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农家女》 第1章 “这杀千刀的小贱人,你全家死光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死,来咱们陆家祸害我的心肝宝贝!真是倒霉催的,克死了全家还不够,如今还来克我儿子!”气势汹汹骂人是陆府主母,掌事大夫人陈其玫,自恃宰相千金的身份,平素极少说脏口,这回是怒火中烧,非要出口成脏才能解恨。 月琳琅稳住酸痛的膝盖,倔强地看她们。“既然容不下我,不如早点打发了我,免得日夜忧心我祸害你宝贝儿子。” 陈其玫急火攻心,“嘴倒是很硬,蓉姑姑,掌嘴。” 蓉姑姑素来就不待见琳琅,看她娇娇弱弱的,走到哪儿,男人的目光就尾随跟到哪儿,活到她这把孤孤清清的年纪,最恨不得见男人喜欢嫩芽儿似的姑娘。眼下陈其玫发话,拿着鸡毛当令箭,更是用足了十二成的掌力,巴掌扇得刷刷作响。 琳琅不求饶,扬起桀骜的头,嘴上分毫不弱。“我敬重你陆府养育我十年的恩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是,今日你把我打死了,恐怕陆叔叔回府后不好看相。” 蓉姑姑的掌风扇动,突然停了下来,陈其玫揉着跳突的太阳穴。“小妮子,嘴劲儿上不弱,给我往死里打!不好看相怎么了,我就不要这老脸了!” 琳琅看着孱弱,手无缚鸡之力,清流似的好相貌。给足了陈其玫面子,她还真当这就是里子了,便生出一骨子反抗劲,伸手挡住了蓉姑姑的手,横眉冷眼。“夫人,既然我送不得,打死也麻烦,琳琅有个好主意,可以让您顺气,让我也多活两年。” 陈其玫这才拿睁眼瞧琳琅,她眉心被瓷盖碗砸出了血口子,脸上被打得通红,双眼红肿愣是不掉一颗眼泪。“说说看。” 琳琅打好主意随波逐流,只要不留在陆府,去哪里都是天意。“再过二十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品茶大会,历年都有侍茶女被相中带走的先例。琳琅毛遂自荐去当今年品茶大会的侍茶女,还望夫人成全,配好配孬,全看琳琅自己的造化。” 陈其玫眼珠子转了一圈,历年的确都有侍茶女被来参加品茶大会的王公贵族或者富商巨贾连茶带人一起相中,但是侍茶女品貌俱佳,毕竟身份低微,到了别人的府上,最好的造化就是当个排不上名号的妾侍,其余一概只是继续当下人,做玩物。琳琅的这个主意倒是说到了陈其玫的心坎上,只要能把前世不修的灾星送出去,无论送去哪里都与她无关。 陈其玫说到:“人小主意大,你心里都计较好了,我要是不答应,显得我小气。成,让你去侍茶,看你的造化到底有多厚!” 蓉姑姑附在陈其玫耳后,窃窃道:“老奴看这主意好,品茶大会兹事体大,老爷又是好脸面的人,只要有人开口要了琳琅,他也不好当面拂了人家的意。只要送走这瘟神,眼不见为净,少爷见不到,久而久之就淡忘了,男人们,能期望他们有多长情,到时候咱们陆府跟尚书令大人结亲之事,才能水到渠成。” 陈其玫嘴角一抽,换了个慈爱的笑脸。“蓉姑姑,瞧琳琅这俏脸上,忒不小心了。快带她下去洗洗脸,敷个面,上点药,品茶大会的侍茶女是咱们陆府的门面,要是留了疤,品相就打折了呀。你应该知道白羽对你的心意,既然让你当侍茶女,事成之前,绝不能让他知道。” 门外有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同样急促的呼吸。 陈其玫朝蓉姑姑使了个眼色,蓉姑姑眼明心亮,连忙搀扶起跪了大半个时辰的琳琅,陆白羽恰好在此时跨入掬幽阁的明间。 “琳琅。”陆白羽一眼见到琳琅红肿的脸上,眉心砸开的口子,整个人好像瞬间拽下油锅,油煎了一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娘亲,是您让蓉姑姑打了琳琅!” 陈其玫适才心疼儿子的情绪,被陆白羽当头当面的责怪给逼退了。“这是儿子见到娘亲该有的礼数么!我还没有怪你离家出走,你倒是怪我管教下人!” 琳琅推开陆白羽的手,退后到蓉姑姑身边,刻意与陆白羽保持距离。“少爷,琳琅只是个下人,不值当少爷如此出言不逊地顶撞夫人。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爷的前途着想。夫人对琳琅并未惩处,都是琳琅走路不小心磕着的,跟夫人和蓉妈妈没有半点关系。” 陆白羽见琳琅打落牙齿血吞的委屈,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我知道,你们怪她克我,怕她影响了陆家一门的兴旺。罢了,我不当这大少爷也罢,只要她能一心一意呆在我身边克着我,我就不当陆府的大少爷,这样就不怕影响陆氏茶庄的几十年基业了!” 陈其玫恨得咬牙切齿,毕竟是十月怀胎,忍着非人的剧痛生下来的骨血,双手颤抖地却扇不下去。 “真稀奇了,白羽这是说哪门子话?” 未见其人,却闻如此凉薄的笑语。 曼妙的身姿摇着团扇从景泰蓝插屏后走出来,一头高耸的半翻髻上珠翠环城的孔雀开屏昂然于飞,一双长眉细而悠长,一身红色的石榴裙,轻薄的绫罗帔帛绕在肩背上,看着柔媚的打扮,自恃年轻貌美的是陆府上三姨太阮心梅。 陈其玫正在管教儿子,半途杀出个看热闹的程咬金,面上还要维持正房大夫人的持重。“心梅,这大半夜的,你跑我掬幽阁来做什么?” “掬幽阁这么大动静,扰得大半个陆府都不得安宁,我就顺道来看看,大姐是怎么治府严明的。”阮心梅捏着团扇,掩了掩口。“不来还不知道,这陆大少爷说出这档子话来,要是被老爷听到了,可得活活气死了。” 陈其玫恨得牙痒痒,但是陆白羽口无遮拦的话,被有心人听去的确是个祸害。“心梅,断章取义之言,你要乱传,老爷也会治你个乱嚼舌根的名头。” 阮心梅媚眼如丝,看着琳琅受伤的脸,佯装同情地嘬了嘬嘴。“要真是跟白羽两情相悦,大姐不如放开门第成见,成全了他们,促成一桩良缘,可比你每日吃斋念佛要强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琳琅谨慎自重,目不斜视,说道:“琳琅不敢高攀,三夫人。琳琅受伤跟夫人全无干系,夫人体恤下人,还特意让蓉姑姑给琳琅敷药料理。” 阮心梅讪讪无趣,本想扇动琳琅反抗陈其玫,落陈其玫的面子,没想到琳琅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真是个好妮子,两块巴掌本就不长肉,这会子都要给巴掌扇没了,还要替人推脱说好话,别以为这么委曲求全就能有好果子吃。” 陈其玫原不待见琳琅,却不料她能顾全大局,替她来圆场子。“蓉姑姑,备点茶水点心,三妹妹来找我唠嗑,不能这么干站着。白羽,你跟琳琅劳顿了几日也乏了,你身上还有伤,快下去早点休息。” 风起时,夹着梨花香,暖白的颜色映在眼内,如浸润了一池春水。 琳琅朝陆白羽曲膝一福,就与他各自往两个方向走。 琳琅正要回青萍居的庑房休息,陆白羽却叫住了她。“蓉姑姑打了你,是我连累了你。娘一直都当你克着我,一旦我受了一点点皮肉伤,都会清算在你身上。琳琅,别怪我,我心里难受。” 琳琅轻轻地咽了口气,她这小半生都跟陆白羽在一起成长,把他当成了最亲的人。连琳琅都相信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否则月海山庄灭门,为何独独留下了她一人。所以,琳琅不敢也不想与陆白羽太贴近,生怕这份贴近会祸延至陆白羽身上。 陈其玫百般防备琳琅,琳琅看在眼里,也曾想过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跟陆白羽在一起,用陆白羽不顾一切的爱,来回报陈其玫的嫉恨,活活气死陈其玫。可她终究没有这么做,不愿意伤害陆白羽,而自己也没有拥抱陆白羽成为他的女人的想法。 她冷下心,既然以后再无牵绊,不如把话说绝。她刻意退后,与他生分,“少爷,既然你知道是自己连累了我,为何不能让我安生度日!夫人不待见我,是怕我克了你,只要你远着我,哪怕是避忌一点,小心呵护自己,就当是帮了琳琅的大忙了!” 琳琅纤柔如水,从来没有在她口中听到一句半句的重话,受了委屈也不抱怨。今夜所言,句句扎到了陆白羽心上。 陆白羽泄了气,说道:“是,你说得对,我记下了。” 陆白羽想去抓她的手,却被她撇开。“少爷,您心里清楚,适才三姨娘在,琳琅给足了夫人面子,你若是想夫人继续为难着我,只管跟着便是。” 陆白羽垂头丧气地走开,琳琅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如果有,他拼死也要护着琳琅周全,若是没有,他愿不愿意成全她而远离她? 他不愿意。可没法子,被人嫌弃了,眼下之计,还是走为上策。 琳琅心里懊恼,但总算松了口气,不管好坏,能够离开陆府自谋生路,不必寄人篱下就好。她在陆府上隐忍了十年,粗使了十年,陈其玫百般不待见,就是因着她的出身戳着她的心了。 想当年,她月海山庄名望天下,天下第一大庄,富甲天下,月望山唯一的嫡女,万千宠爱集一身。何时受过半分委屈,从来只有她颐指气使,让人欢喜让人哭。 十年前的浩劫,月海山庄一夕被毁,全庄百余口,只剩她一人活下来。陆彦生因着受过月望山的恩惠,在废墟中找到琳琅代为收养,近几年开拓陆氏茶庄的生意,忽略了琳琅,任由陈其玫将琳琅捏圆搓扁他不闻不问。 琳琅转身,头也不回离开,经过百花园,又回望了那高耸的围墙,夜来幽香的梨花白,月如钩。 高墙上,玄月下,似乎有个颀长的黑影晃过,她一个错眼,就这么消逝不见。 琳琅这次遭遇的风波,还得从十天半个月前,陆白羽带她去聚宝斋说起。 轻云微敞,朝霞卷出东方的新霁。 玫瑰紫釉葵花式花盆中斜斜插着一支刚剪下的抓破美人脸,白瓣之上洒红斑,红妆素裹,空气里凝成淡淡的月季花香。 陆白羽眉目含笑,清俊无双,走进这一间雅致的卧房,乍看之下,还以为进了少女的闺房。 “琳琅。” 陆白羽进门绕了一圈,明间、暗间走了一遍,愣是没看到琳琅这小丫头的踪影。 云霞出尘,金光遍洒。 雍容的华光笼着整座鳞次栉比的陆家大宅之上,薄雾冥冥,空荡而湿润,那是一连落了三日的暴雨,留下了绵长的余韵。 陆白羽走出卧房,快步走向后院,雨后初晴,琳琅一定在后院的百花园中侍弄花木。 果不其然,繁花争艳的百花园,百花深处,一抹轻盈的俏绿身影,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给月季拔草除虫。 陆白羽又喊了一声。“琳琅。” 琳琅从芬芳妍丽的月季花丛中回头望,盈盈露出洁白的虎牙,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密密的薄汗,花一样的年纪,冰肌雪骨,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在花丛中回眸一笑,跟她一比,连月季都羞涩了容颜。 陆白羽怔愣地看着白肤之上晕出红霞的琳琅,人比花娇,整座百花园都不及她的资质出尘。琳琅已入及笄之年,梳着娇俏双平鬟,乌发如墨,却无半分妆点。 陆白羽道:“琳琅,我房里的抓破美人脸,真嫩。我一看,就知道是你来过了,怎么不等等我就回去了?” “大少爷,你怎么来了?”琳琅望了望日色,卯正时,应该是陆白羽去阅草堂读书的时辰。“你又偷偷跑出来了,不怕大夫人恼你?” 陆白羽抿起薄唇,款步走向花深处。“都跟你说了八百多次了,可别再叫我‘大少爷’,我从没把你当成下人,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是不能够。” 琳琅听陆白羽跟他掏着心窝子,倒也不敢蹬鼻子上脸,还是拘着紧着,扬起水绿如湖的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知道少爷待我好,琳琅感激不尽。大少爷,赶紧着回去上堂,别让先生等急了。不然可该去大夫人那里告状,那可怎好?” “你再跟我如此见外,我就不走了,横竖就在这园子里陪你除草了。” 陆白羽的牛劲上来了,跟月琳琅相处了十年,她总是低眉顺眼,把自己当成了陆府上的下人,甚至比任何人都要不起眼,即便他们打小就是一块长大,打打闹闹,还许了娃娃亲,也不敢跟陆白羽太贴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一连三天的暴雨初停,琳琅正忙着检查园子里的上千株的月季花,倒也没工夫跟陆白羽闲扯。“先生正等着教你四书五经的大道理呢,你就别在这里瞎墨迹了。” “我就喜欢跟你墨迹,跟那老头子一起,才是瞎墨迹呢。”陆白羽看着琳琅葱嫩的脸庞,清澈小溪般的笑脸,整个人就跟荡漾在醇酒中心醉不已,不依不挠道,“不然你叫我声‘羽哥’、‘白羽’哥、‘陆大哥’、哪怕叫我‘陆白羽’也成,当然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亲亲好哥哥’。” 琳琅赧然浮上酡红,躲在姹紫嫣红的月季花中,那分稚嫩和明艳,更是让人晃不开眼。她拿捏了这几个称呼,选了一个叫上。“羽哥,可好?” 陆白羽打开聚头扇,轻摇春风,应了声。“嗳。成。” “那可快去上堂咯,先生等急了。”琳琅娇笑着,推送陆白羽走在青石板路上。 “不急不急,今儿个不必上堂,先生家中有事,告了假明日补上。”陆白羽扬唇微笑,拉起琳琅葱嫩的手就往百花园南门走。“走,带你去玩儿。” 琳琅忙抽出拘在陆白羽宽大掌心里的小手。“那可不行,琳琅专责照看百花园,今个儿还有些花苗送来,抽不开身的。” 陆白羽的少爷脾气很犟,只是遇上了琳琅完全溃败。自十年前琳琅入了陆府,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柔弱姿态。人前拘着理,人后照样不落下。 “那我去跟娘说,让她放你半天假。” “去,琳琅,你就随白羽去逛逛,别拘谨着。”陆夫人从花叶深处款步而出,雍容富态,梳着一款凝香黛浓的螺髻,一身绛红窄袖褙子上绣着牡丹繁盛,罗衫长裙之下,富贵织锦凤头履,很有大家掌事奶奶的风范。陆夫人娘家姓陈,陈其玫,嫁到了陆家后,人称她陆家夫人,抑或陆家大奶奶。身后跟着随侍多年的蓉姑姑,陆夫人笑容婉约。 琳琅屈膝福了一福,寄人篱下,礼数要周全。“大夫人。” 陆白羽见到娘亲,就开声道:“娘亲,今儿个先生有事,我想带琳琅出去街市逛逛,琳琅死活不同意,你可给她一颗定心丸吃吃。” 陆夫人浮笑,看着琳琅温煦顺从的样子,倒也欢喜。“好孩子,跟白羽出去逛逛,别老把自己困在园子里。好好照顾你家少爷,别由着他性子,撒开了乱跑。” 琳琅低头颔首。“琳琅晓得了。” 陈其玫看着陆白羽和月琳琅从百花园南门走出,背影纤长雅致,光晕华丽,真真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璧人。 陈其玫笑意收敛,倒也看不出喜怒。“你瞧,咱们家白羽对琳琅那丫头的心思,真是人尽皆知。若是十年前,那定是一桩和和美美的喜事,只是……” “少爷估摸着,还想着陆家和月家订着娃娃亲的事儿。”蓉姑姑是个聪明人,陆白羽打小就是她拉扯大,十年来,琳琅也在她眼皮底下长大。“琳琅这丫头,凡事知规矩,懂进退,不拿自己原来的身份困着自己,知道寄人篱下的分寸。” “琳琅那丫头半年前已及笄了,要说也应该许个人家。就白羽那性子,琳琅要是许了别人,他非跟我闹上大半辈子。”蓉姑姑搀着陈其玫走在青石板上,石板与石板之间缝隙不密,且连着三日落了雨,踩着个石板边缘,就会冒出水来。陈其玫欲言又止。“可琳琅这命数……怕是会害了白羽。十年前,风光无限的月家大户一夕覆灭,全家一百单七口灭门,单单留了五岁的琳琅,可见她命硬啊。” 蓉姑姑连连点头,想起那十年前月家灭门血案,心有余悸。“老爷善心,念在与月老爷子多年的交情上,从乱尸堆里把琳琅给挖了出来,一直将养到现在。丫头也懂事,不拿自己当小姐,躲在这百花园里。就是这大少爷,就爱招惹她。” “也是啊,我想着白羽要真是喜欢她,就收了他当个妾,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但终究是怕她克夫命硬,哪怕是当个妾,喊我一声婆婆,也怕被她折了寿,这可怎么是好?”一不小心踩到了青石板边缘,一注黑水飚了陈其玫半身。“你看,哪怕是随便说说,都趟了这浑水。何况……那十年前的灭门惨案,留了琳琅一人,要是那仇家要斩草除根,祸延到陆家身上,真是不堪设想。” 蓉姑姑搀着陈其玫,低声道:“这丫头,得送出去。” 月家与陆家原是世交,月家经营丝绸生意遍布大江国各地,月望山为人精明,却不失厚道,陆家是做茶叶起家的,起初陆彦生的茶叶生意还是乘着月望山的东风才渐有起色。月望山开辟了一条行南走北,穿西贯东的商路,深知独食难肥,丝绸搭着茶叶从华夏走向西域,又从西域引进新工艺和新产品走回华夏,一起发家致富。 十年前的一场浩劫,不知是得罪了谁,月家被屠尽,山庄尽毁,至今月海山庄入夜便是鬼魅嘶吼声,凄凄历历,闻之后怕,久而久之,月海山庄成了远近驰名的鬼庄,方圆百里,杳无人烟。 陆彦生闻讯赶去月海山庄,已经是大屠杀的两日之后,乱尸从庄门口一直横陈到了月望山的卧房,血流成河,昔日繁华,一夕溃灭,竟成了彻底的死庄。 陆彦生找到月琳琅的时候,那是在天井里,缘墙斜靠陈着几个下人的尸身,他当时并未听到琳琅发出一息哭泣,只是恻隐心起,不忍看下人们的尸身就这样随意的凌散,他扯开尸身想投入井里,只见贴着墙坐着一个幼小的女童。瞪着红透的双眸,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木然,因惊惶恐惧已欲哭无泪。 “我的好琳琅,陆伯伯在……”陆彦生抱着稚嫩惊惧的月琳琅,仰天望着,好似在告慰着月望山的在天之灵。“月兄,我陆彦生,感念你的提携之恩,一定会保琳琅一世太平。” 琳琅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白羽身后,走出百花园,寄人篱下,只能委曲求全,磨光身上的尖刺,只为了挽留她们对自己那点可怜的同情心,她为自己那点可悲的算计感到悲伤。可是,有什么办法,十年前能侥幸活下去,已经是一场意外的侥幸,如今身无长物,脱离了陆家,恐怕是真真地活不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陆白羽清举风朗,对她诚心致意,这些年多得他的照顾,但是陈其玫始终防备着琳琅,生怕他们情投意合,怕琳琅入了陆家的籍,以她不祥人之命,是陈其玫断断不能容下的。 琳琅心里都清楚,但她只能装糊涂。 漫天血光亮透了月海山庄的夜空,她这一世注定不能庸碌平凡。 一脚跨出陆府大门,琳琅整个人才算活泛起来,好似周遭拘束着孙悟空的紧箍咒突然就给撤掉了。 回望了陆府左右把门的一人高的寿山石大貔貅,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十年来,便是这样谨小慎微亦步亦趋地走过来。 琳琅常常回忆起十年前灭庄那一日,可是模糊的记忆好像故意隐藏在脑海深处,怎么都想不起来。 “想什么呢?”陆白羽轻轻拍了下琳琅的额头,若说是拍,动作更轻些,像是轻快地抚摸了一下。 琳琅弯了弯明媚的眼角。“少爷,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都说了不许叫‘少爷’。”陆白羽听琳琅尊他为少爷,就脑仁儿疼,他无时无刻不想跟琳琅拉近距离,可琳琅就像牛皮灯笼怎么都点不亮,又怕姑娘脸皮太薄,自己唐突了佳人。 琳琅温婉地喊了声。“羽哥。” “这感情好,以后没有外人就这么叫。” 陆府上的家丁已经备好了大少爷出行的安车,红木雕花的车厢宽敞,铺了层舒适的褥垫。陆白羽阖上了车厢内壁上的扉窗,琳琅给陆白羽拿了个绣着四合如意图案的靠枕,垫在陆白羽背后,自己则恭恭敬敬地正坐在陆白羽跟前。 陆白羽见琳琅与他以礼相待,板起脸空。“琳琅,松泛些,这儿这有我们俩,没别人,你再这样拘谨着,我可要生气了。” 陆白羽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气,脸色登时有些不悦,琳琅赔了个笑脸。“羽哥,别生气,小女子不识抬举还不成嘛。” 陆白羽扑哧一笑,倒也不是真心想跟她撒气,他又怎么舍得跟琳琅撒气。“你以后少远着我,我就不生气了。” “可是……”琳琅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后半句,她作为陆家过客的身份不好表太明。陈其玫一直防着她勾引陆白羽,祸害了陆白羽光辉璀璨的命途。 陆白羽一脸兴奋,道:“没什么可是不可是,别瞎担心有的没的。今儿个初二,聚宝斋派了小张五来给我传了个信儿,说是收了新宝贝,要不要去开开眼?” 琳琅浮着笑眼,陆白羽看着她清婉可人的笑脸,更是喜不自胜。 眼瞅着入了秋他就到了弱冠之年,陆府这十年来茶庄生意越做越大,五年前被御前看重升了御用贡茶,乃是大江国的名正言顺的名门望族。陆白羽长得一表人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皎若朗月,不仅家世好,人面更好,来陆府攀亲,给陆白羽做媒的人可以从长安大街头排到了长安大街尾。 琳琅心知,陆夫人是铁了心要给陆白羽找一户门当户对的望族,以陆白羽这面相即便是攀上个公主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陆白羽就像是入了魔,着了道,狠了心地喜欢月琳琅。硬生生地把婚事推到了不可再推的境地,男儿弱冠之年再不娶亲,便是要被坊间乱传了,这陆家大少爷好人好貌,却迟迟不见婚配,怕是有隐疾,没准是个断袖。 琳琅挑眉看了陆白羽一眼,复有垂首道:“羽哥,下回,有新玩意儿,就不必喊上我了。” 陆白羽笑道:“你不是顶喜欢看新鲜玩意儿的嘛,怎么了,转了性子了?” “我怕大夫人不高兴。”大夫人虽然防着她,到底对她不算坏,何况琳琅也没有攀附陆白羽的念头,不想让陆白羽继续在她身上蹉跎下去。经历过大是大非的人生变故,她比一般同龄的女子都要早熟和冷淡,只是一脸纯真无碍,让人以为她纯得跟实心木头似的。“陆家大少爷人中翘楚,大夫人一门心思要给羽哥你觅个良配,一拖再拖,如今,怕是不能再拖延下去,这坊间传闻可坏了,羽哥,难道浑然不知吗?” “坊间都说什么了?”陆白羽知道琳琅脸皮薄,没说两句,脸色又羞红。“是不是说陆家大少爷不是有花柳,就是个断袖。不然怎么好端端的还不成亲。是不是这话?” 琳琅自知真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但是人在屋檐下,能低头就低头。“既然都知道,那还不照着大夫人的意思,赶紧办了。” 陆白羽道:“你别说,我心里有人。我不能娶了别人,害了别人。” 琳琅听后,便止口不劝,横竖不能让陆白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免得以后不好相处。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这辈子永远不祥的梦魇里,不想被人嫌弃,更不想被人戳背脊心说她是个祸害。 陆白羽态度转变很迅速,这会儿已经和颜悦色地凑到琳琅身边。“你怎么不问问我心里有了谁?” “羽哥心里的人,自然应该是与大江国第一贡茶的陆氏茶庄相匹配的望族,婚姻良配不仅仅关系自身,更是关系着两个家族的兴旺荣辱。” 琳琅清浅的声音,点拨着陆白羽的心,陆白羽垂丧着摇了摇头,琳琅似乎完全不懂他的心,满口世人都知晓的大道理,听着就耳朵起茧子。 陆白羽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聚宝斋,位于晋昌坊最热闹的地段,繁盛华丽,可当胜景之名。 陆白羽提着窄袖交领织金锦袍一角从安车上走下,而后转身抬手想让琳琅搭着他的手,琳琅虚扶了一下陆白羽的手,悠然从安车踏板上轻轻跃下。 小张五眉头眼尾特别灵光,一看贵客临门,忙哈着腰就迎到门口。“陆大少爷,你可算是来了。” 陆白羽逢人倒也和善,跟着小张五玩笑道:“才不来小半月,就这么惦记着我的银子啊。” 小张五眉开眼笑地供着陆白羽。“哪儿的话,陆大少爷上座,已经沏好了太平猴魁,备上了八道小点心,金老板正在厢房内候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世情薄,便是银子在谁那儿,笑脸向着谁。不论背后怎么样,眼前还是受用的很。 厢房里点着大江国男子惯常用的龙涎香,黄梨木雕花八仙桌上摆放着甜白釉雨中烹茶景茶壶和八样小碟。 聚宝斋金老板穿着一身五福捧寿大襟袍,腰身富态流油,站在厢房门口笑盈盈地等着陆白羽大驾光临。 “金老板,留了什么稀罕宝贝给我?” “不稀罕,哪能叫您来呀?咱做点小本生意,可不能说胡话,得罪了您这样的贵客。”金老板眯着眼,朝琳琅瞟了个风流的眼色。“呦,琳琅姑娘,才小一阵子不见,益发水灵了。” 听闻旁人赞琳琅,陆白羽喜滋滋的,琳琅的确是人见人爱的宝贝,就是对他的态度总是这么难以捉摸,忒挠心了些。“还不快拿出来,品完了宝贝,我还要带琳琅去集市转转。” “大少爷先坐下歇歇脚,喝口茶,我这么就下去拿来。”金老板长得喜气,不仅腰身富态,面庞更是富态,开怀一笑,两只眼睛就眯成一条缝。 小张五忙伺候上了,给陆白羽斟了杯茶,还不忘跟琳琅说两句。“琳琅姑娘,吃这杏脯,早上刚从蜜杏斋买的,酸酸甜甜,开胃回甘,姑娘们都爱吃这个。” 陆白羽才喝了三口茶的工夫,金老板捧着一只长条形的锦盒小心翼翼地跨进门槛,把锦盒放在八仙桌上。 长条形锦盒打开后,放着一只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丰底,圈足,内外青花装饰,杯心单圈内饰双狮戏球纹,工艺精细,古朴敦实,色泽深翠,不可多得的宝贝。 陆白羽扫了一眼,又押了口茶。 “青花缠枝压手杯,不错。” 金老板正欲滔滔不绝开口讲述这压手杯的工艺,陆白羽拉着琳琅起身,“走,带你去集市转转,给你买串糖葫芦吃吃。” 金老板诧异地盯着陆白羽,右手稍微伸了下挡了挡陆白羽的前路。“陆大少爷,这,不入您的眼?” 陆白羽耐着性子,道:“确实不可多得,只是我这小半年来,从您这聚宝斋少说也淘了八个杯子了,各个精工细作。这雷同的物件多了,也就是个摆设,难免就乏了,罢了罢了,今儿我走了,下回有新玩意儿再找我。” “陆大少爷……话不可以这么说,怎么能是雷同的物件呢,您在看看这花纹,青花如此深翠,难能可贵啊……”金老板眼看着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竭尽全力想挽回。 陆白羽前脚刚跨出门口,金老板后头就瘪了瘪嘴,忍不住下了最后的本钱。“陆大少,您且留步,我聚宝斋还有压箱底的一物,您肯定没见过,您要是这么走了,没准儿就被其他人给相中了。” 琳琅回头正对上金老板贼溜溜的眼圈儿,陆白羽被他这一句,还生生勾起了兴趣,前脚从门槛里踏了回来。“你要是唬我,这聚宝斋,决计不会再光顾了。” “必定必定,要是我敢唬您,我聚宝斋的牌匾就让您砸了,我也无话可说。” 陆白羽道:“还不快呈上来瞧瞧。” 金老板神秘地压低声音,凑在陆白羽耳畔。“这物说来很悬,见不得光,不能被其他人看到。陆大少爷,跟咱往内屋走走。” 金老板领着陆白羽和月琳琅朝聚宝斋后院走,走过开阔的天井,聚宝斋库房门口守着两只石貔貅,但凡有点财权的大户都爱用貔貅镇守,取了龙九子只进不出招财进宝的好意头。 聚宝斋藏宝阁的大门特别质朴,不着雕花,不着金箔,乍看之下极不起眼,只在两扇门中间横插着一把白铜双喜锁。金老板小心谨慎地摸出白铜钥匙,厚重的实木门后,又是一道青铜铁门,挂着一把麟趾呈祥广锁,待金老板一一打开后,才把陆白羽和月琳琅引入了藏宝阁的正厅。 琳琅满目的藏品分门别类地收藏在沉香木雕花收藏柜内,每件藏品都慎重地藏在锦盒里,锦盒外缘贴着藏品的名字、年代。 琳琅眼神跟随着一件件珍贵的藏品,口中轻轻念着:“五牛铜枕、鱼鸟纹彩陶壶、三彩天王俑、素命镈铜镈、“妇好”铜鸮尊……” 陆白羽看向金老板蔑视道:“金老板,这么多好玩意儿都收藏在藏宝阁里,尽拿些瓷器来对付我,可见你是不想跟我再做生意了。” 金老板快步走在前面领路,回头不忘解释下。“哪能啊,我介绍给陆大少爷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宝贝。” 走到大厅尽头,有一处一人高的小门,门上依然挂着一把锁,这把锁和之前两把不同,全无装饰和图纹,但是琳琅瞟了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把暗门密码锁。金老板费尽心思到底要卖什么好宝贝? 金老板以肥大的身子挡住了陆白羽和月琳琅的视线,猫下腰,杵在门口开锁。 陆白羽和月琳琅对视了一眼,料想金老板一大腹便便的生意人,也闹不出什么谋财害命的歹事来。 沿着一人高的小门入内,陆白羽身姿昂长,只好半弯着走下台阶,琳琅跟在陆白羽身后,走入这间四面密闭的地下室。 陆白羽道:“金老板,你这关子卖得真是费尽心思。” “陆大少爷千万别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这件宝贝您是要看了不满意,这楼上的宝贝随您选一样带走,就当跟您赔礼道歉了。” 金老板表现出十二分的诚意,更是让陆白羽的心栓到了嗓子眼,到底是什么样宝贝值得阅遍古今的聚宝斋老板如此煞费苦心? 金老板从墙上壁画的暗格里取出一只手掌大小的四方锦盒,锦盒内放着一块折叠整齐的素白绒圈锦,金老板谨小慎微,一丝不苟地打开素白绒圈锦,一张似纸不是纸,似布不是布的东西,上面依稀画着古怪的图案。 陆白羽和月琳琅走进细看,那图案模糊难辨,看不出是什么,甚至看不清像什么?只是金老板解开这宝贝真面目的时候,所有人都带着肃穆凝重的心情,仿佛那是一件沉重的心事,有待揭开。 陆白羽吁了口气。“这是什么?” 琳琅心里颤颤一抖,身上好像爬上了无数只蚂蚁,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浑身不舒服,但是眼神却怎么也移不开。 “据说,是张藏宝图。”金老板故弄玄虚,“画在人皮上。” 陆白羽骇然一觑,这蜡黄的像纸一样的东西竟然是画在人皮上的藏宝图,当下,既有些惊慌,又有些兴奋。“藏宝图?这小小一张,画着些看不懂的图纹,金老板未免太信口开河了。” “哪能啊,骗谁都不能骗您。”金老板压低声音,好似要说一桩秘闻。“的的确确是藏宝图,只是这图不全,只是其中一张而已。” 陆白羽问道:“还不快拿全了,难不成,你还一张一张卖?” 琳琅不理会陆白羽和金老板在那头唠嗑谈生意,她收起不宁的心绪,兀自仔细看着这张画着图案的人皮,隐隐约约感到心里卷起了一阵风暴,整个内脏都要被搅得四分五裂,喉咙登时涌起一阵泛酸,她连忙用手绢捂住口。 “琳琅,怎么不舒服了?”陆白羽慌忙揽过琳琅,推开金老板手里的人皮藏宝图。“姑娘家看到这些,难免害怕,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走。” 脚下如灌了铅,一步都迈不开。琳琅深深吸了口气,此刻思绪是混乱无章,只有一个想法灌入她心里,她要这张人皮。“羽哥,无妨的,只是早上吃多了些,有点积食。” 陆白羽扶着琳琅的手,眼里是说不清的关怀。“不舒服别忍着,我带你瞧大夫去。” 金老板见陆白羽此刻完全对他的藏宝图失了兴致,只好继续死马当活马医说道:“这张人皮藏宝图,我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了一张而已,陆大少爷恐怕鲜少在江湖中走动,故而不知道它有多珍贵。” 琳琅睃了眼金老板,道:“金老板,说下去,琳琅想听。” 金老板沉声道:“大江国开国之初,各族混战不止,朝堂动荡,开国皇帝怕尉迟家的后人难以应付多舛诡谲的政局,深恐国业将来难以为继,故而将足以挽救一个国家的财力藏在了华夏大地的一处,这张藏宝图便是画着龙脉的所在。传说皇室中人,为了怕藏宝图落入居心不轨之人手中,故而将藏宝图分割成了十八块。龙脉下的宝藏可以挽救一个国家,也可以吞灭一个国家,如今就看藏宝图在谁手中,谁便能取而代之。” 陆白羽嗤笑了声。“故事很动听,却没什么新意。既这么好,金老板为何要卖给我呢?不如自己收集起十八张人皮,自立为王,开创盛世,岂不更好。” 金老板自谦道:“这话咱可不能乱说,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做做小买卖还成,哪能去找什么宝藏啊。” “我对藏宝图没什么兴趣,但就听你的故事,倒是颇有几分意思在。”陆白羽富家少爷做派,开口问,“出个价。” 金老板收起素白绒圈锦里的人皮藏宝图,露出一口金牙,满脑子打着如意算盘。“分文不取。” “还有这等好事?” 陆白羽不敢相信,等着金老板的下文,果不其然,金老板说道:“若传闻是假,金某人做生意素来铁齿铜牙,定不能让陆大少爷亏咯,若然传闻不虚,陆大少爷有幸收齐藏宝图找到龙脉所在。那么金某只要这龙脉中财物的两成而已。” 陆白羽道:“两成?若真是龙脉,两成,恐怕就能让金老板圈地称王啊!” 金老板笑逐颜开道:“这么说,这生意成了?” 陆白羽出身巨贾,对龙脉不龙脉,能不能当皇帝这种浑话完全没兴趣,但是眼见琳琅似乎对这藏宝图有些上心。“成,两成就两成。” 跨出聚宝斋的大门,太阳已经压在头顶上了,初春的晌午正好是温温吞吞的日头。 琳琅不知是在暗室里待得久了,还是见到人皮藏宝图时情绪出现了些歇斯底里的波动,偶尔有点头晕昏沉,脚步虚浮无力,跨出门口的右脚绊在聚宝斋高企的门槛上。 陆白羽回首看琳琅,只见她脸色僵白,整个人重心不稳,他整个心陡然揪起,大步流星地跑过去也来不及了。 琳琅被突如其来的一绊惊了下心,可身体的方向却从落地转而被拉到了一旁,撞到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她讪讪地仰起头,那是一双悦目锐利的眸子,浅浅的一圈赭色的光泽,就像烛火跃动般炽热。可这个人的表情很冷漠,嘴角凝成了一个刀刻的弧度,身材高峻,琳琅只是撞到了他的肩窝,肌肉坚硬,那结结实实的一撞让琳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阵痛。 只是一刹那的相视,琳琅的颤抖之感从脚心直冲上了天灵,此人立于眼前,如玉山将崩,色若春晓,犹如山上松,江上峰,卓尔不群,眼泛寒星,剑眉若刷漆,威风凛凛,傲气纵横。穿一身越罗衫袂迎春风,腰佩玉刻麒麟腰带红。若不是亲眼所见,绝想不出人间还有此等倾城倾世的尤物。 “对不住,对不住。”琳琅屈膝向他一福,她这一绊,正好绊在这个冷漠如冰的男子怀里。 男子不露声色,掠带轻蔑了瞟了琳琅一眼。莽撞的小丫头,脸色赧然微晕,一袭浅藕色雏菊绣花衫,衬了月白碎花裙,犹如水中浮萍,虽则淡然柔弱,却素雅比之流霞更为清丽。 只是这随意的一眼,晃动了他的心神,羞赧红晕之下,眼眸坚毅清澈,是不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他的冷,带着通体的冰,只是那短暂的一触,琳琅顿感心惊胆战。她素来大气,泰山崩顶都能不变色,唯独此刻心如鹿撞,快步走向陆白羽身后。 “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姑娘,故意在你面前露脸啊,忘川兄。”洋洋得意的声音从晋昌坊大街摇着骨扇走过来。 金老板一看是大客户光临,忙不迭一阵风似的小跑。“国舅爷,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大摇大摆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江国皇后的嫡亲弟弟,从一品成国公王永玺的公子,人称长安城小霸王王世敬。王世敬仗着当朝皇后亲弟弟,成国公嫡长子的名号,为人肆意横行,仕途上毫无建树,故而尚无一官半爵晋封。 朝中年纪相仿、品级略微低下的才俊,因着成国公的关系,礼数客套上倒也敷衍着王世敬。 陆白羽把琳琅护至身后,见到王世敬端着一脸平和的笑意。“金老板好介绍,尚有一直莲纹压手杯等着王国舅掏银子呢。” 王世敬与陆白羽素来在古玩收藏上较劲儿,今儿你买了一只莲纹压手杯,明儿他买一对冰种翡翠玉如意,怎么贵怎么着。王世敬人称小霸王,不仅霸道,还喜欢占便宜,每次来聚宝斋,不仅要求砍价以后再打折,还要顺道儿再带个附赠品回去。 金老板这心里头的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他更偏爱陆白羽这种说一不二,腰杆儿挺直有钱又诚信的富家少爷。 王世敬骨扇摇得轻快,说道:“陆公子,小半个月不碰头了,你淘着什么好宝贝了,可别藏着掖着,拿出来一起品鉴品鉴。” “今儿,没什么收获,聚宝斋倒是新进了不少稀罕物件,还是留着王国舅这等权贵富足之人品鉴。”陆白羽话意分明,聊完了这一茬,就准备带着琳琅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琳琅稍一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王世敬身边身姿秀拔如春山,皎若青天飞白鹤的俊美男子。“急吼吼个什么劲儿,我还没给你介绍呢。”王世敬虽不受陆白羽待见,但是行为举止很是随意,一把拉过陆白羽的手。 陆白羽出于礼数,跟前的人修容不凡,仪表堂堂。“这位是?” “这是当朝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纪忘川。”王世敬又转而看向怀化大将军,指了指陆白羽。“这是陆家茶庄无所事事的二世祖。背后那个,是她指腹为婚的小媳妇,长得清秀葱嫩的好姑娘啊。可惜啊,纪兄,你千万不能多看,不然,这二世祖非戳瞎你不可。” 纪忘川嘴角微微一扬,谦和一笑,如千年苏溶的冰,虽不温暖,却有潺潺流水的轻柔之意。他的双眸特别明亮,五官较寻常男子更英挺些,原来他就是长安城怀春少女们思之若狂,辗转不忘的怀化大将军年纪忘川。 琳琅看他的眉目,这样子就好像一直藏在心里某个角落里迷了路,怎么也想不起来。 纪忘川被琳琅看得有些诧异,琳琅秀鬓美鬟,肤白凝脂,骨骼清雅,亭亭玉立地看着他。心想着姑娘好大胆,既是已经许了人家的,怎么盯着陌生难以如此不避讳,但是这柔如朗月的眉目,被她盯着也是欢喜的。 王世敬摇了摇骨扇,凑到琳琅跟前瞅了瞅。“小琳琅越长越娇俏了,爷看着真喜欢,就算被挖了眼珠子都值。” 陆白羽暗讽道:“国舅爷说话,千万要注意分寸,不然眼珠子是小,就是丢了国体就是大事。” 王世敬纵横情场数十载,家中纵无名正言顺的正室夫人,背地里的相好百八十个。他从十二岁起就会抱女人,逛教坊,这琳琅无遮无拦地看着纪忘川,岂能逃过他的法眼。“忘川兄,这长安城里觊觎你的姑娘可真多,今儿,又添上了一个。陆大少爷要头疼了,他这心心念念的小丫头,看来是养熟了要飞了。” 纪忘川敷衍地笑了下,倒也辨不出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心里。一直以来,他就是个冷漠的人,这股子冷漠劲儿从骨子里就带着。在朝野中任职,不管内心愿不愿意,总要权衡各方利弊关系,不能拒人千里。这王国舅就是个自来熟,一来二去,就把纪忘川当成可以饮酒作乐的朋友。 陆白羽听到王世敬这当头当面的嘲讽,心下吃味得紧,回头看琳琅略微低头,露出一段粉藕似的脖颈子,陆白羽心软,不好当面指摘。 聚宝斋外贵客登门,金老板要是再无动作,就真是不会做生意了,他连忙给小张五使个眼色。“几位贵客光临,厢房已经备下,让小张五沏茶配点心了,国舅爷、大将军、陆家少爷别干站着,进门再说会子话。” “那敢情好。”王世敬招呼着纪忘川和陆白羽就往聚宝斋二楼厢房走。 纪忘川不经意地回头瞥了眼琳琅,她杵在门外进退维谷,那种怯生生的稚嫩劲儿,就像雏鸟在风中瑟瑟缩缩,忍不住勾起人的保护欲。他很快把心头莫名其妙的想法压制下去,女人这东西,他见得多了,投怀送抱的更多,可他就是天生厌恶,不愿意她们近身,也不喜欢被她们看。 王世敬见陆白羽没有跟进来,回首挑衅了两句。“陆大少,难道你怕了吗?” 陆白羽没好脸色,问道:“怕什么?” 王世敬大大咧咧笑起来。“自然是怕有稀罕宝贝,抢不过我。” 陆白羽禁不住王世敬一激,领着琳琅上厢房再会会他。 王世敬就是个怕寂寞的性子,没人跟他拌嘴,没人让他数落,他就心里不痛快。纪忘川冷性子,他总是听得多,说得少,然后优雅倾城一笑,就算是给了面子了。碰巧遇到陆白羽可以跟他对上两句,又怎么舍得就这么放过他。有的时候,对手比朋友更了解自己,有了对手才能不寂寞。 王世敬翘着二郎腿坐在月牙杌子上,剥着花生衣,灌了口茶,丢一颗花生进嘴里。 纪忘川斟了杯太平猴魁,鲜爽醇味,散着兰花幽香,这轻轻扬扬的滋味倒是跟眼前的琳琅一眼娇秀。 陆白羽扫了纪忘川一眼。“怀化大将军,也有来淘弄古玩的兴致,想来最近长安城确实太平。” 纪忘川淡薄地回了一眼,不紧不慢道:“今日恰逢休沐,与友信步出游。” 金老板笑呵呵地躬身跨入门槛,身后小张五捧着三四个锦盒,都是藏宝阁里的精品。金老板滔滔不绝地向贵客介绍,琳琅心不在焉地站在陆白羽身后。金老板是个心肝玲珑的人,他止口不提人皮藏宝图的事,按说他跟陆白羽也只是买卖关系,却独独把他们领进了他的暗间,琳琅想及这一层,这金老板该不是挖了个坑等着他们跳? 偏生自己对着那小张人皮藏宝图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即便金老板没有与陆白羽达成协议,她也想求陆白羽把那张图给买了。 陆白羽敷衍地哼哼哈哈了几句,怀里收了张诡秘的人皮,任其他宝贝就算美到天上去,到底也是个尘世里的死物件,不像那张人皮,它有一个尚未揭秘的故事,它让人满是探知和欲望。 王世敬本来铁了心要跟陆白羽争,他看上什么物件,他就用身份打压,用财力征服,何况身边还有个怀化大将军,谅金老板没有那个胆子,敢得罪朝廷重臣。 不管金老板吆喝再起劲,陆白羽油盐不进,眼皮都不翻一下,纯粹当个陪客,让他失了兴致。“金老板,你一定是卖了什么稀罕宝贝给陆大少了,快拿出来给我瞧瞧。放心,我只管瞧,绝不动横刀夺爱的念头。” 陆白羽道:“横竖就是没眼缘,要是王国舅没什么事,我府上还有事,就不作陪了。” 王世敬搓着手,垮着肩,一抖一抖地走向琳琅。“陆大少跑得真快,肯定有啥猫腻,我要搜你身也不合适,只能搜搜琳琅这丫头,看她身上藏了个什么宝贝。” 陆白羽怒上脸颊,把琳琅拉到身后,他就见不得有人敢在他面前对琳琅起色心。“你敢!” 王世敬贼心起,心里美滋滋的,他倒不怕陆白羽耍横,都是富贾少爷出身,身手差不多,真是动了组,他还有个怀化大将军镇守着。 纪忘川冷眉横眼,一臂挡下了王世敬,面上挽了一丝息事宁人的弧度。“国舅,只是来寻个乐子,何必叨扰姑娘家的清誉,如此剑拔弩张,岂不坏了兴致。” 王世敬碍于纪忘川的面子,唯有暂且作罢。“琳琅有脸面呐,怀化大将军都给你帮腔。行,今天看忘川兄的面子,不管你们淘了什么稀罕物件,就让你们带出聚宝斋。下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品茶大会,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见面。” 琳琅不多置喙,乖巧地跟在陆白羽身后,卖弄不如藏拙,这个道理从她寄人篱下起,便深知十分。只是面盘出落得愈发标致,这由不得自己控制。走在街上总难免多被人扫几眼。 王世敬是个爱惹事的脾气,手上动不得,嘴上还得捞几把回回本儿。“小琳琅,改明儿,我去陆府上提亲,咱们大把见面的机会,也不急在一时,到时候让小爷好好搜搜你的身子。” 琳琅一脸淡薄大气,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喜怒不上脸面,很是镇定,屈膝福了福。“多谢国舅爷惦记。” “王世敬,别仗着国舅爷的名号胡作非为,你要真是过分了,大不了爷跟你争个鱼死网破。” 陆白羽怒目切齿,拉着琳琅跨出门槛。任金老板尽是点头哈腰地挽留,也无济于事。王世敬这几句轻佻之语,是彻底把陆白羽给激怒了。 彼时,陆白羽和王世敬都是天嵩书院的学生,照理该有些同窗情谊,无奈两人实在不对路,凡事必定争抢个你死我活,博学清修堂的先生唯有将两人劝退,彼此不见,便可相安无事。谁知,两人又在聚宝斋上杠上了,这是上辈子上上辈子结上的梁子。 在聚宝斋唇枪舌剑的闹腾一番后,各自散了去。 陆白羽憋着一口恶气,头也不回地跨上安车,琳琅跟在陆白羽身后,进了车厢朝他身后垫了个软垫。陆白羽一脸沉肃,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气得不轻。 琳琅乖巧地赔了个笑脸,车厢里摆着一个八宝如意雕花的食盒。“羽哥,饿不?要不要吃点腰果?” 陆白羽转个身,对着扉窗看去。琳琅平日跟他出门,都是目不斜视,今日却反常,直勾勾地看着纪忘川。虽说纪忘川的确是见之难忘的美男子,但是琳琅素来谨慎自矜,怎么能跟小家子里出来的姑娘似的,一见漂亮的男子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瞅。他就是心里极其不舒服,喉咙里堵着团蘸了醋的棉花似的。 琳琅凑过去看陆白羽,委屈问道:“羽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陆白羽心里憋不出,只好把怨气都撒出来。“你知道我舍不得跟你置气,还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盯着人怀化大将军看了半天,有这么好看吗?” 琳琅猜到他吃味了,只好继续端着笑脸。“我可不光盯着怀化大将军看呢,我还盯着少爷看,但是少爷那双俊眉朗目没有长在背脊心,所以没有看到琳琅嘛。再着,我也看着金老板呢。” 陆白羽立刻被琳琅那句“俊眉朗目”逗乐了,转念问道:“算你说得过去,那你看金老板做什么?” 琳琅如实直说。“我只是在想,金老板做生意的,只有买错,哪有卖错的道理。为什么他偏偏要把这么玄乎的宝贝送了咱们?” 陆白羽朝软垫上靠了靠,半倚下来,一头支着头。“图了陆府的人脉和财力。以他半入黄土的年纪和聚宝斋的实力,没能力凑齐那十八张人皮拼成一张完整的藏宝图,即便碰巧被他找齐全了,他也没那个力气去挖。” 琳琅转了转大眼睛,试探问:“羽哥,你信金老板的话吗?” 陆白羽摸出藏在怀里的锦盒。“估摸着那人皮的年岁,不像是开国初的东西,有点悬。但是金老板犯不着蒙咱们,真有那龙脉,还要分两成给他呢。” 琳琅心口扑扑跳,问道:“那,你会去找龙脉吗?” 陆白羽抬眼看跻坐在他跟前的琳琅,微微一笑。“你想跟我去找吗?” 琳琅欢快地点头。 陆白羽愿意带她离开长安城,去找寻这人皮藏宝图背后的秘密,这让她着实有些兴奋,但隐隐又藏着些不安。 有些事,藏着掖着还能维持下去,一旦撕开真面目,不知道会是何等光景。 大江国的都城是长安城,平面呈横长矩形,城内北部正中建内城,分为南北二部。南部为皇城,城内集中建中央官署,北部为宫城,内为皇宫、太子东宫和供应服役部门的掖庭宫。宫城、皇城以外全部建矩形的居住里坊。 在坊间形成九条南北向街和十二条东西街,沿外郭城内四面还各有顺城街,组成全城以棋盘状的街道网,规模空前盛大。 安车平稳地经过井字行的坊街,陆白羽悠闲地咬了颗腰果,尚未咬碎落肚,安车前的马匹突然嘘停,车厢冷不防超前搡了搡,陆白羽一个不留神,俊俏的面盘儿磕在车厢内壁上,刮起了一片血红色的痕迹。 “少爷,还有哪里受伤了不?”琳琅连手抓扶起陆白羽,惊得推开车门去看安车前的情况。 车门外,赶车的德荣吓得冷汗直冒,这陆白羽脸上挂了彩,做下人的非得屁股开了花,颤声解释道:“前头有个杀千刀的小屁孩突然冒出来,小的只好刹停马车,让少爷脸上挂彩了,是小的没用,小的领罚。” 琳琅没开声,陆白羽还没发话,她要是多费口舌,就有点越俎代庖的嫌疑了。她只能略表同情地看着德荣,见陆白羽一直不说话,就阖上了车门。看来要等回府再收拾德荣这没眼色的小子了。 大业坊里胭脂巷,玉堂春色撩人醉。 长安城身份矜贵,玩性浓烈的达官贵人们都喜欢到玉堂春里游狎,就图玉堂春够气派、够风雅。 这里的姑娘们各个才貌双全、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恩客们想听旖旎的小曲儿,赏一赏腰肢轻摆的舞蹈,姑娘们能端出教坊司调教的专业水准,想吟诗作对,姑娘们也能捏出伤春悲秋的情调。哪怕是床上的功夫,更是百般花样,保管让恩客们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王世敬在聚宝斋里置了气,满肚子憋着火,非要拉着纪忘川来玉堂春里下下火。 他让红姨安置了雅间,挑了两个当红的花魁伺候,纪忘川素来不喜游狎作乐,碍于国舅爷的面子不能退却。王世敬挑了个丹凤媚眼,看一眼就让他胃口大开的姑娘到里间伺候把玩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纪忘川把打发了剩下那个俏生生的花魁,自顾自倒了杯水酒,自斟自饮,倒也颇有自在。他不禁自嘲,昔日在朝堂上恭敬端肃,在将军府又诚惶不安,倒不如在这玉堂春里,听着王世敬在里屋哼哼哧哧的拼命,让他有种放心的感觉。 青花瓷鱼纹酒杯停在唇边,他忽而想起那双大胆又坚毅的眸子,心里有一种被抽空了的感觉,他怅然地看了眼手中清澈见底的水酒,那一刻,竟然喝不下这杯酒。 绡纱窗外有一道人影,纪忘川微声叩了下桌,人影轻快地推窗而入,半跪在纪忘川跟前。他垂首沉容,但里屋妖媚的响动还是经不住让人心生荡漾,只好收了收遐思的性子。来人禀告道:“主上,那人皮不在聚宝斋金老头手里。” 纪忘川略有些讶然,但作为主上,敛容深思,在手下面前不露痕迹是他惯常的做派。“前几天才得了消息,说在聚宝斋,今日便不见了。” “项斯失察,请主上责罚。” 纪忘川隐藏声色,眼光里尽是寒星点点。“再去探,务必要确实消息。” 之前收到探子回报,其中一块人皮被聚宝斋金老头所获。碰巧遇到王国舅,纪忘川知道王国舅素来喜欢去聚宝斋淘淘,便跟他套了点近乎,跟着去聚宝斋一探虚实,这才遇上了陆白羽和月琳琅。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纪忘川突然吟了一句,遽然,噤声。那双眼睛,他抚了抚额头,一定在哪里见过。明明这么耀目灼心,可自己却很想回避。 他想起之前陆白羽与金老板交换过眼神,作为绣衣司的主上,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从小就严格训练而成,在他跟前,每一个细小的表情都不可能逃脱。 莫非那金老板自知不能保全那张人皮,与陆白羽达成了某种协议,继而转手于人? 绣衣司是大江国开国皇帝设立的一个特务机构,专职为皇帝收集不上台面的消息,刺杀一些法理不能处置之人,开国之初大江成祖用绣衣司,暗杀了十八名功高震主的开国功臣,言简意赅,就是皇帝的私人暗杀机构。纪忘川的目的,便是收起十八张人皮,拼成一张完整的藏宝图,找到龙脉所在。 纪忘川自小便被纪青岚送去从军,别的男孩还在娘亲身边哼哼唧唧的玩耍时,纪青岚只会冷言冷语的鞭笞他奋发自省,读书、练功从酷暑至寒冬绝不落下。他七岁从军,从最底层巡逻兵做起,勤奋刻苦,到了十岁入选了绣衣司,他明面上是朝廷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暗里掌握着绣衣司的暗杀职责。 他几乎要忘记他手上染过多少滚烫的鲜血,他的无惧刀割在脖子上无声无息,他耳畔听不到任何哭求之声,他的心是冷的,所以,他和他的刀一样,也是无惧的。 王世敬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跟玉堂春的名花魁花莹莹被翻红浪,如胶似漆地从床榻上滚到墁砖上,来回搡动,春光无限。 纪忘川眼幕低垂,清冽见底的水酒在掌心里微震。又过了一炷香,王世敬一脸迷离地推开里屋的门,膝盖打着圈儿的走出来。 王世敬坐在纪忘川身边,自斟了满杯。“松快。俗话说的好,好菜费饭,好婆姨费汉,可真够费的。” 这脏口白话,纪忘川眉心微拢,碍于颜面,只是觑了他一眼。“国舅爷,走了么?” “忘川兄,不好这口?”王世敬笑色迷蒙地回望了下里屋。 纪忘川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国舅爷,下月是一年一度的品茶大会?” “陆府御前抬升贡茶已有五载,自抬升为贡茶后,每年都要举办品茶大会。”王世敬贼溜溜的眼珠转得极快,笑道:“我算摸出门儿道道来了,忘川兄好眼力,这是瞧上了陆府上的琳琅了,那小姑娘水嫩标致,确实比胭脂巷里的强,胜在干净自然,好货色。况且,琳琅对你也是青眼有加,她看你的眼神儿,就是少女怀春啊,满眼春水,看着真馋。” 王世敬一脸猫看到鱼儿的馋样,让纪忘川很是犯恶心,碍于他国舅爷的身份,只好客气道:“不过就是个过眼的丫头,没什么的。” 王世敬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嗳,没什么就好。那我正好不客气了。等品茶大会的时候,赢了品茶宴,让陆彦生把琳琅许给我,那丫头皮薄馅儿嫩,看着就好吃,看我不气死陆白羽那臭小子。” 天边渐次由白变红,星芒若隐若现,红缎子似的天幕铺天盖地扯下来,盖在人眼睛上,那是抹不开的红晕。 那一张人皮极有可能落在了陆白羽手里,纪忘川派了探子在陆府上盯梢,这张人皮他志在必得。 从纪忘川十岁入选绣衣司以来,历尽千难万险、刮骨剥皮的试炼,把他磨砺成一个冷血、阴鸷、决断的人。作为一个男人,在他体内偶尔也会涌动起欲望的兽性,杀手的历练让他比之常人更善于压抑克制。他厌恶与人接触,只有在他近身之人,才有可能给他致命一击。 十二年杀手生涯,他的心千疮百孔,仿佛早就老成了耄耋之人,除了任务,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 王世敬一通松泛后,要带他去逛下一个巷子,他歉然婉拒。在朝廷为官确实不易,不仅要尽心尽力处理好皇帝交付的公务,还要权衡利弊处理各种人情世故。 纪忘川抬望眼,远天晚霞晴云,而他的前路又在何方? 回到陆府大宅,晚霞已经隐退,皎然的新月爬上天空。 陈其玫手下亲信蓉姑姑站在寿山石雕刻的守门大貔貅前,等着陆白羽的安车回府。 陆白羽抬眼看了眼蓉姑姑沉稳的脸色,心下知道这回又是闯祸了,蓉姑姑是从小伺候他的老人了,为人老练持重,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他对她除了主仆之情,还有点晚辈对长辈的敬畏。 蓉姑姑的视线绕过陆白羽,直接嘱咐陆白羽身后的琳琅。“琳琅,午后花匠送了两株魏紫姚黄到百花园,快去拾掇侍弄,千万可别死了。” 陆白羽陪着笑脸,道:“别,蓉姑姑,看我的面子上,都夜了,明儿再拾掇也不迟。” 蓉姑姑白了琳琅一眼,牙齿缝里都露出一阵不屑的风来。“魏紫姚黄可矜贵了,少爷要是不怕夫人心里不痛快,就赶紧护着她。” “是,这就去。” 琳琅赶紧曲了曲膝盖,一阵小跑就往百花园去了。 蓉姑姑见琳琅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心疼地拉过陆白羽的袖口。“我的好少爷啊,您看,好端端的相貌,这脸上又挂彩了啊,当是唱戏上妆,好玩的。” 陆白羽连忙解释,替琳琅撇清关系。“我知道蓉姑姑关心我,这事儿不怨琳琅,都怪德荣,不好好赶车,愣是让我撞车上了,纯属意外。” 陆白羽把矛头直指德荣,可陈其玫和蓉姑姑心里对琳琅的成见,绝不是靠他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的。事实上,每次他带着琳琅出门,都会惹点不大不小的意外回来,不是擦破了点皮,就是崴了腿脖子,染了风寒……意外多了,更是坐实了琳琅扫把星的恶名。 蓉姑姑认准的事,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你远着她点,看又把你给祸害了。” “真没琳琅什么事儿。”陆白羽跟他说不清,知道陈其玫肯定要训话,横竖逃不过,硬着头皮上。“我娘亲呢?” 蓉姑姑替他捋直坐皱的袍角。“寿安堂等着你呢。小心点说话,别惹恼了夫人。” 陆彦生娶了陈其玫做正房,男人们饱暖思**,尤其是生意越做越大,遍布五湖四海,逢场作戏久了,就生出点风流倜傥的雅致来,为人有重情重义,外头的女人既然给陆家开枝散叶,哪有不认祖归宗的道理。姨太太一连进了三房,各自都有所出,陆白羽之下,还有两个弟弟陆从白、陆从骞,一个妹妹陆云淓。 陈其玫原是大江国宰相陈维烈的千金,年少时追逐真爱,跟陆彦生爱得轰轰烈烈。陈维烈看不起陆彦生商贾出身,多次使计从中阻挠,不想非但不奏效,反而催化了这段门第悬殊的爱情。陈其玫一怒之下就自备嫁妆跟陆彦生私奔过日子,为此,陈维烈跟陈其玫几乎是断绝了父女关系。陆彦生不负所望,用陈其玫随嫁的第一桶金开创了他的茶庄生意,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长安城的首富,陆氏茶庄出品的茶叶抬升成了御前贡茶。陈维烈这才对陆彦生这女婿越看越对路,与陈其玫的关系逐渐缓和。 陆彦生一直把月琳琅当做故人之女,心里好生记挂,并不把她当成下人看待。无奈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府上女眷多,只有陈其玫知道琳琅确实的来路,其他三个姨太太都当琳琅是陆彦生在外面的私生女,对她明里暗里各种打压对付。要是过分高抬琳琅,保不齐被人撺掇收拾,既然无法护琳琅周全,他索性让陈其玫做主给琳琅一个安生的角落,不落人眼前,免得被人记恨。 陆白羽是陈其玫的独子,更是当朝宰相的外孙,论家世、人品,那一桩不是顶顶当当的拔尖儿。可这小子就是猪油蒙了心肝,除了月琳琅再没有其他人插得入眼。惹得陈其玫对琳琅也是牙尖上痒痒的,想啃了吃了都不为过。 寿安堂,夜风刮着堂口下的两盏风灯。 陈其玫敛着容色,正坐在蒲团上敲木鱼,手指拨弄着一颗颗鸡油黄老蜜蜡佛珠。 陈其玫搁下手中的活计,端着慈爱的相貌。“你来了啊,过来说话。” “娘亲,儿子回来了。” 陆白羽一露面,白净的俊脸上一块擦伤的血痕,登时揪住了陈其玫的心。心尖上绷紧的弦,啪的一下绷断了。每次跟琳琅出去,都要惹点幺蛾子回来,祸害不算大,但是难保下次不会出大事。她就是禁不起陆白羽闹腾,只要随了他的意。可眼下再也不是溺爱的时候了,陆白羽快及弱冠了,再不料理分亲事,都快成长安城的笑柄了。 陈其玫眼色不错,喃喃道:“又伤了回来啊。” 陆白羽紧张道:“是德荣不好好赶车,跟琳琅没半点关系。” 陈其玫拍了拍陆白羽的手,态度缓和。“没说这档子事了,大男人擦破了点皮,值当什么。” 陆白羽眨了眨眼睛,陈其玫今日有点反常,平素里哪怕他剪个指甲,她都要揪心怕碰到皮。“娘亲,有何示下?” 陈其玫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 “得。我知道了。”陆白羽神色不悦,“横竖你是让我娶个媳妇儿,替您管管家业。您知道儿子的心思,打小就喜欢琳琅,别人一概看不对眼,你就从了我。我知道您忌讳什么,琳琅背负血海深仇,怕她命硬克我,更怕她的灭门仇人找到她,连累了我们陆家。” 陈其玫连忙抬手掩住陆白羽的口。“胡说些什么,琳琅的来路统共就你爹、我、蓉姑姑,还有你四个人知道,你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声张,不仅是为了陆家,更是为了琳琅的性命着想,你再这么咋咋呼呼的,人多嘴杂,到时候仇人寻上门,你可别怪咱们护不住她。” 陆白羽审慎闭嘴,点头称是。 陈其玫转了个腔调,商量道:“真有个事要跟你说,昨日去你外祖府上,听你外祖说,正二品尚书令李宁国的千金对你有意,想让你外祖撮合。李千金高门大户,知书达理,我看这门亲事靠谱。” 陆白羽成了个摇头的陀螺。“我说一遍,只有一个答案,不行。” 陈其玫脸色阴沉下来,随时要打雷下去发作开。“既然你这么冥顽不灵,也别怪为娘的狠心,别说那琳琅对你没意思,就算有,我也能棒打鸳鸯。” 陆白羽觑见陈其玫脸色不妥,心知她不是个善主儿,肚子文章做得响亮。“您这话什么意思?” 陈其玫阴测测的笑道:“倒是你提醒我了,琳琅身上背着血海深仇,她是仇家的落网之鱼,要是我放风出去,十年前月海山庄惨案尚有活口,你说,琳琅还保不保得住?” 陆白羽心下大骇,陈其玫这招隔山打牛用得妙极。他要是忤逆,就是把琳琅往死路上推。“没想到,您这么狠?” “为娘者宁可肝脑涂地,势必要给儿子最好的安排。那琳琅在陆府是生是死,喝粥吃饭,全看你陆大少爷如何抬爱了!”陈其玫话已至此,心觉疲累,一颗拴在陆白羽身上,被他百般辜负,还指着脊梁骨骂她狠。 陆白羽只能稍退一步,但他与琳琅朝夕相对了十余年,如何心狠也割不断这份痴情。“我要琳琅,无论如何,我要琳琅!” 陈其玫决断看了陆白羽一眼,他神色溃散,心里愁苦。但为了儿子的前途和陆家的安宁,她忍耐太久了,只能一意孤行。“琳琅不能上台面,你非要她,行,指给你房里当通房丫头,将来生了孩子,也断不能入族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陆白羽沉痛地嗤了声。“何苦这么作践她!她是月家的大小姐,如今沦为侍婢丫环还不够下作。难为娘亲了,一直苦心孤诣为她筹谋。” 陈其玫扶着陆白羽的手,慰声说道:“我知道你心疼她,想让她安生的过日子。只要你乖乖娶了尚书令的千金,为娘绝不会亏待了琳琅。” 一轮皎洁的华月映在纪忘川身后,成了静默的山水画里最端庄的背景。 纪忘川坐在百花园的屋檐上,微微一低头,琳琅忙碌地穿梭在百花园中。 午后新到的魏紫姚黄是牡丹中的上品,蓉姑姑交代了要好生伺候,就只能一心一意地栽植好,要是因不及时栽种培植,陈其玫发怒的脸色可不好看。 五脏六腑敲打了一顿,琳琅摸了把瘪塌塌的肚子,叹了口气。跟着陆白羽折腾了大半天,为了赶路把晚饭都落下了,如今顶着空乏的身子骨,还要继续手上的活计。她就像是一朵风中颤抖的蒲公英,随风一吹,就能漫天飘散。 纪忘川料想这失踪的人皮许是跟陆白羽有关,随夜潜入了陆府,经过百花园墙垣时,正看到琳琅孤寂瘦弱的身影,便停驻了他的脚步,索性就逗留在屋檐上看看她。 很出奇的,他并不讨厌她,好似生来就有一种牵绊,只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牡丹喜凉恶热,宜燥惧湿,琳琅选了一处园内朝阳稍有些坡度的沙质壤土,扛住锄头深深翻了三遍土,挖了个大坑,将魏紫姚黄的根部垂直地舒展开。牡丹怕水不宜深浇,栽植前浇透了两次水。 待冗长繁琐的工序完成后,她已经体力不支,四下阒然,她就一屁股坐在泥土上,怔怔地看着尚未伸展出枝叶的花苗。 琳琅喃喃自语。“魏紫姚黄,花中名品,今夜种下,不知他日,是否有幸看你们花开繁茂,艳压群芳。”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蓉姑姑是陈其玫的贴心之人,蓉姑姑看她不善的眼神,代表了她主子的心思。她是个不祥之人,以前年幼无依,只能留在陆府寄人篱下,如今以至及笄,不欲再留在府上让其他人寝食不安的防备着。陆伯伯是个实诚的生意人,断不会让她一个女子孤身离去,陆白羽更是死缠烂打不会让她走。 琳琅计较着,她有一门侍弄花木的手艺,也许能去长安城或者其他地方当个花匠。自食其力,总好过被人冷嘲热讽,仰人鼻息,被人厌弃,暗落落被人当丧门星来得自由快活。 背后一双脚步踏得轻敲,忽而凑在琳琅耳边。“好琳琅。” 琳琅闻人近身耳语,忙着站起来就往后退。“少爷,你怎么来了?” 陆白羽提着一只小巧的食盒,幽幽走到琳琅跟前。“都让你别叫‘少爷’了,知道你肚子饿,拿了点小菜来,我们对月相酌,很是诗情画意。” 琳琅讪讪道:“这是在府上,还是规矩些好。” 陆白羽通情达理应道:“也是,不让你为难。” 见到陆白羽从百花园走进那一刻,纪忘川眉心紧拧,碍于他们也许会谈及白日里在聚宝斋的所得,便耐着性子听下去。 “蓉姑姑为难你了吗?都大晚上的还不让你回去休息。”陆白羽伸手来摸琳琅的嫩手,琳琅倏然抽出手,陆白羽霎时有点尴尬,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你别往心里去,蓉姑姑就是对我过分着紧,我都跟她们解释过了,这回擦了点皮肉,跟你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 琳琅不以为意,反正她不入她们的眼,她们照样在她心里没地位。除了礼数上的尊重,在她心里没有低她们半分。“她们信吗?信不信都好,少爷别费那工夫解释什么,琳琅是无根无蒂之人,不值当少爷多费心思。” “什么无根无蒂,你有我爹照应着,虽说眼下他不在,再不济……”陆白羽听琳琅暗自哀伤的话,心里就发憷,冷不防就来个直隆通的表态。“你还有我?” “少爷?”琳琅扬起楚楚可怜的眼,看着陆白羽只想把她直勾勾地往怀里带,还是残存了些许理智,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把话说开了。 陆白羽问道:“你看我怎么样?” “少爷貌和谦美、仪容堂堂、温良如玉、才高八斗、人品贵重……” 琳琅知晓陆白羽的心思,但无法回应,只好装着一脸天真掰着手指头数着陆白羽的好处,陆白羽突然掩住琳琅莹润的红唇。“琳琅,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把话挑明了。既然我这么好,那你跟着我,我保管对你一心一意一辈子。” 陆白羽这堂而皇之地站着琳琅的便宜,纪忘川欠了欠身,略有些坐不住了,太阳穴狂躁地跳动起来。纪忘川压抑住体内浮躁溃散如乱流奔走的情绪,继续坐在屋檐上听下去。他很好奇,这小丫头是投怀送抱当下应承,还是会有其他计较? 琳琅轻轻扯下了陆白羽敷在她唇上的手,矜持地退了步。“少爷,您是个齐全人,百样好,一定会找到一个可心的夫人。琳琅知道自己的事,是个麻烦,对少爷也没有那个心思。” 陆白羽心凉了一大截,这十年来的追逐嬉闹,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织梦而已。陈其玫的每一句话都像在钻他的脑门,钻的脑门儿疼,他为了琳琅的安生,不得不委曲求全放弃原则,迎娶他人过门,可是琳琅不仅不安慰他,还对他没有心思。“我喜欢你,琳琅,从知道咱们打小有婚约起,我就是那么开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那么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我全当你过去不知道,但是今夜我把话挑明了,你就把我放心里放,能放多少是多少,不求你放得跟我那样多,只要你心里有一点我,我就有勇气做很多事。” 琳琅聪明剔透,大智若愚,又经历过大起大落,哪能不懂陆白羽的意思。“少爷,就当是为了琳琅在陆府还能过下去,您千万别做什么以卵击石的事。不然,琳琅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陆白羽心口一紧,死死地扣住琳琅的手,把瘦弱成纸片似的琳琅往怀里带。琳琅瘦成这样,骨头都磕在他身上,好像钝刀割心口,不见血,却层层刮破皮,比死更难受。“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别不安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娘亲收回成命。不管那尚书令千金美成花儿一样,我就是不稀罕。” 纪忘川着实压制不住奔腾如雷的心跳,豁然起身,立在当空月下,他推拳透爪,愤怒不已。这陆白羽仗着少爷身份,太有恃无恐。他抚了抚心跳,他是绣衣司的主上,极强的忍耐承受力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现在愤怒个什么劲头? “少爷,你弄疼我了,松手。”琳琅羞愧地使劲挣扎。“少爷,对不住,琳琅对你没那个心思,还请少爷自持。” 陆白羽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勉强维持的自制力让自己松开了琳琅。他看着琳琅惊骇得脸色煞白,两滴柔软剔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汗水密密得沁出额头,鬓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虚弱之美。“对不住,琳琅,是我对不住你,太心急了。你别怪我,今天的事儿,咱谁也不提了,就当少爷我发了场鸡瘟,好不好?” 琳琅不是个矫情人,陆白羽自认“发鸡瘟”,换她抿唇一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记得了,少爷,琳琅肚子饿了,这小食盒里的东西能吃不?” 陆白羽陪着琳琅露了个羞愧的笑脸,幸好琳琅不计较,不然以后远着他躲着他,必定让他五内俱焚。执着地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太逼着她,能偶尔看看她,一起吃吃饭喝喝小酒东拉西扯,也是种简单的幸福。陆白羽只能用这种低三下四的气度来安慰自己。 纪忘川怅然若失,眼泛寒光,就像着了魔似的在陆府的百花园里耗费了大半夜的工夫,非但一无所获,还气得他脑仁儿疼。 这陆白羽和他的小丫头,还指望他们聊一聊聚宝斋的事情,谁知道花前月下除了谈情,别的事儿,一桩一件都没顾得上。 纪忘川顿觉鼻子发痒,临到了这点上才发现自己全神贯注守在百花园周边的屋檐上,可他明明就是花粉过敏。适才过分专注,竟然忘了这档子事,如今追悔莫及。他已经能感受到红斑漫卷着全身而来,喉咙口瘙痒难耐,手上青筋爆出。 纪忘川正欲以极快的速度翻墙而下,无奈疯魔似的心态有些不放心陆白羽这个小人,看琳琅一派天真无辜地吃着小菜,心里隐隐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百花园一墙之隔的百米外,陆府的家丁十人一组提着风灯正在巡夜,纪忘川唇角一扬,灵光一现,既然要走了,何妨再掀点风雨,搅一搅乱这境况。 他朝百花园南门方向扔了颗石头,巡夜的家丁果然草木皆兵。“百花园,有动静!” 陆白羽身手算不上极佳,毕竟也是长安城少年公子,不会点拳脚功夫岂能保护佳人。他已经听到墙外巡夜人的响动,随手收拾起食盒,拉起琳琅低声道:“快走,园外有人来了。” 琳琅跟在陆白羽身后一阵小跑,她失神地扬起头,看着圆墙之上,只是随意的一瞥,却好似看到了惊鸿翩影,如此迅速轻盈,恍如只是一场梦境,心里忽而一阵空洞。 亥时三刻,近子夜。 纪府,鸦雀无声。 夜蒙着初春的湿润,风灯在廊下随风轻摇。 纪忘川把自己困在房间里,栓上了房门,任眼泪鼻涕一股脑儿的留下来,咳嗽排山倒海地发泄出来,他绞了块手巾捂住了嘴,他不欲此番响动惊扰其他人,唯有歇斯底里的按捺下身子上的不爽气。 他怕纪青岚担心,他体谅着纪青岚,孤儿寡母拉扯大他着实不易。所以,自己卯足全力,也要给纪青岚挣个前途,虽然纪青岚很少表现出慈爱的一面,毕竟为人母,看到独子受这份苦难免焦灼心疼。更重要的是,不想让旁人看到有失怀化大将军的威严。 身上浮出了一片片的红斑,呼吸略有些急促困难,阵发性的咳嗽不见消停。 纪忘川心里很是懊恼,好端端去陆府刺探情报,不仅一无所获,还落了这个下场回来,不仅是陆白羽“发鸡瘟”,自己也像是一只落败的公鸡,这种塞心断肠的挫败感困扰着他。 他的睡眠一直很浅,无惧刀永远搁在他手边,就像是他的一双眼睛。即便他入睡,也有七分警醒。今夜更是十分的无眠,他一遍遍地摩挲着无惧刀,这柄比一般刀更纤细、更锐利、更无情的刀,像极了它的主人。 寅时二刻,纪青岚随侍蔓萝叩起了纪忘川的房门。 “将军,起身了吗?”蔓萝轻轻悄悄地叩了声,对纪忘川冷鸷的性子有些畏惧,不敢叩得太肆意。“将军……今儿是初一,老太太请将军一起用个早点。” 纪忘川和纪青岚这对母子感情浅淡,更像是君子之交,平素见面不多,纪青岚有了些年纪,年少时的戾气收了些,近两年潜心礼佛,在家当起了优婆夷。 每逢初一、十五,跟纪忘川一起吃吃饭,聊聊境况。今日恰逢是初一,但是纪忘川此时满身子的红斑,又是咳嗽连连,眼睛肿胀、视线模糊,就这么被将军府上的下人看到,他千年积累下的形象,必定一朝溃散。 纪忘川勉强支撑起平日居高临下的威严,吩咐道:“蔓萝,跟老太太说,不孝子今天有事不便,明日定当不上,请她老人家多多包涵。” 蔓萝轻轻应了声,得了个口信就回佛堂去回禀。 纪忘川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娘亲会不会体察到他身子骨不舒服,来看一看他,说些体己的话。但很快,他打消了这种念头,发现自己过于忸怩了。 花粉过敏让他全身上下都不爽利,举手投足周遭无力。这都是那个叫琳琅的丫头害的,大晚上的在房里休息就好,还到百花园里折腾魏紫姚黄,还要流露一副哀伤之态,好像见不到魏紫姚黄开花之日似的。 纪忘川的听觉依旧相当敏锐,糊着鲛绡纱的窗子骤然翻开,优雅地滚进来一个穿着缂丝牡丹花的人,一身绣衣在他面前半蹲下行李。“主上。” 纪忘川一手腾空,飞指一弹,床幔霎时垂下来遮住了他。 “打听得怎么样了?” 绣衣使项斯愧然垂首。“项斯没用,尚无头绪,再项斯一些时日……” 纪忘川打断了他的话,他是主上,要下使的命都不为过,何况只是打断一句话。“帮我放个消息给陆白羽。” 项斯躬身领命。“请主上明示。” 纪忘川冷下脸,吩咐道:“窗外候命。” 鲛绡纱的窗子从内向外一翻,项斯飞身跃至窗外等候纪忘川下一步指示。 纪忘川款步下床,在小叶檀莲纹书案上,从花梨木山笔架上取下了一直狼毫。纪忘川笔墨横姿、挥翰成风,顷刻之间,狼毫笔之下绘成了两幅勾勒分明的山水图案。纪忘川甫一搁下笔,想及图案过于清晰明朗反而易引人怀疑,又稍微添了两笔加以模糊。 “项斯。”纪忘川泠然一声,项斯抬起窗沿,唯见两张纸片凛冽成风,刮过他耳畔,嵌在正窗外的槐树上。“找两张死人皮画上去,然后卖给聚宝斋的金老头,记得要卖个高价,金老板要砍价,便不卖他,记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项斯应了声,语调上稍显犹疑。“是。” 纪忘川问道:“怎么?” “万一金老板不买呢?” 纪忘川冷笑了一声,唇边扬起一丝狡黠。“砍不下价来的东西,金老头才会觉得稀罕。” “主上英明。” 项斯走后,纪忘川急促地咳嗽了几声。作为活在刀尖上的人,他不可以有一丝的疏忽,不能让对手发现一点纰漏,今日他暴露的那一星半点的纰漏,就是他日对手斩杀他的胜算。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全着自己这一点的先天不足,从来没人知道他对于花粉有一种天然的无助。 风吹嫩柳,白团团软绵绵的柳絮翩然飞在空中,晨雾浓重,打湿了娇嫩的夭桃。 金乌躲在云层里,恍如今日捂脸现世。 昨夜陆白羽唐突的告白,让他回忆起来羞恼不已,但是把琳琅握在手心里,抱在怀里的触感又令他心满意足。想来,只是有些羞愧,占了琳琅的一些便宜,但绝无后悔。 即使每天都在百花园里劳作,依然有一双葱嫩白滑的手,琳琅真是天生丽质,好似花中盛开的妙人。陆白羽自知,越是与琳琅接近,越是无法将她从心里拔去。 既然无法拔去,不如种的更深些。 陆白羽拿出那张人皮,图案依稀无法辨认。他还记得琳琅见到这张人皮时的眼神,向往幽深,眼眶里泛着莫名的浪潮。他意识到琳琅对这个龙脉的传说有兴趣,琳琅与寻常女子不同,不是给她金山银山就能博之一笑,这个龙脉藏宝的所在恐怕就是他们定情的契机。 陆白羽窝在褥子里看着人皮藏宝图费神,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德荣轻声试探了下。“大少爷。” 陆白羽没好气道:“德荣,你还有脸来,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德荣有错,请大少爷责罚。”德荣听陆白羽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生他的气,只好转身欲走。“德荣这就去领错。” 陆白羽叫住德荣,问道:“慢着,难道是琳琅出了什么事?” 德荣如实回复道:“小的不知琳琅姑娘如何,只是聚宝斋的小张五给少爷捎个口信,说是寻了新宝贝,少爷必定有兴趣,请少爷上聚宝斋一观。” 陆白羽突然翻身下床,金老板的新宝贝,他揣着手上的人皮藏宝图,自知小张五话中有话,必定与人皮藏宝图有关,瞬间就有了兴致。 陆白羽打发了德荣,穿了一件碧色缂丝竹叶圆领窄袖袍衫,腰佩蹀躞带,踩着五福如意靴,玉容潇洒,风姿翩翩。 陆白羽在蹀躞带上挂上七事,却发现缺了一把双鱼佩刀。陆白羽在房内转了圈,找不到双鱼佩刀,他心眼大,也就没有往深处想。 此时,小张五弓着腰,在门口等着陆白羽。“陆大少爷看,起身了吗?” 陆白羽打开门,笑道:“小张五,这回儿是合心意的宝贝?” 小张五说道:“金老板交代了,这宝贝不卖旁人,只等着陆大少爷这位有缘人,只是这东西烫手,还请陆大少爷赶紧接手。” 陆白羽是个明白人,小张五这几句话说到他心坎上了。陆白羽本想带琳琅一起去,复又想起昨夜轻佻之举,今日还没准备好应对的脸色。况且,一个男人家来去动作快,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就能来回,到时候再去给琳琅赔罪也不迟。再想起琳琅看着人皮藏宝图期待的眼神,就知道她对宝藏有兴趣,兴许他凑齐了藏宝图,博得美人一笑,没准他俩就这么成了。 他实心眼的这么一想,心头就乐呵了。 谁知陆白羽前脚刚走,琳琅的祸水后脚就泼了上来。 农历二月,天气逐渐晴好,只是偶来的阴雨会沾湿花叶。 琳琅弯着腰正在给杜鹃、月季、金桔翻盆,擦拭着沾了泥土的花叶,蓉姑姑就站在她身后,脸色裹在灰蒙蒙的雾霾。琳琅一转头,尽了下礼数,她自知这次应该是惹了祸患,陈其玫正好寻了由头来收拾自己。 蓉姑姑板着一张怨妇的面孔,把琳琅带进寿安堂。 陈其玫跪坐在蒲团上,左手拿木鱼,右手拿椎,用力平稳,由缓入急,渐渐加速,虔诚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寿安堂是供奉佛祖和陆家世代祖宗英灵的地方,陈其玫信佛数年,平日里在寿安堂修身养性,在寿安堂里见她,应该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但陈其玫信佛,不代表她心善,只是素来作恶多了,就想以佛性来洗脱罪孽。 “夫人,人带到了。” 蓉姑姑说了声,敲木鱼声骤停。陈其玫睁开眼,蓉姑姑这人会看眼色,忙屈身上前扶起陈其玫坐在旁边的大圈椅上。 陈其玫这人不辨喜怒,为人城府甚深,开口很沉稳。“琳琅来了,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谨。” 琳琅垂首,双手捏在身前,谨慎回言。“琳琅惶恐,请夫人明示。” 陈其玫端起手边的茶碗,两指捏起碗盖,茶香四溢。“琳琅呐,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家门不幸,如今长安城首富应该是你家老爷子,而你应该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何至于落得替咱们陆家看园子这么糟践的下场。” “陆叔叔收养琳琅,琳琅感激不尽,没有什么其他想头。” 长安城首富之女?琳琅哑然,喉咙里哽咽着,眼眶子却清明敞亮。 琳琅几乎要忘记那天是农历八月十五,她六岁的生辰,月望山大摆筵席,月家一百单八口人济济一堂,长安城最出名的五湖戏班在月海山庄演了一出八仙拜寿,琳琅小小的身影挤在戏台下活蹦乱跳。 漫天烟花在天空更迭起了人间四季,月望山把她抱在肩头上骑大马,林紫瑶在身后追着他们跑,一家人的笑声传遍山庄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夜晚,一轮如盘的圆月挂在天上。 笑声之后还剩些什么?断断续续的回忆充斥在琳琅眼前,刹那血光,浓烟起,刀剑错落,呼叫、喊杀……催命符一样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震得她耳膜将裂。 林紫瑶挡在月望山身前,大声疾呼。“老爷,带着琳琅快走,这里有我!” 月望山诧异地望着平素连鸡都不敢杀的夫人,那个他疼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夫人,此时却愿意为他们父女俩肝脑涂地。 月望山抱紧琳琅,用尽一生的能力去呵护去拥抱,无奈杀手太多太狠,他一届商贾如何能负隅顽抗? 琳琅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眼前立刻恢复如昔,她对上陈其玫轻蔑的眼神。 “真的没有其他想头才好。”陈其玫瞟了眼蓉姑姑,蓉姑姑是她养着的一把刀,必要时候专替她扎人。 蓉姑姑清了清嗓子。“夫人想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昨晚?”琳琅睁大水汪汪的眼,“琳琅一直在百花园。” 蓉姑姑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问道:“大少爷去找你了,是不是?” 琳琅吃不准她们要抓她什么痛脚,只是模糊了些,回道:“大少爷来过,说了会儿话。” 蓉姑姑开合的牙齿间带着羞耻的讥讽。“说了一会儿话,会说到把蹀躞带上的双鱼佩刀都掉在百花园了?” 琳琅心里发憷,面上维持着谨慎。“夫人,真的只是说话儿话,在没有其他。” 蓉姑姑站前一步,抡起大腿在琳琅膝盖上踢了一脚,琳琅登时就跪倒在地。“昨夜家丁夜巡,经过百花园附近,听到花丛中有响动,家丁赶到百花园一探究竟时,已经人去楼空,却在泥地里捡到了少爷随身携带的双鱼佩刀。那些下人们面上不说,可背后的嘴有多缺德,什么野地苟合这些话,听起来就糟践人。少爷是个俊朗不凡、身体健全的男子,又没有通房,万一有什么要发泄的时候,让琳琅你担了这个差事。千万要跟夫人说一声,免得要你平白无故受了这亏,还没处说理。” 陈其玫说道:“琳琅是规整人,千万别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这种事儿,吃亏的也只有姑娘家。” 话已至此,琳琅聪慧清明,怎能不懂蓉姑姑心里的意思,把她当成了无媒苟合,不知廉耻的下作人。琳琅指甲扣进肉里,愤恨得眼眶噙泪。“夫人,琳琅与大少爷清清白白,若是夫人和蓉姑姑心存疑惑,大可以找个人给琳琅验身,以证清白。” “只不过给你提个醒儿,不至于闹这么大阵仗。”陈其玫斜觑了一眼琳琅,指桑骂槐道:“大户人家出身的人自矜身份,面上分毫不错,可是,论起肚子里做文章那是一等一的好手。” 琳琅心觉好笑,这陈其玫口中之人,不正是她自己这个样板,如今倒用来指骂他人。 琳琅端着礼数,忍着性子道:“请夫人明示。” “尚书令李大人的千金秀外慧中,与我们陆家门当户对,本是尚好的佳配。”陈其玫用茶碗盖刮了刮茶沫子,喝下了一口今早新制成的明前茶。“可是白羽怎么都不愿意,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呐。我们做长辈的对晚辈一心一意的筹谋,不盼望他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只念着平平安安地守着家业,娶一户门当户对家世清白的媳妇,谁知道,事事总不那么随人愿。” 琳琅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陈其玫的大半弦外音,陈其玫想要陆白羽迎娶他人,而陆白羽一颗心都拴在月琳琅身上,陈其玫这一召见正是想探一探琳琅的底子,看她有没有攀附陆家的念头。 琳琅温婉微笑道:“大少爷若是与尚书令千金结秦晋之好,郎才女貌必定是长安城的一段好姻缘,这是再好不过了。” 陈其玫见琳琅容貌平和,探不出她心里真实的筹算,到底是大户人家生出来的底子,这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白羽的心思你应该清楚,他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了,昨夜他跟我提了,说要迎娶你过门,你是怎么个想法?若是真的两情相悦,我也不是跟红顶白、势利眼的人,等你陆叔叔回府,就请他成全了你们的好事。” 琳琅拿捏好了尺度,道:“夫人,琳琅绝对没有那非分之想。十年来,陆府上下悉心照料琳琅的生活起居,琳琅一早就把陆府当成了自己的家,对大少爷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爱。大少爷对琳琅一直以礼相待,怕只是模糊了误会了,其实他对琳琅只是兄妹之间的关爱,并无其他。” 琳琅这一番说辞,听得陈其玫心里舒润,春雨入心,灌溉了一片干涸。“你的意思是,你与白羽绝无可能?” 琳琅信誓旦旦道:“琳琅只当大少爷如兄长,尊敬万分,绝无越雷池的半分念想,不然天诛地灭。” 陈其玫把茶碗放在桌上,打量琳琅道:“既然对白羽没有念想,那可有何心上人?” 琳琅郑重回道:“并无心上人。” 陈其玫自有盘算,不能让月琳琅留在陆府上误了陆白羽的前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婚配出外。“去年已及笄,满十五了,再过几个月就该十六了,按理应该是许人家的年纪了,我要是耽误了你,怕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我不会当这当家奶奶。” 蓉姑姑适时凑上前,说道:“琳琅生得一副好相貌,人面广着呢,茶庄二掌柜的早几个月不是向夫人您提了提他的心思了么。” “苏二掌柜?”陈其玫挑起眉,好似刚想到这一茬。主仆两人做戏的嘴脸都落在琳琅的眼内,苏大掌柜年近不惑,一副色中饿鬼的腔调,每次借故来陆府都要打百花园经过,想方设法在琳琅身上讨点便宜再走,捋一捋长发,摸一把小手,哪怕打量一眼都不虚此行。“二掌柜这年纪……” 蓉姑姑又加重了劝说的分量。“年纪怕啥,年纪大,才知道疼人。虽说有了一房正室,一房妾侍,但这俩老娘们都是没**的母鸡,生不出儿子。只要琳琅一进门,对苏二知冷知热,再赶紧生个儿子,保不齐就当了平妻,那就前途无量了。” 陈其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说自话道:“俗话说,嫁生不如嫁熟,知根知底些总好过外头瞎子摸象,没谱。” 琳琅一早猜到会有盲婚哑嫁这个下场,只是让她心寒的是,她们表面上端着为她做主的幌子,实际上恨不得把她推下悬崖绝境,让她永世不能翻身。谁不知道苏二掌柜的一妻一妾母老虎的威名远扬,这么多年即便两人都生不出儿子,也互相制衡,不让第三房入门。如今陈其玫让她嫁给苏二掌柜,就是筹计着让两只母老虎来扒琳琅的皮。 “婚姻之事,本是长辈做主,轮不到琳琅开声说个不字,只是夫人体念琳琅,来问一问琳琅的心意,琳琅真是感激不尽。要说苏二掌柜是个好人,只是妻妾多了难免彼此有些嫌隙,琳琅自当尽力相处。”琳琅话锋一转,态度已经伏低做小,“陆家的茶庄将来是大少爷掌管,大少爷一直把琳琅当成妹妹关爱,到时候就要指望着大少爷提拔苏二掌柜。” 陈其玫被琳琅看似无心的话,惊了一哆嗦。本想作践琳琅随意配个人品猥琐之人,却忘了苏二掌柜是陆家茶庄的人,陆白羽一旦接手茶庄,第一个要发落的就是苏二,依着陆白羽强横独断的性子,要是来一出强抢苏二妾侍的戏码,就成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了。 蓉姑姑意识到琳琅话中有话,看陈其玫的脸色僵硬,被这小妮子有意无意中将了一军。这琳琅吃定了陆白羽对她铁死的心,要打发月琳琅,横竖一定要配一家陆白羽拿捏不到的门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我有些乏了,春困。琳琅,你的婚事,我铁定放心上,容我再好好想想,你且别心急,一定给你觅一户好人家。” 陈其玫打发起琳琅,琳琅朝她屈膝一拜跨出门槛。 陈其玫叹了口气,道:“这妮子不好对付,要把她配了也难,保不齐白羽就发疯抢人。” 蓉姑姑赶紧附和,上了年纪的自梳女,总有种欲求不满的刻薄劲儿。“真是个扫把星,说话那轻蔑的口吻,还当自己是个含着金钥匙的大小姐呢。” 陈其玫捏了捏太阳穴,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白羽呢?” 蓉姑姑道:“清早出门去聚宝斋了,说是去淘宝贝了。” 陆白羽意气风发地驾马回府,跃下金缕马鞍,径直往百花园走去。 越过繁花胜景的百花丛,穿过青石板路,绕了整整一圈,未见琳琅的踪影。 青萍居是陆府上丫鬟休息的地方,只有等级高的姑姑们住在青萍居明间正室中,其他品级较低的丫鬟住在左右两排的丫鬟庑房里。 琳琅的床褥位于庑房内最外侧靠窗靠门的地方,清晨初生的旭日会第一个晒到她的脸上,入了夜,庑房里点起了小蜡烛,她总是离光明最远的人。琳琅坐在床褥上,缘墙靠了一身,借着自然光缝着那双磨破底的迎春花纹布鞋。 琳琅已经打定主意要走,陈其玫的多番试探让她精疲力竭,她如今敢耍点嘴皮子的心计,全仗着陆白羽对她的钟情,有朝一日陆白羽对她因求而不得而厌倦,那么她真的只能成为瓮中之鳖,由得陈其玫任意拿捏。 琳琅筹算好要逃跑需要一双牢靠轻便的鞋子,她趁着现在庑房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机会赶紧缝好一双。这些年在陆府当差伺候百花园,每月的月钱她分文不用都存下来,后半夜已经缝在随身的亵衣内袋里。在陆府当差出门的机会少,长安城除了陆白羽经常去的坊街,其余的地方她一无所知,因为知之甚少,所以无法规划逃出陆府后安顿的地方。 正是因为不知,才让她心底更向往。她时常仰望的蓝天,自由自在掠过的飞鸟,她一直隐忍着等待羽翼丰满的那一天。 缝好了一只鞋底,琳琅抬眼望了望窗外,正看到陆白羽往庑房方向走来,她把鞋子往床底下塞了塞,掸了掸衣服上散落的线头,挽起了和善的笑脸走出庑房。 陆白羽拎起一侧的袍角,快步朝琳琅跑过来,琳琅隐隐察觉到,也许离她逃出陆府只欠一个时机,而陆白羽便是给她带来时机的人。 陆白羽拉起琳琅的翠衫盈袖,张望了四下无人,带着琳琅靠着朱漆抱柱边坐下,眉峰凝聚。“我刚去了一趟聚宝斋。” 琳琅问道:“大少爷,又淘了好宝贝?” 陆白羽匆忙从外赶来,说话还带着些微的气喘。“要说好也好,不好也不好,关键在于,摸不清路数,不知道真伪。” 琳琅打趣说道:“大少爷鉴宝无数,什么稀罕的东西能够难倒你?” 陆白羽敛容道:“人皮。” 琳琅心里咯噔撞了下,说不出喜怒,只是这藏宝图来得未免太轻巧,不免让人生疑。世上的好事即便多,也不至于摩肩接踵往陆白羽身上赶。 陆白羽看琳琅一时凝重,面上无反应,以为姑娘家胆子怯。“金老板花了一万两重金从一个江湖杂耍艺人手上买下来的。那杂耍的,人可真够精明的,要不是金老板认出那两张人皮,现在还捆在桌脚上垫着地呢。可金老板开口要卖,杂耍的行走江湖一看金老板就是款主儿,有钱有眼力劲儿,就坐地起价,把垫桌脚的两片玩意儿硬是叫价到了一万两。” “垫桌脚?”琳琅掩口葫芦,“那人皮上的图案还能辨吗?” 陆白羽说道:“倒是比之前那张清楚点。我粗略看了一遍,两张图案缝在一起,有点像长安城附近的山脉。” 琳琅只管听着陆白羽的分析,江湖杂耍会有人皮藏宝图,金老板看重了会卖一万两的高价,听这些段子就跟唱戏文里的请君入瓮似的。 春风起,飘来木叶的清香。 琳琅静静地听着陆白羽的一言一句,这静谧的画面,在陆白羽眼里,比之任何工笔白描都要细腻。 “琳琅,我有一个想法。”陆白羽抿了抿嘴唇,他猜不透琳琅对他的心意,好似全无爱意,又好似应该有些情愫。陈其玫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他迎娶尚书令的千金,他跟琳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而琳琅对他的爱意完全是一潭死水微澜。陆白羽要争取用这段仅存不多的时间让琳琅把心完全放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比两个人相互扶持,朝夕相对更能增进感情?“不管这藏宝图的真假,既然有了这点眉目,不如我们去探一探。” 这就是琳琅等待的时机,还有什么比跟陆白羽一起出陆府更轻便的方法? “大少爷。”琳琅沉声如糯,“什么时候动身?” 陆白羽没想到一直温温吞吞的琳琅,却对这个建议报以十二分的感兴趣,他立刻把动身的时间尽量前移。“后天。明天我会筹备好出行的物资,后天借机带你出去。只是……这一趟恐怕会惹怒娘亲,等回来以后她老人家肯定会迁怒于你。你可有后悔?” 琳琅摇了摇头,咬了下唇,似是给陆白羽吃了颗定心丸。“绝无后悔。” 琳琅心想,只要出了陆府,天大地大,她决计不会再回陆府,任陈其玫捶胸顿足,想把她肠子都扯出来搅烂,都与她再无任何关系,只是有负于陆白羽的信任。 陆白羽亦有自己的考量,这一招险棋,他赌的就是让琳琅爱上自己,只要琳琅心里有他,哪怕两人策马奔腾,浪迹天涯,私奔出逃也再所不惜。即便陆家人找到他们,到时候怀里抱着,肚子里怀着,再是费心拆散,毕竟血浓于水,于心不忍。 寒夜梨花含苞翘首,往年梨花总是风起正清明,在清明前后绽放,想来这一别怕是无缘见百花园里的梨花开了。 琳琅站在百花园墙沿,举头凝视着墙头,她打定主意要离开陆府的时候,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满园的春色,还有墙头上那一抹似有似无的掠影。 明年梨花重开时,她又会在哪里?至少,一定不是在这里。 琳琅头也不回地走向青萍居的庑房,既然决心离去,谈何恋恋不舍。 陆白羽废寝忘食了一整宿,那两片包桌脚的人皮,依稀拼凑出了骊山北麓的轮廓,陆白羽兴奋得一宿无眠。 翌日,卯时正陆白羽向陈其玫请了个早安,陪陈其玫用了早点,说了一通的体己话,一幕母慈子孝,看在蓉姑姑眼里,欣慰得老泪盈眶,感念着陆大少爷终于开了窍,再不耍小性子,知道以大局为重。 花开风早,梨花纷纷扬扬绽放,晴晴暖暖如白日般和煦,梨花赶在琳琅离去前绽放,似是在给她践行,让她这一路可以再无牵挂。 琳琅穿上了加固的迎春花纹布鞋,为了方便爬山涉水,她特意又加了一层鞋垫,走起路来脚下软软的很厚实。 多年来的积蓄早已换成了一整块的银子,统共才二十两,贴身缝在亵衣里,走起路来,二十两银子撞着清瘦的肋骨,虽有些疼,到底也实在。 陆白羽请示了陈其玫,聚宝斋又来了新宝贝,带着琳琅去淘淘。陈其玫面上不悦,到底不愿打破一起用早点时温馨的氛围,只好在肚子里忍下来。 琳琅上了安车,车厢里提早备上了一套男装,以琳琅妙龄如花的姿色,行走江湖多有不便。 陆白羽推车厢门而入,正见琳琅双手托起男装,不由面露尴尬,心里稍有一丝遗憾,早知道琳琅要换衣服,再推迟些时候进来更好。“我进来的不是时候,冒昧冒昧。” 琳琅笑道:“羽哥,你怎知我的穿衣尺寸?” 陆白羽暧昧一笑。“平时看得多了,自然记挂在心上。” 琳琅落落大方,看着陆白羽清澈的双眸,抿唇一笑,陆白羽觉得这一趟出行计划真是值回票价。 骊山连绵,远望山势如同一匹凝神远眺、跃跃欲奔的骏马。 陆白羽已经在城外差人备好了两匹千里马,取道金光门出了长安城,陆白羽把安车上寻常的出行马换成了日行千里的快马。 马行驰骋了两日,便到了骊山附近。 琳琅舒展着双臂仰天远眺,陆白羽看着琳琅一身酱色竹报平安窄袖圆领袍衫,腰佩织锦竹叶带,腰间斜插着一柄骨扇,姿容秀美,少年儿郎,灿若花锦。 陆白羽拿出一幅出府前连夜赶制的画卷,陆白羽从聚宝斋金老板手上得到了三块人皮,为了以防人皮藏宝图被人窃取,陆白羽把人皮藏在了陆府内,只是把图案誊抄到了画卷上,标识出了他所得三块人皮的图案,其中一片图形与另两片看似完全无关,其余两片都模棱两可指着骊山北麓的方向。 琳琅走到陆白羽身边,千里江山壮阔雄奇,连绵起伏,画卷图案只是这群山中的一星半点沟壑之状。 陆白羽看着巍巍青山尽在眼前,美女妖娆侧身可得,心中满是壮阔的诗意,撇头看琳琅凝眉远眺,便说道:“按照这地图的方位,应该再往北走半日。” 琳琅眉峰如墨,转头看陆白羽问道:“羽哥,你真的要找大江国龙脉吗?” 陆白羽舒心一笑。“陆家乃是长安城首富,富贵于我如云烟,我要的,不过是与你驰骋山川江河的机会罢了。” 琳琅转过身,有些话不好回答,只是羞赧的红晕已经延伸到了脖颈处。 陆白羽从马鞍处挂着的行囊里取出一幅长安城周边的地图。“琳琅,前面应该有一处村落,趁着天还亮,快马加鞭,咱们去买一处农居住上几日。” 殊不知,两位衣着打扮贵气流丽的公子哥儿,已经落在了旁人的眼内,身后轻踏的马蹄声卷起尘灰。 夕阳洒下万金之前,他们赶到了一处名叫玉树的村庄。 别看平时陆白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多就去酒楼、茶庄、绸缎铺消遣消遣,到底是爷们家,血液里留着长安第一商人陆彦生的血,在玉树村里置办起家居来丝毫不费力。 他向村长买了一处闲置的院子,把安车上一早备下的碗筷杯碟、茶具熏香、床褥枕垫都运到院子里,连文房四宝都带齐全了。 琳琅见陆白羽平时谦谦公子,万事只动口不动手,如今为了置备一处安身之地,前前后后地拾掇张罗,心里有点怅惘。琳琅去附近农舍家买了点新鲜的蔬菜,掏了三十文买了一只老母鸡。 陆白羽见琳琅娇娇柔柔的样子,右手提着大劲头拎起一只母鸡,笑道:“今晚上炖鸡汤吗?” 琳琅摇了摇头,说道:“我问了隔壁的大妈,这只母鸡身形好,只好好生照看着,它天天下蛋。”说话间,母鸡从琳琅的钳制下跳出来,扑腾着翅膀,琳琅拉长着脸。“瞧着鸡飞狗跳的,老母鸡受了惊吓,明天就吃不上鸡蛋了。” 陆白羽越看越喜欢,男人忙着整顿屋子,女人想着拾掇吃食,很有居家过日子的惬意。尤其琳琅满院子的追着老母鸡,让他更是喜上眉梢,从来没有过这种简单干脆的日子,就算让他在这里当一辈子的老百姓,他也愿意。 琳琅稍抬眼看了眼陆白羽微笑的神色,隐隐泛出些内疚,她已经打定主意,等陆白羽晚上入睡后,她就偷走陆白羽的安车离开。把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孤身遗弃在穷困落魄的村落里,她于心不忍,可是这一次出走,已经断绝了她再回陆府的念想,再多的犹豫,也不过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陆白羽身为巨贾嫡长子之前从不进厨房,看到琳琅在大灶前烧火,显得很新奇,凑到琳琅身边帮她递秸秆。“平时就是这样烧饭的呀。” “府上有大灶,也有小炉子,厨房里根据不同菜的烧法,配有许多不同的炊具。”琳琅扔了一捆秸秆进大灶肚里烧。“到了冬天,扔几个番薯进大灶肚里,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甜香软糯的味道出来,用杆子翻几下,把烤番薯扒拉出来,那滋味可美了。” 陆白羽凑在琳琅边上,问着大灶上飘出来的饭香,过日子,估摸就是这种看得见闻得着的味道。他掏出袖口里的画卷,扔进了大灶肚里。 琳琅问道:“羽哥,你做什么?” 陆白羽拍了拍手,笑道:“把它烧了,带着是个祸害,反正这几张地图已经藏在我脑子里了。” 琳琅略显忧心忡忡。“羽哥,我们这样偷跑出来,夫人一定着急坏了。” 陆白羽拍着胸脯自信说道:“别怕,有我呢。我留了封书信给娘亲了,说带着你下江南吃醋溜桂鱼去了,她就算要追我们,恐怕也要往南下了。” 在农家种满瓜秧的院子里吃了晚饭,夕阳滑落在天的另一头,陆白羽和琳琅闲话了几句,琳琅称累,就各自回房休息。 晚风吹得空落落的院落生凉,琳琅走到院子中央,月上中天。 琳琅走到马边,马匹正在嚼着干草,她回望了一眼陆白羽的房间。她知道陆白羽对她拳拳的心意,利用他对自己的取悦而逃走已经是一种背叛,若是连他的马都偷走,人格更为卑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琳琅嗤笑着自己,装什么正义凛然,根本也是不会骑马,幸好自己耐摔打脚程快,只要没日没夜的赶路,兴许真的能下江南吃到醋溜桂鱼。 夜阑人静,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会变的刺耳,何况是院外悉悉索索的响动。 琳琅警醒地望了眼墙垣,风平浪静,可墙外些微的声响让她如坐针毡。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陆白羽的房门,阒然的夜色,借着一缕幽静的月光,她看到陆白羽微扬的唇角。琳琅一手捂住陆白羽的嘴,一边轻推着。“羽哥,羽哥,醒醒……” 陆白羽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琳琅坐在他的床沿上,那么贴近的距离,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琳琅,你怎么来了,难道你想……” 琳琅一指按在唇上,嘘了声。“外面有响动,不寻常。” 陆白羽从旖旎的遐思中猛然警醒,翻身下床,陆白羽抓起琳琅的衣袖正要往门边走,不想,门已经被踢开,三个彪悍壮实的汉子堵在门口。 站在三人之中率前的汉子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公子,一身贵气,经过咱宝地,也不知道来拜拜山,真是太不懂规矩了。” 陆白羽护住琳琅,攥紧琳琅的手,强迫自己镇定。“几位,怎么称呼?” 狗尾巴草吐在地上,三个大汉站在背光处,看不清长相。“不必来文绉绉那套,爷几个只要钱,不认人,把钱都拿出来,各自安生过日子。” 陆白羽循着月色的光线,拿出包袱里的钱,一股脑儿全扔在地上。“钱在这儿,还不快走。” 琳琅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对这种刀尖搏命的事儿完全没有成算,小脸吓得铁青,骨子里压着一口慌气,硬是逼迫自己要腰挺起来,膝盖别打圈儿。 “老大,这小子面嫩。”站在身后的男人突然窜出一句话,惊了琳琅一声。“别是个姑娘。该不是少爷和丫头,私奔来这穷乡僻壤的过日子。” 狗尾巴草老大走出阴影,大步朝前走到琳琅身边,陆白羽牛劲似的全然不顾挡在琳琅跟前。“钱都在这儿了,还不快走。” 狗尾巴草老大斜眼歪眉,没个正相,窃窃发笑。“都是大老爷们,看看怎么了。小哥子面嫩,还不给咱老爷们看了啊,莫非真是个妞子?” 琳琅唯有不出声,一出声铁定暴露,可是即便声音上辨别不清,这换山野岭的,禁不起这些山贼上下其手的淫行。 “还不快走,别怪爷不客气。”陆白羽毕竟是个少年公子,有点武术架子,昂藏身立,可以唬点人,但是对几个山贼完全不顶用。 “这破村子难得来几个贵客,没想到这会儿捡到了大便宜。”山贼捡起地上的黄金,一脸窃喜。“这小子,就算不是姑娘,必定是个面首,捡回去给兄弟们找几个乐子正好。” “动作麻利点,把这小子跟他的面首带回去再说。要是哪家的公子少爷,正好赎个高价,哈哈……” 狗尾巴老大洋洋洒洒的奸笑声,听起来特别瘆人。 陆白羽来不及反抗,门外又小跑来一拨人,看着地面抖动的尘土,不难猜想到这一行起码来了十人。 “松开,你这脏手,给爷松开。”陆白羽嚷着,双手已经被缚在身后。 陆白羽愧怍地看了眼琳琅,狗尾巴老大捏起琳琅的下巴,笑容满面。“好皮色,是个成色上佳的宝贝,赶紧带回寨子里好好观赏观赏。” 琳琅惊得一身冷汗,亵衣贴在背后,她轻捷的身子被人像货物似的扔到狗尾巴老大的马背上。她贴身的亵衣内袋里缝了二十两银子,正好磕着她的肋骨,马匹一抖一抖的,此时琳琅不仅心中恐惧忐忑,身上更是钻皮刻骨的疼。 “你们要多少钱,开个价,只要放了我们,金山银山都可以给你们!”陆白羽被人扔进了安车车厢里,他绝望地跟他们谈条件,可是丝毫不起作用。陆白羽骂骂咧咧了一路,琳琅被山贼夹在了马背上,安危清白都只在一线。 琳琅打定主意,横竖自己绝对不能被山贼糟蹋,不然就是下了阴曹地府也无脸面见爹娘。大不了鱼死网破,跳崖撞墙抹脖子,都是保全自己的方法。 马背上的狗尾巴老大流着哈喇子。“小妮子,今儿个爷真是运气好,捡了个嫩脸的宝儿,等回了寨子看看你这身子骨是不是跟小脸儿似的。” 琳琅一言不发,忍着身上的剧痛,看着山贼奔马的方向,向着骊山北麓,正巧是陆白羽标识地标的位置。 山贼老大色欲缠身,架不住琳琅冷落的脸色。“怎么不说话了,你以为不说话爷就拿你没辙?” 狗尾巴老大叫停了马队,把琳琅扛在肩上,哼着口气,大手打开安车的车门,陆白羽登时踹出一脚,却被狗尾巴老大躲开,这下子彻底激怒了这批狼性阴狠的山贼。“小子们,把这东西给我扔出去,别占着地方,今儿,我要给这小妮子开开脸!” 陆白羽咬得后槽牙痛入骨髓。“你敢!你要敢动她一个手指头,我会出十万两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还真是个妞子啊!” 陆白羽这一怒正中下怀,所有人都不怀好意看着琳琅娇色无边的眼眸里凝着泪。 琳琅被狗尾巴老大一把丢进车厢里,山贼们亢奋地揪着裤腰带,只看狗尾巴老大一手按在车壁上喘了口气,色欲浮上头脑,另一手迫不及待地解着裤腰带。 陆白羽嘶喊,却无济于事。“琳琅!琳琅!” “你若动我,便是祸患临头了!” 琳琅开声就是一句威吓,可威吓声却软糯柔滑,震得狗尾巴老大心肝脑仁儿都心动。“小妮子,你这小嗓音真挠得销魂,这会儿可是非动不可了。” “你要敢动她!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就端了你老窝!” “臭小子,别给爷废什么话,揍他!”狗尾巴老大一声令下,三五个壮汉围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陆白羽双手被缚无力反抗。 车厢外陆白羽叫嚷声不绝于耳,一众山贼起初都翘首笑立,一阵劲风刮过,好似脖颈都被风挂断了,一声不吭。 狗尾巴老大急不可耐地扑上去,他黑壮的四肢尚未扑到琳琅身上,刹那间,好似被一只强力的手扼住了脖子,连人带他欲滴的哈喇子扔到了车厢外,哐当一声沉重落地。 山贼惊惶地问道:“谁!” 琳琅瞪大怒圆的双眸,惊慌,冷彻,全然映在瞳仁里。 “滚!” 纪忘川只说了一个字,就把狗尾巴老大踩在脚下,语态轩昂,倾吐凌云霸气。 纪忘川映在琳琅的眼内,他双眸绽放寒星万点,剑眉入鬓,浑然如墨漆天成。一身鱼鳞甲,如撼天狮子下云端,冷漠的唇线,不羁的眉眼,瞟了琳琅一眼。“能起来吗?” 琳琅扭了扭头,侧过身让纪忘川看,她的手被腕子粗细的麻绳绑在身后。楚楚可怜地望着纪忘川,任纪忘川再是铁石心肠,都冷不下心拂袖而去,只好倾身向前,走进安车车厢内,取下蹀躞带上的佩刀隔开了粗绳。 琳琅揉着捆出红印子的手腕,颔首垂眼,她从府上倾慕怀化大将军的侍女口中得知了关于纪忘川的一二趣事。顶顶重要的一桩就是,怀化大将军不喜欢被女子注视,琳琅故而垂首。“多谢怀化大将军。” 纪忘川生硬的唇线翕动了一分,问道:“你怎知那贼头子祸患临头?” 琳琅抬眼看他,四目相对时,纪忘川率先撇开了眼神。明明有一双夺目璀璨的眼眸,为什么不喜欢被人注视? 琳琅羞涩道:“琳琅吓唬他的?” 纪忘川轻声戏谑了句。“他倒是并未被你唬住。” 琳琅满含着感恩的口吻,用手擦了擦脸上惊恐的汗珠。“幸好大将军及时赶到,不然琳琅恐怕只能吓唬自己了。” “弄伤了吗?” 纪忘川也不知怎么会问出这么忸怩情调的问题来,眼前这丫头死死伤伤跟他半分关系都没有。他来这里的目的,不仅仅是骗取他们的好感,还要得到陆白羽手上那部分的人皮。 琳琅才轻轻摇了下头,陆白羽就从车厢外推门而入,急切的眼神里噙起惊慌懊丧的水雾。“琳琅,对不起,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让你差点就……”陆白羽一口气说不上话来,之后的下场简直让他捶胸顿足,恨不得把贼头子给烹煮了。“多谢怀化大将军,今日之恩,陆某感激不尽,陆某家中尚有些珍藏,愿意悉数赠予大将军。” 陆白羽一通感激之词,让纪忘川把视线从琳琅身上收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复而又是冷眼冷眉。只是官样客套道:“为民除害,本就是在下的职责,陆公子言重了。” 陆白羽被壮汉们抡拳头踢腿揍了一轮,脸上肿了大半,眼角裂了道血口子。琳琅心头一紧,陆白羽让山贼一通好打,看得心疼不安。“大少爷,琳琅去取些水来,给你擦洗下伤口。身上有没有什么伤患?” 看到琳琅安然无恙,只是吓坏了的神色,更是让陆白羽我见犹怜,顾不得纪忘川正在身边,伸手去抓琳琅藏在衣袖中的芊芊玉手。“我没事,吓坏你了就是我不该。大将军,这些山贼怎么处置?可得往严刑酷法上办!” “押解到附近县衙,按律法,山贼抢掠,为祸百姓,若有人命官司,以命抵,若是抢劫财银二百两以上终生监禁,二百两至一百两收监十五年,以此类推。”纪忘川倾身跃下安车,一队士卒将一众山贼擒下。 狗尾巴老大骂骂咧咧不肯就范。“我犯了什么事儿,你这狗官!” 纪忘川厌弃地扫了贼人一眼。“奸s掳掠,杀人越货,都是要命的事。” “放屁!抢劫我认,哥几个可不认杀人。”狗尾巴老大饶是不从,扭着身子不肯走进囚犯列队里。“再说奸淫,我奸淫谁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纪忘川一瞬间倒也无力反驳,琳琅尴尬地看向纪忘川,若说这山贼奸淫她,确实尚未成事,可是要是纪忘川晚来一步,后果也只能是不堪收场。 陆白羽本就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奸淫二字更是杵到他心窝里了,飞奔上前,不顾身上伤势,用起了二十分的气力一顿好打猛踹,打得山贼跪地求饶。“爷让你横,看你以后怎么奸淫!” 琳琅镇定地站在纪忘川身侧,抱紧了双臂,春寒料峭,尤其是这样苦况的夜里,冷风从衣缝里往身上钻。她凌然有一股清高的气节,即便冻得瑟瑟发抖,照样端直了身子,有一派天然的大家之气。 纪忘川的眼神不自觉蔓延到琳琅身上,她是陆府上打理百花园的丫鬟,却有藏着摸不清看不透的底蕴。她冷得瑟缩又端庄,娇娇的人儿,在宽大的男装下,冷风勾勒出他纤细的身条。纪忘川有一刻的冲动,想卸下鱼鳞甲,为她披一件御寒的外衣。 “纪将军,多谢相救之恩,他日必定重金礼酬各位将士。”陆白羽出了口恶气,忙不迭小跑回到琳琅身侧,看到琳琅懂得嘴唇发青。“琳琅,是不是冷着了?这夜风太冻,还是先回院子再说。” 纪忘川在心底嗤笑自己,差一点就唐突了,琳琅与陆白羽心心相印,哪里需要他人的关怀在意。 此处山脚离他们白天置办下的农院只需一炷香的脚程,陆白羽有意无意中露着一点逐客令。纪忘川素来面皮极薄,陆白羽这一句有心之语,倒是让纪忘川不好跟随。 纪忘川对自己大失所望,这一桩差事办得极其费解,若是寻常,一旦怀疑陆白羽身上有人皮藏宝图,他大可以把他们带回绣衣司的大牢里,用一百五十三种酷刑来对付他们,不需一刻钟就能让他们悉数相告。可他并不愿意这么做,不是忌惮陆白羽是陈大宰相的亲外孙,绣衣司要在暗地里解决一个人,便是有无数种偷天换日的方法,管叫真相石沉大海。 陆白羽转身就往农舍方向,琳琅脚步跟随着陆白羽,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纪忘川身上,她终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伫立回望,笑容温婉。“春夜寒凉,若是将军不嫌弃,可否邀请将军和一众将士到农舍屈就一夜,明日再启程上路,不知将军认为妥否?” 陆白羽讶然回首睃看琳琅,她谨小慎微惯了,从来只有诺诺称是,何时起,竟然大胆到自作主张邀请其他男子回院休息。陆白羽心里不悦,但面子上仍要维护。“是在下思虑不周全,大将军若是不弃,请移步,农院就在前方不远处,还请众将士委屈一夜。” 琳琅出其不意给了纪忘川一个台阶,纪忘川牵着一匹通体洁白的骏马走向琳琅。面上波澜不惊,口中沉声如磐石。“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带着一众山贼先去农院住一宿,明日再行押解上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纪忘川身后的副将莫连牵着安车递还给陆白羽,陆白羽让琳琅上了安车,自己则笑色迎人与纪忘川并肩而行。 纪忘川问道:“骊山北麓一带素有匪患,陆公子怎么会来此处?” 陆白羽支支吾吾,不能直言相告,只好打马虎眼。“我们陆氏茶庄的生意南来北往,在下来骊山北麓看看地形,筹计着茶庄生意可以往秦岭以北方向拓展。” 纪忘川瞥了眼,透过车厢壁上滑开的一条缝隙,看到琳琅从从容容地正坐在安车上。纪忘川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神,继续与陆白羽说道:“孤身前来,只是为了家族生意。陆公子真是勤勉之人。” “论勤勉,岂能及大将军一二。大将军漏夜惩办山贼,若非大将军这份勤勉,恐怕在下和琳琅都会丧于山贼之手。” 琳琅偷偷推开车壁上的窗子,慢慢再移开了一线的距离,从那狭窄的视线里正好看到纪忘川英挺俊朗的侧面。他的棱角较寻常男子更深刻些,精致完美的五官,秀颀挺拔的身形,一身鱼鳞甲令他看上去如天神般威严贵重,他一定出身于簪缨世胄,得天独厚的霸气让琳琅根本移不开视线。 陆白羽与纪忘川一通客套,然后天南地北的瞎扯。琳琅完全无法入耳,两日车马奔波,本想漏夜逃跑,遇上山贼一阵周旋,差点以为清白不保,却在最最绝望的时候,遇上最体贴的人。可那人看起来如此高不可攀,他冷若万里寒冰,却会问她一句“弄伤了吗”,问完又是一阵自恼后悔的羞涩,恐怕纪忘川自己都没有发现,月光没有为他遮蔽两颊上的红云,就这样落在了琳琅眼里。 一行人马来到农舍已近子时,一勾慵懒的新月斜斜垂在天边。 陆白羽捂着胸口咳嗽起来,琳琅赶紧递上白帕子,陆白羽掩口只是一呛声,落下了一滩血渍。 琳琅见血心底一阵反胃,眼光木讷地看着白帕子上的红血,说话的口吻有点痴痴呆呆的。那是她心里的魔怔,她见不得血。“少爷,你伤哪里了,疼吗?” 陆白羽连忙捏起帕子,打起了马虎眼。“别担心,我很好,挨了顿打,难免有点皮肉伤。” 琳琅双手扯着,手足无措。“怪我。” “别瞎想,大老爷们流血受伤都是寻常事,纪大将军是战场上摸爬滚打上来的,在他眼里,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纪忘川远远伫立在旁,不想看一出你侬我侬的戏码,但陆白羽却朝他飞来一眼。陆白羽浮笑地走到纪忘川身边。“大将军,我知道你们行军打仗的随身都会带点药,可否借来一用?” 纪忘川从蹀躞带上取下金疮药。“陆公子,看你伤势不轻,在下替你进房敷药。” 陆白羽连声谢道,领着纪忘川走进东边的卧房。他边在前走,边回头跟纪忘川嘱咐。“琳琅怕血。” 纪忘川是何等精明之人,他能看出陆白羽对他颇有敌意,却看不透缘由在何处。 怀化大将军是龙虎精猛的大将军,治军严明,此行随带的一列轻骑各个都是严谨克己的精锐。琳琅拾掇了农舍里剩余的两间房给纪忘川手下的士兵暂住,被收押的山贼住在农舍偏西角落,由守夜的士兵轮流看守。 一所偏远的农家院子统共只有四间房,其中一间厨房,一间陆白羽的卧房,其余两间房已经被琳琅安排给了纪忘川的士兵歇脚所用。 琳琅从水井里汲了一桶水,提到厨房里生水烹茶。 半个时辰后,纪忘川从陆白羽的房中步出,隐隐嗅到夜间空落落的农院里飘渺的茶香。 他怔然看着月下琳琅舒展眉眼朝他微笑,冲他招了招手,见他岿然不动,倒也不愠怒,从厨房里搬出两张小杌子放在院子里一处石桌旁,然后礼貌地伸手示意让纪忘川落座。 琳琅见纪忘川面色阴沉,怕自己所为恼怒了纪忘川。“大将军,琳琅见将士们行路辛苦,连夜抓捕山贼救了大少爷和琳琅,就自作主张请他们入屋暂作修整。您放心,您手下的将士们自行分配好了守夜时辰,那些山贼在院西边,有人轮流守着,插翅难飞呢。” 纪忘川嗯了一声,坐在了杌子上,琳琅依旧笑眼如丝。纪忘川冰冷的心窝,好似被这份无邪的笑容捂热了一些。 琳琅问道:“大少爷的伤势,要紧吗?” 纪忘川随意回答道:“断了两根肋骨,回府静养几日就好。估摸他实在太累了,已经睡下了。” 琳琅闻言心口猛然一震荡,她是断然不能回陆府了,陆白羽是陈其玫的独子,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也许她真是跟陆白羽八字不合,每回一起出门陆白羽都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挂彩,这一次更是断了肋骨,要是跟着回了陆府,陈其玫不发话,蓉姑姑也会把她的肋骨给折断了。 纪忘川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陆白羽对此行的目的守口如瓶,琳琅不便做其他回应,只好推说道:“少爷的打算,我不清楚。” 纪忘川心知若是这么温吞的问法,定然是套不出真话,适才他替陆白羽宽衣敷药时,陆白羽随身除了携带钱袋,再无其他物件,可见人皮藏宝图仍然在陆府中。 “大将军。”琳琅犹豫了一会儿,纪忘川不苟言笑,让她无所适从,她想求纪忘川别带她回陆府,可是话到嘴边又实在难开口。 纪忘川冷涩的口气,略带温吞。“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琳琅扬眸看着纪忘川,诚挚温柔说道:“今夜,恐怕要委屈大将军一宿,这里统共只有四间房,一间给了少爷,两间让将士们休息,还有一间是厨房,乌七八糟挺乱的。大将军不如去安车上休息,少爷的安车布置考究,关上窗阖上门,不透风挺暖和的。” 纪忘川脱口问道:“那你呢?” 琳琅笑得眉目闪动,比北极星愈加明亮。“琳琅粗枝大叶,哪儿都可以睡,睡在大灶旁,靠着秸秆窝着,还暖和呢。” 纪忘川眉心一拧,琳琅与陆白羽关系匪浅,到底也是自矜身份,宁愿去睡厨房,也不去少爷房里搭铺。 琳琅见纪忘川不言声,不知道同不同意她的安排,又唤了声。“大将军?” “姑娘家,睡什么厨房,既然车上这么好,你去睡车。”纪忘川说话的口吻,如同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似的,一个弯都不转,直来直去,不容置喙。 琳琅心口扑扑跳,如同藏了一只扑棱的蝴蝶,让她感到震惊之余,却又是莫名的温暖。“那将军睡哪儿?” 纪忘川态度生涩,说道:“从军多年,在外夜宿是家常便饭,没那么矫情,坐着就可。” 琳琅轻手轻脚地走进安车,从车厢里取出一只盒子,手脚麻利地往厨房走去。纪忘川看着她娇瘦的身影,鼻端忽而有些凝重窒息,这样美玉般的姑娘,怎么会是伺候人的下等丫鬟? 转瞬之间,琳琅端出了一整套青花白鸟茶具,一柄茶壶,两盏茶碗,歉然笑道:“大将军,琳琅陪您饮茶,可好?” 纪忘川不出词语来形容此刻略带雀跃的心情,二十三年来,从没有和一个女子相对落座,四目相视只有一臂的距离,甚至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揽入怀里。这个女子一定有温暖如春的体温,可以融化他体内冰棱子那样的脊骨。 他淡淡应了声。“好。” 纪忘川垂首看着琳琅皓白的手腕,那粗绳捆出的红印子还留在手腕上。“手还疼吗?” 琳琅揉了揉手腕,笑道:“我耐摔打,粗实着呢,就这点皮外伤,不值当什么的。” 纪忘川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这么花瓣裁剪出的美人儿,在陆家都没有好生照看着。“陆白羽,舍得让你受伤吗?” “少爷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是陆府上的下人,有瓦遮头就行。”琳琅黯淡了目光,顷刻间,意识到这么聊下去话锋不对。“大将军,琳琅给您泡碗茶,好不好?” 纪忘川点头应允,琳琅双手递给纪忘川青花白鸟瓷盖碗。“这是陆白羽随车携带的茶具?釉色光洁滋润,釉面肥厚,陆白羽真的很会享受。” 琳琅解释道:“少爷是茶人,顿顿都要饮茶,而且茶具都是指定的,不然比饿肚子还要让他难受。” 纪忘川不置可否的一笑,对于富家公子这档子喜好,他不作评价。 琳琅试探着问道:“大将军,品品黑茶,你可习惯?” 纪忘川问道:“还有这讲头?” “晚上喝黑茶好些,黑茶性质较温纯,不会影响大将军的睡眠。论品黑茶,首选是云南普洱。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琳琅头头是道的介绍起,“大将军,您打开瓷盖,普洱的香气飘逸雅致,您闻闻。” 纪忘川禁不住琳琅憨态可掬地请他闻闻茶香的热情,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了瓷盖,一股子清雅彻骨的普洱茶香,令他如沐春风。“不错。” “其实普洱茶艺有很多讲究,也很好看,只是,此处不便展示,只好请您品品茶,早点安眠。”琳琅慢慢低头,这一刻时光静好,只好静静品茗,不多说一句,胜过千言万语。这是陆白羽从未给她过的感受,可是下一次也许再没有机会与纪忘川那么贴近,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琳琅为自己的遐思感到羞愧,纪忘川沉静地品了口茶,欣然颔首,他很少笑,但是每一次笑都是那么惊为天人。“按照你的这套道理,晨起应该喝什么茶?” “晨起喝红茶,红茶性格温和,可以畅通血脉,祛除体内寒气。”琳琅抬眼正对上纪忘川盈盈明眸,“正午喝青茶或者绿茶,晌午时分肝火旺盛,青茶性甘凉,入肝经,可清肝胆热,绿茶则入肾经,利水去浊,可消脂。” 纪忘川唇角一扬,笑道:“不愧是陆府的丫鬟,对茶经深有研究。” 琳琅神色一黯,笑色僵硬在嘴边。“是,奴婢是陆府的丫鬟,奴婢这点皮毛都是跟少爷学的,倒是在大将军面前来卖弄,不自量力。” 琳琅起身朝纪忘川曲膝一福,纪忘川张皇无措地一手按住琳琅的皓腕。“在下失言。” 琳琅恭顺客气,却再也没有刚才那番畅快纯真的笑意。“大将军并未失言,是琳琅僭越了。大将军乃是玉山之巅的人物,琳琅如蝼蚁,即便仰望都难以企及,大将军不嫌弃,与琳琅一同饮茶畅谈,这是琳琅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琳琅往厨房方向走,纪忘川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去车上睡,别让我说第二遍。” “琳琅,不敢。” 纪忘川冷冽道:“你不敢去车上睡,却敢违抗我的意思。” 琳琅再不推辞,退开了一段距离。“多谢将军厚意。” 纪忘川麾下的一队轻骑率先押解山贼回当地府衙,纪忘川为了照看陆白羽和琳琅的周全随行护送他们回长安城陆府。 陆白羽本想推辞,但山贼之祸的前车之鉴,让他心悸不已。横下一条心,大不了快马随车忍个两天,只要回到长安就能一拍两散。 琳琅整日都沉默不语,纪忘川随行在外,陆白羽对她看顾益发谨慎,她出逃的计划眼见难以成行。 陆白羽肋骨受伤,无奈只能整日卧在车厢内静养,琳琅坐在车前手执辔绳婉转灵活地趋马赶车。 纪忘川乘在高头大马上与琳琅并驾同行,他偶尔侧目看琳琅,但琳琅目光冷凝,只望向前方。 琳琅回望了下车厢内,陆白羽均匀起伏的呼吸,显然陷入了睡眠。琳琅有些好奇,陆白羽自上车后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从未见他如此嗜睡过。琳琅不禁纳闷道:“少爷怎么又睡着了?” 纪忘川瘪了下嘴角,说道:“大抵受了点皮肉之苦,困顿些,多睡点也好。” 琳琅赞同地点头,短暂的交流过后,两人继续互不理睬。 纪忘川心情颇佳,一路上没有陆白羽絮絮叨叨的打扰,他能和琳琅安安静静地走上一程路。他为自己灵机一动的小手脚暗自赞叹。临行前,他给陆白羽上了一点金疮药,趁机在陆白羽晨起的茶水中放了点蒙汗药。 山上松柏长青,壮丽翠秀,偶有山路崎岖,纪忘川翻身下马,拽紧琳琅手中的辔绳引导安车的前马。 走了一个时辰山路,终于到了平坦的地势,道路两旁杨柳依依,飞花飞絮漫天是,恍若摇晃了满心的遐思。 这一程,多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可是,长安城就在眼前,一旦踏入城门,之前堆积起来的美梦,一下子就扬成了齑粉。 