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之世》 前传 引子 部队驻地附近有一片胡杨林,我妈说她小的时候夜里经常能听到那里传来狼嗥,虽然现在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现狼的踪迹了,她依然严正警告我很多次不许去那一带玩。很明显姜荷没有收到过类似警告,于是她经常心安理得地拉着我去那,即便上了小学后依然如此。那里成了我们俩的秘密基地。 姜荷比我小一个多月,我们出生在同一所医院,从小就玩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她各方面都显得比我老练,人也漂亮,我没理由不听她的话,于是我爸经常说我是窝囊废,整天就知道跟在姜荷屁股后面晃悠。 我们的父亲是战友,她爸爸比我爸大两三岁,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兄弟相称。我叫姜荷的父母姜爸爸姜妈妈,姜荷叫我父母楼爸爸楼妈妈。 儿时的记忆大多像蒙了一层白雾,模模糊糊,但我很清楚地记得,二年级开学不久后的那个秋天,胡杨叶都黄了,我和姜荷在林子里玩过护士打针的游戏。这种本该早两三年玩的幼儿游戏,我们才开始懂,就像很多其他方面的事情,在我们这个大漠深处的小城,发育和发展一样迟缓。 她坚持先给我打针,都没允许我犹豫太久,就用胡杨枝给我打了一针。轮到我给她打针时她却开始耍赖,哈哈笑着到处跑,于是我很执着地在后面追。 从那以后我特别渴望去胡杨林,期望着给她来一针,可她再也不提这事,明明是她欠我一针,我却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起。 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被人肉体上占了便宜,也是最深刻的一次。以至于很多年我都在后悔,为什么我就不能先给她打针呢?真是个窝囊废! 三年级的那个秋天,我在胡杨林满地的黄叶上发疯似的打滚,这是我的一个嗜好,只有在姜荷面前或者完全无人的状况下才会暴露出来。我曾经在家里一个人裹着被子从床上滚到床下,头碰在地上磕晕过去一次。姜荷挑拣带有红斑的叶子,不知道走哪去了。然后就听到了她的尖叫声。 我循声奔了过去,边跑边喊,想起了母亲提到过的狼,跑得腿都软了。没多远就看到惊慌失措的姜荷,身前对峙着两头硕大的公羊。 羊似乎没有发起攻击的意思,却也不肯退去,我搂着姜荷慢慢地后退,两只羊呆呆地目送我们,灰绿的眼睛若有所思,看上去既邪恶又忧伤。 姜荷锐气尽失,好一会才推开我,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大眼睛定定看着我吼:“以后你不准离开我太远!” 那年学校开始没收弹弓,我将一把弹弓和足够再做两把弹弓的原材料用一个铁盒装着埋在胡杨林的泥土里,以图来日东山再起。 四年级时秋天某个午后,我偷听到父母的窃窃低语,大概意思是姜爸爸要转业了。部队开始摸底调查准备上报今年转业人员计划,但是好像是没有征询姜爸爸意见,就直接通知他今年上计划,似乎是他工作中犯了什么错误。 通常转业计划都是保密的,要等到年底才会通知本人,非本人自愿就提前通知都是带有处罚性质的。 那之后姜荷上学也开始断断续续,他们准备要走了,回去他们的老家浙江。姜爸爸说他们在等最后的通知,来年一月之前必须离开部队。我记得有一天姜爸爸对我声色俱厉地呵斥:“你小子要敢忘了我们,我饶不了你!”末了还给了我一个爆栗,打得我天晕地转,姜荷当时就和她爸翻脸了。 那一记暴击很管用,以后只要和疼痛有关的所有事物,都会让我想起一脸坏笑的姜爸爸和发狂小鸟般的姜荷。 我们那年去了两次胡杨林,我只记得特别冷,姜荷被风吹得缩成一团。我们认真地商量如何保持联络。 虽然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三年,手机和互联网在外面的世界里慢慢普及,大家在犹豫买诺基亚还是摩托罗拉,或者要不要一个月花几百元开通gprs上网功能,以便于以每秒几k的速度浏览移动公司做的新闻网页。但这一切和我们毫无关系。部队禁止使用手机和外部互联网,附近没有无线基站也没有互联网服务。我到那时还没摸过手机,互联网更是毫无概念,可能连我父母都没正经上过网。虽然过年回老家探亲时看到过这些,但对几岁的孩子来说,它们的吸引力远不如手持式游戏机。 我们能想到的只有写信。姜荷说他们会去杭州定居,到了那里就写信告诉我回信地址,于是我们觉得问题都解决了。我们对离别同样非常无知。 我们最后一次去胡杨林是他们离开的前三天,那天是元旦。刚下过雪,树上地上都覆着一层白。临别时,她突然抓起我的手放在她胸前,然后抱着我的胳膊说:“你一定要经常给我写信,一定要来找我!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我用力点点头。 临走的前一天我父母请他们一家吃饭。饭吃的很沉闷,我和姜荷早早就下桌了,躲在我房间里一起看书。我记得看的是《海底两万里》,以至于那以后看到凡尔纳三个字我就想起姜荷,于是再也不看他的书了。 不知怎么的两个父亲就争执了起来,还有人拍了桌子,我和姜荷面面相觑,一动都不敢动。过了一会姜荷坐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握住我的手:“和我们无关。”稚气的脸上都是惊慌无助。 他们越吵越凶,说的话肯本听不清,我和姜荷开了门缝偷看。妈妈们都站在客厅里,姜妈妈脸色苍白一言不发,我妈看到我们,小声说:“关上门别出来。”然后对着另一个房间里吵架的两个男人喊:“小声点,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 两个男人声音小了下去,他们谈了很久,最后走的时候,姜爸爸临出门还犹豫着回头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我父亲面无表情,对姜妈妈说了句:“你们保重吧。” 姜荷站在黑暗的走道里,两眼闪着光看着我。 2002年是漫长的。我没有接到过姜荷的信。我每天都去收发室问,到后来我还没开口,收发的校工就直接摇手打发我滚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觉得我慢慢堕入了一个黑暗的深坑,一直落不到底。有时放学后我会坐在她家楼下的花台上看着她家窗户,直到有一天发现另一户人家已经搬了进去。 我找父母要姜荷的地址,一开始他们闪烁其辞爱搭不理的,最告诉我姜荷得了一种病,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姜爸爸已经带她出国治病去了,失去了所有联系。 我当然不相信,大哭大闹最后被揍了一顿才老实。晚上睡前父亲告诉我,姜荷早就查出来身体有严重的问题,留在新疆是治不好的。姜爸爸就是因为神不守舍才在工作中犯了严重错误,被迫提前转业。回到杭州发现国内也没法治疗,姜爸爸联系了在美国的同学,一家人很快就出国了。 那年的初冬,我五年级。距离姜荷离去一周年还剩下半个月,我们学校包场看了电影《英雄》。银幕上胡杨林里两个女人为了争男人大打出手,黄叶漫天飞舞,我坐在黑暗里哭得稀里哗啦,难以自抑。 坐在我边上外号大骚肉的男同学看着我一脸嫌弃:“我操,你他妈有病吧!” 就在那年冬天,我父亲接到了转业通知,一个多月后,我们离开了大漠,离开了胡杨林,回到了厦门老家。 我忘却了埋在胡杨林中的弹弓,没能带走。 姜荷如同漫天的胡杨黄叶,飞舞着飘到我的记忆深处,慢慢埋入泥土之中。 08奥运会那年,我读高中。有一天吃饭时我随口问了一句:“小荷她爸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记得好像是研究什么的,这样的人转业后可以随便出国吗?” 我爸妈对视了一眼,我爸面无表情地说:“他能搞什么研究,兵团的农科所,瞎混日子罢了。” 大学填志愿我只想去杭州,浙江大学分不够,我又不肯选择外地其他的院校,最后放弃了一些分数,进了杭州一所普通一本,学的广告学。 大学四年,我花了不少时间寻访姜荷一家下落,却毫无头绪,姜爸爸的人事档案根本就没有落在杭州。我在网上发了很多寻人的帖子也一无所获。最后我通过大姨父要到了姜爸爸原部队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却不提供任何信息,我谎称如果涉及公检法的话可以查询吗,接电话的人恶狠狠地摔了电话:“那就拿公检法相关的手续来再说!” 我有一张和姜荷的合影,十岁的夏天,我们两个规规矩矩地并排站在部队宿舍楼前的一丛花草后面,傻瓜机的曝光有些过度,可能是不适应新疆强烈的紫外线,加上我翻拍时照片已经有些变色了,所以看上去像两个年代久远的孩子。 我把照片发到网上,毫无反应。 于是我洗了很多张,每到杭州一处,就用一个铁盒装着埋在那里,照片上写着:如果您认识相片中任何一个人,请拔打电话!在下面写上了我的电话号码。毕竟学的是广告学,我觉得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方式,一旦被发现说不定就上了网络热搜。 大四要毕业那年,我在西湖边曲院风荷里星巴克咖啡店后的竹子下面,埋下了最后一个铁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章 医生说我有病 这三四个月来我的作息很有规律,精确得像个军人,我按时吃药定时睡觉起床。但是今天却明显起床晚了。手机闹钟定的是7点,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闹响,反正我没听到。醒来时已经7点半,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像一支箭射在我的腿上。 我躺在那不动,有些生气,我也分不清这种生气有多少真实成分,一个人独自生活久了,是会和自己演戏的。 看来父亲说得对,我这种人就该送部队去,连打带骂收拾够了,很快会养成很多好习惯。现在想想也是,我生活中但凡值得肯定的好习惯,诸如叠被子叠衣服特整齐、扫地擦玻璃特干净,都是父亲揍出来的。以至于我一旦松懈脑海里自动会浮现父亲厌恶的眼神。 一想到父亲,我又不由自主地陷入习惯性的自责。每当这时,熟悉的带着痛觉的挫败感就会袭击我,让我浑身发麻,不自觉地深深吸凉气。孟医生说这是结构性焦虑,是家庭环境剧变导致的。 孟医生是我的心理医生,治疗我的焦虑型抑郁症,每个周二下午她给我做一小时的心理辅导,已经坚持了四个月。孟医生认为我的抑郁和混乱的生活作息有极大关系,因此为我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表,她一再强调是否遵守时间表是我治疗决心的具体表现。 强势话语对我二十多年如一日地有威慑力,我觉得有点辜负了孟医生的期望。 我喜欢她满意点头的样子,给我带来的快感就像掏耳朵,让我想起自己十六年读书生涯中那些年轻的女老师。好哥们施廷说我的这种心理特点很危险,容易发展成x虐综合症。 有时我会突然想不起孟医生的长相,但我总能记得她的眼睛,那是她在我脑海里的符号。孟医生眉毛特别修长,每当她听我陈述什么时,眼神专注而平静,我经常觉得她眼睛里流淌着悲伤,比我更像个抑郁的人。 我比较肤浅,每次看到她就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又被甩了。 微尘在阳光中闪闪发亮,我两眼呆滞地盯着那支光箭,想象着它突然变成红色的激光,烧灼得皮肉冒起青烟,一瞬间把我的腿洞穿,痛快淋漓地镂刻一个伤疤,我也可以痛得尽情地嗷嗷叫。 我想起儿时在胡杨林里疯狂打滚的样子,我不会天生有病吧? 精神游离一番后,感觉好多了。我躺了五分钟才慢慢起床。 这是最近才养成的一个强迫性习惯。我的父亲死于心肌梗塞,虽然不很确定,我爷爷应该也是死于这个疾病。据我父亲说,他八岁的时候爷爷就死了,终年还不到三十岁,具体多大年龄我奶奶不知道,因为我爷爷自己也搞不清。以前家里太穷日子乱过,解放后族谱烧了,登记户口本时年月日是瞎写的。六十年代渔村缺医少药,爷爷突然心口疼,也没去医院,躺在家里没挺过一天就死了。 在中古时代,欧洲有些人如果想知道冬天的长短,往往会用铁锹挖开土拨鼠的洞,看看土拨鼠的存粮情况,如果洞中存粮比往年多,则意味着即将到来的冬天寒冷而且漫长,如果存粮很少,则意味着一个暖冬。我是挖开洞观察土拨鼠的人?还是被观察的土拨鼠呢?我觉得二者都是。两代的基因让我发现冬粮明显不够多,而且还没办法增加,这实在难以挺过意料之外的更长的冬天,我觉得我也会死于这个疾病。 刚醒来时是心脏最脆弱的时候,稍事休整再起床对心脏是个预备。实际上我很认真地咨询过为我父亲看病的医生,医生很明确地说,心肌梗塞不遗传,否则你父亲也通不过当年部队的体检。但导致心肌梗塞的因素很多,这些因素里是否有遗传的,那就不好说了。 当我没问。 洗漱上厕所洗澡,按部就班、动作迅速,我从不在卫生间里多磨蹭一分钟。这和施廷相反,他要进了卫生间那简直就像回到了真正的家,我经常怀疑他在厕所里都干了些什么。 小时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在洗澡。卫生间里水雾蒸腾,淋浴房的玻璃上都是水珠,温暖舒适。我慢慢地洗着头,然后突然察觉外面的水雾突然搅动了,我眼角的余光看到水雾里有个人形在小心翼翼慢慢移动,似乎要靠近玻璃更真切地看清我。一霎那我浑身上下冰凉,惊骇莫名却无法醒来。我不敢转头,用眼角努力想看清那个影子,却总是模模糊糊,它就像一团要成型的牛奶。我努力呼唤自己醒来,甚至不断提醒自己喊出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就这样在恐惧中不知道挨了多久,我终于怪声怪调哀嚎出声,醒来时全身大汗,真的仿佛洗了澡一般。 那个梦是那么地真实,梦里我有观察、分析、反思,甚至策划怎么摆脱梦境,过后我慢慢回忆,甚至觉得那张白色的牛奶面孔有点像自己。从那以后我就只在白天洗澡,而且保证迅速快捷,全程目光无死角。孟医生说我是从小缺乏安全感才会做这种梦。 为什么缺乏安全感呢?孟医生的分析是因为家庭暴力。我爸时不时会揍我,我妈偶尔情绪失控也会揍我,我是被揍得缺乏安全感。经她这么分析总结,我才明白自己的家庭实质是一个易敏暴力小团体。 当时我翻着白眼想了一会,最终觉得她是胡扯,但也不好意思驳了人家面子,毕竟学这套学到博士挺辛苦的,于是就认了。 孟医生是我见过的活着的最牛的学霸,和我同岁,医科本硕博连读八年,而且已经工作了一年,算起来16岁就进了大学,而我那时才上高二。更夸张的是熟悉以后她告诉我实际上她比我小一岁,当年考大学怕年龄太小医学院不收特地找人改大了,真是聪明得令人肃然起敬。 所以她的分析我必须尊重,但是我对自己该不该挨揍还是能客观认识的。而且我觉得缺乏安全感对我来说是天生的,是一种性格。 后来我看过了一篇醍醐灌顶的文章,一伙专家花了几十年时间跟踪研究孩子啼哭时该不该第一时间抱起来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因为缺奶挨饿或者尿湿不舒服等原因啼哭,必须抱起来,不第一时间抱起来,会在人的大脑潜意识里刻下不安全感,打上思想烙印,形成性格影响终生。 缺奶的孩子一般尿不应该太多,这是个矛盾,又缺奶尿又多,那是个什么玩意。虽然我没问过我妈,但鉴于长大后我对大胸女人没有特别好感,所以应该不至于缺奶,我觉得我的这种缺乏安全感还是小时候奶多尿多造成的。 读大学时我们做过实验,把一个喝醉啤酒睡踏实了的同学一只手放在温水里,于是他就尿床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恨我们。可见尿多是多伤人的事情。 收拾停当出门。出了小区大门过马路右转,直走再越过两条马路,有一家浙江人开的小吃店,豆浆油条正宗杭州味,吴山大饼更是厦门独家,这半年我经常在这吃早点。吃完看看快八点半了,慢慢又踱回了家。 大学毕业后我曾工作了两年多,而后父亲就病了,严重的心肌梗塞。因为梗塞面积大,主要血管及重要分支存在70%以上的狭窄,支架完了不够又搭桥,在医院一躺就是一个多月,接着的恢复期也特别漫长难熬。 为了照顾父亲,我没再上过班。父亲需要绝对静卧的那个时期,我几乎都是吃住在医院。父母的感情虽然很好,但是拉屎接尿这类活我父亲却不让母亲碰,基本都是我在做,父亲说这是男人的尊严底线。 父亲病后恢复得还不错,出院一个多月后能断断续续去单位转转了,虽然已经退了二线,但他觉得能上班就意味着像个正常人,于是很积极地尽量去上班。 这期间我也出去找过几次工作,都不满意,断断续续地都是在被试用中。 然后家里就出了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章 逝者随风 妈妈入夏时也到了年龄退休,和父亲两人每天晚饭后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本以为日子就这么消磨着一天天过去。很普通的一天傍晚,散步时我父亲弯腰系鞋带,就再也没起来,我赶到小公园时医生也到了,直接宣告死亡。 我抱着父亲的尸体哭不出来,闻到他身上轻微的汗味,有些恍惚,那明明是属于生命的味道,可人却是死的。然后他头慢慢歪在我的肩上,嘴角突然流出血染红我的衣襟。这是我唯一一次接触到父亲的血,给我的心灵造成极大的冲击,多年以后都难以释怀。 当时我问过急救医生,医生说心肌梗死有时候也会咯血,不知道是不是敷衍我。 我已经记不清父亲怎么从小公园被拉到殡仪馆的。因为够级别了,葬礼可以盖党旗,于是基本上是单位接管了整个丧事。但这样一来所有民俗方面的事都不能做,花圈以外的东西也不能摆放,二叔想请个乐队也被否决了,这让二叔很不高兴。不过几经争取最后达成妥协,最后一天单位组织的遗体告别仪式后,殡仪馆到火葬场那几百米路上,可以请乐队开路吹拉弹唱。二叔可不在乎盖着党旗吹着唢呐是个什么品位。 三天的守灵让我精疲力竭,半夜里我经常站在父亲的玻璃冰柜前看着他,感觉他的脸颊和我的一起慢慢凹了下去。我幻想着他能突然睁开眼睛,然后我砸破冰柜把他救出来。 整个葬礼前两天我一直哭不出来,二叔又不高兴了,我对二叔说:“我要是能哭出来反而好受些。” 最后一刻看着党旗慢慢收起,父亲被推进火化炉时我崩溃哭瘫在地上,总算了了二叔一份心事。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边上的人走来走去好像已经忘了我的存在,过了一会我听到唢呐声又起,似乎别家的尸体已经吹吹打打送过来了。 就在我核计着先擦干鼻涕眼泪再爬起来还是先爬起来再擦干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把我一下子抱了起来。 姜爸爸的脸还是那么刚毅,没有像我父亲那样因为中年而变得圆润,只是皱纹更多更深,看上去似乎比以前更瘦。他用力拥抱了我一下,我看到他身后的姜妈妈,满眼的泪水和怜惜可怜巴巴看着我。 姜妈妈也拥抱了我,轻声说:“好可怜的孩子,节哀顺变吧。” 这时姜爸爸在我身后对着火化炉大喊了一声:“楼安国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大雨的!” 我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 一时三人相对无言,姜妈妈好一会才说:“小荷在国外,来不及通知她。” 这时刚才收党旗的工作人员过来了,把党旗递给我,提醒我到另一头出口等着收骨灰。 姜爸爸一直没有说话,姜妈妈示意我赶快去,我对他们说:“您二位等我一下,我等会过来找你们。” 和电视里看到的细灰不太一样,实际上并没有都烧成灰,不知道是不是火葬场偷工减料。火化工当着我的面把几个大块敲碎,有一片我甚至怀疑是头盖骨,我说差不多了,再敲都崩我嘴里了,他头都没抬放下锤子装盒让我拿走。 骨灰比我想象的重多了。 墓地还没有买好,骨灰盒不允许带走,只能寄放在殡仪馆。等我办完了手续回来,姜妈妈他们已经走了。我以为在之后的孝宴能看到他们,可他们并没有出席。 母亲受打击过度,除了遗体告别式时露个面,葬礼其他部分都没让她参加。等吃完了饭我告诉她看到了姜锋夫妇时,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面无表情把头转开了。 我坐在客厅里泡了茶看手机新闻,和中介约好了八点半,他带人来看房子。另外我自己在同城赶集一些网站上也发了租赁广告,有个人约了今天上午也来看房子。 我家祖上八代渔民,风里浪里讨生活,日子过苦哈哈,到我爷爷这辈生活更是不济。爷爷身体差下不了海,学了裁缝手艺走街串巷到别人家里给人做衣服,勉强赚点工钱养家糊口。我爷爷死时父亲和二叔都很年幼,无法支撑一个家,奶奶好强不肯改嫁,夜以继日剥牡蛎卖钱,爸爸和二叔每天也赶潮撞海捡海货补贴,才能勉强度日。高中毕业父亲考上了军事学院,毕业后又去了遥远的新疆。奶奶说爸爸很孝顺,部队的津贴基本都寄回家了,那时候二叔搞创业经常欠钱躲债,日子过得比之前还差,奶奶说没这点钱早就饿死了。 那种家庭状况下我很难理解为什么父亲报考军事学院,我记得还特地问过父亲,父亲轻描淡写地说,军校不要学费生活费,那时候部队的工资收入也最高。 真是个平庸而悲伤的答案。 外公是新疆老屯垦,妈妈和兵团其他很多女孩一样,到了适婚年龄就找部队内部青年才俊婚配。想想也是,那个大漠中的小城里汉人资源有限,条件差不多的除了军人还是军人。 厦门虽然和深圳同属特区,但之前发展并不快。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台海两岸军事平衡改变,大陆有了绝对优势,于是开始搞海峡西岸经济区进行经济统战,发展才进入快车道。我们一家回来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城市发展离不开房地产,随着城市拓展到海岛的每个角落,渔村不复存在,脏乱的老厝变成了明亮的海景房,房价应声而起。 爷爷留下的几间破房加上猪圈茅房自留地,拆迁时补了四套房和两个店面,真是惠及子孙。叔叔这个时期事业也蒸蒸日上,说是照顾父亲,他要了那两个不大的店面,房子都给了我父亲,父亲于是平地一声雷身家不菲。 奶奶活着时每每念叨起这些巨变,总会用闽南话顺带上一句:“你爷爷临死时要吃面条,没有啊,真没有,那天下着大雨,你爸爸和你二叔到处去借,大家都没有啊。我和你爷爷说,到那边去吃吧!” 奶奶不会普通话,我也听不懂闽南话,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她讲得平淡,我陪着一个笑脸。 爸爸每次听到这些眼睛就泛红。妈妈后来和我说过,父亲刚结婚时有一次和她提起这些往事,痛哭流涕到失控。 很多厦门本地人的情况和我家类似,拆迁分了几套房子,于是就有人找各种理由不出去工作,靠出租房子过日子。我目前也是这个状态。 妈妈在父亲去世后状态一直不好,,大家都说换个环境是最好的选择,正好大姨家的表哥刚生了孩子,大姨以此为理由,丧事结束没几天就连拉带劝,带她去了北京。 母亲家姐妹三人,都嫁给了军人,大姨父转业回了北京,二姨一家则留在了乌鲁木齐。 虽然理由很勉强,反正我妈就是去了北京,我独自留在厦门,一晃也两个多月了。妈妈时常在电话里催我尽快找个工作找个女孩,正常过日子,希望能回来也帮我带孩子之类的,那架势好像是一时半会也不想回来了。于是我一直就这么混着,因为我不正常,我有病。 孟医生给我的诊断是长期焦虑性失眠,失眠导致抑郁。当然,有病的事情除了父亲和我知道谁也没告诉,说身体不好哪怕说肾虚我能接受,说脑子不好了可不行。 我记得王小波说过一些话,大概意思是,宇宙和永恒是无限的,而我们人类是有限的,他很不喜欢这个比喻,他思考宇宙中是否有比人类存在本身更伟大的意义时,发现从人类角度看,这种意义并不存在,于是眼前就出现了寂寞的大海,人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死前的游戏。 我很希望他说错了,可又觉得他说得很好很深刻。父亲死后我经常想这些,想多了病情就更没进展。我不断提醒自己有多肤浅,没有深入思考这些问题的能力,却又无法说服自己接受放开后的浑浑噩噩。死亡于是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如果你爱着的人每离开一个,就是你的一部分死亡了,那么我已经是一个半死的人。 姜锋夫妇的出现让我又开始时常想起姜家,想起姜荷,怎么就惊鸿一瞥又消失了呢,我辛辛苦苦找不到他们,我父亲去世他们却得到消息赶来送最后一程,冥冥中来了走了,却始终注定离我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章 女房客 “楼先生,楼先生?”中介小武细声细气地喊,口音越来越像他的台湾店长,同时很专业地敲了三下门。其实我不太喜欢别人叫我先生,这称谓透出一股老气横秋,我宁可别人直接喊我的名字。 小武身上有一股和年龄不相符的油滑世故气,脸上挂着的那种自以为专业的的微笑也让人不怎么舒服,能看出训练痕迹的微笑其实比不笑更差劲。不过我挺喜欢他做事精干,有什么业务都是委托给他。 中介这个行业聚集了许多想赚快钱的年轻人,他们初出校门就放弃了专业,不经多少培训直接上岗。虽然抄近路走短线的味道很浓,但是生存不易倒也无可厚非。在我家楼下的三十多个店铺里,三分之一是房屋中介,如果赶上时间点,你可以看到一波一波的口号大军。我印象中江湖上开工前喊口号做操的,除了理发卖保险的就是房屋中介。美发帮保险帮大都敷衍了事,中介帮可真的是精神抖擞地发神经。 以厦门的房价计算,八十多平的普通住宅动辄四五百万,中介出去一套中介费就是十万以上。这可真比什么都提神。虽然这个行业缺乏长期保障,但是这几年房地产一路走高,干好了真的收入不菲。有时候我都动心干脆干中介算了,自己有需要时还能假公济私。 小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有一次和施廷吃晚饭时遇到他们店开年度庆功宴,坐在主位上的销售冠军就是小武。当时他脖子上挂着一块明晃晃的大金牌,喝得小脸通红。每喝一轮他们就起来喊口号,非常闹腾,每次都是小武挥着小拳头带头起劲喊。一开始我们觉得挺搞笑,后来听说这小子当年的中介费业绩可以提成大几十万,肃然起敬之外我渴望干中介的心就又上了一层,琢磨着我要是得了冠军,就把金牌郑重捐献给母校。 小武有一辆林肯mkz混合动力轿车,价值三四十万,这小子很鸡贼,从不把车停在中介店铺附近,有一天我看到他从两条街外的停车场开车出来,他还挺不好意思。 这也是中介的生存策略之一吧,永远让你觉得他们是草根,是作着城市发财梦的屌丝,围着你忙前忙后你觉得理所当然,按他们说的合理百分比给他们提成中介费也不觉得过于肉疼。这才是真正的扮猪吃老虎。 我越来越想去干中介了。 不过我始终不喜欢他们的黑领带,实在是很容易让我联想到殡仪馆,而且他们每次一来就是三四个,黑压压真的像要送我上路。 他的身后跟了一大帮人,我没兴趣一个个去审视,扫了一眼笑着点头打招呼,感觉自己像个老大爷,指着对门:“要出租的是这套,先看看吧。”一边掏钥匙开了门。 一伙人鱼贯而入,立马就分成了三股,两股客人分头每个房间看起来。小武一直挥手做着各种介绍,姿势像极了拍卖会上的锤子哥。条件允许的话他都是带多伙客人集体看房,既节约体力,也能通过挑拨促进成交。干中介也是有学问的。 随同小武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中介新人,茫然地和我站在一起,我倚在客厅门口,看着她们两个的后脑勺发呆。 这套房子两室两厅,配置很齐全,使用的家具都是新疆带来的,而且都还是我父母结婚时做的。当时流行简欧风格,漆成了奶白色。部队转业时父亲说什么都不肯送人,非要带回来,说当时做家具的木料原本都是用来做枪托的,是好不容易搞到的上等胡桃木,用几百年都没问题,怎么可能送人。本着人在枪在的精神把家具都托运回来了,甚至连当时没用完的木料都运回来了。回来后根据需要用那些木料又补了两件家具。我妈是个紧跟时代的文艺范,当时就号令把白漆铲掉又都改回了原木色,我爸说改色花费的工钱不亚于当年做家具的工钱。家具一直自用,前几年拆迁后搬新家,母亲非要再换家具换心情,于是这些家具再次转业搬到了出租房。 父亲不死心,曾经拍着我肩膀郑重地说:“这套家具你结婚时我送给你!” 两伙人很快就都出来了,价都没还,小武挥手吆喝着:“楼上还有一套价格更低一些,我们上楼!” 于是呼啦啦都走干净了。 我回到家继续喝茶看新闻。大半小时后又有人敲门,一个高挑的女孩站在门口对着我微笑,应该是网上预约的那个看房的。我也对着她微笑点头打招呼,感觉自己就是永远的老大爷,指着对门:“要出租的是这套,先看看吧。”一边再次掏钥匙开了门。 女孩迟疑着一边看,一边往里屋走,走了几步,轻盈回头,笑着问我:“可以吗?”黑亮亮的眼睛像乌乌的大镜头,直直地聚焦在我的脸上,我心头一颤,笑着点点头,学着小武的姿势手一抬,做了一个漂亮的请:“随便看。” 女孩看上去比我略小,很安静地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然后站在阳台上向远处眺望,看上去心事重重。在高楼林立中,这套房子难得视野开阔,几乎将整个松柏湖尽收眼底。八九点钟的太阳变幻着将她打出逆光,高鼻梁和唇线的轮廓异常分明,我心里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个美女。” 从着装上看不出她的职业方向,但肯定不是娱乐业的,租房子如果怕麻烦,就别租给娱乐业的,容易惹事上门。她的裙装剪非常得体,面料考究,款式属于艺术闷骚那类的吧,我知道这类衣服一般都是品牌的,看上去价值不菲,只是我对服装品牌了解不多。 虽然目前失业靠租房子维生,我对迁就租客却没多少耐心,我知道越是衣着讲究、认真仔细的客人要求越多,后续提出各种附加条件的可能性越大。讨价还价并不是我的强项,我总是痛痛快快直接开出最低价,但凡有诚意的都会知道我已经低于行情,挑明了还心存幻想继续砍的,那种人不值得合作。 但凡事总有例外,我盘算着她如果要租,还可以再作出多大让步。我对身材高挑,匀称白皙的气质型美女还是可以进一步优惠的,特别是她还有两条丰满结实曲线优美的长腿。 我曾经看过一个报告,说是长得好看的动物更不容易灭绝。道理也很简单,人类自身在长期的大自然生存进化中将丑陋物种和毒害物种挂上了钩,把能消灭的丑八怪都尽量消灭了。现在虽然文明开化了,情况也差不多少,人们会拨巨款抢救濒临灭绝的可爱大熊猫,为他们的生死存亡牵肠挂肚,但同时依旧不会真的在乎南美洲某种色彩斑斓的蜘蛛或者非洲的某种头角奇异的毒蛇可能熬不过几年就会从地球上彻底消失。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哺乳动物种类都灭绝在人类手上,更别提这些低级生物,这方面人类是有选择权的。 达尔文式的暴力实用主义,我喜欢这个名词,为了美丽的动物活得更滋润,我当然也可以聊尽绵薄之力。 她的眼神清澈中透着智慧,笑容很温暖,每次目光与人交汇,都礼貌地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我喜欢眼睛里有内容的人。 经常看到文学作品里推崇那种所谓眼神单纯的人,我一点也不喜欢,那让我觉得不安全。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空空的,也许是单纯,但单纯退一步就是愚蠢,我不喜欢一个真诚的蠢货;而进一步很可能就是心机,也许是城府很深的人,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让自己彻底隐形。我总觉得隐形的动机本身就是危险的,这种人既然不可知,对我来说也就意味着危险,生死勿近。 我的人生经验也大抵如此的。比如说我妈,如果某天她盯着我的眼睛里特别平静,深不可测,一副心如死水的样子,我就知道风暴将近,已经距挨揍咫尺之遥。她的眼神里只要能透出一丁点什么,哪怕是狡诈或者狠毒,都能让我心里更踏实,即便同样还是挨揍她也算是个好妈妈。 这也是我对表演型人格敬而远之的主要原因。所以对我这样一个缺乏普世爱心又疑神疑鬼的人来说,最省心的办法是干脆把所有追求展现纯净的人都归类为爱加戏的心机婊,严加防范,这也是一种简单暴力的实用主义。 如果说还有比纯净更差劲的,那就是目光如冰雪般冷漠,这种人表演欲更重,基本脑子里是真正的空无一物,明明无能无害却喜欢装出自己有毒的样子,冷漠只是他们的遮羞布。 她转了一圈后,已经很确定地表现出对这套房子的满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章 再见姜荷 直率需要智慧。我遇到过不少狡谲的顾客,租赁之前会挑一大堆毛病,目的仅仅是为了在你给出最低价后继续死命压价。虽然说挑货都是买货人,但是租房这种事情不是一锤子买卖,不适合耍这种小手段,毕竟一旦签约,至少在未来一年内需要不停地打交道,没必要一开始就断了交情。一个地段的租赁价格是相对透明稳定的,稍花功夫都能了解到,欺诈租客或者压榨房东,都显得不地道。 “我可能会有些吵,每天会练一会琴。”她笑得很坦然,让你明白这仅仅是友善的提醒,不具有完全真实的含义:“房东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要求只有一个,别干警察不让干的事。”我也尽量轻松地笑,让自己看上去幽默随和:“只要不是敲锣打鼓练什么都行,这个楼盘的隔音还是不错的。” 女人的美是一种战略性武器,就像是原子弹,无需刻意张扬,存在本身就是力量。我这么一个小房东,抑郁症患者,每时每刻都在监督自己反思自己的病人,这一刻也笑得有点搔首弄姿。 一般说到了这个份上,事情基本就敲定了,我盘算着降价多少用什么口吻给出一口价。美女又笑了:“我不租房子,和你说笑呢。” 我有些讶异:“你不是租房的?你不是网上约看房的?” 美女仍在在笑:“不是,其实我是来找人的,我是姜荷。” 我触电般激灵了一下,肾上腺激素瞬时飙升,脸刷的麻了,感觉血液从我的大脑里迅速抽离。 我抬起头盯着姜荷,两眼冒白光,几乎忘了呼吸。十五年过去了,变化真的很大,但是现在仔细去认证,就觉得眉眼宛然,依旧能看出儿时的模样,果然是姜荷! 这种戏剧化的重逢有强烈的不真实感,疯狂的喜悦导致我有些眩晕,抽空的大脑里仿佛有两辆并行的火车轰隆隆地你追我赶。 于是我声情并茂地对姜荷说:“小荷,你是来找我的?我是楼兰雨!” 姜荷舒了口气笑了,眼里突然就充满了泪光:“我当然知道是你,你莫名其妙指挥我看房子好半天了。” 我跳过去拉住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像电影里一样拉高展开姜荷的两臂,上下打量她:“你的病治好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姜荷看着我,原来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流了下来,摇摇头说:“我没事的,你放心吧。” “出国也不给我写信说一下,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姜荷笑中带泪,吐气如兰:“发生了一些预料不到的事情,这不又见面了吗?” “你是我的人生大奖,一块大金牌!我想我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完了!” 姜荷甩开我的手,说:“又信口开河了!” “你是不知道,我大学四年在杭州,愣是找不到你们一家,前两个月我见到你爸妈了,结果转眼又不见了,我都怀疑是我那几天累坏了见了鬼了。”说到最后我居然出了哽咽音,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哭咧咧地说:“咱们坐下说话吧,我好像有点低血糖了。” 我拉着姜荷坐在沙发上,擦干了眼泪坐在姜荷对面,兴奋得已经忘了刚才说到哪,只是傻笑着看着她。这个在我生命近一半时间里和我形影不离的人,居然又出现了,那种想在地上打滚的冲动在我身体里激荡。好一会才意识到姜荷在问话。 “我问你怎么胡子拉碴的,什么时候变得不修边幅了?” “我脑子最近出了点问题,我现在参透人生了,所以就这样了。” 平时我是个情感内敛的人,以前只有在姜荷面前才能彻底放开,我以为十来年的距离会有所改变,一张嘴我就知道,至少我是没有变的。 姜荷的笑容照亮了整个房间:“看来你这么多年没怎么改变。” “我当然不会变,你记得我们当年说过吗,我们一辈子都是最好的朋友!我连睡着了梦里都没变过!”我越说越激动,缺血缺氧的大脑飞速地乱转,记忆和现实混乱地交织,一句话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我大脑里,于是就念了出来:“我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他们如同指间的烟火,忽明忽暗,最后只沦为一抹灰烬,而你不同,你如同北斗,闪耀在我的整个人生里。” 姜荷笑了起来:“看来真的是病得不轻。” 我也跟着笑:“哪看来的忘了,觉得贴切,正好用上。” 一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好几年:“你们不是去杭州吗,为什么我到杭州找不到你们?” “那时我们年纪小,很多问题不太懂。我爸爸原籍是湖州的,转业时他选择的是一次性领取补偿金自主择业,计划是去杭州发展,但是我们的户口却是发回原籍的。后来我父亲在杭州也没发展起来,很快又去了上海,现在我父母都在上海。”姜荷笑着解释。 “怪不得我在杭州找不到你们的信息,心想你们就是出国了,身份信息也不至于被删除吧,奇怪的是互联网上也没有你们的任何消息,好像凭空消失了,我甚至找回原部队,可人家根本不鸟我。” “这都是有原因的,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不过儿时一句话,你还真去找我了啊?”姜荷似笑非笑。 “当然,我答应过你啊,我特地报考杭州的学校,去找了四年,你是不知道凭空找一个人居然那么难,四年里我一点消息也没找到,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人海茫茫。” “不会是大学里读书枯燥乏味,才突然想起我这个老朋友了吧?”姜荷仍旧似笑非笑。 “你什么意思啊?我是特地考到杭州去的,特地!你怎么说起来阴阳怪气的!”男人在女人面前永远都是幼稚的,我真的有点被逗急了。 “你还真急了!”姜荷白了我一眼。 这个表情我很熟悉,以前她经常用这个神情体现对我在智商上的优越。那种回到过去的恍惚感让我全身的骨头霎时都轻了。 “你真的到厦门专门找我?”我傻乎乎地笑。 姜荷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叹口气说:“一切都似是而非。”她环顾那些家具:“这些家具我觉得很眼熟,可又觉得不太一样,还有你,气色那么差,目光阴郁胡子拉碴,我都一下子有点不敢认了。” “差点不想认了吧?”我嬉皮笑脸。 姜荷笑笑没有说话。 我们两个坐在那里好一会没有再说话,阳光照进客厅,一时间我觉得特别地平静特别地舒服。 好一会,姜荷才轻轻说:“其实我一直在关注关于你的消息,只是没法和你联络,楼爸爸去世,我父母没有告诉我,没能来送最后一程。” 我苦涩地笑了笑。 姜荷说:“世事无常,这么多年变化了很多,我一开始也担心你早就淡忘了之前的那份友情,如果变得客气陌生,我都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做。” 我也叹口气:“我更悲观,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了。” 姜荷岔开话题问:“楼妈妈呢?” 我说:“她去了北京我大姨那,她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非常高兴!” 姜荷看着我,笑笑没有说话,我也看着她,然后我说:“你现在住在哪里?收拾收拾搬过来吧,你住在这里,用着老家具,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姜荷点点头,说:“我昨天下了飞机就住宾馆了。” 我提出现在就去帮她去搬过来,她说等会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明天自己打的过来就好了,我觉得不放心,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加了她的微信,又想加了她的qq,她笑着说:“你啥时变得这么没有安全感,我辛辛苦苦找到你难道还会自己跑了不成。” 我半开玩笑地对她说:“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是怎么坐下病的,就是当年你答应了没做到,一直没给我写信。” 姜荷平静笃定地看着我,就像当年在胡杨林里:“好吧,明天开始治疗你的病。” 我们又天南地北聊了一会,姜荷说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中午也不和我一起吃饭,约好了明天上午直接搬过来,临出门正好网约看房的人来了,我想直接打发了,姜荷不同意,让我接着出租,把家里的客房整理出来给她住就好了。 她转身离开走向电梯时,我很想冲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我知道这种情感绝不是男女之情那么简单,我对她的感情实际上一直缺乏向爱情方向转化的时机,只因为她和我有关的一切恰是我一生中最美好记忆的总和,我无比珍惜。 电梯门关上的一霎那,姜荷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嘴角漾起微笑。 我的心震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5章 二朝廷 网约看房的这位砍价奇狠,我直接打发了。 回到家第一时间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兴奋地报告和姜荷重逢的消息。母亲出乎意料地冷淡,联想起寿宴上提到姜锋夫妇时她的态度,这让我有些恼怒,后悔和她多嘴,于是没有进一步告诉她姜荷将住过来的事情,反正看样子她一时半会也没打算回来。 母亲脾气突然大了起来,然后开始唠叨起我的无所事事、靠房租混吃等死寄生虫等等,我只好骗她说接下去要面试两家公司,让她安心。 就在我打算放电话时,母亲突然再次提高调门很严厉地对我说:“我告诉你楼兰雨,你少和姜荷一家搀和,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爸也死了,你要不听我的话,有你后悔的一天!” 这没头没脑的警告简直莫名其妙,我也火了,这人都怎么了,以前互相姜爸爸楼妈妈地叫,十几年过去了,即便人走茶凉、人情冷漠也不至于这么露骨吧? 我一股火气抢白了一顿,我妈没吭声,等我再次准备放电话时,我妈意味深长地叫了声:“楼兰雨!” 这么多年也熟悉了她的各种套路,但凡叫我全名时,那就事无大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等着她发飙,她却像个三流演员似的突然变换了情绪,语重心长地说:“你爸和姜锋曾经是好朋友不假,但那都是过去了。姜锋这个人不好,他是被部队赶出去的,还连累了你爸,如果不是姜锋,你爸也不会第二年就转业了。所以我劝你少和他们再来往,这么多年了,一切都过去了,可没想到你爸死了没多久,他们就又冒出来了。” 我反感母亲的遣词用句,上一辈的争名逐利往事我一无所知,也没兴趣,何况父亲都去世了,曾经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又有多大意义。 我想敷衍着挂了电话,母亲又提高了音量:“你别敷衍我,你爸生前和我说过,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结交了姜锋,你别当耳旁风,这么多年你爸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不是没理由的。” 这倒勾起我的兴趣,当我追问父亲到底后悔什么事时,母亲却语焉不详说不出个所以然,父亲也就是曾经狠发一通牢骚,压根没对她具体说什么。 于是母亲被我讥讽了一番,她也无话可说。母亲就这样,一把年纪了其实心智完全不够成熟,永远地停在了少女时代。父亲在世时,她完全依赖父亲,父亲去世了,她就只能暂时去依赖她的大姐。我想以大姨对她的呵护,应该是出于和我相同的认知判断。 放下电话心情很糟,于是打开电视放大音量让整个房间欢闹起来。最后还是给施廷打了个电话,约了晚上一起吃饭,才算舒了口气。 姜荷的微笑一直萦绕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和她儿时的笑容交互呈现,慢慢融合在一起,想起来就暖融融的。 还有一个下午需要度过。阳光转了方向,我坐在客厅阴影中的沙发上,有些发呆,我用微信给姜荷发了一个笑脸,她没有回。 兴奋劲消散后又开始有些沮丧,一股股晦暗阴沉弥漫上来,这是一种情绪惯性。明明知道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客房需要收拾,甚至卫生间还有一堆衣服没洗,可就是不想开始行动。很多时候我心里明镜似的却无所作为,于是乎一直没法真正成熟。 我觉得我的人生都是在这种循环焦虑中度过的。读书的时候拖欠作业,现在拖欠所有的事。而且雪上加霜居然还罹患了抑郁症,终日活死人一般,对未来我还能期望什么? 在我人生滑向最黑暗深渊的难堪时刻,姜荷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于是我知道我终于下到了一个谷底,有了向上攀爬的可能。很突然地我就默默哭了起来,咿咿哭了一会自己停了,擦干鼻涕眼泪继续发呆。 孟医生曾建议我约会异性谈谈恋爱什么的,说是可能对改善我的病情有帮助,我没什么兴趣。我说万一失败了反而加重病情,再说鲁迅几十年前就批判过人血馒头治痨病,我现在还拿整个活人当药,麻木不仁到难以想象,这种事情干不出来。当时孟医生看我的眼神第一次真的像看一个病人,甚至违反医德流露出厌恶。 我骨子里对爱情没啥憧憬,我不了解爱情。施廷对爱情也没啥憧憬,不过他和我不一样,他是不相信爱情。 施廷是我最好的同学、朋友。 施廷有个很粗俗的爱情排泄论。他认为爱情是一个从原始社会到现在不断进化中的理论,说明它不是人类固有的,而是人文不断加工出来的,和亲情不一样。其本质是人类生殖冲动衍生出的一种情绪,和人类的某种体液一起成熟,到一定程度就像憋了尿,自然而然需要排泄,无论男女。 哲学家年轻时不遗余力讴歌爱情,老了却咒骂冲动,这都是排空了分泌物开始找抽的,比如罗素。至于诗人,排泄之前赞美爱情,排空以后赞美自由,比如说所有的诗人。 谁要是和他争辩,他就再问两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深爱的人性别变了,你还爱对方吗?如果你爱的人脸上长出一坨大大的湿漉漉的恶臭的屎一样的玩意,你还爱吗?” 如果你都做不到,就别腆着脸和他谈爱情。他的这两个问题打败了绝大多数人,剩下嘴硬的,他把他们归类为圣母婊精神病。 我曾经问他为什么大多数人实际被你的问题打败了,但是转头依然继续相信爱情呢?他淡淡地说,因为人都是骗子,骗别人也骗自己,他们觉得我的这两个问题不会真的发生。 我说爱情有前提条件没什么错,他说神圣的东西怎么可以设置他妈前提条件,我的话和侮辱上帝一样可恶,除非你内心明白那并非神圣。 施廷是前清名将施琅的后人。历史上郑成功从荷兰人手里收复了台湾后和清廷继续对峙,郑成功死后,施琅率领庞大的海军舰队攻打台湾,收拾了郑成功的草包孙子,台湾真正回归中央政府。 施琅的历史功绩其实是不可磨灭的,如果让郑家长期在台湾生息发展,几代以后会是个什么局面,还真的很难说,看看今天后国民党时期的台湾就能了解个大概。 不过历史不容假设,郑成功赶走的是荷兰外族,施琅打败的却是打着汉明旗号的郑家,这得罪了汉家文人,所以注定他很长一段历史里名声和吴三桂差不多。当年满清灭明是无数人的家国情仇,从今天角度去看,不过是国内汉族和满族之间的争斗,属于中华民族内部矛盾。于是情势扭转,如今对施琅的纪念直追郑成功,在他的老家立起了和郑成功同等规格的雕像,两个人一起盯着台湾。 我们高中同学曾经半开玩笑分析过为什么施家聚居厦门。历史上施琅是一个反复叛变的人,越是武勋卓著,恐怕越是难以取信于朝廷。前途难料之下,他的族人必须时刻警醒,随时准备泛舟海上逃命。郑成功一家老小包括母亲并没有因为郑芝龙投清而安全,最终被清兵偷袭围杀,在那时是他们眼前的教训。 施廷高中时就喜欢妄谈国事,反意盈盈,主要是受了家人影响,施家的祖产争议我不太了解,但后来那片老宅的拆迁比较晚,我们高二时才开始,各种补偿远不及一早,他们族人一直意见很大。于是施廷跟风动不动发些激烈言辞,其实多数是些经不起推敲的幼稚之论,谈政治实际触及他气质盲区。我一直觉得他最擅长的事情应该是抹红了脸,披着国旗在足球场看台上飙脏话。 结合他的家世,我们东北来的一个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二朝廷”。 大学毕业工作后他倒是渐渐改了妄谈政治的毛病,一是大学里同学来自五湖四海,对他的拆迁故事没啥兴趣,他难得发挥导致业务荒废;二是当年的高中同学毕业工作后大都开始反感他的这个嗜好,而他一向在意朋友间的口碑。 我和施廷小学开始就是同学。我转学来时五年级,当时说话还带着新疆口音,大家都觉得滑稽。那时候厦门人口没现在多元化,我读的那个小学更是本地人为主,虽然我极力讨好般强调自己是厦门本地人,现在算是衣锦还乡,但许多孩子对不会说闽南话的我还是不太友善,不时有人当我面玩无厘头逗大家哄笑:你等会说话,给我来十串羊肉串! 当时施廷是我最早的几个朋友之一。初中我们依然是同班同学,高中时同校不同班,我读文科,他学理科。后来我去杭州学了个广告专业,他扎根厦门学的是土木建,毕业后没进房地产,不然他就是拆迁别人的家伙了。我相信他如果拆别人,一样会有一套义正词严的理论。 他现在和几个人合伙包工程,好像做的是管道的保温施工,具体我也不太懂,大概就是给一些特殊管道包裹上一层保温材料,据说挺赚钱。 之前他还信心满满地做过一段时间建筑物的白蚁防治工程。他说那是一本万利的坑钱勾当,利润奇高。而且了解并从事这行的人很少,绝对的偏门。关键是并不需要多少技术条件,属于看看就会做的事。发财梦都是天真的,因为厦门建筑物白蚁防治是强制性的,于是这行业实际被一些身份成谜的家伙把持着,形成政策性垄断,别人极难插手,他们做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自己入错行。于是紧急改行,变成了现在的管道工超级玛丽。 在我胡思乱想思绪飞逸中,外面下了一场雨,这时收到了姜荷的回信,问我怎么了,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她说不用,明天上午八点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6章 晚餐 傍晚出门时太阳又出来了,照得路面闪着金光,湿气蒸腾中带上来城市中难得的泥土气息。我路过一所学校,正在降旗,学生站在湿漉漉闪亮的台上敬礼,想起村上春树的一句话,国旗为什么不能在夜风中飘扬呢?夜里国家也还是存在的,同样道理,周末共和国也还存在啊。 好像有个什么人说过,喜欢春上村树的人基本是肤浅的,这种人一般只看得懂这个层次的作品,而且多半是伪文青。这话武断得可笑,这年头有人肯读书就不错了,还分什么三六九等。如果脑袋瓜里必须养着几个一般人叫不出名字的至少死了二三十年的棺材瓤子作家、哲学家才能晋级真文青,那还是把文青的爵位留给他们自己吧。至少我更喜欢那种能说几段大家都看得懂、喜闻乐见最好事关下半身语录的家伙,用预先埋伏的深度讨好我这样的肤浅之徒,最终共同完成睥睨人生的伟业。 我当然不喜欢村上春树,多装逼的日本人。 转弯时又碰到中介小武,骑着一辆自行车,腆着脸讨好载在身后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新晋中介中的一个,狗男女都笑得露出牙床,没心没肺的。 突然有些羡慕这样的生活,些微的欢乐就能带来巨大的满足,金灿灿的阳光下,从不去寻找阴影。姜荷的微笑又从我心底再次升腾上来,莫名地感动,她留给我的的每一个小小细节,都是我苍白人生画布上的一笔,哪怕她并未经意。 长明路上有家不错的新疆馆子,我坐在里面等施廷。 人都说三岁看老,我不知道对不对,我二姨家的表哥说一个人十二三岁基本习惯就定型了,特别是饮食习惯,很难再改变,我倒是觉得有些道理。让我请客我很容易就选择新疆的馆子吃羊肉。虽然我十一岁就到了厦门,努力改掉了口音却改不掉胃口,依然没有变得更喜欢鱼虾,当然这和我母亲不善于不乐于烹饪鱼虾有一定关系,但主要还是我已经有了一个新疆胃,我喜欢辣椒孜然混合的香气。我也不在乎羊肉的膻,二姨曾经应我的要求给我们寄来一罐羊油,我拿来烙饼和我妈吃了半年,我父亲就一口都吃不下去。 没多久施廷就来了,他的家教还是不错的,和人约极少迟到。我已经大半个月没看到他了,丧事之后他几乎天天陪着我,每次都小心翼翼看着我脸色,好像担心我会悲伤过度吐血而死。后来我问他是不是要陪到我忍无可忍才罢休,他很诚恳地说是,于是改为时不时打电话问候。 今天带来的女孩和半年前与他分手的那个我没看出多大区别,秀气漂亮,眉漆如画,一米六多点,低他差不多一个头,基本和他的其他女友一样。而且也不是厦门本地人,厦门本地产不出这个类型的漂亮女孩。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很喜欢找这种眉毛黑亮的女孩,他笑着两眼放出淫光,于是我制止他进一步解释。 我和施廷曾经有个约定,谁要是交了女朋友,就要带出来给对方看看,谁单身来谁请客吃饭,都带着女友,那就老鸟那个请客。我们似乎没有考虑过两个人都有长期稳定女友的情形下谁买单,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我已经忘了当初为什么会蠢到答应这个约定,这几年付费鉴赏他的女友没少花钱。我也和施廷讨论过改改规矩,他翻着白眼说:“改成我带女朋友出来花钱请你这个老光棍吃饭?要不要再招待你个3p啊?” 他的女友基本模版各方面和他本人正好反着,形成美女野兽的落差。我说他这种挑女友的标准暴露了他自我否定的深层心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换过女朋友,不会是换套衣服改个发型不停带给我看看骗我买单吧。而且他很少认真告诉我女孩的姓名,我也不问,这就像某种心照不宣,无需记忆不重要的事情。 施廷性格和我也正相反,有他的地方永远都是活力十足的,气氛活跃且粗鄙,他精力旺盛,永远天真,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有时候我怀疑自己这么多年喜欢和他一起玩的原因是不是和那些秀气的女孩是一样的,这个联想让我觉得恶心。 “这几天你都忙什么呢?胡子也没刮。”施廷说话没头没脑,边说还边用手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等会老子给你发朋友圈去,你看上去像打飞机过度!” 我笑着和女孩打招呼,伸出手想握个手庄重点,施廷把我的手打开:“别和他握手,他的手就是他的女朋友。”女孩没理他,还是和我很正式地握了握。 我知道施廷的玩笑有些刻意而为,不过我已经慢慢从家事的阴霾里走出来,顺着他也许才不枉他的好意。施廷还是老样子,泛泛介绍了我们认识,只提了我们的姓,名字又省了。我也喜欢这样,不然我每次都要解释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古怪而文艺的名字,那几乎要讲述我小半个人生。女孩姓丁。 落座没多久女孩就去了卫生间。施廷鬼鬼祟祟凑过来问我这女孩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好白菜都被你拱了,今天叫你吃饭你也没说要带个新女友啊。”我打断他抽烟的举动,示意这里不能抽烟。其实这家清真馆子已经世俗化,烟酒不禁,墙上的标识只是个形式,但很多客人还是很自觉地遵守着。我记得小学时一个新疆当地的同学对我说过他爷爷是养猪能手,现在想起来真觉得匪夷所思。 “都吃习惯了,忘了说。”施廷向厕所方向望了望,压低声音对我说:“这回我可是认真的,等会说话你可别给我漏底。我说我是第二次谈恋爱。” “拉倒吧。”我也跟着向厕所望,好像能看到蹲着的女孩似的:“你的爱情就是技术,就你那业务熟练度,你说第几次谈恋爱有意义吗?还好意思说认真二字,主席听了都不高兴。” 我脑海里不禁浮现女孩在这牲口身下娇喘的模样,有点替她不值,我了解他们这些老厦门的婚恋观,婚配基本都是喜欢找本地人,外地人很受排斥,也不知道哪来的自恋。厦门这地方八十年代以前又穷又危险,不曾想也有这么一天能有资格看不起外人,只能说哪都有一部分人有了点钱就翻脸不是人。他之前连女朋友都不敢带回家给父母看,他妈别的技能不好说,让人下不来台的本事绝对独步他家那片居委会。 “反正你按我说的别东拉西扯。她看得出我不是第一次谈恋爱那是智商正常,看得出我经验老到那也不是啥好鸟了。其实我这回真的相当认真,为了她我把宵夜都戒了。什么触电啊心电感应什么的我也不说了,说了你这种没读多少物理的也听不懂,总而言之,知道掉坑里啥感觉么?不知道?那感觉就是深怕她扔下我跑了,或者直接把我就地埋了!” 施廷一脸认真地滔滔不绝,还真不像表演,我差点都信了。我吞回了想说的黄段子给他留点面子。我很奇怪他凭什么认为我会有兴趣和他女朋友东拉西扯。 “这女孩也是外地人吧?不怕你妈拍死你这只乱发情的无头苍蝇” 施廷被我噎得有点发懵,眨巴半天眼才说:“管他妈那么多,能拿我如何,她还能真弄死我?”语气已经明显透着没底。 难得从他嘴里能听出这种挣扎,我有点不忍,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岔开话题说自己憋了半天的事:“记得我以前和你提过的我在新疆的那个好朋友姜荷吗我一直找的那个女孩,今天我们见面了,她来了厦门!” 施廷表情配合得很夸张但是很到位,好像一下子就从刚才的沮丧里摆脱了:“这太好了,不枉你找了这么多年,怎么样,没长歪吧,算美女吗” “你关心的问题挺实在,长得还不错,一开始我都没认出来。” “有段时间我以为你是同性恋呢,说真的当时真怕惹上你,每次你正眼看我我都以为你要表白了,答应你吧我受不了,拒绝你吧又不忍心,在你面前我都不敢弯腰,怕你兽性大发霸王硬上弓。难得你也有看得顺眼的女人了,还是老相好,我算放心了,说说怎么个美法?” 我想了想:“玉体清声,幽闲贞静。” 施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半天才说:“你看上我奶奶了?你这他妈不是在说我奶奶嘛。” 我们两个缺心眼似的咧嘴傻笑起来,我脑海里浮现出他家老太太倚窗听雨的画面。 我详细和他说了我和姜荷见面的经过,甚至描述了自己的癫狂心理状态和语无伦次,以及我妈的翻脸不认人。施廷很认真地听着,然后说:“这也太扯淡太戏剧化了吧,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像在演台湾本土戏啊!假惺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7章 二朝廷的邀请 他的嘲弄让我有些不快,一股热情被骤然降温,脸不自觉就拉了下来。 “其实我觉得你妈说得有道理,你要听得进去。你的这故事我小时候就听你说过,这么多年念念不忘我也服了你。人和人多年不来往那情分也就算过去了,不就一同事战友嘛。” “以我的人生经验,老朋友最怕不请自来,这么毫无征兆突然出现多半没啥好事,因为怀旧?为了儿时的友谊十几年后找上门来?听起来暖呼呼的,可不太现实,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 施廷一边说还一边摇头贱笑,更让我觉得冒犯,他这个人长期女人堆里分分合合,各种狗血文武戏码驾轻就熟,对他来说曾经的沧海现在都是祸水,曾经的生死与共后来都是生死相搏,他对女人已经无真诚可言,可气的是今天居然敢把他的狗屎经验照扣到我头上。 “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冷眼看着他,两手一摊:“她就是另有所图我也愿意,说明她还看得起我,我现在担心的是我能让她图什么?我他妈有什么本事值得别人十几年后图上门来?想想我都觉得惭愧。另外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让我高兴?你就不能衷心祝愿我时来运转?你这人怎么他妈这么市侩!” 施廷愣愣看着我,没料到我会急了,一张老脸换了好几个表情,最后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地说:“小长老别急眼啊,生气肉就酸了。听说长老是如来座下金蝉子转世,小女子不图别的,,只图长老身上一块肉!”说着还朝我下身打了两个飞眼。 我知道他是下不来台开始打混,但却把我惹得更火,以前拿谁开这种没下限玩笑我都无所谓,再次涉及姜荷算是第二次冒犯,但也懒得和他再理论,等会找他算总账吧。于是挥挥手岔开话题免得再说下去我脸上更挂不住:“你最近除了泡了这个天命之女,还忙什么?觉得你挺忙的。” 女孩这时回来了,我们开始点菜,女孩话不多,但是说得都很得体,透着学养不错。我们来得早菜上得挺快,一边吃一边瞎聊,突然施廷坐直了:“你刚才是不是问我忙什么了?打个岔差点忘了。最近我还真的挺忙!你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那些马来西亚亲戚吗?很有钱很小气那些。”我知道施廷一惊一乍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说给女孩子听,于是积极配合一唱一搭。 其实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施廷的这些华侨亲戚,实际上是他的大爷和二爷。他曾祖父是特别有钱的老资本家一个,不但在鼓浪屿上有栋占地很大的老别墅,而且厦门主要商业街中山路岔路上一条巷子也都是他家的。解放后私营企业改造那会察觉风头不对跑到海外去了,当时带走了四个儿子中的老大老二,而把施廷的爷爷和他四爷留在了国内。看来我们同学的分析多少还是有道理的,他们施家的一部分人的确在某个历史时刻,迎来了亡命海外的命运。 改革开放以后他亲戚们又回来过,追回了大部分当年被没收的财产,包括那栋别墅。 施廷对他们评价很差,据说这伙人非常小气。前几年施廷和爷爷、父亲去马来西亚探亲,亲戚招待他们吃海鲜,一行人开了五辆奔驰出行,一溜成排特别拉风。来到当地出名的海鲜排挡一条街,连车都不下,五辆车探出一排人头缓缓一路开一路问,一家家讨价还价。 施廷觉得很丢人:老子没他们有钱,他们回国也不至于招待们他们吃排挡,还他妈讨价还价,贵了舍不得吃,便宜的又担心不新鲜,什么玩意!我记得当时宽慰他,人家五辆奔驰可不是任意挥霍能攒出来的,你没人家有钱还看不起吃排挡,所以你没奔驰。他被我宽慰得心情更差。 “我这段时间在帮他们整理装修那栋老别墅,搞得差不多了,弄好了咱们上去住几天,你带上你那个新疆女友。”施廷笑着对我说,我知道他是说给女孩听的,他泡妞的绝招之一就是带女孩子出去旅游小住,这回更省事,安排个足不出厦门的旅游项目。 “那套别墅不是一直在出租吗?怎么又装修?”施廷家这么多年一直在帮忙打理那些产业,当然不是无偿的,那些亲戚吃饭小气,但做事情一码归一码,绝不让人白出工。那套别墅先后改过风格旅馆和咖啡馆,一直就没闲着,施廷这么多年里外张罗,也赚了不少跑腿钱。 “那位置太偏僻了,生意一直不好,几乎一年换一家,现在鼓浪屿上能改旅社咖啡馆的都改了,那破位置没有竞争力了,现在退出来,打算整修一下卖出去算了。” “大概要卖多少钱?” “开价一亿六千五百万,你要的话给你打个兄弟折扣。” “滚,有诚意把后面的零去掉三四个,只会消遣我算什么兄弟。” 小姑娘被天价惊了,施廷装出一副低调的奢华,又抽出一根烟,这次我没拦着他。虽然产业不是他的,不过经手巨额款项似乎也是一种荣耀。 “我记得站在楼得认真,还扁着嘴。 “有什么奇怪的,民族英雄是对民族有贡献,有时和背景关系不大。比如郑成功自己就不是纯种的中国人,他妈是日本人,他是混血的。他爸郑芝龙倒是咱泉州人,海盗出身,成为当时亚洲这片最大的海盗时,也就二十多岁。郑芝龙十八岁就娶了这个日本老婆,郑成功就出生在日本长崎,就是后来被美国人送温暖的长崎。而且郑芝龙还是个天主教徒,有个西班牙名字叫尼古拉斯,他的贴身卫队都不是中国人,清一色的黑皮肤天主教徒,很多历史书说是黑人,其实我听家里老人说,应该是菲律宾人。当年菲律宾被西班牙占领,信仰的就是天主教。而且西班牙人当时和荷兰人一样也打不过郑家,菲律宾也是老郑家的势力范围。所以说郑成功身后的背景很有历史感真实感,没有什么违和的。”施廷接茬继续说。 “都是东亚这一片地方的人,也不算混血吧,人种一样的。那时候国家民族的概念还没形成,中国人以前只有天下、夷狄的观念,没有国家民族概念,我记得中华民族这个概念还是因为对日抗战才形成的。所以当时大家住在一个区域内,通商通婚很平常。”女孩为郑成功辩解。 “中华民族这个概念最早梁启超提出来的,确实是到抗日时明确起来的。不过日本人和我们不同种,谁和他们同种?丢不起那个人。从血统上来说,我们属于羌藏族裔,而日本人更多是南亚达罗毗荼人血统,就是那种黑黑的小矮人,印度种姓中最低级的贱民。什么同文同种,一衣带水,那是二战时期日军的统战口号,妄图和咱们攀亲戚!”施廷说得很不屑。 “不对吧,日语、韩语还有满族语语法非常类似,都属于阿尔泰语系,他们应该是大陆民族移居过去的,日本天皇不是说他们的祖先更可能来自于朝鲜半岛。”女孩很倔强。 “他们是南岛语系的,不是阿尔泰,这个还没有定论,我认为他们就是来自于南亚的黑矮人,凶恶野蛮的本性一致,和我们没血统关系。”施廷并不让着她,两个人你来我往说得热闹。 我现在有点明白施廷为什么特别喜欢她了,两个人都喜欢这类调调的话题,完全可以关起门来纵谈天下,批阅奏折,用所谓的心电感应互相电击。 端上来馕包肉时我拍了一张照,发给姜荷,留言:“想吃吗?以后带你来吃。” 姜荷给我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饭后准备散的时候,我觉得应该报答一下施廷刚才的好意,于是对那个女孩说:“你要好好对待施廷,他是我的好兄弟,他感情比较单纯,就谈过一次恋爱还被甩了,你是他第二个女朋友。他刚才还和我说要带你回去见父母。” 施廷吓了一跳,傻笑着看着我们。女孩笑着翻了个白眼:“您别逗了,我怎么听说他恋爱经验丰富,久经沙场。” “真的真的!”我抬起一只手,把手掌给她看:“你要相信我女朋友。” 施廷推了我一把:“你他妈别搞我,我请你和那女孩去别墅度假赔罪好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8章 母亲的疑心 施廷挽着她笑嘻嘻走了,我一个人慢慢往回踱。 雨后夜风微凉。 厦门就是这个特点,甭管白天多热,太阳一落,气温立马下来,而且永远不缺风。这和新疆很像,只不过这里是典型的海岛气候,温和湿润。 如果直接回家,十分钟就到了,反正也没事,我特地绕远走了快一小时,运动消食。 路过公园里面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和我父亲死去那天毫无二致,我站着听了一会。一种奇怪的感觉弥漫心头,时间好像一条白纸,一个对折你就可以再次回到之前某个点。 我抹了把脸,带走眼角即将渗出的泪水,慢慢走开。 快到家了。我喜欢站在暗处的小桥上看万家灯火的感觉,以前写作文时文邹邹地写过:每个明亮的窗户里都有一个故事。 当年高中晚自习,快到家时我就数自家的窗户,想象着妈妈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宵夜。别人高考都瘦了,我反而胖了好几斤。转眼几年过去了,现在没有人正在等我,我家的窗户是黑的。有那么一会我觉得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 看时间还早,就去理了头发,剃了一个板寸,还正式刮了脸。除了大学四年,这是我唯一的发型。因为从小到大都是父亲为我理发,不管我愿意与否,他一直给我理出一个军人的板寸。母亲在我十八岁时算过,仅此一项,父亲为家庭节省开支至少五千元。 记得当时是大学一年级寒假回家,我说什么也不肯让父亲剪去我留了四个多月的长发,之后我与父亲在发型问题上整整斗争了四年,我不但成功地留了四年长发,还梳了一个中分。我清楚地记得父亲看着我发型时恨恨的眼神,现在想想有些后悔,果然中分都是傻逼。 刚进家门,母亲的电话就来了。一般她晚上是不打电话的,因为她一贯觉得自己是个有格调的讲究人。她认为晚上突然给人打电话会让人感觉不吉利,她说很多新疆老人晚上是不串门的,就是不愿意去敲别人家的门。我问她为什么不说草原上牧民晚上不能骑马奔到别人家门口,那会让人误以为是抢劫或者报丧的。我妈晃着头说,也可以这么延伸。 母亲听起来有点着急,给我的感觉的确不吉利,她劈头就问:“姜荷和你在一起吗?” 我一边盘算着母亲的更年期是否已经过了,一边老实回答:“没有,我晚上和施廷一起吃饭。” “你也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和你直截了当说清楚比较好,免得万一出什么问题追悔莫及。而且有些事情我不说,姜荷迟早也会说,你这个人耳根软容易先入为主。” “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开始心烦,但凡母亲说事之前强调动机,我都会吃亏。 “好,那我就直说了。第一件事,姜锋他们走了后,姜荷是给你写过一些信的,被你爸和我截住了,没有给你。” 母亲停下等我发脾气,我却没做声。这个我倒不是很意外,当年我就曾怀疑过他们截了我的信,还找他们闹过,结果不但被他们训斥得无话可说,还因为无理哭闹挨了一顿揍。 长大后我也分析过他们截我的信件的可行性,其实很简单,寄往部队的信都是政治处统一收发,检查后才再分发到各单位,父亲要截我的信简直易如反掌。可怜我当时不知窍门还天天跑门卫那瞎等。 我半天没做声,母亲以为我挂了电话,在那喂喂喂地叫,我懒得配合她上演勃然大怒的戏码,如果那样我料她会抓住我态度恶劣不放再倒打一耙,一切就反都成了我的不是。但是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和姜荷从小一起长大,经常同吃同住非常亲密,他们不是一直挺高兴的,他们大人有矛盾翻脸也就算了,我们当时还是孩子碍着什么了? “为什么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 这回轮到母亲不吭声了,我叹口气摇头。母亲还真的一直就是个孩子,气势汹汹找我谈话,就应该料到这是我必定会问的问题,而她却没有准备好。于是我也喂喂喂地叫。 母亲被我叫得火起,反而有助于她表达流畅:“你鬼叫什么!我真的是没脸说起这些肮脏事,我们两家这么决绝地断交,都是因为你和姜荷很可能有血缘关系!” 这完全出乎我意料,我有些懵了,结巴着问我妈怎么回事,我妈叹口气说:“我真的是没脸说啊。” “妈,没脸说也得说清楚,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当年出轨,我是你和姜锋的孩子” 我妈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天才吼:“小王八蛋,你说谁出轨?你个混账东西!” “那你啥意思,你一个劲说你没脸说啊,倒是有脸骂我。” 母亲怒吼了:“你个小王八蛋,你怎么就不怀疑你爸和李婷有一腿” “怀疑我爸和李婷有一腿?你怎么不怀疑我爸和嫦娥有一腿?”父亲虽然晚节不保,但要说他乱搞段位有这么高,我是不信的。 李婷是姜荷的母亲,也是当时我们那所部队学校的副校长,长得漂亮,人也很严厉,以她那种多才多艺恃才傲物的性格,要说和我爸搅在一起,实在是非常牵强,我觉得母亲自己的语气里都透着没底。 从小我就一直从心底觉得父亲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稍逊色于姜锋的,但关键的问题还不在这,而是他们两个压根不是一路,即便要拍一部偷情电影,选演员都不会把他们搭在一起,观众不认可! 当然也不是夸父亲是一脸正气的正人君子,父亲的问题都出在转业到地方后,在他单位里那叫一个枪挑荡妇威震四方,英武挺拔的不仅仅是腰板,把在部队不敢犯的作风错误,都结结实实补上了。那种转变是很突然的,以至于我母亲很长时间认为是南方水土不好。 最终父亲还是一个不小心被抓到把柄,于是被母亲批斗了十来年。不过据我后来的侧面了解,被揪斗的那些年父亲也没闲着,顽强地坚持着遛鸟,没少和单位里的几个漂亮娘们眉来眼去。我妈也明显智商不够,只顾着惩前忽略了毖后。 现在我妈居然怀疑起李婷和父亲,这感觉就像是在我初中弹琴获了一个野鸡奖项后,她坚信我会练成一个钢琴家一样,完全忽视我天分的不足和缺乏童子功的现实。有时候对你能力不恰当的信心等同于羞辱。 不过鉴于父亲的暗黑中年史,什么事都别说死,也许当年他拿枪逼着人家就范呢?那场面太生猛我没好意思往下想象。 我问母亲有什么证据时,母亲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不过母亲接下来的分析至少证明她的国产电视剧没白追。她说父亲不管是谈恋爱还是婚后,几乎每天都以工作的名义往姜锋家里跑,拉都拉不住。她也打听过,其实姜锋和他的工作毫无交际。这些也就算了,毕竟年轻人为了事业业余搞点合作也合情理,而且两家大人孩子关系都好得都是蜜里调油,谁和谁腻在一起还真不好说,直到那天吃分手饭。两个男人说翻脸就翻脸了,母亲和李婷虽然没有上前,但也出声相劝,母亲说当时很清楚地听到他们说到血缘一类的话,她记得自己下意识看了李婷一眼,当时李婷脸色煞白。 这么多年母亲问父亲很多次为什么和姜家决裂,父亲就是不肯说,于是母亲结合当晚的情况和父亲中年的表现,慢慢总结出父亲很可能出轨历史悠久。虽然她也以此质问过父亲很多次,但都被父亲斩钉截铁否定了。 我宽慰母亲不要胡思乱想,如果姜荷真和我有血缘关系,李婷就是心知肚明的人,不可能放心让两个不明真相的年轻人相处。既然人家都安心来了,说明这些完全是胡思乱想。两个男人真要为绿帽子吵起来的话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不可能仅仅吵一架那么简单完事。而且父亲的葬礼不但姜锋自己来了,还把李婷也带来了,难道来一起送奸夫最后一程?那得多大的心啊,于情于理说不通。 “可我总觉得李婷和你父亲保持着联系,我第六感一向很准。这次谁通知他们参加追悼会的?我一直也没搞明白。” “您要是什么事都扯到第六感上去,那可就没完没了了。谁通知也不可能是老爸自己通知李婷的吧?老爸单位组织办理后事,肯定通知了原部队协助通知生前好友,这个完全有可能。现在都人都走了,茶也凉了,说这些还有啥意思,和他家闹过什么矛盾也该一笔勾销了。” 母亲还是不放心:“茶未必就凉了,我警告你还是洁身自好,你们年轻人千万别乱来,姜荷来找你她父母是否知情还未知,现在的女孩子说不准。总之小心为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9章 厦门的早餐 我痛快地答应了,最后我问:“你们扣了姜荷多少信件” 我妈迟疑着说:“具体多少我也记不清了,那小丫头很疯,总有二三十封吧,后来你爸打电话找了姜锋,不知道怎么说的,就没再写信来了。” 一股哀伤在心里流溢开来,看着窗外风中的流云在夜空中飞逝,想象着同样的夜晚,姜荷弱小的身躯趴在灯下写信,我挂了电话。 我花了两小时把所谓客房整理出来,弄得干干净净。这房间高中时一直是我的卧室,大学期间奶奶去世了,毕业回来后我就搬到了奶奶原来的房间,因为那间更大,采光通风都更好。这间房几年来就一直空着,父亲禁止母亲乱堆杂物,书桌玻璃底下还压着我高中的座右铭“yesterdayyousaidtomorrow!”,好像是当年耐克的一句广告词。 晚上十一点半我准时吃药。我这个病需要按时吃药准时上床,睡眠直接决定病情好坏。孟医生和对我多次强调,睡眠是决定病情不是影响病情。 我要吃两种药,孟医生说是舒必利和阿普陀林,一种抗抑郁一种抗焦虑,早晚各吃一种,不能吃反了。吃久了我也明白了,所谓的抗焦虑就是让你昏睡过去,抗抑郁就是让你振奋让你睡不着。我每天就在这两种药里不死不活地倒腾。 药后半小时我上床。药劲差不多上来了,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睡着之前我想,如果姜荷是我妹妹也不错,我可以看着她从年轻到老,然后为她送葬。 或者她为我送葬。 梦是我每夜的作业。药劲过了梦就来了。 我圈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书。 身后响起零碎的脚步声,我想回头却懒得动,我知道她会走到我身后,就像之前的每夜。 她在我身后贴近,呼吸喷到我的脖子上,我甚至感觉到了热气。我闻到一股类似麝香的味道。 她凑到我耳边,很轻地说:“婆珊婆演底,你在干啥呢?” 六点钟我在手机闹铃里醒来,比平时早了一小时。父亲去世后我把闹铃设置成电影《速度与激情》最新一部的主题曲《seeyouagain》,没料到昨天在另一条人生路上一曲成谶。刷牙洗脸时在镜子里再次看到自己,面容依旧毫无生气。想着等会就要和姜荷见面,我对镜子里的自己挤出笑容。 昨晚睡前和姜荷道了晚安,但没有把有关信件的事情告诉她,既然不是当夜必须解决的问题,那就不要半夜说出来扰人休息。事情过去十多年了,现在看来都已经是小事,有什么需要解释也不差这一晚上。 原本想冲点麦片当早餐,想想不如约姜荷早点过来一起出去吃,顺便聊聊,于是打了一个电话,姜荷痛快地答应了。 