,你快回来!” 颜琤唇角微扬,悠然转身,看着也是一袭红衣的萧澈,心中千思万绪,交织一处,明明悲伤,却欲哭无泪。哀莫大于心死,他此刻早已无生之念了。 颜琤凝神便看到萧澈身后站立之人,凤冠霞帔,国色天香。果然她与他,才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颜琤道:“将军艳福不浅,竟娶此等佳人在侧。” 萧澈知道颜琤误会至深,此刻看着他眼中尽是嘲讽,心惊胆战。 他朝颜琤缓缓走去,慢慢张开双臂,语气压抑恐惧,尽力温柔道:“阿璃,来我怀里。那里无甚可赏,夏日桃花也谢,你过来,我带你走。你不是早想浪迹天涯吗?现在我就带你离开京城,去你想去之地,只有我们两个人。” 若在从前,萧澈这般温柔,颜琤心中早已泛起涟漪,沉醉其中,可当他知道一切皆是欺骗之后,只怨恨自己当初痴傻,竟信以为真。 颜琤回神看着渐渐逼近自己的萧澈,高声喊叫道:“别过来!你再过来,我便跳下去!” 说着往后挪步,以示威胁。 萧澈大惊,连忙停下:“好好好,你别冲动。阿璃,那你过来,让我抱抱你,好吗?你过来,我把真相都告诉你,我并非不爱你……” 颜琤捂着双耳,大力摇头,口中轻语渐渐成嘶吼之声:“闭嘴,你闭嘴!我不想再听你叫我阿璃,也别再妄想骗我,和你成婚,是我今生最大的耻辱。” 说着指着自己的喜服道:“今日,我便将这荒唐,埋葬于此。” 周婉听到此处,不得不信,他从未见过萧澈对人极尽温柔,如此迁就。最重要的是,崖边红衣胜火之人,容貌风华,远胜自己,她往其面前一站,便也觉自惭形秽。 那萧澈所选,也是情理之中。 颜琤此刻两行清泪,被晕散风阻,呐呐道:“我八岁起,丧父忘母,皇兄幽闭,宫人欺侮,入王府后,我孤身一人,心中恐惧愁苦,无人倾诉。 可我依旧不愿让阴暗遮蔽此生,我用力去爱,行善四方。自从遇见你,满心都是你。可如今因为爱你,我竟落得如此下场。 钊儿薨逝,若枫身死,翎儿远嫁,爱人背叛。你说,我还有何理由活着?” 萧澈轰然跪地,在烈阳灼照之下,澄澈双眸似湖水决堤,滔滔不绝倾泻而下。 “阿璃,成婚娶妻非我所愿,我何尝不想与你长相厮守,与你白头到老,可皇上……” 颜琤打断他道:“萧子煜,你真是足够虚伪,我才会受你所骗。我不愿听你多言。若你还念过往我委身之情,替我照顾好师傅。” 随后看向萧澈梨花带雨的周婉,温润一笑道:“翊璃在此,祝大将军与夫人,鸾凤和鸣,恩爱一生。” 颜琤哽咽之声溢出,脚步慢慢挪后:“早闻情爱,十妄九悲,我本以为,得你之后,便只剩欢喜,果然是我,痴心妄想!萧澈,今生我无怨,从今往后,你我死生莫见,来世莫识。” 颜琤仰跃而下,眸中之泪挥洒天地,他缓缓闭目,断无崖处,终此一生。 “不~,阿璃!”萧澈撕心裂肺的吼叫,震天动地,见颜琤坠崖,飞身掠起,竟随颜琤一同下坠。 就在萧澈坠崖刹那,一黑影窜下,拉住萧澈腰带,用力一起,将萧澈抱在怀里。一手将鹰勾抛起,紧紧勾住崖边岩石,二人悬挂于峭壁之上。 萧澈还在挣扎,抬眼乞求林钟:“放开我!放开我!阿璃在下面,你放开我!” 林钟看到萧澈目中再无生念,心中哀痛不已,萧澈若死,林钟也绝不独活。 谢霆率领的御林军也已赶来,见状立刻命人将二人从崖壁上拉起。 萧澈刚刚落地,便又挣扎起身,欲跃下悬崖。林钟立刻将其拉回,狠狠扣在地上,冷言道:“听着,早在西北之战中,你便该死,你的命是我救回,我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 萧澈此刻望着崖边,泣不成声,手指扣进泥土之中,无意识的攥紧,似乎也在为自己找求生之欲。 谢霆见状,无奈摆手,让林钟将萧澈带回,随后吩咐御林军下崖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随后宽慰周婉道:“周姑娘也请回吧,周大人担心姑娘。今日大婚尚未礼成,他日也还作数。” 周婉收起眼泪道:“谢伯伯,若婚约还作数,那婉儿亲自面圣,奏请退婚。” 言毕,不顾错愕原地的谢霆,转身离去。 周婉知道,颜琤身死,她与萧澈再无可能,其实不止是她,此生没有人再能入的了将军府门。 七夕之夜,上阳宫内,皇上听闻谢霆回禀,惊道:“什么?你是说琤儿……” 谢霆再心大也能听出皇上语气之中并不半分担忧之意,却还是痛心疾首道:“陛下恕罪,是臣晚去一步。” 皇上闻言,跌坐龙座,随后扶额,掩面神伤。 李崇忙道:“陛下节哀!莫要因此伤身!” 谢霆也附和道:“陛下,断无崖高险,御林军根本无法下去。遂未找到王爷尸首。陛下,王爷天命所归,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故作痛心道:“都怪朕,是朕将他逼上死路。” “陛下也是为大虞江山社稷忧虑,为皇室颜面思量,并不过错。” 皇上惆怅片刻便恢复常态:“萧澈呢?他可有事?今日大婚办砸,周大人的孙女如何了?” “澈儿已回到府中,并无大碍,周大人的孙女已安然回到周府,但是周姑娘,要奏请退婚。” 皇上点头道:“理应如此,告诉周良,来日朕再为其孙女寻个好人家,不必忧愁。琤儿如此,萧澈定然心伤,让他近日安居将军府,不必早朝。待他日,朕再补偿一二。” 谢霆便领命离开,颜琤一死,宫中有人欢喜有人悲,皇上虽不悲却也不喜,皇后闻此,欢呼雀跃;辰妃闻此,潸然泪下,竟多日不食。 乾德十六年,七月七日,大虞上将军迎娶周良孙女周婉,尚未礼成,新郎离去。 同日,永嘉帝第三子,宣亲王颜琤,坠崖而亡,死因不悉,尸首无存,年仅二十四岁,生前未有建树,无妻无后。乾德帝为表哀思,永封王府,后世之人,不得入住。 萧澈被林钟带回王府,便将自己关在府中,闭门不出,仆人送去的饭食也皆不食。 七夕第二日,秦安便紧随着怒气冲冲的鬼先生,来找萧澈。 身着丧服的秦安见鬼先生步伐匆匆,便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劝道:“师父,萧兄心中也不痛快,您说话别太伤他。” 鬼先生咬牙切齿道:“好,我不伤他,我打死他。” 说着,愈发怒不可遏,将房门推开。萧澈身上依旧是昨日红衣,蹲坐在地上,鬼先生乍一开门,烈光射入,刺的他无法睁眼。 未看清来人,鬼先生已经上前一步将他从地上揪起,拉拽着他的衣襟,重重的拳落在萧澈面上,鬼先生毫无隐力,满腔怒火,随着重拳发泄而出。 “你就是个混蛋!王爷那般真心待你,你却将他逼死,恩将仇报。今日,老夫就替义茗好好管教管教。” 秦安见状,立刻上前阻止,林钟闻着屋中打斗之声也匆匆赶来。 秦安从背后抱着鬼先生拉开:“师父,萧兄心中也哀痛至极。此事分明是皇上故意为之,萧兄也是受害者。” 鬼先生身量矮小,此刻扑蹬着双腿仍要踢踹萧澈:“啊呸,他是什么受害者?皇上相逼,他为什么不告诉王爷实情,二人风雨同担?以为以自己一己之力便可扭转乾坤?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鬼先生说到萧澈最痛之处,直到颜琤死时都不知道他的心意,他恨自己自以为是,他恨自己事事隐瞒,从不愿颜琤忧心,最后总是牵连于他。 如今,竟累其丧命,他也早已万念俱灰,视死如归。此刻头发散乱,躺在地上。 林钟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走上前将其扶起,半抱在怀里。 萧澈喃喃开口:“秦安,放开先生,让他杀了我吧!” 鬼先生闻言,挣脱开秦安怒道:“怎么?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义父一生清名,怀瑾握瑜,如今你却这般不仁不义?王爷在你最孤苦无依时,收留于你。 他明明舍不得你,却还是让你入朝为官。他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为你?你呢?除了三番五次连累他,还做过了什么?萧澈,你本就不配姓萧,更配不上王爷,如今二人皆离你而去,你在此深情给谁看,最想看的人已经走了,你以后便又是孤身一人,你不配拥有爱,你不配!” 秦安知道鬼先生是真的怒了,昨日知晓此事便将自己关在屋里。秦安知道,师父从不肯在徒弟面前软弱,且不论多年筹谋功亏一篑,就是萍水相逢,鬼先生只要想起颜琤那般心善之人如今身亡,尸骨无存,便涌起无数根本无法压抑的忧伤。 今日本应百官前去灵堂吊唁,却迟迟不见萧澈,这才激怒了鬼先生,一气之下寻来将军府。 林钟看着怀中之人眼泪四溢,眸中再无灵动,冷言道:“说完了吗?说完可以离开了!” 鬼先生闻言,也并未计较,他知道如今多说无益,说破天颜琤也不会回来。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秦安将萧澈的丧服放在桌上只一句:“王爷生前无妻无子,死后无人守灵。”言毕也转身离开。 秦安之语明显奏效,他挣扎起身,看着桌上的丧服。直到此刻,萧澈也才承认,那人果真与自己阴阳两隔。 黄泉碧落,红尘紫陌,他本应与其生死相随,可如今心中之痛让他再度清醒,萧澈轻轻拿过丧服,似捧宝物一般,呐呐自语:“阿璃,若一生遗憾,一世情殇,是你对我的惩罚,我认!” 萧澈愿此生不死,存活于世,做他一世未亡人。 素衣披身,素冠束发,素带系腰,下坠一枚血丝红玉桃花佩,萧澈直到此刻才知,颜琤总爱送自己美玉之意:“何以结恩情?美玉坠罗璎!” 林钟静立一旁,看着萧澈更衣束发,看着萧澈面色苍白,忍不住出言道:“先吃饭,我陪你去!” 萧澈一愣,随即摇头:“不用,阿璃不喜不熟之人叨扰,我为其守灵七日,你在府中便好。” 萧澈刚迈出门,身后传来沉声:“你可恨我?” 萧澈多次求死不成时,自然恨他,可此刻…… 萧澈摇摇头道:“命该如此,我不怪你。” 林钟凝望着萧澈毅然远去的身影,不知是忧是喜:“从今以后,便让我陪着你,保护你!” 再孑然一身之人,也有人心疼着他的孤寂。 此去经年,转瞬沧桑,执念如渊,一旦情起,万劫不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情知此后来无计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独自一人在宣王府中,为颜琤守灵七日七夜。萧澈自然知晓灵柩中无人无物,他的阿璃活在他心里,一颦一笑,一声一语,一悲一喜。 “你可知?两个人相爱的意义为何?” “不知!” “以吾之身,活尔之魂。” 白日总有人来祭拜,只有夜间才留予这二人独处。 晚风盈盈,烘云托月,蝉声弱微,灵堂渐渐一片寂静。夜色渐浓,阴云将月光遮掩,连星光都隐匿其后,往事似巨浪一般将萧澈吞没。 窒息之感遍布全身,幻象之中,颜琤似已归来,在门槛外,缓缓伸出双手,似再召唤萧澈。 萧澈立刻起身奔至颜琤面前,将眼前之人抱紧,呐呐道:“阿璃,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 话音刚落,对方眼神阴鸷,手中寒光一闪,刺向环抱自己之人。 萧澈难以置信的捂着伤口,注视着颜琤满面寒光,对方再无素日半分温柔,狰狞道:“萧澈,是你负我!你该死!该死~” 幽森的声音迎着冥烛火光回荡灵堂,萧澈立刻瞠目惊呼:“阿璃!” 只一动额上的冷汗滴落,滴入香炉之中,发出嘶嘶声响。 萧澈惊魂未定,一阵阴风传来,他立刻警觉,惊起抬首看向门外。 漆黑之中一个身影向自己缓缓走来,萧澈看清身量,便知何人。 他轻轻吐气,无奈道:“林钟,你不声不响,是要吓死我吗?” 林钟也并未答话,走到萧澈身旁,将搭在手臂上的披风为其覆上,之后退在远处静立。 萧澈被林钟这一动作也吓到了,他自然不会相信林钟是会关心别人冷暖之人。 他诧异回身看向林钟:“你来,只是为了给我送披风?” 林钟依旧不置一词,黑暗之中,只有一双如墨玉一般的眼眸流转柔情,与周身凛冽格格不入。 萧澈回身,无奈苦笑,身后之人做事,向来毫无道理,他不是不知。 明日便是送灵之日了,若棺中真有颜琤,他是万万不会让其葬入王陵,颜琤多恨皇宫,萧澈自然知晓,他甚至不想和任何皇家中人有瓜葛。可如今一口空棺,便无需计较。 第二日前来送灵者,除文武百官,还有金陵城中百姓,甚至还有受过颜琤接济的乞丐。 萧澈在人群之中看到周良,便上前行礼,头七初日,萧澈来时,周良也已离开,直到今日二人才得见。 