琳琅酝酿了一路的话,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若是错过这一次,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琳琅咬了咬唇,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说道:“大将军。” 纪忘川扬眉望他,此刻他明锐的眼眸里只有她。 琳琅深深吸了口气。“可以让我走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纪忘川眼里掠过一丝吃惊,然后很快便被满不在乎的冷漠代替。“你要去哪里?” 琳琅说道:“离开长安,去哪里都好。” 琳琅满含期许地看他,等待着纪忘川给她一个自由的机会。她期待着他说好,但是又怕他毫不留恋地放她走,琳琅矛盾地用力扯了下辔绳。 纪忘川的表情疏疏淡淡,他心里拧成了一股麻绳,面上却不会流露片刻不快。他怎么能让她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孤身上路,路上遇到山贼怎么办,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如何维持生计?琳琅不会知道那一瞬,无数的困扰萦绕纪忘川的心头。 纪忘川淡淡道:“不可以。” 琳琅失望地垂下了头,在怀化大将军的眼中,她毕竟只是陆府上的下人,他不会为她费上一点心思,更不会为她得罪陆府。她对他有过的那一丝丝的好感,也在他淡漠疏离的眼神中渐渐隐退,就像繁星终究要隐退在日暮里。 琳琅蹙紧了眉头,咬紧了后槽牙,才没有让眼泪在纪忘川面前流淌。“琳琅提了荒唐的要求,将军只当没有听过就好,再不要跟旁人提起,琳琅感激。” 穿过金光门,入了长安城。浮云遮蔽白日,垂道皆是轻轻扬扬的烟柳。 纪忘川一早派了副将莫连告知陈其玫,他将带回陆白羽于今日抵达。陆府位于崇贤坊,朱漆镶嵌铜锭两扇大门敞开,陈其玫与蓉姑姑站在大貔貅旁翘首以盼。 “我的儿啊!”陈其玫看到安车的顶棚就飞奔而来,口中喋喋不休。“羽儿,你这不孝子,是不是要气死娘啊!” 陈其玫看到琳琅手执辔绳,表情凝重,心中哐当一下没了主张,她看到紧紧阖拢的车门,想伸手去推门看个究竟,有生怕看到痛不欲生的场面。 纪忘川面无表情,说道:“陆公子,睡着了。” 陈其玫这才抚了抚胸口,这才把心安顿回胸口里。“你这小丫头什么样子,看得人心慌,还不快进去,别杵在这里丢人现眼。”陈其玫数落了一通琳琅,瞥见纪忘川的神色阴沉,转而陪笑。“让大将军看笑话了,大将军对咱们陆家有恩,老身没齿不忘,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琳琅无助地看了眼纪忘川,很快将眼神撇开,她只能继续走进陆府,回到她守了十年的地方。 蓉姑姑走到琳琅身边,手指狠劲儿戳着琳琅的太阳穴。“小妖精,平素里待你还不够好吗,你竟大胆妄为,撺掇少爷离家出走,还想私奔啊!” 陈其玫吩咐家丁把陆白羽带入房中,派人立刻去请大夫,对纪忘川把陆白羽带回来更是百般感谢,不吝笑色。 纪忘川客套地作揖离开,手中牵着坐骑,回头看琳琅最后的背影被陆府吞没。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应该让琳琅离开,如果自己真的不放心,大可以给她许多银子,抑或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好似有一把没有开封的钝刀子,一刀刀刮着他的皮肉。这是一种莫名的痛心,他怎么会为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女子而痛心。 纪忘川摇了摇头,荒废了此行的筹划。他明知骊山北麓方向有杀人越货的山贼,故意布局画了两块假的藏宝图,那两块藏宝图拼在一起正好是骊山北麓的草图,他设计让他们往山贼窝里钻,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大恩人的姿态救下他们。然后他在他们身上找寻藏宝图的踪迹,即便没有随身携带,也会因为他的搭救而与他交心。 这一局,他完全失算,陆白羽对他的好感,完全比不上对他的敌意,陆白羽对他无法敞开心扉,而他的斗志也在琳琅的一颦一笑中消磨,在这两天的相处里,他甚至忘记他身上的使命,把自己当成了一位见义勇为的怀化大将军。 夜色降临,西风辗转。 纪忘川想再探陆府,但是陆府五步垂柳,十步繁花,让他望而却步。满园的花粉飞飞,会让他心悸、流涕、流泪、咳嗽、全身发红斑,没人知道他的软肋,他更要小心翼翼地呵护住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蓉姑姑把琳琅叫进了掬幽阁,这是陈其玫住的地方。 琳琅自知此番是难逃责难,身体上的疼痛折磨无法摧毁她,令她失望透彻的是纪忘川冷漠空洞的眼神。是她太高看自己了,以为纪忘川看到她时绯红的脸颊,至少说明不讨厌她,也许稍稍带些好感,那么她求他让她离开时,他会想一想,也许顺理成章地答应了。 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抬高了自己。怀化大将军,整个长安城怀春少女的梦想,她算什么?丧家之犬,满门血海。她只是寄人篱下的下人,为了生存不得不迎合别人的叱骂。 掬幽阁正门入内,一架奢华的紫檀嵌景泰蓝插屏上纹着凤求凰的图案立在眼前,蓉姑姑推了把琳琅,让她走快些,磨磨蹭蹭也无济于事。 陈其玫强作心平气和地坐在玫瑰椅上,桌案上放着一只五福捧寿瓷盖碗和一碟子枣泥糕。陈其玫双眸微闭,此时无声更是瘆人。 蓉姑姑一脚踢在琳琅腿后,琳琅屈膝跪在陈其玫跟前。 陈其玫睁开眼,目光凶狠。“说,你和少爷这一趟要去哪里?” 琳琅随口讹了个谎。“少爷说,仰慕骊山青苍万里的好风光,所以,想趁着跟尚书令千金成亲前去游历一番。” 陈其玫似是不信,但琳琅所说的理由也甚为中听。“他真这么说,愿意向尚书令千金求亲?” 琳琅谦卑说道:“少爷一直感念夫人栽培抚养的恩典,只是嘴皮子上嚷嚷,心里很是敬重夫人,夫人的决定少爷必定贯之始终。” “你这五虚六耗的话,甚合我意。”陈其玫赞同地颔首,转而话头一扭,“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你来我这里翻嘴皮子没用。每一回,白羽跟你出去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我就要烧香告祖宗了。你当我真是诚信礼佛?我不过是想求菩萨保佑,你别再祸害我家白羽了。” 琳琅扬起眼眸,望着陈其玫,说道:“夫人,既然这么不能容我,不如就让琳琅离开陆府。” 陈其玫一口打消琳琅的念头。“想都别想。我要是让你走,你那个自以为重情重义的陆叔叔也会把你找回来。我再问你,白羽是怎么受伤的,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这等重创,简直是要了我的命!” “途中遇到了山贼。” 琳琅话音刚落,陈其玫怒不可遏地抓起瓷盖碗往琳琅眉心狠砸。眉心乍然盛开了一朵歃血红梅。琳琅死命地噙住眼眶,不让盈盈热泪落下,绝不成为别人的笑柄。蓉姑姑快步跑到陈其玫心跟前,替她揉着太阳穴。“夫人别怒,别怒,少爷眼下好好的,大夫都说了,受了点皮肉之苦,但是少爷年轻力壮,不出两旬就好透了。” 陈其玫对琳琅指着鼻子怒骂,“这杀千刀的小贱人,你全家死光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死,来咱们陆家祸害我的心肝宝贝!你这倒霉催的,克死了全家还不够,如今还来克我儿子!” 琳琅不卑不亢,冷下心肠,挡住蓉姑姑的耳光。因陆白羽擅自离开陆府寻宝藏,不幸受伤挂彩之事,琳琅更是被陈其玫记恨到骨头里了,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扫把星,陆府再也容不得她。 琳琅再也不愿受人冷眼与折磨,索性自荐做了侍茶女,也好就此两不相欠,就此诀别。 翌日,琳琅在陈其玫的安排下搬离了青萍居庑房。 陆府在品茶大会半年前就会开始甄选侍茶女,通过比身条,选样貌,选出最出挑的。许多穷苦人家的女孩,为了得到翻身一跃的机会,都会递条子报名参选。琳琅算是破格入选,入住到了侍茶女统一的献茶楼里。 甄选出挑的侍茶女要经过专门的调教,训练仪态,磨练茶艺。 这一届共有十名侍茶女,按照历年的惯例,总会有三四名侍茶女被相中,虽然不是什么身份高抬的前景,毕竟衣食无忧,过惯了粗使潦倒日子的穷孩子,只要三餐温饱就是好前程。 琳琅默默地排在十名侍茶女最末,以她姿容天成的相貌,花开芬芳的年纪,还有眉宇间凝练贵重的气度,即便是排在末尾,也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品茶大会,是流传在长安城民间一年一度的大事。虽不是官方举办,但是陆氏茶庄作为御前第一贡茶的威名,品茶大会办得隆重热闹,规格高调。陆彦生历年都会邀请当朝的权臣、富甲一方的门族莅临,故而在民间颇有声望。 长安城的公子哥儿,对品茶的优劣,茶道的历史渊源完全不上心,但却对品茶大会这一件盛事甚为上心,一则收到陆府品茶大会的请帖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二则历年的侍茶女都是身姿窈窕、相貌端丽、年芳葱嫩的少女,一边品茗,一边赏美,正是一等一的美事。 国舅爷王世敬手上已经掌握到了十名侍茶女的芳名,甚至还附上了画像。王世敬包下了品珍楼二楼里间揽翠集的厢房,邀请下朝后的一众官员一同饮酒,其中包括尚书左仆射谢涛、怀化大将军纪忘川、礼部尚书肖广潮、门下侍郎肖国忠等八人。 纪忘川素来不擅长与人攀谈拉关系,无奈下朝从朱雀门出来正好遇上王世敬,他笑容可亲地拉着纪忘川非要一同饮酒,推脱不行,只好与他同行至品珍楼。 王世敬请了唱弹词小曲的歌姬,旖旎小调,弯弯曲曲地唱到男人心坎上,再喝杯小酒,看着唱词的歌姬花容月貌,一早上压抑沉重的心情就清扫而去。 歌姬修长的指尖拨弄着琵琶琴弦,樱桃檀口唱着《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纪忘川只顾着自己喝酒,目光离散,有人敬酒,他回之以礼,不拒人千里,却也不好接近。 偏偏王世敬就缺心眼儿似的,觉得纪忘川特别和他眼缘,放眼整个朝堂之上,皎然若月、俊朗如山、玉面不凡,除了纪忘川,再也找不出第二人。王世敬不仅喜好美女,对纪忘川这样比美女更绝色的男子,照样满心的好感与欢喜。 王世敬凑到纪忘川身边,笑道:“纪兄,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兄弟我给你找点乐子。” 酒桌上不少人听到王世敬的话,纷纷起了兴致。“国舅爷,有什么好玩意儿,可别只顾着纪大将军,拿出来大家一起乐乐。” 王世敬觍着脸道:“各位大人,可不是小弟我偏心,这份乐子就独独跟纪大将军有关,各位别介意啊,吃好喝好。” 朝堂上为官有七分精明,三分糊涂拿捏着,王世敬摆明了只跟纪忘川有关,大家哼哼哈哈地笑过后,继续揽着歌姬,听着小曲儿,各顾各找快活。 纪忘川觑了眼王世敬,王世敬一脸得意的笑色,让纪忘川有些摸不清路数。“王兄,有何话,不妨直说。” 王世敬红尘里翻滚,男女之间暧昧勾魂那些眼神,早就是他玩剩下的把戏。在聚宝斋门口,纪忘川和琳琅不自知的表情,早就落入了他眼内,他稍微咀嚼了几番,就咂出了味道。“纪兄,可有收到品茶大会的请帖?” 纪忘川略一摇头,他从镇守东南沿海的怀化大将军调入长安城骠骑军营已经有两载,品茶大会每年都会派人送请帖给他,可他一向不以为意弃之高阁,从不参加任何品流众多的聚会宴请。只是被王世敬一问,今年品茶大会近在眼前,但是却尚未收到陆府的请帖。 “堂堂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怎么能没有收到品茶大会的请帖呢?这说出去,要被笑话的,你看从三品,正四品、五品的都收到了。”王世敬略有些吃惊,但很快推测到了一些端倪。“该不是有人不希望纪兄参与盛会。那会是谁呢?难道是陆家小气的大少爷,怕你偷看他家的丫鬟。” 纪忘川的脸色益发阴沉,他对品茶盛宴从不上心,只是今年偏生有些想去的念头。 王世敬拉着纪忘川背过脸,说道:“为兄手上有一份侍茶女的图册,纪兄可有兴趣一观呀?” 纪忘川推谢道:“在下并无兴趣,辜负王兄一番好意。” 王世敬不拿自己当外人,拉住纪忘川的手,近身道:“别忙着推辞,你要是真不想看,也罢,就当为兄热脸贴你冷屁股了。既然你没兴趣,那为兄可就要不客气了。” 王世敬说话玄乎,纪忘川也不好武断推辞。“请王兄指教。” “指教什么?瞧你那客套劲儿。”王世敬摸出宽大袖口管里收藏的图册,“侍茶女,就是历年表演茶艺的女子。今年的侍茶女各个姿色如仙,我看了那个心动啊,尤其是最后一个,保不齐那几个欢场公子要争得头破血流。” 纪忘川暗自发笑,王世敬用“欢场公子”来形容自己,倒也贴切。王世敬一页页翻开图册,每翻看一个,遍以阅女无数的眼光从头到脚尽数评价一番,纪忘川耐着性子看他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张少女一袭水嫩的绿罗裙,肩上担着一根花锄,手边捻着一朵蔷薇,画册右边一竖排的小楷写着“琳琅”二字。 翻到琳琅那一页,王世敬把目光落在了纪忘川的神色上,纪忘川眼色微怔,片刻的心悸,直捣胸膛深处。侍茶女中怎么会有琳琅的名字,难道陆白羽受伤回府,陆府上下把罪责都怪到琳琅身上,陆府之中已经容不下她,非要把她当货物一样任人垂涎讨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王世敬指着琳琅的图册,说道:“陆白羽随身的侍婢,琳琅。” 纪忘川收敛起惊容,正襟危坐。 王世敬打开随身的骨扇,摇得花枝乱颤。“要说品茶大会真是乏善可陈,唯有侍茶女献茶艺这一环节最受欢迎。纪兄,可有兴趣听?” 纪忘川说道:“王兄请说,在下听听亦可。” 王世敬一把合起骨扇,正色道:“你要是没兴趣,我说了也是讨嫌,罢了,继续饮酒。” 纪忘川脸色沉肃,兀自给自己斟了杯酒。怀化大将军不喜女色,在长安城里传了个底朝天,只是王世敬一人偏不信。他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尤其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眼光,只要他粗粗一眼,掩饰再好也是假象。 纪忘川不搭腔,倒是让王世敬吃了闭门羹,他饶是死心不息。“十名侍茶女表演茶艺之后,共泡出十种茶,请在席上就坐的王亲贵族、官员富贾品茗,只要猜中这十种茶名,就可以把看中的侍茶女带回府中,若是没有眼缘,便可以换取一年的陆氏茶庄畅饮品茗权。琳琅姿色超群,必定会被人相中。” 纪忘川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琳琅在陆府是一件顺理成章之事,一旦成为他人觊觎的对象,心中便是翻腾搅扰个不停。 王世敬见纪忘川冷眉如冰,略略推了下他。“纪兄一向不近女色,想来这侍茶女不入纪兄之目。今年的十名侍茶女倒是深得我心,明日我定要早占先机,把琳琅抢入囊中,保管气死那陆白羽。这琳琅啊,要说姿色,也不是长安城里顶顶绝色,可就是合我眼缘,看她水水嫩嫩的,就想试试看,掐一把,能不能掐出花汁儿来。” 纪忘川不欲被王世敬捉到弱点,但是陆府今年的品茶大会没有给他送请帖,贸然上门于情于理都有失偏颇,损了怀化大将军的威名。可是,自己好像被琳琅下了降头,若是不知道还好,被王世敬凿开了心里的口子,这会儿无论如何都想见琳琅一面,问一问她的想法,她是不是不想跟陆白羽一起,想要以她清丽的姿色攀附权贵,哪怕攀个填房。 纪忘川越是爱理不搭,王世敬越是想套出他的话。“纪兄想要那琳琅吗?”” 纪忘川肃穆回道:“并无此念。” 王世敬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辰时正。 献茶楼正堂内贵客临门,到会之人皆是簪缨门第。王世敬摇着骨扇大摇大摆地往献茶楼内跨入,恰好这时,纪忘川走到王世敬身边。“王兄,在下正好路过此处,不如一道进去看看门道。” 王世敬笑眼精明,一看纪忘川尴尬又勉力持重的神色,就知道他苦恼了一宿,终于还是放心不下琳琅成为侍茶女之事。“纪兄,平素里饮茶不?” 纪忘川摇头道:“不善此道。” 王世敬惋惜道:“既然不善饮茶,必定分不出十种茶叶,你这眼睁睁看着心头好被人抢走,还不如眼不见为净。难道你还想拔刀子抢人不成。” “在下,只是凑个热闹。” 纪忘川跨进献茶楼门槛,王世敬给守门人递上请帖。 王世敬见纪忘川嘴硬,激他道:“既然如此,情场无兄弟,我对那琳琅真是喜欢得紧。” 穿过隔扇门,入了内场,品茶大会已经开始,大半嘉宾都已入席。 内场中铺设大红织锦毯子,上面绣着五谷、蜂蜜和灯笼图纹,取义五谷丰登的吉兆。 堂上坐在交趾黄檀太师椅上的男子,身上赭黄鱼纹喜鹊缂丝圆领宽袖袍衫,腰上佩戴方格白玉带,一双黄皮皂靴,器宇轩昂,仪表大方,正是行南闯北,开创陆氏贡茶基业的陆彦生。 陆彦生介绍了陆氏茶庄今年的新茶,请嘉宾好友品茗,内场上宾客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者众多。 纪忘川不欲听这些官样文章,就走出内场上了献茶楼的二楼。 隔着画满接天莲叶,映日荷花的碧纱橱往里看,朦朦胧胧中看不真切,十名侍茶女穿戴整齐,正坐在杌子上,等着掌事姑姑最后的安排。纪忘川唯有站在碧纱橱后,琳琅与他只有一橱之隔,却仿佛隔绝了两个天地,无缘相见。 敬茶仪式后,陆彦生介绍完今年新茶,宾朋嘉友品茗论茶。 纪忘川回到品茶大会内场,王世敬挤眉弄眼邀他过去就坐。纪忘川甫一走到王世敬身边,王世敬扯过他的袖子,暧昧笑道:“陆白羽来了,以我阅人无数的经验,恐怕他还不知道琳琅入选侍茶女之事,待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陆白羽仪表堂堂,与陆彦生到底是亲生父子,眉宇之间,灵气彰显。一身华衣锦袍坐在陆彦生身边,手中摇着一柄山水写意的聚头扇,贵公子的派头。 纪忘川表面上绝不显山露水,陆白羽出现在品茶大会,那么琳琅即便被人相中,也要费一番力气。对琳琅而言,她究竟是想要离开陆白羽,抑或只是他们之间耍花腔的把戏? 纪忘川想起琳琅垂眼望他的袍角,楚楚可怜地说出想要纪忘川让他走的请求,可他却拒绝了。如今回忆起来,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辰时三刻,嘉宾品茗环节即将结束,最后瞩目的侍茶女茶艺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陆白羽期待地环视了一圈列位的嘉宾,忽而之间,与纪忘川四目相视,那一刻他尴尬又彷徨,心里闪过一丝惶恐,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截下了送往怀化大将军府的请帖,可纪忘川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品茶大会上。历年来,纪忘川对品茶大会毫无兴趣,从不参与。偏偏今年一反常态,他究竟看上了什么?难道纪忘川看上了琳琅,幸好琳琅住在陆府上,不会在这种品流复杂的地方抛头露面。 想及此,陆白羽稍稍欣慰些。 正在此时,德荣弓着身子走到陆白羽身后,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陆白羽脸色大变,向陆彦生回复后,陆彦生看着大会上高朋满座,自己不好抽身离去,就让陆白羽先行回府。 陆白羽退出内场前,又瞟了眼从容不迫的纪忘川,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纪忘川出现在品茶大会让人不安心。 王世敬捏着磁碗盖,轻声呼着惊讶。“茶艺表演要开始了,陆白羽却走了,真是让人看不透。” 纪忘川嘴边勾笑,说道:“许是府上有事。” 纪忘川毕竟是绣衣司的主上,即使偶有被模糊的感情蒙蔽了头脑的时候,也不能影响他为人的大局。他此行的任务是搜集十八张人皮藏宝图,继而为当今圣上找到龙脉所在。既然陆白羽是可疑人物,他必须穷追不舍,只是他这次的手段比较柔和,并不想杀人见血。 这厢坐在品茶大会的席位上探讨茶道,那厢吩咐绣衣使在陆白羽卧房和书房附近放了一场小火,并埋伏在陆府上,只要陆白羽将人皮藏宝图收藏在府上,听到了他的房内走水的消息,必定会回府把重要的物件取回。如果陆白羽真的有人皮藏宝图,一定会确认那张人皮的安危,那么绣衣使正好从他手中抢到人皮藏宝图,至于陆白羽是不是要留有活口,纪忘川并没有吩咐,一切全看绣衣使自省掌握拿捏。 古琴之声,沉缓、素雅、悠长,与清幽的茶味相得益彰。 偌大的内场中央,十张灵芝纹黄檀木茶几摆放成两行,红酸枝茶具上整齐地摆放着茶则、茶匙、茶漏、茶荷等置茶器,茶夹、茶针等理茶器,茶海这种分茶器,品茗杯、闻香杯等品茗器,还有洗涤器等其他物件。 一应备置就绪,只能巧手美貌的侍茶女入场表演。 仙衣华服,丽影翩翩,侍茶女们轻拢慢捻的碎步鱼贯而出,这小碎步走得端正雅致,好像一步一步走到了宾客的眼睛里,走到了心里。 那一瞬,纪忘川的眼神为之停驻,侍茶女的眉间贴着花钿,月牙形的图案妆点在琳琅白皙柔嫩的肌肤上特别好看。 乌黑如瀑的长发挽起,梳了精致的同心双鬟,缀以翡翠玛瑙如意簪。脸上铺了一层细细的迎蝶粉,娥眉淡扫,玉质天成的肌肤上,搽上胭脂,白里透红,如荔枝晶莹剔透,添了妩媚动人之态。 身上一袭百蝶迎花高腰裙,裙系高腰至胸部,系扎上丝带,光洁如玉的颈部与微挺如山峦的胸部的肌肤半露,轻薄的纱罗绕在肩背上,两端绕过皓白的手臂悬在风光隐约的胸前,令人遐想之余,更衬得整个人优雅、修长。 性感华丽又端庄的锦衣,穿在她身上激发出前所未有的魅惑。她像个小妖精,挠着无数男人的心。此琳琅,甚至非彼琳琅。 纪忘川甚至听到了男人吞咽口水的声音,那个昔日垂首谨慎的琳琅,成了今日华彩绽放如珠如玉的琳琅。 陆彦生的脸色怔怒,大惑不解地看琳琅,他指了身边的人上跟前回话,但是大会之上,各路宾客都是不能得罪的主,茶艺表演只能按序进行。可琳琅这一身打扮,这回头一笑百媚生的绝色,一定会成为争相竞夺的对象。 琳琅逡巡的目光终于定在了纪忘川身上,她优雅地颔首一笑,颠倒众生。 “我就说,琳琅是个好苗子,这么随意打扮下,塞了胭脂巷的货色几条街呐。”王世敬的赞美让纪忘川很不受用,冰清玉洁的琳琅,怎么能跟胭脂巷的花魁比美。可眼下,所有男人的心里那把贪婪的尺子,都把琳琅一寸一寸丈量开来,也许王世敬说出了大多数男人的想法,的确,琳琅清透如玉,但是此刻,妖娆妩媚,比胭脂巷的花魁更让人心生荡漾。 纪忘川的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在公事上他能运筹帷幄,一旦扯到琳琅身上,他的理智瞬间被捏碎成了齑粉。 侍茶女纷纷在各自的黄檀木灵芝纹茶几前正坐,纪忘川的眼神过滤了任何人,只剩下一个琳琅。 只见琳琅优雅地正坐,十指如削葱根柔滑白净,她在茶几上点燃了一枝香,微闭双目,身心沉静。 王世敬凑到纪忘川耳边,细声道:“此为焚香通灵,接下来就是百鹤沐浴和茶叶入宫。” 琳琅用滚烫的开水全神贯注地烫洗了一遍茶杯,敞开茶壶盖,壶口水汽蒸腾,飘飘渺渺,如烟笼寒水月笼沙。琳琅置身烟云缭绕中,别具风情,纪忘川的心弦被撩拨弹奏成了《阳关三叠》。 琳琅把将茶叶放入茶具,放至五分满,五分装茶,五分装情。琳琅每一手的动作都做得利落漂亮,多一分嫌累赘,少一分感不足。纪忘川遗憾自己不通茶道,如今琳琅被人觊觎,自己绝无胜算。 琳琅用滚水冲泡茶叶,冲刷掉叶片上粘着的灰尘杂质,此举颇为干净利落。 王世敬解说道:“此为洁净拂尘。看样子琳琅泡得是云南普洱。” “云南普洱。”纪忘川喃喃自语,良夜深深,琳琅为他泡过安眠的黑茶,还打趣说,有机会为他展示茶艺,如今确实是一语成谶。 王世敬绕到附近,观赏其他侍茶女的茶艺表演。唯有纪忘川好似被钉住了位置,走不开身,移不开眼神。 琳琅提高滚烫的水壶,把滚开的水提高冲入茶壶,茶叶迅速转动成圈,继而用壶盖轻轻刮去漂浮的白沫,茶汤清新洁净,入目美观。 身旁观赏的宾客,笑谈着“悬壶高冲”和“出风拂面”,姿态绝妙。 琳琅微微抬眼,看了纪忘川一眼,唇边凝成了婉约的弧度。极快之间,将心思收回,看到纪忘川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琳琅终于把累日来焦躁惶惑的心放平,精心把冲泡些许工夫的茶水依次巡回注入并列的兰花纹茶杯里。倒茶时,琳琅用着手腕的巧劲一点一点均匀地滴到眼前的茶杯之中。 王世敬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纪忘川身边。“妙!关公巡城、韩信点兵。” 琳琅抬起千娇百媚的脸盘,左手捏着袖口,右手轻轻一扬,请各位宾客观察茶水的颜色,至此,茶艺表演接近尾声,只需静待宾客品茗甘霖。 纪忘川走到琳琅身边,琳琅幽声说道:“大将军,趁热细啜,先嗅其香,后尝其味。” “多谢。” 纪忘川欣然拿起一杯,按照琳琅所言,边啜边嗅,浅斟细饮,齿颊留香,喉底回甘。再看一眼琳琅,更是心旷神怡,别有情趣。 黄大掌柜站在陆彦生身边,宣布说道:“茶艺表演系数完成,请各位宾客品茗,接下来,便是猜茶定名。” 王世敬脚底抹油,早就把十种茶饮喝遍,洋洋得意地落座。“纪兄,你可猜出这十种茶名,若是猜不出,这丫头可就要归别人了。” 纪忘川的神色永远四平八稳,一眼望不穿,以为他十拿九稳,可他却一窍不通。纪忘川看着近在眼前的琳琅,她沉稳端庄地正坐在茶几前,好似一早已经成竹在胸,她也许早就心有所属,看中了茶会上的某位王亲贵胄。 琳琅的精湛茶艺,无疑是侍茶女中的翘楚,独占鳌头。她一枝独秀地正坐着,吸引了全场大部分贵客的目光,他们彼此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十种茶名,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倾囊相告。 陆彦生毕竟是个男人,知道男人情欲的目光停留在琳琅身上时,他们的脑子里在动什么歪念。他从主座上起身,走到琳琅身边,低声训斥道:“胡闹什么,快回去。” 琳琅倾身朝陆彦生一拜。“陆叔叔,这是琳琅自愿的,一切后果,琳琅甘愿承受,请陆叔叔成全。” 黄大掌柜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陆彦生负手回到主位上,恍若从未发生过任何插曲,继续笑容满面,黄大掌柜说道:“各位贵客,猜茶定名正式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王世敬捏起瓷盖碗,喝了口绿茶,笑道:“纪兄,知道何为猜茶定名吗?你喜欢哪位侍茶女,就把心中猜测的十种茶名写在纸上,签上名字交托到她手里,等到悉数收齐之后,由黄大掌柜一一揭晓,到时候,哪位侍茶女手中有猜中茶名的者,那么侍茶女就归该人所有。规矩很简单,只是结局往往出人意表。当然,若是纪兄猜中了茶名,却不稀罕侍茶女,大可以送给为兄,为兄荣幸之至。” 几乎所有人都把猜测的茶名交托到了琳琅手中,纪忘川犹豫却难以下笔,他只有喝过琳琅几上的云南普洱,其余一概不知。即便他饮过十种茶,照旧分不出毫厘千里。 可是机会却只有一次,他猜不透琳琅的心思,更猜不透茶的名字。纪忘川提起狼毫笔,第一次觉得手腕乏力,这只狼毫竟然比他练功时的千斤锤更沉重。纪忘川在白宣纸上写下了落款的名字,然后走到琳琅身边。 琳琅的表情始终如一,没有期盼,没有窃喜,好似这一大叠的白宣与她没有半分的关系。 黄大掌柜扯着嗓子,说道:“各位宾客都是簪缨贵胄,阅茶无数,只当是娱情消闲,不论猜中与否,一笑置之。” 王世敬摇着骨扇,冲着黄大掌柜嚷道:“废这么多话做什么,哥几个都等着呢,琳琅姑娘鹿死谁手,给个准信儿。” 黄大掌柜看了十名侍茶女茶几上的名牌,除了琳琅手上众多之外,其余寥寥无几。“今儿侍茶女茶艺表演中的十种茶,分别是太平猴魁、洞庭碧螺春、白毫银针、君山银针……” 黄大掌柜每宣布一种,场内有人雀跃,有人失望,唯有纪忘川根本听不进任何言语,不论答案是什么,他没有写下一个字,永远失去了竞逐的权利。从军多年,自问兵法身手,是大江国数一数二,可是茶道,却是隔行如隔山。 “峨眉竹叶青、都匀毛尖、武夷岩茶、蒙顶甘露、安溪铁观音……”黄大掌柜扫视全场,“最后一品是云南普洱。” 在场的各位都垂头丧气,好像都吃了败仗,弃甲曳兵。陆彦生窃喜,幸亏这次品茶大会的茶类有些安排较为相似,故而猜茶者几乎毫无胜算,琳琅算是保住了。 黄大掌柜说道:“各位贵客,莫非都没有猜中?既是如此,明年尚有机会。” 纪忘川忐忑的心情,这才稍微放松下来。王世敬失望道:“错失佳人,为兄懊恼啊。” 纪忘川狡黠劝慰道:“明年尚有机会。” “黄大掌柜。”声如妙音,突如其来的一声,叫醒了所有人垂丧的心情。“尚有一人,猜中了十种茶名。” 陆彦生难以自持地站起来,到底是谁有这番品茶的阅历,可以把这十种茶悉数区分清楚? 纪忘川握拳透爪,既然都没有人承认自己猜中,为何琳琅还要掀起事端,难道她早已与人私定,非要离开陆府攀附权贵不成。 黄大掌柜躬身走到琳琅跟前,托起那张猜中茶名的白宣,定了定神,只见白宣左下角赫然写着三个字“纪忘川”。 黄大掌柜惊得嗓子眼震动不已。“恭喜怀化大将军,猜中茶名!” 纪忘川剑眉微耸,诧异非常,幸而,行军多年,早已练就处变不惊的心神。纪忘川落落大方地起身,身上一套暗紫绫罗绣着鹘衔瑞草图纹的圆领窄袖袍衫,腰束白玉蹀躞带上系着金鱼袋,乌发挽起插着翡翠玉簪,修容清朗,姿色无双。只是往内场中央一站,鹤立鸡群,如孤松独立、玉山将崩,怀化大将军潇洒驰骋疆场的霸气,立刻展露无疑。 纪忘川客套作揖,说道:“在下只是胡诌,不想猜中茶名,全赖各位簪缨贵胄承让在下。” 陆彦生对怀化大将军风闻多年,今日得见少年英雄,昂藏男儿,仪表非凡,坊间传闻怀化大将军不近女色,他稍微有些放心,心想怀化大将军既然不喜女色,那么给他陆氏茶庄一年品茗畅饮,兴许就能把琳琅给换回来。 “久闻怀化大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器宇轩昂。” 纪忘川歉然说道:“陆老爷谬赞。” 陆彦生说道:“猜茶定名由纪大将军摘桂,纪大将军若是不要侍茶女,大可以换取陆氏茶庄一年……” “不必。”纪忘川沉声如练,“我要她。” 闻言者皆震惊不已,唯有王世敬摇着骨扇,品茗闻香,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一结局。“陆老爷子,猜中茶名者,得侍茶女,一向皆是如此,你还想搞什么幺蛾子。” “国舅爷。”陆彦生的老脸上有些挂不住。“这琳琅不同……” 王世敬抢白道:“有什么不同,难道真是你私生女,还是你媳妇儿?” 陆彦生无奈摇头,品茶大会皆是王亲贵胄、官员巨贾,贸然不可得罪,纪忘川既然指名道姓要琳琅,若是执意不允,一来没有那个魄力与能耐,二来确实是自己坏了规矩,怕损了陆氏茶庄说一不二、童叟无欺的威名。 陆彦生向纪忘川作揖道:“纪大将军,琳琅居于府上,陆某一直疏于照顾,说来惭愧,如今既然跟了大将军,还望将军能够好生对待。” 纪忘川听这陆彦生不舍的口吻,真有点岳丈托付女婿的意思,不免对琳琅的身份产生怀疑。“陆老爷,在下知道。” 侍茶女已有归属,琳琅站在纪忘川身后,朝陆彦生曲膝一福。“老爷放心,琳琅一定尽心伺候纪大将军。” 午时正,十全茶宴在献茶楼大厅中开席。 纪忘川婉拒了陆彦生的邀请,带着琳琅回纪府。 王世敬在门口拦下纪忘川,打趣道:“纪兄,美人在怀,这么迫不及待了呀,为兄懂得。白日宣淫,也未尝不可。” 纪忘川说道:“王兄多饮几杯,在下告辞。” 琳琅朝王世敬行了一福,连忙跟在纪忘川身后跨出了献茶楼的大门口。 纪忘川走在跟前,忽然驻足问道:“为什么是我?” 正午的日影特别短,琳琅正全神贯注地踩在纪忘川的背影里,冷不防纪忘川突然停下,琳琅整个人来不及刹停,就往纪忘川背心撞上去。“大将军,琳琅该死,请大将军恕罪。” 纪忘川口风冷凝,一如他本来的样子。“弄虚作假,的确该死。为什么是我?” 长安大街上,人潮如涌,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琳琅听不清纪忘川的问题。“嗯?大将军问我什么?” 纪忘川伸手把琳琅拉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走在大街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琳琅被他一拽,纪忘川身姿高挑,他走一步,琳琅要走上两步,连连小跑上前。“琳琅只是事先写好了答案藏在茶几里,趁人不留意的时候,夹在那一沓的白宣之中。” “你想离开陆府?” 琳琅颔首称是。 纪忘川问道:“对于茶道我一窍不通,为何会让我猜中?” 琳琅支吾了半晌,说道:“听人说,纪大将军,不喜女色。” 纪忘川与人交往素来冷淡,于是坊间传闻他不喜女色,他向来不介意口口相传的风言风语,只是从琳琅口中说来,竟然让他羞愤郁结。“因为我不近女色,所以,你想入将军府当丫鬟。” 琳琅忙不迭点头,纪忘川说出她心里的打算。在陆府寄人篱下,陈其玫当她是眼中钉肉中刺,即便不给她配个歪瓜裂枣,也会让她下半辈子抬不起头来。她早做筹谋,成为侍茶女,要是被其他觊觎美色的王公贵族选中,清白难保,倒不如跟了纪忘川,大将军不喜女色,府上女眷甚少,自己正好找个安生立命的地方保住小命,安安分分过一辈子。 行至一处只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过的巷子,纪忘川突然把琳琅推到墙上,抬起她的下颌,轻媚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到底是不是不近女色。” 琳琅窃窃问道:“那是……近女色吗?” 胭脂晕开在双颊上,好似两朵含苞待放的蔷薇。纪忘川俯下头,嘴唇与琳琅的脸颊几乎贴合在一起。他听到了琳琅沉重锤击胸腔的心跳声,不由唇角上扬。“害怕吗?” 琳琅连忙点点头,想到纪忘川成了自己的老爷,又赶紧摇头否认。琳琅犹豫了一会儿,恭敬喊了声。“老爷,琳琅不怕。” 这一声“老爷”喊得妙极,既委屈,又温顺,喊得纪忘川脸上浮起了久违的笑容。“有你怕的时候。” 纪忘川脸上的笑容,恍如昙花一现,惊心动魄的美丽,却倏然流逝般短暂。琳琅忙不迭领命道:“是,老爷。” 纪忘川往日行速如风,今日却生出悠闲漫步的兴致。他不善聊天,只是跟琳琅走在悠长的巷子里,即使彼此缄口不语,倒也不失为一段好风光。 琳琅随着纪忘川的步伐跟他回纪府,心中感慨分为两头,一头是见到纪忘川莫名的高兴,没来由的满足,另一头就是对前路的惶恐,也许走出一个牢笼,迫不及待地踏入了另一个牢笼。索性,纪忘川个性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琳琅觉得呆在怀化大将军身边更心安些。“老爷,您府上还有什么人?” 纪忘川温声说道:“有个老夫人,还有丫鬟和仆役。” 琳琅脸色一涨,问道:“那琳琅以后是伺候老夫人,还是伺候……老爷?” 纪忘川目色如常,慢慢踱步,说道:“老夫人那里有蔓萝伺候,倒是老爷我身边无人使唤。” “嗳。”琳琅暖暖应了声。“那琳琅以后就伺候您了。” 纪忘川撇过头看琳琅,说道:“以前也不觉得你话多,将军府上规矩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随意走动,少说话,多办事,就按照你以往伺候主子那样就行。” “老爷。”琳琅走得不够快,又落下了几步。“琳琅,没有伺候过人。有点手生,您可要多担待点。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老爷只管打骂。” 娇娇柔柔的妙人儿,即便做的不好,哪里舍得打骂,只是从琳琅口中说来惶恐,听在纪忘川心里更是疼惜。纪忘川用一种平和的口吻说道:“只要你尽心尽力,即使眼下做的不好,多花点工夫,自然能做好。” 琳琅慎言慎行,应道:“琳琅知道。” 纪忘川在她面前已经极其温和,但是不怒自威的大将军气概,还是让琳琅有些忌惮,她瑟瑟地踩在纪忘川的阴影里,往后还是要谨小慎微的过日子。 春风里夹着梨花香,定是巷子旁院子里的梨树开了暖白的花。 琳琅嗅到了一阵馥郁的梨花香,纪忘川听到了迅如奔雷的脚步声,那脚步极快极轻,若不是像纪忘川这等轻功底子超群的人,恐怕被人近身也只能茫然不知。 琳琅轻声道:“老爷,这巷子里的梨花开得真好。” 纪忘川侧过容颜看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琳琅不假思索道:“风起梨花香,可不是巷子里开得好吗?” 纪忘川突然驻足,吩咐琳琅道:“巷子口有家卖杏脯的铺子,买半斤来,快去。”琳琅刚有些摸不着头脑,堂堂怀化大将军还有吃零嘴的爱好,纪忘川解下蹀躞带上的钱袋扔到琳琅手中。“快去。” 琳琅前脚一走,纪忘川负手肃立。“出来。” 绣衣使项斯从墙头翻下,朝纪忘川半跪躬身行礼。“主上。” 纪忘川凝容冷淡,说道:“到手了吗?” 项斯把头埋得更深,咬了下嘴角,回禀道:“属下一直跟踪陆白羽,卧房走水时,陆白羽不顾一切冲进去抢出了一只烧焦的锦囊,就在那时,陆白羽身边的小厮同他耳语了几句,陆白羽失神之下,锦囊失手掉进了火里。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纪忘川喃喃自语。“的确是办事不利。” 他能猜到陆白羽身边的小厮跟他耳语的内容,能让陆白羽失神的只有琳琅入选侍茶女,又被怀化大将军带入将军府之事。如此刨根究底之下,人皮藏宝图被火烧毁的意外,始作俑者竟然是他自己。要不是他让项斯放火,引陆白羽回去找到人皮,而他恰好带走琳琅,陆白羽也不至于会失神将人皮烧毁。 项斯自责道:“主上,请主上责罚。” 纪忘川冷面如修罗。“下去。”项斯刚要翻墙撤离,纪忘川突然问道,“陆府上的梨花都开了吗?” 项斯疑惑地看了眼纪忘川,点头。“都开了,满目洁白。” 纪忘川惊觉,琳琅的嗅觉极好,并不是巷子里梨花开,而是项斯从陆府来,身上带着梨花的香味。这个琳琅不简单,她敏锐的嗅觉,恐怕会发现许多蛛丝马迹,比如他在陆白羽的茶水里放了蒙汗药。蒙汗药有曼陀罗的成分,以琳琅自小对花木的接触,对曼陀罗的香味应该是极其熟悉,如果他知道纪忘川对陆白羽下了蒙汗药,却装作懵然无知,可见她城府极深。这个女子苦心孤诣要呆在他身边图谋些什么,琳琅是不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 纪忘川为人多疑,身为绣衣使的主上,只有多疑和决绝才能让他活到现在。 蓦然抬眼,云翳遮蔽天色,正在酝酿一场即将倾盆的暴雨。 他加快脚程飞奔,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甩下来,巷子口并没有琳琅的踪影,他跑遍了整个安业坊的店铺都没有看到琳琅的身影。雨势呈倾倒之态,街上飞跑的人一个个被暴雨冲刷成了灰土土的人影,可没有一个人影像琳琅那样让他心急如焚。也许琳琅趁机溜走了,就像她回长安城之前向他请求那样,让她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琳琅是想要离开长安的,却兜兜转转来到了纪忘川身边,这到底是不是有心的布局,对纪忘川而言,此时一点都不重要。 纪忘川绕了整个安业坊,琳琅就像被暴雨冲走了一样。纪忘川头沉沉,心觉落寞,哀痛,前所未有的感受,那一瞬间,他很想拥有琳琅,哪怕她是个细作,哪怕她有目的,只管冲他来,总比这样不辞而别要好。 屋檐上的雨丝如注,隔断了视线。琳琅站在安福坊的蜜杏斋门口,等着暴雨稍微小一点,她怕纪忘川等急了,心里默默念着一二三,只要雨势一小她就一口气冲过去。 纪忘川失落地走在雨中,安业坊和安福坊只有一街之隔,他看到琳琅孱弱的身板瑟缩地站在屋檐下,怀里捧着杏脯,她看到纪忘川的刹那,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踮起脚挥着手,口中喊着。“老爷,我在这儿。” 纪忘川从不知道什么情绪叫做高兴,在自以为琳琅溜走时,看到她在檐下躲雨,然后兴奋地朝他挥手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很高兴,简简单单的高兴。那个瞬间,有一种想拥抱这具年轻又柔软躯体的冲动,但他谨慎地克制住了。 琳琅把杏脯往胸口一塞,双手遮着头,就想跑到雨中跟她的老爷汇合。纪忘川阻止她道:“站着,别动,我过来。” 琳琅乖巧地点头。“是的,老爷。” 蜜杏斋老板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见纪忘川一身贵气紫色绫罗,腰佩着金鱼袋,一看就是朝廷上的大官,连连堆笑走出柜面。“大人,您来小店,令小店蓬荜生辉。大人外面雨大,还请往小店里坐坐歇歇脚,小的去热壶茶。” 纪忘川刚想拒绝,看到琳琅满身狼狈,雨水打湿了她轻薄的衣衫,眉间的花钿,脸颊的胭脂被暴雨晕湿,妩媚的妆容已经变成了一只小花猫。“有劳老板。” “哪里的话,大人里面请,小的经营的是小本生意,门面小,还请大人屈尊进内。”蜜杏斋老板把纪忘川和琳琅引入铺子内落座,自己忙着到后面烧热水沏茶。 “老爷,您可真有脸面,那老板看我在他屋檐下躲了一会儿雨,根本都不搭理我。亏得您来了,还能有口热茶驱驱寒。”纪忘川看到琳琅微拢眉头,一口一个老爷,小姑娘心性地站在他身边数落那个势利的老板,怎么看怎么顺眼,益发可爱得紧。 纪忘川即便心里喜欢,容色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内敛。“你怎么会来蜜杏斋买零嘴?” 琳琅杏眼睁圆,说道:“老爷,您这可太坑了,明明是您要我去巷子口买杏脯,可我逛遍了整条街都没有卖杏脯的店,再说啦,您要吃杏脯,长安城最有名的杏脯就是这老字号的蜜杏斋。我可是为了讨您的欢心,才赶了这么远的路,临了还遇上大雨,为了不让杏脯被雨淋坏了,就在这屋檐下躲雨。幸好上天垂怜,让您遇上我了,不然您要是以为我偷跑了,派了您那些属下满长安城的通缉我,那我岂不是没处说理去了。” 纪忘川见她两颊泛红,可见心里有点不松快。“琳琅。” 琳琅好声好气回道:“琳琅在,老爷有什么吩咐?” 纪忘川轻轻一叹。“以前不觉得你话多。” 琳琅很识趣地垂头少语。“琳琅知错,琳琅闭嘴。” 眼前的琳琅有些絮叨,这是之前从未见过的一面,即便絮叨,也是可爱,纪忘川心里很受用。她叽叽喳喳就像一只百灵鸟,唤醒了他沉睡阴暗的生活。只有她婉转啼啾的声音,能让他暂时忘却任务失败的愤怒。 纪忘川被琳琅这个提议一点,倒是觉得琳琅走了,兴许自己真会做些疯狂的事情。“你觉得你偷跑了,我会派人满长安城通缉你?” 琳琅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老爷,您会吗?” 纪忘川托腮凝思道:“说不准。” 蜜杏斋老板做了几十年的零嘴生意,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从皇城里出来给宫里的女眷买零嘴的内侍,从没见过堂堂大将军出现在小门面里。他简直要把这辈子最好的珍藏都拿出来供奉给眼前这尊大菩萨。 纪忘川逢人谨慎寡淡,但对于平头百姓却不摆谱。“老板贵姓?” 王老板点头哈腰,无所适从。“免贵姓王,一家三代都开杏脯店。大人,外头风大雨大,您喝点茶,我给您称点顶级杏脯过来。” 纪忘川不喜身边人聒噪,大抵与人交往沟通的兴致到了头,挥了挥手,容色像外头云翳遮蔽青天似的。“王老板,忙去。在下在你这内堂喝点茶,多会儿雨就走。” 王老板会看眉头眼尾,夹着尾巴点着头就撤出去了。 纪忘川已经嫌她话多,这还没进将军府,没准嫌弃她话多,直接就把她给撂下了。她费了大把的心思,下了狠心才在侍茶女的环节弄虚作假把自己送给了纪忘川,要是不到两个时辰就被退了回去。她一个大姑娘家面上不好看相,心里也难以承受。 从聚宝斋看到纪忘川那一眼,相貌英俊,轮廓秀美,人中翘楚,尤其是眼眸中明媚的琥珀色,较之中原人更深邃的五官,这些足以让她少女怀春萌动初心,可外表上的天人姿色都不足以让她费心进将军府。毕竟皮相只是外表,她对纪忘川人品一无所知。可琳琅愿意冒这个险,实在是陆府无法容纳她,而她又在纪忘川身上看到了莫名的熟悉,每看到一次便越是加深印象,她一定见过他,在十年前,月海山庄人丁兴旺的鼎盛时期,她与他有关相见的缘分。琳琅靠近他,想靠近那些锁在脑海里的回忆。 可纪忘川似乎不记得她了,也许他见过的人太多,以至于一个小姑娘根本不足以在他心里逗留太久。他的心是冷的,千里冰封的荒原上岂能有存活的生物。 琳琅哆嗦了下,这一身绫罗,半敞的胸口,浸透了雨水,寒津津的让她周身不快。 纪忘川似察觉到了她身上的不痛快,他心里着急,但面上不露痕迹。“冷吗?” 琳琅咳嗽了声,立刻回答。“不冷。” 这一声倔强的逞强,让彼此又陷入了僵局,琳琅不敢多话,灯架似的杵在纪忘川身边。王老板沏了两碗茶上来,弓着腰又下去了,纪忘川正好找了个由头。“坐下,看看这王老板奉上的是什么茶?” 琳琅趁着纪忘川硬邦邦的指派,周身冷得发颤,装着人模人样地坐在圈椅里。她觑了眼纪忘川,堂堂大将军身板硬朗,即便湿了半身,照样英武不凡,姿态清举,朗朗若仙。琳琅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连忙把眼神看回到茶碗里,茶叶如纷扬的雪花飘洒在茶碗里,通体绿云,泼色翻滚,清水色润,清香袭人。 琳琅鉴定完茶品,双手举着茶碗递给纪忘川。老爷不喝热茶,哪有下头人先喝的道理。“老爷,王老板真客气,这是上好的碧螺春。” 纪忘川眉峰如常,笑容隐隐若春山笼雾。“只看品相就说好,未免太武断。品品味道再说。” 琳琅原本是个七窍玲珑的心肝,以前陆白羽对他那点心思她都能看明白。只是现在纪忘川让她雾里看花,他好似有点对她上心,又好似岿然不动拒人千里。要说对琳琅是怎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觉得大将军对她并不算绝情无感,还得说在骊山北麓遇上山贼,陆白羽被山贼贼狠狠拆了顿骨头,之后纪忘川沿途亲自护送他们回来,而琳琅在陆白羽的茶水中嗅到了曼陀罗的香味。她不敢声张,怕是纪忘川对陆白羽不利,但是纪忘川文韬武略的大将军,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只能韬光养晦,必要时候为少爷报仇。可是纪忘川一路上保护他们周全,并无半分要对陆白羽不利的举动,只是一路上和琳琅闲扯家常,让琳琅心里颇为受用。 纪忘川看到琳琅眼神木讷,分明是走神了,咚咚敲了下桌面。“这茶好吗?” 琳琅被敲回现实,含蓄笑道:“色淡味香,满口生津,好茶。” 纪忘川正了正容色,说道:“我这人规矩大,不好相处,首先第一条规矩,在我面前不许想别人。” 琳琅一头雾水,不许想别人是什么规矩,自己心里怎么想,老爷怎么能知道,再说,她确实没想别人,满脑子都在盘旋老爷跟她有什么渊源的事。老爷吩咐了,面上还得应承。“老爷规矩,琳琅记下了。” 天色阴郁,暴雨如注,三月淫雨,铺天铺地往下砸,跟老天爷心里有冤屈,使劲儿的发泄。 蜜杏斋内堂茶香袅袅,大将军喜静,王老板不敢打扰,只是揣摩着大将军的心思,又往内堂送了盘顶级杏脯和桂花糕。 琳琅身上冷,骨头都冻得脆簌簌的,但是她知道尊卑不敢发话,外头暴雨倾盆,老爷在内堂品茗好端端地休息,她一个大将军府上的丫鬟做嗲喊冻不像话。 气氛湿漉漉的粘稠着,纪忘川问道:“家在何处,都还有些什么人,入了陆府多少年了?” 琳琅不想瞒骗,想着纪忘川就随口一问,就掐着几个点子回答:“家道中落,到我这辈上,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入了陆府十年了。” 琳琅自身蕴含着一段贵气,就像逐世的清流,她有难言之隐,纪忘川是聪明人,绝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纪忘川转过头,看琳琅纯白齿冷,身子微微瑟缩了下,这才醒悟过来,琳琅衣着单薄,侍茶女表演只图好看,不管穿暖,眼下是清明前后冻三冻,心口上疼得突突发胀。纪忘川伸过一只宽大的手,握住琳琅的小手。“身子冷也不发话,你还想不想好好伺候老爷,是不是要染上风寒作病休息啊。” 琳琅被纪忘川手掌里的温度一震,纪忘川的手不暖,却比她的热点,只是两手接触起来,温度就蹭蹭往上抬升。“老爷,琳琅不冷,琳琅不能打扰了老爷喝茶的雅兴。” 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忌讳躲雨这档子事,还不是怕琳琅淋了雨作病,蜜杏斋的王老板恰好热情挽留,索性就以躲雨为名头,一起在内堂里窝一会儿。 没想到他眼拙,没发现她身上的衣衫都湿哒哒的黏在身上,捂着体温都变冷了。其实也不能怪纪忘川眼拙,他从来不往姑娘身上看,琳琅湿没湿他确实没留意。没留意还好,一留意就上心。 雨势并未见颓废,愈演愈烈,可长此等候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纪忘川独来独往惯了,突然身边多个要关照的人,心态上一时也转换不过来。 纪忘川站起来拉起琳琅就走,死等在这里不知道暴雨何时停,还是赶紧回将军府换身干净衣服烤个火喝碗姜汤。“回府。” 琳琅颔首应个是。自荐做了侍茶女,使计跟了眼前玉山俊容的老爷,也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有所想法,当她是个自荐枕席的女子。罢了,横竖离开了陆府,再作打算。 纪忘川向王老板借了把油纸伞,扔了一锭银子。他就是死活不要欠人钱欠人情的个性,留了钱拖着琳琅就走进雨里。 灰蒙蒙的雨势,路人走在雨里,要不是面对面见到,根本看不清人影,纪忘川伸开一臂,把琳琅圈在肩窝里。“走过来些,淋着雨会做病。” 琳琅瞬间红了脸,她不敢往男女情分上想,这份暖情就像是护犊子的母亲般,让她受用得不得了。就冲纪忘川一柄狭小的油纸伞下把她护着胸前,她就想伺候他一辈子,哪怕她这辈子都记不起来他是谁,又或者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一切都只是自己走向他的借口而已。 纪忘川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环着她,还握着琳琅冰冷的小手。“还冷吗?” 琳琅的后脑勺蹭在纪忘川的肩窝里,微笑勾唇,不敢笑得太肆意,怕被看到大姑娘不矜持。“老爷,不冷了。” 纪忘川并不高兴,琳琅这份体贴劲对他不受用。“问你几遍都不冷,那你抖成这样算怎么回事?罢了,回府上给你安排个屋子,煮个姜茶,你休息几天养养身子。” 琳琅识大体,也不蹬鼻子上脸,本分说道:“老爷,我去您府上做丫鬟,不是做小姐,没这么讲究。” 纪忘川独断专行,说起软话来,大将军的派头还在。“既然知道做丫鬟,就要听我的。” 琳琅糯糯应了个是。琳琅心想着,要是能一直走下去有多好,大将军架子足,在他面前却有点发虚,她在他的怀抱里,心跳上了嗓子眼,她偷偷吞了下口水,她是有多么窥伺这样的温度。琳琅垂下头看自己的手掌握在纪忘川的手心里,手指修长,骨节俊朗,这人哪儿都那么好看,一点也不像行军打仗的莽撞人,精细得比皇亲贵胄更高贵。 琳琅怅然哀叹,若是家道齐全,她如今仍旧是月海山庄的小姐,以月望山的手腕,没准她还能攀上大将军这样的人,可如今家仇血海,她寄人篱下,命如草芥,哪里还想作什么良配。像她这样的情况,就算大将军喜欢她,也顶多当个妾或者外室,进不了正堂。她不由捂了捂胸口,这伤春悲秋的算是什么调调?十六少女怀春,这心思打到老爷身上了。 琳琅原是小姐的命,无奈当了十年的丫鬟练就了一身皮实的身子骨,可再是皮实的身子骨也经不起暴雨拍打,愣是把牡丹花拍成了残花败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入将军府的第一天,就染了风寒,所谓病来如山倒,琳琅僵着一脸苍白,跟在纪府大总管何福周身后。怀化大将军进门就吩咐了何总管一句话,安排个住处先歇着,他也不好编排工作,就给琳琅安排了下人住的庑房,见她垂首低眉,一副被风折断的样子,心想着大将军受了情债戒律似的一个人,这回是要还俗啊。 怀化大将军常年驻守大江国东南沿海,纪府上就是老夫人纪青岚掌事,纪青岚长年累月潜心佛学,安心在家当优婆夷,故而将军府上往来伺候的只有几个老人。 纪青岚随身的丫鬟蔓萝,跟了纪青岚十几年,如今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不是纪青岚不顾旧情不给蔓萝找婆家绊着她,而且蔓萝一心伺候丝毫不懂心思。余下就是将军府上一个总管,负责纪府上的田产、房租之类,两个门房,两个伙房,四个丫鬟打扫除尘,扫扫院落,还有就是六个护院。 纪府毕竟家大业大,大将军不在长安城住的时候,也要靠几个身手敏捷的看护老夫人。纪府上统共十五个下人,如今添了琳琅一个,便凑了十六个,是个吉利数。 只是这琳琅一入府就作病,让何总管回禀起老夫人来,难免让我心觉晦气。琳琅是侍茶女出身,是那种被男人看中来回转手货物似的女人,本就不体面,但是府上作丫鬟将将就就爷就过去了。 纪青岚敲着木鱼,脸上不露锋芒。她对纪忘川管教严厉,亲缘浅薄,可不代表她对这个儿子没有期待。她对纪忘川的婚事尤其看中,纪忘川从东南沿海调回长安城,如今身居京畿重地的治安、缉捕、巡夜等要职,现是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可随着手上的要权不断往上垒,从二品的将军职位唾手可得。 木鱼慢笃笃的敲,纪青岚脸色平和,像平时礼佛的心善人。“那丫头怎么样?” 蔓萝把何总管那听来的话,倒了些出来。“听老何说,路上淋雨作了病,大将军吩咐人不必上值先休息。” 纪青岚念了一通经文搁下了手。“这倒是稀奇,不见得他这么上心的。” 蔓萝侍立在纪青岚身后,说道:“夫人,这些年,大将军从没往宅子里添过人。” 纪青岚慢悠悠说道:“男人么,二十三了,也该有些男女关系上的念想了。不过是个侍茶女,他心里猴精儿着呢。” 蔓萝顺着夫人的话头说道:“说的也是,咱们大将军丰神俊秀一人物,家里没个丫鬟通房,还让人招了话柄了。只是这丫鬟领进门,也不给老夫人您过过眼,这么就有些不对路了。” “又不是娶媳妇儿进门,有什么好过眼的,横竖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个头丰腴点,个头瘦削点。”纪青岚口上满不在乎,不能让手下的人看了笑话去。心里可不是这个计较,她掌管着纪府,无论大小事,都必须她点头才是合乎礼数。既然是个侍茶女的低微身份,纪忘川又吩咐休养几日,她就当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要不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 纪青岚晃了晃手,让蔓罗出去,自己关在静安堂焚香念经。她寻求心灵上的片刻宁静,闭上眼,口中喃喃念着经文,可心里却牵扯起波澜不平。二十多年孤儿寡母的日子,纪忘川在她眼皮子底下成长,看他一日俊朗过一日,一日优秀过一日,她的心犹如咯血般。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二十多年前那段荒漠中的记忆,那是她收养纪忘川的初衷。 烈日之下,黄沙泛出炙烤天地的热气,焦土之上竟全无生机。 狂风沙中,一只白色的骆驼跪在沙漠上,它小心翼翼地呵护身下裹襁褓中嘤嘤啼哭的婴孩,它极通灵性用自己的身躯抵挡风沙侵袭。 一轮风沙过后,身着一袭黑衣的纪青岚骑行在棕色的大骆驼上,穿越炽热灼心的沙漠。她的视线望到了一只跪在沙漠中纯白色的骆驼。 慢慢走近那只白色的骆驼,耳畔渐次清晰了婴儿的啼哭,她好奇地翻下自己的坐骑,纯白骆驼似乎感受到了她无害的气息,让她亲近那只明黄色丝绸襁褓里的婴孩。 那是个不足月的男婴,是个捧在手心里都怕摔着的贵族,明黄色霸气昭彰的襁褓,似乎在暗示着如果抚养这个孩子,无异于接过一只烫手的山芋。 她犹豫地牵过棕色的骆驼,她想一走了之,就此作罢,让这个贵不可言的男婴就此夭折在命运的齿轮中,与她反正没有任何妨害。 男婴哭声稚嫩且凄厉,恍如尖刀一刀刀割在她心上。 她若是旁人,恐怕可以冷下心肠,不作理会。但她是个母亲,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悲恸天地,生无可恋的母亲,这个啼哭的男婴,是她最后一剂救命良药。 那一抹明黄的贵气之色,牵起了她心里的幽怨,嘴角忽而上扬,似乎萌生了一个绝妙的心计。她抱起襁褓中啼哭的婴孩,他有着一双明锐到刺目的眼睛,泛着一圈明媚的琥珀色。“孩子,你我遇见,全当是彼此命中的劫数。” 婴孩止住了哭泣,仿似听懂了她的言语。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嘟嘟囔囔的小嘴,真是人世绝色的胚子。 她扫了眼明黄色的襁褓,心里晃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憾意,但终究没有更改她决定收养婴孩的决定。 纪青岚越看越钟意,把婴孩紧紧搂在怀里。“小子,长相不赖。以后跟着我,我就是你娘亲。” 她抱着婴孩骑上了来时的骆驼,走在风沙里,心情从忐忑,转而平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 “你是娘亲从阎王殿里拉出来的孩子,娘亲现在要给你取个名字。”女子怅然望着无穷无尽的黄天厚土,忧伤从她的嘴角慢慢爬上了眼尾。“就叫忘川,此生你要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再入轮回,重返人世,重获新生,而娘亲就是拯救你那个人。” 纪青岚颇为满意地嘴角上扬,又念了一遍。“纪忘川。好名字。你活着,因为你对娘亲有用。” 在陆府十年磨练,琳琅早不是娇滴滴的肉身,哪怕让冰雹砸也不至于作病,可尴尬就尴尬在,就在大将军护着她周身的档口上,葵水就这么没遮没掩地来了。 两人共撑一把小伞,纪忘川把他护在臂弯里走着,她激动地一下子血气窜出来,没往上窜,竟往下窜了,糊里糊涂走在雨里来了月事儿。 琳琅并着腿,屏着气,走路亦步亦趋的,纪忘川嫌她走得慢,一身压在她身后,两人靠的近挨着边,难免沾染上了血色。 纪忘川起初讶然,看到暗紫绫罗锦袍子脚上染了血污,他拎起袍角仔细打量琳琅周身,问她是不是身上受了刀伤。这简直是往琳琅心上塞刀子,太丢人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琳琅支支吾吾并着腿,不敢迈大步。“老爷,我身子有点不舒服。” 纪忘川蹙拢了眉,怪琳琅死撑嘴硬。“都问你是不是受了凉,现在去找大夫瞧瞧。你这小身板,忒脆了。” 琳琅先前也纳闷,她铁打似的筋骨怎么能被雨砸了几下就发抖,想来是这阵子情绪跌宕起伏,不留意之间竟然是遇上了这档子事,要是大将军想明白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玷污了他,用她来祭刀子算了,没法活了。“不是,不是受凉了,就是不舒服。” 纪忘川没遇到过女人,女人每个月不舒服的时候他也没有经历过。琳琅鬓发黏糊糊地垂在眉心,他替她捋开按在耳后。“哪儿不舒服,老爷问你话呢。” 琳琅捂着肚子弓了弓腰。“老爷,您能不能别问了,丢人,都丢到家了。” 纪忘川看地下积了滩血渍,琳琅裙摆处也沾染了些,她尴尬难堪得恨不得找地方钻,这小性情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反而觉得有趣。他复又看了血渍的位置,毕竟是个二十三岁的爷们,行军打仗都是男人,男人搁在一块,得了空也得聊聊女人,粗话荤话也听过一些,这会儿醍醐灌顶,一下子就被点透了。“那赶紧回府找身干净衣服换上,这么的淋雨,真是要作病了。” 琳琅虾着腰,腰上酸溜溜的,嘴巴都抽搐了下。“琳琅谢老爷体恤。” 纪忘川撑着伞,扶着琳琅,琳琅不安地仰头,打起商量。“老爷,您别看我,怕污了您的眼。这事儿,能不能就这么翻篇儿,您就当没见过。” 琳琅踟蹰不安,纪忘川乜她一眼,威吓道:“你到底走不走,难道还要我抱你走?” 琳琅露了怯,讪讪道:“使不得。老爷,可不能脏了您的手,您的手可矜贵了。舞刀弄枪、指点沙场,激扬文字的手,可不能再染上污秽了,怕不吉利。” 琳琅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跨进了将军府,她还一步三回头,看将军府高槛大门上有没有沾上晦气。她心里可懊恼死了,幸而纪忘川没挂脸上,照旧是深沉如许,看不通透。 初入将军府就舍了脸面,让琳琅心里不好受。 府上人丁单薄,琳琅住的下人庑房有四个铺位,眼下只有她一个人住着。四个打扫院子的丫鬟住在隔壁,跟琳琅这里的格局一样,只是人家四人一间,她这里人还缺着,等着以后将军府填上伺候的人了,才能慢慢住满。 初春时节,夜来得极快,暴雨倾盆不止,天海没有放晴,直接就黑了。将军府的屋檐下点了风灯,迎着风,噼噼啪啪的撞着,听起来有点凄楚的味道。 琳琅换了个地方,却无处为家,将军府上的下人,逢年过节还能回家去团聚,可她是浮萍无依,到哪儿都是飘着的。索性,看到纪忘川她就心安,她就是这么没出息,这辈子不图报仇血恨,仇家在哪儿她也摸不到,她只图心安二字,就冲这一点给他当一辈子下人她也愿意。 肚子里擂鼓似的翻腾,琳琅躺在榻子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何总管让隔壁的香芹送了两个白面馍和一碗稀粥,琳琅强迫自己捋直了腰跟香芹道了谢,然后又饿着肚子窝床上去了。 琳琅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推门,想着可能是香芹来收拾碗筷了,这回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了。琳琅咬紧牙关,发出了一声。“香芹,麻烦你了,我实在没胃口,就搁那里,不能麻烦你收拾,等我再躺会儿自己来。” 来人的脚步轻悄,走到琳琅蜷曲侧躺的榻子边上。声音很温柔,好似来自天外,有种摄人动心的魔力。“哪儿疼?” 琳琅微闭着眼,掐着小腹,指了指。“这儿。” 一只温柔带着暖气的大手穿过被褥贴在琳琅的小腹上,登时,琳琅睁开眼醒悟过来,全身好 像被打雷炸开了毛。“老……老爷,这可使不得。” 纪忘川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就被琳琅怯弱的样子搅扰得心潮起伏。“闭嘴。” 他的手沉稳温热,按在琳琅绞痛的小腹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热气,驱散了琳琅体内和寒意和阵痛。琳琅心绪澎湃,血气再次翻腾,只是小腹不似之前那么阵痛。 纪忘川眼神灼灼如火,只要稍微不看顾自己的理智,就要吻上那僵白幼嫩的脸颊。琳琅睁着水水的大眼睛,一脸无助又窃喜,那种心底小小的得意与迷惑,最是让男人把持不住。 琳琅已经忘记了小腹的阵痛,却不告诉纪忘川,只想让他再暖着她一会儿,一会儿也是偷来的快乐。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巍峨俊俏,她仰望着他,益发觉得自己渺小。大将军关心她,平时冷冷淡淡,没想到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 琳琅抬头叫了声。“老爷。” “怎么?” 琳琅发自内心感动。“您真是个好人。” “好人?” 纪忘川怅然若失,他也许能成为很多人,但绝不是一个好人。可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对她好一些,眼前那个外表怯弱,在他面前有些絮叨,可内心却坚如磐石的小丫头。 他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手掌轻轻地覆盖在琳琅虚寒的小腹上,暖暖的温存恍然如堕仙梦中。 好似谁也不愿意打扰此刻澹宁的温情,就这么清浅如山溪款款流淌着,琳琅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榻子上,劝慰自己大胆些守着这片温度。纪忘川手臂僵硬地放着,这会儿脑子是闭塞的,他索性不愿动脑去想,他们主仆二人之间保持这样的温度到底合不合适? 琳琅在品茶大会上把自己送给了他,而他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即便心有疑惑,仍然甘之如饴去尝试。琳琅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跟前,那是一种信任,还是一种勾引?他从来都缺乏同情心,那些体内翻涌起来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一层层抵达他的心底,让他心痒,更心疼。 隔扇门外有人响,纪忘川对周遭的变化了若指掌,应该是何总管的脚步。 他用残存的理智让自己抽身,掖好了琳琅的被褥,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再说些什么,却意识到对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话。 何福周等在檐下,暴雨停歇,夜晚的空气出奇的清新,何福周虾着腰,说道:“大将军,陆氏茶庄的大少爷和国舅爷都来了,看架势不妙。” 纪忘川倏然一句。“来得挺快。” 大将军不给示下,何福周只好再询问道:“那是请进府上,还是?” 纪忘川交托了一句。“不必。此事不要惊动老夫人。” 纪忘川一甩袍角,踱步往府门口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漏夜已深,将军府外站着两个人,皆是锦衣华袍,身姿修长,人中冠玉。只是一人悠闲地倚门而立,另一人怒不可遏地绕圈。 纪忘川跨出门槛,拱了拱双手,客套道:“王兄,陆公子,这么晚了来舍下,所谓何事?” 陆白羽拧眉上前,与纪忘川对视,说道:“别更我扯那些五虚六耗的瞎客套,我今晚上来要人,把琳琅还给我。” 纪忘川目空一切,不把陆白羽放眼内。“是我将军府的人,何来‘还’这一说。” 陆白羽据理力争道:“琳琅不是陆府上的丫鬟,不能当成货物送人!” 纪忘川本就对琳琅的身份存疑,这下陆白羽正中了纪忘川的下怀。“不是府上的丫鬟,那她以何身份住在陆府上?” 陆白羽急赤白脸,也不顾上太多隐晦。“琳琅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你把她还给我,就当你大将军成人之美了!不然,没完!” 纪忘川冷冽一笑。“在下,素来不稀罕君子之道。” 王世敬本来是摇着骨扇坐山观虎斗,但两人剑拔弩张的态度,让他按耐不住得打打圆场。他站直了身子迎上去。“何必呢,别较真呐,大家一起去胭脂巷子找几个姑娘,喝会儿花酒,把话说开了,谈谈条件,这么圆过去就好了。” 纪忘川不客气,脸色沉如夜幕。“入了将军府,就是我纪忘川的人,想从我府上拿人,除非我乐意,不然,休想!” “纪忘川,你别想打什么坏主意,琳琅可怜了一辈子,没想到如今还要被你欺负上了。”陆白羽恨错难返。“都怪我一时疏忽,没有看顾好她,害她钻了牛角尖。琳琅,哪怕舍了我一条命,我也会救你出将军府!” 王世敬扯着陆白羽的袖管,安抚道:“这话说的,入了将军府,怎么能是被欺负上了呢。怀化大将军英明在外,坐怀不乱的君子。” 陆白羽被王世敬一点拨,这长安城坊间对怀化大将军的敬畏和谣言一样重,都说他二十好几没有个相好,府上不娶媳妇,八成是个断袖。这么一想,心里又稍微平和了些。 纪忘川看透了陆白羽的心思,冷冰冰说道:“陆公子放心,入了将军府,在下自然会欺负她。” 陆白羽被纪忘川扼住了喉咙口,像是一只待宰的鹅,就擎等着脖子上来一刀放血。“你……” 王世敬给陆白羽打着扇,驱驱他气出的一身汗。“大将军那是说笑呢,别当真别当真。” 陆白羽气不打一处来,可是怀化大将军的威名和官职压了他一头,他实在心有余力不足。眼下一直与他势成水火的王世敬站在中间替他们斡旋,他又不得不卖个面子给王世敬。要回琳琅之事,不能硬碰硬,惹毛了纪忘川,吃苦的还是琳琅。 王世敬说道:“这么着,卖个面子给我,纪兄这头千万别苛待琳琅,陆公子也消消火,这琳琅也是自愿入将军府为婢的,你也不好横加阻拦。只是,即便当了婢女也不是一辈子没了自由,姑娘年纪大了,纪兄也得安个心,给姑娘觅一户好人家。” 纪忘川一口回话,不容置喙。“琳琅眼下十六,寻人家还早。” 陆白羽则听出了另一种味道,只要琳琅与她心意相通,他不介意再等琳琅两年,姑娘家十六还早,那十八也就等不及了。目下,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纪忘川先下手为强,可怀化大将军风名在外,他心里也悬乎。 陆白羽回睃了眼,拱了拱手。“今日叨扰,陆某告辞。” 琳琅不是陆府上的婢女,纪忘川一早就看出些端倪。琳琅周身无与伦比的气度,不是小门小户能够酿出来的。可她却在陆府上受尽冷遇与苛待,为了逃出陆府觅得一线生机,所以选择做了侍茶女。 陆白羽口口声声的爱护和挂心,却没有为她迎得好的待遇。看来琳琅的身世必定为陆府所不容。 纪忘川负手慢慢踱步在石板路的廊道里,该不该去问一问琳琅的过去?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琳琅入住的庑房边,透过支摘窗搁起的缝隙,琳琅依旧蜷缩在被褥里,小腹因剧痛而弯成了弓形,迷迷糊糊地口中喃喃自语。 “不要……”琳琅眉心聚拢成“川”,委屈绝望地哀求,两行清泪滑过脸颊。“不要……让我一个人,带我……走……” 她一定是想起了曾经悲伤的故事,琳琅的手捏成了拳状,指甲扣进了肉里。她阻止不了胸腔里涌动的剧痛,就像月亏月盈时候的潮起潮落。 纪忘川走近她,按住她的双肩,想摇醒她的噩梦。琳琅全身发烫,全身汗津津,却裹在褥子里打哆嗦。 纪忘川怜惜地抚摸着她因发汗而冰冷的脸颊,琳琅仍旧闭着眼,却感应到了温暖的触觉,从裹紧的被褥里探出一只手,抓住了纪忘川的手枕在脸颊下。她得嘴唇微微翕动,更像是耳语叮铃。“琳琅,不想一个人……琳琅害怕,却不敢哭,怕陆夫人讨厌我,怕陆夫人不给我饭吃,琳琅没用,给您丢脸了,父亲……带我走……” 纪忘川被琳琅低婉的哭诉震得心痛,问道:“陆家人对你不好吗?” 琳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法子……我说不出来……” 她陷入梦魇里走不出来,梦到了亡故的至亲,才会有这样歇斯底里的情绪迸发,可见她平时是个隐忍至死的人。 纪忘川不忍心打扰她,又不想她无休无止地悲痛下去,掌心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拍打着,好似用这种平和的方式来抹去此刻的悲伤。他给不了承诺,不能肯定琳琅需不需要他的承诺。他大致猜测了琳琅的来历,琳琅与陆白羽自小有婚约,家道中落,陆府收养了琳琅为婢,陆白羽情根深种,无奈陆夫人嫌弃琳琅的出身,百般刁难,棒打鸳鸯。琳琅出于无奈,唯有脱离陆府。琳琅选择了将军府,因为坊间传闻纪大将军不好女色。纪忘川不禁失笑,他也以为自己不好女色,直到遇上了她。 纪忘川审慎多疑,表面上是平定倭寇、屡建奇功的怀化大将军,可暗地里绣衣司主上之职让他看淡了人情与生死,上一刻还是君臣相宜谈笑款款,下一刻已经写在了暗杀名单里,人就是这样口蜜腹剑,没有一层不变的朋友,只有时刻更新的仇敌。 他手上掌握着太多的秘密,无惧刀上舔过太多的人血,谁知道皇帝会何时要杀了他灭口,找下一任接替他。 他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动情,动情会害了别人,也许更是害了自己。他只想趁着如今重权在握之时,安顿好他的娘亲,让她下辈子衣食无忧。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撞近他心里。 他们只有过几面之缘,他喝过她为他泡的茶,在举手投足间他能体会到她的用心。除此之外,他对于她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一点都不影响他想要关怀她的欲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动心。 痛过一轮,哭过一轮,五脏六腑都折腾空了,琳琅突然睁开眼,震惊地看到自己正捂着纪忘川的手,她把老爷的手当成了汤婆子,真是大胆妄为到了极致。可老爷没有横眉竖眼地瞪她,老爷表情冷静,一如既往的冷漠,昏黄的烛火却把老爷深邃的眼眸映得如一池潋滟的春水,好看到了顶点。 琳琅斯须之间坐起来,不敢看纪忘川的眼色。“老爷,琳琅该死。” 纪忘川说道:“你该死的事情不少,也不急一时半会儿要你的命。” 琳琅瞅见纪忘川坐在榻子边沿,袍角的血印子触目惊心。“老爷,琳琅帮你洗衣服。” 纪忘川瞥了眼袍角,神色波平如镜。“是该你洗,你是专门用来伺候老爷的。”琳琅刚想翻身下榻,纪忘川一把扣住琳琅的手腕。“你也累了,去厨房弄点吃的早些休息。” 长安处处飞花,东风垂着轻浮的柳絮,满城都是棉白的风景。 清明时节,雨水充盈,一连几天时断时续的春雨,洗净了一城的繁华。 琳琅推开窗,满目盈绿,春回大地。怀化将军府就像纪忘川的人一样,沉静清幽,往来只见绿树吹绦,绿荫环绕,偶尔鸟语婉转,却没有一朵花苞点缀。府上的人也稀少,在将军府住了两天,只有何总管吩咐她一些规矩,庑房隔壁住的四个清扫庭院的丫鬟,香芹、桐玉、晓屏、青青,连这清淡的名字都跟幽静的将军府那样匹配。 琳琅以为将军府就该气魄恢弘,门口驻守着哼哈二将,内院一列武士,府内繁花似锦,璀璨夺目,日照之下,美轮美奂之境。可这里,雅致得如文人墨客写意山水的楼阁。 既来之,则安之。如此素净的地方,才衬得上怀化大将军心中的淡然。纪忘川居住在南面震松堂,松林如海,走在松海里脊背透亮,可心肺却极致舒畅,若是夏天住在这里,真是惬意避暑的上佳之所。 老夫人纪青岚住在北面的静安堂,安静恬适,近年来纪青岚礼佛,故而在静安堂边就地修了一所佛堂,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理会琐事,专心致志与佛交心。东西二面各有起兮堂和拾翠微,无人居住就空置着,只是逢年过节,香芹她们要通通打扫一遍,也要费上一番大力气。 去震松堂会经过一座朱漆廊桥,在晨曦微凉中,桥身泛着淡淡的金光,优雅地横跨在湖面上如一架雨后的彩虹,琳琅踩在廊桥上,一步步走向她今后生活的重心。 这一路上琳琅没有遇到一个人,除了她之外,府上一干人等没有要事都不许跨入震松堂,纪忘川就是这样生人勿近的个性。他防备了所有人,唯独给琳琅留下了一个缺口。 琳琅叩了叩门,纪忘川在堂内嗯了声。琳琅怀里揣了头四散狂奔的鹿崽,每次见到纪忘川她都会压抑不住地惶恐,不因害怕而惶恐,只因惶恐本身让她心乱如麻。她安慰自己,见多了就好了,过阵子熟悉了,把老爷当成自己的眼珠子,每天照镜子似的,就能淡然处之。 纪忘川头戴平巾帻,身上紫色绫罗绯色朝服,白练腿裆,螣蛇起梁带,豹文大口绔,脚踏乌皮靴,英姿勃发,见之忘俗。琳琅微微扬起头,不敢正眼逼视,唯有眼角余光轻扫,那种透入肺腑的英气,让她心跳益发加快,脸上浮起了两朵红云。 纪忘川瞥了瞥琳琅的小腹位置。“还疼吗?” 琳琅微怔一袭,很快领会了纪忘川的意思,两颊瞬间被烫熟。“琳琅已经无碍了。只是寻常的小事,老爷,能不能别再提了,太丢脸了。” 琳琅窘迫的脸色落在纪忘川的眼里,让他很受落。他发觉自己有些恶趣味,就喜欢看琳琅小窘样。琳琅在铜盆里兑了温水,手巾在温水里汲了汲,拧干了手巾递给纪忘川。 纪忘川眉峰一扫,反而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说道:“你还记得自己入府是做什么的?”琳琅被纪忘川一点拨,倒也眉目通窍,摊开了手巾,扬起手把洁白的手巾轻轻点缀在纪忘川玉容白面之上。“你这是,没吃饭?” 琳琅说道:“琳琅怕弄疼老爷。” 琳琅听出纪忘川的话中意,纪忘川嫌弃她动作过分轻了,根本洗不干净。既然老爷发话,她也就不客气了,抡开了膀子就用力擦,跟刷锅洗碗似的。 纪忘川很能吃痛,只能后悔地忍着不开声,琳琅使了大劲擦了纪忘川的脸。然后抓起纪忘川的一只手放在铜盆里,武将的手生得如此白嫩,骨节清奇,修长好看,只是手掌中覆盖了一层密密的茧子,摸起来温厚实在。老爷连手都比常人要生得好。琳琅又洗了一遍手巾,一丝不苟地给纪忘川擦手。 纪忘川一垂眼,琳琅一段泛白的脖颈露在领子外,只要目光再不规矩些,可以看到领口内曲尽通幽的风光。纪忘川立刻君子地移开眼神,清了清嗓子,问:“陆白羽前夜来过将军府。” 琳琅不以为然地嗯了声,依然很细致地擦着纪忘川的手,从左手擦洗到右手,好像掬在琳琅手中的是一尊精美的甜白釉花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陆白羽说,你是他的未婚妻。” 琳琅被纪忘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询问点醒。纪忘川想知道她的来历,毕竟是家世清白的朝廷大员,谁愿意自己的府上养着一只来历不明的豺狼。“琳琅家道中落,亏了陆老爷收养,在陆府上寄人篱下多年,早就与丫鬟下人无疑,又岂能跟陆府攀亲带故。那些早就是陈年往事了,琳琅不太记得了。” 寥寥几句把与陆白羽的关系解释得清楚明了,原本是有指腹为婚一说,陆白羽年长琳琅几岁,应该是琳琅尚未出生之时,陆家与琳琅一家谈笑之间说指了一门婚事。其后琳琅家落,陆家收养琳琅,却嫌弃她的身份,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陆白羽对琳琅的心意表露无遗,一定是陆家的掌事人不满意,至于琳琅对陆白羽有没有情谊,纪忘川真是看不透,琳琅总是谦和有礼,为人淡然处事,没有与人特别亲厚,可能与自小的经历有关。 “这么说是陆家瞧不上你,你既然是将军府上的人,岂能被人轻视。若你跟陆白羽真的两情相悦,倒也不是没办法。”纪忘川只觉得喉咙一紧,话就倒了出来。“我认了你当干妹妹,将军府与他陆府结亲,即便不是最上等的婚配,也不会落人口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琳琅惶惶不安,睁着一双大眼睛,老爷口中的意思很明白不过,一心为了她的前程考虑,可她听在耳朵里凄怆悲凉,比丧葬仪式上的唢呐更刺耳。“老爷,琳琅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您这么快就要把我赶走了吗?” 纪忘川没想到琳琅反应这么剧烈,但反应剧烈说明不愿意离开将军府,对陆白羽感情不深,正合心意。只是装作淡淡地拂过视线,转而望向窗外。“罢了,时辰差不多了,等下朝以后再说。” 琳琅把铜盆放在木架子上,摊开手巾挂在勾子上。双手捏在身前,问道:“老爷,不用了早饭再走吗?路上会不会饿着?” 纪忘川看了看天色,旭日东升,要用早饭怕是迟了,心有遗憾,但只要琳琅在身边,这种机会总是常有的。“下回。” 琳琅小跑到纪忘川跟前,替他推开了隔扇门,转头请老爷先走。“老爷,您喜欢什么口味的吃食,是清淡点,还是香口点,软的,还是硬的,有没有什么不吃的禁忌,琳琅明日早些替您准备,可不能再饿着肚子上朝了。” 纪忘川浮笑掠过,琳琅的出现点亮了他一层不变的生活,他突然有种居家过日子的小惬意。“你做什么,就吃什么,不讲究。” 琳琅喜滋滋地领了老爷的吩咐,看着老爷箭步翩然,秀丽笔挺的背影隐没在松林里,这样美丽的男人,如云霞初霁,美不胜收。 这一天从这个清晨开始,琳琅过得很快乐,她从不知道当个伺候人的下人也可以满心欢喜,只要老爷一笑,可以为她驱散一切辛劳的周折。 琳琅端着洗漱后的铜盆去湖上倾倒,何总管从廊桥上走下来,穿过绿葱葱的松林,他朝琳琅招招手。 琳琅小跑到何总管跟前。“何总管,有事吗?” 何福周说道:“琳琅呐,你都入了将军府两天了,老夫人那里应该去请个好。” 琳琅点点头,丫鬟入府去老夫人那里请好是正常的礼数,只是老夫人不叫她去,她只是个下人身份是不能去的。眼下既然老夫人要见她,她就抚了抚鬟发间的小银花,整了整衣襟,跟在何福周身后去静安堂请好。 纪青岚梳着螺髻上插一牡丹金镶玉发饰,一身大袖肉桂色洒金花袄,黄白色百叠裙,低调又端庄地坐在鸡翅木如意足莲纹八仙桌边用早点。纪青岚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礼佛多年,有一味淡淡出尘的韵道,看上去沉稳却年轻。 身后站着穿一件藕荷色的对襟马甲,杏色织锦长裙的应该是纪青岚贴身的侍女蔓萝。 何福周弓着身把琳琅领至纪青岚跟前。“老夫人,人带到了。” 纪青岚搁下了手中的银筷子,抬起双眸看琳琅。出于尊卑的礼数,琳琅不敢抬眼与纪青岚对视,只好垂首听命。纪青岚说道:“把头抬起来。” 琳琅缓缓地抬头,拿捏着优雅的尺度,只见一对清透如泉眼的明眸出现在喧嚣的尘世中,面若春晓,色比桃花,水嫩青翠,形色稚嫩,可身段风流,若说是收进府当下人,那万万是暴殄天物的。纪青岚不由一笑,心道忘川这孩子到底是动了凡心了。 凡心可动,但需把持分寸。 纪青岚从荒漠上捡来将死的纪忘川,对他报以极大的期望。纪忘川只是下半辈子中最大的筹码,她要用他这个儿子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纪青岚扫过琳琅的眉眼,美则美矣,只是做个通房,让纪忘川沾些男女欢愉的荤腥也未尝不可。坊间谣传着怀化大将军断袖的传闻,她早就不厌其烦,甚至连她都有些怀疑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如今一个妙龄大姑娘摆在纪忘川跟前,贴身伺候着,她揪起的心倒是宽了一大半。只要纪忘川知分寸,就是留个捂床贴身的丫头也未尝不可。 琳琅屈膝一福,恭顺道:“请夫人训示。” “将军府不是小门小院,必要的规矩问何总管就行。将军喜静,怕烦,别惹事就好。既是将军指名让你贴身伺候的,那就好生伺候着,别惹事端就好。”纪青岚挥了挥手,视线很快飘到八仙桌上。 琳琅乖巧地点了点头,缓缓退出了静安堂。 纪青岚并没有把她放在眼内,正合她的心意。要是像陈其玫似的,时时刻刻把琳琅当成洪水猛兽,那日子必定惨淡无疑。 琳琅心安地往回走,如今算是暂时安住在怀化大将军府上,只是老爷上朝去这漫漫时光中,她应该如何安度。 香芹这几个扫地丫鬟正要去起兮堂收拾,琳琅想着既然同一屋檐下,没有独子一人清高独立的道理,就凑过去跟她们露了个笑脸,问了声好。“香芹姐姐,你们这是要去起兮堂收拾,我随你们一道去打扫。” 香芹说道:“不必了,府上讲究各司其职,咱们是扫地的,你是伺候将军的,身份不能乱,工种更不能出错。” 不知香芹是有心抑或无意,琳琅听起来味道很酸涩。琳琅讪讪点头,倒也不方便再说什么。香芹大抵自知说话可能害人多思了,赔了个笑脸。“琳琅,咱们没别的意思。将军府上下人少,统共这么几个人,可别虚搞什么人心隔肚皮那套。真不需要你帮忙,你要是真觉着没事干,就去咱房里,绣绣花,做些女红,将军一会儿就回府了。” 琳琅连声解释道:“香芹姐姐,我没那个想法。” 香芹笑道:“那我们先去了,起兮堂常年都空置,积了好多灰尘,这不是清明要到了,府上都要收拾一遍,咱先忙去了。” 琳琅看香芹、桐玉等人走远,她们成天都忙忙碌碌的,将军府地大人少,也辛苦她们整日忙碌拾掇。相较而言,自己的工作可谓清闲,每天在老爷面前晃悠,不仅仅是清闲,对琳琅而言更是满心欢喜。 可这十年来,在陆府的生活让琳琅忙惯了,一旦空下来反而容易胡思乱想。琳琅踩在青石板路上,何总管从对头行色匆匆地走过。 琳琅见何福周眉头紧锁,老脸发沉,问道:“何总管,有事吗?” 何福周瞅了琳琅一会儿,本不想说,既然路上碰巧偶遇可能也是天意。“琳琅呐,陆府上的大少爷又来府上找你了。怎么说呢,大将军吩咐了,陆府上少爷找你的事儿不能被老夫人知道。老夫人为人低调喜静,不爱横生枝节的事。要是因为你,而扯出一堆麻烦事,恐怕在将军府上会戳了老夫人的眼,那就不好处下去了。” 陆白羽又来将军府了,他终究是不放心琳琅。琳琅心里五味杂陈,对陆白羽除了感激,似乎也有别的感情,可其中掺夹着太多的无奈。陈其玫看不起她,她也不愿意为了报复陈其玫而对陆白羽投怀送抱,那样对双方都是不公平的。 “何总管。”琳琅看向何福周道,“让我出去见见陆少爷,劝劝他,让他别再来了。” 何福周见琳琅瘦瘦弱弱,容貌俊俏标致,几天相处下来为人和善有分寸,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可……大将军不让见,都不让说到你这里。” 琳琅耐声耐气说道:“大将军上朝去了,我只说一会儿话,不让他瞧见。” “那行,你可要把好分寸。”何福周交代了两句,就带着琳琅往大门口走。 陆白羽立在一人高的大貔貅旁,形貌瘦削,眼下落了两个青影,似是好几宿辗转难眠留下的印记。 陆白羽见到琳琅无神的双眸瞬间泛起光彩。“琳琅,你可来了。” 琳琅跨出大门槛,一把抓起陆白羽的袖口就往将军府门边角上带。“羽哥,对不起,当侍茶女的事,是我向夫人毛遂自荐,如今木已成舟,我已经是怀化大将军府上的丫鬟了,以后你就别来找我了。” “这是什么话?”陆白羽气呼呼地甩开袖子。“怀化大将军不过是个正三品的武官,若论起官阶来,我外祖是正一品的宰相,只要我去求外祖,外祖一定不能袖手旁观。” “因我一个下人而牵扯起宰相与大将军之间是非,一定被人笑绿了脸。”琳琅耐下性子,“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都不敢跟人说我姓月,是月海山庄的遗孤。我这辈子注定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活着。” 陆白羽伸手去握琳琅的手,琳琅的手小巧而冰冷,一直以来都无法温暖自己。“不许你这么轻贱自己。” 琳琅劝说道:“别再来了,尚书令千金,雅名在外,是个值得娶的好姑娘,这是门一等一的婚配。” 陆白羽固执己见,不理会琳琅的意思。“不行!我会一直来,直到你跟我回去为止。” 琳琅索性把心一横,把话说死,让陆白羽死心。“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进将军府吗?大将军不通茶道,却能猜中十种茶名。”陆白羽逼视着琳琅,看她樱唇翕动,说出每一句话都扎在他心上。“羽哥,你何等聪明,这层缘由何必让我来撕破。是我用大将军的名义猜中了茶名,是我把自己送给了怀化大将军,是我自愿跟他回将军府。” 陆白羽怒气陡然冲上头顶,他的手扬起在半空中,恨不得扇下去。他一点也不认识眼前的女子,他认识的琳琅谨小慎微、我见犹怜,眼前这个女子,瞪着坚毅不屈的眼神,说出这么些不害臊的话,一点都不觉得脸红脖子粗。 纷扬的一掌,甩在琳琅的脸上,热辣辣的,一个五指红印。陆白羽瞬间慌了神,手足无措,他几乎要把自己挖个坑活埋都不能抵消他此时的后悔,陆白羽弯了腰内疚地堵在琳琅跟前。“对不起琳琅,我一时疯魔了,我不该!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绝不还手!” “你做得对,我就是个下作的女子。”琳琅眼中冷静,分毫无泪,甚至不觉得委屈。“这一掌打得好,陆公子不送,琳琅还要回去伺候老爷,老爷下朝了若是看不到我,恐怕要责怪。” 纪忘川叱然看向府外巷子口的两个人,陆白羽那一掌打在了琳琅脸上,又何尝疼得只是琳琅一人。可他不能移动他的位置,他只是个冷眼的旁观者,还不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以一脸淡漠来掩饰自己。 陆白羽瞥到了纪忘川的身影,那个紫色秀颀的身影,映在日光下,迷离而美丽,就像罂粟让人无助地沉迷。 纪忘川冷冰冰地看陆白羽,他们之间的对视如死水,平静的水面下暗涌奔流。琳琅转头看到纪忘川,只是回眸的一瞬间,眼泪噙满眼眶,她不愿意让自己的窘迫和低廉落在纪忘川的眼内。可他看见了,看见了又如何,他眼里没有动容,只是空无一切的寡淡。他只是高高在上的老爷,她怀春思慕的虚影。 陆白羽内疚地想去拉琳琅的手,却被琳琅退避,琳琅怯怯地走到纪忘川身后。陆白羽追过去,看纪忘川说道:“纪大将军,还请把琳琅逐出将军府,陆白羽甘愿奉上一切。” 纪忘川心里咯噔了一下,陆白羽手上那张人皮藏宝图,项斯见到陆白羽从火海中抢出一只荷包,但是并未亲眼见到荷包里放着人皮藏宝图,若人皮并未焚毁,那必定还在陆白羽手中。“陆公子,甘愿奉上一切?” 琳琅望着纪忘川的脊背,心情沦陷于无休无止的荒芜。纪忘川没有带她拂袖而去,反而对陆白羽抛出的橄榄枝生出点兴趣。琳琅无尽唏嘘,一直以来只是她高看了自己,以为老爷即便不喜欢她,至少总会有些许的好感,原来那些好感也只是自以为是而已。她只是个货物,如今老爷更是听到她亲口承认是自己贴上了将军府,更是个掉价的货物。 陆白羽顿然松了口气,听纪忘川的口吻,似是有商榷的余地。他又加重了几分力气。“哪怕大将军要整个陆氏茶庄的基业,只要在下继承家业,立刻双手奉上,绝不反悔。” 纪忘川笑了,辨不清喜怒,他虽不喜欢陆白羽,但他对琳琅的心的确是赤诚一片。只要他点头,长安城首富的家业就会送在他面前。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能撼动整个陆氏茶庄的基业。 琳琅神色依然淡淡的,只是左边脸上肿起的掌印益发明显。她不恨陆白羽,一点都不恨。整个陆氏茶庄换她一人,即便只是说说而已,也是这世上极其好听的许诺。 纪忘川脸上浮上了笑意,让人摸不着头脑,而后淡漠地摇了摇头。“陆家富可敌国,但在下并不稀罕。” 琳琅拎起的心,这才能安然跳动。老爷暂时没有把她逐出将军府的想法,她的价值至少尚在陆氏茶庄之上。琳琅双膝一曲,朝陆白羽倾身一福。“羽哥,这些年承蒙府上照顾,琳琅无以为报。琳琅是微末之人,不值得羽哥倾心思慕。别再来了,给别人看到怕是坏了您的名声。”言罢,转身欲拾级而上回府。 陆白羽情急之下,拉住琳琅的衣袖,转身对纪忘川说道:“纪大将军,在下手中尚有三张人皮藏宝图,不知将军是否听说过大江国龙脉的传闻。传闻中只要收齐十八张人皮藏宝图就能找到大江国的龙脉位置。在下愿意以三张人皮来换琳琅自由。” 纪忘川何许深沉之人,却有斯须怔忡。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藏宝图,陆白羽自以为他手中有三张,其中两张是纪忘川让人伪造设计卖给他的,只有一张是真的。可即便只有一张真品,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琳琅就在他一臂之内,伸手就可揽着怀里,他贪慕着她楚楚可怜的眼神,贪慕着她喋喋不休的话语,甚至想再把她拥入怀中。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渴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上朝前,琳琅还答应明日给准备早点,这一切就像是寻常居家过日子,对他来说是心头从不曾奢望过的幸福。 琳琅目色沉沉,她知道纪忘川心动了,他的确在找人皮藏宝图,与她之前的设想不谋而合。从陆白羽得到第一张人皮藏宝图起,之后的那两张来得太轻易,第一张藏宝图是历久陈旧纹路模糊做不得假,第二张和第三张却是有人为做旧的嫌疑。 她怀疑过,却不敢肯定,直到他们一行遇到了山贼,纪忘川恰好缉拿山贼出手相救。他来得那样巧合,让她心动得以为那是缘分,如今想来,纪忘川故意跟踪他们上了骊山,然后正好施以援手与他们结交,探听他们藏宝图的虚实。 琳琅渐渐想及,也许那之后的两张藏宝图是纪忘川找人伪造的。目的是想用两张假的,引出陆白羽手中那张真的。没想到陆白羽出门时把三张藏宝图的碎片分别画在的画卷上,之后又记在脑子里,将画卷付之一炬,所以,纪忘川骊山之行扑了个空。 一个人活得太聪明,往往就是最大的不幸。正因为琳琅的过分机敏,让她无法对单纯痴情的陆白羽动心。她可以装聋作哑,明知前途是凶险,却继续一脚踩下去。她的存在已经是上天赐福的意外,何时收走她的性命,她根本毫无在意。 纪忘川看了琳琅一眼,朝陆白羽客套地拱了拱手。“陆公子说笑了,在下只是一介武将,对于龙脉传闻并不相信。况且,琳琅眼下入了将军府,便是将军府的人,岂有换来换去的道理。你们二人若真是两情相悦,在下绝不阻挠,等到琳琅到了婚配之龄,必定成全她自己的心意。” 话尽于此,心里倏然松了口气,纪忘川不禁发笑,身为绣衣司主上,他第一次违抗了圣令。寻找龙脉藏宝图十年,艰难曲折地找到了十一片,寻找剩下的七片举步维艰,如今陆白羽提出了如此诱人的条件,他竟然从容不迫地拒绝了。 纪忘川的话再明白不过,只要琳琅喜欢陆白羽,他绝对不会强拆鸳鸯,要是琳琅不喜欢,他绝不会把琳琅送回陆府。陆白羽自知纠缠下去也无异,况且琳琅左脸上热辣辣的五指印,更是他恼羞成怒之下的杰作,越看越羞愧,难以面对琳琅。 纪忘川走得不疾不徐,潇洒得跨入门槛,琳琅亦步亦趋地跟在纪忘川身后。琳琅被陆白羽盯得背心发热,身后仿佛生了一双慧眼,知道陆白羽正看着她的脚步,然而她不能回头,既然做好了绝情的准备,就要义无反顾下去。陆白羽见琳琅头也不回,自觉无趣讪讪离开。 从将军府门口走过观松亭,松柏常青,满目葱荣,多年前栽种的松树,早已亭亭如盖。经过观松亭跨上了廊桥,纪忘川和月琳琅默不作声地踱步,一前一后,极有默契地沉默。 “陆白羽走了。”纪忘川好似说给琳琅听,但是琳琅表情木然,全无反应。 琳琅稳了稳心神,一向心如止水、心怀城府地过了多年,可就在那么一瞬,她想做个干脆清透的人,疑惑藏在心里久了怕是要作病。“老爷,您真的不相信大江国龙脉的传闻吗?” 纪忘川突然驻足,转身看那个踩在他背影里的女子,她时常垂首,怯怯懦懦的样子引人垂怜。可她其实很通透,如美玉拂尘,她隐忍不言,只是为了不让人重视,可以简单地生存下去。“何以如此问?” 琳琅第一次发觉不吐不快,她的老爷是笼罩在她心头的妙玉。可如今她却发现了老爷深透的城府。“老爷,您想要大少爷手中的人皮藏宝图。既然想要,就拿琳琅去换。” “荒唐!我要什么,还需要用你去换取,如此窝囊!”纪忘川骤然变色,握拳冷眉。“不必吞吞吐吐,把你要说的话,说全了,憋在心里做什么。” 琳琅直言不讳说道:“大少爷手中有三张人皮藏宝图,却只有一张是真的,两张是人为做旧引我们去骊山北麓。” “说下去。” 纪忘川打量琳琅,小小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一颗怎样剔透的心,可以洞察人心。她明明可以一直装聋作哑下去,却宁可撕下伪装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 琳琅叹了口气,好似给自己鼓了下力气。“引我们去骊山北麓,恰遇山贼,老爷趁乱救下我们。在您替少爷疗伤,给少爷下蒙汗药的时候,应该搜查过少爷随身的行装,可惜并无发现。琳琅大胆猜想,您在找藏宝图。” 纪忘川非但不怒,反而松了口气。琳琅看透了他的布局,他本该不动颜色地解决了她。可就是因为琳琅那分直面他的勇气,让他十分动容。“不错。” 琳琅问道:“可是,您为什么不用琳琅去换回藏宝图?” 纪忘川嘴角勾笑,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头绪。“也许,我应该拿你去换。” 琳琅听出那是纪忘川的玩笑话。屈膝一蹲,说道:“琳琅愿意为老爷赴汤蹈火。” 纪忘川抬手托住琳琅下蹲的身体,笑道:“罢了,人都走了,这会儿再追上去,丢了面子。” 站在廊桥上驻足片刻,松林如海,送来凉风阵阵,又是一场细雨飘来,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分毫不错。 琳琅看着纪忘川俊美的侧颜,心下释然,纪忘川有许多秘密,行事风格冷鸷,但在她面前,老爷仍是那个外冷内热的人。“老爷,您想要找到大江国的龙脉吗?” 纪忘川冷面,警惕道:“这事不许再提,只能藏在心里。若是这个秘密被其他人发现,会有性命之虞。” 琳琅躬身应了个是。 纪忘川喊了声。“何福周。”何总管雷厉风行地从廊桥脚下移步上前,垂耳听命。“打盆井水送去震松堂。” 琳琅担心何福周听到了他们谈论大江国龙脉之事,不由问道:“老爷,何总管一直在咱们身后吗?” 纪忘川说道:“他刚来罢了。只是,你与陆白羽纠缠之事,最好止于今日。老夫人不喜欢府上有人惹是生非,何福周是她的眼睛。” 琳琅微微颔首跟在纪忘川身后走到震松堂,不消一会儿,何福周端着一盆冰凉的井水送进明间。纪忘川孤僻,堂中不留闲人,挥了挥衣袖,遣了何福周离去。 琳琅以为老爷要盥手,忙要去取了手巾给老爷擦手,谁知老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法利落干脆,不用看,就能准确判断出手腕的位置。他明眸闪着耀眼的琥珀色,好似体内涌动着外域的血统。 “别忙。”纪忘川叫住她,双手浸润在冰冷的井水里浸透了手巾,敷在琳琅的红肿的左颊上。“冷敷祛瘀。疼不疼?” 琳琅的心口被纪忘川这一举动点燃了星火,强行按捺下的眼泪就这么排山倒海地涌动而来,好似开了头,就刹不住尾。“不疼。” 纪忘川弯了下腰,俯下头凑近看琳琅,翕动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羽翼,丰厚而密实,生得灵巧又美丽。“怎么哭得越发厉害了?” 琳琅说道:“琳琅觉得,老爷真好。” 纪忘川极少听人赞他好,尤其从琳琅口中说出,他甚至有点小得意。但他仍然绷着那张默然的脸,问道:“好在哪里?” “好在……”琳琅思考了一会儿,“就像父亲那样,外表严厉,其实无微不至,一心为了琳琅好。” 骤然,一口黑血压在喉结处,不上不下,热情瞬间被冰水浇头,纪忘川把手巾放在琳琅手中。“我看你的脸不疼了,是皮痒了,要不要为父削你一顿?” 琳琅忙赔笑道歉,点头哈腰应错。“老爷,息怒,琳琅说错话了。” 琳琅仰视着跟前庄严英俊的人物,即便口中和她说笑,倏忽之间收起笑色,一身朝服庄严宝相。老爷生了一对贵不可言的眸子,比夜空中的北极星更能照到人心尖上去,就是这双眼眸抵达了她的心灵深处。琳琅始终觉得,她不是第一次见。纪忘川又何尝不是这般念想,琳琅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这一半生杀戮,与他相识,多半都是不幸。 索性,任谁都没有问出口。不去接触那不可知的楔子,谁知道揭开来的是喜,抑或悲? 纪忘川坐在紫檀西番莲纹书案前,拿起一卷兵书准备翻看,瞥眼看琳琅,寻常口吻。“明日,你若是无事可忙,便随我出去一趟。” 琳琅闻言雀跃不已。“老爷明日不用上朝吗?” “明日清明,朝廷休沐一日。早上去老夫人那里问一问安康,便带你出去。” 纪忘川眼神回到兵书上,只用余光留意琳琅的神色,琳琅开怀一笑露出糯米白的牙齿,到底还是小孩心性,任她平时再机敏,察言观色小心为人,说起出去玩,还是喜形于色。 琳琅笑道:“老爷,若没有其他吩咐,那琳琅就下去了。” 纪忘川提醒道:“明日之事,不要透露。” 彷如怀里揣着彼此的小秘密,琳琅窝心暖着。“老爷放心,琳琅口风很紧,打死不说。” 谨慎为人二十三载,纪忘川按照纪青岚为他预设的步骤一步一步往上爬,从未想过一刻的放松。如今,他突然生出了松泛一天的念头,他不由为自己的改变感到了一丝不安。那种不安让他心悸,更让他心动。 翌日,风和日丽,春风送爽。 纪忘川一大早去静安堂陪纪青岚用早点,因着是日恰逢清明节,陪娘亲一起围桌吃饭尽点孝心。 纪青岚看了眼纪忘川,问道:“府上填了新的丫鬟,是你的意思?” 纪忘川夹了小块的腐乳放在清粥里,抬眼与纪青岚相视。“娘亲应该已经见过了,琳琅乖巧听话,儿子就自作主张留府上了。” “留个丫鬟不打紧,你也大了,身边确实需要有个女人伺候起居。”纪青岚伸手拍着纪忘川的手背,嘱咐道,“只是,要注意分寸火候。” 纪忘川应道:“儿子知道。” 纪青岚不紧不慢地说出心里的打算。“大江国有两位公主到了适婚年龄,听说,陛下爱女心切,舍不得把公主都外嫁,故而昌仪公主与膘国联姻,留下芙仪公主在满朝文武中遴选东床。放眼之下,我儿人中翘楚,相貌不凡,此番怕是有望与皇室结姻。” 纪忘川面无表情,只是一味恭敬。“儿子并未听说。” 纪青岚和缓地笑开眉角。“别嫌娘亲烦,可都是为了你。转眼儿子这么大了,身为朝廷要臣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却尚无婚姻,多少人看在眼里,想跟咱们攀亲的人海了去了,但娘亲一直都不满意,就没有到你这里来说嘴。既然芙仪公主将要招东床,那娘亲就要到你这里说项说项。一心为陛下办事是好的,婚姻大事也要挂在心上,当了陛下的东床,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为娘就能含笑九泉了。” 纪忘川敷衍地笑对。纪青岚一心让他走仕途,他感激她的养育之恩,多年来苦心孤诣往上爬,不惜出卖良心成为当今陛下杀人工具。原来,纪青岚又有了新一重的打算,要攀上皇室的尊荣。他可以埋没良心满手染血,可空洞的心却不甘让旁人未经过他允许就大摇大摆地进入。 走出静安堂,纪忘川只觉周身疲倦,纪青岚是他的娘亲,却总是隔着一层,好像不痛不痒,只是抚养他,却不给他爱和关怀。纪青岚防备着他,不愿意靠近他,幸而,纪忘川也不纠结那些不清不楚的心态,反正,他也不在乎。 踱步下廊桥,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琳琅静静地等在震松堂门口,藕荷色对襟窄袖襦衫,浅黄色长裙下一双绣着迎春花的线头鞋,梳着双平鬟,干净利落的一身装扮,却如秋池照绿水,羞差白芙蓉。纪忘川见之心情豁然开朗。 纪忘川乜她一眼,容色淡如晨雾。“等久了吗?” 琳琅笑盈盈地提起手中的楠木精雕葡萄纹食盒。“琳琅刚到呢,老爷,用早点了吗?” 纪忘川刚巧在静安堂用了些,被纪青岚三句两句激恼得胃积食,原想带琳琅出门散散步。谁知琳琅记得昨日说好要给老爷做早点吃,这乖巧地望着纪忘川的眼神柔软似垂柳,让纪忘川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倒确实有些饿了。” 琳琅推开隔扇门请纪忘川走前,快走两步率先在红木浮雕犀皮八仙桌上铺开了早点,一叠刚出笼的灌汤包盈透圆润,青花小瓷碟上摆放着酱油、米醋、辣酱,一碗汤白汁厚的老鸭粉丝汤。纪忘川看着琳琅一碟一碟铺开,以为只是一笼灌汤包和一碗老鸭粉丝汤,不料琳琅又从食盒底层拿出一碗香醇浓郁的豆浆。 纪忘川稍微欠了下身,正对上琳琅期待的眼神。“老爷,既然饿了,就请试试看琳琅的手艺。不知道合不合老爷胃口?” 纪忘川不动声色地稍加赞许。“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琳琅双手拖起筷子递给纪忘川,露出一截纤纤皓腕,笑容纯净,微露出瓷白的虎牙。纪忘川接过琳琅手中的筷子,琳琅又递过来一只瓷勺。“老爷,您咬灌汤包的时候留神点,可别烫口了。把灌汤包沾点调料放瓷勺里,然后咬开一小口子,喝点包里的汤汁,等凉一些的时候再吃。” 纪忘川欣然一笑,移开了一张红木杌子,说道:“坐,来示范下吃法。” 琳琅讪讪退了步。“是琳琅话多了,老爷怎么能不知道灌汤包的吃法。” “话一直挺多的。”纪忘川扬头抬眸,琳琅脸上早就浮起红云,虽说她喜怒不形于色,但在纪忘川面前总是羞扑扑的脸色。“老爷我真是没有吃过灌汤包。坐下,你先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纪忘川拉了琳琅坐在身边的杌子上,琳琅看了眼食盒,确实只带了一双筷子,一只瓷勺。“老爷,容琳琅去厨房再取对筷子来。” 纪忘川面无表情,说道:“老爷是行伍出身,没这么多讲究,快吃。” 琳琅鼓足勇气,按照老爷的吩咐,夹了只灌汤包放在瓷勺中,藕白的脖颈一弯,樱红的润唇咬开了灌汤包嫩薄的皮子,蟹黄汤包鲜美缤纷的汤汁汩汩流入口中。琳琅抬起眼看纪忘川,在纪忘川的眼里,此时的琳琅比皮薄馅嫩的蟹黄汤包更美味可口。 待汤包大部分的汤汁吃进嘴后,琳琅本想稍许咬上一口,再细嚼慢咽地品尝,可转念又一想,她这慢条斯理地端着小姐架子极为不合适。琳琅把瓷勺里的汤包送进口里,立刻闭上嘴细细咀嚼。 纪忘川见琳琅嘟着两只腮帮子,硬是把比她嘴巴还大的汤包塞进口里,觉得那吃相绝了,简直就是可爱之极。他丝毫不忌讳,从琳琅手中接过筷子和瓷勺,吃了一个蟹黄汤包,汤口浓郁,咸甜适中,美人在侧,吃了两个竟不觉得脾胃发沉,反而落肚以后保暖温和。 琳琅稍稍偏过头,老爷果然是行伍出身,毫无忌讳地与她用同一双筷子,同一个瓷勺,顿感悻悻然,心里非但不抵触,还有些窃喜。更加奠定“老爷是个好人”这个想法。 鸭血粉丝上漂着一小撮绿油油的香菜,琳琅双手托着头,歪歪着脑袋看着纪忘川。“老爷,您吃香菜吗?” 纪忘川从不吃香菜,从东边闻到味道,他就会打西边走。出奇的是,看到琳琅水盈盈的望着 倏然之间,琳琅心里暖暖的幸福感升起,老爷很欣赏她做的早点。不枉费她起早贪黑地准备这一顿早饭。“老爷,我替您吹吹,汤头厚,会有些烫口。” 纪忘川默许颔首,琳琅捧着汤碗,慢悠悠地吹着气。 琳琅见纪忘川把她准备的早饭几乎吃尽了,心里颇为欢喜,问道:“老爷,您觉得我做的好吃吗?” 纪忘川唔了声,在静安堂用过早饭,吃了个胃积食,看到琳琅热切的眼神后,鬼使神差地重新用了一遍。“你怎么会做这些?” 琳琅不假思索回答道:“打小喜欢吃,以前看厨娘做,看得多了就大概知道步骤了,今儿也算第一次做。” 纪忘川这才看到琳琅食指上烫伤了一块皮,起了个红肿的水泡,心疼得抓起琳琅的食指。“疼吗?以后别张罗这些了。” 琳琅眉开眼笑地摇摇头。“琳琅是伺候老爷起居饮食的,这点疼不算什么,压根儿就没事。只要老爷喜欢,让琳琅做什么都可以,琳琅是一心为主,忠心耿耿呐。” 纪忘川缩回了手,正襟危坐说道:“念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今儿正清明带你出去走走。” 琳琅斜着头,眯着眼笑成了月牙。“多谢老爷恩典。” 纪忘川一早命人在西边角门下备上了两匹快马,快马加鞭,不费一个时辰就能出城。长安城外有一处桃花林,每年三月花开十里,都说这里的春风最痴情,一大早就吹开了满林的桃花。这里的桃花最长情,每年开得最早,谢得最晚。 琳琅跨出角门,两头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立于角门外甩着马尾,琳琅连忙怯身站在纪忘川身后。纪忘川敏锐地发现琳琅惧马。“你怕它?” 琳琅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说道:“幼时,父亲教琳琅骑马,不慎从马上摔下,故而心中有些忌惮。” “别怕,这马性子温顺,已跟随了我两年。” 纪忘川牵过一匹棕色高马引给琳琅看,老爷授意让琳琅摸一摸马的鬃毛,她只能勉力为之。手指稍一接触,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琳琅勉强堆砌了一丝笑容,说道:“的确是好马,可称是国保,只是与天下保尚有差距。” 纪忘川闻言掌心一颤,琳琅之言似乎对于相马颇有心得。“不错,此马虽好,却称不上天下保。你可说说,如何称之为好马?” 琳琅赧然一羞,见纪忘川眼眸不错地看她,倒也不拘小节地说道:“欲得兔之头与其肩,欲得狐周草与其耳,欲得鸟目与颈膺,欲得鱼之鳍与其脊。”琳琅指着纪忘川手中的棕色马,“此马头高峻如削成,方而重,少肉如剥兔头。寿骨大如棉絮包圭石,嗣骨廉而阔、额方而平,八肉大而明。依琳琅愚见,最紧要是眼,眼大盈大走、小盈小走,此马眼大盈润,必定善走,能与老爷并肩同行,能日行千里。” 听琳琅一席话,纪忘川欣慰颔首,更发觉琳琅如珠如宝,一番相马经妙极,绝非一般女子,往日落在陆府,犹如明珠蒙尘。“说的不错。既然这般懂马,要是怯马,岂不是矫情了。” 琳琅见无法转圜,而自己很向往与老爷一同出游的机会,硬着头皮准备跨上马。纪忘川轻松托起琳琅将她扶到马上,那十指相扣的一瞬,琳琅掌心满溢汗液。 琳琅微微闭目,调整呼吸,她惧马已有十年了,上一次骑马就是六岁生辰之前,月望山为了替她庆贺生辰特意送了她一匹天下保。无奈天下保野性难驯,故意将琳琅摔下马,之后月海山庄被毁,天下保亦不知所踪。 纪忘川原准备了两匹快马,琳琅惧马让他始料未及,他牵过棕马的缰绳牵着马闲庭信步,好似只是一场随性的郊游,不在乎目的地。 琳琅已经鼓足勇气,做好被马背颠簸,继而再一次摔在地上的准备。可是马身平缓地踱步,她狐疑地睁开眼,纪忘川牵着马缰,缓缓走在前方。 琳琅看着老爷的背影,日色明晃晃地晒在他身上,一身湖青色绫罗常服,背影出奇的挺拔秀美。琳琅转身回望西边角门下立着另一匹马,不由心奇。“老爷,您这是?” 纪忘川心有戚戚。“以往出行,陆白羽都让你乘坐安车,我确实不曾想到你惧马。” “老爷,不碍事的。琳琅这就下马,怎么能让老爷牵马,于理不合啊。”琳琅捏着马缰的另一头,“老爷,让琳琅来牵马,老爷坐上头,您要去哪里,琳琅就牵着您去哪里,保管不让您受累。” 琳琅这盛意拳拳的一番忠心说辞,灌入纪忘川的耳里除了心疼她,再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来。纪忘川突然驻足,走到棕马边,倏然轻跃上马,把琳琅一把聚拢在胸前。琳琅一个惊慌就偏身摔在纪忘川怀里。“老爷,这不妥呀。琳琅还是下去给您牵马,您要嫌慢,琳琅就用跑着的。” 纪忘川面色冷凝,翕动说道:“不许动,挺妥的。” 老爷紧实的胸腔抵在琳琅身后,琳琅更是不敢动弹一下,僵直身子,连头都不敢回一分,生怕哪个动作惹毛了老爷。 纪忘川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怀里好似捂了个小火球,舔了舔唇。他抗拒与女子接触,却对琳琅有难以言说的渴求,手执缰绳的双手不由空出一只右手轻轻环起琳琅纤细的腰肢。腰如弱柳,轻轻一折就会断,纪忘川心想回府后,一定要她多吃些长点肉,女孩家要生点肉才匀停。 琳琅平时精明,遇上她家老爷总是有些木讷,她低头看纪忘川一手抱着她的腰,红着脸,感激地笑道:“老爷是怕琳琅又摔了,还是老爷想得周全。” 纪忘川问道:“还怕吗?” 琳琅摇了摇头。 纪忘川又道:“既然不怕,那我们就要快些赶路了,这慢悠悠的脚程,怕是晌午也到不了。” 琳琅连忙双手熊抱住老爷的左臂。“老爷,您让我也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纪忘川一哂,斯须过后,却是心头一阵沉重,一直以来他两袖清风,来去无情,以往接到密报,刻日出发。可昨日收到密报,益州城内汇丰镖局有神秘人托标,绣衣司的目标不是押解的标,而是托标的神秘人。 项斯来请令时,纪忘川传令押后一日再出发,为得就是争取多一日与琳琅相处的时间。他放心不下,即便将她安置在将军府内,仍然有多方顾虑,担心陆白羽又上将军府找琳琅,担心纪青岚看不顺眼琳琅对她出手,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安因素束缚住他的手脚。 已是人间三月天,一树一树花开,燕子在梁间呢喃,鸟语花香的气候。 春回大地,桃花林一派生机勃勃之景,这是长安城内外未婚男女踏青郊游的胜地。 纪忘川时常听人谈起每年踏青时节,桃花林里满目桃粉、人声鼎沸的景致,可他生来怕花粉气,便从未踏足过一步。今年因着身边有了琳琅,突然之间不想免俗,沾点传统习俗的喜气。 琳琅表现得很兴奋,从踏出城门起就笑容可掬,口中喃喃自语,他极少看到这样小孩儿心性表露无遗的琳琅。这样很好,只有在他面前展露的纯真,令他很是受用。 桃花林外柳树垂绦,纪忘川因对花粉不适症,故而只能带着琳琅捡柳树边上走走。棕马拴在树梢上,琳琅听话地跟在纪忘川身后,她了解老爷不喜欢抛头露面,能带她出来郊游已经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在人群稀少的柳树下,湖塘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走,春风十里不如老爷转身时的微微一笑。 纪忘川蓦然回首,春风拂面而过,柳絮纷飞如雪,依依绿草,徐徐微风吹过琳琅耳边的碎发,轻舞飞扬,那比花更甜美娇艳的颜色,盈盈笑靥绽放如春。琳琅正慢慢踱步,手上把玩着新发芽的柳条,把柳条编成环戴在头上。无意中扬起头正对上纪忘川和煦的眉目,不免心情悸动。 琳琅问道:“老爷,琳琅戴着好看吗?” 纪忘川说道:“好看。” 琳琅又做了一个柳条环,犹犹豫豫地走到纪忘川身边,想象着不苟言笑的老爷若是戴上柳叶环,应该是何等风姿绝色。 “哟哟,什么风把纪兄吹来了呀?”婉转扭捏的浪笑从身后柳树边传来,不是王世敬还能是谁?王世敬时常笑痞痞的嘴脸,琳琅闻声,快步走到纪忘川身后。 纪忘川拱了拱手,客套说道:“王兄也是好情致。” “纪兄,怎么不去桃花林子里逛逛,莫非是贪图这里够冷僻,可以为所欲为,哈哈,倒是和为兄的看法不谋而合。”王世敬左手揽着身旁的容色依丽、花枝招展的花莹莹,右手摇着一柄骨扇。“呦,原来是带着陆府上的侍茶女。纪兄,琳琅伺候得可好呀?” 琳琅知道王世敬淫语绵绵,到底是年轻姑娘脸皮薄,长出了口气,佯装镇定地跟在纪忘川身后。纪忘川不作回答,绕开了个话题。“王兄与花姑娘相交甚笃,在下就不作打扰。” 王世敬连忙携过手来拉住纪忘川,笑道:“难得偶遇,怎么能就这么让纪兄走?纪兄,为兄早就命人在前面翠拢亭备下了酒菜,相请不如偶遇,你可不能扫兴呐。” 王世敬自来熟的个性,看到纪忘川更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纪忘川碍于官场上的情面,扭头看琳琅的意思,琳琅素来是老爷打东面走,她绝不会走西面,垂了垂头微微颔首。 三面环湖,一条曲曲折折的青石板桥穿起岸边,翠拢亭就坐落在绿水环绕,绿树成荫的桃花林畔。 王世敬携着花莹莹款款而走,猝然之间啜一口花莹莹的嫩脸,琳琅唯有佯装视而不见。 翠拢亭中酒菜齐备,已经有三两个簪缨子弟靠坐等待着主人的来到。 王世敬眉开眼笑地看着一个秀颀俊朗,身上月白绫罗华服,头戴青玉簪,腰佩白玉带,脚踏蟒纹靴的男子。 琳琅眼幕低垂,亦步亦趋地跟在纪忘川身后。纪忘川不着视线,却已分明了解王世敬的用意。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不是旁人,正是陆白羽。 春风与暖阳相映成趣,流云絮絮漂浮在天空上,人间的三月,摇曳在温和的清风里。 翠拢亭的石桌上铺开了一桌子的佳肴,冷菜八碟,美酒一壶,把酒言欢正当时。亭子里已经陆陆续续坐上了两位贵客,门下侍郎肖国忠,陆府大少爷陆白羽,王世敬热情地邀请纪忘川入席,陆白羽起身相迎,表情自若,并未因突然见到纪忘川而显出一分讶然。能在清明踏青时节,见到娇俏可爱的琳琅不失为惊喜。 “纪兄,请坐,都是自己人,不必拘谨。琳琅,别杵着,今儿个没有主子奴才的,相请不如偶遇都一起坐下。”王世敬不知是故意,还是不知就里,特意把琳琅的座位安排在纪忘川与陆白羽二人中间。 纪忘川大方落座,只说了句。“坐。” 琳琅循着纪忘川的吩咐,坐在王世敬安排的座位上。陆白羽感激地忘了王世敬一眼,王世敬得意地咧嘴笑了下。 门下侍郎肖国忠见到怀化大将军免不了一套不痛不痒的官话,陆白羽全无心思,反而怔怔地看着琳琅的侧脸,白如凝脂,素犹积雪,想来脸上的掌印是消退了没有留下半分痕迹,不知道琳琅心里的委屈和愤恨是否消退?陆白羽想起那日的所为,就想给自己抽个耳光。 一味桂花排骨酿得细致入微,收集秋冬丹桂的香甜,融合鲜嫩的小排,摆在粉彩釉冷瓷碟子上,颜色跳突,令人垂涎三尺。 陆白羽见琳琅多瞧了桂花排骨几眼,正愁找不到破冰的机会,赶紧给琳琅夹了筷子排骨放在琳琅跟前的碟子里。“桂花排骨,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小菜,快尝尝。” “少爷有心。” 琳琅莞尔一笑,礼貌,客气,让人挑不出错,却故意退开距离。 陆白羽凑近琳琅,又给琳琅布了一筷子排骨,压低声音委婉说道:“别这么客气,这么生分让我心里不好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琳琅自知陆白羽这低声下气的姿态,定然是内疚前几日在将军府外唐突了她。琳琅并不责怪,她是故意激恼陆白羽,想让他就此远离,没想到陆白羽比牛皮糖还有韧性。“少爷,你这么说,倒是让琳琅心里不好受。当日是琳琅出言不逊,还请少爷别往心里去。” 陆白羽说道:“那就好,别拘谨着,你平素不沾酒气,多吃点菜。” 桂花排骨旁边搁着一盘小巧玲珑的鹅肝鹌鹑,鹅肝压成泥嵌在鹌鹑幼嫩的蛋黄中,配色讨巧,憨态可爱。 陆白羽又给琳琅夹了颗鹌鹑蛋,细心布菜。“将军府吃得可好,几天不见,瞧你怎么又瘦了。” 纪忘川目光不错,只是脸色阴寒下来,他眼尾都不曾扫过月琳琅,不代表他心里不纠结,肯放手。 王世敬瞅到这一幕,心底暗爽。他眉飞色舞地摇着骨扇,他想看纪忘川和陆白羽两人争风吃醋的一幕很久了,长安城风平浪静太久了,如果怀化大将军和陆氏茶庄的继承人因为争抢一个姑娘而闹得满城风雨,那一定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琳琅,这就是你不对了,入了将军府,翻脸就不认人了,连旧主子都爱理不搭的。” 陆白羽当王世敬为难琳琅,开腔帮话。“姑娘面嫩,国舅爷少开几句玩笑。” 纪忘川目不斜视,对王世敬的话不以为意,照旧与肖国忠谈论些无关痛痒的国事。 王世敬一手搂着花莹莹,一手摇着骨扇,脑子转得比风车更快。“陆兄呐,这丫头都跟了别人了,你还这么瞎操心,我都替你不值。” 琳琅斜睃了眼纪忘川,他仿佛置身另一个领域,对他们的调笑分毫不理会,琳琅说道:“琳琅只是微末之人,哪里值得路少爷上心,国舅爷就不必折煞琳琅了。琳琅在将军府当差,老爷对琳琅很好。” 陆白羽讪讪不悦,听到琳琅喊纪忘川“老爷”,听似平常的称呼,竟让人觉得柔情蜜意。 王世敬说道:“琳琅自荐做了侍茶女,莫非是陆府上对你不好?让你生出异心,为自己谋个好前途。” 肖国忠笑道:“国舅爷,这是大将军府上的家事,你管得可够宽的。” 王世敬一面笑,一面蹙眉。“谁说不是呢,我这人就是心善,见不得人委屈。” 这一个“委屈”说的巧妙,不知道是琳琅在陆府受委屈,还是陆白羽不被琳琅待见受委屈。 琳琅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慢慢握成了拳头。王世敬咄咄逼人的问题,让她有些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若说陆府的不是,必定下了陆白羽的面子。不管是什么理由,自荐做侍茶女另谋出路,便少不得被人谣传不安于室。 琳琅握拳的左手忽然被覆盖了一阵温热,纪忘川伸手握住琳琅的手。纪忘川转头看了一眼琳琅,掠过陆白羽,好似陆白羽从不在他的视线里,复又对王世敬说道:“王兄有心,将军府上的人,在下自会照看,不劳他人置喙。” 王世敬哈哈大笑,故意缓和气氛。“莹莹,快给各位贵客斟酒,只要伺候好了,让他们满意,保不齐将来都是你玉堂春的座上宾。” “是。”花莹莹拖着妖娆的尾音,站起身围着男人倒酒,敞开的领口倒出半露的乳球,肖国忠不自觉地多瞟了两眼,纪忘川和陆白羽皆是坐怀不乱,任由花莹莹给他们斟酒卖弄风情。 王世敬没头没脑地笑开了花,说道:“好了好了,今儿巧了,碰上大将军和琳琅,正好替陆少爷聊一笔心事,昨儿个听说陆少爷得罪了琳琅,今日既然偶遇,就让我给你们做个和事老,大家干一杯,把不开心的事都抹去。” 花莹莹照着王世敬的吩咐,给陆白羽和月琳琅斟满了酒,怂恿着月琳琅喝酒。琳琅是个聪明人,王世敬死命拴着琳琅和陆白羽说事儿,让他们三个人都陷入尴尬,她要给三人找条退路。琳琅倏然起身,一手举起酒杯,一手托着杯底,说道:“琳琅何德何能,让国舅爷如此费心,琳琅与陆少爷并无嫌隙,还请国舅爷放心。琳琅先干为敬。” 酒杯尚未碰到琳琅丰润的嘴唇,却被纪忘川一手夺去灌入口中。“胡闹,国舅爷平易近人不计较,你却要自持身份。” 琳琅悻悻然垂首不语。 王世敬陡然一惊,说道:“纪兄言重了,我与琳琅那丫头开个玩笑罢了,不至于如此上脸。” 纪忘川肃然以待。“是在下管教不力,琳琅尊卑不分。” 陆白羽连忙安抚琳琅。“将军似乎小题大做了些。” “琳琅与国舅爷同桌而坐,本就是僭越,应该受礼禁言。”纪忘川横眉冷言,“王兄,在下府中有事,先行告退,败兴之处,下次必定请罪。” 王世敬欲挽留,但是纪忘川大步流星走出翠拢亭外,回身朝亭内贵客们拱了拱手,琳琅跟在纪忘川身后快步走出翠拢亭。 陆白羽心里很不是滋味,琳琅成了别人的家奴,自己一直当眼珠子呵护的琳琅,在纪忘川面前任他随意呼喝,她都逆来顺受。陆白羽满满灌了一杯酒落肚,眼神死死盯着琳琅远去的背影。以前天天都可以见面,如今想见上一面,要翻越崇山峻岭。 王世敬与陆白羽比肩而坐,说道:“陆兄,心里不好受?” 陆白羽瞟了眼王世敬,一向与王世敬水火不容,可自从琳琅入了将军府,王世敬多次主动交好,他亦放下成见。他那些跟王世敬在聚宝斋攀比淘物件生出来的嫌隙,早就因纪忘川横刀夺爱而填平。 王世敬再是嚣张跋扈,可他们之间的竞争价高者得,况且聚宝斋那些终究是死物,哪像纪忘川手中的至尊至宝,纪忘川抢了他的琳琅,他恨不得把纪忘川捏碎成齑粉兑酒饮下。陆白羽犹豫片刻,终决定据实以告。“王兄,你阅女无数,你看琳琅还能回来吗?” 王世敬咂了口酒,问道:“为兄且问你,琳琅在你府上多年,你们可曾燕好?” 陆白羽咽了口唾沫,他一直喜欢琳琅,却从来不敢亵渎,偶尔摸个小手,都能让他心跳半宿。“不曾越雷池一步。” 王世敬怅然惋惜道:“陆兄啊,不是我说,这就是你不对了。既然喜欢,又是你府上的丫鬟,有什么理由不先下手为强,尝尝雨露春水的温情。你这一块完璧,生生送了别人。” 陆白羽不敢往下想,琳琅的处境不是以他一己之力能挽回。“难道纪忘川他敢?” “人家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位高权重,琳琅入了将军府,要是大将军喜欢,难道还能全身而退。”王世敬见陆白羽眉心拧巴,又加重了三分火候。“再者,我看这琳琅心里不见得没有纪忘川,你看那声‘老爷’,叫得销魂入骨,我要是个纪忘川,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陆白羽紧张地手腕一颤,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抬头见肖国忠言笑晏晏。王世敬说道:“肖兄是自己人,也是过来人。” 陆白羽说道:“还望王兄指一条明路。” 王世敬的指节微握,笃笃叩着桌面,阴笑道:“先下手为强。” 王世敬煽风点火好把式,把陆白羽的体内的无名火完全激发出来,一扇窜得老高,都快烧到头顶心上了。 花莹莹是风月场上的一把好手,看客人的眉头眼尾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技能,她一瞅跟前的三位大人有事商议,朝王世敬曲膝一福,称了想要去散散步的借口。王世敬就是看重花莹莹知情识趣这一点,摸了把花莹莹的翘臀,让她别走远。 三人聚头,王世敬率先说道:“娘儿们这种东西,别看成事前三贞九烈寻死觅活要保清白,可终究是谁占了身子跟谁过日子。陆兄,不就是个将军府的丫鬟,先生米煮成熟饭,只要琳琅铁了心跟你,你上将军府登门送礼折个腰,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陆白羽心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别看琳琅怯怯弱弱的样子,其实性子很烈。” 