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佳妻》 正文 第一章 破晓 万历元年,春末,彰德镇国将军府。 更夫刚刚敲过了四更,天微微亮,陆还真侧卧着,稍稍挪了一下肩,心绪烦乱,饶是一夜未眠。 “起身了。”身后浑厚的男声响起,一只大手轻轻放在她肩上推了一下。 “嗯”还真扭头应了一声,一夜未眠,此刻感到一阵头晕。 男人利落的翻身坐立,道:“更衣!” 自穆宗皇帝御驾归西,已过了近一年,今日便是镇国将军朱翊钢奉诏入京参加穆宗忌辰的日子。皇帝殡天,为国丧,全国守孝一年。一年之内不可办喜事c不可交c不可怀孕生产。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新帝只需守孝七七四十九天。 还真忙起了身,顾不上梳洗,随意束好中衣,点燃了油灯仔细伺候着。男人半眯着眼,敞露着胸膛,半露的胸肌在灯火中显得尤为精壮,不同于宗室子弟或儒雅或富贵的外貌,脸部轮廓更加多了几分刚毅。 还真俯下身来,准备为他系好中衣,略带倦容的精致小脸微微前倾,离翊钢只有方寸。男人感到一阵温香流转在鼻息间,稍睁开眼,正对着她半敞开的胸脯里露出的桃红色主腰,这煽情的颜色在跳跃的灯火中更映衬的女子的雪肤华容。 男人欲伸手将佳人揽入怀中,再放回床榻上好生云雨一番,但想到今日是进京的日子,又是国丧之中,便打消了这个念想。此次进京,不便携女眷,更有许多杂事,要数月不能与她亲近,朱翊钢猛吸了一阵这温香,似是要将此人的气息牢牢记在脑海中,以慰未来数月的相思之苦。 门外值夜的家仆听闻动静,忙吩咐侍女们伺候。不一会儿工夫,只见八名侍女手捧面盆c面巾c腰带及各色衣冠鱼贯而入。 还真站起身来,去侍女们捧着的衣装里为他挑选外出的行装,转身时来不及束起的一缕青丝落到男人手臂上,他不由得伸手拂过,发丝转动离去间,带着百花露的芬芳在他的指间留下淡淡的发香。他自认是有定力的人,虽说不上坐怀不乱,但也算谦谦君子。但是三年了,自三年前将这个女人从教坊司带回府中,他便中了这名叫“陆还真”的毒,毒药是她,解药也是她。 国丧期间,帝后c宗室及文武官员只需着丧服二十七日便可除服,但孝期未满,大红大绿是不可着的。又因着此次是便装入京,路途遥远,还真便挑选了一件月白底青色团花曳撒,配金玉带皂皮靴,方便骑马出行。侍女将衣装呈上,朱翊钢点了点头:“还是你周详细致。”还真挤出一点媚笑,将衣装给他穿好。 朱翊钢本是赵王的末子,血缘上是当今皇帝的堂兄,但是庶出,虽然赵王宠爱有加,无缘世子之位,只袭了一个一品镇国将军的官职。虽是官职,但终究是个虚衔。大明宗法不许宗室从事士农工商“四民”,又规定若有自愿入仕者,可放弃世袭爵位入仕,宗室们有尊位厚禄养着,哪里还会傻得去做官,所以大多是好吃懒做。朱翊钢却和这些寄生虫不一样,从小在赵王府跟剑师学得一身好武艺,可捉百斤大刀,又可百步穿杨。十八岁时,朱翊钢和名将俞大猷之孙校场比武,两百回合打了个平手,穆宗大悦,称其“勇武”,还将李贵妃的侄女指嫁给他。这李贵妃便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如今的李太后。朱翊钢也从一个藩王庶出的末子,成了炙手可热的皇亲。本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一件好事,可是直到他再次遇见了她 “本王见令嫒温婉恭顺,才貌过人,与我那幼子翊钢正好一对,不如今日以这美玉为聘,定下这桩婚事吧。” “哈哈哈,赵王爷你也太心急了!小女才十二岁,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陆兄莫要自谦了!当年你到彰德做官,你我早说好要做儿女亲家,莫非你要反悔不成?”赵王说着拿出了一对云纹龙凤玉玦。玦者,有缺口的玉环也。这云纹龙凤玉玦本是由一块完整的缅玉而成,互为镶补,竟能合成一个整体。 “王爷,定亲本是喜事,怎么能以这有缺口的玉玦为聘,怕是不吉利吧?”王妃娇嗔道。 “有道是:人无完人。古来圣贤,也少有全福全寿者。这美玉缺了一块,也正是应了这世间鲜有完满的妙法,也应着这份缺憾,人要努力上进,补足才是。”众人连连称道。 隆庆元年,十四岁的朱翊钢随父王和哥哥们第一次奉诏入京,参加穆宗的登基大典,在都察御史府见到了当时十二岁的陆家独女还真。陆大人升迁入京前曾在藩地与父王相识,两人一见如故,兴起时便说道以后一定要结为儿女亲家。为免外戚专权,又想给百姓留下“亲民”的印象,明朝的皇后c妃子c诸王正妃多由民间或低品阶的官员家选入。赵王携众王子入京时,嫡子已经成年婚配,而陆小姐只有十二岁,加上都察御史乃是二品大员,不合祖制,所以论年龄c才貌,只有末子翊钢最为合适。说好等到翊钢二十岁授爵开府时,便迎娶陆小姐,哪知道不久后陆大人参劾权奸徐阶不成,反被诬告,落得个抄家问斩,充军为奴的下场。赵王府唯恐避之不及,这段婚事也只好作罢,而再相见时,已是物是人非 用罢早膳,还真也已梳洗妥当,管家赵全早已备好车马在门外候着。还真便和一众奴仆陪着朱翊钧从婉兮阁出来,微风吹散了霁云,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庭院里的花草树叶沾着晶莹,分不清是露珠还是雨滴。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清晨的凉风吹散了倦意,想到昨夜带着缠绵后未能平复的热情,雨声伴着枕边人的轻鼾在耳边回荡,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但想到昨夜另有心事扰乱了思绪才一夜未眠,红晕便渐渐消散还真放慢了脚步 “还真?”翊钢停下脚步。 “翊钢哥哥”还真回过神来:“我有一事相求。” 整个镇国将军府的人都知道,除了将军的家人,将军的名讳是不能随便叫的,但这位陆姑娘是特例。三年前,将军与李太后的侄女订婚,随后便给这位陆姑娘赎身,带回别苑金屋藏娇,待到去年授爵开府,又让她住进了婉兮阁。诗经有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这便是婉兮阁的由来。 “何事相求?”翊钢见天时不早,急着赶路,略有些不耐烦。 “下个月初三是我奶娘的做七,奶娘生于洛阳,又笃信佛法,待我犹如亲生,我想去洛阳灵山寺做一场法事” “准了!”又对管家赵全道:“从账房支五十两银子。国丧期间,一切从简,莫要冲撞了大行皇帝就是,但是该有的场面还是要有的。” 达官贵人家,大婚前养几个侍妾本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只道是这陆姑娘使了什么狐媚妖术,自从入了婉兮阁就夜夜专宠,将军大人还对她有求必应,连她那寡居的奶娘也养了起来,还给养了老送了终。但是还有一年多国丧后,这李太后的侄女就要过门了,正室对宠姬,怕是将军府有得热闹了。赵全先是点头应了将军,转身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去京师数月,七夕前便可回转。”说道七夕,翊钢不禁嘴角上扬:“七夕后那一天是你的生日。”还吩咐赵全好生照看,若去洛阳定要护陆氏周全,并要早去早回。 还真挤出一个笑容,应声道别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离合 回到婉兮阁,还真在游廊上踱步不前,磨娑着随身的那块云纹凤玦,这块玉是她当年小心缝在主腰里才没被人搜身寻了去的,如今又凑成一对了想着想着便对着院中那株海棠出了神 正值春末,百花俱谢,这早春开放的海棠只剩下了一树翠绿,但还真记得它绽放时的样子,那满树火红的花,就仿佛抄家的那一夜,锦衣卫手中燃烧的火炬,想要将人生生吞噬,燃烧殆尽 男子或斩首或充军,女子悉数没入官署为奴。 “爹爹何罪之有?!” “只因说了真话,得罪了权奸” “娘亲,我们何罪之有?!”还真的泪光中闪烁的是满目的火光,耳边充斥着哭喊之声。 “身为女子,本就是一种罪过”说完,陆夫人转身便投了井 “不!”望着黑漆漆的井口,还真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苍天不公,笑造化弄人她扒着井口,想要追随母亲而去,却被锦衣卫拦了下来。一个声音对她说:“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可是她的希望又在哪里 陆还真未满十三岁便入南京教坊司为官妓,鸨母见她懂诗文,才貌过人,改了艺名叫做“婵娟”,取意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鸨母本有意待她破了身挂牌,好好栽培,可几番利诱c威逼,她就是不肯就范,只愿做个清水伶官。有一次她拒绝了一个一品大员的求欢,鸨母发起火来,给她好一顿毒打,还说要给她下药,送给那群护院的尝尝鲜,还真奋力摔碎了瓷碗,捡起碎瓷片,要做玉碎状,瓷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鸨母求饶了:“姑娘仰慕者甚众,就此香消玉殒怕不值当,我也不好向上面的交代。” 这一拖,就到了她十六岁那年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那日,朱翊钢本是奉父王之命来南京办事,同为宗室子弟,不免要寒暄一下,谁知辽王世子来了兴致,邀了一群狐朋狗友,要拉他去喝花酒,想着和宗室应酬交际也是极为重要的,不便推脱,便只好一同前往。 “船家,船家!”辽王世子的仆人喊道:“有大官人要登船听曲。” “听着这歌声空灵飞转,便知道是秦淮十四楼那位色艺双绝的婵娟姑娘。”世子拍了一下翊钢的肩膀,眼望着徐徐靠岸的画舫:“可惜啊,人家是清水伶官,卖艺不卖身。”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还真坐在画舫上怀抱琵琶,便咿咿呀呀的唱开了。 回首望去,灯火阑珊处,那一群衣着讲究的公子哥里竟站着一个她朝思暮想的人眉目俊秀的少年长大了,多了一分成年男子的稳重,只是眼神还是如当初那样坚毅。 “还真,待我二十岁授爵开府,便娶你过门。” “翊钢哥哥,我等着你” 这一回首,竟是四年 “随风潜入夜,润物”怔忡间,“当~”的一声,琵琶断了一根线,拨弦的手指被断弦崩到,顿时冒出一条血痕 “啊” “姑娘!”丫鬟忙来帮她按住伤口:“姑娘没事吧?” 是他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多少个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的夜里,在午夜梦回里告诉她要活下去的声音就是他啊?!她也曾梦到他像戏文里唱的那样,穿着大红圆领,戴着乌纱,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 船夫听了召唤,将画舫慢慢靠岸 “还真还真!”陆家因罪被抄家,赵王为了避嫌而退婚,他却一直暗中托人在打听她的消息,只知道被罚没为奴,被改了姓名,从此下落不明 她如同一叶漂浮在苦海的孤舟,而他就是她的彼岸啊 离岸越来越近,隔岸相望的两个人,就这么呆呆的相视而笑,仿若两块各自缺了一个口子的龙凤玉玦,慢慢靠拢,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朱翊钢就这么给她赎了身,又想办法上下打点给她除了籍。自己开府前,怕多生事端,他没有带她回赵王府,便在彰德城外的别苑将她安顿下来。赵王只听人说末子从南京买了个歌女,只道是帝王家,风流种,儿子大了,外面养个女人很正常,便没有多问。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在别苑最初的夜里,也是昨夜那样的雨,他抱着她,听了一夜的雨声。 还能有什么样的交代?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从被没入教坊司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永远不会属于她了。如今改朝换代,新皇登基,正是为父亲昭雪平冤的好时机,但徐阶未死,他的得意门生又入了内阁为相,权柄在握。天底下只有为父亲还债的儿子,哪里有指责老师不是的学生。镇国将军给她的交代,只有锦衣玉食和这像金丝鸟笼一般的婉兮阁,她永远都是罪臣之女,只能是他见不得光的女人。 “是时候了。”温润的美玉因磨娑而有了温度,指间柔滑的触感将还真的思绪拉了回来。不顾地上还有未干的雨水,还真莲步微移,走到海棠树下,用手轻轻抚摸着树干。入住婉兮阁后不久,她便在这树下偷偷埋了一个锦盒,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银质长命锁,属于那个没来得及出生便被他的父亲杀死的小生命。 就在去年,隆庆六年五月,穆宗驾崩。国丧期间,不得办喜事,不得交际,不得怀孕出产。对民间如此,对宗室更加严格。若恰好怀孕或产期在国丧期间,要么堕胎,要么出生后宗人府不承认宗室身份,不登入金册玉牒。 七月里,还真偷偷让人去府外找银匠打了长命锁,拿着锦盒满心欢喜的去告诉了男人,他们要有孩子了!男人听了后,没有意向中的欣喜若狂,而是眼神逐渐暗了下来。 “乖,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当男人亲手把一碗滑胎药递到她面前时,惊慌c恐惧c绝望c委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只觉得脑内一片空白,睁大了美目,一下看着男人,又一下看着那碗药。“等到国丧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他应该有个体面的身份。” “不需要什么身份,他就算做不了皇亲国戚也是我唯一的亲人!”还真向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挡那碗药。 “乖,喝了它。为了王府的体面和前程”翊钢眉头紧锁,上前掣住她,将她困在太师椅狭小的空间里,她挣扎着想要推开这钢铁般的身躯,无奈他是习武之人,而且男女力量有差他一手捏着她的嘴,一手将那碗药全部灌入她喉中 “咳咳咳”最后一口药汤呛住了她,男人松开她的那一刻,她无力的滑落到地上“说到底是为了他的体面” 对啊,他就要娶李太后的侄女为妻了,若是以后有功于皇室,从镇国将军擢升为郡王也是有可能的,前程似锦呢国丧期间产子,若是被宗人府知道了,必定会怪罪下来,如果李家知道了,又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还真半躺在地上,男人伸手要拉她起来,却被她将手打开。男人便附身下来,想要将她抱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真猛然抬头,双眼含着眼泪,也不知是悲是喜,笑得似癫似狂。 男人被这笑声吓得怔住,保持着准备去抱她的动作。 “痛我的肚子好痛”还真捂住下腹,在地上蜷成了一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做七 陆还真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仿佛掉入了当初娘亲投入的那口望不到底的深井中。她梦见了老家泰州,梦见了相濡以沫的爹娘,梦见爹爹将她抱到膝盖上,翻着书页教她读诗文,也梦见了十二岁那年,她躲在门缝里看到的那个骑马少年 “还真,待我二十岁授爵开府,便娶你过门。” 没有什么抄家灭门,没有什么颠沛流离,她依然是父母健在的大家闺秀,在爹娘的羽翼下快乐的活到了十八岁。她的良人也二十岁了,穿着大红圆领,戴着乌纱,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了她就这么娇羞的站在漫天的红色中,凤冠霞帔,喜帕盖顶可揭开喜帕的那一刻,新娘却不是她的脸 还真猛然惊醒,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发留下来,她环顾四周,确认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 “陆姑娘醒了,快去禀告将军大人!” 自己还在镇国将军府梦境是如此真实,可终究只是梦境人为什么要醒来,能永远活在梦境该有多好 这件事过后,朱翊钢以为陆还真一定会跟他吵,跟他闹,甚至是寻死觅活,最起码是冷言冷语但醒来后起初的几天,还真面如死灰的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主人着急,全府上下也跟着慌了神。后来朱翊钢告诉她,寻到了她离散在外的奶娘的下落,正派人去接来,并答应她好生安置。还真似乎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慢慢恢复了饮食,逐渐有了生气数月后,还真去城外一所山寺看望了奶娘,回来后似乎是忘了这件事,又跟朱翊钢和好如初,恩爱有加了。 新皇登基,次年改元万历,镇国将军府也在这年初春落成了,因着国丧还没满,朱翊钢谢绝了所有道贺的人,悄无声息的搬了家,挑了原本赵王府上的一个嘴巴比较严的管事赵全做管家。又专门选了一处清净雅致的院落,取名“婉兮阁”,用来安置还真。还真甫一进这院子,便望着院中那棵垂杨柳蹙眉,直到“不好”“不好”,撒娇着要拔了换做海棠,朱翊钢没有问缘由,便由着她,让赵全寻了一棵一人多高的海棠来换了。移栽时这海棠还带着花芽,待到二月初春,竟比院中其他花开得早,从稀稀落落的花朵开成了满树繁华。 三月里,原本养在山寺的奶娘旧疾发作,竟一病不起。朱翊钢派人送奶娘回故乡洛阳安葬,起灵前还真对着奶娘的尸身磕了三个头,磕罢一滴眼泪也没流 朱翊钢离府后第三天,赵全便去了一趟洛阳,张罗着给还真奶娘做法事,一路打点好食宿。来回六百多里地呢,好在天气不算太热,路上走上个三四天不算太遭罪,大人要他好生照看陆氏,他可不敢怠慢。临出发的那天,赵全招呼了几个家丁,带上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备好车马。还真这天穿一件素白绫上袄,下着蓝底白花织金马面裙,梳一个孝髻,挎一个蓝布小包袱,便由丫鬟搀扶着上了车。 一路颠簸得厉害,陆还真直说受不了,间歇的下车来吐一阵,马车便走走停停,好在赵全考虑周全,提前了两天出门,到达洛阳灵山寺的时候正好赶上。法事做了三天,还真每日又跪又拜,被香火熏得难受,间或到一旁吐一阵,但又是干呕,吐不出什么东西。赵全是赵王府的老人了,伺候过王妃和多位侧室夫人,连朱翊钢出生前也是他在侧室夫人院中跑前跑后。他见还真这状况,心想路途颠簸,难免会晕车想吐,可自国丧以来,将军府以前也是要日日焚香祝祷的,这陆姑娘一直陪侍在将军身边,又都是青春鼎盛的,该不会又可一算要是现在怀上了,又是在国丧期间,这个孩子怕又要不保转念一想,还是慎重起见,让那个婆子去试探一下。婆子去问还真,只说是路上颠簸,吐得太厉害,怕是伤了肠胃,回府请郎中抓副药调养一下便好。 赵全听了婆子的回报,将信将疑,准备明天回府后给京师修书一封,将府中近况c做法事的事和陆姑娘的情况一一禀告,心想再过两个月,将军便要回府,到时候再做定夺也不迟。 可就在这天傍晚,还真跟赵全说今日肠胃好了些,觉得有些饿了,想吃些软食,赵全犯起了愁,这僧庙过午不食,天黑后连炉火都不生了,哪里寻得到软食,便差了几个家丁下山去找。还真又跟丫鬟婆子说近日感到体虚,手脚冰凉,想取些热水来浣足,这陆姑娘是镇国将军唯一的侍妾,难免娇贵,二人哪里敢怠慢,只得到后院的空地上用石头垒了灶,烧了一锅开水。可等水烧好端到禅房,哪里还有陆还真的身影,连带她带出门的那个蓝布小包袱也不见了。屋里屋外寻了几遍没见着人,丫鬟婆子慌了神,忙去报告赵全。赵全感到大事不妙,便急忙叫上住持,带上下山回来的那几个家丁,打着火把去搜山,还让全寺庙的僧人把整个寺庙翻上了几遍。 陆还真不见了! 赵全找了一夜,垂头丧气的坐在灵山寺门前的石阶上。真是活见鬼了!大半夜的,一个小脚女人能跑多远,任他们把灵山寺整座山找了几遍,连山下的小镇也问遍了,就是不见陆还真的踪影。赵全觉得兹事体大,又不敢报官,便带了两个家丁准备回府搬府兵来寻,其余人等原地继续找。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陆还真掀开木板,从灵山寺大殿前的水缸里爬了出来。这水缸是寺中用来取水灭火的,冬季和夏季天干勿燥,容易走水,僧人们便备着水,时常查看着,仔细用木板盖着。到了这春末时节,想着用得少了,僧人们检查得不仔细了,缸内水干了也没人察觉。拎着那个蓝布小包袱,里面是她在教坊司攒下的一些银票和朱翊钢送她的一些首饰。 不敢走大路,还真便沿着后山的一条小路下了山,雇了辆牛车到洛阳城,在洛阳城中寻了一辆送货来洛阳准备返回开封的马车,说是家里死了哥哥,急着赶回开封奔丧,车把式看她未着粉黛,一身素白绫蓝底裙,还梳一个孝髻,许是家里真的死了人,不疑有他,便收了一百文钱,送她到了开封。陆还真到开封停留了数日,将蓝布小包袱里的金银首饰典当换成银票,她故伎重施,同样的办法又寻了一辆马车回了彰德。在彰德一家钱庄,将一半的银票换成了银元宝,又带着银元宝返回了洛阳。如此辗转,还真完美避开了镇国将军府的人。 一次小产就足够让她对朱翊钢感到绝望了,即便他去寻回了从小将她带大的奶娘来讨好她,无非是多了一个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空留住一副皮囊又有什么用,她的心啊,早就已经干涸了。而一个多月前,奶娘的死,就彻底斩断了她最后的念想,她没有落泪,是因为眼泪在心底早已流干。从今以后,是生是死,她都不想和他有半点瓜葛。她的月事快三个月没来了。因着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一个月前,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算着日子,这孩子注定要在国丧中怀上了,还真不禁冷笑了一下。郎中说她宫寒不易受孕,可能这孩子便是她在这世上最后能拥有的血亲了吧。所以她不能让朱翊钢找到她,要寻一个安全的地方把他生下来,而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腊八 朱翊钢是六月中旬才回到的彰德。早在五月中旬,他甫到京师的时候,就收到了赵全的第一封信,想着等到忌辰过后就赶紧回府。等到五月二十六日礼毕,诸事缠身,能够脱身时已是六月。这时他收到了赵全的第二封信:陆还真不见了!赵全领了一千府兵和家丁,将洛阳翻了个底朝天,又逐渐将搜寻范围扩大到开封c安阳等地。直到朱翊钢回来后的第二天,家丁来报,在开封的一个古玩珍宝行找到了疑似镇国将军府的首饰,追查下去,找到了那家典当行,根据店家的描述,那日来典当首饰的孝服女子正是陆还真。接着朱翊钢派人到各地钱庄去查对银票,对外省签印的,尤其是南京府来源的,需仔细查找,七月初终于在彰德一家钱庄发现了陆还真的踪迹可店家说,这位女子是五月底前来兑的银票,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月了。 细氤氲麝兰飘,晚风轻数萤飞落,天街万籁夜迢迢,看牛郎织女同欢乐。 转眼是七月初七,侍女们白天在后院搭起了彩楼乞巧,因着一年才这么一次,朱翊钢吩咐赵全不要喝止,由着她们嘻嘻哈哈的闹了一天。等天黑后,后院中摆上香案供果,侍女们依次拜银河祈福,一直到二更天才散去。 “我去京师数月,七夕前便可回转。”一阵风吹来,假寐的朱翊钢独自坐在后院中,清醒了许多。看侍女们闹了一天,又想起离府前的话来。他是想七夕前赶回来,好好陪她过个乞巧节的,可如今织女不见了,只留下个牛郎干着急。这个可恶的女人,我带她脱离倡籍,爱她护她,如今她却一句话都没有,便一走了之,等到把她找回来,便把她关在婉兮阁禁足明天就是她二十岁的生日了,她一个人流落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地方落脚 “你若有了孩子,便生下来吧,我们把他偷偷养在府外,等大一点再认祖归宗。” “徐阶已经告老还乡了,他的门生不可能一直把持权柄的,等过几年皇上亲政了,我便找人为你的父亲昭雪翻案,到时候再求太后给你一个名分。” “大人”朱翊钢正在心里自言自语,忽然被赵全打断:“这找了两个多月了,我们是继续找,还是另想办法” “另想办法?你还有什么办法?!继续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陆氏给我找到!”朱翊钢猛地站起来,将手中的茶碗一摔,破碎的瓷片飞溅出去,本是弓着身的赵全吓得往后一缩。 “你这奴才!我去京师前怎样交代的?!让你好生照看,要护她周全!护她周全!” “奴才有罪啊!”赵全吓得刚忙跪地,头如捣蒜。 想着她为了躲避搜寻,在各地反复辗转,把赵全和一千府兵家丁耍的团团转的手段,朱翊钢讥诮道:“这个女人还真是够聪明。” “罢了,念你家三代都侍奉赵王府,你也算是父王身边的老人了。继续去找吧!” “是是!” “除了本地,陆氏的老家泰州,还有南京也托人去找找” “是!” “还有”朱翊钢顿了一下:“各地的义庄”说道“义庄”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这”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万历元年腊月初八,洛阳大雪。 “从兖州到洛阳是千里迢迢,从洛阳到钱塘又是千里迢迢。”白念实之妻方氏碎碎念道:“真不知道那龙门的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若是从兖州直接回钱塘,兴许早就到了。大冬天的绕了一圈去看石头,如今大雪封了路,回不了城,连个腊八也过不好。”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龙门的佛窟自魏孝文帝时起便开凿,绵延千年年,奇峻雄伟,而这洛阳又是我华夏龙脉所在,妙哉妙哉啊!”赶车的老者捋了一把胡子。 这白念实本是钱塘县生,早年曾求学于大儒,无奈屡试不中,又因同乡推荐,到兖州做了鲁王府的教书先生谋个生计,如今已年过五旬,便辞了差事,携妻子回乡养老。回乡路上,白念实忽然来了兴致,赶着马车转到了龙门。谁知观摩完石窟回来,遇上大雪封路,只得在这荒郊野外转悠。 洛阳城外一处破庙。 还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只记得进来的时候是白天,醒来的时候看那漏风的门窗已然天黑,然后她又痛得昏死过去,现在醒来又是白天了。她在洛阳躲了小半年,她知道朱翊钢四处在寻她,不敢住店,白天出门买吃食,夜晚便随便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她想离开洛阳去别处寻个安身的地方,无奈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路上颠簸怕孩子有个闪失。立冬那天夜里,她投宿到一户农庄,谁知着了道遇了贼人,把银元宝抢了去,她知道朱翊钢的人已经查到了钱庄,不敢去兑钱,好在还藏了些碎银子。可就在前几天,她突然发作,又遇上大雪,只得栖身在这破庙如今只感到下身的带着血的粘腻和冰冷,看了看依然膨隆的腹部,她的孩子还在!可是她难产了!依着记忆她至少过了一天一夜,孩子的动静也越来越微弱来人!快来人!谁来救救她的孩子! 白念实夫妇驱着车,在天色渐晚的时候终于寻着了这处破庙。只见屋顶漏了几个大洞,门窗都是破的,佛像或残破,或斑驳不堪,大殿里还斜躺着一口破钟。 “也罢,总好过没有。”方氏下车来,取下一个包袱,叹了一口气。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哪”白念实在屋檐下,望着飞雪,蓝衫的衣摆随风飘着 “快过来帮忙,老头子。”方氏四处寻找些木材,准备生火烤一下冷馒头。 “来人救命”还真在微弱的意识中听到了脚步声和人声,但一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她已经几天水米未进了,又加上难产只听得脚步声一会儿近了,就渐渐远去还真挣扎着想要起来,一手摸到了身旁的石子,又看到正殿斜躺着的那口破钟 “当!”方氏听得身后一阵清脆的的敲击声,转身望去“当!”又是一声。 有人!有人在用石子敲破钟! 方氏唤了夫君一声,便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躺在草堆中,身下一片殷红的血污方氏这些年在鲁王府,和医婆学了些手段的,只道了一声“大事不好!” “姑娘,别怕,我来帮你”方氏去车上取了条围裙来系上,又让夫君去生火烧水。 还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努力生下了一个孩子,小小的,全身青紫的孩子 “是个千金”见孩子出生时没了呼吸,方氏赶忙将孩子倒着放在膝上,抓着一只青紫的小脚,一巴掌拍下去孩子没有反应又一巴掌拍下去 “哇~”一声小小的哭啼声回荡在破庙里。 孩子出来了,但是胎盘没出来,还真依然血流不止 “恩人恩人” “老头子!老头子快来!这姑娘怕是要不行了” 白念实去车上寻了件披风来,将孩子包好,顾不得污秽,递到还真面前。见这妇人面容憔悴,穿了件翻了花的破棉袄,麻布鞋,但是那件沾了血污的蓝底马面裙,用料和做工却十分讲究。若非有什么难处,定不会大雪天到这破庙里来分娩。 “我本是泰州陆氏女,家父被奸臣所害,流离至此。”还真虚弱的说道:“我棉衣内缝有五十两银票,还望恩人照顾好我这苦命的女儿” “此乃家传信物”还真掏出那云纹凤玦。 她就算是死,也不愿和朱翊钢有任何瓜葛,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生死富贵,听天由命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死别 白念实一手抱着小婴儿,一手去接那块云纹凤玦。只见还真手一松,玉玦掉落到身上,她头一歪,又向草堆躺去,陷入了永夜 “姑娘!”方氏见还真断了气,使劲摇晃着。 “唉”白念实叹息着。 “她在这破庙中诞生,与佛祖有缘,就叫她如意吧。”如意乃是菩萨手持之物。 方氏自从嫁了白念实,曾怀过三胎,均胎死腹中,白念实已五十有二,方氏已四十八岁,至今膝下无子,如今老来得女,夫妇二人甚是欣喜。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如意了!”方氏低下头,用温暖脸庞贴着婴儿冻得通红的小脸。 朱翊钢是在腊月十九,祭灶的前三天得到消息,说近日洛阳城外的义庄收了一具二十岁上下难产而死的女尸,便快马赶到洛阳,找到了义庄的停尸所。 一路上心情忐忑,赶到义庄时,朱翊钢平复了一下心情:“死要见尸”除非看到陆还真的脸,不然绝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直到义庄的差人缓缓打开了那口松木棺材揭开她面上的麻布 她就躺在那里,真真地躺在那里,面无血色,双手自然的放在胸前,身上是廉价的寿衣寿鞋,可还算干净体面朱翊钢仿佛觉得自己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腊月初十,有对江南口音的老夫妇给送来的,说是本家姓陆,难产而死的。”义庄的差人道:“可怜呐,留下一个女儿,那老夫妇给抱走了。” 那日待雪停了,白念实去城里买了寿衣和松木棺材,又去义庄找了人来,方氏给陆还真洗的干干净净,认真的殓了,送到义庄。 “那对夫妇姓什么?!可说了去哪里?!”她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 “没说姓什么,只道是钱塘人氏,赶着回家过年。冬月里死的人太多,便耽搁了下来。那夫妇临走给了我们几个二两酒钱,说要选个日子给好生安葬了,正准备过了祭灶就在年前给埋了我看那老相公是个书生打扮,夫人也是中规中矩。” “陆姑娘走得还算安详”赵全上前瞅了一眼,本是想安抚一下主子,却被朱翊钢狠狠瞪了一眼。 朱翊钢忽然觉得有些无力,略有些悲伤的姿态在棺材一侧依靠下来,伸手抚摸着那早已没了温度的小脸,带着怜惜的伸手摸进寿衣里那悬挂在颈上的玉玦早已没了踪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还是没有! “可曾留下什么信物?!可有人动过这棺椁?!”朱翊钢厉声道,早听说这义庄的差人不规矩,喜欢在尸体上摸个戒指啊耳环之类的首饰去换钱。 “没没有大官人,实话不瞒您,这棺木自从送来就是钉死了的,小的们平时也有手脚不干净,喜欢在死人身上寻些小物件换个小钱儿花的,但这女子是难产而死,小的们觉得晦气,就没人敢动” “钱塘人氏”朱翊钢若有所思道。 赵全在一旁跟着抹着眼泪,一边招呼着府丁将棺木抬走,又寻了一口上好的柏木棺材,将还真重新入殓厚葬。因着她是没有名分的侍妾,所以不能入赵王府的祖坟,便选了城外一处名叫青松岗的风水宝地。 朱翊钢望着远处,想到自己百年后要被放进祖坟里某个冰冷的墓穴,身边躺的将是如今对他来说和陌生人没有两样的李氏女,而他的还真,只能与他遥遥相望,想到这样的结局未免觉得有些嘲讽。 “也罢,她喜欢清静。”他把玩着手中的那块云纹龙玦。 她就这么走了,缺了一个口的玉玦要怎么才能寻回另一半 万历十八年春,浙西大玲珑山。 “驾!驾!驾!” “公子你等等我唉,走慢点!”荣木戴一顶瓦楞帽,驾着马车紧紧跟着自家公子,正是春天,赶上下雨后,这山路饶是难走,加上马车辎重,四十里路走了大半天,实在让人没了脾气! 柳承志着一件蓝衫,头戴儒巾,脚踩皂皮靴,做一个书生打扮,又骑一匹枣红大马,丰神俊逸的走在前面:“快点,天黑前赶不到白先生家,就只能露宿荒野了。” “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放着街市瓦房不住,非要学什么前人归隐山林,到这荒郊野外的当猴子。”荣木嘟囔着,只能继续赶路。 这杭州柳家,本是做丝绸生意起家,到穆宗隆庆年间开关,准许百姓私贩南洋,赶上这样的好年景,柳家祖父盘下了江西的两个瓷厂,又到福建月港买下一处船坞,做起了私贩南洋的买卖,这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源源不断地流入了进来。经过三代经营,柳家的家业翻了三倍,又在各地开了“德祥升”的茶庄c瓷器店和绸缎庄,如今杭州人称“柳半城”。传到这一代,有兄弟两人,柳承恩和柳承志。父亲早亡,长兄当父,兄长柳承恩很早就接过了家业,悉心经营。偏这柳承志从小异常顽劣,上房揭瓦,打架闹事不断,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柳母冯氏治家严格,总是对这个小儿子感到头痛。柳承志十岁那年,遇见一个游历四方武艺高强的道士,非要拜他为师,冯氏拗不过他,便在别苑安顿了道长,让他教了柳承志三年功夫。三年过后,道长说要离开了,并要将柳承志化了去。这三年来,柳承志虽然性子收了不少,但冯氏哪里舍得这小儿子,说什么也不干。 道长临走前说道:“小公子聪慧过人,以前只是没有用到正途。若跟我上山学法,可保一生平安。否则三十岁前必有牢狱之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贵人相救。” 穿过一片狭长的林间小路,眼前的景象渐渐开阔起来,这是一个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坐落在这山坳之中,一条小河从村中穿行而过,蜿蜒流长。村口西面的一片梨花,在这时节,正是开得最艳的时候。 “啊!公子!马车卡住了!”柳承志望着这山野美景出了神,身后的荣木又聒噪起来:“车轮陷进了烂泥,公子快来帮忙!” “哎呀!没够着!”柳承志正欲调转马头,忽然闻得梨树林里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柳承志侧身看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儿踮着脚尖,莲臂高举,向上跳着去扯最高最大的那棵梨树上挂着的一只蓝色风筝。试了几下没够着,只见这姑娘四下张望,似乎没看见他,以为此处无人,把外面新浆的百褶裙用腰带一捆,露出一截打着补丁的衬裙,又一手提裙,一手扒着树干,蹬蹬蹬的爬上了树,爬得快的时候腿不小心抬得高了些,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腿。摘了风筝,姑娘迅速下树来,又见四下无人,整理好衣裙。白皙的小脸因为刚才的剧烈活动而有了红晕,前额的一丝发沾着汗水,贴在脸上,平添了几分俏娇。 “啊!”那姑娘一抬头,猛地看到了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柳承志。 “这是谁家的女娃儿,生的如此标致,莫道是这梨花树成了精不成。” “登徒子!”只见那姑娘一跺脚,拿了风筝,提起地上的一篮野菜,转身跑开。 “公子,莫要和那村姑调笑了,快来帮啊帮忙”荣木一个人抱着车轮,偏那拉车的畜生又不听话,让它往前它要往后。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停云 柳承志见那姑娘跑开了,这边荣木那厮又各种吵闹,只得调转马头前去帮忙。主仆二人合力将马车拉出了泥坑,又见天色不早,便继续赶路前往劝农书社。 白念实夫妇带着女儿从洛阳回到江南后,并没有回钱塘,而是中途收到杭州知府的邀请,到了杭州。知府听闻白念实曾求学于大儒何廷仁,又曾是鲁王府的夫子,求贤若渴,便硬要留白念实在杭州供职。因白念实只是秀才出身无法举仕,便留他在县学当了五年老师。五年后,白念实年岁渐长,感到力不从心了,便想隐退。活到这把岁数,他在钱塘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便选择在杭州城西的大玲珑山养老。夫妇二人带着幼女,在这小山坳里开办了归农书社,专收农家子弟,教他们读书写字,让贫家子弟从善如流,也算是功德一件。 转眼主仆二人来到一处篱笆围着的依山而建的农家院子,前面是菜地和小花园,远处半山上盖着一个四方的草棚子,放着些杂木做的桌子和椅子,棚子旁边是三间草房和一处凉亭。柳承志在门前抬头一看,一块木匾上写着“劝农书社”四个大字。 “昔日陶渊明写《劝农》而告世人要勤奋,圣贤之人如此,普通人也应如此。白先生携家人隐退到此,以”劝农“为名,正是合了这份心意。” 这时孩子们都放了课,白念实正坐在草屋前的藤椅上歇息,这些年他身体大不如前,稍有伤风受凉就咳嗽不止,今年开春后走动多一点就觉得胸闷气短,方氏以前在鲁王府跟医婆学了些草药方子,连吃了几付也不见好。 “学生柳承志,拜见白先生!”甫一进这院子,就闻到了方氏煎药的味道。 “哦是柳家二公子啊。”白念实拄着拐杖缓缓站起,左右晃了一下,柳承志使了一个眼色,荣木忙丢了手头的礼盒去扶:“我原以为还要过几日才到。” “自上次与母亲前来拜师后,学生便因家事去了一趟广州府,此次从广州府回杭州后,便速来拜见先生。”说是来拜见老师,其实是他拗不过要他收心的母亲,来山里潜心读书的。 自十三岁和师父缥缈儿别过后,柳承志便以跟随兄长经商为名,其实是四处游历。柳母冯氏本是官宦人家出身,父亲在嘉靖年间,因为上书说了严嵩的坏话而被弹劾,家道中落之后,她便嫁到了这商贾之家。随是商人妻,可她一心想着大儿子继承家业,小儿子能走“正途”,早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去年柳承志十八岁了,冯氏便要他收心读书,哥哥也劝他莫要让母亲挂念,他便勉强答应了。自古鸿儒多为帝王师,冯氏听闻得这大玲珑山中隐居者这一位大儒门生,又是王侯家的夫子,便差人去请,但白念实说自己年事已高,过惯了清净日子,见不得那市井繁杂,不愿出山。冯氏便只能扭了小儿子前来拜师,白先生见他母子二人诚意前来,那柳承志聪慧过人,也算是个可造之材,便应下了。不过念在白先生年高体弱,冯氏便想了个折衷的法子,让柳承志搬到山里来住,一来离先生近一些方便求学,二来离明年乡试还有一年多了,把这个桀骜好动的小子在这山里关一关也好,正好让他专心读书。 “爹!娘!”柳家主仆正和白氏夫妇寒暄着,只见一个上穿蓝袄,下着月白百褶裙的姑娘,一手提着野菜,一手执着一只蓝色风筝款款而来。 “啊!是有客登门哪。”姑娘浅笑着放慢了脚步,不禁踮脚小步走来。行己有耻,动静有法,虽然平时她是“野丫头”,可不能让外人耻笑了去:“我去村前梨树林放风筝了,顺便采了些野菜。” “这是吾女如意。”白念实笑着招呼她到跟前来见客:“这位是三个月前拜我为师的柳家二公子承志,那天你出门去集市了,应当是没有见过的。” “见过柳公子”如意将风筝放到篮中,右手搭上左手,放到左腰间道了个万福:“啊”对上的是刚才调笑戏她的那个“登徒子”的脸。 从如意进院子的那个时候,柳承志从那个蓝色风筝就认出了是她,听到声音后就更加确定了。这时作恭敬状,回了一礼,还不忘用余光偷瞄了她那张颦着眉略有些尴尬的羞红小脸:“有礼了!” “怎么会是他?!”比起被调戏的羞辱感,她更怕她刚才爬树的事情被爹娘知道。爹爹是夫子,向来注重礼仪,要知道她去爬树,还被男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该怎么责罚她。 “你这丫头!”如意随母亲进了厨房,方氏看到了她裙角上沾着的泥,轻嗔了她。 如意则莲步走着,咬着唇,一边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柳承志:“可千万不能让爹娘知道!” 如意将马兰头用水焯了,和着香油拌了香干,做成马兰头拌香干;又把香椿和鹅蛋炒了,做成香椿炒蛋;接着用荠菜和了肉馅,酿在面筋里,和青菜一起烩了;又取了野豌豆苗和豆腐做成汤方氏又切了腊肉,就这么七七八八的拼成了一桌晚饭。 “柳家公子来的匆忙,我没来得及准备,都是山野土菜,请见谅。” 柳承志虽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但毕竟是去四方游历,吃过山珍海味,也吃过不少苦,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一桌“野菜宴”,不知是赶路饿了还是许久没吃过野菜,竟大快朵颐起来。席间他扒着饭的时候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正对上小口吃饭的如意投来的目光:“千万不要告诉爹爹我爬树去了啊!” 饭毕,主仆二人准备去山后竹林,那是一处冯氏专门为了柳承志专心读书买下来的小屋,取名“幽兰轩”,离白家小院约半柱香的路程。荣木便又上了车,载着满满一车的家用衣物和书籍,随主子去了后山。 天明后不久,方氏便带着如意来到了幽兰轩,想看看柳家公子缺点什么好帮忙添置。走过了山路,跨过小溪,如意拎着一篮子,甫进了这院子,又退回到了门外,看着院门口那块牌子上写的“幽兰轩”三个字皱了眉。 “师母早!如意姑娘早!” “柳公子早!” “柳公子早,家父吩咐我做了些米糕来。” 如意环顾着这竹林小院,竹子搭成四间小屋,坐北向南,背后是竹林,院前是远山,视野还算开阔可就是 “这幽兰轩” “这幽兰轩本是某位举子的书屋,因他高中进士去了外地做官,便将这竹林连同小屋让给了我家。老夫人之前差人来修葺一新,我和我家少爷以后便在这里落脚了。”荣木接话道。 “幽兰轩雅是雅的,但《金史》里说,当年金国末代皇帝金哀宗为守节,而自焚于幽兰轩殉国,后有忠臣完颜绛山捡骨葬于淮水之滨” “呀!这么不吉利,辛亏白小姐提醒了!我要敢快告诉老夫人”荣木拍手顿足道。 “那依如意姑娘所见,应该改个什么名字才好?”柳承志上前一步,微微颔首,想要将她看得更仔细些。 “我见此处坐北朝南,前面山有远黛,竹林清幽,是个隐居读书的好地方。”如意从容道:“昔日靖节先生陶渊明曾隐居山林,著《停云》,柳公子何不学前人,在东篱下植菊一丛,居竹林而格物,望南山而致知呢?” “好一个居竹林而格物,望南山而致知!”柳承志不仅暗暗赞叹道这小女子不仅生得貌美,才情也是傲人。 于是叫荣木取来笔墨,提笔写下两个遒劲的大字“停云”,并叫荣木摘了那木牌,将这墨宝送去城里刻匾。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春至 方氏向柳家主仆详细讲了山林生活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后,柳承志让荣木一一记下需要采办添置的东西,又让荣木进城去回禀母亲这边的情况,同时让他把需要购置的东西带回来。因主仆二人都不会做饭,这停云小筑虽然也有锅灶,但是还是决定厚脸皮去白家搭伙。荣木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了柳家老太太的嘱咐:深居简出,专心读书。要这主仆二人去白家搭伙也可,但要交饭钱,每月不得多于五两银子。 “我们一家三口吃饭也要不了一两银子,他们两个人就要五两,真是要把纨绔子弟当猪养不成?”如意见荣木拿了一锭银元宝给方氏,说是这一年的饭钱。 于是,这柳家主仆算是正式安顿了下来,上午白念实要给书社的孩子们上课,下午的时候,柳承志便到白家小院来听夫子讲经。在这幽静的山村里,日子似乎过得慢些,但也正好可以安下心来读书。 万历十八年,春至 春至日,正是一年中春光最好的时候,民间有放风筝c挖野菜的习俗。 这日晌午过后,柳承志因为下午要听课便没有回竹林,坐在白家院中晒着太阳,菜园中的白菜花和豌豆花开了,混杂着山林传来的阵阵松木香,这暖暖香香的风拍打在人脸上,真是让人昏昏欲睡。正在他眯着眼的时候,见如意拿着笔墨到门前的草亭里坐下来,专心的写字。 柳承志好奇她会写些什么,便悄悄的站在身后看。只见她在上好的蜀纸上写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笔酣墨饱,入木三分。一阵风吹来,如意嫌前额的刘海碍事,便用手拨了一下,无意间转头看见身旁的柳承志,怔了一下。 “如意姑娘真是才女!” “柳公子谬赞了另外,那日公子进村的时候看见我爬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略带羞涩地看着柳承志。 “初次见姑娘的时候多有冒犯,还望海涵!”柳承志笑道:“这关于女儿家的名誉,我不会乱说的。” “如此便太好了!”如意笑得眼睛成了两道弯弯的月亮,忽然觉得自己笑得露了牙齿,便连忙挽袖掩面。 柳承志觉得这姑娘虽然帅真可爱,可又拘于礼节,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有点好笑。 “什么太好了?” “父亲!” “夫子!” “我们是在说如意姑娘的字写得太好了。” “这丫头自幼灵巧,同村的陈老先生是我好友,又擅长书法丹青,便自幼和他学了些皮毛。”白念实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了的蓝布道袍,捋着胡须,口气中不免透露着些自豪。 “如意!如意!和我去放风筝吧!”三人正在就书法切磋心得,只见一个红袄绿裙的十六七岁姑娘,鬓边别了一朵花丝银蝴蝶,穿着一双绣花鞋,三寸金莲一颠一颠地走进了院里。 “不去了,翠娥,我要给卧龙寺的慧心大师抄写经文呢。”如意下意识地把裙子往下拉了一下,好盖住双脚。 这个动作被柳承志看在眼里,他看看秦翠娥的脚,又看了看如意的,似乎明白了如意这双脚比起那三寸金莲,着实大了不少。 大明女子以缠足为美,从幼年时开始缠足,有时需要折断脚骨,疼痛难忍,缠足不仅要小,而且要弓,裹成个角黍状,长不过三寸,称“三寸金莲”。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身肢摇摆,“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许多文人雅士推崇这柔弱的病态美。大明女子十四岁就可成婚,可如意如今十八了,家世清白,又有这样的才貌,几个媒婆登门看了想说亲,看了这双大脚就犯了难。如意五c六岁的时候,方氏也是给她缠过足的,可缠了一天,小如意直说疼痛难忍,白念实心疼女儿,便教方氏放了裹脚布来看,见小脚淤青了一大片,便让她裹得松了些,谁知这丫头机警得很,晚上便拆了裹脚布,白天又松松得捆上没被发觉。长到十来岁,如意的脚也渐渐长大了,方氏才发现了端倪,想重新给她缠上,说不这样脚长大了,便和那村姑仆妇无异了。如意哭闹不休,白念实心疼女儿,便道:“由着她,由着她吧,一辈子当个山野村姑也罢,一品诰命也罢,都是命数。” “白先生好!”秦翠娥扫了兴,见白先生也在,只能先来寒暄几句再走:“这位是” 秦翠娥见那柳承志头戴方巾,着一件天青色绢底直裰,倒是玉树临风,温文儒雅,可就是这身板不太像书生,倒是像个行伍的,腰佩的玉坠也不像是普通人家有的。 “这位是我新收的弟子,杭州柳家二公子柳承志。” “见过柳公子。” “有礼了。” “你这丫头,春至日也要用功,给谁看呢?”翠娥将如意拉到一旁,小声责怪着,又看了一眼柳承志巧笑道:“莫非是因为他?” “你这碎嘴姑子,莫要胡说!”如意略有些羞臊地推搡了她一把,从五岁那年搬到这山村来,因着年纪相仿,她们俩便打小一起玩耍,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翠娥说话也自然口无遮拦了一些。 “那好,你不去的话,我便自己去了,但是还有两个月我生日,你得画个肚兜的绣样给我。”翠娥略有些霸道地说。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 京师,慈宁宫。 李太后坐在交椅上,岁月也在这个曾经美丽的女子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仍能看出她年轻时的娟秀。在这大好春光中看着宫女们在院子里放风筝,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虽然宫里规矩多,不过这会子她们在院子里嬉笑,太后也没有责怪。 “闹腾些,才有人气儿啊” 自先帝驾崩,如今已过了十八个年头,皇帝自去年十一月开始就不上朝了,所有政令全由谕旨形式发出,除了每日来请安以外,母子二人便没有什么话了。皇帝到这慈宁宫里来倒是无话可谈,可整天腻在郑贵妃那里,逗着三皇子可是高兴得很呢,如今大皇子常洛已经九岁了,他还不打算立太子半年前,太后的小儿子潞王也就藩了,这宫里就更加空荡荡了 “哎呀,不好!”只见其中一个红色风筝断了线,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向御花园方向飞去了。 “仔细些寻去,莫要掉到房顶上,不吉利。”太后起身去看。 这大红风筝要是掉到房顶上,可是要走水的。这边差人去寻风筝,那边有人来报,皇帝前来给太后请安了。 “都申时了,请的什么安?”太后见皇帝这个时候才来请安,自然有些恼怒:“宣。” 只见万历后面跟着仪仗,肥胖的身子步履蹒跚的走来,左脚高,右脚低,走得十分吃力。 “儿子今早腿疾犯了,所以这时才来请安。” “既是皇帝龙体抱恙,就应该将息着些,便莫要日日往郑氏那里跑,酒色伤身哪。” “儿子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什么?”太后微愠道:“哀家问你,你六岁就做了太子,皇长子常洛如今九岁了,你为什么不立他为太子?” “他是宫女所生。”万历向前倾了倾臃肿的身体,镇定地道。 “你也是宫女所生!”一句话激怒了李太后,年过四十了,保养得宜的脸上也因怒气而显得皱纹更加明显。 万历吓得一怔,忙在太监高淮的搀扶下跪在太后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宫宴 这李太后本是通州漷县一个农家女,早在穆宗还是裕亲王的时候,入府当了宫女,被穆宗看上,接连为穆宗生下两子三女,后来大儿子被册立为太子,也就是现在的万历皇帝,李氏也母凭子贵擢升皇贵妃,穆宗驾崩后,李氏便成了慈圣皇太后。万历年少即位,由李太后听政,张居正为元辅主政,开创了“万历新政”,而这张居正正是权奸徐阶推举入阁的人,算得上是徐阶的门生。万历十年,张居正病死,两年后张家受到清算抄家,锦衣卫把门封死,活活饿死了十余口妇孺。推到张居正,正是为了树立皇帝的权威,以求皇权永固。而张居正主政十年,并非完全无功,身前因功而赏,身后因罪而罚,世人无不说万历的凉薄寡恩。 大明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皇长子常洛的生母,本是慈宁宫中的一名宫女,万历十九岁那年私幸了她,太后思孙心切,便让她生下了常洛,但万历嫌弃她地位低微,迟迟未加封。郑氏生下皇三子常洵时,欲加封为皇贵妃,群臣见王氏未封而独封了郑氏,便纷纷猜度皇帝是否要废长立幼,立常洵为太子,他日若常洵登位,郑氏便可与李太后一样,做得太后。以首辅申时行为首的群臣上疏要求册立皇长子为太子,以稳固国本。而就在郑氏册封为皇贵妃的那天,户科给事中姜应麟c吏部员外郎沈璟等人纷纷请求殊立东宫,立皇三子常洛为太子。万历大怒,狠狠斥责了这些个上疏的大臣,还把他们一一贬了官,并以皇长子年幼为理由,暂不议立储之事。一边是慈圣太后和申时行,一边是心爱的郑贵妃和常洛,立了长子会让郑氏佳人伤心,立了老三又让太后不快,左右为难,难以取舍,加上右足的腿疾常常发作,万历便慢慢荒怠了下来,自万历十一年十一月起便不上朝了。 李太后自万历年少时,稍有忤逆,便罚他长跪,万历因此甚是害怕母亲生气。太后见他跪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念他为天子,又有腿疾,便让他退下了。 “御驾还宫,闲杂人等回避!”万历乘着步辇,和众太监宫女走在永巷中,远远见一队人由太后宫中的太监领着,缓缓走来 早上接到了懿旨,太后赐宴慈宁宫,见已过了申时,镇国将军一家便由太监领着进了宫。朱翊钢走在前头,身边是他恶发妻李氏,后面跟着十五岁的儿子朱常沐和八岁的女儿朱轩如。那领头的太监见是皇帝的仪仗来了,便提醒大家要回避。走近了些,万历示意步辇停下,看着着一品五官朝服的朱翊钢和一品诰命夫人朝服的李氏,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他们是谁,高淮忙上前小声提醒道:“这是赵王家的幼子朱翊刚和太后的侄女李仪月,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 万历这才想起来,这朱翊钢倒是个不消停的主儿,有宗室的厚禄高位养着还不知足,偏要去当个边陲戍客,自万历三年期便几次三番的请旨要去辽东戍边,瞎折腾!想那英宗当年也是年轻气盛,非要御驾亲征,结果被瓦剌人俘虏了去,差点丢了皇位,这还嫌不够闹腾吗?当然是一一驳回,不准。 万历“哦”了一声,便示意仪仗继续前行,他已经在太后那里讨了一顿骂了,够心烦的了,除了这闹心的朱翊钢,现在也不想看到任何李家的人。 朱翊钢等见这情景,知道是皇帝不想理他们,便只能继续跪着,待皇帝走远了,再起身继续前行。 李太后许久未见着侄女和侄女婿,收了刚才的怒气,令人摆上炊金馔玉,虽是帝王家,但毕竟是血亲,也算其乐融融。宴毕,几人在偏殿吃茶,太后见十五岁的常沐眉目俊秀,仪表不凡,便问了些功课,常沐一一作答,口若悬河,又得知常沐如今和父亲一样,学得一身骑马射箭的本领,连连称好。又见朱轩如生得落落大方,娇俏可爱,不由得心生欢喜,如此天伦之乐,让太后心中因白天恼怒而产生郁结也消散了不少。 “侄女啊,你和翊刚的这一双儿女,真称得上是一个好字。”说着便差人拿了一对荷包来赏赐给这一双儿女,又赏赐了些补品和珍玩给朱翊钢夫妇。 见天色已晚,未免打扰太后休息,一家人便从慈宁宫出来,走在永巷里。 李仪月回味着太后的话,看着这永巷灯火照耀下的红墙,不仅想起了万历二年,她嫁到镇国将军府的那一天,十里红妆,锣鼓喧嚣,八抬大轿,一路吹打着到了镇国将军府,天地间是望不到尽头的红。一个是国舅家的嫡女,一个是郡王家的幼子,一个国色天香,一个文武双全,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红盖头被掀起的那一刻,含情脉脉的双眼对上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表情里没有嫌弃或者厌恶,一双星眸仿佛藏着最寒冷的冬夜。婚后,他们相敬如宾,礼让有加,第二年常沐出生,倒是没落下话柄,过了七年女儿轩如出生,他们还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只是她的夫君会在梦中喊着那个叫“还真”的人,她问还真是谁,家仆都讳莫如深。直到她发现每年七夕后一天和腊月初八那天,夫君会在那处早已没人居住的庭院里,望着那棵海棠树发呆,她才听管家赵全说这个叫婉兮阁的地方,曾经住过一个叫还真的女人,死在了她过门前一年的腊月初八。她以为以她的家世,只要温顺贤惠,相夫教子,各处帮衬着夫君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结果却输给了一个死人 朱翊钢想着太后夸赞儿女的样子,摩挲着随身带着的那块云纹龙玦,想着这另一块凤玦如今会在何处。从他葬了还真的那天起,他便差人去钱塘寻找白氏夫妇,但是白氏夫妇并未回钱塘,故人只道是他们很早去了山东一家贵胄人家做事,便再也没有回来。他又把山东境内所有官宦c宗室府上那段时间离开的人全部排查了一遍,终于找到鲁王府有一位姓白的教书先生告老还乡,但只说是回家乡,没有说要去洛阳,更没提其他地方。命运似乎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找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十七年了,如果他的女儿轩婉尚在人间,如今也快要十七岁了。朱轩婉,是他给还真的孩子取的名字,按照宗室的字辈和部首,而这个“婉”字正是婉兮阁的那个“婉” 夫妇二人就这么各怀心事,走出了皇宫。 万历十八年立夏,大玲珑山。 转眼柳承志来着山中读书已经两个月了,每日勤奋读书,求问于圣贤,不敢懈怠,只在清明时请了两天假回家扫墓。这天晌午后,白先生正在学堂里给柳承志讲课,荣木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见小溪涨水了岸上许多青蛙跳来跳去,主子也不管了,便不顾路滑要去溪边逮青蛙。这立夏时节,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远处闷雷阵阵,偏又下了一阵小雨,屋内闷热得很,如意便搬了纸笔出来,在草亭里画着翠娥要的绣样,这碎嘴姑子来催了几回了。 课毕,白念实又和承志你一句我一句的拉起了家常。 “自隆庆开关以来,我家便做着贩运瓷器的生计,兄长常年在外奔波,晚生自十三岁起也曾跟着兄长去做生意。晚生表字达远,也是兄长所取。无奈经商终究不是正途,便收了心安心读书。” “元首辅张居正曾道: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农耕可惠民,从商也可惠民,商农并重有利于社稷,又有什么正途不正途的呢。” “先生说的是” 见天色不早,如意便收拾了东西进屋做晚饭去。见承志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白念实道:“我这女儿啊,与佛祖有缘,生于腊月初八,所以叫做如意,及笄之年的时候,给她取了个表字莲生。本该是早早让她有个归宿,但是我这身体日渐孱弱,家里离不开人,便多留了她几年。”其实白念实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去寻找如意的亲人,到杭州教书时,他曾托人前往泰州寻找陆家人,但当年陆家的人都死的死,散的散。泰州陆家寻不着人,又该到哪里去寻呢。如果随便把女儿许配一个村夫白丁,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一辈子,岂不是愧对陆姑娘临死前的嘱托。 如意,菩萨手托之物,这姑娘才貌俱佳,孝顺善良,宜家宜室,也配得上如意这个名字。不过柳承志发现这如意姑娘和白家夫妇长得不太一样,白念实儒雅,方氏慈爱,但都是中人之姿,怎生得出如此谪仙下凡的美娇娘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端阳 柳承志想着:这样的女子,以后要许个怎样的人家,才不会委屈了她。不过又想到他这样心心念着这姑娘,难道是看上了她不成?哎,不成!不成!自己是来山里求学的,怎么能觊觎老师的女儿呢?想到他那个顽固不化的老娘也是有些头疼,他弱冠时对他们两兄弟说,长幼有序,两兄弟成亲也必须按着顺序来,哥哥未成亲以前,弟弟也不许想,更不许未成婚而纳妾。想到哥哥明年自南洋回来,就要和扬州知州家的小姐完婚了,估计自己也。不过又转念一想:男未婚,女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了便想了,他本就是个洒脱的人,若这白姑娘愿意,他便让娘去提亲 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 转眼快到端阳节了,天气慢慢炎热起来,白念实的气喘胸闷也好了一些。前些日子收到杭州友人的书信,想让他去杭州叙旧,正好柳家主仆也要回城过节,便搭了他们一程。柳承志骑着他那匹枣红大马,白念实夫妇坐在车内,如意不愿挤着爹娘便和荣木坐在车外。山路不好走,不过好在没有下雨,在林间小道走着,树影斑驳,阳光洒下的点点光斑跳跃在如意脸上,好似星光,更衬得她明眸皓齿,光彩照人。 “如意姐姐,你真好看!”荣木盯着如意出了神。 “你这厮,仔细赶你的车!”柳承志俯下身来,压低着声音,怕被车内的白氏夫妇听到,总有一天,他非得好好抽这聒噪的小子一顿。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这是如意自五岁以来,第一次进杭州城,只见这商铺林立,车水马龙,昼夜不息,好不热闹。方氏见进了城,她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不成体统,便要她坐到车里来,可是这眼前的景色让人目不暇接,如意哪里舍得。柳承志见她左顾右盼的样子,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觉得有些稚气好笑。 白念实一家在友人家里留宿了一宿,第二天巳时,柳家管家吴槐便和家丁驾着马车来接,说是柳老夫人想和白老先生一家过个节。 穿街走巷,半个时辰的工夫,来到了闹市中一处僻静的街巷,巷子越走越宽阔,眼前出现两扇四柱雕花大红漆门,门上一对兽头门钹,显出主人家的气度不凡,门前应了节气挂着艾草。这里毗邻街市,到了门前却略显幽静,古人讲“大隐于市”也莫过于如此。这是一处占地五六亩的大宅,白墙青瓦,有三处楼台,三处院落。园中奇石嶙峋,景致怡人。家仆在四处的沟渠和阴暗角落洒了些生石灰和草药粉末,趋避蛇虫鼠蚁,园中的花草香混杂着些生石灰和草药的味道。只见正堂上挂着一块黄花梨木烫金匾,上面是柳家老太爷手书的四个大字“行舟四海”,正堂左边挂着应节的龙舟图,右边挂着宋代的绢丝山水画。堂中是全套的上好红木家具,这是老太爷第一次下南洋带回的十根原木打造的。花厅内高悬古剑一柄,一个黑漆螺钿嵌花架子,放了些古书。虽然是金玉之家,但这家宅陈设也算奢华有度,颇有些文人意境。柳家先祖以商贾为业,日渐富足,但也深知“富不过三代”的道理,坚持以诗礼传家,家规森严,这也是白念实愿意收下柳承志这个富家子弟的原因。 柳母冯氏早已等候多时,几句寒暄后,忙叫人在花厅摆饭。入席时冯氏仔细端详着白如意如此出众的样貌,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只见柳承志正招呼着白家夫妇入座,头不偏,目不斜,也没有对白如意过度殷勤,才稍稍安了心。席间觥筹交错,柳家人和白家人互相敬了酒。如意本就不会饮酒,被劝着吃了几杯雄黄酒,这会子有点昏昏欲睡。用完午搭理膳,冯氏又让家仆拿了几个艾草编成的艾虎,给大家挂上,应一应节气。又差人拿了上等的绢绸如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听得冯氏要柳承志陪白家人去游西湖,又几乎是被方氏抱着上了车:“这丫头,成何体统!” 一路颠簸摇晃,如意的酒倒是醒了几分,到了西湖边,日头正盛,苏堤上也站满了等着看赛龙舟的人。白念实这时觉得有些胸闷,方氏便搀扶他到断桥前的一处凉亭坐下歇息,说人多先生听不得吵嚷,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让柳承志和荣木带着如意去看龙舟。 走过断桥时,柳承志在前面走着,如意和荣木在后面跟着,暖暖的太阳又让人有点瞌睡了,柳承志停下来转身正欲和她说话,如意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一没留神脸撞到了他的胸膛上,吃痛间抬头对上了一张坏笑的脸:“你难道是那白蛇精变的,吃了几杯雄黄酒就受不了了,要变出原形来。” 如意知道他说的是那北宋年间,有一青一白两条蛇,欲报答前世的恩情,在这断桥上邂逅了书生许仙,白蛇变作个美娇娘嫁了许仙,又因为误饮雄黄酒而现出原形这个登徒子,不禁孟浪而且坏嘴!如意恼得清醒了几分,娇嗔了一声便提裙小泡,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柳承志看着那玲珑背影,回味着那张因怒火涨红了的俏脸,不禁又笑了还真是一个勾魂摄魄的妖精哪。 西湖以湖中孤山c白堤c苏堤将湖面分隔为外西湖c里西湖c西里湖c小南湖及岳湖五个部分。这孤山和白堤之北的湖便是里西湖了。苏堤横亘在外西湖和里西湖之间,外西湖水面宽广,烟波浩渺,里西湖水质清澈,可见水草盈盈,堤上两旁种着桃花和杨柳,一阵风吹来,杨柳随风摆动。 此时龙舟赛快要开始了,苏堤上的人越来越多,如意也走上了压堤桥这处观赏湖景的好地方。湖面上已有十几只龙舟,船夫们扎着五色头巾,蓄势待发,只听得一声号令,击鼓声起,百桨激荡,仿若雄师百万踏水而来,波浪翻起一片水雾,如翻江倒海之势,向对岸奔去这时桥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不断地有呐喊助威的人向桥上涌来,如意身形娇小,就这么被这些人推挤着向身后退去,脚下一滑,竟翻过了桥栏,向桥下跌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观鱼 柳承志见堤上的人越来越多,如意不一会儿就淹没在人海中了,正挤过人群寻着她,刚走到压堤桥旁就见如意不慎落下桥去,裙角已快沾到湖面,他忙把直?往腰间一别,头上的皂带甩到颈后,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蹬上桥栏,借力使力,也飞身向桥下去,伸手攥住如意腰带的一边,往身前一提,手臂挽住了纤腰,正好一条小船从桥下经过,他顺势搂着如意跳上了船。 “船家,惊扰了!”看看了如意那张惊魂未定的小脸,嬉皮笑脸道:“许久未活动筋骨了,轻功有些生疏了。” 岸上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称赞这后生好身手,随后赶到的荣木扒开人群叫道:“公子!公子!” 柳承志一手握住如意的纤腰,另一手向身后的荣木洒脱地一挥:“且去岸上等我们!” 如意这下酒气也没了,怒气也消了,觉得他搂着自己的姿势不对,忙挣脱开来。只见小船划开清波,荡起一片涟漪,向远处兀立的孤山行去。 第二天早上,柳宅。 昨日回来时见天色已晚,冯氏便留宿了白家人,命吴槐安排到客房歇息。柳承志今日因要和白家人回山里,便起了个大早,天刚亮,日未出时便走到了这一处庭院里。因是客房,这一处庭院自然是小些,太湖石旁筑了一方小池,池中养了些朱砂鱼,池中倒映着还未落下的新月,玉带花纹的鱼儿便游弋在这清泉碧沼之间。如意正蹲在池边,手指拨弄着水花。 “如意姑娘早!” “柳公子早。”如意不过是起早观鱼,不想遇见了他,起先是略有点意外和失措,不过镇定之后,便站在原地,咬着唇,看着自己的脚面,双手绞着手帕。 “这观鱼,就应当早起,在天亮后日出前,无论池塘还是盆盎,只见那鱼儿游弋在水里,或是在凉爽的月夜,见月亮倒映在水中,鱼儿穿梭腾跃,鳞波闪闪”说得对,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无一不会,无一不精。 “昨日真是多谢柳公子搭救了” “哦,那姑娘准备如何谢我?”柳承志向前一步。 “这”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晨风吹乱了她的额发,他下意识地伸手播了一下,略带薄茧的食指轻轻滑过细嫩的肌肤,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如意往身后一退。 “啊!”如意碰到了身后的石榴花枝,花枝上用金丝缠着些金铃铛,这时正叮当作响。这是种极风雅的防止雀鸟来损坏花枝的方法,若有鸟儿飞来停在花枝上,铃铛便会发出声响吓走它们,家仆见到雀鸟来园中群集时,也可摇动铃铛吓走它们。 如意怕这响声吵醒了父母,赶忙回了屋,柳承志见白氏夫妇还没起,也准备先回屋,走到院门口,见到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 “奶娘,这么早。” “二公子也早啊。”周妈是路过的时候听见园中有人说话,便停下来看个仔细,自然他们刚才的对话和动作也都看在眼里。昨日白家人来府上做客,她没有在跟前服侍,但听得其他仆人说白先生是夫人给少爷请的老师,这白小姐样貌如何出众。刚才看到的应该就是白小姐,果然是个好女子,许是少爷也对她有心了,不过大户人家向来看重门第,怕是就算两情相悦,老夫人哪里也不会同意。不过又想到自己不过是二少爷的奶娘,如今寄身在柳家,这些事她是插不上嘴的,便决定把刚才看到的埋进心里,若老夫人察觉了问起,再想办法去应付。 大玲珑山,归农书社。 转眼出了梅,天气日渐炎热起来。选了个吉日,趁早上天气还算凉爽,如意把柳老夫人送的那些个绢罗缎子拿出来,准备给一家人做衣裳,正巧秦翠娥也拿了绣样过来,两个姑娘趁着天光还好,一起做着女红。不远处的草堂里,有个学生因为打瞌睡被白先生责备了,涨红了小脸正在罚站,两个姑娘也看到了,也跟着笑开了。 “我说如意啊,就是那个谁,那个白老先生才收的那个学生,应该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吧。” “柳公子?是啊,怎么了。” “我爹常说,这大户人家的子弟都没个正经的,就喜欢沾花惹草,你这近水楼台的,可要小心,离他远一点。”翠娥玩笑道。 “”他平时在父亲面前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模样,但就是经常调笑她,是挺不正经的 “还有我娘说啊,嫁人就要门当户对,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啊,就算进了那个宅门,也只能做妾,难免被正房欺负的。” “我说你这碎嘴姑子,你想多了吧,谁和他近水楼台了,你是想嫁人想疯了吧。” “你才想嫁人呢!”翠娥羞红了脸,拍了如意的手一下:“看我不揍你!” 两个姑娘的打闹声惊扰了学堂那边,白念实摆了摆手示意让她们噤声,方氏看见了,忙来让这两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住嘴。 如意准备用一匹靛蓝色竹叶实地暗花纱给父亲裁一件道袍,用缀白色棉纱做护领,又用一匹墨色暗纹绢布给父亲做一件棉袄,棉花是她去集市买的,细细的扯开铺好,一针一线衲好,用剩下的棉花和素白绫给母亲做一件冬天的上袄,一匹墨蓝缎子裁了一条马面裙。最后剩下一匹玉色绢布和白罗给自己做了一件竖领长袄和一条罗裙,这是最近时兴的样式。这些衣料裁好,已经过了大半天了,如意擦了擦汗,寻思着还要给两条裙子绣些花才好,未来要忙活一两个月了。 七月初七,小山村比不得城里,村里没有搭彩楼,姑娘们就都去村口的梨树林,在那棵最大的梨树枝条上扎上彩带,又在绣花针上穿个彩线,别在衣服的开襟处。有人提前一晚取了井水和溪水混合而成的“鸳鸯水”倒在盆里,露天放上一夜,七夕这天拿缝衣针轻轻放在水面,针浮在水面上,观察针在盆底的倒影。如果针影形成各种形状,便是“得巧”。针影如果是笔直的一条,即是“乞巧”失败。吃罢晚饭,翠娥又来找如意,要拉她去拜银河。夜色渐渐浓了,这大梨树大约有一百岁了,树高根深,弯弯的月亮在天的一边,另一边是繁星点点的银河,就挂在树枝间。白天扎上的彩带,正在夜风中飞舞。这时树下已经简单备好了香案和供果,姑娘们逐一来摆了,向织女星许下心愿。 “那个,如意啊,你今年许的什么愿啊?”翠娥捉着如意的一个衣角,望着银河这端的织女星道。 “不告诉你!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这七夕本就是乞巧女儿节,女儿家的心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你个坏小囡,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去挠如意的痒处。 两个姑娘这在树林里你追我赶,打闹着滚到林间草地上。 “好了,我告诉你。”翠娥投降了:“我想的是早点找到如意郎君。”哎呀,羞死了。 “果然是想嫁人了吧。”如意笑着,翠娥做状又要打她,如意便说:“我许的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登高 万历十八年,九月初九。 九日黄花酒,登高会昔闻。 本是重阳节登高的日子,还特意放了学堂的孩子们一天假,不巧白老先生前几天受了凉,气喘病犯了,咳嗽得厉害。如意今天按照约定要给大玲珑山卧龙寺庙的慧心法师送抄写好的经文去,本想正好和父母一起出游登高,见父亲又害了病,约定之日已到,如意只好只身前往,但念及女儿家一个人走山路不方便,方氏便问柳承志能不能借马车一用。前日荣木骑着柳承志的枣红马去城里的印社取书,如今还没回来,柳承志便提出自己赶车送如意一程,顺便也到玲珑山登高。如意犹豫了一下,想到前些日子他虽然调笑了自己,不过是纨绔子弟的一贯作派,近些时日倒是规矩,想着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能怎么样。方氏是不知道如意和柳承志的那些过往的,只觉得这个后生是自己夫君的学生,平日也算恭顺有礼,卧龙寺就在山的另一边,倒是不远,所以就没有多想。 如意今日穿了出梅那天裁的衣裳,玉色竖领长袄,鎏金扣是从娘亲以前的旧衣上取下来的,用棉布细细擦了,光洁如新,下身穿那条白绢百褶罗裙,裙角绣了几只淡雅的蝴蝶。方氏给女儿拾掇着,想着辛亏得柳家老夫人赏了这些衣料,如意快十七岁了,只因着家贫族寒,从小也没穿过什么好衣裳。白念实在鲁王府和县学教书积攒的银两都用在这归农书社里了,村里的孩子读书每月只收三升米,实在穷得交不上的孩子就让他赊欠着。白家日渐捉襟见肘,幸得如意和陈汉臣学了一手好书画,帮人画绣样和寺庙抄写经文还能贴补些家用。方氏想着有些心酸,见女儿打扮一番,也是光彩照人,绝世美姝,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一分毫。转念又想到那日在洛阳破庙见到的陆姑娘,也是个眉清目秀之人,活着的时候若收拾一番,也一定是明艳动人的。抱养来的女儿也是女儿,天下哪有娘亲不想自己女儿漂亮的呢。 “母亲,我去了,傍晚便回。” “等等,你头上的银笄高了一点。”临上车的时候,方氏给如意调了一下发髻上的银笄,未婚女子的发簪不可高过发髻。 柳承志见过许多女子穿玉色,不过还是觉得如意穿得最好看。见方氏也在,便不好盯着看许久。如意上了车,犹豫着自己要坐在哪里,想着自己坐在车中让柳承志一个富家少爷赶车怕是不大合适,但是和他并排坐在车前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柳承志看出了她的踟躇,便让她抱着经文坐在车厢里,自己一个人坐在车前驾着马,一路无话到了卧龙寺山下。只因起了个早,这时太阳才刚出来。柳承志在山下拴好马,便帮着如意把经文抱上山去。 这山虽叫大玲珑山,但其实山并不大,从一边的山坳绕道另一边,马车也就走了一个多时辰。二人沿着步道走上山去,只见一路上石径蜿蜒,林泉清幽,因是重阳佳节,路上已经陆续有些登高的人了。到了卧龙寺,二人又在茶寮坐了一会儿,等慧心法师做完早课,便来到禅房拜见大师。如意向慧心法师介绍了柳承志,慧心法师笑着将如意抄写的经文放进手边的一个倭箱里,顺便问候了白老夫妇。 这卧龙寺始建于唐朝,播名于宋,如今已是文人雅士常来踏迹的地方。元末因战乱而衰落,万历六年又重建,如今虽不复当年的盛景,但还算香火延绵。二人都不是第一次来着卧龙寺,如意又提出要寺旁的步道登高,这石阶步道沿洞而筑,洞随山转,九曲盘旋,两旁古树葱绿成荫,左侧崖壁上更有些自宋朝以来的摩崖题刻。自那石阶下来,如意又非要去寺庙东边的山坞里寻些什么,柳承志只好跟着她拨开一片荒草,见一座孤坟,墓碑上刻着“琴操墓”,墓碑旁边一行小字“明朝万历十二年许太胤书”。只见如意在墓前立足,双手合十,默祷了一会儿。 “这琴操乃北宋时钱塘的名妓,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只因父亲因宫斗被株连,家稽查没入了乐籍,十六岁那年改了秦少游的《满庭芳》而名满钱塘。宋词大家苏轼慕其名,为她赎身,劝说她从良,‘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一语惊醒梦中人,琴操便入了这玲珑山出家为尼,从此青灯古佛。八年后,听闻苏轼被贬澹州,忧愤难当,不久就郁郁而终。”柳承志指着这孤坟叹息道:“可惜了这花样年华。” “可是我却听过另一个故事。”如意缓缓道。 “哦?” “却说这琴操姑娘是有意委身于苏轼,长相厮守,但苏轼当时年纪日渐老迈,且家中当时已有好几房妻妾,不愿委屈了她,只想琴操做个红颜知己。琴操觉得伴君无望,心灰意冷,便遁入空门。” “这样啊如此说来,如果如意姑娘是琴操的话,也会如此吗?” “理应如此。” “为何?”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知音难寻,女人最想要的,不是金银,不是盛名,不过是寻一个最懂自己的人,相伴到老。 日近正午,二人便回了寺庙,和慧心法师一起用了斋饭,正欲告辞回家去,只见几个小沙弥每人抱了个蒲团往寺外跑去,寺庙外也开始人声鼎沸,热闹起来。 “小师父,为何如此匆忙?”柳承志拦下一位小沙弥问道。 “施主不知,今日重阳佳节,那龙湖芝佛院的李贽先生来鄙寺开坛讲学了,再不早点去,就占不到好位子了。”说完便抱着蒲团慌忙跑开了。 柳承志和如意往寺外走去,只见那棵古松下设了一座讲坛,放着香炉c戒尺c佛珠和一卷经文。坛下围坐着一众听众,又有更多的人是站着,翘首以盼,听者除了和尚,还有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有樵夫c耕农c书生,甚至还有许多女子。不一会儿,只见一位黄衣老僧走上讲坛,缓缓坐下,白须垂胸,目光如炬,那僧衣早已古旧不堪。 “这李贽先生是何人,为什么这么多人前来听学?”如意道。 “这李贽乃是当今的一位狂士。本是进士出身,从云南姚安知府任上辞了官,便到麻城芝佛院读书c讲学,后来写书到兴头上,索性剃发留须,当起了和尚。不过这和尚有趣得很,不诵经拜佛,不仅抨击时政,还自称是孔孟之学的异端。别的老师只收男弟子,他男女兼收,我两年前曾游历麻城,听过他的一次讲学。”柳承志道。 那老僧坐定,坛下本是人声鼎沸,这时却是鸦雀无声。 “这孔孟之道,最是瞧不起女子,说女子见识短,不能做学问。真是这样吗?!如果夫人不出宅院,而男子持弓箭而射四方,自然是见识有长短。所以圣人所说的见识短的人,不过是见到那未出过闺阁的女子,而见识长的恶人,不过是仔细探查过旷野罢了。” “这著书写文,吟诗作对,最应该绝假还真,直抒胸臆,最忌杜撰。” “就是他!”忽然几个头戴方巾的书生模样的人冲进了听学的人群:“这个小老儿,又在这里散播他的异端邪说,辱没我孔孟先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遇险 “何人在此叨扰?!”李贽怒目圆睁,显然是恼了。 “吾等乃县学生员,自幼苦读圣贤书,今日闻得有狂佞之徒在此贬谪圣学,妖言惑众,特来维护圣名,以正视听。尔等快快散了!”领头的那人说着便要去驱赶听众。但听众不仅没有散去,还有人对这些儒生颇有非议:“你们少管闲事,我们要听李先生继续讲!” “对,我们要听李先生继续讲!” “对对,李先生继续吧!不要管他们!” “天下无一人不生知,无一物不生知,亦无一刻不生知。而人皆可以为圣,又岂限于孔孟?!又何必专门学孔子而后为正脉也?”说着只见那老僧脱了一只草鞋,不偏不倚地正砸在领头的儒生头上。 “你这老秃驴!你你等着!”坛下一片哄笑,这儒生受了辱,正欲发作,这又被旁边的人推搡着,羞耻难当,拔腿就跑,一同前来的人一见这情景,也跟着跑了。 人群中有人捡到那只草鞋,双手奉上,还给了李贽,坛下又是一片哄笑,待笑声安定过后,李贽才继续讲学。 “自古以来,从商者地位低下,昔日朱熹c程颢之流,高谈性命,清论玄微,把天下百姓痛痒置之不闻,反以说及理财为浊,实为不顾民生。不言理财者,决不能平治天下。” 如意和柳承志也在人群中听着,觉得这老僧模样的李先生,虽然狂放不羁,但却也言之有理,便专心听他讲了一下午。正当准备下山时,一个沙弥来报:慧心法师要二位留步,茶寮有请。 二人来到茶寮,只见李贽和慧心法师正在茶寮中品茗高谈,这李贽先生没了刚才狂士的傲气,此时倒是一位普通的老僧了。 “适才和卓吾先生交谈,才知道先生仰慕阳明先生已久,贫僧知道白念实老先生和阳明先生颇有些渊源,便提到今日有这一位白家女公子前来拜访,李先生便非要我引见,失礼了。”卓吾乃是李贽的号,他甚为崇敬王阳明的“心学”,而白念实曾求学于王阳明的得意门生何廷仁,故而有这段渊源。 “我尝问禅于姑娘,可否应对?” “小女子粗浅地跟家父学了些皮毛,唯愿一试。” “何为心学?” “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 “何为良知?” “知善知恶是良知。” “何为知行合一?” “知中有行,行中有知。” 李贽见如意应对如流,惊为天人之才,先是说笑道要拜如意为师,如意忙称他过誉,哪里有老先生拜女娃娃为师的道理,心里却想这李贽还真是不拘一格。然后李贽又说定以后一定要去拜访白念实老先生。柳承志见如意竟然有如此才学,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处,心中的敬慕之情又多了一分。 如此闲聊应对便到了黄昏,天色暗了下来,偏又下起了一阵大雨,慧心法师见天色不早,又天雨路滑,便想留宿二人。但如意想到自己是未出阁的姑娘,夜宿在外恐怕会引人口舌,又害怕爹娘在家担心,便和柳承志商定,待雨小一些,还是要连夜赶回家的。慧心法师见如此,便嘱托一定要小心天雨路滑。雨停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三刻了,柳承志连忙带如意下了山,驾了车,沿着山路回去。 今年自入秋以来,这大玲珑山一带的雨水就没断过,三天一场大雨,两天一场小雨,山道上积了不少水洼,路面难免颠簸难走。走了约半个时辰,天色日渐暗沉,但尚可看清路,柳承志想赶着天色全黑之前到家,便急着赶路,正到一处山崖拐弯处,车轮撞上一块落石,打滑偏向外去,又因近日雨水频密,山崖外侧的泥土吸饱了水,难免松软,被这马车的力量一压,难以承重,竟然垮塌下去柳承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随着这马车跟山石泥土一起翻到了山崖下 想伸手去拉开车帘时,却不知这马车滚动得甚快,好在他身手敏捷,避开了落下的树根和山石,抓住了半山的一棵大树,转身一看,一块落石砸中了车厢,暗道一声“不好”,如意还在车内!忙顺势滚下山崖,在暮色中到马车查看,只见车厢里空无一人,又四处寻找,只见如意躺在不远处一堆滑坡的泥土,一只手一只脚埋在土里,似乎还在呻吟。 “柳承志”这小女子,平时不是叫他“柳公子”就是“登徒子”,第一次叫他全名竟然是在这种时候。柳承志见她右侧额角有一道血液流出,许是翻到山崖时撞伤的,她手脚尚能动弹,只是撞伤了头部,神志有些不清了。 “不要怕,有我在。”他揽住她的纤腰,把她的手脚从泥土中拉出来,清理了一下她脸上和身上的泥污,又解了自己的发带为她包扎伤口暂时止住了血。 那匹拉车的马刚才受了惊,此刻早已挣脱了笼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看来只能背着你回去了。”刚才滑坡的那段山道已毁,且山石不稳,只能另寻小路了。 柳承志将如意驮在背上,刚走了两步,便觉得左脚胀痛麻木,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脚掌处,刚才他滚落下山的时候左脚被树根挡了一下,急着寻人,便没注意又走了几步,胀痛麻木过后,左脚落下时感到空虚,每一次着地便是分筋错骨般的疼痛,他的脚骨骨折了! 夜色日渐浓了,他驮着如意,咬着牙,艰难地寻着一条小路爬上了山崖,走在山路上,好在今晚没有再下雨了,霁月难逢,山道虽然泥泞,但微弱的月光下勉强可以看见前路。 赶车也就还剩下半个时辰的山路,柳承志驮着如意竟走了快两个时辰还没到,刚开始的时候背上的那人还有呻吟声,如今没了声响,呼吸也渐渐缓下来 “喂!醒醒!”柳承志有些慌了,他后悔了,后悔听了这女人的话夜行山路,后悔自己太鲁莽急着赶回去结果着了道:“如意!白如意你不能睡,快醒醒!” 也不知道这女人伤得深浅,但是她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柳承志又停下来,用力地左右晃了一下她。 “柳承志我口渴”还能说话,看来这女人应该没事,不过他已经因为脚伤痛得满头大汗了。这软玉温香就这么贴在自己背上,双手环过自己的肩,满鼻都是泥土混杂着她的味道,似乎感觉也不错,除了那该死的脚痛!自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一定是前世欠了这个女人的,才会有如此的“艳遇”。 方氏此时正在草屋前向院子门口不停地张望着,如意早上走的时候便说是当日返回,如今这个时候了,还没见人,早知道应该告诫如意,如果不方便回来就在外留宿一夜也无妨。 “来人啊!”方氏正欲去秦保长家求他带人去找,只听见一声呼喊,借着月色见柳承志驮着如意,半跪在院门口,一手撑地。 方氏跑下山坡,见他二人满身都是泥水,柳承志双腿和双手都是血痕,如意如今又昏睡了过去,正欲扶起柳承志,谁料他喊道:“别管我!她碰着头了!先救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问病 方氏见这情形,赶快去喊了村民来帮忙,众人抬了如意和柳承志回屋。方氏仔细查看了如意,除了额角的一处摔伤外,其他地方没有损害,许是跌落山崖的时候从马车里面被甩出来,头部受到震荡,好在伤口不深,应该不会破相,回到家里的时候尚可唤醒,手脚可以活动,应该没有大碍。又忙去查看柳承志,他骨折的那只脚已经淤青了,现在肿胀得厉害,穿不了鞋,腿上和双手都是从山崖下爬上来时被荆棘刮伤的血痕,还有些刺嵌在皮肉里,痛痒难忍。只因男女授受不亲,方氏点着油灯让他自己把刺挑了,用温盐水仔细地洗了伤口,又去停云小筑给他翻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了,又去溪边取来凉水,把那只骨折的脚浸在里面消肿。荣木取书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见到公子和白小姐都是这般模样,吓坏了,要是老夫人知道了,怕是要把他剥皮抽筋,治他一个看护不当的罪。等把公子弄回停云小筑后,忙又骑着马去城里请了一位正骨大夫。大夫给柳承志接好骨,又开了一剂接骨丹,嘱咐七天之内不能下床,一个月可拄杖行走,三个月后方能用力。 如意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便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两天,梦里只听得一个浑厚的男声道“不要怕,有我在”,醒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对于那天的事情,如意有些记不清了,又听方氏大致叙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又休息了一天,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便决定去探病。她起了个大早,便去集市上买了些菜,又请村民去山塘里捞了些新藕,做了几个菜,午饭时便拎着食盒去了停云小筑。 半年来,这还是她第二次去停云小筑,只见小院子东边的那一丛菊花开了,紫的,白的,争奇斗艳,只是在这幽静的竹林边上,主人家现在又跛了脚,无人欣赏,被山雨打了,早开的几朵有些败了。院子和竹屋的门开着,荣木正在不远处竹林里的一个马棚里饮马,柳承志半敞着中衣,披了件披风在身上,蜷着那条好腿,伸直了那条坏腿,很闲适地倚在床上看书。 虽说是第二次来,但是这间竹屋她是第一次进。这是四间竹屋里最大的一间,用两道湘妃竹帘一分为二,兼做书房和卧室,房中陈设简单优雅,家具大多是就地取材用竹子做的。如意问候了几句,便搬来一方台几,放在床上,摆上一样炸藕盒,一样芸豆烩猪蹄,一样芹菜炒香干,一样龙井虾仁,又给他盛了一碗荷叶粥。荣木那厮做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这几日方氏忙着顾着一老一少,也没空给他送饭,今天见这一桌的好菜,柳承志咽了好几下口水。 “嗯,这个不错,清爽可口。”他尝了一口龙井虾仁。 “这个啊是我抓了一把爹爹舍不得喝的龙井,用半沸的水冲开了,取了茶汤和茶叶放进虾仁里翻炒,加点盐调味就行了。” “这个嘛”他嫌弃地用筷子拨了拨飘着油星的芸豆烩猪蹄,觉得太油腻了。 “这个叫‘以形补形’,对你这脚伤最好了。”他竟然还挑剔,哼。 “”真把他当猪养吗? 饭毕,撤了台几,如意又拿出一个陶瓷小罐子,说道:“这是八宝膏,我娘从鲁王府医婆那里学来的,把牛膝c马鞭草c血见愁c剪刀草c稀莶草c灯笼草c醋浆草c螺面草c苍耳草这些个干草药剁碎,用麻油浸了,加入黄丹和各种香料调和,每日擦两次,对伤折疼痛最有效。” “如意姑娘,我说这不到半年,我都救了你两回了,你该怎么报答我。”柳承志倚着床,半眯着眼打着呵欠。 所谓饱暖思淫欲,这登徒子飨足后又来了!不过想起那天晚上,她残存的记忆里就只有那句“不要怕,有我在”,还有贴着他温热的背时,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嘛容我想想。”许是“习惯”了他的不正经,如意倒是一点都不害羞了。 “啊呀,请问这个是什么?!”如意为了岔开话题,指着书桌旁的墙上一副线描的图说道。这图正中画了两个半圆,线描曲折蜿蜒,又有许多陆地和海洋的名字。 “这是《山海舆地全图》,由广东大仙花寺的洋僧利玛窦所绘,前些年我和哥哥拜访了那里。这利玛窦是个日耳曼人,博学勤奋,对各种学问都十分精通。” “这里是大明国,这里是大明海那其他地方呢?”如意指着图说道。 “那是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你来看这个”只见柳承志从枕边的漆箱里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圆盘,上面有雕花和刻度,还有两个圆环:“这是星盘,也是西洋来的,可以同时测量时间和方位,若是在海上航行,这个可是很要紧的。” “哇。”如意看他摆弄着那个圆盘,睁着好奇的大眼睛。 “我家有桩买卖就在这海上,把大明的瓷器和丝绸贩运到南洋,又从南洋运回香料和木材。”柳承志说着说着,有些兴奋:“阳明先生所说的知行合一,我只道是读了不少书,可还没走遍这天下,怎么能算是知行合一呢。若能有机会,定要去这南洋闯一闯的。”不过兄长柳承恩到南洋去开设分号,也快一年了,如今还没有回转的消息,未免有些担忧。 过了半把个月,柳承志可以下床活动了,左脚可以勉强着地了,荣木便给他做了一支竹杖,活动范围由室内扩大到了小院里。快入冬了,他这脚还没好利索,为了避免母亲担心和把如意牵扯进来,又怕殃及荣木,便修书一封说自己要专心读书,中途就不回家了,又让荣木回家去置办了一辆新车,驮了些冬衣来。 这天天气好,他便拄着竹杖走到了白家小院,见如意用棉帕裹着头髻,穿着粗布袄裙,把上袄扎到了围裙里,抱着一只花猫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襴衫书生打扮的男子和她并肩站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她竟然对着那个男子笑了,笑得如此艳丽,虽然这一身村姑打扮,却仿佛一枝开在粗瓷瓶里的梨花她从未对自己如此笑过,就算是他救了她两次以后,每次与她说笑,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这个男子什么来头,竟和她如此熟稔 柳承志跛着脚走到跟前,这时白念实也走出来,忙招呼他来坐下。 “这是我故交陈汉臣的公子陈昱,现在县学教书。他父亲以前是个小有名气的丹青客,如意这书画就是他教的。他父亲去世后,他便和母亲搬回了城里,村里走动得少了,今年难得回来。” 互相认识以后,柳承志见这陈昱倒是斯文君子,年纪也就二十岁左右,如意从小和他父亲学书画,他们定然是青梅竹马了,也不知道他婚嫁了没有,在如意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他要时刻提防着这个假想的“情敌”才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西厢 如意伸手扶了柳承志一把,帮他在草亭坐下,柳承志便又见她去端了茶具出来,准备沏茶。这边白念实正要招呼陈昱在草亭坐下,只见秦翠娥提了个篮子,踮着小脚,一扭一扭地走上来 “白先生,眼看要过冬了,我爹去集市上打了些酥饼,特地让我给您送点过来。”然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用余光瞟了一眼陈昱,捏着嗓子故作惊讶道:“哎呀,这是陈昱哥哥吗?好久不见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今日特来拜会白先生的,请问你是”陈昱有些年头没回这村子了,看着她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自己认过这个“妹妹”。 翠娥有点尴尬地看了看旁人。 “这是秦保长家的千金翠娥姑娘。”方氏端了些现摘的梨子出来,为她解围道:“平时经常来,和我们家如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家搬走的时候,她年纪尚小,可能记不得太清了。” “就是,陈昱哥哥你真是健忘!” “” 陈昱因跟柳承志不熟,便和他隔着一个位子坐下了,柳承志一脸戒备心地看着他。秦翠娥见二人中间空了一个位子,还没等白念实招呼,便自己一屁股坐下了。 “陈昱哥哥,您母亲还好吗?” “陈昱哥哥,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啊?快跟我说说!”秦翠娥有个姑妈住在杭州,每个月都要去拜访,她当然知道杭州有什么好玩的,这是她故意问的。 “陈昱哥哥,你看这是我爹去打的酥饼,这个是豆沙馅的,你尝尝?” 陈昱则一边应付着身旁叽叽喳喳的秦翠娥,一边看着如意笑着,看那茶碗翻转在芊芊十指间,目光尽是充满了柔情。秦翠娥见陈昱只是简单搪塞着她,眼睛却又一直盯着如意,现在他们开始高谈阔论什么诗词啊,经文啊,她一句话也插不上,便咬着唇,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滋味都有。她从陈昱进村口就看见他了,她还认得他,怎么能不认得呢?他和母亲离村的那天,她追着马车跑了好长一段山路,直到追不上了才停下来,坐在泥地里大哭了一场。那个瘦瘦弱弱,文质彬彬的小哥哥了,如今长成了气度儒雅的翩翩君子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呀!所以她才假借着送酥饼想来瞧瞧这其中的暗潮涌动,如意是看不到的,她沏好了茶,一边给每人倒上,一边看着秦翠娥,心想从这小囡扭着腰,一脸媚态进院子就觉得不对劲,这么殷勤,又是在发的什么春。柳承志双手拄着竹杖,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三角恋风暴中心的主角们,想着这陈昱果然不得不防,但是这秦翠娥又是怎么回事?有趣的很!有趣的很哪! 陈昱本是准备拜访了白先生一家便要回城的,但因多年未见,白家人一定要留他多住一日。白家就这么三间草房,他若是住下,怕是如意要去睡厨房了,而且又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家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柳承志主动提出,让陈昱去停云小筑留宿,他那里正好有空房,又让荣木回城去送个信给陈母。如此安排极为妥当了,他不仅卖了个人情给白家,这两天还能和陈昱套近乎,探探他的底细。 “又要让我回城去,这四十多里山路啊,来回要走一天了,两匹马还能换着休息,我呢?哎真是人不如马啊!”荣木噘着嘴,一直嘟囔着。他才从柳宅拉了一大车东西回山里,给陈昱收拾好客房,又要被打发回城跑一趟,自然是不高兴了。 “少跟我废话,许是我平时太宠你了,跟我谈起条件了啊?!” “哎,少爷,小的不敢。” 第二天早上荣木一大早就来白家,说他家公子昨天从停云小筑走出来又走回去以后,脚痛又发作了,中午就不来用饭了,方氏就干脆让如意做了他们几个的饭一起送去。如意一边做饭一边想,他是伤了脚,又不是旧疾发作,只会越养越好,怎会说发作又发作了呢,这人还真是矫情! “如此说来,柳兄还去过蜀中,真是云游广阔啊!” “哪里,不过是跟着兄长做生意,四处玩耍罢了。” “说来惭愧,小生也曾立志要知行天下,但无奈家中有老母要照顾,一直未能远游。” “大丈夫志在四方,身不达,则意达。” “哈哈哈,多谢柳兄宽慰,让我以茶代酒,敬谢一下。” 如意才入了竹林,就听得这二人的对话,疑惑着何时这二人竟然如此熟稔了,还称兄道弟了,她昨天见他和陈昱中间隔着个秦翠娥,若不是父亲几次提起话题,两个人互相连正眼都不瞧一下的,忽然他就要留宿陈昱了,还怕他使诈欺负人,他这人最会欺负人了! “哎,如意啊,你来了。我正和柳兄相谈甚欢,想不到柳兄不仅博学,见识也甚为广博,让人刮目相看啊。” “陈兄谬赞了。” 如意见他二人既然相处如此和谐,便没有说什么,忙摆了饭,又叫荣木过来一起半了。饭毕,柳承志说他坐了太久,现在气血全都往脚伤处流转,有些难受,便让荣木扶了他回屋,又让荣木去饮马。荣木刚一进了竹林的马棚,如意便听得柳承志在屋内喊:“如意姑娘,可否给在下端一杯水来?” 如意端了水进屋,把水放到他面前,但他并不喝,只到:“能否去书架上帮在下取一本《西厢记》来?” 荣木刚在屋里的时候为什么不让他端水拿书,刚一走开却使唤她做这做那,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不过见他受伤的那只脚放在床榻上,另一只脚搭着床沿,装得一副可怜的样子对她笑着,又想到他的脚伤一直未能痊愈也是为了救自己,如意便把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去取了书过来。 “这是我私印的李贽先生点评的版本,这才让荣木去杭州取回来。” 如意听到是那天在卧龙寺见到的李贽先生所点评的版本,便来了兴趣,两眼放着光,一边随意翻看着,一边走来,走着走着看入了迷,便顺着床沿坐下来爹爹平日里是不许她看这些“闲书”的,没想到柳承志竟然也喜欢这些戏曲杂谈。 如意正看到“焚香拜月”那一段,便觉得背后贴着一团温热,越来越近,一只大手揽上了她的腰柳承志竟然挪到她身边来了,还大胆地轻薄她。 “你若喜欢,这本就送你如何?”柳承志把脸凑到她的耳旁,吹着她的耳垂,引得她一阵面红耳赤。 她正想挣脱这个无赖的纠缠,再顺势给他一记耳光,但透过那半掩着的窗户,她看见陈昱正背对着竹屋,欣赏远处的山景,如果他转身过来,正看见柳承志搂着她 “你放手!”如意小声道。 “你说说该怎么报答我?”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助人却要报答,非君子所为!” “我才不是什么君子,我是浪荡子。” “” 这时陈昱听得屋内说话的声音逐渐小了,便转身看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拜月 “你你这无赖!无耻!”如意几番想挣脱他,但无奈那只铁臂牢牢禁锢着她,另一只咸猪手还伸到她耳边帮她捋了一下鬓发。 “你要是不怕你的陈昱哥哥看见的话,就大声喊吧。”他依然嬉皮笑脸。陈昱是个老实人,又书生意气,若真看到这一幕,脸皮薄一定受不了,说不定一气之下彻底和白家断了来往,就正好遂了他的意了,嘿嘿。 他绝对是故意的!这个无赖!登徒子!流氓!本来还因为是自己害他受了伤,心有愧疚,现在如意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委屈,没想到了他一早算计好了要在陈昱面前轻薄她,让她难堪。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就像他说的,他本来就是个浪荡子,反正无所谓了,但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脸面该怎么放?她爹娘也是要脸的啊!难道真要嫁到柳家做小妾不成哎,想什么呢,什么嫁不嫁的他如此放纵,也定然不会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然后如意看见陈昱正转身过来 “哎呀,痛!痛!痛痛痛我是真心” 如意急中生智,用脚踢了一下柳承志的左脚,他痛得一缩,如意才能挣脱开来。 “哎呀,柳公子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要取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啊,非要逞强下床干嘛?你看,踢到脚了吧?!”如意一边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窗外的陈昱。 陈昱忙走进来,只见柳承志抱着左脚痛得在床上打滚,如意一脸无辜的站在身旁。陈昱查看了一下,只是碰到了痛处,疼痛难忍,应该没有加重伤势。 “活该,谁叫他对我动手动脚的。”不过如意也庆幸并没有下手太重。 整个下午,柳承志铁青着脸,如意噘着嘴,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就陈昱一个人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高谈阔论。 柳承志想的是这丫头真是够倔的,他有才多金,能文能武,换了个女人早就对他趋之若鹜了,只有她才这样不解风情,下手还真是狠不过又想到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会不会吓到她,毕竟是在这小山沟沟里长大的姑娘家,白家的家教又严,自然是质朴了些。如意则一直看着地面,想着秦翠娥那天跟她说的什么“近水楼台”,虽然已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且不说他是不是真心,就算是真心,她也不想被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纠缠,不过想到他除了这个毛病好像其他方面都很优秀,能文能武,大方仗义,淡泊名利,长得也不差哎呀,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吃罢晚饭,见月色正好,陈昱提议到山塘边去拜月,白念实说拜月那是年轻人喜欢的,他这个年纪就不去了,正巧秦翠娥也来了,缠着要一起去。柳承志中午虽然被踢了一脚,但好在没大碍,尚可拄杖行走,便一同穿过竹林去了山塘边。 虽然过了中秋,但并未打扰众人的雅兴。山塘的荷花逐渐有些败了,偶有残荷零星地开放着,秋风习习,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荣木扛来一个供桌,大家摆上荷花c莲藕c花生c石榴c菱角,等着那月儿慢悠悠地从东边的山坡升起来,落在这山坳里。如意焚起香来,香烟袅袅,掺和着泥土跟荷叶的清香,沁人心脾。这些人里,陈昱最年长,便由他带头念经,祝祷月姑娘。男子拜月无非是求高中功名,加官进爵,女子则是求金玉良缘,家宅平安。 “明年有幸和柳兄一起参加乡试,如果同时高中,三年后我们还可以一起结伴上京会试,也算是有缘。”陈昱说道。 “如果乡试中了,我就不去会试了。”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为什么?”如意开口抢了话。 “我本是淡薄名利的人,只因家母有命,不得已而为之。” “如此说来,可惜了。”陈昱摇了摇头。都说考取功名,入仕辅政才是正途,不过人各有志,自古以来,多有这淡泊名利之人,大概柳承志便是其中之一吧。 第二天早上,众人送别了陈昱,秦翠娥跟在陈昱身后,一直碎碎念着让他多回来看看,要不她去杭州看他也可以陈昱骑着马,一步三回头,和众人道了别。 如意望着陈昱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本来要给这么大一家子做饭就很累了,还要应付远来的客人,虽然陈昱是旧相识,招待是应该的,但是也加重了她家务的负担,现在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接下来,就是等柳承志脚伤好了,她就不用去送饭了,她有些为难地盯着柳承志拄着的那根竹杖 “如意,我”有话跟你说这五个字没出口,如意便扭头就进了厨房,她还在生气啊,看来这“冷战”要继续下去了。这女人,真是不能随便得罪的,不然随便都要记上个一万年的仇。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如意便一直躲着柳承志,不愿和他同处一室,这一个月,她也是把饭送到停云小筑门口,让荣木送进屋去。转眼又过了半个月,柳承志丢了竹杖可以独立行走了,如意就不去送饭了,荣木便扶着跛脚的柳承志,一瘸一拐地继续来归农书社上课。 已是初冬,这天不知怎么地,山坳里突然刮起了大风,手腕粗的树都被连根拔起,还把归农书社和白家三间草房的屋顶吹得是乱七八糟,人迎着风站都站不稳,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方氏c如意和荣木想用绳子捆住书社屋顶的稻草,跛脚的柳承志也来帮忙,他和如意拉着这一头,方氏和荣木拉着另一头,无奈风势太大,绳子竟然缠住了一些稻草,被风兜了起来,荣木那边拉不住了一松手,方氏抓不稳绳子,只能跟着一松那头拉着绳子的柳承志和如意便摔到了地上如意头发也被吹散了,躺在柳承志的胸腹上,柳承志勾着她的脖子,并没觉得这姿势太过暧昧,反而二人觉得被这秋风戏耍得如此狼狈,竟然大笑起来。 “你这个疯丫头,都这个时候了,还笑什么?”方氏急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白老先生的诗瘾又犯了。 “你们这一老一小的,不帮忙救风灾,还在这里消遣我。”见他们丝毫不为所动,方氏又好笑又好气。 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书社的屋顶被风掀开,稻草瞬间就被吹没了,只见那稻草被风儿卷着,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漫天飞舞着,好不自在。方氏和荣木见救灾无力,反正也救不了这屋顶了,有些懊丧地停下来。 “哈哈哈哈”众人在这风中,看着狂风如同命运翻弄人生一样掀翻了屋顶,对着空空荡荡的归农书社大笑起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琴挑 方氏去村里雇了一个木匠,荣木搭了把手一起,迅速地把归农书社的屋顶修好了。第二天,孩子们快放课的时候,柳承志又来跟着白念实上课了,他趁别人没注意的时候,塞了一个纸条到如意手里,如意到厨房里偷偷打开一看:亥时山塘树下,不见不散。 如意把这个纸条丢到灶火里烧了,心里想着要不要去,想到这个家伙扮猪吃虎,在人前老实,背地里却一直偷偷占她便宜,如果如约去了,怕是又要出什么花样来调戏她,不过想到如果不去,他一定以为自己害怕,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了直觉告诉她,应该去会一会他,看他耍的什么花招。 到了亥时一刻,等到白念实夫妇都睡下了,如意轻手轻脚地起来,悄悄带上门,便往后山走去。路过竹林的时候,她远远瞥了一眼停云小筑,只见主屋的窗户一片漆黑,荣木屋内的灯光还亮着,他应该是一个人去了。 刚走出竹林,未到山塘,如意便听得一阵悠扬的琴声,月凉如水,晚风吹拂着脸,合着这优美的琴声,让人心里好不畅快。她远远看到山塘边的大树下,有个白衣男子抱着一把月琴坐着,正在弹琴,余音袅袅。只道是曲通人性,曲通人心,什么样的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才能奏出这样感心动耳的曲子。 “如意!”琴声突然停了,弹琴的男子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 果然是柳承志,他这会儿放下了琴,站起来向如意走来,如意便停下了脚步。 “柳公子,好雅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手绝活。” “粗浅地学了些皮毛,很久没练了,有些手生。”他说话的口气似乎不想以前那样傲慢带着不屑感了,温柔了许多。 “时辰不早了,柳公子有什么话就说吧,孤男寡女,被别人看见了不好。”如意见柳承志并未走近,便放下了戒备,转头看着塘中的残荷,在月光的洗涤下随风摆动。 “我只是想说,那一日不该在停云小筑” “我已经忘记了!如果是说这些的话,我便回去了。”如意扭头要走。 他已经放下姿态了,她却不肯把话听完,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对不起,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如意有些诧异地看着柳承志上天对他似乎太好了,富有的家世,过人的聪慧,高强的武艺,优雅的品味,还有还有那丰神俊逸的容貌。此刻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柳家二少爷,却像犯了错的小男孩一样跟自己道歉,她是有点看不懂他了。 “这个请你收下,当做是我的歉意。”说着便拿出一个灰色布口袋,打开来里面是一个木盒,装着那一日如意在停云小筑见他把玩过的星盘。 “我知道那些俗物配不上你。”见如意勉强把星盘接了过去,他开怀一笑,表情像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孩子。其实他本想送如意衣料或者首饰这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但想到白家生活简朴,如意就算收下了也定然不会用。而且就像他自己说的,这些个“俗物”配不上她。这西洋的星盘,杭州独此一个,那日他把玩时,她也看得入迷,正好做个称心的礼物送她。 “如意,我们和好吧。” “柳公子,你想多了。我们‘好’过吗?”他明明只会一直欺负她! “好吧,是我想跟你好。”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如意羞红了脸,她想把星盘扔回去转身离开。但想到以前她就是脸皮太薄,才一直被他吃得死死的,便把星盘收好,故作镇定道:“柳公子的歉意我收下了,时候不早了,我回家了。” 柳承志怔在原地,看着这个“狠心”的女人转身离开他已经放下身段给她道歉了,她还要怎样!他已经放下身段向她表白了,她竟然如此不解风情!要是换了任何一个的女人倒贴他都来不及不过白如意,她不是普通女人,她是独一无二的 如意走远了一些,见他没有追上来,悄悄扭头看了一眼他定在原地的那个呆样子,掩面一笑 转眼到了冬至,书社的孩子们都放了寒假,山里日渐冷起来,柳承志也要回家过年了。白老先生的老毛病又犯了,方氏便要如意送柳家主仆一程。 “如意,我过了年才能回来了,这一个多月,你会想我吗?” “当然想啊,你来我家读书是给我爹送银子的,怎么不想?早去早回啊,柳公子!”如意很轻慢地摆了摆琵琶袖。 这小女子,反客为主,蹬鼻子上脸了! 柳承志讨了个没趣,便让荣木赶车走了。 如意看着雪中远去的那两道车辙,渐渐要看不到车的时候,她想起了什么,见四下无人,便提着裙子爬上了梨树林那边的小山坡。气喘吁吁地爬到最高处,柳家的马车又能看得见了她这是怎么了?从山塘那晚起,这半个月来,他便像变了一个人,没再有意无意地调戏她,没有趁四下无人的时候轻薄她,依然是那个谦谦君子,对她礼让有加,只是在看她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柔情。每次他看她的时候,她也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心里,在一池春水激起一片涟漪 万历十八年腊月初八,彰德镇国将军府。 鹅毛大雪下了一天一夜,今早终于放晴了。将军府的姑娘婆子们这会子却没有去园中赏雪,全都聚集在演武场外看热闹。 “常沐少爷今天要和剑师比武!” “啊,是常沐少爷!” “常沐少爷今天真是英武逼人!” 一群狂蜂浪蝶叽叽喳喳,比武还没开始,便已经热闹非凡了。 只见常沐一身白色劲装,剑如秋霜,头顶的白色发带在寒风中招展,他面色凝重,望着一身黑衣的剑师道:“请!” “请!” 只见二人剑锋相对,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战了五十多个回合,依然难分高下。 朱翊钢坐在交椅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二人比剑,眼神中略有不满。旁边的交椅上坐着将军夫人李氏,她略带担忧地一会儿看看朱翊钢,一会儿又看看场上胶着的二人。人人直到她这夫君是个武痴,连她唯一的宝贝儿子也被逼着从小习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同为宗室的子弟,别人家的王子公子,这个年纪还在玩儿,她的常沐却要每日和这些刀枪剑戟打交道,稍有倦怠便要被责罚。见这二人招招致命,形如死斗,她怎能不担心。朱翊钢屡次上疏请求戍边,都被皇帝驳回,去年乡里闹匪乱,他索性领了两千府兵去协助衙门平乱,回来后知府大人上表为他请了功,他便食髓知味,继续上疏要求戍边,还说以后要带常沐一起上战场,锻炼他的男子汉气概 到了第八十八回合,双方仍然难分高下。突然一只飞鸟掠过演武场,常沐被那只鸟儿分散了注意,只见剑师腾空跃起,提剑向他劈来他提剑去挡,不料被剑师反手一绞,剑身竟然断成了两截 “公子,承让了!” 见自家公子输了,场外那些丫鬟婆子们突然安静下来,朱轩如站在母亲身边,双手放在皮袄的袖子里,紧紧攥着手炉。 常沐又恼又羞,将手里那柄残剑往地上一扔,转身便要离开。 “给我捡起来!把剑给我捡起来,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朱翊钢恼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祝祭 常沐听见了父亲的怒吼,依然继续往前走,见到他母亲李氏慢慢站了起来,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他便停住了,很不情愿地转身回去捡起了残剑,努着嘴,双手向剑师一抱:“在下是输了!” 李仪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翊钢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常沐去年有次没有练功偷跑出去玩,便被他一顿训斥,还罚了两天跪。她也曾劝过朱翊钢不要对孩子如此严苛,但他却说“慈母多败儿”,朱翊钢是一家之主,他才是这个家里的天!这次这孩子输了剑让他颜面无光也就罢了,但是还如此桀骜,还不知道要被怎样责罚。直到是郎心如铁,他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相敬如宾,对儿子一直像对待仇人,对女儿也是一贯地淡然不,他不是心如铁,他是没有心,他的心或许都给了那个死了十七年的女人,她见过他在婉兮阁里对着那棵海棠树流泪,醉着酒对着那个女人的画像自言自语,只有那个时候,他的心才会跳动,她才觉得他是个活着的人 “比武最忌分心走神,若是在战场上,你已经身首异处了。”朱翊钢作势让众人散了,又对常沐说道:“自己去祖宗牌位前罚跪两个时辰!” 朱翊钢起身离开,并没有回主屋,而是直接去了婉兮阁,赵全早已识趣地备好了香烛供果,今天是腊月初八,陆还真的忌日。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就那么恨我吗?!十七年了,你十七年来都没有给我托过梦。”这个中年男人突然间老了十岁。 画像上的人依然穿着他离府那天穿着的衣服,表情淡然地看着他,眉眼间有一丝媚态,一丝柔情,还有一丝哀怨。 “你不想在梦里见我就罢了。你知道吗,我们的女儿轩婉今天就十七岁了。我也找了她十七年了,钱塘c泰州c开封c洛阳就差是掘地三尺。我连白氏夫妇的亲友都一一询问过了,可就是没了他们的踪影。好好的三个人怎么会就这么消失了?!” 多少次朱翊钢把自己灌醉,希望在醉梦中与她相见,可是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牵着另一个小小的背影,越走越远他怕时间久了,他会老了,老得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便请画师画了这幅画像,如同失心疯一样经常对着它喃喃自语。 万历十九年元宵,大玲珑山集市。 元宵争看采莲船,宝马香车拾坠钿。 今天是元宵节,又叫上元节,是一年中乡里最隆重的节日。富户门在门前搭起彩楼,挂上彩灯,并且互相攀比谁家的灯多,穷人们也在门前挂起一两盏彩灯,是为赛灯节。这大玲珑山的集市,今年请了梨园戏班来唱戏,从正月十三一直唱到这正月十五。又有村民扮作戏曲中的人物,有扮鬼神鸟兽的,有扮平贵回窑的,有扮观音莲台的,还有用红布竹木扎成龙形,上面悬挂油灯多只,由各村力士擎举旋舞,配以鼓乐和狮子舞,比赛哪个村子的灯多,名曰赛龙灯。另有猜灯谜c点花灯的,加上各色杂耍艺人c小吃摊食,集市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柳承志此时独自站在人海中,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摸了摸怀里用布包着的那只簪子,那是他腊八那天准备送给如意的生日礼物。官府规定非官宦皇族不能用宝石做首饰,他又觉得那些个金银俗气,便请工匠打了这只鎏金点翠梅簪,梅花一朵朵栩栩如生,花芯用了粉色的珍珠点缀。他想着虽然衣物首饰是俗物,但别人家的女子都有珠花戴,如意这样的年纪,平日只用个发巾把头发挽着,逢年过节也就插一支小小的银笄,也实在寒碜 只因腊八那天母亲突然要他跟去施粥,脱不了身,这簪子便在身上揣了二十多天。今天他借口说要去给白先生拜年,吃了午饭便骑着马赶了四十里山路去了白家。谁知方氏说如意不在,和陈昱去集市看灯了,这女儿家就过年这几天可以独自出门,她竟然跟陈昱去了。 他赶到集市时,已经天黑了,元宵祝祭活动进行正酣。他便远远地在人海中看到了如意,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红棉袄,梳了个垂鬟分髾髻,头上还是那支银笄,她正站在猜灯谜的摊子前,和人说着什么。 “太阳落山,打一字。这个太简单了,不就是‘晒’字吗?”如意说着,摘了花灯递给摊主。 “你真是厉害,已经猜中三题了,我要赶紧追上才行。” “陈昱哥哥,你可比不过我。”佳人对旁边的男子笑了笑,眉眼间尽是媚态和温柔。 陈昱又是陈昱!柳承志捏着拳头,满眼都是怒火,嫉妒已经燃遍全身,快要把他焚烧殆尽。那笑容刺痛了他,她就永远不会对自己这么笑,她的温柔永远都不属于他!他现在只想让陈昱这厮从世上消失,再把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抓到面前,捏着她的脖子问她到底要怎样。 柳承志压着火,隔着人海,一路跟着他们,见如意突然站住不动,指着卖桂花糖年糕的摊子,对着陈昱莞尔一笑:“陈昱哥哥,我要那个。” 她竟然跟他撒娇!她胆敢跟他撒娇! 陈昱应声去了摊位前买年糕,只留了如意一个人在原地站着。柳承志满腔怒火,正想上去拉她,只听得有女人尖叫一声,顿时叫骂厮打声四起。 “快跑!秦村和陈村的人打起来了!” 只见人群骚动起来,四散奔逃,互相踩踏。 这秦村便是白家所在的村子,和陈村相邻,本是相安无事,各自太平度日。只因去年夏天大旱,两村因争夺水源起了争执,从吵架争讼变成了械斗。今日赛灯节,两村也各出了一支壮劳力组成的龙灯队。这秦村领头的叫阎一,从小就是个泼皮无赖,长得短颈圆头,一身横肉,平日里就喜欢打架滋事,不务正业,还因为参与械斗废了一只眼睛,用个黑布蒙住,显得他更加面目狰狞,人送外号“活阎王”。他见陈村参赛的油灯比自家少,便有意欺压,陈村哪里肯示弱,一顿叫骂推挤,从口角之争,变成了缠斗。双方又各自拆了油灯竹木,捡着手边趁手的东西当武器,打得是血肉横飞。 陈昱买了桂花糖年糕转身回来,四处已经是到处奔逃的人群,只见如意在人群中被人撞了一下,跌倒在地,想要起身时又被人撞到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壮汉身上挂着被拆散的竹龙,被人殴了一拳,那竹木的尖端正对着坐在地上的如意,向她倒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梅簪 如意惊恐地看那壮汉向自己倒来,正是躲闪不及的时候,只见柳承志跳入人群中,将她拉起,伸腿拨了一下那人身上的竹木,又抬起一腿用力踢到他腰腹处,一脚踢出去两丈多远,那壮汉抱了腰腹便在地上呻吟。又有同伙见柳承志伤了那壮汉,提了竹木兵器向他们袭来,都被柳承志一一击退。看来这几个月没白养,他的脚彻底好利索了! “如意,我们还真是有缘,每次你有危险都会遇到我。”柳承志得了个空,看了一眼身边吓得花容失色的可人儿。 “你你怎么在这里?!”如意惊魂未定道。 刚刚那壮汉向她倒过来时,她想这下完了,心里却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柳承志”。明明她是和陈昱来集市的,要说能救她的也只有陈昱,可她心里就这样喊了“柳承志”一声,他就如同天神下凡一样地出现了!难道自己和他真的心有灵犀不成。不过又一想,柳承志这个时候应该在杭州过年,怎么到这山村集市来了 “陈兄,分开跑比较好!我送如意回家了!一会儿跟你细说!”柳承志急着摆脱这些人的纠缠,没等如意细想,便拉着她要走,隔着慌乱的人群,对陈昱喊道。他可不想逃跑还带着陈昱这个情敌! “啊?!柳兄?!你怎么在这里?!白家?!啊?好!”陈昱也没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柳承志,一出现就踢飞了那个壮汉,救了白如意,还带着人遁了。 二人慌不择路地逃出了集市,半路上如意走得急了,被石头绊了一下,摔了个趔趄。柳承志咬咬牙,也顾不上这么多礼节,打横抱起她,一口气跑到了大路边,好在他把马拴在了那里。 这二人同乘一骑,趁着夜色往白家逃去。 柳承志见喧闹之声逐渐远了,又没有人追上来,便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但并没有要放如意下来的意思。如意也没有挣扎,就这么背贴着他的胸口,窝在他的怀里,凉风习习,佳人在怀,天上还有月亮这感觉他很是受用。 到了村口,柳承志扶着如意下了马,带着她来到那片梨树林,走到那棵最大的梨树下,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 “这是什么呀?” “给你的”“生日礼物”没说出口,他忽然想到她的生日早就过了。 如意打开布包,见到是一支鎏金点翠梅簪,上面还镶着珍珠 “这太贵重了吧。” 但是她并没有要推辞的意思,看来就是喜欢啰?柳承志心里一阵暗喜。 “你喜欢吗?喜欢就行。” “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送我东西?”如意一边说着,一边把梅簪插到了发髻上。 真是让柳承志惊喜过望,他用手拨了一下如意的额发,她并没有闪躲。 已经是寅时,天还黑着,但这十五的月亮已经偏西,一片银光洒在这落过雪的梨树林里。乌发上的梅簪在月光下发出翠蓝色的光,更映衬着如意的姿容动人。小脸被寒风冻得通红,还有那粉红的唇,让人想一亲芳泽 “我喜欢你。”柳承志亲亲捧起她的脸,趁她未察觉时在那双唇上亲了一口 他以为如意会推开他,或者顺势给他一巴掌,或者粉拳在他胸口上捶上几下但是她没有,她只是低着头,红着脸,沉默着 他因为她的沉默有点慌了神,谁知她突然抬起头,粉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我也喜欢你。”如意娇羞道。 她的主动鼓舞了柳承志,他一手勾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她的纤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狠狠地吻了下去唔她是甜的 什么教条礼仪,什么门当户对,白如意全都抛到了脑后,她有点眩晕地被这个叫“柳承志”的男人搂着,吻着,心里暖暖的,如同冬天里的暖阳一样。 柳承志把如意送回了家,到天亮时陈昱才赶回来。方氏听了他们讲述的经历,心里一阵后怕,警告如意以后不许一个人再去集市了。 元宵过后,柳承志回来了,归农书社的孩子们也复了课,白家人忙了起来。因着今年秋天他要去参加乡试,所以更加要用功读书了,除了下午来跟白念实读书外,他也早起温书,还要写先生布置的策论文章到深夜。日子这么细水流长地过着,他每天都和如意见面,人前依然是礼让有加,不过他会把写了情话的小纸条偷偷塞到如意手里,如意看了以后笑了笑,又丢进灶火里。他也会在晚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拉着她去山塘边或者梨树林里,说着情话,摸摸小脸,亲亲小嘴,不过只限于此,没有越雷池一步。 二月二,龙抬头。 二月初二是春耕节,也是土地公公的生日,乡里在集市上扎了彩棚,请了社火,村里的人都争着去看。如意也说想去,但方氏想到元宵那天的事,还心有余悸,柳承志也说想一同前往,方氏才勉强同意,又告诫他们天黑前必须回来。柳承志又觉得荣木碍事,便打发他到竹林里帮忙挖春笋,自己赶着马车,带着如意去了集市。 元宵节那天的械斗,似乎并没有影响乡民祭祀土地的热情,集市上依然是人山人海。乡里摆了祭台,又摆上大香和社糕,几个壮汉抬了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的神像出来游街,又有乡民装演杂戏c龙灯之戏,合着鼓乐吹打。柳承志和如意便站在路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支游行队伍。 “我小时候在杭州,看到春耕节只祭祀城隍老爷,而且城隍老爷就只有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没有娘子。” “这你就不懂了。这乡里的人是见神必请,见神必拜。”柳承志笑道:“南宋有个高文虎的主簿,写了一本叫《蓼花洲闲录》的书,这书上写温州一带的土地神叫杜十姨,没有丈夫,又有五髭须相公没有娘子,乡民就想啊,这一个没丈夫,一个没娘子,干脆就凑成一对,把二人合为一庙。这杜十姨是谁啊?杜拾遗杜甫啊。这五髭须又是何人?伍子胥啊。乡民们干脆就把杜拾遗换作女身,打扮成村妇模样,和伍子胥成了一家人。连这两个须眉男子都能拉郎配凑成一对,乡里人怎么忍心让土地公公孤单呢?” 如意听了,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千金难买美人笑,他可算把她逗笑了。 “不过嘛”柳承志顿了顿又说道:“如果杜甫有灵,一定会对伍子胥说:‘同样是男子,凭什么我就做了娘子,而你是相公?!’” “去你的!净看些闲书杂谈,没个正经。”如意见四下没有熟面孔,便给了他一记粉拳。 他故作吃痛状,旁若无人地,像个淘气的男孩子一样用手指弹了一下如意的小脸。如意被招惹了,作势又要打他,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眼神中满是宠溺。 这一切亲密的动作,却被站在不远处的秦翠娥看在眼里,她看见了如意,本想招呼,但挤不开身边的人。又看见柳承志在她身边,痞痞地笑着说话,还把她逗笑了,二人又打又闹的,好不亲热 如意这丫头,真的和柳家二公子好上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纳彩 黄昏时,柳承志如约将她送回了家。 一路上如意和他一起坐在马车前面,头靠着他的肩,一会儿闹着要去看夕阳,一会儿又说脚麻了要下车来站站,柳承志就由着她,这么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间,快天黑了才到家。快到村口的时候,因为怕人看见说闲话,柳承志把她塞进了车厢里,放下车厢帘子的那一刻,两人默契地互相会心一笑。 方氏见他们按时回来了,赶忙把饭菜端了上来。 方氏今天似乎很高兴,用荣木新挖的春笋做了腌笃鲜,又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如意今天的见闻。 柳承志回味着今天的经历,美滋滋地吃着饭,看着如意眉飞色舞地和母亲谈论着,时不时地和她的眼神对上,眉眼流转间似乎有情愫在涌动。 荣木只顾低头扒着饭,他用余光瞟了眼柳承志,又瞟了一眼如意他早就知道公子为什么晚上不睡觉,总是往外面跑,这两人互通款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论样貌才情,如意姑娘和他家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谓郎有情,妾有意,他一个书童假装没看见好了,省得公子又觉得他多事,嗯嗯。 “古人曰:食莫语。”白念实一阵咳嗽,打断了方氏和如意的谈话,饭桌上又安静下来。 如意看了下爹爹,似乎白念实心情不太好,她又不敢开口问,便继续低头吃饭。 “如意,你过来一下。”饭毕,白念实对如意招手道。 如意心存疑惑,回头看了一眼柳承志,见他准备回停云小筑了,便跟着爹爹进了屋里。 如意给父亲沏了一杯茶,父女二人坐定。 “如意,今天有媒人来纳彩了,还拿走了你的八字。”白念实又是一阵咳嗽。 “啊” 这大明的庶人百姓,婚礼仪式依据的是《朱子家礼》,主要是纳彩c纳币c请期三部分。纳彩便是提亲,纳币便是过聘礼,这请期便是选定婚期,过大礼了。这纳彩便是第一步。 如意知道之前有几个媒人来过,但都被她那双大脚吓走了这次不知道又是哪家人,突然来的这么一遭 “说起来,这家人你也认识。”白念实喝了一口茶,道:“是陈昱的母亲托人来说的亲。” “我觉得陈昱不错,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的。家世清白,人稳重,和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方氏走了进来。 她是觉得陈昱人品样貌各种不错,虽然现在和他们一样寒微,但他求上进,若今年乡试得中,以后说不定平步青云,如意有了好的归宿,也算对陆姑娘有了交代。 “哎,我倒是想听听如意自己的意思。”白念实摆了摆手。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头子,你也太宠着她了。”方氏嗔怪道。 “女儿不知道。”如意有些为难,心里五味杂陈。 陈昱是个好人,但是她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她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难道不可以吗她又想到了柳承志,他说过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还有她最好的朋友秦翠娥那个傻丫头,她还一直痴痴恋着她的陈昱哥哥 她不希望任何人受伤害,包括她自己。 “也罢,你好好想想吧。七天后媒人会来还更帖,到时候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头子” 这丫头最近总是对着灶火傻笑,而且做事的时候,没由头得就哼着小曲儿,似乎心情很好难道是有意中人了?如果不是陈昱的话?又会是谁 从他和方氏的几个孩子死了以后,白念实便以为自己今生再无儿女缘了。但在破庙中,他接过陆还真手中的玉玦,抱起襁褓中的如意时,便决定要一生爱护她。什么道德礼教,什么圣人之言,他学了一辈子,也教了别人一辈子,该放下的就要放下了。他希望女儿慎重考虑,是不希望自己的决定会让她后悔终身,一个父亲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她一生顺心如意。 “昨晚你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如意又收到了小纸条,看了以后就丢进了灶火里。 “今晚到山塘去,我想你了。” 如意说自己受了凉,晚饭后早早地去歇了,柳承志便没有打扰她。 “为什么这几天你不看我了?” 如意把小纸条揉成团,丢进了灶火里,看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转眼过了五天,到了第六天夜里,如意悄悄地来到竹林边上。她白天躲着柳承志,不想和他在停云小筑遭遇,夜里见竹屋里的灯都熄了,觉得柳家主仆已经睡下了,她便小心翼翼地走近竹林,准备砍一根竹子做晾衣杆。 “唔”谁知还没站定,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跟我来!” 是柳承志! 他不由分说,拉着她穿过竹林,来到山塘边,把她抵在大树上,粗暴地吻着她。 “为什么不回应我?!为什么?!你真要嫁给陈昱吗?!他哪一点比得上我?!”他眼睛里充着血,喘着粗气。 “你你都知道了?”如意用力推开了他,双唇被他吻得有些红肿了。 “你母亲今天说的。”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你想嫁给他吗?!”他抓着她的肩,用力摇晃着:“他哪一点比得过我?!一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敢跟我抢女人?!看我哪天不卸了他的手脚!” “你你敢?!”如意被他的狂戾吓到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质问他。 “你还护着他?!你胆敢护着他?!看我不”说着他脱了自己的披风,一把扯开了她上衣的衣襟,顺着雪白的脖颈和香肩一路往下,落下雨点般的吻痕,又把她放倒在树下,一只手伸进裙内,扯着她的亵裤 这羞耻感让她挣扎着,捶打着他,双手在他的背上抓出一道道血痕无奈这男人力气太大,牢牢将她禁锢在怀里 “我不嫁了!谁也不嫁了!柳承志!你要是男人的话,今天就一把掐死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她奋力哭喊着,却突然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停止了挣扎,头垂向一边。 他也停止了动作,看着怀中的人儿满脸泪痕,双眼无神 “如意!”他摇了摇她,眼睛大大地睁着,就是没有反应。 “如意,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用强,我说过不再欺负你了” 他迅速拉好她的衣服,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柳承志”怀中的人有了点生气,指着胸口说:“这里好痛我好痛” 她心里是有他的,所以会痛 是他心急了,他不该怀疑她的,还对她这么粗暴 如意搂着他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泪水顺着他的衣襟流了下来 柳承志,你真是个混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氐惆 等她哭够了,他便轻轻拉好她的衣服,用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泪,扶她起来,怜惜地用手拿掉沾在她头上的叶子,帮她去拍身上的泥土 如意扶好发髻,拉着被他扯断了带子的上袄,身上披着他的披风,走在前面,他沉默地跟在后面,往白家走去。 他觉得她就像只惊弓之鸟,多少次想开口跟她说说话,又怕她会反感,多少次他想拉拉她的手,又怕会吓着她,所以手抬起了又放下 如果他给她一个承诺,是不是她就不会如此困扰,可以大胆地回绝了这门亲事。他曾想过,去跟母亲说,但是想到母亲一定会以不是门第之见而反对,到时候不仅成不了事,母亲闹起来,还会折损如意和白家的清誉。如果他坚持,只会让年轻守寡抚养他们兄弟长大的母亲寒心,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他们会各让一步,而妥协的最好结果就是如意只能做他的妾。他不想委屈了她,白先生也不会答应的。但是他想到还有一个办法!大哥应该快回来了!大哥是家主,从小最懂他最疼爱他的就是哥哥了。如果将实情告诉哥哥,他一定会支持他,到时候从中斡旋,母亲那一关说不定就能过了 自己从小顽劣,是有名的“混世魔王”,长大后游离四方,也是任侠仗义,无所畏惧。但是只要涉及到家族的事,他就会瞻前顾后,踟躅不前。还有她一个人若是有了太在意的人,便有了弱点,家人是他的弱点,她也是他的弱点 如意在前面走着,快到白家的时候放慢放轻了脚步。天还没亮,她不想吵醒爹娘,更不想让外人看见她这个样子还有身后跟着的那个柳承志。她本来想不伤害任何人,但刚才山塘边那么一闹,总有人是要受伤了。她又想起母亲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古往今来,多少男女都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一样的琴瑟和鸣,千古传诵。而门第是什么?草莽出身的人一样做得了皇帝。柳家是从商发家,她家虽然穷,但也算书香门第,怎么就比他差了。爱就爱了,无怨无悔。爹爹要她自己好好想清楚,她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第七天上午,媒人拿着更帖,端着水烟袋,一扭一扭地来了,方氏很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白念实和如意却是非常淡然。 “我说白夫人啊,这八字我请人算过了。陈家公子属蛇,你家如意姑娘属鸡,这就是龙凤呈祥啊,连八字也合得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媒人吸了一口水烟,继续口若悬河地说道:“要是没什么顾虑,我们就选个日子纳币过文定吧?你说呢?白老先生?亲家公?” “如意,你过来,我前几日让你考虑的事情想清楚了吗?咳咳咳”这水烟味儿呛得白念实一阵咳嗽。 “爹爹,我想好了。”如意慢慢走过来,淡定地说:“我不嫁!” “啊?!”媒人和方氏都吓了一跳。 “为为什么啊?这多好的秦氏啊!”媒人放下了水烟袋,上下打量一下如意:“如意姑娘,我可跟你说,陈公子那人材品性,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多家的姑娘都跟我打听他来着。这次是他家主动提的亲,和你家也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不愿意。” 对不起,陈昱! “我说如意姑娘啊,你想想啊,你都十七了。虽然你模样和人材都不错,但是女人等不起啊陈公子若是今年中了举人,你以后就是举人夫人了。难道你还想着攀高枝,等皇上选妃入宫当娘娘不成?”媒人见硬的行不通,就放软了姿态。 “有劳您了,请回吧。”如意转身出去,端了一个筐,到院子里摘菜去了。 “你你你”媒人气得不行,转身拿了东西要走。 “您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方氏一边安抚媒人,一边对白念实说:“老头子,你要让女儿自己拿主意!这就是你让女儿自己拿主意!” 白念实当做没听见,闭目养神,看着媒人给气得出了门,他还地对方氏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方氏见老头子一副淡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走到门外,对着菜园里喊了一声“白如意!”,便快步走到她面前,拉着她,见她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好好的亲事给搅黄了!都怪你爹爹把你宠坏了!”不过转念想到这丫头最近的“反常”,又道:“如意,你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如意没有回答,埋头继续摘菜 这以后过了几天,柳承志都没有跟如意搭话,也没有约她出来。但是媒人来的那天发生的事,躲在远处的荣木看得清清楚楚,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觉得有愧于她,不该让她独自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同时又佩服她的勇气,觉得自己应该给她一个交代。自古都是男追女多于女追男,可往往在情爱这件事上,女子比男子更加有勇气。 方氏没再提婚事的事情,媒人也没再来过,白家和柳承志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山里的梨花开了,柳承志又隔三差五地晚上约她出来,拉着她去梨树林里说话。不过从上次以后,他怕她受了惊吓,怕过于亲密的动作会让她抗拒,所以也有所收敛。 “如意,我们私奔好不好?”他把她抵在最大的那棵梨树的树干上,伸手帮她捋了一下头发。他想起了第一天来的时候,也是这棵树上,看见她爬树摘风筝,露着一截雪白的小腿他咽了一下口水还有打着补丁的衬裙还有他说她是梨树变的“梨花精”!此刻的她离他这么近,享受着他捋动发丝带来的温柔触感,半眯着眼,雪肤华容,吐气如兰,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私奔?!谈何容易。”如意突然睁开了眼,诧异地看着他:“你的家人怎么办?我的家人又怎么办?我爹爹年纪大了,重病缠身,离不了人。” “如意”见她果断地回绝了,他拉着她,欲言又止,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了。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如意抹掉他的手,转身离开。 柳承志看着她独自远去,觉得无比的懊恼,他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自己。他讨厌这样无用的自己!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讨厌自己无法现在就给她一个承诺,让这些糟心事就此了结。 同时他也觉得,一再地逃避是于事无补的,他要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情幽 转眼又到了春至。 这天一大早,荣木便用竹子和白纸糊了一个大风筝,非要如意给他画一个老鹰。画好老鹰,等墨迹干了,荣木乐颠颠地拿着风筝走了。如意这才想起来今天要出去挖野菜,挽着竹篮路过停云小筑的时候,正好遇上柳承志。这几天白念实又气喘胸闷发作了,便给他也放了假。他见如意要出去,便要粘着一起去。如意觉得他烦,但是又甩不掉他,便和他保持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去了山上。孤男寡女的,他又总是喜欢动手动脚的,万一给人看见怎么办!见到荣木正在山坡上放风筝,四下望去,除了他们三个,就没别人了,如意才打消了顾虑。 刚开始柳承志还饶有兴趣,跟在如意身后看她挖野菜,一会儿拿了一片叶子问这个能不能吃啊,一会儿又指着一株小草问那个能不能吃啊,她也一边挖一边耐心的给他讲解。 “这个叶子像羽毛的呢,就是荠菜,和了肉馅做云吞,做烧麦最好吃了。那个叶子尖尖的呢,就是马头兰,焯了水凉拌是最好的了”她转过头去一看,怎么柳承志不在了? 她四处寻着,只见他正脱了鞋,翘着二郎腿,嘴里叼了根茅草,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吊儿郎当的晒太阳。 “挖好了没?小爷我晚上还等着吃呢!”他看了眼如意微微冒汗的额头,丝毫没有准备起来的样子。他本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难得有半天休息,今天日头正好,春风拂面,不晒太阳可惜了。 如意咬着一口银牙,看着他那副标准的纨绔子弟的样子这人真是欠收拾! “公公子!不好了,风筝线断了,落到山那边去了!”荣木拿着个空空荡荡的线轴跑过来。 “啊?!断了!还不快给我寻去!”说着搂了一脚荣木,打发他去山那边寻风筝了,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荣木应了一声拿着线轴,一颠一颠地走了。 柳承志正准备翻个身把背也晒晒,正是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风云变色,下起瓢泼大雨来,柳承志赶忙穿了鞋起来,拉起如意就跑。无处避雨,他们就一口气跑回了停云小筑。 两人全身都湿透了,如意的袄裙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这画面异常香艳这软玉温香让柳承志看得口干舌燥,转过身去,翻了一套自己的中衣出来,别着头递给她让她换上。如意换好衣服,觉得胸口还是敞着,便又去找了一件他的披风来罩上,又给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这房中除了那半透明的湘妃竹帘,便没有遮挡了,二人换衣服的时候只能互相背转身。 柳承志脱了湿透的直缀,拧着水,一边听着窗外的雨势。 如意被水声吸引了,扭转身看到的是 他湿透的中衣贴着背部完美的肌肉线条,半透明的状态下特别引人浮想联翩他没觉察到如意正在看他,依然望着窗户,顺手脱了中衣,身上还留着水滴。 他忽然一扭头,对上了如意痴痴看着他的眼神 四目交汇,仿佛打燃了火花,他们都感受到了灼伤,为了躲闪这种疼痛而慌乱,又几乎同时附身下去,准备拿起毛巾 柳承志拿起了毛巾,却发现如意扯住了另一头,他不假思索地用力一拽,如意被惯性带到了他身边,他大手一揽,她已经在他怀里了。 “如意,我”他有些意乱情迷,看着她那双满是氤氲的美眸。 “承志”她没有推开他,这两个字越说越小声。 他把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竹床上,抹掉她脸上的湿发。 她穿着他的衣服,显然大得有点不合适,松松垮垮的却有别样的风情,披风的胸襟懒懒地半敞着,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曲线衣服上混合着樟木衣箱和她的气息,他有些意乱神迷,不禁越陷越深。 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一点理智轻声问道:“你可想清楚了?我们若是今天以后你就不是姑娘了。” 她顿了一下,又轻轻点了点头。 他得到了鼓舞,双眼里似乎是有火焰在跳动,轻轻把她放平,顺着衣襟吻下去,一直吻下去 窗外的雨还下着,室内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还有些情欲的迷醉。 如意梦见自己快要溺水了,然后他抓住了她,在旖旎缠绵的汪洋中沉沦c下降,又漂浮c上升直到时间的尽头。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才醒过来 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 又动了一下,发现他正单手搂着她,半敞着中衣,露出蜜色的胸膛,表情迷醉地看着她,眼睛明亮得像夜里的星星。他们相视一笑,她有些难为情地环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世界静谧得只剩下竹林间的鸟叫。 柳承志搂着如意,双眼放空地看着窗棂滴下的残余的雨水。 他一定会让家人接受如意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从那天以后,他依然经常在夜里约她出来,但是不仅限于搂搂抱抱了。他会带她回停云小筑,缠绵以后在天亮前送她回家。有时候甚至白天,他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带着她去后山那个水磨坊,那里只在收获的时节才有人出入。他说那里声响大,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人听见如意觉得他坏到家了,每次听到这种话都是一顿粉拳砸下去,最后却以一场深吻结束。而他更喜欢就这么搂着她,听着风,看着月亮,悄悄说着怎么都说不完的情话。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但是白念实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干脆就让柳承志自己在停云小筑看书,每天让如意送饭,顺便送去白念实所出的乡试可能考的题目。这样一来,他们接触的机会更加多了。 他们的关系逐渐稳定以后,他便开始“嫌弃”她了,什么说话总是“你”啊“你”的一点都不温柔,什么衣品不好总穿得像个村姑,什么总是那么僵硬不会迎合他每次他提出这些无理的要求,她总是和他争辩一会儿,如果辩输了就假装生气不理他,他着急了自然会来哄好她。 四月里,柳家送了些应季的吃食来,里面有两坛新做的米酿。如意尝了一点觉得香甜可口,便午饭后喝了一大碗。柳承志担心她喝不了酒,这米酿后劲足,便不许她吃了。她喝了果然有些醉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微醺着被柳承志抱上了竹床,共赴高唐去了。 云消雨歇后,她还带着些醉意,坐在床上,用柳承志的大手比划自己的脚。 “哪里脚大了,明明比你的手掌还小。” “不大,一点都不大。”柳承志怕她着凉,捏捏她的脚:“小得能在哥哥我的手心里跳金莲舞了。” 说着柳承志又挠了挠她的脚心,她痒得把脚缩回了被窝,又笑着扑倒他胸前去打他 据说李后主宫中有一位舞姬名叫窅娘,擅长用布把脚裹小,在金莲花上跳舞,姿态婀娜,美妙无比,宫人竞相模仿。传到民间,皆以小脚女人为美。一个君王的恶趣味,竟残害了无数代女子。 见时候不早了,她依然迷糊着起身穿衣,挽着头发,一不小心把他的头发拽进了自己的。身边的男人一阵吃痛,她转身一看,两人的头发缠在了以前,便笑了起来。 “你看我们的头发缠在一起,像不像古人说的‘结发’啊。”她一边解开缠着的头发一边笑着说。 “那我们就结发吧。”柳承志突然收了笑容道。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争斗 如意听到“结发”二字,惊得酒醒了一大半,怔怔地看着柳承志,以为又是他的玩笑话,但是见他的表情凝重,又不像在玩笑。 “你不愿意吗?”柳承志蹙着眉。 结发,那就是要跟他一辈子了。但是他的家人,能接受自己吗?他是富家公子,而自己只是小家碧玉 “我” “我就问你愿不愿意?!”他认真地看着她。 “我愿意!” “如意,我的好如意!” 两个影子拥抱在一起,久久不肯分离,似乎要抱到天荒地老 端阳节那天,柳家主仆去白家吃了午饭,见白念实身体不好,便没有久留,又说让如意去拿他写好的策问。于是二人到了竹林里腻歪着,荣木很识趣的回了自己屋。 如意勾着他的脖子,抬头看着竹林间太阳撒下的点点光亮,带着竹叶清香的风吹着,他低下头,在耳边悄悄地说着情话,温和的气息吐到她的耳垂上,传来一阵阵酥麻。此刻,白如意能看到的整个世界里,就只有他,他能看到的整个世界里,也只有她,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有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宁,他们转身一看,竟然是陈昱! 上次提亲那件事过后,陈昱就一直没有露面,加上县学里正忙着,今天正好过节,他借着拜望白念实的机会,顺便想来和如意谈谈。见过白念实后,方氏说了她的去向,他心里想赶快见到她,便自己寻着路找到了停云小筑,刚一到竹林边就见到这卿卿我我的二人。 “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成何体统?!”见他二人只是稍稍分开了些,动作却依然亲密,陈昱有些恼了,他没想到如意不愿嫁给她的原因竟然是竟然是柳承志! “我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如何不能亲近?”柳承志见是陈昱,并没有放开如意的打算,还一边挑衅道。 “你你这个浪荡子!你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如今要来坏如意的名节吗?”陈昱见他如此嚣张,又道:“如意,你不要被他骗了,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最喜欢调戏良家女子,然后始乱终弃。” 陈昱作势想要上前拉如意的手,谁知柳承志一把将如意推到一边,提着陈昱的衣领,一拳打在他脸上。 陈昱吃了一记老拳,跌坐在地上,并不甘示弱,爬起来和柳承志扭打成一团,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柳承志几拳就把陈昱打的招架不住,如意想上去劝架,又被柳承志推开。 “不要打了!”她大喊一声。见陈昱被打得鼻青脸肿,又想起那天晚上柳承志说要卸了陈昱的手脚,她真的怕他把陈昱打死了。 她的声音分散了柳承志的注意,陈昱上前狠狠给了他一拳,把他打得差点摔倒。这下把柳承志激怒了,待他站稳后,又抓住陈昱狠狠打了起来。 荣木听到声响,也出来劝架,却被他家公子一把甩开。 “你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只听得方氏一声怒喝,柳承志已经一拳将陈昱打得坐到地上。 “陈昱哥哥!”方氏身后跟着秦翠娥,她是到白家送粽子的。 方氏见陈昱去找如意一直没回来,恐生变化,便要去看看,这时候秦翠娥来了,也说要跟去。没想到刚进竹林却看到两个男人为了白如意而厮打。 “如意,你就是为了这么个无赖而拒绝我吗?哈哈哈哈!”陈昱甩开了秦翠娥想要扶起他的手,擦着嘴角的血,冷笑着对柳承志说:“我承认,我是打不过你。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 柳承志脸上也挂了彩,听了这,又要提拳去打陈昱,如意拦在他身前,摇着头,羞愤难当地瞪着他。 陈昱拍了拍身上的灰,一瘸一拐的走了,秦翠娥瞪了一眼如意,哭着追了出去。 方氏憋着怒气,一把起着如意就往白家走。 “如意!”柳承志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 如意回了一下头,又被方氏拉走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姑娘家,竟然让两个男人为了她大打出手,成何体统。她早就知道这丫头拒绝陈家的提亲一定有隐情,一直觉得她是心里有人,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柳承志! 柳承志这个人,除了性子烈一些,其他方面倒是可圈可点。但这门不当户不对,柳家是定然不能让如意进门的,但是看刚才柳承志的样子,又不像是逢场作戏,他也确实前后救过如意好几次,倒是个可靠的人 若真是他们两情相悦,又拆散了他们,岂不是棒打鸳鸯 方氏想想这件事就头疼,又想到老头子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是劫还是缘哪。 如意就此被“圈地禁足”,柳承志每天的饭食也由方氏去送了,但是他有时候忍不住还是会晚上来找她。 柳承志觉得等不到大哥回来,到上元节回家祭祖,他便要向母亲摊牌了,到时候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如意一个交代。 入了六月,白念实的病情突然加重,气喘胸闷得愈加厉害,夜间咳嗽不止,痰中带血,无法平卧,双足还浮肿得厉害,下不了床了。便只能让如意兼了老师,给学堂里的孩子们上课。 端阳节那天的事,方氏思量了一下,便找到秦翠娥,晓以利害,秦翠娥考虑到要维护陈昱的清誉,便答应不对外人讲。方氏料定以陈昱的为人,也不会张扬出去,所以这件事就算是做了一个了结。 村里人见归农书社有个女夫子,觉得新鲜,都来看热闹。见她知书达礼,教导有方,纷纷赞她是个才女,又因为是代替父亲教书,大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不容易,又夸她是个孝女。 如意见父亲的病一直不见好,便请荣木赶车去城里的大医馆请了一位有名的郎中。 郎中把了脉说白念实是脾肾虚寒,真阳衰弱,如今病入膏肓,只有用人参续命,但他又有咯血之症,便提议用西洋参。但这西洋参都是通过南洋千里迢迢贩运进来,入关后就身价倍增,而且有市无价,普通人家如何吃得起。如意想到柳家是做私贩南洋瓷器生意的,说不定能帮上忙,荣木也说可以让公子想想办法。但方氏觉得如今他和如意不清不楚的,这白家虽然是寒门小户,但是也是有气节的,同时也要荣木保密。 七月初五那天,白念实说没有胃口,如意给他熬了些粥,刚喝了两口,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咯血。 方氏给他施了针,勉强止住了血。 “老婆子,我时日不多了,那件事,你还是告诉如意吧。”白念实虚弱地说。 “老头子,不是说好等如意许了婚再告诉她吗?”方氏擦了擦眼泪。 “我恐怕等不到那天了。我想亲口告诉她。” 方氏去打开衣箱,从最底层翻出来一个锦盒。 许多往事浮上心头,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去唤如意进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白衣 白念实将如意叫到床前,又叫方氏把那个锦盒递给她。 如意仔细地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一个布包,她打开布包,见是一块晶莹剔透的云纹凤玉玦,玉质细腻温婉,雕工精美,一看就绝非庶人所有。 “十七年前的腊月初八,我和方氏在洛阳城外一处破庙里,遇见了一位难产的陆姓女子”白念实断断续续地,将如意的身世娓娓道来。 如意跪在床前,听完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我的生母如今葬在何处?” “当时我们急着赶路,便殓了她,安放到城外的义庄,现在应该在洛阳城外的义冢里。”方氏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来给陆还真入殓的时候,仔细看了她的衣着,那是一条织金的马面裙,用料做工都十分考究。大明律例有规定,庶人不能用金丝织造衣物,所以料定陆姑娘一定是和贵胄官宦人家有关系。但是又想到陆氏逃到破庙产子,一定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若是告诉如意太多的细节,怕是以后要招惹什么是非。陆氏将女儿交给他们夫妇,而并没有让他们去帮她寻亲,一定也是希望她安详平和地过上一生。 “这银票,也是你生母留给你的。这些年,我们没敢动用,准备留给你当嫁妆的。还有这块玉玦,现在既然给了你,便由你自行安排吧。” 如意心乱如麻,她想着母亲为什么会逃到破庙里生下她?母亲为什么让白氏夫妇收养她而不去自己的生父?要么是生父已经不在人世,要么就是母亲有什么隐情,不愿她和生父相认 这五十两,对于小康之家来说,已经是近三年的积蓄。她看着这笔“巨款”,又看了看卧病在床的养父,想到养父母多年视如己出的养育之恩,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如意从父母那间屋子出来时,正好遇见来探病的陈昱。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再见到她的时候,表情淡然,似乎已是死水一潭,只是礼貌地和她打了招呼,并没有说话。 方氏自觉那日的争斗是因为如意而起,他无端受累,今日不计前嫌来探病,便觉得两家的关系还有修补的可能。等陈昱离开时,借口说白老先生离不了人,要如意去送他。 二人沉默地走到村口,想着各自的心事。 “如意,虽然我现在是一介白衣,但是我会有高中的那天。”陈昱牵着马,突然转身道:“我不计较你和柳承志之间发生了什么。” 说完,陈昱骑着马头走了。 如意心里压着事,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从一开始就一路尾随他们到村口的柳承志将这话听在耳里,想着陈昱说的,他不计较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如意先去城里的钱庄兑了银子,便去医馆寻着了上次给白念实看病的那位郎中,经他指点,去了一家药店,好说歹说,软磨硬套地说服了掌柜,转让了两支西洋参给她。五十两银子只换了两支,如意咬了咬牙,便付了钱。 方氏见她把置办嫁妆的钱换了药,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是念在她是一片孝心,便教她把这西洋参分次煎了,给白念实服下。 白念实的病略微有了起色,虽然还是下不得床,可气喘胸闷好了许多,还能少许吃些粥饭。 七夕那天晚上,如意没有和村里的姑娘们去拜银河,而是跟柳承志去了山上。 “如意,七月十五我要回家祭祖,然后参加乡试,要到九月才能回来见你了。你会想我吗?”他在漫天星光下搂着她,有点像自言自语般轻声说。 “才不会!”这个狠心肠的女人! “那我想你了呢?” “”这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那你送我一件信物,让我想你的时候可以看看,挂念着你。” 信物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送,哪里有自己要的? 信物,她能有什么信物给他 “这是什么?”柳承志低头看见了她脖子上的那块玉玦,用手指勾了勾。 他们肌肤相亲,“坦诚相待”也有几个月了,怎么以前没见过她戴这个。 “好了,我就要这个。”他霸道得很。 如意低头看了看方氏那天给她的那块玉玦 想着如果她的亲人还在世,一定会来找她的,但是已经过了十七年了,可能已经放弃了。 也可能他们都不在了吧 “那就给你这个吧。”如果不给个像样的东西,这个混世魔王又不知道该怎么使坏。 罢了,不过是身外之物。与其让摸不着看不见的往事困扰她,不如踏踏实实一辈子做白家的女儿,不要去想这么多。 就这么想着,她取下脖子上的玉玦,递到柳承志手里。借着星光,柳承志看着这块美玉,白家族寒,连这住的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怎么会有这么精美的宝物,不过想到白念实曾经在鲁王府做事,王爷赏赐一两件稀罕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小生便谢过姑娘了。”他把玉玦一收,学戏文里的生角甩了一下披风的袖子,拿腔拿调地一拜。 如意又被他逗笑了,缠着他要多唱几句。 “我就会这一句啊。” “” 七月初十,柳家主仆便收拾了东西回城了,如意也顾不得有没有人说闲话,一直送他们上了山路才回来。 “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她一路念着柳永的《雨霖铃》回了家,不知不觉走到停云小筑,看着这片竹林,想起这一年多以来的点点滴滴,有甜蜜,有苦涩,有惊心动魄的瞬间,也有让她难以启齿的羞涩 他应该会回来吧? 如果他不回来又怎么办? 不!不会不回来的! 嗯,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七月十五,中元节,杭州。 这中元节,在民间有许多中说法。在佛教呢,这七月十五是盂兰盆节。在道家呢,这是地官的诞辰,所以又叫中元节。在许多人家,这天也是祭祀先祖的重要日子。 柳家上下已经斋戒沐浴了三天,今天在宗祠祭祀先祖,因着今年家主柳承恩还未从南洋回来,所以主祭的位子就给了柳家的三叔柳致贤,柳承志站到了副祭的位子。 全族人到宗祠集中,在祖宗牌位前请神主,然后焚香c燃烛c击磬c放鞭炮c进牲c祭酒,全族老少依次跪拜行礼。祠堂前的的铜盆里烧着纸钱纸馃,还有家仆们连日来用彩纸扎制的的雕梁画栋的庭院别墅,富丽堂皇的仆马车舆 从祠堂出来,祠堂前已经抬起了戏台,戏班正在唱《西厢记》里的长亭送别那一段 冯氏一边和各分家的族人打着招呼,一边提醒柳承志早点回家温书,还有半个多月就乡试了。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柳承志刚才被那香烛纸钱烟熏火燎了好一阵,此刻正大口吸着祠堂外的新鲜空气,听着台上的唱词,他忽然想起自己和如意,不正像这张生和崔莺莺一样,短暂的温存之后是长久的别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过了几天,他已经开始想她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乡试(二更) 回了家,柳承志去到母亲房里,见三叔柳致贤正把玩着一个梅瓶,和冯氏聊着天。 “这梅瓶啊就是要器大,插上去的花最好是整枝,那才显得风流入骨,不落俗套。” 冯氏一边应付着他,抿着嘴假装在笑着听呢,一边想这三叔一直不成器,早年分家出去,老太爷给了他两家绸缎庄和一家骨董店,不知到哪里学了好吃懒做,狎妓赌博的恶习,这三家店的收益全都归了他,还说没钱用,经常来本家要。老太爷无奈,只好给了他本家的一成股份,每月还让账房给他继续支领月钱,这才不至于让他到处举债,丢了柳家的脸面。 “母亲!三叔!” “哎哟,老二啊!” 见柳承志进来了却站着不动,似乎有事要和冯氏商量,三叔便找了个借口回避了。 “儿子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啊?” “我的我的终身大事。” “哦?你可有中意的姑娘了?说来听听,是哪家的千金啊?”虽然冯氏说过必须长子先娶妻,然后再轮到次子,但柳承志今年就二十岁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想当年,他们的父亲可是十八岁就和她就成亲了。 “这个人你认识。”柳承志见母亲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不快,接着道:“是白念实先生家的姑娘白如意。” “白如意可是去年端阳节来我家的那位?”冯氏想起来是谁了,这姑娘模样倒是不错,也算是有教养 “正是!儿子和她两情相悦,求母亲成全!”柳承志往地上一跪。 “这白家姑娘,看起来倒是个好女子你先起来吧,容我想想再说。”冯氏淡定地说。 见母亲没有马上拒绝,柳承志觉得看到了希望,高兴地起身给母亲倒了一杯茶,又要给她捏肩捶腿。 白家虽然也是书香门第,但毕竟是寒门。且不说婚姻大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但说冯氏一心想要柳承志考取功名,走正途,这以后没有妻子娘家的帮衬是万万不行的。所以这白氏女就算再好,也是万万不行的。要是以往日的情形,冯氏是定然会一口回绝。但是想到马上要乡试了,如果她断然拒绝,儿子一定会内心郁结,对考试不利,所以她决心先把柳承志稳住,再想办法周旋。 这乡试便在杭州城东南方向的贡院,从八月初九考到八月十七,一共考三场,每场考试三天,每场需提前一天进场,考后一天才能出考棚。考试期间,为了避免作弊,吃饭c睡觉全在考棚里,不得与外界闲杂人等接触。所以柳承志八月初八便由荣木和两个家仆送进了贡院,要到八月十八才能出来。 荣木送完他家公子,便让另外两个家仆守在贡院外,自己得了空便去了七宝斋,买了两盒桂花糕,赶着车准备去一趟大玲珑山。这近一个月,他家公子几乎每天让他往白家跑,今天送一盒点心,明天是一篮水果,每次都让他偷偷给如意姑娘捎带一封信,他识字不多,也没那个胆子看,但多半是什么情啊爱啊之类的,隔着信封都能闻到那股子恋爱的酸臭气息,啧啧。 荣木拎着点心,哼着小曲,出了店门一看,马车旁站着一个人。 “荣木啊,拎着点心去哪儿啊?”管家吴槐皮笑肉不笑地说。 “去去贡院啊。”荣木脑子转得飞快,赶忙说:“二少爷说要吃桂花糕。” “二少爷这才进考棚,又不能送东西进去,要四五天才出来,这点心不给放坏了?” “我我” “快说,你是打算去哪儿?!”吴槐一把揪住荣木,这时候旁边也上来两个身强力壮的护院,把荣木擒住了。 这半把个月来,吴槐得了老夫人的命令,让他盯着二少爷和他身边的人,果不其然荣木这小子天天往城外跑,每次都是从西边出城,早去晚归,鬼鬼祟祟的。今天二少爷进了考棚,正好被他逮个正着。 荣木被反手绑着塞进了马车。二少爷如今在考棚里,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吴槐从荣木的怀里搜出一封信,冯氏打开来一看。 “如意卿卿如晤,至此一别,已近一月。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算来,我们竟然分别已近百年。”这都是什么狗屁不通打情骂俏的话! 冯氏不想惊动其他人,便叫吴槐把荣木捆在柴房,严加拷问。荣木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挨得住拳头,便只能就范。把柳承志和白如意的经历,白家的现状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吴槐又带了荣木去柳承志的房间,翻出来一个云纹玉玦,荣木说那个是白家姑娘给二少爷的定情信物。 冯氏手里握着这块玉玦,想着还有好几天柳承志才能回家,心里便有了一计。 万历十九年,八月十四,大玲珑山。 如意正在院子里削梨子皮,这是她今早刚摘的。准备把贝母和冰糖研成粉,放进梨子里隔水炖了,给爹爹止咳润肺。 她削着梨,想着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那片梨树林里,她还光着脚爬树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她想起来去年他们过了中秋节还去拜月,前一天他在竹屋轻薄她,被她捏到了痛处 荣木倒是几乎天天来送信,有时候也捎带一点东西,但总是难解相思之苦。 “你想我吗?”有一天她收到的信只有这四个字,把信封里外,信纸正反面翻了,就只有这四个字。 “不想。”索性她只回了两个字。 “但是我想你了。”又只回了六个字。 “我还是不想。下次写信少于一千字你就别写了。”乡试考《四书》还至少要写两百个字呢,也不怕人家荣木来回送信辛苦。 于是他抄了六遍一百多个字的《凤求凰》给她,加上落款,比一千字还多了几十个字呢 这人就是不着调! 但是想想荣木有好几天没来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如意听到马蹄和车轮的声音,远远地看见一辆形制样式都十分熟悉的马车,是柳家的马车! 但仔细一看,这马车和柳承志那辆不同,比那辆更豪华些,前面赶车的人也不是荣木 只见马车在她家院子门口停住,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仆妇,看着眼熟她想起来了,是去年在柳家客房的院子见到的那个人,周妈! 周妈将冯氏扶了下来,又去从车上取了几个盒子下来,交给赶车的家仆。 冯氏今天穿是黑底缠枝花样的上袄,下着深蓝色宽襕马面裙,外着黑色云纹暗花抄披风,头上戴着宝髻,简单地插了几支银簪和花钿。她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寡妇,这一身显得她既富贵又不失庄重。 “请问是白念实白先生在家吗?”周妈扶了冯氏,来到白家草屋前叫门:“我们是杭州柳家的,前来拜望白先生。”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离间(一更) 方氏听得有人在外叫门,忙应了一声,出来一看是柳家老夫人,忙和如意一起招呼她进屋。 柳家老夫人问候了一下白念实的病情,又带来了一些补品,还有月饼等时令吃食。临走的时候说想去看看柳承志住过的地方,方氏忙叫如意陪着一起前往。 这是冯氏第二次来停云小筑,第一次是她买下这片竹林,竹屋建好的那天。这时她停在院前,见门上那块“幽兰轩”的牌子早已换成了“停云”。小院里打扫得很干净,花草也是日常有人打理的模样。推开主屋的门,里面的各式摆设还依照柳承志在的时候摆放,一尘不染,应该是有人经常来打扫的模样。而这个收拾打扫的人,自然应该是身旁这位白姑娘了。 周妈跟着走进来,拿来一个锦盒放在竹几上,便带上门出去了。房中只剩下了冯氏和如意。 如意看着那个锦盒,又见周妈离开关上了门,正在疑惑。 “如意姑娘,这里只剩下你我了。”冯氏扶了扶发髻,转身对如意说:“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你和我儿承志私定终身的事,我都知道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我是不会同意的。料想你父母也是不会同意的。”冯氏看了一眼如意穿着的粗布衣裙,气定神闲地缓缓道来。 她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女孩儿,虽然穿得破旧些,但难掩她的国色天香,真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谈吐得体,有礼有节,倒是个好女子,这等样貌才情,难怪儿子会中意她。 “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如意反驳道,从刚才看到那辆马车,就知道事有蹊跷。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吾儿终归是要走正途的,无论他以后为官还是从商,官场也好,生意场也好,都是需要人帮衬的。以你家现在的情形,只能是耽误他的前程吧。” 冯氏想起了她那个因为直言而坏了事的父亲,不仅自己被罢了官,还害得她的哥哥与仕途无缘,郁郁而终。所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次子身上,虽然她知道就算他中了乡试也不一定愿意去参加会试或者入仕,但是凡事都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定等他的哥哥回来了,他们兄弟二人相继娶亲后,他也会收心了。 如意沉默地看着书桌旁窗台下的那株赣州兰花,长出了绿色的花剑,正含苞待放。 冯氏说的,她也曾想到过,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冲破过门第之见,寻找真心所爱呢,可凡是都有意外,她一直以为她和柳承志应该算意外的一对 “男女相悦,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冯氏见如意没有作答,瞥了一眼她的脚,又道:“不过呢,我儿承志,从小就顽劣好动,到了他这个年纪,风流些也是自然的。” 如意看到目光扫到了自己的脚,便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 白家的家教似乎也有欠缺之处,且不说私定终身这档子违礼损德之事,这女子不缠足也是有失体面的。 “说起来你们的事,还是承志亲口告诉我的。”冯氏轻轻笑了笑,为了达到目的她不惜撒谎:“开始他也是执意要娶你的。不过经过我的劝说,他觉得还是应该以家业前程为重,便决定和你就此离断。” 离断?!怎么可能?她不相信,一定是柳老夫人在撒谎! “这个姑娘可曾认得。”说着冯氏便从袖中掏出那块玉玦,递到如意面前。 如意怔在那里,想着这块玉玦怎么会到了柳老夫人手上。 如意先是盯着那块玉玦发了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手接过那块玉玦,略微有些颤抖。 她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可不是柳承志交给她的,玉玦又怎么会到了冯氏手上。 难怪得知她要和陈昱订婚时,柳承志也没有给她任何承诺,还总是对着她欲言又止,有时候会突然望着远方放空自己,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不会的,不会的 他亲口说要和自己结发,说要一生一世对自己好,都是假的吗? “这本是你给我儿承志的信物,他要我还给你的。本来他是打算乡试后来找你的,但是觉得有愧于你的一片情谊,无颜相对,便由老身代劳了。”要恨就恨她一个人吧,她也是为了儿子好。 他连来和她当面对质的勇气都没有吗?这个瞻前顾后的懦夫! 但是这近一个月来的鸿雁传书又算什么? 不过荣木是好多天没来了 他当真不要她了吗? 冯氏看出了如意的动摇,又将那个锦盒打开,递到她面前,里面是整齐摆放的十支上好的西洋参,支支饱满,根须完整。 “我听荣木说,白老先生病得厉害,需要这西洋参续命,便四处去寻了些,看看姑娘可用得上?吾儿轻浮了,让错付芳心,老身在此给你赔个不是。”送礼一向讲究的是惠而不费,如果用银钱打发白家,他们是定然不会收的,但是送这些要紧的东西,他们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只求姑娘不要计较,念在白老先生是承志的西席之尊。” 如意看看这些西洋参,一两支已是难得,整整十支啊,价值不菲哪,柳家真是下了血本了。 如果收下,一定会落人口实,以后就有口难辩了。 但是不收下,父亲的病已入膏肓,这才有了点起色,医生说需要这西洋参续命,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回天之术 如意犹豫了一会儿,一想到父亲,便顾不上那么多,咬咬牙,接过了锦盒。只能找机会再跟柳承志解释了。 “既然如此,请如意姑娘保重,老身告辞。”冯氏见她收下了西洋参,满意地笑了,心中又有了打算,只要此计成了,到时候不怕他们会久别重逢,死灰复燃。 “” 不过她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要当面问问他,问问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转眼到了八月十八,柳承志从考棚里出来,见来接他的不是荣木。 “二少爷,荣木赶车出城去,不慎车翻到了沟里,摔得不轻,现在躺在自家休养呢,没半把个月好不了。”吴槐让人把他打了个半死,冯氏又怕他多嘴,就给了些封口费,让他回家去了。 “哦”柳承志一模身上,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想转回去找,这时官差已经封锁了考棚。 “官差大哥,我的东西掉了,能不能让我去找找。”如意送给他的玉玦不见了。 “不行,考试结束,闲杂人等迅速退离考场。” “大哥,行个方便,我是甲字三十二号房。”柳承志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差人。 “好吧,我去给你寻寻。” 差人去了一会儿,就说没找到,柳承志回到家里,里里外外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心想坏了,要是如意那丫头知道他弄丢了定情信物,一定饶不了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桂榜(二更) 柳承志正命人在院子里的花草间翻找,只见冯氏走了过来。 “你们在找什么?” “娘,如意送给我的玉玦不见了。”反正已经将实情告诉母亲了,他倒是不避讳。 “你跟我来。”冯氏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柳承志随母亲来到主屋,冯氏坐下来,命人关上门,正了一下衣襟,突然说道:“你这个不务正业的逆子,好好的正途不走,却沉迷于儿女私情。” “母亲,我”柳承志惊讶于母亲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大。 “这几天我去找过白家姑娘了。一开始我让她离开你,她是不情愿的。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依然不为所动。然后我便问了她家有何难处。”冯氏淡定地说:“她说她父亲病了,需要西洋参滋补,此物金贵得很,有市无价。我也知道她家是书香门第,随便索要别人的银钱显得俗气,这西洋参虽然价格昂贵,但也不是什么稀世之珍,便各处去给她寻了十支,勉强让她收下了。” 西洋参?什么西洋参?她怎么没跟他说过?白先生的病,他离开的时候不是好一些了吗?怎么还需要西洋参? 如果不是给白老先生吃,这十支西洋参,她拿了是准备去换钱不成?她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她就这么缺钱? 柳承志想了想白家那三间破旧的草房,还有白家平时寒酸的吃穿用度如果真的缺钱怎么不告诉他? “她答应了要和你彻底离断,从此各安天命,互不干涉。”编谎话也要编全套,冯氏继续说道:“临走的时候,她还说要把送你的那块玉玦讨回来,那是她的家传宝物。我想快点了结此事,便在你的房里找到了,差人给她送了回去。” 她知道儿子的脾气,若逮到机会,是一定会去找白家姑娘对质的,但她收下了西洋参,拿人手短,到时候就有口莫辩了。哪怕她为自己开脱,在儿子的心中,对她的好感也会大打折扣。 “离断?不我不相信!”柳承志知道能把这么大的一个家撑起了,母亲是很有些心机和手段的。但是为什么母亲会知道玉玦的事情?荣木还突然受伤了?但是如果母亲一开始就不同意的话,又何必绕弯子?还有西洋参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氏见他不肯就烦,便越说越气,还说除非她死了,不然这门亲事他想都不要想,那么个见利忘义的女子到底哪里好,说着便让周妈拿了家法来,在他父亲的牌位前好一顿打,打完不解气还让他对着牌位跪了一天。 柳承志就此被禁了足,但他说主仆一场,一定要去看望受伤的荣木,冯氏便将计就计,让吴槐送他去了荣木家。 荣木家住在城东郊外,原是一户普通佃户,年景不好的时候欠了放贷人的谷子,只好把他抵给柳家做长工,柳老夫人见他还算聪明勤快,便让他做了柳承志的书童。 柳承志走过这破旧的土院进了门,让吴槐在门外候着。见荣木躺在床上,头上和手脚都缠着绷带,倒是像真的受伤了。 “你这伤,怎么来的?” “公子那天差我去白家送信,车翻了,掉进沟里了”吴槐警告过他,必须按照老夫人交代的回话,不然就让放贷的收了他家的房子。 “那天,如意姑娘说什么没有?” “我还没到白家就翻进沟了。” “信呢?” “信给水泡湿了,捞起来的时候碎成了渣。” “那你知道白先生的病情怎么样了,最近有没有吃什么药?” “不知道啊,我每次都只管送信。不过我看白先生精神还好。”他撒谎了,老夫人早知道二少爷会来问这些事,便一早和他套好了词。 从荣木家出来的时候,柳承志对母亲的话,还是将信将疑,便想一定要亲口问问如意。但无奈他被禁了足,每天都有家仆跟着,连睡觉都有人在外面盯着,一直脱不得身。 就这么拖着到了九月初十,乡试放榜的那天。 乡试放榜因为在九月,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所以又叫做桂榜。冯氏依然不许柳承志独自出门,便一大早差了人去贡院外候着。贡院外早已站立了一大群考生和亲友们。等榜单一贴出来,人群里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开怀大笑,有人疯了,也有人癫了这正是十年寒窗苦读日,今朝金榜题名时。 柳承志中了!第一名解元! 柳家三代以来的第一个举人!还是乡试第一名! 以后便不再是柳公子,是柳解元,柳老爷了。 家仆没等报喜的官差上门,便迅速去家里报了信,柳府上下一片沸腾! 冯氏喜极而泣,感谢祖宗有灵。先是去神龛给丈夫的牌位上了香,一边让家仆张灯结彩,一边让人用红纸封了几锭银子打赏给前来报喜的官差。 “柳夫人,柳公子,恭喜!恭喜!” “哪里,哪里,同喜!同喜了!” 正在柳家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的时候,吴槐神色慌张地带了一个人进来,又和冯氏还有柳承志说了什么,这二人大惊失色,离开了前来道喜的人,赶到花厅去了。 冯氏来到只见,见这人,衣衫褴褛,皮肤黝黑,头发蓬乱,脸上有一道疤,但是五官还能依稀辨认出他是德祥升福州分号的程掌柜。 这程掌柜不是之前和她大儿子柳承恩去了南洋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还这幅模样? 柳承恩呢? “老夫人!二少爷!我对不起你们!”程掌柜见到他们,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冯氏忙扶了他起来。 “程掌柜,你有话慢慢说?我儿子承恩呢?” “我们和大少爷一起去南洋准备开设分号,先是到了旧港,休整以后换船去了满剌加,准备探查一下当地的情况。谁知船还没靠岸,就遇上了葡国人的兵船。他们先是乔装成商人要和我们做生意,谁知官匪一窝,抢了货物要逃,还把大少爷绑了去,向我们索要赎金。我们几个变卖了寄存在旧港的货物,又凑了一下随身的银钱,交了赎金,但是他们还是撕了票” 撕票?!柳承恩被撕票了?! 冯氏一下跌坐在地上,二儿子乡试中举,大儿子却殒命在南洋这悲喜两重天,犹如晴天霹雳,冯氏只觉得现在两耳轰鸣,头脑一片空白 “那我大哥的尸骸现在何处?!”柳承志急红了眼。 “可恨那葡国人不许我们殓尸,我们又无力反抗,大少爷便被他们草草埋在了海盗盘踞的堡垒的山上。那葡国人虽然占了满剌加,但是却对红毛人束手无策。我们身无分文,又报仇无门,只得返回旧港,做了三个月苦工,攒了些船费,等到一只返回大明的商船,这才回到月港。我不敢耽搁,便从福建昼夜兼程,赶了回来。”程掌柜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窗外的红灯笼刺痛了柳承志的眼,大门口来往道喜的人潮声鼓噪着他的耳膜他想起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常常觉得自己快忘记父亲长什么样的时候,就看看大哥,觉得父亲的影子和大哥的重叠在了一起。他想学武艺,大哥便劝说母亲让他当了缥缈儿的徒弟,他自由惯了,不想考取功名,不想接管家业,大哥便带他游历四方一向对他有求必应,视同父亲的兄长就这么没了!没了!就这么客死异乡,孤零零的葬在千里之外,没有人为他哀悼,没有人为他流泪 “母亲,我要去南洋!我要去把大哥接回来!”柳承志抹了一把眼泪道。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密报(一更) “这这怎么使得?!”冯氏听到儿子说要去南洋,惊得收住了眼泪:“这南洋路途遥远,异常艰险。我已经失去了承恩,怎么能再搭上一个你?!” “母亲,难道你就忍心把哥哥一个人丢在那里吗?!” 冯氏也想了一下去寻回长子遗骸的可能,但在那样一个地方,要去一趟已经是难如登天但是她的承恩就这么孤零零的客死异乡,还不能入葬祖坟,她要怎么去祭奠他的亡灵,百年以后也又要怎么面对她英年早逝的夫君。 程掌柜和吴槐也说这走一趟南洋,就是在刀上舔血的买卖,他现在是柳家独苗了,可千万去不得。 “长兄当父,如果留下哥哥一个人在那里当一个孤魂野鬼,自己却在家锦衣玉食,逍遥快活,我会愧疚一辈子。这份愧疚会蚀骨噬心,让我寝食难安。”柳承志扶起了冯氏:“母亲,只要你同意我去南洋寻回哥哥的尸骸,我什么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包括放弃如意吗? 万历十九年九月十一,彰德镇国将军府。 朱翊钢笔走龙蛇,正在书房练字,忽然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大人,朝中有密报。”赵全匆匆忙忙地进了书房,身后跟着一个缇骑。 “讲。”朱翊钢停了笔。 “说是首辅申时行申大人和武英殿大学士许国大人突然请辞回家了。”缇骑小声道。 “旧闻了。” 谁都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可自大明开国以来,就偏偏有不怕死的言官谏臣,以匡扶超纲为名,一本本地上疏,今天弹劾这个,明天弹劾这个。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明朝的官场里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底下时刻都是暗流涌动。这申时行当年是由张居正推举入内阁的,他本是个懂得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人,入阁后不久就拉拢了各路朝臣,想有一番作为,斗罢言官,整顿超纲。但是在这种不惧皇威,直言上谏的风气下,在去年,也就是万历十八年,以他为首的群臣上疏请求册立太子,几番上疏后,皇帝都置之不理,最后下诏说:“朕不喜鼓噪。诸臣的奏疏一概留中,是痛恨一些人离间朕父子。如果你们不再鼓噪,就于后年册立。否则,等皇长子十五岁以后再说。” 到了今年春天,以许国为首的群臣再次上疏。这许本是和他同仇敌忾,抱成一团的人,为人倒是耿直不阿。而当时申时行正在休假,为了表示敬意,许国便把他排在了署名的第一位。谁知皇帝见了这本子极为恼火。申时行深知皇帝心里属意的是郑贵妃所生的皇三子常洵,而群臣反对“废长立幼”,说是有违祖制,要求册立皇长子常洛。知道这皇帝和群臣两头都不能得罪,他便一边跟群臣说他支持册立皇长子为太子,但是他又怕皇帝迁怒于他,便上了一道密折,说他当时正在休假,上疏的事与他无关,册立的事自然由皇帝自己定夺。 皇帝那边倒是给摘干净了,但这密折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泄露了,朝野哗然,言官纷纷上疏弹劾他首鼠两端。申时行本来想两头讨好,却背了一身骂名,只能辞官回家。这许大人性格刚直,因为册立太子的事被皇帝几番责备,和内阁起了争执,也索性辞了官。 “还有,有言官参了辽东李成梁一本,陛下似乎是有意查办。” “哦?”朱翊钢放下了笔。 这李成梁乃是辽东的一名猛将,祖上是从高丽内迁到辽东的汉人。他家族多年来镇守辽东,平蒙古,降女真,战功赫赫。万历三年因功被赏了千户,万历六年加封宁远伯。他本与张居正交好,张居正倒了以后又攀上了申时行和许国。这申时行和许国才走,就有人弹劾,城门失火,会不会殃及池鱼呢?那就只能看看再说了。 朱翊钢只想着能有机会去边关有一番作为,但官场的水太深,虽然不愿搅和进去,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道理。他必须随时掌握朝野的动态,免得什么时候自己一不小心行差踏错,所以才在朝中和军中都安插了眼线。 “还有一事。”赵全见缇骑走了,又附耳过来:“钱庄那边来了消息,说杭州的分号,前两个月有人兑了一张万历元年开封签印的大额银票。” “哦?继续说。” “之前到各处打点过,要江南的钱庄留心万历元年开封签印的银票。但这事过了多年,钱庄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那柜上的伙计见到是一张五十两的大额银票,又是万历元年开封签印的,便多留了心。” 朱翊钢想到陆还真当年正是从洛阳逃走,又在开封典当了首饰换的银票,又返回彰德换了些银两。这个之前他们顺着钱庄这条线查过,不过查到彰德的时候发现线索就断了,此乃死局,无解啊。又在钱塘寻人无果以后,他不死心便命赵全到那家钱庄的各地分号去打点,重点是江南一带,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在杭州有了新的发现。 不过 “五十两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小康之家攒个年也是可以有的。若是正好从开封带到杭州去兑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大人,话是这样说。但巧的是,这柜上的伙计说兑钱的人不像是个有钱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农家姑娘,还是当地口音。一个杭州口音的农家姑娘拿了张开封签印的大额银票去兑钱,所以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农家姑娘?!十七八岁?!杭州口音?! “可认得那姑娘的模样?” “只说那姑娘个子不高,低着头,没看清楚。” “查,继续去查!” “是!” 杭州?竟然是在杭州吗?白氏夫妇没有回钱塘,竟然是去了离钱塘不远的杭州吗?为什么他就没有想到呢? 那个农家少女,真的是朱轩婉吗? “还真,你终于要把我们的女儿送回来了吗” 同一天夜里,大玲珑山。 秋夜里更深露重,几只虫子发出稀疏的鸣叫,装点着这夜的寂静,仿佛是对于快要来临的寒冬的控诉。 如意今日教孩子们读了一上午的书,下午又做了许多家务,累得直不起腰来,也早早睡下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仿佛觉得有人拨开了门闩,走了进来。但一想,便觉得是梦,翻了个身继续睡。 然后,忽然有一只大手从她的腰一直摸到了胸口,拉开了中衣的领口 她用手拨了一下那只手,丝毫没有影响它的动作,似乎越来越深,正摸着她的胸 她觉得不对,猛然睁开眼! 柳承志! 他正一身酒气地压着她,一只手捏着她的细腰,另一手伸在中衣里面,头低下来,正往她的脖颈间啃咬着 “你唔”她正要出声,便被他捂住了嘴。 “跟我来,如果不想吵醒你爹妈的话。” “不”他来做什么?! “跟我来,不然就在这里办了你。”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焚情(二更) 今天是乡试放榜的第二天,按照惯例巡抚大人在府衙摆了鹿鸣宴,招待新进的举子。柳承志是第一名解元,坐在左席的首位,陈昱这次中了第四名经魁,坐在右席的第二位,和他遥遥相对。他俩虽然之前有过节,但今天是大日子,又是巡抚大人设宴,所以互相还算礼貌得体。 “呦呦鹿呜,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席间众人先唱了《鹿鸣曲》,又跳起魁星舞 陈昱见柳承志这个浪荡公子哥竟然中了乡试头名,又想到自己十年寒窗苦读才得了第四名,竟然不如一个只在山里用功读了一年书的纨绔子弟,不禁感叹了一下命运的不公。 柳承志压着一堆心事,远远看着陈昱,心中不快,便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 宴席结束,他心乱如麻,顾不得和人寒暄,便骑了马,漏夜来到白家。 他必须要来做个了断! 如意怕吵醒了隔壁的爹娘,又怕他真的会在这里所以蹑手蹑脚地起了床,刚把衣服穿上,就被他拉出了门,一路拖着她到了村口的梨树林里。 “放手!你放手!”如意的手被他拽得生疼,但又挣脱不开。 他把如意的双手擒住,高举过头顶,按在那棵大梨树上,一手揽着她的腰,狠狠地吻着她,一路索掠,不带一点温柔。 “唔”他闻到了嘴里的血腥味,然后下嘴唇一阵刺痛,他放开了如意,笑着擦了一下嘴唇上的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柳承志的脸上又多了一个红掌印,他带着醉意地勾唇一笑:“你装什么贞洁烈妇?!我们不早就好了上百回了吗?!” 如意又气又恼,睁着美眸瞪着他。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着解元的青衫圆领袍,大帽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头上只戴着漆纱网巾,好一个峨冠博带的士大夫。他不再是柳少爷了,现在是解元老爷了。 “这个果然被你要回来了?”他看见如意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玦,用手勾了一下绳子:“十支西洋参就把你收买了,你还真是贱。” 他把嘴凑到她的耳旁,那个“贱”字说得特别用力。 要回来?明明是他让柳老夫人带给她的。 她是收了西洋参了,那不是他们柳家给她的吗?! “我是为了”她是为了爹爹的病,但是还是有点心虚。 “不管为了什么,你还是收了对吧?拿人手短,所以你就把自己卖了。”柳承志的眼神里透着寒意:“你要是缺钱,可以跟我说啊。只要你把小爷我伺候好了,要多少钱都给你。” 柳承志讥诮着,勾着她的下巴,作势又要吻上来。 “你滚!”如意用尽全身的力量把他推开。 “哈哈哈哈,我是下贱呢,高攀不上解元老爷,那又怎样?离了你,我一样有人要。”如意突然大笑道,反正说什么他都不听,她也自暴自弃了。 她不流泪,一滴泪都不会流,悲伤到无力的时候,便只剩下笑了。 她笑得花枝乱颤,眼神凄婉,却平添了几分艳丽,仿佛一枝被春寒打过的梨花。 “是呢。你还有一副好皮囊,陈昱不是说怎样都不计较吗?”就算没了他,还有陈昱,不是吗? 他怎么知道陈昱这样说过,他偷听过他们的话? “如意,我们分离吧,我要去看外面的世界了。今后各安天命,天涯陌路了。”今天他和她必须做个了断。 各安天命天涯陌路 他不要她了?!真的不要她了?! 为什么不听她解释?为什么?! 外面的世界 如意想起了那日在竹屋书房的墙上,看到的那张《山海舆地全图》,大明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块,剩下的就是外面的世界 他要去哪里?! 不是说要结发吗?不是说要一生一世吗? 她想起了陈昱说的“始乱终弃”,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为什么不听她解释?为什么?! 既然他不要她,为什么一开始要撩拨她?为什么要让她付出真心?! 骗子!骗人!柳承志你个王八蛋!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渐行渐远,她无力地跌坐在树下,眼泪像决堤一样流了出来 天渐渐亮了,她抬头看了看已经在落叶的梨树,花开花落终有结果的时候,缘起缘落却看不到尽头。 他忍了几次想要回头,但是既然要决断,就注定不能回头。 就算她真是为了贪财而收下那份礼,就算她真是一个见钱眼开c负心薄幸的女人,她有千百种借口和理由来为自己开脱,他都信,全部都信!但是他怕他信了,便注定要和她纠缠一生,让他脱不了身,狠不下心,行不了路。此去南洋,路途遥远,艰险异常,先不要说让她等上载,就算她能等,自己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缘深缘浅,路长路短。 罢了!罢了!罢了! 第二天,柳承志去看望了一下还在养伤的荣木,给了他一些银两,便昼夜兼程去了福建。在月港船坞停留了十天左右,乘着船下南洋了。 白念实最近吃了柳家的那些西洋参,病情略微稳定了些,到了九月二十九这天,想下床走走,谁知刚走了两步,便栽倒在地,等方氏过来发现的时候,已经断了气。秦保长出面撑头,让乡亲们给白先生凑了一副棺木钱,简单的殓了,准备停灵七日再下葬。 头七的晚上,方氏和如意在棺材前烧着香烛纸钱,方氏念叨着:“你这个狠心的老头子,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要怎么活?”说着就抹了一把眼泪。 “唔”如意被这烟火气息呛得一阵恶心,跑到一边去吐。 回来时,方氏仔细端详着女儿,心想这丫头最近一直说肠胃不好,三天两头地想吐,还老爱瞌睡 “如意,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柳公子没有做什么越礼的事吧?”说着她抓起了如意的右手。 滑脉!方氏在鲁王府和医女学过几年医术,平日还在村里帮人接生,看些妇人的病症。这简单的脉象她是辨得出的。 “你说是不是和柳承志已经?”这丫头以前去停云小筑送饭,经常一送就是一两个时辰 如意没有出声,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天哪!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且不说婚前失贞会被当成笑话,这山里人异常固执保守,如果发现她私怀了孩子,说不定要抓去沉塘的。 “娘”如意啜泣着,低下了头。 “来,我有办法。我去给你抓副药。”柳承志去了南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先不说他能不能回来,回来以后也不一定会认这个孩子。所以这个孩子不能留。 “娘求求你,让我生下他,我就这一个念想了。”如意抱着方氏的腿哭道:“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生下他。我做牛做马都要把他养大。” 她的心已经死了,这辈子也不想再嫁人了,也不会再爱人了。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她只想留着这个孩子,仿佛给漫长的黑夜留一盏灯,能够照亮她的生命。 “孽障啊!孽障啊!我和你父亲都丢不起这个人!我怎么对得起那早逝的陆姑娘!”说着方氏甩开了她,关上房门哭了起来。 快天亮的时候,一声巨响惊醒了如意。她忙出了自己的房间去看,四处没有人,喊了一声娘也没人答应。她觉得事情不对,忙跑到棺材前一看,方氏斜躺在棺材旁,身旁流出一滩未凝固的鲜血,棺材的侧面也沾了一些血迹。 方氏触棺自尽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余烬 如意扶起方氏时,她已经断了气。七天之内,父母相继去世,如意心中像有千万根针在扎,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她想到自己一出生就没了亲娘,是养父母把她抚养长大,如今养母一时气愤竟然追随养父而去,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娘亲!但是事已至此,她还要好好活着。 村民闻讯赶来,帮如意一起把白氏夫妇合葬了。 万历十九年十月二十,七更,南中国海。 船行在海上,方位和日月星辰都在变化,船工们便发明了用焚香来计时,将一昼夜分为十更。 柳承志迎着海风,站在“泰和”号福船的甲板上,望着远方。顺风满帆的话,从月港出发,八昼夜可以到旧港,今天是出海的第四天,已经走了近一半的路程了。今晚天上满是乌云,没有星星,有点可惜。他倒是很希望能有星星,让他想起在山里的那些夜晚,还有她比繁星还明亮的眼睛既然离断了,便要能放下,他不禁摇了摇头。 船老大何水木忧心忡忡地看着水浮罗盘,又看看天色,今夜无星,使不了牵星术,罗盘显示他们已经偏离了坤未针,离开了正路。而且看看这越来越浓密的云和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经验告诉他,台风要来了。 这何水木本是漳州府人,祖上曾在永乐年间跟三宝太监下过西洋,所以几代人都是船工。他从小跟父辈习得一身牵星辨道的好本事,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经往返南洋十余次,做了这大福船的船老大。又因算命的说他五行“喜木用水”,他家都是粗人,怕他识不得几个字写不好自己的名字,所以就起了个笔画少的名字。 “不好!”眼见风势越来越大,又有闪电把云层撕开一个口子,吐出红舌来,何水木忙指挥船工道:“快下底仓,把那些沙石抛了。” 这大福船长约二十丈,在商船中体量算大的,再加上载了瓷器,辎重较大,所以底仓压了沙石吃水较深求个稳当,但也使得船速慢了下来。眼见台风要来了,顾不上这么多,只能抛了沙石提高速度以求尽快躲开这场风暴。 何水木一边指挥着船工下底仓,一边皱着眉看了下甲板上用油布包裹的那副上号柏木棺材。那是柳承志执意要带去南洋给大哥入殓用的。一开始何水木是不同意的,出海行船都是求个平安,这船上带副棺木,多不吉利,再则还要带柳承志这个毫无航海经验的富家子弟,简直就是“累赘”。但是东家收了柳家的钱,就顾不得这么多,非要他带不可。还好柳承志一路上并没有给他添麻烦,但是这副棺木一直扎着他的眼。看看这场台风的阵势不小,还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何水木又转头看向柳承志,他本来对这个柳家少爷是没好感的,但是见他已经加入了船工的队伍,帮忙搬运沙石去了。 狂风带着倾盆大雨向着汪洋中的这一叶孤舟砸来,已经收了帆的船桅仍然发出“咔咔”的声响,船身在巨浪中剧烈晃动,众人只能跌倒了又爬起,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柳承志和船工搬完最后一堆沙石,在剧烈摇晃中艰难地爬上了甲板,只见船头一偏,传来“咔擦”一声木材断裂的声音。 何水木心想:“坏了!碰上了沉礁!” 柳承志耳边充斥着呼啸的风声c海浪声c木材和瓷器碎裂的声音,即使和人面对面呼喊,也听不清楚,不时有雨水拍打到脸上和身上,他走上甲板,刚抓住盖着棺材的油布,就见船身向一边倾斜起来,他的整个世界也跟着倾倒。 万历十九年冬至,杭州。 柳家早在三天前就收到了“泰和”号大福船触礁沉船的消息,现已经派了多艘船只出去寻找。冯氏在正堂来回踱步,一会儿神情恍惚地看看门外,一会儿又不时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 周妈在一旁也看得着急。她还怀着孩子的时候,男人出海打渔淹死了,她把遗腹子生下来不到半岁,孩子也死了,中人见她可怜,便介绍她到了柳家做奶娘。这二少爷是她从襁褓中就一手带大的,早已经视作自己的亲儿子。如今出海去沉了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凶多吉少。 冯氏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正堂上悬挂的“舟行四海”的牌匾,想起了柳家这三代以来通商南洋,她的夫君年纪轻轻在南洋感染了瘴气,不久后就去世了,大儿子死在葡国人手中,二儿子至今下落不明。她叹了一口气,柳家如今的巨额财富,竟是建立在这三代人的血汗和生命上的。 今天如意给归农的书社的孩子们放了假,又说要暂时把书社关了,去钱塘投奔亲戚。这些日子她一边继续给归农书社的孩子们教书,一边抓紧时间做些针线女红拿去卖,想着赶紧攒些钱。好在已经逐渐入冬,她又骨架子小,用棉衣挡住了那日渐隆起的肚子,所以没有被发现。钱塘哪里还有什么亲戚,她又无处可去,不过是囤了些米面,躲进了僻静的停云小筑,想在那里躲到临盆时好把孩子生下来。 山里越来越冷,冬至后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停云小筑虽然风雅宽敞,但毕竟是竹屋,四面透风,夜里常常冻得如意睡不着觉,她便摸黑回到草屋,取了家里的棉絮来把窗户和门的缝隙都塞上,才能勉强入睡。她又怕烟火气息被路人发现,只有半夜起来做饭,一天只吃一餐热食一餐冷食,她本来就瘦弱,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越来越瘦,只有那肚子一天天越来越大。 到了正月十五这天,她想起来家里已经囤了好些针线手工,今天过节正好拿去卖。她不敢去附近的集市,怕遇见熟人,便舍近求远,天不亮便去了附近一个村,在那里寻找一辆要进城运货的马车,让车把式带了她一程去了杭州。 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这过完了元宵节,才算把这个年过完了。不光是山里,元宵节也是杭州城一年之中最隆重的节日之一。那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家家张灯结彩,出门赏灯看烟花的人把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如意来得早,找了一个人多的地方摆起了摊,买些荷包钱袋杂佩一类的小东西。今天人多,加上她手工好,天刚黑下来就卖完一半了。 “哎,你说咱们家二少爷,这次还能活着回来吗?”旁边一个卖元宵的摊位上,几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在说着话。 “不知道啊。”一个大丫头说道:“不过柳家最近真是不太平。先是大少爷死在了南洋,然后二少爷去寻他,结果出海就遇着了沉礁,寻了快两个月也没寻着人。” “别胡说,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仔细老夫人撕了你们的嘴!”旁边一个中年仆妇说。 柳家?二少爷出海遇着了沉礁? 如意不认识这几个丫鬟,但她们的衣着打扮应该是柳府的,还有旁边那个中年仆妇,她留宿柳家那晚第二天早上见过她,她是柳承志的奶娘周妈。 柳承志出事了?! 她是知道柳承志还有个哥哥,去了南洋。但是没想到他哥哥死了,他去寻他,因为这个才要和她分离吗? 外面的世界难道就是指的下南洋 如意心乱如麻,低头思量着。 “姑娘,请问这个什么价钱?”如意正在走神,周妈已经走到她摊位前,拿起一个荷包问道。 “十文。”她不经意间抬头说道。 “你是”周妈借着街道旁明亮的灯火看着眼前这位姑娘,她见过她两次了,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你是白姑娘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消磨 “啊”如意见周妈认出了她,急忙说道:“不好意思,我不卖了。” “怎么不卖了?” “怎么就不卖了啊?”旁边几个丫鬟说道。 说着如意收了摊子,转身就走,周妈正欲拦下她,只见她小步奔走着,匆忙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周妈是生养过的,看着她的身形,应该是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 之前柳老夫人去白家,二少爷因为和她的事情被罚,周妈都是一清二楚的,虽然心疼二少爷,但是她就是寄身于柳家的下人,自然是插不上嘴。 算算日子,难道是二少爷的 周妈见在茫茫人海中已经没了如意的身影,想着如果白家姑娘真的怀了二少爷的孩子,兹事体大,还是要赶紧禀告老夫人才好,便让丫鬟们去赏灯,自己赶忙回了柳府。 如意见着了柳家的人,逃命似的逃出了杭州城。天色已晚,她雇不到车,又怕柳家人找到她,便连夜步行回了山里。虽然已经过了立春,但是山路的积雪还没融化,夜里也异常寒冷。如意带着身孕,行动缓慢。她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此刻是饥肠辘辘,加上寒冷,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痛苦,她觉得自己的体温正在渐渐变冷 “啊呀!”她在雪地上踩到一块石头,不慎跌倒。 她艰难地爬起来,摸了摸肚子,还好,孩子还好! 抬头看看天上,今天是十五,月色正好,一如一年前的那个元宵节,她和柳承志共乘一骑,在山路上走着 此时月亮旁还有几颗星星,她想起来娘曾经说过,人死了以后是要变成天上的星星的,她的爹娘正在天上看着她不,不光是爹娘,还有她的生母,她从没见过的亲娘 她才十八岁,只是这一年的时间,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悲欢离合 她不能死,她要活!要努力活下去 她还没找着真正的亲人呢?她怎么能死! 还有她的孩子,她要好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 她想起柳承志说她“贱”,无论这话是真心还是无意,她是听进去了。 她就是下贱,也要努力活着 等到如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停云小筑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她又累又饿,走到小厨房,打开米缸,抓起生米就吃了起来,刚吃了两口,她就全部吐了一天一夜未进食,这空腹吃了生米,胃肠痉挛起来了。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如果现在生活做饭,会不会被人发现?但是想到现在还早,又是正月十六,一夜狂欢后,应该没有人起的这么早。她便生火熬了一锅粥,粥香四溢,她早已馋得舀了一碗起来,顾不得烫,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埋头吃着粥。 “是谁在那儿?”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饕餮。 她抬头一看,她刚才忘记关厨房门了,门外站着一人,秦翠娥! 秦翠娥今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山塘边寻一些梅树上的雪给她爹煮茶的,路过竹林的时候看见竹屋里有炊烟,心想这竹屋应该有半年多没人住了,如意又去了钱塘,心生奇怪便前来查看一番。走近见厨房的门还开着,里面站着白如意正端着一个破碗在吃粥。她蓬头垢面,棉袄又脏又湿,正不顾形象地大口吃着粥,还一边舔着碗边,好像很久没吃饭了,完全没了往日清爽俏丽的姿态。 “翠娥!”如意见着她也怔住了。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在这里?! 秦翠娥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比以前更瘦了,伸出来的两只手像麻杆一样,但是棉袄盖着的肚子却是又大又圆,和她整个瘦弱的身体很不相称。 如意也发现秦翠娥在看她肚子,忙放下碗,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棉袄:“翠娥,那个你早啊!” “如意,你没走?!你这肚子”秦翠娥疑惑道。 “翠娥,你别告诉别人啊。”如意走上前,拉着她的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最好的朋友 “你多保重。”秦翠娥转身走了。 如意见秦翠娥走远,刚才吃了些粥垫底,现在肚子没那么空了,但是还饿着,便把一锅粥都吃了。这厨房生了火以后,有了些温度,灶膛的余温烤着如意的小脸,现在填饱了肚子,她有点睏了,不知不觉便倒头在厨房的柴堆上睡着了 她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见了亲娘把她抱在怀里,慈祥地笑着,但是她看不清亲娘的脸梦见了日渐苍老的父亲母亲,父亲在学堂教书,传来朗朗读书声,母亲在屋里屋外忙着,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还有柳承志那个在差点落水时救过他的公子哥,那个背着她走了二十里山路的傻子,那个在元宵灯会上从混乱的人群中救了自己的英雄她脑海中响起重阳节坠崖那天晚上他说的那句“不要怕,有我在” 那个带给她快乐也让她悲伤的柳承志现在又在哪里 如意觉得自己被人猛然推了一把,从睡梦中惊醒! 厨房里外都站满了人,领头的是秦保长,他身后站着秦翠娥。 “白如意,你说你回钱塘去投奔亲戚了,结果却躲在这里。”秦保长怒目圆睁道:“快说,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还有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围观的人中站出来一个中年妇人,仔细查看了以后说:“这应该是怀了身孕了!” 人群里面炸开了锅,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知道是谁,之前看她和那个柳家公子经常拉拉扯扯的!”秦翠娥从她父亲身后跳了出来。 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为什么?! “我们念在你孤苦无依,帮你葬了父母。没想到你这样不守规矩,白老先生一生的好名声,竟然毁在你的手里!”秦保长示意,两个壮汉上前来将如意拉了起来,拖出了厨房。 村民们群情激奋,个个义愤填膺,喊着“破鞋!”“贱货!”“不要脸!”,一边簇拥着往前走。 “不,你们听我说”如意一边哭喊着,一边被拖着往前走,躲避不及的脏雪球不断砸在她的身上。 看着这几近疯狂的人们,当初说她是才女c孝女的是他们,现在说她是破鞋c贱货的也是他们,把她奉作神女供于高台的是他们,推倒神台让她跌落下来的众人也是他们。 还有秦翠娥,她最好的朋友秦翠娥,母亲经常说她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不是吗?陈昱来提亲的时候,她还内疚过,怕会伤害了翠娥,没想到是她出卖了自己。 “哈哈哈哈!”如意含着泪大笑着。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众人将如意捆到了宗祠,因为她不是秦姓人家,秦保长也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便请了神婆来扶乩,那神婆又唱又跳,请了祖宗的“神灵”出来,又在沙盘上比划了好一阵,画出许多不规则的圆圈。神婆念念有词,看了看圆圈,又看看白如意,缓缓说出两个字:“沉塘。”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涅槃(二更) “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如意听到“沉塘”两个字,努力挣扎着,谁来救救她的孩子! 村民们却纷纷叫好,捆上磨盘沉塘,用于对付奸淫之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不过秦保长又犯了难,附近就一口山塘,还是这流经村子的小溪的源头,若是这女人死在里头,怕要坏了村子的风水,使不得,使不得。众人一商量,便决定先将白氏女关在祠堂的马棚,明日一早丢到山沟里的深潭去。 如意看着众人脸上嗜血的表情,想着自己未足月的孩子就要和自己一同赴死,这天地之大,竟然容不下她们母子。 柳承志说的“各安天命”,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吗?不!她不甘心?!她不会就这么认命! “驾!驾!”正午时分,崎岖的山路上,秦翠娥已经是满头大汗,心急火燎地坐在骡子上赶着路,这畜生怎么走得这么慢! 都怪白如意!是她“抢”了陈昱哥哥,又让陈昱伤心!她见到白如意那个肚子,就料定是柳承志做的好事。她不过是想让她在村民面前出出丑,让陈昱看清白如意的真面目,好对她死心。但是在神婆说出“沉塘”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真真后悔了!她不想要她的命啊!她不想杀人! 左思右想,她觉得能救白如意的人只有陈昱了,就借口要去集市买绣线,踮着小脚一路从家里赶了骡子出来的,一双三寸金莲的小鞋走得急了沾了雪,融化的雪水渗进了她的裹脚布,天寒地冻的,此刻她只觉得双脚冷到麻木了。她不想白如意死啊,陈昱快救救她! “来人我口渴” 如意双手捆着铁链,想牲口一样被拴在马棚里,眼看天已经黑了,她这两天一夜,就吃了早上的那顿白粥,现在焦渴难耐,她想吃几口地上的积雪,无奈被铁链捆着够不着,只得坐在稻草上,省一些体力。 她正闭着眼养神,忽然觉得眼前有火光,然后有个湿哒哒的东西凑到了她的脸颊上,然后有一双肥手在对她上下其手。 只见之人短项肥首,还是个独眼龙原来是阎一这个无赖! 无赖平日游手好闲,兼做了放贷人的打手,今日是回来村里跟着东家放贷的,听说抓了个要处决的淫妇,便想来看个热闹。他见这小娘子被拴在马棚,如今天黑了,四下无人,便想来占便宜。 用火把照了下,怀着野种大了肚子有点扫兴,不过那脸蛋上的五官还算精致,他很久没开过荤了,将就了吧! 如意一年前在集市上见阎一闹事伤人,这张脸是怎么都忘不了的。见他想要非礼自己,如意又踢又咬,奋力反抗。 阎一见这小娘子不肯就范,便一脸横肉地笑道:“你装什么雏儿啊?!那柳家少爷摸得,我就摸不得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不如让大爷快活快活。你也见识一下大爷的本事,不比那姓柳的小子差” “来人啊!来人啊!非礼!”如意拼尽全力大叫道,但是月黑风高的,哪里有人来。 只见那阎一脱了裤子,正要飞扑上来,如意闭着眼,抬起一脚,正中他的下身那泼皮痛得哭爹叫吗,在地上打滚。好一阵痛以后,阎一夹着腿从地上爬起来,抄起一旁的砍柴刀,往如意肩上砍下去:“你让老子断子绝孙,老子要你不得好死!” 一刀砍下去,只见如意肩上拉开七八寸长的一条血口,汩汩地往外冒血,如意“扑通”一声倒了下去。阎一正欲再补上几刀解气,见如意不动了,又想到村里怕她坏了风水才要明天把她丢到山沟里的,如今要是死在这里,怕是村里要怪罪到他头上,便丢了那砍柴刀,夹着腿赶紧跑了。 如意躺在地上,想要挪动身体,但是怎么使力都挪不动,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右肩流出来,在空气中迅速变得冰冷,浸透了她的衣衫,在背后留下冰冷的一片 她又开始做梦了,梦见了生母正抱着她微笑,她依然看不清生母的脸不,不是做梦,她是快死了 周妈元宵节那晚赶回柳家,禀告了冯氏,冯氏听了她的描述,算了一下,料定白如意这一胎应该是柳承志的。只知道他们是私定终身,哪里想到竟然珠胎暗结。如今她两个儿子,一个死,一个散,她整天都在悲伤和抑郁中度过。人总要为了希望而活着,而这个孩子就是希望! 第二天一早,冯氏和周妈便赶了车去白家,山路积了雪,竟然傍晚才到。摸着黑到了白家,发现大门紧闭,又到竹林里寻,发现停云小筑的厨房里有生活做饭的痕迹。无奈之下,她们找了一户村民询问,村民道出实情。冯氏是有分寸的人,便去找秦保长商量,说服了秦保长,已经快子时了才赶到祠堂。 秦保长用火把一照,只见如意侧卧在草堆里,右肩一条血迹未干的大口子,背上的衣衫全被鲜血浸透了,边缘的地方已经干涸成了暗红色 周妈见如意还有气息,忙烧了一把干净的稻草,用草木灰敷在伤口上止血。 “疼”如意呻吟了一声。 周妈想起柳承志五六岁的时候,淘气爬树摔伤了腿,痛得大叫,她也是这么给他止血,还把他抱在怀里哄着 “乖,不疼了。我们好好的。”周妈抱着如意,轻轻地说:“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南中国海。 “柳少爷,醒醒!” 柳承志被一个粗糙的男声唤醒,只觉得自己头很重,醒来一看,他竟然趴在棺材板上,另一头趴着何水木。台风早已过去,如今是晴空万里。他们的船也不知道沉到哪里了,只剩下他们俩趴在这棺材板上漂着。 “大哥,是你在保佑我吗?真是大难不死啊。”柳承志看了看这柏木棺材。 在海上漂了两天,海流把他们带到了一处荒岛,这岛上到处是各种船只残骸,还好有些野果可以勉强充饥。 夜晚,何水木用从爪哇人那里学的“钻木取火”的方法生了篝火,俩人围着篝火取暖,思量着接下去该怎么办。 虽然没了罗盘和牵星板,但以何水木常年行船的经验,他根据星辰的大致位置,辨识出这座岛应该在商船的航道上,便提议白天也升起篝火,又用湿木材压住火头,制造烟雾,好引起来往船只的注意。 又过了三天,终于有一只商船注意到了他们,把他们救上了船。可这艘船不是去旧港的,而是取道满剌加去锡兰的。船老大也算仗义,到了旧港边上五十多里一个小渔村补充寄养的时候,便让他们下了船,还送了些干粮和水袋,还有一把防身的大刀。 “这船老大也真是奇怪,这大刀比不上葡国人的火枪大炮,进不能攻,退不能守,又有何用?”柳承志疑惑道。 “柳公子不知,这南洋的雨林,蛇虫鼠蚁众多,特别是毒蛇,走山路穿越林地是一定要小心,没有一把大刀开路是不行的。”说着何水木便背起了大刀,在前面开路。 这雨林中林木茂密,不时传来鸟叫声,又有各种小动物在林中走动。柳承志听了嘱托,小心着脚下,踩着何水木的脚印往前走。 “柳公子小心!”一条蟒蛇从柳承志头顶滑过。 柳承志看了看这棵树,竟然是上好的红木,再放眼望去,整片树林夹杂着红木,棵棵树形高大挺拔,是不可多得的良材。 “救命!谁来救救我!”柳承志正赞叹着南洋物产丰饶,林子那一头传来一个孩童的呼救声,说的不是当地土著语,竟是客家话。 ------题外话------ 第一次写题外话,这段实在太虐了,我都写到一半停笔几次,但是小编要我一定要按照故事大纲写,所以提前把后面的放出来,让大家早点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请原谅我,我保证前面有多虐,后面就一定有多甜tt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冲喜 柳承志和何水木循声而去,走到了雨林尽头,竟然是一处山崖。他俩抬头一看,半山上一棵树上正吊着一个女娃娃,这女孩儿应该是从山崖不慎跌落,半路抓住了这棵救命的树,此时两脚踩着崖壁无处落脚,惊慌失措地呼救。他俩见状,去雨林中寻了几根藤蔓,缠绞在一起,又寻着了一条小路走到崖顶。柳承志轻功好,又比何水木瘦些,便捆了藤蔓的一头在腰上,另一头缠在崖顶的一块巨石上,由何水木拉着,探身下去,将那个女孩儿救了上来。 “恩人,请受英姑一拜!”女孩作势要下跪磕头,他俩忙把她拉起。 这女孩儿约十来岁,穿着类似褙子的短袖上衣,下身则是巫族女孩儿的筒裙,头上却梳着大明女孩的总角,还别了一簇万代兰在头上。柳承志疑惑着这孩子一口流利的客家话,为何作这不中不洋的打扮。何水木告诉柳承志,这女孩子应该是个“娘惹”,就是汉人和当地人生的女孩,如果是汉人和当地人生的男孩子,就叫“峇峇”。所以才有这般打扮。 女孩儿见他俩是大明人,面相倒是和善,又救了自己的命,便要请他们到家里做客。 三人下了山崖,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路程,便来到一处村落。村落里的房子不是巫族人所住的那种水上竹屋,而多是类似汉人的茅草顶木板屋,甚至还有青砖砌成的房子,村民多着短打汉服,也有女子穿着和这小姑娘类似的衣服,交流用客家话。柳承志素闻自三宝太监下西洋以来,便有许多明人南迁至南洋,大多聚居于旧港附近,此处应该是一处汉人后代为主的村落。村后是一片片水稻田和菜地,还有许多桑树,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还身在异乡,柳承志竟有种回到江南的错觉。 “此处气候暑热,水稻能种三季,实属难得。”何水木指着水稻田说道。 三人又来到一处有围墙的院子,一进门便是一池荷花,池中群鱼畅游,又有木质的亭台水榭和爪哇火山浮石堆砌而成的仿造太湖石的假山。 “爹爹,我回来了。”英姑去唤了她父亲出来,只见男主人约三十多岁,穿着直缀,带着方巾,和大明人一样打扮。 这家男主人姓吴,名敬堂,本是广东饶平人,父辈在嘉靖年间迁居与此,到他女儿吴英姑正好是第三代,这村落里多是同时期来此地定居和谋生的人的后代。英姑又将他们二人救她的经历讲述一番,男主人感激不尽,得知他们要前往旧港,便说这路途遥远,定要留宿他们一晚,以尽地主之谊。 柳承志看着这屋子,虽然不大,却古色古香,正堂悬着一口古剑,又有红木书架上放着几册古书,窗边摆着一口三尺高二尺宽的青花瓷大缸,缸内还有几尾金鱼游弋。虽远离大明万里之遥,置身此处,却有一种回到大明的熟悉感。柳承志仔细看着那几尾金鱼发了呆,不禁想起了那个天刚刚亮就在他家院子里看金鱼,还把石榴树上的铃铛碰得叮当作响的傻姑娘 吴敬堂唤了妻子出来斟茶,只见一个穿着和英姑差不多的主妇拿了紫砂茶具出来,她没有梳大明女子的发髻,只是把头发完成一团束于脑后,用万代兰点缀,也是操一口流利的客家话。吴敬堂的妻子特地做了几道当地特色的菜式来款待他们,以答谢他们对女儿的救命之恩。这菜都偏甜辣,柳承志不大吃得惯,不过对一道和大明菜式十分相似的竹笋炖猪肉颇有好感,连吃了好几口。 饭后闲聊中,吴敬堂得知了柳承志此行的真正目的,又知道他中了解元竟然不去举仕,感叹他如此年轻,就将名利二字看透,实属难得。又告诉他那葡国人的堡垒坚固异常,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并告诉他此时葡国人正在和红毛荷兰人交战,封锁了满剌加港海面,船只靠近不得,要想探查满剌加的情况,只能先渡海到柔佛,再从陆路前往。 第二天,吴家人将他们送到了村口,吴敬堂又递来一个裹成长条状的包裹。 “这是家藏的一支火铳,此行路途遥远,请柳公子收下防身用吧。”吴敬堂同时嘱咐他们注意雨林低洼积水处,天黑后要找开阔地生火过夜,小心毒蛇猛兽。 他们二人谢过吴家,便继续赶路去了。 自从柳老夫人和周妈把如意从山里接回来,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才回到柳府的时候,如意昏睡了好几天,好在郎中说她只是受了饥寒又被惊吓到,加上失血过多,所以有些虚弱,腹中胎儿并无大碍。经过几日调养后,如意渐渐恢复了精神,她感激冯氏的救命之恩,但冯氏也有条件,就是要她嫁到柳家做妾。 白如意怀着柳承志的孩子,冯氏再怎么对她不满意,也不能让孩子生下来没有名分。她又觉得如果让白如意做了正房,万一柳承志真的回来了,岂不是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天底下哪里有那么美的事。但如果柳承志回不来,这白氏寒门小族,坐着正房的位子,以后母凭子贵,有柳家的血脉傍身,难保不觊觎柳家的财产。思来想去,便提出让白氏过门做妾。柳家上下也有议论,说冯氏刻薄的,人家白氏女好好一个女儿家,委身给你那个生死不明的儿子,吃了这么多苦却只能做个偏房。也有说从来是先妻后妾,这正房没娶,到娶了小妾,成何规矩。这些风言风语冯氏多多少少也知道的,但是她是病急乱投医,她既想要白如意那个孩子,又不能让自己的利益受损失,这是她所谓的万全之策,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如意只是想到,被村里人这么一闹,她一生都要贴上“不规矩”这标签了,就算能回到村里去不被弄死,也只能去嫁个瘸子c聋子c瞎子或是老头子,就因为婚前失贞,她要一直背着骂名活着,但是她的孩子不能这样。为了生下这个孩子,什么苦她都能吃,什么痛她都能忍,柳老夫人并不是一个良善的人,但是好歹能让她们母子有栖身的地方。但如果柳承志没有死,真的回来了怎么办?他如果回来了,不要他们母子怎么办?如意不敢多想,经历了这么多,她觉得柳家愿意保护她,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就已经满足了,也不愿意多想以后的事情,便答应了冯氏的条件。 冯氏又觉得白氏女接连死了双亲,目前正在守孝,而且她家也接连遭遇不幸,虽然孩子不能等,但是如果现在让白如意过门,会不会犯忌讳,便请了喜婆来求个说法。喜婆说虽然白家接连死人,柳家最近也诸多不顺,白氏女在守孝期间也是可以办喜事的,只要不大操大办就行,这叫做“冲喜”,是好事。 冯氏将信将疑,又怕白如意命格不好,进门来冲撞了家宅,让周妈拿了她和柳承志的八字找道士去合。那道士合完又卜了一卦,说这白氏女“本是瑶台月里仙,笑麾鸾鹤住人间。”是个助夫爱子的好命格,还说她和柳承志注定儿女双全,富贵荣华,颐养天年。冯氏听到这样说就放心了,又想到她儿子现在生死未卜,这道士就说“助夫爱子”“儿女双全”,不过是讨个口彩,想多讨些香火钱罢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麟儿 万历二十年二月初十,杭州柳宅。 今天算是如意正式过门的日子,柳家一大早忙活了起来。 只因如意尚在守孝期间,这纳妾和娶妻又不同,没有送嫁队伍,也没有锣鼓爆竹,如意思不能穿红裙,只能穿粉裙。只是用了一顶红色的小轿子,把她从柳家后门抬到了前门,又从大门旁的偏门抬了进去。冯氏又让人在大门口放了一个火盆,让如意跨过去,怕把晦气带进门。如意挺着大肚子,哪里跨得过去,只得被两个丫鬟扶着,绕着火盆走了一圈算是交差。这纳妾是没有拜天地行大礼的,但周妈觉得她可怜,就在冯氏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冯氏稍稍动了恻隐之心,便同意让周妈抱着一只大公鸡和如意行了礼。若是柳承志死了,便是抱牌位了,但是冯氏坚持认为她儿子吉人自有天相,没那么容易死。 “妾身白氏,向婆母奉茶。”如意由丫鬟搀扶着,向冯氏敬茶。 冯氏端坐在正堂,喝了如意奉上的茶,就算是礼成了。 街上下着小雨,陈昱撑着伞,他已经在雨中站了一个时辰了。 他看着寒酸的小轿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粉裙的双身子女人,头盖着喜帕,被人扶了进去,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那天秦翠娥赶着毛驴到他家,发髻也散了,脂粉也花了,一双小脚上全是泥,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好容易让她平静下来,她才断断续续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得知是如意出了事,陈昱赶紧骑了马到村里,到处打听才知如意已经被柳家接走了。 他恨柳承志那个混蛋真的被他说中成了负心汉!他恨自己的懦弱!他也想去柳家看如意过得好不好,但他算她的什么?好友?亲人?差点成了未婚夫的局外人?总觉得唐突,抹不开面子,直到今天他才鼓起勇气来到柳家门前,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当他看到这门口扎的红绸和这场“婚礼”的时候,心里大致有了底。 那柳承志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柳家,还是做妾。这真的是她的选择吗?还是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陈昱叹了一口气,抖了抖早已被雨水浸湿的直缀下摆,转身走入春雨中,留下一串泥泞的脚印。 万历二十年三月初三,上巳节,杭州柳府归鸟斋。 今天据说是王母娘娘开蟠桃会的日子。府外的街上是人潮涌动,大家忙着去城隍庙烧香祈福。柳府内的气氛却异常紧张,宅子里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不时有丫鬟婆子端着热水和毛巾进出,忙得不可开交。冯氏则在佛堂专心祈福,求神佛祖先保佑白氏顺利得子。 “如夫人,记住啊,我让你用力你就用力,如果疼就大声喊出来。”产婆说道,这生头胎自然是艰辛些。 如意进了柳家门,因为她是妾室,所以只能称如夫人。所谓如夫人,不过是对侍妾一种雅称罢了。又因为冯氏不喜欢她,眼见为烦,不让她住正房和厢房,便打发周妈陪着她到这归鸟斋来住。这归鸟斋本是柳家老太爷的书斋,已经旷置多年,有一个两丈见方的小院子,一楼一底的阁楼,阁楼上下都可以住人,上面是柳老爷子藏书的地方。如意倒觉得挺好,可以落个清净。 “啊啊”如意疼得死去活来,只觉得有股气在往她的下腹窜,仿佛要把她生生扯成两半:“周妈周妈我受不了了!” “你要是痛到受不了,就把心里不痛快的都说出来,这样会好些。”周妈的手已经被她捏得发青了。 “柳承志!柳承志。你是个王八蛋!王八蛋!都怪你!都怪你我才这么痛啊!” “哇”地一声婴儿啼哭,如意终于结束了她的痛苦。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快去禀告老夫人!” 冯氏感激祖宗保佑,柳家香火终于有继,按照柳家“格物致知,承礼启仁”的祖训,这个孩子应该是“启”字辈的,又因为生在上巳节这样的好日子,给阴云密布的柳家带来了祥瑞,所以就得名“启瑞”。 旧港城附近。 柳承志和何水木走到正午,这太阳愈发毒辣了,两人便进了林子,沿着河流往前走。何水木一边在前面开着道,一边让柳承志小心脚下和头顶。 “我十八岁起,来了南洋十来次了。这林子里夜里有猛虎出没,白天只要仔细这些毒蛇和虫蚁,等到天黑我们如果还没到,可以寻个开阔地过夜,点燃篝火就没事。”何水木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一处水潭,河水到了此处几乎是静止的,河面上生了许多浮萍。 柳承志跟着他,一边点着头一边看着脚下,只听得何水木一声大叫,然后是落水的声音。 只见河湾里伸出一个披着鳞甲的脑袋,长着满口尖牙的长嘴,一口咬住了何水木的右腿,正把他往水潭里拖,何水木挣扎着,想去抱住水边的石头,却没抱住,径直往水里滑去。激荡的水花打散了浮萍,何水木腿上的伤口把潭水染出一小片殷红,那畜生闻到血腥味,愈发起劲,甩着尾巴奋力向潭里游去。 柳承志定睛一看,竟是一条两丈来长的鳄鱼! 在漳州的时候,他是见过鳄鱼的,不过是有人捕了在集市上卖,都说这怪物嗜杀成性,凶狠得很。柳承志见那鳄鱼拖何水木往深水游去,何水木是做粗活的人,力大得很,自然是拼命挣扎。那畜生见拖得费力了,便想在水中翻转,想用利口将何水木的腿生生绞断。柳承志正在岸上着急,突然想起自己备着吴敬堂送的火铳,忙装上火药,打燃了火石点燃火铳,正好对着那鳄鱼欲翻转的白腹就是一枪。鳄鱼痛得松开了何水木,顿时沉到了水下。 这条马来鳄甫才成年,水潭里的浮萍挡住了它的身影,正上来换气时看见两个活人经过,哪有到嘴的肉不吃的道理,所以才偷袭了何水木。 柳承志见何水木得救,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畜生泅了水,向自己扑来!他忙拿了手里的火铳去挡,谁知鳄鱼将火铳咬成两半。柳承志躲过鳄鱼的扑袭,跳到它背上,将那长嘴死死按到浅水的泥沙,那鳄鱼扭动着身子向后划动,想要挣脱他。柳承志按住那鳄鱼头,打了几拳,谁知这鳄鱼鳞甲坚硬无比,他打得自己皮破血流也丝毫没有折损它半分。柳承志便双手抱着它的嘴,用腿剪着它的身子,不时用脚去踢它腹部的伤口。