周良似比以往更加苍老,萧澈尚未开口,周良便道:“萧将军,王爷之事,老夫深感愧疚。如今也是将死之人,即使不以死赎罪,也没几日活头。可你不同,你如今圣宠在渥,他日必有一番作为,因此你万万不可再有死念,随王爷而去。” “大人无需愧疚,阿璃之死,是我之过。大人如今也才古稀,来日方长,切不可妄言生死。至于飞黄腾达,圣恩宽厚,萧某自是不屑。日后自当守此诚心,为大虞效力,除此之外,再无别念。” 萧澈一句“再无别念”,周良便知他意,此生不娶,此生不负。 周良点点头道:“萧将军,一颗赤子之心,周某人佩服不已。王爷入葬之后,萧将军若得空,去看看钟老太傅吧!他似乎,不太好。太傅虽对王爷苛责,可最疼之人还是他,你如今在金陵城中是王爷唯一的亲人,代表他以尽孝道,王爷九泉之下也不甚欣慰。” 萧澈蹙眉,回想那日颜琤在断无崖上所言“若你还念过往我委身之情,便替我照顾好师傅。”心中又是不宁,若钟潜有事,他更加对不住颜琤的托付了。 皇帝为得贤名,颜琤出殡之仪上,皆快赶上国丧之礼。萧澈闻众人感慨之语时,不禁冷笑连连。颜琤之死,萧澈虽不怨旁人,可若皇帝对颜琤有过半分疼爱,也不会是此等局面。 萧澈终生难忘,那也朝阳殿皇帝摘下面具,那张魔鬼面庞何等狰狞,何等恐怖。 从此往后,萧澈护万民,忠大虞,守江山,定四方,只因这天下,姓“颜”。 颜琤入葬之后,萧澈应诺便匆匆赶来钟府,正欲敲门时,犹豫不决。 他回想起自己与颜琤成婚那日,钟潜对自己所言,心中羞愧难当。 思索再三,还是扣门求见,哪怕钟潜责骂,他自会受着。 萧澈被领进钟潜起居之所,他看向床榻之人,不免心惊。 满头华发,满面沧桑,眼窝深陷,一双褐瞳再无往日炯炯之神。 大虞开国,武有谢峰,文有钟潜。眼前之人,乃大虞一代贤臣,天子亲师,威严赫赫。 如今,过往飘零而散,身后杳无惦念之时,竟也挡不住衰老。 钟潜看到萧澈来此,挣扎起身。萧澈立刻上前,将其扶好,立起枕头,让其依靠。 安顿好钟潜,萧澈撤步,轻掀衣袍,双膝跪地拘礼:“太傅,阿璃之死,终究是我无能,无法护其安好。负您所托,今日特来领罪。” 谁知钟潜苍颜扬笑,粗喘着气道:“翊璃自尽,是他所选。与你何干?老朽虽不信命,可若此劫是上天安排,你又如何能改?快快起来。” 萧澈竟不知钟潜对生死之事如此通透,之前若枫身死,钟潜便是如此,他只道对若枫疼爱不够,可如今颜琤过世,他依旧云淡风轻。 人活一世,生死离愁,兴悲苦厌,只道是此生羁绊,无法释怀。可却有人能处之淡然。拥有时,便不辜负赐予;失去时,也莫遗憾错过。 萧澈为这份从容,肃然起敬。他起身落座,等着钟潜开口。 钟潜沉默似在调息顺气,半晌苍老之声传来:“大虞日后安危,皆系于你。你入京之始,初衷为何,你可还记得?” 一句话点醒萧澈,当初入京他并想过与颜琤这段情缘。只是天命难违,如今一切似从头来过,义父之死,固儿身世,皆待他彻查。 萧澈点点头:“记得!” “那就好,如今你已在朝,又身兼要职,且无姻缘羁绊,便可一心一意做你想做之事。只是老朽如今日薄西山,若再无法将心中所知之事说出,怕是要与我同葬了。” 钟潜年迈,且恶病缠身,只言几句便已气喘吁吁,静缓片刻才继续道:“你义父被害之事。涉及皇家秘辛,当年先帝迷离之际,朝中重臣,皇亲国戚皆在旁侧,先帝当时仍未下诏传位何人,当时除了小颜琤尚不知生死为何之外,人人都好奇陛下会立何人为帝?” 萧澈困惑:“当时圣上不是东宫太子吗?若先帝遭逢不测,按理也是太子继位,为何好奇?” 钟潜有气无力的摇头道:“并非这般简单。先帝还未东征萨克时,宫中成年皇子只有太子与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肃亲王。肃亲王并无夺嫡之念,太子也无忧患之感。 老朽做太子太傅二十余年,他是何心肠,无人比我更清楚。 表面恭敬谦卑,实则阴狠毒辣。迎娶太子妃后,与丈人刘温变本加厉,在朝中安插党羽,残害忠良。整日居于东宫,不关心民生,不学理朝政,漫赏歌舞,荒淫无度。 这些先皇早已知晓,他乃大虞开国之君,平定四方,知人善任,励精图治,如何会将天下交到此人手中。 后来先帝有了丽妃,生下翊璃。便时不时的与之玩笑,要传位颜琤。当时翊璃尚在襁褓,话都不会说,怎会不懂这些,太子闻后也未放在心上。 可翊璃四岁生辰,先帝大宴群臣,酒过三巡,礼部官员提醒先帝还未送出生辰之礼?谁知先帝抱着翊璃便道,父皇将这天下送给你,如何? 众臣只道陛下宠溺幼子,便无人再提此事,可太子闻后,便开始诚惶诚恐。刘温只劝其稍安勿躁,颜琤年幼如何能震慑天下。 先帝晚年得子,恩宠有加,再不征战,只在宫中安享天伦。可好景不长,翊璃七岁那年,母妃身亡,一年之后,先帝也驾鹤西去。 第二日早朝,先皇贴身太监王樾便在长安殿上宣读遗诏,立太子为帝。可朝臣质疑者众多,因为先帝迷离之际的确一直喊着宣王乳名。 皇帝为震慑群臣,启用暗卫,暗害忠良。朝中大臣整日惶恐不安,夜不能寐,就这样因神思错乱,被逼疯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你义父便在这般情况下,辞官还乡,回到庐阳。不久之后,谢峰也致仕归家。” 萧澈眉头紧锁:“师父年迈致仕,无可厚非,可当时义父也才而立之年,正当有所作为,却也辞官,以陛下手段,若义父毫无价值,他必不会留。十年之后,义父被害,想必也是暗卫所为。那当初义父究竟有何价值和陛下能交换十年?” 萧澈思量片刻,恍然大悟道:“固儿!义父被害,固儿却成了荣王,这么多年固儿相当于是义父手中的人质,所以能安稳十年。” 钟潜轻咳几声,也附和道:“萧固是皇帝幼子的可能极大,可如何被义茗所养便不得而知了?” 萧澈想起谢峰给自己的信中所书,不免又困惑道:“可师父说,义父当年归家时,曾与世叔说,为父守丧期间便破忌得子实乃情之所至。也是此语让我相信固儿的确是义父亲子。” 钟潜闻言,表情微妙,似有为难之意,竟沉默不语。 萧澈更加困惑:“太傅?可是有何难言之隐吗?” 钟潜似下决心,半晌出言道:“老朽并非妄议令尊生前之事,可当年萧鹤亡后,义茗为其守孝期间,府中有一男子,义茗对其,对其……” 萧澈不愚,钟潜难言之词,萧澈比谁都清楚,他只是心惊不已,一时难以相信。 萧澈收敛神思,接话道:“如此看来,固儿的确是荣王的可能性大。”随后又问“敢问太傅,当年在义父府中那名男子,可还在人世?” 钟潜见萧澈如此发问,只好道:“你与翊璃成婚当日,此人就在高堂端坐。” 萧澈惊呼:“鬼先生!” 钟潜虽不知此别称,可还是点头道:“此人名叫叶通,江湖素人。与义茗甚为投缘,便受邀去义茗府上做上宾,此人虽江湖布衣,可纵横捭阖,医术药理,奇门遁甲,机括暗器,无一不精。 此人性格古怪,有时疯癫痴傻,有时高深莫测,可不管他再如何胡闹,义茗只惯着他,从未责骂。二人整日一处,也是他陪义茗度过丧父之痛。可最后二人为何分开,老朽也不得而知了。” 见萧澈沉默不语,钟潜只觉今日所言,令其一时难以接受。可他也不想让萧澈日日沉浸在颜琤去世的悲痛之中,渐渐沉沦。 他身上有太多人的期许,萧年,谢峰,颜琤,满朝忠良,甚至还有皇帝。钟潜不得不以此鞭策,让其前行。 萧澈回神之后,也立刻起身告辞,他要做之事太多了:“太傅好生休养,晚辈得空便来探望。” 钟潜却推辞道:“老朽不喜打扰,若无甚要事,便不必登门了。好好活下去,大虞万世太平,便靠你了!” 萧澈回到将军府,已是深夜。正堂依旧灯火通明,林钟端立,双臂交叠,等着萧澈。 见萧澈回来,欲前去相迎,却也觉冒失。那日只是担心其夜间着凉,为其覆衣便引得他那般诧异。林钟再不敢流露半分异样。 萧澈看到林钟,竟也无往日温和,沉声道:“来我房里,我有话同你说。”言毕,也不管林钟是否前去,自己便走回后院。 片刻之后林钟也推开萧澈房门,与其对坐条案两侧。 萧澈抬眸看向林钟,眼神之中有愤怒,有仇恨,也有委屈,有悲痛。 萧澈开门见山道:“乾德十一年夏,庐阳萧宅,全家主仆十二人,除其子无恙,满门被灭。此事,你可知?” 林钟猛然瞠目,寒意四起,竟是从未有过的恐惧之感。胸腔之中心跳渐微,想辩解却也说不出话。 萧澈冷笑道:“果然是暗卫所为。” 随后拍案起身,猛然靠近林钟,逼视道:“我不怕你是陛下派来的奸细,我只想告诉你,你当年毫不犹豫手刃之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萧澈因愤怒,牙齿咯咯作响,眸中跳跃着火焰,也因委屈,哽咽难抑。周身凛冽杀气,似乎逼着林钟就范。 他找了杀父仇人多年,未曾想近在眼前。他如何不恨? 早闻亲卫,为固皇权,杀人如麻,萧澈却只是愤愤不平。可如今他只要想到义父便是这些人刀下亡魂时,便恨不得将当年参与谋杀的所有亲卫斩杀,以告慰义父在天之灵。 林钟缓缓起身,萧澈未看清动作,利刃寒光跃动,林钟静静的握在手中。萧澈立刻戒备,看向林钟。 谁知林钟竟面露苦笑,将匕首递给萧澈,一字一顿道:“杀了我,就能报仇。” 萧澈错愕的望着林钟,怔在原地。 “新皇登基,暗卫倾巢而出,圣命如此,我别无选择。” 萧澈因愤怒气息不稳,可他尚未被仇恨昏头。终究林钟也是被摆布之人,皇命难违。 萧澈自然知晓真正的杀父仇人便是高居龙座,掌天下杀伐之人,可终究积怨多年的仇恨不得不宣泄。只是不巧,林钟正在眼前。 萧澈渐渐平静下来,眼前之人却忽然扬手,将利刃朝自己心口刺去,欲给萧澈一个了断。 林钟自知道萧澈不会下手杀自己,可他不得不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在利刃即将破体而入时,却再无法移动。林钟大惊,怒道:“放开!” 霎时,血滴坠地之声凿开林钟跃动难抑的情,他满面担忧之色,毫不遮掩,另一只手扣上萧澈紧握匕首的手腕,用力翻转,萧澈因疼痛不得不松。 林钟也扔下匕首,焦急的查看萧澈手掌,伤口极深,血流不止 “药在哪里?” 萧澈却道:“你救我多次,却也杀我义父。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林钟闻言,一动不动,他生怕萧澈下一句便是让自己离开。若真如此,他只有一死。 萧澈虽有怨恨,却也知道眼前此人离开将军府,无处容身,遂道:“天色不早了,你走吧!今夜之事,往后不必再提。” 萧澈从林钟手中抽回受伤的手,缓缓走入内室。 本是为仇恨而生,可当能手刃仇人时,萧澈却选择了消弭。 意气风发时只想逆天而行,可到头来,只能接受释怀, 既然天命难违,那问心无愧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昔人何处可安好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第二日还未起身,房门竟被推开。他朦胧之间渐渐看清来人,无奈至极。 二人昨晚还在此大动干戈,今日这人竟还早早登门。 林钟此刻端着早膳,坐在萧澈床边,看到萧澈右手已包扎好,才放下心来,冷言道:“起来吃饭!” 萧澈错愕不已,他发誓,这绝对是继萧年之后第二个叫自己起床的人。 相处多日,萧澈早已了解林钟,看似冷若冰霜,内心却是炽烈无比。今后这将军府中怕是也只有这二人相依为命了。 萧澈故意问道:“我若不起,你能拿我怎样?” 忽然同样熟悉的声音萦绕耳畔,那是颜琤每次晚起错过早饭,都会被萧澈惩罚一番。可第二日依旧理直气壮的问自己,若不起,会如何? 他忽然明白,即使颜琤不在,自己根本无法忘记,无法摆脱。甚至因呼吸之声都能想起过往之事。 林钟未料到萧澈这般无赖,他也未多言,端起米粥,轻舀一勺喂向萧澈。 萧澈收回游离神思,依旧揶揄道:“你连照顾人都不会,不知道热粥都应该先吹一吹吗?” 看着林钟尴尬呆滞的神情,萧澈也才有笑颜。 他不习惯别人这般伺候,可右手也的确不便:“你端着就好,不必喂我,我还怕你烫死我。” 林钟闻言,也不计较,便一手端着,让萧澈自己动手。 林钟望着萧澈,低垂眼睑,睫毛飞动,心中异样泛起,察觉之后,立刻收敛,冷言道:“方才宫中来人宣你,我回绝了。” 萧澈蹙眉道:“为何?” 林钟很不喜欢多言:“知你不想入宫。” 颜琤坠崖而亡,杀父深仇大恨,皆与宫中端坐之人有关,萧澈并未说过报仇,可林钟也明白萧澈心中不爽。 萧澈心中忽觉温暖,他放下瓷勺,温润一笑:“多谢!” 随后躺回床上,继续道:“可该面对的总得面对。阿璃幼年母妃身亡之后,竟莫名其妙的失忆了。我怀疑也是陛下所为。