王世敬搭着陆白羽的肩膀,教唆道:“很烈?能有多烈,只要给她怀个小子,保管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陆白羽脆弱的道德防线被王世敬彻底击溃,与虎谋皮。“纪忘川每天像门神似的守着将军府,怎么才有机会?” 肖国忠笑嘻嘻地插话道:“昨日下朝后,听骠骑大将军说起,东南沿海倭寇来犯,怀化大将军不日将离开京畿赴东南沿海抗倭。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能够回来。” 王世敬看陆白羽露出一丝狡黠,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快及弱冠之年,还不通男欢女爱的妙处。“这就是机会,陆兄可要好好把握,早着先机呐。” 陆白羽面泛潮红,王世敬有教唆之嫌,可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这般盘算,只是被王世敬劝掇出口,自己正好半推半就地上马。 王世敬邪笑不已。“为兄在升平坊有一处私宅,可以借陆兄一用。” 春日美景无处不在,在风里,在云里,在山水草木之间,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纪忘川寒眉冷凝,他有自己的计较,东南沿海倭寇来犯,怀化大将军负责镇守东南沿海,朝廷颁令让他赶赴东南沿海抗倭。此时,又接获人皮藏宝图的密报,在益州城内汇丰镖局有神秘人托标恐怕与人皮有关。怀化大将军的身份在明,绣衣司主上身份在暗,却在同一时段发生了两件必须他亲自处理的公务,一时之间,心头纷乱,孰轻孰重? 琳琅跟在纪忘川身后,老爷突然驻足,琳琅猛然站定,身子朝前倾了倾。琳琅仰望了眼老爷晦涩不明的态度,谨慎问询道:“老爷,您是不是生气了?” 纪忘川转身,光影中的轮廓就像日光晒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辉,沉声如练。“你哪里得罪我了?” 琳琅仰着头问:“老爷,您不喜欢琳琅跟大少爷说话吗?” 纪忘川冷眼看她,这丫头太给自己上脸了,他岂能为琳琅跟陆白羽多说几句就生气,可事实上他真的有些生气。“陆白羽什么时候跟王世敬扯上了关系,他们素来水火不容,想来这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 琳琅琢磨了下,老爷这不甚明了的态度不知道是她哪里做错了。“他们本就算不得敌人,只不过素来喜欢互相攀比罢了,一来二往的,就彼此数落开了,见面也不对谱,不给好脸色了。” 纪忘川纵横生死边缘,对于人性善恶分得比一般人清楚。“王世敬此人不若表面上嘻嘻哈哈好相与,陆白羽还是远离为妙。” “琳琅谨记。” “琳琅。”纪忘川解开套在树枝上的马缰,缰绳握在手中,“明日,我要离开长安城。” 琳琅不假思索地问道:“那后天回来吗?” 纪忘川摇了下头,把琳琅托上了马鞍,自己轻跃翻身上马。纪忘川把琳琅揽在怀里,他不抵触与琳琅的接触,这暖热的温度引起他体内前所未有的欢腾。“或许今年秋天能回来,或许明年春天,总之,我会尽快回来。” 琳琅咬着唇,眼泪何时蔓延上了眼眶,听到老爷外出执行公务的消息,她顿觉头脑空白了一片,心情低落入海。“嗯。老爷放心去,震松堂就交给我了,我一定会每天打扫房子,无论老爷何时回来,都可以住得舒心。” 纪忘川难得温言道:“今儿既然出来了,带你去吃顿好的。” “老爷。”琳琅抿了抿唇,“我想买个纸鸢。” 纪忘川颔首应允。“沿途若是看到,就给你买。” 举目望天,满目都是色彩绚丽的纸鸢,笑八仙、蝴蝶飞、仙桃、西游记……琳琅心头荡漾着一缕一缕的唏嘘。棕马缓步踱至石拱桥边,桥脚下有个卖纸鸢的摊面,清明放纸鸢是习俗,做小生意的人往往会赶在这个日子守在桃花林附近赚点钱贴补。纪忘川下马走到小摊面旁,纸鸢造型各异,千奇百趣,琳琅遥遥指了指,纪忘川就买下了一只吕洞宾图样的纸鸢。 纪忘川把纸鸢举起递给琳琅,说道:“姑娘家的,怎么买个男人?” 琳琅捧着纸鸢,说道:“这是买给老爷的,可不得买个男人才好。” 看着琳琅的脸色有阴转晴,纪忘川倏然一笑。“老爷喜欢姑娘,你该给老爷买个姑娘图样的才对。” 琳琅垂下眼,认真地盯着牵马踱步的纪忘川。她很想问一问纪忘川,是不是喜欢姑娘,自己也算个姑娘,那老爷能不能喜欢她。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一个家族的支撑,她是最普通最低贱的婢女,即便老爷能喜欢她,也只能落个不入眼的通房。堂堂月家的千金,即便落草为寇,总有那点自尊在,自己不要脸了,爹娘泉下有知,也不能接受女儿如此不自爱。“老爷,您真的喜欢姑娘吗?坊间传的可坏了,说什么话的都有。” 纪忘川没有回头,只是牵着马慢慢走。多希望这一点的光阴能流转得慢些再慢些,让他们无拘无束地说一段心里话。“坊间那些坏话,你可都信了?” 琳琅浮了一色笑意,幸而纪忘川看不到她得意的脸色。入将军府后,她渐渐发现怀化大将军非凡容貌,清肌风骨,洁身自好,真正是个齐全十足的良人。“琳琅信不信不打紧,只是老爷若真是喜欢姑娘,怎么还不娶个夫人?” 纪忘川讥笑道:“你何时操起了媒婆的行当来?” 琳琅笑道:“手艺是活宝,天下饿不倒。要是我真有这能耐,以后倒也有口饭吃。” 纪忘川见过琳琅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一面,倒也觉得有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时近晌午,即便走得再慢,光阴流逝也不会停歇。他翻身上马,起初怀里抱着琳琅仍有些心怯与尴尬,这一次上马后更熟悉了不少,他索性把琳琅的身子往后挪了下,琳琅的脊背密实地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左手揽着琳琅纤细的腰,如此暧昧的姿势,却让两人感到十分自然。 纪忘川带琳琅去了长安城首屈一指的食府品珍楼,点了一桌子的佳肴美馔。琳琅心情有些低落,却强打起精神来。 这一顿饭算是给纪忘川践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在场。纪忘川并未点酒水,怕琳琅酒量浅饮酒失态,回将军府上不好看相。他这一走,不知道何时能回来,琳琅在将军府上继续当个可有可无的人才能安稳地等他回来。陆白羽在将军府闹过一场,若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怕是老夫人有想法,对琳琅反而不利。 琳琅忍了半天,才问道:“老爷,这行军打仗的都是男人吗?” 纪忘川自然明白琳琅心头氤氲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想把琳琅带在身边。可是,怀化大将军治军严明,杀伐决断,带个女子上路,不免引起非议,无异于自毁长城。“行军打仗,以命相搏,以身护国,是男儿所为。” 琳琅懂事地颔首,从怀里掏出一串攒心梅花的络子。“老爷别嫌弃,琳琅见老爷的佩刀上光秃秃的,就自作主张打了个络子想送给老爷。老爷,您喜欢吗?” 纪忘川唔了声,怕琳琅再多一分力,他都要难以自持。这么柔软,贴心,美好的人,好似生长在花蕊里,盛开在一年四季,照亮了他惨淡的生命。“什么时候打好的?” 琳琅觉得口舌干燥,有些词穷。“几天前就打好了,就是拿不出手。” 攒心梅花络子,手工精致,只是一看就是姑娘家用的,张扬的红色,与纪忘川一贯沉郁的形象不甚匹配。“嗯。老爷很喜欢。下回再打。” 琳琅问道:“老爷,您喜欢什么图案的,有象眼块、朝天凳、连环、梅花、方胜、柳叶。” 纪忘川说道:“那就每种来一条。” 饯别宴用了近两个时辰,两个人偶尔说笑几句,倏然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的桎梏。纪忘川舍不得说走,怕一走就真的要走了。 可是夕阳从西边渐渐扬起了晚霞,余辉洒金窗棂,落下了一地暗沉的碎金。 纪忘川惋惜道:“可惜,来不及放纸鸢了。” 琳琅微笑着摇头,说道:“就是要晚上才好。老爷,这纸鸢咱们晚上放。” 纪忘川微微颔首。“还有这种说法。” 夜来幽静,忽明忽暗的星光点缀在夜空之上。 琳琅等在震松堂的廊下下,松林深处青石板路上叩起了悠悠的脚步声。 纪忘川在静安堂向老夫人请辞,心里记挂着琳琅,与纪青岚虚聊了半柱香的时光就赶回震松堂。 廊下站着一片纤细的身影,那是他所有目光凝聚的所在,比星光更璀璨,比明珠更光洁,松林仿佛在他身后倒退。纪忘川快走了两步,琳琅微笑着曲膝,尚未朝他福一身,已经被纪忘川一手托起。“哪儿这么多虚礼,以后没有外人在,你就松泛自在些,不必行那些礼数。” 琳琅甜甜地应了声,拿起手中的纸鸢。“老爷,您拿着纸鸢。” 纪忘川接过琳琅手中的纸鸢,借着稀薄的月光,吕洞宾图样的纸鸢背面写着两列字,“愿老爷此行平安顺利,早日归来”,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很是惊艳。“你写的?” 琳琅有些羞赧,纪忘川盯着两列祈愿的话看了一会儿。“嗯,琳琅五岁开蒙,跟着教书先生学了一年。”纪忘川把目光转向琳琅,对她的话颇有些好奇,琳琅只好硬着口气,出了口气。“之后,家没了,就不学了。” 琳琅刻意模糊了那段过去,可纪忘川却明白那句“家没了”背后该有多少沉痛的悲怆。纪忘川伸手握住琳琅的手,温润地安慰道:“过去便过去了,在将军府上,老爷不会亏待你。” “老爷,您拿好咯。”琳琅恋恋不舍地抽出手,拿起纸鸢的拉线慢慢往外走,一人牵着纸鸢的拉线,一人拿着纸鸢。琳琅一边放线,一边在拉线上挂上一串串彩色的小灯笼。“老爷,您力气大,您来放纸鸢。” 纸鸢飞起在夜空里,就像悬挂了无数的星光。 两人临风而立,眴兮茫远,琳琅偷偷踮起脚尖才及纪忘川的脖颈处,趁着老爷举目望月之际,她斜睃着老爷轮廓分明,相貌非凡的侧脸,倒映在眼眸里灿烂的银河都不及老爷一分俊俏。老爷的唇丰润柔软,琳琅突然生出想触碰一下的感觉,顷刻间,惊讶自己荒唐的想法。琳琅舔了舔唇,说道:“老爷,琳琅想借您的佩刀一用。” 纪忘川取下蹀躞带上的佩刀,手握住刀鞘,把刀柄位置递给琳琅。琳琅接过佩刀,一手利落地割断了纸鸢的牵线,然后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纪忘川问道:“割断牵线,这有何说法?” 琳琅抬眸笑对,说道:“在咱们民间有一个说法,若是在清明节这一日放纸鸢,把愿望写在纸鸢上,将它放在最高空时,割断牵线,清风会把它送往天涯海角,老天爷一定会看到愿望,这样就可以除病消灾,带来好运。” 纪忘川心里颇为受用。“既然是这样,应该再买一个,写上你的心愿。” “琳琅心里只有老爷,只要老爷早日平安归来,就是琳琅最大的心愿。”琳琅不假思索地接话,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彼此之间氤氲起一种奇妙的氛围。心里只有老爷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赤裸裸的表白,却被琳琅义正言辞地说出口,如今回味起来心里感到很诡异。“琳琅的意思是,琳琅一心侍主,心里除了老爷,再也装不下其他事,只要老爷平安顺利,就是琳琅最大的福气。” 琳琅又解释了一通,可发现这么解释,听起来还是有点别扭。纪忘川一言不发,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琳琅尽力掩饰尴尬,琳琅张口结舌的说话间,纪忘川揽出一臂,琳琅的额头撞在纪忘川的胸口上,整个人陷入了纪忘川紧实的怀抱里。 还有什么可解释,一直痴心盼望的不就是这样的亲密吗?琳琅莞尔一笑,把头稍稍埋得更深些,老爷的胸肌紧致,胸膛跳突的节奏由沉稳转而加速。 明日启程,可脚下好似生了根,迈不开步子。纪忘川犹豫过,挣扎过,可明日一走,再见不知是何时。若是放开这个怀抱,怕当他回来时,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快,可这一切却避无可避,他孑然一身这些年,只是为了等待这一个长在他心尖上的人而已。他以为自己长着一颗铁石心肠,这一生注定不会爱上任何人,可终究是断错了自己的命途。遇上了对的人,即便是铁石也会开花。 纪忘川俯下身,下颌抵住琳琅的额头,温和说道:“等我回来。” “嗯。”琳琅仰起脸,望着曾经可望不可即的男人,那么俊美齐整的男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心动。琳琅伸出一只手,用力掐了把脸,脸上猛然吃痛。“原来不是做梦呐。我正纳闷呢,我是什么时候睡着开始做梦了呢。” 琳琅盈盈地笑着,双眸潋滟如水,漫天的星光映在眼内,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纪忘川觉得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抽离,完全不受理智的掌控,他俯下身,吻了吻琳琅娇媚的眼睛。 这一吻如此心惊,琳琅全身毛骨一震,老爷吻了她,老爷为什么会吻她,是因为喜欢她的缘故吗? 纪忘川留意到琳琅震惊的反应,自责自己孟浪之行,与王世敬之流无异。“琳琅,怪我有些失态,唐突冒犯了你。罢了,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纪忘川推开了一臂,琳琅顿失那眷恋的怀抱。“老爷,我明天给您送行,好不好?” “不必。” 纪忘川转身推开隔扇门,走进震松堂内。 琳琅痴痴地望着纪忘川转身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梦醒得真快。” 听到琳琅逐渐远去的脚步,纪忘川冷漠地动了下嘴唇。“出来。” 一身绣衣官服从窗子翻入房内,项斯恭敬地半跪在纪忘川面前。“主上。” 纪忘川眼内寒光毕现,他不能让人发现他的软肋,那会成为他的掣肘。“看到了什么?” 项斯把头埋下,回禀道:“属下什么都没有看到。” 纪忘川负手而立,昂扬天地。“今夜就动身赶赴益州,汇丰镖局那里情况如何?” 项斯把搜集到的情报直言呈上。“绣衣使日夜盯着汇丰镖局,托标的是一名四十上下的商贾,要与镖局随行,一同运镖至身毒国。” “身毒国?” 纪忘川心生疑惑,按惯例而言,委托镖局运镖至他国,委托人出了重酬,只需在目的地等待即可。可是这趟标却稀奇,汇丰镖局是大江国镖局的老字号,出了名要价高、信誉好,既然出了大价钱,仍然不放心要随行,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趟镖价值连城,二是托镖人另有目的。 纪忘川问道:“有没有查出此趟托的是什么镖?” 项斯回道:“一尊翡翠观音。” 纪忘川讥嘲一笑,勾起嘴角。“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运一尊观音?” 项斯问道:“主上,是否此刻动身去益州,汇丰镖局会在明日子时鸣鼓出镖。” 纪忘川怅然所失,心里空落落的,终究是要走的,他必须去追查人皮藏宝图的下落,辗转多年,好不容易打听到汇丰镖局这趟镖有可疑,必定要亲自去查验无异。况且东南沿海倭寇来犯,他已经派了副将莫连率领骠骑营三万大军先赴沿海布军。任何一桩都必须他亲自操持,万没有贪恋温柔乡不肯离去的道理。“项斯,你且留下替我查一个人。” 项斯拱手作揖。“请主上明示。” “琳琅。”纪忘川垂眼看他,“就是你刚才见到的女子。” 项斯双手抚地,额头磕在地上。“主上,项斯不敢妄言,绝不会将今日所见透露给任何人。” 纪忘川扶起项斯,沉声道:“项斯,自你加入绣衣司起,如今已有八年了。我相信你,就如同信自己。” 项斯站起身,恭然肃立。“主上,入了绣衣司,便要斩断七情六欲,心里有了牵挂,一旦被人发现,便是自曝其短。这些话项斯不该说,但是,主上一直清心寡欲,不屑逢场作戏,宁可被外人谣传出各种荒唐的名声。如今,却……” 纪忘川挥了挥手,说道:“退下,我自有主张。”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连项斯这样偶然的一瞥都能看出端倪。那么,以王世敬纵横情场多年的老手,岂会看不出他与琳琅的门道。他终究是放心不下琳琅,夹放在衣袍内的攒心梅花络子熨烫着他的心。 纸鸢随风飘摇在空中,早已消失了踪影,一定是飞到了天涯海角。 纪忘川站在翘起的屋檐角边,俯瞰琳琅的卧房,房内点着一豆昏黄的烛火,琳琅尚未就寝。看她忙忙碌碌地从笸箩里找出丝线,抿着嘴偷笑着,手上搭着络子。他只是随口一说,让她每种花样都打一条,没想到她这般上心,从离开震松堂后就忙起来了。 烛光映衬着她完美的剪影,恍如一朵朵美丽的窗花,绽放在午夜的窗子上。纪忘川深深看了一眼,以为多看一眼,便能让空洞的心填满一分。 琳琅终究没有赶上给纪忘川送行,昨夜那缠缠绵绵的一幕,如今回想起来恍若黄粱一梦,梦醒了,就像旭日冲破迷雾,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可琳琅笃定地记得,老爷切切实实地吻过她的眼睛,那一吻停留在琳琅心里,化成了淡淡的朱砂痣。 怀化大将军府依旧如往日般宁静,清明一过,香芹、桐玉她们都闲下来,府上因之前过节彻底清扫了一遍,这一日闲来便是几个姑娘围在一起绣绣花,打打络子,日子宁静安逸。 琳琅性情随和,心思巧妙,往往能想出一些好看的花样。香芹和桐玉她们闲来都会跟琳琅凑对,一起坐在天井里晒太阳,忙些女红活计。 琳琅侍茶女的出身在将军府上也不是秘密,香芹她们倒不远着她。大家都是苦孩子出身,谁家要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会把孩子送去做伺候人的活儿,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还得忍着东家的训斥责罚。 怀化大将军府占地广,屋宇楼阁却不算多,尤其人事简单,大将军不喜欢与人交往,府上人多反而让他眼晕,统共一个老夫人掌事,府上十几二十个人各司其职,往常井水不犯河水,更谈不上勾心斗角搏主子欢心的戏码。 东方的日色,银杏疏疏阔阔的叶丛里透过无数斑驳的日光,洒遍着一地的金屑。 桐玉指着琳琅手中绯色锦线,问道:“你这打得是什么图样?” 琳琅抬起头,温煦的阳光晒在脸上,晕出浅浅的光圈。“一炷香。” 桐玉翻着琳琅的笸箩,从箩里翻出绯色锦线,一脸求知若渴道:“真好看,快教教我。” 琳琅眯着眼,微笑点头。 香芹手里绣着一块鸳鸯戏水红肚兜,桐玉斜眼瞥香芹,冲琳琅做了个鬼脸,笑道:“瞧这香芹姑娘,不知道是动了什么心思,绣这大红鸳鸯肚兜,绣得再好看,你这是要给谁看呐?” 香芹原本一心一意忙着手中的活计,桐玉酸溜溜的一击,脸颊涨红,把绣了一半的肚兜往笸箩里一放。“好你个桐玉,别顾着挤兑我,你那点花花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那一炷香打给谁用?” 桐玉嘟了下嘴。“我……打着玩儿。” “谁信呐。”香芹挤兑桐玉道,“该不是看上后巷子口那个学堂里的教私塾小相公了。你这是要私定终生,送定情信物呐。我看像那么回事儿,老夫人让你去买个香粉,你都借机往后巷子口绕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琳琅原是置身之外,但香芹说起桐玉要打一炷香图样的络子送男子,这是私定终生送定情信物,不由讪讪发烫。她原本没想过这一层,只觉得老爷的无惧刀柄上光秃秃的,要是配上攒心梅花络子,必定可以增色不少。怪不得老爷连夜离府,一定是觉得自己僭越,而老爷又不好当面拒绝,这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了。 到底是没经历过男女感情的大姑娘,说起似是而非的男女关系,都容易当真上脸色。桐玉辩解不住,只有声嘶力竭。“胡说!” 香芹看桐玉羞成了熟透的虾子,更是打趣得紧。“当我是胡说,那你恼什么?” 桐玉撸起袖子,作势要教训香芹。“再胡说,我可打你了啊。” “你要是打我,你可就是心里有鬼,被我给戳中了啊!” 香芹连忙起身躲到琳琅身后,她们一个追一个逃,玩笑得不亦乐乎。琳琅乐见她们嬉笑玩闹的样子,彼此之间毫无芥蒂,忙完何总管给她们安排的工作,一起开开玩笑,做做女红,一天的日子就这么打发过去。 可心口总是惴惴不安,纪忘川一走,将军府的定海神针被移走了位置,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风吹起鬓角的碎发,琳琅抬手挽起在耳后,想这些作甚,活得太通透,反而给自己找罪受。 香芹、桐玉四人是清扫大将军府庭院的婢女,昨夜落了一场暴雨,打落了一地的树叶,柳絮落成棉花团子泛在石板上,够她们忙活上一阵子。琳琅是专职侍奉大将军的,主子一走,老夫人身边人用惯了,也不使唤她,她成了整个将军府上最得空的人。 府上的人事易相处,琳琅闲来也愿意搭把手。桐玉想要打一炷香的络子,琳琅就坐在杌子上,膝头放着针线箩,正在针线堆里整理锦线。 门笃笃叩了两声。“琳琅姑娘在吗?” 琳琅应了声,就去开门,门外小厮十七八岁光景,面嫩,回忆了一番,好似是府上的护院。 护院笑着眼,开口说道:“琳琅姑娘,冒昧打扰姑娘了。小的叫春晓,府上的护院。” 琳琅不疑有他,说道:“春晓,有何事?” 春晓从袖口管子里掏出一封信,说道:“有人托小的给姑娘送封信。” 琳琅哦了声,点点头,接过信,谢了春晓。又复坐在杌子上,推开了雕花窗,支起了叉干,让日色流泻进来,这才打开信封。 笔走龙蛇的书法,琳琅看过许多年,这是陆白羽无疑。信中言辞恳切,向她诚意道歉当日鲁莽之行,一直内疚不已,故而久思成疾。如果琳琅能够原谅她,请她往升平坊桃夭居一叙。 琳琅不是铁石心肠,陆白羽对她有情,在陆府十年亏了他暗地里接济照料,虽然照样受排挤给脸色,至少从未挨过饿。过去是她少不更事,不懂回应他的感情,到了如今情窦初开的年纪,却遇上了一表人才的纪忘川。陆白羽明明是唾手可得,却偏偏缘分浅薄,错开了时辰,终究是无缘一场。 清明正日,与陆白羽在翠拢亭匆匆一面,因着外人在,好多话说不开,况且连老爷都看出王世敬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陆白羽长着聪明脑袋,却半生富裕宠溺,生性单纯,对旁人假惺惺的奉承甄别不开,琳琅也想找个机会给他提个醒。 信上约她升平坊桃夭居,琳琅腹诽,何时少爷在升平坊置了宅子,约她酉时相见,她又该如何跟何总管说好? 日色游走特别快,一晃眼天幕就遮下来,琳琅穿了对襟半臂上衣,素雅襦裙,整了整衣装跨出了门槛。 将军府内的门房拦下她,琳琅眯着眼笑,客气地说要出去买锦线打络子。纪忘川在府上时,并没有下令府上不许人走动,何况大将军对琳琅的宠爱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当局者迷罢了。既然琳琅姑娘说要去买打络子的锦线,只能由着她去,连老夫人都闲事不管,他们这些伏低做小的有什么可以置喙的。 升平坊与怀化大将军府隔了五六个坊,琳琅沿途截下了辆平车,才能粗粗赶在酉时上下到桃夭居。春色渐深,日头逐日拉长,但这个点上,晚霞余光悄收,天色幽蓝如一潭深水。 琳琅问了坊口准备开夜市的货郎才知道桃夭居在升平坊底,一处地址幽静的角落。桃夭居的门房一早就侯在门外,老远见琳琅走来就上前迎上去问安。 琳琅握了握手心,手心还会疼,这一切是真实的。可心里却跳突,她最是审慎,她杵在桃夭居门口的匾额前踟蹰。按说陆白羽邀约她,冲着他对自己多年的照料也应该欣然赴会,可眼下心弦绷得紧,怕是断了就溃败,又有些不敢进门。 琳琅问门房。“陆少爷在里面?” 门房点点头,答道:“陆少爷怕姑娘不识路,派小的们在门上候着,现下在里面等着姑娘您呐。” 陆白羽是厌倦了陈其玫管束,在外间置了宅子,好自由快活些。琳琅拎起裙角跨进门槛,桃夭居门面小,里头却大有乾坤,布局精妙,假山美石,亭台环绕,绿荫处处,亭亭如盖,鸟语花香,雅致精巧,的确是闹中取静的佳处。 门房领着琳琅在一处绿萝隔扇门前,琳琅抬头看匾额上“宜室”二字,脚底有些发麻,不识适宜地提高了些警觉。她从来不是个蠢顿的姑娘,但她也不愿以恶意来揣测别人,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许多男人的恶意她并不清楚。 既然答应赴会,已经到了这当口上,断没有不见面扭头就走的道理。琳琅叩了叩门,陆白羽柔声让她进来,她推门而入,只见一架座墩屏风伫立眼前,绕过屏风后,六支六方雕花紫檀灯架上挂着红绸灯,黄檀木花瓶纹圆桌上布了些酒菜,陆白羽就坐在黄檀木杌子上等她。 红绸灯里燃着烛火,烛光透过红绸熏出柔黄暖红的光线,映着满屋子的暧昧。陆白羽回眸冲她微笑,美貌公子,在灯火熏染处出落得益发俊秀。 琳琅走到陆白羽跟前,落落大方地唤了他一声。陆白羽压了压手,让琳琅在他跟前坐下。 圆桌上不仅有酒,还有茶,出于体贴,陆白羽先给琳琅倒了杯茶。琳琅嗅了嗅茶香,轻轻抿了口茶,含笑道:“浓而不苦,香而不涩,汤色清澈透亮,是瓜片。”琳琅忍不住又抿了口,讪讪道:“琳琅说错了,不是瓜片,是提片。” 陆白羽笑了笑,琳琅在他眼前笑颜如花,曾经垂手可得,如今见一面都要大费周章。“琳琅的舌头巧,被你一试,绝不能鱼目混杂。的确是谷雨前提采的,若是喜欢,我让人送些给你,带回府上饮。” 琳琅知分寸,推说不要。从离开陆府开始就想与陆白羽生分些,自己到底是个命苦之人,陆白羽有着光辉璀璨的前景,断不能折在她手上。 才离开不足月,就生分成这般光景,陆白羽心里无限凄凉。纪忘川不知道给琳琅灌了多少迷汤,能让她对自己的赤诚之心如此无视。陆白羽无奈之下,只能给她回忆回忆青葱的往事。“琳琅,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那真是最好的时光,那个时候父亲带我去月海山庄做客,你在床上吃青梅,我骑着竹马找你玩儿,真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是没有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我们也许早就结为夫妻。” 琳琅抚了抚额角,揉着太阳穴,她是最不能提小时候的。“羽哥,那些都过去了,还提来作甚?” 那时万般好,天塌下来还有爹爹撑着,月望山只是商客,却是巨贾,脑子活络,虽不入仕为官,但是在朝廷重臣之间游刃有余。只要月望山在山庄里,吃饭、睡觉,哪怕如厕都可以脚不沾地,让爹爹背着、抱着,真是怕含在嘴里会化了那样金贵。 老天爷可能看她太过安逸了,不是公主,却胜似公主般的供着,所以,让她一夜之间跌进尘泥里,埋进最深处,连呼吸都带着割裂喉管的撕痛。 陆白羽想和风细雨地同她谈,琳琅眼眸呆滞,定是心累极了。“但凡我有些办法,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些苦。琳琅,你再给我些时间,我爹是你陆叔叔,他性子温吞,可我娘她性子躁,跟她不能硬拼,只能徐徐图之。所以,我没办法跟她名正言顺地撒气,要是横竖跟她决裂,将来你嫁入了陆府也不好相处。”琳琅刚想开口,陆白羽一指遮上了琳琅樱红的唇。“听我再说说心里话。我知道这些年你受的苦,你是月海山庄的大小姐,长安城首富的千金,你不该进府当侍婢。都怪我自私,父亲当时要收你当义女,哪怕外人以为你是父亲的私生女也罢,可我不愿,要是你成了陆府的义女,那我们就成了名义上的兄妹,我若是要娶你,便是坏了人伦五常,少不得要被人一同编排。我是不打紧,但你是姑娘家,名声比命还重要。” 琳琅拉住了陆白羽的手指,将他的手平放在圆桌上。“羽哥待我赤诚,我心里都知道。” “你知道?”陆白羽心思又活络了些,说道,“可你总是若即若离,让我心里不安呐。跟我回去,自你入将军府后,我整宿整宿无眠,坐在百花园里看月色等天明,每天过得跟行尸走肉一样。” 琳琅讷讷不语,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可以开解陆白羽。她给陆白羽倒了杯热茶,但是茶放久了,到底是凉了,跟人心也一样,隔了远了就淡了。陆白羽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想的。“羽哥,茶凉了,我去给你续上。” 她起身要去外间沏壶热茶,但陆白羽此刻哪里能容她再离开半步,若是琳琅从这里出去,他必定万蚁蚀心,伤痛不已。陆白羽扣住她的手腕,不许她走。 体内热血翻涌,抨击着胸腔,直直要撞出个窟窿来。琳琅挣脱不开,急道:“琳琅何德何能,让羽哥这般费心。” “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说法,何德何能?着实讽刺,我不需要你的德能,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你都做不到吗?”陆白羽怒色上脸,火气上窜,吓得琳琅往后缩了缩身,但是无济于事。琳琅如同草野间的脱兔,纵然是野性的,哪里能是天上翱翔的秃鹫的对手!“你喜欢纪忘川是不是,你叫他‘老爷’,真是蜜里调油,婉转甜腻!你都跟他好到什么程度了,他占了你没有?” 好似突然被人狠狠甩了个耳光子,耳朵里嗡嗡飞蚊,这些登徒子的浪话怎么能从陆白羽口中叫嚣出。 琳琅惊恐瞪大水汪汪的双眸,渐渐矮下身,却被陆白羽拎起来裹进胸膛里。“羽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你跟了我,我光明正大娶你,再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你给我生个孩子,我们好好过日子,这下就齐整了。”陆白羽扼住琳琅的下颌,死死盯着她。“我会继承陆氏茶庄,成为长安城首富,照样给你过去那样富足无忧的生活。” “我不要,我统统不要!”琳琅不甘屈辱,拿额头撞他的下颌。“你放我走,快放我走!羽哥,你一定是哪里不妥!” 陆白羽气血乱流,眼内蹿着欲火,琳琅在他怀里稍微乱动些,他就坐立不安,继续找个发泄的出口。琳琅的苦求叫嚷声,他完全充耳不闻,心里只有一计,谁占了她的身子她就跟谁过日子。“我很好!从没有这样畅快过,直抒胸臆,和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琳琅,听话点,再反抗,我只能用强,让你痛些,痛过以后就好了。” 琳琅做惯粗活有些蛮力,但是在欲火熊烧的陆白羽跟前无异于小打小闹,增添些暴力的情趣罢了。陆白羽已经顿失了常性,寻常的言语周旋根本无济于事。他的目的很明确,难以撼动,他等得太久了,怕琳琅投入纪忘川的怀里,只能占有她,也许只有这唯一一次的机会。 陆白羽抱起琳琅扔进围子床内,三面雕海棠纹的围子就像一个牢笼,要逃出去只能直面陆白羽。可琳琅势单力薄终究是落入了下乘,她惊慌地放声大哭,十年来她不曾这般惊恐过,眼前之人,温润如玉,是值得信赖的大哥,可就在刹那间恍如戴上了修罗面具,她一点也不认识。 琳琅失声大叫。“老爷……老爷,救我!” 一声声老爷更像是催命符,让陆白羽神智陷入更深层次的绝境里。他一手扒开琳琅的对襟半袖,露出大片细白的脖颈。“纪忘川不会来的,你的老爷有军国大事,哪里会想到你,你只是他大将军府上的一个侍婢,他心里没有你!即便有你,也至多收你做无名无份的通房,最多置个宅子当外室。哪里比得上跟了我,我许你陆府大少夫人!”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琳琅发疯似的拽他,到底是螳臂当车。“老爷……老爷……你救救我……” 琳琅无望地喊着,心知是无望,不过是最后的困兽斗,她卯足全力,一头撞在床围子上,却被陆白羽眼明手快扯了回来,再一次沦陷在陆白羽的钳制中。 襦裙被扯得稀巴烂,这一次比破庄之日更狼狈不堪。琳琅发狠地喊:“陆白羽!我恨你!” 陆白羽控制不住身体和思想,琳琅白玉无瑕,被他捏过的身上、手上到处都是红印,他心疼,却更想贴近她,弥补她。身子上的血气漫涌到一处,她越是三贞九烈,他越是非占用了不可,否可留下,就是便宜了纪忘川。 那一声声的老爷,更是钻着他的脑心。陆白羽安慰自己,只要过了这一关,对他们来说就是晴天,琳琅会安下心来和他过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琳琅哭得梨花带雨,无力周旋,无力自保,连一头撞死都无力,她这一生被欺凌惯了,连陆白羽都要趁势来欺负。 隔扇门外有扰攘,门被一脚踹开,插屏座哐当一声,被砍成两段。琳琅恐惧地撇头,阒然的夜色中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玄色绫罗常服的男子,手中握着无惧刀,横眉冷对,他箭步上前,一把扯起围子床上的锦褥裹住琳琅,一手将琳琅抱在怀里。另一手以刀尖对准禽兽陆白羽。 琳琅泣不成声地把头埋进褥子里,陆白羽口中骂道:“纪忘川,你把琳琅带往何处,她是我陆白羽未过门的妻子,把她还给我!” 纪忘川居高临下,鄙夷看他。“我说过,她是我的人,你敢动她,是活腻了!” 陆白羽从床上起身攻击纪忘川,却被纪忘川一掌化开,陆白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击中胸膛,当即呕出热血。 无惧刀一出,陆白羽便会血溅当场,无力回天。琳琅终究是顾全大局的,她睁大眼,忙阻止道:“老爷,不能杀!” 纪忘川眼眸寒光凛凛,比刀锋更锋利。“为何?” “这里不是战场,是长安城,大江国国法如山,杀人抵命,得不偿失。”琳琅止住啜泣,神志清醒。“况且,说到底,我是陆府养大的,我不能让陆叔叔伤心,”琳琅黯淡地垂了垂眼,嗫嚅道,“羽哥,也有他为难之处,你看他双眸血红,气息混乱,恐怕……有异。” 琳琅一向藏着掖着都好,只是情急之下,到底说出了“陆叔叔”这个称呼,她的确不是陆府上一名普通的侍婢,必定有些渊源与牵扯,不然陆白羽不会总是口口声声称她为未婚妻。 纪忘川厌恶道:“若他再有贼心,怎么办?” 陆白羽仰头盯着她,琳琅抽了口气。“再杀。” 她的话比无惧刀更甚,剐透了他的心。她就这么厌恶跟他亲近,可如今却甘愿被情敌裹在怀里。 夜色如墨,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琳琅隐忍地不敢发出大声气,她把头窝在褥子里。纪忘川抱紧她,隔着褥子也能感受到她逐渐冷却的体温。她心里憋着委屈,却不敢放声宣泄。眼泪在眼眶子打转,这么迷人倩丽的眼睛,不是用来流泪的。 凉风来得极不巧,吹得人心更冷了。纪忘川腾出一只手,掖了掖锦褥,怕风从豁然的缺口里灌进琳琅的身体里。 琳琅仰起头,喃喃道:“老爷……我是不是做梦了。” “哪有这么多梦可以做?”纪忘川不忍苛责她孤身赴会的失策,谁能想到一直信任,陪伴成长的大哥哥,一夕之间更改了本来的模样。 脆弱透明的泪水蒙在眼眶中,凝成了晶莹的水壳,只要一眨眼,就会破裂掉落。纪忘川的心都快被她捏碎了,这样一个水做的美人,陆白羽怎么舍得无情地践踏。让她流泪,似乎是天地间做得最恶劣的事。 “老爷,我真蠢。”琳琅叹了口气,“明明心觉有异,可还是应了约。” 他的语气愤然,但是尽量压低声音,免得震伤她,此刻的琳琅仿佛经历了战火的灼烧,稍一看顾不周,就会被风碾成沙。“谁能想到陆白羽会如此禽兽。” 眼睛眨了下,蒙在眼眶里的水壳破了道口子,汩汩流过脸颊,拂过唇边,留下一道又一道心碎的痕迹。“老爷……您要是没来,琳琅怎么办……” 纪忘川轻柔地安抚说道:“你会好好的,我一定会来的。” 琳琅一手捂脸,几不可想象,陆白羽虎视眈眈的眼神想来就后怕。“琳琅真害怕……少爷他,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变得那么恐怖,他到底想做什么?” 纪忘川冷脸说道:“他吃了五石散。” 琳琅诧异不解,知道那肯定是害人的东西。“那是什么?” “药性燥热绘烈,服后会让全身发热,产生一些迷惑人心的效果,以色用之。”纪忘川轻蔑地嗤了声。“庙堂之上,不少人道貌岸然,说起来满口仁义道德,指点江山,挥斥社稷。背后狎妓,服用五石散大有人在。” 琳琅骇然,惊道:“少爷……原本不是这样的……” “人会变的。” 这话好似说给琳琅听,却更像说给自己听。他的确变了,变得速度之快、规模之***本令他始料未及。 琳琅的脸冻得冰冰的,他问了声。“冷吗?” “嗯。” 纪忘川把琳琅裹得更紧了,她的冷,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孤寂感。 琳琅止住了啜泣,低低问道:“老爷,您怎么来了?” 纪忘川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时刻不放心留琳琅一人在长安城,暗中派了绣衣使项斯监视,一旦有风吹草动,项斯会用绣衣司暗通消息的方式告诉他。那个叫春晓的巡侍贪了陆白羽十两银子,给琳琅送了封信,现在已经是城外乱葬岗上一具无头尸。 项斯的飞鸽送来消息时,他正在赶赴益州的路上。简单的八个字,琳琅赴约,升平桃夭。八个字好像长出了锐利的猫爪,几乎要把纪忘川的心挠破。他下令随行的绣衣使,沿途盯着汇丰镖局和托镖人,不等他出现绝不能轻举妄动。而他则快马加鞭赶回长安,纪忘川松了口气,幸亏赶得及,在她彻底沦陷前,他一手将她带回了自己身边。 棕马在桃夭居巷子口等着主人,纪忘川让琳琅侧坐在马鞍上,照旧是紧紧抱着她的姿势。他抖了下马缰,马背颠簸,琳琅往纪忘川身上靠。老爷的怀抱坚实安稳,不论承受了多大的苦痛,只要转头看到老爷在身后,所有的痛苦都有被承受的力气。 琳琅枕在纪忘川的胸口,闭上了眼。“老爷,您回长安了,东南沿海的军务怎么办?”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他分身不暇,身份明暗有别,如今正是他全力追踪人皮藏宝图的关键时刻,可他却抛下一切要务赶来找琳琅,这一定被琳琅下了降头病得不轻。“我自有分寸。” 她安心地颔首。“那就好。琳琅草芥之人,万不能因为我而坏了老爷的大事,否则,真是万死不辞。”琳琅转念又一想,“老爷,您是回来找我的吗?您怎么知道琳琅在桃夭居?” 他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陆白羽的信按说只有琳琅一人知道,若是他能及时出现,只能是他派人暗中跟踪琳琅,或者看到了书信的内容。真话绝不能说,假话也不屑说。他只能板起脸空,作势吓唬她。“你进出将军府,可曾向何福周告过假?大将军府是你这么没规矩随便进出的地方吗?说什么买打络子的锦线,买到升平坊桃夭居去了,你这谎扯过头了。” 纪忘川一派训斥,琳琅听着心里渐渐生喜,她歪着头,探了探纪忘川的口风。“老爷,您是不是派人监视我呀?” “不是监视,是保护。”他脱口而出,立刻后悔。他说话向来滴水不露,遇上琳琅真是遇上了对手。 琳琅心头一悸,即便是监视也并不令她讨厌,从老爷一本正经的口中说出温柔的话,比深情对视温柔款款的谈情更让人心暖。“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因为……”纪忘川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话题正沿着琳琅悉心铺排的路线延续下去。他该怎么回答,难道告诉她,不见她寝食难安,怕他一走,她与陆白羽和好如初,两情相悦。这种理由根本上不得台面,连自己都觉得不齿。堂堂怀化大将军,绣衣司主上,杀伐决断惯了,竟然折在个小丫头身上。“因为你闹腾,怕你得罪了老夫人,日子不好过。” “琳琅安分守己,绝不能得罪老夫人,老爷放心。” 棕马行过一处打烊的客栈,纪忘川抱起那团锦褥就往客栈内走。 店掌柜揉着惺忪的眼正要拒客,纪忘川扔过去了一锭银子,掌柜又恰好看到纪忘川腰间挂着金鱼袋,佩着无惧刀,一看就是朝廷重臣,能佩戴金鱼袋的品级只能往上猜。再看了眼,锦褥里裹着个面嫩如花的少女,看样子该是没穿衣服,掌柜心里猜到了几分,连忙哈着腰,亲自往楼上的上房里领路。 琳琅睃见掌柜暧昧的眼色,脸上涨起红云,他定是把他们看成情到浓时,不能自持的偷情男女。不管看成什么都好,反正老爷脸上风和气清,正人君子的模样。 厢房内摆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四张杌子,还有一张床,床边洗脸架子。纪忘川把琳琅放在床上,琳琅裹在褥子里探出一双眼,她刚刚经历过陆白羽那么兽性的撕扯,如今又跟另一个男人单独相处在这样的境况中。 琳琅问道:“老爷,咱们不回将军府吗?” 纪忘川似乎能读懂琳琅的眼神中的担忧,坐在杌子上,说道:“这么样狼狈的回去,老夫人会怎么看你?将军府上其他人又会怎么看你?” 琳琅咬了下嘴角,她自然明白他的顾虑,不仅她这副惨样回去说不清楚,这出征平倭的怀化大将军连夜回城也会落人口舌。“老爷,琳琅不想回去了,成不成?” 他转过身,看琳琅扯着锦褥缩在床角,为自己遮蔽起一个角落的体面。他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对她出奇得忍耐。“不回将军府,你想去哪里?” “老爷……”她突觉口干舌燥,踟蹰着说不出口,只是软糯糯地喊了声老爷。 每次听琳琅喊他老爷,纪忘川就觉得膝盖发软,整个人都会有飘飘然的错觉,她这拖长腔调的叫法,怎么能叫得跟心头上的猫爪似的。纪忘川只能正襟危坐,说道:“好好说话。” 琳琅讪讪颔首,抿了抿嘴,极其害羞道:“老爷,琳琅能不能跟着您?您去哪儿,琳琅就去哪儿。我知道从军不能带女眷,我可以男装打扮,当您的先头军,当您的伙头兵,当您的……当啥都行,琳琅可以照顾您,扑心扑命地照顾,只要琳琅能活着,决不让倭寇近您的身。” 纪忘川听着信誓旦旦的话好笑,她这小身板还要忠君爱国,随他出征,还摆出一副要替他抛头颅、洒热血的热诚来。琳琅跟着他,就是他的负累,好像随时随地让敌人看到他的软肋,给大家指出一条打倒他的明路来。 他面无表情,说了句。“不行。” 琳琅不作纠缠,委屈地看着他,乌黑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这豆大的眼泪扑棱着滚落。她倒是不学好,知道他忌讳她的眼泪,她就顺杆子爬,哭给你看。 “睡,子时已过,卯时我就走了。” “老爷,您睡哪儿?”琳琅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床面,觍着脸,真恨自己这种自荐枕席的嘴脸。“老爷,明日您还要启程,要不,您睡这儿。” 纪忘川喉咙一紧,他用极大的理智推开与琳琅的距离,要是靠这么近,天晓得他会不会跟陆白羽那样。 “不必了,我坐着就好。你先睡,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回将军府,以后安分守己,等我回来。” 毕竟夜深了,烛火眴兮杳杳,纪忘川正坐在圆桌旁。后半夜了,客栈早就不供应热水,纪忘川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残留的春寒,让夜色生凉。琳琅侧卧着一直合不拢眼,老爷的背脊心杵在她眸内,舍不得眨一下。怕眨一下,老爷就突然不见了。 凭着琳琅的呼吸,纪忘川不回头也能猜到,琳琅醒着,并且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怎么还不睡?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琳琅张了张口,有点羞涩。“我等天亮了再睡。” 纪忘川照旧不回头,不与琳琅视线接触。“快睡,我守着你。” 琳琅仰面望着床帏,喟然说道:“老爷,天亮了您就走了。琳琅舍不得睡,想一直看着您。” 茶杯轻碰了下纪忘川的嘴唇,手却停在半空中。琳琅随意的撩拨,只会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只是比其他人更自律、更审慎,可不代表他没有正常男人的欲望。 琳琅试探地问了一遍。“老爷,真的不能带我走吗?” 纪忘川回道:“不能。” 筑起了二十多年的心防,不甘心轻而易举被琳琅摧毁。他身处的位置让他必须时刻小心谨慎。他还是不肯走近琳琅一步,琳琅折腾了大半夜到底是累了,慢慢合上了眼。听到她均匀起伏的呼吸,纪忘川这才遗憾地走到她跟前,端详着这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苍白的脸上擦过泪痕,微微挺翘的鼻子,丰润的樱唇微合,幼嫩的身板困在锦褥里。到底还是个孩子,睡着的时候那么贪凉,一只手撩开了褥子伸出来,连带着胸口位置都露出了大半。本就是衣衫不整地裹在褥子里,这么一撩开,倒是看出了小身板里的大风光。 纪忘川微微震了下,极快挪开视线,别过头俯下身替琳琅掖了掖褥子。这一靠近,却有摄魂的魔力,一路发疯死的奔波就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眼前安然无恙的睡着,倒是让他心潮起伏,但身体疲乏了,就靠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 琳琅清醒的时候文文静静的,像一只安静的雏鸟,但是睡着的时候却手舞足蹈,要是幼年习武,恐怕是块好材料。这夜她睡得很防备,翻来覆去,纪忘川就看她从床内慢慢滚到床沿,眼看就要跌下去了,连忙双手一拖,把她再一次抱在怀里。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怀里的人,幸好,睡得安稳。为了不让琳琅再翻出床外,纪忘川唯有勉力自持地睡在床沿充当一堵人墙,琳琅枕着他的手臂睡在他怀里。这大概是他幽暗的成长经历里有过的最明媚的一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他不再抗拒,因为身体和心都不愿意在离开这个温度,已经为她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何妨再多一件。 东方露出了微亮,天是蟹壳青色的。 透过窗棂的第一束光晒在琳琅的眼皮上,琳琅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床上被褥凌乱,却只有她一个人,老爷已经不告而别了,她的心情陡然跌入低谷,甚至没有一点起床的力气。 床边拖了张杌子过来,杌子上有一套青竹色窄袖圆领袍,玉白色的蹀躞带上配了七事。琳琅的心情就像连绵起伏的群山,忽高忽低,前一瞬以为老爷抛下了自己离去而懊丧不已,这一瞬因老爷知道她衣衫尽毁为她备下了一套男装而窃喜。老爷还是关心自己的,从那么细小处着眼,知道她姑娘家一个人出门不便,就替她准备了一身男装打扮。 琳琅换上了纪忘川准备好的男装,昂然挺胸,容似芙蕖,英气活现。盥洗的铜盆里盛满水,琳琅以水为镜比了比,自以为像个白面书生,其实,按她这种长相,谁都能看出这是女扮男装。 自以为一切都打点妥当,又环顾了一圈昨晚与老爷共处的厢房,景物依旧,只是缺了个老爷,这里便是平平无奇的地方。 推门而出,连脚步都抬不起来,几乎是拖出了门槛。 “怎么这么慢?” 琳琅诧异地扭头一看,姿色无双的老爷正依靠在门边,一丝不苟地抱怨她。 “老爷?”她惊讶,更惊喜,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老爷,您……这是要跟我道个别再走吗?” 纪忘川牵起琳琅的袖子,自然而然地往楼下带,缓缓说道:“的确要走了。” 老爷是一定要走的,琳琅的情绪只是低落了一眨眼的工夫,很快被纪忘川的手牵起袖子往前走的举动转移了注意。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指节修长,优雅迷人的手,那只手一点都不似舞刀弄枪杀人的手,洁白无瑕,连指节都弧度完美,指甲上和煦的小太阳,闪着淡淡的光泽。 她咬了下嘴唇,很想迎上去握一握那只手,可碍于少女的矜持,又怕老爷不喜欢她的企图心,唯有忍着作罢。视线跟着老爷的手一荡一荡的,起伏的心潮也一荡一荡的。 琳琅问道:“老爷,我这么穿好看吗?像不像给您开道的小厮?” 纪忘川领着琳琅走下楼,扭头看她一身男装,却难掩娇柔之气,宽大的男袍反而勾勒出妍媚的身形。“好看。但不像开道的小厮,哪有小厮像你这样。” 琳琅摇着由纪忘川牵引的袖子,很有发嗲的味道。“像我哪样呀?” 他瞥了眼琳琅的胸前,不好直说,哪有男子打扮还有这么玲珑浮凸的曲线,可这孟浪的说法难以宣之于口。“带你去吃一顿好的再上路。” 琳琅看到了纪忘川飞过的眼神,脸色一涨,她是个灵光的姑娘,低头一看自己这凸起的胸脯,的确出卖了她姑娘的性别。 老爷佯装不见,她也不直说,况且听老爷话中的意思,他陪着一起吃一顿饭,然后就要启程上路了,这一别再见不知何时。 纪忘川定了个沿墙的位置,一架山水屏风为他们隔开了人群。琳琅满怀心事搅着稀饭,纪忘川扬起嘴角,他自然知道琳琅的心结。他又何尝没有这般顾虑过,此行不是去东南沿海抗倭,而是先去打探汇丰镖局这趟镖的虚实,带着琳琅一起执行任务,有可能会暴露他绣衣司主上的身份。主上身份被琳琅揭穿,为了安全起见,他会不会杀了琳琅灭口? 他难以想象后果。可是让琳琅留在长安城,他又是一百一千个不放心,这才走了一会儿工夫,陆白羽就这么饥渴难耐,万一他走了大半年,恐怕琳琅早就被陆白羽强占,怕是连孩子都怀上了。纪忘川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不齿,一向清高绝世的绣衣司主上,何时也沾染上了世俗的情爱,这些原本都是他嗤之以鼻的东西。 一夜辗转无眠,他的视线根本移不开琳琅的脸,那张脸吸引着他看下去,哪怕用尽更久更久的时间。他想了解她的过去,她必定有一段悲惨的往事,她是明珠蒙尘的不幸,而自己多想用绵薄之力温暖她的未来。 纪忘川明知故问,知道琳琅心情不好,可他还是愿意戳她。“怎么不吃?” 琳琅垂着头,忍着难舍老爷的眼泪。彼此之间不说话倒好,听老爷的声音一询问,她就有些绷不住了。一抬头,两颗晶莹的眼泪就滚落下来,她又是拖长了尾音那种缠绵的叫法。“老爷……” 纪忘川的心被她拨动了下,还要装出老爷的架子。“哭哭啼啼做什么,老爷对你不好吗?” “好是好,能不能再好一些?”琳琅抹了把眼泪,觍着脸凑近纪忘川。“老爷,琳琅愿意给战马打扫马厩,住马棚,哪怕捡马粪,我也愿意。” 纪忘川淡淡说道:“多半是海战。” “这……”琳琅机灵一转弯,继续恳求,“那我会……我可以给战船摇桨橹,我力气很大,保准摇得快。我还可以给火炮装火药,我动作可麻利了,真不怕苦不怕累,当骡子使唤都行。” 纪忘川暗自发笑,但脸上绷得冷漠。“快吃,别让我说第二遍。” 琳琅自知老爷是铁了心,再求无意义,女子从军也是军中大忌,自己这种厚颜无耻的行为会给老爷惹来大麻烦,只好噤声吃饭,再不多说。 客栈边上就是绸缎庄,跨出客栈后,纪忘川给琳琅一只五福钱袋,让琳琅去买一块白绫。琳琅不疑有他,迅速买了块白绫,纪忘川指了指平头马车的车厢,示意让琳琅带着白绫一起进去。 琳琅有些纳闷了,没有丧事穿什么白绫,就算要上吊也不该在车里。 纪忘川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车轮滚动在路上,扬起了春暖花开中的灰尘,光影之间连灰尘都扬得特别诗意。 他一手撩开车帘子,侧头向琳琅,吩咐道:“白绫绑在身上。” 琳琅狐疑问道:“怎么绑?” 纪忘川瞟了眼琳琅的胸部,说道:“难道还要我帮你?” 琳琅立刻心神明了,跺了下脚,拖了尾音又是一声。“老爷……” 这一程马车乘得时间特别久,久到让人以为永远不会停。 平头马车从安化门出城,琳琅推开车窗回看长安城内景急速后退,往事一帧一帧从脑海里倒退,真的可以离开了吗,和老爷一起远走高飞?这不是琳琅第一次出城,可却是最安心的一次,只要跟在老爷身边,去任何地方都有了依靠。 琳琅揭开车帘,并肩坐在纪忘川身边,阳光从东方初升,宛如今日新生一般,从从容容地推开云层,缓缓布撒满空的金光。 她歪着头,仔细地瞧着不苟言笑的纪忘川,顾虑问道:“老爷,我不辞而别,老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纪忘川淡然回答:“会。” 琳琅手足无措地对戳着两只食指,担心起来。“那我这一走,没有跟何总管请辞知会一声,万一老夫人迁怒起来,将来怕是回不去将军府了。” “谁说你没有知会。”纪忘川明明胸有成竹,却表现得面色冷淡,故意让琳琅着急。“今早上就让人送了信给何福周,说你家乡亲人病故,你赶着回去奔丧,事出突然,所以没有及时向老夫人请辞。” 琳琅悬起的心又掉了下去,老爷不紧不慢的态度,却一早给她安排好了前路,满满都是窝心的喜悦。“原来如此呀。” 此行已经耽搁太久,快马加鞭尚有可能错失良机,何况是趋马车赶路,纪忘川简直要怀疑自己得了失心疯,不然疯言疯语,以及发疯的行为已经无法解释。 琳琅多年不曾踏出过长安城一步,但她仍保留着极强的方向感,按理说这一紧赶慢赶应该往东南沿海方向,可纪忘川这一程却是走西南道,琳琅心里敞亮,可嘴上和面上却不露出半分质疑。老爷行事总有他的道理,琳琅从不怀疑,在老爷面前露奸不如藏拙,活得太通透,凡事计较个清楚明白也实在无意。 可这一段路越走越玄乎,琳琅心里堵得发慌,脑袋里纠结成了一个暗无天日的陷阱,把她沉沉地困在其中无法自拔。长安城西南方向有一座人工堆砌起来占地数十万亩的山,灞水从西边经过,故而取名为灞山,而那个花费巨资建起灞山的人正是琳琅的父亲月望山。大江国最豪气万丈的巨贾月望山建山为城,建下月海山庄。灞山山势陡峭,山脚布下重重玄黄机关,山上步步奇景,处处精妙,飞瀑奇石,从峦叠嶂,翠竹青松,奇花异草,尽收眼底。 琳琅掖着手,车轮滚在黄泥路上,恍如碾在她的心上。 十年了,她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十年。十年来,为了怕仇家追杀,她从未上灞山拜祭过亲人。她是月海山庄的不孝女,苟且偷生,不思报仇。可十年前灭庄弑父的仇家在哪里? 十年前的中秋节,是月琳琅六岁的生辰,可却怎么也回忆不起那一夜的惨绝人寰的情景,脑海里残存着喊杀声、求饶声,还有满眼的血光,至于仇家的样子,她挖空脑子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来了漫天而来的黑衣人见人就杀。这深入骨髓的切肤之痛,她却始终不曾忘记。 纪忘川一路疾行,盘算着今日不眠不休赶路,在与绣衣司执行使汇合前安顿好琳琅的下处。琳琅突然捂住小腹,他忙询问,琳琅推说是腹痛难忍,想要暂作停留。 离金州尚有数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城镇,原本因与长安城和灞山毗邻故人丁兴旺,却因十年前灞山月海山庄满门灭口血案之后,这个城镇开始笼罩起不安的传说,镇上的人因害怕牵扯莫名灾祸,走得走,逃的逃,剩下些年纪老迈的便在岁月沉沦中死去。 琳琅躺在车厢里捂着肚子打滚,原本不想如此狼狈,更不想在老爷眼皮底下耍诈,可是近乡情怯,实在想上灞山拜祭十年不见的父亲母亲尽一尽孝道。 纪忘川见琳琅满头大汗,满目萧索,只是捂着肚子,狠狠咬着牙,心疼不已,顾不得赶路的时辰,当下即可找一处歇脚的地方才最紧要。 她耷拉着眼皮,不敢与纪忘川对视,怕露怯暴露自己的居心,让老爷为难。 平头马车停在城镇中央的金边客栈外,纪忘川敛起袍角抱起琳琅大步流星地跨进客栈内,掌柜见一个秀颀高大的男人抱着另一个姿色极美却身形娇小的男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偌大一个客栈门可罗雀,突然来了贵客,管他抱着男人还是抱着女人,照样热情洋溢地迎上去。 纪忘川说道:“要一间上房。” “要两间。”琳琅羸弱地仰起头,比了个二的手势。 掌柜左右张望了两位贵客,不知道谁的主意作准。“老爷,我怕吵着你,还是要两间。” 纪忘川勉力勾唇,颔首示意要两间,掌柜立刻亲自领上去,还大声气地吩咐店小二赶紧收拾。 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地改变,都能让纪忘川敏锐地发现。他顺着琳琅的意思,想沿着她的思路,看看她究竟葫芦里卖什么关子,好让他能够看清楚这个背后藏着故事的女子。纪忘川做梦也想不到,琳琅背后的故事是他永远不欲重忆的往事。 纪忘川与琳琅相邻而住,临近傍晚,他让掌柜烧了三菜一汤的家常菜送至琳琅的厢房。与琳琅相对吃了一顿晚饭,琳琅一反常态,虽然仍旧是捂住肚子装作腹痛难忍,但是胃口不错,好似是故意要吃下很多东西,用以囤积体力。纪忘川目光淡淡地望着琳琅,而琳琅总是垂着眼,好像不欲与多对视,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怕多说一句话会惹来责罚。 看着琳琅憋着情绪,纪忘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问道:“琳琅,你怎么了?” “老爷,琳琅就是难受。”然后长长地停顿下,扬起脸笑了笑,“吃了东西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老爷,琳琅这一闹,又误了您的行程了,没准,我是你的灾星呢。” 纪忘川说道:“老爷命硬,不怕你克。” 琳琅垂了下头,怕再多看纪忘川一眼眼泪会把持不住掉下来,到时候老爷追问起来她不好回答。老爷何等敏锐,却由着她耍着小聪明,可她宁可当成老爷什么都不知道。灞山就在临近处,她的身心已经疲于思考,胸腔里满溢的悲痛几乎要将她湮灭,再不能规划出聪明的步骤来。 客栈外挂着两盏昏黄的风灯,夜风吹刮着风灯左右摇摆。 琳琅蹑手蹑脚地经过老爷的房门,径直下楼出了客栈。此去灞山骑马是最快的方式,可琳琅惧马根本不敢一人靠近,她举目西眺,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等到了天亮她也到不了灞山。近在眼前的乡愁,却被她掩藏在心底的恐惧隔远。 她怨恨自己的跺了下脚,既然惧怕骑马无法克服,唯有退而求其次,乘马车前往。她坐在车板上与马身隔开了一些距离,然后愤然一抖马缰,马匹慢慢抬起了马腿往前走。她松了口气,再抖了下马缰,喊了声“马儿,快跑”。 夜空高旷冷寂,就像死去的灞山一样冷。琳琅右手抱着左臂,宽大的锦袍被风吹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球。 这一路,她的视线是模糊的,始终无法睁开眼,看清这个颓败残破的灞山,这是曾经鼎盛一时的月海山庄的领地。 眼前一直蒙着水雾,怎么抹都化不开,心好像扔进了千年冰窟里,怎么捂都是冰的。 琳琅把马车栓在山脚的断木上,一个人徒步上山,十年来无人问津的荒凉,曾经拾级而上的青石台阶早已遍布荆棘。琳琅拔出蹀躞带上的佩刀一边砍荆棘,一边用手划开前路。无奈杂草已经有她一般高,每上山一步,脚下的滚石不稳,偶尔滑了一跤,抑或脸上割开一道,琳琅都在所不计,这是老天给她的考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灞山是人工而建,故而山体不高,区区两三百米的高度,琳琅耗费了一个半时辰就走上了平整的山顶,空旷的夜风呼啸而来,黑压压的蝙蝠刮过乌蒙蒙的山头,冲着琳琅当头当面砸来。 琳琅不言不语,跪在月海山庄门口,沉重的朱漆大门上斑驳了一大片,门上九九八十一颗赤金门钉一早就被不怕鬼神之说的盗墓人挖走。月海山庄的匾额掉落在荒地上,大气磅礴的题字出自月望山的手笔,琳琅跪行过去抱起被火烧焦的匾额,以眼泪冲洗着焦黑模糊的四个大字。 “爹爹,娘亲,琳琅来了,不孝女琳琅来看你们了……”她呜咽着,几乎要哭晕过去,满目疮痍烟火色,哪里还有昔年繁华。“十年了,琳琅离开你们十年了,对不起,十年来,一直没有机会来祭拜你们,给你们供奉香火,如今你们在地下一定过得很苦,没有人伺候你们。这一次,琳琅来得匆忙,没有办法去筹办香火供奉。爹爹,娘亲,你们放心,琳琅记在心上,一定会给你们烧足了钱,让你们在地下能丰衣足食。” 在黑暗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落寞的身影,满身散发着阴郁的死亡气息。他手里攥着项斯的信,这信上写着月琳琅的真实身份,信已经不必拆了,因为琳琅已经将纪忘川带入了十年前那场触目惊心的往事里。琳琅悲恸天地的哀嚎,比无数寒箭更加锋利,刺中了纪忘川千疮百孔的心。 琳琅扶着断墙残壁,每一处都染着血腥,经历了十年的风雨曝晒,残留在回忆里是永恒的梦魇。 “爹爹,娘亲,不孝女琳琅苟且于世,有负双亲厚爱。可琳琅不知道灭我月海山庄的仇人是谁,即便知道,琳琅无权无势,更没有半分武功,无法替山庄报仇雪恨。这一世蹉跎,琳琅不甘心,是不孝女无能!”琳琅愧怍万分,悔恨悲绝,难以支撑自己,终是跪坐在地上,隐隐啜泣。 纪忘川一直跟在琳琅身后,从她离开客栈起,犹豫着跟马车较劲,直到马车驾往灞山方向,他的心起起落落,最终真相显山露水明朗坦露。他宁愿从来没有疑心过琳琅,不跟她走这一程,项斯的信是入夜时分收到的,他一直藏在袖管内。 他这半生戎马、暗杀嗜血,太多不堪回忆的过去,让他善于遗忘,因为忘记了的,必定是不安放在心上的小事。直到遇上琳琅,那一面之缘的错觉牵动着他对她事事上心的情衷,可他心底隐隐地畏惧,凡是他记不起来的,往往不重要,往往也不是好事。 看着娇弱的琳琅战胜恐惧独自驾马车,拔出佩刀果断地披荆斩棘,不惧滚石滑落,不惧脸上被划破,双手已被戳破,衣衫刮过错乱的枝桠,她都没有退缩畏惧过,只有一颗孤注一掷的上山的心。那一刻,纪忘川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莫名的害怕。 那是他抱在怀里永远不想松手的琳琅,可真相往往叫人措手不及,来不及做好准备,已经将他打得无力反击。 月琳琅,月望山的独女。 有些往事,的确应该好好梳理一遍,那段过去残渣泛起,涌动在纪忘川的眼眶里。 十年前,纪忘川入选绣衣司第二年,作为绣衣使接到主上的命令,剿灭月海山庄,暗杀月望山,以及他的夫人林紫瑶。 月望山是大江国的首屈一指的巨贾,对朝廷每年上供的赋税几乎占了全国的十分之一。彼时,大江国西南边界上的膘国势力蠢蠢欲动,由于大江国崇圣帝尉迟云霆好大喜功、骄奢淫逸致使大江国国库空虚,而开国先祖的龙脉一直遥遥无踪,尉迟云霆唯有将目光瞄准富可敌国的月望山。绣衣司一直以查找龙脉藏宝图为己任,收到消息,月望山的夫人林紫瑶或许有藏宝图的线索,于是双重信息夹攻之下,便催生出了绣衣司暗杀月望山和林紫瑶的任务,同时朝廷借机鲸吞下月望山的家财以充国库。 灞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山脚布置下玄黄机关,若是没有通过的法门,贸然闯入,一则打草惊蛇,二则全军覆没。纪忘川承主上之令,潜伏在山脚附近,探查进山的法门。 夏末暑气荣盛,山脚附近蛇虫鼠蚁特别猖獗,纪忘川潜伏之时,无意中被一条青蛇咬中,自以为命绝于此。此时路过一位乌发垂髫的小姑娘,她长得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睫毛厚密,一眨眼,好似蝴蝶扑腾着翅膀。 她穿着一身绫罗红的锦袍,一双绣着金边百蝶穿花翘头履,一条披帛上缀满了花瓣状的轻纱,风一吹,好似荡漾在花海里。“哥哥,你怎么了?” 纪忘川心头悸动,好像被人扼住了脖颈,他记起来了,十年前那个救过他的小女孩就是月琳琅。他哑然失笑,月琳琅救下他,而他却灭了她全家。时光的车轮就是在嘲讽中前行的,把他压得窒息。 那时的纪忘川不愿说话,可他却出奇耐心地看着月琳琅,可爱美好的年纪,有一颗纯净善良的心。 小琳琅拧着眉,推着纪忘川问他怎么了,见纪忘川不搭理她,就气呼呼地直跺脚,身后的伺候的丫鬟忙上前安抚她。“我的小祖宗,这小兄弟恐怕是被咱们山下的灞山灵蛇给咬了。” 她认真地抱怨月望山,还不忘瞟纪忘川一眼,心觉这哥哥长得真好看,白白的脸,乌黑的眉毛,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爹爹真坏,怎么能在山下养蛇呢?” 小琳琅颐指气使的态度,一看就是平素宠坏的小祖宗,只要认定了的事,非得干成不可。“锦素姐,有没有解药,快救小哥哥。” 锦素犹豫地摸了摸手,问纪忘川道:“小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灞山灵蛇就是灞山下的第一道屏障,要通过灞山灵蛇阵必须有月海山庄特制的解药,否则一群人贸然上山,恐怕还没到山脚已经中毒身亡。寻常人经过灞山都会绕道走,今儿遇上被灵蛇咬伤的少年,倒是让锦素上了心盘问。纪忘川心知这丫鬟是谨慎地盘查他。他松了松口,诚恳说道:“村里抓壮丁去充军,我不甘心就跑出来了,不认路就撞到这里来了,谁知……” 锦素问道:“你爹娘呢?” 纪忘川眼神木讷,好似不欲开口。“死了。” 锦素怜悯道:“也是可怜孩子。” 小琳琅不耐烦起来,催促道:“小哥哥真可怜,锦素姐,快救他。” 纪忘川看她个头小小的,使唤起人来的架势一点都不错。锦素耐着性子,向大小姐投降。“知道了知道了,大小姐,只是这灞山灵蛇之毒,光是有解药还不行,得把毒血吸出来才行。” 纪忘川是趴着潜在树丛里,灞山灵蛇趁他不留意咬中了他的肩膀。若是要吸毒,必须把衣服扯下露出肩膀才可以吸,但是这个位置比较尴尬,纪忘川自己难以做到,可眼前两个女孩子都是少不更事。 这个大小姐看上去才五六岁,笑起来缺了两颗大门牙。锦素姐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了懵懵懂懂的男女之别。 琳琅指着纪忘川受伤的肩膀,说道:“锦素姐,快把小哥哥的毒血吸出来。” “这个……”锦素红了下脸,受伤的纪忘川肤白唇红,的确比一般的山野少年不知道好看多少倍,但自己毕竟也是个清白的少女。“大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叫做男女瘦瘦不亲,因为你比较瘦,小哥哥也比较瘦,所以不能亲。是这意思吗?”小琳琅瞪大了双眼,奇怪地望着羞涩的锦素姐。她心觉这锦素姐太不大气,但她好像听过这句俗话,再看看自己的身形,捏了把自己圆嘟嘟的脸,仗义说道,“锦素姐,你可真不仗义,我来。” 纪忘川惊慌地看着小琳琅扑上他胸口,扯开他的衣领,瘦削的肩胛上红肿的两颗灞山灵蛇牙印。琳琅见到牙印,眉头紧蹙,心里打鼓,她深呼吸给自己鼓劲。闭上眼睛凑上去就是猛烈地咬了口。纪忘川遽然吃痛,却忍着不出声,锦素大叫了声。“大小姐,是吸出毒血,不是咬下小兄弟的一块肉。” 琳琅突然仰起头,讪讪地看着纪忘川,这肩胛上不仅有灵蛇的牙印,还有她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印,她那排牙印比灵蛇的印子更深。“小哥哥,对不起,我真是个榆木脑袋。我再试试。” 他腼腆地笑了下,然后琳琅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缺了两颗门牙不得劲,灵巧的小舌头抵在他肩上,琳琅只能死命地吸,然后呸的一声,把毒血吐在草堆里,锦素立刻上前拿出锦帕给琳琅擦嘴。 纪忘川看着琳琅吸得满头大汗,关心道:“你会不会中毒?” “不会。”琳琅大气一笑,“我吃这蛇长大的,喝几口血就跟玩儿似的。” 锦素掏出一尊青瓷小圆瓶,给了纪忘川一颗解药。“快吃了,别辜负小姐救你一命。赶紧离开这儿,走晚了,别又遇上什么事儿,不一定有命回去了。” 琳琅牵着锦素蹦蹦跳跳地走开,纪忘川这才想起问一问恩人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她灿然地回眸一笑,露出萌萌的虎牙和缺了两颗大门牙的窟窿。“我叫大小姐,他们都这么叫我。” 大小姐,她叫大小姐,她的确是月海山庄的大小姐——月琳琅。 纪忘川没有及时服下灞山灵蛇的解药,而是将解药交给了绣衣司内的医官,医官破解出了灞山灵蛇解药的成分,完成了进攻月海山庄屏障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月黑风高,夜枭发出凄鸣。 纪忘川站在阴暗的角落中,看着月琳琅越走越远,月光拖长了她的身影,她孤身一人,蓬头垢面,像是一只孤寂无依的小兽。 琳琅走到了后院的天井,天井中有一口业已干枯的水井。陆彦生就是在那个天井里找到了躲在墙沿,在尸身掩护之下的琳琅。 她沿着水井边靠坐,颓废无力地看着手上的佩刀。“爹爹没了,娘亲没了,锦素姐没了,奶娘没了,月家的亲人都没了,为什么独独让我一个人活着?琳琅好累了,真的好累了,既然回到家了,琳琅真不想走了,就让我陪着你们,咱们一家人就在今夜团圆。” 琳琅无助地望了望茫远的夜空,眨眼之间,泪眼迷蒙。“老爷,琳琅对不起您,琳琅想一辈子跟着您,但是不能够。琳琅这辈子都只能远远看着您,琳琅祝您旗开得胜,早日觅得良配。老爷……您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如果想起我,一定要原谅我今夜不告而别,琳琅走不动了,走不回去您身边了……” 她还是记忆里那样乖巧,只是成长经历了冗长的痛,磨去了她的棱角与傲骨,她那意气风发地叫自己大小姐的样子,从纪忘川记忆的角落旮旯翻出来,再也抑制不下去了。 肩膀上的烙印结了痂,淡淡的烙印就像心头的白月光,他刻意忘却的过去如今惨痛的摆在面前。那排牙印奇妙地疼起来,沉沉地压在肩膀上,让纪忘川回忆起那个乌发垂髫的大小姐。 绣衣使攻上月海山庄时,五湖戏班正搭台唱着八仙贺寿,一只响箭划破夜空,无数贺寿的烟花随即洒满黑夜。 原是月家举家欢腾,觥筹交错之际,却被鱼贯而入佩刀的黑衣人杀得落花流水,其乐融融的人间天堂,顷刻之间成了死气沉沉的修罗地狱。 纪忘川抬手虚拢着眼,却听到琳琅喃喃低语的告别,心上陡然一惊。只见琳琅拔出佩刀,垂死无望地看着天,她想一辈子跟着自己,因为她不知道害她家破人亡,沦落为婢的仇家近在眼前。 他一个箭步冲向琳琅,说时迟那时快,夺下琳琅几乎要扎进胸口的佩刀。“疯了吗!” 琳琅倏然之间哭出来,抱着纪忘川的脖颈。“老爷,琳琅累了,您别留我了!” “我不会让你做傻事。”纪忘川箍紧琳琅,怕一松手她会寻着空子再拿佩刀扎自己。 她哭得凄厉,断断续续,哭声捶着他的心肝。“老爷,我姓月,月琳琅,月海山庄是我的家。我是个不祥的人,克死了全家。我想死在这里一家团聚,您就成全我。” 纪忘川从未遇上如此棘手之事,琳琅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琳琅承受了灭顶之灾,一直躲避着许是能偷生一世,一旦故地重游心头泛起的执念便如钢筋还要硬。“你不想报仇吗?” 她惘然地摇了摇头。“仇人在哪里,我去哪里报仇?即便知道仇人的下落,我拿什么报仇?” 心口压着巨石,舌头几乎要被自己咬破。琳琅的话一字一句如蚂蚁啃噬他的心。琳琅的仇人就是他,整个绣衣司,大江国的崇圣帝尉迟云霆,此仇怎么报? 琳琅的下颌枕在纪忘川的肩上,那排牙印的位置磕着他的心。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他能妥善安排好琳琅的下半生,他就把命交给她,让她泄愤让她报仇。可眼下还不是时机,他还不能告诉琳琅真相。 纪忘川掬起琳琅的脸,拭去她脱了线的眼泪。“你的仇,我记下了。” 琳琅感激地扑进他的怀里,她那么贪恋这个结实诱惑的胸膛,即便不能永远占有,哪怕只能拥有一瞬,也能给她注入无穷的勇气。“老爷,有您这句话就够了,琳琅无以为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沮丧的心因琳琅的投怀送抱而蠢蠢欲动,但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应该与琳琅保持距离,姑且不论琳琅会不会将他认出来,即便认出来了,大不了直接把命填给她。眼下,他必须尽快解决手上的任务,好好替琳琅谋划出下半生无忧的打算,他要给琳琅置房产置田地,买丫鬟家丁,最重要是给她物色一户齐全的好人家,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有一个有担当疼老婆的男人。只要琳琅身边有人照顾和扶持,他才能甘心将命还给月海山庄。 理智总能理出头绪,但情感却舍不得松开怀里颤抖的人。纪忘川一狠心,推开琳琅,说道:“不需要你回报,只要好好活着就算报答了。” 琳琅自知僭越老爷,讷讷起身跟在纪忘川身后,跨出了天井的院门。“老爷,可否再给琳琅一点时间,琳琅想去跟爹娘拜别。下一次不知何时还能再来。” 纪忘川泠然点头,琳琅曲膝一福,转进了荒凉的院落。 背影娇俏修长,十年弹指一挥间,让那个肥嘟嘟圆脸的大小姐出落成纤细标致的大美人儿。 肩膀上的印记隐隐作痛,十年来,第一次那么痛,仿佛在肩头上焦灼地燃烧。那是她给的印记,也是她延续给他的生命,只是他辜负了她。 纪忘川记得林紫瑶拼死与他们周旋,掩护着月望山和月琳琅。林紫瑶的剑法玄妙,不似习自中原门派,甚至他对林紫瑶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只是那亲切感一闪而逝。他拖着那把绣衣使的佩刀,看着十几个绣衣使的刀锋围困着林紫瑶,而她最终不敌绣衣使的人海战术。林紫瑶的衣衫被绣衣使用刀割碎成雪,在她洁白的胴体上有一处诡秘的地图,绣衣使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只见手起刀落之间,背心上割裂了一块人皮,皮肉霎时间来不及反应,过了一会儿鲜血喷薄而出。 林紫瑶身上的那块人皮藏宝图落在了绣衣司的手上,这一战得到了崇圣帝大加赞扬,尤其是纪忘川找到了破解灞山灵蛇之法,立下重功,当月擢升一级。他是踩着无数人的白骨,一步步走上了绣衣司主上的位置,手上削铁如泥,杀人无痕的无惧刀见证了一切。 月海山庄夜来呼啸,笼罩在一片沉郁凝重的气氛中,这里有一百单七口枉死的孤魂,这里是月琳琅最深痛的绝望。 琳琅走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出来,纪忘川怕她一时执念再做傻事,快步闪身进院,正与琳琅撞了个正着。 她看纪忘川紧张的神色,猜到老爷定是以为自己有寻短见。 纪忘川说道:“回去,别把眼睛哭坏了。” 她的口气低沉,哭了一晚上连喉咙都沙哑了。“老爷,您怎么来了,琳琅偷了您的马车,您别生气。” 纪忘川又好气又好笑,偷了马车根本不算应该记挂的事,她寻死觅活才是触动他的大事。“这些都是小事,以后要出来知会我一声,万一遇上什么意外或者又想不开了,我去哪里找你?” 琳琅惘然摇头,说道:“琳琅再不会想不开了,我都想明白了,我的命是许多人拼了自己的命换下来的,就这么死了,太对不起他们了。何况,家仇未报,自尽而亡,实在愧对双亲,他们一定不想要这么没出息的女儿。” 纪忘川眉头微展,说道:“这么想才对。” 琳琅走近纪忘川跟前,伸开了双手。“老爷,抱抱我好吗?您抱着我,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理智让他退后一步,可是情感却定住了他的位置,他踟蹰着不动,琳琅已经上前一步投入他怀里,琳琅的双手爬上了他的腰,就像浑身缠上了藤蔓,挣脱不开,只能彼此依附而生。 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也许才是今生最好的际遇。 也许十二岁那年被灞山灵蛇咬伤的时候,直接毒死了,便没有那么多前尘往事的纠葛了。 纪忘川拍着琳琅的后背,轻轻地安抚着。将来的某一天琳琅若是记起他的身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一定会后悔曾经向他奉献过自己全部的真心,她一定会后悔!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瞒着她,一旦琳琅知道真相,便是他们诀别之日,他必定锥心之痛,而琳琅还能否安然度过下半生? 琳琅埋在老爷的肩窝,问道:“老爷,您喜欢我吗?”听到琳琅的话,纪忘川猝不及防,悸动的心猛然多跳了两下。琳琅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期待的答案,她淡淡地笑了,含着委屈的弧度。“老爷,您不喜欢我没关系,您应该喜欢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琳琅的确……不配。” “你是最好的姑娘。”纪忘川温柔地扯了扯琳琅的脸颊,试图把那张苦瓜脸扯成一张天真的笑脸。“是老爷……不配。” 琳琅知情识趣地退后了一步,老爷不喜欢她,也没有当面拒绝她,算是给了她一个天大的面子。“老爷,您真是个好人,琳琅明白了。” 她到底明白了什么,她必定一点都不明白。纪忘川想辩解,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喜欢她,为了她放下了半生奔波的事业,甚至甘愿把命给她。可琳琅越是喜欢他,知道真相的时候,越是会把她打击得体无完肤。唯有如今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才不至于将来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纪忘川清了清嗓子,喉咙里堵得慌。“等老爷忙完这阵子的军务,在军营中物色些尚无婚配的军官,抑或回长安城替你再去瞅瞅,就说你是我表亲,到时候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老爷一定会给你准备十八只箱子的嫁妆,保管叫你坐稳当家大奶奶的位置。” 琳琅失望地冷笑了下,可很快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老爷对自己没有那个心,也不愿做登徒浪子,还愿意给自己找好婆家,这还有什么可委屈的。“琳琅谢谢老爷,爹爹和娘亲知道琳琅孤身无依,遇上了这么为我筹谋的好老爷,肯定也会含笑九泉的。琳琅就好好收拾心情,只要老爷替琳琅物色好,不管是谁,琳琅都嫁,哪怕伏低做小都可以。” 纪忘川眉峰冷涩。“胡说什么?什么伏低做小?” 琳琅瘪了瘪嘴,说道:“琳琅是陆府上侍茶女出身,长安城里的好人家看不上侍茶女,真要是以色侍人,至多做个偏房。若真是老爷以权势压人,兴许能做个正室,可到底也是委屈了人家。做个偏房就好,琳琅不贪心的。” 再聪明的判官也理不清儿女私情孰是孰非,何况这判官要拷问的是自己的心,更是无从入手,不知所措。 夜风呜咽成午夜的乱流,一名俊俏的男子驾着一辆平头马车行驶在逶迤的山路间,他的侧脸英挺,双眸凝神着前路,一手执着缰绳,另一手撩开身后的车帘,略微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的女子已经入睡,蜷缩成了一个防备的弓形。 他迅速抖了下马缰,骏马撒开四蹄,风驰电掣地飞奔。嘴唇翕动了下,“上来。” 一道黑影划破夜空,倏然之间并排坐在了他身边,来人正是绣衣使项斯。项斯拱手行了个简单的礼数。 纪忘川目视前方,语气冷彻。“赶路要紧,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项斯回望了眼车厢,听着呼吸起伏均匀,可见车厢内之人已经睡下。那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竟然牵扯上了十年前月海山庄的惨案,而且那是纪忘川立下战功的第一个任务。如今,主上为了这个身份尴尬的女子,延误了苦心追踪多年的任务时机,让项斯担心又惶恐。“主上,汇丰镖局出镖已有两日,且此行镖车走蜀中道,我们不去沿途埋伏,反而在此时赶往益州……” 纪忘川瞥眼看项斯。“你在质疑我?” 项斯恭敬道:“属下不敢。” 纪忘川冷笑一叱,他本就是这样捉摸不定的个性,却不知遇上琳琅后,便自动卸下了浑身的刺,只为了拥抱的时候不要刺伤她。“我且问你,汇丰镖局为何此趟表要选在子夜誓师出镖?”项斯被纪忘川一点,心觉有些诧异,纪忘川继续说道,“汇丰镖局一向都是卯时正誓师出镖,唯有此趟镖选在子夜,以杨晨风纵横江湖多年的老谋深算,难道是眼巴巴地告诉别人,这趟镖特别贵重,故而选在子夜审慎出发?” 项斯被纪忘川一点拨,立刻醍醐灌顶,差点让老脑筋中了杨晨风调虎离山之计。“主上英明,子夜出镖,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么真正的镖,尚在益州的汇丰镖局?” 纪忘川沉默如金,既然已有了这般盘算,眼下紧要的是妥善安排琳琅的下处。“让你去益州办的事办妥了吗?” 项斯领命回答道:“在益州以商贾万路行的名义,租下了益州长满大街东南巷子里的一处私宅。私宅离汇丰镖局隔了三条街,闹中取静,是安置归隐的好地方。” 纪忘川莞尔一瞥,道:“不错,大隐隐于市。” 项斯不安说道:“主上,恕属下斗胆,您真的要带着她?月海山庄一战,若是被人发现尚有月家的遗孤,绣衣司必定要斩草除根收拾残局。况且,月琳琅若是发现您的身份,您就是她的仇人,还请主上三思。” 纪忘川逼视项斯,冷漠道:“多嘴。” 项斯自知又惹恼了主上,唯有识相告退。“汇丰镖局第一趟出镖由刁鑫沿途监视,只等主上下令。属下这就去益州监视汇丰镖局,告退。” 马车颠簸了三个时辰,东方迎来了第一缕曙光,蓝天白云因金光而鲜亮跳脱起来。 琳琅捶了下酸胀的四肢,睁开两只肿成核桃般的大眼睛。在车厢里坐起,抬手揭开遮蔽视线的车帘。帘外天朗气清,背影如画的男子正在赶车,她不期然的心动了,很快又被昨晚上他拒人千里的态度点醒。 她轻轻地朝他挪动了些位置,却有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老爷。” 纪忘川语气淡淡的,好似往常的寒暄。“你醒了。” 眼前马车飞驰在开阔的官道上,昨夜纪忘川不眠不休地驱车,琳琅留意到车前的骏马,正是那匹眼大脚程快的良驹。“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益州。”纪忘川转头对上琳琅红肿的双眼,双眼皮都被厚重的上眼皮压垮,他本能伸手抚了抚她的眼皮,登时,又把手挪了回去。“以后想去哪儿,就跟我说。一个姑娘家一声不吭出去,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 琳琅低语道:“琳琅孑然一身,出了事也好。” 纪忘川斥责道:“胡说什么?” 琳琅心里也不痛快,只是隐忍着不好发作。“出了事,老爷就不用费心给琳琅找婆家了,这等婆婆妈妈的事,岂能劳烦怀化大将军上心。” 纪忘川怒叩了下车壁,道:“越说越没有正形了。” 琳琅收拾心情,不再顶撞老爷。在陆府做了十年的婢女,修炼出一套死皮赖脸自我安慰的生存态度来,遇事别太较真,跟主子闹腾,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况且,侍婢觊觎老爷,说到天边去,她也不占道理。 到达益州是正午时分,益州春深,满眼绿意盎然,他派项斯租下的私宅更是藏在鲜绿庭院中的一隅妙处。 东南巷子夹道挺立着遮天蔽日的绿叶梧桐,马车行驶在巷子里,好似走在了绿云仙境。若不是身负要务,纪忘川也想在此停留几日,任时光匆匆流逝,他只想与琳琅隐世而居。 项斯租下的私宅大门匾额上写着“嘉树满庭芳”,看这私宅的名字这里应该曾经居住过兴旺鼎盛,几世同堂的齐全人家。 琳琅抬眼一望,不禁苦笑。她孤身一人,破庄无亲,倒是有朝一日能住在“嘉树满庭芳”的齐全人家里。纪忘川又何尝不是如此,两个孤单的人,住在这福星高照的宅子里,也盼望能沾一沾人家的喜气。 推门而入,跨进门槛,满庭芳是一处四合院,东边有一间厨房和一间杂房,北边是两间卧房,西边是间书房,齐全周正的布局。走进两步,院落中一方三十几平的天井,左边搭棚种着丝瓜、蒲瓜、葡萄等蔬果,泥地里长着绿油油的小白菜、莴苣,开了一排串儿红彤彤的番茄,右边有一口水井,井边有水槽,应该是家中女主人盥洗衣物的地方。 纪忘川不禁哂笑,让项斯找一处私宅,没想到竟然找得这般有模有样,倒是好像特意在迎合着他心意。 “这里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你就暂时在这里住下。”纪忘川说道,“唯有一件事,你要留神记下,千万不可随意走动。” 琳琅明白纪忘川的用意,不可随意走动,点得透彻一点就是不能离开满庭芳半步。“琳琅不会出门,老爷放心。” 纪忘川点头称道:“如此甚好。” 琳琅猜到纪忘川把她安置在这里后,一定马上离开执行他的军务,只是这一切近在眼前时,仍然满怀着不舍与不安。她犹豫着挽留了一次。“老爷,您不用了饭再走?” “不了。” 对纪忘川而言,再多看一眼,会留下更多的遗憾,唯有头也不回地离开。 琳琅开始对老爷的身份产生了一些猜测,怀化大将军镇压东南倭寇正是刻不容缓之际,战事急如风火,他却带她南下。老爷心思缜密,定然能区分轻重缓急,此行必定不是因为男女私情,为了将她安置在益州而来。所以,老爷除了怀化大将军肩上的军务,另有比之更紧要的任务。 索性,她并不深究,不管老爷是为了何要务,只要能跟在老爷身边,走到哪里都无怨无悔。 纪忘川坐在宁远茶楼三楼西面,俯视着汇丰镖局。 汇丰镖局与往常一样,三日前杨晨风出的那趟镖已经走在了蜀中道,听项斯汇报,今日卯时有一趟运往剑南的镖,只是附近的两座城,故而派了镖局的二镖头押解。 他纹丝不动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二镖头运送的镖车从他眼皮底下经过,可他熟视无睹,沉浸在自己的盘算里。 十年前月海山庄的血案,绣衣司在林紫瑶身上割下了那张纹有藏宝图案的人皮,可是那张图案很蹊跷,确定是真品无疑,却与手上现存的十片完全对不上。林紫瑶是月琳琅的生母,而月琳琅到底知不知道人皮藏宝图的原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项斯乔装成沏茶的小厮,一面垂着头给纪忘川斟茶,一面低声回禀道:“主上,这汇丰镖局真是好生意,镖走了一趟又一趟,似乎在故意调离旁人的视线。” 纪忘川端起茶盏,抿了口,问了句。“这是什么茶?” 项斯无助地咽了口唾沫,他一介武夫,问他这是什么兵器还差不多,怎么考问起他茶道来了。“属下……不知。” 纪忘川和缓地放下了茶盏,复又垂眼望向汇丰镖局。“这几天汇丰镖局有没有其他异动?” “除了杨晨风的夫人出门去省亲,镖局里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加紧操练,似乎在等着一桩大买卖……” 项斯正在汇报,却被纪忘川拂袖打断。“你分派下去,盯着汇丰镖局的每一趟镖,我自有要事。” 似乎只是清扬了一阵风,纪忘川已经消失在项斯的视线里。 益州城外,柳色青青,纪忘川站在柳树下,极有耐心地等着杨氏的轿子出益州城南门。 无惧刀上挂着一串绯色攒心梅花络子,随风清扬,红色的丝线,绿色的柳枝,浮动着暖暖的情调。就在这柔情的情调之下,纪忘川微微扬起了嘴角。 益州城发生了一件稀奇事,光天白日之下,有人在宁远茶楼上撒钱,漫天扬起的白银划起潇洒的弧度,继而是敲击地面清脆的声响。有此等做梦都盼不来的好事,益州城的百姓们奔走相告,一时间就算住在城外的农户都得到了消息,纷纷往城里赶。 唯有杨晨风的家眷走得蹊跷,四个轿夫弯着腰抬着一顶沉甸甸的轿子,从蜂拥而入的百姓中穿行而过,人家都往城里挤,只有这一轿人往城外走。 杨柳依依,清风送暖。 纪忘川长身玉立,好似天上的谪仙,地上的英才,簪缨少年,齐俊天下。 他的大拇指抵在刀柄上,表情沉默如死水,唯有明锐的眼眸如繁星点点,在这荒凉的郊外,显得尤为出众。 抬轿的人老远就看到柳树下的颀长的身影,佯装镇定地从官道上经过。 纪忘川随手折下了一段柳枝,化成了飞矢划破了空气的间隙,嗖的一声插进轿壁。突如其来的暗器,让抬轿人的脚步左右偏差,极快的速度调整了过来,轿子里的人颠簸了些。 轿夫见来者不善,霎时抽出绑在腿上的刀,他们这一举动,证实了纪忘川的推测,他们根本就不是轿夫,都是汇丰镖局的镖师乔装打扮的。 镖师怒喝:“来者何人?” 纪忘川施施然地走上道前,双臂抱着无惧刀,唯有那一团绯色的攒心梅花络子荡起悠然的光晕。他只是轻轻开口说了两个字,全无情绪的波动,只是随意的两个字罢了。“快滚。” 轿子里走出了一个穿青蓝色交领衫,绣着葵花长裙丰腴的中年女子,她蹙着两横八字眉,竖着半翻髻,没好声气地冲纪忘川叫骂。“哪里来的黄口小儿,敢来挡老娘的去路,再不走,老娘要你命!” 骂骂咧咧,开声就喊打喊杀的就是杨晨风的原配华龙凤,名字取得很富贵,有龙有凤,所以在汇丰镖局如游龙潜水呼风唤雨。华龙凤的深藏不露,纪忘川从未与她交手过,江湖中也无人见过她的身手,只知道连杨晨风都惊惧不已,即便日日与母老虎相伴,也从未动过纳妾之心,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 纪忘川的视线掠过华龙凤,直接射向轿帘。“让轿子里的人出来。” 华龙凤直接从抬轿的镖夫手里抄了把刀,愤然道:“敢在老娘手里要人,嗬,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纪忘川轻蔑一哂,无惧刀行速如电龙,一刹那之间的刀光,割开了轿帘,里面安然坐着一名黑衣女子。古铜的肤色上,深邃明亮的双眸熠熠发光,高傲的睫毛弧度卷翘,鼻子英挺,比中原人更挺括。 没有人能看清纪忘川的身法,眨眼之间,他已经闪到了轿门前,无惧刀重新握在他手里。他无视所有人,包括自以为是的华龙凤,他的刀代替他问候着这位异国美人。“交出来,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华龙凤形容失色,自以为盖世无双的武功,竟然被一个高傲的臭小子公然亵渎,甚至只要那小子抽出刀,连刀光都能把他们一干人等都震死。 异国美人乌云入鬓,镇定地看着纪忘川的那双透彻天地的眸子,那与生俱来的一身贵气和勾勒分明的轮廓,竟然有一派似曾相识的错觉。轿子中的美人问道:“你是谁?” 纪忘川淡然道:“知道我名字的人都得死。” 美人笑了下,容颜昳丽,却已过花期,显出了些老态。“这么说,你打算让我活下去?” 纪忘川冷漠地颔首,他从不在乎旁人的生死,直到发现琳琅的身世。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人死,总会有其他人为之伤心断肠,抑或为之改变一生。若非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他甚至不屑于让无惧刀沾染尘埃。 她端坐在轿子中,毫无怯色。“你怎么知道我在杨夫人省亲的轿子里?” 纪忘川看了她一眼,冷蔑一笑。“轿夫都是从武镖师出身,杨夫人笨重,也不至于被压弯了腰,这轿子里必定不止一人。需要此番掩人耳目之举,恐怕另有目的。你就是汇丰镖局的托镖人。” 美人从怀里扔出一只绣花荷包。“给你!” 纪忘川迅捷闪开,不以为意,照旧是冷静到底。“你托的镖就是你。” 华龙凤举刀冲上来,口中不服。“废什么话,一起上,团了这小子!” 纪忘川杀人的时候很优雅,也很迅速,他甚至不看猎物的眼睛。但这一刻,他不想杀人,十片柳叶阴狠夺目,像一道绿色的闪电,划破了镖师和华龙凤的双眼,鲜血刹那飞飙。 华龙凤捂着眼满地打滚,嘴巴照样不饶人。“你到底是谁,老娘宰了你!” 两名绣衣使从天而落,半跪在纪忘川面前,他指了指轿子中的中年美人,然后扬长而去。 绣衣司寻找人皮藏宝图多年,而人皮藏宝图绘制在人身上,绣衣使寻找多年的都是女人,那些女人都有一个相似的特征,都有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和英挺的五官。十八张人皮藏宝图就要找到十八个异族女人,这些女人大多已届不惑之年,纪忘川一直想不通大江国开国百年,龙脉传说足足有上百年的传闻,而那些女人身上却纹着藏宝图的图样,至多不过几十年,为什么大江国的龙脉藏宝图会纹在异族女人的身上。 这些年,十八个异族女人就像一盘散沙,散落在大江国,或者离开了大江国界,要寻找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琳琅的娘亲林紫瑶,就是这些美人中的一个。他眼睁睁地看着绣衣使割下了林紫瑶身上纹下图样的人皮,看着琳琅睁大惊惧惶恐的眼。琳琅经历过惨痛的一幕,她一定是忘记了,锁在记忆深处再也不愿意想起来,娘亲的尊严被亵渎,连死都不能体面安详。 纪忘川抬手拢了拢额头,他的眼睛有一圈琥珀色的边,比寻常人的眼睛愈加明亮。 项斯从后飞奔至纪忘川跟前,他看出了主上的异常,往日只要主上亲自出马,岂有活口。于是低声询问:“主上,可有不妥?” “带回去无厌藩篱,我要亲自审问。” 无厌藩篱是绣衣司执行私务的牢房,却生了个不惹尘埃的芳名。大江国内设有七七四十九座无厌藩篱,几乎每隔两三座城就有绣衣司的私牢。恰好在益州城内,就设有一处无厌藩篱。这里永远只有一条规则,活人进死人出。 纪忘川一步不停,只想赶紧回到满庭芳。 天幕席卷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云,如许久没有晒的棉絮铺在天空上。 又是一场山雨欲来,纪忘川手执缰绳奋力甩动,棕马如破开人群的闪电,奔向曲径幽深的东南巷子。 乌门上两枚铜环略有些斑驳,门虚掩着,琳琅披着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长在水井旁汲水。她抡起两只袖子,露出一截盈盈皓腕,定睛一看在手肘的位置上有一条细长的伤疤。 听到大门吱呀碾动,琳琅惊喜地回过头,笑眯眯地望着纪忘川。一直等待的大约就是那个回眸一笑的瞬间,作为一家之主在外忙碌,回到自己的家后,琳琅含笑盼着他回来。 琳琅拖了一段绵长挠心的尾音,叫了他一声熟悉的“老爷”。 他心头融融暖意,却板起了脸孔。“门怎么虚掩着,万一别人进来怎么办?” “老爷,您走了两日了,琳琅晚上睡得死,怕您回来琳琅听不到,来不及给您开门,所以就虚掩着门。”琳琅扬头看他,那种崇拜又窃喜的目光无法闪避,如此自然地倾泻。“想着既然晚上都不关门了,大白天就更不必关门了,反正琳琅时刻都在天井里守着。” 纪忘川忍不住苛责,这种不关门的行为又笨拙又危险,但是出发点却很温暖。他戳了戳琳琅的额头。“傻丫头。下次一定要关门。” 琳琅担心道:“那老爷要是半夜回来怎么办?” 纪忘川想当然说道:“怕什么,老爷武功高强,会翻墙的。” “翻墙呐。”琳琅窃窃笑了笑,“那是登徒浪子的做派。” 纪忘川尴尬地笑了声。“老爷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琳琅涨红了脸,不自觉退了步,看到老爷踏进门槛时,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他,那似乎是一种本能,不抗拒,甚至迎合着心意。可是渐渐记起,老爷还算计着要给自己找一户婆家安置,不免又心凉了大半截。 退后了一步,挪开了彼此之间亲密的距离。纪忘川看出琳琅的困扰,也自责自己当初说过那些言不由衷的蠢话。 他抚摸着琳琅及腰的长发,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琳琅一惊一乍地跳远,嚷道:“老爷别摸,没的污了您的手。今儿早上喜鹊叫,都说喜鹊叫有好事发生,我就赶去看一看沾沾喜气,没想到果然沾到了,不过,沾到的是喜鹊的屎。那小东西太坏了,弄得我头发臭烘烘的,让老爷见笑了,琳琅太窘迫了。” 纪忘川看琳琅绘声绘色地形容,笑得前俯后仰,仔细一嗅,长发上是有那么股子异味。 水井边摊开了两只木盆,一张杌子,看这架势,琳琅正准备替自己洗头。她的脚尖赧然在地上细细旋磨,神色讷讷然望着纪忘川,不敢靠近,又不敢肆意。 纪忘川心口突突的,自打那夜知道琳琅的身世后,自己总是有意避讳,怕彼此之间牵绊太深毁了琳琅后半世。殊不知眼下的相处反而不能自如,他又何尝愿意远离琳琅半步,在外执行任务时,都有了半分惜命的感慨,家里有人牵挂着,念想着,再也不能视死如归,他的命是欠了琳琅的,时辰到了,他就该义无反顾地还她。 可感情若是能随理智起伏,那也不会让人肝肠寸断了。他伸手朝琳琅招了招,说道:“过来,这么披头散发不好看相。” 琳琅细究着老爷话里的意思,这是要替她洗头吗?老爷替侍女洗头这是哪朝哪代都没有听说过的好事,老爷真是纡尊降贵的好人呐。这么一想,琳琅紧促的心情又舒展开来。琳琅有股子聪明审慎劲儿,可碰上纪忘川就像信鸽突然迷了路不认方向了,她也是南北不分,摸不着老爷的思路,只能顺着杆儿爬,到哪儿算哪儿。 纪忘川汲了两大盆井水,摆好了杌子让琳琅坐稳,往水盆位置一手按下琳琅的头,温柔地掬起琳琅的长发放在水里慢慢涤,长发难免有打结的地方,他探出两只修长的手指插进打结处,一根根整理分开,动作揪细,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双武将的手。 琳琅吃吃地看着纪忘川在水中的倒影,老爷神色宁静,柔和如人间四月天,可她的心却风起云涌,琳琅的手指紧紧抓着膝盖,才不至于让自己软身下去。老爷这样的玉人儿,与她靠得这样近,动作举止再暧昧不过,就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还一心一意要把她嫁出去,这样真的好吗?琳琅都想捂着脸不看那勾人的倒影,自己毕竟是个姑娘家,可是此刻胸膛里有颗滚雷撞击,咚咚敲得这般没脸没皮,生怕被老爷听到,以为她是个猴急的小家子。 身子弓着,头往前倾,老爷的倒影在水里一览无遗。她想起三天前的夜里,她厚着脸皮求老爷抱抱她,结果老爷还没答应,她就主动上前抱住了老爷,这种害臊不知羞耻的行为,也亏得老爷人好才没把她打发走。估计就因为那一抱,老爷觉得她真是太不上路了,决定给她找个婆家好好拾掇拾掇。想及此,琳琅发现她不能轻举妄动了,再要轻薄了老爷,没准直接就送哪个乡野道观修仙得了。 纪忘川不知道琳琅心里做了这么大的一台戏,但武将出身,听力较之常人更敏锐,琳琅心如雷撞,他自然听在耳内。不知怎么的,这声音如此悦耳,倒让他很受用。他的动作愈发迟缓细致,拿起一块胰子在手里揉搓了会儿,沾满了胰子的双手在琳琅的发间揉捏,琳琅几乎与她的长发一般感同身受,身子骨像被老爷揉捏着,摇曳着,两眼一发懵,耳朵嗡嗡地蜂鸣,找不着北了。 纪忘川的手白璧无瑕,手掌上敷了层薄薄的茧子是长期习武所致,在琳琅看来,男人的手长了茧子才稳重。外表白嫩卖相好,内侧长了茧子握起来厚重有力,老爷的手更是怎么看怎么好,简直就是完美。 “老爷,您受累了,我自己来。”琳琅咬了下嘴唇,忍了半天,最后还是面对现实。老爷再这么伺候下去,琳琅虽是不经过男情女爱的大姑娘,可到底也经不起心上人这般暧昧的揉搓,她就是团糯米粉,老爷就快把她搓圆了。这回要是再唐突了老爷,那可怎么收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她的内心戏够足,但纪忘川并不知道,他还落力搓着琳琅湿漉漉的长发,凑近在发间嗅了嗅。老爷的领口上泛着若有若无的伽南香,若不是靠的太近,闻不出那股游离的妙味儿。 纪忘川说道:“无妨,再换一盆冲干净就好。”弯腰久了毕竟脖颈子疼,琳琅想直起腰,被纪忘川一手按住了后背。“怎么了?弯腰太久脖子疼了吗?” 琳琅腹诽,老爷您可算看出来,不仅是脖子疼,肩膀疼,后背疼,心头跳疼了。 可老爷温柔的手按在她的后背上,后背好像被生生烧出了一个窟窿。琳琅忍着酸疼,直起腰,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脸上,搭在衣服上,把身上的衣服都浸湿了,一遇水的上衣略显得有些通透,大太阳下一照,里头的偶粉色肚兜形就显出来了。 适才琳琅一直低头弯腰,纪忘川看不真切,这一抬头的脸色完全烧透了,火烧云似乎滚满整张脸。 纪忘川问道:“这是……发烧了?” 琳琅听起来老爷有种故意找茬的意味,从纪忘川手里拿过手巾包起头来擦,洗头还是自己动手麻利点,按老爷这种魅惑式洗法,她的血管都要爆炸了。纪忘川好似根本不明白琳琅的窘迫,又拿了块干的手巾把琳琅的头包裹起来,细细地擦,这种若有若无地调戏,让琳琅从脚底心开始酥麻上头。 她心里干哭着,对她这么好做什么,临要送走了,还让她对老爷的执念越来越深,这忒不厚道! 纪忘川眼神瞟了过来,说道:“头发擦干了,就赶紧去换身衣裳,不然还得给你洗澡了。” “得,我这就去。”琳琅撒丫子就跑回屋,这么近的处下去,琳琅感觉对自己的心脏是个莫大的考验,没准儿,下一个瞬间就撂挑子不干了。 水井边的盆子、杌子已经置归拢了,纪忘川昂然立在东边的搭起的瓜棚架子边,盎然起伏的绿色优雅地过度着,若是在嘉树满庭芳里住到夏天,一定能吃上自家中的丝瓜、蒲瓜、葡萄之类的蔬果。 琳琅换了身浅紫色菱纹罗团花衫裙,绑着蔷薇花纹腰带,穿着绣花鞋,俏丽婉约地跨出房门。长发披散及腰之下,只是擦了擦,照旧湿漉漉地搭在后背上。 纪忘川自然地牵起琳琅的衣袖,午后的阳光掩在乌云后,他有些怅惘的情绪,只是淡淡的,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他的手指轻柔地勾起琳琅的发尾,垂垂绵绵的青丝若是梳起飞仙髻,白皙剔透的脸上若是点上花钿,敷上鹅黄,穿上石榴裙,稍加打扮一番一定会惊艳世人。即便是这样清汤挂面,也有一种出尘脱俗、不染尘埃之美。 他出神地望着琳琅,直到沉闷的乌云朝头顶上压迫下来,他才缓过神来。琳琅站在他身边,刚好够到他肩窝,这样怯弱地依偎着他身边,即便是负担他也愿意抗下一辈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沉沦在不可挽救的漩涡里,等到发觉时,已经无法抽身。 纪忘川清了清嗓子,摆出老爷谱,自己都觉得露怯,在琳琅跟前他哪里还算个老爷。“今儿个天气不好,你这湿漉漉的一身,不知要晾到何时才能干,怕是要作病。” “不碍事的。”琳琅扬唇一笑,“老爷,您今儿在这里用晚饭吗?若是用,那我去厨房煮些,到时候大灶里热气一蒸腾,头发自然就干了。” 纪忘川嗯了声,坐在天井的石桌旁,琳琅擦了擦手径直走进了厨房。 他看这一身倩影,再不是单纯的欣赏,欣赏里还夹着深深的愧疚。 月琳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他还记得初见时,她人小鬼大,端着大小姐的架子指使着锦素姐给他吸毒血,结果锦素姐一通扭捏之下,大小姐不乐意了直接扑到他肩膀张开牙齿就上嘴。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嚣张得意地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做大小姐。 彼时,月海山庄大小姐,春风得意,呼风唤雨,却有一颗至纯至美的善良之心。如今,她自认低微,顺从地接受命运的转变,眉宇之间那股子嚣张的气焰已经消散在历史的长河里。纪忘川心疼得紧,那双透彻的妙目里藏着亦步亦趋的卑微。 他辜负了她十年,虽说绣衣司下达的任务他唯有执行一条路,可月海山庄破庄灭门一事,退一万步来说,与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灞山灵蛇的毒是他破的,月家一门的血染在他手上。 他甚至记得那也血海之中,大小姐躲在月望山身后,那双扑棱着长睫毛的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她放声大哭,却被迫捂住嘴。 “老爷,老爷……”琳琅喊了他一声。“想什么那么出神呢?” “唔……” 他坐在石凳上,仰起头,正看上琳琅微动的红唇。她天生拥有润泽红云的唇色,唇瓣之间翘起微微的弧度,看上去就很柔软,很好亲。可排山倒海的记忆总让他措手不及,他不能靠近她,即便欲望钻破他的心,他也要竭尽全力控制下去。 琳琅一手提着双喜鹊的瘦长条酒壶,一手端着一叠新炒制的花生米。“老爷,您先喝点小酒,吃点花生米。我动作可利索了,一会儿工夫保管能开饭。” “真没见过你这么能吹嘘的……”纪忘川一瞬间紧口,下面的话不好说,他从不曾把她当过下人,可目前她的身份却摆在那里。 琳琅这会儿可聪明劲,看纪忘川的眼色就知道他说不下去,连忙夹枪带棍回敬。“是啊,这么能自我吹嘘的下人,难怪不招主子待见,要急吼吼地送出去。” 天上扯了层厚棉絮,越压越沉,乌蒙蒙地遮着老天爷的眼。纪忘川抬眼看了天色,再看琳琅长发照旧裹着湿气,蹙了下眉,说道:“洗头也不挑个大太阳的日子,这下子湿气散不开,怕是到了要等到半夜。” 琳琅笑得很甜,老爷埋怨的口吻,其实那是惦记着他,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了。“不妨事的,大不了点一盏油灯,打打络子解解乏,总归等头发干了再去睡。” 他取笑起来,说道:“你就这么喜欢打络子?” 琳琅想了下,呲达纪忘川道:“谈不上喜欢,可不是老爷让我每种图样,每个花色各来一条的嘛,琳琅不敢不遵从。老爷真是忘性大,没过上几天,就忘记了。” 这么一说起,确实说过这话,当时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琳琅确实当成了一件大事,她绣箩里五颜六色、款式别具的络子多得都可以开买卖了。 琳琅举目望天,忧心起来。“老爷,您说这天色,会不会下雨?” 他问道:“怎么说?” “这屋子里没有油伞,也没蓑衣,要是下起雨来,老爷要出门就不方便了。”琳琅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接下来要说得话,真是给祖宗脸上抹黑,姑娘家能这么没脸没皮嘛!纪忘川饶有兴致的唔了声,等她继续开腔。“老爷是办大事的人呐,身子骨顶顶要紧,若是真下了暴雨,眼下满庭芳里没有遮蔽的雨具,老爷,您要不要留下来等雨停了再忙公务?” 纪忘川看了下天色,脸上现出一抹好看的神色,刹那即逝。“等下雨了再论。” 琳琅没明着劝纪忘川留宿,但是也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纪忘川那么水晶剔透的人,哪能听不出琳琅话中之意,不过是装傻充愣摆谱罢了。 几个时辰前抓了人送去了无厌樊篱,此时应该是严刑拷打逼问其他人皮藏宝图的下落之际,可他却悠然自得地坐在天井里吃炒花生米,喝小酒,这一派恬然自得的生活乐趣,真让候在墙角上的项斯看得眼珠子都快震出来了。 纪忘川手中捏着一粒花生米,趁着琳琅扭头的空隙,花生米飞速弹在墙垣上,硬生生磕出个小窟窿。项斯自知主上这一招隔山打牛用得妙,打在墙上,实际上是用来提醒他,快滚。不然这花生米非嵌进他眼眶里不可。 琳琅的厨艺算不上好,但是付出真心的做菜,总能迎合有心人的脾胃,比如纪忘川就觉得琳琅随手炒制的花生米,色泽诱人,入口香脆,是绝佳的下酒菜。 纪忘川把琳琅拽下来,坐在他身边。“就这么陪我坐会儿,不说话也行。” 琳琅看了眼桌上简单的摆设,一碟和一壶。老爷真是个和煦的人,这么点配菜就够了。“老爷,这一碟花生米,一壶酒,就够了?” 他关照说道:“今儿,你好好歇歇,明早别睡懒觉早点起来。” 琳琅听话地点点头,遗憾地望了眼天井的一草一物,老爷怕是今晚仍旧有公务不能留下,嘱咐她好好休息应该是要带她一起走。“咱是要走了吗?” 他看琳琅无限留恋的眼神,自己又何尝不是,嘉树满庭芳,这寻常的小日子从前不敢想、不屑想,如今眼前对眼的人杵着,多希望这一辈子就这么静好安稳地流淌下去。“舍不得吗?” 琳琅心里空落落的,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唯有在这一方净土上给了她家的感觉。每天数着十二个时辰的轮回,在家里等着心上人回来,即便生活单调,对她而言也是难得的幸福。“老爷,以后还能回来吗?” 纪忘川搭了搭琳琅的肩膀,有点安慰宽怀的意味。“有机会还是可以回来,我把这宅子买下了送你。”琳琅想推手拒绝,这外置宅子送她是什么意思,真让人想歪。纪忘川摊开琳琅的手,把一张房契放在她手里,然后捏合起琳琅的手。 琳琅张口结舌,老爷一回来除了纡尊降贵给她洗头,现在还置了外宅送她当女主人,这一下让她里外有些焦灼。她本就对老爷一见倾心,再见钟情,在跟老爷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更是情根深种,念及自己当年也算是系出名门,不能丢了月家老祖宗的脸面,不然真是连自荐枕席的心都有了。 “老爷。”琳琅难得一脸凝重,好似要说一番非常紧要的话,那凝神蹙眉,正襟危坐的尊荣看得纪忘川都有些倒抽气。琳琅憋了一肚子话,本该寻个花前月下的浪漫场景,跟老爷推心置腹说说她的思慕,没准儿老爷趁着月色撩人就不拒绝她了。可目下心里堵得慌,好像菜场里待在的鸡鸭牲畜被人扼住了脖颈,横竖就是一刀放血,琳琅已经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老爷这回再不给准话,再拒绝她,她就收拾心思,一门心思听从老爷的吩咐安心嫁人。“我想……那个,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爱慕您,想给您做外室,我不要名分,您就偶尔来看看就行。你给个准话,成不成?” 这话从琳琅口中直隆通的倒了出来,意思再明白不过,她一个小丫头能这么直面自己的感情,让纪忘川心里暖洋洋的,甚至乐开了花。那些日子纠纠结结地看不清琳琅对他的感觉,如今琳琅撕开了心口给他看了个透彻,就等他一句准话。那琳琅那英勇赴义的样子,怕是他再退却一步,她就会彻底死心。 纪忘川想明白,果断拒绝。“不成。” 琳琅忍着“嗯”了声,道了句:“琳琅明白了。” 纪忘川就怕她那句“琳琅明白了”,她又明白什么了,明明什么都不清楚,就自以为是的收拾心情,准备要彻底关上心门了。 他还是害怕,依旧不舍,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他是绣衣司主上,一方面朝廷为了出兵膘国国库空虚,用奸计倒了月海山庄,鲸吞了月望山的巨额家财,另一方面月琳琅的生母林紫瑶身上纹着大江国龙脉藏宝图,那张活生生从琳琅生母肩膀后割下来的人皮至今所在绣衣司内。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哪里能拖得了干系!他能记起十年前与她有过的一段往事,保不齐月琳琅某天突然想起他是杀父仇人,到时候他们牵绊深了,恐怕琳琅舍不得杀他,反而抹脖子把自己了结了,向泉下的月家一族谢罪。 琳琅转身往厨房走,被老爷当头当面拒绝,虽说扫脸面,但也不是第一次了,脸皮厚得可以当城墙了。她手上伺候老爷用晚饭的事,还得做得周全。前脚想走,后头却被人牵住了袖子,那只修长嫩白又长着薄薄茧子的手,顺着袖口慢慢挪上来,直到找到了琳琅的手,十指相扣,掌心里迭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在感情的路上,两人都是生手,纪忘川虚长到了二十三,一直在防备谨慎中度过,对女色一向忌惮,没想到却折在了胸口挂着“勇”字的琳琅手上。 她低头看纪忘川,他目光清澈,白玉冠下,两侧组缨下垂系于颌下,清风拂过扬起的组缨磨蹭着他的玉白的脖颈。“明白了吗?” 琳琅这下摇了下头,她更糊涂了,老爷前头刚说过不成,现在又十指相扣牵着她的手,这到底是成还是不成?当她是小孩子,挨了打给颗糖吃! 纪忘川站起身,立定身形跟她说话。双手握住了琳琅的手,垂下头看着疼在心口上的大小姐。他很有谆谆诱导的意味。“老爷不置外宅子,这辈子要么不娶,要娶就只娶一个,安安心心过日子。” 琳琅很赞同纪忘川的观点,大江国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遇上个有品级有财势的娶得更多,非把宅子整得跟青楼似的,挂着一溜儿头牌。老爷能有这种情操,她很欣赏,并认为自己刚才的提议简直拉低了老爷的水平,给老爷清白光明的一生抹了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老爷,您的话琳琅记下了,您是好人,有担当,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琳琅以后再不动什么瞎想法,给老爷抹黑了。” 明显琳琅的思路跟纪忘川的表态南辕北辙,她以为老爷只是细心劝慰,彻底断了她的念想而已,可纪忘川却用行动表明了,他想要许她一个情有独钟的未来。纪忘川情急之下,叫了声。“月琳琅。” 琳琅忙应道:“嗳,老爷,您吩咐。” 明明打好腹稿立定心思拒绝她,可是看她失望的神色,就恼恨自己如此瞻前顾后。“我心里有你,只是眼下不是好时机,不能许你未来。我不能让你等我,将来有太多的变数。”纪忘川一棱一棱地捋着琳琅的青丝长发,勾勾绕绕地缠在手上。“琳琅,你还小,现在心思不定,没准将来你看透了我的真面目,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琳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闪着期待的神采。“老爷,恕琳琅愚钝,您的话琳琅听不真切,我如今就问老爷一句。”纪忘川不置可否,却欣然颔首。“老爷,您喜欢我吗?” 琳琅那双水晶般玲珑的眼眸子里散出探究的眼光,射到纪忘川的胸口上,顿觉红兮兮的一片,哪怕挖了心递给她看上一看又如何。 纪忘川审慎地颔首,那一声回复犹如磐石坚定。“喜欢。” 琳琅欣然笑颜,她终于明白在情爱的战场上,她不是龋龋独行,她大胆而热烈的爱原来是有回应的。碍于自己与老爷身份上的差别,她不作攀附的念想,只这一句喜欢她也足矣。“老爷,有您这句话,琳琅这辈子值了。” 两人把话说开了,心态上除去了不安的猜测,顺其自然地贴近在一起。纪忘川点着琳琅的鼻子,笑道:“你这辈子的心愿就这么简单呐。” 谈笑间,双眸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琳琅说道:“我这人没什么福气,只能小心安分地呵护着。” 纪忘川握着琳琅的手,见她眼眶子里快要溢满的泪珠,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脸颊。上一回纪忘川忘情地吻过琳琅的眼睛,琳琅当时心里震惊,这一回,期待感占了上乘,不仅没有震惊,反而心里喜滋滋的,抽抽搭搭地忍住了眼泪,嘴角笑开了蔷薇。 他记得上一回琳琅生涩的反应,这一次益发小心不敢唐突。只是琳琅的眼泪总能让他揪心憔悴,想不出别的安慰法子,只能含在嘴里,替她分担心里的酸楚。不想这一次,琳琅非但不抗拒,反而仰起脸,闭上眼,抿了抿微翘的双唇,好像在暗示他可以亲吻其他的领地。 绣衣司主上,暗杀擒凶纵观生死。怀化大将军,朝堂上来往游刃有余。胭脂巷子没少去,只是花魁姑娘们一个都不给近身,他去那种地方,一为社交,二为掩人耳目。如今嗟叹,到底不经磨练,许多手法动作上青涩不足。 他的唇形很好看,男人长着厚薄均匀的嘴唇,唇色精美,比女子上了口脂更自然红润。那嘴唇轻轻吻过琳琅的眉间,琳琅顿觉一阵酥麻,纪忘川感受到琳琅手心又浪叠出一阵虚汗。那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琳琅,她的心和身体都只愿意奉献给他一个人。 他想心无旁骛地亲吻琳琅,可太多执念困扰着他,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劝喻他,冷静下来,此时的亲密无间,只会换来无穷无尽的后患。他给不起琳琅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便不要染指她,给她一条全身而退的路走。 “老爷……”她喃喃的低语,拖长的腔调几乎要捏碎纪忘川可笑的防线,就这一声轻唤,能摧毁他紧密防守起来的理智。“琳琅喜欢老爷,最喜欢了。” 纪忘川无以为报,嘴上又显得笨拙,只好更卖力地亲吻着琳琅的眉心、眼睛、鼻翼,一直到嘴唇处。虽说是个情场新手,毕竟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脑子清明灵活,只是笨重地贴在琳琅嘴唇上,完全不能满足他此刻奔腾的心绪,接下来该走哪一步,他几乎是无师自通。 琳琅第一次遭逢此种经历,血色上涌到脸上,羞涩却不讨厌,老爷做的任何事都让她欢喜。老爷很聪明,知道如何挑逗她的情绪。 纪忘川悄悄睁开眼,却见她闭着眼,心里更添了自信与喜气。她爱他,纵他,所以,甘愿把一切都奉献给自己,她多么干净,多么美丽。 他柔柔地问,可是丝毫不欲双唇分离太久,哪怕一瞬间的空隙都怕被空气占据。“琳琅,老爷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呀?” 琳琅想回答,可是嘴巴却被老爷堵上了,只能微笑着摇了摇头。 彼此的热情涌动着体内纠结的情绪,纪忘川有些手足无措,欲望慢慢腾起在心头,一只手揽着琳琅纤弱的腰身,另一手不知所措。 思忖了好一会儿,稚嫩的肩膀只够他一手掌握。她如此纯洁透明,勇敢地迎合着他的情欲。 “琳琅。”纪忘川勉力自持,他不敢再跟琳琅继续缠绕下去,这一绕怕是回不了头。 “老爷。” 纪忘川最怕听到琳琅软糯糯的叫他,此时的琳琅更像是水做的玉人儿,纯净透彻的双眸染上了情惑的魅力,她是一个等着他开启芬芳的少女,等着他为她挽起青丝,成为他纪忘川的女人。 他多想拥有她,一瞬都不分离,可是家仇摆在他面前,在琳琅糊里糊涂的时候占有了她,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悔恨。这一刻,她是情愿的,难保下一刻,她会痛不欲生。 纪忘川嗅了嗅空气里夹杂而来的焦味,说道:“闻到了吗?是什么味道?” 琳琅涨红的脸更涂了两抹红笔,羞道:“哎呀,大灶里煮饭呢,糊了。” 她连忙脱开老爷的怀抱,整了整衣衫往厨房里跑,口中还埋怨道:“琳琅真笨,连饭都煮糊了,老爷可别恼。” 他哪里还有吃饭的胃口,满脑子的歹念都是吃她。可残留的一丝理智让他不能轻举妄动,若有一天彼此心无芥蒂,他要明媒正娶才能一辈子拥有她。 急哧哧的一通缠绵,毫无预兆,情之所至发生了,回忆起来还是心跳如雷,不止琳琅一人站在厨房里用脚在地上画着圈儿不敢出门,纪忘川也难掩羞怯。他一个老大爷们,二十多年来初涉情爱,很生涩,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很想问一问琳琅,他吻得好不好?她喜不喜欢被他这样吻着?可是这样问题不成体统,怎么能问出口! 纪忘川压抑着雷暴一般的情绪,试图舒畅地呼吸了几口,落落大方地坐下。手边只有一壶水酒,一碟花生米,他提起酒壶就斟了杯酒,想想不妥,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欲望,再经过酒气一折腾,怕是又要腾绕起来。 恰逢此时,琳琅端上来一碗茶,纪忘川释然地抬眼一笑,她羞赧地报以微笑,大抵彼此之间都觉得刚才那场欲火来得有些突然,现在回过味来发觉有些尴尬。 “老爷,您品品茶,静心品茶,没准能悟道。俗话说,清风生两腋,飘然几欲仙。”琳琅装出端肃的语气,一脸的忠心事主的模样,再不是适才妖媚惑主的小妖精。 纪忘川两指捏起瓷茶盖放在石桌上,茶碗中漂浮着柔静的绿云,青绿的茶色,氤氲的蒸汽让茶香飘洒,仿佛一杯茶盛满了春天的气息。他趁热细细品了口,方华之液,畅然舒心,滋味醇鲜。他笑道:“碧螺春。” 琳琅微笑着赞美道:“老爷,真厉害,一品就品出来了。” 他只是笑,心想这小妮子是故意来迎合她的,就算他喝不出来,也认得出这茶叶。不可否认,自琳琅入了将军府,入了他的心之后,他的确对品茗生出了三分兴致来。若是早些月份,他哪里能认得碧螺春是绿的,还是黑的,是长条的,还是螺旋的。“你这饭还做不做了?” “要委屈老爷您今儿个吃素呢。”琳琅嘟嘟囔囔道,“可不能怪我厨艺不好,不能掌大勺。老爷您不准琳琅出门,这满庭芳里只有些青瓜、生菜、鸡蛋、豆腐、番茄的,连给老爷炖只肘子都不能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呐。” “有什么吃什么,老爷不挑嘴。”纪忘川和善地看她,脸色照旧是红扑扑的,一点都没有隐退的意思。这样挺好,天然的胭脂色,除却清纯,还有娇媚。 琳琅把丑话说在前头做了一通铺排,然后端着菜铺了一桌子,小葱拌豆腐、番茄鸡蛋、酸辣拍青瓜、蒜泥生菜,满眼青青绿绿、红红黄黄的色泽,真有点置身百花园的况味,红花绿叶般配地扎满石桌子,琳琅是用花匠的眼光在认真做厨子。 纪忘川把想吃琳琅的欲望化为了吃饭的胃口,琳琅眯着眼看老爷捧场地吃了许多菜,还添了两碗饭,真心实意地满足这样的相处模式,这大概就有点居家过小日子的味道。 老天爷给了脸面,云开雾散,只是夕阳余晖早已落幕,可漫天的星辰眨眼就缀满整片天幕。 琳琅收拾碗筷进了厨房,纪忘川从房里搬出了两张躺椅,用手巾拍了拍干净。琳琅一出门就看到老爷长身躺在一张藤编的躺椅上,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躺椅,诱惑地眨了下眼睛。“过来,一起看看星星。” “嗯。”琳琅不虞有他,乖乖地躺在纪忘川身边,两张躺椅并排放着至多不过五指的距离。“老爷,下午起乌云沉绵,怎么这会儿云散出星星了。” 纪忘川调笑道:“大概老天爷想咱们能一起看星星,要是下雨就不妙了,两个人只能在房里大眼看小眼,那可怎么办呢?” 初初见老爷时不可一世的桀骜和出尘绝伦的脱俗哪儿去了?现在总有股子痞痞的占便宜的腔调,随意说两句,都扰得琳琅面红耳赤。 晓风拂面,星辰闪烁,再也没有比今夜更柔美的风光了,即便人生只停留在今夜,对纪忘川而言,也是一种圆满。他可以没有负担地拥着这个瑰丽色的美梦,度过不知何时终结的下半生。 这一夜无月,却有疏疏朗朗的繁星,好似东海夜明珠被敲碎了一地,被人随手一扬,缀在漆黑的天空上,成为了天上的星。 琳琅望着天空有些出神,纪忘川看她流露出向往的神色,那美丽可掬的侧脸,是夜色里最好的鲜活色彩。琳琅絮絮低语,情人之间总有些温软的语调,是对着旁人说不出来的声音。“小时候怕黑,夜里入睡吵着要点灯,爹爹又怕点了灯睡容易走水,所以就想了个办法,买了许多东海夜明珠回来。在床榻的帐子里挂满了夜明珠,只要一入夜吹熄了蜡烛,整个人如同睡在了夜空里,伸手就可以摸到璀璨的星辰。” 纪忘川的心里惘惘的,她的过去越是美好,他的罪孽越是深沉,是他一手摧毁了琳琅养尊处优的旧日。他没有搭话,只是侧着脸看她,而她恰好扭过头与他对视,四目相视,恍如迸发出无数的电光火石,彼此按捺着,纪忘川终究是忍不住探了一只手拢在琳琅的长发上。“头发干了,可以睡了,明儿还要早起呢,可别贪凉了。” “老爷,再过一会儿,我还不困呢。”琳琅说完,困意就缠缠绵绵地侵袭上眼皮。老爷出门了两日,她整宿整宿地呆坐在房里,生怕错过了老爷回来的时辰。难得与老爷相处,今日傍晚又把话都说开了,心里敞亮又喜悦,哪里舍得就这样与老爷分别。 纪忘川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不作勉强,只是彼此之间闲闲说了几句。琳琅终于体力不支,被瞌睡虫完全击倒。 指尖轻轻地拂过琳琅的侧脸,把和风吹拂起的碎发捋了捋整齐。卷翘上扬的睫毛乌黑成密实的黑线,挺挺的鼻子让人想咬上一口尝一尝味道,那檀口微开,喘着悠然如昙花的气息,她总是那么触动人心。 他抱起轻盈的她,就像抱起一只停在花丛中的蝴蝶,手上没有沉重的分量,可这份重量却压在了心上,多想就此扛起不再放下。 动作迟迟地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褥,怅惘地望了稍许工夫。他总是舍不得离开那专注的视线,可尚有绣衣司的公务在等他处理。 