我在楼下等了没多久,出租车就到了,姜荷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大行李箱,外加一个小提琴盒,像个支教的有志青年。 她穿得看似随意,仔细点就能品味出精心和格调。白色的衬衫领子上有镂空绣上去的巴旦木核桃变形而成的花纹,藕色的裙子下摆上有隐约的维族风格的尖应了王尔德说的那句话,只有无聊的人才会在早餐上玩出花样。然后告诉她这是厦门能吃到的最正宗的油条。姜荷打趣:“你好像和杭州杠上了。”我很认真地回答:“很多年来我都觉得,只要和杭州搭上点关系,就不算和你完全失去联系。” 姜荷说:“深情。” 我总觉得姜荷谈笑之间似乎有心事,也许施廷说得对,她真的是有事找我,不过对我来说那也是好事,起码她还需要我,也许我该找个机会主动提起,体现点男人的担当。 小时候我们有个八卦习惯,一碰面就交流一天来的所见所闻,我记得甚至曾经告诉过她半夜里听到父母房间里传出可怕的喘气声,就像两只狗在争食,被我上去果断敲门赶走了。现在想想当时惊慌失措的父母,还觉得挺过瘾。于是很自然地我就把我妈昨天对我说的话合盘托出。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习惯的力量真是无穷,老话说的好,幼学近天成,习惯成自然。当然也可能是我心智发育早早停止了。 早餐很快就端了上来,油条油亮松脆看上去很可口。我不耐热,不习惯吃特别烫的食物,姜荷也是,她用筷子拨弄着油条,看着我说:“哥哥,你没问那些信哪去了?” “你别叫我哥哥,你刚从日本回来,这么叫让我浮想联翩。信的事我没追问,问下去万一我父亲给烧了什么的,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反正我家就那么大,我慢慢找吧。” “哥哥,你就没怀疑你真的是我哥哥?” “大妹子,我妈那些天马行空的瞎猜经不起推敲,你信不过我爸难道还信不过你妈?至于大人们为什么临别翻脸,我想我们也没本事凭空猜出来,想知道真相如何我爸是问不着了,你可以问问你爸。不过说真的,我没那么强的好奇心,既然咱们又联系上了,我现在根本不在乎他们为什么吵架,反正再也吵不起来了。” 姜荷叹了一口气,说:“你昨晚和你妈分析得很有道理,楼妈妈是不是电视剧看太多怀疑人生了。其实有件事我也是长大后才知道,我是试管受孕的,你妈看来不知道这个,否则也不会猜到那方面去。父亲们的矛盾其实另有原因。” 我有些诧异,打量着姜荷:“妹妹,没想到你还是高科技产品。” 姜荷没理我,啜一口豆浆却被烫了,白了我一眼说:“所以想当我哥哥,下辈子吧。” 我们那时候就已经有试管婴儿了?我还以为最近几年才有的,你家为什么做试管?”虽然觉得不妥,我还是忍不住问。 “那是因为草原进入繁衍季节,你也到了关注繁殖后代问题的年龄。至于为什么我家做试管,等会有的是时间慢慢说,先吃你的饭。”过了一会姜荷似乎有点不甘心,她用筷子指着餐牌上的字说:“你看这宋体字,有种说法这是秦桧的字,一开始就叫秦体,那又如何?岳飞以莫须有的罪名经他手被处死,老百姓就用炸油条来千年诅咒他。其实中国的正史造假比比皆是,元朝的蒙古人修宋朝的历史,清朝的满洲人修明朝的历史,就像我们今天修清朝史,你说会怎么写?我们连建国后的事都说不清,反正人都死了有年头了,一本烂账随你怎么算。现在楼爸爸去世可没几天,就开始找帽子扣他头上?咱可不能这么对楼爸爸。”姜荷不动声色地把我妈损了一通。 “我的历史是我姥姥启蒙的,价值观很正的。”我嬉皮笑脸。 虽然把我爸和千年油条秦桧扯在一起有点不伦不类,但这一点我赞同姜荷,这么多年我也烦了我妈在男女问题上不停敲打我父亲,而且真做到了死都不放过。 我把油条用筷子分成一段段,说:“不过这油条可不是是油炸秦桧,唐朝刘禹锡就写诗赞美过有油条,当时叫油炸烩,后世因为谐音以讹传讹了,你放心吃吧。” 姜荷夹起一块看着我说:“这些以讹传讹的东西信不信没关系,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坚信的。我们人类文明是建立在对一些事情深信不疑上的。怀疑不是本事,提问然后找到正确答案才是能力。”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奇怪的感觉在心里弥漫开来,感觉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环顾四周,吃早点的人不少,都在低头默默吃着,我转头问她:“啥意思?没太懂。” “比如说......”姜荷吃着油条沉吟着也环顾四周,这个普通的小店陈设简单,毫无特点,也不知道她想找什么。姜荷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刚才指过的餐牌上。 餐牌很普通,就是那种很多饭店里都会立着的塑料牌子,上面往往有什么品牌酒或者饮料的广告,中间可以夹价目表。这种牌子一般都是厂家赠送的,这个也不例外,上面印着百事可乐金猴庆新春的广告,应该是去年的,六小龄童作出孙悟空的招牌动作,手里端着一罐蓝色的可乐。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不会告诉我孙悟空的身世秘密吧,我已经知道他妈是女娲,他爸是太上老君,他是个私生子。” 姜荷笑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其实我是想问你,你听说过堕民吗?堕落的堕。” 我摇摇头:“这是什么人,堕落的人?我这样的算不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0章 堕民 姜荷说:“我是说认真的。在我们浙江一带有这样一群人,主要聚居在绍兴,差不多两万人左右。千年以来他们好像受了诅咒,堕入这个对他们来说痛苦不堪的的人间地狱。他们不与其他人杂居通婚,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做官,总之士农工商都不能做,他们来历不明,独自聚居,服装打扮特殊怪异,饮食风俗也和当地人不一样。” 我插嘴:“士农工商都不能做,那靠什么吃饭?” 姜荷没回答,接着说:“明朝之前,这些人甚至连户籍都没有,完全游离在社会之外,这在中国这种管理严格大一统的社会特别罕见。最奇怪的是这群人来历不明,关于他们的来历有各种传说:有说是唐朝宫廷乐师安史之乱后被唐玄宗一怒之下贬来的;有说是南宋降金将领的族人被流放此处;甚至可以上溯到春秋战国和勾践扯上关系,实际上都是于史无据。特别所谓南宋降将族人一说最不靠谱,叛国欺君不诛灭九族已经说不通,南宋都城杭州,把人赶到绍兴算什么流放?来历反正是没人说得清,关键是他们自己都说不清了。历朝历代也都不对他们进行同化管理,任由他们特立独行。之前他们靠什么吃饭无从查证,直到清朝中后期有据可查,他们主要从事承办婚丧嫁娶红白喜事,特别是各种曲艺戏曲,按现在的话,他们主攻演艺文化市场,貌似和安史之乱后的乐师扯上关系,实际上唐玄宗是梨园之祖,天下唱戏的都想和他攀关系,也属查无实据。” 姜荷指了指喜气洋洋端着可乐的六小龄童:“他就是堕民出身。” 这倒真的大出意外,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如果是边陲蛮荒之地,有什么化外之民不奇怪,浙江自古繁华,两万人来历不明,那就奇怪了。 “六小龄童是堕民?真的假的?” 姜荷笑了一下说:“他自己公开说过他来自于堕民,只是大家压根不知道堕民是什么意思,当耳边风一吹而过。” “看来大圣都是身世成谜啊,和你我一样。” “你算个……!”姜荷及时刹车:“所以说,质疑的精神可嘉,但是要选对方向,别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也并不是所有问题我们都有能力回答,毕竟我们提问和回答的能力都不高。我们为什么对堕民的存在安之若素?不仅仅是因为找不到愿意深究下去并最终能够回答的人,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压根没有问为什么的人。” “我想起来了,就是人类所有的知识都是自然对我们提问的应答,受限于我们提问的水平,这个大学里老师教过,好像是什么名人名言,记不清了。堕民我们就不谈了,看上去你也不是知道答案的人。你还是和我这个屁说说,后来你真的是出国治病了吗?什么病?” 姜荷笑容没了,没有看我,拿起筷子摆弄:“离开新疆以后我很不适应,毕竟我们之前生活封闭圈子小,但是我觉得很温暖。我主观地排斥,不肯融入我自己认为的冰冷的新环境,时刻都觉得自己站在空旷的野地里,四周毫无可以抓靠的东西,典型乡下孩子进城综合症。于是我就给你写信,把每天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你,但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那种哀痛绝望我现在回忆还能感受到。两个多月后父亲告诉我,楼爸爸已经调到其他部队去了,驻地是保密的,让我不要再写信了,写了也收不到。我大哭大闹,最后被我妈打了一顿才了事。” 我点点头:“看来父母骗孩子的手法基本差不多,镇压手段也雷同,我是被我爸和我妈合起来揍了一顿,他们单独一个人上来镇不住我。” 姜荷看我一眼,接着说:“又过了两个月,那个学期还没读完,我妈就带我去了日本,我出国前没有什么病,当时和我说是为了给我更好的教育。” “日本那个时候正好在搞宽松教育吧,结果培养出一代垃圾的平成废物,怎么不去英国或者美国。” 姜荷看着我:“我说哥哥,看来你是不太喜欢日本,那时候江浙上海一带流行去日本读书,去美国赚钱,当时真正去英国美国读书的大多是北方人或者广东人,至于你们福建人,读书的没几个,都是跑出去打工的。听你话里意思,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得更远一些” “当我多嘴,你继续说,你在日本宽松玩了几年?” “什么玩几年,他们宽松教育我妈可不放松,我小提琴就是在日本期间提高的。我们当时选择去日本,并不是因为跟风也不是喜欢日本,那时候我妈也没有出国的经验,选择日本完全是因为我爸有亲戚在那可以照顾我们。我在日本差不多三年后倒真的病了,我是回国治的病,楼爸爸当年骗你的话也算是有先见之明,只是说反了。病好了我就在国内读高中,读到一半时因为某些原因我不想留在国内,而我熟悉的地方只有日本,语言也有优势,就又去日本接着读书,读完本科读修士,到现在毕业没多久。报告完毕。” “你当时得的什么病,回国治疗?不是说小日本医疗更发达吗?回来完全治好了?” 姜荷微微一笑:“一种和遗传有关的病,目前没事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刚才就在想,你是会先问我得什么病,还是会先问为什么回国几年没有和你联络,如果先问前者,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否则,”她拿起一根筷子,在空气中甩出一声尖啸。 我撇撇嘴:“料到了。我从小就很了解你这种时刻想抽我的变态心理,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我接下去也不会问什么,我会直接告诉你那四年怎么辛辛苦苦找你,在杭州挖了多少坑,埋了多少盒子。” “你挖坑的故事昨天就说了,虽然挺蠢的,不过倒是很感人,骗小姑娘正好。” “凭什么说我蠢?” 姜荷抿嘴笑:“这你问对人了。我们也不展开说什么社会学行为学根源了,简单来说你挖坑埋盒子就是埋葬行为,挖坑埋人是人类的集体原始记忆,你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实际上你是用这种方式告别过去,也是用这种夸张的仪式强调对之前诺言的兑现。” “什么告别、埋葬,集体无意识,你以为凭空找一个人那么容易。”有个奇怪的感觉在我心底一闪即逝,我没有捕捉到。 “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接下去实际上不会再有何寻找我的行动,对你来说,埋下最后一个盒子的时候,一切已经画上句号。” 我看着她的眼睛,琢磨着她的话,不愿意进一步回应,只是说:“至少我们过了十来年还互相寻找了,这份精神和结果一样弥足珍贵。” “你有消极倾向。” “你学什么的?” “人类学。” 结账后慢慢和姜荷往回走。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柔嫩的朝阳透过凤凰树火红的花朵,斑驳地映在我们身上。 我完全搞不懂人类学是学什么的,姜荷也解释不清,她说最怕回答这个问题,列出植物学,动物学,人类学让我体会。她说本科专业是社会文化人类学,但她自己对体制人类学更感兴趣,课余大量涉猎,不过读研主攻的却是人类学考古。 我又问读修士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研究生,怎么听起来像出家了。姜荷解释说这是日本国立大学的叫法,修士相当于硕士,而研究生和我们中国的概念不一样,指的是修士的预科生,读修士之前要先读一年的研究生。 我起昨天施廷关于日本人种的争论,于是顺便请教她,显得咱也会提问题。 她奇怪地看着我:“你也对这些感兴趣?大多数中国人以为日本人是徐福后代呢。日本人大致可以分为绳文人和弥生人,绳文人来自南亚,弥生人来自朝鲜半岛。语言自然也就是这两个语系的混合。日本皇室属于弥生人。在日本生活久了就会发现,一部分日本人长得和我们很不一样的,那些都是绳文人,和我们中国人还有韩国人很像的属于弥生人。历史上弥生人一直自认为高人一等,歧视绳文人,甚至残酷迫害。另外,绳文人源自南亚的安达曼人,不是达罗毗荼人,达罗毗荼人现在在印度还有两亿多人,而安达曼人基本灭绝了。说来讽刺,导致安达曼人灭绝的主要原因之一,恰恰是二战期间日军占领安达曼群岛期间的疯狂屠杀。” “呦西,索得斯内,这才真的是狠起来连自己祖宗都宰了。咱们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他们才两个民族就合不来,他们那菊与刀的二元分裂国民性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你这个视角很特别,怪不得我的老师常说外行敢想敢说,往往带来不一样的启发。《菊与刀》是美国女人类学家鲁斯.本迪特克在战争结束前写的,主要的调查对象是隔离在美国集中营里的日本平民,是美国人对日本人国民性的简单总结,更多的是基于日本人在困境中的表现,对美国政府在战后制定日本相关政策具有很大指导意义。不过毕竟有时代局限性,考察的主要是文化反面,人种基因方面影响好像只有几句话带过,你的思考方向其实更被现代学者所推崇。” “我一直就很奇怪,德国日本这两个民族当年满怀幻想地开战,多么冲动幼稚,屠杀几千万人后自己也都死得很惨差点被灭国。可战后没几年就凭着手艺好成功地塑造了严谨、踏实、正派、一丝不苟的民族形象,居然大家也都信了,家里的弹坑都还没全填平呢就信了。” 人类学女硕士的赞赏给了我巨大的鼓励,这是我能立马能想到的自己熟悉的话题,毕竟也是混过几天爱国论坛的,我都可以感觉到自己极力展现的欲望,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 “实现工业化之前谈国民性很牵强,这其实是一个百年伪命题。比如咱们国家百年图强,自然需要自我检讨,一部分学者真利用这个在努力鞭策整个民族。特别是一个民族在重要的历史转折时期,批判比赞美更有价值。但同时也导致低水准的丧失自我的批判声音很普遍,这在很多国家都经历过。”姜荷看着我说:“你自己呢?能看清自己吗?我怎么感觉你也满身自我否定的味道呢?” “我为什么要自我否定?” “我的感觉,你身上有些东西在阳光下都阴影不散。” “废话,阴影不就是阳光下才看得到吗?” 我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次我捕捉到了,她说这些话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老师在问我:“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作业漏了没做?” “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姜荷问。 我摇了摇头。 我们走过街的转角处,家就在百米开外。姜荷转头看着我,阳光照得她五官剔透,映出眼里的痛惜,小时候我和别人打架吃亏了,她就这么看着我。 “回家我有件事要和你谈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1章 你的病可以治 我惊讶地看着她严肃的样子,想问什么但是脑子一下子没有转过弯。 姜荷没再说什么,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握紧我的手。姜荷的手很柔软,但是手指很有力,她从小练习小提琴,指力强劲,我想如果像综艺节目里那样蒙起眼睛摸手认人,我应该能很轻松地找出她。 “你现在多高了?”姜荷歪头看着我,小时候我一直没她高,大多数时间都差那么一厘米,偶尔追上去也就是平头,于是她就经常和我比身高。 “一米八一,你有一米七?脾气那么大支配欲那么强还长这么高,在倭国据说最受欢迎的女孩身高不能超一米六,一米七的就算丑女,你恐怕找不到男朋友吧?” 姜荷用力捏了我一下。 姜荷站在客厅里目光扫了一圈,说:“刚才没注意看,这套比对面大不少,就你一个人住太空落了。” 我点点头:“我现在颓在家,这就是我的世界,父亲去世后一直没出去工作,靠出租家里的房子赚点生活费。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宅男,是牢男。” 姜荷笑了笑:“没觉得这样挺滋润?” “我骨子里是个有志青年。” 我让姜荷随便坐,转身烧水泡茶。自从开始服药,我养成了喝茶的习惯。早晨醒来时前晚抗焦虑的药劲还没有完全消散,很难受,不喝茶会一直昏昏沉沉。虽说早上吃的抗抑郁药能帮助提振精神,但是不可能马上生效,而且那种振奋都是慢慢催逼出来的,在与萎靡抗争中会很不自然地消耗大量体力,你甚至能感觉到力量的抽离,所以还不如先喝些茶。 我选了清香型岩茶大红袍,觉得这个风格和姜荷比较搭配。当然喝龙井更合适,只是那个用大杯冲泡就可以了,少了一道道慢慢调理的乐趣。 姜荷在钢琴边停了下来,掀起了琴盖,随手弹了一个旋律,转头看着我:“你的钢琴好像很久没人弹了。” 厦门号称音乐岛,整体音乐素养比较高。特别是鼓浪屿,因为西化很早,岛上居民条件也相对优渥,出过好几个全国知名的钢琴家。我们在新疆时,母亲为了彰显这种地域身份,就逼着我学钢琴。另一原因就是姜荷从小练小提琴,而且天分不错,母亲之间的攀比也是很恐怖的。后来回到厦门,母亲又惊觉我当初的启蒙老师弹的是山寨技法,于是下狠心让我补课。恶补的那几年,我是实实在在挨了不少打。我曾经发牢骚,那么爱和别人比,在新疆就该学冬不拉,厦门肯定没几个人会。而且学钢琴有个屁用,讨饭卖艺我能抬街上去吗? 现在钢琴落寞地立在客厅里,像个弃妇已经好几年没人碰。保养得倒还不错,但是几年没有调音,个别键音准难免有点跑偏。它目前对我最大的贡献就是每次看到它我就觉得自己的抑郁症没别人那么庸俗,我是个有格调的病人。 我说:“过来喝茶吧。” “你先弹一首吧。” “你不是有事情要说,还得先弹琴跳舞?别学印度人那套。” 姜荷微笑:“弹吧,很久没听你弹了。这么多年想起你,最多的就是你弹琴的样子,后来我逐渐明白了,这是我记忆里你唯一安安静静的样子。” “弹琴制造噪音,怎么会安安静静,我写作业的样子才最有内涵,我妈最喜欢。” 我从小习惯了顺着她的意思,于是和她一起坐在琴凳上,姜荷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学我妈的口吻:“有付出才有成长!”她的体香是清甜的,我差点把鼻子凑过去。 我勉勉强强把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给弹了下来,姜荷说:“总体还行,错了两个地方。” 我起身坐在客厅长沙发上,简单的一曲就累出了一身汗,顺手开了空调。姜荷在边上的短沙发上也坐了下来。我示意她喝茶。 她喝了一口茶,然后问我:“你定期治病楼妈妈不知道吧?” 我愣愣地看着她,本能地摇摇头,一时闹不明白她是不是在说我的抑郁症,我是随口说过我有病,可我并没有说过自己有需要治疗的病。 姜荷继续说道:“我这次就是为了你的病来的,看你糊里糊涂的样子一时不知道从哪谈起,刚才一路上我都在考虑怎么开口。我琢磨着是不是先要和你保证病是可以治好的,然后再慢慢谈。” 我惊讶地看着她,大脑努力地运转,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父亲去世后,我吃药治抑郁症的事情应该没有其他亲人知道,我们甚至没有告知母亲,姜荷初来乍到怎么了解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个人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外表会改变的,脸部肌肉更加生硬,目光也偏呆滞,就是所谓药僵,有经验有相关知识的医疗界人士是可以看出来的。姜荷有看脸识病的本事?这个我不信,况且她说的话让我感觉另有所指。 我摇摇头:“你在说什么?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还是直说吧,吓不死我。” 我一直怀疑服用那些药物是否会损坏我的大脑,导致我思维迟钝麻木,甚至削弱我判断的能力。姜荷说我糊涂那肯定就是我真的糊涂。 “关于你的病,楼爸爸一直坚持抑郁症的说法?没有提过别的可能性?” “这个别的可能性什么意思?一直都是以医生诊断为准,我自己也查了资料,感觉差不多。” 姜荷摇头:“我不明白楼爸爸为什么一直瞒着你,他怎么就没料到自己万一出意外,情况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的固执有可能会害了你?” 我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我在治疗抑郁症?我好像没告诉你过,另外你说我父亲什么事瞒着我?” 姜荷眼里的痛惜之色又多了起来:“生病以后你没有看过别的医生?也没问过楼爸爸哪里给你找来的孟医生?” 我点点头:“没有看过别的医生,我出了点问题后是父亲发现我生病的。你知道现在医院都是实名联网的,他说不希望我的医疗记录里留下乱七八糟的内容,会对我一生都有不良影响,于是帮我找来了孟医生私下辅导治疗。你又怎么知道孟医生的?我没提过孟医生啊!” 谈起我的病,我还是觉得羞耻的,我想笑一笑掩饰尴尬,反而使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 姜荷移过来坐在我的身旁,看着我说:“那个孟医生是我爸派来的,对你声称治疗抑郁症,实际上根本不是。你生病以后,楼爸爸找了我爸要求帮助,你的病现在实际是我父亲的团队在负责,这一点楼爸爸明显没有对你说明。六天前我妈最终决定把你目前的情况告诉我,于是我急急忙忙结束了日本的事情赶了回来,前天才从东京直接飞抵的厦门。” “你前天才回国?”我问,但姜荷只点了点头,继续说她的:“这件事情前因后果很复杂,昨天登门之后我才发现之前的猜测有误,你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对事态的发展比我了解得还要少,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把我了解的情况告诉你,然后我们再一起继续把问题调查、处理清楚,这也是我回来的主要目的,真相对你我同样重要。刚才吃饭时我给你讲堕民的故事就是这个意思,不能满足于已经了解的的现实,我们需要提高提问的能力,然后去解决隐藏着的问题。” 我再迟钝也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父亲不但对我隐瞒了真实病情,还隐瞒了比病情本身更复杂的背景,所谓的治疗抑郁症很可能是个幌子就瞒着我一个人,我实际罹患了其他的什么病。听姜荷的意思这事和她关系也重大,我很难想象我的病在什么情况下会牵扯到姜荷。难不成我们真有血缘关系,她的遗传病我也有?但她刚否认过兄妹关系的可能,我想不出还能怎么样扯上血缘关系。 当初父亲和姜锋闹翻到那种地步,矛盾都激化到强迫我们两个无辜孩子老死不相往来的鸡零狗碎地步,现在我生病却去求人家,看来我要完蛋。姜锋并不是个医生,搞畜牧研究的充其量算半个兽医,这是搞什么鬼? 姜荷问我:“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点点头:“差不多明白了,我爸对我隐瞒了病情,我不是抑郁症,还请你爸这个兽医给我治病,你特地急匆匆从日本飞回来。你说这学人类学的和兽医一起出手,是不是意味着我不是人类啊?” “我很严肃。” “如果严肃地说,我闻到临终关怀的味道了,我是不是快要挂了?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你不知道抑郁的人都不怕死吗?” 姜荷却不体恤我的故作轻松,直接拉下了脸:“你说什么临终关怀?胡说八道耍什么帅!我刚才一开始不是特地给你吃了定心丸,这个病可以治好。再说你都知道了不是抑郁症还说什么抑郁症的不怕死,到底有没有脑子?”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我合理推测一下怎么又不对了,有病不怕关心,但是关心的人多了就挺可怕,你倒是说说我得了什么病啊。” 姜荷抬起一只手示意我闭嘴:“据我所知关心你的人也没几个,别吹牛。我要是知道你得了什么病早就直说了,何必这么兜圈子。你先别急着疑神疑鬼瞎紧张,你的病因和我是一样的,只是症状完全不同,你更多地表现在精神方面,而我是神经方面,病虽然可以治好,但是我所了解的病因肯定不是全部实情,这也是我们之后需要调查的主要问题。我现在把整件事来龙去脉大致和你说明一下,不然谈不下去,有什么疑问你可以随时提出来。”姜荷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开始陈述:“最早发现问题的,是我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2章 姜锋的试验 “看来是个很长的故事。” “那我还是按照时序从头说起吧,免得等会说乱了。我想你应该也不太了解我们的父亲在部队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因为我以前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都在什么研究所,而且是不同的研究所。当时我们那一片都是部队,什么性质的都有,有屯垦,有精锐独立师,也有普通地方部队,和屯垦的混在一起,穿军装的不穿军装的都叫部队,一般人根本搞不懂。特别是一些研究所,人员也是有的穿军装有的不穿,外人更难分清他们属于什么性质,感觉就是军民两用军地一体,也许这些研究所设立在那里的目的就是让人这么认为。我们的父亲就在这样的普通研究所工作,而实际上根据我后来的了解,至少他们两个的工作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普通。” “我爸妈说你爸是搞畜牧研究的,我说兽医也没错。”我插嘴。 “表面上可能是吧,我父亲本科就是名牌院校的生物工程专业,然后保研进军校读的也是相关专业。那时候普通院校毕业生还是可以报考军事院校研究生的,现在可不行了。那个年代生物科技人才奇缺,你相信他苦苦研读那么多年最尖端的技术,最后深入大漠只是为了从事提高畜牧产量的研究工作?除非是专业能力实在太差,才可能去端那碗饭。至于你父亲,军校学的是信息,对吧?” “我父亲说过他专业信息研究。” 姜荷点点头,继续说:“军校的专业名称大概理解就好,实际意义肯定和民用专业相差很远,信息研究有可能是情报分析,也可能是密码破译。他们两个人原本没有什么交集,后来因为我父亲一项研究需要求助于你父亲,两个人才成为莫逆之交。” 接下去的叙述因为我不断提问讨论,说起来有点乱,我整理了一下她的意思,大概如下。 整件事情的肇始是姜锋得到一份加密资料,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他专业方向的东西。那个年代还没有u盘,资料存储在几张5.25英寸的软盘上。资料被加密他无法解读,于是求助于我父亲。 他们两个那时都毕业工作不久,都是一腔热血想要出成绩,两个人都觉得这份资料价值非凡。当时的条件很差,研究所286的电脑已经属于国内先进,姜锋先用单位电脑把资料整理到纸上,然后交给我父亲解密,这个工作量其实很大。 解密成功一些后,姜锋就根据资料启发整理出一个项目报给所里,但是没有批下来。姜锋不死心,过了一段时间又根据后续破译出的资料整理出三、四个课题,变着花样报上去,但都被否决,所里认为研究方向错得离谱,理论支撑单薄而且毫无实用价值,于是不肯立项拨款。 但是他们两个不肯放弃,继续破译整理资料。据姜妈妈说当时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但都很注意保密。虽然觉得他们神神秘秘的但也没觉得奇怪,更不可能刻意想去了解,毕竟部队里的工作也不是能随便能探问的。那时候他们已经恋爱一段时间,不久后就结婚了。一年后我父母才结婚。 毕竟任何有价值的研究最后都是离不开试验验证的,于是姜锋慢慢据此开展了一些试验,进展应该很顺利。试验可不是空中画饼,生化试验从来都是昂贵的,他们的试验消耗了不少研究所的高价试剂,最终被发现了。 姜锋编了一套瞎话,主动承认工作中急于出成绩,擅自多次提前开展计划内试验,也许所里不想闹大了被上级贴上管理不善的标签,反正他在那种管理体制下最终蒙混过关,所里只给了姜锋一个警告处分。当时姜妈妈也和所里一样相信了他的解释,甚至没有把这个处分和他们在家里的研究联系起来。我父亲因为没有受牵连,毫发无损。 两个人没吃大亏,胆子更大了。大量的试验还是肯定要做的,试验仪器可以继续偷偷用所里的,但试剂肯定要自备,看上去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反正之后的试验没有再出过问题。据姜荷后来治病的经验推断那些试验的花费必定是巨大的,这个巨额经费从何而来也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但目前还是个谜。 人性是有弱点的,特别是容易自负,所以戒备心是不可能时刻绷紧的,特别是在家里。他们也许觉得姜妈妈不可能懂这些,时间一长了姜妈妈还是从他们零星的交谈中总结出他们的研究和基因有关,具体是人还是动物就不甚了了,那时候基因这个词在国内很前沿的,了解的人极少,况且姜锋原本就是从事相关专业的,姜妈妈依然没太在意。 在研究开展了两年以后,又开始做了大量的动物实验。当时我们在新疆的住宅是那种老式苏联风格的宿舍楼,每家都有柴火间,六七十年代很多柴火间内部都挖了地窖用来冬季储菜,九十年代后才逐渐被废弃。当时他们两个改造了姜家的地窖,在里面养了不少试验动物,从那时开始,姜妈妈对他们的疑心才大了起来。 姜妈妈也没费多大劲就从侧面了解到他们两个官方根本没有合作项目,不但姜锋撒谎,老实巴交的楼安国也撒谎,姜妈妈从那时起对他们做的事情开始特别留意,而姜锋的戒心也随之大增,根本不让姜妈妈接触到他的试验。 姜妈妈因为姜锋的态度,进一步开始怀疑他们做的事情未必合法。但是因为毫无头绪又缺乏理由,这种怀疑并没有转化为什么实际行动,反而主动守口如瓶免得引祸上门。 那个年代信息封闭想象力有限,姜妈妈更多地以为他们是为名利不务正业瞎搞,另外也因为我父亲性格严谨木讷,她觉得不至于玩得太出格。 姜锋从内侧加固了柴火间的门,外表看不出来,而地窖的入口他换成了铁盖,别说上面的锁姜妈妈打不开,就是打开了也没力气掀起那个盖子。姜锋的解释是他试验器材很值钱,必须防盗。 姜锋他们的试验前后也做了一年多,他们两个经常一脸喜气,看上去挺成功。他们会定期拍照记录试验,那时还没有数码相机,而且为了保密,他们自己冲印照片,这让我母亲抓住了机会。 姜妈妈摄影很拿手,姜锋在用的相机就是姜妈妈送他的,姜锋原本会摄影,会洗印黑白照片,但是彩色相片洗印技术还是姜妈妈教的。 姜锋应该是每天拍五张照片,一个星期正好拍完一卷,他的相机从来都是放在地窖实验室里不带回家,周日傍晚才会把胶卷带回来,饭后冲洗出来,然后把洗出来的照片再锁到地窖里去。家里的书房同时也是他的洗晒室,彩色胶卷冲洗需要恒温,技术比黑白复杂多了。 姜妈妈事先准备了一卷同品牌的胶卷先在弱光下对着白墙拍照后再在弱光下曝光,等周日姜锋回来吃晚饭时,很顺利地把他的胶卷调包了。姜锋冲洗出一卷模模糊糊的东西,以为自己不小心曝光了或者买了废胶卷,只能自认倒霉。姜妈妈考虑得很周全,没有在强光下完全曝光,因为姜锋地窖里拍照时不会接触到强光,那会让他起疑心。 饭后姜锋进去冲晒,没一会就出来了,姜妈妈忽略了一个细节,姜锋用的是24张的胶卷,姜妈妈想当然地买了当时最常见的36张的,直接就穿帮了。姜锋倒是也不以为意,反而邀姜妈妈一起冲印,一改之前是神神秘秘的作风。姜锋说他的试验是三个对照组,每天各一张照片,一星期下来用24张的正合适,没想到不但省钱关键时刻还能防贼。 照片上拍的全是猴子,猴子笼上有号码,看来真的一共三只。姜妈妈很吃惊,她一直以为地窖里养的是白老鼠,没想到那么局促的空间养了三只猴子。 照片也毫无特别,三只猴子很安详,也没有想象中伤口一类的东西。姜妈妈难以理解他做的事情有什么价值,姜锋笑而不语,最终还是半开玩笑地说:“我要是愿意,时时刻刻可以拿个拉斯克奖、诺贝尔奖什么的。” 姜妈妈当然不会当真,不理解他耗费时间做这些的目的,姜锋那天心情真的是不错,沉吟了一会居然说:“我也就是想找个办法造福于民。” 一个星期后他们处理了试验动物,清空了地窖。 “他们是完成了试验还是半途而废?”我对他们的行为很不解。 “应该是完成了动物试验,他们收拾得不留任何痕迹,从那以后两个人就像没事人一样,甚至有些游手好闲的味道。我母亲当时已经非常反感他们的工作,现在看他们都结束了,倒也松了口气,慢慢也就把这些事抛开了。” “那时候我们的父母都三十多了,我父亲比楼爸爸还要大三岁,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大家早就开始着急。我母亲至少去医院检查过三四次,也拉着我父亲去体检,身体都没有问题,但就是无法怀孕。于是我父亲建议做试管受孕,我母亲那时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就同意了,而且为了保密,他们特地跑到乌鲁木齐去做的手术。” “恐怕不仅仅为了保密,我们那小地方是做不了这种手术的,我二姨就在医院,那医院连三甲都评不上。” 姜荷点点头,继续说:“后来的情况你也差不多都了解的,我们的父母差不多时间怀孕了。然后我们出生,接下去的几年都很平常,父亲们依旧上班下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直到我父亲转业要离开的那个晚上。也许是因为要分别了,两个母亲在一起说了一些怀旧的话,自然而然就说到当年要孩子的艰辛,楼妈妈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当年做试管真的是非常疼。我妈那一刻才知道你也是试管受孕的,但她装作没听到。” 我一听就炸了:“你说什么?我也是试管受孕的?我怎么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3章 试管婴儿 姜荷无奈地看着我:“应该是你父母达成共识打算对你彻底隐瞒吧。我妈说两个父亲肯定是商量好做的试管,不然哪有这样的巧合?而且他们还让各自的妻子保密,以至于大家都一直以为我们是自然怀孕的。你说两个朋友同时需要试管生孩子的几率有多大?而且鬼鬼祟祟的态度更可疑,我母亲分别那晚就意识到这里面有大问题。” “这些都是你妈亲口告诉你的?” “是的,这些是我后来生病以后我妈告诉我的,而且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们两个出生相差一个多月,仅仅是因为我们母亲的排卵日期不同,加上你比预产期提早几天,我推后几天,时间就叉开了,要故意安排还真的有可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两家怀孕以后都很高兴,两个女人体检孕检自然都相约一起去。你二姨正好在医院工作,怀孕没多久就违反规定偷偷帮她们抽血化验生男生女,其实也就是满足好奇心,可化验结果很意外,两个女人怀的都是双胞胎。” “双胞胎?我们两个出生时都是双胞胎?”这真的是不断刷新我的人生观,没想到家里还有这么多事情瞒着我。 姜荷摇摇头:“我妈说怪就怪在这,后来月份大了再做b超发现又都不是双胞胎了,空欢喜一场。” “你说做试管会不会用了同一个男人的那个……”我像迈克杰克逊那样甩了甩手,像要甩掉什么东西。 “你当他们两个是疯子吗?”姜荷瞪了我一眼继续说:“我妈说她检测出双胞胎时一度感觉很不好,让她想到那三只看上去一样的猴子,不过那种疑心属于一种恍恍惚惚的不安,很快也就过去了。” “误测双胞胎和动物实验有什么关系?人类看猴子当然感觉都长差不多,猴子看人也一样,这个未免太多疑。” “人类基本属于单胎动物,双胞胎比例不足百分之一,两个好友同时生双胞胎几率有多大?而且双胞胎的体力智力都不占优,基本都是早产儿,对母亲来说孕期危险也更大,何况还是高龄产妇,当时也是喜忧参半。所以为了慎重马上就重新又做了一次化验,但结果仍然是一样。我妈说验血出双胞胎后她告诉我爸爸,爸爸的反应很古怪,他当时装出惊喜的样子。怀孕期女人对男人的表现是很敏感的,我妈说当时就觉得我父亲实际惊讶的是为什么母亲会决定那时候会去验血。” “再后来怀孕五个月时b超发现是误诊,根本没有双胞胎。虽然有些遗憾,但两家人也淡然接受了。人往往就是这样,再奇怪再不合理的事情一旦过去了,很快就会被无所谓地忽视,没人想深入探究两次误诊原因、更没人考虑当初两家人同时被误诊为双胞胎的可能能有多大,这是一种麻木的态度。当然也许也因为有人需要逃避这个问题,一旦有这类话题产生,就会毫无痕迹地被遏止在苗头。” “咱们继续跳回最后那夜说,事情的发展往往有其内在的动力,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分别时刻特别容易交心,交心了就可能带来多心。那晚你妈不经意的一句话和之后父亲们突如其来的争吵,只言片语中我妈觉得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过往的许多怀疑像冲洗相片一样慢慢清晰起来。” “同时怀孕,同样双胞胎,现在又发现都是做的试管生育,于是我妈严重怀疑他们在结束动物实验后,是继续做了人体实验的,而且实验直接导致了两个男人不育!” 姜荷叙述过于天马行空,这一个跳跃又把我吓了一跳。这种判断简直匪夷所思,毫无逻辑地突然冒出一个结论,有一种中二气质的不真实感。我很难想象我们父亲那样的人会拿自己做实验,什么样的诱惑能值得拿自己冒险。特别是我父亲,他是个上有老的孝子,这让我尤其难以把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和他联系起来:“这都什么逻辑,你毕业论文都这么写出来的?如果他们不育那我们是谁生的?” “是我的表述不够严谨,应该是说,是不能通过自然方式受孕。可能是实验导致他们的生理发生变化,比如体液理化指标有所改变,于是产生生物排斥。” “你的意思是试验导致他们自然受孕困难,可是有证据吗?而且生物排斥这词可以用于人类之间吗?好像只有跨物种之间才能用这个词吧?”这些词汇让我不舒服,我忍不住提醒。 “当然可以用于人类之间,不同血型人之间输血就会导致生物排斥。如果体液的抗原改变,也可能导致生物排斥,跨物种那叫生育隔离。我们讨论的是一个大概的意思,表述可能不严谨,我也不是学医的,你泛泛理解就好了。而且这些一直就是推测,即便到现在,我父亲也是坚决否认有做过人体实验的。” “他当然必须否认,这都算什么事,即便是推测这个结论也太缺乏说服力,关键的逻辑不严谨会让整件事看起来荒唐,你妈不会这么武断吧?她有其他依据吗?” “当然是有的,他们生活在一起,很多微小的的生活细节变化是可以感觉出来的,这种感觉会积累起来,然后量变到质变,但是要具体总结的时候,陈述出来的细节又因为过于碎片难以串联,以至于缺乏说服力。所以非要给出具体的指标性证据很难,只能说我父亲在结束试验后的一段时期内,整个人都在变化,不仅仅是思想上,而是体力体质都有改变,尤其是突然对生育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巨大兴趣,个人作风上也有放纵的迹象。” “你妈说得可真文邹邹,这能说明什么,脑力劳动耗费心神,忙碌的男人突然闲下来也意味着精力的恢复,可能就会开始思考家庭问题,生育问题等等。而且到了一定年龄有了岁月危机,也可能导致男人放纵自己一波,我父亲当年就是这样。” “你说得简单,我妈是那种疑神疑鬼没事就琢磨自己老公的人吗?而且我妈说不止一次在父亲身上发现碘酒痕迹继而发现针眼样的皮损,爸爸被我妈询问时搪塞是身体不舒服针灸,医生手法不行。过后倒是没再被发现碘酒痕,可是偶然间我妈还是在父亲大腿上又发现几个针眼样皮损,父亲硬说是毛囊炎。父亲还有些变化母亲也含糊其辞,欲言又止,我想可能是不适合和我谈起。另外有一件事我妈印象深刻,那是去做试管之前,我父亲曾半开玩笑地表示,那些医生的技术水平,也就配给他提鞋。你可以想象我父亲的自信从何而来,我妈当然也会因此有一些联想,无论是否解读过度,生活中这样的细节一旦被拿出来仔细掂量,就可能有别样的意涵。” 我还是无法相信,我说:“之前孟医生给我心理辅导的时候,因为一个什么问题曾经和说过,心理学中有一个分支叫叙事心理学。名字很玄,其实就是说,人一生经历虽然复杂,却都在寻找一个明确的主题,讲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人在讲诉一件事时,都会有意无意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引导方向,也就是说即使是遇到很突发的事件,我们遭遇时也会马上有一个预先的立场,这本身就会影响我们如何叙述与解释一件事。” “你就是想说我迫害妄想。你刚才说孟影给你做心理辅导?” “对啊,一星期一次。” 姜荷沉默了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孟影虽然学医,但是本硕博没有一个专业是心理学,她故弄什么玄虚。如果你真的是抑郁症,她应该建议找专业的医师,如果不是抑郁症,你们两个每星期约会聊个什么劲。” 我刚要辩解姜荷就制止了,面无表情地说:“风花雪月就不浪费时间说了,我继续介绍情况,你爱信不信。” “当年我们一家回到浙江安顿下来以后,父母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我那时候因为不适应环境,情绪低落也懒得理他们,而且他们争吵得东拉西扯,所以我一直就没弄明白他们为什么吵,吵到最后感觉他们只要听到对方呼吸就可能吵起来。于是母亲带我去了日本,既想挽救自己的婚姻,也想给我换个环境好好读书。反正她是这么说的。” “你一个不会日语的孩子去日本读中学,还不是处处落后,打击信心。” “负气的父母行为就像孩子一样不可理喻。不过我还好,虽然不喜欢日本那种压抑氛围,只要习惯了独来独往倒也自得其乐。但是三年后情况起了变化,早饭时我说过,我病了,父母沟通后毫不迟疑地把我带回国治疗。” “刚才我也问过,什么病非要回国治疗这么大费周章,日本的医疗水平也不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4章 姜荷的病情 姜荷顿了一下:“现在才到了问题的关键,前面说的不过是背景。” “我的病类似于植物神经紊乱,但又不完全是,总之最接近于植物神经紊乱。植物神经是不受人体主观控制的那部分神经,这部分神经的工作原理就像是植物的应激性神经传递,所以不以人的意志转移。植物神经主要是控制内脏,所以我们主观意识控制不了内脏,也就是说我们内脏的正常运作依赖于植物神经的应激传导,如果这个传导出了问题,我们的内脏就乱了,我就是这个传导出了问题。但是我有自己的特殊性,一般的植物神经紊乱反应就是呼吸急促,消化不良,心悸胸闷等等。可我发作的时候严重多了,我会进入一种濒死状态,心脏甚至都有要停止跳动的迹象。病了以后我母亲马上带我去了日本当地医院,也诊断是植物神经方面的问题,当天我妈与我父亲沟通,父亲斩钉截铁要求回国治疗,我一回来就住进了父亲公司的试验病房。” “这里我说明一下,我父亲后来与人合作控股了一家亏损的药业公司,利用那几年纳米生物学药物学兴起的契机,依靠开发纳米补钙产品赚了不少钱,后来补钙热度过了,他们做的靶向性纳米抗癌药物技术正好也出来了,并且领先国际,于是获得大量融资,现在已经是规模巨大的一家公司,据说目前在艾滋病的药物阻断方面也颇有成果,赶上国际水平。” “我父亲基本自己主导了所有治疗。我妈说他应该有思想和物资准备的。整个治疗方案清晰,有条不紊,所需要的药物不管多偏门稀有,都已经常备在案。这反而成了我妈最痛恨的地方。我一边治疗,他们一边争吵,在事实面前,我父亲最终承认他之前的一些试验影响了他的身体,导致了一些遗传上的问题,但是他矢口否认是有意的,他坚称不可能拿自己和后代的健康做试验。” 姜荷停下来看着我,我和她对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也和你一样,我父亲在试验中也出了问题,把有些问题遗传给了我?” 姜荷点头:“我想楼爸爸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你一有状况,楼爸爸第一时间就联系我父亲解决。” “可我的病情和你不一样,我是精神心理出了问题。” “这只能说明造成的遗传伤害外在表现不一样,骨子里差不多。” “而且我父亲只是搞信息的,他哪里懂试验,不太可能参与这种高技术含量的试验操作,怎么会直接受影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我会那么迫切地渴望证明自己真的只是脑子有病。 “这个你就不要争辩了,事实摆在这,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而且如果像你刚才说的,你父亲因为专业知识限制不太可能直接接触试验,不可能意外受影响,反而恰恰证明他们当初有可能在自己身上做过试验的。” 我还是不太相信她的结论,这种推断缺乏证据推动,况且我也没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所以更不愿相信自己陷入了大麻烦,幻想着父亲之所以求助于姜锋,也许仅仅是没其他可靠人脉,除了求助于外地的姜锋,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毕竟我们想保密病情。 姜荷看出我依然将信将疑,也没坚持,继续说:“我还是把我生病的事情说完。治疗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折磨了两个多月,真是脱胎换骨一般的经历。身体恢复后就留在国内继续读书到高中。” “完全治好了么?”我还是不放心地再次确认。 姜荷点点头,然后对我笑了笑“你似乎忽视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父亲既然承认试验对后代有影响,你就没奇怪你的姜妈妈为什么当时不提醒你们注意并确认你们的情况是否安好?难道她也和你一样想当然地觉得你会没事?” “我还没想这么多。” “你的姜妈妈却比你想得多,所以当时就联系了你父亲。” “怪不得我妈说第六感他们还有联系。” “你关注的重点真的与众不同,这时候你还能往男女问题上扯?” “看来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神奇。好了,你继续说,我不打岔了。”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都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我妈联系了楼爸爸,楼爸爸也承认了当年试验很鲁莽有可能遗害子孙。最后楼爸爸和我父母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你一旦有问题由我父亲全权负责解决。我父亲当时也承诺如果你犯病他一定把你治好,并且说治疗方法和我的大同小异。不过楼爸爸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放下狠话,除非你犯病他主动来找,除此以外不准我们一家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所以这么多年你也不能和我联系?” “在这件事上楼爸爸有很大的主动权,他下了决心和我们决裂,除非你病了。非此原因的接触,他肯定是有什么方法惩罚我父亲,所以我父亲严禁我们接触。” “听起来像是你爸欠我家多大人情似的。” 我们两个一时沉默了,我喝了口茶,却忘了把杯子放回去,看着杯子发呆。 “你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外,楼爸爸都亲口承认了试验可能导致你有遗传病,你听了还是不动声色,你是真的很沉稳还是有点傻?” “我该有什么反应?大惊失色吓得魂不附体还是暴跳如雷骂我已经化成灰的父亲?我现在正抱着幻想安慰自己呢,这几个月孟医生也就是给我做一些心理辅导,我也没你当年那样的痛苦症状,可能我皮粗肉糙没继承下来那么高端的病呢?” “没病当然最好,你也说孟医生都在这驻点几个月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走,你说像是没问题的样子吗?这期间楼爸爸去世了,但是我妈妈依然一直在关注着事情的发展。楼爸爸去世快三个月了你的情况依然毫无进展,她忍不住去质问我父亲,我父亲声称还在观察中等待中,我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才把情况告诉我,于是我马上赶了过来。” “为什么姜妈妈认为告诉你能解决问题?” 姜荷看了我一会,然后说:“也许我就是很关键,这个以后再说。” “昨天中午我说急着去办事,其实就是去找孟医生,这个人我认识,我以为能凭着交情问出点什么,可是她嘴很紧,和我顾左右而言他。我很讨厌这种故作神秘的作风,我曾经经历过整个治疗,如果有什么计划的话没必要对我装腔作势地保密吧?除非没有任何计划,到现在他们甚至没有为你做过比较深入的体检。” “体检倒是有,当时让我吐了很多口水,说是拿去检测dna。”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我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有大病,但是想到姜爸爸真可能会消极处理我的健康问题不免悻悻,摊摊手说:“即使我有病我也没求谁一定要对我如何,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一走了之?” “这就要问他们了,别着急,有机会的。” “你找了孟医生,孟医生一定会告诉你爸爸的,你爸没找你吗?” “他目前还找不到我,日本的手机在国内不能使用,制式不同。我两年没有我回国了,之前的旧手机早就扔了,回到国内我新买了手机和电话卡,号码目前只有我妈和你知道。” “姜爸爸如果要找你,是可以通过姜妈妈的。姜妈妈既然让你回国参与处理这个事,就不太可能再从中做梗,至少也会传话给你,看来他爸没急着找你。” “你想说什么?” “我是觉得这里面有可能存在误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而且姜爸爸也不打算进一步治疗我,我父亲死后他有大把时间先发制人处理好整件事,而不是两个多月后任由姜妈妈通知你参与进来。他也了解你的性格,也了解我们从小的感情,他应该能猜到你会把整件事合盘托出。你的这个故事完全可能毁了他,他相信你不会害他未必也相信我,他哪来的底气放任事情发展?除非他问心无愧。” “那你的判断是什么?” “我也没什么新判断,我只是觉得你爸爸既然这么老神在在,你刚才的那些耸人听闻的推理可能冤枉了他,情况也许没你想的那么恶劣,可能真的就是一个试验意外,而对我导致的后遗症说不定就是抑郁症。” 姜荷恨恨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我知道我的态度让你觉得我对自己的父亲有怨气有成见,但是我还真不是意气用事,有些大话你还是等确诊了再说不迟。而且我相信等你对整件事有了进一步了解,也会有个全新的判断。其实无论我当时病成什么样,那些痛苦我都忍了,因为我相信他是爱我的,甚至都没过多怨他。但是等我慢慢清楚自己的状态时,我反而忍不住开始恨他。” “你不是说治好了么?目前的状态有什么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5章 医院长廊 “病是治好了,我心情不好行了吧,有些事情以后慢慢再说吧。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治你的病,虽然你现在没有像我当初那样要死要活,但是不等于就真没病,楼爸爸不可能没来由找个医生拿你开涮,我们最好还是先确诊,有病就治病,没病我再继续听你唱高调。” “还有什么特别办法确诊?目前确诊的抑郁症已经够呛了,据我所知没药可根治,所以才没有像你当年那样的一系列治疗吧。” “抑郁症是可以控制的,坚持服药一般不影响正常生活,我觉得楼爸爸不至于为这个大费周章,既然找了我父亲问题就不会这么简单,你自己真没有什么想法?” “其实我父亲最初是认为我有精神分裂倾向,我想这也许就是他找姜爸爸的依据,他可能认为精神分裂和试验有关。精神分裂够严重了吧,听起来就挺炸裂的。” 姜荷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说:“你是不是因为担心被诊断为精神分裂,于是在后来的治疗中隐瞒了一些症状?变成了抑郁,毕竟孟影不够专业容易被蒙骗。” “这个真没有,反正都是私下里治疗,我何必隐瞒。我是有过幻觉,基本都是我在医院照顾父亲时太劳累的缘故产生的,而且也和我自己的不良作息有关,我纠正后也就没再发生过,这些我是告诉过孟医生的。不过当时有些怪力乱神的小细节我觉得丢人没有完全说,还有我自己的个别不良行为也隐瞒了。” “什么不良行为?” 我看着姜荷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说了实话:“因为当时我爸还活着,我怕说出来他暴怒,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对孟医生承认那些天为了提精神我吃了药。” “你吸毒?!” “不不不,不是毒品,是吃一种神经类药品,利他林。” 姜荷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这个药我在日本听说过,国外校园里私下里有高价贩售,是所谓的考试圣药,考前复习吃了能提高注意力,可以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读书。这药原本拿来治疗神经方面疾病的,国内外都是专控药物,你哪里弄来的?吃它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提精神。我这个人心小装不下大事,我爸生病以后我在医院陪床,本来他睡了我也就该睡了,可我总是担心他半夜突然死了,于是整夜整夜盯着他,熬得吃不消后就听信了一个同学的屁话,吃了这个药。” 姜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表情难以捉摸,最后说:“你还是把情况详细说说吧,包括你那些所谓的怪力乱神细节,不要再遗漏什么。” 我好好整理了一下思路,努力把事情说得条理清晰,生怕一张嘴就语无伦次,让姜荷觉得我有病没病脑子都一样不够用。 差不多半年前,我父亲突发大面积的心肌梗塞住进了医院,抢救后挺过了48小时,命算保住了。父亲长期军旅生涯良好的习惯这时候救了他,特别是不吸烟肺功能好,血氧含量高对心脏迅速建立代偿功能作用巨大,挺过来是个奇迹。医生说他如果吸烟那就基本神仙难救。 从那天开始我戒了烟,那是我经历过的最炎热的春天。 因为当初奶奶去世比较突然,没经过多少病榻折腾,所以我们家照顾病人的经验基本没积累多少,后来才明白照顾病人蛮干是很耗体力的事情。 接下来的20天基本需要绝对静卧,医生说未经允许不能下床做任何活动。最初的一周我和妈妈轮流照顾,一开始倒也没多大困扰。 其实病情最严重的最初一周对医生和病人的挑战最大,对照顾病人的家属来说也许精神上备受煎熬,但护理上其实是最简单的一段时间。父亲这一周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输液,他的生命其实是靠各种药物在维持着。因为不能起身,他的排尿是插了管的;没有进食,所以基本不需要排便。稍微复杂的操作都是医生护士在做,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陪着。至于时刻盯着输液的进度和速度,注意尿袋满了及时更换也都是护士的任务,有没有我们操心都是一样。如果是有经验的家属,这个期间不会浪费太多的体力精力,因为实际也帮不上什么,可我和母亲恰恰在这个阶段就已经日夜轮班熬得人疲马倦。 家里亲戚虽多,这时候可用的也就是直系这么几个人。那时候二叔正好在有点官司又进去接受调查了,二婶还有堂姐虽然热心帮忙,送送饭可以,总不方便来陪床,最主要还是我压根也不放心把父亲交给别人,甚至不肯请护工。 首周后父亲病情好转,麻烦事也多了起来。一是因为长时间插管,拔管以后发现尿道和前列腺都有些发炎,排尿困难;二是随着进食,又发现长时间卧床导致便秘,这样一来大小便都成了大问题。特别是大便,因为不能用力,每次都是挑战,以至于需要很长的时间酝酿才能成功。到现在我还偶尔会想,有一天自己要是到了那一步,我有没有本事坐在床上把屎拉出来。小便倒是没多大危险,因为前列腺炎症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有时候我端着尿壶对准了等他,一等就是十几分钟,父子两个干瞪眼。要命的是因为输液量很大,尿还又多又频。我记得父亲有一次怎么也尿不出来,憋到最后他绝望地对我说:“去问问医生憋到什么情况膀胱才会炸了。” 父母感情虽好,父亲却不肯豁出去当着我我妈的面这么大小便,这两件事要做好做体面了更是不能指望护士,这一来我需要时刻在医院待命,于是就开始陪着父亲一同吃住在医院。当时医院病床不紧张,于是就托熟人多要了一张床。 医院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母亲专职往返医院和家为我们父子做饭送饭。而我虽然专职陪吃陪睡,看上去比轮流更简单了,但却因为我没有很好地安排自己的作息时间,一个星期后就觉得更加吃不消了。 白天医院里人员吵杂,我睡不踏实,到了晚上我又不敢睡。父亲是凌晨发病的,每天一入夜我就开始焦虑,时不时注意父亲的情况,很担心他突然就停止了呼吸。那个阶段我把生命理解成特别脆弱的一种东西。 父亲生病以后,平时交好的同学朋友知道了陆陆续续都来看望,这时候林殊来了。林殊和施廷的一样,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哥们。 林殊特别崇拜鲁迅,他声称自己是为了鲁迅而生。于是在成长为鲁迅继承人之前,先力所能及地继承了鲁迅的最大爱好收集果女图。高三时他向我们展示过他电脑里几十万张的收藏,光看他的分类就知道他是个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人。后来林殊真的坚持了他追随鲁迅并进一步探索人体奥秘的理想,考进医学院成了一名医生。根据他们行业内轮流下基层的规定,目前在一个社区医院内科坐诊。 就是他给了我利他林。年轻就是胆大妄为,当他知道我需要熬夜时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他说之前为了应付专业考核就是吃这个药加班加点熬夜读书的,一天吃个一两片对身体没不良影响。我当时也不知道这种药是怎么回事,听他说可以帮助熬夜,就把他剩下的大半瓶七八十片都要了来。 利他林真的很管用。白天我见缝插针睡一会,到了晚上扛不住我就服用利他林,然后精神抖擞地盯着熟睡的父亲,或者在走廊中间借着护士站的灯光看书。夜深人静时,我甚至在医院里四处闲逛。 就这样过了几天,二十天的危险期算是熬过去了,看着父亲一天天好转,我心情大好。但同时也迷上了这种晨昏颠倒、夜游医院的作息。白天我可以睡三四个小时,晚上我经常晃到天蒙蒙亮才眯一会。到现在我还记得坐在那看着呼吸均匀的父亲和窗外渐渐透进的曙光时心里的那种满足感,你会觉得生命又成了可以把握并触碰到的东西。 再后来药就没那么见效了,下半夜药效过了我就再吃一片。就这样我居然前前后后吃了快一个月,除了身体有些消瘦,我没觉得任何异样。 父亲这时候恢复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下床活动,大小便可以去厕所自理。 进入了五月开始下雨,有一天晚上风雨大作电闪雷鸣,虽然不是台风,也算是这个季节少见的狂风暴雨。在这样的夜晚,除了风雨声你听不到别的,反而觉得医院的走廊里格外安静。 大家都睡了,护士站里虽然开着灯但也空无一人,值班的护士到里面的小屋合衣休息,有急事按铃才会出来。 我蜷在护士站边上的长椅上看书。其实我一直看的是手机上的电子书,完全不需要灯光,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右眼有点散光,如果长时间在黑暗里盯着手机,眼睛很快就会疲倦。同时也担心手机的亮光影响父亲休息。我记得那天看的是比尔布莱森的《万物简史》。 风雨夜读书的感觉很好,特别还是在医院这种生死十字路口。偶尔我也起身来回踱步,放松一下僵直的肌肉。 两点多的时候我去上厕所,厕所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因为都留了夜灯也不算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6章 婆珊婆演底 走过长长走廊的一间间病房,我走得悄无声息。医院心内科的病房门是不能从里面反锁的,即便如此大多数病室的门仍仅仅是虚掩着的。这样做看似为方便有突发状况时医生护士进出,实际上每个病房里都是两三个家庭混处,大家都更愿意保持空间开放。 病房门上面都有个大大的窗,是为了方便从外面观察的。我走过每一间时都要看看里面的人,就像是医生在巡视。我经常想象在我探头时正好也有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窗口和我相对,于是就觉得特别刺激。 只有最后一间门是肆无忌惮完全开着的。 这间病室和厕所紧挨着,拐个弯就是厕所的门,规划时还被厕所占去了一部分空间,所以就特别小,只能放一张床。小点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个房间还能闻到厕所的消毒水味。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我摸到了一些规律,被安排到这间小屋的一般是两类病人:一类是因为病痛会呻吟哭闹的,或者脾气不好和他人不好相处的,于是把他们单独安置以免影响其他人休息;二就是快死的没有抢救价值的病人,家属不肯加钱进加护,为避免半夜死在人堆里也安排到这,算是临终关怀的地方吧。 结合地点和施廷的排泄论,我把这间厕所边病房称为排泄屋。人生在世什么都是排泄,才华需要排泄,亲情需要排泄,爱情更是一种排泄,等你排泄完了,这个世界就会把你也排泄了。 敞开的大门反而让我不好意思窥视。等我出来转弯时察觉小屋里有一对亮亮的东西对着我,很明显那是一双眼睛。 我想继续往前走,可是那双眼睛是那么执着、那么坚定地看着我,我有种被点名的感觉。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是需要帮助,于是我在门口停了下来。 这里是医院,一个多月来我从没在病床上发现这么专注的眼神,我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只有病人躺在床上,并没有陪护。我们对视了几秒,我才轻声问:“需要我帮忙叫医生吗?” 感觉对方摇了摇头,于是我准备离开。 这时候我听到细若蚊鸣的声音从里面飘来:“进来。”我愣了一下,迟疑着站着没动,这时候我很确定地听到对方再次说:“进来。” 站在床头我有点后悔,床上的病人说不出的怪异。 你只能感觉她是个女的,一个干瘪的女人。整个人脂肪似乎被抽干了,就剩下一层皮。而且皮肤蜡白,有种腊化的透明感。她的头颅不成比例地巨大,额头上青筋清晰可见,头发很长但是稀疏,细细黄黄的贴在皮肤上。因为两颊深陷,所以眼睛就显得特别大,嘴唇变成了一条粉红色的缝。 她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我,然后笑了,像朵白菊花:“你怎么不睡觉呢?” 我无法判断她的年龄,谨慎地用对长辈的语气回答:“马上就去睡了,上个厕所。” 既然没事,我挤出点笑容打算走人。用我粗浅的医学常识也能判断出她严重的营养不良,多半因此导致心力衰竭一类的病才进了心内科。她不哭不闹却单独住在这间屋子里,搞不好是快要死了。想到这些我还是有些紧张。 她摇了摇头,说:“这么多天看你都没怎么睡,下半夜还在走来走去。” 我晚上虽然有时喜欢四处乱走,却很少往这个方向走到底,除非是上厕所,毕竟医院厕所独特的臭味真的很影响心情,想想每次上个厕所都被她关注,心里有点舒服。 我笑了笑:“还年轻,照顾病人熬两天没事。您怎么还不睡呢?多睡觉好得快。” 她摇了摇头:“那也不该熬夜。我是不敢睡,我快没有血压了,睡着了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这么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虽然下雨气温并不低,她却盖着厚被子,身体瘦小得在被子里仿若无物,我估计了一下,也就一米三左右,和半大孩子差不多。 沉默让人难受,我克制地微笑,打算就此告辞,不过对于一个能安安静静躺在排泄屋里的人,我还是充满敬畏的。 她突然摇了摇头,面部虽然已经干瘪,眼睛里的表情却更丰富了,像个et:“我一直在想象,像你们这样健康活着的人平时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我想象不到。我知道我这样下去活不长,可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点期待,你能理解吗?”她突然说这么多话很奇怪,但是说得很平静,就是气息控制得不均匀,音调高低把握也不是很好,好像在说一件很好玩的事。 医院里贴近死亡的人太多了,他们每天都被形形色色的人用各种自以为是的方式安慰,这种盲目安慰的价值我很怀疑,毕竟大家在死亡这个问题上都没什么发言权,那些絮絮叨叨的空话更像是对死神的不敬。我不喜欢说这种场面话,我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和我说这么私密的话题。 我微笑着没回答,也许现在该做的是哄着她尽快平静下来,然后回去继续看我的书:“你应该多吃点东西,先让自己强健起来,不要想这些空洞的事情。” 她笑了,露出整齐的小小的白牙:“我积蓄了很长时间的力量,所以现在能说话,能说说话让我很满足。” 她的语调很奇怪,似乎缺乏与人沟通的经验,语气重点模糊且飘忽不定,有那么一霎那我觉得她并不是对我在说话,而是对着周围空气说的。而且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奄奄一息的特质,如果不是眼睛里光泽闪动,你会相信她可能下一口气接不上来而突然断气。同样是重病,我父亲就不同,这几天挂扩张心血管的药物和各种营养剂,整个人都泛着红光,气色比我都好。 “有力气了就更应该保存体力,积极配合医生。”我扛不住开始说套话。 她摇摇头,叹口气。转过头看看窗外,然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说是真的在下雨吗?” 一个闪电划过,我看到她眼睛里的光彩忽明忽暗,满脸的落寞,额头上青筋更加清晰可见。 如果她从小就这样虚弱,的确不太可能经历过风雨,雨对她来说和彩虹一样都是虚幻不可触摸的,窗外的世界对她来说也都可能是不真实的。 这种问题太复杂,我不想花时间纠缠下去。 “如果你睡不着的话可以心里默念数字,或者数羊啊什么的,等你觉得枯燥了乏味了,可能就睡着了。”我尽量开导她,也想尽早脱身。 她还是摇头:“我不能睡,我血压太低了。” “医生说你不能睡着?” 她摇了摇头。 我笑了:“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医院睡觉害怕?” 她也笑了,又摇了摇头。 “不要怕,我就在外面的长椅上看书,你心里想着有人在外面帮你守着门,心里就踏实了。”我笑得很坚定,还在胸口握了握拳,给她鼓劲。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叹了口气,然后轻声说:“我不怕的,真的,很多事情你不会明白。”她依旧看着我:“你对我真好,我告诉你一个咒语,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我笑了笑,她太寂寞了,在没话找话拖着我:“什么咒语?” “如果你以后一个人晚上害怕、遇到困难或者心里特别难过的话,可以默念:婆珊婆演底。” 我一愣,这是什么话?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突然就不想再继续闲扯,再说下去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来,我可不想大半夜听一个快死的人神神叨叨,于是刻意做出一个客套的微笑,打算离开。 “婆珊婆演底是黑夜之神的大名,在夜深人静、鬼怪盗贼开始横行时,他就出来保护众生,驱除恶梦,所以以后你一个人晚上害怕时就默念:婆珊婆演底。他会保护你的,你一定要记住!”她一句句说得很认真很急切,说到最后大口喘着气,大大的眼睛有一种透明感,直勾勾地看着我:“这句咒语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窗外的风雨声更大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大树摇摆得很厉害,好像要从泥土里挣脱出来逃走。 我收回目光看着床上的小白人:“你多大了?”我轻声问她。 她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比出二十五:“我应该会比你小一点点吧。” 居然和我一个年龄,我又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静静地看着我。 以前我看过奶奶的一本佛教小册子,里面有关于慈悲的解释,慈爱众生并给与快乐,称为慈;同感其苦,怜悯并拔除其苦,称为悲;这个凌晨在这个小屋里我突然有种开悟的感觉。看着这个同龄人陷入这样的病痛,我意识到之前对生命的理解还是肤浅的,活着有比死亡更糟糕的状况。 我的眼睛有点潮湿,茫然摇摇头。 她笑着问:“你为什么摇头?” 我又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7章 小怪物的礼物 我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说:“你既然还不想睡,那我就陪你一会吧。” 她笑了:“你对我真好,不过你最好去早点睡吧,不要相信自己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 我是个容易感动的人,这一刻突然就觉得这个小怪物像是我熟悉的朋友,我点点头。 她又轻声说道:“我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 我问她:“这也是经文吧?什么意思?”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然后说:“这是《金刚经》,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即便我都不是真正的我,昨天的我已经老去,明天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样,眼下的我仅仅是一具空壳,所以啊,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相。” 她说的这些话对她无疑是最有道理的,还有什么比否定更能安慰她呢? 我用力点点头,低头借着走廊的灯光看系在床尾的名牌,很奇怪上面却没有名字,难道护士疏忽了? 有人起夜,踢踢踏踏地走过门前上厕所去了。 我和她距离很近,没有闻到预料中那种病人长期卧床的浓重体味,我闻到一种淡淡的类似麝香的味道,也许是什么药的气味,更可能是她的内分泌严重失调后散发的味道。 我尝试揣摩她的人生,在肉体极度虚弱下,精神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换了是我会期望精神强大到一定程度能够产生摆脱肉体的力量,然后像个幽魂脱离而去,不必再感受来自肉体的煎熬。 风雨更加肆虐,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闪电一个接一个,像是上帝的闪光灯。我坐在床边发呆,然后又看着那个起夜的人像个游魂在门口迷迷糊糊地晃过,踢踏脚步声渐渐远去隐没。 我打破沉默:“我明天炖点鱼汤带给你喝好不好?” 她摇摇头。 她不停地打量我,眼睛就像是摄像机似的在找寻、记录什么,让我有一种抓取感,但是并没有感觉被冒犯。 她突然伸手开始解胸口的纽扣,我有点尴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该不该背过身去。她很虚弱,手指甚至有点发颤,好不容易才解开了两个纽扣,然后伸手进去拿出一个东西,对我说:“帮我解下来。” 这是一条项链,链子其实挺长,没必要解开,我直接从她头上取了下来。她的脖子很细身体也很瘦小,按道理链子不需要这么长,项链坠子几乎垂到她的心口。 项链还是有点分量的,链条是用什么金属缠成的,点缀了几块很小的碎玉,坠子是一块红色的玛瑙,有鸡心那么大。难以理解她这么虚弱为什么要挂这么重一条项链,我觉得这玩意能把她心跳都压停了。 我不由笑了起来:“这是你的护身符吗?真够分量的。” 厦门是全国最大的玛瑙加工基地,岛外的东孚工业区有很多台湾人开的大型玛瑙加工厂。这东西外国人看来就是漂亮石头,但中国人独有的玉石文化赋予这些石头不凡的意义,于是被大量进口到中国。特别是近年非洲的马达加斯加发现了大型的玛瑙矿,出产的矿品基本被中国包了。不仅仅非洲的矿,还有南美的,几乎全世界80%的矿被集中到厦门,然后加工成各种工艺品、饰物。 红玛瑙是佛教五宝之一,很多信佛的人喜欢佩戴红玛瑙饰物。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以前清朝官员帽子上的过,她很喜欢陆游的这首诗,那是她和父亲恋爱时学会的,于是我出生后就把我的名字叫做楼兰雨。楼兰是个古国名称,遗址在新疆,所以楼兰在当地经常被用来冠名,大街上时不时能看到楼兰烤肉,楼兰干果什么的,离开新疆前我从来就没喜欢过这个名字。 回到长凳上我下载了一本《金刚经》,发现除了那句解释过的经文,其他的一句也看不懂,简直天书一样。我也查询了那句“婆珊婆演底”,果然是夜之神的名字,不过和《金刚经》无关,而是出自于《华严经》,要呼唤七遍才有效,能不梦魔。 天快蒙蒙亮时,我轻手轻脚走到她的门前探视,里面毫无声息,静静的冷冷的,不知道她是否睡着了,希望不是已经死去。 后来我回房迷迷糊糊地睡了,早饭都没起来吃。九点多医生来查房我也没起来。睡得很累,感觉一伙医生走到我身边,有人问:“这个患者病历呢?”有个女声回答:“他不是病人,他是家属。”有人笑说:“脸色比病人还难看。” 我睡到快中午才起来,早饭午饭一起吃。吃饭的时候发觉爸爸时不时看看我,我以为他不舒服,他摆了摆手。 饭后妈妈收拾了碗筷回家了,爸爸让我和他到楼下走走。午饭时间楼后小花园里基本没人,我们走到一空旷处时,父亲指着我的脖子说:“我记得这条项链当年你送人了,怎么拿回来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项链,惊讶地看着他:“我送人?你怎么知道我戴着项链?”,父亲看着我,眉头皱了起来:“上午你睡觉时我看到了,你不是送人了吗?” “这项链是我帮别人保管的,不是我的,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项链?” 父亲看着我,足足半分钟,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然后他迫近我问:“老实说你这几天见了谁!?” 正午的太阳罩着我们,我们父子的阴影在地上汇聚成怪异的一坨。看着他严厉的眼神,我焦躁起来。 