这些事都得在他极度信任之下,才可彻查。” 林钟放下瓷碗,起身给萧澈倒水:“他不会信任何人,只会信无上皇权。” “他不信我可以,他只要知道一旦没了我,大虞连个能领兵出征的人都没有就够了。我就是要仗着他的仰赖,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明日我便上朝,有些东西该问他讨来了。” 萧澈所说,便是神乾军的择将之权。早年暗杀义父,如今逼死颜琤,萧澈觉得得到这一专权,并不过分。 周良只觉颜琤走后,萧澈似乎变的更加激进,即使面对九五至尊,也依旧咄咄逼人。 可这并不奇怪,从前因为有颜琤,萧澈做事总会顾及到他,如今没有软肋,只需做心中所想之事,不必在意后果。 若要杀了他,那他大概会更加感激不尽。 萧澈长安殿上三言两语,皇帝便已怒不可遏,何承见机,立刻呵斥道:“萧澈,陛下将你任命为神乾军主帅一职已是恩宽,你如今这般贪婪,你想干什么?” 萧澈悠然道:“何相所言极是,可俗语有言,送佛送到西。陛下既然如此信赖微臣,让微臣领兵选兵,何不将这择将之权也一并恩赐?臣感激涕零,定然更为陛下尽忠职守。” 讨要神乾五万大军的择将之权,那意味着这支军队极有可能会变成“萧家军”,皇上再如何恩宠,也不会这般糊涂。 皇帝冷言道:“萧澈,你不怕吃太多,撑不住吗?” 萧澈粲然一笑道:“实不相瞒,微臣吃得饱,饿得快!” 此语说出,众臣皆忍俊不禁。唯有皇帝怒喝:“放肆!如此庄重之所,也容你这般戏谑?莫不是朕素日里太宠着你了?来人!” 周良赶忙劝谏道:“陛下息怒,萧将军年轻气盛,且又遭逢变故,心智性情大变也是常理。陛下素来宽和待人,切莫与其计较。” 萧澈却步步紧逼道:“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若非臣亲自挑兵选将,神乾军,臣恐怕无力整治。若陛下决意不给,臣今日当着百官之面,辞官致仕。” 这语气之中隐藏的愠怒,只有周良与谢霆知道为何?当年萧年而立之年,才情卓著,欲大展宏图,却被眼前之人所逼,回到庐阳。 而今萧澈也愿效仿,让皇帝也感受一下,何为左右为难? 皇上登基十六年,何曾受过这般挑衅,先不论殿下所跪之人只是新贵,便是两朝老臣也不敢如此狂言。 皇帝双臂撑在御案两侧,满面阴鸷,怒目而视。可极尽愤怒之余,想到了前几日兵部所上奏的急疏,四境动荡不安,朝中良将稀少,他除了信赖仰仗,别无他法。 片刻之后,一声“准奏”回荡殿内,众臣皆被惊吓,立刻垂首。 萧澈唇角难掩笑意,俯身叩拜:“臣代五万神乾军,谢陛下隆恩。” 皇帝气急败坏的退朝离开,在上阳宫内大发雷霆,可萧澈满面春风,离宫而去。 萧澈做事毫无章法,周良谢霆多次规劝,依旧未果。 他所做一切,并不需要意义,让皇帝不快,便是他的意义。 可在组军建军这件事上,萧澈所为并未太过。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年冬夜,颜琤与自己在宣王府藏书阁中彻夜畅谈,兵制改革,组队建军,他如今所作所为,皆是将颜琤当初所提付诸实践。 颜琤就像真的活在他身体之中,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 宣王府被封,可萧澈却时不时的潜入王府,漫步院中,每一处都有颜琤的笑语盈盈。 夏日已过,嫣红已换浓翠,静候秋风。四阁在若枫走后,颜琤便皆为其落锁,以示怀念。 药泉依旧汩汩而出,药香弥漫,热雾缭绕。此处多留的记忆皆是旖旎曼妙。 二人夏日去暑,皆来此处。颜琤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体对萧澈有多大的诱惑力,每次靠在池边大汗淋漓时,才喊求饶。 一阵凉风送爽,将眼前环境吹散。萧澈低头,连连嘲笑。 随后情不自禁走到凌梦斋,便看到那棵梅子树。 夜色无边,颜琤搬来木梯爬树,要为萧澈做冰镇梅子。 那时,颜琤便不愿让萧澈入仕,可如今却是,物如故,人不存。 萧澈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直到单鹄寡凫,孤影只身时,萧澈才明白: 颜琤于他,竟意味着全部。 秋日寂寥,残荷闻雨,梧叶飘黄,秋思漫心。独立秋风之中,衣摆轻飞,寂然,萧索,淡然,惨烈。 林钟望着萧澈的背影,只觉瞬间即刻化作青烟飘散。 他救下萧澈的命,却救不活他的心。他知道,萧澈从前那颗火热的心早已随颜琤坠落断无崖下。 如今守此残躯,只是承受那日复一日相思折磨的痛楚。 情深不寿,他认! 冬雪冷霜遮盖繁华凄然,挨过秋日,却还是在片片白芒之中,日日掩面痛泣。 此身冰寒,唯有思念滚烫。心头蔓延着近乎将他撕裂的伤感。 萧澈这才知晓,颜琤坠崖瞬间,只是撕心裂肺的刺痛。而他死后的每一日,都是痛彻心扉的煎熬难捱,似凌迟,似蹂躏。 白日人前风光无限,一呼百应的大将军,夜间将房门紧闭时,悸动哀恸,声嘶力竭。 也是这个冬日,随着满天飞雪,鬼先生彻底离开了金陵,去游历天下,去漂泊浪迹,再不问朝堂之事,再不念过往恩怨。 一生光景,霜华落尽,世未沧海,心已桑田。 他曾问过,阿璃,我身无长物,孑然一身,背负血海深仇,前程冥眗亡见。你可还愿与我做执手一生,做花前老朽,月下老翁,无怨无悔? 那人却说,哪怕劫难百代,转世千年,也愿。 他曾许诺,纵使万里烟沙漫卷,浩渺沧海难渡,浮华三千里也要护他一世周全。 终究是他食言,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惊醒起身,四处寻找梦中之人。可除了凛冽寒风呼啸,连人影也无。 果然,俗世人,红尘事,皆因情而起,因情而灭。 乾德十七年元日,长安殿外,李崇高声宣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虞帝王继天立极,为社稷兢勤,忧万民之事,为保国祚绵长,必建储立本,以绵宗社无休。 皇三子颜钦,宗室嫡子,天意所属。兹恪上应天意,俯顺民情,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乾德十七年四月四日,天子亲师,太傅钟潜久病而亡。 身后无妻无子,大虞上将军萧澈,为其守灵七日,因由不详。 乾德帝为表哀思之意,敬重之诚,亲自送灵下葬。钟潜,字秉之,追封“文忠公”。 乾德十七年八月廿一,大虞开国大将谢峰,于柳州病逝。生前随先帝开疆拓土,远征蛮族,战功赫赫,威名远扬,致仕归乡。 其子谢峰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统领御林军,护卫京畿皇城。其徒萧澈任从二品天朝上将军,统领神乾军,为大虞第一铁军。乾德帝亲赴柳州吊唁。谢峰,字奉明,追封“武烈公”。 乾德十八年冬,大虞南境突洹,集结兵马北上扰民,烧杀劫掠。 萧澈不顾群臣反对,极力主战,率神乾军南下安定,驱逐南蛮之人,与其协定,占其城池五座,得其年年岁赐,万两白银,万匹云锦。 大胜归来,从此大虞神乾军威名远扬四境,无族敢犯。四境皆流传“倾覆大虞易,撼动神乾难”之言。 乾德帝继位十八年,得一萧澈,定天下,稳人心。萧澈安得圣宠多年,不恃才傲物,不娇纵蛮横,治军严明,忠心不二,堪当百官之表率。 史官写到此处,不由感慨,大虞真正的盛世将由此开端…… 乾德十九年秋,大虞西境六州,因夏旱灾严重,秋日灾荒,庄稼颗粒无收,饿死者不计其数。 金陵城中,依旧处处歌舞升平,软红乡土,依旧是一座地上天宫。 这日萧澈与林钟在怡仙楼二楼用膳,对着满桌佳肴,萧澈却只饮酒。 见萧澈不食,林钟道:“你不吃,为何来这儿?” 萧澈调笑道:“你想来!所以带你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三年朝夕相处,林钟只觉眼前之人,愈发厚颜无耻。 萧澈此刻对着满桌美味,心中忧心边境数万饥民,食不下咽。 片刻,楼下几人交谈之声渐渐吸引萧澈的注意。 “最近你听说了吗?金陵城来了一人,自称知晓天下事,只要酬金够多。你想知道的所有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另一人讥讽道:“这年头想钱都想疯了吗?难不成是神仙下凡?” “话虽如此,可我听说,此人的确有点本事,凡登门者,无一不满,皆能得到解惑之法。” “难道真有如此神人?要不我们也去问问?” 对面之人嘲笑道:“就凭你?最近登门者皆是朝中大员,一日只见一人,除非你价最高,否则怎会见你这纨绔子弟。” 旁边一人也道:“我可还听说,此人名叫什么,瑾瑜公子,丰姿奇秀,俊美绝伦,青丝如瀑,眸若春水,身姿竟似雪堆玉砌。最近登门之人,有些甚至不问问题,只想亲眼目睹这等绝色。” “你这说的我都心动了,真有传言这般美艳?若真如此,多少钱我都把他弄回来,好好疼疼他……” 之后的污言秽语,引得萧澈一阵烦躁。 林钟见状,缓缓道:“你可有问题求解?” 萧澈回神笑道:“我有什么问题?这种伎俩四年前我早就领教过了,不过是骗钱而已。” 四年前,鬼先生突然出现时,也是号称知晓天下事。不过都是噱头而已。 萧澈烦闷,是因为方才此人描述让他想起一人。一晃三年,思念之情虽不像最初那般痛彻心扉,可猛然念起,却依旧涌起阵阵心酸。 林钟自然知晓,他不想萧澈烦忧,便言已饱,与萧澈离开。 金陵近来最负盛名之处,莫过于寒宅;最神秘莫测之人,莫过于寒瑾瑜。 此宅虽坐落城中,却也立于喧嚣之外,典雅质朴,不显半分奢贵之气。 此刻,一玄色身影,手执长剑,匆匆的走过石子铺成的甬道,走向后院。 只见一身影静立池边,金辉覆身,素衣翩跹,秋风微扬,纱衣轻飞,墨发迎舞。玉指捻食,漫撒池中。 鱼儿便欢跃争抢,水声渐渐。 闻着脚步声也未回头,清越之声响起,似让池中之鱼更加欢喜。 “如何了?” 对方拱手道:“回公子,都已妥当。只要王大人的轿子经过京兆府,流散进京的灾民便会出动。我们的人也在其中,必要时可护好百姓。” 闻者,将手中鱼食皆抛洒池中,沿着蜿蜒的石桥向屋中缓步走去,边走边道:“甚好!后日便是中秋,也是时候给皇上送一份见面礼了。吩咐下去,从明日起,闭门谢客。” 素影渐远,风尘不染。侍卫尚未回神,也只剩一片甘洌奇香流散。 后日便是中秋,朱雀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都在筹备中秋佳令。 萧澈被拥挤在人群之中,兴致全无,林钟怕与萧澈走散,握着萧澈手腕。人潮涌动,萧澈也无察觉。 拥挤之感让萧澈不快,侧目便看见一道小巷子,只道:“从这里离开,不然天黑也回不去!” 林钟闻言,便紧拉着萧澈离开。 一刻钟,二人才离开主街行至副街,摆脱拥挤。萧澈气喘吁吁道:“今日你我就不该出来。快快回府吧!” 林钟无奈:“你后日不还来赴灯会吗?” “我坐在将军府的房梁上也能观灯,何必这般拥挤?” 二人正谈着,远处忽然传来的击鼓之声。 萧澈定睛远望,只见前方不远,群集众人,乌压一片,横拦在路中,跪倒在地,哀声震天。 林钟道:“京兆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二人赶步上前,只觉跪拜之人皆衣裳褴褛,面黄肌瘦,还有幼童啼哭,老人横卧地上奄奄一息。 萧澈正欲问询,京兆府大门便开,一帮衙役冲出,便要用棍棒将台阶下的流民驱赶。 萧澈立即喝止道:“住手!” 领头衙役自然不识萧澈,面露凶狠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京兆府门前大呼小叫。” 林钟闻言,便要上前欲教此人如何说人话,萧澈却拦住,沉声道:“我是何人不重要,可你这京兆府外的喊冤鼓,本就是让有冤之人击鼓鸣冤。尔等不问是非,不听陈述,便要将其驱赶?天子脚下,京畿府衙,皆是如此行事,是何人指示?” 萧澈话音刚落,被流民阻隔的对面也缓缓落下一顶官轿。 王哲刚一走出,便也看到了萧澈,连忙行礼:“哟,萧将军在此!” 萧澈也淡淡回礼,对伏在地上的几十名众道:“能真正为尔等沉冤之人来了,有何冤屈,自可禀明这位王大人,他乃大理寺卿,主理的正是冤屈之事。” 领头衙役闻这二让交谈,只觉今日之事已然闹大,立刻回府中请出赵全。 方才击鼓之人听到萧澈所言,立刻跑至王哲面前跪拜:“求大人救救西境六州的数万百姓吧!