星辰寥落入了黑幕中,已是后半夜。 无厌藩篱在益州南郊一处荒地,建在隐蔽的地下,被关押在无厌藩篱的囚犯整日都笼罩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纪忘川穿一身暗色缂丝牡丹花窄袖圆领袍衫,蹀躞带上挂一排精致的七事,坐在玫瑰大椅上,紫檀木浮雕案台上呈放着审案的笔录,一目了然的空白,甚至连抓来的这个女人的名字都未知。 他语气不善,说道:“绣衣使长本事了,这么个女人关了四五个时辰了,一点消息都套不出来!” 底下的人栗栗然站着,垂首不敢抽大气。纪忘川不好相与,表面上阴沉冷漠,说话都不吼大声,但是行事作风雷利狠辣,对于办事不利者的处置,并不亚于处置死囚,扒皮刮骨,都是等闲小事。 项斯硬着头皮,双手向前一拱。“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纪忘川冷漠起身,唇角无奈一抿,只见暗色袍角一转,人已经径直走向无厌藩篱深处。项斯连忙跟上前去,其他三名绣衣使识相地守在原地。主上不让跟着,自然不要堵在他眼皮底下让人不待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在无厌藩篱熬了四五个时辰,纪忘川嘱咐过项斯不必上刑,但只是在这黑天瞎地的地牢里呆着,嗅着漫涌上身的死亡气息,也能让人感到地狱就在身边,随便踏上一步,就会跌进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女人坐在大棚草堆上,仪态照旧是妥妥的,只是神色不佳。纪忘川极少亲自审问,这十八张人皮藏宝图他寻觅了许久,却在近来发现琳琅与这宗任务有关,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 琳琅的娘亲林紫瑶身上就纹着一块,那么眼前这个异国美人与林紫瑶必定相熟,这十八个女人之间一定有一种非常密切的联系。 无厌藩篱中流动的空气都夹着腐朽衰败的况味,纪忘川只觉喉咙有些干涩。他无声地清了口嗓子,抛下了一句。“什么都不肯说吗?” 美人动了动起了死皮的嘴唇,说道:“这些年,你屠杀了我们这么多姐妹,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在这里,总脱不开一死。” 纪忘川一哂,火光照射下,异国美人的眼下有暗暗的青影,可是她的眼眸子依然明彩照人,这是一双天生的好眸子,那鲜黄色的亮彩,在人群中那么扎眼。 “我常常在想,这些年,你们分布在大江国各州各县,明明有许多地方可以逃散,为什么总要留在大江国境内,直到最近我突然想通了。”纪忘川说话间特别留意美人的神态,他总是这样观察入微,细枝末节的变化都能被他窥测到情绪中的真伪。美人眉峰萎顿,极快之间又舒展开。“你有双明黄色的眸子,这不是中原人的眸色,那些被割下人皮的女子和你一样,都是这种眸色。大江国虽然地大开阔,中原大陆上各国经商贸易交往走动繁密,但是,要找年龄在三十至四十之间,眼眸色泽光鲜明黄的女子,虽然有些难度,却不是天方夜谭。绣衣司地毯式搜寻你们,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一点,你们心里应该清楚。可你们却一直逗留在国境内,唯有两个可能,你们在找人,抑或在寻找某样东西。但我猜,多半你们在找一个人。” 美人笑了,露齿朗笑,毕竟迟暮,眼尾露出了鱼尾纹。“尉迟云霆一手栽培下的绣衣司果然了得,暗杀重臣、搜罗消息,的确江湖中无人能出其右。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查查我们在找谁?为什么要找那个人?那个人跟大江国龙脉有什么关系?恐怕,你绣衣司查出真相之时,便是尉迟云霆端掉你绣衣司之日!” 纪忘川目色如灰,口气不善,怒斥道:“荒唐!口无遮拦,肆意叫嚷圣主名讳,张嘴!” 项斯领命上前,刮掌如烈风,啪啪打出躁动的声响。 敢堂而皇之叫嚣当朝崇圣帝名讳之人,必定与崇圣帝有过密切的联系,也许那些异国的女子都曾经来自大江国的后庭。想及此,纪忘川为这大胆的猜测稍一心震。寻寻觅觅多年,照着这女子的口供,要查出真相,也许会牵动国之根本。国本不固,谈何龙脉! “什么崇圣帝?”女人冷笑,嘴角已流出血痕。“不过是个弑父夺权的卑鄙小人!” 纪忘川走上仕途,不过是纪青岚的铺排,加入绣衣司更是无心之举,多少人在背地里骂崇圣帝昏庸无道,根本无关他的痛痒。他不过是顶着官职的头衔,在其位谋其职罢了。他冷静下来,问道:“你们在找谁?” “哈哈哈……”纪忘川一扬手,项斯得令退至一边。女人嘶吼道:“找天下归心之人。” 他心底一沉,天下归心之人,必定是君主。这群女人妄图以一己之力倾覆大江国,何等狼子野心,可是,她们不过是些女子,到底凭什么让她们有如此底气?她们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满口胡言乱语,邹明,余下交由你处置。”纪忘川厌烦地转头就走,该问的都问了,其他再不会有更多的消息了。另一位绣衣使邹明侯在地牢外,听见主上喊他,立刻闪身进了牢房。邹明是无厌藩篱里一把用刑的利刀,他割人皮肉的功夫最好,一整张人皮卸下来,不沾血污,不会有褶皱,摊在桌子上是一样的齐平。 纪忘川用丝绢帕子掖了掖鼻子,嫌弃地踏出牢狱。他是个精致的男人,这腐朽的气息与他格格不入,若不知道他背后的身份,真以为他是有着天潢贵胄般的优雅,玉雕成的俊人。 他走在前面,项斯跟在身后,他头也不回地吩咐下去。“替我查一件二十多年前的旧闻,二十多年前崇高祖到底是怎么薨的?薨在哪个妃子的床帏内?妃子如今在何处?” 项斯拱手侯在他背脊后。“二十多年前宫廷秘闻,史书中记得不尽不实,要查恐怕有些难度?” 他冷笑道:“没有难度的事,养你们作甚?” 他不爱管闲事,也不爱翻找角落旮旯里陈年八股的秘闻。但是当他笃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一定要做的漂亮,像他一样漂亮。林紫瑶的人皮至今挂在他位于长安城绣衣司的无厌藩篱内,可林紫瑶的女儿月琳琅却挂在了他的心上。他要月琳琅一生相托,就必须尽早解决那十八张人皮之事。 绣衣司直属于皇权,只要向崇圣帝一人交代,故而一旦完成了寻找龙脉藏宝图的任务,他就向崇圣帝请辞。 翌日,纪忘川骑乘千里良驹从益州出发,赶赴沿海抗倭重地。副将莫连累日来的书信,战事吃紧,此次倭寇聚集于江浙一带,并有大江国内巨商富贾与之勾结,故而倭寇与豪民为市,在山东、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沿海大肆烧杀掳劫掠,肆行劫掠。沿海一带民众被杀者达数十万人,严重破坏了大江国数年奠基而来的太平盛世,影响了大江国和平的通商环境,兹事体大,若不尽快赶赴战地控制战局,恐怕朝堂上言官口诛笔伐怀化大将军失责失职之罪在所难免。 战局多变,纪忘川一刻都不能耽搁,只能把护送琳琅的任务托付给项斯。项斯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知晓他与琳琅关系的人。 行行复行行,琳琅在平头马车里颠簸了十日,呕得肠子都要搅在一起了。项斯知道琳琅的来龙去脉,明明是大小姐的一副身子骨,硬逼着自己昂起脖子耐摔打,难受得抵在车厢内咬紧牙关,也不让项斯停下马车来歇一歇。 项斯嘘停了马车,叩了声车门,琳琅推开门,探出半张青青白白的脸,眉心笼着虚汗,我见犹怜。“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琳琅和善客气,逢人都往高了称呼,项斯却应不下这个称呼。“琳琅姑娘,可不能这么称呼,项斯受不起。姑娘可以叫在下的名讳,或者姑娘不拘,叫在下一声项大哥亦可。” 琳琅问道:“项大哥,这半道上停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项斯奉命送琳琅去浙江,为了节约时间白天夜里都是马不停蹄,连他一个行伍出身的大老爷们都体力亏空,何况弱质芊芊的女流之辈。一来也怕护送不利,到时候送去个病秧子被主上斥责,二来琳琅善良温婉,寻常男子都不愿见这样一位好姑娘受累。“琳琅姑娘,是不是连日赶路太辛苦,看你脸色不佳。” “不妨的,项大哥。”琳琅以手巾捂了捂口,清嗓子后说道,“只要早日见到老爷,琳琅身子底子好着呢。” 项斯也不执着,姑娘都挺着,且这执拗的口气,生动的眉眼,冷心如铁的主上会拜倒在她的裙下,想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农历四月芳菲尽,越是往南下,江南春色逐渐往后退去,东升西斜的日色拉得越来越长,转眼临到了农历五月。 项斯护送琳琅南下,沿途会收到飞鸽传书,大抵都是战局状况,信中极少问及琳琅,但是在项斯看来,素来主上只会发号施令,吩咐他该做什么,从不会像如今这样告诉他抗倭战况。唯一的可能性是,纪忘川故意写信告诉项斯战局动向,让他时刻规避风险的地区,继而能够把琳琅安全的送去他身边。这般缜密的思维,又不愿落得儿女情长的扭捏,这点高瞻远瞩的小心思看得项斯忍俊不禁。 怀化大将军到达沿海城池,一呼百应。沿海百姓对倭寇抢掠劫杀恨之入骨,纷纷响应籍民为兵政策,短短半个月就募集征兵八万人之众,他治军有方,亲自训练精锐之师,严格军队教育,教以击刺法,长短兵选用。众将士杀贼保民,怀化大将军所经之处,受到万民爱戴。 随后倭寇来袭,怀化大将军主动迎战出击,在龙山大败倭寇。继续挥军扫除余孽,在台州沿海迎头痛击企图逃跑的匪患,进而扫平浙东。 整整两旬的时间,怀化大将军居功至伟,创造大江国抗倭历史上不可复制的神话。 项斯护送琳琅走江南道,一路直达杭州,再继续南下,经过越州、台州,继而到达福州境内。 整个月长途跋涉,马车踏进福州城门时,琳琅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分别了一个月,却比过去十年枯槁的岁月都要难熬。 福州城因怀化大将军镇守,城内井然有序,来往行商走贾之人虽不多,但是在动乱的局势中,把握好比开金矿发得快。 要在军营行走必须是男子身份,索性琳琅对女扮男装已经颇有心得,一身深蓝色云气纹深衣,藏蓝暗花腰封,如清波兰翠,不染风尘的悠然少年郎。 沿海倭寇动乱,明面上的沿海贸易处于停滞状态,故而怀化大将军临时办公府衙设在福州市舶司。项斯把琳琅送至市舶司衙门附近,嘱咐了琳琅几句,把临行前纪忘川的将军令递给琳琅。项斯是绣衣使只能存活于暗处,琳琅不知道项斯的真实身份,幸好,她没有刨根究底的个性,旁人不愿说,她也不上心问。 进福州城已经是红霞隐没的傍晚,福州市舶司衙门位于通商的口岸,进城门一直向东,沿途穿街走巷耗费了不少时间,等到琳琅收拾妥当立在衙门口时,已是漏夜更深,繁星满天。 项斯目送琳琅走向市舶司衙门,从袖口中拿出将军令递给门房驻军过目后,一看是怀化大将军的通行令牌,立刻伸出一臂向前为琳琅领路。 驻军循例都为问一问来人的出处,因琳琅手执着纪忘川的通行令,应该是与将军关系匪浅之人,故而问得态度比较亲和。“这位公子是?” 琳琅装出男子强调,双手一拱。“小人是怀化大将军府上的副总管,府上老夫人担心将军一人在外难免疏于照顾,故而让小人来照看大将军起居饮食,以策万全。” 领路的军士一脸虔诚,说道:“老夫人有心,大将军夙兴夜寐,操持军务,确实劳心劳力,属下心中记挂担忧大将军身体,却碍于身份低鄙见到也不好劝慰。” 琳琅跟着前头带路的军士,一步一步走得很稳重,但心跳早已塞到喉咙口了,勉强咽了口唾沫,掩饰自己此刻无以复加的激动心情。 军士把琳琅领到市舶司正中同华堂门口,堂内灯火如昼,按这军士的描述,纪忘川布军打仗每每通宵达旦,有时三餐不继,废寝忘食,根本无暇顾及身体。听及此,琳琅觉得心疼,但大江国沿海有此种挥斥八极的大将军镇守,更觉安全感。 橘黄色微凹黄檀大桌上布置着东南沿海的海战图,在图上分割出大陆和海洋,上面摆放着一艘艘小型的海战船,纪忘川长身玉立在海战图前一脸冷凝。他总是一副冷漠的心肠,旁人的生死牵动不起他一丝的悲悯,可一旦换上一身威风凛凛的明光铠甲,他立刻是怀化大将军的身份,那么肩负的责任会让他不容许任何异族势力妨害到大江国的统一天下。 琳琅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心心念念的老爷那如诗如画的面容,一整个月不见了,老爷清瘦了些许,肤白如玉的脸庞照旧明艳动人,只是眼下隐隐泛着些青光,明光甲在身,光芒万丈,烧得她心滚烫。 老爷在潜心布战,她岂能打扰半分,静默地欣赏着老爷的玉容。只是肚子有点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下,琳琅连忙按下肚子。 他抬起头,扬起晚春情暖的笑容,勾魂夺魄。“看了这么久,看出花来了吗?” 琳琅正想曲膝蹲个安,突然意识到此时在军营一身男装,赶紧双手抱拳一拱。“老爷,您真好看。” “打扮得女里女气的,尤其那声音……”他嫌弃的蹙了蹙眉,招手让琳琅走近看,琳琅当自己惹得老爷不悦,低眉顺眼怯怯过去,谁知老爷一手揽住琳琅的腰身往怀里带,低头用鼻子蹭了蹭琳琅的脸颊,轻佻邪笑。“听得老爷真欢喜。” 琳琅当即脸颊扑上红色,咬了下嘴角,暧昧说道:“老爷,您为老不尊。” “咱们多久没见了?”双臂紧紧环绕着琳琅,把琳琅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里。“整整一个月了。有没有想我?” 琳琅轻轻颔首,应了声。整整一个月,思之若狂。整日整夜的赶路,就是为了早日见上老爷一面,哪怕只是遥遥望上一眼,确定老爷安然无恙,便可以把心收回肚子去了。没想到,久别后的重逢,纪忘川便是这副忘情的模样,分别是考验感情最好的方式。 他整夜的排兵布局,就是为了让脑子充满军务国事,唯有此才能不让思念侵袭他的五脏六腑。只要合上眼,满脑子都是琳琅巧笑盼兮,美目倩兮的样子,垂泪也好,欢笑也罢,样样都好看。 有些事,发生过第一次,第二次便会顺其自然找到门径。他低头找寻着琳琅香甜的樱唇,那红润的色泽天生就是用来亲吻的。琳琅顺从着、迎合着,相爱的人便是密不可分地相拥纠缠在一起。 幸好琳琅还保持着一丝清明,她双手抱着纪忘川的腰,把头朝下一低,躲过了他的索吻,纪忘川讪讪一笑,意识到良久以来树立起的不近女色、清高玉质的形象在琳琅面前早就土崩瓦解。这种天崩地裂的改变,甚至连一瞬间的喘息都没有,就这么自然的变成了一个依赖她、想要霸占她的男人。 “老爷。”琳琅嘟囔了下嘴,“这里是您处理军务的地方。” 纪忘川掬起琳琅的脸,忍不住朝嘴上又嘬了口,不以为然笑道:“外面还驻扎着军队。” 琳琅点点头,说道:“我是您府上的副总管,奉了老夫人的命,来照顾您饮食起居。” 纪忘川赞赏一笑。“真聪明,想出这么个由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琳琅睁大眼看着老爷,他只让项斯送她去福州,却从未交付过其他嘱托。“老爷,您让项大哥送我过来,就没想过以什么名目让我随军吗?” “怀化大将军令会把你带到我身边,以什么名目根本不重要。”纪忘川又深情款款地看着琳琅,鎏金九曲仙鹤灯上点着九盏蜡烛,把依人照得柔软如摇曳的烛光。 纪忘川恨不得把琳琅时时刻刻揽在怀里,可琳琅刚才的话让他咂了咂味道。“你刚才叫项斯什么?” 琳琅不以为然,答道:“项大哥。” 纪忘川问:“吃饭了吗?” 琳琅狐疑地摇头,道:“没呢。” 老爷变脸的速度素来是极快的,比炎夏六月的天色更捉摸不定。“唔,罚你不准吃饭。” 琳琅侧脸望了望,赔笑道:“为什么?” 纪忘川敛容绕回风车木官帽椅上,从书案上摆放的毛药乌木笔筒里取出一支金漆狼毫。“等你自己反省出问题了,再来回复。” 把琳琅托付给项斯实在是无奈之举,一整月不见面简直折磨坏了他的五脏六腑。只是琳琅与他的关系是栓在他心里的秘密,也是攻击他的软肋,除了信任项斯,他找不到另一个可以托付之人。但是让琳琅与项斯孤男寡女相处一个月,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琳琅天资聪颖,只是遇上纪忘川后不敢揣度他的心思,故而显得有些木讷。这见面后态度转折琳琅却看穿了事态,问题应该出在那一句“项大哥”上,老爷面上冷静,怕是肚子里回顾起来吃味了。 她就着纤柔的光线,打量老爷美如天神的侧脸。“老爷,您饿吗?” 纪忘川沉肃回道:“不饿。” “怎么能不饿呢,外头的军士说,老爷累日来废寝忘食,食之无味,琳琅瞧着真是瘦了。”琳琅堆砌出弯弯的笑眉。 纪忘川看琳琅毫无悔改之意,索性就坐在官帽椅上批阅起公文来。金漆狼毫在徽山砚台上一滚,吃了饱满的墨汁,在军机公文上勾勾画画。琳琅见老爷那故作镇定的模样有些窃喜,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吃味,真不是怀化大将军该有的风度。但是不知怎的,琳琅觉得这样的老爷很亲切,很可爱,好似脱去了拒人千里的外衣,一下子落在她手掌心里。 她亦步亦趋,慢慢移动到纪忘川身后,双手虚拢成拳,轻轻地敲在他僵硬的肩膀上,揉搓适度,笃笃轻敲起的声响,充满了温情的蜜意。“老爷,见到我,您不开心吗?” 本就是憋着一口气,被琳琅一段轻柔的按摩下来,骨头都快被她折断了,他哪里能生气,怜惜还来不及。“一路上,项斯照顾可好?” 琳琅遗憾道:“项大哥谨遵老爷的吩咐,照顾琳琅十分妥帖。只是沿途一直赶路,两人生疏,没什么话讲,直到把我送至市舶司衙门后,项大哥就走了,我都没有什么机会跟项大哥道谢。” 纪忘川恍然唔了声,琳琅把话说得漂亮,既褒奖了项斯出色完成任务的能力,对他们二人之间一整月的相处避了嫌。他有些懊恼,什么时候生出这些弯弯绕绕的小鸡肚肠。 他哂笑一扬,戳着她的干瘪的小腹,说道:“快去祭祭你的五脏庙。我已经命人在后院收拾了雅集轩,你就住在那里。” 琳琅眉开眼笑,心里甜甜的,转念一想,这样的安排有欠妥当。“老爷,我只是您府上副总管的身份,住在雅集轩是不是有点那个啊?” “哪个?” 琳琅从顾全大局的角度考虑了下,说道:“老爷,您随意安排个边角上的庑房即可,不必特意给琳琅置备。” 他倒是端着一派正经的面色,口吻如常。“你不是打着府上副总管的名头来照顾老爷饮食起居的嘛,要不跟老爷住在一起,怎么日夜贴身照顾?” 琳琅眼眸闪了闪,她一直对老爷心存觊觎,住一起怕是会难以自持,万一轻薄了老爷,老爷变脸的速度比变天还要快。“住一起呐?” 纪忘川搁下笔,饶有兴致地抬眼看琳琅。“府衙上全是男人,你不愿意跟我住一起,那你要跟谁一起?” 琳琅笑嘻嘻地应承下来。“哎呀,跟老爷您住一起,倍儿有面子,琳琅真是求之不得。府衙上那些军士若是看到我是老爷跟前的红人,指不定会怎么巴结我呢。” 纪忘川跟她调笑了几句,到底军务如山,压在肩膀上是沉甸甸的分量,勒得人片刻不能分心。情浓切切,灯火摇曳,奈何时机不对,一连打了二十天的海战,好不容易休战了两日,他必须重新排兵布阵,绝不坐以待毙,必须迎头痛击,彻底让倭寇夷陨在东南海底。 眼下琳琅既然已经在他身边,那他唯有尽快解决好倭患,儿女情长尚有时机。“莫连在门外庑房,你去找他,让他带你去。” “老爷,夜已深了,您不去雅集轩休息吗?” “不必等我了,吃点东西,早点睡。”眼见琳琅芊芊背影向门外走了几步,到底心里有些放不下,又交代了句。“等忙过这阵子,我带你去码头上开开眼界。” “开眼界?嗯!”琳琅满口应下,一直跟灯杆似的戳着老爷的眼眶子惹老爷分神,她有点内疚,脚步又加快了频率。 琳琅一走,纪忘川一手抵在书案上撑着头,累卵之危让他疲累异常。之前他让项斯查过一桩宫廷秘闻。二十三年前,崇圣帝十八岁继位,当时崇高祖因专宠妖妃,荒废朝政,一代明君,最后却死在后宫床帏之内,一时满朝哗然,幸而崇高祖留下两位皇子三位公主,崇高祖没有留下传位诏书,而尉迟云霆是嫡长子的身份,顺其自然地继承了皇位。 对于这桩旧闻,他总感到隐隐的不安。人皮藏宝图如今又添了一张,那个咬牙切齿辱骂崇圣帝的女人自然逃不开邹明剥皮拆骨的妙手,还有一张他一直疑心仍然藏在陆白羽手上。于是,一直派了绣衣使监视长安城的陆府,从绣衣使密报得知,陆白羽与王世敬走动频密,近来益发染上了五石散之瘾,荒淫奢靡,更是留恋笙歌,放浪形骸。但是陆彦生常年在外行商,陈其玫将陆白羽染毒这个消息捂得严严实实,趁着陆白羽神志忽而清醒忽而混乱之际,已经向尚书令千金纳彩,尚书令见陆白羽一表人才,陆府富可敌国,陆白羽外祖又是朝廷一品宰相,岂有不挽留宴席的道理。既然李尚书令留了宴席,就代表这桩婚事第一道门槛算是进了。 太阳穴热得发胀,纪忘川替自己揉了揉,若是行军打仗,哪怕生死相搏,那是肩上卸不下的军务,他义无反顾。可如今,以他凡事都愿意撇得干干净净的个性,又不得不背负上关于琳琅的未来。他担心琳琅回到长安城,看到曾经风流年少、如玉光洁的陆白羽,已经变成了猥琐公子,迎娶了新妇,不知心里又作何感受。 一旦冷静下来,他总是忘不掉十年前骄傲嚣张又心地善良的大小姐,那么娇小的身躯,颐指气使地使唤着婢女,琳琅那些呼奴引婢的日子,都在那场大屠杀中埋葬。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仿佛看到手上沾着月氏一族热辣辣的鲜血。 在市舶司后院中卧藏着一处精致幽深的花园,静静的池水上躺着一座石桥,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枝盘根错节,墙上的爬山虎幻化出一抹一抹的鲜绿,爬满了两边的墙壁。 莫连领琳琅上了石桥,目送琳琅走下石桥。他一直听大将军称呼眼前年纪稚嫩的哥子为“林郎”,心下计较着,将军眼光狠辣,寻常人根本无法近身伺候,竟然相信这么个初生之犊,必定有他过人之处,便自以为是称呼道:“林副总管,过了这座石桥,进了垂花拱门,就是雅集轩。大将军喜静,不爱人打扰他的住处。林副总管来得正好,以后大将军就劳烦您好生照看着。大将军乃是用兵奇才,行军布阵犹如天人下凡,不可一世。大将军安,这沿海城池的百姓才能安。” 一套体贴入微的客套话,但琳琅听在耳朵里觉得很是悦耳。老爷安,她才能安。堂堂镇守一方的怀化大将军对黎明百姓而言,同样是这样重要。 琳琅双手抱拳,很是爷们地向前拱手。“莫副将的话,琳琅记下了,必定鞠躬尽瘁。” 垂花拱门内,一方开阔的天井,撩人的月色疏疏斜斜地穿过树叶的间隙,落在青石板上一片斑驳的光点。 福州城的市舶司衙门本是管理福州沿海诸港的海外贸易及有关事务,崇高族时期各国通商频繁,市舶司担任“通道外国,抚宣诸夷”的职责,受到沿海诸国的积极回应,纷纷派遣使前来朝贡,一时之间,商贸往来达到了大江国时期的鼎盛。 各国使臣来往朝贡,市舶司会承办接洽商谈的任务,而雅集轩便是宴请各国使臣,以及提供居住之所。只是如今战事动荡之际,往年人来人往的雅集轩,宛如洗尽铅华的女子沉静下来。 纪忘川尚在长安城就命人重新翻修福州城市舶司内的雅集轩,他不能忍受任何陌生人的气味出现在他的身边。 夜深如水,琳琅走进雅集轩面南的明间,轩内布置精巧,匠心独具,琉璃瓦上翘着展翅欲飞的雄鹰,朱漆宝柱上雕刻着沧海纹,轩内的摆设更是体现了大江国商贸鼎盛时期的文化融合,走进明间抬眼便是一张吐蕃的和田美玉插屏,大叶黄花多宝格上摆放着琉球的大珊瑚,骠国的犀牛角,身毒国的嵌金纱丽幔帐…… 她穿过右边的隔扇门,老爷只让她住在雅集轩,却不明说住在哪间房,幸好雅集轩只住了老爷和她两人,即便愚昧之中走错了老爷的房间,也不会被人发现。 居室正中放了一座七扇座屏,屏顶有扇帽,底座为八字形须弥座,屏风前摆放着宝座、条案、烛台,琳琅已经猜到了这必定是老爷的房间,座屏尊贵奢华,以七屏和九屏最为考究豪华,九是天皇至尊之数,老爷岂会亵渎圣严,堂堂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以七屏为摆设,合情合理,并不逾越,亦彰显尊贵身份。 进雅集轩之前用了些晚饭,又在纪忘川的卧房内逛了一圈,到底是长途跋涉揪着心过了一个月,看到满目温情的老爷,布置考究的卧房,便昏昏沉沉的困顿上头,迷迷糊糊地想找床睡觉。 她走出老爷的房间,朝左边的房间跨了进去,六扇曲屏后,靠南面窗下摆着一张小叶檀西番莲半桌,半桌上的青瓷花盆中的含羞草迎着月光的余韵,舒展着骄傲的姿态。主人是骄傲的,连养得植物都这般神似。琳琅不禁莞尔,一手狡猾地摸了把含羞草的叶脉,极快的速度就闭拢着羞于见人。 琳琅收拾了好心情,倒头睡在双月洞架子床上,从鎏金帐勾上放下床帐,叮铃声声轻柔的响动,满眼都是恍如繁星的天空。 床帐上缀满了夜明珠,每一颗都绽放着柔和的夜光,不晃眼,如脉脉温情的眼神,照着琳琅心里如饮甘霖。 在益州城嘉树满庭芳的天井里,她随意说起小时候的往事,没想到纪忘川却记在了心上,亲手将夜明珠缀满了她的床内,一霎那间,双月洞架子床上开启了一片璀璨的夜空,她只要伸手就可以摸到漫天的星辰。 琳琅眼中噙泪,这般欢喜,喜极而泣,他点点滴滴的小心思,总能这样慢慢地琢磨到她的心里。 纪忘川站在隔扇门外,直到听到琳琅起伏有度的呼吸,他才确认她终于安然入睡。他们这样和谐温馨的相处正是他求之不得的愿望,他在外拼搏打仗,至少回到家能卸下一切烦扰,枕着一个安心的梦。 他不敢靠的太近,见到琳琅的时候,他的神志总是被接近欲望驱使着,不由自主地缠绕着琳琅。他心里明明已经有些打算,不能把全部的感情投入下去,否则将来恐怕无法抽身,可是感情本就是身不由己,若有周详的计划,全盘的打算,那何来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感情呢? 始终没有推开那扇虚拢的门跨进那个低矮的门槛,毕竟男女有别,过分亲密下去,恐怕以后难以收场。 翌日晨起,纪忘川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明媚如花的笑靥堵在他眼眶子里。“老爷,您醒了呀,怎么不多睡会儿。刚听莫副将说了,倭寇都被怀化大将军赶到海底去了,那些没死的也屁滚尿流滚回老家了,怀化大将军炸毁了他们的海船,他们只能凫水回去了。福州诸城大定,您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纪忘川仰起头,看琳琅双唇水水润润的,好像剥了皮的水蜜桃,空气都飘着甜香。这种感觉真是安定,想起昨夜初见,就把琳琅揽在怀里一顿好啃,还是有些怯怯害羞。这会儿一睁开眼,住在他心尖上的小妖精很不知规矩地凑在他眼前,真不知该怎么拿捏她好些。他翻过身侧向琳琅,问道:“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做些副总管应该做的事,伺候老爷起床。”说话间,琳琅的手已经盖在纪忘川的额头上。“老爷,您不舒服吗?怎么出汗了,是不是有些烧热,要不要去请军医来瞧一瞧。虚耗了这么久,该不是病了。” 琳琅那话痨子的匣子又被打开了,睁开眼就是一长串的话,可是怎么听都是温情,甚至愿意被她絮叨一辈子,哪天她要是再不对他说话了,还真怕习惯改不过来,要郁结下去。 纪忘川瞟眼看琳琅,小妮子趁他睡着凑那么近,难道有什么企图。“不必大费周章了,我身体好着呢,只是这阵子睡不安稳,今早就起晚了些。” 前阵子忧心战事,整宿不眠,到底不是铁打的身躯,昨晚感应到琳琅睡在隔壁,好像无形中为焦虑的生活灌注了底气,躺下后翻了几下,犹豫着要不要去隔壁看看琳琅,到底还是控制住了欲望,几下辗转以后就一觉睡到大天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纪忘川坐起身子,靠在架子床的床围上,说道:“你也赶路劳顿了一个月,到底是个姑娘的身子骨,别做这些粗活了,还是回房再去睡个回笼觉。” “昨晚是有些累,睡了一觉,精神头就足了。我是副总管呢,怎么能让老爷自己动手照顾自己,要不然我担着这虚职,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琳琅已经在洗脸架子上放好了盥洗的温水,双手在温水中荡涤着手巾,稍稍拧出一点水,摊开递给纪忘川,又从架子上取下了洗漱牙齿的青盐候在一旁。 纪忘川接过手巾温和地贴在脸上擦了擦,问道:“到底年轻就是好,琳琅,你今年几岁了?” 琳琅晃了下头,指着乌云如墨的发间插着一只小簪子。“去年及笄了。” 他把擦拭过后的手巾递给琳琅,又接过青盐,喃喃低语。“女子许嫁,十有五年而笄。” 琳琅问道:“老爷,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他又问道,“何时生辰?” 琳琅背过身,走到洗脸架子前,把手巾清洗了一遍,挂在木钩子上,垂头叹了口气。“八月十五。” 他懊恼自愧,攻下月海山庄之夜,庄内邀请了五湖戏班正在搭台子唱戏,那戏曲目正是《八仙祝寿》,那天正是琳琅生辰之日,却是她一辈子最苦不堪言的痛楚。 琳琅不知道他们之间莫名的熟悉来源于那一段血海深仇的过去,可纪忘川却清清楚楚记得他身为绣衣使不得不执行任务,而对琳琅犯下的罪行。琳琅坦率地展露着她的喜悦,可他被迫欲拒还迎。理智总让他退步,可感情却坚定如磐石。 纪忘川看着琳琅微微颤抖又极力控制情绪的背影,“还有三个月就到你生辰了,今年你有老爷,你想要什么,只管跟老爷说。” 琳琅回道:“老爷,容我好好想想。您这就算答应我一个要求,到时候琳琅要您给什么,您都愿意给吗?” 他扬唇微笑,连命都可以给她,还有什么要求不能答应,便满口应承下来。 纪忘川早起这头收拾停当,一身威风如昼的明光甲挂在酸枝木衣架上,琳琅取下一件青蓝左衽圆领窄袖袍衫,通体洒金平绣花纹,两侧绣云肩,袍上有疙瘩式纽襻,袍青玉方带系于紧实的腰间,然后下垂至膝,精致无匹。琳琅暗自欣赏,再没有比眼前更精细齐全的人了,俊成这样,亦文亦武,天皇贵胄也不过如斯。 琳琅又漾出明媚的笑颜,说道:“老爷,您稍带,今日天朗气清,可移步雅集轩稍稍欣赏晚春景致,琳琅给老爷准备了应景的早点,还请老爷赏脸用上一些。” 春尽江南,已是五月末尾了,离开长安之时尚是清明初春,繁花似锦,柳絮飞飞的季节,转眼间便要迎来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时节。 雅集轩里满眼葱绿,只是从初春的鲜绿过度成了春尽夏临的深绿。雅集轩按照纪忘川的喜好,宁静悠远,只有绿意,没有繁花,哪怕是青石缝隙里的野花都会被人无情踩去,埋做花泥更护花。 纪忘川的兴致极佳,琳琅花费心机为他准备早点,他安然坐在雅集轩南面的群贤亭内。初到福州城时,思念她,便想吃蟹黄灌汤包,可是再好的厨子都做不出她的口感。想来不是琳琅的厨艺独步天下,而是他只独独偏爱那一口。 从堆积如山的军务中,难得抽出一天,很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畅快。坐在群贤亭内,清风拂面,初夏似乎静悄悄地赶来探路。 五月的福州城,满城槐花开,洁白、幼粉,一串串的槐花缀满了枝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清香,沁人心脾。雅集轩坐落幽静,避开了缠缠绵绵的花香,独立领略着常青的绿意。 琳琅擎着笑脸,铺开了一桌子的美食,洁白剔透中夹带着点点嫣红的糕点,肉糜浓香的饼子,还有一碗麦饭,色香味俱全。 纪忘川提起竹箸,含笑道:“物似主人形,有趣。” 琳琅不自觉地微挑一眉,一高一低的眉形,极其可爱。“老爷,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自然是夸奖还来不及,早点料理得似模似样,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厨子呢。”纪忘川夹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了一口,嫩白的糕身被殷红的唇咬上一口,琳琅觉得老爷连吃饭都是优雅贵气,哪怕当老爷嘴里咀嚼的一块糕点都是一种福气。 琳琅叹了口气,又笑嘻嘻说道:“不怕家里穷,只怕出懒虫。我这是艺多不压身,当得好花匠,做得了厨子,哪里都能有口饭吃,现如今把老爷的胃口伺候好了,以后能跟着您过好日子。您要是觉得好吃,明儿起,我就把军营的伙房给承包下来。” “小样,口气可真大,你一早上做不了那么多人的吃食。老爷舍不得你受累,留着伺候我就成。”竹箸又夹了块肉糜饼子,肉香与蔬香混合成一派悠悠然然的味道,咬在口中唇齿留香。麦饭里添了甘香的菜色,纪忘川一边吃,一边说道:“下回别做这么多,大早上,还是匀点时间多睡一会儿,年级小,正是贪睡的时候。” 琳琅捏着细细的腔调,想着趁机探探老爷的口风。“琳琅都快十六了,在老爷眼里还小呐,怪不得香芹、桐玉都快小二十了,老爷也不给她们物色户人家。” “是吗?姑娘家快二十了,也该发配户人家了。”纪忘川抬眼看琳琅站在他身边,就伸手把她扯下来坐在他平视的目光里。“看来你有话要说,忙活一早上,原来还是替人家动起了心思。” 琳琅捏着袖子,思忖了下,老爷是通透人,不如直说。“桐玉好像有心上人了,赶到明年就要二十了。大江国的姑娘,二十了不婚配,怕是要被人说闲话,以后就更难嫁了。况且,有了心上人,生活有了盼望,自然期望能与君长相厮守。老爷,等咱回了长安城,您能玉成好事不?您是怀化大将军安排这些事显得您婆妈,老夫人若是着手筹办,那就是体人意的好主子。” “这事儿不难,一句话的事罢了,回长安了,我跟老夫人提一下。她看着合适,自然会让蔓罗去办。”琳琅因她的话让老爷上心而显得雀跃,又紧着给老爷倒了杯清茶。 纪忘川冥思了会儿,纪青岚为人深沉,外表和善,可素来都是肚子里做文章,将军府上的事她一概不管,婢女仆役她都当成无关痛痒的烟尘,自然不会计较他们年方几何,婚配俗事。她连对纪忘川之事,都是淡然宁静,从不像别的娘亲那样与儿子亲密无间,到了婚配的年纪紧赶慢赶要给儿子物色一户齐全的好人家。要是儿子不从,她就跟天塌下来似的,非得赶紧娶媳妇抱孙子,才算是圆满的人生。那是别人的娘亲,纪青岚从来都是一派悠然,一切了然于胸,摸不清她肚子里的路数,只能等着走一步看一步,似乎她一直都在等着某个时机罢了。 有了老爷一句话,桐玉的人生就像被打上了成功的烙印,起码成功了一大半。琳琅有些艳羡,老爷会给桐玉拉线一门好亲事,那她与老爷之间会不会有个美好的前程? 琳琅好奇地看着纪忘川的脸上浮起一层红云,肤色白皙,微红就显得特别触目。她拿宽袖给老爷扇了扇风,问道:“老爷,您热吗?” 纪忘川这才惊讶地发现情况不妙,一把捏住琳琅的手腕,问道:“这些菜色是用什么做的?” 琳琅想当然地以为,“五月吃槐花,山药槐花糕,槐花肉糜饼,肉米槐花麦饭。”看老爷惊诧的脸上渐渐噙着微漾的水珠,心里很不是滋味,怕是惹祸了。“老爷,您不喜欢槐花?” 他连忙起身,大步流星往房里跑,绝不能让琳琅发现他的软肋,更不能让琳琅忧心内疚。可眼下这光景,出了雅集轩怕是会暴露,只能躲在房内一人干等症状消退。 琳琅追在老爷身后,边跑边喊着:“老爷,您慢点走,是不是琳琅做错了?您别生气,任打任骂,您随意。您倒是给句准话,我马上改,立刻改,现在就改。” 隔扇门隔开了两个人,琳琅候在门外,纪忘川靠在门内,拿了手巾沾水捂住口鼻。琳琅在外面哭哭啼啼,她知道自己犯了错惹恼了老爷,可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老爷一定周身不快,难道是有人在她做的吃食里下毒祸害了老爷? 琳琅拍着门,稳起心神,说道:“老爷,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琳琅没下毒害你,不信,琳琅这就去把外头那些东西都吃一遍。” 纪忘川耐着性子安慰道:“琳琅,老爷没事,别往心里去。” 琳琅咬了下嘴唇,那因内疚而酝酿出的猛力,一下子就咬破了嘴皮。“琳琅这就去试吃看看。” 她快步往门外跑,一不留神脚背绊了半尺多高的门槛,整个人摔在地上也不吃痛了。倒是纪忘川在门内听到了动静,夺门而出,就把琳琅从地上拎起来,拍了拍她沾了尘的裙子。“摔疼了吗?” 琳琅顾不得双膝扑腾摔在地上的疼痛,一心担忧纪忘川的身体。“老爷,您是不是中毒了?” 一靠近琳琅,喉咙里哽着一阵难忍的腥气,止不住阵发性地咳嗽起来。纪忘川按住琳琅的肩膀。“听着,与你无关。” 琳琅惊慌失措地看着英姿勃发的老爷,如一朵午夜昙花绚烂一瞬后立刻归于沉寂。纪忘川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你身上沾了槐花花粉?” 纪忘川不得已松开琳琅,咳嗽了两声,连呼吸都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他往隔扇门里走,琳琅突然醍醐灌顶,鼻塞、眼睛痒、咳嗽,呼吸不畅,这都是枯草热的症状。连忙脚步跟上老爷,闪身一起进了老爷的卧房。 琳琅懊悔不已,虽说是不知者不罪,到底还是自己莽撞把老爷给祸害了,情急之下,把沾了花粉的半袖上衣脱下来,口中喋喋不休地道歉。“老爷,琳琅有错,琳琅不知道您有枯草热,您别怕,忍着,琳琅知道有方子可以缓解。” 她拖着纪忘川坐到架子床沿,拿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拔下插在发间的簪子在火苗上烤了烤,完成这些工序后,一脸沉肃地走到纪忘川跟前。“老爷,琳琅得罪了,你要打要骂都随意,琳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纪忘川抚了抚袖,看不透琳琅接下来的作为,已经被她扑上前抱住,拿簪子在耳尖上刺出一道血口子,强迫挤压出三滴血。 “老爷,您别动,另一边也得放血。”纪忘川岿然坐着,若是旁人敢拿簪子近身扎他,他早就把对方的头拧下来踢出窗外。偏生琳琅这般大胆妄为,他竟然不管她的成算,允许她自说自话地替他放血。 琳琅拿烧红的簪子扑上来的那一瞬,他稳住心神,双手被他强迫按在膝盖上,哪怕琳琅真是刺杀他的细作,他也愿意死在她手上。“你这是什么山野土方子?” “老爷,疼吗?”琳琅怔怔看着簪子上的血渍,心口惘然,眼神都直转而下瞬间木讷。纪忘川想起陆白羽曾经说过,琳琅怕血,定然是曾经有过悲惨的过去,才让她对血有极端的恐惧。只是适才情急,她顾不上心底的恐惧,眼下回过神来见到血了,整个人就木登登的了。 纪忘川扬手过去拿去她手中的簪子,说道:“不疼。下回赔你根簪子,这根我替你扔了。” “这是耳尖放血疗法。”琳琅松了口气,看老爷涨红的脸色稍微有些缓解,问道:“老爷,您是不是特别惧怕花粉,一旦接触花木都会浑身不自在,红肿、流涕、鼻塞、呼吸困难。” 守了小半生的隐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暴露人前。他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枯草热?” 琳琅并排坐在纪忘川身边,说道:“老爷,您不知道吗?一定是讳疾忌医,都不去瞧瞧大夫,这怎么好的起来呢。” 纪忘川扫了琳琅僵白的脸色一眼,嗤笑道:“堂堂怀化大将军不怕生死相搏,不怕千军万马,却独独怕花粉,说出去好笑吗?” 琳琅捂着嘴,轻笑了声。“好笑。” “你只是个花匠,至多是个厨子,现在还担了大夫的营生,真是了不得了。”纪忘川转而看琳琅,“我这病能治不?” 琳琅拢着眉头,认真想了想。“耳尖放血只能缓解症状,但是治标不治本。若是要彻底根除,少不得还要看大夫吃药。”琳琅朝老爷瞥眼一看,呼吸平复了稍许,只是脸上浮起的肿块照旧肆无忌惮地从玉洁的脸上挤出来。 纪忘川大手一挥,拒绝琳琅的提议。“不必了,休养几日便好了,不需如此大费周折。” 琳琅扯住纪忘川环系腰间的玉带,语气诚恳,道:“琳琅知道老爷的顾虑,堂堂怀化大将军被人知道怕花粉固然可笑,更紧要的是,不欲让人知道您的软肋,老爷是刀尖上舔血的英雄,被人发现软肋,无异于把脖子伸出去让人砍杀。老爷,琳琅陪着您,您相信我,琳琅陪您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走一趟。” 她如斯聪明,观人于微,句句在理,丝丝入扣。琳琅托起纪忘川的手放在掌心里,商量道:“老爷,隐疾在身,如鲠在喉,若是不根治,总有被人窥伺的那天,这是个后患。” 纪忘川很固执,却隐隐有些松动,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雅集轩,避开人的耳目,都是一桩难事。福州市舶司固然有重兵把守,为了以防万一,绣衣使也无所不在,出了这雅集轩,所经各处都密布眼线。身为绣衣司主上,唯有毫无弱点,才能克敌制胜,不然有朝一日他尚未走下主上的位置,就会被仇人追杀无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琳琅,言之成理,只是眼下战局纷乱,将领有隐疾之事,不宜被人窥伺,怕多生变故。” 纪忘川饶是不愿走出房门一步,话里虽是推脱之词,到底也算顾虑周全之语。琳琅转念一想,老爷口风松动,不愿意踏出雅集轩罢了,看大夫诊治并不抗拒。“老爷,琳琅有一计,老爷不露面,也能让大夫给您诊治。” 琳琅一脸诚挚,纪忘川不忍心扫了她的热情,便点头应下了。琳琅领着老爷往自己的闺房里带,羞赧又故作镇定地请老爷睡到自己的双月洞架子床上。纪忘川暂时拎不清琳琅的心意,若是自荐枕席似乎还尚早了些。“老爷,您若是想歪了,那就是为老不尊了。” “我只比你虚长了六七岁,算不得老。”纪忘川哼了声,“想歪了,也至多算个年少轻狂。” “您等着,我去去就回。” 琳琅从雕五福捧寿花案的柜子里取出幕篱,幕篱边上有一圈宽檐,把边上的薄绢放下,整个脸就若影若现,看不真切,朦朦胧胧中依旧是一副好相貌。琳琅出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躺在架子床上恍如度过了三秋。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顿觉心安,琳琅踩着云头靴大步往房里跑,撩开缀满夜明珠的帐幔一头扎进他怀里。 琳琅一只食指按住他的嘴唇,这么丰润的红唇,即便脸上浮起了红斑,照样不影响观感。她俯下身,双手撑着床,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光致的脸颊上荡漾出两坨羞红,凑在他跟前,说道:“委屈您一会儿,军医马上就来了,等下他要诊脉,您就把手腕伸出去,军医一定把您当成是我,这么着,不就能瞒天过海呐。” 纪忘川干笑了声。“这就是你的好计谋?” 琳琅眨了下眼,眯着眼等着老爷赞美她,没想到老爷这晦涩不辨的态度让她心凉了大半截。“老爷,您觉得不好吗?” 这小妮子平时挺精灵的,只是这会儿有点犯傻。孤男寡女睡在同一张密闭的床上,琳琅趴在纪忘川身上,露出委屈的神态,那种我见犹怜的姿色,挑战着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底限。他唯有强忍压抑着,摆出不苟言笑的姿态。否则,琳琅再随意挑逗几下,他怕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军医来得很快,琳琅入市舶司衙门直接居住在雅集轩,无疑让军中之人都明白这林副总管是怀化大将军跟前的红人,对她提出的要求更是百依百顺。琳琅只是跟莫连说了自己惹了些病症,她前脚刚走,军医后脚就跟上了。 隔扇门上叩了声,谦恭问候道:“林副总管?” 琳琅捏着嗓子,作出略粗壮的音色,纪忘川抿唇窃笑。“秦军医,恕在下身上不利索,就不下床迎接了,请您自个儿进门。” 老军医姓秦,一身赭黑长袍,腰间系着黑色织锦带,粗眉横扫,胡须斑白,一看就是从医多年的老架势。“林副总管,还请探出一手,让老身给您把把脉。” 琳琅撩起纪忘川的手臂,大将军的手臂洁白无瑕,握惯了刀枪剑戟的手臂竟然皓皓似雪,让人眼前一亮。 帷帐中伸出一截手臂,秦军医双手托起在膝头上,然后一只手捻着斑白胡须,一只手两指按压脉搏。 老秦问道:“林副总管,身上有何不适的症状?” 琳琅佯装醒了醒鼻涕,断续道:“周身发斑,流涕、鼻塞、呼吸不通畅,浑身不自在透了。” 琳琅说得似模似样,纪忘川斜睃她那挤眉弄眼的小样,不自觉地擎着笑。 “您这是枯草热。”得到了老军医肯定的断症,琳琅得意地甩了个眼色,摇了下脑袋。老秦继续说道,“此病畏惧花粉,容易反复发作,要医治不难,只是断根恐怕需要时日。” 琳琅往前探了探身子,试图让说话发声的位置更贴近纪忘川睡的地方。“还请秦军医给咱开个方子,不怕麻烦,但求务必要根治。” 秦军医说道:“寻常医治枯草热需要防风、柴胡、乌梅、五味子,加减治疗。副总管乃是风热者,再加菊花、蝉衣、银花、薄荷,在下给您写好方子抓好七贴药,您一日两顿药,餐后服用,等先用了这一程子,老身再来给您请请脉。” 琳琅笑道:“有劳军医,真是医术高明,医德高洁,在下必定在大将军面前替军医美言,此等功臣不可不赏。” 秦军医一听琳琅抛出了褒奖之意,当即更落力几分。“老身,让手下的劣徒给您煎好药送来,下午饭后便可服用。” 琳琅顺势谢道:“有劳军医了,那在下却之不恭。” 都交代妥帖后,秦军医拱了拱手,背着药箱转身走出了房间。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稍许,纪忘川有些难以自持,问了声。“看了这么久,还好看吗?” 琳琅口中乖赞道:“老爷病中容颜不退,依旧是光彩照人。好看,顶顶好看。” 他看着怀里的娇俏美人,若不是全身浮起片状红斑,难忍痛痒,真有些不能放过她了。碍于脸上皮相有些损伤,也不行轻薄之举。琳琅见状,连忙从他身边跪坐起来,把双月洞架子床上的帷帐撩开,挂起在床上侧的两个挂钩上。 “老爷,当您跟前的红人可真好,人家都紧着巴结,您看我一个将军府上的副总管生个病,军医还真当回事儿,让徒弟煮了药送过来。可见您平时必定是凶巴巴的样子,吓得他们不敢亲近,只能从我这头入手。”琳琅笑着替老爷盖上褥子,“您眼下不宜吹风,不宜走动,就委屈您在我这里躺一会儿,等用了午饭以后就能服药了。老爷,操劳军务必然重要,但也要注意分寸,过犹不及便是这个道理。” 纪忘川合了合眼睛,眼眸酸涩,被琳琅在耳尖放血后确实缓解了不适症状,可到底周身不爽利。睡在琳琅的温柔乡里,四肢百骸放松下来,微微有些困倦袭来。“罢了,还要麻烦你照 顾了。” 琳琅一派乐观豁达,笑着说道:“您这话就见外了,我是您的副总管,还指望着您发家致富呢。” 琳琅有一口伶俐的言语,说话腔调软软糯糯,比百灵鸟更婉转风流。两人一言一语之中,时光的流沙慢慢滑落,直到听见耳畔传来悠悠绵绵的呼吸,老爷有一张精致出众的脸,琳琅直勾勾看着他,要把他烙印在心里。 纪忘川醒来已经是午后,满屋子的米香四溢,琳琅煮了些清口的小菜,炖了稠绵的白粥,那样的午后很有惬意的诗性。仿佛只是普通老百姓最平庸的午后,却因为佳人殷勤陪伴照顾而显得意韵悠远。 琳琅四平八稳地端着药碗放在床头矮几上,放稳药碗后两只手连忙捏住自己的耳朵,口中呼着:“真烫。老爷,您快喝药。” 纪忘川见乌兮兮的药汤上笼罩着一圈白雾,说道:“这么烫,怎么喝?” 琳琅推了推药碗边缘,朝他又推进了点距离。“当然是趁热喝,凉了不好,影响药效。”她觑见老爷一脸犹疑之相,“莫非老爷您怕有毒,也是的,老爷位高权重,万事小心,那我为您鞠躬尽瘁,先试试药。” 他握住琳琅的手,一手接过药碗,闭上眼一股脑儿就喝了下去。热流涌入喉咙直直往肚子里流,那叫一个畅快淋漓的烫,滋味极苦,后味回甘。“记着,有些事不必你强出头,凡事躲在我身后就算帮了大忙了。” 福州城港口风平浪静了三日,海上的东瀛倭寇好似在一阵浪涛中集体消亡般,毫无音讯。 在琳琅一连三日衣不解带地照料下,纪忘川恢复了日前的神采,那不可一世的将军气概彰显无遗。 波平浪静的海面,站在港口上,怀缅过去千帆竞逐的辉煌,而今倭寇连番动乱,码头上人可罗雀。 琳琅站在纪忘川身后,怅惘地看着码头上稀稀落落的人,偶尔有货船停靠,各种肤色的异族人通过大江国沿海守兵的检阅后,凭着通商签文允许上岸运货。因着货船上岸,候在码头上寻营生的搬运工人们纷纷迎上去,工头谈好价钱,工人们甩着膀子开始搬货,这就是码头生活的状态,喝粥吃饭全凭劳力,而倭寇作乱便把这些老百姓的饭碗给打破了,靠货运船吃饭的百姓们叫苦连天。 海平面上风大,吹乱了琳琅挽起的发髻,琳琅捂了捂刘海,问道:“老爷,这就是您说的‘开眼界’?” 老爷冷漠地扫了她一眼。“急什么?” 琳琅好声好气回答:“那琳琅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海平面渐渐泛起了万丈红光,夕阳的光影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反射出了无数的光影,天空如沾了胭脂的狼毫荡在清白色的笔洗中,晕开了一层一层深浅不一的红,海平线逐渐隐去,唯有视线中的海天一色。 海风吹拂起纪忘川秀美的长发,他有着比女人更乌黑的青丝翩翩欲飞。“海边日落,美吗?” 琳琅微笑着颔首,一转念就想明白了老爷的苦心。“老爷,您挺着刚恢复的身子,专程带琳琅看日落呐。” 纪忘川莞尔一笑,风清气爽。“谁让老爷是好人呢。” 琳琅谄媚的口吻,堆笑道:“那是,全天下属您待我最好。” 纪忘川走在前,频频回头看琳琅脚下是否踩稳了步子。琳琅轻快地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的像个乖巧的小精灵,就这么一蹦一跳地蹿到他心里头去了。 十六岁,花一样美好的年纪,见风长似的,个头又窜高了点。“老爷,天都黑了,咱回去了吗?您大病初愈,可不能操劳。” 琳琅这关切的语气神态,活脱脱就是个主子面前讨笑卖乖,主子背后狐假虎威的爪牙,但他却欢喜异常,这是个生动的美人,哪儿都是那么活泼可爱。她能出现在他的生命力,简直就是一种神迹。 他套着一身老爷的架子,沉声道:“带你去开眼界,去吗?” 琳琅搓了搓手,双手环抱起老爷的小臂,兴奋地眯眼笑。“真的呐,去呀。” 一直听闻福州城沿海苔菉镇是风光旖旎的观光处,不去过苔菉镇就枉费去过福州城。 苔菉镇口岸码头因南北往来通商频繁而大规模扩建,黄岐半岛海湾内高丽船、东瀛船、蕃舶以及中国南北方的商船云集,千帆竞发,尤其是入夜之后,画舫渔船争相停靠,红男绿女摩肩擦踵,各种方言不一而足,北方官话、吴侬软语、高丽话、东瀛话以及南洋诸国打着卷儿的语言的人们频繁进出船屋酒肆、画舫勾栏、货郎摊子、小吃排档……各式各样的营生都有,繁华盛景,只在夜空下绚烂。 在苔菉镇以西的位置,盖起了豪华的亭馆,港口和平时期,专供各国商贾、僧侣等下榻休息,雕栏玉砌,铺陈繁华,规格甚至高于朝廷官员下榻的驿馆。 杳杳天际上不见星辰,码头上点起的灯火却堪比星云流动。停泊在岸边的画舫,船舷留了一条窄窄的走路边道,中间直隆通一间大屋子,红漆鎏金直棂门,船壁上描绘着色彩缤纷的飞天仕女、瑶池群仙、嫦娥奔月之类,很有江南秦淮的况味。 舫船布置画风很有江南的情调,但舫船里卖艺的女子确实异彩纷呈,各种肤色、身形、口音,甚至眼眸子的颜色都有的挑。 琳琅被眼前瑰丽多姿的舫船吸引,拉着纪忘川的衣袖指着停在岸边的舫船。“老爷,咱们要不要上那里坐坐,瑶池群仙画得真美,那上面是喝茶赏画的地方吗?” 纪忘川听了一笑,说道:“那里不卖画,卖人。要去吗?” 琳琅听后吐了吐舌头,立刻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咬了下嘴角,嘟囔了句。“老爷,您可真不厚道。” 他痞气一笑,更生了想逗弄琳琅的兴致。“以前常听手下的军士们说苔菉镇是人间天堂,今儿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要不,老爷我上画舫去会一会,开开眼界。” 琳琅大笑一洒,完全没吃味耍性子的意思。“成呐,老爷,您安心去。” “我去了,你怎么办?” 琳琅说道:“我就搬个板凳,在岸上给您守着。在长安城可不就是这样的,少爷在房内狎妓把玩,当书童小厮地候在门外把风听墙角。” 他本想刺激琳琅让她吃吃味,没想到他这点小伎俩完全不够瞧。她不仅不吃味,还把他当成淫乱无道的长安城公子哥儿了。 琳琅饶有兴致地来回走了圈,打量着哪一艘画舫的船壁画得更为出色。“老爷,我估摸着还是瑶池群仙,那艘船比较大,没准儿窑姐儿多,您可以好好挑。” 他无助看了眼天,而后瞪眼看琳琅,那手指敲了她一个爆栗。“罢了,今夜没兴致。” 琳琅早就看穿了老爷的小心思,定是几天前那几声的“项大哥”让他气不顺,今夜找了个机会来回报她,没想到她压根不领受。但琳琅聪明之处在于,明白适时还是应该服软,她连忙楚楚可怜地抱住老爷的手臂,扬起一双水做的大眼睛。“老爷,您可千万别去,窑姐儿风情万种,缠人的劲儿可腻烦了,别坏了身子骨。” 他白了琳琅一眼,不禁好奇到她一直在陆府的百花园当花匠,这勾栏胭脂巷子的事,她倒是看得通透。“陆白羽带你去过胭脂巷子,让你把过风?” 离开长安城之时,的确有过噩梦般的经历,但是陆白羽一直对她呵护备至,对她并无辱没亵渎,若不是当日服用了五石散,怕也不会有禽兽的举动,在琳琅心里并不记恨陆白羽。“少爷洁身自好,从不去那种地方。只是,三少爷时常流连,每回经过百花园,都不拿正经眼色瞧我,说什么窑姐们风情万种,凹凸有度,食髓知味,听得让人羞恼。可寄人篱下,还是得忍下去。” 她到底一个人默默收藏了多少委屈,她总是天真地笑,向他谄媚,说漂亮话,装出心里爽利,岁月静好的味道。可总会在某个瞬间,想起过去经历的种种,然后就像回忆撕开了一道小口子,慢慢倒出裹在里头的砂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纪忘川越听越心疼,幸亏琳琅来到了他身边,若是继续呆在陆府上,恐怕迟早成为亵玩的目标。 夜晚的港口是男人的天上人间,画舫上娇羞妖娆,到底比不上琳琅自然可人。他们沿途经过一段路,已经有不少人目光逡巡地搜刮着琳琅。他藏在袖口下的手寻觅着琳琅的手,终于握到了一双手,琳琅只是见风长了些身高,连手指都变长了。不想扭头一看,那陌生的女子掩着国色牡丹的绣帕,含情脉脉地看他。“公子,要不要去床上坐坐。”那姑娘的口音带着江南特有的发音,把“船上坐坐”说成了“床上坐坐”。 纪忘川陡然惊惶甩开那只纠缠的手,急迫地往人群摊贩中来回梭巡。他身条挺拔,大部分的路人都比他矮大半个头,只见来往的人举袖成云挥汗如雨,他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把琳琅弄丢了,若是人伢子把琳琅随意掳进这沿海的画舫,哪怕他立刻调军排查也来不及。那一瞬间,他甚至有屠尽整个苔菉镇港口的冲动,敢在眼皮底下绑他的人,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痛失所爱。 他竭尽全力地喊了声。“月琳琅!” 这一声在人声嘈杂的码头上,立刻石沉大海,毫无回音。他沮丧到了极点,配在腰间的无惧刀散发出嗜血的味道。 码头渔船上的渔夫们摊着一筐筐的生猛海鲜叫卖一浪叠过一浪,琳琅不由自主地被活蹦乱跳的虾子吸引。看到琳琅的那一瞬间,忐忑无助的心倏然跌落,充血涨红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 他挤过人群,突然从琳琅身后环住她,把头磕在琳琅的后脑勺上,酸涩的味道哽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连斥责都抽空了力气。 琳琅感受到纪忘川沉重地压在自己身上,一时不明所以,担心老爷是不是受累了。“老爷,您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那咱们回去。” 他低沉地叫了声。“月琳琅。” 琳琅肃然而立,老爷突然叫上她的全名全姓,后果有点严重。“老爷,您吩咐。”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气势逼人,威吓道:“下回再走开我视线三步,你试试,看我非折了你的腿。” 琳琅不禁他吓唬,连忙垂首瘫肩塌背应声,道:“老爷息怒,再不敢了。” 琳琅只顾在摊贩的虾笼里看着活蹦乱跳的虾子流哈喇子,完全不顾纪忘川以为失去她而万念俱灰的心情。 “老爷。”琳琅觍着脸凑向纪忘川,又是这么软拖拖的腔调,代表她有求于他。“虾子们跳得真欢乐,老爷,要不咱买点吃吃?” 纪忘川本就一肚子火,琳琅为了吃一盘新鲜的虾子,竟然让他虚惊一场,那虾子和他在琳琅心目中的地位到底孰轻孰重?琳琅当下就是个榆木脑袋,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老爷跟虾子杠上了。“不买。” “真可惜。老爷说不买就不买。”琳琅听话地跟在纪忘川身边,他心里有些松动,不想让琳琅失望,正想掏银子,没想到琳琅踮起脚尖谄笑道,“老爷,今天不买,那咱们明天再来买。” 他终究是不忍心拂了她的意,毕竟只是个年少的孩子,和他在一起时候不必拘谨约束,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一个忸怩的小女子。他牵着她的手,略含警告的口吻。“要买什么只管跟我说,只不许松开我,明白了吗?” 琳琅频频点头,秋水盈眶,感动之后,立刻扭头对鱼贩子说道:“虾子来两斤,要爆炒的,放葱花、香菜、辣椒、大蒜、生姜,口味越烈越好。” 子夜后,人潮被时间冲淡了些,不少做罢生意的舫船姑娘们撩着袍子上岸来,她们三五成群结伴去鱼贩子那里买吃食,那头生意做好了,便忙着把新鲜热乎的银子传递到另一头的生意上去了。 兴致高的姑娘们要上一斤白酒,两碟花生米,三两盘海鲜,划划拳,还不时朝纪忘川和月琳琅抛一串媚眼,两位俊秀如仙的少年郎坐在邻桌,对见惯了脑满肥肠,满口粗言秽语的姐们来说,必定是稀世奇珍想一亲芳泽。 姐们盯着邻桌看了一会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觥筹交错地喝酒吃菜。琳琅用肩膀搡了搡纪忘川,压低声音笑道:“老爷,那些姐姐们瞧上您了,眼光真不错。” 市井调笑本就不好做准,纪忘川不好发作,低低训斥了句。“胡说什么。” 琳琅一本正经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爷,您恼什么呢。您长得这么标致,可不得让人多看几眼,兴许晚上还能入梦。” “你平时就是这么觊觎老爷的。”他笑得有些窃喜,琳琅那点伎俩还是不够瞧,被他顺着思路一挑拨,她立刻登鼻子上脸红了一大片。 姐们看俊哥儿的眼光有些直白,索性喝一口酒,往纪忘川这头望上一眼,在港口码头谋生多年,从未见过这么白净如玉的俊哥儿,不看个够本就是亏本。她们还向琳琅身上指指点点,琳琅见了倒也不气,反而笑嘻嘻地对纪忘川说:“老爷,您猜,她们在说什么?她们一定以为我是您的面首,不然怎么看我的眼神这么不善意呐。” 他由着她瞎掰,只是宠溺地看着她,她摇曳着鬓发随夜风纷飞,他伸手替她挑至耳后。这么喧闹嘈杂的夜晚,竟然有这么美好的心境,陪着她无所事事地瞎逛、瞎说。他的人生愿意陪她一直这么浪费时间下去,哪怕浪费到天荒地老。 鱼贩子操着一口粗犷的叫嚷声,走过来递上一大碟子爆炒虾蛄,一壶酒,两个大海碗。“客官,您要的爆炒虾蛄,可新鲜了,您请着。” 坚硬的虾壳上撒了葱、姜、蒜、辣椒,各种香味激烈地碰撞,迸发出无限刺激的气味。“老爷,您喝点酒,我给您剥虾壳。” 琳琅立刻端出敬忠职守的副总管架势来,抽出一只筷子从虾蛄尾部戳进去,上手就扒虾蛄的硬壳。虾蛄中央有脊,虾壳较硬带刺,琳琅剥第一只时已经不幸负伤,刺扎进了拇指肉里,她不喊疼若无其事继续剥虾壳。“老爷,您尝尝可好吃了,就这有点香口偏辣,合您口味不?” 油腻肥厚的虾身捏在琳琅滑白纤弱的手指间,纪忘川想伸手去接过琳琅手中的虾肉,琳琅摇了摇头,含笑道:“太油腻了,老爷您别碰,没得脏了您的手,琳琅喂您可好?” 琳琅凑上去把虾肉送到老爷嘴边,他满心欢喜又面色沉静地张口吃了一嘴的油光。他正在优雅的咀嚼着虾肉,琳琅瞪着眼睛看他的吃相,等着他点评。“好吃不?” 他点点头。“嗯。还可以。” “辣不?” 入口生辣,呛得喉咙难受。可他就是喜欢琳琅喂他吃虾,这种小情小调让他可以承受一切感官上的不适。“辣。” “那您不早说。”琳琅委屈地望他,以为老爷该是要责怪几句。“我给您倒酒喝,您匀一匀味道。” 他一手按住琳琅的手,笑道:“我自己来,难得带你出来一趟,你别忙着伺候我,顾着自己吃就好。” 老爷笑逐颜开的样子,是任何高深的工笔画家都描绘不出的风光。琳琅立刻莞尔笑颜,又戳起一只虾蛄剥壳,这回剥得有些细致,拇指腹还隐隐作痛。 他给琳琅倒了小半海碗的酒,说道:“许你稍微喝一些,有我在,哪怕让你稍微有些醉意也不怕。” 琳琅两只油腻腻的手按在虾蛄上,正在跟顽固的虾壳进行死磕。纪忘川嘴角含笑,想吃虾肉的小模样既有趣又得意,满心满怀都是喜欢。他提起海碗递到琳琅嘴边,碰了碰琳琅的嘴唇,琳琅粲然一笑,张嘴就来喝,满满一大口真呛。“好喝吗?” “呛。”琳琅咳嗽了两声,又笑眉笑眼。“但琳琅喜欢。” 他看着琳琅一丝不苟地吃相,问道:“虾蛄好吃吗?” 琳琅提起一条爆炒过虾壳粼粼泛光的虾蛄,笑眼盈盈。“老爷,您不觉得这虾蛄看着挺面熟的嘛。” 纪忘川吃不准琳琅的意思,只是好奇她小脑子里又在过什么想法。“面熟?” 琳琅把虾蛄摊在桌面上,戳了戳虾蛄坚硬的虾壳,说道:“一只穿着明光铠甲的虾子,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这是讨打?暗落落地骂老爷是虾。”纪忘川粗眉冷对,“平时对你太好了,皮痒了不是!” 琳琅认错的态度极佳,塌下肩膀,把脖颈送到纪忘川跟前。“琳琅错了,老爷,您打,千万别心疼,往死里打。” 就在琳琅垂头认错的时候,纪忘川突然一把推开了她,琳琅尚未理清头绪,不信老爷真是撒了这弥天怒火。人群蜂拥搡动,一时之间,港口街市乱成一片暴风雨中的乱流。 几十个黑衣人从码头的犄角旮旯里窜上来,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刀,一些避走不及的老百姓已经倒在血泊里,琳琅想奔到纪忘川跟前去,满眼的血光登时让她魔怔。她眼眸恍如浸满了血,双臂环抱自身,整个人害怕瑟缩,那如噩梦般的回忆排山倒海朝她的脑海中倾轧。 琳琅抽泣着,努力让神志保持清明。黑衣刺客的目标是纪忘川,他此时正在漩涡的中央,刺客磨刀霍霍的目的就是暗杀他。 无惧刀如刀流凝云,挥斥八极,但人多势众,来暗杀的都是高手,他并不占据绝对优势。 纪忘川无法全心凝聚,他的余光始终逡巡在琳琅身上,琳琅怕血,这番血海横流的景象必定会让她回忆起惨不忍睹的过去。 在你死我活的厮杀中切忌分神,琳琅是他的软肋,可他无能做到不顾她的死活。她就像一只被暴风雨折断了翅膀的幼雏,孱弱地窝在断翅里。刺客抓住了纪忘川一瞬间的分神,刺刀暗自朝他胸膛砍去。 那一刹那,似乎是一种本能,琳琅战胜了心底的恐惧,睁着水珠子不断往外涌现的眼睛扑向纪忘川。刺客的刀犹豫的一怔,纪忘川抓住斯须的空隙,无惧刀见缝插针地划开了与刺客的距离。 驻守港口的军队听到喊杀,看到血光闻讯而来,立刻全军包围苔菉镇港口。错过了杀纪忘川的时机,就不会有下一次。 他冷漠而僵硬的嘴唇一动。“全力围剿,只要活捉一个,其余杀无赦。” 琳琅好像进了冰窟窿里走了一遭,整个人颓然冰冷地靠在纪忘川怀里。纪忘川不忍心苛责她,但是钻心疼痛。若不是刺客犹豫的那一间隙,今夜就是他们诀别之日。“不许你冲到我跟前来,听到没有?” “老爷。”琳琅颤栗着,体内起伏游动着乖戾的暗流。“您不能出事。您是福州城百姓的福祉……” 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琳琅害怕得全身发抖,还要说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到了如今,你还有心思打官腔。” 羽睫微颤,眼泪簌簌流下来。“您不能出事,琳琅已经没有了爹娘,不能再失去您了。” 他抱起琳琅的双臂,跟她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月琳琅,你听着,你是我纪忘川的福祉。无论何时,都要保全自己为先。” 琳琅含泪问道:“老爷,那您喜欢我吗?” 他抬眼望着暗云浮沉的天色,这就是命,她宁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他一条生路。他又岂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喜欢。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你月琳琅一人。” 子夜,愁云惨淡的市舶司府衙内,却灯火如昼。 福州参军丰咸禄连夜赶到市舶司衙门内候命,他两股栗栗,战战兢兢,听闻怀化大将军杀伐决断绝不姑息,此番在他管辖的码头上闹出了行刺一乱,必定要拿他开刀。 纪忘川容色冷峻,坐在风车木官帽椅上,福州参军丰咸禄、都尉陈广、副将莫连以及麾下一众军士都立在他跟前。 丰咸禄拱手作揖,脚步犹豫,却不得不上前把夜擒军况汇报。“禀大将军,黑衣刺客擒获九人,但是九人都服毒自尽。” “九人?”纪忘川冷哼了一声,“行刺少说有二十人,你麾下一队沿海驻军足足百人,却只收了九具死尸。” 话音不高,但是字字震耳,听得在场人心里惊悚发毛。 丰咸禄就差跪下来求饶,只能张口结舌,忙请罪。怀化大将军少年英雄,处变不惊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属下无能,办事不利。” 他继续问道:“查出何人行刺了吗?” 都尉陈广回道:“连日来海战打退了东瀛倭寇,莫不是他们以退为进,故意撤退引人松懈,故而偷偷潜回福州城行刺大将军。” 纪忘川嘴角一瘪,东瀛倭寇行刺,最初他也是这个想法,直到琳琅不顾一切地替他挡刀,那名刺客显然微怔了一瞬,以至于错过了刺杀他的最佳时机。那名刺客难道认识琳琅,如果真是认识琳琅,那就不是东瀛人行刺,而是大江国人故意伪装成东瀛人刺杀,目的是掩人耳目掩饰真实的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至于何人要他的命?他确实想不出,要他性命之人实在多如牛毛,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数不清了也记不清了。 “刺客绞首悬挂城门,警告那些刺客以此为戒。” 纪忘川扔下一句话,冷漠地走出门口。 怀化大将军平定倭寇有功,此次班师回京,必定加官进爵,他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个性,谁敢捋他的逆鳞。 查,还是不查,怀化大将军没有丢下一句话,但是在场的官员心里清楚,不查个水落石出,项上人头必定不保。 行至雅集轩垂花拱门前,他驻足停顿,之前厮杀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人埋伏在码头上伺机出动,招招阴狠铁了要取他性命的决心。他抚摸了下心口,惘惘的,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刺杀他的人停顿的那一瞬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琳琅举目无亲,会放下杀心不当即砍杀琳琅的人必定是旧识。他让项斯调查过琳琅这十年来一直在陆府中,她平时足不出户,接触的人除了陆府中人再无其他。 心头笼起的想法让纪忘川益发不安,若是旧相识,那就是十年之前就认识。十年之前与琳琅认识的人,必定知道她是月海山庄遗孤的真相。他一直努力要掩盖住琳琅的过往,即便要揭露,也必须待他从绣衣司主上的位置上退下来,安顿好琳琅今后的生活,他才能向她开诚布公,到时候要杀要罚,只凭琳琅一句话,他便把一切的深仇怨恨都还给她。 他抬眼望着夜色中染了墨黑的爬山虎,冷静道:“出来。” 一道缂丝绣衣身影蹁跹落在他跟前,项斯半跪,恭敬道:“主上。” 他问道:“查出什么来了?” 项斯把临夜入参军衙门验尸情况如实汇报,他躬身回复道:“九具尸体皆是死尸,有人处心积虑豢养这批死尸。只是,此人手法高明,查不到死尸的来路。” 纪忘川想起提到砍杀他的那名黑衣刺客,死尸没有思想,哪怕是生身父母躺在刀下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有一人必定不是死尸。” “属下无能,暂无头绪。” 纪忘川拂了拂袖,说道:“再探。”项斯起身,却踟蹰了脚步,纪忘川如斯敏锐,问道:“有话说?” 项斯诚恳拱手,言尽于此,不宜赘言。“主上,还请主上多加保重。今日若无琳琅姑娘舍命相救,主上恐会受伤。可项斯看来,主上若非一心担忧琳琅姑娘的安危,不至于分神让刺客有机可乘。” 道理纪忘川比任何一个人都剔透,可情之所至,理智也会因此而消退。“项斯,你话太多了。” 项斯规劝道:“主上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千秋霸业,功名成就,若是毁于一旦,岂非可惜至极。” 纪忘川负手而立,背转身踱步走下石桥,转头问道:“项斯,何谓情之所钟,身不由己,你知道吗?” 项斯一丝不苟回道:“属下不知。属下只知,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拘泥儿女情长。” 他微微一哂,今夜已太累,何必再让自己扯火来迁怒他人。“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送她来到福州城?” “主上之令,项斯莫敢不从。”项斯说道,“主上,琳琅姑娘单纯善良,一心事主,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主上与她的渊源,一旦琳琅姑娘知晓过往种种,留在主上身边必定成为最大的隐患,还请主上三思后行。” “就当我欠她的,总该还给她。” 说话间,他已经穿过了垂花拱门走进了静谧的雅集轩。 月光斜照进轩窗,小叶檀西番莲半桌上的含羞草脉脉分明,淡雅的月光跳在叶纹上,时光静雅,好似没有经历之前动荡的心慌。 “老爷!” 一声惊恐的尖叫撕裂了平静的夜晚,纪忘川赶紧飞奔进屋,从重重帷幕下找寻琳琅慌张的容颜。“我在,我在……” 琳琅突然坐在床上,魔怔一般望着他,眼里凝着化不开又擦不干的眼泪。她忙不迭低下头,摊开双手来看。“老爷,我看到您流血了,好多好多的血,那血还流到了我的手上,我的手上沾满了您的血,我怕……” 他抱着她的额头,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你只是做了个噩梦,我在你身边,别怕,没有受伤,没有流血。你梦到什么了?” 琳琅抽出压在枕头下的丝巾掖了掖鼻子,忍住啜泣,顿了下说道:“梦到了……十年前的八月十五。” 纪忘川心头一震,他想知道琳琅有没有记起他来,那一刻他的手攥的很紧,几乎握成了拳头放在琳琅背后。“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 “其实,我有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包括十年前的那天早上和中午,我见过什么人,那天爹爹送了什么东西给我,这些全部都忘了。只是最近隐隐记起了那夜五湖戏班正在唱八仙贺寿,之后满天烟花,我坐在爹爹脖子上骑大马,我和爹爹都笑得很开心,娘在背后追着我们。”琳琅话锋一转,垂首说道,“然后,夜空里划过一支响箭,刺客围困了山庄,他们见人就杀,到处放火,他们杀红了眼……” 纪忘川默默听着琳琅片段式的回忆,她说到激动处幼嫩的手掌握成拳头捶在床上,迸发出歇斯底里的愤恨。“如果有一天,你的仇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 琳琅冷漠而干脆。“杀了他。” 他哦了声,神色淡淡的。“做得对。” 苔菉镇码头的一幕揪心地绕在她梦魇里,她时刻担忧纪忘川的安危。“老爷,刺客找到了吗?” 他为了让她安心,唯有尽力粉饰太平。“已经有些头绪,很快就能抓到真凶。” 琳琅心头堵得发慌,不知如何发泄即将崩溃的情绪。她感到了隐约的不安,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名刺客明明有机会拔刀砍在她身上,却偏偏错过了,让老爷取得了一线生机。可这层隐忧她不敢与纪忘川分享,老爷身处高位,是个机心审慎之人,万一怀疑她与刺客有关,恐怕她百口莫辩,反而坏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感情。 “明日恐怕我不能陪你,今夜苔菉镇之事,兹事体大,牵扯了不少利害关系,恐怕是东瀛倭寇卷土重来未可知,要重新加固海防,必要之时,我要亲自上战船再与其交锋,彻底将他们歼灭。”他细声细语地说道,“早点睡。” 琳琅心里紧张,空落落地没处安放,手指绕着纪忘川腰佩的玉带。“睡不着了。” “今夜累了,已过子夜,快休息。”他按下琳琅的双肩,极其不舍的将目光流转到别处。他不敢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停得越久,脚步便越是无法起身离开。 他替琳琅掖好薄被,生怕她夜里贪凉踢被子,又把边角都塞进去,包裹得像个粽子。“老爷,琳琅不识相,再提个要求行吗?” 他温柔地说:“说。” “您再陪我一会儿,行吗?哪怕就是静静地坐一会儿。”琳琅眨了下眼睛,眼眸中倒映着她唯一的爱人。“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点怕,怕老爷您会离开我。一想到有人要刺杀老爷,我怕极了,我真想跟他们说,有本事冲我来,不许伤害我家老爷。” 他宠溺地刮了下琳琅的鼻子,装出一丝安慰的笑容,道:“月琳琅,跟你说过许多次了,躲在我身后就好,不许你出头。只要你平安,老爷福泽绵长呢。” 琳琅一心一意爱的是光明正大的怀化大将军,而不是暗杀屠戮的绣衣司主上。她柔情似水的眼眸,可以瞬间变得冰冷,因为她发自内心恨着杀父仇人。 时光像瓶中沙,漏干了一轮,转个身,开始漏第二轮。 自刺客夜袭之后,琳琅足不出户半个月,与纪忘川只有一屋之隔,但是见面的机会却少之又少。一则他公务繁忙无暇他顾,海战在即,一举攻下领海主控权,二则实在是有心回避,怕感情越深,牵绊越深。 琳琅缠绵床榻足有半月,当夜血光泼天,勾起过往家破人亡的回忆,又眼见纪忘川被人围攻心如刀绞,一时急火攻心,便烙下了心病。只是倔强地支撑着残喘的身躯,不让纪忘川担心罢了。 刺客身份尚未理清头绪,东瀛倭寇卷土重来之势,纪忘川忙得不可开交。他已经定下连环阵,连横起三十八艘战船势必要将东瀛小国全歼在海底。 纪忘川定下明日随战船出征,到底是放心不下琳琅一人蜗居在雅集轩,他从副将莫连处得知,半月以来琳琅极少出雅集轩,平素只是从厨房领些吃食,这两日索性闭关不出门。 纪忘川怒火烧心,斥责莫连玩忽职守,琳琅举止有异却迟迟不作上报,莫连惊诧,心里感到冤屈,他身为怀化大将军跟前的副将,何时必须对大将军府上一个副总管的起居饮食费心关怀。 莫连缄口不语,纪忘川怒目相对。静而思之,的确是这阵子一心扑在军务上,自己借着军务繁忙的由头,疏于对琳琅的关心。他又何尝不想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就像是无惧刀上配着的攒心梅花络子,每日思念愈深,便对着攒心梅花络子发呆,他强压着泛滥的思念之情,让自己用从更理智的角度来拉锯两人之间的关系。 更深夜漏,五月渐尽,满城槐花落尽,唯有残香消陨。 琳琅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满目叮铃的夜明珠恍若星辰,只有见到双月洞架子床内的星空,她才确定她不是一个人,她有疼爱她的老爷,有安居乐业的雅集轩。她口干舌燥,周身火烧火燎,强打起精神来下床摸到桌边,因烧了几日,骨架都烧散了,支起的膝盖连连打颤,走路重心不准,好不容易摸到了桌边,坐在杌子上大口喘气。 青花葡萄纹茶壶业已中空,沉重的手腕垂垂地拎起茶壶柄,失望地摇了摇,想出门去倒水,抬眼望着漫长的前路,怕孱弱的身子根本走不出雅集轩的垂花拱门。 隔扇门推开,倾心盼望许久的高俊身影出现在门外,不知何时雾蒙蒙的水汽凝上了睫毛。 “老爷,您怎么来了?” 纪忘川深情地看着琳琅,半个月以来,他每夜都是后半夜回来在她门口站上大半个时辰,却始终不敢去琳琅一眼。“来看看你。” 琳琅勉强扬起嘴角,却装不出风平浪静的容颜。“老爷操持军务,就不必挂怀琳琅了,我一切都好。” 她一手撑住桌面想站起来跟纪忘川行礼,无奈周身力气匮乏,手腕一松,整个人就松松垮垮地要跌下去,纪忘川大步走过来托起她的双臂。他懊悔内疚,半个月不见琳琅益发清瘦,抱着她就像是一张轻飘飘的柳叶,稍不留意就会被风吹走。 琳琅一跌入他怀中,滚烫的身子在他怀里灼烧。他半是愧疚半是生气,却都冲着自己。“病成这样,怎么不差人来通传?” 她自嘲一笑,却比哭泣更戳心。“您有家国天下之事要挂心,我岂能因如此小事而徒增您的麻烦。” “琳琅,是我不好,我忽略了你,我马上找老秦来。” 他抱起琳琅安放在架子床上,转身欲快步找军医,却被琳琅扯住了袍角。“老爷,您别急,我知道自己的事儿,病过一阵子就好了,我身子骨耐疼耐病。我听衙门里莫副将说起过,您要亲自上战船?” 他点了点头,不忍心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一阵子的消息。“是有这么回事儿。明日卯时,我会随军登战船,这一战势必要全歼倭寇。” 琳琅忍下掏心窝子似的剧痛,笑着送别。“您安心打仗,我会在雅集轩好好保重自己。” “别说话,你等我一会儿。” 琳琅心头怅惘,说道:“老爷,我总有种错觉,好像见您一面少一面似的。”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谶言,曾经拥有过岁月静好的日子,仿佛经不起在时光沙漏中的滴落。他萌生了惧怕,琳琅说的每个字都像是意有所指,难道她因为遇刺之事,她回忆起了他们十年前的那场相遇。 “你一定是烧糊涂了。”他说道,“小憩一会儿,我立刻去找人。” 老秦接到怀化大将军令,提着药箱连夜赶来,琳琅的房内已经熏起了迦南香,双月洞架子床两侧的帷帐落下,纪忘川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上,拖出一张红木杌子让老秦不必拘礼,直接过来坐。 纪忘川托着琳琅一只手臂,老秦两只搭在僵白的一截腕子上,他一手捻着胡须,说道:“大将军,老身可否看一看林副总管的面色与唇色。” 一直听闻林副总管在苔菉镇港口忠心护主,以身躯化成为主挡刀的人盾,故而怀化大将军特别看重。 老秦随军行南闯北,从医三十余年,只要望闻问切四步之下,基本就能断症无疑,但他探了林副总管的脉搏,心里犯了嘀咕,堂堂男儿即便病重沉疴,脉象却不似男儿般雄沉,反而有股女气。 只是纪忘川一脸俊美修罗的冷峻样子,老秦忌惮他雷厉风行的暴脾气,不敢捋其逆毛。生怕断症出错,引起杀身之祸。唯有颤颤巍巍地提请看一看林副总管的病容,来确诊心里的打算。 帷帐撩开,一张淡白如雪的俊容,清瘦可人,让人怜见,若说天下岂能有如此扰乱人心的男子。细细的青筋浮起在卧蚕下,挺翘的鼻子上密密的薄汗,唇白而干。 老秦谨慎地看了纪忘川一眼,征求道:“可否看一看舌苔?” 他轻轻地捏起琳琅的下颌,柔声细语道:“听话,让老秦看看舌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琳琅闻言微微张口,舌苔色淡。 至此,老秦即便不诊断,看怀化大将军情浓不舍的样子,已经猜中了七八分。 老秦缓步后退出去,纪忘川放下架子床的帷帐,跟随老秦出门口。“到底是何因由,何故会无故犯病?” “林副总管面色无华,唇舌色淡,脉细弱,最近恐怕经常心悸怔忡,头晕目眩,失眠多梦,易惊易伤。”老秦如实说道,“恐怕是心血虚损,心阴暗耗,血脉流行不畅,致气滞,致虚火内扰。” 纪忘川负手怅然而立,思忖了片刻,自苔菉镇当夜归来后,琳琅总是神不守舍,恐怕是当夜重现的血光让她受了惊吓。“说下去。” 老秦拱手说道:“老身这就去开药,让林副总管尽早服用。” 他问道:“能彻底断根吗?” 老秦抬眼看一向运筹帷幄的怀化大将军,纵横沙场,从未见过此番萧条的神色。“古语有云,大凡病原七情而起,仍须以七情胜服化制以调之,时者不悟,徒恃医药,则轻者增重,重者危矣!故而,林副总管的病,药石之流可以治标,若要标本兼治,则必须恬淡虚无,服用汤药之余,保持自喜、自解,才能颐养真气,去病增寿。” 纪忘川挥挥衣袖,让老秦下去开方抓药,老秦垂首躬身正要跨出门槛。“关于林副总管的身份,怎么妥善安置,秦军医应该心知肚明。” 老秦心神领会,纪忘川警告他不许透露琳琅的女子身份,行军之中有女子跟随是大罪,除非是由朝廷专门归拢之下的军妓。“老身只知道医者父母心,其余的,老身不甚明了,也不求甚解。” 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纪忘川心中念及这些情绪,到底是哪一种困扰了琳琅的心神,喜伤心,怒伤肝,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苔菉镇一事,必定让琳琅忧思惊恐,若要彻底治标,必须让她开怀起来,可明日他登上战船,琳琅嘴巴上顾全大局让他放心军务,心里对他的思念与担忧只增不减,对她的沉疴的病情更是百害无一利。 他走到架子床边,琳琅听到了他迟缓的脚步声,有气无力地唤了他一声“老爷”。“琳琅是不是又给您惹麻烦了,让您明日不能安心上战船。” 他揭开帷帐,坐在琳琅的床沿上,嘴角微微轻扬。“我已经想到了可以安心上战船的方子了。等下老秦会送药过来,你一定要乖乖喝下。”琳琅正要开口劝他去休息,他两指封住了琳琅的口。“莫连会送清粥过来,你用了粥再服药。” 琳琅眯眼打趣道:“莫副将一定觉得很委屈,堂堂怀化大将军手下得力干将,怎么操起内务总管的活计来。” 他看着琳琅僵白的脸,看一遍,心里就抽动一遍,好好一朵鲜花,差一点就缺水干枯,他简直罪无可恕。“把你伺候好了,我才能安心打仗。” 纪忘川登上威风凛凛的五牙大舰,舰船上起楼五层,高一百余尺,容纳战士八百余名,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行驶敏捷,进退裕如。 船队浩浩荡荡驶向海平面,五牙大舰随侧配备三十六艘两头有舵、进退神速的“两头船”,以及若干特种战船联环舟和子母舟。联环舟船体长四丈,分为两截,前截装载爆炸火器,后截乘战士。子母舟长三丈五尺,前两丈是舰船,后一丈五尺只有两舷侧帮板,腹内空虚,藏一子舟。 纪忘川把琳琅安置在舰船一楼舱内,海战一触即发,但是琳琅这厢又撂不开手,唯有随军出战。用琳琅的话说,此战若败北,她必定是祸国殃民的苏妲己,祸害了一代名将开疆拓土、剿灭倭寇的伟业。 卯时战舰起锚出发,海面风平浪静,纪忘川站在甲板上望着一览无垠的海面,除了蓝色,再无其他的光影。 海风拂面,扫去了陆地上将入夏的气候,风吹拂这大江国旗猎猎挥舞。 琳琅支开一扇窗,从狭窄的缝隙内向外远眺,那宽阔的船甲班上站着魂牵梦萦的背影。她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在看海,她在看他,他看海的时候很近,她看他的时候,却觉得有些若即若离,渐行渐远。 舰队在波诡云谲、浪涌涛天的海中穿行了两日,到了第三日正午,天光无云,海天交汇成了暗蓝色,霎时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兆。 前哨船队传来消息,在前方两里处有一处遍布暗礁的岛屿,而东瀛倭寇的船队就隐匿在岛屿环绕的地方。 纪忘川当机立断,要阻断倭寇防线,彻底攻下贼舰,务必全歼,一个不留。他传令以全军之力布下连环阵,大江国海防实力明显胜于一众匪类,纪忘川根本不把东瀛人放在眼内,要以碾压之势彻底埋葬他们。 联环舟冲锋上前,冲向倭寇敌船,用钉在船头上的铁钩钉牢敌船,联结上倭寇敌船后联环舟后截的铁环自动解开,船上的士兵在火器爆炸前迅速返回舰队,子母船从另一侧包抄围剿,母船与倭寇周旋,玉石同焚,士兵驾驶母船内的子船返回舰队。 火光滔天,举目遥望硝烟弥漫,耳畔是声嘶力竭的爆破声、喊杀声。纪忘川所乘的五牙大舰越往前行使,海面上的颜色益发深透,那是煞血的红,欲望的红,胜利的红。躲在暗礁岛屿内的东瀛战船焚毁在炮火之中。 天色将暮,残阳如血,无边无垠地从天幕的另一头拉扯而来,与海面上的血红混作一团。 船队上的将士们雀跃欢呼,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胜利,这是一场大快人心的胜利,怀化大将军彻夜不眠发明了联环舟和子母舟的做法与连环阵,杀的东瀛倭寇片甲不留,大江国领海自此可以再太平上几年了。 硝烟弥漫在海风中,琳琅吃了口风,喉咙干涩地咳了一声。她拾级而上,走上舰楼第五层,纪忘川正站在楼上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纪忘川的喜悦都是淡淡的,脸上挂了一丝微笑,很有拈花微笑,轻轻点点的禅意。琳琅站在他身后,因他的胜利而发自内心的快乐。“老爷,您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倭寇之患暂时缓解,的确应该睡个好觉。”纪忘川转头看她苍白的面容,琳琅晕血,却不得不带她上战场,目的血沫横飞,支离破碎的残酷。“可有觉得周身不畅快。我知道你怕血,本不该让你随军,只是你不在身边,我总觉得不安心,生怕一回去你就会凭空消失。” 琳琅抿唇一笑,道:“老秦说了,琳琅的病在于七情,只要战胜心底的恐惧,便会渐渐淡忘远之。只要老爷在,琳琅就有底气,况且倭寇肆虐,斩杀他们,此乃人心所向,不仅不惧,还觉得畅快淋漓。” 纪忘川笑道:“如此说来,今夜应该痛饮三百杯。” 琳琅眉开眼笑,许久未如此松快。“老爷,您喜欢什么下酒菜,琳琅这就去准备。” “不忙。”他伸手扯住琳琅翩飞的衣袖。“此战大捷,捷报不日便会向朝廷传去。皇上必然龙颜大悦,也许不日便会找我回长安城。” “那太好了,老爷必定升官发财,琳琅也跟着有面子。” 琳琅面上显得很雀跃,暗里怅惘之感无边无垠地扩散开去,在福州城老爷是他一个人的老爷,他们只有一房之隔,几乎朝夕相对。一旦回到长安城,老爷受到重赏加官进爵,每日都有上不完的朝堂,下朝后会有数不清的宴请,觊觎他的大家闺秀成群结队,若是崇圣帝一个高兴指婚,那她只能站在某个角落里怀着对老爷爱慕的心事,暗落落地自生自灭了。 那一刻,她很像抱抱纪忘川,可她不敢因自私的想法而亵渎老爷。纪忘川读懂了琳琅眼中的落寞,她自卑,因为自己只是个低下的婢女,没有显赫的出身,齐全的家世,若是他要迎娶琳琅,纪青岚必定第一个出来反对。 他想劝慰琳琅,却发现自己无法给出承诺。她爱他,因为他是威名赫赫、战功彪炳的怀化大将军,若是发现他是个草菅人命的卑鄙小人,她一定会弃之如敝履,甚至会捶胸顿足,恨自己痴心错付。 他们各自仿佛站在独木桥的两端,谁都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反而不约而同地退开一步,彼此都希望对方能够安全的过河。 沉默间,副将莫连上前拱手汇报战况,大江国的海军上海岛查看敌情,岛上是东瀛倭寇关押人质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大江国沿海的老百姓,其中不少都是衣衫褴褛的女子,而那些女子不幸沦为了倭寇取乐泄欲的工具。 “大将军,岛上有人质三百,其中女子两百三十三名。”莫连顿了下,说道,“大多不堪受辱,神智不清,仅有十数名女子清醒,跟我们说了些倭寇在岛上的情况。循着这些女子的描述,我们缴获了倭寇藏在岛上的巨额宝藏,都是大江国以及其他沿海诸国的民脂民膏。” 琳琅闻言心惊,目光如炬地看纪忘川的反应。他的目光接触琳琅之后,明白琳琅必定是听说倭寇抓捕无辜女子泄欲心中痛然。“那些人现在何处?” 莫连回复道:“都被我军接回了两头船上,听候大将军发落。” 载着人质的两头船行驶在五牙大舰旁,琳琅同情地望向那些满身疮痍的女子,目光巡逡不定,只是那随意的一瞥,却令她心惊胆战,脸色大变,她疯狂地跑下舰楼,冲到船舷边上,不停挥舞着双手试图引起两头船上某人的主意。 那人的神色怔忪,眉头紧锁,木讷地垂头,丝毫没有留意到身边五牙大舰上琳琅的举动。纪忘川扶住琳琅的肩膀,急切问道:“你看到了谁?” 琳琅脸上半是明媚半是忧伤,说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锦素姐还活着……老爷,您救救她,她还活着……” 她絮絮说了许多遍“她还活着”,活着的人是锦素姐,纪忘川自始至终都不会忘记的过去,锦素姐就是十年前跟琳琅一起与他相遇的人。她遭逢不幸,又是琳琅的故人,本该毫不犹豫地将她救起,可如今神色木怔的锦素她会不会记得他,会不会在当年的屠杀中见过他的真容,他不敢相信。 他是个从不会为自己埋下隐患的人,让琳琅活着是身不由己,情有独钟。可让锦素活着便是自掘坟墓。他让琳琅冷静下来,镇定地问她。“你会不会认错人了,人有相似,何况过了十年,你怎么能一眼就认出?” 琳琅扬起眉峰,她从不忤逆老爷,就在他欢欣雀跃,自以为找到故人之时,老爷却一副质疑的姿态,令她给老爷甩了一次黑脸。“认识就是认识,怎么可能认错?” “这些都是长期与倭寇生活过的女子,难保不会生出异心。” “什么叫做一起生活过?埋没尊严,被禽兽蹂躏,生不如死的日子,如今怀化大将军于水生火热中将她们救出,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里会生出异心。”琳琅双手拉住纪忘川的手,撒娇地甩了甩。“老爷,锦素姐是我的故人,山庄没了,我只有她了,求求您了。您看她如今人鬼不分的样子,请老秦给她治治病。” 纪忘川犹豫不决,他的果敢都属于曾经与公务之上,与琳琅扯上边的一切,都可以让他成为一个焕然一新的人。“我担心她如今敌我不分,痴痴傻傻,会对你不利。” “老爷。”琳琅扬起噙着泪的眸子,清透的水壳一眨眼就破碎。“琳琅什么都不求,只求您救救她。我会安分守己地呆在大将军府,老爷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老爷,我知道您的顾虑,您怕给我承诺,又怕担不起那些承诺。你是齐全周正的簪缨子弟,您是威震四方平定倭患的大将军,您应该配得是当朝公主,或者宰相千金。您哪怕一房一房地娶进门,琳琅也替您照顾好夫人与小少爷,绝不吃酸妒忌。” 他冷下脸,琳琅越说越没谱,但她心里通透敞亮,连他的顾虑都看得一清二楚。即便他们两情相悦,她也可以无所求,照样孑然一身,只是为了一个锦素。他不由太阳穴沉重,后槽牙发酸。“扯这些做什么,不就是要一个婢女么。” 琳琅噗通双膝下跪,额头笃笃磕在甲板上。“谢老爷恩典,琳琅无以为报,唯有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纪忘川托起琳琅的双臂,让她站起来,他舍不得让她单薄的身子跪在甲板上发抖。“做牛,你惧马。” 海上迎来了第一个平静的夜晚,无尽的黑暗裹挟而来,满天繁星紧随其上。 琳琅把锦素接回了她的船舱,纪忘川纵有百般不放心,终究敌不过琳琅的软硬兼施。他看锦素神智混乱,形同走兽,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倭寇摧残得零落成泥,心里有些柔软的同情。 锦素面色蜡黄,双颊凹陷,两只眼睛空洞地嵌在脸上,木讷地缩在角落里。看到光就大呼小叫,把头埋在双臂中越埋越深。 舱内点了支巨臂红烛,照得满舱通亮。琳琅站在锦素跟前,老秦挎着药箱跟随纪忘川入内,锦素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陌生的男子,突然之间,疯言疯语地骚动,后脑勺不停撞墙,双腿朝外一通乱踢。“滚开!滚开!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你们!” “锦素姐,我是琳琅,你还认得我吗?”琳琅弯着腰,拿脸凑近锦素的眼让她认一认。“锦素姐,你别吓唬我啊,你认一认我,跟我说句话。” “你是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锦素歇斯底里地怒吼,头像拨浪鼓似的往铁木制成的墙壁上撞。 琳琅不忍心看锦素自残身体,后脑勺流出了浓腥的血液。她蹲下身子抱住锦素,忍住啜泣。“你别怕,军医来了,他会治好你的。还有大将军也在,他杀光了所有伤害你的人,那些人该死!” 许是听到了一个“死”字,锦素片刻闪出了清明的眼光。“死了?死了好,死了太平了……我应该去死,我这半残之躯,留着被人糟践,是该死了……” 锦素的指尖如生了利爪,一把推开抱住她的琳琅,朝她俏生生的嫩脸上留了一道划痕,纪忘川见状急如风火上前就是一掌,锦素顿时没了生气,昏死在地板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锦素姐……”琳琅心疼地望着容色枯槁的锦素,这些年她一定过得很不如意,否则她怎么会连琳琅都不认得。她抱起锦素的头,扬起泪眸看纪忘川,冷静又淡漠的口吻。“老爷,您出手未免太重了,她只是病了,她绝不会伤害我。” 纪忘川有口难言,无从辩解,只是琳琅冷淡的口吻让他如鲠在喉,宁可她大声斥责他,也好过这样平静的疏远。脸上那道划痕显眼而嫣红,划开的皮肉里静静流出血来。“老秦,快给琳琅止血。” 琳琅拿出手巾捂住脸,别过头看老秦,说道:“还请军医先看看她,我这点皮外伤真不足挂齿。” 老秦进退维谷,回头望了眼纪忘川,他颔首默许,老秦和琳琅一同扶起躺在地上的锦素,把她安置在床上后,托起锦素的一只手正要搭上脉搏,锦素突然睁开眼,看到老秦就是一顿破口大骂。“畜生!贱男人!别碰我!快给我滚!” 从医多年,从未受过这般屈辱,老秦趔趔趄趄往后跌。锦素好像一只发狂的母兽,对陌生人筑起了铜墙铁壁完全抵触,尤其是陌生的男人,一旦靠近她,只有无休无止的谩骂和疯狂的拳打脚踢。 老秦为难地杵在纪忘川面前,说道:“大将军,这……这没法看。” 纪忘川蹙眉凝重,说道:“罢了,下去。” “老身去开些宁神茶,暂且祛祛这姑娘一身的戾气。”老身哈腰说道,“林副总管要多保重,姑娘恐怕是受惊过度,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您来了。” 琳琅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朝老秦点了点头。“琳琅晓得,有劳军医费心了。” 老秦前脚刚走,锦素的目光瞟到了器宇轩昂的纪忘川,被琳琅压制下去的焦虑再一次爆发。“臭男人,让他走!我不要看到臭男人!都是禽兽!一群禽兽!” 琳琅用瘦弱的身体环抱着时刻如火山爆发的锦素,她回过头,眉峰冷蹙,凝重又不安地看着纪忘川。“老爷,委屈您了。您快回去休息,锦素姐经不起刺激,对不住,琳琅不能伺候您。” 锦素受了东瀛倭寇的虐待,对男人产生了莫大的恐惧,这种恐惧演变成了愤恨,她张牙舞爪地要吃人。琳琅外表柔弱,一直恭恭顺顺,从无半点重话,可在锦素的煽动之下,与他之间的关系渐渐变得脆弱。“她疯起来你控制不住,我还是留下照看你。” 纪忘川最是禁受不起琳琅恳求的目光,清澈透明又饱含委屈。“老爷,您走,那些禽兽把她折磨成这样,她恨男人。只要见不到您,她一定会平静下来的。” 他答应了她的要求,默默地合上了舱门,却一直守在门外。 琳琅从洗脸架子上取下了手巾,在铜盆里绞干后摊在手上,慢慢坐到床沿。一手托着手巾,另一手把梳起的发冠放下,青丝垂在肩上。“锦素姐,我是琳琅。你现在记起我了吗,我是月琳琅,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我可没少欺负你。”锦素怔怔看着乌发清扬的琳琅,她颤颤抖抖地探出一只乌爪似的手,琳琅轻柔地握住锦素的手抵在她受伤的脸颊上。“你是认得我的,对不对?” 锦素怔楞地看着那嫣红的血痕,张口结舌却内疚道:“疼……” 琳琅抿唇微笑,锦素终于开口说话,愿意与她接触,她打心里高兴,忙摇头说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蹑手蹑脚地擦着锦素脏污的脸,每擦干净一块肌肤,就会看到一条伤疤,满满都是曾经非人生活的代价。 琳琅一时感触,忍不住悲从中来。“锦素姐,跟了我们月家,让你受苦了。” 锦素哑声垂下了头,任由琳琅替她擦净枯瘦的脸。琳琅借下了锦素乱如蓬草的长发,发尾分叉,发色焦黄,想来是常年不见日月,困在狭窄的阴牢中度日。她拿竹蓖沾了点水,用手指轻轻划开纠结缠绕的乱发,再用竹篦子一条一缕地篦开。 老秦轻轻叩了声门,琳琅怕惊动锦素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连忙快步走向门口,推开了一条门缝,只见纪忘川长身玉立,墨色中背影落寞而清冷,不免心中升腾起凄凄婉婉的哀痛。 原来他担心锦素丧失常性,故而一直守在门外从未走远。到底怪自己一时情急之下,对老爷说了重话,他一心怕她受伤才会对锦素出了重手。 琳琅从老秦手中接过了宁神汤,老秦嘱咐她要趁热让锦素服用,琳琅点点头又觑了纪忘川一眼就关上了门。 老秦走到纪忘川跟前,压低声音,回禀道:“大将军,恕老身直言,那姑娘是岛上的人质,恐怕女科里染了不少毛病。老身从军数十载,不善女科,怕是要对那姑娘对症下药还要另请高明。” 纪忘川看着老秦,不由冷笑了一丝,让人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要撂挑子?” 老秦连忙垂首表忠心。“老身不敢。但凡老身能医治,绝不敢在大将军面前推脱糊弄。” 纪忘川面色僵硬,面下暗涌难平。“你先将就着治,等回了长安城再议。” 老秦应了个是,知道大将军心情不佳,弓腰拱了手就走了出去。 琳琅柔风细雨地哄着锦素服下了宁神汤,不消半柱香的时间,锦素眼皮发沉有了困意,琳琅扶着她睡下,掖好了褥子。 海上风大夜冷,站在风口上,能把人冻成根冰棱子。纪忘川就立在海风里,他吃不准这锦素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如果是真疯,从**里救下她算是功德一件,如果是装疯,那就是其心可诛。 锦素曾经是琳琅贴身婢女,感情甚笃,若不是真疯,怎么能下爪子就这么生生抓破了琳琅的皮肉。可他心里总是波涛汹涌,他不停安抚自己为人过分谨慎,太过阴谋论。 倏然之间,肩头覆上一件藏蓝色直领对襟外衣,两腋下开大叉,琳琅绕到纪忘川跟前,认真地系上颈处的丝带。 “老爷,风口上冷,您别着凉了。这阵子您不止操持军务,还替琳琅的琐事操心,是琳琅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别生气,好吗?” 她扬起水漾的眸子,眼中倒映着繁星,纪忘川再是心如钢金,也抵不过这刻骨的柔情。 “你别气我才好。”微温的手抚摸着琳琅受伤的脸颊,心疼不已,“大姑娘脸上留了疤,以后不知道能不能褪。” 琳琅靠近他,单薄的身子窝在他的外衣里躲避海风。“老爷。” 他哪里抵受得住琳琅这般钻心地乖巧,伸手就把她怀抱在怀里,只有抱着她,心跳成同样的频率,才有安心的感觉。 “说,想求什么?” 琳琅咬了下嘴角,说道:“能不能让锦素姐跟着我,她眼下这般光景,除了我之外,再没人能照顾她了。” 他早就猜到琳琅这般柔腻缠绵必定有求于他,谁让他不争气就是很吃这一套。他默不作声,绝对不想答应,但是又不能让琳琅失望。自从卷入感情漩涡之后,他从孤高自傲的王者跌下神坛成了被琳琅拿捏的失败者。“你照顾她,谁来照顾我?” 琳琅朝纪忘川怀里蹭了蹭,两截皓腕勾住他偏凉的脖颈,嘴边微笑恍若生出一朵妖冶的罂粟。“老爷,您放心,琳琅一心一意侍奉老爷。至于锦素姐,我真是脱不开手,还请老爷高抬贵手,让她跟咱们回长安城,她跟我一起住,我绝不会让她乱走,保管不入老爷您的眼。” 她都求到这份上了,把纪忘川想拒绝的话直接塞在了嗓子眼。“你这算是有求于我?”纪忘川狡黠一笑,琳琅莞尔颔首。“那我先支点利钱。” 他的手划过琳琅的鬓角,脸上晕开微红……琳琅卷翘浓密的睫毛如春风拂过他的脸,他睁开眼看到她满脸的红云,益发开心地吻着她。 一声闷雷,炸开了夜幕的一道裂缝,电龙穿云而出。 纪忘川讪讪一笑,说道:“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琳琅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羞赧地垂首应了个是。“老爷,利钱支下了,琳琅就当老爷您应承了。” 他不应声,连忙护着她往船舱里跑,琳琅心安理得地当成是答应了。 纪忘川心里的成算是暂且稳住琳琅,不论锦素真疯假疯,还记不记得他,总之留在身边就是祸患,时刻提醒着琳琅曾经惨痛的过往。等五牙大舰登陆后,他立刻派人查访这十年来锦素的底细。 琳琅这厢他深陷其中,这辈子都无法割舍,就当他自私自利,为了自己能够安睡达旦,锦素是必须要除的。只要她能离开琳琅,他也不必将事情做绝,留她一条性命易如反掌。 纪忘川叮嘱琳琅,把她送回房,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琳琅的手。“快回房去,天气异常,怕是会有一场风暴,外面危险。” 琳琅担忧,说道:“老爷,您千万保重,我等着您。” 海战最危险之处往往不是对战的敌人,而是波诡云谲的天象。滔天汹涌的巨浪,一浪交叠着另一浪,排山倒海地朝战船肆虐地拍打。 五牙大舰身形魁梧,以铁木制成坚固无比,在狂风巨浪地摧残中只稍稍左右摇摆了几下, 锦素昏睡着压根不知道外面的局势,难为琳琅一头担心锦素的安慰,一头牵挂在外指挥应对的纪忘川。 一场虚张声势的暴雨在一炷香后销声匿迹,海平面上波平如镜,泛着繁星的璀璨。 纪忘川想再去看琳琅一眼,碍于锦素与琳琅同处一室,略感败兴地回到了他的休息舱。 后半夜,海风呜咽而过,窗子扑棱扑棱地敲打着。 锦素梦中惊悸,大抵是梦到了痛不欲生的画面,整个人死死地缩成一团,愁眉紧锁,嘴唇抿得紧紧的。 琳琅辗转无眠,一则是重遇锦素的欣喜,二则感慨锦素惨痛的经历,任何一个女子遭遇她这样的过去,恐怕都会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幸好,她遇上了自己,她一定会用尽全力给锦素一个妥善的安排。 记挂完锦素后,心不由自主地牵挂起纪忘川。先前风雨大作,如今海风如泣,五牙大舰平顺地行驶在海上。琳琅心里发憷,与老爷分开前风雨雷电,劈空诡谲,现下风平浪静,不知道老爷如今是何光景。见不到老爷安然无恙,一颗心忐忑不定,况且她明明跟老爷说过会等着他。 锦素在床上迟缓地翻了个身,梦呓了几句,情绪有所缓和,琳琅替她重新盖好了褥子,把吹得扑棱作响的窗子固定了下。披了身外衣,踅身走出门外。 纪忘川居住在舰楼第四层,他独爱居高临下的视野。琳琅扶着栏杆悄声上楼,心里头惘惘的,也不知在窜些什么念头。她抚了抚鬓角,整了整海风吹乱的青丝,打定主意,只是偷偷看上一眼,确定老爷在房内休息,她就能放下心,不必因心事萦绕而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子。 纪忘川喜静,哪怕是居住在战舰上,舰楼的第四层只有他一人独居。琳琅杵在房门口,提手触到门框上,动作停顿了下来。万一这一声短促的敲门,惊扰到了老爷难得的睡眠,那她就是罪不可恕。老爷忧心战事,夙兴夜寐,如今海战大获全胜,才能安枕无忧睡上一个囫囵觉。 琳琅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轻轻推一推门,若是能推开,便探头进去望一眼,求个安心。她稍稍使了一分力,门轻轻悄悄地移开。 一架缂丝江海纹云锦五折屏风挡在门口,琳琅不得不跨进门槛,合上了房门,亦步亦趋地绕过屏风去看一眼。 房内阒然,琳琅沉浸下心来,让视力能够适应黑暗的环境,她摸黑往里走,脚尖突然磕在隆起的门槛上,她定了定心神,抬脚跨进了里间。 刚跨进里间,琳琅就有些后悔,这叫什么事儿,万一老爷在房内休息,打扰了老爷的清梦不说,要是老爷误会了,当她是自荐枕席,那她大姑娘的脸面往哪里搁。大姑娘的清誉是金科玉律,在大江国要想攀一门好亲事,除了门当户对,最紧要的就是身家清白。可她眼下除了清白,没有身家。这么两下一计较,琳琅想通透了,但求心安理得,她这无主无神的人家,只要问心无愧,管它是是非非。 夜色中视线太微弱,她辩不清那张床上是不是有人在休息。小步走近床边,老爷长身躺在床上,琳琅蹲下身,静静地打量起睡容清秀的老爷,如墨的眉峰舒展,鼻翼微微噏动,呼吸平顺,应该是睡着了。 琳琅看了好一阵子,终于心安理得地站起来,猛然站起来双眼发黑,手扶着床沿闭目站定了会儿。待睁开眼睛时,正对上纪忘川如沐春风的笑颜,漆黑空洞的房内,因他展颜一笑,瞬间点亮了光彩。 他动了动嘴,收敛笑意。“这样很危险。”琳琅狐疑地挑眉看他,他补充道,“半夜跑到血气方刚男子的房间,你这是在考验我。” 琳琅羞怯道:“老爷,琳琅没别的意思,只是之前风雨大作,海面波涛汹涌,担心老爷安危。而后风平浪静,可是不见老爷,心里有些记挂,只是想看上一眼,心安了就走。”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广袖寝衣,借着微弱的光线,偷偷一窥,深开的领子内皓体呈露,一棱一棱的胸肌袒露无疑,纪忘川问道:“心安了吗?” 琳琅小鸡啄米似得点头。“老爷大安,琳琅这就走。” 纪忘川探出一臂挡了琳琅的去路,“我看不妥。你安了,可老爷惨了。” 琳琅有些尴尬,她不放心老爷来瞧上一眼,无端把老爷吵醒不止,还弄得此番进退维谷的局面。“老爷,您哪里不舒服,琳琅替您去请老秦来瞧瞧?” 他从床上站起来,颀长的身条把琳琅压在头下,琳琅背脊心抵在床架边,他恬淡的笑此刻有勾人的魔力。“你就别为难老秦了,一把年纪了,之前还被锦素挖了一脸的爪子印。” “琳琅不是大夫,怕治不好老爷您的不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他看到了琳琅的举动,轻声问了句。“醒了?” 琳琅窘迫,不敢回头跟他相视,脱口一说。“没呐。” 他捏着官腔,刺激她道:“该起床伺候老爷洗漱了。” 老爷开始在床上摆官威了,两人几乎坦诚相对,谁都不愿意率先从裹紧的被褥里抽出身来。 琳琅饶是不愿意回头,肚兜还扔在枕头边上,青天白日的房内视线大亮,她赤身裸体地被老爷尽收眼内。“老爷,您心疼我下,我累。” “你累?”他无奈地干笑了一声。“能比我累?” 后话不多说,僵硬着身子,半夜跟小老爷僵持着,灵与肉在他体内不断交换着天下霸权,割据着他的躯体,琳琅这头放火,那头酣睡,怎么有脸面跟他说累? 琳琅伸手抓过肚兜往身上穿,系带甩到背后,纪忘川很自觉地伸手替她把背上的带子系紧实。 她这才转身看他,眼下有乌青青的影光,卧蚕好似笼罩在蒙蒙的迷雾中,哪怕是一副缺睡的模样,照样迷得人颠三倒四。 琳琅问道:“老爷,您能不能转过身去?” “为何?”纪忘川明知故问,“你还有哪点需要遮掩?” 脸色已经烫成了煮熟的虾子,琳琅缄口不语,攥紧褥子裹住胸口,从纪忘川身上爬过去,伸手去捞散在地上的锦袍。“老爷,琳琅今儿想告个假,就不伺候您了。” 纪忘川面色如常。“不准。” 琳琅把被褥披在身上,捡起锦袍,赤脚往屏风后躲。“那我可就自说自话了。” 干柴烈火的一夜,最终纪忘川以非人克制力按捺住了兽性,保全了琳琅的清白。缂丝屏风后若隐若现地胴体益发勾人,他两指按着隆隆跳动的太阳穴。 他疲累地闭上眼,听见门合上的声音。 “老爷,琳琅不打扰您休息。这就走,祝您好眠。” 她说走就走,一点没有先前对他诚惶诚恐的忧心,都是坦诚相见的人,两个人之间只是隔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就完全属于对方了,那些虚套的礼数早该抛到九霄云外。 琳琅快步跑下楼,气喘吁吁地靠在楼梯扶栏上平复心情,可心里藏着只小鹿,撞得心眼儿都疼。和老爷赤身裸体地相拥而眠,这条通房丫头之路走得通坦,自觉没脸没皮到顶点了。可细细回味下来,尚有些甘甜的后味。 那种贝壳抱珍珠的睡法,现在回想起来额头发烫,整个人火烧火燎的。但琳琅一点都不后悔,两颗心仿佛毫无间隔地跳在同一处胸腔里,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全,那么贴近信任,从未如此幸福过。 甫一走下舰楼,只见老秦捂着脸躲在门外,冷不防有茶壶、碗碟从房内扔出来,摔在地上跌成脆响。 琳琅快步上前,拉住老秦内疚道:“让军医费心了,对不住,您多担待,琳琅跟您赔不是。” “这简直要人命,真治不了!”老秦老泪纵横,千沟万壑的脸上又被锦素划上了新口子。“老身好意给她送宁神汤,恰好姑娘不在屋里,敲门没人应声,就推门……”老秦掖着胸口,回忆起来后怕。“谁知那女子竟然扑出来抓脸咬人,差点没折了老身的性命呐!” 看到老秦这张极有说服力的脸,琳琅深感羞愧。“是琳琅回来晚了,让您受苦了。那姑娘疯了,完全不让人近身,根本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望另请高明!” 任琳琅百般挽留,老秦还是转身就走。锦素在房内继续骂骂咧咧不消停,各种谩骂充斥耳膜,间或有东西碎了一地。 琳琅刚一跨进门内,只见一张杌子横着飞过来,幸亏琳琅眼疾身快朝后一靠才躲过脑浆迸裂的悲剧下场。 “琳琅……”锦素快步跑过来,内疚不已。“我不是故意的,我当那臭男人躲在门口,他想对我不轨,男人都想对我不轨!” 锦素又哭又嚷,眼泪鼻涕齐齐上阵,七情上面哭得惨烈又委屈。她扯着琳琅不停哭诉。“大小姐,我醒过来看不见你,害怕急了,那个臭男人趁你不在,就推门而入,想对我……对我不轨!”她抱紧双臂,跺着脚,哆哆嗦嗦地颤抖成了筛糠状。“我怕……怕你会不要我,怕那些臭男人不放过我……” 琳琅听了深感内疚,要不是她回来晚了,锦素不至于再被刺激,老秦也不至于再受皮肉之苦。她拖着锦素的手,安抚道:“锦素姐,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眼下我在怀化大将军府上当差,你跟着我过,我能有口饭吃,总也短不了你的。” “大小姐……”锦素泣不成声,又呜呜作哭。 琳琅掏出手巾替她拭泪,说道:“锦素姐,使不得,别大小姐前大小姐后的叫了,直唤我名字就好,月海山庄一案,至今都无头绪,不晓得是仇家寻仇还是被人暗杀,咱们能活下去已经是万幸,万不可再暴露身份。” 锦素扬起湿润的眼眸看琳琅,此时的眼神清爽不浑,忍者啜泣点了点头。“小姐……你叫我锦素就好,我管你叫琳琅。” “好。”琳琅拉锦素走到桌旁,拖出两张杌子各自坐下。“我瞧你见我的时候都挺好,怎么单单见到老秦就发狂,你怕男人?” 锦素又瑟缩成团,双臂打哆嗦,嗯了声,眼泪又簌簌落下。 琳琅见她这副可怜相,自知锦素怕是讳疾忌医,况且老秦再是年纪老朽,毕竟也是个男人。“大将军把你那糟污的地方救出来,你身上怕是有不妥,若不让老秦诊治,我担心会延误病情。” 锦素担忧地看琳琅,有点小心翼翼看琳琅脸色的况味。“能……能不能找个女大夫?” 琳琅转念一想,锦素怕男人近身,况且女科里的毛病找个女大夫更为妥帖些,便点头应承下来。“等会了福州城,我再求求大将军,只是素来行医的男子居多,要找个女大夫恐怕要费些功夫。” 醒来不见琳琅,锦素哭得满脸脏污,琳琅于心不忍,走去洗脸架子上端水盆。“我去给你打盆温水,洗把脸,别再胡思乱想了,这儿没有坏人,那些害你的人全部葬身海底了。” 锦素抓着琳琅的手,可怜兮兮摇着头。“琳琅,昨儿你去哪了?” 琳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又说了遍。“我去打盆水,让厨子准备点吃食,你宽心在这里住下。等大舰靠了岸,咱们再找大夫。” 锦素似懂非懂地点头,看清丽雅人的背影闪身出门。 琳琅靠在门外扶栏旁,望着盘旋而上的楼梯,留神听着楼梯上的动静,偶尔灌入一些呼呼的风声,跫音未响,老爷应该是入了清梦,然后发自内心地笑了下。 五牙大舰周身沉稳,行速迅捷,站在甲板上,迎着海上的日出和日落,日子就在海风、海浪、海天一色的瑰丽光影中愉快地过度。 海风拂过清雅的面容,恍如流逝的晚霞落在人间最后的倩影,有些落寞萧条又极致迷情的视觉。纪忘川望着一望无垠的海面,说道:“明晨寅时三刻,就会到福州码头。” 琳琅怅然所失地哦了声,留恋着这艘五牙大舰上的日子,她随他出征,看他运筹帷幄,意气风发,她看他赢下了漂亮的大战,看他脸上神采飞扬的姿容,这都是她独占的风景。五牙大舰如同嘉树满庭芳一样,一方园囿,拥有属于两个人的美好回忆。 怀化大将军用兵如神,全歼倭寇的战绩早已通过信鸽传到了庙堂之上,一旦踏上了福州城码头的土地上,离班师回朝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 琳琅不想回长安,即便心里晓得回长安是必然之举。回到长安,一切继续按部就班,老爷上朝、应酬、娶妻、生子……这些人生惯常的轨迹,总有一天会扑面而来,寻常人没有能力去抗争,这是社会伦常,哪里容得她去反对。 琳琅问:“老爷,咱们要回长安了吗?” “朝廷一旦颁令回朝,就是要回去的日子。”纪忘川故作轻松地看琳琅,笑道,“朝廷行事一向迟缓,估摸着尚有一两个月可以空闲,正好带你去各处赏玩赏玩。” 琳琅听出这是安慰之语,但挡不住窃喜。“说定了?” “定了。”纪忘川之言,又何尝不是心中所想。庙堂权势之争,并非他心中的执念,如今四海初平,携挚爱同游,才是畅然乐事。 琳琅伸出小拇指搁在纪忘川眼皮底下。“咱们拉钩。” 纪忘川瞥了眼,问道:“你这是不信我?” “我要盖个章,才信。” 纪忘川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琳琅执起他的手,摸出小拇指与自己的小拇指相扣,再翘起大拇指合在一起。“嗯,老爷,盖章定论了,您耍赖就是小狗崽。” 纪忘川佯装愠怒道:“谁把你胆子养肥的?跟老爷说话,没大没小了。” 两人谈笑间,甲板上巡逻列队经过,立刻不约而同地敛容正襟,神色坦荡目视前方。列队领头兵向纪忘川行军礼,纪忘川抬手一挥示意免去。待他们走后,两人长舒了口气,相视而笑。毕竟在战舰上,被人发现怀化大将军随身近侍是个女子,必定落人口实。 眉目传情之间的温情旁人也许忽略而过,但是站在第二层舰楼的锦素却尽收眼内。她闪身下楼回到暂住的地方,姑娘踩在二十三四的年纪,对男女关系颇为敏感,尤其琳琅昨夜一宿未归,现下又是这番痴缠浓情的光景,她与怀化大将军的关系可见一斑。 纪忘川放眼四下,空旷的海平面泛着隐隐余晖,要不了一炷香的时候,就该能欣赏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美景。 琳琅说道:“老爷,我回去了,不然锦素该着急了。” 他斜斜地看了眼琳琅,自从锦素出现,琳琅的一半心思用在她身上,让他感到败兴之余,更是如芒在背。“听老秦说,锦素依旧不肯让他诊治?” 琳琅点点头,究其根源,与她怕血如出一辙,源于心底最深沉的苦厄,所以琳琅特别能体谅锦素的所作所为。“她怕男人,只要有男人靠近她,就会让她想起岛上的禽兽如何施暴虐待,怪不得她。我想恳求老爷帮个忙。”他和煦地望她,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回到福州城,我想请个女大夫给她瞧瞧。在岛上关了这些日子,又连番被虐待,会不会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毛病?” “准。” 纪忘川目送琳琅远去,转而看舰船上猎猎飞扬的军旗,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他私下看过倭寇潜藏的岛上救下的一众被施暴的人质,大多神色溃散,浑浑噩噩,蓬头垢面,尤如行尸走肉,的确有惧怕男人的症状,但是看到男人只会抱缩成一团,畏畏缩缩,生怕再逢厄运,根本不敢上前破口大骂,更别提拳脚相加。锦素惊恐怨恨的戏码,似乎是演过头了。 怀化大将军全歼东瀛倭寇,拯救孤岛人质的事迹很快街知巷闻,福州城百姓蜂拥到停岸的港口夹道欢呼,万人空巷的场面堪比帝王祭天之景。福州参军丰咸禄、都尉陈广,以及一众福州城的大小官员穿戴官服候在码头上,只等迎接凯旋归来的抗倭英雄。 一身明光四射的鱼鳞铠甲,一袭霸气昭彰的赤红披风,蟒纹战靴踏下五牙大舰,人群为之欢欣鼓舞,激情燃烧地呼喊着怀化大将军的名字。 琳琅和锦素一身卫兵打扮走在人群的末尾,她遥望着光华万丈的纪忘川,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门阀大家的举止。全城都是他的拥趸,他只是微微一笑,倏然消逝,仿佛从不曾停留。 “怀化大将军威武!” “福州城有怀化大将军,真是万民之幸,国之大幸!” 百姓之中自发而言的溢美之词,此起彼伏,百子炮仗铺天盖地,钻天礼炮轰然巨鸣,仿佛不闹个海内皆知,都不足以表达对这场战争胜利的渴求和喜悦。 蟒纹战靴踏在港口上,迎接怀化大将军的百姓簇拥在两侧,他转身遥望停靠在岸边的五牙大舰,直到确定那个青灰色的小身影稳稳地跟在士兵队伍里才放下心来。 福州参军丰咸禄情绪激动地说道:“大将军威名远扬,抗倭有功,在下已经快马加鞭向朝廷上书,相信不日朝廷必有褒奖文书下达。在下已经备下了宴席,要为大将军及一众抗倭将士接风洗尘。” “丰参军言重了,微末之功,何来褒奖。”纪忘川容色如常,不喜不怒,照旧是冷冷清清的一派样子。“既然参军来此,我倒是想问一问,本将军苔菉镇遇袭之事,是何人所为,有何进展?” 丰咸禄早知怀化大将军为人审慎,不好相与,但他以为男人不外乎食色性,美酒美食美女一窝端上,还怕搞不好关系。他这热乎乎的心,被纪忘川冷水一盆,当头浇得透心凉。可额头上冒出一阵阵冷汗。“那个……全力追查中,暂时,没有头绪。” “参军,何故如此紧张?”纪忘川瞥了他一眼,眉目舒展,道,“既然暂时没有头绪,还望参军再落力几分,替本将来个心安。” “必定必定,是在下办事不利,办事不利,还望大将军海涵。”丰咸禄的头捣蒜似的点,他复看纪忘川岳峙渊渟,不敢轻易得罪,已经布下了宴席,也不知道怀化大将军会不会赏脸,只能硬着头皮贴上笑脸。“大将军,在海上呆久了,怕是吃不好,在下备了一席,请大将军赏面出席。” 纪忘川倏忽一笑,说道:“哪里的话,参军客气,请参军带路。” 丰咸禄差点不敢相信这和颜悦色的口吻出自眼前的怀化大将军,连忙伸出一臂向前引导,随从士兵夹道开路,引出一条通顺的大路来。 纪忘川混迹庙堂,虽清高自傲,倒也懂得与朝臣周旋的经纬尺度,不近不远,绝不拉帮结派,亦不拒人千里,故而为官多年仕途坦荡。同朝为官之人只当他性子寡淡,难与人亲近,不至于与他针锋相对上书弹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琳琅遥遥望见赤红披风跨上高头大马,福州参军随侧陪同领路,都尉以及其他官员都跟在怀化大将军身后,看来必定是接风洗尘的一通宴请。她心里头有点不称意,但是男人出仕为官总少不得客套应酬,就像洗尘宴上必定少不得美酒佳肴,美人笙箫。 他走得头也不回,绝尘而去,琳琅失望地咬了下嘴角,不动声色地跟着列队继续走下五牙大舰。 锦素捏了下琳琅的手,细声在琳琅耳后叮嘱道:“小心点走,别崴了脚。” 琳琅不欲被锦素看出端倪,毕竟侍婢恋上主子不是美谈佳话,她也不想给老爷添堵。 怀化大将军一走,夹道欢迎的老百姓渐渐退散,纪忘川临行前交代了副将莫连安排好锦素的下处。 琳琅以为纪忘川一向不喜陌生人,会把锦素的住处安排在很偏远的地方,没想到莫连领着锦素一路入了雅集轩西首偏房,门上提了块匾,写着“丛雅”二字,日落西晒的位置,除了有点闷热,寻不出其他不妥之处。 因照旧住在市舶司衙门内,琳琅一直是男装打扮,人前人后都是大将军府上副总管的身份,住在雅集轩也算合情合理。只是锦素是倭寇岛上救下的人质,大家都清楚她的来历,暗中数落着她低鄙的出身,可免不了一大通的羡慕。能入雅集轩居住的女子,必定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升仙了。 锦素惧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窝在丛雅里。琳琅担着大将军府上副总管的职责,少不得忙前忙后的走动,走动得多了,听到的风声谣言甚重,堆积在心里垒了一大摞。侍婢仆从之间传闻最甚的就是大将军金屋藏娇,藏什么不好,偏偏藏了个东瀛倭寇玩腻了的女人,有些更缺德的说法,大将军不仅喜好女色,还专拣脏的上。琳琅听得火头直顶上天灵盖,恨不得劈头盖脑削那群没眼色的。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听人暗落落地交头接耳。她这回再不隐忍,猛然抬腿一脚踹门,扯着嗓子一顿嗷。“你们这些没眼色,没见识的,都胡说些什么,还要不要命了!大将军的是非你们也敢乱传!今儿我把话明说了,那些脏七八污的话,全部子虚乌有!那姑娘是我的私交,有什么脏水冲我泼!那些脏话最好别传到大将军耳朵里,不然通通把你们削成人彘!” 林副总管逢人都是眉开眼笑的,今天一反常态,训斥起来架势全开,众人一通惊醒,冷不防被人当头棒喝,吓得弯腰躬身,忙不迭赔礼道歉。 厨子老冯手上的大汤勺也扔一边了,连身矮下去赔罪。“再也不敢了,还请林副总管给咱们留条活路!” 琳琅横眉,笑得阴冷。“脸是别人给的,命是自己丢的。擎着脖子,等收拾呗。” 厨娘陈婆子怯怯挪到琳琅边上赔了一堆笑脸。“林副总管,咱们以后嘴巴都缝上线,再也不乱嚼嚼,您给咱一条活路。” 琳琅压根儿连敷衍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她简直塞心死了。她一心一意要帮锦素置归一个好的去处,没想到却搭上了怀化大将军的名声。“罢了,以后长点记心。宁神汤炖好了吗?” 陈婆子哈着腰,说道:“还差些火候,副总管您先回去,一会儿咱给锦素姑娘送去。” “顺便备上点酸梅汤。”琳琅嘱咐了句,抬脚跨出厨房。 这一路走,脑子转得飞快。老爷清白淡雅的好名声,几乎要毁在她手上,锦素住在从雅方便她日夜照看陪伴,但是在外人眼里锦素就成了老爷的心头好。锦素岂能跟老爷扯上暧昧的传闻,即便只是听人漫天胡地的谣传,都让她撕心裂肺得难受。一旦回到长安城,锦素入住怀化大将军府上,更是坐实了传闻,到让她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时近炎夏,丛雅门口挂上了竹帘,竹帘一撩开,热浪立刻从撩开的空隙处涌入。侍婢跨进门槛,端上了一碗宁神汤,两碗祛热清凉的酸梅汤。 琳琅接过侍婢的托盘,把人遣了出去。搁下了一碗酸梅汤和宁神汤,端着托盘上的另一碗酸梅汤,单手去撩竹帘子。 锦素叫住了琳琅,问道:“琳琅,你这是去哪儿?” 琳琅说道:“暑气渐盛,给老爷送碗酸梅汤去败败火。” 锦素见她一手托盘,一手撩帘子不稳,酸梅汤颤颤巍巍地晃,就过来搭了把手替琳琅撩开竹帘子。“我看你跟大将军不一般。” 琳琅腼腆说道:“锦素,别胡说,他是我主子,我担了将军府的差事,尽心尽力伺候就是了。” 锦素一针见血问道:“只是办差事,红什么脸?” “天热,容易出汗,我就这毛病。”琳琅照旧打着马虎眼,她脸皮薄,只是在老爷面前脸皮厚而已。 “你不认就算了,就当我多心了。”琳琅跨出门口,午后烈日临空,晒得脚下一阵晃悠,锦素还冷不防补上一句。“琳琅,不中听我也要在说一句。男人呐,我见多了,都不是好东西,心贼坏,他面上待你好,可能心里有别的成算。” 琳琅脸上一黑,心里不悦。“越扯越没谱了,我走了。” 从雅到纪忘川雅集轩正厅不过半百米的路,琳琅顶着日头快步走,晃得碗内的酸梅汤翻涌,她的心又何尝不翻涌浪叠。锦素看出她跟纪忘川之间的端倪,她不忍心向锦素捅破这层窗户纸,锦素因之前的遭遇对男人深恶痛绝,现在告诉她自己对大将军已经情根深种,怕再刺激到她,不利于她病情康复。 自从海战全胜回福州城,纪忘川照旧日日操劳军务,演练海军,设计战船与阵法,偶尔还要应付朝中同僚的宴请。 这日,正好退宴归来,难得饮酒有些微醺,躺在床上小憩。琳琅晓得他疲累,偷得浮生半日闲,只是静坐着不打搅他午睡。 架子床蚕丝床帏透气轻薄,遮蔽出一个白茫茫雾杳杳的世界。