痛得它不停挣扎,在水里带着柳承志翻滚起来,害得他吃了好几口水。何水木游到岸边,看着这一人一鳄在水里死斗,他腿受了伤,又呛了好些水,已经是筋疲力竭,有心无力。 “不好!这畜生要是这么耗下去,我这条命非交代在这里不可!”柳承志只想速战速决,赶紧摆脱了这鳄鱼,无奈松了手就会被尖牙咬到,如果这么僵持下去,自己力竭也是死路一条。 ------题外话------ 更到这里,如意终于把瑞宝生下来了。后面有几章是如意那个糟心爹和柳承志这个大猪蹄子的历险经历,非常精彩,这几章过后故事就又回到主线了,以及这几章我会安排如意和瑞宝不定时出现的:—d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沉浮 柳承志正和这鳄鱼纠缠,突然他手肘探到水底一个尖锐物,那是被它咬成两段的火铳的残端!他顿时有了主意,趁鳄鱼不备,腾出右手摸到了那段尖锐物,左手臂却被鳄鱼咬住了!他顾不上痛,将那残端往鳄鱼腹部一刺,正中那火铳的枪伤,再往上奋力一提,这畜生被开膛破腹了。 “《水浒传》里有武松打虎,小爷今天也效仿武松,打了一条鳄鱼!” 柳承志见这畜生动弹不得了,才松开手,爬上岸边,看了看左手臂的伤势,皮开肉绽了,不过还好没伤到骨头。他喘着粗气,和岸边的何水木相视一笑,何水木冲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又抱了一拳:“柳公子,大恩不言谢。何某就是一介舟子,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当效犬马之劳!”。刚启航的时候只道他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没想到竟是个勇武的真汉子! 附近路过的村民听到打斗之声,循声赶来,见到是一个大明后生打死了一条鳄鱼,直呼不得了,便抬了鳄鱼,接了他们二人进了旧港城。 这旧港城位于苏门达剌(苏门答腊)岛的东边,几百年前乃是三佛齐国的王城,后有东边爪哇岛上来了满者伯夷人,灭了三佛齐国,王族和百姓便逃到了隔海相望的满剌加立国,后来满剌加被葡国人所灭,一部分王公贵族逃到了柔佛,一部分人逃到了三佛齐毗邻的亚齐。自宋朝以后,便不断有汉人来此经商和定居,到永乐年间已达到上千人。三宝太监郑和第一次下西洋就曾经在旧港停靠,此处与柔佛隔海相望,如今已是大明往来南洋的必经之地。 郑和以后,大明曾在此地建立旧港宣慰司,所辖范围远达满剌加c柔佛c苏门达剌等地。第一任宣慰司为汉人施进卿,此后施家传了三代,到了施进卿女儿施二姐的时候,正是大明正德年间,西有葡国人占领满剌加,东有满者伯夷人进攻旧港,大明忙于在近海与葡国人作战,无暇顾及旧港,施二姐只得向满者伯夷人投降,宣慰司改称番舶长。嘉靖年间,广东饶平有个叫张琏的县吏起兵造反,自称“飞龙国”国王,被名将俞大猷追击,渡海来了旧港,将三佛齐复国,自称番舶长,又有大量广东c福建等地的汉人来投靠。如今的旧港城,已有数千汉人和其后代聚居,相对于西边和葡国人对立的亚齐国,相对比较太平,又不断有往来南洋的客商,所以商铺和船坞鳞次栉比,异常繁荣。 当地人打听到柳承志是大明举人,又有这样的本事,纷纷叫好,围观的人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旧港的华人首领出钱买下了那条鳄鱼,又见柳承志和何水木都受了伤,给他们找了一处可靠的人家安顿好,付了药钱和饭费。养了一个多月,柳承志左臂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何水木伤了骨头,依然走不得路。正好有一艘去柔佛的船想请柳承志当保镖,他急着赶去柔佛,便留了些盘缠给何水木,托付给那户人家,自己跟着商船渡海去了。 万历二十年七月二十二,京师紫禁城文渊阁。 已经入了秋季,京师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起来,首辅赵志皋和礼部尚书张位站在院子里,看着房檐的影子逐渐变短。 “此时已近午时,这太阳的影子约有七八分长吧。”张位指着那房檐的影子说。 “以我看应该还有一尺,不信拿尺子来量。”赵志皋答道。 张位便拿了尺子来量,果然有一尺:“还是大人英明,哈哈哈哈” 皇帝对所有的奏章都留中不发,如今无事可做,他们只有数着这太阳的影子来打发时间。 赵志皋想起来自己暂时接任首辅已经一年,这一年来,朝中依然的门阀相轧,皇上依然不上朝,皇太子依然未册封。内阁里接连走了申时行c许国c王家屏三位阁老,和他们同时入阁的王锡爵以母亲病故为由,除官守孝,至今未归。面对朝政散乱,边备废弛的局面,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去年闰三月,有彗星临空经天,被认为不祥之兆,果然今年春天宁夏鞑靼人哱拜就反了。宁夏未定,朝廷让辽东副总兵祖承训带了三千骑兵去征讨进犯朝鲜的倭人,至今没有消息。天下不太平啊 赵志皋看着信报,神态自若的脸上慢慢没了血色:“快取票批来!马上面呈圣上!” 这辽东信报中讲,本以为倭兵只有几千人,那祖承训领了三千兵马奔赴平壤,因天雨路滑,马匹脚爪多有破裂损坏,行军缓慢。在七月十五这天,他们终于到了平壤宿营,第二天凌晨遭到倭人突袭,那倭兵多戴着狮头鬼面,吓得马匹受惊,明军落马后被砍杀c炮击而死的不计其数。又因为天降大雨,火铳打不燃火石,明军在平壤巷战中损失惨重。游击史史儒部全军覆没,只有祖承训等几十人杀出重围 这倭国此时正是后阳成天皇文禄年间,有个叫丰臣秀吉的人统一了日本国,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上了“关白”,也就是宰相。这丰臣秀吉本是美浓地方一个粗使奴婢的私生子,他母亲梦见太阳落入怀中,便生下了他,以为异象。秀吉年轻时爬树遇见了一个路过的大名,叫织田信长,收了他做家臣。信长此人是一位雄才,当他正欲统一日本之时被部将明智光秀所杀。后来丰臣秀吉在群雄逐鹿中胜出,做了实际上的日本王。但日本地狭,秀吉觊觎隔海相望的大明,他便于万历二十年春天开始集结兵力三十余万人,欲借道朝鲜攻明。李氏朝鲜本为大明藩属国,不肯就范,秀吉便因此为借口进犯。万历二十年五月朝鲜王京陷落,朝鲜派使臣来大明求援,大明才派了祖承训等人前往,哪知道 此消息一传出,朝野震动。兵部尚书石星提出宁夏叛乱未定,如今辽东闹了倭乱,鞭长莫及,腹马过江并非完策,倭人将领之一小西平长本是商人沈惟敬的旧相识,石星便奏请朝廷封了沈惟敬一个特使的官职去倭营唱封贡议,想要拖延时间。  万历二十年十月初十,彰德镇国将军府。 李仪月正在院子里让家仆把落叶扫起来,拿到院外焚烧了,便看着赵全带了一个穿着儒生衣服的没胡子中年男子进来,后面跟着两个锦衣卫,神色匆匆往演武场去。 “火铳点燃后要立刻瞄准,气息要稳健,不可慌张。”朱翊钢正和儿子常沐在练习火铳,一边有师傅在教。 “什么事?”见到是赵全带了人来,朱翊钢停下来看了一眼那个没胡子的中年男子。 “大人,这位是司礼监的陈公公。” “哦?”这朝廷宣旨一向是在门外宣旨,并有兵马开道,为何这陈公公便衣轻骑就来了。 “大人,请借一步说话,我有皇上口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密旨 万历二十年十月二十五,紫禁城乾清门。 朱翊钢接到皇帝口谕,让他马上入宫面圣,便快马加鞭地连日进了京,未来得及休整便换了朝服入宫。正走到乾清门前,便有一个小内官在此等候了。 “大人可是一品镇国将军朱翊钢朱大人?杂家有礼了,请随杂家来。” 跨过这乾清门,走过横街,便算是进了内宫了。但朱翊钢见这小内官不往皇帝的寝宫乾清宫走,却把他往西六宫带,心里难免疑惑,但想到是皇帝安排的人,不便多问,便只好跟着往前走。 刚到翊坤宫门前,便听得一个声音道:“朱大人,杂家恭候多时!” 朱翊钢抬头一看,竟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淮。 这司礼监是掌草拟诏书和宣读圣旨的地方,所以掌印太监都是皇帝的亲信。内阁有辅政大臣负责将奏折贴上票贴,加上备注,再由司礼监呈给皇帝,皇帝可以自己御笔朱批,也可由掌印太监代笔,所以内阁有“票批”之权,司礼监有“朱批”之权。司礼监秉笔太监往往权力极大,有和内阁分庭抗礼之势,也往往有机可趁,专擅朝政。正德年间就出了个刘瑾,扰乱朝纲,作威作福。 朱翊钢记得这翊坤宫,应该住的是皇贵妃郑氏。他早就听说皇帝不事朝政,每日和这郑氏在翊坤宫饮酒作乐,夜夜笙歌。这郑氏本是大兴的一个破落户,十四岁时万历在民间选妃,她因容姿出众而被选为淑嫔,而后得到圣宠而升淑妃,万历十四年生下皇三子常洵后晋封皇贵妃。 走进内殿,便看见几个宫女婆子簇拥着一个穿大红宫装,头戴金簪花红宝石宝髻的少妇走来,真是媚而不俗,艳而不妖,称得上是“花容月貌”了。 高淮向她行了一礼道:“娘娘,这是镇国将军朱大人。” 朱翊钢正欲向她行礼,却见郑氏到了一记万福:“堂兄,妾身有礼了。” “微臣不敢,娘娘有礼了。”朱翊钢赶忙回礼。 “陛下在内殿呢。”郑氏迅速捕捉到了朱翊钢眼中那一丝不安和诧异,微微一笑。 这是朱翊钢第二次见郑氏,第一次是在万历十四年李太后四十岁的生辰宴上,只是远远行了一礼,彼此没有太多印象,而他往年来每次进宫,基本都是礼貌性地去跟皇帝问安,然后便陪着李仪月去了慈宁宫。皇贵妃是正一品,郑氏又是皇三子常洵的生母,本不该向他这个同品秩的镇国将军行礼。她又称他为“堂兄”,只因他和皇帝是宗室的堂兄弟,又都是“翊”字辈的。但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人,突然这么熟稔起来,着实让人费解。不过朱翊钢听人说这郑氏虽然貌美,但这后宫佳丽三千,能得到皇帝独宠,确实有一番心智和手段的。 郑氏行了礼,从奶娘怀中接过半岁大的寿宁公主朱轩媁,恰好公主这时醒了,睁着大眼睛看着朱翊钢。这孩子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倒是和郑氏有几分相似。看着这肤白如雪,眉目秀丽的娃娃,朱翊钢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自己和陆还真的女儿,是否和她娘亲一样美貌。他接到那条钱庄的线报,又让赵全跑了一趟杭州,可依然一无所获,仿佛是陆还真的在天之灵在有意为难他,给了他一个方向,走过去却发现是条死路。 郑氏哄着寿宁公主,一边走进了偏殿的暖阁。她本是贫家女子,十三岁那年父亲因家贫差点把她卖给一个举人做妾,要她认命。但那举人见她哭得伤心,便动了恻隐之心放了她。从此以后,她便不再认命。 第二年,命运之神眷顾了她,她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只因她的美貌,只因她唱了皇帝最喜欢的《西厢记》,便得到皇帝的青睐。但她只是独宠,不是专宠,后宫佳丽三千,她依然不能独占皇帝的枕席。 和从正门抬进来的皇后不一样,她只是皇帝的一个妾。皇帝的一生可以有无数个妾,但是皇后只有一个。好在皇后王氏膝下无子,她自己生的皇次子虽然胎死腹中,但是好在她还有常洵。 皇上多喜欢常洵啊,他和他父皇越来越像了。只要那个宫女生的皇长子常洛不在威胁常洵就好了,常洵做了太子就好了。就算她当不了皇后,等到皇帝百年以后,她依然可以和李太后一样一步登天。 朝臣们说皇帝一直立不了太子,就是因为有她这个红颜祸水。是呢,她就是祸水,只因她不认命做一个妾,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永远做一个藩王。这朱翊钢既是皇帝的族兄,又是李太后的侄女婿,现在密诏入宫,看来皇帝要对他高看一眼了,她要拉拢所有能够拉拢的人,为她和儿子搏一个未来。 高淮领着朱翊钢来到内殿,迎面而来是一股淡淡的烟火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迷醉的异香。朱翊钢是闻过这种味道的,这个味道名叫“阿芙蓉”,到了万历朝改称“福寿膏”,是由暹罗和占城等地进贡来的。早年和辽王世子还有那些纨绔子弟一起厮混,在辽王府曾见他们吸过这个,据说吸了以后让人飘飘欲仙,可以壮阳怡情。他觉得这东西能乱人心志,邪祟得很,便不愿沾染。他早知道万历皇帝近几年不上朝,常常说头晕目眩,行走无力,以为他是纵欲过度,酒色伤身,没想到是吸上了这个。 宫女拉开帘帐,朱翊钢便看见万历斜躺在软榻上,手持烟枪,把烟斗慢慢靠近鎏金小油灯熏烤烟膏,待那烟膏上冒气烟来,缓缓吸上一口,不时有一个宫女过来,用鎏金签子捅一下烟斗另一侧的小孔,防止烟膏堵塞。 “臣朱翊钢,参见陛下!” “哦”高淮上前,将万历缓缓扶起,他伸手往空中抓了一把,落了一个空,他才抽过大烟,此时出现了短暂的幻觉,又眼神迷离地对朱翊钢道:“起来吧,朕有件差事要交给你去办。” “微臣愿闻其详。” “上个月朕已经下了谕旨,指派李如松为辽东主将,征伐倭人。” “微臣知道。” “你不是一直上疏想要戍边吗?身为皇族,过过太平日子不好吗?朕念在你一片忠心,准备这次给你个差事,你去辽东督军吧。” “臣领旨谢恩。”朱翊钢又是一拜。 这李如松何许人也?他乃是去年被罢了官的李成梁的长子,李成梁有四个兄弟,九个儿子,个个骁勇,这李氏一门镇守辽东几十年,战功彪炳,皇帝不得不防。今年宁夏闹哱拜,李成梁本想因战起复,被朝廷驳回,后来让他长子李如松任宁夏总兵,征讨哱拜。这李如松善用奇兵,宁夏城久攻不下,他便命人扒开黄河河堤,水淹宁夏,反贼内部出现火并,哱拜自杀,这才于九月平息了叛乱。因朝鲜战事吃紧,又马上让李如松任防海御倭总兵官,他的两个弟弟任副总兵,集结了四万余兵力,来不及休息便奔赴辽东。 戍边是朱翊钢长久以来的心愿,但此次去辽东只是督军并不是参战,明摆了是皇帝觉得他烦了要给他一个差事安抚一下,又加上皇帝贬了李成梁,不信任李如松,所以才派了宗室前去督军,想要钳制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偶遇(二更) 朱翊钢领了旨,便匆忙回到彰德,将行程告知了家人,常沐提出要跟着父亲去辽东,但李仪月想到他年纪小,那倭兵的凶残她也是听说过的,辽东又已经入冬了,严寒异常,便劝说他不要去。 “娘,孩儿从小跟着父亲习武练兵,如今家国有难,正是用武之地。” 朱翊钢也觉得就是去督军,主要在大帐及后方,鲜有接触倭人的机会,让常沐去见识一下也好,便劝说了李仪月,带着常沐和一千府兵,于十一月十五这天出发了。 柳承志乘船到了柔佛,帮雇主把货物押送到了柔佛王国的王城。这柔佛国在马来半岛最东边的一个角上,隔海相望是旧港,借道彭亨可达满剌加,交通便利,四通八达。这王城的城墙是由竹木和泥土夯实而成,不甚高,但却十分坚固。柔佛国人和亚齐人本是同根,都是骁勇善战的民族,这时没有战事,他们便因着良好的地理条件做起了生意。柔佛国不产粮粟,多是拿金银跟灵国交换。国人多穿青色上衣,男女下身都围裹缦布,男子佩刀剃发,女子多将头发挽成一个高髻,插上竹簪,扎上红布。柳承志将雇主的货物押送到了王城,一路上倒还太平,领了佣金,他又从王城的兵器铺里买了弓箭,又买了一柄弯刀,不大用的惯,但是比没有的好。 马来半岛,彭亨。 从柔佛出发,柳承志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满剌加的道路。这天正是艳阳高照,途经彭亨的时候,他便躲进了密林避暑,忽然觉得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仔细一看,一只鼠鹿探出小脑袋,在东张西望。这鼠鹿是南洋特有,成年也只有一尺多长,生得小头圆眼,十分机警,多在夜间活动。柳承志此时感到腹中有些空了,正想摘个野果打一只小动物来充饥,见到这小东西,便悄悄扶没在草丛中,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去,正中那只鼠鹿!可就在几乎同时,从密林的另一边又飞来一支箭,同样射中了这鼠鹿! “中了!中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从林子另一边跑出来,正欲取鼠鹿身上的箭,然后他马上发现了柳承志的箭,正在疑惑。 “喂,小孩!是我先射中的!”柳承志走出草丛,对那少年喝道。 “谁是小孩?!明明是我先中的!”这少年竟然会说汉语。 柳承志见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比他小不了几岁,棕黑色的皮肤泛着油光,五官俊朗,上身赤裸,下身裹着缦布,是典型的南洋土人打扮。但这人竟然会说汉语,而且他注意到了他腰间佩着两柄金刀。他是知道这南洋人多有精通各国语言的,但柔佛男子多佩一柄刀,只有酋长和王族才有资格佩两把刀。此处为彭亨,介于暹罗c满剌加和柔佛之间,看这少年的打扮就是一个普通的猎户,怎么会有两把如此贵重的金刀。 “你看我这箭正中它的咽喉,明明是我先射中的。”柳承志拿起那只鼠鹿说道。 他也注意到这少年的箭和普通的不一样,箭羽光洁整齐,箭簇还是铁鎏金的。普通的箭簇就是铁制,土人的多用竹木或者火山黑曜岩,这少年的箭也颇贵重了一些,还有那两把金刀峡 “我先射中的!我说是我射中就是我射中的!”少年并不服软。 “你这人怎么这么诨,不讲理啊!”柳承志丢了弓箭,便挽起了袖子。 谁知那少年趁他不备,扑上来把他撞倒在地。柳承志摔了一跤,气到火头上来了,爬起来和少年扭打到一起。这少年虽然比他矮了半个头,但是力气却十分大,柔韧性也十分好,应该是学过拳术的。柳承志只是置气,并没有想害他性命,便没有拔刀,那少年也没有拔刀,只是比划拳脚,大战了一百多个回合还难分高下。 “住手!你们快助手!”一个女声从密林里传来,接着柳承志感到耳边有一物飞来,赶忙和这少年分开,往旁边一躲。只见一颗石子掠过他的耳旁,直直地打在一旁的树干上。 只见一个女子和两个土著猎人打扮的强壮男子从密林里走了出来。那女子约二十多岁,皮肤黝黑,一头短发,干净利落,束了彩色发带,右鬓上插了一根鸟羽,耳垂上挂着两个黄铜大耳环,一身短打劲装。 “主人!”这三人向那少年行礼。 柳承志看到眼前这情形,正在诧异,只见那女子突然腾起,从背后掣住他,腰间迅速拔出一把短刀,趁他不备,抵在他的喉间:“你好大胆子,敢伤害我家主人!” 柳承志捏住她持刀的手,仔细看了一眼那短刀,这就是传说中的爪哇克力士,刀刃呈蛇形弯曲,密布着多种复杂图案,此物由陨石铁通过五百多次锻打而成,削铁如泥,工艺复杂神秘,由爪哇国师代代秘传。此物甚为珍贵,非上级武士或者王族不能拥有。 “够了,妃敦,放开他。他能和我打这么多个回合,也算是个勇士。”那少年开口说道。 那个叫妃敦的女武士松开了柳承志,退回到少年身后,又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柳承志。她见这个汉人不过二十岁上下,眉目俊秀,个子挺高,但是不像能和她家主人,这位亚齐国第一武士打个平手的样子。 “我是大明商人柳承志,此次是想去满剌加寻找哥哥的尸骨。”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柳承志就一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我们”那少年停顿了一下,见妃敦对他皱了一下眉,便又说道:“我们是亚齐到柔佛做生意的商人,这几位是我的家仆。刚才我和他们走散了。” 这亚齐到柔佛,乘船是最好的,而且这条航线少有海盗,也没葡国人c红毛荷兰人c英国人的干扰,为何要舍近求远,取道彭亨?而且这少年武功和谈吐都不凡,他还能说流利的汉语,还有他腰间的双刀和那个像武士一样彪悍的女人 “我叫幕达,住在亚齐王城,如果你来亚齐,一定要来我家做客。这鼠鹿就归你了!”那少年见他是大明人,也放松了警惕。 “好,一言为定!”柳承志本想推迟,但见他这样爽快,又是不打不相识,便拿着鼠鹿走了,而那主仆四人则往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这满剌加国本来为暹罗的藩属国,到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归属了大明,常年向大明朝贡,只到正德年间被葡国人所灭。王族逃到了柔佛偏安一隅,有钱的商人和工匠逃到了海对面苏门答剌岛上建立了亚齐国。亚齐国常年与葡国人交战,一心想复国,柔佛弱小,就依附于葡国人,柔佛商人还经常出卖亚齐的情报给葡国,所以亚齐和柔佛,虽为同根,却一直交恶。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破风 柳承志又走了好几天,才来到满剌加。 满剌加港面向满剌加海峡,全年风平浪静,底质平坦,水流平缓,是不可多得的天然良港,又因为它沟通了南中国海和印度洋,是往来大明和锡兰c天竺等国的必经之路。满剌加城外有坚固的城栅,还修有许多仓库,都是当年明军所建,城中有一军镇堡垒,依山而建,三面都有炮台和瞭望台,是葡国人拆了原满剌加国的宫殿和庙宇而修成。柳承志见这堡垒全由石头搭建而成,易守难攻,固若金汤,果真如吴敬堂所言。这山坡另一面是断崖,如果程掌柜所言不假,哥哥的尸骨被葡国人埋在这堡垒的后山上,要寻找哥哥的尸骨,就必须从堡垒进去。如今这堡垒门口有葡国人士兵把守,堡垒内还盘踞着几百人,堡垒外还驻扎着上千人,他孤身一人,如何去得?围着堡垒转了几天后,柳承志小心地画好了堡垒三面的所在,并记下了士兵换防的时间。接着他便爬上了与堡垒相隔不远的三宝山。 这三宝山据说为三宝太监所建,如今山下还有三宝庙,依然香火鼎盛。据说后来,明朝皇帝把汉丽宝公主下嫁苏丹曼速沙,并派遣五百多名宫女随从和宫女在此居住。这三宝山上还有一口汉丽宝井,据说是大旱之年都不会干枯。柳承志到三宝庙请了三炷香,求三宝太监保佑自己早日寻回哥哥的尸骨。下山的时候,他见到许多皮肤比当地人浅的唐人模样的人,又经过一片唐人的墓地。看着这片墓地,以及一座座汉人样式的墓碑。柳承志想到自己的哥哥依然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长眠,孤魂野鬼一般,便心生烦闷,但想到自己只有一个人,想要成事必须寻找帮手,所以选择先返回汉人较多的旧港。 这满剌加被葡国人接手以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又有红毛荷兰人和英国人前来抢地盘,南面又有亚齐国不时地与葡国人开展,所以往来的商船为了求个平安,多只是通行此处,然后直达旧港补寄。柳承志等了十天才等到一艘运送锡矿去往旧港的船。 回到旧港后,他去找到了何水木,这一去一来又是一个多月,何水木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找了华人首领商量怎么召集人马去往满剌加。这天华人首领带了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人,他们是认识的,正是那吴敬堂,他身边跟着一个黑红脸的汉子,作一副船夫舟子打扮,名叫吴敬琏。吴敬堂是听到华人首领派人到他家那个村子招募人马,便去打听,一听说是柳承志为寻找哥哥尸骸需要人手,忙举荐自己的弟弟吴敬琏。这吴家兄弟的祖父是跟着张琏逃到旧港来的船夫,后来被张家提拔做了一个小官,到他们父亲那一辈与往来的客商做生意积攒了一些家资,便到了那个小村子定居。后来闹海盗,又有葡国人无端为难往来的商船,这吴敬琏便扯起一支几十人的队伍,干起了保镖护航的生意。吴敬琏听说他们两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侄女,而柳承志空手打死了一只鳄鱼,更是敬佩不已,便提出愿意为他们走这一趟。柳承志提出此行凶险,不愿让大家受过多牵连,便要求找到哥哥的尸骨就好,不要与葡国人交战,免生祸端。 “此事与何兄无关,我看何兄在旧港继续养伤就好。”柳承志说道。 “怎么与我无关,柳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无以为报,我何某就是这一身驾船撑舟的本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何兄曾经在风暴中救过我一命,这次我们算扯平了。”柳承志只是觉得何水木有家小,又九死一生,不愿他为了自己犯险。 “我敬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如此见外的话,就生分了。”何水木有些急了。 吴家兄弟见何水木是个知恩图报的仗义的人,也劝柳承志让何大当家的一起去,柳承志只好勉强答应了。 出发前,柳承志写了一封家书,托给一艘准备返航回月港的大明商船,让他们交给漳州德祥升的掌柜。出来这么久,他一直没能给家里报个平安,母亲该着急了吧。还有她?她现在应该和陈昱在一起了吧? 这旧港到满剌加,不过一两天的水路,吴家的这艘船是由一艘大明商船改造而成,共分四层,下层压舱,中间有一层改造成了炮仓,两舷各装了一门火炮,主要是防海盗用的。到了第二天凌晨,天刚刚亮的时候,船进入了亚齐国海域,海面上下起了浓雾,何水木一边看着水浮罗盘一边指挥着舵手。烟波浩渺中,突然出现了一艘英国样式的船,紧跟在他们后面,远远望去船上似乎挂着亚齐王室的战旗。 “莫非是亚齐国的水军?”吴敬琏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下。 “这亚齐国的水军跟着我们干什么?”柳承志也疑惑道。 他素闻亚齐人和三佛齐人一样擅长水陆战,现在亚齐与葡国人对立,又有荷兰人和英国人觊觎满剌加和亚齐,所以频频向苏丹示好,还贩卖战舰和军火给亚齐人以对抗葡国人。 吴敬琏命人拿来灯火,打起暗号以表明他们是一艘商船,但那亚齐战舰依然紧追不舍。吴敬琏便命众人加快速度,想要摆脱亚齐人,但无奈此时无风,他们动力不足,那亚齐战舰皆配有浆手划船,很快就追上了他们。这时不时有箭从亚齐那边射过来,吴敬琏大恼,命令调转船头,欲用炮火攻击。 柳承志一边躲着飞矢,一边看向那艘战舰,那船上指挥的人乃是一名女将,穿着胸甲,一头短发,双耳垂着各一个黄铜耳环竟然是那一日在彭亨密林里遇到的那个女武士妃敦! 柳承志大声呼喊,妃敦也听到喊声,转身过来,同时让部下住手正在吴敬琏准备让船工炮击亚齐战舰的时候柳承志劝阻了他。 “你们为何要攻击我们?”柳承志登上了亚齐战舰,对妃敦说道。 “大雾弥漫,我见你们的船体和帆是黑色,以为是一艘海盗船。”妃敦笑道,没想到又遇到这个明国人了。 原来吴家为了吓走海盗,把船体漆成了黑色,远远看去就像一条海盗船,又因为大雾看不清旗帜,所以是一场误会。 柳承志很奇怪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妃敦,她既然是亚齐的女将,那她的主人呢? 妃敦说她家主人名叫伊斯坎达尔·幕达,是亚齐国的二王子,当今亚齐国苏丹的弟弟。那日他们去彭亨其实是探查取道彭亨进攻柔佛的路线。王子本不该以身犯险,但他执意要去,她这个王子的侍卫长只能陪同。谁知到了柔佛境内,被人发现,那柔佛国的亲兵便绑了王子去见国王。这亚齐和柔佛还有葡国人都是对头,柔佛长期依附于葡国人的势力,国王为了向葡国人示好,便把王子送到了满剌加,关进了葡国人的堡垒里。 柳承志早就料到他们主仆身份不一般,但是没想到那少年竟然是亚齐王子,而这个女武士竟然是侍卫长。 葡国人又是葡国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逐浪 柳承志也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觉得双方都是前往满剌加,一个是为了救人,一个是为了寻回哥哥的尸骨,所以一拍即合,决定一同前往。 约莫黄昏时分,他们到达了满剌加,但是港口里除了商船,还挺着几艘葡国人的战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把船停在了港口外的一座山崖,并偷偷摸进了城。 按照柳承志侦查的结果,这堡垒分三层:第一层为土兵营房,第二层是葡国士兵营房和看押犯人的地方,第三层是总督办公区域和高级军官的住所。把守堡垒大门的当地的土兵,每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换一岗,换岗是在每天正午和午夜。 于是柳承志心生一计:先潜入底层的营房,用迷药迷倒土兵营房里面的土兵,然后再把门口站岗的土兵换成乔装的亚齐士兵把风,这亚齐人和满剌加人都是巫族,从外貌上没有什么区别。然后兵分两路潜入第二层,一队人跟着妃敦去找幕达王子,另一队人跟柳承志摸进后山去寻找柳承恩的尸骨。得手后以烟火为信号,在城外接应的人点燃城外的谷仓,分散葡国人的注意力。 大家都觉得此计甚好,便安心等待天黑。 午夜时分,满剌加城葡国人法莫沙堡垒。 到了换防时分,门口的两个土人士兵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和前来换防的人说话。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我新来的。”一个乔装的亚齐士兵道。 “哎,你的口音不对啊。啊”正想继续盘问下去,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倒地的声音,这人正想大喊,已经被妃敦吹出的一支毒箭射中,应声倒地。 “按计划进行。” “按计划进行。” 柳承志和妃敦蒙了面,互相点了点头,刚刚在一楼营房放迷烟的吴敬琏也加入了他们。 这时在二楼刑讯室内,幕达被绑在两根横木上,呈一个“大”字,低垂着头,脖子和身上全是鞭痕。部分皮肉绽开处已经结了痂,更多得则是露出触目惊心的血红。他是不小心落进了柔佛人的圈套,妃敦准备拼了命救他,但是他被擒住时示意让她回去搬救兵。该死的柔佛人!该死的葡国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伊斯坎达尔·幕达有朝一日,一定要铲平了他们! “来,喝点水吧。”一个唐人模样的人取了一竹筒水过来,他是堡垒里的通译。 通译仔细查看着幕达的伤口,心想这火枪队长方济各真是够狠啊,这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还是亚齐的二王子,只是不愿意服软,一直破口大骂才被打成这样。他们又听说这亚齐王子是亚齐第一武士,怕他会拳脚逃跑了,才把他捆成这样。还是总督大人聪明,留了他一条命,向亚齐苏丹索要赎金。整整二十两黄金啊,抵得上当年满剌加给暹罗半年的朝贡了。他要好生照看着,免得方济各那个野蛮人把他弄死了。 幕达猛喝了几口水,抬头一看是那个唐人通译,便一口水喷到他脸上:“滚!你这走狗!” “切!不识好歹!等方济各队长醒了,又有你的苦头吃了!”那通译丢了竹筒,便走下了一楼,往后山走去准备找个地方方便。 走过一楼营房的时候,听到一片死寂,还嘟囔着:“这群土蛮,这才刚刚子时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突然一个黑影从草丛里窜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刀:“去年你们火枪队队长方济各杀了一个大明商人,埋在哪里了?!” “好好汉饶命!我带你们去找!”听到说的是汉语,便知道可能是仇家上门来了,这通译吓得直哆嗦。 接着月色,柳承志一行人跟着这翻译爬上了山坡,在一片棕榈林里,通译指着一个小土包说:“就是这里了。” 柳承志见四处只有这一个土包,便将信将疑地让众人开挖,挖出一具白骨,还有些许残留的青布碎片。 “大哥我来晚了!”柳承志跪倒在这堆白骨前,摸着一块青布碎片,压低了声音痛哭道。他兄长一向俭朴,出门在外,商人最忌露财,所以他一直都穿最廉价的蓝布衣衫。这四处又没有别的坟包,应该是柳承恩无疑了。 “这人我记得,本来方济各队长准备抢了船上的货物就走的,结果这个大明商人非要逞口舌之快,得罪了队长,才被绑了来。结果没熬过刑” “那方济各现在何处?!”柳承志腾地一下站起来,抹干净了眼泪。 “我我不知道。”通译本来是想安抚一下柳承志,好让他放了自己,结果没想到一下子把柳承志的火点燃了。他当然是知道方济各在三楼的寝室里的,但是如果说了,他们肯定要自己继续带路,就难以脱身了。 “柳兄弟,天色不早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要再以身犯险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报仇的事情再从长计议吧。”吴敬琏说到。 “好。”柳承志压住了心里的火,报仇虽然要紧,但是现在还要去救幕达王子,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这边妃敦他们摸上了二楼,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转角找到了刑讯室,用筒箭毒晕了门口的士兵,见如此顺利,便悄悄撬开了铁门,见到了昏死过去的幕达王子。 “殿下,让您受苦了!”妃敦忙把幕达从木架上放下来,交给一个武士驮着,自己在前面开道。 又说那通译跟着柳承志他们走下山坡,快到堡垒后门的时候,他突然一溜小跑往后门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 柳承志心想不好,这狗贼怕是要把二楼的葡国人吵醒了,但夜黑风高,用不了弓箭,怎么擒地住他。与其追这狗贼,不如去接应妃敦,好快点脱身。 这通译的几声喊叫,惊醒了三楼的方济各,他警醒地跳了起来,拿着火枪就跑下楼,正在二楼转角处,遇到了从刑讯室出来的妃敦他们。方济各举起火枪,正准备瞄准妃敦,只见她一个跃身,便跳到方济各面前,拔出那把克力士一挥,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那枪管砍成两段。妃敦抬起一脚,将方济各踹翻在地,又一脚把他从狭窄的楼梯踢了下去。方济各尚未爬起,妃敦一行人已经到了一楼。柳承志见到她们已经完成任务,便点燃了烟火,让接应的人行动了。 被吵醒的葡国人士兵一路追赶下楼,只看见灯火下一群细长的身影,对着夜色中他们逃跑的方向放了几枪。 “不好了,谷仓起火了!” 柳承志他们一路逃到了海边上了各自的船,看着城外已经被点燃了谷仓,火光冲天,港口上一片混乱。船渐渐驶离了港口,浓雾逐渐遮盖了后方的视线。 忽然见到一艘葡国人的快船,冲出了浓雾,直接向他们杀来。原来是那方济各,带了几十个葡国人士兵气势汹汹地来了,还带上了那个唐人通译。只见那葡国人的船上发出几枚炮弹,吴家的大福船巧妙地躲过了,但其中一枚正中亚齐战舰的桅杆。 吴家的大福船缺乏动力,亚齐战舰在速度上不占优势,又被葡国船的火炮打坏了一根桅杆,他们很快就被葡国船只追上了。 “方济各队长说,要你们停船受死。”那通译站在船头,扯着嗓子喊道。 “做他的青天白日梦!” 吴敬琏调转船头,准备用火炮攻击葡国船只,哪知道那葡国船速度过快,径直冲了过来,来不及减速,两只船便撞在了一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扬帆(二更) 一阵船只撞击的轰鸣声过后,葡国人从两船撞击后的衔接处跳了过来,吴家的队伍也抄起家伙应战,顿时喊杀声一片。 “这该怎么办?”现在两条船纠缠在一起,妃敦想到他们可以趁机逃走,但想着一路上多亏有柳承志和吴敬琏的帮忙,又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但是现在船上还有幕达王子 “妃敦,不要走,那些汉人是朋友我们能丢下朋友不管。把船绕到葡国人背后去”这时幕达王子醒了过来,断断续续地说。 “属下遵命!”妃敦急忙指挥大副掉头。 混乱的人群中,柳承志见一个魁梧的黑胡子大汉,拿着佩剑向他走来,旁边还跟着那个通译,不时对那个大汉说着什么,又指了指自己。看那大汉的穿着打扮,比那些葡国士兵要华丽一些,应该就是火枪队长方济各了。 柳承志持剑砍倒了一个杀上来的葡国士兵,与方济各面对面站着,仇人相见,他眼里似乎有岩浆在燃烧。 “队长,就是他,他带头来捣乱,还烧了我们的谷仓。”通译畏畏缩缩地说。 “你们这些明国人,为什么就是学不乖?!”方济各提剑砍来,柳承志一躲,一剑砍到了桅杆上:“这片土地,曾经是你们的疆土,但是你们的皇帝不会管理,让我们占领了。” “他说什么?!”柳承志一边挡着剑,一边对通译怒喝道,那通译只好逐字逐句地翻译了。 “你们的帝国已经失去往日的荣光了,在我们占领的土地上,你们就只有任人宰割。”方济各一个横剑刺来,柳承志顺手手捡起一个葡国人的盾牌挡了回去。 “我们不会任人宰割!”柳承志奋起回击,他的剑法虽然一般,但是对付只用蛮力的方济各是绰绰有余了。 只见柳承志把方济各的剑一绕,竟然挑了出去,又一脚将方济各踢翻在地,踏在他的胸口上,方济各想挣扎着起来,但是剑已经抵在了胸口。 “我所站立之处,便是大明所在!”柳承志怒目圆睁,大声喊道。 “你放过我,我会向总督求情,给你们明国商人特殊优待。”方济各求饶道。 “谁要你的特殊优待!你向我那冤死的哥哥去求饶吧!”一剑刺下去,方济各胸口涌出一滩鲜血,又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哥哥,我终于给你报仇了!”柳承志往着大明的方向一拜,已是满眼泪光。 这时亚齐战舰已经绕到了葡国人背后,妃敦已经带着士兵登上了葡国人的船只,正在大开杀戒。葡国人的火枪虽然厉害,但是比不上亚齐武士的勇猛,妃敦又带人跳上了大福船应战,局势渐渐扭转了过来。 “啊!饶命!饶命”吴敬琏见己方渐渐占了上风,一刀砍了那通译,又示意不要留活口。 这葡国人睚眦必报,手软的话恐怕后患无穷。 一番激战后,葡国人全数被歼灭,妃敦让士兵把葡国人的船只凿沉,又把葡国人的尸体全部抛入大海。 “呸!”她啐了一口榔叶在方济各那具死尸上,一脚把他踢下了海。 何水木也受了点轻伤,但尚能驾船。吴敬琏清点了一下人数,损失了差不多一半的人马,大福船的船身被撞出一个大洞,但还能勉强航行。 两队人马商量以后,决定先送幕达王子回亚齐,把创伤严重的大福船修整后再开回旧港。一番风波后,海面又恢复了平静,两艘船一前一后,迎着朝阳向亚齐王城开去。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初一,杭州柳府。 “婆母,吃饭了,吃了饭好吃药。”如意小心地端着一碗汤圆,里面还放了米酿和鸡蛋,她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端到了冯氏的病床前。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她一大早就抱着瑞儿去祠堂祭祖,瑞儿被烟熏得直哭,好容易把他哄睡着了,如意顾不上自己吃饭,又到主屋来照顾冯氏。 “我我不要吃!你们都是坏人!把我两个儿子还回来!”冯氏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打翻了如意手里的碗,她的头发夹杂了许多花白,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面容枯槁。 如意顾不上手烫,蹲下身来想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害怕冯氏万一赤脚下床来会割到脚。 “哎呀,如夫人,你不要捡了,让下人来做吧。”周妈走了进来,又让两个丫鬟进来收拾了。 自从去年夏天,有人报信说,在海上救了一个“泰和”号的船工,说船只遇到台风,触礁沉没了,除了那个船工就没见活下来的人。从那以后,老夫人就开始疯疯癫癫,老是念叨着以前的事,郎中说是七情郁结,五志化火,蒙蔽清窍所致,开了些大黄之类清热下火的药,吃得老夫人是上吐下泻,渐渐没了精神,入了冬以来更是大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老太太的病一直不见好,可苦了这白如意,每天不光要照顾儿子,还要伺候老太太。启瑞那个小祖宗真是一点都不省心,一醒了就要娘亲抱,不然就哭闹不停,这边老太太稍一有点精神就会骂人c乱砸东西,往日那个威风八面的柳家主母,竟然落到这般田地。 老太太只有在见了她的孙子启瑞的时候,才会暂时恢复清醒,但老是管启瑞叫“承志”。有一次她还想去抢奶娘怀里的启瑞,这可吓坏了如意,从此以后尽量减少老太太和启瑞见面的机会。 “没关系,我来吧。”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磨得没棱角了。 他应该已经不在了吧那个偷走了她的心,把她哄上了床,又狠心抛弃了她的人。他不是说要和自己结发吗,但是自己却成了她的妾。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十里红妆,只有冰冷的宅门和婆母鄙夷的眼光。现在她带着他的儿子,照顾着他和的疯老娘,仰仗着他家人的鼻息生活着,命运给了她机会活下来,却给她安排了一个多么讽刺又可笑的境遇。 柳家三叔柳致贤已经在主屋外站了一会儿了,看着屋内乱作一团,似乎并不打算进去掺和。 “三老爷,请随我来,有样东西请您过目。”管家吴槐小声凑了过来。 柳致贤随吴槐来到花架下的僻静处,吴槐掏出一个油纸折成的长方形,柳致贤打开一看,是一个信封:母亲大人亲启。又打开信纸快速浏览一遍后,最后的落款竟然是:不孝子柳承志! “吴槐,可还有其他人知道这封信?”三叔忙把信收进了怀中。 “没有,这信是一个福建商人直接交到我手上的,柜上的人都不知道。” “那就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从冯氏倒了床以后,这柳家的大小事务就由三叔来做主了,他正尝着甜头,可不想又冒出一个什么人来节外生枝。那柳承志去了南洋,冯氏疯了,白氏又当不了家,正是他的大好时机。就算老二三年五载后回来了,他已经在柳家上下安插了自己的势力,把这长房给架空了。 “小的明白。”吴槐狡黠地一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鏖战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二十六辰时(上午七点),朝鲜王京以北。 两千多明军的队伍,从破晓时出发,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天寒地冻,道路泥泞,行军十分缓慢。 御倭副总兵李如梅回头看了眼督军朱翊钢,还有他旁边的朱常沐,邹了邹眉头,对旁边的兄长说:“大哥,这皇帝还是对俺们兄弟不放心啊,派了他的亲戚来监视俺们。” “休得胡说!这朱将军是圣上派来督战的,还自带了一千府兵和足够三个月的粮草。小心祸从口出。”李如松低声说道。 李家兄弟从宁夏得胜回朝,来不及休整,便马不停蹄地奔赴朝鲜。明军势如破竹,先是在正月初五这天大败小西平长,收复了平壤和开城,接着一路向南。平壤大捷后,比他们晚半个月出发的朱翊钢父子也追上了他们,还带来了大量粮草。这朝鲜之役,从春天打到冬天,农夫们或被杀死,或被征调入伍,朝鲜今年的庄稼已经是颗粒无收了,那倭人又占了龙山大仓,明军入朝鲜只有自带粮草。 在前一天,查大受部前去王京探路的兵士遭遇了立花宗茂部的阻击,为防止查大受冒进孤立,李如松先是派了祖承训等人带了三千兵马去王京附近埋伏,又亲自带了两千人马前去助战。 李如松也听说过这朱翊钢本是赵王的幼子,因父阴封了镇国将军一职。这镇国将军本就是宗室独有的官职,只有俸禄,没有实权,更不可能去带兵打仗。但这位大人偏好舞刀弄枪,从年轻时就一直上疏要求去戍边,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但追击倭寇是何等凶险,岂能视如儿戏,这位督军大人竟然还带了儿子来。这些宗室子弟的作派,他是有所耳闻的,李如松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是皇帝信不过他们家啊。想他李家,镇守辽东几十年,他父亲一辈五人,他这一辈四人,皆为虎将,人称“李门九虎”,可是再英勇善战,再靖忠报国,也躲不过小人的谗言c皇帝的猜忌,功高震主啊 但是这朱翊钢父子是皇帝派来的人,他们三兄弟只有小心应付,不要行差踏错,落人口实才好。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丑时(凌晨两点),朝鲜王京以北碧蹄馆附近。 倭军第六军大将立花宗茂收到探马来报,前方发现了大量明军,他便迅速带领三千多人马埋伏在了这砺石岘。天开始亮了,大雾弥漫,为免冒然出击,他开始不慌不忙地排兵布阵:先阵小野镇幸c米多镇久七百人,中阵十时连久c内田统续五百人,后阵立花宗茂兄弟二千人。十时连久又提出,小野镇幸和米多比镇久为立花家重臣,未防有失不可为先锋,并毛遂自荐,宗茂许可了。 这立花宗茂,本姓高桥,因为从小便勇猛无敌,力大无穷,十二岁上战场,后来被立花家的家主看上,当了上门女婿,做了大名。后来又因为能征善战,做了丰臣秀吉的忠臣小早川隆景的义子。如今不过二十多岁,因为善于用兵,颇受到小早川的器重,称他调教的军队是“立花家三千人能匹敌别家一万人”。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辰时(早上七点),朝鲜王京以北碧蹄馆砺石岘。 “将军,前方发现倭兵!” “迅速布阵,进攻!”查大受下令道。 十时连久这时已经领了五百倭兵前来,见到是两千人的明军,便主动示弱,打了几下便跑,查大受不知是计,准备乘胜追击,哪知道这时立花宗茂已经在大雾的掩护下,带着本阵二千人绕到了明军右翼。十时连久见明军已经中计,准备撤退,这时明军的火炮c三眼火铳和神机箭齐发,十时连久部损失惨重,小野镇幸率兵前去接应,哪知道明军火力过大,等到接近时,正看到十时连久被一支箭射穿了喉咙。这放箭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增援的李如梅。立花宗茂见十时连久已死,便和小野镇幸配合分别从右翼和正面冲散了明军的阵型。但明军很快整队反击,箭矢如雨般落下,倭军伤亡惨重,立花宗茂只得下令撤退。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巳时(上午九点),碧蹄馆望客岘。 倭军第六军指挥官小早川隆景和大将黑田长政带着本部的两万人马来到阵前,另有宇喜多秀家的第八军在后增援。小早川隆景下令重新布阵,并自任为主攻,他让小早川秀包c毛利元康c筑紫广门等五千人从东侧的山上包抄明军左翼,立花宗茂部休整之后,从西侧山上向明军右翼迂回。 刚一开战,左翼的粟屋景雄遭遇了明军神机箭的猛烈射击,队伍大乱,一部明军骑兵趁机越阵而出,冲散了粟屋部,右翼的井上景贞急忙上前支援。短兵相接,拼的是武器和装备。倭人所用武器为倭刀,由精钢反复捶打一百二十次而成,所用倭人阵前冲锋者都为擅用刀者,而明军此时只有佩刀,近身肉搏不占上风。这交战之处,又都是崎岖狭窄河流溪谷,或者是水田,加上前一天天降大雨,地上的冰雪开始消融,道路泥泞不堪,明军骑兵是深陷泥潭,逐渐占了下风。 李如松遂领了十余名亲兵前去督阵,他见朱翊钢父子也跟来了,便说道:“将军,请回避,王族不必以身犯险。”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王族更应该为国效力!”朱翊钢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将军和公子请好自珍重。”李如松说完便策马而去,朱翊钢父子和亲兵紧随其后。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午时(中午十二点),碧蹄馆望客岘。 此时倭军已逐渐将明军呈三面合围,查大受和增援而来的祖承训犹豫不前,似乎想要撤退,但都在观望李如松的反应。 “不许撤退!谁都不许走!誓与倭贼抗争到底!”说完,李如松搭弓上箭,驰射起来,连发十余箭,箭箭都射中敌人的要害。 其余将领见主帅如此神勇,纷纷拔刀参战,明军士气大振,继续浴血奋战。朱翊钢和常沐也拔刀上阵,加入杀敌的阵营。 不料朱翊钢正杀得眼红,听到背后一声枪响,他转身一看,常沐已经倒在了泥地上,脖子上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花,那是被火绳枪击中的伤口,正往往汩汩地冒着鲜血 “常沐!不!”朱翊钢顾不得四周都是敌人,赶紧抱住了常沐。 “父亲,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常沐的英俊的脸上渐渐没了血色:“孩儿终于做到了” “是的,你做到了!”朱翊钢已经是老泪纵横。 从小到大,他总是对常沐特别严厉,总是责罚他,那是因为常沐天资不高,他是恨铁不成钢啊。 每个儿子都希望成为父亲的骄傲,而每个父亲都希望成为儿子心目中的英雄。 ------题外话------ 这一章是目前遇到的最大瓶颈。主要问题在于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前没有系统的编年史,碧蹄馆之战在中日朝鲜三国的史书中记载都略有不同,最后参考了多方资料才写完一(╥﹏╥)一 要特别感谢一下在京都大学文学系就读的冷君,我多年的好友,在日本史查证方面的支持,以及分享《朝鲜复国经略要编》给我的大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舍兰(二更) “父亲孩儿不能尽孝了”说着,常沐放在朱翊钢身上的那只手便落了下来,他永远进入了长眠。 “常沐!常沐” 天上正是乌云避日,四周的喊杀声c枪炮声c刀戟撞击的金属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都是血肉横飞,面目狰狞的人们,这就是修罗地狱吧 李如梅一边保护着大哥李如松,眼见一个倭兵趁朱翊钢不备,往他背上砍了一刀,他抱着常沐的身子往下沉了一下,那倭兵再想砍第二刀的时候,李如梅已经一箭结果了他。这时一个金甲小将跳到李如松马前,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不知道什么的倭语,但看他横刀的姿势似乎是想挑战李如松。这小将不是别人,正是立花宗茂家的重臣小野镇幸。李如梅眼见那小将提刀向李如松劈来,急忙搭弓,一箭将他毙命。 战至酉时,眼见周围的倭兵越来越多,明军正有寡不敌众之势,突然几声炮响从山坡上传来,原来是左协大将副总兵杨元带了五千骑兵才赶来增援,明军的火炮在倭军后方冲乱了阵型,小早川鏖战至此,并未分出胜负,加上明军增援已到,便迅速撤兵,李如松也下令撤军。两军也才从缠斗中摆脱。 两个亲兵把常沐的尸身从烂泥里抬了出来,捆着纱布的朱翊钢脱下了自己的斗篷给他包上,然后摸着马背上的尸身呆立了许久 “将军!将军!撤军回营了。”满脸血污的李如梅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两眼放空。 南洋亚齐国王城。 妃敦护送着幕达,和柳承志他们走进了王城,虽然是打赢了葡国人,但此次为秘密行动,所以没有摆王子的仪仗,也没有让百姓前来夹道欢迎。柳承志甫一进了城,远远就看见那巍峨的王城依山而建,用黄金装饰的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最高处的塔尖闪耀的是一颗巨型水晶石,仿若白日里的星辰,发出夺目的光芒。又见这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百姓衣着光鲜,少有衣衫褴褛或乞讨者,不仅感叹了一下亚齐的富足和安泰。 苏丹已经在宫门口迎接,他听妃敦奏报了此行的经过,不由得赞叹柳承志他们的英勇,便决定在王宫摆宴招待这些汉人英雄。 柳承志坐到了离苏丹第二近的位子,仆人扶着已经处理好伤口的幕达王子坐到了离苏丹第一近的位子。抬头看这王宫的装饰,真是无一处不华美,无一处不精致。 “按照你们汉人的规矩,一起流过血的人就算是兄弟了,柳兄。”幕达仍然有些虚弱的脸上流露出笑容,苏丹说道:“柳兄比我大几岁,请苏丹允许我和他以兄弟相称。” “岂敢。”柳承志谦让道。 “这么说也对,二弟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苏丹捋了一下胡子:“我亚齐人最敬佩勇士,来呀,把礼物奉上。” 只见仆人抬来一箱上好南洋珠,两箱黄金,十几箱没药c乳香c木香等香料,还有一百匹锦缎。柳承志觉得此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亚齐兵士也出了力,本不想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但想到吴家那些战死的船员,谦让一番后就收下了。 “以后如有需要我亚齐帮忙的地方,柳兄弟尽管开口。” 苏丹大悦,击掌两声,只见仆人端着各色珍馐瓜果鱼跃而出,又有乐师奏响舞曲,两队舞娘踏着音乐翩然起舞。舞娘个个色艺非凡,眉眼含春,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中间有一个衣着较其他舞娘华丽者,更是矫若游龙,羽衣蹁跹。只见那舞娘手一抖,手中的绫绸便飞了出去,正好落在柳承志的桌上。 柳承志见到这块绫绸,这绫绸上一股草药的香味似曾相识,一时让他有点迷醉,有些眼神迷离地递给那位惊慌失措的舞娘。 “哈哈,这是我亚齐王宫第一舞娘舍兰,柳兄弟看着可美?”苏丹看出了柳承志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迷离,笑道。 “啊?美,美”柳承志没想到苏丹会突然这样问。 苏丹见状,便让内侍官长过来附耳说了几句,又恢复了对柳承志的笑容。 宫宴结束,仆人领着柳承志来到王宫一处客房。未进房间,柳承志便远远闻到一股花草和乳香交织的异香。仆人将他领到房门口后退下了。他退开门一看,室内铺着波斯地毯,还有五彩锦缎做的帷帐,芙蓉帐上躺着一个双目含春,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只裹着一层薄薄的红色锦缎,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柳承志眨眨眼睛,迅速退回门外,今晚他没饮酒啊,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再来一次 他又一打开门,刚刚的美娇娘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是宫宴上的那个舞娘舍兰! 他是顺手帮她捡绫绸的,只是那绫绸上的香味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时有些忘情,没想到苏丹会错意了 柳承志转身欲走,只见舍兰已经裹着锦缎从床上跳了下来,跪在柳承志身后哭到:“英雄请留步,英雄请要了我吧,不然苏丹会治我的死罪。” “是苏丹会错意了,我这就去解释清楚。苏丹不会怪罪你的。”他并不是不近女色,只是目前一切还未完全安定下来,他没有那个心情,还有他心里似乎还有一个坎迈不过去是因为她吗?他不确定 “英雄若是真的想帮助舍兰,舍兰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第二天早上,柳承志前去向苏丹讨了舍兰,说对她昨晚的“服务”很满意,要带回去做妾。苏丹很大方地答应了,男人嘛,见了美女都是一样。待到吴家的大福船修补好,妃敦带着一队亚齐兵士,用战舰将柳承志他们送回了旧港。 回到旧港城,柳承志将香料和锦缎变卖了,拿了黄金和银两让吴家的船工分了,留下那箱南洋珠跟何水木一人一半。晚上在吴家招待柳承志c何水木还有妃敦和亚齐兵士。亚齐人是不饮酒的,妃敦就看着他们喝得酩酊大醉。 柳承志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是什么时候被谁送回房间的。就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在仙境中一般。 然后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胸口,和她那双经常操持家务的手一样,有一层薄茧的纤纤玉手摩擦着皮肤,然后接下来她一定会像只猫咪一样往他身上蹭想到这里他身下有一团火在腾起 “如意”他有些口渴,舔了一下舌头。 还有她身上那种香味,用皂角混合了茶枯和各种草药的特殊发香 不对,没有那种味道,这是一种皮革混合了带着侵略性的榔叶的味道 柳承志猛地一睁眼,只见妃敦竟然趴在他身上,已经扯开了他的领口,双手正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我喜欢强壮的男人”妃敦媚眼如丝道:“如意是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晋封(一更) 如意是谁如意是谁柳承志脑子里有些混乱,妃敦怎么在这里?!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柳承志一跳起来,看见裤带也被松开了,十分狼狈地开始整理衣服。 “你不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女人?”妃敦有些小失望,她听人说过,明国男人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女人,这才想起来自己比柳承志大两岁。 不过刚刚他确实有反应,还不小妃敦不由地往柳承志身下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柳承志发现她从自己的腰往下看,赶忙转身。 “如意又是谁?!你的妻子吗?还是你的情人?”他才收了舍兰,喝醉酒却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些男人啊 “不!都不是!” “我可以和舍兰竞争,你可以比较一下我们谁更好。”亚齐男人可以娶很多个妻子,她才不在乎。 “你们你们亚齐国教不是教化女子要贤淑贞洁吗?”比较,要怎么比较?好像话题开始歪了 “我又不是亚齐人,我是爪哇人。”再说亚齐以前是母系传国,女子地位极高,敢爱敢恨,看见好男人就要抢,不是吗? 是她不好看吗?妃敦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是常年习武,皮肤没有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女人光滑,但是五官还算秀丽,身段也算婀娜,比那个舍兰是差了点,不过男人不都爱偷腥的吗,她们又不是同一类型 “我我今晚有些累了,侍卫长请回吧。”最后一招,只有下逐客令了。 妃敦看了他一眼,悻悻地走了。 柳承志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因为宿醉而胀痛的头,窗口吹来的夜风让他清醒了不少。这白如意一定是给他下了什么降头,怎么都甩不掉她的影子 第二天早上,柳承志雇了一辆牛车,接了舍兰,便出了旧港城,往西南方向走了二十里路,到了一个巫族人的村落。村口的竹林边,有几个年轻人正在砍竹子,这时舍兰也让牛车停了下来,跳下了车,往那几个年轻人走去。这时有一个正在砍竹子的青年听见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转身一看,丢了砍刀也向舍兰跑去 舍兰和那青年紧紧抱在一起,已是泪流满面。 妃敦跟踪他们一路出了城,现在又见到柳承志也下了车,走向他们,递给舍兰一个布包,说了几句话。舍兰和那个青年又是摇头又是推让,然后收下了那个布包,又感激地双双向柳承志鞠了一躬,然后柳承志上了牛车就走了。 “出来吧。”柳承志路过妃敦潜伏的那棵树的时候说道,他早就知道妃敦这一路在跟踪他们。 “你把舍兰送给那个年轻人了?”妃敦从树后闪了出来,跳上了牛车,做到柳承志旁边。 “不是‘送’,是还给她的情郎了。她本来就是三佛齐人,被人贩子卖到了亚齐,然后遇到了我,求我把她带回到她爱人的身边。”柳承志微笑着说。 “为什么?”妃敦不解,美人不是人见人爱吗?哪里有随便送人的道理。 “君子好成人之美。我还送了她十颗南洋珠当嫁妆。” “还是不懂。”妃敦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柳承志也拒绝了她“难道你我听说你们大明有些男人是不喜欢女人的。” 柳承志正端着竹筒喝水,惊得一口水喷了出去:“你你想多了。” “我听说你们大明的皇帝也喜欢太监,是真的吗?”难怪柳承志跟何水木还有吴敬琏关系非同寻常妃敦想着想着起了鸡皮疙瘩,那何水木虽然糙了点但是长得还算能看,那吴敬琏长得跟树蛙一样,又一把胡子,怎么下得去手。 “不是这样的!不是每个大明男人都是这样!”好像越描越黑了:“我有女人了!”是“有过”才对。 “是谁?比得上我和舍兰吗?”妃敦追问道:“是你说的那个如意?” “对!对!就是如意”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把这个姑奶奶应付过去再说。 万历二十一年九月,彰德镇国将军府。 自碧蹄馆一役后,李如松先是在二月间派人烧了倭人占领的龙山大仓,随后一路南下。倭人一路被逼退到汉城,又因为缺粮,军中又开始流行疫病,不得不在五月开始与大明议和。李如松收到朝廷宣诏后,便在七月退了兵。朱翊钢随军回了京师复命,随后就将常沐的灵柩送回了彰德。 全府上下一片素缟,朱翊钢和家人伏跪在府门外。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古者立王国所以卫京师。朕仰膺眷佑。驯致治平。受真检于大霄。启仙源于邃古。盛仪交举。鸿瑞洽臻。方徇群心。宗室朱翊钢,忠贞英孝,上穹降祉。列圣储精。凝正气以渊深。禀五精而英秀。辨惠之性。进封东安郡王,加食邑千户,世袭罔替。有司择日备礼册命。有子朱常沐,孝行天性,子道无亏,忠烈无两,以身殉国,谥忠靖世子。钦此。” 世袭罔替世袭罔替皇帝明知道他连儿子都没有了,要怎么世袭罔替。 李如松打了两仗,烧了个粮仓就把倭人打发回家了,李家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皇帝明显对他这次的督军很不满意。不但说是不满意,应该是有些生气了,朱翊钢这督军不好好在大营待着,跑到前线去凑什么热闹,还搭上儿子一条命。太后想到侄女痛失爱子,又把皇帝好一通训斥。皇帝挨了骂,自然要在朱翊钢身上找不痛快了,但是他算是有功之人,又不能不封,所以就在这圣旨上下了功夫。 “王爷,王妃,领旨谢恩了。”宣旨的太监见朱翊钢夫妇仍然一动不动。 “臣朱翊钢领旨谢” 朱翊钢正要接旨,突然李仪月起身,一把抢过了圣旨:“感谢皇恩浩荡!感谢皇恩浩荡啊!哈哈哈哈!” “夫人”朱翊钢见到一向温顺贤淑的妻子突然变得如此模样,怔在原地。 赵全赶紧塞了一封银两当做赏钱,打发太监走了。 “朱翊钢,你满意了吧。”李仪月有些疯魔地说:“你终于如愿以偿,建功立业了。东安郡王,世袭罔替啊,你儿子的命换了个世袭罔替啊” “娘”朱轩如想上前去拉住李仪月,却被她一把推开。 “夫人”朱翊钢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一剧烈用力还是会背痛。 “不要叫我夫人,我现在是东安郡王妃了,我是王妃了!哈哈哈哈”李仪月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可怜我的常沐,我的常沐还不到十八岁。从小他的父亲就不喜欢他,从来没抱过他,没给过他一天好脸色” “朱翊钢,你不是最爱你的陆还真吗?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都找不回你们的女儿”李仪月说完就倒地昏死过去 “夫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幽魂(二更) 李仪月从此一病不起,茶饭不思,面容日渐消瘦,醒着的时候总是念着“常沐”的名字,有时候她还会出现幻觉,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总是抓不住。她的病惊动了太后,从京师派了御医前来,但依然药石罔效,回天无术。然后她醒着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终于在常沐下葬的第二天,她也咽了气。 葬了李仪月回来,轩如就一直躲在房间里哭个不停。朱翊钢想想这才大半年,接连没了儿子和妻子,也难怪女儿如此伤心,便让人送了轩如到北直隶她舅舅家去散心。 他看着赵全指挥家仆把“镇国将军府”的牌匾换成了“东安郡王府”,偌大的一个宅子,现在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是他做错什么了吗?精忠报国,功成名就,不是每个好男儿的梦想吗?连常沐也是这样说的 如今世人都说他贪慕虚名和爵位,葬送了儿子的性命,气死了妻子,但是他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非要说他做错过什么,他承认只有对待陆还真这件事上他是错得离谱,害她出走后在外难产而死,害大女儿轩婉至今流落在外。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婉兮阁。 “恭喜王爷,妾身给王爷道喜了。”那画像如今变成了个巧笑嫣然的人儿,正站在朱翊钢面前,深深道了一个万福。 她还是像记忆中那样年轻貌美,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加上最近悲伤过度,头发已经花白了。 “还真你回来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啊!”朱翊钢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持,他布满花白胡须的嘴唇因此而有些颤抖。 “光宗耀祖世袭罔替啊。”那人儿莲步微移,飘然间到了门外游廊上。 “还真,给我指条路。我们的女儿如果还在人世,就给我指条路。”朱翊钢追着她来到园子里。 只见那可人儿莞尔一笑,飘到了那棵海棠树下,朱翊钢追到那棵树下,伸手想要抱住那陆还真的幽魂,突然她转身到树后,化作一道青烟消散了朱翊钢在黄昏时的日光下才看清楚,他才离开一年,那棵海棠竟然已经枯死了都没被人察觉。 朱翊钢把赵全找来大骂了一顿,问他是怎么打理园子的。 赵全急忙差人去寻了一棵海棠树来重新种上,挖起那棵枯树的时候,翻出一个已经被泥水浸透腐朽的锦盒,里面还有泥裹着的一个长命锁,正面是雕的一只麒麟,背面是依稀可辨的“长命富贵”四个字。 朱翊钢捧着这长命锁,失声痛哭起来,又只觉得有股甜腥味涌到了喉部,一口血咯到了地上。 万历二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杭州柳宅。 如意站在园子里太湖石堆砌的驳岸上,静静看着池中莲叶间的鱼儿,她身后是一处巧妙地利用地势修建而成的小瀑布,水流声为盛夏炎炎带来一点清凉。 她的身影也倒影在这池水中,荡漾在瀑布激起的水纹中。 她看到池中自己身上用粗麻布制成的不缉边的孝服,才想起来今天是她婆母冯氏的“头七”。 冯氏弥留的时候,指着主屋卧室的窗户,丫鬟和家仆都不知道她要什么,但是如意知道:她是指着南方,她还惦记着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儿子。 直到如意握着她那只手说:“如果相公回来了,我一定告诉你。” 冯氏才像是了却了什么心愿一样,咽了气。 如果能回来,已经快三年了,应该也回来了,再不济,怎么也该有封信回来了。 所以,他可能真的不在了吧 周妈也想到过这一点,说还好她有个儿子,如果命好,等儿子长大,至少能从柳家分一杯羹,老了也有个依靠。 如果命好 如意看着这园子,自己就像是住在这池中的鱼儿一样,外人看来光鲜,其实却像是困在牢笼里。 这不是她最好的命这不是 如果他真的能回来呢是不是会好一点 如果他不要她,不要瑞儿,她可以正大光明地下堂求去,就像他自己说的,各安天命,她至少可以得到想要的自由。 如果他只要瑞儿,不要她呢,他新娶的妻子能善待瑞儿吗? 她讨厌这种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别人的感觉 为什么要想他?他不是不要她了吗?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她遇到他的那个时候,告诫自己不要接近他,不要爱上他,不要和他相好但是那样就不会有瑞儿了 想到昨天瑞儿又调皮了,她忍不住笑了。 这个孩子昨天让周妈带着他,硬要把院子里的木槿都摘了,等她回到归鸟斋,已经满满插了一大瓶,还撒了一地。瑞儿又拿了一朵掀起她头上的孝帕,硬要插到她鬓边,稚声说:“娘亲,戴花花。”周妈说他这么小就知道扮美娘亲,长大了一定是个贴心的人。 瑞儿就是她在这个牢笼里唯一的光。 柳致贤在游廊尽头的月窗里看到了池边的白如意,他捋着胡子,看着对着池水发呆的美人儿。想着柳家老二人模狗样的,竟然能捞到这么一个美天仙,虽然生过孩子了,穿着丧服也掩饰不了她的艳丽多姿。真是肌肤似雪,人间尤物啊。他也是在风月场翻滚多年的老手了,这女人但凡肤白和美貌占了一样,就算是上品了,这白氏两样都占齐了,眉眼间还自带一丝媚态,一丝柔情,一丝哀怨,比起得月阁的花魁也不差分毫,人间极品啊。可惜脚大了点不过想想他也不在乎这个。 上次收到柳承志的信,已经过了一年多了,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要是能把这等绝色弄到手 柳致贤见如意向这游廊走来,便站在角落里不动,待到她走近时突然走了出来。 “三叔。”如意低头向他道了万福。 “如意啊,你婆母去了,不要太难过,日子还要过下去的。”说着他靠近了如意,拿了一张银票往她手里塞:“以后有什么难处呢?就跟三叔说。” “谢三叔,我们那里还过得去,不劳三叔费心了。”如意说着又把银票退了回去。 无功不受禄,这柳家三叔吃喝嫖赌样样占全,还是少扯上关系比较好。 “同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柳致贤说着又把银票塞了回去,又从后面抵住她,悄悄把一只手放上了她的纤腰。 如意感觉到了这个异常的举动,迅速挣脱了:“三叔,你请自重!” “老二这么久没回来,你一定很寂寞吧,来跟三叔说说。”见四下无人经过,他又凑了上来。 “三叔,白氏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说着如意用力把他推开,又把银票揉成一团,往他脚下一丢,迅速跑开了。 “切,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柳致贤讨了个没趣,转身走了。 如意一口气跑到了正堂,这里已经设了灵堂,今天头七来得人多。 她见柳致贤没有追来,才松了一口气。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哭祭(一更) “哎,你们说像吗?”吴敬琏拿着一副葡国人通缉上次夜袭法莫沙堡垒又凿沉葡国战船的人的告示,对着画像冲柳承志比划着。 “不像!不像!”大家都说不像。 “这告示上怎么说?”柳承志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吴家人都成了葡国人通缉的对象。 “这告示上说,悬赏捉拿夜袭葡国军营和杀死方济各队长等一干人等的要犯。”吴敬琏对着告示念道:“杀死方济各的亚齐武士,身高两丈,眼似铜铃,通体有红毛” “身高两丈,眼似铜铃,通体有红毛,怕不是要找正月里舞的狮子吧。” “哈哈哈哈!” 还好吴敬琏有先见之明,让大家不要留下活口,这样死无对证,一切只能凭葡国人自己想象了。 柳承志选了个日子,又请了一位锡兰来的行脚僧给柳承恩的尸骨超度,然后就把尸骨火化了,封在一只青花瓶里。 一切安定下来以后,柳承志还不打算回家。他想起了父亲和哥哥未了的心愿,他要在南洋把“德祥升”的分号开起来。苏丹给的那些财物,分完后他还剩下一笔钱,买下两条旧船绰绰有余,但是光有船还不行,他还需要船把式。 旧港处于水陆要冲,元代的时候为下南洋必经之地,当年满者伯夷国进攻三佛齐,商人们纷纷逃散,等到回到此地时,已经不见当年的繁华,所以取名“旧港”。如今葡国人占了满剌加港,对往来客商肆意盘剥,从孟加拉来的货物征税百分之六,从中国来的货物征税百分之十,又有葡国人的对头红毛人常年对港口封锁。所以从天竺c锡兰和阿拉伯等处来的客商多停留在亚齐的港口。如果能在旧港和亚齐建立商号,对货物进行分销,应该比他大哥柳承恩当年计划的在满剌加设立分号更加合理可行。 南洋人多用金c银c锡器,所以贩卖瓷器到此地分销不会有市场,但那红毛荷兰人和英国人,主要是为瓷器和香料而来,但他们在此地没有根基,土人对他们怀有敌意,如果德祥升能把中国的瓷器和土人的香料卖给他们,岂不是两全其美。如果能把满剌加和亚齐的锡矿石运到爪哇,把爪哇的胡椒和金洲的红木运回大明,再把大明的粮食c丝绸和瓷器运来南洋,这样不就盘活了南洋各国的贸易,自己也能从中牟利吗? 他把开设分号的计划告诉了何水木和吴家兄弟,他们表示愿意帮忙,还拿出自己分得的那一份来入股。 于是,南洋的“德祥升”分号,就从单纯分销瓷器,变成了沟通南洋各国的转运商号。柳承志请吴敬堂做了旧港“德祥升”分号的掌柜,生意越做越大后,在亚齐苏丹的帮助下,他又在亚齐波散港开设了一家分号,雇了一个可靠的荅荅人当掌柜。他往来与旧港和亚齐只见,经常与幕达王子品茶聊天,所以对南洋各国的局势也了如指掌。 就这样过了三四年,柳承志已经在南洋赚得盆满钵盈,不仅把两家“德祥升”分号经营得生意兴隆,客如云来,还把只有两条船的船队,扩展到了十条船,又包下了爪哇几处小岛的香料和木材生意。算算离家的日子,如今已过去近五年了,虽然写过一封家书,但没有回信,不知道家中一切还安好吗?然后还有她算来她快二十三岁了,应该不会等着什么人,已经嫁为人妇了吧 中国人,无论离家多远,终归是故土难离的。 在万历二十四年夏天,柳承志把南洋的事物全权交给吴敬堂打理,带了满满两大船各种金银和南洋珍玩,跟何水木踏上了回家的路。 万历二十四年七月,京师紫禁城慈庆宫。 今天是陈太后崩逝后的头回哭祭,不仅皇后带着后宫嫔妃都来了,万历也带头前来伏跪哭祭。 李太后站在殿门外,看着这跪着的一片,在那块“孝安贞懿恭纯温惠佐天弘圣皇后”牌位下哭得最厉害的就是她的儿子万历皇帝。这仁圣皇太后陈氏,本来是穆宗继室的皇后,她膝下无子,十分疼爱万历。李太后生性严明,小时候每每责罚万历的时候,他都会跑去跟这个嫡母哭诉,所以他也和这个嫡母最亲近。如今嫡母崩了,他小时候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人也没有了,自然是哭得伤心些。 李太后想到皇帝年幼登位,五岁能读书,十岁就知道笼络人心,二十四岁那年为了百姓祈雨,也曾步行四十里原以为他会成为一代明君如今荒怠朝政多年,每日除了沉溺于酒色,就是诵经念佛,今世不修,只求来世,如今依然没有册立皇太子,要是哪天她撒手人寰,要怎么去面对九泉之下的穆宗隆庆皇帝。今年也各种流年不利,先是三月间宫里走水,然后京师地震,接着陈太后就这么走了,这又有江淮闹水灾饥荒 郑贵妃正跪着假哭,突然有个宫女看见太后来了,偷偷跑到前面去跟她耳语了几句,她这才放开嗓门哭了起来:“母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万历十八年,群臣上疏要求册立太子,皇帝把他们压了下去,万历十九年又是群臣上疏,一连走了四个阁老。陛下曾经说过,等到皇长子常洛满十五岁,他会考虑册立太子,常洛是万历十年生的,那不就是明年!所以她不能犯错,她必须把常洛拉下来,让自己的儿子常洵当上太子,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不过郑氏嘴角一勾,露出一点笑意,她还有个“杀手锏”没有使出来,那就是陛下自己手书的密诏,她偷偷藏在了佛龛后面,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拿出来,所以她还没有输! 万历二十四年九月十七,杭州柳宅。 “瑞儿,柳启瑞,我警告你,再不出来娘亲可要走了哦!”如意这时正在园子里寻着儿子,这小不点一进了园子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今天是冯氏的“除服”之祭,也就是守孝的最后一天,大明律例:凡父母亡,皆守孝三年。所谓三年,其实只有两年又三个月。 如意听到丁香树丛下有沙沙响的声音,便轻手轻脚走近:“今天是奶奶的大日子,不要耽误了,听话啊。” 这孩子虽然才四岁半,但是异常顽劣,遛猫逗狗,上树爬墙,没有一刻停得下来,上个月他还趴到井边去玩,差点掉下去,吓得如意连忙让家仆做了个井盖盖上。这会儿进了园子,非说要和娘亲玩捉迷藏,一跑到假山下就不见了。 周妈说这孩子和他父亲小时候一个样,如意仔细端详了一下,那眉眼神态,真的和柳承志越来越像了 “不听话的话,奶奶晚上可要变成鬼来找你”如意看到了树丛下一角孝服,伸手一提,白色的小团子就被捉出来了。 “哇!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小团子双手捂着脸,念念有词:“我念了咒了,娘亲看不见我。” “好了,长辈们都在等呢,不然奶奶真要来找你了。”如意抱起小团子,让他把手放下来。 “奶奶才不会来找我呢。”瑞儿嘟着嘴。 “为什么?” “奶奶找菩萨去了,忙得很。” “”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归来(二更)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歌女在水榭楼台上抱琴掩面而唱。 “上回书说到那三宝太监擒了陈祖义,押到京师正法”茶馆里高朋满座,说书人正在口若悬河。 街上的车流声,人流声,叫卖声不绝,这吴侬软语听来分外亲切 还是一样的烟柳画桥,还是一样的市列珠玑,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杭州。 柳承志骑着马,看着这杭州城繁花似锦的景象,不由得感叹离乡别土多年,虽然人事消磨,他已不再是离家时那个懵懂少年,但故乡依然还是故乡。 从月港上了岸,他才从福建“德祥升”分号掌柜那里得知母亲已经去世两年多了,急着赶路回家,未免辎重,便孤身一人,只带了一点随身行李,留下何水木和随从在后面处理那些南洋带回的财物。 柳宅正堂,依然是满目素缟,香烟缭绕,灵堂上供着冯氏的牌位,正是“大除”之祭进行时。 三叔柳致贤领头主祭,柳启瑞是长房长孙,为了防止他乱跑,如意按住他的肩站在三叔身后跟着,族人分列两行。 拜祭结束,柳致贤一边脱去身上的孝服,一边示意让柳家人留下:“今天大家都在,当着大嫂的面,有些家事要跟大家商量。” “这大嫂的孝期已满,柳家长子客死异乡,次子承志已有五年未归,柳家不能群龙无首,今天就家主一职跟大家商量一下。” 族人们议论纷纷。 “依我看啊,承志至今下落不明,其子启瑞年纪尚幼,不如让三老爷做了家主,大家意下如何?”一位族叔说道。 “这两年来,也是三老爷代理家中大小事务,倒也算井然有序。我附议。”又一位族叔说。 “我附议。” “我附议。” 那白氏和柳启瑞母子该怎么办? “这样吧,在下不才,蒙族人错爱就做了这个家主的位子。”柳致贤内心有些喜不自胜了,这些人是他事先打点过,拿了他的好处的,关键时刻倒还是识相。 “至于白氏母子嘛”他看向如意和瑞儿,道:“可以继续住在柳家大宅,每月花费皆由本家出具。启瑞长大后,若要从商,所需本金也由本家支取,若要入仕,本家当鼎力支持。” 如意瞪大了眼睛看着柳致贤:什么叫做本家?!她儿子不就是本家长房长孙吗?在三叔口中却成了寄人篱下,要他们可怜了?且不说什么等启瑞成年后把家业交给他了,就算要分家也该给一份像样的财产,这明摆着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三叔,各位长辈”如意正要开口,又被三叔大手一挥打断了。 “白氏,你觉得这样安排可好?”柳致贤眯着眼,看着这满脸诧异,眼中冒着怒火的美人儿,连生气都这么好看哪可惜不识抬举,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我不同意,你们明摆了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如意带着哭腔说道。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不能不为儿子争,更不能委屈了儿子。 “白氏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本就不是明媒正娶,老夫人可怜你才收留了,给了个名分。启瑞年纪尚小,又不能让白氏理家吧?三老爷德高望重,所以如此安排甚好。” “白氏你要感恩戴德!” “对啊,你就是个妾。且不说婚前失贞有失体面了,现在承志不在,死无对证,这孩子虽然老夫人认了,但是不是柳家的根还真不知道!” “你们!你们!”如意气得直跺脚。 “对,柳家待你不薄,你怎么还觊觎柳家的财产?!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好啦,好啦!”柳致贤让大家安静一下,略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哭红了双眼的如意,旁边的瑞儿见母亲哭了也跟着哭。他又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么就这么决定” 话音未落,只听得有人在猛烈敲门,家仆开门一看 “二二少爷!”那家仆如同见了鬼魅一般跌坐在地。 “你们在干什么?叫了这么多声都没人应门!” “二少爷回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顿时吓得收了声。 柳承志背着一个大包袱走进了正堂,他环顾四周,都是柳家族人,人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与三叔对立而战的是一个一身孝服的少妇,正哭得梨花带雨白如意?!还有她身旁站着一个小声抽泣的肉团子这孩子是谁?! 他顾不得多想,把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拿出一个小心包裹的青花瓶,放到供桌上,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娘,孩儿不孝!我把大哥给您带回来了!” “老二,你你怎么回来了?”柳致贤心想,眼看好事要成了,这柳承志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在四年前写过一封家书,可曾收到?”柳承志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如意,确认是她。 “没有啊,可能是送信的人给丢了吧。”三叔有些心虚道。 “没有。”如意扭过头去,几乎和三叔是同时开口。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他真的回来了! 如意看柳承志风尘仆仆,穿着蓝布短打,一身船工打扮,黑了也瘦了,下巴上还有青皮胡髭。他挽起了袖子,左臂上还有一条七八寸长的伤痕,眼神中多了一些沧桑和坚毅。他这些年在南洋应该吃了很多苦吧 众人也心里疑惑:不是说柳承志的船遇到沉礁,生死不明吗?这么多年都杳无音讯,以为人就这么没了,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瑞儿,来,这是你爹爹!”周妈走上前来,把瑞儿拉到他面前。 众人看了看这对父子的样貌,柳承志虽然黑了点,但五官几乎和柳启瑞是一模一样,刚刚口出狂言怀疑白氏不贞的人悄悄缩到了后面。 “瑞儿”柳承志诧异地看了看这个小团子,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一直往周妈身后躲。 他哪儿来这么大的儿子?! “娘亲!”小团子挣脱了周妈,扑到如意怀里,如意把他抱起来,小心地哄着,又直勾勾地看着柳承志,一言不发。 娘亲爹爹是他和如意的孩子?! 看那孩子大约四五岁,年纪到是正好 柳承志大致讲了一下这些年的经历,就让这些人散了,三叔自导自演的选家主的闹剧也就这么结束了。 “你”他正想跟如意说话,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见如意向他欠了欠身,抱着瑞儿走了,小团子从如意肩上探出个脑袋,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现在的柳承志看上去就是一个糙汉子,他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爹,一点都不喜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落叶 柳承志回到家后,一直忙于处理和熟悉家中的大小事务,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如意母子。倒是周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这些年的事,还把当年冯氏设计拆散他们的事业告诉了他。 虽然人死为大,但毕竟是老夫人有错在先,如今少爷回来了,白氏这么多年的苦没有白吃,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周妈是觉得,总不能让这件事一直膈应着他们,让他们夫妻心生嫌隙。 柳承志很自然地成了柳家新的家主,家仆的称呼也改了,柳承志成了“老爷”,启瑞由“小少爷”变成了“少爷”。柳承志讨厌“姨娘”或者“姨奶奶”这个称呼,所以大家依然叫如意“如夫人”。不过柳宅这些习惯了见风使舵的人,都在猜测这白氏年轻貌美,如今又得了麟儿,老爷回来了,会不会把她扶正也说不定,万一哪天“如夫人”前面那个“如”字给去掉了也说不定,所以他们还是小心伺候着好。 柳承志住进了主屋,管家吴槐提议让白氏母子搬到主屋或者东厢房来住,但如意说她住惯了归鸟斋,不想挪地方。柳承志最近忙得心烦,就说随她去吧,反正都是在一个家里。 柳宅的规矩,不管多忙,晚餐这顿是全家人无论老少都要一起吃的。如今柳家大宅就剩下了他们三个,柳承志忙了十多天才把事情理顺了,这才能正经地在家吃个晚饭,摆饭的时候吴槐说少爷患了风寒,如夫人说他们就不来了。第二天说如夫人患了风寒,第三天说少爷病好了,如夫人带着少爷去城隍庙上香了,就不回来吃饭了一连三天,都有不同理由。柳承志每天一大早就出门,所以平时根本就没机会跟他们打上照面,住在同一屋檐下,十几天都没见上一面,晚饭也借口不来,柳承志觉得她是有意在躲着自己。 这天下午,瑞儿午睡后非闹着要去看鱼,周妈只好留了如意一个人在归鸟斋。 如意看了一会儿书,实在无聊,就开始收拾院子里的落叶。 这院子的一角种了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郁郁葱葱,春天开花的时候尤其可爱,满树的白色小花成串垂下来,整个院子里都飘荡着一股槐花的清香。可就是到了秋天,落叶的时候收拾起来麻烦。这归鸟斋就他们主仆三人,如意也不愿意让人来打扰,所以打扫之类的家务都是她和周妈分着做。 “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堦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 如意想着这一仗多见方的书斋小院子,除了这棵槐树,她和周妈又种了许多灌木和花草,闲暇时赏花浇水,倒是一种乐趣,所以不由得开始背诵《项脊轩志》。 这棵槐树,倒是让她想念村里的那棵大梨树了。 但是柳宅里是不许种梨树或者插梨花的,因为“梨”等同于“离”,是不吉利的,为了避讳,冯氏和家仆还把“梨子”叫做“圆果”。 “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如意转身,看见柳承志走进了院子:“震川先生文风真挚质朴,不事雕饰而自有风味。” 柳承志已经把胡髭收拾干净了,穿了一身月白道袍,外面一件靛蓝披风,头戴四方平定巾,与其说他是一个商人,不如说现在更像一个燕居家中的士大夫,手中的折扇让他多了几分儒雅。少了几分少年时的那种锋芒毕露,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世故老成。 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过这是他的家,哪处院落都可以随便进。 “老爷。”如意停了下来,把扫帚放进装落叶的筐里,低眉顺眼地向他道了一记万福。 她还没有收拾好心情,现在不想见他,但既然他来了,毕竟是家主,礼数还是要有的。 “你”柳承志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她骂他,哭着讲述她这些年的委屈,甚至是愤怒地赶他出去可现在她如此乖顺,竟让他一时找不到话题,只好说:“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如意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开头却是这样的俗套。 她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想必这些天他从周妈和吴槐那里也了解到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了,这样还能算的上“好”的话,那“不好”不知道该要何等的悲惨了。 她不想回答他,怕一开口自己会情绪失控,又拿起扫帚继续低头扫地。 “我问你话呢。”见她没有回答,柳承志显然是不太乐意的。 他承认是他当年负了她,害她受尽了委屈,母亲这些年对她的安排也有失妥当。但是他回来了,他想给她一个交代,甚至可以甚至可以把她扶正,做名正言顺的柳夫人。他一直记着他们的“结发之约”,这些年他没有其他女人,心心念念想的也是她。 如意继续扫落叶,头也不抬。 柳承志忽然抓住她的肩,把她抵在墙角那棵大槐树的树干上:“如意,我回来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他的力道并不大,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了她,她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双手抱肩,抬头看着他。 她梳了个妇人的圆髻,头上几乎没有任何发饰,洗得有些旧了的素白绫上袄,藏蓝马面裙,裙面上没有任何绣花或者装饰。素得像是在守孝他忍住了这句话。 冯氏说她虽然过了门,但是柳承志不在家,她就该守规矩,所以不许她穿颜色艳丽的衣服,也不许她穿黑裙,因为黑裙是寡妇才穿的,她儿子还没死呢。 柳承志见她被吓到了,稍稍松开了手。 如意抬头看看叶子快落光的树冠,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那个秋夜悲伤的记忆又涌上心头,他说她“下贱”,他不要她了他不要她了 他要去看外面的世界,他就这么走了 然后爹和娘都死了,她最好的朋友背叛了她,她被村民发现后羞辱了一顿,险些被沉塘。 她差点带着瑞儿一起死了。 还有她肩上的那道伤口,她本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就不会流血了,现在怎么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多年以来,白如意总会在夜深人静或者写经书画的顿笔间想起柳承志,想起在停云小筑的那些旧时光,想起那个让她差点失去一切的冬天欢喜是他,悲伤也是他。 还有痛,她并不刻意回避这种痛,因为这种痛,是他留给她最后最真实的感受,也因为这种痛,而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圆房 柳承志见如意脸色越来越苍白,捉住她的肩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如意缓缓抬起头来,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不。” “不”是什么意思?不愿意?不知道? 柳承志低下头想靠近一点,如意见他脸凑了过来,双手推着他的肩,把头扭到一边。 “老子不想亲你。”柳承志停了下来,看来她以为他想用强,把她吓到了。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娘!” 周妈牵着瑞儿回来了。 柳承志放开了她,如意有些狼狈地扶了一下鬓角,趁他松开手的时候“逃”出了他的控制,看了一眼周妈和小团子,迅速进屋了。 “回家后一直没有时间,今天我来看看你们。”柳承志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想缓和一下。 柳启瑞噘着嘴,看着脸色极差的亲娘跑开了,又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准备开口的打算。 “啊,老爷。我刚刚带启瑞少爷去园子里看鱼了。”周妈牵着孩子甫一进这院子,就看见了刚才的一幕,以为是他们夫妻和好了在亲热,但是为什么如意是那种表情? “启瑞,来告诉你爹爹,在园子里都看了些什么鱼啊?” 小团子依然噘着嘴,一动不动。 从小娘亲就告诉他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从没想过爹爹能回来,即使不回来了,也由他来保护娘亲。 对,由他来保护! 他虽然还不到五岁,但是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刚刚他们进来,看到娘亲很不高兴地跑开了,一定是眼前这个人欺负她! 周妈说凡是让娘亲不开心的人都是坏人! 这个人一定是坏人! 柳承志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敌意的小不点,样貌和表情神态都如同自己的翻版。他也曾经想过和如意生一个孩子,或许生一个像她的女儿,粉雕玉琢一般精致的娃娃,但是没想到她给了他一个儿子,还是这么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臭小子,哈哈。 “娘!”柳承志伸出手去想抱抱启瑞,但是这个把他当成了假想敌的小子已经跑着去找他母亲了。 接下来的几天,柳承志又去查看了纱厂,路途遥远,几天没有回家。 立冬这天,何水木带着那些金银珍宝也从福建赶来了,还带了些福建的特产。柳承志请了三叔和几家商号的掌柜,在家里设宴招待何水木。请客吃饭,应该至少提前三日准备,才能称为一个“请”字,但是何水木来得匆忙来不及准备妥当,吴槐便叫人去会仙楼买了一桌酒席。 “这位是我们月港船坞新任的管事何水木何先生。”柳承志向各位介绍到。回到月港后,何水木说他的家在月港,不愿意去杭州久住。他本有意让何水木负责打理柜上的事物,但是何水木说他是个和船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粗人,还是在船上自在些。柳承志便让他负责管理柳家在月港的船坞,一来他和自己出生入死现在也该安定下来了,二来他是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何水木把他那个福建口音的舌头快要熨平了,操着蹩脚的官话和席间的各位打招呼。 如意在席间给各位斟酒,极力扮演着“女主人”的角色。她并不想贪图什么富贵,但是她还有儿子,这个家有她儿子的一份,这些人以后都是她的儿子要仰仗的人。 从内心来说,她是有些感激柳家的,虽然说不上对她多好,但是至少这些年给了他们母子一个容身之所。 只是在看到三叔那种色眯眯又意味深长的眼神时让她有些不舒服。 “来,如意,你也坐下来吃。”柳承志原以为叫她来赴宴,她一定又会借故推迟,但是没想到她还是来了,而且这么给他面子,有些喜出望外。她今天还薄施脂粉,戴着他当年送她的那支梅簪,多了几分少妇的韵致。 何水木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她就是如意?果然是个美丽贤淑的好女子,难怪柳承志在南洋这么多年都没有女人,连做梦都喊着她的名字。 席间是免不了要相互敬酒的,如意本就喝不了什么酒,柳承志帮她挡了不少,但是她还是喝了两杯,散席时她已经醉得不轻了。 她只觉得看到周围的事物有些头晕目眩,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被柳承志牵着手回了主屋。 “柳承志” “什么?”他酒量一直都好,现在只是微醺而已,而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是完全醉了。 “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吧。”都说酒后吐真言,他真想听听。 “你是个王八蛋,王八蛋” “” “如意”等她稍稍回复了神智,觉得自己正靠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他的下巴抵着自己的额头,用新生的胡茬摩挲着额头细腻的肌肤,感官上有些酥麻,他手臂环着自己的腰,双手正往下摸 他在干什么? “不,不可以”她用小猫一样的力气想推开他,后退的时候差点跌倒,却被他一把捞住,顺势倒在了那张拔步床上。 “如意,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她的上袄被扒了下来,腰带被扯开了他掀起她的裙子的时候看见了那条带着补丁的衬裙,他皱了一下眉 “啊”突如其来的撞击让她有些颤抖,她弓起身,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他。 他感觉到了她的不适,放慢了动作,附身沿着她的锁骨一路向上亲吻,啃咬着她的耳垂,抚慰着她。 他一直都记得她身体的每一处敏感,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她也因为他的温柔而沉沦。 动情的时候,她抱着他的肩,在后背留下几道指甲划过的血痕。 今夜无星,悠长的冬夜里,木床吱呀地摇晃着,交织着男人的粗喘和女人娇吟的声音。 如意稍稍清醒的时候,已经满身香汗地在他的怀里了,他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为她理了一下耳前汗湿的头发,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如意看着眼前这个对她微笑的英俊男人,他是她儿子的父亲,是她的“丈夫”。 她曾经无时不刻地想着他,现在他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就在他的臂弯里。 但是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还这么泰然处之?她想起来他前几日说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他忘记当年是怎样抛弃她的了吗?他忘记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吗?怎么可能还会“好好的”,那些曾经锥心刺骨的痛都不算数了吗 “如意,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吗”他看着怀里这个无论身心都和自己十分合拍的女人,眼神里多了几分宠爱和柔情。 “我”未等如意开口,他已经吻了上来,长舌顶入,深情又缠绵。 以异常暧昧的姿势交缠着,如意感到他又有了反应,他们明明刚刚才 “不”如意想要抗拒,她挣扎了一下,但是一双铁臂牢牢困住了她。 她还没有原谅他,他怎么可以她手脚并用开始反抗,一伸腿 柳承志被她从床上踢了下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父子 “你这女人”她也太善变了吧。 刚刚在酒精的麻醉下,这个女人是多么忘情地去迎合他,他也因为她的主动而欣喜,积压了五年的欲望还没有完全纾解,就被她踢下了床。 “我是你丈夫!我们成亲了!”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可以睡柳白氏。 “我是和公鸡拜的天地。”她拉过锦被掩盖着自己的赤裸,然后到处找贴身的主腰,却发现被柳承志攥在了手里 周妈听值夜的丫鬟说晚饭后如意跟老爷去了主屋的卧室,然后两个人就好上了,再然后半夜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还有男女争吵的声音。结果天还没大亮,就看到老爷衣衫不整地抱着枕头去书房睡了,气冲冲的。然后如意是天亮了才回到归鸟斋,也是阴沉着脸。天气也不太冷,还天天穿着那件竖领的上袄,她无意中看到了她脖子上那些吻痕,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周妈想要不是老夫人从中作梗,他们该是多好的一对啊。这好不容易破镜重圆了,怎么又吵架了。不过又一想,这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倒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她这个当奶娘的,着急也没有用。 万历二十四年,小雪。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园子里的花草树木渐渐呈现凋敝衰败之相,鱼儿也不爱吃食了,瑞儿能去玩的地方就少了,只能在归鸟斋的小院子里骑木马。 “周妈,如夫人在吗?”如意正在小厨房炖着甲鱼汤,就听见吴槐的声音。 吴槐领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过来,说是老爷吩咐要给归鸟斋添个帮手,花了五两银子从常州买的。 “你叫什么名字?”如意看这姑娘眉清目秀,双手洗得特别干净,倒像是个利索人。 “回夫人,奴婢小环。”姑娘看了一眼如意,怯生生地说。 “家里做什么的?”这瑞儿越大越难管了,周妈年级大了,她确实需要一个帮手。 “回夫人,农户。年景不好,家里遭了灾,我爹说不卖了我,弟弟就得饿死了。”小环眼睛红红的。 “好了,留下吧。”如意看了一眼小环那双洗得白白的手,倒像是个利索的姑娘。 吴槐走了以后,周妈又给她交代了一些规矩和需要注意的事。小环家里有个和瑞儿差不多的弟弟,所以两个人很投缘。小环手巧,用木头给瑞儿削了一把木剑,还用砂纸把边缘细细打磨了光滑了。瑞儿若获至宝,拿着木剑满院子的打妖怪呢。如意见瑞儿喜欢她,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妖怪,哪里跑!”柳承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归鸟斋,瑞儿看见他,把他当做了假想的妖怪,从墙角追了过来。 柳承志见这小团子拿着一把小小的木剑杀了过来,也起了玩心,左躲右闪,就是没让他刺中,又拿起地上一根枯枝,说道:“今天就让为父来陪你玩玩!” 这一大一小这样在院子打闹起来,柳承志当然是一直让着他,只是用枯枝挡剑,没有还招。 瑞儿一直没刺中好生懊恼,大战了十几个回合已经是气喘吁吁了,他把剑往地上一丢:“不玩了!”然后蹲在地上双手环膝,故作委屈状。 “哎,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半途而废。”老爹站到了儿子面前,笑着说。 “不玩了,我不玩了。”瑞儿佯装垂头丧气的样子,见他放松警惕走到了面前,伸手拿过木剑一刺:“看剑!” “好啊,你小子敢使诈,成精了你!”柳承志一躲,又用枯枝把那把刺来的剑按到了地上,瑞儿扑了个空,附身摔倒了地上。 “啊啊啊!呜呜呜!”瑞儿一阵吃痛,不到五岁的娃娃大声哭了起来,小环忙过来扶他,给他掸着身上的灰尘,又一直吹着他痛的地方。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如意听到孩子的哭声,从小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 她看见地上一把小小的木剑,瑞儿的脸上c手臂和前胸都是尘土,柳承志手上还拿着一截枯枝,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没见过这么大的爷们跟孩子一般见识的。”她白了他一眼,抱起哭得一吸一吸的瑞儿就往屋里走。 “我真没欺负他,是他自己耍诈然后跌倒了。” 委屈死他了。 “你就不能让让他吗?他是你儿子。” 他还是他爹呢。 “我又没还手,不信我们来比划比划?” 如意听到后面这句,猛然转身来瞪了柳承志一眼。 他是杀过鳄鱼,但是没打过老虎。但是他听人说,这护崽的母老虎是最凶狠的,大概就是眼前这样的。 周妈正在准备晚饭,听见柳承志和瑞儿打闹的声音,想着想这对父子!然后又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接着如意抱着哭得一脸花的瑞儿进来了,一脸的阴沉。怎么又闹别扭了啊! 柳承志一看天色不早了,也没急着走,就一直在院子里踱着步,一会儿摆弄一下花草,一会儿看看屋里有什么反应。 “哎,老爷来了。这个时候了,还没用饭吧。”周妈看了一眼正在给瑞儿换衣服和洗手的如意,没有反应,又道:“要不留下一起吃吧。” “好啊!”他一进院子就闻到这甲鱼汤的香味了,正在馋呢,就等着这句话。 他见如意并没有开口拒绝,又叫小环去通知厨房,把饭摆到归鸟斋来。 归鸟斋从来不分什么主仆,吃饭都是同一个圆桌。以前是两大一小三个人松松散散地坐着,如今多了两个大人,一下子热闹起来。 小环想抱着小少爷吃,但是如意不准,拿了太师椅过来,上面搭一个小凳,让瑞儿坐上去刚好:“他快五岁了,该自己吃饭了。” 这甲鱼是如意让厨房买的,杀了切成四块,焯水,用清水和料酒炖了,因为瑞儿要吃,所以没放太多料酒,出锅前又加了葱c姜c糖c盐,火候和作料掌握得恰到好处。 柳承志是好久没吃如意做的饭了,好不容易蹭到这一顿,大快朵颐起来。 “老爷最喜欢吃这甲鱼裙边了。”周妈夹了一筷子给柳承志,他是她带大的,当然记得这些喜好。 “瑞儿也喜欢!”小不点努努嘴。 如意给他夹了一点,小不点扒着饭很快就吃完了,示意还要。 如意和柳承志几乎同时夹住了最后一块裙边,如意手一松,迅速敲了一下柳承志的筷子,意思是:“这是我儿子要吃的。” 柳承志识趣地松了手,那块裙边就到了小不点的碗里,他吧唧吧唧地吃着。 这不仅是护短,而且还要护食。都说女人有了孩子就不想要男人了,以后他这一家之主的地位要保不住了吧,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乞儿 吃完晚饭,柳承志并没打算走,如意只好拿了茶具出来沏茶。 她是绝对不会留宿他的,那天晚上的事只能算酒后乱性,她还没做好接受他的心理准备。 柳承志看着这书斋,从他爷爷那个时候算起,差不多有五六十年了,很多地方异常陈旧,不过被他们收拾得很干净。还有洗的发灰的帷帐,不怎么明亮的窗户,如意和瑞儿身上穿的,还没主屋那几个上等婆子丫鬟好。 他想起那天他问她过得好不好,她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了。她还穿着多年前那条破旧的衬裙,出来见客还戴着他送她的梅簪,不是因为念旧,是因为她根本就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可以戴出来 他也查过这几年家里的支出,归鸟斋除了每个月少得可怜的月钱,几乎就没有什么支用。 还有他看到她自己在打扫院子和做饭 她虽然算是嫁进了柳家,但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怎么能称得上“好”呢 “妖怪!哪里逃!”吃了一顿饭,瑞儿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又满屋子找假想敌当英雄了。 “瑞儿,瑞儿?”柳承志看着这活泼的小不点,想起来一个可以和他亲近的法子。 “什么?”他还在生气呢,不要惹他好吧。 “你见过全身都是鳞片,有四只锋利的爪子,会吃人的妖怪吗?” “没见过,你见过吗?” “我见过呢,我还杀过一条。” “你骗我,你们大人就会骗小孩。” “不骗你。”他一脸认真道。 “那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杀了那条妖怪的?讲得好我才信。”小不点来了兴趣。 “好。”柳承志见小不点走了过来,俯下身来抱着他,见他并没有抵抗,又把他放到膝盖上:“话说那天我和你何伯伯走进了一片雨林,这雨林啊林木茂密,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我们便沿着这小溪走到一处长满绿萍的水潭边” 如意见他们父子在讲故事,便没有去打扰,只是一边收拾一边观察这边的动静。 讲到惊险处,瑞儿会紧张地抱着他的手臂,讲到精彩处会喝彩,真是个小孩子。 “巫族人?是《山海经》里那个巫族人吗?”瑞儿眨巴着眼睛。 “你知道《山海经》?” “娘亲给我讲了好多《山海经》里的故事。不过不过都没有爹爹讲的精彩。”他是很费力才把“爹爹”两个字说出来。 他叫他爹了!回来大半个月了,这是儿子第一次叫他爹! 如意看着这么容易就被故事“收买”的小团子,摇了摇头,不过又笑了笑。 “我还识字呢。”小不点说着去书架最下面一层拿了一本《幼学琼林》过来,翻开第一页,指着几个简单的字读了起来。 柳承志看了一眼如意,他想到她曾经在归农书社代课。这孩子是顽皮了些,不过聪明好学,也算懂规矩,想到吃饭的时候她要孩子自己吃,也是要他自立吧。 没想到她把儿子教得这么好。 天色不早了,柳承志准备回去了,瑞儿问:“爹爹,我以后还能听你讲故事吗?” “好啊,以后你每天都能听我讲故事。” 如意看着那个扒着门框的小小背影,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如意就带着瑞儿去主屋给柳承志请安,然后一家人在主屋吃了早饭。 周妈又提议以后只要老爷在家,三餐就一起吃,这才像个家。如意算是勉强答应了,但是她坚决不愿意搬到厢房来住。 才回了归鸟斋,就有丫鬟婆子拿了些衣料来挑,说是老爷吩咐的给他们置办几身冬衣。 说是冬衣,但是从锦缎到罗纱,连做中衣的素绸都有,够做一年四季的衣服了。 如意给她和瑞儿挑了几样,又让周妈和小环挑了。剩下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不打算拿走,说老爷让如夫人留着,如意便顺手赏给了这些丫鬟婆子,每个人拿了衣料都高高兴兴地走了。 送衣料的丫鬟婆子前脚才走,后脚吴槐又领了一个生意人来,背着一个大箱子。 他是聚宝斋的掌柜,说是柳大官人吩咐要给府上的女眷做头面,他带了些成品来让如夫人挑样式。这府上的女眷,除了她白如意,就是那些丫鬟婆子了,头面当然也只能是她来戴。柳承志这是要干嘛,又是做衣服又是置办头面的,要收买人心吗?明知道她不在乎这些个俗物。还是觉得她穿得寒酸了丢了他的脸? 那位掌柜又拿出一张宝髻图样,说柳大官人给了他们十颗南洋珠,说要镶在这宝髻上,这图是他东家连夜画出来的。问如意要金丝的还是银丝的,还有这样式可还满意,有需要修改的吗。 十颗南洋珠?! 周妈知道之前何水木带了些木箱回来,不知道是什么,然后柳承志全部让搬到书房去了。她前几天路过轿厅的时候,听见两个家仆在说老爷带了好些宝贝回来,那些箱子里不是金银就是珍宝,这一趟下南洋可发了大财,只是不显山露水罢了。她知道老夫人以前有个扶额,上面就镶了一颗南洋珠,宝贝得不得了,这十颗南洋珠怕是要价值连城了。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如意说道。 “既然是老爷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周妈也心疼她,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唉。 聚宝斋的掌柜也说回去不好跟老板交代,吴槐也让她收下,如意便同意了。 万历二十四年十一月初一,杭州城隍庙。 明代以来,这城隍庙尤为兴盛,香火鼎盛,逢初一十五,参拜的人络绎不绝,求家宅平安,求升官发财,求儿孙满堂。 归鸟斋的主仆四人见天气好,也一起去烧香祈福。深宅大院的女人们,除了过节的几天,也就只有求神问佛的时候能够出门了。 出来的时候,忽然开始下雨了,十一月的天气,一下雨就骤然冷起来,他们便到正殿旁边的屋檐下避雨,不一会儿也来了很多避雨的人。 柳启瑞穿着新做的棉袄,拿了块纸包的糖糕在啃,沾了一脸,小环不时地拿手绢给他擦擦。 瑞儿一不小心,糖糕掉到了地上,他懊丧地看了一眼。 “算了,不要了,都沾上灰了,等会儿周妈给你再去买一块。”周妈从小环手里拿过手绢擦了擦那张小花脸。 “等会儿回家吃晚饭了,要吃下回再买”如意正说着给瑞儿擦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捡起那块一面沾了灰的糖糕就开始大口吃起来:“你” 这孩子应该是饿坏了。 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满脸恐惧又疑惑的看着她们四人,见她没有生气,连忙鞠躬道:“谢谢夫人!谢谢少爷!”又牵着那个小乞丐躲到一边去了。 如意循着这母子走过去的方向看去,有不少乞丐聚集在屋檐下。 “怎么这么多乞丐啊?!” “这都是进城讨饭的饥民,白天在大街上会被官府驱赶,所以都躲到城隍面来。年景不好,四处遭灾啊。”周妈说。 “我家就是谷子欠收,我爹才卖了我的。”小环眼睛红红的。 “唉”如意叹了一口气,然后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米店(PK一更) 回到家已经是酉时,正好柳承志回来了,周妈便叫厨房摆饭。 吃了饭瑞儿又缠着柳承志要讲故事,柳承志刚讲了一半,这小不点白天出去玩了一天,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周妈,你带瑞儿回去吧,我有话跟老爷说。” 周妈一副“我懂”的表情就抱着瑞儿走了,主屋里就剩了柳承志和如意两个人。 “好看。”柳承志见她今天穿了新做的玉色竖领夹棉长袄,头上戴着新打的银头面,一对红珊瑚宝葫芦耳坠衬得她更加肌肤似雪。 “不是特意穿给你看的。”如意是真的有事要跟他商量,不想他想多了。 “你不穿给我看,要穿给谁看?”女为悦己者容。 这些日子她渐渐没那么抗拒他了,他很高兴她会主动留下来。 “老爷,我”这个浪荡子又想歪了! “娘子,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他一脸坏笑。 看来他真的曲解了。 见她没有反驳,他打横抱起她放到床上,又让人去归鸟斋传话,说如夫人今晚要和老爷说话,就不回去了。 “柳承志,我” “哦?”她只要连名带姓地叫她就一定有事。 “我月事来了。”这个理由真是糟糕透了。 “那睡觉吧。”他并没打算放她走,丢了一床锦被给她,脱了外衣上床睡下。 如意也只好卸了首饰放到拔步床的床头几上,然后跟着睡下,但是一直背对着他。 这么早她根本就睡不着,难道就这么躺一晚上吗? “柳承志?”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嗯?”他也没睡着。 “我有话跟你说。” “讲。” “我今天去城隍庙了。看到好多进城乞讨的饥民,我想到冬至快到了,能不能开个粥棚,施舍一些米粥。”反正你那么多钱,几十石米钱应该是拿得出的,当然后面这句话如意没说出口。 “好。”然后柳承志就没再说话了。 难得她开口求他一次,当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但是他一直在想着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欲拒还迎吧,不是。欲擒故纵吧,孩子都那么大了,还玩这个?之前她一直抗拒他,不愿意跟他圆房,可能是还在生他的气。但是近段时间,他们也算是相濡以沫,朝夕相处了,但是她依然对他不冷不热的难道是她有面首了?!柳承志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过他又想到了陈昱那小子。但是他听说陈昱前年考上进士到南京做官去了,而且之前他们也断了 如意不知道周公什么时候来拜访的,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翻身,腰上压着一只男人的手,想要拉开却像铁一样。 柳承志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过来,贴着她的背,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他们的中衣都穿得好好的,真的就只是“睡”了一晚。 “柳”她挣扎一下,依然纹丝不动。 “你再乱动一下,我可不保证不会兽性大发。”他早就醒了,也就能趁她睡着的时候揩个油。 吃早饭的时候,柳承志吩咐吴槐先去查看设粥棚的地点,然后准备好车马和苦力,去城里的米店看一下存货等等。 如意看他交代得如此仔细,看来真是对这件事上心了。 过了三天,吴槐回禀事情已经办妥当了,就等着老爷决定买哪家的米,几家大米店入冬后都囤积居奇,把米价涨了又涨,只有城西一家小米店价格较平易,但搬米的苦力嫌路途遥远,要求加工钱。 柳承志想到这些米商发这国难财也不怕遭报应,他是不差这几个钱,但就是见不得人趁火打劫,他宁愿多给工钱给苦力,毕竟赚的是辛苦钱。 考虑了一下,决定去城西那家。 然后他又有了“正当理由”溜进了归鸟斋,见周妈c小环和启瑞都不在。 如意开了向南的窗户,正在画着什么。 这么冷的天,还开窗作画,真是爱惜天光。 画的是什么? 这么入神,他走近了都没察觉。 他看到的是一幅工笔画,一树娇艳的梨花跃然纸上,梨花下是两只鹧鸪。 她正专心地给鹧鸪翅膀做最后的点染,转眼间,两只鹧鸪已经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画中活过来一样。 见她画得专注,他站了一会儿她都没反应,轻声咳了一声,她才发现身后站着人。 如意见是柳承志,赶忙停笔,眼神慌张地把这幅画挂到了屏风后,墨迹还没干,不敢卷折。 大冬天地画什么画,还是费时费力的工笔,被人发现了还跟做贼一样,这女人到底想的什么。 “那个吴槐说设粥棚的事都打点好了,就等去搬米。”他想起来他是有正事的。 “哦什么时候去搬米?” “你要去?”这种事交给下人就可以了。 “嗯,给别人吃的东西总要亲自过手才放心。”如意认真地说。 “好吧,我们一起去。” “商号的事忙完了?”这女人什么时候开始管他了。 “啊忙完了。” 以前他祖父经常说,钱是挣不完的,家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城西。 远远看着一排商铺最后的一家小小的店面,门口挂着招牌“一家米店”。 还真是一家米店,店面小的可怜,店里只有掌柜和伙计两个人,伙计见有客人,便带着他们去看米。 如意抓起一把米,放了几粒在嘴里嚼了一下,粒粒饱满,而且是今年的新米,拍了怕手上的糠灰:“就这个吧,我们要五十石。” “好勒!”伙计见这对夫妇衣着不俗,后面还跟着这么多人,一出手就是买五十石,真是遇到阔绰的大户了。 “每石一两银子,一共五十两。”掌柜的转身去取了后面墙上的账本,他是个跛脚。 “往年也只要一石六七分银子,今年到处都绝收,城里那些大的店都要一石一两三钱了。”吴槐怕柳承志嫌贵了,忙说道。 他看着这个跛脚掌柜怎么有点眼熟,上次他来的时候没见着他啊。 “搬。”柳承志很爽快地示意后面的苦力。 吴槐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给伙计,伙计递给了掌柜,他验了一下银票收好,然后继续算账。 柳承志见他这么冷淡,一点都没做生意的人的样子,不过想到他是个跛脚,可能是行动不便吧。 “这米粥啊,最好是小锅慢火熬才好吃。”柳承志抓了一把米,慢悠悠地说。 “才不是,熬米粥一定要大锅,一次用一斗米,先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熬。”如意反驳道:“你又不会做饭。” “我是没做过饭,但是我会吃啊。”柳老爷得意地说。 “你”每次他都有一堆理由。 “冷不冷?”柳承志见她站在寒风中,帮她拉了一下鹤氅的领子,然后拉她一起躲到店里避避风。 掌柜的想这两口子,好好地就拌嘴,拌嘴完又腻起来了,真像他以前见过的他猛然一抬头 正对上柳承志和如意的眼神。 “少爷!白姐姐!” “荣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画舫(PK二更) “少爷!白姐姐!” “荣木!” 他们三个几乎是同时出声。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如意有些惊喜。 “白姐姐,我对不起你们”荣木抹了一下眼泪,又道:“我。”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你也是被逼无奈。” 周妈早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柳承志,包括荣木被打伤,他回来后也去寻了荣木,只是他们搬家了,找不到了。 柳承志见吴槐也在,就说他和如意还想到处逛一下,让他早点和苦力把米运回去。吴槐忙着清点车上的米袋,根本没看见刚刚店里的这一幕,不疑有他,就押运着马车回去了。 “想不到这狗奴才下手这么重。” 柳承志看到了荣木的跛脚,他这些日子清点家中账目的时候,发现有很多地方对不上,就开始怀疑吴槐了,只是他在柳家当了十几年管家,根深蒂固,为了避免狗急跳墙,要不动声色,一网打尽才好。 “多亏少爷离开时给我的那些钱,帮我家还清了借款,然后我跟人学了记账,才到这家米店当了掌柜。” 荣木看到如意挽着妇人发髻,还跟柳承志在一起,问道:“少爷,白姐姐,你们?” “说来话长,阴差阳错,我娘算是成全了我们。”柳承志笑道。 “啊,那太好了!白姐姐,啊不,柳夫人!” “是如” “夫人”两个字没说出口,如意被柳承志打了岔:“你今后还有何打算?准备在这米店一直做下去吗?” “我。” “回柳家来吧!” “但是。” “不用担心吴槐,我早晚收拾了他。”柳承志拍了一下荣木的肩,道:“我安排一下,你先到德祥升瓷器商号做事,熟悉一下。” 看着柳承志和如意坐着马车离开了,荣木不禁感叹命运弄人,感叹他们真是天定的缘分,千回百转都还是要在一起。 万历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二,冬至前一天。 今天是柳家在各地的田庄上缴租税的日子,听说柳家换了新的东家,各地的管事和租主都忙着巴结,带了好多山珍野味来,马车把正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瑞儿正在院子里逗松鼠,那是某个猎户送的。小环去厨房找了几颗生栗子,两个人趁着阳光正好,在院子里玩得开心。 如意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围了个蓝布围裙,戴了张灰布头巾,俨然是个下等仆妇的打扮。这身衣服是跟周妈借的,她有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能让人认出来。 她又嘱咐了周妈要好好看着瑞儿,不许他去园子里池塘边。昨天才落了一场雪,池塘边滑脚。 然后她就背了一个蓝布包的长方形包袱从后门悄悄出去了。 太好了,今天柳承志不在家,吴槐和家仆全都在前门清点田租,根本没人发现她偷偷出了府。 她一路低着头走到了西湖边,站到西冷桥边,见时辰差不多了,眺望着湖面,似乎在等着什么。 昨日的一场雪,西湖有了别样的风情,远山是银装素裹,树枝上也挂着冰凌。虽然是寒冬腊月,依然有不少人驾船游湖。 “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如意看着不远处的慕才亭,想到六朝才妓苏小小在此地埋骨,与这山水相伴,倒是一种风雅的归宿。 “请问可是钱塘先生的家人?” 如意听到击浆之声,转身看一艘画舫缓缓驶来。 “正是。”如意点点头,便上了画舫。 她环顾四周,画舫两边没有遮挡,船尾有一个屏风,船上除了船夫,就是眼前这个名叫宋成孝的居间人。所谓居间人,就是买卖书画的中间商人。 如意这些年,凭着一手好书画,赚了不少银两,除了归鸟斋的日常开支,她还存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她曾经想过如果柳承志永远回不来了,柳家易主把他们母子扫地出门这种可能,所以多存些钱是有必要的。 因为不便透露身份,她便用了养父的籍贯钱塘为名,作画题款是“钱塘归鸟”,抄写经帖是“钱塘莲生”。“归鸟”是因为她身居归鸟斋,“莲生”则是养父给她取的表字。 今天是和居间人约好的交货的日子。 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楠木画匣,取出里面的两幅工笔花鸟和几本经帖。 宋成孝一边看着画一边感叹这钱塘先生的妙手丹青,又翻看了一下经帖,满意地说:“一共十三两银子,不知这位呃怎么称呼?” 这钱塘先生一直真人不露相,每日书画交易都是叫这个仆妇打扮的妇人前来。 “陆氏。”如意自称是钱塘先生的家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自称“陆氏”是因为不想让人查到她的真实身份,便用了生母的姓氏。 “陆娘子,你看价格可合适?” 每次都是这个女人带了书画来,拿了银子就走,她说自己可以全权代表钱塘先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很公道。”如意算了一下这个价格,她可以接受,她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习惯。 宋孝成便取了银子,突然想到这个妇人每次都只要银票,又去拿了银票来给她。 如意又随意翻看着画舫中矮几上的几幅书画,只见一副装裱精美,笔墨秀丽,风格俊逸的山水 “唐寅。”如意还没看到题款便脱口而出。 “陆娘子好眼力,这正是桃花庵主唐寅的山水。”宋孝成有种生意人的敏锐,又道:“这幅画标价五十两,若是陆娘子想要,在下可以割爱,价钱好商量。” “啊?不不必了。”她倒是存了这么多钱,但不是这么个花法。 咬牙想了想,唐寅还是算了。 如意把画卷好放下了。 船靠了岸,如意又背着画匣走了。 “每次都神神秘秘的,和这位钱塘先生交易了几年的书画了,就是没见着个活人。”宋孝成碎碎念道。 “我倒是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屏风后走出一个白衣书生,凤眸流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东家。”宋孝成行了一个礼:“既然东家觉得她可疑,为何不当面一问。” “切勿打草惊蛇。”那书生把折扇一收,看着断桥那边,又道:“先别开船,贵客要到了。” 他看着那位“陆氏”往断桥走去了。 断桥边,因为怕马车打滑,朱翊钢和浙江巡抚钱宜生便下了车。 “哎呀,王爷,实在是在下考虑不周啊,这天寒地冻的。”钱宜生笑着一拜。 “哪里,难得的雪景,走走也好。”他的背伤好得差不多了,走动一下也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断桥(PK一更) 大明到了嘉万年间,民间日益富足,收藏买卖书画的人也越来越多。买书画无非是两个用途,在士大夫阶层可以用来相互赠送,甚至是雅贿,作为一种交际的手段;在民间有钱阶层,生怕别人笑话自家是个只识金银的“富家翁”,恨不得家里挂个几十幅名人书画来彰显自家品味不俗。 有人买,自然就有人卖。 有专门买卖书画的书画商,也有兼营珍玩骨董的骨董商,这宋孝成的东家就是后者。所谓“骨董”原指的是旧瓷片脱了釉彩后露出灰白色的瓷胎,如同死人骨头一样,后来就沿指那些个古代瓷器,买卖古代瓷器的自然就是“骨董商”了。 到了这万历年间,江南骨董商不光开设店面,还在文人常去的山川湖泊设画舫,一边游玩山水,一边把玩书画珍宝,也有骨董商经人介绍,会上门推销书画,省去买家的舟车劳顿。 “王爷可是第一次到江南?”钱宜生问道。 “是第一次。”他派人来过很多次了,但是每次都是一无所获。 “王爷可有雅兴一起游湖?”钱宜生指着远处那艘画舫。 这位东安郡王原本只是赵王的一个幼子,去了趟朝鲜就从一个一品镇国将军擢升为超品秩的郡王了,又是李太后的侄女婿,可要好生招待。 “也好。”他兴趣索然道。 “哎呀!” 走到断桥上的时候,如意背着画匣走到他们面前,错身而过的时候,为了避让他们,踩到脚下湿滑的地面,差点摔倒。 “这位娘子没事吧。” 朱翊钢扶了她一下,对上她那双眼睛,她迅速低下头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走了。 那双眼睛,带着一丝媚态,一丝柔情,一丝哀怨简直和陆还真一模一样! 他是没看清楚她的脸,但是怎么会?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眉眼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除非是有亲缘关系的母女或者姐妹 “说到这骨董商的画船,我并不推荐项氏,他家漫天要价还没什么像样的,倒是这家‘轸轴园’的书画不错。”钱宜生眉飞色舞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身旁朱翊钢的表情,又道:“听说李太后笃信佛法吗?这家有位名叫钱塘先生的经帖,簪花小楷写得那叫一个绝,正好可以献给” “啊?”他被钱宜生打了岔,转身望去,那妇人已经没了踪影。 朱翊钢一路回头望着,一路心事地跟着钱宜生走到了画舫上。 宋孝成和那个白衣书生在船头迎接。 “在下是轸轴园的少东家苏墨,苏杭的苏,舞文弄墨的墨。”那白衣书生恭顺地行了一礼,眼睛飞快地打量着这两位显贵。 “王爷,您在看什么?”宋孝成见朱翊钢一直往断桥那边张望。 “啊,刚刚我们在断桥上有个妇人险些跌倒,王爷扶了一把。”钱宜生道。 “妇人?”宋孝成见时辰不早了,从断桥到这西冷桥上,除了这两位大人物一行,就没了别人,又想到了什么,道:“哦,可是那位陆娘子?” “陆娘子?你说她姓陆?!”朱翊钢有些激动。 “是啊,她是陆氏,经常来帮钱塘先生交易书画。”说着宋孝成拿出了刚刚收到的工笔画和经帖。 朱翊钢看了下面的题款,“钱塘归鸟”,“钱塘莲生”。 钱塘他记得赵全打听到的,那白念实就是钱塘人氏 不会错了! “你们可知道那陆氏家住何处?” “不知道,每次都是约好的时间来交货,然后她拿了银票就走。” “那下一次交货是何时?” “因为要过年了,这钱塘先生画得慢,就约定的三月十五。” 三月十五,要三个多月后了,朱翊钢等不了这么久就要回藩地了。 “苏先生,这位陆氏和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有关,请务必帮我找到她。或者是等到三月十五,我再来一趟杭州。”朱翊钢激动得语速有些快。 “苏某当效犬马之劳。”苏墨勾唇一笑,眼神深不见底。 王爷“重要的故人”,看来这位“陆氏”真是不简单,越来越有趣了 如意从西湖边走过来,一路快步走到了街口,柳承志今天要回来,她必须在晚饭前到家,不然就穿帮了。 “如意。”正向后门走着的时候,从街口的书店走出来一个人。 她转身一看,陈昱! 他穿一身竹青色夹棉直?,背着一个书袋,呆呆地望着她:“真的是你吗?如意?” “陈昱”反正躲不了,她也停了下来。 陈昱走近了她,看着她穿着粗使仆妇的衣服柳家对她不好? “你好吗?”他先开了口,眼神里满是心疼。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在南京吗?”她岔开了话题。 “我考上进士,在南京户部做了个闲散的主事,今天是告假回家跟母亲过冬至。”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意抢先说:“柳承志回来了。” “那个,我已经知道了。” 柳家换了新的家主,还是那位从南洋回来的九死一生的柳二公子,杭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所以,你决定跟他好好过日子了吗? 她就是穿得破旧一些,但是气色还好。但是为什么会穿仆人的衣服,还背着一个包袱从外面回来,不走正门走后门。 正在这时,有个士大夫打扮的人走过街口,其中一个戴着漆纱方巾,穿着银狐领披风,里面是一件藏蓝色暗花锦缎直身,正拿着折扇和其他人谈笑风生,好像还往这边瞥了一眼。 柳承志?! 那件银狐领披风还是早上出门前她给他穿上的,绝对错不了 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没有乘车或者骑马? 如意看了下自己这身衣服,应该不会被他认出来吧。 她想起了五年前在竹林里,陈昱差点被他打个半死,他们两个现在小巷里站着,孤男寡女,难免会引起误会。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陈昱看着如意转身走入了柳宅的后门。 五年了,他至今没有娶妻,母亲每日唠叨都快思虑成疾了。从他考上举人以来,媒人都快把家里的门槛踩烂了,不是他不想成亲,而是他放不下,那些人都不是他心之所属。他的心被刚刚那个女人偷走了,锁进了这所深宅里。 如意小心地溜进了后门,四下无人,她就放心的走进了后宅。 柳承志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一定在前面说话,暂时脱不了身。 吴槐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请那些农庄的租户吃饭去了。 所以应该很安全。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低头走到了归鸟斋,没留神撞上一堵肉墙。 抬头一看,柳承志一脸玩味地笑着:“娘子,回来了?” ------题外话------ 本章又出现了断桥,第一次出现断桥是在第一卷端阳节游湖的时候,看来真是和断桥有缘(笑)。 今天pk有三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相宽(PK二更) 如意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他怎么这么快就到归鸟斋来了,还是专门来堵她的? 他他他一定看见了! 他好歹是个习武之人,一目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何况是陈昱那厮,化成灰也认得! 当初他真该卸了这厮的手脚! 柳承志围着她转了半圈,看着她这一身打扮,敲了敲她背上的包袱,是个木匣。 他掀起了她腰上的那条蓝布围裙,粗布做的,质感差了点。 她忙把围裙压住,瞪着他:干嘛?! 从他回了家,就觉得她一直神神秘秘的,今天被他撞见了她和陈昱,难道真的是养了面首?而且还是和陈昱藕断丝连? 不过她这身打扮去幽会的话,陈昱会不会太重口味了? 如意抱着胸,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突然他把脸凑近:“去换了衣服来主屋吃饭。”然后就走了。 走了?走了? 就这么算了? 这太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无赖”了,依他以往的性格,如果真的看到她和陈昱在一起,一定会不依不饶,难道真的去了一趟南洋,他转性了? 如意忐忑地回归鸟斋换了衣服,又带着瑞儿去主屋吃了饭。 饭后,瑞儿赖着柳承志讲了一会儿故事,又要小环抱他去摘院子里那些树上的冰凌。 打发走了仆人们,柳承志拉着如意进了内室。 “你要干什么?”如意见他反手锁了门,有点心慌了。 “干什么?”柳承志慢悠悠地坐到太师椅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难道不该是我问你的吗?” “你如果是问为什么我会跟陈昱站在一起,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说了他也不会信。 “不要跟我说你们是碰巧遇见的?” “就是碰巧遇见的。” 她有点心虚,谁会随便路过就在自家后门遇见以前单恋她的人啊,这也太巧了吧,戏文里都不这么写的。 “那好,我相信你。”柳承志把茶杯放下,又道:“你说说下午你穿成那样干什么去了?” “那样是怎样了,我穿着方便出去玩不行吗?”她觉得自己在犯浑,但是绝对不能把卖字画的事情告诉他,不然又要多很多麻烦。 “你乔装打扮瞒天过海,溜出门去就遇见了陈昱?也太巧了吧。”他揶揄道。 “就是巧了。”她有些强词夺理了:“你可以每天出去,为什么我就不能?”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女人又不是囚犯。” “那好,你跟我说,这些年你跟陈昱还有来往没有?”他有些恼了:“跟我说句实话,我可不想戴绿帽子。” 一听到“绿帽子”三个字,如意就来气了,原来他一直都不相信自己。 “有来往怎么样?陈昱的父亲是我的书画老师,我们为什么不能有来往。我就跟陈昱好了,今天下午才好了,不信你把我脱光了验验!”她也破罐子破摔了,脱了鞋,光脚站在地上,又一边脱着上衣,泪水像决堤一样流了出来。 柳承志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撒着泼,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 他担心地看了看她的光脚,还好这主屋有地龙,应该不会太冷。 他走上前抓住了她,帮她擦着泪。 “是你对我始乱终弃的,是你不要我的!你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如意哭得更凶了,想要从他身旁挣脱。 她想起了他离开时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窗外游廊下。 “什么是‘始乱终弃’?”小环小声问周妈,见这两口子进了屋就吵起来,她们正扒着窗户听呢。 “小丫头懂什么,一边儿去。”周妈弹了一记她的额头。 小环见一个家仆抱了启瑞正在看青花缸里的鱼,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没有不要你!我不是回来了吗?”柳承志抓着她的肩摇了一下,想让冷静下来:“我相信你。乖,不要闹了,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跟你道歉行了吧”这几个字听起来真是敷衍,仿佛是踩了脚随便说声对不起一样。 “不要,不要你的道歉。”她摇着头,已经满脸都是泪痕。 “那要什么?”他抓着这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突然想到了什么:“去选个日子,我把你扶正吧,让你当名正言顺的柳夫人。” 窗外一老一少听到“扶正”两个字,小环高兴得悄悄跺脚,周妈则是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感谢老天爷让如意苦尽甘来! 如意想起了她那个寒酸的“婚礼”,他以为她留在柳家就是为了名分吗? 他以为给了一个正室的名分就可以抵消这些年来她受的委屈和虐待吗? “我不要做什么柳夫人,你若是觉得我给你丢了脸尽可以让我下堂求去!”如意的粉拳捶打着他的胸口:“你们柳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你”这女人怎么都哄不好了,他也失去耐心,一股怒火腾地升了上来:“白如意,老子今天要是收拾不了你,就不是你男人!” 他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上,见这女人还是哭闹不休,腾出一只手“啪c啪”在她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她一阵吃痛,稍稍安静了下来。 “你放我下来。”她带着泪痕说。 连她爹都没这么打过她,太丢脸了。 “你再闹我就继续打。” 他这五年磨炼出的耐心和沉稳,在碰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 “” “好像是打屁股的声音?”小环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侧耳听着。他爹揍她弟弟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 “你个没出阁的小丫头听什么听,赶紧走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这闺房里的手段越发新鲜了,又是要“验身”又是打屁股的。 周妈见院子里有路过的丫鬟投来疑惑的目光,也摇着头赶紧走了。 柳承志把如意放了下来,见她还在啜泣,便把她抱到床上,不小心碰到刚才被打的地方,她“嗞”了一声,他又手忙脚乱地换了一个方向躺下。 他侧卧在她的身边,把她搂在怀里,看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还是哭个不停,仿佛要把这五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通过眼泪流干了才好。 他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这五年来,她的心异常脆弱,一碰就会出血,她只好把它包裹起来,长出一层带刺的壳,这样才觉得安全。 但是他一回来,就撕开了这层壳,把她流着血的心赤裸裸地摊在眼前,还不停大喊:这颗心是属于他的。 她也曾经想过他可能回不来了,比起他回来后可能带来的烦恼,她更害怕他回不来了。 婆母临死的时候,她答应过等到柳承志回来,一定焚香告诉她。 她确实做到了,焚香告诉婆母的同时,她也感谢神佛终于灵验了一回,他终于回来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施粥(PK三更) 万历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三,冬至。 如意昨天哭了有半个晚上,被他哄着哄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还在柳承志的怀里,身上盖着锦被,两人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 她挪动了一下手脚,有一种疲劳的虚脱感,昨天被他打过的屁股还有些酸疼。 “醒了?” 身旁的男人低下头来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扇呀扇,眼睛明亮得能照亮黑夜,高挺的鼻梁,一双薄薄的唇。 她是多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柳承志了。 明明是和瑞儿一模一样的五官,瑞儿现在就是个小团子,只能叫可爱,长开了以后竟然这么好看。 看久了她会害羞的。 他坐起来甩了甩被她枕得有些酸痛的手臂,他怕弄醒她,竟然就保持这么一个姿势睡到了天亮。 “看什么?觉得你男人好看吧?”他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又搂着她的肩,坏坏地笑道:“时候还早,娘子我们再躺会儿,把昨天没办的事情办了?” 昨天? 她真的撒泼犯浑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还被他打了屁股想到这里她羞红了脸。 然后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觉得把心里长久以来堵着的那一块都捋顺了些。 大概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会这么任性,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理智和清醒。 他竟然搂着她睡了一晚没有碰她,想到上次她还把他踢下床 “昨天什么事没办啊?”她也装傻,眨眨眼。 “你不要我‘验身’吗?”他也眨眨眼,冲她挑了一下眉。 “今天要去城隍庙施粥。”她想起来今天是冬至。 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她跳下了床,和衣而睡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斜躺着,悻悻地看了她一眼,扫兴! 城隍庙外。 前几日吴槐已经命人搭好了粥棚,又砌了土灶,正好这几天风大,土灶干了可以用了。 这块地方本来是不许占地搭建的,但是柳家是做善事,杭州知府卖了一个人情给柳承志,这事就算说通了。 几个厨房的丫鬟婆子来帮忙,两个家仆站在施粥的队伍前维持秩序。 如意留了小环在家看着瑞儿,她和周妈不时走到前面看一下施粥的队伍,然后又去土灶那边看一下粥的情况。 “这施舍的粥比不得平日我们自己吃的,要讲究‘立筷不倒’,粥熬得浓厚,而不是清汤寡水,这才显得出施粥人的一片善心。”一个年纪稍长的厨娘说着拿起一根筷子插到锅中间,见那筷子稳稳站住了:“可以了。” 如意一边点点头,一边到了前面的台子上给饥民盛粥。已经临近午时,排队等着施舍的人越来越多。 “谢谢!” “谢谢!” 她给递到面前的一只破了口的大碗盛满了热粥,然后循着那只端碗的手看去,竟是那日在城隍庙捡了瑞儿掉落的糖糕的那对母子。 “谢谢夫人,好人有好报。” 那位母亲深深给她鞠了一躬,旁边跟着她的儿子,捧着一只小碗,如意也给他盛满了。 “谢谢夫人!”那孩子也给她鞠了一躬,看得她鼻子一酸。 “柳家娘子大好人哪!” 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白衣书生,一个是生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老宋,你看的真切些,可是她?”苏墨问道,那日他躲在画舫屏风后只听到了声音,没看清楚脸。 “换了衣着打扮,不过样貌和举止像了八九分。”宋孝成看着粥棚前穿着赤狐大氅,俨然一副贵妇人打扮的如意,又道:“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她是柳白氏,柳家家主柳承志的妾,好像挺受宠的,上次” 宋孝成附耳对苏墨说了几句,苏墨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这柳承志据说前几年去了南洋,好像发了一笔横财,回来后就各处买田产c买矿,以前柳家是‘柳半城’,现在可能真的要富可敌国了。”宋孝成又道。 “有意思,不管她是柳白氏还是陆氏。”苏墨甩了一下落在肩上的皂带,凤眸一转:“走,我们想办法先去会一会这个‘柳半城’。” 杭州柳宅。 今天是冬至,如意留了几个厨娘和家仆在粥棚照看,然后和周妈赶在天黑前回了家。 柳承志在正堂设了家宴,招待近亲的族人。 三叔去江西窑厂了,就三婶和几个姨娘,还有三叔家的那几个女儿来了。三叔风流成性,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就是没儿子,除了家里的几个女人,连养的两个外室都没能给他生个儿子。 这件事也成了三婶的心病。 虽说三叔人品不怎么样,但三婶贤惠,她特别羡慕如意,一举得男,对瑞儿小乖乖更是疼爱得不得了,又抱又亲,还送了好些玩具给他。 晚宴后,如意陪着大家说了一会儿话,觉得累得不行,她昨天晚上就没睡好,今天忙了一天,更加腰酸背痛的。 瑞儿戴着三婶送给他的虎头帽,被周妈领回屋了,如意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具,去了厨房那边的一处浴室。 这浴室分内外两间。外间设有灶台,可以直接把屋外水井的水引进来方便烧水,里间放了一个可以半躺的大木盆,木盆旁边有水沟直通外面,方便排水。 小环早就烧好了水,又往木盆里面加了些澡豆和研碎的杏仁,还散了些新摘的梅花花瓣在盆里。 “好了,天气冷,你先回去吧,等下我自己回来。”如意说道。 如意脱了衣服躺进木盆里,热水的温度让她全身每一处都放松了,忙了一天,没有什么比泡澡更解乏的了。 这浴室隔温很好,稍微多泡一会儿应该不会着凉。 蒸腾的水汽萦绕在室内,让如意有点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有脚步声,然后有人推门进来糟了,她忘记把里间的门拴上了! “这个奴才,烧好了水也不叫我。”声音的主人如此熟悉。 睁眼一看,柳承志拿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他把外衣脱在外间了,只穿着中衣和亵裤。 “哎?娘子,你也泡澡啊,我们一起洗洗?”他推门进来就看见泡在水里惊慌的如意,并没有打算回避,反而转身进来拴上了门。 “你你别过来!这澡盆小,泡不下两个人!”她双手交叉遮着胸,觉得这个理由太糟糕了,这澡盆是特制的,一个人半躺都行,完全可以容得下两个人。 她见他在脱衣服了,低下头不敢看,然后觉得他一条腿踏进了澡盆,这个臭流氓! 听到有水从澡盆里溢出的声音,她羞红着脸抬起了头,他已经坐在她对面了,笑得那叫一个坏啊。 ------题外话------ 抱歉吊大家胃口了,这一章里紧急刹车了,如意还没有原谅大猪蹄子呢,怎么能这么容易被他“征服”,各位说是吧?(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共浴(二更) “娘子,来给我搓搓背?”见她又低下头,咬着唇,羞红了脸,他又说:“要不我给你搓搓?娘子?娘子?” 喊了她几声,她都抱着胸摇头。 她的腿碰到他的了,在这狭小的澡盆里,稍微动一下就会互相碰到,肌肤的触碰在水的润滑下显得格外撩人,她突然想到“鱼水之欢”四个字,脸色更加红了。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他痞痞地笑着,像个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小男孩一样往她身上泼水。 “不要”实在太难为情了,虽然他们孩子大得都能满地跑了,但是这么一起共浴还是第一次。 “不要?不要停还是不要搓背?”他变本加厉了。 “啊!”一捧水泼到了她的脸上,前额的头发打湿了:“你” 又一捧水袭来,她也恼了,完全没有顾得上自己赤裸着,蹲坐起来想打他,却不料澡盆底的湿滑,一下没踩稳,扑到了他的怀里。 “哎呀,娘子!不过是个把月没欢爱了,你就这么饥渴难耐,主动投怀送抱了!哈哈哈哈”他更加猖狂了,正在笑着,一记粉拳砸在他的额头上:“哎哟!” 这女人用力了,还是有点痛。 她又一边胳肢他,一边说:“让你使坏!让你使坏!让你拿水泼我!” “不不敢了!不敢了!”他躲着她的“攻击”,痒得笑出了眼泪。 她抿着唇,耳尖c脸颊和鼻头因为热气而变成了粉红色,娇艳得像等着他去品尝。 他抱住她,狠狠地吻下去,她停止了动作 等到安静下来,她已经趴在他的胸口上,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软玉温香就贴在他身上,快要欲火焚身了,要不是这里离厨房近,随时可能有人过来,他真想就这么办了她。 他们相互搓了背,洗好以后,他拿着毛巾给她仔细地擦干了头发。随意把衣服套上,见四下无人,他拉着她往主屋走,因为衣衫不整,一路上有意回避着过路的仆人。 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山里,那些和他一起偷跑出去幽会的夜晚,也是这样一路悄悄地走,然后他会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眼睛明亮得像夜空的星星。 回到主屋,见只有值夜的家仆那个小房间里亮着灯,他带着她蹑手蹑脚进了门。 “我觉得我们像在偷情。”想起刚才,她突然笑了。 “正大光明的夫妻,怎么就‘偷’了。”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他抱着她的腿放到内室的圆桌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揉着她还有些濡润的墨发,细细地吻着她,缠绵又深情。 “要不然我们去床上。”那个“床”字让她说得很小声。 “好。” 她竟然如此主动,他一把将她抱到那张拔步床上,迅速除去衣物。 “我和陈昱,那天真的只是碰巧遇见。”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能不能不要在他的床上提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特别是陈昱。 “我相信你。” 她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他都信。 “这么多年,我只有你。”她缓缓地说。 “我也只有你。”他笑着吻了下去,这个女人怎么话这么多了。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世界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一夜的缱绻,她不知道被他摆成了多少个姿势,不知道被他要了多少次。 动情的时候他总要她好好看着他:他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她了,这是一个结果,也是一个承诺。 她像他希望的那样迎合他,抱紧他,跟着他一起迷醉和沉沦 万历二十四年腊月初五,杭州得月阁。 中国文人,自古都性好风流。 自宋朝以来,狎妓更成了一种潮流。到了大明,文人墨客流连娼寮妓馆的比比皆是,生意人也经常将风月场所作为交际的重要场所。 今天是丝绸商人孟员外的大公子孟少灜做东,请柳承志和几个生意上有往来的去得月阁喝花酒。柳承志不是滥情之人,但还是不能免俗,交际应酬是生意场必要的,而且三教九流都汇聚于青楼,风尘女子交际甚广,也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他叫上“德祥升”的掌柜和荣木一起去,荣木去了店里不到一个月,也算聪明能干,柳承志给他升了副掌柜,正好带上他去跟大家认识认识。 在暖阁里摆上各色美酒佳肴,孟公子又点了一出散剧来助兴。 “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 这花旦持扇而上,朱颜半开,水袖盈盈,静若弱柳扶风,动若翩然惊鸿,那真是“含歌媚盼如桃叶,妙舞轻盈似柳枝”。因为只是在酒宴助兴,这花旦没有浓妆重彩,只是穿了舞衣出来唱一段《琴挑》,又有鸨儿李影给她搭戏。 “她便是春向晚,得月阁老板才从南京买回来的,正经科班出身的昆音。”孟公子向柳承志介绍道:“她十岁登台,十四岁就名满金陵了。” 一曲唱罢,丫鬟给春向晚递上毛巾擦了擦薄汗,鸨儿又让她去见客斟酒。 这风尘女子,也是有各种分工的。陪酒聊天的叫做“妓”,引君入榻的叫做“娼”,卖艺不卖身的叫做“清倌人”。这春向晚就是一位清倌人。 她见鸨儿要她去陪酒,虽然不太情愿,但看到是常来的孟大公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奴家春向晚,见过各位客官。” “哎呀,春姑娘,请坐请坐。”孟少灜热情的邀她入座,又一一为她介绍在座的各位。 “说起了,我有件礼物要送给春姑娘。”孟少灜让下人捧来一个锦盒,打开来是全套的花旦头面,全部由金花丝制成,上面点缀有上百颗珍珠。 “这太贵重了。”春向晚面有难色:“无功不受禄。”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春姑娘这么说就是和孟某见外了。” “我真的不能收”春向晚想到这孟公子如此殷勤,肯定另有所图,拿人手短的道理她是清楚的。 见这二人僵持不下,柳承志突然开口:“孟公子,你怎么忘了,这昆音最忌讳粉面浓妆,你送这些金银白灿给她,她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好生为难哪!” “哦,哦!是在下唐突了!”孟大公子突然敲了一下额头,拿起锦盒里一支金钗递给春向晚:“要不春姑娘就收下这支金钗如何?” “还不快谢过孟公子。”鸨儿上前来小声说。 “谢过孟公子。”春向晚从孟少灜手中接过金钗,眼神却飘向了刚才为她解围的柳承志。 “你呀,差点坏了春姑娘的雅兴,该罚酒三杯。” “好好好,孟某甘愿受罚。” ------题外话------ 如果题外话可以有标题的话,这一段应该叫《我迄今为止流过的三次泪》。 第一次是在第一卷“死别”一章陆还真死后,方氏抱起如意的时候说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如意了”; 第二次是在第一卷“消磨”一章如意从城里回到山里,路上看星星的时候; 第三次是在这一章里从浴室出来,柳承志牵着如意的手,让她想起了从前。 开始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写一个真实时代下的爱情故事,但是什么是真实的爱情故事呢? 柳承志他去过南洋,见过大海,但是他更爱细水长流,他爱着如意,所以能在她每次有危险的时候出现,如意也爱着他,所以连和他走过的每一段路都觉得令人回味。 以及下一章戏精苏墨正式上线,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我太话痨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花楼(二更) “说起来,柳兄你是中过解元的人,为何不去举仕做官呢?”孟少灜喝完三杯罚酒,吃了一口菜。 “在下不是那种擅于勾心斗角,虚于委蛇的人,官场黑暗,所以不愿去挤这座独木桥。再说这八股文章,怎能写出我心中的锦绣山河,宇宙乾坤。”柳承志淡然地说。 考取功名本就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现在母亲也不在了。如今朝政颓散,民不聊生,功名利禄本就是浮云,不如踏踏实实做个商人,还能以钱财济世。 “好!我敬一杯柳兄,就是喜欢你这种淡泊名利的人。”孟公子举杯。 “孟公子谬赞了。” 真是真人不露相,眼前这位柳大官人竟然中过解元,还有如此胸怀。 春向晚拿着酒壶为客人斟酒,稍稍在柳承志跟前停留了一会儿出了神,一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哎呀!” 酒洒到了柳承志的衣领上,春向晚忙掏出手绢去擦。 “柳大官人,是奴家冒失了,弄脏了您的衣服。”春向晚有些难为情,但也擦得仔细。 这男人剑眉星目,体格健壮,长得倒真是不错。 好浓的甜香味! 这甜香饼是最常见的熏香,用檀木c沉香制成。 青楼的姑娘们觉得甜香俗气,多用名贵珍稀的异国香料或者是花露留香。这得月阁也算是杭州数一数二的花楼了,想不到这位名伶竟然用甜香饼做熏香。 “不,不必介怀,一身衣服而已。”一个陌生的姑娘离他这么近,柳承志还是有点不适应。 “春姑娘你要自罚三杯酒哦。”孟大公子就是个傻子,哪里看得出春向晚的那点小心思。 “好,奴家认罚。” 春向晚爽快地喝了三杯,又提议行酒令。 正在抽签选“酒司令”的时候,有仆人来报,说有轸轴园的东家和掌柜上门来推销字画,问见不见。孟少灜正好也有收藏字画的雅癖,看到在座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应了。 “在下苏墨,苏杭的苏,舞文弄墨的墨。” 柳承志见这白衣男子不过二十多岁,举止儒雅,恭谦有礼,应该是个擅于迎奉的生意人。 不过他的那双眼睛,一双凤眸,流转间自带几分媚态,如果单看这双眼睛的话,真要把许多女子都比下去了。 “可有什么好的字画供我们赏玩一下。”孟大公子发话了。 “有的。”宋掌柜展开一幅白底织金绫装裱好的画卷,道:“这是钱塘归鸟先生的最新工笔《梨花鹧鸪图》” “这钱塘先生是近几年才崭露头角的丹青妙手,神秘得很,在下都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苏墨瞟了一眼柳承志,说道:“诸位请看这幅画,工笔细描,别具一格,这鹧鸪呼之欲出,翅膀上的点染更是用得妙,乃点睛之笔啊。” 柳承志看着这图中的栩栩如生鹧鸪,似乎在哪里见过归鸟,归鸟斋 “这幅多少钱?”孟少灜见春向晚看着这幅画露出欣喜的表情,便问道。 “十两纹银。” “好了,我收了。还有其他的吗?” 柳承志正在出神,见画已经被财大气粗的孟公子买下了。 “还有一幅镇店之宝,黄公望的”苏墨的得意地说。 “黄公望我家里好几幅了,换个新鲜的。”孟大公子打断了他。 “各位请看这幅《春山伴侣图》,笔墨秀丽,布局疏朗,风格俊逸隽永”宋掌柜提着卷轴,苏墨一边展开画卷一边说。 “唐寅!”柳承志也是有些雅趣的人,一眼便看出。 “柳大官人好眼力。”苏墨抬眼看着他,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这正是唐寅唐伯虎的《春山伴侣图》。” 柳承志想到今天是腊月初五了,再过三天就是如意的生日,正在发愁送她什么。上次送的那些衣料她只留了一半,剩下一半赏给那些丫鬟婆子了,新打的首饰头面她也只挑喜欢的戴。 再送这些身外之物,恐怕她要笑他俗气了。 于身为长物,于世为闲事。 倒不如送她书画吧,她不是一直在画画吗?这唐寅的清新秀逸倒是配得上她。 “敢问这幅画,孟公子可否割爱?”柳承志见孟少灜也在仔细瞧这幅画,毕竟今天是他做东。 “柳兄喜欢,让给你便是,孟某也不是小气的人。” “承让,承让。”柳承志便花了五十两买了这幅画。 荣木拿出银票去付钱的时候,柳承志瞥了一眼这位凤眸男子,正对上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这个骨董商,表面上恭顺,但总觉得他不简单,给他钱的时候他都不怎么看银票,哪里有生意人不爱财的呢? 这人看他的时候似笑非笑,总觉得这个人有名堂。 “荣木,如意要过生日了,你觉得她会喜欢吗?”他拿过画卷,面带着满意的微笑,又打开来仔细地看着。 “小的,小的不知道应该老爷送的她都喜欢吧。”荣木才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什么雅趣情调呢,你们就天天闹腾,闹完了又腻歪,还真是一对冤家。 一旁的春向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慢慢走过来斟酒,她见到柳承志说到“如意”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意。 如意?如意是谁? 柳大官人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娶了几房妻妾了吧,而且以他的人材和家世,就算有几个红颜知己也不奇怪。 她春向晚不过是寄身青楼的一个伶官,身似浮萍,每日过着这迎来送往的日子,哪里还能操别人的心? 她心里打着鼓,但又想着要找人打听一下他的情况。 卖了画,又拿了几件瓷器给这些富家子把玩,苏墨和宋孝成揣着银票出了得月阁的门。 “东家,可瞧出什么端倪来?”宋孝成问道。 “这柳承志应该不知道这白氏和钱塘先生有关,但是不知道这白氏到底和那位王爷是什么关系?”苏墨凤眸一凌,又道:“派人盯着柳家和白氏。” “东家为何对这白氏如此上心?” “这位白氏似乎和那位东安郡王有关。”苏墨看着楼上继续宴饮欢乐的人们,甩了一下肩上的皂带,若有所思道:“我能入得了地,潜得了海,但是不能通天,这位王爷就是通天的一条梯子。” “属下明白。” 他苏墨不过是幽暗水底一尾见不得光的鱼,陆地对他来说,既危险又陌生,但在江湖呆的久了,偶尔也想上岸喘口气,换个活法。 ------题外话------ 查了一下万历年间书画的价格,唐寅的画大概是每幅10—30两,所以柳老爷是被奸商苏墨给坑了,不过看在是生日礼物的份上,算他做善事吧(扶额) 以及今天到七夕那天为止都是二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礼物(一更) 万历二十四年腊月初八,杭州柳宅归鸟斋。 今天是腊月初八,有煮腊八粥和给小孩子理发的习俗。 午睡后,周妈去了厨房帮忙准备过节,小环叫了一个剃头匠上门,带了瑞儿去前院理发。 如意一个人在书斋里,见天光正好,拿了一条还没做好的马面裙出来绣花,这是准备过年的时候穿的。 上好的白色绢缎,她自己画好纹样,绣了五色的彩蝶,一只只翩然起舞,似乎像要从裙子上飞出去一样。 柳承志拿着那卷画走进院子,见她正绣得专心,想要作弄她一下,便背着手,把画卷藏到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进 “喂!”他突然跳到她面前。 她被吓了一跳,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地白了他一眼,说:“这么大的活人,走路怎么就不出声呢?” “绣什么呢?” “裙子。”她继续低头,不想理他。 “来,你过来。”他站在窗前,向她招招手。 “什么呢。”她不太情愿,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走了过去。 “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腊八节。” “还有呢?” “我生日。”她手一摊,又说:“所以呢,我的生日礼物呢?” “喂喂,哪里有人自己讨生日礼物的?”他没想到她会自己要礼物。 “所以你是没有准备吗?!”趁他不注意,她伸手往他背后摸到了那卷画,然后拿了过来。 她展开那幅画,发现竟然是那天在轸轴园的画舫上舍不得买的那幅,真是大大的惊喜! 咦,他怎么知道她看上了这幅? 难道真是心有灵犀? “看出来是谁的画了吗?”他笑道。 “唐寅”她说得特别小声,心里还在偷着高兴呢。 “啊?什么?听不见!大点声!”他侧着耳朵凑到她脸旁。 “唐寅!唐伯虎!”她终于大点声了。 “喜欢吗?五十两银子呢。”虽然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但是偏要逗一下她。 “喜欢”有钱真好,呵。 “喜欢也不能白给你。”他作势拿了那幅画卷了起来。 “哎,哎,你说了是给我的” “没说白给你啊?”他又露出了坏坏的笑,指着自己的脸颊说:“亲我一个。” “你这大白天的”她有些为难,但看见院子里没有别人,唐寅的画还是很诱人的,便鼓起勇气说:“好吧。” 她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他觉得不满足,趁势捧起她的脸在唇上狠狠吻了下去。 “唔”她觉得空气都被他吸走了,无法呼吸了。 等他吻够了停下来,对着眼前这个吻得有点眼神迷离的可人儿说:“以后你想买什么,就到账房去支用银子,不用给我省钱。你男人有的是钱。” “富家翁,了不起。俗!”她笑道。 “当然俗了!我当初倒是跟道士学过艺,饶是没那个仙缘,当不了神仙,就留在凡间当个俗人好了。”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那个道士师父不是说如果你如果不出家,三十岁以前必有牢狱之灾吗?”她记得他说过。 “以后的事现在怎么知道?等到我三十岁了再说。”他一副洒脱的样子。 周妈回到归鸟斋的时候,正看着柳承志捉着如意的腰,头埋在她脖颈间又蹭又咬,痒得她不停地笑。如意是从来没这么高兴过,但是这大白天的,现在的年轻人哪! “咳,咳该吃饭了!”周妈还是打断了他们。 见到是周妈来了,他们稍稍节制了一下,柳承志放开了。 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凑到她耳边说:“先吃晚饭,等天黑我再吃你。” 她笑着看他迈步出门,又转身去收拾那卷画,拿起画卷的时候,闻到了上面淡淡的甜香味。味道非常淡,但她从小帮母亲拾掇那些草药,她对香道也略懂一二,所以对气味特别敏感。 这熏香用的甜香饼里就有檀香木。 虽然是寻常的熏香,但瑞儿对着檀香木的味道过敏,闻到就咳嗽不止,连祝祭和参拜的时候也是让他意思一下就赶快离开,所以家里各处都没有用含檀香木的熏香。 她常去轸轴园的画舫交易书画,也没有闻到这种味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她疑惑着收好画卷,跟着柳承志出了门。 万历二十五年,正月初一。 又到了一年开始的时候,柳家上下依照惯例去了祠堂拜祭,柳承志还让吴槐请了戏班在祠堂前唱社火,一连唱十五天。 “碧云天,黄花地” 当年他离开家的时候,看的最后一场社火也是这出《西厢记》,当时身旁站的人是母亲,如今是如意抱着他们的儿子站在他的身旁,造化弄人哪! 母亲当年处心积虑想要拆散他们,但是历尽千帆,命运还是把他们拴在了一起。 相同的场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自然有着不一样的心情。 当年他想的是跟母亲早点把话挑明,要迎娶如意过门,如今 三叔是年前就回来了,今天早上拜祭的时候也看见他了,便四处寻他,见他和几个族叔在祠堂门口寒暄,便走过去邀他全家去柳宅用晚饭。 他想到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吃过晚饭后,三叔家的女眷和如意坐到了花厅里逗着瑞儿,三婶又给瑞儿买新玩具了,还带了桂花糖年糕过来,让厨房热了吃。 “哎哟,瑞儿小乖乖!”三婶抱着软乎乎的小团子,不时往正堂那边瞄一眼,不知道这叔侄两个在说什么呢。 正堂这边。 “老二,我跟你说一件事,你来做个决定。”三叔喝了一口茶,说道:“江西窑厂那边有笔货,是万历二十年的时候跟播州杨氏定下的,如今到了该交货的时候了,但是那杨应龙又开始造反了。你是当家的,来拿个主意,该怎么办。” “播州杨应龙?他不是从万历十七年就开始造反了吗?怎么接了他的单子?” “说得没错,但是他到万历二十年的时候,自缚受降,跟朝廷认了错,又答应给朝廷捐四万两银子用作伐木,还绑了自己的儿子去重庆府当人质。可是谁想到啊,这四万两才给了一半,他儿子就突然死在了重庆府,朝廷让他把剩下的钱给了,他却说‘我儿子能活过来,钱就给你们!’。然后就又带兵造反,还打到了重庆府。” “谁去接的这笔单子?怎么考虑这么不周祥?这播州杨氏虽然是大主顾,但是也不能和谋绝对反之人沾上关系。” “哎,都怪我。那几年不是生意不好做吗?我想到这杨应龙既然跟朝廷认错了,应该就没事了。”三叔谈了一口气:“如今是发货也不是,不发货也不是。一千多两的买卖啊!” 柳承志想到等下还有事要求他,便不好责怪,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做生意最讲究诚信。我们先把货运到重庆府,让江西窑厂那边的掌柜给杨家写一封信,询问一下交接的事宜。” “哎呀!还是承志你考虑周祥啊!”三叔拍腿大笑道。 ------题外话------ “饶是没那个仙缘,当不了神仙,就留在凡间当个俗人好了”这句话是我给柳承志这个角色定位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既然成不了仙,当个凡人也挺好,人间我还没有待够呢。 然后我今天顿悟了!潇湘的题外话只能写300个字大概是为了防止我这种话痨把题外写得比正文还长(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红裙(二更) 见三叔高兴了,柳承志又说道:“三叔,今天找您来呢,我是有件事要跟您商量” 正在说着,如意进屋来给他们添茶,还拿了些茶果过来:“这是才蒸好的千层糕。” 今天过节,所以她穿了桃红色长袄,还有那条新绣好的白绫底彩蝶马面裙,戴着新打的五彩宝石金项圈,整个人都粉嫩嫩的。 “这个我爱吃。”柳承志夹起一块千层糕,眼睛却盯着如意看:“儿子呢?” “在陪三婶她们。” 三叔也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如意,然后对柳承志说:“这白氏真是聪明贤惠,花容月貌啊,老二你艳福不浅啊。” 如意想起了柳承志回来之前,三叔在园子里非礼她,还有在冯氏灵前欺负他们孤儿寡母那档子事,心里骂了一句“老不死的”,然后就关上门出去了。 这叔侄俩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柳承志又继续:“三叔,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啊?” 柳致贤还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意犹未尽,心想这柳家老二去了趟南洋回来,银子挣了,家主的位子当了,还白捡了这么一个美天仙和一个儿子,运气也太好了吧。 “我想过了年,选个日子,把白氏扶正。” “啊?什么?!” 三叔一惊,他知道柳承志之前跟冯氏说起要娶白氏为妻,还被冯氏责备受罚的事。只当当年他是少年意气,一时冲动。他是柳家家主了,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白氏已经做了他的次妻了,都是他的人了,也算遂了他的愿了。 还以为他会重新考虑,找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或者门当户对的巨贾商户的女儿为正妻,毕竟这柳家主母的位子,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能坐的。 “您看,我父母都不在了。和我血缘最近的长辈就是您了,还得让您做个主。”柳承志一脸诚恳。 “但是这门不当户不对啊。”柳致贤显得有些为难。 “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们柳家祖上就是推小车卖瓷器起家的,这白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书香门第。再说这白氏的父亲是我的老师,算是对我有恩。”柳承志下定了决心,辩解道:“再说还有启瑞呢,白氏为柳家延继香火,也算是有功。这些年她侍奉我母亲,替我给母亲送终守孝,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样吧,我先去江西把杨氏那件事情给办了,等清明节我回来祭扫,跟族里的长辈们商量一下再说。你看怎么样?”这白如意给柳承志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他是有意在拖延时间,说不定拖着拖着柳老二遇上合适的姑娘就改主意了。 这白氏竟然把这个当年的“混世魔王”收拾得这么服帖,不顾门第之分也要把她扶正。要是她当了柳家主母,想到以前和他的那些过节,还不得和这柳承志联合起来收拾他。 是夜,柳家主屋。 从冬至那天起,这些日子只要是柳承志在家,每晚都让如意把孩子哄睡着了,然后让她去主屋留宿,几乎是夜夜笙歌。 他觉得归鸟斋太小了,又提议让他们母子搬到主屋来住,她觉得住惯了,依然不愿意搬,只好想出这么个折衷的方法来。 如意今晚又被他折腾了几回,正要沉沉睡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唤他:“承志,柳承志。” 他转过身来搂着她,以为她想要他拥着她入眠,她却说:“不,不是要这样。” “那是怎样?”他挣了一下眼,捏了一把她的腰,然后又合上眼说:“老子今天被你榨干了,明天还要早起。”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想起他今晚的凶猛,她羞红了脸:“我是想跟你说,让你仔细些你三叔。” “哦,我知道了。”男人闭上眼,进入了梦乡,等睡醒了再说吧。 “” 万历二十五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灯节。 大明自洪武年间,就有家家户户张灯的习俗,官府更是规定正月初八至正月十七,民间可张灯十日,以庆祝佳节。 今年是柳老夫人过世后,柳家三年来第一次张灯,又是柳承志五年来第一次在家过年,便命家仆从门口到街口搭了架子,把整条巷子都挂上了红灯笼。 今天没有宵禁,而且妇人和姑娘们有穿上白绫袄出门去过桥“走百病”的习俗。 如意今天准备和周妈还有小环一起出去,早起配好了白绫袄和金比甲,正在考虑穿什么裙子。 主屋的一个婆子捧着一个大红锦盒来传话,说老爷今晚要回来,让如夫人等着他。然后说手里有条裙子是今早才送来的,老爷要如夫人试试合不合身。 周妈接过锦盒打开来,竟然是一条正红五谷丰登织金宽襕马面裙,做工考究。 官府虽然规定民间制衣不能用金银线,但到了万历年间,一些官宦人家和士大夫阶层也开始用金银线装饰衣物。柳承志是中过解元的人,也算是士大夫阶层了,所以家眷穿织金裙子不算太过分。 “这么好看的裙子啊!”小环伸手想摸,被周妈拍掉了手。 “仔细点,这一看就是杭州织造局的手艺,这么贵重的裙子,老爷可真是有心了。”周妈说道。 “好看,就是好像太奢华了。”如意接过锦盒说道。 这宽襕织金裙最是费时费工了,自然也是价值不菲。 “要不穿上试试?”小环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如意穿的样子了。 她们俩进了屋去换裙子了。 不过这正红,不是正妻才能穿的吗? 周妈想到那天在主屋偷听到老爷说要把如意“扶正”,今天又送了这么华丽的正红裙子,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三岁看到老,她从小把他带大,知道他虽然外表玩世不恭,但是内心善良c体贴,真是没有看错。 周妈忍不住老泪纵横,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来瞧瞧,多好看。”小环又把红布盖着的穿衣镜拿出来。 如意看着镜中的自己,白绫袄上衣配金比甲,下面是大红马面裙,整个人都在发光。 如意并没有想到这红裙的含义,只是觉得柳承志有心了。 “这就叫人靠衣装。”周妈扶了一下她的肩,又去首饰盒里把聚宝斋打好的那顶镶了十颗南洋珠的宝髻拿出来:“今晚就戴这个。” 周妈就像一个为将要出阁的女儿梳妆的妈妈,忙前忙后,又去找梳头的工具了。 “这个好像太奢华了,晚上戴着出门会不会太显摆了?” 如意看着这顶宝髻,用金丝缠绕镶嵌而成,上面是缠枝牡丹和蝴蝶,每朵牡丹的花蕊都镶着一颗南洋珠,手工精细,样式独特。 “怕什么,老爷不是要一起去吗?他会武功,让他保护你。”小环说。 ------题外话------ 想去买明华堂的汉服小裙子了,打滚。 以及明天七夕,有糖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元夕(一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c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 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过完这元宵节,才算把年过完。 柳承志今天日落前就赶回了家,早早让厨房摆了饭,一家人吃完饭便出门去了。 因为路上车马太多,异常拥挤,柳家的马车停在了下塘河边一处行人较少的街口。柳承志和如意走在前面,周妈和小环一人一只手牵着瑞儿走在后面。 城隍庙那边有各色百戏和船灯表演,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吃和卖小玩意儿的摊位。瑞儿难得出来一次,看到什么都新鲜,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玩那个,柳承志一高兴,买买买。不到半个时辰,小环双手已经拿了一堆玩具和零食。 “小孩子不该这么惯着,不要什么都给他买,吃多了零食也不好。”如意觉得这个当爹的太宠他了。 “管他呢,一年就这一次,难得出来。”他笑了笑。 正好有一组船灯经过,演的是《西游记》和《目连救母》,他们停下来看,周妈把瑞儿抱了起来,又指着船灯给他讲故事。 趁着人多,柳承志往如意这边靠了靠,伸出小指勾住她的手,想要牵着她。 她蹙了一下眉:干什么?这是大街上! 他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没关系,我们是夫妻。 等到船灯走了,人群开始散开的时候,她觉得不好意思,还是从他的手里把手抽开了。 等走回到下塘河边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河对岸燃放起了五彩的烟火,整个杭州都浸淫在节日之夜的欢乐中。 桥上已经站满了过桥“走百病”大姑娘小媳妇,如意回头问周妈和小环要不要过桥的时候,发现瑞儿小宝贝已经睡着了。怕孩子着凉,周妈便提议她和小环带着瑞儿回去了,让老爷和如意尽兴。柳承志送他们上了马车,就拉着如意的手过桥去了。 继续往前走着,人越来越少了,如意提议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了。 走过一所大宅院的门口,柳承志看到两扇朱漆大门紧闭着,这大门做得十分考究,上面还有许多黄铜做的门钉,突然想到这元宵节不是还有摸门钉辟邪的习俗吗?便问如意要不要去摸摸。 如意一看这深宅大院的,万一把主人家惊扰了,不太合适。 柳承志看了看门口的红灯笼上写着“孟府”两个大字,想起来喝花酒那天孟公子就说过,他家住在下塘河边,难道是孟员外家? 不过为了让如意尽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柳承志说:“没事,我认识这家人。” 要真被人发现了就说是路过。 “真的?”如意将信将疑。 不过她还是跳起来摸了门钉,想摸到最上面那一排门钉讨个好彩头,但是不够高,回头看了一眼柳承志,他心领神会地过来把她抱了起来。 “再高点,哎哎!”如意伸长了手笑着:“快摸到了” “娘子,好了没有啊?”他抱着她的腿,觉得好像上面晃悠悠的不怎么稳。 “快了,哎摸到了!”她摸到了最高的一个门钉,高兴得身子一颤。 柳承志见她动了,抬头的时候没注意松了手,她的身子一歪差点掉下来,还好他抓住了她的腰,结果没注意她腿一蹬,正好踢中了门钹,“当”的一声,然后听到门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快点,快点,走了,走了。”柳承志小声说。 “快放我下来!” 然后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声音:“谁啊?!” 那家仆看门一看,是一对男女,天色太暗看不清楚脸,一定是来摸门钉的。 “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门,随便乱摸啊!” “快跑!”柳承志笑着,拉着如意的手拔腿就跑。 “哈哈哈!” “哈哈哈!” 他们一路跑到了桥边,见后面没有人追上来,喘着粗气,想着刚才的经历,真是又紧张又有趣。 “回家了。”柳承志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歇会儿,走累了。” “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周妈要担心了。”他看见桥上的行人逐渐少了,又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要不我背你?” 她看见四周的灯火逐渐暗了,行人也少了,想了一会儿,说:“好。不过只许背过桥,等到人多的地方就放我下来。” “来吧,猪八戒背媳妇儿啰!” 如意趴在他的背上,看着河面上倒映这两岸的灯火,天上还有月亮,夜风有点凉,不过刚刚跑得有点热了以后刚刚好。 这不是柳承志第一次背她了,也不是第一次看月亮了,但是觉得今晚的月色异常美。 “承志?” “嗯?” “还记得那年元宵节吗?有人在集市上闹事那年,你救了我。”其实她想说是和陈昱去集市的那年,但是她知道他不喜欢陈昱,所以就没有提他的名字。 “当然记得,你第一次亲我那一年。”他笑道。 “胡说,明明是你先亲我的!” “好好好”他当然记得,那一年的月亮也有这么美。 到了桥那头,看见行人多了,他知道她怕羞,就按照约定把她放了下来。 她穿着白天配好的白绫上袄金比甲,系着他送给她的那条正红马面裙,头上的珍珠金宝髻在灯火中闪着光。 在灯火阑珊处,他捧着她的脸一句话也不说,看了很久,直到行人注意到他们了,才牵着手离开。 “回家吧。” “嗯。” 今夜一定会有个好梦。 万历二十五年,清明。 三叔在清明节前就赶回了扬州。 “江西那边的事都办好了,我已经让刘掌柜押着货去了重庆府,就等杨氏来取货了。”三叔说。 “那就太好了。”柳承志又想起正月初一那天和三叔的约定,又道:“三叔,上次跟您说的事情” “哦,那件事啊,我才刚回来,等今天祭扫了祖坟以后,和族里的长辈们商量一下啊。”柳致贤慢悠悠地说道,现在杨氏的事情办妥了,他才不着急呢。 ------题外话------ 昨天编辑大大通知我第一轮pk已经通过了,感谢各位施主,啊不,各位读者对我的支持。 我本来就是个又佛又懒的人,目前这本书也让我感受到了写作的快乐,我会继续把它写好,写完。 以及有奖评论的活动暂时结束了,但是如果大家还有疑问或者感想写在评论的话,我依然会酌情给予奖励的。 最后我要去搬书了,因为昨天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第一轮pk过了就去把中华书局那套《宋史》买下了,一共四十本耶~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清明(二更) 柳家世居杭州,自然祖坟就在杭州郊外的一处风水宝地。 从南洋回来后,柳承志把哥哥的骨灰放到寺庙里供奉了一段时间,然后选了个日子,把他葬进了祖坟。又让瑞儿双祧两房,同时认了大哥为父亲,这样不至于让他日后无人供奉。 一大家人一早坐着马车,摇摇晃晃上了山,又要走一段山路。 家仆在前面开路,因为最近几场春雨,山路异常湿滑,如意和周妈只能轮流抱着瑞儿上山。 见她们两个女人抱着吃力,柳承志上前来要帮忙,如意见这么多家里的长辈都在,他又是家主身份,便有些为难。 “没关系,我来吧。”他一把将小团子抱起,让他骑在自己的肩上:“你娘都给你吃了什么啊?最近又长肉了!” “哎哟,这承志还真的心疼白氏呢?”三婶看了看旁边三叔的侍妾赵姨娘,柳致贤最宠这个狐狸精了。 “能不心疼吗?人家生得出儿子。”赵姨娘阴阳怪气地说。 “你不也生不出吗?”三婶白了她一眼。 赵姨娘也只有一个闺女。 “你” 赵姨娘受了委屈,跑过去要挽着三叔的胳膊上山,三叔觉得人多不好意思,让她不要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祭扫的时候,按照辈分站立,男人站前面,女人们都站在后面。 但是瑞儿今天起了一个大早,摇摇晃晃上了山,现在还在瞌睡。如意站在后面,见他打瞌睡的时候歪了一下头,就上前去扶他一下,叫醒他。这么反复了几次以后,终于祭扫完成,才下了山。 回到柳家,大家一起吃了个晚饭,柳承志又想跟三叔提扶正的事,却被三叔搪塞过去了。 “余姚那边的石子青矿最近怎么样了?这要进入梅雨季节了,我得去查看一下。老二啊,等我回来再说啊。” “好吧,三叔早去早回。”你就一直拖吧,等你回来看你再怎么拖! 这时,荣木背了一个书袋来找柳承志。 “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柳承志引他去内室。 “老爷,这些是我偷拿出来的德祥升近四年来的账册。”荣木从书袋里拿出几本账册,说道:“表面上看,这账目做得非常干净,但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去钱庄查对过,进出钱庄的流水,每年都对不上,四年来少了近十万两之多。” “这么多?!” 他想起来那天晚上,如意提醒他要仔细三叔。这四年来,他母亲生病去世后,都是三叔在打理家中大小账目。 且不说他知不知道吴槐吃了府中家用的银子这件事,就单单德祥升一个瓷器商号,四年就少了十万两,若要说他脱得了干系才活见鬼了,何况柳家还有船坞c田产c矿山c丝绸庄等产业。 都说家贼难防,看来他柳承志是时候要清理一下门户了。 万历二十五年三月初三。 今天是上巳节,也是瑞儿五岁的生日。 中午的时候,如意用猪油跟鸡蛋和了面,切了一碗长寿面,用清水煮了捞起,又铺上鸡汤炖过的香菇和春笋,浇上卤汁,瑞儿端着碗吃得津津有味。 “吃什么呢,这么香?”柳承志拿着一卷画轴进了归鸟斋,闻到这一股香味,发现是从儿子捧着的碗里发出来的。 “面”瑞儿不管他,继续埋头吃。 “好香,来给爹爹吃一口。”到了饭点了,他真的有点饿了:“不白吃你的,等会儿我让人把新做好的木马给你拿来。” 他给儿子准备了生日礼物的。 “不要。”老爹就会跟他抢吃的。 “就吃一口,乖,这么大一碗你吃不完。”柳承志作势要去抢他的碗。 “娘!娘!”他一边护食,一边扯着喉咙喊:“我爹抢我的面呢!” 这小子! “没见过这么大的人跟儿子抢吃的。”如意白了他一眼,端了碗一模一样的面给递到他面前:“锅里还有啊。” 午饭后,柳承志叫如意来看那卷画轴,展开来是一幅线描的庄园图样。 “我在孤山下买了一块地。” “干什么?” “盖一所别庄。” “花那个钱干嘛?” “这所宅子离街市太近,吵了点,附近也没什么景致。”他搂着如意的肩说:“到时候我们可以每天泛舟西湖上,做一对神仙眷侣。” “没个正经。”她推了他一把,笑道。 “这宅子是我祖父那一辈盖的,当年家里人口多,只想着实用,园子小了点。要是我们以后有了十个八个孩子,怎么住得下?”他一本正经地说。 “谁要跟你生那么多?谁要跟你生那么多?要生你找别的女人生去。”当她是母猪吗。 “不找别的女人,我孩子的娘只能是白如意。”他看见她不高兴了,又笑着说:“你要生气了,我真的找别人了啊?!” “你去找一个试试!”她转身戳了他一下。 “哎哟!” 万历二十五年三月十五,杭州西湖西冷桥畔。 “王爷,给您添点茶。” “好。” 朱翊钢是从上午就开始坐在这轸轴园的画舫里等着,旁边伺候他的是赵全的儿子赵有。赵全去年告老退休后,他儿子就接替了王府管家的职位。中午的时候,朱翊钢也不愿意离开,让赵有去附近的酒楼里买了几个菜,就在画舫里面跟苏墨还有宋孝成一起吃了。 如今已经是午后,从桥的两边过来了几个人都不是他想等的,又让赵有不时地跑到两边去瞧瞧。 宋孝成见他如此焦虑,就开始跟他聊天。天南地北地聊,最后聊到了那位送画的妇人。 朱翊钢从他口中得知了她的样貌和年龄,就更加觉得答案离他越来越近。不过他听到宋孝成说她是一双大脚,又经常穿着下等仆妇的衣裳,便想到这些年她在白家是不是过得不好,或者是遭受了什么变故,才会如此落魄,不由得心疼起来。 同一天,杭州柳宅。 这段时间因为过年,忙着交际应酬耽误了很多时间,这些日子如意一直在抓紧时间赶工,准备午饭后到西湖边上去跟轸轴园交货。 中午的时候,小环在小厨房熬着米粥,结果忙着跟瑞儿玩,把米粥熬干了,干干的在锅底结了厚厚的一层锅巴。 “这锅巴啊,最好吃了。”小环自己抓了一块,又递了一块给瑞儿。 锅巴是穷人家的孩子最好的零食,瑞儿平时是没吃过的,不过这香香脆脆的倒也新鲜。趁着周妈不在,如意忙着在房里抄经,瑞儿搭了一个小凳子,爬上灶台,把剩下的都吃了。 等到周妈从外面回来,瑞儿已经抱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打着嗝,直叫难受。 ------题外话------ 大家七夕快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怅惘 周妈把小环数落了一顿,如意出来拿了热毛巾在小肚子上揉揉,还是不见好。 如意去厨房找了些晒干的鸡内金和山楂,用小火炒熟了碾碎,再用蜂蜜调了让瑞儿吃下去。 “这个味道也太奇怪了,不吃!不吃!”瑞儿摇着头。 “乖,吃了肚子就不胀了。”如意哄着他。 “好好的一个少爷,家里这么多零食不吃,吃什么锅巴啊。”周妈说道。 这么一折腾,太阳就要下山了,但是瑞儿还是没好。 如意想到如果现在出去,回来之前柳承志已经到家了,到时候不是要穿帮吗?上次好不容易她撒泼犯浑给糊弄过去了。 周妈是知道她在卖字画这件事的,她便把经帖和画卷放进楠木画匣里包好,又写了一张便条给周妈,害怕节外生枝,又跟周妈嘱咐了几句。 西冷桥边,轸轴园画舫。 “王爷,见您如此上心,小人不知道该不该问?”苏墨开了口。 “什么?”朱翊钢见太阳开始打斜了,依然还没有来人,听到苏墨的这一声询问,转过头来,满脸的焦急。 “敢问一下,您要找的这位陆氏,到底和您有何渊源?”苏墨小心地问道,见朱翊钢顿了一下,又笑道:“如果王爷不方便说,就当小的没问过。僭越了,僭越了,哈哈。” “她可能是我的一位亲人。”讲得太明白也不太合适,但既然轸轴园和她沾上了关系,不讲的话,今后若要找这位苏老板帮忙就不好意思了。 “哦”朱翊钢是宗室,他原配是李太后的侄女,无论哪一边都是皇亲国戚,既然不方便挑明又没有认亲,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苏墨也不好多问了。 朱翊钢摸到了腰上的那个荷包,里面放着他那块云纹龙玦,这么多年他一直随身带着。 如果那个陆氏真是他的女儿,身上也应该有一块云纹凤玦。 不过 或许只是巧合,只是碰巧姓陆,只是碰巧和还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不,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只会是有亲缘关系的人才会这么像,但是陆家已经没有后人了。 所以 他的一生已经错过了太多,现在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他只想珍惜现在,把握现在。 还真,你知道吗?张居正倒了以后,我找了一个言官跟朝廷上疏,你父亲的案子已经平反了,你们陆家脱罪了。 他将荷包紧紧捏在手里,望着苏墨身后的夕阳出了神。 这时候,白堤上跑来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包了一个蓝布包袱过来,还交给宋孝成一张便条。 “今日有急事不能前来请见谅,现将书画交上,酬金日后再议。”落款人是钱塘二字。 “这钱塘先生家的人,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呢!”宋孝成面露难色,看了一眼苏墨,又看了一眼朱翊钢。 “小孩,这包袱和便条是谁给你的。”苏墨问道。 “是那边的一个围着蓝布围裙的婆婆。”孩子指着断桥那边。 放眼望去,早已没了人影。 朱翊钢叹了一口气,还真,你还在怨我吗? 苏墨想到那位“陆氏”真有急事来不了的话,托了一位老妇人前来送画,为何那老妇人自己不亲自来,非要找一个半大的孩子? 那么只能想到,这位老妇人和钱塘先生的真身一样,都是不能曝光的。如果陆氏就是白氏,那老妇人应该就是她身边的人。 他想起了施粥的那日,看到白氏身边确实站了一位仆妇模样的老妇人,其他家仆和厨娘都对她礼让有加,难道是她? “这样吧,苏老板。”朱翊钢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到桌上:“既然无缘,我有一事想求。” “王爷请讲。” “若能再见到那位陆氏,请帮我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问她是否有一块家传是玉玦。” “然后呢?” “如果是肯定的,就告诉她有一位亲人在找她,再八百里加急通知我。如果是否定的”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是否定的,便由他去吧。”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便是白家不愿让这个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 何必徒添烦恼呢?让她没有牵挂地过一辈子吧。 苏墨看着朱翊钢和赵有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王爷的亲人,看来这个白氏真的不简单! 眼看天快黑了,有个黑红脸的汉子寻到了画舫。 宋孝成看了那人的脸以后,大吃一惊:“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那汉子向苏墨抱了一拳道:“洪泽湖那边有个漕口出事了。” “哦?什么事值得你跑来找我?”苏墨道。 “有个新入会的管事跟湖匪勾结,劫了北上的漕船,那漕船是给了分肥的。现在船家以为是我们言而无信,蛇鼠一窝,报了官,那营讯队的人正在扫荡我们的漕口。” “那是哪个庵堂管的?”苏墨坐直了身子。 “淮安。” “可抓到那个家贼?” “让他给滑了。淮安庵主说他有眼无珠,错信了这个狗贼,要自挖双目然后到总堂领板子。” “先别忙,让他把这个倒笼扒灰的给我逮到,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名声。”苏墨收起了折扇。 “是。我们打听到这人是浙西人,家住在大玲珑山附近。” “还有,要抓活的,我要在总堂将他正法,以儆效尤。”苏墨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杀气。 “是,属下明白。” 柳宅这边。 瑞儿吃了两剂如意那个偏方,跑了几趟茅厕,终于舒服了一些。如意让他晚上只喝米汤,然后罚他三天不许吃零食。 周妈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柳承志和如意吃了饭,正在主屋说话。 “我刚刚出去有点事。”周妈见柳承志也在,就给如意递了一个眼色:都办好了! 如意也给她递了一个眼色:那就好,谢谢! 这不经意的眼神交流被柳承志捕捉到了,他一直觉得回来以后,如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是他知道她的脾气,怕惹毛了她又向上次一样撒泼,所以只好忍住暂时不说。 然后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得月阁的时候,看到那幅似曾相识的《梨花鹧鸪图》,还有落款是“钱塘归鸟”。 还有就是,他在后门看见如意和陈昱那天,如意背着一个蓝布包袱,里面是个长木匣,如果是装书画的话,长度倒是正合适 不过这《梨花鹧鸪图》要真是如意画的,她卖画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他?还要一直躲躲藏藏的? 又过了两天,他路过归鸟斋,见到朝南的窗户又开着,便料定如意可能又在里面画画。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 咦?她不是在画画,而是在练字。 啊,不是练字,是在抄佛经呢。 早在山里的时候,他就见过她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和画画一样,跟陈昱的父亲陈汉臣学的,呵。 ------题外话------ 前几天有位好心人提醒我前面第一卷有些章节分段太长了,影响阅读的舒适感,所以我昨天花了一个下午把第一卷重新分段检查了一下,还查出好多错别字和小错误。 今天周六只有一更,明天开始连续三天都是二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震怒(一更) “啊!”她顿笔取墨的时候,稍稍转了身,看见柳承志正专心地站在她身后看着书桌上那本还没抄完地经帖:“干嘛?!大活人进来都不知道吱一声吗?吓我一跳。” “吱c吱c吱现在我‘吱’了,行了吧。” “” “你都多少年没进过寺庙了,家里供的佛像也是周妈在上香,怎么抄起佛经来了?”柳承志见这经帖质地考究,装裱精美,确实是虔诚之人才会拥有的。 “我与佛有缘,不行吗?”她理直气壮地说:“再说庙里供的不过是些泥胎木雕,心中有佛就行。” 他想起来她是腊月初八生的了。 “承志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如意放下了笔。 “什么事?” “四月初一是我父亲的生辰。”如意说道:“我到柳家这么久,都没有回去看过他们。今年清明因为要祭祖也没能回去,能不能我在父亲生辰那天,带着瑞儿回去扫墓,他们还没见过这个外孙呢。” “好,让吴槐给你们准备马车,还需要些什么你尽管吩咐吴槐去办了。”他说道:“那天有个和杭州知府的饭局,陪不了你们,自己路上小心。” 其实他是想以女婿的身份陪她回去的,但无奈不能对知府大人爽约。 “嗯,我明白。” “啊还有,多带两个人去,以防万一。” “我是回家祭扫,又不是入贼窝,带人干什么?”她笑了。 “啊,还有。”他已经准备出门去找吴槐了,又转身回来说道:“早去早回,不要让瑞儿到浊水溪玩水。” “知道了!”他竟然如此细心周到。 万历二十五年四月初一。 如意起了大早,天还没大亮就和周妈c小环还有瑞儿一起出发了。 想到只是去祭扫,就只让一个家仆赶了车,带了些必须的用品。赶到大玲珑山的时候,已经快是正午,如意他们在白家的小院前下了车。 沿着山路穿过以前的菜园,这菜园如今有了新的主人,倒是没有荒废。归农书社和白家的那三间草屋已经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路过竹林的时候,如意见那竹屋还在,只是院子里堆满了落叶和尘土,她又想起了许多往事。 她把养父母葬在了山塘旁的一棵松树下,和当年柳承志在树下弹琴的那棵树遥遥相望。 她父亲喜欢清静,这里虽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但是正合他的心意。 “瑞儿,来给你外公外婆磕头。”点上香烛纸钱,铺上一个蒲团,如意让瑞儿给二老磕了三个头。 “爹!娘!我是如意,我回来了。”如意有些鼻酸,说道:“这是瑞儿,当年我怀的那个孩子,我和柳家二公子的孩子。” 她看了看聪明健康的瑞儿,感谢爹娘保佑,她怀孕的时候吃了不少苦,还好这孩子生下来没事。 一个农妇带着孩子在山塘边挖野菜,听到了她的话,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他们一眼,便问道:“请问你可是当年归农书社白先生的女儿白如意?” “正是。”如意回头看了看这个农妇,认出来她是给她家盖茅草屋顶的木匠的老婆。 同一天傍晚,杭州柳宅。 柳承志又是掐着饭点回了家,还没进大门,就看见两个家仆在门口清洗马车,马车上有许多泥污,他没多在意就进了门。 摆饭的时候,小环一直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周妈也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如意也一句话不说,面无表情地吃着饭。 柳承志只道她们今天去扫了墓,心情不好,也没有多问。 看了看瑞儿,怎么左边耳朵下有点红还有点肿? “怎么弄的?”他摸了摸小脸。 孩子没说话,看了看如意,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不小心磕的。”如意没有抬头,继续吃饭。 “让你们看好他了,这小子就是好动。”柳承志没在意,男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过几天就好了,不用太娇惯。 “爹!”瑞儿突然抬起头。 “什么?” “什么是‘破鞋’?”瑞儿一脸无辜地问。 “啪”地一声,柳承志把筷子往桌上一按,脸色阴沉地问:“跟老子说说,你脸上是怎么了?!” “打架,村里那些小孩说我娘是‘破鞋’,还冲我做鬼脸,我就跟他们打架。”瑞儿突然哭起来:“还有几个大人,拿泥巴丢我们,满身都是泥巴,啊啊啊!娘亲不许我说啊!” 柳承志这才看了瑞儿和如意穿的不是早上出门穿的那身,应该是回来换洗过了。 如意转过身去偷偷流着泪,一句话都不说。 周妈叹着气,小环的眼睛红红的。 “破鞋?!破鞋?!啊?!”柳承志一把抱起瑞儿,往外走:“走,找他们算账去!怎么打你的,给我打回来!反了天了?!” 走了几步,他想起了什么,又回来拉住如意的手要往外一起走。 “现在已经日落,要宵禁,出不了城了。”如意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提醒他。 对,宵禁了,这个时候出门是要挨板子的。 “吴槐!吴槐!你在哪儿?!”他放下了瑞儿,气急败坏地喊道:“死到哪里去了?!滚出来?!” 他本就因为账目的事情,心里压着火,这下更是把他点燃了。 吴槐从门房一路小跑过来,见他正怒发冲冠,猫着腰说:“老爷!小的在!” “去准备一下,明天把那二十个护院都带上,还有码头上去给我找十个身强力壮的苦力,准备好马车。”柳承志说道。 “你要干嘛?”如意见他这架势是要去打架不成。 “干嘛?都欺负到老子头上了!”他指着瑞儿的脸说:“把老子的儿子打成这样了!” “小孩子打架,大人何必掺和。”如意说道。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已经放下了那些事了,也不想再提起。 “还有你,什么叫做‘破鞋’?!以前我不在的时候,那些个乡巴佬欺负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一直忍着,正好明天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当年那些人怎么欺负她的事,周妈都告诉他了,只是不愿意揭起她的伤疤,他一直忍着。 如意看着眼前这个愤怒的男人。 他竟然都知道了! 他竟然还一直忍着,他这个暴脾气竟然还能忍,如意觉得有点吃惊。 不过 “明天我就要他们知道,我柳承志的女人和孩子,都是不好惹的!”他头上冒着青筋,叉着腰说话的样子活像个恶霸。 ------题外话------ 下一章用瑞宝的话来说,应该是“我爸疯起来连我妈都怕”。 大致讲一下本文更新时间,如果是一更的话是早上9—10时,二更是9—10时和12—13时,三更的话应该是17—18时这样,以后可能公告里面也会写。 谢谢大家支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地主(二更) 第二天一早。 柳承志带上如意c瑞儿c周妈c小环,还有吴槐和他找来的那个三十个人,分别坐了五辆马车赶往山里。 如意本来想就这么算了,不想跟着去,但是被柳承志瞪了一眼,凑到她耳边说:“你信不信老子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她脸上火辣辣的,还真有点怕,就只得就范。 上马车的时候,柳承志递了一个铜锁锁着的金丝楠木匣子给她捧着。如意晃了晃,里面很轻,又摇了摇,沙沙响,好像装的是纸片。 柳承志今天没有戴文人的方巾,连网纱都没戴,而是像以前在山里的时候一样头上只有皂带,穿着直缀,绑了腰带。  如意看他这身打扮和平日不一样,真像是要去打架的,就一路上劝着他不要动肝火。 如意只是想到这些村民虽然愚昧无知,但是毕竟以前是邻居,如果柳承志想教训他们一下消了气就好,千万不要伤人害命,不然她这么多年佛经真的就白抄了不说,还可能让柳承志惹上官司。 他倒是没昨天晚上那么生气了,但就是故意岔开话题,一会儿谈谈天气,一会儿又逗逗怀里的瑞儿,好像很轻松。 到了秦家村,马车直接停在了祠堂门口,吴槐赶去把亭长和两个保长都叫来了。吴保长已经去世几年了,翠娥也嫁到了松江府,如今的两个保长,如意都不认识。 吴槐到祠堂搬了两把太师椅出来放到祠堂门口,保长又把村民们都叫了过来。 柳承志把直缀往腰上一别,翘着二郎腿坐下,又拉了拉如意的衣角,示意她坐下。 “今天叫大家来呢,是有一件事”亭长说道。 “少跟他们废话!”柳承志打断了亭长,弹了弹靴子上的灰,指着瑞儿说道:“昨天是谁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 有几个孩子见到这个架势,直往大人身后躲。 见没人应声,柳承志指着如意说道:“是谁说我女人是‘破鞋’,往她身上丢泥巴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但是就是没人应声。 “我告诉你们,这个女人,以后就是我柳承志明媒正娶的妻子,柳家的当家主母。”柳承志大声说道:“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个混账东西当年怎么欺负她的!” 如意惊讶的看着他,当家主母! 他怎么从来没跟她说过?! 不过好像上次她撒泼那次,他确实说过要把她“扶正”,但是此后他再也没有说过,她只当他当时是哄她高兴。 她也不是一个太过于计较的人,只是觉得他对自己好,对瑞儿好,就足够了。 没想到他是当真了 “白念实先生当年在这个村子给你们的孩子教书,只收取很少的学费,宁可自家苦一点,也不想加重你们的负担。可是你们是怎么欺负他闺女的?!”他指了指周妈,说道:“要不是她和我娘赶到,白氏可能已经被你们弄死了!” 越想越气,见还是没有人站出来,柳承志跟瑞儿说:“儿子,去给我把那几个打你的人指出来。” 瑞儿走过去,在人群中把那几个熊孩子指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如意他们在山塘边遇到的那个孩子。 “柳大官人,孩子不懂事啊!” “对啊,孩子不懂事,饶了他们吧!” 这些个爹妈们这时候出了声,但还是只能让孩子站了出来。 “儿子,去!一人给我扇两个耳巴子,要扇出响声来!” “承志,君子应不念旧恶,这些孩子还小,要不就” 如意看到那天遇到的那个农妇已经跪着哭了起来,不过要不是那天她认出了她,又一路追着他们下山喊,别人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教我儿子呢!”他真的就是一个恶霸。 想他柳承志在南洋,连葡国人的火枪队长都杀了,还有什么仇不能报的。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今天这个恶霸他是当定了! 瑞儿看了一眼如意,又看了一眼柳承志,便走了过去。 “凭什么打我儿子啊?!这白氏就是未婚受孕,辱没了白老先生的门风,我们教训一下她又怎么了?!”这些家长们突然大声嚷了起来。 “对啊,凭什么啊?你是杭州的有钱人,管得了我们秦家村吗?!” 亭长见场面失控,让大家安静。 “你们这是想抱团连坐啊。这样吧。”见这群人还在嘴硬,柳承志慢悠悠地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一把小钥匙,要如意打开那个匣子,又说道:“要么呢,不要脏了我儿子的手,你们自己扇自己的孩子两耳光,然后下跪求饶,求我的儿子和女人原谅你们。” 如意打开来看,匣子里是几张地契,上面还有柳承志的画押和印章。 “要么呢明年起地租加三成。”柳承志拿过那个匣子的东西慢慢翻看,说道:“你们秦家村的山林田产早就是我们柳家的产业了。” 他从南洋带回来那些金银,觉得放在家里不安全,放在钱庄里是死钱,就四处投资买田产c买矿,置办产业。 正巧秦家村的那个地主周转不灵,想要卖掉这一片的山林和田产,他本想是可以连同停云小筑那周围的山林一起买下,修整一番,以后每年带如意回来住几天,好旧梦重温。但是又想给如意一个惊喜,就没告诉她。结果没想到这几张地契,今天真的派上用场了。 这加三成地租,真是不要让人活了,还是认个怂吧,谁让得罪了地主呢。 两个保长示意要村民们道歉,如意正在惊讶柳承志什么时候把这个村子周围的地都买下来的时候,已经有家长在揍自家孩子,还有人跟他们磕头认错的。 周妈在如意身后小声地跟小环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柳承志今天就是一个恶霸地主啊! 回家的路上,如意问柳承志,如果那些村民不道歉,是不是真的要加租不给他们活路了。 “没那么便宜,我得先揍他们一顿,我还准备了三十个人呢。”他捏了捏如意的手,说道:“你啊,就是太心软了,当年都被欺负成那样了还帮他们求情。” 他这个娘子,表面上都是刺和硬壳,心里却像豆腐一样软。 “要不能怎么样?按照你说的,‘有仇必报’,我当年应该去山塘里面投毒,祸害死他们。” “哎,孺子可教也。”他不顾还有三个人坐在车里,捏了捏如意的脸蛋。 如意娇嗔了他一声。 他对于瑞儿今天的表现也是很满意的,又高兴地捏了捏瑞儿的脸蛋:“你也孺子可教也,下次谁再欺负你,你就还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但是一定要沉着冷静。” “你要把儿子教成混世魔王了。” “我就是混世魔王啊,我儿子当然得随我。” ------题外话------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到底要怎么去树立一个父亲威严的形象。 我爸爸曾经跟我说过:所有的父亲都希望成为孩子眼中的超级英雄。也对应了前文中常沐死的时候那句:所有的儿子都希望成为父亲的骄傲。 谢谢你,爸爸!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扶正(一更)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这里的“后”并不是指没有后代,而是说舜因为自己父母的人品不好,所以娶妻的时候没有告诉父母,孟子认为舜的这种行为没有尽到作为后代的职责,所以娶妻这等大事还是先告诉父母,征得父母的同意比较好。 柳承志之前因为如意扶正一事,一再跟三叔商量,无非是因为他是自己在世的长辈当中血缘关系最近的,再有就是他希望如意以后作为当家主母,能得到长辈的扶持和帮助,谁知道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既然三叔继续和他虚与委蛇,就顾不得他的面子了。 柳承志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尽快把事情办了,回到家以后,他让吴槐去找喜婆,商量扶正仪式的事情。又让荣木带了几个健壮的护院去把三叔从余姚“请”回来。 吴槐想到如果是要把白氏扶正,无非是选个日子,一家人吃个饭,再祭告先祖,修订族谱就行了,哪儿用得着请喜婆这么麻烦。不过他前天被骂了一顿,不敢多问,只得照办。 “什么?!老身没听错吧,柳大官人您是要让白氏按照家礼和您拜堂,而不是简单的扶正?”喜婆抽着水烟,满脸疑惑,她帮人接了十几年亲,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小妾扶正要重新拜堂的。 柳承志就把当年自己下南洋没能和如意拜堂的遗憾,还有当初和如意互赠信物私订终身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喜婆倒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直道他们这段缘分不易,就说道:“如此说来,是大官人你重情义,有心了。这样吧,让老身来安排,这都四月了,我们宁绍人家,讲究的五荒六月,最不利于结婚了,所以要办就要这个月内办好,不然就等到秋天了。” “那就好,多谢您了。”柳承志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嘛,还要问名算八字和请期,还有白氏那边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八字嘛,夫人当年过门的时候,老夫人就让我去找道士算过了。”周妈在一旁接话道:“这道士说这白氏‘本是瑶台月里仙,笑麾鸾鹤住人间’,是个助夫爱子的好命格,还说她和老爷注定儿女双全,富贵荣华,颐养天年。” 助夫爱子? 柳承志听到这四个字以后笑了,不过想到他在南洋这五年,九死一生,历经艰险,但总能逢凶化吉,不仅报了大哥的仇,还建起了分号,赚足了银钱,难道真的是命数? “嫁妆吗,我早已让人准备得差不多了。”柳承志说道。 那天晚上如意跟他说她是跟公鸡拜的天地,后来他也听了周妈描述的当年如意过门时寒酸的情景,就决定要送她十里红妆。从正月间跟三叔提起扶正这件事的时候,他就让荣木去准备了。 不过这纳彩是要互相送礼物的,柳承志想起来他送过如意一个星盘,如意送过一个玉玦给他。不过那玉玦后来被他娘又拿去还给了如意,再去找她要回来的话,会不会太唐突了? 主屋庭院这边。 “你听说了吗?老爷好像要把如夫人扶正,以后她就是大娘子了。” “好像是真的,早上我看见吴管家领着一个婆子进来,那个婆子以前我姐出嫁的时候见过,专门帮人接亲的喜婆。” “扶正的话,要喜婆干什么?” “莫不是老爷要跟如夫人重新办一次婚礼?” “哎呀,那就热闹了!” 如意正带着瑞儿在园子里玩,挺听到两个正在扫地的丫鬟在叽叽喳喳地。 看来那天在山里,柳承志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看看瑞儿,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办婚礼,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但是又一想,她做姑娘的时候,就听人家说大户人家的婚礼,何等奢华,十里红妆,人人艳羡。 美美的当一回新嫁娘,不是每个姑娘的梦想吗? 如意正在这么想着,就看到小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夫人,夫人,老爷请您带一件信物去正堂。” “信物?什么信物?” “说是纳彩用的信物。”小环忍不住偷笑了。 纳彩? 看来他真的要跟自己重新办婚礼了,亏柳大官人想得出来。 如意赶忙回了房,从衣箱的最下层翻出一个木盒,里面是个灰布口袋,打开来,装着当年他送给她的那个星盘,这个就当是他送的信物吧,自己送给他的那个玉玦当初被冯氏退了回来,现在一直随身戴着。 这块玉玦虽然是她生母留给她的,但本就是送给柳承志当信物了,只是冯氏从中作梗,现在又回到了她手上。 如意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玉玦,用锦帕包好,带着星盘一起去了正堂。 如意拿出这两样给喜婆看,喜婆拍了一下腿,说道:“行了,这纳彩之礼就算成了,等算好日子我再告诉府上,然后就等着拜堂行大礼了。” 柳承志从如意手上接过那块玉玦,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块玉玦,就像这段失而复得的缘分一样,最终都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过了两天,喜婆派人到柳府通知,婚期定在了四月二十八。 传说当年宋高宗赵构被金兵追杀,逃到宁绍平原,被一位浣纱姑娘出手相救,赵构寻访恩人未果,就准许宁绍人家的女子出嫁,可以用半副凤仪,半副鸾驾。 这半幅凤仪逐渐发展成为成婚前一天在夫家布陈嫁妆,称为“发奁”,送嫁妆的队伍从娘家出发,可延绵数里至十余里,故称为“十里红妆”。 而这半幅鸾驾就是可以乘坐在上面雕梁画风的四抬花轿。 万历二十五年四月二十,杭州聚宝斋。 “东家,柳家来人了,说再过七天来取轿子。”聚宝斋掌柜走近内室,向一位白衣男子行了一礼。 “这么急,轿子倒是做好了。”苏墨看了那位掌柜一眼,又问道:“柳家是谁要办喜事啊?” 这间聚宝斋专卖珠宝珍玩,也兼做花轿妆奁之类的,和轸轴园一样,是他们经营的众多产业之一。 据他所知,柳承志就一个儿子,才只有五岁,这办喜事也太早了点。 “回东家,是柳家老爷自己用。” “自己用,难道是他要娶正妻了?”据他所知,白氏就是一个侍妾。 “东家,这半个杭州城都知道了,您不知道?”宋孝成说道。 “什么?” “这柳大官人要将白氏扶正做大娘子,还要送她十里红妆的排场,所以这花轿是少不了的。”宋孝成接着说道。 ------题外话------ 最近水逆,失眠各种严重,希望水逆结束能有好梦。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凤冠(二更) “哦?”苏墨眯起了眼,说道:“这个白氏倒是挺有手段的,这么容易就坐到柳家主母的位子上,那柳承志还要十里红妆迎娶她。” “不瞒东家,上次柳家送来十颗南洋珠,打了一顶宝髻,最后那宝髻也是给了白氏。”聚宝斋掌柜说道。 看来这柳家当家的真是对这位白氏上心了。 “这样吧,跟柳家回话,花轿会按时送到。”苏墨说道。 等聚宝斋掌柜走了以后,宋孝成问道:“东家,我有一事不明。” “说。” “既然您知道这位白氏应该就是那位陆氏,为什么不告诉王爷呢?如果白氏真的是王爷的亲人,咱们算是卖了个人情给他,以后定有回报的。”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还没弄明白这白氏和王爷的关系,再说时机还没到。”苏墨勾了一下唇。 宋孝成是觉得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东家了,不过做属下的,只管把事情做好就行了,多问无益。 四月二十六那天,聚宝斋把花轿送到了柳家轿厅,用红布盖着,要等到婚礼前一天下午才能揭开,等到晚间用烛火照亮,俗称“亮轿”。 归鸟斋这边,周妈和小环正忙着给如意试着大红通袖麒麟袍和一顶凤冠。 “怎么会这么合身?”如意穿上这件麒麟袍,惊讶道。 这麒麟袍光刺绣就要几个月时间,这“临时起意”的婚礼,要做也来不及了,周妈就说已经准备了,拿出来穿上,不肥不瘦,正好合适。 “这个啊”周妈笑着说:“是过完年的时候,老爷要我找几件你贴身的衣裳量了尺寸,偷偷让人赶工做的。” “对呢,老爷说要给你个惊喜。”小环高兴地说:“还有这凤冠也是。” 惊喜? 还真是大大的惊喜! 她当年帮人画绣样的时候,就一直想着有一天能为自己绣一件嫁衣穿上,以为永远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没想到成真了。 如意想着想着,眼睛有点湿润了。 “咱们老爷啊,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所以夫人也得用这凤冠才配得上。”小环为她把凤冠扶好,又用金宝簪固定好。 如意看着镜中这顶凤冠,上有饰珠牡丹开口c翠云c翠牡丹叶,冠顶有金凤一对,金凤的口中衔着珍珠挑牌,冠底用金圈口装饰,饰有珠花和翠云,配上这身大红麒麟袍,走动起来,真是摇曳生辉。 万历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七。 今天大玲珑山秦家村的人是天刚刚亮就被喧天的锣鼓吹打声吵醒的,按照习俗,新娘的嫁妆要提前一天从娘家送到夫家。白家已经没有亲人了,但是旧屋还在,柳承志就把秦家村当成了她的娘家,提前一天赶在宵禁前把各种嫁妆送到秦家祠堂存放,再从这里出发,送到柳家。 既然决定了明媒正娶白如意,他自然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这些送嫁妆的人,抬着各种家具和箱子,拿着各种桶c盆c盒子,各色生活日用品,从秦家村出发,绵延了二十余里,嫁妆上都扎了红绸,宛如一条红色的长龙,浩浩荡荡地进了杭州城,行人都忍不住停下来驻足观看。 “这谁家发嫁妆这么热闹?”春向晚倚着栏杆,一双媚眼里都是这满目的红。 “好像说是柳家大官人把他的侍妾白氏扶正,要以正妻的礼仪迎娶她。”旁边一个丫鬟答道。 “哦”春向晚看着这条绵延不绝,穿街过巷的红龙,叹了一口气。 上次为她解围以后,这位柳大官人就再也没来过得月阁。只道他洁身自好,不是好色之徒,但她总想能有机会报答他。 她也找人去打听过,这柳承志祖上是卖瓷器发家的,如今是富甲一方的大财阀。他是中过解元的人,还去过南洋寻回了哥哥的尸骨。白氏是他老师的女儿,他离家的时候,白氏在他母亲的病榻前侍奉,还送终守孝,柳承志把她扶正,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了。 可是,为什么她就遇不到这样的人? 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不需要什么功名利禄,她只需要一个有情有义,一心对她好的人。 这难道算是奢望吗? 她身世辗转,寄身在青楼,却一直守身如玉,等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为什么就是遇不到呢? “姑娘,孟家大公子来了,想和您说会儿话。”丫鬟来报。 “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便相见。”她正心乱如麻,这孟家大公子倒来得是时候。 她是只唱饭局和堂会的清倌人,又不是陪酒谈笑的。 “姑娘,我觉得这位孟公子,对您倒是很上心哪。”她身边的丫鬟说道。 “上心有什么用,他家里已经有三房妻妾了,再说他看中的是我这副皮囊而已。以色侍人,能好几时?”她也会有年老色衰的时候,总盼望着能寻到一个真心人。 但是柳承志,他也是有妻室的人了啊 在世人看来,她是出卖色相为生的,别人只在乎她的外貌,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心是什么样的,但是她多想有人能来看看她的心。 这些嫁妆送到柳家铺陈好以后,周妈见天色不早了,便要如意早点动身。 按理说,这新娘是第二天从娘家用花轿接到夫家再拜堂的,所以如意只能又回到山里去住一晚,周妈和小环带了第二天要用的东西准备一起去。柳承志不放心如意,也要跟着去。 “老爷啊,我跟你说,这新郎新娘拜堂前见面,是不吉利的。”周妈有点不高兴了。 “我怕她孤单,就去陪陪她,明天一早就回来候着。”柳承志笑道。 周妈想,你们两个几乎天天腻在一起,就分开一晚就受不了了? 又见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白家的那几间草屋已经破旧不堪,周妈只得让人收拾了停云小筑出来,柳承志和如意住他以前的主屋,她和小环在荣木以前的房间挤一挤。 山里的天黑得早,柳承志和如意也睡得早,不过两人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部分是因为明天婚礼带来的喜悦,一部分是因为故地重游的感慨。 “想不到我们两个,有一天能再一起躺到这张竹床上。”柳承志说道。 如意想起了那个雨天,和他在这里的第一次,羞红了脸。 “那个,承志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他侧过身子看着她,眼睛明亮得像今晚天上的星星。 “我不是真正的我。”如意有点欲言又止,道:“我不是真正的白如意。” ------题外话------ 这一章里苏墨又出现了,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呢?以后会告诉大家。 以及前面苏墨和那个黑红脸汉子见面,说了几句黑话,给大家科普一下: 滑了:逃走了。 漕口:码头或者某个组织最小的组成单位。 倒笼扒灰:指破坏组织内部团结,背叛组织。 庵堂:这里不是指的寺庙,是苏墨他们那个组织的分舵。 以及这个组织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后面会详细解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昏礼 “啊?!”柳承志坐了起来,吃惊地看着她:“难道你是?!难道你真的是?!” “啊?!”如意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难道你真是梨花树成了精不成?!”柳承志故作惶恐状,道:“请大仙饶命,放过小生,饶过小生一命!” 如意皱了一下眉,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调笑自己是梨花树成了精。 “那怎么行?本大仙最喜欢你这种精壮的年轻男子了。”如意也起了玩心,叉着腰说道:“饶命可以,我呀” “你要怎样?”柳承志笑了,想不到她也会说俏皮话了。 “我呀,要勾走你的魂!”如意笑着扑到了他怀里。 柳承志接住了她,笑着揉揉她的头。 我的魂早就是你的了啊!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被勾走了。 笑闹了一阵以后,如意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刚才正经的还没讲完呢。” “你说吧。”他忍住了笑。 “我不是我父母的亲生女儿。”如意娓娓道来:“我的生母是陆氏,泰州人氏。她在洛阳生下我难产而死,是我爹娘抱养了我。” “哦?!”柳承志坐直了腰,问道:“那你的生父呢?” “不知道。我娘临死前没有告诉爹娘,只留给我了这个。”如意指了指柳承志脖子上的玉玦。 “那你们可曾去寻过亲人?”柳承志看着这块云纹凤玦,有个缺口,似乎应该还有一只相配的。 “我娘死前告诉过我,他们去找过了,我外祖父是因罪被抄家,故乡早就没了亲人了。”如意的眼神里有些落寞:“我是怕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既然这样。”柳承志握住她的双肩,说道:“不管你是白如意还是别的什么人,我柳承志和瑞儿今后就是你的亲人了。” “嗯。”如意眼睛里露着欣喜。 “然后啊”柳承志搂着她的肩小声说:“我们以后还可以生出好多好多亲人来的。” 说好的“儿女双全”啊,一个瑞儿怎么够。 他挑了一下眉,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这男人,脑子里怎么整天都是这些污糟玩意儿!”如意用手戳了一下。 万历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八。 鸡鸣以后,周妈就忙不迭地把柳承志“赶”走了,让他赶紧回家去准备接新娘子。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周妈摆开各色梳头的工具,念着这首《十梳歌》,给如意梳好了头。 等到她们收拾妥当,花轿已经停在了归农书社的小山坡下。 “天哪,这得用了多少金子啊!”小环看着这顶花轿,惊讶得长大了嘴。 这是一顶头等轿,共有七层楼阁,五座亭子,用上好樟木层层雕刻,再以朱漆和金粉装饰点缀,衬以绣片c珠翠c流苏等等,整个轿子金碧辉煌c光彩夺目。轿子四面雕了天官赐福c魁星点状c八仙过海c榴开百子四个吉祥故事,两侧的小舞台上,一面雕着《西厢记》,另一面雕着《玉簪记》,轿顶下还装饰着各种小宫灯。 这哪里是半幅鸾驾,根本是整个宫殿啊。 “快点上轿吧,不要误了吉时。”周妈说道。 “哎,等等。”喜婆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新娘子刚刚出门前‘哭嫁’没有?” “没有啊,这么高兴的事,怎么哭得出来?”周妈答道。 喜婆对着如意说:“夫人,这样吧,等会下轿的时候,你记得一定要哭嫁啊,不然不吉利,如果哭不出声来,流泪也行。” “嗯。”如意来不及仔细端详这精美的轿子,就被盖上红盖头送上了轿子。 同一天申时,杭州。 古人结亲拜堂,一般都是选在黄昏时刻,所以叫做“昏礼”。 眼看就快到酉时了,太阳已经西沉,荣木穿着傧相服,站在柳家巷口上,望着远方,着急着送嫁的队伍还没到。他身后整条巷子又搭上了架子,挂上过年才有的红灯笼,几个家仆拿着鞭炮也在巷口翘首期盼。 柳家宅邸的每一处都装点着红色,连日常所用的茶具也换成了五彩。 “这都快到酉时了,怎么还不来,会不会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柳承志早已换好了大红圆领吉服,肩上挂着披红,他取下了那顶两边插着金簪花的乌纱帽,只戴着网巾,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出去看,一会儿又让家仆到巷口去看看。 “我说老二啊,你着什么急啊?这白氏还能跑了不成。”三叔柳致贤端着茶碗,看着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坐立不安。 柳致贤心想这柳家老二真是被白氏下了蛊了,找了一个瘸腿的副掌柜,叫什么来着,是他以前的书童,好像是叫荣木吧?带了几个护院,把他连哄带绑的从余姚带了回来。 又叫了几个族叔来“议事”,议个屁的事,还不是他柳老二一句话:这个月二十八吉时,我要以嫡妻的礼仪把白氏扶正,各位叔叔要是没意见的话,就来喝杯喜酒吧,要是有意见的话,咱们年底分红的时候再说吧。 意思是不顺着我的意思,年底你们就别想拿钱了。 最后还说一句:我爹妈兄长都不在了,三叔您必须给我主婚。 他柳致贤敢说个“不”字吗? 这不是活土匪吗?! “哎,怎么没看见三老爷家的三奶奶和三老爷家的赵姨娘呢?”门口一个家仆说。 “你不知道啊?”另一个家仆说:“三奶奶和赵姨娘打起来了。起因是赵姨娘惹了三奶奶不高兴,三奶奶就说‘你窝里横有什么用,有本事生个儿子,我这个正室的位子让给你做。’,然后呢,赵姨娘就跟三奶奶打起来了,再然后呢,三老爷出来拉偏架护着赵姨娘,三奶奶气不过,就回娘家了。赵姨娘呢,被三奶奶抓伤了脸,也不来了。” “还有这等事,哈哈。” “嘘,小声点。” 荣木正在着急等着,仿佛听见了锣鼓吹打之声,远远看见了那顶金光灿灿的花轿。 “老爷,老爷,来了!来了!” 荣木忙叫了一个腿脚利索的家仆去屋里报信。 ------题外话------ 本周三第二轮pk(晴天霹雳呀),所以直到周五都是二更,pk期间会有小活动,周二会出公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合卺 “来了!来了!” 一个家仆得了令,一路从巷口小跑着到了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十二名吹打乐手也卖力地演奏了起来。 “来了?!”柳承志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听到“来了”两个字,忙起身理了一下衣服就往外跑,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拿了桌上的乌纱帽戴上。 他跑出来,见到花轿已经到了巷口,从一个家仆手里拿过一串鞭炮,像个毛头孩子一样高兴地放了起来:“柳大官人今天娶媳妇了!哈哈!” “哎哟,新郎官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回去!” 喜婆想要赶他回去,但是他无动于衷,想要迎接如意下轿。 荣木掀起了轿帘,周妈和小环把蒙着盖头的如意扶了下来,如意伸出手去,被一双大手握住了,牵引着她往前走。 走到阶梯前,握住她的手稍微用了点力,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娘子,仔细脚下有石阶。” 柳承志?! 他不是应该在正堂等着吗?怎么跑到前面来了?! 大手温暖着她,让她在一瞬间回忆起了许多往事。 爹!娘!还有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亲娘! 你们在天上看见了吗? 这是我的婚礼,我的十里红妆! 我要和这个牵着我的手的男人过一辈子了! 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像热爱生命那样爱着他! 这是喜婆接了十几年亲以来,第一次见到有新郎官跑出来给新娘子引路的,反正这扶正仪式办成大婚也是头一遭,由着他们去吧。 不过她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新娘子还没哭嫁呢,哎呀,糟了! 她凑到如意身边,正想和她说点什么,摸到她的霞帔的时候,却发现胸前有泪水滚落下来 这才叫哭嫁啊,总算是放心了! “老爷,酉时三刻了,过了酉时就不是吉时了。”荣木见柳承志牵着如意走得慢,便好心提醒。 “啊?!坏了!那怎么成!”说完柳承志打横抱起如意就进了门,直奔正堂而去。 “哎?!柳大官人!等等我们!”喜婆在后面踮着小脚追赶,没见过这么猴急的! 三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柳承志已经抱着如意来到他面前了,他看了一眼柳承志那一脸跟毛头小子一样兴奋的表情,见怪不怪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喜婆把这对新人送进洞房,拿了红箸给柳承志,示意让他挑开红盖头。 柳承志略有些紧张,搓了搓手,还吐了口吐沫,摩拳擦掌地拿起红箸,那个毛手毛脚的样子把喜婆都逗笑了。 挑起了盖头,如意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满脸娇羞地看着柳承志,真是双目含春,仙姿玉色。 “娘子” 柳承志平日见惯了如意素净的打扮,此时又被盛装打扮的她惊艳到了,果然是浓妆淡抹总相宜,他的娘子是天下最美的。 “哎,大官人别着急,还要喝交巡酒呢。”喜婆递来两个酒杯。 喝完交巡酒,这合卺之礼就算是完成了。 等喜婆走了关上门,外面远远地传来宾客在酒席上觥筹交错的声音,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此时柳承志却没那么着急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静静地和如意并排坐着。 “那个”如意先开口。 “我”他也欲言又止。 “谢谢你。”如意拉着他的手说:“谢谢你圆了我当新娘坐花轿的梦,谢谢你给了我这么美的梦。” “不,不,这不是梦。”他抓着她的手贴上他的脸,说道:“你摸摸看,这是真的。” “我知道这是真的。”你这个傻子,她又要哭了。 “我们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真的,要好好地过下去。”他为她抹去眼角新流出来的一滴泪:“我以后只对你一个人好。” “嗯,每一天都要好好的。”她抱紧了他。 爹,娘,还有我那素未谋面的生母,你们看到了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人我找到了啊! 禁漏花深,绣工日永,蕙风布暖。变韶景c都门十二,元宵,银蟾光满。连云复道凌飞观。耸皇居丽,嘉气瑞烟葱蒨。翠华宵幸,是处层城阆苑。 龙凤烛c交光星汉。对咫尺鳌山c开羽扇。会乐府c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向晓色c都人未散。盈万井c山呼鳌抃。愿岁岁,天仗里c常瞻凤辇。 ——《倾杯乐·禁漏花深》 万历二十五年五月初五,端阳节。 今天是端阳节,正好柳承志准备全家去西湖看赛龙舟,顺便孤山下的那块地也动工了,想带如意去看看。 到了西湖边,分成两路:周妈和小环抱着瑞儿去看龙舟,柳承志和如意去看园子的工地,吴槐领着他们到了孤山下。 几个工匠拿了水池景表和望筒在工地上画线,还有几个正在打地基,见东家来了,行了个礼,柳承志示意他们继续。 “这个地方啊,我准备造一段曲水,旁边建一个九曲十八面亭,到时候我们也玩一玩曲水流觞,风雅一回。”柳承志说道。 “到时候怕是瑞儿会天天跑来玩水吧。”如意笑了。 对了,他还有个淘气儿子呢,要嘱咐工匠造的时候假山不可堆砌得过高,免得淘气孩子爬上去的时候掉下来摔着。 柳承志正跟如意比划着他的设想,远处的树林边一个人正在盯着他们。 这人看着如意眼熟,便走近一个工匠打听了他们是谁。 工匠告诉他这是柳家大官人和夫人柳白氏。 柳白氏? 啊,他想起来了! 那年在大玲珑山秦家祠堂,他们说要弄死一个被柳家公子弄大了肚子的姓白的女人,他想去占便宜结果反而被这个婆娘踢了一脚,就是她!现在想起来他下身都还觉得疼呢? 他看着如意头戴金钗,一身绫罗绸缎,一副贵妇人的打扮,旁边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对她是殷勤得不得了。 