因饥荒之年,颗粒无收,又迟迟等不了官服开仓放粮,那些商贾借此抬高米价,百姓们没有收成,哪能有钱买粮,饿死者众多,易子而食,甚至食人充饥啊!” 闻者无不扼腕,大惊失色。 王哲问道:“可朝廷明明拨了赈灾钱粮送往六州,而且六州刺史所回禀奏疏皆是,灾情已得控制,早无饿死之人,这,究竟何人言谎?” 流民回道:“大人,草民乃灾情最重的鲜州人氏,草民敢以性命担保,绝没见到官府一米一面,草民若说谎,愿遭天谴。” 王哲惊愕不已,与萧澈对视,好似询问。 萧澈此刻也心惊胆颤,食人充饥,那是何等惨烈,饿殍遍野,最重要的是朝廷的确下放了赈灾粮食,户部主理此事,萧澈相信董怀为人,绝不会犯此大罪。 二人面面相觑时,赵全一副谄媚之色,向萧澈与王哲问安。 更是解释道:“二位大人,衙役们不懂事,以为是刁民扰乱公堂,这才出来驱赶。绝无不敬之意,二位大人见谅。” 萧澈却冷言道:“赵大人,你的人都未出来看看击鼓何人,怎知是刁民?难不成你安坐府中便知天下太平,登门者皆是刁民?” 赵全自然忘不了当年对萧澈动刑之事,此刻愈发惶恐:“萧将军大人大量,今日之事皆是衙役偷懒。下官这就接过御状,这就受理此案。” 王哲也出言道:“不必了,此等大案不是你小小的京兆府能查的出的,你的人将这些流民安置在城外,本官明日禀明陛下,自有定夺。” 赵全连连应声,立刻命人安置流民。萧澈嘱咐道:“赵大人,这些可都不是普通流民,皆乃此案重要证人,今日所供本将军与王大人都有耳闻,他日若证人出事,可全是你京兆府的罪责,切记小心行事。” 赵全闻言,更是亲自上前,领着流民离开。 片刻之后,流民皆散,长街上只剩下萧澈与王哲。 王哲拱手道:“明日早朝,在下御前回奏此事时,还请萧将军做个见证者。” 萧澈连忙答应,此事他自然也无法袖手旁观。 秋夜晚风,已携带几分冬日冷意。寒宅之中,瑾瑜正在院中凉亭赏月。 清辉满洒人间,身后归云望去,自家公子如着华衣。 归云放慢脚步,似不愿打扰公子赏月雅兴。 瑾瑜并未回身,问道:“王哲接了此案,流民被京兆府安置,对否?” 归云似乎已经习惯眼前之人知悉一切:“公子所言不差,只是还出现了一个意外之人。” 瑾瑜蹙眉:“何人?” “大虞上将军,萧澈!” 瑾瑜神思微动,回身看向归云:“他为何忽然出现?是有人引之,还是巧合?” “想必是巧合,且此人比王哲先到,拦下了京兆府那般恶仆,才未闹出人命。” 瑾瑜点头:“多派人手护好灾民,下去吧!” 归云走后,瑾瑜便思索起名叫“萧澈”之人。三年来,他为再回京城,文武百官的家底全部知悉,他对大虞上将军萧澈自然不陌生,可偏偏自己当初在金陵时,竟对此人毫无印象。 瑾瑜看向缓缓走来的江尧,立刻问道:“本王坠崖时,是乾德十六年,萧澈那时已是大虞上将军,本王身在金陵再不问朝事,也不会不知此人。他究竟何人,为何本王毫无印象?” 江尧无奈道:“王爷,您自从知道有这个人,已经问过无数次了。” 当年颜琤坠崖之后,江尧便也离开金陵去陪鬼先生。数月之后,鬼先生酒瘾发作,非逼着江尧入城去买怡仙楼的美酒解馋。 江尧这才再回金陵,朱雀大街上,竟看到一人手中晃悠着颜琤坠崖那日,身上所配玉坠。 宣王府的美玉,皆世间罕见,且此玉佩是颜琤为大婚而制,绝不会有仿造之器。 他跟着此人去了当铺,又去了药店,又一路跟着出城,竟寻到了颜琤。 那时颜琤身上多处骨折,昏迷数月,被渔夫所救,便带回家中。 原来断无崖下是一活水深潭,颜琤被水流冲至河流下游,便被正在宽河之上捕鱼的渔民所救。 江尧未敢犹疑,立刻将此事告诉了鬼先生。鬼先生医术高明,不消一月,颜琤也神志清醒,也能开口说话。 可江尧却发现颜琤除性情大变以外,往事皆能忆起,唯独忘了萧澈。 鬼先生却道:“这是好事,忘了好,忘了干净。” 每次听到萧澈的名字,颜琤都能思索半天,却依旧毫无印象。 江尧此刻劝道:“公子,当年您独居王府,很多事情不知,也是情理之中,无需劳神费思。” 颜琤也释怀道:“倒不是本王觉得此人重要,只是自从醒来,心中总空落落的。每当听到或看到此人名字,不由自主,费神思量。” 随即无奈道:“倒像是魔怔一般!也罢,不必理会!明日朝堂之上,西境六州真正灾情一达天听,何承惊慌,必会有所动作。 看好进京灾民是其一,其二不能让何承和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互通消息。派人盯紧丞相府。本王在京时,他没少照顾本王,如今也是时候报这份恩了。” 西境六州,鲜,禹,鹤,岳,陈,蕲,六州之中灾情最重当属鲜州与陈州。 鲜州刺史不是旁人,正是何承之子,何豫。 第二日早朝,王哲将昨日所见一字不差回奏陛下。 皇帝也疑惑道:“王卿,此事非同小可。这般流民是何背景,是否的确出自六州,为何忽然进京?你可都查证清楚了?此案一立,审的便是朝廷命官。且此案关系着六州父母官,绝非小案。爱卿慎重!” 何承连忙道:“陛下所言极是,各州就算刺史贪腐,还有州牧,他们受命监视刺史,且有独奏密奏之权,难不成六州州牧也都贪腐不成?老臣以为,这定是那般刁民,贪得无厌,才进京谎告御状。陛下切不可被其蒙骗?” 萧澈立刻接话道:“依何相之意便是,六州之中如有一名刺史贪腐,其余五人定然清白,即使六名刺史皆腐败,六名州牧定有清白之人。萧某为官不久,原来官员贪腐之事,不彻查,不暗访,竟靠凭空推理得知,下官受教了。” 何承气绝,也不与萧澈辩驳。这三年来,朝堂之上,几乎无人可以辩驳过萧澈。 此刻何承故作姿态:“陛下,老臣为官数十载,事事皆为陛下考虑,皆为大虞社稷考虑。此案若被大理寺立案,便是官场大案。百姓必然知晓,到时有损的还是陛下龙威啊!臣恳请陛下三思。” 周良轻咳几声,沙哑喘息道:“陛下,此事虽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一旦查明确有此事,即使有损威严也不得不给西境数万百姓一个交待。陛下爱民如子,定然明白老臣所言。” 萧澈也接话道:“陛下,饥荒之灾非同小可。再温顺的百姓温饱若不得解决,也会铤而走险,揭竿而起,为保大虞社稷平安,臣也谏言彻查此事。” 皇帝点头道:“董怀听旨,朕封你为钦差大臣,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即日起,赶赴北境,彻查此事。务必将此案查清回禀,若真有作奸犯科之人,就地正法。” 萧澈却拦道:“陛下,户部所拨赈灾钱粮并非少数,若无上官担保隐瞒,六州刺史,州牧如何敢收入囊中,占为己有?臣建议,有此嫌疑者须得押解回京,严加审问,才能以一案,牵一片,彻底以一儆百。” 王哲,秦安,周良等人立刻“附议”。何承此刻心急如焚,惴惴不安。 待其下朝回府,立刻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彻夜不歇送往鲜州。 秦安下朝之后,便去寒宅将早朝之事,悉数告知。 江尧等人分明看到,不苟言笑的瑾瑜公子,当听到萧澈怒怼何承时,尽展笑颜。 江尧只是许久未见,可归云等人竟似从未见过。素日颜琤,清冷漠然,不露忧喜,可此时一双桃目弯笑,简直摄人心魂。 秦安心中也不免感叹:一人虽已尽忘尘缘,一人只道阴阳两隔,可能让颜琤不经意间一笑者,竟还是萧澈。 或许姻缘际会,因果轮回,皆是宿命。 颜琤唇角的笑意还未收起只道:“朝中竟有如此趣人,皇帝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颜琤虽忘却萧澈,却将自己母妃想起。江尧还记得颜琤清醒之后,瞠目哆舌之状,眸中尽染血色。 鬼先生和江尧尚未回神,颜琤两行清泪便已顺落。颜琤并未将母妃如何身死告诉任何人,他一人将那锥心蚀骨之痛化入骨血,化作仇恨。 也是从那以后,颜琤再未叫过“皇兄”,每次提起,语气之中的厌恶虽已遮掩,却还是能被人听出。 秦安只得接话道:“不错,萧将军言语冲撞圣上之事,也不计其数!” 秦安最怕颜琤对萧澈再感兴趣,主动结识,那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颜琤的确未将其放在心上,似听笑言一般无关紧要,随即正色道:“一旦何承知道信未送出,恐怕会在董怀身上暗动手脚,秦安,我们的人必须混入钦差卫队之中,暗中保护董怀。” “王爷,董怀自有钦差卫队保护,且萧将军为保无事,已派多名神乾军随行,必然无恙。” 颜琤摇头道:“那卫队在京中养尊处优多年,恐怕手中刀剑都已生锈,如何指望? 至于神乾军,本王未曾见识,也信不过。此行凶险,必得万无一失。若此案不能让何豫交待进来,必会打草惊蛇。再想动何承,更是难上加难。尔等,明白?” 秦安心下了然,可听到颜琤那句“信不过”心中不免心酸,匆匆离开寒宅,前去将军府拜托萧澈。 禁军卫队的确如颜琤所言,只是门面,若想安插自己的人,需得从萧澈这边想办法。 萧澈此刻正在厨房,自己和面调馅,林钟在旁侧烘烤,二人正做中秋月饼。 见到秦安来此,笑道:“秦兄还真有口服,萧某刚烤出一炉,你便登门。林钟快拿一块儿给秦兄尝尝。” 秦安笑着接过:“这还是秦某今年吃的第一个月饼呢!”刚咬一口,便蹙眉道:“为何是咸肉馅儿?” 萧澈笑着解释道:“阿璃不爱吃甜的,他走之后,我每年也皆食肉馅,早忘了寻常人的口味了,未及时告知秦兄,莫怪!” 秦安满口咸味,眼神竟有雾气缭绕,每次萧澈提起颜琤,语气之中的宠溺不变,熟稔不变,好似颜琤真的在其身旁。 秦安看着正在欢颜的萧澈,似觉比哭还难受。 他收起神思笑道:“这肉馅儿也好吃,往年竟不知有这美味。萧兄不妨帮我多留几个,我带回家吃。” 萧澈一边吩咐林钟包好,一边道:“秦兄来此,不会只是讨几个月饼吧!” 秦安也未料到萧澈这般直接,萧澈与颜琤这三年的变化之大,无人比秦安更清楚。 一个从前温润谦和,如今清冷孤绝,无人可近其身。 一个从前圆滑玲珑,如今言语行事,不留半分余地。 他也开门见山道:“萧兄能否借秦某十几套神乾军的军服?” 萧澈唇角笑意一滞道:“秦兄不会不知这是违制之事吧?” “自然知晓,不然也不会来找你帮忙!” “那秦兄从哪里看出,萧某是轻易逾制之人?” 秦安来时便知道此事,绝非易事。神乾军对萧澈的笃定,就连圣上都无法撼动。而萧澈因此还能得陛下恩宠,实乃他知进退,知底线。 秦安也正色道:“是秦某担心陛下派禁军护卫董怀前去西境,恐有不测,所以想将我们的人安插其中。” 萧澈目露狐疑:“你们何人?” 秦安再无法隐瞒只得坦白道:“萧兄难道就不好奇,当年武试,我入朝为官。若枫死后,江尧又入王府,是为何吗?家师亲徒遍布天下,且精通之道各不相同。如今家师云游四海,将能召集师兄师弟的信物交到我手中。此次董怀彻查赈灾钱粮一事,不得不防有人暗动手脚。因此……” 秦安话音未落便被萧澈打断:“因此秦兄既不信任禁军,也不信任神乾军,是吗?” 秦安正欲解释,萧澈却继续道:“秦兄本就是江湖之人入朝为官,行事做派有江湖作风,萧某并不计较。可江湖势力要介入朝纲,萧某不得不防。” “那你可知,我为何此次非要出动江湖势力吗?” “不知!” “因为鲜州刺史不是别人,正是何承之子何豫。何承当年如何迫害你与王爷,你难道忘了吗? 神乾军乃大虞第一铁军,我如何不信?只是何承若暗杀董怀,会动用宫廷之术吗?必然也是江湖力量。你的神乾军的确可以以一杀十,可江湖中人随性散漫,最擅出其不意,有我的人从中筹谋,有何不对吗?” 萧澈继续揉面,并未言语。 秦安见状,也无奈道:“言尽于此,若萧兄不帮,今日也当秦某没有来过。” 秦安转身离开时,身后之人道:“秦兄忘拿月饼了!” 秦安只好接过林钟递来的食盒,道谢之后,匆匆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秦安走后,林钟便道:“要我通知季将军安排吗?” 从方才秦安提到何豫乃何承之子时,林钟便知道萧澈动摇了。他不言恨,不寻仇,可不代表心中无怨。 果然萧澈吩咐道:“让季茗准备二十套军服,送去秦府,莫让人知晓。” 季茗,神乾军择将之时,便被萧澈第一个从御林军选来任副将。萧澈自然得力不少。 秦安回府后本心情烦闷,苦思冥想如何回颜琤,谁知黄昏时分,萧澈二十套军服便已送来。 秦安大喜,离开带上前去寒宅,临走前不忘提上那盒月饼。 颜琤知晓事成之后,虽有欣喜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嘱咐随行之人,小心行事。 