琳琅坐在楠木八仙桌旁,双手托着下颌,目光怔怔地望着弥合的床帏。 纪忘川给过她承诺,但他们之间身份犹如横亘着天堑鸿沟难以逾越,只望他一生安好。眼眶边汩汩涌出些潮湿,如同晨曦中染了露水的苔藓,她掖了掖眼角,自己都不太清楚在矫情些什么。眼下的日子,朝夕相对,已经是最好的日子。 “琳琅,你来了。”纪忘川悠悠唤了声,从床帏里伸出一只手。 琳琅走到床边,嗯了声。“天热,给您送碗酸梅汤。”床帏掀开一角,一股飘散浓香的酒气曲曲折折地漾出来,熏上琳琅的脸。“您喝酒了吗?上头吗?我去厨房煮碗醒酒汤来。” “不忙。”他一把抓起琳琅细白的手腕。“头有点疼,但是不碍事。” 琳琅察觉到纪忘川稍有些别样,问道:“老爷,您素来谨慎,从不贪杯,今日是有事发生?” “琳琅,进来。” 朗朗白日之下,窗纱透着日光泛着亮,尤其锦素住在从雅里,她略有点心慌。“老爷,有话您吩咐,我站在外头听也一样。” “那好。”纪忘川清了口嗓子,说道,“进来,让我抱抱。” 琳琅斜睃了纱窗,问道:“老爷,我给您打盆水洗个脸,好不好?” “不好。”他不由分说撩开床帏,把琳琅把床上一拉,任琳琅再是谨慎扭捏,也不得不屈从在他的淫威之下。他指点着琳琅文细的鼻子,嗔怪道:“你怕什么?以往抱得,今日抱不得?莫不是你怕隔窗有眼?” 纪忘川眼饧耳热,色如素霓,齐整方楚的美人胚子。“老爷,您别调戏我,要不这样,您亲我一下,就放我下去。天热,您酒气不好发散,我给您背下香汤,您紧着沐浴散发散发。” 纪忘川问道:“亲一口,就放你下去,这算什么话?” 琳琅见他神色迷惘,知道他一定心有不悦,轻轻按着老爷的太阳穴,问道:“老爷,您心里有话就跟我说,别堵在心里难受。” 他平躺在床上,仰望着头顶上雕刻着灵芝麒麟的床板。“琳琅。” “嗳。” 他低低问道:“要回长安城了,你高兴吗?” “我……”琳琅一时哽咽,迟早要回去的,只是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半会儿脑袋有点发懵。“高兴。” 朝廷的嘉许公文送达福州城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早了半个月。 扫清倭患,定海有功,怀化大将军刻日班师回朝。 福州城里的大小官员收到怀化大将军得到皇命,克日班师回朝的消息后,福州参军丰咸禄立刻奉上请帖,全城排的上号的官员一同为怀化大将军践行。 举杯敬贺的官员走马灯似的在纪忘川眼前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他再好的耐力,也抵不住人多势众地邀杯。 换作往日,酒过三巡,决不再添,偏生这阵子锦素出现,让他心烦意乱,朝廷的文书催他回城,他心里多少有些抵触的情绪。一旦回到长安城,在怀化大将军府上,精明的纪青岚压在上头,他跟琳琅也许无形中又会徒生出尊卑主仆的烦恼来。 睡至朦朦胧胧中,听到琳琅的脚步声辗转入房,一直坐在八仙桌边望着他。两人絮絮地说了几句,直到说起回长安之事,琳琅眼眸红了一圈,倏然收敛起抵在心头的不悦。 发了一阵子酒汗,人潮腻腻的,琳琅替他擦了圈颈项,而后出门去制备沐浴香汤。 琳琅前脚一走,纪忘川嘴唇抿起僵硬的弧线。“进来。” 绣衣使项斯拱手上前。“主上。锦素并无异动,一直安分守己地住在从雅里,素日来只有琳琅送三餐饮食,她绝不踏出门口一步。” 纪忘川冷若冰霜,说道:“没有异动才是最大的问题。” 项斯附言道:“若论人之常性,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生出些好奇心,那锦素过于冷静,反而让人怀疑。” 他继续问道:“有没有查出这十年来,她去了哪里,以何为生?” 项斯回复道:“属下无能,月海山庄一役,她好像凭空消失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一直隐匿行踪,如今突然出现,必有所图。”纪忘川靠坐在床背上,“继续盯着,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项斯本想转身离开,但碍于近来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不得不警醒下纪忘川。“不知主上有否听到一些谣言?” 纪忘川讥笑道:“谣言?关于我的谣言一直不少,说。” 项斯把传闻说辞稍微婉转美化了些。“怀化大将军不近女色,却破格收留倭寇岛上的人质,关系匪浅。” “琳琅听说了吗?” 项斯忆起琳琅在厨房内训斥人的场面,不由脸泛笑色。“琳琅姑娘听说了,狠狠训斥了那些嚼舌根的婆子们,威胁要把他们削成人彘,那架势,真让人刮目相看!” 纪忘川不由嘴角含笑,想象着温温吞吞的琳琅一下子爆发成母老虎的架势,那该是多好笑的一副场景。 项斯问道:“主上,要不要去封了那些人的口?” 他戏谑道:“不必。琳琅既然已经训斥过了,我倒好奇她怎么把他们削成人彘?” 项斯侧耳倾听,三四个人从雅集轩门外走来,他朝纪忘川长揖一下,轻快倏然翻出窗外。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琳琅差了两个仆从抬着浴桶,另一仆从提着两大桶热水。琳琅吩咐人把七座折叠屏风沿墙围拢成半圆,热水倒入浴桶中蒸腾起缭绕的雾气,仿佛置身云端,看着就舒心,待一切沐浴前置工作准备妥当后,琳琅遣走了仆从,以手试了试水温。 琳琅行至架子床边,撩起床帏挂在床钩子上。“老爷,请更衣沐浴。” 纪忘川嗯了声,琳琅垂首等候在边上岿然不动。“你这是要伺候我沐浴?” 琳琅觑了眼纪忘川从寝衣中深露出白璧无瑕的胸肌,说道:“琳琅伺候老爷那是应分的。” 他留意到琳琅不规矩的眼色,连忙敛了敛领子。“好你个小妮子,眼神这般不规矩,信不信我罚你?” 他作势来扯琳琅的左衽圆领,琳琅吓得一声,推到八仙桌旁。“老爷,再不更衣沐浴,水可就凉了。虽说时近三伏天,可身上发了汗,还是泡个温水浴更解乏。” 纪忘川下床往折叠屏风后走,听到琳琅关上了隔扇门,才脱下了月白色寝衣挂在屏风上。纪忘川打发琳琅出去自然有他的顾虑,肩膀上至今留着十年前的牙印。十年过去了,手掌上结成的茧子都磨去了几层,唯有这一口缺了大门牙的牙印留存至今,好像隐隐之中在提醒着他不能忘怀自己造下的孽。他一手擦了擦那片留痕的皮肤,再怎么擦拭都是徒劳无功,只怕被琳琅瞧见后,会勾起她已经淡忘的回忆。 冰肌玉骨,骨骼奇俊,真是少有的美男子。他浸润在白蒙蒙的水雾中,额头和鼻翼上冒出薄薄的汗层,眼界中雾里看花似的,凭生出空乏好眠的情致。 绿树阴浓,夏日渐长,浓烈的日色正好不偏不倚地晒在从雅上,门口的竹帘子随着夏风一摆,就有股子热气漫涌进房。 从老爷房里出来,就莫名犯困,人坐在床沿上,头抵着床围子。“你绣什么呢?” 锦素拿针在头上篦了篦,针尖沾了点头油,穿针走线更顺溜。“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你还拽文呐。” 锦素笑道:“我可记得这是你教我的,五岁开蒙后学《爱莲说》,每天来来回回背这几句,连我都晓得了。” 琳琅讷讷地看锦素,眼神迟缓。“五岁时候的事,连我都忘了,亏你还记得。” 锦素在杌子上绣莲花,抬头抿着笑,看琳琅歪着头倚在床边,呆坐着直打哈欠。“怎么这般困,索性躺上去打个盹儿。” 琳琅两指撑着眼皮,摇头说道:“老爷正沐浴呢,等会儿怕还要唤我,我得等着。” 锦素惘然若失,叹了口气。“好好一个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如今落得如斯田地,哎……” “都过去了。”琳琅抱着床围子,劝慰锦素,“老爷待我很好,等咱们一起回到长安城,我求老爷预支三年工钱,咱们去置个小宅子,单门独户的过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锦素复抬头正视琳琅,问道:“你要单过?不回大将军府了?” “都说了预支工钱,以后我清早去府上伺候老爷,等晚上老爷就寝后就回来。”口没遮拦的人太多,乱七八糟的传闻便如春风野草烧之不尽,若把锦素接回大将军府,无疑会让谣言传播益发肆虐。琳琅决不允许在她心上玉洁冰清的老爷,沾染上尘世俗语的污垢。宁可自己辛苦些,也不能让老爷明珠蒙尘。 锦素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绣针和绣布扔进笸箩里。“大将军把我从寇匪手中救下已是再造之恩,你就随他回长安城,不必计较我的事了。” 琳琅知锦素心思玲珑,怕让她自怨自艾,忙不迭劝说,道:“你别误会,我没旁的意思,我们好不容易才能重遇,我只想好好照顾你。大将军府上,难免有些陌生人,怕惊扰到你。” 锦素坐在琳琅身边,托起琳琅的手握在手里。“琳琅,这世上我唯一信的只有你,月海山庄被屠杀的那一夜,你都忘记了吗?无数黑衣人手里拿着刀,见人就杀,他们是杀红了眼的禽兽,漫天无光,血流成河……我看上山庄里的人睁着恐惧的眼睛,眸子里血管爆裂,他们都死了,就死在我们身边,我躲在死人堆里装死,才能幸免于难。”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在琳琅的手背上,那夜的血腥的场面把她从瞌睡中强行拉出来。“琳琅,你想报仇吗?” “仇人是谁?”琳琅压抑着胸口滚动地悲愤,摇了摇头。“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报仇?” 琳琅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锦素抽了口气,邻里那个遭受了灭门之祸,心中的苦一点都不会少她半分,她屡屡提起过去,反而是让琳琅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好了好了,忘性大,也是件好事。乐天知命,多活几天,就当赚回来了。至少咱俩在一起,再艰难都不分开,好吗?” 琳琅瞌睡彻底醒了,点头跟锦素说道:“说好了,不分开。” 锦素撇头看了看靠西窗外的穹窿,说道:“时候差不多了,你再不去瞧瞧,你家老爷该要罚你了。” “我这就去,你慢慢绣你的莲花呗。” 琳琅起身捋平袍角上的褶皱,碎步就跑出从雅。小跑了一步,气喘吁吁地候着隔扇门外顺气,等到呼吸平和了,掏出手绢擦了脸上的薄汗。琳琅轻轻叩了三声,屋里没人应,琳琅再叩了三声,依然没有回应,这下心里有些着急。老爷喝酒上头发了虚汗,浸浴了大半个时辰,温水早就变成凉水了,这寒凉入体要作病,那就是她办事不利。 她越想越心急,只能推门硬闯,顾不得礼数和尊卑,快步跨进门内就往折叠屏风后跑。 “老爷,您怎么了?” 话音未落,陷入浴桶中沉睡的纪忘川突然睁开双眸,眸色阴狠,迸发洞彻人心的光芒,挂在屏风上的寝衣瞬间飞赴他手中,旋身之际,寝衣已覆盖在他若隐若现的胴体上。 琳琅迷惘地眨了下眼,来不及细看,已经遭到了纪忘川厉言训斥。“何人许你这般没规矩!未得通传不得入内!” 她抬眸与他相视,复又低头退至折叠屏风外。纪忘川一时情急,出言鲁莽,这才意识到之前态度欠奉,缓言说道:“下去。” 琳琅朝他屈膝一福,走出雅集轩外,穹窿顶上明晃晃的日光晒在她脑心,双腿拖不住疲软的身子,连忙抱住身边一棵巨大的银杏树。 她闭上眼想起刚才的画面,纪忘川睡在浴桶内,双臂张开搁在壁沿上,见到她的一瞬突然睁开眼,一刹那的神色竟然是慌张,他疾言厉色的训斥都在掩饰那一刹那的慌张,他害怕什么?细白如玉的肩膀上有一块暗沉的痕迹,到底是什么伤疤? 在五牙大舰上缱绻的一夜,他们本应该更加亲密,可当琳琅的手触摸到他肩膀上的疤痕,他的热情便如同在冰窟中翻滚了一遭。 他一定在掩饰些什么,也许从肩膀上的疤痕处,可以找出他掩饰的真相。 锦素取下了支摘窗的叉干,若无其事地坐在杌子上继续绣莲花,直到琳琅失魂落魄地走进来,一言不发靠在门沿上。 她放下笸箩,快步上前扶住琳琅。“琳琅,你怎么了,可别吓我,怎么脸色这般僵白?” 琳琅忍住酸楚的情绪,“初伏天气,走得快了发虚汗,明日随军启程回长安城,你这一身女装打扮唯恐不便,等会儿我送套男装过来。” 锦素看琳琅嘴角僵硬,大抵心情受了大的波动。既然琳琅缄口不语,必定尚在怀疑。她故意问道:“怎么才刚去了大将军那头,就颓丧了脸回来,将军给你脸色了?” “老爷……”琳琅扬起水漾的眸子,对上锦素探究的眼色,话头硬塞进喉咙里。一切只是她恍惚之间的一瞥,此时与锦素说起心中的疑虑还为时尚早。“我先去了,怕老爷找。” 日色逐渐混倦而下,透过鲛纱窗朦胧的光晕,纪忘川蹙眉凝神,生人勿近。 他嗅着水中暗暗浮上来的曼陀罗香,不禁暗自生笑,堂堂绣衣司主上,竟然着了江湖上下三滥蒙汗药的道。 今日诸事不巧,暑气烦扰,恰逢中午同僚替他践行多饮了几杯,发了一阵子虚汗,琳琅命人送来的洗澡水,他不疑有他便没有多想,谁知在洗澡水中加入了曼陀罗,致他昏昏欲睡,而琳琅恰好在这个时机闯入,她似乎看到了她肩膀上的疤痕。 琳琅熟悉花性,之前他给陆白羽下了蒙汗药,她佯装不知与他随行回了长安,这一次是不是对他产生了怀疑,继而故伎重演?难道锦素认出他的身份,向琳琅透露了之后,琳琅故意下蒙汗药,以图在他昏睡之时向他取证? 留下锦素这条命的确是一大败笔,她城府甚深,装疯卖傻隐藏在琳琅身边,目的除了拆散他跟琳琅,更要向他复仇索命。琳琅到底知道了多少,有没有记起十年前的那场相遇,以及月海山庄灭门一役中他们匆忙的一瞥。 纪忘川这头正杂事烦忧上心头,不料另有不速之客上门叨扰。 副将莫连素知无事无可随意进雅集轩,这是犯了大将军的大忌。可眼下福州城市舶司衙门来了位访客,乍看之下,跟怀化大将军没有半点联系,可他偏生山长水远从长安城赶到福州城,送上了拜帖,恳请怀化大将军见上一面。 莫连清了清嗓子,垂首作拱。“将军,长安城陆氏茶庄的陆彦生求见。” “陆彦生。”纪忘川揉着手腕,面色冷彻,陆彦生不远千里而来必定是为了琳琅,这一桩一件相连的烦心事,都与琳琅有兜兜转转的联系。“带他去柏舟堂,我随后就到。” 出了雅集轩的青石桥,向西走半柱香的光景,拐过两个宴客亭就到了柏舟堂。隔了些距离,看到陆彦生藏青色锦衣玉带,在明间正堂内来回踱步。 纪忘川缓步上前,挽了个礼数的笑容,边走边说道:“陆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陆彦生长揖迎接上前,说道:“大将军客气了,在下冒昧登门叨扰之处,还望大将军海涵。” 纪忘川挥袖一扬,客气道:“陆公舟车劳顿,虚礼都免了,请坐。” 两人坐在官帽椅上,奉茶的侍婢随后即送上热茶。 陆彦生端起茶碗盖子刮了刮橙黄明亮的茶汤,兰香馥郁,香高持久,品了一口,舒润灌心。一口热茶喝下,整个人畅快了许多。陆彦生到底是资深茶人,以茶会友,说话都特别爽利。此番来找纪忘川,不料大将军以一味好茶招待他,让他丛生的压力逐渐卸下了些。“活、甘、清、香,这是大红袍。” 纪忘川笑言:“陆公不愧为大江国第一茶人,一语中的,说出大红袍精妙之处。” 陆彦生说道:“大将军能猜中品茶大会上的十种茶名,必定也是好茶之人。” “在下不敢自居,不过是凑巧罢了。” 纪忘川晓得短暂的寒暄之后,必定要引出下文。他不疾不徐地品茶,他能爱上品茗芬芳的时光,完全是遇上琳琅之后衍生出的爱好。 陆彦生看纪忘川容色平和,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直言道:“大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他转头看陆彦生,容色平和归平和,可贵胄之气与生俱来,被他一双灿盛至极的眸子盯着,整个人就矮了半头似的。陆彦生走南闯北,与朝廷中人过往从密,比正三品高的官职与他称兄道弟的不在少数,按说他也是见惯世面之人,偏生这怀化大将军让他心惊胆战。陆彦生硬着头皮往下说:“三月初品茶大会上的侍茶女琳琅,不知大将军可有印象?” 纪忘川嘴角一哂,岂能没有印象,他微微颔首,陆彦生继续道:“琳琅是故人之女,说来惭愧,故人与我有恩,我有这陆氏茶庄的基业,全赖当年故人鼎力资助才有今日。可我却一直行南闯北疏于照顾琳琅,以至于让她受尽委屈,是我愧对了故人。如今,恳请大将军开恩相助,让琳琅随我回府,我会收琳琅为女,把她当陆氏千金小姐将养着,吃必珍馐,穿必绫罗。” 纪忘川一早洞穿了陆彦生的来意必定为了琳琅,月望山与陆彦生乃是莫逆之交,讲琳琅托付给陆彦生无可厚非,可陆府上下争风吃醋的女人比魑魅魍魉更可怕,单纯无依的琳琅如同送羊入虎口。况且,只要一想到色心横生的陆白羽,纪忘川就会脑门发胀。纪忘川暗讽道:“陆公这番醒悟,会不会太迟了?” 陆彦生汗颜。“过去的确是我疏忽,让琳琅在陆府上被人呼喝使唤。我这趟回长安,着手将茶庄的生意分给几房儿子们处理,琳琅的事必定亲力亲为,妥善照顾。” 要让琳琅回陆府,他是一千万个不愿意,但是面子上总要敷衍,让对方难堪逃遁。“陆公,你诚心待琳琅,在下深感欣慰。只是,不知你是否知道令郎做的一些荒唐事?” 陆彦生问道:“不知不孝子犯了何事?” 纪忘川眉峰如墨,凝成两道冷箭,口气生硬。“陆白羽企图侵犯琳琅,若非在下及时赶到,怕是后果堪虞。” “岂有此理!”陆彦生突然惊拍手边的半桌,“不孝子荒唐至极!待我回去必定严加收拾!” “日薄西山,在下尚有些琐事,怕招待不周……” 陆彦生知道纪忘川这是在下逐客令,陆白羽意图侵犯琳琅让他愤恨又尴尬,自己一心寄予厚望的儿子做出此等禽兽行为,怪不得大将军不肯放人。但他好歹阅历深厚,眼界开阔,一针见血地捕捉到了一些端倪。“大将军,琳琅再过几月就是十六生辰,姑娘的年岁不等人,眨眼之间就到了合婚之时。承蒙大将军抬爱,至多配个将士,侍婢丫鬟毕竟上不得大台面。唯有入了陆府当千金,我会对外宣称琳琅是遗落在外沧海还珠的嫡女,以陆府如今的财力,婚配总也可以有些挑拣的余地。” 纪忘川偏头看了眼陆彦生,到底姜是老的辣,一语中的,他替纪忘川的困扰找到了一条突破的门路。正三品怀化大将军迎娶长安城首富嫡女,门第之间,倒也算是合衬。只是,一旦让琳琅离开自己的视线,就好像心脏被人硬生生扯下,各种不安忧虑如海浪逐沙,日夜不停歇。 纪忘川缓了缓,陆彦生抛出的橄榄枝不好轻易接受,便说道:“恐怕还要看琳琅自己的意思。” 琳琅从副将莫连口中得知陆彦生求见纪忘川的消息,连忙快步跑去柏舟堂,唯见人去堂空。 柏舟堂绕着弯弯绵绵的溪流,绿树掩映之中,清江犹如悠长的清歌抱着柏舟堂而流,纪忘川站在幽幽的树荫下,看琳琅失望地垂首走过。 余光瞥见阴暗的树影中瑰丽颀长的身影,她微微转头,屈膝福了一身。“老爷。” “陆彦生来过。”纪忘川从阴影里步出,器宇轩昂的姿态。“你想跟他回陆府吗?” 琳琅嘟了下嘴,说道:“老爷,您若是嫌琳琅烦人,大可以打发了走,琳琅绝不死皮赖脸跟着。” 纪忘川蹙眉问道:“今日说话怎么这般奇怪?” 琳琅复低头,不再与他对视,低低怯怯道:“老爷,您今日也奇怪,好一通脾气发的,您是不是怕我看到您那身子亵渎了您?您那身娇玉贵的,入了我的眼,不就轻薄了您了。” 纪忘川微笑道:“胡说,我是男子,不怕被你轻薄。” 琳琅趁机问道:“那您能让我看看吗?” 纪忘川故作轻佻,贴近琳琅笑道:“晚上去我房里看。” 姑娘家脸皮薄,经不起纪忘川的调戏,嫩白的脸上两坨红晕,恍如西天上的云彩。“老爷,您又不老成了。” 暮色四合,光线暗暗落下天空的帷幕,纪忘川牵起琳琅的手站在树影之中。“琳琅,陆彦生来跟我说了一件事,他想收你做女儿,对外宣称是嫡系的女儿。” 琳琅听到这番说辞心觉发笑。“陈其玫的女儿?” 纪忘川也觉得发笑,取舍之间总是难以取之平衡。“不错,陆白羽名义上的亲妹妹。” 琳琅喃喃问道:“您舍得离开琳琅吗?” 纪忘川把她揽在怀里,千万般不情愿。“我何尝愿意与你分开,只是陆彦生有一个极好的提议。长安城首富的嫡女,在婚配上总不会吃亏,能挑拣的余地大些。” 琳琅心底惘然,空落落的不着调。“老爷,您心里已经有了成算,还问我做什么?” 他问道:“你怎么想的?” 琳琅本就两难,纪忘川要问她的想法,她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连她的心都摸不清自己的想法。十年前的记忆逐渐显山露水,怪不得她在聚宝斋见到纪忘川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的记忆一直散乱在脑海各处,偶尔一个契机之下,会有一些片段浮现在眼前,直到两个时辰前,她看到了纪忘川肩膀上那片疤痕。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肩膀,很想撕开那片衣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十年前,她救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替他吸吮了蛇毒,故而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排深刻的牙印,只是年久日深,难道过去的痕迹会一直停留在肩膀上难以褪去?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人有相似,不过在同样的地方受过类似的伤罢了。 琳琅静下心来,说道:“老爷,您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琳琅的平静,犹如暴风雨的前奏,让人心惊不安。 “十年前,就在山庄灭门的前三天,我在灞山脚下遇上了一位大哥哥,他被灞山灵蛇咬伤,而我恰巧经过救了他,我想替他吸毒,可我着实有些笨拙,反而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琳琅娓娓道来,容色如常,“我以为我们只是短暂的一面,直到三天后的夜晚,我看到他穿着一身夜行衣,手里拿着刀,冷漠地划破了活人的喉咙,他杀人的时候,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很恐怖,就像修罗一样,把活人都收到地狱去。” 他的容色僵冷,体温急剧下降,从不屑于说谎,面对琳琅灼热的眼神时,他一时语塞。承认,便意味着将退出她的世界。陆彦生的出现给了琳琅一条退路,离开将军府回到陆府当千金大小姐,她可以锦衣玉食,呼奴引婢,还有虎视眈眈的陆白羽时刻准备把琳琅当成盘中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眉峰的棱角益发鲜明。“你若想看那伤疤,便看一看。”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滚祥云纹路的衣领上,琳琅咬着牙踟蹰地拽紧他的领子,真相就在一步之遥,扯开领子看他肩膀上的疤痕,确认心中的疑窦。可手腕不由自主地动摇,万一他真的是记忆中的少年,她该怎么做? 倏然之间,琳琅卸下了力,双手垂在他的交领上,自嘲地笑了下,说道:“我真傻,您从军多年,戎马生涯,身上多些伤疤有什么可稀奇的。” 他抓起琳琅柔弱的手腕,问道:“如果我真是那人,你会怎么做?” “老爷。”泪水莹润,扬眸一瞬,渗透入心。“您是吗?” 半生疆场驰骋,庙堂周旋,从未如此胆怯心惊,琳琅的眼泪仿佛流入了他的口中,酸涩苦楚。 琳琅扬起头,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璀璨的眸子,说道:“老爷,琳琅问您一句话。”纪忘川点点头,她问道:“您有没有骗过我?” 浓密的树荫遮蔽了西斜的日影,唯余下斑驳的树影,他的脸色陷在幽幽浓荫中。没有开口承认,亦不矢口否认。琳琅自嘲地笑了下。“哪怕您骗骗我也好。” 羽睫微颤,眼泪如珠划过脸庞。不承认也好,至少保留着一丝侥幸,不至于怒目而视,恶语相加。可是,以纪忘川说一不二干脆爽利的性格,若与他无关,他岂能不否认?十年前灭庄血案中,为何要把月家逼入穷途末路,直至斩杀个一干二净,他到底是谁? 无数的疑惑藏在心里,责问不出口。她怕问了,永远也回不了头,他们站在天堑的两端,自此相忘于江湖。 “老爷,琳琅走了。” 他惘惘地点了点头,目送她。看着她越走越远,走过垂绦的枝条,浓荫掩盖了她离去的身影,一晃眼已经绕出了他的视线。 纪忘川沉默地望,看得久了,连眼眶子都酸出水来。月海山庄暗杀行动牵扯到的人事利益非琳琅一人可以承担,要剿灭月海山庄获利充实国库的人是当朝天子,绣衣司只是天子的侩子手。一旦撕开这段过去的伤口,只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不仅仅琳琅无法报仇,甚至会祸延自身,好不容易保全下来的性命,只会枉然错失。 眼下他身兼绣衣司主上之职,唯有尽快破解龙脉藏宝图之谜,再向皇帝请辞,向琳琅负荆请罪,那些弥天深仇,就让他一人背负。 他一手虚拢成拳锤在心上,为什么心痛到无法自已?比刀割凌迟还要痛。 怅然望天,日暮天色远。他幽幽低语:“琳琅,待我卸甲归去,终会给你一个交代。” 琳琅的心很乱,纪忘川连一句挽留都舍不得许下,因为他胆怯,他害怕最终他们会撕破脸皮,所以,趁着一切尚不明朗,分开是对这段感情最好的解围。 两人分隔不远,一个靠着树干,一个倚靠在百米外的围墙上,心头萦绕着化不开的悲伤,只是谁也没有戳穿那层易碎的纸。他知道琳琅要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再也没有一个拖长的腔调,软糯糯地喊着他“老爷”。 琳琅的心更乱,她竭力否认纪忘川就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可是越是否认,记忆越发清晰浮现出来。双手托着脑袋,不停地磕着墙垣,十年足够让一个少年成长,可青涩的影子总会在脸上留下似曾相识的模样。她怕一旦记忆属实,她会不顾一切地报仇,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杀了他。 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坐在地上,把头深埋在膝盖里。琳琅选择了逃避,远离,才能避免彼此伤害,直到某一天能够彻底放下或者忘记。 回到从雅时,夜幕已深,锦素若无其事地等琳琅跨进门槛。 琳琅脸上留着眼泪干涸的余痕,淡然说道:“陆叔叔来见过大将军,他想认我做长房嫡出的女儿。对外宣称是幼时失散,如今认祖归宗。” 锦素略显诧异,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陆彦生。“陆老爷来过了?那你的意思呢?” 琳琅点点头,说道:“我想着陆叔叔说得对,在将军府上当下人,不如去陆府上好,起码不必再看人脸色,陆府上的千金婚配上挑拣的余地大些。” 锦素没想到琳琅颇有城府,更没想到她对纪忘川的感情深刻入骨,从她下午反常的举动看来,应该是看出了纪忘川与月海山庄灭门脱不出干系,可偏生把这种疑惑和委屈往肚子里咽。当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向外拐,杀父仇人摆在面前,非但不报仇,还要自己逃避让仇人逍遥。“这么想来也有道理,你若是进了陆府,长安首富之女,配个朝堂上的将军,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琳琅唇角一哂,自嘲道:“配不上。” 锦素说道:“我看得出,你与大将军并非一般主仆关系,大将军对你百般宠爱,恐怕不会就此让你离开。” 两只铜烛台上跳跃的火苗照得琳琅脸色苍白,她慢慢抬头,说道:“他会让我走的,你不必担心。” 锦素慎重地喊了声小姐。“你都想好了?” 琳琅应了下来,说道:“你便随我回陆府,只是要委屈你,以侍婢的身份。去了陆府上,待些日子,我让陆叔叔做主替你张罗一户好人家,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锦素不嫁,一辈子伺候小姐。”锦素低下头,心里不好受。“我知道自己的事,哪有好人家愿意娶我这样的媳妇,小姐若是不愿意我在你面前杵着,不如让我绞了头发作姑子。” 月露渐浓,屋檐飞角上垂挂的两盏风灯迎风摇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俩人惺惺相惜,却各怀心事,论谁都不愿意说出口。倚靠在墙垣之上早已流过太多眼泪,琳琅目色沉渺,说不出心底的苦,走是走定了,明日辰时,她就会跟随陆彦生的车队回长安城,从此各安天命,再无交集。 锦素觑着琳琅的脸色,她一脸放空,过多的心事都藏在心里,锦素又何尝不是。她处心积虑让琳琅在手上沾染了曼陀罗花药,故意让琳琅撞见纪忘川赤身裸体地模样,就是为了唤醒她的复仇心。 她永远都记得灭庄之日,奄奄一息之际被人拖曳着四肢扫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扔在草丛里。暴晒、烈雨,让她的肌肤皲裂,直到她被人找到,唤醒,自此加入了一个叫做十八伽蓝的组织。 自从苔菉镇码头上那一眼,她就已经记起纪忘川十年前的模样,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经历岁月的打磨,成了一块熠熠生辉的美玉。哪怕再是高贵美丽,却是浴血而生,不共戴天之仇,琳琅忘记了,可她却一直记忆犹新。 纪忘川踏上福州城的那天起,他们就开始策划那一场暗杀,只是苦于他的随军总是跟前跟后,不是在军营中排兵布阵,就是在市舶司衙门中彻夜凝思,实在没有任何一丝可以潜入的机会。一月后,来了一个娇小清秀的男人,纪忘川解下一身铠甲,卸下随从的军队,与他一起去繁华热闹的苔菉镇码头游玩。 他们以为怀化大将军当真如世间谣传,不爱红颜爱面首,有分桃断袖之癖好。直到苔菉镇码头行刺中,琳琅以身护住纪忘川的那一刻,她才看清楚那个娇小桀骜的眼神,看似弱柳扶风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们互相扶持的模样多像一对亲密的恋人,琳琅不知道她一心掩护的人掩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锦素手中的那一刀本可以刺中纪忘川,不能一击毙命,至少也能让他尝一尝皮肉之苦。可琳琅却挡在了刀身之下,刹那之间,心神动乱,那是月海山庄的大小姐,她们自小亲密无间。 组织安排她潜入了倭寇的淫窝,乔装成被凌辱的人质,以这样的方式寻觅机会与琳琅相认,一旦留在纪忘川身边,想办法从他身上找回那些被绣衣司夺去的人皮藏宝图,继而杀了纪忘川。一切本应该尽在掌握之中,纪忘川对她渐渐放松了戒备,而她顺理成章地呆在从雅中。她本想勾起琳琅的回忆,不料回忆的确翻涌上来,千算万算,终究算错了琳琅对纪忘川的感情。女人陷在感情漩涡里,何来理性可言?陆彦生适时地出现,给了琳琅一条千载难逢的退路,她放弃了复仇,选择了逃避。 锦素不忍心苛责琳琅,看着她迟滞的双眸,甚至一度替她心痛。放弃一个人,将他永久角逐出自己的世界,比恨一个人艰难百倍。 琳琅说道:“锦素姐,今儿我们搭铺睡。” 锦素明知琳琅想逃避,故意问道:“明日就要启程回长安城了,你不去拾掇拾掇行装?” “来去都是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收拾的。”琳琅伸了个懒腰,脱了鞋,把鞋子摆正放在脚踏上。“我睡里边。” 她倏然之间翻进架子床里侧,生怕动作再慢一瞬,眼泪就会唰唰而落。 锦素看着她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也许让她一辈子都忘记那段过去,忘记那个人,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事。她委婉地抚了抚琳琅的背脊心,“睡,过了今晚,明儿日子就敞亮了。” 琳琅嗯了声,闭上眼,泪水晕湿了枕席。纪忘川又何尝能够入眠,一颗心被琳琅捣成了马蜂窝,到处都是窟窿,宁可琳琅打他骂他甚至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也好过这样无声的折磨,小刀割肉,磨得是感情,耗得是心力。 锦素吹熄了莲纹半桌上最后一根蜡烛,满室阒然。甫一坐在床沿,琳琅悉悉索索地翻了个身,半个时辰过去照旧是睡不安慰,一直蒙头盖薄被装睡。 “睡不着吗?”锦素平卧在琳琅身旁,“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大将军?” 琳琅幽幽叹了口气,背对着她。“我只是大将军府上的侍婢,岂能肖想大将军,谈何舍得不舍得。” 琳琅矢口否认她与纪忘川之间的关系,锦素循序渐进地说道:“若非那场灾祸,如今就该那大将军不配肖想你了。” 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琳琅才缓过气来。有些事情忘不掉,她选择了逃避,可偏生身边的人总要若有似无地提起,让她始终如履薄冰,一旦想起纪忘川,就会想起那一道模棱两可的伤疤。她不愿意去求证,宁可一辈子都不知道,不去触碰最后的底线,自此陌路也罢,至少不必恨个你死我活。 琳琅到底不是个榆木脑袋,对锦素并非全无怀疑。她同情锦素惨痛的遭遇,起初那些过激的惧怕男人的行为,在这几天逐渐得到缓解,按说受了倭寇的淫掠,女科方面总该痛楚难言,她却始终不愿意让大夫替她验身。“锦素姐,你有没有骗过我?” 一瞬间气氛凝结到了冰点,似乎呵气成云。“琳琅,你要相信我,我从未害过你。” 渐渐地,琳琅再不言声,许是心疼的久了,耗费太多力气,沉沉昏眠而去。 翌日辰时,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丝,粘缠的味道好似诀别的情人之间浮动不安的情愫。都说下雨天,留客天。纪忘川挽留了陆彦生,邀他在福州城暂居几日,起码等雨停了再继续启程。 琳琅一身飞霰垂髾服,她本就生得一副妙入人心的好相貌,这番打扮之下,益发猗靡深婉,弱风拂过,扬袘恤削,翕呷萃蔡,美不可方物。 纪忘川延伫在福州城市舶司衙门的阀阅前挽留,陆彦生回头看琳琅,只见她一手搭在锦素手腕上,另一手牵起裙角,优雅地走上羽盖,随车伺候的人垂下那道薄如蝉翼、形似锦帛的竹帘,自此彼此即便相隔不远,终究隔了一段山重水复的心路。 羽盖上的竹帘轻薄,可以看到大概的形貌,但是表情和眼神却被敷衍下去。琳琅瞥了下眼,往纪忘川的方向望去,他与陆彦生含笑作揖,客套了一番后,亭亭玉立在阀阅前,深紫圆领袍,腰系革带,六合靴,头戴折上巾,肃穆昂然,清远自清,从哪处看都是齐全周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纪忘川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往琳琅行车上跑。赶车人移开了轫木,车轮朝前滚动起来,沾着湿漉漉的雨水,绝尘而去。他的心无限下沉,几乎要跌碎在泥淖中,走在润雨如酥的天幕下,踉跄地走了一步又一步。自从知道琳琅是月氏遗孤起,他甚至动过要给她物色婆家的念头,真真是可笑透顶,如今只是这样的分别已经刮骨割肉般痛不欲生,若是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他也许会冷血屠戮别人的全家。 琳琅捏着拳,屏住呼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怕再多看一眼,多一分留恋与期望,也许就会不由自主地扑向纪忘川的怀抱。 他慢慢地走在缠绵细雨中,直到羽盖完全消失在如雨如烟的晨色中。行至一处杳无人烟的雨巷,一身缂丝绣花的绣衣飞身至他跟前,项斯单膝半跪。“主上。” 他垂首看了眼项斯,目空如洗。“起来回话。” 项斯说道:“属下向十七名困在倭人淫岛上的女子打探过,从未有人见过锦素此人,那锦素来路不正,其心必异。主上让锦素继续随行在琳琅姑娘身边,恐怕对您二人之事会有阻滞。” “她的目标是我,不会加害琳琅。”雨丝黏在他五黑卷翘的睫毛上,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添了一分儒雅的书生气。“让邹明派人摸清锦素的底细,顺着她的底子,也许能摸到人皮藏宝图的来历也不定。” “主上,一直是属下……” 项斯对他的安排颇有微言,他打断道:“至于你,我另有安排。从今日起,沿途保护琳琅周全,到了陆府上,时刻盯着陆白羽那厮。那厮心术不正,对琳琅贼心不死,即便是兄妹相称,恐怕会行龌龊之事。况且,陆白羽手上曾有人皮藏宝图的真迹,谁能肯定真迹确实毁于火中。” 项斯双手一供,说道:“主上,所言极是,属下领命。” 纪忘川把他的私心说得合情合理,于公于私,都必须严密监视陆白羽的一举一动。项斯唯有领命告退,任务虽然儿女情长,好在琳琅品行善性,姿容绝美,即便日日望见,也算是一桩美差。 杀伐决断,冷漠如冰的绣衣司主上动了凡心,甚至以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姿态,只能越陷越深。他拢了拢被风吹起的袖管,负手大步流星走回市舶司衙门,朝廷颁令已下,该是他凯旋归朝的时刻。 夏暑正烈,尤其晌午时候日头高挂在镜面似的天空上,明晃晃地反射着瘆人的光亮。 蓉姑姑坐在杌子上,跟前搁着一大碗冰,一柄团扇扇着冰块融化,陈其玫蹙胸在平滑阴凉的竹榻上辗转翻动,冰块融化降低的温度丝毫不能平复她焦热的情绪。陈其玫憋着一口怨气,不吐不快,索性从竹榻上坐起身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夫人,宽宽心呐。” “宽心,怎么宽心?”蓉姑姑安慰的话显得词穷,陈其玫夺过她手中的团扇,自顾自唰唰扇风。“老爷是脑子被驴踢了,那丧门星好不容易被我扫出去,现在又低声下气给求回来!求回来就求回来,还非得以嫡女的身份,当我死了,我怎么能生出这么个祸害出来!” “夫人,您暂且忍忍,跟老爷闹僵了对咱没好处。”蓉姑姑脑子精明,一心替主子谋前途。“老爷要认下琳琅就认下了,女大不中留,指门亲事对付了,总好过少爷心心念念要往府上娶。依我看呐,错有错招,至少断了少爷的念头。琳琅入了府上,至多住上个半年,赶紧给物色一门亲事打发了就省事了。” 陈其玫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缘故,只不过一时气上心头蒙了心肝。“眼下的确不宜忤逆老爷,白羽出了这等子荒唐事,要是再惹他不高兴,保不齐这陆氏茶庄要落进别人手里。” 蓉姑姑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焦急的团扇摇晃得轻省了些。“夫人心里通透这呢,这二房三房可都盯着您呢,就盼着您给老爷找不痛快。” 那柄摇头晃脑的团扇从陈其玫手里换到了蓉姑姑手里,陈其玫复又斜倚在夹竹桃花纹细竹枕上。“我见着那丫头就烦,去拾掇间偏远的院子,别让她整天堵着我的眼,衣食用度挑最好的,没得说我冷遇了她。” “嗳,夫人识大体。” 陈其玫心口堵得发慌,嘴巴不饶人。“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送走了,还要请回来。一家老小都被狐狸精迷了神志。” 蓉姑姑看了左右,屋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明晃晃的日头压在斜毅而出树枝上,随随便便看一眼,就浑身燥热。“这话夫人就里屋说说,旁出也得忍着。老爷重情义,看来这月琳琅是认定了的。” 陈其玫一脸审慎,心里压着事,碗里的冰都快扇化了,还是热出一身汗。“认就认,就怕树大招风,万一被人知道她是月海山庄的遗孤,不知道要惹出啥幺蛾子来。” “月海山庄灭庄一案,朝廷都查了这么久了,杳无头绪,早就成了无头公案,谁跟月望山有这么大的冤仇,非得灭人满门!这桩悬案最后得利的还不是朝廷,得了万亩金山充归国库。既然连朝廷都不再理会了,您也别挂心了,横竖琳琅那丫头早点打发了,咱们少爷名正言顺继承了老爷的生意,那您往后的路就通畅了。” 十日后,左右两侧汉白玉貔貅上斜挂大红绣球,陆府鎏金大门上的赤金门钉擦拭得锃亮,琳琅正式从陆府敞开的正门跨入高槛内,以陆府嫡女的身份入住陆家。二房、三房姨太太们捏着喜悦的腔调向陈其玫道喜,恭贺她母女团聚,陆从白、陆从骞、陆云淓纷纷向琳琅道贺,表面上兄友弟恭,姊妹团聚,一派喜气。 除了陈其玫,谁都看不透琳琅的底牌,陆彦生把府上的侍弄花木的女婢,一个侍茶女迎回家当嫡女,到底是捏了一手什么好牌,打得这么玄乎。都是聪明人,一家子都仰仗着陆彦生的喜怒,不就是认个女儿,总比认野路子的儿子强!面子上糊弄得貌合慈美,心里打什么算盘,只有自家院落关起门来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陆家排的上号的主子们都到博之堂,陈其玫言笑款款,偏过头牵着琳琅的手,作出一脸慈眉善目,不一会儿潸然泪下,掩面哀戚。“女儿啊,这阵子在外受苦了,苦在你身,痛在娘心呐。” 三姨太太阮心梅惺惺作态地走到陈其玫跟前,温颜和美劝说道:“回来就好了,认祖归宗,当个正经小姐,以前的事儿,吃得苦就跟沙子上写字,一冲就散似的。大姐,您心里可别再计较这些了,恕妹妹心直口快,肚子里藏不住事儿,琳琅在您眼皮底下这么多年,您怎么愣是没认出亲生女儿来。” 二姨太太张宝盈善察言观色,陈其玫眉梢一颤,她就知道阮心梅踩着她心虚的尾巴了,连忙笑脸迎人地上前替陈其玫解围。“三妹此言差矣,人都回来了,说这些话,没得让老爷不痛快。如今琳琅认祖归宗,顶顶开心地可不就是老爷和夫人么,索性这些年,虽然隔了一层的名分,好歹琳琅也是在夫人的照料下成长,没风没浪的。” 陆从白、陆从骞坐在玫瑰椅上,拿起红木茶几上的瓷碗茶,嗅了嗅茶香,耳畔充斥着一众夫人姨太太们口不吐脏、却字字尖刻的打嘴仗,再看看锦衣华服衬托下的琳琅,人比花娇,正当其时。 琳琅环视了一圈博之堂,众生俗相,各自打着心里的盘算。既然踏进陆府的高门,她早料到不是一场通途,她挽起温婉的微笑,遇谁垂询和问候,都是与人无害的笑貌温言。 自从入府至此,并未见陆白羽现身,难道临别前的那一次荒唐行为让他汗颜至今? 陆云淓冲琳琅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大人们说他们的,咱们去那里坐坐?” 琳琅素来不善于推脱旁人的好意,云淓是二房张宝盈的幺女,一直没有接触,也就不知道人家的人品底细。云淓自来熟地牵着她往姊妹兄弟堆里坐去,贴心地推了盘杂锦果子给琳琅。“我今年十五,该称你姐姐,还是妹妹呢?” 琳琅羞赧说道:“我快十六了,比你虚长一些。” 云淓笑容甜美,一派天真可爱,可高门大户中的人,真正缺失的便是天真。“那我该喊你一声姐姐。” 琳琅浅笑,不露丝毫小门小户的扭捏之态。“咱们都一般年岁,就以名字相称,可好?” “那感情好,姊妹两个年岁相仿,看来老爷得花好一番筹谋,物色良婿,这两年真是喜酒吃不停呢。”阮心梅不知何时来到琳琅这边,掐着话题又是一通编排。琳琅不知就里,陈其玫的脸色当下就绿了一层。“琳琅是长房嫡系,论出身总是要骑上云淓一头,找其夫婿来,家世地位总往高里看,可这些也说不好,人都有自己的命。” 云淓的笑颜僵硬在脸上,阮心梅貌似心直口快的说辞让在场众人无地自容。阮心梅虽则入门行三,却先张宝盈生了两个儿子,张宝盈拼死拼活只有陆云淓一个闺女,陆氏茶庄万贯家财轮不到云淓继承,本想让陆彦生物色一等一的良婿,没想到闺女到了及笄年华,待字芳龄,却杀出个长房嫡女来,有了好婚配的少年郎可不得让长房先挑捡。 陆氏一门在巨贾商户里头人丁不算兴旺,但是勾心斗角的肮脏手段桩桩不落人后。 门外有人清了清嗓子,陆彦生一身赭黄圆领窄袖云纹提花绸,白玉宽博带,从从容容走进博之堂,陈其玫立刻换上端肃大方的仪态,迎上前。在一众妻房与下人面前,陈其玫才是名正言顺的正妻,堂而皇之地与陆彦生并肩正坐在博以明德的牌匾之下。 陆彦生笑言:“进门前,博之堂挺热闹,怎么我一进来,都没了声响?心梅,平素里数你嘴皮子翻得快,你倒说说。” 阮心梅捏着手绢朝陆彦生扬了扬,一副卖乖的嘴脸。姿色风流,身段丰腴,三十上下正是浓香吐艳的好时候。“老爷,咱们正私下里计较着,琳琅好相貌,又跟云淓差不多上下的年纪,到时候老爷可要花一番好功夫,要物色两门齐全的人家呢。” 陆彦生膝下三子一女,云淓素来当宝贝似得养在手掌心,如今琳琅入了嫡系千金的身份,在婚配挑拣上让云淓吃了亏,这些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月望山提携之恩终生不忘,早前一直走南闯北开拓事业疆土,到底是吃亏了古人之女,况且陆白羽对琳琅做的那腌臜事,让他更是悔不当初,唯有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琳琅,云淓。”陆彦生朝两闺女投去慈爱的目光,“过来让为父好好瞧瞧,姑娘长大了,为父再是不舍,也要替你们谋个好归宿。” 琳琅自识身份,一手搀着陆彦生,一手与陆云淓相握。“爹爹给了琳琅一个家,琳琅没齿难忘,今后必定会处处以妹妹为先,恭顺勤勉,请父亲和娘亲大人放心。” 博之堂里唱了一出父慈女孝,其他人趁势转着逢迎的嘴脸。陆从白笑道:“琳琅妹妹认祖归宗之事,在长安城内传为美谈,既然是大喜之事,父亲何不大宴宾客,与众同乐,也好趁机物色佳婿。” 陆彦生笑逐颜开,陈其玫从旁附和道:“从白言之有理,正好让你琳琅妹妹和云淓妹妹仔帘子后看一看有没有心水的,再让老爷把把关。” 掬幽阁偏东,驻清阁偏南,一东一南,相隔不甚远,走动来往也要小半个时辰来回。陈其玫不待见琳琅,又碍于府上无数双眼睛盯着,心里再憋闷到透不过气,也要端着大夫人四平八稳的态度,不好把琳琅打发太远,保持着一段不尴不尬的距离。 七月流火,似乎酷暑大势已去。 博之堂温情的谈笑之后,陆府围坐共叙,觥筹交错之后,夜漏更深。琳琅送陈其玫回了掬幽阁,名义上的母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琳琅本想问一问陆白羽的近况,但陈其玫和蓉姑姑三缄其口,她不便插嘴,在掬幽阁门口目送陈其玫入内,屈膝福了一身就朝南走回。 锦素站在抄手游廊下翘首等待,琳琅下半晌出门,临到夜幕铺下,繁星闪烁之时,从绿树掩映的阴影里走回来。她连忙奔走上去扶她,问道:“累吗?” 琳琅揉着脸上两片笑肌,摇头道:“我不累,陆府上的人比我更累。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做人,可不是辛苦许多。” 锦素催促道:“瞧着一身酒气,幸好我早就备下了香汤,赶紧回房去洗洗。” “不忙。”琳琅止住了脚步,转身望来时的路。“我怕你担心,所以回来知会你一声,我想先去个地方。” 锦素扯着琳琅的披帛。“不能去!” 琳琅从博之堂众生百态中看出了一些端倪,锦素这一劝阻更是确凿了陆白羽必定出事。“羽哥出事了?你在府上都打听出什么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的确出了点事儿。”锦素牵着琳琅往院子里走,“白羽少爷跟尚书令千金的婚事已经过了纳彩、问名、纳吉,可还是散了。” 琳琅骇然一惊,早听说陆府向尚书令府上送上雁、羔羊、酒黍稷稻米面,过了纳彩一关,之后由媒人问名,询问李小姐的姓名、年庚及八字,所谓“过小贴”,请了长安城内大相国寺主持算了双方的八字,夫妻和顺,琴瑟和鸣。问名之后便是纳吉,陆府将陆白羽的的生辰八字交给媒人送交尚书令府上,便是所谓的“过大贴”。婚俗六礼之中,已过三礼,按说若不是大的过失,岂能有悔婚的道理? 琳琅在游廊下驻足,扭头问道:“怎么散的?是尚书令千金有行差踏错不守妇德之处,还是羽哥做了荒诞胡乱之事?” “小姐,你在这虎视眈眈的陆府上自身难保,还有闲工夫想旁人的事?” 琳琅蹙眉不悦,说道:“羽哥不算旁人,咱们自小与他交好,你可都忘记了。你们二人年纪相仿,过去他来月海山庄,就数跟你玩得最好。如今他出了这等子大事,你倒是劝我一推二五六站干岸。” 听琳琅说起过去的琐事,她与陆白羽自小相识,算不得青梅竹马,毕竟也有年少情谊。被琳琅一点拨,也替他忧心,便娓娓道出听来的闲话:“听陆府上的下人说,陆少爷一改往日温润光明之态,近来益发癫狂性躁,在烟花巷子里跟人争姑娘,每每一掷千金,荒唐也就罢了。半个月前,白羽少爷又去玉堂春寻乐子,跟尚书令家大少爷杠上了,不仅抢了姑娘,还打伤了尚书令家大少爷。尚书令大少爷断了三根肋骨,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尚书令气得在朝堂上参奏,幸好宰相大人从中斡旋,才不至于当朝取消陆氏贡茶的资格。自此,陆李两家亲家结不成,倒结成了冤家,婚事便这样吹了,白羽少爷仔长安城的口碑一落千丈,都说他自甘堕落,不知自爱。” 琳琅揪心地攥着手中的锦帕,那个曾经言笑清丽,温和如絮的少年,经蹉跎成了这番光景。“那我更应该去看看他。” “小姐,恐怕不妥,万一落人口实。” 琳琅审时度势,说话间竟有一股清高的威严,令锦素忌惮。“你说得对,眼下陆府上的人都盯着,巴不得我犯点错,好找陈其玫的麻烦。那又如何?现下我跟陈其玫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有什么差错,她会忙不迭替我收拾。更何况,我只是去看看羽哥罢了。妹妹去看看哥哥,也该是能说过去的理由。” 锦素担心的挽留,可琳琅去意已决,转身已经走出了抄手游廊,往陆白羽的住处走去。 月上柳梢头,四下静谧,一道黑影英姿勃发立在飞起的屋檐上,头戴着黑纱幕离,容貌与身形隐藏在夜色中。 始终收归不住心的走向,身体不由自主要来陆府上看一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这些都是牵动他的心结。 他躲在阴影里看她,她比自己想象中聪明坚强,她一早冷眼洞悉陆府的人情世故,只是用柔弱无争来掩饰自己,她冷冷淡淡地站在陆彦生背后,不争不抢,自识身份。这样的琳琅更好,至少不会利益斗争中白白牺牲。 纪忘川扬手捂住口鼻,枯草热之症虽有缓解,毕竟还未断根,嗅着花香久了喉咙瘙痒,浮肿慢慢爬上了周身的皮肤。他听到琳琅要去看陆白羽,纠结的心都快拴到嗓子眼了,幸好他一直监视着,起码陆白羽万一对琳琅有不轨之举,他可以加以阻止。 陆白羽住的院子早两三月前遭遇了一场莫名的火情,一直查不出原因,陆白羽坚持不肯搬地方,只好在原址上进行了翻建,照旧是玉枕纱橱,装潢考究。 院落里参天拔高的银杏树亭亭玉立,琳琅从银杏树丛中穿行,夜风挂过哗哗树海之声,让她不禁意间想起怀化大将军府上廊桥下的震松堂,她走过廊桥许多遍,每一次都是忐忑紧张,心如鹿撞,可那种忐忑又与此时的忐忑截然不同。 那时的忐忑是怕落在纪忘川眼中的自己不够好,带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如今的忐忑,却是怕见故人,内疚辛酸。琳琅素来知道陆白羽对她的心思,如今他南辕北辙的行事作风惹出家门不幸的祸事,怕是与她的离去脱不清干系。 琳琅正犹豫不决之际,隔扇门倏然打开,陆白羽敞着宽袖亵衣倚靠在门边,月光打在他寡清的脸上,眸色浑浊,浓浓的凄凉。 “羽哥。” “妹妹?”他淡淡讥笑了一句,“我何时多了你这个亲妹妹?” 琳琅心口一紧,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走出树荫下朦胧的阴影。“羽哥,我回来了。” 陆白羽怅惘地叹了声。“是啊,回来了。我曾经每日都盼着你回来,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琳琅看着陆白羽憔悴的容颜,这些日子一定饱受煎熬,不由后槽牙都发胀发酸。“我听说了羽哥的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往后咱们兄妹一心,好好孝顺爹爹。” 陆白羽仰面朝月冷笑了三声,咧嘴苦笑。“爹爹,倒是喊得亲热,那老头真好计谋,索性断了我的念想。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什么,那纪忘川对你不好?” 她叹了口气,十六岁不到的年纪学会了唉声叹气,纪忘川对她极好的,也经不起心里有根无名的刺,让她不敢面对,唯有逃避,甚至不想去探究真相。“大将军待我好,可待我再好,我也只是将军府上的侍婢,这辈子谈不上前途。” 陆白羽拿一种鄙夷的目光瞟向琳琅,笑道:“看不出你还有雄心壮志,当了陆彦生的女儿,想攀个高枝也不难!” 琳琅不动声色地抚了抚眉心,面不改色说道:“羽哥明白就好,琳琅寄人篱下,受尽冷眼,想为自己筹谋个好前程,恐怕也不为过。” “好样的。”陆白羽轻轻抚掌,“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月琳琅,我倒是很欣赏你的野心,区区一个正三品怀化大将军确实不足以配你的胃口。” 纪忘川靠坐在屋檐上,听两人言谈之间针锋尽露,惘然迷茫。月琳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在他面前柔肠百转,娇俏卖乖,如今又是胸有丘壑,不甘平庸,想到心都隐隐作痛,都没法去怨恨这个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承蒙羽哥欣赏,入夜已深,羽哥早些休息。”琳琅甫一转身,陆白羽跨出门口一步,她复又停步扭头说道,“连琳琅都知道趋利避害攀高枝,羽哥怎好自甘堕落,岂不是连小女子都不如?府上其他兄长们都一派风清气正,蓬勃向上之态,羽哥要早些自作打算才好。爹爹看重咱们是嫡系长房,真到了忍无可忍那天,也是能者居之。何以会落得落拓荒诞的光景,羽哥心里自然一清二楚,前尘往事都已了,做人还是往前看。琳琅的话许是过了,还请羽哥斟酌。” 有些话顾及着一层薄面,琳琅到底没有明说,恐怕陆白羽歇斯底里的荒唐举动,与五石散有关,起初并无此劣习,一旦沾染若不痛定思痛戒除,便会万劫不复深陷。 陆白羽说道:“没想到有一天,你能这样面不改色地与我说出这番话,到底是月望山的女儿,精明有胆色。” 琳琅的背影萧索清瘦,罗裙上的垂髾如暗夜中的飞燕,美则美矣,毕竟哀婉。 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字字铿锵的从琳琅口中说出,根根扎在陆白羽心上。他一点也不了解眼前的女子,也许从未了解过,一直以来,他爱慕的只是他心中美好的琳琅,他以为琳琅应该是温婉娴静,与世无争,只要跟了他,他可以给她所能想到的一切荣华富贵。 纪忘川轻松地笑了,这才是月琳琅,比他想象中更好,肚子里会做文章才不至于被人欺负,即便他不能时刻保护,也不至于担心琳琅随时落入他人的算计中。可琳琅还不够强大,光会盘算不够,必须有个强大的背景支撑,才能让她肆意妄为。 他没想到琳琅朝飞檐上回头望了眼,连忙朝后一仰,避开了琳琅的目光。难道她察觉到了他在附近,琳琅的嗅觉很好,她能从纷繁复杂的气味中辨认出各种花香。在她的心里,也许保留着一段属于他的味道。 养在深闺的日子略显乏味,琳琅耐得住寂寞,静坐在屋里描花样,便能打发整整一天。她还是从容澹泊,陆云淓隔三差五来驻清阁串门,叙叙姊妹情谊。琳琅也乐见她来,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至少琳琅能从她口中得到许多消息,包括纪忘川的消息。 听陆云淓说,怀化大将军抗倭之战屡建奇功,从正三品破格擢升为正二品神策大将军,统领大江国神策十二营,一时风头无两。 琳琅淡然薄笑,云淓一脸痴痴惘惘,对纪忘川特别上心,谈起关于神策大将军的话题小儿女的情态油然而生,她也猜到了七八分。 云淓状似无意地提及:“听说爹爹邀请了神策大将军出席五日后的宴席。” 琳琅答得很客观,故意压制心头的绞痛,总是思之若狂,却又不得不让自己隔绝千里。“爹爹邀请了不少长安城的簪缨子弟,神策大将军当是此列。” “都说神策大将军不似寻常武将一般粗莽,容貌无双,天人之姿,磊落清绝,只是为人不好接近。”云淓羞红了脸,双手连忙托起脸颊,燥得慌。琳琅复又低头描着荷花纹花样,圆洁清雅的花瓣,层层叠叠地绽放,云淓见琳琅不作理会,又问了句。“琳琅,你说神策大将军是不是真的难以接近,拒人千里?” 琳琅从伺候百花园的侍女变成品茶大会的侍茶女,进过怀化大将军府后摇身一变成了陆彦生嫡系长女的过程在陆府上不算秘密,细枝末节上的事没人清楚,总体的流程暗地里也少不得被人指点。陆云淓来驻清阁的目的昭然若揭,探探琳琅的口风,打听纪忘川的事才是正经。 琳琅应声抬眼看她,斯文地笑了笑。“旁人说不好,人跟人有眼缘,许是对了眼缘,自然就不难接近。” “那……”云淓凑到琳琅身边,扭捏垂首问道,“你在大将军府上住过一阵子,与他可有几句话说?” “大将军地位尊贵,我与他说不上话。”云淓的问题再直白不过,琳琅心里头不爽利,表面功夫还是到家的。“莫不是你对神策大将军有想头,少女怀春。得好好跟爹爹说说,让他留意留意。只不过……” 云淓拉着琳琅问:“不过什么?” 琳琅说道:“神策大将军青年才俊,仪表堂堂,已过婚龄,尚无婚配,正是朝堂上的香饽饽,想与他结缘之人趋之若鹜,只有他挑人的份。” 云淓突然撇了下嘴,嘟囔道:“不就是个正二品的官儿,有这么稀奇,非得他挑咱们,莫非还看不上咱们陆家。” 琳琅没想到这个云淓沉不住气,嚣张跋扈的性子生在根子里了,这么快就蹬鼻子上脸不爽快,就这点城府还想让纪忘川看上。“从正三品怀化大将军破格提升为正二品神策大将军,生生略过了从二品这一级,神策大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云淓掩口噤声,寻常官员升迁除非皇帝特别看重,都是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擢升,寻常武将要坐上正二品的位置大抵已过而立,唯有纪忘川一人弱冠之后接连擢升,简直就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国家栋梁,扶摇直上。 陆云淓在琳琅这里讨了个没趣,称自己困乏要回去歇个午觉。她前脚刚走,锦素端着蜜汁红豆沙进来,看琳琅蹙着眉心,凝望着小轩窗外斜逸旁出的枝桠。 她是因避世而来到陆府这个牢笼,却总有千丝万缕扯不断的关系让她想起纪忘川,陆云淓打起纪忘川的主意。她相信纪忘川身居要职多年,官场上打滚的那些表面功夫应付自如,照样做到百花丛中过,不留半缕香。可听见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名正言顺地谈论他,琳琅还是老大不痛快,心里头憋闷,生怕纪忘川真的迎娶娇妻,她彻底成了他的过客。 可是不成为过客,只能成为冤家仇人。 锦素是知情人,琳琅缄口不语,也能猜到她心里的苦楚。“五日后的宴席,大将军会来吗?” “来做什么?”琳琅清清凉凉地笑道,“他素来清高独立,陆彦生表面上庆贺陆氏贡茶荣升为御前贡茶之首,可摆明了是招婿宴,他怎么会趟这浑水。” “也许,大将军会来呢?” 琳琅起身走到八仙桌边坐下,搅了搅炖透的红豆沙。“来不来都好,那天我就称病呆着,免得让云淓心里不痛快。” “云淓小姐看上了大将军,但我瞧着大将军一定看不上她。”锦素斜着眼看帘外,云淓早已走远,“她哪里比得上咱家琳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她比我好。”琳琅兀自哂笑。“起码她有爹娘。” 琳琅这话是软刀子,割自己,把心割了一地。 锦素连忙扶住琳琅的肩膀,怕她小身板撑不住要哭坏。“好好的,可别再说这种话。” 琳琅笑着自嘲说道:“我粗实着,你放心,不当小姐这么多年了,一时间我还不太习惯。” 锦素说道:“你那天真不去?那云淓小姐跟绿了眼睛的饿狼似的,肯定会把大将军当成盘中餐。” 琳琅舀了勺子红豆沙往嘴里送,差点没喷出来。“大江国民风彪悍,长安城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姑娘可多了,玉堂春的姐们还投怀送抱呢,爱来不爱的,随便他呗,横竖我在驻清阁称病,落得个清清静静挺好,旁的跟我一概没关系。” “你不想他吗?” 琳琅顿觉脸颊僵硬,她矢口否认与纪忘川的关系,可旁观者清,刻入骨髓的爱要怎么撇得清?“我干嘛想他?你就是看我这小姐当得名不正言不顺,提醒我在将军府当侍婢,存心气死我,是不是?” 锦素连忙接茬给琳琅下台。“好好好,不想不想,我说错话了。” 琳琅把红豆沙一推,倒了碗凉白水清清口。“红豆沙太甜了,我不爱吃甜的,撤下去,我想歇午觉。” 锦素低头收拾琳琅用过的碗勺,琳琅撇过头说道:“昨儿我托了羽哥给我请了长安城看女科最好的大夫,半下午许是能来给你把脉问诊,有些病不是藏着掖着就会好,还是看了安心些。彻底断了根,以后许人家生孩子更有底气些。” 锦素心头一凛,琳琅如此缜密,给她请了女科大夫,她要是推脱不看不仅伤了琳琅的心,还会引人怀疑。可要是看了专攻女科的大夫,恐怕她仍是完璧之事瞒不住。在倭寇的淫窝中岂能是完璧之身,上岸之后一系列装疯卖傻、歇斯底里惧怕男人的举动都会不攻自破,她彻头彻尾地欺骗了琳琅之事就会揭穿。 琳琅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握起她的手,很有担当地劝道:“你别怕,我陪着你,万事有我。” 锦素略显局促,说道:“多谢小姐关心,我……无以为报。”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你有一点差池。” 琳琅一觉睡到了未时,锦素战战兢兢地候在一旁,她总算是想到了一个较为合理的理由,不巧月事赶上了,怕让大夫白跑一趟。 陆白羽身旁的德荣来传话,说是大夫乘马车赶来的路上,恰好马被惊了,大夫在车厢里摔了一通折了腿,要再歇上几日才能外出就诊。 琳琅嘟囔了句,不做追究,锦素这才松了口气。 松林如海,绿潮浮动,荡起一浪又一浪的清凉。 纪忘川站在朱漆抱柱前,项斯从松林中走出,拱手作揖。“琳琅姑娘一切无碍,与陆白羽鲜少走动,请主上放心。” 他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项斯正要退下,他又把他叫回。“琳琅有没有说起什么?” “都是姑娘家寻常的絮语。”项斯看主上期待又紧张的神态,心里暗笑,面子上又不敢造次。“只是说起五日后陆府的宴席,不知道主上会不会出席?还有一事,陆府上二小姐,似乎对将军芳心暗许。” “继续。” 项斯据实相告。“琳琅姑娘说,摆明了是陆彦生的招婿宴,您爱去不去,横竖她称病。” 纪忘川的嘴角不自觉莞尔上扬。“她倒好,站干岸。” 缘墙而立的小叶檀莲纹半桌上的六月雪白花开尽,满树的雪花抖落下雅洁可爱的嫩白,农历七月将过,琳琅坐在床沿,怔怔看着六月雪一瓣一瓣地落下。 天气沉闷,云翳乌压压地郁积在穹窿里,只差一道电龙就能劈开整个天空。琳琅在屋里发着愣,窝在房里一步不肯走动,偶尔抬眼看小轩窗外乌青青的天,怕是随时还有场瓢泼大雨。 陆彦生摆下的宴席会不会门可罗雀,归根到底,她还是想知道纪忘川会不会来? 蓉姑姑撩起竹帘子跨进房,带来一阵湿气。“老爷的宴席就快开了,虽说坐不上主桌说不上话,可老爷的意思在清楚不过,让你们去地罩隔断后瞅瞅长安城青年才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姑奶奶,怎么还不换衣服?” “蓉姑姑。”琳琅捏着喉咙咳嗽了声,“今儿起身有点不舒服,我看我就不去了,一身病怏怏的样子,怕爹爹看了忧心。” 蓉姑姑看琳琅脸色煞白,容色不佳,可清瘦柔美更能勾起男人的审美之心,护美之欲。陆彦生办这场宴席,陈其玫是铁了心要把琳琅嫁出去,要是当事人都不露面出席,岂不是让二房的云淓独占先机。琳琅就算不是陈其玫肚子里出来的,入了嫡系长房的族谱,就得攀高枝嫁大户,给她长长脸。陆白羽在尚书令千金的婚事上折了一头,琳琅的婚配上必须力压陆云淓,否则她这长房大夫人的脸往哪里搁! 蓉姑姑再是对琳琅有成见,关键时刻还是掏心窝子地规劝起来。“我看得去,老爷这心思你还能不懂,他觉得亏欠了你,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做父母的只要儿女好这辈子才算圆满。按理盲婚哑嫁的事儿海了去了,老爷为了合你心意,愣是让你先过过目,这样的机会都错过了,岂不是拜拜便宜了云淓小姐。” “蓉姑姑说的在理,只是……” 琳琅正想推脱,蓉姑姑已经吩咐锦素把新赶制的衣裳拿过来替她换上,大有不容置喙的架势。 粉荷半臂,鹅黄兰花齐腰襦裙,蝴蝶迎风披帛缠在手臂间,衬得皮肤白皙,梳了个清爽的螺髻,斜插了一只海棠步摇,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蓉姑姑上下一打量,真是侵入人心的美貌,这副相貌得勾走多少男人的魂魄。“看看,多标致的相貌。” 琳琅赧然一笑,更是风姿妖娆。 蓉姑姑紧着回陈其玫掬幽阁,就扯着锦素吩咐。“你家小姐你可得看稳了,我先回去伺候夫人,再过一会儿一起去仰贤楼,可别出什么岔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门帘一荡,蓉姑姑钻进灰蒙蒙的天色里。 琳琅一屁股坐在床沿,冲着锦素耍赖道:“我不想去嘛。” 锦素催促道:“咱得赶紧去呐!怎么能不去,这长安城想跟陆府攀亲的可都去了。云淓小姐急吼吼地打扮了大半天了,现在肯定赶着扑上去了。” 琳琅俏生生地问道:“她扑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锦素不做规劝,反其道而行。“她扑神策大将军,跟你也没关系,那我这就去瞅瞅,大将军来了没有。” 琳琅扭头不理她,“那你去,赶紧去。” 穹窿上闪了道电光,滚雷轰隆隆震动。锦素刚踏出驻清阁庑房,就看见琳琅立在抄手游廊下,拧着眉眼看她说道:“天色不明朗,看来要下一场暴雨,我不放心你,就陪你去走一趟。” 话都让她一个人说全了,起先义正言辞不肯去,这会儿回心转意要去看看,拉不下面子来就说了个为人着想的理由。锦素是真心佩服琳琅,这都能周全过来。“成,我的好琳琅。” 从边门进了仰贤楼,陆彦生正在请一众世家公子品今年新贡的茶,陆云淓站在地罩隔断后,从五蝠临门红木雕花隔断后望去,正堂上落座的众位公子一览无遗。陆彦生在开席之前,与一众公子一边品茗,一边清淡,堂上各公子正在各抒己见。 大江国的文人雅士大多喜欢聚在一起清谈,大多是相对“俗事”而言,不谈政治,不谈民生,命题多数针对本和末、有和无、动和静、一和多、体和用、言和意、自然和名教诸多具有哲学意义的命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云淓挽起半翻髻,插着彩蝶迎风步摇,满头珠翠环绕,脸上敷着花钿,扫着腮红,一张浓墨重彩的脸,穿了一身嫣红色半袖,洒金百花齐胸襦裙,反而不觉得丑陋累赘,只是有些俗气,却显示出她志在必得,极其重视的企图心。 她见琳琅从边上走来,细声喊她,冲她招招手。“快过来看看。” 琳琅凑到她边上,正堂里坐着许多人,衣饰华贵,容貌周正,视线绕了圈,停在摇着骨扇,清扬嘴角的公子身上,红色绫罗华服,头戴青玉簪,腰佩金鱼袋,一身贵气的打扮,却收敛了三分骄纵和三分痞气,此人不正是国舅爷王世敬!他来仰贤楼做什么,难道他想当陆彦生的东床快婿? 王世敬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祖荫庇佑之下权势滔天,他若是想与陆府结亲,就是看上了陆府的财势,权利与财富是任何男人都不能抗拒的诱惑。那么王世敬想娶谁?琳琅不禁骇然心慌,陈其玫必定会在她和陆云淓的婚事上出力,她是嫡系,云淓是庶出,即便云淓是亲生骨肉,在外人看来毕竟还是她高压云淓一头。 难道陈其玫是动了让她嫁给王世敬的念头?就算她再自暴自弃,绝对不能嫁给王世敬。琳琅攥紧手心,牙齿都错进肉里,云淓直勾勾地偷偷望着正堂上的世家公子。“琳琅,哪一位是大将军?” 琳琅头皮发麻,扫了一眼,看不真切,眼都有些花了。即便认不清那些陌生人,但是纪忘川在人群中那么引人注目,只要粗粗一眼,就能辨别出来。“大将军,没来。” 陆彦生身边的知文绕到雕花隔断后,一些公子似乎感应到了附近的视线,纷纷朝琳琅和云淓飞眼而来,琳琅连忙欠身往后躲,云淓当仁不让地挡在琳琅身前。 陆彦生佯装微愠,说道:“让各位见笑了,小女琳琅和云淓不懂规矩,打扰了各位清谈,还望海涵。” “不妨不妨,陆公府上千金相貌出众,有幸一睹芳容,不虚此行。” 琳琅没有听清这话是谁说的,反正之后就是一片对陆府千金的溢美之词,她现在恨不得立刻找个窟窿钻进去,咱们会来趟这一趟浑水。 纪忘川没有来,是不是不想见她,更不想跟陆府攀上什么关系。他一定对她失望透顶,明明约定过彼此不分开,可她坚持不住打了退堂鼓,他们就这么算了。本来就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老爷跟婢女谈了点私情,清醒下来还是各过各的。她不想为了跟他在一起,分配到一点可悲的爱怜,给他当通房丫头,将来为了当个姨太太,还要任凭长房夫人打骂,却要一声不吭顾全大局。 而且,他们之间也许还有更深的渊源,琳琅不敢再往深处想,怎么想都是给自己找罪受。 知文把琳琅和云淓引入湘水南苑的厢房,府上的夫人太太们都已经围席坐拢了,阮心梅一脸媚笑,迎上来就一惊一乍,问道:“咱们家琳琅这是怎么了,小脸白煞煞的,慌死人了。再看咱们家云淓,红彤彤的,这是有看重的人家了?” 陈其玫端重道:“瞧你这咋呼样,哪里像做长辈的。琳琅今儿身子骨不利索,脸色差了点,你可别吓坏小辈。” 琳琅趁势朝陈其玫颔首,弱怯怯地说道:“娘亲,女儿有些困乏,许是染了点风寒,怕在这里不妥,要是把病气过给各位姨姨,还是回去驻清阁避一避。” 陈其玫点点头,琳琅所言在理,她听蓉姑姑说了琳琅生病的事,现下得见病态之美确实有风韵,既然都入了各位世家公子的眼,要回房就不做挽留,见不到琳琅陈其玫还能更开胃些。“锦素,好好照顾你家小姐,熬煮点姜汤去去湿气。琳琅呐,等会儿,让厨娘给你送点时蔬小米粥,身子再弱,也要吃点东西。” 这番母慈女孝的戏份一落幕,琳琅紧赶慢赶往回走。 锦素在后头小跑,嚷道:“琳琅,慢点走,仔细摔着。” 琳琅一刻也不想在仰贤楼附近逗留。“这头呆不下去了,走快些,不然你磨蹭着,我先回去。” 说话间,闪电劈下来,横跨整个青松园,划亮了大半个穹窿。琳琅突然驻足捂住胸口,好像被电龙劈中了似的,胸膛里颤颤不息。不过眨眼之下,瓢泼大雨排山倒海落下,锦素见状连忙拉住琳琅往旁边青松亭里躲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锦素道:“琳琅,你在亭子里躲着,我去仰贤楼取把伞来。” 琳琅定定地颔首,眼下雨势如泼,冒雨跑回去,不仅淋成落汤鸡还要作病。 倾盆的雨势把世界隔绝成了两个,一个在青松亭外,一个在青松亭里。夏末的暴雨,氤氲起清秋的凉意,她抱着双臂,瑟缩了下身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在灰蒙蒙湿漉漉的世界里看到了一抹亮色,一身紫酱色提花缠枝牡丹圆领锦袍,系方块白玉革带的贵公子撑着一柄油纸伞,伞沿压得很低,身形轮廓看不真切,琳琅顿觉心头跳突个没谱。 琳琅不由自主地往前迎了步,复又往后退了步,吃惊眼前所见,莫不是被雨淋坏了脑子出现了幻觉? 纪忘川折上了油纸伞,伞身倚靠在亭柱旁,掸了掸身上的雨水。他垂眼打量着被雨淋得落拓的琳琅,对上那一双羽翼扑闪又可怜兮兮的大眼睛,膝盖之下的裙角被雨打湿,刘海被风吹开湿哒哒地黏在脸上,小脸益发苍白,连唇色都黯淡了。琳琅惙然看他,委实可怜相。“冷吗?” 琳琅缩着身子挺着脖子摇头,“不冷。” 尚记得带她回将军府的那一天午后下了一场暴雨,和此刻的情境竟然有片刻的重叠,那时她乖巧伶俐,唯他是从,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如今,她近在眼前,又是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只是眼神多了一丝疏离,少了一些畏惧。 琳琅问道:“神策大将军,您怎么来了?” 纪忘川有些赌气,琳琅去仰贤楼回来的路上淋了雨,看目前的状况出门前就有不妥,可她非要冒雨出门,还穿着一身光鲜亮丽去一众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世家公子跟前露脸,她到底是绝情要忘记他,非得找门第大族的亲事来气死他。“来不来在我,不必劳小姐费心。那你去仰贤楼做什么?” 琳琅反唇相讥。“去不去在我,不必劳大将军费心。” 纪忘川越发后悔,一阵子不见,脾气见长,他整日整宿被入骨相思折腾得半人半鬼,她倒好,不仅收拾心情觅夫婿,对他的态度简直颐指气使。“如今暴雨如泼,再怎么着急也让下人给你撑把伞,你个大姑娘家急吼吼去仰贤楼,不怕让人看笑话。” 他显然是误会她了,可琳琅心里憋屈,哪里经得起他言辞攻击。“我就是脸皮厚,老爷难道你不清楚吗?” 这一声熟悉的“老爷”自然而然地流露,琳琅顿觉尴尬,纪忘川却心窝子一暖。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总不是事儿,如今见上一面不容易,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到陆府上赴宴,又推了个理由要先走,这才绕着弯去见琳琅。他主动凑到琳琅身边,温煦道:“瞧你衣裳都湿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琳琅没有直面拒绝,说道:“锦素去仰贤楼取伞,我得在这儿等她。” 纪忘川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相。“我送你回去。” 琳琅知道踩到他尾巴了,可好不容易躲避至此,再次贴近下去,分别只会益发痛苦艰难,唯有决绝。“不劳大将军。” 纪忘川纵横疆场与朝堂多年,哪里受过这等冷遇,不由分说把琳琅架在肩膀上,一手稳住她,另一手撑起油纸伞穿过青松园,往驻清阁方向去。琳琅挣扎着,却不敢大叫,怕引来随园伺候的下人。“大将军,被人看到不好,万一指指点点坏了大将军的清誉,可如何是好?” 纪忘川不顾琳琅反对,照直走下青松亭石阶。“那正好,我的清誉不怕你毁,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毁了你的清誉,名正言顺跟陆彦生提亲给你个名分,你就不用再东躲西藏。” 琳琅说道:“大将军,你太无赖了。” 纪忘川抱紧琳琅的腿,任由她在背上捶打,女人家能有多少气力,打不死他,只能让他抱着。他把伞尽量往周全她的位置遮挡。“我更无赖的时候,你还没见过。” 反而是这份不置可否的无赖,让琳琅顿失反抗的意愿。“放我下来,我不走。” 纪忘川说道:“不行,雨大路滑,我抱着你才安心。” 琳琅上半身倒挂在纪忘川背后,血液往下冲,琳琅求饶低声道:“老爷,您这种抱法,我头晕。要不你换种抱法,成不?” 纪忘川赶紧把琳琅从肩膀上卸下来,牵起她的手护在臂弯里,认真地征求起她的意见。“这样抱好不好,还晕吗?” 琳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从纪忘川怀里腾出一只手,拉低伞沿,有点讪讪说道:“被人看到不好。” 纪忘川不以为然。“看到就看到了。” “也是。”琳琅点点头,复又说道,“反正我的名声也不好,陆府上的人面上不说,私底下传遍了,婢女出身自荐侍茶女,进过将军府,摇身一变成了陆府长女,关于我的经历段子,比说书还精彩呢,也不差再来一段,让府上那些下人茶余饭后多写谈资。” “以前只觉得你话多聒噪,不知道你还牙尖嘴利。”纪忘川拧眉不悦,“谁敢嚼舌根,就掌谁的嘴,我不信还有人敢说你不是。” “这是陆府,不是神策大将军府,多谢大将军替琳琅挂心。” 琳琅低头扯了扯纪忘川的袍角,水汽攀援上了纪忘川的膝盖,皂靴已然湿透。想想心里头就内疚,要不是自己矫情多闹腾,现在多走一段路,也能少沾湿一点。 纪忘川敛起愠容,展颜道:“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老爷’,叫忘川也可以,或者亲亲哥哥也不错。” “您又不老成了。”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油纸伞上,随时都要砸个洞出来,纪忘川拉起琳琅快走了两步,踏过一段青石甬道,绕过两座假山就到了驻清阁。 送琳琅到了抄手游廊下,纪忘川几乎湿透了大半身,他恋恋不舍地看着琳琅,适才唐突孟浪之后,冷静下来看她,这般瘦削姿容,不忍心再欺负。“赶紧回去换身衣裳,让锦素替你煎姜汤驱寒气,别作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纪忘川转身正要走下石阶,琳琅弥漫起不安与不舍。曾经那样亲密,再见更是割舍不断,又是这样暴雨阴雨的天,一切都好像数月前那样悸动的碰面。“大将军,您不进屋坐坐,喝杯热茶也好,您瞧您都湿透了。” 内心喜悦狂笑,面上还是沉稳如常,他踟蹰转身。“孤男寡女,怕折损了你的清誉。” “您说得对,是我顾虑不周全。” 琳琅话未说完,纪忘川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近驻清阁琳琅闺房,琳琅心奇,这才月余不见,老爷可真的变成不折不扣的大无赖了。 撩开从门上垂下的半人高竹帘,甫一跨进门槛,门便随风闭合,纪忘川从琳琅背后环抱住她,把她紧紧口紧胸膛里,怎么抱都嫌不够亲密,不够填补这段日子以来思念的缝隙。 他含胸抱她,把头埋进她的长发里,“琳琅,我想你。” 琳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想他,却不能告诉他。纪忘川自然晓得琳琅的顾虑,他又何尝不清楚前因后果,可理智在遇上月琳琅的那一刻就被抛弃到九霄云外,只要琳琅能够不离开他,哪怕每天凌迟他又有何妨。 “你不想我,没关系,我想你就够了。” 挑起她的清清淡淡的唇,已然吻上去,琳琅羞得面红耳赤,可还是熟悉的味道,她思想上反抗,可行动上还是不由自主地任他拿捏。 从他第一次吻她时候起,而他喜欢吻琳琅,甚至更多。怀里琳琅悠悠然的体香蹭蹭往他鼻子里窜上来。 纪忘川不敢造次,怕惊恼了琳琅,她一生气会把自己赶出去。好不容易来一趟陆府,边边角角的油总要揩点。手掌摩挲着琳琅的腰,当真是楚腰纤细掌中轻,越是接触,越是不满足。只能加大力气亲吻她。 “老爷。”琳琅软糯糯地喊了声,“您身子发烫,是不是发烧了?” 纪忘川趁势应了下来,说道:“有可能,那你救救我。” 琳琅满怀热忱,应道:“您说,只要我办得到。” “可能衣服湿透了裹挟了寒气,身子发寒,得脱下湿衣服。”纪忘川扯谎不够自如,好在琳琅不疑有他,替纪忘川宽衣解带。脱得只剩一件月白色,清绝修长的身条站着碍眼,纪忘川瞟了眼琳琅的绣床。 “您这么站着要着凉呐,你去床上睡,盖上褥子,我给您倒杯热茶。”纪忘川响亮地咳嗽了声,惊了琳琅的心,连忙送他上床去,还紧张地掖好被子,又倒好了热茶给他暖手。“还觉得冷吗?” 纪忘川彻底反客为主,琳琅一心都牵挂着他,怕他这一程因自己矫情闹腾冻出病来。他从锦褥边缘伸出一只手来,含情脉脉地看着琳琅。“还有点冷。” “那可怎么办?”琳琅紧张地站起来,“我给您熬姜茶去。” 他动作迅速地抓住琳琅的手,阻止道:“姜茶没用,你别去。” 纪忘川斜倚撑着头看琳琅,目光狡黠。“我知道一个方法有用,就看你愿不愿意救我。” 年纪轻轻,体格健壮的大将军,淋了阵子雨,还能扯到琳琅救不救命的话题上,这不是无赖还能是什么!琳琅的精明遇上纪忘川完全缴械投降,哪里看得穿他此刻浮夸的演技,一门心思担忧着他是不是体冷发虚。“您说,只要用得上琳琅。” 这样的琳琅,才是他的琳琅,她心里有他,纵他,所以才能这么单纯不怀疑他的初衷。 纪忘川心里幽幽叹息,职位上升了两级,可手法上越发卑鄙,坑蒙拐骗起少女来了。他腆着脸,伸手拉住琳琅的衣袖。“身子发冷得紧,你捂捂我就好了。” 琳琅惊乍地退了一步,羞臊地拒绝道:“那可不成。” 他垂头丧气,说道:“我就知道你骗我,先前哄骗我说,只要用得上,你都愿意,这会儿只是捂捂你就不愿意,可见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我保证不做别的事,就把你当个汤婆子。” 琳琅瞟眼过去,纪忘川失望地叹息着,让她很不好受,她希望他一直顺风顺水,即便有半分受挫,也不该是由自己带给他的挫败感。“真的发冷吗?” 他嗯了声,转过身去,拿后脑勺来应对琳琅的答复。纪忘川惯用冷漠那招,的确用到实处。琳琅怕怠慢了他,害他真的染上风寒,那可就是自己扭捏拿乔作出来的。只好脱了潮湿的半臂,从纪忘川背后贴上去暖他。“我只是个汤婆子,您可不许做别的事。” 感应到了琳琅的体温,他立刻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魅惑倾城。他低头把玩起琳琅柔嫩如葱根的手指,这阵子将养的不错,皮肤益发丰盈吹弹可破。 “你倒说说看,哪些事不许做?”贴着他的脊背感到安心,可倏然之间变换了姿态,如今面面相觑,简直羞愧地要钻地洞。他把头朝琳琅的位置一寸一寸挪过去,直到彼此之间只剩一指的距离。“这样的许不许?” 一切还来不及反应,热吻已经铺天盖地下来,他是何时翻身把琳琅压在身下,动作干脆利落,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不给留下。琳琅推搡了几下,表明了反抗的态度,可热吻实在是太消磨心智,唯有僵硬地呆在他的臂弯里,予取予求。 上次在五牙大舰上他们几乎要行全了周公之礼,碍于自己生疏和心结,只差了最后一成路途,事后各种捶胸顿足不甘心。这一次既然顺其自然逮到这次机会,他决定把心一横,以后任打任杀,铁定把琳琅娶进门当神策大将军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琳琅成了陆彦生的长女,好歹是大江国第一富贾,配神策大将军虽说还差些火候,但只要他卖力争取,说动纪青岚登门提亲,往后都是齐全周正琴瑟和鸣的好日子。他深有远虑的考虑到了这一层,才忍着非人的相思煎熬看着琳琅跨进陆府大门。 他突然扬起头,问道:“琳琅,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琳琅面红耳赤,漾红的脸色跟五月桃花粉粉嫩嫩,她认真颔首。“喜欢的。” 再一次确认了琳琅的心意,他越发肯定接下来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他们这辈子一定会相爱相守,他只不过想提早履行权利。 似乎是无意的所为,却震了纪忘川一惊。琳琅的手只要往他的亵衣里一摸,就能摸清楚那道伤疤。可他再也无意隐瞒,躲躲藏藏的游戏到最后伤的还是自己,总归要面对的结局,不如让暴风雨早些来临。 而琳琅要撕开那道外衣的勇气最终仍是溃散。 纪忘川觉察到琳琅的迟疑,只是耐着性子等琳琅决定,到底要不要看个究竟,琳琅把手缩了回来。哪怕他是侩子手,手起刀落只是一刹,自己宁愿做他刀下的亡魂。 此情此刻对一个二十二年从来染指过女色的正常男子而言,无疑是一道催命符。纪忘川艰难地呼吸了下,那一瞬几乎窒息在喉咙口里。 琳琅弯弯的眼睛,笑出月牙儿的弧度。“老爷,您看什么呢?” 他被问的一时语塞,该怎么解释给琳琅听,可如花似玉的完璧摆放在跟前,他好像连哄带骗地亵渎似得。“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五牙大舰上的时候吗?” 琳琅脸色烧得越发没边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琳琅,我喜欢你。” 琳琅后知后觉地醒悟道:“您还冷吗?您不是说只当我是汤婆子,什么都不做的吗?” 纪忘川思忖不足一瞬,接话道:“别当汤婆子了,当个纪婆子。我回府跟老妇人说,尽快娶你过门,等着十个月后咱们可以当爹娘。” “我……什么当爹娘……您不老成……”琳琅听得一愣一愣,一口气回不上来,分了三段才把话说完。可心里那股子暖意散不开,氤氲在屋子里回荡,那大概是幸福的味道。 纪忘川晓得琳琅默许他,便再也不荒废其他功夫门外却纵来沉重的脚步声。 “琳琅,你在屋里吗?你可急死我了,跑哪儿去了?”锦素急匆匆叩门,“咦,门怎么锁了。” 琳琅倏然把褥子扯过来盖住头,“锦素来了,这可怎么解释?” 纪忘川怔楞了片刻,他一直记恨锦素,却从未如此时,迫切想把锦素的头拧下来。锦素不挑好时候,专门搞破坏“琳琅,别怕,万事有我在。” 敲门声嘟嘟作响,锦素怕琳琅出事,连连追问。“琳琅,你在里头吗?怎么关着门,是不是冷了?” 琳琅在褥子包裹下穿起衣裳,回声道:“锦素,我没事,有点乏了歇个午觉,你快回去,等我歇好了叫你。” 纪忘川沉着冷静坐起身,看着琳琅紧张局促,一副被人捉奸在床的着急样子,觉得甚是发笑。他倒是愿意锦素撞门入内,看到这一幕,索性琳琅非嫁他不可,他也安枕无忧。 “琳琅,你哪儿不舒服?” “你别管我!我挺好!你下去忙你的!”琳琅拙舌语塞,想不出更好的说法,只好语气僵硬劝退她,生怕锦素闯进来太不好看。 锦素站在门外忖了寸,说道:“那你有事喊我,我就在驻清阁庑房。” 等到外面悄无动静,琳琅才捂着胸口慢慢平静下来,挑眉看纪忘川一副置身世外桃源的悠然姿态,鼓着腮帮子生气道:“明明就是你闯的祸,就看我在这里干着急,太坏了,你给我走,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太扫脸面了!” 纪忘川委屈地捣鼓了句。“明明就是那个没眼力的下人在捣乱,你真是怪山不怪虎。” 琳琅踢脚就踹,一下踹不到再补上一脚,纪忘川任她踹,女孩子家家能有多大力气,就当打是亲骂是爱了。“还不快走,我不想见你了。” “真的不想见我了?” 琳琅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想见你了。” 一切穿戴停当,照旧是风采翩然的少年公子,跟床上的泼皮无赖完全两样。“锦素正守在门口等着,我这就出门会会她。” 被他一点拨,琳琅顿时开悟,光脚跳下来截住他。“不行,别走。” 纪忘川心里暗喜,被他一唬,琳琅立刻转念,看来还可以孤单寡女再处上一阵子。“你可想好了?” 琳琅牵着他的手,领他往边上走。“您武功高强,别走正门,万一被锦素撞见可怎么说好。还是翻窗子,一遇上人,您就施展轻功,您就跑,堂堂神策大将军,难道还跑不过护院?” 犹如当头棒喝,纪忘川被琳琅气得差点呕血。堂堂神策大将军暴雨天翻窗子跃墙逃跑,还要担心被护院追,他这脸皮丢得够彻底。 琳琅谨慎说道:“您小心翻,可别把衣料撕在窗子上。” 纪忘川愤愤不平道:“月琳琅,你这是戏文看太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滂沱的雨势中有一抹翩然的亮色,在混沌灰蒙蒙的世界里宛如矫捷的飞燕,玉宇清辉,质本天成,连离去的姿态都特别好看。 直到人影完全消失殆尽,琳琅才合上窗户,嘴角悠然绽放了娇美的笑容,藏也藏不住。打开门的时候,锦素站在廊下风灯光线的阴影处,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 锦素自然猜到驻清阁里藏了人,至于藏了谁不必猜,彼此心照不宣。孤单寡女共处一室,他们到底发展成了何种状况,她却不得而知。锦素明确自己的立场,接近琳琅除了珍惜近乎姊妹与主仆之间的情谊,另一层便是接近纪忘川然后找出人皮藏宝图的下落,继而杀了纪忘川报仇。 益州城外,纪忘川单刀赴会,独自轻而易举降服华龙凤等一干镖师,带走了的异国美人正是他们十八伽蓝中的妙眼,而她就站在益州城墙上眼睁睁看着妙眼被带走。十多年来,十八伽蓝藏身在大江国的每一个角落,就是为了躲避朝廷的暗杀,崇圣帝为了斩草除根,成立了以暗杀为第一要任的特务组织绣衣司。绣衣司如同暗夜蝙蝠潜伏在暗处,令他们措手不及,为了引绣衣司出现,妙眼以身为饵,故意散布消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才刮出了绣衣司的冰山一角,却是至关重要的一角。 冥冥中似乎一切都有定数,纪忘川是绣衣司中人,他参与了剿灭月海山庄之役,他是月琳琅的仇人,月琳琅身负血海深仇,本该是最好的复仇工具,偏偏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仇人。她不忍心断送琳琅的美梦,那么快撕开真相给她看,可越是纵容下去,事情只会往更加不可阻止的方向发展。 锦素撩帘子走进,“淋了雨么?” 琳琅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面上不露破绽,可她觉得锦素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许是看出端倪了,只是锦素不戳破,她就装无辜。“赶着雨势小了阵子,就跑回来了。” 锦素埋怨道:“那你怎么不等等我,害我一通好找。” 琳琅讪讪难言。“我的好锦素,你别怒,下次可再不会了。” 锦素定睛看她面若桃花,珍珠白的脖颈下袒露出一小点的红印,讶然问道:“哪儿受伤了,疼不疼?” 琳琅连忙捏住领子,慌忙朝后退,摆摆手推辞不迭。“哪有受伤,定是你看岔眼了!” “让我看看。”锦素抓住琳琅的手,袒领滑落,那片白肤之中缀了不少红梅印痕,印痕位于脖颈之下胸脯之上,这是纪忘川情到浓时宣誓主权的幼稚所为,羞得琳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没羞没躁的是……大将军留下的?” 琳琅不作忸怩,音色婉转,颔首说道:“你可不许瞎说。我不想听到外头任何闲言碎语。” 锦素沉声问道:“你们私定终生了?” 琳琅含笑看锦素,事到如今,她也不必瞒着锦素,索性直说道:“他会跟陆叔叔提亲。” 锦素如雷轰顶,早知道会出岔子,不想他们进展神速,根本不容她横加阻碍。万一琳琅嫁给纪忘川,她再杀了纪忘川,岂不是让琳琅下半生守寡。锦素不知道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是否无碍,只是笑容相当无奈。“我倒是仰贤楼里怎么空了个位置,听人说神策大将军跟陆老爷轻聊了一会儿就托词离去,原来是偷偷跑来跟你幽会来了。” “什么幽会不幽会的,真不好听。” 琳琅别过头去,好不好听是其次,关键实情就是如此,当事人不认,旁人看得真真切切的。 锦素突然想起正经事来,连忙说道:“小祖宗,你先别顾着害臊,陆老爷和夫人过会儿要来瞧瞧你。宴席上陆老爷见你不在,云淓小姐说你身子不爽利先回房了,陆老爷可把陈其玫结结实实地训斥了好几句,怪她这个当娘亲的不关心你。等着客人们都送走了,就来驻清阁看你。” 琳琅急道:“你可不早说,快,帮我梳妆打扮,我这副样子怎么见人?” 锦素取笑道:“红光满面的,哪里像身子不爽利的人呐。” 琳琅刚坐在菱花铜镜梳妆台前,驻清阁外想起错落有致的跫音,似乎来了四五个人,只好粗粗料理了一番,稍稍整理了下仪容,连忙迎身上去。“爹爹,娘亲,你们怎么来了?” 陆彦生怜惜地扶起正要屈膝行礼的琳琅,劝说道:“琳琅,听人说你今儿不舒服,怎么去床上歇着?站着怪累的,快快坐下。” 陈其玫表面功夫到家,一派关怀地牵着琳琅的手坐在八仙桌旁,忧心劳神地把琳琅上下打量了一遍。“我的好闺女,怎么就消瘦成这样了,怪为娘的一直忽视了你,是我错,从今往后好好补偿你。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只管跟娘说,身子不爽快,想吃什么就让锦素做,这陆府上哪能出个这么清瘦的小姐,可不得白白胖胖才好看嘛!” 陈其玫的几句话落到陆彦生心坎上了,连连点头称是。“是该好好补补身子了,都是之前僵下来了,也怪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开拓生意,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是我的不是啊!” 蓉姑姑端了碗青鸟纹瓷碗搁在桌上,陈其玫小心触摸着琳琅的手背,慈眉善目道:“让人一早上炖的冰糖燕窝,没胃口也得吃点。老爷,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一心扑在白羽身上,如今亡羊补牢,希望琳琅还能给我个赎罪的机会。” 陈其玫要演戏,琳琅乐见其成,扬起笑脸,陪着一起把戏演全了。“娘亲,别说这些晦气话,您认我当女儿,琳琅打心眼儿里高兴,咱们母女一条心,今后都是天随人愿的好日子。” “这些年亏欠你了,为娘记着你下个月就整十六了,可要物色人家了,今儿仰贤楼都是阀阅高门,我瞧着好几位公子都不错。”陈其玫笑道,“咱们琳琅要么一露面,一露面就芳华出众,只是一顿宴席的功夫,已经有人向老爷提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琳琅心里惴惴不安,仰贤楼吃饭的功夫,纪忘川与她正耳鬓厮磨,那是谁在陆彦生跟前提亲?她不安地瞟了眼锦素,锦素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冷静下来。索性琳琅一直言笑在表,即便心里做文章,表面上也看不出她的心思。 不及琳琅开口,陆彦生捋了捋下颌的浮起的清须,“大江国的国舅爷王世敬,你可有耳闻?” 琳琅放在膝上的双手骤然握拳,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略有耳闻。王国舅在长安城的名头颇响,却不是雅名。” “与他结亲,为夫有些顾虑,就没有应下来。”陆彦生面露难色,“只是王世敬权势滔天,背后又有当朝皇后撑腰,只当他是一时玩笑作罢,万一他铁心迎娶,怕是不好对付。” 陈其玫趁机插话道:“琳琅最是识大体,时局政治咱们妇道人家不懂,只是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家是大江国簪缨世家,真要是看上了咱们家琳琅,也断没有拒绝结怨的道理。况且长安城里素来疯言疯语甚多,什么神策大将军有断袖分桃,肖侍郎是惧内郎……老百姓闲着没事儿捕风捉影,可不能因为谣传就耽误了琳琅的好亲事,再说了,咱们也得罪不起。” 陆彦生点点头,又摇摇头,对王世敬的人品他素来不看重,可陈其玫的话似乎言之在理,出于公心。 搭在膝盖上的披帛都快被琳琅扯烂了,锦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主子说话间,哪有下人说话的份,只能看琳琅如何见招拆招。陈其玫是有心攀附,而陆彦生是看不上王世敬的人品,但是为了琳琅一人而得罪王世敬,陆彦生恐怕还没有这个魄力。建山为城的月海山庄都能一夕覆灭,何况身处长安城内的陆府。 琳琅自知形势紧迫,不知王世敬是当下的戏言,还是真有此想。“爹爹,娘亲,王国舅吃了酒席后的话,恐怕不足为信。并非琳琅妄自菲薄,配不起当朝国舅爷,琳琅自知低鄙,只是堂堂长安城首富嫡长女,姥爷又是当朝宰相,让琳琅做人家的填房侧室恐怕让祖宗家族蒙羞。” 陈其玫没想到琳琅把陈宰相抬出来,却是打到了要害。“倒是我顾虑不周。” 王世敬提亲之事只是酒席上口头之说,倒也不足为信,陆彦生是探探琳琅的口风,陈其玫有心想与王世敬结亲,不是自己肚皮里出的,却拜入自己的门下,嫁高嫁低是本事,是面子,关乎陈其玫的后半生。 屋外狂风大作,侍婢小跑过来,在驻清阁外蹲了个福,蓉姑姑走出去接话,脸色大变后回到里屋。 陆彦生见蓉姑姑神色慌张,问道:“出什么事儿了,着急成这样!” 蓉姑姑惊惧得脸色惨白,低头询问了陈其玫的脸色,陈其玫说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顾虑的,说!” “夫人呐,大少爷出事了!” 陆白羽在玉堂春寻乐子,遇上了人命官司,陈其玫差点一口气回不上来即将瘫倒在地,蓉姑姑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陈其玫当了回肉盾。 陆彦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桌子而起,命随身伺候的知文和知武立刻去查探。宝贝儿子惹上了人命官司,按照大江国严刑酷法,杀人者以命填,要是案情查实,斩了陆白羽的性命,就等于把陆府一门逼上了绝路,他难以想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 琳琅站在旁边心里干着急,陆府论财力雄厚,但是牵扯到了人命,不是轻而易举散点钱财可以消尽的。 候了大约一炷香,知文匆匆赶回来,玉堂春的老鸨子怕惹事,不敢对外宣扬,陆白羽仍在玉堂春。死者叫做朱念安,越州人,旧年科举中的探花,官拜七品翰林院编修,成国公门下的入室弟子。在跟陆白羽争花魁的时候,言语不和,肢体上冲撞了几个来回,谁知道当场暴毙,陆白羽是最后接触朱念安的人,所有人都把杀人凶手的矛头指向了陆白羽。 陈其玫涕泪泗流,抱着陆彦生的袖管,“老爷,您可要救救羽儿,那是咱们唯一的儿子啊!” 陆彦生愁容凝聚,不留情面的一扬袖,甩开了陈其玫。“慈母多败儿!尚书令千金退婚之事近在眼前,不知收敛,照样胡天胡地,现在可好,闹出事情来了!” 陈其玫被陆彦生推了个踉跄,扑倒在陆彦生脚下。“老爷,那是咱们的儿子,您的亲儿子,陆家的长子嫡孙,要继承香火的,羽儿要是出事,我也活不成了!您要是拉不下脸面见死不救,我去求父亲,他是当朝宰相,难不成还扛不下一桩人命来!” “别哭哭嚷嚷的,听了心烦!老泰山年事已高,今明两年就要告老卸甲享清福,你何必去触他霉头!”陆彦生眉峰聚拢成“川”,抬脚出门,知文在前开路。“去玉堂春。” 琳琅赶忙跑到陆彦生跟前,拿了柄油纸伞递给知文,嘱咐知文好生看顾老爷,夫人揪心记挂着,有情况千万找人往家里回话。 陆彦生凝重地看了眼琳琅,眼色复杂,这女儿通情达理,不忍心亏待了她,可到底陆白羽是血脉相承的亲儿子,两下里一比较,怕自己最后落得里外不是人。 屋檐下的两盏风灯被斜风暴雨肆意吹挂,琳琅暗自忧心,陆白羽的前程就像眼前风雨中飘摇的风灯般堪忧,保住性命已经要花费大力气,谈何将来陆氏茶庄的继承,怕最后要空嗟叹,陈其玫一门心思攀附比较,样样都要争先恐后比人优,还是落了下乘。 琳琅转回身跨进门槛,蓉姑姑搀扶起陈其玫,容色憔悴,好似衰老只在一瞬间,一只骄傲的孔雀在暴风破雨中淋成了脱毛鸡。“娘亲,别担心,万事有爹爹在,总能有周全的主意。” “成国公的入室弟子?”陈其玫冷静下来品了品这句话。成国公是当朝天子的老泰山,而他的嫡长子就是王世敬,关系这么理一理,眉目就清晰明了。陈其玫咽了口汇入嘴角的眼泪,抚了抚琳琅的手。“好闺女,羽儿一直待你亲厚,眼下出了人命大事,你可忍心看他大好年华就这么孤孤清清地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琳琅含泪摇了摇头,陈其玫肚子里的文章,她猜到了七七八八,可应不下口,只能以泪相迎。“娘亲先别着急,羽哥只是与那人推搡了几下,他就暴毙身亡,许是自身暗藏隐疾,只是不巧被羽哥遇上了,当下咱们不可自乱阵脚。爹爹闯南走北多年,见识广博,定能发现出其中的破绽,况且这桩案子还捂在玉堂春,既然没往大理寺上捅,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啊。”陈其玫经琳琅一劝,回过神来。“还有余地的。七品官不算大,只是成国公那里要是闹腾开了,追究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蓉姑姑趁机插了句,“成国公,可不就是国舅爷的爹,要是托国舅爷说两句,这件事儿,没准就能这么翻篇了!” 琳琅没好气色,冲着蓉姑姑质疑,问道:“这是人命,能说两句就翻篇?” 蓉姑姑拘着脸,说道:“国舅爷是亲儿子,万一跟咱们结亲,就是亲媳妇,什么入室弟子,说到底都是外人。要翻篇不难,就看咱们有没有诚意。” 琳琅应对道:“王国舅醉酒之后的戏言,蓉姑姑怎么能作数,如今羽哥的事情,还得看爹爹那头的消息。” 陈其玫两头话锋一听,知道琳琅那是不愿意,蓉姑姑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基本蓉姑姑的话表明了她的态度,只是她碍于大夫人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想保全自己公正端肃,以理服人的雅名。 夜深了,下了大半天的雨照旧泼天蔽日不见消停。 琳琅双手托着下颌,怔怔看着通臂巨烛上跳动的芯火。锦素拎了壶热茶进房,说道:“这大半夜喝什么茶,也不怕失眠翻腾睡不好。” “喝喝茶,醒醒神,反正我也睡不好了。” 琳琅在桌上摆了两个白瓷茶杯,拍了拍跟前的位置,让锦素坐下,她斟了两杯茶,给锦素推过去一杯。“陈其玫想让我嫁给王世敬,让成国公卖个面子,捂下羽哥这件事。” 锦素问道:“那你怎么想?” 热茶温在掌心里,可怎么也暖不起人心。“我不想给他找麻烦,羽哥扯上的是人命,大江国严刑酷法,他一直就奉公守法,如今又被圣上看中破格提升,前途一片光明,岂能为我染上这档子污点。” 锦素忧心忡忡,琳琅被王世敬看上,陈其玫巴不得立刻送羊入虎口来换个人情。“那你孤身一人怎么扛?” 琳琅抓住锦素的手,恳求道:“帮我个忙,我想去见见羽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不信他是这么轻佻草率之人,也许他有苦衷,有难处,我想听他亲口跟我说说。” “白羽少爷眼下被禁足在玉堂春里头,咱们怎么去,没办法的事儿。” 琳琅抿唇,微微漾开无奈的笑容。“你会武功,而且应该不弱,带我去一次。” 锦素如逢电击,琳琅出其不意地攻入她的短处。“琳琅,你……” “我一直当你是亲姐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当做视而不见,我令自己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让自己别怀疑你,一切都是我多心罢了。”琳琅幽幽叹了口气,终于有这一天她们要撕开彼此的伪装。“在五牙大舰上相遇,那时你是大将军救下的人质,我求大将军把你还给我,那时你受尽凌辱,恐惧男人,每每见到军医都拳脚相加,不惜把手边所有的东西都砸向他,我一直很奇怪,我就在军医身边,可那些东西从来不会砸到我身上。再后来,你与我一同住进了雅集轩,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确实找不出疑点,只是那天下午,我的手染上了曼陀罗,那是种迷香成分不烈,所以不会让我感到不适,顶多只是发困而已,而大将军因为浸了我为他准备的香汤而昏睡不醒。可就在那天,我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苔菉镇码头上,许许多多黑衣人行刺大将军,而我以身护他,黑衣人明明可以刺杀他,却因为看到我的刹那停顿了下来。那个黑衣人就是你。” 锦素讪讪笑了,再也没有其他的表情来掩饰此刻的心慌。“你什么都知道,当真瞒不过你。” “我不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怕我说出来,你会离开我。锦素姐,别动大将军,我不知道你背后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但我相信,你动不了他。” 锦素问道:“你不想知道我做这一切的原因?” 琳琅淡然地摇了摇头。“知道了一切,过去也不会重来。我不想这一生活得太通透,有时候见招拆招,真的拆不过去了,这一条命也就这么对付过去。” 她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说出了真相。她什么都不追究,甚至不想知道为什么,她只要去见一见陆白羽。 “好,我带你去见陆白羽。” 玉堂春后院独立围墙足有三四人高,过去是为了关押一众不服管教的姑娘,眼下成了暂时囚禁陆白羽的地方。 形势不明朗之际,老鸨子不敢怠慢陆白羽,案子不敢往大理寺报,就等着陆府来人收拾,抑或朱念安那方去报官。陆彦生和知文知武连夜赶去玉堂春,老鸨子连忙带他们去后院,可陆白羽愣是不肯开门不肯吱声,压根儿不准备离开玉堂春。横竖没有脱逃的心,既然杀人填命,他跟朱念安来不及红尘作伴,只好给他去地下作伴。 “羽儿,你倒是开开门,听爹说两句。” 陆彦生又是数落又是推心置腹,说尽一口歹话好话,陆白羽躺在赏芳亭里干听着。 看老爷一身风尘,在暴风疾雨中淋成了水人,心里干着急,怕身子骨不仅淋雨,还要被气出毛病。知文知武叩着大门上的铜环,“少爷,您有点孝心,破风破雨的天,老爷干站着淋雨,就是为了见您一面听您说几句话。” 陆白羽扯着嗓子开腔。“杀人填命,我愿意,送我去大理寺报官,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陆彦生垂首痛惜。“羽儿,我知道你怨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凄风凄雨,牵搭粘连着哀伤与苦楚,纵情纵性的狂放,年少轻狂的无畏,让他备受煎熬,走到这无力回首的一步。陆白羽叹了口气,院墙外的一切声响隐没在风雨声里。 “谁!” 陆白羽敏感地朝后转身,远处黑幕的天色下,走过来两个黑衣身影的女子,其中一个退至檐柱后,另一个兀自姗姗而来。 油纸伞沿瞧起,在半遮半掩的雨帘里,琳琅露出半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羽哥。” 陆白羽着实吃惊,院墙高深,琳琅一介女流,穿着一袭夜行衣翻墙而入,哪里练就了这套本事?“你怎么来的?” 琳琅走上赏芳亭,收拢的油纸伞斜靠在亭柱旁。“你别管我怎么来的,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陆白羽无奈地耸了耸肩。“杀人填命,还能作何想?” 他的脸上乌青青的,眼窝向下深深凹陷,一身宽衣广袖,腰间松松泛泛地盘了根锦带,袒露出胸膛上浅浅的纹理。琳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坐在石凳上歇歇脚,锦素带着她一路窜上窜下,要不是身子骨硬朗,真是连老腰都得折了。 陆白羽就看琳琅从小腿肚子捏起,再捶捶膝盖,揉揉大腿,倒是饶有兴致坐在对面看她摆弄。许久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就这么一言不发彼此相对而坐,他曾经多么盼望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相处下去。 琳琅倏然之间扬起脸,“羽哥,你真的愿意去填命吗?如果交由大理寺处置,可能这辈子咱们都见不到面了。” 陆白羽先前就是男儿气盛,不满意陆彦生认琳琅为女儿,还十分鸡贼地摆招婿宴,如今被琳琅随意一提点,这才追悔莫及。即便他与琳琅有缘无分,就这么彻底断绝了今生的念想,他也是心有不甘。“还有什么法子可想,众目睽睽之下,我只是与他推搡几回,朱念安当场暴毙,我有口难言。” 琳琅了解陆白羽凡事率性而为的个性,养在祖荫之下呵护备至,受不起任何打击,自从她离开陆府时起,染上了五石散的毒瘾,继而自暴自弃,服用五石散后神魂涣散,需要情欲上的发泄,故而长期留恋风尘之处。 “为今之计,你耐耐心,只能让爹爹想想办法。”琳琅咬了下嘴唇,忍不住说道,“羽哥,恕我直言,五石散的瘾头得戒!” 陆白羽顿感五雷轰顶羞煞人,脸色益发灰败,服食五石散的风气在大江国权贵之中盛行,往往服用之后如在仙境,之后荒淫无道的行为屡屡出现,往往兴之所至,无所不为。琳琅知道他在服用五石散,自然猜到他这段日子是在糜乱中度过。在琳琅面前,他竭力维持清整俊朗的形象,原来早就崩溃成灰,不由面臊。“琳琅,我……遇人不淑。” 琳琅揣测询问道:“是那王世敬教唆诱骗?” 陆白羽愧怍地颔首。 院墙外人声熙熙攘攘,闻声辨别应该来了一列官兵,陆白羽张皇无措地看向琳琅。“琳琅,你快走,别让人看到你。” 锦素从暗影中跑出来,琳琅起身临别时转身对陆白羽说道:“羽哥,宽宽心,爹爹一定会想到齐全的办法,眼下千万要保住性命,你相信我,七日之后,必定安全无虞走出大理寺!” 陆白羽不知道琳琅的底气从何而来,但是这份莫名的底气给了他直面的勇气,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后院门口,抽开上了锁的门栓,陆彦生老泪纵横地伫立在风雨中。 大理寺派出的官兵把陆白羽团团围住,他从容地往身后瞥了一眼,跨出了院门槛,走进苍凉的冷雨。 锦素惋惜地叹息,阔别了十年后再见,陆白羽竟然变成了这般落拓模样,当真是为情所困,求而不得,却误入歧途。“白羽少爷真能化险为夷?” 琳琅按住跳动的太阳穴,倾盆的暴雨打湿了她的身子,却把她的头脑打得异常清醒。“这场人命关死不会让羽哥死,却能让他身败名裂。人心难测,那朱念安也许只是个筏子,一个替死鬼罢了。区区七品官,又是异乡人,只要成国公不追究,让仵作验身证明死于疾病,一点都不难。” 锦素面有难色,喃喃道:“白羽少爷养尊处优惯了,这会儿被抓进了大理寺,日子可怎么煎熬得下去?” 天上的月隐没在昏天昏地的夜色里,稀薄的光线照在琳琅清冷的脸上,她微动檀口,轻悄而沉重道:“陆叔叔会动用一切关系相救,况且,羽哥毕竟是当朝宰相的外甥,大理寺会忌惮几分情面,不会用大刑逼供,只是成国公没了一个入室弟子,面子上也得给他一个交代。” 锦素觉得近在眼前的琳琅有些琢磨不到的茫远,她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此刻洞悉世情的琳琅,当她天真的时候,从她脸上看不出半分做作,当她睿智的时候,却能觉察到她敏锐的洞察力。“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两个时辰前国舅爷还跟陆老爷口头上提了亲,两个时辰后成国公就把陆家大少爷关进了大理寺,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 琳琅淡定的目光无限渺渺,似乎能看到天的尽头,看出这滂沱大雨背后的凄怆和无奈。“你且看着,还有一出戏要唱。” 锦素茫然地点头,有时候,她真的分不清,究竟哪个琳琅才是真正的琳琅,恐怕每一个都是真正的她。只是面对爱的人,她婉转可爱,解脱一切的防备去真诚对待。除此之外,都用一颗冷静超脱的心来看穿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陆彦生运了一整箱的银子去大理寺上下疏通,陆白羽并未受皮肉之苦,只是五石散瘾头上来时,整个人如同困兽不停撞墙,声嘶力竭地狂吼大叫,几乎要把大理寺的牢房都震碎。 陈其玫自接到陆白羽被关押的消息连夜赶去宰相府,凄凄婉婉,痛不欲生地向爹爹陈维烈哭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翌日晨,陈维烈亲自送上拜帖,赶去成国公府上登门致歉,成国公以痛失良才,头风发作为由不作接待,见不上面,求情自然无从谈起。 眼瞅着亲生儿子关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中,陈其玫如坐针毡,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单单一夜就苍老了半头黑发。她枯坐在窗前,等着知文知武两兄弟送来陆白羽的消息,每隔一个时辰就往外走上一圈,来来回回竟然走了十二圈,一天又这么浪费过去。 陆彦生心里不好受,见到陈其玫泪流满面又不知道如何措辞安慰,只能呆坐在圈椅里僵着脸,毫无生气地听着更漏一声声敲碎他的心。 琳琅牵挂陆白羽的近况,在这陆府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只有陆彦生和陆白羽父子二人,经过青松园、绕过仰贤楼,再走过种满银杏树的青石甬道,穿过陆白羽的书房澜汀洲,微弱的光线从澜汀洲的纱窗透过来,琳琅好奇地走近几步,陆从白坐在黄檀木玫瑰椅中,悠然从容地作画,手绘这大江国瑰丽的山水美景。 琳琅心头咯噔了一下,扯起裙角,绕到银杏树后,拉起锦素走回青石甬道。 “琳琅,二少爷?” 琳琅点点头,抬望眼,阒然的苍穹无限荒凉。“如今羽哥身陷囹圄,恐怕他想取而代之。” 锦素慎重地看琳琅,她总有异于常人的观察力,谁也猜不透她到底看穿了多少。 跫音沉稳,在青石甬道的一侧响起,陆从白负手从银杏林里走出来。“琳琅妹妹,这么晚了,怎么不回房休息,来这澜汀洲做什么?” 琳琅优雅地颔首,不疾不徐说道:“琳琅心里牵挂着羽哥的事,又担心爹爹因伤怀忧心而夜不能寐,正要去博之堂。” “琳琅有心了,既然同是担忧爹爹,不如一同前往探望。”从白与琳琅并肩走着,锦素跟在两人背后。“你我兄妹二人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感情上却走得疏远,从今往后,把我当成你亲哥哥,有事跟我说,保管亏不了你这个妹妹。” 跟在身后的锦素警惕地防备着陆从白,他对琳琅动了什么心思,以至于嘴皮子上这般讨好? 琳琅从容应对。“从白哥哥的话,我记下了。我在这府上立足不易,丫鬟家丁们背后总是对琳琅的出身议论纷纷,难为从白哥哥不计较,与我推心置腹,我定当竭诚相报。” 陆从白笑容清和,他长了一张优美清秀的脸,与人言谈之时,专注看人的目光,似乎蕴藏着淡淡的暖意,陆府上出品的到底都是一流好相貌。 两人到了博之堂,陆彦生一筹莫展地枯等着,看到一儿一女宽慰他,忧虑的老脸上扯出了一丝勉强的笑颜。 陆白羽一案,暂时在大理寺卷宗里积压着,当事双方似乎也不想多作宣扬,陈宰相和成国公两方的势力周旋制衡,这大理寺卿审也不是,放也不行,陆彦生银子一车一车地送,暂时把这桩案子捂得还算严严实实。可一日见不到陆白羽,为父的心弦就绷紧一日,怕等不到那一日,心弦断了,就会彻底油尽灯枯。 回驻清阁的路上,凉风习习,初秋一层一层泛起微凉。 锦素感叹道:“白羽少爷是个可怜人呐,自负骄傲,难当大任。不像从白少爷,心存大志,卧薪尝胆。” 琳琅打趣问道:“你可是看上从白了?” “哪能呐,我是什么身份?” 琳琅审时度势,一针见血道:“最好是别动那个心思,他不简单。表面上和风习习,谁知背后是不是蛇蝎面孔。有些人出生就注定荣光无限,不必努力就能得到一切,比如陆白羽,有些人却要费劲心思从别人手里抢过来,比如陆从白。” 锦素嘴上计较了下。“我看你一路上跟从白少爷有说有笑,以为你真要跟他站一堆去了。” 琳琅作势要打锦素,“瞧你乱说什么。我哪里跟他有说有笑了,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的敷衍话,他想拉拢我,以图他用,我又何妨拒人千里,没准他对我也有用。” “琳琅。”锦素凝重地看她,“你咋这么多花花肠子?” 琳琅低头浅叹一声,“没准我们是一类人,他想要陆氏茶庄的继承权,而我想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这些话听了锦素心里不好受,拉着琳琅欲言又止。琳琅的聪明劲儿超越她的想象,总有一天她能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只是现下就撕开纪忘川的面目让她看清楚,任她再强大的内心也抵挡不住爱情天崩地裂的绝望。“白羽少爷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你在这头担心也没用。” 琳琅说道:“明日是羽哥被关押的第四日了,你等着看,有些事男人不方便出面,但是女人不会坐以待毙。” 陆彦生做生意几十年,用铁齿金牙的信誉擦亮招牌,他有底线和骨气,为了陆白羽已经拉下老脸奔前奔后疏通关系。奈何,成国公不卖他面子,一连拒绝他三日,到了第四日,只能从别的办法入手。果不其然,陈其玫托人向成国公府上公子递了拜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世敬。 琳琅陪陆彦生在博之堂里围棋对弈,陆彦生总是心不在焉地远望着窗外,窗外的风景是看了千万遍的绿树垂荫。琳琅闷声不响拿着白棋子落在棋盘上,“爹爹,该您落子了。” 陆彦生尴尬地笑了下,双指捏起黑子,举棋不定。他在等一个人,或者在等一个消息。晨时时分,陆彦生以与琳琅对弈为由把她叫到博之堂来,可他一脸焦灼的愁色,骗不过琳琅的双眼。 千呼万盼的人终于来了,陈其玫风尘仆仆地赶来,脸上匀出难得的一抹笑色,看到琳琅在博之堂的一刹那,有点始料未及的况味,只一瞬,那抹笑色就悄无声息地夷平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其玫跨进博之堂,“老爷,羽儿的事有眉目了,有眉目了!” 陆彦生霍然起身相迎,琳琅紧随其后,陈其玫是她名义上的娘亲,该有的礼数一分都不落下。“夫人,坐下慢慢说。” 琳琅给陈其玫斟了杯茶,陈其玫一屁股坐在玫瑰椅上,喝了口茶,陆彦生把琳琅叫到博之堂就不准备瞒她,她也就不拐弯抹角把跟王世敬之间的一通谈话都前后左右一个弯儿都不转地倒出来。“国舅爷的话说白了,朱念安再好也是外人,比不得自家人亲近,若是咱们羽儿是他的舅爷,他有什么忙不能帮!还说成国公盼他正正经经娶个媳妇,收收贪玩的性子,赶紧生个嫡长子世袭爵位。他府上虽说姬妾如云,到底都是浮云过眼,都不拿真心对待,只要咱们陆家千金肯进门,他可以许她平妻身份,心里爱她敬她,当心肝宝贝儿宠着。” 陆彦生两只眼干涩地眨了眨,他不敢往琳琅身上瞟,干咽了口水,问道:“那你应承了?” “能不应承吗?羽儿的前途性命还攥人家手里呢。”陈其玫没陆彦生这么好脾性,她觉得白养活琳琅这么久,又许了她陆府长女千金身份好生伺候着,该是结草衔环报恩的时候了。“琳琅,咱们娘俩把话说开了。国舅爷看上陆府千金了,只是眼下还没过纳彩问名这些步骤,但看国舅爷的诚意,怕是也等不了多久。” 琳琅把脸转向陆彦生,从陈其玫身上没有转圜的余地,倒是陆彦生这厢,毕竟云淓是他一脉相承的亲女儿,要想嫁个高门大户,嫁入成国公府上倒是不屈就,算得上是高攀。“承蒙国舅爷错爱,只是,爹爹,国舅爷看上陆府千金,不一定是琳琅,也许是云淓呢。” 陈其玫脸色不悦,碍于陆彦生看着,只好苦口婆心地劝说:“王国舅那里在仰贤楼对你青睐有加,只是匆匆一眼就魂牵梦萦。再说,云淓琴棋书画都只是半桶水,论长相更是庸俗普通的姿色,国舅爷哪能看上他不是,男人的眼睛比毒蛇还厉害,好不好看,他还能不清楚。” 陆彦生嘴上不说,心里头不是滋味,琳琅与云淓明眼人都能区分高下,一个淮南橘,一个淮北枳,论谁都喜欢汁多味美卖相好看的,偏偏自己的亲生女儿云淓是那个淮北枳。“既然你都应承下了,琳琅,爹爹想听听你的意思。” “在琳琅心里,羽哥是亲哥哥,一切都以羽哥的安危为重。爹爹和娘亲若真想让琳琅嫁给国舅爷当平妻,琳琅即便心里不情愿,也断然不会说出半个‘不’字。俗话说,亲娘不及养娘大,是陆府养大了我,这份恩情没齿难忘,若要以琳琅半生幸福来换羽哥一世太平,琳琅万分愿意。”琳琅的话说得干脆漂亮,表面上言辞恳切都是感激之情,实际上这十年来,在陆府上任劳任怨、受尽冷遇,陈其玫肚子里都清楚。 陆彦生说道:“婚姻之事,容我再想想。” 在父母做主的婚姻大事上,闺阁千金素来没有发言权,陆彦生征求琳琅的意思,实际上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横竖都全看他们怎么拿捏权衡。 陆彦生枯眉深锁,王世敬仗着陆府有求于他不敢拂他的意,提出要娶琳琅,简直就是趁火打劫。从福州城把琳琅接回长安城,表面上纪忘川与琳琅只是主仆关系,但是自己曾经怦然心动过,岂会看不穿纪忘川望向琳琅时留恋无奈的目光里藏着深沉的爱意。他一方面晓得不能得罪王世敬这个小人,另一方面又怕得罪纪忘川这位君子。 谈话间,知文兴冲冲地一路飞奔,大步跨进博之堂,陆彦生起身免他那套下人见主子的虚礼。“快说,是不是大少爷有消息了?” 知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老爷,大理寺有消息了,大少爷一案,暂无头绪,成国公不再追究,让咱们未时去大理寺接人。” “太好了!”陆彦生忧心忡忡的老脸上浮现释然的笑影,“夫人,你快去准备火盆柚子叶,羽儿回来头一桩要紧事就是跨火盆,再备上一大桶香汤,用柚子叶洗个澡去去晦气。还有……还有哪些事要准备?对了,让厨房准备羽儿喜欢吃的菜,准备一桌子,咱们一家团聚了,终于一家团聚了!” 陈其玫按耐不住心情,催促道:“老爷,我这就去准备。您赶紧命人去接呀!” “知文,你跟我去,午时去!不,咱们现在就去!” 陆彦生激动得前言不搭后语,陈其玫喜极而泣,整整四夜辗转难眠,直到这一刻才能肯定自己还是活着的。唯有琳琅一面替陆白羽逃过一劫而庆幸,一面要替自己担忧泥泞难行的前路。 陈其玫与陆彦生有说有笑,琳琅插在两人之间生生成了多余的外人,她知情识趣地告退,前脚刚跨出门槛,知武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差点磕在她身上,幸亏候在门外的锦素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才躲过一劫。 知文戳着知武的脑门心数落道:“你这风风火火的干啥,差点撞伤小姐。” 知武来不及反驳,直说道:“老爷,不好了,又出岔子了!” 陆彦生脸上的笑色骤然凝固,陈其玫慌忙地一屁股摔在椅子上,“快说,一句话给我说完整了!” “少爷的案子明日卯正开堂审理!” 犹如晴天霹雳,一切本来井然有序,突然横生枝节,到底问题出在那个节骨眼上! 陈其玫破口呵斥:“王世敬那厮反水了?” “不知怎么的,走漏了风声,神策大将军亲自过问此案,大理寺卿不敢违抗大将军的意思,只能开堂审理。” 知武把打听出来的情况直统统地倒出来,众人听得一惊一乍得。 悲喜只在一瞬间,上一秒满心欢喜,下一秒就给她沉痛一击,陈其玫傻了眼,神策大将军到底是上辈子跟他们结了什么仇怨,要断了她的香火。“哪里得罪了这祖宗,这是要咱们羽儿的命啊!成国公都不追究这件案子,他一个正二品大将军瞎凑什么热闹!” 陆彦生极不乐观,愁云惨淡。“手握神策十二营的军权,他可比当朝正一品更狠!” 正文第一百十一章何所生(一) 一夜无眠,博之堂亮了一整晚的通烛。 陆彦生长吁短叹,在堂上来来回回踱步,神策大将军横插此事,必定是收到了陆白羽杀人案的风声,他本是座山观虎斗,根本无关他的痛痒,偏偏王世敬想以此要挟打起了琳琅的主意,纪忘川对琳琅的心思他本就是猜了个七八成,如今更是坐实了他心里的想法。 把琳琅许配给王世敬这件事情上的确疏于考虑,可陈其玫满口答应,临时反悔恐怕成国公不会就此作罢。如今王世敬又虎视眈眈,纪忘川怀恨在心,陆白羽卯正过堂问审,他落得里外不是人,要是个娘们,没准一时想不开,逼急了抹脖子就吊死算了。 陆彦生踟蹰了大半晌,为了亲儿子,再难拉下的面子也得扯下来,琳琅陪坐在红木圈椅上,正等着陆彦生开口。“琳琅,有句话,为父说,恐怕不合适,可迫在眉睫,只能委屈你帮一帮羽儿。” 琳琅断定了七七八八,表面照旧端着诚惶诚恐的模样,深怕自己力有不逮。“爹爹但说无妨,琳琅入了陆府的门,就把自己当成了陆府的人,只要琳琅能做到,绝不推脱。” 陆彦生的脸上千沟万壑,这四日愁苦不堪的日子度下来彻底老了,青丝成白发,忧思催人老。“神策大将军要亲自开堂问审羽儿的案子,怪只怪羽儿荒唐。你我都知道,他本性善良,若是说羽儿杀人,我一百个不相信,可是眼下玉堂春众人亲眼目睹,这一关恐怕难过啊。琳琅,你与大将军交情匪浅,是夫人草率了,答应了国舅爷的求亲,幸好眼下尚未成事,还望你去求求大将军,能否高抬贵手,放过羽儿一条生路,哪怕是流放,也请留他一条性命。” 琳琅连忙起身,陆彦生对她有恩,这般礼贤下士之态,让她心觉酸楚。要不是陆白羽惹下这堆腌臜事,行事爽气清高的老爷子哪能四处求人。“爹爹的话,琳琅记下了。