这婆娘姿色倒是不错,就是性子烈了点。 柳家?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活着,还交了好运,竟然真的嫁了柳半城,成了阔太太了! 想起他自己这几年走的背字儿,他看着这对服饰华丽c谈笑风生的男女,不禁啐了一口唾沫。 这时候,站在柳承志和如意身旁的吴槐也注意到了他。 他见这人短颈圆头,脸上有一道疤,还瞎了一只眼,用黑布罩着。 吴槐以前常常把钱存到地下钱庄去放贷,这个人他好像见过。 这个人好像住在大玲珑山一带,以前是个泼皮无赖,专门帮人放贷为生,好像是叫阎一 对,就是叫阎一! 听说他几年前去了淮安那边,混得还不错啊,今天怎么一副船夫舟子的打扮,如此落魄了? ------题外话------ 合卺(读音锦)就是指的交杯酒哈,这个字也太难打了,晕倒。 以及这一章那个恶棍阎一又出现了,会有人收拾他吗?且看后面分解。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槽卤(PK一更) 万历二十五年五月初十,芒种。 荣木今天带了些他母亲做的槽卤,这槽卤是宁绍人家最喜爱的家常调料之一,把香槽c绍酒c盐c桂花c糖c葱姜等混合搅拌,静置一天后,用纱布过滤而成,可蒸菜c凉拌c热炒。 以前大少爷在家的时候,最喜欢他娘做的槽卤了,现在大少爷不在了,他回到柳家做事以后,一直忙着熟悉柜上的事物,这才抽空出来。 路过门房的时候,荣木正好遇上吴槐,想起他以前被毒打致残的事情,他见着吴槐还是有些又恨又怕,所以上个月老爷和夫人拜堂的时候,他作为男傧相,总是见着吴槐就绕道走。 今天是狭路相逢,怎么都躲不掉了。 “荣木啊,出息了啊。” 吴槐看见瘸腿的荣木今天戴着方巾,穿着藏蓝绢底直身,背着一个褡裢,手里还提着一个密封的罐子。 他早就知道柳承志把荣木寻回来了,放在德祥升当副掌柜,有意提拔他,想必这小子也在老爷面前说了他不少坏话吧。不过这也无妨,他背后还有三老爷呢,而且他还留有后手。 “吴,吴管家,好。”荣木看见他还是有点发怵:“我去给夫人送点东西。” 这小子,知道在白氏身上下功夫了,难怪爬得这么快呢。 荣木提着装槽卤的罐子,埋着头一路快走到归鸟斋,甫一进院子,就差点撞倒一个人。 “哎你这个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正在扫地的小环被他撞了个结实。 “对,对不起。”他看了一眼小环,想了半天没想起她叫什么,就记得婚礼那天是她和周妈扶着夫人下轿的,便又问道:“那个谁,你,你是谁啊?!” “你才是‘那个谁’,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这么没礼貌!”小环被他撞了一下,现在还没消气呢,又问:“你是谁啊?这归鸟斋随便哪个男人都能进来的吗?” “我是荣木,以前是老爷的书童,现在在德祥升做事。” “荣木?这是什么鬼名字?”她读书不多,不过这个名字怪怪的。 “《荣木》是陶渊明的诗,还是大少爷给我改的名字。”怎么就是鬼名字了? 他出生的时候正好六斤,正好姓荣,所以他娘就叫他荣六斤。后来进了柳家,大少爷觉得作为书童,这个名字不雅,就给他改了“荣木”。 “那你来干什么的?”小环仰高了头,这个瘸子个子不太高,但是她实在太矮了,只有抬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我娘做了些槽卤,送来给夫人。”荣木又想到:“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是小环姐姐,夫人房里的丫鬟。”小环带着一点藐视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跛脚的年轻人。 “你明明比我年纪小,凭什么我要叫你‘姐姐’?再何况我比你先进柳家。”他以前不知道归鸟斋有这么个丫鬟,看这丫头也不过十五六岁,应该是才进府没多久。 “你,你这三脚猫,怎么这么没礼貌。”她更不高兴了。 夫人房里就她这么一个丫鬟,从婚礼那天以后,连主屋那几个平日里狗仗人势的洗脚婢见了她都要恭敬三分了。特别是她带着瑞儿少爷去花园的时候,连吴槐见了他们都要点头哈腰的。 周妈说瑞儿少爷身份不一样了,是老爷的嫡长子了,她问周妈什么是“嫡长子”,周妈说就是以后柳家未来的家主了。 哎嘛,她天天牵着柳家未来的家主到处玩,多大的荣耀啊。 “什么三脚猫,你这个矮冬瓜怎么这么没礼貌?!”他就是有条腿走路不利索,又不是他先天就这样的,都怪吴槐那恶贼使坏。 不过眼前这个丫头也太娇小了吧,头顶才到他的下巴,跟他说话都要抬着头,头上没用发油,好多新生的短头发,她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的,这些个头发就毛茸茸的,飘啊飘的。 “你才是矮冬瓜!你个三脚猫!”小环跳起来才能与他视线平行,身高不够,气势不能输。 “你这么矮,就是矮冬瓜!” “三脚猫!” “矮冬瓜!” “咳咳”周妈从屋里出来了,见他们二人相持不下,开口说道:“吵什么,大白天的。”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消停了。 “荣木来了啊。”如意正在屋里,听见外面的争吵声,也牵着瑞儿走了出来。 “啊夫人,我娘做了些槽卤,带来给老爷和您尝尝。” “槽卤啊,这可是好东西。”如意来了兴致,便要打开来看。 荣木揭开密封的油纸和盖子,一股各种作料混合着酒香扑面而来,如意突然觉得一阵干呕,跑到房里去吐去了。 “哎,这是怎么了?我中午才吃了这个的啊,没问题啊。”荣木抱着这罐透亮的深红色液体闻了闻。 周妈见状,走到房里,见如意还在干呕,便问道:“夫人,你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如意听见周妈这么说,才想起来近两个月她的月事都没来,最近这个月老是觉得容易犯困,经常觉得腰酸背痛的,她本以为是跟柳承志夜夜同房,折腾得太厉害了。这么想起来,以前她怀瑞儿的时候也是这样。 “要不,去找个郎中来看看。”她对周妈说。 周妈连连点头。 同一天,杭州得月阁。 芒种过后,百花尽谢,所以今天也是祭花神的地方。 孟大公子今天又请了柳承志来观摩德月阁这场一年一度遴选“花中状元”的仪式。六位“名花”分别以梅c兰c菊c桃c棠c堇为代表,各自表演才艺,或吟诗,或唱曲跳舞,由在座的各位客官将代表的牙牌放入盘子里,一人只能选一个牙牌,获得牙牌多的胜出。 鸨儿李影想请春向晚参加选“花状元”,但是春向晚最讨厌这种人多的场合,众人对她评头论足了,她就是个清倌人,好好的唱曲卖艺就行了。不过李影告诉她孟大公子带着他的朋友来了,春向晚躲在珠帘后悄悄一看,孟公子的朋友竟然是柳承志,便勉强答应了。 以色侍人,能好几时? 像得月阁这样的上等青楼,光靠卖皮肉是不能长久维系的,要招揽上等的客人,必须要投其所好。大明到了万历年间,有钱或有权的人,都喜欢附庸风雅,所以李影也想把这选“花状元”办得风雅一些。 ------题外话------ 真的要pk求宠爱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花祭(PK二更) 遴选开始前,有乐伎在屋里奏乐助兴,给每桌客人都斟上现泡的春茶,还放了些笔墨纸砚在桌上,供客官随时书写。有兴趣的客人,可以从丫鬟手里选择喜欢的花瓶和花,一边插花赏玩,一边观摩比赛。 “哎呀,孟公子,这插花最忌讳冗繁,你把这么多花全部插到一个小瓶里面,不合适啊。”柳承志说着把孟大公子面前那个花瓶里胡乱塞的花全部拔了出来。 “那要怎么插?” “小瓶里面插一枝或者两枝就可以了,花的种类也最好不要超过两种。”柳承志认真地说,一副很懂的样子。 “哦,原来这么多讲究。”孟家确实是个暴发户。 春向晚躲在珠帘后,看着两个大男人摆弄着花草,孟公子一头雾水,柳承志却是游刃有余。 她正看得出神,就听到丫鬟小声说道:“姑娘,该你上场了。” 她是最后一个上场压轴的。 “春向晚,代表‘兰’!请各位客官品鉴!”龟公唱喝道。 春向晚也没有准备,就上场表演了一段自己拿手的昆音,唱的时候忍不住看向孟大公子和柳承志那桌。 “好!春姑娘真是色艺双绝啊!”一曲唱罢,孟大公子起身喝彩。 柳承志则不时地看着窗外,心思完全没在这里。 见时候不早了,柳承志对他说道:“我要回家了,快日落了,改日由我做东。” 今天荣木说要过来,他答应了如意要回家吃晚饭的。 “柳兄,这正在兴头上啊,你怎么就走了?!” “孟公子,家中有事,不要意思,改日再陪啊。” “柳兄跟嫂夫人分开了五年才团聚,这才举行了婚礼,小别胜新婚啊,哈哈。”嫁妆都铺了二十多里路,整个杭州城都知道了。 柳承志只能礼貌地跟着笑了。 “比赛结束,请二位客官选择牙牌。”柳承志正欲起身,两个丫鬟,一个端着一个盘子,一个端着一盒牙牌,走到他们面前。 春向晚躲在珠帘后,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想知道柳承志到底要选谁。 如果选了别人的牙牌,是不是代表她刚才表现得不够好? 她不想被他看不起。 “哦!”柳承志刚刚一直想着赶快回家,完全没记住哪个姑娘代表哪个牙牌,便随便拿了一个放到盘子里转身走了。 “孟公子,告辞!” 春向晚见他拿出一个“兰”的牙牌放到盘子里,心里有些小雀跃。 “丁酉年得月阁花状元,春向晚!” 龟公宣布最后的结果的时候,春向晚完全没有夺魁的喜悦感,因为她左顾右盼,那个人早已经没了身影。 柳承志回到家,见荣木如约来了,便邀请他一起吃晚饭,摆饭的时候,见周妈和小环都喜气洋洋的,周妈还用荣木带来的槽卤做了香槽三黄鸡。 “这槽卤啊,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做香槽毛豆了,那个下酒正好。”柳承志指着这道香槽三黄鸡,又给如意夹了一块,说道:“娘子,你说呢?” “这个味道我现在闻了不舒服。”如意有些脸红。 “啊?你吃不惯?” “不,不是” 周妈接话道:“老爷,恭喜您,又要当爹了!瑞儿少爷要当哥哥了!” “真的?!”柳承志放下了筷子,惊讶地看看如意。 如意点点头,说道:“下午请了个郎中过来把了脉,说有两个多月了”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柳承志几乎是跳了起来,完全顾不得还有这么多人在场,抱着如意在花厅里面转圈圈。 “放放我下来”如意被他转得有些头晕。 “老爷,小心点呀!”周妈和小环几乎是同时出声。 柳承志这才把如意放下来,小心地让她坐好,然后捏了一下瑞儿的小脸:“让你娘再给你生个妹妹!” 如意看见这么多人都在,他也不知道害臊,就开始说生男生女的事情了,万一又是个儿子呢? “恭喜老爷了,愿老爷和夫人儿女双全。”荣木祝贺道。 柳承志让如意搬到主屋来,但是如意又拒绝了,说归鸟斋住惯了,而且那个地方她怀瑞儿的时候也住过,沾着灵气,等到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吧,柳承志只好将就她。 柳承志让她不要再自己做饭了,怕她不方便,又吩咐厨房,他不在家的时候,让厨娘到归鸟斋去做饭,如意想吃什么,现吃现做。 晚饭后,柳承志和荣木便进了主屋的书房。 “另外那件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我去查过了,吴槐拿了一笔钱到地下钱庄放贷,我贿赂了那个管事的,帮我把账本偷了出来,这里还有吴槐的亲笔画押。” 柳承志翻看着账本,合计起来,足足有一万两银子,他吴槐做柳府的管家,一个月才五两银子,哪来的这么多钱,就算是做德祥升大掌柜,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这账本你留下,今晚宵禁了,你也回不去,先在客房歇息一晚。”柳承志说道。 “好。” 这时书房外有个女声问道:“老爷,奴婢来送夜宵的” “进来吧。” 见是小环端着糖桂花芋圆进来了,小环端了一碗给柳承志,轻轻放下:“老爷请慢用。” 然后又端了一碗给荣木,有点用力地放到桌上,糖水都差点洒出来。 荣木瞪着她,她也白了荣木一眼,然后拿着托盘走了。 这两个人,不对付啊!这短暂的电光火石般的摩擦,柳承志都是看在眼里的。 荣木今年应该快二十一岁了吧,还没娶妻吧? 如意答应过小环等到她十八岁就把卖身契烧了,让她出府嫁人去。 这个丫头跟她主子一样是个倔脾气,不过做事麻利又勤快 到了第二天早上,主屋的一个大丫鬟过来传话,让如意去正堂。 如意到了正堂一看,柳承志没有出门,荣木也没走,还让人去请了三叔和几个重要的族叔过来,这架势不对啊。 “吴槐,你从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在柳家做事,也算是老人了吧。”柳承志拿着茶碗,慢悠悠地说。 “是,小的在柳家当了二十年的管家了。”吴槐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今天是要干嘛。 “荣木,把那个给他看看,是不是他干的。”柳承志示意。 荣木把昨天给柳承志看的账本翻开来,递到吴槐面前。 吴槐看到这账本,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柳承志怎么得到这本账本的。 “小的不知道”他只能装傻了。 ------题外话------ 吴槐和三叔是一伙的哦,三叔会不会保他呢? 以及春向晚真的不是绿茶婊,后面她的表现和结局会让大家惊喜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惩恶(PK一更) “不知道?”柳承志又拿起桌上一叠账本里最厚的一本,丢到吴槐面前,说道:“这四年来,柳家每年的家用支出大概是五千到八千两,我去钱庄查了一下,实际支出和银两流动倒是对得上,但是这四年来,自我母亲去世后,就只有白氏和启瑞在家,全府上下加上护院,就这么几十口人,吃得了这么多,用得了这么多吗?” “这个嘛” 吴槐支支吾吾地看了一眼坐在柳承志旁边的柳致贤,这些年他贪的银两,不少是孝敬给三老爷了,这个时候他该站出来保他啊。 柳致贤这个时候眯着眼,专心喝着自己的茶,一言不发。 吴槐东窗事发了啊,看柳承志这个样子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有实锤了。 这个柳老二自从南洋回来以后,就开始给柳家上下大换血,先是把他在商号里安插的那些自己的势力清理得差不多了,现在终于开始清理门户了啊。吴槐现在对他也没什么用了,还是不要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比较好。 明哲保身吧! “还有这一本,你看看。”柳承志翻开桌上的一本账本,说道:“万历二十二年,过年的时候给各屋的丫鬟婆子做新年新衣,用了绢罗一百匹,棉布五十匹。这各个院子的丫鬟婆子加起来才几个人,用得了这么多布料吗?!而且那一年我娘的丧期还没过,谁敢在家里穿新衣裳?!” 吴槐扑通一声跪倒在柳承志面前:“老爷,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是我不对!看在我是柳家的老人的份上,老爷饶了我吧!” “饶了你!早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柳承志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柳致贤淡淡地说:“老二啊,你这才和白氏办了喜事几天啊,现在白氏又怀上二胎了,这双喜临门的大好。” “三叔你不要插手,我清理门户还需要选日子吗?!”柳承志越说越气:“来人,给我打断他一条腿,丢出去,我不想在杭州城再看见他!” “老爷饶命啊!饶命啊!”吴槐跪着爬到柳致贤脚下:“三老爷,三老爷!您救救我!” 柳致贤没有说话,一脚踢开了吴槐,看来只有丢卒保车了。 见柳致贤无动于衷,吴槐狗急跳墙地说道:“好你个柳致贤,当初南洋来的那封信,还是你” 话还没说完,柳致贤突然站了起来,一个茶碗丢到吴槐脸上:“你们还等什么,这种狗东西赶快拖出去,不要脏了我们柳家的地!” 吴槐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护院拖了出去。 柳承志听到了刚才的话,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做贼心虚的三叔,他早就料到他从南洋送回来的信被人截了,本以为是吴槐做的,没想到三叔也有份。如果他娘看到那封信,可能也不会带着遗憾去世。 “老二啊,你也别太生气了,这家贼难防,谁能想到呢?”柳致贤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正襟危坐一副长辈的样子。 “正好各位叔叔都在,我今天清理了门户,准备让这位荣木荣先生当柳府的管家了。”柳承志指着一旁的荣木说道。 荣木跟着他吃了不少苦,本想让他单独打理一间商号的,但他腿脚不利索,出外跑买卖太辛苦,还是让他在家里做事吧,而且家里放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来管也放心些。 荣木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老爷把柳家这么大的一个宅子交给他来管。 “甚好,甚好,这荣木从小就是你的书童,也算是知根知底。”除了说好,他柳致贤还敢说什么吗?这柳承志现在说一不二的,见神灭神,见佛灭佛,就是个混世魔王啊! 其他几个族叔也同意这样的决定,于是荣木就正式成了柳府的大管家了。 万历二十五年,夏至。 到了夏至,就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 中午在归鸟斋吃了小馄饨,瑞儿正准备睡午觉的时候听见了蝉鸣,四处寻着,发现是那棵大槐树上停了一只,瑞儿非要去自己去逮,柳承志只能让他骑在自己的肩上。 “小心点啊。”如意在房里抄着经文,看着这对父子。 虽然柳承志刚回来的时候,瑞儿有点怕生,不爱叫他,但这大半年过去了,到底是父子连心,柳承志又像个大孩子,两个人倒是相处挺融洽。 “逮到了!逮到了!”瑞儿手里捉着那只蝉大叫道。 “仔细点,不要摔到。”如意见经文抄写得差不多了,放下笔,走出去给他们父子擦汗。 柳承志把瑞儿放了下来,进屋去喝水,见到书桌上放着一本如意正在抄写的经帖,便走过去看。 题款的是“钱塘莲生” 他想起来他岳父白念实曾经说过他这个女儿是腊月初八生的,与佛有缘,所以取名“如意”,及笄之年取了一个表字叫“莲生” 钱塘莲生钱塘归鸟归鸟斋! 他看到旁边一个架子上挂着如意画了一半的工笔重彩,这笔触似乎和上次看到的那幅《梨花鹧鸪图》有相似之处。 又拿起桌上的朱印,和他上次在得月阁看到的“钱塘归鸟”的形制是一样的,只是略小一点,只是上面刻了“钱塘莲生”的字样。 会不会如意就是这个“钱塘先生”? 她在卖书画的话,为什么不告诉他?还是另有隐情? 他要想办法求证一下,该怎么求证呢? 如果他开口问如意的话,吓到她怎么办? 如果她不承认怎么办? 他想起来上次那幅《梨花鹧鸪图》被孟公子买下了,看来他要想办法再瞧瞧这幅画。 万历二十五年六月初四,彰德,东安郡王府。 “王爷,京师来人了。”赵有拿了一封密函,递到朱翊钢面前,还带了一个影子过来。 “我看看。”朱翊钢赶忙打开来看:“李如松于四月平定鞑靼人叛乱的时候,寡不敌众,以身殉国?!皇上要痛悼李如松,还要在京师给他建衣冠冢。” 他在朝鲜和李家兄弟接触过一段时间,这李如松一直是常胜之军,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而且擅用奇兵,怎么会寡不敌众呢? “王爷,请附耳过来。”影子见赵有退下了,低声说道:“据小的所知,这李总兵的死,还另有隐情。” ------题外话------ 按照前文朱翊钢说的“有个交代”,所以本文出现的重要配角,到最后都会交代他们的归宿和结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生日(PK二更) “王爷,请您听我说。”那影子侧身在朱翊钢耳边说了几句。 “你的意思是说,李如松是被内奸通敌陷害而死?”听完影子的话,朱翊钢大惊。 那影子点了点头。 朱翊钢想起上次去朝鲜前,皇帝召见他,要他盯紧李家兄弟的事情了,这皇帝虽然看起来不上朝c不批奏折c不理朝政,但实际对朝中各色人等的动向了如指掌,而且他疑心重,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这李如松才担任辽东总兵不久,他父亲李成梁在辽东拥兵自重,皇帝不放心才罢了他的官,这李如松的死,会不会和皇帝有关呢? 细思极恐啊。 “王爷,还有一个消息。朝鲜那边局势不是很理想,快马来报说南原失守,倭贼屠城。”影子接着说。 “朝鲜那边不是麻贵已经派人去增援了吗?” “正是,但那倭贼这次是气急败坏了。” 朱翊钢想起上次增援朝鲜后,倭人退兵,大明派了以沈惟敬为首的使团去日本名古屋议和,但因为言语不通,只能在沈惟敬和他的旧相识小西行长之间进行。 那丰臣秀吉提出了“大明·日本和平条件”七条: 一c迎大明公主为日本天皇后; 二c发展勘合贸易; 三c明c日两国武官永誓盟好; 四c京城及四道归还朝鲜,另外四道割让于日本; 五c朝鲜送一王子至日作为人质; 六c交还所俘虏的朝鲜国二王子及其他朝鲜官吏; 七c朝鲜大臣永誓不叛日本。 那沈惟敬口头答应了倭人的条件,并对随行的大明官员说丰臣秀吉已经同意封贡和退兵,而小西行长则对丰臣秀吉说大明已经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到了万历二十二年,倭人派出使臣小西安如,和沈惟敬一起来到京师,和兵部尚书石星进行了和议。 石星当时提出三条: 一c倭军在受封后迅速撤离朝鲜和对马; 二c只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王而不纳贡; 三c与朝鲜修好不得侵犯。 小西安如欺石星不通倭语便信口答应了,沈惟敬又奉上他自己伪造的倭人降表,万历以为此事就此完结,龙心大悦,马上册封了丰臣秀吉为日本王,并按照名册册封了倭国的大臣。 其后,在万历二十三年,沈惟敬带着这份册封诏书去了倭国,丰臣秀吉见这诏书与当初答应的不一样,大怒道:“日本已在我股掌之中,何须你们来册封?”又把诏书摔落在地。 但当时大明使臣团尚在倭国,他只能表明上答应,并且继续养精蓄锐,意图卷土重来。 当时经办此事的石星c沈惟敬等人又一心想蒙混过关,妄图侥幸,便没有将丰臣秀吉震怒摔诏书一事上奏,而倭人始终没有撤离釜山的事也被瞒了下来。 直到万历二十四年,大明使臣带了诏书想要再次册封丰臣秀吉,他以朝鲜王子没有一同前往为由,大发雷霆,并决心再犯朝鲜。 终于在万历二十五年正月,倭人再次入侵朝鲜,朝鲜使臣赶到京师求援。 沈惟敬因此事没有办妥,不敢返回大明,便伪造了丰臣秀吉的“谢恩表”由另一使臣带回,谁知被朝廷识破。加上朝鲜战事再起,兵部尚书石星遭人弹劾,赵如皋也将和议不利的责任推卸到他身上,石星被革职入狱,万历又任命在平定宁夏叛乱中有功的麻贵为总兵,第二次增援朝鲜。 朱翊钢本想上疏再次前去,但想到皇帝对他的不满,就暂时把这件事放了下来。而且杭州那边拜托那位苏老板的事还没有消息,急不得啊。 同一天,杭州柳宅。 “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知道。”如意专心绣着花,并不想理他。 “哦”他有点小失望。 “那个,等一下。”如意进了屋,拿出一个画卷递给他。 “什么啊?!”他打开一看,竟然是那天在她房里架子上挂着的那幅工笔重彩,画的是鱼戏莲叶图,题款是“妻如意敬赠”。 “今天老爷就二十六了,四舍五入就三十了。”如意当然记得是什么日子。 “谢夫人提醒。”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是个奔三的“老男人”,白了一眼:“你不是也快二十四了吗?”他也趁机将她一军。 “啊?二十四啊,四舍五入我还是二十岁,双十年华哪。”美人扶了一下发髻,莞尔一笑。 “” “不过呢,你说我是这莲叶呢,还是这鱼呢?”他仔细看着这幅画。 “这儿有两条鱼呢,当然是鱼”她看见他一脸坏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一下他:“你又有什么污糟的想法?!” “唉,对自己的娘子怎么能是‘污糟’呢,我疼你还来不及呢。”他放下了画,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指着她的肚子说:“这个小兔崽子还要‘霸占’你六个月,我还要再当半年的和尚啊。” 如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羞红了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对了!你提醒我了,我得赶快好好想想,这半年功夫一晃眼就过去了。这女孩子的名字一定要好好想,不然以后让人家笑话。” “万一又是儿子呢?” 男人不是都喜欢儿子吗?见他这么喜欢瑞儿,她以为他也是这样的。 “又是儿子那就再生一个!” 说好的儿女双全呢。 “去你的!” 柳承志今天没有出门,就是因为可能有人要上门来贺寿。午时之前,已经有不少商号和生意上有往来的人前来贺寿。 孟大公子亲自带着礼物和礼单来了,柳承志见他如此热情,便留了他一起吃午饭。 席间,孟大公子向如意敬酒,如意说她有孕在身不便饮酒,孟大公子看着旁边五岁大的瑞儿,一直羡慕柳承志的天伦之乐。 饭后,他们在花厅继续闲聊,如意拿了茶具出来沏茶。 她十指柔荑,把岕茶用开水洗过一次后,再为他们沏上。 “岕”字指的的两山之间的峡谷,这岕茶就是指长在江南一带两山溪谷之间的茶叶,以常州阳羡产的为上品,在大明属于贡品。 “怎么不用那套新制茶色茶具?”柳承志从如意手里拿过一个盛满茶水的五彩白瓷茶碗。 “这岕茶泡好以后,茶汤色浅淡雅,用浅色茶具最是合适。”如意答道:“这岕茶色白而鲜活,用茶色来装显不出它的清雅。” 柳承志和孟大公子练练点头称是。 “嫂夫人如此美貌多才,难怪那日在得月阁,柳兄要赶着回家了,哈哈。”孟大公子笑道。 ------题外话------ 如意会不会有春向晚这号人物呢,请看下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借画(PK一更) 如意听到“得月阁”三个字,正在想这是一个什么地方,这孟大公子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柳承志和他是生意场上的酒肉之交,这些男人交际应酬的地方,除了青楼酒肆,就是书斋画舫。 “哪里哪里,那日确实是家中有事,让孟公子见笑了。”柳承志见如意沏好茶就出去了,又说道:“说起来,上次孟公子在得月阁做东那一回,是不是从苏老板手里买下过一幅钱塘归鸟先生的画啊?” “画?”孟公子想了一下,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是买过。怎么了?” “说起来也有点为难孟公子了,贱内是这位钱塘先生的画迷,听我那天说您得了这幅画,埋怨我没有买下来,不知道孟公子能不能抬抬手转让给我,或者是借来我家赏玩几天?” 为了求得真相,他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 “哎呀,那幅画啊,我第二天就转送给春姑娘了。你知道春姑娘是不喜欢金银这些俗物的风雅之人,我只能投其所好,送些字画给她,谁知她也喜欢这幅画,就欣然收下了。”孟公子说到这里,颇有些得意,毕竟美人赏脸了。 “哦”柳承志听到他这么一说,有点偃旗息鼓了。 入了伏的天气,到了花厅有些暑热,荣木就命人去冰窖取了冰来装进冰鉴里,让给花厅送去。 “这老爷过生日,怎么只请了孟大公子一个人,不多请几个人呢,我们村的保长每年过生日都大宴宾客,好不热闹。”小环在花厅外候着等着里面随时召唤,一边嘟囔着说。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柳家一向行事低调,老爷有是有功名的人,那种讲排场的暴发户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再说给老爷送了礼的人,我都一一记下来了,这些到以后都是要还的。”荣木在一边站着,接话道。 小环在旁边听到他搭话,想起上次自己叫他“三角猫”,结果人家第二天就当上大管家了,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生怕他会怪罪自己。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荣木行事果断,作风低调,待人也和蔼可亲,柳府上下是有口皆碑,小环也觉得那天不该跟他置气吵架,总想有个机会跟他道歉。 “那个荣管家。这么热的天气,哪儿来的冰啊?”两个人就这么在花厅外干站着,总得说点什么吧。 “这个冰啊,按照咱们家的传统,是冬至那天,从老远的山上运来的,就埋在宅子下的冰窖里面,等到天热的时候再取出来用,有钱人家都是这么储冰的。”荣木虽然才二十来岁,但在柳家也算是老人了。 “哦。” 这个时候瑞儿从外面跑进来,拉了拉小环的衣角,大眼睛水汪汪的,指着院子里的一棵树说道:“小环姐姐,那棵树上有蝉。” “瑞儿少爷,我不够高啊,再说你要想自己抓的话,我也抱不动你了。”的小环看了看那棵树,有点为难。 瑞儿最近又长高了,体重也增加了。 “不嘛”瑞儿不高兴了,老爹和那个孟叔叔还在聊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来吧,我抱得动他。”荣木笑道。 “可是你的腿要不去找其他人帮忙吧。” “不妨事的,只是有条腿受过伤要短一截,所以走路不利索,站着的时候还是没问题。”荣木牵着瑞儿就往外走,又回头说道:“再说我比你高。” 小环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的背影,心里一暖。 过了三天,孟大公子约了柳承志去得月阁,说春向晚排了一出新戏,好像是叫《还魂记》,是从金陵那边传过来的,柳承志来了兴致,便一同前往。 孟公子点了一桌酒菜,又邀了几个他平日的狐朋狗友,专门去给春向晚捧场。 “春向晚这杜丽娘演得是叫人好生心碎啊,我要是那个柳梦梅,一定会阴曹地府都跟着去的。”孟公子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柳承志让孟公子的仆人把他送了回去,正准备出门回家,又转身走了回去。 “什么?你说那位柳大官人想见我?”春向晚正在卸妆,就听得丫鬟来传话。 “是的,李老板说姑娘如果觉得累了,就推了吧。” “不,我去见见就是了。”春向晚心里一阵狂喜,这孟公子前脚才走,柳大官人就折回来想见她,到底什么事呢? 春向晚拿起卸下的珠翠,想重新戴上去,但是想了想,就又全部摘了下来,只戴了一支玉簪便来到了茶室。 鸨儿李影正陪着柳承志说话,见一向冷傲的春向晚竟然亲自来了,有点喜出望外,便说:“你们慢慢聊啊,我去准备一些茶点。” “柳大官人。”春向晚甩了一下衣袖,姿态优雅地道了一记万福。 “叨扰姑娘了。” 柳承志见她已经摘了刚才唱散剧时戴的那些珠翠,只戴了一支玉簪在流云髻上,穿了一件玉色的披风出来。 柳承志一直觉得如意是穿玉色最好看的女子,不过这位春向晚,倒是穿出了不同的韵致。如意是艳丽中带着一丝清雅,而眼前这位,就是妩媚中带着一点冷艳了。 他并不是坐怀不乱,只是心有所属,即使有美在怀,也只有欣赏,而无半点杂念了。 不过这位春姑娘的打扮做派,倒是和一般的风尘女子不太一样。 “柳大官人怎么突然想见我了?”春向晚一边为他斟茶,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面如冠玉的男子,传闻他是文武双全,这体魄倒是比那些文弱书生健壮许多。 “是这样的,我听孟公子说,之前送过你一幅钱塘先生的《梨花鹧鸪图》,姑娘可还有印象?”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春向晚有点小失望,竟然是为了一幅画才想见她,便又说道:“柳大官人对这幅画有兴趣?” 她听闻他家虽然是从商起家的,但是他母亲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他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他老师白念实也是有名的大儒,想必他迎娶的那位白氏也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子。 “是这样的,内人一向喜欢钱塘先生的书画,那日听说有幅新作被孟公子买下了,不敢求姑娘割爱,便想借来赏玩一番,不知姑娘可愿意?”他想起了如意送的那幅《鱼戏莲叶图》,眼睛里都是笑意。 “这样啊” 他见她一面竟然是为了他的娘子,提到他娘子的时候,他的表情是轻松又欣喜的,看来白氏在他心里有很重的份量。 春向晚又说道:“画倒是可以借给您,不过我有个条件,不知柳大官人能否答应?” ------题外话------ 昨天一个朋友跟我说第一卷其实应该叫《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第二卷应该叫《明朝一家人》,笑得我质壁分离,哈哈哈! 不过剧透一下,第二卷到后面就要开始画风突变了哦。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真相(PK二更) “姑娘请讲。” “六月二十六立秋日,我请了几个诗友一起游西湖,不知道柳大官人可否赏脸?” “这个嘛”他想了想那天好像没有特别的安排,就答道:“好吧,我答应姑娘。” “如此甚好。”春向晚满意的笑了。 李影端着一盘蜜饯走上楼梯,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一声“李老板”,回头一看,竟然是轸轴园的苏墨苏老板。 “哎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她露出了一个习惯性的微笑。 “李老板,春向晚姑娘在吗?” “在呢,正在陪客人聊天,什么事啊?”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春向晚呢,可惜是个清倌人,不然早就当花魁红透杭州城了。 “是这样,上次春姑娘问我要钱塘先生的墨宝,我想起来三月份才收了几本经帖,这本《华严经》是专门给她送过来的。” “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了。”李影笑着说道:“你等会儿啊,我去帮你传给话。” “有劳李老板了。”他苏墨并非好色之徒,也没那个狎妓的兴致,只是多结识几个风尘女子,便于打听消息,有百益而无一害。 春向晚听说是书画商苏墨来找她,便要李影带了进来。 “柳大官人!”苏墨向他行了一礼。 “苏老板。”柳承志回敬一礼。 二人都是第二次见面,但对彼此却印象深刻。 这时丫鬟去房里取了那幅《梨花鹧鸪图》来,柳承志见她还有客人,便想就此告辞。 柳承志接过画卷,并未查看,拿着便要离开,苏墨倒是从画轴的颜色和质地上,一眼就认出这是钱塘先生的画专用的画轴。 这柳承志拿这幅画干什么?难道他终于发现白氏就是钱塘先生了? 等到苏墨走后,春向晚又听到李影说,柳承志走的时候给了她一锭银子做茶钱,还真是大方。 这银子应该比那幅画值钱多了吧,而那幅画是为了拿去讨好他娘子的,这白氏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竟然这样费劲心思去讨她欢心。 李影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样子,想起孟公子对她的殷勤,还有她一向冷淡,却对这柳大官人态度不一般。 她是在这风月场中打滚多年的人,多少爱恨情痴,换来的不过是负心薄幸,她倒是想劝这位春姑娘务实一点,不要耽误了大好的青春。 欢场之中,大多是逢场作戏,不过女人哪,多多少少对情爱都有那么一点幻想,劝是劝不来的,只是希望她不要用情太深,反而伤了自己。 就算是能够洁身自好,以后觅得良人从良,但是一旦入了风尘,就身不由己,好比是一块白布进了染缸,再怎样洗也洗不清了。 过了几天,如意在归鸟斋忙着画画,马上就要六月十五了,之前跟轸轴园约定的,每三个月的十五日,到西冷桥边的画舫交货,上次因为瑞儿生病没能去成,现在马上又要三个月了,上次的钱还没拿回来呢。 柳承志又是很早就回来了,在书房把昨天从春向晚那里借来的画拿了出来,和他之前收到的那幅作为生日礼物的《鱼戏莲叶图》对比了一下,无论画风c笔触c用色,都如出一辙,连题款的字迹都是一样的,他心里大致有了一个结论,便带着这两幅画进了归鸟斋,正看见如意在作画。 “咳咳”他想起之前如意总是说他进屋不出声,怪吓人的,便轻咳了两声。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他每天回来,除非太晚或者是到了饭点,都会到这归鸟斋来腻一会儿,所以如意并没有觉得惊奇。 “如意,在忙什么呢?”他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画纸,已经描好了初稿,应该是又是一幅花鸟工笔,便说道:“不是让你不要太操劳了吗?万一累着我们的女儿怎么办?” 柳承志看了一眼如意的小腹,四个月了,已经微微有些隆起了,不过只有她穿长袄这种显腰身的衣裳才看得出来。 “只是闲着无事做,画一下画而已。” 他又不让她做家务了,绣花太伤眼睛,所以还是画画吧,而且这人,怎么又是“女儿”“女儿”的,万一真的生了儿子呢。 “说道画画,如意你可知道一位‘钱塘先生’?”柳承志问道,他今日是有备而来,无论答案如何,他终归要弄个明白。 “啊?!”如意吃了一惊,心想他是如何知道的?还是故意来试探她? “说来也巧,我从朋友那里借了一幅钱塘先生的新作,想和你一起品鉴一番。”说着柳承志打开了画卷。 如意一看,竟然是她让轸轴园寄卖的那幅《梨花鹧鸪图》。 然后他又打开了另一幅画卷,说道:“这幅是娘子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仔细看了一下,娘子你的画风竟然和这位钱塘先生是一模一样,连题款都是一样的” 如意大惊失色,她竟然忘了柳承志也是有可能会拿到“钱塘归鸟”的画作的,而她自己一时兴起,又送了一幅画风类似的给他做礼物,真是太蠢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两幅画就是同一个人所画的。 “还有,我听说这位钱塘先生跟你一样喜欢抄写佛经,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别说了,你都知道了吧。”如意想起了她当初卖书画是为了贴补家用,就忍不住想起了一些难过的往事,眼睛红红的。 “如意?如意”柳承志见她眼睛湿润了,应该是触动了她什么伤心的地方,觉得自己刚才有些鲁莽了,忙说道:“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好吗?” “不,我告诉你吧。”如意抹了一下眼泪,接着说道:“我就是‘钱塘先生’,‘钱塘归鸟’和‘钱塘莲生’都是我。” 如意就把她这几年跟轸轴园交易书画的始末,还有每隔三个月交易的事情和盘托出,告诉了柳承志。她娘在世的时候说过,夫妇二人应该同心,不应该有嫌隙和隔阂,是她隐瞒在先,既然他问起了,她也全都告诉他吧。 “既然你在卖书画,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柳承志捉住她的肩问道。 “我怕你知道我卖书画挣钱,嫌我丢脸。”如意说道,然后低下了头。 “哈哈!怎么会?!”柳承志突然大笑道:“我家出了一个书画双绝的‘钱塘先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你丢脸。” “真的?不哄我?”这个男人最会哄人了。 “不哄你,你觉得你的夫君是那种小气的人吗?连一个有才的娘子都容不下。”柳承志掏出手绢,给她擦了一下眼泪。 ------题外话------ 我觉得吧,人只要撒了一个谎,就必须撒更多的谎来圆这个谎,真的很累! 以及下一章我会解释一下王实甫为什么把“黄叶地”改成“黄花地”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游湖(一更) “那就好。”如意破涕而笑了。 “又哭又笑,不害臊。”柳承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说道:“不过啊,你不要再跟轸轴园交易了。” “为什么?” “你若是想卖书画,我给你开一间书画店就是了,请一个懂行的人来打理,不用再每个月像做贼一样往西湖边跑。”  想来去年冬至前一天在后门巷口遇到她和陈昱,应该就是她乔装了以后去交易书画吧。不想她一直往外来回跑是一回事,想到轸轴园的老板是苏墨,这个人让他很不舒服,他也不希望如意和他有任何瓜葛。 “你才是做贼呢!”如意笑着给了他一记粉拳。 柳承志赶忙求饶。 “那这样吧。”如意思量了一下,说道:“这个月还有一次交易,等我把这些经帖和画作交了,就跟他们断了。”  做人总要有始有终。 她为了撒一个谎,就不得不用更多的谎来圆这个谎,真是很累。 如意帮他把那卷《梨花鹧鸪图》收好,拿起的时候又问到一股甜香味,这淡淡的味道和上次如出一辙。 柳承志到底是和谁借的画呢? 到了六月十五那天,如意如约去了轸轴园的画舫,但苏墨不在,宋孝成便收了那些书画,结了这两次的银子。 如意又说道以后不再跟他们交易了,宋孝成有些为难,说要跟他东家当面说一下比较好,但是苏墨有事去了金陵,要过几日再回来,于是如意便和他约定,立秋日这一天再到这画舫来跟苏墨讲清楚。 看着如意远去的背影,宋孝成想到之前东安郡王的托付,便料定立秋日那天会有一番波折。 万历二十五年立秋日,杭州西湖。 柳承志按照约定,一早出了门以后,就去德祥升转了一圈,然后借口说有应酬,就骑马去了湖边。 刚把马找了一个地方拴好,便看见一艘装饰精美的画舫向他靠来,一个丫鬟站在船头问道:“请问可是柳大官人?”  “正是。” 他上了船,见船内除了丫鬟和船夫,并没有人影,屏风后倒是传来了抚琴的声音。 他没有打断这琴声,而是等一曲奏罢,才说道:“春姑娘,在下赴约来了。” “柳大官人赏脸了。”春向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今天她穿着水红暗花抄,头上依然是简简单单地插了一支玉簪。 他们刚刚坐定,这画舫就向湖中行驶而去。 柳承志见只有他和这春向晚相对而坐,便问道:“我们是还要去接什么人吗?敢问姑娘你的其他诗友呢?” “这湖山清风便是我的诗友啊!寄情山水之中,泛舟清风里,岂不是非常风雅呢?”春向晚笑道。 “哦哦!是这样啊!”柳承志这才察觉是她的一点小心思,但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静观其变吧。 “柳解元,这是今年的新茶,请。” “姑娘请。”他注意到她没有叫他“柳大官人”,而是“柳解元”。 “柳解元,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不知解元大人能否解答?” “姑娘请讲。” “那王实甫王先生写《西厢记》,借用了范仲淹的《苏幕遮》中‘碧云天,黄叶地’一句,为何要改成‘碧云天,黄花地’?”春向晚认真地问道。 “这个嘛”柳承志笑道:“姑娘可听过东坡先生的‘明日黄花蝶也愁’,以‘黄花’比拟青春年华,这一字之差,意境大有不同,更是王先生的用心良苦。” “碧云天,黄花地”是《长亭送别》中的一句,相爱的张生和崔莺莺就要分别了,所以感叹一下在这青春的大好年华里,能遇到真爱是多么难得,而相聚的日子总是这么短暂。 柳承志在这里想到了他和如意,因为不断的误会和他的一念之差,差点错过了如意,而如今能够再相聚是多么难得,不禁感叹了一下造化弄人。 “哦,原来如此。”春向晚点了点头,这柳解元果然是有才之人,她当然知道这一字之差的缘由,不过是试他一试。 同一天,西冷桥畔。 周妈陪着如意来到了轸轴园的画舫,但是来得早了些,苏墨还没到,这画舫的船舱对于一个孕妇来说,过于狭小闷热,正好这几天下了雨,外面不是特别暑热,如意又想起郎中建议她可以适当活动一下,便提议到苏堤上走走。 远远地看到一棵柳树上拴着一匹马,看那马鞍的样式和颜色有些眼熟,如意走近一看,确实很像柳家的马鞍,而且仔细一看,马鞍的皮带上的铆钉上还刻着不怎么起眼的“柳”字。 这里怎么会有柳家的马呢,如意四处张望,看到远处湖面上有一艘画舫,依稀可辨里面坐着一男一女,那男的举止动作好像柳承志?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确实是今早骑马出门的,不是说去德祥升吗? 这还是早上,如果交际应酬的话,好像太早了点。 会是谁和他在一起呢? 柳承志品着茶,一边不时看着苏堤上自己的那匹马,又看到一个仆妇打扮的人搀扶着一个少妇,看不太清楚她们的模样,但那少妇一手扶着腰,似乎是有了身孕,还有她穿的藕色上袄好生眼熟如意? 那个仆妇应该就是周妈了,她们也来游湖? 柳承志正看着她们出神,春向晚唤他一声“柳解元”,他似乎没有听到。 “柳解元?”春向晚又唤他一声。 “啊?”柳承志这才回过神来,道:“春姑娘什么事?” “我欲与柳解元应对,不知可否?” “请。” “何为秋色?” “秋水共天长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柳承志看了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 “何为痴情女子?”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何为意中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想起在南洋,还有舍兰和妃敦这样的奇缘,但是他始终心里装着的是如意。 今天和春向晚游湖的事,回去要不要跟如意说呢? 如果是正常的交际应酬,自然是不用告诉她的,但是这孤男寡女的,不过这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只是游个湖而已。这春向晚是名动杭州,确实有不少人想当她的入幕之宾,比如孟大公子,但是他对她确实没有非分之想。 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免得她又小心眼发作。 ------题外话------ 本章柳大猪蹄子终于扛住了美色的考验,撒花!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交心(二更) “柳解元,不知道您能否和春向晚做个朋友?”春向晚突然问道。 “我今天来赴约,就已经算是春姑娘的‘诗友’了啊。”柳承志笑道。 “不是这种逢场作戏的朋友,而是交心的朋友。”春向晚说到“交心”两个字的时候,脸红了。 柳承志听到“交心”两个字的时候,也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春姑娘色艺双绝,不乏仰慕之人的,柳某对姑娘只有敬慕之心,绝无非分之想,而且孟公子” “我和孟公子没什么”春向晚忙解释道。 “但是柳某的心早已给了别人了。”柳承志说道:“刚才姑娘也问我何为痴情女子,她想要的就是‘一心人’。” 他家娘子脾气倔,还会撒泼犯浑,要是知道有其他女人跟他交心,非掀了屋顶不可。 “原来如此,是春向晚会错意了。”被他拒绝了啊,春向晚有些苦涩地笑道。 那个拿走他的心的“她”,会是白氏吗? 还是他之前说的“如意”? 或者二者就是同一个人? 如意和周妈回到西冷桥边,苏墨已经在画舫等着了。 互相寒暄了一下后,如意和苏墨坐了下来。 见刚才看到的那艘画舫行驶到这边来了,如意又远远地眺望,苏墨看她在看着什么,也跟着一起看。 “陆娘子,您在看什么?”苏墨见她今天没有穿平日来送画时的仆妇的衣裳,而是官宦富商家眷的日常服饰,还带了一个老年仆妇过来,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那画舫上的人看着眼熟啊”如意自言自语地说。 苏墨看了看那画舫的样式,看到上面的红罗帐幕,便说道:“好像是得月阁的画舫啊。” 苏墨觉得那艘画舫里有个男子,好像柳承志? “得月阁?”如意又一次听到这三个字了。 “陆娘子不知道吗?就是杭州有名的青楼得月阁啊。”苏墨见这二人都是良家女子,便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 “哦。”如意想起来今天是有事要跟苏墨说清楚的,又说:“苏先生,今天其实我是来跟您请辞的。” “哦,如果是那件事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人各有志。”苏墨眨了一下凤眸,又说道:“不过苏某有一事不明,不知道陆娘子能否为在下解答?” “苏老板请讲。” “这位钱塘先生的‘真身’是不是就是陆娘子你本人呢?”苏墨打量着这位“陆娘子”,不知道柳承志知道她是“钱塘先生”后会有什么反应?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不让她再出来用字画换钱了。 如意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她,愣了一下,然后又说:“正是小女子。” “既然这样,苏某也不便再多问钱塘先生不愿与轸轴园交易的缘由,不过在下还有一问。” “苏老板请讲。” “在下有一位朋友看了陆娘子你的画,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他想让我帮忙问一下‘钱塘先生’,是否有一块家传的玉玦?” 如意暗暗吃了一惊,这苏墨怎么会知道她有一块玉玦的事,还有她想到柳承志坚决要她跟轸轴园断了,难道这苏墨知道她的身世?但是万一苏墨是她亲娘的仇家呢? 在明白苏墨的目的之前,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没有。不知道苏老板为何如此问?”如意整理了一下心情。 “哦,这样啊。”苏墨有些失望,看来要想其他办法搭上王爷这条线了,便说:“我也是受人之托,唐突了。” “可否告知小女子,是什么人的托付?” “这个嘛”苏墨正在犹豫要怎么告诉她,就听得岸上一个声音。 “哎?!苏老板!好久不见!上次那幅画” 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这个声音和语调,如意是认得的,孟大公子! 他怎么也游西湖来了?! 今天真是无巧不成书,热闹得很。 如意不敢回头,怕他认出自己,便跟苏墨说道:“既然苏老板有客人,我便告辞了。” 如意起身,低着头,忙拉着周妈走了。 “哎,怎么走了?”孟大公子看了她们一眼,并未在意,也没认出如意来,又继续跟苏墨聊着画。 等到如意她们远去,得月阁的画舫慢慢停在了白堤旁,孟少瀛也注意到了这艘画舫,看着眼熟,然后见画舫上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然后是一个丫鬟扶着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走了下来。 柳承志和春向晚?! 他们怎么一起来游湖了? 这柳承志是知道他对春向晚的心意的,竟然在这里暗度陈仓,挖他的墙角! 孟大公子见柳承志向春向晚道别后就上了苏堤,然后骑马走了,春向晚还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站了很久,似乎有点恋恋不舍。 这一幕气得孟少瀛咬牙切齿,好你个柳承志,你等着! 等到孟大公子骂骂捏捏的走了,宋孝成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位‘陆娘子’好像知道了什么,才会追问东家你是谁托付的。” “她肯定是知道了,而且多半她就是王爷要找的那个人。”苏墨凤眸一转。 “那东家为什么不干脆拆穿她就是柳白氏的身份,然后要挟她,让她说出和王爷的关系。” “那样的话,怕是会打草惊蛇,而且现在时机未到。” “属下多一句嘴,敢问东家,这时机是什么?”宋孝成小心的问。 “等洪泽湖那边的风声过了,时机很快就到了。” 晚饭以后,柳承志似乎兴致很高,一直在讲德祥升做了新品的青花,瓷胎堪比宣德年间,青花又如何发色好,眉飞色舞地讲年底又要多多少订单了。 如意倒是懂得这些闲情雅趣,在柳家这么多年,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瓷器的烧制工艺,但她根本没有心思听这些,只是附和着点点头,倒是荣木时不时跟他搭话,两个聊得十分投机。 是夜,杭州柳宅主屋。 如意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你今天去游西湖了?” “是的,你不是也去了吗?”既然她想把话说开了,也挺好。 ------题外话------ 明日周日一更,休息一下囤点字。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嫌隙 如意有点惊讶,他竟然发现自己去游湖了,便解释道:“我去找轸轴园的苏老板,把事情说清楚。” “我是去会一个往来的商户。”想到她有孕在身,还是不要让她猜忌或者生气比较好,他就又撒谎了。 “会得月阁的商户吗?” 她看见那艘画舫里面,除了摇浆的船夫,就只有他一个男人,难道商户是女人吗?还要一大早游湖去谈买卖。 “男人的事,你们女人不要管。”他有点不耐烦了,这女人竟然这么不相信他。 “你我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不能管?”如意有点委屈,又想到婚礼那夜他说的话,又道:“你不是说要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吗?” “你”柳承志转过身来,看着她眼睛红红的,想去安抚一下,但是想到如果由着她这样疑心自己,以后更要不得安宁了,便说道:“我在外忙生意,都是为了你们母子,为了这个家。” “我是知道你辛苦的,但这不是搪塞我的理由。” “你真是不可理喻。”怀孕中的女人疑心都这么重的吗? 如意听到“不可理喻”四个字,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了?” “如意”柳承志见到她流泪了,心软了下来,她的眼泪是击溃他最后一道防线的杀手锏,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像重了点。 他一直在搪塞自己,一定是有问题的! 她仿佛看见在画舫中,他和坐在对面那个女子谈笑了。 在她怀孕的时候,他竟然去找别的女人了! 他三叔也是三妻四妾,还到处沾花惹草的,难保他也会这样的,人总是会变的。 他自己也曾经说过他就是个浪荡子,她以为他们邂逅以后他就会收心了,但是他还是连一句安慰都没有就离开了她,一走就是五年。 不,不,他说过他只有她,但是但是那是在床上说的。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能信吗? 柳承志伸手想要为她擦掉眼泪,却被她躲开了。 “不要用你碰过其他女人的手来碰我。” “你”柳承志也有些生气了,如果跟她说出借画然后答应春向晚赴约的事,会不会越描越黑,让她更生气呢。 柳承志觉得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这女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现在简直要蹬鼻子上脸了。不过不能这么一味的惯着她,不然他还怎么当这个一家之主?对,就是不能一直惯着她。 这么想着,柳承志拿着衣物,抱上枕头下了床,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然后就出门去了书房。 如意见他走了,越想越气,想到她娘说的两口子不该有嫌隙,但是如今这口子是越拉越大了。 既然他觉得没什么事,为什么就是不跟她解释清楚,莫非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他是一家之主要面子,但是难道不该跟她好好说吗? 第二天早上,柳老爷半夜被夫人赶出卧室,到书房睡了一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柳宅,夫人早上说染了风寒不来给老爷请安,更是让柳宅的下人们议论纷纷。 三婶在娘家住了三个月,终于被三叔“请”回了家,还让赵姨娘跟她赔了不是,解了一口气。 今天,她拿了给瑞儿新做的两件秋衣来串门,甫一进柳宅,在轿厅就听到两个家丁说老爷又被夫人赶出了房之类的,三婶便让丫鬟迅速地去打听了一番,知道大概以后,心里有了底,不过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之前也有过吗?她这个夫家的侄儿不是一直对白氏很好吗? 三婶见主屋和正堂没人,就直接进了归鸟斋,看见瑞儿正在院子里骑木马。 “三奶奶!”瑞儿最喜欢这个三奶奶了,每次来都给他带新玩具和新衣服。 “哎,瑞儿最乖了!”三婶抱起小团子,捏了捏小脸:“好像长高了,又更沉了。” 如意也出来招呼三婶,三婶见如意气色不太好,又嘘寒问暖说了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 如意说要留她吃午饭,忙吩咐厨房去准备饭菜。趁着午饭前的这点空隙时间,三婶便提议要去园子里走走。 三婶一路喋喋不休地说着她这几个月回娘家的各种见闻和听到的流言蜚语,仿佛没了男人在身边,她这几个月轻松了许多。 不知不觉,她们走到了客房的园子里,站在驳岸边,看着池中的鱼儿,身后是石榴树,现在石榴花已经谢了,但是依然绑着丝线和铃铛放鸟,因为石榴已经结出了小小的果实。 如意想起了那个黎明,她早起观鱼遇到了柳承志,在晨曦中看着他的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他心动的吗? 或者是更早? “这男人是,朝三暮四是常有的事,我家那位,他要是哪天不出去找女人,我还真以为他害病了呢!”三婶笑道:“不过他也不能护短袒护那个狐狸精对吧?好在呢,我娘家厉害,他要忌惮三分,不仅四人大轿把我请回了家,还让那个贱货给我赔了罪,出了这口气。” 三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说道三叔家的那点破事儿了,如意还在想着她和柳承志,并不是很想听。 “如意啊,我跟你说。”三婶拉着如意的手说道:“这男人你一定要看紧了,前往不要让着他。到外面可以给他面子,到家里你要学会自己掌握,千万不能让他得寸进尺。” “三婶”话虽然是在理的,但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夫妇相处之道。 “还有啊,我就是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把他看紧,总是被他的甜言蜜语给唬了。结果呢,他娶了第一房姨太太,就有了第二房c第三房,到后来又在外面养了两个。”三婶叹了一口气。 “这男人就像脱缰的野马,能看得紧吗?”怕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三婶不就是这样吗? “野马跑得再快,有绳子拴着,总要慢下来的。”三婶笑道:“然后呢,你不能一直拴着他,要让他知道你的好,偶尔放一下绳子,又收回来,总归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然后呢?就这么像官兵和贼一样,互相猜忌,互相博弈一辈子? 如意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爹娘,虽然一生无子收养了她,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却平淡融洽,无论大小事情都会跟对方说出心里话,从不隐瞒欺骗,即使偶尔有意见相左或者误会,也能很快化解。 ------题外话------ 因为很多同学要开学了,明天开始,更新时间调整一下:一更改为12—13时,二更17—18时,三更20—21时。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恶人 她想起爹娘,虽然一生无子收养了她,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却平淡融洽,无论大小事情都会跟对方说出心里话,从不隐瞒欺骗,即使偶尔有意见相左或者误会,也能很快化解。 这才是她想要的夫妻和睦啊,要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呢? 她知道柳承志和她算是心意相通的,但是彼此都很倔强,很多时候不会说出真实的想法。 之前他总是一味地哄着她,讨好她,什么都让着她,但这样也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像爹娘那样,相互扶持,相互体谅,不仅是做一心人和心上人,更是知心的人。 难道这算是奢望吗? 午饭后,三婶又陪着瑞儿玩了一阵才走。 晚饭时,柳承志按时回来了,一句话没说,如意见他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也不想理他。 平日是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一顿饭,今天是安静得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只有瑞儿不停地说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小环忙着给他夹菜,抬头看看老爷和夫人都黑着脸,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了。 “瑞儿,你这么大了,吃饭能不能自己夹菜?”柳承志突然开口道。 瑞儿听到老爹这么一说,有点茫然的看了柳承志一眼,又看了如意一眼,平时不都是小环姐姐给他夹菜吗? “他才五岁,当然要人帮忙了。”如意说道。 “我管教自己儿子,让他从小要自立自强。” “他也是我儿子,一直都很自立自强。”他去年秋天以前,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个爹呢。 “你”柳承志放下了碗筷,指着如意,有些生气了。 “走了,瑞儿,不吃了。”如意放下碗筷,给瑞儿擦了擦手,牵着他往外走。 “我还没吃饱呢”瑞儿有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那盘糖醋排骨。 “回去娘给你熬桂圆莲子羹。” “好哎!” 周妈见这情形不对,匆忙地跟荣木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和小环跟着如意他们出去了。 回到归鸟斋,小环去生火和发银耳了,如意拿了些小糕点出来先让瑞儿垫垫底,然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低着头。 周妈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在低头啜泣,掏出手绢想帮她擦眼泪,结果她根本就没哭,只是低着头在沉思什么。 “夫人啊,这两口子没有隔夜仇,你和老爷是不是该好好谈谈。”昨天晚上的事她也听说了,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到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便不好插嘴。 “周妈,我问你。”如意突然开口道:“今天三婶告诉我,这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真的是这样吗?” “啊?”周妈一惊,道:“夫人,您可不能这样说老爷,老爷怎样对您,您怎样对老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他有什么事情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呢?” “夫人哪,这男人出门在外,有诸多的不顺心,打碎了牙也只有往肚子里咽。这女人呢,操持家务,抚养儿女,也有诸多难处。夫妇啊,最重要的是要相互扶持和谦让。” “这个我知道。”是啊,相互扶持和谦让,但是不应该先相互信任和理解吗? “夫人,我是柳家的老人了。你和老爷是两情相悦,走到现在这一步实在是不容易,你们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是啊,她当初违背了母亲的意愿,拒绝了陈家,跟了柳承志,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看不透他。 如果他真的变心了,有了别人,直接告诉她就行了,他是个洒脱的人,她也是个洒脱的人。 “夫人,有时候要多想想别人的好,你说说你看上他哪一点?” “有钱。”如意几乎是脱口而出,这男人除了多金以外,就是个臭流氓c浪荡子。 她生气的时候想起的不是这五年受的折磨和苦难,而是他以前在山里欺负她的那些事。 几乎是同时,荣木也在书房劝着柳承志,把他看到的,听到的,这些年他们二人的经历又重新给他捋了一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之就是吵架可以,总是一直冷战就不对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这女人就是太倔了,欠收拾。”柳承志说道。 “老爷,你说说当初你看上她哪一点了?”荣木突然问道。 “好看。”这女人这几年不知道哪里学的这样泼辣毒舌,就剩脸还能看了。 不过他生气的时候想得最多的不是她的小性子,而是这么一味让她猜忌自己,总有一天是要想出心病来的。 你们二位真是财狼虎豹,啊不,郎财女貌,绝配啊! 末了,周妈丢下一句话:“这夫妇之道啊,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摸索出来的,两口子还是要慢慢磨合。” “老爷,我是没娶妻,但是我觉得吧,要是有个人对我一心一意,我也要对她一心一意,才不会辜负她。不光是不会想别的女人,而是我心里的所有想法都会告诉她,让她把她的想法也告诉我,这才叫交心啊。”荣木最后这么说。 这一夜,柳承志和如意都同时失眠了。 万历二十五年七月初一,杭州城外一处小酒馆。 阎一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想着之前那档子事,他鲜少进城,只能在城外转悠,怕被人认出来坏了事。 眼看他身上的盘缠也不多了,正在发愁呢,要不要去劫几个富户或者牵了谁家的牛去卖了。 他正在思量着,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近了他,直接坐到了他旁边。 “滚滚滚,老子没钱给要饭的。”阎一见他是个瘸子,没抬头看,以为是个乞丐。 “阎一,我虽然落魄了,但是还不至于上街乞讨吧。”吴槐眨了眨眼,看着阎一这身破衣烂衫,笑道:“倒是你,混得不咋样嘛!” 阎一抬头一看,这人以前见过,见他瘸着一条腿,还打着绷带,腿上绑着木板 哦,想起来了! 柳半城家以前的管家吴槐啊,听说他贪了东家的银子,被打断一条腿给丢了出来,还不许他进城。 “你这条丧家犬,在这里狂吠有什么用?敢来笑话老子!”阎一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拎着吴槐的衣领,想要揍他。 “别,别,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吴槐奸笑了一下,道:“想不想发财啊?” “你有门道?”阎一听到“发财”两个字,松开了他。 “我当然有,不出一个月,让你发笔横财”吴槐附耳跟阎一说起了他的“门道”。 ------题外话------ 两个坏人碰头了,看来要搞事情了。 不过下一章用瑞宝的话来说,应该是“我妈疯起来连我爸都怕”。 爹妈都精分了,瑞宝你跟阿姨回家吧,嘿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醉酒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c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c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c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迷仙引·才过笄年》 古来文人喜好风流,与青楼艳妓交好,可以远离朝堂和俗世,偷得片刻放松和清闲,称之为“色隐”。但养一个红粉知己,不光是财力的问题,还要承受来自宗族和世俗的各种压力,所以自古多佳话,但真正嫁得如意郎君的青楼女子并不多,好一点的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结局,而大多是孤独终老的结局。 万历二十五年七月初三,杭州得月阁。 今晚又是孟大公子的一个饭局,自从上次在西湖边撞见柳承志和春向晚游湖以后,孟少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是对柳承志颇有微词的。但是一想到和柳家有大宗生意上的往来,还有因为春向晚出去跟别人游湖就吃醋的话,怕是会让人说他小气。 所以,今晚他像没事一样,依然约了几个生意上有往来的人,一起到得月阁喝花酒。 从那天和如意吵了架以后,柳承志就以盘点为由,这几天搬到了德祥升去住,每天有小环给他送些衣物之类的。 酒席上觥筹交错,孟大公子又叫了春向晚来唱曲,众人听曲聊天,一边饮酒一边和陪酒的姑娘调笑,好不快活。 “去,一边去。”柳承志心不在此,把那个想往他身上贴的姑娘赶到孟少瀛那边,一直不停地给自己灌酒。 “柳兄,别光顾着喝酒啊,来得月阁光喝酒就没意思了。”孟少瀛看出柳承志有心事,不过没有多问,继续招呼大家喝酒。 “要不这样,我们来行酒令吧。”李影说道。 “好!” “这个好!” “要怎么玩呢?”春向晚已经唱完一曲,坐下来加入了他们,她看着已经喝得有些眼神迷离的柳承志,蹙了一下眉。 他今天心情不好? “这样,我来当酒司令,谁都不许跟我抢。”孟大公子从李影手中一把抢过花鼓,道:“击鼓传花,对对子,怎么样?” “好!”众人一致同意。 李影又拿来一个红绸扎成的花球,待到鼓声一起,就依次传下去,鼓声时紧时慢,众人好不紧张,柳承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花球已经丢到了他怀里,这时鼓声突然停了。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孟大公子。 “柳兄请接,我出上联。”孟少瀛得意地一笑:“二人坐高台。” “一轮明月来。”柳承志脱口而出。 “哎?不行,不行,不工整,‘二人’可以对‘一轮’,‘坐高台’怎么对‘明月来’呢?罚酒!罚酒!”孟少瀛说道。 于是柳承志被罚了三杯酒,喝完这三杯,他已经有些头晕了。 第二轮,花球传到柳承志怀里,他伸手去抓,发现是两个影子,向前一倾,花球就滚到酒桌下去了,等他捡起来的时候,鼓声已经停了。 “无边落木萧萧下。”孟少瀛出了上联,然后他就觉得这个好像太简单了。 “不尽不尽长江”这应该是脱口而出的名句,但是柳承志现在脑子里有无数的小人在唱着歌,就是想不起来剩下的半句。 “不尽长江滚滚来。”孟少瀛笑着又给他斟了三杯酒,让丫鬟递到他面前:“柳兄你又输了。” 又喝了三杯,柳承志已经醉得更厉害了。 第三轮,花球依然是一传到柳承志怀里,鼓声就停了。 孟大公子出了上联,柳承志依然没答上来,正欲罚酒的时候,春向晚觉得不对劲,准备起身来制止,却被李影按住了肩膀,并且眼神示意她不要管客官之间的事。 这三杯一下肚,柳承志已经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像上次海难一样开始在面前倾倒,觉得双眼有一层白雾笼罩,然后一头栽倒在酒桌上 “柳兄?!”孟少瀛只是想让他出出丑,没想到玩大发了。 “柳大官人!” “柳大官人!” 李影摇了摇柳承志,听到一阵鼾声,看来是睡着了,稍微放了一点心。 她见柳承志睡得这么沉,便跟丫鬟耳语了几句,又看了一眼春向晚,她正在专心跟孟公子聊天呢。 李影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是不知道柳承志和如意吵架这回事的,便叫了一个小厮来,到柳家报信去了。 同一天,杭州柳宅。 周妈站在主屋外向大门的方向张望,老爷都去德祥升几天了,今天也没传话回来,估计今天又要在店里过夜了。 她多了个心眼,生怕老爷真的在外面有人了,每天都是让小环傍晚快宵禁之前去给老爷送衣物,见他还在店里和大家一起忙,便放心了。 这两口子没有隔夜仇,老爷和夫人都“冷战”几天了,两人都是倔脾气,都不知道给对方服个软,就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啊。 如意正陪着瑞儿在主屋院子里玩呢,见到荣木领了一个小厮到主屋院子来,说有事要禀告。 “什么事?”如意问道。见这小厮不是柳家商号里的。 “回柳夫人,柳大官人今天吃醉了酒,让我传话说不回来了。” “他现在何处?”他不是这几日都住商号吗?就算夜不归宿,也该到商号传话啊。 “回柳夫人,在得月阁。” 得月阁。 又是得月阁。 好你个柳承志,吃花酒吃醉了连家都不要了,还让人传话还膈应她! “你回去吧。”如意让荣木给了小厮一点碎银子当作赏钱。 等那小厮一走,如意转身对荣木说:“荣木,备车。” “备车?夫人这是要去哪里?”荣木看了看,已经快要天黑了,马上要宵禁了。 “得月阁。”如意想了一下,又对小环说:“你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周妈,你在家看着瑞儿。” “小环,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周妈有点为难。 “未出阁正好去见识一下,男人都是什么样的东西!”如意微愠道。 ------题外话------ 昨天接到责编通知说二p扑了,不过还是要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准备自主上架把这本书写完了,所以这周为了存稿,都是一更,大家请见谅。 建了一个读者验证群:816274100,有意的同学可以加一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勾栏 “就是,就是。”小环瞪了荣木一眼,气势足得很。 荣木被她瞪了一眼,吓得脖子一缩,心想关我什么事。 周妈一听到如意这么说,又看到如意那个要发作却又一直忍着的表情,心想夫人今天是去砸场子的啊,忙把小环拉到一边嘱咐了一番。 什么夫人砸了东西跟人家说照价赔就是了,可千万不要让她动气,这孕妇最忌讳动气,她们母子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 还有如果夫人真的大发雷霆,千万不要让她打老爷,万一老爷给她打出个好歹来,她怎么对得起柳家的列祖列宗。 荣木见如意动了怒,只得照办,忙备了一辆马车,等如意和小环收拾妥当了,差人把她们送往得月阁。 得月阁这边。 孟大公子见柳承志被几个丫鬟扶走了,又继续招呼其他人,见马上要天黑宵禁了,众人又不想在青楼过夜给家里落个话柄,就只得散了。 “李老板,我那柳兄弟可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孟公子你放心,我已经差人去柳家报了信了,大不了今晚留他在客房住一宿。” “那就好,我去看看他。” “还是别看了吧,吐得一地都是,再说都快宵禁了。”李影拦住了他。 “那这样就有劳李老板了。”孟少瀛见天色确实不早了,赶着回家呢,他家大娘子可是厉害得很。 等孟少瀛一走,春向晚也准备回房了,在走廊上李影拍了拍她的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春向晚带着疑惑走了,还不住回头看看走廊这头的李影。 “这春姑娘的心愿啊,今天算是要实现了。”李影叹了一口气,她也是年轻过的人,那些个女儿心事也是有过的,可惜遇人不淑,终没有结得良缘。 这柳大官人为人倒是挺正派,也懂得风雅情趣,和春向晚倒是登对。 春向晚走回自己的房间,甫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进了屋一看,柳承志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七仰八叉的,还不停地喊着口渴。 春向晚顾不得这么多,叫丫鬟端了一杯水来,让他喝了。 “如意如意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他的酒略醒了一些,开始喃喃自语了。 喝醉了也喊的是“如意”的名字 他怎么到自己房间里来的呢? 春向晚想起了李影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影是要她趁机生米煮成熟饭啊,她是清倌人,柳承志又是这样的身份地位,如果真的和她有什么,肯定不会不管的,好的话就接回家去做妾,差一点也可以养着当红颜知己。 李影竟然是这样看她春向晚的 她不禁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又叫丫鬟去拿热水来给他擦汗。 得月阁楼下。 柳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龟公上来招呼着,看到下来两个女子,吓了一跳。 “二位,你们走错了吧,我们这里是青楼,不招待良家女子。” 龟公打量这两个女子,一个妇人穿了一件大红褙子,白绢绣花罗裙,头上插着金钗和珠翠,戴着金项圈,看这气度似乎是个富家的少奶奶,应该是主子,另一个穿着袄裙,梳着垂髻,还是个没出阁的丫鬟吧。 “不招待良家女子,那良家男子招待吗?”如意眼神一冽,瞪了他一眼。 那龟公吓得退了一步:“这。” 如意示意他让路,便和小环一起进了得月阁。 这身衣服是她专门回房换的,人靠衣装,这衣服就是女人的铠甲,她今天是来上战场的! 见进来了两个良家女子,其中一个妇人衣着气质都不俗,许多妓女和恩客都停下来驻足观看,打量着这主仆二人。 小环则不停地看着往来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勾栏女子,心里暗暗骂一句“狐狸精”。 李影在楼上听到了骚动,出来一看,竟然是两个女子进了青楼,忙下来招呼。 “二位真是稀客,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女人上青楼的。”李影笑道:“请问二位是要听曲还是喝酒啊?” “我们找人的。”小环说道。 “找谁啊?” “柳承志柳大官人。” “哦,他啊,不巧,正和一位姑娘说着话呢。” 李影吃了一惊,没想到柳家人竟然找上门来了,她看着这位衣着华丽的妇人,不过二十多岁,肤白如雪,美目婉转,论样貌气质,比他们得月阁的花魁也不差,眼神中更是自带一丝媚态,一丝柔情,一丝哀怨,这是尤物啊! 就是不知道她是柳大官人的什么人? “请带路吧,我是他的妻子柳白氏。”如意淡淡地说。 来的半路上她冷静了一些,没出门的时候那么冲动了,她是来寻人的,又不是真来打架的。 李影吓了一跳,柳白氏! 那不就是柳大官人才扶正的那个柳家当家主母吗? 这是正室上门来捉奸的戏码啊! 也不知道春向晚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等下要是真的被捉奸在床,这柳白氏打翻了醋缸,双方吵闹起来,岂不是失了体面? 李影这么想着,忙叫了一个丫鬟过来耳语了几句,就见着这丫鬟快速跑上楼了。 小环眼尖,看到她们二人的异样,跟着那个丫鬟上了楼,见她进了一间房,小环站在房门口,对着楼下的如意喊道:“夫人,好像就在这里!” “好。”如意提裙上楼去。 李影觉得尴尬,只得赶快陪着如意上了楼,还一边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不要被柳白氏抓个正着。 如意跟着那个丫鬟进了房间,甫一进这房间,铺面而来就是一股熟悉的甜香味。 春向晚正坐在外室的圆桌上悠闲地喝着茶,丫鬟正把给柳承志擦汗用过的毛巾和盆子端出去。 “夫人,老爷在这里。”小环进了内室,指着螺钿床上的柳承志说道。 如意顾不得跟她说话,便跟着进了内室,见柳承志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只脱了披风和靴子,摘了方巾,和身穿着外衣。 如意又走到外室来,见春向晚不慌不忙地放下了茶杯,对李影说道:“李妈妈,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这位是柳家的大娘子,她听说柳大官人喝醉了,是来寻他的。”李影正在飞快地动着脑筋,想着怎么把这件事情给混过去,不过这柳大官人倒在一个青楼女子的床上,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题外话------ 继续赶稿中~ 大概等我码完这十万字,就能知道这篇文到底多少字结文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宿醉 “哦,这样啊,我正想找您说呢。”春向晚慢悠悠地说:“这柳大官人喝醉了酒,走错了房间,怎么到我的房里来了?” “哦!是是是,是我不好,没让人看好他,这喝醉酒的人啊就怕酒后乱性。”李影听她为自己解围,忙顺着话题往下说:“柳大官人没为难姑娘吧?” 她看了看春向晚一脸的淡漠,又用余光看了看如意面无表情的样子。 “一个醉得连路都走不了的人,能对我做什么。”亏她李影想的这个馊主意。 春向晚又对如意说:“既然柳夫人来了,就先坐坐吧,我已经让丫鬟煮醒酒汤去了,等下柳大官人喝了好一点了,就把他挪到客房去。” “有劳春姑娘了。” 既然人家给了台阶就要懂得下,她也不是想来闹事的,看到柳承志那个样子,应该是没做什么,但是眼前这位春向晚是不是那天跟他游湖的那个人呢? 还有那两卷画上的香味,这满屋的甜香味似乎已经给了她答案。 “不知道柳夫人喝不喝得惯,这是我家乡产的一些茶叶,粗鄙了些,但是还算爽口。”春向晚走到外室去斟茶了。 家乡? 对于她来说,家乡只是两个字而已,她大致记得自己是来自苏州乡下的一个小村子,她被家人买掉的时候正是茉莉花盛开的时节,对于家乡的全部回忆,就只剩下茉莉的芬芳,还有手中的这杯茉莉花茶。 她不记得自己原本姓什么了,从她到了金陵以后,他们就叫她“春向晚”,她甚至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寻找自己的亲人。 如意见丫鬟已经给柳承志收拾妥当了,趁着等醒酒汤这个空当,留了小环在内室照顾他,自己慢慢走到外室来,刚才进来得匆忙,既然是人家的闺房,进来了总得寒暄几句吧。 如意仔细端详着这间闺房,古朴风雅,所用的帷幕也都是竹青和皂白之类的素色,外室有一张书案,摆了文房四宝,靠窗的一张琴几,上面放着一具古琴。 若不是门外依然喧扰,她真要以为是进了哪位文人雅士的书房,而不是青楼女子的闺房。 春向晚只画了淡妆,衣着也是素雅清隽,谈吐间带着一些风尘女子的烟火气,但也不失优雅得体。 “茉莉花茶?”如意接过茶碗,品了一口,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腰。 “柳夫人喝得惯?”春向晚瞥见了她已经比较明显的小腹。 “绿茶中不可加瓜果,否则果香会败坏茶香,但这茉莉花清雅芬芳,和茶香是相得益彰,比单品绿茶又多了一份雅趣。”如意笑着说,眼睛里都是笑意。 “柳夫人真是风雅之人。” 她听说过这位柳白氏是柳承志老师的女儿,虽然是寒门小族,但也算书香门第,她有此等的品味和气度,想必是有些家学渊源的,还有此等花容月貌,难怪柳承志要钟情于她。 她寄身于这青楼之中,平日见的都是些庸脂俗粉,总是觉得自己比她们高一等,今日见了这柳白氏,倒是有些自叹不如了。 罢了,不是自己的,勉强也没用,倒是这鸨儿李影太自作聪明了,险些造成大误会。 不一会儿,丫鬟端了醒酒汤,小环给柳承志喝了些,他依然没醒,此时宵禁回不了家,如意便提议将他搬到客房去,免得打扰春向晚休息。 两个龟公前脚架着柳承志去了客房,如意慢走一步,见柳承志把那张螺钿床弄得异常凌乱,还吐了些秽物在地板上,便对春向晚说道:“我家相公叨扰了,这床上的织物大概不能用了,等我明日回家安顿好,定会照价赔偿。” “不用了,银钱就不用了,照料客人也是我们的本分。”她只是个清倌人,还不是妓女,不是钱就可以打发的。 “如此,是我冒昧了。”如意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李影站在门外,见她去了客房,总算松了一口气,春向晚走过去,瞪了她一眼,然后把门关上了。 这满室都是酒气,春向晚开了窗透气,一阵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寒噤。 已经立秋了,这夜晚的风也开始冷了。 柳承志不知道睡了多久,梦见自己和如意在那片梨树林里捉迷藏,每次要抓到她的时候,抱住的却是树干,好不懊恼。 忽然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承志,柳承志” 他睡得正想,觉得有人在摇他的肩,翻了一个身,舔了一下唇:“别闹,我跟如意在捉迷藏呢。” 然后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眼前白绢彩蝶罗裙的一角,带着宿醉未醒的头晕说道:“这裙子不错,绣工和我家娘子一样好。” “捉迷藏?”小环笑出了声。 如意见怎么都弄不醒他,提裙跪在床上,捏住他的鼻子,道:“起来了,你这醉汉!” 还嫌昨晚不丢脸吗,都跑到人家床上去了! 这个动作让柳承志一阵憋气,无法呼吸了,瞬间醒了过来,张口喘着气。 定睛一看,面前一张放大了的如意的俏脸! “娘娘子!”他大惊,看看周围的陈设,应该还是在得月阁,便说道:“你怎么来了!” 良家女子上青楼,闻所未闻,而且她还带了个未出阁的小环!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如意松开了手,站到床边,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柳承志看了看窗外,已经天亮了,他是醉得有多厉害,看了看身上的衣物还完好无损,他应该没有酒后乱性吧? 看如意这个表情,应该是没有 不然以她的脾气,已经要把屋顶给掀了。 但是夜宿青楼,也太失体统了 “小环,去打盆水来给老爷擦擦脸。”如意吩咐到。 “是。”小环一边往外走,一边掩面而笑。 “我昨晚没干什么吧?”他还是有点心虚以及心慌。 “我要是晚来一步啊”如意调笑道:“柳大官人你可能真要被妖精抓走了。” “莫要取笑我了。”他是羞愧难当,还不知道昨晚怎样的失态。 “不哄你。”如意收起了笑容,理了一下衣领,坐到床边抱着肚子说道:“你要在这得月阁真有了什么相好,就只管带回家去好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道歉 “啊?!”柳承志听到她这么说,吓了一跳,心想她是知道了什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吗。 “我说,你要是有了别人,就尽管往家里领好了。” “那你怎么办?”柳承志真的有点慌了,没想到她这么“大度”。 “我嘛”如意想了一下,说道:“既然你变心了,我就到山上去修一座尼姑庵,出家去。” “要出家为什么要自己修一座,这不到处都是”柳承志意识到这个话题的方向不对,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你们柳家有钱啊,这是你欠我的,就该出钱给我修一座。我喜欢清静,不想跟别人挤,不行吗?”如意突然转身说到。 “别,别你要是出家了,我就在旁边盖一座和尚庙,跟你一起出家好了。” 他那个又慌张又狼狈地样子,把如意逗笑了。 “娘子,是我不对。”柳承志说道:“我真的没有别人,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然后他就把跟春向晚借画和游湖的原委,还有平日和孟少瀛交际应酬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事瞒着她了。 “都是真的?”见他终于服了软,如意略有些得意,他终于肯说真话了。 “不骗你,骗你不是人。”他举起一只手发誓道。 “你是我相公,你不是人,那我是什么?”如意佯装生气道:“滚!” “好,好,我滚,我滚。”柳承志便真的在床上翻起跟头来:“娘子,你看我滚得好不好看啊。” “你这人,真是的!”如意被他逗笑了,伸手去捉他的衣角,却不料没抓稳,顺势倒在了床上。 柳承志也停了下来,搂着她说道:“不生气了?” 如意收起了笑容,没有理他。 “说你不生气了。”他捏了一下她的肩,依然没反应。 他胳肢着她,挠到痒处,她忍不住发出了笑声:“讨厌!你真讨厌!” “如意,说你不生我的气了!”他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讨厌!讨厌!哈哈哈!别挠我!” 春向晚几乎是一夜没睡,一早想去看看柳承志走了没有,刚走到客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一阵笑闹声。 他们完全忘了这是得月阁的客房,像普通情侣一样在调笑。 “我不生气了,快停下来。”如意笑出了泪。 “好,如意,我不挠你了,你也不许再生气了。” 原来柳白氏就是那个“如意”,春向晚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们收拾妥当,准备回家的时候,李影亲自出来送,还一再地跟他们夫妇道歉,说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见谅。 临走的时候,如意想起了什么,悄悄问李影:“我平日喜爱调香,昨日我在春向晚姑娘房中,问到一种独特的熏香,也不知道是何种香料,能否赐教?” “哎,那个啊,就是普通的甜香饼儿啊。”李影说道:“我们春姑娘心思缜密,说待客时客官难免会沾染上姑娘们身上的香味,回家被妻室发现了,难免要萌生醋意,如果衣物不熏香而待客,难免有失礼仪,所以用这最常见的甜香饼儿做熏香,不会让人误会。” “原来如此。”如意感叹道。 坊间传闻,柳家大娘子好生厉害,带着丫鬟夜闯青楼,把柳大官人“捉奸在床”,又有传闻说柳老爷发誓要痛改前非,不仅被“禁足”了三天,还写了“血书”今生只娶柳家大娘子一人 不过这些无中生有,空穴来风的传闻,因为事关柳家的声誉,春向晚的名节,很快被柳承志给压了下去。 他跟如意把话说清楚了,发誓以后有什么事再也不瞒着她了,至于“禁足”和“血书”,纯属围观群众那天见到柳家大娘子白如意闯青楼的气势后杜撰出来的。 第二天,柳家派人送了十匹上好的绢罗,十匹上好的绫缎到得月阁,说是柳夫人送给春向晚姑娘做帐幕的。 “这么好的布料,做衣裳都行,做帐幕可惜了吧。”李影感叹了一下柳家的出手阔绰。 “李老板要是喜欢,就拿去做衣裳吧。”柳夫人真是会做人,她春向晚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这怎么成?”李影摸了一下这些布料,都是上好的材质,质地和手工都好得没话说。 “拿去吧。” “那老身谢过春故娘了。”李影捡了个便宜,高高兴兴的让人把布料拿走了。 门前冷落车马稀 春向晚倚着栏杆,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又有些迷惘了 万历二十五年七月初七,七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秋夕》 又到一年一度的七夕的日子了,如意让荣木给家里未婚的丫鬟们放了半天假,柳宅的丫鬟们一早在园子里搭了彩楼,到了正午的时候,在阳光下乞巧,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到了晚上,如意允许她们在正堂前的院子里摆设供桌,焚香祝祷。 小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异常虔诚,今晚央求周妈帮她带一晚瑞儿少爷,然后天刚刚黑就来排队等着。 “小环,今年你许的什么愿啊?”主屋的一个丫鬟问道。 “不告诉你。”小环笑道。 “她还能许什么愿,无非是嫁个好人家咯!”另一个丫鬟说道。 “难道是跟荣管家?”第一个丫鬟笑了。 “胡说什么呢?!”小环微愠。 “不是胡说,我都看见了,那天你带少爷在园子里,荣管家过来跟你说话,好不殷勤。” “对呢,对呢,荣管家最近没事就往你们归鸟斋跑,难道是” “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呢!” 小环不高兴了,她不喜欢这么被人指指点点,虽然荣木这个人不错,但是但是他们还没到那个程度。 “没有一撇,那就是有一点了!哈哈!” “哈哈哈!” “不跟你们说了,哼!”小环挪到了一边。 如意从归鸟斋走过来,路过正堂的院子,正好看到这群丫鬟在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又想起了当年在山里,她和秦翠娥她们一起在梨树下七夕乞巧祈福的日子,虽然回不去了,但还真是怀念啊! 她一点都不恨翠娥,反而有点可怜她,到最后她也没能嫁成陈昱 陈昱现在还好吗? 她知道柳承志的醋意,所以不敢跟他再有来往,也没敢让人去看看他家,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冬至前一天了,他说在南京做官,现在大概都有家有儿女了吧,她操心什么啊。 来到主屋,进了院子,如意看见柳承志没有睡,竟然搬了两把交椅在院子里乘凉。 处暑还没过,晚上依然有点炎热,今晚又有漫天的星光和银河相伴,乘凉也是不错的。 柳承志喝着茶,示意如意一起来坐下。 “哎呀,他踢我了!”如意刚一坐下,一阵胎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中元 “唉?我看看!”柳承志放了茶碗,来看她的肚子。 “现在看得出什么啊?!”如意拍了他一下,笑了。 不一会儿又一阵胎动,如意说道:“又动了,你来听听。” 柳承志俯身听胎,过了好一会儿,胎动没有了,才说道:“他还真是好动,女孩子太活泼了也不太好” “你怎么就惦记着生女儿啊,万一又是儿子呢?”如意笑了,他对于儿女双全这件事还真是执念。 “女儿多好啊,最好是像你,这样我就能把她捧在手心里,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把我没遇见你之前的那些日子都补回来。”柳承志笑着说道:“等她长大了,我每年都在院子里搭一座杭州城最大最豪华的彩楼,让全城的人都羡慕咱们闺女。” 他错过了瑞儿的出生和成长,这个孩子他一定要好好守着她(他)长大。 “没遇见我之前的那些日子你都想知道啊,你是多么贪心。” “我哪里贪心了,我一直让着你好吧,除了这一次” “我们不说这一次好了吗?来说说以前吧。” “以前怎么了?”他警觉她是要算旧账了。 “以前啊,你总是欺负我,还有”如意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瞒着’我下南洋的事情准备就这么算了?” 说好再也不骗她了,但是不表示以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今天要把话都说清楚了,哼。 “怎么能是‘瞒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那个时候喝了酒,心烦意乱,没跟你说清楚。”柳承志对于这件事一直心中有愧:“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是不会,还是不敢?嗯?”如意捏着他的耳朵,这模样就是个管家婆。 “娘子,饶命!”柳承志笑着,佯装求饶状。 如意放开了他,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柳承志见又把她逗开心了,想着当年他父亲也是被母亲“管”得死死的,但是父亲依然一幅甘之如饴的样子,看来男人有人管也不是一件坏事,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都随他去吧。 万历二十五年七月十五,中元节。 传说这一天是地官清虚大帝的生日,所以他每年都会放阴间的鬼魂到阳间来游玩一天,所以这一天也是鬼过节,同时也是生者祭奠亡灵的日子。 和正月十五上元节一样,今天也是生者祭祀祖先的日子。 祭祀完祖先,柳家宗祠外已经搭好了戏台,请了戏班来唱社火。柳承志觉得每年都是唱社火没意思,今年又请了百戏杂耍班子前来。 唱戏c各色杂耍,还有十里八乡的抬神像游街,宗祠前已经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瑞儿一早上都被宗祠里的香火和焚烧纸馃的烟火气熏得受不了,偏他又是长孙,站在靠前的位置,几次想要逃走,都被如意拎了回去。 终于结束了祭祀仪式,瑞儿嚷着要出去透气,如意忙着招呼宗族的女眷们,只得让小环带了瑞儿出去。 小环带瑞儿走到门外,外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小环带他看了一会儿戏,又同时被旁边的百戏班子吸引了。 有一个猴戏摊子,两只猴子都穿着小衣服,戴着小帽子,人模人样地鞠躬c行礼,一只猴子在小台子上表演倒立和爬杆取物,另一只猴子就在旁边打鼓敲锣,好不热闹。 表演完毕,那只打鼓敲锣的猴子还端了一个碗前来掏钱,观众都被逗笑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乡里的一群童子穿了彩衣出来表演故事,猴戏这边就散了。 小环瑞儿又去看那些童子演戏,演到精彩处,不由得拍手叫好。 瑞儿被一群大人挤来挤去,正觉得无聊,突然觉得有什么在拉他的衣角,转身一看,竟然是刚才表演猴戏的一只猴子。 “小猴,小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呀?”瑞儿被这只小猴吸引了,不知不觉挣脱了小环的手。 这猴子冲他叫了一声,便跑到人群后面去了,瑞儿也跟着跑了过去。 “启瑞少爷,快看!”小环正看得高兴,招呼了一声。 见瑞儿没有反应,小环往身旁一看,瑞儿呢? 她四处寻着,依然找不到瑞儿,还把这群人里每个孩子都挨着看了一遍,瑞儿不见了! —— 咦?这是哪儿? 我怎么会在这儿? 柳启瑞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黑暗,透过蒙着头的布口袋的织物缝隙隐约可以一点点微弱的光,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手脚被绑着,想要呼喊,发现嘴里被布塞着。 哦,他想起来了 从宗祠出来看百戏的时候,他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只小猴,跟着那只小猴穿过人群到了墙角,突然眼前一黑,头被什么蒙住了,然后有人捉住了他,用布堵住了他的嘴。 听到刚才耍猴戏的那个人说:“事情办妥了,该给我钱了。”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很凶地说:“急什么,少不了你的!” 然后一只肥手抱起了他,说了一句:“这回可发财了!” 接着听到一阵车轮和马蹄的声音,他就不知道怎么到了这儿。 这是哪儿? 有人吗?! 他好口渴!肚子好饿! 好想哭 不,不能哭! 爹爹说遇到事情一定要沉着冷静,对,一定要冷静! 柳宅这边。 小环哭喊着跑回宗祠叫人,大家又把祠堂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又回到家里找了一遍,还是遍寻不着瑞儿。 眼看快要天黑了,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护院在后门的院墙下捡到了一个裹着纸条从墙外丢进来的石头,跑出去看的时候,丢纸条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护院拿了纸条给荣木,荣木打开一看,两行歪歪斜斜的字写着:寅时城西吴家巷口,准备十万两纹银,敢报官就撕票! 启瑞少爷被绑架了! 正堂这边,小环跪在地上,已经哭哑了,怎么拉她都不起来。 如意也是满脸泪痕,周妈一直劝她不要着急,要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柳承志正考虑着要不要去知府大人那里报官,让官兵帮忙找一找,如果是人贩子拐走就糟了。 荣木拿着纸条一瘸一拐地来到正堂,把刚才护院报告的情况说了一遍。 小环一听到“撕票”两个字,沙哑着嗓子哭道:“都怪我不好,要是少爷有什么闪失,我也不活了!” 柳承志一看这纸条,应该是个流寇或者窃贼干的,如果只是求财还好,就怕瑞儿有什么闪失。 “先不要报官。”柳承志吩咐荣木道:“你去把修别庄的那些银两先拿来,再去钱庄。啊不,去德祥升和绸缎庄支一些现银。” 不能去钱庄拿钱,不然很快整个杭州城都知道他柳承志的儿子被绑票了,他现在是投鼠忌器,只求启瑞不要有闪失。 这歹人也真是狡猾,今天是中元节,城里没有宵禁,巡夜的管兵也都放了假,选在寅时交易也是为了避人耳目吧。 “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等下准备好了,我亲自去。”他安慰如意道。 这孕期的女人本就容易多愁善感,又遇上这等事,千万不要让她伤了身子。 “嗯。”如意知道现在着急也是没有用的。 等启瑞头上蒙的布袋被取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以后了,他环顾四周,是个破落的小院子,院门半掩着,可以看到外面是一条狭长的巷子,巷子尽头有光,但是不知道通往哪里。 一个圆头短颈,脸上还有一道疤的独眼龙恶狠狠地对他说:“小子,等下把你嘴上的布取了,给你喂点水,免得你半路死了,老子要不到钱。你可以不许喊啊,喊也没有用,这四面都没有人,这处院子也是被人荒弃已久。”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鬼夜 瑞儿看着这歹人,点了点头。 这歹人正是阎一,那日在城外他遇到吴槐,吴槐告知了他中元节柳家祭祖的时辰和细节,便要他去绑架柳家小少爷讹钱,事成之后,分他两成就行,他就想看看柳家倒霉的样子。 阎一给瑞儿喂了几口水,又想把布给他塞回嘴里去,却听到瑞儿说:“大侠,刚刚把那块破布塞到我嘴里,一路走来,我差点给憋死,要是再塞的话,我怕我真的会死,到时候你不是就拿不到钱了?” 阎一听到他这么说,迟疑了一下,又听到他说:“不管你想要什么,我爹娘都会给的,我保证不乱喊乱叫,还有我的脚啊,从刚刚开始就很麻了,我怕死血了脚要坏了,到时候我爹可给不了你那么多银子了。能不能帮我松一下绳子,就松一下?等会儿你再绑上?” 阎一见他如此乖巧配合,想着这里四下无人,给他松一下,他一个几岁的娃娃也跑不远。要是这小子真有什么好歹,他老爹柳半城万一不给钱,那不是白忙了? “老子跟你说啊,你给我老实点啊,不然要你好看!”阎一一边给他解着绳子一边说。 瑞儿见他又蹲了下来,自己身边就是一堆沙,马上有了主意。 脚上的绳子刚一松开,瑞儿趁阎一不注意,站起来脚一踢,扬起的沙糊了他一脸。 “你这小兔崽子!看老子不废了你!”阎一揉着眼睛,一手抓住了瑞儿的衣领,不料被他狠狠咬了一口:“哎哟!” 瑞儿又踢了他一脸沙,然后见门半掩着,向门外狂奔而去。 跑了没多远,就听到身后阎一的声音:“小兔崽子,老子今天不要钱了,非宰了你不可!” 这巷子又长又深,瑞儿趁着夜色慢下脚步,想着自己手上还捆着绳子,跑不了多远又要被这歹人抓回去。 不过好在巷子里有人堆了很多箩筐和废弃的木箱,他匍匐着小心地用这些掩护着自己,慢慢向巷口爬去 阎一红着眼睛,见夜色浓了,这巷子里堆满了杂物,没看见这柳家的小子跑出去,从刚才开始也没听到脚步声了,便料定这小子还在这巷子里。 “小子,你给老子滚出来!” 这小子真是跟猴精一样,想到他当年就是在他娘手里着了道,没想到什么样的女人生出什么样的儿子。 “你给老子出来,老子就饶你不死。”阎一拿着刀,一边走一边往巷子两边的杂物堆里乱劈乱砍。 瑞儿见他越走越近了,躲在一个大木箱后面,听着脚步声和刀砍杂物的破碎声,又看看了巷口。 他已经能看见街上的光了,今天是中元节,风卷着纸钱从巷口飞过,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吧,没看见有人经过。 该怎么办呢? 被这个歹人抓到了,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同一天夜里,杭州城西驿站。 妃敦嚼着榔叶,踱步走到驿站门口,听到身后两个亚齐士兵在小声议论,还不时发出笑声,心中十分恼火,怒目圆睁地说道:“你们笑什么?!没见过女人穿裙子吗?” 那两个士兵马上收起了笑容,其中一个开口说道:“不,我们是没见过将军您穿裙子。” 另一个一直憋着笑。 妃敦瞪了他们一眼,又转身走出了驿站。 他们是两个月前从亚齐启程来大明的,一路走走停停。 幕达王子本是准备上京去朝贡的,但想到他的好友柳承志家住在杭州,他也想见识一下这江南的繁华富庶,便提议到杭州停留一段时间。 他们今天赶到杭州的时候已经天黑了,驿馆的人说今天是大明的“鬼节”,不宜出门,建议他们明天天亮后再去柳家拜访。 妃敦闲不住,想上街溜达一下,幕达拦不住她,一直劝告她今天是鬼节,要尊重大明的风俗。 “我就上街转转,要真有什么鬼,我正好给殿下逮个回来瞧瞧。”妃敦笑道。 “你这个样子上街,恐怕不行。”幕达王子看着她这一身武士的短打,说道:“这腿都还露着,在大明恐怕是有伤风化啊。” 说着王子丢给她一条番布做的筒裙,说道:“把这个穿上吧,到了大明,女人要有女人的样子。” 她怎么没女人的样子了 不过想到是王子的命令,她只好穿了筒裙出门,这十几年没穿过裙子了,捆手捆脚的,一点都不方便,真弄不懂一路上她看到的那些大明女子,穿了一层又一层,裙子沾地遮着脚不说,还一个个把脚裹那么小,怎么方便行动啊。 妃敦一路走来,看各家各户都关门闭户,门口还插着香烛,还有一堆堆纸馃烧后的灰烬,还有人撒了不少黄纸做的纸钱在街上,晚风吹来,真有点阴森森的。 无论爪哇还是亚齐,都是不信鬼的,她这十几年保护幕达王子,见神灭神,见佛灭佛,什么没见识过,“鬼”算什么?!切! 就是这番布做的筒裙,一直裹着她的腿,行走起来异常不方面,真想趁没人给它撕了,不过等下回去让王子看到,又要说她不懂规矩了,这些大明人真烦,定这么多规矩干什么?! 瑞儿还躲在巷子里,听着阎一离他越来越近了,又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伴随着一个很轻的脚步声,离巷口越来越近。 那沙沙声是妃敦脚上的银铃,她是个武士,平日出门是不戴这些首饰的,既然王子说“要有女人的样子”,她也权当应付一下吧。 瑞儿听到这脚步声,判断应该是个行人,见阎一快要接近自己的时候,突然从箱子后面跑出来,往巷口跑去。 阎一也看到了他,提了刀,追了上来 妃敦刚走到一处黑漆漆的巷口,就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她警觉地停了下来,做好迎击的准备 只见一个小团子从黑暗的巷子冲了出来,一头撞到她身上,是个小孩!手还被人绑着! “救命!救救我!”瑞儿见到是个大人,没看清楚男女,就一头撞了上去。 妃敦接住了他,一看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眼睛大大的挺可爱,这张脸看着挺眼熟 不一会儿,又一个圆头短颈的独眼男子,提着刀从巷子里冲了出来,见她是个女人,凶神恶煞地叫道:“臭婆娘,别管老子的闲事啊!” “姐姐,他是坏人。”瑞儿躲在她怀里,指着阎一说到。 看到这绑着手的孩子,还有那个提刀的人,妃敦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人欺负小孩是吧,这件事她管定了! 阎一见她抱着瑞儿不肯就范,一刀劈来,被她躲开了。 借着路上微弱的灯光,阎一看出她的样貌和打扮不像大明人氏,应该是南洋来的番人。 “番婆子,还有两下子。”阎一摆开架势,准备第二次攻击。 妃敦把瑞儿放到一旁,一把将筒裙的下摆掀开,扎到腰间,抽出随身的那把克力士,严阵以待,准备迎战。 阎一心想一个女人能有多大本事,又看了一眼她手上那把短刀一样的克力士,根本不放在眼里,提了刀又向她砍去。 妃敦巧妙地躲过,趁他不备,手一挥,竟然削掉他左手三根手指! 妃敦又一脚踢在他腰上,将他踢翻在地。 ------题外话------ 这几天都在存稿,都是一更,所以比较抱歉。 不过预定中秋节那天应该至少三更到五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故人 阎一挣扎着爬起来,见敌不过她,扔了刀,捂住血流如注的左手,往街道另一边逃跑了。 笑话,她妃敦除了打不赢幕达王子,这亚齐国还没有她的对手,收拾你一个两个毛贼算什么! 妃敦擦了擦克力士上的血迹,看着惊魂未定的瑞儿,说道:“小孩,你是谁?” “我是柳启瑞,那个是拐了我的坏人,多谢姐姐救命!” 这大明的小孩嘴巴还挺甜,索性她就好事做到底吧。 “小孩,你家住哪里知道吗?我送你回去。” “知道,城东柳家巷。” “认识路吗?” 瑞儿想了一会儿说:“走到城隍庙的话,我就能认得了。” 妃敦想起来驿馆的人跟她说城隍庙就在城东,大致是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底 “来吧,我送你回家,回家了得要你爹妈好好谢我。”妃敦给瑞儿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抱起了小团子,还真有点沉。 “我娘可会做饭了,让她给你做好吃的。” “真的啊?!那我要好好尝尝。” 不知不觉走到了柳家巷,来到一处大宅院前,瑞儿指着朱漆大门说:“哪,这就是我家。” 妃敦看着这处大宅子,还有那扇四柱雕花大门,挺气派啊,这小子爹妈肯定有钱。 同一时间,荣木已经备好十万两银子,用箱子装好了,眼看已经快寅时了。 柳承志穿好衣服,带了柄短剑藏在披风里防身,又听如意嘱咐了几句,刚走到门口,家仆准备为他开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一个熟悉的童声。 启瑞! 瑞儿回来了?! 开门一看,还真的是瑞儿,被一个“奇装异服”的女子抱着在叫门。 仔细一看那女子他也认得,竟然是妃敦! 瑞儿见柳承志站在门口,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爹爹,我回来了!” 然后终于憋不住,大哭起来。 柳承志查看了一下,这小子竟然安然无恙,现在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不过怎么是妃敦送他回来的?! 妃敦看着眼前这个抱着小团子的男子,化成灰她都认得,这不就是他们准备明天来拜访的柳承志吗? 这小孩子管他叫“爹爹”,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哦,她想起来了,“偷袭”他的那晚,他说过他在大明是有女人的,难怪 如意她们听到大门这边孩子的声音,慌忙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是瑞儿,如意顾不得有孕在身,一路小跑过去,周妈忙在后面追着她:“夫人,您当心点啊!” “瑞儿!” “瑞儿少爷!”小环也哑着嗓子跟着跑了出去。 “娘亲!”瑞儿见到如意,停止了哭泣。 “瑞儿!”如意从柳承志怀里接过瑞儿,亲了又亲,见他毫发无损,便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是这个姐姐送我回来的。”他指了指妃敦。 如意看着这位皮肤黝黑,穿着异国服饰的女子,一头的短发,腰上还扎着她没来得及放下的筒裙,明亮的眼睛目光锐利,从她露出的手臂上清晰的肌肉线条,可以判断出她是一个习武之人。 “多谢恩人,敢问恩人是” “她啊,我认识。”柳承志笑道:“说起来话长,我们在南洋早就认识了。” 如意把瑞儿交给了小环,看着妃敦一直盯着柳承志看,心想这别又是什么你在南洋的烂桃花吧。 “是的,他帮我救过我家主人。”妃敦笑了,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 柳承志请妃敦进了屋,吩咐备茶c备茶点,妃敦便把在城西遇到瑞儿和那个歹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承志感叹了一下瑞儿运气好,幸得恩人搭救,如意听到妃敦对那个歹人的描述,什么圆头短颈的独眼龙,让她想起来多年前那个噩梦一样的夜晚,会是同一个人吗? “如意,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亚齐国的女将军妃敦。”柳承志为她们两个介绍道:“这位是如意,我的妻子。” “见过妃敦将军。” 如意打量着这位女将军,英姿飒爽,不拘小节,果然和大明女子不一样。 “见过如意夫人。” 妃敦见着眼前这位穿着上好质地的绸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原来她就是柳承志醉酒那晚说的“如意”,他做梦都在想她。 样貌嘛,以他们亚齐国的审美标准,也算是美的,肌肤也是十分细腻光洁,像上好的中国白瓷。 看柳承志在南洋,跟何水木还有吴家兄弟整天混在一起,像个糙汉子,没想到眼光不错嘛!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慕达王子呢?”柳承志问道。 这个时候妃敦见屋里人多,便把筒裙放了下来。 “在驿馆呢。我是昨晚闲得无事出来溜达,才遇到你家儿子的。” 妃敦眼尖地看了看柳承志旁边的如意,大约有五个月身孕了,腹部已经隆起了,心想自己之前还怀疑柳承志不喜欢女人,现在都快有两个孩子了。 妃敦又把亚齐国准备跟大明交好,派幕达王子前来朝贡的事说了一遍。 “既然来了杭州,我应该尽地主之谊,何况你还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 妃敦见天已经开始亮了,自己出来了一晚,怕王子担心,更怕没尽到护卫的职责,便就此告辞,回驿馆去了。 周妈跟小环给瑞儿洗了澡,洗澡的时候看到他手上和脚上绳子的勒痕,还有膝盖上因为匍匐爬行留下的擦伤,小环又心疼地抹了抹眼泪,周妈拍了拍她。 “什么样的人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啊,他一定要不得好死。”小环恨恨地说。 自从如意怀孕后,柳承志就不许瑞儿跟着她睡了,第一是觉得瑞儿是男孩子,已经五岁了,该学会自己一个人睡了,第二是怕他晚上乱蹬会踢到如意的肚子。 今天如意为了安慰他,特意陪着他。 “瑞儿还怕不怕?”如意搂着他,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不怕了,爹爹说遇到事情一定要沉着冷静,我在外面的时候都没有哭哦,刚刚回到家才” “好了,好了,瑞儿最勇敢了,你是爹娘的好孩子。”如意笑着摸摸他的小脸。 瑞儿是勇敢的男子汉了,现在什么都不怕。 第二天下午,柳承志备好礼物,带着如意和瑞儿一起去了驿馆找幕达王子。 王子早已听妃敦报告了她前一天晚上的“奇遇”,得知她竟然救的是柳承志的儿子,想到当年柳承志和吴敬琏他们跟亚齐国海军到法莫沙救他的事情,感叹了一下缘分妙不可言。 当天晚上,洪泽湖畔。 “堂主,您要找的那个人好像露出踪迹了。”一个船夫打扮的人说道。 “在哪里?”红黑脸的汉子问道。 “飞鸽传书说,今早有人看到他出了杭州城,好像还受了伤。” “你确定?” “确定,他那个长相,化成灰都认得。” “好,这条线继续跟下去,切勿打草惊蛇,教主说了要抓活的。” 红黑脸的汉子看看了杭州方向,今晚月朗星稀,但前方还是黑蒙蒙的一片,希望这场风波早点平息!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晚宴 万历二十五年七月二十,杭州柳宅归鸟斋。 回家了几天,瑞儿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不愉快,又像往常一样活泼好动起来,只是在睡着了以后还时常从噩梦中惊醒。 想到瑞儿的遭遇跟自己的疏忽有关,小环一直自责不已,周妈和如意则一直安慰她,做人都难免有个闪失,好在瑞儿平安无事。 今天午饭后,刚刚哄了瑞儿去睡觉,荣木就提着一提点心来了。 “这什么啊?”小环眼尖地看到了。 “桂花糕。” “给瑞儿的?”小环有点高兴,这全府上下的人都喜欢瑞儿少爷,不过想了想,又说道:“夫人说最近不能给他吃甜食了,他都有蛀牙了。” “给你的不行吗?”荣木笑了。 “无事献殷勤。”不过小环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一提点心。 “那个,我问你一件事。” “说吧。”小环打开那提桂花糕,开心地吃了起来。 她知道荣木是真的对她好,所以那些流言蜚语她是不太放在心上的,现在又没有别人,她也没什么好忌惮的。 “我听夫人说,等你十八岁了,就让你出去嫁人,是不是真的?” “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想出去嫁人吗?” “以前想啊。”小环咬了一口桂花糕,好香! “那现在呢?”荣木有点紧张,“以前想”是怎么回事,现在不想了吗? “现在啊,我现在只想一直陪着瑞儿少爷,一辈子都不离开他,等他以后成亲有了孩子,我就像周妈一样给他带孩子。” “啊?那你不打算嫁人了?!”荣木吃了一惊,没想到小环因为这件事,打击这么大。 “嫁人有什么好?”小环白了一眼荣木。 “那你那你” “‘你’什么‘你’?有话好好说。” “你能不能嫁给我,这样我们就能一辈子待在柳家做事,你也可以一直陪着瑞儿少爷了。”荣木有点害羞地说道。 “什么?!” 小环桂花糕啃到一半,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让她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跟荣木说过要跟他好呢,这算什么?! 她放下了桂花糕,指着荣木说:“你别犯浑啊,我就吃了你两口点心而已。” “我我认真的。”荣木说道:“我现在是柳府管家了,我现在月俸养家足够了。老爷还说过几年去重庆府盘一家蜀瓷厂,让我入股当个小股东,这样我们也算衣食无忧了。” “谁跟你是‘我们’?” “你,你莫非嫌弃我是个跛子?”荣木有些自卑地说道。 “谁嫌弃你了?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呢?”小环理了理头发,说道:“我今年冬天才满十六呢,还早了点。” “哦。” 这个呆木头,一点风情都不懂,就单刀直入向她求婚了,她还不到十六岁呢,还没体会过什么叫花前月下,两情相悦呢。 虽然老爷和夫人也经常闹别扭,但是他们是真的很好,要是能像他们那样又甜又闹的也不错。 今天柳承志没有回家吃晚饭,而是知府大人在会仙楼设宴,招待杭州的各大商户。 柳家富甲一方,又是纳税大户,柳家家主自然是坐到了知府大人的旁边,知府大人的另一边坐着孟少灜和他的父亲孟员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 “大人,我听说朝廷已经增设了‘矿监税使’一职,现在全国各地征税,不知情况是否属实?”孟员外问道。 大明一直是重农轻商,所以朝廷对于商人的税收一直不太上心,江南各地的衙门因为与商人交好,大多采取比较宽松的税收政策,有些县令甚至让商人们自己想交多少税就交多少税。 “这几年一直在对宁夏和朝鲜用兵,现在播州也不太平,去年春天宫里大火,虽然皇上c太后和各宫的娘娘们平安无事,但是整修宫室,装备军队都需要钱啊,所以朝廷从去年开始增设了‘矿监税使’一职,由皇帝的亲信太监担任。我听闻这次要到江南来的是以前的司礼监御笔高淮高公公,也不知道秉性如何。”知府大人说道。 “不管秉性如何,既然是来收税的,我们都是正经商人,按照官府的规定交税就是了。”柳承志说道。 “柳兄你是不知道啊,这矿监税使不光是来征税的,他们还可以随意设置关卡,在各条河流c码头c桥梁收钱,对开矿也有管制,皇家的采办和仓储也是又他们监管的,权力大得很。”孟少灜叹息道:“要是随意增税c滥税的话,我们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你这毛头小子懂什么,在这里胡言乱语!”孟员外见到儿子如此唱衰,有些不高兴了。 “父亲,孩儿错了”他道歉倒是很快。 见场面尴尬,知府大人赶忙说:“今天邀请各位前来,是只谈风月,莫要谈政事,莫要谈政事。” “对对对,只谈风月,只谈风月。”其他人附和道。 “说起来,我上个月去了一趟无锡,遇到了一个人,你们猜是谁?”知府大人的师爷说道。 “是谁?” “前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顾先生。” “那位顾先生啊,我听说过。”一个盐商说道:“四年前,王锡爵王大人告老还乡,皇上让吏部草拟内阁人选,这位顾先生和吏部尚书陈大人一起推举的几个人,皇上都不满意,尤其是他还推举了之前因为参与‘国本之争’而辞官的王家屏王阁老。皇上一气之下就把这位顾先生革了职,让他回家了。” “回家以后啊,这位顾先生也没闲着,跟他的弟弟,还有一些对‘国本之争’有相同见解的士大夫在以前的东林书院重新开始讲课授学,抨击朝政的弊端啊。” 师爷又接话道:“这‘国本之争’啊,旷日持久,已经闹了十几年了。不过我听说这位顾大人和皇上是积怨已深,他被革职前一年,皇上同时封了皇长子和皇三子为王,但是没有立太子,这位顾先生就跟其他人一起上疏,要求早立太子。太祖时立下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皇上想的是立宠爱的郑贵妃生的皇三子为太子,但是偏偏前面有皇长子挡道,他正心烦着呢,这位顾先生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如此说来,这位顾先生倒是一位忠肝义胆,有风骨有底气之人。”柳承志感叹道。 “这个世道,光有风骨有什么用。”孟少灜说道:“我听说他们几个整修东林书院,所费银两巨大,全靠县衙门资助和各方的捐助。” 家有千金,行止由心啊,钱有的时候真是个好东西,虽然很多读书人都看不起它。 ------题外话------ 本周继续存稿中,所以更新有点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码头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初五,重庆府。 德祥升江西窑厂的程掌柜正指挥着几个挑夫把船上的货物运下来,这重庆府以盛夏暑热闻名,到了这八月份的天气,“秋老虎”依然厉害得很,中午太阳一出来,就热得人直冒油。 “小心一点,这里面都是瓷器,千万不要打碎了!” 程掌柜站在码头上,看着这依山而建的长长的石阶,石阶的尽头有一座城门,上面刻着几个朱漆大字“古渝雄关”。身后是长江和嘉陵江交汇之处,这几天上游下了几场秋雨,长江水浊,嘉陵江水清,形成独特的两江交汇的奇景。 重庆府自南宋年间更名以后,此处便时常有从临安来传圣旨的船只经过,所以此门乃叫“朝天门”,也是重庆府最大的一个港口。 挑工们把这十几个大箱子挑上了石阶,坐在石门前的一棵大黄桷树下休息。树下有一个小面瘫,此时正是中午,程掌柜便叫了几碗面,请这几个工人吃午饭。 老板端来一碗面给他,只见这面煮好盛在碗底,上面盖着一半伏酱炒过的肉臊,一半猪骨汤炖得软烂的豌豆,上面还有一小撮葱花。 面摊老板示意他把面搅匀了再吃,程掌柜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这肉香和葱香交织在一起,占领了他全部的感官,不一会儿这碗面就已经进了他的五脏庙,连汤汁都不剩。 吃完面,他端着碗还意犹未尽,看着码头远处嘉陵江一侧,一个妇人正挑着一担鹅卵石,艰难地走上石阶,她身后又有一高一矮两个小男孩,共同挑着一筐鹅卵石。 那妇人走到一半,停下来歇脚,这两个小男孩也停下来给她擦汗,这应该是三母子。 程掌柜早就听说这蜀地有些地方生活不易,男子外出从军或者跑船,体力活多有女子代劳。 程掌柜正看着这三母子出神,听到面摊老板问一个挑工这船货是要送往哪里的,挑工答曰好像要送往播州。老板大吃一惊,说播州是万万去不得。 “怎么就去不得了?”程掌柜问道,他自三月份从江西启程,历尽艰苦才来到重庆府,身上还揣着三老爷柳致贤写给杨应龙的信,怎么能半途而废,无功而返。 “这位老爷你不知,这播州杨应龙又反了。”面摊老板说道:“三月间他亲自领了几万苗兵杀进重庆府南面,在江津c綦江一带杀人放火,劫掠银两,无恶不作,现在又回了播州,盘踞在山上,俨然欲与朝廷抗争到底。” 这播州杨应龙,程掌柜是知道的,他家先祖在南宋时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了官职,到大明洪武年间,设了播州宣慰司,传至杨应龙,已经是第二十九代。 “这杨应龙阴狠嗜杀,好色贪淫,只因宠爱那个小妾田雌凤,想将她扶正,便杀了他的原配张氏和岳母,杀岳母是为不义。这张氏是有诰命在身的,朝廷派人去问罪,他先是自缚受降,然后又起兵作乱,是为不忠。”面摊老板叹息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好好的世袭土司不当,非要做尽这不忠不义之事,何苦呢?” “那播州这条路是走不得了?”程掌柜问道。 “官府已经封锁了南下播州的路,要走也只能走小路,而且入了苗疆,便是杨应龙的地界,异常凶险,去不得啊,去不得。”面摊老板摇了摇头。 程掌柜想到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要讲信誉,这眼看交货的时间要到了,那边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这边不知道那边的情况,该如何是好? 他转念一想,身上不是揣着三老爷的那封信吗? 花钱请个人去送信不就行了? 于是,程掌柜决定先把这批瓷器运到几十里外的龙隐镇,那里有一处柳家的仓库,待到播州那边有了回信以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十五,杭州城隍庙。 田静珩奋力地摇着签筒,只见一支竹签从签筒里跳了出来,丫鬟绿缕高兴地说道:“小姐,有一支签了!” “哦。”田静珩看她捡起了地上那支签,便兴趣索然地跟着她去解签。 “拿来我看,请问求什么?”解签的先生慢悠悠地问道。 “求姻缘。”未等到田静珩开口,绿缕抢着说道。 “缘分自来,桃林托盟,白马踏步,唯德唯仁,可敬东床。”先生读了一遍签文:“这是上上签啊!” “怎么说?!”绿缕的眼中露出一丝兴奋。 “意思是只要贵府多多积德行善,这天定的良缘一定会来。” “那就好,那就好”绿缕拍了拍胸脯,对他说道:“多谢先生了。” 田静珩则是继续一副不太上心的样子,这都是她求的多少次姻缘签了,有好的,有坏的,总之就这样了,命里该有的,总会来的。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田静珩对绿缕说道。 回去的路程还有些遥远,田静珩是官家小姐,自然是不能走路的,他们便坐了来时的那辆马车。 狭小的车厢里,一半的地方坐着主仆二人,另一半则被田静珩今天买的那些书占据了。 每次到杭州堂姐家来,田静珩和绿缕都要采购一番,什么绸缎首饰她是不在意的,总觉得杭州这边的印社比金陵的好,刻版雕工都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每次来,她都会带很多书回去,今天也不例外。 她父亲是马上要告老还乡的南直隶巡抚田希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母亲早逝以后,父亲也没有续弦,所以偌大的一个宅子里面,除了仆人,只有他们父女相依为命。 自她的堂姐嫁到了杭州以后,她每年就多了一个去处,今年中秋节,父亲因为还有公务在身,所以又是她带着丫鬟绿缕来堂姐家过节。 绿缕坐在那堆书旁边,车厢的摇晃使得那些书不时往下掉,她便只好保持一个姿势,牢牢地抱住那堆书。 她家小姐也真是个怪人,不爱红妆,也不甚爱交际,跟金陵的那些官家小姐们也鲜少来往,单单爱这些印着字的纸片儿。她们家老爷是从二品的大员,要什么书没有啊,还专门要跑到这杭州来买,每次来都要抱一堆回去。 说来这小姐也是可怜,从小没了娘亲,十三岁的时候和赵家公子订了亲,本来是准备十六岁过门的,可曾想都快到了纳彩的日子,这赵家的公子突然暴病身亡了,小姐也就成了“望门寡”。 ------题外话------ 这两周因为工作繁忙,加上要囤稿,所以更新得比较慢,但绝对不是在水文。 看似剧情进展缓慢无关紧要的内容,其实都是和后文有关的,文中前面出现过的内容,到后面都有交代或者相互映衬,不信大家可以自己去看。 囤稿完成后可能会上架,但是最后结文的时候本文不会太长,第一我是为了自己喜欢才写这篇文的,第二我不喜欢水文,但是也不喜欢烂尾。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悍妻 绿缕又想到,老爷舍不得小姐过门去赵家守寡,便和赵家商量着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官宦人家都知道了田小姐未婚夫暴病身亡的事,觉得不吉利,就算老爷在官场再怎么得意,也没有人愿意攀上这门亲事了。 小姐的婚事就这么耽误了好几年,眼看小姐已经过十九岁了,要是过了二十岁再不嫁的话,还不知道被人怎么说闲话呢。 绿缕正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车厢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田静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吓了一跳,掀开车帘一看,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 赶车的小厮来到车前,对她说:“田小姐,这路上积了水,我们的车轮被坏了的地砖卡住了。” 绿缕从车窗看出去,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平时少有人走动,这时正在下大雨,不容易找到人帮忙。 赶车的小厮正在为难的时候,看到一个青衫男子挎着一个书袋,一路从巷口跑来,那人正是陈昱。 陈昱今天也是从南京告假回家过节的,去印社买了些书,走到半路上竟然下起大雨来,他知道此处有条可以抄近路的小巷,便一路奔跑过来。 走进小巷的时候,他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路中央,一个小厮正奋力推着车,似乎有心无力,推了半天,这辆车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 不一会儿,这车上又冒雨下来两个女人,帮着那个小厮一起推车,这辆车依然没有挪动。 陈昱见他们为难,那两个女人又是小脚,便走上前去:“请问需要帮忙吗?” “这位先生,我们的车卡在地砖里了,请帮忙推一下可以吗?”绿缕开口说道。 “好。”陈昱爽快地答应了。 陈昱把书袋和伞交给绿缕,让她们两个女人退后,跟小厮一左一右开始推车。 “一c二c三,起!” 这辆车本身并不重,但田静珩买了不少书,所以辎重了,好在两个男子合力,没用多久就把车从坏掉的地砖形成的坑里推了出来。 “有劳先生了!”田静珩说道。 “有劳先生了!”绿缕和小厮也道谢道。 “哪里,哪里,只是举手之劳。”陈昱用衣袖擦着脸上的雨水。 田静珩把陈昱的伞递给他,看了看他的模样,又再一次道谢。陈昱本就是个谦谦君子,非礼勿视的道理是懂的,所以始终回避着她的目光。 陈昱想着还要赶着回家过节,便拿起伞,转身离开了。 田静珩见他走远了,准备回到车上,又一边回味着他的背影。 这书生打扮的男子,看起来比她大很多,应该近三十了吧,气质倒是清隽儒雅,又背着书袋,大抵应该是个读书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人很多是不耻于做这种下人的体力活的,没想到他会出手相助 哎?书袋? 登车的时候,田静珩才发现陈昱的书袋还挎在自己身上! 她赶忙让绿缕追上去找,绿缕走到巷子的尽头,外面是一条大街,街上还有些行人冒着雨往来,但是就是寻不着陈昱了,大雨也让路面变得泥泞,寻不到足迹,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田静珩查看着这个书袋,十分陈旧,还有几处补丁,应该是用了很多年了,书袋的背面还绣了一个“陈”字,大约这位先生应该是姓陈了。 书袋里装了一套《东坡乐府》,是她最喜欢的刊印版本,被雨水打湿了,书的边缘有些皱皱的。 该怎么把这个书袋还给他呢? 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田静珩的马车在雨中又走了半个时辰,雨势也渐渐小了,小厮把车停在了下塘桥边的孟府门口。 这孟府的大少奶奶田雅姝,孟少瀛的原配,就是田静珩的堂姐。孟老夫人已过世多年,孟老爷老来才得了两个儿子,如今年事已高,除了生意上的事,家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给这个大儿媳打理。 看门的家仆见是堂小姐的车回来了,忙出门去帮忙牵马。 田静珩甫一进正堂的门,便看见地上跪着一个人,是她堂姐夫孟少瀛的三姨太,正堂上坐着她表姐,正铁青着脸,旁边站着面有难色的堂姐夫孟少瀛,似乎正在劝慰她什么。 三姨太满脸泪痕,哭得梨花带雨,求饶道:“大娘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田雅姝把手里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差点把茶汤撒出来一些,又说道:“我那件青花瓷瓶,可是官窑的,当年跟着我从无锡陪嫁过来的,世上只有这么一对,你打烂了一件也就算了,还想有下次?!难道想把另一件也打碎吗?!” “娘子,你消消气,小三她也不是有心的,再说这瓷瓶打碎了也就碎了,身外之物而已。等你明年过生日,我到柳家德祥升给你定做几套茶具,不比那官窑的品相差。”孟少瀛笑着说道。 “她不是有心的?你是有心的?你就是专门把这些狐狸精引进来气我的对吧?!”田雅姝准备起身来回房,又转身对跪着的三姨太说道:“你去神龛那边跪两个时辰,我让吴妈给你数着终点,少一刻都不行。” 吴妈应了一声,扶起三姨太就退下了。 孟少瀛看着委屈巴巴的三姨太,叹了一口气,只得继续哄着这只“母老虎”,谁让她伯父是田希孟呢。 田家自洪武年间,一共出了二十多个进士,世代为官。田雅姝的父亲曾经是无锡县令,田静珩的父亲田希孟更是当年的榜眼,庶吉士出身,做过户部侍郎,只是不愿参与党争,所以一直是个“闲散”的人。眼见这些年来,朝中“国本之争”愈演愈烈,田希孟自愿外放到南直隶做个巡抚,一来躲个清闲,二来可以离老家无锡近些,落叶总是要归根的。 田孟两家算是世交,所以田雅姝才会“下嫁”给孟少瀛。她本就是个醋坛子,过门不到七年,孟少瀛就娶了两房姨太太,还经常跑出去喝花酒。她本就找不到出气的地方,正好今天三姨太吴文媚到她房中请安,不慎打碎了她陪嫁的一件官窑青花瓷瓶,所以她才如此大动肝火,连孟少瀛也惊动了。 ------题外话------ 庶吉士就是内阁里阁臣和皇帝的高级秘书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堂会 花厅里人不多,除了仆人丫鬟,就是柳家人和两个皮肤黝黑,穿着异国服饰的人。 那个男子穿了一身白袍,上面有金银线绣出的精美图案,头上戴着白色亚麻布制成的帽子,插着黄金坠饰,锐利的眼神,修剪整齐的胡髭让他看起来比柳承志略老成一些。 那个短发的女子戴了一对黄铜耳环,露着双臂,左臂上还有一个绿松石臂环,腰间别着一把短刀,看得出她是个习武之人,不像这男子的伴侣,倒像是他的随从。 “春姑娘辛苦了,过来先休息一下,有没有吃饭,要不坐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如意起身来迎接她。 春向晚想到李影跟她说是柳夫人派了管家来请的她,本来她是从来不出来唱堂会的,但是想看看如意到底什么打算,所以就算今天是鸿门宴,也要走这么一遭。 她见到如意如此热情,立刻有些紧张起来了,柳承志也在,这么多人都在,万一给她穿小鞋下不来台怎么办? 在青楼待久了,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看多了,她不得不防。 “这是得月阁的春向晚姑娘,是位唱昆音的。”柳承志向幕达王子介绍到:“按照你们亚齐人的说法,就是一位‘歌姬’。” 幕达点点头。 “哦,歌姬啊”妃敦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苏丹送给柳承志的那个舍兰。 “我们这里的昆音艺人,和你们的歌姬又不一样。你们的歌姬是王公贵族豢养在家的,这位春向晚是靠伎艺谋生的。”如意怕幕达王子误会,忙解释道。 这亚齐国的风土人情,这些天来她已经柳承志多多少少说了一些,顺便柳承志还“老实交代”了亚齐苏丹送女人给他,然后他帮助那个叫舍兰的舞女和初恋情人团聚。 “真的对那个舍兰一点都不动心吗?”如意当时是这样反问他的。 “绝对没有!而且我也不敢”他低下了头。 想起柳承志那个怂样,如意就觉得好笑,这哪里是富甲一方的柳半城柳大官人,分明是个“妻管严”啊。 正好荣木让人准备暖胃的姜茶来了,如意便给春向晚端了一碗,让她润润喉。 琴师调好音后,春向晚先是唱了一段《游园惊梦》,然后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又应节唱了一段《焚香拜月》。 幕达王子在亚齐国的时候,也是通晓音律之人,这大明的音律虽然和亚齐完全不同,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位唱昆音的“歌姬”,仪态优美,神采秀彻,唱腔也十分婉转动人,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如意坐在柳承志旁边,一边看着春向晚唱曲,不时用余光瞄着柳承志的反应,见他只是专心听曲,并无杂念。 等到两曲唱罢,如意让春向晚来坐下小坐一会儿,因为亚齐人是不饮酒的,所以柳家人今天也没有饮酒,就以茶代酒,大家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吃菜。 气氛如此融洽,春向晚便没有了刚刚进门时的那种紧张,也逐渐放下了戒备心。 就这样一直到了天黑的时候,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如意便提出今天是中秋节,让他们不如留宿一晚,柳承志赞同了她的建议。 春向晚想到每年中秋,要么独守空房,要么就是和青楼那些莺莺燕燕一起过,难得可以在外面过一次,这柳夫人今天看起来也不像要为难她,便同意了。 到了亥时,如意把瑞儿哄睡着了,便让人在正堂前的院子里摆上供桌,摆上月饼c西瓜c苹果c红枣c李子,又拿了香插来,燃起一种特制的香。 春向晚觉得这香味独特,便凑近闻了闻,又用手扇了了扇,说道:“好特别的香啊!” 真是清幽绵长,回味无穷。 “这香啊,是我们夫人自己做的,名叫‘闻思香’。”周妈有点特意地说道:“用旃檀c元参c丁香c香附子c降真香c豆蔻c茅香等精制而成。” “闻思香?可是苏学士所首创的闻思香?” 春向晚倒是在书上读到过制香高手苏东坡有创制过这么一款香,倒是没想到柳夫人竟然也会。 “正是。”如意笑着说道:“家父家母都是喜爱风雅之人,家母曾经在鲁王府学得这款香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也教授给了我。” “如此说来,柳夫人倒是一位制香高手。”春向晚暗暗佩服道。 “哪里,哪里,春姑娘过奖了。”如意凑近一点说道:“我觉得春姑娘也是风雅之人,以后就不要为了附和客官,再用甜香饼儿了,跟春姑娘你不太相称呢。” 她竟然发现了自己在用甜香饼儿做熏香,还知道了她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客官沾染了香气后回家被误会,这柳家的当家主母果然有一套,能拴住柳承志那样的人,柳夫人除了美貌和才情以外,也需要智慧吧。 拜月过后,如意端过月饼来切,算上已经去睡觉的瑞儿,她就把供桌上的月饼按照在场的人数切了,分来给大家吃了。 又聊了一会儿天,大家便散了,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春向晚怎么都睡不着,躺了两个时辰后,索性穿衣,想到客房的园子里走走。 今晚真是月朗风清,连颗星星都没有,月光流淌在园子的每一处,穿过树梢,在地上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 晚上进来这园子的时候,春向晚并没有太在意,不过这会儿听到了流水声,便料定一定有池塘。 她循着流水声而去,果然看到有一个不大的池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池子里的鱼正畅快地游弋着,她想到自己就像这池子里的鱼,穿着华丽的外衣,住在这样的大宅子里,有人精心喂养,每天享受着别人的欣赏和赞美,但是唯独是没有自由。 她也想过着不用迎来送往,不用顾及客人的颜面选用自己喜欢的香薰,自由自在地生活。 如果想要身体的自由,她已经攒了足够的钱为自己赎身,但是离开得月阁后呢? 别人只会说她是“从良”,而不会说她是个好女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月夜 什么叫做“从良”? 她从来没做错什么,自小被父亲卖掉,刻苦学艺,至今还是个清倌人。 为什么她从来没做错什么,大家要觉得她“不良”? 就算赎了身又怎样? 身体的自由,并不代表心灵的自由。 何况她从小就住在这小小的金丝雀笼里,能飞到哪里去呢? 春向晚这么想着,走近了水池的驳岸,这时她发现石榴树旁的太湖石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穿着金银丝线绣制的精美白袍,眼睛明亮得能照亮黑夜,即使他是一个亚齐人,这样的样貌风采,以大明人看来也算得上是俊美。 他是酒桌上见过的那位幕达王子,拜月的时候他也在。 “您好。”春向晚向王子福了福身。 “你好,你也睡不着吗?”幕达笑道。 “啊?啊是的。” 她见他一直很少说话,最多是在酒桌上和柳承志说了几句,以为他不懂汉语,没想到这么流利。 “这鱼,我在南洋也见过,非常珍贵。”他主动开口说道:“我曾经问买卖的商人,这鱼要怎么养最好,他说最好是养在自家的池塘里。” “是啊,最好是养在池塘里,种上莲花,在莲叶间嬉戏的时候观赏是极好的”春向晚说道,猛然抬头,发现他正在盯着她看,有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他发现了她的不适,稍稍转过头去,看着池子里的鱼说:“我到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不这么认为?” 一阵风吹来,空气中除了草木的香味,还夹杂着乳香和茉莉花混杂的香味,她今天是穿了没有熏香的衣服出门的,所以这香味应该是幕达王子身上的。 如此熟悉的茉莉花的香味 “鱼是属于江河湖海的,应该是自由的,不应该关在这么小的池塘里面。”幕达英俊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是的。”春向晚点了点头。 “对了,这几个月我了解了一些你们大明的风俗。” 幕达刚刚看她看得出了神,既是有心也是无意,他听说大明女子都是温顺柔美,这一路上,他也见过各种各样大明的女子,或美或不美,有柔情似水的,也有像妃敦那样性情刚烈的。 汉人常常用花来比喻女子,如果说他的好友柳承志的夫人是艳丽多姿的蝴蝶兰,这位春向晚应该就是依水而生的睡莲了。 仪态万千,优雅内敛,一半是因为她的性格,一半是因为她现在的处境吧。 “比如说?” “比如我很久才明白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幕达无心地笑道。 “啊!”春向晚突然想到这么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这园子的太湖石后面站着,要是被人看见 她有些慌张地想回房间了,就听得幕达在她身后说道:“我还学会了一句。” “有缘千里来相会。” 春向晚几乎是慌张地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想起刚才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并没有觉得心生厌恶,反而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位番邦的王子,是不是真的汉语不太好,怎么能对一个女儿家随便说出“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样的话呢? 也太孟浪了吧! 第二天一早,春向晚便回了得月阁。 如意带着瑞儿来到主屋,见幕达王子并没有走,柳承志也在,觉得奇怪,又听到柳承志说:“如意,你来得正好,有件事跟你商量。” “老爷,什么事啊?”从上次吵架以后,如意在人前总是要顾及他的面子,不再直呼他的名字了。 “幕达王子要赶在入冬以前赶到京师,下一站便是南京,所以过几天便要动身,我已经让荣木准备了,我准备送他们到南京去。” “准备怎么走?” “走大运河,直达最快。” “现在到处都不太平,路上小心一点。”如意担心地说道,幕达王子是他生死之交,难得来一次,送一送也好。 “我知道,你也要小心。”柳承志对她说道:“家里的大小事务就交给你来决断了,你有身孕,也不要太操心,做不了的还有荣木。” 如意见有幕达王子在,他就说什么身孕一类的,有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幕达这些日子见他们伉俪情深,不得不羡慕地看着这一对神仙眷侣。 想起他才见到柳承志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不服软的毛头小子,为了抢一只鼠鹿而大打出手,如今柳承志千里迢迢来,千里迢迢去,又回到他喜欢的女人的身边了,他的王兄也一直在催促他选妃。 他的王兄身体不太好,又一直膝下无子,如果天不假年,这王位是准备让他来继承的,他的雄心壮志,又岂局限于一个小小的苏门答剌岛。 他需要一个内心和他一样强悍的女人,无论荣辱成败,都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这样的女子,哪里去找呢 同一天晚上,杭州孟府。 田静珩今天跟孟府的人拜了月,早早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现在正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不时又转过头看了看跳动的烛火,顺着那烛火的方向,她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桌上的那个书袋上面。 那个书袋她已经让绿缕洗干净了,还把破了的两处小心缝补好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还给它主人,姓陈的书生何其多,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一样。 书袋的旁边放着那一套《东坡乐府》,被水泡了以后边缘有些皱了,她已经小心的把每一页都弄干,干了以后又把书用重物压了压,边缘还是有些毛糙,不过勉强还能看。 这书应该一起还给他,啊不对,如果再能相见的话,应该送一套新的给他。 她和绿缕还能在杭州住二十多天,重阳节过后就要回南京了,能见到他吗? 不过有一件事情她是能够肯定的,今晚他一定跟她看着同一个如此美好的月亮 正在这么想着,忽然听到院子外一阵吵闹的声音。 她的这处厢房,紧挨着堂姐和堂姐夫的房间,好像是那个方向传出来的。 “哎呀,小姐,不好了。”绿缕推门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地说道:“堂小姐和堂姑爷好像吵起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争吵 “什么?!我去看看。”田静珩赶忙起身,理了理衣服要往外走,却被绿缕拦下了。 “小姐,人家夫妻的事,您还没出阁,是不是不好管啊”绿缕想得比较多,有些为难。 “若是其他人呢,我是不会管的,但是雅姝是我堂姐,万一真的打出什么好歹来,不仅折辱了孟家的颜面,对我们田家也没有什么好处。”她本就好静,不爱与人传三过四的,但是既然堂姐和堂姐夫打起来了,她是不能不管的。 绿缕拦不住她,只好陪她走过花墙,来到孟少灜和田氏的院子里。 田静珩进院一看,屋门紧闭,屋外已经站了好几个家仆,田雅姝身边的两个丫鬟和吴妈也被关在门外,吴妈焦急地在屋檐下转来转去。 田静珩走到屋门口,听得里面一个尖利的女声说道:“孟少灜,我跟你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最好一纸休书让我卷铺盖卷回家,我把华勤和华励也一起带走好了!” 是田雅姝的声音,华勤和华励是她跟孟少灜的两个儿子。 “娘子,我求求你小声点,外面还不知道站了多少下人呢,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不是?”一个声音略小的男声说道。 “面子?!你给过我面子吗?!当初你娶我过门的时候怎么对我说的,一生一世只对我一个人好,可现在呢?!你娶了一个又一个,还天天在外面喝花酒!”田雅姝又尖声说道,气势比刚才还足。 “娘子,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出去应酬。” “应酬?!跟你应酬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你天天就跟那个柳半城厮混在一起,他以前就是个有名的浪荡子,我可听说他 大娘子厉害得很,那天他睡到一个妓女的床上去了,被他大娘子捉奸在床,还让他回家禁了足。” “误会!绝对是误会!绝对是以讹传讹,那天柳夫人是见柳老爷喝醉了,去得月阁带他回家的,怎么会是被捉奸在床呢? 再说那春向晚姑娘怎么会是妓女呢?人家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孟少灜收起了刚刚谦卑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说到。 “‘春向晚姑娘’!叫得可真亲热啊,说啊?是不是你跟她有一腿?”田雅姝咄咄逼人道:“什么清倌人啊,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吧?这得月阁吹出来的风我都觉得脏,亏你天天还往哪里跑,这春向晚还不知道有多少入幕之宾,只是把你当个傻子耍罢了。” “你你不要含血喷人了!这春姑娘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他有些急了,之前他是误会过柳承志和春向晚,不过从那天柳白氏去了得月阁之后,他从李影那里得知,柳承志就再也没见过春向晚了,所有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含血喷人?呵呵”田雅姝有些揶揄地说道:“我偏要说!就是个不要脸的烂货!你还当做宝贝一样!你去找她啊,把她娶进门来,我马上把这个大少奶奶的位子让给她!” 田静珩和吴妈听着这对话的走向不太对,面面相觑,正想着要以什么理由推门进去,忽然听到里面又响起孟少灜的声音:“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就是不可理喻了!怎么样?!” 然后响起一阵瓷器落地的破碎之声 田静珩刚刚准备推开门的时候,听到“啪”的一声,然后响起了女人的哭声。 田静珩推开门,看见田雅姝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左脸一个鲜红的掌印,哭着说道:“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孟少灜红着眼,手悬在半空中,似乎不太敢相信刚才自己的举动,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出门去。 吴妈看到这个情形,驱赶着围观的仆人们:“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没事的就早点睡!” 田静珩刚刚在门外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没有问什么自是蹲下来扶起了田雅姝。 田雅姝见到是娘家人来了,哭得更厉害了:“妹妹啊,你说我图什么啊?!我哪里对不起他们孟家了?!他却这样对我!”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姐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扶起田雅姝的那一刻,田静珩就后悔刚刚进来的决定了,见到她哭得肝肠寸断,口口声声要寻死觅活的,还一直咒骂孟少灜是个没良心的。 真不知道怎么安慰堂姐,她也没有恋爱的经历,只在书上读过那些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根本算不得经验,还是绿缕说得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根本不该掺和这夫妇俩的事情。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二十。 孟少灜那天和田氏吵了架以后,又被他父亲教训了一顿,让他要有所收敛,不要闹得太过分。 什么是闹得过分? 他处处让着那个凶婆娘还不够吗? 他不就是中意这得月阁的春向晚吗? 父亲说他荒唐,对一个风尘女子动了心,一天到晚到这青楼厮混,让孟家丢了脸面。 动心又怎么样了?他和春向晚清清白白的,除了喝酒谈天,连手都没摸过一下。 再说他对看上的女人都是有始有终,那两房姨太太,一个是穷苦的渔家女,一个是城隍庙门口摆摊卖香烛的,他看上了就 大大方方地娶回家,从来不藏着掖着。 从中秋那天以后,他白天去商号,晚上就一个人去书房睡,他不想看见田雅姝,田雅姝也不想见他,另外两个姨太太忌惮田雅姝的“虎威”,也不敢示好或者接近他。 今天他依然心情烦闷,回家的时候想下车走走,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这街上走着,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得月阁门前。 这得月阁不愧是杭州第一的勾栏,这大门淡雅得像一个书斋,若不是从临街的窗口飘出来一些粉红的罗帐,真要以为这是一处茶楼或者书斋,而不是青楼。虽然没有花哨的装饰招牌,门口也不像其他家站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在招揽生意,但依然 是这样的门庭若市,无论三教九流,文人雅士,都趋之若鹜。 所谓的物以稀为贵,越是容易到手的东西,反而让人越不珍稀,这得月阁为了招揽士大夫阶层的恩客,可谓是做足了功 夫,不仅门楼庭院设计得雅致清幽,就连姑娘们也要学习读书绘画,这才能吸引高层次的客人。 索性都来了,孟少瀛也没心情现在回家,便走进了得月阁,准备点一个姑娘唱个曲儿来解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文宴 刚穿过园子,往茶室走的时候,孟少灜遇到了李影,李影见他也是很久没来了,忙招呼着,正在说话的时候,只见旁边的阁楼上有人探出头来跟李影说话。 是柳承志。 据他所知,柳承志不是也被他家大娘子“禁足”了吗?今天怎么又到得月阁来了? “孟兄,好久不见!”柳承志看起来心情不错,跟他热情地打招呼,又说道:“孟兄可有空?一起来坐坐?” 孟少瀛想起那一晚田氏教训他的话,看到柳承志,有些犹豫。 李影看出了他的踟躇,便说道:“是这样的,今天柳大官人带了一位稀客来,兴致正高,所以要以文会友,现在这妆楼上开了文宴,还请了春姑娘。” 所谓文宴,就是以文会友,免不了要讨论诗文的,他本来肚子里墨水就不多,这种场合是鲜少露面的,免得丢人现眼。 但是他听到“春姑娘”三个字,犹豫了一会儿便答应了,抬腿便往楼上走去。 柳承志早已站在雅室的门口迎接他:“哎呀,孟大公子,以前都是你做东,我早就想回敬一次,捡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 孟少瀛进屋一看,有一半的是熟人,有一半的是生面孔,其中有个是个皮肤黝黑的番邦人,一脸修剪整齐的胡髭,看不出他的年龄,不过看他衣着华贵考究,气度不凡,不像是个普通人。 在他不远处的墙角,还站着一个短发的番邦女人,带着两只黄铜耳环,一言不发,和任何人都没有交流,似乎是这个番邦男子的随从。 待落座后,柳承志一一为他介绍,除了那些熟人,有两个是柳承志同科的举人,有一个丹青客,有一个是赋闲在家的京官,那个黑皮肤的番邦人竟然是亚齐国的王子。 春向晚出来唱了一曲后,就过来给大家斟酒,席间以文会友,相谈甚欢,只有两个人没有加入,一个是肚子里墨水不多的孟少瀛,另一个是汉语水平不算太高的幕达。 不过孟少瀛见这幕达对诗文对联并不感兴趣,他也不饮酒,一双眼睛倒是一直在春向晚身上转来转去,春向晚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炙热的目光,但是并没有刻意回避,只是无意间对他浅浅一笑。 这二人暗通款曲看得孟少瀛火大,他们几个文绉绉的说些诗词他又听不懂,就一直在一旁喝闷酒。 正在喝着的时候,李影拿了一个托盘出来说道:“各位贵客,今天大家兴致正高,老身打扰一下。前不久江淮又遭了水灾,老身和得月阁的姑娘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置些冬衣和棉被赈济灾民,但唯恐力量微薄,想请各位贵客慷慨解囊。” “什么叫做‘慷慨解囊’?”幕达小声地问柳承志。 “就是捐钱救济灾民。” “哦。”他见到在座的人都开始翻自己的钱袋。 有个微醺的举人举起手中的银票,准备放到李影的托盘里,突然又收了回去,说道:“不能白给你,要不让春姑娘再给我们唱个曲怎么样?” “好!”在座有人附和道。 春向晚也点头表示同意,唱一曲助兴也是极好的。 “我出五百两,让春姑娘陪我一晚!”已经喝得半醉的孟少瀛突然说道,如果是清醒的时候,他就算有这个胆子,碍于面子也不敢怎么说。 雅室里面顿时安静下来,春向晚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想到这孟少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关键的时候落井下石。 “孟兄弟,你喝醉了吧。”旁边一个盐商说道。 人人都知道春向晚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啊,这不是为难人家吗? “我我没醉!我有钱,她就当是为那些灾民‘献身’了吧!”他痴痴地看着春向晚。 他心心念念想了多久了,她就是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先是跟柳承志游湖,现在又是跟这个番邦王子眉来眼去,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还在这里装什么贞洁?! 春向晚又气又羞,走到门口却被李影拦下了。 “孟大公子,大家都知道我们春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如果您有心赈济灾民,除了这一样,我们春姑娘做什么都答应你。”李影笑着说。 她是爱财之人,但是这生意要做下去,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更不能落一个“逼良为娼”的骂名。但是这孟少瀛是常客,孟家又是杭州的大主顾,得罪不得,只能靠她来虚与委蛇,应付一下了。 孟少瀛站了起来,摇晃着把手里的银票拍在了酒桌上,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春向晚和李影。 “我出一千金,请春向晚跟我去游西湖。”幕达给站在墙角的妃敦递了一个眼色,妃敦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包金币,放在酒桌上。 一千金哪?! 这个番邦王子真是出手阔绰! 众人看着这黄灿灿的金子傻了眼,还没见过哪个人这么大方,花一千金只为让春向晚陪着游湖的。 都在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时候,却又听得幕达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影问道。 “春向晚接受了我的金子,就不能再答应别人的要求。”幕达看着低着头的春向晚,微笑道。 “哦”李影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迎奉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们家的姑娘也不是随便什么条件都答应的。”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已经醉得不轻的孟少瀛,还好有这个番邦人解围,不然今天大家都难堪。 “孟大公子,我看你今天是喝高了,对人家清倌人非礼,应该罚酒三杯。”柳承志拍了一下孟少瀛的肩膀说道,这个时候得有个人来把场面圆下去。 “对,罚酒!” “罚酒!罚酒!” 柳承志替孟少瀛把银票又揣了回去,然后给他灌了三杯酒。 本就半醉的孟少瀛,这会儿又被灌了三杯酒,只觉得身体摇摇晃晃,看着雅室的房顶都开始摇晃了,他试图想站起来,但努力了几次都失败,最后只觉得眼前闪出无数道金光,然后一下子醉得人事不省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孟府 孟府这边,晚饭的时候来了一个得月阁的小厮,说孟大公子在得月阁参加柳大官人的文宴,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田雅姝听到他又去了得月阁,刚想发作,但是看到孟老爷子也在,便只好保持沉默。 晚饭后她先是把两个儿子哄睡着了,便坐下来等着孟少瀛,见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但不管怎么样,虽然跟他吵了架,但是毕竟是两口子,日子还是要过的。 田静珩见堂姐心烦意乱,便来她院子里跟她聊天,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不觉已经月上柳梢头了,孟少瀛还是没有回来,今天可能就不回来了吧! 田雅姝想起自己嫁到孟家来的这几年,相夫教子,侍奉公公,还把孟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就相貌而言,田雅姝和田静珩的父亲是亲兄弟,所以她们两个也有些相似之处,柳叶弯眉,眼含秋水,身姿曼妙。特别是对于一个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来说,田雅姝算得上是保养得宜的。 她也是自幼饱读诗书,通晓文墨的。可怎么就抵不住这男人一天到晚往别的女人那里跑呢? “这男人啊,就是天生花心,都是一个样儿。”田雅姝想到孟少瀛今晚要夜宿青楼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看倒也未必。”田静珩劝慰道:“古来男子三妻四妾的多,但是只钟情一人的倒是也有。不过我看姐夫今晚要是夜宿青楼就是不对了,也不知道那些烟花女子有什么好?” “我看哪,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吧。我听说得月阁的那个春向晚,之前还勾引柳大官人,幸好被他家娘子撞见,他才有所收敛。”田静珩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是没柳家大娘子那么泼辣,被男人打了也只能忍气吞声,以后的日子,只能指望两个儿子了” 田静珩又听到了“春向晚”这个名字,那天在他们房外,听到他们争吵的核心也是因为春向晚,堂姐还被堂姐夫一气之下给打了。 “这个春向晚到底是何许人也,能把堂姐夫的魂都勾了?” “我听说是个金陵来的唱昆音的,好像挂了牌做清倌人,但是整天勾三搭四,还不知道有多少入幕之宾呢。” “唱昆音的多了去了,堂姐你不也学过昆音吗?” “我那个,不过是年少时学着玩的,现在都这把年纪了,拖儿带女的,怎么好意思唱啊” “那又有什么,我可是听说知府大人的夫人也在家里唱昆音,还请过师父到家里去教习呢。”田静珩突然想到一点,又说道:“我觉得吧,不是堂姐你不够好,堂姐夫才到处花心的。” “那是为什么?” “是他觉得你不新鲜了吧”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出这种话,实在有点难为情。 “哦”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不知不觉聊天到了三更天,田静珩独自回了房,留下田雅姝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刚才她们的对话,她又反复揣摩了好久好久 宿醉的孟少瀛是第二天一大早,被柳家的马车送回来的。 本来李影是准备亲自去送的,但柳承志说孟少瀛这次在外夜宿,回家肯定是要受责备的,若是孟老爷看见是青楼的马车送回来,那肯定是火上浇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孟家也是好面子的,所以他提议由他送回去。 李影感叹了一下柳大官人的仗义和细致,又拍了一名丫鬟跟着一路照顾。 田雅姝几乎是一夜未睡,一大早听到有仆人来说,少爷回来了,她慌忙理了理衣装想跑出去,但是想起来他们正在闹别扭,而且他又是一夜未归,自己这样神色匆忙地跑出去,岂不是抬举了他,让他看个笑话? 等她慢悠悠地走到正堂,看见的是面色青灰,宿醉未醒的孟少瀛,还有一旁大发雷霆的孟老爷。 “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障?!”孟老爷子指着瘫坐在太师椅上的孟少瀛说道。 孟少瀛其实酒已经醒了大半了,现在只是头有些晕,还有些痛,又想起昨天发生的事,觉得丢了面子,自己如此唐突孟浪,怕是在春向晚和李影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他觉得懊丧,暂时也不愿意“醒来”,就这么颓丧一会儿吧。 “爹。”田雅姝进了正堂,看到这幅情形,她想上去扶一下孟少瀛,但是又忌惮孟老爷的淫威。 “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子了?夜宿青楼,一夜未归,回来就醉得跟一滩烂泥一样。”孟老爷越说越气:“你就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我真该让你弟弟从南京回来,接管家业,看你还怎么胡闹!” 听到说要让孟家二少爷回来,田雅姝着了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爹,您消消气,可千万不要对少瀛动肝火,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打骂他就是了。” 她倒不是害怕二叔回来,她会失去孟家当家主母的地位,她只是为孟少瀛担心,他再怎么不济,也是自己的男人。 “少瀛,你快醒醒!”她又起身去拉孟少瀛,想让他快点醒来跟公公解释,但拉了几下他都是一直耷拉着脑袋。 “罢了,罢了,你带他回去收拾一下吧,不要在这里碍眼了。”孟老爷挥了挥手。 他这个大儿媳妇孝顺懂事,就是这个儿子太不省心,难得儿媳妇跟儿子闹了别扭还能一直护着他,他这次就放过这个不肖子吧。 当风横去幰,临水卷空帷。北土秋千罢,南朝祓禊归。花情羞脉脉,柳意怅微微。莫叹佳期晚,佳期自古稀。 ——《向晚》 又过了两天,得月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做工精细考究,用的是缂丝装饰,鎏金的金属件,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拥有的。 车帘一掀,下来的却是个穿着金丝绣花的长白袍的年轻人,皮肤黝黑,一脸胡髭,还跟了一个短头发的番邦女人,一样的蜜色皮肤,目光锐利,感觉能用眼神杀死人的那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向晚 今天是幕达王子借了柳家的一辆新马车,特地来接春向晚去游湖的,之所以要“借”,是因为他知道明国人跟他们某些亚齐人一样好面子,如果租一辆陈旧的马车来,怕会伤了春向晚的面子,正好柳府新置了一辆马车,他就借来用了。 春向晚也一早坐在窗前挑着首饰,像个怀春的少女一样坐立不安的,一会儿看看镜子,觉得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对,最后她选中了一支朴素的银簪。 她觉得自己这样心神不宁实在有些好笑,只是去按照约定陪那个番邦王子游湖而已,何况那个王子以后是要回国的,就算他真的对自己有意,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李影就倚着门,看着她和丫鬟手忙脚乱地在忙活,想着那日多亏那个有钱的番邦王子出手,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看这春向晚的样子,不会又是对那个幕达王子有意吧? 这女人啊,离了情啊爱的,就真的活不下去吗? 她想了想自己年轻时的那几段恋情,摇了摇头,走下楼去,正巧遇上来传话的龟公,说那个番邦王子驾了一辆气派的马车来接春向晚了。 一路上,妃敦和车夫坐在车外,车厢里坐着幕达和春向晚。 她不是第一次单独和男子坐在同一辆车里,但总是有些不习惯,几次想跟他搭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幕达用余光瞄到了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偶尔转头对她浅浅一笑,然后又把头转了过去,并不打算跟她说话。 到了西湖边,幕达留下妃敦和车夫看着马车,自己和春向晚上了画舫。 妃敦本想跟着一起去,但想到幕达王子对这春向晚有意,自己也不好打扰,又想到幕达王子是亚齐第一武士,武艺高强,跟所有亚齐人一样,自幼擅长泅水,所以才放心让他独自跟春向晚去游湖。 但作为侍卫来说,保护王子是她职责所在,这个时候她正站在西湖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渐渐向湖心驶去的画舫。 苏墨今天见天光正好,秋高气爽,摇着折扇从西冷桥一路走到苏堤上来,远远看见一辆做工考究的马车停在苏堤上,马车上坐着一个车夫,旁边还站着一个番邦的女子? 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身材瘦削挺拔,看得出是个习武之人,远远望去,只能从她穿着的筒裙和两个耳环判断她是一个“女子”。 苏墨走近了些,看得仔细些了,他的眼力果然不错,这是个女子。 怎么这里会有番邦女子在? 他快速地扫视了她一眼,见她虽然穿着筒裙,但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刀和一把短刀,那短刀插在刀鞘里,不过从那个刀柄的神秘图案可以判断,绝非寻常之物。 妃敦也注意到了这个从马车旁边经过的白衣男子,约莫二十多岁,一双凤眼,眼神流转间自带一点媚态,他故作儒雅和文弱的样子,也掩饰不了他深厚的功夫底子和与生俱来的气场,特别是他看似无意中漫不经心的一瞥,却深藏着算计和猜疑。 妃敦十三岁起就是幕达的侍卫了,什么样的风浪都见过,特别是故作道貌岸然,其实包藏祸心的人。 两个都是习武之人,敏锐的嗅觉和对周边危险的察觉让他们无意中都多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交会之间,都嗅到了彼此身上危险的味道,苏墨不自主放慢了脚步,妃敦则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那把长刀。 他绝不是等闲之辈! 这个女人很危险! 苏墨也同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讥诮地一笑,转头看向苏堤的另一边,然后快步走开了。 妃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把手从刀柄处挪开了,感叹道这大明国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这个人的脚步看似沉稳,实则轻盈无比,应该是练过明国人的上乘轻功。 正在西湖上的画舫这边。 船已经驶离了驳岸,除了那个划船的船夫,船舱里只剩下了春向晚和幕达两个人。 就这么相对而坐了半柱香的功夫,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时地看看船舱外的风景。 “那个” “我其实” 春向晚想打破僵局,谁知幕达也同时开口了。 “我去沏茶吧。” 这个幕达王子是番邦人,与他谈古论今怕是不合适的,还是喝茶吧,喝茶总比干坐着好。 幕达看着她拿来茶具,架起小炉子,开始烧水沏茶。 然后船舱里除了烧水的声音,又陷入了沉默。 “那天,真是谢谢您了。”春向晚沏好了茶,倒上一杯,端到幕达面前。 “不,只是举手之劳,你们也是要做善事,谁想遇到了不讲道理的人。” 幕达看着这白瓷碗里金黄色的茶汤,清澈见底,芬芳扑鼻,大明的饮食风俗和亚齐有诸多不同之处,和居住在南洋的汉人也不大一样,但好在大部分他都可以接受。 “我这段时间跟着柳兄弟学会了些新词。” “哦?都有什么呢?”春向晚莞尔一笑,她想起以前柳承志来得月阁赴宴,席间总是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应该是个健谈又风趣的人。 “比如‘千金难买佳人笑’,你看你刚才就笑了。”他竟然也会说俏皮话了! 春向晚双颊泛起一片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他突然问道。 亚齐人一向是直来直往,喜欢就大声说出来,他知道大明人比较含蓄,但是他实在学不来那些甜言蜜语,他也不大会写汉字,所以情书之类的还是免了吧。 “啊?!”这么直接的询问,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从小在欢场里长大,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有文雅的,也有粗俗的,有直截了当的,也有喜欢若即若离的,但是没遇到让她动心的人之前,这些人的表白或者示好,她都是委婉地拒绝了。 她芳心暗许的柳承志,却拒绝了她,大概没有缘分吧,她也看得开,不强求了。 从那天中秋夜在柳家客房花园,他有意无意的话里有话,让她怀疑他对自己有意,直到那天酒席上他的慷慨解囊,主动为她解围,她更加确定了他是对自己有这个心思。 他会是想其他男人一样,只是想逢场作戏,有一段露水姻缘,便从此作罢,还是她一直苦苦等待的知心人呢? 她不确定,但是至少目前他的示好没有让她感到讨厌。 忽然船舱外传来一阵翅膀扑动和水波激荡的声音,她探出头,循声看去,竟然是几只白鹭飞过,在这烟波浩渺间,平添了几分雅致。 她佯装看那些白鹭出了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又听到他说道:“其实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银簪(增补) 如意则陷入了沉默,她想到那天瑞儿和妃敦的描述,那个绑架瑞儿的歹徒,跟阎一十分相似,这个阎一以前就是帮人放贷的无赖。 而且瑞儿会在宗祠出现,又有耍猴戏的艺人设圈套把他骗走,这绝对不是偶然,一定是经过精密设计的,而且这当中应该有人十分了解柳家宗祠周围的环境和柳家上元节的详细祭祀活动,才能把每一步都设计得十分精巧,天衣无缝。 如果那个绑架瑞儿的人真的是阎一的话,那么设计这个圈套的人会不会就是吴槐呢? 柳承志曾经跟她说过,吴槐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除了贪图钱财,他也诡计多端。柳承志曾经怀疑过瑞儿被绑架跟吴槐有关,但没有证据,瑞儿又平安回来了,也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搁下了。 如果真的是吴槐和阎一串通一气,阎一因为绑架失败没拿到钱,又断了三根手指,所以恼羞成怒杀了吴槐,还剁了他三根手指泄愤也是有可能的 真是细思极恐 万历二十五年九月初一。 今天的天气异常的好,碧空如洗,如意站在书案前,画了一会儿画,这时一片云飘过了归鸟斋小院子的上空,一会儿像座山,一会儿又像匹马 云的下面有一只老鹰形状的风筝,那是瑞儿和小环在正堂前放风筝呢。 柳承志和幕达他们启程已经三天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们曾经分开过五年多,但是这三天,却比五年感觉还要漫长。 他说回来的时候可能还要顺路去一趟无锡,所以要耽误几天,不过他保证会在这个孩子出生前赶回来。 想到这个孩子,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取名字了,都是几个女孩子的名字,还被她一一否定了,说万一又是男孩怎么办,等到满月的时候再取也来得及。 他坚持说他们一定会儿女双全,如果这胎不行,就等下胎或者下下胎,他还专门在别庄盖了一座绣楼,说是为女儿准备的。 这个傻子 想到他认真又固执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 秋风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天气渐渐凉了,等他从无锡回来,应该已经是入冬了,也不知道带的衣服够不够 天上那片云真像他骑的马啊,除了下大雨,他平日出行都是骑马,他说女人家和病弱的人才坐在那个又小又闷的车厢里。 如果跟他一起出去,她也希望他骑马,因为如果只有两个人坐在车里的时候,他总是毛手毛脚的,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同一天,杭州西湖印社。 文人好风雅,也爱藏书,除了书本身的内容以外,名家评校的版本和知名印社的精美雕版也是有讲究的,西湖印社作为一家老牌子的印社,自然是会懂得投其所好。加上老板的较好品味和苦心经营,这几年在杭州的制版印书业那是有口皆碑,许多外地来的文人雅士,也会到此来买书。 “掌柜的,我请问一下,这套书你们这里有没有。”田静珩拿着那天被雨水浸湿的那套《东坡乐府》,询问着。 掌柜的拿起一本边缘有些发皱的书,翻看了一下,说道:“姑娘你来得真巧,这套书就是我们这里刊印的,一共就刊印了一百套。” “那请问还有没有存货,我想再买一套。”田静珩听到了确切的答案,欣喜地说道。 她想来想去,还是先备一套书,如果能找到那位陈公子的话,就原书奉还,再表示感谢。 “好的,您等着,我去帮你取书。” 掌柜的进去内室找书的空当,她随意地翻看着摊位上展示的样品,看到一本《玉簪记》,伸手想要去拿起来翻看的时候,却看到几乎同时,一只男人的大手也落到了书本上。 纤长白净的手,指甲也修整得十分利落,这应该是一只读书人的手。 “冒昧了,姑娘先请。”这只手又收了回去,手的主人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田静珩抬头一看,一身皂白旧直身,头戴四方平定巾,一幅斯文白净的士大夫打扮 竟然是那日在雨中帮他们推车的陈公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是在人来人往的书社,陈昱被她盯着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以为是跟她“抢”同一本书冒犯了她,眼神回避道:“冒昧了。” 陈昱觉得尴尬,转身想要离开。 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女声:“这位公子请留步。” “姑娘,请问有事吗?”陈昱转过身去,看了看眼前这位女子,好生面熟 “公子可还记得八月十五那天,曾经在雨中帮助我们推过车?”田静珩笑着说道。 终于找到他了! “哦”他想起来了,他的书袋也是那天丢的。 虽然这里人很多,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但是陈昱看到她身旁的绿缕,她们是两个人,这样说起话来就不那么尴尬了。 找了处僻静的茶楼,他们坐下来慢慢聊。 “小女子田静珩,这是我的丫鬟绿缕,有礼了。” “在下陈昱。” “那日多亏了公子出手帮忙。” “哪里,哪里”其实他很想问她有没有捡到自己的书袋,但是想了想这么破旧又不值钱的东西,如果她没有捡到,岂不显得自己小气。 “对了,那天我们还捡到了公子的一件东西。” “对,一个书袋,上面绣了一个‘陈’字,所以我们料定应该是您的。”绿缕接话道。 “多谢,多谢。”陈昱有点感到惊喜了,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他又小心地说:“那方便的话,能否告知府上所在,在下好去取回。” “我们本就欠了公子的人情,怎么还能让您跑一趟呢?”田静珩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方便的话,可否告知府上的地址,我差人送去。” “我家住在浣沙溪畔,你到了那里问一下陈家在哪里就知道了,那附近只有我们一家姓陈。”陈昱又说道:“有劳姑娘了。” “哪里,应该是我们该感谢陈公子才对。”田静珩和绿缕相视一笑。 ------题外话------ 我之前立下了fg:吴槐活不过第二卷,所以第二卷就在吴槐死后结束吧,第三卷会是情节异常跌宕起伏的一卷,完全有赶超第一卷的趋势。 另外感谢在我存稿期间,仍然对我不离不弃的各位读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重逢(修改) 如意则陷入了沉默,她想到那天瑞儿和妃敦的描述,那个绑架瑞儿的歹徒,跟阎一十分相似,这个阎一以前就是帮人放贷的无赖。 而且瑞儿会在宗祠出现,又有耍猴戏的艺人设圈套把他骗走,这绝对不是偶然,一定是经过精密设计的,而且这当中应该有人十分了解柳家宗祠周围的环境和柳家上元节的详细祭祀活动,才能把每一步都设计得十分精巧,天衣无缝。 如果那个绑架瑞儿的人真的是阎一的话,那么设计这个圈套的人会不会就是吴槐呢? 柳承志曾经跟她说过,吴槐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除了贪图钱财,他也诡计多端。柳承志曾经怀疑过瑞儿被绑架跟吴槐有关,但没有证据,瑞儿又平安回来了,也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搁下了。 如果真的是吴槐和阎一串通一气,阎一因为绑架失败没拿到钱,又断了三根手指,所以恼羞成怒杀了吴槐,还剁了他三根手指泄愤也是有可能的 真是细思极恐 万历二十五年九月初一。 今天的天气异常的好,碧空如洗,如意站在书案前,画了一会儿画,这时一片云飘过了归鸟斋小院子的上空,一会儿像座山,一会儿又像匹马 云的下面有一只老鹰形状的风筝,那是瑞儿和小环在正堂前放风筝呢。 柳承志和幕达他们启程已经三天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们曾经分开过五年多,但是这三天,却比五年感觉还要漫长。 他说回来的时候可能还要顺路去一趟无锡,所以要耽误几天,不过他保证会在这个孩子出生前赶回来。 想到这个孩子,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取名字了,都是几个女孩子的名字,还被她一一否定了,说万一又是男孩怎么办,等到满月的时候再取也来得及。 他坚持说他们一定会儿女双全,如果这胎不行,就等下胎或者下下胎,他还专门在别庄盖了一座绣楼,说是为女儿准备的。 这个傻子 想到他认真又固执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 秋风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天气渐渐凉了,等他从无锡回来,应该已经是入冬了,也不知道带的衣服够不够 天上那片云真像他骑的马啊,除了下大雨,他平日出行都是骑马,他说女人家和病弱的人才坐在那个又小又闷的车厢里。 如果跟他一起出去,她也希望他骑马,因为如果只有两个人坐在车里的时候,他总是毛手毛脚的,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同一天,杭州西湖印社。 文人好风雅,也爱藏书,除了书本身的内容以外,名家评校的版本和知名印社的精美雕版也是有讲究的,西湖印社作为一家老牌子的印社,自然是会懂得投其所好。加上老板的较好品味和苦心经营,这几年在杭州的制版印书业那是有口皆碑,许多外地来的文人雅士,也会到此来买书。 “掌柜的,我请问一下,这套书你们这里有没有。”田静珩拿着那天被雨水浸湿的那套《东坡乐府》,询问着。 掌柜的拿起一本边缘有些发皱的书,翻看了一下,说道:“姑娘你来得真巧,这套书就是我们这里刊印的,一共就刊印了一百套。” “那请问还有没有存货,我想再买一套。”田静珩听到了确切的答案,欣喜地说道。 她想来想去,还是先备一套书,如果能找到那位陈公子的话,就原书奉还,再表示感谢。 “好的,您等着,我去帮你取书。” 掌柜的进去内室找书的空当,她随意地翻看着摊位上展示的样品,看到一本《玉簪记》,伸手想要去拿起来翻看的时候,却看到几乎同时,一只男人的大手也落到了书本上。 纤长白净的手,指甲也修整得十分利落,这应该是一只读书人的手。 “冒昧了,姑娘先请。”这只手又收了回去,手的主人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田静珩抬头一看,一身皂白旧直身,头戴四方平定巾,一幅斯文白净的士大夫打扮 竟然是那日在雨中帮他们推车的陈公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是在人来人往的书社,陈昱被她盯着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以为是跟她“抢”同一本书冒犯了她,眼神回避道:“冒昧了。” 陈昱觉得尴尬,转身想要离开。 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女声:“这位公子请留步。” “姑娘,请问有事吗?”陈昱转过身去,看了看眼前这位女子,好生面熟 “公子可还记得八月十五那天,曾经在雨中帮助我们推过车?”田静珩笑着说道。 终于找到他了! “哦”他想起来了,他的书袋也是那天丢的。 虽然这里人很多,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但是陈昱看到她身旁的绿缕,她们是两个人,这样说起话来就不那么尴尬了。 找了处僻静的茶楼,他们坐下来慢慢聊。 “小女子田静珩,这是我的丫鬟绿缕,有礼了。” “在下陈昱。” “那日多亏了公子出手帮忙。” “哪里,哪里”其实他很想问她有没有捡到自己的书袋,但是想了想这么破旧又不值钱的东西,如果她没有捡到,岂不显得自己小气。 “对了,那天我们还捡到了公子的一件东西。” “对,一个书袋,上面绣了一个‘陈’字,所以我们料定应该是您的。”绿缕接话道。 “多谢,多谢。”陈昱有点感到惊喜了,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他又小心地说:“那方便的话,能否告知府上所在,在下好去取回。” “我们本就欠了公子的人情,怎么还能让您跑一趟呢?”田静珩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方便的话,可否告知府上的地址,我差人送去。” “我家住在浣沙溪畔,你到了那里问一下陈家在哪里就知道了,那附近只有我们一家姓陈。”陈昱又说道:“有劳姑娘了。” “哪里,应该是我们该感谢陈公子才对。”田静珩和绿缕相视一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橘子 菊暗荷枯一夜霜。新苞绿叶照林光。竹篱茅舍出青黄。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吴姬三日手犹香。 ——《浣沙溪·咏橘》 第二天一早,浣沙溪畔陈宅。 陈昱一大早出去会朋友去了,陈母一个人在家,陈昱给她请的那个婆子正在扫着地,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谁啊,来了啊!”婆子放了扫帚,忙去开门。 只见一个穿着竹青长袄靛蓝罗裙的大姑娘站在门外,旁边有个丫鬟捧着几大盒点心,还挽着一个书袋。 “请问是陈昱陈公子府上吗?”田静珩说道。 “啊是的!”婆子看着姑娘生得眉清目秀,气度娴雅,头上的金钗还镶着红宝石,一看就非寻常人家。 “我们是来还东西的。”绿缕说道。 “那快请进,请进!”她昨天听陈先生说这几天可能有人要来送什么东西,让她帮忙收着,但是没想到来了一个官家小姐。 “外面是谁在叫门啊?”陈母从佛堂出来,听到门口的喧哗,也出来看个究竟。 “老太太,是有人要找陈先生。” “哦,那快请进吧。” 他们家本就是寒门小族,陈昱中了进士以后,在南京也就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又是个闲职,一年又只回来这么几次,所以门庭还是冷清了些。 陈母走到门口,见迎面走来一个标致的大姑娘,后面还跟着一个丫鬟。 她那个冥顽不灵的儿子是终于开了窍了吗? 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一个姑娘? 婆子忙帮田静珩引见,又把陈昱说的有人要送东西来的事给陈母说了一遍。 “那日多亏陈公子出手帮忙,这是准备的几样点心,也不知道陈老夫人和陈公子喜不喜欢。”田静珩见陈昱不在家,让绿缕把手里的点心盒子放到桌上,唯独留下了那个书袋。 那个书袋嘛 她想再等等,万一他一会儿回来了,好当面交给他。 陈母见她并没有准备走的意思,便嘱咐婆子出门去买些好点的菜,又坐下来跟她聊天。 快到午时,陈昱才回到家,甫一进门,就听到正堂里的谈笑声。 “如此说来,田小姐是无锡人,那和老身算得上是同乡了。”陈母笑着说道。 这个田静珩不仅人漂亮,个性温和,也落落大方,有礼貌,加上这一身虽然素雅但用料做工都考究的行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陈母对这个田小姐是越看越喜欢,也不知道她和陈昱除了中秋那天的事情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她这个儿子的婚事,也是让她伤透了脑筋,她知道当年白如意拒婚伤了他,她虽然也怨恨过白家“嫌贫爱富”,但是听说 白氏嫁的那个柳承志,差点回不来了,白氏也吃了不少苦,她也都放下了。 只是这个痴心的儿子,被勾了魂,到现在还执迷不悔。 如今白氏和柳承志的儿子都好几岁了,她的儿子还是孑然一身,如今都二十七了,还是光棍一条,邻居们都看着笑话,这可怎么办呢,愁死了! “小女子的伯父一家倒是还在无锡,如今堂姐嫁到了杭州孟家,我也经常过来叨扰。” “家里有客人啊,这么热闹!”陈昱进了正堂,一眼看见了田静珩和她旁边站着的绿缕。 他以为是差一个仆人送东西来,怎么她亲自来了? “陈公子。”田静珩起身向他行礼。 “田小姐有礼了。”陈昱也回敬了一礼。 田静珩从绿缕手中接过那个书袋,双手递到陈昱面前,说道:“那日有劳公子了,这是陈公子留下的,现在原物奉还。” 陈昱接过那个书袋,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原有的两处破损的地方已经织补好了,里面还放着一套全新的《东坡乐府》。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原本买的那套已经被雨水浸湿过,现在的这套是那天田静珩在西湖印社重新买的一套一模一样的。 “田小姐有心了,还劳烦你专门跑一趟。” “不妨事的,只是顺路。”田静珩笑着说道。 旁边的绿缕吸着鼻子,皱着眉头,心想:才不是“顺路”呢,小姐今天不知道起了多早,一早上就在梳头c选首饰,比过年走亲戚还用心呢。 陈母说既然已经快午时了,方便的话就吃个便饭吧。 田小姐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佯装为难地看了看绿缕,绿缕一边沉着脸,一边心想:你想留下来吃饭嘛,我懂。 陈昱有些为难,陈母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角,使了个眼色,他也只好开口说道:“既然田小姐难得来一趟,就一起吃个饭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女子叨扰了。”田静珩会心地一笑。 这时候婆子买菜回来了,还带了些新鲜的橘子回来,他们又坐下来剥橘子。 田静珩拿起一个金灿灿的大橘子,把皮剥成六瓣,成一个花的形状,露出里面橘红色的果肉,递到陈母面前,陈母愣了一下,高兴地接过去了:“田小姐你太客气了,你也吃吧。” 接着她又剥了一个递到陈昱面前,陈昱抬头呆呆地看着她和那个橘子,陈母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他才赶紧接过去:“有劳田小姐了。” 绿缕则在一旁看傻了眼,她家小姐金枝玉叶,从小就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切个水果之类的都是交 给她这种丫鬟来做,也就她心情好,逢年过节的时候能给老爷端个茶之类的。 小姐果然是对这个陈公子有意吧不然不会“屈尊”做剥橘子这种事的。 绿缕看了看这青瓦白墙,竹栏木门的小院子,还有屋内简朴的陈设。这陈昱就是个南京户部的一个小官,而且看他的年龄,应该不小了,就算没有家室也比她们家小姐大了不少岁,这合适吗? 我的大小姐哎,你可千万要冷静! 冷静! 冷静! 你忘记老爷平日教你的那些礼义廉耻了吗? 一定要矜持啊! “那个,我冒昧问一句啊,怎么没看到少夫人呢?”绿缕主动开口问了,要是陈昱娶了妻,也好早点断了小姐的念想。 田静珩听到这一句,内心有些惊讶,她怎么没想到呢? 陈昱这个年纪是不可能没有娶妻的? 他有妻子了吗? “哎”陈母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叹得田静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有没有呢? ------题外话------ 我很死蠢的把第二卷的后面部分的章节序列搞错了,还好及时发现改正过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邀约 陈母继续说道:“这位姑娘你不知,说起来有些惭愧。老身这个不中用的儿子,至今没有娶妻,眼看都快二十八了,还是孤身一人,真不知道老身百年之后,这陈家的香火要怎么承继” “娘有客人在,您能不能不说这些”陈昱看见面前是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老太太在这里谈论他的婚事,确实不太妥帖。 “是我这丫鬟多嘴了,不好意思。”田静珩听到陈昱还是独身,便放宽了心,二十七岁多了,也就比她大八岁,也不算很“老”。 “是是呢,是奴婢多嘴了,老夫人不要放在心上。”绿缕一边打着圆场,一边和田静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小姐 这样可“放心”了吧。 不过快二十八岁的老男人了,比她绿缕的父亲也小不了几岁,真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 婆子的手脚异常麻利,一会儿几个菜就做好了,有梅菜扣肉c西湖醋鱼c莼菜羹等等,满满地摆了一桌,看得出来陈母的诚意,是有心要留她们在这里吃午饭的。 田静珩和陈昱相对而坐,看着他吃饭斯斯文文的,因为前面有女子而不敢抬头,也不愿意跟她有眼神交流,倒是个正人君子。 陈母看着田静珩,举止优雅得体,论姿色比白如意是稍逊色了一点,不过也是个温婉可人的佳人,她看着陈昱的时候,满眼都是笑意,莫非对她家昱儿有意? 也不知道她父亲田希孟是个什么官? 不过如果能和她结缘,就算没有官职,也是她家昱儿的福气啊! 饭后坐下来休息,田静珩又抢着要沏茶。 绿缕见小姐又在做这些下人才做的事情了,看她兴致正高,也不好打扰,只好夸赞道:“我们家小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沏得一手好茶。” 陈昱见田静珩拿着那套茶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这灵巧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在归农书社和白先生一家喝茶的情景,那个时候还有 还有柳承志也在,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和如意就两情相悦了吧,他还像个傻子一样自作多情,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据说柳承志对他唯一的妻子很好,他也就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 如果真的没什么好挂念的,为什么刚刚看到田静珩对他浅浅的一笑,他的心会莫名地痛? 是他觉得田静珩和如意有相似之处吗? 论家世c样貌c个性,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啊 他到底在想什么? 待茶沏好后,众人坐下来,喝着茶,一时找不到话题,室内一片沉静。 田静珩给绿缕使了一个眼色,她马上心领神会地问道:“不知道九九重阳节那天,陈公子可有什么安排?” “安排倒是说不上,在下约了一位故人,要去大玲珑山登高。” “大玲珑山”那不是很远吗?绿缕心里犯着嘀咕,转身看到田静珩对她皱着眉,又说道:“大玲珑山好啊,我我家小姐正好那天要去大玲珑山还愿。” “哦,真巧啊。”陈昱本就是个老实人,姑娘家的这点小心思他是看不透的。 “我们主仆二人,正愁两个女子出行不方便,如果陈公子要去,可否一起结伴?”田静珩心里一阵欣喜。 “啊,对对,一起结伴吧。” 绿缕看着田静珩眼睛里泛着光,心想那天本来是说好要和堂小姐一起去吴山的,这下又是撒谎要去大玲珑山还什么愿,又要找个理由把堂小姐应付过去。 我的大小姐哎,说谎的人死了以后可是要割舌头的啊! 她绿缕真是“罪孽深重”,阿弥陀佛! 陈昱却显得有些为难,看了一眼陈母,谁知老太太说道:“你们年轻人去吧,我这个腿脚怕是怕不得山的。” 陈昱见田静珩还有个丫鬟,也算不上是“孤男寡女”,况且她又亲自送书袋回来,实在盛情难却,所以算是勉强答应了。 同一天的黄昏时分,宋孝成急匆匆地回到西冷桥边的画舫,苏墨正斜躺在画舫里,翘着一条腿,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没入孤山后的太阳,吟着诗,好不惬意。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东家,今天我跟几个官差喝酒,打听到一点消息。” “什么消息?”苏墨翻身坐起,拉了拉衣领。 “说是柳半城府上以前的那个管家吴槐被人杀了,官差开始觉得吴槐跟柳半城有仇,可能是他杀的。” “什么仇?” “据说是吴槐贪了钱,被柳半城打断了一条腿给丢了出来,会不会是秋后算账?” “不可能,以柳承志的手段和脾性,要是他真要做了吴槐,就根本不会让他出府,何必等了这么久才要他的命。”苏墨又问道:“那官府怀疑柳承志没有?” “应该是怀疑了,我听说是知府请了柳承志去问话,但是当天晚上他就回家了,这几天又送一个南洋来的什么王子去了苏州。” “他可真够忙的,对这个南洋王子这么上心。” “这个王子据说是南洋一个强国的王储,很有势力,柳承志好像跟他关系很近。而且最有趣的是,这个王子还自己带了护卫来大明,领头的还是个女的。” “女的” 苏墨想到那一日在苏堤上见到的那个杀气腾腾的番邦女子,莫非就是宋孝成所说的那个女护卫头领? 他突然想到宋孝成说了半天,并没有多少他感兴趣的消息,口气阴沉地说道:“我让你去打听消息,你就给我打听到这些无关痛痒的吗?” “东家,您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这个吴槐死的时候,据说左手还被人砍了三根手指。钱堂主今天飞鸽传书过来说,那个人好像在苏州附近又出现了,而且看到他的人也说左手也断了三根手指。会不会是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那个叛徒还没逮到,这都几个月了?!”苏墨加重了语调。 “是,是属下们办事不利,东家您别生气!”宋孝成知道他的脾气。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眼前的这位要是动了肝火,那是肯定要有人不得好死的。 “还有一件事” “秋天了,西湖的水有些凉了啊。”苏墨突然语气平淡地说道。 “啊?!”宋孝成经常摸不透这位喜怒无常的爷。 “我也好久没去苏州了,正好去凑个热闹,看看能不能在大运河里捕到什么鱼啊虾啊之类的。”苏墨打开折扇,优雅地扇着风。 “啊属下明白,这就去准备!” 看来他这次是要亲自出马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夜袭 万历二十五年九月初五,京杭大运河近苏州段。 这几日柳承志带着幕达在苏州游览了一番,介绍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他们白天出去游玩,晚上按照柳承志的建议,住在官府的驿站或者较大一点的客栈,一来是宽敞舒适,二来是相对安全一些。 今天是他们离开苏州的日子,甫一出苏州港口,他们就遇上了一艘铜船。 在这飞舸如梭,异常繁忙的大运河上,船把式行船凭的是本事,拼的是速度,唯独遇到这云南的铜船,船身装满了铜矿石,船工们经过长途的跋涉已经烦躁不安,见到河道上密密麻麻的船只,依仗着铜船吃水深,转向困难,根本不会避让,如果被撞上了,也只有自认倒霉,所以大家只有乖乖避让的份儿。 今天本就出发得晚,为了避让那两艘铜船又耽误了两个时辰,他们的船驶出苏州后不久,天就黑了,既然出来了,哪里有走回头路的道理,返回苏州是不可能了,柳承志就建议靠岸后在船上过夜。 晚上睡觉前,他让跟他一起出门的那两个家仆,把每个住人的船舱里都放上一大碗水。 “这是干什么?”妃敦疑惑道。 “防闷香。”柳承志答道。 “闷香是什么?”妃敦又问。 “闷香又叫夺命香。这里邻近太湖,常常有湖匪流窜过来谋害过往客商的性命,他们要么白天扮作船工舟子,故意在河道上滋事,然后趁乱抢劫,这是明抢,这种人叫做‘水老鸦’。”柳承志说道:“还有一种暗抢,就是晚上趁你睡着以后,在房间里面投放闷香,可致人昏迷,然后再杀人越货。” “这么厉害?!”妃敦倒是听说过这些汉人所用的蒙汗药,但是这种闷香倒是第一次听说。 “这闷香的毒,唯有在房间里放一碗水才能化解。” “还是你想得周到。”妃敦看了看周围的河面上,除了他们,还有许多扁舟,似乎是在此捕鱼的人,她又说道:“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在,这些湖匪敢动手吗?” “正是有这些人在,才觉得可疑。” “怎么说?” “如此繁忙的河道,就算有鱼也被吓跑了,何况这里距离苏州有一段距离,附近岸边又没有渔村,怎么会有这么多渔船呢?”柳承志笑道。 “啊?!”妃敦恍然大悟,难道是他们被盯上了? 客舱里确实放了几箱珍宝,其中还有一些是亚齐国苏丹准备让王子贡献给万历皇帝的贡品。 柳承志看出了她的紧张和疑惑,说道:“是祸躲不过,你让兵士们晚上睡觉警醒一点,我去陪着幕达王子。” “那为什么不派人马上上岸去找营汛队呢?”他们此次来到大明,从进入大明的领土以后,都受到了各地官员的照顾,妃敦这个时候想到的还是要借住官府力量。 “这些营汛队里面,也是鱼龙混杂,有些人还是跟这些湖匪沆瀣一气,拿了湖匪的好处的。”柳承志摆了摆手,说道:“而且这些官老爷们是懒散惯了,不出点人命是不会动的。” “原来如此”那她要更加小心了。 她十三岁起就做了幕达王子的贴身护卫,十八岁更是成为亚齐开国以来第一个女侍卫长。 虽然说这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大的风浪,她也自信什么危险都能够应付,但是还是小心为妙。 是夜,丑时。 阎一和几个他的同伙早已在岸边埋伏已久,他们是从这艘船在苏州停靠后就盯上的。 他那天绑架柳家少爷不成,反而被妃敦砍了三根手指,逃出了城,一怒之下杀了给他出点子的吴槐。他料定柳承志就算没有把绑票的事报官,也定然会私下追查他,如果被他查到的话肯定不会放过他,何况他身上还背着好几条人命。 所以左思右想,他决定铤而走险,和人到苏州这一带的运河沿岸打劫,没想到前几天让他看到了柳承志。 他那天在孤山下看到白氏的时候,就记住了柳承志,为了实施绑架计划,他还偷偷多次到柳家的商号门口去“踩点”,就记住了柳承志的脸,加上中元节那天的惨痛经历,他是怎么都忘不了这张脸了。 这个男人体魄魁梧,仪表堂堂,含着金汤匙出生,中过解元,不仅娶了那么漂亮的女人,还日进斗金。比起他的一条烂命,简直好运得让人嫉妒。 想想他断掉的三根手指是因为柳承志那个滑头儿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贼小子,早晚非要剁了他不可! 说到断了的手指,他看到柳承志似乎是在陪同一个黑皮肤的番邦男子,一个穿着金线绣成的衣服的,头上的帽子上还有闪闪发亮的金饰,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 还有那个人的随从里,有那个番邦女人! 那一夜没看清她的脸,但是那头短发和黄铜耳环,还有那个身形,她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阎一想到,这真是天助我也,他运气不错,正好跟他有过节的人都在这艘船上了,他好一起给解决了! 他们分成两路,一路人马跟着他埋伏在岸边的树丛里,另一路人马则乔装成渔民,划着小船紧跟着这艘大船。 丑时一到,只听得岸边的树丛里,有人学了鸱鸮的叫声,然后树丛里和扁舟上的纷纷嘴里叼着兵器,潜入水中,不一会就泅水来到大船上。 今夜无风,船头挑着的那个“柳”字旗似乎也是睡着了一样,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今日正是月初,新月的月光本就不甚明朗,加上刚才有些微风,一片云飘过,正好遮蔽了月亮和星光。 大船上门窗紧闭,除了阎一他们光脚踩到甲板发出的轻微的吱呀声,还有两岸的草丛里时不时发出的虫鸣,就是一片湮没在黑暗中的寂静。 阎一摸上了船,解下头上的头巾捂住口鼻,又熟练地点燃了闷香,让几个同伙在每个关了门窗的船舱里都放上闷香,然后静静等待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薮中 此时船舱里。 柳承志和幕达在一间舱室里蓄势待发,习武之人的敏锐让他很早就察觉了舱门外的异样,他轻轻拍醒了幕达,示意他不要声张,然后他们各自拿好自己的兵器。 柳承志拿的依然是那把杀过葡国火枪队长方济各,伴随他多年的宝剑。 这只是一把寻常的宝剑,但是因为它见证了他那段不寻常的经历,和一个少年到男人的蜕变,所以对于柳承志来说,这把剑弥足珍贵,一直被他细心保养,小心珍藏着。 幕达王子则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他成年后一直忙于协助王兄处理政务,鲜少打理军队的事物,但是这把产于大马士革的乌兹钢刀,他一直带在身边防身,吹毛断发的刀刃经过精心的打理,依旧锋利如新。 他未满十八岁就成了亚齐第一武士,战斗的天性,此时因为危险的临近而让他有些心潮澎湃,时刻准备着冲出去大干一场。 此时,一股夹着这特殊的草药味的青烟从舱门的缝里飘进来,他们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闷香! 柳承志脑子里马上想到的就是这个! 不好! 差不多是时候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 除开当年在南洋的那段奇遇,以及柳承志曾经协助妃敦他们救过幕达王子那一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承志和幕达都是同一类人,所以他们才能趣味相投,成为好友。 柳承志轻轻走到舱门前,小心地拨开门闩,转头对幕达点了点头,幕达心领神会地掂了一下刀。 柳承志摸着黑悄悄把门拨开一条缝,从门缝看看出去,门口约莫站着四五个黑衣人,都蒙着口鼻,似乎是在等闷香的药效发作,虽然手里都拿着兵器,但有些漫不经心,看起来应该是老手。 阎一估摸着时间,还要再等半柱香,嗯 半柱香后,他不仅能报了仇,还能赚个钵满盆满,想想就解气! 他打听到这队番邦人,是准备进京给皇帝进贡的,应该带了不少好宝贝,和同伙分了以后,也够他花上一辈子的了。 不,不能都花光了,他还背着人命呢! 他要一路南下,拿着这些钱去贿赂一个船工,带他去南洋,从此以后远走高飞,再也不用怕官差了 不,官差才不可怕,官府只是在明面上的,逮到他不过一刀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要那些人才可怕,那些到处布了眼线,和他一样见不得光的人。 他之前在洪泽湖犯了点事,得罪了那些人,如果被逮到还不知道会怎样 阎一正在神游了一会儿,只见面前的舱门忽然从里面被人一脚踢开,他还没回过神来,一道寒光便向他袭来,好在他反应快,巧妙地避让了,等他站稳了,船舱内跳出两个黑影,看身形应该是两个男子。 不过才两个人,他们可是有六个人呢! 等等,为什么吸了闷香,他们还能站得稳,拿得动剑? 正在这个当口,妃敦已经领着一队亚齐士兵从船舱里杀了出来,他们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将河面照得一片通红。 在火光中,阎一看清了刚才一剑刺向他的是柳承志,另一队人马领头的那日在城西砍掉他三根手指的那个番婆子! 没想到他们早有准备! 亚齐士兵从小就擅长水陆站,这时又在人数上占优势,阎一和他的同伙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阎一见势不对,便把刀一扔,跳入水中,准备泅浮到岸边,妃敦也跳入水中,追了上去。 无奈男女力量有差,阎一游得快些,便先上了岸,跳入树丛中逃走了。 妃敦在黑暗中上了岸,并没有急着追赶阎一,而是闭上眼,像一只夜行捕食的猛兽一样,仔细听着阎一在树丛中奔跑的沙沙声来辨别方向。 在黑夜里,她是用耳朵和心来辨别方向,而不是用眼睛,这是她父亲传授给她的爪哇猎人独有的捕猎方法。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林木间的沙沙声渐渐远了,妃敦猛然睁开眼,向着东南方向跑去 阎一在树丛中慌不择路地拼命往前跑,跑着跑着,他见后面没有追赶他的声音,便喘着粗气,渐渐放慢了脚步。 “还好甩掉了这个臭番婆子,老子是不是今年犯太岁,各种不顺!”说着阎一啐了一口吐到草丛里。 “当然不是犯太岁,你是犯了我了。”一个冷冷的男声在林木间响起。 “你是谁?!”阎一听到这个声音,便张望着,此时被乌云挡住的月亮露出了脸,隐约可以看清林木间的影子,但他四处看了看,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活见鬼了! 阎一还没反应过来,一张黑网从天而降,将他牢牢困在里面,他越是挣扎,这网是越收越紧,从两边的树上跳下来两个黑衣人,把他连网带人捆了个结实。 “把他先带回总堂去,仔细点,不要弄死了。”从阎一面前的树后闪出一道白色的影子,还摇着折扇,是刚才的那个男声。 “你们到底是谁?”阎一心里没底,只好壮着胆子问道:“洒家不做无名的鬼,要死也要死得明白!” “天地日月,森罗万象”那个白色的影子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自己欠的帐,总有一天是有人要来收的,你也真是有本事,我那群属下逮了你几个月也没能逮到你,非要我本人出马。” 天地日月,森罗万象阎一顿时懵了! 他是听过这两句话的! “你们是无为教的人,你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他灵机一动,只想费些口舌好拖延时间。 “我是谁,等你死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带走!” “是!”那两个黑衣人说着便把阎一的嘴堵上了。 正在这时,妃敦已经穿过树丛,来到这片林间空地,看见阎一被捆着,嘴巴已经堵上了,两个黑衣人正准备把他拖走,旁边还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阎一虽然被绑了个结实,但是那张脸上的伤疤还有独眼,以及他断了三根手指的左手,妃敦一眼就认出他是中元节那晚她在杭州城西遇到的那个绑架柳承志儿子的歹人。 真是巧啊,今天他还准备带人袭击她的主子,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题外话------ 今天开会时间晚了,所以更新完,给各位道歉,今后更新时间依然不变。 本章标题“薮中”取义于芥川龙之介的《薮の中》,就是在灌木丛里的意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重阳 “你们是谁?!”妃敦说道:“这个歹人险些伤了我家主人的性命,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那个白衣人用折扇挡住了面部,露出一双凤眸,淡淡地说道:“真是有趣,原来你和这个人也有渊源” 他见过这个女人,此时穿着胸甲,杀气腾腾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呢。 “呸!谁和他有渊源了!”妃敦啐了一口,继续说道:“快把他还给老娘,老娘要逮了他回去剁碎了喂狗!” 这个白衣男子不简单,虽然他尚未出手,但是凭着猎人敏锐的嗅觉,她已经察觉出来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还有那双凤眸 那日在西湖边遇到的那个邪气的白衣男子?! 他用折扇挡着脸,她不敢确定,但是这身影她是不会看走眼的。 “阎一,你这条烂命我也想要,她也想要,你总不能死两回吧。”白衣男子慢悠悠地对他的属下说道:“带走。” 那两个黑衣人应了一声,准备继续拖着阎一离开,妃敦见状准备上前去拉住阎一,却不料一个白色的身影闪到了她面前。 妃敦几次想要上前,都被他挡住,他一手执着纸扇,一手阻挡妃敦,招式轻盈利落,绝非普通的武夫。 “你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妃敦有些恼了,拔出了腰间的克力士,向那道白色身影挥去。 谁知他往后一闪,已经飞身在一丈多远的地方,好厉害的轻功! “我已经闪开了。”那白色的影子口气中带着谐谑。 “把那个歹人交给我!”妃敦举刀飞身向前,却又被他巧妙地躲开了。 几个回合下来,妃敦连他的身都近不了,正在心急的时候,见他跳上了一个较大的树杈,对她说道:“时候不早了,改日再陪你过过招。” 话音刚落,那个白衣男子已经转身埋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妃敦又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树林里远远传来一个声音:“真空家乡,无生父母。有缘自会相见。” 妃敦早就听说大明的武林中人,有人习得上乘轻功,身轻如燕,可以自由在屋顶和林木间穿梭。她也自认为是武艺高强,但跟他过了几招,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摸到一根,闻名不如见面,今日才知道世间还有有此等高手。 他最后说的“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这个又是什么呢 等到妃敦回到运河这边,剩下的五个歹徒已经死了三个,有两个想泅水逃跑的,也被水性极好的亚齐人给逮了回来,送到了营讯队查办。 此时天已经亮了,妃敦登上船,柳家的家仆正在煮早饭,柳承志和幕达正坐在船舱里喝着茶。 妃敦把她在树林里追捕阎一遇到那个白衣人的经历讲了一遍,最后说道白衣人所说的“真空家乡,无生父母”,柳承志突然站了起来,问道:“你确定他说的是这句话?” “是的。”虽然她汉语不算特别流利,但是听觉和记忆力都非常好。 “他们应该是和无为教有关的人。”柳承志说道。 “无为教是什么?”幕达问道。 “这是大明的一个民间宗教。在成化年间,一个叫罗梦鸿的莱州人所创立,奉行‘五部六册’经典,尊奉的是‘无生老母’,民间广为流传。这无为教又称为罗教,总坛设在北直隶,十分神秘,据说教主世代由罗家的后人担任。”柳承志继续说道。 “那他们怎么会在江南一带出现呢?”幕达继续问道。 “这个你们有所不知,这个无为教在船工舟子间十分流行,从成化年间开始,无为教已经流传近半年,十个行船的人有八九个都是他们的信徒。” 这些都是何水木这个舟子出身的人告诉柳承志的,所以应该是真的。 “那这个无为教算是好人,还是歹人?”妃敦想起了那个邪气很重的白衣男子。 “亦正亦邪。” “哦?” “一方面他们从漕运中收取分肥,给往来的船只提供保护,一方面他们被官府认定为惑世诬民,是明令禁止的。”柳承志又问妃敦:“你确定那个阎一,就是那晚绑架我儿子启瑞的那个歹人?” “是的,我可以确定。”妃敦答道。 柳承志想到那日知府大人告诉他,吴槐死的时候也被人切了左手三根手指,难道是跟这个阎一有关? 还是像他最初所想的那样,是吴槐和这个阎一串通一气绑架了瑞儿,然后阎一没有得手又受了伤,迁怒于吴槐,又杀人灭口? 如此说来就能说得通瑞儿被绑架的过程和吴槐之死了,但是他有一事不明:这个吴槐是怎么流窜到苏州来当了湖匪的,而且还得罪了最不能的得罪的无为教? 这个无为教行踪诡秘,教众里不乏亡命之徒,阎一要是开罪了他们,绝对没有好下场,这次算是以恶除恶了。 万里二十五年九月初九,重阳节,大玲珑山卧龙寺。 这里距离杭州城有一百多里,往返要两天的时间,所以田静珩和绿缕就提前了一天和陈昱约好,一起到了卧龙寺,在禅房休息一夜,准备今天游玩一番后明日返回杭州。 陈昱来的路上就一直骑着自己的马,田静珩和绿缕则坐在马车里闲聊。 田静珩时不时会从车窗探出头来和陈昱搭话,但是陈昱考虑到男女授受不清,又有丫鬟和车夫在,作为正人君子是不应该让一个未出阁姑娘声誉受损的,他总是有一句无一句的随便应付过去,并没有太上心。 田静珩在马车里摇晃了一天才到达目的地,还没跟陈昱说上几句话,他就转身随一个沙弥进了自己的禅房。 田静珩起了个大早,把她准备好的登高要穿的衣服换上,还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 等她走出禅房的时候,见天色正好,太阳正从东边的山坡上爬上来,山坳中一片金红色,璀璨夺目。 僧人们讲究过午不食,三更的时候就起床了,这个时候已经做完早课吃完早饭。 陈昱也起了个大早,正和慧心法师在寺前的那棵大松树下下棋。 “陈先生是有些年头没来了。”慧心大师说道。 “是的,自从中了进士以后,在下到南京赴任,就来得少了。”陈昱说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莲生 “我记得你年少时,和你的父亲经常来,还有那个女孩儿。我记得她帮我抄写过佛经,好像是姓白,名叫莲生是吧。”大师笑道。 “是的。”陈昱年少时,确实经常和父亲还有如意一起来卧龙寺登高,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往事如烟,前尘似梦啊。 “老衲见这次随陈先生来的不是那个白家女孩了,不知道她可还好?”他已不下山多年,也不管这些俗世的事,但是曾经与佛结缘的人,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还好。”想到如意,陈昱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但是还是咬着牙说道:“她嫁了自己的意中人,杭州一个柳姓的大户。” “老衲是出家人,不管这些俗世的七情六欲,但是这位女施主能够结得良缘,也算是圆满。” 慧心法师记得李贽先生前来讲学的那一年,是最后一次看见那个姓白的女孩,当时跟她一起来的那位气度不凡公子自称姓柳,还处处关照她,想必应该是陈昱所说的那个姑娘的“意中人”了。 种善得善,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善于察言观色的慧心法师看得出,陈昱提到那个白家女孩的时候,并不怎么高兴,可见是心中有芥蒂,放不下吧。 “慧心大师早,陈公子早。”陈昱身后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田静珩今天穿的是一身月白的长袄,靛蓝色的罗裙,挽了垂髻,只插着两根翡翠簪子,和耳上的翡翠耳环相得益彰,显得素雅又不失高贵,恬静中透出几分书卷气。 陈昱此时的心中还在烦闷着那些往事,并没有多看她几眼,田静珩因为他的有意回避和冷落,眼神显得有些落寞,这些都被慧心法师看在眼里。 他们约好一起去山旁的石阶步道登高,简单收拾一番后,陈昱便和田家主仆一起出发了。 同一天,杭州孟府。 孟少灜从醉酒那天起,就被孟老爷禁足了,今天孟老爷出门去跟朋友赏菊饮酒,却并没有放他出门的意思。 他觉得那天回家,在田氏面前丢了脸,自己就搬到书房去住了。吃住都在书房,也省了他和老爷子“短兵相接”。 闲得无事的时候他也看看书,以前孟老爷子总说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他也总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怎么都读不进去书,除了柳承志,结交的也都是些酒肉朋友,这几日他被禁足,突然静下来无事可做,偶尔看看书,觉得这些印在纸上的方块字,看起来也没有当初觉得的那么刺眼了。 他也有些日子没见田氏了,偶尔隔那么几天,也是丫鬟婆子领着两个儿子来给他请安,茶饭也是仆人端进来。 他见过柳承志的媳妇,白氏是个好女人,但是他没法像柳承志一样,一辈子就守着这么一个女人,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和田氏和平相处。 他虽然偶尔出去喝花酒,娶了两房小妾,但是在他自己看来,总归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那日在得月阁醉酒以后失态,他也没脸再去了。 田氏是他的结发妻子,厉害了些,泼辣了些,都没什么,就家世样貌来说,他孟少灜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满意的妻子了,但是就是就是觉得他们之间缺了点什么。 他这么想着,见园子里的菊花开了,嗅着这满园的清香,他也暂时忘却了那些烦恼,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自己原来住的小院子前,远远地听到一阵昆音吟唱之声。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阵浅唱低吟传来。 “不错,不错,你看看啊,这个‘天’字,要唱得太婉转一点就好了。”是一个柔柔弱弱的男子的声音,然后接着又是一段略为浑厚,更加老道的唱腔把刚才的那几句唱词重新唱了一遍。 第一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个男声连连夸奖了一番,又听到一个女声说道:“还是洪部头教得好。” 是田雅姝的声音! 洪部头是谁? 所谓的“部头”是指的教坊司的教习老师,专门指导歌伶的人,也多是伶官出身。 “哪里,哪里,是大少奶奶底子好,学得快,不过啊你看,刚才那个手势” 孟少瀛快步走进院子,正巧对上的是洪部头的手扶在田雅姝的手上,正给她纠正动作,一般人看来,这是老师在教学生,在孟少瀛看来,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嗯咳咳”看他们二人正在专注,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便轻咳了几声。 “哦,相公,你来了啊!”田雅姝意识到后面站了个人,洪部头也松开了手。 “在下南京教坊司的部头洪小凌,见过孟公子。”洪小凌也是常年在风月场里打拼,混口饭吃,听到孟家大少奶奶叫眼前的这个男子“相公”,马上明白了这位应该就是孟家大公子。 “这位啊是南京教坊司专门教青衣身段的洪部头,我闲来无事,想学学新戏,正好他带了一个昆音班子来杭州唱堂会,我就顺便把他请来了,教我学几出新戏。” 田雅姝话里有话,意思是反正你都被禁足了,我也不想理你,正好闲着无事可做,就唱唱戏咯。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个爱好?” 孟少瀛打量着自己的妻子,穿着一身五彩舞衣,头上没戴钗钏,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圆髻,额头上还微微冒着汗,完全不像平日那个穿金戴银,连头发都要用发油梳得一丝不苟当家大奶奶。 此时的田雅姝,只是一个喜爱昆音的普通少妇,刚才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这昆音嘛,我出嫁前是学过一点皮毛的,现在捡起来也不晚,最近不是特别时兴一个新剧,叫《还魂记》吗?我也想来学学,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唱唱,打发一下时间。”田雅姝瞥了孟少瀛一眼,挽了挽舞衣的水袖,这件舞衣有些年头了,是她舍不得扔,从娘家带过来的,好在她生了两个孩子以后也保养得当,这舞衣穿上还是有模有样的。 这出《还魂记》,孟少瀛曾经在得月阁听春向晚唱过,不过他对这昆音没什么研究,当时只顾着看春向晚就已经心猿意马了,哪里品得出唱得好不好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嫉妒 田雅姝见孟少瀛来了,并没有打算太搭理他,就这么站着,也没继续跟他说话。 洪小凌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该走呢,还是该继续留下来教习,也只能原地站着。 孟少瀛见他们三个就这么站着有些尴尬,便想找个话题:“孩子们呢?” 他知道老爷子一早出门赏菊去了,但是田雅姝自己顾着学戏,总不能不管孩子们吧。 “公公带他们一起出去了,吴妈也跟着去了,难得能出一次门。”田雅姝悠然说道。 “哦。”孟少瀛觉得无趣,便摆了一下衣袖走出了院子,回头看的时候,似乎自己刚才并没有打扰到田雅姝的情绪,她又开始旁若无人地跟着洪小凌学戏了。 孟少瀛此时觉得,偌大的一个孟府,只有他是显得多余的。 孟老爷子晚饭后才回来,今天似乎兴致很高,小酌了几杯,脸上还泛着红晕,时不时地哼一段小区,华勤和华励的总角上都插了茱萸,每人拿了一个风车回来,孩子们今天也很高兴。 既然今天是重阳节,就免不了要应个节气的。待到孟老爷和孩子们回来以后,丫鬟们端上了重阳糕和菊花酒上来,一家人坐下来品酒闲聊。 田雅姝每年重阳节都会为孟老爷准备一件自己亲手做的礼物,去年是一顶老人巾,今年是一双她亲手衲的布鞋。 “好,好,还是你有心。”惠而不费,这礼物实用又贴心,孟老爷笑着接过了布鞋,他对于这个儿媳妇是无可挑剔的,就是这个儿子不太省心,唉。 孟老爷今天很高兴,见孟少瀛这些日子在家里也算老实,就聊起了今日的见闻,不知道怎么地,孟少瀛把话题转移到了今天看见田雅姝跟洪小凌学戏上。 “这昆音当个爱好打发时间就可以了,良家女子可不能和那些下九流的一样。”孟少瀛说道。 所谓的“下九流”是指从汉朝开始,把社会各阶层分成上c中c下三个阶层,每个阶层有九种职业,而下九流包括了戏子c娼妓c剃头匠c澡堂工c盗贼c更夫等等职业,在常人看来是下等人才行的营生。 田雅姝听到“下九流”三个人,知道孟少瀛是在借题发挥,正要辩驳的时候,孟老爷说道:“这昆音时下正时兴,也是雅俗共赏的,怎么能随便说是‘下九流’呢,还有这个洪小凌啊,我当年在南京见他登台的时候,唱作俱佳,雅姝能跟他学戏那是极好的。” “公公说的是。”田雅姝看了一眼孟少瀛玩味的脸,笑着说道。 “但是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洪小凌是个男的,总往咱们家跑不合适吧。”孟少瀛现在一想到洪小凌扶着他娘子的手的背影,肚子里就打翻了一缸醋,翻腾得厉害。 “男的就男的,你难道要你娘子到教坊司那种地方去学戏吗?!”孟老爷还在回味着今天在朋友家听的戏呢,孟少瀛就在这里唱反调,他心中一阵恼火。 “爹,少瀛他是关心我,您就不要生气了,以后啊我学会了,天天唱给您听好吗?”田雅姝看见孟少瀛现在的样子,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心中暗暗笑着。 重新开始学习,请洪小凌来府上教习,还是她的堂妹静珩的主意。 这个孟少瀛不是觉得对着她久了,索然无味吗?她就找点新鲜感出来激一下他。 不光要激一下他,还要点燃他的妒火,让他干着急,才会想起她的好。 这个法子果然奏效了。 看你孟少瀛还总是沾花惹草,这下一定要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同一天,大玲珑山卧龙寺,山旁石阶步道。 陈昱和田家主仆沿着山前的步道石径蜿蜒向上,不久便走到了那些摩崖石刻所在。在两旁的参天古树的掩映下,这些石刻更加显得苍劲古朴,令人回味无穷。 “小姐啊,之前老爷不是总让我读书吗?然后我识字不多,就读了一些话本和闲书。”绿缕说道。 “你这丫头,让你好好读圣贤书,你读什么闲书啊?”田静珩正看着石壁上的名人石刻,听到这个丫头这么一说,忽然笑了。 一旁的陈昱听到田府果然是书香门第,连丫鬟都要读书的,便来了兴趣,侧耳听着她们的谈话。 “哎!您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绿缕继续说道:“我看到有本书上写着,这个大玲珑山里埋着一位宋朝佳人,好像是叫什么操来着” “琴操。”陈昱说道:“就在此处不远的山坞里。” 年少的时候,他的父亲一时兴起,给他和如意讲了苏东坡和琴操的故事,还带他们去寻了琴操的墓。 那时情窦初开的他曾经暗暗发誓,如果上天能让他遇到琴操那样的佳人,他一定不会像苏学士那样辜负她,定要和她厮守到老。 他以为他的“琴操”就是当时站在他面前的白如意,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 “对!对!对!就是叫琴操!”绿缕兴奋地说道:“那个陈公子,能否带我们去拜谒一番?” “也不远,我们一起去吧。”陈昱说道。 拨开山坞间的杂草,陈昱带她们找到了琴操墓。 三人在墓前一起双手合十,默祷了一会儿。 “可惜这位琴操姑娘,才学过人,却得不到心上人,最后苏东坡死了以后,自己也忧郁而死了。”绿缕感叹道。 “我觉得她死得不值得。”田静珩说道。 “何以见得?”陈昱想听听她的不同见解。 “对啊,要是小姐是琴操姑娘,会怎么做呢?”绿缕也很好奇。 “既然和苏学士有缘无分,那就更该好好活着。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才高八斗的心上人,要是他先归天了,我更要好好活着,每天吟诵他的诗篇,让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田静珩这样说着,眼睛里闪着光。 “田小姐真是豁达之人。”陈昱也不禁佩服她的胸怀和气度。 “陈公子谬赞了。”田静珩看见陈昱正在看她,害羞地转过了头。 “咕——”地一声响起,他们四处张望,哪里来的这种声音。 “我我肚子饿了”绿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陈昱和田静珩默契地相视一笑,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已经乌云密布了,似乎是要下雨了。 “我看天色不早了,似乎要有大雨将至,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田静珩说道。 “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滂沱 他们又沿着原路返回,正走到石阶上的时候,突然一场瓢泼大雨袭来,只得继续匆忙向石阶下快步走去。这些石阶呈螺旋状盘旋在石洞上,一边是古树和山坡,一边与随着山势向上的石洞相连。 绿缕踮着小脚,一扭一扭地走在石阶上,今天这身衣服是她最近新做的,可不能让雨水弄湿给毁了! 她只顾匆忙赶路,谁知石阶淋了雨水,又湿又滑,她一不小心踩滑,身子竟然向山坡一侧倾斜,陈昱见她快要跌下山坡的时候,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角,用力一拽,把她拉了回来。 谁知道这一下惯性过大,陈昱也脚下一滑,倒向了石洞一侧,他迅速松开了手,身子已经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用手抓了一下石壁,谁知石头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湿滑无比,根本无从下手,他在洞口挣扎了一下,还是重重地跌落到了洞底。 “陈公子!”绿缕着急了,趴在洞口向下看在洞底挣扎着的陈昱。 “陈公子!”田静珩见陈昱还能动弹,正寻着路下去解救他。 她们寻着一条小路连走带爬到了洞底,好在之前下山来已经走了一段,洞底离陈昱跌落的地方只有两仗多高。 陈昱挣扎着坐了起来,但怎么都站不起来,除了左胸传来的一阵疼痛外,他的右腿动不了了! “陈公子,都怪我不好!呜呜呜我不该提议去找什么琴操墓,也不该下山的时候跌倒,都是因为我!”绿缕见到满身污泥,狼狈不堪的陈昱,急得哭了起来。 田静珩想到:此时正是山中大雨,又已近黄昏,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她们两个女人,怎么把受了伤的陈昱弄回去呢? “好了!你不要哭了!”田静珩也已经全身湿透了,顾不得泥污,扶住了陈昱,又对绿缕说道:“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卧龙寺找帮手来!” “哦!哦!奴婢马上就去!”绿缕抹着泪,从小路爬了回去,下山去找帮手了。 田静珩看了看陈昱跌落的地方,离旁边那块向上凸起的尖利的石头只有不到五寸的距离,如果差一点点陈昱就不是单纯一条腿站不起来这么简单了。 雨势并没有减小的趋势,陈昱和田静珩此时都泡在水里,分不清身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泥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田静珩看到了靠近洞壁的一块地是干的,那里应该雨水淋不到。 田静珩顾不上那么多,从背后架起陈昱的肩膀,想把他拖到那块洞壁旁边。 “不,不妨事的,田小姐不必了!”陈昱只觉得左胸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起伏而疼痛加重,右侧大腿也一阵阵地胀痛难忍,又马上明白了身后那个瘦小的女人拖着他一个大男人想去避雨。 田静珩没有回答他,只是咬着牙,继续拖着他,有几次因为脚滑而跌倒在地,她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坚持把他拖到了淋不到雨的地方。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了雨声,陈昱听着身旁这个小女人喘着粗气的呼吸声,觉得身体的疼痛也似乎好了一些。 绿缕哭喊着,带着几个僧人把陈昱抬回了卧龙寺,慧心大师仔细查看了陈昱左侧胸壁一处稍稍塌陷之处,还有他已经肿痛难忍的右腿之后,断定他是有肋骨和腿骨的骨折。 现在已经天黑,外面又是大雨,陈昱伤得如此重,要怎么弄回杭州去呢? “我有一个主意。”田静珩说道:“现在天黑路滑,如果贸然走山路,先不说有没有危险,颠簸后对陈公子的伤势也是不利的。要不然绿缕和贵寺一位僧人一起下山,去寻一位郎中上山来,如果能为陈公子正骨是最好,如果不能正骨,开一些镇痛消肿的药也是极好的。” 慧心法师点头表示赞同。 “还有,绿缕。陈公子的伤既然是因为你而起,你自然要多担待些。”田静珩继续对绿缕说道:“等下找来郎中后,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回杭州,赶在宵禁前进城,回我堂姐家找几个壮丁来抬人。” “是的,小姐,奴婢明白。”绿缕点了点头。 “还有,回去后找一辆宽敞的马车来,带上门板c绳子和棉絮。”田静珩继续说道。 “好的,奴婢知道了。”绿缕知道了这些是为了固定骨折病患,防止路上颠簸要用的。 绿缕下山去找来的郎中证实了慧心法师的推断,好在他还有些正骨的手段,帮陈昱正了骨,又开了一些镇痛消肿的草药,一名僧人随他去下山抓了来给陈昱煎服。 绿缕则在雨停之后,天不亮就随马车赶回了杭州城,一去一来要差不多两天时间了,耽搁不得。 