正堂烛火通明,待吩咐完毕,颜琤正欲回后院,秦安连忙将萧澈所做的月饼拿给颜琤:“明日便是中秋佳令,王爷尝尝。” 颜琤漠然道:“不必了,你不知我口味。何况本王父母双亡,幼妹远嫁,本王与何人团圆?” 秦安却将食盒打开,放开桌上道:“或许合王爷口味呢?” 颜琤闻言,竟也好奇,轻拿一块儿品尝起来晚,咸味入口,酥肉之香皆让颜琤难以置信的看向秦安。 秦安早已料到颜琤这般反应道:“若觉得好吃,王爷不妨多吃几块儿。” 后半句秦安在心中默念:“吃了便是团圆了。” 颜琤看着手中月饼,心底不知为何升腾起久违的暖意,甚至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他并未多心,只道是过往不经意间与秦安提过,如今忘却。 夜深人静时,何承一人身披斗篷,在夜色之中行色匆匆,不消片刻在一间孤院门前停下叫门,鬼鬼祟祟打量着四周。 片刻院门打开,何承急忙进去。 刘温早已睡下,此刻被惊扰美梦,自是不快:“何相有何事不能明日再言?” 何承面色惊恐,急切道:“先生,此事十万火急。西境六州今岁饥荒,朝廷所拨钱粮不翼而飞,陛下已派董怀前去彻查,豫儿他,他有危险啊?” 刘温也已清醒,冷笑道:“何相,与我不必打马虎眼,这赈灾钱粮究竟是被令郎据为己有还是不翼而飞,最好说清楚。” 何承痛心疾首道:“豫儿的确参与其中,老夫多次提醒,不可莽撞,他一方父母官,理应爱民如子,为政清廉,只有政绩卓著,才能有被调回京的可能,谁知他如此行事,可他毕竟是老夫的独子,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刘温冷哼一声道:“何相在京为他这般筹谋,他如此不成器,若栽在此案中,也就咎由自取。我看,何相还是想着如何明哲保身,撇清干系吧!” 何承焦急的似已泣泪,跪求刘温:“先生,您足智多谋,定有办法,若豫儿获罪,那老夫活着还有何意义?求先生念在何某人多年忠心的情分儿上,想办法救救豫儿吧!” 刘温也不再决绝,若他不救,便断了何承这条臂膀:“何相即刻传书令郎,让他赶在钦差到达之前,将所官府钱粮下放灾民,不就无事了吗?” “可今日老夫派去送信之人,竟刚出金陵城便遇害,分明是有人蓄谋刻意,不让老夫知会豫儿。明日董怀便要起身,这可如何是好?” 刘温紧锁眉头,思量片刻道:“既然何相的人无法送消息,那老夫命人前去,一则在路上阻挠董怀,二则可以先他几日去往鲜州,知会令郎。何相不必担心。” 何承来此的目的也是想求刘温出手,如今有刘温此话,遂也放心。 二人筹谋多时,待何承急忙赶回丞相府时,天也大亮。 梧叶萧萧,碧海年年,又是一年月圆日,淡云来去,秋光如许。 颜琤却觉这日与素日无异,辰时便起身用完早膳,漫步院中,归云便匆匆来报:“公子,昨夜何承子时离府,急匆匆去往一座僻静小院,卯时才离开,前去早朝。” 颜琤依旧面无表情道:“此院所住何人?” “属下查清,院主人名叫程贺,金陵人氏,家有一当铺,小本生意。且与任何朝臣并无来往。” 颜琤不禁困惑,何承明知事情十万火急,若此人毫无用处,为何连夜去寻? “继续查,或许此人有何背景,可以为何承所用。董大人可起身了?” “嗯,下朝之后便已出发,我们的人已在亲卫之中,可报万无一失。” 颜琤点头,让其退下。此次安排人手随行,除恐生变之外,颜琤也想知道究竟在朝中是那股江湖势力介入。 自己当初被三番五次的行刺,皆有惊无险,绝不会是皇帝暗卫,且数众,武功高,一旦被捕,立刻服毒自尽,倒像是只为杀人的死士。 而自己遇害,皆与何承脱不了干系,他只是想敲山震虎,看何豫命在旦夕,何承会不会继续动用江湖势力。 身后江尧出现,打断了颜琤的思量:“王爷,今夜金陵城中有一年一度的中秋灯会。您多年未回京,今年不去看看吗?” 颜琤回神,依旧彬彬有礼,却显疏离:“本王就不去凑热闹了,往年都看腻了,你怕是也没见过这十里长街,华灯阑珊的美景,与归云他们去热闹热闹吧!” 江尧也不再规劝,他知道颜琤向来说一不二:“属下留在宅中,保护王爷。” 颜琤依旧冷然道:“不必,你这般行事,倒让本王觉得自己累赘,牵连尔等。传我命令,府中弟兄不必留守,皆去赏灯。” 言毕,素衣旋身,翩然而去。颜琤如今,虽非冷言,却让人敬而远之,似其日日身着素衣一般清冷,百步之外,便能让人感觉到寒意,周身气质冷冽,似乎不惹纤尘。 从前的颜琤好似烈阳,霞光万道;如今的颜琤好似孤月,冷月如霜。 萧澈午饭之后,便与林钟出府游街。此时街上人群还不算多。 林钟好似嘲笑道:“也不知何人说今日不来观灯?” 萧澈大笑道:“这晴天白日,哪有灯?” “……” “再说了,是本将军先走在街上,万灯才亮,那是它们欣赏我,又非我主动观灯。怎样也不能算我食言啊!” 林钟若不是习惯身侧之人强词夺理,恐怕早已让他身首异处了。 二人在金陵四主街来回游荡,无论大街小巷,亦或杂铺门厅,皆扎绸挂彩,花灯悬挂,只待皓月当空,便会燃起。 中秋月夕,天清如水,月明如镜。颜琤独坐凉亭,静饮桂酒。 当他重获新生之后,最喜独处。一人孤坐,最易怀旧。可他的过往并无多少美好,无人可依,无人可信,无处容身。 他如今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仇恨,尤其是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颜琤抬头望月,却看到夜幕天穹之下,缓缓而升的百盏天灯,亮如白昼,好似星洒人间,清辉普照。 瞬间落入过往深渊,满目轮回之景。 “母妃带琤儿和翎儿去夜华池,今夜放荷灯好不好?” 两人娇滴稚嫩的声音欢呼:“好!母妃快带琤儿和妹妹去!” 夜华池水,波光粼粼,月色似薄纱轻覆,随风微漾。 六岁的颜琤和颜翎,小巧的双手皆捧着荷灯放入池中。 “琤儿和翎儿有什么心愿,荷灯随波逐流,会帮你们实现愿望?” 颜琤乖巧道:“琤儿只愿和母妃,父皇,还有妹妹永远不分开。” 颜翎也跟着颜琤许相同的愿望。 丽妃听后,笑魇如花,似月宫仙子,流落尘间。 颜琤长大后,自然见过无数佳丽,可母妃的美,无人可比。娴静时似水温柔,轻云蔽月,漫动时身如拂柳,流风回雪。 忽然,颜琤眼前出一副煞景,他立刻闭目,让幻境消失。每一次这副画面出现,都似利刃剖心,痛之入骨。 颜琤若再静坐,生怕再现此境,他未再犹疑,起身往门外走去,他只有沾惹这人间烟火,才不至于让孤寂焚毁。 他不得不认,他不喜寂寞。 穿过几条街巷,颜琤便走到了朱雀主街。金陵四街,处处有可赏之景,可玩之物。人流虽涌,倒不至于摩肩接踵。 颜琤依旧能处之泰然,周围喧嚣,与他无关。似一朵素莲,曳动人间,又似冷月高悬,清冷孤寂。 “来来来,对对子,得宝物。走过路过,都来看看” 小贩的喊叫声,吸引众人。颜琤也不由自主的靠近。小贩木架上挂着二十花笺,乃为上联,对出下联,便可得相应宝物。 桌上所列的宝物,颜琤自是不稀罕,只是他觉此事有趣。此刻二十花笺,已胜最后一联。 上联:重叠青山罗汉渡江波心荡漾千佛子 围观之人,皆抓耳挠腮,想不出如何应对。 人群之外,一清越之声响起:“弯曲碧水鲛人映月天上流转两婵娟。 众人闻言,皆拍手称奇。 小贩更是惊叹道:“这位公子,大才之人,在下佩服!” 颜琤依旧疏离,冷然转身便要离去。众人见最后一对也已对出,便也散去。 身后小贩便叫道:“公子,你对出下联,能得宝物。” 颜琤回首望去,小贩手中拿着一个镌刻极为精巧的银半面具递给颜琤,此面具,形似白蝶,镂空雕刻,做工精美,让颜琤也不禁接过,仔细端详。 他自不知,远处一双清眸,流转柔情,注视他的素影翩翩。 小贩道:“这是纯银打制,我帮公子戴上瞧瞧。” 颜琤连忙后退,有礼道:“多谢,我自己来就好。”他不喜欢生人靠近。 可此刻有一个生人正慢慢靠近,颜琤自然听到了脚步声逼近自己。 今夜颜琤并未束发,只是玉带缠绕青丝,此刻他已带好面具,乍然回首,戒备的盯着身后之人。 这一转身,青丝曼舞,衣摆飘飞,似云开月朗,似霜雪消融。风华翩跹,不染纤尘。 萧澈生怕又是幻觉,他才在远处驻足良久。三年来,他靠时断时续的梦境,靠猛然萦绕眼前的幻影,缓解日夜锥心的思念。 因覆面具,萧澈自然看不到此人样貌,可颜琤却看的真切,萧澈毫不遮掩,夺眶而出的柔情让他错愕不已,也知道眼前之人并无恶意。 他虽困惑,但还是缓缓点头致意,便要转身。 萧澈哪肯让他轻易离开,他只上一步,便伸手扣住颜琤的细腕,同时也闻到了久违的甘洌之香。 颜琤惊诧回身,欲挣脱萧澈,他自然不知眼前此人为何这般直接。可他依旧彬彬有礼道:“这位公子,我与你不识,你可能认错人了。”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萧澈做梦才能听到的悦耳之声。他再也无法等待,抬手便要摘去眼前之人的面具,远处却有危险逼近。 对方扬剑刺来,萧澈不得不松手后退。 颜琤立刻喝止:“归云,住手!” 归云将颜琤护在身后,盯着萧澈道:“今日放过你,还不快走?” 萧澈此刻哪顾得上离开,哪顾得上确认眼前之人是否是他日思夜想的颜琤,他将眼泪逼回,满目柔情,温柔道:“阿璃,是你回来了吗?” 颜琤闻言,心中一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身体抑制不住的微颤,难以置信的看向萧澈。 他自然从未见过眼前之人,可这“称呼”并非妄语。 他叫他“阿璃”,而他,字翊璃。 颜琤不禁问道:“你是何人?” 萧澈却听到这声疏离淡漠的问话,心中的温柔似水瞬间凝冻,如梦初醒。 他仰面大笑着转身离开,眸中清泪滂沱,自嘲不已。断无崖是何等深渊,古往今来,还从未听过坠崖者,安然生还之奇事。 果然,是他相思入骨,是他牵肠挂肚。 看着萧澈远去的身影,颜琤解下面具,怔怔望着。 经此番波折,颜琤也再无赏灯的性质,与归云回府,路上不住的思量今夜之事。 待江尧回府,颜琤迫不及待将其宣来,将今夜之事告知。 “江尧,本王醒后记忆不全,可是有人与本王熟识,且唤本王,阿璃?” 这一称呼,颜琤虽未听过,却并不陌生,尤其是从那人口中喊出,并无违和。 江尧暗暗心惊,颜琤回京后,才出过这一回门只,竟遇到了萧澈,他压下心惊,解释道:“王爷,当年江尧跟在王爷身边不久,王爷旧识江尧也不全知。” 颜琤点点头道:“无妨,我已让归云去查了。” 江尧惊呼:“什么?” 如此剧烈的反应,吓到了颜琤:“怎么?有何不妥吗?” 江尧立刻抽回神色,支支吾吾道:“嗯,属下是怕,是怕……” 颜琤也沉声道:“若你有何难言之隐,便不必提,本王想知道的事也能查清,你不必为难。” 江尧无奈,他此刻恨不得将当年之事尽数告知,可师父有言在先任何人不得提起此事。如今,二人缘分竟这般深缠,无法回避。 江尧走后,颜琤几乎将心存过往之事全部回忆,可还是对此人毫无印象。 林钟与萧澈观灯时被人潮冲散,待林钟再寻到萧澈时,是在怡仙楼外。 独自一人抱着酒坛,坐在门前台阶之上,酒晕染红面色,靠着朱柱,口中一直重复“阿璃”。 三年来,萧澈每次买醉,皆因思念难消。每次林钟看到萧澈如此,无一例外,皆心疼不已。 他扶起萧澈,带着他回家。 萧澈似还清醒,哭着笑道:“林钟,告诉你一件大喜之事。” 林钟环抱在萧澈的手收紧,无奈道:“何事?” 萧澈迷离着眼,欣喜难抑:“我见到阿璃了。也不对,是一个与阿璃很像的人,声音像,身形像,就连身上的幽香都一模一样。” 林钟只道他又在做梦,却不知道此次萧澈所言,皆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相思不似相逢好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两日后,归云也来回禀颜琤:“公子,中秋那夜,纠缠公子之人,正是大虞上将军,萧澈。” 颜琤倒茶的动作一滞,秀眉蹙起:“又是此人。他究竟是何人?前来登门造访的官员之中可有此人?” 归云摇摇头,他还自然查出了那骇人听闻之事,不敢回禀颜琤。 颜琤漠然道:“他若真清心寡欲,早已遁入空门了,从他最在意之事着手?放出风去,说瑾瑜公子能答疑解惑。” 归云怔在原地,不答应也不离开。 “有何难处?” “公子,此人乃大虞上将军,统领五万神乾军,却圣宠不衰,全赖此人无欲无求。属下不知,不知从何下手?” 