从小到大父亲直接教导我的时候远没有母亲多,但是他控制欲却更强,我接触什么样的朋友他都要审查过问,尤其是和女同学接触,他无一例外把她们贬得一塌糊涂。有几次我实在是很想嘲讽他,我也没见他搞的那些娘们个个是高端货。我甚至记得高中时偶尔和一个女同学在路边说几句话被他撞见,当时他也是这么迫近我说:“你不觉得和那么难看的女孩拉拉扯扯很丢人吗?” 父亲见我没有回答,不耐烦地催了一句:“说啊!” “我答应过别人保密的,你打听这种事情不觉得无聊吗?没事就好好养你的病,你说你操心这个有多大意思。”父亲的态度让我不悦,我决定遵守自己的诺言,虽然那个小怪物敝帚自珍,但是我既然答应了人家不对任何人提起就不能轻易毁约。 父亲吃惊地看着我,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沉声喝问:“什么事情对我保密?你什么时候见了姜荷?” 这回轮到我吃惊地看着父亲,怎么就扯上姜荷了呢,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避免提及姜家人,为什么看到项链让他想到了姜荷?我脑海里浮现那个小怪物,无论哪方面都和姜荷没有丝毫共通之处。 “爸,这项链是昨晚一个女孩让我保管的,你怎么扯到小荷身上去了?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昨晚哪个女孩子?你在说什么?”父亲抓我的力道加重,我有些疼痛。 我拉开爸爸的手:“就是住在楼道末尾厕所边上那间单人病房的那个女孩!” 父亲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说:“你是说昨晚一个住院的女孩在那个小病房里交给你这条项链让你保管?” 我点点头,对于自己总是在淫威下妥协有些泄气。 我父亲又看了我一会默默地走开,找了一个凳子坐下来,然后示意我也坐过去。还没等我走到地方,他又挥手说:“你现在马上上楼问问护士站,昨晚那间住的什么人。” 我单独上了楼,找了一个熟悉的护士,她的话让我浑身冷气直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8章 精神病发 她说昨晚七点左右427房病人李伟治在其妻回家后擅自离院,一小时后心梗复发被另一女性送往急救中心并于九点四十分抢救无效死亡。遗物已经通知家属于今天上午取走,病房昨晚是空着的,今天正准备收治其他病人。她抿着嘴笑:“前两天喝醉了酒心绞痛送进来的,送来时酒气冲天谁都受不了,才好点就跑出去乱搞,马上风,上午就都传遍了你居然不知道?” 427病房因为狭小,只有一张床,这个李伟治如果昨晚九点多就死了,那我半夜遇到的是谁?我的汗毛登时竖了起来。我说不准自己是否相信世上有鬼,很多无法证实的东西我基本秉持姑且存疑的态度,难道这回我撞鬼了即便是鬼也不可能是李伟治那个酒鬼加色鬼吧? 突然之间就觉得胸前的玛瑙变得冰凉,和我肌肤接触的部位都渐渐麻木,就像有剧毒一样。下楼的时候我匆忙摘下项链放进裤袋里,残存的理智让我没把它扔进垃圾桶。我不断提醒自己别幼稚到相信能从鬼魂那拿到什么东西,如果那样这个证据足以颠覆现代科学框架,给我几个诺贝尔奖都不够。 父亲还坐在那个长凳上,我走过去默默坐在他身边,然后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父亲问我:“这条坠子怎么来的?” 我摇摇头,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昨晚我在那遇到一个病得一把骨头的女孩,她让我帮她保管两天再还给她,我真是代为保管的。” 父亲侧头看着我:“看来你还没完全清醒,这条链子是你十几年前求我买的,你说要送给姜荷作为生日礼物,上午你睡着时我就看了,当时在坠子底座上镂刻了一个雨字。” 我拿出链子,底座上果然刻有一个雨字。 “要送给小荷,不是应该刻荷字吗?” “我怎么知道你当时怎么想的,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而且你说的那个女孩也压根不存在。今天上午那个病人马上风的事情医院都传遍了,你在睡觉才不知道。如果你昨晚真的在那个病房看到了什么人,我想你的精神恐怕出了点问题。” 毫无征兆地一个健康有为青年突然就疑似精神病了,我很难接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导致了误会,只是目前难以厘清:“您是说我出现了幻觉得了精神病?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可我没觉得我哪里不对劲啊,这些天的事情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而且那个女孩说的很多东西我原本一无所知,比如说《金刚经》经文,我之前一点也不懂。我怎么可能幻想出自己原本不了解的知识?如果项链都是你买给我的,我为什么要故意忘记了再虚构一个人物出来给自己一遍?就是神经病也不能这么荒腔走板吧?”阳光似乎变成阴郁的灰色,照着我额头上的冷汗一点点沁出来,我顽强地反驳着。 “既然项链的事情可以忘了,你能确定之前就没学过《金刚经》?”父亲的话句句击在我心上,我伸手抹掉头上的冷汗。 “你也别慌,这段时间你累坏了,可能出现了一点幻觉幻听,都是我拖累你了。咱们还是先休息好,如果真的有病,就想办法治好它。我再问一遍,你确定链子是昨天晚上第一次见到?” 我迎着父亲的目光,肯定地点点头。 我和父亲无言坐了一会,白色的阳光照得我眼前发黑,父亲提议回去睡一会。 没走几步父亲突然回头,几乎附耳问我:“我前段时间教你的那句咒语不会也忘了吧?” 父亲的热呼呼的气息吹得我耳朵发痒,但我的整个后脊梁却一片冰凉,我的声音几乎自己都听不清:“婆珊婆演底?” 父亲满意地直起身:“要牢记,不要告诉任何人。性命攸关的事情。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在医院陪我了,过几天我就出院了,到时候咱们再从长计议。” 整个下午我都在想这件事,我把昨晚的经历仔细过了一遍,还是感觉非常真实,我甚至能记起那女孩特殊的体味。也不太可能是做了一个梦,据说梦在回忆中都是黑白无色的,而我的这段记忆色香味俱全,我很难相信我的大脑能杜撰出那么多细节。再说还有一条项链,这个不可能是我做梦的副产品吧。 如果父亲说的是真的,我在医院里自导自演,拿着项链玩左手交右手的游戏,那八成是疯了。 最奇怪的是如果这条项链真的是我十几年前送给姜荷的生日礼物,为什么现在会毫无记忆地仍旧留在我手上?搬家那么多次,我为什么对这条项链一点印象也没有?看来我的脑子真的可能出了问题,丢失了很多珍贵的记忆。 至于那句咒语,居然是父亲教我的,昨晚我通过某种方式恢复了一些关键记忆,只是这种方式让人想到精神分裂? 前些天正好是父亲脱离危险起的时候,那几天他情感尤其脆弱,我甚至看到过他偷偷流泪,也许他当时真的交待过我一些重要事情?但是二十多天来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清晰地在脑海里过电影,唯独没有他和我交待咒语的任何信息。也许我的大脑里打开了什么开关,导致我的记忆一部分被隔离丢失,我当然不可能记得忘记的事情,否则也不叫忘记了。 至于为什么教我这句古怪的东西我没心情细想,父亲说什么出院以后从长计议,那么到了该用的时候自然知道。 我一直认为我的人生轨迹从来都不是我自己能完全控制的,但是我一直坚信我完全自主掌控自己的肉体和思想,但现在这个自信开始动摇,不由地想起那个女孩的话:“不要相信自己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我的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冷汗直冒,难道我还能在幻觉里通过想象出的人物警告自己?这是多牛逼的技能。 傍晚时给林殊打了个电话,他说利他林如果每次服用一两片副作用不大,这东西在国外人称大脑伟哥,经常被人拿来作为认知增强剂使用,之所以被国内列为一类精神药物控制,主要是怕被滥用。在欧美国家其实是普通处方药,用于治疗多动症,每年也有几百万人非治疗原因在服用。最常见的副作用就是失眠,多数因为有些学生滥用,服药量大,几天不睡觉刷题备考,结果停药后严重失眠。 最后他期期艾艾地表示最近要考试,让我把剩下的药还给他。我知道他怀疑我捅娄子了,于是晚上回家前拐过去把剩下的药还给了他。 那晚我想了很多,羞耻于自己的无知与放任。我没有强健的体魄,物质和精神世界也都不比别人出类拔萃,我活到这么大值得珍惜的东西都在我的记忆里,而我在毁掉我的大脑。 我曾考虑过再次夜访427房,那个小怪物说过今天告诉我名字的,也许会有后续的合理反转?也许她是别的病房的病人昨天晚上临时住过去的?但理智告诉我这些都缺乏合理的逻辑,关于项链的来历父亲已经对我解释得很清楚,除非他恶意欺骗我。而且那间病房已经住着别的病人,我再贸然进房间可能会惹麻烦。最关键是即便没人我也没有胆子再主动送上门去了。 那夜我睡得特别艰难,虽然没再吃利他林,大脑依然疯狂地运行,眼睛一睁一闭间我的五官六识变得极其敏锐,仿佛头顶就是个巨大深邃的洞窟,我能听到洞窟深处传来的所有声音。 天色渐渐青亮,我精神放松了点。 我圈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书。 身后响起零碎的脚步声,我想回头时她已经在我身后贴近,呼吸喷到我的脖子上,我甚至感觉到了热气。我闻到一股类似麝香的味道。 她凑到我耳边,很轻地说:“婆珊婆演底。” 她钻到我的前面,像孩子一样枕着我的大腿。 她还是那么苍白,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没有昨晚那么黑,有点透明的灰黑色,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她有股特别的魅力,她的呼吸也像一只猫。 “你是谁?”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孬种。 “我就是我,你怎么这么问?”她眼中的疑问反而比我多。 “那条项链不是你的,是我父亲买给我的。”我直击问题的关键。 “现在不是在你手上吗?” 我无言以对,如果不是昨晚她交给我,我压根不知道项链的存在,我总不能指责她偷我的东西吧。 “你昨天说今天告诉我名字。” “我叫楼兰雨。” “别开玩笑,我才叫楼兰雨。” “你不是喜欢夜游吗?以后你就叫夜游神的名字吧,婆珊婆演底。楼兰雨是我。”她说得很认真。 “别开玩笑,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楼兰雨!” 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满,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两臂用力想要帮助她,就此猛然惊醒,窗外天已经蒙蒙亮,麝香的余味似乎还飘荡在空气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19章 上海 我突然就记起了二十多天前父亲在病床上交待我那个咒语的情景,记起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慈爱与忧虑,记起他流着泪抱着我的头说对不起。 我也记起来我从家里父亲的书架上一本镂空的书里拿出项链戴在脖子上,可却记不得当初怎么买的项链,也记不得为什么把项链藏在书里。记忆是那么清晰,好像从来就没有失去过。 我也记得父亲说:“我原本打算死之前告诉你这个的,这次的病让我明白我不一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就先告诉你吧。” 那以后我几乎晚上都会梦到她,她都是叫我夜游神。有时候和我聊天,有时候就一言不发地枕在我腿上,我从没有在梦中感到过恐惧。 过了几天父亲出院了,一家人都很高兴,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可我的情况却越来越糟。 我经常整夜无法入睡,一旦睡着了就容易做梦。我虽然不怕她,却开始害怕黑夜。我也担心再出现幻觉,于是变得焦虑不安。幸好她没有再在我清醒时出现过,只在梦里出现反而成了值得庆幸的事。最要命的是我的记忆力衰退严重,经常忘事,忘得干干净净,但是有时候睡得好又能再想起来。 最神奇的事情是有一天醒来,我居然记起自己曾经经常翻看父亲书架上的那些书,在我的印象里我从来没有对密码学符号学感兴趣过,可现在偏偏有了相关记忆,于是我甚至能和父亲就此探讨一二,父亲居然也没表现出很大的惊讶。 我糟糕的精神状态连母亲都注意到了,出院半个月后父亲再次找我谈话,他认定我的精神出了问题,不能再逃避,他要马上找医生治疗。至于病情我们两个也达成一致意见不外传,连我妈都不告诉。他说:“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治过这类病,包括你的母亲,否则你会跌到鄙视链的最底端。” 三天后孟医生就出现了,她给我做了一轮包罗万象的测试,甚至包括性取向,最后诊断是焦虑性抑郁症。我对结论提出两三次质疑,于是孟医生就把诊断改为偏执型焦虑性抑郁症,我就不敢再质疑了。她说需要吃药并每周给我心理辅导一次,辅导都是我到她家去做的。 “就是到仙岳小区她住处做的心理辅导?”姜荷问。 我点点头:“那小区边上就是仙岳医院,厦门最大的精神病院,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那的医生。” “你对她隐瞒了什么细节?” “诸如项链啊咒语什么的,原本父亲就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我当然就没说,每晚做梦的内容,我也没有实话实说,只是承认曾经幻觉出现过一个女孩子和我聊天,后来经常做梦到她。” “你把那条项链给我看看。” 我打开书柜,拿出一套精装的《魔戒》dvd,把放在里面的项链拿了出来。 姜荷说:“你把项链放这里面,感觉我们这一路可能会被追杀。” 我问:“我们要出门?” 姜荷研究着项链,头也没抬:“对,马上去上海,你去收拾一下等会就出发。这个项链我之前没有见过,不是送给我的,另外把你吃的药也都带上。” “这么急?” “你不会想让我在这陪着你先把对面房子租出去再走吧?” 半个小时后我们走出家门,路过中介时我把出租房的钥匙交给了小武。 姜荷微笑:“还挺会过日子。” “我总不能一副走了再也不回来的架势吧?多不吉利。” 傍晚我们到了上海虹桥机场,乘坐磁悬浮列车几分钟就进入了市区,然后又打车花了一小时才到姜荷家,车上我一直都在打瞌睡。我对北上广这样的超大城市缺乏亲近的愿望,感觉自己在这就是陷入茫茫蚁海之中的小蚂蚁,没什么存在感。 “我们直接杀回去,给我爸一个措手不及。”姜荷在飞机上就杀气腾腾地说。 我原本以为他们家会住别墅区,毕竟他们的制药公司在国内业界响当当,大老板不住别墅说出去多不好意思。实际上却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公寓里,五星酒店级管理,环境相当好。 我提醒姜荷:“回家态度好点,别让我难堪。” 姜荷提醒我:“有什么事少插嘴,看我眼色行事。” 直达门口的独立电梯需要住户授权才能启动,开门的是姜锋,他一脸喜气:“哈哈,女儿、儿子一起回来了,赶快进来吧!” 姜锋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等他转身要去抱姜荷时,姜荷已经跑进屋和姜妈妈抱在了一起。 姜妈妈很高兴,过来也拥抱了我,说:“又高又壮的男子汉了。” 姜家很大,楼中楼格局上下恐怕有四五百平米,并没有像很多有钱人那样照着凡尔赛宫的样子装潢得金碧辉煌,装修走的是美式现代古典主义巴洛克风格,色调克制,用料很考究。 家里有个保姆,已经在餐厅里开始上菜。 姜荷看着她母亲说:“看样子知道我今天回来。” 姜妈妈说:“你爸下午就说你晚上回来,打你电话关机了,我想该是在飞机上了。” 昨天姜荷找过孟医生,她当然会向上汇报,姜锋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当然能猜出她的下一步怎么安排。姜锋一胳膊搂着我,一只胳膊想去搂姜荷,姜荷躲开了,姜锋也不介意,说起话中气和十几年前一样足:“你们过来和我先坐坐,有些话我们交个底,别等会吃饭时有人摔盘子摔碗挑事。” 我们在客厅落座,保姆要来沏茶,姜锋摆摆手让她离开了。姜锋挨个看了我们一会,我报以微笑。 “首先要声明,”姜锋开门见山,盯着姜荷说:“你大雨哥的病是一定会治好的,必须治好,这点毋庸置疑!” “有人呢怀疑我拖延不作为,”姜锋瞟了一眼姜妈妈:“这也是不对的,什么时候展开治疗,之前决定权在楼安国那,他不让我开始我能开始吗?” “后来发生了不幸,你父亲去世了,”姜锋看着我说:“葬礼上我们碰过面,当时也不合适谈这些。按道理我应该和你母亲进行必要的沟通,但是你父亲生前是有过交待的,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没必要告诉你母亲,他不希望她参与进来。我想你父亲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 “这样一来事情怎么做什么时候开始做,相关人等今天算是到齐了,决定权就在我们四个人。”姜锋摊开两手,再一次轮流看了我们一圈。 姜妈妈说:“确诊后不管怎么做,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们要对大雨负责,也要对得起安国。” 姜锋缓缓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姜妈妈意味深长地说:“我对安国的感情更深,这个你就放心吧,至于大雨”姜锋转向姜荷:“我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其实病情的初步结论早就出来了,”姜锋又转向我:“的确是需要治疗的。” “孟影昨天还和我说没有确诊。”姜荷插嘴。 “好么,宝贝女儿终于和我说话了!这都两三年不搭理我了。”姜锋目光中的凌厉一闪而逝,苦笑着摇摇头,随即面色一整:“是我让她那么说的。孟影到厦门后很快就做了诊断,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做了基因检测,检测报告当时也给你楼爸爸过目了,的确需要系统治疗。前期需要吃的药也吃了一个多月了,就在商量确定治疗方案的当口,他出意外了。” “既然需要系统治疗,接下来两个多月不作为又是什么意思?楼妈妈和大雨哥一直都不知真正病情,拖以待毙吗?”姜荷咄咄逼人,因为是为我出头,我反而觉得有些不妥当。 “这两个月药也在吃啊,那对后期的治疗很有帮助,可以减轻不少痛苦,只不过大雨以为是抗抑郁药物而已。不过这里面确实也有其他考量,但这不是个考验我良知的命题,毕竟有你妈监督着呢,我只是花点时间考验一下你的耐性。” “其实我早就明白了,等我妈耐不住了就会把情况告诉我,你是拿大雨哥把我钓回国,对吧?”姜荷瞟着她父亲。 “你们看看这小眼神!”姜锋回答得挺干脆:“你说的没错,因为有人说话不算数,毕业后妄图滞留日本。我也就是顺便考验一下你,你要是再过半个月不回来,我们也等不了自己开始了。”他把身体倾向姜荷:“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回国能见到你大雨哥吗?难道你不希望参与到他的治疗里来吗?” 姜荷无话可说,扭过头不理他。 “关键是我没判断错,还真钓得回来。”姜锋对我咧嘴一笑,居然还眨了一下眼。 他的性格与我父亲反差越来越大,我父亲越老越严肃,他似乎保持着十五年前的劲头。我心想以我父亲那种性格都会出轨,这家伙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爸爸,我能不能问问到底什么病,我到现在还是糊里糊涂。”姜锋说四个人可以坐下来把事定了,可我这个当事人居然还不知道情况,这叫什么事。 “一点小毛病!”姜锋叹口气,摇摇头:“都怪我和你父亲年轻时不懂事,把一些问题搞砸了,你放心,你姜爸爸肯定给你治好了。具体问题我们明天到公司再说。” “事情既然出来了,咱们就一件件处理,有条不紊地进行,大家齐心协力,不要再互相猜疑!好了,现在可以吃饭了。”姜锋大手一挥,率先起身。 姜荷凑过来问我:“你爸也这个德性吗?” 我摇摇头:“他现在安静的很。趁你爸还活着,别和他别扭了。” 姜荷斜眼看着我,没说话。 吃饭时姜锋很兴奋,话也特别多,姜荷态度也缓和不少,姜妈妈整个脸都发光了。饭后姜荷说要带我四处看看熟悉环境,我欣然从命。说实话我一肚子心事,早就有点架不住姜锋的热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0章 江臣公司 上海已有秋意,夜风把刚才的晕沉彻底都吹散了。姜荷很自然挽上我的胳膊,握着我的手。我们从三四岁开始就这样,形成了独特的习惯。我们没有走远,就在楼下的中庭里一圈圈地逛。 一开始我们都没说话,走了一段后姜荷才说:“我有两年没有回来了,这个中庭我也从没逛过,没想到第一次是和你一起。” 我也充满感慨:“我大学找你的时候幻想过各种各样重逢的场景,电影电视里出现过的我基本都想过,正派反派角色都代入过。说实话,好的结果最后基本都是携手走向远方,每次我都真的好感动好感动,所以这对我已经不稀奇,没你土包子这么感慨。” “那么坏的结果呢?” “坏的结果当然不是找不到你,那样不算有结果,最差劲的是你六亲不认、站门口叉着腰破口大骂或者翻着白眼市侩刻薄地讽刺我,于是我默默转身离去,背景音乐响起《八月桂花香》。”我张嘴就唱了起来: “繁华落尽 一身憔悴在风里 回头时无晴也无雨 明月小楼 孤独无人诉情衷 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漫漫长路 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 尝尽人情淡薄 热情热心 换冷淡冷漠 任多少真情独向寂寞 人随风过 自在花开花又落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一城风絮 满腹相思都沉默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姜荷笑骂道:“怪不得你脑子出问题。” “我拖着垂死之躯抱病陪你,你要感激。” “你知道为什么你在网上查不到我们的信息吗?” 我摇摇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姜锋事业这么成功,不可能网上毫无消息,就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上网查询姓名也能查到初中参加钢琴比赛的获奖名单。 “虽然身份证都还是原来的名字,但他现在公开使用的名字叫姜臣山,转业的时候他与部队是有保密协议的,为了入股医药公司,不但他改了名字,我和妈妈对外使用的名字也用其他的了。他一生中每一次成功,都是对规则的践踏,我看不惯他浮士德式的价值观。” “什么是浮士德式?” “为成功不择手段。” “他是你父亲,我们这么说他不好,再说了我是来看病的,一天下来连基本情况都没彻底摸清,我可不敢丧心病狂参与攻击救命恩人。” “你当孝顺儿子,我当叛逆不孝女,我用我的卑劣衬托你的高尚不是更好吗?” “有时候很难说你的想法是简单化还是复杂化,如果真的改个名字就能规避部队的保密协议,那也太小看我们的退役管理制度了。现代社会改个名字改变不了多少问题,只能为难一下我这种傻学生,他把你们名字都改了应该有其他考虑,但也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别装乖孩子装好人。” “不过你还别说,你爸这个名字改得挺好的,姜臣山,能臣服群山的,就是峰。你当时改什么名字了?” “我那个名字是回国治病后读书那两年对外用的,在日本我都是用本名。说正经事吧,按我上次治病的经验,明天我爸应该就会带你到公司的试验病房,治疗一旦开始就是个漫长的过程,除非你的治疗方案和我的不一样。你确定不和楼妈妈打个招呼吗?” 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觉得我爸的决定对,我妈是个很单纯的人,她知道与否于事无补,徒增烦恼而已。其实我也想过,真到了要死的地步可以打个电话给她,告诉她我环球旅行去了,让她以为我失踪了也比知道我死了好。” 姜荷没说话,走到中庭中间时她指着一座假山说:“人们按照自己的想象搭起一座山的模型,告诉自己峻秀的山应该是这个样子,其实你走遍地球也找不到一座类似的山,可我们偏偏自欺欺人地建立起一套假山构建美学。” “我记得你昨天说过,我们的文明建立在假设坚信某些东西上的。我坚信我妈爱我,所以也相信不确定能给她带来希望。” “你的病死不了的,不过真到了那种地步你确定让别人牵肠挂肚到生命最后一刻是更好的选择?” 我答不上来,又默默地转了几圈,姜荷说:“我爸刚才也没明说你的病情诊断,你要有个心理准备,目前看来你的症状是精神方面的,如果不那么影响以后的生活,还是保守治疗为好,没必要受我那份罪,我和我妈也会支持你的决定。” 我问她:“关于你的病今天上午你也语焉不详,类似植物神经紊乱是什么意思?似乎还给你留下什么后遗症,能详细说说吗?” 姜荷说:“今晚还是睡个好觉吧,明天上午我爸肯定要说一遍的,你的情况未必和我完全相同。我再次提醒你明天明确了解他们的诊断后不要盲目顺着他们治疗,要多问多想,不要匆忙决定,最好能先和我商量一下。” 我颔首称是。在中庭又转了几圈,我问她:“为什么你爸那么自信拖上个把月你妈一定会通知你而你一定会回来处理?他的自信建立在我们十五年前的友谊上?” “你觉得牵强?是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还是觉得我没那么恋旧?换了你就未必肯回来是不是?就算你肯如果你有个女朋友什么的不高兴你也就可能放弃不回来了,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个更合理的因素,你爸可不是玩这种温情把戏的人,每个人都是用自己的价值观揣度别人的。” “其实我妈告诉我情况时我就猜到他的那点心思了。虽然我去日本后基本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但是他如果直接通知我这件事我也一样会马上回来,但他选择了拖两个月让我自己跑回来,无非是告诉我和我妈,他是主宰者。” “那他认为你一定会回来共襄盛举的自信是怎么来的?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个关键的因素,万一你不吃这套呢?” “看来你还不笨,已经不是满脑子幻想的青春期傻子了,因素是有一个,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机。” “什么时候是时机?” “接下去这段时间的某一天,时机你会主动创造给我的,不要着急。”姜荷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陌生的环境让我更难入睡,翻来覆去好久好不容易睡着了。 “婆珊婆演底,”她又攀上我的肩膀:“你觉得他们要给你治什么病?” 我已经习惯了在梦里和她聊天:“就是治你,治好了病你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那就是要杀死楼兰雨了?” “是杀了你,我才是楼兰雨,你要是愿意,为了纪念你我可以叫你夜游神。” 姜锋的公司在浦东,早上一路高架倒是很顺畅,交通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车是黑色宝马七系,现在应该算是很普通的高级轿车了,但我却是头一次坐这么高档的车,很乖巧地选择了副驾驶位置,让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后面。 厂区占地不小,规划得很规整,大门进口正中竖着一块巨大的的长条水晶体的汉白玉,可能寓意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上面有中央领导题的“江臣”两个大字。石条虽然和部队大门口的标语照壁型制完全不同,其精神内涵却是一致的,于是进出便有种国企的味道。这不由让我想起二叔,他的工厂小多了,之前让我帮忙策划企业文化,文宣走的路子也是向国企靠拢,其中微妙心态外人恐怕很难把握。 在我的想象里,我们一行上楼应该会遇到很多职员,就像电影里那样,那些龙套毕恭毕敬姜总姜总地叫,而我们在姜锋带领下微笑着风一样卷过。实际上只碰上一个保安,姜锋有个专属电梯从车库直达二十层的办公室,虽然只有二十层安装的却是高速电梯。而且电梯口也很讲究,装潢出一个很小的厅,摆设了沙发,厅门口设置了保安,见人就敬礼。启动电梯需要指纹密码,电梯不是后加装的,应该是这座楼设计之初就有的。 “这座楼就是我爸的战车,他从这个电梯爬进自己的驾驶舱进入战斗。”电梯里姜荷对我说时一点也没避着姜锋的意思,姜锋没理睬,我听不出她是赞美还是讽刺,于是和姜妈妈一样装没听到。 我们是侧门进来的。姜锋的办公室并不特别大,大概就五十平米,有个卫生间,没有休息室。简洁明亮的装修和医药行业身份相符,会客区浅色北欧风格的沙发看上去就不是舒适型的,一副不打算招待人久坐的架势。在广告公司工作那两年间,我也进出过几个大公司老总的办公室,动辄都是百来平米,装修豪华且卧室厨房齐备,比才七十平米的美国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都气派。 姜妈妈和姜荷在会客区落座,正对着办公桌的正门进来一个服务员倒茶倒咖啡,我要了茶。然后一个男秘书也走进来,和大家打过招呼径直到办公桌前和姜锋小声汇报起来。我在办公室里溜达了一圈,看了看边上靠墙桌子上摆的几张英文的不知道是证书还是奖状样的东西,最后站在窗口向外眺望。我们所在的这栋二十层的楼是最高的,楼下还有五栋六层楼高的银色金属外观的厂房和一栋白色的八层楼房。 大学实习时我曾经去过一个部队医院下属的一个药厂,规模气势完全和江臣无法比拟,他们虽然经过现代化改造,无菌化上了台阶,但也只是比食品厂高明一些,于是只能生产一些大路货。江臣看上去完全不一样,生产管理的现代化程度有时候外行看外观也能了解八九,几栋楼散发的气势再镀上银光闪耀的金属光泽,让你相信这整个就是用货币堆砌起来赚取更多货币的精密机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1章 基因问题 看那秘书已经有离开的意思,我先行去会客区坐在姜荷身边,姜荷对我说:“看到那个白色楼了吧,接下去一段时间你可能都要待在那。” “你之前就在那?”我问。 姜荷凑近我,小声说:“如果我没猜错,可能用的病房都是同一个,如果足够幸运,你还能在那闻到我留下的气息。” “也许还能采到狗尿苔。” 姜荷捅了我一下。 李婷笑着说:“你们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秘书快步离开了,姜锋笑着走过来坐下,说:“等会小孟就过来介绍病情,然后我们再具体研究治疗方案。在此之前,我先把相关情况和大雨交个底。” 我和姜荷对视了一眼,我猜所谓的交底,应该就是谈谈新疆的试验了。 “我想咱们小荷应该把故事都对你说了吧?那部分我就不重复了,也许她叙述中夹带了自己的私货,我现在如果再说一遍也许会陷入争执,所以很多事情如果你们有不同看法,可以之后再慢慢调查。” “今天我们谈谈病因本身。我从事基因研究三十年了,很多人并不了解这行,以为这是最近才新兴起的学科,其实基因研究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了。只是人类对基因的了解过程非常缓慢,一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后,随着分子遗传学的发展,尤其是沃森和克里克提出dna双螺旋结构以后,人们才进一步认识了基因的本质,那时候我才出生。” “基因有两个特点,一是能忠实地复制自己,以保持生物的基本特征;二是在繁衍后代时,基因能够突变和变异。突变一般会产生遗传疾病,是不好的一面;而生命在正常遗传条件下的变异则是没有问题的,这是多样化的源泉。” “为了破译人体dna分子的全部核苷酸顺序,建立完整的遗传信息数据库,美国发起的人体基因组计划在1989年启动,包括中国在内的六个先进国家参与其中,并于2003年宣布完成人类基因组序列绘制。这是巨大的成就,此后五千多种遗传病以及恶性肿瘤、心血管疾病和其它严重危害人类的疾病,都有可能得到预防、早期诊断和治疗。” “实际上在他们计划开展的一年前,也就是88年,我和你父亲就已经得到了一份完整的人类全基因组序列。这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所以我和你父亲一开始并没有当真。” “别问我资料从何而来,这个无可奉告。资料的信息量很大,而且是加密的,我和你父亲花了很多功夫才整理出来,于是发现那个基因组序列不过是最基本的东西,只是我们可理解范畴内的一道基础门槛,我们只有理解了这个才会再给我们验证其他资料先进性的机会。这份资料的目标很大,但需要我和你父亲进一步拓展的工作其实不多,接下去的三年时间,我们不过是依照指示复制了一些试验。” “试验的最终目标我们也是不明确的,就像是在探索一个洞窟,我们并不知道洞里面可能有些什么,冒险一搏带来的难说是福是祸。与此同时六国科学家的工作进展不断验证这份资料的正确性和先进性,巨大的好奇心让我们急切想知道试验一步步做下去能带来些什么。” “造原子弹的工程师说自己不知道在造什么,你相信吗?”姜荷插嘴。 “生物技术的性质和那不能相比,不确定性要大得多,这个道理你应该懂,而且我刚才强调了那份资料的先进性是非常超前的,起码超过了我们当时的判断能力。”姜锋顿了一下,继续说:“人类基因组没有测序之前,大家认为人类功能的复杂是通过更多蛋白质来实现的,所以预期人类的基因数量会比其他生物大很多,但是人类基因组测序出来后发现人类只有约两万三千个可编码蛋白质的基因,占人类dna序列的1.5%,剩余的98.5%都为非编码序列,这些非编码序列一度被认为是没用的,是垃圾dna。直到最近几年才发现这部分dna序列也是有用的,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功能性的,这部分总数多达400万个开关和功能调节因子,实际上有更大的研究价值。” “这些话你可能听不大明白,简单来说我们的科学家一直到最近才了解到除了他们认为有编码功能的那两万三千个基因有遗传用之外,其他没有编码功能的dna序列其实大部分也是有功能性作用的。而我们得到的那份资料并没有这么分类人类dna,而是详细地记录了人类dna序列的各自功能,这一点到现在我们的科学家还没有做到。” “这不是很离谱,您和我父亲在八十年代就拿到了一份超越目前生物科技水平的资料?这不是成了科幻故事吗?”我忍不住插嘴。 我一直劝姜荷不要和自己的父亲闹脾气,但这一刻我心里的反感漫过了理智。虽然之前姜荷对自己病因的质疑多少影响了我,我还是觉得她因爱生嗔偏见成分居多,没有料到姜锋当时是这么糊弄人的,那么再恶意的揣测都变成有的放矢了。 “你的反应和小荷当年差不多,都是认为我在胡说八道编故事,可即便这些是我信口开河,也推脱不了我对你们的责任,我为什么要瞎说?”姜锋还是习惯性地摊摊手,我和姜荷对视了一下,一时无话可说。 “科学技术的发展有多重渠道,特别是一些可以军事化的技术,你不能指望从网上报纸上了解到真正的学术前沿在哪,不要对超出自己学识范围的东西妄自菲薄。”姜锋微笑着说,一时让我对自己的冲动不好意思起来。 “我生病那会还小,现在我想知道,你的所谓资料和试验可以提供出来被调查并经得起调查吗?”姜荷问。 “等你们想调查的时候在不涉密的范围内我会配合的。”姜锋看着姜妈妈说:“你妈为了毫无根据的怀疑也和我吵了很多次,调查一下对大家可能都好。” 姜锋转向我:“我们研究试验三年后停止的原因也是因为资料的先进性,我们开始变得无法理解和掌控试验结果,只能匆忙停下来。许多年后我才发现了一些问题,在试验的过程中我和你父亲受到不同程度的基因污染,因为污染程度无法确认,所以当时并不确定是否会遗传给子女。我和你父亲在临别那晚争吵起来,也是因为我本着谨慎的原则对他通报了这个可能性,目的是有利于日后尽早发现问题,但也导致他勃然大怒后与我断交。” “试管受孕和双胞胎的事情和这一切都无关吗?”姜妈妈问。 “我解释过很多次了,试管受孕真的是巧合,我和安国还真的没有商量过。我们一起共事三年多,整天摆弄试管试剂,所以当面临同样难题时受同样理念影响并采取同样措施的可能性很大。至于双胞胎一直是无法证实的事情,通常情况下试验中重复出现小概率结果时,一般是首先检验试验方法和试验材料,所以当时化验试剂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大。”姜锋的态度很诚恳。 我看姜妈妈不再说话,才问:“当初你们的试验到底导致了什么问题,把什么样的问题遗传给了我们?” “这个专业性太强,一时说不清,其实非编码dna大多是指在中心法则下,转录的a不能直接翻译成蛋白的dna。而高等生物与低等生物在非编码dna上的差别远大于在基因上的,研究透彻这部分差异性其价值非常巨大。我们的研究多聚焦于此,以至于我们的试验导致你和姜荷的一部分不可编码dna序列变异成为可编码基因,结果你们的基因数量远远高于普通人达到四万多。正常情况下受污染的精子即便成功受孕,因为系统无法自洽也不可能生育出后代,可难以置信的是你们都健康生下来了。但是根本问题毕竟还是存在的,系统的自洽很脆弱,到了一定时间就可能崩溃,认识的这一点后,我之后又从那份资料里受到启发并找到了治疗的办法。” “也就是说可以重新关闭那些被非法激活的基因,恢复到正常水平?”我问。 “重新关闭是不可能的,可编码dna是记录了信息的,依赖这些信息人才之所以为人,你们的基因数量更多,于是你们两个得到的遗传信息也比别人更多,你们体质和父母的相似性更高,这种遗传性是无法逆转的,我能做的就是让整个人体系统认可所有的基因为合法。” 我一时不知道该再问什么了,对姜锋的话我还没很好地理解,治好后多出一堆基因意味着什么我毫无概念。 姜荷了解我的困惑,直接挑明了:“也就是说治好以后你的基因是有异于常人的,你的基因数量几乎是正常人的两倍,那么你的染色体就比正常人复杂一倍。但是这不会给你带来超能力,你不可能变成蜘蛛侠在天上飞,你的体力智力和普通人没区别,只是你身体来自于父母的遗传性更多一些。治好以后你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但是你这辈子却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育,你和他们的基因序列不一样,会生出什么样的怪物很难说,也就是说,想结婚的话你最好这次治疗时顺便结扎了。” 姜锋说:“这是恶意误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2章 多重人格 姜妈妈也制止姜荷:“不要吓唬你大雨哥,科学在进步,我们总会找到好的解决办法的。” 结婚生孩子对我来说感觉还很遥远,我担心的还是眼下恐怕逃不了被治疗的宿命。也许我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姜荷不快,她一直瞟着我,于是我逗她:“你不会已经把自己给结扎了吧?” 我的话让我姜妈妈大为紧张,不停地追问,她只能连连否认,说到气处给了我一巴掌。 这时孟医生进来了。她微笑着和我们一一打招呼,看到我时眼神都没一丝变化,亏她还煞有介事在厦门糊弄我几个月。 她手里拿着一个夹子,坐下来后把里面的资料拿出一部分放在姜锋面前,姜锋说:“你把具体诊断和大家说一下吧。” “好的。”孟医生低头看着文件,她的眼圈有点黑,长长的眉毛下哀伤的眼神依然像被甩了八百次:“我到厦门后采集了楼先生的唾液做了一份全基因序列报告,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根据报告分析和我一个多月的观察,我将诊断结果向楼先生的父亲做了报告。楼先生的确有严重的精神问题,之前隐性不明显,在其父亲生病住院期间转为显性,这是我的详细分析和报告。”孟医生说着,拿出一份东西递给我。 我翻了两页放在茶几上,说:“一时半会看不懂,还是直接说吧。” 明知她还会具体讲解,这时候没心情装模作样重视一份瞒着我做的东西。但一股不祥的联想在我心底慢慢升腾起来,我突然意识到这份报告出来的时间推算起来应该是在我父亲去世前不久。 “现在随随便便就能做全基因序列报告了?我记得当年做这个可是价格不菲,一份报告的行情价将近9000万人民币。”姜荷插话。 “现在不需要了,五六万就可以做出来,技术的发展是非常快的,如果只测个别项目,几百元就够了。”姜锋说,然后示意孟医生继续。 “我们的诊断是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多重人格症。”孟医生说。 一时间没人接话,这个名字似乎耳熟能详的感觉,实际要我说清楚,我还真不知道和精神分裂有什么区别。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段以不同的人格身份出现,每个人格都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人,有其各自的姓名,记忆,特质及行为方式。通常原来的主体人格并不知晓另外人格的存在,所以一般情况下都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孟医生接着解释。 我早就做了最坏打算,精神分裂抑郁妄想等等已有心理准备,就是没有想过什么多重人格。关于多重人格上大学时看过相关主题的电影,主人公忽正忽邪忽男忽女,之所以犯病不是曾经被性侵就是被陷害,所以各个身份都杀人不眨眼,但这病起码不会脑子短路疯言疯语,实际上比我预想的那些情况似乎是要好一些的。 我马上又想到了一心抢我名字的那个小怪物,但她只是我梦里的人物,我们在梦里互有沟通,她只是我的想象,并没有支配我的身体。 姜妈妈有些急了:“大雨你平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吗?特别是你爸爸住院以后,比如时间丢失,记忆空白,少了东西多了东西自己解释不清的事情发生过吗?” “我昨天和小荷说过,我爸就是因为我发现我记忆断片才找的医生,也许就是刚才说的这个病犯病吧。” “你是不是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也许对治疗有帮助?”姜荷抓着我的手,倒是挺平静。 姜锋不动声色地说:“和病情相关的情况最好都说出来,不要导致遗憾。” 于是我就把服用利他林还有晚上看见那个小怪物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给了你一个具体的东西?”孟医生问。 “是的,一张银行卡和卡的密码,是我父亲本来要交给我的。”我握紧姜荷的手没有说实话。 “这样说来两个人格之间有具体的交流,这可能吗?”姜妈妈问孟医生。 “多数情况下人格之间是互不知晓的,但是不是绝对的,有时候也出现人格之间的交流,这叫并存意识。次生人格有时对主体人格很了解,把对方当作另一个人看待,两个人格频繁切换下会有互相沟通的情况,甚至会合作做一些事情。在一些极端病例中,人格之间虽然互不知晓,但是日常的可疑蛛丝马迹会让他们怀疑有人介入自己的生活,于是发生相互寻找的情况。” “我在梦里经常会梦到那个女孩,还会聊天。”我说。 “多重人格是轮流使用身体,即便互相知晓也是当对方为独立的人,梦到对方也有可能,但是如果出现明确的梦中交流现象,这更像是精神分裂症状。”孟医生说。 我发现这娘们有个变态嗜好,谁要质疑她的诊断她就给你多加一个病。 “诊断是你做出的?我记得你的专业不是这方面的。”姜荷问孟医生。 “是集体做出的,我们有个诊疗小组。”孟医生转向姜荷。 “你们的治疗方案应该就是把他的其他人格消除对吧?”姜荷问。 孟医生没有回答。 “现在的技术真的能做到吗?能确保治疗后不伤及他的智力吗?”姜荷追问。 孟医生依然没有回答,她看了一眼姜锋。姜锋也没有马上回答,谈及后遗症的节骨眼上沉默就有些尴尬了。 姜锋在姜荷冰冷的目光下终于开口了:“我们的治疗其实是分两项的,第一项就是基因的系统自洽问题,也就是我刚才说的解决基因数量增加的问题,这个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小荷经历过这部分治疗;第二项在第一项完成后才能开始,也就是多重人格的治疗问题,大家都知道传统的治疗方法中,精神分裂或者多重人格是没有治愈方案的,不过在我眼里这一切都是基因问题,都可以通过靶向治疗解决,他这个治疗方案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留下来的人格不能保证是大雨。” “为什么?!”姜妈妈、姜荷和我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孟医生接过来说:“因为在治疗的最后阶段,哪个人格是当前存在就保留哪一个,这就像漏水的船舱抢险要关闭密闭阀,谁跑出来了谁就活着,关键时刻没有时间等待。我刚才也说了,次生人格对主体人格有相当的了解,生死存亡关头,我们所确认的主体人格就怕是冒充的。” 姜荷腾地站了起来:“你们这哪是治疗,这分明是杀人!治出来的万一是另一个人,还不如就现在这样,何必冒这么大风险!” “问题就卡在这,当初你楼爸爸也是顾虑这个,无法下决心治疗。”姜锋苦笑。 “不治了!”姜荷把茶几上的诊断材料拿起来想摔在地上,被姜妈妈制止了,姜妈妈说:“先听听大雨的意见。” 我看了看姜妈妈和姜荷,淡淡地说:“治吧。” 姜妈妈和姜荷异口同声:“为什么?!” “我爸活着的时候就知道了诊断结果,他到死也没有拒绝治疗,那就是肯定有非治不可的理由。”我越来越怀疑父亲心脏病发作多少都和我的病有关,决定自己儿子的存亡是多大的心理压力,他的病体承受不了这种煎熬。 姜荷母女一齐望向姜锋,我端起自己的茶慢慢喝。 姜锋看着我,好一会才说:“不治疗的话免疫系统自洽迟早会出问题,现代医学低估了主观精神力量对肉体的控制程度,他这个多重人格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而是和基因问题息息相关,如果为了安全第一项治疗完成了不进行第二项,第一项治疗也没多大意义,到时候面临的后果和小荷当年一样。”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不用猜都知道,当年姜荷不治疗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孟医生说:“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治疗的最后阶段如何身份确认,楼先生生前我们就探讨过多种方案,最合理的方法当然是由和你最亲近最熟悉的人来判断,所以最初的方案是决定由楼老先生确认,楼夫人届时作为后备,在楼老先生无法确认时再通知楼夫人出面。没料到楼老先生正在考虑一家人稳妥的上海之行方案时,不测发生了。” 姜锋接过来说:“其实我和你父亲的看法一致,你母亲并不适合参与到治疗中来,这种多重人格的身份确认不适合母亲来做。我们也考虑过其他方案,可调查后发现你的交际圈很窄,你目前没有亲密的爱人,我们甚至查不到你恋爱的记录,这么重要的事情总不能交给你那些同学朋友去做吧?你父亲去世后我们也考虑过你的亲属,但是你十几岁才回厦门,和他们的接触并不紧密。” 我点点头:“我和我二叔关系还不错,但是平时接触也不多。” 姜锋接着说:“我和你姜妈妈从小看着你长大,接触算很多的,但是这时候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我们心里也没多少谱。” 大家的目光自然转向了姜荷,姜荷也面无表情看着大家,一言不发。 姜锋只好继续说:“昨天小荷说我把她钓回来也不完全对,那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你们情同兄妹,的确也找不出更好的人选了。” 姜荷看着姜锋:“我如果不愿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3章 城中茶楼 姜荷接着说:“明明可以直接通知我,却和我玩姜太公那套,拖时间到现在万一我不同意是不是继续耽误下去?” 姜锋不接她的腔,拿起刚才孟医生交给他的那份材料,递到我面前说:“如果决定治疗,就把这些文件签了吧。” 我拿过文件,接过孟医生递过来的笔,打算在孟医生指的地方签字。 姜荷一把将文件抢了过去:“你看都不看就签字!就不怕把你卖了?!” 文件一份是《知情同意书》,一份是《临床试验参与意愿书》。 这种临床治疗肯定不是一个医药企业业务范围内的,所以我必定以医学临床实验志愿者或者新药试药志愿者的身份打着试验的旗号参与,姜锋虽然是公司的负责人,但是江臣这种规模的股份制企业内部管理机制会相当完善,董事会肯定有制度上的制约,不可能在没有法律保障的情况下开展任何活动。 姜锋说:“这是必须要走的法律程序。” 我也对姜荷说:“你就别疑神疑鬼了,既然要治疗,姜爸爸还能害我不成。” 姜荷欲言又止,最后恨恨地把两份文件摔在茶几上。 姜锋笑着说:“大小姐脾气,你大雨哥比你成熟多了。” 姜荷站起来对我说:“你和我出去一下。” 我们来到外面的走廊,那个女服务员看到我们出来马上站了起来,姜荷示意没有事,我们拐弯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姜荷看着我:“我知道没有别的选择,闹脾气也只是给他们看看,添点堵能让他们提高做事紧张度。” 我说:“我有点相信你昨天的话了,我一个文科生都听得出他没有说实话。” “你要有心理准备,治疗过程是很痛苦的。”她一脸的不忍,说着就搂住我的腰,把脸靠在我胸前。 我用力抱了抱她:“我别无选择,你那么小的时候都能承受得了,我想我也行。只是还有什么其他后遗症吗?除了你刚才说过的。” “目前生活中我还没发现,没有搞清楚当初他们的试验目的之前,什么都不能下结论。” 我放开她,把她的弄得我鼻子发痒的长发撩到耳后。她拨开我的手,自己又把头发整理到前面。她从小就不喜欢别人动她的头发。 “等会进去就要决定什么时候开始治疗,我的意思是明天,不能来了就被放倒吧。现在大概情况你也都知道了,等会我还有一些想法和你单独说。” “听你的。” 姜荷拍拍我的背,我们转身回到姜锋办公室。 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说了,姜锋问什么时候开始治疗,我说明天就可以开始,早做早了。姜荷表示如果让她最后来确认身份就要全程参与,姜锋也同意了,姜锋说:“治疗方面有一个专业小组,孟影负责我和治疗小组之间的沟通,小荷除了不能干涉治疗以外,是场内自由人,想干什么都行。” 我把两份文件都签了字。 姜妈妈对我说:“还有一天时间,想去哪转转吗?还是想休息?” 姜荷接话说:“我们还有点事,然后四处看看,再买点东西什么的。” 姜妈妈问:“想要买什么,钱够吗?” 姜荷想了想,说:“尿不湿。” 这时我发现一直挺严肃的孟影笑了起来,然后姜荷居然也笑了起来,姜锋和姜妈妈都面无表情。 姜荷向姜锋要了辆车,是一辆沃尔沃,姜锋说平时是接送客人的,这车比较安全,我们开着出了江臣。 实际上姜荷只是想离开那个环境,并没有一个想要去的目的地,盲目开了一会,才说:“我带你去一个咖啡馆吧,我们聊聊天。” “我喜欢喝茶。” 车转了几个弯我就睡着了,醒来已经到了湖南路。姜荷说:“这里以前是法租界,上海交响乐团就在附近,我知道这有个不错的茶馆。” 在上海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很难想象居然还有一个占地这么大的茶馆。池塘边亭台楼阁,假山下锦鲤成群,完全是一个小型的苏式园林。 姜荷包了一个阁。里面装潢也都是中式,但却没有传统中式家具忽视舒适性的毛病,两条长春凳改良得介乎罗汉椅和贵妃椅之间,上面的皇家垫子金灿灿摸着就舒服。 入水乡随江南俗,点了上好的碧螺春,喝在我嘴里也就那么回事,我不怎么懂绿茶。 “这两天我发现你一上车就打瞌睡,是习惯还是身体扛不住?”姜荷要了几盘点心,看她好像很感兴趣。 “让我开车自然就不会打瞌睡,这段时间我只要放松就迷糊,可能是药吃的。” “刚才开车时我就在想,等会你醒过来时会不会是另一个人,我怎么才能分辨出来。” “这么快就上岗了,想到办法了吗?” 姜荷凑近盯着我的眼睛,摇摇头说:“孟影说次生人格是了解主体人格的。如果另一个人享有你的记忆,利用你的身体,他想冒充你几乎是无法分辨的,我即便和你偷偷约定识别暗号,他也会知道,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难题,所以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你是谁。” “既然无法分辨那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那个人不是你,他没有你对我、对你妈还有我妈同样的感情,他也不认同你和你那些朋友的友谊,他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也许他也喜欢你。” “十几年前他以你的名义买了那条项链,说要送给我当礼物,实际上只是他自己喜欢,知微见著。” “你说我梦里的那个女孩子会不会是我另一个人格,那条项链就是因为她才找到的。” 姜荷完全不同意:“孟影不是说了,多重人格是完全不同的自我共享一个身体,那个女孩一直只是存在于你的梦里或者幻觉里,她并没有占有你的身体以独立的人格出现。她在梦里起到一个闸门的作用,她以某种方式把另一个人格的记忆传送给你。实际上这也是你的大脑的一种设计,通过一种特殊形式让你共享丢失时间里产生的一些记忆罢了。” “再说那还是个女性,她要是独立使用你的男性身体你的问题就更复杂了,你是否发现过自己什么时候醒来时穿着女性的内衣外裤?或者描眉画红分外妖娆?甚或她寄居在你身体里时爱上了某个男人,去约会开房什么的,那就劲爆了,涉及多种性向选择,想想我都觉得有意思。” 我打断她的话:“不愧是日本留学回来的,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个病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发作起来丰富多彩。” 姜荷挑选了一个点心递给我:“苦中作乐罢了,不说这些了,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楼兰雨,万一不是被我说恼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算你识趣,我都准备动手了。咱们说说你在日本的经历?认不认识日本妹子,介绍给我,我可以从人类学角度对她们进行深入的科学研究。” “认识几个,不过好像都有男朋友了。” “我不介意,我只是研究研究。” 姜荷斜眼看着我:“不要当我面物化女性,惹恼了我有你好看!说正经事,你听说过先父遗传吗?” 我笑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我物化女性,你说的这个才是真的冒犯女性吧?” “我问你是否了解,不等于我赞同。” “这种下流理论我当然知道,简单来说就是老婆生个孩子像前男友,说是前男友的遗传物质进入了女性体内并遗传给下一代,这个在科学上好像已经否定了。” 姜荷点头,然后说:“古希腊有一种怪兽叫做奇美拉,是狮头、羊身、蛇尾的喷火怪物。刚才我们说的遗传话题和这个怪兽有关。女性怀孕的时候,胎儿和母体有血液的流通,胎儿的细胞会随着血液进入母体,形成胎儿微嵌合体,其中嵌合体的英文字根正是奇美拉。胎儿微嵌合体这个概念经常被宣扬先父遗传那些人引用,其实大部分是偷换概念。” “老人们经常宣称已婚未育女性的某些疾病生了孩子就会好了,这种说法广为流传。我们也都说怀孕对于女性来说是二次发育,重要原因就是胎儿干细胞会通过血液进入母体,从而用自己健康的干细泡对母体的缺陷进行修复,一些疾病的确因此痊愈。” “而进一步研究就会发现,不仅仅是女性血液中存在微嵌合体,心脏,肝脏,肺甚至脑组织中都发现胎儿干细胞。这些胎儿嵌合体会长期存在于母体中,最长可达数十年,因为它们已经融入了相应的组织,成了母体的一部分。在生育过男孩的女性体内,有70%的女性能检测出y颜色体,y染色体属于男性,而母体内保留了y染色体的唯一来源只能是来自于男性胎儿,而且血液中出现y染色体的女性,预期寿命也高于其他女性。” 我很惊讶:“这么说来母亲的确是通过胎儿汲取了部分父亲的物质的,尤其是y染色体,肯定是来自于父亲,并从中享到好处。” 姜荷摇摇头说:“但是干细泡不会影响母亲基因然后通过遗传影响下一个胎儿的,这和先父遗传概念可是两码事。” 我说:“但是男性的确能够通过胎儿影响母亲的体质,甚至治好了某些疾病,这对下一个胎儿无疑是有作用的,只是作用不是通过遗传。” 我总结说:“科学有时候未免太残酷地对待某些玻璃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4章 嵌合体 姜荷说:“接盘侠如果连这个都计较,那就活该了,而且还应该承受道德压力的,毕竟外源性影响是多方面的,街边吃碗馄饨传染了乙肝的影响都比这些大多了呢。” 姜荷接着说:“我说这些的目的其实是要说明基因是非常自私的,它是完全利己的。胎儿做这一切的目的可不是有什么道德动机,他们只是要改善母体环境,从而使自己的发育更加健康。” 我点头:“人还真不是好东西,生出来什么都不会,就知道吸奶喝血,离开母亲三天都活不了,在母体里好不容易干点好事,还是为自己暖被窝。”点心很好吃,骂人和享用美食都是有疗愈效果的,真的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眼前的麻烦事。 姜荷说:“这还不是我今天说的重点,其实还有一种更自私的情况,叫胎儿嵌合体。” 我问:“两个胎儿融合?双头共用一个躯干的或者背部长在一起共用脊椎的那种?” “不是,那是畸形胎,不属此列。道金斯在他的《自私的基因》里认为,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基因才是。他认为每一个基因都在追求更多地复制自己,身体只不过是基因一时的聚集地,是基因的生存容器,基因为了存在下去,无所不用其极。” 姜荷接着说:”基因在人类世界里发生的最自私行为无疑是胎儿嵌合体,一般发生在双胞胎之间,方式是一个胎儿将另一个吸收掉,至于是杀死了吸收还是吸收的死胎,这个问题追问下去让人很不舒服,就不多说了。而且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异卵双生中,存活的胎儿将具有两套dna,一套是原来的,另一套来自其异卵双胞胎。他的基因数量自然翻倍,并由两种细胞分化出同一具身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放下手里的点心,认真了起来:“这种人能够健康成长吗?有没有系统无法自洽的问题?” “正常生育一般没有健康问题,实际上每一千人里基本就有一个这样的人,但是只有在很特别的情况下他们才会被发现。比如亲子鉴定时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某个直系亲属的,深入检查才发现,他身体不同的部位基因不同,他是两个人嵌合起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奇美拉现象,人类中的神兽。” “你不是瞎编的吧?” 姜荷瞪着我:“我是人类学硕士,起码的学问素养还是有的,这也不是尖端冷僻的知识,你查得到相关资料的。” 我说:“这个情况和我们的还是差别很大的,他们是自然产生的,不同的部位虽然基因不同,但是同一个部位基因数量正常,而且健康无碍;而我们不是,我们的基因没有部位差别,基因整体数量翻倍,而且身体也不认可。” 姜荷停顿了一下,说:“这些我知道,我的重点是说当年的疑似双胞胎问题。我偏向于怀疑我爸他们当初是通过双胞胎嵌合的的思路做到基因数量翻倍的,当然他们做得更复杂,通过前期试验做到了基因的整体翻倍融合,而不是简单的嵌合。这几年我翻了很多资料,没有证据证明人类dna性质有被转化的可能,想要增加基因数量那是完全走不通的路,我父亲在糊弄我们。” 我打断说:“这等于还是在怀疑他们故意做了人体试验,转了一圈和昨天谈的一样,我们的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做?这简直不负责任到丧心病狂地步了。” “那要取决于目的,如果这个目的带来的好处相较于造成的伤害来说极端诱人,那就很难说了,至少我觉得我父亲没有经得住诱惑。” 我问她:“这个好处肯定不是带给我们的,你以为会是什么好处?” “这也未必,也许起初以为会带给我们某种好处,结果不但没有,还有后遗症,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那天翻脸的原因。想要完全了解,也要调查最初目的。” “这个你爸不配合没法查的。” “未必,你刚才没有认真听,胎儿嵌合基本发生在异卵双胞胎之间,我们两个都是在医院做的试管婴儿,如果要做异卵双胞胎必须要主治医师配合。” 我不由赞她:“你这个切入点厉害,那就是说要调查当时的医生了。” “所以等你治好了病我们就去新疆,一般做试管婴儿都是解决不育问题,敢于提出做异卵双胞胎的肯定极少。” 不过我对此也有疑虑:“但我觉得医生即便记得,可能当时只是按要求帮忙做双胞胎,不太可能了解其他的事情。” 姜荷说:“这就够了,只要证明当初就是做的双胞胎,那么今天的一切就是当年有意为之的,是有目的的。”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又问姜荷:“他们的这种研究是独家吗?你知道目前世界上还有其他关于这种嵌合的应用研究吗?” 姜荷说:“当然有,还相当前卫,但是思路不同,人家研究的是非融合性的单纯的嵌合。我在日本看到过相关报道,日本科学家希望将猪和人类嵌合胚胎移植到猪的子宫中进行发育。他们希望随着动物的成熟,这些人类干细胞能够发育为具有完整功能的人类器官,例如人类肾脏、肝脏等。这也就意味着当这种嵌合胚胎发育生长为成熟的动物后,科学家可以从这种动物身上获得人类器官并用于器官移植。” 我打断她:“我明天还要治病,这个真够恶心的,你还不如不告诉我这个。” 姜荷不理我接着说:“把人的干细胞嵌合到猪身上,等猪长大了有一副人肝肺,和猪八戒差不多,你说这是多好的事。而且基因还互不侵染,收割下来就能移植,只要注意放冰箱里时必须分门别类,千万别不小心别炒了下酒。所以说如果一开始我父亲想研究嵌合,技术方向上是行得通的,这条路对他来说简直太容易走了,他说自己获得几个诺贝尔奖可不是吹牛的。” “咱们能不能不要过这个嘴瘾了?我们两个不会是被做出来的什么备用产品吧?” “这个还不至于,我们的基因是融合性嵌合,异于常人,我们的器官别人用不了。不过所有的可能性都要考虑,要多开拓思路。昨天和你说过,提高提问的能力很重要,你已经有进步了,也许明天我还能想到别的,到时候再和你分享。” “如果都这么恶心你还是独享吧。我也佩服日本人,干什么事到最后都能让你倒胃口。” “你刚才不是还很有兴趣研究日本女人。” “我只是想研究一下为什么她们拍的封面照片那么好看,但录像里却判若两人,为什么日本人总是大倒胃口,这在人类学上是不是有什么解释?” 我们继续在茶阁里闲聊,多数时间都在说儿时趣事,不再谈论与病情相关的话题,其实说得再多也都是猜测,还不如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吃了不少点心,以至午餐时间也不饿。 后来我困了,提议睡一会,于是和姜荷各自蜷在长春凳上睡着了。醒来时睁眼就看到一条大长腿,姜荷在桌下隔着桌子把脚翘到我这边,穿着黑丝袜的脚丫子离我脸就一寸距离,看我醒了她在那很御女范地笑起来。 我伸手抓她的脚,她躲避的时候膝盖撞到桌子,疼得抽冷气,我说:“活该,怎么越大越不庄重,我既不是丝袜控也不是美腿控,别想腐蚀大好青年。” “我醒来已经看你睡二十分钟了,都三点多了,睡了三小时还不够吗?” “泡茶。” “你知道我在日本最怕什么吗?” “日本男人?” “是脚气。日本是海洋性气候,四分之一的国民有脚气。他们偏偏又很喜欢脱鞋,到哪都要脱鞋。回家就不用说了,去餐馆甚至到有些公司都要脱,虽然有一层袜子,可我还是时时刻刻怕传染。” “看来你在日本过的日子很艰辛。” “说了你也不懂,其实如果让我自由选择,我会留在国内,实在必须出国最好的方向肯定也不是日本。” 我说:“那倒是,研究人类学日本和英国比起来屁都不是。我倒是没想过出国,小时候我的梦想都是一路向西,我的梦里都是荒漠沙丘。我经常幻想自己风餐露宿穿过戈壁沙漠,找到传说中绿洲里的不老泉,然后灌两壶回来与亲朋好友分享。特别要给你多喝两口,我们就可以永远停留在十岁。后来长大了我又觉得停留在二十岁也不错。到了今天,停留在哪一刻都可以。” “二十岁时我在日本,你灌回来给谁喝了?你居然把我的不老泉给别人喝了?” 我没理她接着说:“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命运,你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我对自己生病的反应没怎么特别激动?因为祸兮福所倚,如果不是生这个病,我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重逢,我们天各一方,人生规划里似乎已经没有能力涉及到对方。” “我相信命运就是因果。相对于你来说,我更没有那么茫然。” “有因有果未必有我。” 姜荷又凑过来盯着我的眼睛。 我问:“你看什么?又睡了一觉了,现在能确定我是我吗?” 姜荷笑了起来,温暖如秋日午后的阳光。 回家的路上我问姜荷早上不是说要买尿不湿,姜荷沉默了一会忍不住笑了,说那只是个玩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5章 治疗小组 晚饭时孟医生居然也在。餐桌上姜锋依然奔放健谈,姜荷和孟医生话都不多,姜妈妈偶尔搭腔,反而主要是我在负责与姜锋应和。 饭后姜荷就拉着我出门散步,得知孟医生一会就走,我提前和她道别。 下楼后姜荷问我为什么孟影配合姜锋一起糊弄我,我一点情绪没有还那么客客气气。我反问姜荷为什么在日本那么久没学会日本的礼仪,姜荷说日本人的礼貌是仪式性的,和内心无关,我说我也是。再说了那是人家的工作,对事不对人。 姜荷问:“她明知你不是抑郁症,还每星期辅导你什么?” 我说:“她有任务在身,虽然明知我另有疾患,但也必须得找个理由接触了解观察我吧。” 姜荷不以为然:“她告诉你十五岁上大学,本硕博连读八年也是工作需要?” 我说:“治病需要患者的信任,她年纪那么小,不把这些亮出还真没办法让我拿她当回事。” 我岔开话题:“我看她和你们家很熟悉,不像是一般上下属关系。” 姜荷说:“她是我爸大学同学的孩子,她从小就很会读书,为了给她最好的教育环境,我们家到上海没多久她父亲就把她送来了。那时候正是我彷徨无助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关系很好。后开我去了日本,她在上海读书读得相当不错,等我回来治病时,她也照顾过我。之后我在国内读高中到高二,原本打算和她一起跳级参加高考的,后来去了日本才耽误了我本硕博连读,不然我也能拿出来吹吹牛。” “看得出你爸在公司里挺重用她。” “在我爸眼里,孟影学的那才是真学问,我这个人类学你那个广告学基本上屁都不是。” “我这个广告学我爸也说屁也不是,说我是重商主义下的可耻帮佣。” 又走到了假山前面,我想起了母亲,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是考虑到她的黑夜忌讳,决定明天白天再打。 姜荷猜到了我的心思,看了我一眼说:“想你妈了?” 我说:“明天给她打个电话。” 姜荷说:“一旦开始治疗可能就不方便打电话了,你最好和家属朋友早打招呼,免得引起不必要恐慌。” 我很奇怪:“为什么不方便打电话?” 姜荷说:“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你看过医生治病时允许病人玩手机了吗?” 我看着姜荷,觉得她没有完全说实话。后来我才明白,即便给我手机,我也没力气拿起来。 晚上睡之前想了很多,原本的现世安稳随着父亲去世幻觉破灭,才发现我生命里可以互相扶持依赖之人居然这么少,柔弱的母亲甚至还等待着我的支持,而我提供不了让她觉得踏实的环境。 如果我要活下去,必须度过两个难关,一是解决遗传基因问题,二是治疗多重人格问题,我的这两个难关可能就是父亲的鬼门关,诊断报告出来没多久,我父亲在那个时间点上突然旧病复发不可能不于此有关。 姜荷有关人体试验的推测虽然荒诞,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确必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特别是父亲还很可能因此提早过世,父亲即便参与了什么试验咎由自取也不至于非得搭上性命,母亲承受丧夫之痛更是完全无辜。 这个事情必须要查清楚。 至于我和姜荷,如果我们是试验的牺牲品,起码有权利知道为了什么而牺牲吧? 入睡后也一直不很踏实,夜游神出现时满脸的愁容,脸上的皱纹都揪在了一起。她看着我可怜巴巴:“我感觉他们真的要杀了我。” 我有些不忍:“我昨天和你开玩笑的,他们治疗的是我的病,而你只是我幻想出来的玩伴。” 夜游神狐疑地看着我:“你能确定吗?你更大更有经验,他们真的不是要害我?” “所以你以后别再自称楼兰雨,人家说你属于精神分裂出来的幻觉,你别自己往枪口上撞。” 夜游神小心翼翼地说:“也许我们合二为一,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脑海里涌现了许多回忆,奶奶的笑容,爸爸辅导我学习符号学,妈妈指着我鞋上的泥教训我,我拿着佛经一句句找释义,记忆陌生却又亲切,渐渐地带着久违的熟悉感慢慢散去。 我仿佛听到夜游神说:“我也生产记忆,而且我还是记忆的搬运工。” 早饭后姜锋先走了,姜妈妈说她今天就不陪我过去了,过两天再去看我,然后也开车走了。姜荷说姜妈妈当校长的瘾十几年没变,她创办的亲子素质培训机构相当成功,已经在很多城市有了分支。于是我和姜荷开着那辆沃尔沃自己过去江臣。我问姜荷要不要把行李也带去,姜荷说不是要把我发射到太空去,不用带行李。 在车上我给妈妈打了电话,我说参加了一个欧洲旅游团,出去散散心,她除了怪我不事先和她商量外,倒也没大惊小怪。她问我姜荷是不是一起去,我说人家就是出差到厦门过来坐坐,早就走了。我妈说女大十八变,能记得你就不错了。最后我告诉她手机境外漫游话费很贵,还经常被乱收取高额费用,所以我没开通,这十来天可能联系不上。省钱的事我妈一般意见不大,嘱咐我安全第一,路上小心。挂了电话我就想,像我妈这么好骗的人,我爸当年怎么好意思不断欺骗她。 车库专用电梯门口的保安虽然昨天见过我们,可还是按规定打电话上去通报,于是我和姜荷坐在小厅里沙发上等。姜荷说:“不是保安多事,而是电梯的指纹密码就几个人能启动,要等人来接,不知道他们当初设计的动机里除了安全,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考量。” 果然过了几分钟,孟医生下来把我们接了上去。孟医生在电梯里说:“医疗小组那边都准备好了,等会姜总如果没有其他的交待,我们就直接过去。” 姜锋绝对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一见面就说昨天疏忽了,等会让秘书处把姜荷的指纹输入电梯系统,以后进出方便,姜荷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姜锋走过来和我靠得很近,几乎快要把我搂怀里了,然后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和你父亲都应该给你们两个道歉才对,因为我们才让你们吃这些苦头。”我还能说什么,顺嘴说了一套没有你们也就没有我们,自己人不用说对不起云云。 我和姜荷在孟医生的带领下乘坐公用电梯下到六楼,办公楼有一个空中走廊和那栋白色的楼相通,然后再上七楼,孟医生说我的医疗试验室就在楼上。 主治的医生们已经在一个小会议室里等候,所谓的医疗小组其实只有三个人,都已经换上了浅蓝色的制服。组长是个中等身材的四十多岁中年男性,戴着的白框眼镜和制服的颜色很搭配,笑起来露出八颗白白的牙,浑身上下一股美国味,孟医生称他为王博士;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上去都三十多岁,男的留着整洁的平头,一米八左右的个头,锻炼得非常结实匀称,孟医生称他为小王博士;女的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浑身上下都是知性的韵味,属于院系御姐教授杀手那种类似的,孟医生称她为黎博士。 他们三人一一与我热情握手,眼里的热切只能用爱来形容。姜荷凑到我耳边说:“看来他们三个真心喜欢你。”我可没有她那么好的心态,这三人的制服其实吓到了我,我转身问孟医生:“难道要开刀吗?” 孟医生笑着摇头:“和你想的不一样。” 三个医生打过招呼说要先准备一下然后一起走了,孟医生说我们也要到医疗试验室做先期准备工作。我问姜荷之前是不是这三个人治疗的,姜荷说不是。 在路上我问姜荷:“你说这三个人知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工作不那么见得光?” 姜荷回答我:“这就好像问流氓知不知道自己多下流一样幼稚。” 我说:“比做流氓还是有点过分,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你这是反智。” 姜荷哼了一声:“流氓就像一把匕首,割伤的只是靠近的少数人,这种人就是原子弹,一不小心可能毁灭人类。” 姜荷小声对我说:“现在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反智。”然后提高音量:“孟影,你说对不对?” 几步之遥的孟影回头微笑:“核裂变可以造原子弹也可以造发电厂,核聚变可以做氢弹也可以做人造太阳,技术不是原罪,要看怎么使用。” 姜荷说:“料到你会这么回答,这就是精英的反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类精英们却可以通过技术获得扮演上帝的权力,以发展之名最终凌驾于其他人之上。” 孟影说:“技术进步是人类进化的延伸,你们人类学难道不以发展眼光看问题吗?” 姜荷说:“方向错误,停止就是进步。制造第一颗原子弹的科学家也没料到有一天地球上的核武器加起来可以毁灭人类几十次,所以并不是所有技术都值得去发展,有些技术越是发展越是野蛮。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在一战期间曾经到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森林里进行人类学调查,和当地的食人族聊天。他对食人族介绍了欧洲正在发生的战争,特别描述了战争的残酷,新式的武器如何可以收割庄稼般地成片杀死战士,因此九百多万人命丧战场。食人族好奇地问你们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多人肉?马林诺夫斯基解释说文明社会的人类是不吃人肉的,结果食人族惊呆了:你们不吃人肉杀那么多人干什么?” 姜荷停在医疗室的门口,看着里面说:“所以我想知道,人类文明的底线在哪里?人类发展欲望的边界在哪里?” 我看着医疗室发怵:“看来是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6章 治疗第一天 我现在明白姜荷早上在家为什么说不是要把我发射到太空里去了,这个所谓的医疗试验室真的就像个太空舱。墙的四周都是同一种白色的软质材料包裹着,有点像精神病院里的防自杀隔离室,我忍不住拍了一下,孟影说:“这是隔音隔电磁的,不是那种防自杀的垫子。” 医疗室的中间放了一张床,床周围都是仪器设备,像一个加强版icu重症监护监测台。之前我在医院混了那么久不是白混的,这些设备我能叫得出名字的就有床边监护仪、中心监护仪、多功能呼吸治疗机、麻醉机、心电图机、除颤仪、起搏器、输液泵、微量注射器,还有几个我没见过的,看上去更高级。 我指着那些仪器对姜荷说:“我在医院两个月,能用上这些机器的一般都是快完蛋的,特别是那个起搏器。” 姜荷说:“我当然知道,我曾经在上面躺了快两个月。” “两个月吃喝拉撒都在上面?” 孟影接话:“现在不用两个月了,快的话半个月能完成,这就是技术发展的好处。” 姜荷说:“我当年吃喝是流食,至于拉撒都在这。”姜荷走到侧边拉开一个隐藏的门,里面很小,是一个一体化的浴室,全流线塑型一个棱角也没有,有淋浴和马桶。姜荷敲了敲墙壁说:“果然全都在发展,以前是瓷砖的,现在是高科技塑材。” 我问孟医生:“那就是说接下来半个月我都要待在这不能出去了?”孟医生点点头。我转头对姜荷说:“还好时间不算长,我不用和我妈续假。” 姜荷拍拍我的脸:“等会就开启你的欧洲之旅。” 这时候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穿着浅粉色护士装的护士,帽子上有两条杠,按我对护士制度的了解,她应该是个科室护士长。 