陈昱本已经“习惯”了左胸和右腿的疼痛,谁知道正骨的时候骨头牵拉又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等到郎中包扎完毕,他已经大汗淋漓,精疲力尽,倒头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等他醒来,窗外已经是风和日丽,阳光透过禅房的窗户洒了进来,若不是他稍稍一挪动身体就会带来的疼痛提醒了他,差点要忘了昨天的意外。 “陈公子,你醒了!”田静珩推开禅房的门,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未施脂粉,仍然梳着垂髻,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疲惫。 “快,趁热喝了吧。我做不来厨房的事,是做饭的僧人帮我弄的。”田静珩有些羞怯地说道。 她从小到大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也就会沏个茶,连水都没有烧开过。 “有劳田小姐了,昨天多亏了” “陈公子不要再如此多礼了,都是我们不好。” 田静珩转过头的时候,陈昱透过她左侧的发丝,看到姣好的面容上有些擦伤,那是昨天在石洞里,她为了把他拖到避雨处数次滑倒时被尖利的石头刮伤的。 陈昱想到昨日田静珩镇定又不失理智的表现,有些动容,但一时又想不起该说些什么好,就在沉默中喝完了那碗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蜘蛛 田静珩走后,慧心法师前来看望陈昱,为了缓解他的不安和伤痛,便聊起了以前的一些往事。 “老衲是出家人,有些俗世的闲事是不关心的,只是见这位田小姐对陈公子是十分用心,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结缘的?” “谈不上结缘,只是认识而已。”陈昱便把他在雨中帮田静珩主仆推车,丢失书袋后田静珩又物归原主的事讲了一遍。 “如此说来,你们真是和雨有缘,善哉,善哉啊!” “让大师见笑了。” “有这样一个故事,不知道施主听过没有。”慧心法师笑了笑。 “大师请讲。” “传说唐朝的时候,有一座圆音寺,寺庙大殿的横梁上有一只蜘蛛在那里结了一千的网,常年受香火供奉,听着僧人们诵经,蜘蛛竟然也有了佛性。 有一天,佛祖对蜘蛛说:‘人生最珍贵的是什么?’蜘蛛说:‘是未得到。’佛说:‘你再想想’说完便走了。 又过了一千年,佛祖又来问蜘蛛:‘人生最珍贵的是什么?’蜘蛛还是说:‘未得到。’ 又有一天,一阵大风把一滴露珠吹到了蜘蛛的网上,蜘蛛见到露珠晶莹可爱,很是喜欢,蜘蛛每天看着它,觉得这几天才是最快乐的。但是有一天,又一阵大风把露珠吹走了,蜘蛛难过了好一阵子。佛祖又来问蜘蛛:‘人生是最珍贵的是什么?’蜘蛛想了想,说道:‘是未得到和已失去!’佛祖说:‘即然你仍然认为是未得到与已失去,那你就到人间走一趟吧!’ 于是,蜘蛛投胎到了一个官宦之家,成了富家小姐,父母给她起了名字叫珠儿。一晃十六年过去了,珠儿已成为娉婷少女。 这一年,皇上为新科状元甘露在御花园开庆功宴,甘露在席间,作诗吟词,大展才华,在场的少女无不被甘露所迷倒,其中也有皇上的最小的公主,长风公主。珠儿却十分淡定,因为她知道这是等待了十六年,上天给她的安排,甘露注定是她的。? 过了几天,珠儿陪同母亲去庙上香,碰巧遇到了甘露也陪同母亲上香,两人的母亲不久就樊谈上,珠儿和甘露也走到走廊上聊天,在谈话中,珠儿丝毫感受不到甘露的爱意,忍不住问道:‘难道你忘了十六年前圆音寺横梁上的蜘蛛了吗?’甘露诧异的看着珠儿,说道:‘小姐你美丽可爱,但是未免太多情了吧!’说完,便挽着母亲离开了。 珠儿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上天安排了这场姻缘,却又让他不忘记了自已。 又过了几天,皇帝赐婚,将珠儿许配给了芝草太子,珠儿感到绝望,茶饭不思,身体日益衰弱,就要回天乏术之际,芝草太子听说后,跑到珠儿的床前说:‘那日庆功宴时,我对你一见钟情,我苦苦哀求父皇,才得到了这桩婚事,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芝草说完便要拔剑自尽。 这时,佛祖又出现了,对着已经灵魂出窍的珠儿说:‘那日,你遇见了露珠,你有没有想过,是风把他带到你的面前的,所以露珠只是你生命中的插曲,最后又被大风带走了,甘露终是属于长风公主的。而芝草就是三千年前长在圆音寺大殿前的那枝草,它看了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可你从没低头看过它一眼。蜘蛛,我再问你:人生最珍贵的是什么?’珠儿在那一刻恍然大悟:‘人生最珍贵的不是未得到和已失去,而是正在把握的现在。’ 佛祖听到这个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消失不见了,珠儿出窍的灵魂也回复到身体里,睁开了眼睛看到正要自尽的芝草太子,她急忙打掉了太子手中的剑,和芝草紧紧相拥。” 陈昱听完这个故事,沉默了一阵 那只痴情的蜘蛛,不就是他吗? 而露珠是如意,她被风一样的柳承志带走了 他们注定有缘无分 而那枝草。 人生最珍贵的不是未得到和已失去,而是正在把握的现在 陈昱想着想着,便在禅房的床上又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 “陈公子,真是抱歉,我打扰你了。”田静珩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走了进来。 “不妨事的,只是假寐而已。”陈昱接过了那只碗,以为又到了喝汤药的时间,却发现碗里装的是晶莹剔透的银耳汤。 “这是我在慧心大师那里讨来的一些银耳,跟厨房的师傅学着做的。”田静珩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这确实是她第一次下厨房,若不是有寺庙的烧饭师傅在,恐怕笨手笨脚的她要把人家房子给点燃了。 “有劳田小姐了。”一位官家小姐为他做这些粗活,陈昱多少还是有些动容。 “你受了伤需要补身体,但是佛寺里不能沾荤腥,我看《本草纲目》上讲这银耳有补肾益气的功效,润而不燥,而且又价廉易得。” “是的”陈昱想起小时候家里穷,母亲每次给他和父亲熬银耳汤的时候都说这银耳是穷人的燕窝。 他也瞥见了田静珩一只手上缠着绷带,皱了皱眉指着那绷带道:“这是?” “啊,这个啊。”田静珩看到他发现了自己手上的绷带,把手缩到了身后,说道:“我笨手笨脚的,不小心烫伤的,不过已经涂了药膏,不妨事的。” 也难怪她会烫伤自己,毕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难得她为自己做了银耳汤 如果是样样精通的如意的话,一定不会烫伤自己的,而且如意也会像她昨天那样镇定自如,临危不惧。 可惜田静珩不是如意。 他怎么又想起如意来了,不是已经暗暗发誓不再想她了吗? 已经时过境迁了,桥归桥,路归路了,如意嫁得如意郎君,而他也如愿高中,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现在专心供职朝廷和侍奉母亲,也算安然度日,若母亲百年以后 他看了看着禅房,若母亲百年以后,这处卧龙寺倒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题外话------ 预告一下,明日三更,最近工作繁忙,囤稿进度缓慢(宽面条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暗夜 陈昱刚才不过说了一句体贴她的话,田静珩就心里美滋滋的,双眼亮闪闪地看着他。 她又让绿缕去仔细打听过了,这个陈昱虽然年岁不小了,但是确实没有娶妻,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除了回家陪伴母亲,便是在南京户部安心供职,平时除了看书买书,和两三个朋友来往以外,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虽然按照绿缕的说法,他确实“老”了点,不过是个正派的人,父亲那边应该能说服吧 就是不知道陈公子他的心里对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多想不管那些什么礼义廉耻了,现在就告诉他自己的心情,但是几次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毕竟这女子主动向男子示好的还是少数 陈昱喝着这碗银耳汤,中规中矩,谈不上特别美味,但是也还算可口,他有意无意地会用眼尾瞥见田静珩看他的眼神。 虽然只有过一次失败的暗恋经历,但是他见过那种眼神。 当年他在竹林撞见如意和柳承志在一起搂搂抱抱,如意看着柳承志就是那种眼神,满眼的爱意,那是热恋中的女子才有的眼神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并不是木讷之人,田小姐从到他家拜访那天起,就对他如此殷勤,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那日田小姐走后,他母亲也试探着问了些他们两个的事情,想必是母亲也察觉了田小姐的心意。 但是且不说他心中放不下那些前尘旧事,论年龄c家世,他陈昱哪里能和田小姐相提并论,她家是无锡的望族,父亲更是南直隶巡抚这等大员,又是庶吉士出身,按照资历本是可以入内阁的,但是因为他不想蹚内阁那趟浑水,才外放做了个巡抚。 他已年近而立之年还只是个主事,朝中也无人可以依傍,他也不擅于交际或者钻营,前途实在堪忧 而且田家是世代金玉满堂,而他的父亲只是个住茅草屋的丹青客 想太多也无用,所谓门不当户不对,就算这田小姐有意,她的父亲也不一定看得上他这个官卑职小的“老男人”的。 这位田小姐才貌双全,她应该找一个更好的男人,跟着他只会误了终身。 待他喝完,田静珩收了碗出门去,连关门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笑意,唉! 陈昱抬头看了看房梁上,正好有一只蜘蛛在奋力结网,小小的躯干在蛛丝上来回爬行,不断吐出新的蛛丝来加固它的网。 就算他是这只小小的蜘蛛,但是要遇见他的芝草,那也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罢了,罢了 绿缕赶在宵禁前回到杭州,又赶在天黑时赶紧带着孟府的仆人和马车出了城,连夜赶路回到大玲珑山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天明时分了。 顾不上疲惫,他们把陈昱用绳索和棉被包裹好,固定在门板上,抬到了山下,又是大半天的奔波,才又回到了杭州。 差不多同一天,也就是九月十一。 阎一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现在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血都凝集在头顶,他缓缓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一片黑暗 不,不对,不是完全的黑暗,他还能隐约地感知到光线,他头上罩着黑布,被倒吊着。 他记得是九月初一在苏州城外的运河上着了道,被无为教的人给捉住了,路上走了三四天,就把他倒吊在这里了。 忽然有人扯开了他头上的黑布,他看见四周是浓重的夜色,还有跳动的火把,应该是晚上了? 不远处一座飞檐式的门楼,看起来十分熟悉,耳边传来的是水浪拍击岸边的声音,这是在水边? 他来过这里! 这是无为教的淮安分堂! 他曾经在淮安分堂的庵主手下当个小头目,只是见钱眼开,既收了漕船的分肥,又拿了湖匪的好处,领着湖匪劫了漕船以后他就滑了,没想到还是被无为教逮了回来 “你醒了?”扯开他头上黑布的那个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红黑脸汉子,他没见过。 那个汉子身后站着一排人,半明半暗之间,大部分他是认识的,都是淮安分堂的教众,此时那些人或怒目圆睁,或面无表情,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知道自己犯了事,出来混的,早晚都要还,就看什么时候还,还有怎么还了。 “潘盛,你看看还在喘气没有,让你们下手轻一点,千万不能弄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阎一是认得这个声音的,就是那一日在树林里指挥手下逮住他的那个白衣人。 阎一正想着潘盛这个名字如此熟悉,会是谁呢,那个叫潘盛的红黑脸汉子应了一声,随手给了他一巴掌,此时他已经是满嘴血腥味。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么绑着我是几个意思?!杀个人就怂了,无为教也不怎么样嘛,哈哈!”阎一咬牙切齿地说道,横竖是个死,早死早超生! “你也知道这里是无为教?!你这个倒笼扒灰的东西!”潘盛反手又是一巴掌,打掉了阎一的两颗牙。 口腔里的疼痛唤醒了阎一身体其他部位的疼痛,他记起来了,他是被打碎了双膝和打折了双臂后才被倒吊在这里的,这些无为教的人,折磨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之前你在这洪泽湖犯的事我就不用重提了,算上被湖匪害了性命的船家和被营汛队清扫的时候丧命的兄弟,正好是十条人命。”那个坐在黑暗中的白衣男子淡淡地说道:“我本来想砍了你十根手指的,但是可惜啊,抓到你的时候左手就少了三根,我就只有打断你双腿双臂,勉强来充个数吧。” “你是谁?!我不做无名之鬼!” 阎一想起来了,这个潘盛是总坛的大护法,教主的左右手,这总坛远在河间府,怎么他跑到这里来了。 还有他注意到了,在场的人,包括这个潘盛和淮安分堂的庵主都是站着的,唯有那个在黑暗中的白衣人是坐着的,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翁庆余可在?”翁庆余是淮安分堂的庵主。 “小的在。” “按照教规,倒笼扒灰,出卖兄弟的人,应该如何处置?”白衣人问道。 “按照教规,应该绑在铁锚上烧死!”翁庆余说道。 ------题外话------ 下一章,苏墨身份大揭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教主 “那好,今日也算是个良辰吉日,动手吧!”白衣男子说道。 几个教众上前来准备把阎一放下来,绑在铁锚上,阎一见此情况着了急,一心只想拖延时间,便大喊道:“我不做无名之鬼!你到底是谁?!” 那白衣男子收了手中的折扇,缓缓起身来到火光前,跳动的火焰映照出他一双凤眸,悠悠地说道:“我叫苏墨,苏杭的苏,近墨者黑的墨。” “苏墨苏墨是谁?!我我不认识!”阎一死到临头还想继续胡搅蛮缠。 “你不用知道苏墨是谁,但是我还有一个名字你一定听说过。”苏墨眼睛里露出一丝凶狠的光。 “什什么名字?” “罗白浪。” 阎一听到“罗白浪”这三个字,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他是无为教教主罗白浪?! 他知道无为教开始名叫“罗教”,是罗梦鸿所创立,罗梦鸿在山中圆寂后,他的儿子被教众供养,此后罗教分化为无为教和大乘教,无为教的教主世代都由罗家后人担任。 这个罗白浪是第五代教主,据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没想到罗白浪竟然亲自出马来抓捕他了,不仅是绝顶高手,还是个气质如此邪魅的白脸书生,真是没想到! 阎一惊讶于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的真实身份,没料想自己已经迅速地被几个教众堵住了嘴,把他绑到了铁锚上,还浇上了火油。 “这个,就是倒笼扒灰的下场!” 淮安分堂庵主翁庆余举着火把,亲手点燃了阎一身上的火油,不一会儿阎一就变成了一团挣扎的火球,皮肉在火焰的灼烧中滋滋作响。 “都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要劳烦教主出马。”潘盛说道。 “罢了,虽然我是难得偷个清闲,不过这教中的事物还是要管的。”苏墨慢悠悠地说道。 空气中充斥着阎一的皮肉被烧焦以后的味道,令人作呕。 叛徒得到惩罚,苏墨的心中并没有预想中的嗜血的快感,反而是一种恶心和厌恶,真是无趣。 他本是罗梦鸿的后人,自小便被指定为无为教的继承人,他本就是个闲云野鹤,懒散惯了的人,这个教主依照他的性格,是不愿意当的,难得教中事物已经步上正轨,他好不容易可以抽身到杭州逍遥一段日子,没想到还是被这些俗事给缠住了。 “罗白浪”是他父亲取的名字,他不喜欢他的父亲,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闯荡江湖的时候用了母亲娘家的姓氏“苏”,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叫“苏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任何颜色融入黑色,都会变成黑色。 苏墨看着被烧成漆黑的一团的阎一的死尸,他想到了那日在树林里再次遇见的那个番邦女人,她当时也是正在追捕阎一,真是有趣! 比眼前的这一切有趣多了! 而且这个女人的主子,似乎和柳承志关系很密切。 柳承志的娘子柳白氏 东安郡王朱翊钢 他要好好谋算谋算,怎么对自己的计划最有利。 万历二十五年九月二十五,无锡东林书院。 东林书院始建于北宋,因为有著名理学家程颢和程颐的嫡传弟子杨时在此讲学而闻名。 理者,道也。 所谓的理学,乃是儒家在两宋年间开始流传,宋元明三朝的主要官方哲学。 理学大致分为两大流派:一个是以北宋的程颢c程颐两兄弟c南宋的朱熹为代表的“程宋理学”,强调理高于一切;另一个是以南宋陆九渊c大明王阳明为代表的陆王理学,讲究心是时间万物的主宰。 这两派对于宇宙c世界c君臣之道c处世哲学的解释有相同之处,也有相悖之处,相同一个夜空的两颗星辰,交相辉映。 大明立国之时,崇尚程朱理学,讲求以道治国。 到了王阳明时,他发展了陆九渊的“心学”,讲究心是世间的一切主宰,所有道义行为都是由心来推动的。 于万历二十二年被罢官赋闲在家的顾宪成和顾允成两兄弟,回乡后,经常在此地讲学。 顾氏兄弟从小就以贤明正直闻名于无锡,罢官回家后更是得到不少读书人和当地父母官的追捧,如今名声逐渐在外,东林书院原本破旧的讲堂已经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了,所以重修之事刻不容缓,好在有无锡县令田礼贤的大力支持,重修工程进展缓慢,但是却还算顺利。 已是深秋时节,书院内和山中的枫叶逐渐的红了,今天顾氏兄弟请了同样因为仕途不顺又志同道合的同乡高攀龙c钱一本c安希范前来赏枫,还拿了帖子去请县令田大人,田礼贤因为有公务在身,便让已经告老还乡在老家休养的兄长田希孟代为作陪。 田希孟外放之前曾经和顾宪成有过几次公务上的来往,同朝为官,对这个顾宪成的刚正不阿印象深刻,他先是在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重时不愿参与官僚们的祈福而闻名,后来因为在官员京察中以公正廉洁位列第一而得到提升。 所谓的京察,乃是朝廷六年一次的对京官的一种考核制度。 再后来,顾宪成就没那么好运了,因为在“国本之争”中为蒙冤的官员说了好话而被贬,最后辞官回家,和他因为参与“国本之争”而被革职的弟弟顾允成一起,开始了在东林书院的讲学生涯。 同一天,在通往东林书院的林间小路上,两辆马车正在缓慢地行驶着。 前面一辆是豪华的载人马车,华而不俗,用上好的织锦包裹装饰,看得出主人家的富足和不俗的品味。 后面一辆是载货的板车,车上用油布裹着一些长条状的货物,从边缘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到里面包裹的是一些木材。 荣木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坐着的柳承志正在闭目养神。 他家老爷把亚齐王子送到南京以后,就马上赶往了无锡,按照柳承志的吩咐,荣木已经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在无锡恭候几日了。 柳承志把大概的行程和运送的东西告诉了荣木,但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老爷要送礼物给一个书院,除了他准备的那些意外,还调用了一些修建别庄的上好木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问贤 他见柳承志一脸倦容,这大半个月就没怎么休息过,都在赶路了,从南京回来也不回家,非要来无锡。 不过荣木自小在柳家长大,知道作为下人,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感激柳承志的提携之恩,老爷说什么,他就照着做好了。 “还有多远?”荣木忍不住掀开车帘问车夫。 “荣管家,还有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车夫答道。 荣木从车门向外望去,此处古木参天,郁郁葱葱,靠近林间小路的地方又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倒是一处安心读书治学的好地方。 不久后,柳家的马车在东林书院门前停住,荣木向门房递上拜帖,又去扶柳承志下车。 “此处原本叫龟山书院,因为南宋年间有个大儒叫杨时的来此地一游,觉得四周林木茂密,溪水潺潺,像极了庐山第一名寺东林寺,故而改名叫做东林书院。”柳承志和荣木站在门外等着回信,闲着无聊,他便开始为荣木解说道:“到了元朝的时候,曾经一度改成的寺庙,名叫东林庵,如今有了顾先生两兄弟和一些做学问的大先生,这个书院又热闹起来了。” 他是那日在知府大人的酒宴上听到了有关东林书院的消息,年少时他曾经随兄长到东林书院一游,当时只知道是先贤传道之处。 之后他又多方打听了一些关于顾宪成的消息,得知他是因为不满朝政才辞官回家的,而现在他的周围,也聚集了一些有相同志向,想要以理学匡扶朝纲,力挽狂澜的人。 当年他读书考取功名,是为了应付母亲,不去做官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志向。 但凡读过圣贤书的人,哪个不想有一番作为,但是无论朝廷还是现在的官场,都与他所期望的大相径庭。 顾宪成身边的这些人当中,不乏饱学之士,也有他之前的同僚对他们的行为表示赞同和支持。 这样一心救国的人,让柳承志看到了希望和曙光,这样的人应该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大明才会越来越好。 他最近一直抽不得身,又听说东林书院正在修缮,所以才趁着送幕达王子去南京后返回的这个当口,可以抽空来拜会一下仰慕的顾先生。 又听说顾氏兄弟本是小康之家,修缮书院都靠多方资助,他也想出一份力,便让荣木调用了修别庄的木材,还备了一些礼物。 柳承志看着东林书院已经有些斑驳的脱了黑漆的大门,感叹道是该修整一番了 这个时候,东林书院里。 顾氏兄弟陪着各位客人到处游玩了一番,这个时候正在书院中品茶闲谈。 “依在下之见,陛下当年想要三王同封,不过是受了郑氏贵妃的蛊惑,想要混淆长幼秩序,好让皇三子日后有册封太子的机会。”高攀龙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又在这些人当中年纪最轻,正是而立之年,还有些血气方刚。 刚刚和他们谈论了一会儿诗文,便又把话题扯到了朝政上来。 “依我看来,我们不光要讲学,还要联络朝中志同道合的朝臣和昔日的同僚,让陛下认识到他是一时受了蛊惑,这样我们的努力才不会白费。”钱一本又对顾宪成说道:“泾阳先生,你怎么看?” 顾宪成号“泾阳”,钱一本又比顾宪成年长四岁,自然是称呼他为“泾阳先生”。 “各位,各位,今日说好了是自谈风月,不谈朝政的。”顾允成见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了,气氛较之前有些紧张起来,便出来缓和一下。 “我觉得倒是无妨。”顾宪成捋了一下胡子说道:“读书要不忘救国,如今朝纲溃散,谄媚小人得志,忠义刚直之人被贬,正是我们这些读书人该站出来的时候了。既然诗文讲得,道义自然也讲得,无妨,无妨啊。” “先生高义啊!”原本一言不发的田希孟击节称赞道。 正在这时,门房的小厮一路小跑而来,呈上一张拜帖给顾宪成。 “杭州柳承志今日想来拜会我,他是何许人也?”顾宪成看完拜帖后疑惑道。 “柳承志?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高攀龙想了想,又说道:“我想起来了,之前听说有个万历十九年的杭州乡试第一名,高中之后,弃仕从商了,我听杭州知府提起过,好像就是他!” “你是说杭州那个富甲一方的柳半城?我好像也听说过。”安希范说道:“据说他还去过南洋,誓要做大明的陶朱公,以商济民。” 田希孟又是一言不发,仔细看着顾宪成的反应。 士c农c工c商,作为商人来说,是排在最后一位的,除非是有文化修养的儒商,士大夫是鲜少和这些唯利是图的人打交道的。 “还有啊,顾先生。”高攀龙又说道:“关于这个柳半城,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请说。” “据我所知,他的妻子是他老师的女儿,而他的老师是那个曾经在杭州县学教书的大儒白念实。”高攀龙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白念实,在座的各位都应该知道,他是王阳明的嫡传” 一说到王阳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顾宪成 顾宪成性情刚直,从年少时就反对王阳明的“心学”,认为心学崇尚的以心的力量,个人道德品质的高尚来推动世间的道义是行不通的。 就以万历皇帝来说,他也是从小聪慧过人,接受鸿儒教导的饱学之人,可是如今沉湎酒色,荒怠朝政,哪里是“心”的力量所能约束的。 所以顾宪成回乡讲学期间,大力批判王阳明的“心学”,推行程朱理学的“道”,讲求以严正的道德标准来约束世间的行为。 如今一个王阳明的嫡传弟子站在东林书院门外,想要拜会他,想来真是有趣。 “你去请那位柳先生进来吧。”顾宪成淡定地说。 这个柳承志毕竟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作为商人来说,也没什么坏名声,既然专门从杭州前来拜访,还是会一会他吧,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题外话------ 中秋快乐,三更应个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送礼 顾允成看见随着门房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六七岁上下,没有蓄须,穿着一身月白道袍,外面罩着一件藏蓝披风,戴着四方平定巾,手里拿着折扇。 他身后跟着一个戴着方巾跛脚年轻人,看打扮应该是一个上等仆人或者管家,那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素色的锦盒。 “在下杭州柳承志,表字达远,拜见顾先生和各位先生。”柳承志未等引见,直接走到顾宪成面前一拜。 柳承志走进这书院的庭院中,见院中的红枫下有一张石桌,围着石桌坐了一共五个人,年轻的不过三十来岁,年长的已是垂垂老矣的两鬓斑白,个个都是士大夫打扮。 甫走进这院子时,柳承志见这些士大夫正在喝茶谈天,正坐在红枫树下的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目光矍铄,神情淡定。 他早年跟随缥缈儿习武时,也学过一些相面,都说正直之人眉相平顺,额方而两腮有力。 世人都说顾宪成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君子,这个人倒是符合正直之人的面相,而且他旁边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c年纪略轻的人,样貌也有相似之处,相必应该是顾宪成的弟弟顾允成。 而其余的,应该是他们的好友。 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宪成清明高洁,他的朋友应该也是一群高风亮节之人。 顾宪成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来是惊讶于这个富可敌国的柳半城,比他预想中的要年轻太多,二来是惊讶于他一目识人的本领,未等到介绍,他便一眼认出了自己。 “柳解元多礼了。”顾宪成忙起身还了一礼。 “学生今日突然来访,实在冒昧,怕是打扰了各位先生的雅兴。”柳承志看见了石桌上的茶具,这些人应该是在此喝茶聊天的。 顾宪成听到他自称“学生”,又见他气度坦然,虽然没有什么书卷气,但是也没有商人的那种铜臭味,态度如此谦卑,自然对他的好感多于了开始时的反感。 “哪里,哪里,我们正在无事闲聊而已,谈不上打扰。”顾宪成将在座的各位一一介绍给柳承志,又捋了一下胡子,说道:“老朽有一事不明?” “愿闻其详。” “适才柳解元进来时,你我之前素昧平生,又无人引见,缘何你能一眼认出我就是顾宪成?” 柳承志顿了顿,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那种相面的江湖技艺是上不得台面的,但是如果把顾宪成夸赞一番,又显得自己谄媚,而且又会得罪其他人。 他想了想,便说道:“学生适才进来时,见到众位先生个个气度不凡,谈笑风生,但唯独顾先生有所不同。” “怎么个不同?”顾宪成觉得眼前的这个后生比他想象中的要有趣许多。 “《论语》有云,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柳承志说道:“在座的各位先生都是气度儒雅,但唯独只有顾先生,符合视明c听聪c色温c貌恭这几点的,恕学生僭越,只有顾先生最符合。” “想不到柳解元还懂得相面?”一直沉默寡言的田希孟也觉得这个柳半城不简单。 “相面谈不上,学生只是有感而发。”柳承志显得更加谦卑了,还不时抬头看一下在座的表情。 “那剩下的‘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呢?”顾宪成问道。 “这个要学生进一步和先生交往深入了才能有所体会。” “哈哈哈。”这个年轻的富豪倒是聪慧过人,顾宪成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 “今日学生来,备了一些薄礼。”柳承志从荣木手中接过那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方上好的端砚:“这是广东肇庆府所产的端砚。” 众人看这端砚雕刻精美,砚体厚实,温润细滑,端砚为三大名砚之首,此款砚台约一尺多长,这等品相,应该是价值不菲。 “柳解元破费了,所谓无功不受禄,真是折煞顾某了。”顾宪成说道。 “顾先生见笑了,所谓宝剑卖与烈士,文房四宝就是读书人著书立说,平定四方的利器,希望顾先生能收下我的这份心意。”柳承志环顾了一下四周陈旧的房舍,又说道:“今日我还带了一大车的木材,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和樟木,可以作修葺书院所用,请先生笑纳。” “柳解元请坐。”这个柳承志真是做足了功夫,竟然还带了修葺书院紧需的木材来。 待到坐定后,柳承志又说道:“学生不才,曾经到南洋经商,目前有一只船队可供调遣,日后书院修葺所需木材和石料都由学生来提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修葺这么大一间书院,所费木材也要上千两银子了,还不包括运费,顾宪成和无锡县令正在为这个事情发愁,没想到这个柳半城这么爽快地就提出愿意提供木材,真是雪中送炭了。 “既然柳解元有心,在下就勉为其难了”不过这个柳半城又是送礼,又是花钱帮忙提供木材和石料的,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柳承志本来是想直接捐一笔钱给东林书院的的,但是想到读书人最是看不起这些金银俗物,他又想起如意经常揶揄他是“富家翁”。 他虽然有几个同科的朋友,但是并不大愿意跟这些爱打肚皮官司的士大夫来往的,只是他急于结交东林书院的这些饱学之士,所以才硬着头皮前来拜访。 他见顾宪成面有难色,大概猜到了几分他的疑惑,便说道:“请先生不要多心,学生只是仰慕先生的才学和气节,只是希望结识先生,以后能在书院里听听先生的讲学而已。” 就这么简单? 顾宪成看他倒是态度真诚,想来他是读过圣贤书的,又是高中过解元的人,“近朱者赤”的道理,应该是明白的。 只是不过 “学生尝求学于钱塘白念实先生,这位先生既是王阳明先生的嫡传,也是学生的岳父。” 柳承志来东林书院之前,是对顾宪成和东林书院的情况大致摸过底的,知道他是反对“心学”的,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把心中所想全部讲出来,到是显得率直真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宦官 “哦?”顾宪成没想到这个柳承志如此坦诚,竟然直击他心中的芥蒂:“那不知道柳解元对于王阳明先生的心学,有何看法?” “学生尝行知天下,游历四方,但无论是大明还是南洋,南国还是北疆,处处都有不平,处处都有恶人横行,处处都有百姓受难。”柳承志说道:“学生拙见,光有学问,不能安身立命,保家卫国,所以自南洋归来后,便没有再求学,而是想通过从商而为民谋利,藏富于民。” 虽然柳承志没有正面回答顾宪成的问题,但是顾宪成已经大致知道了他认为空有学问不足以救国,行知天下也不足以安身。 顾宪成虽然是为了明志而辞官,但是并不太赞同年轻人放弃功名,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他认为既然读了圣贤书,就该为国分忧,为民谋福,既然朝堂上待不下去,就到民间去著书立说,弘扬正道。 不过,这个柳解元殷民阜财的想法,和他想要让大明强盛的初衷,是不谋而合的。 虽然有些读书人看不起读书人,但在顾宪成看来,做学问也好,弘扬正道也好,都离不开银钱的推动,能够结识一些这样有志向的儒商也好。 顾宪成便又问了柳承志几个儒学上的问题,见他都能一一作答,感叹了一番他的学识渊博,然后又气氛融洽地攀谈起来。 柳承志态度诚恳,显得虚心下学,在座的各位虽然有之前对他这个富豪腹诽的,但看在他还算是儒雅得体,顾宪成又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大家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田希孟则看着眼前这个仪表不凡c气度拔群的年轻人,心里想的是可惜傲气了一点,年龄大了一点,而且又已经娶妻,不然倒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女婿人选。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太操心了,竟然随时随地都惦记着女儿的婚事。 不过女大当嫁,他不得不愁啊 万历二十五年九月十五,杭州得月阁。 日落时分,先是来了一队官兵开道,然后又是几顶大轿,几辆马车停在了门口。 李影看着这些都是官轿,能在快宵禁的时候还来风月场所的人,除了那些流连烟花地,夜不归宿的风流恩客,就是官家的老爷招待什么重要的客人。 到上等青楼来会客,吃饭c听曲c狎戏c赌钱,一应俱全,还省得几个地方来回跑。 前面一顶四人抬的蓝呢官轿上下来一个人,正是杭州知府,李影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却不见他走进门前,转身径直走到了后面那顶八人抬的绿呢大轿前。 “高公公,我们到了,请下轿吧。” 李影还是头一次看到知府大人这么卑躬屈膝,也不知道这轿子里坐的是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穿着官袍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掀开轿帘,下来一个穿着藏蓝暗花直?,戴着方巾的人,这模样倒是一个士大夫,不过他约莫有五十岁上下了,但是却没像一般男子那样蓄须。 正在李影疑惑的时候,知府大人的师爷走上前来跟她打招呼。 “李老板,这是知府大人和从京师来的江南矿监税使高淮高公公,赶紧去准备吧,今日是知府大人要为高公公接风。” “哎呀,怎么不提前来告知一声呢?!行行行,我马上就吩咐下去。” 李影赶紧招呼一个龟公过来,吩咐了几句后又赶紧去招呼知府大人和那位高公公。 “来了得月阁啊,就是要喝花酒的,要喝花酒那就一定要上花楼了。”说着,李影领他们走过雅致的庭院,上了后院的花楼。 趁着高淮和知府大人站在花楼上欣赏庭院美景的空当,师爷又把李影拉到一旁去说道:“这位高公公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得罪不得。他之前当过司礼监秉笔太监,后来又坐了尚膳监监丞,怠慢不得。” “尚膳监监丞是个什么官?”李影疑惑道,这个司礼监是干什么她倒是知道的。 “就是给皇帝管御膳房的,让你们家大厨把看见的本领都拿出来吧。”师爷说道。 “哎呀,那我要赶紧差人去跟大师傅说一声,遇到懂行的大人物了,可千万要小心伺候着。”李影小声惊叹道。 好在她这间得月阁每日人来人往,也不乏一掷千金的豪客,所以这些上等食材都多少备了些。 “还有你家春姑娘在吗?赶紧叫过来啊!” 李影想了一下,说道:“在!在!”然后吩咐一个丫鬟去让春向晚准备一下。 丫鬟先是端了一只果盘,放上绣花高饤八果垒,由香圆c真柑c石榴c橙子c鹅梨c乳梨c榠楂c花木瓜八种水果组成,这是一种“看果”,观赏用的,唐朝的时候就在正式宴席中时兴。 接着又端来八盘干果c八盘雕花蜜饯c四盘水果和四盘小食,然后是腊味和肉脯四盘,权当做开胃菜。 等客人入席坐定,品过开胃菜后,李影让丫鬟们撤去盘子,开始上热菜。 端上来花炊鹌子一盘c荔枝白腰子一盘c奶房签一盏c三脆羹一盏c炒沙鱼衬汤一碗c鳝鱼炒鲎一盘c鹅肫掌汤齑一盏c奶房玉蕊羹一盏c鲜虾蹄子脍一盘c南炒鳝一盘。 因为正是吃蟹的季节,厨子还特意做了螃蟹酿橙c洗手蟹c螃蟹清羹c虾橙脍c虾鱼汤齑c水母脍c姜醋生螺c香螺炸肚等应季的海鲜。 李影一边亲自上菜,一边说道:“高公公驾临,令小店蓬荜生辉,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高公公,这些都是南宋时名将张俊招待宋高宗的”供进御筵“里的菜式,不少是得月阁的大厨自己琢磨复原的,京师可是不容易吃到。”知府大人说道。 这个李影是个有心人,接人待物最是得体,到得月阁来办接风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就是这个高淮到了江南以后,并没有马上来杭州,而是到处转悠着,好不容易等到他,所以准备宴席还是仓促了些,不过好在还算办得妥帖。 高淮看着这满满一桌子二十多个菜,样式倒是挺新鲜的。 他当了好几年的尚膳监监丞,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今日倒要尝尝这江南的返古美食。 李影小心地为他斟酒,看他加了一块虾橙脍吃了,并没有赞叹,但是也没有表示不满意,嘴角还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李影和站在知府大人旁边的师爷交换了一下眼神,相视一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为难 春向晚的闺房,跟其他姑娘不一样,位于二楼的一处转角,相对僻静一些,青楼里迎来送往,鱼龙混杂,她本就是个好静的性子,这也是李影特别优待她。 从窗户看出去,是一处池塘,这个季节,莲花已经都败了,只徒留了几片莲叶浮在水面上。 园子里为了美观,除了特别好的观花树木,大多是栽种些四季常绿的,到了这个时节,这些常绿的草木,也都呈现出衰败的气象。 丫鬟在房中为她沏了一壶茉莉花茶,又点燃了一炉香。 自那日从柳家回来,她就再也不用甜香饼儿当熏香了,李影没问她为什么,她也没说。 铜炉子里的熏香主要是乳香为主,间或杂了一些丁香和檀香,合着杯中的茉莉花香混杂在一起,一同饮下,还真是有点像他身上的味道呢。 他还好吗? 柳承志一路陪着他北上,现在应该已经到南京了吧,路上还安全吗? 自那一日他在画舫中向她表白,然后她没有回答他,接着就没有下文了 他只说了他要离开,并没有说会回来。 还是说,她没有马上回答他,就等于默认拒绝了,他也就此作罢。 但是那不是因为,不是因为她女儿家的矜持吗? 不是因为男女之情要若即若离,要欲拒还迎才更有滋味吗? 还是他这个南洋人根本不懂这些 算了 说着“算了”,却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唉 春向晚正端着茶碗,倚着窗边,望着一池子稀稀拉拉的莲叶发呆,只见李影的贴身丫鬟翠儿急匆匆跑了进来,说有贵客请她去唱曲儿。 “不是说了吗,我今天身子微恙,不见客。” 她一向是有点小脾气的,心情不好谁都不见,李影也由着她,谁叫她名气大,捧场的达官贵人多呢。 “姑娘,李老板说这次您非去不可,说是京师来的贵客,连知府大人都忌惮他。”翠儿有点为难道。 春向晚欠了欠身子,想到李影平日待她也不薄,一个女人家经营这么大一间青楼,要八面玲珑,各种人物都不能得罪,确实也有为难之处。 “这样吧,你去回了,我拾掇拾掇一下就去。”春向晚又嘱咐丫鬟去找她要的琴师。 春向晚换了一身藕色披风,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想到是招待贵客,就戴了一支金簪在鬓边,由丫鬟引着,一路走上了花楼。 春向晚来到厅内,见除了满屋子经常见到的杭州的头面人物,上座的是一个没胡子的士大夫打扮的小老头,说话细声细气,像捏着嗓子一样,这种人她在教坊司的时候经常见,他是一个宦官。 知府大人一脸的谦卑,都恨不得拿脸去给那个没胡子老头擦鞋了。 这个宦官,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贵客吧。 “奴家春向晚,见过各位贵客。”春向晚上前行了一记大礼。 “啊,春姑娘来得正好,这是刚从京师来到江南的矿监税使高淮高公公。”知府大人引荐道:“高大人,这位是科班昆音出身的春向晚春姑娘,待会儿啊,您点一支曲子让她唱唱。” “奴家见过高公公。”春向晚向高淮行了一礼。 高淮见这江南的女子,确实长得秀丽不凡,连个唱曲儿的倌人也如此脱俗,见客唱曲不穿彩衣穿素衣。 “这样吧,杂家对这百戏伎艺也不太懂,你就唱段《西厢记》吧。” “对对,这《西厢记》是最合适的。我听说郑贵妃就是唱《西厢记》被皇上看上的。”杭州知府附和道。 “这皇上的喜好,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能妄议呢!”高淮突然抬高了音调,微愠道。 “是,是,是,下官僭越了。” 知府大人吓得一哆嗦,都说这些阉人难对付,没想到这个皇帝的亲信也是个喜怒无常的主。 待琴师调好琴,春向晚唱罢一曲,知府大人又让她来陪酒。 春向晚对于陪酒这种事都是看眼缘,她看不上的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立马转身就走的。 但是这个当口,她看见知府大人身后站着的李影,皱着眉向她示意:千万不要耍小性子! 春向晚只好乖乖就范,拿了酒壶过来斟酒,谁知旁边有人喊了一声高淮,他一转身,正好撞到酒壶上,眼看着酒洒了他一身。 “哎哟!真是对不起啊!高公公!”李影第一个尖声喊起来,忙拿了手帕给他擦拭身上的酒渍:“我家春姑娘毛手毛脚的,太不小心了!我给您赔不是啊!” “对,对,都是我不小心。”春向晚也知道是自己闯了祸,也掏出手绢来给高淮擦着前襟的酒渍。 高淮刚要发作,却看见春向晚那双十指柔荑,纤纤玉手,真是柔若无骨,雪肤细滑,不由得伸手抓住她的一只手,说道:“毛手毛脚倒是不至于,杂家啊,最喜欢这女人的手了,春姑娘的这双手倒是不错” 说着,高淮抬头便对上了春向晚的翦翦双瞳,宛如秋波一般,不愧是得月阁的台柱子,这女子真是生得美。 他虽然是个阉人,但并不代表他不能养女人,在宫里,这叫做“对食”,就是行不了周公之礼,但是可以相对坐着吃饭啊。 皇帝的后宫佳丽,个个貌美如花,眼前的这个妓女,倒是比起那些娘娘们也不差呢。 “高公公要是喜欢,就多摸摸!”陪酒的富商中有一人说道。 “对,春姑娘,你就大方一点,让高公公摸摸嘛。”连知府大人也这样说道。 平日里这春向晚心高气傲,他们中不少人吃过她的闭门羹,现在看到一个太监在调戏她,心中不免多了一分凌虐的快感,所以落井下石。 “这”春向晚又羞又怕,被一个阉人抓着手不放,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李影也听说过,这些太监们有不少有特殊癖好,有些不乏变态的,没想到今天真的遇到一个,现如今是想着怎么把这个场面应付过去,她便给春向晚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无论如何都要忍着。 丫鬟过来添了一个凳子,春向晚就坐在了高淮旁边,不时地给他添酒夹菜,还要被他揩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蔚山 就这么又羞又臊地,春向晚陪完了这顿酒,等把他们送到了门口,春向晚转身抹着眼泪走了。 李影则对着知府大人那顶蓝呢轿子啐了一口:“呸,还读圣贤书的士大夫呢,没见过拉皮条还把清倌人拉给太监的。” 要不是忌惮他是杭州的父母官,她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万历二十五年九月二十三,霜降。 蔚山城外,明军打仗。 奉命经略援朝军务的杨镐正和李如柏喝着热茶,聊着天,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彼此惺惺相惜。 所谓擒贼先擒王,李家父子之所以用兵入神,每战必胜,惯用的直取敌人大营的“捣巢”策略。 今年春天,李如梅和杨镐相约去打叛乱的蒙古人,未经官府准许,便私自动兵直捣黄龙,谁料想中了敌人的埋伏,损兵折将不说,连杨镐这个当时的辽海参政也差点被罢了官。 不过好在没多久就传来倭军进犯的消息,杨镐不仅别免罪,还被提拔为右佥都御史,两个臭味相投的知己又在一起共事了。 李如梅不像他的兄长李如松那样沉着冷静,勇武躁动,少了一点大将之风,不过这正好合了杨镐这个豪爽的读书人的心意。 杨镐本是万历八年的进士出身,做过几个地方的知县,然后升了御史,接着提拔为山东参议,负责防守辽东,他曾经随军去捣毁过蒙古叛军的大帐,又在辽东开荒屯兵,每年储藏粮食一万八千多石。 他的官运亨通除了天资聪慧,文武双全之外,也离不开他的刻苦奋进。 备倭总兵麻贵率领部下,在九月初击溃倭军的加藤清正部,把加藤清正等倭将逼到了岛山,明军则占领了这处重要的海港蔚山。 但是有线报称倭人的兵力还在不断集结,所以明军也在调遣兵力,准备跟倭军在蔚山大战一场。 此时的大帐外,一队士兵正在取火做饭,和那些穿着铁甲的明军不太一样的是,他们穿着棉甲,留着辫子,互相交谈用的是女真语,而不是汉语。 “舒尔哈齐大人,我就不明白了,您和头人跟明人都有血海深仇,当年还被那个李成梁俘虏了充作奴仆,为什么我们还要帮那些明人打倭人呢?”一个士兵问道。 “你懂什么?!让你打仗就乖乖打仗,嘴巴不严的话,下次冲锋让你走第一个!”舒尔哈齐瞪了那个士兵一眼,便陷入了沉默。 他的兄长努尔哈赤,现在正在忙着纵横捭阖,壮大自己的力量。 但是他们女真人还是太弱小了! 当年他们的外祖父想要造反,结果被明军生擒后凌迟而死,他们的父亲为了保全家族,想要去劝降叛逃的舅舅,结果在乱军中被屠城的明军误杀,他们兄弟两个沦为李成梁的阶下囚。 只因努尔哈赤的样貌奇特,被李成梁的妻子称奇,这才留下他们两条小命,做了李家的奴仆,过了几年才放回到女真。 但是他的哥哥努尔哈赤,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他一定会统一女真各部,然后 不过有一点他看不明白,在四年前的“九部之战”,明明他的哥哥努尔哈赤已经打败了那些海西女真,却还惦记着想娶那个叶赫部的东哥格格。 这个东哥格格的父亲利用她的美貌,不断的用她的婚事做筹码,联合其他部族的人来挑起事端,以谋求自己的利益,难道大哥还看不出来他的诡计吗? 这女人啊,就是红颜祸水,他听那些去京师朝贡的人说,皇宫里住着一个美貌的郑贵妃,把万历皇帝的魂都勾走了,皇帝不好好治国,所以这天下才有这么多的祸事。 说起明朝的皇帝,他看着不远处的大帐内,正在喝茶谈天的李如梅和杨镐,不由得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次让他领了一千女真士兵前来助战,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他要好好的,将明军的作战方式和军队部署情况记下来。 你们这些明狗等着吧,总要一天,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同一天,杭州柳宅,归鸟斋。 快要立冬了,周妈和小环正在院子里理着过冬那天家宴的菜式,还有过冬要准备的东西。 这几日荣木去了无锡,说是去接老爷去了,小环就奇怪怎么跑无锡那么远去接老爷,还一走半个月的。 天气渐渐冷了,也该回来了吧 她记得老爷说了,要守着夫人生孩子,所以十月以前肯定会回来,这还有几天就十月了,荣木这个人笨手笨脚的,还瘸了一条腿,也不知道是帮忙啊还是帮倒忙。 还有她给他新做的那件披风,他竟然没有带上,这么糊涂的人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理家呢! “小环,这个螃蟹啊,我看就不要做清蒸的,这么冷的天,端上桌都凉了,而且夫人的月份高了,吃这些凉性的东西不好,你说呢?” 她想着想着出了神,连周妈跟她说话都没反应过来。 “小环,小环”周妈连唤了几声,她都还是呆呆地坐着,望着一个地方。 “乔小环!”周妈大声了一点,终于把她的魂拉回来了。 “啊!什么?!哦,螃蟹”她看了看周妈有点生气的脸,又想起来刚才自己正在想荣木,不由得两颊泛起了红晕。 “老身年纪大了,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记性也差了,现在老爷不在家,夫人大着肚子,荣木也出去了,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为夫人分担一些,你还在这里走神,想什么呢?” “我我” 周妈看着她羞红的脸,然后恍然大悟道:“一定是荣木那个小子对不对?” “没,没有啦,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她越来越红的脸蛋根本是在欲盖弥彰。 “还说没有,你真的当我是老糊涂了?!”周妈好整以暇地说道:“七月份你选了个黄道吉日,裁衣做了件男人的披风,是给谁的?那个料子老爷可不会穿,我们瑞儿少爷还小呢,根本穿不了。” “还有七夕那天晚上,我路过游廊,看见你从假山后面出来,然后又出来一个左脚有点跛的男人背影。”周妈越说越起劲了,今天非要小环“坦白”不可:“我们全府上下,可就只有荣管家的腿脚不利索,你说是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情浓 “这这是误会啊!误会!”她虽然卖身给了柳家,但是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这种男女苟且的话传出去,她没脸面,荣木作为柳府的管家更没脸面。 而且他们只是两情相悦,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荣木不再是那个为了还债到柳家做长工的穷小子了,现在他是老爷身边的红人,柳府的总管,以后还有可能外放出去做事,当上大掌柜的。 而她就是个为了养活弟弟而卖身的穷丫头片子 小环自卑地想着自己和荣木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不由得灰心丧气起来,脸上的红晕也退了。 “就算是有什么,我是个婢女,他是个管家,我怕他嫌弃我,不会有好结果的”小环眼里充满了寂寞,突然很想大哭一场。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周妈看见小环眼里的泪水在转啊转的。 “没什么” “其实这个事呢,也是很正常的,你们都是适婚的年级,郎有情,妾有意。”周妈似乎猜出了小环突然怅然若失的原因,又说道:“荣木呢,是个老实人,做事又麻利,老爷自然器重他。但是他身体有残疾,也需要一个体己的人来照顾他,这个啊我抽空跟夫人说说,让她去跟老爷吹吹风,看看荣木自己的意思。” “这样不太好吧。”小环虽然很高兴有周妈愿意帮她出头,但是又很害怕荣木拒绝。 “有什么好不好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了。再说了,总不能让你这个小姑娘先去跟荣木提婚事吧。”周妈淡淡地一笑。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两个傻孩子,要是能有老爷当年追求夫人的那个劲头,可能好事早就成了。 而且荣木没遇见老爷之前,就是一个穷小子,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柳家给的,凭什么嫌弃小环啊,是不是? 周妈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该去喊厨房摆饭了,又让小环去看着瑞儿少爷。 这个时候的书斋里,如意正握着瑞儿的手,一笔一划地学写字呢。 “一点,然后再一点,一个横勾,这就是一个宝盖头了,然后再一横”不一会儿,一个“家”字就跃然纸上,虽然如意攥着瑞儿的手,但他还是写的歪歪扭扭的。 不过也不能怪他,才五岁半的孩子,还没书桌高呢,哪里拿得稳毛笔。 到明年三月三,瑞儿就六岁了,她之前跟柳承志商量过,等瑞儿到了六岁,还是送他去县学跟其他孩子一起读书。 按照大户人家的习惯,家里如果有学龄期间的孩子,可以请一两个先生到家里教书,称为“馆学”,先生上门称为“坐馆”。 但是柳承志不希望他和如意的孩子养成娇生惯养的毛病,而且瑞儿已经五岁了才有另外的兄弟姐妹,前面的五年他一直养在深宅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不懂怎么待人接物。 所以考虑再三,柳承志还是希望他去县学读书,一来可以跟外面的世界多接触,二来县学也有不少饱学之士,不见得比馆学差,之前他的岳父白念实不也曾经在县学教书吗? 小环走进书斋来,瑞儿见了她特别高兴,说不写字了,又要去园子里转转。 小环看了如意一眼,如意觉得这孩子今天还算老实,也很用功,就默许了。 看着小环领着瑞儿出去的背影,如意又想到以后除了冬至到过年的这两个月以外,每天都有那么几个时辰见不到儿子,还是有点失落。 人家说怀孕的女人容易多愁善感,她怀瑞儿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怀这个孩子她倒是很容易胡思乱想。 也可能是这一个月柳承志不在家吧。 他去南洋那五年,她只当他是不在了,不会回来了,所以就安心守着儿子,只是偶尔会有那么一点点像火花一样的念想,她怕着火花蔓延开来,变成熊熊烈火将她吞噬,所以一直强压着。 现在他回来了,他在家的时候,他们会拌嘴,会有各种各样的误会,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又无时无刻不想他 还真是戏文里唱的那样,他是她的“冤家”。 这个冤家,一路上还顺利吗? 我们又一个孩子要出生了,你快回来吧! 如意又看了看她挂在书架旁的那些画作,那是这一个月她抽空画的,柳承志说等孩子满月了就给她开一间书画斋,名字就叫“停云”。 在外人看来,“停云”这个风雅的名号是陶渊明的一首诗的题目,而在柳承志和如意看来,有着特殊的意义。 既然要开书画斋,那就要有充足的“货物”,她之前是画完一幅画就拿去轸轴园卖了,根本就没有留存的,所谓的书法也只有经帖,没有可以装裱以后挂起来的条幅。 所以这些日子没有柳承志来“烦”她,她可准备了不少,应付一下开业应该可以了。 她专心欣赏着自己近期的“大作”,却没料想有个人悄悄走进了书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在她身后,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还一言不发。 熟悉的体味夹杂着马匹的味道,还有点淡淡的油墨香味 会是他吗? 怎么没人通传一声? 万一不是他,那不是空欢喜一场? “不要不吭声,快点说话”她抓住了蒙着她双眼的大手,左边的手臂上还有些凹凸不平,似乎是一道伤疤。 她当然记得那道伤疤,他跟她说过,那是他在南洋打死了一条鳄鱼后留下的 得到更加有力的“证据”,如意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她笑了笑,又说道:“不许吓我啊,吓到我可以,要是吓到你闺女可怎么办?” “如意,我回来了” 大手松开了她的双眼,她转身看见的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张脸,一样的丰神俊逸,只是多了几分憔悴。 他想要搂着她,但是快要足月的肚子把他们两个隔开了,他只能让她的背靠着自己,轻轻捧起她的肚子,让她站着向后倚靠的时候没那么难受,不老实的双唇轻轻吻着她的脖颈。 “有没有想我?”耳鬓厮磨间,她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一定是赶着回家,连日劳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信客 听到他这么一说,本来如意还想说一声“不想”,跟他拌一下嘴,缓解一下这一个月来的寂寞,但是考虑到他的出门在外的辛苦,还有旅途的舟车劳顿,她的心肠软了,便收回了这种想法,只是低低的呢喃了一声:“想” 这声呢喃似乎是鼓励了他,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啃咬着她。 她想让他“收敛”一点,但是这种肌肤的接触,似乎缓解了她这一个月来的相思之苦,让她有点欲罢不能 “窗户和门还开着呢”她想到周妈和小环可能随时进来,就“好心”提醒了他一句。 “没关系,我们是夫妻”柳承志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有点意乱情迷的眼,低声说道。 然后他又无奈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他还要再等等,原来爱人在前不能求欢是这么地让人煎熬,十月怀胎,她辛苦,他也辛苦,唉 万历二十五年十月初一,通往播州的渝黔古道上。 这是老杨奔波于这条古道上的第十个年头,山路狭窄,跑不了马车或者骡车,这能靠驴马地把货物一背背地驮往播州。 已经是近初冬的天气,山中异常的阴冷潮湿,走过山隘的时候,一阵风吹过,直往他的脖子和袖子里面钻,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 播州不产盐,所需食盐只能靠他们这些小商小贩从蜀地驮往播州,他们这支队伍,从重庆府出发,已经走了十天了。 老杨抬头看了看路旁,发现乱石之间长着许多火把果,一簇簇的火红果实,甚是娇艳可爱。 他在这山路上奔波多年,自然是知道这种野果的,果肉酸甜可口,是大山在深秋时节的馈赠。 这种火把果也叫“救军粮”,传说是三国时期,曹操率大军讨伐张角,将士们行军途中饥渴难耐,曹操用了“望梅止渴”之计后,仍然无粮可充,正好遇一片火把果林,有饥饿士兵摘食后感觉果实不错,不仅能解渴,还能充饥,遂全军摘来食用,救了整个军队。 走了半天山路,也没遇见一个泉眼,正是口渴得厉害,虽然带了羊皮水袋,但为了节约饮水,老杨爬上了那片石岗,摘了几串火把果吃了起来。 “老杨,别光顾着你自己,我们也尝尝!”商队的一个马夫说道。 “对,我也要!” “我们都要!” 大家全都望着那片火红的火把果咽口水。 “等一下啊。”老杨摘了几枝火把果,正准备回到正路上的时候,无意中向远处看了看,竟然有一处关隘,应该是明军的。 自从播州杨应龙谋反以后,这渝黔古道上的关隘就多了起来。 一来是朝廷防止有人和杨应龙串谋,给播州运送铁器和银两,二来是防止有播州的细作四处流窜。 老杨是正经商人,自然是不怕什么盘问道的,大不了塞点碎银子,他们就能放行。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他们的商队就来到了关隘前,一看果然是明军,还是重庆府派出来的人马。 “例行盘查,把你们的货物都松开!”一个小旗装扮的人指挥着手下道:“还有,你们仔细点,要搜身。” 老杨和马夫们只能任由这些当兵的把马背上的货物翻了个遍,又举高双手让他们搜身。 一个兵士从老杨的怀里搜出来一封书信,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一个客商委托我送给播州的一封信。”老杨说道。 除了贩卖货物,他也兼做信客,帮人送信赚一点私房钱。 兵士将那封信递到小旗面前,小旗一看,信封上写着“播州杨氏亲启”。 “送给播州的信件文书都必须要查验。”说着小旗打开了那封信。 老杨倒是没在意,查验就查验吧,这封信是一个从江西来的姓程的瓷器商人交给他的,说是有一笔播州杨氏订购的瓷器已经送到了重庆府,要和杨氏商讨什么时候交货,所以让他帮忙送信。 既然只是生意上的来往,总不犯法吧? 这些当官的,无非是想为难一下他们,好讨些买路钱罢了。 小旗打开了信,快速读了一遍,然后突然脸色煞白,大声说道:“把他们都扣下来,一个都不许放行!这封信要赶快递给总旗大人!” “我没犯法啊,这封信是一个客商委托我交给杨氏的,只是谈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老杨已经被两个兵士擒住,他大声喊道:“冤枉啊,大人!” “冤枉?!不管这封信是谁给你的,你都逃不了干隙,带走!”小旗怒喝道。 老杨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官兵给带走了,他的商队也被圈禁起来。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不就是一封信吗,难道那个姓程的掌柜坑害了他? 还是那封信本身就有问题? 小旗也不敢耽搁,立即快马加鞭,赶往重庆府禀报。 万历二十五年十月初二,立冬。 陈家的婆子今天起了个大早,打扫完院子,就按照陈母的吩咐上街买菜去了。 今天是立冬,陈母吩咐要买些好菜回来,倒不是为了她那个因为腿伤还下不了床的儿子,倒是有一位“贵客”可能要来。 每次说起这位“贵客”,陈母都止不住地欢喜。 陈昱休养的这大半个月,这位“贵客”几乎每天都带着丫鬟绿缕前来探望,今天带一点补品,明天带一罐鸡汤,连她这个粗使的婆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姓田的官家千金对陈少爷有意。 这陈少爷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都快三十的年纪了,人也长得登对,还是个进士,又在南京做官,可就是不娶妻,眼看老夫人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婆子这么想着出了门,正巧在路口遇到了孟府的马车,这些日子这辆马车经常来,她早就认得了。 “田小姐早,绿缕姑娘早。”婆子见绿缕扶了田静珩下车来,忙打着招呼。 “秦妈早,陈公子今天可好些了?”田静珩每次来,第一句话都是问陈昱怎么样了。 “好呢,好呢,今天醒得早,还吃了些粥。”婆子笑着说道。 这田小姐家世好,又是个美貌温婉的可人儿,要真能让陈少爷娶了,老夫人可真有福了。 婆子和她们主仆寒暄了几句,便去买菜了。 ------题外话------ 前段时间生病,所以囤稿计划受到了一些挫折,不过我会按原计划把存稿写完,如果写到结局存稿还是不足够上架的话,这本就当做是给大家的福利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惊魂 田静珩的父亲现在已经告老还乡,所以南京那边只有一座空宅子,她也原本按照计划,在重阳节过后回到无锡跟父亲还有叔父团聚,但是没想到陈昱为了救绿缕受了伤,便修书一封说明了迟归的原因,好在父亲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便同意她等到陈昱的伤势好一些了再回去。 为了避免落人口实,让父亲误会,她在书信中只写了陈昱是在山上救了她们主仆的恩人,并未提及她和陈昱的那些因缘际会,也没提起陈昱的名字和官职。 今天是立冬,她特意让绿缕备了一些冬季进补的食材还有一匹送给陈母做冬衣的衣料。 尽管她一心想快点见到陈昱,但是又怕人耻笑,所以故意在正堂跟陈母闲话了一会儿家常,然后才跟着绿缕到陈昱的书斋里去了。 这些日子,除了在孟府和陈家两头跑以外,她也没闲着,四处托人打听陈昱以前的事。 起因是把陈昱送回杭州的第二天,她便急忙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往无锡,告知自己不能如期回家的缘由。绿缕看出来小姐想留下来照顾陈昱是一方面,想进一步亲近这位陈公子又是另一方面。 不过绿缕好心提醒了一下已经被男女私情冲昏了头脑的田小姐,陈昱这么大岁数还没成亲,不是有隐疾就是有什么特殊缘由的。 田静珩偷偷塞了银钱给近日为陈昱诊治调养的郎中,得知陈昱并无什么隐疾,除了腿伤之外,身体并无大碍,陈昱自己也未告知郎中有什么其他的不适。 至于什么特殊缘由,田静珩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倒是陈母有一日自己说漏了嘴,说什么缘深缘浅,都是强求不得,还说到过陈昱本该二十岁那年就成亲的,至于为什么过了七年还说孤身一人,陈母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没缘分。 冰雪聪明如田静珩,她又到陈昱曾经求学的县学和居住过的村落去打听,才得知陈昱曾经向大儒白念实的女儿求亲,但是被拒绝了,至于为什么拒绝并没有人知晓。 而这个白氏女曾经跟陈昱的父亲陈汉臣学过丹青,这么说起来算是青梅竹马了? 田静珩的父亲曾经资助过一个为江南文人编写文集的秀才,其中收录过白念实的两篇文章,所以这个名字,她是有印象的。 后来她又去打听了一下,这个白念实已经在七年前去世,他的女儿已经嫁给了他的一个学生,而白念实晚年除了给山村的孩子们教书以外,就收过一个年龄和自己女儿相当的学生,这个人恰好就柳家的家主柳承志。 那一日田静珩的堂姐田雅姝和堂姐夫孟少瀛吵架的时候,田雅姝就曾经提到过这个“柳承志”。 莫非是这个柳承志横刀夺爱,或者白氏女嫌贫爱富才负了陈昱? 既然陈昱曾经求过亲的白氏也在杭州,二人是难免会遇见的,也不知道陈昱是心里真的放不下她,还是说情伤难愈,万念俱灰,不愿再触碰姻缘。 田静珩想要解开陈昱的心结,但是知道他是读书人,爱面子,怕揭开他的伤疤又让他痛苦,所以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差不多每天都来探望,偶尔和他聊天也是谈论诗文之类,绝不涉及家事。 陈昱自从在卧龙寺明白了田静珩的心意后,他一直想躲着她,回避这份感情,但是她如此温婉纯良,丝毫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陈昱便以为只要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二人还依然可以照旧,做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陈家的小院子并不大,陈昱的书斋就在这个院子的南面。 他搬到书斋来住是田静珩的主意,一来是离正堂近一些,如果有什么事的话,陈母和秦妈可以早点知晓,二来陈昱是爱书之人,让他在卧室里躺上一个月,非要把他逼疯不可。 他倒是感念她的体贴,不过多余的话他是不敢说,怕她会多想。 眼看陈昱的腿还有十来天就可以下床站立了,田静珩打算回无锡的日子也近了。 她和陈昱一没媒妁之言,二没父母之命,如果是“报恩”的话,未免太殷勤了点,她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不仅要顾及自己的脸面,还要顾及自己家族和陈昱的脸面。 田静珩在陈家吃罢午饭出来,寒暄了一会儿,便要赶回孟府,今天是立冬日,孟府的家宴是误不得的。 她和绿缕上了来时的那辆马车,让车夫赶着往回走,谁知刚走到大道上,迎面过来一个挑着汤面摊的小贩,小贩见到是一辆马车,躲到一边去避让,两个十三四岁大小的孩子打闹着从巷子里出来,其中一个孩子不慎撞到了小贩的身上,小贩站立不稳,摊子就摔倒了地上。 这汤面摊子,一头挑的是做面的各种工具和碗筷凳子之类,一头挑的是备好火的炉灶,等到摆摊的地方一放,再把火挑燃,就可以煮面了。 这一摔不要紧,不仅把锅碗凳子摔了一地,有炉灶的那头也摔到了地上,备好火的煤炭被摔了一地,火星子四溅,有些恰好落到拉车的那匹马的腿上。 那畜生见了火星子,惊得四蹄乱蹬,坐在外面的车夫甩下了车,又拉着车在大道上狂奔起来。 田静珩和绿缕只觉得车外一阵东西打翻的声音,接着一阵马嘶声,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一股前冲的惯性带着往后倒去。 等她们艰难地爬起来,掀开车帘,发现车夫早已不见了踪影,这匹受了惊的马发了疯似的在大道上奔驰,两旁的行人避让不及。 田静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只听人说过疯马莫近,避让都来不及,怎么会知道怎么让受惊的马安静下来。 眼看着这匹马已经带着她们主仆二人穿过了大道,奔向了杭州最繁华的街道,看着前方道路两旁竹竿支起的小摊,还有赶着采买节日商品的人群,田静珩想到的是就算她们主仆车毁人亡,也难免不会伤了这些无辜的行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织纱 田静珩眼看马车载着她和绿缕往人群冲去,不知如何是好,只见从路旁站出一个男子,看衣冠应该是个体面人,那人快速脱了自己的银狐领披风往路旁一扔,把直?往腰间一别,挽着袖子,大步流星地追赶上那匹疯马,翻身上马,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轻轻拍着马背,又俯首在马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只见马儿慢慢放缓了脚步,不再似之前那样惊慌失措,那男子稍稍拉紧了缰绳,喊了“吁——”地一声,这马儿就在人群前停了下来。 “二位姑娘没事吧?” “多谢公子仗义出手,我们没事。”田静珩说道。 “多谢这位公子”绿缕抬头看向这位额头上冒着一层薄汗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岁上下,或者更年长一些,身材魁梧,丰神俊逸,好一个伟丈夫。 只是看他穿的是一身暗花藏蓝缎直?,腰间的玉佩也是价值不菲,看起来是个体面的人,怎么左手还有一道自虎口蜿蜒爬行到肘部的伤疤,似乎是猛兽所伤,已经愈合,但是看上去仍然恐怖。 那男子抱拳行了一礼,说道:“二位姑娘平安就好,在下告辞了。” 他似乎是急着要走的样子。 “公子且慢,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改日登门拜谢救命之恩。”田静珩忙喊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还改日呢,这马车上就剩了这两个小女子,车夫摔伤了还在另一条街口,她们今天如果不驾车,就只能走路回家了。 “大恩不言谢,要不在下把那位车夫带上,送你们回去吧。”他就好人做到底吧。 “好啊!”绿缕见这位恩公倒是个爽快的人。 正在这时,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瘸着腿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戴着方巾,也是个体面人,只是衣着比眼前这位略逊色一点,他一手拿着一只布老虎,来到那位恩公面前说道:“哎呀,老爷,让我好找,你在这里啊” 他看见这么多人,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自家主子好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荣木,你来得正好,我刚才帮这两位姑娘拦了一下马,现在她们的车夫受伤了,你来赶车,把她们送回家吧。” “敢问恩公怎么称呼?”田静珩见来了个像模像样的人,管这位男子叫“老爷”,那必定不是士绅就是大户了。 “我家老爷叫柳承志,人称柳大官人。”荣木回答道。 柳承志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多嘴了。 荣木本来今天是想快点把事情忙完,等家宴过后找小环说会儿话的,谁知午饭后瑞儿少爷把他的布老虎掉进了井里,非要找人去捞不可,老爷就说一个玩具而已,这么冷的天让家仆下井去捞个玩具太折腾人,掉了就掉了。 谁知瑞儿少爷吵闹不休,非要不可,两父子相持不下,老爷气不过就抓过瑞儿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谁知夫人看见了,说儿子没儿子的样子,爹没爹的样子,各打五十大板,罚瑞儿少爷三天不许吃零食,又让老爷出门去买布老虎。 老爷耳根软,被夫人吃得死死的,只得就范。 大冬天的,他们两个男人就出门去找布老虎了。 谁知他刚从一个小贩手中买到两只布老虎,转身老爷就不见了。 看见不远处的这堆围观的人就知道,他家老爷一定在这儿。 田静珩看着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原来他就是柳承志,看起来古道热肠,倒不像个坏人。 柳承志搭上了那个受伤的车夫,和荣木一起把田家主仆送回了孟府。 同一天在孟府里。 自那一日孟少瀛无端吃了一顿醋之后,他倒是主动提出从书房搬回了自己和田雅姝住的小院。 他倒是“守身如玉”,没去找小妾也没闹着要出门,每天都留心他的娘子的一举一动,每日见她不是带孩子,看账本,就是在园子里吊嗓子。 不过自重阳节那天他表示过对家里有生人,特别是“陌生”男人的到来不满以后,那个教坊司的什么部头倒真的没来了。 见他家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是这么按部就班地生活,真的挺无聊。 他今早看见田氏又在看账本,好像要清点一下过冬物品,想搭话问一下她晚上有什么好吃的,谁知被她白了一眼,道:“没看见我正在忙吗?自己问管家去!” 他父亲也常常要他体恤他娘子理家辛苦,要他多多关爱她,现在他整天盯着她,围着她转了,她还觉得自己烦。 烦就烦吧,反正也不能出门,孟少瀛倒想起来自己有件事可以做,便起身走了出去。 田雅姝用余光瞅着他,见他出了正堂拐向了书房的方向,便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孟少瀛不是已经搬回来了吗?他还去书房干什么?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既不好学又不刻苦,书没读多少,坏毛病倒是一大堆。 这个一年都看不了一本书,写不了几个字的孟大少爷,去书房干什么? 她见孟少瀛走远了,又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着,只有孟少瀛一个人在拿着笔描绘着什么。 她走进一看,竟然是些图样,上面还标了些数字,横竖都有,似乎是织布用的图案。 这个孟少瀛也并不是完全不学无术的,在她嫁入孟家后才知道,他原本是擅长织布的。 男子织布,在大明并不算稀奇,特别是孟家这种经营绸缎庄,自己开设有织厂的商户,许多手艺高超的匠人都是男子。 孟少瀛年少时学着管理织厂,就学了一手织布的好手艺,不仅会织各种提花绫绸,各种暗花纱,还会织造简单的锦缎。 但是孟老爷觉得孟府家大业大,孟少瀛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织机上,而是应该学会打理生意,便没有让他把手艺精进下去。 “这画的什么呀?相公?”田雅姝问道。 孟少瀛画得入神,没发觉旁边站了一个人,吓得一愣,赶紧把纸往旁边一撤,说道:“没,没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田父 “我看看。” 田雅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伸手拿过那纸张细细看了起来,这画的好像是一种五福图样,倒是新颖,从未见过,不知道织成布料会是什么样子。 “娘子”孟少瀛怕她又要教训他鬼画符不务正业了。 “你画的?准备织什么?”她嫁来孟家七年,多少还是耳濡目染了一些织造的工艺。 “织绫缎怎样?”孟少瀛有点意外田雅姝竟然懂得这些,眼睛里有些兴奋的光。 “织绫缎倒是合适,就不知道织出来是什么样子”她看了一眼孟少瀛跃跃欲试的样子,说道:“不如相公你来织织看?” “哎?我吗?我我不行。”孟少瀛不是不行,而是害怕他父亲又说他不务正业。 “我说你行就行,你不是以前学的挺好吗?”田雅姝对着自己的男人笑了笑。 不过他觉得奇怪的是,他从未对田雅姝说过他会织布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也难怪田雅姝这么得老爷子的欢心,果然是有一套啊。 他这个娘子真不简单。 田雅姝那日是听从了田静珩的建议,光是跟孟少瀛哭闹只会让他越来越烦自己,既然他喜欢听昆音,她就找个会教昆音的师父来教教,自己学会了,也让孟少瀛图个新鲜。 而且家里有男人走动,他难免会疑心,注意力自然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一日之后,教坊司的部头再也没来过了,但是孟少瀛自己主动搬回了他们的小院。 他不仅不去找小妾了,还一天到晚总是盯着她,甚至会主动跟她搭话,这都是他们成亲七年来没有过的。 不过这个男人嘛,总是把他拴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何况孟老爷子还总是瞧不起这个大儿子。 如果能让孟少瀛重新捡起织布这个手艺,一来他没什么精力到处去沾花惹草了,二来他有了一技之长,孟老爷子也可以高看他一眼。 孟少瀛见田雅姝支持他从新开始精进织布的手艺,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是老爷子身边的“红人”,有了她的鼎力支持,老爷子那边应该也好说。 孟少瀛正准备跟田雅姝进一步商量去织厂的事情,却听到仆人前来通报:有位无锡来的贵戚来了! 田雅姝听到“无锡来的贵戚”,第一反应的是她的父亲,但是如果她的父亲来了,仆人应该说是“亲家公”,那么这位“贵戚”,多半就是她的伯父田希孟了。 伯父告老还乡不久,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只知道九月初十那天清晨,绿缕急冲冲地赶了回来,带走一些绳索棉被,还有一块门板,说要去接人。 过了两天,她和田静珩才回来,问她们接的人呢? 她们却说已经送回那个人家里了,还把那个姓陈的进士救她们的始末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静珩妹子和绿缕丫头现在隔三差五又要去照顾她的那个“恩公”,她忙于家中事物,也顾不上细问。 “可能是我伯父来了。”田雅姝忙理了理发髻,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孟少瀛一前一后地到大门去迎接这位“贵戚”。 来到大门外,见停着一辆气派的官家马车,管家正把田希孟搀扶下来。 “大伯父,您怎么来了?!”田雅姝高兴地说道:“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 “都是亲眷,互相走动而已,不用特意大费周章。”田希孟说道,又示意随行的仆人把他带来的礼物拿下来。 他是见田静珩还没有回转的意思,想来看看她究竟在杭州做什么。 一个大家闺秀,说要照顾恩公,如果真是为了他女儿受了伤,他倒是真想当面感谢一下这个人。 如今田静珩比原定的回家计划已经晚了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的女儿如此上心。 孟少瀛也出来打招呼,作为侄女婿,他也跟着叫了一声“大伯父”。 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六旬老人,便是田静珩那个做过京官,当过前浙江巡抚的大伯父,虽然卸了官职,只是一身士绅打扮,但依然气度不凡。 他和田雅姝一左一右,陪着田希孟正准备进门的时候,只见又一辆马车停在了他家门口。 今天是什么日子? 亲戚扎堆串门吗? 不过孟少瀛仔细一看,这辆不是他们家的马车吗? 而前面驾车的却是柳府的官家荣木,旁边还坐着一个柳承志?! 车停稳以后,自车上下来了田静珩和绿缕,还有个伤了腿的车夫,被仆人们抬走了。 等一下孟少瀛的脑子真的不够用了,怎么柳承志和荣木驾着他们家的马车,把田静珩和绿缕送回来了? “哎呀,孟大公子!” 柳承志见孟少瀛和他娘子,还有个老人家站在大门口,抬头一看,这个地方他还真的来过。 下塘河桥边,今年的正月十五,他带着如意来“走百病”c“摸门钉”,如意摸门钉的时候一脚踹到人家门上,还有人追着出来骂他们俩,他拉着如意就一路“落荒而逃”,回想起来还真是有趣。 “柳兄,好久不见!”孟少瀛忙上前去寒暄一阵。 田雅姝也惊异地看到田静珩和绿缕,被两个男子送了回来。 上次孟少瀛在得月阁喝花酒醉倒闹事,送他回家时,她和这个柳承志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今天他又把田静珩主仆给送回来了,还真是跟孟家有缘啊。 未等田雅姝招呼田静珩,眼尖的绿缕却看见了田雅姝身旁的田希孟,大声喊道:“老爷!老爷!您怎么来了!” 田静珩循声看去,果然是他的父亲 不是说好等到恩人的伤好了一些,便立即回转的吗? 父亲他是有多不放心她,竟然杀到杭州来了? 田静珩有些腹诽,不过数月未见父亲,倒是十分想念,便按下心中的不满,上前去给父亲请安。 “大伯父,这是小婿的好友,柳承志。”孟少瀛忙拉着柳承志给田希孟引见。 “对对对,他就是柳大官人,我们家少瀛的”田雅姝也附和道,她本来想说“狐朋狗友”,但是想到在场的大都是读书人,便改成了“我们家少瀛的好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隐瞒 孟少瀛夫妇请众人到正堂落座,又叫丫鬟们去准备茶点。 田静珩便把如何在街上遇险,柳承志出手相救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田希孟那一日在东林书院,和柳承志是有过一面之缘,他当时就对这个年轻人印象深刻。 觉得他既非一心只想求财的庸俗商人,为了让自己更体面而结交这些文士,附庸风雅一下,还自称为“儒商”。 也不是普通的迂腐而不知变通的读书人。 他是真真正正一心要寻找救国之道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东林书院集结的那些文士是一类人,只是所用的方法不同而已。 眼前的这个集解元c富商于一身的人,又恰好在危急关头救了他女儿的命,不得不让他更加高看他一眼了。 孟少瀛非要留柳家主仆一起吃晚饭,但是柳承志见到天色已晚,如意还在家等他回去,这怀孕的女人是最容易多愁善感的了,上次在得月阁闹误会已经让他长了一次教训了,这次再也不敢惹他媳妇了。 等到柳承志和荣木离开了柳家,田希孟还对他有点念念不忘,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这个柳大官人,他成亲了没有啊?” 田希孟一向都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也因此在朝中和许多同僚不和,加上不想和稀泥参与“国本之争”,所以才外放了。 他见这位柳承志倒是仪表堂堂,又任侠仗义,那日在东林书院也见识了他的才学,如果没有娶妻的话 “爹——您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扯到这件事上来啊?”田静珩听到爹爹这样说,知道他是又打起了柳承志的主意。 “大伯父,我劝您就不要打他的主意了,他家孩子都快生两个了。”孟少瀛说道。 “对啊,大伯父,他家大娘子可厉害了,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田雅姝笑着说道。 她是没见过柳白氏的,不过据坊间传闻,她独闯青楼,又驭夫有道,倒真是令人佩服。 “哎,老朽只是问问而已。”田希孟见愿望落空,又对田静珩说道:“女大当嫁,静珩啊,你也该找个人家了。” “找个人家,哪里这么容易?上街买书还要挑挑呢。”田静珩转身就要走。 “哎,你这个刁蛮的性子啊” 田希孟也知道是妻子去得早,他对这个女儿是从小千依百顺,把她惯坏了。 待柳承志和荣木回到家中,已经是上灯时分。 虽然他小心整理了一下衣物,如意还是从他衣角被刮破的一处看出了端倪。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衣裳都挂破了,这是才做的新衣,虽然不缺这几匹布,但是你要爱惜啊。”如意心疼地说。 从今年开始,他的新衣裳都是如意亲手做的,他家娘子有这个裁缝手艺,他也挺骄傲的。 虽然她怀孕以后,他让她不要太过操劳,不过她还是坚持要给他做。 “哎?我看看,好像是我不小心刮破的。”他想起来应该是去拦那匹受惊的马的时候,被马具给刮的。 “这么大的人了,比瑞儿还费衣服,快脱下来我给你补补。”如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让他把衣服脱下来。 柳承志虽然那日已经答应了如意,有什么事再也不瞒着她,不过想到他今日去拦马的经过,确实有点惊心动魄,想到她身怀六甲,还是不要让她担心的好,但是要是不告诉她,万一哪天让她知道了,又小心眼发作 “其实这衣裳今天是为了救人而被弄破的。” “哦?救了谁啊?” “说起来和你认识的一个人还沾亲带故。” “谁啊?” “孟少瀛,孟大公子。今天救的是他妻子田氏的堂妹田静珩小姐。” 柳承志有点开始得意忘形了,就把他怎么救田家主仆的经过讲了一遍,如意的表情一会儿显得担心,一会儿又显得紧张,像听说书的一样。 “这么说来,老爷你算是英雄救美了”如意听完后,微微一笑,语气里有些酸味。 柳承志听出来她话里的醋味,便说道:“那田小姐再怎么美,也没有娘子你美啊。” 希望他这个马屁拍得及时,能够蒙混过去。 “还有啊,说起来我跟他父亲还有过一面之缘,那一日在东林书院”他本来是想岔开话题,但是说出“东林书院”四个字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犯了错。 因为他从南京返回杭州经过无锡的这个计划,当时只是告诉如意他要去办点事,并未提及要去结交东林书院的那些先生们,更没说为书院修建捐赠木材了。 “东林书院?是北宋理学家程氏兄弟的弟子讲学的那个地方吗?”如意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这些名胜古迹,就算没有去过,也是有所耳闻的。 “是”柳承志心虚地看着如意那张疑惑的脸。 “你去那里干什么?”如意久居深闺,是不知道朝堂上的那些争斗,更不知道顾氏兄弟在东林书院讲学,抨击时政的事。 “只是去拜访几位友人,有位叫顾宪成的饱学之士,去官后在那里讲学,所以便耽搁了两天。” 柳承志本来想说去玩的,但是想到这种理由连他自己都不能打动,怎么能说服如意呢,所以就轻描淡写了一番。 顾宪成是反对王阳明的“心学”的,要是让如意知道他专门去拜访专门一个瞧不起她父亲所承继的学派的人,还不知道心里要怎么想呢。 “哦。”如意这次并没有再说什么了,也没有怀疑他说的每一个字。 礼贤下士是一件好事情,毕竟柳家是金玉世家,还是要结交一些名士的。 而且柳承志在外经商,结交什么人,就算是孟少瀛那样的纨绔子弟,只要是对他有帮助的,她都一概不管的。 柳承志见这次过了关,长出了一口气。 同一天傍晚,重庆府衙门。 知府王士从王总旗手里接过了那封在南川缴获的书信,他读完书信的内容后大惊失色,问道:“这是何人所有?” 随王总旗一起前来的那个小旗说道:“是从一个贩盐的信客手中所得,据说是从一个姓程的江西商人手中所得,说是要送给播州杨氏的。” “那个江西商人现在何处?” “据说在城西的龙隐镇暂住,等着播州那边的消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事发 万历二十五年十月初二,重庆府龙隐镇。 程掌柜正坐在一棵大黄桷树下吃着面,自从来了重庆府,他就爱上这种用炖煮过的豌豆和肉臊做成的拌面,几乎每天都要来上这么一碗。 “这位客官,我看您这些日子经常来,不是本地人吧?”老板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好奇地问着。 “对啊,我是江西人。” “江西好地方啊,水土好,瓷器好。” “你们这里也有好瓷器啊。” 这座小镇以前叫做白岩场,因为附近的山上有座白岩寺而得名。 后来传说大明建文帝被他叔叔篡位后四处流亡,就到这白岩寺出家为僧,所以这座寺庙被改称为“龙隐寺”,这座小镇就被称为“龙隐镇”了。 小镇的一头是官道,另一头就是一处嘉陵江码头,交通十分便利。 那些以前因为战乱到蜀地避难的工匠们,发现附近有优质的瓷土,便把制造瓷器的手艺带到了这里,从此以后,这里几乎家家制瓷,这座小镇也因此兴旺起来。 程掌柜选择居住在这里,主要是因为此地交通便利,是瓷器的重要集散地,方便打听消息,再加上他久闻蜀瓷浑厚大气,自成一派,也想来观摩观摩。 他到处走走看看了几日,本地人倒是热情大方,也不怀疑他是来“偷师”的,熟稔以后便和这些店铺作坊的人无话不谈了。 蜀瓷的器型和胎体做得大气,但釉色较厚,彩瓷的发色也不如他们德祥升窑厂的,不过倒是别具一格,自有韵味。 他想等到播州那边有了消息之后,买几件回去琢磨琢磨,说不定能博采众长,有所创新。 他正走回客栈准备睡个午觉再到处转转,却见几个官兵站在客栈门口,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站在柜台处和掌柜的说话。 “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他来了有些日子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也没说个去处。”掌柜的面露难色,正在和那个军官说话。 忽然抬头看见程掌柜走了进来,有些激动地说:“大人,就c就c就是他!那个江西的的程姓客商!” “是吗拿下!” 军官转头一瞪掌柜,那气势吓得他倒退了两步,正好被身后的官兵擒住。 “小的冤枉啊!冤枉啊”程掌柜又惊又怕,还一头雾水,怎么就惹到官兵了呢。 “你可是姓程,江西来的?之前拖人送过一封信到播州杨氏?”军官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是封东家写给客户的信啊”程掌柜心里打着鼓,难道那封信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是柳家三老爷亲手交给他的啊,说是向杨氏询问交货的事宜的 但是他自己没有拆开那封信看过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人犯已经验明正身,带走!” “大c大人冤枉啊!” 程掌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塞上了囚车,摇摇晃晃了大半天,到半夜才到重庆府衙门。 知府王士连夜升堂审问了他。 他便把受到东家指派来重庆府送货,还有得知播州杨氏叛乱的战事还没有停歇,但是东家觉得生意人要守诚信,便让他把书信找人送到播州,这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知府大人。 “那些你所带来的货物现在何处?”王士问道。 官兵搜查了客栈,并未发现程掌柜所说的“货物”。 “那些都是上等的五彩瓷器,小人怕带在身边会有闪失,便寄存到城中的一处钱庄。”程掌柜说道。 王士派人速到钱庄去将那些装满了“瓷器”的箱子取来,开箱之前,又让程掌柜确认过了。 等到官兵们撕开封条,用程掌柜交出的钥匙打开了那十几个大箱子,程掌柜和知府王士都吃了一惊。 这十几个大箱子,只有一半是装的瓷器,剩下的一半,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锭 “你可知道你东家的信怎么写的?!”王士问道。 “不是询问交货的事宜吗?” 程掌柜这下真的有口莫辩了,装箱的时候他亲自查验过了,怎么一半的箱子里就变成了银子了? 这么多银子,也有好几万两了,送银子去播州干什么呢? “师爷,把信拿给他看。”王士说道。 师爷将信纸展开拿到双手被缚住的程掌柜面前,一字一句给他读起来。 “杨兄,多年未见,贤弟甚为想念。得知兄已在播州举事,所费颇糜,先差人送上白银三万两,以作军费所需。” 题款人写的是“弟达远” 达远 这个达远是谁? 程掌柜好像听说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信是三老爷交给他的,说是大东家柳承志所托 啊!对了!他想起来了! 以前柳家大少爷还在的时候曾经跟他说过,他二弟柳承志表字就是“达远”! 这个柳家二少爷,之前去了南洋五年,回来接管柳家的生意也才一年,怎么跟播州杨氏扯上关系了呢? 程掌柜正在快速回想着此行的每一个细节,想着信和货物是怎么被掉包的,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大胆奸贼,还不速速招来!”王士见他还没有招供的意思,便大声呵斥道。 “小人真的不知道啊,这封信是我家三老爷亲手交给我的,那个信上的‘达远’,应该指的是我们东家柳承志”程掌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但是王士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对程掌柜各种大刑都用了一遍之后,他去了半条命了,但还是那几句话。 师爷在一旁提醒他如果把这么重要的证人弄死了,后面的线索就断了。 而且他所说的东家是杭州首富,据说还有功名在身,兹事体大,是不是应该再顺藤摸瓜掌握一些证据以后,和杭州那边携手来办这个案子。 王士便将程掌柜暂时收监,又派缇骑送信到杭州。 播州那边的情况并不知晓,但是不管柳承志是否鱼目混珠,想借送瓷器的机会送军费给杨氏,他“通敌”的这个嫌疑是摘不清了。 而且王士隐约的觉得,这里面还另外有文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拜谢 万历二十五年十月初十,黄道吉日。 在德祥升瓷器店所在的大街上。 柳承志和如意站在德祥升对面的一处商铺前,相持不下。 “这处铺面倒是当街,但是租金太贵了,而且这车水马龙的,哪里适合开清净的书画斋?” 今天是柳承志突然兴起,让她来看书画斋的铺面的,如果她中意就租下或者盘下。 此处是杭州最为繁华的大街,如意心里想着,中不中意她说了算吗? 看看对面“德祥升”的金字大招牌就知道了,她就是开个书画斋,柳承志也要把她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天天盯着。 而且这处对于一间书画斋来说太吵了,她倒是中意西湖那边的铺面,相对便宜一些,而且总有文人雅士爱去那里,也容易找到知音。 “租金?租什么?娘子你要是喜欢我们就买下来。”柳承志倒是很大方地说。 旁边的中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一边陪着笑一边说如果柳大官人要买,就跟房主说一下,价钱好商量。 “对啊,夫人,您看这个铺面方位好,街上人来人往的,一定生意兴隆啊。”中人见如意还在犹豫不决,决定推波助澜一把。 “这个铺面好倒是很好,但是用来开书画斋会不会太浪费了,而且要卖多少画才能挣回铺面的本金啊?” 如意以后就是这间店的老板娘了,成本支出之类的一定要精打细算,她倒是想说“不喜欢”的,但是看到柳承志对这里各种满意的样子,又不忍心扫了他的兴,万一拒绝了他的“好意”,他肯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本金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个书画斋无论盈亏都算我的。”柳承志趁人不注意,扶了一把她的腰。 她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就突然多了一只他的大手,她瞪了他一眼:这还在大街上呢,又不是家里,动手动脚的,你仔细点! 他倒是无所谓,也知道这是大街上,她不敢吵也不敢闹,只能乖乖就范,才能让旁人察觉不到他们有肢体接触。 “那怎么行”如意想挣脱他,但是又怕动作太大被人发觉,如果让旁人看见他们夫妇这么“饥渴难耐”,还不被人耻笑了去。 这时,对面德祥升过来一个小厮,说是有贵客到店了,要东家过去一趟。 “那就这么定了,等下你去找房主拿了房契到店里来找我便是。”说着,柳承志便拉着如意往对面走去。 如意还没来得及辩驳,便挺着肚子跟他走了。 这么大的一间铺子,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被他给买下了。 柳承志在街对面便看见了孟府的马车,此时,德祥升的掌柜已经将“贵客”请到了内室。 “柳解元,那日多亏你出手相救,小女才幸免于难,今日特地登门来谢。” 田希孟带着田静珩还有绿缕准备去柳家拜谢柳承志的救命之恩的,但是只见到了荣木,而且说老爷夫人去了店里,他们便来到了“德祥升”。 方才在店中等待传话的时候,田希孟便粗略打量了一下这间杭州最大的瓷器店。 店里的客商并不太多,但是伙计c杂役还柜上的先生们都忙得热火朝天,又不时有运货的马车往来于店前。 他也打听了一下柳家是做远销南洋的瓷器起家的,而且此间瓷器店还只是冰山一角,另外还有江西的窑厂c各处的矿产c田产,还有福建的船坞,而且他还听说德祥升在南洋也有分号。 他还记得那日柳承志对顾宪成说的要以商惠民,这光是一个柳家,就担负这上千人的营生,看来他的宏图之志,并非好高骛远。 “田大人,有礼了!大恩不言谢,这不是折煞学生了吗?” 柳承志见田希孟是有备而来的,不仅把女儿带来了,还备了些果脯和无锡产的紫砂茶具作为谢礼。 “请问这位是”田希孟和田静珩都注意到了跟着柳承志进来的那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从穿着和气度上看,应该是柳承志的亲眷。 “啊,这是拙荆白氏。” “见过田大人。”如意对田希孟行了一记大礼,又对田静珩道了一记万福:“田小姐万福。” 田静珩大吃一惊,原来她就是白氏! 方才他们父女去柳府拜谢不遇的时候,荣管家也是说的“老爷和夫人”一起出去了。 那日被柳承志救下后,她只问了姓名,然后知道他是堂姐夫的好友,并没有和她之前打听的那个陈昱的昔日“情敌”联系起来。 亏她堂姐还时不时提到她堂姐夫那个“狐朋狗友”就是柳家的家主柳承志,她竟然如此愚钝。 今天听到他介绍自己的妻子是“白氏”,她才恍然大悟,彼“柳承志”就是此“柳承志”,而眼前这个有孕在身的白氏,就是陈昱曾经心尖尖上的人 她不敢问陈昱的真实想法,也不知道陈昱对这个白氏还有多少念想,她怕问了他会讨厌自己,所以“曾经”这两个字是她自己加的,她也希望是“曾经” 她没有生养过孩子,也没有陪伴孕妇的经历,不过白氏这个样子,应该是离临盆不远了,还跟着柳承志到处跑。 方才他们在对面好像在商量着什么,远远地就能看见柳承志对着她笑,好像挺高兴。 白氏向他们行礼的时候,柳承志一直站在她旁边,微微展开双臂,时刻小心着她的举动,生怕她会摔倒一样。 还有白氏坐下的时候,柳承志更是站到她旁边,扶她坐好,自己再去坐好,而且旁边就有个小厮站着呢,他也不愿意假他人手。 就以柳承志这样的体面人来说,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动手,自然有下人会“保护”他的妻子。 对哦,堂姐不是说他大娘子异常厉害吗? 他这举动还真是像个“老婆奴”。 不过这么“怕老婆”的男人,能在那么危机的时刻挺身而出,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田静珩仔细打量着和她相对而坐的白如意,就一个大月份的孕妇而言,她依然不失花容月貌,因为怀孕而显得有些圆润脸庞没有显得臃肿,更是平添了几分韵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天伦 田静珩看着对面的如意,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点头附和一下父亲和柳承志。 正在这个时候,内室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身材娇小的丫鬟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走了进来。 这孩子生得眉眼俊俏,跟柳承志十分相像,才初冬的时节就已经被套上了棉袄,裹得像个会走路的小肉团子。 “爹爹!娘!”瑞儿唤了一声爹娘,拨开了小环的手,径直向如意跑去。 “这是犬子启瑞。”柳承志见这个肉团子撒开腿向如意冲过来,怕他撞到她的肚子,伸手把他捞了过来,指着田家父女说道:“不得无礼!来见过田爷爷和田姑姑。” 柳承志与孟少瀛以兄弟相称,所以这一声“爷爷”和“姑姑”,田家父女是当得起的。 “田爷爷好!” “好,好!”田希孟见这个孩子给他行了一个大礼,还有模有样的。 “田姑姑好!” “快快免礼吧!” 田静珩见到这个漂亮的孩子,打心底里喜欢,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开始幻想如果她嫁给陈昱,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来,想着想着,脸颊上竟然泛起了红晕。 绿缕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小姐的表情,田静珩才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故意用手扇着风,尴尬地笑道:“这个内室不透风,有点热” 绿缕四处张望着,是不透风,但是有特别热吗? 她怎么没觉得。 田希孟又和柳承志闲话了一些文玩古籍之类的话题,见天色不早了,便要带着田静珩回孟府。 柳承志又提出如果田家父母暂时不离开杭州的话,等二宝生下来以后,请他们来喝满月酒,田希孟一口答应了,反正闲来无事,他是准备等年前再回无锡的。 田静珩和父亲乘着马车走了,她回想起刚才在德祥升大门外,柳承志扶着白氏,把他们一路送上车,还有那个可爱懂事的孩子这就是她想要的天伦之乐啊。 不管陈昱能不能放下白氏,但是柳承志似乎很怜惜她,她现在衣食无忧,又有这么好的丈夫和孩子,应该很幸福吧。 她也想要这样的幸福 当初未婚夫病故,她父亲只道是没有有缘无分,她隐隐地感觉到,如果错过了陈昱,要么她以后就只能随随便便嫁给门当户对的人,要么就了结尘缘,终身不嫁了。 而现在她的意中人就在眼前,她要好好把握。 该怎么做呢 她一路上细细想着,决定先去探探陈昱的口风,再想办法说服父亲。 是夜,杭州柳宅主屋。 “你说是叫‘柳关雎’好呢?还是叫‘柳采薇’好呢?” 眼看如意还有几日就要临盆了,柳承志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忙碌,今天突然想起来孩子的名字还没取呢。 “关雎也好,采薇也好,不都是女孩儿的名字吗?万一要是又生个男孩儿呢?等生下来再说吧。” 如意刚泡了脚,斜倚在床上,双脚窝在温暖的被窝里,高兴地吃着冰糖炖雪梨。 都说女人生孩子,第二胎比第一胎容易,但是她怀着这一胎虽然前面还算顺利,可到了怀孕后期,吃一点东西就腹胀难受,好在周妈会照顾人,让厨房时不时给她做些点心甜品来换换口味。 她才吃了晚饭,又觉得饿了,便一口气喝了一碗冰糖炖雪梨。 “也对啊,不过要是这胎没生下女儿,我们就再生!”柳承志准备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空碗。 “去你的!难道真要生个十个八个不成哎哟!”如意没好气地顺势推了他一把,却不想她下腹一阵疼痛,手一松,碗掉到了地上,“咣当”一声。 柳承志见她面露苦相,好像很疼,担心地问道:“娘子,你怎么了?!” “我c我好像要生了!” 如意一把掀开了被子,她的羊水果然已经破了,与此同时,下腹传来一阵阵阵痛,她熟悉这种感觉,生瑞儿的时候也是如此。 “啊!你等着,我去叫人来!你在床上不要动!”柳承志有些慌乱,他是第一次见到女人分娩,虽然说算好的就是这几日临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不行!不能在主屋生,会坏了风水,我要回归鸟斋” 如意一直听别人说女人分娩最为“污秽”,所以当初她生孩子,也是被婆母丢到了柳府的一隅。 民间更有在屋外搭建一处草庐,铺上稻草让产妇生孩子的,称为“坐草”,归鸟斋怎么都比草庐强吧。 “哎呀,这个时候谈这些迷信的东西干什么!你就在床上给我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许去!”柳承志说着便走出内室去叫人来。 不到一炷香工夫,周妈带着早已联络好的稳婆来到了主屋,又一把将柳承志推出了门:“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看!” 柳承志碰了一鼻子灰,急得在屋外团团转,荣木让人给他搬了一把交椅来,他才刚坐下,突然又站了起来:“荣木,快!快去神龛那边,给祖宗牌位上柱香,让他们保佑如意母子平安” 他本来想自己去的,但是想着一去一来要耽搁些时间,还有主屋里头不时传出来的痛苦的叫声,让他揪心得紧,怎么可能离开 他见稳婆进去有些时间了,如意的叫声逐渐小声了 然后就没听见如意的声音了,他耳朵贴着门也听不到,只有里面几个女人的声音,依稀可以辨识出周妈和主屋的两个丫鬟的声音 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只见有人进去,没人出来,也没听到如意的声音 他内心大叫一声不好,想从不断有端着热水的丫鬟进去的大门看个究竟,但就看见几盏油灯和来回晃动的人影,哪里看得端详。 “如意!如意!”柳承志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叫了两声,都没人答应。 情急之下,他抬脚就准备往半掩着的门里面走,被往外走的一个丫鬟拦住了:“老爷,夫人正在生孩子呢,您不能进去哎,老爷!” 一个小丫鬟哪里拦得住他,他甩开了她,大步走进了主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贵子 柳承志走进屋来,只见内室已经有七八个婆子丫鬟在,有人端着毛巾和水盆,有人端着煮好的剪刀。 如意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两腿之间搭着床单,周妈正在给她擦汗。 “夫人,您先缓一缓,留点力气,等下再有阵痛的时候,老身让你用力再用力啊!”稳婆正观察着如意的情况,然后抬头看到了柳承志,大吃一惊:“老爷,这女人的产房最是污秽,来不得,来不得!” 说着她便要让其他人把柳承志“请”出去。 “什么污秽不污秽的,我娘子生孩子我来看看怎么了”他看见如意只是为了节省体力,暂时停止了喊叫,便稍稍放下了心。 “承志”面色苍白的如意唤了他一声。 “不要怕,有我在。”他想到曾经听说女子生养不易,看见如意如此憔悴的样子,却是更加心痛。 如意觉得伸出的那只手从手心传来一股温暖,原来是他握住了自己,但是这温暖只持续了片刻,便被突如其来的剧烈阵痛打断了。 “啊”如意痛得抓紧了他的手。 “夫人,使劲啊,老身看见孩子的头顶了” 在场的人无不揪着心,紧张不已。 “痛!好痛!都怪你!都怪你!”如意看见柳承志这个“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手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 “怪我,都怪我”柳承志见她如此痛苦,心疼地用另一手也握住她。 “我我不行了!再也不生了!” “娘子,你行的,不生就暂时不生了吧” 如意听到“暂时”两个字,扭头瞪了他一眼,这个无赖,到这个时候还在跟她“斤斤计较”。 但是更加剧烈的阵痛打断了她想要“清算”他的想法 这一阵痛苦过后,只听到一声孩子的啼哭声。 还有稳婆喜悦的声音:“生了,生了,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又是一位小少爷!” 如意觉得她“大功告成”,松了一口气。 柳承志此时心中是五味杂陈,如意母子平安是件好事,但是又生了一个臭小子,他想要儿女双全的“计划”又落空了 他从稳婆手中接过了襁褓中的孩子,他有点嫌弃地看着这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儿子。 他和如意也算得上是男才女貌,怎么生出这么“丑”的孩子 “孩子啊,生下来都是皱巴巴的,等长开了就好了。”周妈看出了他眼神中的睥睨,忙解释道。 也难怪,如意生瑞儿的时候,他不在。 “把孩子给我看看”如意声音有点虚弱,不过人还算清醒。 柳承志有些笨拙地把二宝抱给了如意,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承志,给孩子起个名吧” 这一下把他问到了,他这几天忙着取女孩儿的名字,儿子的名字是根本没想过 “等一下啊二宝就是启瑞的弟弟,应该是‘启’字辈的”他挠着头,正在搜肠刮肚地想名字。 如意见他踱着步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肯定是他根本没准备男孩儿的名字咯,起名字这个事又不能顺便,还要看八字,算笔画。 “算了,不为难你了,你慢慢想吧,满月之前想好就行。” 这个不靠谱的便宜爹! 第二天,田静珩和她父亲正准备出门,便有柳家的家仆来孟府送红鸡蛋,说是昨夜柳家夫人喜得贵子,柳家又添一丁,请孟家的老爷夫人一定要去喝满月酒。 田雅姝收下了红鸡蛋,又打赏了来人一些碎银子。 她见田静珩和田希孟出门去了,还带了不少装在礼盒里的补品,想必应该是去看望那位因为田静珩和绿缕受了腿伤的恩人。 她只知道那位恩人姓陈,是一位有功名在身的士大夫。 田静珩和绿缕好好地去登高,怎么会遇险,而且还和士大夫扯上了关系。 田静珩倒是差不多每天都去看那个陈公子,还回来很晚,看不出她脸上的疲态,倒是每次回来都春风满面,像个热恋中的少女。 她一直忙着家中事物,也没过问关于那位恩人的情况,只是田静珩需要什么,她便让仆人准备什么。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个陈公子和田静珩之间,没那么简单。 不过女孩子家脸皮薄,她又不敢追问怕田静珩难堪,便只好静观其变。 今天她也是打算出门的,而且不光她一个人,她是扭着光说不练的孟少瀛去了织厂。 织厂的管事看见少东家和少夫人来了,热心招呼着:“大少爷,夫人,真是难得,难得!不知今天前来,有何贵干啊?” 他想到这个大少爷传闻中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整天不学无术,一年也最多来一两次织厂,还是在催工的年底。 这才十月份,这二位是来干嘛的? 最近织厂一切正常,运营也挺顺利的。 “那个。刘管事,以前孟家织厂的老师傅还有哪些在工位上啊?” 孟少瀛今天带了几张他自己画的图样,想让老师傅先看看,织成什么布料,怎么织比较好。 “哦!少东家,您等等。”说着刘管事拿着花名册开始清点起来。 清点完毕,刘管事又准备去工位上找两个师傅过来。 “不必了,师傅们应该正忙着,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还是我们去织厂里看看吧。”田雅姝看了孟少瀛一眼,说道。 孟少瀛惊讶地看了他娘子一眼,便拿着图样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说是“织厂”,其实这是一处专门为织布修建的五进大院落,各个院子里除了少量的花草,就是一台台织机,下雨的时候就把织机搬进屋里或者放到游廊下,天晴的时候再搬出来。 织布,尤其是锦缎,最要紧的是对色彩图案的把握,所以借着天光织造是最好的。 这到处可闻的织机运作的声音,令孟少瀛回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在这里度过的两年,那是他一生中少有的最为快乐恬静的时光,整天只需跟着师傅学织布行了,不用考虑他并不太擅长的功课,也不用对着恨铁不成钢的父亲的那张脸。 师傅们虽然严厉,但是不会打骂他,如果他小有成绩,还会赞扬他。 穿过这些院落,他们来到最里面的一处院落,是两个老师傅和徒弟们的工作场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心事 “停一下,有处线断了,你检查一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师傅喊停了一个工位上的学徒。 那学徒检查了一下,果然是线断了,便说道:“还是王师傅厉害,只用耳朵就能听出线断了没有。” “这就是功夫,你们要是勤加练习也能学会,没什么捷径可走,明白吗?”王师傅对着他的学徒们说道。 孟少瀛甫一进这处院落,少年时那些美好的回忆又回来了,就是这里! “王师傅,好久不见!”孟少瀛向王师傅行了一礼,他的老师竟然还在孟家做事。 以前他每年来催工,只是看看账本,做做样子,逛一圈便走了。 所以连他的师傅还在不在孟家做事也不知道,他那个时候光顾着玩,说起来也惭愧。 王师傅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愣了一会儿,已经有些老眼昏花的他把孟少瀛端详了好久,才想起来他是谁。 “孟孟大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了!”这是他所教过的弟子当中,最有织造天赋的人之一,而且是他东家的大儿子,当然印象深刻。 “王师傅,您还好吗?”孟少瀛真是内心愧疚难当,这么多年,他的老师一直在织厂做事,他每次来却连照面都不跟他打一个。 “好!很好!”他的眼睛是不如从前了,不过还有耳朵,还有多年的经验,所以想趁着自己干不动之前带几个像样的弟子出来。 “王师傅,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少爷请讲。” “我胡乱画了些图样,想请师傅看看,织成什么布料好。”孟少瀛说着把手上的图样展开来。 “让我看看”王师傅仔细看了一下孟少瀛画的图样,然后说道:“样式倒是十分新颖,不过要真的上织机试一试,才知道可不可行。” “那师父,您看我能不能试试。”孟少灜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田雅姝在一旁见了他那个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干嘛弄得像做贼一样。 “你?!”王师傅有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都过去十几年了,他织布的手艺也丢了十几年了吧。 “是啊,师父,您看我能不能重新学织布?” “学这个干嘛?好好的少爷不当?而且你以前不是学过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想把手艺再精进一下,师父您看行吗?”说完孟少灜向王师傅深深一拜。 王师傅看到孟少灜的一脸诚恳,想起当年他学习技艺时刻苦的样子,又想到这些年他耳闻的孟少灜那些不学无术的做派。 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能够重拾初心是件好事啊,就是怕孟老爷那边又要说他不务正业了 “大少爷,你折煞老朽了!”王师傅将孟少灜扶起,有点为难地说道:“不是我不教你,而是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孟家上下都指望着你,我是怕孟老爷那边” “王师傅,只要您肯教他,老爷子那边我们自然会去说明白的。”田雅姝见王师傅有些为难,连忙说道。 她知道孟老爷对她的喜爱和信任,也知道现在孟少灜在孟老爷看来做什么都是错,不过为了孟少灜能静下心来不再出去花天酒地,就算是让她跪下来去求孟老爷她也愿意。 “那。好吧!”王师傅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头。 同一天,田家父女到了浣沙溪畔的陈家。 “敢问是陈昱陈主事府上吗?” “来了!来了!”正在厨房忙活着的婆子听到了叫门声,擦了擦手跑了出来。 因为之前并未递送拜帖或者通知陈家人,等到婆子出来开门,一眼见到的是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皂白道袍,藏蓝披风的田希孟。 “您您找谁?”秦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陈家有这么一个看起来很阔气的亲友。 她疑惑着,抬头看见了田希孟身后的田静珩和绿缕,似乎明白了他们仨是一起来的。 眉眼间,田静珩和眼前这位士大夫打扮的人还有那么点想象,大概是亲戚? “敢问是陈昱陈主事府上吗?”田希孟见到是个婆子来开门,又重复了一遍。 “哎是c是c是!请问您是” “在下田希孟,前来拜见陈主事。”陈昱救过他女儿和绿缕,田希孟的口气就略谦卑了些。 虽然当过京官,又在隐退前做到了南直隶巡抚那样的高位,田希孟骨子里还是个不卑不亢的读书人,所以这些礼数还是要讲的。 “陈先生在,快请进来吧。”秦妈开了门,把他们迎了进来。 田静珩进门的时候低着头,绿缕和秦妈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要小心伺候着。 转眼陈昱的腿也伤了一个月了,秦妈去街上给他打了一条拐杖,他勉强能撑着站一会儿了,但还不能走路。 听到院子里热闹起来,陈昱也挣扎着起了床。 不一会儿,见书斋的门开了,陈母c秦妈,还有田静珩主仆,以及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士大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昱儿啊,快起来整肃一下,田家老爷来了!”陈母推开门进来说道。 田希孟见陈昱正拄着拐杖站在床边,面容有些憔悴,脸上还有未修剪干净的胡茬,应该是卧床多日了,不过束发和身上未系带的道袍倒是十分利落整洁。 “晚生陈昱,拜见田大人!”陈昱不能伏跪,这能用手撑着拐杖,做一个行礼的动作。 “陈主事不必多礼,老朽已经隐退数月了,不是什么‘田大人’了,你的腿伤要仔细了。”田希孟赶紧让绿缕去扶他坐好。 陈昱行动不便,婆子和绿缕便去搬了椅子到这书斋来让众人坐下,不大的书斋稍显得有些拥挤了。 绿缕今天又异常“懂事”的跟着婆子去帮忙沏茶,走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家小姐挤了挤眼。 “哎,屋里那位就是你们家老爷啊?”婆子见那个田希孟气度不凡,应该就是以前绿缕经常跟她说起过的“田大人”了。 “对啊。我们家老爷可讲究了,我特地过来跟你说要小心伺候着。”绿缕一边帮忙准备茶点,一边低声说着。 “南直隶巡抚,那是多大的一个官啊?”婆子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大,连知府大人这种官到了我们家,都要点头哈腰的。”绿缕挠了挠头。 “你们老爷喜欢吃什么啊?等会儿我去买菜。” “我们老爷最喜欢吃桂花糖藕和肉骨头!” “肉骨头我会做的呀!糖藕你会吗?” “那等会儿你教我?” “好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家人 秦妈和绿缕沏好了茶,端来书斋,陈母果然打发秦妈去买菜了。 秦妈又和绿缕使了一个“我懂了”的眼神,然后就挎着篮子出门了。 绿缕这些小动作,全部都被田希孟看在眼里,心想这个小丫头片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绿缕放下茶点,又给众位端上茶,然后又很乖巧地站到田静珩身后去了。 “今日老朽携小女前来,主要是想答谢陈主事的救命之恩的。”田希孟说道。 “田大人客气了,只是我儿陈昱的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陈母得知眼前这位士大夫就是田静珩的父亲以后,显得格外殷勤。 田静珩听到“举手之劳”这四个字的时候,看了看陈昱受伤的那条腿,心里觉得好笑,应该是“举腿之劳”吧。 “不过,老朽有一事不明,陈主事是怎么跟小女结识的呢?” 田希孟从之前田静珩的来信中得知了陈昱因为她而受伤,但是受伤的地点是在大玲珑山,好端端素未谋面的人,怎么会在大玲珑山遇见,所以他觉得蹊跷。 “这个我来说吧。”田静珩便把那一日下雨的时候,陈昱帮她们推车,她捡到书袋物归原主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倒是一段善缘。”田希孟捋了捋胡子。 田静珩看见父亲赞许的表情,心里稍稍有点底。 知父莫若女,她深知像父亲这样的君子,最看重的是一个人日常的品行,以小见大是最重要的。 陈昱连这么小的一件事都能出手相救,足见他的古道热肠,这样应该在她父亲心里加分不少。 “不知道陈主事在南京供职多少年了?”田希孟又问道。 他是看陈昱年岁不小了,所以感到好奇。 “我是万历二十二年,二十四岁那年考中的进士及第,现在不过三年有余。”陈昱回答道。 “哦”田希孟想到万历二十二年的时候二十四岁,那现在陈昱应该二十七岁了。 不过看他家中,除了陈母和那个烧饭的秦妈,就再没有别的女眷,他是未婚配,还是丧偶做了鳏夫。 不过想到这是陈昱的私事,不便过问,田希孟便没有继续,而是把话题转到了他们共同熟悉的南京户部上。 闲聊了一个时辰,婆子回来了,然后绿缕跟田静珩耳语了几声,又给众位福了福身,然后就异常“懂事”地跟去了厨房帮忙。 又过了一个时辰,饭菜备齐,又正好是饭点,陈母便顺水推舟地请田家父女留下来吃饭。 四个人吃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不过有田希孟喜欢的桂花糖藕和无锡肉骨头,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那个鬼头鬼脑的绿缕,多少年连灶台都不摸一下的懒丫头,这两道菜一定是她的“杰作”。 难道是他女儿有什么事瞒着他? 田希孟用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女儿,她小口吃着饭,倒是斯文安静,但是抬头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陈昱。 他和妻子虽然是媒妁之言,但是也算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所以这些男女私情,他也是曾经体验过的。 所以田静珩脸上的那种莫名的喜悦感,他是一眼就看透。 这个陈家嘛,虽然是寒门小户,但是陈昱这个人还算不错,就是和他女儿年龄相差大了点。 陈昱的母亲今日也对他特别殷勤,难道也是这个意思? 他最恨道貌岸然的人,如果陈昱是为了攀龙附凤而接近他女儿,那就糟了! 但是既然这层窗户纸没捅破,他就静观其变吧。 吃罢午饭,田家父女便要回孟府了。 田静珩一路上盘算着,因为陈昱已经能下床站立了,也就意味着她回无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且有她父亲亲自来接,她根本就找不到再呆在杭州的理由。 她本来是准备探一下陈昱的口风,或者是对他表面心迹后再跟父亲提起此事的。 不过今日她见父亲并不讨厌陈昱,便想到她要趁热打铁,加快速度了! 第二天,收到红鸡蛋的三婶带了自己未出嫁的女儿来到柳家大宅看小宝宝。 她本来是想带着赵姨娘一起来的,但是赵姨娘又怕大房奶奶趁机揶揄她,让她下不来台,便借故称病,不来了。 不来嘛,就不来嘛,三婶倒是图个清静。 如意在主屋生下二宝,按照稳婆和周妈的建议,加上柳承志的坚持,她便没有挪地方,在主屋开始做月子。 谁知瑞儿听说母亲要带小宝宝了,好些日子不能回归鸟斋,又闹着要一同搬去。 柳承志索性让荣木把归鸟斋里的东西都搬到主屋来,这样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也算是遂了他长久以来的心愿。 三婶甫一进院子,便见这冷清许久的主屋又热闹起来了。 “少爷,这个不要了吧,过几天我给你买新的?”荣木拿着瑞儿的一支竹马问道。 “要,怎么不要!不然我爹又说我糟践东西了!”瑞儿叉着腰说道。 “哟,瞧瞧这个小大人,有模有样的。”三婶看见他那个样子笑了。 “三奶奶!”瑞儿听到三婶的声音,马上又打回了原型,飞扑到她怀里。 “瑞儿有没有调皮啊?”三婶抱住了他,点了一下小小的鼻头。 “瑞儿很乖!我爹说娘亲给我添了个弟弟,我以后就是哥哥了,哥哥就是要听话做好孩子,要有哥哥的样子。”瑞儿一板一眼地说道。 “哎哟,瑞儿还真是懂事了!”三婶放下瑞儿,牵着他的手进了主屋内室。 内室里稍显得有些凌乱,床边放着孩子的摇篮,圆桌上还有毛巾和玩具,靠窗的地方还放了瑞儿的木马。 如意半躺着正在休息,奶娘抱了二宝正在哄他睡觉。 和生瑞儿时候一样,如意并没有多少奶水可以给二宝吃,所以只能请奶娘。 这算是她做了两回母亲后,唯一的遗憾吧。 到了晚上,奶娘会抱着二宝去耳房里休息,但是这个孩子哭闹声音异常大,总会把她惊醒。 她担心柳承志休息不好,要他挪去书房或者厢房休息,但是他不同意。 他说从没怎么体会过带奶娃娃的辛苦,自己也要体验一回。 如意觉得这个爷们儿也真是奇怪,专门给自己找别扭,不过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不过整天关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不能外出,夜晚可以听着自己丈夫的鼻息入睡,也是一种慰藉。 三婶轻手轻脚地进来,又对着瑞儿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这个孩子刚睡着,三婶伸手要抱他,谁知道手刚刚碰到他,二宝就醒了,大声哭起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连主屋外的院子里都能听到。 “好家伙,这个大嗓门也不知道要随了谁?”三婶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又轻轻地把他放进了摇篮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表白 “三叔呢?”如意小声问道。 “他啊,又去了江西了,说是下个月才回来。”三婶并不太爱管男人的这些事的,只要他不是出去找女人,怎么都安心。 “哦。” “我可以看看小弟弟吗?”瑞儿问道。 “看吧,别弄醒他啊。”如意说道。 三婶抬头看看这间主屋,她当年嫁到柳家的时候,这间主屋里住的还是老太爷和太夫人。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曾经人丁兴旺的柳家,也分家的分家,过世的过世,日渐冷清了。 如今柳承志回来后把生意越做越大,如意又添了两个孩子,这里又重新热闹起来。 三婶心中感慨万千,眼眶不禁湿润了。 “如意啊,承志娶了你以后,才真的是万事如意了!” “哎,三婶,这怎么说的?”如意见三婶在悄悄抹眼泪,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不过现在都好了,你和承志一定要好好的。”三婶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主屋热闹起来,高兴并不是只有三婶一个人。 当天夜里,三婶走了以后,小环把瑞儿哄睡着了以后,正准备自己也洗漱一下,突然听到厢房外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叫声。 “大晚上的,哪里来的鹌鹑呢?”何况这里是主屋,不是厨房。 小环嘟囔着,心想肯定是自己白天搬家太累了,产生了错觉。 接着又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叫声。 “谁啊?”小环小声问了一句。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荣木。 “干嘛?我要睡了。”小环和他隔着门小声说话,不时地看一眼床上正在酣睡的瑞儿,担心把他吵醒了。 “你出来一下,有事儿。”荣木压着声音说道。 小环走到床边,给瑞儿掖了掖被子,然后转身出了门。 “说完就走啊,瑞儿少爷刚睡着。哎——” 小环刚一出门,就被荣木一把拽住,穿过游廊,拉着她到了主屋旁的园子里。 “你干嘛?!放手啊!”小环见四下无人,便放开了嗓子,声音稍稍大了点。 “不干嘛就不能找你了吗?”荣木笑着说道。 荣木今天很高兴,因为晚饭以后,柳承志把他叫到书房里去,突然提到他岁数不小了,要给他找一门好亲事。 他慌了神,连忙说自己不想娶妻。 “是不想娶,还是心里有人了?”柳承志戏谑地问道,如意提醒他荣木和小环眉来眼去的,要他问问荣木的意思。 “是有人了”荣木结结巴巴的说道。 “谁家的千金啊?要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女儿,漫说你了,老爷我都没那个本事。”柳承志就是想逗一下他。 “不!不是什么千金,就是归鸟斋的”荣木磨叽半天,终于把“小环”两个字说了出来。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柳承志表情,似乎并没有不悦。 “小环啊,那个小丫头,好像太小了吧,我记得还没到及笄之年吧。”柳承志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快,快了!她今年冬天就满十六了!”荣木连忙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柳承志一拍大腿,说道:“这样吧,我去跟夫人商量一下,如果人家姑娘也愿意,我们就早点把婚事给你办了!” “谢,谢老爷!”荣木兴奋地向柳承志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接下来,他想到的就是找小环再次问个明白了。 虽然上次求婚失败了一次,但是过去这么几个月了,小环似乎并不抵触他的频频示好。 偶尔他送个簪花和手帕之类的,她也欣然接受。 有时候眼神对上了,小环也会对他微微一笑,笑得他心里美滋滋的。 小环生得娇小可爱,又是夫人房里的丫鬟,当然炙手可热,不过对她有意的家仆们,知道她是荣管家的意中人,便都不敢染指。 这个时候,和荣木一起站在假山前的小环,看着他一脸傻笑,吹着这初冬夜里的寒风,心里一阵烦躁。 “有话就说,没话说我走了啊!”小环有点微愠,荣木今天是捡到钱包了还是挖到矿了,这么傻乐了半天了。 小环作势要走,荣木拉住了她的手,小手冰凉冰凉的,他索性把两只手都捧在了手心里,对她呵着热气:“冷不冷?” “你就是让我出来一边吹着冷风,一边问我冷不冷的吗?”虽然小环还是有点生气,但是从手心传来的温度,心里暖暖的。 “今天老爷问我想娶媳妇不,你猜我怎么说的?” 荣木笑着看着她的脸,小小的,精致的五官。 到了柳家以后,伙食好了,她的一头毛茸茸的乱发也变得乌黑顺滑起来,不再是当初入府的时候的那个黄毛丫头了,现在颇有了几分姿色。 “怎么说的?”小环问道。 “我开始说不想的,但是老爷说要给我找个富户的闺女,嫁妆丰厚。”荣木也开始绕弯子了。 “然后呢?”小环听到“富户的闺女”的时候,心里凉丝丝的。 “然后老爷想了想说,哎,从外面找一个人多麻烦,要不他给我挑一个吧。”荣木瞄了一眼小环开始变得紧张的脸,心里那个得意啊。 “那挑的谁?”小环紧张地说道。 “老爷说你看归鸟斋那个乔小环怎么样呢?他觉得我们挺合适,但是又觉得我荣木一表人才有点吃亏” 荣木斜着脑袋看着小环紧张的脸逐渐放松下来,然后她垂下了头 然后小环突然抬起头说道:“好你的荣木,编些话来诳我!” 说着一记粉拳砸到了荣木头上:“让你撒谎!让你撒谎!” “别打!别打!等会儿别人看见了!”荣木一边躲闪一边说道:“我没诳你,老爷是问了我什么时候娶妻,我说了非你不娶!然后老爷说要和夫人商量一下,还要问一下你的意思,我不就是来问你的” 小环又一记粉拳已经举起,但是听到“非你不娶”四个字以后,她又慢慢放下了,涨红了脸,低着头玩着自己的腰带。 荣木看着她两颊通红的小脸,想着刚才她的泼辣,现在又像个羞答答的大姑娘了,女人还真是善变! “我问你呢,你的意思呢?”荣木这句话说出口以后,他就后悔了,上次被拒绝的惨痛教训他还是没吸取啊! 既然她不喜欢这么直截了当的,他就应该想办法委婉一点才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婚事 “我要是不愿意呢?”小环有些腼腆地说道。 “哎?你别不愿意啊!”荣木着急了,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我就” 原以为有老爷撑腰,他就胜券在握了,没想到还是被自己搞砸了。 “你就什么?”小环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带着一点揶揄的神情看着他。 好你个荣木,敢诳我,看我不好好吊一下你的胃口。 “我就终身不娶,孤老在这个宅子算了!”荣木是真的着急了! “真的?” “真的” “那如果,人家说愿意呢”小环见他满怀诚意,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腼腆地说道。 “啊!”荣木听到“愿意”二字,兴奋地睁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愿意!我说乔小环愿意嫁给荣木!”小环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这时已经快子时了,园子里没有其他人,她稍稍提高了音量。 “啊!”荣木还沉浸在惊喜中的时候,小环已经触不及防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荣木被她的主动吓到了,仿佛被施咒定住了一样,呆呆地站着,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把小环拉到假山后,大胆地搂着她,有些笨拙地亲吻着她。 二人都生涩得很,但此时的眼里c呼吸里,都只有彼此。 正在初涉情事的两个人在假山后忘我地亲热的时候,身旁传来一个稚嫩的生意:“大半夜的,你们干什么呢?” 小环吓了一跳,挣脱了荣木的怀抱,扭头一看,竟然是瑞儿! “没干什么有点冷,我和荣管家搂着比较暖和。对吧,荣木?”小环有些尴尬地笑道。 “对!对”荣木也扭过头去,挠着后脑勺。 “胡说!我明明看你们刚才在亲嘴!唬我是小孩呢!”瑞儿“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这么小,懂什么是‘亲嘴’啊。”小环给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怕他受凉。 这小子竟然自己穿了衣服跑出来了! “我当然懂。有次我看见爹爹在书房里咬娘亲的嘴唇,我问爹爹在干什么,他说是在‘亲嘴’。”瑞儿十分“认真”地说道。 小环黑着脸想到:这都是些什么父母啊,当着孩子的面做亲热的事,还大大咧咧地解释! “走了啊!晚上凉,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了。”小环拉着瑞儿的手,扭头看了一眼荣木,对他微微一笑,便回了主屋。 待到把瑞儿重新弄回厢房的床上,盖好被子,他又扭着小脑袋问道:“小环姐姐,那个荣木是不是喜欢你啊?” “你怎么知道啊?”小环给他掖了掖被子,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笑了。 这孩子还真是个小大人了! “我爹爹那天还说了,他喜欢我娘才‘亲嘴’的,荣木肯定是喜欢你才亲你的对吧?” “对啊”这个不到六岁的娃娃,懂得也太多了吧! 万历二十五年十月十五,孟府。 这几日孟少瀛每日都到织厂去跟王师傅研究图样和织造,早出晚归,田雅姝也基本上是每天都去陪着他。 田静珩和父亲同住在紧挨着孟少瀛夫妇的小院旁的客房里,这几日没了他们夫妇的声音,还真是显得有些冷清了。 田静珩这几日探了探父亲的口风,似乎他对陈昱的评价不错。 今日天气不错,难得的冬日暖阳,田希孟便让绿缕搬了桌椅,坐在客房的园子里,一边品茶,一边看书。 “爹”不知什么时候,田静珩已经坐到了他旁边。 “哦,你来得正好,为父有件事跟你商量” “女儿有件事跟您说” 父女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那父亲您先讲吧” “是这样的,我这次回无锡,见到了东林书院的顾宪成和顾允成两位先生,谈笑间,说道顾宪成的侄儿,也就是顾允成的次子,尚未娶妻。我看着顾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算书香门第,家规甚严” “爹!” “怎么?你不愿意?”田希孟还在对这桩未定的婚事表示向往之情的时候,突然被田静珩打断了,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女儿啊,你明年就二十岁了啊” 过了二十再不嫁人,再怎么美貌温婉,也免不了被人说是“老姑娘”。 田希孟也是好面子的人,但是又不舍得田静珩委屈,所以那位短命的赵公子死后,他就一直苦苦为她寻找良婿。 论人才c学问,这位顾家的侄儿是深得他心,就不知道田静珩有什么不满意的。 “二十岁怎么了?!我就是到三十岁,没有遇见良人,也还是不嫁。”田静珩想了想说道:“何况,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你说的都是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田希孟有些微愠,但是他听到女儿说心中有人,马上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是不是那个陈昱?!” “啊?您怎么知道?!”田静珩惊讶于父亲怎么知道她那点心事,她正准备跟父亲提起呢。 难道是绿缕? 只有绿缕知道她对陈昱有意。 不,不是绿缕。 依着绿缕的性子,要是她觉得他们不合适的话,她不会这么帮着她了。 何况陈昱的伤,主要是因为她。 “那日在陈家做客,我见你的神情不对,便猜到了几分。”田希孟把手中的书放下,对田静珩说道:“女儿啊,不是我看不起陈昱,而是怕他别有用心,怕你会受骗上当。” “爹,您想多了!陈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田静珩也没想到,她的计划全都被打乱,父亲猜出了她的心事,而且现在还对陈昱不满。 “那你来说说,一个读圣贤书的未婚男子,怎么会不顾礼仪跟一个独身女子出游。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如果不是想有意接近你,这不是落人话柄吗?” “那是我主动邀约他的!为了报答他那日助我们脱困的恩情。” 当然还有陈母的推波助澜。 “还有,那日在陈家,陈昱的母亲处处殷勤也就罢了,还专门做了我喜欢的吃的菜肴,想要讨好我。你说这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田希孟越说越气:“静珩啊,为父这么多年教导你的礼仪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爹,您真的是误会了,那日是绿缕” 是绿缕自作主张想让陈家给田希孟留下一个好印象,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送礼 “好了,你不必说了,为父心中自有定夺。这桩婚事你仔细考虑一下,如果想通了,为父就去给顾家一个回音。”田希孟越说越气,大手一摆。 并非他看不起陈昱,只是觉得田静珩常年身居闺中,做事欠周详,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虽然跟那赵家公子缘浅,但只要耐心寻找,总能觅得良缘。 哪里有女儿家去追求男子的道理,说出去不是成了世人的笑柄了? 田静珩见到父亲的怒气上来了,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便憋着一肚子气回房去了。 绿缕刚才看见田静珩坐到了田希孟身旁,知道是有事要跟他说,自己不便打扰,便抖机灵地到厨房去端茶点了。 正当绿缕端着一盘酥饼来到客房的时候,正看到田家父女不欢而散,二人都阴沉着脸。 田静珩提裙回了屋,她把酥饼放下,便追了上去:“小姐,怎么了这是?” 田静珩一见绿缕,就没好气地说道:“你呀!你的小聪明把我的姻缘给害没了!” 姻缘给害没了?这话怎么说的? 绿缕挠着头,完全不知所云。 “我方才跟爹爹坦露了心迹。” “然后呢?” “他不同意,还希望我嫁给顾家的次子。”田静珩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啊?看不起陈公子?” 绿缕起初也是看不起陈家的寒门小户的,不过从大玲珑山回来,她就一边倒了,觉得一个读书人,危急时刻能够出手相救,那是多么了不得的德行。 “那顾家的次子也不算富贵” “那是为什么啊?!”绿缕更加一头雾水了。 “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有违礼法。”田静珩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绿缕是不懂什么叫礼法的,不过甫进田府的时候,有婆子嬷嬷教她规矩,但是礼法也好,规矩也好,不都是人定的吗? 那天在陈家的时候,田老爷不是对陈昱还表示赞许吗? 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她不懂! 她的小脑瓜子还真真地想不透! 万历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五,德祥升江西窑厂。 明天是柳致贤准备启程回杭州的日子,今天他开始慢悠悠地看账本。 等他听完窑厂的副掌柜汇报上个月的进出账情况后,合上了账本,说道:“怎么这三个月的盈利,竟然比以前少了五成?按理说,不该啊!快年底了,订购瓷器的人家应该多起来了。” “三老爷,您有所不知,自从春天的时候,朝廷派了矿监税使潘相到江西来,他手下的那些人就到处设关卡,随意征税。瓷土要征税,青料要征税,连出厂的瓷器经过关隘,都要征三分税。所以这利润就薄了。” 副掌柜擦着汗,程掌柜去重庆府几个月了,现在一点音信都没有,两家窑厂都由他一肩挑着,现在还要应付矿监税使手下那些随意盘剥的拳师打手,实在有些吃不消。 “哦”柳致贤是听说过这些矿监税使的所作所为的,不过这是朝廷的敕令,更何况柳家这么大的家业,又不是他做得了主的。 “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三老爷” 副掌柜刚想和柳致贤商量一下对策,却又被他打断了:“话说,那个程掌柜,去了重庆府有些日子了吧,怎么还没回来了啊?” “啊?哦小的正想跟您说,小的也觉得蹊跷,之前程掌柜都是一月一封信来报个平安的,但是这个月都快到月尾了,还没收到信,怕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这个程掌柜是我兄长在世的时候,就在柳家做事了,我信得过他。”柳致贤淡淡说道:“也许是山高路远,信件给耽搁了,也有可能是已经与杨氏联系上了,正往播州送货忙不过来,你且等等再看,如有变化,及时跟杭州这边通通气。” “是c是”副掌柜连忙点着头。 “好了,我要早点歇着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回杭州。这些账本你赶紧抄写一份留着,我要带一份回杭州。”柳致贤打了一个呵欠,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副掌柜。 “是”副掌柜拿着账本悻悻地走了。 当天夜里,杭州柳宅。 晚饭后,柳承志把荣木叫到了主屋,叫他备一份礼物,说是要送给江南矿监税使高淮做见面礼。 之前知府大人邀请杭州的富商名士给高淮接风的时候,他恰好陪幕达王子一行北上,错过了这场盛宴。 虽然他也耳闻过这些矿监税使到了各地,肆意搜刮民脂民膏,胡作非为,弄得民怨沸腾,不过民不与官斗,既然人家是官,就自然要让着几分。 “那老爷您看准备些什么好呢?”荣木问道。 “送礼讲究惠而不费,你备些字画补品之类的,用锦缎包了,我过几天去常州慰劳那些矿工的时候,正好路过苏州,可以给高淮送去,也是是给菩萨烧过香了。”柳承志说道。 “这个高淮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意从内室走了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些日子把她闷坏了,但是周妈不许她出门,说是着了凉,那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在她的坚持下,这几天总算可以下床活动一些时候,她也只能到主屋的厅堂来走走。 “我听说他以前是个市井无赖,自阉后入宫,做过司礼监秉笔太监,还做过御膳房司丞。”柳承志说道。 他与别人议事的时候,如意一般是不会插嘴的,如果她要接话,那一定是有不同的想法。 “如果以前是个市井无赖的话,怕是这些字画他是不懂也看不上的,做过御膳房司丞的话,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怕是补品也入不了他的眼。”如意笑道。 “那要送些什么呢?”荣木问道。 他向来都是柳承志吩咐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从不辩驳。 “这个矿监税使,是朝廷派来做什么的呢?”如意又问道。 “唉,夫人!您没听说过这些个矿监税使?!”荣木说道:“他们就是朝廷派来到处征税收钱的。都是一些贪得无厌的太监,巧立名目,到处强征民夫开矿,经商要交税,织布要交税,转运货物也要交税,无所不用其极。” “对,除了死了人埋地里不交税以外,都要交税。”柳承志接着说道。 “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如意嗔怪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名字 “就是老爷这个意思差不多”荣木说道。 “对于贪得无厌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最直接的。”如意看着柳承志,笑着说道:“承志,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你是说直接给”柳承志做了一个手掂着元宝的动作。 “是的。” “那准备多少,是要银元宝还是要银票?”荣木似乎也明白了。 “何需我教你们?既要能够打动他的数目,但是又不能太扎眼,显得我们是在收买他。”如意说道。 “这个数目怎么样?”荣木比了一根手指,示意一百两。 这是从一品大员半年的俸禄了。 “娘子觉得如何?”柳承志问道。 “少了,起码要这个数。”如意伸出两根手指。 二百两,够在城里最好的大街盘下一间铺子了! 如意接着又说道:“这些在宫里做事的太监,平时少不了有人给他们好处,这点银子在他们看来,只是小数目。但是相较于江南其他商户给他们的好处,我们算是多的。” 如意知道柳家家大业大,自然是树大招风,很多人都盯着呢。 送少了,高淮肯定觉得柳家小气,不满意。 而且柳承志错过了接风宴,这次是去“请罪”的,自然要带着诚意去。 “老爷,您看” 荣木还是头一次听说送礼要直接送钱的,又不求那个太监办点什么事,只是个见面礼而已。 “按照夫人的意思办,准备二百两的银元宝,用锦盒装好。” 在商言商,柳承志从来都不拘小节,所谓读书人的脸面,不过是些束手束脚的条条款款,框框架架。 “是!”荣木得了令,便退下了。 待到荣木出了门,柳承志听到内室里奶妈抱着二宝去耳房休息了,便起身来搂着如意的腰说道:“还是娘子冰雪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再说了,那个高淮是个太监,吃那些补品有什么用呢?还不如留着我自己吃呢。” 说完,他冲着如意坏坏地一笑。 “去你的,就没个正经!”如意一把推开了他,说道:“这才入冬,你就忙着进补,当心上火。” “上了火,你给我去去火不就成了?”他依然腆着脸,作势要亲她。 “现在不行,二宝还没满月呢!周妈要我好好坐月子。”如意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他也太猴急了吧! 他的嘴唇已经覆上了如意的脸颊,如意却用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得寸进尺”。 “我就亲亲,没事儿的。”他并不打算松手,继续啃咬着她的脖颈。 “小声点,奶妈还在呢”如意见甩不到他,转念想到了一件事。 “话说,柳承志” “嗯?” 她突然连名带姓叫他准没好事。 “二宝的大名呢?总不能到满月了还没取好吧?这都过了半个月了啊,柳大官人!”如意噼里啪啦说完,然后带着戏谑的表情点了一下他的鼻尖。 “这个嘛”他被将了一军,申请有些窘迫,然后突然灵机一动:“哎,有了!我想到了一个名字!” “说来听听。” “启琛,柳启琛怎么样?”柳承志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着在旁边的桌上用手指比划着:“琛者,珍宝也。不正好应了‘二宝’这个小名吗?” “启琛,倒是不错。”虽然觉得柳承志取得有些“随意”,不过读音和寓意,如意都很满意。 “等明天我拿去找人算算,如果合适,就用这个名字如何?” 柳承志捏了一把汗,起名字这件事他是真不在行,好在如意满意。 “好啊。”如意满意地一笑。 第二天,孟府。 “要我说啊,那天我们不出去买书就好了,不去买书就不会想到要去城隍庙求签,不求签呢也不会恰好遇上下大雨,不下大雨,车轮也不会无端端卡住,车轮不卡住呢,就不会遇到陈公子” 绿缕正在收拾田静珩的书,忙着打包行李,明日他们便要回无锡了,她是心中有怨气无处发,整天看田静珩唉声叹气的,她心里也不好受。 突然她翻到几本邹巴巴的书,混在那些新书里面,她认得上面的几个字——“东坡乐府”。 “小姐,小姐?!”她连唤了几声,田静珩都趴在窗外专心地数着落叶,一动不动。 “小姐,我问您这几本书都皱了,还要不要啊,不要我扔了啊!”她提高了嗓门。 田静珩终于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然后扭头呆呆地看着那几本书。 自从那天和田老爷争执以后,她家小姐就像痴傻了一般,经常望着窗外,一望就是几个时辰。 “什么?”田静珩问道。 “这书都皱成这样了,还要不要啊?”绿缕问道。 “啊这书是?” 田静珩还记得这是陈昱的那套《东坡乐府》,在雨中淋湿了,她晾干了,压平了还是皱的,就索性买了一套新的还给他 而她的心,就像这些怎么都熨不平的书页一样,皱褶着,扭曲着 “不要了,丢了吧。”索性放下吧,随了父亲的意,做一个乖顺的女儿。 “那我拿去丢了哦。”绿缕作势要丢到门外。 “哎,等等,回来,别丢!”田静珩叫住了她。 如果真要断了,让她留个念想吧 不,不! 这算什么念想? 她还没亲口问过陈昱呢?! 他是怎么看她的? 他心里还想着那个柳白氏,装不下别人吗? 对!她要亲口去问问他! “小环,备马,我要出去!”田静珩忽然眼睛里有了光,坚定地说道。 “哎?!我正忙着呢!” “你在家继续收拾行李,我去去就回!”田静珩整理了一下发髻,披上披风,转身出门去了。 “哎!小姐!小姐!您去哪儿啊?!您一个大姑娘怎么能单独出门呢?哎,您倒是说清楚啊!” 绿缕放下书本,追了出去,等她追到门口的时候,车夫已经套好了马,田静珩正在登车。 “我去陈家,问问陈昱是怎么想的,不问清楚我心里要憋屈一辈子!”田静珩对车夫说道:“去浣沙溪畔的陈府。” ------题外话------ 最近点击量稍稍高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好久都没有人给我评论,也不知道后续的故事发展,大家满不满意呢? 好寂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情断 其实刚才看到田静珩突然转身出门,不用她说,绿缕也猜到了八九分,准是去陈家的。 但是听到她亲口斩钉截铁地说要去找陈昱问个明白,绿缕还是吃了一惊。 她家小姐虽然有些小性子,但还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作派。 什么是大家闺秀的作派? 矜持c大度c明事理。 作为一个独身女子,主动追求心爱的男子,这算不上“矜持”了。 她暗恋一个男人没有结果,现在要找他“算账”,这算不上是“大度”了。 至于“明事理”嘛,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c礼义廉耻c三纲五常,这些乱七八糟的,在绿缕看来,已经统统被她家小姐抛到了脑后了。 她现在就是个求爱不得的痴情女子,非要给自己找个出口才能咽下这口气。 还好现在孟少瀛夫妇去织厂了,孟老爷和田老爷去吴山找人下棋了,只有她们主仆和孟家这些仆人在家。 小姐刚才出门的时候,动静也不大,应该鲜少有人知道。 希望她快点回来,不然又要被老爷责备了。 这边田静珩乘了马车直奔马车,待到秦妈给她开门的时候,秦妈还愣了一下。 她见这田家小姐有些日子不来了,会不会是回老家了,不过这些士大夫家里的,最讲究礼仪的,应该不会不辞而别的。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田静珩就来了。 风尘仆仆的,连丫鬟也没带。 “陈公子可好些了?”田静珩依旧如往常一样,进门第一句话就是问候陈昱的病情。 “好些了,好些了。正在书斋看书呢。”秦妈热情地引她去了书斋。 又有十日未见陈昱,未进门前,田静珩还有些小激动,不过她想到今日是来找陈昱问清楚的,便整理了一下心情。 “你们慢聊,我去沏茶。”秦妈带她进了门,便退下了。 “陈公子多日未见了” “啊!田小姐,请坐!” 陈昱正在书案前坐着看书,手上拿着的正是田静珩那日送还给他的那套《东坡乐府》。 陈昱的腿还是老样子,可以站立,无法行走。 “陈公子身体抱恙,还是如此用功呐” “啊!腿脚不适,闲着无聊,便拿起来翻翻。” “说起来,我们的相识,跟这书倒是有缘。” 陈昱拿着那本《东坡乐府》,并没有怀疑这和他之前买的不一样。 不过他想起之前帮田家主仆推车后弄丢了书袋,还有田静珩在书店偶遇他,然后还书给他,到还真是有缘。 “对啊!还真的是!”陈昱微微一笑。 田静珩心里一颤,十天没见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来吗? “陈公子两次出手解危,静珩还没有好好感谢过陈公子呢!”田静珩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说这些日子,你们主仆经常来看望我,已经十分周到了。” “我们明天就要回无锡了。”田静珩淡淡地说道,同时也在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态。 “啊?!”陈昱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想到自己已经受伤一月有余,田静珩总在杭州待着也不是办法,然后瞬间又平静下来:“这些日子有劳田小姐了!代我问令尊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他的淡漠让田静珩有些失望,但是不问个清楚,她是不会放弃的。 “走之前,我有一物相赠,作为报答陈公子两度出手相救之恩。”说着,田静珩解下了腰间佩戴的一条玉坠,放在了书案上。 这玉坠,由绳结串连两块玉佩和数枚玉珠而成,都是上好的和田玉,一块玉佩雕的是凤穿牡丹,一块雕的是鸳鸯戏水。 这是她母亲的陪嫁物之一。 男女相悦,多以玉佩c梳子c手帕作为定情信物。 陈昱看这两块玉佩上的图样,也大致明白了田静珩的意思。 “这个,恕陈某不能收”陈昱将玉佩推到了田静珩面前。 “请陈公子务必收下,这是我的心意。” 哪怕是暧昧也好,没有表白也好,这是她的心意啊! “不!田小姐的心意我明白,但是陈昱恕难从命”陈昱扭过头去,不敢看她的脸。 “为什么?!”田静珩有些崩不住了,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些日子以来,难道你一点都感受不到吗?一点都感受不到我的心吗?!” 陈昱听到她突如起来的表白,更加不愿面对她:“正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我才不能耽误你” “是因为那个柳白氏?!那个嫁给了富豪的你父亲的女弟子?!” 田静珩有些失控了,再也忍不住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陈昱听到“柳白氏”三个字,猛然转过身来,说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稍稍平静了一下,又说道:“看来你是去摸了一下我的底细的,我也不妨坦诚直言。在下的心中,早已了却了尘缘,田小姐如果再纠缠下去,只能是耽误了你。” “为什么啊?”田静珩上前一步,眼泪就落到了他的衣摆上。 “陈昱家境寒微,又仕途无望,还比田小姐年长八岁,实在配不上田小姐” 明明那日在卧龙寺,他已经想好了,就算是田静珩真的对他有意,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但是此刻,陈昱的心中又是一团乱麻。 “这有什么?!我不在乎啊!什么家世c仕途,还有年龄,我都不在乎!”田静珩不顾形象地抹了一把眼泪,又说道:“我只想有个一心人,能一生一世” “田小姐之前是许过婚的吧。”陈昱突然打断了她,冷冷地说道:“那位公子天不假年,还英年早逝了。” “这个我之前跟你母亲说起过,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是缘浅罢了。而且我尚未过门,我还是处子之身。”田静珩急了,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羞耻了。 “陈昱八字轻,承受不起。”既然她死缠着不放,那他只能伤她了。 “陈公子”他是暗示她“克夫”吗?! “请田小姐自重。”陈昱转过身去,每个字都说得特别用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情殇 田静珩听到“自重”二字,眼泪一下就收住了,原来他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因为她是个“望门寡”。 她一直以为他和那些迂腐的读死书的人不一样,是个大度的君子,所以他才会不拘小节,出手帮他们推车,更会在危机时刻舍身救人。 没想到他骨子里还是一个爱斤斤计较,抱残守缺之辈。 是她错看他了! 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是我自作多情了,打扰了!”田静珩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说完转身走了。 到书斋门口的时候,正遇上沏好茶的秦妈和准备和田静珩打个照明的陈母。 秦妈见田静珩转身要走,便问道:“这茶还没喝上呢,田小姐怎么就走了?” 陈母见田静珩脸色很差,想要关怀一两句,未等她开口,却听田静珩说道:“我有些微恙,就此告辞了,失礼了,陈老夫人!” 田静珩话音刚落,便拂袖出了大门,登上马车走了。 留下秦妈和陈母面面相觑,还有背对着书斋大门叹气的陈昱。 陈昱本想着田静珩也是大家闺秀,如果他不说透,她是定然不会主动说的。 如果是让绿缕这丫头来说,他也好有回旋的余地。 没想到她自己鼓起勇气对他表白了 他觉得无颜相对,既然伤了她,拒绝了她,今后就此各自安好吧。 等了半晌,陈昱听见门外的马车声远了,才回过头来,想起方才的一切,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边田静珩乘着孟府的马车,已经驶出了浣沙溪附近。 “停车,我要下车走走。”她透过车窗,看见窗外已经远离了陈家,便想透透气。 “这小的有些为难啊,堂小姐。”车夫说道。 “我不走远,只想走着回去,你在后面慢慢跟着便是。”田静珩冷冷地说道。 同一时间在孟府里,绿缕正在客房收拾这行李,却听到隔壁的小院子里,孟少瀛夫妇已经回来了! 他们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绿缕正在想着如果等下小姐到了饭点还不回来,要像个什么样的计策对付过去,却听到身后传来田雅姝的声音:“堂妹啊,今天我带了些少瀛新织的图样,你看看哪个好,我让他织好一匹就给你送到无锡去。” 田雅姝兴致非常高,这些日子往返织厂的辛劳没有白费,孟少瀛不仅重新掌握了织工的技术,在王师傅的帮助下,他之前画的几个图样也都实践成功了。 她正美滋滋地想让堂妹也跟着她一起高兴一下呢,却只看见绿缕背对着门,正在打包行李。 “静珩呢?”田雅姝左看右看,都没有堂妹的踪影。 “她不在”绿缕尴尬地笑着。 绿缕本来想把门窗关了,假装田静珩在休息,哪知道田雅姝脚力这么好,一路小跑就进来了,想要掩盖已经来不及了。 “到哪儿去了?”田雅姝问道。 “出c出去了”绿缕小声说道。 “出去了?那你在这儿?你是怎么伺候你家小姐的?!”田雅姝见这个小丫头片子刚才鬼头鬼脑的,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见绿缕低着头,保持沉默,田雅姝又说道:“还不从实招来,待会儿你家老爷回来了,看不给你一顿好打!” “堂小姐,奴婢错了!您可千万不能告诉老爷啊,不然小姐也难逃责罚!”绿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着田雅姝的裙角苦苦哀求。 见事已至此,她只好把田静珩对陈昱有意,然后被她父亲训斥后,今日又独自去找陈昱的事情和盘托出。 “荒唐啊!堂妹这么聪明的女子,怎么面对这男女私情,就这么荒唐啊!” 田雅姝想着当初也是田静珩给她出的主意,现在才算收住了孟少瀛的心,没想到她自己面对情爱的时候,竟然如此糊涂。 这姑娘家家的,跟一个大男人求爱,成何体统! “堂小姐,您消消气,您可千万不要跟老爷或者其他人提起此事。小姐的名节重要啊,还有陈公子,陈公子是好人啊!”绿缕跪在地上,越说越小声,跟着眼泪就掉下来了:“陈公子还救过我一命只是奴婢没用,没拦得住小姐。” “也罢,直道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拦是拦不住的。为今之计,只有亡羊补牢了。”田雅姝叹了一口气。 她想派人去陈家找田静珩,不过这个时候了,田静珩应该早已在陈家了,如果贸然前往,被公公和伯父发现了,又会多生事端。 好在田静珩乘的孟府的马车,车夫自然会将她送回来的,只是她回来的时候,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就是。 “这样吧,绿缕,你去门房候着,一旦发现你家小姐回来了,便从花园的小径带她到客房来,不要走正堂那边,知道了吗?”田雅姝想到了一个不算万全之策的计策。 “是,堂小姐,奴婢这就去!” 派人去找也不是,干耗着也不是,现在只能守株待兔了。 不管那个陈昱领不领情,静珩你可千万要好好地回来啊! 田静珩神情呆滞地在路上慢慢走着,后面跟随着缓慢行驶的马车。 太阳开始西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开始飘落绵绵的细雨。 冰冷冰冷的,大冬天的,你下什么雨呢 不,不是雨,与其说是雨,不如说是夹杂着冰碴子的雨雪,打在脸上透心的凉。 “堂小姐,还是回马车上吧,下雨了,您当心受凉!” 车夫见她小脚走路,行动缓慢,现在又下起了小雨,刺骨的寒风卷起了她披风的下摆,冷气直往她身体里灌 她没有感知到这种寒冷,一如她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的心。 直到她听到身后车夫的声音,呆呆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往前缓慢地走着。 然后她又停了下来,看到自己一双绣着梅花的小鞋上沾满了泥水。 下雨了吗? 她浑然不知她的头发和外衣上都已经被雨水濡润,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正好有雨滴落到她的眼中。 一丝刺骨的凉意,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啊,真的下雨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情愁 田静珩依然没有回到马车上,她也不知道在雨中走了多久,远远地看见绿缕从大门里探出个脑袋来,担忧地看着她。 “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绿缕见没有其他人,便从大门跑了出来。 “快带小姐回府,方才她坚持要下车,就这么一路走着回来的”车夫拉住了缰绳,对绿缕说道。 她看见田静珩神情呆滞,全身都湿透了,便知道她去了陈家以后,一定不怎么顺利,顾不得多问,便拉着田静珩一路从花园的小径走到了客房。 “你怎么才回来啊,公公和伯父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在客房等候多时的田雅姝见堂妹全身都湿透了,神情也不太对。 “进屋再说吧,我去把她的衣服换下来,这样下去肯定要着凉的。”绿缕顾不上多说,便带着一言不发的田静珩进了屋。 迅速地为她除掉湿衣服,又去找了暖炉来为她取暖。 田雅姝则让自己房里的丫鬟去熬一碗姜汤给堂小姐,说她在园子里玩的时候有些着凉了。 孟老爷子和田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看来她要想办法帮堂妹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秦妈在打扫院子的时候,从门前的石板下扫出来一个东西,白白的,她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条玉坠! 上面还有两块玉佩和若干玉珠,一块玉佩是凤穿牡丹,另一块是鸳鸯戏水,一看就是女孩儿家的东西,而且价值不菲。  秦妈拿着玉坠去问陈母,陈母表示她没见过这件东西,又拿去问陈昱,陈昱一眼认出是昨日田静珩准备送给他的。 只是为什么会在自家院子里出现,陈昱想了几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昨日田静珩匆忙离开时不小心落下的。 “那要不我去一趟孟府,给田小姐送回去。”秦妈说道。 “她今日已经回无锡了,也不知道走的那条道,你如何追得上?”陈昱说道。 秦妈和陈母见昨日田静珩匆匆离开,然后陈昱对着玉坠如此熟悉,现在对田静珩的离去又如此淡然,便觉得这二人之间,一定有着什么。 “那等你腿伤好了以后,亲自去无锡一趟吧。”陈母说道。 她也是顺水推舟。 “我?母亲您说笑了,使不得,使不得!”陈昱连连摆手。 他不是不愿意去,是根本没脸再见田家小姐。 “等你腿伤好了,回南京的时候,顺道去一趟无锡吧,这么贵重的东西,且小心保管着。”陈母说道:“还有啊,你给田家小姐写封信吧,说玉坠你帮她捡到了,不要让她担心。” 见母亲如此执着,陈昱只能勉强答应。 他殊不知田静珩今日并没有回无锡,她昨日受了风寒一病不起,高热不退,在孟府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陈昱执着于命中无缘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命中注定的人。 万历二十五年十一月初一,紫禁城之西。 妃敦趴在车窗上,看着马车走过紫禁城的正门大清门,又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湖边。 今日京师无雪,但是毕竟是入了冬了,寒风从妃敦和车窗之间的空隙灌了进来,车内显得更加寒冷了。 幕达眯着眼,把身上的披风拢了拢,淡淡地说道:“早知道我就该把你丢到车外跟那些兵士一起吹冷风,也不至于让你东看西看,让冷风吹进来把我冻得够呛。” “王子殿下您才舍不得让我吹冷风呢。”妃敦说着关上了车窗,坐到了幕达身后。 私下无人的时候,他们更像是朋友,而不是主仆。 妃敦的父母原是居住在爪哇岛的满者伯夷人,她的父亲是被称为“国师”的神秘工匠,专门为国王用陨铁打造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兵器“克力士”。 “国师”的技艺,代代只传给男子,所以妃敦便没有继承“克力士”的打造工艺,而是学习了怎么样使用它。 她九岁那年,葡国人为了取得克力士的打造方法,绑架了几名“国师”和他们的家人,准备运往满剌加。 船行驶到波散港附近的时候,爪哇人发生了暴动,船在大火中沉没,妃敦的父母也葬身大海。 妃敦带着父亲留给他的克力士,拼命扒上了碎裂的船木,幸好被过往的船只救起,从此流落到亚齐。 她发誓要杀光葡国人为父母报仇,但是她知道只凭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从此后,她剪短了头发,以男子的装扮示人,带着那把克力士,在街头流浪。 十三岁那年,她因为被街头流浪汉欺负,失手杀了人,那些人抓住了她,发现她是个女子以后,说要把她卖去妓院。 “你们准备把她卖多少钱?”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问道。 正当她如同困兽一般被五花大绑的时候,一个衣着华丽的宦官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出现了。 那男孩穿着只有贵族才能穿戴的金丝绣成的白袍,目光坚定地指着她说道:“这个女孩儿卖多少钱?我买下了。” “这位少爷,便宜得很,不过是只母羊的价格。”一个无赖说道。 男孩示意宦官付了钱,便解开了她的绳索。 她永远都记得男孩那天对她说的话:“从今天起,你的命就属于我了。” 而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身份高贵的男孩,是亚齐国苏丹的次子幕达王子。 而她,也从一个孤苦无依的野孩子,成为了王子护卫队的一员。 她至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子所赐予的。 而他所需要的回报,只有她的忠诚。 马车停在了这处湖泊的西岸,妃敦第一个下了车来查看四周的情况。 今天是到紫光阁觐见明国皇帝的日子,平日里习惯了短打装扮的妃敦,换上了长袖的上衣和她极其讨厌的筒裙,用幕达的话来说,这样显得“庄重”。 毕竟是京师的冬天,她也穿了一件黑色披风御寒。 她一眼看见了湖边一处巨大的院落,院落上有一座高台,高台上有座雄伟的楼阁,雕梁玉器,红墙碧瓦。 跋山涉水从亚齐来到京师,本以为可以进入明朝人提起过的那座神秘又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去看一看,没想到小气的明朝皇帝却安排他们到了紫禁城西又往西的这处湖边楼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觐见 妃敦向那处湖泊远处眺望,发现还有一处湖泊与它相连,湖泊上有岛屿,岛屿和湖岸上散在着许多红墙碧瓦的楼阁,与这处巨大的楼阁有异曲同工之妙。 待兵士放好脚凳,她将幕达王子引了下来。 “王子您请看,这里就是紫光阁了。”一位大名鸿胪寺的文官指着不远处的屋顶说道。 他又指着身后的两处湖泊说道:“这是中海,不远处是南海。” 此时紫光阁的院落里已经布满了大明的禁军。 幕达王子一行,穿过这遍植松柏,在这个季节仍然郁郁葱葱的庭院,踏上了汉白玉的阶梯,进入了紫光阁。 殿内已经有教坊奏起了雅乐,这种雅乐妃敦是第一次听到,和他们之前在江南听到的丝竹不一样。 和那个王子对她有意的春向晚唱的也不一样。 不一会儿,只见几个身穿朝服的明朝官员从偏殿走了出来迎接他们。 居中的一个朝服大红,服饰也较其他人华丽,头上却戴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官帽。 妃敦的直觉告诉她,衣着最华丽的那个人,就是万历皇帝。 不过她听说明朝的皇帝都是穿黄色的,而且这个万历皇帝和他们亚齐国现任苏丹年纪相仿,都是三十多岁。 而眼前这个身穿红色朝服的人,胡子都已经花白了。 “我乃大明首辅沈一贯,今日奉皇帝陛下敕令,前来接受亚齐国使团的朝贺。”那个衣着最华丽的人开口说道。 妃敦听不太懂他这些文绉绉的话,但是听到了“皇帝”二字。 但是等等,为什么她身旁的幕达王子,看起来表情这么淡漠。 他们带来的通译和鸿胪寺的文官交流了一下,然后通译准备照着沈一贯的话翻译一遍,却不想幕达说道:“不必了,我能听懂。这位沈一贯就是大明的首辅,相当于我们亚齐的宰相,今日只有宰相来见我们,皇帝不来了。” 妃敦大惊,连接见外国使节这么重要的事都要宰相代劳,这个皇帝是有多懒! 虽然万历皇帝并未出现,但并不影响觐见仪式。 沈一贯也习以为常,不仅接见外国使节,皇帝连告祭皇陵和正月祭祀这样的大事,也是交给下面的大臣去做。 今年来使得琉球使团,也是他来接见的。 两国互相交换了国书,亚齐献上了上好的金银器c锡器c香料c药材c番布等作为礼物。 亚齐此次派出使团前来大明,并不是想称臣纳贡,而是希望大明像当年郑和那样,派出战船协助他们赶走葡国人。 但是皇帝似乎对南洋事物意兴阑珊,并不像插手,沈一贯也较明确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这个结果,既在幕达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的梦想,和王兄一样,是希望亚齐能像当年的三佛齐国一样,成为南洋真正的霸主,而苦于现在国力不够强盛,他们还需要时间来积蓄力量。 而他一路走来,看到富饶强盛的大明,拥有最好的战船,最好的士兵,最好的武器,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富,竟然只满足于贩卖丝绸瓷器,从外国人那里赚取白银以供享乐。 还有他们的皇帝,什么事都由大臣来代劳。 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国家,又该怎么统治她呢? 既然目的没有达到,幕达也不愿意多等,至多再停留几日,他们便要踏上归途了。 不过回去之前,他准备原路返回,再去一次杭州。 他要问问她,亲口问问她,想好了没有。 他需要一个答案。 万历二十五年十一月初十,杭州柳宅。 今日是柳家二宝满月的日子,荣木起了个大早,在左边的大门上挂上一张小弓,然后指挥家仆们准备着。 今天柳家要在家里大宴宾客,全杭州几乎所有的头面人物都要来。 这也是荣木就任柳家管家以来,所办过的最大的一次宴席。 他在门口眺望着,想着老爷和夫人一早就去祠堂祭祖了,现在也该回来了。 不一会儿,巷口果然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马车停在门口,柳承志先从马车上下来,然后牵着如意的手,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车。 如意今天出了月子,早起梳洗打扮了一番,她戴上了柳承志在珍宝阁为她订制的那顶宝髻,身穿藕色云纹上袄,下着五子登科宽襕马面裙。 闷了一个月,今天出去走了一趟,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热死我了!”如意娇嗔着,拉了拉外面那件紫貂毛大氅的衣领。 柳承志怕她着凉,非要她穿上的,这一路走来,把她热得够呛。 “娘子你小心着凉!”柳承志赶忙去把她的衣领拉好。 “老爷,夫人,回来了。”荣木一瘸一拐地上前去打招呼。 他现在有点紧张,虽然之前去发请柬的时候,他已经把各位宾客的家门都记住了,收到拜帖以后,他又反复确认了一下会到场的名单和坐席。 但是这是他经办的第一个大场面,如果办不好,柳承志是不会责罚他的,但是他不希望柳家在外人面前丢脸。 他一边把这夫妇二人送进了大门,一边又反复琢磨着今天酒席的流程。 主屋里,剃头匠已经给二宝剃完了胎发,只留了前面的一点额发,周妈封了一些赏钱给他,打发他走了。 “这个孩子倒真是沉稳,见了明晃晃的剃刀都不哭不闹。”周妈抱着二宝,笑着对如意说。 “是吗?以后肯定是个临危不惧的主儿。”如意笑着接过二宝,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 这些日子这个孩子张开了,不似出生时那样皱巴巴的了,不过如意看他的眉眼,既不像她,也不像柳承志,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这个孩子像谁呢? 如意只想到一种可能——她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 不过这一直遍寻不着的东西,好比指间抓不住的沙,只能想想而已。 快到午时的时候,已经陆续有宾客前来了。 柳承志站在门口迎宾,荣木和一个仆人对着名册勾画到场的宾客,然后有人陆续引他们到花厅入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满月 柳承志远远看见了三叔,后面跟着三婶,还有满脸不高兴的赵姨娘,三叔的其他几个侍妾和几个女儿。 “哎哟,三叔,三婶,还有众位姨娘和妹妹们,好久不见!”柳承志没想到三叔这么快就从江西赶回来了。 “承志啊,今日满月大喜,我们全家来凑个热闹。”三叔看了一眼红光满面的柳承志,转头看了一眼他那几个闺女,叹了一口气。 命里面没儿子的始终没儿子,命里面有的还连着生。 家仆忙着带三叔一家人入席,而三婶和几个女眷则去主屋里看小宝宝。 三婶特意请银匠打了一把长命锁给二宝,还给瑞儿和二宝一人做了一顶虎头帽。 “真是谢过三婶了,瑞儿这些年的虎头帽都是您给做的。”如意说道。 除了帽子,还有各种玩具,三婶是真的喜欢瑞儿,倒是她这个做娘的,只给瑞儿做过几身衣服。 “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了!”三婶笑着说道。 不过这个二宝,秉性倒真是沉稳,这么多人来逗他,都不怯生。 “小侄儿,看这里!”三叔的小女儿拿一个五色彩线球逗他,他反而还咯咯咯地笑了。 “这孩子,笑声和哭声一样大,真是有趣。”三婶说道。 等到午时二刻,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柳承志站在花厅外瞄了一眼,满满四桌人,但是没看见知府大人和家眷。 “荣木,知府大人来了吗?” “老爷,他家人今早带了口信过来,说知府大人忙于公务,今日来不了,还让家人带了一尊红珊瑚作为贺礼。”荣木指了指门房里已经堆成了小山的那些礼物。 “哦。” 见时辰差不多了,柳承志忙回主屋换了一身藏蓝团花缎子直身,和如意一起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 四张酒桌前还摆了一张书案,上面放了文房四宝。 柳承志走进花厅,径直走到书案前,在已经磨好墨的砚台上蘸上墨,提笔在洒金高丽纸上写下“启琛”两个字。 荣木将这张高丽纸展示给众人,柳承志大声说道:“诸位,今日是吾儿启琛的满月,感谢光临寒舍,诸位请尽兴!” 说完,如意把启琛抱到右手边第一桌,那是柳家人坐的桌子。 让三叔三婶一家人轮流抱一抱孩子,沾点福气。 三叔又把筷子沾了黄酒,在启琛的额发和嘴唇上都点上一点。 “这孩子,长得真是剑眉星眸,英气得很。”三叔说道。 其他三桌的宾客也有过来围观小宝宝的,孟少灜夫妇也在其中。 杭州城能够和柳家平起平坐的人物并不多,当然丝绸大亨孟家也收到了请柬。 田雅姝本就喜欢孩子,看见这孩子睁着一双英气的眸子,东张西望的,一点都没有因为人多嘈杂而哭闹,真是乖巧可爱。 便想伸手去抱他,谁知三婶刚刚把启琛交给了田雅姝,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那声音有直冲九霄之势。 “哎哟,这个大嗓门,还是认生嘛!”田雅姝笑了笑,把他还给了如意。 如意哄了他一会儿,启琛马上就不哭了。 “看来只能柳家人抱啊,哈哈。”孟少灜笑着说道,又凑到田雅姝耳边小声说:“娘子你要是喜欢小宝宝,我们再生一个?” 田雅姝听了他这话,先是一惊,然后满脸通红地四顾张望,见众人没有听见他刚才的耳语,又推了他一把:“这么多人在,你也不知道害臊!” 孟少灜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便没有再说什么。 说笑着,大家便入席了。 荣木让仆人吆喝一声“走菜”,便见丫鬟和家仆端着各色菜肴上来。 主要有蟠龙菜c炙蛤蜊c炒大虾c笋鸡脯c三事c酒糟蚶c烧鹿肉c镶肚子c带冻姜醋鱼c油煎鸡等等,还有热气腾腾的生爨牛。 所谓的蟠龙菜其实是一道宫廷菜肴,寓意是蟠龙升天。 这道菜以瘦猪肉c肥肉膘c鲜鱼片c鸡蛋清c绿豆干粉c葱白为原料,先将鱼肉剁成肉馅,纱布过滤,再加入胡椒和食盐调味,然后用蛋皮包裹,摆成蟠龙造型,入笼蒸制而成。 三事,则是由海参c鲍鱼或鱼翅等海鲜中的一种,加上肥母鸡c猪蹄筋三种食材混合,小火慢煨而成的。 这些菜肴用料讲究,造型精美,真是令人大快朵颐。 这是荣木特意去重金请了会仙楼的两个做宴席的大师傅来做的,材料也是精心准备的。 反正老爷跟他说了,不计较银两,一定要大家吃得高兴。 席间免不了觥筹交错,如意是沾酒就醉,借口要奶孩子就混过去了,倒是柳承志帮她挡了不少酒。 如意见他一杯又一杯地喝,越喝越高兴,除了双颊微微泛红以外,看不出他的醉意。 许是他经常出去应酬,免不了喝酒,这酒量也就练出来了。 不过宾客这么多,柳承志酒量再好,到最后也支持不住了,等到酒宴散了,如意便扶着有点摇摇晃晃的他回房。 “娘子,我c我没醉,不信你看,我c我还会打拳呢”柳承志舌头都有点不利索了。 “还打拳呢,我看是醉拳吧。”如意拍了他一下,让他老实点,又叫一个家仆过来帮忙,一起把他送到了主屋的床上。 如意觉得他身上酒气太重,会影响启琛的休息,就让奶娘带着启琛去收拾好的厢房睡了。 等到家仆给柳承志脱了鞋,如意准备给他脱掉外衣的时候,他已经瘫在床上不动了。 “承志?柳承志?”她摇了摇他,没有反应。 她再摇了摇他,只听到了他“嗯”了一声,然后脖子偏向了床的内侧,又不动了。 见他还能动,如意松了一口气。 她听说过喝酒喝出人命的,生怕他也有个好歹。 如意先是把他的直身解开,脱了下来,然后是袜子,然后是裤子 虽然和她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她还是第一次给他脱裤子 她想着自己正跪在床上,给一个男人脱着裤子,就有些脸红,后悔刚才让那个家仆走了,应该让他帮忙把柳承志的衣服脱掉再离开的,现在想让其他人进来帮忙,但是又羞于启齿。 柳承志睡得死沉死沉的,如意解开了他的裤带,几次想把他的裤子拉下来都未果。 “你这醉猫,喝这么多干什么!”如意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依然没反应。 突然,如意想到了一个主意。 ------题外话------ 生爨牛就是类似现在的牛肉火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布鞋 如意将柳承志侧身翻起来,然后忍着他呼出的酒气,半躺到他的身旁,一手抓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又翻过身去,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裤腰,把裤子拼命地往下褪。 好不容易把裤子褪下去一尺多,看见里面的亵裤了,如意正在高兴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柳承志的声音:“娘子,你那么猴急,趁我酒醉了就想脱裤子吗?” 如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一看,柳承志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他c他c他他根本就没醉! “你这个混蛋!害我忙活半天!” 如意见他如此作弄她,一时火气上头,几记粉拳砸到了他身上。 却不料双手被他一只大手握住,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翻过身去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压在身下了。 他松开了她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帮她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露出她光洁的脸庞。 刚刚她帮他脱衣服还真是出了些力,额头已经有薄薄的一层微汗了。 “你就会欺负我”她伸出了一只手拍打了一下他结实的胸膛,小猫似的声音娇嗔着。 “如意,我们好久没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作势要俯身亲她,却被她躲开了:“不要亲嘴,你酒气太重。” 见到自己如此被“嫌弃”,柳承志只好转而“进攻”她的脸颊,然后是耳垂 一阵酥麻让如意忍不住娇吟了一声。 然后是自脖颈往下直到胸脯 如意被他带领着,沉沦于他的温柔。 她的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搂着他的后颈,指尖轻轻抓挠着他的肌肤,带来鲜明的感官刺激,令他迷醉,不能自拔。 门外是无边的夜色,屋内却弥漫着一室春情。 穿过花园,在宅子的另一边,荣木见主屋的灯熄了觉得老爷和夫人应该已经早早睡下了,他才放松了绷紧了一天的神经,回到了属于管家的那个小屋里。 好在今天除了有个客人的座位弄错了以外,没有出大的纰漏,好歹没给柳家丢脸。 而且看老爷夫人的样子,还有宾客们对酒菜的满意程度,基本上他算是过关了。 正当他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发呆,回味着白天的一切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麻雀的叫声。 深更半夜的,哪里来的麻雀啊,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荣木整理好床铺,准备拖鞋就寝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一阵麻雀的叫声。 这次听得真真切切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喊了一声:“谁啊?大半夜的鬼鬼祟祟,看我明天不收拾你!” 然后他推门出来一看,好大的一只麻雀,啊不对,是小环! 她正背着手,一脸玩味的对他说:“荣木,你长本事了啊?要收拾谁啊?” “我c我这不是觉得半夜有人学鸟叫是恶作剧吗?”荣木见到是她,便觉得刚才的话有不妥,说话也结巴了。 “我就只会学这一种鸟叫,学得像吗?”小环见四下无人,凑近了对他说道。 “像!你学什么都像!” 荣木想让小环进他的房间去说话,但是想到这里临近仆人和丫鬟们居住的地方,怕有人看见不好,便拉着小环来到了园子里。 荣木将小环带到假山后的凉亭里,小环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包递给他:“试试,看合适不?” 他带着疑惑打开来看,竟然是一双千层底布鞋,鞋尖微微上翘,呈弓形,所以这种鞋又叫做“弓鞋”。 “这样式,是老爷这种体面人才穿的啊。”荣木摸着这底子,一针一线,应该是小环亲手纳的。 “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你不也是体面人了吗?荣大管家?”小环笑着说道:“快试试合适不?我一直抽空做,做了两个月才做好呢。” 荣木穿上试了试,大小刚合适。 “正合适,但是你是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鞋呢?”荣木问道。 小环指了指花园西边家仆和丫鬟们居住的地方,宅子里的洗浆房也在那里。 “那儿,你的鞋不是洗了以后经常晾在那里吗?我偷偷去量的尺寸。”小环说道。 “那么多男人的鞋都晾在那里,你怎么知道是哪双啊?”荣木又疑惑了。 “你腿不好,左脚轻,右脚重。右边那只鞋磨得比左边严重的那双鞋我就找到一双,料定应该是你的了。”小环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荣木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闪闪发光的小女子,她还真是聪慧过人。 荣木来回走了两步,不仅合脚,而且他本来左脚受过伤要比右腿短一截,穿上这双鞋以后,感觉没那么瘸了。 “不仅合脚,而且我觉得好走路了,你看我腿脚利索多了!” 小环“噗呲”一笑,说道:“那个是,是我把左脚的鞋底做厚了一寸,所以你的脚垫高以后,就没那么不方便了!” “原来如此,小环你还真是心灵手巧!”荣木忍不住抱住她,亲了一口。 小环想要“反抗”,却被他抱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快松开,小心有人看见!” “不会有人看见的,看见了我就说你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妻子。”荣木说道。 “真的?夫人答应了?”小环等了大半个月还没等到回信,以为是老爷给忙忘了,没有跟夫人说。 荣木心想,糟了! 老爷是真的忘了,他这半个月也忙着筹备满月宴,所以也忘得干干净净。 明天一定要跟老爷好好说说。 当天夜里,师爷带着一名缇骑敲开了杭州知府的家的大门。 “什么事啊?还要漏夜来访!”知府大人被打扰了周公梦,显得有些不耐烦。 “大人,重庆府的王大人派人送了一封公文过来。”师爷拿着缇骑送来的公文,递交给知府大人。 “你看了吗?上面说的什么?非要今天晚上来敲门?!”知府大人打了一个呵欠。 “小的看了,但是兹事体大,还需要大人您来定夺。”师爷小心地说道。 “说来听听。” 师爷就把公文的内容大体说了一下:重庆府从一个往播州运盐的商人手中查获了一封寄给杨应龙的信件,然后顺藤摸瓜,查到杭州德祥升瓷器店的江西掌柜程某人,带了几箱银子,停留在重庆府,准备伺机而动,送给杨氏做军费。 然后据程某人招供:书写信件的人乃德祥升的大当家,杭州柳家的家主柳承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嬉闹 知府大人听完,大吃一惊,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说道:“哎!不对啊!” “大人,何出此言?”师爷问道。 “我与柳承志也算是旧相识了,他从来没去过播州,杨应龙从来没出过播州,他们是怎么结识后又狼狈为奸的呢?”知府大人说道:“兹事体大,万一冤枉了这个柳半城,不仅有损官府的威名,还伤了我和他多年来的和气,你去草拟一份书信,让王大人先别把案子往刑部上报,等待核实后再做定夺。” “大人,这”师爷有些为难道。 知府大人平日里得了不少柳家的好处,还跟柳承志称兄道弟,但愿这只是个误会,万一柳承志真的和杨应龙勾结,那支付的大人就要落个隐瞒不报的罪责了。 “让你去就去,大半夜的,杵在这里等着生根发芽吗?!”知府大人又打了一个呵欠。 “是c是c是,小的马上去办。”师爷得了令,便退下了。 知府大人呵欠连连地又去睡回笼觉了。 第二天一早,荣木一边忙活着,一边找机会不时路过主屋的院门口,偷偷往里面瞄着,看柳承志起身了没有。 他还记着昨晚的事,今天一定要催催老爷,让他和夫人赶紧把他和小环的事情给定下来。 按照柳承志往日的习惯,他是到了卯时,天一亮便要起身出门的,可今日已经快到辰时了,还没见动静。 辰时一刻,他从院门口经过,看见家仆在打扫,但是主屋的门依然关得严严实实的。 辰时二刻,他又从院门口经过,家仆打扫完了,主屋还是没动静。 辰时三刻,他再次从院门口经过,天已经大亮了,主屋还是没动静。 他听说昨晚奶妈抱着二少爷去厢房了,然后屋里只留了老爷和夫人两个人 到这个时候还没起身,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到他们昨晚有多么“激烈” 但是老爷不能只管自己美人在怀,就不管他啊,他还着急着呢。 主屋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糊着白绢的窗户照射到内室时,如意就已经醒了。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仿佛宿醉一般。 可她明明没有喝酒! 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正枕着他的左臂,双腿暧昧地和他的腿勾在一起。 他还在酣睡,轮廓分明的脸庞,刀削一般的剑眉,闭着眼的时候浓浓睫毛仿佛两把小扇子,英挺的鼻梁,还有那两片昨晚吻遍她全身的薄唇。 她的男人,还真是好看 昨晚他似乎把积蓄大半年的热情都释放出来了,让她几乎招架不住。 他昨晚一直要她说她喜欢他,他们认识快十年了,却还是像最初时一样。 不过,想起昨晚他假装自己喝醉了,要她更衣,她就忍不住想揍他。 “你这个大坏蛋,就会欺负我。柳承志是个大坏蛋。” 对着他那张熟睡的脸,她没有出声,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地把自己心的怨气都说了出来。 “你离我这么近,说我坏话为夫我可是会知道的哦。”柳承志还闭着眼,不过声音似乎是早已经清醒了。 “你c你闭着眼,我又没出声,怎么知道我在说你坏话?”如意这才知道他早就醒了,只是在装睡而已。 “因为我会读心啊!”他突然睁开眼,翻身压住了她,吻了一下她左边的锁骨。 如意拍了一下他,说道:“快别闹了!天都亮了!” “天亮了怎么了?今天我就要试试‘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滋味!”说着他搂着她的腰,又在脖颈间啃咬起来。 如意被他弄得又痒又麻,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什么‘君王从此不早朝’?你不是唐明皇,我不是杨贵妃!你就是个土财主!” “我是土财主,你就是土财主的浑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荣木已经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站了许久,好不容易听到主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以为老爷快要起身了,他也整理了一下衣襟,准备去迎接老爷。 谁知道又传来一阵嬉闹的声音。 荣木已经做好了抬腿迈步的姿势,又马上把腿收了回来。 “哎呀,不许胳肢我,我怕痒,啊哈哈!那里不能摸,柳承志你这个大坏蛋!” 这是夫人的声音。 “唔我就是大坏蛋,今天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坏的。” 这是老爷的声音。 都大白天的了,你们两口子能不能消停一点了! 主屋的家仆和丫鬟们听了这些,先是一愣,然后见怪不怪,又继续忙活自己的了。 荣木心想,这下有得等了 此时在孟府,孟老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些日子儿子媳妇早出晚归,不是去忙活生意,而是孟少瀛要去织厂学织布。 所以一大早地,他便发起了脾气,动起了肝火。 “你说说你,不务正业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罢休?!”孟老爷把茶碗用力地往桌上一放,茶汤险些撒出来。 “孩儿不过是想重新把以前学过的织布的手艺捡起来,以后对家里也有个帮衬。” 孟少瀛倒不像以前那样,他父亲一责备他就下跪认错,这会子理直气壮起来了。 “织布不过是贫民小工谋生的技能,你一个少东家,难道不该学学怎么经营才是正途吗?!”孟老爷觉得儿子今天似乎硬气了许多。 “但是我们孟家,就是靠这些贫民小工的手艺才发迹的啊!孩儿如果能够自己设计织造客人喜欢的布料,咱们孟家的丝绸庄就能在同行中独树一帜了。” “爹,少瀛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为了孟家考虑的。”田雅姝也过来帮自己的丈夫说好话。 孟老爷见儿子和媳妇一个鼻孔出气,而且似乎儿子说得也有些道理,但是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一个堂堂的大少爷,织这些妇人穿的绫罗绸缎,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大户人家,脸面最重要。 “这些布料,除了妇人穿的,还有士大夫和平民男子穿的样式”孟少瀛争辩道。 “总之,你设计图样可以,但是要亲自织布,我就不同意。我丢不起这个老脸!”孟老爷狠狠地说道,然后拂袖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帛书 “爹!” 孟少瀛唤了一声父亲,但是父亲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他憋着一股气回到书房,看见书案上自己画到一半的图样,还有桌上摆着的一些零碎的布料,这是他用来琢磨参考的王师傅的作品。 他越想越气,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掀到了地上。 田雅姝追着他来到书房,正好看到地上狼藉的一片。 “你这样生闷气也不是法子。” “那我能有什么法子?!你看看老爷子那个态度!我整天在商行泡着,结交几个生意上的朋友,他要说我是鬼混。如今我想正经做点自己能做的事情,他又说我是丢脸。”孟少瀛这会子把满肚子的委屈都倒了出来,指着正堂那个方向说道:“好话坏话都让他一个人说尽了!” “你也不要着急,可以再想想办法。”田雅姝见他这个着急上火的样子,自己也不免担心起来,担心他又自暴自弃,重新回到以前那个纨绔子弟的样子。 “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老爷子把我赶出家门,住到织厂去?” 田雅姝看着地上被孟少瀛弄下来的纸张和布料,有几张纸下面压着一个角,似乎是一张请柬。 她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之前柳家送来的让他们全家去参加柳家二少爷满月酒的请柬。 这请柬做得倒是别致,跟普通的不一样,外面用的是极细致的有花纹的锦缎糊制的。 这柳家不愧是诗礼传家,不仅柳承志有解元的功名,听说他娘子的父亲也是一位鸿儒。 而且田雅姝听说柳夫人擅长书画,柳承志正在筹备给她开一间书画斋。 书画斋书画 哎!有了! “相公你可听说过帛书吗?”田雅姝问道。 “帛书?”孟少瀛挠了挠头,说道:“好像听说过。就是古代没有纸的时候,写在丝绸和细致的棉布上的字。” “今人崇尚古风旧法,讲究一点的人呢,比如柳家这样的读书人,连请柬都是用的有纹样的锦缎制成的。”田雅姝指着手里的那张请柬说道:“但是用锦缎的话,在日常的书写或者是文宴吟诗又显得过于奢华或者是俗气了。” “娘子你想说的是?” “我想说的是,公公不是嫌弃织布是给妇人做衣裳用的会丢脸吗?如果你做的布料是供给文人书写用的呢?比如在素锦上织成暗色的花纹,用来装裱画作或者单用来作画写字都是极好的。又或者是做成这种书信大小的,方便使用。” “你的意思是我织的布,也可以凳大雅之堂了?”孟少瀛顿时觉得茅塞顿开。 “对啊,如果花样新,又取个文雅的名字,放到书画斋或者文房四宝的商行去出售,也一定有人买账的。”田雅姝笑着说道。 孟少瀛兴奋地一把抱住了田雅姝,把她举了起来:“娘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真是我的智多星啊!” “快放我下来!”田雅姝从来没被他这么抱过,见刚才书房门口才有人走过,有些娇羞。 正巧奶娘带着孟少瀛的两个儿子走过书房,华勤眼尖地一看到了他们夫妇,高兴地叫着:“快看!快看!爹娘在举高高!” “我也要举高高!”华励叫嚷着,要去推门。 “我也要!”华勤已经挣脱了奶娘的手,推开门捷足先登了。 奶娘拦不住这两个小祖宗,只能跟他们进了书房。 孟少瀛听见门外孩子们的声音,赶紧把田雅姝放了下来。 田雅姝涨红了脸说道:“瞧瞧你,都让孩子们看见了!” 孟少瀛接过飞奔而来的两个孩子,先抱了抱华勤,又抱了抱华励。 “举高高!举高高!今天每个人都举高高!哈哈哈!” 孟少瀛看着自己的妻子,他的父亲一直说他这种一无是处的人能娶到田雅姝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他以前一直不以为然。 直到今日,他才深有体会,还好为时未晚。 又过了三天,如意的“停云斋”书画店终于开张了。 因为店面就在德祥升对面,柳承志请了几位懂得鉴赏书画的士大夫和日常有来往的生意伙伴,还有几个知名书画店的掌柜或者东家。 开张仪式简单而隆重,如意也向大家展示了自己的最新画作。 众人看到题款才明白,原来这几年来,在杭州城书画界小有名气的“钱塘先生”,原来柳家的当家主母柳白氏。 “诸位今日能光临小店的开张仪式,实在是蓬荜生辉,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希望各位多多包涵。” 这间书画斋是柳承志送给她的“礼物”,虽然柳承志不同意她抛头露面,经常在店里接待客人,但是作为东家,体面话还是要说的。 孟少瀛前几天听田雅姝说了柳家的书画店要开张,他得到消息后也来凑了个热闹。 别人的礼物要么是一方用来刻印章的石料,要么是砚台c笔墨之类的,他倒好,卷着两匹白绢就来了。 “孟大少爷是想送这两匹布给我家娘子做衣裳?糊窗户?这白色也太不吉利了吧。” “柳兄你又要消遣我!” 众人挤在前面看如意一幅幅展示自己的书画,柳承志和孟少瀛躲在人群后面窃窃私语。 “那是做什么的?” “待会儿等这些人走了,我细细跟你们说。”孟少瀛卖了一个关子。 轸轴园的宋掌柜自然也受到了邀请,他受到请柬的时候就知道,柳白氏不再找他们寄卖书画,是想要自立门户了。 不过他看着柳氏夫妇春风得意的样子,又想到朱翊钢托付给他们的事情没办好,心里就是五味杂陈。 东家去了苏州以后就北上回北直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有一件事他一直没想明白,东家为什么非要搭上这个东安郡王呢? 他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是并没有实权,只是个虚衔而已。 等这些人走后,柳承志将孟少瀛请到内室。 只见孟少瀛在案桌上打开了一匹白绢,这是一匹上好的白绢,质地细腻顺滑。 孟少瀛又让柳承志备好笔墨,请如意来写几个字。 “在这上面写吗?”如意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将信将疑地写了一段《兰亭序》。 “好字!嫂夫人果然好字!”孟少瀛赞叹道。 “我知道我家娘子的字好,你到底要干什么,快点说!”柳承志有些不耐烦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集会 “柳兄,不要着急,等我细细给你们演示。”说着孟少瀛去将内室的门帘放了下来,又拿了火石去点燃油灯。 这内室的后面是一处小院子,日间的时候采光就不太好,只能作为存放物品或者临时休息的地方,如今放下门帘,室内的光线就更加暗了。 只见孟少瀛拿着灯火往如意刚才写的那几行字上一照,原本素色的白绢上出现了兰花的图案。 与行云流畅,龙飞凤舞的《兰亭序》相得益彰。 “妙啊!”柳承志击节称好道:“你家还有多少这种布料,我要买十匹。” “买那么多做什么?”如意问道。 “买来做衣裳啊!夜宴或者是晚上赏月的时候穿上这样的布料,岂不是很有情趣?”柳承志说道。 “做衣裳岂不是可惜了!” “做衣服太可惜了!柳兄!” 如意和孟少瀛几乎是同时说道。 “那做什么?” “实不相瞒,这是我当年学织布的时候的老师王师傅用阴阳织法织的白绢,因为光照不同,所以会出现这样奇特的图样。”孟少瀛说道:“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把图样缩小,再把这些布料做成随手可以书写的纸张大小,你们觉得会有人买吗?” “会!”如意说道。 “我会买!”柳承志说道。 他没想到孟少瀛平日里看起来脑袋空空,如今被他家老爷子禁足了些时日,长进不少啊。 “这白绢质地滑腻,书写起来十分流畅,虽然价格比普通的宣纸和高丽纸都高,但对于喜好风雅的文人雅士来说,并不算什么。”如意说道。 万历年间,不少富足的人追求闲情雅趣,所以书画生意才会如此红火,也间接使得文人对文房四宝的要求更高了。 “而且你还可以把那些吉祥的图案淡淡地织在布料上,用来做帖子,比光用那些俗气的锦缎贴边的好多了。”柳承志说道。 “好!我回去试试!” 田雅姝算是官宦人家出生,但是对于书画她只懂皮毛,更不懂士大夫的那种品味。孟少瀛思来想去,决心找有书画店要开张的柳氏夫妇问问。 而这个结果,使他备受鼓舞。 万历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九,北直隶河间府。 已是掌灯时分,街上因为宵禁而人迹稀少。连日的大雪,将道路和屋顶都裹上了一层银装。 在城郊一处不起眼的松林里,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在寒冷的冬夜里哆嗦着,正在往前面有亮光的地方走着,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还不忘将身后的脚印用树枝扫去。 这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穷苦的百姓,他们今天都是来参加松林深处的集会的。 他们走到一处形制简朴的庙宇前,抬头一看,门口的木匾上写着“仙姑寺”三个大字。 领头的那个汉子在左边的那扇门上敲了两下,右边的门上敲了三下,不一会儿有人来应门:“谁?” “无生父母,真空家乡。”那个汉子说道:“真定府庵主钱归农,今天拉人来了。” 只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法衣,头上绑着黄布条的教徒来开了门。 钱归农便带着这几个人进了院子。 这里虽然看上去是寺庙,佛堂中也有木鱼敲击之声,但是并没有诵经礼佛的声音,而是不时传出男人女人的哭喊之声,又紧接着一阵痴笑之声。 “天地日月,森罗万象,五谷田苗,一切万物,三教牛马,天堂地狱,一切文字,都是无极虚空变化。”苏墨此时穿着法衣,戴着僧帽,蒙着脸,煞有介事地在站在之上。 他身后有两尊塑像,一尊是创立罗教的先祖罗梦鸿,另一尊是罗教至高无上的女神无生老母。 祭坛下有一老者,已经病入膏肓,此时他全身赤裸躺在地上,口中一直喃喃念着“阿弥陀佛”。 他的家人,在苏墨诵吟的经文中,忽而大哭,忽而大笑。 一直到这位老者咽下最后一口气,众人纷纷点头称道,他已经“归家乡”了。 罗教相信终有一日,燃灯佛c释迦佛c弥勒佛三佛会出世度化众生,称为“三阳劫变”。 而佛c道c儒三教的方法是有道,不足以度化世人,只有相信罗教的“无为妙法”,才能返本归真,了悟大道。 罗教自创立时起,已经历经近百年,传播甚广,又有许多分支教派,而且不少教义被另外一个古老的民间宗教——白莲教所吸收。 而苏墨担任教主的无为教则是最为本源的罗教,教主世世代代又罗梦鸿的后人担任。 信仰和崇拜罗教的多是穷苦的百姓,这个仙姑寺是苏墨的祖父时所建,到了冬日才有重要的集会和布教,平日里有专门的教众看守。 无生老母代表了一切皆无,既然皆无,那就没有生辰也没有忌日。 不过再过一个月,便是罗教创始人,苏墨,或者称他为罗白浪的先祖——罗梦鸿的忌日,所以近来求度化的教众和新入教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教主,属下去拉人入教,所以来迟了。”集会暂时告一段落,钱归农向苏墨一抱拳。 苏墨看了看他带来的那几个人,看起来面相倒是老实。 “底子干净吗?”自从亲手收拾了阎一以后,他要求属下对于教众的底细开始一一清理,不希望再出现扒灰倒笼的事情。 “摸清楚了,都是渔民。”钱归农本就是个穷苦的舟子出身,因为表现突出才做了真定府的庵主。 不过潘归农此行的目的,并不光是带人来参加集会的。 还有两个月就是罗祖罗梦鸿的生辰,会有一次更大的祭典。 而这次祭典上可能会选出空置已久的另一位大护法。 如今已经有了一位大护法潘盛了,他十二岁就入教,现在是罗教主的左右手。 而现在无为教流传甚广,教众越来越多,再加上许多分支教派打着“罗教正宗”的旗号,到处公开招揽教徒,已经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教主决心要整肃一下这种局面,所以在处理教务方面,需要增派人手。 原本这个位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就是他钱归农,还有之前坏了事的那个淮安分堂庵主翁庆余。 不过翁庆余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应该上位无望了吧,所以他是志在必得。 ------题外话------ 我终于把第二卷丢失的一章找回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邪教 不过让钱归农有点担心的是,据说大护法潘盛跟翁庆余交情颇深,而且翁庆余上次坏了事以后,教主竟然没有处罚他。 难道教主对他高看一眼 如果真是这样,他胜算的几率就小了许多了。 为今之计,还是讨好教主才是正道。 “教主,据传闻,白莲教最近又在南京一带,以‘三阳劫难’为名招揽教众。”钱归农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立功”的机会,便说道:“这‘三阳劫难’乃是我罗教正宗所最先推崇的妙法,这些白莲教的人用了我们的教义,到处招摇撞骗,实在可恨。” “所谓的妙法,在于度化世人,只要能用于正途,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传播。不过这些白莲教还有大乘教的人,实在太过招摇,得罪官府就不妙了。”苏墨说道。 “不过,属下以为,还是要小心防范为妙,免得这些白莲教的人妖言惑众,结果引火烧身,还殃及我们。”钱归农说道。 苏墨想了一下,对潘盛说道:“这样吧,潘盛,你派一些人马去南京,盯着那些白莲教的人。” “是,属下明白。”潘盛说道。 钱归农见状,便说道:“不瞒教主,属下已经在白莲教的教众里安插了自己的人。教主如果同意,属下愿亲自去一趟南京,打探一下他们的动向。” 潘盛见这个钱归农,打探消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也要抢着干,分明是在抢功啊。 他到底是何意图? “好吧,既然你事情做在了前面,就去办吧。”苏墨拉下了蒙脸的布,说道:“记住,切勿打草惊蛇,不要惊动官府,白莲教那边的人也不要招惹。” “是,属下明日便启程去南京。” 待钱归农走后,潘盛心中存着疑惑,便问苏墨道:“教主,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当不当讲?” “大护法请讲。” “教主为何如此在意官府的动向呢?” “我来问你,为何我们要躲在这树林里布教?” “因为官府认定我们为‘邪教’,害怕官府追查,破坏总坛。但是我们在各地已经有数十万教众,难道还怕官府不成?” “并不是怕官府,而是我一直想着能让官府去掉扣在我们头上的‘邪教’的帽子。这些年东躲西藏的日子,难道你还没过够吗?”苏墨说道:“同样是度化世人,佛c道c儒三教可以受官府的保护,永享万世香火供奉,为什么无为教就不行呢?” “原来如此,还是教主心思缜密,志向高远,是属下短见了。” 苏墨转念又一想,要官府承认无为教,谈何容易! 明太祖就是以拜火教起家反元得了江山的,所以他立国之初,就反对民间秘密结社,还把白莲教定为邪教,大力打压。 无为教自嘉靖年间创立,逐渐壮大,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结果这些年总是有官员参劾,说他们妖言惑众,流毒甚广。 朝廷也在两年前将他们定为“邪教”,本就是半公开的集会和法事,只能更加隐蔽。 不过总是这么躲也不是办法,之前他一直想搭上东安郡王朱翊钢那条线,无非是看中他是皇亲国戚,又有功在身,加上是李太后的侄女婿这层关系,希望可以经过他向皇帝进言,为他们无为教正名。 谁知道这条线就断在了那个柳白氏身上了。 不过他不会就此放弃,是人就会有自己的秘密。 这个柳白氏,她的秘密又会是什么呢? 他要用心去找找 他的直觉告诉他,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这个柳白氏一定和东安郡王有着什么联系。 他之前听说柳白氏又怀了身孕,算算日子应该已经生产了吧。 他们也算得上是旧相识,离罗祖生辰还有两个月,他正好可以赶回杭州去“道喜”,随便打探一下。 万历二十五年腊月初一,苏州矿监税使府。 “柳大官人,我家大人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您再等等。”齐管家有些为难地给柳承志又续了一些茶。 “有劳了。”柳承志说道。 他明明已经提前送了拜帖,但今天来还是扑了个空,管家说是高淮出去办事了,要他等等。 这从未时到酉时,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还不见高淮的身影。 这京城里来的官,就是有脾气。 他看着门外的夕阳,揉揉自己的肚子,腹中已经装满了茶水,怕是走起路来也要咣当作响了。 终于酉时三刻,高淮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锦衣卫。 柳承志听到了大门外的喧闹声,便知道是高淮回来了,已经站起身来,等他一迈步进了正堂,便恭敬地说道:“在下杭州柳承志,前来拜会高公公!” 高淮甫一进正堂,瞄了柳承志一眼,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跟旁边一个锦衣卫说道:“刘总旗,常州那边的矿山开采,你去督查着,多长几双眼睛,如果有乱民闹事,就统统抓起来。还有让容大他们不要手下留情。” 容大是高淮手下的拳师头子,原本是个无赖,学了些三脚猫功夫,又懂得阿谀奉承,所以很受高淮器重。 “是,属下明白!”刘总旗得令,便带着几个锦衣卫走了。 “哟!我道是谁来了,今天早上起床眼皮还跳呢?”高淮捏着嗓子对柳承志说道:“柳大官人,真是幸会啊!”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今天诸事顺利,高淮当然是指望着这个柳半城送财来的。 “幸会,幸会!上次高公公莅临杭州,小人有事不能随知府大人一起出迎,特地来赔罪来的。”此人摸不着底,柳承志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哪里的话,柳大官人富甲一方,又是杭州的纳税大户,知府大人也连连夸赞你呢。” 柳承志听出这话里有话,便把随身带着的一个红色锦盒双手奉上:“高公公初来江南,小人也不知道公公喜欢什么。备了点薄礼,不成敬意。” 高淮点了点头,柳承志便弓着身子把锦盒放到了他身旁的桌子上。 高淮起初对于这个柳承志是不太待见的,首先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读书人,其次是因为柳承志隔了这么久才来拜会他,让他心中稍有不满。 不过他见柳承志态度也还算诚恳,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逆鳞 高淮又和柳承志简单地攀谈起来,他虽然曾经在司礼监和御马监都待过,但确实没什么文人的雅好。 柳承志也懂得投其所好,就聊了一些江南的风土人情。 “杂家初来江南,你们这些江南的商户,倒是挺客气的,不过该缴纳的税负还是不能少。杂家是代天巡狩,马虎不得,你明白吗?”高淮说道。 “是,高公公来开矿征税,也是利国利民,不过这转运关卡甚多,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有些吃不消。”柳承志依然是一幅毕恭毕敬的态度。 他可以卑躬屈膝,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什么话?!你柳家家大业大,谁人不知,也不过是按照皇帝的旨意办事罢了。杂家没这个胆子抗旨,你等还敢抗旨吗?”高淮提高了音量,他觉得这个柳承志是在对目前的征税表示不满,所以有些微愠。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只是觉得这样下去,百姓的获利势必要减少了。”他牢记着“民不与官斗”这条准则,所以头低得更厉害了。 “柳大官人,你也是知书达礼的明白人。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这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连百姓都是,百姓的利就是皇帝的利,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这还真不是一个意思。 柳承志见可能会触及高淮的逆鳞,便没有再继续。 等到柳承志走后,高淮忙不迭地拿起身旁的那个锦盒摇了摇,似乎挺沉的。 打开一看,竟然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约莫有二百两吧。 这个柳承志,很懂他的心思嘛! 还真是有点意思。 虽然他和柳承志都不缺这二百两,但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送银子的,他还是头一份儿。 不过他刚才说话的时候,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傲慢劲儿,还真是脱不了那种读书人的酸腐味道。 同一天,南京钟鼓楼。 刚过了酉时,妃敦便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走不动了。 他们已经在南京停留了三天了,这三天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吃喝玩乐。 没了来的时候的匆忙,幕达王子真是玩性大发,今天刚一天亮便把她弄起来,让她陪他去逛街。 一个番邦来的王子,在南京的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虽然换了比较“朴素”的衣服,但是幕达王子出挑的气质,还有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还是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他不光逛街,还不停地买。 什么糖果c蜜饯c点心,什么绸缎c首饰c胭脂水粉,连一些逗孩子的小玩意儿他也买。 妃敦跟着他走了一天,看看身后两个亚齐士兵的手上已经提满了今天疯狂购物的“成果”,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幕达王子虽然已经成年,但是对一些新鲜事物还是充满了好奇心。 平日里他端着王族的架子久了,现在到了大明,又加上已经完成了出使的任务,心中不免轻松畅快,所以贪玩一点也可以理解。 不过妃敦有些疑惑,这么多甜食和丝绸首饰之类女孩儿喜欢的东西,是要拿去送人吗? 王子尚未成亲,也没有相好和情人,难道是要送去给杭州的那位春姑娘? 也难怪她经常看见王子一个人魂不守舍地发呆,莫非是在思春? 一想到这位平日里睿智英武的王子也会为情所困,妃敦就觉得好笑。 已近黄昏,钟鼓楼下已经是人流如潮,许多人赶着回家。 忽然人群中闪过两个白色的身影,一人拿了一叠黄纸,正在四处散发。 妃敦还未明白怎么回事,手中已经多了两张黄纸。 “今晚子时,城外妙显堂,圣女降临,白莲重生。”幕达读着妃敦手上的黄纸印着的字。 “这是什么?殿下。” “白莲教。”幕达说道。 “那是什么?” “是大明从古代开始盛行的一种民间宗教,不过现在被朝廷明令禁止了,说他们烧香惑众。”幕达说道。 “这位番邦来的小哥你可不能这么说,这白莲圣母灵验得很,逆天改命,治病救人,做了不少善事呢。”旁边一个推着车的小贩也收到了这样的黄纸。 “白莲圣母?”幕达问道。 “对啊,看你们是番邦来的,有所不知。这妙显堂以前是个尼姑庵,有个叫妙显的女尼得了道,自称是白莲圣母降世,这才把尼姑庵改名叫做妙显堂。”小贩说着,推着车就走了:“你们这些番邦人不懂,就不要乱说,对圣母恶言,小心遭报应。” 幕达忽然灵机一动,对妃敦说道:“你想不想去见见这个白莲圣母?” 妃敦思量了一番后问道:“怎么见?” “浑水摸鱼,偷溜进去。”幕达笑道。 这不是胡闹吗? 不过妃敦也好奇这个白莲圣母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么玄乎,是长了三头六臂不成吗? 既然主子要去,她也便跟去好了。 是夜,幕达和妃敦从城外驿馆悄悄溜出来,避开了府兵和那些亚齐士兵,唯有他二人,潜入了城西的妙显堂。 还未到子时,已经有些教众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妙显堂参加法会。 今日据说妙显会亲临法会,登坛作法,普度众生。 他们一个穿了白色的道袍,一个穿了白色的上袄和白色罗裙,为了掩人耳目,还用白布包了头,随着从四面八方来的教众进了妙显堂。 墙外是冷冷清清,墙内却是一片经幡招展,正殿中已经搭好了祭坛,坛上设了一座莲花座,用白色绢布和铁丝扎制而成。 殿中香火缭绕,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这位老兄,我们两姐弟是第一次来,不懂这里的规矩,不知道这位白莲圣母有圣母神通啊?”幕达跟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搭话道。 “你们有所不知,这位白莲圣母神通广大,不仅可以度化世人,消灾解难,还天生异术。” “天生异术?” “待会儿等她出来的时候,会从天而降,然后四周的灯火就会熄灭,然后这圣母就会自带满身白光,神奇得很哪!”书生感叹道。 “原来如此啊”幕达摸着自己下巴修剪整齐的胡髭,点头说道。 这书生扭头看见了这对穿着一身白的的“姐弟”,疑惑道:“你们怕不是本地人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圣母 书生大量着这对“姐弟”,除了穿着一身白以外,怎么脸都这么黑啊,这“弟弟”眉眼看起来挺年轻的,却留着一个大胡子,还有那个姐姐,目光锐利,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哪里像一个女子的眼神。 “我们是福建来的,所以口音有点奇怪,我姐姐比较腼腆,不爱说话。”其实幕达是怕妃敦说不好汉语穿帮。 他冲着书生一笑,又用手肘抵了一下妃敦,示意她显得和气点。 妃敦也冲着书生一笑,这笑容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又好像笑里藏刀,反正是看得那位书生一阵后背发凉。 “福建来的啊,难怪比较黑”书生看着他俩黝黑的皮肤说道。 “对啊,我们海边的人都是容易晒黑的。”幕达又笑了。 妃敦也跟着笑了,不过不是刚才那种笑,而是她觉得王子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胡诌了。 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法衣,头戴僧帽的男子走到人前,说道:“吉时到,有请圣母——” 然后四周的灯火逐一熄灭,只有莲花座前亮着一支白色蜡烛,莲花座后还有人奏响了鼓乐,烘托气氛。 众人遂抬头看向那莲花座顶端屋顶,那里已经用白色的帷帐遮住了,待会儿圣母就会从那里降临到这莲花座上吧。 等了一炷香工夫,圣母没出现 又等了一炷香工夫,圣母还是没出现 又等了一炷香工夫,圣母依然没出现 “圣母呢?!怎么还没出来?!” “对啊,圣母呢?!”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四周的灯火又逐一点燃,莲花座上依然没有圣母的踪影。 “大家稍安勿躁,圣母正在酝酿心法,等她老人家觉得合适了,自然会降临。”刚才发话的那个男子又出来说话了,然后他跟旁边一个教徒打扮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便跑到后堂去了。 此时在后堂里。 钱归农已经捆了“白莲圣母”妙显,正在四处找东西堵她的嘴。 “你这个直娘贼,杀千刀的,你会招报应的!”妙显大骂道。 她刚刚准备从机关升上屋顶,然后降临到莲花座上的时候,这个狗贼就闯入了后堂,还把她捆了起来。 “你这个妖言惑众的老尼姑,你今天算是着了我的道了。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无为教的。你们偷了我们的教义去哄骗世人,今天这就是你的报应。”钱归农东找西查都没找着趁手的布,索性脱下了自己的臭袜子,一把堵住了妙显的嘴:“你不是会卜卦算命吗?算着今天这个下场了吗?” 钱归农也是今天得知这里有法会,便跟着教众混了妙显堂,等他摸到后堂的时候,发现只有妙显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都去前面候着了。 他本来是领了命来打探消息的,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能把妙显这个贼老婆子绑了回去,这才是大大的功劳啊。 这样他在竞争护法的位子上的筹码,又多了一个。 他利欲熏心,索性就动了手。 妙显嘴里堵着他的那只臭袜子,臭气熏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想说又说不出,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钱归农牵着她手上的绳子,想把她往外拖,谁知道这个老尼姑力气大得很,还往地上一坐,怎么都不起来。 钱归农想到前面去把跟着他来的那几个人喊来帮忙,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索性把妙显拉起来,想要扛出去。 刚走了两步,正好遇上从正殿过来查看情况的那个教徒,那人见妙显被一个壮汉绑着,大喊了一声:“不好了!有人想要绑架圣母!” 钱归农以为他会上前来跟他拉扯,谁知他转身往正殿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来人啊,封锁院墙和大门,有人要绑架圣母!” 钱归农想到,坏了! 如果封锁了院墙和大门,他们怕是插翅也难飞,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时在正殿里,已经有人在议论纷纷,听到“有人要绑架圣母”的时候,人群一片哗然。 戴着僧帽的男子大手一挥,说道:“大家镇定,我们封锁了大门和院墙后,谅那个贼人也逃不掉的。” 他正这么说着,只见大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了:“我们是南京的卫军,奉命前来捉拿你们这些白莲邪教,一个都不许跑,速速就擒!” 话音刚落,一队举着火把的铁甲士兵就进了院子。 正殿里聚集的人一看官兵来来,忙不迭地四散逃窜。 戴僧帽的护法顾不上这些人了,慌忙跑到后堂去找“圣母”。 这边钱归农扛着妙显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又听到前面的正殿里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几个教徒跑到后堂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官兵来了!” 不好! 谁把官兵引来了! 这几个人见了钱归农,又看见他肩上扛着的不断挣扎的妙显,又想起刚才有人说圣母被绑架了。 怎么这个贼还没跑出去? 他们准备上前来跟他抢夺妙显,钱归农情急之下,见后堂有一扇看着的窗户,遂从窗户跳了出去。 跳到窗户下的时候,他不慎踩到一块石头,自己摔了一个大跟头不说,还把妙显摔了个结实。 他爬起来一看,老尼姑竟然还能动,应该死不了! 幕达和妃敦随着四散奔逃的教众一起出了正殿的大门,一直往后堂的地方跑,跑到一棵桂花树下的时候,正好看见已经站起来的钱归农,他正走向妙显,准备再次把她扛起来。 妃敦趁着身后的火把的光亮,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嘴巴被堵住,手脚被捆住的光头女子,应该就是白莲圣母妙显了,还有个粗壮的大汉试图将她抓起来。 未等他的手碰着妙显,妃敦已经掏出筒箭,将钱归农射倒。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这种闲事?!”幕达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个壮汉已经倒在了他面前。 “死不了,我这支箭上装的是迷药,他睡一晚上就醒了,害不了性命。我最见不得有男人欺负女人。”她将筒箭揣好,掏出克力士迅速地除去了妙显身上的绳索,将她拉了起来:“还能走吗?” “能。多谢女侠搭救” “能走就赶快一起逃吧,不然就被官兵抓住了!”幕达着急了。 幕达和妃敦都有功夫在身,先翻出了围墙,却见妙显怎么都爬不上来。 他们俩相视一笑:这位“圣母”不是有神力吗? 妃敦伸手将妙显拉了上来,他们三人便逃进了树林里,准备躲一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夜奔 他们三个趁着夜色逃进了树林,跑了大约两里地,在运河边停下了。 这里是一处小河汇入运河的地方,四周没有人家,但有两只小船停靠在运河边上,还点了两盏渔火。 “哎呀妈呀,我走不动了!”妙显一屁股坐到了河岸边的一块石头上,气喘吁吁地说道。 幕达和妃敦见后面没有追兵,也停下来歇脚。 接着隔岸的渔火,妃敦打量着这个妙显,身穿着法衣,约莫四十多岁,眉眼都没什么特别的,咋一眼看上去就是个老尼姑。 不过在这夜色之中,她所露出来的脸c脖子和双手这些皮肤,都发着微微的荧光,令人称奇。 “你不是有神力吗?还有在夜晚发光这等异术,怎么会被歹人擒住,还跟着我们一起逃跑?”幕达问道。 妙显看他们的模样和口音都不太像本地人,所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对啊,你不是神力吗?怎么不回答了?问你话呢?!”妃敦有点不耐烦了。 “不说话,我们就把你绑了送官兵讨赏钱去。”幕达威胁她道。 妃敦听着幕达那种故作戏谑的口气,忍不住想笑。 “别二位大侠饶命,多谢大侠出手相救!我说!我说!”妙显听到要把她绑了送官,着急地说道:“我没什么神力,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尼姑罢了” “普通的老尼姑还这么大本事,这么多教众?你是不是有意在隐瞒什么?快说!”妃敦也故意怒喝道。 “没有隐瞒你们看到的神力不过是我从后堂的机关升到屋顶,再吊了铁丝从屋顶降到莲花座上。那些被我的神力治好的人,不过是之前和我们串谋好的,装作有病,喝了我的符水之后就好了。”妙显说道。 “那你怎么在黑夜里会发光呢?”幕达看着她通体发出的微光。 妙显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不过是常年服用桃胶和茯苓粉得来的异术,不信你们也可以试试” “原来如此”妃敦说道:“原来你不过是一直在骗人!” 说着妃敦抓住了妙显的衣襟,提拳想要打她。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不过是想骗几个钱,过几天舒坦日子,又没伤天害理”妙显求饶道。 “算了,现在我们也还没有脱险,暂时不要跟她计较了。她这次也算得了教训。”幕达说道。 不过幕达觉得事有蹊跷,又问道:“官兵是从正门闯进来的,但是方才我们在后堂的院子里,看见有个壮汉想要绑了你,那人又是何人?” “我不知道大概应该是无为教的人” 无为教 又是无为教! “无为教和你有何过节?”妃敦问道。 “并无过节,只是我们二教本是同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之前传教的时候用了罗教主的《五部六册》里的箴言和教义,方便民众理解,谁知道引来了无为教的不满。他们时常有探子会来骚扰我们的法会,但是没想到竟然还能做出掳人这等勾当。” 妙显叹了一口气。 幕达想着同样是“邪教”,竟然同行之间也有竞争。 他们正在交谈着,突然妃敦见到树林里有点点火光,远处原来喧闹声:“仔细点找!应该跑不远,我们刚才看见脚印了!” 糟了,是官兵! 妃敦暗暗道一声不妙,他们逃入树林的时候地上湿滑,泥地上的脚印应该清晰可辨。 随着火光和人声越来越近,妙显也焦虑起来:“怎么办,官兵追来了!” 幕达见河岸上游也有火光闪动,这条小河不知道深浅,但是河面并不怎么宽,应该可以泅水过去。 “会泅水吗?”幕达问道妙显。 “不c不会”妙显为难地说道,她马上明白了幕达是想让他们游过去。 幕达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肩上:“时间来不及了,救人救到底,你扶着我的肩,我带你过河!” 他又转身对妃敦说道:“照顾好自己!” “是!” 说着他们纷纷跳进河中,准备泅水过河。 小河并不宽阔,但是很深,而且此处在河口,水底有暗流涌动,所以要泅水过去并不算容易。 幕达和妙显游在前面,他一边游一边对妙显说:“不要慌张,如果官兵追来,你就扶住我的肩头,我们一起先潜水一段再过去。” 他话音刚落,官兵已经打着火把来到了河边,见河中有两个人,不,应该是三个人正在泅水过河。 “尔等快点速速就擒!” 但是河中的三个人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奋力向对岸游去。 官兵哪里肯罢休,不会儿,就有一些零星的箭射入到河中。 幕达只听得耳边利箭飞过的声音,然后带着妙显一头扎进了水中,潜水到了对岸。 官兵用火把一照,见有人已经上了岸,更加疯狂地向他们射箭,幕达只得带着妙显躲在河边的树后。 妃敦呢?! 她不是应该跟在身后吗?! 幕达趁着夜色偷偷看了看河面,除了对岸射来的箭簇激起的涟漪,哪里还有妃敦的影子! 坏了! 妃敦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本想再次跃入河中寻找妃敦,但无奈对岸的攻势过于猛烈,只能作罢。 “大侠,我们还是逃跑吧!”妙显躲在树干后,怯生生地说道。 “我的侍卫长,啊不,我的姐姐还在河里。” “再不走,怕是官兵也要过河来了!” 正这么说着,只见对岸已经传来了有人下水的声音。 怎么办?! 等还是不等?! 再这么等下去,只怕是他和妙显都要被官兵擒住! 但是妃敦 他们亚齐国的人个个都有好水性,大海里都能翻跟头,这种小河沟是难不倒妃敦的,何况她是百里挑一的女侍卫长。 但是如果她受了伤,沉入了水底怎么办? 幕达正在犹豫着,河对岸又传来了官兵的怒喝:“给我抓活的,一个都不许跑!” “也许那位女侠,只是被暗流卷进了运河里了,她如果水性好,应该能游上岸。”妙显现在一心只想逃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施救 眼看着官兵快要追上来,幕达想了想方才妙显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现在先保证自己能够脱险,才能去找妃敦。 于是,幕达拉着妙显,趁着夜色,向远方逃去。 这天夜里,苏墨乘了一艘三吴浪船离了南京,准备向苏州进发。 他喜欢清静,此行只带了一个教徒充作随扈,留了潘盛在河间府打理总坛的事务。 今晚无月,他仍然坐在船头欣赏着四周的夜色。 都说夜间不宜行船,主要是害怕匪盗。 不过这些匪盗知道无为教在这漕运行中的分量,见了他们都要让着三分。 两个船工在船尾奋力摇着船桨,这是教主的命令,因为要赶着回杭州,所以才夜里行舟。 一辈子有多少次机会能为教主大人亲自撑船,所以这几个船工都异常卖力。 三吴浪船船体小,但是轻便c快捷,最适合在小河道上行驶。 苏墨今夜无眠,对着夜色点燃了一盏渔火,喝着茶吟诵道:“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今宵楼上一尊同。云湿纱窗,雨湿纱窗。” 这是辛弃疾的《一剪梅·中秋无月》,他从小被父亲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养大,有饱学之士教授经史典籍,又有武林高手教习武艺,他也算是文武双全。 而父亲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培养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而苏墨却因为常年的与世隔绝,性格变得冷淡乖戾,甚至不近人情。 