登门造访的官员,无一不问,如何飞黄腾达,如何排挤政敌,颜琤筹谋多年,早已成竹在胸,如今大虞武将渐兴,文官腐败,他从中周旋,互相利用,既能得到秘辛之事,又能除去奸佞,坐收渔利。 可偏偏萧澈,既不想升官发财,也不想除去对头,他想要的,无人能给。 颜琤闻言,对此人越发好奇:“财,色,权,他皆不要吗?” 归云如鲠在喉,他能称自家公子是色吗? 归云压低声音道:“他,他……,没了。” “啊?”颜琤根本没听清归云此语。 归云心虚道:“他的,内人,身故,他,念念不忘。” 颜琤看着归云尴尬的模样,无奈道:“借此造势,让他登门。本王很想与之结实,有利日后所图,去吧!” 归云离开,便匆忙找江尧,焦头烂额道:“师兄,我竟不知,当年萧澈与公子还有这段往事。如今公子极力要求萧澈登门,这如何是好?” 江尧长叹一声,或许因缘天定,非人力能改:“按王爷吩咐去吧!该发生之事一件也不会少,该重逢之人终究会重逢。” 一连几日,萧澈眼前都是中秋之夜那一素影,他知那人不是颜琤。 萧澈以前爱着素衣,可颜琤却不甚喜欢,他的衣服多艳色,那人身影却与月光同色,如何能是颜琤。 可那青丝飞扬,蹁跹转身的模样,似烙印一般灼在萧澈洗头,挥之不去。 他烦闷不已,只觉如此思念别人,对颜琤不公。一人离府,去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又走到那条街。 他立刻回身,去别的地方晃悠,耳边处处能闻“瑾瑜公子”的神机妙算,聪颖无双。 他正好奇不已,便闻到路边几人交谈:“我可是见过这瑾瑜公子,的确风姿卓然,可却与一人神似。” “何人?快说说。” 那人直接道:“你们可还记得先皇幼子,宣王爷?” “自然记得,当年他与萧大将军那段风流韵事,金陵城中就连几岁孩童都知。这瑾瑜公子和宣王爷难不成真有联系?” 萧澈闻的真切,瑾瑜公子与颜琤神似,他立刻前去询问:“列位所言,瑾瑜公子家住何处?” 另一人诧异道:“阁下难道不知,最近金陵久负盛名之词,便是:寒宅瑾瑜,遍晓世事,玲珑无双,万金不见吗?” 萧澈未在犹疑,立刻向寒宅走去,可他并无万金。 方才几人皆是归云安排,他见事成,便已回到寒宅知会颜琤。 颜琤依旧淡然起身往正堂走去,等候萧澈。颜琤早已忘却,他曾经这样等过那人无数个日夜。 而今,不是来人,是归客。 宅门大开,萧澈尚未收敛焦急神色,正堂之中,那便看到那青华孤傲之人,轻举茶盏,垂眸品茗。 瑾瑜公子,万金不见,可若他想见之人,轻易便可登门。 当魂牵梦萦之人,落座眼前时,萧澈怔在原地,他不敢靠前,恐一个拥抱,眼前之人化作青烟流散。 颜琤见其久久不来,也困惑不已,放下茶盏,起身迎出。 颜琤已是第二次见此人,那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依旧有他看不懂的痴缠惦念。 颜琤压下困惑,端行一礼道:“知将军会来,瑾瑜在此恭候,将军上座。” 言毕侧身,示意萧澈先行。 萧澈将眼泪逼回,压下惊喜,激动,愧疚,害怕……,太多的情绪交织,缓缓步入正堂。 颜琤即使恨他,也不会如此淡然,他知道眼前之人的确不认识他。 二人坐罢,颜琤坦言:“金陵城中,登寒门者,皆有所求,阁下今日过府,有何疑难困惑,瑾瑜定会知悉。” 萧澈从进府,目光便粘在颜琤身上。哪怕颜琤再泰然自若,此刻也略不自在,再加上中秋那夜与眼前之人的偶遇之事,他竟有些许尴尬。 这世上无人再比萧澈熟悉颜琤,他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萧澈便知其意。 此刻他感觉到了颜琤的不自在,立刻收回目光,也坦言道:“久闻公子雅名,如今拜访,竟觉一见如故。” 萧澈此刻心中哀痛不已,眼前之人那双桃目依旧,却为他再无波澜。 他受不了颜琤投来的目光与目视别人无异,也不习惯颜琤言语之间的冷淡,好似二人素昧平生。 可萧澈又有何资格,计较这些? 他继续道:“萧某对于官场政事,领兵之法,自然无甚困惑。可身处红尘,未能免俗,只一情字,不知何解?公子可愿听萧某讲诉一事。” 颜琤依旧漠然点头:“愿闻其详。” 这种冷漠的疏离让萧澈心如刀锯,以前的颜琤似烈火,无论何时都能灼烧着萧澈的心,可如今清冷似水,随风逐流,不会为谁停留。 萧澈淡然一笑道:“五年前,萧某从柳州来京,夜宿客栈,住了那家店中最后一间。却忽然出现一人,与我争抢此房。当时夜色已深,萧某怕此人走夜路不安全,遂与其同住一屋,将就一夜。” 言至此处,萧澈想到当时颜琤醉酒的模样,不禁失笑:“他不甚酒力,几杯之后竟也睡去。萧某好心为其盖被,他却将我当作女子,硬生拖拽上床,与之同寝。当时萧某入京,只为报仇,此人乃大虞王爷,萧某在京无依无靠,便只能住在王府。” 萧澈绵言温语,缓缓言之,直到此刻,他颜琤面色微变,再不似之前那般冷漠,眼神之中终于有了别的东西。 他唇角微扬,继续道:“王爷心善大度,好心收留于我,萧某却因绝境之中,王爷所予的一隅安稳,对其起意。萧某不懂情爱,未尝情思,只觉对其依赖便是不堪,难容于世。我欲不辞而别,王爷得知后,将我拦下。 当时他问:“子煜,可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为难?” 我压抑着心中难言之情回道:“那夜只是王爷醉酒……” 萧某话未言毕,王爷便阻断道:“若我心知肚明呢?” 只此一语,便做我二人情定。可萧某终究不知如何爱人,只是心安理得的接受那人所有的给予与付出。 萧某心系父仇未报,便欲入朝为官,明知他不愿我去,可我却一意孤行。 为此,他因我眼盲,却为不让我愧疚,欲与我断绝来往。可我除了感激之情,似乎对他的心意总逊于他。 萧某任性妄为,入荣王府彻查荣王身世,不幸被捕,也是他不顾荣王羞辱,前去解救。 后来我多次相问,他如何救我,他总是避而不谈。之后多年之后,王爷早已不再,萧某才得知,当年他竟为救我,为荣王揉肩。” 颜琤呼吸渐渐不稳,双手微颤,竭力维持淡然。萧澈语气之中的愠怒与心疼,颜琤自然听得出来。 萧澈缓和片刻,继续道:“之后我愿放下仇恨,与他安于王府,白首一生。 可他却要我参加武试,只为不想让我遗憾,便选择委屈自己,成全于我。甚至为安抚于我,不让萧某多心,将他自己彻底交付。他的牺牲,我竟在其走后才能看懂。 我成了云麾将军,阴差阳错依旧居于王府,与他朝夕相处。后来竟有西戎王子入朝,以出兵要挟,向大虞求亲,所求之人,便是王爷。 萧某为驳踏顿,长安殿上,言称已与王爷暗结连理,踏顿这才退兵。 后来萧某得上苍庇佑,与王爷成婚。可拜堂之时,萧某被宣召入宫,未与王爷商量,便擅自请战,他知道后,竭力压着心中的失落与担忧,为我筹谋。 新婚三日,萧某便领军出征,一月之后,大胜而归。他对我日夜思念,萧某自然知晓。我班师回朝那日,他一时忘情,与我当街拥吻。此事盛传,成了金陵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久未见,彼此皆难以自持,正同塌云雨时,萧某后背所负之伤裂开,鲜血淋漓。他同我争吵,初次离心。 之后又有陛下暗卫窥探,那几日我二人几乎每日都在争吵,萧某却看不懂他的不安,只道是他无理取闹。 直到后来,太子薨逝,王爷作为疑犯入狱,我才知道失去他有多令我惶恐。 可终究因奸佞构陷,萧某无法得救,王爷最忠心的侍卫因此丧命。而王爷身染毒瘾,须得日日服用寒食散才可缓解。 陪王爷戒毒那段时间,萧某才明白何为相依为命?从前只是他付出,我感激,可从那之后,萧某也才懂得,如何爱人? 再后来王爷皇妹被迫和亲,在大虞他最后的亲人只剩我一人。可终究阴差阳错,被皇帝知晓此事,那日王爷病重,我舍下他去宫中赴宴。 大宴之上,萧某将我二人之事,大大方方的告知众人,陛下当时的确已有杀心。可周大人为保下我,竟求陛下为萧某赐婚。 我宁愿赴死,也不愿负他。我迟迟不肯低头,陛下竟以王爷性命要挟。若公子是我,会如何做?” 颜琤此刻沉浮在悲欢之中,他这才明白,所有有关眼前之人的事,自己全部忘却。此刻竟也似外人一般,听其诉说。 他并未提防萧澈如此发问,错愕半晌,恢复常态道:“将军所言之情,瑾瑜,未有体会,因此不知!” 萧澈也未诧异,点点头继续道:“我做了选择,一种愚不可及的选择。萧某选择亲自去王府,将他与我所有的过往,撕碎在他面前,临别不忘狠踩碾碎。 我自以为是的爱,将他逼上死路。断无崖处,与君诀别。” 颜琤缓缓闭眸,不然心中翻涌的情绪流露,依旧清冷高贵。 归云站在旁侧,他自然知道萧澈所说之人是谁。震惊之余又觉在情理之中。 爱,本就无错! 而归云也感觉得到自家公子周身冷意退散,似露些许温恬,不再那般孤冷。 萧澈双面淌泪,继续道:“他走之后,我本想随他而去。可还是活了下来,代他在太傅面前尽孝,将他与萧某说过的兵制改革实践。然后守着残躯,日夜饱受思念,内疚折磨,将其当作我有负于他的惩罚,直到如今。” 萧澈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颜琤,端行一礼道:“公子聪颖无双,萧某此生只放不下此一事,这一人。如今这人似已回来,萧某该如何处之,望公子明言?” 颜琤悠然起身,朗朗道:“将军所言之事,的确让人动容。只是瑾瑜想奉劝将军一句: 既然缘尽世间,何必念念不忘;既已断情绝爱,何必苦苦纠缠。 若此人安魂,便祈祷他来世顺遂;若此人安还,那也与将军再无瓜葛。不是吗?” 萧澈收起眼泪,坚决道:“萧某曾发誓,若能重来,我必不放手。虽知是妄言,可如今得上天垂怜,此人竟然安还。阿璃,此生一诺,再不负你。” 言毕,萧澈便转身离开。 颜琤忍不住出言道:“从前连杀母之仇都无法得报的颜琤已死,世上再无颜翊璃。我不是他,你不必白费心思。我信你所言,可我也只到感动为止,再无其他。” 颜琤目及此人,心中无悲无喜,无忧无欢。种种过往好似前尘往事,尽数忘却。眼前之人,与素日登门者,并无不同。 萧澈闻言,苦笑道:“无妨!但愿萧某此番一厢情愿最终能换得两情相悦。告辞!” 萧澈毅然决然的离去与那日雨中与颜琤诀别,如出一辙。 只是,当初是放手;如今是重来。 “若阿璃总患得患失,那便失去好了,我会让你重新得到。” 当年不经意间,一语中的。 他已回来,让他如何再能放开? 银烛秋光,夜来南风,吹皱满池浓墨,颜琤双手凭栏,望着水中渐渐皎月,思索白日之事。 萧澈所言,他已忘却。当他似外人一般看自己从前的荒唐时,竟好奇那人究竟有何魅力,让自己能为其生,为其死。 可最让他惶恐的其实是萧澈临别之言,他说,要让一厢情愿,换回两情相悦。 可他此时身负重任,本就无暇自顾,哪里还有心力思量情爱之事,何况眼前之人,还是男子。 水中倒影的神色渐冷,依旧高贵,幽静,疏离,淡漠。 再残忍血腥之事他都见过,何况荒唐?他,无惧! 萧澈此刻独坐在将军府的房顶之上,遥望浩淼星河。 他的阿璃变了,他还记那年初雪,他宠溺之语,问颜琤究竟何时才能长大? 今日一见,颜琤圆熟娴雅,高贵清冷,不容人近身,不喜人置噱,似素心之莲安于尘世,身负千层冬雪,孤傲独立。 再也不是只会撒娇求抱,只会声泪泣下之人,换言之,他不再仰赖任何人,他学会依靠自己。 可他还是要用自己的爱,去融化颜琤那颗冰封的心。 萧澈正在夜色下念往昔,忽然眼眸一收,夜幕之下,不远处竟有火光冲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晓镜但愁云鬓改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萧澈大惊,立刻起身,凝眸注视燃火之地。火势渐起,夜行南风,竟有燎原之势。 夜色之中,火光与烟雾蔓延,林钟也从后院出来,看到萧澈正在屋顶,立刻飞身而上,眺望远处:“那是城外。” 萧澈惊呼“不好!速去找季茗,调神乾军,即刻出城救火。”言毕,未敢迟疑,立刻飞身落地,骑马奔向城外。 火势难掩,黑夜亮堂如同白昼。寒宅中众人从各屋奔出,远眺漫天大火。 江尧最先反应道:“那个方向,好像是城外难民营。” 颜琤惊起回身,也未再迟疑:“速放烟火,召集人马,换上寻常布衣,即刻出城救人。” 言毕,便主动朝宅门外出去。 归云拦道:“公子,您在宅中等我们消息便好。” 颜琤却冷道:“灾民皆是本王带入城中,如今横遭惨祸,我如何安坐?备马!” 众人闻言,皆按吩咐行事。颜琤早该想到对方会对难民下手,只是从中秋之后,日日思索萧澈之事,竟一时不察。 