孟影说:“我们与医科大附属医院有合作关系,这是调用过来的叶护士长,这段时间由她总负责护理工作。” 叶护士长很客气地打招呼。这时候又进来一个年轻护士,手上捧着一堆东西放在床上。叶护士长说:“大家回避一下,我们先给患者理发。” 姜荷和孟医生退到了门外。两个护士在病房内卫生间门口铺了很大的一块塑料布,然后拿个凳子放在中间。我问:“看样子要理光头?”叶护士长微笑着点头。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废话,老老实实坐了上去,小护士很熟练地几分钟都剃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头发收走了。 叶护士拿了一个塑料袋过来,对我说:“请把口袋里的物品包括手机都放在袋子里,您可以交给我们也可以交给您信任的人保管。” 我平时都是背一个斜挎包,我把东西都放在包里,然后扔进袋子,让她等会交给门外的姜荷。 叶护士接着说:“等会我们会离开十五分钟,您进去洗个澡把病号服换上,衣服就扔在地上,我们统一拿去消毒清洗。”她指着床上的衣服:“病号服只有上衣,下身您就裹上这个成人纸尿裤。” 我拿起纸尿裤,吃惊地看着她:“有这个必要吗?” 叶护士长微笑着:“医生这么交待的,治疗期间除非另有指示都要这样。” 我走到门口把纸尿裤展示给姜荷:“这玩意是不是暗示我什么?” 姜荷居然笑得出来,然后说:“不算暗示,这已经明示了,治疗期间你要是坚持不穿,可能就要时不时泡在自己的屎尿里。” 我悻悻然说:“别告诉我你也是这么过来的。” 姜荷说:“友情提醒,保持肌肤的敏感度,有点风吹草动就换一个,不然起了红疹还得扑滑石粉。” 孟医生在一旁点头。 我转身走了回去,姜荷在我身后说:“光头挺好看。” 姜荷孟医生和叶护士长到时间一起推门进来,我以为姜荷会笑,结果她过来帮我检查了了一下纸尿裤,还说:“我担心你不会穿呢。” 孟医生说:“接下去就是治疗小组接手负责了,我会及时协调相关信息,请您相信我们的能力。” 我点点头然后看着姜荷,姜荷说:“这段时间我都会陪着你,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大多数时间我不能进入医疗室,你可以让叶护士长传话给我。” 我点点头,想对姜荷交待点什么事,想了半天似乎也想不到什么,这个倒是挺意外,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拯救苍生的大事没做,现在居然连一件小事也想不起来,最后只是说:“可能会有人电话找我,你一律帮我回信息人在国外吧。我手机密码已经改成你农历生日后六位了。” 姜荷没说什么,走过来抱了我一下,摸了摸我光光的后脑勺,说:“死不了。” 这时三个医生鱼贯而入,姜荷和孟医生退了出去。 王博士笑眯眯的问我:“感觉如何?” 我说:“感觉再使把劲就可以回子宫了。” 三个人笑起来,王博士又问:“这个案子我们研究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希望您对我们有信心,配合我们的治疗。” 我点点头。 王博士接着说:“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开端,也许我们都有幸在参与了一项伟大的事业,只是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 “您的话让我感觉像是在1937年稀里糊涂投奔了延安。” 三个人又笑了起来,王博士点点头说:“做一个勇敢的人,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后依然热爱生活。” 我苦笑:“这个罗曼罗兰是躲在中立国吹响战斗号角的,我更希望自己也是吹喇叭的人,而不是打冲锋的。”我心想,我是来治病的,这三个变态不会以为我是来为科学献身的吧? 王博士又露出八颗牙:“放宽心我们会一起发起冲锋,接下去我们三个人会轮流值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向我们反映。现在就进入治疗阶段了,有什么要求吗?” 我问:“不需要先验血验尿化验什么的等等看?” 王博士说:“我们掌握的情况已经比那详细丰富得多,可以开始治疗了。” 然后他把一个文件夹递给叶护士长,交待了几句,三个人又鱼贯而去。 叶护士长叫进来小护士给我量了血压,再一起把中心监护仪给我穿戴起来。接着在我身上又多贴了几个电极,把一台我叫不出名字的仪器也开机和我身上的电极连接起来。护士长俯身时距离我很近,我听到了护士长耳机的漏音:“数据都过来了,ok。” 叶护士长走出去不一会带回来三瓶药,交待小护士:“一瓶滴三小时,三瓶连续滴完,速度不能快,不然容易心衰。” 小护士动作很麻利,血管一次找准,药液慢慢进入我的血管,整个手臂登时火烧一样疼了起来。 叶护士长微笑着对我说:“医生说这个药一开始副作用比较明显,过半小时就好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们两个调整好滴速,然后叶护士长又对我说:“我们每隔十五分钟进来一次,如果不舒服随时按你手边的铃。”她把按钮的位置指示给我,然后两个人都出去关上了门。 医疗室里登时安静得很,看来那层白色软垫隔音效果真的很好,不但里面声音出不去,外面声音也进不来。还没等我舒口气门又开了,小护士快步走了进了,搬了一个呕吐架在我床边,对我说:“如果呕吐也按铃,我们马上处理。”然后又快步走了出去,好像我就要变身吃人似的。 过于安静的环境实际无助于平静,我盯着药液一滴滴落下有些 挂完第一瓶时,姜荷进来了,她说:“吃饭时间我都有一小时探视时间,可以陪你一起吃东烦躁和害怕,好在点滴虽然疼但还是能忍受。这样的结果其实比我预想的好一些,我还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失禁或者晕过去。但是我不止一次听说治疗过程是痛苦的,预想的情况迟迟没有出现,反而有一种拉掉了手榴弹引信却没听到爆炸的惊恐。 护士每隔十五分钟进来一次,第三次进来时胳膊已经不太疼,但是开始头晕恶心。我开始明白为什么病房里不装个电视或者放点音乐,因为所有活动的东西都会加重眩晕,听力变得很敏感,一点点声音都被放大成轰鸣震撼你。西。”她的声音我听起来就如天庭金钟般震聋发聩。 我说:“我吃不了什么东西。”我的声音也如狮子吼般毫不示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7章 技术进步了 姜荷说:“治疗刚开始比较难,过两天就好了。” 我问:“就没这么难受了?” 姜荷说:“现在还是实话实说吧,过两天你就不在乎这点难受了,这个治疗只能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但是我挺过来了,所以你也没问题,想活下去说什么都不如牢记一个词:别无选择。” 我只能点点头,感觉越来越像喝了一晚上劣质白酒后严重的宿醉,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午饭送来了,我晕得不可能有食欲,睁开眼看看就更没食欲了,米饭之外的东西似乎都磨碎了,做成了糊状,虽然色彩搭配鲜艳,看上去一样像屎。 姜荷说:“现在还能吃的时候最好吃一点,我刚才尝了,他们的营养餐好像受印度菜启发,看起来花哨其实味道很重又容易消化,别看弄碎了,纤维却更容易起作用,你接下去长期卧床肠蠕动减少,这么吃对肠胃有好处。” 为了避免听她来自天庭的长篇大论轰击,我只好强打精神坐起来吃了几口。 下午接连挂两瓶,期间想小便按召唤铃,护士让我尿纸尿裤里,我拒绝着想爬起来上厕所,才发觉四肢已经没有多少力量,已经无法坐起来。最后在迷迷糊糊中括约肌放弃了抵抗,温热的小便甚至让我觉得裆下挺舒服。 挂完已经六点,眩晕更加强烈。王博士和黎博士一起过来巡视,黎博士今晚值夜班。两个人拿着文件夹在那嘀咕了一会,他们的声音我听起来虽然大却听不清,一开始我还眯着眼睛努力想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最后没力气了干脆闭上眼睛装睡着了。 晚饭我在姜荷的监督下依然只能吃下几口。然后她就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我,慢慢的耳朵轰鸣减弱了。护士换了一个,又拿了三瓶药进来,她说要挂到凌晨两三点。这个药明显不同于上面三瓶,恶心的感觉却更加强烈,胃部时不时痉挛,冷汗慢慢地沁出,先是额头然后蔓延到全身。 一小时时间到了,姜荷必须离开时,我努力睁开眼睛对她说:“回家休息吧。”姜荷抹去我额头上的汗,我一阵反胃,她很快把手缩了回去。现在我的身体就像一片羽毛承受不了任何外力,所有的关怀对我来说都是负担,我很希望能昏过去。 姜荷走后没多久我开始呕吐,吐后会舒服一阵子,接着再呕吐,差不多一小时一次。我的皮肤变得非常敏感,小护士每次清理时帮我擦嘴擦脸,我感觉都像是拿砂布在打磨我。 第二瓶挂到一半,在呕吐的时候强烈的便意袭来。我按响召唤铃护士马上就进来了,然后对我说:“就拉在尿裤里,你要习惯。”我试图维护最后的尊严,话还没出口,就已经拉了出来。 墨菲定律说,如果意识到可能有坏事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无论过多久,它总会发生。父亲住院时我曾经怀疑过自己有朝一日是否也有能力坐在床上把屎拉出来,那个想象昭示了我的未来,现在不但做到还完成得更好,躺着也一蹴而就。没有当着姜荷的面拉出来是今天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一直游离在半醉半醒之间,冷汗在我脖子上蜿蜒,我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挂第三瓶药后呕吐慢慢停止了,快挂完时护士又往里面加了一针药,可能是镇定药物,拔针不久我已经完全失控,最后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醒来就看到护士在我身边忙碌,把各种连接的仪器从我身上移除,她对我微笑:“医生说今天可以洗澡,有力气吗?” 体力明显恢复了不少,有些虚脊椎有点酸疼,但是觉得神清气爽。我问护士几点了,她说七点多了,她要在换班之前把我收拾干净。 我晃悠悠进了卫生间,护士把干净的病号服和尿不湿放在门口。进去脱下的尿不湿是干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我尽量不去想那些让我尴尬的细节。 我坐在里面冲了很久,直到护士来敲门。 床单已经换了一床,该擦洗的都焕然一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躺在床上发呆,没多久姜荷就来了。给我带来的上海糯米团里面包着油条,还有豆浆。护士没有阻止,姜荷说:“我请示过黎博士,她说你胃酸偏多,吃这个没问题,容易消化。” 我说:“我胃酸多少都知道,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姜荷说:“你的全基因图在他们那,你以后怎么病死他们都知道。” 我说:“我不用看什么全基因图也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姜荷说:“被他们害死的。” 九点整三个医生进来会诊,姜荷出去了。三个人嘀咕了一阵子,最后王博士没说什么,露出八颗牙笑笑,然后一起都走了。 第二天挂的药和昨天的一样,甚至我呕吐、失禁的时间点都差不多。晚上值班的是小王博士,我问他还要挂几天,他笑笑:“明天会验血,如果满足条件了,后天就不用挂这些药了。” 第三天早上洗澡后果然抽血化验,然后继续挂那些药。中午吃饭时姜荷告诉我:“医生说血液80%达标,进度符合预期,今天挂完这些药明天应该就换别的项目了。” 我平淡地说:“太好了,我满心期盼想知道他们接下去怎么玩我。”挂了三天药,虽然感觉身体更虚弱,脊椎更加酸痛,患得患失的心情却已经淡了很多。 姜荷硬安慰我:“当年我这个阶段就做了半个月,你已经算享福了。” 我叹口气说:“早知道就当年陪你一起治疗了,咱们还能比比谁先忍不住失禁。” 姜荷摇摇头说:“如果我们当年一起发病,以当时财力恐怕没你想的乐观,你忘了我说过我做一个全基因序列图就花了九千万。我爸虽然号称掌握先进技术,但是以当时条件实现技术的成本就这个价,去美国做更贵,折合一亿多人民币人家还未必肯给你做。” “那你当时一共花了多少钱?” “具体我没详细问,我妈说两三亿。现在费用呈几何下降,即便如此三天下来你也花了上千万了,初步估算整个费用也要七千万左右。” “那我就放心了,债多人不愁,我根本不用考虑给钱了。给你爸捎个话,让他努力赚钱,指不定哪天我又犯病还得仰仗他老人家。” 姜荷也像我一样叹口气:“你确定还愿意再接受这样的治疗?” 第四天洗完澡又抽了血。早饭后也没有把那些监测仪器帮我接回去。姜荷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问她按要原来的治疗流程接下去该干什么,她说差不多该是抽取干细胞阶段,我没有具体深问怎么操作,何必提前了解那些事情吓唬自己。 姜荷分散我的注意力,她说三天来帮我管手机居然一个正经电话也没有,看来我的人生苍白无聊,我只能表示惭愧。她接着又表示在日本放眼过去都是我这样的废物点心,倒也见多不怪,让我别往心里去。 这时姜锋和姜妈妈走了进来,我想起身姜妈妈制止了,姜锋笑着说:“年轻人还没到起不来的程度,看你紧张的。”姜妈妈的脸登时拉了下来,瞪他一眼没再说话。 我这个人自小被压制惯了,从不轻易挑战权威,再加上花了人家不少钱,于是附和着姜锋皮笑肉不笑。 姜锋接着说:“我们改良了治疗方法,毕竟十来年过去了,很多新技术新方法成熟了,虽然现在治疗过程中的痛苦减轻了,但是这三天还是挺难熬的。”姜锋转过头看着姜荷:“当年小荷在这个阶段就去掉半条命。” 看姜荷没什么表示,姜锋接着对我说:“接下去的阶段更关键,但是挑战也更大,度过了这个阶段我们就成功了大半,所以今天必须再接再厉!”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态,只能唯唯称是。 姜妈妈脸色已经转青,用胳膊拨了一下姜锋,斜眼看着他说:“你的话实在让人听不下去了,亏你说的出口,鼓励别人战胜你带来的痛苦?居然还能说得毫无歉疚,你就不能假装像个好人?” 姜锋倒也面不改色,对我笑笑然后把位置让给姜妈妈。 姜妈妈看着我目光柔和了不少,摸着我的头时眼里有了泪光,轻声对我说:“小荷当年也是在这治疗的,这里的气味都快让我发疯了,姜妈妈在家等你,治好了病我们远离这个恶心的地方,再也不来了!” 姜锋夫妇走了以后,我问姜荷说:“你妈和你爸现在吵架不会真的动手吧?我记得以前可是不动手的。” 姜荷说:“动手还不至于,只能说他们没离婚也算是奇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8章 干细胞干预 三个医生又进来了,姜荷这次没有离开。王博士收起八颗牙,对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进入到第二阶段的治疗了,这个阶段的治疗非常关键,但是也会带来一些痛苦,楼先生要有个心理准备。我把治疗方式大致和您介绍一下,对于治疗过程中的一些强制措施希望楼先生也能体谅配合。” “是不是要绑起来,我注意到了床边有固定带。”我打断了他的唠叨。 他们三个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王博士也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是其他疾病,这个程度的痛楚医生会考虑使用杜冷丁,但是您的情况比较特殊,和姜总会诊后一致认为依然不适合使用镇痛药。” “依然?也就是说姜荷以前没有用过,既然不能用,就不用吧。”我不知道王博士啰嗦这些不能采取的措施给我听有什么意义,也许是告知义务的一部分吧。 “但是进行脊椎和鞘内注射我们会局部麻醉的,因为无法采取措施,届时必须楼先生主动配合,否则会有极大的风险。”王博士指着我身后一台仪器说:“今天首先开始的是干细胞的分离干预,这个过程一旦开始就会连续七天,” 我转身看了看那台黑色的机器,既然王博士说注射都上麻醉,那么将给我带来不可避免痛苦的看来就是它了。 “另外还有”王博士今天的话特别多:“我们会通过静脉输液增加精神类药物,一定程度的昏睡可能有助于减轻干细胞干预的痛楚。” 其实我并不认为了解治疗更多一些有助于稳定情绪,一无所知时你会幻想痛苦随时可能结束,但是现在不行了。 医生走后姜荷才说昨天她和医生们达成了共识,之后她可以参与到治疗里来,也就是随时能陪着我。 我很奇怪医生这么随意就改变立场,劝她不要硬陪着,她会精疲力尽,而且连续七天的治疗肯定弄得我很狼狈,实在没啥好看的。 她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你别以为我是小女儿态发作,我这是参与治疗明白吗?” 叶护士长带着一个护士进来忙碌起来,先是把那些监测仪器都给我穿戴起来,然后把那台所谓的干细胞干预的机器也推了过来并通电开机。 果然是要上刑了,两个护士一边一个用固定带把我的手臂固定在床上。我和姜荷的目光不期而遇,我说:“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啊。”两个护士居然很懂行地笑了起来。 叶护士长说从左胳膊抽血,血液经过机器处理后再从右边输入体内,于是左右胳膊同时大面积消毒。两个针头比输液针头粗多了,连接的管子分别导入那台机器。这时小王博士进来了,拎着一个箱子,他查看了机器,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罐子装入机器,同时交待叶护士长:“温度必须控制在20度以下,虽然一旦温度偏高机器会警报,但还是要提醒当班护士时刻注意。” 我问小王博士:“这个怎么看着像透析?” 小王博士微笑着,对自己在做的事情好像很自豪:“这个比透析要复杂多了,我们先把血液抽上来分离出干细胞,然后进行基因干预,这瓶就是干预剂,再从另一头输入体内,血液流程倒是很像透析的。” 叶护士长先扎左臂,用胶带固定好针头。机器运转的声音很低,但是会周期性哗啦啦响一阵,我看着血液从左边慢慢抽了上来。几分钟后血液在右边的管子里出现,血液从右针尖中冒出时叶护士长才把它扎入我的胳膊并固定好,血液进入血管的时候有股凉飕飕的感觉。 护士们走了以后,姜荷说:“这个机器我没用过,当时他们是用干细胞分离仪每天分离一些拿去处理好,再回来注射回体内,要分步骤做。” 我说:“他们搞出这么一套自动化设备,不会是专门等我用吧?” 姜荷明显不想顺着我的方向聊下去,示意我不要继续,我想应该是因为病房里有监视监听设备,然后她说:“我昨天和黎博士聊天,她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帮你提供一些定制服务。” 我很好奇:“我看的片子一般都是女护士提供服务,她想怎么着?” 姜荷说:“比如说改变你瞳孔的颜色,灰色、蓝色,或者色狼的红色都可以。” 我问:“为什么她要建议这些花样?” 姜荷撇撇嘴:“因为技术上做得到,她说反正你现在做到这一步时基本条件具备了,治疗中只要顺便刺激一个叫oca2的基因突变,限制它产生黑色素的能力,眼睛就会慢慢变成蓝色,如果想定制绿色眼睛,就刺激另一个基因突变。” 我摇头:“作为黑眼睛龙的传人,我对这种技术深感震惊,并表示强烈谴责及坚决反对,如果她胆敢擅自改变现状,我将视这种行为为严重挑衅。” “对金色头发感兴趣吗?” “下次你再和她聊天时你替我问候她妈。” 十几分钟后我就感觉肚子慢慢地硬涨起来,就像是严重的消化不良,接着浑身肌肉开始时不时痉挛抽痛,一开始我还能努力忍住,最后还是哼出声了。 叶护士长这时进来了,她把我的整个上身和腿都用固定带绑了起来。我对姜荷说:“你还是出去吧,我一个人自在一点。” 姜荷一声不吭站起来,搬起凳子坐到头顶我看不到的地方。 最后我的头也被固定了。另一个护士走拿着一瓶药快步走进来,迅速把药用针头和我右边的管子连接起来。 半个小时后,剧烈的疼痛已经让我无所顾忌,我大声嘶叫拼命扭动。肝区的疼痛尤其难忍,目光所及的手臂上居然泛起几个蜘蛛状的蓝色纹路。 那瓶药也开始明显起作用,在这种剧痛中倦意居然能迅猛袭来,就像开车在高速路上飞驶中、黑暗的大海上游泳时突然想打瞌睡,强烈的危机恐惧促使我更加疯狂挣扎。 冷汗湿透了病号服,汗水在我脸上肆意流淌,一支胳膊从后面伸过来搂住我的脖子,我感觉到温热的嘴唇吻在我冰凉的天灵盖上,我努力仰起头,看到姜荷满是泪水的眼睛,然后我就陷入半醒半昏状态中。 原本不大的仪器运转声音现在听起来都是轰鸣,周期性的咔嗒声和火车变轨别无二致,我就像铁轨下的枕木,一个个车轮呼啸着轮番碾压我全身的骨头,而且火车似乎长得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火车声渐渐远去时我醒了过来,病房里已经没有别人安静得很,我无法判断时间,孤独无助,就像半夜被扔在无人小站的旅客,而且还衣衫不整。两臂上的管子仍然在,机器仍在运转,疼痛却似乎缓解了不少,胳膊上蓝色的蜘蛛纹也不见了。绑着我全身的固定带还在,但额头上的已经移除。我试着扭动,脊梁骨酸痛得厉害。我按响召唤铃,护士和姜荷快步走了进来。姜荷微笑着对我说:“醒了就按铃,你是急着要注射吗?” 我问她:“什么注射?” 姜荷看着我依然微笑着:“你不是已经注射过三次了吗?” 我摇摇头:“我没有,难道我昏过去了?” 姜荷歪着头看着我,说:“今天是干细胞干预第四天了,每天差不多这时候静脉给药会暂停,然后你醒来配合脊椎注射。” 我的嘴里一股铁锈味,眼睛才睁开没多久,却像熬夜几天一样肿痛。我沉默了一会,梳理一遍她说的话,然后对姜荷说:“我可能时间又丢失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时间过去了四天,进行过三次什么注射,而我毫无记忆,这是最明显的时间丢失。 姜荷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吃惊,淡淡地对我说:“现在是治疗的关键时刻,你如果认为自己是主体就要想办法让自己保持在线。” 我苦笑了一下:“怎么说得和网络游戏一样,如果那么说我就是被盗号了。” 姜荷没有继续我的话题:“能吃点东西吗?你要努力补充点纤维质,这对维护消化系统正常有好处,不能仅仅依靠营养液。” 我摇摇头拒绝了,腹胀并没有消去多少,肝区还在隐隐作痛,我问姜荷:“这三天我表现得怎么样?比现在更努力吃东西吗?” 姜荷说:“你这么问问题会让大家都感到困惑。” 我说:“我开始干预没多久就昏睡了,这几天那个醒来的真的不是我。” 姜荷靠近我,盯着我问:“如果另一个你也这么说我们该听谁的?我想听听你怎么定义真正的你,毕竟我们面对的人是同一张脸,说话是同样的声音语调,而且拥有相同的记忆,对大家来说,每天醒来的都是你。” 我说:“前几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的工作不就是辨别我吗?如果你都糊涂了,那么看来接下去关键时刻我要是没有自己醒来,就等于死了。” 姜荷说:“治疗结束时不在线的那个的确意味着游戏结束并删号,他的世界将不复存在,这不正是这次治疗最大的风险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29章 脊椎注射 “这游戏对我不公平,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别人却对我了如指掌。而且我感觉三天过去后这种风险的代价对大家来说越来越小,似乎另一个我也挺让人满意。” 姜荷和我靠得更近,她几乎和我脸对脸:“你不能期望大家区别对待两个没有差别的灵魂,何况他们还共用一个身体。” 叶护士长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上面有些器械,放下后又出去了。 我收回目光看着姜荷,虽然虚弱还是忍不住想表达:“那我该怎么做?我有一种既被重视又被忽视的奇怪感觉,这让我很受伤,就好像妈妈给我做了好吃却被别人偷吃了,而妈妈却认为我已经享用了。” “你想让妈妈如何?妈妈即便了解了情况,也要看偷吃的是谁,如果是另一个孩子,倒也区别不大。”姜荷继续盯着我,最后撇了撇嘴:“何况他们还共用一个身体。” 我的大脑还有些昏沉,不能确定姜荷是不是在开一个恶质玩笑,分别十几年后接触的这几天我发现她多了黑色幽默特质,也许人类学本身就是黑色幽默,熏染其中久了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还能让她大惊小怪。 姜荷又把磨成糊状的蔬菜递到我面前:“就把这些当作是妈妈做的好吃的吧,吃下去就是占了便宜,而且我也会因此把你钦定为正牌货。” 我扭头避开了,食物的味道让我恶心:“很欣慰我的处境还有幽默的余地。” 姜荷把食物放在远离我的地方,她看上去有点消瘦,穿着白色紧身的衬衫黑色修身的长裤,平底软鞋应该是受到护士的影响,我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可以想象这几天她应该吃了不少苦。 姜荷坐在我身边问我在想什么,我说:“在想打针的事情。” 姜荷说:“还要再打三次,有的是机会慢慢品味。” 我说:“我是在想小的时候胡杨林里你给我打针,那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亏,到现在你还欠我一针。” 姜荷笑了起来:“盯着我就在想这事?” 我吁口气点点头:“有限的人生经验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想做的事情马上要做,属于自己的权利决不能放弃,机会错过了就不再。” “什么时候想通的?” “不知道,顺嘴瞎掰的,我这辈子时时刻刻脑子都是想得通的,缺乏的是勇气。” 叶护士长走了进来,微笑着问我:“要脊椎注射了,我把固定带解开,能抗住疼痛不乱动吧?” 姜荷看着我,我点点头。目前干预治疗的疼痛比第一天轻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绑着。 叶护士长解开所有的固定带,脱下我的病号服,用稍微湿润的毛巾帮我擦身体,我闻到自己身体散发的酸臭味,我说:“看来几天没洗过澡了。” 叶护士长说:“和您解释过这段时间都不能沾水,忍着点吧。” 我只穿着纸尿裤在床上转来转去擦洗身体,还要照顾两臂的针头别拔出来,姜荷帮忙提着管子和其他连线,跟着我转动。病痛可以轻易击溃所有的尊严和羞耻感,深切治疗到这个程度肉体已经不完全自有,它是开放的卑微的,痛苦也许只是是博取怜悯的砝码。 护士给我穿上一件后背开襟的手术服,让我侧躺着,然后在后背大面积消毒。 两个我没见过的男医生走进来,和我点头微笑打招呼,我看了一眼姜荷,也和他们打招呼,姜荷俯下身对我小声说:“打麻醉针时最疼,接下去会好很多。” 这不应该被称作注射,明明是个小手术,最疼的部分真的是集中在麻醉阶段。麻醉针打在脊椎上,那种疼痛不经过传导直接进入大脑,但是和第一天干预时的疼痛比起来还是小儿科,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有人在脊椎上搞穿刺的恐惧感,我担心一不小心就被弄瘫痪了。 后来我才知道药液并不是注射进脊椎里,而是打入脑脊液。从背部脊柱穿过韧带与硬脑脊膜往脑脊液中注射药物。为了防止颅内压过大,还需要一边回抽一边缓慢静推,使药物与脑脊液混合。姜荷说因为血脑屏障,干细胞干预难以进入大脑,所以必须把药直接注射进去。 因为麻药的压制,疼痛感很低,反而是酸麻让人难以忍受,那根针在我脊柱里一会推一会抽,直接作用于大脑的压力让我感觉自己像个气球一会鼓起来一会瘪下去。 整个过程一小时左右就结束了,两个护士收拾得很快,最后给我又换了一件病号服,很麻利地把我又捆了起来。 姜荷一直站在三步开外避免影响医生护士的工作,这时候快步走过来对我说:“等会药物起效果,你要注意别咬到自己舌头,她们不会第四次手术后还唠叨这个的。”这时护士过来往我嘴里塞了一个护齿套,真的一句话没说。 药效来得很快,脊椎火把般被点燃烘烤着大脑,炸裂般的疼痛从天灵盖向四肢蔓延,我电击一般抖动起来。 护士又拿来一瓶药和上次一样与右管相连,姜荷一直帮我在擦汗,嘴里只重复一个词:“放松、放松……” 在我即将昏睡前,姜荷拍着我的脸说:“看着我!看着我!” 疼痛让我的泪腺失控,我像被人击中鼻子一样泪水滔滔,最后一刻我茫然用力睁大眼睛看着姜荷,然后就像关掉了电视机,画面消失了。 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阶段干预治疗的第七天,看来时间丢失得很频繁,另一个我参与到治疗中的意愿比我强烈很多。 姜荷穿着一条藏青色的裙子,把长发盘在脑后,肤色显得更白,人也比三天前憔悴,隐隐有了黑眼圈。 姜荷对我说:“再进行一次鞘内注射,基因自洽方面的治疗就结束了,明天开始第二项。” 整个治疗过程和上次一样,只是药效发作时火烧大脑变成了像是用脚踢,没有痛感只是一次次地轰击,踢得眼冒金星,我呲着牙对姜荷说:“用药每次都不一样,一点都没糊弄我。”数不清踢第几脚时我失去的意识,姜荷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满脸的心事重重。 我是被姜荷叫醒的,时间只过去了十几小时,期间我一直在昏睡。叶护士长带领两个护士给我松绑,然后开始移除干细胞分离仪器。因为针眼比较大,护士让我曲臂,然后一边一个按压了十几分钟,护士说一放手血会喷出来,很难止住。 我努力提起一口气建议不妨试试,并且帮我拍摄下来,我出去后可以朋友圈炫耀对着两护士喷血。姜荷皱着眉瞪了我一眼。 七天前那种浑身的撕裂胀痛已经基本消失了,现在移除了分离仪,简直恍如隔世。我摸着自己浮肿僵硬的脸,换了个人般陌生。虽然治疗室有恒温空调,可我这一星期下来流了不少冷汗,浑身酸臭发腻,叶护士长还是不同意洗澡,她说三天内不能碰水。我对姜荷说:“再来碗小米红糖鸡蛋,坐月子的感觉就齐全了。”姜荷说:“一大早心情这么好,再不吃早餐可就说不过去了。” 干擦洗后换了病号服和尿布,姜荷的早饭也端来了,我勉强吃了一点。我问姜荷接下去还要干什么,姜荷说:“这个不好说,前面两个阶段医疗实际完成了计划的第一项,也就是基因的融合自洽问题,这个和我当年流程差不多,但是治疗手段已经有很大不同,毕竟技术在进步。从今天开始要进行第二项治疗,也就是治疗多重人格,我当年表现出的是植物神经紊乱,和你不同,所以治疗手段肯定也不太一样,我和治疗小组沟通了解过,据我所知治疗思路大概就是打靶一样消灭主体之外的人格,和我们之前了解的一样。” 我耸耸肩说:“我想象不出这个怎么打靶,现代医学对精神类疾病没有治愈的药物,只能勉强控制,总不会是把我再绑起来洒点圣水,然后念着急急如律令仗起桃木剑一剑刺过来这种打靶吧。”说到最后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姜荷说:“基因就像录制在母带上的歌曲,三流歌星唱得不好听,就在电脑上通过技术修改,这比重新教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学会唱歌来得简单直接多了。他们治病的思路差不多如此。”姜荷接着说:“不都说知识就是力量吗,若干年以后人类必定会重新定义权力的内涵。” 叶护士长又进来了,手上拿着一套刮胡用具,对我微笑。我看了一眼姜荷,对护士长说:“才过几天,没长多长吧,我可没力气进去再刮一遍。” 叶护士长说:“这次是刮头发,等会要贴片,所以要刮干净,有一点头发茬子都贴不住。” 叶护士长熟练地刮完擦干净出去了。 我对姜荷说:“化疗这么久我头发还没掉光?” 姜荷说:“之前不是化疗,这是基因疗法,当然不掉头发。” 我问姜荷:“治疗第一天我就想问,当年为了卫生你也都剃了?” 姜荷刚想回答,转而一巴掌打在我的光头上。 我的头被密密麻麻贴了不少金属贴片,加上原来监护设备的连线,现在我也数不清有多少线路和我身体相连。 一个护士进来给我挂上一瓶药,滴的速度快得有点吓人,我特地和她确认了一遍,我可不想受了这么多苦,最后死在一个马虎脑残的护士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0章 夜游神之死 看得出姜荷开始有些紧张,她非常郑重地对我说:“这是治疗最关键的一步,你要随时努力保持清醒,保管好自己的帐号不要真的被盗了,完全没有找回的渠道的。” 我也开始紧张:“这个治疗会持续多久?你现在有把握分辨出主次人格吗?” 姜荷看着我眼里有了泪光:“能不能分辨出来其实取决于你,我没有什么可以保证的。” 我有些不忍,对姜荷说:“不要有压力,错了也就错了,我妈的儿子仍然在,也许那个人一样也喜欢你喜欢我的那些狐朋狗友。” 姜荷的眼泪滑了下来,她迅速擦掉了,扑上来盯着我说:“等会也许会时不时昏迷,你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告诉我你会努力,看着我!” 不知道是挂的药还是那些贴片起了作用,我觉得眼睛开始向外喷出光芒,火眼金睛一般,我努力地看着姜荷的脸和她眼里的泪光,仿佛看到胡杨林里那个小姑娘抱着我的胳膊对我说:“以后你不准离开我太远。”我的眼泪成串地滑了下来。 就和姜荷说的一样,我陷入半梦半醒之间,清醒和昏迷的时间我觉得都很短,目光所及都是五彩缤纷的光,即便清醒时周遭也是扭曲的,我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许多记忆纷涌而来,有的熟悉有的陌生,难辨真假。 我的时间感消失,过去了多久无法推算。一旦清醒我就有一股向姜荷说点什么的冲动,实际上我也的确一直在说,可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真的说了话。 迷迷糊糊中难得的清净,我又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书,有人在我背后猛地坐下,我转过身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苍白少年坐在那仓惶地看着我,我问他:“你是谁?” 他哭了起来,脸上皱纹的痕迹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些残存,他说:“你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楼兰雨。” 我很惊讶:“你怎么变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孩。” 他用力地摇头:“那是你认为,我可没说我是女的。” 我说:“几天不见你长大了好多。” 他说:“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还不是一直都取决你?” 我问:“为什么?” 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慢慢浮现绝望与无助:“因为你一直就是这样,你无视我的存在,你主宰着世界,你主宰着我的一切。” 我突然有些明白他是谁,如果姜荷分析得正确,他就是身体被我吸收了的孪生兄弟,他的自我顽强地活了下来,共同存活在这具肉体里,他不是什么次生人格,他是另一个人!但我依然在辩解:“我怎么霸占了?我没有想霸占任何东西。” 他盯着我泫然欲滴:“我们是兄弟,我一直当你是哥哥,你什么都比我强,小时候还愿意和我分享,可后来我越来越弱,所有的一切我都得不到了,你也根本不想顾及到我,甚至完全忘了我。” 我摇头否认:“你说的我根本就不明白,我一直不知道有你存在。” 他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你不完全知道,我没有真的怪你。” 我靠近他搂住他的肩膀,对他说:“医生说我是多重人格。” 他摇头说:“我们是兄弟,我们一起出生到这个世界,我是我你是你,明白吗?”他接着说:“我不知道我的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快速地继续说,完全是在赶时间:“我从没有想过独占一切,我只是偶尔偷偷出去看看。后来你变得没有那么强势,我找到了一个和你聊天的办法,那天晚上你对我很好,我真的很感动。我尽力地讨好你,把我知道的一切和你分享。” “我小心地和你接触,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可是接下来事情就有了变化,这些人说是治病,做了很多事,但我越来越清楚地明白他们其实是想要杀了我!” 他像受伤躲在灌木丛里的小鹿,我感觉到他的颤抖,他的恐惧直击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抓着他的两肩看着他,居然依稀看到了少年的自己:“我想大家可能都判断错了,他们都认为我是真的病了,我们都不知道你一直活着,没有人是想杀了你,他们以为消灭的是一个次生人格。” 他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没血色了:“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努力更多地承担治疗的痛楚,也努力假扮成你幻想着他们会改变想法不再治疗所谓的人格疾病。你能不能和他们说说,不要再继续治疗了,我答应你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出现,我会继续躲在一个角落里研习我喜爱的佛经,直到这具皮囊衰败,和你一起死去。我求求你和他们说说,我求求你!” 我看着他,眼泪也流了下来,我不明白前期的治疗对他起了什么作用,至少他形象明显健康长大了,无论他是我的孪生兄弟还是次生人格,消灭他无疑都是残忍的。 突然他就像金色的火焰在我眼前闪耀着消失了,我站起来茫然看着长长的医院走廊。 他不是夜游神,我该叫他什么?我对着楼道大喊:“楼兰雨!” 然后我就看到自己的脚也开始化作了金色火焰,火焰把我整个吞没时我睁开眼睛,看到金光中的姜荷。我努力组织语言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姜荷的声音很遥远:“这些话我已经听你说过三遍了。”我歇斯底里大喊:“中断治疗,他们这是杀人!” 姜荷努力安抚我,可我很难平静下来,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我对姜荷喊:“生死由命!中断治疗!” 姜荷泪流满面:“前些天你坚持说必有一个关键因素让我父亲相信他能利用你的病情召回我,我说在治疗中的某个时刻也许你会创造机会让我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那是因为当年的治疗进行到一半时我坚持不下去曾经想自杀,我父亲威胁说我如果不坚持下去有朝一日你病了,他是不可能救你的,我当年是为了你硬撑下来的,你欠我很多,你看着我,答应我你会为了我绝不放弃!你看着我!” 我迷迷茫茫看着姜荷哭得梨花带雨,伸手要给她擦眼泪,她握着我的手抱到胸前:“你小时候就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你现在看着我再说一遍!” 我们四目久久相对,她的眼睛在泪水中纯净明亮,如朗月明星,我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这时候她突然抬起头对我身后说:“可以了!” 我努力抬起头向后看,床后站了一排医生,王博士看着我露出八颗牙,然后我整个脑袋轰的一下好像爆炸了。 再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间,身上的设备都移除了,左手上还有个吊瓶挂着,我右手摸了摸头,上面的贴片也没了。 姜荷快步走了进来,我想室内肯定有摄像头监视着我吧。她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子看着我:“醒了?” 我说:“醒了,你盯着我看什么?” 她看了一会说:“验货。”然后又说:“等会你可以起来洗澡了,真是臭得要死。” 我问她:“治疗结束了?看来关键时刻你认出了我。” 她耸耸肩:“也许认错了,无所谓了。” 我说:“医生说我三天不能碰水。” 姜荷说:“已经过去五六天了。” 护士进来把吊瓶拔了,看来挂的不过是营养液一类的东西,另外还把我自己的衣服拿了进来放在一边。看意思我是可以出去了。 我的脚步有些虚,躺了半个月肌肉肯定功能下降不少,姜荷躲着我:“这么臭别指望我扶你,你自己爬过去吧。” 护士把我架进去卫生间,我坐在里面冲洗,慢慢的觉得腿上的血液流顺畅了。除了感觉自己瘦了点,手臂上多了几排针眼,也没觉得自己基因性质改变带来什么变化。这时姜荷在门外说:“我把你衣服放门口了,等会穿好了叫我。” 身上没几根毛,洗起来很快,也怕洗久了耗体力,毕竟半个月没怎么吃东西。营养液这类东西虽然有用,心理上总觉得吃饭更靠谱。 我穿好衣服姜荷进来扶着我往外走,我问她是不是应该和谁打个招呼,起床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姜荷说:“难道还要找谁结算治疗费不成?把你害成这个样子这笔帐才真得找他们算呢。接下去还要吃半个月的药,我已经拿好了,我们直接走吧。” 我说:“我的意思是我参与他们的试验是签了约的,应该把试验费结算给我了。还有你当年的帐一起算算,必须加上利息,这他妈太折磨人了。” 出门没走多远,就看到孟医生站在那对我微笑:“恭喜你治疗圆满成功,姜总在等着你呢。” 姜荷说:“正好,那个电梯到车库更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1章 姜荷的智慧 见了姜锋其实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无非就是关怀外加鼓励,坐了一会我们就出来了。我恢复得很快,自己走路已经完全没问题。姜荷说要及时开始进食,不然一旦营养液过了效果可能会虚脱。 姜荷说基因治疗对器脏功能影响不大,为了不伤胃还是从流食开始进食比较好。我们先去喝了瘦肉粥,从店里出来看着太阳我问姜荷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我时间感已经紊乱了。姜荷从包里拿出我的手机还给我,我看了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我们直接回家休息,路上我查看了手机,二叔、施廷还有中介小武给我打过电话,姜荷都帮我回信息说出国在外。施廷在微信里骂了几句脏话,怪我没约他同行,让我回来尽快联系他,然后一起上鼓浪屿别墅里玩几天。另外还有个银行的打电话,因为是陌生电话姜荷没有理睬,后来对方发来信息,说是有需要延期的业务要求我到银行办理。在外地也办不了事情,这个还是等回到厦门再处理不迟。 我又给我妈打了一个电话,一副刚下飞机的口气,并且告诉她欧洲已死,没啥好玩的,有钱有时间还是国内多转转吧,我妈深以为然。 我问姜荷接下去怎么安排,不会是直接飞到新疆去展开调查吧,姜荷说等我体力恢复再计划新疆之行。我问她有没有兴趣和我回厦门休息几天,我觉得待在她家里不那么自在。她稍一沉吟就答应了,她说到时候从厦门出发去新疆也更不容易引起注意,于是说好第二天就一起回厦门。 我在柔软洁白的大床上迷糊了一小会,醒来坐在床头看着午后从窗户倾泻下来的金色阳光发呆。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了,我一直就是叫他夜游神,既然已经无法改变什么,那么名字也不用再改了。我满脑子都是他最后那天惊慌无助的样子,怎么都挥之不去。他苍白脸上绝望的眼神无时不刻地看着我,耳边不停响起他的呐喊:“我求求你和他们说说,我求求你!” 无论他到底是谁,这么多年来躲在我身体里的一隅卑微地存在着,现在稍一露头就被狙杀了,我觉得非常可怜。他没有独立的肉体,但并不妨碍我把他看做一个独立的生命。就在我伤逝的眼泪将流未流之际,姜荷轻轻推开未锁的房门往里面看,然后直接推门而入走到我床边坐下:“我以为你在睡觉,结果你在这暗自流泪,你这些年一直就爱哭吗?” 我摇摇头:“这半个月我流的泪比之前二十年都多。你会不会觉得我们为了治病,其实是杀了人?” 姜荷反问我:“你觉得我们杀了谁?” 我看着姜荷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他是谁,起码算是一个人。我认为我们最后治疗消除的不是所谓次生人格。也许你说的对,当初我们可能真的嵌合了孪生胎儿,他的肉体被我吸收了,但是他的灵魂或者自我一直留在我体内,这次我们把他给杀了。” 姜荷并不赞同:“你的想法不合理还挺吓人的,不能这么想问题。一个只存在于你大脑里的人不能算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次生人格或者孪生灵魂也许只是名称不同,在我们的知识体系里目前就是一种病态,我不认为应该有道德负担。” 我说:“你没有看到听到他的哀求当然没有压力,无知和野蛮不是我们为自己开脱的好借口。” 姜荷凑近我,看着我的眼睛:“如果是在中世纪,你这种病也许被当做魔鬼附身火刑伺候了,那才是真正的野蛮。你非要说我们杀了人,麻烦你给我一个名字,我查查有没有这个人,你也可以试着走法律途径为他主持正义。” 我知道继续说下去就显得荒谬了,作为精神疾病的患者,混淆想象与现实是常态,我以这种身份基本无法说服任何人。 看我沉默不语,姜荷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说:“既然心生不平,那就把事情查清楚,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抬起头看着姜荷:“如果这次治疗抹去的是真正的楼兰雨,那算不算杀人,你会为我不平吗?” 姜荷沉默了一会,也看着我:“这个问题我想过无数次,虽然法律上没有杀死肉体就不算杀人,但如果最终留下的人不是你,楼兰雨彻底消失了,对我来说还是等于失手杀了你,届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治疗的最后阶段我的压力非常大。” 我也不好步步紧逼,如果继续问她为什么杀我算杀,杀其他的就不算,这不仅是抬杠还有些不知好歹。 逃避一个话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换个话题,于是我问她:“我们分别十几年,治疗期间我除了疼痛失控就是昏迷,我们的沟通非常少,最后一刻你凭什么判断出哪个是我?” 姜荷说:“我和你强调过,我能不能成功判断其实取决于你。以前我看过一个小故事,说是一个赌徒与他人对赌大小,赢多输少,大家都以为他会千术,后来他酒后说了实话,他只是善于观察对手的瞳孔,当对方拿到好牌时,瞳孔放大,反之则缩小。这是有科学依据的,瞳孔放大、缩小主要由外界刺激和情绪波动引发神经冲动或者调动肾上腺激素引起的,所以瞳孔大小的变化反映心理活动倾向。凡在出现强烈兴趣或者占有动机时,瞳孔就会迅速扩大,也就是说当一个人看着他有好感的人时,他的瞳孔自然就会扩大;当他遇到一个令他生厌的的人时,他的瞳孔就会缩小;如果情绪没有明显变化,瞳孔也不会有明显变化。” 姜荷的才智令人激赏,我不禁问她:“那天在办公室你答应最终由你来鉴别时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姜荷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当时答应是出于责无旁贷,我是后来去茶楼喝茶看着你的眼睛时想到了这个办法,当时心里就踏实了大半。” 我叹口气说:“也就是说我必须看着你时瞳孔要放大,不然死路一条,你的方法完美阐释了一句话:你只有喜欢我,才有存在的价值。” 姜荷说:“我是基于科学,你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我开玩笑:“你就不怕我当时瞳孔放大其实是要嗝屁吗?” 姜荷勃然变色:“混蛋,那种情况不是我说的这种瞳孔放大,而是放大后对光线刺激失去反射!我们两个刚在那个病房里折腾了半个月,你最好不要和我抖这种机灵!” 我老老实实闭嘴听她继续说:“我和治疗组交换过意见,他们也认为技术上可行,在没有其它方法的情况下这是最科学的方式。后面的治疗我全程陪同,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比较并积累经验。黑眼珠其实不便于观察,所以才有了给你眼睛换颜色的想法,那天可不是和你开玩笑,我已经打算不管你同不同意都给你换成灰色,苍狼的那种颜色,以后配上灰白的头发也很酷的,最关键是能确保最后时刻观察万无一失。” 我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抗争一下,转念一想也没什么意义。 她接着说:“但是后来开始干细胞干预时,你的肝脏反应激烈,你还记得你胳膊上出现蓝色蜘蛛纹路吧,那是肝脏衰竭的症状,虽然及时处理缓解了,副作用还是有的,当时你的瞳孔有些变色发黄,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不过这却极大方便了我的观察。遗憾的是你的瞳孔也就没有必要换颜色了。” 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一个镜子app让我自己观察,我的瞳孔颜色果然比平时浅了一点。 我问她:“你就那么自信我瞳孔一定会放大?” 姜荷:“方法是茶楼里想到的,当然是基于现实的自信,我对你的判断可不是那之后才有的,如果你不念旧情,也许我第一天见你就直接决定不趟这浑水了。” 我说:“还是挺悬的,美女谁看着都会两眼放光,何况治疗最后时刻你还有一段真情喊话,就是一条狗也会被感动的。” 姜荷看了我一眼:“你要相信你比狗强。”然后语气变得有点落寞:“其实那个场景我在日本时幻想过无数次,但是没有一次是和现实是一样的。我知道我们再见面多半是在病床边,所以我一度还盼着你早点发病。我经历的治疗比你痛苦多了,时间也更长,所以我的预想是等你一旦坚持不住想死时,我就不顾一切歇斯底里地对你进行精神喊话。万万没想到现实比我想象的更狗血。” 我拍拍她的后背:“连你都知道我迟早要受这份罪,不知道我爸还为什么还一直那么顽固。” 姜荷说:“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和侥幸心差别不大。” 虽然有点迟疑,我最终还是问了:“你能不能说说我这些天的总体表现?我想知道另一个我是什么样子,也许说透了我心里能好受点。” 姜荷看着我说:“事情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非要了解也可以,别听了哭哭啼啼的,那我可真以为自己是杀人犯欠你一条人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2章 保险箱 其实叙述起来很简单,整个治疗期间每次我从昏迷中醒来,都努力在维持一贯的形象,并没有让大家感觉是不同的人,但是姜荷仍然能从有限的交流中发现其间的不同。姜荷说最大的差别就是拘谨,就像一个年轻的演员缺乏舞台经验,再怎么努力表演都有一股青涩的味道。姜荷说我曾经两次明确提出不用进行第二项治疗,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味反对,像个任性惊慌的孩子。姜荷知道那不是我,那是一个不够成熟老练的人,但是她从不挑明,她说不能给对方成长的机会和空间。 在真正进入到第二项治疗时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基本处于意识混乱之中,语言交流难以进行,这给姜荷的工作带来困难。 医生说不同人格活动时大脑的响应活跃区间是有差异的,治疗的关键就是分辨出不同的区域及性质。治疗中姜荷一再把我唤醒并辨别主次人格,然后医疗人员即时标记大脑相应的区块。于是在无法语言交流的状况下她做得最多的就是让我一次次看着她,然后进行精神、情感喊话,观察我的反应。期间对我的多数喊话我治愈后模模糊糊记不住了,但她说效果很好,基本帮助医疗人员标明了区域并分清了性质。而最后听到的那一大段台词,她也说过三遍,第三次我的瞳孔明显放大,而前两次我的瞳孔居然出现了收缩反应。 姜荷说:“我知道次生人格不喜欢这次治疗,当然也就会反感我当年的执着,而你则不同,你即便最后时刻反对这次治疗,也会因为我们之间的情分而对我的牺牲心存感激。” 我心情变得很坏,我们分明可能是算计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但是我却无法说什么,因为最大的受益人恰恰是我,我指责任何人都等于是在腆着脸给自己立一座牌坊。 姜荷看我不说话,站起来说:“你赶紧起来吧,我最不喜欢窝在床上想问题,容易兜圈子。我们是在治病,你做好自己的本分,我完成我的职责,那些悲天悯人的情怀到此为止,我不会和你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我也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就这么糊里糊涂把夜游神当做次生人格大家都容易下台,治好了病我非要说别人杀了人,也近似无理取闹。 姜荷走到窗边,我在她身后把衣服穿上,边穿边问:“第一项治疗时你鼓励我保持清醒,可是当时的治疗并不需要你辨别,我保持清醒不是更痛苦吗?” 姜荷:“我说给另一个听的,他比你积极多了,替你挡了不少痛苦。” 我无言以对,提着裤子看着姜荷的背影好一会。 晚饭时姜锋没有回来,他的应酬应该不会少。姜妈妈下班见到我很高兴,她说多年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卸掉了。姜荷和她说了我明天回厦门,她要陪我回去照顾一段时间,姜妈妈答应了,但也建议我们征求一下姜锋的意见。姜荷嘴上说好,饭后就订了第二天的机票。 第二天早餐时见到姜锋我和他道别,他除了叮嘱我多休息也没说什么,要上班出门时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如果有兴趣就到上海来帮我吧,自己人好办事。”我唯唯而已。 姜锋走后我们时间也差不多了,临出门姜荷递给我几片药吃了,告别了姜妈妈直奔机场。 午后便到达厦门高崎机场,天气依然炎热,和我离开时毫无差别,吹着湿润的风,看着蓝天白云,仿佛再世为人。 除了行李姜荷依然带着她的小提琴,我问过她为什么走哪带哪,她说万一没钱了可以街头卖艺,我说那还不如我去卖身。 路过中介的时候小武很热情地把我叫住,告诉我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收了定金人都搬进去了,就等我回来签合同,边说边瞄着我的光头和身后的姜荷。我和他约了等会下来办理手续。 我对姜荷说:“加上这笔租金我手头有几万,应该够咱们去新疆浪的。” 中午我们随便点了外卖吃,姜荷名为照顾我这个病人,看她那个样子未必会煲汤做菜,未来几天搞不好依然是吃外卖的命。 下午签好了租约,我给二叔和施廷都打了电话。二叔没什么其他事,就是提醒我给他做的企业策划搞了一半,让我接下去做完,有空过去和他讨论一下;施廷电话里很高兴,他说有件事憋了几天了要和我说,于是约好了晚上一起吃海鲜。过段时间就要去新疆了,当然不会带着姜荷在厦门再吃羊肉,于是定了一家海边的海鲜馆子。 想起那个银行的通知,我回拨了过去,是银行保险箱业务经理的电话,她说楼安国的保险箱已经过期,所以按照事先的约定打给紧急联系人也就是我提取保险箱。我和姜荷商量后一致决定马上去领取。 这家银行距离我家就几百米远,是国内第一家有台资背景的很小的地方银行,国内业务似乎仅限于福建省内,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在这开了一个保险箱,没觉得我家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藏起来。父亲保险箱是开的定制业务,安全级别并不高,本人要求三个月到管理处确认续费一次,如果超过约定期限而又无法联系到本人时,就通知紧急联系人凭身份证领取,而我就是那个紧急联系人。 我和姜荷都猜测保险箱可能是与父亲的那句咒语有关,所谓的咒语应该就是提取的密码,父亲告知我咒语的时候说过,用处到时自然知道。到今天父亲去世两个多月了,我都快忘了咒语这个交待,看来今天到了要用的时候。 可是咒语并没有用到。手续很简单,办事人员说办理这种业务的人一般都不预留密码,因为基本都是客户自己发生意外才会用到紧急联系人,预设密码反而麻烦。银行居然有我的身份证的复印件,看来父亲偷偷下了不少功夫。我越来越期望父亲是做了某种周密安排,不免有种接近宝藏的憧憬。核对了身份证和本人,管理人员就把保险箱钥匙给了我,让我们自己入库提取。 我对姜荷说:“我爸一直就是搞密码的,以前在部队转业后在国安,你说不会是特工吧?电影里出现这种情节,一般保险箱里都是一大堆美金,几种身份的护照和一把科尔特手枪,鉴于不同的国情,手枪可以改为国产92式。” 姜荷说:“鉴于不同国情,留点钱就好了,其他两个够送我们进去待几年了。” 这个保险箱明显是父亲出了意外我才拿得到,按我的理解父亲搞这个保险箱的目的和意义应该是万一他出了事,保证我能了解和掌握某些信息。我们一家三口如果说有什么秘密,也就是我的病了,如果真和我的疾病有关,父亲应该是担心他出了意外后我的问题姜锋拒绝处理,他留了一个后手在这。但是现在该面对和处理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比我预料的还要简单,这样一来保险箱里的东西可能就失去价值了。 如果说还有价值,那就是应该会涉及当年的试验,这些试验信息可以满足姜荷的好奇心。 如果仅仅是留下些钱财我是更高兴的,说实话我已经失去了深究试验的兴趣,证明他们当初搞了个缺德试验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充当搅屎棍,父亲已经死了,我总不能把姜锋闹到身败名裂解气吧,那也没多大意义。 更何况我积极参与了治疗,如果证明当初的试验确实制造了双胞胎,我的杀人也基本坐实了,也许法律不这么解读,但我道德上还是难以避免地会认为自己谋杀了孪生兄弟。 治疗的前夜我还想着一定要彻查,现在最期望的是遗忘这一切,彻底远离,一直到死。真相已经弥补不了什么。 管理人员说这个保险箱开了有三年多了,顾客每隔三个月就来确认延期一次,最近一次是不到四个月前,算起来应该是我父亲出院后不久。 出乎我们两个预料,没有钱没有存折没有卡,也没有摄像机录音带光盘u盘一类的东西,不大的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深灰色的厚帆防雨布斜挎包,是我平时喜欢的阿迪达斯的,里面有一台十二寸的苹果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还是很新的型号,看上去就像是我的礼物,姜荷狐疑地看着我。 我挎起背包,直接回家。 开启电脑直接就进入了熟悉的苹果系统界面,居然不需要密码。我和姜荷翻遍了硬盘每个角落,找不到任何信息,这台电脑就像是初装的,几乎没有使用痕迹,干净得不正常。父亲不可能像准备生日礼物似的,平白无故在死后送我一个笔记本,于是我和姜荷很执着地继续研究。 去年父亲送过一台苹果笔记本给我妈,当时我和我妈妈都觉得怪怪的。手上这款笔记本是去年新款,那个保险箱开了三年多了,看来我父亲是去年用这台新的换下了那台旧的然后送给了我妈。已婚男人果然是不会无缘无故献殷勤的。 既然如此以新换旧,他一定是考虑到硬件折旧怕电脑里的信息不安全,所以我们应该能找到点什么才对。我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出于平时使用的软件需要,母亲那台苹果笔记本实际上是双系统,启动时按住alt键是可以进行系统选择,而我父母一直都是习惯于使用视窗系统的,果然重启后可以选择进入windows系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3章 别墅图纸 进入系统时需要六位数密码,这样一来不可能是那句咒语,我试着把家里日常生活存款卡的密码输入,果然正确进入系统,姜荷和我不免欢欣鼓舞。 视窗系统下内容多了不少,有一些照片,有他出去开会的,也有我们一家过年过节的居家照和数量不少的旅游照片,但这些家里的其他电脑里也有;我在一个文件夹里看到了几篇他的年度工作报告,四平八稳的官样文章,毫无特别;电脑里保存了一些书籍,天文地理政治武侠无所不包,但是没有宗教方面的,咒语无处对应,作为一个无产阶级革命退伍军人,他的电脑很正常。 我们也打开了所有文件夹的可见属性,没发现隐藏的内容。我和姜荷有些纳闷,虽然父亲是搞密码的,善于藏东西找东西,但是应该不至于搞得太复杂让我找不到北。 我和姜荷翻了一个多小时一无所获,姜荷对我说:“谁会相信你爸搞一个保险箱就为了送你一台电脑?你再好好想想,你爸有没有过什么暗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我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说:“还是放过我吧,我和我爸的交流很有限,有任何异常我不可能毫无印象,除非我爸当时交待的时候我正好犯病,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已经干掉了那个懂内幕的,没戏了。” 姜荷不死心,问我:“你妈有没有可能了解一点。” 我很坚决地否定了:“我爸这么设计就是为了绕开所有人,在他万一出意外时,这个电脑会到我手上,于是我自己可以处理后续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问题。我想他对我不放心的无非就是治病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没必要鬼鬼祟祟。你不是曾经奇怪为什么我爸不担心他自己出意外后我的病无人负责吗?我想这个电脑就是他留给我的杀手锏。现在我的病已经治好了,能不能找到他给我留下的信息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姜荷却不同意:“这些我都想到了,我就是要找到他有关于我父亲试验的详细内容,那里面多半会涉及我们两人搞人体实验的问题,有了这个信息,我们都不用再跑新疆了。” 我看着姜荷:“拿到了又如何,我们还能举报你父亲不成?” 姜荷停下鼠标,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当然不是为了举报他,但凡试验都是有目的的,你就不想知道他们当初到底想要做什么吗?就不想知道我们是否有朝一日还会出现哪些新问题吗?别忘了我们的基因是不同于正常人的,某种意义上讲我们是不是人类都难说,我们的生活实际已经走上了一条异于常人的路,你非要糊里糊涂走下去最后死得不明不白?有了证据,我就可以逼我爸说实话。” 为了不显得太怂我立马赞同了她的说法,并积极地继续一个个文件夹翻看,但一个多小时过去依然毫无所获。 施廷打来电话提醒我们可以出发了,我总算解放了。海鲜馆子并不是在岛内的海边,而是在岛外的翔安区。岛内海边的酒店海鲜价格被游客哄抬得让人难以忍受,我们当然不会去凑热闹做那个冤大头。 翔安原本是厦门最角落的地方,以前去那要从其他区绕,因为一直没有直接出岛过去的跨海大桥。现在开通了海底隧道方便多了,之前只有老饕光顾的真正渔家酒店现在得到了蓬勃发展。 即便如此我开着父亲的别克君威也用了将近一小时才到达这个海边小渔村。太阳只剩下一个边露在海平面上,满天的云霞红得火一般。我对姜荷说:“看这个架势要来台风了。” 施廷还没到,我和姜荷没进店,就站在路边看着大海,享受海风的吹拂。姜荷白色的裙子被风吹得猎猎飘舞,几欲乘风归去的闲适中表情象被轻抚的猫。 风在草上起舞,天色向黑,蜻蜓在寻找过夜栖息的草尖。姜荷用日语唱起了日本民歌《红蜻蜓》,她唱的很好很投入,歌声婉转伤感感染了我,我也跟着哼起来。我一直很喜欢这首歌,小时候我和姜荷一起用中文唱过,那时候我们唱得兴高采烈。我们问晚霞中的红蜻蜓童年时代遇到它是哪一天,似乎是在和红蜻蜓分享快乐的儿时记忆。其实童年时代遇到的红蜻蜓都已经死于那个秋天,今天看到的红蜻蜓,属于如今孩子的童年记忆。 施廷在停车场对着我挥手呼喊,我和姜荷走了过去。 施廷非常惊讶我剃了光头:“你到底是去了西欧还是西天?刚才开车路过我心里还嘀咕,这贼秃怎么长得那么像楼兰雨!” 我没理他,直接介绍了姜荷,他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堆久仰,然后拍着他女友的后背对我说:“丁瑶,上次你见过的。”丁瑶和我点头微笑:“还是我,意外不?” 施廷对我的光头兴趣不减,不停地问这问那,我顺嘴说和姜荷打赌输了,所以剃了个光头。他大惊小怪:“这也太浪漫了,万一你赢了怎么办?” 姜荷微笑着说:“那就重赌一次。” 这个酒家占地越来越大,设计也越来越讲究,每个包间都有个后门通向一个单独的小花园,花园白色栅栏上开满粉色玫红色的三角梅,小花园又有个小门,直通沙滩大海。两个女孩对此特别感兴趣,趁点菜等菜的空档,直接奔向了渐渐黑暗的沙滩。 点完菜施廷望着远处的女孩们,凑过来对我说:“兄弟,我碰上大事了!” 我本能地以为他把丁瑶的肚子搞大了,结果他鄙夷地看着我:“搞大个肚子对我什么时候叫事?你也算是我的朋友?” “性病?” “你怎么这么厉害!”他冷眼看着我,两手一摊,学着我的口吻:“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让我高兴?你就不能衷心祝愿我时来运转?你这人怎么他妈这么市侩!” 我说:“你说的都是我的词。” 施廷懒得和我废话,他把随身的皮包打开,拿出一个文件夹,把里面的文件都摊开展示给我看。 这是一些房产文件,关于鼓浪屿上那栋老别墅的。文件非常齐全,分门别类编了号码,有大清、民国时期的地契的复印件,也有恢复政策后拿回产权时办理的土地证房产证复印件。因为时代因素情况复杂,涉及土改、征收、没收、经租等历史,还附有当时政府的征用文件和各种政策文件的影印本,许多材料看上去是八十年代拿回产权时整理的,但也有不少大清、民国时期的老文书,我甚至看到一份光绪时兄弟分家的清单字据复印件。 我问施廷:“你亲戚要卖房子,有这份人民政府的房产证土地证就够了,他们把这些拿给你干什么?” 施廷说:“这些人对大陆的事还是吃不准的,总觉得咱们这是法外之地,做事不靠谱,所以恨不得把所有能证明自己产权的东西都拿出来。先期的工作都是我负责,全部谈妥以后他们回来签字就行了。” “买家找到了吗?” “还没有。” “那你的时来运转是什么?你发现什么法律漏洞可以侵吞这栋别墅?” “谢谢你的赞赏,我还没这本事。”施廷手脚麻利,从文件里抽出一张递给我:“你看看这个。” 这是一张手绘的平面图,虽然简单却很精确,像是有相当制图经验的人画的,图上房屋、花带、草坪都用不同阴影表示,虽然表示方式和现代不完全一样,但也一目了然,时代气息很浓却也相当专业。 施廷说:“这是别墅的平面图,这样的平面图有三张,都不太一样,最原始的是清末的,制图繁杂却不精准,大部分还是靠文字描述。”施廷边说边把三张图找了出来,展示给我:“清末的这张和我给你看的这张比较接近,占地范围基本一致。另一张是改革开放后补证时勘画的,少了最左边一小块草地,我现场看了,大概有二十多平米。” “你不会是自告奋勇想把这部分地要回来,然后和亲戚分成吧?”我忍不住插嘴。 施廷摇摇头:“要不回来的,这块地的所有权纠纷当年已经开过庭,这二十多平米的产权变更记录涉及机密无法查询,所以起诉失败。” 我说:“我一个朋友家也碰过类似情况,当时政治环境和现在不一样,很多东西比较敏感,过了一些年提起行政复议要求政府信息公开,最后问题还是解决了。” 施廷又摇摇头:“我们后来也是请了很好的律师的,也起诉了政府要求公开信息,但是当时政府提交给法院一份解释文件,法院最终还是判决我们败诉。” 我问:“解释文件怎么说的?” 施廷看着我露出诡异的笑:“法院说解释文件本身也涉密,不宜公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4章 藏宝图 我泄了口气:“那你还忙乎什么,厦门这地方解放后几十年都是前沿,也许真的是建设什么保密的东西征用了,拿不回来就别多想了。” 施廷说:“是别想拿回来了,但是对方也不算太黑,后来以比行情高不少的价格补偿了我们。你看这张详图绘制的时间,民国四十三年年十月,也就是1954年10月,正好是我那帮亲戚离开大陆的时间,当年9月开始大搞公私合营,你说他们当时那么多事放着不干,绘制这张图干什么?” 我眯着眼睛看着施廷:“都解放了你亲戚还有民国年号?收拾他活该!” 施廷不耐烦:“别打岔,看图!” 我揶揄他:“你不会是想说这是一张藏宝图吧?看电视看傻了想钱想疯了?” 施廷一本正经地说:“我当然是有依据的,我们家族百年来一直有个传说,我们有个不世的传家宝,秘密相传,不过很少有人真的见过。” 我说:“这种祖上阔过的屁话很多大家族子弟都爱说,也爱编这种故事。” 施廷不以为然:“我家祖宗很长一段时间被当做吴三桂一样的汉奸,民间风评也很差,二十一世纪之前没多少人炫耀。你认真点听我先说完。康熙年间台湾收复后,我们家族很大一部分人去了台湾。施琅攻占台湾后封靖海侯,便开始在台湾大量夺田占产纳入自己名下,几乎占据南台湾已开垦土地的一半之多,而且一占就是两百多年。如此犹嫌不足,后来贪得无厌到连无田无地的澎湖渔民也不放过,向渔民们勒索规礼收入私囊,并且和当初郑家一样,如海盗一般向海上过往客商收取保护费,不给钱就抢,敢反抗就杀,一直延续到台湾日据时期。” “施家贪婪是出了名的,历史局限性,瑕不掩瑜。”我笑嘻嘻继续揶揄。 服务员把冷盘端了上来,施廷闭了嘴,等服务员走了才继续说:“我的意思是说当年我们家可是跟着老祖宗敛财无数的,是真的阔过,虽然这些正规收上来的钱大都送北京给世袭侯爷了,我们族人并没有得到大头,但是长期在台湾生息积累下来财富数量也是相当可观的。” “大家族繁衍茂盛,到最后同宗未必同族,我们分支很多。甲午战败后,日本人接管台湾,我们这一支从台湾内渡到厦门定居,所以实际和原本厦门的施家并不同族。我们这支传家宝一说老人们口口相传到我不过四代,错不到哪去。内渡后恰逢现代乱世,世代罔替之间不免乱了方寸,慢慢地真的就只是一个传说了,失去了具体根据。” “我高祖是前清、民国的巨商,我曾祖经商天资就一般了,只能做到守成而已,他一生几乎没有插手商务,去南洋留学学的也是建筑,这一点我算是继承祖上了。”施廷指着那张平面图:“这个应该就是我曾祖父画的。” 我看着那幅图,问施廷:“你曾祖父几个儿子?画完这幅图带着谁跑了?” 施廷说:“其实带谁跑路都不算什么,我曾祖父四个儿子,当时也都是十来岁,跑出去并不是打算再也不回来的。毕竟家业房产都在国内,五四年开始搞公私合营,以为出去躲躲风头,一朝太平了再回来,所以当时带走的是最大的两个孩子,怕他们留在国内会被征兵,毕竟当时朝鲜战争虽然停战了,但是还没全面撤军,而厦门这边天天喊着要解放台湾,也不省心,所以带走谁动机其实还是相对单纯的。” “但真要展开来说也不怎么地道,我爷爷排行老三和四爷都是庶出,我曾祖母是二房,地位当然不一样,一旦有事,自然就留下来承担守土之责了。后来政府和他们娘几个谈心,为人民征用了别墅,把他们置换到现在的老宅,也算是妥善安置了。曾祖父带着他的两个正规军儿子下南洋,几十年下来大爷二爷反倒是继承了高祖的基因,经商相当成功,海外又成巨族,而我曾祖父七十年代突然去世,却没等到改革开放。” 我问道:“当年他们一走了之,而且利用祖产在国外又赚到了钱,怎么还好意思回来和两个兄弟争财产?没找他们清算海外祖产就不错了。” 施廷说:“说起来海外海内都算是遗产,其实他们兄弟还是有一套公平的分配方案的,只是这些房产目前名义上属于海外那两支。当年政策恢复,我爷爷和四爷去讨要没收财产,根本就没人理,只好通知大爷和二爷回来办,华侨身份才真正管用。据我所知中山路上那条巷子里的店面很多已经转到我父亲和几个堂叔伯名下了,这个别墅卖了钱恐怕也能分给他们一部分。” 我睁大了眼:“看不出来啊!都是亿万富翁啊!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们家是给亲戚打工呢,原来是你们的共同财产,真够低调的!” 施廷苦笑着说:“我们家族低调习惯了,所以我很相信家族内部的传说。”他把那张地图展开我看:“你仔细看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我左看右看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我把地图拿起来对着灯看,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施廷说:“省省吧,这张图落在你手上一文不值,但是我是学这个的,我看得懂。你注意看被切出去的那部分,在那二十多平米里面有个标记,没有任何注释,这是这张图里唯一没有注释的标记,而这个标记恰恰是建筑学里特别需要引起注意的那种。” 施廷接着说:“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标记,现在建筑学上已经弃用,我实地去考察过,那里原来有一口井,但是早就已经填埋了,应该有几十年了。” 我狐疑地看着施廷:“如果这是一张很重要的图,你那些亲戚怎么会一点也不了解,甚至还复印出来一并主动发给你?” 施廷说:“我想这张图一直就和那些地契放在一起,不经提醒难以引起注意。我曾祖父是七十年代突然去世的,当时才六十出头,他也许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离世,来不及交待;另一方面也可能对当时局势绝望,那时候还是十年动乱时期,恐怕没指望有朝一日还能再回来,所以也就没有心思尽早交待子女。” “而且我的那些亲戚繁衍得比我们国内快多了,我爷爷和四爷都晚婚晚育,传到我这辈才第三代,而我大爷爷二爷爷都第四代了,他们的孙子和我父亲差不多大,我去马拉西亚探亲,和我差不多大的都要叫我叔叔。而且他们家风也不严谨,二代以后中文都不怎么会了,再过一两代恐怕要成娘惹一族了。所以我也怀疑即便老头子临死时交待过什么,当时守在身边的子孙是否能听得明白、理解得了也是问题。” 这时候开始上热菜了,我出去叫两个女孩回来,施廷把桌子上的材料都收了起来。这功夫施廷才把最重要的话说了:“所以我们要找时间上去住几天,彻底调查一遍。” 我急忙反对:“我现在摆脱不开姜荷,没办法和你单独上去几天,我还有事情要做。” 施廷说:“我不是早就说了一起去啊,我们两个大男人也太容易引起注意。” 我说:“你半个月前为什么憋着不说,这不是扯淡,你当两个女孩子瞎的,看不到我们两个鬼鬼祟祟?” 两个女孩满面春风地回来了,姜荷的白鞋上沾了点泥,她送给我一个白色的圆石头,上面居然模模糊糊有个笑脸。 厦门做海鲜讲究原汁原味,这种当天打上来的海鲜有别样的鲜甜,姜荷很感兴趣,吃得很高兴。 上第三道热菜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鼓浪屿是个小岛,不太可能自产淡水,你祖上凿井干什么?” 施廷一愣,看了看两个女孩然后说:“有钱人家凿井是当冰箱用的,把瓜果饮料放在篮子里沉入井内镇凉。” 两个女孩奇怪地看着我们,施廷顺水推舟,邀请大家上岛去玩。我和姜荷倒是无所谓,反正到哪都是休息,丁瑶同意了就算达成了一致,于是约好后天周六一早出发,施廷负责所有的起居用品,一尽地主之谊。 席间相谈甚欢,因为开车都未饮酒,能在不喝酒的情况下把气氛调得这么高,只有施廷做得到。 离开时已经是九点多,施廷抽空又一本正经对我说:“有话当面聊,你懂的。” 海上生明月,照得大海波光粼粼。海边的柏油马路空旷笔直,泛着青色的光。姜荷开着车窗吹海风,对我说:“我喜欢这种意境,银青色无人的世界,风吹草动,秋虫低鸣。” 我把车停在路边,和姜荷面朝大海坐在道边防护栏上。海水隔着滩涂在几百米远处,因为是落潮,逆风只见波光听不见潮声。 默然许久,我转头看着姜荷,她的脸上都是月光,额头发亮,圣洁如白莲。姜荷也仰起头看着我,半晌才轻轻说道:“圣僧哥哥,你看这御花园中月光明媚,景色怡人,我再陪哥哥流连观赏一番好吗?” 我道:“佛心四大皆空,贫僧尘念已绝,无缘消受人间美景,阿弥陀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5章 未来之路 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半个月不在家,有了点灰,姜荷把里外擦了一遍,我找出两床新床单把两张床都换了。 睡前我又研究了会那台电脑,把外壳都仔细观察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这就非常吊诡了,父亲肯定不会做这么无意义的事情,一定是什么关键点我没有发现,以至于通盘无解。 这两天我的睡眠都非常好,可以用无梦来形容。我没有设置闹铃,是被姜荷的小提琴声唤醒的。曲子倒是我熟悉的《紫色激情》,以前我玩过的一个ipad音乐游戏里面有这首。姜荷拉得的确不错,很有专业水准。之后她又拉了一曲《查尔达斯舞曲》。我看看手机,已经八点半,于是在马斯奈《沉思》深挚悠远、宁静起伏的旋律中起身,觉得小日子非常充实。 姜荷已经买好了早点,吃完以后我们继续研究那台笔记本。我们把所有可能相关的东西都堆在了一起,寄希望于触类旁通。特别是夜游神留下的那条项链,我也反复研究,毕竟它是和那句咒语同时出现的,可依然毫无头绪。我开始怀疑那句咒语和这台电脑无关,毕竟我从没看过什么系统和软件使用中文的密码。 