虽然他生下来就注定了是无为教的继承人,也注定了一生的不平凡,但是他却从心底里对无为教感到厌烦,甚至有些厌烦他自己。 但是这就是他的人生,是他那个冷血的父亲给他的人生,他又能如何能够左右呢? 不过他比别人学得更多,也就意味着他能够看得更远,所以他一直想要做一件以前的教主没有想到也没有做到的事情。 既然佛道儒三教可以光明正大,无为教为什么不可以呢? 同样是度化世人,无为教的教义浅显,反而更为穷苦大众所接受。 他也厌倦了东躲西藏,装神弄鬼的生活,是时候出来晒晒太阳了。 “我今天第一次见到教主的真容,没想到啊”船工甲说道。 “没想到什么?”船工乙问道。 “没想到咱们教主竟然是这么俊俏的一个白面书生。”船工甲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咱们教主这种文武双全的大人物。” “我看教主年纪也不小了,好像还是独身,而且也没听说有什么相好的。”船工乙说道。 “得有二十好几了吧,怎么也不娶个亲呢?怪可惜的!” “不过教主好像跟潘护法关系挺好的。” “潘护法,那个红黑脸大高个的苏州人?” “对啊,而且潘护法老婆死了好几年了也没续弦,难道是”船工乙想到了一种可能。 “怕不是个断袖?” 船工甲的“断袖”二字说的特别小声,但是还是被苏墨听到了,惊得他差点被茶水呛到。 他是男生女相没错,但还不至于喜欢男人,只是他还没遇到能够打动他的女子。 “你们两个闲着没事的话,今晚就不要歇着了,一直摇下去吧。”船工丙听到了苏墨的咳嗽声,过来喝止了这两个碎嘴的人。 船又继续向前行驶着,苏墨坐在船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汇入运河的河口处,有一群人打着火把在喊着什么,还有人往水里和小河的对岸放箭。 “怎么了?”船工丙翘首说道。 “也许是官兵在抓什么人,少管闲事,我们继续赶路。”苏墨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懂得见机行事,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与他无关的事,他一概不管。 行侠仗义那是江湖上的人干的勾当,他不是在江湖上,而是在江湖里,他是水底一条见不得光的鱼。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惟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 最后一个“容”字还没说出来,只听得“砰”地一声,船头穿来一声闷响。 这三吴浪船船身轻,吃水浅,在快速行驶的情况下被水中的什么重物撞了一下,船身马上开始有些歪斜。 好在三个船工经验丰富,迅速把船身稳住了,船速也慢了下来。 此时他们已经顺着水流漂到了下游,离开了刚才的那个河口。 “什么东西?”船工甲问道。 “听声音,好像是江豚。”船工乙说道:“也许是夜晚出来觅食,结果没注意,撞到了我们的船。” “又在胡说八道了,这江豚要是在水里,比你那双狗眼在陆地上还看得清楚。”船工丙说着,提了一盏灯往河面上一照。 只见一支箭翎挂在船舷上,顺着箭翎往下看,似乎是一个人的肩膀。 船工丙看见这个人忽沉忽浮的半张脸了,是一个人撞上了他们的船! “快救人!” 三个人合力把这人拖上了甲板,见她穿着上袄下裙,应该是个姑娘。 他们给她控干了胃里的水,她“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看样子伤得不轻! 这三个大男人看着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在干什么?”苏墨听到了动静。 “禀教主,刚刚是这个姑娘撞上了我们的船。”船工甲说道。 “哦,既然救了,那就救到底吧,给她查验一下伤势。”苏墨淡淡地说,看来有些麻烦是绕不过去的。 “但是”船工乙有些为难。 “但是什么,还不快把她的湿衣服脱下来,给她查验一下伤势。”苏墨看着这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但就是没人行动。 “我们三个都有了家室了,要是老婆知道我们扒了一个姑娘的衣服,回家非闹得上房揭瓦不可。”船工丙说道。 “那我来吧。”苏墨说着,已经把她扛进了船舱。 苏墨是从来就不受这些繁文缛节的束缚的人,既然要救人,那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船舱里灯火昏暗,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搬动她的脖子的时候,苏墨发现她是齐耳的短发,除去外衣后她打底穿的也不是大明女子所穿的主腰和亵裤,而是番布做的束胸和短裤。 还有他摸到了她腰间的那把短刀,接着灯火他似乎看到了上面的特殊纹样。 这一切让他想起了他曾经见过的一个危险的女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拆屋 脱到最后的时候,苏墨犹豫了一下,灯火映衬着她结实的手臂和健美的双腿,她的皮肤黝黑,却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不过想到她会着凉,苏墨还是调暗了灯火,把她的贴身衣物一起除去。 她右肩和左腿各中了一箭,不过这并不算太严重,最要命的是她额上的伤。 那应该是她中箭后慌不择路,向运河方向潜行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他们的船上的。 苏墨略通医术,给她清理了伤口,然后把了把脉,肾脉虚,余脉平,还总体还算稳定,应该调养一段时间就能好转。 不过这个他在西湖边见过的番邦女子,怎么会在南京出现? 那日看她应该是那个番邦王子的护卫,怎么会离了主子被官兵追赶? 如果说她是和主子一起被追赶的话,倒是有这种可能。 一切都等她醒了以后再详细地问吧。 万历二十五年腊月初三,无锡东林书院。 “柳解元多礼了,之前赠送给书院的木材和端砚,顾某已经受之有愧了。”顾宪成说到:“今日又带了这么多文房四宝来,所谓无功不受禄,这实在让顾某为难啊!” “顾先生过谦了!能够结交到先生这样文士名士是学生荣幸,这些只是逢年过节的一点心意,算不上什么体面的礼物。”柳承志说道:“另外嘛,学生从杭州西湖印社请了一批印工,如果先生需要开坛讲学,他们会随叫随到。先生所传授的大义会及时印刷成册,让更多的人看到。” 顾宪成一听,觉得异常惊喜,说道:“没想到柳解元想得如此周到,你的好意在下就受之不恭了。” 柳承志并未跟顾宪成谈及请印工的花销问题,不过既然是他主动提的,自然是全部由他来承担。不过在读书人面前谈钱显得俗气,他自然是不会提及的。 东林书院虽然还在修缮中,不过这顾宪成的名声已经渐渐传开了,不少有识之士已经慕名而来。 只要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到底这股力量能有多大,能不能如顾宪成所愿的用读书来救国?柳承志并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做一个只知道数铜板的富家翁,想用手中的钱为大明做一点事而已。 柳承志离开了东林书院,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常州。这里有他柳家最大的两座石子青矿,他要像往年一样慰劳一下矿上的工人。 还有几天就是如意的生日了,他要赶紧赶回去。 石子青是制作青花必不可少的原料之一。工序有开采c选料和煅烧等工序,每个工序都是重劳力活,所以矿上的人也异常辛苦。 柳承志像往年一样备好了腊肉c腊肠和一些大米准备分给工人们,正在分发的时候,忽然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工人冲进了队伍里,大声喊道:“来几个人,跟我到张小平家里去帮忙壮一壮声势。” 跟着柳承志一起分发慰问品的蒋管事见此人也是矿上的工人,便说到:“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你没见东家在这里吗?!你今天没来上工,张小平也没来,还想不想要工钱啊?!” “蒋管事,还要什么工钱啊?!张小平的老窝都要被人给端了,他全家人现在正准备和人家拼命哪!” “有这等事?!”柳承志接话到。 “东家你有所不知,有个叫容大的,是那个矿监税使高淮的走狗,他说张家的地下有矿,非要拆了他们家的祖屋开矿不可。这会子张家那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报官?”柳承志又问道。 刘管事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东家你有说不知,这容大是那个矿监税使高淮的鹰犬,这些日子里横行霸道,连官府都不敢管,我们这些人哪里敢插手?” “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这些工人都是给我们柳家做事的,就算是不能把那些人怎么样,去给他们壮一下声势也好。”柳承志说着便要跟着去张家。 “既然东家肯为张小平家出头,那我们也一起去,给张家人壮壮胆!” 工人们见东家如此深明大义,纷纷要求同去。 刘管事见拦不住,只能跟着这支百十来号人的队伍一起去了张家。 张小平的家在矿址东面的山坳里的张家村,这里本是一个平静的小山村,却因为附近发现了石子青矿而繁荣起来,矿上的工人也大多来自张家村。 张小平兄妹三人,张小平是矿工,为长子,还有一个做织工的弟弟张小杰和在家待字闺中的妹妹张小娥。 还未到张家,柳承志已经远远看见张家的小院门口围了一圈人,都是村民打扮。 张家的大门已经被拆下一扇,张家老娘张吴氏坐在拆下来的那扇门板上低头流着泪,她的小女张小娥则在一旁劝慰她。 张小平拿着锄头,张小杰拿着镰刀,正怒目圆睁地同七八个拳师对峙。 这么多人看热闹,却没一个上去帮忙。 “我劝你们放下手中的那些个破铜烂铁,快点就范,还可以少吃点苦头。” 领头的那个满脸横肉,语气凶恶,一看就不是良善之人,他就是这群拳师的小头目容大。 “山这么大,到处都是石子青矿,你们想挖就挖便是了,为何非要拆我们家的屋子!”张小平说道。 “我们是受高淮高公公的差遣,前来选址开矿的。高公公你们知道吗,那是皇帝派来的人,他的命令那就是天命!你这种蝼蚁小民也敢违抗天命吗?!” “我不管什么天命不天命的,这屋子是我曾祖父修的,也算是我家的祖屋了,你们今天要拆就是不行!”张小平的二弟张小杰说道:“而且矿监税使来了以后,就没办过一件好事。现在织匹布卖一两银子,你们要抽三分的税,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们要拆房子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踏过去!”张吴氏猛地站起来,对容大说道。 “好啊,那我先灭了你这个老不死的。”容大说着一把揪住了张吴氏的衣襟,作势要打她。 “娘——”张小娥说着上前来想要护住母亲。 容大见她有几分姿色,起了邪念,松开了张吴氏,又对张小娥说道:“小娘子,有人家了没有?要是你让爷爷尝尝鲜,兴许我一高兴就去拆别家的屋子了。” 促不及防地,张小娥被他用手勾了一下下巴。 “畜生!我跟你拼了!” 张小平见妹妹被轻薄,火头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他举了锄头向容大袭来,却被容大的一个手下一脚踹中了心窝,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容大见他还能动弹,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准备再补上一脚,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住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群殴 容大循声看去,只见声音来自一个约莫二十多岁,仪表和气度都卓尔不群的男子。他戴四方平定巾,身披银狐领的披风,应该是一个士绅。 不过 他的面部表情淡定而从容,只是他身后那群穿着短打作矿工模样的个个怒气冲天,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几个拳师。 “怎么着?!今天有人为张家人强出头吗?!” 所谓的狗仗人势,容大有高淮做靠山,自然是什么都不怕。何况这个领头的不就是个士绅,多大的官能大得过皇上,如果只是个有几个臭钱的商户,那他就更瞧不上眼了。 “在下柳承志,是这位张家大哥的东家。敢问英雄尊姓大名?为何今日在此兴师动众。”先礼后兵,柳承志的爆脾气这些年收敛了很多。 “我是容大,在高淮高公公手下做事。”容大见他还算客气,便说道:“高公公你听说过吗?那是皇帝派来的矿监税使,他的话那就等于是皇帝的话,你们懂吗?” 容大就是个胸无点墨的武夫,自然是得了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惯了的。 “容壮士,这个话可不能这么说。高公公那是替皇帝办事,代天巡狩,他只是执行皇帝的敕令罢了。” 柳承志还是想先跟他讲道理,能劝回去最好。 容大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他见柳承志是个生意人,又对他和颜悦色的,刚开始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此时他竟然敢反驳自己的话,自然是让他感到不快的。 “怎么着?你是敢跟张家这几个刁民一样,违抗高公公的命令不成?!”容大见自己还没这个士绅个子高,说话的时候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扯着喉咙。 “在下怎么敢违抗高公公的命令呢?只是这山这么大,到处都是石子青矿,又何必非要拆人家的祖屋呢?您看要不然这样,我们一起去找高公公商榷一下,我也才从苏州过来,见过高公公一面。”既然高淮是这条恶犬的主子,那自然只能把他抬出来才有用。 “想巴结高公公的人多了去了,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商人?漫说是商榷,只怕不打你一顿都是好的。”容大轻蔑地看了一眼柳承志。 柳承志此时强压着怒火,表面上波澜不惊,两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攥得起了青筋。 后面一个工人跳出来说道:“你少血口喷人,谁要巴结你家那个有头没尾的太监?!” 不过柳承志想到:这个容大还是说对了一部分,他是给高淮送钱了,也确实有想讨好他的意思。 不过巴结归巴结,总不能一味讨好没有底线吧。 “对!你们要么滚,要么今天我们张家和你们打一架,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张小平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擦着嘴角的血,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说道。 “你还敢嘴硬,看我不揍死你”容大抬腿准备向张小平踢去,突然张小杰闪到了张小平身前,想要护住哥哥。 而容大的腿却被不知道什么地方飞出来的一条腿猛地踢了一下,害他摔了个趔趄。 他躺在地上扭头一看,竟然是柳承志踢了他一脚。 “好你个柳承志,敢暗算我。”容大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柳承志恶狠狠地说道,然后又对他那几个手下说到:“都给我上,不管是谁,都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不用偿命!” 说着那几个拳师便如狼似虎般地扑向了柳承志和后面的矿工们。 这是一场十几对一的战斗,但是容大他们自恃有功夫在身,并没有把这些个平日里只知道挖矿烧窑的矿工看上眼。 他们虽然人多,但矿工终归不是拳师的对手,许多矿工被打伤在地,喊杀声和哀号声响成一片。 而刚才那些看热闹的村民,见到双方打了起来,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柳承志本是打算制止一下容大就算了,但没想到会演变成群殴的场面。 他开始只是一直避闪着拳师的攻击,并没有还手。此时见到矿工们正在节节败退,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动手,却见容大不知道从哪里拾了一根烧火棍,向他袭来。 “爷爷我今天就撕了你这个领头的,看你们还怎么蹦跶?!” 既然跟他讲不清道理,那就不用讲了! 柳承志将身上的披风一脱,丢给了身后的蒋管事,又把直缀一扎,一手捉住了容大手里的烧火棍,顺势向前一带,他整个身子来不及刹住,被柳承志带了过去,柳承志又顺势给了他腰上一脚,又差点让他摔一跤。 “容壮士,你下盘不大稳,这功夫还要好好练练。”柳承志笑了笑。 “你c你c你竟然会功夫?!”容大惊讶于他刚才那一招的精妙和力道。 柳承志的师父本就是个高手,所谓严师出高徒,柳承志悟性高,武艺进步很快。 而他无论是在山里读书,还是在南洋历险,又或者是回到杭州过着富足悠闲的生活,他都没有荒怠自己的武艺。 每个清晨或者黄昏,总能看到他在习武的身影。 他不是顶尖高手,但是对付几个拳师是绰绰有余了。 容大并不肯服输,又和柳承志过了三招,吃了他几记老拳,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 蒋管事拿着柳承志这件价值不菲的披风,想趁乱逃跑,但是见东家也加入了打斗,他就算不会打架想躲一边凉快去。 但是东家在这里,他要是跑了,估计明天就不用去上工了。 柳承志担忧那些个工人的安危想着总这么和容大缠斗下去不是办法。 容大气喘吁吁地看着柳承志,摆手示意:不打了! 他没想到这个商户这么能打! 柳承志见他示了弱,转身想去帮这些矿工们,岂料容大又准备从身后偷袭他! 柳承志一把擒住容大的拳头,抓住他的肩头往地上一摁,容大被摔了个狗啃屎,还吃了一嘴的泥。 柳承志见他还在挣扎,用力一提擒住他手臂的那只手,只听到“咔”地一声,容大,肩膀脱臼了。 “柳先生饶命,我输了!我真的输了还行不行吗?”容大的肩头又传来一阵阵剧痛:“哎呦喂!” 几个拳师见老大吃了亏,又向柳承志扑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胜利 柳承志见这些拳师向他扑来,心想来得正好,省得我一个一个去找你们了。 不过这几个拳师比不得一般的流氓无赖,他两下击倒了打头扑上来的两个,接着和后面跟上来的两个缠斗起来。 毕竟是一对二,这两个拳师的功夫并不算弱,柳承志躲闪不及,也吃了两记拳,不过比起那两个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拳师来说,他只能算是轻伤。 容大从地上爬起来,见他的手下占不到上风,便吊着他已经脱臼的右手,左手又捡起了那根烧火棍来。 谁料他还没走近柳承志,就被张小杰一铁铲拍翻在地上。 “你这直娘贼,尽干这些暗箭伤人的勾当!” 张小杰又补了几铁铲,容大的惨叫声由大变小,最后没了声,再也爬不起来了。 “二哥,别打了,打死他要偿命。”张小娥拉住了张小杰。 “他刚刚说打死了不偿命的。” “他是那个死太监的走狗,他杀了人有那个死太监撑腰,自然是不用偿命的。我们不过是平民百姓怎么能和他们比?” 太监的狗腿子杀了人不用偿命,但是老百姓杀了人就要血债血偿,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柳承志分散了拳师们的注意力,矿工们又逐渐占了上风。 “柳大官人,张家兄弟,我们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几个村里的壮丁从家里拿了各种农具,加入了群殴的队伍。 容大的手下见对方的人越来越多,容大又被打得不轻,此时不跑,怕是性命都要交代在这小山村里。 “辙!我们不打了!” 他们扶起被打伤的同伴,背起了只剩半条命的容大,丢盔弃甲地跑了。 “快点滚!滚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终于滚了!” “多亏有柳大官人领头,我们才借了胆子敢反抗这些个恶贼。” “大家谬赞了,我只是打抱不平而已。”柳承志又抱拳跟大家道:“既然恶人被赶跑了,大家都回家吧。” 出了一口恶气,众人都兴高采烈,但只有方才躲在树后的蒋管事汗如雨下,他说道:“东家,这气是出了,怕是以后这仇恨就结下了。” “这些人只是狗仗人势的无赖,为了开矿就拆人家祖屋,本就是他们理输啊!”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们如此横行,难道高淮就不知道吗?”蒋管事擦着汗说道:“他是知道的。据我所知,这群人不光随意拆人屋子,挖人祖坟,还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只怕是他们今天走了,明天又会来找麻烦。” 柳承志听他说完,心想坏了!他一时冲动欠考虑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这些人是高淮手下的,他才到高淮那里走动过,如今伤了他的人,就算是他们理亏在前,也总是免不了麻烦的。 好在没伤了那些拳师的性命,不过是赔些汤药费罢了。 第二天,柳承志去找了他的旧相识常州知县,将昨天的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知县先是觉得为难,不过看在柳承志也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便出面带着他去找了高淮。 容大昨天被背回来时,高淮先是大骂了他们酒囊饭袋,又止不住地生气。 不过气归气,既然这个柳承志也算得上是头面人物,要办他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正这么想着,第二天一早,常州知县就带着柳承志来找他了。 知县先是把昨天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又说道:“高大人啊,这位柳大官人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昨天的事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叫误会?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这个柳承志,当面给颗糖,背后又打你一棒子。 昨天揍容大那几个没用的东西倒是挺神气,今天又主动登门来下矮桩了。 还把这个常州知县找来帮他说话,真是好大的面子! 有功名又怎样,多大的官能大得过皇上? 柳承志见高淮依然阴沉着脸,便从荷包里掏出三张银票,每张一百两面额的,说道:“高公公,这是一点汤药费,希望以后不要伤了和气。” 和气?! 拳打脚踢的,怕是早没了和气了。那个容大好在只是被打晕了,又有一只手脱了臼,应该是性命无虞。 三百两银子,比他之前给的“见面礼”还要多,买下容大那条烂命都够了,他还真是有备而来的。 不过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 高淮看到那花花绿绿的银票,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这样吧,既然知县大人都出面做保,这件事也是容大他们几个一心求成,做得过火了。” 知县大人见他松动了些,便连声应道:“是c是c是!” “杂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些汤药费我就替容大他们收下了。” 说着,高淮示意随从收下了那些银票。 柳承志见他收了钱,便认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想到马上就是如意的生日了,他留下蒋管事安抚了一下矿工和张家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杭州。 同一天,大运河上,一艘驶往苏州的三吴浪船上。 妃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几乎把她从记事开始到流落到亚齐的那些回忆都重现了一遍。 梦的结尾,是她趴在浮木上,看着海浪带着她远离了那艘绑架了他们全家的葡国人的船,船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她是唯一逃出生天的人,而那艘船是她对父母最后的回忆。 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有童年,流浪街头和恶狗抢食,和乞丐打架那是家常便饭。就算是被幕达救下进了王室的护卫队,她也每天疲于习武和磨练技艺。 她从梦中醒了过来,先是觉得头痛,然后是肩痛,眼前是一间狭小的木屋,只有床铺没有桌椅。 不,不是木屋,她耳边传来了水拍击船舷的声音,这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她是在一条船上! 理了理思绪,她想起来了 那一夜和幕达王子和妙显漏夜奔逃,他们被官兵追捕,过河的时候她潜入水中,被箭射中,她便想顺着小河游入运河中,再绕过来,谁知道刚游到河口,她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摸了摸头,头上包着纱布,再一看肩上的伤口也包扎稳妥了。 是何人救了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纠缠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 妃敦掀起被子一看,她竟然未着片缕,赤身躺在这床铺上! 船舱外传来了三个人的声音,她只听到有三个人在说话。 没有女人的声音,那她的衣服是谁扒下来的?! 此时,船舱的门开了,苏墨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他见妃敦已经半坐着,用被子遮盖着,一脸疑惑加惊恐地瞪着他。 “醒了?”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她昏迷多日清醒过来而感到欣喜,语气反而出奇地平淡。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我的衣服是谁脱的? 妃敦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但是眼前的人她应该见过 那双让人过目难忘,比女人还要更妩媚的凤眼。 那一日的西湖边,还有那个追捕阎一的晚上! “既然醒了,就不用我喂了,自己吃吧。”他淡淡地把药碗往床头一放,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妃敦叫住了他。 这是第四个声音,这船上应该至少有四个人,而且都是男人 还有就是,眼前这个神情淡漠的人,她曾经见过,就是那一日幕达王子携春向晚游湖时,她在苏堤上见过的那个带着杀气的白衣男子。 此时他依然着一身白衣,只是把单衣换成了夹棉的长袍。 “你不知道从哪里游出来的,撞到了我们的船。”苏墨依然淡淡地说着,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然后我的手下把你捞起来的。” 这个“捞”字说得特别漫不经心,即使妃敦的汉语不怎么好也能听出其中的嫌弃感。 “我的衣服也是你脱的?” “在下略通医术,给你清理了伤口,上了金创药” “我问是不是你扒了我的衣服?”妃敦又看了一下确实是赤条条的。 他们这些大明人不是最讲究什么“礼仪廉耻”了吗?男女之间不要说摸手说话之类的,连眼神交流都要回避,这是在漳州甫一上岸的时候幕达反复耳提面命要她注意的。 “好在没伤到骨头,连箭伤都只到皮肉,看你还能如此伶牙俐齿,想必脑子应该也没撞坏。”他似乎并不想提及脱衣服这件事。 你的脑子才撞坏了! “我是问你是不是扒光了老娘的衣服!”妃敦不想再跟他东拉西扯,朗声问道,声音几乎是吼叫。 这声音传到船舱外,也是听得十分清楚,三个船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趴在船舱外听着。 苏墨被她这一声“狮子吼”惊得一愣,只用须臾片刻他就又恢复了以往的淡定深沉,说道:“是在下脱的,当时是为了治伤。” 他的表情如此理直气壮,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吗?再说我伤的是头和肩,你脱我的裙子和里面的短裤干什么?”妃敦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中箭的那边因为用力了,肩头还有点疼。 “湿衣服不许上我的床铺。”苏墨顿了一下说道:“再说了,我也没把你当女人。” 原来这是他的客舱。 “什么?!”妃敦虽然不像大明女子那么温婉,也没有亚齐女子的妩媚多姿,但她长得不算差,虽然平日里端着侍卫长的架子,和男人们混在一起,但是做女人的自觉性还是有的。 女人的美可以有千万种,为什么要只拘泥于似水柔情,顾盼生姿。 “哎,你们说教主是不是对这个番邦女子有意?不仅救了她,还把自己的客舱给她住,自己和我们三个挤到一起。”船工乙问道。 “就是啊!”船工甲说道:“都说教主性格冷酷阴沉,这几天对这个番婆子嘘寒问暖,又是疗伤又是喂药的。” 船工丙保持了沉默,不过他也觉得教主不像传说中的那不样食人间烟火,而且教主也一直未婚。 这会子这女子醒了,没有谢恩,反而两个人吵了起来,啊不对,不是吵了起来,是这女子在大声喝斥他们教主。 本来他是想第一个冲进去制止这个女人损害教主的威严的,但是看起来他老人家似乎并不生气,还是像往常一样淡定的语气。 “什么?!”妃敦怒目圆睁,船舱木板间的缝隙透进来的阳光照亮了他的一双凤眸,她似乎看到了一丝不屑的表情。 “这是在行船,顾不上那么多,再说也算是我们救了你” “不是说的这个,是前面说的一句。” “哪一句?” “说你没把我当女人那一句。” “哦,我是没把你当女人啊!” “你你这王八蛋!”妃敦恼了,抓起枕头向他掷过去,却被他躲过了。 妃敦力道之大,那枕头撞到木板上“嘭”地一声,把舱外偷听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姑娘,我们好心救了你,你不能恩将仇报啊!再说你也确实没什么看头” 这次飞过来的是那只盛药的白瓷碗,摔在他身上的舱门上成了几块。 “要不要进去救教主啊?”船工甲问道:“这番婆子好像性子很烈。” “救什么救?教主打我们三个是轻而易举,还需要我们救?万一”船工乙说道。 “万一什么?” “万一人家是互相看对眼了,正在打架调情呢?” 原来还可以“打架调情”,这些读书人的花样真多。 药碗飞向苏墨的时候,药汤飞溅出来,洒了些在他胸前的白袍上。 他喜好洁净,嫌弃地看了看胸前的那团浅褐色的药渍,然后迅速地把白袍脱了下来,只穿了一件中衣。 妃敦看见他那个脱衣的动作,有点惊慌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收拾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番婆子。”说完,苏墨已经上了床铺,用棉被把妃敦连手脚一起裹住,让她不能再“作恶”。 “放开我!”妃敦挣扎着,惊讶于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的力道,似乎只在那个树林里的晚上见识过他的轻功 妃敦哪里肯示弱,挣扎着想翻身起来,双手被裹得紧紧的,但是脚还能用。 她的脚又蹬又踹,苏墨只能手脚并用将她抱住,谁知妃敦猛地一翻身,他们俩一起翻下了床,落到了床铺和舱板间的空隙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非礼 舱外的三个船工听才方才还有打骂声的船舱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教主,您还好吗?”船工甲低声问道,依然是静悄悄地。 此时在船舱里,苏墨压在裹在棉被里的妃敦身上,二人隔着棉被紧贴着。 “放开我,不然我要喊非礼了。” 他的脸离她只有几寸距离,她只要稍一抬头,就会碰到他的鼻尖。 这个大明男子,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想趁机占便宜吧? 不过这种想法犹如风中的火花,只燃起了一瞬间就熄灭了。 此人神秘莫测,身上又有种亦正亦邪的气质,不是她所能把握的。 这是苏墨第一次离一个陌生女子如此的近,他过份喜好洁净是出了名的,几乎快要成为一种瘾癖了,这是众人皆知的。 不过他似乎并不厌恶这个黑皮肤女人离他这么近,甚至有点希望能触碰她。 “你叫一声试试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邪魅的笑。 “非礼了!大家快来看啊,大明男子非礼亚齐小女子了!” 妃敦的嗓门之大,中气十足,连附近路过的船只都有人向他们这条船上张望。 是他自己让她叫的,那就不怪她大喊大叫了。 苏墨听到“亚齐小女子”五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嗤了一声:谁见过能打赢男人,还比鹿跑得快的“小女子”? 不过按体型来说,她确实比他娇小 “教主,您没事吧?”船工丙敲着门,里面依然只有女人的大喊大叫,他赶紧另外两个去划船。 教主“非礼”谁,还是被谁“非礼”,他们管不了,不过等下把营巡官兵给招来了就麻烦了。 他的敲门声分散了苏墨的注意力,妃敦抬腿踢到了他的肚腹:“啊!” 苏墨的叫声被船工丙听见,然后船舱内又恢复了沉寂,他暗想不好,莫非教主着了这番邦女人的道了? 情急之下,船工丙撞开了船舱门:“教主,得罪了!” 他一看凌乱的床铺上没有被子也没有人,四处寻找了一下,他很快发现了卡在床铺和舱板间的苏墨和妃敦。 妃敦被棉被裹着,香肩微露,让人浮想联翩,苏墨只着中衣,衣襟半敞着,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露出的一小截颈背。 关键是 船舱内突然安静下来并不是因为妃敦自己住嘴了,而是她根本出不声 她被苏墨压在身下,狠狠地吻住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男子亲吻,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第一次。 她到大明新近学了一个词“登徒子”,幕达告诉她就是轻薄女人的坏男人,眼前这位大概应该就是“登徒子”了。 苏墨听到了身后船舱门被撞开的声音,他松开了妃敦,擦了一下嘴说道:“你昏迷了几日,该漱漱口了。” 说完,他瞪了一眼站在门边低头抱拳的船工丙,捡起地上被药渍弄脏的外袍,自顾自地走了。 船工丙心里打着鼓,心想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坏了教主的“好事”了 他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所以一定是这样的 他瞅了一眼缩在地上捉着棉被的妃敦,心想教主的口味真是独特,这么凶的番邦女人,啧啧啧。 而且还是“趁人之危”,禽兽啊! 不过谁叫他是教主呢? 教主的“女人”他可敢正眼看,赶紧关上舱门溜了溜了。 此时在那条小河与大运河的交汇处,幕达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找寻妃敦的下落,甚至方圆十里的河岸都去寻访过了,既没有找到活人,也没有捞到尸体。 情急之下,幕达甚至还报了官,南京知府听闻是外国使节的随从落水,还派了营汛队去找,但还是一无所获。 幕达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不该贪玩,一时兴起要去参加什么白莲教的法会,也不该带着那个妙显逃跑,害得妃敦下落不明。 “王子殿下,刚刚白莲教的人来报,他们已经派出各分坛的人去寻找妃敦队长的下落,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 妙显感谢他们出手相救,乐意帮忙。唯今之计,只有试试教徒众多,各处都有耳目的白莲教的势力了。 “收拾行装,我们去杭州。” 按照计划,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在杭州,如果妃敦安然无恙,她也应该在运河的下游,所以在杭州等她是最合适的。 “是。” “还有,拿些黄金去换成碎银子分给那些营汛队的人,告诉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这个“死”字说得特别艰难:“死要见尸。” “是!” 希望你平安无事,我视如长姐的朋友,用生命保护我的侍卫队长。 万历二十五年腊月初七,杭州柳宅。 明天就是如意的生日了,柳承志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 想不出要送她什么礼物,他只能让家仆专门跑到扬州去买了两盒香粉回来。 都说这扬州的粉好,细腻顺滑,让如意也试试。 不过他觉得自己能赶回家,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周妈说如意从早上去了书画店就没回来,然后就去哄瑞儿睡午觉了。 他只道是花钱开个书画店哄如意高兴,没想到她还经营得如此上心。 柳承志百无聊赖,便踱步到了主屋里,奶娘正在打着盹,二宝启琛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 这孩子快两个月大了,爱吃爱睡,哭起来嗓门大,现在眉眼也长开了,好看多了,只是这样貌嘛真说不上到底像谁了 柳承志错过了启瑞的成长,第二个孩子虽然不是他所期望的女儿,但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十分疼爱的。 只是每次他一抱这孩子,他就大哭不止,非要如意哄才哄得好。 这又是一个小冤家。 这会儿小家伙似乎并不排斥这个亲爹,乐呵呵地看着他笑。 “琛儿,来看这个。”柳承志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那块云纹凤玦逗弄着儿子。 这温良美玉的光泽吸引了小宝宝,他双手高兴地捧着,似乎是非常喜欢。 “老爷,您可回来了。”荣木方才在帐房理帐,听到柳承志回来的声音,又眼见他进了主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瘀青 他还惦记着他和乔小环的事,想跟柳承志讨个回音,也好让小环那丫头吃个定丸。 “荣木,我不在家的日子,辛苦你了。”柳承志轻轻用手指摸了摸琛儿的小脸蛋,还真是弹嫩。 “这是小的份内的事。不过还有件事,之前跟老爷提起过,不知道能不能讨个回音?” 柳承志去苏州前他有好几次想问,可老爷太忙,他都没逮到机会。 “之前说过的”柳承志看着荣木期盼的眼神,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答应过什么。 “我和小环” “啊!我想起来了,你和小环的婚事我真是给忘了!实在抱歉,今晚我就跟夫人说说。”柳承志敲了敲自己的头:“这是好事,我和夫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放心,这件事一定成!” “是c是,老爷您和夫人多费心了。”荣木高兴地点了点头,抬头端详着柳承志脸,发现他左边的嘴角上有些瘀青。 “老爷,您的脸这是” 柳承志也意识到了他发现了自己脸上的伤,这是前几天和高淮的那些拳师打斗的时候挨的拳头。 “一点小伤,和别人比划了一下拳脚。你去让厨房准备些煮鸡蛋,我来敷一下就好。”他当天已经做了处理,没想到还是被荣木看出来了。 “是。”老爷的吩咐,他照办就是了。 “还有,不要对夫人说我的伤。” “要是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么明显,连他都发现了,要不被夫人看见应该很难。 “就说就说是不小心被门撞的。” 撞到拳头上还差不多 “好。”荣木转身出了门,柳承志继续逗着儿子。 有了云纹凤玦这么珍贵的“玩具”,小宝宝似乎对这个亲爹的触碰并不感到反感,任由柳承志拉拉小胳膊,捏捏小脸。 “夫人回来了!”院子里响起丫鬟的声音:“夫人好!” “夫人好!” “夫人,老爷今天回来了,正在屋里看小少爷呢。” 柳承志听着如意向主屋来的声音,整理了一下衣襟和鬓发,准备精神抖擞地“迎接”他的娘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荷包,又扭头一看,如意给他的定情信物还在启琛手里。 “二宝,这个该还给你老爹了,不然你老娘看见了肯定会生气的。”他伸手想去拿启琛手里的玉玦,却不想这孩子攥得紧紧的,他越想拿过来,启琛攥得越紧。 这孩子的小手又不能硬掰。 “承志,你回来了吗?” “哎,我回来了。” 如意已经进了房门,在外室唤了一声,他只能先应了一声对付过去。 这小子长大了一定是个财迷,到手的东西就不放。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柳承志挠了挠启琛的脖子,又挠了他的胳肢窝,小宝宝觉得痒痒,攥着玉玦的手就松开了 柳承志趁其不备将玉玦“夺”了过来,塞进了荷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让人知会一声?”如意转眼已经进了内室,正在脱外面的那件貂绒的昭君帽。 “就刚回来一会儿。” 柳承志用余光瞄了一眼摇篮里的启琛,只见小宝宝发现手里的玉玦不见了,转喜为怒,转怒为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依然中气十足,直上九宵。 “你方才干什么了?”如意连忙上前来抱起了启琛,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一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柳承志。 “没干什么啊!”他有点心虚。 她要是知道他把定情信物给孩子当玩具,估计今晚他就要睡到书房去了。 如意知道启琛这孩子谁都能抱,谁都能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和柳承志不对付。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你看我这么大老远地跑回来”柳承志腆着脸说道,想要分散如意的注意力。 “在常州那边还顺利?” “顺利。” 此时柳承志一转头,如意发现了他嘴角的瘀青,问道:“你的嘴角是怎么了?” 他常年在外,如意最担心他有什么意外。 “这个没什么,在门上撞的。”他伸手捂住了左边的脸。 真巧荣木端着热气腾腾的煮鸡蛋进来,他并没有发现如意也在,只顾边走边说:“老爷,鸡蛋煮好了,这剥了壳的煮鸡蛋袪瘀青是最好的了” 荣木没听见柳承志应声,猛地一抬头,看见了如意:“夫c夫人” “老爷脸上的伤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被门撞的。”还好老爷精明,事先跟他串好了词。 “什么门啊?” “矿山的门!”柳承志抢着说道。 “柴门”荣木几乎是同时开口。 “新鲜了,老爷你还能被不同的门撞两次了。” 荣木知道自己穿了梆,惭愧地低下了头,柳承志则左手捂着眼,心想好你个荣木啊,你平时说话慢吞吞的,现在来抢什么词啊! “荣管家,鸡蛋你放下吧。”如意哄好了启琛,把已经睡着的他放回了摇篮。 “是。”荣木放下了盛鸡蛋的托盘,借着这个机会赶紧溜了。 夫人的脾气就像八月十五钱塘江的湖水,看似细浪逐波的时候其实是在蓄势待发,随时可能爆发。 荣木临走的时候递了一个眼神:老爷,您还是老实交代了吧。 柳承志也回敬他一个眼神:我知道了,你个没用的! 如意端着热鸡蛋往外室走去:“到外面去吧,在里面恐怕会吵醒琛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柳承志听到“吵”这个字的时候,直觉认为她是真的生气了。 如意让他坐下,把一个鸡蛋剥了壳,又用托盘里的细纱布包了一层,轻轻地往柳承志的嘴角敷。 鸡蛋甫一接触到他的嘴角,碰到了瘀青,引起了暂时的不适,他“嗞”了一声。 如意因为他那一瞬间的痛苦表情而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她没有迟疑,继承着手上的动作。 “娘子,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她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不过手上的力道还是轻柔,鸡蛋的热度传到皮肉里,他觉的疼痛缓解了很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保媒 如意见他的眼中闪烁的光,顿了一下又说:“有什么生不生气的,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说是门上撞的就是撞的吧。” 她知道柳承志这个人任侠仗义,最好打抱不平,这些年倒是收敛了些。 她怕问了他,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徒生夫妇间的嫌隙。但是又放心不下,所以免不了要各种猜测。 “娘子,你还是生气了啊” 柳承志见她如此淡然,以为她是要破罐子破摔,不想管他了。 如意也知道他不喜欢束手束脚,所以几乎不怎么管他在外面结交了什么人,花了多少钱。 他自由惯了,但毕竟是有家世的人,特别是上次得月阁的那件事以后,他确实收敛了很多,凡是都要和她商量的。 今天她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开始有点慌了。 “我认个错还不行吗?” “哦?”如意正准备抬脚进内室去看看孩子,听到他准备“认错”了,就慢慢转过了身。 “我我是跟别人打架了,不过这回不是意气用事。”柳承志把他在常州和矿工们去张家讨公道,和拳师们先礼后兵的经过讲了一遍。 “那些拳师是高淮的爪牙,你这样岂不是闯了大祸了?!” 这次他出门只带了两个家仆,荣木和柜上的先生一个都没有去,她总是觉得欠妥贴,没想到真的惹出了祸端。 “娘子你听我说完”柳承志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到:“这件事我已经自己解决了。我主动带了知县大人去道歉,毕竟是高淮的人理亏在前,动手在前,看在钱的份上,他已经答应不追究了。” “真的?”如意将信将疑,她一直听人说这些得了势的宦官,阴鸷狠辣,连位极人臣的大人物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她感到隐隐约约的不安,总觉得这个高淮不会就这么算了。 “真的。”柳承志笑着搂了一把如意的纤腰,顽皮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不是吗?让我给高淮送钱还是你的主意。” 他又趋如意不备,顺势亲了她一口。 “别在这儿奶娘还带着琛儿在内室呢” 如意紧张地听了一下内室的动静,“鹣鲽情深”是一回事,如今她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可不想让外人觉得“轻浮”。 “那等晚上我们再干柴烈火。” 柳承志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最后的四字在如意听来特别地色欲。 此时荣木进来报晚膳的菜单,还问要在哪里摆饭,以及明天腊八节的安排。 “等启瑞回来,还是摆在花厅吧,天冷就加点炭盆,懒得挪地方了。明天也是夫人的生日,还是照往年一样吧。” 柳承志说这话的时候,还搂着如意的腰。荣木不是“外人”,他们从不在他面前避讳这些。 “好的,老爷,我就去办。”荣木觉得他们俩还真是欢喜冤家,刚刚还觉得山雨欲来,现在又风和日丽了。 临走的时候,荣木跟柳承志挤了挤眼睛:老爷,我的事情就拜托了! 柳承志回应了他一个眼神:我知道了,就你事情多! “如意啊,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嗯?” “你房里那个叫小环的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吧?” “小环吗?她才刚十七岁,我答应等她十八岁放她出去嫁人,怎么了?” “你看,我们给她寻一个婆家怎么样?” “哟,看不出来柳大官人还有保媒的兴致?是哪户人家啊?” “就是荣木。” “荣木?”如意突然笑了起来。 柳承志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珠翠步摇都晃了起来。 “荣木未娶,小环未嫁,这不正好合适吗?”柳承志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笑。 “我这个丫鬟小环啊,虽然是农户出身,但是心气高着呢,她怎么会看上敦厚老实的荣木?” “你还知书达理,从小学的是礼仪廉耻,不是也看上我这个活土匪了吗?”柳承志冲着如意一个坏笑。 如意拍了一下他的肩:“去,你就没个正经!” 柳承志故作吃痛状按着肩,又说道:“这件事还是荣木先跟我提起的。” “那荣木就是自讨苦吃了。这小丫头脾气爆,不好惹,主屋里的丫鬟个个都跟她吵过架。荣管家要是娶了她,这后半辈子怕是要把洗衣板跪断好几十块了吧?”如意掩面而笑。 “为什么要跪洗衣板?”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柳承志和如意转头一看,小环已带着瑞儿回来了。 “爹!娘!” “爹爹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有没有想我啊?”柳承志抱起了瑞儿,捏了一下粉嫩的小脸,这是和启琛不用的嫩滑感。 “不想。” “” 就算是真的不想,这傻孩子有必要这么老实吗? 说几句漂亮话,诳骗一下辛苦赚钱的老父亲也好啊。 “娘,你还说为什么荣管家要跪洗衣板呢!” “因为啊,荣管家想娶你小环姐姐做娘子。” “做娘子是什么?” “就是像爹和娘一样一直生活在一起,还要生几个像你启琛弟弟一样大的小宝宝。” 如意说着话的时候瞄了一眼小环,她并没有感到惊讶或者意外,脸上的表情是害羞? “小环,你的意思呢?”柳承志问道:“只要你们自己愿意,自然有我和夫人做主。” “小环?”如意也问道。 “我”小环已经从脸到手都红透了,正扭捏地绞着手绢说道:“我愿意” “啊?”这下该如意感到意外了:“你和荣木?” “我们俩早就两情相悦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是正合适啊!”柳承志笑道。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意问道。 “府里有家规:仆人之间不得私订终身,暗通款曲,我是怕坏了规矩” 柳承志击节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都是人定的。既然夫也觉得是好事,我们就过了年,选个好日子把你和荣木的事情办了!怎么样?” “都听老爷您的!”如意高兴地说道,虽然有点意外荣木和小环就在她眼皮底下,她都没发现,不过小环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还都是同一个府上的,倒是一桩美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酒友 如意说着又转身去了内室,柳承志走出主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攥着那块云纹玉玦。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还是不要随身带着,免得哪天又打架或者逗孩子,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那就大大地不妙了。 不过,该放到哪儿呢? 柳承志又回到主屋的时候,如意和奶娘已经带着启琛去园中晒太阳了,室内空无一人。 他四下寻找着能够放这个“宝贝”的器物,突然看到了桌上的一个天青色瓜纹瓷盒,那是如意放印章墨块之类的盒子。 她宝贝得紧,让人从归鸟斋搬的这里来,要“亲自”看着。 一个破盒子,这么在意,他这个娘子真是过分节俭了。 柳承志打开了瓷盒,发现里面除了一块田黄石印章,几块墨块以外,还有一个甜白色瓜纹瓷盒。 这个甜白色瓷盒小巧可爱,还带有暗纹,应该是永乐年间官窑所作,算得上是骨董了,他娘子还挺识货的。 柳承志打开这个精致的小瓷盒,发现是空的,而且大小正好可以放下他手中的那块玉玦。 真是天助我也! 柳承志拿出一张干净的手绢把玉玦包好,放进了小瓷盒,再一层层盖上了盖子。 他知道如意爱惜东西,就让她来暂时保管吧。 此时,荣木得了令,已经亲自来到三叔柳致贤府上递帖子,请他们全家一起去柳家大宅吃饭。 “我知道了。” “是,那小的就回去了。”荣木见柳致贤已经穿好了皮大氅,戴好了皮帽,一幅准备出门的样子。 不过他是“下人”,和这个高高在上的三老爷并不熟稔,所以没有敢开口问。 这个点了还要出门,难道不怕宵禁吗? 待荣木走后,柳致贤独自一人乘车来到了会仙楼,他的酒友——杭州知府的师爷已在那里等候。 “客官,待会儿要宵禁了,你们走不了的话,只能住下了。”店家说到。 “哪儿那么多废话,好酒好菜端上来,我们喝到几时便是几时。”师爷又笑着对柳致贤说道:“柳兄,我有知府大人的令牌,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甚好!甚好!”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之后 “我听说前几天常州那边出了一件事。”师爷说道:“你那个侄儿柳承志带头把高淮的人给打了,还让常州知县亲自去高淮那里作保,好大的面子啊!” “哦?有这等事?我只听说他是去常州慰劳矿上的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风波。” “那就是你这个侄儿把你当外人了吧!”师爷经常和他往来,说是以酒会友,同时也卖些官府的情报给他。 “让您见笑了。” “哈哈哈,这件事表面上应该是已经给按下去了,不过还有件事”师爷抿了一口酒,他的话开始多起来了。 “还有就是前段时间我们知府大人收到一封公文,是从重庆府来的。说是你那个好侄儿涉嫌通敌。” “哦?”听到“重庆府”三个字,柳致贤捻着他花白的胡须,竖起了耳朵。 “说是你侄儿装了几万两的银子,准备送给播州杨应龙当军饷。你说送钱就偷偷送吧,还先写了一封信让府兵给查到了,并且顺藤摸瓜查到了那些银两。” “那送信的人呢?” “送信和送银两的好像是同一个人,自称是你们得祥升的程掌柜。现在人和钱都被重庆府给扣了。”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那知府大人怎么说?”柳致贤最关心的是这边的动静。 “知府大人觉得此事蹊跷,就暂时把事情按住了。” “这种事还能按住?不是说通敌吗?”柳致贤的眼中放出异样的光。 “这个你有所不知了。朝廷早有想围剿那个杨应龙的意思,他也蹦跶不了几年了。等逮了他,把跟他有关的人捋一捋,你那个侄儿不就摘干净了吗?而且这事做得这么明目张胆有点过了,我们知府大人也是考虑到你们柳家是望族,关系到上千人的生计,所以才没有盲目办案。” 柳致贤表现得十分感激:“那就有劳知府大人了” “不过啊,当局者迷,还有件事,你要提醒一下你那个好侄儿。” “请问何事?” “我听说他最近和东林书院那些人来往频繁。” “东林书院?是被削官的那个户部官员顾宪成重修的那个吗?” 柳致贤虽然不爱读书,但是这江浙一带的名士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正是,正是。”师爷又抿了一口女儿红,继续说道:“这个顾宪成啊,很受地方人士的追捧,但是你知道他是怎么被削官的吗?他是参与户部遴选阁臣,和皇帝硬碰硬被拉下来的。” “原来如此” “皇帝是什么?那就是天!人怎么能和天斗呢?他们是早晚要翻船的。” “多谢师爷指教。”柳致贤说道:“还有一事不明。” “请讲。” “这个高淮,应该是朝廷派来的矿监税使吧,他是来干什么的呢?” “高淮啊,原本是官里一个有权势的太监,现在放出来做矿监税使,故名思义,就是帮皇帝捞钱的。”师爷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不妥的地方,马上又说道:“柳兄,我没把你当外人才口无遮拦,你可千万不要到处去传播流言啊!” “这个您放心。”柳致贤拍了拍师爷的肩。 东林书院的人得罪了皇帝,柳承志和东林书院的人交好 高淮是皇帝的鹰爪,柳承志却带人打伤了他的手下 越来越有意思了! 万历二十五年腊月初八,苏州城外。 远远地传来寺庙的钟声,船工甲和船工丙一人端着一大碗腊八粥,乐癫癫地从岸边走来。 “去寺里讨了两碗粥,那个”船工甲看着坐在船头的妃敦,都好几天了,她没告诉他们她的名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他的声音成功地引起了妃敦的注意,她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不知讨来的食物。” 她曾流浪街头,知道嗟来之食的辛酸,所以她发誓再也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和可怜。 “这怎么是讨来的呢?这是佛寺的布施,吃了要沾佛祖的光的。”船工乙说道。 “我又不信佛。”她不但不信佛,更不信任何鬼神。 这些天她听那几个船工管那个凤眼男子叫“教主”。柳承志说过他应该是无为教的人,他不剃度也不穿法衣,哪里像个敬奉祖神明的人,应该和那些白莲教的人是一丘之貉,用障眼法骗人罢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相思 而且这个叫“教主”的人,根本就是一个无赖。 那一日他在船舱里“强吻”了她以后不说,还说她占了他的床铺,要么让她去和那三个臭哄哄的船工挤,要么就分一半床铺给他。 分就分,她妃敦有什么好怕的?! 敢再对她意图不轨,就一刀捅了他! 不过之前在树里的较量也好,还是那一日的缠斗也好,妃敦知道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在枕头底下藏着那把克力士,以防这个“登徒子”会偷袭她。 她的箭伤已经结痂了,现在只想一心找到幕达王子。但是他们是一路往杭州去的,那个“教主”又不愿意为她改变行程,她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路往南。 “要么你自己走路去找你的同伴,要么你跟我们去杭州。”苏墨如是说道。 她身无分文,又不认识路,要走多久才能回到幕达身边? 不过她想起来幕达也说过要再去杭州一次,柳承志也在杭州,就算找不到幕达,还有柳承志可以帮助她。 总比这个冷若冰霜,一身邪气的“教主”靠谱 说起来他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不过他总是不紧不慢的语气,还有一张带着傲气面无表情的脸,让她看了就火大。 “算了,算了,不识好歹,我们自己吃吧。”船工甲说道。 两个船工蹲在甲板上,捧着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妃敦抱着腿,看着隆冬时节河岸上萧瑟的草木,坐在船头想着自己的心事,猝不及防地,眼前被一片布遮拦了视线。 不,不是一片布,而是一件镶了兔毛领子的斗篷。 “虽然是成衣店买的旧的,不过将就穿吧。” 身后传来苏墨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果然是他! 他不是和一个船工上岸去了吗? 这么快就回来了。 “教主,您回来了!” “教主好!” 船工甲和船工乙放下了碗,用衣袖抹了抹嘴。 “吃什么呢?这么香!”跟着苏墨外出归来的船工丙闻到了腊八粥的香味。 “寺里布施的粥,我们去讨了两碗,应个节气,结果这位姑娘她说不吃。”船工乙指着妃敦说道。 “要不然”船工丙说道,他想的是教主的“女人”千万不能饿着。 这几日教主和这个番邦女人是共处一室,想必是干柴烈火,夜夜笙歌,但是白天看他们俩却总是“相敬如冰”,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她不想吃就让她饿着,我们倒是在岸上用过饭了。”苏墨淡淡地一笑。 妃敦瞪了他一眼,把他丢过来的披风又丢了回去。 苏墨接过披风说道:“天气寒冷,我们还要在苏州停留几日,就住在船上。我怕你会冻出毛病,省得我们又要照顾你。” 说完苏墨把披风又丢了回去。 妃敦没有再反抗,“听话”地穿上了那件兔毛领的斗篷。 他说得对,她要好好顾惜自己,才能追得上幕达王子。 苏墨惊讶于她一会儿违坳,一会儿又“乖巧”的态度,这个番邦女人比想象中有趣多了。 万历二十五年腊月初十,杭州得月阁。 今天杭州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江南的冬天,以湿冷为主,冬天鲜少有下雪的。 常年没见过雪的姑娘们觉得新鲜,李影便让龟公和护院跟姑娘们出去赏雪了。 现在是午后,天寒地冻地,客人要么出去赏雪了,要么躲在家里烤火,只留几个人在就够了。 李影站在梅树下,顺着梅枝的落雪往上看去,看见花楼上有扇窗户开着,窗棂上露出一只衣袖,袖口上点缀着几朵梅花,和这方寸之间的几枝梅花倒是相得益彰。 那是春向晚的房间。 不用李影猜也知道,她又在害相思病了。 这番邦王子一走,春向晚的魂也仿佛被他勾走了一样。 这次跟柳大官人那回还不一样,李影觉得春向晚是动了真情了,茶饭不思,也不想见客,整天就趴在她那个小窗户边喝茶叹气,还只喝茉莉香片。 听她房里的小丫头说,那个番邦王子可能还会回来,这就更让春向晚魂不守舍,数着日子过了。 若这位番邦王子能带春向晚离开这个销金窟,她李影虽然少了棵摇钱树,但是能看到她从良,也算是一点安慰。 不过李影转念想到,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这个番邦王子出手阔绰,想必不是普通的外邦王室,若春向晚跟了他,免不了以后三妻四妾,以她的那个小性子,又是在那么远的南洋,免不了要吃苦头的。 可要是不远嫁,就算能遇见衣食无忧的好男人,也只能做妾,想想也真是为春向晚不值。 什么嫁不嫁的,那个番邦王子只是说还要回来,并没许诺过什么,也许是她李影想多了吧。 “老板娘,有客到。应该是大主顾!” 一个龟公的声音打断了李影的沉思。 这大冷的天,又恰好下了一场雪,什么人不去赏雪,倒有心思来喝花酒啊! 李影放下了手炉,扶了扶她的发髻,恢复了以往营业式的笑容,一扭一扭地来到大门迎客。 她看见门口停了一辆用织金锦缎镶边装饰的四轮马车。 本朝不许民间擅自使用金银线织物,这位不是一般的有钱人了。 一个李影看着面熟的年轻人下了马,掀开车帘,露出一双官靴。 这个年轻人接着扶着一个身穿玄色织锦棉袍和黑色貂毛大氅的没胡子老头下了车。 “哟!高公公啊!您有些日子没来了啊!”虽然只见过一次,李影就记得了高淮,还热情得他像老主顾一样。 “你是?”高淮不记得眼前这个身穿玉色棉袄的中年妇人,不过她站在门口迎客,想必应该是鸨母。 “我?”李影只惊讶了一刹那,就马上恢复了笑容:“我吗?我是这得月阁的老板娘李影,高公公您贵人多忘事啊!快里边请吧!” “春向晚姑娘在吗?”高淮身边的那个年轻人问道,从他说话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他也是一个太监。 “春姑娘啊在!在!” 李影奇怪怎么知府大人没有一起来,而且一来就直接点名要找春向晚,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花楼 此时在花楼之上,春向晚大开着窗户正在品着茶。 丫鬟怕她着凉,想去关窗,却不料她手一摆,说道:“我正好吹吹冷风冷静冷静。” 这大冬天的还要“冷静”? 小丫鬟觉得她家姑娘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但既然主子这样说了,她只能照办。 这丫鬟倒是贴心,害怕她着凉,便给她披了一件披风,还把炭盆挪到了她身后。 春向晚这回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而是把玩着手中这只茶色茶碗,享受着前面寒风刺骨,后面炭火燎烤的不同感受。 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柳承志上次带人来吃酒的时候给她递了话,说人已经平安到了南京,见了皇上就回来。 为了“避嫌”,她没敢再多问,不过听到“平安到达”四个字的时候,她稍稍宽了宽心。 不过有什么宽心不宽心的,他是一国的王子,有那么多人保护,一路上又有各地官员迎送,一定会平安的。 等他回来了,如果他再这么直接表白怎么办? 答应他? 然后赎身跟他去南洋吗? 南洋好像是一个很有趣又很危险的地方,她在陪酒的时候听到过柳承志提起的只言片语。 不,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呢? 而且男人都是贱骨头,越容易到手的越不珍惜 她要好好试探一下他 不,试探也不行,他是王子,天子骄子,万一被试探烦了,丢下她走了怎么办? 茶碗中的茉莉香片已经凉了,不过还依然芬芳诱人 “春姑娘,李妈妈有请。”一个丫鬟前来报信。 又是什么人点了她的折子吗? 这个时候了,天寒地冻的,还有心思来喝花酒。 “不去,就说我染了风寒。”春向晚看向了园中梅枝上的残雪。 “这”报信的丫鬟有些为难地说道:“李妈妈说是一位贵客,请姑娘务必要去。” “什么贵客?” “好像说是一位姓高的矿监税使” 姓高的矿监税使 啊,她想起来了! 就是上次趋着吃酒的时候,轻薄她的那个太监。 “不去,就说我起不了床了。”春向晚犹豫了一刻,还是坚持了最初的决定。 “那好吧。”传话的丫鬟转身出门去了。 此时在二楼的花厅里,李影已经摆好了干果蜜饯招待高淮。 “高公公您随意,您看今天想吃点什么” “大冷天的,吃什么吃到最后都是凉的。” “那待会我让向晚给您唱一曲” “唱曲儿也罢了,让春姑娘省点力气吧。” “那” “我今天来不吃饭也不听曲儿,就想跟春姑娘说说话”高淮暖昧地一笑。 李影也陪着笑道:“那好,那好,您随意,您随意” 不一会儿,传话的丫鬟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什么?!她病了,不来?!”李影想到早上见她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是的。” “你说没说是高公公的局?” “说c说了姑娘好像起不了身了”小丫鬟把头别了过去。 李影一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在撒谎,不过现在高淮在场,她不好发作。 又心想到,春向晚这个丫头越来越大胆了! “高公公,这您看”李影马上露出一个笑容,转向了高淮,说道:“要不我给您另外找两位才貌双全的姑娘” 高淮似乎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其他人就不必了,既然春姑娘病了,我今天也正好备了些礼物来,原打算是送给她的,那正好是当做探病了。” 说着高淮招呼了一下他身旁的那个年轻太监:“赤羽,把东西拿上来吧。” 那个叫赤羽的太监给身后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只见有名锦衣卫捧着一个锦盒就从他身后闪了出来。 “带路吧,李老板”高淮说道。 “啊?!”李影还真没见过这么“探病”的,连忙说道:“高公公,您看是不是有所不妥,万一春向晚这个病气侵扰了您可不太好吧?” “我家大人让你带路就带路,哪来那么多废话!”赤羽突然怒喝道,吓了李影一挑。 “是c是老身这就带你们去”此时整个屋里的人都被锦衣卫看得紧紧的,李影怕穿帮,想让人去报信都来不及了。 只能只求多福了! 春向晚正在品着已经凉了的茶,突然房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了。 “何人叨扰,没看见这是春姑娘的闺房吗?”这是春向晚的小丫鬟在喝止。 但是她很快看见了走在前面的,被锦衣卫“押”着的李影,李影给她使了个眼神,她便低头退后了。 春向晚被身后的喧闹惊扰到了,她转身看见李影c高淮,还有几个锦衣卫和一个没胡子的年轻人鱼贯而入。 “听说你病了,杂家来看看你。”高淮见春向晚半敞着衣襟,云鬓懒散,眼神迷离,一张小脸被冷风吹得通红,是有那么几分病态,但是却别有一番韵致。 他入宫前也是近过女色的,所以知道女人是什么样的,只是这样的绝品还是第一次见到。 “多谢高公公关心,奴家只是偶感风寒。”春向晚拉了拉衣襟,见李影脸色煞白,还有这么多人,这个架势不对啊 高淮听到“风寒”二字,又突然看向半开着的窗户。 “哦,这屋内炭火味太重,我让丫鬟开窗透透气。”春向晚也是在欢场中迎奉多年的人,这点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有的。她又看向她的丫鬟,说道:“是吧,春桃?” 春桃连连点头。 “既然你病得不重,杂家倒是想给你说说话,你看合适吗?”高淮说道。 “您是客人,您说了算,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呢?”李影现在只想快点脱身。 高淮对身旁的赤羽使了个眼色,他们放下了那个锦盒,便出去了,临走的时候,李影给春向晚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 赤羽最后离开,但是关上门后,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和两个锦衣卫一起站在门口把守。 “这是送你的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自己挑了些。”高淮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三颗鸽子蛋大小的南洋珠。 春向晚在柳家唱堂会的时候见过这南洋珠,那一日白如意的头上戴着的宝髻上就有这么大的十颗。 柳家是大财阀,普通人家自然是不能比的,不过这三颗也已经是价值不菲了。 “无功不受禄,高公公这是折煞小女子了。”无端端送她贵重的礼物,无非是有所图谋。 “珍宝配美人,无所谓什么功不功的。”高淮坐到了春向晚身边,说道:“我听李影提起过,你还是个清倌人。” “是,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那可曾想到过从良?” “身如浮萍,随波逐流,所谓从良也是要看时机的。”她听见“从良”两个字就觉得一阵作呕。 “你若愿意从良,杂家给你结一门亲。”高淮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却被她挥开了。 “自怕是小女子高攀不上。”她不想随便就嫁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然后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攀得上,攀得上。”高淮继续说道:“杂家想与你结为对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对食 所谓的对食,原本指的是宫中的太监和宫女无法同床,就结为名义上的“夫妇”,相互慰藉,既然不能同床,那就只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所以称为“对食”。 春向晚听高淮这样说道,着实吓了一跳。 高淮看着她满脸愕然,突然脸色暗下来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说着高淮又伸手捉住一只她的小手,这只手因为她久坐在窗边而变得冰凉,他伸出另一只手捉住了她的下巴,注视着这张精致的小脸,一脸诱惑地说道:“跟杂家回去,以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总比你在这里被千人骑,万人尝的好” 春向晚用力挣脱了高淮,站到了窗边,惊恐地说道:“奴家是清倌人,请高公公自重!” “哟,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你是清倌人了。不过是不是真的冰清玉洁,得要验一验才知道!”说着高淮上前抱住了春向晚的纤腰,头往前伸着,想要亲她,春向晚拼命挣扎着,大喊救命。 而此时门外把守的锦衣卫还有那个叫赤羽的太监,连头都没有回,依然站着动也不动。 李影在二楼的楼梯候着,听到春向晚的声音,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刚走到门口,就见赤羽抽出了佩刀,怒目圆睁地瞪着她。 一道寒光闪得李影一阵眩晕,她只得乖乖退下了。 “有什么好清高的,就算你没被男人碰过,但是你在这青楼里待过了,也算不得是良家女子了。杂家买个妓女回去做对食,算是看得上你!” 高淮虽然是太监,还上了点年纪,但毕竟是男人的体格,力道与春向晚相比,不知道大了多少。 春向晚挣扎了没多久,就被他抱住了纤腰,按倒在窗边的软塌上。 “你没被男人弄过,杂家会好好疼爱你的,男人有男人的玩法,太监有太监的玩法,杂家就是缺个物件,其他的不比真男人差” 高淮淫笑着,腾出一只手探向春向晚的裙底 春向晚此时被他压在软塌下,双手被他的一只手按在头顶,已经是满脸泪痕。 没有人会来救她,没有人 她今天就要被这个阉贼给糟蹋了 “不!”她感受到了有一只手伸入了她的裙子,自膝盖向上探索着,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此时高淮单手擒住了她,力道比刚才小了许多,春向晚挣脱了一只手,拼命的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忽然,她摸到了脑后的那根银簪,当年那个少年送她的银簪,后来掉落在西湖里,又被幕达捞起来的那只。 她咬了咬牙,拔下了银簪,奋力往高淮肩头上一刺! “啊呀!”高淮一声惨叫,一手捂着肩膀,另一只手也放开了她。 春向晚想要溜下床,往门边跑,却被高淮抓住了她的头发,一把扯了回来。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烂货!”高淮一把打在她的脸上,春向晚重重地又跌回到了软塌上,半张脸顿时肿了起来。 她捂着脸,一边哭一边喊道:“你不要过来!我死也不会从你的!” “好啊,人有千百种活法,也就有千百种死法。杂家倒是想看看你怎么死的!”说着高淮又要扑上来。 春向晚一边往窗边退,一边看向园中。 有几个过路的妓女或者龟公听见了她房中的动静,偶然驻足观看,但听说有高淮在,都装作事不关己,赶紧走了。 她看向了园中那一池的残荷和挂着雪的梅枝,还有远处大门的方向,在龟公的引导下,进来了两个有说有笑的客人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这就是她春向晚的命吗? 从窗外吹来的寒风让她稍稍从方才的惊恐中冷静了一些,与其被这个恶心的太监糟蹋,不如 她奋力爬向了窗边,双眼一闭,翻身向楼下跳去 此时在园中,柳承志和幕达正在龟公的引导下向花楼走去。 “方才听李妈妈说,春姑娘现在在见客,小的先领二位去茶室坐坐,待会儿再请春姑娘来。” “甚好,甚好。”柳承志说道。 幕达一行昨天才回到杭州,今天就闹着要来得月阁找春向晚。 他此次进京的觐见之旅似乎并不太顺利,首先是没见到万历皇帝本人,其次是妃敦在回程中失踪了。 不过似乎并不耽误他来找春向晚的心情,越是心情烦闷的时候,越想要感情上的慰藉。 他寻思着幕达应该和春向晚之间有点什么吧? 昨天到了他家,跟他大致说完此行的经历,幕达就忙不迭地问他给青楼女子赎身需要多少银两。 莫非他是对春向晚有意,想为她赎身? 不过这男女的情爱,是自然而然的事,他要是问多了,倒还显得自己啰嗦。 幕达还记得这园子,还有这池塘,花楼的二楼正对池塘的房间,有一扇窗户开着,素色的帷帐在风中翻飞。 虽然只来过几次,但是他还记得那是春向晚的闺房。 他知道这明国女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进的,他也从未向她提过任何过分的要求。 今天他又回到杭州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再问她一次,愿不愿意,愿不愿意接受他的爱。 他抛开了柳承志和引路的龟公,魂不守舍地往窗棂下的梅树走去。 远远地,二楼隐隐约约传来的打闹声让他皱起了眉,她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忽然他看见一个浅绿色的身影从窗内翻了出来,幕达未来得及多想,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春向晚闭着眼翻出了窗外,感到自己随着耳畔的风声在迅速下落,然后平静地等待着身体接触地面后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死亡。 但等风声停住,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落到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嗅到的是乳香混合了茉莉的香味,绣着金线的白袍,轮廓分明的俊脸,蓄着修剪整齐的精致胡须。 “我是在做梦吗?”如果是梦,那就永远都不要醒来好了。 幕达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看着她凌乱的发髻,满脸泪痕的小脸上半边肿着,似乎还能看见五个指印。 为什么她会从窗户跳下来,好在他有些拳脚功夫,要么接不住她,要么手臂肯定骨折了。 “我回来了。”纵然有许多的疑问,但此刻他只说出了这五个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再会 春向晚本来还满脸懵懂,疑惑着是幻象还是现实,当她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方才在房中积累的委屈瞬间爆发了,她埋首在他的胸膛里,嚎啕大哭起来。 此刻在花楼上的高淮,也被方才春向晚跳楼的那一下给吓到了,赶忙让赤羽和锦衣卫下来查看。 李影听到说春向晚跳楼了,也提裙下了楼。 许多看热闹的恩客和妓女也停了下来,看着幕达搂着春向晚,上演这一幕“特殊”的别后重逢。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是有人欺负你吗?” 幕达问她,她只是顾着哭,待他看到惊慌失措的李影,还有面无表情的赤羽和锦衣卫,以及从春向晚闺房出来,坐在二楼游廊上,一脸优哉游哉的高淮,似乎明白了许多。 “高公公。”柳承志向高淮行了一个礼,说道:“高公公今天这么有雅兴,来找春姑娘聊天啊?” 柳承志看着这些人的表情,还有方才发生的那一幕,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这个高淮明明是个太监,却还要骚扰女子,实在是无耻! 好在幕达身手敏捷,不然今天春向晚真的要香消玉殒了。 “杂家不过是跟她开了个玩笑,谁知她不识抬举,非要做什么贞洁烈女。”高淮阴阳怪气地说道。 怎么又是柳承志,到哪里都能遇到他! 柳承志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开什么玩笑能差点开出人命来?! “你是怎么掉下来的,和我说说,不要怕。”幕达轻声地对她说道。 “奴家是不小心跌落下来的。”春向晚捂着肿起的半张脸,看了看李影为难的表情,又害怕地看了一眼坐在楼上的高淮。 民不与官斗,何况他们这个下九流的行当,高淮阴鸷狠辣是出了名的,春向晚此刻只想让此事快点过去。 她可以去死,她也恨李影的软弱无能,但是她不能连累了这满楼的姐妹们。 “听见没有,她说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高淮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走下了二楼,来到了园中。 走近了些,他看清了方才救起春向晚的那个男子,看这样貌和打扮,似乎是个番邦人。 “这位是亚齐国的储君幕达王子,此次是来大明觐见皇上的,刚从京师回来。这位是江南矿监税使高淮高公公。”柳承志主动为他们引荐。 “幸会。”幕达搂着春向晚,向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高淮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春向晚这个小贱人,方才跟他闹着要死要活的,现在在这个蛮子怀里倒是小鸟依人状! “既然没什么事了,杂家就走了,春姑娘你好生休养着吧,咱们来日方长。” 这“来日方长”听得春向晚一阵后背发凉,她又往幕达的身后躲了躲。 高淮抬脚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幕达王子的声音:“没有什么‘来日方长’,这位春姑娘以后就是我的妻子了,马上要跟我回亚齐去了!” “妻子”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柳承志和李影,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这一对。 “哦?”高淮饶有兴趣地回转身来,看向李影:“我怎么没听说春姑娘已经赎身了?” 李影的脑子飞快转着,然后笑着说道:“都怪老身糊涂,忘记跟高公公说了。只道高公公是贵客,又是体面人,能让我们家向晚服侍您是她的福分,也没顾及这么多。” 她又尴尬地冲着春向晚一笑:“是吧,向晚?” 春向晚配合地点了点头。 “还是这位王子有福气,杂家也想买个妓女回去暖床呢,结果被你捷足先登了。” “和我回驿站好吗?”幕达并没有理会他的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而是轻声问了春向晚。 春向晚看了看高淮,又看了看她从二楼跳下来的那扇窗户,她也不想再回到那间有痛苦回忆的闺房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柳兄,人已经见到了,我们走。”幕达一边招呼着柳承志,一边对李影说道:“三千两黄金我已经备好,你明日差人来取。” 李影就这么眼见着幕达要当着高淮的面带走春向晚,正担心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忽然听到了他要用三千两黄金给春向晚赎身,这番邦王子还真是阔气,就算是有命拿无名花,她也要先把这三千两黄金弄到手。 “好你们慢走啊。”李影又低声给春向晚的丫鬟春桃吩咐着,让她上楼去给春向晚收拾东西。 幕达拉着春向晚,正往园外走去,却被赤羽拦下了:“我家公公看上的人,怎么能让你随便带走!” 高淮摆了摆手说道:“罢了,让他们去吧。” 并非他善心大发,而是这个南洋的强国亚齐,他也曾经有过耳闻。 他是来代天巡狩,顺便自己敛财的,又何必得罪一个番邦的王子,到时候开罪了皇上就不妙了。 女人嘛,遍地都是,又何必在乎一个春向晚呢? 只是 高淮一转身,正对上柳承志一脸坏笑的脸:“高公公,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也告辞了,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啊!” 说着,柳承志一溜烟地跟着出去了。 “公公,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赤羽觉得窝火。 “这个柳承志还真是个八面玲珑,什么人他都认识。”高淮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亚齐人来头不小,杂家不过让他一步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了个婊子弄得乌烟瘴气的,成何体统。” “是。”赤羽应了一声,低下了头。 新仇旧恨,越想越气,总有一天,他会收拾这个柳半城的! 同一天的夜里,苏州城外的运河上。 妃敦躺在船舱里,她刚刚赢了一场争抢棉被的“大战”,此时正准备浅浅睡去。 她的身后,和她背靠背睡着的苏墨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耳畔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傍晚的时候三个船工上岸去吃酒了,苏墨特许他们不醉不归。 入夜以后就要宵禁,所以他们今晚是肯定回不来的。 此刻的船上,只有她和这个神秘的“教主”共处一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偷袭 已经在苏州停留了三日,他还是没有准备启程去杭州的意思,妃敦心中烦闷,就忍不住和他争吵打闹,但是他似乎乐此不疲,而且每当看到她气恼愤怒的表情时,他的眼中总是闪烁着兴奋的光。 这个如同麦芽糖一样扯不断又嚼不烂的男人! 白天他总是跟那个船工丙一起上岸,到了日落前又回来,他没有告诉她去干什么了,只是从另外两个船工的口中经常听到“庵堂”和“教务”这两个词。 不仅不知道他到底每日上岸干什么,而且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其他三个船工都叫他“教主”。 当然她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互相之间只是“你啊”,“我啊”,“喂”之类的称呼。 妃敦这时觉得口渴,想要找水喝,但是扭头一看,茶壶和杯子放在了苏墨那一边的一张竹几上。 这船舱过于狭小,所以竹几是直接钉在船舱的窗户上的,想要拿到茶壶和杯子就必须要跨过苏墨。 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妃敦翻过身来,正巧苏墨也翻了一个身,从背对妃敦侧卧变成了仰卧。 妃敦见他睡眠正酣,便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想要越过他去拿茶壶和杯子 妃敦用一种不太稳健的姿势想要够着竹几上的茶具,无奈她的手脚不够长,所以只能又往苏墨身边挪了挪,她一边看着竹几上的茶壶茶杯,一边还不时地瞥苏墨几眼。 她居高临下地弓着身子,借着从木板的缝隙投射进来的舱外的渔火,看清了他的脸。 那双眼神能杀人的凤眸此时已经闭上了,单看他的鼻梁高挺,一双薄唇,还有线条分明的下颌。 她这一路上也见过不少明国的男男女女,单就样貌而言,他和柳承志都算是好看的,但是柳承志是一种刚毅的美,而眼前这位 就外貌而言,却比她见过的大多数明国女子都还要美上几分。 若不是他有着犀利的眼神和浑厚的嗓音,要换上女子的衣裳,还真是雌雄莫辨了。 就在这时,苏墨突然睁开了眼,双眼大大地瞪着她这个奇怪的姿势。 “啊!”妃敦吓了一跳,一个失稳,向苏墨身上倒去,正好扑在了他的胸膛上。 苏墨及时捉住了她的双肩,说道:“原来你们南洋女子如此豪放,喜欢玩半夜偷袭这一套。” 若要是换一个男人,一定是一种半开调笑半惊讶的语气,但此时的苏墨的口气,依然和平时一样淡定。 “谁谁要偷袭你了?!我是口渴了,去拿茶壶和茶杯!”妃敦从他身上挣脱开来,说道:“你不要污蔑人,我们南洋女子虽然不像你们大明女子一样矜持,但也不是滥交之辈!” 这些日子以来,和他同处一室,还睡同一张床,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那三个船工看来,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她之前有过两段不怎么愉快的恋情,早就不是什么纯洁的少女了。 亚齐女子也好,爪哇女子也好,都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 她不是第一次离男人这么近了,但此刻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要跟这个麦芽糖一样黏糊的男人撇清关系。 “哦”他依然淡淡的口气,但在妃敦听来仿佛是说“我不信”。 苏墨性好洁净,所以不喜欢有人和他有身体接触,不过刚刚这个番邦女子扑倒在他身上那一下,让他并不讨厌。 “你要真的想偷袭我也无妨,我都是不介意。”苏墨继续淡淡地说道。 妃敦一愣,接着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是吗?那我就来试试了,老娘可是经验丰富呢” 她听说大多数大明男子都有“处女情结”,所以索性破罐子破摔,想要吓一吓他,让他知难而退。 “是吗?我可是没有经验,那要多多指教了。”舱外的渔火被风吹着,忽明忽暗,但是此时妃敦已经感觉到他在笑。 在黑暗中,她已经涨红了脸,觉得生平第一次,她被一个男人调戏了。 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性格乖戾,阴晴不定的人。 “我” 妃敦一时词穷,正在想要怎么把这段对付过去的时候,苏墨忽然起身来往她腰上一揽,将她卷入怀中,然后顺势翻下了床。 和第一次在这船舱里见面时一样,他们俩被夹在了床铺与舱板之间的缝隙里。 妃敦这才意识到,就在那一瞬间,几支火箭射到了靠河岸一面的舱板上,船的一面着了火。 “罗白浪,你纵容属下到我总坛妙显堂捣乱,害我圣母受伤,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隔着舱板,岸上射箭的人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 是他的仇家? 所以,他是叫罗白浪? “你水性如何?”舱外的火光照亮了苏墨的脸,依然是如此的沉着冷静。 “游得跟鱼一样好。”她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那好,随我来。” 苏墨放开了她,起身打开了另一侧的舱板,妃敦随着他跳入了运河中。 岸上的人听到了跳水的声音,便循着声音射出许多箭矢,但苏墨和妃敦的水性都不差,早已遁走几十丈远,在运河的对岸悄悄上了岸。 “四下可能还有他们的伏兵,我们小心行事,等待天亮便是。”苏墨带着妃敦爬上了一棵大树的枝丫。 “你是叫罗白浪吗?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想到这一路上的各种经历,妃敦这是觉得这位教主不简单。 “我叫苏墨,苏杭的苏,舞文弄墨的墨。”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主动自报了家门。 “我叫妃敦。”他没有肯定回答她的问题,但是也没有否定回答,所以“苏墨”应该是一个他愿意透露给她的名字。 这里吹不到风,但正是隆冬时节,他们二人又刚从水里出来,穿着湿透的衣物,冷得直打寒噤。 生火的话怕被追杀他们的人发现,不想被冻死只有 “把你的衣服脱了!”苏墨说道,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妃敦能够听到。 “什么?”妃敦抱着肩膀问道。 “不想冻死的话,只有相互依靠取暖了。” 她本想拒绝的,但未等到开口,已经被他扒下了湿衣服,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妃敦又感受到了,方才在船舱里感受的那种心跳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晨曦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夜里偷袭他们? 妃敦并不知道这些大明教派的争斗,自然是不得而知。 但是在听到“妙显堂”三个字的时候,苏墨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让钱归农去打探消息,难道是在南京那边发生了什么,激怒了这些白莲教的人,还一路跟踪他到苏州? 不,时间上不对,他和钱归农应该是差不多同时到南京的,而且轻舟简行,他都是白天上岸办事,夜里才回到船上休息。 追杀他的人应该是白莲教苏州分堂的人才对 不过他们在苏州经营多年,并没有发现白莲教教徒的行踪,那个妙显竟然有如此本领,能暗地里扩张自己的势力而不被他们发现,实在让人不能小觑。 妃敦是在天明时分的寒露中醒来的,背后还是凉得刺骨,但是胸前 她只穿了束胸,和苏墨紧紧依偎在一起,二人借由胸前紧贴的皮肤交换着体温。 苏墨背靠着树干搂着她,二人仅有的衣物已经被夜里的风吹干,全都盖在她的身上。 这个大明男子,虽然有时候蛮横无理,但也有体贴细心的时候。 东方已经露白,四下也没有了追杀他们的人的踪影。 妃敦稍稍挪了一下身子,见苏墨依然保持着搂着她的姿势没有醒来,她怕惊扰了他,只是静静欣赏着他的睡颜。 晨曦中的他,和昨晚幽暗的渔火中的他,有着不同的气质,但都是安静的c和缓的,不像他醒着的时候那样的冷漠和乖戾。 竟然有人闭着眼的时候比睁着眼的时候好看,还真是奇了! “你就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是准备在这树杈上把昨天没办的事给办了吗?” 又来了! 他装睡的那一套! 昨天没办的事 妃敦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调戏了以后,先是一阵恼怒,然后转为苦笑,说道:“又亲又抱,几次三番地调戏我,莫非你对我这个老女人有兴趣?” 她比柳承志还年长两岁,今年已经二十八了,眼前这位男生女相的白面相公,怎么看都最多二十五。 二十八岁,无论在亚齐还是在大明,在她所处的时代,女子都早已经过了初婚的年龄。 “二十八岁很老吗?你再怎么也没我娘老吧。”苏墨睁开了眼,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皮肤黝黑,但是却异常细腻光滑,看不出有二十八岁的样子。 “你。”妃敦一时语塞,她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还是在礼教严苛的大明。 妃敦起身想揍他,却不料他一松手,自己已经结结实实地从树上掉了下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在她反应快,身手敏捷,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又站了起来。 她只穿着束胸和亵裤,身上沾了草地上冰冷的露水,此时站在树下的寒风中,冷得只打哆嗦。 “接着!”妃敦听到苏墨的声音,她昨晚穿过的中衣就已经飘到了她的头上。 “教主!教主!”此时三个船工从河岸那边寻了过来。 他们是清晨酒醒后准备回船,到了运河边发现小船已经被烧毁,船舱里空无一物,好在船工甲发现了河岸边的脚印和他们从运河里爬上岸的痕迹,一路寻着脚印找到了这里。 “我们在这里!”苏墨在树杈上坐着,随意将自己的中衣套上。 妃敦听到三个男人的声音,迅速穿上了中衣。 三个船工走近后,看见苏墨坐在树上,妃敦拉着中衣站在树下,树下的草地上还有人滚动后的痕迹,二人的身上都是泥水干涸后留下的印迹,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他们三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船工甲:你们说他们两个昨晚在这里躲了一宿,会不会发生了什么? 船工乙:都在同一个船舱睡了这么久了,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 船工丙: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教主不是这样的人! 船工甲:但是我觉得教主可能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然怎么会看上这个黑皮肤的番婆子。 船工乙:我也觉得! 船工丙:好吧,我也觉得 三人迅速定了定神。 “属下来迟了,让教主受惊了!”船工丙说道。 “不妨事,只是不能住船上。”苏墨从树上下来,对这三个船工说:“速速回苏州的庵堂,并且通知各地庵主,小心戒备白莲教的人。” 他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是不会贸然改变他前往杭州的计划的。 “我们可能还要在苏州多逗留几日了。”苏墨转身对妃敦说道。 “啊?!” “船没有了,只能改走陆路,而且追杀我们的人应该还在这附近活动,所以要部署一下。” “那你不如”你不如派人引路,带我先回杭州便可。 “我不会让你单独行动的,你只能跟我一起走。”昨晚他们被盯上的时候,白莲教一定发现他们是两个人了,而且妃敦样貌这么“特别”,一眼就会被人认出。 救人救到底,既然他苏墨算是救了她一命,一定会护她周全,让她安全找到自己的主人的。 “好吧!”经过昨晚,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危险,但是如果现在她一个人离开,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妃敦内心挣扎了一下,表面上却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知道妃敦的主子,那个南洋来的王子,和柳承志过从甚密,他料定妃敦回到杭州后,也会和柳家人有来往。 他其实可以差人送信给柳家,让柳家人来接她。 但是 但是他不想让怀疑他的身份,更不愿把柳家人牵扯到他们和白莲教的这些恩怨里来,最重要的是 他私心地想和这个南洋女子多相处一些时日。 他身处的环境是幽暗而孤独的,他也从不知道男女相悦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只是眼前的这个特别的女子,让他不讨厌,而且有种说不上来的好感。 同一天,杭州柳宅。 如意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张罗着让丫鬟们收拾一些冬衣c手炉c鞋帽之类的女人用的东西。 至于她生气的根源,自然是昨日柳承志和幕达“大闹”得月阁这么大的事他没跟她说,今早想起来幕达把春向晚带回了驿站,那边都是男人,没有女人用的东西,这才让她赶紧准备些给春向晚送过去。 “你们这些男人,在外面打架胡闹的时候倒是痛快,轮到善后的时候就想起我们女人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画眉 如意一边在外室忙活着,一边探头对内室说着。 声音不大不小,柳承志应该刚好能听到。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到半个月就胡闹了两次,今早让她早起准备东西,自己却又躺下睡起了回笼觉。 “我可就打过一次架啊,还不是我主动出手的,昨天在得月阁那是幕达自己要英雄救美,我倒是一直跟高淮打圆场来着。”柳承志自然是听到了她的话,忙着为自己辩解。 “那你”如意转眼已经进了内室,见他还在床上躺着,用锦被蒙着头,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不能早点起来吗?让我一个人忙东忙西的。” “黄历上说:今日不宜早起。再说了,你们女人用的那些东西,我不太懂,你准备妥当便是,为夫相信你。”他说话的时候把被子掀开一个角,露出半张脸,说完又蒙上了。 如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黄历上哪有写‘不宜早起’的,少在这里胡诌,小心得罪了天地神明。”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蒙着被子闷声说着,但依然没有准备起身的意思。 见叫不起他,如意只得坐到梳妆台前,想起自己早起只梳好了头,还未施脂粉,便打开了一个黑色的螺钿漆盒,里面放的是前几日她生日时,柳承志送给她的香粉。 “这扬州的粉就是细滑,润而不涩。”如意一边往脸上拍着粉一边说道:“哎呀,你说要买个扬州的粉,还要找牙婆多使一些银两,幸亏老爷送了两盒给我,还可以省些银钱,还可以拿一盒给春向晚姑娘。” 这话柳承志听得真真切切,总觉得怎么酸不溜丢的,她话里有话啊。 送礼讲究惠而不费,他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虽然是匆忙之间选好的,但那也是让人专门跑扬州买的啊。 “今年是准备得匆忙了些明年给你补上!”他终于掀开了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吗?”如意突然转过身来,说道:“我生日那天,就是腊八节那晚,你喝高了,跟你三叔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他那晚是喝多了,但说过什么自己都忘了。他紧张地问道:“我说什么了?” “你三叔说女人不能太惯着,不然就蹬鼻子上脸了,你一直应声说道‘是的c是的’。”如意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是酸酸的。 她做了当家主母这大半年,赏罚分明,家里家外都是井井有条,到头来这个臭男人却和他那个混账三叔沆瀣一气,虽然想到可能是那一日他的醉话,但是今年如此敷衍的生日礼物,还有他这两次不顾体面的胡闹,再加上今天早上的这些事,让她“新仇旧恨”堆积在一起,正想跟他好好算一算。 “我那不是醉话吗?”他确实不记得了。 如意这个小脾气,上次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次一定要小心应付。 “醉话?你心里要是没这么想,嘴上能这么说吗?”如意扭头继续理着自己的妆容。 看来今天暂时是哄不好了 柳承志知道自己睡个懒觉,在她看来就是“荒怠”,虽然严厉了些,但确实是为了他好。 这会子他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正准备下床,如意继续背对着他化妆,听到身后他起床的声音,也没回头打算看他一眼。 “爹!娘!你们看好不好看?!”瑞儿的声音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他背着一个蓝布的小书袋跑进了内室,书袋上还绣了一个“柳”字,旁边还有几条绿色的柳枝。 瑞儿马上就是要六岁了,如意打算正月十五过后就送他去读书。 这事她和柳承志商量过,与其让他关在家里,请个先生来坐馆,不如让他和其他孩子一起读书,这样可以结交到朋友,锻炼他的心智。 小环今天刚给他做好了书包,他就忙着到处“显摆”。 “好看,瑞儿马上就是要上学堂的读书人了!”如意转身揉了揉瑞儿的小脑袋,并没有看柳承志。 瑞儿从母亲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扑上了正从床上下来的父亲。 “好看,好看。”柳承志一心都在背对着他的如意身上,所以回答得有些勉强,眼见他要往床上冲,连忙拦住了他:“脱鞋才准上床啊!” “爹?”瑞儿停了下来,突然问道。 “嗯?” “今天我问荣木叔叔,为什么要读书?他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什么叫颜如玉啊?” “颜如玉嘛就是漂亮的女孩儿。”柳承志看着如意的背影说道,她依然没有回头看他。 “有多漂亮?”瑞儿眨了眨和他父亲一样的大眼睛。 “有多漂亮嘛”柳承志没想到这个小子会刨根问底,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忽然他看到了如意,便指着她说道:“像你娘那样漂亮的!” 如意这下“噗嗤”一下笑了,转过身来半羞半恼地对柳承志低声说道:“你就会教坏孩子!” 柳承志见她终于回头看他了,只是揉揉瑞儿的头,笑而不语。 等到瑞儿蹦跶着出去以后,柳承志轻轻走到梳妆台前,见如意已经打开了眉黛,正准备画眉。 “让我来吧。”柳承志搬了一张圆凳,坐到她身旁,拿过她手中的眉黛和眉笔。 如意并没有抗拒,只是安静的,带着笑容任由他画眉。 “晓来偶意画愁眉,种种新妆试略施。堪笑时人争彷佛,满城将谓是时宜。” 柳承志一边吟诵着朱淑真的这首《画眉》,一边为她细细勾勒宛若远山含黛的两道眉毛。 妆成时,柳承志拿着眉笔,细细打量着如意精致的五官,说道:“我柳承志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能娶到你为妻。” 他娶的人,恰好是他所爱的人,真是幸运啊! “不生气了?”柳承志放下了眉笔,捉着她的双肩问道。 “我就是气你凡事不和我商量,容易冲动,还不顾及我的感受。”夫妻没有隔夜仇,如意准备把话说开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访客 柳承志一听,她果然是对前些日子的事还在介怀,这个女人平日里看起来温婉可人,到真发起脾气来那是不得了,还不能使劲压,要好好哄才行,等把她的毛捋顺了,就万事大吉了。 “我前几日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常州那件事是事出有因,而且我是自卫,那个容大技不如人,怨不得我,而且我只是制服了他们,又没害他们性命。”柳承志放下了眉笔和眉黛,此时觉得额头已经有些冒汗了,便继续说道:“而且知道他们是高淮的狗,我已经主动去道歉了,还赔了汤药费。至于昨天的事吗” “昨天的事你没掺和吗?”如意就不相信,幕达一个番邦来的人,能够随便就把一个高淮想要的人从他眼皮子下带走,而且说赎身就赎身了,这个高淮还没追究他们。 这些狗仗人势的阉人,哪里有那么容易打发的! “昨天的事我真没掺和,跟幕达一进那个园子,就看见春向晚从二楼跳下来了。你说这春姑娘也真是刚烈,幕达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她能为了他守节而自杀”柳承志想岔开话题,但是似乎并不成功,他瞥了一眼如意撅着的小嘴,低着头说道:“好吧,我就跟幕达说过,他要是愿意可以先把春向晚强行带走,然后再拿金子砸晕李影就行了。” 如意一脸“果然有你的份!”的表情瞪着他。 柳承志把头低得更低了,继续说道:“可我没想到高淮也在,而且和春向晚发生了那样的事。” 昨日见春向晚从花楼跳下来,他也着实吓了一跳,见她躲在幕达的怀里,衣衫不整,云鬓散乱,还满脸泪痕,还有那个高淮一脸悻悻地从花楼上下来,是个人都能想到他们在花楼上发生了什么。 “民不与官斗,高淮昨日能放你们离开,也许是忌惮幕达是亚齐王储,但难免他不会迁怒于你。”如意平复了一下心情,淡定地说道。 “娘子说得在理,我下次小心便是。”柳承志连连点头。 “下次?!你还想要有下次吗?!” “不敢!不敢!” 此时的柳大官人早已没了杭州首富柳半城的威风,只是个对自家娘子唯命是从的老婆奴。 如意算算这时辰,也差不多该出门了,教训他也教训够了,便从梳妆匣里拿出口脂,准备点上红唇。 “娘子,你这边的粉没抹匀。”柳承志伸出手指了指她的左脸。 “哪里?”如意拿着口脂转头过来,一脸疑惑状地看着柳承志,还未反应过来,双唇已经被他快速地啄了一口。 “骗你的!哈哈!”柳承志又开始嬉皮笑脸了。 “哎呀,讨厌!你这个登徒子!”如意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来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揽住了纤腰。 “发髻要散了” “让我再亲一口。” 荣木进来通传说东西已经准备妥当,可以随时出发了的时候,见到的是柳承志正搂着如意坐在床上,深深地吻着她,如意则双手抵在他的胸前,防止他“得寸进尺”。 “咳咳咳”荣木假装咳嗽了一阵,提醒他们还有旁人在呢。 “东西准备好了?”如意趁机推开了这个借机揩油的“登徒子”,理了理衣裳和发髻,又走到梳妆台边点了红唇。 “是的,老爷,夫人,可以出发去驿站了。”荣木低着头说道,此时他不抬头也知道,柳承志一双眼睛快要喷火般地瞪着他,谁叫他坏了老爷和夫人的“好事”呢。 万历二十五年腊月十八,苏州。 高淮听着刘总旗的汇报,自上次常州那次事件以后,他所管辖的范围内又有多次矿工的暴乱,今年到了冬至日以后,更是暴发了苏州市内织工的群体暴乱,反对强征税负。 此起彼伏,真是让高淮坐卧难安。 好在刘总旗已经带人将暴乱平复了下去,还抓了带头的几个,准备等候高淮的发落。 “那个暴民不管受了怎么样的酷刑,都拒不认罪,有两个熬不过刑的已经咬舌自尽了,现在还剩了两个。”刘总旗说道:“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高淮越听越气,抬高了音量问道。 “他们还说,连柳承志柳大官人那样的体面人都要造反,可见大人是多么不得民心,柳大官人能反,他们也能反” “一派胡言!”高淮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放到桌上,茶碗摇晃了一下,茶汤溅洒了许多出来。 他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对这个柳承志心慈手软了,他带头打伤了自己的人,只是赔钱了事,所以才给这些个贱民做了个坏的榜样,让他们有样学样,不吸取教训。 不过,他当时是找的常州知县前来作保,他也不得不给个面子,如今钱他也收了,事情也过了这么久了,再翻旧账恐怕不妥吧。 还有前几日在得月阁那档子事,他确实是忌惮那个番邦王子才没计较,但是那个跟在屁股后面的柳承志,那副嘴脸实在让人火大 但是他先后收了柳承志数百两银子,拿人手短,他是有苦说不出啊。 高淮正生着闷气,却听到有仆人来报:杭州柳家的三老爷来访。 柳家三老爷? 哪个三老爷? 这江南一带有名的士绅和名士他都见过了,只除了东林书院那几个看不起他们阉人的穷酸,特别是顾氏兄弟,还公开抨击朝政,说他们阉党误国。 他们又没结党营私,不过是想趁着外放来做矿监税使的时候自己捞点好处罢了,比起这些个士大夫,整天你斗我,我斗你的,只知道给皇帝添堵,不知道强多少倍。 高淮接过拜帖一看:竟然真的是柳家三老爷柳致贤,按辈分来说,他应该是那个讨人厌的柳承志的三叔? “大人,您看见还是不见。”仆人问道。 “见吧。”高淮心里犯着嘀咕,倒想看看这个柳家三老爷是来干什么的。 不一会儿,只见柳致贤带着一个家仆进了正堂。 “高公公,高大人,久仰久仰啊!” 这柳致贤不过五十多岁,头发和胡子已经有些花白了,不过到还是精神矍铄,从他看自己的眼神来看,高淮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构陷 “柳老爷,真是幸会啊!”高淮和他客套着。 “小人前段时间一直在江西经商,所以大人来了有些时日了,也没能登门拜访,实在惭愧啊!”柳致贤说着,让家仆放下了带来的几个锦盒,并且从小到大一一打开来。 小的几个不过是各种珍玩玉器,还有山珍海味,高淮看得兴趣盎然,觉得这个柳致贤还真有点意思。 等到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锦盒快要打开的时候,柳致贤亲自起身来,对高淮说道:“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请大人笑纳。” 说着柳致贤亲自打开了这个锦盒,里面是十锭黄灿灿的金子,按照数量和重量来说,足足有一百两之多。 一两黄金等于八两白银,这一百两黄金就等于八百两白银了。 高淮笑眯眯地看着这些晃眼的金子,心想这柳家叔侄倒真是有意思,一个给他送银子,一个给他送金子。 “柳老爷还真是客气了,初次见面就这么大手笔,让高淮受之不恭啊。”嘴上虽然是这么说,高淮的眼睛却是一直不停地瞄着这些金子的。 “前些日子听说我侄子手下的人打伤了高大人的手下,也不知道现在伤势好点了没有?”柳致贤关切地问道。 “这个啊”高淮清了清嗓子说道:“就是伤了点皮肉,那个容大本就是个没长脑子的,如今给打傻了,倒是正好!哈哈哈哈!” 他尖声细气地笑得柳致贤头皮直发麻,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那个侄儿从小就缺少管教,性子野得很,有得罪高大人的地方,还望海涵。” “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杂家不过是代天巡狩,替皇上办事罢了,你们这些个商户只要老老实实地缴税,就诸事平安,懂了吗?”高淮打了一个呵欠,他并不是因为疲乏,而是因为他的烟瘾犯了。 不仅万历皇帝要吸食“福寿膏”,就连他身边的妃嫔c太监和亲近的王族都要吸食这个。 “是c是”柳致贤连连点头。 “我看你倒是个明白人,只希望多多规劝你那个好侄儿,自己老实赚钱老实缴税就好,不要掺和什么贱民的起事,也不要结交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不三不四的朋友”,高淮指的是幕达这些让他又怕又恨的番邦人,而在柳致贤听来,却是另指的他人。 “是c是,小人回去以后一定好好教训他,要他和那东林书院的人断了来往便是。” 高淮一听到“东林书院”四个字,顿时来了兴趣,便问道:“这个柳承志和东林书院的人还有来往?” 柳致贤故作无辜状,说道:“是啊!高大人不知道?我那个侄儿一直和顾氏兄弟过从甚密,甚至连他们修复东林书院所用的木材,都是从我们柳家正在兴修的别庄划拨的。” 也不知道这个高淮和那些个东林书院的“清流”是敌是友,且让他先试探一番。 高淮听到“顾氏兄弟”的时候,脸色一片铁青,嘴角还有些抽搐,不过那种不快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表情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还是多劝劝你那个好侄儿,交朋友要慎重,免得误了自家。那些个东林书院的人,和朝廷对着干,早晚是要出事的。柳承志上次打伤了杂家的几条狗,带着知县大人来赔罪,杂家且给了他一个面子,没想到这些贱民有样学样,纷纷举事造反,给杂家倒是添了不少麻烦。”高淮又打了一个呵欠,这回他的烟瘾是真的犯了,淡淡地说道:“你们叔侄倒是殷勤得很,先是你侄儿来拜访,再就是你。这些礼物杂家且收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再说。” 他其实还能忍一忍的,不过听到柳致贤提起东林书院的人来,他就心中不快,想要尽快结束谈话,拂袖而去。 柳致贤见高淮似乎并不喜欢东林书院的人,而且似乎对上次柳承志带人打伤他手下的事情还一直耿耿于怀,便说道:“高大人且慢,小人还有一事不明,希望大人指点。” “什么事啊?”高淮刚要起身离开,又坐了回去。 柳致贤露出狡黠的一笑:“方才高大人说我那个侄儿打伤了您的人,是您给了知县大人的面子,才放过了他,但是他起了个坏的头,让贱民们纷纷造反,是不是这个意思?” “正是啊。”高淮听着,似乎这柳家的叔侄,不是同一条心啊,哪里有叔叔故意给侄儿挑事情的。 “大人驳了面子,吃了个哑巴亏,想不想扳回一城?” “你这个当叔叔的,竟然想构陷自己的侄儿吗?” “大人,此言差矣,上个月我接到一个消息,是从重庆府那边传来的。此事体大,关于柳家的生死存亡,小人左思右想,只能求大人来化解了。”柳致贤满脸焦虑地说道。 “哦?”高淮此时倦意全消,命仆人关上了正堂的门,坐下来听柳致贤细细讲解。 柳致贤附耳到高淮身旁,说道:“大人,你听我说” 万历二十五年腊月二十四,杭州驿站。 今日是过小年,中午的时候,柳家请幕达王子和春向晚一起到柳家大宅吃了午饭,如意又说着快过年了,要去看看他们还差些什么,好一起添置,便和柳承志一起,随着幕达和春向晚一起到了驿站。 这也是春向晚离开得月阁后近半个月来,第一次外出。 她自幼在烟花地长大,饱尝了人情的冷暖,纵然是有恩客对她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她依然觉得寂寞和拘束。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自由了! 自她离开得月阁后第二天,幕达就差人送了一箱黄金给李影,李影痛快地把卖身契给烧了,还送了一套她平日里爱用的头面做“嫁妆”。 此时她坐在车里,看着午后的阳光在车窗上跳跃,在车厢里洒下片片光芒,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捉住它们,捉住这看似稍纵即逝的温暖。 那一日发生的事,宛如隔世,再想起的时候依然让她心跳加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噩耗 在她走投无路,想要一死了之,以求解脱的时候,她的心上人,真的如同戏文里的一样,在她为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救她于水火。 她在驿站住了快半个月了,他依然没有碰她,因为他说要让她当他最纯洁的新娘。 春向晚曾经以为,世间的男子,除了柳承志那样只把她当曾经的“红颜知己”的以外,就只是贪慕她的身体,视她为玩物。 可这位在他的国度里可以呼风唤雨的王子,却视她为珍宝,想要娶她为妻。 关于他的国家——亚齐,春向晚以前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而已,而现在想到要跟他一起回去,自己依然觉得内心忐忑。 她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他的钟爱和荣宠,怕他的亲属和臣民不能接受她,怕他 “你这样一直掀开窗帘,把寒气放进来,可是会生病的哦。”幕达坐在她的身旁,见她像小孩子一样玩着照射进车厢内的光斑,还不住地掀起了车窗的帘子。 春向晚对他莞尔一笑,乖巧地坐回了他的身旁。 幕达将她的纤腰一揽,轻声说道:“等到了亚齐,就不会有冬天了,那里四季如春,四季都盛开着你所喜爱的茉莉花。” “真的?”春向晚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真的,还有与大明完全不一样的水陆景致和风土人情。”幕达手上稍稍用了力,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他现在后悔得是当初急着赶往京城,没有立即为她赎身然后安顿好她,才会横生枝节,闹出这么多事,好在那天他去的正是时候,加上他身手敏捷,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又或者是他不该贪玩在南京多逗留了两日,也不至于遇上白莲教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妃敦也不会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等到了驿站以后,男人们到前面喝茶聊天去了,春向晚让春桃去准备点心,自己则带着如意进了卧室。 驿站里比起得月阁或者是柳家算是寒酸和简陋的,不过这几日如意不停地往这里送东西,又去李影那里把一直服侍春向晚的那个小丫鬟春桃也买了过来,简单拾掇了一下,但是比之前舒适了许多。 从柳承志的口中,如意得知他们等到妃敦和他们会合以后,就会返回亚齐国了。 “这些棉被里是今年新摘的棉花,还有羊毛褥子,我那里还有几个手炉,都是这两年冬至日各个掌柜孝敬给本家的,我明天让荣木给你们主仆送两个过来。”如意打量着春向晚在驿站的卧室,各种东西倒是基本齐备了,她能想到的也都一一记下了。 “柳夫人,真是让您劳心了,其实用不着这么多,很快我们就要去亚齐了。” 春向晚见她如此豁达殷勤,想到自己从得月阁出来的时候就穿了一身单衣,驿站里都是男人,还是柳家连夜送了两套女子的冬衣给她,才不至于衣不蔽体。 “承志和幕达王子是生死之交,你又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你从得月阁出来,什么都没带,这些东西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带去亚齐用,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意笑着说道。 春向晚看着这满屋的绫罗绸缎,除了盖的,她身上穿的,连床上的帷帐,还有自己用的梳妆台和桌子,都是柳家送来的,无论巨细,这位柳夫人都一一想到了,也样样办得周到妥帖。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亚齐四季如春,好像也用不着这些褥子被子,我这里够用就行了。”春向晚说着,如意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她对未知的那个世界是充满了期待。 南洋对于如意来说,一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无数次听柳承志讲起他当年在南洋的那些见闻和奇遇,却一直感叹无缘亲身去体验一下。 “你真的打算跟他走吗?这一走,可能永远都回不了大明了。” 如意见此处只有她们二人,虽然觉得幕达王子无论人品还是家世,都是十分理想的人生伴侣,但是想到春向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免感到担心。 “此心安处是吾乡。有他在的地方,怎么都不会很差。”春向晚在回来的马车上,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是王储,我听我相公说他哥哥无嗣,他来日定会继承王位,到时候他不可能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春向晚听到此话,顿了一下,又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他在我心里是唯一的,这就够了。” 既然如此,如意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没必要再规劝她了,春向晚此时的神情,和她当年拒绝陈昱,下定决心要跟柳承志在一起时是一模一样。 女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往往比男人更坚定。 如意和春向晚说笑着来到前面的正堂,看见一个亚齐士兵带了一个亚齐国商人模样的人来,幕达阴沉着脸,柳承志叹着气。 那商人走后,柳承志便对幕达说道:“如果需要船只,我可以借给你两艘,但兵士嘛,就很难办了。” “多谢柳兄,能借给我船只已经很好了,大明的船只不比亚齐的战舰差。”幕达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二人没头没脑地一段对话,听得如意和春向晚是一头雾水。 “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意问道。 “刚刚那个商人来报,大约两个月前,幕达的兄长突然暴毙而亡,亚齐的首相阿布沙自立为王,投靠了葡国人,现在亚齐国内大乱,王族悉数被杀,一些大臣和兵士逃到了三佛齐境内避难。”柳承志说道。 “这就是说,幕达王子和春姑娘要提前回国了?!”如意看了一眼春向晚。 “不,是我和兵士们回去,春向晚留下。”幕达说道:“此行凶险,春向晚就暂时拜托你们二人照顾了,等到我平乱以后再回来接她。” “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柳承志说道。 “王子殿下你要多加小心。”如意说道。 “不!不要!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要跟你一起回去!”春向晚顾不得有旁人在,一下子扑到了幕达的怀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定亲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呢?我这次回去是要跟敌人对战,夺回王位的,难免有个不测,又或许是一败涂地” 幕达越发开始想念妃敦了,如果妃敦这个左膀右臂在,他的胜算还多了几成,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个多月了,现在的局势还不得而知。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跟你一起去!如果我被贼人擒住,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春向晚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她不怕他会一败涂地,只怕他会一去不回。 “好,如果我失败了,你也会跟着万劫不复。”幕达心疼地搂住了她。 这个明国女子,真是神明恩赐给他的礼物,所以他此次到大明来出使,也并非一事无成。 “那如果成功了呢?”春向晚快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了。 幕达松开了她,笑着说道:“如果成功了,他们会把我们的故事编成歌谣,千古传诵。” “好一个千古传诵!”柳承志在一旁忍不住击节叫好。 幕达和春向晚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两个人在,不好意思地分开了。 “既然幕达王子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我也打算鼎力相助。”柳承志说道:“我在南洋的时候和吴敬堂吴敬琏兄弟交情甚笃,他们是当地的望族,有人脉有手段,应该能为你复国贡献一份力量,我这就修书一封,你们到了旧港以后直接去明人聚居的地方找他们便是了。” “如此甚好啊!”幕达拍着柳承志的肩膀说道:“柳兄真是仗义豪侠之人啊!” 幕达转念一想,又说道:“不过,还有一事要拜托柳兄。” “请讲。” “我此去山高水远,鞭长莫及,关于妃敦,还请柳兄多多费心了。” “寻找妃敦侍卫长在下义不容辞,我早已经吩咐了运河沿岸的各个分号,见到疑似她的人就多加留心。而且妃敦拳脚和水性都是上乘,应该会吉人天相的。” 第二天,幕达便和春向晚收拾行装,一路向南前往月港。 按照柳承志的吩咐,德祥升船坞的管事何水木,将借给幕达的一条大福船简单改装成了内部钉有铁板,可以抗击长矛和火炮的“战船”,又选派了最优秀的船把式,和他们一路南下,前往旧港。 万历二十六年正月初一,杭州柳宅。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了,今天也是柳家人最忙活的一天。 像去年一样,柳承志带着如意和孩子们,还有三叔一家和几个亲族的成员一起到祠堂祭拜。 回家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出门来进香的孟少瀛夫妇,田雅姝又怀上了第三胎,柳承志和如意向他们道喜之后,柳承志神秘地把孟少瀛拉到了一旁,低声耳语了几句,一边不住地比划,孟少瀛一边点头表示同意。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柳承志才放开孟少瀛,大声说了句:“孟贤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啊!” 孟少瀛远远地行了一礼:“包在我的身上了!” 晚上的家宴以后,三叔说自己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便带着家眷回了府。 柳承志和如意围坐在炭盆旁,一个在看账本,一个在做着瑞儿上学要穿的衣服。 “这才开春啊还是有点凉,我就在里面做了层夹棉,等天气暖和了再拆下来就可以了。”如意细细地缝着蓝布小直身的滚边,一边念叨着,身旁的竹篮里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半成品。 “这些东西,你交给下人们去做就行了,做多了费眼睛。”柳承志说道。 “下人做的怎么能和亲娘做的相提并论呢,对吧,瑞儿?”如意笑着一抬头,刚刚还在脚边的瑞儿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唤了两声瑞儿,骑着竹马的启瑞戴着一顶小方巾跑进了内室:“爹,娘,你们看这是小环姐姐给我做的方巾!” 如意捏捏他的小脸蛋,让他换上了新做好的蓝衫,刚刚还是一个调皮小少爷,转眼变成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书生。 “好!好!是有点读书人的样儿了!”柳承志放下账本,一拍大腿说道。 瑞儿转身想跑,又被如意一把拉回来:“这身衣裳是上学堂穿的,要爱惜懂吗,不能穿着去爬树和玩泥巴,懂吗?” 瑞儿点点头,转身跑出了内室,去跟那些丫鬟婆子们炫耀自己的新衣服。 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瑞儿少爷真俊啊!”“启瑞少爷是读书人了!” 柳承志见孩子出去了,便让人把炭盆往外挪了挪,又放下了内室的暖帘,走到如意身边,让她把手头的针线活放下。 “时候不早了,这些明天再做吧。” “嗯?” 柳承志见她依然不愿丢下手头的活计,走到她身旁坐下,搂着她的肩说道:“想不想知道我今天在街上跟孟少瀛说了什么?” “什么?”如意放下了针线,认真地看着他。 “我问他如果生个女儿,能不能嫁到我家做媳妇,结果他一口就答应了!哈哈!”柳承志笑道。 “就这些?”如意见他们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又说又比划了好半天,没想到就是说这个。 其实柳承志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他想给如意的惊喜。 “就这些啊!我们有两个儿子了,以后找媳妇都要抠破头皮,这有现成的媳妇怎么不先订一个?” “你以为是买东西还可以预订吗?”如意笑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在大街上就把儿女的亲事给定了,还真是个便宜爹!” “这在大街上商量和在屋里商量有什么区别吗?最后不都是要拜堂成亲的吗?”柳承志还振振有词说道:“这孟家和我们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孟家是望族,又是本分的生意人,和我们结亲是最好不过了,难道你还希望我们的儿子娶个公主啊郡主啊不成?” 如意听着他这一套“歪理”,想了想确实找不到什么漏洞。 这一夜又是好几次的翻云覆雨,等到云消雨歇以后 “承志?” “嗯?” “万一有一天,我是说万一,我不能和你白头到老怎么办?”如意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问道。 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越是到这种阖家团圆的时候,越是感到不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被捕 “呸呸呸,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佛祖观音菩萨还有孔夫子你们都没听到了。”柳承志把各方神明都拜了一遍后对如意说道:“你是又怎么了?干嘛这么杞人忧天?我们两个身子这么康泰,怎么也要活个八九十岁了,一起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 “我只是说万一”如意娇嗔着。 “万一啊,万一你要是先走了,我就真的上山当和尚去了。万一我要是先走了,你可以带着我的儿子们和钱去找个好人改嫁了,但是有一点啊,不许找陈昱!”柳承志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跟你说正经的,干嘛又扯到陈昱身上了?!”如意从床上坐了起来,两记粉拳砸到了柳承志胸膛上。 刚想再给他一拳的时候,双手却被他捉住了。 柳承志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捉到头顶,另一只手不停地胳肢她,弄得如意笑个不停。 “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还敢打人,看为夫不收拾你!” “你无赖!你讨厌!” “我今天就无赖给你看看了!” 内室里的嬉闹逐渐变成了旖旎,夜色也渐渐深了。 是夜丑时,柳家门房值夜的护院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谁啊?!这么晚了”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提着灯笼去开门。 偏门一开,他用灯笼一照,看见的是敲门者身上的飞鱼服,接着一块令牌一亮:“锦衣卫办案!叫你家主人柳承志出来!” “啊!”护院未来得及站稳,已经被锦衣卫一把推开,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大门打开后,知府大人陪着一个穿着月白色曳撒的宦官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队锦衣卫和几个府兵。 “快去告诉老爷和荣管家!”几个听到声响前来查看情况的护院闻讯向主屋跑去。 正在睡梦中的柳承志听到屋外的喧闹声,又看见园中的火光,直觉不妙,慌忙起床,拿起床头的剑就来到主屋的院子中。 如意也连忙套好衣服出来,正巧遇上往外跑的启瑞,一把捉住了他。 “这是怎么了?!”如意感到后背发凉。 这主屋的院子里瞬间站满了人,除了知府大人以外,个个都是凶神恶煞。 “半夜前来叨扰,所为何事?”柳承志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正在盘算着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和知府大人一起来的那个宦官他见过,就是那一日在得月阁见过的高淮的手下——赤羽。 “人犯柳承志,你所犯通敌c谋反等大罪,今日我等前来将你逮捕归案,还不快束手就擒!”赤羽厉声喝道。 柳承志和在场的柳家人都一惊,如意说道:“会不会是弄错了?” “我何罪之有?证据拿来!”柳承志和这赤羽对峙,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柳承志在脑海中飞快地过滤着自己所可能犯下的“罪责”,能和“通敌”c“谋反”这两项挨得上边的一概没有。 他这几个月除了送幕达去南京之外,就接触过矿上的工人和高淮的人,而且之前和高淮的不快应该都已经化解了,怎么会是高淮的人来捉他? “要证据,等到了公堂上再说吧!带走!” 赤羽话音刚落,两个锦衣卫便冲上前来,柳承志剑未出鞘,只是空舞了一下,那两个锦衣卫便往后一退,想要拔刀。 柳承志见他们人多,不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多少,但如果奋力一搏,可能还会有脱身的机会,但是 “住手!大家都住手!大家冷静!”知府大人站出来对柳承志说道:“柳大官人,千万不要动手啊,动手就是拒捕,那是要杀无赦的啊” 知府大人的意思是,现在束手就擒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反抗的话,就一切都完了。 什么“通敌”c“谋反”的罪名,一听就是有人在构陷他,而且是高淮的人来捉拿他,说不定就是高淮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才要故意栽赃。 柳承志眼睛里冒着血丝,他看了看凶神恶煞的赤羽,又回头看了看如意和她怀里的瑞儿。 如意的眼中满是惊恐和担忧,瑞儿则噘着嘴,恶狠狠地瞪着赤羽。 纵然他可以独自脱身,他的妻儿又该怎么办 柳承志叹了一口气,逐渐放下了手中的剑 英雄末路,也只能如此了 两个锦衣卫迅速上来将他制服,一个锦衣卫抬腿往他腹部就是一脚,疼得他蜷缩了身子,跪倒在地。 而他的身后响起了一片哭喊声。 “承志!” “老爷!” “爹!”瑞儿挣脱了如意的手臂,飞奔到柳承志身旁,对捆着他的锦衣卫又踢又咬:“放开我爹!放开我爹!” “瑞儿!回到你娘身边去!听话!”柳承志双手被反剪到身后,一脚跪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 赤羽上前来想要拉开瑞儿,不料却被瑞儿咬了一口,他反手想一巴掌拍飞他,却被瑞儿躲开了。 “滚开!你这狗崽子!” 如意见赤羽抬脚踢向了瑞儿,吓得魂都要没了,却见荣木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挡在了赤羽和瑞儿之间,用后背挡了一脚,把瑞儿死死护在身下。 荣木只觉得后背重重地一击,一股腥甜从下往上,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喷溅了一地。 “荣木!瑞儿!”如意和小环几乎是同时喊道。 荣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下护着的瑞儿睁大了眼睛,还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死不了。”荣木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毫发无损的瑞儿说道:“我的一切都是老爷给的,帮老爷的儿子挨一脚算什么!” 赤羽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如意!好生照看家里,不要担心我!”柳承志被锦衣卫押解着出了门。 “承志!”如意想到在这隆冬时节,他身上穿的还是单衣,便赶忙进屋去拿了一件披风出来。 刚跑到大门口,见柳承志被押上了囚车,刚想往外跑,只见大门已经被锦衣卫关上。 “封门!”赤羽大手一挥,锦衣卫拿上木板和封条便来封门。 知府大人见状,惊讶道:“这位公公,这和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只说抓了柳承志问话,没说要封门啊。” ------题外话------ 本章开始加快节奏了,希望大家放宽心,这是一个happyendg的故事,男主一定会没事,只是暂时虐一下而已。 以及最近我去了一次台湾,发现台北故宫博物院二楼的书店竟然名叫“停云”,大家都是文化人啊,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封门 知府大人是今日在家中宴客的时候,被高淮的人抓住问话的,首先就是重庆府的那档子事,说他办事不利,想要替柳承志蒙混过关,想要将功赎过就要他亲自领路去抓柳承志问话,谁知到了柳家又多出来一条“谋反”的罪名,他才觉得此事蹊跷。 今天这架势,哪里是要问话这么简单,分明是要把柳承志往死里整啊! 他想起当年皇帝让人查办张居正一案,也是将一家子妇孺封死在府邸之内,活活饿死了十几个。 “这是高公公的命令,容得了你在这里辩驳?!”赤羽翻身上马,准备押解柳承志回去。 柳承志双手被缚,头上蒙着黑布,但他也听见了方才知府大人和赤羽的对话,还有耳边传来的铁钉钉门的声音,他挣扎着循着知府大人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说道:“大人,我与你素来有些交往,也自认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求大人为我的妻儿求情,不要为难他们” “柳大官人,这”知府大人看了看赤羽,又看着柳承志,真是左右为难。 “把他的嘴堵上,继续封门,我们走!”赤羽说着已经指挥大队人马离开了。 如意见大门紧闭,门外传来了钉门的声音,知道是他们在封门了。 这些人是想把他们活活困死在这府邸里面! “承志!承志!”如意哭喊着,使劲砸着门,但是依然无济于事。 “柳夫人!柳夫人!切莫慌张!你们且静息休养,再图他日。”知府大人隔着门,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如意手里拿着那件银鼠毛的披风,倚着门坐着,门外的马蹄声和车轮声渐渐远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被带走了。 “夫人!” “夫人!” 家仆们扶着荣木,都来到大门这里,见她面如死灰,毫无生气。 她原以为,命运将他还给她的时候,他们就再也不会分离了,谁知道这只是一个短暂的美梦而已。 说好了他们要颐养天年,儿女成双的,现在又算怎么一回事? 她的丈夫到底犯了什么罪? 她见到柳承志也是一脸的诧异,便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或者蹊跷。 但是她坐在这里空想又有什么用? 她难过又有什么用?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哪?我不想被困死在这里!”一个小丫鬟哭了起来。 其余的人脸上也露出了担忧。 她还不能垮,这些人还指望着她 不,她不能屈服于命运! 七年前她没有认命,现在更不可能! 她失去的,她要重新去找回来! “荣管家,差人清点一下府上剩下的米粮和肉菜吧。”如意抹了一把眼泪,在小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她必须要活下去,要和这一宅子的人一起活下去 如意望着东方已经发白的天空,想到这又将是漫长的一天 封门的当天,荣木派人去清点了一下,现在柳家上下加上大人和孩子,一共二十七人,因为过年,府上囤了一些米粮和肉菜,不多不少,够这二十七个人吃五天。 如意盘算着封门绝不会这么快就结束,少则七八天,长则十天半月,所以这次米粮肉菜都要节省着。所以她安排下去,除了带启琛的奶娘要保证奶水,还有长身体的启瑞以外,其余人等把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日常的米饭换成米粥,又可以节省一些粮食。再翻箱倒柜地,把一些陈年的蜜饯果子和豆子拿出来煮一煮,又可以充饥了。 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 她现在有些感念养父母带她走过的那些穷日子,让她知道生活的艰辛,能享福,也能吃苦。 可一想到养父母就会想到大玲珑山里的小山村,一想到那个小山村就忍不住想起柳承志。 不知道他在牢中有没有吃苦? 刑不上大夫,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人,高淮应该不敢把他怎么样,但是他那个倔脾气一上来,也难保不会吃亏。 封门的第三天,如意安排各个院落的仆人们继续各司其职,但为了节省体力,将日常的体力活都停了下来。 如意闲暇的时候,便在各个院落走动,安抚人心。 她所走过的每一处地方,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他和她临水照花走过的石桥,无论多忙他都会按时回家来共进晚餐的花厅,还有他和她辗转承欢,呢喃燕语的那张拔步床 如意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振作,不要被负面的情绪影响了自己的坚定,但却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或美好或伤感的往事。 她常常独自一人回到归鸟斋,站在她以前摆放书案的那扇窗前,将窗户打开,仿佛自己停笔转顿间,他就会悄悄地出现在门口,想要轻手轻脚地前来给她一个“惊喜” “承志!”她轻唤了一声,眼前却只有空无一人的院落和萧瑟的冬景。 万历二十六年正月十一。 今天是柳家被封门后的第十一天,这十一天里,有大胆的护院搭了梯子想查探一下墙外的情形,但见到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的锦衣卫把守着,就只能原路退回。 柳家三婶多次前来探望,想要给他们一些补给,但都被守门的锦衣卫拦下。 “夫人,我清点了一下,肉菜已经吃完了,米粮只够这半天的了。”荣木轻咳了几声说道。 他被赤羽踢的那一脚着实不轻,连咳了好几天的血,如果是踢在瑞儿身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如果实在不行,就只有看看园子里哪些树皮能吃了。”如意点了点头。 此时还未到春暖时节,就算是撒下种子,蔬菜也不会生长,实在不行只有吃树皮充饥了。 “是我知道了”荣木家境寒苦,幼年时也过过吃草根树皮的苦日子,没想到现在要噩梦重现了。 正在如意和荣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家仆前来报告:大门开了! 如意大喜过望,连忙前去查看,只见赤羽又带着一队锦衣卫来了。 原来是知府大人在高淮面前说了情,把他们紧闭十天后,高淮终于松了口,同意开门放人了。 赤羽差人清点了一下人头,见柳家上下虽然面容憔悴了些,但竟然没有人饿死,着实觉得惊讶。 不过高淮放话,柳承志的案子还没审清楚,柳家人可以暂时放了,但是家财要暂时查抄扣押,命柳家人一个时辰内速速退出柳宅,只能带一两件随身的衣物和简单的行李,值钱的东西都被锦衣卫贴上了封条,谁都不能动! ------题外话------ 明酥酥新文《将门医妃:撩个王爷宠上天》2p剧评有奖,欢迎追文~ 冰山王爷太难搞?不怕不怕,王妃出马,一个顶俩。 撩汉秘籍在手,分分钟让他变成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穿越到距今不详年前的北齐王朝,亲人去世,情郎变心,还要面对后妈的冷眼,奈何她萧姗早就性情大变,怎会任人宰割! 却不想有朝一日被塞进花轿,就这么草率地嫁人了? 这宁王,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前期冰块脸,后期温柔体贴痴情男,前期人中君子,后期禽兽不如,这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第一次帮别人发题外,不知道姿势对不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求助 在锦衣卫的监视下,如意和小环慌忙收拾着东西,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服和一些看起来不值钱的针头线脑。 如意带上了她给瑞儿做好的第二件蓝布直身,跟第一件叠放在一起,然后又四处看着自己能够带走的东西,转眼她瞄上了圆桌上的那个天青色瓜纹瓷盒,她记得里面放的是她从归鸟斋拿过来的文房四宝。 正巧这个瓷盒过于朴素,锦衣卫没有贴上封条。 如今家财被扣押,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拿回来,如果年深日久,她还能靠书画这一技之长养活孩子们。 如意也没多想,便拿上这个瓷盒放进了包袱里。 从柳宅出来,听到身后大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如意一手牵着瑞儿,一手提着自己的包袱,身后跟着周妈c奶娘和小环等一干人等。她偶然转身的时候,看见锦衣卫正在往大门上贴封条,身后有几个丫鬟忍不住哭了出来。 如意知道,要再回这个家,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 如意带着仆人们出了柳家大门,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如何安顿这一大家子人。 她找到德祥升的大掌柜,得知他已经前几日去狱中探望过柳承志了,给他送了些冬天的衣物,并且告诉如意,他看上去还好,没有受刑,只是面容憔悴了些。 同时大掌柜还告诉如意,知府大人向高淮求了情,只是封了柳家的家宅和家财,为了上千号雇员的生计,德祥升依然可以自由运转,但要支领银两,必须要通过高淮指定的监管人,也就是三叔柳致贤才行。 如意先把孩子们和仆人们安顿在了客栈,又带着荣木一起到三叔家去要钱。 从柳宅到德祥升,再到三叔府上,如意一路上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还有各种认识她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三叔此时出门会客去了,只剩了三婶和几个女眷在家。 “哎呀,如意啊,可急死我了!”三婶忙拉着如意冰凉的小手让她坐下,又说道:“我正月初二想带瑞儿去进香的,谁知走到大门口见到一群穿飞鱼服的,那阵势真是吓死人了!” “让三婶担心了。”如意端起一碗热茶,喝了一口,暖了暖心。 “可不是吗。我后来又去了几次,都说是承志被那些锦衣卫抓走了,坊间传闻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杀人越货啊,贪赃枉法啊之类的,你说承志就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又不是什么山贼强盗,而且他放弃仕途这么多年了,跟贪赃枉法挨得上边吗?”三婶一边说着,一边又让人给荣木搬了把椅子。 “嗯让三婶费心了。”如意点着头,又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找三叔” “你不说我也知道,如今承志被抓了,官府考虑到柳家上千口雇员的生计,指定让你三叔暂时监管产业,你需要什么尽管提,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三婶笑着说着,又让人往炭盆里添了些木炭。 如意听到三婶这样说,心里稍微宽了宽,她一边盘算着要跟三叔支领多少钱,一边想着怎么安排接下来的生活。 她正在沉思着,一个尖锐的女声打破了她的宁静:“哟,这不是柳家当家主母吗?” 是三叔的小妾赵姨娘。 “看起来有些憔悴啊!我听说你们被关了十来天,今天才放出来,怎么着?落难了?来找我们家讨饭吗?”赵姨娘花枝招展地,阴阳怪气地说着。 她早就看不惯这个柳白氏了,凭什么她一个穷教书先生的女儿能当柳家的主母?! 最重要的是,她真是好命,一生就生了两个儿子,凭什么她自己只能生一个丫头片子,还总是被自家的大娘子奚落! 如今这个柳白氏终于走了背字了,男人被抓了,家财被封了,此时不踩上几脚,更待何时? “所以我说啊”赵姨娘噘着嘴,正要凑到如意身边来的时候,三婶突然站了起来,“啪”地一声,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我和侄媳妇说话呢,有你这个贱蹄子插嘴的份儿吗?!”三婶怒目圆睁,叉着腰,准备抬手再给赵姨娘一巴掌:“几天不收拾你了,你还真的忘了到底是谁在当家了?!” “三婶,算了,算了。”如意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个赵姨娘就是个小人,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但是三婶哪里肯依,挽起袖子在正堂里追打着赵姨娘。 赵姨娘见大娘子今天动真格了,慌忙逃窜,又听到门外传来了马车的声音,知道一定是柳致贤回来了,便一路小跑出了正堂。 “老爷!您可回来了!大娘子今天要打死人了!” 柳致贤甫一进大门,便听到了正堂里的喧闹声,然后见赵姨娘发髻也歪到了一边,脸上还有清晰可辨的几个手指印,一看就又是和他的正妻闹了起来。 “我说你们啊,能不能消停几天啊。我都这把年纪了,享不了艳福,也该享享清福了吧。” “老爷~”赵姨娘撒着娇,躲到了柳致贤的身后。 三婶追到正堂门口,见柳致贤回来了,便收敛了点。 “老爷回来了啊!”三婶见赵姨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来气,不过柳致贤也在场,她还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柳致贤一边点着头,一边在赵姨娘身上摸了一把,小声说道:“回去梳洗一下啊,晚上我来找你。” 赵姨娘冲三婶得意的一笑,便扭着腰走了。 三婶心里想着,早晚要收拾了你。 三婶挽着柳致贤的手,一边跟他说如意和荣木来了,一边招呼着他进门。 “三叔!”虽然说如意对这个色眯眯的三叔并没什么好感,但目前是危急时刻,她也只能放下身段来求他。 “三老爷!”荣木也起身来行礼。 “侄媳妇,荣管家,你们来了啊,请坐,请坐。”柳致贤看了他们一眼,倒是显得异常平静。 “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三叔支领一些银两,好先安顿一下家人,再想办法帮承志打点。”如意说道。 “哦,这样啊,承志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说好端端地怎么会被扣上通敌和谋反这样的帽子啊,这下被锦衣卫给抓了,事情有些麻烦了啊!”三叔叹了一口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遣散 “不管麻烦不麻烦,人总是要想办法救的”三婶给柳致贤递了一杯茶。 如意皱着眉说道:“世事难料啊,按理说承志平日里也没干过什么违反王法的事,怎么就扣上了通敌和谋反的罪名呢?” “这样吧,你先别着急,我给你一些银两先去安顿好仆人,然后从长计议。”柳致贤显得异常的冷静和豁达,见只有如意和荣木两个人来,又说道:“孩子们呢?” “安顿在客栈了。” “客栈怎么能住人呢,好歹是柳家的血脉,如果你愿意,就带着孩子们来我家先住下吧。”柳致贤显得异常殷勤。 三婶也笑着说道:“你要无处可去,就带着孩子们到这里来吧,这里也是你的家,也就是多几副碗筷而已。” “可是”如意有些为难,她想到了刚才赵姨娘的态度。 “放心,有我在,绝对没人敢欺负你们!”三婶这话是对如意说的,但却瞪了一眼柳致贤,吓得他一缩脖子。 柳致贤立即让账房支领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拿给如意,虽然只有一百五十两,但足够她安顿那些个仆人们了。 除了荣木c周妈和小环,还有照顾启琛的奶娘,剩下的仆人都领了银子暂时回了自己家,如意则带着两个儿子还有剩下的几个人,一起搬进了三叔家里。 虽然她不喜欢三叔,但是如今的处境,由不得她耍自己的小性子和以好恶来处事,她需要给孩子们一个安乐窝,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她要尽量让这件事对孩子们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等到住进三叔家的第二天,如意准备了些过冬的衣物,想送给柳承志,但到了官府的大牢却得知高淮下了令,东西可以检查以后送进去,为了防止柳承志串供,除了官府的人,一律不能和他见面。 正当如意准备离开的时候,荣木却眼尖地见一个熟悉的人从府衙里出来,远远地瞥见了他们,低着头想“逃走”。 “王师爷!好久不见!”荣木当仁不让地上前“拦”住了他。 “荣管家,好久不见”王师爷又看见了荣木身后的如意,远远地行了一礼:“那位是柳夫人吧?” 如意向他福了福身。 “我家老爷的事,您应该都听说了吧?”荣木笑着说道。 “听说了” 王师爷是柳承志被捕的第二天才知道他东窗事发了,当他得知柳承志第一条大罪就是“通敌”的时候,惊讶的程度不亚于知府大人。 重庆府的公文是他代笔回复的,事情只有他和知府大人知道,还有他无意中透露给了柳致贤 他是觉得柳致贤是柳承志的亲叔叔才放心大胆告诉他的,而且这件事应该已经被他们暂时给扣下来了,高淮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隐约间,他总觉得这件事和他那张守不住风的破嘴有关。 他想努力去求证,但碍于柳致贤的情面和高淮的淫威,想再等等看能不能找到自己满意的答案。 所以他今天远远地看见了柳家人,还是感到心虚的。 “我家老爷在牢中可好?”荣木一边说着,一边塞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在他手中,这是自己存在府外钱庄的一些积蓄。 “还好啊呀,荣管家,你太客气了!”这银票塞到王师爷的手里,觉得分外烫手。 “我家老爷的案子审得怎么样了?”荣木拍拍他的手背,小声问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王师爷为难地说道。 “实在不瞒您说,我家夫人为了这件事也吃了不少苦,我们才被关了十天给放出来,就想见见老爷,您看能不能想办法给通融一下。” “哎哟,这个我可办不到,现在看守你家老爷的都是锦衣卫,知府大人也是急得团团转。”王师爷又把银子塞回了荣木手中。 你说奇怪吧,现在府衙的大牢全是锦衣卫把守,不见升堂审案子,就成天把柳承志关着,之前他家大掌柜还能来看看他,送点东西,现在人都不许看了。 如意在一旁听到看守柳承志的人都是锦衣卫时,便隐隐地觉得事情的严重程度比她想象得要严重许多。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家相公?”如意问道。 “这个真不好说,我听那几个锦衣卫说,可能还要把柳大官人押送到京师去审问。”王师爷说道。 “啊!京师?!”如意和荣木同时吃了一惊。 在杭州府衙虽然吃了闭门羹,但是却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接下来就是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知道怎么才能救柳承志。 如意想去求见知府大人,但知府大人此时却称病不见,如意又想到柳承志同科中举的几个人里也有人考中了进士,混到了一些官职,但这些人要么离乡未归,要么就是忌惮高淮的势力,借故不见。 如意和荣木又连续跑了三天,依然一无所获。 如意也想过放下面子去找陈昱,此时还未到正月十五,陈昱应该还在家中休假,但当她鼓起勇气去浣沙溪畔找到陈家时,接待她的只有陈母。 陈母没有为难她,也没提起陈昱受伤的事情,只是说他有事提前回了南京。 依然是求人未果,她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和荣木一起回到了三叔家的那个小院落。 夕阳中,奶娘坐在树下哄着启琛,启瑞则托着腮,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如此静谧美好的画面,如意不忍心去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到了他们的对面看着她们。 她的孩子们,此刻是支持她的动力和源泉。 “娘,你回来了!”启瑞发现了她,高兴地蹦跶到了她的身边。 那一夜的喧嚣,似乎让他一夜长大了,他明白了父亲被人带走了,没有哭也没有闹,反而是在这些日子里想尽办法来逗如意开心。 “启瑞,今年有没有听话?”如意的声音有些疲惫,摸着启瑞的头问道。 “有,三婶今天教我写名字了,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启瑞说完,进屋拿了一张写着大字的宣纸出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柳启瑞”三个大字。 “启瑞真乖,要是你爹看见了,一定会夸赞你”如意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不,她不能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又把眼泪忍了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过继 如意沉下心来,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该找的人都找了,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依然毫无头绪。 既然柳承志可能被押解到京师,那她肯定要跟去京师的,但是这一路上的花销,还有可能需要的打点,那都是钱。 晚饭后,如意又跟三叔柳致贤提起了钱的事情。 “什么?!你说老二可能被押解到京师?!”柳致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如意听到此话,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耳嗡嗡作响,惊讶地问道:“三叔何出此言?” 柳致贤顿了一下,淡定地说道:“据我所知啊,老二犯的第一条大罪,就是通敌,和播州杨应龙有关。那杨应龙起兵造反,朝廷迟早要剿灭他们的,这第一条就够他受的了!” 播州 杨应龙 如意心里疑惑着,她怎么从来没听柳承志提起过这档子事。 而且 她那晚确实听到锦衣卫说起过柳承志的罪名是“通敌”和“造反”等几项大罪,但并没有提起他与播州杨应龙有关,而且大掌柜和三婶也没跟她提起过杨应龙这档子事,她和荣木打探了这么多天也没听人说起过杨应龙,这三叔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 柳致贤看着未施脂粉,脸色苍白的如意,这个女人生了两个孩子以后更有韵致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可不能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他真正想要的,是她的那两个儿子,孩子们都还年幼,正是最好控制的时候,只要柳承志倒了,他有了这两个柳家的血脉在手,就可以轻松掌握柳家的全局了。 所以他才会“好心”收留了他们母子。三婶见他们二人在游廊下说话,也想过去听听,走近以后看见如意脸色很差,低着头没有说话。 “老婆子,你来得正好,侄媳妇也在,我有件事想跟你们一起商量。”柳致贤招呼着三婶。 “什么事啊?”三婶问道。 “咱们这房一直无后,可能是命中注定我柳致贤无嗣吧。不过呢,好在老二娶了侄媳妇,为我们柳家添丁,那是大大的功劳啊!”柳致贤突然话锋一转,对三婶说道:“如今侄儿遭了难,他的家人自然是由我们来照顾,你看启瑞那孩子聪明伶俐,把他过继到我们名下如何啊?” “啊?!”如意和三婶同时吃了一惊,但是惊讶过后,如意的脸上一阵煞白,三婶则是满脸通红,活像一只快要爆炸的爆竹。 “柳致贤,你跟我来一下!”三婶不由分说,拉着三叔的衣袖就进了花园里的暖阁。 如意这下终于明白了! 这个平日里贪财好色,偷奸耍滑的三叔柳致贤,为什么在她危难的时候收留了她们母子,原来他是在打自己儿子的主意! 亏得了当初他和吴槐私吞家财的时候,柳承志碍于他是长辈,只惩戒了吴槐,没有揭穿他,给他留了面子。 现在他倒落井下石,她的丈夫尚在狱中,前途未卜,他却打起了自家子嗣的主意! 如意生着闷气,见他们夫妇二人进了暖房,里面先是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然后变成了低声说话,再后来三婶的声音变成了尖利的女声,完全盖过了柳致贤的声音,暖房里还不时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柳致贤你个老东西!我告诉你,阴取他人之子的事情我做不到,我是喜欢瑞儿和琛儿,但还没喜欢到想当他们的娘!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惦记着别人的儿子啊!” “你小声点,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家考虑吗” “还有你怎么知道承志是因为杨应龙那档子事被抓的?!”三婶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你说!这件事你有没有掺和?!你不跟我说清楚,今天我跟你没完!” 接着又是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 这话倒是突然把柳致贤问住了,他慌忙解释道:“我这不是随便一说吗!你都听见了?” 不管他正妻听见了多少,他都咬死了不能承认。 至少柳承志没死以前不能承认。 没错,杨应龙那档子事是他干的,程掌柜手里的信是他写的,银子是他让人偷偷从运瓷器的木箱里替换的。 他布了大半年的局,信和银子被半路截获也是意料之中,可就是差点坏在了杭州知府这个糊涂蛋身上,不过好在有高淮。 他不过给高淮送了一百两黄金,又把他所布的局告诉了高淮,没想到二人一拍即合,一个想夺权,一个想扳倒柳承志,何乐而不为呢? 柳承志太傲慢了,也太容易轻信他人了,所以被他钻了空子,要怪就怪他自己吧。 “对,我都听见了!方才你和如意说话的时候我都听得真真切切!柳致贤,你说你还是个人吗?那是你唯一的亲侄儿啊!你们柳家的根啊!”三婶见他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掀暖阁的帘子,走了出来:“你不承认是吧?!没关系!我跟你过够了!” 说着三婶走到如意身边,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说道:“如意啊,三婶对不起你,这个家咱们不能待了,三婶带着你回娘家去!” “哎呀,夫人啊,你可不能冲动行事啊!” 柳致贤在后面追赶着,但是三婶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如意他们回到了她在吴山下的娘家大宅。 三婶娘家姓吴,偏又住在吴山下。 她家里本是杭州的望族,但到了她这一辈已经人丁稀少,只有她和兄长两人,兄长去世后,唯一的侄儿去了外地经商,如今娘家的大宅只留了几个以前的老仆人看家。 三婶之前因为和赵姨娘争吵,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在这大宅里一住就是几个月,还是柳致贤亲自赶着马车来把她劝回去的。 她在家里能一直压着柳致贤,又能镇得住她丈夫那些兴风作浪的妾室,凭的就是她泼辣的性格和娘家给她的底气。 从三叔家出来,如意一路上也揣摩着三叔的话。 三叔之前和吴槐密谋私吞柳家的家财,而且丝毫没有露出马脚,若不是柳承志命荣木查账的话,根本就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可见他是一个表面上放浪不羁,但是其实上心思缜密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随口说出通敌这种杀头大罪的细节呢? 唯一的答案,应该是她和三婶怀疑的一样,三叔要么参与其中,要么就知道其中的细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计划 如意细思极恐,如果真的是身边的家人构陷了柳承志,他又浑然不知的话,那该是多么糟糕的事! 最可怕的是,高淮这种有权柄的人也有份,无论真相如何,他们的胜算都几乎是没有。 不过她还没有笨到去跟三叔哭闹的地步,如果柳承志真是被人构陷,而三叔又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再怎么跟他理论,也是于事无补,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已经不是他所能左右结局的了。 真相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要赶快想办法把柳承志揪出来。 转眼他们已经来到了吴山下的吴家大宅,远远地看见两扇古朴的黑漆大门前挂着两个写着“吴”字的灯笼。明天就是元宵节了,正是家家户户张灯的时节,这吴家因为主人不在家,所以这几年都没有张灯,与他们一路上走过的灯火通明的街道相比,显得格外冷清。 “宅子是旧了些,不过足够宽敞,而且这里是我娘家,你们想住多久都可以。”三婶自从进了门,就说不出来的自在,她一边让管家和仆人把如意他们的行李从车上拿下来,一边招呼他们进屋。 这宅子有些年头了,家具和建筑的式样是陈旧了些,不过从做工和选料的考究程度,依然看得出吴家当年的望族气派。 三婶将如意他们安排到了这五进院落里最大的一处院落,自己则紧挨着他们,住在她未出阁前的那个小院。 第二天就是元宵节了,如意惦记着仍然在狱中的柳承志,想要给他送些吃的,一早包了元宵,又做了几个菜,用食盒装了,准备送到府衙大牢去,谁知刚走到府衙门前,就从差人的口中得知了柳承志已经在前一天晚上,被锦衣卫押解往京师了。 如意顿时慌了神,扔了食盒,一路跑回三婶家,开始收拾行李。 “如意,你在干什么?!”三婶见她出去的时候带着食盒,回来的时候空着两手不说,还谁都没搭理,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如意双眼无神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承志已经被他们押解往京师了,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说着她继续收拾着自己的包袱和行李,收拾完衣物,又看见了她从柳宅拿出来的那个瓷盒,里面是她常用的文房四宝,笔墨也是需要带上的,万一有用呢。 如意没多想就把瓷盒用布包好,塞进了藤箱。 “如今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走那条路你也不知道,况且有锦衣卫押解着,就算你能追上他们也近不了身啊!”三婶按住了如意正在收拾行李的手说道:“何况你一个女人家,到了京师人生地不熟,如果真要去京师,需要从长计议。” 三婶叹了一口气,这才把他们安顿下来,谁知又有了变故。 “从长计议”如意停了下来,喃喃地说道。 “对啊,需要从长计议。”三婶说道。 在三婶的劝说下,如意同意了明天将德祥升的大掌柜找来一起商量进京的事项。 是夜,如意登上了大宅中最高的那处楼台,望着远处闪着光的街道,还有不断腾空的烟花。 一年前的这个夜晚,她穿上了华丽的衣裳,那是柳承志送给她的红裙,和他一起去外出“走百病”,在灯火阑珊中相拥,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可仅仅只过了一年,已经物是人非了 这个元宵夜,注定是无眠的。 第二天商议的结果,大掌柜因为受雇于柳家,如今要保证生意的正常运转,所以不能跟着一同去,鉴于如意从柳致贤那里没有拿到盘缠,大掌柜拿出了自己年末分红的一百两银子,三婶又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了一百五十两,盘缠和所需打点的钱算是勉强够了。 荣木想起来柳承志之前曾经跟东林书院的顾氏兄弟交好,他们是江南的头面人物,又曾经做过京官,所以决定先去无锡找顾氏兄弟求助,然后再上京城。 最后决定,如意和荣木一起进京,留下周妈和小环在吴家看孩子。 “凭什么你可以跟夫人走,我就不行?!”小环死活都不愿意留下,三婶娘家有的是仆人看孩子,但是如意身边只有荣木这个腿脚不利索的人,她实在不放心。 “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就不要去添乱了!”荣木没好气地说道。 “就是我没见过世面,才要跟去见见世面,你是个男人,夫人又是一个人,怎么都不方便是吧?有我在,做个饭,看个门总是可以的。”小环撅着嘴说道,今天她还是非去不可了! “既然小环要去,就让她去吧,你们主仆二人也好有个照应。”三婶见他们拗不过小环,便提议带上她。 如意想了想,勉强答应了小环,互相照应是一方面,荣木和小环已经定亲了,要他们分别也确实让人难受。 这半个月来她已经饱尝了各种担忧和分别的痛苦,能让这对恋人在路上相互照看着彼此,总好过天各一方。 然后就是孩子们 路途颠簸,天寒地冻的,如意是不可能带着襁褓中的启琛进京的,所以启琛和奶娘也被留在了吴家,然后就是瑞儿 “夫人,您看要不然带上启瑞少爷,我来照顾他。”小环说道。 如意想了想,说道:“把他留下吧。” 这两个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特别是启瑞,她怀着他的时候挨过饿,受过冻,险些被村民抓去沉塘,最后在婆母的白眼和冷遇下生下了他。 还有启琛,是柳承志从南洋回来以后怀上的,是这一年来他们甜蜜生活的结晶 要和这两个孩子分离几个月甚至可能是更长的时间,如意心里犹如刀割一般难受,但是从柳承志被抓走的那天开始,她就决定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她都要让孩子们受到的影响减低到最小。 这一路上的险难险阻已经难以预料,最好的结果是柳承志无罪释放,最坏的结果 如意不愿意去想象,她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无法接受失去柳承志,自己都无力承担的东西,怎么能让她那个已经开始懂事的长子承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分离 商议好之后,他们便分头行动,小环和荣木开始收拾行李,如意则叫住了三婶,还把瑞儿叫到了房里。 “瑞儿,娘亲要和荣木叔叔还有小环姐姐上京师去找你爹爹,你在三奶奶家要听话,知道了吗?”如意摸着瑞儿头上的总角说道。 她细细打量着孩子的五官,真是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连抿嘴的小表情都像。 瑞儿点了点头,出奇地冷静,说道:“我知道了。” 他没哭也没闹,如意知道虽然还不到六岁,这半个月经历了封门,从柳宅到三叔家,再到三婶娘家,启瑞已经对家里的处境多多少少明白一些了。 但他越是懂事,如意就越觉得心疼。 “三婶,这孩子就是顽皮了些,未来的日子,要辛苦您了。”如意眼睛里闪着泪光,对三婶说道。 “哎,包在我身上,我会像亲儿子一样对他。”三婶说道。 “到了上巳节,瑞儿就六岁了,我已经和城东一家书社的先生说好了,要送他去读书了。” 她要错过儿子第一次的入学礼了。 “我会带他去读书上学,等你们回来,再把他还给你。”三婶没忍住眼泪,掏出手绢来擦了擦。 如意进屋去拿出了启瑞的书包c小方巾,还有她已经做好的一薄一厚两件蓝衫。 “这是他上学要穿的衣裳c方巾和书包。” 如意有些不舍地看三婶收走了这几样衣物。 万历二十六年正月十七。 今天是如意他们启程的日子了。 如意天不亮就起了床,最后看了一眼还在酣睡中的启琛,从屋里出来时,看见东厢房里还没有动静。 她怕自己狠不下心,已经提前一天让周妈带启瑞到东厢房歇息了,此时她的儿子应该还在睡梦中。 她受不了这种离别的场景,在启瑞睡着的时候离开,对她或者启瑞来说,都会稍微好受一点。 如意走到大门外时,荣木已经打包好了马车上的行李,小环正和车夫说着话。 “我们走吧。”如意淡淡地说道。 正当她准备上车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娘!” 是瑞儿! 如意扭头一看,启瑞穿着她做好的襕衫,戴着小方巾,身上挎着小书包,正站在大门里唤着她,身后还跟着满脸焦急的周妈。 “娘!你看,我是读书人了!” “瑞儿!”如意应了他一声,犹豫了一下,扭头又上了车,掀开车帘对瑞儿说:“娘走了,你要听三奶奶的话!” “夫人”荣木看到这种情形,觉得有些不忍心。 “我们走吧。”两行眼泪已经从如意的眼角流了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当初养母执意要她打掉瑞儿,她吃尽了苦头,差点被疯狂的村民拉去沉塘也没有放弃他,如今却要和他分离了 在那漫长的五年里,最孤独无奈的时候和她相依为命,启瑞成为了她生命中唯一的慰藉,而如今她要抛下他,去寻找他前途未卜的父亲 她知道如果她现在停下来,就要一直踟蹰不前了。 有什么苦难,就让她一人来背负吧! 马车已经开始向前行驶,瑞儿从大门里迈了出来,一路追着马车跑,周妈赶忙跟着追了出去:“瑞儿,小心,不要摔着!” “娘,你一定要把爹爹带回来!” 马车渐行渐远,一直到启瑞再也追不上,他的母亲随着马车消失在了道路的另一头。 等到周妈追上启瑞时,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向着如意远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娘,等你们回来,我就是真正的读书人了!” 等到再也听不到孩子的声音,如意擦干了眼泪,掀开车帘看着窗外。 他们已经行驶到了西湖边,远远地,她看到了孤山,在那山下有他们未完工的别庄。 柳家遭逢变故后,别庄的工程也停了下来,如今只有一些亭台楼阁的框架还矗立在萧瑟的寒风中。 那是柳承志许给她的一个美好的未来,而现在,她要靠自己去把这个未来寻回来! 路上走了近两天,他们终于来到了无锡的东林书院。 如意递上拜帖之前觉得这些士大夫是最看重礼教的,自己一个女人家带着仆人前来拜访实在有些不合规矩,但为了救自己的丈夫,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但顾宪成见到是柳家的拜帖,便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荣木跟随柳承志到过东林书院,与顾氏兄弟有过一面之缘,他详细地把柳承志被捕,以及之前在常州得罪高淮的事,还有他所知道的柳家可能与播州杨应龙有关的事讲述了一遍。 顾宪成思量之后,觉得此案漏洞百出,事有蹊跷,但他相信柳承志的为人,特别是他听荣木说起柳承志为了反对高淮的手下强拆民屋而出手相助时,更是觉得此人必定是一个良善之辈。 但审理案件是刑部的事,他一个辞官回家的“闲人”,就算可以评议朝政,手中也没有那个权力可以呼风唤雨。 他当年在京师吏部任职的时候,虽然有众多高官赏识他,但毕竟官职不高,不过他想到了一个人应该可以帮忙 “这样吧,老朽为你们修书一封,你们带去南京国子监,找一个名叫叶向高的司业,他虽然官职不高,但为人正直能干,又是庶吉士出身,在朝中颇有人柄和口碑,应该能帮得上忙。”顾宪成说道。 他当年与叶向高同朝为官,互相敬佩对方的才学和人品,算得上是惺惺相惜,他因为“国本之争”被放逐,然后辞官回乡,叶向高则从庶吉士做到翰林编修,然后又调任到南京任国子监司业。 所谓的庶吉士,乃是在文华殿内为阁臣和皇帝处理日常文书的官职,虽然职位不高,但只有科举会试中的佼佼者才能入选,历代首辅和阁臣都有过担任庶吉士的经历,很多高品秩的官员也曾经担任过庶吉士,这等于是平步青云的一块敲门砖。 虽然叶向高此人目前官职不高,但凭着他的才干和人柄,升迁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就多谢顾先生了!”如意向顾宪成行了一礼,带上他的书信,便连忙赶往了南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口信 万历二十六年正月二十,苏州城内。 因为教中事务一直在苏州逗留的苏墨,今天收到了一个来自河间府的坏消息。 十天以前,潘盛在河间府无为教总坛代苏墨主持无为老祖的忌日法会,总坛当时聚集了上百名教众,而白莲教徒约两百人偷袭击了无为教总坛。 但当时白莲教的人记错了时辰,提前来到了总坛,又被不断从外面聚集来的近百名无为教教徒包围,呈两面夹击之势。 白莲教徒见事情败露,难有胜算,便想突围,双方从小规模的摩擦变成了械斗和火并,引来了官府的注意,河间府正会同南京府衙门,想要彻底清扫无为教和白莲教的势力。 他不过出来了不到两个月,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潘盛所能掌握的了,便紧急向苏墨汇报。 “宋掌柜,你怎么看?”苏墨问道。 宋孝成是接到飞鸽传书后,连夜从杭州赶到苏州的。 “兹事体大,可能需要教主亲自定夺。”宋孝成说道。 “为今之计,只有先返回河间府了。还有几日,便是无为老祖的冥诞生辰,必须尽快平息这件事。”苏墨一遍说着,一遍捋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一切,都是那个钱归农擅做主张抓了妙显开始的! 他必须要尽快动身,但是那个叫妃敦的南洋女人 妃敦这些日子,一直被安排在苏州城内的一处民居,每天有仆人伺候饮食吃喝,但就是不许她出门。 她每天除了吃和睡,就只能练一下拳脚,隔三差五能见到苏墨一面。 她的伤已经痊愈了,但是苏墨坚持要留下她,说要带她一起去杭州。 眼见已经等了快一个月了,这个邪教头子还是没有动身的打算,妃敦真想自己遁了,但是想到他毕竟救过自己的一命,再怎么也不能不告而别吧? 也不知道幕达王子到达杭州没有? 她决心不再等了,等苏墨再来的时候,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敦一边这么想着,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听到他的脚步声,是这些日子里她最盼望的时刻。 然每次他来的时候匆忙,走的时候也匆忙,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对话,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坐下跟她喝一杯茶,心情不好的时候说几句问候的话就走人,从不留恋。 但是妃敦却有点盼望他来到的这个时刻,是因为她被“关”在这里太久了吗? 或者是因为孑然一身的寂寞? 她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了,虽然他看起来很讨人厌,也确实很讨人厌,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叫苏墨的大明男子,确实也有讨人喜欢的地方。 他看起来冷漠又毒舌,但是时不时透露出来的似有似无的温柔,还有看起来瘦削但是却十分精壮的肉体 他们毕竟在大冬天的晚上,在郊外相拥了一夜 不过他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妃敦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但是这些日子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己的心情都会愉悦那么一点点。 也许真的是寂寞太久了吧 “我说” “你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我差人送你去杭州。”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但苏墨还是占了上风,而且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啊?”妃敦愣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想着离开,竟然这么容易就让她离开了。 “你一个人回杭州,我有事要留下。”苏墨依然是不带任何表情,淡淡地说。 每次想到这个南洋女人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而每次见到她的时候,这团火焰就越烧越旺,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从小所接受的教养,就是怎样做一个好教主,怎样将无为教发扬光大。 他讨厌被情绪所左右,所以总是显得异常的冷静,甚至是冷漠。 纵然是自己这些日子对这个南洋女人心生情愫,现在也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 乘着这份情愫还没有恣意蔓延,就让他自己亲手将它斩断吧。 他应该更多的考虑教众的安危和无为教的未来,而不是被儿女情长所左右。 “什么事你要留下,不是说要跟我一起走吗?”真的让她一个人走的时候,妃敦又开始着急了,见苏墨来得匆忙,言语间也透露着一些焦急,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和你无关。”苏墨冷冷地说道。 他原以为妃敦会跟他争辩,但是这句话过来,空气突然冷了下来,妃敦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站着,沉默了许久。 但是,苏墨想起了一件事,打破了沉默。 “那个杭州首富柳承志,人称柳半城的人,是不是和你的主子交好?”苏墨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妃敦觉得奇怪,这个人虽然很早以前就见过自己,但是她只告诉了他名字,并没有透漏幕达王子和柳承志之前的关系。 “如果你再回到柳家,见到柳承志的夫人柳白氏,帮我带个口信给她,告诉她如果家传的玉佩还在的话,有一位住在彰德的皇亲正在找她。”苏墨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把自己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 他可能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南洋女人了,此次前去河间府平乱,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所以他也不指望朱翊钢那边能帮上多大的忙了,与其让这件事这么拖着,不如早点做个了断。 如果这个柳白氏真的和朱翊钢有关系,妃敦带了消息回去,柳家和朱翊钢一定会对她心存感激的。 妃敦重复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它牢记在心中后,又问道:“你确定不和我一起去杭州吗?” “确定。”苏墨转身向门外走去:“你收拾好行李,明早我的手下会来接你。我的话希望你能带到,如果忘了那就算了。” 反正朱翊钢没多大用处了,他和柳白氏有什么关系都和他无关了,他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我一定会把话带到的!”妃敦鉴定地说。 “还有”苏墨突然停下来,转身说道:“如果你感到迷茫的时候,就想想自己来时的路,这对你有好处。” 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春雪 三日后,妃敦跟着无为教的人回到了杭州,便忙不迭地直奔驿站,驿站的差役告诉她幕达王子已经因国中的变故离开多日。 妃敦又来到柳家,见到的却是大门紧锁,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她向路人打听才知道柳承志突然因罪被捕,柳家家财被暂时查封,柳家人不知所踪。 她心乱如麻,不过定神想了想柳家在城中还有多处店铺,她便一路打听到了德祥升瓷器店,找到了大掌柜。 大掌柜告诉她柳白氏已经离开八日,去往京师了,现在柳家的孩子被寄养在了柳承志三婶的娘家。 妃敦找到了吴山下的吴家,将苏墨的话转告给了三婶。 “如果家传的玉佩还在的话,有一位住在彰德的皇亲正在找她。”三婶跟着妃敦重复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据她所知,如意的父亲曾经是鲁王府的教书先生,也算是和皇家有点关系,但是鲁王府在山东,彰德在河南,这哪儿跟哪儿啊! 而且柳承志告诉过她,如意从小在大玲珑山中长大,然后就被柳母冯氏带进了宅门,哪里都没去过。 就算是寻亲,现在也不是时候。 不过现在如意他们一行应该正在往京师赶路,等他们安顿以后,写信回来的时候再回信告诉她也不迟。 妃敦虽然没见到如意本人,但是算是把口信送到了。 接下来就是她的去留 如果幕达王子还在杭州的话,一定会义不容辞地帮忙营救柳承志,但是如今亚齐国内动乱不堪,王子回去平乱复国,一去一来都要半年,哪里还能顾得上柳承志?! 如果你感到迷茫的话,就想想自己来时的路! 妃敦又想起了苏墨临走时对她说的话,她的一切都是幕达给的,她必须要跟随他而去! 至于柳承志,只有祈求神明能保佑他了! 有缘总会相见的! 柳承志曾经跟她一起并肩作战击退了葡国人,她也并非是无血无泪的人,只是在王子的朋友和王子本人之间,她选择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个! 希望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在三婶和大掌柜的安排下,妃敦跟着商队一路向南到了月港,找到一艘最近出发往旧港的大明商船,去往了南洋。 而另一边,如意他们带着顾宪成的书信直奔南京,终于在正月二十七的这天到达了南京。 如意想到既然来到了南京,好歹还是和陈昱打一个招呼,便去了官署和住地寻他,结果陈昱又告了假去了无锡。 “这陈大人是不是有意躲着我们啊?”荣木问道。 “休得胡言,陈昱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如意想到自上次在柳家后门的巷子口和他相遇,又过了一年多了,他应当该放下的都放下了吧,不过她也一直觉得心中有愧,若不是柳承志出事,她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他。 不过好在她还有顾宪成的那封书信,第二天她和荣木又去南京国子监寻找那个叫叶向高的司业,谁知他也不在。 差人说他已经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得到了升迁的敕令,如今已经到京师任职,升任为皇长子常洛的左庶子了。 能够升官是件好事,说明此人真的如同顾宪成所说的一样才能和人柄兼备,但是这次竟然又扑了一个空 “夫人,南京白跑了一趟,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荣木问道。 “我们在无锡和南京都耽误了不少的时日,如今老爷应该已经快到京师了,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才是。” 既然指望不上陈昱,叶向高又在京师,他们也要去京师,那不是正好吗? 于是,如意和荣木c小环,由运河转为陆路,一路颠簸着直奔京师。 万历二十六年二月初八,京师城外。 本是二月间的天气,开春已经近一个月了,谁知又下起了一场春雪。 如意他们一行赶到京师的时候,正巧遇上这场春雪,不过一夜之间,天地间又恢复了白色一片,树梢新发的嫩芽上也积了雪。 走到京师郊外,已经过了黄昏时分,城内宵禁,进不得城了。 眼看这雪越下越大,从零零散散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这次到处荒郊野外,连茶寮客栈都没有一间,难道要在雪地里过夜吗? 荣木赶着车,着急地在四下搜寻着,抬眼望见了远处的一处黑瓦屋顶,看起来应该是一处宅院,或者是 走近以后才发现竟然是一处破庙。 荣木停了车,拐着他的瘸腿四下查看,大殿的窗户已经全部破旧漏风了,不过好在屋顶尚且完整。 “就这里吧,比露宿来得好。” 如意甫一下车,迎面而来的寒风就让她打了一个寒噤,好在他们是穿着冬衣从杭州出发的,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这破庙不知何年何月荒弃的,院落内已经荒草丛生,大殿上的观音像也已经残破不堪,木偶泥胎斑驳着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荣木生了火,把路上买的冷馒头拿出来烤,小环又去扫了些树枝上的雪,拿出随身带的铜锅烧水。 他们两个本就是穷苦孩子,做这些自然不在话下,如意则站在大殿前,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 她想起她养母说过,她的亲娘也是在城郊的一处破庙,在漫天大雪中生下了她。 如意,乃是菩萨手持之物。 她转身看了看那座残破的菩萨像,想起了自己名字的来由。 养父母是希望她一生如意,像宝物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却偏偏连连遭逢变故 也不知道柳承志现在狱中如何,他既然当时没有怎么反抗就束手就擒,自然是审时度势考虑了自己的家人,希望他懂得迂回圆滑,不要跟那些奸人硬碰硬。 还有她的孩子们,瑞儿如此懂事了,她既心疼又放心,还有琛儿,他还那么小。 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就怕有个灾啊,病啊之类的 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但凡还有一点办法,她都应该带上孩子们,都应该一家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不过多想也无益,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救出她的丈夫,一家之主不能倒。 既然这些变故和苦难没有弄死她,说明上天还是眷顾她的,人只要活着,就能看到希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诏狱 第二天,如意他们一行天一亮便进了城,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如意想着柳承志的案子应该在刑部压着,所以他应该在刑部大牢,但是这刑部衙门高墙深院的,他们没有门路根本就进不去,也不敢贸然去问。 左思右想,如意决定自己写一份状子,然后带上顾宪成的书信去找叶向高想办法。 她取出一路上带着的那个瓜纹瓷盒,准备拿出文房四宝的时候,却发现在砚台和模块之间夹着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她送给柳承志的那块云纹凤玦。 “这个不着调的男人,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到处放呢?!”如意腹诽着,又把玉玦放了回去。 不过一想放在客栈里不方便,如果放钱庄寄存既要花钱又见不着,还是戴在身上吧。 于是如意找了一段红绳,把玉玦编成了项链,还在顶端打了一个如意结。 如意和荣木找到了位于城东的一处庙宇,据南京国子监的人所说应该是叶向高暂时落脚的地方。 大明皇室尚佛,到了万历朝,在李太后和皇帝的推动下,京师城内更是大小佛寺遍布,比旅店客栈还多,大明的外省官员来京师办事,大多喜欢选择住清净便捷的寺庙。叶向高甫到京师,还未来得及分配到官邸便去上任了,所以一家人都暂时住在佛寺内。 如他们所料,叶向高果然进宫去了没有回来,叶夫人听说他们是顾宪成引荐来的人,倒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叶向高才乘着绿呢大轿从宫里回来。 他听说了如意他们的来意,又看了顾宪成的书信,便说道:“这样吧,我明日去刑部打探一下,看柳解元现在关押在何处,由何人在审理。如今的刑部尚书萧大亨萧大人是位秉公执法的贤能之人,如果柳解元是被冤枉的,一定会沉冤昭雪。” 叶向高看了如意所写的状诉,光是“通敌”这一条罪名,如果属实的话就已经是死罪了,但是为何如此重罪只抓了柳承志一人,他的家人只是给予了封门十日的惩罚,叶向高也觉得事有蹊跷,不过既然是顾宪成所托,他就尽力而为。 大明的三法司:大理寺c刑部c都察院。大理寺负责审案,刑部负责审核大理寺所判的流放以上的案件,而都察院主要负责监管官员。如遇到重大案件,则需要大理寺c刑部和都察院三法司共同审理,称为三司会审。 大理寺只有官署没有监狱,柳承志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并没有官职,所以叶向高便料定他一定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但是打探的结果,刑部大牢并没有柳承志这号囚犯,都察院也没有,那就只剩下诏狱了 但是诏狱是锦衣卫的监狱,只关押二品以上的监狱,而且由皇帝亲自下旨监管,三法司都不得过问。 而且叶向高注意到,如意提到了高淮这个江南矿监税使,还说带走柳承志的虽然是锦衣卫,但是领头的却是个太监。 据他所知,这个高淮和现任的司礼监秉笔魏朝关系甚密,以兄弟相称,而魏朝所管辖的东厂和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长期互通互利,走得很近,万历皇帝又不理朝政多年,对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样一想,柳承志就极有可能在诏狱了! 叶向高又派人去打探,果然得知了柳承志已经在三日前入了诏狱。 “诏狱?!”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如意的时候,她吓得跌坐在地上,脸上煞白。 如意虽然一直长在江南,又久居闺中,但多多少少听说过这个诏狱。 传说里面有十八种刑法,拷问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柳夫人莫慌,鄙人会尽快将此案告知刑部尚书萧大人,应该还有回旋余地。”叶向高说道,接下来他要去会一会北镇抚司衙门的人,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此案的消息。 万历二十六年二月十五。 柳承志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在黑暗中醒来。 不,这并不是完全是黑暗,虽然四处见不到阳光,但是依然有昏暗的灯光。 他俯身在一堆稻草里,抬眼看见的是灯光照射下的湿滑的黑色墙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食物的馊味c人的便溺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 他想抬起手,却发现手上戴着枷锁,是一副黑色枷锁,不知道之前锁过多少人,所以磨得异常光滑。 他试着想翻身,但是剧烈的疼痛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想起来了,十日以前他进了这所监狱,扒去了他身上德祥升大掌柜送来的大氅,换上了这身单薄的,用破旧发霉的棉花做成的囚衣,领口还有点点已经干涸成褐色的血迹,之前应该是属于某个枉死狱中的囚犯。 然后他被手脚捆着,泼了一身凉水后,倒吊着挂在院子里整整三个时辰,这就是所谓的“见面礼”,监狱里的规矩。 “看见这幅岳飞像没有?这是锦衣卫的诏狱,但凡能进来的,或多或少都有些事情是摘不干净的,你只要老实交代,绝对不会冤枉好人!”正当他被倒吊,浑身湿透以后颤抖着的时候,那个看守他的,叫崔三典卒指着花墙上的岳飞像说道:“这里受不过刑的人很多,就看你的造化了!” 锦衣卫的诏狱! 摘不干净! 不会冤枉好人! 他自认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要“老实交代”什么? 然后在第一次过堂的时候,他们定了他三大罪状:第一是和叛贼杨应龙互通款曲,暗中送军费给他支持他造反;第二是结党营私,在常州挑起民变;第三是暗中贿赂高淮,妄图收买朝廷官员。 这三大罪状,前两条只需要一条就足够让他人头落地,家人充军,流徙千里了。 柳承志当然不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怎么能承认! 和播州杨应龙有关系那是普通的生意往来,在常州是高淮的人先动手打人,而且后面此起彼伏的民变跟他无关,至于贿赂高淮,他既没求他办事,又没向他讨要差事,谈何贿赂? 何况给高淮送过钱的人又不止他一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探监 审问他的人当中,除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人之外,还有那个叫“赤羽”的太监,旁人都叫他“二档头”。 柳承志只知道他是高淮的心腹,没想到竟然还有官职在身。 他拒不认罪的结果,就是挨了一百大板。 他有功夫底子,这一百大板也就是伤及皮肉而已,但前几日的“见面礼”过后,他连续几日高烧不退,身体已不像以前那般康建,这一百大板打完,他便昏死过去。 “我何罪之有”他仍然记得自己的昏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柳承志翻不了身,便试着忍者疼痛挪了挪身子,看见与他相邻的牢房,有个头发花白的人倚着墙坐着,一动也不动。 之所以觉得他还是一个“人”,是因为柳承志甫一进这间牢室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四肢和头部的轮廓。 但是他进来的那天他就这么坐着,现在还是这么坐着,几乎没有变过姿势,也不说话,只是从他胸廓的起伏上看,他还有一口气在。 此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柳承志识得这声音,这是钥匙挂在腰间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那个叫崔三的典卒来了。 “开饭了啊,开饭了啊!都给我精神着点,别把自个儿给饿死了!”崔三一口的京腔说道:“大明律令,凡在押囚犯,日给仓米一升,冬给棉衣一套,夜给油灯,病有医药。都给我好好吃饭,别给我死在牢中了,死了老子就麻烦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厨子,提着两大桶米粥,正在挨着每个牢房分发饭食,分完一圈以后,厨子拿了钥匙进了柳承志隔壁的牢室,给那位倚着墙坐着的人喂饭。 柳承志见他四肢瘫痪,无法说话和进食,崔三应该是怕饿死了他会被上边的人开罪,才让厨子给他喂饭的。 “看见没有,这位以前还是钱江知府呢,读圣贤书考中功名的,得罪了皇帝不也照样被关了十几年了吗?”崔三见柳承志不去动自己装了米粥的破碗,却一直趴在地上盯着隔壁牢室的人看,便停下多了两句嘴。 柳承志心想,若能关他十几年倒还好,就怕是高淮这些人关不了他多久就要弄死他了。 他非官又非皇亲,就算真有重大罪案地方官府审不了的,也是去刑部大牢,现在他关在诏狱,高淮又让自己的人来审理他,分明就是想让他始终掌控在他的手中,非要让他认罪不可。 但是他死了,如意和孩子们又怎么办? 不,他不能死! 柳承志的求生欲望,使得他觉得饥渴难耐,看着那个盛了半碗米粥的碗,努力爬了过去。 糙米熬成的米粥,混杂着泥腥味和大量的细砂,口感自然是比不上如意亲手熬制的白粥,但是他要活下去,就必须要进食。 喝完米粥,他依然觉得口渴,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饮水的地方,却见到牢室的栏杆前有一个木桶,已经破旧肮脏不堪,桶里接着从牢房外不知何处引来的水,正滴滴答答地流着,水桶上放了一个发黑的长柄木勺。 这应该就是他日常饮水的工具了。 顾不上这许多,柳承志努力爬向那个木桶,拿起勺子喝起水来,冰凉的水入喉,他顿时清醒了一些。 “痛快” 柳承志只顾着“享受”这片刻的快感,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承志承志,是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如此甜蜜温柔。 柳承志抬头一看,跟着栏杆站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白如意。 她未施脂粉,满脸倦容,身上穿着朴素的蓝布棉衣,头发挽了一个圆髻,只插了一根素色的银簪。 “如意”真的是她吗?柳承志想挣扎着起身,但挨了板子的伤口却让他疼得五官扭曲。 “他们他们怎么把你弄成这样了?!” 如意见柳承志蓬头垢面,胡茬和垂到胸前的头发上都沾满了水珠,臀部和大腿的棉衣上还有血迹,眼睛里转着泪花说道。 他们是叶向高帮忙疏通了关系后,才得以进来探监的。 此时荣木跟在身后,正在和崔三说话,又把一些碎银子塞进了崔三手中:“崔三爷,这位是我家老爷,以后请您多关照。” “好说,好说。”崔三掂量着手里的银子,看着荣木的一张笑脸,满意地走了。 柳承志见到如意的眼泪,连忙说道:“别哭啊,哭了就不好看了!” 如意蹲了下来,隔着栏杆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顾不得手上满是污垢。 虽然情况如同她所预想的一样糟糕,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伤心。 这真实的触感让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正好滴在他的手上。 “别哭啊,我不是还好好的吗?”柳承志宽慰她道。 若是此时他能站立或者行走,他一定躲到墙角去,不让心爱的人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 “你这哪里算得上是‘好’啊!”如意哭得更厉害了。 如意从没见他如此模样,他在她心目中或丰神俊逸,或豪放不羁,就连他刚从南洋回来的时候,也只是疲累粗犷了些,都不似眼前这样。 “小声点,还有旁人在呢。”他为她抹去了眼角的眼泪。 本该是她来探望他,现在却成了他在安慰她了。 柳承志向如意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得知他们曾经被封门十日险些饿死的时候,忍不住心里发怵,他放弃反抗束手就擒,只想留家人一条活路,却没想到这些人如此心肠歹毒,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再加上他的妻子镇定聪明,才能全家人躲过一劫。 柳承志得知孩子们已经被安顿在三婶娘家后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得知了三叔的态度以后,便觉得此事必定与他有关。 而且播州杨氏那桩买卖是他去经手的,书信应该也是出于他之手,怎么这件事全都赖在自己身上,三叔却摘得干干净净的。 而且高淮怎么知道播州那桩买卖,除非柳家有人和他串通一气。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没想到赶走了吴槐,三叔会收敛一点,没想到我一时心慈手软,却铸成大错。” “但是三婶跟他闹过了,他拒不承认也没办法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孝子 他早就觉得事情蹊跷,把他关在府衙大牢近半个月,话也不问,堂也不过,就是一直关着,然后突然就押解往京师了。 而且前几日在诏狱过堂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让他认罪,并没有提供有效的人证物证出来。 柳承志梳理了一遍他所能想到的事情的始末,又将自己的怀疑告知了如意,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证据,因为锦衣卫所谓的证据只是那封还没到手的伪造的书信和几个被屈打成招的村民的“口供”,最重要的是要有锦衣卫以外的人来过问这件事。 虽然锦衣卫诏狱是法外之地,但是既然顾宪成将此事托付给了叶向高,也自然希望他能尽力。 而且如意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师,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荣木扛了一袋衣物和棉被来给柳承志,如意瞥见了柳承志身旁的那个缺了口的破碗,里面还有残留的米粥,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她忍了忍,对他说道:“这些你且收下,明日我再来给你带些吃食,还有” 她看了一眼柳承志沾着血迹的棉裤,说道:“还有金创药。” 如意第二天带着食盒跟药膏又来探监的时候,柳承志已经睡在他们昨天带来的棉被上了,昨晚伤痛难忍,不过有温暖的棉被,他好歹迷迷糊糊睡了几个时辰。 如意给了崔三一些银钱,他见柳承志戴着手铐脚镣,便放心地打开了牢门让她进去。 “最多只许一个时辰啊,等会儿当官的来看见就不好了。” 如意连连点头。 “把你的裤子脱下来。”如意看了一下四周,因为灯光的昏暗,除了能看清旁边的牢室里有个坐着一动不动的人以外,其余的人都只是模糊的影子。 “干嘛?”柳承志挣扎了一下想要起来,又牵扯到了他的伤口,疼得他“嗞”了一声。 他又想起他装醉的那晚,如意想要脱下他的裤子,却被他吃干抹净,忍不住自己偷笑了一阵,然后摸着她的脸颊说道:“真想抱抱你啊” 如意白了他一眼,拍了一下他的咸猪手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不正经!赶紧把裤子脱了我给你上药。” 但是棉裤已经沾了血污,伤口和裤子已经粘在了一起,要脱下来谈何容易。 如意便去找崔三寻了些温水,用自己带来的盐巴兑了,用手绢沾了,一点点地将皮肉和裤子分开,柳承志忍着痛,但还是时不时发出“嗞”“嗞”的声音,如意也忍者眼泪,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的裤子脱下来。 如意见他的臀部和大腿因为杖刑而受的伤已经开始结痂,脱下裤子的时候,一些和布料粘在一起的伤口又被扯开来,露出鲜红的血肉。 “好好的一个人,他们就把你打成这样了?”如意一边给他上好金创药,一边说道。 “好歹我还能动弹,你看旁边那位。” 等如意又给他穿好裤子,把凌乱的头发捋了捋,柳承志指了指他隔壁牢室那个连吃饭都需要厨子喂食的人,也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如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就是她方才看见的那个人,果然是自她进来以后,就一直坐着没有变过姿势。 正在此时,崔三带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进来了。 “最多只许一个时辰啊!”崔三打开了隔壁的牢门,又跟着栏杆看了一眼柳承志和如意,又出去了。 那少年跑在妇人前面,跌跌撞撞地跪倒在那位坐着不动的囚犯身边:“父亲!敬忠来看您来了!” “老爷!”那妇人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啊”那囚犯被那少年抱着摇晃了一下,稍稍动了一下头,然后又倒了回去。 这对母子将他扶了起来,小心地查看着他的脸和身体。 柳承志和如意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看这妇人不过四十岁左右,还有这少年也还不到弱冠之年,相比这个囚犯也不过是个中年人,但是为何此人苍老得像六七十岁的人一般? 他们也看清了此人的脸上和四肢都长着大小不等的疮毒,这里四季都不透风,又湿又门,疫疠之气横流,健康的人关久了都会生病,何况是经常被拷问,饮食起居条件都很差的囚犯了。 “父亲,敬忠今天十八岁了,孩儿前年已经考中了举人,再等两年,等我中了进士,一定跟皇上上疏,救您出去!” “你就不要提那个皇帝了,若不是你父亲因为他选妃的事情上疏得罪了他,也不至于抓了几个强盗拷问就被诬陷为酷吏。”那中年妇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好在当年的首辅大人申时行求了情,你父亲才捡回来一条命,但是却一直被羁押在这里。那年你才刚好一岁” “母亲” “如今的首辅沈一贯,虽然是我们的同乡,但却是个只知道好同恶异,迎合皇帝的圆滑之辈,要伸冤谈何容易啊!”那妇人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还把你父亲折磨成这般模样” “母亲,此言差矣。千难万险也要想办法将父亲救出去,哪怕是舍了我这身皮肉。”那个叫敬忠的年轻人说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我就不信看不到公平正义的那一天!孩儿今日满十八岁了,特地和母亲一起,从家乡前来看望父亲。” 这些话都被隔壁牢室的柳承志和如意听见了。 柳承志感叹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生辰不忘父亲的生养之恩,实在是孝子啊!” 敬忠听到隔壁牢室有人说话,便转身点了点头,算作当过招呼了。 “如果不能马上救你出去,我一定求叶大人设法保你一命,希望等到瑞儿长大也能像这位公子一样,立志救你出去。”如意说道。 “好啊,若我不能出去,就让我们的儿子来救我吧。” 柳承志想到的并不是要在这里被关多少年,而是如果一切如同他所推测的那样,高淮那些人,可能很快就要对他下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阿厕 待如意和那对母子走后,崔三又慢悠悠地过来把牢门一一锁上。 “哭也没用,喊冤也没用,这个地界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了,这对母子也算是执念,每年都千里迢迢从宁波跑来探监,老崔我也是一点点看着那个小子长大的。”崔三走到柳承志的牢室前,有些自顾自地说着,突然低下头看着趴在草席和棉被上的柳承志,问道:“他们说你以前是江南的大财主?” 柳承志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切!” 方才这个姓柳的娘子走的时候,又给了一钱银子要他给她夫君弄一个干净的取水的木桶,他正琢磨着去寻一个呢。 那个小娘子穿得朴素了些,不过脸蛋儿长得好,还前凸后翘的,是个好女人,看得出以前也是享过福的人。 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不过他崔三是只认钱不认人的,长得再好看的女子,都不如白花花的银子好看。 况且这个女人还是个大脚,算了,算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他还是求财要紧。 万历二十六年二月十八。 “王爷,请跟我来。” 朱翊钢跟着两个太监走过了乾清门,正向慈宁宫走去。 明日便是观音的诞辰日,笃信佛法的李太后准备在定慧寺举办一场法会和放生仪式,法会上还要超度他的亡妻李仪月和阵亡的儿子朱常沐,所以今日他奉了懿旨,提前一日入宫来商讨法会的事宜。 自他的妻子过世以后,召他入宫的懿旨就愈发频繁了,一方面是李太后可怜他的女儿轩如无人教养,另一方面是太后年事已高,愈发思念亲人,皇帝怠政,她心爱的幼子潞王又至多一年能见上一面,而他那个同时有着李太后夫家和娘家两家血脉的女儿轩如,就成了李太后的掌上明珠,而他这个父亲也因此可以经常入宫面见太后。 不过朱翊钢此时所思量的,并不是明天的法会,也不是江南那边久久没有消息。 他从彰德出发前又收到了线报,明军在朝鲜蔚山,因为杨镐徇私,想要和自己亲近的李如梅立头功而贻误了战机,接着因为指挥失误而导致明军败于倭人的援军,那杨镐不知悔改,反而谎报军情,说明军大胜,终于被愤怒的部下上疏给了朝廷,朝廷因他有功又有些才干,才暂时把他保了下来。 倭人虽然基本退到了朝鲜的南端,但此事一闹,又要延误不少时日,就怕倭人的援军一到,战局又会逆转了 他懂得用兵之法也没用,忧国忧民也没用。 他上个月递的请战的奏疏又被驳了回来,他依然只能乖乖地在彰德当他的闲散王爷,间或进进宫陪老太太解解闷。 朱翊钢低头往前走着走着,前面两个太监突然停了下来,他抬头一看,有一队人迎面而来,领头的那人身穿大红色曳撒,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朝,旁边是新上任的左庶子叶向高,他们身后有身穿各色朝服的太监和身穿宫装的宫女数人,这些人前簇后拥着一个身穿大红蟒袍,头戴翼善冠的少年。 这应当是一个皇子,而且按照年龄来说,应当就是皇长子常洛了。 他们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去往文华殿的,不过这位皇子不乘步辇,反而在这初春改为步行,就有点奇怪了。 朱翊钢疑惑着,停下了脚步,准备回避。 他只是一个郡王,虽然目前皇长子还没有受封,也不得皇上的喜爱,但是以后最差也是一个亲王,所以尊卑有序,这些礼节还是要讲的。 “阿厕啊不对,叶大人,您走到皇长子前面去了。”常洛的伴读太监王安小声说道,引来他身后几个宫女的笑声。 这位叶向高大人有个人人皆知的乳名,名叫“阿厕”。因为他快要出生的时候,正逢倭寇扰乱福建,他的母亲在逃跑途中的一处茅厕生下了他,为了不忘记那段悲惨的岁月,他的父亲给了他一个叫“阿厕”的乳名。 叶向高阴沉着脸,稍稍放缓了脚步,走在了常洛身后。 今早皇帝突然兴起,想要考察一下各位皇子的功课,目前宫中在学龄的皇子只有未满十六岁的皇长子常洛和甫满十一岁的皇三子常洵。 常洛今早在翊坤宫门前的寒风中站了一个时辰,才得到召见。 他的父皇本就不喜欢他,更偏爱自幼长在翊坤宫里,郑贵妃所生的皇三子常洵,所以自然对常洛严苛了些。 这个孩子资质普通,从小就内向不爱说话,见了他的父皇,每次都紧张得结巴,自然就更不得喜爱了。 今早的考察,万历皇帝自然是对常洛很不满意,反而赞扬了常洵。 常洛委屈得差点当场哭出来,最后他父皇说他学业不精,应当吹吹冷风清醒清醒,就取消了他的步辇,今日让他步行到文华殿去读书。 叶向高看着这个孩子落寞的背影,想着身为皇长子的他,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得到过父亲的怜爱,现在又受到了这样屈辱的责罚。 他马上要满十六岁了,这是宗室男子大婚的年龄,但是他的父亲依然没有打算立储或者为他选妃。 按照大明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为了把他推上储君的位子,多少大臣被革职问罪,甚至弃官而去,李太后也不知道责骂了皇帝多少次,平添了多少白发。 所谓的左庶子,就是负责皇长子日常教习和生活的侍班官,官职不大,但是体现了皇家的重视,这是目前为止,他叶向高离皇权最近的一次。 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上一些时日,便可得到无量的前途。 但是现在朝廷中是圆滑的沈一贯在主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个沈一贯党同伐异,最忌惮他们这些“清流”。 不过沈一贯年事已高,应当不会主政很久。 但是他应当就这么随波逐流吗? 不,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像申时行那样首鼠两端,两头讨好,也不会像那些飞蛾扑火的言官一样为了和皇权一搏而赌上身家性命,他要做活着的忠臣,他要亲手把这个孩子送上本来就属于他的皇位。 叶向高这样想着,抬头看见了朱翊钢和他身上穿着的大红色四爪蟒龙坐袍还有和常洛一样的翼善冠,这应当是一位宗室的王爷,而且极可能是常洛一位重要的长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永巷 叶向高想到他们应该停下来打个招呼再走,常洛今早已经被他的父皇骂作“愚笨”了,如果再失了礼节,传到皇帝的耳中,就对他更加不利了。 快走到朱翊钢跟前时,队伍停下了。 “臣参见皇长子殿下。”朱翊钢首先对常洛行了一礼。 常洛满肚子都是今早的委屈和不能乘步辇的屈辱,此时抬头看到朱翊钢的时候,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这位似乎见过几次的皇亲。 这应该是一位长辈,和他父皇平辈的,他之前在慈宁宫里见过。 但是,应该如何称呼呢? 叫错了岂不是让人耻笑? 常洛定定地站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他转身看了看叶向高,叶向高也才入宫一个月,根本没有见过朱翊钢,王安只见过朱翊钢一面,根本记不住他是谁。 而认识朱翊钢的魏朝又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如果要退到常洛身边来,岂不是显得很奇怪,堂堂的一个皇长子,连太后的侄女婿,自己父皇的族兄都不认识了? 此时,叶向高身后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太监,弓着腰走到常洛身后,小声说道:“这是殿下您父皇的族兄,东安郡王朱翊钢,您应当称一声族伯父。” “族伯父有礼了。”常洛得到了指点,永巷里的尴尬迎刃而解。 待朱翊钢走远后,魏朝和王安同时给这个太监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他是正月间才从户部甲字库调入宫中的李进忠,本来姓魏,是个好赌成性的泼皮,后来洗心革面索性进宫当了阉人,后来靠溜须拍马讨好了王安,才从户部调入到了皇长子的宫中。 他记忆力超群,曾经在户部见过朱翊钢一面,所以就记住了这位看起来爵位不高但却身份特殊的皇亲。 今日多亏他解围,皇长子才没有闹笑话,王安和魏朝从此以后都要高看他几眼了。 朱翊钢跟着太监甫一进慈宁宫的暖阁,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这是他快满十六岁的女儿朱轩如,正在和李太后说笑。 她的去年入冬以后就进了宫,现在已经习惯了慈宁宫中的生活,她和她母亲一样,生性文静,每天跟着太后礼佛诵经,或者是跟着宫女一起学做女红,远离了带给她痛苦回忆的东安郡王府,日子倒是过得十分惬意。 太监通传说东安郡王求见,一个婆子准备去放下珠帘,李太后示意道:“不必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生分。” “臣朱翊钢参见太后。” “平身吧。” 朱翊钢抬头看见了李太后身边站着的朱轩如,倒是精神奕奕,不似她离开家前的郁郁寡欢了,她应该已经完全从失去母亲和兄长的悲痛中走出来了。 “父亲。”轩如走下来给朱翊钢行了一礼。 她的父亲依然是眉头紧锁,眼神深不见底,眉宇之间自带的一股英气。 她看着他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样的哀怨了,这一点朱翊钢很高兴。 “今天哀家找你来,一是为了明天的法会,还有就是轩如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了,该有自己的封号,然后就是该确定一下仪宾了。” 公主的丈夫叫做驸马,郡主和县主的丈夫叫做仪宾。 “姑祖母~”轩如娇羞着又站回了李太后身后。 李太后拉着她的一直小手说道:“这个孩子真是像极了仪月,可惜仪月是个薄命的人,不过哀家会好好照顾她。” “有劳太后费心了。”朱翊钢说道。 真是时光荏苒,他的小女儿都快要十六岁了。 “哀家也正和皇帝商议,准备破格给轩如一个‘郡主’的封号,我都想好了,就叫‘芳英郡主’吧。”李太后笑着说道:“沐兰芳兮若英,楚辞里的句子,多么合适!” “臣乃一介郡王,岂敢僭越!”朱翊钢是郡王,郡王的女儿只能受封县主,只有亲王的女儿才能被封为“郡主”。 “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你家也算是对大明有功,仪月又是哀家的亲侄女儿,哀家又对轩如这孩子十分喜爱,就这么定了吧。等礼部选个黄道吉日,就把这封号上了,以后轩如在宫中走动也是有位份的人了,倒是也方便些。” 朱翊钢父女连连跪下谢恩。 皇家越是对他们赏赐,朱翊钢内心对于常沐和李仪月的愧疚就越深,他的小女儿都到了快要出阁的年龄了,大女儿却依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如果那日他在西湖边见到的妇人就是他的大女儿,她应该还在杭州,为何那个打探消息的苏墨还没有回音,哪怕是坏消息也好,总比这样杳无音讯来得好啊! 如意从那日离了诏狱后又去城东的寺庙里找了叶向高,将柳承志的猜测告知了他,叶向高知道这些东厂番子的手段,便要如意告知柳承志,千万不要硬碰硬,也不要认罪,一旦被他们定罪,就难有翻身的机会了。 柳承志又这么消停地在牢中过了四五日,到了二月二十日那天的傍晚,锦衣卫突然来提审他。 崔三也觉得奇怪,怎么天都要黑了,还要审犯人的。 不过柳承志倒是很淡定,他受了刑还能这么消停几日,并不是高淮的人和锦衣卫怕把他打死了,而是他们想要的关键的证据没到手,所以只有一直拖着。 算算日子,今天应该差不多了。 赤羽拿着一个用蜡封了的信封来到北镇抚司衙门,里面装的昨日到达的一件证物——重庆府所缴获的那封所谓的柳承志写给杨应龙的书信。 赤羽本想昨日就连夜升堂审案的,但是百户大人说昨日是观音诞辰,李太后又在定慧寺请了高僧开法会,又是超度亡魂又是放生的,怕审案当中见了血光,有所冲撞。 赤羽觉得这百户大人真是又迂腐又迷信,他们锦衣卫整天干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还修什么功德,今生都没过好的人,还谈什么来世。 不过既然柳承志是关押在北镇抚司所辖的诏狱,他也不得不依从了百户大人的意思。 “柳承志,我来问你,你可认得此物?”赤羽问道。 一个锦衣卫讲书信平展开来,拿到柳承志面前。 信封上写的是“播州杨氏亲启”,但是并没有写杨应龙,信的内容和交货无关,倒是写了送钱给杨氏作为军费的事,落款是“达远”,也就是柳承志的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证物 柳承志从一开始就看出这封信不是自己的笔迹,不过他倒是平静的看完了,然后淡定地说:“这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那还能是谁写的?!”赤羽高声说道:“落款是你,送信的人是你家的雇员,那些银子也是装在你家的木箱里,准备和瓷器一起蒙混过关的!” “赤羽大人,你不要动肝火嘛”百户大人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又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柳承志,你从实招来,到底是不是你写的?若不是你所为,难道真有人构陷你不成,而且还是用自己的钱。” 虽然此人是因为得罪了高淮被抓了起来,但是毕竟是杭州的头面人物,他交游广阔,肯定认识不少官僚和名士,如果不能给他定罪就弄死了他,怕是以后多多少少要惹点麻烦了。 “还有这几份口供,是常州暴民所画押的,指控你煽动民变,与矿监税使为敌,你可认罪?”赤羽举着手中几份沾满了血迹的口供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和高淮的手下交过手,不过是他们先动手,事后我也道歉赔礼了。至于后面的民变,与我何干,不过是官逼民反罢了。”柳承志白了一眼赤羽说道。 “你还在强词夺理!” “信是不是我写的,对比一下笔迹便知晓了,不信拿笔墨来!”柳承志昂起了头。 百户大人听了,觉得这倒是个法子,如果怕他模仿书信的笔迹,还可以去杭州找他写过的纸条或者账本一类的来比对不就知道了吗。 “要不真的让他写几个字看看?”他看了看赤羽,赤羽已经气得面红耳赤了。 赤羽将惊堂木一拍,呵斥道:“柳承志!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赤羽示意要用刑,柳承志没被吓着,百户倒是吓了一跳。 这高淮阴狠毒辣他是听说过的,但是干嘛要跟一个放弃了功名一心求财的商人过不去啊,虽然是高淮的死党魏朝跟他们指挥使打的招呼,但是也不用动不动就用刑啊。 而且现在就算是柳承志自己招了,也是疑点百出,万一哪天翻案了,他也洗脱不掉干系的。 “百户大人,高公公那边是给了我一个期限的,限期两个月内结案,您看要怎么办呢?”赤羽突然缓和下来,对着百户大人笑了笑,笑得他后背一阵发凉。 “那就那就依着高公公的意思办吧”这个柳承志也不知道是哪点得罪高淮了,非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拶指!”赤羽对手下说道。 “刑不上大夫,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柳承志说着话,十指已经被套了用一条绳子穿上的五个小木棍,被人从两头一收紧,十指连心,疼痛难忍,不过柳承志咬着牙,就是没喊出声。 “不招是吧,再用力!” 木棍挤压着手指,传来骨头摩擦的咔咔声。 百户大人没忍心看,只是小声说道:“赤羽大人,还是悠着点吧” 就在柳承志十指快要断裂的时候,赤羽突然下令停止了刑罚。 “柳承志,这诏狱之内有十八种刑法,拶指只是最轻的一种,你要真是一身硬骨头,就挨个试一遍,本官倒是愿意陪你玩玩。”赤羽看着满头冷汗的柳承志,发出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等到第二日如意前来探监的时候,看到的是柳承志血肉模糊的十根手指,还有他满腹的愤慨。 “他们怎么又对你用刑了,这才过了几日啊!”如意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们想屈打成招,我没那么容易屈服。”柳承志双手都是血污,疼痛得无法弯曲手指,只能用头蹭了蹭如意,想要宽慰她。 “刑部说你的案子是北镇抚司接手的,他们管不了,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如意哭着说道。 “办法嘛,倒是有的,就是看你家人有没有那个胆量了。”隔着栏杆看热闹的崔三突然说道。 “请崔三爷明示。”如意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到牢室外,又掏了些碎银子塞到崔三手里。 “这个嘛倒是有两个法子,第一个就是登闻鼓,也就是所谓的击鼓鸣冤,长安右门那边看见没有,有个登闻鼓院,你带着状子去敲几下鼓,自然会有官吏出来问话,不过这登闻鼓也不是那么好使,官吏会先确定你有没有冤情,再决定要不要接手你的案件,如果被判定为无事扰乱,可能会被杖刑,况且你的案子是北镇抚司衙门接手的,敲了鼓刑部也不会管,现在的首辅大人整天忙着党争,大臣们忙着保皇长子立储君,也没人愿意管你这等小民的冤案。”崔三摆了摆手说道。 “那还有一个法子呢?” “还有一个嘛,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崔三摸着下巴说道:“伏阙上书听说过吧,就是到皇城底下去喊冤。就是拿了状子,到大兴门前去喊冤,如果正好遇上皇帝出宫,那就叫邀车驾,那就更有用了。不过本朝万历皇帝不爱出门,但是运气好的话遇上一个说得上话的大臣或者是皇亲,愿意为你们出头的话,把状子往皇帝面前一递,兴许还会有机会。” “那”如意听了,有些心动,老是这么拖下去,柳承志不被判死刑都要被他们折磨死了。 “如意,你不要去!”柳承志焦急地说道。 “小娘子,我也劝你不要去。这个伏阙上书也不是百试百灵的,嘉靖年间有个杨继盛杨忠愍公你听说过吧,就是咱们京师城隍庙里供着的那位,那是大大的忠臣。 当年参了严嵩和他同党五奸十大罪,被关了两年,也被拷打了两年,那一身皮肉都烂了也没低头,真是个硬骨头。 他家娘子张氏也是个贞烈女子,跑到宫门前去伏阙上书,连严嵩那老贼都松口了,皇上还是杀了他的头,结果张氏也殉夫自杀了。 心要狠,江山才能坐得稳哪! 而且万一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个没耐心的守卫或者大臣,把你抓起来杀了头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啊,既然你家相公是得罪了高淮,我劝你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他冰释前嫌吧。” 崔三说完,看了一眼这对苦鸳鸯,掂着手里的银子,哼着小曲就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玉玦 讨好高淮? 他柳承志还不够卑躬屈膝吗? 而且这次摆明了是高淮和他三叔联手要置他于死地。 现在播州叛乱未定,就给他扣了一个通敌的罪名,审案不对笔迹就严刑逼供,这就是想逼着他自己认罪结案的意思了。 更何况此案最关键的证物是被重庆府搜查到的,关系国体的大案,不等到播州叛乱平息后抓到杨应龙对质,不交到刑部三司会审,却由北镇抚司把他柳承志一个人关起来审案。 这根本就不是审案,而只是审他柳承志一个人! 既然高淮对他起了杀意,就没可能有回旋的余地了,更何况还加上一个对柳家家主位子虎视眈眈的三叔柳致贤。 他若是死了,他的两个儿子还没成年,家主的位子不可能空着,也不可能落到旁支的手上,家主的位子自然就是柳致贤的囊中之物了。 “也罢,注定是这个命了。”柳承志冷笑了一声:“只要我不认罪,他们也就只能继续折磨我而已,哈哈哈!” 这笑声在如意听来,觉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决绝和对无情命运的控诉。 万历二十六年三月初三,上巳节,京师城东城隍庙。 今日是上巳节,又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城隍庙里人山人海。 如意在香炉前敬献了三炷香,以往她去城隍庙上香,都是求家宅平安,而今天则是求柳承志能够度过此劫。 她看着这处城隍庙,本是杨继盛的宅邸,如今已经被改为城隍庙了,庙内供奉的自然是杨继盛和他的夫人张氏。 生前坎坷,命运多舛的夫妇二人,如今被众人顶礼膜拜,享受着香火萦绕。 活着的时候不能拥有幸福,死了以后又有什么用呢? 今天也是瑞儿六岁的生日,她托人送往杭州报平安的信,三婶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希望她的两个孩子在杭州,能够平平安安的,柳承志现在还前途未卜,孩子们千万不能有事。 她还想去起卦算一下,但是一来人太多了,二来她怕算到她不想面对的结果,所以还是算了吧,今天还是早点回去,给柳承志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这几日他们倒是没有毒打他了,按照崔三的说法,是有位大人找到了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又对百户大人下了令,千万不能让柳承志死在狱中,不然会很麻烦。 不过那个叫赤羽的太监想出了一个新的刑罚来折磨他。 这个赤羽以前学过一些医术,又懂得如何拷问折磨犯人,他用银针扎在柳承志的几个痛穴处,再灌入一种特殊的药剂,即使拔针过后,疼痛仍然会持续数日,让柳承志痛不欲生,彻夜难眠。 每次柳承志受刑后,他都痛得在草席上打滚,如意没有办法,只能抱着他默默流泪。 按照崔三的说法,赤羽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如果是药剂灌入几个大穴,就会跟柳承志隔壁那位前临江知府一样,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四肢瘫痪,形同废人了。 她还是早点回客栈吧,荣木和小环也在等她。 “父亲,女儿听说这里的城隍庙十分灵验,让我来上香祈福吧。” 如意的身后响起一个女声,清脆中带着甜软,应该是一名少女。 “无所谓灵不灵验的,这里的城隍公和城隍夫人,乃是嘉靖年间的直言上书的杨忠慜公杨大人,本就不是神仙,因为他高风亮节,不惧奸邪,以身殉道,死后才被奉为神明的。” 如意转身一看,是一位五十岁上下老年的士绅,带着四方平定巾,穿着藏青色的披风,眉宇之间自带着一股英气。 而他旁边的那位少女,梳着垂鬟,头上插着一支点翠簪子,面容清秀,楚楚可人。 两个瘦削精干的年轻男子站在这对父女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涌动的人群。 这对父女,一定是非富即贵了。 今天本来应该是朱轩如受封芳英郡主的日子,仪式本可以不办,但是李太后坚持要办,宫里自然就只能准备着。 没想到这几日出现了星变,昨日更是有太白昼见这种不吉利的天象出现,星官建议暂停受封仪式,太后又派了人去太庙告祭,所以这仪式的日子自然就往后推了。 朱翊钢既然要继续在京师候着等待他女儿的受封仪式,又不能回彰德,索性便在这京师城里四处游玩了起来。 正值阳春三月,春光正好,他便从宫里接了轩如,一起到城隍庙来上香。 如意走过他们身边,朱翊钢并没有注意到她,却不想人潮涌动,如意被旁人撞了一下,险些摔倒,一个暗卫想去扶起她,不料如意已经自己站稳了,又快步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轩如见人越来越多,便往后挪了挪步子,不料踩到了一个东西,怪硌脚的,她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根红绳穿着的玉玦,上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如意结,这块玉玦温润细腻,雕的是云纹和凤纹,一看就是上等成色。 “父亲,您看我捡到了一个什么?”轩如拿着这块玉玦给朱翊钢看,一边说道:“我怎么觉得好像你也有一块相似的啊” 她记得朱翊钢有块随身把玩的相似的玉玦,时常拿出来对着它叹气或者是落泪。 这块玉玦在朱翊钢面前一晃,他双眼顿时发出了异样的光彩,说道:“你在何处得来的?!” “就方才在这地上捡的啊”轩如不知道她的父亲为何对这块玉玦如此上心。 “捡的?!” “对啊,方才人来人往,兴许是什么人不小心掉的。”轩如小声地说道。 “不,不是”朱翊钢捧着这块玉玦仔细看着,没错,应该没错! 他从荷包里掏出了另外一只云纹龙玦,正好和这一只可以紧密扣合在一起,形成一对。 轩如惊讶于为何这只会和父亲手中的是一对,却听到朱翊钢大声喊道:“轩婉,轩婉!是你吗?!为父知道你在这里!” 一定是这杨继盛夫妇保佑他,他的轩婉就在这城隍庙里。 但是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寻找呢? 朱翊钢和不断涌入城隍庙的人潮逆流而行,疯魔了一般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肝胆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张脸,但是朱翊钢所面对的芸芸众生中,却没有一张脸是他所熟悉的。 “王爷!王爷!”眼见着朱翊钢已经淹没在了人海中,一个暗卫护住轩如,另一个暗卫则去寻找朱翊钢。 “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就在这里!” 朱翊钢顾不上什么礼节,几乎是连哭带喊地确认着一个又一个女子的脸,但却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长女。 渐渐地,他停了下来,等到轩如和两个暗卫寻到他的时候,朱翊钢已经如同痴傻一般地坐在了城隍庙前的台阶上,直勾勾地看着人来人往的大门口。 “父亲?!”轩如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模样。 “我们回去吧,等回去了,为父再细细给你道来。”朱翊钢又在听到轩如的声音时,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理智。 依然是失之交臂,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轩婉,此刻应该也在这座京师城内。 但是命运啊,要等到何时才能让他们父女相见啊! 如意考虑到后续的花销,想节省一些。 本想和叶向高夫妇一样搬到寺庙去住,安静便宜,但是考虑到可能要炖煮肉类给柳承志补身体,在寺庙里有诸多不便,和荣木他们商量以后,如意便租下了离东厂不远的一处只有三间房的小院。 这是房东闲置的一处小院,夹在小巷子的深处,采光不太好,不过有自己的厨房,而且每个月租金只要三钱银子,能省就省一点吧。 如意回到这个小院的时候,荣木正好从外面回来,他每日除了往叶向高那里跑,就是买菜,然后是四处去打探消息。 小环在厨房炖着鸭子,一边在屋里做着柳承志的衣服。天气日渐暖和了,虽然诏狱有囚衣,但是他受刑后已经沾满了血迹和汗液。 虽然暂时无法救他出来,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在尽力想让柳承志的痛快哭减轻到最小。 “夫人,我今天去前门大街,遇到了一个熟人,从回疆和云南收购药材的,间或贩卖回青,以前和我们家有生意往来。”荣木端着一个饭碗回到了家,饭碗上还倒扣着一个碟子,看不清饭碗里装的什么。 “那倒真是巧了。”如意勉强地一笑,她完全不想听荣木讲什么今天的奇遇,只想着快点带上东西去诏狱。 “他听说我们东家落难了,说没办法帮忙,便给了我这个。”荣木说着便打开了那只碗,里面是黑而亮的一团什么,似乎是什么动物的内脏。 “这是什么啊?” “蚺蛇胆,清热解毒最好。那诏狱之中疫疠之气慎重,老爷吃了这个正好可以放一放。” 如意想到这几日见柳承志的胸口起了一些红色的小疹子,想必是天气日渐暖和之后,这牢室内湿热之气太重了。 还有他隔壁牢室那位前临江知府,也是因为关押了太久,全身长满了毒疮。 “还是你想得周到。” “哪里,哪里,我只是碰巧遇上熟人了。” 如意带上这副蚺蛇胆,还有炖好的鸡汤和小环做好的一套中衣去了诏狱。 崔三见她一个妇道人家怪可怜的,除非如意给他,他也没再跟她索要过银钱,每次放她进去,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二三个时辰,如果有人来提审柳承志,他还会提前来通风报信。 如意觉得崔三这个人是面恶心善,就是贪财了点,倒也不是什么坏人,隔三差五的还是依然给他些好处。 柳承志受刑后的疼痛过了,现在趴在草席上睡着了。 如意轻轻摇了摇他,他只哼了一声,并不想起身,如意便放下东西,跪在草席上,把他的头轻轻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用纤纤玉指理着他脑后的乱发。 他如今狼狈了些,但是侧脸的线条依然那么俊朗,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已经长满了胡茬的好看的下巴。 她的大儿子启瑞也长着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今天是他六岁的生日,他的父亲和母亲却在千里之外,在这不见光日的牢室之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她回顾着这六年来,不,应该是从认识柳承志的第一天起的那些悲与喜,还有他回家后是非不断但却满是甜蜜的一年。 想着想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正好滴在柳承志的脖子上,他翻了个身,醒了。 “怎么又哭了?”他想起身,但觉得全身酸痛无力,只好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那滴泪水。 “没”如意起了身来,打开了食盒,说道:“今天给你带了败火的鸭子汤,你看你身上都起疹子了,还有这个” 如意把碗里的蚺蛇胆递到他面前说道:“这是荣木好不容易跟一个熟人求来的,说是生吃最好。” “蚺蛇胆?”柳承志在南洋的时候见过许多蚺蛇,自然汉人之中吃蚺蛇胆清热解毒的也不在少数。 “是的。”他既然认得,如意便半开玩笑说道:“吃了这个,也好壮壮胆,以后再面对那些凶神恶煞就无所畏惧了。” “我胸中自有肝胆,何需这个壮胆,你还是拿走吧。”柳承志突然脸色一沉。 “这”如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让他不高兴了,虽然觉得委屈,但还是依照他的意思把蚺蛇胆端了回去,让荣木拿到前门大街的药店去转手卖了。 等到收拾妥当,如意在房中换了一身衣服,无意中摸了一下胸前,玉玦竟然不在了! 她四处寻找,房间里没有,又按照原路返回去了诏狱,依然没有找到,最后她又一路来到了城隍庙。 太阳快落山了,进香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只留了几个管事的在整理东西。 如意接连问了几个人,都说没有捡到。 玉玦丢了,那是亲娘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丢了也就是说,她今生注定找不到自己的亲人了吗? 虽然有些难过,但毕竟是身外之物,按照柳承志的说法,他也是她的亲人。 她没有时间再去想自己的身世,现如今要紧的是自己的丈夫的安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刑部 第二天,京师城东的小院里。 “眼看快要入夏了,我昨天跟荣木上街去裁了一些轻巧的布料,用来给老爷做两身夏装可好?”小环一边展示着她手中的衣料,一边笑着跟如意说。 “好,好,你仔细着,不要累着便好。”如意点了点头,一边想着今天安排些什么饭食给柳承志,又要找一个有趣的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他高兴起来。 正在此时,小院的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啊?”小环放下布料,出去应门。 他们在京师无亲无故,叶大人那边也是荣木去跑腿,这一大早的,怎么会有人来叫门。 “请问柳夫人在家吗?”这声音有点熟悉,但是如意和小环都一时想不起来。 小环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吴家的管家,他身后还站着牵着启瑞的三婶和抱着启琛的奶娘。 “三奶奶,你们怎么来了!”小环差点尖声叫起来。 如意出来一看,果然是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还有启瑞,不是在读书吗?”如意疑惑道。 “不妨事的,我跟先生说了,给启瑞请几个月假,先生立马就答应了。他说启瑞底子好,停几个月没关系的,以后再补上。”三婶说道:“事情紧急,我没知会你一声,就擅自做主把孩子们带来了,不过一家人啊,最重要的要团聚。” 三婶看着如意的时候,目光还有点闪躲,她怕如意怪罪她,不过好在天气暖和了,路途上也比较顺利。 周妈年事已高,路途遥远,便让她留下了。 “有劳三婶了。”如意并没有问她突然带着孩子们上京的缘由,但是隐约地觉得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其实我特意上京,是带了口信来的。” “谁的口信?” “高淮告诉柳致贤的,柳致贤让我转告你们,我觉得书信里说不清楚,便干脆上京来了。” 那也不用带着孩子们来啊! 如意招呼大家坐下,又让小环去烧水,等安顿好以后,三婶又将她拉到了一边,将柳致贤那日对她说的话单独说给了如意一个人听。 “什么?!”如意听完,脸色煞白,险些没站住,睁大着一双美目盯着三婶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高淮说这个案子越快完结越好。”三婶叹了一口气,说道:“民不与官斗,想必这些日子你四处奔走,也吃了不少苦头。我一来是想亲口把消息传达给承志,二来是想他再看看孩子们” 三婶说着说着,已经忍不住抹眼泪了。 “好,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诏狱。”如意眼睛里也转着眼泪,忍住没有流下来。 诏狱里,崔三听到了熟悉的如意的声音,便依照往常那样,给她开了门,却没想到跟着进来一个老年妇人,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有个抱着婴儿的妇人也跟着鱼贯而入。 “哎,怎么这么多人啊!不合规矩啊!赶紧的,出去几个!出去!出去!” 崔三正想拦住他们,却被最后进来的荣木拉住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锭银子已经塞到了他的手里。 “崔三爷,帮帮忙,这是我家老爷的婶娘和两个孩子,从杭州来的,就想见上一面。” “快点啊,被上面的人发现了,我可有苦果子吃了。”崔三开了牢门,拿着银子满意地走了。 “承志?” 三婶唤了一声,却发现柳承志不是坐着,也不是趴着,而是佝偻着背,蹲在地上,脖子和双手套在一个重重的长枷里,动弹不得。 这就是赤羽想出来的整治柳承志的新法子。 这长枷前重后轻,是专门对付死刑犯的,戴上以后只能佝偻着背蹲着才能好受点,吃饭和喝水都要受到限制。 “他们怎么又”如意后面半句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三婶和孩子们也在,便把话收了回来。 “不妨事。”柳承志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看了看三婶和他身旁的启瑞,还有如意身后抱着启琛的奶娘,说道:“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大老远的。” “爹!爹!爹!”从到了京师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瑞儿,突然挣脱了三婶的手,扑到了柳承志身上,小拳头拼命地敲打着长枷:“放开我爹!放开我爹!” “启瑞乖,别闹,爹不是好好的吗?” 真想抱抱他的儿子啊,但是他现在双手都被困在长枷里,只能用力地挪动长枷,好离他的脸更近一些。 “这是启琛,两个月没见了,又长大一点了。”如意接过奶娘怀里的琛儿,递到了柳承志面前,好让他看清小脸。 柳承志又问候了三婶,聊了一些孩子们的话题之后,如意让荣木带着启瑞c启琛和奶娘出去,只留下了她自己和三婶,有些话,是不能让启瑞知道的,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个高淮的口信要带给你。”三婶有些为难地说道:“他说只要你认罪,柳家的人都可以放过,家财原数奉还。” “认罪?我何罪之有?!”柳承志转了一下头,显得有些愤怒。 他如此这般田地,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恰恰是因为他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做了好事。 认罪不就说明是他做错了吗? 这天地间的正义何在?公正何在? “承志”如意怕他迁怒于三婶,连忙劝住了他。 柳承志稍稍平静了些,又说道:“三婶远道而来辛苦了,我方才有些失态,得罪了。” “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话,我就恨柳致贤那个老东西,他竟然和高淮串通一气来陷害你”三婶愤慨地说道:“我只恨不能亲手结果了他!” “三婶,善恶终有报,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了。你一路辛苦,今日就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息吧,你带来的口信,我会认真思量的。”柳承志又示意让如意带三婶出去。 他需要冷静一下,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如意一路上想着柳承志最后说的那句话,“认真思量”的结果,如果他“认罪”必定是难逃一死 ------题外话------ 这一章中断了三次,差点写不下去(嚎啕大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决定 他们租住的小院过于狭小,如意便将三婶和管家安顿在了客栈,让剩下的人留下跟他们一起挤一挤,快两个月了,她想多陪陪孩子们。 小环很高兴又能陪着瑞儿了,但是瑞儿却不像往日那般活泼吵闹了,总是嚷着要去找爹爹。 如意拗不过他,第二天只能带着他和荣木一起去了诏狱。 柳承志还是昨天的老样子,但是双眼都是血丝,看得出来他这么佝偻着身子,一定晚上也睡不好。 启瑞和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用手拼命托着长枷重的那一头,想要减轻父亲的痛苦,但是无奈他力气太小,丝毫没有挪动长枷。 如意觉得是他这么小就知道心疼父亲,孝心一片,只是说了让他不要捣乱,却没有阻止他。 柳承志和启瑞说了会儿话以后,又对荣木说:“荣木,你带启瑞先出去,这里湿热之气太重,我和夫人说会儿话。” 待到荣木和启瑞出去以后,如意蹲了下来,用手托着他的长枷,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和难过。 “我已经决定了,如意。”柳承志异常平静地说道:“我决定‘认罪’。” “什么?!”如意大惊失色道。 “我决定按照高淮的意思‘认罪’。” “不,不,不”如意长大了嘴,又伸出一只手捂住了长大的嘴。 “只有这样才不会牵连你和孩子,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们日后的生活。”柳承志向她靠了靠,拼命想把手挣脱,但是无奈被长枷锁得死死的。 “你在说什么浑话?!你可知道认罪的结果是什么吗?我们要的公平正义又在哪里?!”如意睁大了眼,几乎是喊叫了起来。 “你冷静一下,如意!如意,你可不能垮啊!”柳承志看着自己平日里娴静淡定的妻子,如今有些近乎疯狂,自己却连抱住她安慰她的能力都没有,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承志”如意双手捂着嘴,好让自己不喊叫出声。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们母子流离失所,是我做事意气用事,没有照顾好你们!” “不!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是这世道错了!”如意抱住他,默默地流着泪说道。 “你让那位叶大人也不要再东奔西走了,锦衣卫的案子,三法司都不能过问,不要因为我让他得罪了那些番子,影响他的仕途。”柳承志显得异常平静,他昨晚已经仔仔细细地想了一晚。 高淮要他低头认罪,无非是要杀一儆百,想要平息江南的民变,三叔是为了家主的位子,只怪他自己不仔细,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如今该想的法子也想了,依然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也想通了,人固有一死,横竖都是那么一下,有什么可怕的。 待到如意走后,柳承志又叫来了崔三,对他说道:“把你们百户大人和那个二档头叫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崔三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赶紧叫人去通知这两位大人。 等到第二天如意再来探监的时候,柳承志身上的长枷已经被取了下来,他几日没能平展身体,正躺在草席上假寐。 如意见他身上的长枷没有了,又显得如此平静,觉得自己昨天走了以后似乎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想要开口问,但是又有些害怕。 “你男人昨晚招供了,二档头开恩给他解了长枷,今早判决就下来了,斩立决,端午之前行刑,时候不多了啊。”崔三给她开门的时候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条汉子! “唔”如意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睁大了眼睛瞪着崔三,一只手捂住嘴,开始呜咽起来。 这时,听到开门声的柳承志也醒了,看见如意站在牢门口,对她说道:“如意,你来了吗?快过来。” “承志”如意跌跌撞撞地走到柳承志身边跪了下来,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哭着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等她哭够了,快没有力气了,柳承志把她扶了起来,给她擦干了眼泪,笑着说道:“不要哭了,女人哭的时候最难看了,你要让我好好记住你最好看的样子。” 如意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擦了擦眼泪。 “昨晚上啊,我想了想,咱们的两个儿子成年的时候,应该有表字啊,我想了一晚上,决定给启瑞取一个‘北辰’。启琛嘛,你怀着他的时候,我正在东林书院求见顾先生,就叫‘敬贤’吧,也不枉顾先生帮了我这一回,你看如何?” 他的时日不多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甚至是更短,他要把想做的事都安排好。 “你都自己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北辰就是北斗七星,是希望启瑞能在今后人生的黑夜里为她指引方向吗? “我怕你累着啊,所以帮你想了。”柳承志皱了一下眉,捏了捏她的鼻子。 他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说俏皮话,但是如意根本就笑不出来。 “不是说好了要儿女成双吗?我们还没有女儿呢”如意说着鼻子又一酸。 “不许哭啊。”柳承志看着妻子美丽的脸,说道:“下辈子吧,我去跟阎王说说,看在我这辈子是个好人的份儿上,让我下辈子投胎也要遇着你。下辈子早点遇见你,最好是青梅竹马,然后我哪儿也不去,一直守着你。” 如意把眼泪收了回去,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温柔地说道:“好,我一定等着你。” “还有,把家财拿回来以后,记得把小环的卖身契给烧了,选个日子把荣木和她的事情给办了。”柳承志拍着她的背小声说道:“如果家财被三叔贪了,也不要跟他计较,免得你们孤儿寡母吃亏。去福建找何水木,我从南洋回来的时候,在他那里存了几箱金币,以备不时之需,这笔钱不在柳家的账上,除了何水木,没人能查的到。他与我是患难之交,应该能照顾好你们。如果大明待不下去,还可以去旧港找吴家兄弟,他们也是靠得住的人” 一桩桩,一件件,柳承志把自己能想到要办却没办成的事都一一交代好,生怕漏下了什么。 他自认是心思缜密,凡事都留有后手,但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依然落到如此田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北辰 午后时分,如意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地走在回小院的路上。 她不甘心,她依然不甘心! 她离开诏狱后去了长安右门外的登闻鼓院,击鼓后,果然有个主事出来听她诉冤,但是也如同崔三告诫她的那样,这个主事听完她的陈述就把她赶了出来,理由是北镇抚司的案子,三法司不管,就算直诉到皇帝那里也一样。 她苦苦哀求,这个人浮于事的狗官仍然把她撵了出来。 “娘!”趴在院门口等候她多时的瑞儿跑了出来,脆生生的声音又把她的元神拉了回来。 瑞儿拉着她的手,把她往院子里牵,却发现她双手冰凉,便用两只小手捧着她的手,不住地给她手上呵着热气。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如意进了小院,发现三婶也在,和小环面对面坐着,两个女人不停地擦着眼泪,荣木则在一旁叹着气。 “夫人,您回来了?”小环招呼着如意,又把启瑞带到了屋里,让他陪着奶娘和弟弟。 “夫人,就在您回来之前不久,缇骑来过了。”荣木显得有些痛苦,艰难地说着每一个字。 “哦?” “说是老爷认罪画押了,行刑就在三天以后。” 荣木说完,已经抱头蹲下,忍不住哭了起来。 三婶也在一旁哭出了声。 如意愣了一下,并没有如同大家所预料的那样情绪失控,哭喊出来,而是略有些悲伤地说道:“这么快?不是说端午之前吗?” 见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如意喃喃地说道:“他师父说他三十岁以前必有牢狱之灾,除非有贵人相救贵人相救” 她以为顾宪成是他的贵人,叶向高是他的贵人,但是他们都不是。 不是又有什么办法,尽人事,知天命了 如意说着就一个人进了房,闷头在床上躺着,小环怕她想不开,就一直坐在房里守着她。 “夫人,您要起来了?”过了个把时辰,见如意有起身的意思,小环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女红,那是给柳承志做的最后一件衣裳。 “嗯,我去院子里站站。”还有三天,她要好好计划一下这三天要怎么过。 如意来到了小院中,这采光并不太理想的小院子,依然按照房主的喜好种着一些花草和耐阴的树木,不过疏于打理,所以长势还比不过杂草。 如意细细看着这些草木,发现墙角处不知何年何月有人种了一棵梨树,长得歪歪扭扭的,今年春天来得晚,加上春分前后的一场寒流,这梨树的花朵竟然迟了一个月才开始绽放。 她遇见柳承志的那个时候,正是春分时节,她去放风筝,结果风筝掉到了村口的大梨树上,她便爬上树去摘风筝 “这是谁家的女娃儿,生的如此标致,莫道是这梨花树成了精不成?” 他见她的第一句话,说的便是这句 如意又想起了从认识他起到现在的点滴,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她的所有悲喜都是因为他 我们还没有女儿呢 下辈子吧让我下辈子投胎也要遇着你 下辈子早点遇见你,最好是青梅竹马,然后我哪儿也不去,一直守着你 谁要等你到下辈子! 如意转身进了屋,取来文房四宝开始写状书,小环见她在写着字,便没太在意,继续做着自己的女红。 不一会儿,如意写好了状书,将它折好揣进自己的衣襟里,理了理衣裳,又穿上披风准备往外走。 “夫人,您要去哪里?!”小环见如意急匆匆地准备往外走。 她追着如意走到院门口,见荣木送三婶回客栈了,隔壁房里,奶娘正抱着启琛,瑞儿正在熟睡,根本抽不出人来! “我去大兴门,伏阙上书。”如意系好了披风的带子,摸了摸衣襟里的状书说道:“我要问问皇帝,我夫君何罪之有?!” 柳承志,你这辈子欠我的还没还完呢! 我为你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和磨难,下辈子你欠我的要还,这辈子你休想就这么撒手而去! “夫人!等等我!”小环见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了,且不说如意能不能成功递上状子,如果走到宫门外又正好是宵禁时分,被锦衣卫或者官兵抓住,搞不好是要吃苦头的。 如意走得飞快,甩开小环出了门,小环是小脚,一路掂着走了出来,自然是追不上她。 小环见她越走越远,走到一处巷口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差点跌倒。 “你这小丫头,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 “荣木!”小环抬头一看,竟然是荣木。 “小环,你怎么在这里。”荣木惊讶道。 小环眼见如意拐到街角,看不见人影了,焦急地说道:“夫人!夫人她她要去宫门前伏阙上书了!” “啊!我去追!”荣木准备追上去,但是哪里还有如意的人影。 “你快去快去找叶大人,我知道她在哪儿,我去追!”小环气喘吁吁地说道。 见荣木还在犹豫,她大声说道:“快去啊!是个男人就别磨磨蹭蹭的!” “好,我马上去!” 待荣木走后,小环一路打听着,往大兴门走去。 大明的京师,分为外城c内城c皇城c宫城。 皇城的第一道门乃是承天门,取名于“奉天承运”的意思,承天门前有金水桥和玉带河,门前及门后各有一对华表。 所谓华表,在古代被称为“诽谤木”,是皇帝广纳建议,开放言路的一种象征。 不过这承天门前还有一道门,是人为搭建的城门楼子,名叫大兴门,为大明特有。 从大兴门到承天门,都有重兵把守,不要说人,连只鸟都别想随便飞过去。 斜阳中,如意在大兴门前站着,见到把守的锦衣卫一动也不动,间或有些侍卫和锦衣卫出入,但是都要凭腰牌登记。 她想起了崔三说过的,如果拦不到皇帝的御驾,可以拦住一个大官的轿子喊冤,不管出入皇城的都可以。 但是现在正是黄昏时分,早朝早就散了,眼看要宵禁了,在皇城中做事的官员也已经回家了,所以她等了一炷香功夫,都没有拦到一个轿子。 她记得大官在京城之内都是坐绿呢轿子,四人抬的,黑漆顶子的。 对,一定要拦一个大官的。 ------题外话------ 下一章,父女相见了~ 撒花!撒花! 写了一百多天,终于相见了! 不过故事没完,柳承志这个大猪蹄子还没救出来呢,以及柳承志和王爷岳父能和平相处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梨花 此时在午门外,朱翊钢坐着自己的八抬大轿,正准备回城东的王府。 他常来京师,太后便让皇帝赏了一处宅院给他。 自上巳节那天在城隍庙闹了那么一出,他便将自己和陆还真的那一段,还有苦苦寻找长女的经历告诉了轩如。 轩如似乎还一时不能接受自己有个姐姐,但是见父亲如此痛苦,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觉得上巳节那天在城隍庙捡到那块玉玦,是冥冥之中,陆还真给他的提示,让他要等下去,继续等下去。 但是万一是他理解错了,是上天告诉他线索断了,不要再找了的意思呢? 不,不会的 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要找下去。 今日是轩如的授封郡主的日子,仪式过后,老太后又拉着他看了一段《西厢记》,所以这才出宫。 他讨厌宵禁以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赶路的感觉,所以早早地打发轿夫们上路。 如意远远地看见一顶银顶朱帷的八抬大轿从大兴门里走了出来,前面还有两个引路人,比她在前门大街见过的官员的绿呢大轿都要豪华,莫非这是皇亲的轿子?! 正当如意准备上前喊冤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夫人!终于终于找到您了,您听我说,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啊!” 如意扭头一看,竟然是满头大汗的小环。 小环是问了一条近路赶过来的,见到如意还在徘徊,便知道她还没有去伏阙上书,忙小跑过来拉住了她。 “小环,你回去,不要拦着我,今天就是舍了这条命,我也一定要去!”如意挣扎着,一边用手拨着小环的手,一边往前冲。 凭什么坏人作恶,好人却要蒙难?! 这是她最后的一条路了,如果柳承志死了,她也没有勇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索性舍了这条命,搏上一把! 眼见这顶豪华的轿子离她们越来越近了,大兴门外把守的锦衣卫也发现了这边正在拉扯的两个女人,有些蠢蠢欲动了。 如意好不容易挣脱了小环,奋力向着轿子奔跑过去,有两个锦衣卫走出大兴门时发现了异样,也赶了过来。 如意跑到轿子前,却被引路人拦了下来:“大胆!东安郡王的轿子你也敢拦?!” “冤枉啊,民妇柳白氏啊!”如意喘着气说道。 “大胆!”那两个飞奔过来的锦衣卫擒住了她,其中一个已经将绣春刀抽了出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夫人!”寒光一闪,吓得不远处的小环跌坐在地上,然后又迅速爬起来向轿子跑来:“夫人!夫人” 这时轿子也停了下来,轿子里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何事惊扰?” “禀王爷,好像是有个民妇拦轿喊冤。”一个引路人说道。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朱翊钢听着轿外女人的喊叫声,还有锦衣卫的呵斥声,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落轿!” 朱翊钢被引路人搀扶了下来,看见轿外跪着一个妇人,被锦衣卫用刀架着脖子,还有一个黄毛小丫头从不远处跑来,也被另一个锦衣卫抓住了,那个小丫头吓得颤抖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夫人”。 “何人喊冤?”朱翊钢问道。 如意看到眼前一双皂皮官靴,靴子之上是一身朱红蟒袍,然后对上的是一张历经沧桑威严的脸,可以看出他依然不失年轻时的俊逸,眉宇间自带着一股英气。 头上那顶不同于官帽的翼善冠,显示出他是一个有着较高爵位的皇族。 “民妇柳白氏,为夫喊冤,求大人为我夫伸冤啊!” “抬起头来说话。” 夕阳的余晖中,朱翊钢惊讶地看着眼前伏跪的年轻妇人抬起了她的脸,虽然她面带疲色,但那嘴,那鼻子,还有那双眼睛,特别是那双眼睛,带着一丝媚态,一丝柔情和一丝哀怨,真真地,和陆还真一模一样! 还有那双大脚 她就是去年他在西湖边遇见的那个自称姓“陆”的女子。 “你方才说你是柳白氏?!”朱翊钢的生意有些颤抖。 “正是。” “可是家住杭州,娘家祖籍钱塘?” 如意一愣,心想眼前这位贵人怎么知道的? “正是。” “你父亲可是名叫白念实?你还擅长丹青?!” “是。”如意一头雾水。 “没有错了,没有错了”朱翊钢有些惊慌失措,但是依然面露喜色。 轿夫c引路和锦衣卫看着这一问一答,也是满头雾水。 “夫人!小环!” 正在此时,叶向高也乘着轿子,和荣木来到了宫门前。 “啊,王爷!”叶向高见到此番情形,便知道如意拦住了朱翊钢的轿子,焦急地下了轿,对朱翊钢鞠了一躬,道:“让王爷受惊了,这是江南柳家柳解元的妻子,柳解元被北镇抚司判了斩立决,三日后行刑,柳夫人出于无奈才拦轿喊冤的。” 叶向高得到消息,就连忙赶来了,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伏阙上书实在是下下策,他也没料到如意没和他商量便自己跑来了,为今之计是要赶快把这件事平息下来。 这位王爷既是皇帝的族亲,又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千万不要弄巧成拙。 朱翊钢平复了一下心情,见此处人多耳杂,便让锦衣卫放开了如意和小环,又对叶向高说道:“你们随我回王府,我会细细地道来。” 上轿前他又转身对如意说:“柳夫人也一起来吧。” 朱翊钢既没有接状子,也没有怪罪他们,却是带着他们回了自己城西的东安王府。 等他让仆人们退下,只留下了叶向高和如意二人,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对如意说道:“你可曾遗失过一块祖传美玉?” 如意想了想,越发觉得蹊跷,这老王爷怎么对自己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看起来他不像坏人 “是的,是块云纹玉玦,上面雕了一只凤。” 朱翊钢从荷包里取出两只玉玦,将它们何为一体,又把它们分开,然后递了其中一只给如意:“你看可是这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伏阙 如意端详着上面的纹样,还有那个红绳做的如意结,正是她丢失的那只。 “是的,就是这只,这是我上个月在城隍庙进香的时候丢的,王爷竟然捡到了!”如意有些欣喜。 “没错了!没错了!”朱翊钢情绪有些失控,又问道:“你母亲她可是本姓陆?” “我养母姓方,生母确实姓陆,王爷你怎么知道的”如意看着朱翊钢那张激动的脸,越发疑惑了。 “没错了!你是我的轩婉,你是我失散了二十五年的女儿轩婉啊!”朱翊钢手足无措,在正堂里踱步起来:“没错的!没错的!” “王爷”叶向高见到朱翊钢如此模样,也着实吓了一跳。 朱翊钢便把陆还真出走后难产而死,然后他二十五年来寻女的经历讲了一遍,说完时已经是老泪横流。 “我没想到,还能有见到你的那一天,多少次了,你总是跟为父失之交臂,失之交臂啊我总以为是你娘在怨恨我,所以让我一直找不到你,我更害怕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爹?你真是我的亲爹吗?”如意哭着说道:“我养母死前把生世告诉我了,但是我娘没告诉她我亲爹是谁,所以就一直找不着没想到今天竟然” 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想要找回亲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特别是上个月她弄丢了玉玦以后。 叶向高看着这对父女就这么相拥而泣,也忍不住有所动容。 “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傻孩子,一定是你母亲她终于原谅我了,所以才让我们父女相认。”朱翊钢掏出手绢,为她擦了擦眼泪。 这眉眼,还有这一颦一笑,都和陆还真一模一样,他和最爱的女人的孩子 不过 “你方才在皇城门前喊冤是为了你丈夫?” “正是。”如意掏出状纸,朱翊钢细细看了起来。 “此事是北镇抚司所管,叶大人为我们奔走多日都没有办法回旋,眼看就要斩立决了” 朱翊钢将状纸收好,对如意和叶向高说道:“明日我便去面见太后,去见皇帝,一定要把这个案子给拦下来。” 叶向高见朱翊钢如此坚定,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白忙一场。 叶向高走后,朱翊钢留下了如意,又差人去小院里接了奶娘和孩子们。 瑞儿一觉醒来,没见着母亲,也没见着小环,正在哭闹的时候,来了一群人,稀里糊涂地把他接到了比他在杭州的家还要大的王府。 “瑞儿,这是你外祖父,快来见过外祖父。”如意拉着他到朱翊钢面前说道。 瑞儿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华丽衣装的爷爷,容貌威严却对他和蔼地笑着:“这是你的长子吧?” 他没有想到,寻回了女儿,还得了两个外孙。 “外祖父好!”他明明记得娘说过外祖父不在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而且还穿着这么华丽的衣服,住着这么大的房子。 “好,好,你们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吧。”真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 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像如意,应该是像他的父亲吧。 而那个才半岁的次子启琛,长得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意也就此解开了启琛的外貌之谜,既不像她,也不像柳承志,原来是像这个孩子的外祖父。 她终于找回亲人了,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了! 只是想到还在诏狱中的柳承志,如意就彻夜难眠 朱翊钢是在早朝时分入宫的,不过万历皇帝并不上早朝,只是大明的各种政务还要正常运转,所以大臣们都习惯了在早朝时分来到皇城前等候入宫。 叶向高在乾清门前遇到了朱翊钢,和他像臣僚关系一样客气地打着招呼。 还有两天了,今天不说服皇帝把这件案子按下来,后天柳承志就要问斩了。 朱翊钢先去慈宁宫见了李太后,将他与陆还真的渊源,以及这些年寻找如意的经历说了一遍,最后将今天的来意告诉了太后:希望能将此案交给刑部重新审理,以免北镇抚司只手遮天。 且不问那个柳承志是不是冤枉的,至少要秉公审理吧。 李太后先是有些吃惊,不过后来她想了想说道:“想必这孩子流落在民间,也吃了不少苦头。哀家是多少年都不问朝政了,但是这孩子毕竟是皇家的血脉,既然她的丈夫入狱,不管是不是冤枉的,那自然皇家是要过问的。” “太后”朱翊钢见太后的口气松动,觉得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李太后说完,便带着朱翊钢去交泰殿里找皇帝儿子。 李太后觉得高淮既然是皇帝儿子派出去的,北镇抚司又是直接听命于皇帝,自然是要找他才行。 等到了交泰殿的时候,外面的太监看见了太后的銮驾,急忙进去通传,不一会儿,见魏朝急匆匆地出来说:皇帝还没醒。 李太后火气又冒了起来,这个不长进的东西,不知道昨晚又在哪里玩大发了,竟然到现在还春睡不起。 “让他赶紧起身,哀家要见他。”李太后按着怒火,不怒自威地说道。 等到万历皇帝睡眼惺忪地穿着龙袍,带上龙冠,来到李太后和朱翊钢面前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臣朱翊钢参加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万历一边让朱翊钢平身,一边挪动着肥胖的身体给母亲行礼,他的足疾开春以后又发作了,昨晚便吸食了鸦片,谁知吸得过多一直睡到现在。 他庆幸不是在翊坤宫被母亲给逮到,不然又要说郑贵妃迷惑他,让他沉迷女色,不知进取了。 李太后让万历坐下,又让朱翊钢把事情的始末和今日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万历也在听到“杨应龙”c“高淮”这几个名字之后,头脑逐渐清醒起来。 他虽然怠政多年,也有十年没有上过早朝了,但是他的眼线遍布天下,朝臣的一举一动,还有阁臣的为人处世,以及四方各国的动向,他都了如指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相认 当万历听到“矿监税使”和“诏狱”的时候,突然抬头看了看李太后,看见的是母亲眼底的愤怒,那分明是在说,都是你派的人出去干的好事! 万历对于锦衣卫和东厂的这些勾当,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能达到稳固皇权的目的,有些时候是需要用一些极端的手段的,但是他没想到高淮那个狗东西,出去不到半年,竟然就惹得江南民怨沸腾,还惹到了宗室。 他也没想到朱翊钢怎么凭空冒出来一个流落民间的长女,虽然作为宗室,没有出生时在宗人府登记的金册玉牒,身份是不能予以承认的,但凡事都不是铁板一块,这个朱翊钢算是有功之人,又是李太后的侄女婿,在太后心目中的分量自然是不一样的。 而这个高淮,怎么偏偏就惹到了他的女婿呢 “东安郡王的女儿在民间嫁了一个商户,此人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并无官职,怎么就关到诏狱去了?就算是和杨应龙有关,也要等播州那边平定了,双方对质才能定夺,怎么就判了个斩立决?这其中是情况属实,还是另有隐情,皇帝你要好好斟酌一下,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寒了宗室的心。” 李太后本想说“寒了百姓的心”的,但是觉得“宗室”二字更有分量。 “儿子这就下旨,让刑部接收此案,推翻了重审。”万历从小到大都惧怕这个生母李太后,即使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也依然如此。 “那就好,你自己养的狗一定要看好,千万不要误伤了自家人。” 李太后丢下这句话,便和朱翊钢一起走了,留下一个有气无处撒的皇帝在交泰殿里发火。 “魏朝!此事你知道吗?!” “奴才不知。” 魏朝方才在一旁,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听得真真切切,当初自己的“好兄弟”高淮找到他,要他帮忙办一个人的时候,他也没多万,便一口答应了,没想到这个人并不是什么“不识抬举的商户”,而是真正的皇亲。 把皇帝家的亲戚给办了,不是给皇帝添堵吗? 万历二十六年四月初七。 柳承志坐在狭小的牢室之中,将一封书信折好,放在了自己的那堆衣物里,这是他留给如意的绝笔信。 他的手指之前受刑后就一直不太灵活,这封信是他好不容易才写完的,也顾不上字迹好不好看了。 今天是他行刑的日子,昨天如意没有来,晚饭是崔三给他准备的,比起他在杭州吃过的那些,算不上丰盛,但有酒有菜,倒是不错。 崔三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断头酒”了。 如意前天没有来,昨天也没有来。 他是想再多跟她说会儿话的,哪怕是一些无聊的,故意想逗她开心的俏皮话也好。 他知道无论怎样,她都高兴不起来,但他就是想逗逗她,像以前一样,直到她娇嗔着用粉拳捶着他的胸口,才会停下来哄哄她。 像以前一样,他是多么喜欢她又羞又恼的小表情 他的如意,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总是那么美丽,那么坚定,那么善良 但是到今天了,他在这里看不见太阳,不知道时辰,只能通过每日崔三进出牢房的时间长短来判断时间。 从判决日起,经过了两个漫长的间歇,然后昨夜的那顿饭食过后又经过了一个漫长的间歇,听到了他腰上的钥匙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叮当声,柳承志知道自己的日子到了。 但是如意还没有来 他有些想见她,所谓的最后一面,但是见了以后想到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要忍受的孤苦,他的内心就愈发煎熬,都是他的错 他先走一步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人固有一死。 “我家娘子来了吗?”柳承志见到崔三进来了,后面还跟了两个人。 “柳大官人,崔三给你道喜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啊!”崔三似乎很高兴,打开了牢门,有两个人进来带走了柳承志。 这个崔三,到了行刑日还要说风凉话! 柳承志发现跟着崔三进来的,不是锦衣卫,而是戴着四方乌纱巾,穿着但淡青色圆领衣的两个官差? 今天是行刑日,不是该锦衣卫或者刽子手来带走他吗? “柳承志,你的案子已经移交到刑部了,我们是来带你去刑部大牢的。”官差说完,就把一脸茫然的柳承志带走了。 移交刑部? 这不是北镇抚司的案子吗? 只有皇帝才能管得了吗? 已经判决的案子还能推翻重审? 崔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说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判了死刑还能活着从诏狱里出去的,这才叫‘死去活来’吧,哈哈!” 柳承志带着疑惑,跟着囚车一路去了城北的刑部大狱,官差将他关进了一间有窗户的,可以看见窗外的小河沟的牢室,还解开了他手上和脚上的镣铐。 同样是牢房,这里却比诏狱那个鬼地方强多了。 柳承志摇了摇头,才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自己一定是被关押太久了,所以比较容易满足现状。 就算移交到刑部重审又如何,这些官场的人官官相护,又有几个是秉公办案的? “承志!” 身后一个女声响起,是如意! 他转身一看,如意今日气色不错,一扫疲态,云鬓高耸,还淡淡地涂了些脂粉,穿着他最喜欢的玉色长袄,笑眼盈盈地站在牢房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如意!” “承志,你且安心在这里待些日子,皇上下了谕旨,要刑部重审你的案子,我们有希望了!”如意说道:“刑部尚书萧大人是位正直的人,你要宽心。” “当真?!我不是做梦吧?你掐我一下!” “你这傻子” 如意嘟着嘴,使劲在他身上掐了一把,疼得他直叫唤:“疼c疼c疼!娘子我知道不是梦了,快住手!” 如意停了手,笑着说道:“而且我找到我的亲爹了!” 如意就把那日伏阙上书遇到父亲,然后父女相认的情景又回忆了一遍。 柳承志听完,觉得她冒险为他上书令他十分感动,但是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万一遇到的不是朱翊钢,而是一个昏官,如意和他的命运,就很难说了。 ------题外话------ 写了四个月,终于父女相认了,撒花~ 不过本文还没有完结的打算,精彩还在后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绝笔 同一天,杭州。 今天虽然是启瑞的生日,但是他依然要去上学,三婶见时候不早了,便一边嘱咐厨房晚饭蒸了启瑞爱吃的桂花糖糕,一边打发仆人去接启瑞回家。 她今早收到了如意从京师托人送来的信,信里说一切都好,勿念。 既然是上京受审,怎么会什么都好,如意一个妇道人家在外面,虽然有两个仆人跟着,但总是有诸多不便。 好在启瑞这个孩子听话,上学才一个多月,就被先生夸了好几次了,说他聪明好学,勤奋刻苦。 启琛最近有奶娘带着,也还好,没怎么生病,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只有他这个年纪的,才是最无忧无虑的。 三婶正酝酿着怎么写回信的时候,管家来报,姑爷来了! “哪个姑爷啊?” “还能有哪个,柳家三叔柳致贤啊!” “不见!老不死的,还有脸来找我!”三婶提裙准备回房,说道:“跟他说,我不会跟他回去的,大不了就和离。” “他说他不是来接您的,他是有个法子可以救柳大官人出来。” 管家话音刚落,柳致贤已经厚着脸皮进了大门,腆着脸说道:“哎呀,夫人啊,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你也知道我生气吗?!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还有脸说?!”三婶越想越气,若不是怕背上谋杀亲夫的罪名,真相回屋拿剪刀捅死他算了。 柳致贤知道如意带着孩子们跟着三婶去了她娘家,也知道如意已经在一个多月前去了京师。 “夫人,你消消气,我也知道你是着急我那个侄儿的事情,如今我不是来跟你说解决的法子了吗?”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三婶提裙进了正堂。 柳致贤跟着她进了正堂,三婶又打发仆人们退下了,他才附身跟她耳语起来 三婶听完,脸色煞白,说道:“你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事到如今,覆水难收,那高淮高公公是个狠角色,你再掂量掂量吧,实在不行,你就带着孩子们上京去找他们,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说完柳致贤摆摆手,便走出了吴家。 如果一切顺利,事成之后,他就要什么有什么了,哪里还需要仰仗吴家的势力,切! 三婶呆坐在正堂里,想着柳致贤方才的话,想到他们要面对的并不是狼子野心的柳致贤,而是一个更加狠毒决绝的高淮,就觉得心中忐忑不安 万历二十六年三月初五,刑部。 刑部尚书萧大亨正在审阅着一些春天要改判的较轻的罪案,官署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他闻名已久,最近也经常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却一直没有正式见过面。 “在下叶向高,拜见萧大人。”叶向高今天是拿着顾宪成的书信前来找萧大亨的,希望他能够出面想办法解决柳承志的案子。 “叶大人,久仰!” 叶向高的才干在他做庶吉士和翰林的时候,在朝中就早已有了美名,指派他去南京国子监做司业,看起来是一个不大的官职,但是这个官职却能够接触到很多未来将要进入官场的人,对于他积累自己的威望和人脉非常有好处。 同年中进士的人茫茫多,当选庶吉士的人也茫茫多,但是国子监的司业只有一个,但偏偏选了叶向高,也说明朝廷在有意栽培他。 如今他又回京做了皇长子的左庶子。 此人前途不可限量,进入内阁只是时间问题。 叶向高知道这个萧大亨,为人刚直不阿,以前担任兵部侍郎的时候,和当时的兵部尚书石星因为同倭人议和的事意见不合,便把他调任到刑部做尚书,石星事发入狱后,他以刑部尚书之职兼任兵部尚书的职务,依然能够秉公办理,虽然皇帝对他略有微词的,但也不得不敬佩他的人品。 他开门见山向萧大亨说明了来意,又呈上了顾宪成的书信。 “并非在下不愿意帮这个忙,而是皇命难违。按照祖制,锦衣卫的案件,三法司不能过问,除非有皇上的谕旨,将此案移交到刑部审理。”萧大亨捋着胡须说道。 “这柳承志本是个读书人,现在又是江南的望族和名士,他一个人的声音关乎到上千人的生计。”叶向高说道:“顾先生和我都是反对这些矿监税使横征暴敛的,此人也是因为得罪了高淮而无端获罪的。” “高淮其人的行径,我也是有所耳闻,但是难办啊”萧大亨说道:“刑部和都察院都有监牢,但是东厂的诏狱依旧在抓人,特别是这些年来,皇上对东厂和锦衣卫私下胡乱审案的行径不闻不问,在下也和都察院的大人几次三番上疏,要求废除诏狱,但皇上依旧没有准许。” 就算他有意回天,但是无奈天命难违啊。 叶向高碰了一鼻子灰,想到那些矿监税使就一肚子气,强设关卡,强征税负,破坏生产,搞得民不聊生。 还有那些和他们蛇鼠一窝的锦衣卫。 朝中已经有不少大臣上疏要求废除矿监税使,但是都被皇上一一驳回。 驳回是吧? 他也是个倔强的人,相信邪不压正,凡事只要能努力,总能看到希望,有机会他也要参上一本,控诉这些矿监税使的恶行。 不过,目前除了柳承志的案子,他还有件烦心事。 最近又有大臣联名上疏要求皇上立储,而且指名要求按照祖制立皇长子为太子,皇上非常不高兴,加上郑贵妃的煽风点火,诸多压力又加在皇长子常洛身上了。 万历二十六年四月初一。 当天夜里,赤羽收到了来自杭州的八百里加急,只有四个字:速速结案。 看来高公公是等不及了啊! 而早在大约二十天前,他的眼线告诉他柳家找了皇长子的左庶子叶向高在四处活动,并且已经找了刑部尚书萧大亨,但是似乎并不顺利,现在又停了下来。 这二十天他也没歇着,每隔几日便要对柳承志用一次刑,但他就是不招供,他也怕如同百户所说的,真的把他废了以后没法提取口供,所以还是稍稍收敛了一点。 不过高公公又在催了,他也怕落个办事不利的罪责。 赤羽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一个新法子,保证让柳承志痛不欲生 ------题外话------ 补一下遗漏的一章(一(╥﹏╥)一)存稿太多就是容易记错番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翻案 柳承志感叹道:“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你寻找亲生父亲和我的冤案,本以为是毫无希望的两件事,却偏偏碰在了一起,还都有了转机。”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胡乱把玉玦塞到了我放笔墨砚台的瓷盒里,我也不会带着它上京,还不小心弄丢在城隍庙后被父亲捡到。”如意娇嗔道。 虽然柳承志还关押在大牢里,但是毕竟事情有了转机,只要他是清白的,就一定会无罪释放的。 “我我那是无意的”柳承志当然不能把那日和摇篮中的启琛“抢夺”玉玦的事情抖露出来,光是他拿定情信物逗孩子这一条,就够如意数落他半天的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多亏了父亲出手,事情才有了转机。”如意欣慰地说道。 从小到大,她所知的父亲的形象就是白念实那样儒雅的夫子,教她做人的道理,教她为人处世,而朱翊钢则是一个敢作敢为的武将,像凶狠的老鹰一样,一心只想把幼雏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的生父和养父,是完全不同的人,却都带给了她温暖。 “哦,对了,还有这个。”柳承志从他带来的衣物中找出了那封绝笔信,几下就把它撕了,说道:“这个应该暂时用不着了。” “什么啊?” “给你的绝笔信啊!” “你这个傻子我还没看呢,你撕了做什么?” “我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留着不吉利”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这个冤家!” 此时在城西的刑部,朱翊钢坐在萧大亨面前,一言不发地喝着茶,还不时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萧大亨自幼家境贫寒,而朱翊钢出生就是皇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 萧大亨能够和这位宗室平起平坐,凭的是自己的努力上进和正直不阿的性格。 他面前的书案上,放着柳承志一案的卷宗,这是朱翊钢和百户大人亲自从北镇抚司带来的,上面还打着蜡封。 卷宗旁是萧大亨今早收到的一封从无锡寄来的书信,寄信人是他和他同年考上进士的田希孟。 他这个怕惹祸而自愿外放到南京去逍遥自在的同年,竟然写了一封为柳承志一案说情的信给他。 信中说他是从顾宪成处得知柳承志入狱的始末,这个柳承志是他爱女的救命恩人,也是杭州有名的大财阀,无论人品还是德行都是有口皆碑。 田希孟得知柳承志是因为给杨应龙的书信而被诬陷为“通敌”的,他还附上了一张从顾宪成处得来的,今年冬至日柳承志亲笔写给顾宪成的问候节令的帖子,以作为比对参照。 而萧大亨的面前,坐着盛气凌人的王爷,虽然是位郡王,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朝中大臣都对他礼让有加。 而朱翊钢喜欢追名逐利也是出了名的,为了晋封而赌上了自己和儿子的性命去朝鲜参战,在常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这么一个醉心于自己的功利却从不过问朝政的皇子皇孙,今天却和北镇抚司的百户一起移交了柳承志一案的卷宗来。 叶向高也为柳承志求过情,然后是田希孟,接着又是这位不可小觑的皇亲,这个柳承志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出头? “萧大人审案,自然免不了涉及他的家世,我也开诚布公的说了吧,这个柳承志,是我的女婿。”朱翊钢并不打算避嫌,给这些官吏一点压力,往往更容易达到效果,虽然萧大亨是个正直的人,但难免会被局势所左右。 “哦,在下明白了” 萧大亨记得朱翊钢只有一个女儿,前几天才行了及笄之礼,还破格授封为方英郡主,而且尚未出阁。 这个柳承志今年已经就要二十七岁了,足足比郡主大了十来岁啊! “他是我流落在民间的长女的丈夫,还请萧大人多多照应。”朱翊钢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索性把话都说清楚了,他虽然也不是一个不懂变通的人,但是常年行伍,讨厌这些士大夫说话绕来绕去的,让人捉摸不透。 “谈不上照应,在下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就算是这柳承志有三头六臂,他萧大亨也要秉公审理,绝不徇私情。 不过麻烦的是,这个案子是从北镇抚司手里接过来的,而且牵涉到了高淮,两边都是皇上的人,这个柳承志又是王爷的女婿,两边他都不能得罪,那就只能先查清楚再说了。 北镇抚司给柳承志定了三条大罪,通敌c谋反c行贿,萧大亨便派人兵分两路去查,一路去往重庆府,一路去往杭州和常州。 第一条大罪是“通敌”,萧大亨便责成大理寺派人到重庆府提审了已经被关押了半年的程掌柜,这个倒霉的生意人好在遇上了王士,吃了一些苦头,倒也性命无虞。 重新审理后,便发现了“通敌”这条罪名的诸多疑点,程掌柜说杨氏的买卖是万历二十四年谈下的,经手的人是柳承志的三叔柳致贤,给杨氏的书信也是柳致贤给他的。 大理寺的人核实了此事,而且确定柳承志是这笔买卖谈好后的第二天才回到杭州,之前的五年一直都在南洋,这个有杭州的和福州的多人可以作证,而那笔准备送给杨应龙的“军费”,却是在江西的一家票号兑换成现银的,用的是柳致贤的账户。 而且大理寺的人比对了那封书信的笔迹,确实和柳承志写的帖子的字迹不一样,跟柳家店铺里他的签名也不一样。 所以通敌这条罪名可以认为是有人构陷柳承志,而这个关键的人物就是柳致贤。 至于谋反的罪名,常州的矿工和村民作证,柳承志确实在年前曾经和高淮的人交过手,但事情的经过并不像北镇抚司所说的那样,那几个画押的人已经受不过刑咬舌自尽了,所以屈打成招的成分比较多。 最后一条罪名,便是行贿,这个必须要和高淮对质。 萧大亨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经过调查和审理后,他大致梳理了一下案件的经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让高淮来当堂对质。 不过高淮是皇上的人,所以必须要将此案呈报给皇上,由他定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奸情 万历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九,杭州。 柳致贤乘着轿子,心情有些沮丧地回到了家,甫一进大门,便看见院墙下挨着站了一圈府兵。 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十天来,他不知道被大理寺的官差和知府大人问了多少次话了。 纸包不住火,他和高淮这么完美的计划竟然败露了,而且还惹上了三法司的人。 柳承志的案子还没有了结,所以知府大人决定暂时不将他收监,而是派了府兵到他家守着,圈地自囚,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高淮五天前接了谕旨已经上了京,看来是他侄儿柳承志真的有本事,竟然惊动了皇上。 他的正妻也去了京师还没回来,家里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吴氏恨他入了骨,如果是在家的话,恐怕也是乐得看他的笑话吧。 他心情烦闷,不知不觉独自走到了赵姨娘的小院里。 院门关着,不过轻轻一推就开了。 都说妻不如妾,还是找找小老婆倒倒苦水吧。 “茗紫啊,你在吗?” “茗紫”乃是赵姨娘的闺名。 柳致贤快步走到卧室门口,听到里面一阵慌乱的起床声。 柳致贤推了一下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午觉啊,快起来给我开开门!” 过了半晌,听到里面传来赵姨娘的声音:“哎,是老爷吗?我来了!” 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果然是赵姨娘在里面午睡,连床铺都是凌乱的。 柳致贤见赵姨娘发髻散乱,两颊泛着红晕,脖颈还有些微微细汗,似乎是像刚刚春睡不醒的样子。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觉得有些乏了,午饭后就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赵姨娘笑着,一直不停地瞄着屏风后,那里藏着一个人。 本以为柳致贤要到傍晚才回来,她饥渴难耐,便和相好关了门在这房中颠龙倒凤好不快活,又让小丫鬟去院门口把风。 她见柳致贤身后没跟着那个小丫鬟,心里咒骂了一句:死丫头片子又到哪里偷懒去了?! “你们这些女人家倒是过得逍遥自在啊”柳致贤叹了一口气,便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老爷渴了吧,我去沏茶。”赵姨娘心里有鬼,表面上显得很殷勤,实际上巴不得柳致贤快点走。 “不必了,我来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哦”柳致贤这些日子常往府衙跑,大门外又来了这么多府兵,个中原委,赵姨娘也是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 “这外面看守咱们的府兵,你都看到了吧,其实啊”柳致贤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件质地粗糙的织物,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条蓝布腰带,他立即脸色非常难看地说道:“茗紫,你的床上怎么会有男人的腰带?” “腰带?”赵姨娘看着柳致贤手中的那条腰带,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我不知道啊也许是老爷您的啊” 柳致贤见她神色慌张,一定是心里有鬼,而且他平日里衣着打扮十分讲究,这条腰带质地粗糙,一看就不是他的。 “胡说!我怎么会有如此粗陋的腰带?!” 柳致贤脑子里冒出了“奸夫”两个字,便拿着腰带在房中寻找起来。 赵姨娘见他如此模样,也着了急:“哎呀,老爷,你在找什么啊?!” “找什么?!你说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人了?!” “哎呀老爷,你又冤枉奴家了,奴家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哪里去偷人啊?!” 柳致贤四下寻着,猛然看到了屏风下面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大脚,他气愤得一下子推倒了屏风,见到的是自家的一个年轻的护院。 那个护院相貌倒是英俊,身材又异常挺拔强壮,此时用手拉着自己的衣襟,他的腰上正好少一条腰带。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偷人偷到我家里来了!” 柳致贤一记老拳就打在了那个护院身上,然后又是雨点般的拳头打了下来,护院有些做贼心虚,一直不停地闪躲。 赵姨娘见他打了自己的相好的,忙上前拉着他,说道:“老爷,是我错了,您别打他,别打他啊!”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柳致贤一巴掌把赵姨娘扇到了地上。 “茗紫!”那个护院见赵姨娘被打了,顾不上那么多,推搡了柳致贤一把,他向后踉跄了几步,退着坐到了床上。 柳致贤气急败坏地坐了起来,指着这对奸夫淫妇说道:“你们这对狗男女,看我不拉你们两个去沉塘!” “柳致贤!我赵茗紫今天就是偷人了!你都那么老了,还要到处玩女人,我怎么就不能养汉子了?!”赵姨娘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说道:“更何况这个护院小伙子比你年轻,在床上像条活龙一样,比你这条老蚯蚓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你!你!你这个淫妇!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柳致贤作势要起来打她,又一边呼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赵姨娘当初进门的时候得罪了正妻吴氏,所以把她分配到了远离主屋的这个小院,她的女儿出阁后,她就一直住在这里。 如今已经到了快摆晚饭的时候了,仆人和丫鬟们都主要集中在厨房和主屋那边,柳致贤叫了两声,也没见人来。 “反正今天跑不掉了,不如拼个你死我活!”赵姨娘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她的情夫。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站了起来,那个情夫将柳致贤按在床上想要制服他,赵姨娘抱着柳致贤的腿。 柳致贤拼命挣扎,嘴里一直不停地骂着这对奸夫淫妇。 他们怕把其他人给招来了,便用被子死死捂住了柳致贤的头。 这个法子果然有效,柳致贤出不了声,只能“唔”“唔”地叫着。 这二人急红了眼,也不知道捂了多久,柳致贤终于一动不动了。 赵姨娘拉开被子一看,只见柳致贤睁大了眼,张着口,伸着舌头,还保持着挣扎的姿势,但是已经没有了呼吸,一动不动了! 他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昭雪 赵姨娘摇了摇柳致贤,依然一动不动 她杀人了! 她的情夫也吓到了,本只想制服这个老头子,谁曾想下手太重,把他弄死了! 这杀人偿命,他们两个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不要慌,我们还能逃出去” 赵姨娘思量了一番,本想和情夫一起搬了柳致贤的尸身去某个地方藏了,但是想到出了院门就可能遇到其他人,所以这个计划行不通。 不过好在柳致贤是独自来到她房中的,此时仆人和丫鬟都在厨房和主屋那边,他们可以从后门溜走 对,可以从后门溜走! 赵姨娘赶紧收拾了一下细软,装在一个朱红漆盒里,和情夫匆匆地走到了后门。 他们运气正好,一路上走来都没有遇见其他人。 赵姨娘一开后门,准备出去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面前却出现了两个穿着甲胄的府兵。 “干什么的?!”没想到后门也有府兵把守! “最近打的一套头面不合适,我带着仆人出去,找珍宝阁修改修改。”赵姨娘淡定地笑了笑。 她打开了漆盒,里面果然是一些珠宝头面。 两个府兵对视了一眼,知府大人下令,让柳致贤圈地自囚,但是他府上其他人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不过快到黄昏了,还要上街,着实有点奇怪。 “去吧,快去快回!”府兵还是给他们放行了。 赵姨娘满意地一笑,和护院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巷子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啊,不好了,老爷出事了!老爷死了!” 两个府兵听到后门内传来了哭喊声,再扭头一看,赵姨娘和那个护院已经跑了起来。 一个府兵上前擒住了赵姨娘,另一个追了两条街才追到那个年轻力壮的护院。 万历二十六年五月初四,翊坤宫外。 高淮已经在宫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了,中间魏朝出来了一次,跟他说皇上正和郑贵妃在礼佛诵经,让他候着,然后就没别的话了。 初夏时节,天气算不上炎热,但是高淮已经站得满身大汗,内心更是忐忑不安。 他在无锡接了谕旨,就连滚带爬地往京师赶,中途还接到了魏朝的书信。 魏朝在信中把他数落了一通,说什么人不好得罪,竟然得罪到了皇亲!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哪儿知道那个柳承志那么大本事,连皇上都给惊动了! 而且还冒出来一个什么王爷岳父? 就是编成戏文也没人信哪! 他甫一到京师,想到觐见皇帝后可能会受到的责罚,就是一个头两个大,气没处撒,就把迎接他的赤羽扇了几个嘴巴子。 可是打了人,心里也还是七上八下的,还不知道皇帝要怎么怪罪于他呢! 柳致贤只想要家主的位子,他只想出一口气再杀鸡给猴看,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谁知道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高公公,皇上传你呢!”魏朝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魏朝,有好处的时候就是他的好兄弟,惹上麻烦就是“高公公”了。 高淮弓着身子,一路迈着小碎步,走近了翊坤宫的内殿。 “奴才高淮,参加陛下!” 万历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让他“平身”,而是低沉着声音说道:“高淮,你可知道你给朕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奴才奴才知错了!”高淮吓得磕了一个头。 “错?错在哪儿了?” “奴才不该在江南征税” “放肆!”万历猛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指着高淮说道:“你这个狗奴才是朕让你去江南的,现在你说在江南征税是错了,难道是朕的错吗?!” 连年征战,加上前年的宫中大火,皇帝的内帑,也就是小金库已经消耗了不少,为了补充这些消耗,他才让这些信得过的宦官去民间敛财。 矿监税使在民间的所作所为,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言官的奏疏也不知道参了多少本,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到他们都是代天巡狩,只要不过火就算了。 谁知道这个高淮就给他捅了娄子,还捅到了他的亲娘李太后那里。 “奴才说错了奴才该死!”高淮立起身来,双手并用地开始给自己打耳光。 郑贵妃在一旁见高淮打了百十来个耳光,万历还是没有叫停,高淮的口角已经流出了血,想到他以往也算忠心,还真怕他打出毛病来。 “你这个奴才,光说错了有什么用?自己说说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案子给结了?” 高淮停了下来,想了想,说道:“奴才知错了,那个柳承志啊不,东安郡王的女婿确实在常州和我的手下交手了,不过纯属误会,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些民变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奴才这就去把那些口供给烧了” 高淮抬头看了一眼万历,似乎还不能让他满意,便继续说道:“至于行贿嘛那柳承志确实给奴才送过一些银两” “哦?”万历突然瞪了他一眼。 高淮吓得头一缩,说道:“那些银两是给奴才的属下的汤药费,是奴才会错意了,奴才这就去刑部把案子给销了” 他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万历,看到他紧锁的眉头似乎苏展了一些,便低头暗自笑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愿意出面把这个案子给了结了,自然是最好。”万历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 高淮正欲起身退下,又听到万历的声音:“慢着,江南是个好地方,对于你来说可能太安逸了。等朝鲜那边的倭乱平息了你就滚到辽东去吧!” “是,奴才谢皇上的恩典!” 辽东乃是苦寒之地,他这把老骨头又要折腾了 万历看到高淮退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希望这件事的结果能让母后满意。 他近十年来,几乎没有早朝,近几年来连太庙祝祭也不愿意去了,除了他自己的原因,无非是觉得厌倦了 他厌倦了无休无止的“国本之争”和那些所谓的“忠臣”为了显示自己高风亮节不惧生死而不停地对他指手画脚。 今年开春以后,又有朝臣联名上疏要求立皇长子常洛为储君,常洛的出生对于他来说是个意外,他对于他们母子并没有什么感情,这些朝臣就拿祖制来压他。 他曾经想就此立常洛为太子,结束这场纷争,但是想到郑贵妃哭得梨花带雨的双眼,还有他最爱的皇三子常洵那张酷似他的脸,就于心不忍,所以一拖再拖。 如果他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男子,喜欢哪位夫人,喜欢哪个孩子,偏心一点是没有人会指指点点的。 但是他是天子,他所做的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看在眼里,母后经常对他耳提面命的也是“要做天下人的表率”。 他已经厌倦了做什么表率,他只希望,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他可以做回自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出狱 万历二十六年五月初五,端阳节。 今天一早高淮便去刑部把案子销了,而萧大亨也从杭州得到了柳致贤死于非命,死无对证,也无法治他构陷侄儿的罪了,所以此案就这么了结了吧,也算是给各方一个交代。 上午结了案,下午的时候,柳承志就被放了出来。 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阳光了,从杭州到京师,从诏狱到刑部大牢,中途押解他的时候都是头罩着黑布,目不能视物。 自由的阳光,自由的空气,还有 刑部大牢外,停着两辆豪华的马车,车前站着如意,怀里抱着启琛,她的身旁站着启瑞,还有荣木和小环。 “承志”如意冲着他一笑,让他又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了。 “老爷!” “老爷!” 荣木和小环冲了上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束树叶,不停地往他身上扫。 “这什么玩意儿?!”柳承志吓了一跳。 “柚子叶,去晦气的!”荣木并没有打算停下来。 “对啊,这京师地处北国,气候寒冷,种柚子的少之又少,荣木寻了好久,才在一户种药材的人家讨了点。”小环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好了,好了,你们快把老爷刮掉一层皮了。”如意看见柳承志那满脸的局促,觉得有些好笑。 “扫完了,回家吧。”荣木和小环停了下来。 “家?” “哦,对了,应该是王府。”小环更正道。 她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一天可以住进王府,这个东安王府,不知道比柳家大宅大了多少了。 光是那个四柱雕花朱漆大门,就气派得不得了,还有门前的那对石鼓。 她以前听说夫人的娘家家境贫寒,有才无财,谁知道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阔气的王爷亲爹。 她一直照顾的瑞儿少爷,不到两年的时间,也从一个曾经庶出的野孩子,摇身一变,成了有着宗室血统的贵公子了! 以后等她回了爹妈家,又是让人惊羡不已的谈资了! “对了,三婶呢?”柳承志没见着三婶,但是他明明记得是她带着孩子们进京的。 “等我慢慢跟你说。” 如意拉着他上了车,又把聒噪着要爹爹抱抱的瑞儿撵上了另一辆车。 今早收到了柳致贤死于非命的消息,三婶已经启程回杭州料理后事了。 柳致贤撞破了小妾赵氏和护院偷情,这二人怕事情败露,便失手杀了他,出逃的时候,正好被府兵抓住。 他们谁都没想到柳致贤会是这个结局,本来想到他构陷柳承志,按照柳承志那个面恶心善的脾性,没准到时候又会为他求情,放了他一马。 三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哭天喊地,而是平静地说着“业障”c“业障”,似乎这个结果才是让她最满意的。 柳承志和如意也叹息着因果终有报,还是要多结善缘,多种善果才是。 当初柳承志告诉母亲冯氏自己想娶如意为妻的时候,冯氏百般阻挠,无非是嫌弃白家是寒门小户,到后来他坚持要将如意扶正,也承受了同族长辈的压力和各种风言风语,现如今如意一下成了王爷的亲闺女,倒显得柳家配不上她了。 也不知道他这个找了闺女二十多年的王爷岳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城东的王府。 亲王们未就藩前在京的旧宅和各地的藩王受了封赏后在京的宅院都在城东,多以这里到处都是深宅大院,但是藩王们没有谕旨或者懿旨是不能随便入京的,所以这些宅院大多时候都只有仆人们在留守。 皇家规矩多,如意这些日子已经感受到了,光是吃个饭都各种讲究。 柳家是从柳承志祖父晚年的时候才开始发迹的,虽然也立了一些规矩,但到了柳承志当家的时候,他是个洒脱随性的人,私底下觉得麻烦的那些规矩都给取消了。 到了王府,柳承志甫一下车,有两个护院前来开门,门里门外都站了七八个穿着蓝袄绿裙的宫女。 “小姐回来了。”一个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宫女对如意福了福身。 如意虽然算是认了东安郡王这个亲爹了,但是她出身的时候没有金册玉牒,所以还不算正式认祖归宗,所以也没有封号。 这位宫女姓蔡,人称蔡姑姑,原本是太后宫中做事的,后来朱翊钢晋封为东安郡王,接着李仪月病倒,李太后便派了蔡姑姑去照顾她,李仪月死后,蔡姑姑被太后赏赐给了东安王府做事。 大明的宫女都是从良家子里遴选的,所谓的“良家子”,就是家里从事非医c非巫c非商贾和百工的十三岁到十六岁的未婚女子。 大明的宫女并没有固定的出宫年龄,运气好的被皇帝看上,可以晋封主位,再差一点的被赏赐给大臣或者侍卫做妾,熬到一定年龄还是没有办法出宫的,就只能找个太监结成“对食”或者又叫做“菜户”,双方像真夫妻一样发誓白头到老,若一方死在前头,另一方便终身不配。 蔡姑姑二十五岁那年配了个御膳房的太监,可没到五年她的“对食”就死了,她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太后让她在慈宁宫里做事,从来没亏待她,现如今又进了东安郡王府,自由自在,好过关在深宫里百倍。 蔡姑姑看了柳承志一眼,皱着眉说道:“这位就是姑爷吧?!” 如意点了点头。 柳承志见这位姑姑头上戴着皂罗口髻,头顶还插了一个金质的挑心,服饰比其他宫女要豪华些,应该是这里管事的。 他猜得没错,赵总管留在了彰德看家,王爷此次上京就带了蔡姑姑和几个太监,现在京城的王府没总管,凡事都是蔡姑姑在打理。 蔡姑姑跟旁边的太监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只见两个护院抬着一个火盆出来,放在了门口。 柳承志看着这个火盆,这是要烤火吗? 不过他又一想,不对啊,这都五月的天气,早就已经过了立夏了,这么热的天还烤什么火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商户 如意见了这个火盆,马上明白了蔡姑姑的意思,这是要柳承志从火盆上跨过去,好去去他从牢里带来的晦气。 当初柳承志不在家,如意父母双亡要进柳家门的时候,柳母冯氏也给她安排了这么一出。 “委屈姑爷了。”蔡姑姑见柳承志似乎身上有伤,走路都不太利索,便说道:“劳烦姑爷抬一下贵足,从火盆旁边绕过去便可。” 柳承志这才明白了这个老宫女的意思,说他“委屈”,他是真的委屈,晦气又不是他想带来的,好不容易放出来了,还要来这么一遭。 不过他扭头见身旁的如意一言不发,又蹙着眉,还是咬了咬牙,从火盆旁绕了过去。 不过他蓬头垢面,一身血污的样子还不能见王爷,蔡姑姑又给他安排了剃头c梳洗c沐浴c熏香等等一系列。 连泡澡的桶里都撒着番邦进贡的兰花花瓣,你说讲究不讲究? 柳承志进了浴室,跟着他进来了两个小太监,想要伺候他洗澡。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 “那怎么行,这不和规矩啊,姑爷!” “我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在”除非那个人是如意。 “姑爷,蔡姑姑说了,要我们把你收拾妥帖了,不然要责罚我们了!” 这个老宫女还挺厉害。 如意送了柳承志到浴室,刚想离开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相持不下的争执。 “还是我来吧。”如意走进了浴室,让两个太监退下。 “这” “如果蔡姑姑问起来,就说是大小姐让你们退下的。” 如意给柳承志脱了衣服,见到他全身上下除了脸,遍布着各种鞭打的,杖击的,针扎的伤痕,这个把月他没受刑,大部分已经痊愈了,留下了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痕。 最厉害的是他腿上杖刑的伤,在刑部大牢的时候找大夫看了,说是伤了筋骨,怕是要跛一阵子了。 “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心哪”如意说着说着,眼睛里又开始攥着泪水了。 “怎么又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多亏了你爹,还有顾先生和叶大人,我这不是完完整整的给放出来了吗?又没缺胳膊少腿”柳承志安慰着她。 虽然叶向高前期四处奔走无望,不过多亏了顾宪成拿出了那封他亲笔写的帖子比对笔迹,他这才洗脱了“通敌”的罪名。 “你这哪里叫完完整整,差点就没命了”如意搂着他,越哭越厉害了:“你要是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柳承志拍着她的背说道:“不哭了啊,我这才放出来,这些不吉利的话赶紧收回去,赶紧的洗完了去见你爹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柳承志才收拾妥帖。 如意搀扶着跛着脚的柳承志走进了正堂,见朱翊钢正襟危坐,已经等候多时。 蔡姑姑想到柳承志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没有官职而且又是王爷的晚辈,初次见面,怎么也该行大礼的,便在正堂里摆了个蒲团,准备让柳承志跪拜。 柳承志这腿多走两步路都胀痛难忍,他看了那个蒲团一眼,并没有打算跪下的意思,只是双手向前一伸,准备站着给朱翊钢作揖行礼。 “姑爷,初次见王爷,这是要跪的”蔡姑姑小声说道。 朱翊钢依然坐着一动不动,既没有让他免礼的意思,也没有说他这样不合规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婿。 女儿找回来了,女婿也救了,这个女婿的口碑不错,而且考上了解元,也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今日一见,虽然受了牢狱之灾,面容憔悴了些,不过依然看得出来是个相貌堂堂的体面人。 不过他唯一不满意的,大概就是柳承志是个商户了。 按照祖制,皇族和宗室不能从事士c农c工c商这四种职业,从太祖以来,大明一向是重农轻商,士大夫阶层是瞧不起这些商户的。 有点钱的商户都努力上进,希望子孙能考中功名,光耀门楣。 他这个女婿倒好,反其道而行之,放着功名不要,反而正儿八经地做起了生意人,还把生意越做越大。 话说回来,他要是不做瓷器生意,就不会去常州开什么石子青矿,也不会得罪高淮。 如今他把女儿找回来了,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要女儿认祖归宗。 虽然如意在穆宗的丧期出生,无法在宗人府的金册玉牒上登记,但是凡事都是有变通的,如果太后和皇帝高兴,网开一面,给如意正名上封号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和陆还真唯一的血脉,怎么能没有身份? 就是女婿这个商户,真让他有点头疼 他倒不是想摆老岳父的架子,只是想试一试这个柳承志的脾性,看看他有多在乎自己的女儿。 柳承志听到蔡姑姑的话,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如意,如意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试一试,如果不行就求父亲免礼。 柳承志试了几次,都没能跪下去,他走路都疼的腿,怎么可能弯得下去。 这时,瑞儿挣脱了小环的手,跑到正堂正中,大声地说:“外祖父,我爹的腿让那些坏人打坏了,不能给您下跪,瑞儿代替他给您磕头了!” 说完,瑞儿跪到了蒲团上,像模像样地给朱翊钢磕了三个头。 “哈哈哈!”朱翊钢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忍不住笑了:“快起来吧!” 他又站起来,走到如意和柳承志身旁,看了看柳承志那双腿,对如意说道:“女儿啊,你这个长子年纪虽然小,但是十分有孝心啊,真是教养得极好啊!” 他也自认是个有气节的读书人,若不是考虑到妻儿,他是断然不会向高淮那些人低头的。 读书人自古以来有两个特点:敢说,不怕死,所以他才能和顾宪成那样的“清流”惺惺相惜。 程朱理学崇尚节制皇权,对于这些皇亲宗室的特权甚至是跋扈,也是时常抨击针砭的。 不过眼前的这位,既是宗室,又是他妻子的父亲,而且出力营救了他,老人家有些脾气要给他“下马威”,他也只能迁就着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规矩 “皇帝的女儿是公主,那王爷的女儿应该叫什么啊?”小环问道。 “亲王的女儿叫郡主,郡王的女儿叫县主。”荣木说道:“不过这个啊,好像要有皇帝或者是太后的封赏才有,所以那个蔡姑姑才会暂时叫咱们夫人为‘大小姐’。” “哦”小环又问道:“那公主的丈夫叫驸马,郡主或者县主的丈夫又叫什么啊?” “驸马”这个词还是她从戏文里听来的。 “都叫仪宾。” 仪宾也是有个不大不小的闲职挂着,有朝廷发俸禄供养的。 这二人在九曲桥尽头的凉亭里有说有笑,不远处的驳岸边,蔡姑姑正躲在太湖石后,从洞眼里暗中观察着他们。 这大白天的,一男一女坐得这么近说话,也不害臊。 虽然她听说这个黄毛小丫头已经和这个跛脚小子订婚了,那也不能坏了王府的规矩啊! 要真是做了什么失体统的事传了出去,岂不是被世人耻笑? 蔡姑姑是个极为方正严明的人,这一点深得同样方正严明的李太后的喜爱,所以她才能在慈宁宫混得风生水起,又能出了宫来在王府做事。 能在王府养老,比最后被关进倪衣局里孤独终老不知道好多少倍了,所以她才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差池。 她听说柳家在江南也是大户,这个姑爷也是知书达理的人,不过民间毕竟是民间,商户还是比不上宗室。 光就仆人的教养这方面,那个荣木是做过管家的,说话倒是客气,不过总觉得不够谦卑,还有那个黄毛小丫头乔氏,嗓门大还喜欢东问西问的,要不是她是大小姐带来的,早就拖去打板子了长记性了。 蔡氏十三岁就进宫,能在众多宫女里面被李太后赏识,靠的就是三点:方正c口风紧c有眼力劲儿。 这位大小姐虽然是王爷的私生女,但是主子就是主子,说不定哪天就变成正主儿了,就是那个姑爷,还真让人不太好说,啧啧。 同时在东安王府的思真轩里—— 所谓“思真轩”,顾名思义,当然是朱翊钢为了思念陆还真而专门布置的一个小院,和他在彰德的王府里的婉兮阁陈设c布置,连一草一木都几乎一模一样。 没寻着如意前,他和以前,几乎天天都来这里寄托自己的哀思,到如意带着孩子回了王府,这个思真轩就变成了如意的居所。 “我好像长痱子了。”柳承志说道,然后伸手想要去挠自己的后背,故意装作够不着的样子。 “啊?哪里有?这才五月的天气啊”如意见他五官拧成了一团,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这王府里面绿树成荫,水榭池塘遍布,凉爽宜人,到了晚上还需得着锦被,哪里会热得起痱子? “不信,你瞧瞧!”柳承志脱了外衣,又拉开了中衣的衣襟,露出半个肩膀来。 如意瞧了瞧,只见到肩胛下有处被他自己蹭红的皮肤,并没有痱子。 “我没见着。” “哎,真的有,痒!痒!痒!”柳承志朝她靠了靠,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要她给他挠痒痒。 如意知道多半是他想出来戏弄她的手段,所以并不想上当:“痒就自己挠,你是腿坏了,又不是手坏了” “你看吧,我被关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放了出来,身上都是伤,腿也没以前灵便了,这就被人嫌弃” 又来了! 自从端阳节那天跟她回了王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太久没见着她了,隔三差五的,跟个小孩子一样跟她“撒娇”,没事要她端杯水啊,捶个肩啊之类的“使唤”她,还经常讲冷笑话给她听。 然而如意知道柳承志的脾性,总是依着他的性子就会蹬鼻子上脸,所以总是半推半就的,他这两天又学会了一招——卖惨。 几个月的牢狱之灾,要是换了普通人,是怎么都不愿意去面对或者回忆的,他却经常撒娇般地絮絮叨叨在如意面前说起来,等到她受不了迁就了他才会住口。 “停!”如意受不了这个像牛皮糖一样的男人了,不就是挠个痒痒吗? 她坐到柳承志的身边,把手伸进了他的中衣,没好气地抓了两把,说道:“还痒吗?” “没抓到地方”他冲着她嬉皮笑脸了。 如意顺着他的背,边把手往中衣下面探边问着:“到了吗?到了吗?” 柳承志似乎很享受她的触碰,一边说着:“没有!没有!再往下一点” 再往下就到腰了 如意一个没注意,身子一歪,跌倒在了柳承志坐着的软榻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已经被柳承志压在了身下。 “这大白天的”如意羞红了脸,她十八岁就跟了他,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了,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 “让我亲一口,亲一口就放了你” 才不会只是“亲一口”这么简单呢,压在她身上的这匹大野狼会把她像小兔子一样吃尽飨足的。 “蔡姑姑说今日不宜” 王府里规矩多,连夫妻行房都要看日子,蔡姑姑说不按照黄历办事,就是不合天地运行的规矩,逆天而行,是要惹祸事的。 “什么宜不宜的,我说宜就总相宜”他已经亲上了如意的脸颊,一只手探进了她的上袄,摸到了主腰上的带子 此时听得房门外一个中年女声咳嗽了两声,说道:“老身给大小姐和姑爷送些百合粥来解暑。” 是蔡姑姑! “进来吧。” 如意拍了柳承志一下,他依然嬉皮笑脸的,又趁机在她脸上啄了一口,这才从软榻上坐起来,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蔡姑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朱漆食盒的宫女,宫女们把食盒放下,里面是两碗百合粥,还有佐餐的小点心。 蔡姑姑狐疑地看着如意泛着红霞的脸,略微有些散乱的发髻,又看到了柳承志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结合方才她在房门外听到的声音,瞬间明白了这二人方才是在干什么。 她闲来无事的时候,总会在王府各处转转,确保万事妥当,今天也是凑了巧,正好遇上从厨房端着百合粥和点心的小宫女,就顺道一起来了思真轩。 “大小姐和姑爷请慢用,老身去厨房那边查看晚膳的准备情况了。”蔡姑姑站了一会儿就退下了,临走的时候又吩咐两个宫女要好生伺候大小姐和姑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尊卑 等到蔡姑姑一走,柳承志松了一口气,又探出去半个身子,贼头贼脑地看她走远了没有。 “这个老巫婆啊” 如意看他滑稽的动作,又说蔡姑姑是“老巫婆”,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说道:“不要口无遮拦的!” 柳承志看了看如意,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两个低眉顺眼的宫女,拿起了矮几上的一本黄历看了起来。 “你看啊,今日是戊戌年五月初十,宜婚娶,忌行房”柳承志把黄历递到了如意面前,指着今天的那一页说道:“宜婚娶,忌行房,婚都结了,还不能洞房,只能看不许碰,你说奇怪不奇怪?” 如意看着他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忍住,笑着拍了他一下:“去你的!大白天的又说这些下流话!” 旁边两个宫女也憋不住,在偷偷笑着。 “什么‘下流’不下流的,我只有对你才‘下流’啊,娘子!”柳承志勾了一下如意的下巴,坏坏地笑道:“我要是下流了,那什么人才算得上是‘上流’?” 如意瞪了他一眼,并不想回答他。 他柳承志出生金玉之家,有人材,有学识,又交游广阔,但也算是侠肝义胆,不然不会因为矿工的事情惹上高淮,还重情重义,不然也不会被他的三叔抓住漏洞算计。 人是好人,也算知书达理,可就是 不过这王府之中,规矩是多,柳家是自然比不得的。 柳承志是个散漫惯了的人,自他当家以后,用的也基本都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旧人,所以这柳家的规矩也就松散了些。 单就摆饭来说,每次都是柳承志回了家,手一洗,往主位上一坐,荣木就招呼着仆人丫鬟们上菜。 吃饭的时候小环也要上桌,抱着瑞儿一起吃。 主子们吃好后,剩下的菜让仆人丫鬟们又坐上来接着吃。 上菜的时候有说有笑,吃饭的时候旁边也站着丫鬟,偶尔接个话,插个嘴,柳承志喜欢热闹,倒是没立这些规矩,由着她们去了。 可到这王府就不一样了。 东安郡王朱翊钢就算是每天都在王府,也不一定每天都和大家一起吃饭,王府里虽然没住几个主子,但是各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 最隆重的是晚膳,柳家叫“摆饭”,王府里面叫“传膳”。 太监宫女们每人手里捧一个大食盒,食盒下面是盛温水的,上面放的是菜,为了避免菜肴凉了,他们得一路小跑从厨房出来,到了饭厅外的一个隔间站好,蔡姑姑挨着检查这些传菜的太监宫女的仪态。 有专门试毒的太监,拿银针把每个菜肴试上一试。 但是这还不能端上桌,要等所有人到齐,按照长幼c尊卑坐好后,坐在主位上的朱翊钢喊一声“传膳”,这些太监宫女们才鱼贯而入,人虽多,但是低眉顺眼,绝对不敢妄自抬头看桌上坐着的人。 从传菜c摆好到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 吃饭的时候,瑞儿要特许才能上桌,抱着启琛的奶娘也只能在自己房里吃。 席间,由蔡姑姑亲自给王爷夹菜,另外还有两个小太监伺候着其他的主子吃饭。 朱翊钢的小女儿轩如还在太后宫中,暂时没有回府,这吃一顿饭,主子们加起来还坐不了半桌,伺候他们的太监和宫女,加起来快有他们的两倍之多了。 而且朱翊钢平日在府中是不饮酒的,他觉得饮酒误事,府上备了酒也是逢年过节或者招待宾客的,这让喜欢小酌几杯,想借着喝酒和朱翊钢拉近一下翁婿感情的柳承志觉得无从下手。 而且王爷吃过的东西,除非他特意赏赐,其余人等是不许碰的,剩菜剩饭也不行,更别说下人们又坐到王爷和主子们坐过的地方继续吃了。 蔡姑姑说这叫尊卑有序,主子就是主子,吃得用的,必须完全跟下人不一样,才能显得出尊贵。 来的都是客,既然住的是王府,既然他们就只能守着王府的规矩。 柳承志甫一出狱,跟着如意来到王府,一是为了拜见朱翊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二来是这对父女二十多年没见着,想要小住一段时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住的日子一长,柳承志就开始有些惦记着回去了,三叔死了以后,柳家大小的生意就由德祥升大掌柜在代为打理,杭州的柳宅也荒废了几个月,一起都需要个当家的去做主。 他跟如意说了一次,但是如意有些犹豫,吱唔了半天也没跟他说个所以然出来。 是夜,朱翊钢晚饭后在园子里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思真轩。 荣木扶着柳承志也去散步了,只有如意一个人在窗前画画。 如此静谧的初夏之夜,思真轩里的布置摆设和婉兮阁里一模一样,如果回到从前,他的还真也会像这样坐在窗前等他,或望着夜色发呆,或者是弹琵琶,等到看到他的身影,一定会小跑着扑到他的怀里,娇声唤一声:“翊钢!” 朱翊钢不知不觉中,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他揉了揉眼睛,定神看了窗前站着的人儿。 她不是还真,她是如意,或者说是他们的女儿轩婉。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却又不完全一样 有些东西是回不去了 “父亲!”如意听到了脚步声,看到是朱翊钢,面露欣喜地放下笔出来迎接他:“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免礼!免礼!我不知不觉就走着过来了,见你们这里的灯还亮着,就想跟你说会儿话。”这个半生都在追名逐利的男人,此时面对自己同样寻找了半生的女儿,露出了天底下所有慈父都会对爱女展现的笑容。 “外面更深露重,快进来坐吧。” 如意又准备让小环出去斟茶,但是朱翊钢示意不必麻烦,他坐一会儿就走,如意就打发小环去寻柳承志回来。 “你在画什么呢?”朱翊钢看着桌上的线稿,似乎是一只海棠树下的孔雀。 “胡乱涂鸦来着,让父亲见笑了。”如意并没有准备收起画纸,而是谦逊地说道。 “你本就是丹青妙手,怎么会是胡乱涂鸦?”朱翊钢仔细端详着这线稿,已经开始想象完成后是如何的栩栩如生了。 “父亲你知道我会画画?”如意大吃一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闲言 如意倒是和朱翊钢细细说过自己从记事起到现在的经历,包括怎么遇见柳承志然后嫁给他,不过为了不让老父亲徒添担忧,她省略了过往的许多不快,包括她靠画画和抄写经文贴补家用的那些过往。 “我不仅知道你会画画,我还知道你写得一手好字,足以和当下的名家相媲美,你抄写的经文我还收过一本,献给了李太后,连太后也说你的字好。” 朱翊钢那日在白堤上见到如意的一双大脚,心里已经凉了一半,若非是粗使的下等人,是鲜少有女子不缠足的,他并不是嫌弃她的大脚,而是担心她的处境。 如今见到如此聪明贤惠,知书达理的女儿,他从心底里对白氏夫妇感激涕零,能把他们的女儿教养得这么好。 只是可恨那个托他带话的书画船老板苏墨办事不力,害他们父女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相认,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也不枉费他苦苦寻找女儿那么多年。 如意倒是暗暗吃惊,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把自己的过往了解得这么清楚。 “这里是按照你母亲在彰德的居所布置的,也不知道你们住得习惯不习惯。” “挺好的,十分的方便,蔡姑姑倒是个细致的人。” “那就好。”朱翊钢点点头,想继续说下去,却一时找不到话题。 “不过,女儿”如意说道:“女儿还是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当不当讲?” “跟父亲有什么不当讲的。”朱翊钢看着她的脸,眼中露出了一丝怜惜。 她真是太像她的母亲了! “那日在皇城门外,父亲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呢?” “可能你不记得了,我们前年冬天的时候,我们曾经在西湖边有过一面之缘。”朱翊钢便把那日在白堤上偶遇从画舫出来的如意,还有拜托苏墨帮他传话的经过说了一遍。 如意想到苏墨确实曾经问过她玉玦的事,但是当时她觉得苏墨这个人不简单,怕着了他的道,便没有说实话,却差点和自己的父亲失之交臂。 “说起来,也是天意,你和你的母亲长得极像,所以为父才能一眼就认出你。” “真有那么像?!”如意拉下了穿衣镜上盖着的红布,看着镜中的自己。 “几乎是一模一样。”朱翊钢站在如意身旁,端详着镜中的二人,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还真,只是一晃眼,二十五年过去了,他已经苍老,而他们的女儿依然像还真当年一样青春美貌。 “我一直怨念着自己的生辰就是亲娘的死祭,自己从来没见过亲娘的模样,没想到。”如意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道:“没想到我每天照镜子,看到的就是自己亲娘的模样。” 说着一滴眼泪从如意的眼角滑落,朱翊钢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傻孩子,都是我对不起你们!” “不,爹爹你没有错,你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啊”如意扑到了朱翊钢的怀里,一滴眼泪又落了下来,正好滴落到朱翊钢蟒袍肩上的那条四爪龙的眼睛上。 此时在王府的后花园里,荣木正扶着柳承志在散着步,有几个宫女躲在太湖石后看着他们俩一遍低声说笑着。 “咱们姑爷两条腿都不灵便了,却偏让一个瘸了腿的管家来扶着,两个人就一条好腿。” “哈哈!” “嘘——你们小声点,被蔡姑姑听到又要罚跪了。” “蔡姑姑在账房呢,这会儿估计快要睡了,没工夫搭理我们。” “我听说这个姑爷以前是考过功名的,好好的仕途不走,但是非要去当个商户。” “商户啊。”几个宫女说到“商户”都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士农工商,商户是排在最后的。 “商户怎么了?!”突然她们身后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女声,下了她们一跳,转身一看,竟然是小环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她们几个。 “没什么”这个黄毛丫头是大小姐从杭州带来的,性子野得很,而且尖牙利齿的。 “那说说前面那个‘一条腿’是怎么回事吧?!” 她什么时候躲在她们身后的,怎么什么都听见了?! “没什么小环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告诉蔡姑姑啊!” “对啊,是我们不懂规矩,口无遮拦。” 小环把脸别到了一边,并不想搭理这几个碎嘴的宫女。 她从进府的第一天,这些人知道了柳家是商户之后,就总觉得这些人看他们的眼神怪怪的。 可能对夫人还好一些,毕竟夫人是王爷的亲闺女,自从把老爷从刑部大狱接到了王府,且不说入府的时候蔡姑姑操办的那一些“仪式”,平日里她要没少听这些风言风语,今天被她逮个正着,怎么能轻易放了她们。 “更深露重的,何人在此聒噪啊?!”此时一个太监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蔡姑姑从竹林小径里走了出来。 她远远地就听见这几个女子在这里叽叽喳喳的,所以过来探个究竟。 “蔡姑姑来得正好,这几个碎嘴丫头方才在说我家老爷的坏话。”小环当然绕不了她们,一五一十地把方才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蔡姑姑听完,顿了一下,然后对小环说道:“这几个丫头说我管教不严,有劳小环姑娘费心了,我自会处理了。” 说着她又让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太监,把那几个宫女赶到柴房去问话。 小环不解地看着这几个离开的宫女,心想她们对她家老爷不敬,难道不是该先认错再道歉吗? 怎么拉到柴房去问个话就算了? 而且这蔡姑姑的意思是,这些宫女是王府的人,由她来管理,不用乔小环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的。 此时,柳承志和荣木也听到了太湖石后女人说话的声音,停下来驻足观看,不一会儿就见小环撅着嘴从太湖石后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遍跺着脚:“这要是在柳家啊,我非撕了她们几个的嘴不可!哼!要是这个老巫婆敢护短,我就去告诉夫人,让夫人去她的主子老王爷那里告状!” 柳承志和荣木接着远处的灯火看清了小环的脸,柳承志笑着说道:“什么了不得的事啊?竟然把我们的小环姑娘气成这样,竟然要去王爷那里告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奏折 小环定睛一看,原来荣木和柳承志还在这儿,没有走远,便把方才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荣木听了以后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柳承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依然笑着说道:“那个蔡姑姑厉害得很,连我和你们夫人都要管,我看王爷未必管得了她。” “当真?!”小环瞪大了眼睛,她还是头一次听说比主子还厉害的奴仆,那个蔡姑姑不就是从宫里出来的吗,有什么了不起?! 王爷和他们柳家的夫人还是皇帝的亲戚呢! “对啊,王爷要是管不了她,你就去告皇帝,皇帝管不了就去告太后,太后要是还是止不了她啊。”荣木才柳承志的话里听出了明堂,接着说道。 “要是太后也管不了该怎么办?”小环已经深陷其中了,正在专心等着答案。 “要是太后也管不了的话,该去找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了!哈哈哈!”荣木笑道,一旁的柳承志也笑了,这个小丫头正容易上当。 小环也听出了话里的端倪,跺着脚说道:“好你个荣木,你敢取笑我!还有老爷也是,我是容不得别人说你们的坏话才出头的,你们却不识好人心!” 说着她冲上来给了荣木一个爆栗,痛得他捂住了头。 “这里是王府,蔡姑姑是这里管事的,她自然有她理家的手段。”柳承志笑着说道。 他的王爷岳父对他有恩,他如今是寄人篱下,有什么牢骚话只能闷在心里,不过好在是暂住而已,等回到杭州就自在了。 等到柳承志和荣木回到思真轩,看到的是站在窗前相拥的那一对父女,如意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朱翊钢的肩头,朱翊钢则轻轻拍着她的头哄着她。 柳承志从未见过如意流露出那样的表情,她从少女变成少妇,或清纯,或端庄,或艳丽,或坚韧,或泼辣,但都不似眼前这般,温柔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朱翊钢也才五十岁左右,上了年纪,却依然看得出他年轻时的英挺俊逸,那眉眼还真有点像 柳承志也终于明白他那个才半岁大的丑儿子像谁了! 简直就是他外祖父的翻版! 看着平日里只会对他撒娇的妻子,像个小猫一样靠在岳父的肩头,他略微有些嫉妒这个给了他妻子生命的男人了。 朱翊钢不舍地放开了如意,又转身看向柳承志,慈祥的面容立即变回了白日里那个严肃方正的东安郡王。 “哦,你回来了啊,也已经深了,你们歇息吧,我回房了。” 从心底里说,他对这个女婿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若不是他平白无故招惹高淮,也不会闹出这么一场祸事,还险些让他的女儿当了寡妇。 而且那个左庶子叶向高似乎是受了顾宪成的托付才鼎力相助的,顾宪成愿意出手相救,可见柳承志和他交情匪浅。 顾宪成其人,他是有所耳闻的,他当年违逆皇上的意思提名阁臣而被贬官,到最后愤而辞官,回到家乡后还是不安分,聚集了一大群文人名士,跟他们兄弟二人一起讽议朝政,这是迟早又要招来祸端的啊! 然后就是他这个女婿恃才傲物,宁愿经商也不愿意做官,这实在让他有些头疼。 他这些日子在宗人府和太后那边来回奔走,无非是希望能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名分,希望她能像轩如一样,在宗人府的金册玉碟上留名,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了。 长女正名后,紧接着就是加封号,然后他的女婿也会得到一个挂职的官职。 再不能让他如同闲云野鹤一般散漫了,他要找个时间,好好和这个女婿谈一谈。 第二天一早,朱翊钢天一亮就奉了懿旨进了宫。 李太后已经多年不理朝政,但是笃信佛教,所以早课还是要做的。 朱翊钢就在慈宁宫外等了半个时辰,又和李太后闲聊了一个多时辰,快到午时的时候才出了宫。 一心想着要回王府的他坐在轿子里,想到李太后今天心情不错,他又顺道跟她提了提自己长女的事情,李太后见他几次三番地为他的女儿请命,虽然没有金册玉牒就不能认祖归宗这是祖制,但是规矩是人定了,凡事总有回旋的余地。 “这样吧,过些日子,把你的闺女和外孙领进宫来,哀家想见见他们。” 太后这样说,就是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 朱翊钢想到这里,觉得松了一口气,双手自然地放了下来,右手却摸到了身旁的一个锦盒。 他看着这个锦盒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停!往通政司衙门去一趟。” 引路人改变了方向,轿夫们便抬着王爷去了通政司。 那锦盒里放的是他已经书写好的奏折,明军在蔚山的失败,导致战事差点逆转,所以朝廷在这个月也召回了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杨镐,派出了刘铤c邢玠等大将前去驰援。 朱翊钢没有忘记常沐的死,还有两年前在朝鲜前那场残酷的战斗,但是从戎是他一生的梦想,他已经快五十岁了,如果这次皇上能够恩准他去朝鲜,哪怕只是押运粮草也好。 眼见太后发了话,他的长女可以正名了,他也可以放心地去朝鲜,等到战争结束后回来,便安心地和女儿在一起安享天伦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而柳承志又睡到了辰时才醒来,如意心疼他是个“病人”,所以便没有说什么,倒是蔡姑姑带着一干宫女和太监,来请过安了。 蔡姑姑是个起五更睡半夜的勤快人,极其痛恨睡懒觉的,不过柳承志是姑爷,也算主子,她也只能腹诽一下。 昨晚那几个在假山后妄议主子的宫女,她已经罚了掌嘴五十,又到柴房去跪了一晚上,算是惩戒过了,谁知道乔小环那个小丫头,天不亮就跑到柴房里去“检查”她昨天惩戒这几个宫女的“成果”。 这个乔氏不过是跟了大小姐两年,哪里轮到她来指手画脚的,不过蔡姑姑一直压着脾气,不作声罢了。 眼见着姑爷从牢里面放出来也住了小半个月了,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回杭州或者是跟王爷一起回彰德长住,希望他们回杭州吧,她也乐得眼不见心不烦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矛盾 虽然她觉得柳承志这个姑爷太“俗”,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样子,他家里那一男一女两个仆人,一个话太少还是个瘸子,一个又话太多,不过谁让他是主子呢? 蔡姑姑自小在宫里就懂得一条颠扑不破的道理——主子就是天,所以她安守本分,勤恳做事,才能走到今天。 柳承志才跟如意吃罢早饭,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就端到了他面前,闻了一下,他整个人从头发丝到下巴颏都皱了起来。 “拿走,拿走!什么味儿啊?!” “什么味儿?药味儿啊!”如意见到他又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才好了几天,就开始耍小性子了,便说道:“大夫说了,你是伤了筋骨,又在诏狱关了这么久,需要去去身上的湿热才能好得快。” 柳承志往她身边一挪,嬉皮笑脸地说道:“有你在我就好得快,你就是我的药啊” 如意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着的宫女,拍了他一下说道:“大白天的,能不能正经一点” 人是不是个正经人不知道,不过话倒是很中听的。 这个“无赖”完全不管不顾,昨晚非缠着她要了那么两三回才消停了,害得她今早也起得迟了,等到蔡姑姑来请安时,这个男人还在床上赖着不肯起来,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哦,对了,这些日子我觉得腿脚比之前好多了,长途跋涉的话,如果是坐车或者行船倒是无妨,我们什么时候回杭州呢?”柳承志笑着说道。 “这个嘛我要问问爹爹”如意记得父亲跟她说过,他在为她的名分奔走,虽然她是不计较这些的,但是父亲的坚持,让她难以拒绝。 午后,朱翊钢从通政司递了奏折回到王府,见如意带了孩子们去午睡,只有柳承志一人闲坐在园子里喝茶。 “贤婿,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柳承志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岳父突然找他什么事,便由两个太监搀扶着,进了王爷的书房。 这书房不大,但却异常精致,整套的黄花梨家具,书架上的书不多,却都是古文经史一类的大学问,书案上放着一尺多长的端砚,还有水晶笔山,洁白的宣纸已经铺好,似乎主人家是有喜欢随时舞文弄墨的习惯。 宫女们在博山炉里焚烧起了檀香,空气中弥漫这一股奢华中带着书卷气的味道。 这些日子,柳承志从如意和王府其他人的口中,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这位王爷岳父的那些过往。 他并不是那一类混吃等死靠朝廷供养的“寄生虫”,他成年的时候只荫封了一个镇国将军,但他却平过乱,打过仗,立过功,别的藩王几年也进不了一次京师,而他却经常在京师小住,今天他所拥有的一切,除了他祖上的庇佑,还有他自己的努力。 “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绕弯子了。”朱翊钢示意端茶的宫女们退下,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岳父请讲。”柳承志毕恭毕敬地说道。 “今天我又进了宫,太后说想要见见轩婉和孩子们。”轩婉是他给长女取的名字,虽然还没有在宗人府的金册玉牒上登记,但是他已经开始这么叫她了。 “承蒙太后厚爱啊,有劳岳父四处奔走。” 柳承志对于这些虚名是不在乎的,他中了解元都不想去做官,也不想继续考取进士了,就是对名利看得很淡,不过既然是老人家的心意,而且又对自己的妻子有利,他也就随意了。 “如果轩婉能够正名,今后你们就是宗室了,连带着我那两个外孙,也都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了。”朱翊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地说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其实功名利禄,小婿是看得十分淡的”柳承志垂着双眸,忍不住偷偷查看朱翊钢的脸色。 他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可以淡泊名利,但是我不能委屈自己的女儿。宗室不能以士c农c工c商为业,如果轩婉能够正名,你是她的夫婿,自然是要懂得这些道理的。” 王爷的口气咄咄逼人,但是也不无道理,柳承志想到他毕竟是岳父大人,他以长辈的角度来训斥自己似乎也是情理之中,便压着火,想听他把话说完。 “还有你结交朋友,应该要更谨慎一些。”朱翊钢见柳承志也是面无表情,听了他有些强硬的言语也依然风平浪静,暗暗惊叹这个年轻人的定力。 “哦?岳父大人所指的是” “东林书院的那些人。”朱翊钢喝了一口茶说道:“顾宪成此人确实有些才学,为人也算豁达清正,但是他聚集了一群文士,抨击朝政,与皇上作对,实属大逆不道啊!” 朱翊钢知道为了营救柳承志,顾宪成和他熟识的叶向高也是出了不少力,但是恩情归恩情,道义归道义,这些人对朝政口诛笔伐,是早晚要出事的。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朝廷不能任用这些忧国忧民的贤人,实属朝廷的悲哀,我柳承志只想做一个尊贤礼让的普通人,能够结交到顾宪成这样的贤士,实在是三生有幸,更何况他们有恩于我,怎么能说断就断呢?”柳承志眼中闪烁着光芒,对朱翊钢说道。 “更何况,人各有志,我本可以将生意盘出去或者是假手他人打理,但是我自信自己能比别人做得更好,所以才凡事亲力亲为。”柳承志继续说道:“自隆庆年间开关以来,大明与四海通商,民生富足,百姓安乐,除了皇恩浩荡,更是少不了商户们的经营。就光我柳家的生意来说,就关系着上千人的生计,能够为这上千人谋福祉,也算是我柳家的一种功德。” “你”朱翊钢没想到柳承志会如此反驳他,看来想要劝说他停止经商和结交顾宪成等人,是难上加难了。 朱翊钢正要发作,又转念想到他和自己的女儿倒是伉俪情深,女儿也提到过他曾经救过她几次,而她为了救他更是冒着生命危险到皇城门前伏阙上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往事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他和陆还真也是真心相爱,却因为自己的自私而痛失,他虽然不认可柳承志的处世之道,但是毕竟他对自己的女儿是一心一意,这点让他觉得十分难得。 “今日我要说的便是这些,你腿伤未愈,早些回房歇息吧。”朱翊钢决定放下王爷的架子,不想逼他太紧,给他一些日子思量一番吧。 说着,他拍了拍手,两个在门外候着的太监从门外走了进来,将柳承志扶了回去。 柳承志回了房,忍不住叹气,但是看到如意进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以往嬉皮笑脸的样子。 他确实要好好思量一番了,看来他想带着如意和孩子们回杭州,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万历二十六年六月初四。 明天便是朱翊钢的生日了,今年难得在京师过生日,所以免不了有王公大臣前来祝寿的,蔡姑姑一边张罗着明天的寿宴,一边忙着让府卫和宫女们布置王府。 此时,门房有人来传话,说有个福建来的商人求见姑爷。 福建来的? 商人? 蔡姑姑倒是听说过这个姑爷是做大生意的,认识的人不少,不过再大的生意也不能和皇家相提并论吧,所以她压根儿就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不过真没想到他还会把生意上认识的人引到王府来。 蔡姑姑来到门房一看,是一个黑脸的中年男子,体格健壮,却穿着藏蓝色的绢布直身,戴着远游巾,背上搭了一个褡裢,手上提了两个大布袋子,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确实是一个生意人的模样。 不过他这个体型和面相,到像以前是下苦力的,不太像圆滑世故的生意人。 “这位奶奶好,在下何水木,是柳家福建船坞的管事,特意来拜见我家东家柳承志。”何水木一双黝黑的大手往前作了一个揖,又拉着身后那个男孩子说道:“这是我儿子何林。” 何林像模像样地给蔡姑姑作了个揖,然后又退回到父亲身后。 此人看起来粗鄙,不过倒还是懂得些礼数。 柳承志这些日子闲得无聊,每日除了思真轩c花园和正堂这几个地方以外也无处可去,他腿脚不灵便就只好乖乖地待在王府。 今日他正和如意下着棋,忽然听到有太监来报,说有福建来的商人求见,说是他的属下,姓何。 福建来的商人 他的属下 何水木?! 柳承志综合上述的各点,只能想到是何水木了。 他不是应该在福建月港的船坞吗? “请!快快有请!”柳承志一想到是何水木,就有点兴奋,马上表示棋不下了,又在软榻下寻着自己的鞋子。 等到如意给他穿好了鞋,何水木已经由蔡姑姑领着,来到了思真轩。 原来他是二月间从南下运瓷器的伙计口中得知了东家入狱的消息,原想马上赶到京师,但无奈东去春来,正是船坞忙着返修最忙碌的日子,忙活了一个多月,他才带着大儿子何林从福建匆匆赶往京师。 到了京师,四处打听,才知道柳承志已经洗脱了罪名,从刑部大牢放了出来,目前住在东安王府上。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自己的东家怎么和皇亲国戚沾上关系了呢,不过到了王府一打听,他和夫人还有少爷们确实住在王府上,夫人竟然是王爷的亲闺女。 这王族血脉流落民间,他还是从戏文里听过,没想到今天真的就遇到了这么一回。 他见柳承志坐在软榻上,有夫人陪着,人稍微消瘦了些,不过起色不错,似乎腿脚不是特别灵便。 他也听人说过京师的大牢吓人得紧,进得去出不来,要出来的也得脱几层皮,不过看到柳承志没缺啥少啥,他还是稍稍宽慰了些。 “我听说您受了伤,特意来看看您,今日又是您的生辰。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就带了些补品和茶叶。”何水木说着,把手上的大布袋子打开,一袋是包好的燕窝和茶叶,另一袋是晒干的花胶和鲍鱼。 燕窝c花胶和鲍鱼,都是贡品,也是宫里常见的,平日里都是小心翼翼地存放在锦盒里,供主子们享用的。蔡姑姑见这些好东西被何水木随随便便地放在粗布袋子里带进来,心想还真是暴殄天物。 “也多亏何大哥还记得承志的生辰。”如意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何大哥客气了,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柳某受之有愧啊!”柳承志自己都差点忘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了,难怪如意一大早让厨房给他做了一碗面。 明日是王爷的生辰,自然是顾不上他了。 “东家客气了,若非有您相救,我当年就被鳄鱼给吃了。”何水木又把当年他和柳承志徒步穿越密林遇到鳄鱼,遇险被鳄鱼攻击,柳承志搏杀鳄鱼的经过讲了一遍。 “你在南洋遇险,怎么没跟我说过?”如意听得又惊又怕,急忙问道。 她想起来柳承志左手上的那条长长的伤疤,还有他给瑞儿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过他杀过鳄鱼。 原以为他只是哄哄儿子而已,没想到是真有其事。 “我在南洋的经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虽然有惊险,但是都是有惊无险,你若想听,待我日后给你慢慢道来。”柳承志笑着说道。 他又开始回忆他在南洋的那五年,他在风暴中和何水木活了下来,然后到了旧港,无意中救了吴敬堂的女儿英姑,乘着吴敬琏的船去柔佛,然后从柔佛去往满剌加的路上遇到了幕达和妃敦,然后是幕达被葡国人绑架,合伙去营救他,自己又在葡国人的城堡后找到了兄长的尸骨,然后是在葡国人的追击中杀了方济各为兄长报了仇,然后是亚齐国王宫里盛大的宴会,苏丹送了一个叫舍兰的舞姬给他,他让舍兰回到了情人的身边 等等,舍兰这一段还是不要跟如意说,上次春向晚的教训还不够吗? 这会子王爷去了佛寺,说要到明早才回来,蔡姑姑见他们的谈话内容有趣,她也乐得偷个闲,便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闲聊了一阵,柳承志提议留下何家父子吃饭,他看向如意,如意点头同意了,他又看向蔡姑姑。 “既然是姑爷的客人,那便是王府的客人,我这便吩咐厨房去,只是有一样明日才是王爷的寿辰,今日是万万不可饮酒的。”蔡姑姑说道。 ------题外话------ 已经联系了责编大大,准备这个月底上架,感谢一直跟读的读者们,后续到完结的字数应该在20万字以内,所以不会花大家太多钱的。 以及读到这里,如意和父亲相认又救出了柳承志,很多人觉得应该就该结束了吧,但是并不是这样的,柳承志这个人的个性决定了后续会有很大的转折,不过结局一定是所有梦想都实现的happyendg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访客 如意“哦”了一声,然后看向柳承志,他是个无酒不欢的人,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他满意。 “要不?我们出去吃酒?”柳承志提议道。 “如此也好,不过我喝不了酒,就不去了,免得扫你们的兴,让荣木陪着你吧。”如意说道:“你切勿贪杯,早些回来歇息明早还要给父亲拜寿呢。” “知道了!知道了!” 除了不能饮酒以外,她还要为明日父亲的寿辰上的贺寿礼做准备,蔡姑姑耳提面命地跟她说了好多次,王家比不得寻常百姓家,明天的寿辰,是各种达官贵人都要来贺寿的,千万不能让人耻笑了去。 而且明天她的异母妹妹,才被封为“芳英郡主”的朱轩如也要从太后宫中回到王府祝寿,她也要好生准备才是。 荣木拿了王府的腰牌,驾车带着柳承志和何家父子便出了王府。 这是这一个月来,柳承志第一次踏出王府,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规矩森严的王府快把他憋坏了,不过好在何水木来了,他也可以趁机遛出来散散心。 他们四处打听有好酒好菜的酒家,不过半个时辰,便来到城南的一处酒肆,抬头一看,发黄的木匾上写着“醉不归”三个大字。 “好一个‘醉不归’啊!就这家了!何大哥,今天我们就不醉不归!” 这一个月,柳承志在东安王府虽然生活安逸,但是也少了很多自由,今日有故人自远方而来,正是他一解心中郁结的好机会。 他们进了这家酒肆,见分为上下两层楼,此时已近黄昏,吃酒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柳承志行动不便,就挑了一楼的一处酒桌坐下。 “各位客官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啊,想吃点儿什么?”酒保热情地招呼着。 “你们这里什么菜最出名啊?”何水木问道。 “要说我们醉不归啊,最出名的应当是酱肘子了,肥而不腻,酱香入骨,那叫做一个”酒保夸起自家来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好了,好了,你有什么好酒好菜就尽管端上来吧!”柳承志大手一摆,让荣木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酒保看了这白花花的银子,知道来了个不差钱的主儿,高兴地把银子一收,说道:“得嘞,各位等着,好酒好菜马上就来——” 何林因为年纪还小,柳承志不准他饮酒,便让他在一旁照看着。 于是一高兴,三个大人喝了一个翻江倒海,不仅是不醉不归,而且是醉了根本就没法回去。 眼见已经到了上灯时分,柳承志他们还没回来,如意在房里焦急地等着他。 有荣木和何水木陪着,他在外面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就怕他喝酒误事,耽误了明日的祝寿。 但是急也没有办法,如意也怪自己欠考虑,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或者是派一个王府的人跟着,到现在也不知道醉倒在哪家酒肆了。 如意正想着要不要差人出去找他们,但是一想到动用了王府的人马,蔡姑姑就知道了,也难保她不会在父亲面前说些闲话。 正在她踟蹰的时候,有宫女来报,说王爷回来了,请大小姐和姑爷一起去花厅用饭。 如意没想到父亲比原计划提前回来了,而且还要她和柳承志去用饭,如果她一个人去,柳承志出去喝酒的事不就穿帮了吗? 她想到了父亲最讨厌无事酗酒的人 如意忐忑不安地来到了花厅,见家宴已经摆好,朱翊钢正在逗弄着启琛,有宫女通传说大小姐来了,祖孙二人同时一转头,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 “女儿啊,你来了。”朱翊钢将启琛交给了奶娘,对如意说道。 “父亲。”如意福了福身。 朱翊钢见如意一个人来的,便问道:“贤婿呢?” “他”如意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他有位故人从福建来找他,承志便和荣木一起出去叙旧了。” 思量了一番,如意还是决定说实话,福建来的何水木,蔡姑姑肯定会告诉朱翊钢的,更何况你如果撒了一个谎,就可能需要撒更多的谎去圆这个谎。 “既然如此,便不等他了。”朱翊钢显得毫不在意,下令摆饭。 如意见到父亲如此淡定,反倒觉得担心,这个柳承志怎么还不回来呢! 饭罢,朱翊钢留下了如意一个人和他在花厅吃茶,其余人等各自回房。 朱翊钢虽然自称是个行伍之人,但是自幼在王府严格的教养下长大,除了能问好学,还要懂得各种雅趣。 除了书法外,他对茶道也是略知一二的。 “请王爷挑选茶具。”宫女捧来一套茶釉的茶具和一套白瓷斗彩的茶具,一看就是朱翊钢的珍爱之物。 “女儿,你看哪套合适,今天我们喝的是龙井。” “龙井汤色淡黄清幽,配白瓷斗彩最是合适。” “好,就这套白瓷斗彩。”朱翊钢笑道:“女儿可否为我斟茶。” “遵命。” 如意又拿出了她沏茶的手艺,经过了暖杯c洗茶c斟茶以后,一碗芬香扑鼻的龙井呈现在了朱翊钢面前。 “父亲请用。” 朱翊钢接过茶碗说道:“好!好!没想到你除了画画,茶也沏得这么好!” “父亲谬赞了。” “不过话说过来,你进宫参加太后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月初十,可能这几天就会下懿旨,你等着接旨,然后准备一下吧。”朱翊钢笑着说道。 “啊?!”如意没想到这么快。 这些日子,蔡姑姑倒是教了她不少宫里的规矩和参拜时应有的礼仪,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快。 她虽然嫁了人,但是毕竟没有正名,柳承志又是外人,所以是不能见太后的。 太后想见的只有她和有着朱明皇族血脉的孩子。 “你勿须紧张,李太后虽然严厉,但是只要按照规矩办事,她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朱翊钢说着脸色一沉:“这王府里规矩森严,我也知道你这些日子在仔细操习那些礼仪,辛苦了你。” “父亲,我” “我与你夫婿之前谈过了,如果你能够正名,也希望他能够收敛一点,这生意是万万不可以亲自打理了,免得失了皇家的体统,还有他结交的那些朋友,也该略收敛一点。” “父亲,承志他是个正派的好人。” ------题外话------ 柳承志这次真的闯祸了,且看他怎么收拾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仪仗 “我相信你的人品,自然也相信你的眼光不会差,但是身在帝王家,自然有帝王家的体统。并非是为父要为难你们,只是为父和你失散了二十五年,欠你和你娘的太多了,希望能用余生来补偿你,所以你必须有自己应有的名分”朱翊钢说着说着,不禁用衣袖沾了一下眼泪。 “父亲”见到父亲老泪横流,如意也不禁有些动容。 但是她知道,依柳承志的脾气,他是定然不会答应的,或者不会答应着这么痛快。 这些日子她感念父亲这些年来寻找她的辛苦,还有为了营救柳承志所费的精力,尽力扮演着一个乖女儿的角色,凡事都顺着他的意,不敢有半点忤逆。 但一边是父亲,另一边是丈夫,她要如何取舍,还真是为难哪 如意从花厅回到思真轩,见柳承志还没有回来,便让小环悄悄地到门房去招呼一声,如果柳承志回来,切记要动静小一点,千万不要惊动了王爷。 如意坐在桌前,望着那盏屋顶上的那盏宫灯,想着父亲对她说的那些话,等着柳承志回家,等着等着,竟然已经睡着了。 “大小姐,大小姐”她是天快亮的时候被蔡姑姑的声音叫醒的。 “什么时辰了”她睡眼惺忪地说道。 “已经卯时了,奴婢是来唤您起床的”蔡姑姑是见到了时辰,看着屋内的灯还亮着,便试着推门,发现门没关,便推门进来了。 她看了一下空荡荡的床,又见如意在桌上趴着睡着了,便料定柳承志还没回来。 不过主子们的事情,哪里轮到她一个奴婢多嘴的,她便装作没看见似的,说道:“快点起来梳妆打扮吧,待会儿拜寿的人就要陆续来了。” “好”如意趴了一宿,一身酸痛地起身来,看了一眼床铺,柳承志竟然还没回来! 算了,先不管他了,自己先收拾打扮一番要紧。 蔡姑姑给她挑了一身藕红长袄和缠枝牡丹朱红马面裙,这马面裙的做工如意见过,去年元宵节走百病的时候,柳承志就送过他这样一条相似的,周妈说是制造局的手艺。 蔡姑姑又让宫女拿出了整套金镶红宝石和珍珠的头面来搭配这套衣裳,还给如意戴上了新打的金项圈。 如意拨弄着金项圈上镶嵌的那颗红宝石,看着穿衣镜中一身珠光宝气的自己,谁能想到这个自幼丧母的孤女,寒门小户长大的小家碧玉,能从一个商户的妻子,摇身一变成了王侯家的女儿。 她在这王府之中吃的c用的,都一应俱全,细致周到,她的父亲把想得到的最好的都给了她。 她一边感叹造化弄人,命运多变,一边担心着柳承志能不能按时赶回来给父亲祝寿。 门房这边,小环也守着趴了一宿,这才打着呵欠醒过来,忽然听到府卫来报,说门口站了一个半大的小子,似乎是昨天跟何水木一起来的,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那个我找柳夫人”这孩子似乎是跟一个酒保打扮的人一起来的。 “柳夫人正忙着呢,你是何管事的儿子吧,怎么了?你爹和我家老爷呢?”小环见这孩子吞吞吐吐的,想到荣木也跟他们在一起,还真怕出了什么事。 “哎,你说不清楚,还是我来说吧。”那个酒保说道:“这位姐姐,你家柳老爷在我家酒肆喝醉了,本来是想让这孩子来报个信的,但是昨晚宵禁不方便出行,所以到天亮才过来。” “我家老爷他们在哪里?” “您放心,在我家酒肆的客房里歇着呢,就是三个都醉得不轻呢!”酒保说道。 小环一听,竟然是酩酊大醉,到现在酒还没醒,那是要耽误拜寿的。 她急忙赶回思真轩,向如意报告了情况,如意大惊,让小环带了几个府卫和一辆马车,吩咐务必要把柳承志醒着弄回来。 “这个不着调的汉子,就是平日里散漫惯了!”如意嗔怪道。 小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如意刚刚梳洗完毕,就听得王府外一阵鸣锣开道,远远地看见一副气派的仪仗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王府门口。 蔡姑姑出门去迎接,一眼看见了轿旁跟着的那个穿着藏蓝色宫装的宫女,那是王爷的小女儿朱轩如的贴身侍女瑞英。 等到队伍停住,瑞英上千,自那顶银顶红帷的八抬大轿上扶下来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蔡姑姑一看,简直喜出望外,那正是王爷的小女儿芳英郡主朱轩如。 蔡姑姑到彰德的时候,正是李仪月病重不治一命归西的时候,王府不到一个月,连着办了两回丧事,人人都是愁云惨淡。 那会子朱轩如还未到及笄之年,还是个小姑娘,偏又遇上家门不幸,先没了兄长又没了亲娘,朱翊钢又是个不知道嘘寒问暖的人。 蔡姑姑心疼轩如,她入宫三十年,就嫁了个太监,没个一儿半女的,所以就把全部的怜爱都给了轩如,如今见到轩如得到太后的疼爱,她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今日是轩如奉了懿旨,从宫中出来给朱翊钢拜寿,自然是排场了些。 蔡姑姑见她头戴凤翟,身穿橘红鞠衣,披着大红霞帔,已经是个神采奕奕的大姑娘了。 “奴婢见过郡主!” “蔡姑姑,快请起来吧。”轩如伸手扶了蔡姑姑起来,半年没见,觉得她的眼角又平添了一些细纹。 “王爷在里面等着呢,我们快进去吧。” 轩如在蔡姑姑等人的搀扶下来到了正堂,远远地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原来是启琛被门外的锣鼓声吓到了,正在哭闹。 奶娘哄了不行,如意哄了也不行,这孩子喃喃地指着朱翊钢说着什么,朱翊钢从如意手上接过了他,谁知他真的不哭了。 “我们启琛啊,最喜欢外祖父了对不对?” 轩如踏进正堂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一向严肃的父亲,正抱着一个奶娃娃笑着,眼睛里满是慈爱。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美貌的少妇,虽然衣着不如她华丽,但是明艳动人,顾盼生辉。 “父亲!”轩如上前行了一礼。 “啊,轩如回来了,一家人不必多礼。”朱翊钢依然舍不得放下那个奶娃娃,笑着对轩如说道:“快来见过你的姐姐轩婉,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寿宴 那日在城隍庙捡到那块玉玦后,父亲便告诉了她关于陆还真和她那位素未谋面的长姊朱轩婉的一些往事。 她已经到了及笄之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在府上和宫中,和同龄女子还有姑姑们的交流中,她也逐渐明白了男女之间的情愫是怎么一回事。 从那一天起,轩如明白了为何父亲既没有沾花惹草或者再纳妾室,但却总是跟母亲相敬如宾,不冷不热,还总是把自己关在那个叫婉兮阁的小院子里垂泪叹息。 她以为生在帝王家,本就该铁石心肠,所谓的感情和羁绊不过是他们为了维系权势的一种手段,所以她的父亲少言寡语,对她的哥哥严苛,对她的母亲冷淡,对她更是只限于每日早上问安的那点客套。 但是那天她平生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失魂落魄,正如甫一进门时,看到怀抱着婴孩时父亲脸上的笑容和慈爱。 她的父亲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是有心的,只是他的心都给了那个死了二十多年的陆还真和她所生的女儿轩婉。 她的姐姐,在国丧中出生,又是陆氏私逃出府后所生,所以没有名分。 父亲猜的没有错,她的姐姐果然在京师,还真让他给找着了,他还第一时间进宫见了太后,似乎是为了姐姐的事情在奔走。 她的父亲对姐姐真是上心哪 “轩如见过姐姐。”轩如对着如意微微福了福身,仪态里尽是优雅和自信。 “啊妹妹快请起”如意还是头一次被衣着如此华丽的人行礼,自然有些局促。 轩如看了看如意身上的长袄和马面裙,相比她的鞠衣和霞帔,自然是寒酸了不少,不过她果然是陆氏的女儿,生得真是一副好皮囊。 “今日是父亲的寿辰,为何姐姐没有穿鞠衣和霞帔。”轩如一脸纯真地问道。 “这”如意一脸尴尬。 倒是朱翊钢替她解了围:“我才把你姐姐寻回来,不日便要入宫面见太后,等到太后开了金恩,鞠衣霞帔便赏赐下来了。今日仓促了些,但是规矩还是不能坏的。” 一套衣冠是小事,他朱翊钢不管怎么疼爱这个长女,也不敢冒僭越的罪名。 此时,轩如见如意身边那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跑到了自己裙边,仰着头看着她的霞帔说道:“你是天上的仙女吗,怎么这么好看啊!” “这是你的外甥启瑞,这个是启琛。”朱翊钢为她一一介绍两个小外甥。 她父亲与姐姐失散了二十多年,按理说姐姐早就该成婚了,所以有两个孩子也不奇怪,但是这个叫启瑞的小家伙嘴巴比蜜还甜啊! 轩如一扫刚入门时的焦虑,笑着对启瑞说道:“我是你的小姨。你是哪里人啊?” 听这孩子的口音不大像京师附近的人。 “杭州。”启瑞脆生生地说着,然后给轩如鞠了一个躬:“小姨好!启瑞见过小姨!” 众人见到启瑞如此懂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扫方才的尴尬。 过了辰时,便陆续有宾客前来贺寿。 朱翊钢一向有着俭朴克己的好名声,但一年才一次的生日,略微奢华一些是不过分的。 王府的寿宴是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一共要上十二道果物c十二道蜜饯c四十道主菜c二十八道下饭菜,最后还有七种甜品,一共九十九道菜,寓意长长久久。 王爷简朴,府上是不豢养舞乐家妓的,蔡姑姑便去教坊司请了一套乐班和十个舞娘前来助兴。 王府这边张罗着寿宴,小环带着几个府卫也急匆匆地赶到了那间叫“醉不归”的酒肆。 “这三位爷,倒是体面人,可是喝起酒来,那真是厉害,我们掌柜的珍藏多年的山东秋露白,他们每个人都喝了好几坛,尤其是你们家柳老爷,那叫一个豪饮啊!” 酒保领着小环进了酒肆后的几间客房,一边走一边说道:“本来我们想劝劝他们,不要贪杯的,谁知道喝着喝着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小环走进第一间客房,见荣木躺在床上,睡得个四仰八叉,房间里充满了酒气,地上还有一滩滩呕吐秽物被清理过的痕迹。 “荣木!荣木你给我起来!”小环抓住荣木拼命地摇了摇,他半睁开眼,看了一眼小环,说道:“娘子,你真好看” 说完头一歪,又昏睡过去。 “谁是你娘子了,我还没过门呢!” 你不用八抬大轿把我抬进门,就休想叫我一声“娘子”,哼! 小环又到另外两间客房看了柳承志跟何水木,似乎比荣木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卖的什么酒啊,这可是要醉死人的!”小环转而把怒气撒到了酒保身上。 “哎姑娘,我的好姐姐,您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我们昨天醒酒汤也灌了,他们晚上还吐了好几回,按理说也该醒了,可无奈他们喝得太多,到现在还是这幅模样”酒保一脸委屈地说道:“本来想把他们送回府的,但是就那个半大的孩子醒着,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后来我们掌柜看见了马车的铜钩子上有‘东安’二字,便问这孩子是不是从东安王府出来的,这孩子这才认账,但谁知道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无奈才留宿了他们一夜。” 如此说来,并不是这家酒肆贪财故意要把他们灌醉,而是这三个大男人太放肆了 今天是老王爷的寿辰,夫人还要她把老爷醒着带回去拜寿呢 为今之计,只好 “小二,你去厨房让他们再做些醒酒汤来,还有,你们店里有冰没有?”小环说道。 “冰?”酒保想了想说道:“好像还有一些,前些时日掌柜的去一个大户家里买的,准备做冰镇桂花酿的。” “那好,我全要了。” 小环让府卫和他们三个每人灌了醒酒汤,然后在木桶里放上一半冰和一半井水,用木勺舀了,一瓢一瓢地往他们身上浇。 “哎哟!”柳承志正梦见自己带着瑞儿去爬山,爬着爬着,风云突变,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他们脚下一滑,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袜子 紧接着,荣木和何水木也醒了过来。 荣木睁眼一看,小环叉着腰笑着,旁边的府卫拿着木勺正准备往他身上浇冰水。 “这什么东西,这么凉啊,你下手真是狠哪”他转身一看,藤椅上坐着的柳承志也醒了,也是一身冰水。 “不狠一点,你们这些醉猫怎么能醒的过来?”小环又走到柳承志面前,眨了眨眼:“老爷,今天是六月初四,想起来什么日子没有?” 柳承志先是一愣,然后一拍大腿惊讶道:“坏了,今天是老泰山的生日,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夫人说我一定要把你醒着带回去。”小环说着,让府卫给他们三个擦干,然后又迅速把他们塞进了马车,火速赶往东安王府。 王府这边,已经是宾客盈门,蔡姑姑站在大门口迎接着客人,一边和两个太监清点着寿礼,并把寿礼一一展示在正堂前的供桌上。 “这是女儿给父亲做的荷包,缝了九十九颗合浦珍珠上去,希望父亲生辰快乐,长长久久。”轩如示意了一下,瑞英便捧了一个漆盘上来,盘中有一个巴掌大的荷包,上面确实密密麻麻地缝了许多珍珠,珍珠不甚大,但却颗颗饱满,成色和光泽却十分好,一看就价值不菲。 “好,好!”朱翊钢拿过这个荷包看了一下,便交给了身旁的太监,让他收好。 “这是女儿送给父亲的礼物。”如意说着,便从奶娘手里拿过一个蓝布,打开来看,里面竟然是一双绢地的弓鞋。 朱翊钢拿过这双鞋,质地倒是普通,但是手工细致,可以看得出制作者十分用心。 “是你做的?” “是我抽空做的,趁着天光正好,用浆糊糊了鞋底,然后晒干了再细细纳好。”如意有些腼腆地说道:“也不知道父亲是否喜欢。” 正堂内的宫女听到“浆糊”二字的时候,有窃窃私语的,也有忍不住偷笑的,朱翊钢扫视了她们一遍,便都安静了下来。 “既然是你亲手做的,为父倒要试试。”说着朱翊钢坐了下来,脱了官靴,便试起了鞋子。 穿上以后,竟然不大不小,正合适。 “你是如何得知为父穿多大的鞋子的?”朱翊钢惊讶道。 “父亲常在后花园闲庭信步,有时候在沙土上站的时间久了,便有了脚印,女儿寻着了几个完整的脚印,比着大小做的” “甚好,甚好啊!惠而不费!没想到你如此蕙质兰心,心灵手巧啊!”朱翊钢让人收了自己的那双官靴,索性便穿着如意做的这双弓鞋在府中接受众人的贺寿。 “官靴穿久了脚不舒服,还是这弓鞋轻巧美观啊!” 如意见父亲满意,便笑着低下了头,而一旁的轩如见父亲喜欢姐姐的礼物,而“冷落”了自己的礼物,心里很不是滋味。 朱翊钢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柳承志,心中有些疑惑,但忙着招呼客人,便不好发问。 此时,小环已经和柳承志他们三人从后门进了王府,急急忙忙往思真轩赶。 小环看到此时王府后院中静悄悄的,不似以往的热闹,又听到了前院传来的鼓乐之声。 “坏了!坏了!” “怎么了?”荣木问道。 “前面宾客云集,应该是寿宴快要开始了,我们还是赶快吧。”小环看到柳承志束发散乱,身上沾满了水渍和酒渍,哪里能去见人呢,便赶着他回了屋梳洗。 柳承志在小环和荣木的帮助下,忙得鸡飞狗跳地,好不容易觉得梳洗打扮完毕,刚要出门,小环在下风的位置闻到了一股汗臭和酒臭味。 “老爷!回来!回来!”小环从如意的梳妆台上拿出一瓶水仙花露,往柳承志身上倒了半瓶,才算把这臭味这掩盖下去。 “这也太香了!”荣木捂着鼻子说道。 “你懂什么,总比让王爷闻到酒臭味强!”小环噘着嘴说道。 荣木扶了柳承志慌慌张张地往正堂跑,听到喧闹声越来越大的时候,他们逐渐放慢了脚步,装作是没事一样,从侧门走进了正堂,悄悄来到了如意的身后。 如意闻到一股浓烈的水仙花露味离她越来越近 不,并不是单纯的水仙花露味 似乎还有酒味和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她扭头一看,差点撞到柳承志的胸膛上 “娘子,小心”他眼睛里带着红血丝,但是脸上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是在外酒醉彻夜未归,然后被小环带回来的。 如意瞥了他一眼,想到现在正堂里这么多人,不好责怪他,但是此人甚是可恶,她又不想理他,所以并有搭理他,只是假装没有看见他,自顾自地扭过头去了。 “啊,贤婿你来了!”朱翊钢发现了如意身后的柳承志,今天这么多宾客,他并不想追究他迟到的原因,只是想先把寿宴办完再说,于是热情地为轩如介绍这位大姐夫。 “在下柳承志,见过郡主。” “姐夫不必多礼” 轩如先前在宫里听说了姐姐上京救夫义举,也大约知道了姐夫家是个商户,他在牢中吃了不少苦。 看着姐夫的面容有些憔悴,腿脚也不太灵便,但入狱前应当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此时穿着月白披风,藏蓝道衣,除了身上的水仙花露太香了之外,仪态倒是说得过去,只是他穿着的弓鞋上露出的两只袜子 为何一只是本白色,而另一只是竹青色的本白色的那只上面还绣了一个小小的如意结。 轩如在脑中飞快地想着各种理由,最后想到的只有一种——他把两双袜子一样穿了一只! 轩如忍着笑,退回到了朱翊钢的身边。 蔡姑姑则趁着这个当口,来到朱翊钢身后,耳语了几句,朱翊钢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柳承志,然后向她摆了一下手,然后又继续满脸笑容地看向宾客了。 方才柳承志和轩如寒暄的时候,如意也发现了他穿错了袜子,好在其他人看柳承志的眼神还算正常。 等到柳承志一坐下,如意便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你袜子穿错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逐客 柳承志低头一看,发现果然如此,两只袜子不一样,左脚那只本白绣着如意结的是如意做的,右脚那只月白的是王府的绣娘做的。 “快点让荣木扶你回去换了,就借口说是要出恭。”如意没好气地说道。 “不换了!反正屋里那两只也是一样一只,还换什么!”他有些戏谑地挑了一下眉毛。 “” 这个不靠谱的男人,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调笑! 柳承志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迟到而影响心情,也没有因为昨晚的彻夜未归而感到悔恨,反倒是轻松地和大家一起给朱翊钢祝寿c入席,跟同桌的宾客高谈阔论,把酒言欢。 如意一直坐在他的身边,为了绷面子,所以也不好说他什么。 一直到上灯时分,宾客散去,他们又让荣木悄悄地送走了何水木父子,然后柳承志径直被“请”进了朱翊钢的书房。 “岳父大人,今日我是” 柳承志见朱翊钢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垂着双眸,似乎是在闭目养神,那气势真是不怒而威,他也知道今天他的迟到定然引起他的不快了。 “贤婿啊,我今天叫你来,并不是计较你今日和昨日的事情,而是问你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朱翊钢突然抬起了双眼,目光如炬。 柳承志和朋友外出饮酒彻夜未归的事情,蔡姑姑已经告诉他了。 男人出去应酬,酒醉总是难免的,但是他明知道今日是自己的寿辰,还要在外酒醉不归 算了,这些不想和他计较了,今日叫他前来,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的。 一想到柳承志是散漫惯了的人,朱翊钢便不想多说,只是他的女儿和柳家的家业还有他的那些朋友之间,他必须要有所取舍。 “事关重大,请岳父容我一些时日,再想想。” 柳承志垂着双眼,不想与他对视。 其实这几日他一直在思考此事,如果要顾全如意的名分和王府的体面,那他不光不能从商,交游之人也不能如同以前那般随性,如果他坚持自己以商惠民的理想,就势必要做出选择 六年前他因为家族而放弃了如意,已经让他后悔不迭,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又回到了同一个原点上了 不,他是绝对不会放弃如意的! 所以他需要些时日,需要寻找转机,需要找一个折中的方法出来。 但是到底有什么法子,既能让王爷遂了心愿,又在不伤及王府体面的情况下,让他能继续经商交友。 他心情烦闷,昨晚便不免和何水木他们两个多喝了几杯,谁知道险些误了今天的寿宴,又引起了岳父对他的不满。 朱翊钢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他不大灵便的双腿,一眼就看到了脚上一样一只的袜子,说道:“这样吧,轩婉几日后就要进宫面见太后,你是外人,腿脚又不方便,便不必一同去了。” “小婿明白。”他当然明白,只是这“外人”二字,听起来格外刺耳。 “还有。”朱翊钢站起身来,走到柳承志身旁,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既然身上旧伤未愈,住在这王府中又有诸多不便,不如先回杭州休养数月,等你伤好了,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人无完人的道理朱翊钢是懂的,但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柳承志作为他的女婿,彻夜饮酒未归也不通报一声,第二天寿宴还迟到,关键是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方才又看到他那两只一样一只的袜子 真是让朱翊钢汗颜,他长女的丈夫,王府的仪宾,竟然就是这等模样。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婿与他的心思相悖,实在让他喜欢不起来。 放他回家去也好,自己冷静一下吧! 说完朱翊钢击了两下掌,便有两个太监进来扶了柳承志出去。 柳承志惊愕地看着朱翊钢,久久不能平复 这是老岳父在下逐客令啊!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已经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架着送回了思真轩里。 思真轩里,如意一边做着女红,一边等着柳承志回来。 纸是包不住火的,就算蔡姑姑不说,门房的小厮也会将柳承志的行踪呈报给父亲,更何况以“忠心”自居的蔡姑姑是一定会把姑爷彻夜未归这等“大事”一五一十禀报的。 所以柳承志被叫到父亲的书房去,多半是没有什么好事的。 等候多时,柳承志还没回来,她让小环假装路过去书房那边打探,也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正在焦急的时候,只见两个太监将柳承志送了回来。 “你回来了!”如意扶他坐下,又给他斟了一杯茶。 “回来了”柳承志的语气有些沮丧。 他不甘心啊,这老王爷也不给他一个反驳的机会,就把他撵走了。 只让他一个人回去,留下如意和孩子们,那算什么? 如果真是他一个人回去,别人知道了当女婿的被老岳父赶回了家,只怕是要成为整个杭州城的笑柄了。 “怎么了,这是?父亲因为今天你迟到的事情责骂你了?”如意见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坐在桌旁叹着气。 “没有” “那是怎么了?”如意问道。 “岳父让我一个人回杭州去。”柳承志看着如意的眼睛,想了想后说道:“我们一起走吧,就明天!” 如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去。一定是你惹父亲生气了,他才会这样对你。” “我何曾惹过他生气,就今日寿宴迟到了,但是也没耽误大事。而且” 柳承志觉得委屈,又把朱翊钢先前跟他说的那些关于为如意正名和他不能继续从商,以及不能结交顾宪成等人的事说了一遍。 他觉得如意除了男女之事要他“从一而终”以外,他在外面的事情都是鼎力支持的,特别是结交顾氏兄弟这件事上,如意也赞同东林书院那些文人的士大夫风骨,所以这次她也会像以前一样站在自己这一边吧? 如意保持着沉默,听他把话说完,然后陷入了更久的沉默。 “你不想跟我走吗?一起回杭州,三婶和周妈还在那里等着我们。”柳承志见她一言不发,便试探着问道。 “父亲说我数日后便要进宫面见太后,我怎么能这个时候离开。”如意低声说道。 “那些名分,那些体面,你就如此看重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还乡 “我何曾看重过这些,我的为人你不知道吗?只是这是父亲的心意,他找了我二十五年,我也等了他二十五年,顺着他的心意就是孝顺,我不想再让他伤心难过了。”如意说道:“我如果看重名分,就不会在你柳家等了你五年,在你生死未卜的情况下等了五年” 想起那些往事,如意忍不住哽咽起来。 柳承志听到她的话,也确实有些动摇,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柳承志镇定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岳父大人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能顺利出狱也多亏他鼎力相助。但是恩情归恩情,他到现在还觉得从商不是正途,顾先生他们是误国诽君的邪说。柳家的基业是我祖父那一辈积攒下来的,是几辈人的辛劳经营才到了今天,更何况我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好,怎么能假手他人呢。” 比起做一个靠朝廷的俸禄和百姓的供养生活的宗室,柳承志更愿意自食其力。 “父亲有父亲的考虑,你就不能顺着他的意思一回吗?顾先生和叶大人都是好人,我知道,但是凡事有利也有弊。”如意嘟着嘴说道,这次她是决定寸步不让了。 “这是做人的底线,怎么能随便让步。我就问你一句,跟我回还是不回?!”柳承志越说越激动,把茶碗往桌上一放,茶汤撒了不少出来。 “不回!”如意见到他如此模样,并没有被吓到,反而也生起气来。 柳承志见她跟她父亲一样食古不化,气得踉踉跄跄地爬上了床,抓起被子蒙起了头,并不想再听她说什么。 “再说你昨晚彻夜未归,今日还迟到,我也没有跟你计较,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劝吗”如意见他并不想理她,便把手中的女红往竹筐里一扔,跺着脚说道:“柳承志!你耍赖也没有用!” 说着如意爬上床拉了拉他,他死拽着锦被,就是不放手。 “柳承志!要回杭州你自己回去吧!我和孩子们留下!你你就回杭州一个人过日子吧!”如意气呼呼地出了门,去东厢房里和瑞儿一起睡了。 第二天一早,柳承志便让荣木收拾东西准备回乡,荣木见只吩咐了他一个人,夫人和小环没动,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是又不敢问,只能闷着头干活。 等到小环按照如意的吩咐把柳承志柳承志的衣物和鞋袜递给荣木的时候,荣木才知道昨晚老爷跟王爷还有夫人都吵了架,王爷让老爷一个人回杭州。 除了奶娘以外,夫人还需要人帮忙照看两个孩子,所以小环就只能留下了。 老婆孩子在岳父家,自己一个人回杭州,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 寻常百姓家,要是遇到岳父岳母傲娇的,当女婿都会礼让三分,更何况夫人的娘家是天下第一大家,比不得寻常人家的,老爷还是依着他自己以前的脾气,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连他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管家都知道这个道理,老爷好歹也算个读书人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如意又让宫女准备了被袄,包了一些干货蜜饯之类的,让厨房准备了一些干粮带上。 想到柳承志腿脚不利索,要长时间坐在车上,她又让宫女拿了蒲团和靠枕放到车上。 荣木见如意一件件,一桩桩地给他们拾掇着,无一样不细致,无一样不体贴。 等到她和荣木一一将物品清点清楚,见柳承志已经被太监们搀扶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一言不发。 如意经过他面前没有跟他说话,他看了如意一眼,低下了头,也没有说话。 他和如意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正在持续“冷战”中。 生气归生气,如意还是带着孩子们把他们送到了城门口。 “爹,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启瑞问道。 柳承志看了一眼小环怀里的启琛,说道:“等我的腿好利索了以后吧。” “那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启瑞继续问道。 “这个嘛,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个月吧,你要好好读书。” 回到王府以后,朱翊钢便请了先生来王府坐馆,这虽然和如意当初要启瑞多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打交道的初衷不一样了,但是想到是父亲的意思,她便没有拒绝。 “嗯,我一定做个乖孩子。”启瑞点了点头。 想到这些日子,这个孩子吃的苦,柳承志心头一紧,叹了一口气。 临走的时候,如意塞给了柳承志一包东西,还嘟着嘴白了他一眼。 这个白眼狼,犯浑也就算了,以前欺负她的时候多么厚脸皮,现在被她父亲说了几句,下了逐客令就要回老家了,真没出息! 还有他跟父亲有过节,跟她撒什么气? 真当她是女人好欺负吗? “什么东西?”柳承志问道。 “路上再看,本来准备你生辰那天送你的。”如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小环和孩子们走了。 “荣木,到了杭州给我写信啊,不要写太多很难的字,我认不全,还有字要写大点!”小环依依不舍地说道:“还有,不许偷看其他女人,我还等着你用八抬大轿来娶我呢!” “好”其实觉得最冤枉的就是荣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和小环也要暂时分别一段时间了。 你说这算什么事?! 荣木赶着车,出了京师,一路颠簸着快到通州的时候,柳承志打开了那个布包,竟然是一双鞋! 黑缎白底的弓鞋,没有绣花,显得简朴大方。 比了一下大小,和他的脚正好合适。 如意什么时候做的? 他想起来她前些日子说要做些给父亲当生辰礼物的,没想到竟然也给他做了一双 她忙着给自己的父亲过生日,也没忘了他的,这双鞋跟给老爷子的那双几乎一模一样! 柳承志摸着光滑的鞋面,看着扎实的手工,有些欣喜,吵架归吵架,他的娘子心里还是有他的。 柳承志啊,柳承志,你要是就这么走了,过了个月,半年一年的,如意就真以为你不要她了。 感情淡了,再想回到从前就不太可能了。 柳承志回忆起跟如意一起度过的那些甘甜苦辣的日子,还有他走来的这一路 “荣木,停车!”柳承志突然有了主意。 荣木勒住了马,问道:“老爷,怎么了?” “我们不回杭州了,调转马头。” “啊?不回杭州我们回王府去?”荣木想到和夫人一起留在王府的小环,如果能够回去,他还是有点高兴的。 “也不回王府,你听我说,我想到了有个地方” 于是,这辆马车改变了方向,又回到了京师城内。 ------题外话------ 本卷结束,柳·大猪蹄子·承志能不能把如意再“追”回来呢? 且看下一卷《蝶恋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田家 无锡田家,在田希孟曾祖那一辈原本是经营蚕茧生意的,但是大明的商户有钱没地位,所以田家先祖便要子孙发奋读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自田希孟的祖父在弘治年间高中第一甲的进士,田家的财运便变成了官运,从田希孟以后,便世代有人在京师为官。 田希孟的弟弟开窍得晚,四十多岁才中了第三甲的进士,所以就外放做了知县,到了年事渐高,他上疏朝廷,请求回乡任职,于是在无锡知县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年。 田希孟唯有一女,但田知县有一女两子——田雅姝c田湛和田澄,田雅姝早早地嫁到了杭州,长子田湛已经高中万历二十年的进士,如今在京师户部为官,唯独剩下这个屡试不中的田澄,让田知县伤透了脑筋。 不过田知县想到自己也是四十多岁才中的进士,如今幼子田澄也才二十出头,还有大把的时间,如此自己宽慰一番,到也不觉得那么难过了。 “没事你要多读些书,这样才能写得出好文章!”田知县总是如此告诫田澄。 田澄也无时无刻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连做梦都梦见父亲那张严肃的脸。 等到去年秋天,他的伯父田希孟也告老还乡了,家里又多了一个每日对他耳提面命的人,他时常觉得憋闷,但是又有苦难言,所以总想借机出去透透气。 正月十八这天,田澄有个以前同科中举的同学,外放了县丞,正好有事路过无锡,便找了几个同窗一起相聚,田澄见到了机会,便正大光明地向父母还有夫子告假,一起去游湖吃酒了。 田家有严格的门禁,天黑前必须回家,他小酌了几杯,趁着酒兴未散,便独自驾车赶在黄昏时回家。 正月里的天气,虽然已经立春,但依然有些寒冷,偏又这几日下了一场小雪,路面积雪成冰有些打滑,田澄自幼跟车夫学得一手驾车的好本领,只是父亲觉得这是雕虫小技,他也从来不敢在家人面前炫耀。 因为天冷,路上行人稀少,田澄也顾不上路滑,加快了速度,赶着回家要紧。 想着要抄近路,他便想到了可以穿过一条小巷,可以节省不少回家的路程。 当他娴熟地驾着马车来到那条小巷前,准备拐弯时,忽然从巷子里走出来一个打着油纸伞的男子,看不清模样,但是见他背上背着一个包袱,另一只手里还有一根竹杖,似乎是在急匆匆赶路的模样。 “小心!吁——” “啊!” 田澄已经尽力勒住了马缰绳,但是还是迟了一步,那人被突然出现的马车吓了一跳,油纸伞往空中一挥正好刺中了马儿的眼睛,马儿受了惊,前蹄腾空而起,正好踢中了那人的头。 只听得“咚”地一声,那个男子已经应声倒地。 田澄心想“坏了”! 他撞到人了! “喂!快醒醒!”田澄迅速下车来查看,见那人还有气息,只是额头受了伤,暂时昏迷了过去。 田澄见此人约莫二十八九岁,眉目倒是清秀,油纸伞和竹杖倒没什么特别的,那个蓝布包袱上还绣了一个“陈”字。 穿着很朴实的蓝布棉袍,脚上却穿着一双官靴 坏了! 他撞倒了一个当官的! 看他身材瘦削,不像行伍之人,应该是个士大夫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更何况是他自己把人家撞倒的。 田澄索性拿了此人的物品,又把他搬上了马车。 酒后驾车撞人,还是个士大夫,父亲免不了又要训斥他了。 等回到田家大宅,田澄让仆人把这个男子安顿到了客房,又请了郎中来诊治。 田澄有些庆幸今日父亲和伯父出门去了,说是去东林书院跟顾家兄弟还有高攀龙一起赏雪,还要小住几日。 他知道家里的规矩和父母的脾性,便主动向母亲承认了自己今天的错误。 田夫人嗔怪了他几句,又听郎中说此人只是受了皮外伤,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这才放了心,不过又听到田澄说此人可能是个士大夫时,田夫人不免担心此人醒后会追究儿子的责任。 田澄倒是个坦荡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比起进衙门,他更怕把这个人撞出个好歹来,不过好在郎中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就等此人醒过来,他好赔礼道歉了。 从客房出来,走过后花园中的游廊时雪已经停了,在游廊的尽头,他听到了一阵琴声,循声望去,应该是从他伯父和堂妹田静珩居住的那处院落传来的。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这个堂妹应当是个妙人儿,从小就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心思玲珑剔透得很,很多事都有自己的见解。 可这次堂妹跟着大伯父回到田家大宅定居,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还经常闷在自己的房中不出来。 听他的大伯父说,堂姐之前去了杭州数月,然后大病一场,再然后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不过田澄也是略有些见识的人,觉得一场大病,不足以让田静珩变成死水一潭,除非是碰上了什么让她心灰意冷的大事。 田澄驻足了片刻,见田静珩的贴身丫鬟绿缕捧了一个香炉从游廊的另一头走来。 “绿缕姐姐,捧的什么东西啊?”田澄笑着说道。 绿缕见到是田澄,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没什么,小姐要的东西。” “我看看?”田澄又上前一步。 “就是小姐要焚香拜月,我去取了些香灰。”绿缕又退了一步。 这个田家二少爷从小就调皮捣蛋,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最喜欢调戏小丫鬟,绿缕想起来上个月甫回到柳家的时候,田澄在她的鞋里塞了一只大蟑螂当做“见面礼”,吓得她失声惊叫。 现在看到田澄这张一脸坏笑的俊脸,她还心有余悸。 田澄抬头看了看夜空,雪停了,天上还有些云,不过月亮已经出来了,比起十五的月亮欠缺了些,却还算明亮。 “我看看,你取了多少,我也跟着学学香道。”田澄伸手要去拿她捧着的香炉。 “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嫂叔不通问嫂叔不通问”绿缕见他就要得逞,背起了《礼记》。 ------题外话------ 田静珩的堂兄“酒驾”撞伤了陈昱,e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苏醒 田府家规森严,都是按照圣贤经文中的条条款款行事,这条男女相处之道是人人必会的,绿缕想拿圣贤的话来制止田澄如此“孟浪”的行为,但是背到后面就记不住了。 “嫂叔不通问,诸母不漱裳。”田澄笑着说道:“绿缕姐姐,你不愧是在南直隶巡抚府做过事的,我伯父和堂妹把你都快教成女诸生了。” “总c总之,你c你离我远一点!”绿缕说完,端着香炉就一路小跑地逃了。 背对着田澄的时候,绿缕还心里咒骂道:以后让你娶到一个尖酸刻薄c小气吝啬c狠辣自私的恶婆娘! 田澄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但是尚未娶妻,不光没有娶妻,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跟府上的小丫鬟也停留在小孩子一般的恶作剧和口舌之战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并非他不想娶妻,而是到如今还没遇到心上人,而且就他何时娶妻这件事上,他的父母一直争执不下。 田知县觉得他应该专心读书,不要为男女私情牵绊,所以等到下次会试结束以后再决定也来得及。 而田夫人觉得田澄天性顽劣,虽然有这么多规矩管束着,但是他还是免不了心猿意马,不如早点给他娶一房妻室,让一个女人“拴”着他也好。 不过男人是一家之主,田知县的想法最后占了上风,田澄也乐得无牵无挂地多自在几年。 第二天,陈昱从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他摸着床上的被褥,绢底的丝棉被子,房中的炭火还没熄灭,他睡在一张金丝楠木的拔步床上,四周是样式古朴却不失优雅的家具。 这屋内陈设考究,窗明几净,主人家应当是一位有学识之人。 但是,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提前回到了南京,然后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了田静珩遗落的那一条玉坠。 母亲让他过两个月给田静珩送回去,他足足养了四个月才能独立行走,到现在还丢不了那只竹杖,想着到年后这几日告假到无锡寻到田家,把这条玉坠当面还给田静珩,谁知他一路想着心事,没看见迎面而来的马车。 对了!马车! 他还记得自己撞上了马车,然后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是这家的主人救了他?或者这家的主人就是那个车主? 陈昱一日未进水米,这炭火又燥热,他便下了床想去拿桌上的茶壶和水杯,但双脚刚一着地,就一阵头晕目眩,他又坐回了床上。 他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正在此时,房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红色上袄的小丫鬟,跟着她进来的还有一个仆人。 “我倒要看看二少爷撞到谁了!”绿缕笑着说道。 她是早上在厨房的时候,听说田澄昨天回家的路上驾车撞到人闯了祸事,这才想来看看热闹,一来是可以和大家有些谈资,二来以后田澄再恶作剧欺负她的时候,她也好有还击他的话柄。 “你小声点,瞧瞧就走啊,待会儿二少爷和郎中又要来了。”那个仆人小声说道。 陈昱听着这声音似曾相似,定睛一看,竟然是绿缕! “你c你怎么” “陈公子!怎么是你!”绿缕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田澄昨天撞到的人竟然是陈昱,他是怎么到无锡来的,不过她一想到自家小姐因为他大病一场,见到陈昱就没好气,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原来是你被撞了,真是活该!呵呵!” 说完,绿缕扭头就走,留下了那个摸不着头脑的仆人和一脸茫然的陈昱。 绿缕甫一出客房的门,差点撞上带着郎中前来复诊的田澄。 “绿缕姐姐,这么大火气,往哪儿去啊?”田澄笑道。 绿缕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哼!” 说完,留了一个气冲冲的背影给田澄。 田澄进了屋,见到了陈昱,见他还似乎并无大碍,便放了心。 相互介绍之后,陈昱才知道自己果然是被田澄撞倒了,不过好在他也勇于承担,施救及时,自己才能化险为夷。 田澄说他是无锡知县的儿子,方才他又见到了绿缕,陈昱依稀记得田静珩的叔父就是无锡知县,所以这里应该是田府,这位田家二公子应该就是田静珩的堂兄了。 郎中复诊后,告知陈昱还需要调养几日,静养一些时日,临走的时候又开了几剂汤药。 陈昱见没了外人,便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绿缕在田府,她是田静珩的贴身丫鬟,所以田静珩应该也在。 “其实我是”该如何说起他和田静珩认识的经历,还有那条玉坠又是怎么到了自己手上的呢,陈昱有些踟蹰了。 “陈大人不必担忧,既然是我不小心撞了你,你只管好生调养便是,等到家父回来,我还要当面跟你道歉呢。”田澄见陈昱也算斯文有礼,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最好不过的了,所以他显得特别诚恳。 “这个,我。” “你想吃些什么,只管吩咐厨房便是,除了郎中所说的忌讳,都可以。” “其实我”陈昱见他如此热情,不断打断自己的话,还说个不停,真是有些为难,趁着他说话的空当,又说道:“其实我是来找田静珩小姐,想要将此物还给她的。” 说着陈昱从椅子上拿过了自己的那个包袱,从里面掏出了那条玉坠,递到田澄面前。 田澄自然是认得这条玉坠的,这是他家祖传之物,又是伯父伯母的定情之物,田静珩自小就是不离身。 “这个为什么会在陈大人身上?”田澄的好奇心被勾起了,他又想到了从杭州回来后就如同失了魂一般的田静珩。 “这个嘛说来话长。”陈昱叹了一口气,便把如何结识田静珩和绿缕,然后在登山的时候出事,到后来田静珩留下来照顾他的腿伤,还有最后送玉坠给他然后被拒绝的经过讲了一遍。 说到田静珩求爱被拒的那一段的时候,陈昱故意轻描淡写,男女之情,总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既然已经到了田家了,有些东西总是要面对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西厢 田澄听完,点了点头,说道:“陈大人,你我素昧平生,不过我看你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体面人,有几句话我要告诉你。” “田公子请讲。” “你知道我堂妹之前和赵家定过亲,然后赵家公子不幸英年早逝的事吧。” “知道,但是人有旦夕祸福,这与田小姐无关。” 看来陈昱并不是因为嫌弃他堂妹是个“望门寡”而拒绝的,田澄又继续说道:“那我再告诉你,你可知道年前的时候,静珩在杭州大病了二十天,回到无锡后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啊!”陈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那日田静珩离开他家后,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田澄也解开了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谜团,他终于知道田静珩为何跟以前相比,犹如行尸走肉了,所谓的情伤难愈,虽然他是没什么恋爱经历啦,但是并不影响他从戏文和书本里汲取丰富的“经验”。 “我配不上她,这条玉坠还是烦请田公子帮我转交给她吧”陈昱的语气有些低沉。 田澄把玉坠往他身前一推,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我看啊,这条玉坠还是你亲自还给她吧。” 田澄虽然话说到这里了,但是田府家规森严,又人多眼杂,一个外来的男子要怎么近得了一直不出门的小姐的身呢? 这着实让田澄费了些脑筋,眼见父亲和伯父就要回来了,他要赶快行动才是。 左思右想,他想到了一个人 对,就是绿缕! 她是田静珩的贴身丫鬟,有她帮忙就事半功倍了,不过见她从客房出来时候的那种态度,应该是还在正陈昱的气。 要怎么说服她呢,田澄搜肠刮肚地想起了主意,终于想到了一个。 无锡田府是一座有五进院落的大宅院,田希孟是长子,长幼有序,自他离家做官以后,离正堂最近的那处院落就一直为他保留着,田希孟丧妻未再娶,便独自住在这处院落的北屋里,西厢里住着田静珩和绿缕。 这里是他的祖宅,加上他这一房人丁单薄,和他的弟弟田知县和弟媳倒是相处融洽,所以田希孟退隐后就索性把南京的宅院给卖了,将自己的藏书和重要的一些家什搬到了这处院落中。 田希孟经常外出会友或者是到东林书院小住,所以这偌大的院落,经常就只有田静珩和绿缕两个人。 绿缕见小姐为情所困,日渐憔悴,心疼得紧,忍不住经常咒骂陈昱那个有眼无珠的,眼见陈昱自己送上门了,她怕小姐再添烦忧,便没有把陈昱住在田府的事情告诉她。 第二天午后,绿缕端着一个食盒从西厢房走出来,穿过花园,向厨房走去,正走到游廊上时,突然从花窗里冒出一个脑袋。 “绿缕小姐姐,哪里去啊?”田澄嬉皮笑脸地问道。 “厨房。”绿缕觉得见到他就没好事,只想快点走,但是见他如此逍遥自在,便想将他一军,于是小声问道:“二少爷好生悠闲,书可读好了?我家老爷和二老爷就快回来了,仔细二老爷随时查你的功课哦!” 田澄一听到“功课”二字,便摇了摇头,并非他不学无术,而是他父亲要求太严格,每每问及功课都能把他问的干瞪眼,现在又多了个学富五车的大伯父,简直要了他的小命了。 转眼间,田澄从花墙后一路小跑到了绿缕面前,未等她反抗,已经擅自打开了她手中食盒的盖子,里面是半碗冰糖雪耳汤,旁边的汤勺上还沾着一些汤汁,一看就是田静珩吃剩下的,绿缕准备端到厨房去处理掉。 “我这堂妹的胃口真是越发不好了啊”田澄皱着眉说道。 “可不是吗,小姐本就食量不大,自从大病以后啊,食量锐减,现在是愈发憔悴了呢。”一提到自家小姐,绿缕就忍不住心疼,心里又咒骂了一遍陈昱。 “不过啊,我看你家小姐的病没断根呢”田澄神秘地说道。 “胡说,呸呸呸!”绿缕连吐了好几口唾沫,想去去晦气,又说道:“在杭州的时候,小姐高热不退,孟家的堂姑爷请了一位退官闲居的太医,用了上等牛黄入药,这才让小姐的病有了起色,太医后来又给小姐把了脉,说她气血不足,吃了好几副药以后,说已经全好了啊!你少在这里触霉头啊!” “哎,姐姐莫急,我说的病并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病——”田澄的尾音拖得特别特别长。 “心病?什么心病?”绿缕疑惑道。 “你说说,以前你家小姐可是这般沉默寡言,神情憔悴?” “倒不是”绿缕想到她家小姐,知书达礼,能文会画,又弹得一手好琴,喜欢四处游玩,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比如孟家堂姑爷喜欢沾花惹草,也是她家小姐给堂小姐田雅姝出的主意,让堂姑爷收了心。 到如今回了无锡,小姐一天就做五件事:吃饭c睡觉c弹琴c焚香c发呆。 她能在罗汉床上一坐就是半天,望着窗外的雪景一动也不动。 还有睡觉的时候,她睡在小姐的床旁,经常能听到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叹息声。 眼见着食量也越来越小,人一天天地瘦了下去 这该如何是好啊! “都怪那个陈昱!”绿缕自顾自地小声地嗔怪道,这声音却被田澄听到了。 “心病嘛,还需要心药来医,我倒是有个良方。”田澄一本正经地说道。 “良方?是什么?”绿缕问道。 “良方嘛,就是我带回来的,还在我家客房里”田澄笑着指了指客房的方向。 “客房里”绿缕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他指的就是住在客房里的陈昱,忍不住火冒三丈道:“他是什么良方?!你不提那个白眼狼我还不生气!” 绿缕从田澄手中夺过食盒的盖子,盖好后就想继续赶路,却又被田澄拦了下来:“好姐姐,你休要气恼,待我把话说完嘛” “说吧。”绿缕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题外话------ 今日三更~13:10以后有月票红包可以领,希望大家多多投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妙计 “陈昱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我,我也知道了静珩会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陈昱此行是为了归还静珩遗落的一个玉坠,却不料阴差阳错地进了我们家。他觉得无颜面对静珩,想托我转交。” “然后呢?玉坠呢?”绿缕想到从杭州出发的时候整理行李,确实没找到小姐的玉坠,不过那个时候小姐大病初愈,哪里顾得上这些身外之物,便没有太在意。 “我没敢收啊,这是你家小姐送给陈昱,陈昱不要,你家小姐又遗落在陈家的。我要是拿了,他们两个的事情怎么说得清楚,是不是?”田澄笑了笑。 “那等会我去找陈昱要回来。”绿缕白了他一眼。 “好姐姐,你也别去只是啊,我想到了一个妙计,既能治好你家小姐的心病,又能让这位陈大人把玉坠物归原主,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你帮忙。” “帮什么忙?”绿缕总觉得田澄装着一肚子坏水,一定不会是什么妙计的。 “今天晚上”田澄凑在绿缕耳旁,低语了几句,只见绿缕摆了摆手,说道:“不成!不成!要是老爷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不成啊!” “你家老爷和我爹还在东林书院呢,就半个时辰的事情,让他们见一面,说上几句话,说不定你家小姐的心结就打开了。”说着,田澄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用上等丝缎抱着的东西,塞到了绿缕手里。 “什么东西?”绿缕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草虫簪,簪子上镶着一片白玉雕成的荷叶,荷叶上停着一只小青蛙,栩栩如生,荷叶下又镶嵌着两朵银质的莲蕾。 “今早我出门去找了以前给我姐姐做嫁妆的那家银匠铺子,让他们把压箱底的簪子卖了一只给我。”田澄对绿缕扎了眨眼。 绿缕看着这支精巧的簪子,欣喜地说道:“这可得值不少钱吧!” “还好,我怕金子做的戴出去太扎眼,所以挑了一支银的。”绿缕是丫鬟,自然是要低调一些,田澄倒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绿缕突然想到他是用这支簪子来贿赂自己,笑容一收,又把簪子包上,递到了田澄面前:“那我也不能要,无功不受禄。” “你要是帮了这个忙,治好了你家小姐,岂不是大功一件?”田澄又把簪子推了回去。 “当真这么灵验?万一小姐不想见陈昱呢?万一陈昱把小姐吓着了怎么办呢?”这是她最担心的,万一陈昱突然出现,刺激到了小姐怎么办。 “这个嘛以我对静珩的了结,她应该会很高兴才对”其实田澄心里也没底,万一真的把堂妹吓到了怎么办,不过事到如今,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绿缕想着田澄说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既然小姐茶饭不思,魂不守舍的,就说明她还是放不下陈昱,万一真的见了陈昱,她就好了也说不定。 “先c先跟你说好啊,我是为了我家小姐好,才不是c才不是因为收了你的簪子,事情要是败露了,我第一个把你捅出来!”绿缕拿着沉甸甸的簪子,忽然有点心虚。 “这是我提前送你的上巳节礼物,讨个好彩头行了吧?”田澄说道。 还有一个多月才上巳节,何况上巳节也没有送礼物讨彩头的说法,不过想送礼的人,总有许多名目。 到了当日戌时一刻,正是天麻麻黑的时候,田澄领着陈昱来到了田希孟父女居住的那处院落外的一处竹林旁。 田澄拨开了一处湘妃竹,只见一处扇形花窗露了出来。 江南人家造园子,喜欢在墙上做成圆形c扇形和花瓣形等等各种形状的花窗,从花窗可以看到隔壁院落的一处假山处树木又或者是池塘的一隅,寓意为景中有景。 这处花窗的位置较为隐蔽,到了夜里也鲜少有人路过竹林,田澄的伯父外出做官多年,到了入冬才算正式回家定居,院落内外来不及整饬,以至于这处花窗的景致完全被湘妃竹挡住了也没人发现,田澄那日围着院墙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地方,比了比花窗的大小,身材瘦削的陈昱正好可以翻过去。 但是陈昱见到这处花窗,不禁面露难色地说道:“我这辈子还没做过这鸡鸣狗盗之事,难道就没别的法子吗?” “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我那个堂妹整天不出门,你又不能走正门怕被其他人看到,我才出此下策的。”田澄拨开了湘妃竹,示意让陈昱从花窗翻过去。 “那我试试吧。”陈昱腿脚不便,仍然需要竹杖助行,让他翻墙确实有些为难。 陈昱翻身上去,田澄一手拿着他的竹杖,另一只手拖住了他的腿,好让他少费一些力气。 此时,过来接应他们的绿缕已经站在了花窗下的灌木丛中,她扶住了陈昱的肩膀,陈昱左腿因伤使不上劲,又不敢靠在绿缕身上,好不容易翻过了墙,却一个不小心,跌倒了灌木丛中。 田澄听到墙内“咚”地一声,紧接着“哎呀”一声,便知道是陈昱落了地。 他一松手,花窗外的竹子迅速恢复了原状,田澄正在暗自欣喜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子清贤侄,你怎么在这里?” 子清,乃是田澄的表字。 田澄抬头一看,竟然是他的大伯父田希孟,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不在东林书院住满三日是不会回来的,至少是不会在晚上赶着回来。 “伯父,你回来了?我爹呢?”田澄有点心虚地问道。 “他也回来了,正在书房里等我。”田希孟看起来神色有些匆忙,忽然他看到了田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便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手里还拿着一根竹杖?” 田澄一看,他果然拿着陈昱的竹杖。 糟了,方才忘记一起给他递进去了! “我c我嘛我方才听到了猫叫,似乎是我娘房里前几日走失的小白,便找了只竹杖出来寻找。”田夫人的那只白猫确实在花园里走失几日了,不过田澄说到“猫叫”这两个字的时候,特意提高了嗓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相见 此时在墙内,绿缕试着把陈昱扶了起来,但是无奈泥土上有积雪,地上特别滑,所以陈昱努力了半天,才勉强站了起来。 绿缕又听到了田希孟和田澄的对话,心想老爷竟然提前回来了,而且田澄说他在找猫,便学着猫“喵喵”叫了两声。 “伯父你听,似乎是在你的院中,待我去找”田澄拿着竹杖准备先田希孟一步进院子,看看绿缕和陈昱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天色已晚,就不必了,一只猫而已,把院门关了明日让仆人们来找便是。”田希孟说道:“你也是到了弱冠之年的人了,不要整日贪玩,要专心学业才好。” “是,伯父说的是。”田澄作揖道,然后眼见着田希孟和提着灯笼的仆人进了院落。 陈大人,你自求多福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绿缕在墙内将他们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自家老爷已经快要进院子了,便慌忙把陈昱又塞回了灌木丛中。 “老爷,您回来了啊!”绿缕倒是殷勤,上前接过了田希孟的行李,正准备让他进屋去的时候,田希孟却说道:“我换双鞋便去书房,二弟还在等我。” “爹爹您回来了,怎么如此仓促?”田静珩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也从罗汉床上下来,走到门边来了。 “我们去东林书院见到了顾先生,才知道前一天柳家大娘子来过了,柳承志柳解元出了事。”田希孟说道。 “出了事?出了什么事?”田静珩想到柳承志也算是任侠仗义之人,曾经救过自己和绿缕一命。 “说是和那江南矿监税使高淮有关,怕是要害了他的性命,顾先生已经写了一封信让柳家大娘子带去京师,柳解元对你有恩,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还有个同年萧大亨正在做刑部尚书,兴许能帮上点忙,我准备去跟你叔父商量一下。” 此时陈昱蹲在灌木丛中,也许是今日活动得过于剧烈,他那条伤腿又在隐隐作痛,刚想换一下姿势,又听到田希孟说到柳承志出事的消息,他一下没蹲稳,头碰到了灌木的纸条上,弄得一阵沙沙响。 刚想进屋换鞋的田希孟听到声响,警觉地问道:“什么声音?!” 绿缕见状,灵机一动,说道:“方才二少爷说在找夫人房里的白猫,让我也帮忙找,这找着找着,竟然找不到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哈哈哈” 绿缕看向了灌木丛,心想陈昱你要是不想被逮个正着就配合一点啊。 陈昱听到了绿缕的话,也如法炮制,学了两声猫叫。 田希孟听到这略微沙哑的猫叫,皱起了眉,说道:“怎么跟方才听到的不一样啊?” “是吗?兴许是另外的猫吧。”田府为了防止鼠患,倒是养了不少猫,绿缕尴尬地笑道:“更深露重的,地上又有积雪没化,还是明天再找吧” 等到田希孟换好鞋,田静珩和绿缕目送他离开了院子,田静珩刚想进屋的时候,见绿缕径直走到了灌木丛边,说道:“出来吧。” 不一会儿,只见陈昱在绿缕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从灌木丛中爬了出来,样子略显狼狈,束发也有些散乱了,棉袍也脏了,头发上还沾了几片树叶。 “怎么是你”田静珩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活生生的陈昱竟然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我说来话长”陈昱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就见着了田静珩,突然怔住了。 田静珩看了一眼陈昱身上的雪水和泥水,淡淡地说道:“外面冷,不想受凉的话,就进屋来说吧,我父亲回来以前离开便是。” 绿缕见田静珩并没有过激的反应,放心地把陈昱扶进了西厢房内。 进了西厢房,绿缕将棉帘放下来,给田静珩和陈昱沏好茶,又往炭盆里添了些木炭,最后看了一眼相对而坐却一言不发的二人,就拿了围脖和手炉去院门口把风去了。 窗外夜风骤起,呼啸而过,室内沉寂得只剩下木炭在火中燃烧的噼啪声,陈昱大气不敢喘,也觉得无颜面对田静珩,就只是低头看着炭盆里跳动的火星。 “我说” “那个,我其实” 他们忽然同时开口,却又被对方打断,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陈昱微微抬起头看着田静珩,面容憔悴,带着病态,原本的鹅蛋脸如今快瘦成锥子了,她发髻上戴着保暖的貂皮卧兔,水粉色的丝缎袄子里伸出两只小手,瘦得皮包骨头了。 陈昱认得这双手,在他家帮他剥过橘子,在卧龙寺伺候过汤药,在他的书房里递过那串玉坠子给他 想到玉坠子,陈昱从怀中掏出了用布包好的那个玉坠,打开来递到田静珩面前,说道:“这是上次你走得匆忙,遗落在我家的” “陈昱,方才你在院中躲着,应当也听到我父亲的话了,柳承志出事了,你不担心柳白氏吗?”田静珩突然开口,冷冷地说道。 陈昱没想到田静珩第一句话竟然是说的这个,先是愣了一下,方才他听到柳承志出事的时候,只是一惊,然后心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到现在已经波澜不惊了。 “柳承志有顾先生和你父亲出手相救,一定会吉人天相的。”陈昱平静地说道:“至于柳白氏,她确实跟我是青梅竹马,但都是前尘往事了,莫要再提了。” “既然是前尘往事,那你为何要念念不忘,为何不接受我?难道我不够好?!你说我八字重,你八字轻,敢不敢拿来合一下啊?!万一是你克我呢!”田静珩这些日子的幽怨都变成了针锋相对的言语。 “还是那句话,我配不上你”陈昱低下了头。 “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是寒门小户,自幼丧父,我还是个‘望门寡’和‘五不娶’呢!”田静珩越说越气,恨不得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撒到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老男人身上。 所谓的“五不娶”指的是逆家子不娶c乱家子不娶c世有刑人不娶c世有恶疾不娶c丧妇长子不娶。 田静珩未到及笄之年丧母属于“丧妇长子不娶”这一种,民间认为幼年失去母亲的孩子缺乏管教,教养不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道歉 “我不知道你上次从我家出来以后就大病了一场”陈昱心中有愧,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对不起你!” 不是他不爱,而是不敢去爱了! 对于多少男子来说,田静珩都是理想的妻子人选,但是他没有信心自己能够经营好这段感情,怕负了她,伤了她。 虽然她没有如意带给他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但是她是那么完美,无可挑剔,在她面前,陈昱常常感到自惭形秽。 “病不病的,那是我自己的事!”田静珩还是在生气。 忽然绿缕来到棉帘前说道:“小姐,陈公子,你们说完话没有啊,这都一炷香的功夫了,我怕老爷快回来了!” 见时间不多了,陈昱赶忙将玉坠又递到了田静珩面前说道:“其实我这次就是专门来无锡还玉坠的,没想到没想到遇到了你堂弟田澄,是他把我带进田府的,并非陈某孟浪,要做这鸡鸣狗盗之事。” 田静珩昨日听到绿缕和一个丫鬟在廊下闲聊,说田澄在外面闯了祸,驾车撞了人,还把受伤的人带回家来了。 左右一合计,这个倒霉鬼应该就是陈昱了。 天底下这么多条路,为什么陈昱偏偏就撞上了田澄的马车,还又受了伤。 是活该他们姓田的要一直欠着陈昱的是吗? 陈昱也是个老实人,连个弯子也不会绕就直接说出了自己前来的目的,还经历了这么离奇的事情。 田静珩看着他略显笨拙的模样,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但是既然自己已经开了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就没这么快结束的,于是她又沉着脸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被你碰过了,我觉得晦气!” 田静珩拿起手绢,做了一个嫌弃的捂鼻子的动作。 这动作太过夸张,连她自己都觉得太假了,但是在陈昱这个脑子没转过弯的人看来,自己是真的被田静珩嫌弃了。 “但是这是你家的传家宝”陈昱捧着这条玉坠,收也不是,递也不是,还真是左右为难啊。 “我家的传家宝多了去了” 田静珩手绢一挥,陈昱见这未出阁的小姐的闺房里都是整套的黄花梨家具,镶螺钿的多宝格和满目的绫罗绸缎,连穿衣镜上盖的都是妆花缎。 富贵富贵,田家确实是先富再贵的。 即使家里没人做官了,祖产也够厚养子孙几代的了。 “哦”陈昱触了个霉头,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没等他再开口,田静珩说道:“绿缕,送客!” 绿缕赶忙拉了陈昱往外面走,见到夜色已深,院门外的小径上只有如同游魂一般的田澄时不时出现一下。 他是不放心陈昱,在外面一直闲逛等着他。 陈昱提了衣角准备去爬那扇花窗,想要原路返回,却被绿缕拉住了衣角:“外面没人了,别爬窗户了,赶紧跟着二少爷回去吧!” 田澄则扶了陈昱,又从院门口的草丛里摸出了他藏好的竹杖,拉着陈昱从一处隐蔽的小径“逃”回了客房。 绿缕则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嗔怪田澄想的这个馊主意,让一个有腿伤的人爬墙,还好没被老爷发现! 等到田希孟从弟弟的书房回来的时候,绿缕已经按照田静珩的吩咐撤掉了陈昱喝过的那个茶杯,又小心地把地上陈昱走过的地方留下的脚印抺去了。 “静珩,你还没歇息吗?” 见田静珩的西厢房里还亮着灯,田希孟便顺路过来看看女儿,一场大病之后,她确实清瘦了不少。 “爹爹,快来里面烤火。”田静珩似乎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阴郁了。 此时,有仆人从厨房送了桂花糕和冰糖百合莲子羹来做宵夜。 “我不太饿,放下吧。”田希孟说道。 “我有点饿了,绿缕,去取一些来。”也不知是之前奚落了陈昱一顿之后让她吐了一口恶气,还是桂花糕的香味勾起了她的食欲,田静珩还真得觉得有些饿了。 绿缕从桌上取了两份桂花糕,又端了两碗冰糖百合莲子羹来,惊讶地看着田静珩一口喝了半碗羹汤,又拿起盘子里的桂花糕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 快两个月了,绿缕还是第一次见小姐这么爽快地吃东西,看来田澄的不无道理,小姐得的是心病,陈昱就是治她的“心药”。 田希孟见女儿吃得这么香,心情大好,也陪着她吃了一点。 用过宵夜以后,田静珩擦了擦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柳解元的事,不知道父亲和二叔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从顾先生那里拿了一样证物回来,准备修书一封给刑部的萧大人,希望能派上用场。”田希孟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是告老还乡的人了,本不该管这些的,但是柳解元对田家,义不容辞啊!希望萧大人能够接手此案,不要横生枝节才好。” 田希孟理所当然地认为,柳承志的罪名是“通敌”c“叛乱”和“行贿”这三项,理应由三法司来办。 “希望柳解元吉人天相,好人有好报” 田静珩嘴上说着柳承志的事,心里却想着陈昱,她有些后悔自己光顾着出气,把他骂得太狠了。 她也是书香门弟出身,知道读书人脸皮薄,希望不要真的伤了他的自尊,让他灰心丧气,一走了之了。 第二天一早,田知县出门去衙门之前,田澄乖乖地领着陈昱去见了父亲,主动承认了自己驾马车撞人的事。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他还带了一个大活人回府治伤。 田知县见儿子闯了祸,本就有些心烦,但有外人在,他不好发作。 但是听完陈昱的自我介绍以后,看到陈昱还拄着竹杖,便火不打一处来。 “孽畜!你做的好事!自己去取家法来!”田知县厉声喝斥道。 什么人不好撞,竟然撞到了一个士大夫,这要是传出去,他在官场上多年来的清誉就毁了。 “爹,其实你看吧,陈大人伤得也不重,他的那条腿是之前伤的没好利索”田澄嘟囔着嘴,很不情愿地在一点点挪动着步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家法 “少费话,快点去取来!”田知县瞪着眼说道。 只见田澄很不情愿地从供桌下的抽屉里摸出一个两尺多长,一寸多宽的竹板来,递到了田知县手中:“爹,我主动认错的能不能少打几下?要不轻点也行” 田知县夺过竹板,向田澄挥了一下,吓得他直往后躲。 “少费话,给我跪下!” 眼见田澄要挨打,陈昱劝说道:“田大人误会了,我的伤其实并不不碍,令公子也是无心的,我的腿是旧伤未愈,与他并无关系。” “让陈大人见笑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逆子就是太散漫了才会学那些下九流的驾车手艺,结果险些闯了大祸,今日我定要给他长个教训。” 田澄见求饶无用,陈昱求情也无用,今天这顿竹板是逃不掉了,便脱了外衣跪好,乖乖地等着受罚。 此时有仆人见二少爷要挨竹板了,便去叫了田夫人来。 田夫人赶往正堂,又遇上了正巧路过的田希孟,田希孟听说弟弟动了家法要打侄儿,便一同去看个究竟。 田知县用力打了田澄两下,田澄都咬着牙跪好,既没躲也没喊疼。 陈昱看着田知县这两下打得不轻,田澄竟然咬牙坚持住了,正在赞叹他外表文弱,竟然也有一身铮铮铁骨,却听到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 田澄也听到了脚步声,还有女子衣裙的窸窣声,是他的娘来了! 等到田夫人的脸出现在正堂门口时,田知县正举着竹板准备打第三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田澄双腿一蹬,巧妙地躲过了父亲的竹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扑到了母亲的脚下。 “娘!我的亲娘哎!孩儿知道错了!爹爹的教诲真是让孩儿醍醐灌顶,孩儿从此以后一定洗心革面,您要是不相信,就让就让爹爹打死我吧!” 田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是如丧考妣一般。 陈昱瞪大了眼,看着片刻之间田澄从一个铁骨硬汉变成了母亲裙下的大宝贝,不由得感叹了一下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我的儿啊,你又惹了什么祸事,把你爹爹气着了?”田夫人只穿了中衣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脚,便蹲下来抱住了他,楞是给自己挤出了几滴眼泪,惟恐旁人看不到,还掏出手绢擦了擦。 田澄抬头见田希孟也来了,一双鹿眼里擒着泪水,将自己驾车撞伤陈昱的事复述了一遍。 他自幼顽劣,读书又比不上哥哥,田知县的竹板自然是没少“招呼”他。 他也知道爹爹的脾性,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劝是劝不好的,如果一味求饶服软反倒可能被打得更厉害,所以咬牙坚持到“救兵”前来才是正确的。 田澄的“救兵”就是疼爱他的亲娘田夫人,母子俩经常一唱一喝屡出奇招。 田希孟见到陈昱,着实吃了一惊,心想他来无锡做什么?而且偏又是田澄撞了他,也太巧了吧。 陈昱和田希孟寒喧了几句,看了一眼地上这对演技卓绝的母子,对田知县说到:“我看令公子也受了罚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这位陈大人的腿伤确定是之前的,是为了救静珩和绿缕受的伤。”田希孟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对田知县说道:“既然陈大人求了情,就免了子清的皮肉之苦吧。” 田知县听到兄长也这么说,便放下了“家法”,走到田澄身边说道:“把衣服穿好,自己去祖宗牌位前跪两个时辰。” 临走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田夫人道:“慈母多败儿,他这些不良的脾性都是你惯出来的!” 田澄就挨了两下竹板,连皮都没破,罚跪完毕他装了半天的病娇,到第二天早上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 田知县觉得自己儿子撞了陈昱,心中有愧,再加上陈昱对田静珩和绿缕有恩,所以便坚持要多留他在田府住几日,等伤完全好了再走。 田希孟是不知道他们准备离开杭州前,田静珩独自去陈家找陈昱这段插曲的,所以并没有把田静珩之前生病以及日渐憔悴跟陈昱联系在一起,只是陈昱说他来无锡是来游玩,但是田希孟见他独自一人,轻衣简从,腿上还有伤,确实不像游玩的。 虽然明知是托辞,但是田希孟不愿去多想,虽然有点担心陈昱会对田静珩纠缠不清,但是想到田府森严的家规,又略微放了心,只是让人仔细看好客房这边的动静。 并不是陈昱想缠着田静珩,而是他这么远跑了一趟无锡,被奚落一番不说,玉坠也依然还在自己手中。 他就再怎么天性纯良,也能猜得出母亲让他亲自来归还玉坠的意思,听到田静珩因为他大病一场,又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陈昱心中悔恨不已,不过错已铸成,要怎么才能弥补呢? 不过他脑子里想的是一定要在离开无锡前把玉坠还到田静珩手中。 田澄得知了前日陈昱和田静珩会面的详细情况,觉得吧 他就这么觉得吧 他的堂妹依然对陈昱旧情难忘是怎么的! 不行,打铁要趁热,他一定要再想办法安排一下,让陈昱再加上田静珩一面! 于是他又找上了绿缕。 “不行!不行!前日已经让我担惊受怕了,又来这么一回,我不被老爷打死也要把自己吓死了!”绿缕摆摆手,说什么都不干。 而且她也鄙夷田澄,好好一个公子哥,为什么对这种保媒拉纤的事情这么上心,不光上心还上了头,非要把陈昱和她们家小姐凑到一块儿不可,而且还是在田府这种人多眼杂,家规森严的地方。 不过那日骂了陈昱以后,小姐确实精神好了许多,胃口大开不说,晚上睡眠也安稳了许多。 兴许让小姐再骂一骂陈昱,她就更好了? “绿缕,我的好姐姐。”田澄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眨了眨眼。 干嘛?! 想色诱吗?! 没门! “我还没我家小姐大呢,别把我叫老了。”绿缕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冒险。 “那就是你不对了。”田澄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游园 “我不对?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一个瘸腿的人去爬墙,我”绿缕转守为攻,开始数落起田澄来。 田澄倒是不慌不忙,整了整衣襟,理了理头上方巾的带子,慢悠悠地说道:“据我所知呢,这位陈大人主要是为了救你受的伤吧” 绿缕想起了重阳节那天登高时的情形,有些心虚地说道:“是这样没错” “那你可曾报答过他?不要跟我说你和你家小姐在陈家伺候他汤药那几个月就算报答了哦,你可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是你们照顾他几个月就能完事的。更何况我不小心撞伤了他,还要多留他几日好生伺候着呢。他既然对你们有恩,也就是对我们田家有恩,更何况我们又让他受了伤,亏欠了他。”田澄突然加快了语速,义正言辞地说道:“恩情未偿,又添了负累,作为田家的丫鬟,田家的一份子,你不应该出手帮他们一把,让陈大人和你家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绿缕被他绕来绕去,觉得自己真的欠了陈昱的恩情,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驾车撞人的难道不是田澄这个小子吗?! “那不就得了,你也这么认为的话,就好办了。”田澄凑到绿缕耳边小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绿缕听完以后,一脸狐疑地瞪了一眼田澄道:“二公子,你确定这样能行?” “万无一失!”田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几日都天气晴好,田静珩也胃口大开,精神渐渐好了起来。 田澄挨打后的第三天,一只喜鹊停在了院子里的梅树上,虽然这个时节,梅花已经掉落,无法像画中之物一样应景了,但在绿缕看来确实十分应景。 路过正堂的是,她故意绕了路,经过了田澄的书房,丢了一个用什么东西过去,本想是敲一下,提醒一下他,结果不小心丢偏了,砸中了窗户,还捅了一个窟窿出来。 田澄正坐在里面对着一本《礼记》发呆,见有人从窗户丢了一个什么东西进来,趁着书童没注意,连忙捡起来。 原来是一个纸包着的石头,打开来看,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午后畅春。 田静珩这日吃罢午饭后小憩了一会儿,绿缕见她百无聊赖,便提议去畅春园游玩一番。 畅春园乃是田府后宅的一处院落,本是田希孟兄弟的母亲晚年居住的地方,院内遍植海棠和杏花,又有一处小小的池塘和水榭。 “现在正是正月,海棠和山茶应当开了吧。”绿缕的神情里露出了一丝向往。 田静珩犹豫了一下,见几日没下雪了,风和日丽的,院落中的积雪已经开始化了,自己自从回了无锡就没出过这个院子,也该出去走走了。 “如此甚好,你准备一下吧,我们去畅春园走走。” 绿缕见计划的第一步实现了,便开始收拾东西,绿缕叫来田希孟房里的一个小厮,让他抱着田静珩的琴,自己又拿着田静珩的披风,乐呵呵的正准备往外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绿缕,这是要去哪里啊?” 转身一看,竟然是她家老爷田希孟! “去c去畅春园,小姐说想要出去走走”绿缕心想坏了,怎么她家老爷也在家! “畅春园啊,说起来自从母亲去世后我也鲜少去那里了,和你们结伴而行岂不是正好?”田希孟见今日天气不错,便让仆人去拿了自己的氅衣出来,准备跟着田静珩和绿缕她们一起去。 “是c是的有老爷一起去正好” 绿缕心想大事不妙了! 她与田澄计划的是田澄事先将陈昱带到畅春园藏好,然后绿缕将田静珩带到畅春园,以关雎的叫声为暗号,然后让他们再见上一面。 畅春园是典型的住宅和园林一体的小院落,田老夫人喜爱杏花,但是单一种植杏花不免显得单调,所以搭配了差不多同时开放的海棠,火红的海棠和粉红的杏花就这么点缀在园子里的假山和水榭之间。 今年春天来得迟,元宵节前后又来了一场春雪,所以花儿便开得迟了,这几日天光正好,气温回暖,园子里的花也次第开放了。 海棠花色艳丽,大多数人家只在园中种植一两株当做点缀,但畅春园中遍地都是,倒显得别具一格。 田希孟看着这些开花的树比他记忆中已经长高了不少,想起母亲晚年最爱在这廊下赏花品茶,如今海棠依旧,却已经物是人非,不免心中有所感慨。 他走走停停,自然就慢了些,让田静珩和绿缕走到了前头,自己的身形则被满树的繁花给挡住了。 这边田家父女才出了院落,田澄早已带着陈昱来到了畅春园,躲在假山后藏好。 他是好不容易才说服陈昱出的门,如今也等了快一炷香工夫了,二人的腿蹲的有些麻了,才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 “那个什么!老爷啊,您看这杏花开得多好啊,和茶花正是交相辉映啊!”绿缕东张西望的,希望不要正巧碰上田澄和陈昱,引起她家老爷的怀疑。 田澄稍稍抬头看见了打头的穿着绛色衣裙的绿缕和披着披风戴着卧兔的田静珩,心中暗自高兴,这丫头果然带着她家小姐来了! 不过这丫头怎么说话声音这么大啊,也没长点心! 田澄伸出半个脑袋,“科秋”“科秋”地学了关雎叫了两声,一边叫还一边学着鸟扇翅膀扑棱了几下手臂,这模样在陈昱看来觉得十分好笑。 绿缕没听过关雎的叫声,又只顾着看着身后杏树下的田希孟,没有反应。 田澄不死心,又学着猫叫了几声,还是那种嗓子特别粗的猫叫。 这下绿缕听见了,紧跟在她们身后的田希孟也听见了。 “这畅春园常年无人居住,倒成了猫儿的乐园了啊,哈哈哈。”看来田希孟心情不错。 “就是说呢,这也不知是哪个屋子的猫儿,发了春到处乱叫呢”绿缕尴尬地一笑,觉得自己这回也不知道骂了谁,猛然抬头看到假山后露出了田澄头上的方巾的一角。 这个田澄,怎么不藏好! ------题外话------ 感谢有小天使给我投了月票~么么哒( ̄3 ̄)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衷肠 隔着假山,田澄隐约听到绿缕在什么人说话,但是又不确定是谁,心想这个丫头,怎么还不把她们家小姐带过来呢,让他们脚都蹲麻了。 等了片刻,田澄终于失去耐性,慢慢地伸出头去看个究竟,不料正好却和田希孟对上了眼。 糟了! 希望他大伯父年老眼花,没看见他才好! 希望没有!希望没有!希望没有 田希孟不光看见了,还看清了假山后躲着的就是田澄。 “子清啊,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啊?快点出来!” “快点出来啊!我又不会责备你,你躲着干什么?!” 田澄躲了一会儿,听见田希孟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想到可能会把陈昱也暴露了,总这么躲着不是办法,便磨磨蹭蹭地,腆着一脸灿烂的笑容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伯父,静珩堂妹,下午好啊,你们也来赏花啊!” 看来今天的计划不能顺利进行了,怎么办?! 着急! 很着急!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让大伯父给横插一脚,过几日陈昱就要回南京了啊! 而陈昱蹲在他身旁,听到他叫“伯父”二字的时候,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早就说这鸡鸣狗盗之事不能做,有一就有二,早晚要翻船的! “我问你躲在假山后干什么呢?”田希孟见他站在假山后面,正在缓慢地向前移动,连他抬腿的动作都可以分解成肉眼可见的慢动作。 “我?我啊我在找猫呢!哈哈哈!”慌忙中,田澄一摸胸口,哎,有了! 有主意了! “猫又丢了?”田希孟记得前几天他就在找猫,还找到了他居住的院落外。 “另外一只,另外一只狸花猫,叫小花的。”田夫人是爱猫之人,以防范鼠患为名,养了不少猫。 “二公子是替二夫人找猫呢,还真是孝子呢,呵呵呵!”绿缕也顺水推舟为他解围道。 “对c对c对!我就是帮我娘找猫呢!”心中有了主意的田澄快步走到田希孟面前,从怀中摸出一本书来,递到他面前说道:“我也正在四处找大伯父呢,不知道大伯父现在有空暇没有?” “何事啊?” “侄儿前些日子得了一本宋代雕版的《拾遗记》,不知道伯父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品鉴,也好指点侄儿一二。”田澄笑着说道。 “哦?”田希孟学富五车,也是个爱书之人,听到是宋代雕版的,便来了兴趣,吩咐绿缕好生照看田静珩,然后和拿着书的田澄走了。 田澄还顺便带走了那个碍眼的小厮,临走的时候还趁田希孟没注意,跟绿缕挤了挤眼睛。 等到他们走后,这畅春园中就只剩下了田静珩c绿缕还有假山后的那个谁。 一阵风吹来,料峭的春寒让田静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是多久没有走在这阳光下了! 绿缕见他们走出了园子,来到假山后唤道:“陈公子?陈公子,快别躲了,出来吧!” 绿缕见田澄在,陈昱多半也在那假山后。 半晌,田静珩惊讶地看着陈昱慢慢地拄着竹杖,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看见她的时候,还显得有些局促。 他怎么又来了?! 虽然有点吃惊,不过田静珩的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雀跃。 不,不能就这么原谅了他,不然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而且他无非又是想来还玉坠的,就是不能让他如愿! 田静珩“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陈昱,便优雅地往池塘中的凉亭走去,绿缕也看了陈昱一眼,给他使了一个快跟上的眼色,然后赶忙跟着田静珩走了。 田静珩方才看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高傲又有写鄙夷,仪态却是如此优雅,也许这就是她作为官家千金特有的骄傲吧。 陈昱倒是不在乎这些,来都来了,墙也爬了,藏也藏了,要说作为读书人的颜面也丢尽了,如今他谨记着自己前来的目的,什么颜面不颜面的都不重要了。 绿缕在凉亭里铺好蒲团,让田静珩坐下,又把披风给她系紧,还拿了一条毛褥子盖住她的膝盖上,看着一步步瘸着腿走近凉亭的陈昱,绿缕跟田静珩福了福身,便走到了畅春园的门口去把风了。 从那日陈昱突然翻过花窗来到她的面前,还有今日“偶遇”田澄,他巧妙地带走了自己的父亲,留下自己和陈昱独处,这一桩桩,一件件,田静珩串联起来,觉得陈昱为了能见上自己一面,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不对! 陈昱是没这种花花肠子的,田澄还差不多,而且他跟绿缕配合得天衣无缝,多半是事前已经串谋好了的。 大概是田澄觉得自己撞伤了陈昱,心中愧疚,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要“补偿”他吧。 不过她倒是不讨厌和陈昱相见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反省自己,到底看上陈昱哪一点了,这个迂腐的脑子不会拐弯的士大夫,不到三十岁的人,脑子却跟她父亲一样食古不化。 连来找姑娘归还信物都要他人帮忙,真是笨透了! 不过他那日说已经不把柳白氏放在心上了,这话不管真假,她还是很爱听的。 陈昱来到田静珩身旁,见绿缕在亭中的石凳上铺了两个蒲团,田静珩坐了一个,还留了一个给他,看来是早有准备。 “请坐吧,陈大人。”田静珩见他怯生生地站着不动,冷冷地说道。 陈昱把空着的那个蒲团往外面挪了挪,然后坐下了,也不敢挨着田静珩太紧,也不敢看她的脸,假装在欣赏假山一样看向了另一边。 “陈大人辛苦了,有了腿伤还专门来无锡一趟。我又不是崔莺莺,你为何要学那张君瑞又是爬墙,又是躲躲藏藏的?”田静珩依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自幼父亲就要她做一个温婉贤淑的好女子,她做到了,但是她也是个有主见的坚强女子,只是为了讨好长辈,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如今见了陈昱,她的情绪虽然不似之前那般激动,但是依然想要对他倾诉自己的不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再会 陈昱知道她依然对之前的事情介怀,所以好脾气地坐着,一言不发。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我父亲想让我嫁给顾允成先生的次子,顾公子。”田静珩叹了一口气道:“顾允成先生你知道吧?东林书院那位顾宪成的弟弟,都是有志气的士大夫。” 陈昱吃了一惊,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在下祝田小姐和” “但是我没答应。”田静珩淡淡地说道:“从杭州回来,我大病一场以后,父亲也没再提这件事了。我不嫁了,谁也不嫁了。等到侍奉父亲到百年后,我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 说完,田静珩又叹了一口气。 陈昱惊讶地看着田静珩,没想到她如此的花样年华,竟然说出要了结尘缘的话来,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哀莫大于心死! “田小姐,你大可不必如此,在下” “那条玉坠既然送出去了,你就留个念想吧,要是连念想都不留,随便你怎么处置,反正我是不会再收回来了。” 说完见时候不早了,田静珩便唤了绿缕来,让她带着自己回了厢房,独留下陈昱一个人对着池塘发呆。 等到回到客房后,田澄也摆脱了田希孟来询问陈昱结果,陈昱先只是摇了摇头。 在田澄的再三追问下,他才道出了今日和田静珩相见的细节,当说到田静珩不愿嫁人的时候,田澄也吃了一惊,原来他堂妹这些日子来如此憔悴支离,是真的心死了,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陈大人。 又过了两日,田澄无奈送走了陈昱,又找了个机会和绿缕碰了头。 “你说我们家小姐想了结尘缘?!”绿缕大吃一惊。 “按照她跟陈昱说的,应该是这么回事,不过兴许是在气头上呢。”田澄说道:“不过我不甘心啊,你甘心吗?辛苦了这么久结果一事无成,静珩跟陈大人还是路归路,桥归桥了。” “我也好生懊恼呢,不过木已成舟,陈公子也回去了,又有什么办法呢”绿缕跺了跺脚说道。 眼看她家小姐的身子好了些,这下又要开始哀愁了吧。 “不过嘛我看未必。” “怎么说?” “来日方长,据我掐指这么一算嘛,这事情还是有转机的,不过时候未到。”田澄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陈昱走后,他仔细分析了二人的性格,中间存在的障碍和差距,最后从田静珩对陈昱的话中看到了一些端倪。 万历二十六年二月二十三,清明。 陈昱告假回了杭州祭扫亡故的父亲,回家安顿好母亲以后,想到明日才回南京,心中烦闷,便独自一人到西湖边散心。 他拿了常用的那个书袋,装上两三本书,想找个人少的僻静处看看书,吹吹风。 二月的西湖,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游湖的人也多了起来。 多少年来,他总是喜欢独自一人在湖边漫步c看书。 他喜欢看书,自然也喜欢买书,这些年的俸禄除了交给母亲家用,必要的应酬,就是花在买书上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黄金屋他是没赚到,不过颜如玉他倒是遇到了一位。 和如意是青梅竹马,并不是从书中来的,而同样喜欢看书和买书的田静珩才是那位“颜如玉”。 可惜啊! 既然该说的都说了,也没什么好念想的了。 不过她送的那条玉坠,他倒是好生收着,不时会拿出来看一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既然已经决定了不接受她的感情,却还是如此放不下。 他独自漫无目的地走着,听到苏堤的另一头有个声音在唤他,似曾相识。 等那人走近,竟然是田澄。 他怎么会在这儿? “哎呀,陈大人,真是好巧啊!”田澄笑道。 今年他家祭扫祖坟特别早,然后他借口说离得这么近,竟然从来没去过杭州,非要扭着田静珩带路,今日又非要游湖,所以才遇上了陈昱。 “山水有相逢,田公子,幸会!”陈昱见他独自一人,连随从也没有,不免奇怪。 “陈大人是独自一人?”田澄热情地挽住了陈昱的胳膊,往一处码头带。 “是。”陈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跟着。 “真巧,我不是一个人。”田澄笑着说道:“我把静珩给你带来了!” 陈昱听到田静珩也来了,觉得无言以对,便想要逃走:“我跟她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就不必相见了吧。” “陈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田澄突然严肃地说道:“我堂妹把你比作《西厢记》里的张君瑞,把她自己比作崔莺莺,那就是还有戏啊,希望你能主动点取把她的心挽回来啊!” “这” “女人说是就是不是,说不是就是是!”这陈昱真够笨的! “但是” “陈大人,我看你也是一个有情之人,若非有情,你也不会亲自跑到无锡去归还玉坠,你也不会愿意接连两次为了见我堂妹一面而做出鸡鸣狗盗之事。”田澄指着湖边一条快要离岸的游船说道:“静珩就在这条船上,如果你心中有她,就大胆的说出来,学那张君瑞,抛开门第之见,勇敢一点!” 见陈昱还在踟蹰,田澄又说道:“静珩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是到死都忘不了你的,请问陈大人,静珩在你心中又有多少斤两,是轻若鸿毛,还是重若千斤?” 所谓无巧不成书,回想起田静珩与他相遇相识的情形,倒是充满了机缘巧合,在卧龙寺里慧心大师的那番芝草与蜘蛛的比喻,确实让他有些心动,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心灰意冷,犹如死水一潭,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 但是到如今,田静珩对他是一心一意,而他对以往的念想也淡了许多了 “陈昱,你这个懦夫,追不回我堂妹静珩,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田澄又跳又嚷地,比谁都着急。 陈昱吃了一惊,道:“田公子你为何辱骂我?” “我就骂你了,懦夫!懦夫!”田澄也上了头,顾不得那么多礼节了。 陈昱受了鼓舞,又受不了田澄的聒噪,咬了咬牙,说道:“好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提亲 “哎,这就对了!”田澄满意地笑了,却看到刚才那艘游船已经划离了岸边一丈多远了:“哎!这些不长眼的,我就我怕水不去游湖了,谁让你们这么早就开船了啊?!回来啊!回来!” “田小姐!田静珩!静珩!”陈昱也跟着大喊起来,但是此时风大,他们又在下风的位置,虽然隔得不远,田静珩依然听不到。 情急之下,只见陈昱放下了书袋,脱了官靴和外面的披风,跳进了湖中。 二月的湖水还是有些刺骨,不过好在他水性不差,加上田澄的拼命喊叫,游船很快慢了下来。 坐在船舷旁的绿缕最先发现了奋力游向她们的陈昱,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兴奋地叫到:“船家,快停船!停船!小姐,是陈公子!陈公子啊!” 田静珩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而且还是这么奇特的见面方式,便让船家停住了船,又拿了船桨让陈昱抓住。 但是陈昱不愿抓住船桨,而是游到了田静珩面前,趴在船舷上,对她说道:“静珩,我想通了,你愿意做我的芝草吗?” 这是陈昱这一生中,最疯狂的时刻,比他当年为了如意跟柳承志打架还要刺激。 “什么?!什么芝草?” 陈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更正道:“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啊!”田静珩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求婚,以陈昱如此内敛的性格,平日里让他表露自己的真情实感都很难,更何况是在其他人面前向她求婚。 “我再说一遍,你愿意嫁给我陈昱为妻吗?”陈昱笑着说道。 他自己也说过,该放下的总是要放下的,不该做的他也做了,现在他要做些他该做的。 “你先上来再说。”哪有人泡在水里求婚的,更何况没有三媒六聘,谁会随便答应他。 “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直待在水里。” “你别犯浑好吗?这种事岂能儿戏?”更何况泡在这么冷的水里,陈昱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要真是冻出什么好歹来,那可是一辈子的病根。 在这一瞬间,田静珩惊讶自己想到了一辈子。 虽然有些惊喜,但是依然觉得他很胡来。 这些男人看起来老成稳重,其实犯起浑来,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这一辈子就犯这一次浑了。”冰凉的湖水刺激着陈昱的肌肤,但是他心里是热的,突然腿伤刚刚好的左腿传来一阵痉挛样的疼痛,陈昱知道自己是抽筋了,疼得五官拧成了一团。 “哎呀,小姐,你看陈公子都抽筋了,赶紧让他上来吧!”绿缕在一旁干着急。 田静珩也见陈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真怕他冻出毛病来,便说道:“我答应你便是了,快点上来吧。” 陈昱大喜过望,在船夫和绿缕的帮助下,登上了游船。 浑身湿透的陈昱,在寒冷的风中瑟瑟发抖,绿缕赶忙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干,又拿出一件备用的披风给他披上,田静珩则“贡献”出了自己的小手炉。 陈昱哆嗦了半晌,终于觉得不那么冷了,他和田静珩相对而坐,竟然一时语塞。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此时陈昱如此狼狈的样子,田静珩实在不想与他对视,便专心看着自己的绣鞋上的兰花。 “那个方才你答应的事,现在还算数吗?”陈昱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仿佛被下了降头一样,既唐突又孟浪,完全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不过比起因为自己的鲁莽行为感到的后悔,他更害怕田静珩反悔了。 “好话不说二遍!”田静珩语气是硬的,脸色却带着绵软的笑容,仿佛春风拂面。 等到游船靠岸,田静珩便领着绿缕走了,留下了一个衣衫不整的陈昱和一个得意洋洋的田澄。 绿缕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码头上的二人,心想这下陈昱的心迹倒是表明了,不过这田澄也太不靠谱了,连跳湖这种馊主意都能想出来,也就能唬得住陈昱这种老实人,简直就是个狗头军师嘛! 陈昱看着一句话都没说就离他们远去的主仆二人,有些茫然地问道:“田小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她都答应嫁给我了,怎么还走了啊!” “陈大人莫慌,我家好歹是有名望的,既然我堂妹钟情于你,你又愿意和她结为秦晋之好,不妨选个良辰吉日,到我家提亲便是。”田澄虽然脸上带着笑,不过还是有点担心家里的那两个老头子,特别是他的大伯父田希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直也要弄直! 陈昱听他说得有理,虽然自己这般莽撞,但是结局还是好的,至于这个提亲嘛,他还是要回家跟母亲商量一下。 陈昱回家后跟母亲说起了此事,陈母早就中意田家小姐,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你放心回南京吧,剩下的事情交给为娘的来做便是。”陈母又向陈昱讨要了恬静珩送给他的那串玉坠,思量了几天,心中有了主意。 于是在立夏日的这一天,陈昱的母亲带着喜婆去到了无锡田府提亲。 田希孟和田知县听明他们的来意后,都吃了一惊。 “我们来得唐突,不免惊扰了二位大人,不过我儿陈昱和你们家田小姐情投意合,有玉坠为凭,我不想让他们落下一个私定终身的坏名声,所以才登门求亲。”陈母说道。 田希孟拿过玉坠一看,确实是家传之物,他知道自己女儿对陈昱有意,但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赠送定情信物这一步,但是见陈昱母亲带着媒婆前来,确实不像是在说笑。 “我女儿曾经和赵家公子定亲,但无奈她福薄,注定和此人无缘。”田希孟故意面露难色说道,他想让陈母知难而退。 “这事我早已知道。”陈母说道。 她的儿子还曾经被白氏拒婚呢,一个未嫁,一个未娶,虽然年纪相差大了些,但是总是情投意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我曾想让她许配给顾家公子” 陈母先是一惊,然后打断了田希孟的话:“但是田小姐不愿意对吧,她曾跟我儿表白,并送上了这条玉坠,但是我儿碍于礼教而拒绝了她。田小姐因此大病了一场,到最近才康复。” ------题外话------ 陈母上门为儿子提亲,固执的田希孟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还愿 陈母又将她从陈昱那里听来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事已至此,并非我有意阻拦,而是他们根本不合适”虽然田希孟误会过是陈昱主动要接近自己的女儿,但听了陈母的话以后,心里仍然过不了那个坎。 “郎有情,妾有意,有什么不合适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田澄说道:“陈大人靠读书考取功名,我们田家的先祖也是靠读书光耀门楣,大伯父您还有我父亲,不都是沾了孔圣人的光才成为人上人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也是您和我爹从小教导我的。陈大人是士大夫,您也是士大夫,静珩妹妹是士大夫的女儿,嫁给士大夫为妻,不是正合适吗?” 田澄巧言善辩,竟然把两个老学究问得语塞。 “我们在谈你静珩堂妹的婚事,哪里容得了你一个晚辈插嘴?!”田知县有些不满。 “我自幼看着静珩长大,就她这么一个堂妹。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有啊”田澄添油加醋地说道:“我可是听静珩经常说起过这个陈大人,她说非他不嫁,如果嫁不了他就准备了结尘缘出家当尼姑去了。还有上次陈大人也跟我说过,他也非静珩不娶,娶不到就去当和尚了。一个尼姑,一个和尚,还真是般配!” 田澄省略了许多重要的细节,反正在他看来四舍五入都是一个意思,两个都是想得开,放不下的人。 他见父亲脸色阴沉,怕是又要发作,便拍拍屁股走了。 田希孟见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到了最后关头,他作为士大夫的自尊心使然,想要听一听女儿的意思。 他让人叫来绿缕,将今日陈家提亲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让绿缕拿了一张红纸给田静珩,让她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 绿缕一听是陈家来提亲了,高兴地走了,不到一炷香工夫,就一溜小跑回来了。 那张红纸展开来,是田静珩写下的一行娟秀的字: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田希孟见此情形,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了,自从田静珩生病以后,他就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再怎么强求也是无用,顺其自然吧! 田陈两家将要接亲的事传遍了无锡,同时顾宪成也得知了柳承志遇上“贵人”为他翻案的消息。 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陈昱尚在南京供职,只是在纳币之后,在端午节这天又去了一次无锡,拜望自己未来的岳父,未来的叔父和叔母,还有那个出了不少力的未来的二舅哥田澄。 田静珩则在陈昱走后,再次回到了杭州,她把自己和陈昱定亲的消息亲自告诉了堂姐田雅姝,又专门挑了一天,带着绿缕去了城隍庙。 “都说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去年中秋的时候,你随我来此地抽了一支上上签,说只要多多行善积德,就一定会有良缘,如今正好来还了愿。”田静珩看着香火鼎盛的城隍庙,不由得感叹因缘际会。 绿缕也觉得她说得有理,也为自己烧了三炷香,求城隍爷保佑自己也能觅得良缘。 万历二十六年七月初五,京师。 都说是七月流火,今年的京师特别的热。 不同于杭州的炎热,京师是闷热,特别是在午后,空气潮湿又加上气温太高,简直像在蒸笼里一样。 不过在东安王府里,启瑞正躺在凉椅上,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冰鉴,还有两个宫女不停地用羽毛扇子把凉风扇到他的小肚皮上。 和柳宅一样,冰是在冬天的时候囤在王府的冰窖里的,柳家到了夏天,也会在室内放上冰鉴,不过比起王府来说要小很多,关键是启瑞不管怎么喊热,周妈也好,小环也好,都不会像宫女如此伺候他。 如意刚刚给启琛洗了澡,看着躺在凉椅上的启瑞已经睡着了,便让宫女给他盖了一条丝被。 总觉得他长大了,读书了,懂事了,但是只要有片刻惬意,他就又变回了一个贪玩爱睡的小孩子。 因为有名师指导,加上用功,启瑞这孩子倒是长进不少,不过六月初十进宫那天,他又出了岔子。 前一天贪吃了冰镇酸梅汤拉肚子,启琛又太小,所以只剩下如意一个人跟着朱翊钢进宫见了太后。 太后虽然方正,但是到还算和蔼,隔着珠帘问了如意几句话,便说出了她已经跟皇上请旨,不日就会册封她为县主,不过因为她是在国丧期间出生的,就只能以太后的名义“收养”她为“孙女”,籍贯挂在东安王府名下的。 太后的建议出乎朱翊钢的预料,惊喜得连连跪谢隆恩,如意也跟着出了宫回王府等着册封的消息。 宫里和宗人府的规矩多,一等就是大半个月。 如意见父亲高兴,她也就松了一口气,不过算起来,柳承志已经走了一个月了,他腿脚不方便,但是路上应该也养好了,算起来也差不多已经回到杭州了。 如意偶尔想起那一日的事情,还是有点后悔自己和他吵架,但是又气愤柳承志的任性,作为女婿,他好歹也是父亲的半子,帝王家又规矩森严,他总是这么直来直往,自然是要让父亲不高兴的。 说道父亲,王府规矩森严,自然是要严苛一点的,还有一个无时不刻不在盯着他们的蔡姑姑。 父亲就是年纪大了,迂腐了点,但是对他们母子还是十分关爱的,嘘寒问暖自然是不必说,连两个孩子的日常起居都要过问,已经十分周到了 没爹的时候愁,找着了爹的时候也愁,她就这么夹在父亲和丈夫两个男人的中间,左右为难。 