难民将近百人,皆被京兆府安置城外扎营,日日有粥食供应。这些流民皆是西境六州官员贪腐案的重要人证,皆是被颜琤集中,带入京城。 他虽加派人手,看护难民,以防不测,未料到对方竟如此丧心病狂,在天子脚下纵火行凶。 实则,从刘温得知何承所派信使,被尽数拦杀之后,便知道朝中已有江湖势力介入,他自觉忧患,欲打草惊蛇,诱使对方露出马脚。 可刘温藏在暗处的人竟未料到,最先赶赴城外救火之人,竟是萧澈率领神乾军。 帐篷皆是木制布料,本就易燃,此刻数十顶帐篷几乎被焚尽。 萧澈立刻下令先控制火势,夜行南风,皇城在北,四周皆是秋日枯树,一旦火势窜延,难免不会祸及皇城。 神乾军得令之后,立刻分工。季茗率百人前往难民营四周砍树,行程断带,阻止火漫延开来。 萧澈则率领余下百人,推水车灭火。鼻息所入皆是滚滚浓烟,眼之所及尽是烈焰火光。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片刻之后,颜琤所带之人也悄悄跟随在京兆府衙役之后,混入火场。 赵全见萧澈,面如土色,立刻跪倒在地,因惊恐声音颤抖:“将军恕罪,下官失职……” 萧澈心烦,将赵全从地上揪起,狠道:“失职便立刻补救!核对死伤灾民,速来报我。若再让我见你悠闲,本将军让你为难民殉葬。滚!” 言毕,将恐惧万分的赵全扔开,正欲转身,余光便看到一人,正弯腰搬动坍塌的木架,解救压在其下的难民。 萧澈大惊,立刻奔赴此人身侧,将他从拉开,急道:“你来做什么?这里危险!” 萧澈眼神中的关心与慌乱,倒让颜琤震惊。 可他还是推开萧澈道:“京兆府无用,神乾军我信不过,迫不得已,亲自前来。” 言毕便俯身继续动作,颜琤轻描淡写几字的摧毁之力,远甚这场大火。 颜琤身后便是依旧燃烧的帐篷木架,随时有坍塌的危险。 萧澈顾不得颜琤信与不信,伸手将颜琤拉起,疾步带离此处。 颜琤也有怒意,用力挣脱萧澈,冷言道:“听着,我不是你什么阿璃。你我本就今日才识,并未深交。此刻无辜难民正饱受焚身之痛,你既然是一军主帅,便应即刻救人。而不是在此处与我纠缠。” 言毕,颜琤一路奔入火场救人。烧焦的尸体被其救出,死状惨烈,颜琤对此竟坦然自若,似对待常人一般。 萧澈见此,也疾步前去,与其一同救人。火势渐微,能焚烧之物也被焚尽。 断带也已将此处与皇城阻隔,季茗带人也随萧澈到处搜救难民。 多死寡伤,哀嚎阵阵,此处早已变成人间地狱。半晌大火熄灭,萧澈见大部分人已撤出,慌张在人群中寻找颜琤。 他虽着布衣,可萧澈也能从万人之中,一眼得见。 忽然身后传出啼哭,竟仍有孩童在其中。颜琤大惊,立刻奔回,萧澈却再度将其拦下,坚决道:“我去!” 言毕,便潜入夜色之中,闻着哭声寻人。季茗连忙命人跟随。 在一处木架之下,萧澈看到衣裳已被烧毁,因疼痛哭喊的幼童,他连忙将木架移开,将其抱起。 刚一转身,帐篷木梁一断,正朝萧澈砸下,他几乎本能将怀中之人抛出此处,扔给前方兵卒。自己只身被压在横错的木梁之下。 众人惊呼,立刻前去解救。颜琤见状,虽一副冷颜,眼神之中也已些微慌乱,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萧澈已被砸晕,被人救起,便匆匆离开此地。颜琤见其无碍,倒也未作问询,暗中将自己所待之人集结之后,趁着夜色离开。 八十二人,死伤各半。死的多数是老弱病残,也有几名颜琤留在难民之中的兄弟。 颜琤回到寒宅天已微亮,虽表面冷然,可一言不发之状,众人便知颜琤已怒,皆闭口不言。 静默调息,颜琤克制着怒意,使语气与寻常无异道:“江尧,查出纵火之人,不必深究背后何人,不必交由官府判案,杀,一个不留。” 待官府查出重判,得等到猴年马月。 “奇羽,将死去的弟兄安葬,其父母妻儿不必知会,每月多十倍例银和一封家书寄回即可。重伤弟兄送出金陵,好生安置。” “南隐,京兆府尹赵合,暗查此人,事无新旧巨细,皆来回禀。京畿皇城有这等父母官,百姓何以见天?” “归云,本王要知道何承连夜去往的小院之中究竟藏卧何虎?必要时,也可用些江湖手段。但不可杀人灭口。” 众人各自领命之后,便四散离去。 正堂之中,只剩颜琤一人。因彻夜身在火场,黑尘覆面。 他缓缓走回后院,准备沐浴更衣。多年来,颜琤遇事早已不再慌张,不再犹疑,杀伐果敢,不容置疑。 鬼先生云游天下之前,实则将遍布天下的列徒皆交予颜琤。鬼先生无双之人,收徒之事只看个人喜恶。 可萧年去世之后,他秉其遗志,欲寻机会重回金陵,搅动风云。可谁知,事事不受其控制。救回颜琤之后,索性将门徒直接交由颜琤带领。 颜琤将这众多能人志士,揽入麾下,根据不同擅长,分司不同之事,人尽其用。 颜琤回京,自是准备万全之策。可终究他还是低估了敌人之恶。 欲败恶人,在其行恶之前,便应先其一步,想到所有可为之恶。这一次颜琤,失算了。 长安殿上,皇帝大发雷霆:“?此时尚未入冬。难民营中,如何能见火光?就连三餐粥食,也是京兆府做好之后再去分发,这火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纵火之人究竟想干什么?究竟想替何人隐瞒?” 何承此刻背冒虚汗,他怕皇上生疑并不敢动这般难民。谁知此时一把大火,将皇帝心中的疑虑燃起。 何承只能转移注意,出言道:“陛下,先不论这些难民被杀对谁有益,单是京兆府失职之罪便不得不罚。” 何承此刻只希望,此祸能被京兆府背下,皇帝愤怒能消几分便是几分。 王哲接话道:“陛下,臣今日来上朝之前,有神秘人送来了控告京兆府尹赵合的密报。臣怕此事是有人诬陷,所以并未在意。若陛下要借由此次失职之罪处置赵合,大理寺愿请命彻查此案,以及赵合被控数罪,望陛下恩准。” 众臣连忙附议。皇上见状,为平民愤,也只好拿赵合开刀了。 此次,神乾军及时赶到,控制火势,未酿成大祸。皇上为表恩宠,特意命李崇下朝之后,带着御医前去将军府,慰问萧澈。 秦安下朝后便去了寒宅,见颜琤在凉亭之中,静坐品茗,自斟自饮,而面色却无素日平和,似如冷霜,也知他为此次失火愤恼。 而让秦安无奈的是,颜琤已然知道萧澈,且过往恩怨也尽数得知。 可也只是知道,并非忆起,当年如何撕心裂肺,如何痛不欲生,此时的颜琤并无感觉。 秦安坐在颜琤对面道:“今日从丞相的反应来看,似乎与此次纵火无关。” 颜琤玉指举杯,轻呡悠然道:“自然,何承独子牵涉其中,他若急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岂不不打自招?他蠢,还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那此事还能是何人所为?” “无妨,我已命归云前去彻查,想来不日便有结果。董怀也已安然抵达西境,落脚之地便是鲜州。可咱们的人回禀,鲜州虽有饿死饿伤者数众,可朝廷拨放的赈灾钱粮,的确是在难民手中。” 秦安诧异道:“这怎么可能?鲜州乃灾情最重之地。刺史何豫,州牧魏克狼狈为奸,将巨笔赈灾银两收入囊中,再将粮食贩卖商贾,使其抬高米价,坐收暴利。这些都是我们查出的实情,这……” 颜琤并未像秦安这般急躁,他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解释道:“如今看来,鲜州如此,已然是何豫得到了消息。何承派去给儿子通风报信的人已被拦杀,京城中定还有我们尚不知晓的势力。” “那眼前该如何做,难不成真眼睁睁看着何豫逍遥法外吗?” 颜琤波澜不惊道:“怎会?本王还要用他来搅动金陵这潭浑水。如何能轻易放过他? 何豫得到密报后,鲜州州城百姓虽及时得到安抚,可各县衙,村乡依旧民不聊生。这些明眼人一看便知,何况还是董怀。放心吧,纸是包不住火的。” 秦安每次听颜琤说完,虽不知此言是否可行,可心中早已笃定。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从前那个粘在萧澈身上,走路都要萧澈抱着的宣王。 秦安正在出神,颜琤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秦安:“你离开后,将此药送去将军府,以你的名义。” 秦安接过瓷瓶,困惑的看向颜琤。 颜琤却依旧淡然:“不必多心,从前之事早成过往。本王如今待他,并无不同。昨夜他救火负伤,此药舒筋活血,药效极快。你且送去。” 秦安笑着接过,也不再多言,便匆匆赶去将军府。 此刻将军府中,李崇的人刚离开。萧澈昨夜被砸,背部遍布淤青之痕。整个人上身赤裸,伏在床上,林钟为其上药。 “嘶~,我说,你轻点儿!”萧澈紧锁眉头,抱怨道。 林钟看着此刻的萧澈,虽仍感觉到心跳极速,却也早已能控制自己心性。他指腹尽量轻柔,冷言道:“昨夜神乾军在侧,京兆府也有衙役,你为何冒这等风险?” 萧澈轻笑道:“你不懂,本将军这是在美人面前逞英雄,博其一笑罢了!” 林钟早已习惯他的轻浮,也接话道:“何等绝色,让你这般不要命?” 萧澈闻言,面容一滞,片刻之后,示意林钟停手,自己直起身来,注视林钟,眼神似喜似悲,一字一顿道:“林钟,阿璃回来了!” 林钟却冷静的将药瓶盖好,起身道:“你快休息吧,又开始说胡话了!” 萧澈却语气坚定道:“不,我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异想天开,他是真的回来了。可是似乎已尽忘前事,再不知我是谁?” 眼神飘然而过的落寞,之后又展笑颜道:“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打算重新将他追回,这一次若再有人阻止,遇人杀人,遇神杀神。” 门外的秦安听得真切,他似无奈又似欣喜。 颜琤这三年,因仇恨刻骨,因精于算计,几乎早忘了何为欢喜,何为忧乐。他希望萧澈能再让颜琤的心活过来,可又怕颜琤因过往之事伤害萧澈。 就在矛盾之余,屋中忽然有碎物之声传出,紧接着就是萧澈的呼唤:“林钟!林钟!” 眼前的门骤然大开,秦安看着满面阴鸷,目露寒光的林钟,不禁胆战,呐呐道:“我来看看萧将军。” 林钟一言不发,离开此处。三年陪伴之情,他事事以萧澈为先,几乎将其放在心尖上呵护。可终究抵不过一个死人还魂让他欣喜。 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他只是迟来一步,变成了次物,可有可无。 萧澈背部负伤,无法下地,他也不知林钟为何忽然如此疯狂,见秦安进来尴尬道:“让秦兄笑话了。” 秦安摇头道:“无妨!你这管家脾气之大我也不是今日才知。得知萧兄昨夜负伤,今日带药特来探望。这药可是御赐之物,去淤活血,药到病除。” 边帮萧澈上药,边继续道:“京兆府赵合被带到大理寺了,这火虽不是何承所放,西境六州官员贪污赈银两之事,陛下也已生疑。如今就看董怀在西境是否得力了?” 萧澈凝眉怒道道:“拿着朝廷的俸禄,行如此禽兽之事?不顾数万民众死活,仗着朝廷鞭长莫及便做起了土皇帝。按此等贪污之法,大虞迟早被这等蛀虫啃噬干净。” 远在金陵,总闻西境灾情严重,却无人得见究竟严重至何种地步。 董怀刚鲜州时,虽路上行乞之人的确众多,可不至于路有饿殍。 可何豫为其接风宴,却是满桌山珍海味,佳肴美馔。何豫端着杯樽美酒敬董怀。 董怀年念其乃何承亲子,压着心中的怒火,回绝道:“刺史大人的美意,本官心领了。只是鲜州成千上万的难民受饿,本官忧心难安,对这满桌美味,食不下咽。刺史大人还是自己品尝吧!” 言毕,便挥袖而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何豫和魏克。他虽未见到逃至京城的拿命所说易子而食,可看今日何豫行径,有此父母官,此处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最快更新若道使君无此意最新章节! 第二日天还没亮,董怀便衣出行,坐马车去往周边各县,情况稍比鲜州州城严重,可走访问询几户百姓,也皆言受到官府接济。 董怀也未做停留,待走至黄昏,情况终于不同了。 老弱妇孺皆在街上流落,处处可闻哀嚎之声。百姓连粮食为何,沦落至啃树皮的地步。见董怀衣着整洁,走下马车,尚能动弹之人似一窝蜜蜂一般扑来。 随从大惊,立刻护好董怀。可人越积越多,马车竟然也被人群拥挤的推翻。 难民自然不知董怀身份,他们只是知道眼前之人一定有钱。 董怀心中哀恸难抑,愧对万民。