我上网搜寻在电脑里隐藏文件的方式,也没找到什么很特别的东西,大家在这方面似乎都没有什么很好的招数,非专业人士无非是改后缀名加隐藏模式等等,对我们都没有帮助。至于用软件加密,那至少会留下软件的点击入口,可我们用了各种办法别说找到点击图标,甚至连可疑的可执行文件都找不到。 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一天,到天色渐暗,华灯初上时,姜荷也失去了信心,她说:“你要是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就陪你剃光头。” 我们出去吃了晚饭,饭后慢慢往回走。姜荷走得很放松,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长发在晚风中时不时有几丝飘到我脸上。 我们慢慢走着,觉得说话挺多余。 路过一个巷口,黑暗的巷子里有个女人呜呜哭得悲悲切切,声音百转千回很瘆人,我停下脚步向里张望,她边上似乎站了一个男人,我喝了一声:“怎么回事?!” 哭声嘎然而止,片刻沉寂后,那个女的尖着嗓子破口大骂:“我和男朋友吵架关你屁事,滚开!” 姜荷扑哧笑了出来,我也笑了:“至少我救了那男的。” 这时手机响了,居然是我妈的电话,看来天色还没晚到足以触碰她的禁忌。我妈很兴奋地说二姨刚给她打电话,说她儿子想做海鲜生意,问是不是可以和我合作,我负责组织货源我表哥负责批发销售,打通厦门乌鲁木齐海鲜热线,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个大有作为的行当,能做起来不但我就业了,而且我们俩兄弟还可能发了。我怕直接泼她冷水引来更多的唠叨,痛快地答应马上和表哥联系办理。 我大概能猜到表哥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联系,而非要兜圈子,他这个装逼货应该是算计着我去找他谈他就能掌握主动、把握主导权吧。 我立马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委婉地告诉他这行水很深,基本都被背景很黑的人把持着,闽南统称这类人为杀鱼佬,一般人惹不起,时时刻刻能变身为杀人佬。我们如果贸然插手这行,就是搞定了航空货运货到新疆,恐怕也运不出机场。除非他能镇住局面让客户敢批我们的货,否则送人恐怕都没人敢要,到时候我们连人带鱼全得臭在那。不仅仅是新疆线,全国各地基本都是如此,我有个朋友早两年自以为够强悍不慎涉足这行,结果欠下巨额债务,人都跑国外亲戚那躲起来了。 表哥调转风向马上声称自己也就那么一说,是他妈听风是雨,我一通满满的亲情宣示后,建议他好好调查一下这个行当,实在不行也别灰心,咱们还可以考虑上淘x卖点新疆特产葡萄干什么的,果断掐灭了他的海洋发财梦同时,送他一个干果发财梦。 姜荷一直在边上饶有兴致地看我打电话,然后对我说:“你这个人鬼头鬼脑的,答应别人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拒绝,拒绝别人的时候满嘴的诚恳和鼓励。” 我不太服气:“我付出了亲情成本为他节约了择业的时间,甚至挽回了可能造成的金钱损失,甚至可能挽救了他这个人。这一会功夫我救了两个大男人了,可还不是深藏功与名。” 姜荷说:“你在拯救别人之余,有没有考虑过自己以后做什么?” 我叹口气:“我学的是广告学,我的专业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资本剥削以及重商主义鸣锣开道,是可耻的帮佣,我什么也不做对净化人类社会有好处。” 姜荷皱眉道:“能不能不耍贫嘴?” 我说:“不耍贫嘴就是好工作不好找,太低端又觉得屈才。” 其实学广告的找个工作并不难,这行的门槛很低,厦门大大小小广告公司上万家,大多数都是几个人的工作室,整个行业状态和这个国家的经济差不多,都是蓬勃发展的初级阶段。目前小广告公司的经营范围大多很狭窄,同质化极为严重,这样也导致了广告公司之间的恶性竞争,打价格战,互相拆台,最后大家的利润空间都越来越小,做大做强就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们的市场还远远不是消费主导,广告业在其间的作用自以为举足轻重,实际是锦上添花。在这种状态下厦门大的广告公司屈指可数,而这种公司往往最不缺的就是人。 在学校时我梦想着能搞电视媒体广告创意,每天可以拿着一大夹子文案和客户讨论交流,各种牛逼的奇思妙想喷薄而出。而实际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房地产公司,说是负责项目策划和产品推广,可是厦门的房地产是卖方市场,一个楼盘出来基本都是日光周光,我们能做的就是企业文宣,或者策划设计一些楼盘宣传单、招贴、海报,可有可无,而且往往还得按照不知哪个头头的要求修改得俗不可耐。也许我大学的辅导员说得对,学这行最好考研,想打工就得去北京、上海,回老家十有八九准备改行。 如果出去工作还是帮人设计策划招贴海报,我还不如自己在家挂牌开一个工作室,哪怕躺家里睡觉,也算是睡在工作岗位上吧。 说着就进了家门,我烧水准备泡茶,姜荷问我:“那为什么不开工作室?” 我一边忙一边回答她:“因为我妈说那种工作室初中毕业就够了,我既然读了大学,就该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姜荷坐在我边上:“那你接下去有没有什么具体打算?” 我摇摇头:“没想好,我的同学有的考了公务员,可我不想干那个,有的考研改学设计了,有的想搞创意,最后混成了写手作家。其实我是最想继续深造的,毕业时一念之差没有继续考研。” 姜荷看着我:“你不会真想再回学校吧?” 我说:“有什么不好,我的一个老师就是工作到快三十了才又考研,然后干脆留校了,我觉得待在大学里挺好的,即便以后自己老了,也还能与青春为伍。我现在经常想起校园里那些林荫路,夜色下的足球场,后门那条美食一条街。” 姜荷叹口气:“希望你只是说说而已,我感觉你是想把学校当成寺庙,读书成了你避世的借口。” 我呵呵笑了两声,其实我不想把这个问题继续深入谈下去,姜荷是冰雪聪明的人,而我也不傻,她实际是在暗示一个接下去我们将如何自处的问题,可这个问题目前无解。她知道我们的想法是有分歧的,我目前在顺着她的路走,她以为我们想要走的方向相反,其实在我眼里,她的路不过是我选择的路的翻版,殊途同归。 我们的身体不正常,骨子里异于常人,接下去的人生路是选择接受现实沉寂于众生,还得选择抗争到底鱼死网破死也死个明白,我们两个人想法还是不一样的。 我相信再聪明的人都可能因为极其愚蠢的原因犯非常低级的错误,人类的动机和欲望是不可预测的,这个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所以我父亲参与了一项愚蠢的试验导致恶劣的后果是不难理解的,我们承受的治疗折磨仅仅是痛苦,别无其他意义。虽然我知道姜锋在撒谎,但我还是倾向于相信这一切仍然仅仅是意外,我们最终可以做的只能是努力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下去。 姜荷拒绝相信这一切仅仅是意外,她纠结于技术来源、初期巨额的试验经费来源等等,她不甘于被牺牲,可是试验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事实是除了带给我们一次痛苦的治疗之外,一切早就结束了,我们看不到任何目的的影子,姜荷能寻找到的恐怕就是一个一切已经结束的结果。 这难道不就是殊途同归吗?只不过我选的路比较消极。 就像我们小时候的那片胡杨林,据说早就已经夷为平地被高速公路征用了。不管你认为那里曾经有过狼还是曾经有过羊,事实是曾经的林子已经没有了,有过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和姜荷就是平凡的胡杨林,再怎么挣扎也难逃被伤害被淡忘的命运,何况伤害还是来自于生父,典型的池塘风暴。 姜荷又叹了口气:“你先陪我回新疆调查,等你考研了我也陪你去读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6章 渡假 第二天早上我们打车到国际游轮码头前往鼓浪屿,在渡船上吹着海风我还在想,姜荷认为自己的基因里隐藏着阴谋,施廷认为自家别墅的院子里埋藏着宝贝,丁瑶认为自己抓到了一个可以改变人生轨迹的机会,而我觉得重回校园才是最好的归宿。这也许就是叙事心理学,你以为你在被一件件零碎的事情推着走在命运的路上,其实你只是在自己编的故事里兜圈子。 别墅干净整洁,看不出经过什么整修。其实鼓浪屿在加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过程中经过统一的规划,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已经多年多次由政府统一修葺,效果非常好,避免了各自为战破坏原貌的行为。至少我是乐观地这么认为的,这些建筑百年前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所谓原来的样子也许就是个执念,并不那么重要,我们原本就一直以自己认可的方式营造出我们以为最好的东西,标准是流动的,如果觉得哪里不对,再改就是。 别墅退出经营之前是主题咖啡馆,为了便于出售,相关的装修已经拆除,大厅、房间都空荡荡的。历史上无数的诗篇都是诗人在情欲煎熬之下留下的,施廷在情欲的激励下往往也很有想法,他买了四个野营用的地垫和睡袋,还是国内很专业的牌子,他说这是此次别墅野营的纪念品,用完各自带回家,再去别的地方还能继续用。 三层的小楼每层房间数并不多,我们选择住在视线最好的第三层,各自占据了楼梯两侧最里面的房间,我和姜荷都没有强调我们并非恋人,对施廷而言这类说辞也毫无意义。 施廷昨天已经请人整理过卫生,但是两个女孩犹嫌不足,在各自的房间里擦洗。我和施廷来到主卧的阳台,他用下巴示意楼下院子的尽头:“那个井就在那边。” 因为别墅建在山坡上平整出来的一块地上,院子并不很大也不是方正的,那个井就在三十米外一个凸出去角落上,因为前面还有一栋别墅,看上去反而更像在前面那栋的后院里,怪不得后来勘测时那么容易就被划出去了。 我问他前面那栋别墅属于谁的,施廷说不知道,那栋别墅原本是他们施家从台湾内渡时高祖父的弟弟建的,当时虽然已经分家但是关系依然紧密,比邻而居二十余年后他们家的后辈卖掉了房产移居海外了,现在早就已经失去了联系。 我猜测说:“那就是说当初挖这个冷井也许是两家共用的。” 施廷说最初有可能,但是二十年代换主人后肯定就不通用了。他们家虽然四十年代初就有了冰箱,但是这个冷井也没有废弃,他侧面问过爷爷,爷爷说是曾祖父走之前两个月才填埋起来并夷为平地的。 “当时鼓浪屿闲置的别墅不少,于是渐渐被各种单位接收,大量人口跟着涌上鼓浪屿。当时前面这栋别墅的主人也跑路了,一下子住进来好几家人,曾祖父怕有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失足落井惹出祸端,于是就把井封了。” 我说:“及时填埋挺合情合理的,防患于未然。” 施廷摇头说:“不合情理恰恰在于此。如果我爷爷没有记错填埋时间的话,那么那张图就应该是这口井被填埋后两个月左右绘制的,当时井已经不存在了,你说还有标注位置的必要吗?而且还作了一个特别的警示符号。” 我接着问他:“如果你家真有什么传家宝,当时应该带走才对,没必要埋井里这么麻烦吧?而且也未必安全。” 施廷不以为然:“我们看问题要设身处地,以当时的情况,再考虑带出去或者寄出去肯定是不现实的,可能还危险,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藏起来,而且我怀疑这东西应该也是难以随身携带的,只有掩埋一条路。” 我接话:“也就是说这个东西体积不会太小,重量不会太轻。” 施廷点头:“极有可能。” 我叹口气说:“如果真有东西要这么藏起来也算是煞费苦心,埋在家里一旦房子不归自己所有,那么东西也就拿不回了,想来想去还是扔这个废弃的井里比较好,怪不得古往今来井里一直故事多。” 施廷说:“现在关键是怎么挖出来,我这段时间抵近观察过,目前能看到的只有井台上的一条石料的一角,显然这个井并不大,大概也就直径一米。我测算过周围地势,这个井当年至少要十米深度才可能有水,常年有水必须得十二米左右,一米的直径十几米的深度,手工开挖是不现实的,如果年久井壁不牢,分分钟能把人活埋了。” 我问他:“现在对面那栋别墅干什么的?” 施廷说:“也是咖啡馆,店主是个北京女人,我和她聊过,她说她也搞不清业主是什么人,合约都是中介一手包办的。” 我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施廷说:“你要想到人家的地方挖宝真的很难,就凭当初可以坚持信息不公开这一条,这个业主就绝非一般,你想想在共和国大地上多少人什么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你要是被抓到侵犯他人财产,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现在那边还开着咖啡馆,人来人往的你怎么下手?” 施廷咬牙做出一副狰狞面目:“我管他是谁,真到了那一步就鱼死网破,大不了再打一场官司闹上媒体,老子有大清的地契!” 我拍拍他的肩膀:“昨晚溥仪托我给二朝廷带个话:朕的大清早就亡了。” 施廷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我拍掉他的手:“我可以看你泡妞听你叫床,但绝不会看你冒险开挖的,勉强自圆其说的藏宝图加上别人院子里的废井你就开始幻想,你这个发财梦做得如中二少年的一般简单,这种梦我失业在家这半年一天可以做两段。” 施廷顽强地又把手搭我肩上:“我已经暗地里调查研究一个多月了,没点数也不会找你,你上一次怀揣梦想撸起袖子是什么时候?再不干点傻事就没机会了,连你屁股后头都跟一个女朋友了,现在不干难道以后带着儿子当亲子活动干?咱们接下去真的要把这当个事给做了,成不cd算是玩一个人生副本,对男人来说,挖墙打洞的快感不是仅次于泡妞吗?” 丁瑶这时候走了过来,笑着说:“你们两个躲在这勾肩搭背,感情是叫我们来伺候二位爷搞基的?什么挖墙打洞?” 施廷把胳膊从我肩上挪到丁瑶肩上:“我和兄弟在探讨男人的终极人生意义。” 收拾妥当后我们四个在鼓浪屿上转了一圈,施廷充当导游,他说的一些鼓浪屿八卦段子我都没听说过。我给姜荷拍了不少照片,姜荷很上相,我后悔没有把家里的单反相机带来,我的手机也第一次一天内拍了这么多照片。 回到别墅已经下午三点,我真的有点疲倦了,我提议休息一会,精神抖擞的施廷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 窗台很大,姜荷坐在上面看电子书,我看着她的逆光剪影慢慢闭上眼睛。然后我就感觉到了地板传来有节律的轻微振动,如果不是耳朵正好趴在地板上应该感觉不出来,我支起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睡下去又听到那种撞击,肯定是施廷干的好事。姜荷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夜幕已经降临,精神体力都恢复不少,这段时间病榻折磨的负面影响慢慢在消散,也许过不了几天我就能恢复到大学里那种状态。 楼下院子里传来笑语,我从窗户看下去,他们三人已经在院子里生起了一个烧烤炉子,围在那嘻嘻哈哈。 施廷挺内行,买了不少东西,刷酱和刷油的刷子分开使用都考虑到了。牛肉、鸡翅一类的东西都是超市里那种串好的,一部分腌制了一部分原味,考虑得也很周到。 我甩了一点油在炭上,对施廷说:“牛肉油少,多刷油之外经常甩点油,和炭混合了烘上来,那个味才能叫炭烤牛肉。” 火红的炭火耀着姜荷眼波流转,我把几串烤好的牛肉撒上孜然和辣椒递给她,她看着我的眼睛里具是温柔。 牛羊肉的饱足感是远远不及猪肉的,所以一般小伙子吃个一两斤牛羊肉毫不费力,而我恰恰是吃牛肉的高手。喝着冰桶里镇着的啤酒,听着施廷的蓝牙音响放的蒙古歌,看着炭火上渐渐冒油的肉串,还真有点野营的味道。 这时虚掩的院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微笑着和施廷打招呼,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施廷的前女友打上门来了?这种事情我是经历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7章 别墅之夜 施廷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给大家介绍说这是隔壁咖啡馆的老板苏小姐,然后递给她肉串和啤酒邀请她加入。 苏小姐长得挺漂亮,三十岁左右,看上去知性干练,玩弄起小资那套应该比较拿手,而这正是鼓浪屿上咖啡行业的最大卖点。我总觉得有些行业虽然不那么看脸,但是要成功还是需要特定的气质。 苏小姐很文雅地吃了一串,夸赞我们手艺不错,然后又很策略地询问这些设备将要怎么处理,看来她知道施廷在经手销售这栋别墅。她说现在岛上咖啡馆开得太多,大家都在多样化上下功夫,从起初的咖啡糕点到现在的简餐必备,餐厅化趋势明显,也许她该学习这里的前经营者,她说:“只要控制同时开炉的数量,就不会把环境搞乱,还能带动气氛。” 施廷很豪爽,直接答应把这些设备相送,他说库房里还有两套,无烟炭也还有一些,要增加项目可以拿这些试水过渡。苏小姐挺高兴,热情地邀我们有时间到店里坐,至于这些器具需要的时候再过来拿。 苏小姐走了,过了一会她让店员送来一些水果和饮料,还有几张代金券,说是如果我们过去吃饭她不在的话,就用这些代金券结账。 施廷说:“瞧瞧这乖巧,真会来事。” 丁瑶说:“人家这是不欠你人情,这女人很精明,她要的就是旧炉子,要的就是成熟业务的感觉,不然这些水果和代金券完全够买三个新的了。” 快九点时结束了,我和施廷把炉子收了,姜荷和丁瑶收拾卫生。施廷对我说:“我考虑来考虑去,比较可行的方案就是在我们自己院子里挖个坑下去,差不多深度时打横通到井里。” 我忍不住皱起眉看着他:“你说得轻巧,十几米的坑那就是四层楼高,这是旅游景区,你怎么对管委会交待?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到时候搞不好还会惊动警察上门调查。我觉得你的游戏越玩越过头了。” 施廷说:“我和那个苏小姐搞好关系也是为这个,我找个理由整修草皮和排水沟什么的,把院子遮挡起来,然后再说污水系统出问题深挖一个坑,完全可以正当向管委会报备。” 我还是无法同意:“你自己搞建筑的应该知道这么深的坑除非挖很大,否则立面都需要加固,打横的洞更是需要支撑,这样的工程量需要一个施工队,那时人多了是无法保密的。” 施廷说:“这些我也考虑过了,的确需要冒点风险的,不然我该怎么做?”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你需要做的就是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你的幻想,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平淡无聊了,你需要刺激一下自己,所以才妄想出来这么一出探宝戏码。” 收拾完了我和姜荷出门散步,我们沿着窄窄的街道在昏黄的十九世纪欧式路灯下慢慢地走。这时间游客人潮已退,留宿岛上的以情侣居多,所以时不时就遇到一脸惬意幸福的男女。我对姜荷说:“这小岛够坚固的,经得住这么多情侣。”姜荷似乎没听懂,很认真地点点头。 鼓浪屿上的路基本是盘山而建,如蛛网般相连,我们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别墅山上的一条路上,左低头可以看到山坳下别墅的屋顶,右手边则是黑乌乌的白色教堂和一片白花花的墓地。因为后来规划变更,以前的一条小路不见了,二者之间种了一排高大的棕榈树,其间间栽了不少三角梅,于是勉强将二者隔开,我今天在三楼的后窗几乎已经看不到教堂墓地了。 他们家太爷盖房子的时候还没有教堂,他们没成想后来房后会建起教堂然后变得自家几十年与墓地为伍,更没想到政权更替后房子会莫名失去二十多年再失而复得。现在各种问题看似解决了,结果又要卖了,世事真是无常得很,来来回回都是捉弄人折腾人。 转了一圈用了差不多一小时,快回到大门口时姜荷问我:“今天我注意到你和施廷嘀嘀咕咕的挺鬼祟,你这个朋友太活跃,出门在外还是老实点。” 虽然我觉得施廷那个白日梦没啥可保密的,但是毕竟事关他人,万一事情是真的还攸关财产安全,没有施廷允许我的确不好擅自外传,我打个马虎搪塞过去了。 回去后大家轮流洗澡,然后在阳台上吹风,施廷又凑过来对我眉飞色舞地说:“睡袋我特地买的信封式情侣款,边上有链条可以二合一成双人睡袋,不说你可能不知道。”我点头敷衍。 过了一会他又低声说:“晚上别锁门,等她们睡了我去找你,然后我们去探探,咖啡馆营业到凌晨一点就关了。” 我瞪着这疯子表示反对,可他压根不再理我。 睡觉前我找个机会再次重申不要乱来,结果他只回了我一句:“姜荷很漂亮,你悠着点体力吧。” 回到房间我和姜荷一时没有睡意,就盘腿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月光发呆。我对姜荷说:“我不怎么喜欢别墅,住在里面像个剥削阶级,把自己和人民群众分离开,住在这里久了会特别孤独无聊。” 姜荷说:“别说得那么清新,那是因为你太普通了,普通到骨子里都享受自己是个普通人。” 我说:“你也别说得那么清新,直接说我不求上进,狗肉上不了席得了。” 姜荷目光离开窗外的花丛,看着我:“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也许你说的对,不要花时间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你指什么?” “也许我不该执着于调查所谓真相,我太在意个人的感受了。”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对姜荷说:“你的决定也是对的,人生做的很多事结果都是没多大意义的,但是过程体现我们对自己的态度。过几天我们就去新疆,最快乐的事情不仅仅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包括支持自己喜欢的人。” 姜荷伸过手握住我的手,我们看着窗外很久没说话。 然后姜荷很突然地说:“鼓浪屿我来过,厦门之前我也来过两次,都是在日本读大学回来探亲期间。” 我说:“你不会带个男朋友来的吧?” 姜荷把我的手甩开,然后自顾自地说:“我两次来厦门之前,我爸都很郑重警告我不能联系你,不然会惹大麻烦,而且出了问题他肯定不会在为你治病等等,每到关键时刻他就拿这个要挟我,你说我和他关系能好吗?试验这个事情对我的影响比你大时间也比你长,不调查我总是心有不甘。” 我说:“那是,我了解这件事外加治疗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多月,而十年前你光治病就是两个多月。” 姜荷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我问她:“有件事我一直很不解,我说要走你爸二话不说就让我走了,甚至没交待什么注意事项,难道就不怕我生病了去医院被查出来有大问题?” 姜荷哼了一声,说:“他当然不怕,一般常规化验我们的指标都是正常的,没有哪个医院的常规检查是需要做一份全基因序列图的,现在做一份虽然便宜了一千多倍也还要五六万元呢,让你做你肯做吗?所以只要不做全基因序列图就没事。再说我爸也知道我们自己会尽量避免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去,毕竟我们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追问:“如果参加某个项目的基因检查呢?比如亲子鉴定或者祖源调查,毕竟这些检测费用才几百,也比较常见。” 姜荷说:“那些只是抽查个别基因项目,就像在一本词典里查某个词条,他们想查的都查得到而且都正常,只要不一页页翻看整本词典,就不会发现我们的词典条目比别人多多了。” 我们两给各怀心事又发了一会呆,我估摸着施廷打桩运动差不多也结束了,于是躺下准备睡觉。姜荷趴在我身边看了一会电子书也睡了。 我们两个都有意无意地维护着关系的旧貌,都不愿意突破十几年前的模式,而且似乎还享受其中,也许是过于珍惜过往,反而担心改变会让人失望。 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动我的脚,一看果然是施廷,他像狗一样爬进大半个身子,看我醒了两眼放光,挥手示意我出去。 我起身借着月光拿了衣服跟着他往外爬,轻轻掩上门,然后蹑手蹑脚下楼,才下了几阶就听到身后姜荷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然后灯就突然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8章 夜探古井 我和施廷吓了一跳,施廷回身陪着笑说:“没事没事,我找他谈点事。” 姜荷不动声色:“有必要三点起来谈?” 我边帮腔边撇清:“就是就是,被你叫醒我也吓了一跳。” 姜荷依旧不动画声色:“吓了一跳你也没忘带上衣服。” 施廷还想说什么,丁瑶也出现在楼梯口,她看看我们两个又看看姜荷:“我去,你们两个鬼鬼祟祟不是真的搞基吧?!” 我一直认为审讯的工作应该更多地由女人来承担,即便是刑讯逼供,女人狠起来肯定也比男人做得出色,无论是生理耐力还是心理耐力,男人都先天不足。 丁瑶一开始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给我们扣了一:“我读过人类学考古,以我的理解,人一旦动了翻祖宗钱包的念头,那种挖掘的欲望就难于遏止。虽然他这个传家宝的故事线索非常单薄,现有的证据也是孤证,而且证据本身也是推测想象成分居多,但是目前也没有很强的理由彻底推翻,你不让他今天去,他换一个时间还是会去,不如在眼皮底下看着他们玩下去,然后死了这条心。” 关了所有的灯,姜荷她们在楼上没有下来,我和施廷坐在大门口的阶梯上,施廷老神在在地说:“过几分钟再行动,让你的眼睛适应一下环境。” 我问施廷:“想好万一被发现怎么解释了吗?你的整个行动计划也太草率了。” 施廷满不在乎:“我们半夜出来其实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免得被有心人士觊觎,就是万一被发现了能如何?那地方是公开营业的场所,而我是邻居,我们就说喝多了不小心把手腕上的手串甩出去了,从我们家一路找过去的,还不允许我找东西吗?” 我摇着头只能说:“你的理由总是很牵强,你得甩多大力气才能把手串甩人家院子里去?我们还是说找狗吧,我们带上来一只贵宾狗跑了,就说是你刚买的,别扯上女孩子。” 施廷屁颠屁颠跑回去和女孩们统一口径,回来后对我说:“出发吧,狗的名字叫老虎。” “你给一只贵宾犬起名老虎?” “嗯!难道叫猫咪?!” 两栋别墅之间的山势也不是完全平整的,互相的隔离只是个形式,形同虚设,我们两个很容易就翻了过去。咖啡馆内外一片黑暗,格外安静。 施廷猫着腰带路,离栅栏几步之遥就到了井口。他比划着告诉我井口的具体位置,果然只剩下一个石条的一角露在外面,因为对于前面这栋别墅来说这个位置也相当角落,所以整理得不是很用心,井的一半被一丛三角梅占据了,地表的草坪铺到这也多了些野草,所以看起来毫不起眼,鼓浪屿上这样的看似大有文章的角落多得是。 我们按了按土壤的结实程度,施廷甚至趴下闻了闻、敲了敲,这种所谓的勘察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施廷示意我不要动,他返回到栅栏边,隔着栅栏把手伸回去那边从草丛里拿了一个箱子回来。他轻声对我说:“叫醒你之前我就先送过来了。” 他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仪器拿出来,我动手帮忙,两个人很快就装配起来,是很精巧的一个金属探测仪。他指指箱子,说:“打开雨伞。” 我打开雨伞,施廷开机,一阵低沉的充电声后液晶屏亮了起来,我将雨伞压低,把光线尽量挡住。施廷把探盘在井上来回搜索,然后换一个金属频率再搜索,低声和我说:“我这个可以探测三十米深。” 他换了几个频率,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停止了操作,很快地关机拆卸了设备,我也不多问,收起雨伞也放入箱子。我们把箱子扔回自己那边,然后准备找栅栏最低的那个位置原路返回。 我突然全身肌肉都激活起来,毛发皆耸,这是一种动物嗅到危险的本能反应,我瞄了一眼咖啡馆黑暗的窗户,二楼窗前一个女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她的脸被月光照得苍白阴沉,目光凌厉毫无表情,这个僵尸一样的人居然是苏老板!然后一个男人也出现在她身边,一起恶狠狠看着我们。 施廷这时候也看到了他们,明显也被吓了一跳,低声骂了一句:“看nmb!” 这时候在人家眼皮底下再大喇喇跨栏而去显然是不合适的,既然装没事就得拿出样子来,我和施廷几乎不约而同举起手和苏老板打了个招呼。苏老板打开窗户一言不发,施廷故作轻松:“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女朋友玩疯了首饰不知道甩哪去了,找了一晚上。” 施廷脑子转得快,苏老板很大可能看到我们使用仪器了,再说找狗难道是找一只钢铁侠狗不成。苏老板依然不说话,那个男人转身离去,我们两个脸上的笑容也快僵了,讪讪地打算离去时一楼的灯亮了,苏老板说:“进来说话吧。” 我和施廷对视了一下,心里都明白只能面对问题,这时我的手机震动,姜荷发来微信:“被发现了?” 我边走边回了一条:“处理好就回去。” 苏老板和那个男人都站在大门口,微笑着迎接我们,就像我们是两个赶大早的顾客。想想也对,越个院子对他们来说能是多大的事,犯得着和我们翻脸吗? 施廷满嘴的抱歉,还是那套找首饰的说辞。苏老板笑着说:“施先生果然不同凡响,和女朋友别墅小住还带着金属探测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可是德国产的高档货,一台十几万呢。” 施廷一脸无辜尬笑,看上去不像装的:“我是搞管道工程的,本来带来是想检查一下这老房子的旧管道埋设的,没想到正好用上。” “哦。”苏老板一副全明白了的样子点头:“刚才看到施先生一个人摸黑走过来,把这么贵的设备扔草丛里就走了,我当时还以为你不要了,差点捡回来。” 我和施廷面面相觑,看来人家早就看破了,一直看着我们做完所有的动作才故意露面。 苏老板还是很亲切地微笑着:“我们还是坐下来谈谈吧,要不要喝点咖啡?” 施廷一本正经地说:“等会回去还要补觉,咖啡就不喝了。” 苏小姐拉开一张椅子,脸上的微笑多了一些不容争辩的味道,我说:“那就喝点果汁吧。” 那个男人还真的马上拿来几杯果汁,然后在苏老板身边也坐了下来。我忍不住多看了那个男人两眼,他和我年纪差不多,高大精干,浑身上下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 苏老板摆出这个架势不知道究竟什么目的,看来是不打算善罢甘休,可又能如何呢?闹翻脸了报警说我们私自进了后院?毕竟我们是邻居,声称找东西越界了,虽然这种说辞半夜三更听起来怪异,但我们没有犯罪动机和行为,到时候也无非就是丢点人调节道歉了事。 苏老板依旧微笑着,如果不是刚才见过她的僵尸脸,我会以为她是整容失败留下了后遗症,她说:“聪明人说话最好别兜圈子,浪费大家补觉的时间,大家都需要补觉对不对?施先生这一个多月来也做了不少工作,我一直看着,其实我们是乐见其成的。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度对你们都绝望了,怀疑过施家是不是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看来并不是。只是你们的准备工作未免做得时间太长了。” 施廷继续装傻:“什么准备工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39章 苏老板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鼻子,其实苏老板话里话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是掌握了一些关于这口井的信息的,似乎已经为此工作了很长时间。听她话里还有多年期待施家人出现的意思,这内涵其实就很耐人寻味了。而且我总觉得她说得事情似乎已经和我们理解的挖宝有出入,有可能完全不是同一件事。什么宝要挖这么久还挖不明白?他们期待施家出现干什么?肯定不是来分一份,利益面前没有这么讲道义的陌生人。一伙开着咖啡馆蹲守在井边的人,我很难善意地理解他们。 没想到我摸鼻子的动作居然被苏老板扑捉到了,她看了我一眼,眼里的笑意多了点,我心想:“聪明人最容易自作聪明,看来苏老板过度解读我的动作,她以为我潜意识里有不同于施廷的想法要表达。” 苏老板并不回答施廷的话,大家都沉默了,就这么互相看着,然后施廷突然问:“是你们把井挖开的?” 苏老板点点头,说:“施先生技术不错,凭一个探测仪就发现里面空了。” 施廷问:“那你们还空守在这干什么?” 苏老板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摇摇头说:“可能是我们的努力不够,可能是我们关注点不对,可能是展开的面不宽,总之进展不理想,期望能和施先生深入合作,或者您指个方向?” 苏老板的眼神炙热起来,盯着施廷的架势好像要扑过去扒他的衣服。 施廷转过头看着我,撇撇嘴做了一个含义非常模糊的表情,然后继续看着苏老板沉默。别人看他似乎在耍酷,但凭我和他结交多年的经验,我知道他只有在题目不会做时才这副德性。 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方向肯定不是向上,深入合作不是我们不愿意合作,苏老板有什么需要我们在能力范围内肯定配合,大家都是邻居,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拿什么合作,或者您先说说你们拿什么出来合作?” 其实目前的情势已经有点骑虎难下,就好像挖宝游戏挖到别人脚上,然后别人对我们说:“你们真厉害,一出手就踢破了我们多年的秘密,看来和我们预料的一样你们真的懂行,现在我们希望你们拿出点诚意和本事来把问题解决了,别坏了大家的好事。”可我们真的拿不出什么,除非施廷瞒着我还知道更多别的。 我也考虑过实话实说,可对方凭什么相信我们不是在推脱呢?我们承认自己是做白日梦的废柴?废柴的结局会不会更糟糕? 苏老板显得很高兴,对我说:“楼先生的方向是正确的,大家要多考虑合作的可能性。”说完她和那个男的轻声说了句什么,男人就起身离开了。期间我和施廷交换了眼神,我们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我们都很清楚地意识到傍晚和苏老板短短的数分钟接触,施廷压根就没有对她介绍过我,可她居然知道我姓楼。 苏老板这时候说:“合作的基础当然是实力和信任,两位也不用戒备心那么重,我们不是犯罪集团,不会强迫二位。” 施廷问:“苏老板真的是北京来的?” 苏老板说:“叫我苏婷好了,我是北京人。” 我说:“这鼓浪屿上还有个舒婷。” 苏老板笑得很灿烂:“我知道,朦胧派大诗人舒婷,厦门文联的主席。凑巧同音而已,我没骗你们。” 施廷说:“有一种避孕药也叫舒婷。” 苏老板没理他。 这时那个男的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递给苏老板,苏老板接过来浏览了一下,并没有递给我们,而是看着手中的文件夹对我们说:“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什么都是靠信息说话。一个多月前施先生第一次把目光投向那口井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收集相关的信息,一直到今天。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就不多说了,诸位都知道,不然我们也不会坐在一起了。五十年代以后施家的人从没出现过,即便是八十年代因为这块地皮打官司,施家也没表现出特别顽强的坚持,最后不了了之,所以我们一度怀疑施家后人已经不了解这口井的意义。现在想想也真的太武断,有谁能放弃那地方。” 施廷插嘴:“你们什么时候把井挖开的?” 苏老板回答道:“很早,那时候我们都还没出生。” 施廷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苏老板接着说:“收集资料时我第一个注意到的细节就是施先生学的是建筑,这和您的曾祖父是一样的。” 施廷依旧不吭声,苏老板于是继续说:“我们调查过,您的高祖父挖了这口井,然后送你曾祖父学的建筑。您曾祖父在国外的后人基本都是从事商业,无人再学建筑;留在国内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受过良好教育,至于施先生的父辈叔伯也都没有过上大学,而同辈弟兄里也只有你一个大学生,学的恰恰也是建筑。也就是说留在国内的后人从你曾祖算起四代人只有你和你曾祖父上过大学,学的都是建筑。大学毕业后你基本接管了别墅的经营,一个多月前却到期不再续约,整修开始不久我们就发现了您对这口井特别关注,当时我们是喜出望外的,这样我们至少确定了施家还是有人了解情况的,是可以合作的对象。半个多月前您似乎开始召集人手,首先接触的就是楼先生。我们进行背景调查时发现楼先生学的专业和这些毫不相关,但进一步调查才发现楼先生的父亲生前是国内著名的符号学专家,在部队从事密码相关工作,想必家学渊源有可依重之处。半个月前在你们晚餐聚会的前一天,楼先生的女朋友适时从日本归国,她是人类学研究的硕士,这就让我们更坚信施先生即将采取行动。” 说到这我基本已经懵了,如果不是施廷有隐情瞒着我,那么这个苏老板的调查虽然很厉害,但是已经误入歧途。大半夜她花时间和我们说这个,无非是表示对我们的一举一动完全掌握,威慑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另一方面他们能掌握到这些信息也是侧面告诉我们,他们绝不是草台班子。特别是关于姜荷的调查很吊诡,半个月之前她在我家露面后我们就去了上海,能进入他们视线只能是前天,调查的速度很快啊,那么说来他们的人手绝不是仅仅眼前这两个。 但是这一切也让我迅速改变了想法,我认为宁可吃点眼前亏也不能继续误会下去,应该马上声明我们仅仅以为井下有金银珠宝才来的,我不想卷入一件根本没有能力处理的事情里去。 苏老板还在继续:“比较奇怪的是丁小姐,她的背景很平常,我们分析不出她将在行动中负责什么。楼先生那天晚餐后的第二天就和女友去了上海,消失了半个月。楼先生回来当天晚上你们就聚餐,第二天施先生开始采购野营设备,并把探测器材运往别墅。从昨天开始,我们对你们的所有行动二十四小时监控,就担心一不注意施先生把我们甩下了。” 施廷这时候说:“你说这些就为了证明自己神通广大?” 苏老板笑着说:“朋友需要互相了解,了解了才能说心里话。” 施廷火气上来了:“你们能强占了我家的地,就已经证明神通广大了,何必再说这么多?” 面对这么明显的危机,施廷没有关注到点子上,果然验证了马基雅维利古老预言的正确性——“民众可以忘记杀父之仇,但绝不能容忍夺财之恨。” 苏老板正色道:“施先生就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地产纠纷前通道就挖开了,这已经不是一块地皮的事情,那种情形下换你负责这件事你会怎么处理?” 我拍了拍施廷后背,然后对苏老板说:“您高估我们了,我们没有能力参与什么合作,大家都误会了。” 苏老板说:“刚才我就说了,不会强迫二位,同意合作我们就合作,不同意的话也不勉强,这个秘密你们既然几十年都守了,接下去我们互相监督,倒也不担心泄密。” 这时候是借坡下驴的最好时机,只要我们认怂,承认水平有限一时冲动,也许就脱身了,当然这只是单方面最好的愿望,苏老板的诚意也是可疑的,也许是忽悠我们,但值得一试。也怪我一时反应不及,施廷居然抢先一步表态:“我们参与,不过我们不能保证一定有所收获,一切都需要见机行事。” 苏老板大喜过望的样子,实际上她恐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人,她高兴的更多原因是不需要说更多废话进一步说服我们吧。我想表达不同意见,也被她压制住了,最后我只好缓一步说:“今天太迟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苏老板说:“也好,那我们就明天详谈吧。” 告辞出来我们都没说话,捡起草丛中的箱子时施廷看了我一眼,我说:“人家看着我们呢,有话回去说。” 姜荷和丁瑶都在厅里等我们,看到我们想开灯,我制止了:“关着灯说话吧。” 我们把情况对姜荷和丁瑶详细做了说明,复述就像是复习,有些当时对话没有注意的细节现在清晰起来,越说越觉得事态的严重性在慢慢增加,大家不免都有些傻眼,原本都没太当回事的挖宝胡闹居然能惹出大事。 丁瑶说:“报警吧,先下手为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0章 什么情况 施廷说:“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就报警?报警说有人约我一起挖宝?” 姜荷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搞清楚牵扯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和搞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尤其是后者。” 我说:”反正肯定已经不是井里埋个宝贝那么简单了,一个传家宝怎么可能挖了几十年还有人守在那?我想大家都应该注意到了那个女的说的是通道已经打开,那么这就不是一口井的问题了,这是个通道,通道通往哪里?”我转头看着施廷,希望他如果真的有什么隐瞒没说的情况现在能够坦诚相告。 施廷左右看着我们一脸无辜:“我真的也就知道这么多,不然也不会以为叫个哥们就能搞定,我想得最多的传家宝应该是个百十斤的金佛像一类的东西,体积不大又比较沉,当年不容易带走。东西不可能太大,因为太大的东西放家里那么多年不太可能一直都没人见过。看来我是完全想错了方向,咱们不要七嘴八舌瞎猜,最好从头顺一遍,更容易理解问题也更容易出谋划策。” 姜荷说:“从头顺浪费时间,其实要搞明白的就是几个关键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他们要找什么?刚才已经说了,不可能是最初以为的扔在井里的传家宝,井就那么大,这么多年多深都应该挖到了。结合苏老板的描述,更可能这口井只是个通道,通往某个地方。现在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口井是施廷的高祖父打的,结合他们家族內渡历史,在那个位置打井应该也是相当偶然的,这口井打通了一个通道,通向了某个地方,所以施廷说的传家宝也许根本不是个物品,而是一个地方,你家祖先把这个地方称为传家宝。但是这个地方施家对外密不外宣可以理解为想独占,对内语焉不详就比较奇怪。” “你曾祖父解放时赖着不走拖到最后一刻,也许就是舍不得那个地方。封起来后又不交待后辈应该是不希望施家后人再涉足那个地方,就像是某些抽大烟的烟鬼逛鸦片馆,自己控制不了但是不希望家人再去上瘾。” “施廷家从挖那口井到房子被没收差不多六十年,而房子被没收到现在是六十三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家应该都没有彻底摸清那个地方,大家对那个地方的了解都很有限,所以苏老板才可能施廷一出现她马上就把希望寄托在施廷身上了。” “我说了很多了,综上所述,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大家对其所知有限,都期望从中得到有价值的东西,于是都花了几十年时间苦苦研究。” 施廷频频点头,接着话茬说:“姜荷的分析和我想的差不多,我觉得很合理。第二个问题就是对方是什么人,这个我比较有发言权,因为八十年代产权清理败诉后,我们家都猜了三十多年了。对面那栋别墅的原主人解放前就跑了,而井是五十年代后到八十年代清理产权前这期间被挖开的,所以和原主人没有关系,这个现主人不但占了我家的地,很可能也用同样手段占了那栋别墅。” “八十年代前的中国没有房地产交易市场,一切都是国家所有国家分配,什么人有本事一口气占有那栋别墅外加那块地皮?这个苏老板说自己北京来的,这个我倒是相信,以他们当时能调动法院资源的那种能力,说是一个什么单位、部门我也相信。当时产权信息不公开也就算了,连给法院的说明函也保密,这牛得多大的逼!” 我点头表示赞同,我接着说:“还有他们调查我们背景的能力也很强,身份信息那些倒是没什么,他们能够那么迅速查到姜荷的回国时间以及查到我往返上海的具体时间,那一定要经过出入境管理局和民航管理部门的,什么人有这样的神通?肯定不是什么二三流的会道门,对方的能力不容小觑,我们要想清楚是不是要继续参与这件事,我们继续下去图什么?” 丁瑶已经紧张得脸色发白,连声说:“对对对,这种人惹不起!” 我示意她不要紧张,施廷握住她的手,我接着说:“我们分析一下苏老板这个人,她在这里开着咖啡馆守着一口井大概是憋得太久急不可耐了,施廷一出现在这她就以为找到了突破口,以至于先入为主胡乱判断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陷入自证的漩涡。你看看她对我们的描述都是些什么:施廷的曾祖父和施廷学的都是建筑,其实仅仅是偶然,可她却认为施家为了那个地方,做了一个学问上的长久准备,在建国几十年后特别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去学建筑,这个很荒唐,但她却自以为发现了一个秘密。不过这也侧面说明,她认为建筑学对这件事是有帮助的;另外就是姜荷半个月前回国找我时间点完全是巧合,仅仅因为是学人类学的,也被她认为是特地招揽的有用人才,我不明白什么事情需要建筑学和人类学专长,原始部落的遗址?那也不可能在这个海中小岛的地下吧?还有符号学密码学,那是我父亲专长,她也看做有特别意义,我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说我家学渊源,谁会把这种学问当做家学?” 施廷插嘴说:“她也许认为我们准备了很久了,我已经在你父亲那破译了什么东西。” 我点点头接着说:“即便如此苏老板也是完全误会了我们,我们为什么要顺着别人的误会继续参与进去?我们其实有拒绝的理由和机会的。我们对那个地方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问题。”我盯着施廷问:“你觉得稀里糊涂被别人寄予厚望是好玩的事情?搞砸了万一对方翻脸怎么办?你现在说说为什么坚持要参加?” 施廷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和你的判断正相反,他们夺了我家的地掘了我家的井才发现那个地方的,自然怀疑我家有可能掌握有更多内情,几十年来我们家毫无动静,他们本以为随着老辈逝去我家已经无人知晓秘密。但我这些天的做派改变了他们的看法,这种几十年后的卷土重来会让他们更坚信我们所知菲浅,你说我们能够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他们守了几十年后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我们拿着仪器扫描几十米深地下被人家请进屋里喝果汁了然后说自己啥也不懂?你刚才也说那个苏老板都急傻了,你猜她会怎么对待不合作的人?” “我也知道啥也不懂就敢答应人家有危险,可你如果站在我的角度就知道别无选择,你认为有选择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是局外人,有退出的权利。至于合作以后的发展情形好坏也很难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许乱拳打死老师傅,也许很快被发现能力太差而被抛弃,但总比被别人惦记防备一辈子要好吧?他们如果想翻脸下毒手,我们怎么做都逃不掉,这个判断也应该没有异议吧。” 他想了想又对我说:“刚才你果汁也喝了,苏老板的话也听了,你也无法逃避了,我已经拖累了你。咱们就别把她们两个再拖累了,反正她们还什么都没参与,明天就说她们不知情。” 我一想也对,对大家说:“咱们回三楼坐着谈吧,不要太紧张了。” 我的房间靠内侧,于是大家就着月光席地而坐。丁瑶又站起来说:“我先上个厕所,他们说的话吓死我了。” 我们没有等她,姜荷说:“现在既然无法逃避,根据今晚获得的一些信息,施廷能不能按照这个方向在家里找找相关资讯?也许以前不起眼的东西现在就有了巨大价值。” 施廷说:“这个我也不能保证,我可以尽量去收集,但是明天就要回话了,时间也来不及啊。” 我说:“明天多听少说,原本就没有一开始就分享所有资料的规矩,我们拒绝分享也很合理。” 这时丁瑶回来了,施廷说:“你上厕所比吐口水都快?”丁瑶声音透着沮丧:“走几步发现啥也没有就回来了。” 姜荷说:“对,明天不要多说话也不要什么都答应,把合作的时间尽量往后推。” 施廷来了精神:“没错,就说我们今天是探路的,只是初步验证可行性,行动计划还不完整,如果要和他们合作就要做充分准备,推她一两个月再说,我也可以再搜集些资料。” 丁瑶说:“最好能推个十年八年,最好是今晚苏老板改了主意不同意合作了,我总觉得参与进去太危险。” 施廷对她说:“你和姜荷不用参与,从现在开始你要提醒自己对这些一无所知,态度表情不能露馅,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姜荷说:“丁瑶不用参与,苏老板也说了,看不出她为什么参与,但我也退出苏老板很可能就会怀疑我们在耍打退堂鼓的滑头,我一定要参与。” 我说:“没这个道理,你回国本来就是凑巧,那娘们满嘴胡诌,我们没必要都顺着她。” 黑暗里姜荷的眼睛猫一样盯着我说:“你到哪我到哪,如果不让我去我就把你也带走,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满世界找到我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1章 苏婷的计划 我了解姜荷的性格,马上就妥协了:“好吧好吧,就那么宽的井能通到多大的地方,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么多人都下去,参与也就是出谋划策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丁瑶对施廷说:“如果是出谋划策我也去吧,不然显得我对你没感情。” 施廷说:“你能说这句话就够了,你要是觉得感情有裂缝了等会我们回房间弥补。” 我们又商量了一会,把明天再与苏老板碰面可能遇到的枝节问题都考虑了一遍,然后散了各自睡觉。 姜荷发牢骚:“原本回来是想修养一下去新疆的,没想到惹上这样的事情。” 我只好装睡:“嗯。” 过了一会姜荷问我:“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敲地板?” 我装傻:“啊?” 姜荷瞬间明白了:“没事,睡吧。” 早上我醒来时姜荷已经梳洗得整整齐齐坐在窗台上看书,头发遮住了阳光,半张脸在阴影里,我看着她分明的唇线发呆。她发现我醒了,踢了我一脚:“起来吧!” 收拾完了施廷他们还在睡,我和姜荷出去吃了早餐,然后给他们带了两份。 回来时在门口碰到了苏老板,她若无其事的和我们打招呼,我也问她:“才九点多咖啡馆就要营业了?太早了吧。” 她微笑着说:“就这样还亏呢,中午你们过来吃饭吧,我请客。” 我笑着答应了。 施廷吃早饭时我把情况和他说了,他说:“吃饭归吃饭,谈事归谈事,既然丁瑶不参与,我们就不可能在餐桌上谈这些。等会我们主动过去把事情谈了,谈得好吃饭,谈不好饭都替她省了。” 饭后我们又商量了一下谈判的切入点和话题顺序,最后我和施廷出门,姜荷留下来陪丁瑶。 苏老板对我们的到来大表赞赏:“做大事的人就该主动积极光明磊落,装腔作势处处算计成不了气候。” 昨天那个男人也出来了,和我们热情地握手,苏老板介绍说他叫程天骄。施廷问:“是您的先生?” 苏老板笑着说:“不是的,我们是同事。” 既然是来谈判合作的,我们当然最关心的是权益和安全问题,这两点不先谈拢别的谈再好也是废话。 苏老板对我们的疑问露出一丝惊讶,她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我想你们对我们的身份过度解读了,也误会了合作的性质。这是一项国家任务,你们所声称的权益我不能确定指的是什么,不过按照国家法律,这类性质的所得全部归国家所有。至于你们的安全,我们将尽力确保诸位在工作中的安全,尽量避免任何意外伤害。” 我和施廷面面相觑,半天接不上茬,我心里一阵高兴,既然确定是国家任务那还客气什么,老子不干了。 施廷一只手抬起来又放下,半天才说:“这让我很意外,我们也考虑过你们是什么部门的,比如文物、矿产、国安什么的,但还是更多地以为是……” 苏老板保持着微笑:“在共和国的土地上,只有政府有权利做这样的事情。” 施廷说:“那个人不是跟着瞎忙么?” 苏老板依然笑得动人:“”在国家利益面前,我们应该放下个人得失考虑问题,当然这也不能勉强。” 施廷说:“当然当然。” 既然是吃公家饭的,就没啥可紧张的了,这都是亲人啊,于是半开玩笑问苏老板:“能知道你们属于什么部门吗?执行公务不都得亮身份证件吗?” 苏老板说:“秘密部门。” 我说:“秘密部门?美国cia、苏联克克勃、英国军情六处、以色列摩萨德,人家都有个名字,咱们国家的总也有个名字吧?” 苏老板微笑更深了:“有名字还算什么秘密部门,你们需要的话叫我们什么都可以。” 施廷摇着头嘟嘟囔囔:“你说你们这些无名英雄都处理不好的问题,我们能帮上什么忙。”看得出来他明显地开始打退堂鼓。 苏老板收起微笑把身体探向我们,很诚恳地说:“施先生第一次在井边考察后,我就将情况汇报上去了,上级相当重视,让我们密切关注并尽力争取合作。我了解施先生因为家庭历史有些不甘心,但是我们也要换一个角度看问题,现在是不同的时代环境了,这个地方没有可能再个人拥有,如果您不合作,还有机会进一步接近吗?” 施廷和我对视一眼,我打算宣布拒绝合作建议,反正朗朗乾坤之下,两个公务员能奈我等何。 这时旁边一直没出声过的程天骄说话了:“我明白现在贸然和别人谈奉献不合时宜,可我们男子汉生于天地之间,一生之中为国家为民族做点事情,留下一些骄傲自豪的记忆,不也是足慰平生的快事?你们有这样的背景,国家提供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轻易放弃呢?这种机会别的人穷其一生也求之不得。” 苏老板接下去说:“是的,我认识一个老专家,六十年代原本开启的任务计划让他参与,后来因为动乱终止了,他没来得及下去,一停就是三十多年。任务再重启时他已经退休,终生于此无缘。十几年过去了现在他已经年近八十,把这件事引为一生最大憾事。” 又是我反应不及,施廷已经直接表态:“我们参与,就这么定了。” 苏老板和程天骄兴奋地站了起来,和我们两一一握手,苏老板说:“我今天就打报告上去,等批下来我们就拟订行动计划!” 施廷握着苏老板的手没放:“还要审批?你们没有决定权?” 苏老板说:“这个层级的任务不那么容易开启,不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出面审批应该比较快的,半个月左右应该能确定。” “半个月就行动太草率了吧?这前期准备足够吗?”我还没忘了昨晚商量好的。 苏老板对我的质问似乎挺满意,她点点头说:“当然不可能草率行事,但是也不能太慢,接下去天冷水冷了,也影响行动,十月底最合适。” 施廷说:“好,就这么定了,接下去我可以叫你苏同志了?” 苏老板笑着摇头:“就叫我名字,也别叫什么老板,施先生那能不能提供点什么,我写报告时附上去也有说服力?” 施廷一脸为难,叹口气说:“苏小姐也知道我家那点历史,这件事我也不是能一手遮天,和政府合作我压根不敢和家里说,接下去怎么处理我还伤脑筋呢。我这次原本就是来探探路的,没想到就被你们发现了。另外我今天来之前也不知道你们政府派来的想,还以为是什么三教九流,当然也不可能带着什么,这样吧,”施廷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对苏小姐说:“这是我曾祖父画的图的一部分,先给你,其他的等你们计划批下来再说吧。” 苏小姐一把就把图接过去和程、(、天骄两个看起来,非常专注。施廷偷偷看我,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傻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政府的豆腐都敢吃,玩砸了别怪我到时候坦白从宽大义灭亲。 很久苏小姐才抬起头:“这张图的笔感、作图方式、标注形式都可以判断出是张老图,标记入口的动机非常明显,我相信你们,这张图我附上去。” 苏小姐接着说:“行动计划我也会附上去,届时参与行动的人员另外报上去审核。” 既然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还是搞明白点,我问她:“多大规模的行动?” 苏小姐说:“结合以往的经验,控制在十人以内,参加人员要经过严格的审核,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法最好先和我沟通。” 我们互相留下联络方式,婉拒了共进午餐,要出门时苏小姐突然问我:“姜荷小姐参与你们这次的行动,事先她父亲姜臣山知情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姜臣山就是姜锋,我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她特立独行习惯了。” 回去我们通报了情况,既然是为政府做事她们都松了口气,我对施廷说:“现在就看你的了,你要是这段时间找不到有用的资料,那就等着他们收拾你吧。” 丁瑶说:“他们能怎么样,还敢打击报复不成?” 姜荷说:“如果是公事公办当然也没办法追究我们的无能逞能,可是现在首先是我们欺骗了苏老板,加上她自己急于出成绩不免会在报告里进一步夸大其辞,弄虚作假欺骗上级可不是好玩的,等事情败露交不了差她的事业就毁了,她个人会不会打击报复就难说了。” 中午出去随便吃了点,到了三点我们商量后决定离开,已经没心情继续假期,想着在苏老板眼皮底下进进出出就觉得没意思。而且施廷必须得回去争分夺秒收集资料,丁瑶也说:“你回去掘地三尺,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话,争取政府宽大处理。” 回去的船上我对施廷说:“有必要就跑一次马来西亚,你那些三代后的二鬼子亲戚中文都未必看得懂了,要什么可能还得自己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2章 二叔的礼物 施廷说:“从昨晚我就在琢磨一件事,当年我高祖父是两兄弟一起从台湾内渡的,对面那栋别墅就是他弟弟建的。那口井在两家之间,我想他们应该也是知道些情况的,他们在那住了二十年突然不知去向,我这次也要查查。” 他的话让我精神一振大受鼓舞,如果真的能找到那一脉,那么收集到一些信息的可能性大为增加。 我们找一个做手机生意的同学买了四台小米手机,让他给我们弄了四张匿名的卡,我们四人各自用新号开了一个新的微信,然后组了一个群,施廷冷笑着说:“我看他们还怎么监视我。” 去度假我原本随身带着父亲那个笔记本电脑,以为没事可以慢慢研究一下,结果这两天闹得都没机会拿出来。 回到家我拿出来研究了一个多小时,依然没有头绪,干脆扔下和姜荷下楼吃饭。 吃饭时我突然想起姜荷给我写的那些信还没找到,进而想起父亲那一大架子书,也许应该把父亲所有的东西都翻一遍,搞不好会有收获。 回到家我把父亲的书一本本拿下来认真翻过去,姜荷也帮忙,因为她不懂符号学,我让她翻看时看到任何标记都要拿给我鉴别。 我们翻看到半夜,没有找到姜荷的信,也没在书里找到任何可疑的提示。父亲当初是打定了主意和姜家绝交,我想应该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下姜荷的信件,很可能直接就处理了。至于寄希望于在书里翻到留下的什么提示看来也太不靠谱,我要是一辈子不去翻那些书,岂不是耽误事。 我在一些许久没动过的书里找到一本佛经合集,看上去像是寺庙赠送的那种,应该是奶奶活着时从哪个庙里带拿回来的。这让我灵光一闪,我快速翻看目录,果然有《华严经》,我激动地找到那句关于“婆珊婆演底”的经文,可是看来看去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姜荷建议我把整本合集好好看看,也许能发现点什么。这是本初级的册子,翻看过去经文都很熟悉,我在一些段落里找到了零星的备注,字迹很幼稚。奶奶不识字,我知道这是夜游神留下的,他的佛学知识恐怕最初就是来至于这本册子。 父亲应该是不读佛经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今天才第一次有意识地思考为什么父亲会把那句佛经作为什么咒语,是偶然还是受了奶奶或者夜游神影响?但是现在当事人都已经不在,已经无从考证了。 至于那句咒语我也越来越看不到它实用的价值,也许父亲的预防设计还是有问题的,一旦什么环节被错过了,就通盘无解。 反正我的病已经治好了,是否解开谜题对我来说意义已经不大,只是可以满足姜荷探究根源的愿望。 姜荷也累够呛,这样的结果也很泄气,于是洗澡睡觉,明日接着想办法。 第二天早饭后我吃了姜荷递过来的药,抱着笔记本发呆。姜荷说:“你也不要着急,闭上眼把自己所知的密码学知识在脑子里滤一遍,别和一开始一样,光顾着在电脑里外找输入密码的接口。” 我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你误会密码学了,它不是刑侦学、摸骨学、算命学。搞密码就像账房先生一样,玩弄一些符号数字排列,找出其中的规律,然后破解出隐藏的信息。我们现在就是找不到可以应用密码学的地方。现在手上就这一句咒语,也分不清是已经破译待用的密码,还是等待破译的一段信息。” 父亲留下的个人用品已经不多,按照家乡风俗,他的衣物等贴身用品都在出殡时烧了,留下的有价值的东西我又翻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姜荷说:“既然陷入困境就不要继续了,现在也不是急需破解,也许留给你这个笔记本是其他用途呢,到时候可能自然就知道了。” 我只好说:“我爸当时也是这么说,那就等吧。” 姜荷说:“问问施廷有没有什么头绪,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先跑一趟新疆。” 我发了微信给施廷,他没好气地回我:“你当我是神仙,这才过了多久?” 我想起二叔前两天让我没事过去转转,如果去新疆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能总是无端消失,于是我打了一个电话,和二叔约好了下午到他厂里。 二叔楼安邦比我父亲小两岁,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创业,到现在跌打滚爬三十多年也算是小有成就。 八十年代在闽南所谓的创业无外乎依托海外关系办厂代加工或者走私。二叔选择了来钱最快的方式,于是前后进去蹲了两次牢。反正是跌打滚爬攒够资金后来就开始搞来料加工,依托侨乡的便利,做一些东南亚的文具生产。经历了几轮的商海洗牌,从代加工到自创品牌,然后拓展业务到体育用品,二叔在业内渐渐打开了局面,也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了。 二叔的工厂在岛外的工业区,我开车将近一小时才到。一进工厂大门,就看到二叔带着几个人,在院子里比比划划,看到我车后他把那些人遣散,慢慢走了过来。 我和姜荷下车迎了上去,他看到我的光头一愣看到姜荷又一愣,问我:“女朋友?”我点点头不置可否,二叔拍着我肩膀笑起来,姜荷很乖巧地叫二叔。 二叔手一挥,把我带到刚才他站的地方,指着正对着大门的一块空地说:“我这次去广州开订货会,住在华师大的酒店里受到了启发,人家在大堂里立了孔子在内的一个三人像,感觉特别有文化,我也想在这立一个,作为企业文化的标杆。” 二叔去年参加了一个什么研讨会后,对建立企业文化就开始特别上心,也出于对我的扶持,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先后拿出过几套方案,他选中了最高大上的方案,也就是尽量把他的企业搞得向央企看齐。 一直到父亲生病前,我确实也下了不少功夫帮他包装,反正二叔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企业真的形成文化未必是好事,我想他也没真的想搞出什么文化,于是就顺着他的意思,帮他掩盖草莽出身的尴尬。 想起江臣公司大门口的立柱,我马上赞同了二叔的想法:“这个可以好好设计一下,要做出一个既有现代感又有历史感的孔子,最好能请领导题字,结合到设计中去。” 二叔对这个建议大加赞赏,继续在这虚拟憧憬了一会后让我们到办公室喝茶。 姜荷路上悄悄问我:“既有现代感又有历史感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既是黑的也是白的。” 一路上我把我做的企业文宣指给姜荷看,姜荷笑而不语。 门口的秘书很庄重,职业套装很整齐,原来的那个小骚货已经撤换了,这个我很满意。 二叔的办公室很大,我让他把原来树雕的茶具都撤了,换上中规中矩的皮沙发和茶几。在办公室的一角设置了咖啡机、茶具、饮料等,一旦有需要就让秘书进来。 当然,必须在老板桌的后面立了一面国旗。桌子上一套红木的香具,檀香沉香都是最好的,同样红木框的相框里放的是我堂姐小时候的照片,体现一个企业家的稳重和慈爱。 坐下来秘书进来倒了咖啡,二叔和我聊了一会雕像的事,我答应找人设计,尽快出稿。然后二叔指着我的光头说:“你最近没事吧,年轻人不要搞事,进去一次一辈子有污点。” 我找个理由蒙混了,二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说:“前段时间银行打电话给我,说你爸一个保险柜到期了,我去拿来一看是这个东西,还有个纸条留言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和姜荷都精神一振,拿过来打开一看,是个u盾一样的东西,我问二叔:“没有其它信件之类的?” 二叔说:“没有,一开始我以为你爸有小金库呢,还奇怪怎么不联系你去拿,这个东西干什么用的?我插在电脑上毫无反应,里面也没有内容。” 我实话实说:“真不知道。” 告辞了二叔我们直奔家里。看来父亲是设置了双保险的,任何人以我的名义拿到笔记本也没用,必须还得有二叔的u盾,其实防来防去不过就是防着姜锋,而我现在和姜锋的女儿为了这个在奔波。良苦用心有时候也挺无奈。 这个并不是银行应用的那种u盾,但是原理差不多,笔记本和u盘是进行了底层绑定的,插入u盘后所有的操作系统都退出了,进入到很原始的类似dos的早期电脑界面,完全和网络等外界因素隔离,好在鼠标还能使用。 姜荷:“这种东西的安全级别很高,楼爸爸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说:“你忘了他转业以后到国安局工作了?” 电脑闪了几下,还在运行,姜荷问又问我:“你说苏老板会不会也是国安系统的?” 我摇摇头:“应该不是,国安部是国家正儿八经的机关,是完全对外公开的,并不是什么秘密部门,那个苏小姐提到过我父亲,也满不在乎的,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系出同门的那种态度。她的那个秘密部门,恐怕另有所指。” 这时系统进入了一个简单的图形操作界面,并弹出了一张中文字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3章 父亲的遗言 姜荷兴奋地喊起来:“来了!” 字表是随机的,每页两百个字里只能选取一个字,我试了几分钟才找对了“婆珊婆演底”五个字,密码通过! 里面只有一封父亲写给我的信,自带软件打开,全文如下: 我儿见字如晤! 这是爸爸第一次给你写信,也是最后一次,等你看到这封信时,相信我已作古。 我犹豫了很久,摇摆于是否要将实情最关键的原因部分都告诉你,每次想法有变,我就改一次,于是这封信我反反复复修改了多次,最后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爸爸给了你生命,但是非常遗憾和对不起,因为我的无知和狂热,也极可能同时带给你无尽的痛苦和黑暗的人生,我对此非常悔恨,这也是我和姜锋彻底决裂的原因。 在你出生之前,爸爸和姜锋合作过一个试验项目,是有关于思想遗传的基因研究课题。我虽然意识到这个研究如果成功将彻底颠覆人类社会结构和发展进程,但是绚烂的前景对于八十年代末彷徨的我们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这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由一个神秘机构发包给几个团队同时进行研究,而我只是参与了一个团队中一个小组的工作。 我和姜锋两人是其中一个工作小组的部分成员,但我只与姜锋合作,其他成员一直是姜锋单线联系,我与他们从未谋面。所以我要提前告诫你,我的建议是无论如何,不要试图深究这件事,你只须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然后迅速远离是非。 我和姜锋所在的小组无疑是最高效的一组,我们的进展超过了上级的预期,期间姜锋擅自试验虽然受到了单位处分,但是问题也被压制下来,整个工作小组反而因此更加冒险激进。我们私下里合作分工,做了不少实验,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在所有团队中一枝独秀,于是整个试验开始脱轨。 在试验的最后阶段,我因为自己丑恶的欲望加上受到姜锋的蒙骗,做了让我后悔终生的事情。 当时在团队的主导下,我们工作组最后进行了人体实验,具体参与人数未知。我们使用了大量药物,姜锋声称通过自身的基因改造后,生育时再结合性别选择,可以将自己的主观意识和部分知识遗传下去。 这是极其诱人的永生之路,但是很快就明确地发现不具可操作性,我们无法让伴侣受孕,因为自身生化指标的巨大改变,人工受孕的可能性也不大,于是实验只能放弃,整个项目也就此终止了。 我们又进行了长时间的恢复治疗,服用团队提供的药物,当时声称疗效显著,姜锋最后宣布我们的基因基本恢复了正常,已经不具备思想遗传功能,虽然生化指标也趋于正常,但是依然正常受孕困难,不过人工受孕成功可能性很大。当时随着年龄渐长,生育的家庭压力大了起来,于是在他的主导下我们选择了人工受孕。 随着你健康降生,我渐渐淡忘了曾经的试验,就像许多其他工作项目一样,我以为已经彻底结束了。 姜锋转业离去那晚和我的谈话彻底击碎了我的幻想。项目远远还没结束,甚至可能没有结束的一天,但是发展方向已经和我最初了解的完全不同。 我后期经历的所谓恢复治疗实际上是另一个更庞大试验计划的开始,就目前的情况看,计划是成功的,失败的是所有参与试验的人,牺牲的是他们自己的子女。 因为这个试验,你的身体有巨大的基因隐患未除,通过和姜锋的谈判,他答应在你出现危机时全力治疗而不附带任何条件。 如果你这一生隐患没有爆发,你还是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你可以恋爱结婚,甚至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如果活着,我会尽全力捍卫这一点,我甚至不想让你知道还有这样的问题存在。 如果你的病最终发作了,姜锋在治疗你之后,肯定会告诉你未来的道路选择,我希望你选择远离他们,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要被他天花乱坠的语言蒙蔽,如果像姜锋说的那样生活,不如死亡。 因为后续的问题涉及到目前现实中的巨大秘密,原谅我不能把话说清楚,因为保密协议的存在,我主动告诉你将对你非常不利,所以后续的问题你也不要多问,除非姜锋主动提起。记住,选择自己的生活。 如果我已经去世,你看到了这封信,一定要记住,罹患任何现在医学无法治愈的疾病或者不可为外人道的疾病,都要联系姜锋确诊处理。 姜锋目前名字叫姜臣山,是上海江臣药业集团公司的老总。你姜妈妈目前是上海蓝精灵素质教育连锁机构的负责人,电话是139xxxxxxxx。 我没有留给你任何资料作为谈判筹码,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反而会为你平添不安全因素。 保护好自己,照顾好妈妈,如果你觉得我的决定是错误的,无论你之后选择什么道路,我的意见是尽量不要告诉妈妈。 爱你 父字 另:你这次发现的精神疾患,不知道是不是隐患发作的前兆,这次为你治疗的医生就是姜锋派来的,只要我在世,我会和他们保持某种信息沟通,以确保你的健康。 希望这次依然是虚惊一场。 这次我心脏病发,让我感触颇多,也检讨了这十几年我的执着是否符合你的意愿,可我始终坚信活在黑暗中绝不是该有的人生。 内容只有这么多,后面两段看来是病后出院时加上去的。我和姜荷面面相觑,这和我们的期待大相径庭,尤其是我特别不明白父亲居然仅仅为给我留一封信,搞得这么复杂。 姜荷说:“也许这就是楼爸爸聪明的地方,给你资料对你不安全,他这么大阵仗租用保险柜留一台笔记本,有心真的要调查他的人会觉得他留了后手。” 我说:“反正怎么做别人都会以为我啥都知道,有什么意义?” 姜荷说:“那不一样,真要和你翻脸兜你的老底时,就会发现你真的什么也不懂,那当然更安全。” 我叹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没必要了,我也治好了,你爸二话没说让我们两个走了,也没什么道路需要我们去选择,没有黑暗的未来需要承担,老老实实过我的小日子吧。” 姜荷:“你说得好像是我爸放我们一马似的,你的态度总是反反覆覆。其实根据楼爸的这封信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确是有目的地进行了一系列人体试验,这个已经不用去调查了。现在我们要搞清楚无尽的痛苦和黑暗的人生是什么意思,这个意味着试验的恶果。” 我说:“那也许就是个老套的形容词组合,我爸这封信其实写得语焉不详,不要过度解读。” 姜荷冷笑:“我们两个前后治疗耗费各种费用几个亿,你倒是说得轻巧,这笔钱是我父亲个人承担的吗?我很怀疑。你都知道是我爸二话没说就让我们走的,如果负责人不是我爸呢?换了别人我们还能这么容易脱身吗?如果他以后没有权力挡住的时候,我们原本的道路应该是什么样的,你是逃避不想,还是没有能力想那么多?” 我看姜荷有些生气了,只好实话实说:“有些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是粪坑一个,我是不想当搅屎棍。” 姜荷质问:“你前两天怎么就没看出帮人家去挖坑是挖的粪坑?你现在可是和某个国家机关挂上了钩,那个应该比我爸难处理多了。” 我说:“我如果不是为了兄弟,早就挥挥手退出了,反正到现在我啥也不知道,难不成还要灭我的口?” 姜荷说:“那好,你接下去也对我讲讲义气,为了我把这事也查完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决定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了。如果一切安好,你可以去继续读书,我也可以到你们学校去谋个教职,当你的老师。” “如果不安好呢?” “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一纸护照,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我关闭那封信的时候,弹出一个框让我输入密码,我试了三次都不对,信件强制关闭后消失了。没有了那封信,我再插入u盾时,电脑变得毫无反应。 我对姜荷说:“我爸一辈子都谨小慎微,干什么都放不开放不下,除了后来在单位和那几个娘们乱搞有点破功以外,这辈子算是踏踏实实。” 姜荷说:“也许乱搞恰恰也是试验后遗症,我知道我爸也不消停。” 我说:“这么想还不错哦,我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妈我爸后来乱搞是因公负伤?” 晚饭后散步时姜荷提出要回上海直接找她爸谈谈,问题总要搞清楚的。我同意了。 洗完澡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得我昏昏欲睡,姜荷伸了一个懒腰想要站起来,没站稳倒在我的怀里。我们四目相对,看着她的红润嘴唇,我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4章 苏婷的秘密 我们两个都很生疏,她轻轻地喘息着,鼻子呼出热气,双颊也泛起红晕,两只微微眯起的的眼睛不停颤动,鼻头有汗水沁出。 