只是神策大将军声名远播,凡事不留情面,丁是丁卯是卯,琳琅只管尽力一试。” “成不成在天。”陆彦生背着手走进里堂,“你也早点去歇息。” 今夜注定身处在博之堂、掬幽阁和驻清阁无人入睡,琳琅斜倚在床背上玩诸葛锁,锦素照着通红的烛光绣花样,她偶尔抬头看琳琅手指灵活地玩弄着新玩意儿,都到后半夜了,这位大小姐一点睡意都没有。 “大小姐,你就一点不担心白羽少爷。”不知从哪一个瞬间起,锦素开始称呼琳琅为大小姐,纵然琳琅再亲和,再不端小姐架子,那与生俱来的高瞻远瞩和观人于微的本事,还是在无形中拉开了人与人的距离。“白羽少爷落在大将军手里,可还有活路?” 琳琅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解诸葛锁,反问:“那我落在王世敬手里,可还有活路?” 锦素咋舌,“我倒是没有想到这层意思。看来大将军是知道国舅爷向大夫人讨你,故意找大夫人和国舅爷晦气?” 琳琅换了个睡姿,趴在床上,诸葛锁的凹凸部分啮合,匠心独具,琳琅把六根木条拆了下来,正动脑筋把它们装上去。“他的想法必定比我深远,总有他的计较在。” 锦素问道:“卯正开堂问审,你去不去?” 琳琅摇了摇头,“不去。羽哥爱面子,若是被我看到一身狼狈跪在公堂之上,恐怕他宁可回头去坐牢,也不愿意在堂上直陈实情。况且,我若是去了,对羽哥这案子不仅毫无帮助,还有起到反效果。” 锦素这回聪明了,明白琳琅的顾虑,紧赶慢赶地把话说出来。“没错,男人那些妒忌心一点都不比女子差。要是大将军看到你出现,没准以为你心里记挂白羽少爷,把他往死里判,那可就无力回天了,还是不去的好。” 琳琅歪着头看过去,锦素正揉着眉心抵抗频繁来袭的瞌睡虫。“困了就去睡觉,哪儿这么多话呢。” “我就打算陪陪你,你也赶紧归置归置睡了。”锦素起身走到琳琅床边,“这孩童的玩意儿都玩一晚上了,还不厌烦。你再不睡,鸡可要叫了啊。” 诸葛锁是晚上陆从白送过来的新鲜玩意儿,从白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知道投其所好,寻常大姑娘钟意的绫罗绸缎、金银饰品,琳琅都不稀罕,倒是这民间智慧的巧物让她特别垂爱。她小心翼翼地放在红木仙女菱花形盖盒里。“好了,晓得了,这就去睡。” 锦素从金玉挂钩里放下垂坠的蚊帐,忧心地问了句。“大将军会不会把白羽少爷给判死了呢?” 琳琅倏然笑了下,微微扬了下唇角。“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哪儿是陪我?你分明是担心羽哥的安危,所以夜不安寝。” 锦素红了脸色,板起脸孔否认道:“哪儿话,你可一天到晚拿我开涮,当我好欺负。” 琳琅睡得晚,起得早,锦素端着一脸盆洗脸水叩开房门时,只见琳琅穿着一袭清丽淡雅的浅紫色交领襦裙,裙面上绣着梨花白,净玉无瑕,温文尔雅。 菱花铜镜前,琳琅对镜贴花黄,只小睡了两三个时辰,肤白如凝脂,唇红如樱桃,依旧光彩照人。 琳琅不假思索问道:“锦素,车马备好了吗?” 锦素不明所以,问道:“备车马作甚?” 琳琅急着打发锦素出去,怕锦素问话太多让她窘迫。“今日陆叔叔特许我出门,让你备就去备,别问这么多了。” 锦素恍然大悟,故意拖长语气说道:“昨儿,你可是义正言辞说不去的,怎么今儿一大早就嚷着要去。” 琳琅回道:“昨儿你问我开堂问审去不去,我说不去。今儿我就出门逛一圈儿罢了,怎么你还不允许?” 锦素朝外望了眼,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得正起劲。 “外头下雨呢。” 琳琅在发髻上斜插了一只式样简单的珍珠发簪,整了整裙摆,撩开竹帘子跨出门外。“不管我今日去不去大理寺,我横竖得出陆府大门。陆叔叔昨天低三下四地请我去求大将军开恩,我要是不出门,岂不是言而无信了。可我要是去求大将军,岂不是让他徇私舞弊。他有他当官行事的作风,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令他为难。” 锦素由衷赞叹道:“大小姐,你可太通情达理了。哪个男人要是被你看上,简直就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了,得升仙啊!” “瞧你最近越发会拍马屁了。”琳琅抬眼看天昏暗的天色,往抄手游廊处走,边走边回头看锦素,有些警醒的意味。“锦素,不管我这话说得好不好听,我得提醒你一下,别打大将军的主意,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允许你算计他。” 锦素失望地苦笑了下。“你明知道我打大将军的主意,还留我在身边,就是为了时刻看紧我?” 琳琅隔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你是我的亲人,而他是我想要保护的人。” 陆白羽杀人一案由大理寺卿主审,而神策大将军纪忘川则列座在主审官旁边,他身着官袍威严凝重,蔚然深秀。因开案审理此案,相关涉案人员悉数到齐,连表面上扯不上关系的国舅爷王世敬都来到公堂之上列席旁听。 证人证言过了一遍事发经过,众口一词,朱念安与陆白羽互相推搡斗殴,陆白羽出手狠辣,朱念安才会英年早逝,不幸殒命,陆白羽毫无招架的力气。 此案太过简单,人证物证俱在,似乎没有任何变通的余地,大理寺卿惊堂木一拍,正要盖棺定论,不料纪忘川笃悠悠地说了声。“慢着。” 大理寺卿是从三品上,神策大将军是正二品,论官阶,纪忘川一句话能把大理寺卿活生生给压死,既然大将军发话了,还不得赶紧转头行注目礼。“此案是否尚有隐衷,还望神策大将军明示。” 纪忘川慢慢地抬眼望众人,有一种睥睨天下,独领风骚的霸气。“朱念安与陆白羽推搡斗殴中暴毙,是否请仵作验过尸身?” “这……”大理寺卿急得头皮发麻,神策大将军没事找事故意把案子倒腾出来,他本以为是为了置陆白羽于死地,如今这话锋一转,难道他领会错了神策大将军的心意。“下官办事疏漏,并无让仵作验尸。只是如今朱大人不幸早逝,已经盖棺,再过三日就要下葬,此时检验,恐怕不妥。” 纪忘川嘴角一扬,凝重深远,不容置喙的口吻。“开棺验尸!” “传令下去,开棺验尸!”大理寺卿向纪忘川拱手道,“本官断案多年,行事一向严谨,今日多亏大将军提醒!务必调查清楚,查个水落石出,还陆白羽和朱念安一个公道!” 公堂上众人哗然一片,大理寺卿连连应是,王世敬如坐针毡,死了个无关痛痒的人,连他爹成国公都只是假模假样追究公道,倒是纪忘川特别上心。 只见四名身着丧衣的仆役抬着一口棺材走进大理寺正门,坐在对面平头马车上的琳琅心里咯噔一声响,这公堂审案要唱哪一出戏折子? 金丝楠木棺材往公堂上一放,堂下窃窃私语不绝,一个七品芝麻官的棺木竟然用上了堪比黄金贵重的金丝楠木打造,不禁引人联想非非。王世敬顿感喉咙沙哑,坐立难安,在椅背上左靠右靠都觉得不踏实。 大理寺卿与众人看到金丝楠木棺材眉心一冷,原本只是审理一桩杀人案,陆白羽即便是长安城的富贵公子,到底不是官场中人,牵连不广。可眼下这朱念安的棺材一抬上来,在金丝楠木上雕金刻银,单单是这一台棺材就能抵上七品官十年的俸禄,这到底该审一审杀人案,还是要段一段腐败案?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瞟了纪忘川一眼,只见他坦荡平和,饶有兴致地看朱念安金雕玉砌的棺木。大理寺卿再看另一侧得国舅爷王世敬,合拢了骨扇,眼神艰涩。这两位爷都不好对付,神策大将军主张开堂审理,国舅爷期初拖着不肯销案,意图只想给陆白羽一个教训,换得陆家一个恩情。如今两人左右夹击,他踟蹰不定,得罪了哪一方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纪忘川发号施令惯了,冷漠说了句。“开棺。” 惊堂木当堂而起,大理寺卿连忙附和。“开棺!” 王世敬骨扇柄朝圈椅扶手上一敲,“朱念安好歹是朝廷命宫,如今正值壮年,死于非命,本身就藏着口怨气。死者为大,不如就此让他入土为安。一旦开棺验尸,必定惊扰阴魂,万一阴魂索命,岂不是害了堂上无辜之人。” 大江国民间素来信奉鬼神邪说,王世敬一通歪理邪说倒是吓唬得听审的一众百姓阴恻恻地背心发凉。 纪忘川徐徐说道:“大理寺是清正严明、探求公理之所,岂容鬼神邪说扰乱视听。既然开审,必定要断个清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陆白羽跪在公堂下,目睹纪忘川与王世敬你来我往的交涉,他打心底对他二人全无好感。 神策大将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偏不倚要查的是真相,这倒让大理寺卿有点摸不着头脑。既然大将军要真相,他只能按照既定的步骤去寻求真相。在陆白羽的案子上,只能顾全一方,失得哥情顺嫂意,在朝堂上为官,头一桩要学的就是站好队伍,屁股决定脑袋。如今神策大将军是崇圣帝跟前的红人,越级提升已经可见一斑,少年英才,风头正盛,手握重兵,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兴兵围困长安城,也有三成成算。 大理寺卿说道:“仵作验尸。” 纪忘川留意到大理寺卿看他的眼色,这是个聪明的角色,而后他不疾不徐说道:“本官尚有些事,先走一步,倘或杀人属实,一切按律法惩治,倘或被人栽赃嫁祸,相信大理寺卿必定会给陆白羽一个公道。” 话意分明,掷地有声。 陆白羽回头看纪忘川秀颀高俊的背影,他一直以为纪忘川是来送他一程,没想到纪忘川一字一句都有些偏帮他的情理在,只是他看不穿纪忘川可能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打算。 金丝楠木棺材里陪葬品金银财帛,翡翠古玩,一应俱全,小小一个七品官能有这落葬的派头,难免让人心头一凛。仵作上前检验尸身,接下去的事,纪忘川也不想再费神,索性大步流星地走出大理寺。 到底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朝堂上趾高气昂站着的高官重臣背后干了多少腌臜事,恐怕他们早就忘记了,但纪忘川掌握得一清二楚。他不仅记得,还学会了不少手段。 泼天疾雨噼里啪啦地落,这一整年的雨水,似乎都集中在这大半年的光阴。 琳琅靠坐在马车内,迦南香熏得神清气爽,她撩开车帘子,街面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只有寥寥过客经过大理寺外的高墙。 大理寺所掌大江国的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只要在大理寺开堂审理之案,必定要做到推情定法、刑必当罪。陆彦生托关系拉人脉,就是为了让这桩案子能够销案,一旦开堂,要无罪释放是极难的。偏偏到了节骨眼上,纪忘川执意要开堂审理,几乎就是要断绝了陆氏嫡系的香火。 锦素看琳琅撩帘子放帘子的动作重复了一个时辰,晓得她忐忑不安。“大小姐,要不要进去看一眼?” “男人公堂上审案子,我参合进去反而有弊无利。”琳琅深知利害关系,但纪忘川到底会不会以开堂审案为由,直接判陆白羽斩立决,其实她心里还是没有成算,到底不是纪忘川肚子里的蛔虫。 锦素低头给琳琅斟了杯茶,“那你把心放肚子里去,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将军要真使小性子往死里判,你把这车帘子扯破也没用。” 琳琅伸手接锦素递过来的茶,不小心茶碗一偏,洒出了一小半茶叶,似乎是个不祥的预兆。人心里头有事,看到草木凋零都能当成是厄运之兆,何况冷不防洒了半杯的茶水。“朱念安的棺材都抬进去大半个时辰了,你去打听打听,眼下是什么境况。” “瞧你心急的,你放心,公堂上有你熟人啊。” 琳琅催促道:“快去!” “成成成。”锦素紧赶着下马车,“这就去。” 锦素走了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琳琅揪心地靠着侧壁,车外跫音响起。“这么会儿功夫就回来了,打听出什么没有,羽哥可好?” 车帘外的人迟迟不入内,琳琅忧心焦急,连忙挪过去,撩开车帘,“磨磨蹭蹭的,快上来回话!” 一身锦绣绫罗紫袍,袍上绣径二寸独科花,佩金鱼袋,衣冠楚楚,面如冠玉,眼若流星,唇若涂抹,轰然之间照亮了整个阴雨凄厉的天色。 纪忘川牵起袍角,径直走进车厢内,琳琅惊惶有之,惊喜有之,情绪杂糅,吱一声。“大将军。” 琳琅赶紧递了个蒲团过去给纪忘川靠坐,纪忘川嗯了声。 冷不防车辕开始滚动,琳琅超前一倾,恰好倒在纪忘川怀里,许是两人心里都有不爽快,这点突如其来的接触反而有些尴尬。 琳琅赶紧正坐好,“这马车怎么走了?” “停在这里做什么?”纪忘川直勾勾地看着琳琅,说道,“你是在等陆白羽?” 琳琅咬了咬嘴角,说道:“锦素去打听消息了,我要是走了,她会担心的。” 纪忘川说话没好声气,随便说了几句,都是咋咋呼呼的气话。“我早看你那丫头不顺眼,找不到才好。你要是怕没人用,我拨几个将军府的人过来给你。” “这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么。” 琳琅拿话噎他,他也没辙。纪忘川舒了口气,准备好好跟琳琅说话,前头那阵怨气先散了再说。“咱们好好说话。” 琳琅点点头,她一直都想跟他好好说话,谁让他上车就没头没脑一顿火气。“大将军,陆白羽的案子审结了?” “尚未。” 纪忘川闭目养神,躲开琳琅的目光,他不想从琳琅的眼神里看出一丝一毫对其他人的牵挂。 “大将军,陆白羽这件案子有蹊跷,对不对?”琳琅略微靠过去问,“不然大将军岂会亲自过问。” “不知。” 纪忘川岿然不动,面无表情。神策大将军的脾气向来不太好,尤其是特别爱拈酸吃醋,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偏偏还喜欢使小性子。对付纪忘川琳琅已经摸索到了一些门道,他生气时候哄着,但只哄一遍,大将军生气如闪电,来得烈,去得快,哄不好,索性就放任着。 果然不出一会儿,纪忘川眼皮子抬了下,“陆白羽惹上人命官司,你怎么不来求我?你可知那陈其玫去成国公府上献拜帖,要成国公销案,前提是王陆两家联姻。” “我求你有用吗?”琳琅嘟囔了下,态度不热忱,“我要是替陆白羽说好话,没准你让他死得更快。” 纪忘川绷不住噗嗤一笑,说道:“亏你聪明,算是给他留了条活路。” 马车一路平稳地朝前跑,越跑越远,大理寺被彻底抛诸脑后。琳琅撩开窗帘,沿途潮湿的风光急速向后倒去。“琳琅不明白,朱念安开棺验尸,陆白羽还有活路?” “我要护的人不是陆白羽,他的死活跟我没关系。可偏生陆彦生和陈其玫要拿你当人情,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了。”纪忘川剑眉冷凝,咬着后槽牙,那是说不出的恨。“朱念安是成国公门下弟子,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陆白羽杀的,又有什么关系。关键在于他生前贪腐,否则以他区区七品芝麻官的俸禄怎么能去玉堂春里撒野?至于那口金丝楠木棺材和棺材里的陪葬品都是受贿的证据,上梁不正下梁歪,万一大理寺审理朱念安贪腐案,成国公难道能独善其身?不仅如此,仵作验尸之后,会验出朱念安是服食五石散过量,毒发而死,而陆白羽只是恰好在他将死不死的当口上碰了他一下罢了,顶多算是陆白羽倒霉,坐了四天冤狱。” 琳琅惘然一叹,果然一切纪忘川尽在掌握之中。“所以,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纪忘川说道:“我不过是一石二鸟,让王世敬知道,他爹一系的贪腐案子,我已经略有所闻。再者,我要还给陆白羽一个清白,不能让王世敬拿这个要挟陆家,你们陆家真正欠人情的可不是王世敬,是我纪忘川。” 琳琅抱着双腿,下颌枕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不论看几遍都是那么好看,这就是耐看。他颐指气使的姿态,挥洒着他运筹帷幄的本事,他掌握一切的资源,并且成功地掌握着使用的时机。身为绣衣司主上,他手里捏着成国公贪污受贿的证据,崇圣帝不想动他,要继续放在池子里养肥,他也只能放任监视,只是王世敬竟然把主意打到琳琅身上,他就不得不出面警告暗示。 朱念安到底是不是过量服用五石散而死?他根本不愿意花那个功夫调查,绣衣司要做成一桩表面证据成立的案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要让仵作验出朱念安死因与陆白羽无关即可。 纪忘川继续闭目养神,琳琅近在咫尺,可他仍保持着一段不尴不尬的距离。藏了一肚子火气又酝酿上来,多亏项斯及时汇报陆府的动向,他派人在朱念安的尸身做了手脚,伪造成五石散服用过量的假象,再向大理寺施压要求开堂审理此案,置诸死地而后生,这才挽回了陆白羽的清白和陆氏茶庄的声誉,不至于被成国公牵着鼻子走。 他气琳琅自作主张,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他,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已经亲密无间,她却总想让他独善其身,不愿意让他成为她的依靠。想到这一点,无名火蹭蹭往上窜。 琳琅注意到纪忘川的情绪有些冷漠,又在使小性子了,她软糯糯地喊了声:“老爷。” 他喜欢听她喊“老爷”,不仅因为发音的腔调特别好听,而且在大户人家里头,妻子喊丈夫也称呼为“老爷”。 “你心里可还有我这个老爷,出了这等子大事,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纪忘川冷冷一斥,“是不是要等成国公府上的花轿抬到陆府门口,还要把我瞒在鼓里?” 琳琅一脸委屈,“我只是不想给您惹麻烦。” 到底经不起琳琅的委屈相,一臂把她揽在怀里,说道:“你若是嫁入了王府才是真给我惹麻烦。” 琳琅语气服软道:“老爷,琳琅记下了,以后再不会自作主张,大事小事都好,专给您找麻烦。” 他抚摸着琳琅的侧脸,滑不溜手,再低头看一眼那双明媚的桃花眼,连心如止水的他都为之心动若狂,何妨王世敬那个花花公子会动那个鬼心思。 纪忘川说道:“你再等我几日,我跟老夫人说去,让她筹备筹备去陆府上提亲,还是早点把你娶过门,免得夜长梦多。” 琳琅扬起乌黑浓密的睫毛,这是一双清澈入心的眼,只要看一次,就会看到人心里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等您。” “一言为定。” 纪忘川嘴角一扬,俯下头寻找温润的嘴唇,琳琅头微微一偏,一手堵住他的嘴,眼神朝车门外一瞟。“老爷,您又不老成了,外头有人呢。” “别怕,有我呢。”纪忘川复又笑道,“不许再用个‘老’字,我少年轻狂着呢。” 琳琅心满意足地躺在纪忘川怀里,迎接他强硬到不容反抗的吻。带着渴望的吻,却总是越吻越渴,怀里的小妖精闭着眼睛,化作了兑了水的稀泥,任他这样捏那样摆,怎样都欢喜。 在倾盆的雨中,急马奔驰而来,追赶着琳琅乘坐的马车,来人一边追,一边喊着:“哪里来的宵小匪类,还不快停下马车!” 纪忘川把琳琅按倒在车厢内,轻声道:“没想到那丫头还有这身手,这么看来她留在你身边倒是能护你周全。” 赶车的马夫问道:“大将军,要不要停下马车?” “随她追。” 纪忘川冷笑着,他要看看锦素的身手本事,能骑马追上马车让他高看一眼,可光是会骑马保护不了琳琅。 琳琅猜到纪忘川在试探锦素的武功,一旦被他发现锦素就是在福州城苔菉镇码头行刺他的黑衣人,以他谨小慎微的个性,绝不会留下锦素的性命。 “停车!”琳琅倏然撩开车前的帘子,赶马的车夫被琳琅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生怕把大将军的心肝宝贝给颠簸下去,连忙扼住缰绳。 纪忘川动作迅猛,伸手把琳琅拽回来,“不要命了?” 锦素从疾驰的马上一跃而起,轻功了得,抽出佩剑,阻截在马车前方,“宵小匪类,敢把主意打到陆家大小姐身上了,要想活命的,还不速速把大小姐放下!” 纪忘川徐徐跃下马车,轻蔑笑道:“在此大放厥词,恐怕你还不配。” 纪忘川高俊站立在马旁,无论他站在哪里,都能为景色增添无穷无尽的魅力。 脑海瞬间放空一片,没想到劫持大小姐离去的竟然是神策大将军纪忘川,他应该正在大理寺审理陆白羽杀人一案,怎么能分身到此? 纪忘川一早知道锦素不简单,只是这一相见的刹那,锦素眼中流露出决断的杀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种凛凛杀气遮不住。 锦素没有琳琅的城府,悲怒已然倾泻而下,止不住的恨意涛涛,佩剑指向了纪忘川的方向,颤抖的手臂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 琳琅可以被他的柔情蜜意蒙蔽,但仇恨让她的心无比清晰,她要杀了眼前这个男子,哪怕是以卵击石也在所不惜。 剑身快如闪电,他却临危不乱,他心底讥笑着锦素不自量力,她这一身的武艺根本没法让他抬一下眼皮。可琳琅却慌了神,就在剑锋快要劈向他的肩胛时,她纵身跳下马车以身掩护。“锦素,不得无礼!” 同样的一幕,在长安城坊市间与福州城苔菉镇码头交替重演,只是那一夜天晴,这一日天雨。片刻凌乱的眸色逃不过纪忘川的眼,他认出锦素就是在苔菉镇码头行刺他的黑衣人。琳琅抬眼捕捉到纪忘川澄澈的双眸暗沉下去,恍如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枯井,她连忙周旋。“老爷,锦素只是护主心切,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您知道的,她受得那些苦,她以为您是来抓我的人,才会不分青红皂白拔刀相向,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她这一回。” 纪忘川不屑地看锦素,口气淡淡的,似乎她连让他生气都不配。“快滚。”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锦素死咬着口风,她不甘心放过纪忘川,仇人近在眼前,只要把剑刺向他的胸膛,用他滚烫的热血来祭奠死去的英灵。可琳琅偏生不肯让开,锦素看不透琳琅此时要保护的人不是纪忘川,而是她。 “快回去!你以下犯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琳琅直面锦素,让她走,可她却好似钉在那个位置,不肯离开一步。 锦素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大小姐,你快让开,我一定要杀了他,替老爷夫人报仇!” 此言一出,在场的纪忘川和月琳琅闻言震惊,琳琅震撼惊骇,犹如心底涌起万千巨浪,要将她打碎吞没。“你再说一次。” 话音刚落,锦素就暗自后悔了,她亲自打破了琳琅的梦,把她牵扯到了无尽的复仇黑暗中。“琳琅。” 琳琅情绪激动,愤懑逼迫道:“我让你再说一次!” 可能这就是所谓天意,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只是这真相正好在今日撞上。既然已经把话开了道口子,也不妨把它说清楚,锦素说道:“大小姐,你还记得吗?十年前山庄被攻破的前几天,我们在山下救了被灞山灵蛇咬伤的少年,给了他一枚解药,那个少年就是他。灞山灵蛇的毒性诡异,要是没有山庄特制的解药根本无法通过灵蛇阵。而那夜山庄灭门,有一个黑衣人被扯掉了面巾,那个人就是他。” 排山倒海的回忆压迫琳琅透不过气,这些灰暗的往事一时隐身在记忆里,只要稍稍被扯出一个边角,就能把整片都拽出来。 她慢慢地转身,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只有在眼中喷薄的泪在脸上自由驰骋。“纪忘川,那个少年是不是你?”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设想过一千一万遍,可真相揭开,直面琳琅时,他没有招架之力,心痛得恨不得拔刀捅向自己。他身不由己,却不容抵赖,犯下的错,总算到了该清算的时候。纪忘川点了下头,琳琅的眼里早就没有了他的踪影,他们的爱情瞬间驱散成了泡影。 琳琅扯开了他的圆领袍,怔怔地看着肩膀上触目惊心的伤疤,十年过去了,痕迹依旧显眼,一排牙印中间缺了两颗门牙,没有什么比这证据来得更加直接。 他是那个将死的少年,他是灭他全家的凶手,他是她爱的老爷,他是她毕生的仇人! 锦素问道:“大小姐,你都想起来了?” 琳琅万念俱灰,迟钝地点头。“为什么?月海山庄犯了什么错,值当你们灭我满门?” 仇恨会给人无穷无尽的力量,会让人蒙蔽了初心,这场孽缘到这里就该终结。纪忘川再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始作俑者是崇圣帝,他要鲸吞月望山的万贯家财,身为大江国的子民,除非推翻崇圣帝的统治,否则都是瓮中捉鳖,根本无力与当朝者抗衡。 琳琅的心业已中空,一早就已经拴在了纪忘川身上,如今这颗空荡荡的心被仇恨重新充满。“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用你不可一世的态度告诉我,只是个误会,那个人不是你。” 纪忘川扶住琳琅的肩膀,让她不至于因彻骨的冰冷而冻伤自己的心。“琳琅,你冷静点,别为难自己。” 琳琅厌恶地推开他的手,任何一星半点的触碰都让她感到恶心,她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人,厌恶到窒息,厌恶到心寒,厌恶到痛不欲生。“别碰我。” 澄澈明亮的双眸中酝酿出了瓢泼大雨,到了伤心处,即便是铮铮铁骨的男儿也会落下清泪。“琳琅,别这样,别困住自己,你若是真恨我,我便给你一个解脱。” “纪忘川。”琳琅几乎透不过气来,喘了口大气,“我真的恨你,以前有多爱你,现在就更恨你。” 纪忘川解下挂在蹀躞带上的佩刀递给琳琅,“只要能让你好过一点,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杀了我。” 仇恨冲昏了她的头脑,眼前只有漫天的血光,耳畔传来亲人亡魂丝丝入命的呼叫。佩刀窝在手心里仿佛有千斤重,几乎要把琳琅压垮,她不甘心地握着刀,仰起脸看眼前这个伤心的男子,他凭什么伤心,凭什么落泪,凭什么比她还要悲痛。他明明就是个骗子,偷走了她的一切,还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凄风苦雨下,漫天漫地之中仿佛只剩他们两两相望。佩刀不偏不倚地刺中纪忘川的胸膛,鲜血喷薄洒在她的脸上,琳琅惊恐地松开手,趔趄地倒退,她惊慌失措地摇着头,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爱恨只是在一瞬间,天翻地覆地变幻了最初的模样,纪忘川想伸手去扶她,可她却拼命逃开。 马夫看到琳琅刺杀神策大将军的一幕,连忙从马背的行囊里找出包裹的纱布,奔上前来扶起身受重伤的纪忘川。“大将军,属下这就带您去找大夫!” 纪忘川忍痛捂住胸口,表情舒展而温和,注视着琳琅。“别怕,你做得对。” “纪忘川,我不需要你成全我。”琳琅含泪看了他一眼,转身从夺过锦素手中的佩剑,往脖子上抹,“你若死,我也不活。” 纪忘川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雷厉风行地拔下插在胸口的佩刀,刀柄投掷向琳琅的手腕,哐当一声,佩剑掉落在地上。“快走!” “我不走。”琳琅抬起婆娑的泪眼,“纪忘川,为什么?为什么要灭我满门?” 血流速很快,因失血过量,脸色刹那间僵白了一整片。“琳琅,月海山庄之仇,我一人扛下了,我以死偿还。” 锦素见惯了生死,早就练就了一副冷漠的心肝,她站在月琳琅身后,不屑地讥笑道:“血海深仇,凭你一个人,怎么扛?” 纪忘川恨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个不知眉高眼低的死丫头捣鬼,他跟琳琅的未来是一条康庄大道,怎么会落到眼前不能收场的地步!“你若真是心疼你家小姐,犯不着把她往绝路上逼。月海山庄灭门一案,你当以你那点伎俩能够拨乱反正?眼下再死揪着不放,你只会害死琳琅!当日在五牙大舰上,我就该杀了你!” 无边的血色从他的胸口蔓延到琳琅的眼里,膝盖几乎要瘫软在湿泞的地上。纪忘川迅速飞了眼身旁的骏马,命令锦素道:“快带她走,要是被人看到她刺杀神策大将军,几条命也不够她活。” 锦素清醒地接受了纪忘川的命令,拉着琳琅上马绝尘而去,琳琅满目萧索,望着纪忘川越来越远的身影倒在血泊中。 雨滴像锥子一样敲打着她的心,她颤抖着嘴唇,问道:“锦素……” 锦素使劲摔着马鞭,安慰琳琅说道:“大小姐,你别怕,咱们很快就回到陆府了。” “锦素……我是不是报仇了?” 锦素迎合道:“报仇了,你做到了。” 她怔楞着,心里感到了无边无际的压抑,颠簸的马背,满眼的血色,这些都曾经是她最恐惧的事物,如今竟然全无半点惧怕,心已经空了,连恨都快要消失了。在那一瞬间,她最害怕的竟然是,那把刀是不是真的杀了那个人? 琳琅绝望地垂下头。“可我一点也不高兴,我很难过,从未如此难过。” “大小姐,我错了。” 锦素认错了,杀了纪忘川又如何?为了十年前那桩找不出头绪的血案,她亲手摧毁了琳琅的幸福。当夜围困月海山庄的人,又何止纪忘川一人,那时他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少年,顶多算是个侩子手,即便杀了他一个,还有数不尽杀不完的仇人,又该怎么清算?把沉重的深仇扔在琳琅孱弱的肩膀上,让她怎么去扛? 琳琅喃喃发问:“他会不会死?” 锦素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 “那我会不会死?”琳琅问道,“为什么我现在比死还要难受?” 锦素吓得心惊胆战,琳琅语丝飘忽,万念俱灰的模样,恐怕真的会出大事。“大小姐,你可别吓我,我给你下跪了,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们马上就到了。” 琳琅拍了拍马脖子,冷笑了下。“报了仇又如何?我一点也不畅快,一点也不想笑。我想哭,心里憋着真难受。”她垂丧着出了口气,“我很累,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大小姐,你千万撑着……” 锦素痛哭流涕说了许多后悔的话,可琳琅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倒在马背上,她没有听到锦素的忏悔,也没有再感受到锥心的雨滴,只是闭上了双眼,整个人好像去地狱走过了一遭。 琳琅一连昏迷了三日,锦素就在她床前守了三日,到了第四日,天空好不容易放了晴,迎来了初秋的微凉。琳琅在惊恐中醒来,她尖叫了一声,睁开双眼,看到锦素憔悴地坐在杌子上。她握住锦素的手,问道:“他死了吗?” 锦素摇了摇头,“派人出去打听了消息,坊间各种传言满天飞,有说是倭寇潜入长安城报仇,也有说是情杀,还有说是政敌行刺,只是至于他是不是活,却一直得不到确凿的消息。这三日来,太医院的太医都快把大将军府门槛都踏断了,可见当今圣上对他极其重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琳琅迷茫地按住胸口,说道:“我睡了三日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他死了,我很难过,难过得想跟他一起去死。我死了以后要过鬼门关,走黄泉路,我一路追赶他的步伐。他死得比我早,我远远看着他的身影走上了奈何桥,那里有一条河叫做忘川河,我如今才想明白,他的名字就叫忘川,他一定有许多悲伤的想要忘掉的往事,也许我们的过去,就是一件应该忘记的往事。守在桥头的孟婆问他,要不要喝下孟婆汤。我看着他拿起了孟婆汤,我拼命喊他的名字,歇斯底里地喊他的名字,可他没有听到。他喝下了孟婆汤,走过了奈何桥,他真真正正地忘记了我。当我走上他走过的路,孟婆问我要不要喝下孟婆汤,喝下,就会忘记前尘往事,重新投胎。可我却没有喝下那碗孟婆汤,心痛得不能呼吸了,我突然明白了,我害怕他忘了我,我更害怕我忘记他。孟婆告诉我,如果要记得前世的爱人,必须跳下忘川河,忍受千年的煎熬,才能再入轮回。我在忘川河里煎熬,看着他一世又一世地过河,一世又一世地忘掉前尘……” 锦素被琳琅絮絮感动流涕。“大小姐,你别说了,锦素知道你心里苦。” “真是一个很长的梦,好像过了几世的轮回。”琳琅无奈地叹息,“他若真是死了,恐怕不想再记起我了。” 锦素问道:“你还恨他吗?” 琳琅怏怏不乐,转眼看支起的窗户外的秋色。“不论他是生是死,以后再无干系,就当是个陌生人。” 锦素听出琳琅话里的言不由衷,她不过是自欺欺人,最后伤得还是自己。“你放得下?” 琳琅摇了摇头,她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眼前纪忘川生死没有音讯,谈何能不能放下。昏迷了三天,滴水不进,琳琅说道:“给我泡杯西湖龙井,我喉咙燥得发慌。” “是是是,这就去。” 琳琅把锦素打发出门去烧水煮茶,她靠在枕垫上,漫无目的地看着梧桐叶由绿转黄,微微凉凉的秋叶,叶叶黄黄的风景。 入了秋,挂在门上的竹帘都撤下了,半敞着门,秋风轻飘飘地吹拂入室,送来一缕优雅的龙涎香。 陆白羽轻轻叩了叩门,琳琅唤了他一声“羽哥”。陆白羽拖了张小叶檀圆形杌子坐在琳琅床旁,怜惜地看她好似经历风霜拷打的惨白脸色。“这阵子让你挂心了,你该好好补补身子了,憔悴成这个样子。” 琳琅靠着床背,陆白羽起身替她垫高了枕头,让她靠个舒服的位置。“羽哥,你也瘦了,大理寺的案子结了吗?” “案子结了,大理寺裁定朱念安是服用了过量的五石散暴毙包庇而亡,还了我清白。”陆白羽怅惘地叹了口气,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我欠了纪忘川一个人情。” 琳琅若有所失,问道:“他如今怎么样?” 陆白羽回道:“生死未卜。当日他离开大理寺后遇刺,按说神策大将军武功盖世,怎么会轻易被人捅刀子?神策十二营派了最精锐的队伍去调查此事,若是倭寇作乱,恐怕整个长安城都会被翻过来。” 琳琅嗯了声,眼神不由自主地阒然。 陆白羽见琳琅神色有异,说不出的悲切,又故作隐忍。“琳琅,纪忘川遇刺当日,你就一直昏迷不醒,你是不是看到了行刺之人?” 琳琅摇了摇头,止不住咳嗽起来,抽出枕畔的丝巾掖住口。她不想再继续关于纪忘川的话题,再论下去,除了彻心的难过,也不会生出其他情绪。“羽哥,你找我有何事?” 陆白羽说道:“我来谢谢你。” 琳琅婉约地笑了笑,她当然晓得陆白羽的意思,陆白羽一定以为纪忘川突然伸出援手彻查朱念安一案是因她所求。“我没有求过他。羽哥,你谢错人了。” 陆白羽有些难以置信,尴尬地笑了下。“既然如此,我也不说谢不谢之类的话了。吃一堑长一智,我也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了。如今我陆白羽的名声是臭了,父亲对我已经全无期待,看来这茶庄的继承权最后还是要落在从白手里。” 陆白羽一直浑浑噩噩地在他长子嫡孙的位置上发着青天白日梦,不知道他的地位早就岌岌可危,如今经历了人生跌宕的起伏才幡然醒悟,虽说迟点,但也不是完全无望。 在继承陆氏茶庄这件事上琳琅看得通透,陆从白和陆从骞固然虎视眈眈,在陆彦生的观念里长子嫡孙继承家族掌权根深蒂固,除非陆白羽彻底伤了他的心,让他绝望,否则陆白羽只要稍加改变,陆彦生心中的天平仍然会轻而易举地朝他倾斜。“痛定思痛,今后谨慎为人,在爹爹心里,最看重的还是你。” 陆白羽感慨唏嘘,说道:“亏了这次大理寺还了我清白,否则王世敬那厮落井下石,可就把你给搭上去了。”陆白羽懊恼地搓了搓手,“现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王世敬那厮诱我染上五石散的毒瘾,让我身败名裂。” 琳琅不禁疑心道:“世人攘攘,皆为利往,你身败名裂对他有什么好处?” 话赶话到了这份上,陆白羽再愚钝的脑子应该有所领悟。“你的意思是,王世敬与人勾结,之前故意与我交好接近我,带我去风月场所,诱我染上毒瘾,朱念安又是他的人,也许是他设局引我入瓮。琳琅,以你看来,何人与他勾结陷害我?” 昏睡了三日,体力上不济,琳琅朝后靠了靠,说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陆氏茶庄生意上的对手,要么就是羽哥你的兄弟。生意对手很多,可兄弟只有两个。” 陆白羽打心底佩服琳琅的心眼,好像蜂窝似的。“从白和从骞?” 琳琅说道:“羽哥失势,继承权自然落在从白和从骞身上,长安城首富,对谁都有那吸引力。他们之中若是有人与王世敬谋划,那么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在长安城声名扫地。” 陆白羽自嘲一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怪我放浪轻狂,才让人有机可乘。这趟蹲了大狱算是让我想明白了。” 琳琅劝慰道:“浪子回头金不换,爹爹定会感念羽哥一片悔意。” 陆白羽点了点头,环顾着房内清清爽爽的摆设,琳琅以前喜欢摆弄花草,连他的房间里都插着当季时令的花,如今驻清阁里连一片花瓣都找不到,窗口的青花缠枝花卉凤纹筒瓶光秃秃地兀自立着。 这些看似无心的举动,其实都是有心所为。琳琅知道纪忘川有枯草热,闻到花香,触碰到花粉都会引起周身不适,担心他偶尔造访会有不妥,一早就清理了房内的摆设,务必不留一花一草,如今想来,真是多此一举。纪忘川活不活得下来要另说,即便活下来了,他也不会到驻清阁来触霉头,他们这段孽缘恐怕也是说散就散了。 神策大将军遇袭,是这一年来轰动长安城的大事,也是一件奇事。武功盖世,岳峙渊渟的神策大将军被无名之辈所伤,事发之地在崇贤坊与长寿坊之间,偏偏那日下了场暴雨,街市上几乎无人往来,所以,无人亲见到底到底是何人所为。 遇袭的消息传到静安堂时,纪青岚正拨弄着蜜蜡佛珠串念经,只见光色饱满的鸡油黄蜜蜡佛珠像断断续续的眼泪一颗一颗滚在蒲团下,她惊慌失措地往震松堂赶去,虽然纪忘川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到底养了二十二年,指望着他出人头地,给她尊荣与光耀,怎么一瞬间说没就要没了呢。 何福周惊惶地立在门口,“老夫人,您来了啊,可真是要了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祸害啊,就这么把咱们大将军给捅了,您快去看看!” 蔓罗扶着纪青岚大跨步地纵进震松堂,心跳得全无章法,绕过茂林修竹的锦绣插屏往床上看去,连嘴唇都脱了色,整个人白僵僵的躺着,胸前绕了厚厚的几圈白布,密密实实的汗发了一身,这是离死不远,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忘川,你这是要把娘抛下了?”纪青岚有多久没见过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当即眼泪就漫涌上来,扭头看副将莫连,“莫连,到底是什么回事?谁有这本事刺伤我儿?” 副将莫连灰头土脸地守在床边,身为副将理应时时处处跟随左右,既要随时当大将军的刀子,又要随时替大将军挡刀,可偏生那个时候纪忘川把他调离身边。他有口难言,但保护不力的责任却都落在他身上。“老夫人,是莫连护主不力!只是,大将军遣开莫连,说是要去一个地方,至于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属下不知。” 纪青岚咬牙切齿,恨不得扇莫连一个耳光,她孤儿寡母活了这些年,好不容易奔出个前程来,刚越级提升了正二品,正当是意气风发,挥洒激昂的时候,冷不防就疏忽遇袭。 纪忘川要是折在这档口上,她后半生也不知道还有啥奔头。谁也不知道纪青岚腹中的计划,一切都建立在纪忘川身上,如今纪忘川生死悬于一线,她唯有全心全意地希望这个儿子能够活下去。“蔓罗,你留下照看大将军,我这就回佛堂去求求菩萨。还望菩萨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把我儿还给我!” 纪青岚老泪纵横,恍如瞬间老朽了十年。蔓罗从未见老夫人如此伤怀过,以为是母子连心,儿身受伤,痛在娘心。 太医院派了两名太医到大将军府上,纪青岚感恩戴德寒暄了几句,跫身往静安堂求神拜佛去了。 太医剪开紧急处理后的伤口,附上了大内珍藏的金创药,开了方子让蔓罗去抓药煎煮。伤口的位置正插在胸口上,唯一庆幸的是偏离了心脏小半寸,大量失血致昏迷不醒,能不能醒过来全看纪忘川的个人意志和老天爷的想法。 疾风暴雨肆虐了两日,月亮才渐渐爬上了树梢,震松堂里人声渐悄,蔓罗因着纪青岚的吩咐寸步不离了两日,入了夜有些困乏就坐在外间的圈椅上打盹,莫连守在震松堂门口。 窗子扑棱扑棱地轻响,攘攘的动静敲醒了纪忘川的神智。他慢慢地睁开眼,荒凉无边的月色随着扑腾的窗缘流泻了丝丝缕缕的光线,他一个人寂寞又乏力地躺在床上。还活着,锥心地痛着。 他迟缓地挪动着身子,殷红的血丝立刻沁出在胸口的纱布上。 项斯轻手轻脚地探过来,问道:“主上,您要什么?” 纪忘川倏然松了口气,还好项斯知他心意,一早守在震松堂里。“水。” 府上伺候的人都怀着大将军随时苏醒的希望,日常服侍的礼数规矩都做到十成十,连摆在紫檀木圆桌上的水都是连夜烧滚好灌入青花缠枝鸟纹茶壶里,现在倒出来正好是温吞吞的。 纪忘川服了一口水,干燥的喉咙片刻得到滋润。“外头的消息传得怎么样?” 项斯正要半跪下行礼,纪忘川抬手让他坐在跟前的杌子上。“属下按照主上的吩咐,在长安城散布了不少您遇刺的消息,现在各种谣言四起,总之,没有人会往琳琅姑娘身上靠,这事实在查不出头绪,只能不了了之。” 他弱弱地道了声。“做得好。” 行刺大将军是死罪,一旦被人揭发,琳琅死一百次都无法折抵,所以,他冒着延误生机的危险,找项斯去散布遇刺的消息,混淆视听,这才能替琳琅掩饰周全。 “她还好吗?” 项斯拧着眉,惋惜道:“恐怕不太好,至今昏睡不醒,梦里还念念叨叨的,听不清说什么。” 雨渐渐停歇,月光渐次洒遍了青松林,纪忘川总在后半夜醒过来,戎马倥偬了这些年,这五日算是忙里偷闲,挤出点属于自己的时间。连他都要发笑,非要装成半死不活的样子,才能有这片刻的宁静。 太医下了不少珍贵的药材,想办法一碗一碗地灌,就是不见神策大将军苏醒的迹象,他甚至连手指都不动一下,纪青岚做完每日的佛事就来震松堂看一看,哭诉一阵子,然后实在看不到希望之后再重新回静安堂吃斋念佛。朝廷中不少同僚都来看望过,各怀心事,看看昔日意气风发的正二品神策大将军是如何英年早逝。 到了后半夜,项斯会到震松堂向纪忘川汇报江湖中和庙堂上的各种消息。这阵子,毗邻西南国境的膘国频频向中原示好。十年来膘国与大江国互通商贸,政治交好,农历六月初膘国使臣已经踏上了北上献宝之路。欲向当今天子奉上了膘国极品翡翠,足赤金十米高的观音佛像,以及二十九箱孤本佛经。大江国信奉佛学,膘国此番上贡价值难以估量,一方面想继续维护两国长治久安的关系,另一面膘国王想迎娶崇圣帝的掌上明珠芙仪公主为后,以联姻之法巩固稳定的疆域。 项斯推测道:“主上,看来膘国想与大江国结秦晋之好。” 纪忘川问道:“可当今圣上并不领情,芙仪公主会赶在膘国使臣到达长安城献宝之前招驸马。” “主上,您位高权重,相貌英俊,当是驸马不二之选。” 纪忘川白了项斯一眼,这小子说话是越来越不中听了,即便位高权重、相貌英俊都是实情,他那颗认死理的心里也没有地方安放他人。“不得放肆。我要是有那心思,何至于日日装死拖延诊治之机。” 项斯双手托起纪忘川的手臂,引导他慢慢下床,琳琅这一刀扎在几乎致命的位置,而他为了替她周全行刺大将军之后的烂尾账延误了诊治时机,至今落地下床尚有晕眩。项斯不忍心看纪忘川连提脚都乏力的模样,“主上,您这又是何苦呢?这些年,谁敢对您造次,都送到阎王殿去了,偏偏这个琳琅姑娘胆大如斗,您不仅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要替她周全。” 纪忘川低沉道:“我欠她的。” 项斯唯有转移话题,复又说道:“主上,属下近日夜探了宫城内翰林院藏书房,在堆砌旧书的杂房里翻到一卷庆余十五年的史书记载,史官记载着身毒国以中原大江国为至尊,奉上十八伽蓝朝圣舞,艳惊四座,帝心大悦,充归后宫,以策随伴。” “庆余十五年?”纪忘川冥思了一会儿,“就是当今皇上继位前两年。之前考据过,崇高祖专宠妖妃,荒废朝政,一代明君,最后却死在后宫床帏之内,到底死在哪个妃子的寝宫内?关于那十八伽蓝朝圣舞,如今可有人亲见过那舞蹈?” 经纪忘川一番提点,项斯怀疑起来。“史书记载不尽不实,只是模糊草率一笔带过。说来也奇怪,所有见过十八伽蓝朝圣舞的人,要么死,要么疯,不死不疯的那些老臣子都告老还乡了。” “十八伽蓝朝圣舞。”纪忘川喃喃自语,“十八伽蓝……又是十八……与大江国十八张龙脉藏宝图有何关联?” 项斯扶着纪忘川缓缓在房内踱步,“您的意思是?” “皇上成立绣衣司,用以收集十八张龙脉藏宝图,皇上只是说起过龙脉藏宝图有十八张,却从未透露过其他只言片语。”纪忘川话锋一转,“藏宝图却纹在了女人身上,而且都是些异族风情的女人,莫非那些女人与十八伽蓝朝圣舞有关?如果藏宝图就纹在宫里的十八个身毒国的舞姬身上,皇上又为何缄口不语?龙脉藏宝图是开国皇帝担心后世子孙难振朝纲,被外族吞并亦或被同族人取而代之,故而留下了稳固江山的基石,距今起码百年,可身毒女人入宫不过区区二十四年。” 纪忘川的推测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令他难以置信,陷入不可解脱的怪圈。“过百年的藏宝图纹在了身毒国舞姬身上?宫廷那些画师常常以宫宴之中夺目的歌舞为题材作画,既然十八伽蓝朝圣舞能够令圣心大悦,那些阿谀奉承的画师岂会放过这一向皇上谄媚的机会。你便循着这个方向再去探,只是此事不易告知他人,你一人行事即可。” 项斯摸不清楚主上的意图,只知道主上忧虑深远,必定考虑到了常人都难以想象的地步。“主上,您这还病着呢,就歇一歇,属下给您锤锤脚,松松筋骨。” 纪忘川当下就敲了项斯一个爆栗。“我知道你是绣衣使,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宫里当值的小黄门呢。不必伺候,快去给我探!” 项斯捂着额头上火辣辣的痛处,连连称是。他闷声吃了大亏,原想着拍拍主上的马屁,谁晓得拍到马腿上了。过去琳琅这么伺候的时候,主上相当受落,满脸的欢喜,如今想来,他哪里是想到了宫里的小黄门,分明是想起了伤他的琳琅姑娘。 纪忘川想起琳琅就头疼,她狠心决绝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可他就是不能干干脆脆地把她从心里剔除。 芙仪公主选亲在即,纪青岚一心想让他做崇圣帝的东床,以他正二品神策大将军的官衔,仪容身段,学识官品,哪一桩哪一件都是挑在大拇指上的,想要候选驸马亦有相当大的胜算,可偏偏他毫无兴趣,即便要攀附权势,亦不愿搭上半生的幸福。 为了错过芙仪公主选亲,纪忘川一直在床榻上装病不止,太医束手无措,眼见伤口逐渐愈合,脉息恢复常序,可就是人不苏醒,一切都是言之过早。 纪青岚日日在他耳畔念叨,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可照旧按心里摆好的谱行事,不愿醒过来,才能在躲在暗处。 项斯每隔一夜便会潜入震松堂,纪忘川一边听项斯汇报各种消息,一边活动筋骨,十天下来,他恢复了七八成,已经可以打上一套伏虎拳。项斯无意中说起了农历七月初七当日,在长安大街上会有五湖戏班来演一套鹊桥相会的折子戏,纪忘川出神了斯须片刻,突然来了兴致。“五湖戏班十年前都散了,何以突然出现?” 项斯说道:“属下打探过了,五湖戏班有两名老板,一名叫做张五洲,另一名宋大湖,一个演武生,一个唱花旦,就这么各取一边名字办了个戏班子。十年前月海山庄唱得八仙贺寿,那是张五洲的拿手戏,那时正巧宋大湖家媳妇临盆,宋大湖留在家乡陪媳妇。所以张五洲和戏班的人都枉死在了八仙贺寿那出戏上。” 明月当空,装饰无情的夜色,纪忘川负手立在窗前,遥望着廊桥下浮浪飘摇的松海。“这么说宋大洲是要重振五湖戏班。” 农历七月初七是民间的乞巧节,赶巧了五湖戏班上演一出鹊桥相会,纪忘川不禁嗟叹,这折子戏的名字取得秒,如今他跟琳琅就是天各一方,若要相会恐怕不如七仙女和董永般心心相印。 纪忘川这厢念念不忘,琳琅那头也是日日存之,时时相续,可是毕竟那一刀插在了纪忘川的心上,对琳琅而言,不仅是为了家仇,也是为了斩断纠纠缠缠的感情,挥刀断情,想要断个干净。她日日盼着纪忘川的消息,不论是生是死,好歹给她一个最终的结果,如果纪忘川因她而死,那她才能彻底的解脱,跟他一起去黄泉路上做伴。 她整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每每望着窗外的条干笔直的银杏发呆,锦素劝不进,只好求陆白羽来规劝。 经陆白羽的人命官司之后,陆彦生跟陈其玫分析了利弊,神策大将军力主大理寺彻查,索性还了陆白羽清白,不至于欠下成国公人情。至于神策大将军是卖了谁的面子,知情人不必点透,也能猜到是因了琳琅的关系。陈其玫倒也不是不近人情不通情理,想明白了之后对琳琅态度略有好转,反正琳琅已经成了她名下的女儿,与陆白羽之间彻底没有希望,赶紧嫁出去就能了结,也就不再一味干涉陆白羽与琳琅走动。 桌上的饭菜冷了热,热了冷,捣鼓了好一通功夫,琳琅还是眼皮都不抬一下,陆白羽实在没辙,只好给她说笑话,锦素笑得前俯后仰捧肚皮,琳琅只是眉头微微展了下,让陆白羽当心口干,喝杯茶。 吃喝玩乐本来是陆白羽的强项,逗乐这长处如今到是发挥不出来了,他抓耳挠腮想了想,提议道:“过几天是乞巧节,等府上拜了巧姐儿,我带你去长安城大街上看戏,听说那天有五湖戏班演鹊桥相会。” 琳琅涣散的眼神突然找到了一个焦点,讷讷道:“五湖戏班。” 陆白羽一根筋,光想着给琳琅找乐子,丝毫未留意琳琅泪眼迷蒙的目光。“五湖戏班十几年前很有名,后来不知什么变故就消失了,如今又重出江湖,肯定有不少人去捧场,咱们早点去,找个靠前的好位置。” 琳琅侧过脸,拂去了眼中的泪,山庄灭门那一夜请了五湖戏班演一出八仙贺寿,十年后改了戏码,唱起了鹊桥相会。她点点头,说道:“我去。” 锦素忙凑上去,“大小姐,我也想去。” 陆白羽笑嘻嘻道:“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一起,偷偷去。” 中原大国一脉相承素来重视礼教,大江国开国至今,对女子的束缚逐渐松懈,但矜贵持重的大家闺秀鲜少在街市坊间走动,这是墨守陈规的民风。只是有几个节日可以网开一面,允许所有未出阁的少女成群结伴在街上游玩,那就要等到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上巳节、清明节、七夕节。 陆府上有个不成文又通情理的规定,凡是七夕那日未出阁的姑娘都可以告假一日,好好整整那些女儿家的心事,于是阖府上下的姑娘们都满心欢喜地盼着那天穿新衣裳,拜巧姐、染指甲、洗头发,觅一户良缘。 今年陆府上恰逢两位芳龄待嫁的小姐,七夕节的庆祝安排尤其热闹。陈其玫特意找长安城最出名的裁缝赶制了一身藕花齐胸襦裙,配五色玲珑锦线缂丝披帛,鸳鸯戏水纹的翘头靴。虽是名义上的母女,但重视程度倒也不亚于其他人。 锦素端着刚新鲜送来的一身行头,轻轻抚摸着上好的缎子,一朵朵藕花明丽绽放在襦裙上夺目优雅之余,更有美好的寓意,藕花藕花,含着佳偶天成的美意。 琳琅坐在梳妆台前,落拓地披散着及腰长发,埋头把玩六根相缠咬合的诸葛锁,锦素把陈其玫派人送来的新衣裳搁到琳琅眼前,她连眼皮都不扫一下。琳琅表面上还是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可每一天心里的煎熬不足为人道。她浑浑噩噩地活成了行尸走肉,就是为了等一个纪忘川是否安好的消息。 锦素心有不忍,她彻底撕开了琳琅和纪忘川之间牵绊的伤疤,琳琅一怒之下刺杀了纪忘川,一切看似曲折的恩怨都找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可满手鲜血的琳琅却陷入了另一个绝望的陷阱,她每天都在自责中做恶梦,然而她却不能把这种自责的情绪宣之于口。她把刀刺进了仇人的胸膛,换来的不是复仇的畅快,而是莫名的沮丧与绝望。所有事都显得苍白无力,日子过到了几月几,她根本懒得关心。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在当好的年纪,她爱上了她的仇人。她只能沉默,忍住眼泪告诉自己做得没错。可她还是关心他的死活,她这么通透,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真正要灭庄的人是背后的操纵者。 锦素怕她心烦,兜兜转转的心思绕进自己的弯子里,就开口说道:“我的大小姐,大夫人送来的新衣裳,上好的缎子,你瞧这藕花绣得多喜庆。” 琳琅有气无力地答了句。“要是喜欢就送你。” 锦素连忙推辞说道:“我可不敢要,这一身是拜巧姐那天穿的,你正好穿得漂漂亮亮的去看戏,好不好?” 琳琅抬头看锦素内疚的眼色,敷衍地颔首。锦素眼见琳琅好不容易有了些反应,又逢着姑娘们最重视的节日将至,不由喜上脸颊,问道:“七夕那天应巧的蜘蛛抓到了不?”琳琅摇了摇头,连日来伤心且不够时辰,哪里还能顾及到准备喜蛛应巧的蜘蛛?锦素折返到身后的檀木双门小柜里取出小盒,献宝似的奉上。“我都替你准备好了,这只蜘蛛本事大,保管结得网又圆又细,力压群芳。” 琳琅来不及推辞锦素的好意,陆云淓从支摘窗外探出半个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呦,姐姐这算不算作弊呢?” 锦素忙猴到窗边,解释道:“二小姐,话不能这么说,咱小姐没领我的情,锦素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我开玩笑呢,瞧把你急的。”云淓眉开眼笑,很是和善可亲。她眼神往琳琅身上瞟,才一阵子不见琳琅就消瘦成这般光景,光听人府上下人说发了三天的高热,她也想看看这仰贤楼一露面就抢光她风头的琳琅到底在盘什么打算?“姐姐,我瞅着你脸色不好,别一天到晚闷在房里,今儿天光明媚,咱们一起去百花园里走走。” 琳琅来不及推辞,锦素已经卸开她攥在手上的诸葛锁,把她从生了根似的位置上拉扯起来。“是这么说,大小姐,跟云淓小姐出去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整天闷在屋子里非闷出病来。” 云淓在抄手游廊的勾片栏杆上坐了会儿,等琳琅整理了仪表后跨出门口,浅黄色交领上襦,对襟半臂,素绿褶裙上绣着灵动的鱼戏莲叶间,这好皮好相的样貌真是让人见之忘俗。 云淓亲亲热热地挽起琳琅就往游廊另一端走去,游廊外美景如织,迈下游廊的基座石,走上一条幽静的青石甬道。 走了没几步,云淓蹙着眉头在青石甬道上左顾右盼,琳琅不禁问道:“云淓,怎么了?” 云淓捂住左耳,老大不高兴道:“旧年生辰时爹爹送的金镶玉傲雪寒梅冰种翡翠耳坠子掉了一个,临出门时明明戴在身上,才走了没几步就少了一个。” 琳琅拍了拍云淓的手背,颇有长姐风范的劝了句。“你别着急,我陪你沿路回去找,没准儿掉路上了。” 云淓推辞了琳琅的好意,指了指近在眼前的百花园。“琳琅你先去百花园里小坐会儿,泡壶好茶,等等我就回来。” 百花亭位于百花园之中,四周环绕着四季繁花,琳琅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她在陆府上伺候了十年的花草,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数月前种下的魏紫姚黄都已经服盆,只是花朵绽放仍要等待适合的花期。 青石甬道蜿蜿蜒蜒地向前铺设,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慢悠悠的,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故地重游之时心境早已天差地别。重回陆府摇身一变侍婢成了嫡小姐,她自此便从未踏足过百花园。她渐渐有些明白云淓的用意,提醒着她百花园是她的出身,即便如今她锦衣玉食,穿金戴银,侍婢这个身份永远烙印在她的历史上。 琳琅扬唇笑了笑,耳畔却传来一声轻浮的笑声。“琳琅姑娘好相貌,真让在下过目不忘,至今魂牵梦萦。” 琳琅着实惊了一下,没想到繁花掩映之后走出一个高颀的身影,佛青襕袍,曲缨葳蕤,骨扇轻摇,脚步轻虚,这一身潇洒贵气的装束,偏生长了一张邪魔外道,纵欲过度的脸。 琳琅脑子里轰然鸣响,好端端的,哪里惹出这个祸害来。王世敬怎么会堂而皇之出现在百花园?不管心里各种抵触,该有的分寸还是在。“国舅爷,您怎么来了?” 王世敬笑得邪气,琳琅没好声气,可人家到底是皇亲国戚,不看僧面看佛面,惹毛了他也不好收场,只要他不毛手毛脚,即便听几句淫言秽语,也只能净受着。“琳琅姑娘,听闻你病了几日,我这个心呐,牵肠挂肚,肝肠寸断,简直就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非来看一看你才能安心。赶巧了,今年九月初九上贡之期,我向当今皇上请了个贡官的闲职来当一当,我这个贡官不管科举这类麻烦事儿,专门负责贡茶一门而已。” 王世敬开门见山,简明扼要地给琳琅点了个题,他掌管着陆氏茶庄的前景生意,眼下成了更不好得罪的主。琳琅眼神瞟了左右,孤男寡女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谅这王世敬也只能讨点嘴上便宜。 琳琅曲了一曲膝盖,礼貌颔首要打退堂鼓,说道:“国舅爷若是有贡茶上的公事,应该与爹爹商议才是,若是在百花园内赏花,那琳琅就不便打扰您的雅兴。” 王世敬好不容易弄了个贡官的身份,借着商议贡茶的由头进了陆府,他与门下侍郎肖国忠随行,正好肖国忠牵制住陆彦生,他则偷偷溜至后院来会一会琳琅,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岂能错过。 这琳琅几乎是他看着长大,一年赛过一年漂亮,更是一月赛过一月水灵,之前琳琅只是个侍婢,他有心想采花,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如今琳琅摇身成了小姐,女子益发贵重了,男人采摘的心就益发迫切了。 “琳琅姑娘,这是不待见在下?”王世敬快步闪身,挡在琳琅跟前,两人凑得这般近,琳琅顿觉恐怖,连忙欠身退后了一步。“你和纪大将军说话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拘礼,你柔声细语,巧笑盼兮。” 琳琅当下没有好脸色,像被王世敬踩中了她的嘴巴,不耐烦道:“国舅爷不如有话直说,琳琅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原是大将军门下的侍婢,不过是尊卑之礼。国舅爷应该清楚,如今拿这些话来噎我,岂不是在取笑琳琅侍婢出身!” 原想逗一逗美人,没想到反而戳中人家的软肋,王世敬掩饰去了尴尬,浮了笑意。“当我嘴笨,我可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要怪就怪陆彦生老儿太混账,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认错,放眼皮底下这么多年才认回来。里头有啥弯弯绕绕我可不管,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陆家大小姐就一切好办!” 琳琅眼前一黑,心里氤氲起不好的猜想,王世敬如今打起了她的盘算,她担了这陆家嫡女的身份,到是引来了王世敬的垂涎。 三言两语休想全身而退,王世敬把哈喇子咽回肚子里,这如花美玉的大姑娘战战兢兢的如一只惊弓之鸟,着实有趣可爱得紧。王世敬还想把琳琅再好好逗弄一番,哪里能放过这样良日美景。可琳琅毕竟端着名望千金的身份,过分下流低脏的手段不好看相,只能忍一忍风平浪静。“我没别的意图,不过一人赏花喝茶太无趣了,想找人作陪。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琳琅姑娘就是咱们的缘分,你该不会拒人千里。” 琳琅尴尬又害怕,可扫了王世敬的脸面怕对不起陆家的基业,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王世敬颇为主动,伸手就去拉琳琅,却被琳琅往边上一走给闪过了,他只好僵下手若无其事地走进百花亭,心想着反正肉在砧板上迟早被他吃掉,至于红烧、清蒸、闷炖还是盐焗,就看当下的心情。 琳琅极不自然正襟危坐,落在王世敬眼里益发惹人垂爱,花枝招展,主动示好的女子玩弄多了,就像是天天大鱼大肉腻烦得很,偶尔来一味清汤漱漱口更彰显荤素搭配的妙处。 霸道的炎夏终究过去,微微的秋意姗姗而来,夏末秋初,正是一年最好的时光,一个季节牵着另一个季节,彼此相依,又彼此分离,从容不迫地靠近,却永远失之交臂,唯有这两三日简短的光阴中,感受着夏与秋的更迭。 琳琅凭栏而坐,尽量远离着王世敬,只是百花亭内这点距离根本挡不住有心人色欲迷蒙的目光。王世敬笑眯眯地看向琳琅,问道:“琳琅姑娘掌得一手好茶,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品一品?” 王世敬一口说辞在情在理,琳琅不能拒绝,起身走到汉白玉石桌边。平滑的桌面上摆着一套传统足赤银煎茶器具和甜白釉饮茶具,她挽起半截浅黄的袖口,露出一段粉藕皓腕,衬在浅黄的光色间尤其水嫩欲滴。 琳琅鼓足了劲儿,淡然冷静地面对眼前的人,在壶门高圈足座足银风炉内添上三碗水,再装上木炭升上火,火苗舔着风炉底座,不一会儿,水面冒出细小的水珠,发出咕咕的细微水声,琳琅从蔓草纹三足架银盐台取了半勺盐加入水中调味。 随着“一沸”的轻响,琳琅脸上沁出薄薄一层汗,一气呵成的动作贯连而出的美感,让王世敬都看得痴痴呆呆,喉结处滚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 风炉锅边陆陆续续冒出水泡如涌泉,这是所谓“二沸”,琳琅用银瓢舀出一瓢水放在甜白釉茶碗中备用,竹夹在锅中徐徐搅拌,再用鸿雁纹银则从金银丝结条茶盒里勺了些茶叶放入锅中。 稍带片刻后,锅中水扑腾煮沸,此乃“三沸”,琳琅将事先盛放在甜白釉茶碗中备用的瓢水再倒回锅里,芳香四溢中略带清苦,拂面杨柳清风般的舒润感沁人心脾。 琳琅全神贯注地煎茶,待茶完全煮好后,舀出茶汤放入甜白釉茶碗中,恭敬地端到王世敬跟前,面无表情说道:“国舅爷请用。” 茶温暖人,入口芳香,清新回甘,妙不可言的口感,在夏秋之交喝上一碗煎茶别有一番滋味。 王世敬品了一碗茶,心满意足地打开骨扇摇一摇,“琳琅姑娘好手艺,要是每日都能喝上一碗煎茶,真是此生无憾。” 琳琅不搭话,又给王世敬舀了一碗煎茶,王世敬笑容暧昧,打量着琳琅一饮而下,不知是品茶,还是品人?“好茶,真是人间极品。” 琳琅心悸不已,四下花木遮掩,若是王世敬用起强来,她没有挣脱的能力,她晓得自己的处境,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她再舀了碗茶,煎茶喝到了第三碗,滋味依然美绝不可方物。王世敬看着琳琅削葱杆似的手指,粉藕似的腕子,垂涎欲滴,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琳琅刚把茶碗推过去,机敏地把手缩了回来。“国舅爷,您再品。” 煎茶喝到第四第五碗已经不复最初的味道,故而煎茶只能喝三碗,越到其后味道越次,会令人顿时兴致。琳琅故意舀到第四碗茶递给王世敬,他抿了口茶差点噎个倒抽气。他亲眼看到琳琅一碗一碗从茶锅里舀出来,可茶味却突然骤变。“这是什么玩意儿!” 她淡然大方地解释道:“国舅爷,煎茶还是煎茶,只是您一连喝了三碗,厌倦了,味道自然就差了。” 王世敬听出这丫头意不在茶,另有所指,当即说道:“在下不通茶道,自然品不出精髓。在下精通别处,比如如何让一个漂亮的女子更加漂亮,让她们开心,让她们离不开我,这些都是我的本事。” 国舅爷在长安城声名狼藉,他几乎要把家安放在烟花巷子里,话里话外除了调戏,还是调戏。琳琅聪明警醒,时刻防备着退后到亭边。“琳琅还有事,就不做陪了。” 王世敬阴恻恻地笑道:“着急回去做什么,你的情郎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呢。既然这么狠心拿刀子捅他,我当你要另攀高枝呢,在下是当朝国舅,如今又是御前的贡官,配你陆府这等富户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琳琅膝盖不自觉地颤抖,她算是看出王世敬捏到了她的软肋。此时拂袖离去扫了王世敬的脸面,他要是把琳琅行刺神策大将军的事情一宣扬,陆府一门必定家族崩裂,无端牵连祸害了陆彦生一家,怪不得陈其玫总是忌惮防备,当她是扫把星,这么想来,她确实是个扫把星。 “不晓得是哪里来的道听途说,倒是连国舅爷都蒙混了。”琳琅矢口否认,复又道,“国舅爷若是认为琳琅行刺朝廷命官,不知可有人证物证,若是没有,单凭信口之言,未免太欺负人了。” 她知道不能硬碰,适当的时候话锋之间要服软,真是再通透不过的丫头,就这么飘飘忽忽地绕上男人的心头。“这等子浑话,我当然是不信的,娇滴滴的大姑娘哪有这种魄力,神策大将军哪能站好了让你捅呀?” 陆云淓绕过夏末盛开的荼蘼花丛,探出白皙雅致的半张脸,笑道:“琳琅,我来晚了,这位是?” 云淓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不清楚王世敬的底蕴,他在长安城的口碑就是烂到了渣里,云淓也丝毫不晓得。王世敬唇红齿白,穿着绸缎庄最顶级的绫罗绸缎,配着象牙骨扇,一身贵气,当日在仰贤楼坐在陆彦生最近的位置,按照地位来看,必定是长安城里地位数一数二的青年贵胄。况且,琳琅与他孤男寡女有说有笑,必定是副好牌面。 琳琅正愁没人解救,云淓真是润物细无声的喜雨,她一定没有听清楚他们的谈话,以至于当成是你侬我侬的情话,错有错招,索性撮合撮合他们俩,让自己全身而退。连忙步下石阶,牵起云淓的手往百花亭里带,“这位是当朝国舅爷,又是负责御前贡茶的贡官,王公子。” 王世敬的官衔如雷贯耳,云淓忙颔首曲膝一福。“云淓见过王公子。” 王世敬起身相迎,双手托起云淓的双臂,云淓略微一惊,却没有像琳琅一般不通人情退避三舍,这点适可而止的娇羞甚合心意。欣赏漂亮的女子是他的习惯,第一眼就见陆云淓肤白净美,眼窝含笑,嘴唇樱色,饱满丰盈,虽说比琳琅逊了一些,到底是青翠欲滴的黄花大姑娘,又对他这般可亲,没来由就生了些许好感。琳琅是颗长了刺的红毛丹,云淓就是颗入口香甜的荔枝。 “云淓,真是好名字,又是好相貌。”王世敬一会儿看云淓,一会儿看琳琅,陆府上的两姐妹都是姿色上乘的美人,可容貌上一点都不像。 “公子说笑了,云淓哪里比得上姐姐绝色。” 王世敬合起骨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依旧笑道:“原来云淓比琳琅小了一些,如今不知芳龄几何?” 琳琅见缝插针,笑颜淡淡如流水。“云淓,你跟王公子聊着,我去让厨房备些点心。” 不等王世敬和云淓答话,琳琅兀自走下石阶,往青石甬道上走去,才走了下了一段路,王世敬快步上前夺下琳琅的手腕,阴笑道:“你当塞给我一个陆云淓就能糊弄我?”琳琅脸色骤变,手腕越挣脱,王世敬箍得越紧。他突然变了个柔和的笑脸。“谁还嫌弃姑娘多,自然是越多越好。” 琳琅只能把话往死里说,本来就是背水一战,王世敬看上她便不会轻易放过,唯有让他讨厌才能有机会退出。“国舅爷,云淓不知道国舅爷那些花名声,您若是好好与她相处,没准你们还能佳偶天成。至于琳琅,恐怕没有这个福分,琳琅自知身份低微,出身更是不堪入耳,侍茶女的身份恐怕是要背负一辈子了。在大将军府上那段日子,贴身伺候主子,恐怕国舅爷也希望能娶个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 话已至此,王世敬听得明明白白,琳琅跟纪忘川早有一手,至于是两情相悦,还是纪忘川霸王硬上弓,对于结果无济于事。琳琅自曝其短,就是为了免于他的纠缠,他肩膀抖了抖,咧嘴笑道:“琳琅姑娘这是看轻在下了,这档子五虚六耗的讲究,我一概不论,只要我看上了,总要想办法一解相思才是。” 琳琅有些慌神,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王世敬还是不依不饶,她强装镇定。“国舅爷抬爱,琳琅愧不敢当,先行告退。” 王世敬不拦着琳琅的去路,反正他只是逗弄,见她窘迫发急的样子才让他欢喜,没想到她好城府,不骄不躁,连自己不是黄花大闺女的事都敢往外捅,真是天塌下来都不管不顾,横竖就是不愿意嫁给他。 琳琅刚走出百花园垂花门,陆从白从蜿蜒流过百花园的溪水旁步出,溪水迂回,弯弯绕绕。王世敬飞了个眼色,笑道:“你可听到那丫头的话了?” 陆从白颔首一笑,道:“既然情深至此,不惜无媒苟合,那为何拿刀子捅神策大将军?难不成因爱生恨?那恨从何处来?” 王世敬人面广,不走正途的人,东南西北的小道消息来得快,消息也多,不论真假,他都给琳琅炖上一锅,就看琳琅当下的反应,他也能猜出点端倪。偏生这琳琅不骄不躁,让他猜不出她肚子里的水深。 琳琅如今是陆府千金,与陆从白同气连枝,她要是行刺神策大将军,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琳琅一人受死,全家连坐,就算以庞大的基业作为疏通的资本,恐怕也会输掉大半家产。 “我这消息来路不正,神策大将军受伤的消息层出不穷,谁管真假。从白兄这么计较,该不是看上那小丫头了?”王世敬一边摇头,一边摇骨扇,讥笑道,“可你们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妹,难不成你还有颠覆伦常的想法?” 陆从白心思细腻,脸上照旧风朗气清。“王兄此言差矣,你我心照不宣了。上一次白羽那件事办砸了,这回又想染指在下的妹子,莫非真想在陆府上当个东床快婿?” 王世敬笑眉笑眼,“有何不可?” 陆从白问道:“你看上的是云淓,还是琳琅?” 王世敬荒唐媚笑,大男人生了丝丝媚骨,令人不寒而栗。“娥皇与女英,两者皆可。” “王兄可别忘了,琳琅背后还有个神策大将军,此人若是不死,你休想动琳琅分毫。”陆从白怅然远望,他何尝不想一亲芳泽,可小不忍乱大谋,他不惜与虎谋皮,让王世敬引诱陆白羽染上五石散,荒唐糊涂淫秽事干了一车,再惹上了人命官司,都没有把他整死。如今琳琅与陆白羽是名义上的亲兄妹,且不管陆白羽能不能放下琳琅,有了先前的爱慕和眼下的亲缘,陆白羽必定会为琳琅肝脑涂地。他要彻底打垮陆白羽,就要用琳琅这颗棋子来替他赢得继承陆家庞大基业的资格。 王世敬嘿嘿蔑笑,“从白兄真是打了副好算盘,自小便工于心计,长大了更是了不得。” 百花亭那厢佳人久候,王世敬合上了骨扇拱手告辞,敛起衣袖往百花亭走去。 陆从白与王世敬看似无甚交集的两个人,实际上却一早相识。陆从白比陆白羽年幼一岁,次陆白羽一年后进入天嵩书院读书,他为人聪慧低调,遮掩锋芒,从不与陆白羽争一时长短,只是埋头读书做学问,每月三课的月课奖赏他都只得到第二等的奖赏,把第一等的奖赏让给陆白羽。王世敬是书院里最不思进取的学生,偏偏他看出陆从白有心规避陆白羽的风头,偷偷与陆从白来往过密,每次书院山长布置课业时,由陆从白代他执笔完成。 陆从白望着绿树掩映下羊肠的青石道,他原意与王世敬勾结,趁琳琅离府,陆白羽沮丧的契机,引诱他沦陷,继而丧失陆家继承权,只要继承权落入他的手中,他便以二成家财分给王世敬。如今引狼入室,没想到王世敬胃口越撑越大,不甘心为他人作嫁衣裳,想与陆家结亲,染指陆府遍布举国内外的茶庄生意。他更猜测不到的是,他的心竟然会因琳琅而牵动颠簸。他认识琳琅十年了,看着她从垂髫女童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他时常去百花园拿她取乐,踩死她的花,拿蛐蛐吓唬她,扯坏她的头发等等坏事不一而足,想在回想起来,不过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才做出这么荒唐无稽的事。 琳琅一路不回头,飞快往驻清阁赶,差点撞上出门寻她的锦素。 锦素见她脸色不寻常,愁眉深锁,赶紧问道:“大小姐,这么会功夫就回来了,云淓小姐欺负你的?” “她倒是想暗落落给我使绊子,可还不至于让我顾虑。”琳琅扶住锦素的手,好好地透了口气。“我在百花亭见到了王世敬,看样子他好像知道是我……” 琳琅忍着惊恐,一直强压着害怕,直到见到锦素才敢松懈下防备的盔甲。锦素于心不忍,唯有安慰道:“那不能够,要是真有确凿的把柄,早就拿来要挟你了,还能跟你面前不尽不实地打打马虎眼,该不是拿这么点捕风捉影的消息来吓唬你,等着你自己露怯。” 锦素宽慰句句在理,琳琅稍稍放下拴在嗓子眼的心。“国舅爷不好对付,如今又是御前贡官的身份,生生压了陆家一头,得罪不起。” “那咱们找白羽少爷想想办法。” 琳琅捏住锦素的手,立刻阻止锦素冲动的想法。“不成。羽哥草率冲动,为人单纯,被王世敬害过一次,结下了梁子,要是拿我的事去他面前说嘴,保不齐一怒之下又要犯糊涂。本是好端端的长子嫡孙,继承家业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倒好,可能基业旁落也不定。我眼下帮衬不了他,只能少给他惹些麻烦。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可顾及,了不起一条命奉上了,也落得干干净净。” “大小姐,姑奶奶,你也别再说这种话了。”锦素遮住琳琅的口,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他捅了篓子,琳琅现在生生死死都置之度外,索性胆子就无限大了。要不是顾及陆彦生对她有恩,怕给陆府惹上灾祸,她也不必耐着性子虚以委蛇。 琳琅斜睃了眼锦素,冷静道:“锦素,我从未问你这十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愿说,我也不问。只是,既然你身手不凡,有本事混入倭寇岛上当人质,必定是有人脉关系。替我弄点药,毒药,不至于立刻死,但是药效丝丝入理,死于不知不觉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锦素骇然大惊,贴在背上的衣缎子上粘了一身汗。“大小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琳琅哂笑,道:“我岂会轻生,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只是前路坎坷,不是我一个人能够主宰。王世敬那厮虎视眈眈,陆叔叔就是有心保我也无力抗衡他的势力,万一他执意要促成姻缘,除非我死,否则怕是难以周旋。” 锦素上下牙齿震惊得磕磕作响。“毒药是……” “自然是给王世敬吃的。”琳琅兀自踩在青石甬道上,沉沉稳稳地一步又一步走下去。“不能让他立刻死,否则会牵连陆家,毒性蔓延至他全身,慢慢折腾至死,这个过程才痛快,也当是我替羽哥出口气。” 锦素揪着琳琅的衣袖,不依不饶道:“不行,这国舅爷还没有过纳采呢,不一定娶你呢,你可别给自己下套。” 琳琅淡淡地说了句。“嫁给谁都一样,反正……” 琳琅的话再没有继续说完,她与纪忘川之间隔着填不平的天堑鸿沟,今后各自婚配嫁娶,她已是一生无望。她无法嫁给自己爱的人,就嫁给她恨的人,起码可以替陆白羽清算一口恶气。也许,她还有更深一层的盘算,如果纪忘川还能够活下来,那么她嫁给王世敬这样的禽兽败类,纪忘川一定会痛不欲生,让他痛,才能让他一辈子记得她。 这种报仇的方式,便是自毁一千,损人八百。 锦素点点头,应允道:“好,你保全着自己,我一定给你弄来,只是备用而已。” 琳琅惘惘地拧了下眉,问道:“有没有消息?” 她问的隐晦,但锦素晓得她只关心一件事,神策大将军有没有苏醒。 锦素摇了摇头,怕琳琅承受不住,连忙说道:“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神策大将军轰动长安城的人物,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消息遍地长脚了,眼下静悄悄的,无风无浪的,没准他醒了,只是不想宣扬出去。” 琳琅慢慢走远,“也许,他只是不想让我知道。” 绿篱边开着花枝茂盛的荼蘼花,花繁香浓,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琳琅浅黄的一色背影扎在嫩白的花海中,如同娇美的花蕊,微微一瞬,转而即逝。 千呼万唤的七夕夜,这一夜天晴方好,清清凉凉的晚风吹拂着姑娘们装饰一新的面容。 陆府上的女子聚集在百花园中央的空地上,在百花簇拥下向七姐献祭,摆设上三桌筵席酒脯瓜果以乞巧。 陈其玫是陆府女眷之首,每逢七夕乞巧必定由她列于供桌前叩拜,二房张宝盈和三房阮心梅分列其后,之后是琳琅和陆云淓,继而一众府上的女婢一同叩拜。已婚的妇女祈求夫妻和睦,婚姻永驻,未婚的女子,则祈求自己能够心灵手巧,获得美满姻缘。 琳琅心不在焉,看前后左右众人都紧闭双目,诚心向七姐讨巧,她再往锦素跪拜处望去,锦素咚咚在石板上磕头,虔诚地双手合十,口中默默念着祈求。姑娘都二十好几了,什么冤仇生死都比不上对姻缘的归属。 逢着天爽气清的好时节,陈其玫领衔众女眷拜过七姐后,不再拘泥于大夫人的架子,招手让姑娘们环绕到自己身边,蓉姑姑预备了七孔针,大家叽叽喳喳地围拢到蓉姑姑跟前取了一枚七孔针,全神贯注地以五色细线对月迎风穿针。 人群中有人惊喜地喊了声,“我穿过去了。”姑娘们都投以羡慕的目光,然后一转头继续穿针。 琳琅搡了搡锦素的肩膀,取笑道:“瞧你这认真劲儿,该不是心里真有人了。” 锦素被琳琅一吓,捏在手里的七孔针掉在地上,突然脸色大变,连忙弯腰埋头去凹凸不平的石板缝里摸,七孔针幼细如发,找了好一阵子愣是不见踪影。琳琅连连讨饶道:“我的好锦素,怪我举动毛躁,你别生气,你看上谁告诉我,我一定帮你促成。” 锦素不忍心跟琳琅置气,可穿针乞巧是关乎一年姻缘运势的大事,铁了心的要找到那枚七孔针。 云淓骄傲地摇着手腕子,手指里捏着穿入五色丝线的七孔针,到琳琅面前炫耀道:“琳琅,今儿准备的五色丝线真是粗了些,我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穿就过去了,你肯定一早就穿好了。” 琳琅佯作惊喜地敷衍道:“你穿得可真好,我这一点头绪都没有呢。七姐庇佑,必定有姻缘降临。云淓,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咯。” 云淓朝琳琅挤眉弄眼,琳琅刚走近就被扯到一旁,云淓指了指边上树影遮光的地方,有个略显丰腴的身影。“你瞧,蓉姑姑偷偷思春,心急着想嫁人呢。看她平时主子丫鬟面前一本正经,还不是暗落落地想汉子。” 琳琅顺着云淓指的方向定睛一看,蓉姑姑勾着背生怕被人看到她偷偷摸摸对月穿针,琳琅掩嘴葫芦,但转而心中一叹,蓉姑姑虽然是陈其玫的爪牙过去没少欺负她,可说到底也是个渴望归宿的可怜人,她大半生依附陈其玫而活,主子指点一,她必须做到二,才能在陆府上有一席安生立命之地。 云淓又道:“琳琅,你的喜子结得网如何,拿出来看看?” 赶上逢年过节,各种沾上喜气的东西都好像有了灵气,比如蜘蛛,平时就是住在角落旮旯里的蜘蛛,到了七夕乞巧的日子,蜘蛛都有了好名字,不叫蜘蛛叫喜子。未婚姑娘们暗地里爱攀比,谁的蜘蛛在木盒子里结的网又密实又周正,谁就能率先觅得良婿。 琳琅不爱赶热闹场,也没有心情玩这些少女闺房的乐事。“前几天满屋子找,许是锦素太勤快,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哪里来的喜子可捉?” 云淓身边的侍婢玉彤手里拿着并蒂莲纹檀木小盒,琳琅抿唇一笑,晓得云淓想在她跟前显摆,她索性遂了她的心意。“云淓,让我瞧瞧你的喜子结得好不好?” “不好不好,拿出来让你笑话了。咱们可说好了,你不许取笑我。”她嘴上谦虚,紧接着接过玉彤手上的檀木小盒,打开一看,纤细的蛛丝在月下晶亮通透,喜子结出圆而正的网,可谓得巧。 琳琅顺着云淓的意思,虚情假意地奉承道:“恭喜云淓,喜子报喜,不出几月必定有好消息。” 旁边的姑娘听到云淓和琳琅的谈笑纷纷凑过来围了圈儿,大家都掏出藏在袖口里的小木盒,比比喜子织网,看看彼此的运势。 在那个瞬间,似乎所有人都在笑,只有琳琅敷衍着扬起了嘴角,她们期盼不可预知的未来,唯有她毫无期盼,眼前除了灰,再也没有别的色彩。 锦素不知何时站在琳琅身后,“让你不要我捉的蜘蛛,让云淓小姐一个人出尽风头了。” 琳琅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若有所指道:“她怕我抢了风头,那就让她占尽风头,一切都是她的,我不争不抢,都让她占全了最好。” 七夕夜闺中秘戏又岂止跪拜七姐、穿针乞巧、喜子织网这些,姑娘们一丛丛一簇簇地拥在铜盆处,尤其是府上最擅长针黹的姑娘会把绣花针轻轻放在水面上,绣花针悠悠然地漂浮在水面上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大家屏息细看,哪一个的水波纹路最复杂,就会织出最好的刺绣。 林深处传来了一两声短促的鸟叫,锦素拉了拉琳琅的袖口,那是陆白羽给的信号,正好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围拢成堆,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趁机溜出门去看五湖戏班唱鹊桥相会。 琳琅有些莫名的兴奋,又有些莫名的哀伤,总是陷入两种背道而驰的情绪里无法自拔。陆白羽领着琳琅从边门走,边门外已经停了一辆平头马车,德荣点头哈腰地侯在门口。这一幕异常熟悉,陆白羽出门总喜欢带着琳琅,只是那时候,琳琅称呼他“少爷”,如今喊他“羽哥”。 两个人坐在逼仄的车厢里面面相视,气氛有些诡异,琳琅笑也不是,垂头丧气也不妥,幸好锦素撩开车帘走上来,琳琅往边上挪了半个位置,硬生生挤出中间的一缕缝隙,拍了拍车板,“锦素来,往这边坐。” 锦素甫一抬头,陆白羽和琳琅两道锐利的目光看向她,她头皮一阵发麻,唯有硬着头皮挤在两人中间的那条缝里,尽量昂起胸膛让自己缩成一条线。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路上,坊间皆是欢声笑语,这是一年之中少有的日子,陆白羽稍稍回头,掠过锦素看琳琅一手撩起车帘,漫无目的地望着车窗外的夜景,芊芊玉手染了艳红至极的蔻丹。“新染的?” 琳琅回眸一笑,问道:“好看吗?” “俗艳至极。”陆白羽耸了耸肩膀,笑道,“很好看。” 琳琅低头看雪白的手指上嚣张的艳红,好像浓妆艳抹的戏子在清寂的夜里乖张地唱戏,寂寞是寂寞的,但异常妖冶。她浅浅笑了下,“用千层红染的。” 少女通常都会在七夕之前染指甲,通常都会选用一些色彩明艳的花,凤仙花、千层红之类,摘下新鲜的花瓣放在捣花罐里捣成糊状,加上适量明矾搅拌过后抹在指甲上,纱布包裹双手,大抵半个时辰后,蔻丹就算染成了。 过去这一程路,陆白羽的话匣子收不住,跟琳琅聊得停不下来,有时候还借故摸把小手解解馋,现在经历了人生的跌宕低谷,性子收敛些,为人沉稳下来。只敢瞟上两眼,把心事咽下肚子。 他空空地嗟叹了声,都已经成了他的妹妹,心里也藏了人,他还作什么指望,安安分分收心做个好哥哥,至少这辈子他们的亲缘断不了。 马车停当后,陆白羽率先下车,取下马身上挂着的踏板垫上,陆白羽伸手想去扶一把,琳琅莞尔颔首,稳稳地踩了下来,一只手虚虚在马屁股上按了把借力就跨下地了。 陆白羽惊讶地回忆了下刚才的场面,琳琅镇定地扶了把马屁股。“琳琅,这……你已经不惧马了?” 她澹澹的笑意,回道:“只是心结罢了,不过是匹马,有何可惧,怪我以前过分矫情了。” 锦素垂头内疚,她把失魂落魄的琳琅带回陆府的那天起,琳琅大概已经无所畏惧了,她连杀自己心爱的人都敢,还有什么值得畏惧? 长安大街宽阔,花市簇拥,灯火如昼,人流如织,两旁都是卖货的摊位,有卖首饰、卖花灯、卖七夕小食,锦素兴奋地拉着琳琅的手东看看西瞧瞧,看她惊喜的样子好像她才是个舞勺之年的小女孩。 锦素虚长到了二十三四的年岁,过去十年一直都在东躲西藏中生活,这种琳琅满目、人声鼎沸的场面她连做梦也梦不到。 陆白羽扔了一钱袋子给锦素,从旁催促道:“喜欢什么都买齐了,正赶着看戏呢,别太晚了,找不到好位置。” 琳琅颔首轻笑,撒开锦素的手,“快去,大少爷发话了,想什么就买什么,别提他省钱。咱们前头戏园子等你。”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是非危险,锦素除了担当琳琅的侍女,还是琳琅的贴身保镖,扭捏地不敢离开琳琅半步。 琳琅看出她的顾虑,虚推了下她,“去,羽哥在,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陆白羽侧身抱起双臂,嘟了下嘴,说道:“她该不是不放心我。” 锦素一阵风似的跑远,挤进人群窝成蜂巢般的摊档里头去看新鲜玩意儿,比比这枝珠钗衬肤色,还是那对耳环显娇嫩。 琳琅遥遥望见锦素钻进了人丛中,少女怀春心事浓,只是自知身份明道理,才故意近而远之。琳琅转头看陆白羽,见他伸出一臂替琳琅挡开蜂拥而来的人,君子地保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身边飞奔过三五个垂髫女孩,手里提着桃花灯,一溜烟儿跑向曲江池畔。 长安大街南北通阔,临东南位至清河蜿蜒而过,毗邻着长安大街,河畔时常停靠着轻歌曼舞的画舫船,久而久之吸引了一批长安城内的文人墨客,于是至清河流过此处便得了曲江池的芳名。 曲江池畔的听音阁是五湖戏班搭台唱戏的地方,不少捧场的戏迷或是年轻的公子姑娘都鱼贯而入进了听音阁。 琳琅却被曲江池上点缀的桃花灯吸引,烟霄微月澹长空,飞桥斜度水粼粼,别致的景致,看桃红的花灯仿佛美人如玉的面庞羞羞答答地随水荡开去,缓缓地,一漾一漾地滑出圈圈的波纹,月光凝练地撒开满池碎银,时光仿佛静止了,她独自畅快地吸了口吹面不寒的晚风。 她弯腰扎在女孩堆里,一脸艳羡地看她们把一盏盏桃花灯推进池中。 “我给你买去,要几盏?”陆白羽知道琳琅羡慕,一摸钱袋才想起,刚才豪气地丢给了锦素,到了用钱的档口上却使不上劲了。 琳琅伸出手指比了个一,小模样娇娇憨憨的,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得摘下来,何况只是一盏花灯。 “站这儿等着,不许瞎跑,我去去就回。” 陆白羽敛起袍角,飞快地往回跑,在一团团一簇簇的摊档上找锦素拿回钱袋,好买一盏花灯回去博美人一笑。 长安城中月如练,琳琅站在旁逸斜出的柳梢下,和四周热闹截然不同的画风,站成了一副静谧的风景,却被一声无端的呼叫撕碎了工笔画般的美景。 循着呼声走去,周围妙龄少女和天真女童纷纷围观而去,原来是有人一不小心失足跌落曲江池,幸好有路人及时发现凫水相救。岸上的人自发让开了半个圈,一位身形颀长的少年怀抱着落水的少女踏上岸,他穿着一袭竹根青的锦袍,此时锦袍浸满了池水服帖地黏在身上,益发勾勒出健硕却精致的身材。 少女随行的两名侍女焦急紧张地围上去,哭得两只眼睛肿成了铜铃,口中念念叨叨,至于说了些什么话,琳琅站得位置根本听不清楚。 她安静地立在围观的人群中,再多看了他一眼,他醒了,甚至能够凫水救人,双臂孔武有力,可见那一刀并不至于伤了要害,他还是一如往昔,只是他就算醒了也不再找她。她恍惚地趔趄了一步,很快找到了一根树杆作为依靠。 眼神不由自主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始终跟着纪忘川的步伐,落水的少女醒了,紧紧抓住他的手,而后巡夜的府兵收到曲江池有人落水的消息,一列府兵严阵以待地包围了曲江池畔,琳琅随着人群一同被遣散。 少女的侍婢紧张地求菩萨告奶奶。“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您洪福齐天可算醒过来了!多谢少侠相救,多谢少侠相救……” 府兵分列两队,长安城府尹周肃清提起官服前摆快步跑上前,扑通一声跪在落水的少女跟前,少女虚弱地扬了下手,“不必多言,起来回话。” 她故意不让周肃清说出她的名讳,但长安府尹惊慌失措的一跪已经表明了她的身份,必定是贵不可言的皇亲国戚。 周肃清往边上一看,这一身湿漉漉的装束丝毫不能减损片刻的威严与俊美,不是轰动全城的神策大将军,还能是谁,他又是惊慌失措的一跪。“下官来迟,还请神策大将军海涵!” 少女扬眸看纪忘川,这神采光华的男子就是闻名已久的神策大将军,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生了一副令人魂牵梦萦的好相貌。 纪忘川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周大人来得不晚,好生照看这位姑娘。” “是!下官必定……” 纪忘川面露不悦,生性最烦人絮叨,尤其是他没有好感的人。周肃清为官数载,察言观色更是个中翘楚,眼见神策大将军心烦,倒也噤声不语,只是垂下头听候差遣。 莫连跑至纪忘川身后,对周肃清说道:“周大人,大将军久伤刚愈,逢着节庆出门透口气,况且大将军不喜喧哗,大将军的身份还请审慎处理。” 周肃清双手作环状,弓腰应道:“下官晓得,下官晓得。” 少女的眼神自始自终都停留在纪忘川身上,只是他却再也没有回顾一面,莫连跟在他身后走进夜色笼罩的缤纷花树下。 琳琅恍恍惚惚地走着,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纪忘川下水救人的场面,英勇无匹,岳镇渊渟。举目四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如走马灯一样掠过眼前,却不留在心上。 举袖成云,挥汗成雨的花街上,路人仿佛都成了陪衬的背景,她一个人心里装着怨恨与凄凉,把这条路走成了荆棘窄道。热闹终究是他们的,只有孤寂是自己的。 突然,一个箭步飞来的身影捂住了她的口鼻,一个转身的时间把她带进了临街的窄巷子里,两边都是白墙黛瓦的阻隔,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容纳比肩而过的两个人。 琳琅挣扎地咬破了他的手指,热血顺着伤口流进琳琅口中,她感到无比的晕眩和腥气。 纪忘川连忙扶住她,琳琅晕血,一口的血灌进嘴里肯定是惊坏了,没想到她扯下捂在她嘴上的手指,转身看他,盈盈的目光里决断而冷漠。“大将军,把民女掳到这里来似乎不太合适。” 她不拿好脸色,纪忘川也置气。“不然该掳到何处去?” 琳琅酸溜溜地说道:“大将军救下的那位姑娘身份尊贵,难道大将军不该陪伴在畔,以策万全么?” 她语风不善,纪忘川拧了拧眉,“我就当你吃味了,不怪你。” “您不恨我吗?”琳琅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我拿刀子捅您,你这会儿是来报仇的。琳琅不是您的对手,您就给个干脆,别拖泥带水。” 纪忘川苦笑道:“此言差矣,我不是你的对手。上次你是新手,捅得位置偏差了点,所以我还活着,但你别生气,这会儿我教你,一回生二回熟,你天资聪颖,很快就能上手。”他解下蹀躞带上的佩刀,牵过琳琅的手,固执地拔刀塞进她手里,然后强行握住她的手把刀尖抵在心脏的位置。“往这里捅下去,我便绝对没有活路了。真的,你信我,捅。” 琳琅松不开手,佩刀和她的手被他牢牢地锁在手中,琳琅额头隐隐冒汗,身子隐隐发冷。“别逼我……” “我等你。我已经使开了莫连,不会有任何人把行刺大将军的罪责牵扯到你身上。”他温柔相待,话锋里句句都透着情义。“琳琅,别亏待自己,用我的血洗刷你心头的恨,你还年轻,不应该让自己的心那么苦。” 紧绷的心弦从他出现那刻起就慢慢绷断,只是她不愿意屈服,不愿意愧对列祖列宗,她没有能力报仇,她毕其功于一役杀过他一次,再也没有能力杀第二次。若真有第二次,那便是把刀扎向自己的心窝。 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抽空了,额头倏然间跌在纪忘川的肩膀上,那么无力的抗争都是徒劳。 “你赢了。”她有气无力地说道,“纪忘川,你赢了。” 她弃甲曳兵而逃了,纪忘川拽紧她的手腕,把她怀抱在身体中,多久没有互相抵靠,这段时间风雨飘摇的心终于找到了避风港。“我恨你呢。” 他蛮横地抱她,一千句一万句恨,都抵不过彼此相依相偎的温度。“恨我可以,别不理我。” 裹着一身的江水湿气,浑身湿漉漉的,衣摆下还在滴水,琳琅侧了侧身推开他。“游了趟水,还不赶紧去换身干衣服,风寒入体,让你再去病几日。” 他的手慢慢爬上她的脸颊,光滑的触感让人思量至此。“街上人多,怕找不到你。” “找我做什么?”琳琅不留情面地退后了一步,“你不是紧着英雄救美么,找我可浪费了你的工夫。” “难不成见死不救?” 他无赖地又去摸她的手,再一次被琳琅嫌弃地打下来。“莫连跟在你身后,你怎么不让他去救人?” “你可瞧得真仔细。”他的某种好似揉碎了一池金黄,“那落水的少女穿了一身鹅黄色藕花半臂,我一时看走了眼,心急之下才会下水救人。” 琳琅低头看了看,她赶巧穿了鹅黄色藕花半臂,再细致回忆下,那姑娘的身形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琳琅不仅不觉感动,还益发生气,那姑娘的眼神自始自终都暴露了她的心,救命之恩,以身相报,连戏文都是这么唱的。“你连我与旁人的身形都混淆一谈。” 老话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琳琅这通脾气突如其来,纪忘川毫无招架之力,何时连情急之下救人都成了过失? 纪忘川说道:“若以后再遇上这种情况,我一定见死不救。” 琳琅闷闷不乐,说不出的愁苦,总觉得会有事发生。“长安城府尹见了都要下跪的女子,左不过公主和郡主,你擎等着当驸马。” 琳琅的通情达理在这一刻完全退居二线,纪忘川的暴脾气也压不住,冷嘲热讽说道:“我当驸马了,你可就欢喜了?” 眼泪瞬间裹满了眼眶,两个人变成了两只刺猬,用互相刺痛的方式提醒对方就在身边。“是啊,我就巴望着你当驸马,别再纠缠我,咱们各自婚配嫁娶,不拖不欠。” “月琳琅,你的刀捅不死我,但你的话可以。”纪忘川拂袖震怒,“既然你心里有了打算,那便遂了你的意,一刀两断。” 琳琅抱着双臂抵靠在墙壁上,哆哆嗦嗦地哭泣,憋着一口气,谁都不愿意先投降。“一刀两断,最好不过。” 寒津津的袍子越发黏搭在身上,琥珀色的眸子无限茫远。过分的悲愤牵扯动了胸膛上的刀口,他冷了一脸,忍痛按住了胸口,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琳琅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自觉理亏,那些言不由衷的话,成了一片片的利刀又一次把他的心割得支离破碎。琳琅扶着墙,她又何尝不是痛心疾首,知道了真相的她,怎么能待他以初心? 两个人一前一后,步伐走得缓慢,可彼此还是越走越远。琳琅捂住心窝,真的非要走到物是人非,才能承认自己可以原谅吗? 琳琅心里亮似明镜,纪忘川不过只是千千万万个刽子手之中的一人,要灭月海山庄的人隐藏在背后,那人可以调动当今的神策大将军,可见必定势力滔天,她连纪忘川都杀不了,何况要杀那个始作俑者。 她被仇恨压弯了腰,以至于连伸手挽留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纪忘川的背影走出了窄巷,这一别,今后各自成了天涯和海角。 陆白羽和锦素找到琳琅的时候,她木讷地坐在墙角,头搁在膝盖上,眼睛瞪得很大却很暗。 纪忘川一直坐在屋檐上看着琳琅,嘴上说得决断狠辣,可心里的牵挂无以复加,直到确认她的安全,才能够放心离去。 明月当空,照在离人的脸上,隔壁的听音阁里五湖戏班唱起了《鹊桥相会》,台上哀哀凄凄,台下掌声雷动。 府兵一列列经过长安大街,长安府尹在前开道,一顶华美的羽盖内坐在非富即贵的人物。陆白羽听路人说起神策大将军出现在曲江池畔,不由心慌失措,连忙与锦素一同去找琳琅。看琳琅一脸的憔悴,不用问也知道一定与纪忘川有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陆白羽蹲在琳琅跟前,抚了抚她沾湿的碎发,“五湖戏班开戏了,咱们看看去。” 锦素给陆白羽使了个眼色,琳琅眼下虚乏的样子,哪里还有力气去看戏。“大小姐,你这一身怎么湿了,还是赶紧回府上去换身干的。” 琳琅扶墙站起身,勉强笑了下,“羽哥,咱们去听音阁。难得出来一趟,怎么好因我而扫兴。” 陆白羽包下了二楼一间厢房,从洞开的窗口望下去,台上牛郎织女正演出鹊桥上相会的一幕,旁白凄凄婉婉地唱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琳琅凝淡道:“只要心心相印,哪怕一年只见一面,总好过时时怨怼,一生悔恨。” 陆白羽和锦素面面相觑,不好置评,唯有各自捧了杯茶饮上一口。陆白羽能猜到琳琅与纪忘川之间一定发生过一些不可告人之事,他看着琳琅一天憔悴过一天,自从琳琅回府陆府后,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每一次都是戴着面具的敷衍,她笑得很好看,却笑得没心没肺。 他不敢直接问琳琅,怕纪忘川对琳琅始乱终弃,大姑娘抹不开面子,以后没脸见人。借故把锦素使了出去,问道:“琳琅是不是被纪忘川那厮占了便宜去?” 锦素晓得陆白羽把她调出来肯定没好事,只是没想到陆白羽想歪了,可她不好解释。“这……奴婢不知。” 陆白羽情急之下说了重话。“让你跟着琳琅照看她,倒是把你惯坏了,连你家小姐都看不住,留你有何用!” 旁人训斥还好受些,偏生陆白羽红口白脸地斥骂她,让她心里窝着一团怨气。锦素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份,陆白羽于她而言就是天,不论这天是晴天霹雳也罢,乌云遮蔽也好,毕竟是一片天,她永远是地上泥,世上没有天梯,除了仰望,只能把心意收藏。 锦素默默地咽下眼泪,在大少爷跟前,哪有侍婢流泪讨欢喜的道理。“奴婢确实不知大小姐与大将军之间的纠葛,大少爷若是有疑问,不妨自己去关心大小姐,何必从奴婢这里旁敲侧击。” 陆白羽叱道:“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两人吵嚷声惊动了附近听戏包间内的客人,与陆白羽的厢房相连的一间房帘子撩开,走出来一位贵公子,笑眯眯地摇着骨扇,骨头轻飘飘地撑起一件绛红色绫罗圆领锦袍,见了陆白羽眉飞色舞道:“我当是谁在外头嚷嚷,原来是陆家大少爷,你这好好的戏不看,跑门外训奴婢来了,就这点骄矜狂妄的派头,咱们真是望尘莫及!” 王世敬一出房门,身后跟着一串虾兵蟹将,都是平素跟他吃吃喝喝的公子哥儿,眼瞅着有好戏瞧,连忙跟出门外霸定个好位置,既可以看戏,又可以给王世敬摇旗呐喊。 陆白羽和王世敬一早就结下梁子,陆白羽目露凶光,随时都想捏断王世敬的脖子,无奈力有不逮,又是众目睽睽,不好发作,而且他私自带着陆府上女眷出门,一旦惹上事非,怕琳琅在陆府上更加难以立足。 锦素晓得陆白羽那焦躁的毛病,甚至得罪王世敬的利害关系,退到陆白羽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口,压低声音道:“大少爷,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回房去看戏。” 王世敬合上骨扇,拿扇柄子挠了挠痒,散漫说道:“相请不如偶遇,这么就走了,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陆白羽敷衍说道:“国舅爷真是看得起在下,不打扰你的雅兴。” “这女婢看着面善。”王世敬上前凑近锦素细看,恍然大悟笑道,“我说这么眼熟,这是琳琅跟前贴身伺候的女婢。”王世敬不怀好意地贼笑,朝包房的门帘飞了一眼,说道:“几日不见佳人,思念得紧,我的好舅爷,你还真替我圆了心愿,让我跟琳琅来个鹊桥相会,应景,太应景了!” 王世敬沾亲带故的说辞,吓得陆白羽一阵哆嗦,听个戏都能惹上这个绝世瘟神,真是走霉运走到家门口了。 陆白羽一个箭步挡在包房门口,拦出一臂,说道:“国舅爷言辞轻薄,还望自持身份,别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围观的公子哥们各怀鬼胎,一些人想看长安城的混世魔王和长安城首富的不孝子来场狗咬狗一嘴毛,还有些人想看看王世敬话里话外思念至极的琳琅到底长得哪般天仙美貌。 身后有个声音喊道:“国舅爷,掀帘子” “掀帘子?”王世敬故意作出征询的模样,“未来舅老爷堵门口呢,我这一掀,怕惹他不高兴么。” 陆白羽说道:“王世敬,你这般造次,也不怕亵渎了成国公的威名。琳琅毕竟是清白的姑娘,让她在这般浪荡子面前露脸,荒唐之至!” 起哄的声浪此起彼伏,邪声淫笑不绝于耳。 王世敬才不管什么道德礼教,姑娘家的声誉哪里及他酣畅淋漓的取乐,伸手扯上门帘,陆白羽眼明手快抓紧王世敬的手,两人僵持不下。锦素跟在一旁干着急,陆白羽前阵子惹事上了大理寺,好不容易才放出来,这回要是再被王世敬逼上梁山,他一闭眼一跺脚没准就不管不顾落草为寇了。 门帘撩起来,琳琅探出白皙的柔荑,一张如月华圣洁的脸上,泛着隐隐落寞的苍白,淡然清纯、不惹尘埃,目光疏疏离离地看了眼王世敬,落在了急红了脸色的陆白羽身上。“羽哥,何事如此焦躁?” 王世敬一手推开挡在他跟琳琅中间的陆白羽,露齿一笑,“我的好琳琅,上天有眼,咱们可算是见面了。这几日见不到你,我简直就是那啥……那啥……怎么说来着?”王世敬突然想文绉绉来一句博点好感,可书到用时方恨少,话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倒不出。身后稍有点墨水的男子凑在他耳边咕噜了几句,王世敬连忙补上,佯作一脸诚挚。“我真是为你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国舅爷,当真是清减了?”琳琅掖嘴轻笑,“只是不太明显。” 王世敬喜难自禁,笑容都快弯到眼尾了,手上动作也不肯落下半分,遇上看上眼的姑娘总免不得摸摸小脸,揽揽小腰,占点便宜。 琳琅毫不留面,眼明手快推开王世敬不怀好意的手,凭空生出生人勿近的贵气,“国舅爷自重,琳琅不是巷子口那些红袖招,还望国舅爷给琳琅一点尊严!” 美人骄横,言辞在理,眼色锋芒,怎么看都是那么合心意,眼前尊重些就尊重些,等到花轿登门送入洞房,哪里还有她造次的地方?这么一想,王世敬嘴皮子一扬,连声哈腰说道:“在下轻慢了,还望琳琅姑娘海涵。只是几日不见,确实思卿若狂,这出鹊桥相会唱得可不就是咱俩么?” “不打扰国舅爷看戏的雅兴。”陆白羽挡在王世敬眼皮子前,横眉冷对,“不早了,还不随我回府,大姑娘家的杵在男人堆里好看相么?” 琳琅低眉垂首跟随在陆白羽身后,王世敬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见琳琅,快到碗里的鱼儿哪里舍得就这么放生,不依不饶道:“陆公子有些不近人情,我与琳琅数日不见,不过闲话几句罢了,你一个做哥哥的搅和什么劲?”王世敬回顾左右,他那些平素吃喝玩乐的猪朋狗友都看着他这场好戏,连美人的边边角角都揩不到油水,岂不是废了他长安城小霸王的花名。 陆白羽不扫王世敬的面子,让锦素带着琳琅走前头,他则跟在身后护她们周全。王世敬拦下陆白羽,质问道:“陆公子存心不给我面子,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 王世敬一招手,身后两名随从随即上前架住陆白羽。“王世敬,你别给脸不要脸,这算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爷我好心好意给你脸上贴金,你还不从,死不要脸,我有什么办法!”王世敬一转头,对着琳琅一脸企图。“不过想跟琳琅进房喝上两杯小酒叙叙旧,你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儿!” 锦素武功底子在,遇上这等地痞流氓欺负了少爷再欺负小姐,气得胃都快炸了。琳琅晓得锦素的脾气,握拳透爪快难以控制了,忙扯了扯锦素的衣袖,把她挡在身后,轻声说了句。“藏拙。” 琳琅审时度势,如今敌强我弱,王世敬以围剿之势把他们困住,陆白羽在王世敬的钳制之下,与他硬碰硬显然不能全身而退。锦素哪怕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索性收了收硬碰的心,清了清喉咙,强作淡定,说道:“国舅爷若是真心喜爱琳琅,便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琳琅。琳琅尚且待字闺中,贸贸然与男子私会传出去怕坏了名声。” 王世敬可不是简单三言两语可以劝退,忙不迭上前凑琳琅眼窝子里。“坏名声怕什么,有我兜着。” 琳琅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样子,说道:“琳琅不担私会男子的污声,国舅爷真要琳琅陪伴,便要对琳琅以礼相待,一切按足规矩,下三书,聘书、礼书、迎书,过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届时您让琳琅陪您赏花赏月喝酒看戏,全凭您乐意。大江国女子重名声,琳琅也不是轻浮之人,若是国舅爷再随意冒犯,琳琅也只能以死明志。” 琳琅眼中怒意决断,王世敬不忍心美人断肠,只好忍下淫意,讨饶道:“什么生生死死的,不兴这个。好好好……今日作别,我们来日再会。我定不会让你久等,三书六礼,必定样样做齐,你就等着入我王家门,当我王世敬的妻房,到时候不仅是赏花赏月,还要赏琳琅,哈哈哈……” 王世敬的随从撒手放了陆白羽,他连忙拖着琳琅急匆匆走下二楼,心口痛痛跳突,步步回头,生怕王世敬那厮反口追上来。“惹上了晦气鬼,这下可麻烦了。” 琳琅忧心忡忡,脚步打颤,全然褪去了之前的淡定样。“羽哥,你信王世敬会费那麻烦劲儿娶我么?” 好不容易走出户限为穿的听音阁,陆白羽望月兴叹,“天晓得,恐怕越是吃不到,越是心痒,不好对付。” 三个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面面相视,琳琅率先从焦虑的情绪中解脱,拍了拍陆白羽的肩膀。“三书六礼,听着头都大了,王世敬犯不着为了我赶这麻烦事儿。没准明天一睡醒就忘了这档子事儿了。” 锦素悻悻道:“但愿如此。我看明天得去相国寺拜拜观音菩萨,去去这一身晦气。还要去出云观请个道长做场法事,打打小人。” 陆白羽被锦素逗乐,问道:“你到底是信佛,还是从道?” 锦素说道:“双管齐下,哪个管用信哪个!” 在听音阁耽误了一顿功夫,戏没看尽兴,反而受了一肚子窝囊气。陆白羽不好发作,黑着脸催促德荣赶路。 入夜时光走得飞快,转眼到了后半夜,马车停在边门,德荣学着知了叫了三声,推了推门,门从里面反锁了,且没有门童开门,琳琅心里计较了下,此事许是不妙。 陆白羽担忧地望了眼琳琅,边门走不通,只能硬着头皮走正门,心里存了些隐忧,大家都秘而不宣,希望自己只是担了最坏的心。 打正门而入,果然是一场轩然大波,蓉姑姑一早侯在门口,就像过去那些年等待偷偷溜出去的陆白羽回府,那种翘首以盼的姿势。区别是,过去只有蓉姑姑一人等着,这一次正中放着两把太师椅,陆彦生和陈其玫当中坐着,两旁站着二三房的夫人,还有陆云淓以及一众仆妇奴婢,大有开堂审问之势。 阮心梅先声夺人,说道:“陆府好歹是大户人家,长女千金偷偷溜出去玩,这抛头露面的算怎么回事?这丢的不是自己的脸面,是咱们老爷和夫人的脸面,一项循规蹈矩的陆府,怎么会教出这么个败坏家风的女儿来。按我说啊,桐油埕到底是盛桐油的。” 陈其玫憋气倒腾不出,五内俱焚,尤其是不省心的陆白羽已经让他焦头烂额,本以为收了琳琅当女儿,至少断了两人之间牵连不断的念想。 谁知两人照样偷溜私会出门,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放不上台面,万一俩人干柴烈火情难自禁,那岂不是自打嘴巴的污秽事。阮心梅话里带刺,字字都是指桑骂槐,她竟然无力反驳,比起琳琅在外面给她偷人,更怕琳琅把陆白羽偷了,那这层关系就龌蹉肮脏,外人不知就里,简直就成了长安城最大的笑话了。 阮心梅甩着帕子,轻飘飘地说道:“听说,还遇上了那个嘴上没毛口花花的国舅爷,还起了冲突,不知道吃了亏没有。” 提起王世敬陆彦生更是愤恨难平,陆白羽染上毒瘾便是拜王世敬所赐,碍于成国公和当朝皇后的权势地位,只能委屈求全,平日里躲着避着都唯恐不及,这趟出门竟招惹了这位阎王爷。 他念在月望山知遇之恩的份上,一向疼爱琳琅,但他毕竟思想老朽,禁不起阮心梅的耳旁风吹刮。“琳琅,身为长姐,要自持身份,云淓和一众女婢都看在眼里。大江国素来重礼,未婚女子即便有出门,也是那些小门小户的闺女,咱们陆府家大业大,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算是要出门也要早些回来,子时已过,玩得这般忘乎所以,实在太过荒唐,是我平时对你疏于管教。” 陆白羽见矛头都指向琳琅,不忍心她一人委屈承受,插话道:“是我撺掇琳琅出门看戏,跟她没关系,有什么惩处尽管让我一人受了!” “你还当能独善其善,逞英雄揽过错来了!”陆彦生哼了声,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琳琅是被你教唆的,还没轮到训你,你倒是自己撞上来了!这么没规矩的一家子,也怪我平时走南闯北顾着生意,反倒是把治家之本给荒废了!从今日起,我便坐镇府上好好教教你们规矩!” 阮心梅逮着机会,连忙问道:“老爷,那茶庄的生意可怎么办?” “从白、从骞一直都是得力助手,平时有我在,放不开手脚,这回儿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是时候想想茶庄继承人的问题了。”陆彦生眼波暗沉,瞪着陆白羽道,“茶庄暂时由从白接管,从骞辅佐。” “老爷!”陈其玫惊恼得倏然起身,“羽儿一直谨敏做人、谦良温恭,要不是有人从旁误导,不至于误入歧途,老爷,您再给羽儿一个机会。” 陆彦生严厉呵斥:“慈母多败儿!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张宝盈干站一旁,看局势发展成了这幅场面,只要陈其玫失势,她唯有一个女儿,让女儿嫁得风光体面是她唯一的祈愿。至于茶庄由谁继承都好,横竖她只有一个女儿,轮不到她过问。“老爷,您别动怒,您是一家之主,咱们都听您的。” 阮心梅作出一脸端庄,“老爷放心,从白从骞两兄弟一定会替您分忧。” “陆白羽,你听好了,从此刻起住进西郊天雅居,没有我的许可,不许跨出门一步!” 陈其玫蹙眉冷对琳琅,眼锋如刀,在她眼里,陆白羽无端受过必定是被琳琅妖言所惑,如今激恼了陆彦生,自己的儿子禁足受过,还要就此断送了长子嫡孙的继承权,让阮心梅的两个儿子占尽了便宜。 “此事羽儿处事不利,琳琅也难辞其咎,既然羽儿禁足天雅居,那琳琅跪在滴水廊下,没我的吩咐,不准起身!”陈其玫拂袖冷言。“老爷,姑娘失德是大事,怪我做娘的疏忽管教多年,如今重拾,希望不会太晚!” 陆彦生见她心意已决,对陆白羽处罚严厉他心亦痛,何妨是十月怀胎的生母,便从了她的意思。 夜尽,人散。 琳琅跪在滴水廊下,膝盖磕在硬梆梆生寒凉的石板上,早已头涔涔,但她挺直了腰杆,越是有人要看她的笑话,她便越发从容不迫。 锦素忧心通红了眼,伴着她跪在身旁,琳琅劝她回去休息,锦素不肯,琳琅执意让她回去,陈其玫这口恶气不容易出,罚跪也许会往死里罚,劝她养足精神才有力气照顾她。 丑时将近,月光隐没在黑云后,黑夜即将走到尽头,她反而有些依依不舍。这阵子她着实过得苦,心里的痛无人说,说了怕也无人懂。 情窦初开的年纪,爱上了她的仇人,成了她心头解不开的结。她曾经笑得像满月,如今除了敷衍虚伪,还剩多少诚心以待。 她搞不清楚到底是恨他多,还是爱他多?她可以终其一生,心里只装着他一人,可却不能奋不顾身地留在他身边。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她站在这一头,纪忘川站在另一头。唯有恨他的时候,她才默许自己想起他。 尤其在静默阒然的夜里,她恨着他,也想着他。 一道清瘦的黑影翻越高墙,悄然隐没在鳞次栉比的墙垣中。黑影请功了得,一路飞窜轻跳,直到纵身跃入玉堂春后院三层小楼内。 小红楼娟秀地伫立玉堂春空旷的角落,平素嫌少人走动,因外界谣传,堂子里买下的姑娘,一些三贞九烈宁死不从地都被吊死在小红楼里,还有些被客人玩弄致死的,也会停尸在这里,久而久之,小红楼的外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绝不会有人踏进半步。 木质楼房年久失修,脚步踏上去难免腾腾作响,黑影翻进二楼半开的窗户,里头坐着一个中年老妪翘起二郎腿等候着来人。 火烛擦亮,昏黄的小火苗依稀照清楚两人的相貌。锦素身着夜行衣,双手合十朝玉堂春鸨母颔首行礼。 鸨母撕开肥硕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明眸花容,只是飞逝的时光终究给美人的脸上印上了沟壑。“你终于来了。” “苏什米塔,锦素来迟。” 苏什米塔深沉如许,步态从容,按住锦素的肩膀,宽慰道:“不迟,你立下大功,若不是你认出纪忘川就是十年前剿杀月海山庄的少年,恐怕真相还未必会这么快显山露水。应该有所嘉奖,只是眼下姐妹们大仇未报,大业未成,只能委屈你继续留在月琳琅身边。十年前,纪忘川只是一个小刽子手,十年后,长成了大刽子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调动当今神策大将军替他当刽子手,给他扶摇直上的地位,除了尉迟霆,不作他想。” 锦素垂手侍立,不敢居功。“锦素有愧。” “愧从何来?”苏什米塔冷叹,“月琳琅爱上了仇人本就是万劫不复的心结,你替她看清楚纪忘川的真面目,她感激你还不及。只是要灭门月海山庄的是当朝圣主,除非推到皇权,否则她只能饮恨终生。” 推翻皇权,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十八伽蓝中的十八个女子,以苏什米塔为首散落在大江国各州各郡,其中十三名只剩十三张活生生剥下来的人皮挂在绣衣司的墙上。锦素想不通,问道:“绣衣司对我们赶尽杀绝,为什么我们不离开大江国寻找活路?” 苏什米塔若有所思,少顷,望着微弱消逝的烛火,说道:“因为忠诚。有些事,我现在不能明白告诉你。但你要记得,大江国是我们的家,我们守候着一个秘密,等待着真正的君主归来。尉迟云霆谋朝篡位,阴谋夺权,总有一天要清算那笔账。” 锦素骇然震惊,十八伽蓝神秘莫测,苏什米塔委身在鱼龙混杂之处操着皮肉生意,隐忍多年竟然是为了这个惊天动地的目的。江湖大义,朝堂风云,本不是她一个小女子可以左右,她心里藏着她无处诉说的情怀,忍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苏什米塔,陆白羽他……在玉堂春里……” “是。有不少相好。男人服用了五石散,需要生理上的发泄。”苏什米塔应下来,锦素面色潮红,在欢场上纵横,小女子的情态岂能看不穿。“锦素,你如今老大不小了,过了年就二十四了,按说算是个老姑娘了,等过了新年跟月琳琅告辞,出了长安城找户好人家嫁了。这些年,隐居习武就是为了替死去的姐妹报仇,如今大仇有了眉目,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派不上用处。” 锦素情急跪在苏什米塔跟前,“锦素不走。” 苏什米塔眼眉如旧,一语中的。“你不是舍不得我,你是舍不得那陆白羽。何苦呢?陆白羽爱月琳琅,即便他染上五石散,在梦里喊得仍旧是月琳琅的名字。” 锦素惘然呆立一旁,轻言道:“自知无果,亦愿陪伴身旁,于愿足矣。” “月琳琅不一定会领你这份情,陆白羽必定会负你这番意。”苏什米塔给锦素泼了一身的冷水,试图惊醒她一腔热情。“别忘了,是你一手摧毁了月琳琅的幸福,她本来早就忘记了前因,是你唤醒的,她现在生不如死,爱不能爱,死不能死,应该怪谁?你想利用他杀了纪忘川报仇,最终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醒醒,月琳琅眼下顾念往昔情分,你还是趁早抽身。” 锦素扬起眸,看苏什米塔,说道:“琳琅很聪明,她一早看穿了我的身份,知道我会武功,她不计前嫌把我当成唯一的亲人留在身边。” 苏什米塔冷笑道:“她一定不知道你一直处心积虑要杀掉纪忘川,断了尉迟云霆的左膀右臂,对于将来刺杀他的大业大有裨益。她不知道是我请了五湖戏班来长安城演出,故意引纪忘川出来,只是棋差一招,芙仪公主偷溜出宫逛花街,误落水中引来了长安城巡逻的府兵。” “芙仪公主?” 苏什米塔坐定在圈椅里,妖娆地摆放着双腿。“会有一场好戏,等着瞧。” 初秋的清晨,花蕊含着晨露,东方露出浅淡的鱼肚白。 琳琅一跪便是一夜,脖子昂得酸楚,腰杆硬成了薄片,脆簌簌的,一掐就会断,膝盖磨出了两个窟窿,皮肤青红肿胀。 锦素陪立在廊下,痛心不已,她蹲下身,偷偷塞了两个棉花垫子在琳琅膝盖下。 琳琅果断地把棉花垫子退还给锦素,干枯地跪了整夜,嘴唇泛白,神色憔悴。“拿回去,给夫人看到了,又是一桩闲话。她会说我吃不起苦,再趁机管教一番。” 论起道理和远见,锦素拍马不及琳琅半分,讪讪地收起了软垫。正要陪琳琅再说上几句好,蓉姑姑大老远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小……小姐,快起身。”蓉姑姑叉着腰戳着锦素的脑仁,“你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奴婢,还不快把你家小姐扶起来,回房去拾掇拾掇干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蓉姑姑突如其来的热情,把锦素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琳琅受罚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吊起的精神,虚弱地靠在锦素身上。“蓉姑姑,娘亲消气了么?” 蓉姑姑甩了甩手,咧嘴笑道:“呦,瞧您这话说的,还跟您置什么气,报喜来了?” 琳琅蹙眉回看锦素,锦素忙问道:“咱家小姐何喜之有?” 蓉姑姑拱手道喜,笑嘻嘻道:“成国公府上请了官媒,带了一双大雁,一对羔羊,两束合欢,两个胶漆碗,特地来向您提亲呐。” 琳琅听到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欲哭无泪,没想到王世敬这回玩真的,行动如风,故意要把她逼到墙角,看一看到底谁占上风。对王世敬而言,不过是多了双筷子,多了个玩物,对琳琅来说是明珠投暗,一辈子被落入泥潭,永无宁日。 锦素战战兢兢地扶着琳琅,喃喃自问:“这可怎么办?” “说什么瞎话,这是天大的好事,攀上成国公这门亲事,跟皇后娘娘成了亲眷,人前人后的,可不得高看上一眼。”蓉姑姑不满地瞟个白眼给不识好歹的锦素。“官媒说了,琳琅小姐入门可不是伏低做小,是平妻!” 琳琅冷冷讥笑,自嘲道:“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罢了,我知道了,一切全凭爹爹和娘亲做主。” 琳琅特意嘱咐锦素,王府纳采之事暂时不可以告诉陆白羽,他性子急躁,没有城府,再闹腾出事情来更招陆彦生厌烦。她收拾停当,正准备出门去博之堂探个究竟,摸摸陆彦生对这件事的态度。 整宿缺眠,精神不济,脸上哀戚难掩,刚走出驻清阁,便在垂花拱门的拐角处遇上陆从白,他清清朗朗的一身佛青锦袍,头戴青玉冠,腰佩双连环,潇潇清举的模样,依旧是一副款款少年郎平易近人的打扮。 琳琅面容憔悴,有一种羸弱的美,盈盈生辉的肌骨,不堪经受秋风的抚触。陆从白不禁看得痴痴呆呆,只能握紧拳头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听到王府纳采的消息,他一路暴走到驻清阁,只为看琳琅一眼,已经是极大的不自持。如今比肩同步,更是莫大的考验,他不是陆白羽,不能够不顾一切地放肆,庶出就是庶出,嫡子犯弥天大错,累积了一车,也只是禁足反省,若是庶子效仿,恐怕早就扫地出门。 “昨晚的事,我听说了。” 琳琅嘴角扯出勉强的笑容,抚了抚手,说道:“从白哥哥,那今早的事,你听说了吗?” 陆从白勉力保持从容不迫的姿态,他一直都在维护处变不惊的形象,唯有这种泰山崩顶不动怒的从容,才能让人放心,让他接手陆府。“听说了。官媒送来聘书,现下应该在博之堂内与爹爹正在商议。” “爹爹会许吗?” 琳琅问得没有底气,想从陆从白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偶尔她也想当一只把头埋在泥沙中的鸵鸟,以为看不到听不到,事情就从来不曾发生过。 陆从白望着入眼垂朽的树叶,怅然叹道:“爹爹疼爱你,但是王府上势力雄厚,不能与之硬碰。” 心里早知道答案,可听到旁人佐证仍旧不免失落。琳琅驻足,转身仰望陆从白,问道:“从白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但问无妨。” “从白哥哥会让自己的心上人嫁给其他人吗?” 琳琅无心之问,却戳到了他的痛楚。陆从白开不了口,即便给出的答案也是言不由衷。可琳琅真挚地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倒影着他犹豫不决的眉目。 琳琅识相了说了句。“也许从白哥哥还没有心上人。” 陆从白轻轻地嗯了声,陪在琳琅身旁走。 琳琅早知陆彦生会应承这门亲事,陆从白也一早便能猜到后话。只是看到陆彦生枯坐在博之堂上,与琳琅说起王府纳采提亲一事,眼泪不由自主地氤氲上眼眶。 “老爷,女大不中留,你这丧气脸被人看到了,以为你看不上人家呢。”陈其玫笑靥如花,贵气逼人的大红牡丹绽放在她的脸上。她把琳琅当成丧门星,生怕她跟陆白羽纠缠不清,这可两下里齐全了,琳琅这盆水不仅要泼出去,还要泼上一门簪缨大户。她要攀上这门亲事,和皇亲国眷沾亲带故的,他日回娘家走动,脸上也有光彩。 琳琅摇了下陆彦生的胳膊,低婉问道:“爹爹,非嫁不可吗?” 陆彦生无奈地摇头道:“官媒提亲,下了聘书,收下了双雁……” “多少人求之不得,你们这父女俩哀哀凄凄的好看相么?”陈其玫看不惯琳琅与陆彦生亲近,这门亲事是她极力促成,陆彦生不过是无能为力只能应下。“从白,你今日倒也清闲,来的正好。老爷既然让你主持大局,琳琅的亲事就由你这个哥哥操办,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千万别辱了咱们陆府的脸面!” 陆从白恭敬地应了声是,再看琳琅,分明是千万个不愿意,整个人都陷在委屈的漩涡里。陈其玫却像得了便宜,巴不得满世界炫耀似的。她们根本就不是亲生母女的关系,那琳琅真实的身份究竟是谁?