真想跟柳承志再好好谈谈,但是这个没良心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了,父亲下了逐客令,也不知道他脸皮有多厚,会不会伤了自尊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反正他两个儿子还在王府呢,他这头倔驴就一个人在杭州孤苦终老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选婿 朱翊钢和如意进了一趟宫,带回了好消息,同时也把轩如带了回来,太后觉得她也大了,姐姐也找回来了,也该回王府陪陪朱翊钢,让他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 轩如虽然回了府,司礼监却接了太后的懿旨,要张罗着为轩如遴选仪宾了。 大明除了公主的丈夫叫驸马以外,郡主c县主和郡君等宗室女子的丈夫都称为“仪宾”。 为了防止外戚做大,公主的丈夫都是从民间遴选,一般是教低级的官员的儿子或者是名门的次子和幼子等等。 被选上了仪宾以后,就不能做官问政或者是从事任何职业了,俸禄和田产都由朝廷拨给,虽然比不上公主那样丰厚,但这是种荣耀,毕竟没有几户人家不想跟帝王家结亲的。 郡主的仪宾本来归宗人府遴选,但是太后疼爱轩如,所以就交给了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朝去办。 按照李太后的意思,最好是从彰德本地和京师附近遴选,彰德是东安王府所在地,李太后是京师附近大兴人,她的意思就是离得近一些,也好知根知底。 魏朝从一百多位适龄的男子当中选出了三人,呈报给太后以后,太后又让蔡姑姑亲自去查看,以免有什么闪失。 蔡姑姑看的第一个人是怀柔的,名叫李成,父亲是个七品知县,但是蔡姑姑发现此人说话的时候总往一边斜眼,怕他是有什么恶疾,所以此人就被淘汰了。 第二个人是祖籍彰德,二十岁的杜长风,父亲也是一个七品知县,哥哥是北镇抚司的一个总旗,他屡试不中,现在城南开了一家名为“淮南子”的印社,并以此为生,家境一般。 第三个人是李太后的同乡大兴人,名叫伍九龄,二十一岁,母亲那一边据说是一个开国功臣的后代,祖父做过京官,他父亲中过举人,从他这一辈开始,就是靠祖产生活,据说家里有良田千顷。 要说家世,伍九龄略胜一筹,不过遴选仪宾本就不太考虑家世。 要说样貌嘛,杜长风儒雅,伍九龄俊俏,倒是各有千秋,不过想到杜长风是做印书生意的,跟柳承志一样,又是一个商户,蔡姑姑就觉得膈应,他们王府有一个商户做仪宾还不够吗? 倒是伍九龄丰厚的家资引起了蔡姑姑的兴趣 她心疼轩如没了娘,又觉得郡主和仪宾成婚以后,朝廷的俸禄太少,只能维持日常开销,如果要添置点什么贵重东西,还要靠朝廷逢年过节和生辰的赏赐,总觉得太寒酸了。 所以按照蔡姑姑的标准,家世可以不计较,但是一定要有钱,供得起以后郡主的开销才是。 但是按照规矩,这剩下的二位都要进入国子监学习皇家的礼仪和法度数月,然后再由太后和王爷来决定,所以蔡姑姑再怎么偏爱这个伍九龄,也只能让他们俩同时通过,同时送入国子监。 她知道如果因为贪慕伍家的家财而让王爷倾向于选伍九龄的话,一定会被王爷责骂,而太后会最后问问轩如的意思,所以轩如本人的意愿是至关重要的。 蔡姑姑才从宗人府回了东安王府,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见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车旁站了一队侍卫,车夫正把马车往王府后的马棚赶,几个府兵正把一些行李抬进王府,一个典仗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跟一个太监说话。 “蔡姑姑,您回来了,这是赵王府的齐典仗,赵王爷家的六王子来了。”太监见蔡姑姑回来了,赶忙上前迎接。 朱翊钢本是前任赵王的幼子,他父亲去世后,嫡兄世袭了王位,这位六王子朱常池虽然也是嫡出,但却是嫡次子,也是赵王的幼子。 他自由聪慧,精于学业,今年正好是他十八岁,宗室不能做官和问政,但是可以到国子监学习,于是赵王便上疏请求皇帝恩准自己的儿子到国子监学习。 到了京城,朱常池是自然要首先来拜望这个太后身边的红人,自己的亲叔叔朱翊钢。 而且赵王知道朱翊钢好不容易得了东安郡王这个可以世袭的封号,却死了儿子和王妃,而且没有再娶的意思,眼看东安王府就要绝嗣,如果他愿意从自己的侄儿中选一个作为养子继承王位,岂不是两全其美。 赵王知道朱翊钢生性简朴,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便没有让朱常池去朝廷分配的官舍,而是暂时寄住在朱翊钢在京师的王府里,如果能够让朱翊钢看中自己的儿子,也不失给这个他疼爱的幼子找了一条好的出路。 正堂里,朱翊钢和朱常池正在热络地寒暄着,朱翊钢又让人去叫如意和轩如,并为常池引荐这两个堂姐妹。 轩如自小经常到赵王府去玩,自然是认得常池的,二人之间也没那么拘谨,倒是如意才回到王府,这是第一次看到朱翊钢以外的宗室男子,虽然她做为柳家的主母这一年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跟常池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总归要生分一些。 常池见这位寡言的堂姐垂着眼,显得温婉可人,听他堂叔说是自小流落在王府外的长女,为了找到她费了好些力气,看堂叔提起她的时候,眼睛也满是慈爱,所以这位堂姐也是需要好生应付的人之一。 不过常池见如意挽着妇人的圆髻,又有一大一小两个儿子,便料定叔叔找到她时,她已经成婚了,但是为何未见她的夫婿? 常池自幼在赵王府学会的就是谨言慎行,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问,既然叔叔和堂姐都没有提到这个堂姐夫,他也不便开口问。 晚上的家宴,朱翊钢特许小环抱着启瑞上桌,让他坐到了常池的旁边。 启瑞看着常池蟒袍上的四爪蟒龙问道:“他们说您是我娘的堂弟,那我该叫您什么啊?” “夫人的弟弟,少爷你自然是叫舅舅了!”小环说道。 “那你就是我的舅舅了!”启瑞笑着说道。 常池应了一声,这个孩子倒是聪明伶俐,不像他兄长们的那些孩子们,要么娇生惯养,要么孤僻少言。 晚宴因为有了启瑞的笑声,气氛也活跃起来,常池也体会到了在赵王府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家的感觉。 ------题外话------ 陈昱和田静珩的姻缘算是成了,不过婚礼会在后面一点的章节简单提到,下面王府的人又该为轩如的婚事操心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车祸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且不说和他一母同胞的大哥仗着是嫡长子的身份,处处占强,凡事都要比他们高出一头,自他出生以后,大哥更是把他看做多余的人,又因为他聪明好学而处处打压他,只因他也是王妃嫡出的儿子,对大哥的地位构成了威胁。 他明白父王的良苦用心,王府的一切未来都是大哥的,父王又觉得他这个优秀的幼子以后要一直活在哥哥的阴影下太过可怜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希望他能到东安郡王的羽翼下得到片刻喘息,如果能屏雀中选,过继给朱翊钢做养子是最好不过了。 他数年未见叔叔了,印象中他觉得叔叔总是板着脸,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父王称赞叔叔“肃正”,他倒是十分害怕他那副过于严肃,面无表情的样子。 今日进府时,他也是步步小心,处处留意,生怕有不周到或者不妥帖的地方,让叔叔不快,不过此时见到叔叔称赞大的那个外孙“乖巧”,又拿了一块桂花饴逗弄另一个奶娘抱着的外孙,完全没有以往那种刻板沉闷的感觉。 朱常池觉得就算朱翊钢不把王位传给他,他在东安郡王暂住的这段日子也应该是愉快的。 而站在朱翊钢身后伺候着的蔡姑姑,未等到宴会结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策,能够保证朱轩如对那个她看好的伍正诚中意。 于是第二日,蔡姑姑找到了轩如的贴身宫女瑞英,跟她说起了自己的计策 万里二十六年七月初七。 今日是七夕,也是朱翊钢在京师里过的第一个七夕,他特许宫女们在园中抬起彩楼,挂上彩色丝线。 大明到了万历年间,民间奢靡攀比之风尤盛,官宦富户为了显摆,多在七夕这天为女眷搭彩楼乞巧,相互比较谁家的彩楼豪华漂亮。 朱翊钢本是一个低调简朴之人,但是今年他两个女儿都在身边,所以特意命人搭起了一个五丈多高的彩楼,远远地在街角就能看见。 午后时分,如意抱着启琛站在廊下,看着宫女们叽叽喳喳地用银针乞巧,各房的宫女都来了,唯独不见轩如房里的瑞英。 “瑞英跟郡主去定慧寺烧香了。”她身旁的宫女如是说道。 这不是初一十五,又是七夕这样的女儿节,出门烧什么香呢? 不过如意不便多问,她这个妹妹回府这半月来,除了日常的打招呼和问安,跟她几乎没有什么往来,更说不上交心了。 她起初以为是妹妹怕生,不愿跟她亲近,后来有一次,小环偷听到了瑞英跟其他宫女议论,说什么嫡出庶出的时候,如意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民间对待嫡子庶子已有所不同,更何况帝王家。 但是她们两个是女儿,而且轩如已经被破例被封了郡主,李太后说最多也只能给她一个县主的名分了,高下已经分出了,她本就不看重这个,只是为了讨老父亲高兴而已。 不过连小环这个旁人都能看出,父亲确实更偏爱她一些,可能是觉得寻了二十多年才寻回来的女儿,想要把缺失的父爱全部补回来吧。 如意只是觉得自家姐妹,千万不要因为争名分争宠爱而伤了和气,她也想找个时机,好好地跟轩如谈谈,希望消除她心中的芥蒂。 轩如和瑞英确实是出府去了,但是没有去定慧寺,而是轻衣简从去了国子监门外。 此时正是国子监放课的时候,门口有不少官宦人家的马车和轿子等着,还有些仆人牵着马匹,而轩如和瑞英的马车,就混在这人流车流之中。 赶车的是一个换了车夫打扮的小太监,那日蔡姑姑去见那三个仪宾候选人的时候,他也在场,所以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伍九龄和杜长风。 不过蔡姑姑的目的,并不只是想让轩如偷偷看一下未来夫婿的样貌这么简单。 她觉得以自己对轩如的了解,她更喜欢风流俊雅的伍正诚,而杜长风性格温吞,二人站在一起,高下立见,应该入不了她的眼。 蔡姑姑要争取轩如对这个伍九龄的好感大于那个杜长风,所以才出此下策。 等到放课时,国子监的大门一开,许多身穿襕衫,头戴方巾的廪生鱼贯而出。 轩如隔着车前的湘妃竹帘,仔细地看着这些衣着打扮相同的廪生们,忽然有一个身材高大,丰神俊逸的男子闯入了她的视线,此人气度不凡,仰首挺胸,与其他人比起来,显得鹤立鸡群。 只见他走到了王府的马车旁的一俩豪华的马车旁,此时前面赶车的太监回头低声说道:“这个人就是伍九龄。” 轩如“哦”了一声,低下了头,瑞英看到她已经满脸娇羞了。 车前的小太监则继续在人群中搜索着杜长风的身影,但是出来的廪生渐渐减少,依然没有看到杜长风,他倒是看到了穿着襕衫戴着方巾的朱常池,在他看向这边的时候,怕自己暴露,他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国子监的大门也关上了。 “奇了怪了,莫非这杜长风今日告假,没来太学上课?”小太监自言自语道。 “没看见就没看见吧,就要日落了,快些赶回王府要紧。”瑞英在车厢里发了话。 小太监得了令,为了节省时间,决定取道前门大街。 而朱轩如则丝毫不在意今日没见着另外一个仪宾候选人杜长风,她的整颗心都被方才见到的那个美男子所吸引了。 渐渐地,人声开始鼎沸起来,瑞英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京师最繁华的前门大街了,这条大街是京师最繁华的地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南边和天桥相连。 随着车外传来了小贩的吆喝声混杂着街头艺人的说唱和车轮声,瑞英知道他们到了天桥,也就是各种流浪艺人卖艺的地方。 从前门大街到天桥,为了赶时间,马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轩如也无心观赏车外的街景了,只是低垂着头,想着那个丰神俊逸的伍九龄。 忽然车子晃了一下,赶车的太监紧急停了车。 “撞人了!” “撞到人了!” 瑞英下车来看,见一个卖丝线的老太太躺在车下,一条腿上还流着血,神志尚且清醒,身体的其他部分还能动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印社 “你没事吧”瑞英站在她身旁问了一句,但是并没有打算去扶她。 她最怕血了,怎么可能去扶这么一个满身尘土又流着血的老太婆! “不妨事,不妨事,就是伤了腿,有点疼。”老太太挣扎了几下,想要爬起来,但是腿伤带来的疼痛让她没能站起来。 瑞英见她如此这般模样,也有点着急,说道:“你你别这样啊,我赔你钱就是了,你这样躺着一直不起来,我要以为你故意讹我” 轩如在车厢内听得外面的动静,想要掀开车帘看个究竟,但是想到她是闺中女子,又是郡主,不能随便让人看见自己的样貌,所以便一直犹豫着没有出来。 “这位小姑娘,你不要撞了人还含血喷人,不管讹不讹人的,你至少先把别人扶起来再说。”一位穿着襕衫,头戴方巾的儒雅公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慢慢扶起了那个老太太。 瑞英见此人长得倒是不讨厌,虽然是有些责备她的话,但语速不快不慢,显得从容自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傲气。 看他的衣着打扮,也是个国子监的廪生。 “我c我们不是故意的!” “对!我们不是故意的!”赶车的小太监也来帮忙说道,不过他看眼前这位年轻人有些眼熟。 那年轻公子给老太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这两个人说道:“没人说你们是故意的。道路这么宽,人这么多,你们车赶得这么快,不撞到人才怪,好在这位老太太没什么大碍。” “大不了,我赔你汤药钱!”瑞英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元宝来。 年轻公子一看,这是个有钱人家啊,不过这个小姑娘和那个少年的打扮不像是能拥有这辆豪华的马车的,而且车内还有一个人。 “我不跟下人计较,真想道歉的话,让你们家主子出来说话,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吧。” “你c你无礼!”瑞英急红了眼,他们家郡主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呢。 “不赔礼道歉的话,这位老太太的汤药费我出了,不过就别怪我不客气,咱们到顺天府衙门走一趟了。”年轻公子见这主人家还在车里躲着不出来,就觉得气愤。 “对,出来道歉!” “出来你道歉,不然我们就去报官了!” 人群也有人附和道。 被撞的老太太见到场面有些失控,一直说到“算了”c“算了”,但是那个年轻公子一直劝慰她一定要让这个有钱人给她道歉,他杜长风早就看不惯这些官宦富户鱼肉百姓,作威作福了。 “我c我们家郡”瑞英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忙改口道:“我们家小姐岂能轻易抛头露面!” “原来是位小姐,那得罪了!”杜长风将车帘一掀,见里面果然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袄裙的小姑娘。 轩如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吓了一跳,不过见到群情激奋,她还是下了车。 方才在车中,她已经把外面的情况听得清清楚楚了。 本来以为瑞英能打发了那个老太太,没想到遇到一个为她强出头的主儿。 瑞英也吓得“啊”了一声,话音未落,轩如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慢慢走到那位老太太身旁,福了福身说道:“老妈妈受惊扰了,我这就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她给瑞英使了一个眼色,让她把钱拿给老太太。 老太太见这姑娘衣着考究,头上还插着金簪,定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既然道了歉,她也不再纠缠,便接过银子,连连道谢,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轩如毕竟是王爷的女儿,太后的外侄孙女,她告诉自己,这种场面一定要镇定。 道歉就道歉,他们撞人在先,也难得跟这些市井小民纠缠,如果真的闹到顺天府去,怕是要丢了王家的脸面。 不过这个强出头的年轻人,着实让人觉得讨厌! 他们见这年轻人将老太太扶进了对面的医馆后就出来了,然后仰首阔步地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处印书社,印社上还挑着一个旗子,上面用斗笔写了三个大字——淮南子。 “我说此人怎么这么眼熟呢”小太监嘀咕道。 熟悉的样貌c年轻的廪生c开在城南的“淮南子”书社这几点结合起来,可不就是杜长风吗?! “到底是不是啊?”瑞英问道。 “九成是了!”那一日小太监跟着蔡姑姑去见仪宾候选人,这个杜长风倒是显得谦卑有礼,一直低眉顺眼的。 “怎么给选了这么一个人呢!”瑞英嗔怪道。 轩如则一言不发,不过方才那么一遭,这个杜长风在她心中的评分已经为负了。 她可不想跟这么膈应的一个人共度一生,一定不要! 三个人窝了一肚子气回到了王府,但是轩如在朱翊钢面前还要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 吃罢了晚饭,轩如一个人在房中回想起白天的事,想到在天桥那里当众被那个杜长风掀开了车帘,她就火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气。 这时,门外传来了宫女的声音:“郡主,大小姐说请你去后花园祈福观星。” “不去!不去!我正烦着呢!” 七夕祈福不过是为了求个好姻缘,结果两个候选人中有个这么讨厌的人,对那个伍九龄的好感也没能冲淡对杜长风的厌恶,此人真是太讨厌了! 而且和那个大了她将近十岁的庶出姐姐一起观星,还是算了吧! “既然妹妹不方便,那我便一个人去了。”门外传来了如意的声音。 她本是想接着观星的机会,跟轩如聊聊天的,结果没想到她心情不好。 如意转身要走,却听到里面传来轩如的声音:“我今日外出受了风寒,想要早点歇息了,姐姐尽兴就好。” 轩如没想到如意亲自到房门口来堵她,自己说了重话,怕传道父亲耳中,她要受责备了,这才打了个圆场。 这七月的天气,今日又是艳阳高照,白天的时候热得人直冒油,哪里有什么风寒可以受,一听就是推辞和借口,不过如意体谅她,便没有戳穿她,独自去观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故影 后花园里,宫女们已经摆好了供桌,像往年一样,摆上瓜果贡品,轮流对着星河焚香祝祷,乞求家人平安,早日觅得良缘。 等到宫女们渐渐散去,如意让小环带着两个孩子早早地睡了,独自一人坐在园中的凉亭里,对着夜色发呆。 她想起了去年七夕,她怀着启琛的时候,柳承志对她说出了想要一个女儿的缘由:他想要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儿,宠着她,爱着她,看着她长大。 如今这个倔脾气的大老爷独自一人在杭州,没有了妻儿拖累,应该过得很快活吧! 而如意身后的九曲桥上,还站着一个人。 朱翊钢想起了陆还真不辞而别的那个夏天,他疯狂地找了她几个月,几乎要把整个河南掘地三尺。 明日便是她生辰了,如果她还在世的话,已经是个中年妇人了。 他从未想过她变老的样子,倒是在苦苦寻找中,想象过无数次他们女儿的模样。 没想到他们的女儿长得如此像她,几乎就是她的翻版,大概冥冥之中,上天希望他永远记住她年轻的模样。 他已经日渐苍老,而她却永远年轻。 “父亲!”如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身过来。 “轩婉啊,明日就是你娘亲的冥诞了,为父想去定慧寺为她烧香祈福。”朱翊钢说道。 “那我准备一下。”如意想了一会儿,又说道:“天气暑热,人多嘈杂,要不就只带瑞儿去,您看如何?” “你决定吧。”朱翊钢看了一眼夜色中的那张脸庞,连表情神态都一模一样,他怕再多看下去,自己要彻夜难眠了,于是说完后就转身走了。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初八这天,朱翊钢带上如意还有瑞儿,以及几个太监和府卫,换了便装去到了定慧寺。 朱翊钢本可以摆了王爷的仪仗,屏退闲杂人等的,但是悼念陆还真是他的私事,所以只是提前通知了定慧寺的住持,其他与平民无异。 临近七月半,寺里烧香的人多了起来,他们来得早,只是请住持做了简单的法事超度陆还真的亡魂,然后在几个太监和府卫的陪同下,一起游览了一番。 这定慧寺兴修于一百多年前的明英宗时期,位于景山之下,寺前有两座塔,一座叫万寿塔,另外一座叫做齐天塔,寺庙前种植了松树和柏树共一万多株,林木幽深,风景绮丽,站在松柏林中,林间的凉风吹来,真是解了不少暑热。 这靠近寺庙的松柏林中,除了朱翊钢父女一行,还有不少乘凉休憩的人。 “好凉快啊!”瑞儿离开了闷热的城区,到了这清凉去处,顿时觉得心情舒畅,欢快地在林间跑了起来。 “你这孩子,小心一点,不要跌倒了!”如意松开了牵着他的手,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这个顽皮的小子。 一个太监随即跟着追了出去,在一旁小心地护着启瑞。 如意则一边盯着这个过于活泼的儿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朱翊钢聊天。 从定慧寺正殿出来以后,朱翊钢就一直阴沉着脸,如意知道他又在想自己的亲娘陆还真了。 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死的人倒是解脱了,活着的人还要痛苦若干年。 她知道光是劝是劝不了的,只能多陪陪父亲,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启瑞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他看到前面的林间步道上走着两个男子,有一个的背影特别像 特别像他的爹! “爹!我是瑞儿啊!我在这儿!”启瑞大喊一声,然后撒开腿跑了起来,那个跟着他的太监也跑了起来。 如意听见他喊爹,也吃了一惊,循声望去,那两个人当中,确实有一个人的背影像极了柳承志,但是那人穿的却是一身纯白的直身,柳承志何时有过这种颜色的衣裳,他说纯白不吉利,自己也不是附庸风雅之人,所以从来不穿纯白的衣裳。 而且柳承志早就回了杭州了,要是来京师,也不会出现在定慧寺。 大概是小孩子看错了吧,哎! 如意愣了一下神,那两个背影大概隔得太远了,任凭启瑞怎么喊都没有回应,而且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林海中了。 启瑞见追不上了,停了下来,有点失望的嘟着嘴。 如意追上了瑞儿,见他满头都是汗,一脸的不高兴。 “你这孩子,这么热的天气胡乱跑什么,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娘亲,我看见我爹了!” “你爹早就回杭州了,怎么会在京师附近?你看错了吧”这孩子又胡闹了! “没有看错,我的的确确看到我爹了!”瑞儿争辩道。 都说父子连心,不过如意想了想可能性,理智再一次战胜了情感了,她认为这就是小孩子一时眼花罢了。 中元节前,天气过于暑热,国子监也放了假。 常池见天气暑热,便提议去京郊游玩,他早就听说房山有八景:大房耸翠c西天胜概c上方山寺c云水奇观c红螺三险c孔水仙舟c金山香水和白水异浆,想去游玩一番,但是又怕朱翊钢觉得他贪玩,便说是去“避暑”。 朱翊钢那日从定慧寺回来以后心情就一直不佳,便让他们几个年轻人去,如意本想带上启瑞,不过房山到处都是溪谷河流,又山势陡峭,带着孩子实在不方便。 “夫人,你这些日子也辛劳了,难得出游一次,就自己去吧,我和奶娘会照顾好启瑞和启琛少爷的。”小环说道。 如意想到父亲十分喜欢这两个孩子,特别是启琛,如果能留下孩子们跟外祖父作伴,倒是也不错。 大明到了万历年间,女子结伴出游最是时兴,登山和走平路都是坐轿子,根本不用自己劳累,不过在方正的朱翊钢看来,轿子是士大夫以上才有资格坐的,至少不许她们两个女眷在京师城内坐轿子,以免让旁人看见觉得“僭越”。 关于交通工具,常池是最没有发言权的,如意则是一切听朱翊钢的,轩如觉得轿子轻便又便于爬山,不过既然父亲开了口,她也不好反驳。 于是在七月初十的这天,常池和如意还有轩如,带了几个随从,分乘两辆马车,就向房山出发了。 ------题外话------ 今日三更,新年快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出游 房山的第一景叫做大房耸翠,只因此地有东北c正北c西北三面环山,犹如一个房屋的样式,故而得名“房山”。 房山在金代是皇陵所在,自海陵王完颜亮迁都那年,他就找了风水大师,将房山作为金陵的修建地,又把位于上京的皇陵迁了过来,到金国灭亡,一共埋了十七个皇帝和他们的后妃c大臣。金山香水这一景便是指的旧时金国的皇陵,不过到了大明,历经数百年沧桑,金陵地上的太庙c享殿等建筑已经残破不堪,实在没什么观赏的价值。 常池想来看的也绝非什么险峻的山势和过去的皇陵,他听说这白水寺有不久前才为三尊巨大的石佛修好的石阁,雄伟壮观,令人称奇,而且据说这三尊石佛十分灵验,所求者十有八九都能得偿所愿。 不过轩如则想去上方山上的云水洞和石经山下的云居寺,如意见她心情郁结了好几日,到了出游的时候心情才稍稍好了些,便附和她。 于是他们第一天游览了云水洞和云居寺,到了第二天一早,常池便提议去白水寺,他盘算着为了赶上回去过中元节,加上往返,他们一共就四天时间,今天去了白水寺,明天还能有机会去看一下传闻中山峰陡立形成的红螺三险。 他们沿着白水山溪走了一个时辰,明明已经到了正午,天色却渐渐阴沉下来,车厢里夜闷热难耐,如意掀开车帘一看,头顶上已经是乌云密布,随时可能要下雨了。 “都晴了二十多天了,怎么到我们出游了,他就下起雨来了,也真是天公不作美!”坐在轩如旁边的瑞英说道。 “快点走吧,如果走得快,兴许能在下雨前到寺里避一避。”如意说道。 于是车夫赶着车加紧时间往前赶,都是山道,自然是走得慢些,不到一炷香功夫,石子大小的雨点砸了下来,落在车顶上“砰砰”作响,车外又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狂风吹打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点,不一会儿就遮蔽了前方的视线,天地间昏黄一片,仿佛回到了混沌之初。 “雨太大,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吧!”常池冒着雨来到如意和轩如的车前,虽然打着伞,但是在这狂风暴雨中,小小的油纸伞显得如此单薄,不一会儿,常池的衣裳就被弄湿了。 “你快回车上去吧,让车夫赶紧往前走,实在走不动就到一个开阔地躲躲,宁肯淋雨也不要躲在树下或者是山崖下。”如意大声说道:“谨防雷电和山石滚落。” 一旁的瑞英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心想果然是自幼在山里长大的小姐,这些倒是很懂。 如意捕捉到了她的笑容,但是并没有生气,反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车夫抓紧时间赶路。 翻过一处山丘,车夫看见了群山环抱之中有一处开阔处,而且还有几户人家。 等到走近以后,发现这并不是几户人家,而是一处田庄,外面有围墙围着,两扇黑漆大门显得简朴又古雅。 是什么人在这房山之下建了田庄呢? 常池来不及细想,便让身旁的太监去叫门。 应门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厮,他说他拿不定主意,要去问过管家,等了半柱香功夫,管家来了。 常池掏出了东安王府的令牌,说明是来避雨的,还带有女眷,然后看了看这雨势,似乎天黑以前是停不下来了。 “我们还想借住一晚,不知是否方便,所需资费我们会照价付清的。” “我家主人不在家,不过我家主人临走的时候说过,如果有人来借住,只要是正派人家,都可以接待。” 常池见这管家四十岁上下,长得慈眉善目,倒不像什么坏人。 于是两辆马车上的人悉数下了车,进入了这处田庄。 这田庄咋一看并不显眼,外面的围墙虽然高大,但是大门却十分朴实。 但是他们跟着管家走进了田庄,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五进大宅院,主体建筑用了黑漆的楠木建成,显得古朴大气。 宅院内引入了田庄外的河水,又有仿照苏州样式造了几处景致,引入的河渠便在这些景致中穿梭,绕着宅邸一直流往田庄内的田地和马场。 “我家主人姓冯,进城办事去了,明日才能回来,各位兴许明日还能遇见他。”管家自称冯安,是本地人。 “叨扰了!” “叨扰了!” 管家将他们领进了正堂,让仆人奉茶。 这屋子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但是正堂内放的整套的红木家具,所用的茶碗也是上等官窑所产。 常池见正堂里挂着两幅宋画,红木桌上放着黄花梨木的桌屏,上面镶嵌了一块天然的玉璧,翠绿和润白的颜色相间,形成了天然的山水图的纹样。 这家主人应该非富即贵,而且应当是一个品味卓然的读书人。 “这宅子构造精妙,奢华又不失风雅,比我们在寺庙里住着强多了。”瑞英不由得赞叹道。 “我觉得挺好,姐姐呢?”轩如笑着问道。 “我也觉得挺好,我们就暂住一晚吧。”如意觉得这屋内的陈设,不像在北方见到的样式,也不像王府那样的陈设,倒像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布置。 仆人领浑身湿透了的常池去换了一身衣服,众人便在正堂里坐着闲聊。 聊了一会儿,坐不住的人则在冯管家允许的范围内四处逛逛。 瑞英发现,这大宅子里竟然还有一处温泉。 如意则注意到正堂前的院落里种着一些石榴树,这个季节石榴花已经谢了,枝头结满了小石榴,但是枝条上却还绑着许多红绳系着的小铃铛,雨水落在铃铛上,叮当作响。 她想起来在柳家也有用红绳系铃铛防止飞鸟啄食石榴的习惯,没想到这户的主人也有这些讲究。 不知道为何,她想起了第一次到柳家大宅寄宿的那个清晨 无论她回忆多少次和柳承志相处的那些场景,总是忘不了那个清晨,她站在客房的院子里观鱼,被柳承志“调戏”后撞到了身后的石榴树上,碰到了系铃铛的红绳,静谧的早晨,清脆的铃声,还有在曙光中的他的脸。 不是说好不想这头没良心的倔驴了吗? 如意摇了摇头,早知道情海波折,最是“情”字让人放不下,她就不会一脚踏进来了。 吃了这么多苦头也就罢了,现如今还以外是苦尽甘来,却又横生枝节。 这头倔驴现在杭州,有荣木和周妈照顾,又没有那个对他吹胡子瞪眼的岳父烦他,也没她这个唠叨的媳妇和两个吵闹的孩子,应该过得挺顺心吧 不一会儿便到了摆饭的时候。 “主人家不在,这都是田庄出产的山味野货,有些粗鄙,请各位多多包涵。”管家冯安让人在花厅摆了圆桌,又端上来四样荤菜和四样素菜,虽然比不得王府的饮食精致,但是都是现采现杀的,十分新鲜可口。 “有劳了,能够收留我们已经十分感谢了,哪里还会嫌弃。”如意说道。 “我家主人是个好客之人,各位又是贵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冯安嘴上说着他们是王府出来的“贵人”,但是态度又不卑不亢,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 常池几次想打听这家主人的信息,都被冯安想办法绕过去了,想必是不想多嘴透露了他家主人的私密。 但是越是不想透露,就让常池越好奇,他决定劝说如意和轩如多住一日,一定要见一见这个神秘的庄园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庄主 吃罢晚饭,他们三人又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了一会儿,常池让小太监去车上拿了一柄文徵明题字的折扇,说要当面感谢这家主人的热情好客,又劝说如意和轩如多住一日。 轩如觉得明日游览了白水寺也以后定然来不及到下一个景点了,住寺庙不如住这处田庄,便一口答应了。 如意虽然觉得一直赖着不走有些失礼,不过看在常池要赠送贵重的折扇的份儿上,她心中的不安又稍稍减轻了些,思量了一番也答应了。 见天色渐晚,雨势也小了些,三人便想早些歇息了。 冯安派了三个丫鬟打着灯笼,领着他们去各自的客房的休息。 “这里地处偏远,当初修建这处田庄就是准备供自家人休憩的,所以就没有修建客房,各位既然来了,现在宅邸中除了我们这些仆人,也没有其他人居住,我便自己做主,给三位安排了不同的院落,方便贵人们休息。” “如此甚好。”如意说道,虽然她觉得在这么大的一个陌生的宅子里独自住一个小院有些冷清。 于是,三个丫鬟分别领着他们去了自己的房间,常池去的那处院落叫“闲竹”,轩如去的叫“静兰”,如意去的那处叫“雅蕙”。 常池身边有两个太监伺候着,轩如有瑞英,如意没带小环来,又不习惯让人伺候着,常池就让两个府卫在如意的那处“雅蕙”小院外守夜。 这处叫“雅蕙”的院落是离正堂最远的,靠近后宅了,不过景致倒是不错,太湖石的假山c莲池c凉亭,一应俱全,而且离宅子里的那处温泉很近。 如意觉得累了,无心去泡温泉,便卸了妆,想要早早睡了。 掌灯一看,这房中放的竟然是一张支着素色帷帐的拔步床。 此床价值不菲,在江浙一带十分时兴,但是在冬季寒冷的北方却并不实用。 北方的冬季是要睡炕的,这床也就是精致好看,到了冬天一定要睡到有炕的暖阁里去才行。 大概是这家主人风雅吧,所以才十分讲究,顾不得什么冷不冷的。 如意吹了灯,脱了外衣,踏上了床的地平(拔步床上的木头平台),正准备坐到床上的时候,一只手从帷帐里伸了出来,搭上了她的腰。 她以为是她的错觉,手的温度透过中衣,只达她的肌肤。 这力道和手的大小 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这房中藏了一个男人,她竟然没发现! 如意吓得惊慌失措,刚要尖叫出声,另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力道不大也不小,刚好能让她噤声。 见她没有反抗,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开始动作,熟练地解开了她中衣的带子,然后伸了进去,滑到了她的主腰上,惊得她忍不住颤抖。 她被非礼了! 如意挣扎着,但是身后的男人并没有打算住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解她主腰上的带子 “唔你无耻你可知道我是谁”如意的嘴被他捂着,艰难地发声道。 两片薄唇凑到她的耳旁,向她的耳后吹着气,惹得她一阵阵酥麻。 此人真是大胆,院外还有府卫守卫着,就敢如此轻薄她! 对!还有府卫在! 如意想要挣脱他,大声呼救,但是却被他顺势带到了床上,双手被擒到了头顶,这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此人的模样,但是他已经整个人压到了她身上,用自己的嘴封住她的嘴,并且继续拉扯着她主腰的带子 “放开我你这禽兽唔” 如意又踢又咬,他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她的嘴,但是却解放了她的双手。 黑暗中,只见如意伸出手来往他的脸上和胸前一阵猛挠,让他一时招架不住。 “娘子饶命!饶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如意放慢了动作 “是我,你相公!” 这声音虽然小,但是她却听得真切。 如意凑近他闻了闻,连汗臭味都像,方才她又惊又怕,竟然忽略了她早已熟悉的味道。 她来到床边,打燃火折子点燃了油灯一照,果然是柳承志! 他一脸窘态的坐在床上,脸上还挂着两条被她挠伤的血痕 “你你这登徒子,大半夜的要吓死人了!”如意见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起方才她还心有余悸。 “我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嘛”只用了片刻,他又一脸坏笑了。 “惊喜个鬼,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哪里来的要轻薄我的野汉子!”如意想到外面还有府卫,便压低了声量。 “你把我当成野汉子不就成了,说不定还更刺激”他嬉皮笑脸的想往她身上凑,却被她一把推开:“哪有你这样的爷们儿,没事吓自家娘子的” “我错了,我不该吓你的,但是怎么见你就这么难呢,我的县主娘娘”柳承志爬起来又搂住了她。 “但是我有一事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而且你怎么进来的?”如意问道。 “这个嘛说起来就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这个男人太讨人厌了。 “那好,你知道这家田庄的庄主姓什么?” “管家说姓冯。” “那我娘娘家姓什么?” “婆母娘家嘛”如意突然想到了:“也是姓冯!所以呢?” “所以呢,这里是冯家的产业,我舅舅无子而终,这里也就是我的产业。”柳承志得意地说道。 如意知道婆母冯氏祖上世代为官,她父亲本是京官,因为严嵩坏了事以后还牵连了他的舅舅不能入仕,结果冯家舅舅郁郁而亡,但是他没有说过他舅舅是无子而终的。 从进柳家门的那天起,她就知道柳承志生来就是个叼着金汤匙出生的有钱人,他的父亲是有钱人,他的母亲也是有钱人,而且不光他家有钱了,他舅舅也是个有钱人,这个有钱的舅舅还把自己的家产给了更有钱的外甥。 如意明白了,原来并不是每个富户都“富不过三代”,有钱的人是真的会越来越有钱的。 “所以呢柳庄主,你就专门潜入了我的房中,在这里等着戏弄我?!”如意半坐起来,一记粉拳砸到了柳承志的头上。 “哎哟!娘子,我错了,哎哟!”柳承志抱头躲闪,却不料接着又是一记粉拳正中他的眉心,他伸出双手抓住了如意的手,她这才停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原委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何时回来的?”如意又问道。 “我啊根本就没回去。”柳承志见她情绪缓和了下来,便松开了她的手,笑着说道。 那日他出了京师以后,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像条丧家犬一样被岳父赶回了杭州,以后再想回来的话,要如何面对如意和孩子们。 然后又想起了自己舅舅在房山下有一处产业,一直托了一个叫冯安的管家在打理,所以便让荣木独自回杭州处理柳家的事物,又决定到此处田庄暂住。 他原本在七月初八那天带了礼物去东安王府,想跟岳父道歉,然后跟如意和好,谁知道到了王府吃了闭门羹,那新来的府卫不认得他,所以他也没报上自己的名字。 当他得知王爷和如意他们去了定慧寺以后,他也追到了定慧寺,但是法事已经结束,这群人不知所踪,他便和冯安从林间步道下了山 如意听到“林间步道”的时候吃了一惊,原来那一日启瑞在林中见到的背影真的是他的,只是相隔太远,他没听到孩子的呼喊,所以又错过了。 柳承志又说他们今日其实是误打误撞来到这处田庄的,小厮应门后前来通传的时候,他也吃了一惊。 挣扎了一下,觉得就这么和如意再见面有些尴尬,就借口说主人不在,又让冯安说主人家姓冯,好让她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这处田庄的主人本就姓冯,所以也不算撒谎吧 “然后呢?你不想跟我见面,却又装神弄鬼,躲躲藏藏地来吓我?”如意还在生气。 “我这不是太想你了吗?我的宝贝儿”他凑到如意的身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你的宝贝儿们还在王府呢”她才出来一天,就有点想孩子们了。 “那你就是我的大宝贝儿!” 柳承志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细细地吻着她,缠绵又深长。 突然如意想到了一件事,推开了他。 “又怎么了?”这么好的气氛被打断了,让他有点不快。 “你的腿好了?”方才见他和她“缠斗”的时候如此生龙活虎,下床走了几步也和正常的时候没什么分别。 “一个多月了,冯安又给我找了个名医,吃了些药,又每日推拿,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其实他走起路来还是有点跛的,不过已经不用人搀扶了。 柳承志又凑到如意耳边小声说道:“就算我这两条腿好不了,还有一条腿一直利索着呢,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如意马上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羞红脸推了他一把:“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对你,我正经不了”柳承志把她揽到了怀里,几下除去了她和自己身上的衣物,吻着她的锁骨说道:“你是蚀我心的毒,你是医我病的药” 如意觉得被他触碰之处传来阵阵酥麻,瘫软在他的怀中,和他一起上升c下降c沉沦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如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依然被他揽在怀中。 他依然像个孩子一样在酣睡。 昨夜灯火昏暗没有看得真详,现在才发现他开始蓄须了,脸上留着修剪整齐的青皮胡髭,显得比以前稳重些了 不过想起了他昨日的胡闹,“稳重”这两个字在如意脑中瞬间就化为乌有了。 这个男人是真的只会变老,不会长大。 他十九岁的时候是个轻佻的浪荡子,现在依旧如此,只是多了些世故和手段。 她有些时候希望启瑞只是相貌长得像他的父亲,千万不要性格也像,总是喜欢胡闹,无端地给人制造“惊喜”和麻烦 “大小姐起身了吗?六王子和郡主说要趁早去白水寺,不知道大小姐起身了没有?”门外传来了轻声的敲门声和瑞英的声音。 “嘘——”柳承志也被这声音吵醒了,见如意正要应声,捏住了她的腰:“让他们自己去爬山吧,就说你得了风寒。” “哪有”他已经又在吻她的锁骨了,让她有些迷醉:“这样的” “大小姐起身了吗?”瑞英没有得到回答是不会走的。 “啊唔”他沿着锁骨向上,吻到了她的耳垂,如意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火又被点燃了。 于是,她捏着鼻子说道:“我受了风寒,还想多休息些,你们去玩吧。” 瑞英在门外这声音听起来真像得了风寒,便说道:“那奴婢让郡主过来看看您” 她虽然不大看得起这个庶出的没名没分的大小姐,但是她毕竟是郡主的大姐,该有的礼数不能忘。 “不c不必了要是沾染了妹妹就不好了我不打紧的,还是你们去吧。”如意捏着鼻子又说道。 柳承志把埋在她颈窝里的脸抬了起来,得意地看着她在对那个小宫女撒谎。 虽然只见过轩如一面,常池是他走后才到东安王府的,不过他派出去的眼线已经帮他把功课做足了。 轩如秉性如何,常池又是谁,和王爷的关系如何,他都一清二楚的。 他是个生意人,生意场犹如战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这些最基本的信息当然要掌握。 瑞英就这么被打发走了,轩如有些为难,虽然觉得如意病得不重,自己想要跟常池一起去游山,但是想到自己丢下姐姐独自去玩了,不免要落人口舌。 不过常池觉得如意稳重大气,不大像是会撒谎的,既然她不去,就不勉强了,就留了一个太监照看,又让冯安多多照顾如意。 冯安自然是知道如意到底得的什么“病”,等到常池和轩如走后,冯安说如意得的是风热之症,要到田庄后面的山坡上才一种治热证的草药,并且准备带着小太监一起去。 小太监也知道看病讲究的是“望c闻c问c切”,冯安今早还没见过如意就说她是风热之症,还自己开了药方要带他去采药,不过看起来冯安也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将信将疑地跟着他上了山。 冯安成功地拐走了小太监,而在雅蕙院的厢房里,却是春光无限,满室旖旎 ------题外话------ 昨天说好发三章的,没想到第三章有敏感词被he了,不要问我是什么敏感词,真的不太h啊,但是既然被审查到了我就乖乖删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温泉 等到云消雨歇以后 “我想清楚了,等会你妹子和堂弟回来以后,我就去表明身份,然后跟着你们一起回王府去。”柳承志靠在她身旁,玩着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墨发。 “我爹说的那几样事你想清楚了?”如意有点意外,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她太了解柳承志了,这个男人在权贵和恶人面前从来不会低头,但是却可以为了家人去从容赴死。 但是他不像是会这么容易放弃自己梦想的人。 “想清楚了,生意嘛不做了,交给荣木和大掌柜去打理,我就做个只收钱不做事的东家好了。至于顾先生那边嘛,一年至多走动一两次,礼貌一下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犹豫,而且故意在闪躲如意的眼神。 “真的?”如意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虽然她一直坚定的觉得,他的事业和自己之间,他最后还是会选择自己,但是她知道他做出这个选择有多么困难。 “真的,我何时诓过你?”气氛有些尴尬,他勉强地一笑。 “你倒是经常诓我!” 虽然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失落感。 柳承志转而一笑,捏了一下如意的鼻子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起身去泡泡温泉吧,我让那个冯安把留下的随从都打发了,我们可以边泡温泉边幕天席地地来上这么一场。” 说完这话,他笑得那叫一个坏啊。 “谁要跟你幕天席地!谁要跟你幕天席地!你得寸进尺了是吧?!昨晚胡来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如意顾不得赤裸,撑起上身来,一顿粉拳砸了下去。 柳承志东躲西闪,抱着头一直作吃痛状:“哎呀饶命!娘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还好他昨晚只是开个玩笑,想戏弄她一番,他这娘子如此贞烈,要是没有及时收手,怕是要把他当作色魔拼个你死我活了。 打闹一番后,如意还是被他拐去了温泉里。 那个采药的小太监也回来了,冯家的丫鬟说如意为了去寒气,到温泉里去泡澡了。 温泉驱寒,小太监想想也有道理,就又被冯安撺掇着去厨房熬治疗风寒的汤药了。 这处温泉被修建成了一处简单的庭院的模样,驳岸和池底都用了岩石加固以方便洗浴,四周又种了许多桃树和山茶,树下的阴凉处有些夏日生长的草花正在开放,又有不远处山中的鸟儿飞来觅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在这鸟语花香之中泡澡,氤氲之气蒸腾而起,真是让人放松又惬意。 “看得出你舅舅是一个有情趣会享受的人。”如意说道。 “其实这是我外祖父在世的时候修的别庄,温泉的式样也是按照外祖父在世的时候喜欢的样子修建的。”柳承志见如意放松了警惕,便厚着脸皮往她身边挪了挪。 方才她在房中“教训”他以后,同意跟他去温泉沐浴,但是强调了一点,不许胡来,不许碰她。 他可以胡闹,她还要脸面呢,他们虽然是夫妻,如果被这宅子里的仆人传出去,她就没脸见人了。 想到昨夜和今晨她“狂野”的表现,柳承志又迁就了她的矜持。 女人的心思是猜不透的,所以他干脆就不猜,自己喜欢的女人又不是用来猜的,而是用来疼爱的。 “说不定昨晚和今天早上已经又怀上了,这回一定要是个闺女。”柳承志对着如意坏坏地笑道。 “啊?”如意吃了一惊,转过身道:“都生了两个儿子了,你还惦记着生闺女呢?” “说好的儿女双全呢”他趁机搂着了她,头搁在她的肩上。 “万一又生个儿子呢”如意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小腹。 “呸呸呸!天地神明啊,我娘子方才那句话不算数啊,你们就当没听见!没听见!请一定要赐我们夫妇一个闺女,以后我日常行善积德,每年买一百石大米接济穷人,以求达成心愿。” 如意看着他如此虔诚的模样,没想到这个男人对于生女儿如此的执着,已经到了要求神拜佛,积德行善的地步了。 见时候不早了,如意准备起身去穿衣,却看柳承志靠在驳岸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这温泉虽然好,但是不能泡太久,你先穿衣去吧。”如意戳了他一下。 要是在他后面起身,那不是什么都被他看光了,说不定又会被他调戏。 “唔”柳承志见“计划”落空,很不情愿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但是既然是娘子的吩咐,他自然是要照办的,不然这个女人凶起来可没人能奈何。 如意见他正在登岸穿衣,便放心地从水中起身,擦干水以后开始穿衣,刚穿好主腰,伸手去拿中衣的时候,柳承志一个趁她不备,把中衣抽走了! “还给我!”如意跺着脚说道,这个男人真是个臭流氓! “哈哈哈!来追我啊,追到我就还给你!”臭流氓只穿好了亵裤,光着上身满不在乎地站在冒着热气的池边,脸上洋溢着一种恶作剧的喜悦。 如意于是光着脚,在池边和柳承志你追我赶起来,每次见她要追不上了,柳承志就停下了逗她,让她又羞又恼。 见她追上来了,他又加快脚步,就是让她追不上。 正在他得意的时候,突然踩到了池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了池中,激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哈哈哈!活该!让你欺负我!”如意笑得春风拂面,仿佛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见中衣在柳承志手中,已经随他跌落水里不能穿了,准备随意套了外面的长袄回房去,却看到了旁边还有一堆柳承志的衣服 她突然有了主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戏弄自己! 站在池中的柳承志见如意对着哼了一声,然后将他的衣服也一起抱走了 抱走了 “娘子,把衣服还给我!” “我不!我就不!”说着如意抱着这堆衣服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承志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家娘子倒是学得很快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石佛 却说常池和轩如带着其他随从顺着白水河过了白水桥,来到白水寺前,见这白水寺依山而建,前面是长长的石阶。 常池和轩如都是娇生惯养,平日里都是坐轿或者乘车,一步多的路都不会走,见这山势陡峭,但是王爷说了不许乘轿,现在临时又找不到轿子,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 半晌,他们才走完石阶,来到山门前,见门上刻着两个大字“兴隆”,这座寺庙本来叫兴隆寺,因为白水河挨着寺庙,所以又叫白水兴隆寺。 穿过山门,前方是一座无梁石阁,那里便是供奉三尊石佛的地方了。 有个白衣年轻人在石阁前,背着手正对他们站着,常池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自己在国子监的同学——伍九龄,而他身后那位专心地研究石阁前对联上的书法的青衣男子,正是杜长风。 这二位自从进了国子监,就成了话题的中心,不光是因为他们是李太后疼爱的方英郡主的仪宾候选人,而且这二位一位家世显赫,一位才华横溢,而且都是仪表堂堂,其光芒完全盖过了常池这个赵王的嫡子。 常池本就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二人当中有一人是他未来的妹夫,自然是要更加熟稔一点才对。 不过常池能在这里遇到他们着实有点意外,而且轩如也在,按理说她是不该和这两位候选人见面的,但是既然凑巧,也管不了许多了。 “常池王子,能在这里偶然遇见,实在是三生有幸!”伍九龄已经在招呼常池了,杜长风还在专心地看对联。 伍九龄也看见了常池身后前簇后拥的轩如,见她面容姣好,体态婀娜,真是个美娇娘。 “伍兄,幸会!幸会!”常池又叫轩如过来,说道:“本不该让你们见面的,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引荐一下,这是我堂妹方英郡主轩如,这位是伍九龄,想必我不必多做介绍了。” 轩如甫一入山门,便看见了伍九龄,这么近距离看,觉得他更加丰神俊逸了,便羞答答地福了福身道:“见过伍公子。” 伍九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见到了郡主的真容,而且出乎他的预料,竟然是如此的佳人。 而杜长风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的这些事,还在专心研究对联上的书法,他自幼喜欢书法,爹爹觉得他做丹青客不体面,他便对雕版印刷产生了兴趣,本不想来选这个什么劳什子的仪宾,但是哥哥觉得是个光耀门楣的机会,便告诫他不要错过机会。 他拗不过哥哥,不过想到可以在国子监学习些时日,跟大儒翰林们接触一下,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便参选了,没想到一连过了机关,成为了最后中选的两位候选人之一。 而且这伍九龄虽说家里是大财主,但是一点架子也没有,也没把他当作对手和敌人,很快就和他混熟了,趁着这几天放假,还邀请他一起游览房山。 “杜兄!长风!杜长风!你快过来!”伍九龄见郡主已经站到了面前,这个痴人还在捣鼓他那些让他入迷的东西。 杜长风转身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很多人,有一个他认得,是赵王的幼子,好像叫朱常池来着 他的身边还有两个姑娘,看起来很面熟啊 经过常池和伍九龄的介绍以后,杜长风知道了其中有个姑娘“可能”会是他未来的娘子朱轩如,另外一个他依然不知道。 “在下杜长风,见过郡主。”他抬头一看,眼前这位女子越看越熟悉。 轩如自然是化成灰都认得这个杜长风的,并没有回礼,只是哼了一声。 “在天桥开印社的好打抱不平的公子,我们这么快就有见面了。”一旁的瑞英则白了眼,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啊!”杜长风相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们了,说道:“你是那日撞了那位老妪的富家千金,你是那个小丫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除了以外,还有点惊喜,一点都没有因为得罪郡主而感到恐惧,他本就不想做个束手束脚的仪宾的,选不上正好。 “你c你干嘛说出来!事情都过去了!”轩如嘟着嘴说道。 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什么事啊?我想听听?”常池真是不嫌事多,他从来没见轩如发这么大的脾气,便好奇地问道。 伍九龄也是一脸茫然,想要一探究竟。 等杜长风把那日他们相遇的情形大致讲了一遍以后,轩如已经羞红了脸,常池则笑着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计较了,杜公子是仗义,轩如是知错能改,咱们生在帝王家,也要体恤民间的疾苦才是。就当做是一场误会吧,这么算了!” 他又劝慰轩如道:“你也不要生气了,他又不是有意要冒犯你。” 话是这么说,但是轩如是更讨厌这个杜长风了,而且是彻底讨厌。 既然是来这里游览的,就不能光站着说话不行动,常池化解了尴尬,让大家进到石阁里去观赏佛像。 这三尊佛像,最大的那一尊是佛祖释迦牟尼,高有三丈多,另外两尊略矮一点的,一尊是阿难尊者,另外一尊是迦叶尊者,建造的年代已经不明,但是造型大气,雕刻流畅饱满,实在让人称奇。 “因为有了这三尊佛像,这里原本叫做大佛寺,原本外面的石阁是木质的殿堂,但是数次重修,数次焚于山火,所以在按咱们万历朝啊,就改用了本地的石头做了这间石阁。”杜长风如数家珍地解说道。 “国子监的先生都称赞杜公子博学多识,依你之见,这佛像应该是雕琢于何时呢?”常池专心地听着,一边问着他许多问题。 “这雕工古朴优雅,简洁大气,以我所建,应该是建于宋金时期”提到这些渊源掌故的时候,杜长风的眼睛里放着光。 “你怎么就知道是宋金时期,我要说是前朝修建的呢?又无凭无据的”轩如白了他一眼,故意跟他抬起了杠。 “它们和宋金时期的佛像雕工十分相近,在下是依此推论的,并无确切的凭据。”杜长风倒是个老实人,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游山 “好了,好了,不用争论了,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伍九龄凑上了打了圆场,他看了看轩如那张光洁的脸,想着一定要给她留个好印象。 杜长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轩如一眼,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满满的挑衅,然后低头呢喃一句,就低头闷声了。 不过轩如从他的口型看出了“好男不跟女斗”这几个字,然后满意地踱步到另一边去了。 白水寺不大,不过山顶别有洞天,游完石阁以后,常池便提议去山顶观览一番。 不过从此处到山顶,只有一条羊肠小径,而且十分蜿蜒陡峭,难以行走,常池便提议女眷留下,他们几个男子上山去。 方才那一段石阶已经爬得轩如气喘吁吁了,听到常池的提议,想着这山顶不去也罢,不过她转身看到了杜长风眼中的意味深长。 方才跟他抬杠,他认了怂,自己好歹也是武将的女儿,如果这个时候服软了,定然让他瞧不起。 “我也要去,凭什么男子能去,女子不能去?!”轩如说道。 常池看了一眼她的小脚后说道:“这山路险峻,仔细摔了你” “我就要去,要摔也是摔我自己,碍不着别人!”说完,轩如便仰着头走了。 常池拿她没办法,只得跟在后面,又让他身边那个太监跟着去护着她。 毕竟女子体力不如男子,这山势陡峭,轩如又是个小脚,所以走得十分艰难,几乎是后面那个太监拖着她一直往上爬,常池他们三个男子倒是已经爬到前面去了。 昨天才下过大雨,山上的泥土石头不免有松动的,被人一踩极容易滑倒,果然后面拖着她的太监不小心踩滑了脚下的石头,滚到了山坡下,轩如不知道身后的托着她的人已经不在了,想让他托着自己一会儿,好歇一歇,于是便有所松懈,险些滑落到山下,幸好她抓住了路旁一棵不知名的小树。 “郡主!”吓得跟在后面的瑞英唤了一声。 常池听到瑞英的声音,也停了下来,皱着眉看着轩如,心想这丫头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不然叔父绝对饶不了他。 轩如正在庆幸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谁知道这棵小树被前一天的雨水泡软了树根,根本承受不了轩如的重量,整个树根被她用力一带,从土里冒了出来,眼看她要滚落要山下,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不要只顾着挣扎,双脚踩实,不然我们两个都被带下去了!”映入她眼中的是杜长风那张讨厌的脸。 他一手扶着小树旁的一块巨石,另一只手抓着她胸前的衣襟,她整个人像一只小鸡一样被他拎着。 “谁c谁要你救了?我自己会走!”轩如不服输地说道,虽然他算是救了她吧? “你自己会往山下走还差不多!”杜长风看起来是个痴人,又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不过嘴巴倒是厉害得很。 他顺势将轩如甩到巨石旁,让她趴好,等看到山下那个摔了跤的太监又爬起来了,正在迅速往山上爬以后,他才松开了手。 “让你不要来还非要逞强,自己趴好,你家的奴才来救你了!”说完杜长风就自顾自地继续往山上走去。 这下呛得轩如直接没了脾气,她乖乖地趴在巨石上等着那个太监继续上来护着她,倒是伍九龄站在山坡上,犹豫了几次要不要过去关照一下她,不过见那个太监已经靠近了轩如,他只能作罢。 山顶除了有石塔和两座石制的经幢以外,还有一块万历十四年重修白水寺时留下的石碑。 杜长风一见了石碑,就又来了兴趣,丢下其他人,兀自欣赏了起来。 轩如和其他随从也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山顶。 这山不算高,算不上风景奇绝,但是却能一览山下的白水寺和绕寺而过的白水河,也是别有一番韵致。 今日是午后天晴,虽然是七月的天气,但山中依然要凉爽许多。 轩如坐在石凳上,吹着山风,喝着瑞英从水囊里倒出来的水,这水取自山中泉眼,十分甘甜可口。 她从来到了白水寺,整个视线就全在那个和她不对付的杜长风身上,这会子见他如同痴傻了一般,抱着石碑仔细看了半天,然后又突然退了几步,念念有词地对着石碑说着什么。 “这位杜公子啊,是个专注的人儿,就喜欢书房石刻,还开了一家印社,琢磨雕版印刷之类的。”不知何时,伍九龄已经坐到了轩如身边,和她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轩如礼貌地对他笑了笑,说道:“我看他不是专注,而是痴傻,对着石碑又看又说的,完全不管不顾他人,你说是不是?” “是c是郡主说的是。”伍九龄附和道。 他抬头看着轩如秀丽的侧颜,想着自己运气不错啊,竟然能遇上这么个美人儿,如果能做她的丈夫,那岂不是美色和富贵都有了吗? 她的母亲是李太后唯一的亲侄女,父亲又是皇帝的族兄,这样的家世,多少人都趋之若鹜。 他伍家世代在大兴居住,有个御膳间说得上话的太监也是大兴人,他又是家中独子,于是父亲便托人找了那个太监,希望他能在魏朝面前说说好话,让他选上仪宾。 没想到家里的钱的确没白花,魏朝还真的让他进了最后一轮,而且对手是看起来不太强的杜长风。 论家世,杜长风的父亲早已去世,如今只有个哥哥在做锦衣卫,混得也不怎么样,他没考上功名就索性不考了,还在城南开了一间印社,整天摆弄他的那些雕版,研究书法,就是活脱脱一个书呆子! 不过他看郡主似乎很讨厌杜长风,不过女人心海底针,这个说不准,他还是要多多提防杜长风才是 而且还有她的家人,他也要找机会讨好他们,毕竟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郡主再怎么倾心,决定权还是在李太后和王爷手中,但是除了这个不管什么用堂兄朱常池以外,要怎么才能接近其他人呢? 伍九龄觉得他要好生思量一番才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演戏 从白水寺下来,已经是快到日落时分,按照常池的计划,他们准备返回田庄了,不过伍九龄和杜长风却犯了难。 他们原想是到白水寺寄宿一晚的,但是昨日大雨后,有两间禅房被山洪冲了,毁损眼中,寺内的僧人都无处安置,更何况是外来的游人。 左思右想,伍九龄和杜长风准备厚着脸皮到常池和轩如他们寄宿的田庄去碰碰运气。 “这庄主姓冯,似乎应该是个好客之人,如果你们去寄宿一晚,他应该能同意吧?” 至于这位庄主会不会连伍九龄和杜长风也一起收留了,常池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是想到多两个人结伴,也没那么孤单,便怂恿他们一同前去。 等他们回到了田庄大门前时,发现已经有一辆质地考究,做工精美的马车停在那里,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穿着玄色暗花纱披风,皂白道衣的年轻男子正从车上下来,冯安站在门口正在迎接他。 常池见他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留着青皮胡髭,比实际年龄看起来稳重了不少,但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管家冯安又如此毕恭毕敬,难道他就是这个田庄的主人? 这个男子即使一身儒服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豪放之气,而且仪表不凡,让常池对他颇有好感。 冯安见常池下了车,便为他引荐道:“这是我家主人,这几位是昨日大雨前来寄宿的客人,来自东安王府。” 他一看两辆马车的后面,怎么不早上还多了两个骑马的公子呢? “在下柳承志,这是我舅父冯成廉的产业,现在由我在打理。”柳承志对着常池一笑,露出了狡黠的眼神。 常池听到“柳承志”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或许叫“承志”的人太多了。 他正在和柳承志寒暄着,下了车的轩如也走了过来,看到柳承志后大叫了一声,惊讶道:“柳解元!你怎么在这里?!”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喜欢他,父亲生辰那天他还迟到,所以便没有叫他“姐夫”,不过好像也只有常池对这个称呼感到意外,柳承志根本就没当回事。 她明明记得父亲跟她提过,姐夫回杭州养伤去了,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山中,而且还摇身一变成了田庄的主人? “郡主,有礼了。其实我也是才返回京师没几日,正想去拜见岳父大人。”柳承志的表情也一副风尘仆仆,仿佛刚刚从远处回来后不久一样。 “哦,原来如此”轩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上来。 这时,冯安打听到后面跟来的两个年轻公子是这位常池王子的朋友,也是想来寄宿的。 这宅子里的客人比主人还多,干脆改客栈罢了,不过他见柳承志也在,便询问了他的意见。 常池顺便为他引荐了一下伍九龄和杜长风,说到他们是仪宾候选人时,轩如不好意思地转身随着冯安进去了,柳承志则一边跟他们说着客套话,一边仔细打量着这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那个叫伍九龄的,衣着略考究一些,说话也算有礼,不过他目光躲闪,对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些谄媚,似乎是知道了他是轩如的姐夫以后,想要讨好他。 再说那个杜长风,穿着一身青色的直身,脚上是一双很旧的鞋子,看起来家境应当相当一般,不过他说话的时候是看着自己的眼睛的,话虽然少,但是都是字字珠玑,态度不卑不亢。 若是个普通人,定然会对伍九龄更有好感,而觉得杜长风过于冷傲,不过在他看来,越是不爱说话的人,往往就越靠得住。 如意收拾梳洗妥帖后,正坐在花厅喝茶,听到嘈杂声,便佯装出来查看,见柳承志带着浩浩荡荡十几个人走了进来,好不威风。 他又玩心大发,说既然诓了他们就把戏演到底,假装自己是真的从外面回来的,偶遇了到此处避雨的他们,然后又让冯安把马车赶到了大门口,就这么守株待兔地一直等着常池和轩如回来。 常池和轩如倒是回来了,怎么还多了两个生面孔。 如意听到了柳承志的咳嗽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答应了他,要一起配合演好这出戏的。 “常池c轩如,你们回来了哎呀,相公,你怎么也在这里?!”如意手上拿着手绢,在看到柳承志的那一瞬间突然定格了,那表情活像王宝钏看到薛仁贵回家一样,又惊又喜,喜中带着悲切。 柳承志看她这身段作派,都快赶上春向晚了,早知道让她去学学戏,还省得逢年过节请戏子来唱堂会了。 他忍住了笑,也是一脸悲怆,面露欣喜地说道:“哎呀,娘子!方才我在门外遇到了郡主,没想到你也来了!快让为夫好好看看你!” 说着,柳承志将如意一把抱住了。 “要看就好好看,谁让你抱的,这么多人还看着呢”如意低声说道,但是说的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要趁机揩油。 他稍稍减少了力道,如意一把把他推开,莞尔一笑,说道:“我好好的呢,孩子们也好好的呢,跟爹爹在王府呢。” “那就好,那就好,你快来坐下。”柳承志拉着如意在正堂坐下,又招呼冯安:“让大家都坐下吧,莫要怠慢了!” 于是,大家便在正堂坐下了,冯安又让仆人上了茶,捧了茶点过来。 柳承志声情并茂地,将他如何离开杭州,又如何放心不下如意母子,伤好了一点点就想着赶回京师跟他们团聚,又如何到了这田庄暂住,去王府找他们的时候扑了个空等等等等讲述了一遍。 一半是真的,另外一半是他添油加醋编的。 如意看着唬人不带脸红心跳的丈夫,真怕他太过得意,自己说漏了嘴。 “如此说来,真是为难柳大官人了!”伍九龄说道。 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就差个老王爷,方英郡主的家人都聚齐了! “我倒觉得,是柳解元和轩婉小姐伉俪情深才对。”坐在一旁的杜长风说道:“只要夫妇心意相合,无论相隔多远,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诏书 除了柳承志和如意,在座的人都为杜长风的话感到惊讶。 “杜贤弟说的是,我和娘子是鹣鲽情深,又是同过患难的,自然是谁也离不了谁。”柳承志说着,握住了如意的手,对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如意此时想到旁边有那么多人在看着他们,便觉得有些尴尬,想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却不料他攥得紧紧的,怎么也动不了。 柳承志觉得杜长风看似沉闷高傲,其实也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明白人,真是有趣! 柳承志这话听得如意心头一颤,不过想到他们还在演戏,就只能配合他做出一副既感动又娇羞的模样。 此情此景虽然觉得做作又别扭,但是柳承志的话还是很中听的。 但是 如意想起了自己是正在“配合”他演这出戏,就没那么愉悦了。 都怪这不着调的爷们儿,要不是演戏该多好! “没想到我们出游一番,还能让堂姐和堂姐夫团圆,实在是巧啊!”常池笑着说道。 他毕竟年纪小,又甫入东安王府,只顾着热闹,柳承志离开王府的时候有诸多蹊跷,他也顾不上深究了。 然后常池看了看柳承志的脸,突然发现他两边的脸上各有一道抓痕,方才没有发现,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看得真真切切的。 “柳解元,您这脸”常吃疑惑道。 柳承志松开了如意的手,摸了摸脸上的抓痕,那是昨晚如意把他当做要非礼自己的人,在黑暗中“搏斗”留下的。 “被猫抓的”柳承志说道。 “回来路上走得急,兴许是被树枝刮到的!”如意几乎同时开口。c 他俩对视了一眼,柳承志心想他是被眼前这只会护崽又异常列性子的小母猫给挠的。 常池则更加疑惑,他明明见柳承志是乘车回来的啊,而且他到外面去了什么地方,还会有猫? 不明就里的众人只能跟着傻笑,而杜长风则看到了正堂上挂着的那两幅宋画,其中一幅画的是山林掩映中的一处茅庐,林溪潺潺,峰峦叠嶂,耸立的巨石犹如云朵状,皴染的树叶点点斑驳,下笔均直,犹如雨点,这叫做“雨点皴”。 “杜贤弟对这画感兴趣?”柳承志见他看这画看得痴迷。 “这是北宋范宽的真迹?”杜长风眼睛里又开始放光。 “正是,这是舅父以前的收藏,范宽所作。我知道杜贤弟是个喜爱书法和雕版之人,没想到也喜爱画作。”柳承志笑着说道,他以前听说司礼监和宗人府从民间遴选的仪宾,要么是文人雅士,要么就是市井无赖之流,看来这杜长风倒是个有学识有品味的人。 “实不相瞒,鄙人家境贫寒,无缘得见这些古人的真迹,去年为了得见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一眼,曾经免费为辽王府印了一套《本草纲目》。” 杜长风倒是不避讳这些,但是在瑞英听来,却觉得十分寒酸,买不起画,为了看一眼真迹,还要免费送书。 “杜贤弟如果有雅兴,我舅父的书房里还有许多唐代以来的善本c孤本,这两日你可以随意翻阅。”柳承志说道。 他舅舅因为不能入仕而郁郁寡欢,在外祖父过世,他母亲嫁到柳家以后,更是自我放逐,从开封搬到了这处山中的田庄,每日寄情于山水,不问世事,他的藏书和藏画是冯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数量和价值都相当可观,如今有人愿意欣赏这些,不失为向一生不得志的舅父的一种告慰。 “如此甚好,杜某感激不尽!”杜长风深深鞠了一躬。 “杜公子有如此雅兴,改日到彰德,我父王也有不少珍藏,可以一起品鉴一番。”常池所说的“父王”,自然是赵王。 而常池拿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那柄文徵明题写的折扇送给了柳承志,三人又旁若无人地开始欣赏起来。 轩如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话题全是自己不感兴趣的,便坐在官帽椅上打着呵欠。 伍九龄见杜长风这么容易就跟柳承志还有常池有了共同话题,自然是有点不甘心,不过想要加入他们,却插不上嘴。 他虽然读过书,但是对于书法和画作却没什么研究,要附庸风雅的话,自然是道行还不够。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都住在冯家的田庄里,常池和轩如白天依旧出去游玩,伍九龄为了讨好轩如,自然也是要跟去的,唯有杜长风,游山玩水也不想了,一头栽在书房里看那些善本和孤本,到了用膳的时候才会出来。 “娘子,在你看来,你父亲会选谁当他的另一个女婿呢?”这天午后,柳承志冷不防地问了这么一句。 虽说是李太后主导的这次选婿,但是毕竟是王府的女婿,最后决定权应该在朱翊钢手里。 如意一愣,没想到他也如此八卦,想了想后说道:“我觉得轩如会喜欢伍九龄那样的,而且我听瑞英说杜长风之前曾经冒犯过轩如。” “为什么会喜欢伍九龄这样的?” “更俊俏啊,性格也更豁达一些。”如意想到自己当年就是被柳承志的“男色”所魅惑,这才上了贼船。 “可我觉得岳父会选杜长风。”柳承志拿起一块桂花饴放在嘴里,咬掉了一半后说道:“这伍九龄是面容略俊俏些,但是杜长风也不差,只是杜长风寡言少语,旁人觉得他不好亲近,其实他是凡事看得特别透彻的人。” “哦?”如意觉得他说的很有趣,便凑了过来,单手托着腮听着。 “伍九龄这个人明显是在有意讨好轩如和我们几个,但是杜长风就显得比较清心寡欲。而且杜长风会因为一个街市上的贫苦老妪而冒犯轩如,就说明他其实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对陌生人都有同情怜悯之心的人,对自己的家人也必定是情深义重。”柳承志趁机捏了一下如意的脸蛋,说道:“就像我这样的和你这样的人,他跟我们是一样的人。” “谁跟你是一样的!”如意笑着推了他一把,不过想想,柳承志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万历二十六年七月十四,东安王府。 今日该是常池c如意和轩如他们返回王府的日子了,蔡姑姑一大早就让宫女太监们把各位主子的院子收拾收拾,又让厨房备了一些菜。 朱翊钢这几日没有进宫,不过从宫里传出了确切的消息,太后会让皇帝在八月初一这一天正式下旨,封如意为县主。 得了这样的好消息,朱翊钢了了心愿,自然是乐不可支,加上这几日跟两个可爱的外孙一起玩耍,他也觉得自己仿佛年轻好好几岁。 启琛最近会喊娘了,然后每次看到朱翊钢就高兴地不得了,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蔡姑姑说这孩子应该是在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他喜欢自己的外祖父。 但是今早一道诏书传来,朝鲜的明军粮草告急,连连征战,已经无粮可用,辽东的粮草也已经在前期浩劫,现在又要去剿灭蒙古部族的叛乱,皇帝命兵部派人从京师押运粮草前往蔚山,领头的人就是朱翊钢。 感念到朱翊钢有家事要办,加上调运和准备粮草又需要些时日,所以准备让朱翊钢在八月十七,也就是万寿节过后领军开拔。 还有一个多月,他要等到皇帝正式册封了自己的大女儿,又确定了小女儿的仪宾人选和婚期后才能出发。 朱翊钢也没想到这一次,皇帝这么痛快就批准了自己的上疏,而且还给了他时间去处理家事。 还有一个多月,应该足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回府 而在冯家田庄这边,因为要赶着回王府,所以大家都起了个早,柳承志让冯安备了一车山货,准备给王爷带去,然后自备了一辆马车,准备和他们一起“顺道”回东安王府。 但是,如意似乎并不愿意和他共乘一辆马车,还说这几日宫女太监都辛苦了,让他多备了一辆给他们乘坐,顺便把瑞英也打发到那辆车上了。 她吩咐的,柳承志当然一一照办。 于是,原本从王府出发的时候,她和轩如乘坐的马车上,就只剩下了她和轩如二人。 轩如这两日跟着常池和伍九龄一起出游,似乎很尽兴也很累,到了车上还在打着盹。 “也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精力好,才扛得住这么多天的爬山涉水,还好在这里遇见你姐夫了,我也可以偷着休息两天。”如意支走瑞英,就是想跟轩如聊聊天的。 “姐姐和姐夫伉俪情深,让人好生羡慕。”轩如半睁着眼,话是一句暖心的话,但是她的语气却是不冷不热的。 她们姐妹相差了十岁,姐姐从小长在民间,姐夫又是个暴发户一样的大财主,在轩如看来,她们是没什么共同语言的,不过既然是姐姐先开了口,自然也要应付过去。 “我们倒是没什么多少年了,也就这样。你姐夫是个热心肠的人,会体贴人。”不管平日里怎么跟柳承志闹,她在旁人面前还是会说尽他的好话,自己的男人嘛,不能让别人看扁了。 如意见轩如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便换了一个话题道:“不要怪我多嘴,以你看来,更中意伍公子还是那个杜公子呢?” “这个嘛,说不好,各有长处吧。” 她是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自然是希望有人宠着她,爱着她,那个杜长风不冷不热的,也不怎么懂人情世故,自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更殷勤大度的伍九龄比起来,高下立见。 不过这几日的接触,她也觉得器官,似乎没那么讨厌那个杜长风了。 不过昨日他们一起去幽岚山游览“红螺三险”,走到极乐寺的时候,她脚软爬不动了,被常池笑话,伍九龄还为她说好话,然后留下来陪她一起休息,让常池带着随从自己去登顶了。 这个伍九龄不仅家世好,也有礼有节,文质彬彬,而且像姐姐说的那种,是个“热心肠”。 她在太后身边也待了些时日了,宫中规矩多,人心叵测,她也见识了不少,不过想到是宗人府和司礼监遴选过的人,应该都差不了,只是看她个人喜好罢了。 如果真让她自己选,当然选伍九龄了,不过当着姐姐的面不能说,万一被父亲知道了,又要横生枝节了。 如意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各种话题,从家常到女红c服饰c书画等等,但是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轩如想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把如意的话听进去,只是随意应付着或者附和一下。 说到女人都喜欢的胭脂水粉的时候,轩如也只是说想要的宫里都有,每年太后都会按照季节赏赐下来,根本不用自己操心。 “皇家赏赐的自然是好,不过在苏杭一带有一种店铺,里面从针头线脑到成衣c胭脂c手绢等等都一应就有,还有许多宫里见不到的西洋玩意儿。”如意在杭州的时候倒是逛过一两次这种叫“星货铺”的商店,有一家是常年为柳府供应彩线的。 “哦?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什么时候我也去逛逛。”轩如一听来了兴致。 “我们让下人去打听打听,说不定京师城内就有。”如意笑着说道。 轩如毕竟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从买东西的欲望来说,女人从十六岁到六十岁都是一样的,如意就这星货铺里的商品,跟轩如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聊着聊着,就进了城了。 进城以后,原本跟在后面的伍九龄和杜长风就各自回了家。 朱翊钢正在也因为受到诏书的事,费劲心思想着安排未来一个月的事,听到太监来报,常池和他的两个女儿回来了,他也一扫满脸的阴霾,振作了一下精神,准备迎接他的孩子们。 回来的不光有他的孩子们,还有他不待见的那个女婿——柳承志。 “小婿从杭州回京,在母亲娘家的田庄上暂住,没想到偶遇了娘子c郡主和六王子。”柳承志说话的时候倒是十分谦卑。 如意知道他的脾性,倔强的时候十匹马都拉不回来,认怂的时候比谁都会演。 朱翊钢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表态。 柳承志又让跟他一起来的冯家的仆人把“山货”抬了上来,递了一张礼单给朱翊钢。 朱翊钢一看,除了房山产的干货c药材,还有辽东的虎皮,朝鲜的高丽参,倭国产的布匹,暹罗和亚齐的香料,还有金洲燕窝等等等等,这何止是“山货”,根本是采买了五湖四海的特产。 这份礼倒是很贵重,朱翊钢倒不是一个贪财之人,不过既然是女儿带着女婿回来的,他又备了份厚礼,看起来很有诚心,就姑且收下,然后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到了晚上,柳承志又被“请”到了王府的书房。 “既然你跟着轩婉回来了,我想你应该是已经有了决断,我是行伍出身,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就直接说了吧。”朱翊钢倒是很痛快,开门见山地说到。 下个月初一就是他最盼望的日子了,他辛苦多年寻回的女儿终于有了名分,也算是对陆还真有了交代。 不过既然女儿有了名分,她的丈夫也应该有名分,所以这个时候柳承志的选择很重要。 “我想好了,生意不过问了,让手下的人去打理吧,无论盈亏我都不插手了。”柳承志叹了一口气,说道:“东林书院那边,之前我身陷囹吾,顾先生曾经帮过我,以后就不常走动了,一年至多逢年过节去问候一两次。” “你身陷囹吾能够脱罪,那是太后过问,皇恩浩荡,东林书院那些人跟皇上作对,还勾结朋党,早晚是要出事的。”朱翊钢似乎不是很满意柳承志的决定,说道:“再说八月初一,轩婉可能要被册封为县主了,到时候你就是仪宾,是不能跟政事又丝毫牵连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河灯 柳承志听到朱翊钢的话,陷入了沉默。 朱翊钢见他一脸的阴郁,想到他虽然有许多民间的习气,但毕竟是自己女儿的丈夫,而且他能够重新站在这里,也说明他在意自己的女儿,想要跟她好生走完下半生。 “既然回了王府,你就好生休养一些日子,多陪陪轩婉和孩子们,我的话,你好生记着,再思量一番吧。”朱翊钢今日也觉得很累了,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既然他已经作出了让步,就给他点时间继续想吧。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了,这天按惯例,宫里要到太庙祭祖,朱翊钢和常池一大早就穿上朝服去了太庙,到午后才回来。 蔡姑姑又命人这好了冥衣纸钱,备了斋饭,等到朱翊钢和常池回来,就开始了王府的祭祖仪式。 等到祭祖仪式过后,已经是西落西山了。 “我听说御河上今晚会有人去放河灯悼念亡魂。”常池说道。 “放河灯是我们江南的习俗,没想到京师也有!”如意提议晚上出去放河灯,随即又得到了朱翊钢的同意。 趁着天还没黑的时候,小环赶紧找来材料做好了几只,让他们带上一起去。 今晚天气不错,月朗星稀,常池带着王府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大半个时辰后,就到了御河边。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前来放河灯了。 如意准备给自己的养父母还有亲娘各放一盏,柳承志则是为自己的父母还有死去的兄长各放一盏,轩如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和早逝的兄长,常池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但是他活跃,又是让大家记住马车停靠的位置,然后嘱咐了一下各家的随从注意保护好主子,然后又亲自把河灯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 停车的位置,河岸上人多拥挤,瑞英便拉着轩如往上游走了几丈远,走到一座石桥下时,见人比较少,这主仆二人便停了下来。 瑞英将一截蜡烛插到了莲花灯中心的底座上,点燃以后递给了轩如,轩如捧着这盏河灯走到离河水更近的地方,准备放下去的时候,突然踩到了一块不稳的鹅卵石,她的小脚站不稳险些摔倒,幸好后面有人拉了她一把。 回头一看,烛光中出现了一张她熟悉的脸 杜长风?! 怎么又是他?! “真巧啊,郡主。”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吗,为什么这个杜长风仍然是一张冷漠脸。 “巧啊,杜公子”直呼他姓名总归是不太好,所以她就加了一个称呼:“你也来放河灯吗?” “嗯,为我的爹娘。”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瑞英转身一看,他的身边果然点燃了四盏河灯,手工自然是比不上小环做的这些,不过看得出来应该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为双亲放河灯,为什么要点四盏?”瑞英问道。 “我哥哥今日值夜,不能前来,要我帮他也放两盏。”他一脸诚恳地说道。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们见无话可说,便开始放各自的河灯。 轩如将两盏点燃的河灯放入河中,见它们跟着其他河灯一起顺流直下,在黑暗中,这小小的微光仿佛点燃了一条通往往生之地的路,寄托着生者对死去亲人的哀思。 “娘!哥哥!我和父亲都好好的,你们在阴间也要好好的,你们先走一步,来世我们还要做亲人!”轩如忍不住流下了泪,一旁的瑞英也在低声啜泣。 “这个给你,擦擦吧。”一条白色的棉布手绢递到了她的面前,拿着手绢的大手是杜长风的。 轩如本想拒绝的,不过既然都递到了自己面前,也不好推辞,她便拿起擦了擦。 一股皂角清洗过后的味道迎面而来,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和一点点墨香,没有丝毫熏香的味道,这是属于开书社谋生的贫家子弟的味道。 但是轩如似乎并不讨厌这种味道,她怀中就有一方熏着栀子香味的手绢,她却觉得有点厌了,不如这个味道好闻。 “你爹娘走了多久了?”轩如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 “我十一岁那年走的,我哥哥刚刚顶替了叔父的职位,所以我是哥哥养大的。”杜长风说的很淡然。 “我哥哥是跟着父亲去朝鲜的时候没了的,我娘是哥哥走了以后不久”轩如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提起这些伤心事,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对杜长风敞开心扉。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杜长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更加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亲人。” 轩如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在河灯的微光中,他的眼里也闪着泪光。 这个杜长风,看起来外表冰冷,原来他也会因为俗事而动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哪! 他的身材瘦削又笔直,比伍九龄略微文弱一些,不过气质中倒是自有一种文人雅士的出尘之感,至于长相嘛 狭长的眼睛,挺立的鼻梁,薄薄的双唇,没有那种力壮健硕的阳刚之美,但却像古画中走出来的那种羽衣翩翩的洒脱公子。 轩如想到自己竟然在注意他的外貌了,不由得低下了头,黑暗中,杜长风也看不清她两颊泛起的红晕。 “轩如!轩如你在哪里!”身后传来了如意的声音。 “哎!我们在这里!”瑞英应了一声。 “姐姐,我在这儿!”轩如也应了一声。 在河的下游,如意和柳承志放好了河灯,她又双手合十,默念了一段往生咒,然后四处寻着轩如,唤了几声,才发现她和瑞英跑到河的上游去了。 “如果被别人看到郡主和在下站在一起,可能会被误会的,在下就先告辞了。”杜长风见有王府的人来寻找轩如她们,便作揖道。 “杜公子!”轩如看他的眼睛出了神,没想到就这么被打断了。 她唤了一声以后,杜长风已经上岸骑马,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了。 他考虑得倒是周全,不过 哎?他的手绢还在自己手中呢! “轩如,可算找到你了,你们跑这么远干什么啊?” 杜长风走后不一会儿,如意和柳承志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我们觉得上游人少,便走到上游来了。”轩如说道,却发现手中还拿着杜长风的手绢,连忙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妖书 回到王府后,她把这手绢拿出来,对着灯火看了看,是极细的棉布做的,灰白色的手绢,上面还绣着一个“杜”字,不过已经沾过自己的眼泪了,总要洗洗再还给他吧 中元节后没几天,宗人府就来了消息,八月初一正式册封如意,也就是东安郡王的长女朱轩婉为昭云县主。 朱翊钢乐不可支,在王府摆了家宴,还没等诏书下来,他就拿了一百贯钱出来打赏给下人们。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王爷找回了自己思念多年的长女,小女儿封了郡主,又要马上成婚了,就连长女也快有自己的封号了,这是四喜临门。 那些宫女c太监和府卫得了赏钱,自然也是喜气洋洋地,王府里充满了喜悦的气氛。 朱翊钢又忙着拟定县主府的修建地点,按照大明祖制和他的计划,如意被册封后会有自己的府邸,而且就在彰德境内。 柳承志见岳父的关注点不在自己身上了,自然也落得清闲,每日按时起居,定时给朱翊钢问安,不惹是生非,不毒舌妄言,倒真像个循规蹈矩的王府女婿了。 不过七月二十这天,柳承志接到了叶向高的请柬,请他和如意到他府中一聚。 既然是正大光明的借口可以出王府去,他当然不会放过,何况还要带上如意一起。 朱翊钢虽然不喜欢和顾家兄弟有关的人,但叶向高毕竟是皇长子的侍班官,又是庶吉士出身,极有可能以后进入内阁,这样的人是不好得罪的,所以他也就应允了他们的外出。 这是柳承志和如意第二次到叶向高的官邸,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刚搬家不久,也是柳承志出狱后不久,前来感谢他的相助之恩。 这里是朝廷指定的官舍,虽然有三进院落,但是叶向高有一妻一妾和九个孩子,加上仆人丫鬟,差不多三十口人,住在这官舍中还是显得略局促。 叶向高生性节俭,家中也讲究简朴,正堂之中没有名人字画装点,也没有名贵的木材打造的成套家具,不过倒是收拾得干净体面。 柳承志带了一个自家窑厂生产的笔山作为礼物,又把把何水木带给他的燕窝用锦盒装了些送给叶府的女眷。 叶向高虽然在官场中口碑极好,但是能和他深交的人并不多,所以这次他也只请了几位在京做官的同年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不少人是顾宪成的拥趸。 “其实今日请大家来,是叶某准备辞行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以后,叶向高突然说道。 柳承志和如意面面相觑,感到惊讶,在座的不少士大夫忍不住垂头丧气地叹息。 “叶大人这是为何?”柳承志记得他是今年正月才从南京调往京师的,这才刚过了半年,怎么又要离开京师不成? “实不相瞒,在下已经升为南京礼部右侍郎,不日便要去南京赴任了。”叶向高笑得很勉强。 既然是高兴的事,为何其他人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柳承志越发感到奇怪了。 “中元节前,叶大人上疏痛陈矿监税使对民间和商户的危害,并且引用东汉西邸为了聚敛钱财而卖官的事例,请求皇帝陛下废除矿监税使,但是没有得到批复,不久就接到了诏书让他去南京赴任。”一位在吏部为官的士大夫说道。 “这分明是那首辅沈一贯捣鬼,叶大人明升暗降,是他借机在排除异己。”另一位士大夫义愤填膺地说道。 柳承志大致明白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叶向高表面上是升职做了南京礼部右侍郎,但是南京已经没有宫城,一年之中南京礼部也只管一下祭祀活动而已,这其实是个有官位无实权的空闲职位。 而且离开了皇城,也就等于离开了权力中心,叶向高想要进入内阁就更加困难了。 “都是同朝为官,首辅沈大人既然把你从南京调入京师,怎么又会不到半年又把你弄出京师去了呢?”柳承志见在座的都是叶向高的亲友,便开诚布公地问道。 “说来话长。”叶向高又说道:“不知柳解元是否听说过一本叫做《闺范图说》的书。” 柳承志看了一眼如意,她想了想后说道:“这个我在王府倒是看过一本,是刑部侍郎吕坤吕大人所著,全是史上有名的贤妇烈女的事迹。” “起因就是柳夫人所说的那本书。”叶向高继续说道:“此书在万历十八年时在市面上流传,有个宦官买了一本送给郑贵妃,郑贵妃想自抬身价,便想把自己也加进这本书里。” “哦?竟然有这等事?”柳承志还是第一次有活人没等自己咽气就自诩为贤妇烈女的。 “于是她让她的父兄将此书改头换面,觉得只增补她一位太过显眼,就索性增补了十二位,开篇就是东汉明德皇后,明德皇后本是贵人入宫,最后入主中宫,这分明是暗指的郑氏要取代王皇后啊!”另外一个士大夫说道。 “不过此时并没有就这么结束。坏就坏在今年五月,吕大人上疏朝廷,要求停止横征暴敛,以安天下。”在吏部为官的士大夫又说道:“有个言官就以郑氏自己修改过的《闺范图说》大作文章,说吕坤两面三刀,为了巴结郑氏印了一本妖书,而在皇帝面前又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其实是机深志险,包藏祸心。” “那这吕大人未免太过冤枉了吧!”柳承志贪心道,他早年不想涉足官场,也就是讨厌这些尔虞我诈,没想到真实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后来又有人添油加醋地说是吕大人自己把书献给郑氏的,还说他勾结朋党,接纳宫闱。吕大人气愤不过,便索性辞官不做了。”叶向高说道。 “陛下宠爱皇三子常洵,嫌弃皇长子常洛是宫女所生。那郑氏也不过是大兴的一个破落户,出身比宫女高贵多少?靠着会唱些情词艳曲魅惑了皇上,仗着有皇帝的独宠才鸡犬升天,她的儿子是皇三子,王恭妃的儿子才是皇长子,依照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她想要绕开皇长子常洛,让皇上立她的儿子常洵为太子,根本不可能!” 在座的士大夫无不义愤填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夫妇 “那叶大人是怎么得罪首辅沈大人的呢?”柳承志又问道,说了半天,似乎只说到了郑贵妃和那本“妖书”。 “鄙人觉得这妖书案的根源其实还是国本之争,皇上一直踟蹰不决,一日不决定太子人选,郑氏也好,朝臣也好,都不得安心。所以我便写了一封书信给沈大人,规劝他匡扶正统,让皇帝早立太子。”叶向高说道。 “然后呢?”柳承志问道。 他看到叶向高面露难色,便没有再追问。 然后自然是没有然后了,叶向高本是忠心一片,好心规劝,却被沈一贯认为是对自己的指手画脚,引起了这个小老儿的不快,就借了这个机会,把他明升暗降,赶出京师了。 如意坐在席间,见她和叶夫人都插不上什么嘴,不过国本之争她也是略知一二的,只是没想到这么错综复杂。 又过了两日,叶向高一家便收拾好行装离开了京师,柳承志和如意把他们送到了城门外。 叶向高上马车前,意味深长地最后看了一眼京师的城池,眼神坚定地走了。 他临走前说的一句话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柳承志知道,他这样的人,无论多么艰难,只要能有机会,是一定会回来的! 只是叶大人走了,他在京师就更加没什么朋友了。 如意经常见他在思真轩的小院子里一坐就是半天,一壶茶放凉了也喝不上几口,有时唤上他一声,回头的时候一脸的茫然,眼神里都是怅然若失。 如意怕自己打扰了他的沉思,但是有的时候觉得他是什么都没想,脑子放空地呆呆坐着。 这天午后,轩如无心午睡,呆坐在房中,看着桌上那方洗好的手绢发呆。 那是杜长风的手绢。 瑞英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留着男人的手绢,怕是要被人说闲话的,让她丢掉,但是她舍不得,就让瑞英悄悄去洗干净了,晒干了。 还特别吩咐瑞英用皂角洗的,在太阳下晒干了。 拿起来闻了闻,这是杜长风的味道,不过少了点墨香。 父亲说中秋节前要把仪宾的人选定下来,到时候要请伍九龄和杜长风一起到王府来,那个时候应该能还给他吧。 仪宾的人选 父亲到底会选谁呢? 蔡姑姑说她要是喜欢谁可以先给父亲吹吹风,说不定他看对眼了就同意了。 她对伍九龄是一见倾心,但也只是“喜欢”的程度,最近觉得那个杜长风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了 哎呀!她不要想这些了,想到就头疼! 此时,如意来到轩如的闺房,笑着说道:“听宫女们说前门大街最近有个苏州商人开了一家叫”香罗盛“的星货铺,不知道妹妹可否愿意一同前往?我问过父亲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轩如听到了“星货铺”,想起来就是之前在回王府的路上,姐姐跟她提起过的那种专门卖女子用品的店铺。 她一个闺阁女子要出一趟门是不大容易,能有人主动邀约她出去又不被父亲反对,那是极好的。 不过蔡姑姑一直跟她强调她是嫡出,姐姐是庶出,嫡出要有嫡出的作派,而且那个姐夫太过于豪放不拘小节,平日里她跟姐姐和姐夫也只是表面上的和谐,私下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轩如毕竟是个青春少女,玩心重,想要可以出去一趟散散心也不错。 她佯装思量了一番后说道:“如此甚好,我让瑞英准备一下吧。” “我们只是去看看,有称心的就随便买买,就不必兴师动众的,何况还有你姐夫一同去呢。” 如意虽然已经为人妇,但是也算是闺中女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妥,常池一个未婚男子跑到那种都是女子逛的店铺里去,难免有些尴尬,但是除了上香祈福之外,闺中女子想要单独出门总是不变,但是外出如果有丈夫的陪伴,就一切好办多了。 柳承志来了京师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好好逛过京师,更没有去过前门大街,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娘子,你看看那个,可比我们杭州的大多了!”柳承志一出了门就一扫阴霾,像个孩子似的,看什么都新奇。 “这里是京师,自然是杭州比不了的。”如意真是拿他没办法。 “娘子,你看有卖糖糕的,还有卖糖葫芦的,早知道把瑞儿带出来了!” “瑞儿还要跟先生读书呢,千万不能上梁不正下梁歪,让他跟你一样!”有他一个她还不够烦吗,还要带一个撒手就跑没影的瑞儿出来,不是要她的命吗? “我怎么样了?我好歹乡试还是随便考考就中了解元,我” 眼看他们又要斗嘴,轩如忍不住抿嘴笑了。 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个在王府花园里旁若无人地斗嘴的时候,轩如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是夫妇不和在吵架,但是小环说这是他们夫妻恩爱的相处之道。 轩如就从没见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吵过架,不是没吵过架,是一天说的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句,她以为这样就是“相敬如宾”,但是自从见了自己姐姐和姐夫以后,她的观念就彻底颠覆了。 眼见他们上午斗完嘴,下午又会偷偷躲在凉亭里,树荫下狎戏。 按照闺中的那些礼仪教条,未出阁以前,连跟陌生男子单独说话都是违礼的,她的父母也不会像姐姐和姐夫一样如此亲密。 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勾一下姐姐的下巴,拉着姐姐的手揣到自己的怀中,有一次她竟然看到姐夫把脸埋在姐姐的脖子里,一边蹭着她的肌肤一边对她说着情话 姐姐虽然是庶出,又生在民间,但是看得出教养极好,平日里也是循规蹈矩的,但是这个姐夫就“放浪”许多。 但是姐姐似乎并不抵抗这种亲昵的行为,反而显得很高兴? 她在宫中也听过许多关于宫女和太监,皇帝和妃子的风流韵事,但是民间夫妇的相处之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原以为成亲以后,就会像自己父母那样,各自扮演好丈夫和妻子的角色,共同生活就好了,但是对于姐姐和姐夫这样的相处方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走水 蔡姑姑倒是经常提醒她不可像姐姐和姐夫这般“失礼”,但是对于这样的夫妇,她似乎并不抵触,反而还有些向往 原来夫妇之间是可以如此亲密的! 虽然她觉得像姐姐和姐夫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三个时辰都黏在一起让人有些受不了,但是看他们两个相处融洽,看起来都很快乐。 如意见轩如在笑,便咳嗽了一声,柳承志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闭了嘴,正襟危坐起来。 轩如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相处久了,还真的有默契了呢! 关于那个要跟她共度一生的人,轩如是女儿心事,也曾经幻想过许多。 那日在国子监门前看到了伍九龄以后,她曾经幻想过自己跟他生儿育女,白头到老的场景,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场景在她的心里越来越模糊了。 不选择伍九龄的话,那就只有那个冷冰冰的杜长风了 他倒不像是个坏人,但是 马车突然停住了,轩如知道他们已经到了。 这家叫“香罗盛”的星货铺开在前门大街临近天桥的一侧,正是人来人往异常繁华的地方。 加上新店开张,大家都觉得新奇,所以人也特别多。 柳承志见这星货铺分成上下两层楼,店里除了掌柜以外,店员都是妇人,陈设也和江南的星货铺差不多。 他刚刚抬脚要跟着如意进店,却被如意一个转身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如意问道。 “我也进去看看啊。”柳承志笑着说道。 “都是女人的东西,你们男人懂什么?你就别进去了。”如意笑着说道。 这店里都是些女子用的东西,其中不乏贴身衣物和私密用品,他一个大男人去东看看西瞧瞧的,总是有诸多不便。 “我不进去干嘛,站在这里当门神啊?” 他看了看那两个赶车的便装的府卫,一个看着马车,另外一个站在店门口杵着,他再往那边一站,正好可以凑一对门神。 “你也别站在这儿啊,你去到处逛逛,等我们挑好了你来付账就是了。”如意嫣然一笑。 如意转身跟着轩如和瑞英一起进了星货铺。 星货铺才开张不到十日,又是京师独一份儿,自然是生意兴隆。 底层的店面里卖的是荷包针线和胭脂水粉一类的小玩意儿,便宜好看,主要为了吸引顾客,上层则买起了最时兴的布料和一些女子贴身衣物,还有一些价格不菲的刺绣团扇和绣屏等等卖。 底层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东西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注意,自然也包括了轩如和瑞英,而如意见她们正在仔细挑选货品,便不变打扰,自己也对这些东西不大感兴趣,倒是听旁人说二楼有江南有名的首饰店的样品展出,而且可以订做。 如意想着轩如就要成亲了,也没什么好送的,女孩子是不会嫌弃自己的钗钏太多了,订做几样体面的首饰倒是拿得出手,正好柳承志也来了,待会儿让他付钱好了。 如意想想就觉得很妙,然后高高兴兴地上了星货铺的二楼,不过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不过想到这里是星货铺又没到饭点,怎么可能会有人生火呢,兴许是其他地方飘来得吧,她也没太在意,便独自上了楼。 柳承志看着如意的背影跨过了星货铺的门槛,然后就消失在人流里了。 行!她们买东西,他来掏钱。 不进就不进! 柳承志碰了一鼻子灰,招呼了一声那个门口站着的府卫,让他跟着自己,就转身走了,踱着方步,背着手往天桥方向看热闹去了。 柳承志从南门大街走到天桥,首先看见一个顶缸卖艺的摊子,看了会儿热闹,丢了几个铜板做赏钱,然后又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耍猴的摊子,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突然听到身后的吆喝声:“桂花——糖糕——勒——,桂花——糖糕——勒——” 转身一看,果然有个小贩推车小车沿街叫卖桂花糖糕。 “你这桂花糖糕,正宗吗?”柳承志操着一口吴地口音的官话问道。 “正宗哪!这是我娘子做的,她是江南女子,这位客官您一听口音就是江南那边的,先来一块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小贩看柳承志这一身绫罗绸缎,腰上还佩着玉,背后一个彪形大汉跟着,一看就是个体面人啊。 柳承志接过小贩递来的桂花糖糕,尝了一口,味道还比较正宗。 “那什么,给我来十块,包好,带走!”转眼他付了钱,让府卫拎着桂花糖糕跟着。 如意和启瑞都喜欢吃桂花糖糕,他记着呢。 买好桂花糖糕,又给启瑞和启琛买了几样玩具,想了想王府什么都有,好像没什么好买的了。 抬头一看,前面一家店铺上挑着一面大旗,上面用斗笔写了三个大字“淮南子”。 《淮南子》不是一本西汉时候专写古今治乱存亡祸福c世间诡异瑰奇之事的书吗? 这家店是干什么的啊? 好奇心使得柳承志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站在门口一看,竟然是一家印书社,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他站了一会儿,却不小心被后面一个急着赶路的人撞了一下。 “当心!”那人惊呼一声。 “不妨事,不妨事”他只是身子歪了一下,并没有跌倒。 抬头一看,这人他竟然认识! “杜长风杜公子!” “啊!柳解元!”这位被撞的是东安郡王长女的夫婿柳承志,不久前还在他舅父的庄园里住过两日,杜长风自然是认得的。 “怎么?你来买书?”柳承志见他是准备往印书社里走的。 “这是我家的店铺。”杜长风说道:“既然柳解元来了,就请里边喝杯茶吧。” “那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被如意拦着不许他进星货铺,他逛了半天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正好口渴,有人请喝茶也不错。 柳承志跟着杜长风进了这印书社,见前面是卖书的铺面,面积不算太大,货架上陈列的都是每种只有一本的样品,有销量好的四书五经,也有《梦溪笔谈》c《稼轩长短句》c《白氏长庆集》这样的所谓“杂书”。 铺面后面传来阵阵排字和印刷的声音,还有一阵阵油墨的香味,那里便是印书的小作坊。 铺面里掌柜所坐的桌上还放着一盒盒的木活字和铜活字,那是供前来定制印书的客官挑选的字样。 杜长风让掌柜的备茶,让后领着柳承志和他的跟班上了二楼,二楼的窗户是临街的,窗前放了一张木桌,上面放着许多半成品的雕版和木刻的工具,地上还有些木屑。 “我这里地方狭小,委屈柳解元了。这里原是雕版师傅工作的地方,他家里临时有事,便告假了两日。”杜长风收拾了一下木桌上的东西,又搬了两张竹椅来,柳承志看了一下,那是街上卖的那种十文钱一张,最便宜的那种竹椅。 “你这店面不大,但是方寸之间,从雕版c选字c印刷,成册c贩卖,一整套印书和售书的工序都完成了,实在是妙啊!”柳承志高兴地拍了一下手。 “柳解元见笑了,杜某囊中羞涩,盘不下太大的店面,就这家铺子还是兄长卖掉一些祖产为我出资的。”杜长风说道。 “方才我见你店内除了四书五经,还有其他的杂书,如今的人追求功名,大多只看四书五经了。如果只卖四书五经的话,岂不是成本更小,为何还要卖那些杂书呢?”柳承志问道。 从在南洋的时候算起,他也叱咤商海多年,深深知道追求更多的利益是所有商人最大的目标。 “实不相瞒,这家印书社以‘淮南子’为名,就是希望世人读书如同做学问一样,包容万象,不能偏听偏信偏学,要学贯古今,融会贯通。”杜长风说道:“在下不才,虽然是靠印书卖书糊口的,但是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只看得见铜钱的唯利是图之辈。” “原来如此”柳承志笑着点了点头。 掌柜的端了茶具和一壶刚沏好的茶来,二人便坐下继续闲聊。 交谈中,柳承志无意中得知了杜长风觉得自己不一定非要做东安王府的仪宾,只是为了完成兄长的嘱托,又恰好选到了他。 轩如妹子和王爷岳父的心思,柳承志是猜不到的,但是他依然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这个杜长风。 二人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忽然看到街上有一些人拿着水桶往前门大街的方向跑。 “走水了!走水了!前门大街走水了!” 这里的店铺鳞次栉比,都是相互挨着,一旦有一间着火不能及时扑灭的话,周围的店铺都可能遭殃。 柳承志和杜长风旋即下了楼去查看,只见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从前门大街那个方向逃到天桥这边来,天桥这边又有商户自发地拿着水桶和唧筒往前门大街方向跑去。 柳承志看见不远处确实有一处屋顶冒着黑烟,便拦住了一个路人问道:“这是哪家着火了?” “还有哪家,就是新开张的那家苏杭星货铺,好像叫香罗盛来着。”路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祝融 柳承志一听,大惊失色,这“香罗盛”星货铺不正是如意和轩如在逛的那家吗? “柳解元,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苍白?”杜长风问道。 “我家娘子和郡主还在那家铺子里,我先告辞了,以后有缘再见!”说完,柳承志拔腿就跑,那个府卫也赶紧跟上。 杜长风听见是东安王府的人被困住了,转身到店铺后院拎了一桶水,又带上两条毛巾,跟着去了火灾现场。 说到这火灾的起因,也是蹊跷。 香罗盛新开张,老板见生意不错,便把囤在城外的货品都堆放在了店铺后的屋子里,又怕这些个胭脂香粉c绫罗绸缎被七月的烈日晒到了影响品质,便把屋子的窗户都用黑纸糊上了。 避光倒是做得好,但是最近生意好,客人多,出货量大,前面铺面的货品需要经常补充,掌柜的取货时就只能点着油灯去照亮。 偏就这样巧了,今日他拿完货出来,把油灯遗留在了屋内,一只偷吃灯油的老鼠打翻了油灯,这火就是从后院的屋子里烧起来的。 掌柜的和店员在前门忙着招呼客人,火从后院燃到了前面的铺面才有人发现。 柳承志和杜长风赶到这间星货铺门前时,已经有不少人跑了出来,掌柜的焦急地跟着前来帮忙的人一起灭火,但都是杯水车薪,天干物燥,店铺很快被浓烟笼罩了,但是仍然可以听到还有人困在店里没有出来。 但是这站在外面的人中,没有一个是如意或者是轩如。 柳承志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没有如意和轩如! 接着陆续又有一两个顾客打扮的女子从底层逃了出来,柳承志认出其中一个人是瑞英,她蓬头垢面,满身的烟灰,正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瑞英,你家郡主和大小姐呢?!”柳承志抓住了她的肩问道。 “姑c姑爷!郡主和大小姐还困在店里!”瑞英“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店里浓烟滚滚,耳边又到处是落网而逃的女子的呼喊声,她根本不知道郡主和大小姐在哪里。 忽然在底层的浓烟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轩如! “郡主!”瑞英想要冲进去,却被柳承志拦住了。 “让我去!”杜长风把两条毛巾在水桶里浸湿了,一条裹着自己的头发,一条捆在脖子上往上一提,遮住自己的口鼻,便迅速冲击了浓烟里。 他匍匐着在浓烟里前行,记下了从自己进来以后走了多少布,就这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里救出了三个女子,但都是店员,没有轩如和如意。 “郡主!朱轩如!你在哪儿!” 杜长风第四次冲进了火场,在呛人的浓烟中摸索着,摸到了一个女子的手,一探脉搏,已经没有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这具尸身带出去,还是节约时间继续搜索郡主,却听见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应了一声。 他摸索着找到了她,原来她躲到了掌柜的柜台下,又抓到了几张手绢捂住口鼻,这才可以勉强呼吸。 杜长风将她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浓烟而昏死过去,不过尚有呼吸和脉搏。 “如意!如意你在哪儿!” 柳承志见杜长风进去了四次,带出来的都不是如意,便着实慌了,正想也往火场里面冲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上的一阵咳嗽声。 如意从一楼逃到二楼,正趴在栏杆一隅。 “承志,我在这儿!” “你不要动,我来救你!” 柳承志拿了毛巾浸入水中,也准备效法杜长风的方法进入火场救人,谁知一阵风吹来,方才被扑灭的火又死灰复燃,火苗窜上了二楼,一阵木头垮塌的声音响来,那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在火中坍塌了。 “承志,你不要来救我!危险!”如意的小脸被浓烟熏花了,站在栏杆的一隅颤抖着。 “拿棉被!快去拿棉被,让她跳下来接住她!”杜长风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有两三个人迅速跑回家去找棉被了。 柳承志见这火越来越大,等不到这些人找齐棉被,火就要烧到如意了,他张开了双臂对如意说道:“跳下来!如意,快点跳下来!” 如意看了一眼他张开的怀抱,看着这二楼少说也有一丈多高,有些犹豫。 “不要怕,有我在。”柳承志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能再听到他说这句话。 如意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咬了咬牙,闭着眼从二楼纵身一跃! 站在地上的柳承志牢牢地接住了她,却被这巨大的冲击力一带,抱着她一起摔倒了地上! 如意睁开眼时,正被柳承志搂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柳承志的那张脸,她自己倒是毫发无损,但是柳承志的脸上却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疼c疼c疼!娘子快起来,快起来!手c手不行了!” 她起了身,将他也扶了起来,见他的右手抬不起来了,怕是有诈,又试探着捏了一下他的上臂,谁知柳承志更加鬼哭狼嚎般地叫了起来:“是真的受伤了!别捏!” 方才还是一副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的大丈夫模样,只过了片刻便成了这副模样,如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你这个花猫儿!”柳承志看着她满头满脸的烟灰,用没受伤的左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却被她一挡:“光天化日之下,别动手动脚的啊,你手上还有尘土呢,脏着呢,别碰我!” “你的脸才脏呢,怎么怨我!”他又想伸手捏她的脸颊,却被她躲过了。 “别碰我!” “就要捏你!非捏到你不可!” “你就这么对你刚从鬼门关里闯过来的娘子吗?!” “还好意思说,为了接住你我的手都废了,还不赶紧给我找个郎中瞧瞧,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这么胖了!沉得要死!” 这二人竟然当街斗起嘴来。 “你c你敢说我胖?!”如意突然停了下来,美目一瞪。 “那个什么,我受了伤,先回王府了啊!” 女人最讨厌别人说她胖,柳承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溜了。 顺天府的一队官兵加入了灭火的队伍,这场祝融才算被遏制住,而如意和柳承志带着昏迷不醒的轩如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受伤 轩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她吸入了不少烟灰,不过好在杜长风及时地找到了她,她才幸免于难。 朱翊钢见到好好地几个人出门去逛街,却是这副模样回来,来不及感谢杜长风,便让人请了太医前来诊治。 不过如意并无大碍,但是柳承志拉伤了右手臂,需要静养一些时日了。 “娘子,我要吃葡萄——”柳承志半卧在罗汉床上,一个小太监给他捶着腿,他极为享受的半睁着眼说道。 如意见他的脖子上吊着白纱布做的三角巾,受伤的右手臂便挂在三角巾上,他这副故意撒娇耍赖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个病人。 “你左手不是好着吗?自己不会拿?”这个男人不能总很惯着,不然要惯出坏毛病! “不嘛,我要吃你剥的——”柳承志吧唧着嘴,但是似乎并不愿意挪动自己的身体。 “我没空。”如意并不想理他。 “唉”柳承志叹了一口气,依然没有改变他的姿势,说道:“可怜我这右胳膊啊,受了伤,虽然只是拉伤了筋肉,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哎不对,个月才能好了” 话音未落,一粒剥好皮的葡萄已经塞进了他的嘴里。 如意看着他这副作威作福,因为自己受了伤“要挟”她的模样,真想把一串葡萄都塞进他嘴里堵住他那张讨厌的嘴。 “哎对了,还有几日就是册封之日了,你这副模样怎么见人哪!”如意想到了将他一军的办法,故意一脸嫌弃地说道:“这才半年的工夫,你双腿受了伤,右手如今也不能动弹了,全身上下就没一个零件是好的了。” “我这不是为了救你吗?”柳承志一副吃定你了的表情。 “是呢,不过要换个年轻的小伙子来接着我,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吧?说到底还是相公你上了年纪了。”如意看着他那一脸修剪整齐的胡髭说道。 “啊?”柳承志吃了一惊,他才二十八岁不到,怎么地就被她嫌“老”了? “你怎么地都是虚岁三十的人了,总抵不过十八九岁的时候了,那会子的少年郎啊,生龙活虎地,啧啧啧!”如意嫣然一笑,看着柳承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是嫌弃我老了?要不让你父亲给你找个年轻力壮的当仪宾去?” “好啊,年轻小伙子多棒啊,最好找个文武双全的精壮小伙”如意见他被将住了,一脸得意地说道。 给柳承志捶腿的小太监,听着这夫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说着这些露骨的俏皮话,也忍不住脸红起来。 柳承志突然坐了起来,垂头丧气地说道:“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啊!想不到我柳承志也有人老珠黄的一天,竟然被娘子嫌弃了!真是天不悯人!天妒红颜啊不对,天妒蓝颜哪!” 如意见他故作捶胸顿足状,觉得自己已经逗够了她,便忍不住笑道:“好哪!别装了!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哪!” 说着如意脱了鞋,坐到了罗汉床上,靠在柳承志的身边。 那小太监知趣地告退了,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我原想等到启瑞长大成人了,就把家业交给他,然后我们去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柳承志淡淡地说道。 如意一听,面露喜色:“好啊!不过” 不过她又想到册封以后,她就是有位份的宗室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了,还要搬到彰德去侍奉父亲,像一个守规矩的皇族一样生活 她要用余生来完成父亲的心愿,做一个孝顺女儿,但是柳承志呢 他是血里面有风的人,来去自如,自由惯了,受不得半点拘谨。 他会习惯这种笼中鸟一样的生活吗? 如意知道他既然愿意跟着自己回到王府,自然是做出了一些决定。 她要他迁就自己的父亲,他做到了,他不在桀骜不驯,尽力在学着做一个王府的仪宾。 体面的,王爷女儿的丈夫。 虽然不知道那日回到王府时,他在书房内和父亲说了什么,但是如意知道他一定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才能让父亲暂时平息怒火,同意他留下来。 但是他开始变得沉闷了,喜欢一个人发呆了,特别是在叶大人一家离开京师以后,他仿佛失去了一部分灵魂,变得不怎么像以前的他了 “不过什么?”柳承志问道。 “不过我还没去过南洋呢,有机会真想去看看,你能带着我去吗?”如意话题一转,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 “好啊,南洋虽好,但是路途艰险,你可不能叫苦哦”柳承志漫不经心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如意微笑着看着他又说起了南洋的风土人情,说起了他当年的冒险经历,又从他的眼中找回了光。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才是她所爱的那个柳承志。 她爱着他,所以不愿看到他不快乐。 晚膳过后,如意敲响了朱翊钢书房的门。 临睡前散步或者习字是朱翊钢常年养成的习惯,他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人,作息时间非常规律。 “轩婉啊,还有三日就是你的册封仪式了,该学的礼仪,蔡氏都教给你了吗?”朱翊钢放下了手中的笔,慈爱地看着如意。 他不能让这次册封出半点纰漏,所以让蔡姑姑一直在教习如意一些礼仪,要保证万无一失。 “女儿其实就是因为此事前来跟父亲商量的”如意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哦?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并无不妥只是”如意攥着手绢,手心里已经出了些汗。 “只是什么?” “只是女儿想入宫面见太后。” “见太后做什么?”还有三日就是册封仪式了,朱翊钢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太过于紧张了? “女儿想请太后让皇上收回成命,不要册封我为县主。” 如意终于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觉得松了一口气。 而朱翊钢先是一脸错愕,继而转为愤怒,并且强压着怒火问道:“为什么?!是不是那个柳承志要你这么做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进宫 “不!不是这样的父亲!是我自己的决定!”如意见朱翊钢果然生气了,慌忙解释道:“是我自己的决定” 朱翊钢先是一愣,然后背转身去,有些忧愤地说道:“你可知道,能让你认祖归宗,是我多年的心愿,眼看太后和皇上都已经同意了,你为何你为何” “父亲,请息怒,女儿明白您的好意。但是女儿生长的民间,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了,但是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女儿怕是不能完全融入宗室了。而且承志他并不适合做一个循规蹈矩,守着俸禄度日的宗室,而且女儿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昨日那场祝融已经让我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如意叹了一口气,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但是王府也是你的家啊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那个柳承志?” 朱翊钢叹了一口气,他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把女儿找回来,更早一点,最好在她认识柳承志之前,或者是柳承志把家业做大之前也好。 “不,并不全是为了他。承志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他虽然不愿做官,但是他有通过经商来强国富民的理想,他结识东林书院那些文士,也正是因为他们也有同样强国富民的梦想,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相似的人。”如意不慌不忙地说道:“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所谓‘兼善天下’,并不一定是要为官问政,做一个商人也可以,柳家的生意关系着上千人的生计,不光如此,与四夷通商,扬我大明国威,没有人比承志做得更好了。正因为如此,我不希望他为了我放弃,我不会离开,他也不会离开我,我永远都是他的妻子,是和他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如意将她所想的娓娓道来,等到说完的时候,看到了父亲略有些失望的眼神,不过还好,没有她所预期的那样激动。 朱翊钢听完,无力地坐到了太师椅上,神情沮丧地说道:“难道你就不想认祖归宗,让自己有个正统的名分吗?!” “父亲,名分跟功名利禄一样,不过是写在金册玉牒上的一页纸,这页纸会泛黄,会毁损,但是毕竟血浓于水,这页纸改变不了我是您的女儿的事实,您也永远都是我的父亲!”如意说着,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她想了很多,想到了拒绝册封可能带来的后果,想到了父亲的伤心和失望,但是既然她决心去做了,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也曾经在心里埋怨过柳承志,特别是他当年狠心地离开她去南洋寻找兄长,以至于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差点让她万劫不复。 虽然她没有因为他在南洋所做的一切而原谅他当年的狠心,但是她选择了去理解他,所以才不会膈应到现在。 有时候她甚至有点希望他在南洋的生意没有那么成功,又或者柳家的家业没有现在这样大,那现在面对父亲的时候,他是否能够多迁就他一些。 她爱他,不是因为财富或者名誉,也不是因为简单的山盟海誓,而是因为朝夕相处的依恋。 可能某些世俗的人无法理解他,但是她能,她爱他的优点,也爱他的缺点,她能包容他的一切。 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如果当初他真的被高淮那帮子人弄死了,她也不可能一个人独活。 所以她希望他快乐,她希望他幸福,而不是为了迁就她或者其他什么人,苟延残喘地活着。 “其实,我收到了诏书,要我八月十八日整装开拔,去朝鲜驰援。”朱翊钢看拗不过女儿,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朝鲜?诏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意惊愕地问道。 “就是你们外出去房山的那几天接到的诏书,不过是让我带兵押运粮草,不是上阵杀敌,应该还好。”他不愿去想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只是想到才寻回女儿数月就要分离,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女儿不孝!”眼泪从如意的美眸中夺眶而出,有一滴落到了她的衣襟上。 他的父亲要出征去异国他乡了,她却还在因为自己的事让他烦心。 “不c不妨事的。”朱翊钢捉住如意的肩膀,怜爱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连哭都和陆还真一模一样,又问道:“你决定好了吗?决定好了我们就明天一早进宫。” “嗯。”如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两日便是王府大小姐的册封仪式,八月初一之后就要改口叫“县主”了,蔡姑姑正准备让下人们把披红挂彩装点起来,却见朱翊钢一大早就让人备车备轿,说要进宫。 值夜的太监回报说昨晚大小姐到王爷书房跟他聊了很久才走,然后王爷几乎彻夜难眠。 然后今天一大早,大小姐又去奶娘房中抱了启琛少爷,又带上了启瑞少爷,跟着王爷一起进宫去了。 蔡姑姑疑惑着这还有两日便要册封了,这个节骨眼上王爷带着大小姐和她的孩子一起进宫,隐隐约约地,总觉得不太对 乾清门这边,朱翊钢和如意母子下了车轿,正在等着太监去通传。 虽然他是皇族,但是也不能擅自闯入。 他不确定李太后是否会召见他们,但是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好在今日天气不错,快到八月的天气,暑热渐渐退了,所以他们一身盛装也不觉得太过闷热。 启琛才上车的时候哭闹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已经在如意的怀中睡着了。 朱翊钢看着他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想到自己辛苦钻营,四处奔劳半生,年轻的时候为了体面为了名声辜负了陆还真,老了以后想要拼命补偿给他们的女儿,到头来却是自己会错了意。 不过他的一生不就是为了家族,为了自己在拼命上进吗? 他所奋斗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幸福,女儿的坚持打动了他,他执拗了半辈子,熬死了自己的儿子和嫡妻,还有他最爱的还真,他不想再失去眼前这个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长女。 她所想要的,他便会竭尽所能去满足。 这是他当年幻想着自己寻回女儿后所想做的事,而现在他正在做这样的事。 体不体面,随便世人去说吧。 荒唐也好,无理也罢,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幸福。 过了一个多时辰,一个太监走到乾清门前说道:“王爷,太后做完早课了,说是可以召见。” 这是如意第二次走过这条永巷,不同于启瑞看到这些红墙绿瓦和禁宫中的一切感到的新奇,她感到的是深深的压抑和透不过气的沉闷。 这就是紫禁城,是皇权的根本,是所有皇族和宗室们高山仰止的地方。 穿过一道道宫门,一道道宫墙,他们来到了慈宁宫。 太后似乎心情不错,行过礼后让宫人给朱翊钢看了座,又让身边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姑姑帮着如意抱了一下启琛。 “还有两日便是册封的日子了,你们必定是有要事,才会突然今日前来求见,哀家说得没错吧?”李太后笑着说道。 她比朱翊钢还要年长几岁,但是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 “是我女儿轩婉有事启奏。”朱翊钢说道。 得到太后的允许后,如意牵着启瑞跪倒在她面前,说道:“臣女请太后收回成命,臣女才德浅薄,有愧于皇家的恩典,不能接受昭云县主的封号!” 李太后一惊,随后又和颜悦色地说道:“是和缘故,能否说来听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凤冠 “父亲寻回臣女时,臣女已经在与民间男子成婚了。” “这个哀家知道,等你封为县主,你在民间的丈夫自然就是仪宾了。” “臣女的丈夫是个粗鄙之人,当不起仪宾的封号。” “哦?那怎么办?难道要和离不成?”不过据李太后所知,朱翊钢的长女嫁的这个人可不是什么“粗鄙”之人,不仅考中了解元,还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不!臣女至死也不愿意跟丈夫分开!” 如意便把柳承志入狱到她四处奔走去营救他,然后误打误撞和朱翊钢相认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如此说来,你们也是有情有义,患难与共,既然哀家同意了你父亲认回你这个女儿,自然是不会亏待你这位丈夫的,况且宗室女子选婿都是从民间男子中挑选,也不至于说什么粗鄙不粗鄙的。” 李太后想起来她自己也不过是宫女出身,因为蒙受了当时还是裕王的宠幸才有了今天。 “臣女的丈夫任侠仗义,不拘小节,和宗室的规矩有许多相抵触的地方,他是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如意继续说道。 “所以,你父亲今日带着你来找哀家,就是不愿意接受县主的封号吧?而不愿意的原因却是因为你丈夫?”李太后突然增大了音量,义正言辞地说道:“简直荒唐!皇家的封赏,岂能是儿戏,况且你本就是朱家的血脉,认祖归宗是天经地义的!又岂能只顾自己逍遥快活,不管皇家的体面呢?!” 朱翊钢见太后动了肝火,连忙跟着如意一起跪下,如意也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这个时候,启瑞被太后头上的珠翠碰撞的叮当声所吸引,趁着如意伏跪不起的时候,悄悄爬了起来,又径直走到了太后的面前。 “瑞儿,快点回来!”如意发现孩子已经走到了李太后的脚下,吓得魂都要没了。 李太后也发现了这个靠近她的小不点,没有穿宗室子弟的鞠衣或者曳撒,而是穿着民间孩童最常见的交领上袄和长裤,脖子上挂了一个小小的角黍状的香囊,里面放的是驱除蝇虫的草药。 “你叫什么名字啊,快到我这里来。”李太后伸出了手臂,慈爱地说道。 李太后十分喜欢孩子,她和已经殡天的穆宗有两子三女五个孩子,但是除了做了皇帝的那个以外,其他的都跟普通的的皇族一样居住在京师之外,没有宣召不能入京。而宫里规矩多,她不能跟某个皇孙太过于亲近,特别是现在皇储还未确定的敏感时期,她的偏爱可能会直接导致舆论的风向走偏。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大约五六岁的样子,和她的儿子朱翊钧,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被册封为皇太子的时候年纪一样。 不到十年的时间,她从一个乡下长大的小宫女成为了裕王侧妃,然后是皇贵妃,最后成为了皇太后,她感到万分惶恐,她害怕自己扮演不好自己的角色,辜负了皇家的器重,所以她严厉要求自己的儿子,把所有的期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但是可笑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母爱太过于沉重了,她的儿子竟然成为了现在这个怠政的“昏君”。 “我叫柳启瑞,柳树的柳,启示的启,祥瑞的瑞。”启瑞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倒是一点都不怕生,他这个年纪也不懂什么是皇家的威仪,只是觉得这座巨大的皇城里住着许多不爱说话的人,而面前的这位穿得像神仙一样的奶奶,似乎还很和气。 “启瑞,还真是一个好名字。”李太后见这孩子眉眼俊秀,还一点都不怕生,甚是喜欢。 启瑞抬头看李太后今天穿着四合如意云纹大衫,披着五彩云龙纹霞帔,头戴六龙三凤燕居冠,冠前有翠云c珠牡丹花和翠叶等等,冠顶和两侧都有口衔珠结的金龙,太后说话的时候,这珠结便和冠上的其他装饰物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太后奶奶,您比城隍庙里德城隍奶奶还要好看呐!”都说童言无忌,但是这句话在李太后听来十分中听。 她从年轻到老都受过不少人的吹捧和夸赞,但都不如一个六岁孩子无心的一句话让她听得舒坦。 “太后,这位小公子是夸赞您好看呐!”抱着启琛的那位姑姑说道。 “你去见过城隍奶奶了吗?”李太后又看到了启瑞的脚上,穿着一双藏蓝色的小布鞋,一边还绣了一只小金鱼,便笑着说道:“你的小鞋子很好看啊,谁给你做的?” “我娘!”启瑞指了指如意,又说道:“我娘还给外祖父和我爹做鞋子呢!” 看到可爱的孩子,李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朱翊钢一家人相处得不错。 “不过”启瑞看着李太后头顶上的金凤说道。 “不过什么?” “太后奶奶,这么华丽的凤冠戴在头上,应该很沉重吧?” 李太后一听,笑容渐渐消失了。 这个孩子说的没错,这顶凤冠确实十分沉重,压得她有时候透不过气来。 她每每看到皇帝自我放逐,暗自消沉的样子,就想到自己对不起皇家的器重,对不起穆宗的嘱托,更对不起为了这个朝廷而日夜辛劳c呕心沥血的满朝文武。 “你说的没错,确实很沉重,你希望太后给你爹和你娘也戴上同样沉重的发冠吗?”李太后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问道。 “不,我不希望。”启瑞摆着小手说道:“我娘最喜欢我爹了,我爹也最疼爱我娘了,他说我娘是他的‘宝贝’,跟我和弟弟是一样的。” 夫妇间的情话从孩子的口中说出来,觉得有些荒谬却又意外动人。 如意伏跪在地上,偷偷抬头看着这个跟他爹一样口无遮拦的小子把李太后逗得笑逐颜开,若是换在家里或者是王府,她早就冲上去把他捉回来好好教训一顿了! “那这样吧,太后奶奶就不让你爹和你娘戴冠,让他们带着你和弟弟一起回家,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如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折衷 朱翊钢一听,这是李太后要改变主意啊,连忙问道:“太后?这是” “人各有志,你这闺女是在民间长大的,好比是江河里的鱼,习惯了江河的水,若是强行放回到海里,怕是不妥。”李太后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哀家念你多年寻女不易,倒是有个折衷的法子。” “请太后明示。” “请太后明示。”如意也说道。 “你女儿朱轩婉依然可以上金册玉牒,哀家会让皇帝赐她县主应有的冠冕和朝服,不过不上封号,不拨俸禄,她依然是你的女儿,至于要叫朱轩婉还是白如意,就让她自己决定吧。”李太后说道。 “如此甚好,多谢太后恩准!” 金册玉牒上有了“朱轩婉”的名字,也就意味着陆还真可以名正言顺地作为他朱翊钢的侧室和他葬在一个墓地里,这也是朱翊钢一直坚持要让长女登上金册玉牒的原因之一。 “多谢太后恩准,臣女感激不尽!”如意让启瑞回到自己身边,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磕头谢恩。 金册玉牒上她是东安郡王之女“朱轩婉”,而柳家的族谱上她永远都是柳承志之妻“白氏”。 李太后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竟然想出了这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上县主的封号,也就是不用修建县主府邸,这节省下来银子,李太后也不想委屈了如意,便赏赐了她一百八十亩良田。 虽然有些遗憾,但最后结果还是跟自己预期的一样,朱翊钢便带着如意和他的外孙们回到了王府。 消息一传开,王府里就像炸了锅一样,大明开国两百年,还头一次听说不愿意接受皇家封赏的皇子皇孙。 不过蔡姑姑确实有一套,很快让那些议论纷纷的人都闭了嘴,而且依照王爷的意思,依然按照原计划,管如意叫“县主”,柳承志叫“仪宾”。 虽然蔡姑姑一切按照王爷的吩咐办事,但是她心里却更加膈应了,好好的体面的宗室不当,非要回民间做一对商户夫妻,她是真搞不懂王爷这个长女了,绞尽脑汁得出的结论便是——她一定是被她那个不着调的丈夫给“带坏”的。 于是蔡姑姑更加迫切地想要“提醒”轩如,千万不要有样学样,切勿失了皇家的体面。 蔡姑姑今日又得了王爷的命令,让她在中秋前筹备一次赏菊宴,至于宴请什么人她是不知道的,请柬是由王爷贴身的暗卫去分发的。 还有十天的工夫,王府也没种什么菊花,只能打发园丁到各个府邸去买一些,自己还要按照王爷的喜好筹备一下,蔡姑姑自然是没时间跟轩如嚼舌根了。 轩如前几日遇到了祝融,被烟火呛得不轻,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以后,又咳嗽了好几天,吃了太医好几副清火祛痰的药才好些了。 这会子瑞英瘸着腿,扶了她到后花园里赏花。 瑞英那天只顾着自己逃跑,弄丢了自己的主子,按理说是应该杖毙的,但是如意求了情,见轩如化险为夷,蔡姑姑就让她自己到柴房去领了二十大板,打伤了腿,这几天走路也不大利索了。 园子里有些开得早的桂花已经开了,还有秋杜鹃也秋海棠也在绽放,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如意拒绝封赏要和柳承志一起回杭州当商户的消息,是瑞英无意中告诉轩如的。 轩如倒显得很平静,没有瑞英预期中的那样惊讶。 她醒来后从下人口中得知了那日的事情经过,佩服姐姐从二楼跳下来的勇气和他们夫妇之间的默契,如果不是心意相通,怎么可能随便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另外一个人? 王府上下都改口了,她是不是也该管那个江南来的商户叫一声“姐夫”呢? 她现在想的并不是姐姐的行为荒不荒唐,值不值得,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得知了杜长风救了她。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在天桥那边开印书社吗? 怎么会跑到前门大街来救火? 轩如想了一百种可能性,还是昨天如意来探望她时说的那句“古道热肠啊”提醒了她。 如意又暗示性地把柳承志说过的那些话变了一个方式对轩如说了一遍,比如“他心肠好,所以才会对陌生人伸出援手,所以看见人家失火也不能放着不管,所以机缘巧合才就了你”之类的。 轩如想起来那日在暗无天日的浓烟中,她被熏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坚定的呼喊声,竟然是平日里看起来冷傲又书生意气的杜长风,便觉得不可思议。 她敬佩他的为人,也坚信了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轩如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差人送了谢礼给杜长风,这个动作让王府里的纷纷猜测王爷是否会选定杜长风为她的仪宾。 按照人情世故来说,他救她一命,而又正好是她未来夫婿的候选人,她顺水推舟嫁给他是两全其美的,一个有情,一个有义,世人一定会将他们视为美谈。 但是她能和那样看起来冷冰冰的杜长风和平相处吗? 还是说应该让父亲选择她“一见钟情”的伍九龄呢? 就好比王府的人看待她的姐姐和姐姐的丈夫,柳承志除了有钱以外,在蔡姑姑看来是一无是处,父亲也不大喜欢他,这个人放浪形骸,不懂规矩,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姐姐对他死心塌地,甚至为了他放弃唾手可得的皇家的封赏,宁愿做一个没有封号的商人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对于她的未来,无论是和杜长风还是伍九龄,她都觉得有些陌生,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 而此时处于众人口舌风暴中心的柳承志,得知了如意带着两个孩子进宫的真实目的之后,惊讶得合不拢嘴。 “娘c娘子你此话当真?你不做县主了?我们可以不用搬去彰德了?我们可以回杭州了?然后我继续当我的商户,还能随意结交朋友?” “是c是c是,都是!你以后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管得了你,柳大官人!” 柳承志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如意不知道从哪个开始回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良人 柳承志大喜过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生生地疼呢。 “不是做梦!不是做梦!回家,回家继续倒腾去,明年再买一个矿,然后把别庄赶紧修好,以后接了岳父来小住”柳承志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一边忍不住看如意的表情:“哎娘子,你别光站着笑啊,你来拿拿主意,别庄里面修个池塘是养锦鲤呢还是养鸳鸯呢?我觉得都是讨彩头的吉祥物件,不如一起养吧,你看怎么样?” “一起养的话,那锦鲤苗估计都被鸳鸯给吃光了!”如意看着他乐不可支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随性而活,这才是她爱的柳承志。 “委屈你了,你大可不必为了我”柳承志搂住了她。 但是柳承志想到了如意为他作出的牺牲,肯定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范畴。 “不,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的家。”如意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说道:“你是有抱负的人,不应该为了这些虚名停步不前,你可以做得更好,甚至是最好。” “那岳父那边?”柳承志一想到她那个对于名分有执念的亲爹,如意这么做,受打击最大的还是他吧 如意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心情后说道:“是父亲带我去见的太后。” “如此说来?” “他应该想通了吧。”如意继续说道:“承志,我可以跟你提一个建议吗?” “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摘给你! “以后我们要是回了杭州,每年能定期到彰德去住一段时日吗?不用太长,有个个月就成,我想多陪陪父亲” “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们每年都到彰德去过年,等开春以后,就把岳父接到杭州来,这样我们一家人全年都能见着面了!” “相公,谢谢你!”如意抱紧了他。 “不c不用谢我,我才是该谢谢你,谢谢上苍让我娶到你。娶妻如此,夫复何求?我柳承志一定是前世做了什么力挽狂澜的大好事,才能得到今生的福报,才能得到你。” 他想起来他师父缥缈儿曾经预言他三十岁以前必有牢狱之灾,除非有贵人相助。 原以为这个“贵人”是朱翊钢,是李太后,但是现在细想起来,应该是他的妻子。 如果当初不是如意赌上自己的一条命也要救他,也不可能在皇城门前遇见岳父朱翊钢,更谈不上什么为他洗脱冤屈,而现在她为了成全自己,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尊位和荣华,他就是用尽一生也无法偿还了! “对啊,说不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呢!不过这后半辈子该你欠我的了!”如意笑着说道,他的心跳听起来如此地让人安心。 “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照办,再也不意气用事了!”柳承志想到了三叔,想到了高淮,这些害他的人,其实如意早就有预见性,只是他自己一叶障目,才着了奸人的道。 他也曾悔恨过,后悔没听如意的话,但是当时的情形,后悔也无济于事。 而他跟着如意回到东安王府以后,明知道岳父不喜欢别人酗酒,还跑到外面去酩酊大醉,惹得岳父生气,让如意也跟着一起受牵连,甚至自己还赌气出走,实在是个混球! “你啊就是个混球!”她竟然说出了他自己心里的话! “对,我就是个混球!以后我要是又犯浑了,你就打我吧,把我打醒为止,我绝对不还手。” “还打呢,你这全身上下都没一个好零件了,要是再打,打废了,真要我去找精壮小伙子不成?”如意笑着指了指他脖子上还吊着的三角巾。 柳承志脸色一沉,说道:“你又来了,不是说了不许嫌弃我了吗?” 如意抱住了他的腰说道:“你也只能让我嫌弃,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自己。” 不管世人怎么看待她和柳承志,他始终都是她的“良人”。 “我一定答应你!”柳承志把她拉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坏笑着说道:“后半辈子这么长,不如我们先实现一个小目标?” “什么?”她看他这表情就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 “比如先把‘儿女双全’这个实现了?”他顺势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 “这大白天的再说都生了俩小子了,你确定第三个就是闺女?”虽然这是在房中,但是如意还是要保持自己的矜持。 “我确定,第三个一定是闺女!”柳承志斩钉截铁地说道。 梦想一定要实现,才能算得上是人生完满呢! “我看你没那本事”如意又摆出一张嫌弃脸。 “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怀上!”柳承志迅速拿掉了自己的三角巾,又开始脱自己的外衣。 其实他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想唬一下如意,让她多关心自己罢了。 “你c你耍诈!你的手臂明明” 这屋内门窗紧闭,太监宫女刚刚也被她打发走了,他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这叫‘兵不厌诈’,看我这只老鹰来捉小鸡罗——” 如意突然叉着腰,一改小媳妇的可怜样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来啊,抓不到我算你输!” 说完,便在这屋里东躲西藏起来,柳承志则笑着满屋子逮她。 秋高气爽的八月,思真轩里却是一片欢笑打闹之声。 万历二十六年八月十三,东安王府。 今日是王爷办赏菊宴的日子,蔡姑姑只知道王爷要请王府以外的人前来,也不敢多问,只能仔细让下人们准备着。 能被王爷邀请来的人,那不是朝臣就是王族,都是不能怠慢的主儿。 眼见着她前日终于把需要的菊花都凑齐了,还是大小姐,啊不对,应该是县主给她出的主意。 说是吴中人家赏菊都要凑齐五种颜色:黄c白c紫c红c粉,把这五种颜色的菊花拼在一起,摆成吉祥的图案或者字。 她倒是采纳了这个意见,不过觉得白色在王府不吉利,就用蜜色代替了。 说道赏菊,蔡姑姑在慈宁宫做事这么久,也略懂一二。 菊花中的珍品,当属鹤翎c剪绒和西施这三种,这三种都以黄色或者金色的为最佳,却又有所不同。 好在王府的园丁今年都培育了这三种,所以只有十来日准备赏菊宴,也不会太过于手忙脚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选簪 王爷说今天主要是想家里人聚一聚,所以只请了四个王府外的“友人”。 这天午后第一个到东安王府的是宗人府的左宗正张大人,因为是到王府赏菊,他轻车简从就来了,还带了一副字画想跟大家一起品鉴。 张大人的姑祖母是宪宗皇帝的皇后张氏,说起来和王爷算得上是沾亲带故的,不过没听说过他跟王爷是“友人”啊。 接着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朝,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李进忠的三十多岁的宦官,蔡姑姑觉得他是生面孔,但是看起来魏朝挺器重他,便没有多问。 不过王爷一向低调,在结交朝臣方面一向小心仔细,生怕被人误认为他勾结朋党,魏朝这种皇帝身边的红人,怎么会跟他成为“友人”的? 第三个到达王府的是伍九龄,蔡姑姑看见他的时候,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个到达的是独自骑着马来的杜长风,他穿着蔡姑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的那身月白绫子自身,换了一双新鞋,不够在蔡姑姑看来,还是透着一股子寒酸味儿。 这四位客人,前两位还说的上是可能跟王爷是“友人”关系,这最后两个就不靠谱了。 不过蔡姑姑又想到 一个宗人府的左宗正,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外加两个仪宾的候选人,王爷今日是准备借着赏菊宴的机会把郡主的仪宾给定下来啊! 不过郡主尚未出阁,这赏菊宴上难免会跟这二位见着,这不合规矩吧。 虽说她知道瑞英那日悄悄带着郡主出府,已经知道这两个人长什么样了,而且根据瑞英的描述,在房山还有那场祝融,郡主也跟这二人或多或少有些接触了,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们“应该”还是互相不认识的。 不过见着就见着了,管别人怎么说吧! 蔡姑姑属意这个伍九龄,但是杜长风救过郡主一命,似乎被他占了先机,就看王爷和郡主是怎么想的了。 不行!她要先去试探一下郡主的意思。 趁着宴会没开始的空档,蔡姑姑见如意和柳承志,还有常池已经来到了花厅陪着王爷招呼这四位客人,张大人对王爷是熟稔,魏朝对王爷是恭敬,另外两个后生是第一次到王府,未免有些局促。 不过轩如还没到 “你去看看轩如,怎么大家都在等她了”朱翊钢见小女儿没到,对蔡姑姑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看看,兴许是郡主忙着梳妆打扮呢。”蔡姑姑莞尔一笑,她正愁没有机会呢。 她转身来到了轩如居住的藏秀阁,见轩如果然正在打扮,对着宫女端着的一套套头面犹豫不决。 “好难选啊,蔡姑姑快来帮我拿个主意,选个簪子。”轩如见蔡姑姑来了,便招呼她道。 “今日秋季赏菊,咱们应个景,选个蜻蜓荷花的。”说着蔡姑姑拿起了一支蜻蜓荷花簪插到了轩如的发髻上。 这荷花是纯金打造的,蜻蜓用了玉石和彩色宝石镶嵌而成,插在轩如的头上,越发显得活泼动人。 “还是蔡姑姑会选!”轩如似乎很满意。 “不光奴婢要会选,郡主你也要会选啊”蔡姑姑意味深长地看着菱花镜中的可人儿说道。 “嗯?”轩如一脸雾水。 蔡姑姑便把今日的来客告诉了轩如,她也吃了一大惊。 如同蔡姑姑所料,轩如也觉得今日是父亲要亲自看一看这两位候选人,好决定她未来的另一半了。 不过 不过 不过她还没有准备好,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他们中的任何一方,父亲怎么这么快就要急着见他们呢? “说起来这二位到国子监也快两个月了吧”蔡姑姑说道。 仪宾候选人进入国子监学习三个月后就会决定最终的人选了,所以王爷这个时候见一见未来的女婿并不算心急,只是请了张大人和魏朝,显得太过于明显了。 “哦。” “也不知道郡主自己中意哪一位呢?”蔡姑姑小声地问道,脸上带着笑容。 “这c这怎么说得出口”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轩如面色潮红地说道:“依蔡姑姑看,哪位何时?” “依奴婢看来嘛,这个伍九龄倒是个体面人,家世好,不愁吃穿,杜长风看起来稳重些,不过家境确实差了点” 蔡姑姑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的是闷不吭声的瑞英,却忍不住瞄了一眼轩如脸上的表情,见她蹙着眉,似乎是难以决断的样子。 轩如当然知道蔡姑姑说的是什么,她知道宗人府的规矩,也听说过那些出嫁以后的郡主和县主,因为朝廷的俸禄太过微薄,只能靠着逢年过节的赏赐和仪宾的家产勉强支撑。 虽然说现在东安王府看起来金玉满堂,什么都不愁,但是她哥哥没了,父亲有没有续弦,百年以后多半是要从赵王府那边过继一个侄子来继承王位的。 现在怎么能知道以后的事呢? 蔡姑姑为她好,要她挑一个有钱的主,以后不用为了钱发愁,也不用为了钱跟以后继承她父亲王位的那个堂兄低头。 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哥哥常沐,鼻子有点酸。 但是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缅怀亲人的时候,外面还有一群人等着呢。 “蔡姑姑说的是,不过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让父亲来决定吧。” 她觉得伍九龄挑不出毛病,杜长风毛病一大堆却是个好人,她不想为了钱财就把自己的终身给卖了,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选择错误而抱憾终身,所以还是让她父亲来决定吧。 不到两年的时间,她经历了母亲和哥哥的死,还突然多出来一个庶出的姐姐,她觉得有些累了,不想再思考了,还是让别人帮她决定吧! 轩如这边收拾妥当,便在蔡姑姑和瑞英的搀扶下,来到花厅见过众人。 按照蔡姑姑的吩咐,在见到伍九龄和杜长风的时候,她也装作是初次见面的模样,不多看,不多说,不多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赏菊 王府的赏菊宴设在后花园中,蔡姑姑命人在木樨树下摆了一张长方形的黄花梨木的餐桌,这是甫建府的时候,蔡姑姑命人专门打造的一方专供王爷进膳用的桌子,谁知王爷习惯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圆桌,所以这方桌子就一直闲置着,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餐桌铺上熨烫平整的兰草图案的妆花绫桌布,王爷居于桌子的北面正中,右边是宗人府的张大人,左边是魏朝,然后依次是常池c如意c柳承志c轩如c伍九龄和杜长风,按照位份和年龄在左右两边坐好。 轩如坐在王爷的右侧,跟常池挨着,和伍九龄也很近,毕竟男女有别,常池和轩如是堂兄妹挨着坐还说得过去,至于伍九龄嘛,蔡姑姑有意把他的座位往旁边拉开了一尺多远,同时也把杜长风的座位也拉开了一尺多远,以示公平。 既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伍九龄也趁着宫女们传菜的时候比较“混乱”,偷偷看了轩如一眼,见她也在看他,便相视一笑。 这笑容仿若春风拂面啊! 虽然就外貌和气质来说,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那位长姐更胜一筹,不过那是有夫之妇了,而轩如胜在青春年少。 餐桌前的空地上,园丁已经将五色菊花拼成了一个大大的“福”字,“福”字前摆了用古朴的瓷盆栽种的三大盆菊花,居中的是高挑的黄鹤翎,另外两盆是蜜色西施和黄剪绒。 这样的摆设显得有唐宋的古风,又能方便主子们近距离观赏菊花,是蔡姑姑冥思苦想出来的法子。 “今日秋高气爽,本王请两位前来,主要是为了一起赏菊闲聊,赏菊最好的时节当是下个月,不过本王心急,让家人四处去寻了些早开的菊花,又叫上了两位后生作陪,想必这二位大家都见过了吧。”朱翊钢一边跟张大人和魏朝寒暄着,一边指着坐在桌子两头的伍九龄和杜长风说道。 菊花是九月开的最盛,不过既然是王爷想办赏菊宴了,就办呗,想请客吃饭总能找得到理由的。 甫进了这王府,看见这两个候选人,张大人也吃了一惊,他真以为东安郡王今日是邀他来谈风月的,没想到连带着选婿啊,而且司礼监秉笔魏朝也在,他们一个是受太后的指令,一个是皇帝跟前的心腹,王爷都请到了,看来是想让他们做个见证,谁也不得罪,就让这伍九龄和杜长风决个高下,今天就这么把仪宾的人选给定了。 魏朝当然也知道了朱翊钢请他来的用意,不过感叹了一下朱翊钢毕竟是个武将,不拘小节,不然还真没见过寻常人家这么选女婿的。他和站在他身后的李进忠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礼貌地跟朱翊钢和张大人寒暄了几句。 其他人只是安静地听着这三个大人物你一言我一语地东拉西扯,并没有发言的机会。 既然是赏菊宴,当然是要边看边吃的,这几位刚刚一落座,蔡姑姑那边请示过了朱翊钢以后,有个太监高声唱喝道:“开宴!” 只见宫女们先是端上了十种干果,十种蜜饯,然后呈上了各种时令菜肴,十分精致,有好多道都用到了菊花作为原料。 宫女们又给他们斟上菊花酒,如意和轩如表示自己不会饮酒,便换成了菊花茶。 觥筹交错,餐桌上的气氛也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朱翊钢突然指着眼前那盆黄鹤翎说道:“此花乃是菊花中的珍品,不知这二位公子可曾识的?” 伍九龄和杜长风从座位上起身,来到这盆黄鹤翎前,见此花枝条高挑,枝叶舒展大度,颇有些仙气,已开的花朵正面是黄色,北面是黄中带着微红,故而未开的花蕾呈现的是泥金色。 杜长风只是赞叹了一下此花的美妙,但是表示并不识得,伍九龄想起来他之前曾经在南京一户富商家里见过此花,故说出了此花是黄鹤翎。 “鹤翎又以黄色最为珍贵,正好配得上宗室的高贵啊!”伍九龄有些谦卑地低头说道,语气在朱翊钢听来有些谄媚。 但是朱翊钢对他并不感兴趣,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杜长风。 这二人的家境他之前也差人去打听过,自然之道杜长风家境贫寒,不识得这种奢侈的名花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见伍九龄说出了正确答案,这杜长风并不觉得惭愧,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接着张大人拿了一副宋人的字画出来,供大家鉴赏。 “这是在下最近收的一副米芾的行书,我记得王爷也是喜好书法的风雅之人,正好一起来品鉴一下。”张大人说道。 众人一起上前去看这幅字,唯独魏朝他瞥了一眼就站在簇拥的人群的后面了。 他虽然算不上胸无点墨,但是这些文人的玩意儿他是不太感兴趣的,这些写在纸上的东西再怎么值钱,都是要化成灰的,怎么地都不如千百年都不褪色的金子好看,不过既然是来附庸风雅的,他也只能意思意思,站在队伍后面远远地看着。 “好!”朱翊钢笑逐颜开地说道。 众人也跟着说好。 朱翊钢便又说道:“大家既然都说好,那我要考考你们这些后辈们,这幅字好在什么地方?” 如意跃跃欲试,却被柳承志拉住了手,她一转头,对上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的意思是在说:这是岳父在试探两位仪宾的候选人,让她不要去强出风头。 如意对他点了点,便退了回来。 轩如对这些字画只是略懂些皮毛,怕说错了会被笑话,所以还是小心为妙,便闷不做声。 朱翊钢见无人应声,便对伍九龄和杜长风说道:“两位公子看呢?” 伍九龄只是从下面的题款认得这是米芾的行书,但是要说好在哪里,他还真说不上,只知道应该是价值不菲。 于是他对杜长风说道:“杜兄是开印书社的,平日里对于雕版和书法颇有研究,不如你来为我们点评一番如何?” 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把皮球踢给了一旁专心看着这幅字画的杜长风,还摆出了一副恭谦的态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品字 谁都不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如果杜长风也推脱的话,这个话题大概就可以到此终结了。 谁知杜长风不但没有推脱,反而正了正衣冠,煞有介事地说道:“米襄阳的字独步天下,点评在下是说不上的,要是说出这幅字画的好处嘛,在下倒是可以评一评的。” 朱翊钢听到杜长风的话,便饶有兴趣地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让他站到离书画最近的地方。 “米芾生前狂浪不羁,人称”米癫“,都说见字如见人,这幅行书有如勇士御马,轻车熟路,收放自如,无垂不缩,无往不收。”杜长风便意气风发地站在这幅行书前开始点评道:“这幅字的骨筋c皮肉c脂泽c风神俱全,只是” “只是什么?”张大人听他说来头头是道,便不住地点头。 “只是诸位请看,这笔画的圆转c竖钩的陡起之处有颜真卿笔法之妙,当为米芾较早的书作。”杜长风说道。 张大人听后惊呼道:“杜公子说的正是,这幅就是米芾三十七岁时所作,与他就任书学博士之后的笔法略有不同。” “这一点微妙的笔法都能看出,还真是后生可畏啊!”朱翊钢笑道。 “让王爷和诸位见笑了。”杜长风说道:“杜某家境贫寒,本是没有机会见到这些名家真迹的,只是先前在一位兼做装裱的师傅那里学刻印章的时候,从他那里见着了一些名人字画,所以略懂了一些皮毛。” “你是开印书社的,怎会去学刻印章?”朱翊钢问道。 “不瞒王爷,印书社的客人里经常有需要藏书章的,晚生便想着兼做藏书章可以招揽客源。”杜长风说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晚生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长,可以养家糊口了。” 听到“养家糊口”四个字的时候,旁边有太监宫女忍不住想笑,人家都是把自己家里往好的方向夸,可这位把自己的家底抖了个一干二净,而且还老老实实说出了他的生意经。 “既然会刻印章,可否改日取一两枚你做的成品给本王看看啊?”朱翊钢继续说道。 “不瞒王爷,今日晚生就带了一方字雕刻的印章献给王爷。” 杜长风的那枚印章甫一进王府就交给了蔡姑姑,这时正和伍九龄送礼物一起放在花厅里。 朱翊钢来了兴致,便让蔡姑姑去花厅取来。 除了印章,蔡姑姑还带来了伍九龄的礼物,那一座银槎,用了足足二十两纯银打造而成,主要是陶渊明赏菊的样式,工艺精美,栩栩如生,而杜长风的那方小小的青田石印章则放在一个朴素的绢布盒子里。 “这是杜公子送上的印章,这是伍公子送上的银槎。”蔡姑姑命人将两样礼物都呈现在朱翊钢面前。 在她看来,这银槎巧夺天工,价值不菲,显得伍九龄更用心,而那方青不青,白不白的小小印章,在她看来,实在没什么好相提并论的。 朱翊钢瞥了一眼那座银槎,与王府那些珍稀古玩都是一类的东西,然后又拿起了那方印章,上面用篆体刻着“月夕”二字,刀法娴熟,笔法流畅,除了这方印章的用料略廉价以外,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晚生不敢擅用王爷的封号或者名讳,想到中秋节快到了,便刻了‘月夕’二字。献丑了!”杜长风说道。 “这方印章本王甚是喜欢,就谢过杜公子了!”朱翊钢笑着说道:“听闻杜公子对书法有研究,本王平日里也喜欢舞文弄墨,还希望杜公子以后能多来切磋切磋。” “晚生不敢” 王爷似乎对杜长风的礼物更感兴趣,而对他的只看了一眼便让太监收走了,而且从鉴赏书画开始,王爷就一直只跟杜长风说话,这分明是对杜长风有好感啊,这让伍九龄心里凉得发慌。 他抬头看了一眼离他坐得最近的轩如,此刻面带微笑,正对着自己茶碗里的那朵已经在水中绽开的白菊发呆。 连轩如也偏向那个杜长风了吗? “实不相瞒,今日本王请杜公子来,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当面感谢他对小女轩如的搭救之恩的。”朱翊钢突然笑着对张大人和魏朝说道。 见他们都吃了一惊,朱翊钢又把那日杜长风在火灾中救了轩如的奇妙经历讲述了一遍,又让轩如当面跟他道了谢。 等到轩如回到座位上时,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 伍九龄见到这幅情形,心里彻底凉透了。 接着,朱翊钢又当众宣布了他即将要出征的消息,早已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保持了沉默,而刚刚才知道的人则表示了惊讶。 蔡姑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爷这么急着选定仪宾的人选,战场上瞬息万变,万一有个好歹,他是不想给这个家留下遗憾。 等到酒宴散去,朱翊钢留下了张大人和魏朝,让其余人等各自离开。 伍九龄不死心地看了一眼魏朝,他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他可以托同乡找到魏朝,送了银钱的啊,成为候选人只是第一步,如果能够成功当选仪宾,他还许诺另外给魏朝一百两银子。 眼看着王爷就要选杜长风当女婿了,他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坐着。 这边如意和柳承志跟诸位告了辞,渐渐远离了人群。 “我就说你父亲更中意杜长风吧!”柳承志见四下无人,便得意地笑道。 “你厉害,还没最后宣布呢,等宣布了才算你赢呢?”如意有点不服气地说道:“不过是杜长风刚好路过救了轩如,父亲欣赏他见义勇为,再加上他有真才实学,所以才更中意他吧。” “就没别的了吗?” “别的?”如意表示不明白。 父亲好像并不知道轩如和杜长风之前认识的事吧。 “那伍九龄说话倒是漂亮,但处处透着谄媚,显得不真诚,而且遇到自己为难的事,就把包袱甩给别人,以小见大,以岳父的脾性肯定不待见他这一点。”柳承志笑着说道。 前几日他从如意口中得知了朱翊钢准备出征的消息,让他有些吃惊。 世人都说朱翊钢当初出征去朝鲜是为了求取加官进爵,结果赔上儿子的一条命换来一个王位,但是没有想到遇到战事,功成名就的王爷依然上疏请求参战。 这就让他有点想不通了 莫非是世人错看了他这位固执的岳父,他也错看了这位岳父不成。 不过从这些时日的接触,柳承志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朱翊钢和他都是一类人。 重情义,有自己固有的做事原则,还有一个撞到南墙都不回头的倔脾气。 大概是同性相斥吧,岳父和他才总是不对付。 “是c是c是,你是我父亲肚子里的蛔虫好了吧!”如意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他从不怎么爱搭理父亲,变得开始研究父亲的脾性了? 朱翊钢将这两位大人请到了花厅,继续喝茶。 “二位想必已经知道我今天请大家来的真实目的了吧。”朱翊钢端着天青色的茶碗说道:“本王想听听二位的意见。” “既然是王爷选女婿,自然是要王爷满意。”张大人说道。 民间和官僚选婿多有相互攀附的意思,但是帝王家是天下第一家,自然要选体壮貌美,人品突出的人了。 论样貌,伍九龄略胜一筹,论才学,杜长风算得上是翘楚。 而且杜长风临危不惧,还误打误撞救了郡主一命,按理说嘛 张大人揣度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又看向了魏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月色 “杂家倒是觉得伍九龄家世好,得天独厚,富养长大的孩子见过世面,这杜长风长期混迹市井,倒是一个博学之人,不过最后还是要看王爷的意思了。”魏朝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李进忠,问道:“进忠,你觉得呢?” 李进忠恭谦地给朱翊钢鞠了一躬,见他点头允许自己说话了以后,开口道:“民间有句老话,叫做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无非是说正妻是家里主事的,需要有才德的,而郡主的仪宾虽然说是以后侍奉郡主的,但是毕竟以后是家里的主心骨,还是要更考虑人品和才能多一些。这位杜公子能够在大火中救出郡主,说明他们有缘分。事情重大,关系皇家的体面和王爷的威仪,还是王爷自己拿主意吧。小的说的不好,让三位大人见笑了。” 魏朝听到李进忠完全是跟自己唱反调,开始还有点生气,不过仔细一想,他说道了王家的威仪,这是提醒自己不要因为贪图那未到手的一百两银子而忤逆了王爷的心意。 虽然选婿是太后主导的,不过她把最后的决定权给了我朱翊钢,得罪了朱翊钢,也就等于得罪了太后。 “对啊,还是王爷自己决定吧,都是家事,我们也是秉公办事而已,既然太后让王爷自己选,就王爷自己决定吧。”魏朝笑着说道。 虽然从甲字库改任到司礼监不久,但是魏朝很是喜欢这个李进忠,平日里办事妥帖c麻利,也会体贴和孝敬人,关键的时候他脑子清醒好使,给他帮了不少忙。 “这样吧,明日午时以前,本王将最后的人选名单差人交到宗人府去,二位看如何啊?” 既然小女儿跟着二人都见过面了,朱翊钢决定破天荒地问一下轩如的意思。 此时在花厅外,蔡姑姑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等到送走了这二位大人,她就忙不迭地拉了方才在里面伺候着的小太监问个究竟。 结果小太监说王爷没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只是派人去传了郡主来。 不一会儿,蔡姑姑果然见瑞英陪同这轩如前来,里面的人让瑞英在外面候着,轩如独自进了花厅。 王爷没说出选定的仪宾的名字,莫非是想问一下郡主的意思? 蔡姑姑猜的没错,朱翊钢果然是问了轩如对这二人的印象如何。 轩如开始有些矜持,想要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便轻描淡写了一下对这二人的印象,她见父亲对杜长风更感兴趣,便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私自外出偶遇杜长风的事。 朱翊钢并没有责备她的贪玩,反而跟柳承志想的一样,觉得杜长风是个热心肠的人,这样的人能对陌生人伸出援手,对自己的家人也必定是肝胆相照。 “为父不久就要再次出征了,出征之前想把你的婚事定下来,所以今日便破了一次例,同时请了这二位公子前来,想要亲自试探一下他们。”朱翊钢说道:“这杜长风虽然家境贫寒,但是古道热肠,又才华横溢,确实是托付终身的理想人选,轩如,你看呢?” “婚姻大事,全凭父亲做主。” 父亲果然如她所料选了杜长风,但是蔡姑姑说的也不无道理,若理性地思考,杜长风更适合白头到老,而跟着伍九龄也不会很差。 她的心里是略微喜欢杜长风多那么一点,但是想到伍九龄那张英俊的脸 还真是让人难以决定啊! “那就为父为你做主了!” 朱翊钢说着让人拿来笔墨,帖子上写下“杜长风”三个字,等墨干后小心折好,让小太监收好,明日送往宗人府。 写完以后,他又说道:“这杜长风有情有义,希望为父不要错看他。他性格刚直,你从小养尊处优,要多多学习夫妇相处之道。” 说道夫妇相处之道,在看到如意和柳承志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李仪月那样的“相敬如冰”是许多夫妇的常态,但是他看到了女儿和女婿幸福的样子,由衷的羡慕他们,所以他才能最后想通了,理解了他们。 听到父亲的嘱托,轩如点了点头。 既然父亲已经决定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轩如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至于蔡姑姑担心的他们以后的生活的问题,到时候再说吧! 不过她又想到了一件事 “父亲,女儿再问一句,父亲今日说的要出征去朝鲜,可是当真?”轩如想起了哥哥常沐的死,不免得有些担忧。 “为父何时戏言过,何况是当着两位大人的面。”朱翊钢说道:“有诏书为凭,哪里敢胡说?” “女儿女儿只是担心你” 朱翊钢笑了笑,拍了拍轩如的肩说道:“现在我大明军队已经将倭寇赶到了朝鲜南端的沿海一带,而且听闻朝鲜水军已经打败了倭寇的战舰,胜利在望,为父只是受了诏书前去押运军粮,鲜少有机会上阵杀敌。你且安心待嫁,等为父回来为你们主持婚礼便可。” 轩如点了点头,又和朱翊钢闲聊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门外的蔡姑姑得知了王爷最终选定杜长风的消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天意啊! 大概她是个奴才,眼界不如王爷那样开阔,才会觉得杜长风处处不如伍九龄,据瑞英所说,轩如一开始也不喜欢杜长风的。 都是那场大火! 所以说是天意啊! 万历二十六年八月十五,中秋节。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张九龄《望月怀远》 又逢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今年王府新添了几口人,本该是热热闹闹地过节,但是大家想到三日后朱翊钢就要出征开拔,王府的气氛就怎么都热烈不起来。 愁归愁,但是节还是要过的。 蔡姑姑早早地让人出门去买了一只泥塑的兔儿爷,又特地让厨子给今晚加了胡萝卜做的菜肴,还有宫里御膳房赏赐下来的月饼和应季的螃蟹。 南北过节的风俗不同,启瑞在杭州就没见过这泥塑彩绘的兔儿爷,非要拿在手里把玩不可。 “小祖宗,这兔儿爷是保佑家宅平安的,得罪不得,你要是喜欢啊,明儿个我上街给你买其他玩具好吗?”蔡姑姑笑着对启瑞说道。 启瑞瘪了一下嘴,然后又跑回到小环身边了。 朱翊钢则赶在晚宴开始的空当,专心致志地逗着启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爷更偏爱大女儿轩婉县主这家人,尤其是这个像极了他的外孙启琛少爷。 “等你长大了,外祖父教你骑马射箭,读书写字,让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不好?” 朱翊钢看着这个快满周岁的娃娃,想到自己短则半年,长着一两年才能回来,心中充满了浓浓的不舍。 但是保家卫国,戍边抗敌,是他一生的梦想,也是他的责任。 和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出征,等他解甲归田,就可以回彰德安度晚年了。 按照如意跟他商量的结果,她和柳承志以后半年住彰德,半年住杭州,他可以在杭州安心地含饴弄孙,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 这样的日子,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过去的人生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权衡和追求功利中度过的,剩下的一小部分才属于他的家人,准确地说,是属于陆还真和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的长女。 “哎呀,王爷,您的胸前湿了一大片呢”身旁的小太监小心地提醒道。 朱翊钢一看,果然是湿了一大片,织金的蟒袍上散发着热气,一闻还有股腥味。 “是启琛尿了,这小子尿到我了,哈哈哈!”朱翊钢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 如意赶忙将启琛抱了过去,交给了奶娘,让她赶紧换洗。 “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尿了”如意一转身,正对上启琛那张咯咯咯笑着的小脸,仿佛带着一种恶作剧后的快感。 “你这小家伙,你还笑,外祖父的蟒袍何等贵重,你知不知道?”如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指着启琛说道,这孩子马上就不笑了。 这么小的孩子,才开始牙牙学语,他竟然能听得懂大人的意思?! “不妨事,不妨事,童子尿嘛,败火的!一件衣服而已,身外之物,启琛开心,真是千金难买啊!”朱翊钢笑着说道。 这几个月,虽然有些波折,不过他找回了女儿,弥补自己人生最大的一个遗憾,所以过得很高兴。 特别是这两个外孙,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欢乐,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王府也因为孩子才变得像个家了。 这次中秋晚宴,只有王府的人参加,常池因为要留下陪着叔父过中秋,所以没有回赵王府。 柳承志和如意妇唱夫随,一唱一和地尽力逗着大家开心,晚宴便在其乐融融地气氛中进行着。 轩如的话不对,她有自己的心事。 自父亲决定了杜长风做她的仪宾之后,诏书很快就下来了,拟定明年的中秋节为杜长风和朱轩如的婚期。 因为朱翊钢要出征,加上在彰德修建郡主府和仪宾府需要些时日,所以婚期就定在了一年后。 仪宾人选决定了,婚期决定了,她应该安心待嫁便是,但是也许是待嫁女儿的忐忑,也许是对于杜长风这个来自民间的男子感到“陌生”,她的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 蔡姑姑和瑞英已经开始商量着给她置办嫁妆了,而她却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一见杜长风。 不是为了互诉衷肠,而是为了在婚前见一见他,化解一下心中的烦忧。 晚宴过后,按照中秋的习俗,大家又来到庭院里拜月。 蔡姑姑拿出一个巨大的月饼,让朱翊钢给大家分食。 “我记得在江南一带,这月饼是由当家主母来分的,而且这拜月原就是女子的习俗。”朱翊钢对如意说道:“女儿啊,你是家中最长的女子,你来为大家分食如何?” 说着他把手中的小刀递给了如意。 长姊当母,他的妻室都已经亡故,现在有没有续弦,自然是由大女儿来分月饼。 他也想趁机抬一抬长女的身价,让大家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日里尊敬她,爱戴她。 等吃完月饼,朱翊钢又对如意说道:“为父想跟你单独在园子里走走,如何?” 如意看了看柳承志,他笑着点了点头,就到厢房里哄孩子去了。 轩如和常池也“知趣”地各自回了房。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父女二人的身影,在如水的月色里穿梭行进。 他们一路闲聊,从家长里短到琴棋书画,无所不谈,像世间所有的父亲和女儿一样高谈阔论。 不知不觉地,他们来到了思真轩的门口。 柳承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房中正亮着灯。 “在彰德的王府中,我也种了这么一棵树。”朱翊钢指着院中的那棵海棠说道:“我如果年前能回来,就带你们全家去彰德过年好吗?” 如意看了看月色中的那棵海棠树,还未到开花的季节,经过园丁的修剪之后在院中优雅地站立着,她“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已经开始想象母亲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叫“婉兮阁”的地方。 “时候不早了,你。你们早些休息吧。” “父亲,您也早点休息。”如意柔声地说道,然后走向了房门。 听到脚步声的柳承志开门出来迎接她,正好对上她的一张笑靥,他面带笑容地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朱翊钢,简单问候了几句后,带着如意进了屋,然后门合上了,院中只留下了朱翊钢一个人。 朱翊钢现在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把女儿找回来,没有在她嫁人之前找回来,这样她就有真正完全和自己在一起度过的回忆。 而现在她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不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 他曾经找了千百种理由和借口去讨厌他这个女婿柳承志,但是说到底还是因为嫉妒,嫉妒他“分”走了自己的女儿,嫉妒他才是最后跟他的女儿共度一生的人。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一更,不过有4000字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告别 万历二十六年八月十八。 今天是朱翊钢出征的日子,王府上下一道把他送到了通州。 城外已有一千负责押运粮草的兵士正在等他,领头的是明军总旗李桐。 “爹!爹你不要走!”从得知朱翊钢要出征的消息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和冷静的轩如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拉住了朱翊钢手上的缰绳。 “乖,听话,不要闹啊!为父去去就回来,少则半年,长则一两年,你在家切勿任性,凡事要听你姐姐的。”朱翊钢穿着铁甲不便拥抱女儿,只是捉住她的肩说道。 耳边传来了轩如低头啜泣的声音,他抬头望去,送行的下人们,从蔡姑姑带头开始哭了起来,常池一脸的担忧和哀伤,他最放心不下的女儿轩婉,正抱着他最爱的外孙启琛,眼睛里一直有泪光在打转。 柳承志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另一只手牵着启瑞。 “贤婿,你过来!”朱翊钢将柳承志唤到了身边,又说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常池还是个孩子,家里都是女人和孩子,这家中就有劳你了!” 朱翊钢一走,柳承志就是王府之中唯一的成年男子了。 他的这句话,既是一句嘱托,也是一句肯定。 朱翊钢这几日思考了很久,既然找回了女儿,认下了这个女婿,而这个女婿不管有多少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但都是他女儿认定的那个人,他也不再纠结,决定对他彻底释怀了。 “岳父放心,小婿一定照办!”柳承志坚定地说道。 其实柳承志先前还担心朱翊钢一两年不回来的话,杭州那边要怎么办,但是既然岳父第一次开口拜托他照顾王府的人,他自然是义不容辞。 至于杭州的生意嘛 不是还有荣木和大掌柜在吗? 如意将启琛交给了身旁的小环,上前来抱住了轩如的肩,一边小声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 其实她也需要安慰,但是这个时候,她需要负起长姊的责任。 中秋那日父亲让她给大家分月饼,也就等于是让她好好照顾大家。 “父亲!您不要走!”轩如已经泣不成声。 朱翊钢翻身上马,挥了挥手,便跟着队伍一起开拔了,身后留下一片哭泣和呼喊之声。 过了三天,城南的淮南子印书社来了一个小姑娘,开口便说要见老板杜长风。 掌柜的肩这姑娘个头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的白绫上袄红比甲,头上还戴着珠钗,衣着打扮倒像是个伺候人的丫鬟,但是衣料和首饰却非是寻常人家所能比的。 “老板回家去有点事,您等一会儿啊。”掌柜的让伙计看了茶,又揣摩着这位姑娘的来意。 中秋节前他家杜老板就受了诏书,说是被选中成了东安王府的仪宾了,中秋那天老板的哥哥锦衣卫总旗杜云帆还给他们每个人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当做赏钱,而且保证杜老板进了仪宾府以后,这间印书社也不会关闭,改由一个远方亲戚来经营,一切照旧。 这几天北镇抚司的人,杜老板之前在国子监读书的那些个同学们,倒是有不少前来贺喜的。 宗室的郡主茫茫多,可唯独这个方英郡主是李太后的外侄孙女,当今皇上既是她的族叔又是他的表舅,可谓是亲上加亲。 他家杜老板是个老实人,能够屏雀中选固然是件喜事,不过喜事一多了,应酬就多了,今日又不知道是哪位请他吃酒去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杜长风才从外面回来,甫一进店里的内室,发现坐着一个小姑娘,仔细一看他竟然认得。 竟然是郡主身边的贴身宫女瑞英。 “你c你来干什么?”杜长风吃了一惊。 说实话他还没有从收到诏书那一日的惊讶中完全恢复过来,他原以为他这样的人,王爷是看不上的,或者至少郡主会讨厌他。 他不会说漂亮话,不会讨好别人,更不会见风使舵,左右逢源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就是当选了。 哥哥看到诏书的时候,喜极而泣地说他们家终于扬眉吐气了! 看到哥哥这么高兴,他也感到高兴,不过不免有点担忧今后如何跟那位娇气的郡主相处。 而郡主的贴身宫女就站在他的眼前,从他一进门开始,就把他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打量了两遍,又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说道:“杜公子喝酒了?” “我跟朋友小聚一下,没喝醉!”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害怕什么,但是杜长风还是急着澄清自己。 他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来干什么呢?” “我啊?来买书啊?”瑞英笑着说道:“我家县主说要教王府上下的太监宫女识字,让我来买五十本《千字文》。” 她所说的县主当然是东安郡王才认回来的那个长女朱轩婉。 “五十本?我这里最多二十本,没那么多啊” 杜长风觉得奇怪,京城那么多间书社,这小丫头偏偏就走进了他这间。 “没有的话,你慢慢印吧,我们重阳节以后来提货,记住啊,是重阳节以后哦!”瑞英把“重阳节”三个字说得特别重,又从荷包里掏出几张银票,在他面前晃了晃,亲手塞到了他手里说道:“杜公子好好数数,别输错了!” 说完,瑞英便走了。 掌柜的没明白,这个小丫头等了他家杜老板一个多时辰就是为了买书,别的话都没说就走了。 杜长风则看着手中这几张零零散散的银票,想着五十本千字文也要不了几两银子,怎么弄些这么小额的银票给他,也太不像王府的作派了。 不过他依然按照瑞英的嘱咐,认真地数了起来。 数着数着,他发现有张银票的后面贴了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写着:重阳节,雁栖湖畔相思亭。 落款的地方写着一个“如”字。 朱轩如?! 这应该是郡主约他到雁栖湖见面啊! 他们也算是订过婚的人了,如果要见面,为什么不选在王府或者是其他比较隐蔽的地方,为什么要选在雁栖湖边呢? 而且重阳节那天,去雁栖湖附近登高的人肯定多。 人多眼杂的,郡主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过左思右想,杜长风还是决定按照约定去走这么一遭。 ------题外话------ 今天腊八节,是如意的生辰,所以三更(好牵强的理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赌徒 “杀!杀!杀!”伍九龄眼里冒着红血丝,一边大声喊着,一边用力地用拳头捶击着桌子。 “六,开大!”他面前的荷官打开了骰盅,桌子对面的赌徒几家欢喜几家愁。 灯光昏暗的房间里,摆了三大张赌桌,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桌上放着赌具和银钱。 伍九龄看了看骰子以后,兴奋地看着荷官将自己赢得的钱推到自己面前。 “伍公子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啊!”一只大手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转身一看,此人他认识,是他的同乡,人称“崔六爷”,也是这间赌场的打手之一。 此人说到了他的痛处,他不耐烦地把他的手一拍,说道:“把你的脏手拿开,不要让老子沾了晦气!” 崔六爷见他无动于衷,便拉了一下他后颈的衣领,又凑到他耳边说道:“这里的规矩你是懂的,见好就收啊,不要给我们找不痛快!” 崔六爷瞪了他一眼,心想你是熟客才对你这么客气的,要是个生面孔非让你剥层皮才能走人。 伍九龄早就沾染上了这赌博的恶习,只是一直藏着掖着,最近因为要选仪宾,所以收敛了些。 中秋节前,他知道自己落选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魏朝,他却一直不肯见他,后来出来一个叫李进忠的太监,此人他认得,是魏朝的左右手。 李进忠跟他说:魏公公能帮的忙都帮了,一百两银子不值得他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为他办事。 伍九龄急了,表示多少钱都愿意。 那李进忠狡黠地一笑,说道:“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儿,您还是回去吧!木已成舟,诏书都下了,你还有什么办法啊?” 于是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家,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父亲,父亲气得吐了三天血,一直骂他没用。 他便破罐子破摔,重操了旧业,又回到京师城内开始赌钱。 十赌九输,他也有赢有输的时候,好在父亲交给他,让他贿赂魏朝的那一百两银子还在他身上,够他挥霍一阵子的了。 这开赌场的,都不喜欢总是赢钱的客人,这间名为“极乐斋”的赌坊也是如此。 听闻这幕后的老板是黑白通吃,连这些看场子的打手都大有来头。 就说这崔六爷吧,据说他哥哥是在北镇抚司衙门做事的,所以顺天府的捕快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他既然开口“提醒”了自己,伍九龄也不是一个不识趣的人,只好乖乖收了银子走了。 赌钱赌不成了,家又不想回,他还能去哪儿呢。 于是伍九龄一个人漫步目的地走着,来到了城南的一间酒肆,抬头一看,木匾上写着“醉不归”三个大字。 无处可去,不如买醉吧! 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点菜,就听得旁边一桌人谈笑风生,好不快活,其中有几个人的身影似乎看起来有些面熟啊 “伍公子,真是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衣着最华贵的那位突然看见他,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伍九龄定睛一看,竟然是赵王府的王子朱常池,他旁边有好几个都是他在国子监的时候见过的官宦子弟。 听到常池这么一说,众人纷纷转过身来看着他。 其中一个人化成灰他也认得,那就是即将成为方英郡主仪宾的杜长风。 他还是老样子,不,不太一样了!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起来精神多了,不再是那个寒门小户的穷酸样了。 这桌人一看就是来小酌闲聊的,杜长风现在春风得意,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国子监里那些官宦子弟无非是想攀龙附凤跟他搞好关系,以后对自己的家业和仕途多多少少都没有坏处。 他这么独自一人在这里买醉,显得既尴尬又可笑,不如早点离开! “既然伍公子也在这里,不如一起小聚一番吧!” 伍九龄转身想走,杜长风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态度显得十分诚恳。 他要干什么?! 屏雀中选来耀武扬威吗?! 想看看他这只丧家之犬是如何的狼狈吗?! 伍九龄刚想开口拒绝,却又听到了常池的声音:“伍公子,你也一起来热闹一下吧,难得同学一场。” “对啊,伍兄,你也过来吧,一个人独酌不如众人同乐啊!” “一起来吧,伍公子!” 同桌的人纷纷邀请他过去。 见盛情难却,这桌人里面既有宗室子弟,又有当朝一品大员的公子,个个都是不能得罪的,伍九龄咬了咬牙,就起身挪了过去。 “听说无锡东林书院正在重修,许多士绅纷纷捐助,我父亲也差人去捐了一百两银子。”这是礼部尚书家的杨公子。 “说到东林书院,不是我自夸,我堂姐夫和顾宪成先生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他被诬陷入狱的时候,顾先生还写了信让人帮忙营救他。”常池得意地说到。 柳承志和东林书院的这些过往,是如意无意中闲聊的时候说到的,他在国子监的时候,每日听同学之间对顾氏兄弟赞不绝口,没想到同一屋檐下就住着这么一位顾宪成的好友,他自然是对柳承志高看一眼了。 不过叔父讨厌有人在王府议政,他这些话也只能出来跟同学说。 “你那个堂姐不是在民间长大,还嫁了个商户吗?怎么认识顾先生的?”这是左宗正张大人家的公子。 “我那个堂姐夫,可不是一般的商户。据说年少的时候就曾经游历四方,后来还去过南洋,回来以后就专心做瓷器买卖。”常池提到堂姐夫柳承志的时候,无不是一脸的骄傲:“据说修缮东林书院的木材,基本上都是他提供的,他还请了一个印书社,专门为东林书院印书。” “好大的手笔,这可得费不少银钱吧,你堂姐夫是个大财主啊!” “你要说到钱,那就俗了,我堂姐夫中过解元,只是不想做官罢了。他的老师是王守仁先生的嫡传,可谓是学有本源。”常池继续说道:“这位老师也是我堂姐的养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秋日 常池曾经听堂姐贴身的那个丫鬟小环提起过,堂姐夫曾经送过一顶宝髻给堂姐,上面镶嵌了十颗鸽子蛋大小的南洋珠,价值连城,他自幼在王府长大,奇珍异宝见过不少,不过如此贵重的首饰出现在民间也是第一次听说。 众人不由得赞叹缘妙不可言,又让常池一定有机会要把他的堂姐夫柳承志带出来,跟大家结识一下。 杜长风静静地听着他们高谈阔论,这些个结交名士和金玉满堂,似乎和他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是稀里糊涂被选中的仪宾,未来的日子会怎么样,要等到了那一天的时候才知道。 他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且过一天算一天吧。 而坐在他旁边的伍九龄,听着常池夸赞着他的堂姐夫,却吃了一惊。 那日在房山见到的那座庄园,柳承志只说是他舅父的产业,却不知道他自己就是江南的大财阀。 亏他在王爷面前还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入赘到王府的。 想到的是自己不仅错过了一个仪宾的名分,更错过了和集荣华富贵于一身的这么一家人成为亲戚的机会,伍九龄就越想越来气。 都怪他身旁这个叫杜长风的穷酸小子! 但是没有杜长风,他依然会有其他竞争对手,而就像李进忠说的那样,如今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办法呢? 今天众人兴致都很高,不免多饮了几杯,到了结账的时候,好几位不胜酒力,都已经醉倒了。 常池想到叔父出征不在王府,堂姐和堂姐夫好说话,便也跟着多饮了几杯,酒保说了两遍多少钱的时候他才听清楚。 “今天大家都高兴,这顿酒还是我来请吧。”杜长风一向比较有控制力,但是今日也有些微醺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叠面额不等的银票,翻找着合适的数额,却不料一张小小的纸条从手上飘到了地上。 他没注意到,其他喝得东倒西歪的公子也没注意到,而基本没怎么喝酒的伍九龄看见了。 他马上用脚踩住,趁着这几个喝得酩酊大醉没人注意他的时候捡了起来,发现上面有字,而且字迹娟秀,似乎是个女子的笔迹 伍九龄马上想到了好几种可能性,不过直觉和好奇心让他趁机收起了这张纸条,他警觉地看着杜长风,似乎依然在专心数他的银票,便放心大胆地把纸条带走了。 等回到客栈,伍九龄才将纸条拿出来一看,上面清晰地写着:重阳节,雁栖湖畔相思亭。 落款的地方只写了一个“如”字。 如? 轩如? 他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性 这是郡主写给杜长风,邀约他私会的纸条啊! 一股妒火从下往上,直冲脑门,伍九龄愤怒地将纸条撕了个粉碎。 不过他想了想后,又把纸张的碎片拼了起来,在灯下仔细地看着 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 万历二十六年九月初七。 崔六爷像往常一样在极乐斋赌坊里巡视着,已经快到日落了,赌钱的人渐渐少了。 中间的那桌骰宝零星的还有几个人在,伍九龄今天也来了。 有输有赢,他似乎没输多少钱也没赢多少钱,但是这个时辰了,他还是没打算走。 “伍公子,今日手气如何啊?”他是明知故问,有意找话说。 “不好不赖。”伍九龄今天显得特别放松,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输赢。 崔六爷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伍九龄勾住了脖子。 “崔六爷,想不想发一笔横财?”伍九龄低声问道。 “哦?你有门路?”崔六爷一听到“横财”,眼睛里便放出了光。 伍九龄附耳向他细细道来自己的计划。 崔六爷听完一惊,说道:“就这么简单?你一个人就能办到,还需要我们弟兄几个?” “这个事啊,我一个人是办不好的,还有就是我跟你说”伍九龄又继续把更周详的计划告诉了他。 万历二十六年九月初九,重阳节,东安王府。 王爷出征去了朝鲜,家里按照辈分来说,最大的主子就是轩婉县主和她的丈夫柳解元了。 蔡姑姑依然像往常一样把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条,只是每日汇报王府事物的对象,从朱翊钢改成了轩婉县主。 不过据说县主之前在柳府也是当家的,所以精明着呢,连账目的小错都能给挑出来,确实让她刮目相看。 但就是 但就是这个柳承志实在太讨厌了,时常狐假虎威地在一边指指点点的。 蔡姑姑最近经常听常池王子夸柳承志,不过她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好的。 也就是轩婉县主还年轻,他身板好有手段,又总爱粘着县主,所以县主才被他的“男色”所迷惑,对他言听计从的。 她蔡氏虽然没跟过真男人,不过从小在宫中耳濡目染的,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她是一清二楚的。 该说的她还是要说,至于听不听就随便他们了。 今早轩如郡主跟县主说重阳节那天要去定慧寺,县主应允了,还说自己忙着府中的事物不能同去,让她多加小心。 而常池王子邀约了国子监的同学们一起去游香山,所以也不能同去。 蔡姑姑就觉得奇怪,郡主喜好安静,每年重阳节,除非有王爷带她出去,她总是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去,而且她一双小脚也走不得多少山路。 怎么今年就要去定慧寺了呢? 不过女儿心事切莫要猜,猜来猜去也猜不中的,也许是轩如郡主最近订了亲,加上王爷不在王府,所以她倍加思念亲人,想去寺庙烧香祈福吧。 而在思真轩这边,柳承志正把一把炒豆子撒到盘子的一边,从里面挑出来一些大的,一个一个的用筷子夹到盘子的另一边,却不料启瑞骑着他的竹马冲了进来,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两边的豆子又混到了一起。 “你这孩子,好好的到处乱跑什么?!” “爹!爹!我听见园子里有蝈蝈叫,咱们去逮蝈蝈吧!”启瑞兴奋地说道。 “这都九月了,秋后的蚂蚱长不了,逮到也养不活,还是算了吧。”柳承志见他已经跑得满头大汗了,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书案前的如意,她正专心打着算盘算账,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绑架 柳承志无奈只好自己掏出手绢,给启瑞擦汗。 说是擦汗,不过是在他的小脸上胡乱糊了一把。 照看孩子,他实在没什么经验。 以前都是如意和小环在看着启瑞,今日小环跟着奶娘去给启琛洗澡了,如意忙着算她的那堆账,这个小子从中午放课以后就时不时的进来缠着他。 除了感叹一下身为父母的不易以外,他也别无他法。 “脖子!脖子没擦到!”启瑞似乎对于他的“服务”很不满意,跳着吵闹道。 “还有背上啊,背上也很爱出汗的,他要是出汗太多就给他隔一张毛巾吸汗,仔细不要着了凉。”如意终于抬头看了他们父子一眼,但就只有这么一眼,然后又低头算账了。 柳承志一边捉着启瑞给他仔细地擦汗,一边凑到如意身边说道:“娘子,你休息一日吧,这些账目可以过些日子再核对,我们重阳节也出去登高吧!” “不行,我还有这么多账要核对呢。” 如意指了指她面前的厚厚的几摞账本,这是整个王府前半年的各项收入和支出的明细,包括了彰德和京师所有的田产收入,还有各种皇家的赏赐和各种朝臣送的礼物和礼金,并且还有朱翊钢平日里应酬的时候的花销和送出去的礼物花费等等。 既然父亲不在的这段时日让她理家,她便要好好地管起来这个家。 并非她不信任蔡姑姑,理清这些账目只是第一步,她从王府的开支才能大致了解整个王府的内务是怎么运作的。 他这个娘子要是认真起来,还真是一丝不苟。 “远的地方不去,咱们去定慧寺怎么样,当日就可以往返?”柳承志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自从岳父走的那天嘱托之后,他一直安守夫道,尽全力“辅佐”如意。 不过就是太无聊了 真的太无聊了! 他本就是一个喜欢到处走走看看的人,如果还在杭州的话,不是在商号里照看生意,就是在谈生意的饭局上。 这王府里好是好,吃的用的样样都比柳府的精致,蔡姑姑手下那些太监宫女把他们伺候得无微不至,衣来伸手是饭来张口。 如意嫌弃他老是在面前晃来晃去碍事了,就让他去书房写写字,看看书。 写写字,看看书,一两天还可以,可这已经过了七天了,他终于坐不住了。 如意又让他陪着瑞儿,这小子活泼好动,还鬼机灵,好不容易教会了他下棋,他还老是悔棋。 柳承志觉得自己再不出去晒晒太阳,真要窝出霉来了! “定慧寺?那不是轩如要去的地方吗?你怎么不早说,我已经答应轩如让她自己去了。”如意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当姐夫的跟小姑子去登高,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柳承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她不去的话,他一个人出去怎么都说不通。 “启瑞啊,想不想出去玩啊?”小孩子是最好哄的,柳承志转为“进攻”启瑞。 “去哪里玩?”启瑞眨了眨大眼睛问道:“是和小姨一起去那个什么寺庙吗?” 他对檀香过敏,一听到要去寺庙烟熏火燎就觉得难受。 “定慧寺那边那么多好玩的,干嘛光去求神拜佛啊,咱们去山下的雁栖湖怎么样,说不定遇上你小姨,还能给她一个惊喜呢!你不是喜欢玩水吗?让你外祖父身边那个小太监王奎给你用木棍做小船,咱们去放小船怎么样?”柳承志也跟着眨了眨眼。 启瑞似乎被“玩水”吸引住了,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好啊!” “不过啊”柳承志突然话锋一转,板着脸说道:“你娘不去的话,爹爹也不会去哦” 启瑞楞了一会儿,马上明白了爹爹是什么意思,捉住了如意的衣角说道:“娘!一起去嘛!一起去嘛!” “你”如意见柳承志成功诱骗了自己儿子来说服她,白了他一眼,见孩子苦苦哀求,便服了软,说道:“好吧,就去一天,早去晚归,日落前必须回来。” “好勒!那咱们悄悄去准备吧,就跟蔡姑姑说是出门登高,不说什么地方,免得让轩如尴尬。”柳承志高兴地说道。 如意想了想,他说的也对,早上才跟轩如说了让她一个人去定慧寺,下午就改口了,如果路上遇见,就装作是偶遇好了。 同一天,雁栖湖边。 轩如和瑞英按照原定计划一早出了门,两个府卫赶着车陪着她们。 因为都是微服出行,所以不用担忧会被其他人认出来是王府的人,而太过招摇。 因为和杜长风有约,轩如撒了谎,并没有去定慧寺,而是径直去了雁栖湖畔的相思亭。 雁栖湖位于燕山之南,每年春秋两季因为有大雁在此栖居而得名,其西边又有红螺山,东边又有金灯山,风光迤逦,景色怡人。 这相思亭便在红螺山下一处僻静的湖岸边,周围又有树高林密,只有一条树林间的湖边小径通往这里。 她是提前让瑞英去查看好不会被路人发现,才决定约在这个地方的。 虽然觉得这样不合规矩,但是她依然决定和杜长风谈一谈,听一听他对自己的看法。 还有就是 她摸了摸怀中的那方棉布手绢,那是放河灯那晚杜长风给她的,让瑞英洗干净了晒干了,在她的怀中揣了几个时辰,已经有了她的温度。 今日倒算得上是风和日丽,轩如在相思亭中等了一个多时辰,连个路过的人影都没有。 这杜长风不会爽约吧? 难道真要她抛头露面,到他那间印书社去寻他不成? 远远地,从湖边小径走来一个人,看衣冠体型应该是个年轻男子,白衣翩翩,倒像是个读书人。 杜长风? 轩如欣喜地站了起来,连忙从怀中掏出了那方手绢,攥在手里 不是杜长风,他身材瘦削,此人似乎身形更加强壮一些。 等到轩如看清了他的面目,吓得大惊失色。 此人原来是伍九龄! 他怎么会在这儿?! 杜长风呢?! “郡主,杜兄今日有事不能前来,他让我来知会你一声。”伍九龄倒是谦谦有礼,又说道:“他还让我带你到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去。” “你胡说,杜长风自己有家人,如果不能来的话,他自然会派家人前来,关你何事?!”轩如一听便知道伍九龄在撒谎,但是他是怎么知道她和杜长风的约定。 这相思亭这么隐蔽的地方,不是随便什么过路的人都能发现的。 轩如紧张地看着湖岸上,都怪她疑心重,让瑞英和两个府卫把马车停得远远的,如今隐约可以看见马车的车轮,只待她呼喊一声,他们便会下来救她了。 “郡主莫急,你跟我一起来便知道了” 伍九龄趁她东张西望的时候,迅速靠近了她的身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轩如挣扎了一下,一只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上了她的咽喉。 “唔”她不知道这个伍九龄到底要干什么,但是肯定是对她不利的事情。 “不要叫喊,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疼爱你还来不及呢”伍九龄用手背在轩如细嫩的脸上磳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想象的一样水润光滑。 这触感让未经人事的轩如感到一阵恶心,她又挣扎了一下,随即从湖边的树林里出来两个蒙面大汗,其中一个拿着黑布口袋蒙住了轩如的头,另一个用绳子捆住了她的手脚。 他们抬着轩如,进入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然后消失在树林里了。 约莫一炷香之后,神色匆忙的杜长风才骑着马找到相思亭,见亭中空无一人,小径旁的泥地上,还有许多男人的脚印。 “郡主!郡主!朱轩如!”杜长风呼喊了几声,都没有见着轩如,却引来了瑞英和两个府卫。 瑞英见湖边只有杜长风一人,而郡主没了踪影,也慌了神。 “都怪我,今天出门前,店里不知怎么来了一个寻事的泼皮客,非说我们印的书有问题,我便与他周旋了许久,打发了他才来到这里,没想到赶来时,郡主却失踪了!”杜长风悔恨不已,这么大的一个湖岸,要到哪里去寻找郡主。 “郡主!郡主!”瑞英知道郡主胆子小,一个人不敢轻易乱跑,除非是 她看到湖边的树林边挂着一条白色的手绢,拿过来一看,竟然是一条男人的手绢。 “这是我的手绢,怎么会在这里?!”杜长风看见了手绢上绣着的那个“杜”字,拿起来一闻,还有脂粉味。 “这是放河灯那晚你递给郡主的那条,我亲手洗干净晾干了的!”瑞英也闻了闻,说道:“这是郡主身上的水仙花露的味道,王府里的主子都是用这个花露,没错!这是从郡主身上掉下来的” 但是郡主呢?! 杜长风扒开树丛,发现了一条满是脚印的小路。 昨日才下过雨,所以地上是湿的,而这些脚印是新鲜的。 郡主是被什么人给掳走了! 这是他们最不想面对的一种可能,但是事到如今,只有面对现实了! 杜长风骑上了马,对瑞英说道:“我先去追,你们赶紧去找人来!” 说完便策马消失在小路的另一边。 瑞英和两个府卫面面相觑,慌不择路地爬上了湖岸,赶着马车找人去了。 可是这里离京师几十里路,要到哪里去找人呢? 报官的话也要走好几里地,左思右想,瑞英决定到不远处的定慧寺去碰碰运气。 且说柳承志和如意在轩如出发后一个时辰,也坐上马车出了门。 启琛太小,怕他受了风寒,便留了他和奶娘在王府。 柳承志高兴地亲自赶了车,一马车上装着如意c启瑞c小环和那个叫王奎的小太监,又带了两个骑马的府卫,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去郊游了。 如意先是到定慧寺里走了一遭,并没有发现轩如他们,启瑞又一直闹着要去湖边放小船,于是他们又来到了湖边。 王奎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两只做好的小帆船,小心地走到湖边,对启瑞说道:“启瑞少爷,奴才这就放了哦!” “快放!快放!”启瑞想要上前去摸一摸,却被柳承志拉住了。 秋天水凉,这个小子要是真的跳进湖里玩水,非着凉不可,到时候又是他这个奶爸照看不周到的罪过了。 定慧寺在雁栖湖的西面,而湖上的风是从南边吹过来的,这小船便在湖边打转,一直走不远,王奎急的拿起小船调试了好久,终于借着风势,小船向着湖的南边游走了。 启瑞高兴地拍手叫好。 “玩一会儿就回去了啊,切勿着凉。”如意也难得放松一下,不过还是不停嘱咐小环看紧启瑞,不许他玩水。 柳承志见此时游人都集中在定慧寺和附近的几座山上,在湖边游玩的人有比较少,便在这秋日的阳光中伸了一个懒腰,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想要小憩一会儿,许久没有如此畅快过了! 他视线之中,从湖岸边跑来了两男一女三个人,两个男的穿的是便装,那个女子嘛 瑞英?! 她怎么在这儿?! 瑞英一路呼喊着,来到了如意和柳承志的身边,将轩如和杜长风的约定,还有轩如无端失踪和盘托出。 “这是遇见行家了啊”柳承志沉思道。 “怎么办?!我们报官吧!”如意紧紧地抱住瑞儿,她想起了先前瑞儿被歹人绑架的经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事关轩如的名节,不能报官!你们两个可认得路?”柳承志对跟着瑞英一起来的两个府卫说道。 “认得!” “那好,你们两个跟我去找郡主,另外两个府卫护送你们回去。”柳承志又对如意说道:“你们回王府等我,切勿轻举妄动,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对谁都不要说!”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也当心点!切勿意气用事!” 柳承志说得对,且不管这些歹人掳了轩如的目的如何,轩如一个待嫁的姑娘被几个歹徒绑了,如果传出去,不管事实如何,她的名节就彻底毁了。 所以只能自己解决,不能报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解救 如意带着大家一起回王府等候,又敲敲地派了一队府卫去往雁栖湖。 轩如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自己被塞进了一辆马车,然后车上除了她,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伍九龄,另外一个也是个男人,听起来声音很粗,但是肯定是她不认识的人。 山路一阵颠簸以后,马车停了下来,轩如被他们抬下了马车。 等她的手脚被松开,头上的黑布口袋取下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一间木屋的木床上,床边站着一脸淫笑的伍九龄。 准确地说,她是在一个有两间小木屋的林中小院里。 这是崔六爷他哥哥每年来雁栖湖钓鱼的时候休憩的地方,因为盖在树林中,比较隐蔽,常人发觉不了。 “我们玩一会儿骰子,你特么的给我快点啊!”崔六爷在门外喊了一声,便进了另外一间小屋。 轩如这才发现,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伍九龄两个人。 “你c你要干什么?!”轩如惊恐地问道。 “干什么?都怪你那个王爷老爹不识货,选了杜长风那个穷小子没有选我,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伍九龄面目狰狞地说道:“你乖乖就范,我会好好疼你的,疼你一辈子!” 说完他便扑了上去,压住了轩如。 还是李进忠说的“木已成舟”提醒了他,要是就这么睡了郡主,等到王爷从朝鲜回来,生米做成熟饭,不想嫁给他也要嫁了。 女人嘛,不管身份多么高贵,在大明朝境内,还是名节最重要。 更何况东安郡王是个要面子的人,总不能让他的女儿给他丢了脸吧。 至于郡主喜不喜欢他并不重要,他想尽了办法讨好这个女人,可她最后还是遵从了她父亲的决定。 至于王爷喜不喜欢他就更不重要了,仪宾的身份到手了,他该有的礼遇都有了,父亲那边也可以交差了。 “不要!”轩如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但是无奈男女力量有差别,她挣扎了几次,都被他按了回去。 轩如又抓又咬弄疼了伍九龄,他失去耐心反手就是一巴掌,轩如粉嫩的小脸上瞬间出现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从小到大,不要说外人,连她最严厉的父亲都没有打过她! 可她现在孤单单地一个人,被一群穷凶极恶的歹人捆到这里,又困在这破旧的小木屋里,要被面前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给玷污了 “杜长风!杜长风!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早点来!”轩如哭喊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时喊出的是杜长风的名字。 “小宝贝儿,你喊也没有用,实话跟你说吧,杜长风自己弄丢了纸条被我捡到,我就让人去他店里闹事拖住他,他来晚了是肯定找不到你的。” 伍九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轩如的嘴唇,真是跟他想象中的一样香甜,这举动却引来轩如一阵尖叫。 他轻车熟路地拉扯着轩如的衣襟,想要进一步的时候,小木屋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了! “伍九龄,你这个畜生!” 杜长风见伍九龄压在衣衫不整的轩如身上,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拉了下来,又一记老拳砸在他的脸上。 “杜c杜公子!你怎么来了?!”吓坏了的轩如见到自己竟然唤来了杜长风,惊讶地说道。 “我们发现了你遗落在树林边的手绢,我先前给你的那一方,瑞英已经搬救兵去了,事不宜迟,我们早点离开” 话未说完,杜长风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应声倒地。 他并未失去知觉,抬起脸来看到的是一个黑胡子的彪形大汉,他身后还有五个人。 他大意了,只凭伍九龄一个人是不可能在瑞英眼皮子底下把轩如绑到这里的,他肯定有帮手! 杜长风刚想挣扎着起来,那彪形大汉上前往他胸口上就是一脚,踢得他差点岔气,动弹不得。 百无一用是书生,他现在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跟着哥哥一起学习武艺了。 “把他绑起来,绑在床边,让他看着我和郡主办事。”伍九龄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这个杜长风不是要跟他争吗? 就让他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跟别的男人相好,让他尝尝痛不欲生的感觉! 哈哈哈哈! 崔六爷一听,眼神一凌,指着伍九龄说道:“你个直娘贼的死龌龊鬼,这么下流的点子你也想得出来?!先跟你说啊,老子只是答应你帮忙弄一个女人,不想背上人命啊?!” “少c少废话,只是捆住他,堵上他的嘴,莫让他坏了我们的好事。至于银钱嘛,我少不了你们的!”伍九龄厉声说道。 “杜公子!”轩如唤了一声杜长风,他才迷迷登登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样子说道:“郡主,我没用” “不,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你” 轩如眼见着崔六爷和手下捆好了杜长风,又对着伍九龄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把门带上又进了另一间屋子继续赌钱了。 “买定离手啊!”他刚拿起骰盅摇了两下,隔壁又传来一阵门板木料的破碎声,接着是一声惨叫。 跟刚才听到的女人的声音不一样,这回是男人的惨叫。 “大哥,隔壁好像声音不对啊!”一个手下说道。 “管他娘的,他玩他的,我们玩我们的!”崔六爷又拿起骰盅摇了起来。 接着又传来几声惨叫,还有人在屋内破口大骂的声音。 崔六爷把骰盅一扔,说道:“他妈的又怎么了?!收你几两银子怎么这么多破事儿?!” 等他们来到隔壁一看,小木屋的门已经彻底被人从外面踢烂了,屋里又来了三个陌生的男人。 伍九龄躺在地上求饶,一个高个子留着青皮胡髭的年轻男子一脚踏着他的胸口,一边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床上的少女盖好。 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带着刀的男人,看起来是他的手下。 “你个直娘贼!就你这龌龊样子还想跟我做连襟,下辈子做梦去吧!”柳承志往伍九龄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道。 他和两个府卫循着脚印和马车的车辙找到了这处林中小院,听见左边这间屋子里有女子的尖叫声,他急忙踢开了房门,正看见伍九龄半敞着衣裳趴在轩如身上,床边还捆着一个伤的不轻的杜长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诨名 柳承志的火头腾地一下就窜起来了,早就把如意的嘱咐抛在脑后了,上去就拎着伍九龄的衣领把他掼到了地上。 “柳c柳解元,你是读书人啊,怎么能骂人呢?”伍九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句。 “骂你怎么着了?!我还打你呢?!今天我要是不把你这个畜生打得半年下不了床,我就跟你姓!”柳承志一边说着,一边又踩了伍九龄几脚。 伍九龄忍不住一边求饶一边嗷嗷叫。 他正准备跟郡主继续“好事”的时候,不知道谁又踢开了门,进来三个凶神恶煞的人,其中一个就是郡主的姐夫柳承志。 柳承志将他从床上又抓了下来,还一脚踏着他的胸口,力气好生的大,完全不像杜长风那种文弱的书生。 一边踩着他还一边骂他 郡主的姐夫不是学有本源的名师教出来的士大夫吗? 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可眼前这位就是一个市井泼皮和活土匪啊! “姐夫,你仔细不要把他打死了,不然他这条烂命又赖在你身上了”轩如缩在墙角,小声的提醒道。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姐夫”,柳承志略微有些感动,低头一看脚下的这个淫贼,又往伍九龄的脸上踩了一脚,这才住手。 “什么人啊?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门边传来一个粗粝的男声,柳承志抬头一看,一个黑胡子的彪形大汉站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人数还真不少。 六个粗壮的大汉堵住了门,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柳承志并没有理会这几个大汉,只是示意让府卫去解开杜长风身上的绳索,又扶起了轩如,准备带离开。 “这位好汉,所谓行有行规,我们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总不能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让你把这个姑娘带走吧。”一脸黑胡子的崔六爷说道。 柳承志又把轩如扶回床上坐好,理了理头上的皂带,对左边那个府卫说道:“你,告诉他,我是谁?” “这是我家姑爷!”左边的府卫挺直了腰板说道。 “你家姑爷又是谁?”崔六爷问道。 “我家姑爷就是我家姑爷!”府卫正在琢磨要怎么介绍柳承志呢,突然轩如也应声说道:“他是我姐夫!” 崔六爷更是听得一头雾水:“他是你家姑爷,又是这姑娘的姐夫,那就是说这姑娘还有个姐姐是不是?” “正是!”府卫和轩如几乎同时答道。 “是什么是?!我还是不知道他是谁啊?!”崔六爷有些不耐烦了,挺体面的几个人,麻利地说出个名字要死人的吗? “在下杭州柳承志,是这位姑娘的姐夫,现在我要带她回去。” 看来这群歹人并不知道轩如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三个是谁。 这种事传出去会被人越描越黑,所以越少的人知道他们是谁越好。 “崔六爷你可收了我的钱的,事情没办好可是不合规矩的啊”躺在地上的伍九龄挣扎着说道。 柳承志见他又要爬起来,又是一脚把他踩了下去,说道:“你给我装死躺好啊,不然饶不了你!” “柳橙汁?能喝的?不懂!没听说过!” 崔六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穿的倒像是个读书人,但是身强力壮,行为做派倒像是个走江湖的。 “没听过是吧!”柳橙汁又捋了一把额发,对右边那个府卫说道:“告诉他,老爷我的诨名是什么?!” 右边的府卫一愣,小声问道:“姑爷,您还有诨名哪?!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柳承志也一愣,对哦,这两个府卫不是自小跟他长大的荣木,也不是跟他出生入死的何水木,自然是不知道他的诨名了。 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柳承志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襟说道:“我就是人称混世魔王的杭州” “混世魔王不是程咬金吗?唐朝人?我听说书的先生说的!”崔六爷身后有个汉子打断了他。 柳承志显然很不高兴,又清了清嗓子,指着那个打断他的人说道:“我正自报名号呢,有没有礼貌啊,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呢?!后面的那个谁,就是你,你别躲啊!我记住你了啊!” “大哥,别跟他胡搅蛮缠了,干脆把他们几个放倒了,咱们拿钱走人,剩下的是伍九龄和他们几个的恩怨了!” “对啊,大哥,动手吧!” 崔六爷听到身后的兄弟这样说,也想到自己是拿钱消灾,伍九龄前天找到他的时候,只说是看上了一个貌美的女子想娶回家,但是无奈这女子的父母不同意,所以他就想生米做成熟饭,让她就范。 崔六爷本就是个到处打架生事的市井无赖,经哥哥的熟人介绍在这间极乐斋赌坊当上了打手头目,这几年倒是混得不错,也兼做些拿钱帮人消灾的买卖,这伍九龄开的价钱不错,他也没什么损失,便一口答应了,谁料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姑娘的未婚夫,又跑出来一个姐夫,你说乱不乱啊?! 都怪伍九龄这个龟孙子,给他下了套,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把事情了结了。 杜长风受了伤,轩如是个女子,他们只有三个人,要面对六个彪形大汉,理论上来说是占下风,而且这六个人既然是收了伍九龄的钱,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一般面对这种情况,柳承志是从来没有怕过的,上次在常州跟高淮的那些拳师群殴,场面可是混乱多了。 他把双手的骨节捏得咔咔作响,又伸了伸腰,做了一下准备动作,看起来毫不畏惧。 “老爷我有大半年没打过架了,今天正好跟各位切磋切磋,也好松动松动筋骨。” “既然你找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崔六爷一记老拳砸了上来,柳承志往旁边一躲,只听得耳畔呼呼的风声,恰好躲过了。 崔六爷的手下也朝那两个府卫扑了上去。 “点到为止,切勿伤了他们的性命!”柳承志一边躲着崔六爷的拳头,一边嘱咐两个府卫。 以三对六,他并不是没有赢的信心,东安郡王选出来的府卫,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只是不想在这里闹出了人命,把事情闹得众所周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县衙 不一会儿,屋内便成了一片混战,柳承志和两个府卫渐渐占了上风。 他们从屋内打到了屋外,两个砍柴的村民恰好路过,目睹了这场群殴,便慌忙地去报官了。 混乱中,伍九龄见崔六爷的人占了下风,便匍匐着在地上爬行,想要趁机溜走。 “你这个坏蛋,休想逃走!”轩如见他要逃,便从床上下来,抄起手边的一把马扎打了过去。 这一下正好打在伍九龄的头上,他彻底不动了。 杜长风被轩如的“彪悍”吓住了,见伍九龄一动不动了,赶忙上前去试了一下,还好还有气。 不然打死了这个坏蛋,轩如还要吃官司,那就不划算了。 这九个男人交战正酣的时候,怀柔县衙的官差也赶到了。 不问三七二十一,先全部抓了再说。 柳承志一见官差来了,心想坏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不过看到官差从屋里抬出来的已经人事不省的伍九龄,他略微宽了一下心。 “等下到了县衙,不管官差怎么问,你只管哭就是了,有什么话我来说。”逮着空当,柳承志小声地对轩如说道。 轩如点了点头。 那两个府卫刚想表明自己是东安王府的人,却看到了柳承志的示意,让他们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 而崔六爷则趁着官差不备,解开了手上的绳索,迅速逃进了树林里,他对这一带熟悉得很,就连官差也奈何不了他。 官差见跑了一个,他们只有十个人,要带剩下的十一个人回去,所以也难得去追了,由他去吧! 等把这十一个人审问清楚,再又县令大人下令抓捕吧! 于是柳承志他们便被带到了怀柔县衙。 县令大人懒洋洋地升堂审案,一看堂下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有男的女的,有站着的坐着的,还有个躺着的,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受了点伤。 “大人,有人举报说这群人在红螺山上斗殴,还不小心逃走了一个。”师爷在一旁小声说道。 “斗殴,你们这些人,是谁跟谁斗殴啊,所为何事,还不从实招来!” 惊堂木一响,堂下的人都抖机灵了一下。 “那什么,你们谁和谁是一伙儿的,给我分分,站好你们自己的队伍啊!”师爷下来指挥这群人战队。 于是片刻之间,他们便站成了以柳承志c轩如c杜长风和两个府卫为一队,崔六爷的五个手下则站成了另外一对,中间唯独剩下了一个躺在担架上的伍九龄。 师爷见他们各自站好队,把伍九龄落下了,便问道:“这人谁啊,是哪一伙儿的,赶紧的,认走啊!” 柳承志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五个手下,那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出头愿意认下这个半死不活的伍九龄的。 “大胆刁民!这个昏迷的人到底是你们谁打伤的,还不从实招来!”县令手里的惊堂木又敲了一下。 县令大人仔细一看,这两拨人虽然都受了伤,但是很明显这五个彪形大汉受的伤更重一些。 “这人是他和她打伤的!”一个崔六爷的手下跳到前面来,指着柳承志和轩如,然后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伍九龄说道。 “哎!你别含血喷人啊,我还说说你们打的呢!你诬赖我就算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怎么打他的,你说啊!怎么打他的?!” 柳承志自然知道伍九龄想逃走,轩如拿马扎打晕了他,这个郡主别看娇生惯养的,发起疯来跟她姐姐一样厉害。不过现如今伍九龄昏睡不醒没有对证,他能赖掉就赖。 轩如想起了柳承志先前跟她说过的话,站在他身后开始嘤嘤嘤地假装哭了起来,哭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们怎么会打他,我们是收了他的钱”崔六爷的手下想要为自己辩驳,却发现说错了话,一时语塞起来。 这被另一边的柳承志逮着了机会,他得意地大声吆喝道:“听见了没有!他们是收了这个人的钱来打我们的!大人,这案子已经清楚了,不必再审了吧!” 随即,他又恭顺的向县令大人作了一个揖。 他身后的轩如也突然停止了“哭泣”,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堂上的县令大人。 崔六爷的五个手下也突然鸦雀无声了 大堂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县令大人也被这一出给弄懵了,看了看师爷。 师爷心急火燎地凑到他耳边说道:“大人,这人在胡搅蛮缠,想把我们绕进去啊!没有这么审案子的,这人犯的名字还没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弄清楚呢!” “哦对啊”县令大人一听师爷这么说,这才反应过来,闹了半天,该问的都还没有问呢,便又敲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大胆!堂下都是些什么人啊?!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一见县令大人要他们报名字,柳承志就又跳了出来,说道:“我吗?我就是我啊!” “‘我’又是谁啊?!”县令大人又问道。 “你是县令大人啊!”柳承志笑着说道。 “我大胆!你敢戏弄本大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不然莫要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县令大人见面前这年轻男子,在这些人当中穿得最是体面,脸上受了点轻伤,但是四肢还活动自如。 柳承志此刻自想着和县令大人周旋,希望能早点脱身,千万不能把东安王府和轩如的名字给说出来! 堂上是吹胡子瞪眼的县令大人,堂下是嬉皮笑脸的柳承志,双方正在胶着的时候,有个衙役跑了进来,说有人要找县令大人,请他去后堂一下。 