我一不做二不休抱起她就进了卧室,她没有抗拒。我们对接下来的事情依然生疏,但是顽强地试验,折腾得我一身是汗,最后在她颤巍巍的呼吸中成功了。 那一夜我们没有好好睡觉,迷迷糊糊像是在云端,不知道做了几次。天将蒙蒙亮时我说:“这事太有意思了,之前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早上六点半,我刚迷糊了一会,门铃声就把我吵醒了,我穿上**出去猫眼一看,居然是苏小姐。我应了门,然后急忙回去把衣服套上,把姜荷也叫醒。 苏婷穿戴得整整齐齐,像是来开会的,进门就抱歉打扰了我休息,站在厅里她嗅了嗅鼻子,然后打量着我,嘴角挂着暧昧的笑。 我问她要喝什么,她拒绝了,她说:“我就几句话,说完了就走,姜小姐呢?” 这时姜荷也穿好出来了,头发笼在脑后,满脸的慵懒,眼圈似乎都有点黑了,迎着苏婷的目光她突然有些心虚,转身想去泡咖啡。 苏婷制止了,于是我们都坐了下来。 苏婷开门见山就说:“我知道二位今天要前往上海,所以今早特地赶来,就是拜托二位,希望你们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之前的那个计划。” 我和姜荷对视了一眼,然后我对她说:“我们当然不会乱说,其实你不用这么盯着我们,很多事情您需要检讨自己的判断,比如说您觉得让我们参加这样一项任务明智吗?” 苏婷看着我们的眼神很复杂,表情也变得难以捉摸,她摇摇头说:“我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根本就不会这么安排计划,更不可能让你们参与进来。” 我觉得有些冒犯,冷笑着说:“我们根本就不想参与,我希望最好也别让施廷参与。” 苏婷急忙说:“您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们的能力,而是我没有权力做这样的决定。至于施廷,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参与,他没有任何经验,我知道他实际上对这件事所知也不多,只是没有拆穿而已。” 我和姜荷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 不过无论如何不用参与什么鬼计划对大家都是好事,我还以为这个苏婷误判形势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看来她不但是清醒的,而且似乎还心怀鬼胎。 苏婷迟疑了一下继续说:“我只是想利用施廷的家族身份和他这一个多月来的表现重启这个任务而已,我夸大了事实,讲了一个故事,但能否能成功瞒过公司还未可知,如果你们回到上海把这个情况说出去了,不但我的事业完了,我的搭档也没救了。” 姜荷打断她问:“你是说江臣公司参与了你的计划?” 苏婷摇摇头:“没有没有,我不是说江臣,我是……”她一时语塞,表情非常复杂,最后说:“我希望二位理解我的苦衷,我只是想重启这个任务,别无其他目的,我的搭档刘凯旋留在地下已经快两年了,我必须要救他上来。” 我大为惊奇:“你的搭档在地下快两年了?什么人留在地下能活这么久?” 苏婷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了好一会,眼中突然就充满了泪水,声音低沉变得有些沙哑:“我相信他还活着,我相信!我只是求你们二位不要揭穿我的计划,就当你们从来没见过我,从来就不知道这回事,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的,为了这个情报,我甚至和程天骄上了床。”苏婷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我和姜荷震惊得一塌糊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苏婷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为什么总是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判断,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这次又不知道又为了知道什么,居然还被同事骗了炮,看来大家昨晚都在床上忙。 我还能说什么,看着泪流满面的苏婷,我和姜荷虽然还不明就里,但是分别表示绝不会和任何人提起,这些事原本就和我们这些人毫无关系。 苏婷擦干泪水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了。” 我问她:“需要我私下里通知施廷计划取消吗?” 苏婷摇摇头:“不管任务最终是不是能批下来,我都会直接找他谈,就不劳您驾了。” “必须保证施廷安全。” 我们送她到门口,她背对着我们很小声地说了一句:“金枝玉叶,凤凰于飞,看来我们已经过时了。”说完长叹一口气走了。 我和姜荷一时都没从苏婷的戏剧化表现中回过味,洗漱时我还在想:“我们还是太年轻无知,以至于别人稍微下个绊,我们都跳不过去,现在人家绊子收回去了,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和姜荷泡了麦片,边吃边琢磨这事,苏婷到底担心我们把她的计划泄露给谁?如果她说的公司不是江臣又是哪个?她既然能把我们查个底朝天,应该知道我们接触的人很有限,姜荷长期在国外,我的社交圈子就更可怜,联想到她前两天提到过姜臣山,我和姜荷交换意见后一致认为,她防备的恐怕就是姜锋。 可问题是姜锋和这个苏婷怎么会有联系?如果苏婷服务于国家,她为什么要忌惮一个医药公司做药的商人? 姜荷哼了一声对我说:“如果现在还相信她是服务于国家,你的智商该恢零了。” 既然金银财宝已经化为乌有,所谓的报效国家也不太靠谱,施廷再参与下去毫无意义,为了满足好奇心以身犯险就太不值得了。 在这件事上我当然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上午去机场之前我用那部新手机给施廷打了电话。 我没提苏婷找我的事,瞎编说姜荷父亲通过关系调查到苏婷属于某个公司,建议我们不要深入参与这件事,如果低调退出可以保证自身安全无虞。 施廷在电话里唉声叹气:“回来后我的热血就慢慢凉了,我翻了能翻的所有地方,问了所有能问的人,基本一无所获。我曾祖父临死时还是有交待过一些事情的,让后代想办法要回那条街,至于老宅只字未提,如果这也算收获,那就是唯一收获。” 我安慰他:“你曾祖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并不希望子孙后代再接触那个地方、参与到那些破事里去。现在发财梦也破了,报效国家也没谱了,好奇心更是会害死人,咱们还是低调退出吧。” 施廷说:“我还要过去卖房子,躲得掉么?” 我安慰说:“也不用特地躲着,别再主动凑上去,汲取教训,有机会就借坡下驴,了解这事的也不是你一个,现在更多了姜荷的父亲,他们还有胆子灭咱们一帮人的口不成?” 放下电话姜荷微笑着问我:“怎么那么顺溜地把我爸搭进去了?” 我说:“听得出来苏婷还是比较忌惮你爸的,关键时候施廷搞不好靠这个自保。” 姜荷说:“我爸就一个卖药的,她怕他干什么?” 我说:“你爸可不仅仅是个卖药的。” 姜荷说:“这个苏婷疯疯癫癫的判断能力有问题,也许她说的不是我父亲也不一定,我们双方可能又理解差了。但是你为了朋友毫不犹豫就搭上我爸爸,我可没听错,你扪心自问,是不是潜意识里有报复他的意思?” 我看着姜荷一时语塞,姜荷拍拍我肩膀:“以后再提新疆那些事情,就别在我面前唱高调了。” 下午一点多我们就到了上海姜荷家中,只有阿姨在家。一夜未睡加上旅途劳累,我们睡了一下午,睡前把那件很好玩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我问姜荷:“早上苏婷说什么金枝玉叶凤凰于飞,咱们这算是凤凰于飞吧?” 姜荷说:“这是贺新婚的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我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 阿姨把我们回来的消息通知了姜妈妈,晚饭时姜锋也在,他很高兴,谈笑风生,似乎我们从未离开过上海。 饭后姜荷和姜锋约好了第二天去公司谈事,姜锋一口答应了。姜妈妈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了很大变化,我也说不清,抽空她把我拉去进行了电梯指纹输入,对我说:“以后进出方便。” 独处时我问姜荷:“为什么不在家谈事情,更隐私。” 姜荷冷笑着回我:“你太小看我爸了,他从来不在家谈论任何敏感问题,稍有逾越就打住,要谈重要事情只能在办公室谈,上次你治病前不就是这样。” “为什么?” “还不是怕录音,他的办公室装有录音干扰器,在他那套沙发三米范围内说的话只能被录音为沙沙声,不信你直接问他,他并不忌讳明白告诉你。” “这也算一种光明磊落吧?” 晚上入睡时,姜荷很坦然就进了我的房间,顺手锁上了门。我说:“大小姐,咱们能不能别这么嚣张?” 姜荷耸耸肩:“你要是想装好孩子,等会忙完可以睡到门外去,我家书架上也有《春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5章 思想遗传试验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俨然已经是上门女婿,早上出门时姜妈妈甚至责备姜荷没为我准备几件像样的秋装:“这里是上海,这么冷了你还让他穿着单衣?你不能还是只懂得照顾自己!” 在办公室里我们等姜锋先处理完必要的事务,期间又看到了孟医生,她依然微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可我总觉得她笑得有点不自然。 姜锋忙完了,过来坐到沙发上,看着我们:“宝贝们要找我谈什么?可以开始了。” 姜荷也不兜圈子:“还是老问题,你们之前试验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面临的命运是什么?” 姜锋苦笑起来:“试验对你们来说已经结束了,和你们毫无关系了,为什么你要苦苦追查呢?” 姜荷看着她的父亲,好一会才问:“那你实话实说,我们两个有没有生育能力?” 姜锋脸拉了下来,坐在那看着前方沉默不答,任凭时间流逝,于是我们三人陷入极其尴尬的对峙局面。 过了一会,姜荷把问题重新问了一遍,姜锋依然拒绝回答,板着脸直视前方。我看着姜荷的脸色越来越青,在她即将爆发时抢在前面说:“咱们还是理智对话,别发脾气,其实答案已经不需要说出口了。我想问问姜爸爸,您搞得我们失去生育能力,为什么就没有任何愧疚之心呢?” 姜锋看着我说:“你应该叫我爸爸了。” 姜荷在边上叫起来:“这时候你说这种话,你觉得自己配吗?” 姜锋面不改色:“配不配我也是,你奈我何?” 姜荷还想说什么被我制止了,我对姜锋说:“我是该改口叫爸爸了,可您这个爸爸这么当下去有意思吗?” 姜锋的脸上有所缓和,他问我:“是不是回去找到你爸留下的什么文字了?” 我也不故弄玄虚诈他,因为很容易被他揭穿:“留了一封信给我,关键时候联系你们保命的,提到了试验和后果,但是信并不长。” 姜锋长叹一口气,靠在沙发上半天没说话。然后很平淡地说:“我知道他不会说什么,说多了他怕害了你,为人父母难啊。” 他接着说:“你爸爸对计划抗拒得很厉害,最后都有些不可理喻了,多年后我们调整了计划,可以保证他的生活不受到影响,可他还是继续抗拒,我也难以说服他。” 他问我:“你爸爸提到的试验,说到了哪一步?” 我说:“他说了思维遗传试验,但是失败了。” 姜锋点头说:“当然会失败,因为根本就没有开展他所认为的那种试验,怎么会成功?” 姜荷又听不下去了:“楼爸爸也说那个试验失败了,这个还有必要进一步完全否认吗?” 姜锋没理她:“他说的那个试验有巨大的伦理和社会障碍。比方你生下一个孩子,他有你的灵魂和记忆,你说他是你本人的延续还是你的孩子?如果试验真的成功,生育必须要结合性别选择,如果性别选择失败,你楼兰雨生一个女孩,结果她自认为自己是楼兰雨,这怎么办?” “即便你生一个男孩,他是你还是你儿子?他如果认为小荷既是他老婆也是他妈妈,那该怎么办?” “所以这是一个注定失败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开展,它建立在反社会的基础上,如果试验成功,他只能寄希望于在自己临死之前和一个陌生女人怀孕生下自己。” “即便是这种假设性的可能都不存在,思维遗传是需要承载记忆的记忆体的,任何试验都不可能在被试验者身上直接做出一个可以遗传的记忆体。” 我和姜荷对视一眼,不寒而栗,我突然想起父亲那些莫名其妙的出轨行为,如果这个试验能成功,他是否已经生下了一个自己呢? “一开始很多参与试验的人就受到了蒙蔽,理解片面了,当时是有些狂热了。” 姜荷说:“是不是狂热到每个人都做好了出轨的准备,压根就没打算和自己的老婆生孩子,对吧?” 姜锋没有回答她,接着说:“我能说的也只能到这,这个问题上我和你爸的权力是一样的,只能到这。” “楼爸爸还说了,你们的试验是一个神秘机构主持的,这个所谓思想遗传试验停了以后,你们开始了一个更大的试验,而且延续到现在。”姜荷妄图吸引姜锋继续说下去。 姜锋说:“他说的没错,的确有更大的试验。实际上你楼爸爸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有误解,并不存在单独的思想遗传试验,他一直以为有那么个试验,我也一直不忍心彻底拆穿。我们的试验贯穿始终只有一个,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明确的,我现在可以承认,这是一个针对下一代的试验,我们自己本身只是试验材料而已。” 我忍不住心疼父亲:“不懂技术真的吃亏。”看来父亲出轨都是有目的的,这不是工伤问题,是智商问题。 姜荷突然说:“思想遗传试验肯定是存在的,只要不通过生育,通过克隆技术,就可以绕过大部分伦理问题。” “哦?”姜锋饶有兴趣地看着姜荷:“如果存在,那么楼爸爸死了我们克隆一个不就好了,你们两个结婚后可以领养自己的爸爸,然后有什么疑问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姜荷脸拉下来:“你不觉得自己的幽默水平低下?” 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刚才姜爸爸说这是个针对下一代的试验,会不会是试验结果是我们下一代有思想遗传功能?” 姜锋又看着我:“哦?自己的孩子能思想遗传,那和我刚才说的你爸爸会思想遗传的弊端有什么不同?” 我脑子里嗡嗡响:“遗传是依赖基因的,思想遗传一样是通过基因。你们无法修改自己的基因记忆功能,也不能增加自己基因数量,但是你们可以改变下一代的。你刚才说了,你们自己只是试验材料。” 姜锋很意外:“哦?” 姜荷也突然明白了:“所以我们的基因数量变得很多,你虽然撒了很多谎,但是为了显得谎言可信,毕竟还是掺了一些真话在里面增加可信度。” 姜锋左右看着我们,然后指着我说:“你刚才又叫我姜爸爸了,这样不对。” 他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茶几上,然后对我说:“听起来有那么点意思,但是做这样的试验有什么用呢?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谁肯投那么多钱培养两个不听话的孩子出来?试验毕竟要有目标和收益的。” 姜荷打断他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回答问题呢?” 姜锋怒喝:“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为什么这么盛气凌人?你就没学会心平气和讨论问题吗?” 我从未见过姜锋如此失态,一时大家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我说:“你不能这么怪小荷,她是您女儿,但毕竟也是个女人,我们既然生而为人一世,就有权利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庸庸碌碌生儿育女,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姜荷也说:“你把我们的基因改得乱七八糟,有真诚解释过么?都是拿谎言不停糊弄我们。你不告诉我们试验目的,我们当然不知道什么目标和收益。” 姜锋指着茶几上的文件夹:“签了字,我就都告诉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6章 花叶计划 我和姜荷看着文件夹,再看看姜锋,我突然之间难以确定他刚才的愤怒失态到底有多少是真实情感流露。 姜荷问他:“这又是什么文件?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我们今天这算是自投罗网吧?” 姜锋笑得很诚恳:“你们不是很想知道所有真实情况吗?这是一个机会,只要签了字,我就有问必答,你们不想知道的我都可以主动告诉你们。” 我问姜锋:“这些都是什么?” 姜锋:“一些文件,程序性的。其实说实话,我觉得你们迟早有一天都会签,没有人能抵御这个诱惑。” 我问:“我父亲没有签吧?” 姜锋表情突然有些落寞:“我和你父亲只有资格签其中的一部分,你父亲签了,可惜他依然拒绝了和我继续共事。” 姜荷笑起来:“咱们能不能不要演戏、兜圈子?直接说都是些什么条款就得了?” 姜锋:“这包括一份保密条款,承诺参与计划并终生保密;一分授权条款,承诺死后尸体交由公司处理。” 姜荷语带讽刺:“保密我们可以做到,这个尸体交给你们处理是什么意思?拿我们继续试验吗?” 姜锋:“绝不是用于解剖等等试验,就是公司对尸体有处置权。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签了约我可以解释。” 我一时想不出这些条款对我们有什么不利,但是姜锋如此处心积虑,总是值得怀疑的。 姜荷:“你就那么相信我们会遵守约定?死亡对我们来说也许还很遥远,到时候你的公司存在与否都是问题。” 姜锋笑着说:“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协议打包签字,保密协议没得商量必须签字终生遵守,尸体授权协议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一次反悔的机会。” 姜荷对自己的父亲毕竟没有彻底的戒备心,她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对外公开什么,保密对我自己也有利,另外的部分既然可以反悔,那我还有什么不敢签字的?” 姜荷签了字,我也跟着签了,我注意到甲方的公司并不是江臣,而是一个叫四维的集团。 姜锋变得轻松起来,他微笑着对我们说:“我对你们说的话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的母亲,明白吗?这就是保密协议。” 我们两个都点头同意,他能告诉我们的事情,想来也不是能让母亲们高兴的事。 姜锋于是说:“那我就先回答小荷的第一个问题,你们参与了什么试验,其实刚才大雨分析得已经很接近。” 姜锋微笑着问我:“我知道你对佛经有研究,能给我说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句吗?” 对佛经有研究的是夜游神,虽然我继承了他的知识,但是我除了姜荷并没有对他人提起,不知道姜锋从何得知。 我还是回答了:“这句说的是《华严经》的无尽法界缘起,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姜锋说:“解释一下吧。” 我说:“从字面上理解,就是一朵花就是一个世界,一片菩提叶就代表着一棵菩提树。每个人都是一朵花,每朵花都有自己的世界,虽然两朵一样的花你看不出差别;每个人都是一片叶,每片叶都有自己的绿意,虽然叶子那么不起眼,满树看去没有特别的一叶。佛认为一粒沙可见三千大世界,这个和现在科学宇宙全息论很类似;佛认为人可以修出百千万化身,佛自己就有万千化身,就像当代科技的克隆技术。” 姜锋笑了起来:“你看看,对明白人两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 姜荷说:“我刚才就说了你们在搞克隆,你还否认。” 姜锋说:“你没说到点子上,也说得不对。” 姜锋接着说:“这是一个很庞大的计划,并不是你楼爸爸说的那样,边做边试,边试边改,而是一开始就是目标明确分工合作的。” “你们应该了解,平常的克隆人是不具备记忆的,把你克隆了,只是复制了一个你,但是他并没有你的自我认知,更没有你的任何记忆,他是空白的另一个人。而我们开展的项目一开始就是个有关思想遗传的克隆人项目,但是许多参与项目的人也不了解全貌,各自盲人摸象,只了解了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计划就叫做花叶计划,寓意大雨刚才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因为花费巨大,内部也有人戏称这是金枝玉叶计划。” 我和姜荷对视了一眼,我们都想到了苏婷临走的那句话,看来苏婷还真的和姜锋他们有关联。 姜锋继续说:“我刚才也和你们说了,我们这一代人只是试验材料,所以这并不是一个自私利己的项目,思想遗传也好克隆也好,和我们本人关系不大。” “我们前期在自己身上做了大量试验,使我们这些试验材料符合要求。实际上在做试管婴儿期间也动了手脚,先期手术时把你们母亲的卵子取出经过了改造,一段时间后才真正进行受孕着床。” “你们一直怀疑的双胞胎也不是空穴来风,试验中的确是有的,先期通过嵌合体技术做到基因翻倍,后期进行全基因改造融合,为思想遗传打造记忆体。” “原有的基因记忆了所有的遗传信息,这个是不能改动的,要想遗传思想,必须要有新的记忆承载体。” 我插嘴:“新增加的基因能承载一个人自我、记忆、知识那么大量的信息?” 姜锋说:“那是你不了解生物记忆体强大的功能,储存那点东西绰绰有余。” “后续的事情其实也不用我多说了,你们基本都猜到了,我只是再给你们确证一下而已。你们两个人的基因都经过了改造,都具有记忆遗传功能,虽然你们不能生育,但是在你们死后如果把你们克隆,你们将重生。” 我和姜荷虽然知道他们在做基因改造,让我们的基因增加了,但是完全没有想到增加的基因只是多出的一片记忆体,用于记忆我们的灵魂和思想,这才是试验的核心,然后可以通过克隆永续遗传,达到永生。 一时间我和姜荷不知道这是巨大的幸运还是灾难。我和姜荷互相凝视了很久,所有好的坏的可能性我们都预想过,就是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永生。 姜荷睁大眼睛问姜锋:“也就是说我如果今天留下生物样本,万一我两年后死了,你通过生物样本克隆出的我,将保有我出生到今天的记忆和知识?” 姜锋说:“是这样的。” 姜锋拍了拍茶几上的合约:“所以说你们如果真的想彻底死去,现在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我从震惊和骇异中慢慢缓过劲,一个疑问渐渐清晰:“既然这个试验不能有利于当代,你们忙了半天花了那么多钱自己不能思维遗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试验便宜我们两个?特别是那个投资者,他花了那么多钱为了我和小荷永生下去,他为了什么?” 姜锋苦笑了一下,看着窗外说:“这是一个伟大的试验,没有任何自私的想法和算计,之所以要做这样的试验,当然是为了一个伟大的事业。” “所以花叶计划还有后半部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7章 暗世界 我相信姜荷的心情和我一样复杂,只是表面上仍然维持着平静而已。这段时间我们对试验做过无数的揣测,一度距离真相很近,到今天任何的可能都已经很难让我们震惊到无法自已。 前天看了父亲的信,今天再经姜锋提示,我们甚至都能猜到试验的路径和目的。 姜荷治疗时间比我早十几年,这些年她甚至都猜准了部分试验的内容,比如说胎儿嵌合体。我想面对任何可能性她的心理准备都是比我强的。 这些我们都已经不再放在第一位去关心,至少我心里一直在想:“他们将怎么使用我们?” 姜锋转过来问我:“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句话出自《毘尼日用》,是佛门净水咒,也是佛门的一种哲学思想,世界并不只是表面看上去的样子,有其更深广的内涵,平常人看不到是智慧不够。” 姜锋点点头:“也就是说佛陀眼中的世界和平常人是不一样的,祂有更加广阔宏达的视野。” 我点头称是。 姜锋接着问:“那么有佛看不到的黑暗世界吗?” 我说:“没有,佛具有无上智慧。” 姜锋:“那么佛能看到魔的世界吗?然后怎么办?” 我说:“佛是大智,大悲与大能的人,但本质还是人,佛不是万能的。佛教认为佛与魔是一体的两面,认为众生皆有佛性,那么反之也就是都有入魔的可能,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佛对于世间万物都有同等的慈悲心的,魔鬼也是万物之一,佛立意将他们感化转化,而不是杀死。” 姜锋又问:“那如果是外魔入侵呢?” 我说:“靠自己降魔除魔,佛不能赐我们以解脱,他只能教导我们,我们还是要凭自己的努力才能得解脱。” 姜锋点点头说:“虽然有太阳,但是地球是圆的,阳光总有照不到的地方;神的力量再强大,对面魔鬼我们只能靠自己,这个世界没有真正太平的角落。我们是普通的人,不是金刚罗汉,那么谁应该担负起降妖除魔的重任并承受牺牲的痛苦呢?” 姜荷说:“当然是革命战士,难道是我们两个不成?” 姜锋摇头:“不是你们。” 姜荷哂笑:“不管是谁负责,也要先有妖魔鬼怪才行吧。” 姜锋:“你能证明这些不存在吗?不能用现代科学框定的东西真的不是科学?你应该解放自己的大脑。氧气是拉瓦辛发现的,难道在他发现之前氧气就不存在吗?室女星座距离我们6000万光年,不论发现与没发现,它一直在那里,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其实争论这个没有意义,这不是今天讨论的重点,况且你们也没有战胜黑暗的使命。” 姜荷看着姜锋,一脸不信任:“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花那么多钱打造出我们两个所谓能够思想遗传的人是为了什么,我们不能生育下一代,没有完整的家庭,自己本身只能通过克隆才能所谓永生,如果不是去承担特殊工作,这不是恶整我们吗?这个试验我怎么看都是在制造战士。不过一旦你们公司倒闭了,或者克隆被确定违法,我们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会彻底死去?这又很难让人理解,你们的投资简直是儿戏。” 姜锋说:“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成为战士。你说的也对,所谓的思想的遗传个人的永生也是需要技术不断地干预支持,一旦中断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但是目前这么做还是有巨大的实用价值的。你们签约的时候注意到上面的四维集团了吗?” 我和姜荷都点点头。 姜锋说:“四维集团是一家大型综合性工贸公司,涉足多个行业,实力极其雄厚,我们江臣公司其实只是它的一个子公司,江臣除了正常经营之外,还负责花叶计划的发展与实施。 四维集团上世纪八十年代才组建,成立之始就肩负特殊使命,人员构成是典型的一套班子两套人马。顶层管理人员是同一批人,但是下面的人员却是两套,一套负责企业的经营管理,就像我这样的,而另一套才是这个集团的核心,奉命负责处理公安、国安等部门管辖范围之外的安全事务,是真正的秘密部门。 在公司内部,有的人喜欢自称为暗世部,暗世界事务处置部。这当然不是一个官方的名字,官方我们没有名字,甚至四维集团几年就收购改组一次,名称也随之改变。 我们自负盈亏,不吃财政一粒米,所以根本无法从官方档案报表里体现有这样的部门存在,这个部门本身也是身处暗世界,暗世部实至名归。” 姜锋对我们两个瞪大了眼睛认真听的说:“神佛不愿意插手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暗世部就是干这个的,我今天和你们交这个底你们知道为什么吧?” 我和姜荷面面相觑,我说:“我们签了约,于是按道理我们也是暗世部的成员了,对吧?” 姜锋继续说:“这是服务于人类根本利益的事业,你们受益于公司,原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我的缘故,集团已经给了你们相当大的自由。” 他点了一下姜荷:“你学的还是人类学,今后可能有你难以想象的用武之地,加入了暗世部,你们的人生才能真正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姜荷高声反对:“我们有我们的人生安排,你不能擅自规划我们两个人的未来,我们签约保密,怎么就变成了卖身契?” 姜锋抬手阻止姜荷继续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你们签了约,虽然名义上永远效忠于暗世部了,但是目前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一切出于自愿,你们要来工作就来,不来的话可以自由安排人生,一旦想要为部里服务了,随时欢迎。” 我说:“我和姜荷的能力怎么可能去对抗什么黑暗势力,让我们去做这样的工作,就是因为我们可以死后不断克隆复生?这对我们未免太残忍了。” 姜锋摇头:“从没有打算让你们两个做这样的工作,你们对计划还是有误解,你忽视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们是健全的自然人,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们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带头违法?而且克隆出生再长大难道不需要时间吗?什么任务能等你们死了二十年再去接着做?如果你们参与暗世部工作,只会安排一些你们力所能及并且感兴趣的工作。” 姜荷问道:“你们这个暗世部都干些什么?还真的降妖除魔不成?” 姜锋说:“是咱们暗世部。” 看来这两父女关系很难扭转。 姜锋接着说:“同一件事,科学和迷信解释不一样,我们是站在科学的立场解决迷信的妖魔问题。” 姜荷摇头说:“你骗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二十多年谎话无数。” 姜锋反倒笑了起来,似乎还有些得意:“我那也是保护你们。” 他接着说:“这几天你们度假很愉快,不是还遇到了部里的苏婷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前传 第48章 抉择 姜荷看着她父亲不再说话。姜锋又看着我,我说:“看来我们一举一动都在您掌握之内。” 姜锋说:“我没有揭穿苏婷的意思,她的小把戏连我都瞒不过,还想蒙骗公司重启任务简直是痴心妄想。我提起她无非就是告诉你们,她所做的就是公司的一部分工作,告诉你们有一些人默默地在做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工作。” 姜荷忍不住问:“她说她的搭档在地下快两年了,她要去救他,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个公司居然还对自己的职员见死不救?” 姜锋说:“他们是从事的一线工作,的确比较危险,稍微有差池不但害了自己,有时候还会连累同事,一起失陷在下面的不止是他的搭档,还有公司的两外两个干员。” 我问:“我们也是碰巧参与,他们到底做的什么任务?苏婷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姜锋摇摇头:“具体我也不甚了了,我只是后勤技术人员。她也只是普通人。” 姜荷又问:“能不能问问您这个后勤技术人员,当初你们的这些基因技术从哪得来的?” 姜锋收起闲聊的微笑,变得严肃起来:“这个你们不要打听,我到现在也还在猜呢,这个问题超出我们的想象,还是不知道为好。” 一时大家不再说话,过了很久姜荷说:“你们这样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部门,已经对我们做了到现在都解释不清的试验,我们的所谓思想遗传未经验证,一切都是掌握在你们手上。所谓的永生也未必是好事,如果活得不快乐,我为什么要不停地继续?何况克隆人的试验是否合法还是未知,也没听说哪个国家敢于开展,如果不克隆我们,一切等于没有,反而已经害得得我们生活不健全,我很难和你们共事。” 我也想接着表态,姜锋制止了:“你们不要着急,我给你们两个月时间考虑,这段时间你们随时可以到公司看看走走,了解情况,只要注意保密就好了。” 我苦笑着说:“我们就是大嘴巴说出去,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我和姜荷离开了江臣,手拉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最后姜荷对我说:“我现在不想再看到他,我们去新疆散散心吧。” 我和姜荷买了下午的机票,经cd到乌鲁木齐,下飞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乌鲁木齐的天刚黑,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乌鲁木齐和北京差了两个时区。 去酒店的车上姜荷说:“我一直以为乌鲁木齐是维语的音译,后来才知道其实是蒙古语美丽的牧场的意思,而大家都熟悉的俄语‘乌拉’,反而是维语冲锋、万岁的意思。很多事情都和我们想当然的理解大相径庭。” 我说:“我也一直在想同样的问题。” 这时候出租车司机在前面嚷:“什么乌鲁木齐,是堵路木齐!等会你们就知道了。”结果进城后我们真的在路上多堵了一个多小时。 第二天我们租了一辆越野车开始了自驾游,我们一路去了石河子、卡拉玛依、伊宁、阿克苏然后经库尔勒、吐鲁番又回到乌鲁木齐,停停走走用了差不多一个月。路上都是无尽的戈壁,我们轮流开车轮流打瞌睡,一起下车接受风尘中安检人员的拥抱,无数次地拥抱,感觉上车打个盹又要下车拥抱了。然后无数次地听安检的警察说:“自驾游?骚!把车上的水瓶都拿出来喝一口!哎对了!骚!” 有一次安检时姜荷问警察:“你相信我能永生吗?”结果边上武警的冲锋枪直接子弹上膛。 于是我们两个被请到后面盘查了两个多小时宗教背景。 我们也去了小时候的家,早已经不见踪影,我们甚至找不到原来依稀的样子,那已经完全是一个渐渐现代化的陌生城市。儿时的胡杨林被高速公路穿过,仅剩下路边零星的几棵树,像是留作纪念的样品。原来我们记忆中广袤的胡杨林居然如此之小。 我们回到乌市后去了趟二姨家,二姨看着晒得黑红的我们又是吃惊又是心疼。二姨退休几年了,居然渐显老态,那一刻我突然想:“也许克隆重生未必是一件坏事。” 然后我和姜荷回到了厦门,在家里睡了几天才联系施廷,在新疆我已经听他说过苏婷变卦,说是任务没有批下来,当时他在电话里一顿臭骂,也不知道在骂什么。 晚上一起吃饭,丁瑶也来了,对我说:“还是我,神奇不?” 施廷对我说:“那个苏老板人都不见了,咖啡馆换了人,看上去挺不好惹,我没敢再靠近那口井。” 我对施廷说:“搞不好就是个犯罪诈骗公司,还是忘了这事吧。” 那以后我再也没听施廷提起过什么宝藏,后来别墅也卖了,看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有钱人。 又过了半个月我妈回来了,看到和我同吃同睡的姜荷很吃惊,态度也转变得很快,又像小时候疼姜荷那样一发不可收拾。我也不奇怪会如此,母亲从来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她的喜好完全被周围的家人左右,而我是她在厦门唯一的家人。 生活平常而快乐,有一天我妈说:“既然都这样了,我作为男方家长是不是应该主动上门问候一下?”于是我们简单准备了一下,又来到了上海。 父母们见面都非常高兴,甚至都流了泪,我没想到姜锋会流泪,至少我觉得他提到我父亲时是真诚的。 平静而快乐地过了几天,有一天晚饭后姜锋问我:“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说:“我和小荷很少谈起这事,还没有最后定,我们会保密,但是没打算到公司工作,我们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姜锋点点头:“我尊重你们的意愿,但是现实总要面对的,如果什么时候想法变了,咱们再谈。”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他突然凑近我:“这几天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单独一个人到公司来,我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和你谈,不要告诉小荷,她被惯坏了,太喜欢胡搅蛮缠。” 两天后姜荷带着我妈去逛街,我没有跟着去,他们出门后我直接去了江臣。 那个秘书到电梯间接的我,进了办公室姜锋在忙,他对我说:“让小陈带你四处参观一下吧,然后再过来找我谈。” 陈秘书很客气地带着我往后面的试验楼走,路上随意介绍了些情况,似乎也有点漫不经心,到了试验楼七楼,他指着最里面的一间说:“那是我们江臣事业发展的重中之重,您可以去看看。” 他没有跟来,我一个人走了过去,还路过了我曾经的治疗室,门紧闭着。 我轻轻推开门,里面是个百来平方的厅,有不少的仪器,我一眼就看到了孟医生,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衣在跑步机上跑步,她站在边上看着。 我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回过头看到我时似乎突然停止了呼吸,像看到鬼一样看着我。 我向她走过去,刚想打招呼,跑步的男人似乎察觉了孟医生的异样,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跳下跑步机转过身来。 然后我就像突然面对了一面镜子,僵在那里,那赫然是另一个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章 报到出发 也是两年后的九月,楼兰风到四维集团报到。 所谓的人事部门并没有给他做任何登记,接待他的女士很客气,亲自把他带到李立岩的办公室交给门口的秘书。 李立岩是四维集团的行动部门的负责人。 李立岩四十多岁,看上去有点发福,像个商人。他的妻子也的确一直认为他是个商人,满脑子都是铜臭缺乏情趣,而实际上他天天都经历着惊心动魄,可惜一个字也不能说,微微凸起的肚子好像就是因此憋出来的一样。 他的接待也很简短,甚至有点无精打采,就问了他几句话。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知道!” “知道为什么到这工作?” “知道!” “好了,以后回答问题不用这么大声音,你坐下吧。” 李立岩没有再和他说话,自顾自地写着什么,过了两分钟有人敲门,一位年轻女士走了进来。 李立岩抬起头,眼睛就像睡眠不足,他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楼兰风,这位是夏曦,以后她就是你的组长,你们将一起工作。” 楼兰风马上站了起来,先敬了一个礼,然后与夏曦握手。夏曦看上去比自己大两三岁的样子,身材颀长,肤白貌美,盘着一个发髻,显得精明干练。 楼兰风心想:“这工作环境不错,比部队强多了,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夏曦心想:“还以为是个怪物,看着长得仪仗兵似的,希望不是绣花枕头。” 李立岩的声音悠悠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以后在任何场合见到任何人都不要再敬礼了,刚才我没说,就是等现在一起说。好了,努力工作吧!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曦和楼兰风告辞出来,夏曦微笑着说:“我们先回办公室看看你的办公桌吧。” 办公室并不大,两张桌子两台电脑,人事部门很迅速,已经把夏曦对面桌子上的名牌换成了楼兰风的。 夏曦说:“其实我们能蹲在这上班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跑,这里只是我们写报告的地方。另外一个功能就是人事部门统计人头的,哪张桌子上的名字换了,人事部门那基本就已经除名了,当然除了个别升迁的。如果升迁后还在行动部门,也就是换张桌子等除名。” 楼兰风指着自己的桌子:“真这么残酷这工作还有人干吗?原来这个人是升迁了还是怎么了?” 夏曦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他是升天了。” 也许看出楼兰风对她的言辞有点反感,她解释说:“我们现在的工作和你以前的不一样,你要学着接受很多事情,我这么说是对他最好的祝愿。好了,桌子看完了,现在出任务,为了等你已经耽误了一天。” 夏曦拿出了一个黑色旅行包,楼兰风惊讶地表示今天来报道前没收到通知要出差,夏曦说:“没关系,我们说走就走是常态,咱们先到资料部门拿身份,然后拐到你的住处收拾一下,顺利的话大概出去两三天,我们自己开车。” 材料部门很尽职,提前做好了所有准备,今天刚入职,身份证明就已经做好了,楼兰风看了一下,身份居然是中科院,名字叫陆遥,这好像是哪部武侠小说里的名字吧?夏曦说:“资料部门根据我们任务性质及时提供相应证件,任务完成后要上交,特殊情况下不交也没关系,反正证件上涂有特殊物质,一个月后关键部位都会分解,到时候证件也就没用了。” 楼兰风接着她的话茬说:“假身份还这么小心翼翼,小心死在外面没人知道。” 夏曦说:“主要还是为了保持这个部门的神秘存在,一般比较危险的任务我们也不随身带证件,遇到需要联系当地协助的任务时,由部里负责先打招呼。反而是今天这种比较简单的工作,需要向基层单位或者民众证明身份时才带这个。” 车是大众的途观四驱,楼兰风觉得很亲切,以前在部队出任务他开过这个车。 昨天接飞机的小张直接把楼兰风送到公司宿舍,所谓宿舍其实是一幢酒店化管理的公寓,公司这边也已经提前为他准备了一套房。他的公寓近百平米,条件相当好,装修及设施都像是一个成功白领的家,公司对外勤人员在生活方面的照顾看来还是相当完备的。 楼兰风的衣物都是来之前江臣那边帮他新买的,收拾了几件,拿了生活用品,打包出门。 到鲁山省临蒙有六百多公里,预计下午两点多一上班就能到当地公安联络工作,然后直接前往案发地点。 一开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夏曦开车很快,城市路况楼兰风也不想太分她的心。 上了高速公路后两个人渐渐话多了起来,夏曦简单介绍了案情。临蒙市旗山镇老姑村连续报告人口失踪,已经四天,原本前后有五人,二女三男,年龄都不超过四十岁,目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时谣言四起。当地公安和镇政府工作人员已经入驻调查情况并稳定舆情,调查非但一直没有进展,期间反而又失踪了一名镇政府男性工作人员。 “是不是涉及邪教呢?我听说这几年当地这方面问题比较多。”楼兰风凭直觉发表自己的看法。 夏曦说:“当地公安不这么认为,他们反映说每次有人失踪都是大雾弥漫之夜,全村昏睡,根本无原因无预警也无法防备,而且都找不到人为作案痕迹。” 楼兰风笑了一下,然后说:“于是他们就表示无能为力,需要专家外援。” 夏曦说:“据我所知当地大学的农林、生物学相关专家已经参与,但是没有结论。” 楼兰风转过去看着夏曦:“以你的工作经验,你觉得是哪种问题?” 夏曦盯着前方的路,想了一会摇摇头说:“可能性很多,这个不好乱下结论,先入为主有时候很影响后续工作。” 一时大家都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夏曦问楼兰风:“以后我们要长期一起工作,你的情况我了解一点,几天前有相关专家专门培训过我。我想问的是你有什么禁忌话题吗?大家先说清楚比较好。” 楼兰风对这类问题早有准备的,他很干脆地回答:“没有!你别把我当成什么怪物。” 夏曦笑了起来:“那就好,我很怕你这个不想谈那个不能说。咱们以后一起出任务,需要相互绝对信任,很多时候是生死相托的,我没你那么好运,我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可不想把它托付给一个陌生人。” 楼兰风也笑起来:“放心吧,我会比任何人都可靠,至少我能做到即便死去千百遍,依然能回到你身边。”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像是调情,夏曦看了他一眼,然后问:“能说说你之前都做过什么工作吗?” 楼兰风回答道:“没问题。大学毕业后先是待业,然后就是接受各种技能训练,我曾经在各个特种大队里待过,被各种训练折磨到生不如死。” 夏曦插话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这话怎么说,身份?使命?” 楼兰风看了一眼夏曦:“两年前。因为我并不是一出生就一劳永逸的,还要经过一次大的治疗。两年前的治疗漫长而又痛苦,治好后我也就知道了实情。” 夏曦小心地问:“当时你抗拒吗?” 楼兰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是我的人生巨变,抗拒、茫然、兴奋憧憬都有过,最后还是得面对现实。于是我必须尽全力让自己真变得有用有价值起来,不然我如何能保证自己继续存在下去?所以我放弃自己的兴趣和想要从事的事业,专心学习与现在工作有关的一切。” 夏曦笑起来:“来这里工作不也是你的事业吗?道理都一样。” 楼兰风语气中透出一丝倔强,在夏曦眼里显得青涩可爱:“这不算我的事业,这是我的宿命。我还想问你呢,既然这个工作升天的可能那么大,你为什么还要做?” 夏曦回答得很简短:“因为我喜欢。” 楼兰风追着问:“喜欢随时可能升天的刺激感?” 夏曦也不纠缠问题,接着问:“你有没有一种天选的感觉,也许你们代表了人类的未来。” 楼兰风断然否定了这种看法:“我不是天选,我是为了某些工作定制的,因为我具有的特性,所以很难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人类的未来肯定不会是这个方向,往这方面发展等于没有未来。既然专家培训过你,你应该了解这里面的技术机制,目前我的人生还能保持一个正常的轨迹,但是三十年后呢?一叶知秋,除非人类想自杀在冬天。” 夏曦沉吟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问:“最近一次出任务是什么?” 楼兰风看着窗外很久没有回答,最后说:“半年前我去了云南边境,三个月前我在出任务时踩了地雷,一条腿连着****都炸飞了,内脏也重伤,我求战友们一枪毙了我,可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于是把我拉回来抢救了三天,真受了不少折磨,最后还是牺牲了。现在我的墓还在云南,当时我叫什么名字我都有点糊涂了,反正碑前还有战友们献给我的鲜花,只是渐渐枯萎了。” 夏曦:“你可真能瞎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2章 大姑村 中午他们在休息站吃了泡面,然后换手楼兰风开车,继续赶路。一路上夏曦没有再追问下去,以后合作的时间很长,有的是时间聊,信任和好感是需要慢慢积累的,一见面就审讯似的问太多很容易引起反感。 暗世部的外勤干员搭配其实已经形成了某种潜规则,好像学习的美国联邦调查局,基本上是男女混搭工作。这是效率最高、合作最容易持久的方式。但是很多组合最后暗地里发展成类似于情侣的关系。管理层对这种关系睁只眼闭只眼,有意无意之间似乎还在利用这种关系稳定干员关系,属于管理上的灰色地带。 实际上暗世部相关方面是有自己明确的纪律,在行动处服务期间,是不准恋爱结婚的,干员们私下里开玩笑:我们就是警犬,一旦开荤就得退役。 夏曦看一眼认真开车的楼兰风,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和距离感,想起两个月前还一起出任务的老搭档,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的搭档比夏曦大很多,按道理早就可以离开行动部门了,可他热衷于冒险刺激的生活,迟迟不肯调离,结果最后在任务中出了事故。其实夏曦还了解更多他深层次不为人知的苦衷,他是个同性恋者,迷茫于退役后将如何面对正常的生活。 到达临蒙市局已经下午三点,市局派了一个叫丁誉伟的干警陪他们前往大姑村。 丁誉伟三十五岁左右,一脸的精明气,打招呼时就透着股漫不在乎的劲头,为人时而热情时而冷漠,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似乎对中科院也挺不以为然,但又不太了解中科院具体做什么的,于是开口闭口你们搞科研的,那口气似乎在告诉夏、楼二人,在他眼里纯技术型的人的都是缺乏健康正常生活的异类。 他好像喜欢车,从局里出发时就抢着要开车:“我是旗山出来的,路我熟!”,夏曦和楼兰风对视一眼,楼兰风把钥匙扔给他。 丁誉伟嘴很碎,一路上东拉西扯,把他新马泰、德法瑞等等出国之旅全都介绍了一遍,也不知道作为一线警察,他哪来那么多闲暇时间,除非是不受待见。时间倒也过得很快,一个多小时后路过旗山镇也没停,直接前往大姑村。楼兰风已经听得快睡着了,丁誉伟突然问他:“你去过美国没有?” 楼兰风闭着眼睛轻声回答:“没有。” 丁誉伟一副忧心忡忡的口气:“咱们国家搞科研的太闭塞了,被全世界各个国家各种管制,出不去怎么可能有大发展,只能靠抄袭别人的旧技术过日子了。” 楼兰风闭着眼睛:“我没抄过。” 丁誉伟啧啧了两声:“那是那是,我相信你主观上没这种想法,但是年轻人眼界窄,走在别人走过的路上也许还以为自己是开路先锋也是有可能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被圈养的,根本不知道外面什么样。” 楼兰风没好气:“我真没抄过,后面那位可能抄过,你问她吧。” 夏曦在后座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一个警察长了这样一张嘴,难怪那么多时间在旅游。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暮气笼罩,归鸟阵阵,山区公路有些失修,越来越颠簸。目力所及山都还不高,属于连绵不断的丘陵,路过一家农家乐时,丁誉伟把车停下了,说:“在这上厕所,再往里走急了可就没有地方了。” 楼兰风厕所出来时遇到夏曦,夏曦拍了一下他后背,笑着说:“血气方刚,逞口舌之快。” 楼兰风说:“你高高在上习惯了吧,我可是混基层上来的,基层有基层的恶习,什么人都想踩你一脚。” 夏曦说:“你要调整心态适应新的身份,你的想法也带着基层的痕迹。其实他以为我们是搞技术的书呆子,还不至于像你想的那样,有的人只是本能地贬损自己不了解的事物。记住,强龙不压地头蛇。另外我们是来调查,不是主导办案,我们没有执法权,等会对人家客气点。” 上车继续前行,楼兰风学到用到,很客气地问丁誉伟:“丁大哥,距离这个大姑村还有多远?” 丁誉伟心情压根未受影响,又来了精神:“这个村是我们市最偏的村之一,我小时候在旗山长大的,但是这个村也没来过,估计再半小时左右就到了。我和里面联系过了,他们等我们一起吃晚饭。” 夏曦在后面问:“您了解情况,您怎么看这次这事?” 丁誉伟嘿嘿冷笑几声,也不知道他给自己设定的什么情绪:“这事如果发生在三十年前,那就一点也不稀奇,即便是现在,一个两个也很平常,这么短时间五六个人就难说了。” 楼兰风这次的请教很诚心:“这话怎么说?” 丁誉伟瞟了楼兰风一眼接着说:“这个大姑村以前是个乞丐村,自古以来一旦有个天灾人祸,就全村出去讨饭。解放以后歪风被刹住了二十多年,但是到了八九十年代时风气就更完蛋了,以前还是吃不饱真的去要饭,现在是吃饱喝足了出去要钱,靠着满世界伸手而发家致富的人大有人在。” “所以这个村的人员一向就很难管理的,后来镇干部搞承包,结对子靠人盯人也还是盯不住,一不注意就跑出去几个,过段时间被遣送回来,再过段时间又跑了,别说丢个把人,就是全村人跑一半也不是个事。” 楼兰风插嘴说:“出去要钱的家里人会知道情况,和失踪不一样。” 丁誉伟哈哈笑了几声,然后说:“咱们城里人都有个通病,就是小看农村人的花花肠子。你真以为农村人不会玩?人家玩的不比任何人差,而且敢做敢为。城里人有了小三是连打带闹没完没了,闹大了无非就是离婚了事。而这大姑村的大姑娘小媳妇要是出了轨,有很大的可能拉上男人就跑了,一辈子都不再回来,比城里人痛快多了。这个村人员底子不好,道德感低,你说辈辈好吃懒做的人能是什么好人?私奔这种事以前也是常有的,所以家里少了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跑了还真没个准。这叫什么?这叫家无恒产,三观不正!” “话说回来近几来年情况还是有了很大变化的,他们村里搞中药栽培有了些起色,不少人大小也算有了自己的事业,出去要钱就慢慢少了。即便还有出去要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从以前的随时随地变成了现在的集中在农闲或者春节之前等两三个时间段,但是现在是秋后农忙时节,按道理不是他们出去捞世界的时间。” 丁誉伟自顾自摇摇头:“而且两女三男算是个什么组合?也不够分啊。” 楼兰风补充说:“后来又增加了一个镇政府工作人员。” 丁誉伟看他一眼:“所以说不到当地调查研究,谁他妈知道他们又搞出什么鬼。” 路边的树木渐渐高大起来,路况也更差了些,有时候一边是山壁一边就是断崖,而山中的天色似乎也比平原更黑许多,丁誉伟主动开了大灯。 车行越来越高,转过了几座山峰,远处半山山坳里亮起了点点灯光,丁誉伟说:“那就是大姑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章 迷雾之夜 进村的时候天完全黑了,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村里就一条短街道,路上基本没人,偶尔有人也是行色匆匆。小卖部和小饭店已经纷纷在关门,但是即便关了门也都没关灯。 最奇怪的是这个村没有农村里最常见的几乎家家都有的狗,一条都没有。 办案、调查人员都还集中在村部,看到他们到来也没表现出特别的兴奋。村主任姓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敦实男人,脸堂黑红,说话中气十足,与他们一一握手后说:“边吃饭边说吧。”于是一众人等来到村部边还开着的一家小饭店。 饭店是一对年轻夫妇开的,似乎已经等得着急,一脸你们终于来了的意思,不耐烦都已经写在脸上。 楼兰风最后一个进门,站在饭店门口向外眺望,这前后也就一会功夫,家家闭户,街道上已经彻底空无一人,村里的公共设施比较简陋,一条街上就两盏灯,早早也亮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凄凉。 这时候小老板走了过来,陪着笑对他说:“您还是进来坐吧。”楼兰风转身一进来他就把门关上了,顺手还反锁了,于是一伙人锁在店里吃饭。 一桌一共12个人,包括主任在内有三个村里的干部,还有两个县里的警察,一老一少,老的姓郭,差不多五十岁,长着一副糊涂相,问什么话反应都慢半拍,也不知是谨慎还是脑子不够用;年轻的那个也姓王,警服应该是偏大了,加上他身材不匀称,穿得吊儿郎当,看上去像个保安。他们两个对丁誉伟态度分外恭敬,毕竟是一个系统的,有上下级隶属的利害关系。从人员配备上看,县里对这个案子并不那么上心,丁誉伟说得对,这个村以前人员管理涣散,仅仅丢人不死人是难以引起重视的。 镇政府派来两个工作人员维护稳定,一男一女,也都姓王,而且都是这个村出去的,镇里直接把他们派回家来方便安抚工作。男的四十多岁,又瘦又高,女的二十八九岁,长得也算匀称标致,就是性子急,从一开始就表现得不耐烦,一直嘟嘟囔囔怪他们到得太迟,不然她这时候早就回家了。王主任一直叫她玉琴,似乎还是什么亲戚。 比较难以理解的人员是省农林大学的两个搞生物研究的学生掺和这事,两个男的都是二十多岁,还是在校的研究生。以这个案子地方基层轻视的程度,有他们在场是比较奇怪的。更有甚者他们声称,后续他们的导师也会到来,而且就在这一两天,说着还看了夏曦和楼兰风几眼。 于是再加上夏曦和楼兰风这两个冒牌科研人员,这里俨然成了受保护的科学研究现场。 饭菜很简单,小老板上菜上饭飞快,王主任原本还打算就在小饭店里喝着茶谈谈工作然后直接结束这倒霉的一天,可小老板急着收摊,于是一行人只好又往村部回。 王主任边走边骂:“孬种都吓破胆子了,就想着回家躲被窝里。” 王玉霞也在他边上着急跳脚:“我说三叔,还有啥谈的,有话明天说不行吗?这都几点了?” 王主任还真就停下脚步,问大家:“要不明早再碰头?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话。”于是一伙人就停在了村部门口面面相觑。 楼兰风和夏曦对视了一眼,看来不仅仅是地方上不重视,危机处理人员也缺乏最基本的训练,内部管理更是一盘散沙。楼兰风刚想说话,这时候丁誉伟站了出来:“这几天你们就这么糊弄的?工作也不汇报就打算回家睡觉?” 于是老郭和小王率先表示要先谈好工作再休息,一行人呼啦啦进了办公室,王玉琴一点也不避忌,走过丁誉伟面前时哼了一声。 “把情况进展说说吧。”丁誉伟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任的椅子上,大家或坐或站稀稀落落围着他。 从系统管辖论的话这是老郭负责的案子,应该先老郭汇报工作,然后王主任再汇报,但是老郭迷迷瞪瞪坐在那不吭声。 于是王主任主动介绍说,情况没多大变化,只是那个后来失踪的镇政府人员找到了,他是不小心失足跌落山崖,昨天就救上来了,伤倒是不很严重,就是饿坏了吓坏了,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王主任把失踪人员名单复印件分发给他们新到的三人,并介绍了五人的基本家庭、财产情况和相互之间可能的关系,说来说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说:“搞破鞋这事应该是不至于,这些人平时没发现有什么瓜葛,在咱村里乱搞没有不透风的。再说现在也不兴私奔那套了,以前也没见这么集体私奔的,何况还多了一个男的。这几个人除了王天麟家里情况差点,其他两个男的家里这两年都新起了房子,你说这农忙的时候瞎跑啥?” 丁誉伟的口气就像是审问王主任:“他们不是一起失踪的吧?怎么让你说的好像一起没的。” “陆陆续续,陆陆续续,今天一个明天一个,都是晚上。”王主任不以为忤,反而边说边笑。 “具体是怎么失踪的呢?” “就是晚上失踪的,自己从家里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王主任脸色凝重:“最异常的表现就是都没回来。” 丁誉伟眨了半天眼,又看着名单沉吟了一会,然后问:“你们这山上有什么大型野兽吗?” 王主任还没开口,王玉霞在边上插嘴:“现在哪来的野兽,野鸟算不算野兽?如果算的话那可就多了。” 王主任看了她一眼,这时候边上农林大的张同学开口了:“咱们省应该是没有大型野兽的,三十年前还有狼的目击记录,这些年也没有了。” 丁誉伟接下去问了楼兰风也很想问的问题:“那你们参与调查的原因是什么?谁请你们参与的?” 张同学的回答简直匪夷所思:“没有人请我们,我们是主动留下来协助调查的。” 新到的三人都深感意外,丁誉伟接着问他:“你们原本来这干什么的?” 张同学说:“现在是野生鸟类观察的最好季节,我们是来调查这片的野生鸟类的,正好碰上这件事,我们就和王主任主动要求协助调查。” 王主任:“我就和镇里报告说农林大学专家已经参与调查。” 丁誉伟睁大了眼睛:“于是镇里这么报县里,县里理所当然报市里,市里以为上级已经空降了专家直接干预,兹事体大,马上再报省里,”他惊奇地看着夏曦和楼兰风:“最后科学院都觉得大事发生,马上下来调查?” 王主任问:“我报告得有什么不对?” 丁誉伟哭笑不得:“我不知道什么不对,反正我看你这么报告就觉得你们村里丢的人应该是被老虎豹子什么的吃了。” 他又转过头问夏曦:“你们是不是也是以为有大型不明野兽连续伤人,才跑来调查的?” 夏曦没有回答,她转头问张同学:“你们调查了这几天有什么发现吗?” 两个研究生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 这时候顺着办公室开着门的地面,白色的雾像一条翻滚的白毛毯,慢慢地蔓延进来,周玉琴叫了一声跑过去把门关上。夏曦和楼兰风走到窗前,只见漫天的大雾翻滚着扑面而来,像洪水一般瞬间淹没了整个山村。然后窗外的一切渐渐消失,一家家电灯还是顽强地亮着,模糊成一片光晕。 丁誉伟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嘟囔了一句:“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感觉就像与世隔绝了。” 王玉琴又在那跳脚:“你们看这时间耽误的,都起雾了,你们还有什么赶快说,我要回家了!” 夏曦再次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张同学,张同学在大家的聚焦下有些支支吾吾:“我们目前还不能下任何结论,明天或者后天我们老师就到了,等他到了再说吧。” 丁誉伟问那个老郭刑警:“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老郭若有所思地看着丁誉伟,然后恍然大悟似的说:“没有!” 丁誉伟追问:“没有任何犯罪线索?” 老郭很干脆:“没有!” 夏曦看着张同学的目光变得有些不耐和严厉:“有什么话你就说,没人会和你们抢发现权鉴定权,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是科研项目!” 张同学目光闪烁,和他的同伴商量了几句,然后说:“从我们的观察判断看,大型生物的可能性很大。” 丁誉伟叫了起来:“你刚才不是还在说我们省没有猛兽!” 张同学辩解:“我说的猛兽主要是指陆生脊椎动物中的大型兽类,可据我们观察,对象不具备兽类的特征,目前还难以鉴定种类。” 丁誉伟接着叫道:“既然有观察结果,为什么不警告村民?” 还没等张同学回答,另一个孙同学已经反呛回来:“哪轮到我们警告,村民们认为是山妖抓人,都已经吓得不行了,再发生物侵袭警告有什么用?” 楼兰风说:“如果你们向村民证明这是某种生物侵袭,也许反而没那么恐怖了,别把村民想得那么无知。” 孙同学很不服气地看着楼兰风,然后很轻地咕哝了句:“未必。” 一时大家都没再说话,就在这空档,就在窗外的山林中,分不清是远是近,传来一声深深的厚重悠长的呼吸声,响彻天宇,一呼一吸间足足有一分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4章 老姑吸云 丁誉伟腾地站了起来,指着窗外半天说不出话,所有人都抬起头,静静地听完这声持久的呼吸。 然后王主任对丁誉伟说:“这是我们大姑村特有的奇景老姑吸云,有兴趣可以出去看看。” 响应的人不多,于是王主任带着夏曦他们新到的三人顺着里面的楼梯爬上村部的屋:“等会去见的老人是这个村实际上的头,类似于武侠小说上说的丐帮帮主。” 楼兰风很惊讶:“真的假的,不会真的手拿打狗棒吧?” 夏曦说:“他们当然不会自称什么帮主,一般叫做团头,每一个乞丐村都有一个这样的头,世代相传,在村里实际掌权,每个乞丐出去乞讨,他们都要抽份子的,所以说也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楼兰风嗤笑:“咱们怎么会和这种剥削阶级合作,咱们不是应该革他们的命吗?” 夏曦说:“再困苦的阶级内部也存在互相的压迫,你革得过来吗?” 楼兰风笑着说:“那他就是这个村里另一个会吸血的,和会吸云的老姑峰有一比。” 走到一户大门口时,夏曦让楼兰风禁声,她拿出一条橡皮筋开始扎头发,不到一分钟就扎了一个马尾。 前路已经基本到头,楼兰风向山下看去,雾气中灯光点点,全村一览无遗,看来这无疑是地势最高的一户。 夏曦说:“今天我一到这就看好路径了,不会错,等会你不要说任何冒犯人家身份的话。” 楼兰风说:“我还没那么缺心眼。” 楼兰风敲门,好一会才有个中年男人出来应门,站在院子里喊,口气不太友善:“这是谁啊!有事明天,这都什么时候了!” 夏曦甜着嗓子回道:“您好,我们是来找王世良老大爷的,前两天他和我们联系过。” 里面哎呦了一声,接着啪啪啪跑过来开了门,一个中年男人黑暗中说:“吃饭时我家老爷子还念叨呢,赶紧进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5章 团头的半碗粥 夏曦他们随着男人进了院子,这时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也迎了出来,很老练地与他们一一握手,做派完全不像个农民。 在楼兰风的想象里,团头应该是个阴鸷或者强横的人,可这个老人完全不是,他看上去就像个退了休在街边树下下棋的老工人。如果说有什么违和,那就是他作为一个深山里的老农民,长得居然如此细皮嫩肉。 老头很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家门,家里的人也都出来打招呼,王玉霞赫然在列,原来她是团头的孙女,她看到他们到来有些惊讶,态度倒是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楼兰风大体上明白了怎么回事,看来公司里一直和这个团头是有某种联系的,一旦有情况他就上报,等于是地方上的情报员。只是如果早就有联络,看来这个地方有问题不是第一次。 沏了茶其他人都退了,就留下刚才开门的中年男人,王世良介绍说这是他的长子王德全,他说:“等我走了这摊事就留给他了。” 老王头先是历数了几个曾经和他联络合作的干员名字,很感慨地说:“他们一波波有的退休了,有的调走了,现在轮到你们来了,小邹最近一次来是三年前,他现在去哪了?” 夏曦微笑着回答:“他调到其他部门工作了,现在由我们负责这一块。” 老王头叹口气:“五十多年了,太平无事,结果今年又来了,让你们给摊上了。” 夏曦问道:“您老觉得今天这事和六零年代发生的是同一回事?” 老王头很肯定地说:“是!完全一个路数,一有人失踪我就去了坟地,果然有被扒开的坟,我偷偷填埋了没声张,然后就通知了你们。” 老王头又叹气:“我活了这么大,就相信一件事,再怎么着老天爷都会留条活路给你,哪怕要饿死了,也有半碗粥在等着你,关键是你不能错过那半碗粥。你们就是我的那半碗粥。唉,现时不同以往,这事要是坐实传扬开了,大姑村离散伙的日子就不远了,届时呼啦啦就走空了。” 王德全在边上安慰:“爹,不就又走了几个人,啥事啊就这样了,至于吗?” 老王头腰杆一挺,看着王德全:“上一回有这事那晌你还在吃奶呢,你懂个屁!那时你爷爷还在主事,配合上面的人三下五除二把事压下来了。这些年咱们村开枝散叶,老梆子差不多都死绝了,这事我估摸着没几个人还记得。” 夏曦说:“我听说村里有山妖传言,会不会有人走漏了五十多年前那事的风声?” 老王头摇摇头:“传言我也听说了,姥姥吓唬孩子那一套,我看没几个人真信,没说到什么具体的点子上。” 王德全陪着笑对老人说:“我说爹,这么多年你也没和我交个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老王头看看他儿子,又看看夏曦他们,然后说:“成,也该给你交个底了,今天当着工作组的面,也算是传帮带了,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工作组的同志帮我指正。” 楼兰风笑道:“哪里,我也是洗耳恭听。”说着看了一眼夏曦。 老姑峰上又传来巨大的呼吸声,老王头清清嗓子,喝口茶,然后指着窗外说:“老姑峰上有东西!” 上世纪三十年代,战乱之世,鲁山省饱受蹂躏,民众流离失所于是成了国内有名的乞丐省。 偶然间有乞丐进大姑村乞讨发现大姑村空无一人,村民已经走光不知去向,村里道路开始长出杂草,成了座空无一人的死村。乞丐把情况上报团头,于是乎大批乞丐开始慢慢进驻大姑村,把这里当做休养生息的大本营。他们没有深究如此避世的深山老村为何会受到战乱的影响而人走村空。 当时大姑村的人员非常松散,进进出出很杂乱,乞丐中原本就混杂了不少年老体衰的地痞流氓,期间发生了不少争斗,于是当时的团头开始大力整顿。他要求入住的乞丐必须改姓王,发誓效忠,慢慢地大姑村的近千人口稳定下来,并且形成一股强大的自保排外力量。到现在人口超过了三千。 大姑村的耕地面积有限,而且鉴于他们的游民乞丐底子,属于社会中的最底层,解放后的历次运动也没怎么波及到他们。实际上对于管理这帮人,在困苦中挣扎的历届镇班子也没什么兴趣。明面上虽然产生了新的生产队组织,但是骨子里依然是团头在管理着全村。只是全国新政管理加强后,他们外出乞讨变得有些困难。 六十年代初经济最困难的那几年,他们粮食完全不能自给,除了少部分人继续冒险出去乞讨,大部分人依赖数量可怜的粮食救济苦渡难关。第二年开始陆陆续续有人饿死,尸体都埋在山前老坟场,怪事也就这时候发生了。 那时候火葬还没有立法,农村依然以土葬为主,六月的某一天村民们在埋葬新死之人时,惊恐地发现不久之前埋葬的两个坟被挖开了,挖开的方式极其怪异,都是从侧面打个洞下去,破坏了棺木,然后直接把尸体盗走了。 于是人吃人、山妖盗尸等传闻不胫而走。有村民借机摆脱团头约束开始逃离,理直气壮重新走上乞讨之路。但怪事没有就此停止,在第二批坟被挖开不久,县里公安和一个工作组进驻大姑村展开了调查,当时王世良血气方刚,又是未来的团头,于是村里主要是他参与了工作组的调查工作。 老王头记忆力不减:“我很清楚地记得那个组长叫薛立明,四十多岁单身未娶,人长得和这位程同志差不多高,人可精明了,做事利索,就一个毛病好色,在这住了两个月,我知道的就睡了三四个寡妇。” 夏曦和楼兰风面面相觑,楼兰风说:“胆子这么大,明目张胆违反纪律,何况还是那个年代。” 老王头笑着说:“也不算个啥事,那年月人命不值钱,送点钱粮别说寡妇,大姑娘都随便上炕。老薛可不是一般人,国民政府那会就是警察,专门办理一些奇案怪案,他说自己损了阴德,注定无家无子,还不如我们这些个要饭的。” 王德全饶有兴趣:“都和哪家的睡了?” 老王头瞪着他儿子:“关你啥事?我说有你丈母娘的份你信不?” 王德全缩回去闭了嘴。 老王头接着说:“一开始县里的想从调查人吃人的事开始,当时缺粮,这种说法到处都挺盛,薛立明立马就判断那不可能。你说六月的天,停丧三天发送,入土后再三天圆坟里外里就是六天,当时都没发现坟出问题,你说这过了六天的肉还能吃吗?野狗都未必肯吃!” “我们这些人对生老病死看得淡,死个人规矩没那么大,当时的人也饿,那坟坑挖得都不深,所以又怀疑是不是被野兽刨出来吃了?” 薛立明现场勘察后否决了这种看法,他说虽然都是薄木棺材,野兽要破开也是有很大难度的,关键是他在棺木上发现了很整齐的切口,那应该是工具造成的,于是案件基本锁定了人为。 只是人为作案的动机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距离这个村最近的村到这步行也得三个多小时,他们跑这里偷即将腐烂的尸体干什么?至于本村的人,已经经过几轮排查,找不到任何嫌疑人。这些因素当时薛立明当然考虑过,但也只能确定是人为,不是野兽再不是人为,当时该怎么和村民解释? 案件发生后已经有十几个人陆续离开了村子去向不明,这又给案子增加了复杂性。但是没办法,那个年代想要调查掌握离开人员信息十分困难,那部分人有几个至今下落不明。 条件匮乏技术手段有限,当时主流的侦破手段就是蹲守。为了麻痹犯罪人员,县里公安大咧咧撤走了,薛立明和协助他办案的小孔偷偷留了下来,就住在团头家里。 时处六月,野外蹲守是非常辛苦的事情。老王头说他们白天睡觉,晚上就到墓地分别蹲在三个角落看着。有时候晚上起雾,能见度很低,为了人员安全,薛立明有时也会根据情况取消任务。 野地蹲守蚊虫叮咬还是其次,坟地里诡异的气氛才最让人受不了,每一股风似乎都带着尸体的臭味,每一个声响似乎都来自地下,那种恐惧深入骨髓,老王头说他当时每天回家都要检查舌头有没有发黑发蓝,就怕吓破了胆。 但是之前下葬而没有被盗的坟从此无人问津了,他们一连蹲了七八天,一无所获,而这期间还是有村民不顾政策法令擅自离开。 事情的转机是村里又死了人,也许新尸体能吸引犯罪分子?他们调整了时间,在家好好修整了三天,就等着他们出殡下葬。 由于担心犯罪分子先下手为强,他们没有等到三天后圆坟,从下葬当天就开始蹲守,重点盯着新坟。 到第五天时起了雾,守到半夜时雾越来越大,老王头当时琢磨着老薛可能要收工了,这时突然就听到坟地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完全不像老薛走过来的脚步声!他有些迟疑是不是有人在挖坟,但是沙沙声没响几下就停了,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嘭的一声响,似乎是棺木已经被重力打开了! 这时就听到老薛一声爆喝:“不许动!公安!再动就开枪了!” 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风,把周遭的雾驱散了一些,王世良就看着那具尸体在夜色中腾空而起,带起身下的雾在翻滚,然后就像一发炮弹,平稳地向老姑峰呼啸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6章 老姑峰谍影 王德全猝不及防,吓得啊了一声,老王头横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 王德全一脸狐疑:“爹,这还咋飞起来了,没听说诈尸能飞的!” “什么诈尸!当时老薛就追了上去,对着死尸开了好几枪,但是天黑有雾,山路又不好走,追了几步就不敢向前了。我哪见过这阵势,枪一响就瘫了,小孔也吓坏了,我们吵着先回家,等天亮了再出来。” 第二天他们赶在所有村民之前起了一个大早,沿着尸体飞去的方向搜索,一路上了老姑峰。到中午时依然一无所获,连个血迹都没找到,看来老薛那几枪全部打空。 其实即便不打空又能如何,打着了尸体也未必有血流出,何况山那么大,尸体可不会沿着路飞。 当时大姑村村民虽然已经在此定居二十多年,但是很少有人攀爬老姑峰,出了村只有隐约的一条打柴路,往山上走不远路就散了,还没到半山腰就已经无迹可寻。如此状况一来大姑村里本来就是一伙懒人,没事没人愿意耗那个力气开山探路,打柴路都还是之前那波村民留下的;第二个原因也是主要原因,老姑吸云这种怪景并不讨人喜欢,新到这伙村民们很容易对此心生恐惧,于是老姑峰有妖精修炼等等传闻当时就已经应景而生。平时村民们割草打柴慢慢也形成了禁忌,绝不越过老姑峰半山腰之上。 他们一路搜索动作慢,上到半山腰已经中午,半山腰到山他要退休了,以后会有别的人继续来。 然后换成了一个姓邱的中年男人两三年一来了解情况,有时候去山后看看,有时候问几句话就走。他最后一次来是八八年,他说成立了新的部门负责这里,他不再来了,老王头说:“我当时就问他,蒋匪帮已经彻底完蛋了,还有特务吗?”他看着老姑峰对我说:“间谍,以后来的都是间谍。” 老王头又抬起手,指着老姑峰:“可以肯定,现在间谍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7章 山中夜色 王德全:“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清是啥,明天出去对大伙说是间谍弄走了咱的人?还不笑掉大牙,我可不丢那个人。” 老王头用指头点着桌子说:“你说啥有个屁用,人都丢了好几个了,现在能稳定人心的是政府!要让大家明白政府重视这事,会想一切办法解决!” 王世良经历的风风雨雨都化作了为人处世的智慧,他明白什么时候对着什么人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够最直接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像现在,他把球直接踢给了夏曦他们两个。 夏曦于是表态:“王大爷说得对,现在当务之急是一边寻找失踪群众,同时还要安抚群众,再次形成联防,预防新的事件发生。因为农林大学的人员凑巧介入了这件事,他们的一些调查很容易在村民中形成谣传,所以我们这次顺水推舟也是以中科院的名义下来的。特务已经差不多灭亡了,间谍也说不通,如果证实失踪人员已经遇害,那就定性为野兽伤人,这次咱们打虎上山。” 王德全问道:“怎么证明他们是出山了还是遇害了?” 夏曦说:“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了,我们已经监控了所有的交通网络和金融系统,失踪人员只要使用交通工具或者银行卡,就证明他还活着,只要证明活着就可以忽略。如果数日之间毫无音讯的人,基本就可以断定失踪。” 