脚下不知踩着多少累累白骨才能安坐庙堂。 人群之中董怀高呼:“乡亲们,乡亲们!朝廷已经知道尔等疾苦,特派钦差大臣前来,尔等有何沉冤皆可禀明!” 一难民猛地将手中破碗砸碎在地,怒道:“朝廷大官都是衣冠禽兽。他们不肯开仓放粮,不管百姓死活。我们谁还相信什么钦差?他们都是一伙的!” “对!对!”民情激愤,董怀只好道:“乡亲们,朝廷得知西境六州灾情严重,早已拨过巨笔赈灾款?尔等皆没收到吗?” 人群之中,有人啐唾道:“官员上下勾结,钱都被他们装入腰包,我们怎会会见到?这祐县城里,凡是年轻力壮者都是占山为王,成了流寇。朝廷再不管,我们便要起兵造反!” “对,起兵!” 董怀无奈,只好吩咐随从,立刻回鲜州城调粮,自己则留在祐县。 黄昏时分,街道已恢复常态,董怀此刻坐在方才那位砸碗的百姓身边,听他讲述灾情。 “夏旱严重,到秋日颗粒无收。百姓们本以为官府会开仓放粮,谁知县衙迟迟没有不放。城里几个混混便号召百姓去声讨县丞,谁知县衙那般衙役竟将带头的打成重伤。 官府让百姓从商人手里买粮食,可米价从饥荒开始到现在已经快翻二十倍不止。老百姓哪里能负担得起。 先生你看,大街上那些被枯草遮盖的东西,都是被饿死的人,他们的衣服都被扒下换粮。城外树皮都被扒光了,甚至都煮木头充饥。简直惨不忍睹。” 董怀起身,放眼望去,此处早已不是人间,而是地狱。他脚步虚浮,酿酿跄跄的走着。 大街上,随处可见奄奄一息之人,因无粮充饥,只能等死。有妇女咬破小臂,让怀中的孩子饮血充饥。甚至那些气息尚存的饥民倒在地上,被饿犬残食。 董怀常年在京,何曾见过此等惨剧?一步未稳,跌倒在地。 他什么都明白了,鲜州灾情最重,朝廷所拨粮食皆按此地百姓今年预算收成所计,本应人人皆有份,可如今只到周边几县,再远处依旧是粒米未见。 夜色渐浓,董怀依旧在祐县。此刻前去调粮的随从匆匆赶来。 董怀见其几人,身后却无粮,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让尔等调粮吗?” “回禀大人,那何豫未见大人手令,无论如何也不肯放粮。属下几人只好从商贩手中购粮,待筹齐三石粮食,出发来此,路上竟被沿县饥民哄抢一空。这才空手而来。” 董怀一介文官,此刻也无法压抑愤怒道:“回鲜州,本官亲自将何豫砍了,以平民愤。” 颜琤安插在卫队之中的人,此刻出言劝道:“大人,既然刺史敢驳回大人的口谕,想必已在城中有万全之策。以属下之意,大人需从祐县出发,连夜去往离此处最近的鹤洲。 趁刺史尚未来得及通串其余五洲刺史,大人入鹤洲之后。再写奏疏言明所见情形,加急送往京城。我等定会护大人安好,可若我等皆身遭不测,这里的真实情况也已达天听,陛下自有圣裁。” 董怀闻言,连连点头:“对!对!何豫丧心病狂,定然已准备好,等我自投罗网。这就出发,前去鹤洲。” 夜如浓墨,似将肮脏掩埋,可终究第一缕神光挥洒大地,一切皆暴露无遗。 颜琤日日在宅中安坐,运筹帷幄。他的心已寒冻,可却非铁石心肠。 萧澈那日所说之语,似魔咒一般不时的回荡耳畔。他并非胆小怯懦之人,他遇事已然学会面对。 可他努力回忆时,似乎总有一双冷手遮覆双眸,将所有有关萧澈的事,格挡在外。 手中捻起的棋子停在半空,归云的轻唤将他惊吓。颜琤立刻收敛错愕,将棋子缓缓落入棋盘道:“何事?” “公子,属下已经查明那座小院所居何人?此院主人是程贺不假,可程贺五年前早已将此院卖给一个叫冯三的人。奇怪的是,此人买下院落,可这院主人依旧是程贺。程贺五年前将此院卖出,便再未回过院中。 属下只好去查这个名为冯三的人,他竟是丞相府的一名家奴。那日此人醉酒,我将其绑来细问才知,是何承的吩咐,他也不知院住何人。何承对其极为看重,也甚为隐秘。属下只能查出这些。” 颜琤蹙眉神思,归云这番查探,其实并无结果。颜琤早已知道此人与何承交情不浅。 “他是谁不重要,与何承勾结多年,早该一死。让秦安从中书阁想办法拓出何承印章。本王有用。” 颜琤若知道此人是谁,他定然不会让其这般轻易死去。 虽然他心中若隐若现漂浮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可终究没有联系,他不会贸然定论。 归云走后,江尧面如土色,来见颜琤:“王爷,萧将军又来求见了。” “……”从萧澈伤好之后,日日来寒宅。颜琤总是避而不见。 “王爷,您要不见一见?” 颜琤依旧闲适潇洒,边落子边道:“本王与他无话可说,为何要见?” 江尧只好道:“将军说,他有要事与王爷相商。“ 颜琤闻言,依旧下棋。江尧见状,欲去回绝,身后清冷之声传来:“带他来此处!” 片刻之后,萧澈被带到凉亭。望着颜琤素衣垂地,孤冷清绝的身影,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心中有柔肠千缕,可眼前之人早已忘却。可他每见颜琤一次,拥有之心便愈发浓烈。尤其是此刻,他竭力压制着冲动,才未让脚步错乱,未让自己失控。 从颜琤只是投怀送抱,萧澈只需温柔回应即可,而此刻他却得克制压抑,小心翼翼。 颜琤也未抬眸瞧望萧澈,只是淡然一语:“何事?” 萧澈长叹一声,随后将厚颜无耻的心性发扬光大,想也不想坐在颜琤对面,与其对弈。 二人一人落一子,可毕竟颜琤的棋艺是萧澈所教,颜琤下一子落在何处,他抬手瞬间萧澈便知。 颜琤刚欲落子,萧澈便迫不及待的拦截。二人手指轻擦,萧澈肌肤凉意传来,颜琤却似被灼烫一般,立刻收手。 萧澈抬眸,满意的看着颜琤的反应,将颜琤慌乱之中落错的棋子摆好,唇角难抑的上翘。 颜琤也瞬间恢复淡然,继续问道:“萧将军多次登门,可有何要事?” “见你,便是要事!” 颜琤坦然道:“此刻见了,可以走了!” “一面哪够?” 颜琤何曾闻过此轻佻之语,此刻气息略有不稳:“将军素日都不处理军务吗?为何有此闲心同瑾瑜玩笑?” 随后将手中棋子扔回盒中,起身道:“将军有闲情,瑾瑜却没有。将军请回吧!日后也不必登门。” 言毕便转身离去,萧澈急忙起身,温柔道:“阿璃,秦安说鬼先生周游天下之前,将散徒交付于他。实则他也听命于你,对吗?你再度回京,只为复仇。我愿意帮你,可是阿璃,我不想你的心里只剩下仇恨。” 颜琤闭目道:“多谢将军一番好意,你的人情,瑾瑜受不起。我报的是杀母之仇,是杀侄之仇,杀友之仇。瑾瑜不是你的阿璃,你以什么立场和资格帮?” 萧澈缓缓行至颜琤身侧,他不敢靠的太近,怕颜琤身上熟稔的玉香让他难以自持。 他身手将一封信递给颜琤,依旧温柔道:“北夷传回的信,兵部本欲呈给陛下,我悄悄偷了出来,有翎儿的消息。” 见颜琤一动不动,萧澈回身放在桌上,便起身离开了。 他知他此心唯一所忧,他懂他多年牵挂惦念。 颜琤缓缓回身,看着从容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一丝落空,也仅是一丝,可能颜琤自己都未察觉。 刘温纵火烧营,本欲敲山震虎,看看如今何股势力介入京城,谁知等来了萧澈的神乾军?只是这一把火也彻底将何承之子断送其中。 京兆府尹赵合,因此次难民营地失火,失职之罪已然坐实。可历任京兆府十余年来,贪腐故纵,损毁官物,滥杀无辜,欺上瞒下,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皇帝亲批复大理寺,择日处斩,以儆效尤。 九月之初,董怀在西境六州所传奏疏,也已抵京。周良等人中书阁朝官阅过此等骇人听闻之事,饿殍遍野之惨,无不震惊瞠目,痛心疾首。 第二日,萧澈请旨,五千神乾军开拔西境六州,亲自押送钱粮,以保万无一失。西境灾情惨烈,涉案官员众多,须得有人主持大局。董怀受命继续留守西境,神乾军将涉案官员全数押解回京。 乾德十九年,“赈灾贪腐”之案,西境六州,上下官员,互相包庇,将朝廷所拨钱款,占为己有,官商勾结,抬高米价,以至灾情更甚,民不聊生。涉案官员共五十一人,从八品县丞至四品宣抚使,皆有牵涉其中。 秦安待判决宣旨后,兴致冲冲去了寒宅,将此事告知颜琤。 颜琤闻后却冷静道:“何承不会让何豫命丧此案,他定有动作,这几日派人盯紧了。待神乾军将其子押回京城,人头落地之后,本王才能心安。” 秦安也不可置否,何承独子被杀,他怎可能善罢甘休?随后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颜琤:“王爷要的何承印章与奏疏。” 颜琤看过之后,递给江尧道:“去找信得过的拓印,模仿,本王自有用处。” 秦安困惑道:“王爷这要做什么?” 颜琤依旧气定神闲道:“引蛇出洞!你虽入朝不久,可知国丈刘温?” 秦安立刻蹙眉:“王爷的意思是,这京城之中有他的势力?” “本王只是猜测,虽不信他能翻起这么大的浪,可这些年何承种种行径,必有江湖势力依靠。本王除了他,想不出何人与皇帝有这般深仇大恨,毕竟赶尽杀绝才是皇帝做派,却偏偏在刘温谋逆一事上手软。如今想翻案报仇,必得与本王一样,搅扰这金陵,不得安宁。” 秦安每每听颜琤言此,心中寒意遍起,他只能宽慰道:“他如何能与王爷相较?王爷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颜琤起身,毫不在意道:“并无不同!苟活于世,只为复仇。他也是本王的仇人之一,若真在金陵,倒省得四处寻他。”言毕,便缓缓离去。 颜琤一袭素衣,似三九冬雪,凉意逼人。颜琤越将自己与众人隔离,心中仇恨便愈深几分,最后终究会被仇恨吞噬,再无人情。 何承的确不会坐以待毙,此次他并未与刘温商量对策,趁夜色独自入宫面圣,为救何豫做最后一搏。 上阳宫内,烛火渐微,似已燃尽,就在此时。何承进来,面色凝重,让皇帝屏退左右,有要事禀告。 皇帝从成堆的奏折中,缓缓抬头看向何承,虽未开口问询,却也知道定然是为其子之案前来。 皇帝将御笔搁置,身子仰后靠着龙椅道:“何相若是为令郎求情,大可不必。贪腐之风若不以一儆百,官员何以在百姓之中立威?” 何承陡然跪地,语气坚决道:“陛下,老臣今日冒死前来,便是想与陛下坦白一事。若陛下闻后,仍要处死豫儿,臣与其一同赴死。” 皇帝目露疑光道:“何事?” “永嘉三十五年,宫中连出奇案,宫女接二连三被剜目暗杀,传言皆称,丽妃为妖魅,靠食人瞳目维持容貌。不久之后,丽妃也暴毙而亡。陛下当时乃东宫太子,此事不会不知吧!” 皇上方才只闻“丽妃”二字,便怒火渐起,此刻目露寒光,咬牙切齿道:“你想说什么?” 何承似已无惧生死继续道:“臣想说,此事前因后果,臣皆知晓。哪有什么丽妃化妖,食人瞳目这等邪事?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来戕害丽妃。陛下为平民愤,也将丽妃双目剜去。可就在此时,有人惦记丽妃绝世容颜……” “住口!”皇帝杀心已起,离开唤来藏于暗处的亲卫,将何承团团围住。 何承苍颜之上,笑褶遍布道:“陛下,臣今夜敢来,自然准备了万全之策。当年丽妃有一贴身宫女名叫纯儿,此人在丽妃死后并未随其殉葬。臣将其好生安置在宫外。 老臣扶持两代君王,早已不惧天威震怒,若臣一死,自然有人将纯儿护好,将当年实情昭告天下,那陛下所看重的千秋圣名,怕是会毁于一旦。” 皇帝呼吸不稳,一步一顿挪到何承面前冷言道:“那你要如何?” 何承伏拜在地,立刻声泪俱下:“老臣早已别无所求,臣一脉单传,夫人早已不能生养,只有豫儿独子。臣今日前来并非为威胁陛下,只是冒死恳求陛下留他一命。老臣家母已至耄耋,若豫儿一死,吾母必亡。求陛下念在老臣多年为大虞,为陛下尽忠职守的份儿上,成全老臣拳拳爱子之情!” 皇帝依旧凶神道:“这并不难,只是爱卿日后何去何从?还要做这百官之首吗?” 何承自知今日为官生涯断送于此,再不奢求:“陛下,老臣自愿辞官还乡,带着儿子与母亲离开京城,为陛下祈福。” 皇帝怎会轻易放何承离去,笑着将其扶起道:“何相两朝元老,朕日后还得仰仗,辞官自是不许!今夜之事,朕当爱卿并未来过。只是朕为表对忠良之臣的恩赏,免尔子一死。如何?” 何承不愚,知道皇帝为人阴险,他必定会派人彻查今夜之事,一旦查清,或得知纯儿在何处,定会将何家倾灭。可他也别无选择,终究能保何豫一命,他自然无悔。 何承刚出门,便听到上阳宫内,传出打砸之声。他只自己如今在皇帝眼中已与死人无异,遂也无甚忧惧,从未像今日这般坦荡离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