县令大人正在气头上,吼了一句:“什么了不得的人呢?!让他等着,要么自己到这里来!没看我正忙着审案吗?!” 衙役被骂得灰头土脸地走了。 不一会儿,那个被骂走的衙役跟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子走了进来。 那高个子长着一把黑胡子,脸上还有伤,那五个彪形大汉见了他,眼睛里冒出了兴奋的光,一直喊他“崔六爷”。 另外矮的那个约莫四十岁上下,长得就是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不过县令大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脱身 “齐大人,您还真是好大的面子啊,连我都不见了吗?” 县令大人这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他是北镇抚司诏狱里的那个崔典狱。 典狱虽然只有九品的官职,说起来就是条监狱的看门狗。 不过这狗也有分三六九等的,诏狱里的典狱,那可不一般,他人脉广,见识多,且不说以后有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的,要是得罪了他,万一哪天落在他手里,那不死也脱层皮。 “崔典狱,有失远迎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县令大人满脸春风地笑道,一旁的师爷赶紧给崔典狱端了把椅子。 “这是我六弟,那边五个是他手下的小兄弟,和别人有了点误会比划了一下拳脚,如果没伤到性命,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呢?”崔典狱笑着小声说道。 “这个嘛有点难办呢,您看地上都打趴下一个了”县令大人面露难色地说道。 “大人,他不是我们打的,是他自己把自己撞成这样的!”这话顺着风飘到了柳承志的耳朵里,他连忙说道。 “我没问你呢!多什么嘴?!”县令大人听见柳承志的声音就觉得烦。 崔典狱顺着声音一看,堂下说话的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啊,刚才的声音也很耳熟 “哎呀,崔三爷!怎么你也在这儿啊?!是我啊,杭州那个柳承志,高淮案的!” 还是柳承志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崔典狱,就是诏狱里那个崔三爷,要不是他给如意出的那个馊主意,让她去伏阙上书,她也不会误打误撞在皇城门外遇到自己的亲爹。 崔三爷也想起来他是谁了,临到砍头了还被刑部接了盘,完完整整地出了诏狱不说,最后还翻了案。他听说这小子是有贵人相助,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哎呀,柳大官人!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咱们又见面了!”崔三爷在诏狱的时候,收了柳家不少好处,这种“大主顾”自然是印象深刻。 崔三爷是今天正好告假回家,见天气正好,想去雁栖湖钓鱼,准备去山上的小木屋拿渔具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了他落荒而逃的六弟。 崔六说他惹了事,倒是也具体没说什么事,几个兄弟被衙役抓了,想让崔三爷想办法帮帮忙。 崔三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就调皮捣蛋,长大了更是不学无术,介绍他到赌坊当打手还不本分,还到处接“私活”帮人拿钱消灾。 崔三先是把这个弟弟大骂了一顿,然后想到怀柔县令跟他有些私交,所以才同意帮这个忙,不然让那几个泼皮挨一顿板子,吃几天牢饭算了! “崔三爷跟县令大人认识?”柳承志冲着崔三爷眨了眨眼,问道。 这个崔三就是贪财,但也不算是坏人,看那怀柔知县也是个糊涂官,只要他和知县老爷认识就好办了! “见过几面怎么”崔三一见柳承志身后站着一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姑娘,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架着一个受了伤的书生,又问道:“怎么?我六弟是跟你们有的过节?” “都是误会!误会!”柳承志勾住了崔三爷的脖子,让府卫掏出了一个东安王府的腰牌给崔三爷亮了一下。 崔三爷一看这腰牌,知道这次自己的弟弟惹了不该惹的人,眼睛都直了,连声说道:“是误会!误会!” “既然是误会,我们也不想把这事张扬出去,大家都是场面上人,想必崔三爷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柳承志悄悄塞了几张银票给他。 崔三爷捏了捏银票,转身走到县令大人面前说:“齐大人啊,我明白了,都是误会一场啊!这位大官人是我的朋友,他们在山上和我六弟手下的人比划拳脚,动静大了点,被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以讹传讹,所以才闹上了公堂的!” 说完,崔三爷从那几张银票里抽出两张,塞到了县令大人手里。 县令大人先是推说不要,但是崔三爷说是给衙役们跑路辛苦的茶钱,他才勉强手下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销案吧!”惊堂木一响,糊涂官判了一个糊涂案。 但是师爷看了看担架上的伍九龄,犯了难:“但是这个人没人认领啊,该怎么办?” 柳承志掏出几两银子给了崔六爷的手下,说道:“劳烦各位壮士再走一趟,把这个祸害啊不,这个过路把自己撞成这样的倒霉蛋抬回家去吧!” 等出了公堂,他们几个人一合计,崔六爷才道是自己上了伍九龄的当,本以为给他弄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没想到是王府的郡主,赶紧轩如和杜长风赔了不是。 “你个千刀杀的狗厮鸟!我给你找了份看赌场的差事不好好做,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当着柳承志的面,崔三上去给弟弟就是几个爆栗,打得他嗷嗷叫。 这崔六爷人高马大,平日里耀武扬威,凶神恶煞的,可被比他矮小的哥哥揍的时候只有躲的份儿,根本不敢还手。 “好了!好了!这是在大街上,别人看见了不好”柳承志左顾右看,已经有路人在注视他们这群人了,便劝说道。 “柳大官人,郡主,你们大人有大量,别跟这个王八羔子一般见识,等我回去在老爹面前还要继续揍他!”崔三给柳承志和轩如作了个揖,又把崔六爷拉到了一边。 “既然他知道错了,咱们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吧!”柳承志笑着说道。 柳承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崔三,更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这件事给混过去了,他临走的时候又塞了一张银票给崔六爷,让他保证从来没见过他们,也没帮伍九龄做过掳掠民女这件事。 崔家兄弟也算是懂规矩的人,就向柳承志保证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钱能解决的问题,还真的就不是问题。 东安王府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没有什么比脸面更值钱的了,更何况朱轩如是还没有出阁的姑娘。 柳承志带着轩如和杜长风一起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上灯时分,如意派出去寻找他们的府卫也回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知心 蔡姑姑记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一直说自己有眼无珠,错看了伍九龄这个活畜生,险些害了轩如。 不过如意见轩如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其他的损失,也放心了。 杜长风伤得不轻,断了两条肋骨,还伤了手,如意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不敢请太医,就让小环去外面带了个正骨大夫来给他处理了骨伤,又亲自带着人把他送回了杜家。 杜长风那个当锦衣卫的哥哥杜云帆见弟弟无端伤成这样,气愤得要提刀去杀人。 因为此时关系到王府的体面和轩如的名节,如意不想把事情闹大,几番劝说后把杜云帆的火气压了下来,也就把此事按了下来,还把那个小太监王奎暂时派给杜家,帮助照料受伤的杜长风。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面对的是柳承志那张挂了彩的脸。 “让你不要意气用事,一遇到打架斗殴你就来劲了是吧?完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如意给他清洗了伤口,又让厨房煮了些热鸡蛋来,用剥了壳的鸡蛋去滚他脸上的那些淤青。 滚烫的鸡蛋贴到了淤伤上,一开始又是一阵疼痛。 “疼c疼c疼!娘子你轻一点啊!” 几个时辰前不畏强敌,以少胜多,在公堂上又跟县令老爷嬉笑怒骂的柳大官人,此刻被彻底打回了原型。 “疼你就忍着点,谁让你去打架啊!你这脸上的伤要是好不了破了相,我就把你休了找个更好看的!”如意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在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也被他带“坏”了,喜欢说这些不能让旁人听见的俏皮话了。 “还能有谁比我更好看啊?我跟你说啊,你别看你那个妹子柔柔弱弱的,撒起泼来那真不含糊,一马扎把那个伍九龄的鼻子都打歪了,我们临走的时候那个龟孙子还没醒过来呢!”柳承志有些得意地说道:“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你家妹子,啊不对,咱们家妹子出头吗?你是不知道当时那个情况的危急啊,要是我晚一刻钟进去,那就哎呀!疼c疼c疼!” 如意换了一个更大更烫的鸡蛋招呼到他的脸上,也不知道是鸡蛋的热度还是用力按压引来的疼痛,柳承志发出了一阵阵惨叫。 “我不过说你两句,你就非要反驳不可吗?你总是对的,我也不见得总是错啊?!我好歹也等了你好几个时辰,担心了好几个时辰好吗?我忙活了半天,刚一歇脚就要来伺候你,你就假装迁就我一下,认个怂不行吗?”如意半是责怪半是撒娇地说道。 这浅浅笑着的小表情,在柳承志看来,明明是在“引诱”他啊! “好c好c好,我认个怂,是我太鲁莽了,是我学艺不精,以后一定勤学苦练,让坏人近不了身好了吧?” 柳承志挪得近了些,揽了一把如意的纤腰,在鼻子上捏了一下,引得她撅了下嘴。 这是在欲拒还迎啊! 她经常一副礼教严明的闺秀作派,却时不时地给他“惊喜”,让他很受用。 柳承志刚想进一步的时候,听得门外有人来报:郡主求见! 如意赶忙推开了柳承志,把衣裳整理好,正襟危坐地说道:“有请。” 不一会儿,见轩如走了进来,还带着瑞英。 “这么晚了,妹妹怎么还不歇息啊?”如意问道。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午时了。 “妹妹是特意来向姐夫和姐姐道谢的。”轩如低着头,向如意和柳承志行了一个大礼,瑞英也跟着行了一个大礼。 虽然有点意外,但是如意还是从罗汉床上起身来扶住了她:“妹妹快请起,一家人何需如此!” “郡主快点起来吧,一家人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出手相救的,更何况你和我娘子是亲姐妹。”柳承志在一旁说道。 “亲姐妹”这三个字听得轩如鼻子一酸,从她知道有个长在民间的姐姐之后,自己想的是她会不会得到父亲的偏爱,谋算的是嫡出庶出的位份,平日里待他们夫妇也只是场面上的客套,却没想到柳承志这个她瞧不上眼的商户姐夫,却待她是一片赤诚。 前些日子从房山回来,她也知道如意执意要跟她同乘一辆车的意思就是想跟她说些体己的话,但是她那个时候既没有那个心情,也对跟自己庶出的姐姐互诉衷肠没什么兴趣。 她想起了自己的冒失和大意,险些铸成大错,幸好有杜长风和姐夫相救 不,主要是姐夫救了她! “今天这里也没有外人,实不相瞒,初见姐姐和姐夫的时候,我是有些生分的”轩如眼睛这噙着泪水说道:“但是今天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姐姐和姐夫是我的亲人啊!我以前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人哪!” “妹妹快别哭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呢”如意拿出了手绢,给轩如擦了擦眼泪,又把她扶到罗汉床上坐下。 如意看了看四周,方才端鸡蛋进来的那个宫女已经出去了,屋内除了他们夫妇和轩如,就只剩下了瑞英。 听柳承志说起今天的情形,她料定轩如今天受了些惊吓,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还对她说了些心里话。 从内心来说,如意还是很高兴的,不过高兴归高兴,半夜三更地,郡主在他们房里哭哭啼啼,难免会引人猜想。 今天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会不会有流言蜚语还要静待些时日,所以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姐姐,让您担心了,我这心里是既暖又悔恨啊” “既然妹妹能够跟我一条心,以后我们便好生度日,静候父亲凯旋归来,我跟你姐夫商量过了,以后半年住杭州,半年住彰德,你跟杜公子成婚之后呢,想要跟我们一起去杭州也好,留在彰德的郡主府和仪宾府也罢,都由着你们,你看成吗?”如意看着轩如这哭起来的样子,还真是个孩子。 “嗯。”轩如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了杜长风的伤势,便问道:“杜公子伤得重吗?” “正骨大夫说倒是伤了筋骨,不过性命无虞,需要静养些时日。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去照顾他了。” “还是姐姐想得周详。” “还有啊”如意捏了一下轩如的肩头,说道:“你这丫头,以后如果想见杜公子,就跟我说,我来给你安排,切勿再鲁莽行事了!” 如意本是觉得奇怪轩如和瑞英怎么会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后来知道了她是想和杜长风见一面,说一说心里话,才出此下策。 也难为了她一个深闺中的女子,都有些待嫁的不安,想要更多了解一下未来的夫君也不奇怪,不过碍于礼教却只能偷偷摸摸的,但是没想到来这么一遭,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柳承志见她们姐妹谈得正在兴头上,大概今晚是没他什么事了,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去厢房跟孩子们挤一挤。 “你去哪儿?”如意见他抱着枕头往外走。 柳承志有些高兴,她终于想起来有他这个丈夫了,便回头有些委屈地说道:“去厢房跟孩子们睡” 本以为如意会跟轩如长话短说,让他回来,没想到她却说道:“哦,那你早点去歇息吧,我和轩如还有些话要说。记住看好启瑞,别让他踢被子。” “哦”他这个媳妇真是有了娘家人就忘了夫家人啊,真盼着早点回杭州啊,在这东安王府,他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如意和轩如聊天聊到了后半夜,开始只是互相吐露心迹,后来就聊到了家长里短,再后来又聊到了夫妇相处之道。 这部分内容是轩如最感兴趣的,她觉得姐夫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还经常跟父亲过不去,但是总是能被姐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得不赞叹姐姐的手段高明,她也要多多“学习”一下“御夫之道”。 第二天一早,蔡姑姑没有像起床叫早一样来得很早,而是派了小太监几次三番来打探这边的动静,等到如意和柳承志都起身梳洗妥当了,才慢悠悠地过来,时间拿捏得不早不晚。 问安的时候也是态度殷勤加诚恳,不似以往那般生硬加上走过场般的感觉了。 常池是快到正午的时候才回到王府,他跟朋友在外面喝高了,所以就地歇息了一晚。 当他得知轩如险些被伍九龄侵犯的时候,简直怒不可遏,跟杜长风哥哥的愤怒程度不相上下,不过得知了轩如安然无恙,以及伍九龄得到了惩罚以后,他也稍稍释怀了。 “那个伍公子我已经让人抬回去了,就算能醒过来,没个个月也是下不了床的。”柳承志有些得意的说道。 “这个狗贼!亏我还把他当朋友!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等我回到杭州以后,就让人盯着伍家的动向,此人以后还要作恶的话,我定然不会饶了他!”柳承志眼神中透出一丝凌厉的光。 伍九龄如果能得了教训便罢,如果还要继续作恶,柳承志也知道了他家是靠田产和入股一部分商号的收入为生的,只要是在商场上混的,他自然有办法搞垮他们。 朱翊钢不在王府,王府的晚膳就相对简单一些,平日里都是大家坐齐以后,宫女们上菜,然后大家开始一起吃。 有时候常池不在家用膳,轩如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就更简单了,都是厨房做好了让宫女送到各房去。 今天晚膳的时候,难得大家都坐齐了,蔡姑姑轻手轻脚地走到如意身后说了一句:“县主,喊一声‘摆饭’吧。” 如意诧异地看了一眼蔡姑姑,她眼神里满是谦卑和诚恳,又说道:“既然王爷让县主来当家,那王爷不在的时候也由县主来喊‘摆饭’是最合适不过了,王爷不在家,但是规矩还是规矩。” 最大的主子不在,但是其他的也是主子。 如意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蔡姑姑,又小声地对柳承志说道:“你是一家之主,你来喊吧?” 柳承志眨了眨眼,说道:“这是你的家,你父亲不在,自然是你最大,由你来喊最合适了。” 如意见这么左推右推也不是办法,便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声:“摆饭吧!” 这边蔡姑姑得了令,便像往常一样让太监通传到花厅外。 这顿饭是自打朱翊钢走了以后,一家人吃的时间最久的一次,也是气氛最融洽的一次。 如意和柳承志也觉得他们是第一次融入了王府,融入了这个家。 万历二十六年九月十三。 自打重阳节那一日横生枝节,被柳承志和如意完美地处理了以后,蔡姑姑对他们夫妇显得比以前恭敬多了。 这倒不是因为她“害怕”如意这个当家的,只是通过轩如这件事,她也看到了他们的真情实意,是真心为了轩如好。 她嫁了个太监,没有儿女,就指望着轩如这个可怜的孩子能够有爱护她的人,既然姐姐和姐夫都如此厚待她,她也就放心了,所以从心底里尊敬他们夫妇二人。 今天是重阳节后的第四天,轩如顾不得什么礼仪,跟如意商量了以后,带上了一些补品,和瑞英一起去了杜长风家。 杜长风家离前门大街不远,这里不比城西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宅邸,到处都是小户人家或者借着便利在此盖房子的商户。 这也是轩如第一次来到杜长风家。 小巷子走到尽头的一处青砖砌成的小院子,甫走到门口,抬头见到一棵石榴从墙内伸出了枝头,枝条上还挂着两个已经成熟的石榴。 杜家父母双亡,只剩下兄弟二人,请不起佣人,所以平日里都是他们两个自己料理家务。 杜云帆到北镇抚司当差去了,这时就剩下了杜长风和被如意暂时派给杜家帮忙的小太监王奎。 轩如和瑞英踏进这个小院子的时候,王奎正在院子里熬药,药罐子里插着一根筷子,罐子口还盖着一个小碟子,沸腾的药汤翻滚着,噗噗地往外冒着白色的泡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小院 王奎见药熬得差不多了,刚把药罐子从火上撤下来,就看见郡主来了,正要去通传,刚喊了一声,却见里面没人答应,掀开竹帘一看,杜长风已经坐着睡着了,手上还拿着一本《山海经》。 “杜公子,我家郡主来了!”他又叫了一声,还是睡得沉沉的。 “莫要打扰他了,让他歇着吧,我等等便是。” 轩如劝住了王奎,又让瑞英搬了一把竹椅放在廊下,她欠了欠身坐下,欣赏着这不大的院子的秋日气象。 北屋是正屋,有两个房间,应该是杜家兄弟的卧室,东边那个从窗户看进去有两个书架的房间应该是书房吧,西边那个有烟囱的应该就是厨房和柴房了。 虽然简陋,但是整洁,而且收拾得井井有条。 这是轩如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一户寻常人家的房子。 寻常人家啊 她想到之前蔡姑姑埋汰她姐夫柳承志的理由就是嫌弃他太不思上进,太“普通”了。 原来寻常人家就是这样的,姐姐和姐夫就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夫妇咯? 生平第一次,轩如觉得做个普通人也挺好,她也开始向往这种普通的生活了。 “困来也作黄粱梦,不梦封侯梦石湖啊”房里的杜长风伸了一个懒腰,他醒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门外的廊下坐着一个女子,长发垂鬟,衣袂翩翩,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从他的角度看去,仿佛觉得她的背影上笼罩着一层光晕。 难道真的还在梦中? 这女子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竟然是一张他熟悉的脸。 “杜公子,您醒了?今日我们家郡主特意来看看你!”瑞英首先开了口。 “杜公子” 轩如起身走近了室内,见杜长风的卧室并不大,但还算干净,家具基本都是竹子制作的,若不是这里是闹市中的一处小院子,还真以为是哪位山中隐士的居所呢。 杜长风见到她突然造访,显得有些局促,想要坐起来说话,但是稍一活动,他断裂的肋骨就阵阵疼痛。 他左顾右盼,想招呼她坐下,瑞英已经很识趣地把廊下的竹椅搬进了他的床边,待轩如坐下后,瑞英又转身出了门,还把门上的竹帘又放了下来。 屋里突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个,你吃不吃柿子?我哥哥昨日回来的时候买了些回来,在”杜长风指了指轩如身后的那张圆桌,轩如转身一看,上面果然放着一个竹编的果篮,里面放着许多黄澄澄的大柿子。 轩如见他忍着疼痛准备起身,忙说道:“你别动,我去拿来!” 说着轩如转身从果篮里拿出两个柿子来,又高兴地回到了自己的竹椅上。 杜长风发现她拿着两个柿子在微笑,便说道:“这个是要削皮才能吃的” “哦”从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轩如,这个时候还真不知道该拿两个柿子怎么办了。 再转身一看,身后的圆桌上就有一把小刀。 关键是她不会削皮啊! “那个你把小刀递给我,我还削皮吧,我的双手还挺好!”杜长风动了动胳膊,又把双手捏成了拳头,向轩如示意自己的手很灵活。 轩如照办了以后,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不过也不是完全的沉默,只剩下了杜长风用小刀削着柿子皮的微小的声音。 总是这么沉默着也不是办法! “那个我”轩如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心里的那句话:“对不起!” “那日你约我去雁栖湖,是想要聊些什么啊”杜长风几乎是同时开口,听到了她的那句“对不起”,被她打断后诧异地看着她,手里还保持着削柿子皮的动作。 “我说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都是我不好” “不,郡主,千万别这样说”杜长风小心地看了一眼竹帘外,似乎瑞英和王奎都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正在专心地各忙各的。 便又说道:“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更何况你是我的我的” “你的什么?”轩如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大男人这么害羞的。 “我的未婚妻”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异常小声,等到说完,杜长风已经面色潮红,活像一个煮熟了的大虾米。 轩如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出笑出了声:“你这个呆子!” “你这么知道我哥哥叫我‘呆子’?难道真的是心有灵犀?”杜长风问道。 “不和你扯这些了,我来正经回来你前面的问题吧。”轩如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愿意娶我吗?” “啊?” 杜长风一头雾水地看着轩如,他因为哥哥的期望去遴选仪宾,如今中选也是王爷的意思,婚姻大事,他就算不愿意,也由得了他吗? “你不愿意?”轩如见他迟迟没有回答,神情显得略有些失望,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不!我愿意!愿意!但是这个真的由不得我们自己说了算,我那日冲进那间小木屋的时候,看见伍九龄那个畜生我就想扑上去亲手撕了他,可惜技不如人,如今自己也受了伤” “谁跟你扯这些已经过去的事了,我是问你自己心里愿意娶我吗?你会喜欢我吗?”轩如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杜长风,静静等着她想要的答案。 杜长风毕竟是个读书人,这“喜欢”二字哪有随便说出口的,不过虽然眼前这位郡主娇气c傲慢c任性c不懂人情世故 要是数她的缺点,他能数出一百条来,她也不似书中所说的那种温婉柔顺,贤良淑德的寻常女子,但是当他听到她出事的时候,他的心却一直狂跳,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被这些俗事缠住,为什么不能早点出门,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她 其实那日赏菊宴之前,他也会偶尔想起她,只是感觉没有重阳那日的强烈。 “我想我会喜欢你的。”杜长风看着轩如认真的样子,勉强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他已经开始喜欢她了,而她会问这句话,不也是因为她也开始喜欢他了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引路 万历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五,朝鲜王京附近。 朱翊钢是十天前到达的辽阳,见过了在前方督战的南京兵部侍郎邢玠之后,得知目前大明军队已经兵分三路南下歼敌,东路麻贵,西路刘铤和朝鲜都元帅权栗,水路陈璘。 他便请命继续将这些粮草押运往前线,邢玠见如今大军都在前线,手中已无多余人手,便同意了朱翊钢的请求。 他骑在马背上,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山崖和峡谷,还有脚下泥泞的路。 猛一抬头,前方的山头上还有一座房屋的残垣 碧蹄馆 他怎么会忘了这个地方呢? 他唯一的儿子常沐,五年多以前就丧命在这里。 这么快,已经过去五年了。 大概是连日行军太累了吧,他脑海中又开始回想起那一日的情形。 还仿佛听到了常沐临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父亲,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孩儿终于做到了 他一直以来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严苛了,还没来得及抱抱他,疼爱他,甚至没来得及道别,他就撒手离去了。 那么年轻,一如这山崖下曾经死去的许多人一样。 “前方有人马过来,警备!”朱翊钢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突然听到身旁的总旗李桐喊了一句。 只见山前有三个骑着马的人正疾驰而来,他们穿的不是明军的甲胄,但也不是倭军的。 打头的两个骑兵迎了上去,跟他们交谈了几句后便一起向朱翊钢和李桐奔驰而来。 朱翊钢看清了那三个人身上的甲胄,是镶嵌有铆钉的棉甲,用黑色的布料滚边,他认得这种甲胄,这是建州女真的棉甲。 他们应该在前线跟着明军一起作战,为何出现在这里。 “参见东安郡王,在下舒尔哈齐,是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头领的弟弟,这是我的长子阿尔通阿,这是我的部下阿济格。”舒尔哈齐亮了一下自己的腰牌,指着身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另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说道:“我们是去辽阳报信的。” “所为何事?”朱翊钢问道。 他们看起来行色匆匆,确实像是去报信的。 自从李如松和李如梅的父亲担任辽东总兵以后,就一直节制女真和蒙古各部,建州女真更是唯李家武将马首是瞻,先后多次为明军带路和驰援。 舒尔哈齐便说道,原来总兵刘綎和麻贵分东西两路大败倭军以后,麻贵手下的董一元又率军攻打倭军的泗川城寨,谁知明军的大炮炸膛引起火药库爆炸,自乱阵脚,三万明军不敌岛津义弘的七千人,刚刚到手的城寨又被倭军夺回。 如今两位总兵正在前方整顿兵马,准备择日再战。 朱翊钢听完后便问道:“现在两位总兵可还在泗川?” “还在!”舒尔哈齐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的儿子阿尔通阿则在一旁狐疑地看着他。 “那好,你们当中可否有一人为我们引路?”朱翊钢问道。 “这样吧,我跟我的部下商量一下。”舒尔哈齐把阿济格和阿尔通阿叫到了一旁,然后留下阿尔通阿看马,把阿济格叫到一棵大树后耳语了几句。 李桐见他们在大树后不停地比划着什么,便问道:“王爷,我怎么觉得这三个女真人鬼鬼祟祟的,怕是不可信吧!” “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我跟他们远无仇,近无怨的。”朱翊钢宽慰他道。 半晌,见这三个人骑着马回来了。 “这样吧,王爷。我的儿子年纪还小不懂事,我让阿济格跟您一起南下去泗川如何?”舒尔哈齐说道。 “如此甚好,就有劳这位阿济格了。”朱翊钢笑着说道。 双方找了个开阔地稍作休息之后,便分道扬镳了。 等到阿济格带着他们走远了,阿尔通阿突然问道:“阿玛,我记得我们从泗川回来的时候,麻总兵说的是他们准备北撤到晋州境内吗?我们离开也有七日了,怎么都不会还在泗川境内啊” 阿尔通阿话音未落,舒尔哈齐已经一马鞭打在了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条血痕。 “要你多嘴,方才你东张西望,险些坏了事。让他们东奔西跑,绕些弯路怎么了?看见倭军他们不会躲啊?晋州离泗川又不远,总会找到的,不过是多吃点苦头罢了。我们女真人在这些明人手里吃的苦头还少吗?” 舒尔哈齐想起了万历二年在京师被凌迟处死的外祖父,他们兄弟的生母死得早,继母那拉氏是个刻薄小气的女人,常常不给他们饭吃,他们只得投奔了外祖父。 后来外祖父谋反被杀,他们只能进山采些山货去换取粮食。 谁知后来舅舅又为了给外祖父报仇而起兵,祖父和父亲带着明军进城,却被误杀。 他舒尔哈齐还不到弱冠之年就成了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故儿,刻薄的继母克扣了他们应得的家产,他们只能依附于仇人李成梁父子讨生活。 眼见他的哥哥正在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这样悲惨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舒尔哈齐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儿子,正捂着自己的脸流泪。 “要是这个王爷出了什么事,大伯父一定不会饶了我们的!” “你懂什么?!不过是让他们吃点苦头,又不会要他们的命!晋州和泗川离得那么近,战局动荡,军队四处调动是常有的事,你不说,我不说,阿济格更不会说,他们怎么会知道是我们戏弄了他们?!”舒尔哈齐作势又要打他,却被他躲开了。 而且说起他的哥哥,他是有些腹诽的,如今已经让大半的女真部落归降了,哥哥却还是对李家卑躬屈膝,每年大明的官吏来到部族中巡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真是窝囊透了! 一想到阿济格要带着朱翊钢这个大明的皇亲国戚去绕弯子吃苦头,舒尔哈齐心里就是一阵美啊 这些明人,特别是大明的皇帝,对他们女真有国仇家恨,不能手刃敌人真是让他窝火,只是戏弄一下这个东安郡王罢了,又不会怎么样。 更何况他已经吩咐阿济格见机行事,千万不要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 舒尔哈齐又威吓了一番儿子以后,便带他往辽阳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死斗 万历二十六年十月初二。 朱翊钢一行在阿济格的引导下又走了好几日,一路上到处可见逐渐从各地回归家园的朝鲜民众。 但是年年征战,哪里还有家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断壁残垣,焦土遍地。 “上次倭军进犯,还没消停两年,就又卷土重来了,这次也打了一年多的仗了,因为有我军的援助,才将倭寇悉数赶到了南端。”李桐说道。 “是啊,虽然回到了家,但是已经不复往日光景,要恢复到也以前的模样,又不知道要辛苦多少年了!”朱翊钢叹着气说道。 不过这两日,李桐也疑惑着,虽然他们是一直跟着这个叫阿济格的女真人往东南方向走,但是一路上都没有见着明军的影子,就算已经快进入泗川境内了也没发现明军的踪迹。 又走了半个时辰,眼见已经快要黄昏了,朱翊钢正在考虑是否需要夜间行军,便问阿济格道:“这里还有多远到达泗川境内?” “回禀王爷,我们已经进入泗川境内了。”阿济格有些心虚地说道。 都怪舒尔哈齐大人,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让他带着这位王爷押运军粮的队伍绕弯子,要是碰上明军可就穿帮了,到时候有得他受的,如果遇上倭军就更糟了! 他们渐渐走入了一处两山之中的山谷,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有军队经过,两旁的树木都被砍伐来取暖了,只剩下了一些光秃秃的树桩,道路上还有一些马蹄和车轮走过的痕迹。 李桐从车辙的大小和形制,看出来这是明军运送大炮的车,而且这里是通向泗川的一处要道。 看来这个阿济格没有带错路,这里确实有明军经过。 “此处易守难攻,又快天黑了,我们要快些通过这里!”朱翊钢警觉地说道。 忽然,前方的士兵发现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队人马,向他们奔来,领头的那个穿着倭军将领的铠甲。 “有倭军!” “倭军来了!” 朱翊钢觉得疑惑,据舒尔哈齐所说,泗川不是已经被明军光复了吗,怎么还会有这么整齐的倭军。 他还来不及让大家后撤掩蔽,一支冷箭从山崖上射了下来,正好射中他的肩头。 他拔掉箭簇,一看是山崖上倭军哨兵射来的。 山崖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百个倭军,有人在射箭,有人在往山下扔石头。 不一会儿,那队迎面而来的倭军也靠近了他们,双方短兵相接。 朱翊钢这一队只有他从京师出发时所带的一千人,而对方光参战的骑兵就有一千多,加上山崖上的那些,而且这里的地形对他们不利,他们是处于下风的。 “王爷,这里怎么会有倭军呢?泗川不是已经被我军光复了吗?”背靠背的李桐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阿济格带的路,应该是没有错!”朱翊钢说道。 他又四下寻找着带路的阿济格,却见阿济格已经骑着马往反方向逃走了,没走多远就被山上滚下的石块砸中,当场丧命。 “王爷,您先撤退,我为您掩护!”李桐顺手砍倒了一个迎面杀来的倭军。 “不!我此番是受了皇命前来押运军粮的,我在粮在,怎么能贪生怕死,轻易逃走呢?!”朱翊钢也抽出了佩刀,和众将士拼杀起来。 那些跟随朱翊钢的明军受了鼓舞,也跟倭军死斗起来。 山谷中顿时喊杀声c马匹的嘶叫声一片。 山谷外的倭军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朱翊钢和李桐都身中数箭,仍然没有撤退的打算。 不是他们不想撤退,而是倭军已经和他们打成了一片,难分难舍,进退两难。 “我们且与他们周旋一阵,李总旗,到时候见机行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朱翊钢想到可以趁着夜色逃走。 “是!王爷!”李桐顺势砍倒了两个杀上来的倭兵。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猛一转头,见倭军的首领弯弓搭箭瞄准了李桐。 “李总旗,小心!” 在箭矢射出的那一瞬间,朱翊钢下意识地推了一把李桐,却不料惯性过大,把他自己也往前带了一下,那支本是瞄准李桐的箭矢,正好射中了他的脖子! “王爷!”李桐扶住了朱翊钢,见鲜血不断地从伤口冒出来,像一股源源不断的泉水。 朱翊钢忍着剧痛,尚能说话,抓住李桐的手说道:“如果我不行了,就把我带回去,不能让尸身落到倭人的手里” 他的眼前渐渐陷入了黑暗,不是暮色降临的黑暗,而是看不见边际的黑暗。 他的这一生,世人皆说他是为了追名逐利,拼命出头争功,他也曾经想过,如果他不那么在乎名声,不那么在乎官爵,是不是能留住陆还真,是不是能看着他们的女儿长大。 还有常沐,如果他不那么严苛,对他多一些关爱,他的妻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恨他 他跟几个他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却跟自己的最爱的女人天人永隔,跟自己的长女天各一方 朱翊钢下意识的抓住了腰上的那个荷包,里面是属于他的那块云纹龙玦 啊! 他又能看见了! 不! 看不清周围的人和物,但是他看清楚了一个女子! 一个白衣翩翩的女子 她穿过这血腥的战场,对他嫣然而笑,眼睛里带着一丝媚态,一丝柔情,还有一丝哀怨。 他的还真! 没错,是他的还真!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年轻c美丽,仿佛一朵永不凋谢的海棠 “翊钢,我一直在等着你。”她笑着说道。 我也一直在想你,请等着我! 啊! 是时候了吗? 她来接他了? 他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永远在一起了 “王爷!”李桐抱着朱翊钢摇了摇,却见他头一歪,握住他的那只手松弛了下来。 朱翊钢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现在他如果擅自离开就是违抗军令,做了逃兵,但是李桐想起了朱翊钢方才对他说的话。 “王爷,您的嘱托,我一定办到!”李桐咬了咬牙,对身旁的明军说道:“掩护我和王爷撤退!” 说着,他把朱翊钢背在背上,在众人的掩护中杀出一条血路,往西北方向逃去。 等到李桐到达安全的地方,将朱翊钢放下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和脉搏,他又昼夜兼程把朱翊钢的尸身送回了辽阳,并向邢玠汇报了引路人阿济格的事情。 损失一些军粮倒是小事,但是朱翊钢毕竟是皇亲国戚,兹事体大,邢玠也不得不过问此事。 邢玠的使者很快就到达了赫图阿拉,见到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亲自询问了弟弟舒尔哈齐,他一口咬定没有见过朱翊钢一行。 “跟你南下的那个随从,叫阿济格的到哪里去了?!”努尔哈赤对弟弟的行踪和身边的人了如指掌。 “阿济格吗?他南下带路的时候被倭军的火绳枪打死了。”舒尔哈齐见邢玠的使者都到了,阿济格还没回来,便料定他跟朱翊钢一样死在了泗川,所以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努尔哈赤见一旁的阿尔通阿眼神闪烁,似乎有话想说,便问道:“阿尔通阿,你告诉伯父,你父亲的随从阿济格到哪里去了?” 阿尔通阿看了一眼父亲,却被舒尔哈齐狠狠地瞪了一眼。 努尔哈赤看出了这父子俩的眼神交会,便对阿尔通阿说道:“你大胆地说,伯父给你撑腰!但是要是说假话的话,等我查明以后,连你和你的父亲一起惩罚!” 阿尔通阿毕竟年纪还小,伯父的那些手段他也是知道的,便“扑通”一声跪下说道:“伯父,父亲他只是想跟那位王爷开一个玩笑,让阿济格带路,让他们到泗川去绕弯子,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伯父,父亲真不是有意的!” 努尔哈赤越听越气,反手给舒尔哈齐就是一巴掌:“你做的好事!” 打得舒尔哈齐眼冒金星,没站稳在地上摔了一跟头。 “现在邢玠要我给一个说法,你说我该怎么说?!把你交出去,说是害东安郡王殒命的罪魁祸首吗?!”努尔哈赤怒不可遏地说道。 “哥哥,大不了我去抵命!”舒尔哈齐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抵命?!死了你一个,要是大明皇帝用此事来做文章,觉得我们建州女真不够忠心怎么办?!要是他派人来围剿我们怎么办?!” “哥哥,大半的女真部落都依附于您了,怎么还怕这个大明皇帝?您难道忘了外公一家和祖父还有父亲是怎么死的了吗?”舒尔哈齐又站了起来。 “你懂什么?!我的目标是整个女真,我要做全女真的可汗!但是现在不行,我们还不够强大!你知道吗,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努尔哈赤何尝不想报仇? 童年的痛苦,家族的破灭,还有像狗一样依附李成梁父子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担心现在还不行,他不能像舅舅一样,一心为了报仇而如同飞蛾扑火一样被明军剿灭。 他要等待时机,等待羽翼丰满的那一天。 所以现在一切都要忍! 努尔哈赤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侄儿和垂头丧气的弟弟,这件事不光涉及他亲人的性命,更涉及整个建州女真的声誉,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把它顶过去! 努尔哈赤亲口告诉邢玠的使者,他弟弟舒尔哈齐确实见过朱翊钢一行人,也派出了使者阿济格让他带着他们去寻找麻贵总兵,可能是阿济格弄错了地方,把泗川当成了晋州,这才铸成了大错。 他又亲自绑了阿济格父子去见邢玠,让他亲自发落,临走的时候还让人打了他们一顿鞭子,以示惩戒。 邢玠见努尔哈赤态度如此诚恳,而现在倭军未退,还有诸多地方需要建州女真协助的,所以就相信了他的话。 努尔哈赤的苦肉计奏效了,此事就算到此为止了。 李桐对于努尔哈赤兄弟的话是不满意的,但是他本就是违抗军令擅自撤离,邢大人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是开恩了,如今东安郡王已死,他一个小小的总旗也掀不起风浪,也只好作罢。 便自己请了命,请求护送朱翊钢的灵柩回京师。 死者为大,还是好生为他料理后事吧。 在李桐带着朱翊钢的灵柩准备启程那一天,也就是万历二十六年十月二十,一个消息传遍了朝鲜和辽东,发起这场战争的日本太阁丰臣秀吉,早已在八月间死于京都伏见城。 倭军无心恋战,便准备撤离。 十一月间,害怕倭军再次卷土重来的明军联合朝鲜水师,在露梁重创了撤退的倭军,这场持续了二十三个月的第二次倭乱才得以平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丧事 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京师东安王府。 今天有难得的冬日里的暖阳,如意便和小环坐在暖阁的窗前给启琛做着衣裳。 北方的冬天虽然寒冷,窗外也是寒风刺骨,但是在这暖阁里待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自从轩如那件事以后,如意和柳承志和王府上下的人似乎相处得融洽多了,蔡姑姑也常常称赞如意心明眼亮,聪慧过人,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蔡姑姑从来跟柳承志说不到三句话,有一次如意甚至还看到她向柳承志讨教怎么选瓷器。 如意想到父亲走了已经几个月了,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两封书信回来,到现在这两个月是音信全无,蔡姑姑去宫里打探的都是明军节节胜利,倭军败走的好消息,想必是前方战事正酣,父亲无暇写信吧。 如意拿着粉条子在一块靛蓝织锦上小心地画着图样,这是父亲夏天的时候特意赏赐给启琛的,让给他做一件冬衣。 起先如意觉得太贵重了,觉得不能要,但是父亲对她说,他孩子的孩子也是最金贵的,不能穿得太寒碜,能享得了福的人,也能吃的了苦。 启琛这个月就满周岁了,抓周的那天父亲不在,柳承志让人在暖阁的炕上铺好了毯子,又放上了各式玩具c文房四宝c算盘等等小玩意儿,可这个小家伙东看看,西瞅瞅,他周围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径直爬向了炕桌,拿起了上面的一本《论语》。 蔡姑姑说这是好兆头,说明这孩子以后一定是学富五车,是个才高八斗的读书人。 学富五车c才高八斗这些如意都不稀罕,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c无病无灾地过完这一辈子。 “请问县主在吗?”门外传来了蔡姑姑的声音。 小环下炕去开了门,对上了蔡姑姑一张哀愁的脸。 “蔡姑姑快请进吧!”如意也穿了鞋下炕来,看到她一脸的阴云,问道:“怎么了?” “县主您去大门看看吧,王爷他回来了”说完蔡姑姑就忍不住掩面而泣。 父亲回来了?! 前方的战事不是还没结束吗?! 但是看到蔡姑姑的表情,还有如果父亲回来了,她不是应该在正堂陪着父亲,让其他人来通传吗?! 如意慌张地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前,见门外站着一群满身素缟的兵士,打头的那位是跟随父亲一起去朝鲜的总旗李桐。 “父亲!”如意唤了一声,但是这些人里面没有父亲,她看了一眼李桐,灰头土脸,看得出来是昼夜兼程赶回来的,但是他们的马匹和盔甲上都扎着白绫,为什么会这幅模样?! “县主,小人把王爷带回来了!”李桐抹了一把眼泪,兵士们让出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挺着一辆马车,车上承载着一口挂满素绫的楠木棺材。 “不!这不是真的!”如意看着这口饱经风霜的棺木,有些情绪失控,摇着头说道:“李总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王爷他没了!”李桐简单讲述了一下朱翊钢殉国的经过,但是带路人阿济格那一段,他按照邢玠最后交代的那样,说是带错了路。 说完,李桐也掩面而泣道:“是小人无能,没有保护好王爷!” “不”如意只觉得两眼一黑,身体变得沉重起来,不由得往后仰去。 得到消息从府中出来的柳承志见状,连忙扶住了她,道:“如意!如意,你要挺住!你还有我!你还有启瑞和启琛!你还有轩如!” 摇晃中,如意渐渐清醒了些,她倒在柳承志的怀中,睁眼看见的是同时从府中出来的轩如和常池的脸。 “姐!你可千万不能垮了!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轩如哭得泣不成声道。 “轩如”如意挣扎着起来,紧紧抱住了她,说道:“我的好妹妹!” 如意抱着轩如,却是欲哭无泪,她回想起因缘际会中与父亲的擦身而过,与父亲离奇的相认,还有这相处的短暂的四个多月中,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的一生有两位父亲,一位是生父朱翊钢,一位是养父白念实,一个生下了朱轩婉,一个养大了白如意。 一个想把虽然固执己见,却想尽其所能把亏欠她的那二十年全部补上,一个虽然家境贫寒,却尽其所能希望她幸福快乐。 她以为找回了生父,从此就是永远快乐幸福地和他生活在一起了,却几番波折。 而现在,她永远失去了最后的一个父亲 永远地 “王爷临终的时候交代小人一定要把他的尸身带回来,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这个。”李桐从随身的行囊里掏出一个布包好的荷包,里面是属于朱翊钢的那块云纹龙玦。 如意在王府里设了灵堂,请了定慧寺的高僧为朱翊钢的亡魂诵经超度七七四十九天。 朝廷给朱翊钢的谥号是“忠正”,同时赏赐了黄金万两作为抚恤。 皇帝感念朱翊钢殉国而死,死后无嗣,便让赵王府和东安王府选出一名王子过继给朱翊钢作为后嗣。 赵王府和东安王府选出的都是赵王第二个嫡子常池,他便成为了第二代东安郡王。 常池c如意和轩如把朱翊钢葬在了东安王府的墓地,同时迁来了陆还真的坟,以侧室的仪式重新安葬了陆还真。 下葬的时候,如意把李桐带回来的云纹龙玦和自己的身上那块云纹凤玦拼合在一起,又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一起放到了父母的棺椁旁。 如意把太后赏赐给她的那些良田每年的田产收入,悉数捐赠给了当年为她生母陆还真殓尸的义庄。 王府上下为朱翊钢守孝三年,轩如和杜长风的婚事也要延后了。 柳承志和如意带着孩子们回到杭州后,因为要陪着如意守孝,便让德祥升的大掌柜主持了荣木和乔小环的婚礼。 而这时荣木刚刚从江西回来不到半个月,他按照柳承志的吩咐,去看望了那位无端陷入牢狱之灾又被平安放回的程掌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谈判 万历二十九年春,南洋亚齐国波散港。 波散城外已经是大兵压境,波散港的海面上并排停靠着五艘战舰,飘扬的旗帜上绣着亚齐王族的老虎图腾。 幕达站在旗舰的船头,看着不远处的波散港。 这是他的最后一战了,自从回到南洋,在旧港召集了东逃的亚齐人,重整旗鼓,一步步从谋反的沙不阿宰相手里收复失地,如今已经把沙不阿和他的残党逼到了波散港城内。 整整三年了,只要他赢了这一仗,就能收复全部的国土,再去旧港把托付给吴家照顾的春向晚接回来。 他计划从陆路和水路两方夹击沙不阿的残党,但是如今这个谋反的恶贼被围困在城内三天了,依然不打算投降,还以波散上万的居民为要挟,妄图负隅顽抗。 忽然,哨兵示意海面上有情况。 只见一个穿着渔民打扮的人,划着一艘小舢板来到旗舰下,手里还拿着一封用竹筒封好的书信。 “请王子殿下前来谈判,不然一把火烧了波散。”署名的是“沙不阿”。 “殿下,沙不阿为人阴狠狡猾,只怕是有诈。”部下提醒幕达道。 “但是他如果真的放火焚城怎么办?”幕达沉思道。 且不说这城中上万条人命,波散还是亚齐第一大港,是通往满剌加和南洋各地的要道。 “我们冲进去!” “对!我们冲进去!” 部下纷纷说道。 “不!现在不知道城中的情况,不能让你们去冒险。”幕达说道。 他自从回到南洋以后就疲于征战,现在他越发想念过去一直跟随他的妃敦,她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他最好的建议和帮助。 但是自从在南京失踪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妃敦,现在也不知道她漂泊在何方,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大明有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想去会一会这个沙不阿,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招?”幕达力排众议道:“如果天黑前我还没回来,你们就炮火齐发,攻入波散。” “殿下!” “记住,不要管我,千万不能让沙不阿逃走了!”幕达也知道此去凶险,但是要救下全城的百姓,唯有试一试了。 沙不阿和幕达约定的谈判地点在波散港的一处城堡里。 幕达带了二十个人,乘着小船进了波散港,见城内的街道空空,商铺也都关着门。 有钱人早已逃到旧港或者柔佛去了,没来得及逃出去的居民为了躲避战火,都躲在自己家中不敢出来,城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荣。 抬眼可见的一处城堡上插着沙不阿的黑鹰旗帜,那里也是波散最高的地方。 他们来到城堡的最高处,见沙不阿坐在王座上,身上穿着苏丹的白袍,左右的仪仗也都和苏丹没有两样。 幕达暗自想到,看来这个自立篡位的家伙是真不打算投降的。 “请坐。”沙不阿捋着胡子,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经过这些年战火的洗礼,他似乎比离开亚齐去大明的时候更加成熟稳重了。 幕达在精美的镶嵌着黄金和象牙的红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桌上摆着盛满了美食和果物的锡盘,在幕达和沙不阿的面前摆着黄金打造的餐具和酒器。 与其说是来谈判的,沙不阿更像是在准备一场盛宴。 “沙不阿,我们言归正传,我今天是来谈判” “为王子斟酒!” 沙不阿拍了拍手,一个戴着红色头巾,穿着白色衣裙的侍女端来一个盛满了酒的金壶,为幕达盛满了酒杯,而沙不阿面前的酒杯也被另一位侍女盛满了。 幕达无意中看了一眼这个蒙着脸的侍女,和亚齐女子一样的黝黑皮肤,看不清样貌,体态婀娜,但是她的眼睛,却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为和平干杯!”幕达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沙不阿则喝了一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酒喝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王子殿下,只要你撤军,我保证和平。”沙不阿说道。 “不,我说的是你投降,这样你和百姓就没事了。我保证不杀你。”幕达坚定地说道。 “凭什么?” “凭什么?!沙不阿你个老东西,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快点投降,不然城外的士兵和大炮可没有殿下这样仁慈。”站在一旁的副将厉声喝道。 幕达招手让他退下,然后又对沙不阿说道:“如今的形势,希望你能够看清楚,我对你,是压倒性的胜利。” “压倒性的?”沙不阿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步步逼近幕达说道:“还没最后分胜负呢?我的王子殿下,我告诉你,方才你喝下的酒里,我已经让人下了剧毒,和毒死你哥哥的那种是一样的。和我斗你还是年轻了点,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哈哈哈!” “原来我哥哥是被你。”幕达听到哥哥“暴毙”的真相时,想到自己方才确实喝了那杯酒,但是为什么到现在头不昏,肚子也不痛? 沙不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拿过幕达喝过的酒杯一看,他果然已经喝得滴酒不剩,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他明明记得毒死苏丹的时候只在甜瓜里放了一半的剂量,他刚吃了一口就倒下了。 幕达见他接近了自己,起身想要抽出佩刀,却不料被沙不阿抢先了一步。 “既然毒不死你,就让我亲手来了结你吧!”沙不阿本是亚齐水军的将领,功夫不弱,反应也不差,未等幕达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自己的金刀架到了幕达的脖子上,又伸手将幕达困在自己身前说道:“又或者我想想这样两败俱伤不太好。” “你们让开一条路,给我提供一条战舰,我要即刻前往满剌加,不许追击,不然你们的王子可就危险了”他手一用力,幕达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幕达的随从看着着急,但是王子在这个弑君篡位的恶贼手里,他们哪里敢动。 “不要管我!你们走,快点逃走,让战船向城堡开炮!”幕达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叫道,他几次挣扎,脖子上的血痕越来越明显。 “真是让人感动啊,王子殿下若是登基,一定是为英明神武的君主吧,但是可惜啊,你就要跟我一起去满剌加了,到了葡国人手中,我可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哈哈哈!” 沙不阿笑得有些狂妄,却不料一把短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短刀刀刃弯曲,上面还有神秘的纹样,他认得这种纹样,是满者伯夷国“国师”的杰作——爪哇克力士。 只有亚齐的上等武士才能有资格拥有这种利器,而这些武士早在他篡位之初就几乎被消灭殆尽了。 等等,他知道还有一个人拥有这种削铁如泥的利器。 “你是准备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手快吗?你这只老秃鹫。” 手持这把克力士的正是方才为幕达斟酒的那个戴着红头巾的侍女,她一把将头巾拉了下来,露出了在场的人都熟悉的一张脸。 “妃敦!”幕达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她。 “城里的女人都逃走或者是躲起来了,你的侍卫官见人就抓,我就趁机混了进来,没想到吧,我待在你身边三个月了,就等着这一刻呢!” 妃敦伸手一挥,砍掉了沙不阿的一只耳朵,他一阵吃痛,放开了幕达。 她在月港搭乘南下的船只前往旧港,却不料风暴将船只吹向了柔佛,她辗转多次才回到亚齐,却一次次和幕达错过。 她索性潜入了波散城内,正好见到沙不阿在调集残党,准备和王族大军背水一战,她便趁乱化妆了民间女子,混进了沙不阿的城堡,为了调查清楚他的底细和军队部署,一直按兵不动。 她早就知道沙不阿准备对幕达下度,所以早就将金壶中的毒酒换成了普通的酒,没想到这只老秃鹫黔驴技穷,见毒不死幕达竟然狗急跳墙。 “王子殿下!妃敦侍卫长!求c求你们饶命!”沙不阿见大势已去,捂着一只流血的耳朵,跪地求饶。 妃敦提掉了他手边的刀,看着他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幕达,他一脸凝重。 “殿下,要怎么处置这个狗贼?!” “把他捉住,我要在哥哥下葬的那天将他斩首示众!”幕达义愤填膺地说道。 “殿下,您说过不杀我的!”沙不阿哀嚎道。 “你弑君篡位,死有余辜!” 妃敦将沙不阿押到城楼上,对着城堡下的叛军说道:“沙不阿已经投降,你们速速退兵,不然性命难保!” 城堡下埋伏在各处的残党纷纷作鸟兽散。 十日后,登基为苏丹的幕达为枉死的哥哥举行了国葬,又在王宫前的广场公开处斩了沙不阿和他的主要幕僚,这场持续了四年多的亚齐内乱终于落下了帷幕。 又过了一个月,幕达从旧港以王后的礼仪迎回了春向晚,并为国民介绍这是他从大明带回来的“明珠”,并且在王宫和春向晚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婚礼后的三天,幕达苏丹晋封英勇的妃敦为“护国将军”,统领亚齐国的水军和陆军。 她原本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孤女,曾经流落街头的乞丐,如今却成了亚齐史上第一个女将军。 “妃敦,你在看什么?”某日,幕达见妃敦在站在王宫的露台上,出神地望着遥远的北方。 幕达并未看到她因为晋封而感到喜悦,而是经常看到她独自一人叹气,她从未提起她在南京获救的细节,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是被一艘经过的渔船搭救了,但是幕达觉得她总有一些心里话没有对他说。 既然她不愿说起,他便不问。 万历二十九年八月十五,京师紫禁城翊坤宫。 “夜听琴勾起了女儿的心事,晓窗寒神思倦,脂粉庸施,懒得抬身一声长叹息,轻匀粉脸随意挽青丝,奁中珍物常闲置,却原来一首断肠诗。” 万历坐在镶八宝的罗汉床上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可人儿,怀里搂着十岁的女儿轩媁。 郑贵妃水袖盈盈,半是娇媚,半是哀愁地唱着这段《西厢记》。 她已经三十四岁了,生了六个孩子,但是一直保养得宜,依然光彩照人。 岁月也真是厚待她,没有让她老去,反而在时光的沉淀中,让她越发有韵致,而皇帝对她的宠爱依然不减。 “母妃唱得真好!”轩媁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拍着手说道。 她水灵灵的眸子里闪着光,小小的年纪已经颇得郑贵妃的神韵,万历对她宠爱有加,是他所有女儿里面荣宠最盛的。 “你这个年纪,懂什么好不好啊?要你父皇说好才叫好呢?”郑贵妃笑着点了一下轩媁的额头。 要是皇上能一直留在翊坤宫就好了,这里有他最爱的儿子常洵,还有最爱的女儿轩媁,还有她 “太后驾到!”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唱喝声。 郑贵妃还没来得及进内室换一身衣服,李太后已经一脚踏进了翊坤宫。 她见皇帝正忙乱地拉拢着衣襟,轩媁赤着脚站在他的身旁,而郑贵妃则是一身教坊的彩衣,手腕上还挽着水袖。 “儿子给母后请安,儿子不知道母后今日要来,有失远迎” “臣妾叩见太后。” 一旁的宫女抱走了轩媁,两个太监上前将万历从罗汉床上扶了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母后为什么突然要来翊坤宫逮他,但是看她的神情,似乎心情不佳。 “起来吧。哀家是去乾清宫找皇帝,没见着人,魏朝说你到翊坤宫来了,所以才找过来的。”李太后淡淡地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今儿个是八月十五,我们正准备待会儿收拾一下,去慈宁宫陪您过节呢”郑贵妃尴尬地笑道。 “哀家没跟你说话,你把公主带走,哀家跟皇帝说一会儿话。”李太后嫌弃地看了一眼郑贵妃身上的彩衣,又说道:“成何体统!” 郑贵妃自讨了一个没趣,灰溜溜地从宫女手中接过轩媁,牵着她进了内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太子 待到郑贵妃和轩媁走后,李太后坐下,气定神闲地说道:“哀家今日前来,是有件要紧的事要跟皇帝说说。” “这个啊儿子已经和沈一贯商议过,要给母后加封号为‘慈圣宣文明肃贞寿端献皇太后’,不知道您意下如何?”万历抬头瞄了一眼李太后的脸,有些胆怯地说道。 他可以无惧朝臣的鼓噪和谩骂,但是唯独对这个生母是敬畏有加。 “哀家不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李太后拿起茶碗,品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道:“你可记得这个月底是什么日子?” “这个月底?”万历想了想,还真想不起来是什么日子,又问道:“恕儿子愚钝,实在想不起来” “这个月底,常洛就满十九岁了。”李太后说道:“一个皇子十九岁了,既没有封号,有没有成婚,这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吗?” 大明男子十六岁就可以成婚,皇家更是早婚的典范,而常洛因为一直没有封号,就没有授爵开府,万历也没把他的婚事放在心上,以至于根本忘记了他的年龄和生辰。 “这个”万历心中有些忐忑,果然母后追到翊坤宫来是没有好事。 “那些个朝臣们怎么说,哀家不管,常洛的生母王恭妃成天以泪洗面,如今眼睛瞎了,皇帝不管不顾,哀家替你做了好人,派了太医去照看她,这也就罢了。但是常洛是你的长子,你再怎么不喜欢他,总不能让他在宫中孤老一辈子吧?还有,哀家来问你,关于立储这件事,祖制是什么说的?!” “这个嘛” “皇帝你来回答哀家,祖制是怎么说的?!”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万历一直跪在地上,已经满头虚汗了。 “你倒是还知道这些祖宗家法,王皇后是个福薄的人,只生了荣昌公主就再无所出,常洛虽然是庶出,但是长子。想必皇帝这些年,见那些朝臣们也吵够了,闹够了。立储是早晚的事,是凭着自己的喜好给天下人落个笑柄,还是以帝业为重,做万民表率。哀家想皇帝是时候再拿捏一下了。”李太后收敛了方才进来时的戾气,心平气和地说道。 随即,她又起身来,亲自将万历扶了起来。 万历有些动容地看着母亲,他害怕母亲,是因为她严苛,对他自幼严厉,他厌倦了单调而冗繁的朝政琐事,厌倦了日复一日地和那些言官和所谓的“忠臣”们的对峙。 他只想做片刻自己想做的事,而他出不了宫,只能困在这金雕玉砌的“牢笼”之中一直到老。 他宠爱郑氏,不光是因为她的美貌,更是因为她和其他妃子不一样,她能懂他的心。 但是为什么先来到这个世上的是他不爱的王恭妃的孩子常洛,为什么郑氏要那么晚才进宫? 帝业为重,万民表率 说到底,他这一身就是为了这八个字而活着。 如果他坚持下去,继续忽视常洛,又或者干脆立常洵为太子,今后所要面临的是更加变本加厉的纷争和朝政的动荡。 “容儿子思量一下,不日便让他们拟旨”万历艰难地说出了每一个字,得到了母亲一个满意的笑容。 “既然皇帝想清楚了,哀家便不再打扰了,今日让御膳房特意准备了皇帝爱吃的咸蛋黄月饼,待会儿便让人给你送些过去。”李太后欠了欠身,摆驾回了慈宁宫。 待到李太后走后,万历全身瘫软地坐回了罗汉床上,抬头对上的是郑贵妃一张沮丧的脸。 方才李太后和万历的对话,她躲在内室里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了。 “陛下您答应过的!您答应过我的,要立常洵为太子的”说话间,郑贵妃已经哭得梨花带雨,跟在她身旁的轩媁也哭了起来。 “朕” 说着,郑贵妃走到佛龛前,从后面取出一个木匣,里面放着一张密诏,那是当年万历一时兴起写下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立皇三子常洵为太子。 这是郑氏的“法宝”,自然是藏得很好,只有她自己藏在哪里。 “陛下您看,这是您当年御笔写下的” 郑贵妃小心地将那一纸密诏打开,可这年深月久,这张纸已经被衣蠹啃食得斑驳不堪,而“常洛”二字正好被啃食殆尽了。 郑贵妃稍一用力,这张纸便化作了碎片,怎么都捡不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她哭得更厉害了。 “天命如此啊!天命如此!”万历也不禁哀叹道。 万历二十九年十月,万历下诏正式册封已经年满十九岁的皇长子常洛为太子,并责成宗人府和司礼监遴选太子妃,第二年为太子大婚。 万历二十九年十一月,文华殿。 李进忠从司礼监出来,抱着一摞奏折到了内阁,正准备出来的时候又听到首辅沈一贯对一个翰林说道说道:“老夫关心太子的学业,这里选了两本书给太子,请你跑一趟,去文华殿交给殿下如何?” “跑腿这种事,是我们这些奴才做的,何需让翰林大人费心费力呢?还是交给我吧!反正也顺道。”李进忠见时候还早,自告奋勇去走这一趟。 沈一贯见他是魏朝的人,便应允了 他李进忠从甲字库到宫中这几年,节节高升,靠的就是会巴结迎奉,首辅大人和太子殿下,哪个都很重要,这太子殿下就是未来的储君啊,能给他套上近乎,混个脸熟,多走几步路算什么? 时值隆冬,太子要每日从东宫到文华殿读书,而且必须早到,不能比讲学师傅晚来。 李进忠甫一进这殿内,便觉得寒冷难忍,常洛确实早来了,但正缩在座椅上瑟瑟发抖。 这里不比内宫有地龙取暖,但是和内阁一样可以烧木炭取暖啊。 看着冷冷清清的大殿,连半点火星子都没有。 “殿下,沈大人让奴才给您带两本书过来。” “起c起来吧放在书c书案上便是。”常洛已经冷得牙齿打架了。 李进忠问了安,抬头一看,常洛的脸c耳朵已经冻得通红,正抱着他从慈庆宫带来的那个小手炉颤抖。 这还要坐一个早上哪,连他一个皮糙肉厚的奴才都受不了,更何况这样的金枝玉叶。 “你这奴才,也不给殿下备个火盆?!”李进忠呵斥着常洛身边的小太监。 “李公公,不管小的,小的是想备火盆的,但是庞保和刘成说不用”小太监说着低下了头。 “庞保和刘成啊”李进忠琢磨着这两个名字,脑海里快速翻找着这两个的印象,他是记得有这么两个人,到处活动,想调派到郑贵妃的翊坤宫里去。 这还没去呢,就知道为主子出气欺负太子了。 册封为太子,常洛在宫中的冷遇并没有多大的改善,那些善于迎奉郑贵妃的太监还变本加厉的欺负他。 这在宫中是公开的秘密,但是李太后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自幼性格温吞的常洛选择了沉默。 “走,咱们找他们去!”李进忠转身要出门去找值守的那两个太监。 常洛想到自己身为太子,怎么能为了这种小事和太监争执呢? 实在太失体统了! 于是,李进忠已经出来大殿去找庞保和刘成理论,常洛依然在殿内忍受着寒冷。 而在文华殿外,李进忠已经和当值的二人吵了起来。 “你们两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奴才,连太子殿下都敢欺负,活腻味了是吧?!”李进忠本就是个泼皮,吵起架来自然是当仁不让。 “李进忠,你不就是魏朝身边的一条狗吗?在这里威风什么?要巴结主子也得有眼力劲是不是?”庞保高声说道。 “对啊,关你屁事,我们兄弟当差,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实话告诉你,下个月我们两个就是翊坤宫的人了!”刘成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关键的时候,把翊坤宫的郑贵妃抬出来,保准吓着他。 “我是狗,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人家郑皇贵妃都不知道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就拿着人家的名号到处招摇的直娘贼!”李进忠骂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 “何人在此喧哗?!”东宫讲官郭正域远远地听到了这三人的争执,他认得李进忠,是司礼监的太监。 “郭大人,此二人今日在文华殿当值,天气寒冷,太子来读书,奴才让他们给太子生火取暖,这二人还对奴才破口大骂,请大人明见。”李进忠一改方才的泼皮无赖模样,毕恭毕敬地说道。 “大人,是他先骂我们的!” “对啊,是他先骂我们的!” 庞保和刘成为自己争辩道。 郭正域并未置可否,只是走进了冷得像冰窖一样的文华殿中,看见了瑟瑟发抖的常洛,又走了出来,对庞保和刘成说道:“殿中如此寒冷,为何不用木炭取暖?!殿下是储君,千金玉体,如果受了风寒,你们两个狗奴才担待得起吗?!” 郭正域对这两个狗仗人势的奴才一顿痛斥,他们便灰溜溜地去生火了。 李进忠见事情完美解决了,便跟常洛和郭正域告辞。 “你叫什么名字?”常洛想到这个有些面熟的太监如此仗义,不免有些感动。 “奴才是司礼监魏公公手下的李进忠。” “好的,我记住了。”常洛对他点了点头。 李进忠甩着袖子出了文华殿,正好对上庞保和刘成二人。 “李进忠,你等着,我们一定会跟你清算的!”庞保恶狠狠地说道。 李进忠并没有理他们,只是挥了挥手,转身便走了。 清算? 还不知道以后是谁清算谁呢?! 走着瞧! 万历三十年腊月初八,杭州。 今日是腊八节,又是如意三十岁的生辰,柳承志在西湖边新建成的别庄为如意祝寿。 “哎呀,柳兄,柳夫人今日千秋,可喜可贺啊!”孟少瀛夫妇带着三个孩子,孟华勤c孟华励和那个比启琛小一岁的小女儿来参加寿宴。 孟少瀛送上的寿礼是用他织造的绫锻装饰的一笔笺。 “当年柳兄让在下帮忙做一种能够巧夺天工的绫锻,用来装点书画,在下不才,潜心了几年才做成这些,这些就当是在下送给柳夫人的寿礼吧!”孟少瀛笑着说道。 如意拿起这些一笔笺,纸张上印着淡淡的兰草图案,周围装饰着如意结图案的绫锻,色彩浅淡优雅,织工精美。 “这一笔笺如此精美,想必是孟公子呕心沥血之作。”如意笑着说道。 “这些啊,说来真是惭愧,起初父亲是不允许他在家里摆弄织机的,后来好不容易父亲答应了,谁知运来的织机又不合适,少瀛就和师傅们在宅子里自己改造织机,所以到如今才织成。”田雅姝说道。 “在宅子里织布?孟公子你真是把孟家当成织厂了啊,哈哈!”柳承志大笑道。 “那这些一笔笺可有称谓?”如意问道。 柳承志拿起其中一张,看着绫锻上的如意结图样,突然有了灵感,一拍手说道:“今日是娘子生辰,我们正好应个景,就叫‘如意抄’如何?” “如意抄?妙啊!这称谓好听又好记!”孟少瀛也拍手称好。 “孟公子,你那里还能做多少,我们全都要了!”柳承志豪爽地说道。 如意轻轻拍了一下他,低声说道:“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卖啊!放在你的书画店里,肯定受欢迎啊!”柳承志冲着她一笑。 “老爷,夫人,可以开宴了。”荣木小声地提醒道。 “开宴!开宴!大家快快入席!”柳承志招呼着大家入席。 今日如意的生辰,他按照如意的要求,只请了熟悉的一些亲朋好友到场。 自从别庄落成后,他们全家大部分的时候都住在别庄,用的也是以前的旧人。 如意想到荣木腿脚不灵便,要本家大宅和别庄两头跑不方便,便给他配了专用的马车。 小环在和荣木成亲那年的冬天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冬生,如今又怀上了第二胎,如意见她身子不稳便让她回城西的荣家安心养胎。 有一面墙全是窗户的暖阁里,宾客不一会儿已经坐齐。 这也是按照如意的要求,依照东安王府的暖阁样式改良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如意 坐在首座的是三婶吴氏,自从柳致贤死后,柳承志就把她接到柳家大宅养老,去年她又嫁了守孝期满的小女儿,如今没有牵挂,就一直跟着柳承志和如意一起住。 偏这几日又下了一场薄雪,宾客们坐在这一面是明窗的暖阁里,一边欣赏园中的雪景,一边打着边炉饮酒,一边聊着天。 忽然如意发现身旁的座位空了一个,启琛呢?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启琛站在窗前,看着梅树上的落雪,稚声稚气摇头晃脑地吟诵道。 “琛儿快来吃饭,莫要等饭菜凉了!”如意唤道。 “娘亲,孩儿正在欣赏梅枝上的落雪呢。”启琛答道。 “我听说令公子是有名的神童啊,三岁能识字,这还没到五岁就能吟诗了!”在座的一个宾客说道。 “各位见笑了!”如意谦虚地说道。 这孩子性格沉稳,也静得下心来,三岁能识字是不假,这还没到五岁就已经不满足于看启瑞当年的那些幼童启蒙的书了,成天要去他爹的书房找书看。 难道真是要应了抓周的时候,启琛抓到了《论语》,蔡姑姑说的他以后要做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 “今日正好是尊夫人的生辰,在下倒是想起了一件往事,不知柳兄可还记得?”孟少瀛笑着问道。 “什么事?” “当年柳兄说要和我家结亲的话可还算数?” 柳承志和如意当年在杭州街头偶遇孟少瀛和怀着孟家三小姐的田雅姝,信口这么一说,孟少瀛就顺口答应了。 后来柳承志被诬陷入狱,孟少瀛本以为以后各自飘零,这门亲事无望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今日见到如此聪慧的启琛,他又惦记起自己女儿的婚事了。 “哦!你说的是这事啊!”柳承志终于想起来了,又说道:“当然算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既然众位亲友都在,又是我娘子的生辰,那就喜上加喜,把这门亲事正式定了吧!三婶和娘子你们看呢?” “你们自己的孩子就自己做主吧!老身没有异议!”三婶笑着说道。 如意笑着看着这个不靠谱的爷们儿,哪有在大街上随便就把孩子的婚事给定了的?不过外人看来他是当家的,孟家也是不错的人家,孟少瀛先前不务正业,不过如今能浪子回头也是难能可贵。 “老爷,你决定就好。”如意不生气的时候依然是那个温婉贤惠的大家主母。 “那就让启琛和田家小姐把这门亲事定了!”启瑞比田家小姐大六岁,应该等不及她长大了,还是启琛年龄相当一些。 “好!柳兄也是个爽快的人,在下这个荷包就当做信物吧!”孟少瀛解下了腰间系着的一个精美的荷包,用金丝编织缠绕而成。 柳承志又让人去取了一对南珠,做为送给孟家三小姐的信物。 在窗边看雪看得出神的启琛回到母亲身边的这片刻之间,他的终身大事就被这么决定了。 他按照父亲的要求给未来的岳父岳母行了礼,又看着田雅姝怀里那个陌生的女娃娃,对于“婚事”这两个字只有字面上的理解。 寿宴过后是忙着过年,再往后就是守孝期满的轩如和杜长风的大婚了。 朝廷在彰德给她们盖了一座郡主府和一座仪宾府。 关于两夫妻为什么要分开住,如意是颇有微词的,但是蔡姑姑说这是规矩,就算不乐意也必须遵守。 常池作为名义上的兄长和如意这个长姊一起主持了轩如和杜长风的婚礼。 除了朝廷的赏赐以外,常池还以东安王府的名义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柳承志在彰德周边买了一座大田庄,以如意的名义送给了轩如作为新婚礼物。 这些也算是足以让轩如继续享受养尊处优的生活,小两口不用为了维持体面的生活而为钱发愁了。 “既然都出来了,我们一起去到处走走吧?先去洛阳如何?” 嫁了妹妹,恰好是牡丹盛开的季节,柳承志又提议到洛阳去看花。 这洛阳正是陆还真当年生下如意的地方,他们想去寻那座破庙,谁知年深月久,破庙早已被拆毁,不复当年的模样了。 既然旧物换了新颜,那就何必再依恋,他们一家索性在洛阳四处游玩了几天。 就在离开洛阳准备去下一个目的地继续游玩的时候,如意忽然在回客栈的路上昏倒了! 柳承志连忙让人去请了郎中,结果是如意又有了身孕,已经快三个月了。 柳承志大喜过望,再一次有孕就意味着又有了一次生女儿的希望。 “万一又是儿子呢?”如意叹了一口气。 “呸呸呸,各路神仙玉皇大帝孔夫子送子观音娘娘城隍菩萨,我家娘子方才说的不算,你们当没听见啊!我夫妇二人一生没做过亏心事,求一定赐我们一个聪慧娴静的千金,千万千万不能再来一个调皮捣蛋的臭儿子了!”柳承志向四方作揖还念念有词道。 如意笑着小声说:“其实儿子的话,启瑞是顽皮了些,要是像启琛那样沉稳懂事的性子也不错” “那也不行!不行!”柳承志有些激动地说:“娘子你要相信我啊,算命的都说你我命里儿女双全的!” “我倒底信你还是信算命的啊!”如意终于笑出了声。 回到杭州后不久,小环在七月间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荣木让柳承志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夏生”,正好和他哥哥冬生相似,还好记。 等小环出了月子回到柳家的时候,如意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是她第三次怀孕了,但是跟前两次却有所不同。 除了在洛阳昏倒一次以外,她没有胃口不好或者其他不适,特别能吃能睡,所以肚子也大得特别快。 柳承志也见她没有怀着启琛的时候那般辛苦,气色也好,除了肚子大得不太正常以外,似乎一切都好。 他总是问:“是不是跟之前怀男胎的感觉不一样?不一样就对了,一准是个女娃儿!” ------题外话------ 本章里始终没有提到孟家小姐的闺名,可以剧透一下她在下作里确实和启琛成亲了,但是造化弄人,她不是启琛命定的那个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临盆 如意不想泼他冷水,倒是周妈和小环都说如意的肚子长大得太快,前面尖尖的,看起来可能又是个胖小子。 就连生过几个女儿的三婶也说怀女娃的肚子应该是圆的,而如意的是尖的。 柳承志见这几个女人都说第三胎可能又是儿子,也不跟她们争辩,便暗自琢磨着怎么去“化解”一下。 重阳节后的某一天,小环从别庄的厨房走到后花园的时候,看见柳承志和荣木陪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站在正门前的墙下,四处查看着什么,这个穿道袍的人旁边还跟了一个捧着罗盘的童子。 小环的直觉告诉她,老爷请这两个人是来看风水的。 不过别庄才落成没有多久,因为柳承志先前入了大狱,回到杭州后没多久,荣木就按照三奶奶的吩咐把本家大宅和别庄的风水都重新看了一遍,据说是没有问题,怎么又带了道士过来? 小环心存疑惑,便跟在他们后面一路走着。 “柳大官人啊,贵宅的地基是个‘土’字,前大后小,形同棺材,寓意是升官发财,还有这三进院落和四进院落,呈水木相生之势,今后定然是财源滚滚啊!”王道士拿过了童子手里的罗盘,四下勘验着说道:“还有这院中自孤山上引入的一条小溪,呈舞凤之姿,正是朱雀势萦回,盘龙屈曲来,子孙必有登甲第之人啊!” “今日我请你来,不是让你看什么财运和官运的。”柳承志说道。 “那是看什么?”王道士停了下来问道。 “帮我看看,要怎么才有利于生个女儿。” “啊?!”王道士看了这么多年风水,有求官运亨通财源广进的,有求家宅平安,也有求生子添丁的,这求女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家老爷有两位公子了,现在夫人又身怀六甲,就想求个女儿。”荣木在一旁擦着汗说道。 “这个嘛容我想想。”王道士想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个好办,八卦中兑卦属女,代表正西和东南两个方位,柳大官人可让人在夫人的房间的正西放上一口鱼缸,在东南方位放上山石或者是画有太阳的字画就可以了。” 小环在后面听见这几个男人这么认真地讨论怎么能有利于生个女儿,想到老爷还真是上头了,忍不住捂住嘴笑了。 于是当天下午,别庄和本家大宅主屋的正西面就各放了一口青花鱼缸,东南角的角落里各自放了一座竹几,竹几上各放了一块玉石桌屏,玉石天然的花纹形成了山石和太阳的图案,正和柳承志的心意。 和还不算完,兑卦所代表的数字是二c四c九和七,所以如意的生活起居就离不开这四个数字,比如吃饭的时候给她盛一碗肉丸子汤,里面丸子的数目必须是两个或者四个,柳承志又让小环和周妈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了九套衣裳和七双鞋,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小环将柳承志请道士来看风水的事告诉了如意,她也觉得他是上了头,不过依他的脾性,没在家里画符水已经算是万幸了。 且由着他这么折腾吧,反正生男生女,都是老天爷说了算,命里没有的也强求不来的。 万历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五。 这是一个暖冬的午后,柳承志得了如意要临盆的消息,一路从商号策马狂奔回了柳家别庄。 别庄里一大半的婆子和丫鬟都集中在了第四进院子里,不停地有人端着热水和煮好的棉布走进正屋里。 三婶在佛堂祈求如意这一次母子平安。 柳承志进了院子,见启瑞不在,想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学堂用功,而刚刚午睡醒来的启琛则站在暖阁门前,好奇地看着忙碌的大人们。 “爹,他们在干什么?” “你娘要给你添个小妹妹了,以后你就是哥哥了!”柳承志捏了一下启琛的小脸,这小子虽然长着他岳父的脸,但毕竟年纪小,比起他古板固执的王爷岳父可爱多了。 “娘子!” 柳承志似乎听见了如意的声音,放下启琛,抬腿刚想进屋去,却被早已守在门口的小环拦下了。 “夫人生孩子,老爷您不能进。” “我娘子在里面受生产之苦呢,我去安抚一下也不行吗?” “不行,周妈特意交代了,要我好生守着,不能让老爷再胡闹了!”她提醒了柳承志,上次他闯入产房是胡闹,这一次绝不允许他再越雷池一步了。 小环背上背着才三个多月大的夏生,手里牵着四岁大的冬生,她虽然身材娇小,但是当了娘的女人,气势还是有的。 柳承志吃了个闭门羹,只好乖乖地退了回去。 三婶从佛堂里出来,见启琛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暖阁门口,看着不断进出忙碌的大人们。 “琛儿,我们来猜个谜语如何?”她觉得柳承志也真够心大的,再怎么忙,也不能把这孩子给忘了吧。 “好啊,三奶奶!”启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 三婶想了想,说道:“一位小姑娘,生在水中央,身穿粉红衫,坐在绿船上。猜一种花。” “荷花!”启琛带着英气的眼睛转了转,大声说道。 “哎,对了!真聪明!我们再来一个啊!”三婶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想了想后说道:“一时长,一时短,斧头竹刀切不断,猜一个人人都有的物件。” “这个嘛”启琛托着圆圆的腮帮子想了想后,又四处看了看,结果看到了太阳下自己的影子,忽然有了灵感:“影子!” “哎,又猜对了!”三婶抱起启琛亲了一口后说道:“我们启琛最聪明了!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了!” 都说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在如意和柳承志看来,自小就沉稳聪慧的启琛比普通的孩子要省心不少,这也常常让父母容易忽视他的真实感受。 三婶一边担心着如意的生产,一边又觉得家里又添了孩子,启琛就不是最备受关爱的最小的孩子了,所以为了不让他觉得心里委屈,就一直陪着他说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双生 这是如意第三次生产了,所以还算顺利,不到一个时辰孩子就降生了。 “恭喜老爷!”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婆子从屋里出来报喜。 原本坐在官帽椅上的柳承志站了起来,拉着她问道:“如何?是男是女?” 没有比已经有了结果却还要等待答案的时候更让人煎熬的了。 “恭喜老爷,又是一位小少爷!” “啊?!”柳承志带着期盼的表情渐渐凝固:“又是儿子?!” “对啊,又是一位小少爷。” “啊” 从外面刚回来的荣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向柳承志道喜:“恭喜老爷,连中三元” 然后他小心地看了看柳承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知道老爷想要一位千金的计划又要落空了。 “荣木。” “小的在。” “明天带几个人上街去把王道士的摊子给砸了。” “啊?!” “看的什么破风水,还号称神算子呢?!”柳承志没好气地说道。 他正在生着闷气,却听到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主屋里又喧闹起来。 “赶紧再准备些热水来!”周妈走出来向门外候着的丫鬟说道。 “怎么回事?!”柳承志问道。 “还有一个。” “什么还有一个?!”柳承志一头雾水。 “还有一个孩子。”周妈说道:“夫人这一胎是双生子。” “哎呀!”荣木拍着巴掌大叫了一声,然后他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方才的失望之中,神情有些黯然的柳承志。 不过荣木转念一想,要是双生子都是儿子,恐怕他家老爷要膈应一辈子了。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又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恭喜老爷,又得了一位千金。”又有婆子出来报信道。 “当真?!”刚刚还带着失落情绪想去砸王道士的摊子的柳承志,现在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但是听到“千金”两个字的时候,他几乎要跳起来了。 “千真万确,恭喜老爷喜得龙凤胎,儿女双全了!” “哎呀!”柳承志高兴地一拍大腿,又拉着荣木问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是梦,他希望一直都不要醒过来。 “不是,老爷,这不是梦!”可算遂了老爷的心愿了,荣木也捏了一把汗。 “赏!重重有赏!全府都有赏!哈哈哈哈哈!”柳承志大喜过望,又从三婶手里夺过启琛亲了一口说道:“我就说你娘要为你生一个小妹妹了!” “还有一个弟弟呢”启琛眨了眨眼睛说道。 “啊对啊得了一个女儿老天爷又送了一个儿子”柳承志说道。 “多子多福,承志你能够儿女双全,多亏了祖先庇佑,还有要多谢谢如意。”三婶笑着说道。 等到婆子丫鬟们收拾妥当,荣木按照柳承志的吩咐,给了稳婆几两银子的赏钱,又带着大家去账房每人多支领一个月工钱做了赏钱。 柳承志这才进了屋抱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 “这粉雕玉琢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娘子!”柳承志看着这个和如意有八九分相像的小女儿,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摇篮里熟睡的三儿子,大部分像他,小部分像如意。 “这下你终于遂了心愿了吧!”如意有些累了,靠在床上说道。 “多亏了你!我们终于儿女双全了!哈哈哈!” 柳承志从如意的本名“轩婉”和生母“还真”的名字里各取了一个字,给小女儿取名叫“婉真”。 又按照启瑞和启琛的取名规律,给小儿子取名为“启璁”。 “璁”就是敲击玉器的声音。 万历三十一年腊月初八,月港。 何水木正在船坞旁的小屋里算着帐,木门吱呀地一声被打开了。 “爹,今日是腊八节,娘让我给您送些腊八粥来。” 何林提着一个提盒站在门外,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何水木的小儿子何小栋。 “带他来做甚?” “弟弟非要来” “爹爹,我想来看船”五岁的何小栋抓着手里何林给他做的小木船说道。 他好奇地看着这些密密麻麻往来穿梭的船只问道:“爹爹,这些船是去哪里的?” “是去南洋的。” “南洋?很远吗?” “很远。” “那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等你长大了,有机会爹就带你去看看。”何水木走过了揉了揉何小栋的小脑袋。 这是他回到大明以后生的儿子,如今也已经五岁了,隆冬时节正值船坞繁忙的时节,所以中午这顿饭都是他媳妇做好以后让大儿子送来。 何水木是船工的儿子,他的儿子们也流着船工的血,虽然为柳家做事给了他安稳的生活,但是他的心是属于眼前这片海洋的。 何林伺候着何水木在木屋里吃饭,何小栋则拿着小木船到了船坞的栈桥上。 冬季是月港最繁忙的时节,柳家的船坞在月港的西岸,这里停靠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 高桅杆的是葡国人或者红毛人的船,宽而吃水深的是大明的大福船,还有小而尖的日本船,等等等等。 何小栋已经来过船坞多次,这些船他早已熟悉。 他正在水边玩着,远远地见两个官差模样的人走来过来。 “时值隆冬,南下船只繁杂,如今又盗匪横行,官府正在通缉无为教的残党,你们要本分做事,千万不要为虎作伥,帮助贼人偷渡。”一个督饷馆的官差和一个漳州府衙的官差同时来到了何水木面前。 “是c是c是,我们柳家船坞是靠着朝廷的天恩,知府大人的庇护才繁盛起来的,小的是个老实人,一定照办!”何水木作揖说道。 而此时,在他们毗邻的另外一家船坞的账房里,几个男人正因为南下旧港的船资在讨价还价。 “十两银子一个人,我绝对没有多收你们的,你们去打听打听,我伍老大做事光明磊落,绝对不干坐地起价的亏心买卖。”一个姓吴的船老大对一个红黑脸汉子说道。 红黑脸汉子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男子,他一双凤眸里看不出喜悲。 “这样吧,十八两银子带两个人怎么样?”红黑脸的潘盛指着身旁的苏墨和另外一个随从说道:“我家公子是去南洋寻友的,我也事务繁忙没办法跟去。” 并不是他们给不起这个钱,而是潘盛深知财不可露白,所以是在这里跟船老大“装穷”。 寻友只是一个幌子,偷渡才是苏墨去往南洋的真正目的。 自从数年前因为钱归农闯了祸,引起白莲教和无为教的纷争以后,朝廷多次派人镇压无为教,原定在万历二十六年的罗祖诞辰日遴选大护法的事宜也因此被耽搁了下来。 这些年苏墨忙着跟朝廷周旋,疲于奔命,但朝廷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就在今年春天,皇帝下旨禁止传播白莲教和无为教,还公开焚毁《五部六册》,各地的庵堂相继被关闭,教众被遣散,就连苏墨自己也被朝廷通缉。 左思右想,潘盛和翁庆余建议苏墨到海外去躲一躲。 进出船坞的船只都需要关引或者路引,不然就是偷渡。 苏墨自然是没有关引或者路引这类身份证明的,不然也不会偷渡了。 这船老大是翁庆余介绍的,说是口风紧,看他这样子也是经常做这趟买卖,所以漫天要价,潘盛从二十两一个人头慢慢跟他砍价到了十两。 “我看你家公子也是体面人,这样吧,一口价,十两,不改了!” 船老大看了一眼苏墨,虽然穿着最朴素的棉布,也掩盖不了他的贵气,如果只是普通有钱人家下南洋,哪里需要偷渡你说是不是? “给你二百两,够不够买下这条船?”苏墨突然发声。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潘盛惊讶地看着苏墨,他没想到一向低调行事的教主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手笔。 船老大身旁的账房先生突然说道:“够!够了!” “给他们二百五十两,剩下的五十两让他们分了当做封口费。”苏墨对潘盛说道:“即刻出发!” 他在港口的街市上看到了通缉他的告示,此地不宜久留,与其跟他周旋浪费时间,不如早点拿钱打发了他,既然此人爱财,那就好对付。 “得嘞,还是这位公子爽快!”船老大拍着胸脯说道:“您放心,我伍佑田就是肠穿肚烂,断子绝孙也不会把你们抖落出去的。” 苏墨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就跟潘盛和一个随从一起出了船坞。 “我去南洋躲几年,少则两三年,长则十余载,教中事物就有劳你和翁堂主了。”在僻静处,苏墨对潘盛说道。 “教主请放心,属下一定尽心尽力。”潘盛抱了抱拳。 “还有钱归农”苏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你也多关照他一些。” 虽然和白莲教的纷争是因为钱归农做事鲁莽引起的,但是苏墨并未处罚钱归农。 主要是因为朝廷在四处查禁无为教,正是多事之秋,钱归农虽然做了错事,但是他有号召力,手下还有若干人马,正是用得上他的时候,所以苏墨只想先躲过这阵风头,以后再说,但是没想到这阵风竟然刮了这么多年。 苏墨又将教中的事物一一交代给潘盛,然后答应潘盛,自己一安定下来,就会用“苏墨”的名字给他写信。 傍晚时,苏墨只带了一个随从,拿上简单的行李,便上了伍佑田的船。 这是一艘原定南下贩运瓷器和丝绸到旧港的大福船,既然苏墨买下了它,瓷器和丝绸就不运了,就连伍佑田也准备到了旧港以后把船交给苏墨,自己再搭上从旧港往大明运香料木材的顺风船回来。 “这位苏公子啊,小的今晨起了个大早,看了天时,万里无云,应该是顺风顺水,可以按照原定时间到达旧港”船刚刚驶离月港时,伍佑田跟寡言少语的苏墨搭起了话。 “从旧港去往亚齐,需要多少时日?” 苏墨望着远方的晚霞,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记得她是亚齐国王子的侍卫官,不知道这个亚齐离旧港有多远。 “亚齐啊我前些年倒是去过。”伍佑田想了想后说道:“倒是不远,我们到了旧港补充给养几日,至多两日便可到达亚齐的波散港。我听说如今亚齐的新王平定了叛乱,波散港又能停靠外国船只了。” “那好,就依你说的,我们到达旧港后补充给养,然后去波散港。” 两只海鸥飞过船舷,成功地引起了苏墨的注意。 “啊?”伍佑田没想到这个姓苏的公子变得这么快。 “我多给你十两银子,当做是送我去亚齐辛苦费。”苏墨见他面露难色,淡淡地说道。 “哦那好吧!” 谁叫他是船主呢,不过能多挣十两银子也不错,而且亚齐的香料比旧港便宜,伍佑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到时候可以到波散港买一条船,装满香料再运回来,这样也不算空手走一趟,还能狠狠赚上一笔呢。 二人盘算着各自的心事,踏上了去往南洋的旅途。 同一天的傍晚,杭州柳家别庄静园。 柳承志这一辈算是人丁稀少,三叔柳致贤分家以后,柳家就更显得冷清了。 而如今柳承志和如意有了四个孩子,加上荣木和小环的两个孩子,家宅突然热闹起来。 双生子的诞生让柳家上下有些猝不及防,又正值年关,能带孩子的奶娘都不愿意出来做事了,要么就要等到年后,孩子不能等啊,柳承志让荣木花了两倍的价钱才又寻着一个满意的奶娘。 偏偏年纪最小的闺女婉真是个爱哭的孩子,热了哭,冷了哭,醒了没人哄也哭,房间里太吵也哭,还偏偏要如意抱着才能哄好。后来柳承志又发现,他弹月琴的时候,婉真就能安静下来,所以他荒废了多年的琴艺又重新捡了起来。 娘要带孩子,爹要哄孩子,六岁的启琛就每天跟着启瑞转。 启琛天资聪慧,才入学不到一年,先生就说他已经远远超越同龄的孩子,还建议柳家找名师指导。 柳承志和如意原本是想这两个孩子去学堂交一些朋友的,不如既然先生这么说,为了孩子好,经顾宪成的引荐,柳承志请了一位鸿儒到家里坐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书信 主屋里。 “婉真又哭了!如意你快抱着哄哄,我去拿月琴!”柳承志听到女儿的啼哭声,警觉地站了起来。 如意抱起女儿一看,尿布都湿了,便说道:“别拿琴了,孩子尿了,快让奶娘拿尿布来!” 此时,又是一阵孩子的哭声传来 “这次又是哪个孩子哭啊?!”如意觉得两个孩子就是双倍的辛劳,这些日子她都被搞得焦头烂额了,转头一看旁边的摇篮里,启璁正在熟睡。 “是我们家夏生”端着腊八粥进来的小环放下了碗,解下了背上正在哭着的小儿子夏生。 这个时候她的大儿子冬生进来拉着小环的衣角哭着说道:“娘!娘!我把鞋弄丢了!” 小环低头一看,果然有一只小脚上的棉鞋不见了。 “你这孩子,新做的棉鞋怎么就丢了!净糟蹋东西!” 见小环伸手要打,刚刚进来的荣木拦住了她:“小孩子嘛!算了算了!” 荣木怜爱地抱起了冬生,给他擦了擦眼泪,然后对柳承志和如意说道:“老爷!夫人!你们看这晚饭” “没空吃啊!随便吧!”如意接过了奶娘手里的尿布,头也不回熟练地换了起来。 “摆到主屋来吧,再把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叫过来,今天也算过个节。”柳承志吩咐道。 这群女人弄孩子忙得手忙脚乱,他倒是偷得清闲,看了看摇篮中熟睡的启璁,这么大动静,这小孩还是依然酣睡。 “这小子是带着妹妹来的,倒是吃了睡,睡了吃,真好养活!” 在柳承志看来,这个儿子是“意料之外”,女儿才是“意料之中”,就跟买东西搭着卖一样,这个小儿子倒真是省心,每天都是憨吃傻睡,一点都不操心,说着他顺手捏了一把启璁的小脸。 这一捏不要紧,启璁顿时醒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真是震耳欲聋。 “老爷,你真够不嫌添乱的!”如意示意奶娘去抱启璁,又对柳承志白了一眼后说道:“我们已经够忙了” 被“嫌弃”的柳承志缩了缩脖子,知趣地走出了内室,专心去等着开饭了。 “是!我是帮不上忙”柳承志摇了摇头正往暖阁走,走着走着看着园中又下起了雪。 冬天也真够讨厌的,草木凋敝,还有风雪,要是四季如春就好了 四季如春? 哎! 柳承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快步走进了暖阁旁的一间书画室。 这里是如意搬到别庄来以后,闲暇的时候作画写字的地方,不过自从又添了两个孩子,她就再也没有“闲暇”的时候了。 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柳承志找到了信纸,快速地拿起笔写起信来。 荣木进来准备招呼着丫鬟仆人们传菜的,柳承志已经将一封书信递到了他手上。 “尽快派人送给何水木何老大,等咱们家的商船去旧港的时候交给吴先生。”柳承志如是吩咐道。 荣木瞄了一眼这封信,信封上写着“吴敬堂亲启”的字样。 德祥升在旧港有个分号,这吴敬堂就是分号的掌柜,一准是快过年了,东家给吴先生寄的问候的信。 不过一想不对,这封信送到吴敬堂手上的时候,至少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荣木是个老实人,既然东家吩咐了,他自然是去照办。 万历三十二年正月,亚齐国王城。 大明的一年中有四季,春c夏c秋c冬。 而亚齐国的一年中只有三季,热季c雨季和凉季。 正月的大明,还没有从寒冬中复苏过来,而亚齐国已经开始进入炎热的热季了。 夕阳中的王城,渐渐消退了暑气,夜市的商人们也陆续出来开店营业。 “护国将军回府,闲杂人等回避!” 人潮涌动的街市中,走来一群身披战甲的卫队,领头的是一个身着戎装的女子。 她骑在高大白马上,马具上镶嵌着宝石的鎏金,所经过之处,行人纷纷避让,还有一些路人把手放在胸前,向她行礼致意。 她是在危急关头救过幕达苏丹的女英雄,亚齐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将军,护国将军妃敦。 集市另一头的山坡上,是幕达苏丹为她修建的宅邸。 亚齐平民都是用竹子和茅草造房子,而她却拥有了用木头和砖石修建而成的,仿佛小小的白色宫殿一般的宅邸。 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妃敦最爱的是坐在宅邸的露台上望着远处的王宫,还有脚下这片她热爱的土地。 她是爪哇国师的女儿,却成了亚齐国的女将军。 而她的手下,和人群中许多人一样,一直在揣测这位年纪尚轻的女将军未来的婚姻大事。 在街头巷尾流传着许多关于幕达苏丹复国和妃敦将军英勇救主的传说,坊间传闻说幕达苏丹被妃敦将军救下后,应该娶她为妃子,但是苏丹太爱他从大明带回来的那位王后了,所以才封了妃敦做将军。 还有传闻说妃敦将军曾经向先王起誓,为了保护幕达苏丹终身不嫁,所以才一直保持着独身。 但是无论哪一种传说,他们都成了活着的传奇。 妃敦无暇去顾及这些流言蜚语,她只想用余生来做好自己的份内的事。 眼看已经进入了热季,幕达苏丹计划在波散港仿造荷兰商船的样式建造军舰,还有为了预防干旱,她还要调遣军队去西南部的山区修建水渠和水坝。 多了一份荣誉,她就多了一份担子,以前她背负的是幕达的安危,现在她背负的是这个国家的安危。 隔海相望的是虎视眈眈的葡国人和为虎作伥的柔佛国,看似中立的暹罗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还有一直往来于南洋和大明的荷兰人,虽然给他们带来了先进的兵器和航海术,但是总觉得他们不是善类 妃敦想着自己的心事,看着脚下的这芸芸众生。 这里是亚齐王城里最繁荣的街市,汇聚了来自天竺c爪哇c大明和荷兰等等外国商人。 她的目光扫过几个身穿直身,头顶束发的大明商人,却发现了身穿一袭白衣的熟悉的身影 ------题外话------ 苏墨和妃敦的结局会是怎样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暗夜 不! 不可能! 这个讨厌的大明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距离万里之外的亚齐? 一定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忙于公务,太过疲累了,所以才眼花了 妃敦怀着有些不安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将军府。 是夜,妃敦脱下铁甲戎装,沐浴洗去了一天疲劳,换上了一袭白色亚麻长裙,来到她喜欢的露台乘凉。 这里的视野极佳,从露台望去,王城大半的街市尽收眼底,还能望见远处的亚齐王宫。 王宫最高的塔顶上,一颗硕大的水晶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微光。 顺着水晶的光向下看去,在王宫东南方向,宫墙包围之中,有一座屋顶发着蓝光的宫殿。 那里原本是先代王后的居所,幕达苏丹迎娶了他的大明妻子后,将那里重新整修,屋顶和墙壁都用萤石和水晶装饰。 此刻,幕达苏丹一定和王后在这宫殿里卿卿我我,辗转缠绵吧。 幕达苏丹将那里重新命名为“百波宫”。 他说王后是他生命里的一首诗,是在黑暗中为他歌唱的夜莺。 “百波”就是夜莺的意思。 妃敦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从小跟随的幕达苏丹变得如此有诗意了。 大概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吧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些凉意,短发和头上的扶桑花风中飞舞。 夜市已经收了,现在只剩下远处王宫里的灯光和天上的月光。 除了这些天地间的光,世间仿佛就只剩下了妃敦一个人。 妃敦从大明产的瓷盘中拿起一块女仆为她切好的芒果放入口中,丰润的甜美和馥郁的芬芳充斥着她整个感官。 好甜! 好香! 让妃敦不由地闭上了眼 “嗯,不错,还真是天赐美味!” 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妃敦睁眼一看,瓷盘中的芒果已经没有了,一袭白衣的苏墨正站在她面前优雅地擦了擦嘴。 她睁大了眼,瞪着他,一眼不发。 他c他c他!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难道她在集市里看到的那个白衣人就是他?! 不是她眼花了?! “现在是正月,大明大部分地方都是草木凋敝,亚齐国却依然郁郁葱葱,还有如此美味可以享用。”苏墨瞥了一眼她一脸的惊讶,淡淡地说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 “睡不着,四处逛逛。” “我是问你为什么来亚齐的?!”有那么一瞬间,妃敦想到他是为了自己专门到亚齐来的,但是想到他的身份和手段,还有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心中的小小感动立刻就打消了。 “亚齐这么多大明商人和家眷,你问我为什么来亚齐?”苏墨勾唇一笑,一双凤眸里藏着掩不住的邪魅。 这个女人好几年没见了,依然如同豹子一般警觉。 “那好吧,我换个问题。”妃敦抱着双臂问道:“大半夜的,为什么来我家?” “我在集市看到你了,所以来会会老友不行吗?妃敦将军。” “将军”二字说得特别重。 “谁和你是老友了?!”妃敦大喝一声:“你擅闯护国将军府,竟然竟然还偷吃了我的芒果!” “芒果是放在瓷盘里的,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招待我是应该的啊,怎么能说是偷吃呢?”苏墨不恼不羞,依然慢吞吞地说道。 “你住嘴!哪有半夜偷摸进别人家里的客人?!”妃敦见识过他的轻功,对他而言,爬上这小小的露台自然不在话下。 虽然 虽然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就是只有一点点地高兴能见到这个牛皮糖一样厚脸皮的男人 但是他却能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把她轻易地惹毛。 “将军!没什么事吧?!” 楼下守卫的士兵听见了楼上的喧哗,纷纷抬头往上面看。 “我没事。”妃敦气鼓鼓地看着苏墨那副好整以暇的表情,又说道:“快滚吧,不然我的属下就上来了。” 从她离开的时候起,她就不想跟这个大明男人再有任何瓜葛,当时是这样想的,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妃敦听到身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那是她的两个女仆。 苏墨也听到了脚步声,便抱了抱拳说道:“告辞,后会有期!” 妃敦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谁要和你后会有期!” 苏墨背着身子,自顾自地跳下了露台,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苏墨落脚的地方在将军府所面对的集市的西北角上,离皇宫倒是很近。 倒不是刻意要选离皇宫近的地方,主要是他初来亚齐,语言不通,那间客栈的老板是定居在亚齐的大明商人,住店的客人也多是大明人。 他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看着周围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他却还在回味着方才妃敦那副恼羞成怒的表情,还有瓷盘中芒果的香甜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趣,遇见她,可能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极少数让他觉得不会兴趣索然的事情了。 这里是亚齐的王城,虽然不像杭州或者京师那样大,但是因为云集了各国的客商而异常繁荣。 亚齐苏丹也采取了开明的政策,不实行宵禁,晚间的夜市可以开到很晚的时候。 不过此时,应该已经过了子时了吧,街上也没什么人了 苏墨一边想着明天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妃敦“偶遇”,一边快步地走着。 他的脚步很轻,走在沙石路面上只有轻微的沙沙声,即使在这静谧的夜里也不容易惊扰他人。 快走到客栈所在的街角时,他听到了一阵轻柔而匆忙的脚步声。 不,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这声音是由远及近传来的,所以这两个人正向他奔来。 他下意识地一闪,将身影没入了一处摊位上遮盖着的番布里。 两个身手敏捷的身影从他眼前闪过,看他们行动的方向,应当是从他所居住的客栈的那个街角跑过来的。 他们不像葡国人或者印度北面的人那样高大,也不像大明人那样匀称,而是两个瘦削的身影,身上所穿的也是普通的南洋番布。 这是两个亚齐人! 行色匆匆,还都蒙着脸。 这个时候出现在路上的,非奸即盗了。 不过苏墨初来此地,并不想趟这趟浑水,待他们走后,便悄然地回了客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窃案 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客栈的老板,他拿着烛火开门一看,竟然是白天来投宿的那位大明“客商”。 这客商倒是个体面人,还带着一个随从,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要和随从分房睡也就算了,晚上说出去逛逛也不带着随从,独来独往,到大半夜才回来。 客栈的老板这些年在亚齐国开店,什么奇怪的人都见过,这位客商看起来挺大方,而且待人接事也算得体,他便不好多问。 苏墨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 他走的时候明明关上了窗户,但是此时窗户打开,习习夜风吹得床帷翻飞 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他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过了! 脑海中瞬间闪过的是他在街角见到的那两个蒙面的亚齐人 他并没有慌张,而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房中那张方桌的桌底和柜子的背面。 还好! 他带来亚齐的那些金银珠宝都包好黏在在了桌底和柜子背面,现在依然如故。 金银财宝一样没少,不是为求财,那来他的房间是为了什么? 他拿起烛火照了一下柜子里面,确认没有人躲藏以后,又再次照了一下竹床底下 金银财宝不但没少,床底下还多了一个小包袱 苏墨看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然后又把包袱照原样包好塞回了床底下。 既然有人把东西放进了他的房间,那自然是有人来取的。 苏墨懒得去想这么多,今天实在太晚了,还是早些入眠吧。 苏墨走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妃敦也觉得乏了,正准备入寝的时候,却见远处的王宫里突然灯火通明。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眼前的街市上传来了马蹄声和喧哗的人声。 一个兵士骑着马从王宫来到护国将军府报告:王宫失窃,苏丹急诏入宫议事。 自从妃敦担任护国将军以后,守卫王宫的责任就交给了新上任的沙鲁队长。 此人曾经是王城的治安官,颇有些手段。 他的父亲又曾经是亚齐水军的统领,在关键时刻站在了幕达的一方,所以亚齐王室才能得以复国。 守卫王宫这样重要的事,自然是交到苏丹最信任的人手里,沙鲁无论才能还是家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只是窃案,何需让护国将军出马,沙鲁带队彻查不就行了吗? 除非丢失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或者是这不是普通的窃案,这个案子让苏丹感到了威胁和不安。 果然如妃敦所料,丢失的确实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条价值连城的项链。 亚齐王室中有一块祖传的刚玉,产自锡兰,纯净无瑕,剔透绚丽。 因为是晚霞一般的橙红色,所以被称为“太阳之泪”。 幕达苏丹将它交给了一位有名的印度珠宝商,配了九十九颗钻石和黄金制成了这条项链。 苏丹本是打算本月底,也就是王后当年在旧港第一次踏上南洋的土地的那一天,将这条项链送给她作为礼物。谁知那位印度珠宝商傍晚时才将项链送进宫里,到了夜里就失窃了。 王宫里的珍宝何其多,却偏偏丢了这一条镶嵌着传国之宝的项链。 而且守卫金库的兵士有死有伤,剩下的是被人用迷晕后下手的。 妃敦从兵士衣物上残留的药味辨识出迷晕这些兵士的是闷香,当年她和幕达在运河上遇到劫匪,用的就是这种闷香。 在南洋经商的汉人一向低调谨慎,这种大明江湖人的下作手段若非汉人所为,那又会是谁呢? 而妃敦和幕达都注意到了死去的那两个兵士,伤口都在身体的侧面和后背,是被人近身袭击,趁其不备,一刀毙命。 这刀口深而整齐,妃敦想到的凶器只有一种——克力士。 而且守卫王宫的兵士是精英中的精英,能偷袭他们的要么是绝顶高手,要么是他们认识的熟人! 真是细思极恐啊 而且那个印度珠宝商是新任的宰相拉吉曼推荐给苏丹的,沙鲁又是功臣的儿子,朝中炙手可热的人。 而这颗“太阳之泪”是亚齐先祖的传世之宝,关乎王室的体面,亚齐的国威。 连妃敦都隐隐觉得此件失窃案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才坐上王位没有多久的幕达苏丹。 商议的结果,性情暴躁的沙鲁自然是受不了有贼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案,更何况他才当上王宫的守卫队长没有多久,他要求彻底搜查亚齐城内的大小街道,并且严加盘查出城的人员,还要求重点搜查最近到达王城的人员。 幕达和宰相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且要求妃敦带领手下配合他的行动。 沙鲁担任王城的治安官的时候,就是个有名的酷吏,对付人犯颇有些手段,妃敦就算不怎么喜欢他,但是这是苏丹的命令,她也只能照办。 于是,妃敦带人扣押了那个印度珠宝商全家,并且封锁了进出王城的四个大门,还派人去进出亚齐的各个关隘和港口严加盘查。 沙鲁更是将亚齐王城翻了个底朝天,还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 苏墨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不过不是他自然醒的,是被楼下的喧哗声吵醒的。 “我家主人在休息,各位不便打扰。”这是苏墨的随从在门外说话。 “少废话!我家大人要搜查盗贼!如果阻拦就视同从犯!”王城中的士兵长年和各国客商打交道,所以汉语和印地语是多多少少懂一些的,所以和这个随从交流起来是毫无问题。 “放他们进来吧。”苏墨已经穿好衣服,绑好束发,正襟危坐地坐在桌旁了。 这些沙鲁如狼似虎的手下随即冲了进来,翻箱倒柜四处搜查。 “这是什么?!为什么藏在桌底和柜子背后?!”他们在桌底和柜子背后找到了两大包金银珠宝,领头的人问道。 “我是来亚齐做香料和木材生意的,自然是少不了本钱。旅途艰险,自然是藏得小心些。”苏墨淡定地说道。 往来的客商都是携带巨资,所以把这些东西小心地藏起来,似乎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 “大人,快来看,这床下还有一包东西!”一个士兵用长枪从床底下挑出了那个包袱。 领头的人拿过包袱掂了掂,沉甸甸的,里面发出沙沙的响声,打开一看,眼前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这粗布番布的包袱中,放着一条用黄金和钻石打造而成项链,项链的吊坠上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橙红色宝石,那光辉仿佛晚霞一般绚烂。 “太阳之泪”找到了! 亚齐士兵没想到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找到了国宝,而眼前这个优哉游哉的大明人应该就是那个窃贼! 而且据客栈老板交代,这个人是昨日带着随从来投宿的,昨晚正好离开了客栈一段时间,到深夜才回来。 没错了! 肯定就是他! 两个身材魁梧的士兵拿着绳索套住了苏墨的脖子,开始把他从头到脚捆绑起来。 “喂!只绑手行不行?我的衣裳是上好的松江白绢,松江府你们知道不?!”苏墨越是挣扎,这两个士兵就把他捆得越紧。 “少废话!你还有多少同党,还有是怎么行窃的?!等你见了沙鲁大人,都给我一一交代!”领头的人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大明人明明是个男子,却长了一双娘儿们的凤眼,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是让人讨厌。 领头的人看着苏墨已经被绑得严严实实,却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真是让他火大,他看了一眼在一旁干着急的苏墨的随从,还有吓得直哆嗦的客栈老板,吼了一声:“这些人是从犯,都给我绑了!客栈里的人一个都别放过,都绑回去一一审问!” 于是不由分说,客栈里连同老板c伙计和投宿的客人,一共十几个人,都被绑了押往王宫前的广场上。 作为“主犯”的苏墨受到了“特殊待遇”,他被五花大绑不算,还被捆住了手脚,绑在一个木桩上,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就这么抬着他穿街走巷,招摇过市,身后押解的是被反绑住了双手的客栈里的人。 “我跟你们说啊,我是你们护国将军的老友,你们这样对我是无礼。”即使是如此“危急时刻”的抗议,从苏墨口中说出来,却也是不徐不慢地。 “你是妃敦将军的老友?”领头的人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苏墨道。 “正是。我还救过她一命。” 他上次睡不着觉在船头喝茶,救了一个受伤的女人,这次睡不着觉外出去解闷,却有人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哈哈哈哈!我们将军无父无母,是我们苏丹当年从集市上捡回王宫的,你要是她的老友,我就是她的情人了!”领头的人大笑起来,身旁的兵士也跟着笑了起来。 妃敦将军是不是跟幕达苏丹去过大明他不知道,但是这位女将军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她要真有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大明朋友,还真是要让人笑话了。 “这位军爷,这话可不好这么说啊。”苏墨挣扎着仰着头说道:“您的长相也太不讲究了吧?就算妃敦将军是个待字闺中的独身女子,也不见得会看得上您啊?要看得上的,也该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比如说我这样的” 见领头的被戏弄了,这回兵士们笑得更厉害了,连带被捆绑着的客栈的人们也笑了起来。 “你!你给我闭嘴!再说废话小心我打残了你!” 苏墨话音未落,一记马鞭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险些刮到他的俊脸。 这领头的人见第一鞭落空,正准备补上第二鞭,却听到身后一声大喝:“不抓紧时间办事,何事在此喧哗?!”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却柔中带刚,中气十足。 妃敦带着一队兵士,骑马经过了街市,正好看见了这群人嘻嘻哈哈,好不热闹,便上前来询问。 “回将军,偷东西的窃贼被我们逮到了!”领头的吓得一身冷汗,方才他们还在拿妃敦将军说笑,转眼她就出现了。 “哦?” 她见许多着汉服的大明人被捆着跟在后面,领头的人挡住了他身后被吊在木桩上绑着的人,她看不清此人的面貌,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白衣男子。 “正是此人,我们还在他的房间里搜查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和我们要找的东西。”领头的犹豫了片刻,国宝失窃是国之大事,为了避免人心浮动,所以苏丹要求自上而下的人都要保密。 他往旁边一闪,露出了身后被缚之人的脸。 虽然满头都是细汗,额发也散乱了些,但是妃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样让她讨厌的脸! “哎呀,将军大人,我的老友,我们又见面了,快让人把我放了吧!”苏墨一见是妃敦,露出了少有的欣喜的表情。 “这”领头的人着实慌了,他见妃敦看他的眼神,似乎是真的认识他,而他又跟她如此熟稔,而他要是真的对护国将军的“老友”无力,怕是今后都升职无望了。 “把他的嘴堵上,抬回去。”妃敦朝着苏墨白了一眼,策马向王宫前的广场上而去。 苏墨没想到她是真的生气了,只是感叹了一句:“真是翻脸无情哪!” 眼见领头的人拿着一块不知道什么地方找来的脏兮兮的破布准备往他的嘴里塞,他立马说道:“哎!别塞!我闭嘴不说了行吗?!” “不行!这是护国将军的命令!”领头的人带着“复仇”的快感,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苏墨挣扎着,左右晃动着脑袋,让领头的无计可施,两个兵士上前来扶住了他的脑袋,那领头的手里握着破布正准备往他嘴里塞,一股刺鼻的马粪的臭味和着泥土的腥味迎面而来。 “这是我们放在马车上擦马镫用的布,保证是纯正的亚齐风味!” “停!我要见你们苏丹!我有个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他!”苏墨一听是擦马镫的破布,喜好洁净的他挣扎得更厉害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秘密 “什么秘密?”领头的拿着破布的手停了下来。 “等见了苏丹再说。”苏墨头往旁边一偏,并不想再理会他。 “别说苏丹了,就是见了我们沙鲁队长,你也要先脱层皮!” 王宫前的广场上,并不知道客栈搜查结果的沙鲁已经从王城的各处抓了许多可疑人物,又简单粗暴地把这些人分成年老体弱的和身强力壮的两类,准备将年老体弱的先关起来,对年轻力壮的严刑拷问,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他的想法很简单,能够越过王宫的高墙,放倒守卫潜入金库里作案的,一定是年轻力壮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暴打一顿再说。 不久后妃敦便带着人马到了广场上,接着是押解着苏墨和客栈的一干人等。 “你说你们抓到了真凶?!”这个结果真是让沙鲁有些喜出望外。 “是的,大人。”领头的人让手下把苏墨和“赃物”一起带到了沙鲁面前。 “太好了!人赃并获,可以结案了!”沙鲁拍手大笑道。 “且慢。”妃敦指着被捆成一团的苏墨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认罪了吗?” “这个嘛”领头的人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苏墨,又看了看沙鲁和妃敦,说道:“还没有。” 一路上光顾着跟这个人嬉笑怒骂了,不光他的名字和身份没问,也没让他认罪。 “既然他没有认罪,怎么能结案呢?”妃敦说道。 “不管认不认罪,这案子是坐实了,他要不认罪,我会打到他认罪的。”沙鲁看了看眼前这个大明男子,生了一双比女子还要妩媚的凤眸,却筋骨强壮,看得出来是个会拳脚的人。 “什么认罪不认罪的,我要见你们苏丹!我有个天大的秘密!敌人已经潜入了你们亚齐内部还浑然不知,王权真是岌岌可危了!”自从被领头的兵士用臭烘烘的破布“威胁”后,苏墨果然一路上都沉默寡言了,这来到广场上,见到了妃敦,他又开始大叫。 “你这贼人,还不快从实招来,苏丹这么尊贵的人怎么会见你这种人渣!”沙鲁大声呵斥道。 “我带他去见苏丹,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妃敦看着眼前被捆得像一个粽子似的苏墨,虽然在大喊大叫,却依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他似乎对此事有自己的见解,又或者他看出了端倪? “此人夜间外出,深夜才返回客栈,而且又在他房中搜查出了‘太阳之泪’,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沙鲁问道。 “我认识他。”妃敦淡然地说道。 “啊?!”在场的人都惊讶了,他们果然是“老友”? “就算是将军您的朋友,也不能包庇他!”沙鲁说道。 虽然这个女人救过苏丹的命,又跟着苏丹一起出生入死,但是封女人为将军,在许多亚齐国的大臣看来,着实有些荒唐。 “他不是真凶,是被人陷害的。”妃敦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墨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好玩是吧? 你要不帮我找出真凶,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c你怎么能这么肯定?!”沙鲁问道。 “昨晚王宫失窃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 从将军府到王宫,骑马最快的路程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而苏墨离开后约莫一炷香以后,王宫才发现失窃,所以作案时间上他没有条件。 而且妃敦早上已经派人去城门各处查看了入城人员的名册,苏墨确实是昨日才进入亚齐王城,而且用的是“苏墨”的名字。 而且哪有到别人家偷了东西还把“赃物”藏在自己睡的床下,大摇大摆地等着别人来抓的? 在场的人都“哦”了一声,“在一起”这三个字的信息量确实有点大。 不过既然是护国将军坚持,他们也只能照办。 妃敦亲自去向苏丹禀告,得到幕达苏丹的同意后,他们一行抬着五花大绑的苏墨进入了偏殿。 沙鲁简单地讲述了他的手下抓到苏墨和拿到赃物的过程,还特别提到了此人和妃敦将军是“老友”。 “你们快松绑吧!喂!”苏墨喊了一声,但是并没有人理他。 只见他稍稍运气,一用力,身上的绳索就尽数挣断,妃敦下意识地上前去保护苏丹,幕达身旁的卫士也警觉起来。 但是等到她站定的时候,苏墨已经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悠闲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妃敦,还有你们,都退下吧,他不是来刺杀我的。”幕达笑着说道:“他有这等本事,就算你们百人也奈何不了他,他能轻易地被你们擒住,一定是有原因的。” 妃敦和沙鲁惊讶地看着幕达,又看了看苏黑一脸的玩味怎么着,他是故意让沙鲁的手下抓住,好让他们带着去见苏丹?! “你是谁?”幕达不记得他认识的大明人中有这等人物,不过看他和妃敦的熟稔程度,应该是在妃敦“失踪”的那些日子里和她认识的。 “我是罗白浪,大明无为教现任教主。”既然远离了大明,他也没必要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是苏墨,杭州人氏。”幕达身旁的妃敦却抢着帮他说了。 苏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妃敦,而她则瞪了他一眼后又说道:“他也叫罗白浪。” “我在大明的时候,倒是听柳兄提起过无为教,但是没有想到能在万里之外见到教主本人。”此人的身手和心机都十分了得,若不是教主本人,那也一定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妃敦曾经因为离开杭州的时候选择了去追随幕达而不是帮忙营救柳承志,而感到过悔恨,不过前两个月他们从旧港的吴家兄弟那里得知柳承志已经沉冤昭雪,这才算宽了心。 “苏丹真是贤明惠达。”苏墨也笑着说道:“若非您的卫队带我一程,我还不知道王宫的门往哪边开呢?” 若不是这群傻乎乎的兵士抓了他,又遇到妃敦,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见到苏丹? “我们好像没见过,你是妃敦的老友?” “是的,多年以前的旧相识了,感情笃深啊。”苏墨嬉皮笑脸地瞥了一眼妃敦,她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哦?感情笃深?到底有多深?”妃敦从未提起过她失踪的那几个月的事,但是幕达依然觉得好奇。 “一起睡过。”苏墨又看了一眼妃敦,警惕着她随时可能上前来揍他,又继续说道:“我们大概算是床友?” 如此羞耻又戏谑的话,被他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出来,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妃敦并没有像苏墨预期的那样跳上去揍他,而是站在原地捏着双拳,没有移动,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满脸通红,活像一个煮熟的大虾。 妃敦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若不是在苏丹面前,看她不打爆苏墨的狗头! 而幕达从小到大,是第一次看到妃敦这副表情,所以这个邪魅的大明男子,一定和她发生了什么! “妃敦说项链不是你偷的,因为昨晚案发的时候你和她在一起?”幕达继续问道。 “正是。”苏墨瞄了一眼妃敦的表情,此时已经从羞耻变成了羞恼,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便又说道:“将军府的芒果不错。” 在场的人,包括幕达c宰相c沙鲁,还有各个卫士,都是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幕达也不知道是该高兴他当成姐姐一样的妃敦终于名花有主,还是该高兴他的传世国宝终于找回来了。 妃敦则后悔为了给这个被绑了的混蛋脱罪,无端搭上了自己不说,还让他在众人面前如此放肆。 “言归正传。”幕达轻咳了一声,又问道:“你说有个关乎我国安危的秘密要当面告诉我?” “是的,苏丹陛下。”苏墨继续说道:“你们在我房中找到的项链是假的。” “哦?你肯定吗?”幕达问道。 虽然此事他内心想到了许多可能的结果,但是苏墨的话依然在他处变不惊的心里激起了巨浪。 “假的?你凭什么说是假的?!”沙鲁激动地大声问道。 “你有何凭据?”就连妃敦也感到惊讶。 在场的人无不感到惊讶。 “各位稍安匆燥,苏丹只需请人查验这条项链,便可知道真假。”苏墨平静地说道。 宰相大人随即让人带了工匠来查验,项链本体和钻石是真的,但是吊坠的宝石却只是一块有极多杂质的橙色宝石,并不是“太阳之泪”。 沙鲁忙活了一天一夜,追缴回来的却是一条假项链,得知查验结果后他显得有些失控,冲上前去抓住了苏墨的衣领问道:“是不是你?!你偷了真的然后用假的调包了?!” “我如果是窃贼,早已经拿着项链远走高飞了,何须在此地和你们苦苦纠缠。”沙鲁的力气很大,但是苏墨还是嫌弃地掰开了他的手,淡定地说道:“宝石是假的,但是黄金和钻石却是真的,这造假调包的本钱也太高了吧!更何况我初来贵宝地,又从来没有见过这块宝石的真容,怎么会有时机做一条一模一样的来调包呢?” 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有些地方妃敦还是想不明白。 “既然你不是窃贼,你是如何得到这条项链,又是如何知道它是膺品的呢?”妃敦又问道。 “如果我说是有人故意放进我房中的,诸位可信?”苏墨道。 除了妃敦和幕达,在场的人都摇了摇头。 “那我来说说为何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膺品的吧。”苏墨指着那条假项链说道:“在下不才,在大明的时候粗略学了一些鉴别宝石的方法。昨晚有人在我的房中藏了这条项链以后被我及时发现了,我见房中金银都未缺少却多了这条项链,便觉得蹊跷,于是举起烛火来看,见这宝石虽然色泽艳丽,但是在烛火下却能看见许多杂质。今日沙鲁队长的手下来客栈搜查,找到项链后大喜过望,便料定应该是亚齐的国宝。这太阳之泪既然是亚齐的国宝,那一定是纯净剔透的,怎会是一块有瑕疵的宝石呢?” 幕达听到此处,赞许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据此推断,这宝石是一定被调了包。” “那依罗教主所见,为什么这些人会故意构陷你呢?” “他们只是随机选择了一个刚刚在亚齐王城落脚的生面孔而已。”苏墨又把他离开将军府后,在街角遇到的那两个穿番布衣裳的蒙面人的情形告诉了在场的人。 “所以你是说他们从王宫偷了真项链,又把假项链藏在了你的房中?”妃敦又问道。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苏墨又问道:“在下有几个问题,关于此条真项链能不能找到,不知道苏丹陛下能不能如实回答?” “罗教主请讲。”幕达说道。 “首先,这条项链是始终一直存放在王宫的金库里吗?” “太阳之泪原本是一块裸石,未做任何镶嵌,两个月以前才取出来交给了一位印度珠宝商,让他用这块宝石为王后打造一条项链。”幕达说道。 “老朽不才,这位珠宝商是我以前的的旧相识,所以才举荐给陛下的。”宰相说道。 “我昨天在街头巷尾听到了许多苏丹复国的传奇故事,其中有人提到过许多功臣的子弟都受到了封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苏墨的话真是耐人寻味。 “是的,这位沙鲁队长的父亲就是以前的水军统领,而宰相大人是在叛乱中逃往旧港与我会合的旧大臣。”苏墨的话里有话,不过幕达还是打算听他说完。 “那么也就是说珠宝商是宰相举荐的,守卫王宫和金库这等大事是沙鲁负责的啰?”苏墨笑了笑道。 “你c你什么意思?!是想说明此事跟我和宰相大人有关?!”暴躁的沙鲁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非也,非也。”苏墨顿了一下后又说:“既然沙鲁队长都能看出此事如果不能完满解决,在世人看来,他和宰相大人都是难辞咎了对吧?”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人布了这么一个局,想把宰相大人和沙鲁队长装进去。而我,不过是他随机选的一步棋罢了。”虽然是亚齐的热季,但是苏墨的眼神中却布满了寒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查案 “在下会站在这里跟各位说话,无非是因为这串项链,而妃敦将军已经证明了这串项链不是我偷的。而我却想说,偷项链的贼也并不是为了求财。”苏墨又说道:“如果是为了求财的话,在下的房中的财物就不会分毫未少,到头来还会无端多出一串项链了。” 幕达听到苏墨的此番话,沉思了片刻,然后屏退了左右,偏殿里只剩下了他c妃敦c宰相c沙鲁和苏墨五个人。 “方才罗教主的意思,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失窃案,而是直指我的心腹宰相和王宫队长的一个陷阱?”幕达也是觉得此事蹊跷,才急诏让妃敦入宫的,只是他暂时看不出此中的奥妙,有待人为他点破。 苏墨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幕达的问题,而是说道:“算起来,在下从旧港上岸到辗转来到亚齐国,已经有一月了,这一路上到处都在谈论幕达苏丹复国的英武功绩,但是不知道那些叛党是否收拾干净了?” 苏墨自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如何做好无为教的教主,将罗祖的英德广播流传,所以深谙玩弄权术,笼络人心之道,和所谓的“帝王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是怀疑是叛党的人干的?贼人沙不阿的残党已经尽数斩首了。” 妃敦潜伏在波散港的城堡内,早已将与沙不阿有关系的人一一掌握,所以沙不阿投降以后,幕达才能迅速铲除沙不阿的残党。 “那王宫里的守卫” “以前的守卫或逃亡,或被沙不阿的人杀害,已经所剩无几,新君登基以后,除了守卫宫门的那班人以外,宫内的守卫全是我精心挑选的,家世和人品都摸得一清二楚。”沙鲁说道。 “此事关乎亚齐国的体面,不知道罗教主可有把握擒拿真凶?”幕达隐隐地觉得,此事跟他王朝内部有关,而见苏墨似乎有了一些头绪,便想请苏墨出面找出真凶。 “陛下太过抬举在下了,亚齐国人才济济,何需在下出面”苏墨说着,得意地向妃敦挑了一下眉,而她回应他的是一个白眼。 “我屏退左右,就是觉得此事可能是有人要设计陷害我的心腹,而这个人或者这群人应该就在王朝之中,甚至是王宫之中,让罗教主帮忙的目的是因为您是外人,不受亚齐的法典和礼教约束。”幕达继续说道:“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陛下言重了,我倒是有意找出这个无端陷害我的人,不过嘛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需要一个熟悉亚齐国朝政和王宫的人协助我。” 苏墨和幕达同时看向了妃敦,她一眼不发地瞪着苏墨。 这个混蛋,当众调戏了她不算,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既然如此,就让妃敦将军协助你吧。” 在幕达看来,沙鲁本是最合适的人选,谁让他被这件事给套了进去,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的项链是假的,他难辞其咎,为了避嫌,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妃敦吃了一个哑巴亏,只能遵从苏丹的命令,协助苏墨去查案。 妃敦首先带着苏墨来到了失窃的金库前,金库的门是被人从外面撬开的。 金库里还保持着当初失窃时的样子,存放着金条珠宝的架子东倒西歪,正中间那个原本存放着“太阳之泪”的大铜箱子被大大地敞开着,巨大的箱锁已经被严重损坏,丢弃在一旁。 “这里可真够乱的啊”喜好整洁的苏墨皱了皱眉道。 “想必是贼人为了翻找宝物,把架子上的金银珠宝都翻找了一遍。”妃敦说道。 然后妃敦又把贼人如何用迷烟迷倒了守卫,再潜入金库盗走国宝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你说他们用的是大明的湖匪所用的闷香?你能肯定吗?”苏墨问道。 “我在大明的遇到的湖匪的时候就见识过,而且当年在葡国人的法莫沙城堡下,为了营救当时还是王子的幕达苏丹,和我一同去的那几个明人也用过类似的手法。”妃敦说道。 苏墨这下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把假的项链藏在他的房中,并不只是因为他所住的客栈离王宫近,而且因为他是初到亚齐的大明人。 这群人很高明,一开始就想着误导查案的人,把矛头指向大明商人。 而要故意指向大明商人的目的,应该是不希望苏丹的人发现这本是亚齐人犯的案,又或者是不希望苏丹通过这件事联想到其他外国商人。 一团迷雾,让苏丹和宰相还有沙鲁君臣之间互生嫌隙,把亚齐国内部搅得风生水起。 真是高明啊! 不过幕达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他要再推敲推敲。 “金库失窃,守卫被闷香迷倒,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呢?” “宫内巡逻的守卫听到金库这边有声响,过来查看时发现的。” “所以说盗贼弄出了声响,刚刚一离开就被发现了对吧?” “正是如此。” 苏墨在金库里来回踱着步子,妃敦看着他突然一言不发,走过去走过来,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突然,苏墨看到了被丢弃在地上的那把巨型的箱锁,小心地捡起来查看,终于被他发现了端倪! “妃敦将军。” “什么事?”他突然这么正式的称呼,让她有些不适应。 他们之间很少称呼名字,都是“你”啊,“我”啊的相互称呼。 “你说昨晚我离开一炷香以后,就有人从王宫来报告说宫里失窃了吧?” “正是。” “那从王宫到你的将军府,策马需要多少时间?疾走需要多少时间?” “策马一炷香,疾走的话大约一炷半香吧。” 苏墨的脚程较快,他也是大约走了一炷半香的工夫才到客栈前的街角,遇到了两个蒙面人。 “那从这金库疾走到客栈呢?” 妃敦估算了一下路程和速度,说道:“这金库靠近后宫,从这里走到前殿,再走出宫门到达客栈,可能疾走要两炷香。” “所以,就算最快的速度到达客栈,还要通过王宫里的层层关卡,再到达我所投宿的客栈,摸进我的房间放好项链,再走到街角和我相遇,怎么也要超过两炷香了吧?”苏墨突然有些豁然开朗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钥匙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盗贼在离开金库的时候就被发现了,而到达客栈需要两炷香的功夫,而我是差不多在案发后半炷香的功夫遇见那两个可疑的蒙面人的,从时间上来看,偷了东西的人逃出王宫再嫁祸给我,是根本不可能的。” “好像是这个意思,那你怎么看?”妃敦也渐渐明白了。 “我的看法是,偷国宝和藏项链的是同一伙的两拨人,偷东西的人作案后根本没有离开王宫,而是在宫里藏了起来,另一拨人则在同一时间去到我的房间藏好了那条假项链。” “不可能,王宫里的每个角落我们都搜查过了,而且案发时就封锁了宫门,宫里的人只许进,不许出。” “我的意思就是,偷国宝的人就是宫里的守卫。” “啊?!”妃敦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苏墨得出的结论会如此骇人,如果这些贼人真是守卫,潜伏在苏丹身边,岂不是会威胁王室的安危。 “你来看这些存放财物的架子,是被人推倒的,倒下以后架上的东西仍然倒向一个方向,说明并没有被人翻乱,而是在架子倒下的时候随架子一起倒落。”苏墨又拿起了那把箱锁,说道:“还有这把锁,你觉得什么样的东西能把这把锁损坏成如此模样?” 妃敦见这把巨型的箱锁,大约有两个成人手掌大小,锁的外壳已经严重变形,如果只是用工具撬锁是根本不可能损坏成如此模样的。 “这把锁应该是被摔坏的,巡逻的守卫听到的声响,应该就是贼人开锁后故意砸烂这把锁弄出的声响。”苏墨指着金库的大理石地面上,果然有两处被重物砸过的痕迹。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妃敦问道。 “因为这把箱锁是被人用钥匙打开的,而不是撬开的。”苏墨仔细查看了一下,除了箱锁的外壳严重变形以外,确实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妃敦大惊,这宝箱的钥匙只有苏丹c宰相和亚齐的财政大臣三个人才有,这些人是如何得到这把钥匙的呢? 而且既然得到了钥匙,又为何要欲盖弥彰,需要通过砸烂箱锁来掩盖他们是用钥匙打开宝箱的事实呢? 既然证据指向了这三个拥有宝箱钥匙的人,首先苏丹长居深宫,他的钥匙是没人能够碰到的,而宰相大人被此事牵连进来,他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 最后剩下了财政大臣的那把钥匙。 财政大臣是以清廉闻名的先代君王的旧臣,也是在沙不阿叛乱后最早逃出亚齐前往旧港等候幕达归来的那一批人。 他听闻此事后,诚惶诚恐地去见了苏丹,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自从陛下登基以后,王宫里的大小门锁就全部换过了,当然也包括金库。这把钥匙自从交到臣下手中以后,我就日夜不离身,一直带在身边,连睡觉的时候都是拴在腰上的。”胖胖的财政大臣擦着汗说道。 妃敦也派人去询问了财政大臣身边的人,并且搜查了他的住宅,似乎并没有发现疑点。 那贼人是怎么拿到钥匙的呢? “我一向不担心你的忠诚,只是遇到了有疑惑的地方,需要和你当面求证而已。”幕达见从财政大臣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示意让他退下:“今天的所见所闻,希望你马上忘掉,就当没有发生过。” “臣下明白。” 财政大臣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到苏墨问了一句:“不知道大人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爱好吗?”财政大臣想了想后说道:“我身体肥胖,亚齐又天气炎热,无非是喜爱泡澡。” “泡澡?” “对啊,城东有一间印度人开的澡堂子,我每三天去一次,许多在朝为官的人也去,今天我又该去了,呵呵。” 待到财政大臣离开以后,苏墨对幕达说道:“陛下,我大概已经有头绪了,以我的计谋,应该很快就会擒住这个偷国宝的人。” “哦?罗教主有何计谋?”幕达有些欣喜地问道。 “这个嘛,请允许我先查阅一下案发当日在王宫和宫门外值守的守卫名单。”苏墨眼神一凌,他想到了一条妙计,又说道:“请派人密切跟踪那个印度珠宝商和他手下的工人,不出三日,国宝必定寻回。” 第二天,亚齐王城中传遍了一个消息:王宫守卫队在城中的客栈里抓到了一个大明来的飞贼,此人对偷盗国宝的事供认不讳,同时守卫队队长沙鲁明察秋毫,发现从此人房中搜查出的国宝是假的,通过严刑逼供,此人说出了真国宝的下落,妃敦将军带人去找到了国宝,此案总算是告破了! 案子结了,王城的戒严和关卡的封锁也随之解除,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此案不过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 而在傍晚时分,城外的椰树林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低声说着什么。 “你确定那东西藏好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高个子的人穿着番布制成的亚齐服饰,暮色中的身形显得精壮健硕,看得出他是一个常年习武之人。 “我藏好了啊倒是你啊,不是说好有人顶包此事就算完结了吗?怎么会让他们这么快就破案的?”个子矮的人穿的白色的亚麻长袍,从口音来看,他不是亚齐本地人,而他的手指布满了老茧,看上去应该是个手艺人。 “你把那东西藏到哪里了?”高个子又问道。 “波散港外的树林里,我放了三块石头做标记。不是你让我尽快带出亚齐去,以免后患的吗?”矮个子的人显得有些心虚。 “不管这么多了,我们分头行事,不管是真是假,这东西必须尽快处理了。”高个子的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在他看来,明明是天衣无缝的一个局,怎么就净出现些意外呢? 不过有一天他可以肯定,宫里确实是逮到了一个大明来的人,而这个人从进了宫就再没有露面了,不过万事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擒贼 这两个交头接耳的人在夜色降临的时候,就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去了自己的去处。 矮个子的人一路上忐忑不安,边走便四处张望,随着夜市的人潮进了王城,又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处木制的民房的门前,确定后面没有人跟着以后,熟练地开门走了进去,又迅速地把门关上了。 而此时在这间民房不远处的一处竹墙下闪出一个矫健的身影,他是跟着这个矮个子的人一路从城外来到这里的,自己观察了这间民房的所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他走到一个榔叶摊子前,对着小贩问道。 “这里吗?”小贩看了一眼身后一排排的民房后说道:“你不知道吗?这背后是印度珠宝商拉吉的店铺,这周围都住着为他工作的珠宝匠。拉吉是王室御用的珠宝商,听说前几日犯了事,铺子差点被封了,不过好像现在没事了。” “哦哦,原来如此啊,我是说怎么这些普通的民房看起来都这么气派呢!”亚齐的普通居民都是用竹子造房子,有钱人或者达官显贵才用砖木造房子。 “就是,就是,这些有钱人啊真会享受!”小贩笑着点了点头。 跟踪珠宝匠的人也陪着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亚齐王城的早市才开张,各家店铺也陆续开店,喜好沐浴的财政大臣在他常去的那家印度人开的浴室前遇到了一个熟面孔。 “大人,早上好。” “哎哟,你这么早就来洗浴了啊?”财政大臣看着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收拾整洁的那个熟人。 “今天是我晚上在宫里当值,自然早些做准备。”他向财政大臣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走了。 “还真是奇怪了,这么早就来沐浴,待会儿不是又要汗湿了吗?”财政大臣看着此人颀长的身影喃喃自语道。 当天上午,宫中上下都知道了苏丹已经正式将“太阳之泪”作为礼物送给王后的消息,王后戴着这串“太阳之泪”出席了当天的晚宴。 “我素闻王后陛下肤白若雪,拥有绝世的美貌,今日终于得见了真容,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波斯的使节说道。 “恭喜苏丹能将此国宝寻回!”宰相大人为首的朝臣无不无不赞叹这宝石的美和王后的美貌是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这是上天的庇佑,今后还需要诸位一起守卫亚齐国的安宁和繁荣。”幕达对在座的各位说道,他又转身看了一眼对着他微笑的妻子。 她从大明跟着他一路来到亚齐,受了许多颠簸,也吃了不少苦,如今苦尽甘来,谁知风波又起。 希望真的能如同苏墨所说的那样,三日之内必定能平息此事吧! 殿上的人享用着精美的食物,欣赏着曼妙的歌舞,而大殿上站立的守卫中,却有人一直盯着王后脖子上那串绚烂夺目的项链。 正中的那颗“太阳之泪”,在灯火的映照下,似乎显得异常耀眼,不像是假的 深夜,王后所居住的百波宫里。 当四处的虫鸣都已经渐渐安静下来,月儿也开始西沉的时候,守卫在百波宫外的侍卫们也开始有些困乏了。 不过他们依然坚守着自己的职责,等待着天明时分的换岗。 亚齐的热季,即便到了夜间也是有些炎热,空气中弥漫着草木香和花香。 忽然,这几个侍卫闻到了一股类似草药的味道,随即觉得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他们一个一个觉得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然后相继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待到他们不会动弹以后,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宫门前的一棵菩提树旁闪了出来。 他并没有蒙面,而是试探了一下这几个侍卫是不是真的已经昏迷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百波宫。 亚齐天气炎热,宫室只有木栏杆围成的墙,用帷帐遮挡,而没有门,所以他很容易就潜入了内殿。 他去了王后的化妆室,仔细翻找一番后,没有找到那串项链,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内殿的卧室。 卧室的四面用帷帐和精美的竹屏风跟外面隔开,镶着宝石的红木大床上躺着两个人,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一男一女,大概是苏丹和王后吧。 床边斜躺着一个宫女,似乎是睡着了,他不放心,上前用手刀又把她打晕了一次,随即掏出腰间别着的竹管,将一阵闷香吹入到大床的帷帐之中。 等待了半柱香,见大床上躺着的两个身影似乎没有动弹了,他壮着胆子挑开了帷帐,床上果然是一男一女。 男的睡在外侧,背对着他,女的睡在内侧,脸对着他,但是灯火昏暗,看不真详。 他见此二人没有动弹,便打燃了火折子,在床上翻找起来。 火光一闪,王后的颈项上有什么东西在闪亮着,仔细一看,正是那条项链。 他端详着这条项链,从外观上看不出真伪,不过他想起来和他碰面的那个人说过,假的那条项链做过一个标记,好像在搭扣上 他试着拉扯了一下项链,王后似乎没有动,但是项链也没有拉过来。 他索性把项链的背面拉了过来,待到用火折子去查看这道印记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啊!”他吓了一跳,手一缩,转身想要逃走,却不料腰间被什么硬物给抵上了。 “不想我马上给你身上开个窟窿的话,就别动!”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但却不是苏丹的。 “贼人已至,掌灯!”身后的女子听声音也不是王后,她击掌三次,内殿内的灯火顿时亮了起来。 一队严阵以待的守卫走进了内殿,随之而来的是幕达苏丹c王后c宰相大人和沙鲁队长。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抵着他的是一柄竹扇。 “你不是说我进了王宫就要脱一层皮吗?你这个长相不讲究的人,我们又见面了!”苏墨从床上跳了下来,他身后站着妃敦,她的脖子上还戴着那串假项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真相 幕达见此人其貌不扬,但是身材颀长,又穿着王宫守卫的服装。 而沙鲁则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潜入内殿的人,正是那日在客栈将苏墨带回王宫的那个守卫队的小头目,名叫阿辛。 苏墨既然推断出此案是由王宫中的人参与,目标便锁定在了宫中值夜的守卫上。 但是苏墨发现守卫们都是各司其职,相互有人盯着,想要离开片刻去作案,实在难如登天,所以没有参加值夜的守卫也被他纳入了怀疑的对象。 但是苏墨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沙鲁的人冲入他的房间搜查,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金银珠宝还有床底下的项链,只说明一个问题——这些人当中有人先前到过他的房间,而且很可能就是他遇到的那两个蒙面人。 这个阿辛本是个守宫门的小头目,那日“太阳之泪”失窃时,他正好是休息,不在宫中值夜,他料定怎么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的。 他听到消息说真的项链已经找到,今日在晚宴上见到王后所戴的也辨不出真伪,所以便想漏夜来一探究竟,谁知是苏墨布下的一个局。 “我这叫引蛇出洞,不知道你服气不服气?”苏墨笑着说道。 “快点老实交代,你是如何偷盗国宝‘太阳之泪’的?!你还有什么同党?!”妃敦怒喝道。 “哪里有什么同党,我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想潜入王后宫中找些值钱的宝贝罢了。”阿辛见此情形,还想负隅顽抗到底,又说道:“妃敦将军,‘太阳之泪’不是就戴在你的脖子上吗?再说我家三代都是为王室效力的武将,你要拿我问罪,必须要有证据!” “你!”妃敦见他死不认罪,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双手早已被缚的他差点摔个趔趄。 “证据嘛”苏墨上下打量着这个阿辛,一副王宫守卫的打扮,皮甲c短打,腰间别着佩剑,还有他快速地伸手将那串钥匙摘了下来,将它摇得叮当作响,又说道:“我想这串钥匙当中,一定有和财政大臣身上某把钥匙一模一样的吧?是开某个宝箱的钥匙” 阿辛一听,大吃一惊道:“我和财政大臣不熟,怎么会有跟他一模一样的钥匙?!” 听到苏墨的话,他显得有些心虚起来。 “是吗?”妃敦又说道:“你和他不是城东那间印度浴室的常客吗?今天早上你们还在浴室门前遇见过呢?!” 苏墨怀疑得没有错,财政大臣的钥匙寸步不离身,就算睡觉也是拴在腰上,但是只有一种情况,他是一定会从身上把钥匙拿下来的。 那就是他在沐浴的时候! 妃敦查过了,财政大臣深居简出,唯一有机会能接触外界的地方就是那个浴室。 如果除开贼人到他家盗取钥匙的可能,那就只剩下那个浴室了! 而据浴室的老板和伙计交代,这个阿辛也是那间浴室的常客。 “这”阿辛突然瘫软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对着幕达说道:“这件事就是我一个人做的,和其他人无关!你处死我吧!” “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怎么可能是你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苏墨说道:“我可以肯定是你在我的房间里放了那串项链栽赃我,不过你不是一个人去的,你还有个同伴。至于那个同伴嘛,查一下当日跟你一起没有参加王宫值守的宫门守卫就知道了。” “你c你们别动我的手下,他们跟着我一起出生入死不容易!”阿辛又转而跪求幕达道:“苏丹陛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受了别人的蛊惑才铸成大错,请放过我的家人和手下吧!” “阿辛,我是念在当年沙不阿叛乱时,你依然能够带领手下投靠王师,才继续留用你守宫门的,哪知道你是这样报答我的!”脾气暴躁的沙鲁冲上前去,一脚将阿辛踢倒在地。 阿辛见大势已去,便老实交代了犯案的经过。 他三个月前在波散港遇到了一个柔佛来的商人,两人一见如故,没几天就混熟了。 阿辛无意中说起王宫中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国宝,那商人便蛊惑他去将那件国宝盗出来卖掉换钱。 王宫守卫的薪资微薄,他便动了邪念,还拉了另外三个手下入伙。 恰好这个时候,幕达苏丹要将这颗宝石镶嵌在一串项链上送给王后,这颗宝石便交到了一位印度珠宝商手上。 那柔佛商人提供了一个计谋,买通了珠宝商手下的工匠,做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假项链,真的宝石则被工匠藏起来了。 项链从珠宝商处送回王宫的时候,是直接进入的金库,并没有人去查看,因为大家都觉得珠宝商是定然不敢欺瞒苏丹,将一个空的宝箱送回金库的。 他们又利用了这个漏洞,柔佛商人又让阿辛和他的手下兵分两路,一拨人去金库制造失窃的假象,另一拨人拿着假项链去找附近的一间客栈藏好。 王宫的守卫不找到这间国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能用假的蒙混过关,又随便找一个新近来投宿的外国人当冤大头,就不会有人怀疑到阿辛他们了。 可巧那个“冤大头”就是苏墨了! 不过宝箱要锁上容易,打开就困难了,所以阿辛想到了去浴室接近财政大臣,趁他洗浴的时候,将钥匙偷出来复制了一把,再把原来的那把悄悄放了回去。 柔佛商人答应事后给珠宝工匠一成,自己得三成,剩下的六成给阿辛和他的手下。 阿辛觉得这个计划完美可行,所以他和一个手下摸进苏墨的房间藏好项链之后,第二天故意绕了一圈才去找到那间客栈,而且“顺利”地抓到了人犯。 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谁知道王宫里传来消息,苏丹发现了项链是假的,还迅速找到了真的。 晚宴上,他站在殿门前,不停地看着王后脖子上的项链,因为相隔太远,实在辨不出真伪,便想摸进王后宫中一探究竟。 说到底是好奇心害了他,而苏墨却恰好利用了他的好奇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远游 “你可曾想过,为什么那个柔佛商人要让你嫁祸给这位大明商人?”幕达皱着眉问道。 “他说苏丹抓到了犯人以后,就不会追查到我们身上了。”阿辛低着头说道。 “如果只是为了求财,他打可以直接收买那个珠宝工匠便是,何需经过你们的手,还这么多麻烦事?”妃敦问道,她又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说道:“而且这串项链虽然是假的,但是通过查验,确实是用纯金和钻石打造的,中间的宝石虽然比不上‘太阳之泪’,但是也价值不菲。如果只是为了讲义气帮你们洗脱嫌疑,何需如此破费?” “啊?!”阿辛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是,他怎么没想到呢?! 他以为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所以他才想了个法子让大家一起发财的。 偷盗国宝是重罪,这种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怎么他还拉了他和手下们一起入伙? 这分明是另有所图啊! “那个印度珠宝商是宰相大人推荐的,守卫王宫金库的职责又在沙鲁身上,这分明是柔佛人的奸计,想要苏丹对他的左膀右臂不信任,让亚齐内政动荡不安。”苏墨摇着折扇说道。 “小人知罪了!小人知罪了!”醒悟过来的阿辛后悔不迭,连忙跪地磕头,又哭着说道:“小人只是怕那件真的国宝,已经被那个珠宝工匠偷运去了柔佛了!” 众人一听,都脸色大变,唯有苏墨和妃敦淡定自若。 “苏丹放心,山人自有妙计!”苏墨勾了一下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两天以后,一个矮个子的白袍男子,背着一个包袱出现在波散港城外的一处芭蕉林里。 接着午后的阳光,他远远地看见中林中整齐排放着的一大二小三块石头。 他快步走向那三块石头,奋力地挖了下去,不会儿,便露出一个锡盒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用三层油纸包好的一个什么东西。 他打开了油纸,林间的阳光照射在这橙红色宝物上,散发出宛如霞光辉映般的光芒。 不愧是亚齐王室世传的国宝“太阳之泪”,这个随着雇主来到亚齐工作的珠宝工匠,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但是他的笑容只存在了片刻,就被一阵突袭打破了,须臾之间,他已经被摁倒在林间的地上,口鼻里都是浓烈的土腥味。 两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的强壮男子摁住了他,其中一个人说道:“不要动!我们是苏丹派来的,你速速交代你的同党,不然我把你的脖子拧下来!” “饶命啊!我老实交代!我一定老实交代啊!”这个珠宝工匠苦苦哀求道。 两天以后,妃敦的手下带着这个珠宝工匠和真正的“太阳之泪”回到了王宫。 “可惜让那个柔佛商人逃跑了!”妃敦婉兮地说道。 “什么商人?!一定是柔佛派来捣乱的细作!”沙鲁义愤填膺地说道。 “虽然此事平息了,不过这柔佛国,是不能不防了。”宰相大人提醒道。 幕达点了点头。 他们和柔佛本是同气连枝的满剌加国的后裔,但是这些年葡国人占了满剌加,和亚齐隔海对峙,柔佛不协助他们对付葡国人也就罢了,还跟着为虎作伥,到处和他们亚齐作对。 “既然这件事已经圆满结局,冤屈也洗脱了,在下也该告辞了!”苏墨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却又被幕达叫住了。 “罗教主,一些薄礼,不成敬意。”幕达示意,让人送上了一箱金银和几箱香料作为谢礼,又说道:“这次的事多亏了罗教主的妙计,我亚齐的国宝才能顺利寻回。” “王后陛下驾到!”有守卫前来通报。 身着华丽衣裙的百波王后在宫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苏先生!”她笑着唤了一声。 虽然在宫中见过几次,但并没有怎么寒暄过,但是从第一眼起,苏墨便认出了她是当年名满江南的名伶春向晚。 他那个见得了光的身份是书画船轸轴阁的老板苏墨,时常带着书画骨董在各种宴席兜售,虽然没有打过照面,但是他们相互是认得的。 “百波王后。”苏墨恭敬地行了一礼,他瞥了一眼她的身形,腹部微微隆起,步态略显笨拙,似乎是已经身怀六甲了。 那个曾经身微下贱的风尘女子,早已成了亚齐国的国母,幕达苏丹最爱的女人。 而他现在只是一个漂泊异乡的旅人,既不是书画船的老板,也不是无为教的教主了。 既然往事不便再提,那就活在当下吧! “不知道罗教主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待到王后和苏墨寒暄之后,幕达又问道。 “初来贵国,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听说西南部有高山峡谷,东北有海滩,都是风景卓绝,我闲云野鹤一个,正好可以到处走走看看。” 幕达本来见苏墨圆满地破解了这起关乎国家体面的失窃案,又巧妙地识破了柔佛人的诡计,如此大才他有意留用,不过见苏墨的态度,此人是可为我所用,但不为我所有啊,所以便没有挽留。 苏墨恬淡地和在场的诸位告辞,没多看任何一眼,也没流露出半点喜悲,挥一挥衣袖,转身走了。 “陛下赏赐的财物,烦请送到我落脚的客栈吧!” 妃敦就这么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宫门,越走越远,但是她只是淡定地站在原处,没有跟他多说一个字,也没有追上去。 然后又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幕达因阿辛在复国战争中有功,没有处死他,只是将他和那三个手下流放,而那个珠宝工匠则被斩首。 妃敦依然如同往常一样上朝下朝,到兵营监督练兵的情况,又或者是询问波散港造船的事宜。 她知道苏墨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她去客栈找他是吧? 这个无赖也就有些花花肠子和一个聪明的脑瓜子,人品和口德都是坏到家了。 他以为这件事以后,她就会对他仰慕不已,倒贴上门吗? 想得美! 而且 他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南洋来暂时躲过一劫的,终归是要回大明的。 就这么和他淡了,断了,也还好,不去想的话,就不会伤着自己了。 妃敦又一个人站在月色中,想起这些当时她离开大明时,自己对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他不再次出现就好了 但是他不仅出现了,还拼命地撩拨她 总是言语相激不说,那一日他们假扮苏丹和王后,面对面地躺在百波宫中的御床上静静等候着真凶自投罗网的时候,即使保持着静止的动作,他依然面对着她不住地挑眉和吹气,几次她想跳起来揍他,但是想到这是在等着真凶落网,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她便忍住了。 事成之后,他倒是得到了苏丹的封赏,扬眉吐气了,然后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不就是个大明国的邪教头子吗? 她还是亚齐国的护国将军呢! 妃敦本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他的,有那么一瞬间想悄悄派人去寻访他的行踪,不过想起他那些可恶的地方,还有总是不紧不慢的性子和高傲的态度,就一肚子火,随手拿了一块瓷盘里的削好的黄梨吃了起来。 黄梨,在大明的两广叫旺梨,而在两广以北叫菠萝,在南洋各国则叫黄梨。 妃敦吃完一块,伸手想再拿一块的时候,发现瓷盘已经空了 怎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刚刚女仆端上来的时候,是满满的一盘啊! “这种水果虽然是南洋产的品质为上,但是论吃法,还是我大明比较讲究,比如吃之前先在盐水中浸泡半个时辰,应该风味更佳” 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身影,一道白色的身影闪到了她的面前。 “你半夜不睡觉,就是来别人家里偷水果吃的吗?”妃敦白了他一眼。 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要吓唬谁?! “此言差矣,你怎么能是‘别人’哪?我们不是‘床友’吗?” 苏墨勾了一下唇,妃敦还未反应过来,耳边斜插的那朵扶桑花已经被他摘走了。 他拿到面前嗅了一下,又说道:“我见你家中遍植此花,想来是你的心头之好。” “我喜欢什么,关你什么事?!有话快说,没话滚蛋!”虽然能再见到他,她心里充满了惊喜,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对他恶言相向。 苏墨突然凑近了她,一手揽着她的腰问道:“说情话可以吗?” 妃敦愣了一下,然后一把将他推开,冷冷地笑道:“你会说情话吗,罗教主?” 他这个冷酷又狡猾的邪教头子! “我可以学。”他的眼中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柔情:“我不会留下,但是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走。” 这句话让妃敦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良久。 “我不年轻了。”无论是大明还是亚齐国,在她这个年纪,甚至已经有女子已经快当祖母了吧。 “正好,我也是。”就外貌而言,她是个很不错的女人,而她的坚强独立是最吸引他的地方,总之,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我们不合适。”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我现在不想”妃敦把头别了过去,不想看他的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寂寞和渴望。 她的父亲曾经告诫她,好的战士永远不要随便向敌人暴露自己的缺点。 苏墨笑了笑,送开了她,又说道:“我准备去西南的高山峡谷远游,一百天后回来,你可以细细思量一百天。我会在王宫前广场上的图腾柱下等你。” 说罢,苏墨转身翻下了露台,消失在了夜色中。 然后他就真的离开了一百天。 妃敦依然像往常一样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只是每日下朝回府的时候,会“故意”绕道他所投宿过的客栈。 她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要轻信男人的花言巧语,但是内心却渴望能再次见到他。 七十七天过去了,第七十八天的时候,亚齐国进入了雨季。 五天一大雨,三天一小雨,街市的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堪。 这天她又骑着马经过了那间客栈前的街角,看见一辆马车陷入了门前的泥坑里,怎么也出不来。 妃敦指挥手下的兵士帮忙将马车推出了泥坑,却见赶车的是客栈老板和一个不认识的大明男子。 大明男子自称姓伍,是个船老大。 “这位苏先生送我的那条船我已经装满了香料和木材,准备回大明了,苏先生寄存在我这里的行李,我给他送过来了。”伍佑田说道:“这些家伙什从月港一路运到旧港,又辗转到了这里,还真是费劲。” “你们不是在亚齐的波散港上岸的吗?怎么会去过旧港?”客栈老板问道。 “哎,就是说啊!这位苏先生也真够奇怪的,半道上改主意了,在旧港补充给养以后,就非要来亚齐!”伍佑田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客栈老板闲聊。 这些话被妃敦听在心里,所以他并不是四处游荡,“偶然”遇到她的,他是专门到亚齐来找她的? 妃敦听到这些话,心里又是欣喜又是害怕。 南洋那么大,他偏偏舍弃了大明人氏聚集的旧港,选择了亚齐国,想到他的某种目的性,妃敦心里还是有些小小雀跃的,不过又想到他只带了一个随从便去了西南方向的高山峡谷,万一有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今天是七十八天了,还有二十二天! 妃敦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想象着和他再次重逢时的情形,思量着到时候是该拒绝他,还是答应他。 终于等到了一百天,这天没有下雨,但是他也没有回来,广场上的图腾柱下空空如也,只有风陪伴着妃敦。 第一百零一天,他还是没有回来。 第一百零三天,妃敦派人去那间客栈问过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第一百零五天,妃敦在将军府的露台上看着雨后的月亮,整整看到了天亮,他还是没有回来。 第一百零八天,这天下起了雨,妃敦觉得他应该不会回来了,但是在下朝后,还是不死心地去了王宫前的广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少女 暮色中,在烟雨里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背着行囊,手持一把油纸伞。 是他? 是他吗?! 妃敦忐忑地下了马,丢下身后的属下,一路小跑到了图腾柱下。 “所以,我今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伞下的他满脸都是旅途的疲态,笑容里带着一丝沧桑。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舍不得眨眼,仿佛眨眼他就会消失。 “亚齐远比我想象中的广大,不过接下来我改主意了,想去东面的爪哇岛看看,不过我人生地不熟,容易迷路,所以此番才多耽误了几日。如果要去爪哇的话,可能需要一位熟悉地形的人引路,你觉得如何?”苏墨笑着说道。 “我是在爪哇长大的。”妃敦眼里噙着泪说道:“不过请再等我些时日。” 等到雨季结束的那一天,护国将军府已经人去楼空,大门紧锁。 “无论何时,我的朝堂上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幕达是这样说的。 “我是去给一个容易迷路的异乡人引路的。”妃敦是这样说的。 “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呢?”百波王后是这样问的。 “可能三个月,也可能三年,又或者是三十年”她也不知道这次离开会是多久,但是这一次,她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万历三十二年十月,无锡东林书院。 旧书院终于逐渐修缮完毕,在无锡知县和江南各地士绅的支持下,书院不仅整饬如新,还比原有的规模扩大了不少。 终于在这一天,迎来了东林大会召开的日子。 这些年来,顾氏兄弟和他们的同道一边修缮旧书院,一边开坛讲学,早已经声名远播,此番东林大会召开,更是云集了好几百号志同道合的文人志士,不少人是远道而来的。 顾宪成在大会上公布了《东林会约》,由高攀龙作序。 会约中提出讲会每年一大会,或春或秋,临期酌定。先半月遣帖启知。每月一小会,除正月c六月c七月c十二月祁寒盛暑不举外,二月c八月,以仲丁之日为始,会各三日。愿赴者至,不必遍启。每会推一人为主,说“四书”一章。此外,有问则问,有商量则商量。凡在会中,各虚怀以听。 讲会上首列孔子c颜渊c曾参c子思c孟子为学要旨,其次是朱熹的《白鹿洞学规》。最后还要强调“饬四要c破二惑c崇九益c屏九损”。 饬四要,就是讲学的四条原则:识性c立志c尊经c审几。 破二惑,就是破除两种倾向:讲学迂阔而不切,又高远难从,还有就是只顾力行,轻蔑讲学。 崇九益就是说明讲学的九大益处;切磨道义,进到圣贤之域;广联同志;指视森严;整肃习气;寻师觅友;广见博闻;一日之中可以按既往以筹将来;人之责我也周,望我也厚,爱我也至;会以明学,学以明道。 屏九损就是屏除讲学中常有的九种弊病:比昵狎玩,鄙也;党同伐异,僻也;假公行私,贼也;评议是非,浮也;谈论琐怪,妄也;文过饰非,怙也;多言人过,悻也;执事争辩,满也;道听途说,莽也。 此会约被制成木匾,挂于书院正中的丽泽堂上,以示警戒。 顾宪成更是在大会上提出了读书不忘救国,并手书对联一副: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下联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一日的东林书院丽泽堂中,黑压压地坐满了从各地来参加盛会的学子和文士,时而鸦雀无声,时而暴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坐在第一排的柳承志,心中激荡起伏,难以平复。 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一类的讲会,但却从未像今日这样激动过。 与他相邻的座位上,坐着他十二岁的长子启瑞。启瑞睁大了眼,几乎地屏着气听完了这个半日的讲会,他仿佛看到了父亲时常跟他提起的那个靠读书开智,以经商富民的时代快要来到了。 还有一些来迟了的人没有正式的座位,只能搬了条凳坐在角落里。 一个仆人打扮的人也坐在角落那堆读书人中间,这讲会他听不懂,他的打扮气质也和周围的读书人格格不入。 他的怀里抱着柳家的二少爷启琛,启琛因为太少没有得到正式的座位,只能让仆人抱着坐在角落里。 这是他父亲柳承志的主意,此刻他也聚精会神地听着,心里还因为没有坐到正座上去而有些抱怨。 大人们的道理他不大懂,但是《四书》的内容他早已熟记。 三奶奶说他是柳家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孩子,五岁能读书,六岁能吟诗,七岁可熟记经史典籍,还说他以后一定能考上状元的。 他不懂什么是状元,荣管家告诉他那就是第一名,读书人里最厉害的那个。 他想要成为最厉害的那个,娘亲说就算有状元之材也不可以骄傲,人总要学会谦卑。 娘亲说她喜欢谦卑的孩子,所以他也要学会谦卑。 大哥说因为爹爹资助了东林书院,所以他们父子三人才要离开家来参加这个东林大会。 大哥还说这些在东林书院的读书人里,有人一定会力挽狂澜,拯救大明于危难的。 他还不知道他所身处的是什么一个世界,但是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明明长着一样的脸,爹爹爱发脾气吓唬人,大哥就性情温和许多了。 启琛最喜欢大哥了! 讲会期间的食宿都是由书院招待,第一天晚饭的时候,顾宪成请了几个“重要”的人物同桌饮酒,其中就包括出钱又出力的柳承志。 从京师返回杭州,不过数年光景,柳承志不仅建好了柳家在西湖畔的别庄,还将柳家的产业又扩大了不少,涉猎田庄c矿山c瓷器c票号c漕运等等。 如今的柳家,已经不再只是杭州的“柳半城”,而是当之无愧的江南首富了。 文人都是尚酒的,小孩子们就和不饮酒的那几位少年围坐在一桌。 “我虚长几岁,在这桌里年岁最大。各位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说话的人是顾允成的小儿子顾清潭,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过招呼起客人来已经是举止得当,有模有样了。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少年,比他年幼几岁,穿的是竹青色暗花披风和皂白直身,尚显稚嫩的身躯里透着几分儒雅。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给书院捐了不少上好木材和田产的柳家大官人的长子柳启瑞,他和他的父亲很像,所以识别度很高。 而柳家大少爷旁边是一个连官帽椅都坐不稳,需要一个仆人抱着才能入席的小不点,梳着总角,穿的不是小孩子的袄裙,而是缩小版的靛蓝直身,初冬时节怕他着凉又套了一件貂毛比甲。 这一身富贵的小少年应该是启瑞的弟弟,听说是个天资很高的神童,好像是叫“启琛”来着。 “我父亲和伯父备了一些家常菜,各位不必客气。”顾清潭一边招呼着,一边给在座的人夹菜。 今天是东林大会召开的日子,这桌未及弱冠之年的小孩儿,有的是顾家的亲戚,有的是江南名流的公子,所以都怠慢不得。 简单客气了一番后,各个少年都埋头吃了起来,唯有启琛呆呆地看着碗中方才顾清潭夹给他的菜,怎么都不动筷子。 “二少年,要不要小的喂你啊?”抱着他的仆人拿起了筷子。 “不要!” 仆人只得把筷子又放了回去。 “启琛,快点吃吧,你看什么?”启瑞小声地说道。 启琛扭头看着启瑞说道:“可是我讨厌韭菜啊” 启瑞一看这碗中绿绿黄黄的,果然有韭菜炒鸡蛋。 启琛口味清淡,不吃韭菜c葱蒜一类的“臭菜”,尤其是韭菜,他是深恶痛绝的。 娘亲不许他们几个孩子挑食,但是启琛实在厌恶这些,谁都没有办法。 但这是东林书院的饭局,就算嫌弃韭菜也不能让启琛直接丢掉吧,那也太不顾及主人的颜面了,也太不礼貌了。 可是该怎么办呢? 启瑞环顾左右,见同桌的人都在自顾自的吃饭,便飞快地夹起了启琛碗中的韭菜放入了自己的碗中,又小声说道:“好啦,韭菜被哥哥吃了,你快点吃吧!” 然后冲着启琛一笑。 “嗯。”启琛见厌恶的韭菜被“解决”了,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还是大哥最好了! 这兄弟间隐蔽的一幕,被坐在对面的顾清潭看在眼里。 他看到启琛的时候还皱着眉,心想真是大财主家的小少爷,挑食得紧,不过看到启瑞把韭菜夹到自己碗里后劝慰弟弟的情景,默默感叹了一番他的体贴。 这天夜里,柳家父子暂住的客房里来了两个从杭州送东西的仆人。 “夫人说这几天转凉了,让小的给老爷还有二位少爷送来了寒衣,还有些蜜饯。” “行了,我知道了,还是夫人周到。”柳承志喝了半醉回来,正好遇见他们。 送寒衣是一个缘故,让人来看看他和两个儿子的情况是另一个缘故。 “夫人还让小的问问老爷和二位少爷,缺点什么不?我好回去请荣管家准备。” “没有了。大会再有两日才结束,我还会在些逗留和游玩几日,至多不超过十日,便会回转。” 从杭州到无锡也就数日路程,带来的东西越多,带回去的也就越多,这么麻烦干什么。 “哦,小的明白了。”其中一个仆人应了一声,但依然不打算离开。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有话就快点说!本老年今日乏了,想早点歇息了”柳承志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其实夫人还有句话让我带给老爷” “说!” “夫人说,三少爷和小小姐的周岁生辰邻近,请老爷切匆忘了抓周的日子,早日带着二位少爷回转。” “好了,我记下了,你回去跟夫人说,让她放心,我定会按时回家的。” 他这娘子,没有特殊原因是不会如此“关切”他的,无非是想让人来看看他们父子的情况,还有“提醒”他切勿贪玩忘了两个孩子的周岁生辰。 东林大会连开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来自较远州县的人便陆续返乡了,而柳家父子则留下来准备再玩耍几日。 顾氏兄弟因为要处理书院的事物不便作陪,便让顾清潭带他们四处赏玩。 他们从东林书院出发,游览了无锡各处的名胜,到了第五天下午,返回书院的路上,他们特意经过了苏家弄与箬叶巷交汇之处,那里有正在筹建中的一处书斋。 “哥哥你看,这里有条河!”启琛惊喜地发现了路边的一条小河 启瑞顺着启琛指的方向看去,初冬时节,河水已经逐渐干涸,留下了河床上的一片鹅卵石。 一个穿着水红衣裙的小姑娘正站在河床上搬开一块块的鹅卵石,寻找着什么。 “哥哥,她在干什么?”启琛好奇地问道,已近干涸的鹅卵石之间还能找到什么呢? 启瑞笑了笑后说到:“找螃蟹。” 枯水时节,总有来不及随水退去又怕冷的螃蟹躲在鹅卵石下,小时候娘亲冬天带他出去玩,他就去小溪里找过螃蟹。 这兄弟二人的对话似乎惊扰了那位少女,她有些惊慌地抬起了头,看见了河边的这群人。 “清漪,你怎么在这里?快来给客人们打个招呼!”顾清漂对众人说道:“这是我家最小的妹妹,清漪。” 这小姑娘提着衣裙,小心翼翼地走过布满了鹅卵石的河床,来到他们面前。 “你方才站在河里干什么了?”顾清潭见她一双小巧的绣花鞋上沾了些泥水,蹙着眉说道。 “我c我没干什啊”顾清漪吞吞吐吐地说道:“娘亲和二哥来查看书斋的进度,我是跟着来的” 父母要她做一个行止得当的淑女,她不过是贪玩去河边玩了一会儿水,又去鹅卵石堆里找螃蟹,没想到就被人发现了,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四哥。 “快来见过客人们。”顾清潭让她一一见过了柳家父子。 “小女子顾清漪,见过柳家大公子。”顾清漪福了福身,低着头说道。 “在下柳启瑞。”启瑞见这小姑娘至多十岁上下,生得倒是眉清目秀,气质也是温婉可人,是个书香门第的好女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神童 顾清漪抬起了头,水灵灵的眼睛闪烁着光,一会儿悄悄看看顾清潭的表情,一会儿又看着柳启瑞。 即使是良好的教养也掩盖不了她眼神中的慌张。 这姑娘的父亲顾允成和伯父顾宪成都是江南文士的楷模,所以一定是家规甚严。她偷着空跑出来玩水还被自家兄长发现了,这欲盖弥彰的小表情真是可爱。 启瑞想到她方才笨拙地搬起一块块鹅卵石找螃蟹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瑞儿,瑞儿?”柳承志见这小子盯着人家姑娘出了神,轻声唤道。 “在!”启瑞这才回过神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罪过,罪过! 柳承志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臂:不大点小子,学会偷看人家姑娘了啊! “后天便要回杭州了,明日还要去依庸堂跟两位顾先生还有高先生小聚,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其实早在东林大会召开前两天,他就带着两个儿子到达了无锡,虽然是希望儿子们能来学习一下有识之士的君子之道,但毕竟是未成年的小孩子,上不得台面,所以初次会面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 高攀龙不知怎么地得知他的次子启琛十分聪慧,便想见上一面,他推脱不掉,就只好答应。 柳承志抬脚刚想离开,便见顾清潭身边的一个小厮带着一个中年妇人来了,看样子是个奶妈。 “哎呀,我的小姐,你这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啊!”奶妈拉起顾清漪的手就往反方向走,还眼尖地发现了她脚上的泥水,又道:“你如此顽皮,让你母亲知道了,又要责骂你了,成天像个野丫头似的,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顾清潭见她们越走越远,直到说话的声音听不见了,又道:“我这小妹顽皮了些,让大家见笑了。” “哪里,哪里,小孩子嘛,难免顽皮一些。顾小姐清丽娟秀,仪态大方,应当是令尊的心头之好了。”柳承志也转身看着奶娘和顾清漪的背影,一边盘算着什么问道:“不知顾小姐年方几何?” “还有两年多才到髻年。” 髻年就是十二岁,还有两年多,那就是未满十岁。 “令尊和令伯父声明在外,想必是已经许了人家了吧?”柳承志笑着说道。 他又看了看被启瑞牵着手的启琛,这个小子运气好,甫一出生就有媳妇了。 倒是他的长子启瑞还没着落。 民间崇尚早婚,很多男男女女还是在娘胎里就被指了婚,订娃娃亲是稀松平常的事。 他偶然听已故的王爷岳父提起过,他当年和如意的亲娘陆还真,就订过娃娃亲。 不过也不是启瑞未来的亲事真的没着落,这几年上门来旁敲侧击,中人牵线的也不少。 启瑞是他的长子,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以后是要继承柳家的家业的,不少士大夫和巨贾之家的闺女都盯着柳家主母这个让人眼馋的位子,而启瑞更是这些人竞相争夺的对象。 与其让这些人成天变着法地找上门来说亲事,不如遇到合适的就给启瑞把未来的媳妇给定了。 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晚生未曾听说过小妹已经许婚,想必是父亲有他的打算吧。”顾清潭倒是回答得很得当。 “原来如此。”柳承志又笑了笑,心里已经大致有了谱。 是夜,柳承志在暂住的客房里翻箱倒柜,找着什么东西。 启琛吃着杭州带来的蜜饯,看爹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哥几次想要问他在找什么,但是都欲言又止。 柳承志看了看从杭州带来的东西,给书院几位先生的礼物早已送出去了,如今身边有的,除了金银,就是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 他倒是明日有意向顾允成为启瑞提亲,不过手边却连也一件像样的信物都找不到,现在要马上出去买的话,怕是显得不够尊重顾家,而且已经这么晚了,哪里还能有卖的? 总不能把启琛脖子上戴的金锁片送出去吧。 “爹,您在找什么啊?都找了半个晚上了!”启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柳承志叹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伸手摸到了茶几上的一把扇子。 这是如意新近画的一副扇面,扇袋用的是孟少瀛家新出的锦缎,他觉得别致,便“抢”了去,还“顺手”带来了无锡。 柳承志将这扇子展开来,白色的扇面上逐渐显露出一副墨兰图来,题款的地方盖着“钱塘归鸟”的印章。 “瑞儿,你觉得你娘画的这幅扇面如何?” “我娘书画双绝,是当代少有的妙手。”启瑞的语气有些骄傲,“书画双绝”也不算他有意吹捧,而是到他家坐馆的那个大儒说的。 自从回到了杭州,娘亲的书画斋又重新开张,生意也蒸蒸日上,还有不出名却才华横溢的丹青客找上门来,想要求得一展才华的机会。她倒是不回绝,只要是好的书画作品,都会留下,在店里寄卖,有些还会通过柳承志,拿到文人雅士的宴会上去品鉴,以帮助这些落魄的才子有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 “那是你娘的画好,还是今日所见的那位顾家小姐好啊?”柳承志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道。 “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启瑞真是哭笑不得。 “那就是你娘的画好,顾家小姐不好咯?” “不,不是娘的画也好,顾家小姐也好!”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如此问他,但是启瑞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不过话音未落,他已经耳根发红,害羞地低下了头。 “既然你也觉得好,那就这么定了!”柳承志把扇子一合,放进了扇袋里,又捏了一下启琛的小鼻子说道:“小不点晚上少吃点糖,小心蛀牙!” 说完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才不小呢,家里不是还有三弟吗?”启琛嘟着嘴说道。 平日里的他太过沉着和安静了,只有在老爹“欺负”他的时候,他才会像个真正地小孩子一样撒娇和生气。 第二天辰时,柳承志带着两个儿子来到了东林书院后面的依庸堂,这里比前面的丽泽堂略小些,是用作会客和“小讲”的主要场所。 两个儿子分别见过了顾氏兄弟c高攀龙,田希孟和田知县也来了,还有田澄。 田澄终于在三年前考中了二甲最后一名的进士,好歹算是高中,了却了田知县的一桩心事。 他如今在南京国子监任编修,恰逢东林大会,便告假几日前来赴会,大会结束后他还赖着不走,今天又听说杭州柳家会带一个很聪明的小孩过来,他也想来凑个热闹,所以就耍赖非要跟着父亲和伯父一起来。 “你几岁了?”高攀龙对启琛说道。 “七岁。” “可读书了?” “读过一些。” “可读过《春秋》?” “读过。” “那我问你,为何《春秋》叫做‘春秋’,而不是‘夏冬’啊?”高攀龙笑着说道。 顾宪成一言不发,田希孟摆了摆手,觉得这问题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难了,即便他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田澄挠着脑瓜子,好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春秋》叫“春秋”,而不是叫做“夏冬”。 启琛想了想以后,说道:“那是因为《春秋》记述的是那个时候的国之大事,《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意思就是国家大事,在于祭祀和征战。而祭祀是在万物复苏的春季,征战是在粮食充沛的秋季,故而有‘春秋’而没有‘夏冬’。” 启瑞摇头晃闹,滔滔不绝地说着,在场地人无不微微点着头,启瑞含着笑意,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小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如何?”田澄又问道。 他父亲总是说他不成器,不学无术,他总是不服气,不过方才就这一个问题,他不知道,这个七岁的娃娃却答得头头是道,实在让他有些窝火。 “田翰林,请出题吧。”启琛眨了眨眼说道。 这孩子生得星眸剑眉,眼神中自带着一股英气,他站着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个普通的七岁孩子,不过一开口,仪态气度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稳练达。 田澄一惊,他们是初次见面,不过是方才寒暄了一下,这孩子就记住了他的姓氏和官职,真是惊人的记忆力啊! “何为勇者?”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是却可以有千百种答案,但是能不能答得漂亮,还要像文人雅士那样引经据典,就非常难了。 这下轮到启瑞挠头了,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也实在太难了吧! “《孟子》有云: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启琛思考了片刻后,一语惊人,依庸堂里雅雀无声,就连一直一言不发,不置可否的顾宪成,也对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启琛说的这段话的意思是:从前曾子对子襄说:“你喜欢(做)勇敢(的事)吗?我曾经在孔子那里听到过关于大勇的道理:反省自己的时候觉得理亏,那么即使面对普通人,我难道就不害怕吗?反省自己觉得理直,纵然面对千万人,我也勇往直前。” “好!好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高攀龙高兴地几乎要将启琛抱了起来,又对在座的各位说道:“诸位,我们创办书院,讲求读书救国,抨击时政,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今后,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是作为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风骨,连一个孩子都知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们更应当无所畏惧!” “对!”顾宪成和顾允成附和道。 在座的人一一表示赞同。 “柳家二公子果然是聪慧过人,博学强记啊!” 田澄这下也不得不服,他过去对于求取功名,一向是迷惘的,所以才会屡试不中。 可是那些读书是为了光耀门楣,平步青云的大道理,还不如一个小娃娃说的“虽千万人,吾往矣”更能打动他。 “犬子年纪尚幼,多蒙各位抬爱了。”柳承志起身向在座的人作揖道:“明天我们父子就要返回杭州,今日前来其一是来向诸位辞行的,二来嘛” 柳承志将启瑞带到顾允成面前,对他说道:“这是在下的长子启瑞,年方十二。虽然没有启琛那样的天资,不过在下决定等他到了及冠之年,就把家业交给他。” 启瑞惊讶地扭头看着父亲,他从未听他提起过此事,连娘亲都没有跟他说过,等他道了二十岁,爹爹会把家业交给他。 天哪!二十岁! 到了春天他就十三岁了,还有七年多一点的时间了! 他还是个孩子,他还什么都不懂啊 “倒是少年英俊,一表人才。”顾允成笑着点了点头。 方才柳承志向他们介绍自己两个儿子的是,顾允成就注意到他了,他和他的父亲长得极像。 “柳解元正是鼎盛年华,为何这么急着培养继承人了?”田希孟问道。 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他知道这柳承志年纪并不大,到今年也才不过三十三岁。 “在下年少时曾经游历四方,习惯了淡泊的生活,如今在下也算是积累了一点家业,想等启瑞打了,悉数交给他,我也好做个闲云野鹤,逍遥度日。” “柳解元倒是豁达!” “不过在下还有一事放心不下。”柳承志又卖了一个关子。 “不知何事?”顾允成问道。 “在下昨日偶遇贵府千金清漪小姐,见小姐品貌双全,也不知道顾先生能否舍得将此女许配给犬子启瑞,你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啊?”做人做事,柳承志都非常会把握时机,所以儿女亲事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含糊。 以顾清漪父亲和伯父的声望,启瑞如果能娶到她,不仅今后会让江南的士大夫和名流对柳家高看一眼,而顾家家规甚严,相信以顾允成的人品也会教导出一个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名门闺秀的。 最关键的一点是,启瑞喜欢她,即使只是少年时朦胧的爱意。 看惯了时间许多夫妇的貌合神离,柳承志真心感激因缘际会,上天赐给了他佳妻如意。 能和喜欢的女人生一群孩子,然后一起变老,夫复何求? ------题外话------ 预告一下,明日有正文的大结局,不过大结局后还有若干同样精彩的番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抓周 “既然柳解元开了口,在下也不好为难。小女清漪,确实未曾许配人家。我看令公子也是仪表堂堂,怕是小女高攀了!” “哪里!哪里!” “既然如此”顾允成看了一眼身旁大哥顾宪成表示同意的眼神,又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柳家虽然是商户,但柳承志却是解元出身,怎么也算是和士大夫同阶层的,他们兄弟在此讲学不也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学说使得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来寻找强国富民之道吗? 耕种可以富民,经商也可以。 他又解下腰间的荷包交给了启瑞作为信物,而柳承志则拿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那柄折扇送给了顾允成,作为送给顾小姐的信物。 于是,柳承志心满意足地带着两个儿子,在十一月初回到了杭州。 十天以后,也就是万历三十二年十一月十五,在杭州柳家本宅的正堂里,聚集了几乎所有柳家亲族的长辈。 今日是柳承志和白如意所生的龙凤胎的周岁生日,他们是来观看两个年满周岁的娃娃抓周的。 剃头匠给启璁和婉真剃了胎发以后,如意和小环给龙凤胎换上了新衣裳,这才从主屋抱到了正堂。 正堂上高悬着“舟行四海”的匾额,地上已经铺好了一张全新的波斯地毯,放上了《论语》c算盘c纺锤c笔墨c小木剑等等孩子“抓周”用的东西。 三婶拿出了一顶自己做的虎头帽,给启璁戴上,她这些年眼神不太好了,这顶帽子做了足足半个月才做好。 “等一下,我想想,应该再放点什么东西上去。”柳承志看着波斯地毯上的这些个物件,总觉得还少了样什么东西。 他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启瑞耳语了几句,然后启瑞转身就跑开了。 “诸位先坐下品一品茶,我让启瑞去取一样东西来,很快就可以开始了。”柳承志安抚大家道。 如意和大家一样,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既然说很快就好了,那就等等吧。 半柱香功夫,启瑞一溜小跑返回了正堂,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个绒布抱着的什么东西。 “还是爹爹记性好,果然放在归鸟斋的地板下藏着。”启瑞说着打开了那个绒布包,里面是当年柳承志送给如意的那个西洋星盘。 “放上去吧。”柳承志笑着说道。 启瑞应了一声,把星盘放到了波斯地毯上那堆“抓周”的物件里。 启璁是哥哥,所以由他先来。 甫进这正堂,他看见满屋子黑压压的人,还有点不适应,不过这会子独自趴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还放着这许多颜色形状各异的物件,他果然被这些东西吸引了,专心地“观察”着他面前的每一件物件。 “启璁少爷,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小环见启璁对那把涂了红漆的小木剑起了兴致,正在缓慢地爬过去,忍不住紧张地叫出了声。 正堂里的其他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孩子“选择”自己的未来。 启璁靠近了那把小木剑,看了看,似乎马上失去了兴趣,又忽略了旁边那本蓝皮的《论语》,爬向了《论语》旁边的砚台。 不过小家伙似乎对冷冰冰的石头做的砚台并不感兴趣,依然在犹豫着什么。 早晨的阳光照射进了正堂,照得黄铜质地的星盘异常耀眼,连启璁也被吸引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他径直爬向了那个星盘,伸出小手按在了上面。 “星盘!启璁拿到了星盘!”启瑞高兴地说道。 “行了,这小子以后一定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哈哈哈!”柳承志拍着手笑道。 他不过临时起意,想给孩子们的“抓周”添个有趣的物件,就让启瑞去找这个藏了多年的星盘,没想到还真找到了,而且小儿子启璁还真的选了这个。 而接下来,婉真则抓到了一杆狼毫,柳承志说他这闺女以后一定跟她娘亲一样,是个丹青妙手。 等到入夜,宾客散去,如意又忍不住嗔怪柳承志不跟她商量,把星盘拿出来让孩子们抓周把玩,这可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啊!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啊!”柳承志从她手里拿过这年深久远的星盘,看着上面的锈斑说道:“这是我当年在广东大仙花寺花了重金,跟一个叫利玛窦的西洋僧人求来的,我娘当年说这些西洋僧人的玩意儿都是歪门邪道,信不得。谁曾想啊,这个利玛窦不仅做了中国的传教主管,前些年皇帝还破天荒地召见了他呢。所以说,世事难料啊!” “你就净吹牛吧,我听说皇帝陛下辍朝已久,连祭祀都是大臣代劳。当年我随父亲进宫见了太后两次,他呢,一次都没见着。”如意把星盘拿过来,用醋兑了水,细细地擦着上面的锈斑道:“他能见那个洋和尚?我才不信呢!” “是真的,这还是咱们启瑞未来的岳丈顾允成先生告诉我的。”柳承志有些得意地说道:“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呢,你随我去看看便知道了!等我们在旧港郊外的庄园建好以后” “什么庄园?”如意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惊愕地看着柳承志。 她从不过问他在生意上的事,他在南洋五年,有些产业她是知道的,不过旧港郊外的庄园,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柳承志见自己说漏了嘴,便不好再隐瞒,又说道:“当年我允诺你的啊,等启瑞成年了,就把家业交给他,我们夫妇一起去游山玩水。我已经让吴家兄弟在旧港郊外帮我购置了一块田产和一片红木林,还要修一座田庄,作为以后我们到南洋安身的地方。” “啊”如意没有想到,当年和他调情的时候说的一句玩笑话,他竟然当真了。 不仅当真了,还真的耗费人力物力去做了。 “怎么?你不愿意?改主意了?”柳承志见她半开着小嘴,一脸的惊讶。 “没c没有啊,既然说了要去南洋看看,那就去吧。柳家家大业大的,我只是担心启瑞”这些年他愈发飞黄腾达了,她是怕留下这么大一个摊子给启瑞,他会不堪重负。 “担心什么?他才十二岁,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教他,把他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柳家家主的。”柳承志揽了揽如意的肩说道。 “嗯。”如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题外话------ 老来多忘事,明天才是大结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逢仙 万历三十九年九月初九,终南山。 重阳节有登高的习俗。 今年的重阳节,柳承志突发奇想,提议全家人一起去终南山登高。 既然是一家之主倡议,大家还都没去过,但就只有响应了。 说是全家一起,却唯独少了启瑞。 他在前年考中了秀才,不过表示不愿继续求取功名了,柳承志便带着他学习怎么经营柳家的产业,金秋时节,他已经跟荣木一起去了江西,学习瓷厂的相关事务。 今天天气还算晴朗,一家人从山下的客栈出发,柳承志和如意带着十二岁的启琛,八岁的启璁和婉真一起上了山,后面还跟着两个拿随身所需物品的仆人。 “这终南山是我那个道士师父缥缈儿修炼的地方,距离这里五百尺的地方有个讲经台,台上有座道观,我们可以去那里歇一下脚。”约一个多时辰以后,柳承志指着山顶说道。 “还有五百尺啊,爹爹我爬不动了啊!”婉真撒娇道。 娘亲本是打算让大家坐竹轿上去的,可是爹爹说如果借他人之力登高的话,就失去登高的意义了,所以还是让全家人一起爬山,可是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见着山顶,难免有些丧气,听说还有五百尺路程,婉真的两条腿顿时觉得软了。 “爬不动啊”柳承志为难起来,看着已经走在最前面的启琛和启璁,大声喊道:“那就休息一下,你们的小妹爬不动了!” 背着水囊的启琛,一手牵着启璁,一手拿着登山的竹杖,正爬得兴致正高,突然听到父亲喊停的声音,也只好跟着停了下来。 “一定是婉真又撒娇了,爹爹太宠着她了!”启璁撅着小嘴说道。 即便是同一天出生,爹爹永远最宠爱的还是婉真,从小对他们三兄弟是严加管教,唯独对婉真一直是溺爱有加。 爹爹一直说老天爷赐给了他一个女儿,还顺带送了一个来讨债的儿子,就是他这个混小子。 他哪里是“混小子”了,不过是不像大哥那么能干,也不像二哥那样聪明爱读书,外加 外加他喜欢爬树,翻墙,用蜡堵了锁眼,在柴房玩火差点把房子烧了而已。 老爹的偏心只让启璁不高兴了一小会儿,一只彩色的蝴蝶翩然而至,出现在他面前。 这蝴蝶与其它的不同,别的蝴蝶至多有两三种颜色,它却有七种颜色,仿佛彩虹般绚丽多彩。 “好奇特的蝶儿!”启璁笑着拨开了启琛的手,追赶着它往山顶而去。 “启璁快回来!不要乱跑!”启琛看着越跑越远的启璁,又隔了两丈多远对柳承志和如意说道:“爹,娘,我去找启璁了!” 说完,启琛也跑进了通往山顶的林间小道,而恰好一阵自山下而来的风吹过,处于上风位的柳承志和如意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爹爹最好了!”婉真笑着凑到了柳承志的跟前,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又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撒着娇。 “好!好!我的亲闺女也最好了!”柳承志摸了摸婉真的头,顺了顺她一头乌黑闪亮的秀发。 全杭州的人都知道柳半城柳大官人有两大心肝宝贝——他娘子和他女儿。娘子是他的心,女儿是他的命。 全杭州的人也都知道,柳家的婉真小姐还未出生,她父亲柳半城就在别庄给她盖了一座绣楼。 坊间传闻说柳家娘子是皇家血脉,柳大官人宠女无度,婉真小姐的吃穿用度奢华无比,赶得上宫里的娘娘公主了,就连梳妆用的镜子也是用金子做的。 不过关于柳家如何奢侈富贵只是传闻,用如意的话说,挣再多钱,过的还是一样的日子。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柳承志真的特别喜欢这个唯一的女儿,尤其是她日渐长大,越来越像她的娘亲了。 她今年八岁了,柳承志舍不得她受苦,不要她缠足,理由是她娘亲也没缠足。 没缠足也不代表脚力好,如意正坐在石阶上,捶着发酸的小腿,看着不远处这一对粘乎的父女。 “饶是乘了竹轿上来倒是便利,还能早点到山顶,偏偏你就要这么大一家子大人小孩一起爬山。”如意对于拖儿带女还要徒步登高这件事,还是颇有微词的。 “哎呀,娘子,我这不是希望大家慢慢地爬上出,边走边欣赏风景,才算尽兴吗?”柳承志搂着女儿,见媳妇儿又不高兴了,又只好过来哄哄:“是我考虑欠周详,你看待会儿你要是走不动了,我背你上去!” “爹爹,我也走不动了。”婉真又娇声道。 “好,好!你也背上去!先背你娘,再背你。”柳承志倒是左右逢源的高手。 “你啊,就是太宠着她了!”如意掩面而笑道。 “闺女生下来就是给父母宠的,再说我不是也宠着你吗?”柳承志对着如意坏坏地一笑。 “讨厌,这还有孩子们在呢!”如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 都年过四十的人了,打情骂俏也不分个场合。 如意看着婉真,又想起来两个儿子,抬头一看,前方的山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大雾,早已看不清前路。 眼尖的两个仆人说二位少爷方才已经往山顶去了。 而此时,启琛和启璁没逮着蝴蝶,也在浓雾中迷了路,等他们拨开浓雾重新回到山道上时,早已没了父母还有小妹的身影。 “二哥,我们该怎么办?”启璁问道。 “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但这条山道跟我们上山时走的那条用的是一样的石料,所以应该是同一条山道。所以只要我们一直往上爬,就能到达讲经台。”启琛思考片刻后,又说道:“说不定能在山顶和爹娘还有小妹会合。” 这话鼓舞了启璁,兄弟二人继续沿着山道向上。 走出去不到十尺,见一位樵夫打扮的老丈背了一捆柴坐在路边歇息。 兄弟二人正从他身旁走过,不料却被叫住了:“二位小哥,老朽上山砍柴,觉得烦渴难耐,不知道能不能讨口水喝。” 启璁扭头一看,这老丈鹤发长眉,正指着启琛身上的水囊。 “二哥”启璁唤了一声兄长,但是启琛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娘亲如何教导我们的?”启琛说道。 启璁眨了眨眼,他想起了娘亲说过的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预言 “而且这位老丈应该是从山顶来的,山顶是一处道观,但是他却带着一捆柴火下山,这柴火是从哪里来的?分明是有诈”启琛凑到启璁耳边低声说道:“而且我们只有半囊水了,待会儿下山要怎么办?” 他伸手抓住了启璁的手,准备一旦情况变化,拉上他拔腿就跑。 这白发老丈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虑,又说道:“二位小哥哥莫要担忧,我不是坏人,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想必你们的父母就在附近,如果不放心,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听到此话,启璁又眨了眨眼睛。 虽然二哥说的有道理,可是 他看上去真的是很口渴的样子 娘亲也说过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总不能见人有为难之处,自己却不施以援手吧 “二哥,就给他喝口水吧,就喝一点儿。我们很快就要到山顶了,到时候去道观里讨水喝。” 启琛见启璁如此坚决,犹豫了片刻,解下了身上的水囊递给了那位老丈。 那老丈打开水囊,将剩下的半囊水一饮而尽,将那空的水囊还给了启琛。 “好水!真是痛快!” 老丈擦了擦嘴角的水,仔细端详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说道:“多谢二位小哥哥的水,老朽自幼跟这终南山上的全真道人学了些阴阳五行,懂得识人看相,我看二位都是面善之人,无以为报,不如我给二位相面如何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启琛觉得阴阳五行是有用的,但是看相一类的东西不过是走江湖的方士的把戏,不能当真。 这老丈突然大笑道:“老朽不是怪力乱神啊!” “那你是什么?” 老丈神秘地一笑道:“我是仙,不信你看看你身上的水囊。” 启琛掂了掂水囊,沉甸甸的,方才走到这里的时候是半囊水,给这老丈喝光了,还给他的明明是空的啊。 他打开水囊一看,里面已经装满了整整一囊清水。 等到这兄弟二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这老丈已经变化成一位羽衣蹁跹的白眉道人,模样还是方才的模样,只是眉间多了一颗红子。 启璁看他慈眉善目,便壮着胆子走上前问道:“老神仙,你真的会看相吗?” “我不光会看相,我能卜命。”道人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对启璁说道:“你们小小年纪,能够对陌生人施以援手,想必也是良善之辈,我送你们兄弟二人几句箴言,一定要切记。” “请道长赐教。”启琛鞠躬道。 白眉道人指着启琛说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启琛默念着这句唐诗。 这没头没脑的,算什么箴言? 不过他已经在前年跟大哥一起考中了秀才,难道这道长是要他继续求取功名不成? 他也确实正有此意 “还有,求而不得,不求而得。一定要切记。”白眉道人笑着捋了捋已经垂到胸前的胡须。 “晚生记下了。”虽然第二句让启琛更加觉得没头没脑了,但是他还是记下了。 “至于你吗”白眉道人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启璁说道:“水火既济,诸事顺利。” 启璁没听懂他的意思,不过启琛却暗暗记下了他的话。 “水火既济,坎上离下”是《易经》里的一句话,意思是水在上,火在下,无论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万事顺利。 难道是暗示启璁这一生都平安顺利。 “还有啊,你此生也不是完全一帆风顺,但是你命里有一位仙姑和你结缘,定能助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那位仙姑我要到哪里去寻呢?她会是我未来的娘子吗?”启璁问道。 连启琛都忍不住笑了,这么大点孩子都知道“娘子”了。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哈哈哈!”白眉道人朗声笑道。 这兄弟二人正在专心地听着白眉道人卜命,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启琛!启璁!你们在哪儿?!”这是娘亲的声音。 “哎!我们在这里!”兄弟二人应道,待到再转身的时候,那位白眉道人已经不见了,山道上只剩下了一捆柴火。 不,不对,不是柴火,那只是一捆稻草而已。 原来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那道人使的障眼法。 此时浓雾也已经散尽,柳承志和如意很快就找到了两个儿子。 “娘亲,我和二哥今天遇到老神仙了!”启璁迫不及待地把方才的奇遇讲述了一遍。 “切勿胡说,这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什么神仙?”如意掏出手绢,给启璁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是真的的,二哥也看见了,他还给我们卜命来着,说我命里会遇到仙姑!还说二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这孩子说的有模有样的,倒也不像是胡说。 如意疑惑地看了看柳承志,又看了看启琛。 启琛保持了沉默,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这老神仙,长的什么样子?”柳承志问道。 这终南山倒是仙家的洞天福地,遇到得道高人都是可能的。 “鹤发白眉,胡子齐胸,眉间还有一颗红痣。”启琛说道。 “眉间还有一颗红痣”柳承志思量着,忽然灵光一现,拍着手说道:“难道是我那个道士师父缥缈儿?!不过不对啊,他若还在世,怕是有一百多岁了” “真是你师父吗?!”如意也觉得诧异。 “多半是吧”柳承志陷入了沉思。 他当年就是跟着师父在这在终南山上学道习武,但是只从十三岁下山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师父了。 如果真是师父,他再次出现来“偶遇”这两个孩子,难道又是来预言的? 柳承志又问了方才他们对话的情形,记忆力极好的启琛详细地讲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和如意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柳承志最后对他们说,师父的话,记住就可以了。 师父曾经预言,他若不出家为道,三十岁以前必定有牢狱之灾,除非贵人相救,果不其然就应验了,所以神仙说的话,还是要听的。 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上天虽然有定数,但是自己也要牢牢把握命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远航 万历四十年三月初三,杭州。 今日是上巳节,又恰逢黄道吉日。 黄昏时分,一支十里红妆送嫁的队伍穿梭在杭州最繁华的大街上。 他们是从无锡顾家的祖屋“端居堂”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杭州,目的地只有一个——杭州柳家本宅。 这支送嫁的队伍足足延绵了二十里长,而最吸引人的是前呼后拥之中那顶轿顶雕刻着人文风情,典故轶事的异常华丽的花轿,这花轿光金箔就足足用了五十两黄金,勿论上面装饰用的珊瑚c珍珠和各色宝石。 老一点的人记得,上次见到这顶价值不菲的花轿的时候,还是十多年前,柳半城给他家大娘子“扶正”。 就连扶轿的喜婆和丫鬟,也是衣着华丽,珠翠琳琅。 顾家小姐顾清漪坐在轿子里,一张红手绢已经被她快绞出汗来了,没行进一段时间,她便悄悄趴着窗户问丫鬟:“到了没有?” 今天是十七岁的她,和二十岁的柳家大少爷柳启瑞成婚的日子。 她紧张得整夜没睡着,方才在城外歇脚的时候照了照镜子,细细地补了好久的妆才盖住黑眼圈。 今天是杭州柳家和无锡顾家结亲的日子。 自从九岁那年,东林大会召开,父亲和伯父主办的书院日渐兴盛,除了讲学以外,他们还评论朝政,裁量人物,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和他们遥相呼应,就连如今主持朝政的东阁大学士叶向高也是父亲和伯父的拥趸。 母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不是她该掺和的,她只是从家人的对话和每次跟启瑞见面的时候的交谈里得知了只言片语。 九岁那年,启瑞随着他父亲一起去参加东林大会,因缘际会,两家结成了儿女亲家。 在她祖父那一代,顾家还不过是靠豆腐坊勉强度日的清贫之家,父亲和伯父虽然有了功名,但也是两袖清风。 若不是她家的声望日益壮大,她也不可能嫁入柳家这样的金玉世家。 听说她要嫁入柳家的闺中好友,无不艳羡,都说柳家是富甲江南的大财阀。 虽然父亲早已在五年前去世,但是启瑞每一季都会带一些礼物来无锡拜望家中的长辈,带来的礼物不过是四季应季的一些糕饼蔬果和小物件,惠而不费。 不过启瑞每次都是谦和有礼,连伯父也夸赞他。 她心想就算再怎么富贵,也就不过是无锡田府那样的排场,但是自从看到迎亲的排场和这顶美轮美奂的花轿的时候,顾清漪就惊呆了。 且不说这轿子用了多少金银,多少宝石和名贵的木材,光是雕刻制造,就已经非普通的官宦人家能及。 她坐在花轿里,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凤冠,唯恐这样的大日子,有所失态,让别人看了笑话。 今日是江南首富柳半城的长子和名满天下的无锡顾家千金的婚礼,自然是云集了江南各地的名流和文士。 宾客太多,除了在本宅设宴之外,柳承志还招呼了一些人到西湖边的别庄去吃酒。 顾清漪唯一的遗憾是,因为伯父顾宪成病重,他没能出席自己的婚礼。 这也是前来参加婚礼的许多仰慕顾宪成的人的遗憾。 迎亲的队伍赶在了吉时到达柳家本宅,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远远地看到了他们,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前喊道:“爹!新娘子来了!” 这是荣管家的大儿子冬生,如今已经在柳家跟着父亲学做事。 随即,鞭炮声,锣鼓声,响彻了整条街。 柳家的一位最年长的族伯父主持了婚礼。 顾清漪在房中等了两个时辰,被灌得半醉的启瑞才来到洞房。 虽然心中有些腹诽,不过在红盖头被掀开的那一瞬间,他们四目相接,看到彼此身上的喜服,脸上露出的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清漪,我终于娶到你了!”启瑞的两颊泛着红晕,他极力地想保持清醒。 “说什么浑话,我不注定是你的吗?”清漪笑着说道。 她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洞房花烛,一夜无梦。 待到第二天向公婆敬茶的时候,柳承志和如意分别对他们夫妇二人说了些“互敬互爱,克勤克俭”之类的“家训”。 如意给了顾清漪十颗南洋珠作为礼物,而柳承志则拿出了一个两尺长,一尺宽的小箱子交给启瑞,让他好生保管。 这箱子不大,但是死沉死沉的,启瑞试着摇了摇,里面有什么东西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而且还上了锁 光给箱子,不给钥匙,是他这老爹做事的风格。 三日之后,顾清漪和启瑞一起到无锡“回门”,顺道看望病重的伯父,这一去一来也就十多日。 待到三月二十五那天,他们返回杭州的时候已经是上灯时分。 启瑞路过主屋,见爹娘的房间里没有掌灯,想着可能是他们早早睡下了,便没有打扰。 第二天一早,启瑞和清漪来到主屋请安,却发现主屋除了几个婆子丫鬟,没有爹娘的踪影,而且龙凤胎启璁和婉真也不见了!但是启琛还在书房里跟着先生读书。 正在启瑞着急的时候,荣管家送上了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吾儿启瑞亲启。” “吾儿启瑞,展信如晤。如今你已到弱冠之年,应当是把柳家的家业交到你手上的时候了。我和你娘亲带着启璁和婉真去南洋小住几年,有何水木和吴氏兄弟照顾,勿念。另附楠木箱子的钥匙一把,箱中是我柳家百年基业,望吾儿勤俭自勉,弘扬先祖遗风。” 启瑞从信封里倒出来一个黄铜钥匙,打开那个小箱子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箱子的账本和各种库房的钥匙。 他忍不住苦笑,好你个臭老爹,不告诉我一声,就把娘亲和弟弟妹妹带走了,还丢了这么大一个摊子给他。 不过他想想,这几年臭老爹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耳濡目染,还让他去学习制作陶瓷的工艺,不就是为了让他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吗? “小住几年”?出去几年都不回家能叫“小住”吗? 启瑞又继续看下去,后面还有一页纸。 “另外,启琛天资聪慧,又有心求取功名,你作为兄长还望全力支持,若今年得中乡试,就早些让启琛及冠,迎娶孟家小姐。” 行! 臭老爹带走了娘亲和弟弟妹妹,留下了一个半大的弟弟给他,连带成人礼和婚礼都让他张罗了。 谁让他是柳家长子呢! 这么大的一个担子“砸”到启瑞头上,他缓了好一阵才过来,走过书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启琛背书的声音:“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父母在,不远游 如今是父母不在,出去远游了 万历四十年六月,南中国海。 一艘大福船乘风破浪,行驶在去往旧港的航线上。 “丙午针!”何水木一边盯着水浮罗盘,一边指挥着他的儿子何小栋跟着船工们一起去调整船只行驶的方向。 “哎,有了!”柳承志拿着鱼竿,用力一拉,一条金灿灿的鱼儿便落到了甲板上。 “爹爹真厉害!”婉真高兴地拍着手。 “今晚有鱼吃咯!”柳承志拿着鱼来到如意面前。 她白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他。 他突然带着她,拖儿带女地不辞而别,把柳家的家业全都交给了启瑞,对于这一点,她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孩子大了,总要历练历练。”每日她一说起此事,柳承志似乎并不在乎。 “万一他经营不善,把家给败了怎么办?” “败了?败了就等我回去,再给咱们家挣回来不就成了吗?” 海面波光潋滟,在夕阳的余晖中,启璁从怀里掏出了临走的时候,从父亲的书房里“拿”出来的那个星盘。 他站在船头,把玩着这个星盘,他似乎感觉到,前方还有未知的世界在等待着他。 (全书完) ------题外话------ 全书完结,喜大奔普,后面还有4—5章的番外,会标明主要人物,大家喜欢再订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一 陈昱与静珩:知是故人来 万历二十六年八月十五,中秋节。 一大早,浣沙溪畔的小巷子里,一处普通人家的门前张灯挂彩,还不时有一些着装整齐的仆人和丫鬟进出忙碌着。 这些人都是无锡田府派来帮忙的。 闻风而动的邻里早就听说,今天陈老夫人的儿子陈昱陈大人要迎娶前南直隶巡抚的独生女儿。 陈昱的父亲不过是个靠卖画为生的落魄的丹青客,而他考了好几年也没考中进士,快而立之年,不仅没娶媳妇,官职也是一直不上不下的。 谁知突然交了好运,娶到了一个真正的高阁之女。 这无疑是轰动这小小的翠竹巷里的一个爆炸新闻。 不时有领居扒着门,随时观察着陈家的情况,等到一有动静,就迅速上前来围观。 陈母特意做了一身新衣,在堂中正襟危坐,不时地让家里的婆子去打探门外的动静。 陈昱说要亲自到无锡去接静珩,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按照原定计划,今天也该到了。 申时,巷子外传来了锣鼓喧闹之声,婆子远远地看见了一条红色的长龙,打头的是穿着喜服,戴着乌纱的陈昱,后面是一定虽然不算奢华但却十分精致的花轿。 押轿的人左边是一个中年喜婆,右边是一个梳着垂鬟,穿了绿袄红比甲的丫头,婆子认得她,她是田静珩的贴身丫鬟绿缕。 “来了!来了!”婆子丢了手中的扫帚,一路喊着跑进了正堂。 她的喊叫声也让其余的仆人丫鬟严阵以待,准备着迎接新娘子。 吴家这小院子比不得无锡田家的大宅子,田希孟原本有意出资,在杭州另外买一座体面的宅院,但田静珩深知陈昱这人好面子,脸皮薄,不会接受这等嗟来之食,便坚持要在陈家的小院子里成婚。 不过这个只有一进的院子也太小了,连像样的酒席都摆不了,所以田希孟和陈昱只请了自家的亲友。 但是田希孟这样的退隐高官要嫁独生女儿,这种消息是不胫而走,不请自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不少是江南的头面人物,就连知府大人也差人送了一对青花瓷瓶。 “委屈你了,以后要跟我过苦日子了。”陈昱是这样对静珩说的。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静珩这话一说出来,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埋汰陈昱又“老”又“穷”吗?哎,不对,不对! 她又赶忙改口道:“你别多心,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木讷的陈昱并没有听出此话的歧义。 “小姐,姑爷,别磨蹭了,快上轿了!”已经整装待发的绿缕说道。 路上颠簸了两日,他们总算是来到了杭州。 田静珩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来杭州了,以前每次来的目的几乎都是到孟家探望堂姐一家,而这次,她是真正嫁到了杭州。 田家亲友几乎都来了,陈家人丁单薄,但陈昱以前的几位同窗也来了。 贺喜的人当中,他没有见到柳承志和如意,他明明给柳家发了喜帖的,但是他们却没有来。 他无意从同窗那里得知了柳承志入狱后又传奇般地被一位皇亲救出,这位皇亲的身份不必透露,但是此事的确惊动了太后。 柳家的管家荣木带了一份贺礼前来,说是自家老爷和夫人的差他送来的,他俩现在京师有事,不便前来。 陈昱留荣木吃酒,荣木不便推辞,三杯黄汤下肚,荣木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如意和生父相认的一个梗概。 陈昱感叹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传奇,不过想到柳承志和如意正在京师的王府“享福”,他也就放心了。 虽然说是放下了,但是他也希望她过得好。 婚后,陈昱带着田静珩去了南京继续任职。 第二年春天,陈昱和静珩带上母亲去踏青,回到了他出生和长大的小山村。 村口的梨花开了又谢,不知已是几度春秋。 春风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陈昱和母亲带着静珩,蹚过浊水溪,去看他们以前居住过的祖屋。 又沿着山路向上,来到以前“归农书社”的旧址。 原本以为常年无人居住,已经是破败不堪,但是站在山坡下,他们就听到了学堂里的朗朗读书声。 山坡上的菜园,依旧郁郁葱葱,三间茅草屋已经修葺一新。 他们这才知道,这一带的土地,都被柳承志买下来了。 他派人重新修好了书社,还从镇上请了一位先生,免费教村里的孩子读书。 “这位素未谋面的柳解元,倒是一位善人。”田静珩一边感叹着,一边小心地看着陈昱的表情。 柳承志曾经是他的“情敌”,虽然他说已经放下了,但是就怕再次提起往事,他还是会介怀。 陈昱笑着点了点头,又带着母亲和田静珩去往书社后的竹林。 竹林依旧,那处叫“停云”的竹屋整洁如新,东篱下的菊花新发了不少嫩芽,看得出这里是经常有人来打扫和维护的。 这里是柳承志和如意定情的地方,却是他曾经的伤心地。 “我们去山塘转转吧,难得静珩也来了,那里精致不错。”陈母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每到春天,最喜欢和你父亲一起到山塘来了。” 是啊,父亲是为了到山塘欣赏景致,寻找作画的灵感,而他是为了能在山塘那里“偶遇”采野菜的如意。 但是缘分终究是强求不来的,或许真的如卧龙寺慧心法师讲的那个故事一样,如意是风带来的露珠,他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蜘蛛,而他命中注定的芝草是这个一直痴恋着他的田静珩。 要珍惜眼前人! “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陈昱站在山塘前,爱抚地拨弄了一下静珩被风吹乱的鬓发。 “现在的日子不也很好吗?”静珩低下了头,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妇,但是光天化日之下,这样亲昵的动作还是有些让她难为情。 陈家虽然清贫了些,但比起一般百姓的生活,也算是富足,和心爱的人能在一起,吃的苦也都是甜的。 临走时,陈昱突然想起了什么,刚离开了几步,又折返回去,从随身的提盒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布袋来,上面还绣了一个“陈”字。 眼尖的静珩看出来这是她和陈昱第一次见面时,陈昱背的那个旧书袋。 她见陈昱将书袋里装了两块石头,又将书袋挽了一个团,走到山塘边,奋力一扔,这书袋便随着石头,一起沉到了塘底。 “好好的书袋,为什么要扔了?”静珩问道。 “旧的东西,该扔就扔了,既然要放下了,那就念想也不要留。”陈昱对着她一笑,转身潇洒地离开。 静珩瞬间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心中顿觉欣慰。 她的爱不仅有了回报,现在也有了陈昱的承诺。 同年,陈昱因为在京察(官员考核)中成绩突出,被提拔为户部浙江清吏司的郎中。 一年后,静珩和陈昱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叫隽之。 后来,柳家又生了一对龙凤胎,不到三天,全杭州的人都知道柳半城儿女双全了。 再后来,龙凤胎满月的时候,静珩带着隽之,以陈家亲属的身份,跟着孟家的人一起去柳家祝贺。 隽之满脸欢喜地看着奶娘怀中粉雕玉琢一般的婉真傻笑。 静珩莞尔一笑,低声凑到他耳边说道:“该来的缘分,躲也躲不掉,你记住便是了,隽之。” 年幼的隽之听得一头雾水。 这些年来陈昱忙于公务,为了避免尴尬,对于柳家的事是能躲就躲。 不过静珩心中一直难以释怀的是,他们柳家还“欠着”陈家一个儿媳妇呢。 ------题外话------ 这几天佛系更新,不过应该每天都有番外,写完就上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