夏曦接着说:“五个人都不告而别出山的可能性不大,结合王大爷刚才的观察,明天开始从打老虎方向入手开展工作。” 王老爷子对王德全说:“把你三弟叫来。” 王德全应声出了门,就听他开了大门啪啪啪一溜小跑远去,没两分钟两个人啪嗒啪嗒跑了回来。王德全领着王主任进了门,原来王主任是王世良的三儿子,怪不得王玉霞叫他三叔。 王老爷子当着夏曦他们的面,吩咐王主任明天开大会,召集村民联防,预防猛兽伤人。王主任一脸的蒙,但还是二话不说全答应了。 夏曦说:“明天上午咱们村部先碰头,下午再开大会,具体联防措施到时候定。” 临出门时,夏曦又问了王老爷子被打开坟头的具体位置:“是新坟吗?” 王老爷子说:“也有半个月了,王发子他娘,不肯火葬,偷偷埋了。” 从王家出来,外面依旧家家灯火通明,看来大伙似乎都不准备关灯了。 楼兰风说:“不能小看群众的智慧,人员都是夜晚失踪的,白天基本没事,所以他们认为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肯定是怕亮光的。” 夏曦说:“人民万岁。” 两个人下山依旧相互扶持着,楼兰风把夏曦揽近,几乎搂着她的腰:“我说你有些情况能不能先和我说说,我不能每次别人说什么时都像个傻子似的。” 夏曦也没有挣脱,似乎没感觉什么不妥:“我这不是正带着你直接听取一手资料,你听我说的那都是几十年来的多少手了。” 楼兰风说:“你总看过老薛那些人的报告,知道些王团头不知道的情况吧。” 夏曦扭了一下腰,挣脱了楼兰风:“等会到了坟地慢慢说。” “这时候去坟地?” “这么好的夜色,正适合逛坟地。” 明月当空,只是在浓雾中变成了一个光影,如果雾散了,美人在侧,山中月色应该是别有味道的。 两个人回到村部门口,把车开到村路的尽头,前面就是上山的小路。然后打开了车后箱,拉开蒙布,楼兰风看到几个箱子,夏曦一一展示给他看:两套黑色作训服,两件黑色的特警战术背心;两把np22手枪,配备了消音器;两把新款05微型冲锋枪,配了消音器;最让楼兰风吃惊的是两套最新款的qts11单兵综合武器作战系统,号称中国的智能单兵综合战略突击步枪,不但杀伤性能一流,同时还嵌入了智能榴弹发射器,楼兰风还只在海军陆战队受训时摸过,当时刚刚装备部队不到一个月。 楼兰风一把抱了起来,对夏曦说:“有了这个,别说坟地,下地狱我都不在乎。” 夏曦说:“晚上还是带微冲吧,安静方便。” 两个人背对背开始换作训服,楼兰风动作很快,系好了靴带,一边穿战术背心一边问:“你带这么多家伙,怎么拿本中科院的证,咱们被人看见怎么解释?” 夏曦说:“我不负责解释,我不在乎他们心里怎么想,他们应该自己去想明白,然后把问题合理化,想不明白就努力忘了,万一有人乱说也会有专人去处理。至于那个证件,就是一个给他们寻找心理平衡点的理由。” 楼兰风说:“最后他们会告诉自己,这两个人应该是什么秘密单位的,于是不了了之。对吧?” 夏曦:“基本会如此。我们是来调查问题处理问题的,不是陪着大家聊天演戏的。能隐藏当然好,隐藏不了就放开了干活,他们怎么想怎么看又如何?比如说丁誉伟,吃惊之余无非是把这些吞肚子里一辈子将信将疑。” 楼兰风说:“所以老薛乱搞的事不是没人举报,即便举报了也没人管,因为很多部门根本就查不到有这么个人,是吧?” 夏曦说:“做大事不拘小节。” 楼兰风很熟练地整理检查了所有装备,又多带了两个弹匣,转过身时夏曦基本也穿好了,正在把头发盘成发髻,楼兰风走过去,不客气地在她屁股上捏了一下。 夏曦一愣,转过身接着盘好头发,然后一边检查微冲一边平静地说:“我可不是寡妇,你再动手动脚我把你手剁下来!” 楼兰风一脸的无所谓:“那么看来今晚将要做的事还不算大事。” 拐过一个山头已经看不到身后的村庄,楼兰风在前,夏曦在后,两个人开了强光手电才勉强看得清路,越往高走雾气越淡,走了一公里就到了坟地。 这块坟地位于前山山坳里的一块平地,左青龙右白虎,倒也是背山望气,只是这风水既没有益于旧主,也没旺了新人。 坟地应该属于之前那批村民的,后来这帮王姓乞丐来了接着继续使用。因此有许多百年以上的无主老坟,年久失去维护,多数埋没于荒草之中,个别的塌陷了,风吹日晒以至于白骨外露。 夏曦说:“王团头说这次被盗的坟在东北角,有个新立的碑,很好认。” 两个人搜索前进,很快就找到了新坟,虽然已经被草草回填,但是一股恶臭还是没挡住,两个人捂着鼻子绕着看了一会,楼兰风问夏曦:“看出什么了?” 夏曦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例行公事。” 她换了几米开外另一座坟,然后掏出一个小瓶,旋开来把里面的液体围着那个坟倒了一圈。 楼兰风马上闻到了一股类似尸臭的味道,比刚才浓烈许多。楼兰风问她是什么东西,她说是一种化工材料硫醇。 楼兰风问她:“这是诱饵?” 夏曦说:“咱们找个地方看风景吧,是不是有效还不知道。” 两个人找了个避风三面遮挡的地方,关了手电坐了下来,整个坟地明月薄雾中勉强一览无遗,夏曦说:“这是大姑村上下山的必经之路,就是飞也要飞过这个上空。” 楼兰风说:“你看这雾,虽然小了点,但是真要有什么你也看不清。” 夏曦说她看过资料:“这一带雾气很有特点,上半夜从下往上流动,下半夜风向变了,就开始往山下流,山上能见度就越来越好。” 楼兰风说:“我不看资料也知道这个,山区的雾随风走,下半夜气温低了,山上的雾就往下沉,哪都差不多。” 夏曦嗔道:“你知道还问我!” 楼兰风一脸无辜:“我哪知道你想和我在这过夜。” 夏曦冷笑:“看来你是不想好好说话了,白天路上还像个样,怎么一转眼就这德性了?” “想听实话?” “说说看。” “我突然从老薛那得到启发,如何愉快地成为一个不受待见的人。” “你不想在公司工作?” “你说他们会赶我走吗?” 夏曦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说不准,你也知道你比较特殊,这方面问题恐怕不在公司的业绩考核范围内。” 楼兰风闻言向夏曦靠近了点,夏曦的微冲突然对准了他的裤裆:“但是在我的考核范围内。” 楼兰风坐回原来的地方:“谈谈老薛的报告吧。” 夏曦说:“好吧,其实老薛的报告干货并不多。” 楼兰风突然说:“你等一下,我先射一发!” 然后他站起来,端起枪冲着空旷的坟地一阵扫射,然后长舒一口气坐下来说:“感觉舒服多了!05微冲消音效果果然不错,只能听到枪机的声音。” 夏曦看了他半天,最后说:“老薛的报告有用的部分是他和部队搜索到后山以后。” 后山的地势比较陡峭,站在老姑峰上看下去群峰连绵,倒也没什么特别,但部队下到山下却发现了大问题。 山下有个非常巨大的老坑,坑有几十米深,很可能是远古时期陨石撞击造成的。而且这个坑似乎砸开了一个更加巨大的地底空间,在坑底出现一个洞口。因为洞口看下去深不见底,山壁呈内斜完全无法攀爬,部队没有进一步深入探索。 大坑年代久远,整个坑内已经长满高高低低的树木,不下到山底,是看不出别有洞天的。那个地下洞口不大,直径六米左右,但是风力强劲,因此也可以判断,这是一个贯穿的地下世界,必有另外的出口,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对流。 楼兰风插话:“这个老姑吸云是不是就这么形成的,那个狗屁研究生说什么虹吸,大气又不是水,哪来的虹吸。” 夏曦说:“很有可能,因为当时处在六七月,还没到季节,没有老姑吸云这种景致,所以就没有对此展开调查。” 老薛说在没有风的时候,洞口会散发出恶臭,类似于尸臭,但是肯定不是从那个地洞底传上来的,因为绕着洞口走,只有一个方位发臭,似乎来自于洞壁。于是部队就在洞口边驻守戒备。洞壁光滑内凹,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一连观察了几天,一个小战士还是发现了奥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8章 崖壁上的鱼塘 洞口基本常年刮风,平时风大看不出来,但是偶尔风停时,视力特别好的小战士看到了有苍蝇在距离洞口十米左右下的洞壁一处进入,但没见飞出。洞壁上其实有个褶皱,就像双肩包拉链上的防雨盖,遮住了洞壁的开口,十米之下光线已经有限,加上视角的原因,从洞口上方看下去仍然是平整的。 看来山壁里别有洞天,应该藏着什么能吸引苍蝇的东西,趁着风不大,老薛要求火力侦查,于是部队集中了火力对准了崖壁开火,一时间枪声大作,碎石乱飞。 很快岩壁有了裂缝,突然有红色的血水慢慢渗出,就好像山体突然有了生命,被击伤流血了!虽然当时大家都都很吃惊,但是也还没有多想,因为搜山过程中也打死过一些小型野兽,也许崖壁后躲着善于攀爬的动物也未可知,于是加大火力击中射击冒出血水的部分。 山崖明显是中空的,经受不住这么猛烈的轰击,很快山壁就轰然破了一个大洞,有一米左右高,随之一股血水激射而出,夹带着肉块和骨骸!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洞口,扑面而来的气体熏得大家泪流满面,都睁不开了眼睛,老薛大喊:“大家小心有毒!” 迫不得已部队紧急迅速后退! 老薛也在后撤,就在慌乱之中,正午太阳的照耀下,老薛突然看到那个破口就像山崖的一张嘴,居然吹出一个透明的泡泡!如果不是太阳正好照出了耀斑,根本就很难发现这个泡泡的存在,泡泡迅速地被吹大,直径有近两米时,突然脱离了破口,向深坑坠落,忽然就消失了。 老薛目瞪口呆,举枪想射击时,气泡已经没了踪影,一个战士拉了他一把:“赶紧后退,臭气真的有毒!” 大家都撤到距离洞口几米远处,等待那股强刺激性气体消散,有几个战士吸入较多,正在那呕吐。老薛跟着风向慢慢爬过去向下张望。 破口的水流在减缓,红色的汁液顺着洞壁向下流,挂出长长一道污迹,在破口处有布料的残片粘挂在石头上,距离太远角度也不对,无法进一步观察到更多情况。 此时战士们已经戴上了防毒面具,又纷纷围上来,看着那些流出的血色浓汁,面面相觑惊骇莫名。 之后又进行了试探性射击,破洞内毫无反应。那些液体流淌了半小时后慢慢停止了,部队无法展开进一步行动,原地驻守待命。 下午三点时,那些液体散发的恶臭刺激性已经没那么强烈,老薛决定悬挂下去探探情况。 部队指挥员的级别很低,已经受命完全听从他的指挥,战士们也想尽早结束这种令人恶心恐惧的任务,于是最后决定由老薛带队,三人一组垂挂下去,由老薛负责抵近观察,其他两人掩护,上面的人机动火力支援。 老薛的一个要求让在场的人惕然心惊:“你们两个一个警戒破口,一个警戒我们身后,上面的人主要警戒洞底下!” 老薛让一个战士把军用雨衣割开,将他的两手包裹起来,一直到手肘,做了一个临时的橡胶手套,虽然向下攀爬时不那么方便,但是那个破口满是汁液,碰上后果难以预料,即便无毒也够恶心一辈子的。 午后风大了些,已经开始不利于控制稳定,三个人都戴了防毒面具,腰上捆了绳子,老薛在两个战士的协助下,慢慢放了下去。 很快就到达破口,两个战士一前一后警戒,老薛靠了过去。当临时手套触碰到那些汁液时,老薛的胃抽紧了,他看到一条暗红色的腐烂肌肉挂在石头上。 虽然防毒面具阻挡了一部分恶臭,但是那种气味扑面而来时,老薛觉得好似一股氨水直接从喉咙灌到胃里。破洞内幽暗不明,老薛不敢靠得太近,等眼睛慢慢适应了里面的暗度,眼前的景象把他轰击得险些昏厥。 这里面原本就像个小型的鱼塘,大概有二十平米,深入到山体中,看不出是人为的还是天然的。从洞壁的上方有个狭长的进出口,一尺不到的高度,被上面的岩壁遮挡住,非常隐蔽。这个鱼塘大概有两米高,之前的造成的破口在它的中上部,于是满塘的液体流去了一半,还有大概一米高在里面。紧挨着里面的岩壁,影影绰绰排列着十几具人类尸体,都已经重度腐烂,他们就是鱼塘里的鱼。 池塘里的液体暗红油腻混浊,一部分是这些尸体的组织液和油脂,但肯定还掺和有其他物质,因为十几具尸体产生不了这么多液体。一些破碎纺织品也混杂漂浮在里面。 老薛的汗已经湿了后背,风一吹凉飕飕直透内心,他觉得血液从自己的大脑中在被抽走,他连“为什么”三个字都想不起来问,他决定必须在自己晕倒之前上到地面去,他可不想一头扎在这些汁液上。 就在这时,老薛看到其中的一具尸体似乎动了一下,严重的腐烂已经难以辨别尸体的任何特征,它的头微微地前倾,老薛只注意到它的额上白骨已经露出了一半,一开始还以为它只是因为液体流动要倒下去,然而并不是! 它居然慢慢地游向破口,老薛甚至看清了它头上油腻腻的黑色寿帽! 老薛头皮发炸,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在巨大的恐惧中终于喊了出来:“上去!马上上去!” 上面闻言猛力上拉,两个战士也迅速靠过来一边一个抓住老薛帮忙他向上攀登! 老薛的眼睛一直没敢离开那具尸体,就在尸体即将靠近破口时老薛看清了,尸体已经腐烂得没有嘴唇的牙齿上居然吹着一个泡泡,然后它将泡泡吐出,泡泡遇到光线后迅速膨大,然后也迅速地坠入了深洞! 深洞幽黑深不见底,泡泡一晃就不见了! 老薛被拉上来时已经被吓得失神,慌乱中手上的汁液碰到了那两个掩护和之后接应拉他上去的战士,于是三个战士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中毒反应,皮肤发黑起了水泡,但是并不严重,后续治疗后也没有造成什么后遗症。 老薛上来后没有和部队通报他看到的情况,下级军官也无权过问。他下山后马上通过部队电台向上级做了汇报,上级根据他的建议立即同意了进行爆破和填埋。 楼兰风听到这里,又靠近了夏曦贴着她坐着,夏曦皱眉:“你怎么回事?” 楼兰风说:“你这么吓唬我我就不该害怕吗?” 夏曦哼哼冷笑了两声:“我向你通报情况,你却当故事听,你难道就不该问一下为什么有那样一个池塘?” “为什么?” 夏曦却回答他不知道,还没有答案。 楼兰风又问夏曦:“如果那个大坑真那么深,那得多少炸药才能炸毁?我看得一颗战术核弹,肯定不是几吨炸药能搞定的,另外那点水泥能干什么?填天坑?” 夏曦说:“你理解错了,当年没有解决这种问题的能力和财力,只能表面处理问题。那些液体有毒,没办法人工处理,干脆就炸了,然后把炸干净的巢穴填埋了,这就是几十年前能做到的方法。” 楼兰风哦了一声,吸口气说:“那就是说当年的泡泡们又回来了,搞不好又在哪做了一个鱼塘,快乐地玩耍呢。” 夏曦说:“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之前那批东西,如果是这次要把它们淹死在鱼塘里!” 楼兰风看着夏曦:“咱们两个不可能就这么聊一晚上,也不可能明天睡一个白天,是不是该轮流休息?” 夏曦说:“好,你先睡两小时,然后轮班。” 楼兰风接着问:“那我能不能枕着你的腿睡?我刚才被你吓够呛,我缺乏关爱。” 夏曦看着楼兰风,半天才说:“好吧,我就当你是我儿子。” 楼兰风抱着枪,枕着夏曦的腿,看着茫茫的天空,显得心事重重,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山雾渐渐散了,流向了低处,月亮渐渐明亮,笼罩着整个山野。 楼兰风看着月亮,睡意慢慢侵袭上来,朦胧之间月亮在他的眼中突然扭曲了一下,似乎给了他一个诡异的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9章 太阴炼形 一股糜烂的臭味感觉几乎贴着楼兰风的脸扫过,楼兰风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夏曦明显也闻到了臭味,刚要有所动作,楼兰风的头在她腿上轻轻压了一下。 夏曦和楼兰风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楼兰风示意他千万别动。 四下里变得出奇地安静,那股臭味似乎没有停留,直奔坟地而去。 楼兰风搂住夏曦,慢慢地让她躺下来和自己并排趴在地上,盯着刚才撒了药剂的坟墓。 淡淡薄雾下的坟地出奇安静,没有一丝动静。 两个人所在的位置是个避风的角落,现在反而对定位臭味带来不便。 几分钟过去了,依然毫无动静,楼兰风和夏曦紧张到了极点,开始有些焦躁。 就在这时楼兰风听到背后的空中有轻微的类似婴儿的呼噜声迅速靠近,一股臭气瞬时就扑到鼻前,夏曦反应比他更快,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大翻身对空就是一梭子。 楼兰风肾上腺激素暴涨,干净利落翻身加入扫射!臭味倏忽远去,在距离他头上四五米的空中,一团物体突然凭空出现并掉落下来,两个人紧急闪避! 这团东西就像一包水,正好掉在两人刚才头部的位置,楼兰风二话不说对着掉落物就是一轮点射!夏曦继续保持着对空射击! 出于自身安全,两人迅速形成夹角,一边警戒射击一边后退到几米开外。 实际上两人什么也看不到,射击完全依靠臭味定位,现在臭味已经消失,于是两人背靠背蹲姿警戒,不再盲目射击。 汗从两个人额头沁出,两分钟后依然没有动静,夏曦对楼兰风说:“去看看掉下来什么东西。” 两人警戒着靠近刚才的掉落物,月光下赫然只是一滩透明的蛋清样的液体,散发着不同于腐臭的腥味。楼兰风狐疑地看着夏曦:“我们打伤对方了?” 夏曦摇摇头:“我不敢肯定,也许这是对方的攻击手段也不一定。” 楼兰风问夏曦:“接下去怎么办?我们在明,这样守下去肯定不行。” 夏曦说:“我采样,今天只能到这。” 夏曦从战术背心中拿出采集器,采集密封后两人将其余部分掩埋。 楼兰风说:“看上去液体没有腐蚀性,不知道有没有毒。” 夏曦说:“化验后才能知道,你不会想试试吧?” 楼兰风:“那我尝尝?” 下山路上楼兰风问夏曦:“我们两个人坐在那其实挺冒险,这东西一开始飞越我们头:“关键还是要尽快处理并拿出明确的结果,虽然现在村民情绪都还算稳定,但上面怕扩散还是已经断网了,这样的情况拖不了太久。” 楼兰风突然问:“你听说过太阴炼形吗?” 夏曦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太一守尸,三魂营骨,七魄卫肉,胎灵录气那一套?” 楼兰风说:“是的,虽然听起来荒唐,但是结合老薛的报告和今晚的事情,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像?” 夏曦说:“你说说看。” 楼兰风说道:“据说修道的人有的根骨不太好,到老也无法直接修道成仙,于是道家发展出一门秘术,叫作太阴炼形,这个法门能使修习者脱胎换骨,羽化登仙,但代价就是要先死一次,死后才能借尸修炼。” “死去之前先寻觅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寄放自己的尸体,免遭外力破坏,然后依法驱元神进入太阴。这个太阴按我的理解就是月光,所以修炼这个的只能晚上出现,平时还不可见太阳罡风。此法一经施展就会自动形成太乙结界守护尸体,也就是所谓太一神守护尸体,三魂萦绕骨骼,七魄护卫肉身,胎灵存储生气。” “元神在太阴修炼的这段时间里,尸体也会像普通尸骸一样肌肉腐烂、血沉脉散。但五脏却可以保持不腐,而且白骨如玉。如此快则三年五载,缓则二三十年就能功行圆满。届时带有法力的元神回归,瞬间收血育肉,生津成液,肉身不仅恢复如初,而且还练成了不灭的仙体,比之从前的肉体凡胎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是这门修炼风险极大,倘若修炼失败元神无法返回,那肉身将彻底腐烂化作尘埃。到时候元神无处可依,慢慢就会被罡风吹灭。” “于是在这个情况下修道者衍生出了更邪门的办法,修炼一旦失败,自己尸体腐烂后,就将元神寄托于其他新死的尸体内继续修炼,烂了就再换,造成它们必须疯狂搜集尸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成为一种另类地仙。” 楼兰风看着夏曦:“你不觉得目前的情况像是有东西在此修炼吗?各种表现都很符合,后山的那个大洞,搞不好就是一个极阴之地!” 夏曦看着车外的夜色,沉吟了一会,然后说:“我不会盲目否定你的看法,看待这个世界有很多方法和途径,但我更喜欢科学主义的方式。对于目前还无法证明理解的事情,我觉得聪明的人会对此存疑,愚蠢的人才会借此反对。也许这个现象不是此地此时唯一发生过的,古人也许曾经发现过,于是他们根据自己的世界观解释了这个现象,而且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 楼兰风问她:“那你的科学主义看法是怎么看的?他们是什么东西?” 夏曦说:“科学比较麻烦,需要先调查,也许明天我们该去一趟前山。明天让那个丁誉伟回去,把这个样本带回去,我们的人会去局里找他拿。” 楼兰风说:“应该搬救兵了吧?” 夏曦说:“明天我们先去后山调查,需要的话到时候直接调用武装直升机,我倒是要看看它能不能躲得过雷达和自动机枪的锁定。” 楼兰风:“那现在我们回去休息?还用把衣服换回来吗?” 夏曦说:“换回便装,明天行动时把装备拎到山上换,尽量不要太刺激大家的神经。” 两个人又到车后把装备收好,换回便装,夏曦背过身去,而楼兰风就那么一边换一边大喇喇看着她。 夏曦把两把手枪拿出来,递给楼兰风一把:“我身材好不怕看,你可别睡不好觉。” 楼兰风咧嘴笑没说话。 夏曦把消音器和两个弹匣递给他:“尽量使用消音器。” 楼兰风没有睡好,做了很多梦,梦到小时候在树林里奔跑,梦到在海里游泳呛了水,梦到自己家十几楼的窗外有东西飞来飞去。他想回家想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突然他就觉得自己的床前有东西在移动,就在他彻底醒来的前半秒,他的手已经伸到枕头下握住了手枪,扣住扳机拨开了保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0章 容忍的底线 王玉霞惊恐地看着乌洞洞的枪口,她一辈子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把枪对准她的脑袋。 楼兰风很惊讶,问她:“你怎么进了我的房间?” 王玉霞答非所问:“你怎么会有枪?” 楼兰风有些恼羞成怒,睡得迷迷糊糊居然被一个女人摸进房间,这如果被教官知道,即使不扒一层皮,五公里越野跑也是免不了的。 楼兰风带着火气一边收起枪一边说:“我还有把更大的枪,被你吓软了!” 王玉霞当然听得懂,虽然不好意思,却又站在那不走,楼兰风看她不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进的房间?” 王玉霞把手中的钥匙给他看,然后小声说:“我有钥匙,这的钥匙我家都有,爷爷让我过来叫你们,特地交代我不要吵醒别人。” 楼兰风要起来穿衣服,王玉霞还是不走,楼兰风看着她:“怎么回事?今天胆子大了?不但敢一个人跑下山叫人,还敢看着男人穿衣服了?” 王玉霞陪着笑说:“六点多天都亮了,天亮了我啥也不怕,其实我是想问你一句话。” 楼兰风道:“问吧,问完我好穿衣服。” 王玉霞凑近他:“你说世上真有妖精吗?” 楼兰风警觉地看着她:“你昨晚偷听了?” 王玉霞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点点头,然后说:“我也是读过大专的人,可你们毕竟更见多识广,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我吓得一晚上没睡觉。” 楼兰风看着她,还没回答,夏曦闪了进来,看到王玉霞有些惊讶:“我听到有人说话,你怎么在这?” 王玉霞给她看钥匙,笑着轻声说:“我爷爷叫我来叫你们,让我不要吵醒别人,我找你结果开错了房间。” 夏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回房间收拾去了。王玉霞也跟了出去。 楼兰风收拾好和夏曦跟在王玉霞身后上了山坡朝她家走,路上楼兰风向夏曦示意,王玉霞昨天偷听了谈话,夏曦点了点头。 王老爷子和王德全已经在门口等,看他们来了示意王玉霞回家做饭,然后带着两人向他们家的后山走。老爷子边走边小声说:“我家山后有一片的山楂树,现在正是采收的季节,今天天蒙蒙亮我就上来看看,亏我上来了,这要是天大亮了大伙都上来了,就坏事了!” 当闻到那股腥味的时候楼兰风二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个臭味和昨晚的透明液体一个气味。 山上不少的山楂树,有近百亩,属于村集体所有。靠近山顶的一棵大树特别显眼,树冠有五六平米,树上挂满了山楂红果。昨天晚上那东西明显有在树上停留,树枝和树干上挂满了白色的汁液,有的已经干成了胶状,触目惊心,而且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夏曦和楼兰风让那爷俩靠后,二人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手枪,拧上了消音器。 两人绕着树转了几圈,没有尸臭传来,看来那东西并不在此,现在天已经放亮,它多半只是夜里停留后离开了。 夏曦问王老爷子:“家里有拖拉机吗?” 老爷子比年轻时胆子大多了,站在边上已经这半天还没瘫软,不住地点头,王德全却已经趴在一棵树下,好像那棵污染的树随时会爆炸。夏曦说:“咱们下山弄点柴油,一把火把这棵树烧了,然后再检查一下其他的,凡是有沾染的全烧。保险起见今年的果子也别卖了,拉外面找个没人地方埋了,我们赔偿你。” 四人下山,回家拿了一个桶,让老爷子就在家休息了,这一大早要是让老头三次上下山还不把他累死过去。拖拉机在短街上,楼兰风跟着王德全下山从拖拉机里抽出一些柴油再上山。 拎着柴油路过家门口时王德全恍然大悟:“他娘的,家里有备用的柴油!” 楼兰风心想:“这团头家算是后继无人了。” 夏曦和楼兰风在果园里沿着坟地飞来的方向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其他树有问题,于是让王德全放火烧了那棵树,告诉他等会有人来问就说发现了树病,怕传染。王德全问:“啥病?” 楼兰风说:“烂心病。” 王德全说:“俺没听说过。” 楼兰风说:“那就好,别人也没听说过。” 夏曦和楼兰风直接去了王家,等会火起村民第一时间就会发现,他们不想下山时与其迎面相遇,同时也要和王老爷子把昨晚的事情交个底,这个时候在村里必须有一股稳定民心的力量。 老人就在院子里,王玉霞在做饭,也没有再刻意规避王玉霞,夏曦告知了昨晚击伤对方的事。 夏曦最后说:“今天发现的这些东西应该是昨晚我们打伤的东西流出来的,但是逃逸方向和前山相反,所以我们今天要先去前山实地勘察。安抚民众的事情你们想办法,大会我们就不参加了。” 这时候就听到外面村民嘈杂起来,应该是有人看到山上有火光,一伙人往山上跑去。王老爷子说:“德全还不至于把整个林子点着了,没事。” 过了一会就听到村民骂骂咧咧下山。夏曦他们两个在王家简单吃了早饭,时间还不到七点。 饭后告辞出门,夏曦特地叫上王玉霞一起来到他们车后,夏曦把昨天采集的样本拿给她:“等会你等丁警官起床了私下里拿给他,让他带回局里,局里会处理。” 王玉霞满口答应:“他们恐怕要睡到八点多。” 楼兰风知道这娘们胆子不大却敢妄为,吓唬她:“你要是打开瓶子被感染了,会从你身上最潮湿的地方开始溃烂,这可不是吓唬你!” 夏曦都被他的遣词用句惊了一下,楼兰风解释:“我说的是嘴。” 王玉霞走了,夏曦整理装备,她说:“我们拎着到坟地里再拿出来。” 除了手枪继续随身带,又带了一箱微冲和一箱战略步枪,还有两套防毒面具。 两个人在坟地里换衣服,楼兰风对夏曦说:“这要是被人看到,会不会说看到一男一女两个鬼从棺材里爬出来在那换衣服?” 楼兰风抱着战略步枪爱不释手,夏曦说:“要把配套的数码相机和显示器都带着,万一要使用枪榴弹定点定时炸开什么东西,需要编程。” 藏好东西,夏曦带了微冲,两个人越过密林带,直接往老姑峰山后进发。 边走夏曦边说:“我查过资料,这个老姑峰原来的名字可不是这么土,原来叫落孤峰,取自于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意思,结果到了乡民嘴里就成了老姑。后来可能乡民们想既然有老姑,那自然就该有个大姑,于是又有了大姑村。” 楼兰风回道:“最终众口相传约定俗成的玩意演化成正式的名称喧宾夺主被记录在案,彻底平民化庸俗化。” 夏曦接着说:“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我在石家庄长大的,我们那古代叫常山,不知道后来怎么就成了石家庄,全国最大的村庄,赵子龙如果现在活过来,自报家门是不是要改成石家庄赵子龙?” 两个人哈哈笑起来。然后夏曦问楼兰风:“你是在哪长大的?” 楼兰风说:“我生在新疆,那时候我还叫楼兰雨。” 两年多来楼兰风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自己的身世,一是他一直在受训,他受命必须保密,而且一同受训的不止他一个,互相还是有所戒备,连非保密内容都不愿意提起;其次就是这一年多来他经历两次复活,个人情感经历过巨大变化,变得不愿意回忆过去。 现在受训结束了,他的使命开始了,夏曦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是他的搭档,关键是她对他的情况已经有了基本了解,他郁结在心中很久的东西可以慢慢融化开来,然后一吐为快。 他谈到了童年、姜荷、学生时代,谈到了和姜荷的重逢还有痛苦的疾病治疗,以及最后和楼兰雨的相会交谈。 楼兰风最后说:“我们两个的人生从那时开始相距越来越远,现在他是个学生在读书,而我端着枪在这爬山。” 夏曦问他:“姜荷和楼兰雨在一起你怎么看待的?” 楼兰风说:“我的感觉一度很错乱,很长一段时间都仍然认为自己仍然是楼兰雨,这件事谁也不能怪,我现在更喜欢把姜荷当做儿时的玩伴,其实我和姜荷一直没有发展出爱情,而疾病治愈之后的爱情已经和我无关了。” 上山太早,露水比较重,爬到密林带时两个人裤脚都湿了大半。穿过密林后,衣服也湿了些,两个人找个高处坐下来休息。 夏曦坐得比楼兰风高一尺,于是楼兰风就想靠着她腿上休息,夏曦踢了他一脚:“听你的故事你一直就是个正经人,现在怎么变这样了?” 楼兰风呵呵笑了几声,然后说:“这两年我也经历了三段感情,一次比一次不那么上心,两次复生后,我对生命以及使命也充满了厌倦,我无意冒犯你,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对我的容忍底线在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1章 深坑前沿 楼兰风接着说:“我要看看我犯错到什么程度,他们才会处理我。” 夏曦想了一会,然后说:“从骚扰我开始?然后闹到没人愿意和你合作是不是?说好听点你是挑战权威,你对别人掌握你的生死命运开始不满;说难听点你这是挥霍自己的资源,用犯规突破底线,然后尝试着和上面讨价还价。” 楼兰风说:“我没想好要得到什么,有时候我只是想,如果我成为他们的一个错误,他们对自己的错误将如何处置?尤其是这个错误已经耗费了巨资,有多少人要为此付出多大的责任代价?” 夏曦皱眉道:“两年时间你就活得没意思了?” 楼兰风说:“你珍惜生命是因为你知道自己会死,而且自己有选择去过平静安详生活的权利。而我没有这个权利,我的生活就是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件,没完没了,无论我经历多么惨痛的人生,都必须无限地延续下午,没有结束的一天,这是我最恐惧的事情。” 夏曦说:“我就喜欢你们讨厌我又不得不和我一起建设社会主义,这是你要追求的境界?” 楼兰风站起来说:“也许吧,我们走吧。” 夏曦也站起来,盯着楼兰风的眼睛说:“我第一次出任务时也吓得要死,当时我也想,干脆我干点什么蠢事,让他们赶我走算了!希望你也仅仅是出于这种心态,如果你通过不断犯规摸索出某种特权,这是很危险的想法。虽然我们昨天才认识,我也愿意像老朋友一样提醒你。” 夏曦说完转身继续走,楼兰风看着她背影,摇头叹口气。 夏曦在前面问:“你叹什么气?” 楼兰风答道:“你玩过游戏吧,每当遇到大怪时要提前存档,然后再一次又一次地展开攻击,直到过关。如果实在杀不过去,干脆就放弃游戏不玩了。我现在就是游戏中英雄,玩游戏的人从不放弃,于是我就要无数次地复活,没完没了地去杀怪。” 夏曦:“于是你就想干脆把游戏玩坏算了?没用的,游戏可以再安装,甚至你的存档都帮你备份了。” 夏曦悠悠地说:“也许你早就犯规过,只要读取你更早的存档,你对自己犯过的规都不会记得!” 楼兰风哼哼冷笑。 夏曦心想:“部里在制造他们的时候,是否有进行过心理评估?在对他们善尽其用的同时,有没有考虑过他们一旦犯罪,是否要承担违法责任?他们在法律上根本就不存在,部里恐怕在法律空白处给这些人留下了钻法律空子的巨大机会。” 九点时两个人已经翻到了山后,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明显的大坑,夏曦根据地图把边界指示给楼兰风看:“这个大陨石坑的底部,就是那个深洞。” 下山的路虽然更陡峭,也只不过多花点时间,看来夏曦也受过很好的训练,身手矫捷,无需楼兰风协助。反而是楼兰风因为携带的战略步枪比较沉重,下山速度受累。 下到底部时,看到的景象和楼兰风预想的大相径庭。深洞的入口被巨大的五公分粗的合金网罩了起来,合金网间隔不到十公分。沿着洞边修了一尺见方的一道矮墙,合金网被固定在上面。合金氧化程度不高,看上去两三年前才安装的。 洞口的风很大,周围的树木的生长方向都受到影响,向洞的方向倾斜,就像是在膜拜。这个洞就像是一台巨大的吸风机入口。 楼兰风问夏曦:“这是什么意思,是怕人掉下去还是担心什么东西出来,这看上去像个巨大的野兽笼子。” 夏曦说:“这是一个出入口,我们知道下面有那些东西,这个罩子主要还是阻挡人或者野兽掉下去,至于能不能挡住下面的东西,那就难说了。” 楼兰风问:“这是什么时候修的?大姑村的人似乎不知道有这个罩子。” 夏曦说:“六十年代开始就做了简易的隔离,这个是前几年翻修的,人员和材料直接直升机运过来施工,大姑村的人当然不知情。” 楼兰风问:“既然知道下面有东西,为什么不下去搞清楚是什么?” 夏曦说:“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能力去处理,我们甚至还没有能力调查出那些东西是什么。” 楼兰风四周看了看:“这里人迹罕至,搞了这个隔离网反而显眼,我们看不到对方,它们是不是有办法从缝隙中出来也不知道,看不出搞这些花样有什么价值。” 夏曦说:“看不到它们的是人类的眼睛,但是人类可以用技术弥补自身的局限。” 夏曦边说边绕着洞口走,似乎在寻找什么,同时对楼兰风说:“你检查一下网的表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痕迹,这是特殊材料,强度很高。” 楼兰风踩上隔离网,上面有一些较大的树枝,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尤其是没有粘液。而这时夏曦却在地上找到了什么。 楼兰风靠拢过去。这是一扇门,顺着山势与地面四十度倾斜,类似下水道的金属入口,只不过是门上多了一个密码锁。 夏曦示意楼兰风警戒,自己却并不紧张,她把密码锁旋了几圈,门咔哒一声开了。夏曦一把拉开,两人身后的风呼地吹了进去。 两个人警戒着让风吹了一会,楼兰风注意到这是一个洞,居然有一道楼梯延伸下去。夏曦说:“这也是我们后来建的。”然后她准备进入,楼兰风一把拉住她,示意自己先走,夏曦微微笑了一下,给他让开位置。 简易的楼梯只有两尺宽,四十五度角很陡峭,两边都装了扶手,但是依然危险,楼兰风无法持枪进入,只好把枪背在背上,反身爬下去。 十几米后豁然开朗,楼兰风进入到一个室内。这个房间穿凿在深洞的壁上,光线从头顶倾泻下来,到这里已经微弱,室内幽暗不明,楼兰风突然想到了老薛发现的鱼塘! 夏曦在他背后问:“猜到这是哪了吗?” 楼兰风说:“我以为已经炸毁了。” 夏曦说:“爆炸清理了有毒物质,这里前后经过数次改造,成了我们部的前沿观察室。”说着夏曦把手电打开了。 楼兰风惊然发现一侧一侧的墙上离地挂着几个设备,没有任何指示灯亮起,但是走近却能听到轻微的电鸣声,看来一直在工作中。顺着设备楼兰风看到了电缆,蜿蜒着没入墙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2章 隔绝 楼兰风很吃惊:“这里居然通了电,这要花多少钱?” 夏曦走到窗口:“几十年的发展,才到这一步,还早着呢。”她指着头一边率先下了楼梯:“确定,你下来时顺手把门反锁!” 两个人又回到狭窄的室内,夏曦问楼兰风:“你听说过费米悖论吗?” 楼兰风说:“我是文科生。” 夏曦于是直接说:“费米是获得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家,七十年前他提出一个疑问:宇宙已经存在了大约130亿年,其他星系太远了我们可以不考虑,仅仅银河系里面就存在有数十亿个具备宜居潜力的星球,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巨大的数量,早就该有智慧生命穿梭于银河系了,按道理应该满太空都是飞来飞去的宇宙飞船了才对,可他们在哪呢?” “因为你要想想,人类有文明存在到现在不到一万年,工业革命到现在两百多年就已经飞进太空了。这实在是个让人很难以理解的问题,难道整个宇宙就真的只有人类?” 楼兰风抱着枪点点头:“你要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个疑问我也想到过,原来这么早就有这么牛逼的人提出来了。” 夏曦白了他一眼继续说:“我们部里科学家结合我们多年的地下发现得出的分析和最近美国航天局的最新理论不谋而合,或许银河系里广泛存在智慧生命,但他们大部分都生活在深深的、黑暗的地下或者地下海洋里,与宇宙的其他部分隔绝。” “地下空洞和海洋可能在银河系里很常见。实际上如果以我们的太阳系作为参考,海洋就很常见。在木星的卫星木卫四、木卫三和木卫二极冷的表面壳体下,以及土星卫星土卫二的地壳下都流动着液态水的海洋。而且据猜测在其他星球上也存在地下海洋,包括冥王星。唯一已知表面有液态海洋的行星反而只有地球。” “与地表水体相比,地下和地下海洋能够提供更加稳定的环境。这样一来天体撞击和太阳耀斑、附近的超新星、绕怎样的轨道运行、有没有磁层,还有大气是否有毒等等这些都变得无关紧要。这样的环境平均而言可能给予生命更长的时间来进化出智能和复杂性。” 楼兰风接话:“于是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在表面都适合生命存在的地球,地下智慧生命存在的可能性恐怕要比这些星球高出几万倍,对吧?” 夏曦点点头:“地球表面生命存在了数亿年,期间经历了几次大规模的灭绝,也许星球表面存在生命才是特例、是异类,地下存在生命才是常态和正常的。” 楼兰风:“但是底下生命也难以发展出离开自己星球的宇宙交通技术,因为到达自己星球表面对它们而言都是极其困难的。” 夏曦说:“是的。”然后从包里拿出那两个防毒面具,递给楼兰风一个:“这不是普通的防毒面具,等会戴上开机,进入面具的光谱经过编辑,我们可以看到那些东西。” 楼兰风接过来:“既然有这玩意,昨晚为什么不用?” 夏曦说:“一旦开机,我们面部会有反射光线,我们自己也会暴露,昨晚使用会有危险,而等会我们面对的是联络使者。” 楼兰风:“使者?来沟通的?那就是没啥危险了?” 夏曦说:“难说。”她拿出昨晚取的液体样本,放在窗台上。 怪不得取样两份,看来一份是当做证据的。 她又拿出一个取样器,对楼兰风说:“按规定办事,把胳膊伸出来取样。” 楼兰风伸出胳膊夏曦抽取了血样,密封后放在房间的一角。这种取样器非常坚固,能抗住坦克碾压。 楼兰风看着夏曦,突然走过去搂了一下她的肩膀:“等会你在我身后,一切由我来。” 两个人带起面具开机,面前的镜片发出淡紫色的光,房间里并没有对外射击的口,楼兰风干脆收起了枪。 两个人站在窗前不再说话,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 过了十分钟左右,不知道是渐渐还是突然,窗外的风突然彻底停了,变得分外安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3章 接触 夏曦走到窗边,旋开了窗台上的样本瓶。楼兰风又把她拉到身后。 夏曦有些感动,楼兰风虽然思想行为上渐渐对公司叛逆,这是个危险的倾向,但是每到关键时刻却体现出担当和对她的保护,昨夜在观赏老姑吸云时她已经有所体会。这种下意识的英雄主义行为绝不是可以装出来的。 但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对公司的不满对她说出来呢?这明显不是明智的做法,而且他一边像个登徒子般冒犯她一边解释自己的行为,几乎毫无保留,这种坦荡也许真的出自于他对人生不同的感受和理解,是另一种无所畏惧。 他那些不满也许仅仅是一种忠诚测试,他需要一个互相坦诚且忠诚的搭档。而那些冒犯也仅仅就是冒犯,他失去了自己的道德约束力。 这种任务这种时刻是非常难熬的,适当的分神反而有助于缓解紧张。 楼兰风明显缺乏这样的经验。虽然两年的训练中他也面临过数次生死考验,但是单独面对这样的未知却是第一次,心理冲击的强烈盖过了恐惧,风静止的时候,他甚至一股冲动想走到窗口向下张望。 夏曦在他身后用手抓住他的肩膀,形成了相互依靠的同盟。 和楼兰风的预期不同,并没有什么东西慢慢飘上来,它们的出现是极其突然的,就像一个画面,突然展现在他们面前! 一股臭味也扑面而来,虽然已经过滤掉了大半,但是面罩过滤的能力毕竟有限,而且因为没有风,它们带来的气体几乎将二人完全包围,臭味带着明显的刺激感,时间久了难保不会中毒,夏曦抓着楼兰风肩膀的手明显收紧! 与其说它们像会变形的泡泡还不如说像变换不定的一团光影,楼兰风没有看到明显的边界,但是仍然可以分辨出是三个个体! “鬼!”一个词直接在楼兰风的大脑里蹦出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它们都可以说是最合格的鬼! 三个光影一个在前两个在后飘忽不定,前面的那个慢慢地靠近了窗口,楼兰风本能地抓住了枪托! 非常突然地,所有与鬼相关的想象从楼兰风的大脑里消散,就像是电脑关闭了一个窗口!一股冰凉僵硬的感觉抓住了自己,楼兰风马上就失去了行动能力,甚至双腿已经感受不到支撑的力量! 梦魇般的感觉突如其来,自己的大脑跟着失去了控制,无数画面纷至沓来,楼兰风努力想恢复理智,但是毫无力量可以使用,意志力已经消失! 但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功夫,一切又突然消失了! 楼兰风险些一个踉跄,可以感受到夏曦的手也在用力抓住他,稳定她的身形。 楼兰风忍不住大口呼吸,但是恶臭呛得他险些呕吐,他转身扶稳夏曦,转回身时赫然发现窗外的光影已经只剩下一个! 楼兰风转头四处寻找,夏曦对她摇摇头,她把手上的手机展示给他看,屏幕上只有四个字:“三井外逸!” 夏曦原来一直配有卫星电话,和总部保持着联络,而刚才仪器已经监测到那两个鬼影外逸,通过卫星报告了总部! 隔着目镜依然可以看到夏曦脸上的汗,楼兰风一言不发把枪端了起来!两个人站成一个对内夹角,和那个鬼影形成对峙! 鬼影飘远了一些,形象也更加暗淡,但是并不离开。这时一股风从上面吹下来,不疾不徐,很快吹散了室内的臭气,但是鬼影依然不远不近飘在那,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明显是个善意表示,楼兰风和夏曦对视一眼,把枪口冲下。 其实他们二人也明白,现在是自己关在小屋里,窗户上的合金网是特殊材料制成并不容易击毁,除非鬼影自己进来,否则他们要对其造成伤害很困难。 对峙陷入胶着,双方没有任何沟通,两者之间的样本瓶静静地立在那,似乎是一个小小的碑,宣示着互相伤害的证据。 也就两三分钟,突然臭气暴涨,眼前的鬼影变成了四个!仅仅停留几秒,其中一个突然炸裂!一团透明的液体悬浮在半空中拼命挣扎着变换了形状,似乎有东西要突破而出! 楼兰风和夏曦下意识后退警戒,还没等他们完全反应到位,那团液体已经迅速凝固成了一个怪异的多边体,一动也不再动! 楼兰风和夏曦的瞳孔都在收缩,突然的残忍演示让他们屏住了呼吸,骇异地对视了一眼,也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头:“那也就是说它们不具备地面生活的能力,所以对人类威胁不大。” 夏曦摇摇头:“我可没有你乐观,它们表现出的习性对人类来说难以想象和接受,一旦引发人类恐慌,人类的攻击性反而可能激发它们的残忍杀戮也不是不可能。” 楼兰风冷笑两声:“所以说,人类防来防去,最该防备自己的愚蠢!” 夏曦打电话向上面做了汇报。 楼兰风说:“这里是地下十几米,电话居然能通。” 夏曦指着那些仪器:“有转发器,不然监测新号怎么上星。” 楼兰风走到窗边向下张望:“它们杀完同类说走就走,咱们丢失的人不给一个交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4章 时间的理解 夏曦说:“你能如何?追下去质问?” 楼兰风听着呜呜的风声,叹口气:“你还别说,也许公司以后真会让我下去找它们的,还有比我更适合执行这种任务的人选吗?” 夏曦摇头:“未必,刺探会被对方视为冒犯,我们还没有能力应付可能的恶劣后果,公司恐怕不敢贸然再制定任何行动计划。我们上去吧。” 两个人回到地面,楼兰风拿出一瓶水递给夏曦,夏曦喝了几口还给楼兰风。 楼兰风问夏曦:“现在怎么办?这么大一片山,靠我们两个完成搜索失踪人员的任务是不可能的。” 夏曦说:“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是来处理失踪原因的,现在看来已经暂时没事了,寻找失踪人员那是当地公安的责任。” 楼兰风:“那就先回大姑村吧。你说为什么总有那些东西跑上来搞出这些事情来?对它们而言这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 夏曦收拾好东西,两人踏上回程。一边走夏曦一边说:“这个不好说,也许是出于冒险,就像我们人类跑到月球上去一个道理。也许我们的火箭烧死了我们看不到的生物,也许我们攉取的某些所谓矿物质别的生物有不一样的认知,我们对它们了解太少,很难下结论。” 楼兰风走在她后面:“你以前的日常工作主要是处理和它们的接触?” 夏曦答到:“如果是那样就好了,目前和它们的接触还是比较单纯的,至少还是有点规矩的。平时最多的工作还是处置一些莫名其妙的突发事件,各种意外都有,危险也是防不胜防。” 楼兰风说:“地下这些东西才是人类的心腹大患,也许对方也是这么看待我们的,你说会不会双方都在憋大招,努力在提高自身能力,然后制定出最终毁灭对方的计划?” 夏曦沉默了一会:“难说!按我们的推测,它们数量有限,在地下生态中不需要大规模战争争夺资源,所以科技没有向进攻性武器发展。但是现在随着人类上天入地能力的不断争强,很难说它们不会做某些准备。” 两人爬上山脊已经是中午,回望山峦如涛,不禁感叹这一上午工作效率之高。 两个人拿出干粮,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卸下装备,坐下来分着吃。楼兰风说:“这种东西我受训时就吃,以为工作后能吃好点,结果还是吃这个,你瞧瞧我这个苦逼的命!” 夏曦没有理睬他,边吃边四处张望。 楼兰风问她:“你在看什么?” 夏曦说:“我在想老姑吸云是怎么形成的,要说是那个深洞产生的吸力我觉得不太可能,那得多大的能量才能把这上面的空气都吸过去?你看我们目前在这就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来自深洞的力量了。” 楼兰风哂笑:“你还操这份心,哪天出了问题再来呗,反正杀鬼的不怕鬼多。” 夏曦也笑了:“你这个论调和我之前的搭档差不多,似乎男人都喜欢这样线性的思维,不像我们女人是发散的,同时考虑几个问题。” 楼兰风说:“没错,男尿一条线,女尿一大片。” 夏曦没理他。 楼兰风又问:“你前搭档是不是你男朋友?我听说公司里很多都是一对对的,任务中生死相依,结果男性死亡率明显偏高,行动处变成了寡妇处。” 夏曦有点恼火:“你听哪个王八蛋说的?” “程天骄那个王八蛋说的。” “你第一天报到就和我出来了,你怎么会认识他?” “有点小渊源,你直接回答问题就不完了,和我兜什么圈子。” 程天骄是楼兰雨病秧子时期的克隆,楼兰雨第一次遇到他是在苏婷的咖啡馆里,而楼兰风第一次遇到他是在江臣,两个人都因任务失败复生在复健过程中,因为两个人都明白对方身份,所以有过一些交流。 程天骄一直没有搭档,出任务时都一个人,属于独狼式干员,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从事的都是最高危的工作。 他与楼兰风楼兰雨有完全一样的原始基因,指纹甚至都是一样的,但外貌已经经过了改造,长相已经不同。 他被克隆出来时楼兰雨还没有记忆遗传能力,所以他没有楼兰风楼兰雨共有的成长和家庭记忆,他的人格不完整,他所有的记忆都是有关受训和执行任务的。 有时他会表现出特别的残酷无情,也因此让公司觉得他特别地好用。他并不是部里最早的凤凰探员,但是身份一直被保密,除了江臣和行动处负责人,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克隆身份。 夏曦狠狠瞪了楼兰风一眼,然后说:“我搭档是同性恋,我们不是情侣,也并非所有的干员都发展出情侣关系,大多数时候搭档之间的那份信任是情侣不能比拟的。” “哦?”楼兰风凑近她:“你打算干到几岁退出一线?” 夏曦警惕地看着他:“也许三十岁吧,干什么?” 楼兰风说:“那还有两三年吧,你说咱们两个会不会发展成情侣?” 夏曦本能地挪了一下位置:“我能不能对你说个事?” 楼兰风:“说吧。” 夏曦说:“其实昨天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三个月前你到公司报到过一次,我们一起出过任务,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吊儿郎当,还对我动手动脚,被我一枪给毙了!公司给你复生时使用了之前的生物备份,所以你没有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楼兰风吃惊地看着夏曦,眼神满含痛苦和不可思议,他看着眼前乱风吹拂下的荒草,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可真会瞎编。” 夏曦奇道:“为什么说我瞎编?” 楼兰风看着她微笑:“你知道有个东西叫日历吗?我的死亡和复生是有严格的时间记录的,我对自己记忆的连贯性也非常在意,如果我被你打死过,就要多出一份重生和复健的记录,那基本就是三个月,如果妄图掩盖一次复生,那么两次复生之间就会出现巨大的长时间的记忆空白,这是不允许发生的。” 夏曦嘴硬:“为什么不允许发生?它就真实发生了,还用得着你允许?” 楼兰风不断的言语调笑以及夏曦拿复生瞎扯,都让对方心生不满。 楼兰风看着夏曦,微笑渐渐凝固,最后阴森森地说:“在我生命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患有多重人格疾病,还可能有过精神分裂和抑郁症,所以我对时间的理解和你不一样,你以后最好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夏曦看着楼兰风扭曲的脸,渐渐地起了戒备,嘴里吃了一半的东西也忘了继续嚼,半天才说:“你唬我?” 楼兰风一把抓住夏曦领子,盯着她半天才笑嘻嘻说:“我就唬你,怕了吧?” 夏曦大怒,跳起来一脚踢向楼兰风,楼兰风不躲反上,撩倒夏曦直接扑在她身上:“你欺骗战友还敢动手?!” 夏曦乌洞洞的手枪枪口已经并不存在。我届时需要你告诉我我们曾经有过的感情,我才能找回这段丢失的时间,这就是我所说的我们对时间的理解不一样。多死几次就会交叉混乱,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用早前的样本,那么很多事情对我来说就是发生在未来,我主动问问你有什么奇怪的?” 夏曦很懊恼:“我居然忘了拿你的样本!” 楼兰风伸出胳膊:“没关系,事前的忘了,事后补救。” 夏曦失了锐气:“是我的失误。” 楼兰风呵呵笑两声没说话。 夏曦:“听你说得头头是道,这种事情发生过吗?” 楼兰风苦笑:“当然发生过,这句话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对我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5章 情感规划 夏曦问:“姜荷说的?” 楼兰风皱起眉头有些不悦:“我不是和你说过姜荷是我儿时的玩伴?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夏曦没料到这个刚才还嬉皮笑脸调戏自己的人,现在居然板起脸教训自己,看来他的道德感真的流失迅速。 夏曦丢了他的样本有些歉疚,主动认错:“ok,是我没用心记,您百忙之中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 她稀里糊涂提到姜荷让楼兰风真的有点动气,瞪了夏曦一眼才继续说:“我后来和我的复健医生搅和在了一起,她姓孟。那时我和楼兰雨谈过话不久,正是我各种孤独寂寞冷的时候,她几乎是我和过往唯一的联结,我对她格外地依赖,她也对我呵护有加。复健完成后我开始出外受训也参加一些地方的任务,依然和她保持着很好的感情。但是在一次很危险的任务中我挂了,几乎尸骨无存,因为我当时并没有搭档,地方上也不了解我的身份,生物备份我自己做得也不及时,复生后记忆大幅度回溯,我和她的交往经历几乎丢失了大半,这对她的冲击很大。当然不是为了那点感情记忆,而是我的这种身份和状态。” “她是个非常理智冷静的人,说实话和我并不是一路人,她对自己的人生有很周密细致的规划,我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人选。于是在那次复健中,我们诚恳地谈了一次,结束了那段感情。你要知道,对我这种人来说,从来就没想过自己的初恋会是这么好说好商量地结束了。” 夏曦说:“你是想说像做买卖似的计算着结束了吧?” 楼兰风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但是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任何人都无权要求别人牺牲自身利益,是不是?” 夏曦看着他,没敢多说话,实际上他自己恰恰是以牺牲为人生的人,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无所顾忌地牺牲。 楼兰风说到这就停了,夏曦于是问:“就这样?” 楼兰风如梦初醒:“哦,就是她说的,我们对时间的理解会慢慢不一样,我的人生到了一定年龄会陷入死循环,而她必须继续。” 夏曦奇道:“死循环什么意思?” 楼兰风说:“她的意思是说公司不会让我一直老下去,等我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智慧,我的生命会陷入循环,比如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反反覆覆复生,体力智力都能保持最优。我想那时候可能会更频繁地发生这种事情,比如你那时还是我的搭档,你在某次我复生后可能对我说:按照之前的发展经验,我们两个一年后会搞在一起。” 夏曦:“切!” 两人吃完收拾好,背上枪继续前行。 夏曦说:“要是觉得自己的初恋不那么美好,你可以把自己和姜荷幼时的感情定位为初恋,有什么不可以?” 楼兰风喝止:“自欺欺人!” 夏曦说:“后来呢?早上你不是说自己有三段感情?” 楼兰风嘿嘿笑起来,他说:“另外两段不能算严肃的感情经历,当时我应孟影的要求和她秘密相恋,别人都不知道,后来和她分手了我就和中心里的其他工作人员搞在一起,她们可能对我有好奇心,正好我也对她们有好奇心,一拍即合。” 夏曦:“不正经!你的叛逆心态很重!” 走了一个多小时,又来到了密林带的边缘,两人在早上休息过的地方又坐下休息。 夏曦问楼兰风:“你为什么信任我?似乎把自己的不满和愤懑都当着我的面发泄出来了。” 楼兰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是我的搭档,我当然可以说,你如果接受不了,咱们就该分道扬镳,我没必要鬼鬼祟祟、吞吞吐吐。”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人声,似乎有一伙人正穿过密林带,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两个人闻声迅速端枪站了起来,这一带很开阔,并没有可隐蔽之处,夏曦说:“可能是村民,不要盲目开枪!” 楼兰风:“明白。” 来人行动倒是很快,人声嘈杂男女都有,很快就走出了密林,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农大的张同学! 一伙人都出了密林带,看到夏、楼二人都愣在当场,特别是看到两个人全副武装端着枪,他们还以为自己踏入了战场。 这伙人大多数人楼兰风、夏曦都见过,农大的两个研究生、郭姓王姓两个县警,另外多出一男一女,男的五十不到,看上去睿智强势,女的二十多岁,和两个研究生一样,似乎也是学生。看来他们的导师农大的教授到了。 张同学迅速反应了过来:“你们明明是警察,为什么要冒充中科院的研究人员?”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最早表达出来的居然是他的不满。 楼兰风没有理睬张同学,二人继续下山,擦肩而过时问郭警察:“你们不用去找失踪人员吗?” 郭警察愣了一下,似乎深思熟虑后才说:“今天中午不到局里就通知我们俩了,失踪的人都在外县市找到了,有两个死了。” 这倒是出乎意外,楼兰风和夏曦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教授似乎没有和他们打招呼的意思,两个研究生也不介绍,反而那个女学生问他们:“你们上山是执行什么任务?” 楼兰风对她微笑:“和你们一样,看风景,看鸟。” 两人越过密林带后回望,人声已渺。 楼兰风问夏曦:“他们不会跑到深洞那去搞七搞八引来地下那帮兄弟吧?” 夏曦摇头:“不会的,他们毕竟是研究人员,没胆子乱动国防设施,而且我们和地下的联络信号也是有约定的,他们没那么凑巧就能召上来。另外我们内部称呼那三号井,不容易混淆。” 楼兰风:“那一号二号井在哪?还有几号?” 夏曦说:“我也了解不全,另外我还没被授权告诉你那些。” 楼兰风:“没关系,我跟着你慢慢学,夏老师。” 夏曦:“别乱叫。” 楼兰风:“老师挺好听啊,你看刚才那个老师多牛逼啊。” 两个人虽然身份被撞破,但是还是在坟地换好了衣服才回村。 楼兰风看着夏曦赞叹:“你身材真不错,我帮你拍一套写真集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6章 抓捕程天骄 两人直接去了王老爷子家。王老爷子直纳闷:“这些人怎么会就这么不声不响出了山,东一个西一个死的死伤的伤?” 夏曦据实相告:“我们也是下山时听郭警官说的,具体情况我们还不知道。” 王老爷子:“那前山?” 夏曦:“我们已经处理好了,应该短期内不会再出问题。” 王玉霞插嘴:“还好没开会,不然这脸打得啪啪的。” 楼兰风对她说:“管住嘴,你爷爷可是一辈子都保守着秘密,说出去把你爷爷也卖了。” 王老爷子又来了气:“偷听议事,老规矩是要割舌的!” 夏曦最后说:“如果近期有什么事,我们会再来处理,舆论上有什么不利的说法,我们也会有专人处理的,咱们还是老规矩,这里一切仰仗您老人家了。” 两人告辞出来,直接开车离开了大姑村。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回到公司恐怕要半夜了。 两个人都有些困乏,聊天之外,大多数时候不开车就在睡觉。 到八点时才随便吃了点东西,两个人精神也恢复了。 车开到一个高速岔道时,路牌上显示岔路前往石家庄方向,楼兰风于是问夏曦:“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夏曦微笑着说:“父母、爷爷奶奶、姥爷姥姥都在啊,我父母有几个兄弟姐妹,我表哥表姐一大堆。” 楼兰风:“你为什么要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有什么故事?” 夏曦:“因为我够优秀因为我喜欢,还需要什么故事?难道非要国恨家仇、死了男友什么的才能做这个?” 楼兰风接着问:“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一线了,你想做什么?” 夏曦说:“我还没认真考虑过,也许做一些分析工作,为一线提供支援。” 夏曦反问他:“那么你呢?他们是强迫你做这份工作的吗?” 楼兰风半天没说话,最后说:“有些事情没法说透,我和公司之间成了互相依赖的一个系统,谁也不敢打破平衡,谁也不想两败俱伤。” 两人十一点多就到了公司宿舍,夏曦说她住在11楼,楼兰风一脸的坏笑:“我就在你上面!” 楼兰风跟在夏曦后面等电梯,问她:“洗好澡可不可以到你家聊天,路上睡多了。” 夏曦还没回答电梯就到了,走出来一个美女与夏曦很热情地打招呼,擦肩而过看到楼兰风时却吃了一惊,语气也不太友好:“楼先生?” 楼兰风从电梯里回过身,还没回过神,只说了句你好,电梯就关上了。 夏曦问楼兰风:“你们认识?” 楼兰风回道:“不认识,她是谁?” 夏曦:“她就是我和你提过的苏婷,也许她认识楼兰雨?” 楼兰风说:“不太可能吧,楼兰雨从来就没打算和公司打交道。” 夏曦:“你那么确定?” 楼兰风:“这两天和你说了那么多,你压根没明白多少,虽然我信任你,但还是要提醒,我对你说的话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夏曦不服气:“我怎么没明白了?” 这时候夏曦到了,楼兰风说:“以后再说吧。” 楼兰风放下包,把自己的新家又参观了一遍,门铃就响了。 楼兰风才打开门,苏婷直接推门闯了进来:“你不是去读书了吗?” 楼兰风知道她认错了人,也不戳破:“那又如何?” 苏婷逼近他:“你当初说你不会参与公司的任何事情,你和姜荷要远离是非,我才相信的不是你搅黄了我的计划,可你现在住进公司宿舍,你怎么解释?” 楼兰风远离她两步,前后看她身姿曼妙,不像身藏凶器,继续逗她:“苏小姐好大的脾气,我肯定是没有破坏你什么计划的,至于对你的承诺,你觉得我该怎么承担责任?” 苏婷气急败坏:“你前后说话不一,说明你可能一直在撒谎!你不但可能毁了我的计划,还害得我这两年在公司处处被压制!” 苏婷当年试图利用施廷的身份制订重启地下调查任务的计划,以营救失陷在地下的搭档,但被公司轻易就识破她故弄玄虚,她没有彻底反省自己的鲁莽,因为楼兰雨恰逢其会,反而一度怀疑是楼兰雨向公司告发了她。 楼兰风当然对此一无所知,但是看着苏婷杏眼圆睁,气得发抖,也不好意思继续瞎扯,刚想表明身份,门铃又响了,楼兰风打开门,夏曦拿着一个采样器,一边向屋内窥探一边说:“山上又忘了采样,明天必须要交一份上去。” 苏婷看到夏曦很惊讶:“你现在和这个混蛋搭档?我真是气糊涂了,刚才你们一起进电梯我就该想到。” 夏曦进了房间,楼兰风关了门。夏曦问:“他做了什么混蛋事情?” 苏婷说:“我之前那份重启地下调查的报告就是他搅黄的!” “哦?”夏曦转头看着楼兰风:“今天上午我还提起地下调查和苏婷,你当时的一无所知是装的?” 楼兰风说:“我真不知道。” 治疗之前楼兰雨的生活就是楼兰风的生活,她一再提起地下调查,楼兰风突然就想到了施廷给他看过的那些图纸。 于是他尝试着问道:“你不会是说鼓浪屿别墅上的那口井吧?” 苏婷更气愤:“明知故问!” 夏曦也生气了:“你不是说你不知道,我还以为她真的认错了人!” 楼兰风说:“我就知道这么多,两年前施廷给我看了别墅井的图纸,然后我就到江臣治病去了。治好了病出来,我和楼兰雨就是两个人了,他带着姜荷回了厦门,干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再见到他都是两个多月后了。” 苏婷懵了:“你不是楼兰雨?” 楼兰风:“我是楼兰风!” 苏婷狐疑地盯着楼兰风看了好一会,才说:“他不做凤凰干探,复制一个你来做?” 楼兰风:“你理解得比夏曦快。” 苏婷奇道:“还可以这样操作?他自己为什么可以不做?” 楼兰风沉默了一小会,说:“我也希望他不做,可以一直陪着姜荷。” 苏婷的目光变得复杂,她看着楼兰风:“这么说来你不认识我?” 楼兰风:“现在认识了。” 苏婷态度转变得快,对自己的态度道了歉,然后没再说什么就告辞了。 夏曦给楼兰风取了样,对他说:“你可别招惹苏婷,别看她脾气急愣头青似的,她可是公司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桌子上花瓶里的鲜花无疑是新换的,楼兰风原本想抽出一支帅气地献给夏曦,结果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反而差点把花瓶弄倒了。 夏曦说:“好了别耍了,我下面也有。” 楼兰风:“哦?” 夏曦拿着样本扭头走了。 第二天楼兰风到办公室时夏曦正在写报告,她对楼兰风说:“把你的身份证件给我,我写完报告你签字,我一起交上去。” 楼兰风问她:“如果没任务,我们就在这喝茶看报?” 夏曦说:“可以看看公开的一些案件卷宗,对自己有帮助,其实很多案件都有相似性,可以触类旁通。” 楼兰风哂笑:“没想到这还是个学习型的工作。” 夏曦很快就写好了报告,楼兰风大致浏览没问题就签了字。两个人把东西交上去没多久就接到通知,马上到李立岩办公室。 楼兰风:“他们还真是物尽其用。” 他们两个到达时,除了李立岩外已经有五个人在办公室里等他们开会,楼兰风只认识苏婷。看到二人,苏婷很迷人地对他们笑笑。 新的任务很简单:程天骄脱离公司控制,目前不知去向,在其演变成更大的问题之前,对其进行抓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7章 呼伦地堡 楼兰风全程一言不发,李立岩的话也还是那么少,谈完了任务,他特地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楼兰风:“有困难吗?” 楼兰风摇摇头。 抓捕分为三个小组,苏婷并入夏曦小组中,服从夏曦领导,他们小组前往满洲里,下一步行动待命。另外两个小组前往青岛和深圳。李立岩说:“现在你们每个小组都有人或多或少和程天骄合作过,相对别人更了解他,尽量将他安全带回来,如果他顽抗到底,特殊情况下你们可以自由处置,手段不限!” 这也就等于说可以击毙程天骄! 以程天骄的特殊身份,他既然决定逃亡,怎么可能因为惧怕死亡而妥协,所谓的抓捕,实际上就是追杀! 回到办公室楼兰风问夏曦:“如果你哪天不告而别也是这个下场?” 夏曦:“一个普通军人脱队都要面临刑责,何况我们,这是很基本的常识。” 楼兰风:“如果我们直接击毙,就无法了解他为什么脱队。” 夏曦:“这是他自己应该考虑的,如果他有意见,应该想办法陈述,而不是选择极端手段。”夏曦凑近楼兰风,小声说:“你说过你认识程天骄,如果你不想参加行动刚才应该提出来,而不是现在质疑。” 楼兰风也小声对她说:“不仅仅认识那么简单。”于是把他和程天骄的关系告诉了夏曦。 夏曦问他:“你确定上面知道这件事?” 楼兰风说:“肯定知道,这不是特别需要保密的问题,一旦我们两个任何人负伤,血液、器官可以共用,我们本人都收到了这个提醒。” 夏曦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什么话路上说,先回去收拾。” 楼兰风收拾好东西没多久,夏曦就通知他楼下集中,前往南郊军用机场:“有运输机前往海拉尔,我们顺风。” 公司的车已经在等候,苏婷也已经在车上,夏曦检查了车后的装备后,三人直接被送往军用机场,接车的军人二话不说又把他们送上了巨大的军用运输机。 军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震耳欲聋,路上三人都没什么交流,楼兰风基本都在闭目打盹。 运输机到了呼伦贝尔东山机场,接机的人开着一部黑色jeep自由光越野车直达停机坪,三人把装备装上车,接机的把车钥匙交给他们,点点头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机场出来拐上通往满洲里的公路,全程不到两百公里,两侧就是呼伦贝尔大草原。 秋日午后的大草原疾风劲草,偶尔远处的水泡闪着银光,楼兰风却无心欣赏,一直沉默不语,反而苏婷和夏曦一前一后有说有笑,似乎是来旅游的,而非追杀一个昔日的同事。 夏曦终于开始谈正事:“程天骄为什么要到满洲里?虽然这里是中俄口岸,但从这里出境并不是好选择。” 苏婷说:“据我所知他在这执行过任务,时间较长,对这里比较熟悉。” 夏曦说:“你是说有可能这里他有熟人接应?” 苏婷说:“有可能,他执行过很多任务,但是滞留时间较长的地方很少,他没有家人没有社会背景,可以调查的切入点都很难找,我们来这基本也是碰运气。” 夏曦说:“如果他想在此越境恐怕早就出去了,他了解我们的行动效率,不可能无谓耽搁时间,我们有个行动点在呼伦湖边上,现在直接过去。” 呼伦湖当地人叫它达赉诺尔,意为海一样的湖。草原上的云似乎特别低,无边的湖水和天空连接在一起。现在虽然是九月秋天,湖边却有不少来度假的俄罗斯人,白花花地向湖里跳。 车离开了大路拐入草原,完全没有路的情况下一直开到对面的山边,到这夏曦就不知道怎么走了,苏婷说她来过,接手又开过一片湿地,最后在一片树林前停了下来。 苏婷说:“一路上我注意了,没有新鲜车辙和脚印,这一带人迹罕至,有个什么痕迹会特别明显。” 三人下了车,在车后箱拿了微冲,楼兰风跟着两人往林中走。 走进树林没多远,苏婷说:“到了。”楼兰风经她提醒才到乱木荒草中发现一个类似地堡样的建筑,铁门上依然写着国防建设一类文字,已经淡红斑驳,湿地的侵蚀作用还是很强的。 铁门也是密码锁,夏曦转了半天开了,她说:“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检查仓库并修改密码,然后继续待命,你们两个进去看看,我守门。” 两人打开手电进入地堡下了两层台阶,又推开一道密封门,里面居然是个百平方米的仓库,满满地整齐码放着许多物资,都用雨布覆盖着,不知道是什么。 楼兰风忍不住问:“这些东西干什么用的?军火?” 苏婷却没直接回答:“你知道美军最厉害的一点是什么?” 楼兰风:“航空母舰?” 苏婷:“是战略前置!现代战争最麻烦的是物资供应,航空母舰开到,一旦打起仗,后面的物资要源源不断地供应,断一天航空母舰就成了铁棺材。所以现在一个地区会不会开战,就看是不是已经开始物资的集中。但是美军已经跨越了这个阶段,他们将开战所需的物资早早就前置在世界各地,任何地方有了事大军一到就可以开打,在现代通讯这么发达的情况下打你个措手不及!” 楼兰风:“那我们把这些堆这里要打谁?” 苏婷:“这可是机密。” 楼兰风:“这些和程天骄有什么关系?” 苏婷:“这里最近的修缮是他负责的。” 苏婷突然转过身,用手电照着楼兰风的肚子:“你肚脐下是不是也有一块青色的胎记?” 楼兰风一把将她的手电打开。 苏婷咯咯笑了几声:“程天骄对我说过你们的关系,我现在就很好奇,你这算不算自己追杀自己?” 借着手电的光,苏婷的笑容变得鬼一样可怖,楼兰风看着她的枪口慢慢对准了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8章 别样风骚 然而她只是顺势把枪背到了背后,对楼兰风说:“检查一下吧,也许程天骄在这弄了定时炸弹,那咱们可就是来送死的了。” 楼兰风眯起眼睛看着她背影,一时搞不懂她在玩什么花样,她明明知道凤凰干探是怎么回事,居然想拿枪威胁一个死不了的人?这种愚蠢的行径岂不是反而给她自己带来明显的后患? 而且挑衅后背对着楼兰风扬长而去,挑战的味道因此更加明显。 楼兰风跟在她后面检查了所有角落,没有什么异样,苏婷说:“我们一起掀开篷布,看看东西是否完好。” 篷布下箱子油漆发亮,看上去都很新,没有任何标记,箱子有大有小,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几百个这些箱子分成六堆,几乎塞满了仓库。两个人分工合作检查得很快,当掀起第五块布、依次检查箱子是否都完好、两人渐行渐近交汇时苏婷突然用胳膊勾住楼兰风,顺势就吻了上去。 一股香风吹来温润的双唇,吻得角度非常好,似乎默契已久。 楼兰风猝不及防,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调戏自己,不由大怒,想挣脱她的搂抱时,她已经跳开并咯咯笑了起来,似乎占了他多大的便宜。楼兰风压着怒气对她说:“你他妈放尊重点,我是我,他是他,你和他有一腿是你们两个的事!” “哦?他告诉过你什么?” “这还用说?!你刚才的话不就想说明这一点?” 苏婷哼哼冷笑了两声:“我那只是想告诉你,我很了解你们,也许咱们该好好谈谈以后如何合作。晚上我会到你房间去,别再像现在这样大惊小怪!” 这时夏曦的手电光在门口亮起,两个人迅速检查了第六垛,交汇时苏婷竟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这简直是现世报,楼兰风想起大姑村自己曾经这么对待过夏曦,这种王者划定领地一般的骚扰,看来没有性别上的优先。 关好地堡的门做了最后的确认检查,已经四点,三人驱车前往满洲里的路上,公司来了最新指示:检查完地堡后晚上入住海拉尔,明早有进一步指示。 海拉尔和满洲里一样,这几年表面上努力地斯拉夫化以吸引旅游者,画虎类犬的风险晚饭时就体现出来了,夏曦和楼兰风对这种半吊子俄式餐饮难以下咽,最后还是在一个东北馆子果腹。 吃饭时苏婷嘴角时不时挂着谜之微笑,起初楼兰风挺反感,看多了就想,如果我表现得比她还要享受这种骚扰,那到底是谁在吃亏? 晚上海拉尔已经挺冷,三人在酒店住下后没再外出。九点时门铃响,夏曦过来通知他明早六点前往机场。 快半夜时有人敲门,楼兰风开门,苏婷大模大样走了进来,问楼兰风:“夏曦不在?” 楼兰风没理她,她坐在沙发上,指着她对面:“你坐下吧。” 楼兰风对她说:“有事你就快说吧,明早还要赶飞机。” 苏婷拉下脸:“我是来和你谈正事的,你不会以为我是想找你上床的吧?你倒是自我感觉很好,今天下午我只是想看看你被人欺辱时是个什么样子,因为黑暗里你实在是和程天骄一个样子,让我看着来气,光天化日之下我可对你没兴趣!” 楼兰风也拉下脸:“我可以关上灯,我都无所谓!” 两个人冷眼对峙了几秒钟,苏婷说:“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问你,你明白为什么公司让你参与这个任务吗?这么做怎么说都有些残忍对吧?” 楼兰风:“杀鸡儆猴吧。” 苏婷点点头:“那为了什么事情杀鸡儆猴呢?” 楼兰风:“杀了背叛者,对所有人都是警示,也许特别警示我一下,毕竟我是新人,和他还有点特殊关系。” 苏婷摇摇头:“我有个预感,不仅仅这么简单。” 苏婷靠近他,压低声音:“程天骄耍了所有人,他的心机很深,这次他逃亡的原因到现在上层都还没搞清楚。他既然下定决心逃了,我想这次他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咱们合作,抢在所有人前面,先了解到他逃亡的原因。” 楼兰风没听懂:“怎么抢先?你和他有联络?” 苏婷似乎嫌楼兰风太笨:“我要有联络还找你干什么?” 她站起来,拉开窗帘,看着窗外说:“程天骄到处执行任务,相比较来说,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最多,我听说当年他甚至在这里还有个情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楼兰风摇头,苏婷接着说:“因为他觉得这里和他的家乡新疆很像!” 楼兰风脑袋嗡地一下,脸都麻了:“他被克隆得太早,他出生时是没有记忆的!” 苏婷冷笑几声:“你就那么确定?那些不过是江臣那帮混蛋告诉你的,他们的技术也就那么回事,连蒙带猜,我可是听程天骄自己说的。” 楼兰风:“江臣并没有对他隐瞒他和我们的关系,他了解自己的出身来源!” 苏婷打断他:“了解自己的来历和认为自己是谁是两码事,这个你不明白吗?” 苏婷接着说:“他和我说过,他醒来时已经是个成年人,而他却认为自己仍然是新疆的一个小学生,巨大的恐惧促使他装作什么也不懂,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些科研人员学习吃饭穿衣说话,就像一个新生儿。也许他是个特例,总之他醒来的时候的确拥有儿时的记忆,但之后他还是经历了很多治疗。” “后来你到江臣也接受了治疗,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江臣那帮人最后居然对你们都坦言了对方的存在。” 楼兰风打断她:“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既然在一个公司服务,生理上的巨大相似是瞒不住的,而且我们有可能受伤,关键时刻互相有救助义务,提供血液或者器官移植。” 苏婷也不争辩这里面的弊端,继续说:“江臣这帮人只考虑实用性,完全没有人性。说来也巧,很快程天骄就在鼓浪屿巧遇楼兰雨,最初是治疗之前,他并没有很在意,只是觉得眼熟,治疗后再次遇到,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苏婷说:“那时候我在搞计划,他以提供楼兰雨身份信息为条件占我的便宜。但是后来我们熟悉了,他也对我说了不少心里话,包括他儿时的记忆。他曾对我说,他醒过来才五六年,几年之间很难正常成长起来,他看上去快三十了,实际心理年龄只有十五六岁,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一直活在过去!” 楼兰风说:“你们日久生情。” 苏婷皱眉:“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楼兰风:“我说的是本意,你自己会错意了。你说我们合作,怎么合作?” 苏婷说:“公司一直以为他无牵无挂冷漠无情,所以很多任务都交给他做,我怀疑他掌握了一个很重要的资讯,虽然这未必是他逃亡的原因,但是他既然想死,就让他死前告诉我!” 