只要揭发琳琅不是陆彦生的亲生女儿,那么陆王两家联姻,自然轮不到琳琅上花轿,只是这是兵行险招,一旦揭穿,那么琳琅势必自食恶果,下场堪虞。 张宝盈带着陆云淓跨进堂,见了陈其玫笑盈盈地道喜,女眷相见,尤其是谈起婚嫁之类的人生大事,更是话题絮絮叨叨扯不断。陈其玫说起要去兜率寺礼佛,请方丈给琳琅卜卦算命问问前程,顺便给云淓算算红鸾星动之期。 云淓走到琳琅身边,祝她喜,话语间满是艳羡,琳琅唯有难得糊涂陪着笑脸。 陆从白看在眼里,欢喜都是别人的,他很想回答琳琅的那个问题,他不会让心上人嫁给别人。 次日,天灰蒙蒙的,锦素把琳琅从被窝里拉出来,礼佛参拜前焚香沐浴,以一身纯洁表达对神佛的敬重。 华丽的羽盖已经停在正门口镇宅的貔貅旁,待陆府上的女眷都乘上车,陆从白跨上领头的高马,煊煊赫赫,好不威风。 羽盖驶出城门,城郊绿茵如织,视野旷远茫茫,兜率寺隐于山间,长安城富贾宗臣的家眷都喜欢去山间寻隐者。 琳琅探出头看车窗外的风景,路旁蒿草一丛丛一片片被压弯了腰,车辕驶出两道厚重的痕迹压在山地上,她又何尝不是路旁的蒿草,任由车辕压倒,毫无招架之力。 陆从白回头望身后的华盖,正好琳琅撇过头朝他微微一笑,倾国倾城。他回报以赧然微笑,羞红了男儿的双颊。 阮心梅笑道:“大姐,听说国舅爷府上有恶妻,怕是咱们斯斯文文的琳琅嫁过去要吃亏呐。” 陈其玫本就看不上阮心梅,偏偏她就爱插话,没话找话更让她眼烦,尤其说上她未来亲家的事非,她怎么着也不能落入下乘。“琳琅嫁到王府上是平妻,是正儿八经三书六聘下的妻子,又不是什么姬妾,哪里轮到别人欺负。别看琳琅平时文弱温柔,该计较起来,也不会差人半分。” 阮心梅不妥陈其玫的嚣张,如今陆彦生重用她两个儿子,这趟礼佛还是由从白安排,有了底气,说话自然就腰板挺直。“才下了聘书过了纳采,保不齐之后怎样。” 张宝盈看出她二人又剑拔弩张,充当和事佬,拆劝道:“官媒保媒,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府上许久不办喜事了,今儿咱们开开心心,琳琅出嫁在先,再给羽儿安排一门对上门户的亲事,等大哥有了归宿,从白、从骞两兄弟也得好好物色起来。一家子热热闹闹,开枝散叶才是最紧要的。” 阮心梅陪笑道:“别忘了咱们云淓,可得好好求个上上签。” 一车人说说笑笑,还差一里路就到兜率寺,远眺过去都能看到金碧辉煌的寺顶,鼎盛的香火恍如云雾缭绕,把整个山腰烘托成了人间幻境。 兜率寺香客众多,车马行到一里开外处就要停下来,寺里的小僧过来指路,赶马的车仆把马车牵到一旁的留马栏。 香客们步行走上最后一里路,数百级的台阶必须徒步走上,体现虔诚无虞,佛祖被诚心打动,必定会赐福降临。 蓉姑姑搀扶陈其玫上台阶,陈其玫转头吩咐一众女眷,“别被这台阶吓倒,这是佛祖考验诚心的时候,要怀着虔诚之心,不可交头接耳。” 琳琅虚耗了两天,体力本就欠缺,眼前数百级的台阶排山倒海地压向她,不由碎步趔趄往后一倒,幸而陆从白眼明手快地扶上一手,轻轻在她耳后提点了声。“小心。” 陆从白瞪了锦素一眼,“你家小姐身子虚弱,还不赶紧搀着。” 锦素小鸡啄米似的,连连应是。 幸好琳琅走在人群的最末,陆从白压低声音训斥锦素,动静不大。陆从白殿后,他看着琳琅清瘦婉丽的背影缓缓走上了兜率寺。 陆府上的女眷入了兜率寺,静声跨入每一间庙门,见了金身大佛,捻香叩拜,哪怕是两旁侍立的小佛,一个不落下都统统叩拜,其心赤诚。 琳琅总是站在女眷的末尾,大抵大家一门心思都在跟佛祖诉说,根本无人关心她。陆从白碍于昂藏男子,这等女子婆妈之事,他不过问,亦不参与,等在兜率寺门口的亭子里喝茶。 琳琅取了腰佩的荷包递给锦素,“去添些香油钱。” 锦素问道:“大小姐,想求啥?” 琳琅抿唇一笑,“想给你求一户好人家。” 锦素飞红了脸,努了努嘴。“我可不想离开你,你不嫁我也不嫁。” 无意之言,说到了痛处,琳琅垂头尴尬笑笑,“我快嫁了。” 锦素不晓得如何劝慰,只好颠颠荷包走到一旁添香油钱。庙里香火丰盛,熏得琳琅眼睛直流眼泪,便捂着眼睛跨出金殿,想望一望远景解解困乏。 突然之间,撞到结实的一壁,不是墙壁的硬实,更像是昂屹挺拔的男子,手腕被倏然箍紧,尚且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带进无人的偏房。 “你!” 纪忘川沉声压抑道:“快给我回将军府做灌汤包去!” 他的理由很可笑,匆忙见一面,连一句想念的话也说不出来。琳琅说道:“长安城名厨如云,任哪个都比我做得好!” 他还是不依不饶道:“吃惯了你做的口味,其他吃不了!” “跟我回去,什么陆府千金,还是安安分分做蟹黄灌汤包去。”嚣张跋扈的态度,几乎要把琳琅吞没,见面二话不说,就往蟹黄灌汤包上扯。 纪忘川态度强硬,琳琅倒也迎难而上,不给好脸子。“也行,我不当小姐,去当个厨子呗,好好练练手艺。” 纪忘川拧起眉,听到王世敬向陆府下聘书的事,五内如焚,当即扔下手上一切公务,疯了似的找她,可见面之后毫无温情可言,她冷若冰霜,是彻底收拾心思,准备与他划清界限了。“月琳琅,你不姓陆,陆王联姻何时轮到你,我不允许。” 琳琅冷笑,他若服软妥协,也许他们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偏偏他说话夹枪带棍打到她的痛处。“是啊,我姓月,是谁害我全家灭门,让我不得不投靠陆府,改姓易主,荒唐至极!” 他颓丧地松开手,根本没有立场挽留她。他多次与纪青岚提及要去陆府提亲,纪青岚以各种理由拒绝,他不算个至情至孝之人,母子感情疏离,可论及三书六礼的结姻,他一个大老爷们公务缠身,实在是需要有人分担,况且琳琅与他势成水火,他没有胜算,恐怕会碰上一鼻子灰。“我可以拿命还你。” “纪忘川。我要不起你。”琳琅轻轻软软地喊了声,“爹娘的仇,我根本无能为力,我杀不了你,即便杀了你,也不过如此。你只是个棋子,真正要灭我月家的另有其人,对么?” 她没有被悲伤冲昏头脑,一如既往的聪慧,只是聪慧过了头,仇恨放不下,她选择了逃避。纪忘川应不下去,他不能让琳琅陷入更执拗的泥淖中,就算琳琅知道真相,除了无的放矢的仇恨,还有永生永世无法排解的悲痛。除非,他能推翻尉迟云霆的皇权,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天方夜谭。 纪忘川清高地俯视她,冷静说道:“月琳琅,我可以给你两条路。”她扬起如墨漆黑,如星璀璨的眉眼,等着他的宣读。“杀了我,或者忘记仇恨。” 他依旧霸道,连妥协都强迫的口吻那么很生硬。 琳琅缄默如死水,泛不起微澜。两条路她都做不到,她连反抗都做不到。一定是被命运下了降头,才会对纪忘川这般死心塌地,除了让他心痛,她没有别的方式去报复他。“大将军注意举止,王府上请了官媒已经下了聘书,琳琅眼下是别人的未婚妻,还请放尊重些。” 他顿觉心寒齿冷,琳琅太聪明太执着,她不以命搏,却用软刀子戳他心窝,让他将死不死,困尽一生。“你想嫁给王世敬,没我的允许,哪怕让他过了三书六礼,他也上不了婚床。月琳琅,别考验我的耐心,别逼我发疯,我会杀尽每一个想娶你的人。” “那也行。”琳琅松松泛泛应了句,“我绞了头发做姑子,青灯黄烛了残生。” 他冷下脸,阴鸷看她,不再跟琳琅耗耐心,他属意的女子除了成为他的女人,不能有别的退路。“那我只能给你第三条路,现在就成为我的女人!” 琳琅惊惶地看他,琥珀色的眸子冷漠如冰,毫无温情。“佛门重地,不能沾染污秽!” “你也晓得佛门重地,你偏生要这样逼我。”他以身将压过去,俯身去吻她的唇,那滋味百转千回,梦中怀念过无数次。如今以强迫的方式再次亲吻,这种卑微的索求让他鼻子微酸。卑微又如何,他便是这样爱她。 琳琅害怕得躲藏,却无处可藏,她颤抖的身躯簌簌抖落满身的防备,只留下无助。“不要……不要……纪忘川,别让我恨你。” 软话重话都不能再动摇他,蹙眉冷对,要么深爱,要么极恨,不到极致,决不罢休。“恨,你已然这样恨我,不差再增一分。” 琳琅做过粗活,有些力气,抬起膝盖踢他两腿之间,却被纪忘川眼明手快一手按下膝盖。“这要是踢坏了,你会后悔莫及。” 他趁势一手箍紧琳琅双腕,另一手揽腰抱起琳琅,强蛮之力扔到观音神像前供奉台子上。琳琅转头就看到观音澄净清明的眼,温婉慈祥的面容,明黄的经幡垂挂下来,台子一边放置供奉果盘和糕点的瓷盘,香炉上还焚着三支清香。 琳琅羞恼,怒骂道:“作孽!放开我,菩萨都看着呢!” 她的锤锤打打,不过装点了情趣,爱到了极处,便是不疯魔不成活。“你这般大吼大叫,是要把别人都引来么?我是不怕,你只管放声大叫,人来得越多越好,看陆王两家如何联姻!” 他吻她的唇,撬开她的檀口进入寻找她的齿间,但她却苦痛地咬他的舌头,喝到了鲜血的味道。他没有推开她,忍住疼痛任她咬,他赌一口气,赌她爱不爱他,如果不爱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咬下他的舌头。 琳琅吓呆了,滚热的血,仿似烫在她心上。她没有再咬下去,满腹委屈,终究是不由自主地心疼他。 偏房外有三三两两人来人往,琳琅瞪大眼睛看纪忘川,口不能言,正被他的嘴堵着。他不慌不乱地狡黠一笑,抱起她一阵回旋,跃上神台躲在观音像背后。 门推开,蓉姑姑躬身引陈其玫跨入,其后跟着张宝盈、阮心梅、陆云淓和两三个女婢。 张宝盈状似无他的问道:“才刚看到琳琅,这会儿功夫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阮心梅贼嘻嘻道:“谁晓得,终归是野性难驯,爱外跑,娘家管不住,以后夫家管着,只要别出什么岔子,折损了咱们陆府的清誉就好。” 陈其玫板起一张老面孔,低沉吩咐蓉姑姑。“快去找找看,别是第一次来兜率寺给迷路了。” 蓉姑姑应了是,赶忙跑出去找琳琅。 纪忘川捂着琳琅的嘴,两人大眼瞪小眼躲在观音像后,竖起耳朵听着房中央一行人絮絮碎语。 陆云淓的视线环顾了一圈,纳闷道:“我刚才好像听到琳琅的声音,只这一会儿没了踪影。” 琳琅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陆云淓往观音像这边望,揭穿了她跟纪忘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今又是衣冠不整,一身狼狈,着实百口莫辩。纪忘川则是处变不惊,巴不得被人揭穿,坏了名声,也不能嫁给他人,总归还是他来收拾残局。 陆云淓仔细打量着供奉台,放在青玉盘上的雪梨翻了个儿,按说佛门僧众最讲规矩,大到何时敬香,何时念佛,何时安寝,小到如何摆放供品都有讲究。她走近供奉台,一尘不染的台子,让她心奇。 琳琅听到云淓轻缓有力的脚步声,心直直栓到了嗓子眼。就怕云淓往观音像后看,那她真是没处打洞钻了。她怨恨地盯着纪忘川,他倒是气定神闲地微笑。 阮心梅笑颜深深道:“都说兜率寺偏殿里的观音菩萨求姻缘是顶灵验的,云淓,你赶紧求一支姻缘签,等无树大师来了,让他给你好好解一解。” 云淓被阮心梅一提点,求签罐正好在眼前,便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只听竹签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地上掉出一支竹签。“二十二签。” 无树大师赶巧进门,一众妇人朝大师行礼示意后,云淓拿着签文上前请教。他看了云淓手中的签文,露出一脸沉稳,说道:“喜赴琼林宴,金盘捧玉杯,题名龙虎榜,美名天下传。”众人听大师背诵签文,从字面意思而言应该是绝好的前程,都止不住连连颔首。“求什么?” 张宝盈道:“劳烦大师给小女指点姻缘迷津。” “夫妻去鸣琴,静来鸾凤吟,蹉跎延岁月,失雁杳难寻。”无树大师捻白须凝思片刻,“姻缘可成,不日将至。” 听无树大师所言,并非上上签文,却道婚姻可成,不免心里有些纠结,张宝盈道:“大师,是否有难言之隐,不妨直说。” 无树大师解释得颇为玄异。“命数天定,自有分晓。” 陆府是兜率寺的大客,历年都敬献不少香油钱,无树大师不得不应付一众女眷。陈其玫走到大师跟前,掏出一张写着琳琅生辰八字的纸。“恳请大师给小女看一看姻缘。” 无树大师看了纸上的生辰八字,再看眼前的女眷,问道:“令爱在何处?” 陈其玫道:“许是迷路了,大师不妨对我直言。” 无树大师掐指冥思片刻,道:“天复地载,万物仰赖,鹤鸣九宵,声闻雷音。” 陈其玫问道:“大师,何意?” 无树大师看着陈其玫,缓缓道:“恕老朽不能透露太多天机,令爱贵不可言,只是前途多凶险。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陈其玫自发往王府的姻缘上靠拢,与皇亲国戚结亲,可不就是贵不可言,如此想来,姻缘必成,心中添了三分欢喜。 众人又围着无树大师,问了家宅、岁君、谋望、出外、合伙、求财,大师一一应付之后,众人才离开观音偏殿。 琳琅长长地出了口气,在青烟佛寺中一呆,戾气消磨了大半,纪忘川不再纠缠琳琅,仔细把她抱下地。 两人相顾无言,琳琅嘴角衍出血渍,纪忘川用大拇指轻轻替她擦拭。 纪忘川欣慰笑道:“我放心了。” 琳琅挑眉仰望他,问道:“放心什么?” “无树大师批姻缘,天复地载,万物仰赖,鹤鸣九宵,声闻雷音。”双手按在琳琅的肩头,微微俯下身,“王世敬那厮如何配得上天复地载,万物仰赖?命中与你无缘,不过都是在你命途中的渣滓罢了。” 琳琅扯下纪忘川的手,刻意保持距离,冷漠道:“若尽信无树大师所言,王世敬固然不配,那么当朝正二品神策大将军就能匹配天地二字?恐怕除了当朝天子,无人能堪当,那么琳琅的确是贵不可言。” 纪忘川被琳琅塞得无语反驳,琳琅寻着他晃神的空隙,往偏殿门口跑开去。他看着琳琅落荒而跑的身影,再也伸不出手去挽留。 琳琅跨出门槛与四处找寻她的锦素撞个满怀,她失落地伏在锦素肩膀上,隐隐啜泣了好一会儿,锦素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纪忘川凌然清傲的身姿从观音偏殿内跨门而出,他冷静地看了锦素一眼,眼神在琳琅身后停了片刻。“照顾你家小姐,别使心眼,否则你会自食恶果。” 锦素晓得他们之间的纠葛,琳琅想爱不能爱,一心栓在家恨之上走不出,纪忘川则全无顾忌,不择手段要把琳琅弄到手。锦素强硬地撑起底气,质问:“大将军是正派人,欺负我家小姐做什么?” 纪忘川颐指气使,低沉警告道:“我与琳琅的渊源,恐怕你最清楚,何至于此,你更清楚。留着你的命,不过要你照看琳琅。” 琳琅转身睨视他,抬手拭去婆娑泪眼,对锦素说道:“走,他们正在四处寻我,事非还不够多么,没得又落人口实。” 琳琅与陈其玫等人汇合,托辞迷路为由,躲过了众人的询问。陆府上的女眷在后院暂作停留,寺里置备了素席款待。琳琅食不知味,草草用了些白饭,陆从白看在眼内,当她是不想嫁给王世敬,又无力反抗,忧思伤身。 用膳之后,陈其玫带领一众女眷原车返回。琳琅疲累地趴在车窗上,望着一蓬蓬的蒿草逆行而倒,伤嗟自身。 纪忘川站在兜率寺顶,俯瞰莽野,陆府女眷的浩浩荡荡的车队,在他眼内蜿蜒成蛇,似乎在人群中,他看到那一星半点的鲜色。 项斯伫立在他身后,拱手作揖。“主上,琳琅姑娘只是孝心情切,您还需给她些时日。属下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 纪忘川嗤笑了一声。“矫情。” 项斯赧然自愧,连连垂头更深。项斯从腰佩的书画筒中抽出一卷陈旧泛黄的薄宣,双手托举过纪忘川眼前。“主上过目。” 薄宣业已斑驳,纪忘川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之上勾勒出歌舞盛宴、君臣同欢的场面,人物面貌栩栩如生,舞池中央异国舞姬展示十八伽蓝朝圣舞。崇高祖目光如炬,望着舞池中央众星拱月烘托而出的少女,纤腰玉臂,容貌昳丽,两人眉目传情,不似初见。 纪忘川心中戚戚然,不由自主潸然,这一刻突然很熟悉,好像似曾相见,却从未相见。他看着画作下的题字,距今已经是二十四年之前。 情绪斯须波动,他很快掖平心中的波澜,审视画卷上起舞的少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天空辽远,层层白云从身边而过,纪忘川目空一切,“项斯,何为十八伽蓝?”项斯仰望着博学多才的主上,洗耳恭听着主上讲授的学识。“十八伽蓝神是身毒国的神祇,根据《七佛八菩萨所说大陀罗尼神咒经》卷四所言,护僧伽蓝神有十八人,一名美音、二名梵音、三名天鼓、四名叹妙、五名叹美、六名摩妙、七名雷音、八名师子、九名妙叹、十名梵响、十一名人音、十二名佛奴、十三名颂德、十四名广目、十五名妙眼、十六名彻听、十七名彻视、十八名遍视。” 项斯经纪忘川提点,突然醍醐灌顶,领会了十八伽蓝朝圣舞画卷与龙脉藏宝图之间的关联。“主上高明!十八伽蓝是身毒国为表大诚心,向崇高祖献舞的舞姬,而恰好失传的龙脉藏宝图就纹刻在异族女子肌肤之上,二十四年前的少女,到了如今已经是不惑老妪的岁数,正好与我们擒获的人皮岁数不谋而合。所以,失传已久的龙脉藏宝图就纹在这跳舞的十八个女人身上。只要按图索骥,找到剩余的女人就能找到藏宝图的所在。”项斯很满意自己的推测,娓娓而谈,越是推测下去,越是陷入死角,渐渐没了底气。“只是……这……” 纪忘川吩咐道:“说下去。” 项斯为难地看了纪忘川一眼,复又垂首说道:“这个……属下不明白,既然是大江国的龙脉,为何会在纹异族舞姬身上?” 纪忘川审慎推测,却精准无误。“怕被有心人窃取龙脉,故而纹在十八伽蓝身上,继而把真的藏宝图销毁。” 项斯大义凛然问道:“是谁妄图窃取龙脉?” 纪忘川说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项斯一脸惊恐,“莫非?” 纪忘川警示地瞥他一眼,“有些话,烂在心里。”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龙脉藏宝图本就是皇室之物,崇圣帝苦苦追寻无果。十八伽蓝是敬献给崇高祖的异族舞姬,既然十八名舞姬身上纹刻了地图,那么龙脉藏宝图必定曾经在宫廷中无疑。崇高祖不把龙脉藏宝图传给亲授的儿子,却故弄玄虚纹刻在十八名女子身上,唯有一个可能性。崇圣帝篡谋夺位,龙脉藏宝图另有归属。 十八伽蓝散落在民间,宁可死守身份,亦不逃离大江国,因为她们众志成城,在等待真正的天子。 眼光在画卷上逡巡了一遍,扔给项斯,说道:“这幅画卷从何而来?” 项斯双手托起画卷,“属下着实费了番功夫才找到。崇圣帝不喜舞文弄墨,在位之初以写反诗藐视皇权为由,斩杀了九名宫廷画师。没想到在宫苑南郊的南山塔下,发现一名疯疯癫癫的扫塔老奴,细问之下原是画师的学徒,轰动一时的十八伽蓝朝圣舞卷轴是由他代画。因为他不入画师籍,所以侥幸逃过一难,他潜逃之际带走了毕生经典之作。” 纪忘川饶有兴致地眯起眼,“这画卷当真是得来不易。” 项斯挺胸抬头,大抵自觉这事确实干得漂亮。“那是。画卷藏在扫塔老奴的扫帚柄里,亏属下机智才找到。” 纪忘川怅然远眺,站在寺顶,一览众山小,他心疲累非常,算计旁人,替崇圣帝做些阴鸷事,怕是最终也会成为崇圣帝的眼中钉。“那你便收下画卷,按图索骥,齐集十八张龙脉藏宝图,我便算是功成身退。” 车程已过半,琳琅回首望着隐匿于山中的兜率寺,浮云萦绕着金碧辉煌的寺顶,恍若看到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日色金光都成了他的背景。 她还是放不下他,口中含过他的血,好像被他重新注入了生命。空气中都散播着他的气味,她恨过,也杀过,该做的努力都做了,可他们的关系就像一团乱麻,理不清,理还乱。 回府之后,趁着漏夜人静,她去天雅居看陆白羽。天雅居出入只开一扇门,木窗都是由外封死的,唯有光线透过绡纱,琳琅在外叩了叩铜环。 陆白羽应了声,陋居内点了红烛,走近窗边,说了声。“夜凉,来这里做什么?” “羽哥,琳琅给你惹麻烦了。”琳琅掖了掖鼻子,“你一向爱热闹,这清清静静的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隔着窗,仍能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再是难过的日子,平心静气,也能过去。” 琳琅扬起嘴角,略感欣慰。“羽哥说的在理。” “琳琅。”陆白羽幽幽地喊了她一声,心里憋着话,见不到面反而能说出口来。“自你回陆府后,我们没有促膝长谈过,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事儿,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称心如意,有太多的求而不得,你别困住自己,若真有想不通,过不去的弯弯道道,你一定要告诉我。” 背靠在墙上,听着陆白羽潺潺如流水的劝导,也许他真的是个称职的好哥哥。曾经走过弯路,才会更明白通途。“你劝我放下心结,你能放下心结么?” 良久,陆白羽说道:“我已然把你当成了妹妹,此生挚爱的妹妹。” 语中多无奈,终究是要放下,才得大自在。 “羽哥,我想明白了。” 隔着一扇窗,两人心无芥蒂地笑了。 努力放下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为了留出心的位置,给爱自己的人一个机会。 夜枭呼啸了一声,朝夜月的黑幕中飞去。 锦素提着一盏风灯,琳琅小心翼翼地踩稳在每一块青石板上,幽静的黑夜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照亮着前路的方向,黄兮兮的光晕让人觉得心头温暖。 秋近,夜风透凉。 主仆二人挨得紧实,互相依靠取暖,走这一程子路。琳琅挽着锦素,默不作声一路静静地走,仿似在酝酿一个极大的决定。 秋风追赶着脚步,催促她们疾步回去。进了房门后,琳琅匆匆坐定在菱花妆台前,在梳妆盒里翻找,锦素怕她坏了眼睛,忙说道:“大小姐,仔细眼睛,等我去点个灯。” 琳琅沾了沾胭脂,在随身的双蝶戏花丝巾上写了一行字。她转身朝锦素招了招手,阒然四下,唯有一双晶晶亮亮的桃花眼惹人怜爱,朦胧的月色没有出卖她的羞涩。“锦素,你功夫好,帮我个忙。” 锦素笑得温柔,“你说。” 琳琅故作深沉,脸上怕绷不住笑色,不敢直面锦素。“替我送个信。”锦素哦了声,接过琳琅手中的丝巾放在袖管里,走到床榻畔替她铺床。“你不问我给谁送信么?不会送错么?” “还能有谁。”锦素掖平枕巾,头也不回,“统领神策十二营那位。” 琳琅从心而为,踏出了第一步,锦素百感交集,为琳琅能解放自己的心结而开心,但是琳琅与纪忘川情缘不断,将来她们要对付纪忘川,必定伤了琳琅的心。 朝霞流云,天空映成了黄橙橙的天幕,飞鸟成群结队,大雁南归,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天空仿佛一副流动的卷轴,令人目不暇接它的瑰丽。 手指沾染上胭脂,在双蝶戏花丝巾上写下了今日之约。 桃花林里,未申之交,不见不散。 琳琅靠在花果已逝的桃花树下,看着日影渐渐西沉。她揪心地扯着一根花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辞去绸缎庄量体裁衣才能出门,面对陈其玫的百般不信任,她也只能收起自尊心,任人践踏。 枝干上的棱角硌得生疼,欲哭无泪。她怕迟到害他久等,大清晨就出门乘马车往桃花林里赶,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桃花林里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来来去去,只有她形单影只,孤影自伤。 他还在生气么,决定一刀两断了,说过那么多言不由衷的狠话,他都当真了。 琳琅失落地垂头,若是等到日落黄昏还不见人来,她也知道了他的答案。有人轻抚着他的肩膀,琳琅惶骇的抬头,抚摸的手掌心湿腻腻的,周身发散着浓烈的熏香。 琳琅倏然花容失色,佯装淡定,问道:“国舅爷,您怎么来了?” 王世敬收起骨扇往方块白玉腰带一插,长揖笑道:“我怎么能让美人独自等待,琳琅,在下来迟了,还望你莫要见气。” 琳琅一手扶稳树杆,起身欲走。“国舅爷,这是哪里话,琳琅出来得久,怕是爹娘记挂,不打扰您的雅兴,就此作别。” 王世敬好不容易跟踪了琳琅的下落,三言两语哪里足够打发他?凡是他看中的女子,总要想方设法弄到手。“我已经去府上下了聘书,按说琳琅已经算是我半个妻子,怎么还这般生分,见到未婚夫非但不存情义,还急吼吼地要走,这是哪门子道理。” 琳琅向来好相与,却不是好欺负,话头缠绕起来,她也是针锋相对急脾气。“三书六礼未过半,何来半成夫妻的说法。” 西边半路晚霞,桃花林一侧绿野之上,竟然只有她与王世敬二人独处,不禁后悔先前让锦素去逛摊面,这大姑娘逛街跟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去不回。 王世敬毛手毛脚地想摸一摸嫩滑的小脸,琳琅趔趄后退,直到退到河边,绣花鞋沾了河畔的淤泥,从脚底开始透上来的心凉。 “真看不出来,琳琅脾气可真大,我当你好眉好貌的,是个软柿子么。没想到,一言不合就上脸色。”王世敬贼笑连连,“对我是这般冷淡,对神策大将军可是殷勤得不得了。” 琳琅被踩到了尾巴,吓了个激灵,王世敬意有所指,他到底看穿了多少?她与纪忘川的确有旧情,在兜率寺中他不惜亵渎神颜,屡屡挑逗挽留,这会儿却连人影都不来,存心不再赴约,便是要断了情分。 琳琅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不作遮掩,横竖王世敬要娶她,娶得只是个躯壳。“我爱慕大将军,国舅爷都清楚,若是嫌弃琳琅不洁,便收回聘书,另寻佳偶。” “爽快!”王世敬轻谑地笑,“敢爱敢恨的好姑娘,依我看,是那神策大将军配不上你。堂堂七尺男儿,恋栈权势,攀附权贵,反而没了你这颗不顾一切的赤诚之心。” 琳琅不糊涂,王世敬话里有话,故意引她注意,可她还是顺着他牵引的话头问下去。“有话不妨直说。” 王世敬含笑道:“芙仪公主招亲,文成武功,神策大将军拔得头筹。公主芳心暗托,不日便会宣旨,神策大将军就快做当今圣上的东床快婿了。当今圣上是我的姐夫,大将军是姐夫的女婿,按理应该称我一声舅爷,那你便是叔婶,说到底,还是你占了他的便宜。” 琳琅咬了下嘴角,竭尽全力扼住汹涌的眼泪,洇在脚底的河水早已不再生凉,拂过耳畔的风声早已断了声响,甚至眼前的王世敬也渐渐模糊了样子。 他不会来了,永远不会来了,他有了更好的选择。当日七夕之夜,救下穿着藕花半臂的女子,想必就是偷溜出宫的芙仪公主,两人情投意合,又有救命恩情,婚盟联结,水到渠成。 琳琅突然放声大笑,无奈又悲愤,“藕花藕花,当真是佳偶天成之意。” 王世敬摇着骨扇,看琳琅冰肌玉骨,细若凝脂,忍住眼泪娇萌可爱更是让人怜惜。“你喜欢什么只管同我说,只是盛夏已过,要寻藕花,怕是要明年才行。” 她愁容拧眉,愤愤道:“你若寻得藕花,我便视你为夫君,终生侍奉,不做二想。” 本有轻薄之意,琳琅正经八百地誓言,反而让他肃然起敬。他从未堂堂正正开心见诚地钟爱一个人,人生虚短,美女如云,纵情犬马,才是他一生的依归。 起初,他对琳琅只是玩心重,陆白羽喜欢的女子,即便是得不到手,也要取笑玩乐,而后,昔日的侍婢忽然摇身成了陆府千金,这里头的因缘他追索了许久无果,女子位高自然矜贵,这雾里看花水中捞月的距离反而加重了他掠取的心思。他特意与纪忘川结交,偏生纪忘川为人冷淡不领情,夺取他人的心头好,岂非人生乐事,而后种种,更是激发了他的猎奇心,旁人不欲之事,他偏生又让人塞心的癖好,这才有了下聘书之举。 王世敬突然觉得调戏琳琅索然无趣,看她隐忍的眼泪,冷漠嘲讽的表情顷刻收敛,欺负一个可怜人并不如期待中有趣。 他仔细端详她,生动的美丽,让她不再亵渎的高冷。琳琅别过脸,朝他屈膝一福,“国舅爷,我心情很坏,不能陪伴,你若有什么乐子要寻,恕我不能奉陪。” 王世敬不作为难,看着琳琅深一脚浅一脚的沿河畔走远。 桃花林门口伫立着一块寿山石碑,碑上以魏风情致写着“桃花林”三字,锦素手指搅缠着丝巾,苦苦等着琳琅,她心有愧,不敢面对琳琅,怕她敏锐的目光洞穿她惭愧的心。 琳琅垂头慢慢地拖步而来,锦素一见琳琅那丧气伤心样子,就知道这回她是被伤到了极处。琳琅见到锦素一头扑进她怀里,续续潺潺的哭声戳着锦素心疼,咽气急得喘不上来。 哭了良久,才发觉失态,抽出丝巾醒了醒鼻子,短暂平复了心情,语态疏淡。“他不要我了。真的,不要了。” 锦素想安慰才发现根本没有立场去安慰,早就清楚会有这一幕,当她决定收起琳琅传信的丝巾起,便是确定了她最终效忠的对象。 在她送信的途中,苏什米塔率先一步截住了她,要对付崇圣帝,第一步就是要卸掉他的左膀右臂。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琳琅是纪忘川的死穴,要让他心存歹念,必定要给他伤心裂肺之痛。阻断他们之间的联系,让琳琅嫁给王世敬,给纪忘川致命的打击,到时候在想办法接近他,不要他的命,要他策反之心。 苏什米塔故意装作偶遇王世敬,向他透露琳琅的行踪,一切看似顺其自然的偶遇。断了琳琅的念想,伤她至深,让她死心,令她仇愤。 锦素轻拍着琳琅的后背,替她顺顺气。“大将军许是有事情耽搁了。” “他要娶芙仪公主当驸马了,哪有功夫应酬我?”她懊恼且失望,肝肠寸断,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锦素问道:“你恨吗?” 琳琅淡淡地摇了摇头,忍住了啜泣。“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再无牵连。如此甚好,断了念想,了此残生。” 曾经许过的诺言又如何,轻信的人,比较傻一些。 秋风起,蟹膏黄。崇圣帝以菊花酒和太湖大闸蟹宴请群臣,与众同乐。 品蟹宴之上,崇圣帝褒奖了大江国年轻有为的将领,尤其赞许神策大将军纪忘川渊岳其心,麟凤其采,当世英雄,无人出其右。 芙仪公主出席宴会,姿容俏美地坐在崇圣帝身边,眼色总是不受管束地瞟向纪忘川。神策大将军一袭绯色左衽绫罗锦袍,头戴白玉冠,腰佩金鱼袋,脚踏青云纹蟒鞋,从容淡然,云清风淡。 崇圣帝酷爱诗书酒茶,与贤臣良将围拢一堂,除了品酒吃蟹,免不了吟诗作对一番。众臣为搏君颜,抛了一肚子书袋的学问,在皇帝面前吟风弄月,论酒论蟹论秋月,各式各样的题材只为赢得君王的青睐。偏偏纪忘川不看相这一套,纵然满腹才情,也不与世人同流。 芙仪公主见唯有纪忘川不做声,独处清朗八角红绸宫灯下,俊朗的眉目映照得比工笔画之下莲叶还要脉络分明。芙仪公主毕竟是姑娘家,且不论生性何如,在心上人面前总归要秉承着少女的矜持,她轻轻推了下崇圣帝的手肘,眼神瞟了瞟纪忘川的位置。崇圣帝身边唯有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地呵护备至,便顺从她的心意,开声问道:“素闻神策大将军文韬武略,吟诗弄曲更是风采卓著,何故今夜如此孤清,难道是嫌弃朕的蟹宴不合心意?” 纪忘川霍然起身,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躬身外倾。“臣不胜酒力,若然令皇上扫兴,臣惶恐不及。” 崇圣帝笑道:“神策大将军不胜酒力,这倒是稀奇,素来行军打仗,喝酒壮胆者众。” 坐在纪忘川身旁的从二品大将军搭话道:“皇上,臣与大将军同袍五年,大将军确实不喜饮酒。” 崇圣帝饮酒纵情度日,属下的重臣偏生是个冷淡的个性,反倒不叫他动怒,却叫他好奇,生出了探求的意思。“行军打仗不喝酒也对,这叫严阵以待。如今海内升平,朕应该好好褒奖你这位平定倭寇之乱的神策大将军才对。来来来,让人把朕的菊花酿取来,清凉甘甜,正好适合你。” 纪忘川恭敬回道:“皇上,微臣恐怕力有不逮。” “朕自有分晓。” 芙仪公主不忍心看父皇灌纪忘川喝酒,菊花酿听起来温和,用甘菊花煎汁,用曲米酿酒,加地黄、当归、枸杞诸药,即可饮酒,又有强身健体之效。崇圣帝喜欢饮酒,尤其喜欢研究花草蔬果酿酒,此等酒一旦酿造必定酿成烈性酒,否则那些酿酒官是要丢脑袋的。 崇圣帝刮了芙仪公主一眼,示意让她禁言。 崇圣帝兴头正起,群臣附和声连连,纪忘川只好舍命作陪。 粉衣妖娆的宫女端着菊花酿娉婷而出,崇圣帝醉看美酒与美人,不禁念道:“相呼提筐采菊珠,朝起露湿沾罗襦。这句诗说的便是菊花酿,爱卿,莫要辜负朕的一片美意。那个谁,你快把这一坛酒端给神策大将军。”宫女双手合抱的一坛菊花酿,足足五斤的菊花酿搁在纪忘川的桌面上,不容他拒绝,崇圣帝继续道:“神策大将军若是不喝完,便是你服侍不周,服侍不周只好掉脑袋。” 崇圣帝突然阴侧侧的一句,让酒眼晕花的众人瞬间惊醒。这是结结实实地将了纪忘川一军,五斤烈酒喝下去,不烧坏身子也烧坏脑子,若是不喝,眼前的芳华少女就命绝于此,任谁都不忍心见死不救。 纪忘川泰山崩顶不变色,泰然自若,看得芙仪好生佩服,更添爱慕之意。“皇上抬爱,臣岂有不自知的道理。” 芙仪于心不忍,侧身恭请圣安,然后小女儿情态道:“父皇,宫里酿的菊花酒这是最后一坛了,每回我想尝尝都让您给推过去了,这回您把最后一坛都赏给神策大将军了,我想品一品都不许。芙仪大胆,想向神策大将军讨一口酒喝。” 崇圣帝哈哈大笑,芙仪的心意他自然知晓,这还没有指婚,一门心思都扑在纪忘川身上,连他要为难都要护短了,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他顾及过纪忘川的身份较为尴尬,若只是正统将军的位分,为了芙仪,就算破格提升正一品又如何。只是纪忘川暗地里是绣衣司主上,掌管太多腌臜勾当,凡是提不上证据又非处不可的官员,都让绣衣司这柄刀子剐去了。纪忘川知道太多他的内情,让他成为芙仪的驸马,成为自己的东床,难免心中有坎坷。但纪忘川天生姿容貌美,文武全才,又不屑于拍马奉承,在官场中行走,不拉帮结派独留清白,索性这番清高,也没有人上表弹劾。 “准奏!” 芙仪走到纪忘川面前,优雅羞涩地低下脖颈,宫女连忙给公主斟了杯菊花酿。芙仪低切地说了句:“大将军,多谢当日救命之恩,芙仪感激不尽。” 纪忘川略有讶异,但倏然平复下来,他想起了琳琅失望盈泪的双眸,无助又可怜,那种失落就像钝刀子割肉,磨出一棱棱痧。那晚落水的少女穿着藕花的衣裳,他以为落水的是琳琅,才会奋不顾身,没想到竟然是偷溜出宫的芙仪公主。 纪忘川生涩客套道:“区区小事,公主不必挂心。” 芙仪举杯含笑,涨红了脸颊。“对大将军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对芙仪而言犹如再生,感激不尽。” 崇圣帝见芙仪与纪忘川相谈甚欢,不禁道:“芙仪,堂堂大江国的公主,岂可如此不自重,还不快回朕身边来。” 芙仪被崇圣帝一吼,吓得回身跪倒在地,说道:“父皇,芙仪有事起奏,还望父皇息怒。” 沸腾的蟹宴顿时被浇了一头冷水,群臣停罢饮酒,纷纷把目光投向宴中落跪的芙仪公主。崇圣帝蒙了一头雾水,连忙问道:“还不起来说话,这么跪着,好看相么?” 芙仪娇滴滴地回道:“芙仪若是回禀了父皇,恐怕父皇还是会让芙仪跪着,所以,芙仪还是先跪着,以策万全。” 这么服软又可掬的语态,崇圣帝的气就消了一半,耐着性子等着芙仪的回话。“说,不许有半点隐瞒,否则禁足半月,扣半年月银。” 半是威吓,半是疼惜的态度,芙仪的胆子壮了,回道:“父皇,七夕当夜芙仪偷溜出宫去逛花市了。” 崇圣帝拍案怒道:“大胆!谁给你那么大胆子,偷溜出宫,有辱国体!”芙仪垂首战战兢兢,崇圣帝只好放软音量,“说下去。” “芙仪在花市看热闹,看到曲江池畔杏园边有许多人放桃花灯,一时好奇就去看,没想到脚下打滑就掉进池子里了,幸亏神策大将军路过把芙仪救起来,芙仪这才能保住性命,继续回宫孝敬父皇。” 崇圣帝忐忑的心这才安顿下来,绕了半天,芙仪就是想把话引到纪忘川身上,女儿大了心思活络得很。“那以你的意思呢?” 芙仪膝行至崇圣帝跟前,诚心认错。“芙仪以为,父皇素来赏罚分明,芙仪违反宫规该罚,神策大将军救公主该赏。” 纪忘川再也坐不住,拱手说道:“皇上,臣习武之人,路见有人落水,自然施以援手,不值当奖赏。此事若是被其他同僚看到,必定会仗义出手。” 成国公摇头晃脑地笑道:“大将军见义勇为,不必过谦。” 崇圣帝笑问:“成国公认为,该如何赏?” 成国公看了一眼芙仪,再看纪忘川,郎才女貌,芙仪是当朝皇后的幺女,他的外甥女,平日你缠着他姥爷前姥爷后的腻歪,芙仪那点小花花肠子,他清楚得很,既然芙仪都大胆到这档口上了,他便推波助澜一臂。“芙仪有违宫规,偷溜出宫,月银该罚,半年不够,一年才足。只是芙仪是七夕夜出宫逛花市,偏巧遇上了神策大将军,颇有几分美意,所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臣听说,当夜听音阁里就唱了一出《鹊桥相会》。芙仪年纪不小了,皇上何不在满朝文武中选良婿,来好好收收芙仪的性子。” 话已至此,满宴都是浑身长满心思的人,大家纷纷起身向崇圣帝献言献策,大抵都是芙仪公主与神策大将军如何般配,赐婚乃是人间佳话一桩,天从人愿。 曾经众人皆醉,他独醒。而今却是众人皆醒,他独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纪忘川饮下了足坛烈性的菊花酿,酒入愁肠愁更愁,只是酒气蒙蔽了心智,便不觉得辛苦。他的神智浑浊,醉成了一滩烂泥倒在车厢内,玉立长身的潇洒身姿缩成一团绞痛的躯体。大内副总管亲自随车把他送回神策大将军府,千叮咛万嘱咐,让扈从好生服侍大将军,副将莫连和大将军府总管何福周两人一左一右架着纪忘川走进高门大院。 坊街的角落里,琳琅孤零零地看着,看他喝得昏天醉地地被人搀扶进去,送他回来的人一手托着拂尘,一身黄门打扮,一眼就看出来自内廷的高管,脸上笑吟吟,口口声声让何福周向纪老夫人报喜。 这一厢副将莫连送大将军回震松堂,那一厢何福周已经去静安堂给纪青岚传话。 纪青岚诵好晚课,蔓罗伺候妥帖之后,已经卧床休息。这阵子老夫人总是心绞痛,生怕年岁老迈,却看不到纪家后续香火愧对祖宗,崇圣帝指婚一事,来得正是一剂良药。夜过子时,何福周不敢惊动老夫人的休息,便把消息跟蔓罗说了个大概,总之一句话,指婚圣旨不日就到,老夫人擎等着抱孙子。 莫连把不省人事的纪忘川扶上床,厨房正好端上醒酒汤。莫连轻轻按抚着纪忘川的胸口,把醒酒汤慢慢灌入他口中。直到确信大将军只是醉酒,并无其他不妥,才合上房门离去。 月色透过一格格的雕花窗,纪忘川豁然坐了起来,懊恼地垂首,手指掐着太阳穴。他不想面对任何人,只能装醉蒙混过关。 崇圣帝有意撮合他与芙仪公主,灌他饮酒,颁下口谕。菊花酿芳香却浓烈,入口刚烈的酒划入肚中,简直要把他灼烧成灰。 酒宴散后,他趔趄地穿过御花园,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喊了声“老爷”,他难以相信,又感到十分的惊喜,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回首看灯火阑珊处,琳琅正在花间月下赧然微笑。 琳琅招手唤他,脚步不由自主被她吸引,这一定是一场醉生梦死的美梦,以至于梦的存在感那么真实,但是现实世界里,琳琅已经将他恨出了血。 他靠近她,想亲吻她的耳垂,她欲拒还迎地推搡了句。“大将军,芙仪害怕。” 他被吓了个激灵,五雷轰顶之感,“臣冒犯公主,罪无可恕。” 芙仪揽着他的手臂,想以柔弱之力扶着他杂乱的步伐,却被纪忘川无情地推开,然后匆忙离去,尴尬,懊恼,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琳琅。 太思念一个人,才把其他人都当成了她的影子,他永远忘不了琳琅那软糯糯喊他“老爷”的腔调,她时时处处以他为先,为他烹调佳肴,还要替他挡刀,哪里还能找出对他这么好的女子。偏偏他是她的仇人,有份害她家破人亡,他无法原谅自己,这像是在心底烙空出一大块窟窿,以后往心里塞什么都会从窟窿里掉出去。 曲江池畔,冷月照人。 双脚荡涤在寒凉的池水里,萧条寂寥的背影,仰面望着残缺的月轮。自以为扬起脸,眼泪就不会那么轻易流下来。 琳琅想一个人静静,锦素不做打扰,退开了数十米的距离,站在池畔的杏树下,她对琳琅心存愧疚,琳琅再是聪明,都没有怀疑过是她搅乱了她与纪忘川的缘分。她看着琳琅痴痴地等在神策大将军府外,等着见他一面,问一问他们是不是真的就这样算了。 等到日暮西沉,等到月上中天,他都没有回府,直到内宫装扮的人把醉醺醺的纪忘川送回大将军府,还笑容满面地向大将军府上的人报喜套近乎。她固执地认为王世敬讹了谎话,为了断绝她对纪忘川的思慕,才会编造出指婚的消息。直到亲耳听到黄门传递着崇圣帝指婚的旨意,她才心痛得醒悟过来,其实,缘分早就散了,她执着地抓紧在手心里,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从指缝间溜走。 迷蒙的月晕一圈圈漾开在池面上,琳琅拿手巾掖了掖眼睛,清明月色已经与昨日不同,何况人越加人面全非。 锦素上前劝说道:“大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不然被人抓到偷跑出来,恐怕又是一顿责罚。” 琳琅浅淡地应了声,良久之后,说道:“如今我算是知道,何谓无所畏惧。抓到又如何,罚跪也好,杖刑也罢,若能把我活活打死,都算是功德一件。” 锦素惊惶地看着琳琅无欲无求的脸,心痛到了极处,才会欲哭无泪。“你可别吓唬我,我就你一个亲人,什么死不死的,不就是个男人么,大小姐美若天仙,想疼你的男人长安城一抓一大把呢。” 琳琅问道:“你可都听到了?” 锦素为难地不想应声,但是面对琳琅心碎的目光,忍不住颔首。“听到了,那大黄门给大将军府上的总管报喜了,说什么将来一家人,大将军对芙仪公主有救命之恩,芙仪公主一早属意大将军,指婚的圣旨不日便到。” “这么说来,我没听错,他真的要迎娶公主了。”琳琅空洞地点头,心里惘然空蒙,七夕之夜,落水相救之景历历在目。“便是在这曲江池畔结下的缘。” 锦素怕琳琅故地重游,思心情切,连忙小跑上前环抱住琳琅的腰身。“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琳琅安抚地看了锦素一眼,锦素却倏然避开了她的眼神。“我的命是千方百计保住的,哪怕心痛致死,也绝不会干自戕的傻事。” “快回去,没得夜风着了凉,这池水凉着呢。”锦素心里五味杂陈,琳琅把她当姐姐,她也是真心拿琳琅当妹妹,若非任务在身,她绝非真心想拆散琳琅与纪忘川。既然已经走了第一步,琳琅与纪忘川只能彻底断绝,若是被琳琅知道她瞒下了琳琅的书信,后果不堪设想。 “锦素。”琳琅惆怅,“你会不会离开我?” 锦素痛快回道:“瞧你瞎说,我不能离开你。” 琳琅迟疑地看她,故作轻松嘲弄自己道:“可能陆夫人说得对,我真是个扫把星,累人累己,没准爹娘都是被我克死的。只要离开了我,都能过的好,瞧他都飞黄腾达了,可不是会选路么。你要是有好人家,也别跟着我了。” 锦素又是责骂,又是疼惜。“净胡说,年纪轻轻的,怎么不想点好呢?”锦素拉起坐在池畔的琳琅,低头看她光脚站在岸上,弯下腰拿手巾替她擦脚。“我的大小姐呐,可别再折腾自己了,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疼爱,还有谁会在意呢。” 琳琅鼻子酸涩,小时候,爹娘溺爱她,总是拿她的脚丫子啃着玩,说她一双肥厚的小脚就跟糯糯的水磨年糕似的好吃。“锦素,你也疼爱我,我心里知道。” 锦素心里发怯,琳琅真心的感激,反而让她愧不敢当。“我……一心一意伺候你,盼着你好就行。”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擦干了双脚,琳琅不好意思让锦素替她穿鞋袜,就转过身子取过鞋袜穿上。“锦素,这几日秋风起了,太湖蟹应该肥了,明儿去厨房要几只威武跋扈的大闸蟹来,我想吃了它们。” 锦素看琳琅又是一脸小孩心性,三两句会哭上脸,说起吃食照旧笑逐颜开。“成!抓四只跟你一样凶的。” “不好,我不够凶。”琳琅嘟囔着,“要像你那样好身手的。” 幸亏锦素轻功了得,琳琅又身姿轻盈,翻墙越院,难不倒锦素这副身手。好在没有被人戳穿,琳琅让锦素赶紧去休息,在陆府上当女婢,卯时初刻必须起身,她好歹是个大小姐,哪怕睡到日上三竿至多就被数落个没教养。何况最近跟成国公王府连上了半拉子亲事,陆府上都把她当神供着,哪里敢数落她,眼下琳琅在陆府上哪怕走成大闸蟹也无关紧要。 一整宿,琳琅仰面而卧,睁眼看着床顶上的浮雕由漆黑一片到朦胧可见,她不敢闭上眼,双眸合拢之际,脑海里总是不停地轮转着往事,走马灯一样回转,不肯给她一丝透气的空隙。她不敢想起纪忘川,曾经抵死缠绵耳鬓厮磨的过去,都会变成他和别人的未来。 睡不着索性就醒着,活着一日就是一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琳琅只想随心过几天日子。听说王世敬府上女眷多,她入了王府,每日都是鸡飞狗跳的日子,但心是空的,不在乎就不会痛,什么日子都能过。 锦素当琳琅嘴馋想吃大闸蟹,大上午就去厨房抓了一串蟹将,琳琅穿上围裙卷起袖管,煞有其事地生上了火,拿牛尾刷清洗了一遍大闸蟹,上笼蒸大闸蟹。 “大小姐,你要是想吃大闸蟹,让厨房做好了给你端来,要是怕麻烦,我给你剥肉舀膏喂你都行,何必自己动手,万一被那无肠君子夹了手指头可怎么办?” “这不是没夹着么。再说了,咱吃它,还不许它反抗了,就算被夹了,也不是它的错,是咱们无理在先。”琳琅撩起袖口擦了擦薄汗,指使锦素说道:“快去拿些面粉来。” 锦素看不懂琳琅的意图,乖乖地跑了趟厨房,要了面粉,油盐酱醋都拿全了。琳琅擀起面粉有模有样,白花花的面粉敷在她滑润的脸蛋上,又可爱又可掬。待大闸蟹蒸熟后,琳琅拿工具仔仔细细地挖蟹肉,舀蟹膏。 锦素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想做灌汤蟹黄包,你打小就爱吃这个。吃归吃,怎么连做起来都这么顺手。” 琳琅面色一沉,低下头继续揉面团。“我做得不好,所以,想做的好些。” 琳琅蒸好了两笼蟹黄汤包,配上了酱油醋,小心翼翼地装进食盒里。 看琳琅忙前忙后拾掇了大半晨光,香气扑鼻的汤包出笼,她发了一会儿呆,全往食盒里塞。雕着寿喜纹的三层食盒装得满满当当,琳琅嘱咐锦素道:“把这食盒拿去天雅居,请羽哥尝尝我的手艺。他对我这么好,我没办法报答他,给他做点小食,尽点心意。” 锦素吃了惊,没想到琳琅亲力亲为做了一上午的蟹黄灌汤包竟然是为了陆白羽,不由心里有些氤氲开的吃味。“是,这就去。” 琳琅手肘搡了搡锦素,笑道:“好一阵子没见到大少爷了,难道你不想他么?” 锦素扭过头佯作不跟琳琅计较,面上禁不住流露喜悦。“大小姐,你怎么又没个正经了。” 琳琅一本正经道:“若然你不想跑这个腿,那就别去了。” 锦素连忙凑笑脸上去。“去,大小姐吩咐,岂有不从之理。” “那赶紧去,凉了就腥气了。” 锦素点点头,盖上了食盒,转身出门往天雅居送吃食去。 剩下了一些蟹黄汤包,琳琅毫无胃口,就在小火炉子上隔水温着。琳琅兀自叹息,即便她能做出最好吃的蟹黄汤包,恐怕他也不屑于品一品了。 一个人,一间房,举目四望尽是凄凉,抬步跨出门,在清静的小院里走走散散。 在院落参天的银杏树下,埋下了一片黄叶,自以为就能埋葬思念。然后,眺望云蒸霞蔚的天空,莞尔一笑,眼泪落在了嘴角。 驻清阁的秋日,凄凄冷冷,除了栽种绿树,遍地不见一株花,哪怕是从青石板中钻出搭头搭脑的小野花,都会被琳琅连根拔起。锦素不明白,只当琳琅在陆府上伺候了十年的花草,如今是厌倦了百花。唯有她心里隐隐藏着期待,没有满园的花香和空气中飘浮的花粉,才不会引起枯草热。 “琳琅。” 琳琅想得入神,被人轻轻唤了声,才惊觉地转过身,陆从白站在树影斑斓中,笑盈盈地看她。 琳琅抚了下鬓角的发簪,确认自己待客时候不至于一番狼狈。陆从白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他从不会无故出现。“从白哥哥,你怎么来了?” 陆从白满腹心事,直到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进驻清阁才清醒过来,此时,琳琅站在了他视线之中,温煦的阳光像爆竹洒在她的长发上,美得扣人心弦。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声“琳琅”,她转身温婉地应了她一声“从白哥哥”。从没有一个人,能把他的名字叫的那么婉转,她越发标致动人了。 他来不及想理由,也不必想理由,因为他的确有话要告诉她。“官媒来过了,送了双雁,要了你的庚帖。” 琳琅牵动了下嘴角,淡漠地笑了笑。“这么说,问名已过。”琳琅好奇陈其玫会在她的庚帖上如何写她的名字与生辰,问道:“庚帖上写了什么?” 陆从白说道:“陆琳琅,癸巳年辛酉月戊子日戊午时。” 琳琅介介然颔首,“多谢从白哥哥告知。” 陆从白凝伫,“琳琅,纳征、问名已过,若想回转,恐怕难有余地。” 琳琅目光凝定,看纷落的银杏落在双手间,扇形的黄叶仿似预言着流逝着青春韶华的无助。“无妨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琳琅没有意见。从白哥哥这阵子辛苦,要处理茶庄的生意,还要替琳琅置备嫁妆。” 陆从白说道:“只要你真心欢喜,将来能够幸福天年,身为兄长替妹妹置备,何来辛苦可言。” 琳琅过去不觉得陆从白亲切,可自从她重回陆府后,陆从白对她总有一份外表疏离,偏偏恰到浓淡的关怀。 “从白哥哥,肚子饿不?” 陆从白略有些惊讶,舒展一笑,点点头。“本来不觉得,被你一说,真有些饿了。” 琳琅小跑进小厨房,蒸上了汤包,还调配了一碗姜香酱油醋,升起了炉火,温水突突翻滚水泡。琳琅探出门口,朝陆从白招招手,“从白哥哥,快进来。” 一室浓郁的蟹黄香,陆从白沉心一嗅,芳香扑鼻,眼前的小厨娘窃喜地看他,巧笑盼兮,他笑容背后却疑窦丛生。“琳琅喜欢吃蟹么?” 琳琅裹着白布从蒸笼里小心谨慎地取出汤包,蒸笼里腾起白茫茫的雾气,蟹黄香在云雾缭绕中尤其提味。琳琅不小心烫到了手,连忙两手捏住耳垂降温。 陆从白一个箭步迈到琳琅跟前,关切低头问道:“怎么了,烫到手了?” 手上的点小伤琳琅完全不在话下,大咧咧地摇摇头,满不在乎。“不碍事的。从白哥哥,趁热吃,放凉了会腥气。只是这是第二次热了,恐怕皮子不够劲道。” 陆从白在琳琅期盼的眼神中,夹起一个滚热的汤包沾了调料就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满嘴的蟹黄油溢出,来不及品尝美味,却被生生烫了一嘴。 “烫到了,快吐出来。” 琳琅内疚地抚了抚陆从白的背脊,陆从白捂住嘴,故作从容地把汤包咽了下去。“好吃。你怎么会做这些?” “打小爱吃,就去厨房偷师。” 琳琅话音刚落,才发觉言多必失。 陆从白益发奠定了心里的想法,琳琅根本不是陈其玫的女儿,按照庚帖上的生辰八字,十六年前他虽只是个孩童,但是陈其玫并无怀孕之象,除非琳琅是私生女,因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而归于嫡系。除此之外,更确凿的证据就是琳琅爱吃蟹,陆府上下都知道陈其玫吃蟹会引起周身不适,以至于陆白羽亦如此。 琳琅自知瞒不过陆从白,以陆从白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城府,识穿她冒认陆府千金的身份不过只是时间与心情的问题罢了。“从白哥哥,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陆从白看台子上放着蟹壳的分量和用剩下的面粉团若有所思,少顷,问道:“琳琅,你应该做了不止一笼汤包,其他的可都吃了么?” 琳琅看陆从白的眼神有异,心底犯嘀咕。“让锦素给羽哥送了一笼。” “琳琅,你记着我一句话。”陆从白慎重地按住琳琅的肩膀,“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能承认这蟹黄汤包是你做的。” 琳琅摇了摇头,问道:“羽哥会出事么?” “不知道,希望他别出事。”陆从白对陆白羽从来都是漠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陆府上阮心梅和张宝盈都知道陆白羽吃蟹引起周身不适,这怪疾是随了陈其玫,琳琅是名义上陈其玫的女儿,非但没有随了这个怪疾,反而害陆白羽犯了病,这层关系就会耐人寻味。陆府表面一团和气,表象之下镇压着诡谲的争斗,有利益就会有纷争,正愁找不到地方收拾琳琅。 陆从白没有言明,但琳琅自觉到了他话中藏意,夺门而出往天雅居赶去。赶去天雅居的沿途布满了奴婢仆从,锦素惶恐惊惧地跪在居外。事态的发展与陆从白的顾虑纤毫不差,陆白羽出事了。 琳琅吃惊地飞奔过去,却被陈其玫挡在门口,怒不可遏地甩了琳琅一个耳光。“你还有脸来,你们主仆二人做的好事!竟然给羽儿吃蟹,分明是要他的命。” 陆从白箭步上前,把琳琅挡在身后,说道:“大娘,这分明是误会了。琳琅为了感谢我替他置办嫁妆,特意做了蟹黄汤包,不料身边的婢女私自带给大哥品尝,害大哥发了疾,琳琅的确有管束不当之错,区区下人,偏生不自持身份,春心暗托陆府大少爷,必须严惩不贷。” 琳琅看不惯陆从白指鹿为马,让锦素做代罪羊替她开脱,琳琅想直面陈其玫一人做事一人当。陈其玫气不顺,劈头盖脸正要开骂,却听到内堂大夫来回踱步,连忙跫身进堂。 陆从白扯过琳琅,沉声道:“别给自己揽事非。” 琳琅攥紧丝巾,揪心回道:“可她是锦素,是我让她给羽哥送小食,她要是出了事,我于心不安。” 锦素跪在门口青石板上,脸上挂上了五指印,她听到陆从白把祸水往她身上泼,可琳琅却没有替她解释。陆白羽全身起了红饼子,昏迷不醒,够令她钻心内疚,偏生琳琅惹了事要拿她做筏子,愈发令她心灰意冷。 琳琅不安地看了锦素一眼,想靠近宽慰她,却被陆从白拦在身后。陈其玫在内堂呼天抢地,蓉姑姑恶狠狠地走到门口,抬腿就冲锦素往死里踹。 琳琅跑过去拽蓉姑姑,高声问道:“羽哥怎么了?” 蓉姑姑没有孩子,陆白羽由她一手拉扯大,她视如己出。陆白羽中毒昏迷,她的心疼不比陈其玫少,更是发了急要收拾锦素。“大少爷中了毒!你这个杀千刀的死丫头,还敢给大少爷下毒,你不要命了,我今儿非踹死你不可!” “中毒?”琳琅震惊,她亲手做的汤包里怎么会有毒? 陆从白问道:“中了什么毒?” 陆彦生闻讯赶来,早已老泪纵横,来不及理会任何人,径直走进天雅居赶去看陆白羽的安危。 陆白羽中毒一事惊动了整个陆府,陆彦生勃然大怒,要不是琳琅护着,早就被乱棍打死。死罪暂且不论,活罪决不能饶,命人把锦素关进柴房,听候发落。 长安城最出名的大夫轮番会诊,又查验了当日陆白羽饮用的吃食和茶水,三两次的磋商下来,众口一词,陆白羽中了乌头之毒,幸好分量轻微。陆白羽天生对蟹敏感,只是咬了一口就浑身起饼子,立刻服用茶水冲淡了吃口。 陆彦生这才心绪略定,本以为把陆白羽打发至此闭门思过,不料出了这种祸事,险些断送了他的嫡长子。他把陆从白招到身边,让他彻查此事,不论谁下的乌头,务必揪出真凶。 陆白羽误服乌头,反而因祸得福,陆彦生看着垂垂昏睡,一脸红斑的陆白羽,爱子心切,加派人手照顾,解了他的门禁。只要他能醒过来,照旧出入自由,月银加倍。 陆从白站在陆彦生身后,看着这个表面公正的父亲,说到底嫡长子的身份永远高他一等,陆白羽哪怕犯了一万个错,只要示弱,陆彦生还是不顾一切地替他挽回一切损失,甚至加倍补偿。 陆彦生转头,看着陆从白说道:“从白,别怪为父偏心,你一向稳重睿智,而羽儿轻浮乖张,也许你更像哥哥,他更像弟弟。” “您交代的事,我必定彻查到底。”陆从白懂事地点点头,“还请您保重身体,大哥年富力强,很快就会醒过来。” 陆彦生百思不解,问道:“我已经把羽儿封禁到此处,到底是谁对他下此毒手?” 陆从白心灰意冷,陆彦生的话是说给他听的。陆彦生特意把陆白羽圈禁起来,把陆氏茶庄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陆白羽若是死了,那么毫无疑问陆氏一门的基业最大受益者就是陆从白。 天雅居通臂红烛长明,他往雕花窗格外一瞥,琳琅凄清地站在外头。“父亲,夜深了,琳琅在门外等到现在了,要不要让她进来?” “让她进来做什么?替她那奴婢求情?” 陆彦生脸色铁青,他始终把陆白羽中毒之事归结在琳琅身上,即便不是她下毒,给陆白羽吃蟹之事,已经让他气得心肝脾肺肾都搅和在一起。陈其玫在他跟前哭诉了一个时辰,归根到底又是琳琅那个扫把星终于把祸水泼向了陆白羽,陆彦生再是立场坚定,也禁不起枕边人的絮絮叨叨的重复,如今陆白羽昏迷不醒,益发让他方寸大乱。 陆从白应了个是,回头看陆彦生望着陆白羽慈爱的目光,跨出了天雅居的大门。居外守着十几个护院,陆从白经过琳琅身边,压低声音道:“回去,父亲暂时不会见你。” 琳琅嗯了声,道:“爹爹不想见我。我在此不是等他,是等你。”陆从白略显惊讶,他本以为琳琅一定惊骇不已,请求陆彦生明察,可她却审时度势,此时不心慌意乱。“琳琅想知道乌头何来?若是蟹黄汤包落了毒,从白哥哥也吃了一个,怎么没事?” 陆从白凝神思索,提着一盏风灯照亮阒然前路,一步一步地踩在青石板上。“看来要问一问锦素。” 琳琅亦步亦趋地跟在风灯后,说道:“锦素不可能伤害羽哥。” 陆从白说道:“锦素当真倾心大哥么。” “锦素倾慕羽哥,她不会伤害他。”琳琅驻足,陆从白提高风灯,昏黄的光晕打亮琳琅的脸,她从容不迫地看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有人毒杀羽哥,除了从白哥哥,就是从骞哥哥。” 陆从白失笑道:“滑稽,真滑稽。你倒是怀疑起我来了。” 琳琅澹宁地一笑,说道:“我不怀疑你。从白哥哥睿智,怎么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蠢事。若真是加害羽哥,又岂会只是轻微中毒,依我看来,从白哥哥要么不动手,动手必须要命。否则,轻微的乌头中毒只会给羽哥一个重生的机会,爹爹看羽哥中毒的模样早就悔不当初,如今不仅一切如常,对羽哥愈加宠爱弥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陆从白重新审视琳琅,他似乎从未认真看清过她的眼睛,明亮璀璨,仿佛星河藏在眼内。“琳琅,你以为乌头何来?” “我想去看一看锦素。” 陆从白点点头,引琳琅走入另一条岔路。树影黑幕交错,关押锦素的柴房外守着两名仆役,见陆从白躬身行礼。陆从白不苟一笑,命令仆役开锁让道。 锦素半身染血,奄奄一息地困在茅草堆上,琳琅快步走到她身边,“锦素,我来晚了。” 锦素被棍棒打掉了半条人命,睁开眼看到琳琅抱着她,顾不得自己的冤屈,迫切想知道陆白羽的安危,气息垂绝,问道:“大少爷……他怎么样了?” 琳琅宽慰锦素道:“羽哥,无碍。只是,未醒。” 陆从白让锦素回顾了进天雅居后的每一个细节,陆白羽听锦素说送来蟹黄汤包兴趣索然,一听锦素说是琳琅赶大早亲自动手做的才萌生了尝尝的兴致。谁知才咬了一口,喝了一些汤汁就胸闷不止,服用了一杯茶水后全身起红饼子,继而一气晕厥。 明月隐空,陆从白跟琳琅从柴房出来,拂面微寒是秋风,琳琅抱紧双臂。 已至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 琳琅跟着陆从白照亮的路,亦步亦趋。“汤包无毒,否则从白哥哥岂会无事。” 陆从白叹息一语。“找不出下毒之人,锦素怕是保不住,锦素不保,就会连累你。” “是我连累了她。”琳琅心有戚戚然。“乌头是冲我来的。” 陆从白心里咯噔一击,“若是冲你来的,为何你没有中毒?” “要知道是谁下毒,琳琅倒是有个方法,要劳烦从白哥哥从旁协助。” 陆从白看不穿琳琅的成算,可照旧答应了她的要求。翌日,陆从白散布琳琅中乌头的消息,请了一众大夫会诊,连续两日,陆府上的少爷小姐都因乌头而中毒不醒,人心惟危,尤恐祸延自身。陆从白扬言要搜查驻清阁和天雅居的一切起居用品,彻查乌头的出处。 锦素一直收押在柴房,琳琅昏迷不醒,驻清阁俨然成了来去自如的空城。一身暗影晃入驻清阁偏处的小厨房,翻查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不料门后突然走出一个人,拿出手中的调羹,问道:“是不是在找这个?” 潜入驻清阁的不是旁人,阮心梅的贴身女婢千叶,千叶见自家少爷手握着证据,神色凝重地看他,不由膝盖发软跪在陆从白跟前。“二少爷,您高抬贵手,放过千叶,千叶只是……只是……” 千叶低声哭诉,双手保住陆从白的腿求饶,陆从白愤愤地抬腿踢开千叶。“是娘让你这么做的?” 千叶忙不迭点头。 陆从白拎起千叶,愤恨地盯着她,问道:“乌头毒怎么落的?” 千叶两股战战,又不敢隐瞒,只好答道:“乌头磨成了粉,与泥水混合后,烧进了一对调羹里。” 陆从白怒形于色,恨不得把千叶活剐,但千叶是阮心梅的贴身女婢,若不是阮心梅的授意,千叶不会做出此等卑劣行径。 陆从白拎着千叶摔进阮心梅居住的拂兰阁,阮心梅正对菱花铜镜比对新买的胭脂色,被陆从白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煞白。“凶神恶煞作甚,谁得罪你了?” 陆从白开门见山,质问:“为什么要毒害琳琅?” 阮心梅挥了挥手风,让千叶带着房内的奴婢滚出去。千叶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房内的千枝赶紧小跑出门。“琳琅,叫得够亲热!” 陆从白不明白阮心梅的用意,问道:“娘亲有话不妨直言,何故设计害她?” 阮心梅精明地看穿了陆从白的心思,说道:“我不想害她,但我要救你。”陆从白带着一身怨气,要向阮心梅撒个明白,可阮心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比精准地刺中了他的心,他的伪装都是拙劣的把戏,根本无力反驳。“咱们处心积虑把陆白羽拉下马,可不是为了让你跟那丫头片子亲亲我我的!别以为我一无所知,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你自小喜欢欺负那丫头,但是陆白羽喜欢她,你还知道隐忍退让。之后不晓得施了什么鬼法子,那丫头摇身成了陈其玫的女儿,大家心里都清楚,肯定是私生女,逼着陈其玫咽下这口气认了而已。这倒好,陆白羽断了念想,但你却一发不可收拾。别忘了,你跟她也越不过伦常这道坎。” 陆从白自觉无地自容,暗藏在心底的秘密,自己小心谨慎的呵护,还是被阮心梅一眼识穿。“别说了。” “如今王府上提亲,只要送走那丫头我也该放心,偏生你对她越陷越深,这纳征、问名已过,之后还有二书四礼,少说也要一两月功夫,我看你哪里还能忍到那时候。”阮心梅耸了耸肩道,“从白,为娘没办法,你爹好不容易才把家业暂时交到你手上,我不能看你自毁前程。” 阮心梅言之在理,可陆白羽无故牵连中毒,陆彦生绝不会就此作罢,阮心梅骇然发怵,“从白,这回牵扯到了你爹的心肝宝,你可千万要把这事儿给蒙混过去。咱们要是折在了这档子事儿上,老爷子还不紧巴巴地把茶庄的生意交给陆白羽了,咱们娘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你比谁都清楚。” 陆从白义愤难平,但阮心梅毕竟是他生身母亲,所言所行都是为了保护他的前途,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富贵。陆从白有软肋,一直都不是清正不阿,他与人勾结陷害兄弟,一门心思都谋算这陆氏茶庄的基业,被人捏到痛脚也在所难免,偏生拿他的痛脚威胁的正是自己的母亲。 “罢了。封好千叶、千枝的嘴,就当没事发生过。”陆从白不欲在于阮心梅多言,转头艰难道,“以后,别再针对琳琅,就让她安安生生出嫁。” 阮心梅不满地犯了个白眼,叱道:“你真当老娘是害人精。” 陆从白轻轻嗤笑了一声,“难道不是么?” 琳琅坐在抄手游廊的靠背栏杆上,斜倚着楠木抱柱看着驻清阁垂花拱门,夕阳的余辉下映着一个人影,翩然进入了驻清阁院落,琳琅招了招手,喊了声:“从白哥哥。” 他来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可下乌头害她的人却不能告诉她,愁苦堪忧的踱步,绕了好几个圈子还是走到了这里,只为了看到她的容颜,听她喊一声“从白哥哥”。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容色里添了些内疚。“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琳琅含了分笑意,说道:“我本来就没病,你晓得的。反正我装不装病,都不会有人来看我,爹爹和娘亲现在寸步不离的守着羽哥,我也正好无事一身轻。怎么样,追查出什么结果了?”陆从白想摇头糊弄过去,但琳琅绝不是好糊弄的主,见他犹豫未决的神色,心里有了大概的计较。“让你为难的人么?” 陆从白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陆从白猜不透琳琅到底想明白了什么,只是浮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笑色,说道:“我只是陆府的过客,很快就会走了。谁要下毒害我根本不重要,我只想要回锦素。” 他从未如此羞愧,即便不仁不义陷害陆白羽染毒身陷囹圄也从不动一动眉毛,可琳琅这番话让他无地自容。琳琅仿似看穿了一切,却为了顾全各自的颜面,不得已委曲求全,他心疼她,爱惜她,却要亲手把她送上长安城最大的混混的花轿。“琳琅,白露降,寒蝉吟,昼夜温差大了,别穿得这么单薄。” 琳琅见陆从白没有直面答应她的请求,反而顾左右而言他,情急之下拽着陆从白的手,哀求道:“从白哥哥,求你把锦素还给我。” 不知从何时起,他见不得她委屈,她求他的话戳中他的心,不论有多难,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点头应承下来。“我会让锦素回来。” 琳琅微微一笑,“嗯。” 他奋不顾身,就是为了博她一笑。多么可悲的自嘲,他曾经冷酷无情坏事做尽,最终沦落成比陆白羽更卑微的角色。他甚至不敢告诉她,他也爱她。 要就锦素不是费点嘴皮子可以解决的,锦素牵扯到了陆白羽中乌头一事,要不拿真凶去交还,陆彦生死活都咽不下这口气。陆从白一筹莫展,在书房中拿着书卷发愁,幸好此时传来陆白羽醒过来的消息,他连忙去天雅居探望。 陈其玫坐在床沿给陆白羽喂白粥,陆彦生拉着大夫问长问短,陆从白站在一旁不便插话,陆白羽略有些诧异,他们虽是兄弟,除了逢年过节团圆吃饭,平素鲜有走动。这一回陆从白主动登门关怀探病倒是令他始料未及。 陆白羽不是聪明脑子,但陆从白显然有话要说,他也看出了些端倪,就匆忙喝完了白粥服了汤药,打发了陆彦生和陈其玫,谎称要跟陆从白对上几局就把陆从白留了下来。 两人见面有些分外客套,陆府占地面积广袤,平素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少有交集,如今见面倒有些无话可说。但陆白羽苏醒,这是救锦素的绝好契机。 陆从白打扫了阻滞的嗓子,开腔道:“大哥,你可知道锦素被打掉了半条命关在杂房里,琳琅受牵连,被爹爹禁了足,如今病在驻清阁无人理。” 陆白羽惊得吊起白眼,又急又气,问道:“琳琅不知我不能吃蟹,是我执意要吃的,出了事怪不得她。” 陆从白轻轻替他拍了拍后背,劝他松松气,说道:“让你吃蟹是一桩,还有一桩是你中了轻微的乌头毒。寻常人服用轻微的乌头并不会引起不适,大哥你吃了蟹发了红饼子,气喘胸闷,才会让乌头毒有机可趁,继而昏迷不醒。” 陆白羽问道:“乌头是谁下的?” 陆从白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如今只看陆白羽开不开窍罢了。他蹙眉摇头,说道:“如此微量的乌头,一般人不会用来下毒害人,多半是来驱蛇虫鼠蚁的。可偏生不巧的是,不知怎么污染了吃食,所以,琳琅有口难言,锦素更是无怨可诉。父亲现在把罪责都怪在琳琅身上,恐怕……” “这……”陆白羽慌无章法,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断片,一觉醒来周身乏力,又听到琳琅被怨,胸闷郁结,看着从白问道,“怎么办?这琳琅是要被冤死了!” 陆从白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没有主意可出。陆白羽忙不择路,突然想到陆从白之前提过乌头的用法,醍醐灌顶道:“这点轻微的乌头怎么能用来毒害人,前阵子我嫌天雅居虫蚁多,让德荣买点乌头回来洒房里驱虫,没想到无意中沾染了乌头不自知,就是这么回事儿。从白,现在真相大白了,你快扶我去博之堂。” 陆白羽三言二语化解了琳琅的累卵之危,陆从白心里非但没有松泛,反而非常纠结,纠结中包含了一丝羡慕。他有些羡慕陆白羽,陆白羽再一次被他算计,甚至心甘情愿被他算计,为了琳琅他可以不顾一切,他真的比较单纯,单纯的人比较幸福。 乌头之事,被陆白羽诚恳万分的说辞给掩盖过去,不管还有多少人质疑,没有证据也没有动机,也只能不了了之。陆白羽吵嚷着要去看望琳琅,但他困乏了一阵子,双腿虚软无力,在陈其玫和蓉姑姑的阻拦下,答应痊愈了才能去,他只好托付陆从白好生看顾琳琅。 锦素被仆役用担架抬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形貌消损,鬓发粘血,罗裙上染开的血业已变黑发臭,陆从白漏夜请了大夫替锦素医治疗伤。 琳琅守在锦素的床边,看大夫拿剪子烧了火,蹑手蹑脚地剪开黏在皮肤上的布料,那场面不堪忍受的血腥。陆从白身为男子不便待在屋里,又不放心琳琅目睹残酷的一幕,进门嘱咐了大夫几句,把琳琅拉出了房门。“感情再好也是主仆有别,看这种情形,吓坏了怎好。” 入了夜,秋风哗哗吹拂着院里的银杏。 琳琅扬起眉,笃定道:“我不怕,锦素是被我连累的。” “你随我去院里走走。”陆从白想把她领开,锦素痛苦哼哼唧唧让琳琅如堕深渊,感同身受。 “从白哥哥,你有话要问,在这里说也一样。” 琳琅坐在抄手游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陆从白也趁势坐下。陆从白对琳琅疑惑如云,阮心梅用乌头烧成了一双调羹,陆白羽用有乌头毒的调羹后立刻中毒,琳琅少说也用了几次,却全然无碍,他百思不得其解,可却无从问起。一旦问起琳琅为何她没有中毒,就必须告诉琳琅乌头毒藏在何处,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么阮心梅蓄意毒害一事必然败露,他也会被陆彦生重新投闲置散,失去如今的财权地位。 有些事,只能无果,因为结果,会两败俱伤。 陆从白问道:“琳琅,你到底是谁?” “从白哥哥,我是谁还重要么?就像到底是谁下的毒,你认为重要么?”琳琅微笑看他,她脸上在笑,可总是酝酿着淡淡的哀伤。 琳琅将了他一军,他不必再问,互有把柄。“那你安心在这里住下,衣食用度绝不会短你。为兄能为你做的事,就是护你周全,直到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琳琅乖巧地点点头,脸上没有不悦,没有愤怒,总是云淡风轻,无欲无求,任谁都不想轻易辜负。“还请从白哥哥莫把琳琅要嫁人的事告诉羽哥,他为人性子急躁,好不容易吃了苦头才解了禁,没得再惹事生非。” 陆从白顿感无力,“琳琅,你真愿意嫁给王世敬?” “就当我攀高枝。” 缠绵悱恻的月光,打亮她精致的脸,完美的脖颈,不容亵渎的一尊玉雕就这样眼看被人损毁。陆从白攥紧手心,指甲几乎要扣紧肉里。 官媒踏破了门槛,给陆彦生报喜,成国公府上请了国师批命,琳琅庚帖上的八字与王世敬简直天作之合,此命格的女子贵不可言,目下红鸾照临,必有喜庆之事。 琳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都放在照料锦素的伤势上。锦素有武功底子,皮肉伤痊愈得快,只是经过乌头一事,主仆二人生了嫌隙。至于乌头一事背后的主使人,琳琅猜到了七七八八,陆从白要维护的人左不过就是阮心梅和陆从骞,旁的人与他没有利害关系,他犯不着卖人情给他们。琳琅只是想不透阮心梅和陆从骞为何要害她,她到底是哪里妨碍到了他们?索性陆从白在,这档子鸡毛蒜皮的小伎俩暂且不会再发生。 锦素憋了口怨气,她在乎的人不多,陆白羽和琳琅是最重要的两个人,乌头毒害了陆白羽,可偏生琳琅息事宁人不想追究,而陆白羽说到底是个厚道人,只要能目下安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锦素趴在床上,琳琅替她换了新药,白纱布包好后,再盖上薄被。“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再这么板着脸可不漂亮了,羽哥看到不欢喜,怎么办?” 锦素叹了口气,想笑却笑不出来,心里着实憋屈得很。“你可又拿我寻开心了,我只是个下人,开不开心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琳琅寻乐似的捏了下锦素的手臂,“你这么说是存心气我不是。我几时当你是下人,你看你虎着脸吓唬我,我是你的侍婢才对。” 锦素这才露出笑脸,在她眼里琳琅也有少不更事的孩儿面,跟她较真不忍心,也斗不过她撒娇的劲儿。 话说开了,两人也说说笑笑,冷不丁德荣从屋门口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琳琅小姐,少爷让我跟你说一声,他马上就到。” 锦素喜上眉头,不自然地嘟囔了声。“来就来么,还要通传,见外了么?” 琳琅看着锦素趴在床上,姿态着实龟样,仔细看来确实有些发笑。“羽哥的心思缜密,知道你受伤在身,贸贸然闯进来怕惊了你,如今你晓得他要来了,你自己瞅瞅,是继续趴着,还是我给你找点厚棉絮来垫垫贵腚,你好平躺着。” 锦素老大不好意思地绯红了脸色,琳琅一早看出她的心思,她也不拿乔。“劳烦大小姐给我置备厚棉絮,我还是躺着比较好。” 琳琅捏着小黄门谄媚的腔调:“得嘞。” 锦素满怀欣喜地左等右等,琳琅沏茶备点心,两人恭候着陆白羽大驾光临,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人影。琳琅寻思该不会是路上出了事?可陆府再大,任谁敢挡了大少爷的道? 琳琅让锦素别胡思乱想,就出门去打探,赶巧碰上了来驻清阁报信的德荣,德荣支支吾吾,只说大少爷突然身体不适,明日再去驻清阁找琳琅小姐喝茶。琳琅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就德荣这点蒙骗的伎俩根本不够瞧,三句威吓两句劝告就把真话给套出来了。 原来大清早陆白羽让德荣去驻清阁跟琳琅知会一声,他伤势痊愈想去跟琳琅说说话,可经过博之堂遇上了来纳吉的官媒,当是云淓跟人家结了亲事,细听之下才发觉不妙,不共戴天的死敌王世敬这般没脸没皮,竟然把狗爪子探到琳琅身上,他被禁足的这段时间,家族之间已过了纳征、问名、纳吉,下了聘书。陆白羽怒不可遏地摔门而出,任谁都拉不住他,这才耽误了他原来的行程。 琳琅听了心里惘惘然,怕陆白羽之前在王世敬身上栽了跟头,这回儿再碰一鼻子灰。“羽哥去找国舅爷了?两人见面跟狗咬狗似的,受伤了么?” “少爷他……没去找国舅爷。” 琳琅稍稍安定了些,“没受伤就好。” 德荣抓了抓耳朵,面有难色,但话匣子打开了,临时收拢也难。“少爷他……受了点伤。” “没去找国舅爷麻烦,怎么还能受伤?” 琳琅诧异地看德荣,吓得德荣矮着身子回话。“少爷他……去神策大将军府叫嚷了……然后就受伤了。” 琳琅太阳穴骤然跳突,王世敬向她提亲,他去找纪忘川做什么。旁人也许看不穿关联,但琳琅却因陆白羽而触摸到了一丝温暖。她辜负了陆白羽,可他却用哪怕最拙劣的方式想去成全她的幸福。 陆白羽知道她的心意,她对纪忘川死心塌地,若不是纪忘川与她一刀两断,她宁死不会嫁第二人。心如死灰,所以嫁给谁都是虚度一生。 琳琅压抑的心绪蓦地感到一丝跃动,她想知道面对陆白羽的斥责,听到她要嫁给王世敬时,会不会有些愤怒和感慨。 “大将军……打羽哥了?” 主子像斗败的公鸡,贴身的随从脸上也不好看相,德荣随即说道:“大将军倒是没打少爷,是少爷想揍大将军来着,那一拳下去,硬是被挡开了,少爷就就撞在门柱上淤青了块,擦破了点皮。” 琳琅喉咙里哽着口气,眼光里迷蒙晕开了水雾,连忙趁着德荣没留意拭去。德荣说的就是纪忘川,为人冷漠,听到了她的消息,也不过就是一如常态。他不屑于跟陆白羽动手,却也不会让对方占半分便宜。 琳琅想去探望陆白羽,却被德荣拦了下来。“琳琅小姐您可别去,这事儿少爷觉得忒扫脸,人没揍上,把自个儿揍了,所以,捂着消息不让我透露。您要是去了,少爷脸面拉不下来,非打死我不可。” 锦素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把琳琅盼回来了,确凿了陆白羽不来的消息,掩饰不住的失望铺天盖地碾压她。因为在乌头一事中受伤的人是她,所以陆白羽来是人情,不来也合理,哪有少爷探侍婢的道理。要是换了琳琅受伤,就是天上下刀子,陆白羽也非来望一望才安心。说到底,不上心才会可有可无,而她就是在陆白羽心上可有可无之人。锦素惶惶然不可抑止地悲凉,把头渐渐埋进被窝里。 琳琅在这件陆白羽失约这事上没有立场劝慰,大家都是明白人,男情女爱求而不得之间的溯因彼此都心照,遮遮掩掩能过去就过去了。琳琅装作没事人似的,坐在窗台前,在藤蔓花叶纹饰青铜捣药罐樁鲜花瓣,做成花泥给锦素敷身体去疤。 专注久了眼眶发酸,抬起头一看,天已经渐次黑了。厨娘送了晚饭过驻清阁,琳琅回头看锦素好不容易酣眠,不忍心打扰,就把菜肴隔水温在小厨房的蒸笼里。 回看天色已灰暗,长安城里想必已经万家灯火,仿佛生了千里目,看到了神策大将军府内母慈子孝围桌团圆吃饭,再过不久,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吃什么都是珍馐百味妙不可言。琳琅心中烦闷怏怏不乐,没人诉苦,心里千军万马厮杀殆尽,她厌恶自己,如此不争气,恩断义绝的话说过一百遍,暗自发过毒誓一百遍,也心里想他想他再想他何止千遍万遍。 仿似陷入了无边的苦海,非得要绞了这三千烦恼丝才肯罢休。 晚霞余光尽敛,清清冷冷的一片光景,唯有寒蝉凄切,连绵不绝忽高忽低地吟叫,眼前恍惚飘进一个黑影,琳琅扶着门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轮廓那么清楚,近在咫尺,却让人难以置信,琳琅掐了下自己的脸颊。这不是个日有所思的梦,他切切实实出现在眼前,眼泪如酝酿太久的百川终要奔腾到海不复回。 他怜惜她、心疼她、思念她,破除心结,翻墙来找她。她扶着墙看他,双眸之间好似隔着朦朦胧胧纱。日思夜想,他隔了这么久才来,见面却相顾无言,只是默默流泪。 琳琅想说话,却哽住了喉,见过似乎就了却了一桩心事,于是她默不出声,时间在静默相对中悄悄滑过,毛月亮滑上了枝桠,月晕淡淡泛着光。 他想张开怀抱容纳她,可拥抱了又怎样,她该有多恨他以至于毅然决然地投入别人的怀抱。 谁也没有跨出靠近的那一步,头顶黑压压的天吞没了他们俩,琳琅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要迎娶芙仪公主了,可她还不自量力的私信邀约他,既然当初都拒绝了她,如今这翻墙出现算是怎么回事?是来讥笑她的自作多情么? 琳琅心寒,这个残酷的男人,明明知道她爱他又恨他,还要似断非断地践踏他的尊严么? 纪忘川强作镇定,为何来此处,他自己都不明白,脚步跟着心走,完全没有过脑子。他一直自欺欺人以为能够忘记琳琅,谁知大清早陆白羽来大将军府上闹了一架,又把他拉回到痛苦的现实中。 他应该跟她说什么,恭喜她觅得良婿么?这些冠冕堂皇的恶心话杀了他,他也不会吐出一个字来。琳琅已经不再爱他了,他毁掉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谁会爱上他这样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人。他害怕她趾高气昂地嘲讽,害怕她冷酷无情地让她滚,最怕地还是这样淡漠从容的样子,好像他再也不值得她抬起双眸看上一眼。 琳琅埋葬心事只为忘了他,如今他再度搅乱心弦,又是为了哪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她鼓足勇气走了靠近他的第一步,只因为他挡在了她跟前,绕路走显得太刻意,刻意会让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哪怕再痛她也不能示弱。直到经过他身边,他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比肩擦身而过便是下一次的分离,而分离之后又是无休无止的思念。 终于没有再走下去,因为她的手腕被他扼住,纪忘川知道,他疯狂地想念着她,哪怕她不再爱她,起码他始终如一,甚至越发狂热地痴爱着。“别走。” 琳琅歪着头回看她,凄楚的眼睛里有迷茫的微光。“还有什么好说。” 她残酷的冷漠好似掐住他的脖颈,他踩着自尊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却被这样无情的践踏,早就知道这样,还要发贱地过来让她看笑话。他冷冷地笑了,有些无话可说。“今早上,陆白羽来将军府上闹了一场。” “让大将军看笑话了,羽哥不知道我同国舅爷订了亲,一时激愤,叨扰了大将军的清静,还请大将军包涵。” 琳琅拘礼客套,左一个大将军右一个大将军,塞进纪忘川耳内是故意给他添堵。“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不成?我真是疯了,好好的日子不过,摸黑翻墙,作践自己让你无视践踏!” 琳琅气不过,什么叫做他疯了,来见她就是被她践踏。“那您好走,民女不送。” “你……” 纪忘川被气到语塞,很想拂袖离去,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赶来见她一面。四下黑糊糊一团,他看不清楚,但身体的反应不会欺骗自己。他的枯草热没有根治,嗅到花香触碰到花粉容易犯病,琳琅居住的驻清阁偏偏只种树栽草,连一星半点的野花都没有,这难道仅仅是巧合而已? “何必自欺欺人。”纪忘川冷冷一嘲,而后笃定道,“驻清阁里竟然连一朵野花都没有,别再否认了,你始终在等我。” 琳琅寒着脸,语锋如刀,她忘不了在将军府门口漏夜的等待,听到旁人对他的恭贺。“大将军未免自视甚高。” 纪忘川一把拽紧她的皓腕往跟前带,四目相视时,彼此交汇的晶莹的光亮,两个人的眼中带泪,却依然针锋相对。 琳琅垂下头,一滴眼泪悄然坠落在他的手背上。她低缓的语气,问道:“大将军,指婚的圣旨下了么?” 刹那间,天都快崩塌了,裂成碎片沉痛地砸在他身上,他蓦然醒悟过来,他还有什么立场去独霸琳琅?他连承诺都无法兑现,辜负了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就怕她将他忘记,于是不停地撕开她结痂的伤疤。原来,他只是她的毒药,让她弥足深陷,画地为牢,却不给她一条解套的剪刀。 他勉力自持,费力回道:“下了。” 琳琅愠怒瞪大双眼,挣开他的束缚。“那大将军还找我做什么?您就不怕被人看到,瓜田李下,耽误了您的前程。” 纪忘川激愤难平,再也维持不了处变不惊的表象。“你与王世敬那厮纳吉已过,你可有想过我痛彻心扉,如今这番冷嘲热讽,我倒是不明白你月琳琅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琳琅心灰意冷,他恶人先告状,还数落起她的不是来。抱紧双臂,试图为自己取暖。“还记得桃花林么?” 纪忘川微微一怔,一脸茫然,来不及给予一星半点的回复,琳琅快被无助感击败,明明狠心失约,意气风发地赴了皇宫夜宴,得到了芙仪公主的青睐。如今,又不顾廉耻地挽回她,把她当成了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粉头了么。 “琳琅……” 琳琅泪如梨花簌簌零落,“你走。别让我更恨你。” 空气冷冽如冰,曾经拥有过的脉脉温情抵不过互相纠结深陷的烦扰。 卧房内有响动,琳琅听到锦素突然喊她,连忙快步往房里赶,恋恋不舍地回头再看最后一眼。“走,被人看到大将军在此逗留,不过是徒增彼此烦恼。” 琳琅绕过屏风,锦素翻落在床下,靠在床板上喊她。“怎么这般不小心,摔疼了。” 锦素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大小姐,这阵子锦素僭越了,劳你费心照顾我。” “知道就好,还不赶紧康复,我还是不习惯伺候人。” 她连忙扶起锦素,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上。她瞥了下头,望着撑开的支摘窗,院落中早已杳杳无人踪。 锦素循着琳琅的视线望去,看纪忘川已经离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偷偷藏下了琳琅给纪忘川的私信,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没想到纪忘川死心不息潜入驻清阁,幸亏她听到了院中的争吵,及时把琳琅引开,否则一旦揭穿,琳琅一定会重回纪忘川的怀抱,而且她与琳琅之间岌岌可危的感情便会彻底崩溃。 寥落的月华,琳琅孤身一人坐在石阶上,捂着脸闭着眼,感觉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他亲口承认要迎娶芙仪公主为妻,他再也不顾及她的感受,甚至不愿意在她面前说个谎,哪怕睁眼说个瞎话也比让她直面惨淡的结局更让人欣慰些。 站在廊桥之上看月色,颓然长叹,斯人已远,奈何初心依旧。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痛到麻木、痛到窒息,才知道爱已经深入骨髓,哪怕丢弃他半生戎马换来的荣华富贵,他也要奋力一搏。 项斯拱手作揖,立在他身后,从未见过如此萧条落寞的主上,为情所困,当真是世间最苦的孽缘。 纪忘川两指拢了拢眼眶,酸涩发胀,没有发号施令的语气,沉重而低沉。“项斯,咱们手上有多少成国公的罪证。” 项斯回道:“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强征公田,任哪一项都该判他死。” 纪忘川失望地摇了摇头,道:“这些都不够。别忘了他是当朝国丈,开发他就是扫了皇后的颜面,皇后循规蹈矩母仪天下,任凭皇上荒淫无道,贪新忘旧,皇后依旧维持一个国母的尊严,皇上敬她重她,况且皇后病重沉疴,如今对付成国公,无异于早日送皇后归西。” 项斯问道:“那皇上何故让绣衣司收集成国公的罪证?” “成国公自诩位高权重,广纳门生,结党营私,犯了皇上的大忌,开发他是迟早的事,只是必定是皇后驾鹤西去之后。”纪忘川话锋一转,“可我却等不到那一天了。琳琅要嫁给王世敬,必须在此之前扳倒成国公,陆家才能有理由拒婚。” 项斯深明主上的心意决绝,堵上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倘或事败,则万劫不复。“主上,您不是说了皇上必定等皇后驾鹤西去才会开发成国公,如今成国公的地位稳如泰山,如何才能扳倒他?” 纪忘川负手而立,望苍茫松海,秋风中呼呼啸啸,尤其落寞。“当权者最忌讳什么?” 项斯摇头不知,崇敬地望着纪忘川的背影,他崇拜的主上有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智慧。 纪忘川说道:“当权者最忌讳江山不稳,在他的掌控之内任你贪赃枉法,但是他决不允许帝位被人觊觎,哪怕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之人,也要连根拔起。因为这个皇位,别人想都不该想。所以,要扳倒成国公,就要让皇上相信成国公有篡夺之心,那么他片刻也不能活下去。” 项斯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刻投诚道:“属下愿意替主上分忧。” “项斯,不必拘礼。你我之间,还说这番客套话,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兄弟手足,是我最信任的人。”纪忘川回过身,眸光暗沉,敛着一层薄薄的水壳,真是痛到了伤心处,才会这般隐忍却不得不落泪。“皇上逢初一十五都会与皇后共膳,皇上虽风流,但与皇后的夫妻情分尚在,毕竟那是他这一生唯一明媒正娶过的女子,要扳倒成国公,就必须先断了他们这段情。”项斯洗耳恭听,“皇后年老色衰,凤体违和,皇上却龙精虎猛,纵欲无度,二人早就没有夫妻之实,眼下便要让皇上痛失所好阴阳不调,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嫁祸皇后,让皇上认定她妇人善妒,致使他不能宠幸他人。夫妻嫌隙渐生,在以成国公与地方节度使勾结的罪证呈堂,要推到王府关键要快。” “主上放心,项斯一定会竭尽所能,必须尽快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纪忘川走过项斯身边,按了下项斯的肩膀,大有依托之意。项斯犹豫不决,似有话要说。“主上,项斯尚有一事不明。主上破坏了琳琅姑娘的婚事,那主上与芙仪公主的婚事该如何应对?琳琅姑娘姻缘会毁,又要眼睁睁看您迎娶公主。” 纪忘川为难百般,一张脸惨淡如霜,看得项斯心里抽抽搭搭的心疼。“她现在恨我入骨,嫁给王世敬是为了报复我,我越是痛苦,她越是要去嫁一个地痞流氓,等她想明白了,一切都晚了。宁可她恨我,我也不能让王世敬作践她。” 朝廷指婚的圣旨颁下来那日,纪青岚笑得嘴角都快歪倒耳朵边上了,她在人前笑,打发了蔓罗给颁圣旨的黄门送了一手的金角子。等到人散后,她一个人去静安堂的内室,关上了房门,一个人跪坐在蒲团上对着纪氏一门的神主牌念念叨叨,眼泪摩挲。 蔓罗送走了宫里来的黄门,迎面碰上凝重肃穆的纪忘川,一身铠甲明服,丝毫不见喜悦,蔓罗伺候纪青岚多年,眉头眼尾还是看得准,大将军这架势不是进宫谢主圣恩,分明就是抗旨去的。她一下醒过神,连忙抄小路往静安堂去告命。 纪青岚盼了多年,就等着这一天,打好的算盘不能临门一脚被踹飞,敛起厚重的裙摆,快步感到府门口。何福周替纪忘川备马耽搁了时间,正好被纪青岚劫下欲返宫抗旨的纪忘川。 纪青岚攒了口气不好撒,纪忘川这孩子吃软不吃硬,硬逼指使不动他,唯有打苦情牌,母子感情再是疏离,他也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不会放任老母亲老泪纵横不管。她寒着一张脸,在一众仆役奴婢跟前不好发作。“川儿,随我去静安堂拜拜你父亲。” 往常只有纪钰生死二祭,纪青岚才准纪忘川进入静安堂的内室跪拜先父,平时不许纪忘川进入内室一步,似乎纪忘川在内堂出现会打扰到纪钰的英灵。灵位前的供奉品常年不断,香烟与红烛总是彻夜通明。 纪忘川跪在蒲团上,沉肃地望着先父神主牌,在纪钰排位靠后一些放着一块盖着红布的神主牌。纪青岚每次进入内室都会特别虔诚痛心,不许他问这问那,只让他跪在蒲团上,往往一跪就是一天。 纪青岚坐在身旁的圈椅里,静安堂内室是蔓罗都不许进入的地方,只属于她一个人,这回若不是逼到了极处,她也不会把纪钰请出来。她憋着怨气,问道:“你这一身铠甲带刀入宫,是不要命了么?芙仪公主下嫁于你,你有何不满,非要抗旨拒婚?” 纪忘川硬挺着脖子,冷着脸,横下一条心不娶芙仪。“母亲,我不愿意。” “你说的轻巧,一句不愿意,整个神策大将军府上下都要替你陪葬。我老了,随你去了就去了。”纪青岚捶胸叹息,“你不想想我孤儿寡女生活艰辛,一手一脚把你扯大,如今你翅膀硬了,正二品神策大将军的地位是你用性命换回来的,说不要就不要了么。罢了,这些都是你挣来的,包括我这老夫人的地位也是攀上你才有的,你要拿去就拿去。只是有一桩心事未了,我就是下了阴曹地府也愧对列祖列宗。咱们纪家九代单传,一门循规蹈矩,偏生到了你这代生出反骨!那公主到底是长得跟猪妖似的,还是坏得跟黄鼠狼一样,这么不招你待见?” “公主无过。”纪忘川不遮掩,直面内心,“我心有所属,不愿错付他人。” 话已至此,纪青岚眼力劲儿精明,她一早看出琳琅是个隐患,原只当至多混个通房丫头,满足主子的生理欲望,谁知纪忘川欲壑难填萌生爱意,这男人之间要么花花肠子糊弄一生,一旦正儿八经爱上一个人,那执着刻骨的犟劲比女子有过之无不及。 纪青岚颓然伤心,满腹怨气漫涌上来,怨毒地看着纪忘川,一言不发,而后双手依托圈椅扶手站起来,一身扑到在纪钰的神主牌前哭诉。“老爷呐,你在天有灵,就让我一身老朽随了你去。我愧对纪家列祖列宗,川儿交托在我手上,我母代父职,拉扯长大,如今竟然这般自私自利,不忠不孝。”纪青岚回头瞥了眼纪忘川,见他纹丝不动,只好再加重些气力,脑壳重重敲着地面磕头,“老爷,青岚没脸见您,更没脸见纪家祖宗,我这副老身骨苟延残喘至今,就为了看一眼川儿开枝散叶,为纪家留点血脉!” 纪青岚脑瓜子敲出了血,终究是不忍心半百老母哭得老泪横流。他去扶纪青岚却被一手甩开,“别碰我,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子。今儿只要你走出府门,回来就给我收尸!” 纪忘川岿然不动,少顷,冷涩答了句。“照你的意思来。” 说完后,起身离去,内室里只剩下纪青岚擦干眼泪,嘴角噙出一朵花来。 拒婚这条路已经封死,他可以忍心抛下富贵权势,但是母亲的血泪比白雪之上的红梅愈加刺目,比来自地狱的镇魂之歌更加震撼,还是抛不下亲情的牵绊。娶芙仪公主,势必辜负了琳琅,但琳琅恨他至死,对他还有半点痴恋?也许娶不娶芙仪公主,琳琅的心都不会再容纳他半分。 也许早该跟纪青岚打开天窗说亮话,说他与琳琅情投意合,不顾礼教与世俗的争议,直接把琳琅娶进门,许她将军夫人的地位,一起生个胖娃娃,日子逍遥自在。眼下说什么都晚了,迟疑了一步,步步都迟,步步都错。 锦素有武功底子,恢复起来比一般人更迅速,才三五天的功夫,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屁股已经愈合结痂,只是到了最后关头最不好忍,结痂关头皮肉奇痒难忍,但是抓痒的位置着实让姑娘感到尴尬。 伤在这个位置自己不好上药,只能求助琳琅帮忙,锦素还要忍受琳琅的取笑。“锦素,你可得哄着我,我要是一不高兴了,不替你上药,那你找谁去?” 锦素摆着脸,背对着琳琅,满心不悦。陆白羽中乌头之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了,陆白羽为了替琳琅周全说是在房内洒乌头灭虫所致,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全身而退,唯有她遭受了皮肉之苦。练武多年皮肉之苦忍得,偏生琳琅与陆从白之间的反应让她咂出味道,琳琅也许知道乌头之事的真相,宁可让她受委屈,也不揭发事实的真相,她似乎有些看不透琳琅了。“大小姐,你就欺负人。我真是无辜遭害,你还要落井下石。” 琳琅原是与她玩笑,锦素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心里对乌头之事还颇多介怀,但她不能跟锦素解释太多。陆从白似乎在追查琳琅的来历,不知道他究竟查出了多少,但其为人聪明温雅,不至于把她逼入死角不得透气。而她也琢磨到了陆从白想维护的真相,陆从白要维护的人必定是阮心梅或者陆从骞。都是聪明人,大家好过不至于撕开脸皮不得安生,这事儿只能藏着掖着就过去,无奈锦素这厢愤愤不平,她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不仅身体受了重创,感情上似乎感觉遭到了琳琅的背弃,而陆白羽在乎的人从始至终依然只有琳琅一个。 琳琅见锦素闷闷不乐,说道:“昨儿听德荣说,羽哥搬出天雅居,咱们带些茶点去明德苑看看他可好?” 锦素心里露怯,提起陆白羽就一阵一阵脸红。“你怎么老拿我打趣?看我伤得不够重,再刺激刺激我么?” 琳琅激将道:“这话说的,你爱去不去,那我自个儿去了。” 陆白羽的心里没有锦素,可禁不住锦素芳心暗许,琳琅又适时地制造见面机会,锦素只能顺水推舟听从自己的心意。“你是大小姐,你去哪儿,我可不得随身候着么。” 琳琅嘟囔了下,打趣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你不说,我真当你是我主子呢,就给我摆臭脸。” “可不是你心疼锦素么,好了好了,我这就起身去蒸点桂花糕带去给白羽少爷。” 陆白羽得到了陆彦生的特赦,伤势好全之后就搬回明德苑,他好几次都想去驻清阁看琳琅,都被陈其玫拦下了。 王世敬向琳琅提亲之事,到底没有瞒过他,他大闹神策大将军府之事也被陆彦生知晓,怕他惹事应该继续禁足,可到底是亲生骨肉,看他发了一身红饼子,还要替琳琅出头的劲,哪里舍得关在清清凄凄的天雅居里受苦。可不管束放任必定惹祸,只好把蓉姑姑调配到陆白羽跟前伺候。 蓉姑姑每天跟门神似的在陆白羽眼皮底下杵着,哪怕吩咐德荣出门办事,蓉姑姑都会私底下偷偷盘问德荣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警戒心比看门犬更高。 琳琅累日来照顾锦素,关于陆白羽的消息都是托了德荣的信,知道蓉姑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坚守岗位,只好请德荣给蓉姑姑泡了杯下了曼陀罗的茶,看她昼夜辛苦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德荣小子看上去没城府,真当孝敬她,蓉姑姑不疑有他囫囵喝下,这会儿已经倒在明德苑正堂圈椅上睡大觉了。 陆白羽窃窃私笑,招手让琳琅进来,“看不出你大姑娘家,使起坏心眼来有模有样,无师自通。德荣,你小子还不快把这老奴搬进去,这睡相戳在眼珠子里难看死了。” 琳琅劝阻道:“不可。咱就是叙叙旧才下了蒙汗药,待会儿蓉姑姑醒了,若还在这里,她只当自己发困眯了会儿,要是挪了地方,恐怕她多想,以后就不能故技重施了。” 陆白羽赞同地不住点头。“没错,还是你聪明。” 陆白羽许久不见琳琅,看琳琅眉清目秀益发标致,只是这身子骨日渐消瘦,再这么下去非要被风吹断不可。 锦素把昨日在百花园摘下的桂花糖渍后做成糕点,在八仙桌上摆开盘来。陆白羽猛然一通嗅,“好闻,真香。” 锦素闻声欣喜,应道:“新鲜桂花糖做的,白羽少爷喜欢,以后锦素多做些来。” 陆白羽玩笑道:“不必麻烦,大男人贪吃甜食,传出去被人说成娘娘腔。” 琳琅掩嘴葫芦,说道:“羽哥,我去沏壶茶给你润润。锦素,你留下陪大少爷说说话。” 陆白羽起身拉住琳琅的袖子,笑道:“伺候人伺候惯了,斟茶递水哪里用得上你。”而后扭头刮了锦素一眼,略带责怪,怪她自以为跟琳琅情同姐妹不掂量自己的身份。“你随德荣出去,我与你家小姐有话说。” 陆白羽素来玩世不恭,嬉皮笑脸是常态,这回儿板起脸,倒叫琳琅好不适应。见德荣和锦素跨出门,他扯过琳琅问道:“你跟纪忘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前阵子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么?” 琳琅羞臊红了脸,侧过脸,低声道:“何时爱到……死去活来?羽哥,别瞎说,我跟他没关系。”她软弱无力地卸下心防,强迫筑起的伪装却在陆白羽灼灼的眼光中崩溃。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和纪忘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她垂头丧气,深沉的叹息似乎来自漆黑的湖底,就这么沉沉又迟缓地说了句。“他要迎娶公主了。” 陆白羽没有表现出吃惊,他从天雅居解禁苏醒那时起,就听到了关于琳琅与纪忘川各自婚配的消息,所以,不顾一己病体冲到神策大将军府外去找纪忘川讨要说法。始乱终弃,他想不出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纪忘川的卑劣行为。他几乎要用一生呵护爱惜的女子,却被纪忘川轻而易举的辜负,伤透了心,怕是以后也好不全了。他却堂而皇之地攀上了乘龙快婿的高枝,此人卑鄙,难当神策大将军的盛名。 他抚了抚琳琅的额头,劝说道:“忘了他。” “羽哥。”眼泪盈眶,只有求而不得辗转反侧,伤心刻骨之时,她才与陆白羽感同身受,她多么自私,在陆白羽面前为另一个男人而落泪,她活该被伤透,在她被辜负的同时,她也辜负了一直疼爱她的人。“你恨我么?我没有珍惜你对我的感情,如今却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 他揩着琳琅眼中充盈而涌的泪水,可眼泪却好像没有个尽头。“那你恨他么?” 琳琅迟迟地摇了摇头。“不恨。我只希望他幸福。我只恨自己忘不了他。” “琳琅,我与你一样,希望你幸福,别再作茧自缚。”陆白羽一面劝说琳琅,另一面又想到了迫在眉睫的婚事。“你与王世敬的婚事已然过了三礼,要想反悔恐怕有些难度。” 琳琅冷冷自嘲,手肘搁在桌面上撑着摇摇欲坠的头。“眼下我就是后悔也没有办法了。我原只是想激怒他,想着身在长安城里,他总会听到这些消息,听到之后他会来找我,劝我。我想看他生气,想要他发疯。谁知真是我想多了,已经不在乎了,还留些自作多情的念想作甚。” 陆白羽艰难地喘了口气,琳琅的痛他感同身受。“琳琅,只要你不想嫁,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自由。” “成国公王府财雄势大,如今的局势下悔婚,只会让陆府上下陷入难堪与危机。”即便痛心到极处,琳琅还是审时度势,不至于让悲伤冲昏头脑。宁可牺牲她一人,至少可以保全无辜的陆家。 德荣和锦素端着新沏的茶水和果盘急匆匆地进来,锦素见二人叙谈后脸色有异,琳琅脸上泪痕未干,陆白羽再是摆正哥哥的位置,痛心疼惜的眼神骗不了人,他对琳琅终究是余情未了。 才喝了一盏茶的功夫,明德苑外吵吵嚷嚷,陆白羽差德荣出去看看情形,德荣一溜烟功夫跑回来,只说是国舅爷亲自登门抬着聘礼纳征来了,特意备齐了从古至今最是吉祥的纳征三十物,玄组、羊、雁、清酒、白酒、粳米、援米、蒲苇、卷柏、嘉禾、长命缕、胶、漆、五色丝、合欢铃、九子墨、禄得、香草、凤凰、舍利兽、鸳鸯、受福兽、鱼、鹿、乌、九子妇、阳健。物物吉祥,件件和顺,以颂合婚美满之意。 小十天不见琳琅,王世敬心里闹得慌,忙不迭请人去陆府纳征,只要陆府收下纳征礼,言谈甚欢之后直接请期,马上便是亲迎之日,六礼既成,琳琅便是他王世敬的枕边人,让纪忘川、陆白羽等人眼瞅着流哈喇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陆从白悠然沏了壶茶,说道:“琳琅,过来坐坐。” 琳琅歪了歪头看勾在窗头的上弦月,乖乖坐到陆从白身边,她心里的疑惑一定会有个合理的解释。“从白哥哥,锦素哪儿去了?” 陆从白回道:“回驻清阁了。” 琳琅略显讶然,倏然平复下来,陆从白不比陆白羽的浮躁,他行事步步为营,应该是走到了她没有思虑周全的地步。“从白哥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陆从白提起茶壶,滚烫的茶水注入两只青花荷叶花纹茶碗中,白透的碗底两条鲜活的游鱼绘于其上。“这些事本不想告诉你,活得简单点好。” 琳琅心里疙瘩了下,“国舅爷回府了么?” “留宿在芙蓉居。” 琳琅忽然起身,芙蓉居与驻清阁、幽兰阁同一方向,王世敬夜宿芙蓉居,必定事有蹊跷。陆从白身子纹丝未动,伸手拉住琳琅的衣袖。“坐下,只要过了今夜,你就自由了。” 琳琅讥讽一笑,“自由?何来自由?” 陆从白不替自己辩驳,揭开茶碗刮了刮浮起的茶沫子。“王陆两府联姻,婚事必成,这花轿上你不愿意坐,总要有人坐。” 琳琅五色无主,叹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将晚上的情形与陆从白的话回想了一遍,捋了捋思路。脚步钉在了原地,不论陆从白妨害了谁,都是为了成全她的自由,她有何理由质疑他的卑劣所为。“谢谢从白哥哥替琳琅周全。” 到底是个通透的姑娘,若是吵吵嚷嚷跟他争论大道理,此刻飞身去驻清阁救锦素,那便不是他不顾一切要救的琳琅。“不去救锦素?” 琳琅摇了摇头,说道:“陆王联姻,锦素只是个奴婢,王府怎么也不会让一个奴婢上花轿的。所以,从白哥哥心仪的人选,不是锦素,是云淓。” 陆从白把茶碗递到琳琅面前,说道:“云淓一直想攀附高门,嫁入成国公王府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思。至于锦素,芙蓉居与驻清阁、幽兰阁毗邻,不过是想求个安心,万一王世敬去了驻清阁,若是你们主仆二人都不在,不好蒙混过关。锦素吃了点蒙汗药,如今睡在你的床上,锦素能不能保全清白,就看你和锦素的造化了。琳琅,我自小就明白,有得必有失,若要成事,必有取舍。” 琳琅觉得后脑心发凉,眸光如水地望着眼前人。陆从白言之在理,她要自由,便要牺牲她的良心。陆云淓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处心积虑想给她穿小鞋的陌生人,她心里放不下的是锦素。她在澜汀洲等了陆从白大半个时辰,如今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若真有事发生,怕是米已成炊,不过是收拾收拾残局,回天乏力。 索性,不必辜负陆从白的好意。况且,锦素并不全然危险,她不过是陆从白买的一个保险罢了。琳琅抹了一指脸颊上的胭脂,放在鼻子下细嗅。 陆从白抽出袖子里贴身的手巾,沾了沾瓷碗中的茶汤,转向琳琅,而后捏住琳琅的下颌。琳琅不明所以,只是凝望着他。他敛着呼吸,好似擦拭一件极其罕有的瓷器,一笔一划轻轻掖着琳琅的脸颊。“这胭脂久留不宜,擦了。琳琅即便是清汤挂面,不染胭脂,也很好看。” 琳琅抿唇一笑,问道:“胭脂味,留人醉。” 陆从白点点头,“这胭脂是干净的,没有做手脚。只不过在芙蓉居与幽兰阁的沿途都洒了这胭脂味罢了。王世敬的酒是用人参、肉苁蓉、鹿茸、海马、淫羊藿酿成的,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地寻找胭脂的气味。” 琳琅苦笑,“从白哥哥费心了。” 陆从白脸上显出一丝凄然,说道:“我不想让你嫁给王世敬。” 琳琅话不多,抿了口茶,记下了陆从白的好,可这份好,她也无从回报。 两人相顾无言,枯坐到天亮。 德庆急急从外面领了风声跑进来,见到琳琅与陆从白相对坐着,不知道这消息是说,还是等琳琅走了再说。 陆从白见状,说道:“有话就说。” 德庆点了下头,说道:“二少爷,出大事了,二小姐她……她流血不止……” 陆从白扬了扬手,让他噤声。琳琅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让她听到这些污秽事不妥。“夫人们都去幽兰阁了么?” 德庆如实回答:“是。一大家子都赶过去了,大夫人让人赶紧请大夫去了。” 陆从白转头看琳琅,她一脸茫然地看这德庆,琳琅虽有胆色心思缜密,可姑娘总有些廉耻和内疚,她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只是他没法一一教会她。“琳琅,走,我们该去幽兰阁走一趟了。你只需要远远站着,不必入内。” 陆府出了丑事,闹得整个幽兰阁沸沸扬扬,丑事遮不住,云淓被王世敬酒后强占了身子,破身之后血流不止。听到消息的夫人太太就跟看猴戏似的,紧赶慢赶往幽兰阁去抓奸情。张宝盈都快揉碎了心肝,看到心肝宝贝躲进床角抱着锦褥不肯下来,奔腾的鲜血染满整床。王世敬讶然地坐在床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门外围满了陆府上的女眷,除了张宝盈,没有谁是真心心疼云淓的处境,不过是太久没有出现这档子污秽的谈资,都来亲眼见证下,顺便表达下身为女子的同情。 陈其玫是掌事的大夫人,出了丑事瞒不住人,就让蓉姑姑措辞拿捏好跟陆彦生去说一声。张宝盈哭哭啼啼个没完,“国舅爷,您要娶的人是琳琅,怎么能这么对咱们云淓,咱们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被您这么着了,将来可怎么嫁人?您可真是坑死我们了!” 王世敬百口莫辩,事儿是自己办下的,赖不得人。再瞅眼惊恐可怜的云淓,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嘴,再说这身子也是让他销魂蚀骨。“这事儿怪我,怪我!多喝了两杯,不老成,害了云淓妹妹了。” 陈其玫把一众看热闹的人都拦在门外,合上了房门,大有主持公道的意思在。“国舅爷,您是当朝国舅,青年才俊,干出这档子下三滥的事儿,不是认个错拍拍屁股就能了的。陆氏虽不是高门大户,但在长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你这毁了云淓的清誉,也是毁了咱们陆氏一门清正做人的名声。” 门外有人叩门,陆从白出声让里面开门。陆彦生病重卧床,陆白羽病床前尽孝,陆府中事物都交给陆从白。毕竟出了大事,还得让男人来主事,陈其玫晓得利害关系,她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事,全无章法,不过在面子上还要端着大夫人的架子出来摆摆阔。 王世敬他快被两个半老徐娘絮叨死了,看到陆从白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水面漂浮的救命稻草。“陆兄,我真是……酒后糊涂,酒后糊涂!” 陆从白朝两位夫人点点头,说道:“大夫很快就到,眼下还是处理云淓的伤势紧要些。流了这么多血,身子骨是不是受了大挫?” 陈其玫与张宝盈都是过来人,不好明说,这破了身子流血是常态,只不过流这么多血确实少见,但也不至于要了云淓的命。 陆从白别过脸,不再看云淓,说道:“大娘、二娘,你们还是先照顾云淓要紧,裹着这脏污的被褥怕是染病。”陆从白知道必须趁热打铁,转头盯着王世敬,“国舅爷做下这荒唐事,还请给云淓一个说法。” 王世敬问道:“陆兄,你的意思怎么办?” 陆从白扫了扫清喉咙,说道:“迎娶云淓,给她名分。” 在场之人都傻了眼,没想到陆从白会有此说法。王世敬支支吾吾道:“那……琳琅怎么办?” 陈其玫连忙附和,问道:“琳琅怎么办?顶着被人退婚的名声,将来再嫁就难了。” 云淓泪眼婆娑突然止住了哭泣,看了眼张宝盈,再看了眼王世敬,王世敬正回眸看她,四目相视之际,云淓弱弱地擦了下眼泪,冰肌玉骨倒也是副好相貌。 陆从白说道:“外人只道国舅爷向陆府千金求亲,却不知道是琳琅,还是云淓,不如将错就错,莫要再横生枝节,换成云淓。” 眼下只身处在陆府,又闹出了荒淫事,这不是强占民女花点银子那么简单。陆府向朝廷进贡茶,在朝堂中也是有头有脸的茶庄,万一闹大了,陈其玫的外家官拜宰相,王世敬这会儿横不起来,只能跟陆从白商量行事。 王世敬心想着先娶了云淓,再把琳琅弄过来,大不了按照云淓这一路子故技重施。而后点点头,故作谦恭。“在下犯了错,必定给云淓一个名分。” 这厢已经商量好了解决办法,那厢大夫立刻上门。云淓代替琳琅与王世敬成婚,这误打误撞之下破了身,避子汤就不必喝了。才一个时辰的光景,张宝盈从哭哭泣泣,求告无门的嘴脸立刻变成了笑靥如花,盼着女儿女婿赶紧抱上乖孙子。 陆彦生从蓉姑姑口中得到消息,从病榻上颤颤巍巍地起身,执意来幽兰阁主持公道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场,这场闹剧已经落幕。王世敬马不停蹄地赶回成国公府上,详细内因不作细说,只说与陆府达成共识,农历八月十三是黄道吉日,冲狗煞南,宜嫁娶、纳采、订盟、祈福、求嗣、安床等,紧着把新夫人迎娶过来。 王陆两府联姻,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这桩街知巷闻的喜事,自然逃不过神策大将军的耳朵。 纪忘川身居在神策十二营的将军府内,坐在将军椅上喝了口茶,心里涌动着四处乱窜的杀气,他极力克制此刻嗜杀的冲动。他甩了甩手,示意列站在跟前的禁军都出去。他怕自己再也无法隐忍下怒火,非要将挡在他眼前之人斩杀个干干净净。 茶碗乒乓碎地,喝口凉水都塞牙,他沮丧,愤怒,已经到了无处发泄的地步。 他愤然起身,从墙上取下佩剑无惧刀,无惧刀出鞘,闪着铮铮铁光,若连心爱的女子都保全不到,他还配当什么大将军!他悔不当初,在福州城里拦下她回长安城的决定,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者他应该一早就杀了锦素一了百了,琳琅何至于对他积怨甚深,不息嫁给王世敬来向他示威。 他狠透了王世敬,除了提刀去杀了他,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泄愤办法。 项斯从议事堂内厅跑出来,连跑带跳地抱住纪忘川的腿。“主上,息怒!您可千万不能出去!” “放开!”他阴沉地低吼,好似一只渴血的困兽。“我要去杀了王世敬!” 项斯抱着纪忘川的腿,被拖行了几步,不依不饶地劝阻道:“主上,您要杀的人,何必亲自动手,项斯这就去杀了王世敬!只是谋杀当朝国舅爷,兹事体大,项斯一人死不要紧,万一牵扯到主上就大大不可为。你是神策大将军,大将军府上一众上下,皇上必定会牵连九族,老夫人年迈,孤儿寡母,母代父职,您忍心让她临老不得善终?” 纪忘川冷漠地推开项斯,讽刺道:“项斯,你真是深谋远虑,替我想得周全。” 项斯被纪忘川推了个元宝,连忙跪在地上,拱手说道:“主上,你十多年的基业都不要了么,私自滥杀皇亲国戚是重罪。” 纪忘川知晓利害关系,他比谁都清楚大江国的历法,但胸中的恨意非要酿起滔天巨浪才能罢休。他抚了抚额,让属下看到了如此失态的模样,按捺下即将发作的怒火,隐忍道:“项斯,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嫁给王世敬。失去她,宁可死。” 项斯体会不到纪忘川的痛心疾首,没有死生契阔的爱过,便不会了解生死相随的无悔。可他仍旧被纪忘川的情深不移感动。“主上,属下全凭您示下。” “有没有查到成国公与节度使勾结的证据?” 纪忘川冷静下来,项斯拧眉摇头。“属下还须些时日。” 他心寒,焦躁烦闷又困顿无助。“来不及了。王世敬八月十三迎娶琳琅。” “明日?”项斯道,“主上,不如属下今夜去把琳琅姑娘劫来。” 纪忘川枯眉深锁,无惧刀在手,仿佛心里有了底气。他渐渐松了口气,为了琳琅连前程都可以弃之不顾,还有什么值得他自乱阵脚。“人是一定要劫的,但不是今夜,等明日琳琅上了花轿再劫。我要王世敬在天下人面前扫脸,敢觊觎我的女人,总要付出代价。” 主上心意已决,磐石无转,项斯领命。 今日与今夜,困在无休无止的痛厄中无法自拔,手心里攥着攒心梅花络子,唯有以此聊表思念。 这一日惶恐不安的又何止纪忘川一人,琳琅寝食难安,陆从白兵行险招替她化险为夷,但是王世敬从幽兰阁出来时,在众多女眷中一眼就看到站在滴水檐下的她,那不安分的眼神在她身上驻足许久,用贪婪无度的目光将她看遍。她吓得汗毛林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琳琅快步走回驻清阁,锦素茫然地坐在她的床上,吃惊地望着刚从门外赶来的琳琅。“大小姐,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会睡在你的床上?” 踏进驻清阁,在顿觉飘忽的身子找到了短暂的依靠,双膝绵软地靠在玫瑰椅里,缓了口气。面对锦素时,第一次不够坦然,因为陆从白的心计,差一点把锦素置于险境。当锦素问起缘由,她不确定该不该如实相告。她与锦素有十年的空白期,十年可以改变许多事,甚至曾经信誓旦旦的人,也会如烟尘一样在晨曦中消散。琳琅自忖,其实她也变了,以无可奈何为借口,变得那么自私。 锦素的心向着陆白羽,女子的心与身体往往有着不可分离的联系,若是被锦素知道昨晚险些成了挽救自己的替代品,清白有可能被王世敬毁去,她不知道锦素会是如何痛恨不已。琳琅想了想,有些事不必挑明,就让它存在模糊的界限。“昨晚是德庆把你送回来的。” “也不知怎么的,昨天德庆非要我喝酒,才喝了一杯就觉得困乏,没想到一觉睡到天亮。德庆怎么把我抬到你的床上?”锦素摸了摸后脑勺,再看了眼身边的被褥,确信昨晚只有她一人睡在琳琅床上。“大小姐,我睡了你的床,昨晚你睡那儿?” 琳琅有些不自然,对锦素说谎她无比内疚。“我……昨晚看书了。” 锦素用手指捋了捋直发,双腿从床上荡下来穿鞋。“通宵看书?” 琳琅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一宿,静下心来四肢酸痛。“锦素,去洗漱洗漱,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今日就当给你放假。我累了,想去躺会儿,没事就不必进来了。” 锦素应了个是,穿戴整齐后,出门去洗漱。 今儿天朗气清,和煦的阳光晒在院落里,扇形的银杏叶零落在空中画出完美的轨迹,阳光揉碎成一粒粒的光点在叶片上跳动。 锦素正扬起头看朝霞,却被一片温煦的阴影遮下眼前的光亮。她心里一阵惊喜,笑容潋滟。“白羽少爷,您怎么来了?” 陆白羽乘着光影而来,玉色的锦缎把肤色衬得光彩照人。他这般突如其来,让锦素心如鹿撞。他的神色喜怒难分,看到锦素没打个招呼,直接略过她往门前走。 琳琅正在房内就寝,突然闯入个男子,即便是名义上的兄长也于理不合,锦素忙拦在陆白羽跟前。“白羽少爷,小姐在房里歇息,贸然闯入恐怕不妥。” 陆白羽语气生硬,想来是窝了一肚子火气。陆白羽从不跟琳琅置气,百般呵护唯恐不及,今日这无名火让人心疑。“没你的事儿,你退下去。” 琳琅刚透了口气,就听到门外的扰攘声,连忙开门。陆白羽站在高拔的银杏树下,横眉怒眼,她不慌不乱地把锦素指使开。“锦素,你去忙你的。” 陆白羽跟着琳琅进屋,琳琅从容地看他,只是面容憔悴,一看就是整宿未眠。“羽哥,有话说便说,琳琅洗耳恭听。” 陆白羽愤愤不平,低沉质问道:“昨夜王世敬来府,为何要去仰贤楼赴会?” 琳琅说道:“人在屋檐下,难道可以不去么?” “有我在,不许你委曲求全!”琳琅不想把陆从白扯进来,但是显然陆白羽早已听到了风声。“既然王世敬是来找你的,为何今晨却在云淓的床上?”陆白羽靠近琳琅,几乎用一种逼迫的口吻。“你和从白昨夜在澜汀洲独处一夜,到底在密谋什么?让云淓成为你的代替品,然后呢?我了解从白,他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他给你一个人情,必定要换更大的利益,他要什么?” 琳琅摇了摇头,她不确信陆从白的目的,只是隐约在心里察觉了丝毫轨迹,但她不敢往男女情爱方面想。陆从白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再聪明,再怀疑她的身份,至多也只以为她是陆彦生的私生女,有着伦理上的一层关系,他怎么能超越兄妹之情?可他为了挽留她,为了给她自由,牺牲了与他朝夕相处十六载的云淓。 陆白羽愤恨道:“从白一定用了什么诡计,故意引王世敬对云淓干了破事儿。把你领去澜汀洲,在驻清阁留个锦素,是为了以防万一,让锦素当你的替身。” 锦素躲在窗外,听得一清二楚。在琳琅与陆白羽的话语中,她逐渐理顺了脉络。她从来都只是个可悲的奴婢,陆白羽从来不在乎她,她是琳琅与陆从白算计中的一环。 锦素心灰意冷,眼泪默默往心里流。琳琅观人于微,一定看出是她劫下了她与纪忘川的信件,为了报复她,不惜与陆从白狼狈为奸,设局玷污她。她对琳琅那一星半点的内疚,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什么姐妹情谊,不过是用来搪塞她卖命的假象罢了! 从她假扮人质混在琳琅身边起,就注定她们之间的主仆情谊,最终只是一场虚幻,各有心机,总归要撕破脸皮的。锦素心里嫌隙渐生,乌头一事,陆白羽用拙劣的谎言扛下了,旁人不过问,但她切切实实遭受了怀疑和皮肉之苦。琳琅明知真相,却宁可息事宁人,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聪明,知道审时度势,不可以得罪陆府的当权者。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唯独将她安置在驻清阁成为琳琅的替身,让她头皮发麻,握拳透爪,她恨透了琳琅与陆从白的心计。 陆白羽情绪失控发了一顿脾气,琳琅静静地待在他跟前,任由他数落。待他喉咙沙哑,琳琅奉上一碗茶,“羽哥,润润嗓子,你接着骂。” 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失去一个云淓,换回一个琳琅,对陆白羽而言,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他本已心如止水,安心收拾心情成为琳琅的兄长,但纪忘川与琳琅缘分难续,又开始撩拨他摆动的心弦。纪忘川与芙仪公主的亲事已定,身为朝廷官员,谅他不敢草率悔婚。琳琅曾经满心爱慕的大将军要迎娶别人,此时陆从白各方示好,难保不会占领琳琅空虚的心。他有些后怕,陆从白的心计比他深,冷不防一个错眼,琳琅就被陆从白掳走了。 陆白羽接过琳琅手中的茶碗,火气消了个干净,又软下语气。“你以后远着点从白,他不简单。有事只管同我说。” 琳琅点点头,应声:“琳琅记下了。” 一切婚俗嫁妆都是现成准备好的,陆从白为了给琳琅最好的嫁妆,不惜挥洒万金,符合长安城首富嫁女儿该有的顶配规格。嫁妆足足装了二十车,陪嫁内房家伙如千工床、房前桌、红橱、床前橱、衣架、春凳、马桶、子孙桶、梳妆台等,还有外房家伙如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都是命工匠日夜赶工,选用最好的黄花梨木打造而成。除此之外,首饰珠宝和黄金白银一应俱全,绝不会扫了云淓的颜面。云淓的婚事万事俱备,只差亲迎便可正式入主王府。 陆彦生虽说气得急火攻心,但是米已成炊,如今覆水难收,云淓代替琳琅不得不嫁给王世敬,他这口怨气非咽下不可。如今只盼着王世敬能收敛顽劣的个性,将来好生对待云淓。 迎亲当日,陆府沸反盈天,统府张灯结彩。府上的女眷不少侯在幽兰阁外,等着沾一沾新夫人的喜气。 女方摆了八十八桌,专门招待陆家亲眷和陆氏茶庄有生意来往的商贾。一时间宾客登门,南来北往各地贺礼尽上。 云淓的心情五味杂陈,她羡慕琳琅攀高枝,冷不丁轮到自己身披凤冠霞帔端坐在闺房中,她并不如想象中开心。她只是个替代品,因为糊里糊涂被强占了身子,倒贴似的奉上了她今后整个人生。她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张宝盈激动地双手握拢,虽然这趟亲迎来得太突然,但是事已至此,除了寄望将来,还有何法? “云淓,入了王府,赶紧生个儿子,才能稳固地位。”张宝盈感同身受,抹着眼泪。“娘就是肚子不争气,一直没有地位。索性,这次你出嫁也算风光,浩浩荡荡的嫁妆一车一车送往王府,那成国公也要高看你一头。” 云淓垂着头,晦涩难忍。“这些嫁妆都是二哥给她准备的。娘,我算什么,捡了琳琅不要的么?” 张宝盈连忙去掖云淓的口,张望左右,幸好房内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胡说些什么。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管好赖,至少你嫁给了当朝国舅爷,看她哪能越了你的头去。” 云淓无法反驳,她还未满十六岁,在情爱之中是个稚嫩的弱者,从未有过怦然心动,却已经成为人妇,这一生一世就简单的对付了。她叹了口气,至少她嫁得风光夺目,让许多女子眼红羡慕。有太多人都是对付过了一生,起码锦衣玉食不缺,这就够了。 