楼兰风勃然大怒:“他既然逃亡就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怎么会是想死?” 苏婷又冷笑起来:“只有你这种无病呻吟的蠢货才认为自己的生活被剥夺了,你不过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可比你理性多了,他对我说过,他也很享受眼下的生活,如果他过腻了这种日子,解脱的唯一方法就是逃亡,那样他死后也不太可能再被克隆!” 楼兰风不想听这些和克隆有关的事情,于是问:“什么资讯你这么感兴趣?” 苏婷:“你到公司时间太短,所知有限,时间久了你会隐隐感觉存在很多秘密,但是无法验证,我想这些资讯你也会感兴趣的,这会对你以后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有帮助。” 楼兰风:“我不可能出卖他!” 苏婷:“现在情况变化很快,恐怕你要好好想想,现在三个组都接到通知前往同一个地方,明天我们也要飞过去,你不希望他稀里糊涂被乱枪打死吧?” 楼兰风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警觉起来:“明天我们飞哪里?” 苏婷:“新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19章 围捕 楼兰风看着苏婷,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婷则看穿了他的心思:“如果我们在别人之前找到他,也许就是围捕,别人先找到他那可能就是围剿!” “李立岩也说了尽量带回去,关键是程天骄未必想让人将他带回去!” 楼兰风当机立断:“好,我们合作!先保他一条命再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活在过去,我大概知道怎么找到他。” 苏婷起身告辞时,楼兰风问她:“没别的事了?” 苏婷白了他一眼,快要出门时,楼兰风不客气地捏了一把她饱满的屁股。 楼兰风睡前想了很多,他对于凤凰干探的存在意义开始做深层次的反思,渐渐脱离最初的盲目抱怨。 到底是什么人或者部门:“我不认为他会埋伏我们,他只是擅自离队,并没有表现出敌意。” 苏婷问:“他的装备找到没有?他的证件昨天都已经被取消,这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带着装备想在新疆穿州过府是不可能的,即便没有带装备,他没有合法身份在这也是寸步难行。” 大家一时沉默,楼兰风说:“除非他出事前偷偷到了石河子就没离开过,之后汇报给公司的位置都是假的。” 夏曦说:“的确是假的,事实证明他确实没到过满洲里。” 到石河子才五点,而新疆这时候八点才会天黑,楼兰风建议天黑以后再进城,在石河子程天骄活动范围也很小,开着公司的车进去很显眼,其他两人都同意了。 石河子出了城就是戈壁,和呼伦贝尔草原虽然同属大漠,但除了一望无际的辽阔,景致只有冬季才会相像。三人把车停在路边,欣赏大漠落日的苍凉气魄。 夏曦说:“我很喜欢《星球大战》里天行者卢克站在大漠里看日落那段,几乎和这里一模一样!” 夜幕渐渐降临,两个女人敌不过气温骤降后的尿意,到车后的戈壁里想找个地方解决,楼兰风友情提示:“看好风向!” 两个女人渐渐走远,楼兰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电话疯狂地响个不停,无疑是夏曦打来的,楼兰风关闭了音量,把手机扔在后座。 他知道时间有限,直接穿城而过,原来的家的楼房已经不复存在,楼兰风凭着印象找到原来的小学,拐进小学后面的小路,车一直开到无路的尽头,到了戈壁的边缘,楼兰风弃车前行。 儿时的胡杨林被高速公路穿过,仅剩下路边零星的几棵树,像是留作纪念的样品。楼兰风原来记忆中广袤的胡杨林居然如此之小。 楼兰风打开手电,四处照了照,戈壁吹来的风越来越冷,仅剩的几棵胡杨树呼啦啦掉叶子。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身边的胡杨树树干,楼兰风本能地一缩头,就听到前方路基下有人对他喊:“这里!” 楼兰风摸了过去,只见程天骄坐在一大堆土上,手里拿着一把弹弓。 他看上去很憔悴,风几乎把他吹干了,头发衣服都很脏,衣服外还套着一件橘红色的道路施工马甲。 他指着扔在土堆下的一个铁盒:“我以为我记忆很好,还是挖了三个坑才找到它,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皮筋居然还没有烂掉。” 楼兰风记起这是小学三年级时学校收缴弹弓,当时自己把一副弹弓和可以做两副弹弓的材料埋在了这里。 程天骄接着说:“当年我醒来时除了家里那些事,就记得我埋了一副弹弓在这,总是念念不忘,几年过去了,我终于下定决心,来把它挖出来。” 楼兰风说:“十几年过去了。” 程天骄跳下土堆,看着楼兰风:“对我来说只有几年,我醒来是六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只有十岁?我十三岁就开始为公司做事,算是娃娃兵吗?现在十六岁的我看起来比你还要老。” 楼兰风问他:“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知道现在你违反纪律大家都在找你吗?” 程天骄摇摇头说:“我厌倦了,我不想这么继续下去了,我曾经就像是被拐卖的孩子,被教导被训练,然后去做了许多我难以想象的工作。我曾经也为自己享有的特权傲慢过,情窦初开事就和公司里的美女翻云覆雨,我甚至很快就淡忘了爸爸妈妈。” “他们称赞我做事果断,无所畏惧,于是我就用更加冷漠无情来迎合他们,但这不是我的本性,在他们想要赋予我更大的责任时,我崩溃了,我逃跑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鼓浪屿上见面吗?当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可我对你有强烈的亲近感,在我想展开调查时,公司主动告诉了我。那之后我还去过北京,偷偷看过妈妈。” 楼兰风打断他:“你和我回去吧,解释清楚一切,如果你想退出可以提出来,总有个妥善的办法,你这样下去会被他们杀了的!” 程天骄沉默了一会,最终摇摇头:“他们做不到什么,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忘记后面发生的一切,在我十岁时醒来,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20章 一枪通灵 程天骄幼稚的话让楼兰风既心痛又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别人眼里冷漠无情的程天骄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不是大家对他的评估一贯有误,那就是他在故意设置障碍,这无疑就是找死。 楼兰风还是顺着他劝说:“时过境迁了,爸爸已经去世,母亲也老了,你回到十岁也找不到当年的他们。”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看着眼前干瘪的程天骄,虽然有陌生感,但是他却知道他们曾经是同一个人,情感的远近非常难以拿捏,太近或者太远双方似乎都难以一下子接受。但是有一点很肯定,规劝程天骄的同时他似乎也在提醒着自己,也许一不小心,自己就会沦为第二个程天骄。 程天骄摇头,手电的光虽然不强,依然能看出他很虚弱,脱队以后他很可能一直就躲在这里,既没有休息也没有进食。他走过去把铁盒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件件展示给楼兰风看:“这么多年我告诉过自己无数遍,这些记忆是虚假的,我必须忘记,就像他们期待的那样,我应该是空白的。我一直就活在恐惧之中,我记得第一次看到姜锋时,我告诉自己那是个梦魇!我只能装作白痴一样,可我当时真的很想问问他,他是否真有个女儿叫姜荷!你不要劝我了,你不是我,无法了解我几年来强装坚强的感受,今天我要结束这个梦魇了!我要回到我柔软的梦乡里去!” 楼兰风接过他的铁盒,和手电一起放在土堆上,抓着他的两个肩膀,对他说:“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和我回去,现在三个行动组都是赶来的路上,你顽固下去没有意义,他们可能会击毙你,然后你一样会被复生,何必遭受一次复健的痛苦?”mwoqugeco m 程天骄笑了起来:“你和我一样很清楚,我这么做以后他们不会再复生我,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失败的尝试,我承担不起他们将要交给我的责任,我的一切表现都是虚假的,再这样下去不但会害死自己,还会连累整个人类。所以一开始脱队我就在追求这样的结果,我不会后悔的。我只是没有料到他们会派出你参与抓捕。” 楼兰风愣愣地看着他,感觉他在胡言乱语,也许是过于虚弱导致他开始神志不清? 楼兰风激动了起来:“醒醒吧,你现在不是有我了吗?我们今后可以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我现在也到公司工作了!” 程天骄突然意识到什么,严肃了起来:“我差点忽略了这一点,你既然来找我,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对你有危险!” 程天骄看着楼兰风,眼神有些涣散空洞,突然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说:“花叶计划是个世界性的大计划,主要强国都有参与,技术共享,针对的是人类共同的敌人。目前正要秘密对最强的凤凰人进行大量克隆,用以组建一支强大的跨国联军。前两天他们通知说选中了我,马上要进行进一步集训,但我知道自己难堪大任,所以我决定逃亡,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他们的选择是错的,而我还能保留最后的体面。” 楼兰风大吃一惊,原来他一开始展示自己的柔弱一面,不仅仅是出于天真,他迫于形势下意识在证明自己的软弱。虽然这种行为有些荒唐可笑,但想想他实际只有少年般的心智,还能如何要求他呢? 楼兰风一把抱住他:“别管什么计划了,我们可以实话实说,咱们不行就是不行,他们可以另外挑选他人!”biquge5200 程天骄终于哭了出来:“不行!那我还有什么价值?我去祈求他们把我另作他用?你要记住,没有那份心力能力,不要让别人寄予厚望!” 他指着那个土堆:“你看我坑都挖好了,你就没注意我为什么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果然他挖了很大一个坑,足有一米多深,两米长,挖铁盒肯定不需要挖这么深。 他说:“我一直在等人来,让他们验明正身把我埋在这里,我也就不用继续逃亡,没想到是你来了。” 这时远远地看到有两束手电光,楼兰风扑过去把手电关了,程天骄在黑暗中说:“他们来了,你要记住我刚才的话,你是否能承受拯救苍生的重任、能否承受千百个你一同上战场的痛苦!如果不行就平庸一点吧。另外我的装备都在我们家原来那个位置的小区里。” 黑暗中他塞给楼兰风一把钥匙,楼兰风反手去抓他没有抓住!接着就听到他跳入坑中的声音和随之的一声消音的手枪击发! 不祥的感觉像一阵冷风吹得楼兰风哆嗦,他颤抖着打开手电跳上土堆,程天骄已经躺在坑底,他把枪管伸进嘴里,轰掉了自己的天灵盖!左手上紧紧握着那副弹弓。 看来手枪他一直放在坑底。 楼兰风跌坐在土堆上,泪水止不住地狂泻而出,最后他干脆放声痛哭,哭声被大漠的风卷起来,吹入无边的夜空。 夏曦和苏婷看到楼兰风时都快气疯了,但是看他满脸泪水也不好发作,苏婷手电照着程天骄问楼兰风:“他是刚刚自杀的吗?” 苏婷看他不回答,跳下坑摸了摸尸体,然后把他的枪收了起来。22ff爱书网 楼兰风把那些橡皮筋之类的物件收好装入铁盒,放在程天骄身边,然后一锹锹把他埋了起来,最后把另外两个小坑也填了,尽量恢复了原状。 他想起自己十几年前和姜荷一起埋下铁盒的情景,也想起当时同学之间经常开的一句玩笑:拖戈壁滩里埋起来,让你妈找一千年! 往回走的时候,苏婷责问他:“你把我们扔路上算什么意思?总得有个解释吧?” 楼兰风只好说:“我担心他看到你们会开枪,到时候打死了谁我都会心疼!” 夏曦也很不高兴:“虽然任务完成了,但是你也严重违反纪律了!” 楼兰风:“这他妈叫完成了任务?” 一时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楼兰风问她们:“你们怎么这么快找过来了?” 夏曦说:“车辆都有定位。” 楼兰风奇道:“既然车都有定位,为什么找不到程天骄?” 苏婷说:“他在深圳时说他要去青岛,然后他把定位仪拆下来快递到了满洲里。三天后公司才发现他出了问题,而他人早就到了新疆。” 夏曦说:“找个地方住一晚回去,我友情提醒你,想好明天怎么和公司解释吧。” 楼兰风好一会才回答:“既然你这么好心,我也友情提示你们,在戈壁滩上撒尿不用看风向,朝哪最后都是吹你一脸!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22章 旗山飞人 负责舆情善后的公司同仁反映,当日跌落山崖的陈永革被发现救回时虽然语言有些混乱,基本无法连字成句,但毕竟还算是有意识的,镇卫生院把他转到县医院,情况非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差,最终陷入昏迷。之后又转入临蒙市第一医院,几天里基本已经处于植物人状态,脑部 他们坐在这里慢慢等。 两人也带了可视面罩,放在手边备用。 楼兰风问夏曦:“不会错过吧?这么大一座山,怎么知道他会走这条路?” 夏曦很有把握:“大姑村出山就一条路,他如果白天进山很难不被发现,他肯定还在路上。所谓的路,都是集几千年人类的智慧,两点之间最好走的最近的线,以他那个体魄,就是受制于人也不得不这么选择路径。他如果硬绕开,除非他预知我们在这堵他。” 楼兰风又问夏曦:“你想过没有,上次在深洞里被就地正法的那个,它当初逃逸出井时,我们为什么没有收到卫星警报?” 夏曦说:“这个很难说,我报告里也提了这一点,你没认真看,机器不是万能,会出纰漏,但也可能附近还有其他进出口,如果是那样,我们今天就有可能在这白白浪费时间了。” 夜晚降温的速度很快,到九点多时,风渐渐大了起来,雾气开始乱流,终于低沉的呼吸声响了起来,老姑终于开始吸云了。 这样一来视野就变得很差,皎洁的月光下只有在两次吸云的间歇中才勉强可以看到影影幢幢的影子。 夏曦叹气:“只能期望午夜风向改变了。” 就在这时,山腰下居然传来人语声,几支手电筒的光在雾气中乱晃。 楼兰风也叹气:“完了,恐怕是那帮农大的上来了!” 果然是那帮农大的师生,也许科学素养真的让他们无所畏惧,信仰的力量真是无比强大。 楼兰风问夏曦:“怎么办?放他们过去还是把他们扣在这里?” 夏曦思考了几秒钟:“扣下来,现在情况不明,如果我们判断失误今夜无事还好,万一有事放他们过去有风险,一个人就是一个家庭,哪顾得了他们高不高兴。” 楼兰风赞同:“对,让他们退回去也不行,万一迎头碰上,也是后果难料。” 十几分钟后他们靠近,一师三徒有说有笑,楼兰风、夏曦两人突然将手电强光打在他们脸上,楼兰风威严地说:“不许动!目前你们四人闯入军事禁区,今夜你们的自由将被控制,现在把手电关闭,把手举起来!” 四个人胆子还真的挺大,只是僵在当地,一动不动。 楼兰风和夏曦关闭了手电,楼兰风走过去将他们的手电全部收缴关闭,张同学看清了是楼兰风,居然叫了起来:“你们搞什么鬼?”woquge 楼兰风冲过去用枪顶着他的头:“你再出声我就送你去见达尔文!”,四个人这才炸了一下,马上又安静了。 夏曦走到那个教授身前:“老师,请您约束您的学生,现在马上躲入我们身后树林,任何情况下不允许出声,否则不能保证你们生命安全!” 教授倒是丝毫未慌乱:“我配合你们的军事行动,希望结束后给我们一个解释。” 楼兰风把他们带入树林几米处,既在可控范围内,又不至于影响行动甚至有安全之虞。 行动于是陷入百无聊赖的等待,因为身后有人,他们也不好交谈。 一个多小时后,气温进一步下降,明显有了寒意,雾气渐渐下沉,能见度越来越高。 就在这时山腰下出现了一个人影,快步上山,但是一条腿似乎有伤,走得有点瘸。 夏曦示意楼兰风带上面罩,这时候后面树林里的四人出现了骚动,楼兰风退入林中示意他们安静,那个女学生颤抖着声音说:“我们没有防毒面具……” 楼兰风只好开了一下面罩的灯,示意这不是用来防毒的。 仅仅这半秒不到的开灯,直接引起了山下人影的注意,他突然停在了距离他们三十米开外的地方! 夏曦跪在一棵树后,楼兰风站在他身后两米处林中,保险打开全神警戒! 他又往前走了十几米,这时候月光下所有人都看清了他就是陈永革!只是他脸上的皮肉已经被树枝刮得血肉模糊,一个眼球居然挂在腮帮子上!他身上的病号服已经成了褴褛,一双手被磨损得血肉几乎没有了,指甲外翻,白骨外露!尤其是右腿,脚已经不知去向,小腿胫骨直接踩在地上! 陈永革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楼兰风身后不知道是谁惊恐得难以控制自己的气息,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哀鸣,陈永革突然拔腿就冲向了右边的树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23章 受伤 夏、楼二人是来调查处理问题的,当然不能随意开枪。陈永革动作很快,几步就窜入了树林!说时迟那时快,楼兰风动如脱兔,横出直接拦截他的去路,一边开机了面罩! 虽然徒劳可笑,夏曦还是必须大声警告:“不许动!马上原地接受检查!” 楼兰风有备而发,陈永革一进树林就被拦住,但是他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反而向楼兰风直接撞过来!这时候只能采取强行压制手段才能阻止他了,于是楼兰风果断将陈永革扑倒在地,继而打算对其肩颈部进行压制时,意外发生! 陈永革几乎以人类无法做到的方式原地凭空翻了个身,抬起右脚踢中楼兰风肩部,半截胫骨带着碎肉直接刺入楼兰风体内!而且借着这股力量陈永革平移出去二尺有余,然后从地上弹起妄图继续逃窜!楼兰风岂能给他机会,强忍着巨痛再次将他扑倒! 陈永革几乎力大无穷,楼兰风无法压制成功,他的胳膊血肉脱离,一抓一把掉下来,根本无处受力,转眼间就被他再次挣脱,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挥出的手掌击中楼兰风右边面部颧骨处,划出两道血沟! 就在二人分离开的一刹那,跟上来的夏曦果断开枪!子弹击中陈永革肩部、腿部,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他继续行动,就在他再次跳起来逃跑还没落地,楼兰风一枪打在他后脑上,开了一个洞!陈永革又跑了两步才摔倒在地! 陈永革一动也不再动,楼、夏二人迅速靠近,就在这时两人都明显地看到一个鬼影从陈永革后脑的洞里缓缓升起慢慢变大!它行动有些迟钝,完全不像其他鬼影那样来去飘忽来去快捷无比,楼兰风大喝一声:“别动!”可鬼影依旧在慢慢升起,甚至加快了速度!biquge5200 楼兰风果断再次开枪,鬼影极其迅速地闪了一下,随之动作明显放缓,甚至开始下降!看来它的能量快要耗尽,那一闪几乎已是强弩之末,夏曦和楼兰风有些激动,持枪跟进,看来今夜搞不好可以活捉一个鬼影! 就在这时恶臭大盛,眼前的鬼影突然失去了踪迹,楼兰风抬头,就在他们头顶10米不到,几乎贴着树梢,一个硕大的影子罩在他们头顶!还没等楼兰风反应过来,那个影子突然就没了,臭气随之消失! 所有的一切发生得太快,肾上腺激素暴增使疼痛变得不那么明显,甚至不影响行动,现在一切平静,随之而来的剧痛和半身麻痹让楼兰风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因为林中太黑,夏曦并没有看到楼兰风受伤,这时扶起他才发现,他肩窝上被刺了一个洞,鲜血已经染透了半边上衣!脸上的两道伤口皮肉外翻,几乎见骨! 现在必须马上清创止血,不然即便没有失血过度而死,也可能因为感染导致败血而亡!夏曦一边呼唤农大师生帮忙,一边拿出急救包,剪开了楼兰风肩头的衣服。 师生们取来手电,帮忙照明,刚才的战斗他们并没有看清,倒是没受什么惊吓,现在一切结束了反而被眼前的情形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当然不会惧怕普通的尸体和楼兰风汩汩而出的血液,他们出身生物学,和各种动物的尸体打过交道,鲜血对他们也并不陌生。但是陈永革几乎破碎的尸体趴在那,这种违反基本常识的景象震撼了他们,作为生物学学科的精英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那种恐惧甚至比外行人还要强烈得多,这几乎是颠覆他们毕生所学的景象!biquge5200 夏曦将两人的急救包里的消毒水都用完了,才勉强把伤口清创完毕,肩部目前只能进行简易包扎,进一步治疗时肯定还要继续清创。脸部的伤口此时却必须进行必要的缝合,才可以尽量缩小未来创面面积。 急救包里的麻醉剂也都用上了,缝合依然还是很痛,弄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缝好,然后再进行了包扎。因为失血过多,楼兰风站起来是感觉整个人都在飘,两个男同学将他架住。 陈永革尸体如何处置是一个问题,教授说:“这个尸体有巨大的研究价值,甚至可能颠覆学术界!”他因为看不到鬼影,自始至终以为陈永革的行为是他自己产生的。实际上离开了鬼影,尸体仅仅是普通尸体,只是破碎不堪而已。 夏曦没有理他,卫星电话向上级进行了请示,马上得到批复就地销毁!手机上也有卫星提示三井外溢,但对今天的行动毫无帮助,已经算严重延迟了。 楼兰风喝了些水,感觉体力恢复很快,于是让两个男同学去帮助夏曦把尸体拖到空旷处,女学生很乖巧地接替男士扶着楼兰风,楼兰风感激地对她笑笑,她几乎受宠若惊。 他们捡来不少柴木,堆了起来,然后把陈永革拖了上去,就在楼兰风怀疑这些木材能否将一具尸体烧干净时,夏曦命令其他人都转过身去。不知道她在尸体上倒了什么,尸体迅速被腐蚀成几段,慢慢瘪了下去。而且液体有极强的助燃作用,一把火点起来火势极旺,最后将尸体烧成了灰烬。 夏曦说:“明天我派人来再进行填埋,现在下山。”m22ff.co m 下山路并排不好走,楼兰风拒绝了别人的搀扶,教授说:“我们带有消毒和消炎的药品,下山再处理一下伤口,那具尸体看样子死了至少两天了,恐怕容易感染败血,处理一下还是赶紧就近就医!” 教授的话不但把他的学生吓够呛,连夏曦和楼兰风都暗自心惊,是什么样的生物能驱动尸体六十多小时走了两百公里?这相当于部队急行军的速度! 他们到达村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楼兰风感觉自己状况还行,上楼脚步也不再发虚。学生们把药品都拿了出来,夏曦剪开肩膀的包扎,交待楼兰风:“麻醉药效过了,你要挺着点!” 伤口血色模糊,当夏曦将上面的血污清理干净时,一伙人都惊呆了,楼兰风的伤口已经明显愈合,只剩下一公分左右的一个创面还在渗出血水! 一伙人骇异地面面相觑,楼兰风自己心里也十分讶异,最近的复生难道江臣又玩了什么新花样? 夏曦将伤口消毒后撒上一些药品,再次包扎起来,然后清理面部伤口。 这次的情形让大家更加吃惊,清理干净以后,两条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粉色的两条细疤上,缝合的线反而极其多余似的特别显眼,张同学满脸的恐惧:“这一晚上到底是怎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24章 人类的理解 教授姓赖,面对学生的目光,面如死灰,他最终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我和你们一样,这已经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夏曦将缝合线都抽了出来,脸上的伤口已经无需包扎。 师生几人毕竟都是高智商的人,这时候越来越明确自己介入了非常机密的事件中,而这有可能对自身的安全带来威胁。 目睹那个破碎的尸体可能已经犯忌,他们猜测那会不会是军方试验的产物。可军方怎么会拿一个没用的镇政府中年干部做试验呢?两个男同学是认识陈永革的,他下村稳定舆情时他们就已经在村里,当时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平庸。 现在又目睹了事件处理人员令人难以置信的再生愈合能力,他们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安全脱身。 夏曦知道如何让有家有业的精英人士永远闭嘴,她将四人聚拢在一起开始做工作,而楼兰风则走到楼下,给孟影打了一给电话。 虽然是凌晨,孟影的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公司的确在逐步对你们的基因进行强化,这是很现实的需要,对你有益无害。” 楼兰风也努力控制着情绪,但压低的声音还是听得出愤怒:“谁给你们的权力擅自改动我的基因,我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生活,你们做改变为什么事先不告知?” 孟影叹口气:“你是和公司签了约的,只是签字的是楼兰雨而已,再说最初就已经改了,再改好点有什么不对?” 楼兰风无言以对,许多时候他无法彻底否定自己就是楼兰雨。但这明显是耍小聪明的做法,江臣如果这么理解问题那就太无耻了。 但是孟影并不代表江臣,她说的话可能仅仅是自己的理解,楼兰风不能捕风捉影乱发脾气。爱书网 最后楼兰风说:“我现在明白了,我们不是对时间的理解不同,而是对人类这个词理解不一样,我在你的眼里恐怕早就不是人类了。” 楼兰风直接挂了电话,孟影再打来时他也没接。他注意到孟影并没有问他受了什么伤。 回到楼上时,夏曦的工作看来已经做通了,四个人的脸色都舒缓里许多。女学生看到楼兰风甚至露出笑脸:“看来你就是超级战士!” 楼兰风对她也笑笑:“下次我飞给你看!” 师生四人愕然变色,面面相觑。 赖教授清了清喉咙,继续他没说完的内容:“这种物质很难界定,无机还是有机都无法判断,但是它的里面混杂有另一种物质,经过检测应该是生物的排泄物,因为数量极少,没有办法具体判断属于什么类型的生物。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生物体内的铜离子含量比较高,所以它的血液有可能是蓝色的。” 地球上只有一种蓝血动物,那就是鲎,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节肢动物,这个学生物学的肯定知道,楼兰风没有插嘴。 赖教授继续说:“体内富含铜离子的动物都是极其古老的,活下来的目前只知道鲎,生活在海洋里,以各种尸体为食。我们也考虑过是不是采集的标本受了污染,毕竟近期鸟类繁多,被粪便污染很平常,但是进一步化验排除了这种可能。” 夏曦问他:“你们调查这么久,寻找的目标是什么?” 赖教授说:“我们设想的目标应该是一种飞行生物,相当古老,也许是卵生,我们曾经认为这些液体干燥物是孵化后的残留物。” 楼兰风插话:“那不是类似于翼龙?”woquge 赖教授有些尴尬,但还是承认:“类似吧。” 楼兰风不知道夏曦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最后告辞出来,让他们早些休息。 楼兰风对夏曦说:“衣服上的血干了,不舒服也不好闻,我要换掉。” 楼兰风把染血的衣服都脱下来烧了。冷冷的夜风中,他赤裸着上身,火苗在他眼里跳动。最后他将肩上的绷带一把扯下来扔进了火里,而肩头的伤基本已经痊愈,留下了一个鲜嫩的疤。 夏曦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切,面色凝重。 两人毫无睡意,干脆上山把烧尸的现场处理了。 回到村部天都快亮了,两人冲洗了一下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吃午饭时才得知,赖教授带着他的学生一早就走了。 公司没有进一步指示,两人就原地待命。 大白天大姑村景色普通,但是对于外来者山区的景致总有可取之处,两人漫步上山,一来散心二来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谈谈几天来发生的事情。 楼兰风问夏曦:“公司对地下那些东西没有个正式名称吗?互相之间交流也方便。” 夏曦说:“我们一贯的传统就是不承认存在的东西绝不为它冠名,冠名本身就是承认其存在。” 楼兰风和她抬杠:“鬼也不存在,不也冠名了?” 夏曦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就不存在?”她接着说:“可是我们毕竟有过不少实际接触了,虽然公司没有贸然正式冠名,私下里还是有个通用的称呼:桃源人。” 楼兰风不屑:“有那么臭的桃源村吗?为什么不叫臭人、鬼影人?” 夏曦说:“目前是敌是友都还不知道,怎么能起这种名字,较真起来他们连人类都不是,又何必在意称呼是什么人。”woqugeco m 楼兰风:“如果有什么人类共同的敌人,我看除了疾病死亡以外,非它们莫属,它们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也许只是因为没有能力一举消灭人类,才有目前的妥协局面。” 夏曦也说:“昨晚的事情很有代表性,看来它们试图寄居在人类体内,这种事情不仅仅发生在这里,最近的事件都有这个趋向。” 两个人找了一个高处坐了下来,楼兰风说:“要论战争,人类可是经验极其丰富,我相信人类也在做着相关的准备。一边保持着和平一边厉兵秣马,这种事情以前多了去了。” 夏曦说:“桃源人有思想读取能力,我们人类做什么很难瞒得住他们,也许你半夜一个梦魇,就是被他们读了大脑,神不知鬼不觉。” 楼兰风想起程天骄关于建立联军的秘密,突然觉得有些不靠谱,桃源人比人类存在的时间可能都要长,以它们特有的能力,人类怎么可能做到保密?难道高层在制定这个计划时,设定的基础是桃源人没有刺探消息的战略眼光?这当然是荒谬的。 她转过头问楼兰风:“你对自己的康复能力似乎也是一无所知?” 楼兰风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在我身上还搞了什么鬼,也许下次还有意外发现。” 夏曦问他:“你希望还拥有什么能力?” 楼兰风:“金枪不倒久战不泄!” 夏曦:“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27章 官方道士 楼兰风第一次因为父亲而感到如此自豪,两年来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替代品,而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被需要的人。 不管是一个村还是一个星球,能努力为全体作出贡献人都是伟大的人。 看来自己一直误解了花叶计划以及姜锋,父亲十几年参与其中不可能完全受蒙蔽,只能说到后期他和姜锋的理念背道而行,越走越远。 林少将又交代了一些具体联络等事务,离开前楼兰风问姜锋其他近百凤凰人将如何安置,姜锋说国外的不知道,国内大部分回归普通人的生活,极少部分从事类似暗世部类型的工作,他指着孟影:“像她这样的继续从事花叶计划为你们服务的,仅此一人了。” 孟影对惊愕的楼兰风微微一笑。 楼兰风单独乘坐一家直升机离开的,到达四维集团的楼有鬼。m22ff. 楼兰风站在主卧大床前对夏曦说:“这鬼我们干脆养起来吧,在这住个一年半载的。” 然后他和夏曦都很明确地听到次卧里一个女人哼哼冷笑了两声! 楼兰风毛骨悚然,半天才说:“这么嚣张……” 两个人刚才逛了一圈了,可以很确定小楼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他人! 除了随身物品包外夏曦还带了一个大黑包,夏曦把黑包扔在地上:“开始工作吧,人家都挑衅了,总不能像电影里那样非要等晚上才开始行动吧?” 楼兰风:“那是因为电影里的鬼都是晚上才出来,这里的明显不守规矩。” 她拿出三根黑管,让楼兰风把它们旋接起来,然后再插入一个罐子一样的容器,组装起来足有两米高。就在楼兰风蹲在那里组装的时候,他突然感到后背寒意袭来,就像有人泼了他一瓢冷水,穿过胳膊肘他看到一双洁白的女人光脚站在自己身后一尺处!他一瞬间觉得肾上腺激素让他的头发都立了起来! 他想都没想,扔下铁杆直接向前扑出的同时转身,右手拔出了腋下枪袋中的手枪,随时准备射击!就在跌落在床上的同时发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在旁边组装仪器的夏曦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楼兰风额头微微见汗:“我刚才看到一双脚就站在我身后一尺处!” 夏曦愣了愣,然后说:“也许是能量团致幻,抓紧组装吧!” 楼兰风深吸一口气滑下床,背靠着床面对着门继续组装:“我他妈最怕后面突然出现东西,这能量团还知道我怕什么?”woqugeco m 夏曦:“如果能量团是意识的残留物,当然能和你的深层潜意识直接交流,你的大脑随时会出卖你。” 楼兰风:“你以为了把问题说得科学解释一样,我就不怕了?它就不是鬼了?” 组装很快完成了,夏曦称之为电离子收集器,应该是她瞎编的名称,她说房间内任何电子异常仪器都会报警,然后楼兰风按下开关,那个黑色的棒状物就会开始吸收,这就是他们的科学抓鬼机! 楼兰风摇头:“欧美电影里用这种仪器抓鬼的傻逼好像最终都死了,最后都是靠一个老太婆出来大声吆喝着念经才搞定的。要念经我内行,我学过佛。” 夏曦笑道:“大师既然会降妖除魔,可以同时试试,咱们双管齐下。” 楼兰风:“众生平等,我还是慈悲为怀,先感化看看。” 两个人拿着仪器楼上楼下扫描了一圈,可是一无所获,仪器毫无反应,楼兰风说:“如果说鬼会躲着咱们走,那这鬼也真是聪明得吓人。我看你这仪器没什么用,当初想出这个点子的人多半是想坑公司的经费。” 就在这时两人又听到楼上传来两声清晰的冷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0章 追查 楼兰风满脸是汗坐起来,手上并没有枪,夏曦关切地看着他,帮他擦汗:“你才迷糊没几分钟,怎么就做噩梦了?” 楼兰风看看时间,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而已。 楼兰风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梦里又做梦,一个梦套一个梦,感觉都特别真实。” 夏曦说:“我一直就没睡看着你,你不是说过在这种环境下能睡着是变态。” 楼兰风突然问:“你相信托梦一说吗?” 夏曦笑起来:“如果要相信托梦,那必须要先相信很多先决因素,这个太复杂了。” 楼兰风说:“我刚才做梦一个服务员给我递水,和我说她一直在这服务。” 夏曦笑道:“这个很好办,问一问前台不就知道了?” 两个人起身出了门,楼兰风拿出手机开机,一切正常,他说:“我梦里开机没信号,我得验证一下现在是不是做梦。” 夏曦:“要不要我也开机,咱们打个电话?疑神疑鬼。” 前台的小姐说小楼的装修刚刚完成,因为是贵宾楼,目前服务员还在选拔中。 楼兰风问:“失火之前的服务员呢?” 前台说:“失火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服务员都早就分配其他岗位,有的都提拔了,具体怎么安排要问人事部。” 夏曦说:“我们只是要找一个服务员,人事安排就不操心了。”她对楼兰风说:“你给她描述一下那个服务员。” 楼兰风问前台:“你们失火有没有服务员因此被开除或者处分?” 前台:“没有,失火是意外,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被处分。”22ff 楼兰风刚想描述那个服务员长相,看着前台突然意识到什么,然后他问:“你们的服务员有几种工作服?那种灰色裙装,配有一条彩色的丝巾,类似空姐打扮的,是什么人穿的?” 几个前台面面相觑,最后说:“那个工作服应该是七八年前的了,我们在老相册里看到过,那种风格早就淘汰了。” 这时候大堂经理走了过来,问明情况她说:“这个很简单,如果要查具体资料我没有,但是所有服务员的工作照片我电脑里就有。” 服务人员虽然众多,但是梦里的印象非常清晰,楼兰风居然很快找到了,照片里的人看上去成熟了点,穿着深色的西装,笑容和梦里毫无二致! 楼兰风指着照片说:“就是她,她现在在哪里?” 大堂经理说:“她是我们大堂副理敬洁,目前病休在家,已经一个月没上班了。” 楼兰风要了家庭地址,和夏曦开车出了酒店,夏曦说:“这时候上门不好吧,不等天亮?” 楼兰风说:“我总有个不好的感觉,这个敬洁恐怕是死了没人发现,所以单位也不知道。” 两个人到达敬洁家楼下已经一点多,原本以为会无人应门,没想到一敲就开,开门的是敬洁的丈夫,他指着茶几上的一堆啤酒瓶:“我正烦着呢,没想到半夜三更还有人关心敬洁,她躺医院里几天没醒了。” 楼兰风:“你确定她还活着?” 敬洁丈夫不高兴了:“怎么说话呢,我九点多才离开医院,要出事医院能不通知我?!” 问起病因,原来近期敬洁因为小产身体特别虚弱,这一个月都请假在家休息,眼看着已经渐渐恢复,五天前突然昏迷不醒,送医后虽然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但医生的几套唤醒方案都没奏效,虽然有短暂苏醒过,也基本处于失神状态。爱书网 楼兰风心里还是觉得放不下,三个人又一起赶到了医院,令人吃惊的是已经昏迷了几天的敬洁居然已经苏醒了,坐在那里看上去精神不错。数日不见险些生死相隔,夫妻二人禁不住相拥而泣。 问起这几天的情况,敬洁心有余悸,她说她这几天一直做梦回到了几年前,还在酒店的小楼当服务员,领班还是那个为人苛刻的刘姐,她丈夫瞪大了眼睛:“刘姐前两年不是我死了吗?” 敬洁:“就是说,我也知道她早就死了,可梦里她还活着,还是那么喜欢哼哼哼哼地冷笑,我根本就是又回到了当年在她手下工作的日子。” 楼兰风和夏曦对视了一眼,看来白天听到的冷笑并不是空穴来风。 敬洁看着楼兰风:“我还记得你说口渴了,我给你倒了杯水,还加了两块冰。” 楼兰风:“看来小楼的磁场什么的出了问题,让们进入了同一个梦境。”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们和夫妻二人道别,夏曦感叹着和楼兰风离开医院。 电梯里楼兰风突然问:“刚才我们在几楼?” 夏曦说:“六楼。” 楼兰风说:“我们上去!”说着他连按了五楼六楼。 五楼时电梯门打开,门外一片黑暗空无一物,仿佛无尽的虚空! 夏曦大吃一惊,吓得靠紧了电梯后壁:“这是怎么回事?” 楼兰风:“我们恐怕还在敬洁的梦里,我们必须要把她唤醒!敬洁最初把我拉入她的梦里的梦里是要向我们求救,现在他从梦里的梦里醒了,她以为自己彻底醒了,满足于和丈夫重逢的喜悦。”m.woqugeco m 夏曦:“你怎么发现的?” 楼兰风边走边说:“我之前有一段时间晚上在医院照顾病人,所以对那个环境很了解。”他指着忙碌的护士站:“这个时间病人休息了,护士不可能这么忙碌。这里是脑外科,你看看病房里却都是孕妇产妇,这明明是妇产科的景象。敬洁毕竟需要自己的经验构建梦境,她对妇产科最熟悉。她不知道五楼是哪里,所以那里一片黑暗。如果细心一点,也许我们去他家的路上就该发现,夜晚京城有些地方没那么黑!” 敬洁对他们去而复返很惊讶,楼兰风逼近她柔声问:“你是不是忘了叫我们来的初衷?你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梦想?” 敬洁不得要领一脸狐疑。 楼兰风直接说:“你现在陷入噩梦醒不过来了,你是不是找我们帮忙的?” 就在这时走廊里想起了哼哼两声冷笑! 敬洁脸色大变:“刘姐不高兴了!” 楼兰风站起来看着窗外,远处的楼房在黑暗中轰然倒塌,他知道一旦医院倒塌,他和夏曦将会醒来,而敬洁将永远留在自己的噩梦里! 他咬咬牙:“我就不信叫不醒一个女人!” 他拔出枪,一枪打在敬洁的眉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2章 吃 孟影说:“今天设备就可以安装调试好,明天治疗一小时。” 为了配合治疗时间,李立岩把任务做了调整,他们接手别人做了一半的案子,下午到公司接了任务。 案件起因非常偶然,一般暑假期间,生活垃圾处理中心填埋场的外来务工人员都会把孩子带去一起工作,小的孩子集中在一起学习,大一点的孩子有的就勤工俭学,做一些分拣工作帮家里赚点钱补贴,管理层一般也提供一定的方便。 财务科的王姐早年毕业于卫校,有一天她上厕所时偶然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职工子女在清洗一块洁白的片状骨头,她几乎一眼就断定那是一片幼儿的头盖骨,因为当年她们学校的实验室就有一块,她还曾经把玩过! 女孩说是刚才在场里捡的,拿来清理干净,她说这东西在她们老家老值钱了,特别邪,所以能辟邪! 王姐意识到有问题,马上向上做了汇报,报警后梳理了那堆垃圾,又发现了一枚男性成人趾骨,无论是幼儿头盖骨还是成人趾骨,都有经历过蒸煮,于是案件分流汇总最后到了暗世部。 垃圾运输都是分片区固定位置卸车的,对其严密检控之后每周都能发现少量人类骨头,暗世部两名干员经过两个月的溯源,最终锁定了东区天府大厦为源头。 也许是调查引起了嫌疑人警觉,两个干员住进天府大厦调查蹲守后却毫无进展,将近十天再没有骨植再出现,按频率应该是错过了一次丢弃。虽然如此案件已经算是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一击。 “我们迎亲,你们入洞房,案子是你们的了,明天到天府大厦现场交接!”两个干员有些悻悻地走了。爱书网 楼兰风问夏曦:“既然对方警觉了,会不会已经搬走了?” 夏曦:“搬走等于自我暴露,流动人员肯定是重点排查对象。因为我们不能大规模搜查,对方如果就此沉寂,调查将非常困难,别以为接这个任务是捡了便宜。” 第二天一早楼兰风接受了一小时的治疗,注射了药物,穿短裤在仪器上躺着,身上贴了些金属片,但也没什么特别感觉。 楼兰风抽空问孟影:“咱们怎么说也算交往过,你是凤凰人怎么没和我说过?” 孟影微笑着回答:“你也没问过啊。” 楼兰风有些生气:“谁没事会问这个?” 孟影:“你应该想到的,花叶计划如果不掌握在凤凰人手上,迟早会人尽皆知,而且每个凤凰人再生的权利也无法保障。” 楼兰风睥睨不言。 孟影:“不服气?” 楼兰风:“特权联盟?” 孟影低下头,几乎贴着他耳朵说:“如果有一天姜锋把权力移交给楼兰雨,你还会这么牢骚满满吗?” 楼兰风这两年一直身处部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没想到花叶计划后续还有这么多道道。看来别人的头脑可没他这么一根筋,原来这里面居然隐含着巨大权力。 一伙不死的人如果抱成团,慢慢将会积累下什么?想象之下颇值得玩味。 楼兰风眯着眼看着孟影:“别把事情都想得那么野心勃勃。” 孟影也眯着眼睛看着他:“我看还是你扪心自问,你是个平心静气,修身养性的人吗?你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又动了提升自己再去读书的念头?”22ff 楼兰风有些不高兴:“你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但仔细想想,自己大治疗之前一直混日子,没想过再去读书。去读法律硕士应该是大治疗以后楼兰雨的想法了。 孟影微笑:“那我就不说了,从科学的角度看,你们本就是一个人。” 楼兰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些心烦意乱。 治疗结束夏曦已经在门口等待,二人赶往天府大厦完成交接。 两人询问了调查进度,发现他们原来采取的办法貌似挺合理,但是却没起到作用。 天府大厦一共二十层,每层两个垃圾桶,他们将垃圾桶偷偷都做了记号,保洁和清洁车司机都买通替换成自己人,每天凌晨按照记号分别收取垃圾后检查,希望能最大限度缩小可疑人群,然后就能进一步紧盯抓获。 可是人员进驻后却没再出现过人骨。 楼兰风问:“原来的保洁人员和司机都调查过?物业管理的知情吗?” “都调查排除了,物业保安我们没有联络,他们也是调查对象。当地派出所协助掌握是否有人搬出。” 两个干员走了,楼兰风问夏曦:“你猜这个嫌疑人产出这么多骨头是因为什么?吃肉剩下的还是做标本?” 夏曦说:“我看大家都还没有结论,骨头上没有啃噬痕迹,但并不表示这不是吃剩的,也许嫌疑人怕直接啃留下自己的生物证据。” 楼兰风:“吃剔骨肉?那未免剔得太干净了。” 夏曦说:“也许是非法制作标本,虽然残肉可以用浓氢氧化钠处理,但是有一定危险性,更安全简单的办法就是高压锅炖烂。”biquge5200 楼兰风:“我听说吃人肉的会得一种病。” 夏曦说:“是的,长期吃人肉会得库鲁病,手会颤抖打拍子。” 楼兰风:“这让人联想到帕金森综合症,细思恐极。” 夏曦:“你不要胡说八道!” 这个套间是临时租的,虽然配置不错,但两个男干员每天凌晨起来收拾垃圾,这半个月窝在这弄得房间乱七八糟。 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做卫生。 中午出去买床上用品,顺便吃饭时楼兰风问夏曦:“这么多年在公司,你听说过人吃人吗?” 夏曦瞟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好好吃饭?” 楼兰风:“说说没关系,恶心不了我。” 夏曦说:“鲁迅不是说过……” 楼兰风打断她:“翻开书字里行间都是吃人两个字,这个我知道,黄巾之乱的易子而食、五胡乱华时期的两脚羊什么的都太久远了,说说当下的。” 夏曦说:“既然你这么强的心理素质,我就说说不久以前发生的。在某个地方,有一所当地区的重点中学,是一个非常好的学校,汇聚了当地最好的学生。但是学校的校长和老师却被学生吃了。” “那个年代学生们在学校里面折磨殴打老师,然后把老师弄到河边去剖腹。学生们不自己动手,而是用枪逼着其他老师去做。有一个老师被枪逼着去挖心肝,一拿起刀就吓昏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最终心肝还是挖出来了,被学生们用枪挑着,欢呼着来到操场中间,架起两块砖烤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3章 排查 夏曦指着楼兰风的饭碗:“趁热吃吧!” 楼兰风翻了半天白眼,最后说:“这的确恶心到我了。” 过了一会他说:“咱们是不是该换个思路,嫌疑人未必就那么凑巧发觉了,他敢把骨头直接扔家门口的垃圾桶里,未必就是个非常小心的人。嫌疑人有可能断顿没东西吃了,做标本的话就是没原材料了,也可能外出不在家。” 夏曦也说“半个月说长不长,但是再出现骨头却可能意味着新的受害发生,的确该换办法了。” 楼兰风:“垃圾继续翻,同时我们找别的办法。” 下午夏曦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这是个高级公寓,住户比较高端,整个大厦管理还是很严格的,外人很难随意进出,所以也很容易排除是外人屡次把垃圾故意扔在这里的可能。 为什么嫌疑人不把垃圾带离大厦后再丢弃呢?这个之前的干员肯定考虑过,夏曦也很快有了答案。这栋大厦的电子监控相当完备,有一个独立的监控室,不但进出电梯都有摄像头,所有过道乃至地下车库也被完全监视,几乎没有死角,每天或者定期带走一个大包,再怎么伪装也很容易被筛查出来。 可是从目前的情况看,每次找到的骨头量都很少,单独夹带外出很方便,极难发现。 嫌疑人明明可以单独在外丢弃那点骨头,但却选择了无所顾忌地随着生活垃圾一起倾倒,这是根本漠视了其他人的智商。他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每次都只扔很少的骨头,普通人即便看到也很难怀疑什么。22ff 这个人如果不是非常非常自负就是愚蠢到家。 凌晨三点两人起床,开车到指定地点和垃圾车会合,三个人开始倒袋翻垃圾。 这真是个又累又恶心的工作,不知道那两个干员交接工作时的不满是不是装的。 四十袋垃圾三个人翻完花了一个多小时,一无所获。 两人没有回天府大厦,直接回公司家里洗澡睡了一个回笼觉。毕竟上午还要治疗,来回跑浪费时间。 上午继续治疗,楼兰风问孟影:“你们要把我的力量增强到什么程度?” 孟影:“大概是目前的三四十倍吧。” 楼兰风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就这么打几针贴这些金属片就能做到?” 孟影:“当然不是,改造这两年就没停过,只是没有激活而已。” 楼兰风:“什么意思?” 孟影:“能力早就在两次克隆时造就了,可要使用这些能力需要更多的能量,所以还需要激活你聚集更强大能量的能力,才能释放出三四十倍的力量。” 楼兰风:“你们增强我的力量,不是应该相应也得增强肌肉和骨骼的耐受度,不然我还不轻易把自己的胳膊腿折腾断了?” 孟影:“这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楼兰风嬉皮笑脸:“对我的性能力有没有什么影响?” 孟影冷着脸:“这恐怕会让你的女友失望了。” 治疗后和夏曦返回天府大厦,路上楼兰风说:“这个天府大厦一共就一百二十户,要不咱们两个今天开始上班时间一户户入户搜查,每天一层一个月也搞定了。”m.22ff. 因为时间宽裕,他们检查得很仔细,但是一无所获。 夏曦说:“看来只能慢慢来了。” 治疗两天后,楼兰风时不时就觉得发冷,甚至出现低血糖类似的症状,于是食量大增外,他还买了很多高热量食品,一个晚上夏曦看他都在不停地吃,可时不时还是虚汗直冒。 夏曦担心地说:“这是增强你还是虚弱你?你的手都开始抖。” 楼兰风:“也许是个过程吧,吃点东西就感觉好很多。” 晚上出去吃了宵夜然后又买了几大袋高热食品一直吃到半夜才彻底缓过来,然后楼兰风问:“刚才我一直就在考虑,不是对方发觉了,是不是我们改变了什么规律导致的今天这种局面,比如行车时间路线,对方会不会路上扔进来了?” 夏曦打了一个电话给之前的干员,对方说没有改变任何习惯,固定的收取路线和时间,最后的检查点也是在城外,不会影响什么。他最后说:“我们排查很仔细,骨头肯定来自那个大厦,那种垃圾车是密封的,嫌疑人不可能是路上扔进去的,这些可能性我们都排除了,你们不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睡前两个人做运动,楼兰风像捧着婴儿似的双手把夏曦捧了起来,他嘿嘿笑着说:“谁说对这个能力没帮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4章 音乐老师 第二天一早起来仍然一无所获,治疗后继续回到天府大厦踩空门,除了一家有人没进去外另外四户仍然一无所获,楼兰风叹气说:“从昨天到今天我们非法入户八次,够行政拘留十五天了吧?” 接下去两天是周末,除了翻垃圾及继续治疗外无事可做,案件依然毫无进展。 在这样一个千万级大都市想从失踪人口入手调查也是不现实的,何况有些失踪根本就没被记录在案。 第六天的治疗结束时,楼兰风在医疗组的辅导下尝试着运用自己的力量,居然一只手轻易举起了一架钢琴! 那种气势是惊人的,所有在场的人都退后了几步! 骨骼虽然完全能够承受巨大的压力,但是皮肉却吃不消,以至虎口突然撕裂,血流不止! 楼兰风疼得呲牙咧嘴:“这样的力量没多大意义,我也是血肉之躯,如果我撒开来用力,反作用力会把我自己也弄得血肉模糊,再生能力即便再强也避免不了大量的失血。” 孟影说:“你应该学会灵活运用力量,而不是用蛮力,再硬的拳头也比不过刀枪,你要把力量发挥在快速反应以及奔跑弹跳上。” 楼兰风被带入另一个房间继续接受各种测试,夏曦看着他离去,突然怅然若失。 即便从严格意义上说夏曦也是坚定的科学主义者,这让她能够更有勇气面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件。但是科学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好方案吗?看着楼兰风的背影她有些迟疑。当你开始相信神的时候,你会无比地爱戴祂,但是当神展现出无穷的力量时你又会开始惧怕祂。 科学的无限发展,无疑是无限地向神靠拢。 半小时后楼兰风一脸的兴奋回来了,就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 接下去三天的踩空门都不是那么顺利,没想到平时有那么多家庭家里是有人的,每次他们都有做贼被发现的羞耻感。22ff爱书网 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低效工作让人难以忍受,看不到希望也让人沮丧。 夏曦说:“我们的工作也不都是刺激有趣的,你要想想他们之前两个多月翻了多少垃圾,排查了多少人。我的同学大多都留在公安系统,许多案子分析起来很简单,而大量的精力都用在琐碎的走访排查上。我有个同学号称蹲坑神探,破案基本就是靠没完没了地蹲守,毕竟高智商的案件很少。” 晚饭后两个人散了一会步才往回走,看着灯火通明的天府大厦,楼兰风说:“也许是前段时间我们做的事情都太顺利了,以至于我都开始厌烦这个任务了。” 夏曦:“你总不至于幻想别人两个多月没做完的案子,你两天搞定?” 楼兰风:“既然都幻想了何必两天?当天晚上我们就破门而入,将正在吃水煮人肉的变态的头直接摁进那盆热汤里!” 就在这时,车库入口墙上的一个牌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写着:错时停车场。 他指着问夏曦:“这是逗我们呢?这是什么意思?” 夏曦也有些傻眼了:“错时停车就是物业根据业主的进出时间规律,错开使用时间,把空车位对外开放营业收费。” 楼兰风:“我们以为她守身如玉,结果是任何人都可以花钱进进出出!” 夏曦说:“这是重大漏洞,看来整个案子要重新评估了。” 楼兰风摇头:“未必,也许是重大转机!” 他指着边上的二维码和一行小字:网络预约,扫码进入。 既然需要预约、扫码进入,整套管理就都是电子化的,每次进出都有拍照留底,这就好办多了。第二天公司通过派出所很容易就拿到了近两个多月每次人骨出现当天进出大厦的外部车辆清单。 两个多月一共是发现十一批骨头,十一天里都出现的车辆有四辆,三辆是物业管理人员自己的车,外部车辆只有一辆。woquge 外部车车主信息很快就出来了,居然是个音乐老师! 老师名叫叶翔,三十七岁本地人,音乐学院毕业,当过老师,组过乐队,还出过专辑,只不过名声似乎没出京城圈。 那波玩音乐的多数混得挺惨,但是他还算好,别的出了名的音乐人是在京郊租房子玩音乐,而他是在京郊有自家的老宅,就等着拆迁开发,平地成为千万富翁。 老宅没变现之前毕竟还是要吃饭的,叶老师目前收了不少家境不错人的子女教乐器,他吹拉弹唱是样样精通。 他有个学生在这栋楼里,每周来一晚上辅导钢琴。 最近两周学生生病他没来。 楼兰风说:“都这样了如果还不是他,那整个案子要推倒重来了。” 时间不容耽误,和公司通报后两人按地址直接杀了过去。 楼兰风问夏曦:“如果这次对了,咱们把他抓住了怎么办?交给谁?” 夏曦说:“交给谁都不合适,关监狱里他几十年能把一监狱的人都吃光了。” 楼兰风:“这种罪放哪都该是死刑了,关什么一辈子。” 夏曦:“知道你还问我。”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和楼兰风想象不同,这个所谓的城郊实际上已经进了村,穿村而过后最外边的独门独院的一大套四合院,就是叶翔家。 门口有个牌子:部分空房外租,限音乐界。 上面还有个电话号码。 楼兰风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叶翔,说他在家。 楼兰风让夏曦守在门口,他一个人进去。 夏曦说:“看来真的是你在当组长了。” 叶翔整个人看上去整洁清爽,虽然也留着长发,却没有像很多玩音乐的把自己搞得脏兮兮一副邋遢样。 他的胡子经过相当仔细的修整,目光平和睿智,特别他的手指,修长洁白干净,按照古龙的话说是干而温暖。woqugeco m 楼兰风觉得吃人的家伙如果不是长得特别油腻恶心,就该长这样。 对于楼兰风的到来他丝毫不觉得奇怪,他说:“最近来看的人不少,动辄就提99三年、五年的约,这我受不了,我就外租一年,除了我自己这间音乐室,其他的房子随便用,但只签一年约。” 楼兰风说:“没问题,我能看看地方吗?” 叶翔说:“随便看。”然后自己就进了音乐室。 楼兰风虽然没期望能发现什么,但还是走了一圈每间房都看了看。 最后楼兰风推门进了音乐室。 这实际上是个录音棚,里面乐器相当多,各种型号的话筒就有好几种,楼兰风不太懂,随口问了一句:“这些花了不少钱吧?” 叶翔笑了笑说:“这是个无底洞,几乎花光了我的积蓄,差不多几十万吧,在业内算是小儿科级。” 楼兰风:“你这是要出门?” 叶翔说:“是,所以要租出去,顺便也帮我看房子,别一把火烧了,我回来啥也没了。你们租去干什么?” 楼兰风顺嘴胡说:“我们正在培养一个少女组合,准备搞个魔鬼训练营。” 叶翔笑笑没说话。 楼兰风里外都看完了,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而且叶翔即将外出,必须得抓紧时间,到底是不是他尽快要有个判断。 就在楼兰风想找个借口告辞时,叶翔突然问:“你不是做音乐这行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5章 怪物 楼兰风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想挑衅,这几乎像是动物保护领地的冲动,丝毫没有道理可讲,人类一般只会发生在不懂事的半大孩子身上,这种麦芒相对的感觉楼兰风已经十几年没体会了。 楼兰风微笑:“何以见得?” 叶翔漠然看着他:“你一张嘴没一句话对过,圈里人这么说话么?” 楼兰风:“我南方人。” 叶翔:“南方人就不识货?我这些玩意几百万,但凡圈里的有不知道这模拟台子就上百万的么?” 楼兰风:“我冒犯您了?” 叶翔:“谈不上,别跟我抖机灵就行。” 楼兰风:“那我走了。” 叶翔:“怎么就走了?来干什么的忘了?” 楼兰风已经走过了,又转回身看着叶翔:“你提醒我。” 叶翔盯着楼兰风,瞳孔在紧缩,脸慢慢靠近:“我就喜欢这种臭来劲的样!” 他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楼兰风肩膀,居然指力惊人,楼兰风一阵刺痛,感觉皮肉似乎已经被刺破,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叶翔的脸居然一直在靠近,他的脖子不断伸出,长得惊人,几达一尺! 伸出的脖子呈现出娇嫩的粉色,但是却隐隐能看到鳞片的纹路! 楼兰风大骇,一拳挥向他的腮帮,这一记如果打中,以楼兰风目前的力量,非把他脖子打断不可,搞不好脑袋都会直接飞出去! 没想到叶翔对物体的移动极其敏感,楼兰风的手臂还没抬起来,仅仅肩膀的肌肉收紧他便已经发觉,脖子猛地收回,同时手上用力,把楼兰风肩头的皮肉几乎扯了一块下来!m.22ff. 叶翔没有回答,反而上下打量楼兰风:“没想到还有和我一样能力的人!” 楼兰风没接他的茬,接着说:“这样吧,我放你走,你把人还给我,今天这事咱们抹平了。” 叶翔嘿嘿笑:“我为什么要走,我不走了。” 楼兰风:“你刚才不还说要出门一年,咱得说话算数。” 叶翔:“别和我装蒜,不一样了。这事我琢磨了一生早就琢磨透了,只要被发现,就是我的死期!” 楼兰风:“万事好商量,想法可以改变,这次就当我们没发现,刚才的都不算,行不?” 叶翔狞笑:“我觉得不行!” 楼兰风这时发现他并不是故意要狞笑,而是他面部的肌肉似乎在变硬! 楼兰风也注意到他原本修长洁白的手指指尖居然这么短时间内角质化出利爪!也许刚才抓他的时候已经在一瞬间角化完成了,这也太诡异了! 叶翔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干脆把右手展示给他看:“看清楚没有?恢复起来很慢的,两三个月都不能弹琴。” 夏曦被控制住,脖子已经被他的利爪刺破,他的抓力非常惊人,夏曦被抓得不但剧痛而且呼吸困难,这时再看到他的右手,她眼睛里的恐惧就像镜子的反光,刺痛了楼兰风的神经。 楼兰风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几个营救方案,但都因为太过冒险而直接否定,毕竟叶翔的利爪和夏曦的颈大动脉零距离! 楼兰风陪着笑:“慢慢恢复总有恢复的一天,到时候照样吹拉弹唱,但我们这么僵持下去肯定不是明智选择,要是别人参与进来,咱们妥协的可能性就没了,我看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各奔东西如何?各回各家各找各妈!”22ff 对于楼兰风而言,所谓的使命责任在夏曦的安全面前,完全都是可以交易的筹码,而且对此他毫无道德道义负担。这种超然心态既来自于这两年对世事的深刻洞察,同时也体现了他对生命本身的洞若观火,他认为在这种情形下半秒钟的得失衡量都是罪恶的。 叶翔嘿嘿地笑:“警方的交战手册没有告诉你不要过度表现出对人质的关心?” 楼兰风:“你觉得那套装腔作势对聪明人有效吗?” 叶翔继续嘿嘿笑:“谈谈你的条件吧。” 楼兰风说:“刚才我已经说了,就当我们今天没来过,我也不蒙你,给你二十四小时时间咱们各奔东西。” 叶翔盯着楼兰风看了半天,最后说:“我相信你说的话。” 楼兰风:“谢谢。” 叶翔接着说:“因为你和我一样是个怪物,你不用为自己的违规行为负责,所以你可以如此肆意妄为,骨子里你和我没多大区别!” 楼兰风看着他不说话。 叶翔嘿嘿笑:“我冒犯你了?” 楼兰风:“谈不上,抖机灵而已。如果你不吃人,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叶翔嘿嘿笑了几声:“不吃人?你想得简单。” 楼兰风问:“成交吗?” 叶翔:“成交!不过条件要改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6章 祸不及家人 楼兰风:“什么条件你说。” 叶翔说:“两条,第一,祸不及家人;第二,我不想再出这个院子,你们直接销毁我的尸体!” 第一条很好理解,他毕竟不是天生地养,变异成这样不想连累家里人很正常;第二条的意思也很直接,看意思他是想死在这个院子里,无视所谓的正义审判,直接以死谢罪,而且还要毁尸灭迹。 相比较之前楼兰风的条件这当然是很大的让步,这让楼兰风很兴奋,毕竟他刚才还打算放了叶翔:“我马上答应你会不会显得不诚恳?” 叶翔苦笑:“你可以先问两个问题。” 楼兰风:“你这个毛病遗传吗?我可是看过你的脖子。” 叶翔很坚定地说:“不遗传,所以不要骚扰我的家人!”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玩乐队那会,我的私生活乱了点,这毛病应该是一个女孩传染给我的,我大概知道是哪个,可我记不起她的样子了,更记不起名字。” 楼兰风:“她没吃了你说明还是爱你爱音乐的,这么好的故事不能说出去,埋没了一个青少年品德教育的好题材。”然后他接着问:“被你杀害的都是些什么人?在哪作案?” 叶翔:“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人,没钱也没人关心,这个城市的周边有的是这种人,没人在意他们是否还存在,这么多年只有我在给他们安排一个温暖的归宿。”他拍拍肚子:“作案地点就在这,我生吃!” 楼兰风眯起眼,觉得一阵恶心,看着夏曦额头上的汗珠,楼兰风说:“我就问这么多吧,你把人推过来。” 叶翔抽出夏曦的枪,指着楼兰风,然后把夏曦推了过来。 楼兰风检查了伤口,只是皮外伤,划破了小血管,流血比较吓人,看来叶翔人体解剖绝对是大师级。m.woquge. 惊魂甫定的楼兰风学着叶翔的笑声:“嘿嘿,你花样不少!” 叶翔又尝试着往前挣扎了几下,但是伤势太重一时动不了,他大怒:“怎么样你才肯开枪杀了我?!” 楼兰风沉着脸:“我刚才的问话你还没回答!” 叶翔:“不会传染!没那么容易传染!” 楼兰风:“我就纳闷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求死,肯定有问题,不说出来你死不了!” 叶翔暴怒:“你怎么那么蠢?!” 楼兰风:“我就是蠢,我是妖精界的蠢货,你说吧。” 叶翔喘着粗气,脸部的肌肉越来越硬,整个嘴往外撅,口水混着血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看来变形的程度和他的伤势轻重有关,而且说话的口齿也没之前清晰:“我都说了今天这事这情景我想了一辈子了,怎么算急着求死?!刚才屋里我如果让你走了,下次你可能就带着大队的警察记者一起来了!难道慢慢拖下去曝光见报?把我拿去展览研究才满意?那不还是祸及家人吗?” 楼兰风:“看来你根本目的就一个,不连累家人,这么有爱心你吃人的时候怎么想的?” 叶翔看着楼兰风只重复说一句话:“你要说话算数,祸不及家人……” 楼兰风问他:“你还有同伙吗?知道哪还有你这样的人?” 叶翔看上去更虚弱:“没有,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枪?” 楼兰风再次凑近他:“你的血流了不少,这样下去拖个一两小时也就死了,弥留之际仔细想想,那个爱你爱音乐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叶翔咕哝着说:“我想不起来了,杀了我……” 楼兰风:“这时候还想不起来就真该死了,这都怪你感情不专一,关键时刻害人害己。”woquge 叶翔抬起眼皮看着楼兰风:“我x你妈!” 楼兰风:“受害人其他遗骸呢?头骨、盆骨、胫骨你不可能吃了吧?” 叶翔挣扎着:“我x你妈!” 楼兰风:“省省吧,你越刺激我我越不开枪!”说着他掏出手机,给叶翔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对他说:“祸不及家人,但不等于他们没有知情权,你说不说?” 叶翔的变形更严重了,整个牙龈都露出来,口水血水完全控制不住,挂在牙齿上拉出丝线,特别恶心恐怖,但是他的眼睛里还是流露出恐惧:“砸碎了,扔了……” 楼兰风转头对夏曦说:“这真的让人为难,他的血液好像有问题,凝固不住,他停止攻击我也不能杀他,给他包扎又怕他咬我。” 夏曦已经缓了过来:“得马上处理,刚才开枪可能会把人吸引过来。你看他的皮肤整个在硬化起纹路,这要是被村民看到,会掀起滔天舆情,压都压不住。” 楼兰风站在叶翔前面,避开他的血,拿出消音器慢慢旋上去,就听到他嘴里咕噜了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楼兰风问他:“你说什么?” 叶翔捞起地上的血,嘿嘿笑了两声:“我有一瓢血,可以慰风尘……” 楼兰风刚举起枪,就看到叶翔抽搐了几下,鲜血大量从嘴里涌出,然后突然委顿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7章 人蜕 楼兰风用枪小心地捅了他几下,感觉他已经僵了。 夏曦拿出一个采样器准备采血,楼兰风把采样器接了过来:“别再碰他,你有开放伤口,还是小心为妙。我来处理尸体,你先去把伤口处理了,注意消毒。” 夏曦大门开了一条缝到车上拿急救包,楼兰风为叶翔采了血样。 叶翔家的院子很大,铺了石板,楼兰风不愿意和他肌肤接触,扯着头发把他拖到院子中间,结果地上留下一大条血印,像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叶翔血不容易凝固,很明显现在也不需要提醒他血小板有问题了。他的脸已经抽搐硬化到面目全非,撅着嘴呲着牙,好像在忍着别人打他的屁股。 楼兰风也尝试要拉出他的脖子,可是没有成功,他僵化的速度和他失血的速度一样快。 他的手彻底变成了鸡爪一样,手臂背面有些纹路就像是刚刚怕痒抠掉了鳞片。 他躺在那里,居然还有血在流出。 楼兰风注意到叶翔的丰田越野车就停在院子里,他到音乐室很快就找到了车钥匙,没翻多久果然在放备用胎的地方,找到了一大袋的碎骨,足有二三十斤。 楼兰风把骨头都倒在叶翔的身上,边倒边说:“你们泉下有知就再杀这畜牲几百次,为自己报仇吧。” 这时夏曦回来了,她把情况向公司做了汇报,李立岩的处理意见很简单:“血样不要,彻底烧光,没什么值得研究,研究了就没好事!”moquge.co m 楼兰风问夏曦:“其他细节的调查还是我们做吗?” 夏曦摇头:“我们没有精力做那么细,会有其他人接过去擦屁股,这种事情不能见光,基本到这个程度就转入持续观察了,我看不会再深入。” 楼兰风:“他有个女儿,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他自己说的感染说吧,万一是遗传的呢?或者他在生育前感染呢?这个也要监控吧?” 夏曦说:“这个只能长期持续跟踪观察了,我们两个基本可以交差了。” 两个人又回了一次天府大厦收拾,最后回公司。路上已经是万家灯火,楼兰风显得心事重重。夏曦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要纠结叶翔的一些说法,科学发展和变态变异不可同日而语,叶翔妖化最严重的是他的内心,他自始至终也拿不出一个吃人的理由。” 楼兰风看着开车的夏曦,看着她颈部的包扎:“这些我很容易想通,叶翔有一句话也能表达我的想法,这件事这两年我想了无数次了,早就想通了,我能接受我的命运。” “今天你被叶翔劫持,生死一线间,那一刻我突然害怕得要死,我想的最多的就是你是不是应该退出一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8章 最好的工具 夏曦沉默了很久才问:“你觉得我该如何退出?”口气中有明显的不悦。 楼兰风连忙说:“我知道以我目前的身份不足以替你规划未来,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继续搭档,但是任何有危险的工作都由我去单独处理,你在一线工作五六年了,以公司干员的伤亡比例计算,我觉得越来越危险了,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 夏曦说:“什么情况你能预先判断一定有危险还是没危险?稍有风吹草动我就躲在车里?” 楼兰风顿了一下才说:“我存在的目的就是处理高危事件,今后他们可能把更危险的任务分派给我,原本和你搭档是为了向你学习,由你引导我积累更多的经验,不是让你和我一起去冒险。我们原本就该摸索出一套更合适的合作方式,而不是一味沿着老习惯干下去,直到出事。” 理智告诉夏曦楼兰风的话是对的,楼兰风的禀赋使上层在使用他的时候会少去很多顾虑,这时候自己一味逞强不是成为陪葬品就是成为累赘。可这么多年来她是那么地拼命努力,自己是如此全身心热爱这份工作,让她改为后勤等于是放弃理想回归平淡的生活。 夏曦沉默良久不说话。楼兰风猜到了她的心思:“很多事情不是个人的事业,而是人类的共同事业,对个人而言意义再重大也仅仅是一份工作,在工作中我们是工具,不能高估自己的作用。我是可以无限次重复使用的工具,而你是一次性的,把我们放在一起用,你消耗不起。” 夏曦最后说:“让我考虑考虑。” 晚上夏曦拒绝了楼兰风留宿,一度让楼兰风觉得很受伤,自己好心好意建议她远离危险,结果没想到她如此刚强,把这当作对她能力的一种否定。楼兰风知道多解释也没用,夏曦不是蠢人,道理她自然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m.woquge. 夏曦摇摇头:“我也检讨了近一个月来的行为,可以说我们都犯了错,我们继续搭档下去会互相成为牵绊,关键时刻根本放不开手脚。而且你也说了,你接下去的任务可能越来越危险,这也是很现实的问题,所以我已经申请人员调整。” 楼兰风一下子就火了:“你怎么这么任性,大家商量着办事,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再说,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夏曦走过来抱住他吻了一下:“你别急着生气,你认真想想,如果我和你继续搭档是不是更危险?你不希望我换到一个比较普通点的组里继续工作吗?” 楼兰风:“你也不和我打个招呼?昨晚也不让我留下,摆明了和我翻脸!” 夏曦:“你别意气用事,公司是不允许情侣搭档的,那些工作中发生感情的搭档事故率的确更高,你不是说过行动处就是寡妇处,也许这样安排对我们两个的感情未必是坏事啊?” 楼兰风气头过了恢复理智,也觉得这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安排,自己这样的身份只能害死夏曦,他可以一用力窜上三楼,公司以后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分配任务,那么夏曦就会死在一楼。 最后楼兰风对夏曦说:“如果感情没受影响,最好等会回家验证一下。” 夏曦捶了他一记花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暗世部 第39章 盗尸 接下去的三天都没有安排工作。 楼兰风除了治疗就是休息吃东西,感觉自己就像个怪物。他的体能潜力一天天发挥出来,比前几天又得到极大的提升。他在深夜做过测试,结合他在部队的攀爬跳跃技巧,他可以像蜘蛛侠一样在几栋楼之间飞行! 他最高的记录是一步窜上五层楼! 第四天李立岩正式找他们谈话,夏曦工作另外安排,楼兰风暂时开始单独出任务,直到有合适的搭档。 夏曦搬离了办公室,她的新搭档也是临时的,对方的搭档重伤正在治疗。 楼兰风落寞地坐在办公室里,很久没有挪地方,两年来他体验过各种的残酷,生存对他似乎就意味着牺牲,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失去。当然他也在不断取得,但都是进一步工具化的能力。 他时常忍不住反思当下正在对自己进行的改造提升,就像是在改装一种武器,都仅仅是为了之后要面临的艰巨任务,他更深切地体会到当初程天骄的无助。程天骄没能坚持下来,没有成为一代天骄,他没有匹配上自己的名字,楼兰风相信,这个名字是别人分配给他的。 快中午时夏曦过来约他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告诉他饭后她就要去外地出任务了,让他照顾好自己,最后夏曦握了握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和她名字一样灿烂。 单独行动需要配备车辆,装备部门豪爽地对他说:“国产越野车任选!” 于是楼兰风上网查了查,选了奥迪q5动感版,一汽大众,也不能说不是国产。装备部门说他滑头耍得刚刚好。m.woquge. 孟影说:“慢慢适应,你出生的那一刻从母亲的子宫里出来,也曾经面临同样的问题,现在不是习惯了吗?” 这个慢慢适应不知道会慢到什么程度,总之他夜里很难入睡,白天很难淡定,他说:“我听得到所以人的放屁声,这太让人痛苦了!” 孟影微笑着说:“这样的听力、嗅觉并不是改造的结果,人类原本曾经拥有这样的能力,是我们的大脑中枢后来对其进行了抑制,现在只不过是重新打开。” 但有些能力肯定不是后天的开放,楼兰风的记忆力变的很强,一本几百页的书不到一小时就看完了,而且短时间内几乎过目不忘。楼兰风说:“我的意志力越来越强,希望大脑不要被你们玩到爆!” 他所说的意志力一方面是观察力,他对人和物的细微变化体察入微,于是对周遭一切有了不一样的理解。特别是在他集中所有意志力时,甚至能看到别人短时间内的想法,也就是孟影说的意识读取。但同时对方也会像楼兰风在地洞里和地下人接触时遭遇的那样,会陷入暂时的梦魇状态。 楼兰风尝试对孟影用过,读到的画面杂乱而无法理解,反而被孟影发觉冷眼相对。 任务终于下来了,按李立岩的话说,一个小问题,帮警方找找东西,应该比较轻松。 科研院考古研究所的研究员王烁,前两天加班到半夜,然后当着几个摄像头的面,把一具干尸背上了自己的车,堂而皇之地偷走了。 楼兰风问:“让我去抓王烁?这种案子不算我们管的吧?” 李立岩说:“王烁抓到了,在警方手里,干尸没了。他对警察一通胡说,警方通知了我们还有精神病专家,你去看看是不是我们的问题吧。”m.22ff.co m 第二天治疗结束后,楼兰风开车直奔市郊的看守所。 楼兰风问接待的警官有没有没有监控的房间提供一个,警官很为难,最后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提供了一个。 王烁中等身材,脸虽然黑了点,但是文质彬彬,看得出是个较真的人。 虽然楼兰风看了警方的档案,但是自己还是问了一遍。 楼兰风:“我知道你是考古研究的,但是你偷窃干尸干什么?论经济价值她可比你所里很多东西差多了。” 王烁:“经济价值?谁买干尸收藏?我不是为了钱才偷出来的,我是认为她还没死,我给她一条生路。” 楼兰风:“干尸什么年代的?” 王烁:“清乾隆中期。” 楼兰风:“有落款?” 王烁抬起头看着楼兰风:“你放尊重些,她是人!” 楼兰风:“你都知道她是人,乾隆到现在两百多年,你见过两百多岁的活人?何况都干成腊肉了。” 王烁:“你在盲目否定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我也知道说这些没什么意思,该说的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愿意承担法律责任,判我盗窃,辱尸好了!” 楼兰风最后盯着王烁问:“你把尸体藏在哪里了?” 王烁抬起眼看着楼兰风,刚想继续说他的不知道,楼兰风突然侵入了他的意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