张宝盈郑重地为云淓盖上红头纱,这一世为女儿操碎了心,看她风光出嫁,八人大轿从陆府出发声势赫赫地跨进王府正门,她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她嫁入陆府伏低做小,只能走偏门,不能乘花轿,云淓好歹也是平妻,在位分上就升了一级。想及此,云淓之所以会嫁给王世敬那些曲折污糟的过程就不留心上了。 陆府上未婚的姑娘都侯在幽兰阁外,难得碰上一桩阖府同庆的喜事,大家都围拢在抄手游廊下凑一凑热闹。 琳琅和锦素都是未婚的姑娘,怀着少女的心事,免不得来幽兰阁开开眼。云淓穿着华丽大红的喜服,端庄大气站在房门口,王府来接亲的媒人背起云淓,跟前开道的喜娘让围成圈的人群散开,别挡了新娘的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媒人腿脚麻利,背起云淓往外走,按大江国姑娘出嫁的规矩,新夫人出闺房脚不能落地,由接亲的媒人背起径直送入男方的迎亲花轿。锦素头一次见充满了新奇,与其他一众姑娘一起跟在迎亲身后看门道。琳琅对云淓有些愧疚,看她风光出嫁,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就窝在人后不跟随。 冷不防嗅到了背后一阵花香,琳琅了解花性,辨别出花香是曼陀罗。尚且来不及回头,她已经被身后的人用沾满曼陀罗的丝巾捂住了口鼻,幽兰阁人声鼎沸,在这里动手反而是最安全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迎亲的婚俗礼仪上,没人留意到琳琅是否还在。锦素似乎察觉到了异动,蓦地回头,看到琳琅的裙角不自然地拖在地上,旋即晃入墙后,锦素看了眼,继而若无其事地跟着迎亲队伍跑到外面去。 琳琅勉强屏住呼吸,用残存的意志扯出藏在腰间的攒心梅花绦子,用指甲擦出了细丝,然后把绦子扔在地上。 陆府上的嫁妆一箱箱装车运往王府,琳琅被人扔进装锦被的箱子里,琳琅挣扎着不肯盖上箱盖,曼陀罗的气味顺着呼吸入体,眼皮再也无力支撑,绵软的瘫倒在嫁妆箱里,装车一同运往王府。 王府运送的小厮讥笑道:“长得跟天仙儿似的,怪不得咱少爷动这脑筋。娶一个再强一个,这买卖不亏。” 在陆府上趁乱抢人的事,王世敬不放心嘴上没毛的小厮,派了跟前得力手下王诚负责行事,王诚一脸老成低声训斥道:“闭嘴,不要命了?就当没看到,咱就是来押运嫁妆的。” 迎亲的队伍如长龙舞动在长安城坊街之中,押运嫁妆的车队紧随其后,煊煊赫赫,极大的排场。 夹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大家都稀奇,长安城的混世魔王正儿八经地娶媳妇,真是少见。五年前娶媳妇,那是皇后娘娘牵的线,为了替王家传宗接代,收收王世敬的顽劣性子,没想到媳妇娶了,姨太太接连不断,小公子千金也生了一车,还是穿街走巷地寻花问柳。 这回听说国舅爷亲自三书六礼下到陆府,诚意动天,终于求得了陆府上的千金,大家都沿途观望,想看一看足以让阅女无数的王世敬倾倒的是何姿色? 纪忘川坐在沿街茶铺二楼的位置,从坐凳栏杆望下去,红顶富丽的花轿从他眼皮底下逶迤而过。 轿夫每走一步,都像钉子一样戳在他胸口上,连皮带肉地痛起来。 项斯坐在纪忘川对面,问道:“主上,何时动手?” 纪忘川问道:“今日长安城有几家成亲?” 项斯回答道:“三家。成国公王府上一家,还有两家是城西张家,城北何家。” 纪忘川胸中已有全盘的打算,只等待日落光临,可盘算以后,照样如坐针毡。想象着琳琅与王世敬拜堂成亲的样子,几乎要把八仙桌徒手锤破。 花轿过来,一列列的嫁妆车队如蜿蜒的龙蛇盘旋在坊街之间。项斯看着嫁妆车队,不禁感叹道:“到底是陆府嫁女儿,这排场不比皇族嫁女。” 纪忘川扬起眸,态度冷漠。“莫非你想娶个公主郡主?” 项斯忽然想起摸到了主上的逆鳞,他最忌讳与芙仪公主的亲事,项斯偏生在琳琅出嫁的日子,无意中将两者相提并论。主上没有立刻拿他的血喂无惧刀的血槽,已经是上天开眼了。“属下不敢。” 纪忘川话锋一转,另有想法。“十八伽蓝的事打探得如何?” 项斯回禀道:“洛阳传来消息,有眉目。” 纪忘川茗了口茶,不知其味,甚是苦涩难咽。“劫下琳琅后,直取洛阳。我已跟皇上禀告,查到人皮藏宝图碎片,刻日出城。” 纪忘川心思细密,即便身心备受煎熬,思路终究是恢复了清明。他眼看王府上的迎亲队走远,回望花轿的来时路,发现陆府二太太携着婢女遥遥伫立,神色宽慰又凝重地望着徐徐前行的车队。 他指了指站在远方的张宝盈,“那人是谁?” 项斯曾奉命在陆府上埋伏一段时间,故而对府上的人事关系略有认识。“那是陆彦生的二房妾室张宝盈。” 他立刻戒心四起,张宝盈慈爱地望着花轿队列远去,这种自然流露的目光做不得假。“张宝盈膝下几子?” 项斯不明所以,如实相告。“无子,只有一女陆云淓。” 纪忘川警觉,顿觉事态发展出离他的计划。“项斯,你立刻混入王府中,确信花轿中人是不是琳琅。” 项斯讶异地长大了嘴,露出一排白牙,然后连忙把嘴巴闭起来。“主上,琳琅姑娘与王世敬联姻之事,总所周知,难道陆府上的花轿还能让别人坐了?” 纪忘川霍然起身,扔下一锭银子,说道:“别人坐不了,但自己人可以。坊间一直传闻王陆联姻,却没有指名道姓王世敬与琳琅成婚,陆府千金,陆云淓不就是么。我只是好奇,亲迎当日新夫人换了人,王世敬必然心知肚明。他一直觊觎琳琅,若非琳琅出了事,他怎么能让陆云淓进门?” 项斯瞠目结舌,又不得不佩服主上的推断,在情在理。他连忙跑下楼,伺机制造人群推搡的混乱,趁机确认花轿中人。 发现了一处不合理的地方,纪忘川此刻兵荒马乱,他飞奔至陆府。今日大宴各方宾朋,陆府正门大开,纪忘川堂而皇之走进去,并无人阻拦,他避开往来的宾客,伺候酒宴的女婢,来回巡逻的护院,径直奔赴驻清阁去找琳琅。 他只是有一丝怀疑,怀疑是不是云淓与琳琅换了新夫人的身份,却不是百分百确凿。他必须赶在王世敬与琳琅拜堂成亲之前劫下琳琅,否则琳琅会负担这王世敬妻子的名份,即便他带走了她,照样会成为困扰她一辈子的梦魇。 他跑遍了整座驻清阁,阁内空空荡荡,与办喜事喧腾的陆府而言,是冷寂清雅的地方。他察觉到事有蹊跷,敛起袍角飞快奔去明德苑。 纪忘川与陆白羽在驻清阁院外不期而遇,陆白羽吃惊不已,左右张望四下无人,府上办喜事,大部分的女婢都去酒宴上帮忙,他正巧来找琳琅一起去吃点心。他看纪忘川孤身一人从驻清阁跑出来,琳琅并未跟随在身边,不由心奇。“大将军怎么来了?想喝喜酒该往仰贤楼去才是,驻清阁是陆府千金的闺房,你这样贸然闯入,传出去怕要坏了琳琅的名声。” 他大步走到陆白羽跟前,顾不得礼仪,一把拎起陆白羽的左衽。“琳琅在哪里?花轿上的人到底是谁?” 陆白羽心想琳琅许是出去凑热闹,正好与纪忘川失之交臂,便一狠心,断了纪忘川的念想。“大将军,你还找琳琅做什么?你与公主定下婚盟,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这么不清不楚不好看相。” 他低沉嘶吼如猛兽。“琳琅在哪?” 陆白羽有些惊惶,纪忘川愤怒时候眼眸会刹现出慑人的琥珀色,他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应对,扭过头,“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走了,你若是现在去王府,还赶得及见她一面。” 绣衣司刑罚严酷,在司内审讯过的犯人不下万人,陆白羽是否说谎他一眼就能看穿。陆白羽越是不敢看他,越是证明他在说谎。他试探道:“王府迎亲花轿上坐的人不是琳琅?” 陆白羽别过脸,强迫自己看着纪忘川的眼睛,义正言辞道:“王陆联姻,花轿里坐的人自然就是琳琅。大将军若是要喝喜酒欢迎之至,若是要捣乱,恐怕还是去成国公府上比较好。” 纪忘川一把推开陆白羽,在陆白羽身上他已经找到了答案,陆白羽在说谎,并且阻挠他与琳琅见面。他要见到琳琅,非见到不可,哪怕血洗陆府,他也要找出琳琅的所在。 锦素正从幽兰阁回来,恰好看到纪忘川与陆白羽对峙的一幕,她踟躇不敢上前,却被纪忘川余光瞥到。幽兰阁与驻清阁只有一桥之隔,石拱桥下挂满了红绸灯笼,满园都是芬芳的丹桂飘香,他捂住口鼻,冷香扑鼻,让他极其不适。一想到锦素是琳琅的贴身侍婢,锦素从石桥上下来,琳琅必定在不远处。 他往幽兰阁方向跑去,陆白羽挡不住他,但是浓香妖娆,已经出现了周身不适的现象,绝不能其他人面前自曝其短,尤其是锦素时刻虎视眈眈想取他性命。在飞奔之际,他取出一枚铜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耳际,这是琳琅教过他的放血法,治标不治本,却能拖延病症发作。 幽兰阁布置热闹喜庆,相比之下驻清阁则清幽得多,纪忘川心知肚明,花轿上的人就是陆云淓,琳琅一定与许多未出阁少女一样,簇拥在幽兰阁的院子里看云淓出嫁。 他遍寻四下无果,却在幽兰阁角落的一株桂花树下捡到了一条攒心梅花绦子。绦子磨出了丝线,更像是被人用指甲硬刮出来,他绝不会认错,这一定是琳琅扔下讯息。她随身携带之物故意扔在此处,证明她出了意外。他心悸不止,琳琅一定被人强硬掳劫去了,眼下会做这下作勾当的人呼之欲出。 陆白羽和锦素从外面赶来,纪忘川连忙把攒心梅花绦子塞进袖子里,不欲让他们发现。他确信琳琅出事了,绣衣司主上这些年训练有素,一些鸡毛蒜皮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陆白羽回头看锦素,她与琳琅素来形影不离,纪忘川又是一副着急的模样,心里也隐隐不安。他把锦素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锦素,琳琅人呢?” “刚大小姐还跟我一起看云淓小姐出嫁呢,这会儿可能去吃酒了。”锦素勉力维持自然的表情,“迎亲看热闹的人太多,我跟小姐走散了,我这就去找她。” 锦素之言在理,琳琅没见过迎亲礼俗,一时心奇,跟着去看热闹了。他点点头,示意要跟锦素一同去找,只见眼前一道疾奔而逝的青影,一瞬即过。 幽兰阁芳香太烈,对他有致命的打击,已经能感觉到眼睛蓦然充血,鼻子呼吸不畅,周身麻痒从脚心覆盖而上。他的神智仍旧清醒明锐,王世敬派人趁乱掳走琳琅,那么琳琅离开的时间必定与迎亲队是同步的。他回忆起长安坊街间穿行的迎亲队,花轿在前,之后是二十车的陪嫁车队,突然醍醐灌顶,二十个红木大箱子的嫁妆,从陆府上出发自然不会有人点算,在其中装一个人,有谁能发现。 他拢了拢太阳穴,此时他不能倒下,意志若不能坚持下去,琳琅就真的置于险境了。他拔腿跑出陆府,骑上一早备下的快马朝王府疾驰。 青骓嘶鸣,策兹飞练,呼啸如风。 日色已尽,黑暗裹挟而来,王府布置考究,镂金铺翠,喜庆繁华,宾客临门,纷至沓来。 纪忘川不得以真面目示人,为了安全起见,换了一身夜行衣,绕开巡逻的护院,翻进了王府的后院。 若是寻常,夜探王府轻而易举,偏生今日他犯了枯草热的旧疾。 琳琅察觉到了曼陀罗的气味,故而被迫吸入的成分不足,药力逐渐消散,人慢慢苏醒过来,只是四肢被五花大绑又绵软无力伸展不开。陪嫁的箱子外扣上了足金锁,可见陆府财力非同小可。琳琅想发声,声带无奈地震动了下,却叫不出声。 琳琅听到了来人的说话声,嘻嘻笑笑,痞痞的口吻,应该是王府上的下人。琳琅听到有人说道:“你们猜,今儿咱少爷宠幸哪一个?是坐在新房里那位,还是困在箱子里这位?” “这还用猜,娶进门的,当然不如偷着乐的。” 王府上的仆役咧嘴嬉笑的粗言秽语,琳琅听得头皮发麻。黑暗的箱子霍然开启了一条缝,一道光线摄入琳琅昏聩的眼内。 跟前站着两个男人龇牙咧嘴地看琳琅,她吓得一激灵,喉咙支支吾吾喊不出来,落入贼窝中,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救。 王诚贼笑,肩膀上扛起琳琅就大步流星往外走。“琳琅小姐,您别动气,把您送到咱少爷的床上,咱就给您松绑。到时候,您爱怎么舒展就怎么舒展。” 琳琅挣扎不开,曼陀罗的药力未散尽,全身又被结实捆绑,带往王世敬居住的畅馨园的偏院。 王世敬这会儿在正堂与陆云淓拜堂,身在曹营心在汉,忙不迭吩咐王诚把琳琅带去偏院。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响,招待宾客,酒酣过半,去云淓房里尽一尽夫道,而后赶紧去偏院尝一尝苦思许久的琳琅是什么滋味。 纪忘川找到了放置陆府陪嫁的地方,二十个红木大箱子完好无损地锁上如意金锁,他仔细查看了每一处,却在其中一只箱子上发现了一条飞起的细丝,与他捡到的攒心梅花绦子被刮破的地方正好吻合,他连忙撬开金锁,锦被上余温微凉,琳琅已经被人带走了。 琳琅呜咽,想哭又无济于事,王诚把她扔在床上后,两个人径直离开。她听到屋外鞭炮燃放嗖嗖钻天的声音,还有些世家公子喝了酒在院子里吵吵嚷嚷要见一见新夫人。 凭着外面的人声,她知道云淓已经送入了新房,王世敬正在府上宴客。王诚把她安置在这里后,熄灭了灯,在外人眼里这仍然是偏院一间无人居住的客房。 她害怕地攥紧手心,却无所依凭。翻身蹭着身下的被褥,都是一沓沓软绵绵的棉絮锦褥,摸不到任何可能隔断绳子的东西。 四下阒然无声,连窗户都捂得严严实实。琳琅口不能言,听觉益发敏锐,有人推门而入,脚步极轻,她兵荒马乱。王世敬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摸进房了?眼下被结结实实绑在床上,如果王世敬意图不轨,她该怎么反抗?假意顺从,骗王世敬松绑之后与他同归于尽? 一堆办法在片刻间充斥在她脑中,却没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主意。她不想死,更不想不明不白地活,被王世敬玷污之后会如何,云淓就是最好的样板!她宁死也不会填充王世敬的后院! 琳琅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一身黑影身条高俊,陌生的夜行衣也掩盖不住那一份久别重逢后的感动。 “琳琅,你别怕,我带你走。” 纪忘川上前拔下蹀躞带上的佩刀,割开缚住琳琅的粗绳。曼陀罗的药力未散,手脚上尽是粗绳捆过的红印,琳琅刚下床就膝盖发软,纪忘川连忙扶起她,索性在肩膀上扛起直接带走。 琳琅想唤他一声,干涩的眸子瞬间蒙上了水雾。从未想过在这样的场合下还能再见一面,她祈求过无数次,什么新仇旧恨都无以为继,只要能看到他安好就够了。再见面时,他一点也不好,琳琅能听到他嗓子干枯,发出低沉又嘶哑的咳嗽。 两人在躲在暗处,琳琅摸着纪忘川的脸,咿咿呀呀发了几声。纪忘川说道:“他们把你带回来的时候让你闻了迷药,药力未散,过一会儿你就可以说话了。” 琳琅趴在他肩膀上,好似饱经风霜摧残过来,终于找到了栖息之地。纪忘川带着琳琅走出偏院,绕开往来的人群,在一处高墙下,纪忘川延伫停下,举头望了足有三人高的围墙。 王府上人来人往,此处不宜久留,必须即刻越墙离开。月夜之下,琳琅看到了他脸上起了红饼子,他犯了枯草热,整个人火烧火燎的。他一个人尚可全身而退,但肩膀上扛着她,无疑等于扛着累赘。 风中飘来纷繁的花香,因是府上办喜事,众芳芬郁,芳香猗靡。芬芳尚未散尽,吵嚷声接踵而至。声音从畅馨园传过来,琳琅偏头看纪忘川,只见他嘴角露出得逞一笑,另一名黑衣人疾奔而至。 项斯恭敬道:“主上。”纪忘川嫌弃地扫了他一眼,项斯忙不迭跪在地上。他千不该万不该,在琳琅面前称呼纪忘川“主上”。项斯留意到纪忘川身有不测,体力不济,自动请缨道:“您要是累着了,不如属下抱琳琅姑娘离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节骨眼上犯了病,被项斯看到窘迫的相。这个傻小子还想替他抱琳琅翻墙逃走。纪忘川体内燃起了熊熊妒火,前有高墙,后有追兵,哪怕奉上他神策大将军和绣衣司主上的名声,他也绝不能置琳琅不顾。 项斯幽声说道:“惊动了王府上的护院,听声音,像是要追上咱了。” 纪忘川寒着脸,说道:“不劳你费心。” 杀气腾腾的护院只有一墙之隔,项斯忙道:“主上,您带着琳琅姑娘快走,属下收拾好那几个杂碎,马上就来。” 纪忘川抱起琳琅一蹴而就翻越了王府的高墙,青骓马车侯在墙外百米处。 项斯蒙上黑面迎上去,佩剑尚未出鞘,已经把王府上的护院打得人仰马翻。项斯赶青骓,纪忘川适才情急卯着一口气,一旦琳琅脱险松懈下来,枯草热症状紧随其后。 纪忘川靠在车厢一边,白玉的脸上发起了红点点,琳琅心疼得隐隐啜泣起来。纪忘川有气无力,看她被掳劫去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反倒现在哭得梨花带雨,他数落了一句。“被王世敬掳走都不哭,救了你反而哭哭啼啼的。” 琳琅不满意他身子不爽利,还有心情拿她取乐,细声嘟囔了句。“你不在,我哭给谁看。” 说者无心,听者满心怀喜,只为这一句,哪怕翻山越岭也要找到她。纪忘川笑盈盈说道:“好琳琅,我来了,你哭给我看。” 琳琅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这下能说话了,倒是让她顿觉尴尬,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与他对峙分坐在车厢两端,保持着彼此之间最远的距离,琳琅不知道眼神该往哪里放?他在身边就很好,哪怕眼神不在他身上停驻,心仍然很安定。 “琳琅,过来。”他精疲力竭地看她,止不住咳嗽了两声,琳琅硬着脖颈不理他。“让我抱抱你。” 琳琅不忍心看他一脸憔悴,心底疯狂地想靠近他,可还是咽不下怨气,桃花林失约,她认定他选择了仕途,自己在他心中不是最重要的唯一。也许只是闲暇时可以挑逗玩弄的女子,他肆意在鼓掌中拿捏她,若非锦素揭穿了他伪善的面具,恐怕她早已臣服于他。 “大将军,多谢救命之恩。”琳琅撩开车帘,认出现在正在途径陆府的必经之处。“我在前面拐角处下车即可,大将军的恩情琳琅记下了,只是无能回报,唯有拜别。” 他越发虚弱,整个人烧得滚烫,头涔涔而下。“你真要走?” 琳琅有点心虚,更是不忍心,就往角落蜷缩了下,弱弱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失望地叹息,眼神飘然地掠过琳琅,不再看她。她心里还是恨他,不愿意和他亲近,时刻摆出防卫的城墙把他挡在城外。只要见到她活成自己甘愿的模样,哪怕一辈子对他不理不睬,他也认了。 周身仿似浸在火海里,身上的痛痒感漫卷开来,脸上手上都发了层层叠叠的红饼子。眼睛昏花,连呼吸都难以为继,唯有咳嗽几声换取一些新鲜空气。 琳琅扑过去,抱住他垂落的额头,“纪忘川,不许睡。” 他好似听到琳琅喊他,这么颐指气使的态度他很不满意。双眼睁开了一条缝,晶莹的眼泪正好落在他的眼内,她哭了,又是哭给他看的。他佯装轻松地取笑道:“琳琅,我犯了枯草热,你那个耳尖放血法不管用么。” 琳琅说道:“你现在应该找大夫诊治。” 他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她没有别开脸,任由手心的温度灼伤她的心。“我不能看大夫,我的软肋只有你知道。琳琅,趁着我现在无力反抗,你若恨我想杀我,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不杀我,等我好了以后,我这辈子都会纠缠你。你嫁给谁,我就去抢亲,你要是出家,我就烧了庙宇,你要自尽,我就陪你死。哪怕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她哽咽了下,嘴角微微扬起,问道:“如果我嫁给当今圣上呢?” 纪忘川不假思索,“那我便推翻他。” 琳琅捂住他的嘴,训斥似的看他,再往车帘外看,“别胡说,小心隔墙有耳。” 再次掀开车帘时,马车已经驶过陆府很远,绝尘而去的夜幕把他们笼罩在阴影下。纪忘川又开始咳嗽,项斯听到后回头问道:“主上,您受了伤么,属下带您去看大夫。” 纪忘川说道:“不必,去采葛。” 采葛是纪忘川数月前在长安城西南角永阳坊斥资购置的一处私宅,当时初见琳琅,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就私自买了这间幽静偏远的大宅子。数月来一直空置着,一直到了月前命人装修一新,取名采葛。便是取意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而今再见面,怕是数十年都快过去了。 “那是大将军的私宅?”纪忘川枕在她的腿上,琳琅垂眼看他,他轻轻扬扬一笑。“大将军发了旧疾,应该回大将军府才是。采葛可有人照顾?” 纪忘川应道:“有。” 琳琅言不由衷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大江国不少官员都有私宅子,无非就是藏纳些暂时不能收归府中的女眷,眼下他与公主有了婚约,不敢贸然与别人私通,只好置个私宅金屋藏娇。仪表正气的神策大将军终究也是男人,还是让女人趋之若鹜的男人,终究不能免俗。 纪忘川不做解释,知道她肯定歪曲了他的想法,既然她落在他手上,便没有再脱手的机会。屡次给过她离开的机会,他故意安排项斯让马车在陆府附近经过,她没有下车离去。她的理智百般反抗,却仍然溃败在情感的重压之下,她放不下他。 他咳嗽起来,琳琅抚了抚他的胸口替他顺顺气,他却悠悠然地哼唱起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青骓马车在采葛门口停驻,纪忘川发烧昏迷过去,琳琅让项斯帮忙扶他入内,项斯察觉到主上不妥,却不知竟然发作这般厉害。琳琅长了个心眼,项斯不知道纪忘川有此病灶,她就推说纪忘川救他时候中了毒,毒性不烈,只是会引起发烧昏厥。 项斯深信不疑赶着要请大夫去看,琳琅忙说她略懂医术,此事不宜化大,神策大将军中毒要低调谨慎处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琳琅不放心外人照顾纪忘川,他此刻是最虚弱的时候,任何人想对他图谋不轨,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采葛里伺候主子的一只手数过来还有剩,前前后后总共三个下人,一人守门,一人除尘,还有一个厨子,看上去清清静静没有女主人。纪忘川还自信地告诉琳琅会有人照顾他,如今想来他猜准了琳琅放心不下他。 琳琅守在床前,除尘打扫的静如端了盆温水放在洗脸架子上。静如不晓得纪忘川的身份,纪忘川不许下人称呼他“老爷”,大抵在他心里“老爷”这个称呼只有琳琅叫得最好听,是她的专属,平时他们都喊他纪公子。“姑娘,后半夜了,纪公子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我收拾了一间客房,您去休息,等纪公子醒了,我马上去喊您。” “我就在这里陪他。”琳琅舍不得离开他半步,要把分开的那些光阴都一寸一寸弥补回来。“静如,你识字么?” 静如摇了摇头,她不明白琳琅的用意。纪忘川行事谨慎,私宅的下人他都精挑细选,都是些家世清白,出身清苦,目不识丁的人。 琳琅走到紫檀插肩榫大书案,静如看琳琅架势想写字,忙跑上前磨墨,琳琅提笔饱蘸了一圈墨汁,在纸上写了防风、柴胡、乌梅、五味子,菊花、蝉衣、银花、薄荷等药的分量,嘱咐静如道:“静如,明晨麻烦你替我抓这几味药来,旁人问起,就说替我跑个腿。” 静如走后阖上了门,琳琅拿手巾在温水中浸湿替纪忘川擦身,她轻手轻脚地解开他的外衣,肩胛骨上刻着那道年深日久却依然触目惊心的疤痕,那是她曾经留下的牙印。手指描摹着疤痕的模样,她终于可以直面这段过去,把自己困在仇恨的牢笼里,最后还是身不由己地向他投诚。 琳琅解开他贴身亵衣,那一棱棱的腹肌上曲曲折折的伤疤,他能爬上这个位置,必定付出了常人难以面对的艰辛。她曾经恨他致死,不惜用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如今往事都过了,杀了他也回不到当初,索性他还活着,不至于让她抱憾终生,现下谈不上怨恨,反而心疼占据了上风。 守着他一整夜,他烧得迷迷糊糊地说胡话,间或念着她的名字,一声声断断续续的“月琳琅”,催人断心肠。 琳琅握着他的手,靠在床沿上打盹,冷不防有人抚摸她的脸,她一个哆嗦醒过来。 他的眼睛眯成一套缝,像初一初二挂在天上的月牙儿,浓黑线长的睫毛比女子更丰密,扑闪扑闪的好看极了。琳琅揉了揉惺忪的眼,就这么痴痴地看他。 纪忘川昏睡至晨,睁开眼看到琳琅,心里说不出的满足。琳琅生得鹅蛋脸,篾条身,冰肌玉骨,弯眉大眼,説不尽的清丽标致,他怕惊动她,又克制不住想亲近她的欲望,情不自禁地触摸她的脸颊。琳琅被这一碰惊醒,他赶紧阖上眼假寐。 琳琅晓得他装睡,不拿正眼看他起身就走。纪忘川这一急,忙伸手拽住她的垂绡,虚弱地咳嗽了声。“琳琅。” 她故意拿乔激他,“大将军,您醒了,那我告辞了。” 他脸上还起着红饼子,热度稍稍减退,琳琅就拿脸色给她看,明明心里在乎他,可总好像有口恶气未出,给他摆脸色看。他本就不好相与,琳琅摆黑脸,他就迎难而上。“你出不去的。” 琳琅沉下脸,问道:“我是卖给你,还是怎么了?” 他沉郁地扬眸看琳琅,手劲尚未恢复,但对付一个琳琅还是绰绰有余。手上一用劲,琳琅就往他怀里撞,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无赖地在她脖颈上啜了口,琳琅肤白色嫩,才一会儿脖颈上腾起一颗红红的肿块。“我已经给你盖了戳,你就是我的人。” “你可别叫神策大将军了。”琳琅作势要打他的肩膀,但是没舍得下重手往死里打。“叫神策大无赖可好?” “只要你喜欢,叫什么我都喜欢。”他得逞后一脸坏笑,“我还是喜欢听你叫‘老爷’。” 琳琅嗔怒道:“老无赖还差不多。” 两人相见总有些调笑的话说不够,他就爱调戏她,平时绷紧弦装成正人君子的样子,这会儿早就把大将军的架子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琳琅心里有气,卡在喉咙里忐忑,可她姑娘家脸皮薄,当日铁了心要跟他好,托锦素送去相约锦书,他却置之不理,她仍不死心去将军府等他,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崇圣帝指婚的圣旨。任她再好的脾气,在深入骨髓的爱意,都抵不过现实的无情。 再见她时,她依旧那样美好,旁的姑娘若是穿了淡绿缎子脸色必定惨不忍睹,唯有她清雅秀丽,如湖水中漾开的涟漪,波动他一浪一叠的心弦。曾经思之不见那些歇斯底里的抓狂,都因伊人在畔而土崩瓦解。 堂堂正二品神策大将军不干正经事,抢了王世敬的亲事,当真是他人生中干得极漂亮的一桩事。他一点也不后悔,哪怕被人追踪到此,只要王世敬有这个本事,他大可以卸了一身铠甲辞官回乡。可琳琅的眉心总是氤氲着怒意,她紧抿着嘴不抱怨,生着闷气,故意隔开与他的距离。 屋外有人叩门,琳琅起身去开门,静如照着琳琅的方子抓药煎熬,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琳琅没让静如进门,纪忘川的情况本就是越少人见越好,况且他不喜欢外人在,若是不合时宜地出现,恐怕是自己讨打不要命。 琳琅拖了张月牙杌子到床边,徐徐吹了吹热气,又从佩在腰上的荷包里取出一枚杏脯摊在手上。“喏,吃药。” 一碗苦药,一枚杏脯,真当他是孩童,他索性把孩童心性贯彻到底,摇了下头,说道:“你喂我。” 琳琅纠结,一方面真是看他作得不像话,另一方面也舍不得摔门而出,好不容易得来的见面机会,这厢赌气走了,事后必然追悔莫及。 支摘窗骤然晃动,一道长条干的身影从窗外翻身入内。琳琅乍然一惊,赶紧躲到纪忘川身后。项斯拱手跪在纪忘川面前,看到琳琅惊惶的表情,瞬间吃惊尴尬不已。他这是翻窗子翻成了习惯,在大将军府每次有事禀告都是翻窗入内,习惯成了自然,却把琳琅吓了个心绞痛。 纪忘川训斥道:“好好的,不会敲门?你这规矩还要重新学过!” 项斯担心主上中毒的伤势,一时忘记琳琅也许在房内,见静如刚送了要出来,连忙翻窗探病,谁晓得被琳琅撞个正形,怵得额头直冒冷汗,连连向琳琅告罪。“琳琅姑娘多有得罪,项斯千不该万不该,吓坏了琳琅姑娘,请琳琅姑娘责罚!” 琳琅定睛一看,翻窗而入的人是项斯,弯起笑脸,说道:“项大哥,不碍事的。只是,你这放着好好的门不走,作甚要翻那窗子,木窗子沉甸甸的,磕坏了哪里不?” 项斯抓了抓后脑勺,憨厚笑道:“没事,粗枝大叶的,磕不坏。” “他姓项,单名一个斯字。”他的脸色凝练成冰,硬梆梆说道,“他的名字不叫‘项大哥’。” 项斯用力抵着喉咙屏着口气,差点就要禁不住笑出声来,主上一向不苟言笑,正经寡言,吃起干醋来真是不遗余力。 纪忘川没好声气,琳琅跟他置气,他正在设法周旋,没想到项斯半道上打岔,万一琳琅多个心眼追问起来,他势必又要想说辞搪塞。他冷冷说道:“有事就说,没事就走。” 项斯抬头看了眼他,眉头眼尾都是让他快滚的意思。 “慢着。”琳琅脆生生道,“项大哥,琳琅有事要问。” 他点头哈腰说道:“琳琅姑娘请说。” 琳琅问道:“昨日项大哥大闹王府,王陆两府联姻是成了,还是没成?” 项斯狼狈地回忆了下,说道:“王世敬与陆云淓拜过天地,送入洞房,只是……圆房怕是不能够了。” 琳琅大抵猜到纪忘川和项斯主仆二人搅黄了王陆联姻,纪忘川去救她,项斯殿后。“你把云淓怎么处置了?” “也没什么。只是委屈新夫人在柴房里窝了一夜。”项斯回想起来,忍不住掩嘴葫芦,“王世敬就气得七窍生烟,一通酣畅美酒之后,新房里有一只老母鸡等着跟他颠鸾倒凤呢。” 听了项斯回话,琳琅满心都是担忧,神策大将军糊涂了,办事如此乖张。王世敬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仅破坏了王世敬的洞房,还把她劫走了,这导火索一点,必定往他身上查考。“你们就不怕被人追查?万一查到你身上,你这大将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纪忘川说道:“不要也罢。” 二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项斯想逮着机会开溜,可主上没发话,他也不敢伺机妄动。 琳琅看项斯跪在纪忘川跟前,这份尊崇劲连身为大将军副将的莫连都是拍马难及,以项斯行为处事的行径,不像是正经军营出身。纪忘川身上暗藏着许多秘密,凭她一己之力追索不到,索性看不穿便看不穿了,于她没有妨害就好。在朝堂上无牵无绊,没有祖荫,走上正二品的位置,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她不想因一己之私,毁了他千年道行,她不算什么,在他面前更是低矮在尘埃中努力绽放的蔷薇罢了。 项斯看琳琅忧心忡忡,虽然嘴皮子上硬,心里还是柔软地向着主上,生怕牵连他,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项斯想替琳琅分忧,解释道:“琳琅姑娘,您别担心,主上行事周全,牵扯不到咱们身上。王世敬即便是怀疑也做不得准,嫁给他的是陆云淓,您是他用肮脏手段强掳来的,就算您在他眼皮底下溜了,他也没法子去索人,叫不响的。” 琳琅饶有兴致地问下去。“不知道大将军是如何周全谋划,还请指点指点。” 纪忘川寡言,不喜解释,项斯完全看准主上的心思,打开话匣子跟琳琅说道:“昨日长安城办喜事共有三家,成国公王府上一家,城西张家,城北何家。三户人家拜堂之后,新夫人都变成了一只老母鸡。这桩案子,今晨有人去大理寺报案了,要不了多久咱们找个死囚去顶罪,一推三六九,完事就行。” 他为了解救她费煞心机,琳琅心有感动,但细想之下,又无法全然开心起来。他救她也许是因为内疚,毕竟他拒绝了桃花林之约,作为弥补他要还她自由。 项斯解释完毕,言尽于此,纪忘川摆了摆手,项斯得令后绕过五座插屏跨出门槛。 纪忘川看项斯离开后,低声说道:“项斯这小子,翻窗子翻习惯了,走路没个正形。” 琳琅翻了他一个白眼,讥讽道:“主子爱翻墙,也怪不得他翻窗子。” 琳琅有意无意取笑他,为了见她一面,他翻了好几次陆府的围墙,确实失了颜面,难怪她言辞嘲讽,他也只能生受了。 纪忘川以为她仍旧为他担忧,慢慢捋着她的垂发。“眼下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且放宽心。” 琳琅隔开他的手,背对他,“大将军办事牢靠,琳琅没什么可担心的。既然风波已定,危机已除,琳琅留在采葛不妥,这就回陆府去,省得碍眼。” 他不由分说,从背后抱住她扣进怀里。现在不是清高装君子的时候,在她面前无赖落面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要有个人踏出挽留的第一步。“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你千方百计要回陆白羽身边去。” 仿佛被他狠狠甩了巴掌,他的话那么粗糙,那么歪曲她的心意,到底是谁辜负了谁?她跟陆白羽的关系清淡如水,偏生要被这样误读,她感到憋屈,胸闷。可他箍得那么紧实,好像离不开她,琳琅觉得讽刺,见面之后浓情蜜意,转而就背信弃义,这就是神策大将军的真面目?她不甘心,斥问道:“你若真是这么想念我,为何失约?如今你与芙仪公主婚约在前,我已收敛心绪,只一心一意望你官运亨通,子孙满堂,你还百般调戏作甚?你就看准我心里有你,特别好欺负,逆来顺受,不敢反抗,是不是?” 她闷气发泄似的一吼,倒是把他听懵了。纪忘川连忙扭转她的身子,定定看准她的眼。“我何时失约过?” 话赶话到了这头,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便一股脑儿都说了,横竖在他面前扫脸也不是第一回。“我让锦素给你送信,桃花林,不见不散。难道还能作假了?” 他握住她的双手按在他胸口上,“我的好琳琅,你约我见面,求之不得,岂能失约!” 琳琅看着他明琥珀色的眸子,她信他所言不虚,“锦素?” 纪忘川齿冷,“留她是为了保护你,没想到,她居然把算盘打到你头上来了。” 琳琅扼住他的手,“我不理你与她的恩怨。只求你,别杀她。” 他恨得牙痒,一想到他们之间百转千回的误会,若非他竭力坚持挽留,琳琅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们会这般历经磨难,看来不少都是她设下的,此人杀千次都不为过。” 她脸色黯淡下来,对锦素的感情寄托着对往事的怀缅,似乎锦素存在着,月海山庄就不算是真正的覆灭。她对锦素有感情上的依赖,她真正珍惜的是那些年即将忘却的回忆,她实在太年幼,而锦素是那段过去唯一的见证人。琳琅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亲自问她。” 他不再劝说,握紧拳头,既然琳琅对锦素死心,那就不必顾虑到伤害琳琅的感情,让项斯把锦素抓去无厌藩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主意打定,脸上和风清月,化解了心结,琳琅对他如初,不管九曲十八弯的沟壑阻碍,她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眼下王陆两府联姻,王世敬已经是陆彦生的东床快婿,一荣俱荣,同气连枝,你若再回陆府,王世敬能强掳你一回,必定还有第二回,你真的以为陆彦生会为了你这个外人得罪了王世敬?时移世易,陆云淓才是他血脉,成国公王府才是他的亲家。商人重利,你父亲积攒下那些恩情,怕是抵不过现世的薄情。”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琳琅,留下,采葛是你的家。” 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可纪忘川高瞻远瞩,本就看得比他长远。一个大活人无故失踪,王世敬会怀疑纪忘川,也会怀疑陆白羽从王府劫走琳琅,而陆白羽铁定以为王世敬用腌臜手段抢了琳琅,势必会咬着王世敬不放。两人的梁子恐怕一世都结不完,索性他们彼此怀疑下去,没有证据,就像一潭死水,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也罢。“回不去了?”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给她勇气和归属。“不必回去了。” 说了会儿话,乌漆漆的汤药都放凉了,琳琅拿起汤碗递到他唇边,候着说道:“喝药。喝完了赏你个杏脯吃吃。” 他推开药,说道:“我不爱吃杏脯。” 琳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好,你喝药,我吃杏脯。” 他叹息了声,低沉自伤。“我这枯草热是断不了根了。” 她心疼他暗自伤嗟,她又何尝不是时刻担心他的病灶。行军打仗的大将军身子上有隐疾,无疑是铜皮铁甲之下暴露出了皮肉,万一被人窥测出来,性命随时堪忧。“胡说。老秦断过症,长期服用药物,可以减弱,以至根除。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才愈演愈烈,嗅到花香都会起饼子,这病可真作死了。” 他隐隐低语,“别人不晓得我的病,我不能自曝其短,所以,才一拖再拖。” 她说道:“从今往后,一日两顿药,便是不吃饭,我也看你把药喝下。可成?” 话音未落,他接过琳琅手上的汤碗,一口气不喘把药一股脑儿喝下,临了还掰开她的手,取出杏脯放嘴里含着。心满意足的样子活像个天真的孩童,哪里还像杀伐决断的大将军。 初秋暖阳融融,琳琅推开支摘窗,用叉干撑开窗子,满园葱葱郁郁,枝条斜倚横出,偶有枝桠上发出细嫩的芽,不见秋日黄叶的凄美。 “我想吃大闸蟹。” 琳琅嗯了声回头看他,他斜靠在酸枝木月洞门架子床上,海碗大小的菱花爬满床围,清俊的面庞,在晨曦的光晕中熠熠生辉,有种岁月澹澹,时光静好的宁远。 他试探说道:“明日是中秋,咱们一起过节。” 琳琅心里咯噔,眼神飞得有些茫远,中秋是她的生辰,是她心底始终过不去的坎。偏生他在此时提起,他是故意的,有些事不面对,永远是结不了痂的伤疤。反倒是赤裸裸的直面,也许能豁然出新的天地。 她自忖道:“没想到这么快就中秋了。” 他笑道:“明日你便整十六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只管同我说。” “容我想想。”琳琅转念道,“中秋团圆,你在采葛陪我作节,那纪老夫人那里怎么办?况且,时到中秋,皇宫里可不得办个夜宴,大将军若是缺席恐怕说不过去。” 经琳琅一提点,才发现考虑太简单了,光想着整日与琳琅腻歪在一起,越过了皇宫夜宴和大将军府团圆饭这两道弯,“崇圣帝喜欢热闹,逢着节庆总免不了大宴群臣,我去去就回。至于老夫人哪儿,推说皇上夜宴达旦,陪她吃个午饭分个月饼。我必定早回来,你且等着我。” “只怕你有心,未必能成行。” 谁都知道他与芙仪公主指了婚,中秋宫廷夜宴,众人必定拿他打趣追捧,能够清清醒醒回来已经是万幸,谈何早点回来。 琳琅是他的一剂良药,看她站在雕花窗子边,微微露出侧脸,丝丝缕缕的初阳在她发丝见跳跃,她美得鲜活灵动。 她指着远处的墙角边的一方空地,说道:“喏,我要在那里种上爬墙蔷薇,待到明年春来,没准满墙花开,大老远都能闻到味道。” 他眼中满是宠溺,爱怜地笑道:“你种满了花,让我怎么住得安心?” “你最好别来。”琳琅转过身看他,“满园花开,姹紫嫣红,才像是活出了气味。大将军不适应,就别来采葛。” “那可不成。我就是死,也得死在你的石榴裙下。” 她忌讳他逢着过节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瞎说什么死不死的。” 他用力撑住床沿,下床走近她。“采葛是你的,你爱怎么布置都成,横竖我是赖定你了,你赶不走我。” 琳琅见他下床赶紧上去搀扶,烧了一整夜,难免脚步有点虚乏,她借了一双手一个肩膀给他靠着,他却不爱靠,偏偏要抱着她。怀里温暖满足了,懒洋洋地问道:“明日是中秋,你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让静如给你做。” 琳琅不假思索道:“五仁。” 他笑道:“五仁?我可听说那是顶顶难吃的,你爱吃那玩意儿。” 琳琅沉着脸搡了搡他,“那是别人不懂。作节不就是期盼团圆美满,月饼是圆的,包涵着仁、义、礼、智、信这五仁,可不就是顶好的意头。” 他点点头,对琳琅这套深明大义的解释很信服。“我也爱吃五仁的。让静如都做五仁的,以后年年做。” 琳琅瞧他活脱脱一个少年般天真的喜悦,纪忘川已经虚长到了二十三岁的年纪,大江国男子及弱冠婚配是惯例,他浑浑噩噩过了这许久的年岁,直到遇上她,才算是知道何谓开怀舒心的笑,痛心疾首的哭。这段日子,甜酸苦辣咸的人生五味也算尝试了大半,该舒舒畅畅地和琳琅享享清福。 他抱着她片刻不愿分开,腻歪地抵着她的额头。“琳琅,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么?你要信我,我的心拴在你身上,若是离开你,便只是一具空壳。” “说得真好听。”琳琅戳着他的心,笑了笑,羞赧道,“我信。” 他低头寻觅她的嘴唇,她微笑别过头,嫌弃道:“一身汗臭味。” “明明是男人味。”一下不成,再偷袭,还是被琳琅挡过去。 琳琅用手背搭了搭他额头的温度,说道:“你烧都退了,晚上再吃一剂药,等红饼子彻底消退,明儿就能恢复俊俏了。顶着一张大花脸,岂不是毁了神策大将军如玉山高俊的形象。” 纪忘川说道:“明晚宫中赴宴,许是能碰上王世敬,他肯定会来探我的口风。” 琳琅叮咛道:“那你可记着早点回来。” 他宽慰着她,肚里盘算着明日脱身的伎俩。“你在这儿,我的心就在这儿,巴巴盼着能及早抽身。” 她清楚眼下的境况,没有立场去争抢,他不再是单纯宠爱他的老爷,他已经与芙仪公主有了婚约,即便心里再疼爱她,名义上他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她痛恨自己不争气,在感情上若分先来后到,那她一定占据制胜的地位。但是在人伦俗礼之中,她却一直处于下风。心里有些伤感,说得牵痛,“我好像是一个贼。偷了你,却不准备还回去。” 他只能把她抱得更紧,紧到彼此间没有一丝缝隙。他不允许心爱的女子把自己贬低成一个贼,她何错之有?“我一定会想办法退了。” 琳琅掖住他的口,“抗旨拒婚,你是不要命了么。你没命了,我除了陪你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疼惜她,不愿她再陷入桎梏,话锋一转,说道:“大过节的,怎么抽抽搭搭的。” 秋风乍起,风急天高,街市上的水果摊子品种越来越丰富了,黄橙橙的柿子,红彤彤的石榴,青黄相接的橘子,白胖胖的枣子,紫黑饱满的葡萄,圆滚滚的大西瓜……琳琅看着都喜欢,和静如采购了两大篮子。 在采葛天井里摆下拜月祭祀台,琳琅满目的水果和月饼,静如制作糕点有一手,五仁的,百果的,豆沙的,枣泥的,还有咸蛋黄,莲蓉白,连猪肉月饼都试做了一盘,让琳琅和纪公子尝尝鲜。 采葛来来回回就三个半老的下人,算上琳琅半拉子的女主人,统共四个人,都是无主无根的人,凑在采葛里整好一起作节,颇有些家人团聚的意味。 酉时将尽,戌时接续,圆月升上中天。 琳琅举头望月,人月团圆的日子,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对月伤怀。她转头一看,门房佟大爷和厨子燕玉站在天井一旁等她发话。 厨子燕玉是天津人,逢着中秋爱做四扒菜,扒整鸡、扒肘子、扒海参、扒鸭子、扒羊肉条、扒牛肉条、扒全菜、扒鱼翅、扒蟹黄白菜,满满一桌子菜供奉拜月。 她拢了拢秋风吹拂的鬓发,“燕玉,大闸蟹在笼子里打架了,去蒸半笼子。纪公子恐怕还有些时候,咱们拜了月,就把这一桌子扒菜撤下去,你同佟大爷和静如一起吃个团圆饭。” 燕玉搓了搓手,问她道:“琳琅姑娘,要不再等等?” 琳琅倏然挽起微笑,“他事儿忙,不一定能来。你们先去吃着,我一个人再等会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说话间,静如跨进天井,手里拿着兔儿爷、抓八戒念经两个耍货,笑道:“咱们第一次跟姑娘作节,给姑娘送两个耍货,逗个开心。” 琳琅雀跃地接过兔儿爷和抓八戒念经,精灵古怪的兔儿爷,憨厚痞气的猪八戒,琳琅打心眼儿喜欢。许多年前,逢着中秋生辰,她能收到一屋子的耍货,如今时过境迁,早就忘记收到儿时的小玩意儿是什么心情。静如无意之举,令她感动不已,她笑容满面地在手中把玩。“那我可不得回个月饼给你么?喜欢什么口味的,自个儿挑。” 拜月事了,静如三人去厨房围桌吃饭,她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撑着头看月。十五中秋,十六月圆,想着他此刻在做什么?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他一定也在思念着她。 圆形白玉石桌上留了瓜果拼盘,一盘月饼,他嘴硬说喜欢吃五仁的,琳琅就单单留了五仁馅儿的,还有两瓶酒。在团圆夜一个人对月独酌未免有些凄凉,她索性沏了壶青茶。 往年中秋生辰,陆府上作节,他们这些府上的下人是上不得桌,她如同夜里的影子,鲜有人问津。 她便窝在百花亭里,一个人望月,到了戌时,陆白羽总会急急忙忙地扒完一碗饭,而后赶紧抽身,带着月饼和玫瑰露,去百花园找她。她对陆白羽心存感激,他曾在她最卑微落魄的时候给她温暖照顾。 采葛是纪忘川给她的家,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只有在这里,她才是真心实意的安定。身体不能骗人,心有所属是真的,她对陆白羽只有兄妹之情,如今也只能天各一方,祝君安好。 秋高气爽,玉露生凉,迷迷糊糊地有些犯困,就趴在桌上小睡会儿。 陆府的百花园内,陆白羽抱着残旧的念想,独斟独饮,月圆人未圆。琳琅在王世敬亲迎之日消失,他把矛头指向王世敬去索人,但陈其玫把他拦下,审时度势,晓以利害。琳琅若真是王世敬强掳走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刻也是残花败柳之身。王陆已经联姻,一荣俱荣一损即损,为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子,难道要毁了陆彦生苦心造就的基业?他不甘心,却只能暗中打探琳琅的消息。 直沽高粱一杯一杯往喉咙里灌进去,肚子里烧成一片火海,锦素不忍心他自作贱,去夺他的酒杯。“白羽少爷,您别拿自己的身子赌气,锦素知道您心里憋屈。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没准她只是不甘心在陆府做笼中鸟,趁着亲迎当日人多离开了。” “会么?你别骗我。”陆白羽掰开她的手,“她走了,还会回来么?” 锦素垂首不答,她说不出口。她亲眼看到琳琅被人掳走,因着心里不确定的嫉恨,把琳琅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陆白羽扬起黯淡的眸子,眼前人影幢幢,他突然抓起锦素的手,激动地喊道:“琳琅,琳琅……你回来了么?你还是想着我的。每年中秋,咱们都是一起望月,我喝直沽高粱,你喝玫瑰露,你还笑话我酒量差,还非要偷喝酒。我也取笑你,这个傻丫头,明明那么讨厌吃甜食,还非要啃月饼。你说月饼是圆的,你希望能够家人团聚。我告诉你,我是你的家人,一辈子都是。你知不知道,我很后悔说过那些话。我不想当你的家人,我不想当你的兄长!琳琅,你快回来……” 锦素抱着陆白羽安慰道:“白羽少爷,您喝多了。” 月色柔美,清辉满地。 等得久了,怔怔望月,望到眼眶子都疼了,闭着眼静静地趴在石桌上上小睡一会儿。来人的脚步极轻,怕打扰她的安眠似的,悄悄为她披上了外衣。肩膀上倏然的重量让她惊喜地睁开眼,一回头却是静如慈爱的眼。“姑娘,秋风起了,这么睡容易着凉。” 琳琅揉了揉眼睛,轻声问道:“他还没有回来么?”静如点点头,琳琅再问,“都什么时辰了。” 静如低着头,怕琳琅听了不畅快。“快子时了。” 琳琅心里憋得慌,面对他的时候说了一嘴漂亮话,什么一切以国事为重,男儿在朝堂难免身不由已,若真是赶不及不回来也成。如今听说时近子时,这无名火嗖嗖往上窜,心里闹腾得万马奔腾似的,定是赴宴遇上芙仪公主,怕是情难自禁,早就不记得采葛在何处了!“静如,去把采葛的门给我栓死了!” “万一纪公子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把正门偏门给我栓死,谁来都不开门,咱们一家子关紧门睡大觉!”琳琅想想还是不解气,“让佟大爷朝门后顶两根大门柱!” 静如得了琳琅的吩咐,让门房佟大爷紧着把采葛的门都关紧。外人眼尖,一看就明白琳琅是纪公子心尖上的人,宁可得罪纪公子,也不能得罪琳琅姑娘,这姑娘平时斯斯文文,发起火来也是孙猴子闹天庭,非搅得鸡飞狗跳才行。 纪忘川看了眼天色,驱马一路狂奔,到了采葛叩了半天门,佟大爷为难地应了声。“纪公子,老奴难做呐,姑娘发话了,谁来不准开门。” 他呵斥道:“翻了天了,开门!” 佟大爷赶紧找静如讨主意,两头都是主子,得罪那一头都没有好果子吃。静如跑进院子跟琳琅通传,琳琅只一句话。“不许开门!” 琳琅敛起裙摆就往外跑,佟大爷墙头草两边倒,采葛的人都是纪忘川一个个精挑细选的老实人,经不住他吓唬,三两句之下,保准立刻开门。她这口恶气还没出,不管有没有道理,横竖她今天必须发火。 纪忘川把门敲得咚咚作响,佟大爷捂着心口怕得要命,颤抖着双手拆门柱,琳琅及时赶到,“佟大爷,今儿给你准假,你这就回房睡觉!” 佟大爷为难地搓了搓手,瞅了眼琳琅,再瞅了眼顶着的大门柱。“姑娘,这……纪公子门外等着呢?” 琳琅犟脾气上来不听劝,“他自有归处,半夜三更来采葛触什么霉头?” 门外语气硬梆梆的,到底外人都在,堂堂大将军不好服软,太折面子。“琳琅,我回来了,你快开门,咱们好好说话。” 琳琅软刀子割肉照样疼。“不开,您回去,我今儿困乏了,就不招待您喝茶了。” “发什么脾气,开门好好说话。” “我就这脾气,您受不住赶紧回府去。”琳琅刮了门口一眼,“佟大爷,这儿没你事儿,不许开门,否则明儿就卷铺盖回家养老去。” 他憋屈着性子,大半夜吵吵闹闹不成体统,尤其在下人面前失了颜面。大可以大袖一挥打道回将军府罢了,可心里绕不过去,中秋团圆夜没有见上面总觉得心里硬生生被扯掉了一块肉似的。“琳琅,别闹。我回来晚了,你开门,我让你好好罚我,成不?” 琳琅狠狠睇了他们,转身往里走。她绷紧脸上的表情,瞪大着眼睛尽量仰面望月,怕再催动一些情绪,眼泪就会流畅不息。 她不想随便发脾气,可是不用狂躁的愤怒掩饰此刻的情绪,她想不出其他发泄的手段。时光飞逝白煦过隙,可有些伤逝哪怕过去,也会如胸口的朱砂痣,低下头一眼它还在那里,她记得农历八月十五是她的生辰,记得那一夜的灭门血案。 偏生命运如此纠缠,她抵死爱着的人,与她爱恨纠葛划分不清。她劝自己放下了恨,却放不下爱。这一夜的月亮明如圆盘,可她的心却蒙着死灰,她害怕所有她爱的人都会消失,就像从来不属于自己一样。 身后一片死寂,许是纪忘川死心回大将军府了,静如他们真的按照她的吩咐回房歇下了,而她一个人冷冷地守在寂月之下。她伸手摸了摸插在头上的发簪,去年及笄了,今日满整十六了。每逢生辰,如同死过一遭。 秋风送来药草香,细嗅之下乌梅、五味子,菊花、薄荷的气味尤其跳突,这正是治疗枯草热的药方。琳琅一转头,站在一片阴影里。她嘟了嘟嘴,涨红了粉腮。“你怎么进来了?不许你来,佟大爷明日是要告老还乡不成!” 纪忘川抓起她的手往胸口里带,“不怪他,我武功高强,不给开门进,也有别的路子。” 琳琅抬眼看三四人高的粉墙黛瓦,在他面前都是小儿科的把戏,哪里能挡住他飞檐走壁的本事。“堂堂大将军,翻墙入内,不怕失了身份?” “你把我关在门外,我就不失身份了。”他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横竖都失身份,不讨点便宜回去,岂不是亏大发。” 琳琅扯着手腕子,却越不出他的五指山。“您不做生意真可惜,您干买卖绝不能亏本。” 见她态度软化,他箍紧她,顺势俯下头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我就喜欢你跟我闹?” “为何?” 他笑道:“你可聪明了,仗着我宠你,你才跟我闹。我一辈子宠你,就许你有恃无恐地寻衅,可好?” 他的话那么动听,以至于眼泪争前恐后涌出眼眶来回应。琳琅软绵绵说道:“我不该发脾气的。” “你该。”他顺势而下,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恕我来晚了,没赶上给小寿星庆贺生辰。” 他心里敞亮跟明镜似的,在乎她,容忍她,甚至努力配合她的喜怒哀乐。琳琅的眼泪鼻涕在他胸口的锦缎上擦了擦,摊开手,“既然是来贺寿的,贺礼呢?” 他抓着她的手,柔荑嫩手,一手掌握把玩,眯着眼问她。“今夜是你生辰,你想要什么?” 琳琅扫了他一眼,指了指天色,嘟囔道:“子时已过,我的生辰是昨夜。” 他亲昵地箍住她纤细的腰肢,“我跟寿星赔罪,你想怎么罚我都成。” 蹬蹬的脚步声踩过来,琳琅连连捶打纪忘川的手让他松开,还是落入了燕玉的眼内。燕玉垂眸不看他俩,问道:“姑娘,半笼子大闸蟹大半夜打架呢,要不要蒸了?要是这一整宿打下来,恐怕明晨不死也要半死不活了,那味道可就不好吃了。” 燕玉说的是大闸蟹,听起来怎么说他俩似的。纪忘川朝琳琅挤眉弄眼,痞气坏笑。“燕玉,都去蒸了,万一互相再闹腾下去,味道就变了。” 燕玉得了纪公子的吩咐正要下去,琳琅补充道:“燕玉,麻烦拿个温酒炉子来。蒸好大闸蟹就去睡,扰了你们一夜了,琳琅跟你们赔罪。” “哪儿话,姑娘客气。” 琳琅说道:“那就别姑娘长姑娘短的客套,喊我琳琅就好。” 不容燕玉置喙,纪忘川阻止道:“那可不许,现如今姑娘前姑娘后这么叫着,过阵子再改口。” 琳琅吃不准他葫芦里买什么药,总归不会坑她。生辰没赶上一起过,现成的月饼总要吃一吃,就当是应节。“都说十五中秋,十六月圆,您过来坐,吃口月饼,咱们也算是图个团圆。” 相对落座,四目相视,殊不知历经千辛万苦才换得如此澹宁地相对而坐。“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来晚了?” 琳琅酸溜溜说道:“您贵人事忙,与芙仪公主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自然就顾不上我。”她知道自己没立场撒气,人家才是正主,她算什么!金屋藏娇寻乐子,月家列祖列宗的老脸都不知道被她丢到哪里去了! 他作势轻轻拍了下她的脑门,这混账话听得他头疼,他何时成了她想象中这般不堪。搅黄了王世敬的婚事,让前日亲迎的三门富户的新嫁娘都变成了一只老母鸡,为了掩人耳目的这一出闹剧,如今大理寺正在加紧追查,为了不露出马脚,他有不少后续要处理。进宫赴宴为了尽快脱身,与崇圣帝讹说绣衣司在苏州城有新发现,下一张人皮藏宝图就在苏州城之中,崇圣帝闻说龙脉藏宝图之事,自然是鼎力支持,他滴酒不沾全身而退。 她垂头丧气,说道:“琳琅知错了。” “错在何处?” 她回答道:“错在贪心。” “我喜欢你贪心,许你贪心。”他抚摸着她的面颊,扯了丝笑容出来。从怀里取出一方锦盒,“送你的寿礼,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赤红锦盒内铺上宝蓝色丝缎,其上一枚圆润剔透的冰种翡翠月饼,月饼面上中间刻着五仁二字。琳琅不由吃吃笑了。“五仁?” “仁、义、礼、智、信。”纪忘川狡黠地看她,“可不就是你最爱的有学问的月饼。” 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宠爱,只为眼前十六岁曼妙芳华的少女。“大小姐,怎么不生气了?” 琳琅摸着手心里的小翡翠月饼,乐不可支,说道:“这不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我现在吃你的,拿你的,哪好意思摆翘给你看?” 瞧她低眉顺眼的小样,看一百遍都顺眼。“既然知道道理,还不快过来给我亲个小嘴儿。” 燕玉脚步声蹬得有些响,怕打扰到小俩口的浓情惬意,琳琅与纪忘川听到后相视一笑。“姑娘,这大闸蟹蒸熟了就不打架了,您说是不是?” 热腾腾的大闸蟹上桌,精巧的温酒炉子端上台,琳琅整理好拆蟹工具,对燕玉说道:“燕玉,这儿有我,都下去睡。” 燕玉嗳了声就下去,四周万籁俱寂,挂在树梢上和飞檐下的风灯悠悠晃晃。 琳琅把五加皮放在温酒炉子里浸着,一抬头,纪忘川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老爷,我脸上有花么,您怎么一直看着?” 这一声“老爷”暖透心窝,他不由从心底笑出来,久违了,唯有她才能喊得那么痴痴缠缠,酥麻入骨。“你好看,我就多看两眼,怎么还不许了?” 琳琅嗔怪道:“久看生厌,您少看两眼。” 他认真地笑道:“不厌不厌,你每天都长得比昨天好看,这怎么能看厌,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看,若是看不厌,那下辈子,咱们继续看。” 琳琅探了探酒温,用手巾包着取出小酒壶,给纪忘川斟了杯五加皮。“老爷,大闸蟹配五加皮,您试试口味。” 纪忘川皱了皱眉,嫌弃道:“我要喝直沽高粱,老头子才喝五加皮么。” “我喊您老爷,你应得可欢了。您既然一早就认了老,喝个五加皮还拉不下您的老脸了么。直沽高粱太冲,五加皮好,祛湿暖胃,养身健体,最是恰当。”琳琅给自己斟了杯玫瑰露,抬起手腕敬酒,“琳琅敬您一杯,一愿君千岁,二愿身常健,三愿……” 纪忘川知晓她话中隐晦,故意戳着她问:“三愿什么,我听着呢?” 她擎着头看他,褪下羞涩,说出她的心愿。“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喜不自禁,眉心舒展,双手拿起酒杯与琳琅的酒杯清脆一碰。“准你三愿。先干为敬。” 她见他得意非常,哼着小调,就低头取过拆蟹工具替他剥蟹,看到大闸蟹他回味起燕玉的话,佻达道:“适才燕玉那句话,我琢磨着颇有意味。” 她只顾手上的活计,低头问道:“哪句?” “大闸蟹都蒸熟了,就不会打架了。”他眯着眼看琳琅,“是不是劝咱们把生米给煮熟了,你就不会同我撒气了。” 琳琅羞得把拆蟹的剪子扔在桌上,涨红了脸,回道:“胡说,燕玉哪里是这个意思!你这个老不修!” 纪忘川最忌讳琳琅说他老,生怕她心里对他仍有芥蒂,“我哪里老?比你年长七八岁刚刚好。” 琳琅一本正经道:“琳琅错了,逢着瞎子不谈光,逢着癞子不谈疮,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他急得把到口的酒杯搁浅在手边,“你这是拐着弯的骂我老,你真介意我比你大一些么?” 琳琅剥了一蟹兜的蟹腿肉推到纪忘川跟前,“老爷,您别气。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那是人间少有的俊才,应该有龙凤之配,您跟着我,怕要委屈了您。” 她的话不艰涩,不咸不淡,甚至不流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但他与芙仪公主的婚事始终压在她心上,她透不过气,也不能给他压力,可言谈之间总会不知不觉释放出她介意的讯息。这话他不好接口,琳琅如今尴尬的身份处境全拜崇圣帝所赐,堂堂月海山庄一呼百应的大小姐,如今不仅寄人篱下,连身份都不能录入在户籍薄上,眼下顶着陆彦生私生女的名义活着。 “老爷,您快吃,凉了就腥气了。”她劝他吃蟹,埋头细致的一个个关节拆,比干女工还要认真,嘴里还轻轻唱着儿时的童谣。“月亮光光,骑马燃香,东也拜西也拜,月婆婆月奶奶,保佑我爹做买卖,不赚多不赚少,一天赚仨大元宝。” 他吃得不是滋味,替她斟起酒来,“别顾着让我吃,你自己也吃。” 琳琅通情达理道:“老爷,您今儿回来这么晚,是不是走不开身,以后您要是太晚,就别来了,我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他微怔一笑,“你装装样子就这么逼真,万一你真生气了,后果不堪设想,我可不敢去搏。” 她瞥了眼搁在桌上的翡翠月饼,“如今都作兴卖翡翠月饼了么?那些商贾可真晓得动脑筋。” 他莞尔,琳琅喜欢,他自然是一百个满意。“皇上的晚宴我一早就托辞告退了,只是遍街给寿星搜寻寿礼,所以耽搁时间了。想着同你第一次贺寿,怎么也要别致新颖的寿礼才拿得出手。胭脂首饰、绫罗绸缎这些太寻常,怕你收了就忘了,就记得你爱吃有学问的月饼,月饼时间长了会出毛就臭了,就送你个万年不坏的。谁知道搜遍长安城也没有找到万年不坏的月饼,只好去找找个珠宝工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在子夜前作出一个翡翠月饼。”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谁晓得还是晚了一步。” 琳琅眨了眨眼,问道:“那您要他脑袋了么?” 他故作严肃道:“想着既然是你的寿辰,不能杀生。”琳琅点点头,拆好一只整蟹,去水盆里洗净了手,摩挲着翡翠月饼。“要不我去找那工匠钻个孔,你可以挂在脖子上。” 琳琅赶紧把翡翠月饼放进佩戴在腰间的香包里,说道:“那可不成,月饼示意团圆,您钻个孔可不就缺了口,不是好意头,再说这么个杯口大小的翡翠,您让我天天挂脖子上,也不怕勒着我。” 俩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天南地北畅聊,即便说起门口的流浪小狗都能谈个大半时辰,这顿饭吃到了未时末,琳琅打了口哈欠。“琳琅,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睡。” 琳琅点点头,揉了揉眼睛,“老爷,那琳琅告辞,祝您好梦。” 他拉住她离开时的衣带,“咱们一起睡。” 琳琅蹙着眉,摇摇头,说道:“那不成,咱们各睡各的,跟您睡我睡不好。” 他心觉发笑,这简直是猪八戒倒打一耙,明明每次同床受折腾的都是他,他不停地做着灵与肉的拷问,看着美人在怀,却要坐怀不乱,有违天道。夜已深,他不做纠缠,让琳琅去睡个好觉,今夜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他哼了声,“出来。”黑影飞至他跟前,他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你这爱听墙角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项斯不敢逾越,只能忍下,他哪里爱听墙角了,是主上在绣衣司留下讯息召见他在先。他知道自从琳琅入住采葛,主上必定在采葛无疑。“主上,您召见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他说道:“无厌藩篱里缺了个人,你去把人填上。” 项斯双手成拱,“请主上明示。” “锦素。” 项斯犹豫迟疑道:“那是琳琅姑娘的贴身女婢,动她的人,会不会……” “她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是该让她清醒过来了。”眸光冷彻,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只要她一心服侍照顾琳琅,我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苟且偷生。可她的心已经变了,留在琳琅身边不过是隐藏身份,借琳琅来对付我。至于她到底替谁卖命,你替我好好问问她。” 项斯精光闪现,“您的意思是,用刑随意?” 他大手一挥,无所谓道:“随意。” 他早就烦透了锦素,若不是琳琅视她为唯一亲人,她早就被丢进海里喂鱼。他可以不在乎被她算计,被她指认,只要她的心在琳琅身上,当她出卖琳琅的那天起,就亲手撕掉了她的特赦令,她必须死,而且死得必须很难看。 锦素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即便只是个替身,她也想偷取片刻的温存。陆白羽抱着她,这是他第一次抱她, 中秋之夜,他孤酒斟饮,一杯一杯接续不断,锦素不忍心看他喝酒伤身,一步不离的陪伴,他终于开怀大笑,诉说着心中的苦闷。锦素心如刀割,凭什么她爱的人根本不拿正眼瞧她,而琳琅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陆白羽死心塌地的感情。她恨,那一丝对琳琅的内疚灰飞烟灭,她开始心安理得,琳琅本就与王世敬有婚约,只不过用了别的方式成了王世敬的女人,天意如此,她不过是顺势而为。 陆白羽抓住她的手,温柔地爱抚着她的脸颊,她第一次嗅到了男儿香,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味道。她贪婪地渴求,随同陆白羽去了明德苑,她知道那代表什么,代表她要付出她的感情成为她人的背影。 锦素心里藏着一个美梦,也许某一天她可以从陆白羽的心里把琳琅抹去。琳琅彻底消失便是这个美梦达成的第一步,陆白羽自小呼风唤雨,哪怕白玉磨损出了一条细小的纹路,他都会随手遗弃,何况是一个心爱的女人。他要的是一块完璧,等到他发现琳琅已经成了王世敬的女人,他会厌弃她,唾弃曾经付出的感情,那时候,他一定会注意到她。琳琅也曾经是陆府上的女婢,摇身一变成了陆白羽的妹妹,即便是身份上有了隔阂,他都怀揣着拥有之心。她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她也是个漂亮的女子,在年纪上更加妩媚丰盈,可以给他更多顺心与安抚。 陆白羽攥紧裹挟在怀里的人,哪怕只是片刻的梦境,他也甘之如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这个令她终生难忘的男子,终于即将成为她的男人。她不惜践踏奉献自己的良心,也许只为了拥有这一刻你侬我侬的假象。听他一遍一遍地发自内心地重复着“我爱你”。即便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她只是个可悲的替身。“我也爱你,少爷。” 酒气顺流而下,氤氲在他口鼻间。“别叫我少爷,都说过了,喊我羽哥,白羽哥哥……都可以。”他顿了顿。 锦素咬了咬嘴唇,乘着他的意,“亲亲……。” 陆白羽笑了笑,下颌抵在锦素的锁骨上,“亲亲好琳琅。” 这一生戏谑如当头棒喝,所谓的宁被人知莫被人见,哪怕心里知道他把她当成了琳琅,从他嘴里喊出这个名字时,依旧让她痛心疾首,羞愧难当。他的眼睛昏花迷乱,看不到她的眼泪与羞愤。她奋力推开他,却被他当成情趣的推搡。“琳琅,别闹,好哥哥抱着你,乖。” 男人的力气很大,尤其是喝了酒壮了胆,更是化身八头牛的力气,锦素身手再好,也逃不出陆白羽的钳制。 她终于慢慢安定下来,无奈接受现实,选择了这一步,她早该料到是这个结局。她宽慰自己起码陆白羽此时怀里抱着她,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他们相拥而眠,她枕在他的臂弯里,眼泪凝固在他的肩膀上。 夜色尽,晨曦初起,在昼夜交替的灰色地带里,她四肢百骸都匮乏了,倏忽之间听到脚步声,睁开眼朦朦胧胧看到了一身精致的缂丝牡丹官服,来得是一位白面俊才,面容笑嘻嘻地一掌劈在她脖颈上,她便昏厥不醒。 陆白羽醒来时,锦被凌乱,房内弥散着幽幽栀子香。但他身边空无一人,他锤着发胀的脑袋,回忆昨夜的情景,如梦如幻的真实。他掀开锦被看床单上鲜红的血渍,心中一惊,琳琅回来了?真的是琳琅么? 他整衣下床搜寻琳琅曾经回来过的证明,除了那段模糊又甜蜜的回忆,以及证明回忆真实存在的血渍,一无所获。 秋意浓,风霜高洁,绡纱窗透进碎碎晨光与微凉。 纪忘川坐在琳琅的床边,温煦的光线下,琳琅如睡莲徐徐绽放,清雅秀丽,不染尘埃,静静地睡在他触手可及的身边。 在外勾心斗角,干着肮脏的勾当,回到家里还有琳琅来洗礼他晦涩的内心,让他能逐渐在平和中找到一丝幸福的意味。 他轻轻抚摸着琳琅的秀鬓云鬟,乌发如漂浮的云雾般缭绕在玉枕之上。美人如蝶,幸而愿意停驻在他这棵乔木上,他珍之重之爱之护之。 琳琅被他细碎的小动作唤醒了,揉了揉眼睛,娇声问了句。“琳琅睡过时辰了么?” 他抚着她额头的碎发,说道:“尚早,卯时一刻。” 琳琅翻了个身,拿背影对他。“容我再睡会儿,困着呢。” 他叩了叩她的背脊,“该起身了,今天带你出城。” 听到出城琳琅来了兴致,转身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真的么?去哪儿?” “走到哪儿算哪儿?” 琳琅略显兴奋道:“你可不许诓我?” 他一面催促琳琅,又一面移不开目光。“动作可要麻利些,误了时辰就出不了城了。” 琳琅提起锦被裹住肩膀,窝在被褥中,说道:“你催我动作麻利些,你这么看着,让我怎么换衣服,还不快出去!” 他狡黠道:“小丫头,你还同我计较这些,你只管换着,我保证不碰你。” 琳琅撑起一张严肃的脸色,说道:“不许看,转过头去。” 他跟琳琅闹得乐不可支,绡纱窗扑棱了两声,他警觉地留意屋外的动静,这是项斯给他的讯号,锦素已经擒获,如今送入无厌藩篱中审讯。他不觉扬起嘴角,锦素能活到现在已是他忍耐的极限,接下来就要从她口中撬起更多的秘密。 琳琅把头移到他脸下,扬起脸认真看他。“老爷,您一宿没睡么?怎么眼下有青影?” 他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想了些事,所以,没睡好。” 琳琅哦了声,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懂事,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不问,该她知道的事情逃都逃不过。这世上反而是无知的人最幸福,不然怎么世人常说“无知无畏”么。 昨夜皇宫赴宴,他以绣衣司主上的身份向崇圣帝汇报了龙脉藏宝图的最新动向,崇圣帝关心他的江山稳固,眼下四海升平,外族无犯,正是攘内的好时机。他托辞有下一张藏宝图的眉目,崇圣帝及命他立即前往,他正好退席。 其间遇上了王世敬,他旁敲侧击问起琳琅失踪之事,虽然他不露声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是抵不住王世敬的疑心。王世敬纵横情场多年,情爱中男女的眉色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琳琅在陆府上失踪之事,他表面上宽慰了几句纪忘川,又恭贺他驸马之喜,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尽快放下琳琅,以免辜负了崇圣帝提携美意。 他如今如履薄冰,前有崇圣帝逼他娶亲,后有王世敬通过各方势力打探琳琅的行踪。恐怕他在长安城置办私宅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到时候一旦王府与陆府对质起来,陆彦生若是在重压之下说出琳琅的真实身份,月家遗孤这个身份,会让崇圣帝生起斩草除根之心,到时候他一人之力难敌千军万马。权衡之下,他只能在执行任务之中,让琳琅随行,哪怕被琳琅洞悉他真实的身份。只有琳琅在他身边,才是真正的安全。 静如送清晨起床盥洗的水盆给琳琅,叩了叩门,纪忘川让她进来,她倒是不吃惊,低头目不斜视安安分分地把温水盆放在洗脸木架上,说了句早上的饭食已备下后躬身告退。 琳琅整幅心思都跑出长安城了,草草用了些稀饭和小菜,用手巾擦了擦嘴,回房收拾包裹,随行还带上了一整个三层食盒的茶叶。 他莞尔笑对,“你真是跟陆白羽那个纨绔公子久了,出门连茶叶都置备上了。” 琳琅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您看不惯么,我自己提着,不让您累。” 他一手提过食盒,另一手包裹住她的手,嘴上嬉笑道:“就这么说了一句,还不高兴了,大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青骓马车从离采葛最近的安化门出长安城,神策大将军令牌一现,通关畅行无阻。这一程,纪忘川轻车简行,没有一个随从在眼前,他赶车,琳琅乘车,好似神仙眷侣畅游壮美河山之感。 纪忘川不走官道,专门走些陡峭偏僻的小路,身为绣衣司主上知晓绣衣使的布点方位图。走官道容易落人眼下,即便是他训练有素的绣衣使,他照样不放心。如今他仍旧是崇圣帝的左膀右臂,管理绣衣使和神策十二营,要是有一天他卸下了一身官位,有多少人会迫不及待地取他性命。身处高位却依然步步为营,被人抓到软肋无异于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如芒在背。他若是孑然一身,尚且无所顾忌,偏生心里有了人,便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害。 琳琅在车厢里被颠簸得求饶,揭开车帘子,告求道:“老爷,咱们这是要去看神仙么?非得受尽颠簸,才显得赤诚之心么?” 他笑道:“再忍忍,等到了集镇上,给你买肉吃。” 琳琅忍着笑,装作嫌弃道:“老爷,您这是哄姑娘的话么?您不给我买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偏给我买块肉来,我真这么好糊弄?” 这一程马不停蹄地赶往益州,梧桐落下纷纷扬扬的黄叶,满地铺上了厚厚匝匝焦黄。车轮碾过,悉悉索索的响声不绝于耳。大门上的铜环斑驳了岁月的痕迹,门框的匾额上清晰写着“嘉树满庭芳”。 琳琅惊讶地回头看他,他闪过一抹微笑,他兑现了他的承诺,他说过,会带她再一次回到嘉树,那是他们拥有美好回忆的地方,如今用新的点滴来刷新过去的美好。他总有那么多办法让她开心,知道她的小心思。她很贪心,要得却不多,只是要他能给一个家罢了。 他推开门,恰好一只不知死活的蜘蛛惊慌失措地落到他肩膀上,他雷厉风行的一手抓住蜘蛛,正准备狠狠捏死,被琳琅拦下。“是咱们扰了它的休息,你怎么这么恶人先做头,还不给它一条生路。还不快放了它!” 他连忙松开手,蜘蛛连忙跳开,顺着墙面钻到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你倒是菩萨心肠,姑娘家的胆子真大。” 琳琅得意地哼了声,“我在百花园伺候花草的时候,蛇虫鼠蚁见多了,我若是一一弄死,哪里还忙得过来。” 他就爱看她得意的小样,精灵得如同清晨花瓣上的露水那样清透。他大手一摊,无奈道:“嘉树没有下人照看,房子破旧,到处都是蜘蛛网,你若是爱住这里,得你自己动手收拾。” 琳琅撩起袖子,自言自语道:“幸亏车上带了新的被褥,稍微打扫打扫,还是可以住的。”跨进石门槛走了两步,又扭头回来,问道:“老爷,正二品大将军俸禄多少?” 他抬了抬眼皮看她,“你问这做什么?查家底?” “我想着正二品的武将俸禄该不低,那您怎么这么抠门,提早请人收拾收拾不就行了,非得省些银两。”琳琅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有些钱,真不能省。您那个翡翠月饼买小些不就匀出钱来了么。” 他不置可否,除了笑,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嘉树虽说简陋质朴,却出奇让他感到自在,连周身呼吸的空气都特别甘甜。除了项斯,没人知道他在益州落住的所在。 琳琅从厨房里找了两块像样的抹布,身上系了围裙,一副忙于劳作的打扮,她认真地收拾他们安居的小院落,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他们将来的生活,贤妻陪伴,儿女绕膝,嘉树满庭芳。 不一会儿,一块抹布当头飞掷,他身手敏捷地格挡下。琳琅没好气色,说道:“老爷,您这么欺负人,您给我多少月钱?我忙前忙后,您倒好,做甩手掌柜,那可不成!” 他赔笑配合道:“行行行,大小姐,有何吩咐,您赶紧示下,小的鞍前马后伺候着!” 琳琅双手叉腰,一副掌事大奶奶的模样,吩咐下去。“还不快去把厨房外的水缸给我汲满水!” 他弯起笑脸,应得飞快,被她使唤也甘之如饴。“这就去。” 俩人前前后后忙了两三个时辰,这才收拾出了样子,庭院不大,房间统共才几个,粗粗清扫擦拭过后,俨然一派可以入住的姿态。 琳琅累得趴在院子的石桌上,气喘吁吁地透大气。她可怜兮兮地扬眸看纪忘川,“老爷,琳琅饿了,不想做饭,成不成?” 他又是心疼,又是想笑,这可怜相摆给他看,他真当想掏出心窝子给她捂捂手。“让你受累了,带你上酒楼去吃,可好?” 琳琅点点头,纪忘川捋了捋锦袍,就准备往门口走,琳琅连忙拉住他,说道:“老爷,你穿着一身飞扬跋扈的,可不是让姑娘家都不能安心吃饭么?” 他低头一看,飞扬跋扈的不是他,是满身的灰尘,怕这灰头土脸的一身装束,确实倒了其他客人吃饭的胃口。“你这可是嫌弃我?” 琳琅讨饶道:“琳琅可不敢嫌弃,你相貌俊俏,怎么打扮都是人中翘楚,您往益州城里一站,满城的公子儿郎都得靠边趴着。” “此言不虚。”琳琅满口谄媚,他听得顺心入耳,“但是做人还是低调谨慎些为好。” 琳琅换了一身浅绿缎子的罗裙,腰上配着手工绣香包,乌发挽起两个小巧的发髻,斜插了一根素银累丝发簪,朴素归朴素,但是少女芬芳青春的气息迎面扑来,说不清的清丽雅致。收拾停当出门口,纪忘川牵好了青骓在嘉树门外等他。 他斜睨琳琅一眼,却被她葱嫩可爱的容色吸引住眼神。他伸手牵过琳琅,把她托身至马上,他的手掌心上薄薄的茧子,温柔的厚度,恰到好处。而后他跨上马,正好把琳琅扣进怀里,轻轻地吁了声,青骓安安稳稳地踱起步来。 两侧都是参天古木,中间幽静通长,琳琅心情开朗,问道:“老爷,咱们去哪儿?” 他回道:“益州城最有名的地方,望乡楼。” 走出幽巷,转入宽阔的官道,两侧商铺高立,鳞次栉比,黄昏将尽,商铺外点上了五彩缤纷的彩绸灯笼,益州繁华随风猗靡可见一斑。 琳琅乘在青骓之上欣赏沿途的精致,益州城临近长安城,物阜民丰,人杰地灵,光是城池的布排奢华大气,百姓富裕殷实,不愧为大江国的小国都。行了一些时光,琳琅嗅到了温热的饭香,五脏六腑不由争先恐后叫唤起来,弄得她老大不好意思。 他们这一趟益州之行,完全出自纪忘川的私心,他想暂时逃避长安城的公务与人情琐事,争取与琳琅曾经错过的那些时光,沿途不想有任何人打扰,故而两人轻车简行。他当真是谨慎惯了,为了不暴露行踪,入住在早前购置的普通民家小院中,让琳琅身居陋室,他已经有些于心不忍,他一心想把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在住的方面简单了,在其他方面便是半分也苛待不得。 望乡楼是大江国久负盛名的大酒楼,不少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不远千里,只为来吃一道望乡楼的荷叶鸡。益州城盛产荷花,每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夏,望乡楼会采摘下新鲜的荷叶,竹园鸡包裹在新鲜的荷叶里,以秘制古法炮制而成的荷叶鸡,令天下食客闻风而来。若是当季,纪忘川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带琳琅来这里抛头露面,现下正是秋季,荷叶枯败只等来年重绽,来望乡楼的客人几乎都是益州当地的居民,这才决定带琳琅来尝尝鲜。 望乡楼名气大,环境却极致清幽素雅,三层楼的雕花木质建筑,处处都摆满绿意盎然的盆栽,静雅的布置。店小二把他们引到二楼的隔间,以山水屏风隔开形成稍微私密一些的空间。 纪忘川在外拘谨,面上难见笑色,倒是琳琅乐呵呵好相处,店小二乐意跟和善的姑娘说话。“姑娘面嫩,第一次上咱们望乡楼,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来几个拿手菜就行。”琳琅笑嘻嘻道,耳闻一楼传来胡琴声,问道,“小二哥,这是唱什么曲儿?” 店小二点头哈腰回话:“赶巧了,昨儿来了个江南会稽县的唱莲花落江湖艺人,只一人自说自唱,自打七件子伴奏。” 琳琅饶有兴致问道:“何谓七件子?” 店小二见明眸善睐的姑娘问话,自然把肚子里的货全部往外倒。“就是分执于两手的竹板,右手执两片大竹板,左手执五片小竹板。大竹板打板,小竹板打眼,相互配合有板有眼,俗称此为‘七件子’。” 琳琅哦了声,点点头,眨了眨眼,问道:“今日唱何曲目?” “今日唱长篇《五女兴唐传》,那可是名段,您要不去听听?” 纪忘川不耐烦地扫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感受到了他的威严,连声矮下去。“得嘞,小的这就给您上菜。” 琳琅暗自发笑,这大将军脸色比钟馗还黑,又是哪里闹心了? 他忍了半天,说道:“你跟那小二话头还扯不断了么?” 琳琅望过去,郎朗清俊,眉眼皆是风情,只是脸色发沉,心情不佳。“您不是把人赶走了么?” “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姑娘家持重,遇上陌生人不作兴搭讪聊天,还问东问西的,知道不?” 他对琳琅语重心长地说起规矩礼俗,琳琅越发觉得好笑。“大将军,我若是懂规矩,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岂能同你孤男寡女私奔?” “这……” 他这才意识到前头的话就是自打嘴巴,琳琅执意破罐子破摔,还要拉他下水,关键他的做法的确有待商榷,把琳琅从王世敬魔爪中救出来,不仅不送还陆府,还把她携带私逃,简直把琳琅当成了他自己的一部分了。他不能与她分开,半分半刻都不许,感情融入肌骨中,原来已经刻得这般深。 琳琅拿话塞他,他不能反驳,她更是窃喜。 店小二拱背塌肩地托着一壶酒,送到他们这一桌上,纪忘川问道:“我们并未点酒水。” 店小二如实回话道:“是隔壁那桌客人送的。” 他心里一惊,面上和风如常,淡淡道:“替我多谢那位客人,这酒心领了,退回去。” 店小二一走,琳琅凑到他跟前,低声问道:“咱们这是被盯上了么?” 他宽慰一笑,“静观其变。”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给琳琅信赖的依托,但心里严阵以待,开始回顾途径的每一个细节,到底是招摇了,落了人眼,至于送酒的是何人?相信那人必定有求见结交之心,否则也不会贸然与他接近。 店小二是看人下菜的机灵人,纪忘川与琳琅的打扮气度,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让他来几个拿手菜,他就往矜贵精巧的方面上点。 四盘灵秀的菜肴上桌,龙井竹荪一品汤、凤尾鱼翅、绣球乾贝两道大菜,点缀上莲蓬豆腐,再来一壶信阳毛尖,望乡楼待客的档次就呈现出来。 琳琅不急着动筷,有些忧心忡忡地看他,他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不是饿了么?这会儿倒是拘束起来了。” 纪忘川和气地给她碗里夹菜,她知道他心里就算兵荒马乱,也不会在面上流露,如今给他足够的信任就是对他最大的宽慰。琳琅灿然一笑,埋头夹了筷子米饭塞进口里。琳琅咽下了一口饭,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老爷,会不会……” 他不待见琳琅蹙紧眉头的样貌,肃然说道:“何时学会如此婆妈,有话直说。” 琳琅咬了下筷头,说出了她的忧虑。“送酒的人必定与您认识,普天之下都知道您是有婚约的人,见到我与您单独在外,会不会影响您的声誉?” 听了琳琅的担忧,他的心里豁然开朗,她始终把他放在极其重要的位置,所思所忧都系于他身上,只是开朗之余,又是心疼,她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给她应有的地位与尊重,这是他极大的失败。为了一个他不爱无感的女人,让另一个挚爱的女人永远隐藏在委屈的角落里,他的挫败感令他如临深渊。 他和风细雨地笑了笑,一手安慰地摸了下她的后脑勺。“我的声誉不重要,横竖那些年说我断袖之癖的人也不少,我最近听说了一句俚语,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琳琅一点就通,脸上涨起红云。“您这是变着方儿骂我多管闲事么?” 见她嗔怒上脸,他益发爱逗弄调戏,捏着她的俏脸,说道:“哪里舍得骂,疼还来不及。” 琳琅谨言叱道:“您把手拿开,别打扰我吃饭,这般轻浮给人看去不好。” 琳琅羞赧以待,他越发得意,不肯松手。“谁爱看谁看!” 隔着两扇插屏,有男子清了清嗓子,像是故意在提示他们。琳琅赶紧扯开他的手,说道:“要见您的人来了,你们聊着。”琳琅指了指不远处的靠背扶栏,“我去那儿,正好能看到《五女兴唐传》。” 纪忘川默认地点点头,琳琅的提议甚好,他益发觉得自己撞大运捡到宝。望乡楼的二楼面中空,中间围了一圈靠背扶栏,坐在扶栏上往下看,正对着一楼厅堂中的唱戏台子。琳琅恰好坐在不远处,他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又不至于将她暴露在人前,如此安全又和谐的距离,也只有心思通透的姑娘可以想出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 来访之人穿着鸦色团领窄袖袍衫,中间系着挖出福寿纹的腰封,头上端端正正带着翡翠玉冠。上好的极品翡翠戴在乌发上,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权势之人。 来人自报家门,双手成拱客气道:“久闻神策大将军威名,年纪轻轻破格提升为正二品大将军,掌管神策十二营,是当今朝堂上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今日得见此言非虚,当真青年俊秀,貌比潘安。在下冒昧相邀,不过是见面即使缘分,请大将军喝一杯水酒罢了。” 纪忘川与他只有匆匆一面之缘,但是对他的来历却了如指掌,身为绣衣司主上在朝为官的官员花名册倒背如流,何况是执掌一方的河南节度使邵元冲。纪忘川笑道:“我当是何人请我喝酒,原来是邵都督,怪在下不识抬举,辜负了都督美意。” 庙堂之上,彼此都带着身份的面具,在面具之下你来我往客套不着边际地言笑交谈,邵元冲眼色往二楼靠背扶栏出一瞟,隐晦一笑。“你我都督前将军后的过于客套,大家同朝为官,乃是同僚,我虚长些,大可以直呼名讳,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纪忘川浅笑道:“就按邵兄所言。” 邵元冲说道:“听闻忘川贤弟与芙仪公主大婚在即,怎么有兴致来益州城一游,莫非想来品一品益州城望乡楼的荷叶鸡?只是时机来的不巧,荷花花期已过,荷叶也失了原来的新鲜,即便做出荷叶鸡,也不是当季时候的味道。” 纪忘川微微漾出笑色,说道:“邵兄身为河南节度使,公务繁忙,怎么也有兴致专门来益州城吃这一味荷叶鸡?莫不是和在下一样,错过了时节,白费了一番功夫。” 两人都保持着警惕,不约而同地笑,言谈都是拉家常的琐事,但听起来彼此都有所指。纪忘川指了指茶壶,说道:“邵兄,吃不到荷叶鸡,品一品望乡楼的信阳毛尖,可好?” 邵元冲接过纪忘川递上手的茶碗,问道:“贤弟对喝茶也有研究?” 他抿了口茶,芳香舒润。“谈不上研究,只是最近颇有些喝上瘾了。” 邵元冲喜形于色,说道:“贤弟若是喜欢信阳毛尖,那就巧了,信阳毛尖出自河南,素以‘细、圆、光、直、多白毫、香高、味浓、汤色绿’受人推崇,明日就差人送茶到府上,难得遇上同好之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他谦和推却,“邵兄客气,大可不必如此,相逢有缘,今日共饮也大有乐趣。” 邵元冲识时务,清形势,俩人入朝为官多年,从无交集,如今冒昧与他攀谈,难免让人推测他居心叵测。“贤弟所言极是,那愚兄便以茶代酒,品茗此杯。愚兄如今就住在螭阳楼,贤弟若有兴致与愚兄品茗,大可以来螭阳楼,愚兄必定倒笈相迎。” 邵元冲往浅绿的背影处一望,纪忘川警觉地看他,而后邵元冲拱手作别。待邵元冲一走,纪忘川走到琳琅身后陪她一同听莲花落。他比肩挨着她,往下看去,只一长衫中年人,左右各执竹板打拍子,大竹板打板,小竹板打眼,相互配合有板有眼,滔滔不绝,说唱相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下颌抵在她的耳后,问道:“好听么?” 琳琅搡了搡他,“江浙地区的乡音,听不太明白,就图个热闹。” 他把她拥在怀里,低声问道:“吃饱了么?” 琳琅点了点头,转头看他,“我瞧您都没动筷,那人让您置气了么?” 他轻轻松松笑道:“谈不上置气,只是怕吃了也得积食,倒不如你回嘉树给我煮碗面,我吃得落胃些。” 此地不容久留,琳琅必定落在了邵元冲的眼内,他暂时还琢磨不透邵元冲主动结交的目的,但他肯定留意到了琳琅。 从望乡楼出去,明月当空,孤零零地挂在黑透的夜幕上。 纪忘川执起她的手,扬唇回望她。“你爱喝信阳毛尖么?” 琳琅微笑颔首,在他面前吊起了书袋子。“信阳毛尖是河南名茶,不算是顶顶的极品,但滋味浓醇,不失为一道好茶。颜色鲜润、干净,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略带回甘,外形均匀、细、圆、光、直,白毫明显。优质信阳毛尖汤色嫩绿、明亮,味道清香扑鼻。”琳琅信口拈来,转而问道,“你问这个作什么?刚才那人是谁?” “河南节度使邵元冲。”他玩笑道,“言谈之间,似乎想请我喝茶。” 纪忘川把琳琅托到青骓马背上,琳琅垂眸问道:“节度使是个多大的官儿?” 他敛容,牵起马缰,缓缓踱步,说道:“节度使位高权重,受命时赐双旌双节,得以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旗,威仪极盛。节度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威权之重,他手下的兵众,比我这个神策大将军手上还有多五倍。” 琳琅无心之语,一时点破道:“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么。” 纪忘川推测道:“河南节度使,相当于占城为王,他若想称王称帝,上佳良策就是里应外合。倾兵围困长安,城内若有人接应,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倒是事半功倍。” 琳琅酸溜溜说道:“你如此忠君爱国,他岂能打你的主意?” 他听出她话中之意,虽无奈,但毕竟也是实情。他与芙仪公主的亲事朝堂上无人不知,以他未来皇亲国戚的身份,邵元冲若想做反,他绝不能与虎谋皮,那他故意结交的目的就让人雾里看花了。邵元冲即便看出他与琳琅的关系,相信手握重兵的节度使,该不会相信以区区女子要挟,能让神策大将军冲冠一发为红颜,以身犯险,大逆不道替他倒戈崇圣帝。除非邵元冲留意到了别处,他想得脑仁发胀。 琳琅问道:“老爷,您想什么这么发愁?” 他仰头看琳琅四平八稳地骑在马上,问道:“你怎么不惧马了?” 琳琅脸色微微一僵,而后道:“因为我经历过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还有什么比曾经以为要失去他更可怕?琳琅暗自神伤了斯须,晃了晃脑袋,假装把这段往事都尽化为烟尘了。 一人牵着马,一人坐在马上,走在人影幢幢的长街上,明月装饰着他们清澈的目光。他无法开怀,邵元冲的出现打破了他对于平静生活的臆想。邵元冲睿智果敢,河南地区在他的治理之下,物阜民丰,兵强马壮,颇有点占城为王的意思。 如今羽翼丰满,不甘心屈居河南,激生出统占整个华夏民族的野心。只是邵元冲为何偏偏会找上他,即便两人言谈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琐事,但是身处庙堂之上,彼此之间总该有些顾及。地方节度使与统管长安神策十二营的神策大将军贸然示好,难免让人感到心怀叵测。 琳琅俯下身,瞅着他问道:“老爷,您想什么这么出神?” 纪忘川蓦然回神,这才发现额头与路边的木招牌只有一指的距离,差点就磕上去闹个笑话。他略一扬头,琳琅掩口吃吃地笑,定然是讥笑他出糗。他跨上马,紧紧拥住她。“好你个不懂规矩的,这阵子被宠得越发没变了。看到老爷要磕上去了,也不知道提个醒。” 琳琅口齿伶俐,笑道:“您这是倒打一耙,我明明提醒您了,说太明了可不好,显得您不够睿智。可您这会儿细究着也不好,显得您不够豁达。” 他扬鞭一斥,青骓疾奔而迟。他把琳琅呵护在胸前,细语道:“琳琅,明日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嘉树等我,可别到处走。” 她怅然若失,照样通情达理地点头。“我哪儿都不去,只在嘉树等你回来。你可早去早回,回晚了我可不给你开门。” 他狡黠地笑了笑,“不碍事的,老爷会翻墙。” 她羞赧地搡了搡他,而后又平静通透说道:“老爷,您心里有事,我帮不了你,只能让您少操点心,也算是报答您对我的抬爱。” 委委屈屈,怯怯生生的一通话,乖巧懂事,这么好的姑娘,他怎么能辜负,益发抱得紧。可抱得再紧也有要分开的时候,难免心里悲戚。“琳琅,该我谢谢你,成全我,让我能够和你在一起。” 究竟还剩下多少独处的时间?琳琅清楚,指婚圣旨已下,即便他用尽办法拖延,除非改朝换代,否则他终究要迎娶芙仪公主。 她冷不防问道:“老爷,您被人抓到了痛脚么?” 他被琳琅一语击中,问道:“痛脚?何来的痛脚?” 琳琅支支吾吾不好明说,而后索性说道:“老爷行事磊落,唯一的痛脚恐怕就在琳琅身上。老爷与公主有婚约,却被人见到与琳琅同行,莫不是邵元冲会以此为要挟,让老爷做些有违您心仪之事。若当真有那一日,老爷您千万别为了琳琅一人,枉费了天下大义。” “天下大义?”他冷冷自嘲,“琳琅,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真实的我,也许很不堪。” 琳琅点点头,在纪忘川身边这些日子,她渐渐理清楚了一些头绪。十年前的纪忘川,只是一届走卒,他履行上级发布的命令血洗月海山庄,他只是个棋子,十年之间,他步步为营,苦心孤诣,经营成了神策大将军。那么到底是谁要月海山庄一门的性命?那个人一定身居庙堂,身处高位。琳琅叹了口气,语气平和。“身在庙堂之上,您有您的身不由己,我懂。” 翌日清晨,琳琅特意起个大早,想送一送他。可他要离开之时,总是那么悄无声息,只留了一句尽早回来的只言片语。 纪忘川漏夜离开嘉树,驱马赶赴无厌藩篱。务必要从锦素口中,窥探出十八张人皮藏宝图的脉络。锦素从十年前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一直隐姓埋名,她这一身武功师承何处,这十年来她又依何而活?这些都像一团乱麻隐藏于世,直到她接近琳琅想刺杀他,他才发现了这一处破绽。 若不是为了呵护琳琅的周全,他本该早就动她,严加拷问。锦素如果能一心事主,他宁可放弃这个有利的线索,也会给她一条安枕无忧的活路,偏生锦素生出异心,女子善妒,她偏偏妒忌了一个她永远不该背叛的人。她亲手把自己的活路掐断,跨进了无厌藩篱的死门。 纪忘川跨进无厌藩篱的铜墙铁壁中,绣衣使跟随在侧,双手接过他的披风和佩刀。邹明抱着大刀站在关押锦素的黑室门口。 他神情肃穆,与嘉树中谦和深情的老爷截然有别,在无厌藩篱中他是冷面修罗。“问出来了么?” 邹明嘟囔了下,不齿道:“项斯那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都进去一天一夜了,还没问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他瞥了眼邹明,问道:“用刑了么?” 邹明讥笑了句,“用了,都是些初级的刑罚。那妮子看来扛得住。” 他不动声色,面冷如冰,“邹明,随我进去。” 邹明的大拇指抹了下嘴唇,该他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他一直看不惯主上独宠项斯,说到用刑逼问,他才是绣衣司头把交椅,项斯靠边瞧。 黑室之内,燃着通明的烛火,凹凸的浮面上插着四支巨柱,每一支都有手臂那样粗细。项斯见主上大驾,转身欲行礼,却被纪忘川一手拂过。他的脸色僵硬,煞白如雪,好似地狱派来的使者,把人世中活够的人带去阴曹地府。 锦素扬了扬摇摇欲坠的头,“果然是你,你是正二品神策大将军,也是绣衣司主上。” 他倏然落座在锦素面前的黑木大圈椅上,双手修长的手指相抵,轻蔑一笑。“不错。” 锦素之前兜地被项斯掳来,她一直搞不清楚状况,死咬着不肯出声,直到纪忘川的出现,她以为寻到了一线生机。“大将军,您不能杀我。” 他饶有兴致地听锦素垂死挣扎,自作聪明地和他玩起心理战。“为什么?” 锦素扯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幸好手中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如今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她便要多不堪有多不堪。“如果我死了,您再也找不到大小姐的下落了。” 锦素好死不死地提起了琳琅,她本不该提的,如果不提,最后她兴许还能死得好看些。可她的自以为是,已经把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她背叛了一直保护她的琳琅,她只能为此付出惨不忍睹的代价。“这么说,琳琅失踪与你有关?” 锦素自以为能跟他讨价还价,却不知她早就成了个笑话。“我只求活,您放我一条生路,我会知无不言。” 他痛心地皱起眉,“琳琅错了,她不该养虎为患。” 锦素不明所以,心底暗生恐惧。“什么意思?” “在无厌藩篱里的人,永远只有一条路可走——死路。”他又冷漠地补充了句,“这世上没有人配跟我谈条件。” “难道你不想知道她的下落了,任由她被王世敬鱼肉么?”锦素疯狂地大笑起来,“是啊!你不想知道她在哪里!大将军马上要成为当今圣上的东床快婿,哪里还会管她的死活!她一定早就被王世敬玩腻了,残花败柳,活得比下作的粉头还不如。可笑,太可笑了!” 项斯听得怒火中烧,起手就甩了锦素一个大耳光,然后才意识到越俎代庖了,主上在场的审讯中,主上还没有发话,他先行处置,实在是越权。 纪忘川冷冷淡淡地看了眼锦素,他不会轻易被言语挑唆,转而看项斯毫无责怪之意。他揉了揉手腕,起身回头看了眼邹明。“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邹明得意地笑,大摇大摆地走进锦素,只听见背后锦素歇斯底里地狂叫,求告无门。邹明拍了拍她的脸,“我有一百种办法对付你,让我想想咱们先试试哪一种?咱们先来骑一骑木驴可好?” 邹明靠近她,在她耳边慢慢絮语。“你知道什么叫做骑木驴么?对待无厌藩篱中的女犯,倒是不太常用,因为手段过于残忍,但是对你,用得恰到好处。所谓木驴,便是一根木头做成驴状,背上竖起一根大拇指粗的尖木桩,啧啧啧……待会儿把你放上去,那尖木桩就会刺进你的下身。还不止这样,木驴会走,木桩便会伸缩,你会痛得撕心裂肺。”邹明兴奋道,“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那样惨烈的叫声了。” 锦素闻言色变,蜡黄如尘土。“大爷!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邹明洋洋得意,贼笑道:“那就要看,你能不能说点我想听的。” 纪忘川走出黑室,项斯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邹明此人面相丑陋,心狠手辣,刑讯逼供让人毛骨悚然,由他出马,必定能挖出锦素背后的秘密。 项斯说道:“主上,属下失职。” 他不多责怪,警醒道:“你心善,但你的心善也许会害死你。” “是,属下明白。” 他冷静道:“随我回去,邹明很快会有消息。锦素是个突破口,只要她招供,便能将她背后的组织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条案上放了一只青瓷茶碗,掀开茶盖子,茶香烟雾袅袅盘旋而上,轻轻悠悠地一缕香在更深的夜里显得有那么一丝的凄凉。 项斯挺身站立在纪忘川身后,他坐在大圈椅内,手按在条案上,闭目养神,也许在等着这碗热茶到达最适宜入口的温度。 邹明风尘仆仆的回来,脸上带着怒杀千方的黑面,见到主上后,立刻作揖行礼。“属下,幸不辱命。” 他缓缓睁开眼,冷笑了一下,只是倏然一会儿便消失无踪。“说。” 邹明回禀道:“她是十八伽蓝的人,十八伽蓝是隐藏在大江国内的一个神秘的组织。但她知道的不多,只是执行上线给她的任务,包括在苔菉镇行刺主上。” 项斯心里不畅快,这些消息邹明轻而易举地问出来,偏生他废了半天的唇舌,一个字都撬不动。“你怎么知道她说全了?” 邹明咧嘴鄙夷一笑,道:“她不敢骗我。如若你不信我的手段,大可以自己再去问。” 纪忘川不理会他们男人之间的芥蒂,兀自问道:“她的上线是谁?” “苏什米塔。”纪忘川扬起脸看邹明,这个名字显然不是中原人,邹明赶紧回话道,“玉堂春的王馥春,巧舌莲花的鸨母。” 纪忘川哼了声,王馥春他自然知道,她经营一家玉堂春,迎来送往都是达官贵人,招待了一批一批口无遮拦的男人,玉堂春就是变相的消息中转站。十八伽蓝这个组织的名字太过招摇,难道与项斯找到的画卷十八伽蓝朝圣舞有关?那么他有一个更大胆的假设,二十多年前崇高祖薨逝后,宫中消失了十八个舞姬,二十年来,绣衣司奉命追查十八张人皮藏宝图,藏宝图描绘在女人的身上,莫非那就是失落的十八张人皮藏宝图的所在。这十八伽蓝明知身上背负着被人觊觎的使命,一旦落入朝廷之手必定劫数难逃,却不逃走他乡,她们在等待什么,抑或找寻什么? 他抿了口茶,茶却凉了,错失了最佳的温度。但凉茶入心,却让他益发清醒。人都是惧死的,除非有极其强大信念支撑下去。崇圣帝要找寻的原本就是宫廷之物,历朝历代都是代代相传,偏偏到了他这一代藏宝图却描绘在了异族女人身上。难道崇高祖去世前,故意将藏宝图分别收藏,他到底要提防谁的窥测?难道崇圣帝窃取了崇高祖的江山,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崇高祖临死前留下了最后的伏笔,而十八伽蓝之所以冒死留在大江国,就是为了等待真正的君主降临? 那他现在所为究竟是替天行道,还是逆天而为?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说道:“留活口了么?” 邹明语带讥笑,朝项斯扫了眼,项斯脸上挂不住,只好别开头。“只是吓唬了下,就招认了,木驴刚架上,就吓昏过去了。就这么个软骨头,还值得费大劲?” “暂时留她性命。” 邹明和项斯在那一刻显示出了默契,同样狐疑地看他,但他们不敢怀疑主上的决断,没有人敢挑衅绣衣司主上的权威。锦素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但主上发话留命必定有非留不可的深意,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想让她死。 项斯请命道:“主上,要不要去把那个鸨母抓来问问?” “项斯,派人盯着玉堂春,暂时按兵不动,王馥春每天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要一一记录在案。” 纪忘川心里摆出了一张错综复杂的谱,王馥春身份有疑,如果她招认出二十多年前的宫廷秘闻,那么他到底该替崇圣帝灭口,还是向崇圣帝呈上?崇圣帝心思阴鸷,若他真是夺位继承大统,那么知道真相的人必定会一一扫除,他也就成了横陈在崇圣帝脚下的另一具尸体。 他努力聚精会神在绣衣司处理公务,但是精神很快就涣散开去,心底总是郁结着浓浓的不安。琳琅一人在嘉树等他,而他们又暴露在邵元冲眼前,他猛然想到一旦琳琅落在邵元冲手中,而邵元冲以此为要挟让他做反,他会如何自处? 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离开无厌藩篱,跨上青骓便是无休无止的疾驰。是他短视了,这阵子耗费心力的事情实在太多,他疏忽了琳琅的周全。家国天下,他效忠的陛下,顷刻之间变成了窃国叛父的乱臣贼子,他即将要迎娶芙仪公主,这一桩桩烦心事就像鱼刺哽住他的喉咙,拔不出咽不下。 从清晨到日暮,这一程山山水水在暴雨的清洗下,变幻了无情阴冷的面孔。待他淋了一身的雨,满心期待推开嘉树的大门,原以为琳琅会迎上前数落他不会照顾自己,却为他煮上一桶热水,烘干全身的泥泞潮湿。可嘉树里檐雨依旧,人面已全非。他找遍每一寸土地,都没有琳琅的踪迹,唯有他孤零零地站在天井中,任由狂风暴雨肆虐,他已满心尘灰。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果琳琅真是被邵元冲带走,邵元冲有交好之心,只是以琳琅为踏脚石换取他的协助,那么她暂时是安全的。 他马不停蹄地赶往螭阳楼,楼外已经有河南节度使府上的随从等候,邵元冲果然是知情人,否则断不会预先派人迎接。他一跃而下,随手把青骓马缰绳扔给候在身边的小厮,跟随这随从上楼找邵元冲。 邵元冲包下了整幢螭阳楼,坐在二楼大明间内听弹词小调,见纪忘川气冲冲地上前,扬扬手遣散了弹词的歌姬。 “忘川贤弟,这满身泥泞是为何啊?”邵元冲转头吩咐随从赶紧去备一套干净的衣裳,好让纪忘川换下这一身脏透的衣裳。 他气定神闲的做派,纪忘川压着心头的火气,冷淡回道:“不劳邵兄,小弟今日来,有一事请教。” 邵元冲摊手一比划,让纪忘川坐下说话。“但说无妨。” 纪忘川说道:“不知邵兄是否见过那日与我同行的姑娘?” 邵元冲摇了摇头,目若真诚地问道:“姑娘不见了么?” 他与邵元冲初识,但从过去的侦察了解中,此人野心庞大,却不是干偷鸡摸狗的鸡鸣狗盗之辈。邵元冲不认琳琅失踪与他有关,他单枪匹马不能对邵元冲怎样。他拱手冷静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告辞。” “忘川贤弟,我说过,若有用得着愚兄的地方,尽管开口。”邵元冲说道,“显然你还是想与我保持距离。你身边的那位姑娘不见了,你以为是我为了让你与我合作,所以抓走她要挟你?”邵元冲扬唇笑了下,“莫说我不屑于做此事,再者,抓走一个姑娘,来要挟正二品的大将军,有用么?” 邵元冲是谈判的高手,三言两语就问到了关键处,若说没用,难道邵元冲就把琳琅给杀了?他这会儿不愿意玩弄任何心机,只是看着邵元冲的眼睛,“有用。” 邵元冲没有想到纪忘川如此至情至性,为了保全琳琅的性命,不惜自曝其短。“忘川贤弟,愚兄在益州城有些人脉,现在就派人下去打探,你莫心焦,愚兄必定为你找回那位姑娘。” 螭阳楼这条路没有结果,那琳琅会去何处?纪忘川想先回嘉树去找些蛛丝马迹。他此行隐蔽,故意躲开绣衣使的天罗地网,除了项斯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益州城,眼下项斯在长安城监视玉堂春,他只能靠自己寻回琳琅。 他朝邵元冲拱手告辞,纪忘川跃上青骓马,扬鞭疾驰,琳琅这才从二楼的锦绣彩绘屏风后走出来。 她两个眼睛肿成核桃样,用手巾抹去眼泪。邵元冲问道:“你后悔么?适才若走出来与他相聚,倒也是皆大欢喜。” 琳琅止住啜泣,平复了下思绪。“琳琅要感谢邵都督救命之恩。” 邵元冲说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姑娘一人上街,真是多有不便,以后若是身子不爽利,要寻医问药,还是跟大将军一道出门为好。” 白日里,琳琅撑着伞去药铺抓医治枯草热的方子,想趁着纪忘川出门,她一人得空正好熬煮汤药,做成一粒粒的解药丸,方便每日服用。谁知走出药铺在小巷子里遇上了强掳民女的人贩子,邵元冲恰好出手把琳琅救下带回了螭阳楼。但琳琅执意让邵元冲不必说出她的下落,恰好纪忘川来螭阳楼索人。琳琅有所求,邵元冲也不作回绝,姑且打发了纪忘川,听一听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心里的小九九。 他看琳琅穿着浅浅的襦裙,上缀着清幽的兰花,就如同她安静时出尘脱俗的气质。脸颊上淡淡的红晕,坐在玫瑰椅中,本该是无忧无虑的仙子,偏被沾染上这尘世的忧伤。“姑娘不如坐下喝杯茶,我倒是很好奇,你要留下的用意。” 琳琅倒也不磨蹭,不怯场,抬起头正是他,问道:“都督,您身为河南节度使,结交朝廷正二品神策大将军又是何用意?” 混迹官场多年,哪个官员没几个相好的,何况是官运亨通,少年得志的神策大将军。在大江国的才俊堆里,长得一表人才,文韬武略,纪忘川算是站在塔尖顶上的人,哪个姑娘不爱慕,不愿意追随左右,哪怕无名无份,也甘之如饴。 邵元冲原只当琳琅是纪忘川的相好,郎才女貌倒也匹配,姑娘不愿意露面回去,恐怕是拌嘴,一时小性子闹不开。直到琳琅问了这么一个扎人的问题,他才好好直面了这双明锐夺目的眼睛。“姑娘是聪明人,问这话是何意?” “都督,琳琅乃是柳絮薄命,目光短浅之人,却能看出都督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她认准了邵元冲是她的突破口,不论前有险滩还是悬崖,势必要为了月家一门的血仇讨一个真相。 邵元冲眸色一凛,难以表态,琳琅外表柔弱,眸子里折射出如金刚钻益发坚硬的肯定。她在图谋什么,跟在神策大将军身边,难道还不足以满足她安逸享乐的生活?她是不是朝廷派来安插在纪忘川身边的暗人,无意中得知他有心与纪忘川交好,萌发了试探之意。他愈加有些难以回答,手心慢慢攥紧,有些人太聪明,留着就是祸水。有些人,自以为是,便要付出让人厌烦的代价。 琳琅看出了邵元冲的顾虑,既然已经做出这个决定,她显然没有退路,必须拿性命搏一搏。她不能让纪忘川替她报仇,他们艰难维系着彼此牵不断的关系,在纪忘川面前,她只想做一个单纯天真,软糯糯地喊他老爷,跟前跟后的小丫头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都督听说过月海山庄么?十年前月海山庄被人洗劫,月家百余口全部丧生。” 邵元冲好似一脚踏空,顿生虚无之感,却一下子被琳琅拉回眼前。“月海山庄?月望山?”他再一审视,琳琅眸中噙泪。“月望山富可敌国,曾经多次在河南地区采购大量信阳毛尖,与我算有一面之缘,只可惜……遭逢不幸。” “真的只是遭逢不幸么?”琳琅问道,“我是月望山的女儿,月琳琅。” 十年前月海山庄的浩劫轰动华夏大地,月家名门一夜颠覆,朝廷将此定为要案处置,却迟迟找不出凶手,月海山庄的财物被贼人洗劫一空,而月望山的产业因无人继承,便交由国库暂时代管。如果跟前的女子真是月海山庄的遗孤,那么鲸吞月家产业的崇圣帝势必要摆出姿态,归还收押在国库的巨额产业。 邵元冲站起来,踱了两步,她到底是不是月琳琅?如果她的身份属实,一旦露面于人前,崇圣帝岂肯归还月家的产业,十年前国库空虚,若非借故收纳月家的金山银山,他那场豪气的边塞战役必定难以成型。所以,承认月琳琅的身份,只会让她身陷险境。她跟在纪忘川身边,纪忘川又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与自己素未谋面,直陈相告,有何图谋? 邵元冲笑道:“你若真是月家千金,为何不向朝廷索要这些年朝廷暂时替你代管的产业?” 邵元冲有心试探,琳琅直言。“要得回来么?凭我一人口说无凭,即便有确凿的证据,钱财已经入了他人的口袋,要挖出来,琳琅怕手都要被人砍断不可。” 邵元冲说道:“你可知,承认月琳琅的身份,会给你惹大麻烦。” “月家惹得麻烦还不够大么?整个家族都没了,剩我一个也没什么意思。”琳琅倩倩起身,莞尔一笑。邵元冲良久不言,心里必定计较了一番,关于她身份的真伪,关于她此举的目的。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得多,但想得多很有必要。邵元冲素来运筹帷幄,突然跳出一个不着南北的女子,给了他一个震撼的讯息,他自然要好好考量。 邵元冲垂眼看琳琅,说道:“本就是月家的产业,还给你也在情理之中。” “都督言之在理,可惜,琳琅没本事要回来。”琳琅扬眸直视,丝毫不怯。“望遍大江南北,有本事替琳琅讨回一个公道的人,恐怕只有都督一人。” 邵元冲闻言一惊,一个小丫头居然把造孽谋逆的话说得这么露骨,外表依旧秉持儒雅端肃。“姑娘此言差矣,我只是区区一个节度使,若要替你讨回产业,不如求求你身边的神策大将军更好。” 琳琅缓缓地把鬓角垂下的发丝挽在耳后,徐徐说道:“都督此言差矣,琳琅要讨回的不是家产,而是公道。若都督真有本事替琳琅讨回家产,琳琅愿意把月家产业双手奉上都督。” 邵元冲问道:“你想知道真相?” 琳琅目露坚毅,颔首,“屠我满门,究竟是谁?” 邵元冲笑了笑,琳琅到底只是个小丫头,和他谈条件,皮肉到底嫩了点。“你怎知我会应承?月氏一门富可敌国的产业早已落入国库,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 琳琅不慌不忙,说道:“我可以替都督穿针引线,大将军并非高傲不可一世,有时候多一个朋友,也是顺势而为。” 她很善于抓住关键,邵元冲由衷佩服。小小年纪,临危不乱,身处螭阳楼,稍有差错,就能让她死得一根骨头都不剩下。邵元冲思虑之后,点了点头,这桩买卖他不亏。琳琅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捏死她比蝼蚁更方便。她的价值就在于,她是纪忘川心尖上的人,而她又有求于他。她的要求并非难以做到,她想知道屠杀月海山庄的真凶,给她一个交代,任由她自行决断,对于他而言,这桩买卖稳赚不赔。 “月家女娃。”邵元冲喊了她一声,说道,“我看得出,大将军很在乎你,为何你不当即出来与他相聚?” “都督,我若当即出来相聚,二人一走了之。你怎知大将军对我用情至深?”琳琅话锋转折,比烈风更迅猛。“大将军若不对我用情至深,都督又岂能肯定我对您的利用价值?” 邵元冲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城府被丫头片子看穿一半,倒叫他顿感有趣。“大将军对你一片深情,追查月家血案真凶,为何不请求他为之?反而舍近求远,倒叫人看不穿了。” 邵元冲不知纪忘川与月家血案的渊源,心有疑虑实属正常无疑。琳琅不愿与纪忘川再有恩怨纠葛,从她刺向他胸膛那一刀的时候,他们的恩怨就纷飞了结了。如今她纠结不断的,是背后真正的凶手,所以,她不能问纪忘川要答案。他为了保护她,根本不会给她答案。再者,追查十年前的凶案,又与纪忘川有牵连,幕后之人权势必定在纪忘川之上。问他,无疑于为难他,又为难自己。琳琅宁可为难自己,也不愿意在为难他。 琳琅不怒反笑以对,问道:“都督,您认为我该求求大将军么?” 邵元冲转念一想,纪忘川是崇圣帝的乘龙快婿,月家遗孤现世,崇圣帝精明老儿,早已一举鲸吞月望山的产业,哪有重新掏出来的道理。届时,纪忘川一旦忠君,便势必要手刃琳琅,一旦爱美人,便不得不表明立场,这倒的确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码。琳琅选择不求纪忘川,是为了让纪忘川能独善其身。她选择向邵元冲投诚,便是为月氏一门的血海深仇寻求了一个突破口,她在赌运气,赌邵元冲有没有能力撬起崇圣帝的万世基业。也许她心里已经认定,屠杀她满门,鲸吞月氏一门产业之人,皆是真凶。此女子用心情深,让邵元冲肃然起敬。 邵元冲问道:“如今,大将军一定心急如焚,不如我派人送姑娘回去?” 琳琅曲膝一福身,说道:“恐怕要劳烦都督纡尊降贵,待到日落黄昏时,送琳琅回去为好。至于在何处寻到琳琅,便直言相告即可。” 邵元冲会心一笑,他果然没有看走眼,纪忘川心有所属,被迫与皇室公主联姻,只要稍加鞭策,勾结他做反,一道里应外合,并非无稽之谈。纪忘川越是在乎琳琅,琳琅对他而言,愈加有价值。替琳琅还原一个过往的真相,却能圆他施展抱负的壮志雄心,何乐而不为!眼下,他唯一要确定的就是琳琅的话是否十足可信。她愿意让邵元冲送回去,便是故意在透露她与纪忘川的行踪,变相向他示好,这姑娘太聪明,却也太危险了! 嘉树外直径两旁,梧桐叶落成萧索个秋,琳琅款款踩在枯叶上,落叶簌簌而碎。纪忘川闻声飞奔出院外,看到琳琅毫不犹豫,甚至不理会周遭是不是有他人在窥伺,径直把琳琅拥入怀中。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他的软肋,他也愿意与全世界为敌! 琳琅脸上有淤痕,早上药铺外被人绑架时候挣扎刮伤的,此刻益发现眼刺目。他抬手轻轻碰了碰淤处,“疼么?” 琳琅摇了摇头,转而回头说道:“多谢都督救命之恩。” 邵元冲宽和一笑,看着琳琅清瘦纤长的背影,十多年前垂髫的小丫头,如今长大成人了,却不得不背负家族的使命。他与月望山并非点头之交,多年以前,曾经惺惺相惜,他欣赏月望山经营的智慧,一度想纳入旗下,无奈月海山庄一夕浩劫,掐断了月氏一门的前景,月望山多年积累的财富悉数收归国库,令他捶胸顿首,痛失良才。 纪忘川浮起凉薄的笑色,颔首致谢。他有顾虑,对琳琅的失踪与寻回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与邵元冲依旧保持着谦恭有度的距离。“都督的恩情,铭刻在心。只是寒舍简陋,就不邀都督移步,他日必定登门致谢。” “琳琅姑娘受了惊吓,势必疲累了。”纪忘川刻意生疏,他也不便热脸贴上,笑了笑说道,“纪兄看顾好姑娘,那我就告辞了。” 纪忘川礼数齐全,拱手相敬,邵元冲告辞后,纪忘川紧抿嘴唇,脸色白煞煞的,把她拥入怀中。情态纠结万千,柔肠百转,一千个担忧,一万个心疼,却不得不紧巴巴地掐着嗓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同你说过,不必出门,在嘉树等我,为何这么不懂事?” 琳琅委屈地眨了眨眼,从系在腰带上的香包里取出一小包碎草药。“我去药铺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谁知路遇贼人被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后来被两个带刀侍卫救下,那些人就把我带去了螭阳楼,邵元冲亲自把我送到这里。” 他抚摸着琳琅脸上的淤痕。他暗下嗓子,说道:“你替我去抓药?” 琳琅点点头,捋平他绫罗锦袍胸口处的褶皱,说道:“您那治枯草热的方子不能断,我寻思着您经常喝一顿忘一顿的,尤其是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您肯定不记得喝药,趁着您出门的工夫,我正好抓药熬煮,再入炉子里练练,做成一粒粒的药丸,每日服用方便了,日久年深的自然就断根了。” 他不忍心在苛责,一言一句都在替他着想,他哪里还有资格责怪她?“琳琅,是我错了,不该让你孤身一人住在这里。” 琳琅问道:“那您还走么?” 他皱了下眉峰,斯须就舒展开来,“即便要走,也会与你同行。” 琳琅慎重地问道:“老爷,如果有一天,我成为您的负担,怎么办?” 他打趣回道:“你一直都是呀。” “您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琳琅嘟囔着,推开大门上的铜环,往嘉树门槛迈进去。 他随后跟上,边走边说道:“你回房歇着去。” 琳琅扭头看了他一眼,“晚饭怎么办?” 他硬着头皮,却一脸淡定,说道:“我做。” 琳琅受宠若惊,咧着嘴笑道:“老爷,你可真能干,那琳琅这就回去歇着去。” 他满口答应的后一秒当即后悔,可房门哐当合上,他没有反悔的余地,只能硬着脖子走进厨房。 琳琅坐在杌子上,推开窗沿的缝隙,看纪忘川犹豫地走进厨房,那模样可爱得紧。她抿唇一笑,从梳妆盒里取出牛角梳,散开满头潮湿的长发,一缕缕地梳理开去,如岁月浮华又泥泞的岁月,却总是一往无前,又一脉相承。 那时还年幼,可记忆零散成星星点点,总在某个特定的时期,特殊的人身上交汇成了一段回忆。有一次月望山出门去河南采办信阳毛尖,她哭闹要跟着去,月望山拗不过她,只好带她随行,那便是她年幼时见到邵元冲的一次经历。 记得那时邵元冲年少英俊,英姿勃发,如同鼎盛的阳光遍洒金辉,她觉得这个叔叔真好看,不由多看了几眼。之后一连十天,月望山在邵元冲府上密谈了十天,琳琅在邵元冲府上把河南小吃几乎吃了个遍,整整吃了十天的韭菜盒子、炸肉盒、菜蟒、枣锅盔、灌汤包、烧饼等等,月望山总是宠溺地摸着她圆鼓鼓的小肚子,教训她下次不许再吃这么多。 琳琅问爹爹,为什么每天都和叔叔有这么多话要说,都没有空和琳琅聊天,她只能吃吃东西消磨时间。爹爹笑着看她,说叔叔有大志,爹爹有心推波助澜。琳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何谓“大志”她不清楚,应该比芝麻更大些,大芝麻简称“大芝”么。 直到重见邵元冲之时,十多年过去,时光打磨掉了他青春的棱角,他圆润光满,四十不惑的年纪让他的野心益发成熟。琳琅豁然开朗,十多年前的“大芝麻”应该是他心怀的远大志向,位高权重,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的节度使的大志,不染指江山霸业,那又是何? 邵元冲接近纪忘川便是为此铺路,琳琅渐渐明白,家族的使命无法忘却,她也许能从邵元冲身上寻得掩藏的秘密。 雨后的天空沉静,黄昏日落后黑暗裹挟,檐角伶仃的水珠滴落了满地萧索,秋意浓了,琳琅关上了窗户的那一条缝隙。 纪忘川叩了叩门,琳琅微笑开门相迎。 老爷端着木托,上面放着一大汤碗面,旁边一勺一筷。汤碗里漂浮绿油油的青菜,一坨清汤寡水的面糊糊沉在汤碗底。琳琅笑模笑样,说道:“老爷,您厨艺顶顶高明了,琳琅煮了这么多年,都没您水平高。这是面饼,还是面糊?” “面条。”纪忘川寒着脸,知道琳琅故意膈应他。“外面天色不好,在房里吃。” “嗳。”琳琅连忙收拾好房内的束腰喷面小方桌,招手冲纪忘川说道:“老爷,您搁着,我再去取两个碗,咱们分着吃。” 他伸手拽她,“外头冷了,别去了,一付碗筷,咱们分着吃也成。” 琳琅瞅了瞅他,老爷又使坏心眼,一勺一筷,谁先吃比较好。按理老爷吃剩了给奴婢这是家规,可他们眼下的关系,断然不是老爷奴婢这么清楚,说到底就是不清不楚。“那老爷您先吃。” “不好。”他摇了摇头,坐在杌子上,把琳琅往下扯,坐在他身边。“你为了替我抓药受的伤,我感激不尽,只求下一回别再自作主张了。”他拿筷子搅了搅面糊,好不容易理出一条面,用勺子托起面,往琳琅嘴里送。“张嘴,我喂你。” 他认真的笑容让琳琅目眩神迷,这一团食之无味的面糊居然入口甘甜,琳琅接受他的关怀与爱护,这些简简单单的生活琐事令人感动,这一切在于他肯为她尝试,哪怕他把面糊烧成了一块铁,她也会毅然决然地啃下去。 “老爷。”琳琅垂下头,迟疑地咬了下嘴唇。“对不住,让您担心了。” 他怔了下,本想让琳琅安心吃饭之后再提,既然琳琅起了个头,他不得不问下去。“还记得绑架你的人有何特征?最近与何人结怨?” 琳琅摇头,水润的目光盈盈落在他眼内。“不曾与人结怨?” 他怅然叹惘,“是啊,即便你与人结怨,也是因我而起。” 琳琅跟在纪忘川身边些许日子,对他的担忧顾虑,略有所感,问道:“老爷,邵元冲有心结交,莫非您怀疑是他主使,再假意解救,卖您一个人情?”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层因由,但是邵元冲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单凭一面之缘如何断定?绑架一个朝廷大员身边的女子用作要挟,这个手法不仅下流,而且没有成算。许多朝廷重臣身边美女如云,绑走了一个,还有下一个,排山倒海层出不穷,只是纪忘川心理上有洁癖,不在他心尖上的女子,绝不能近他的身。 “怕不至于。”他若有所思,如今形势不明朗,他骤然离开长安,身边没有带一个随从,本想与琳琅过几天神仙眷侣的生活,无意惹了邵元冲这片尘埃。邵元冲这趟浑水他拘谨着想避开,但是琳琅这事,确实欠了他一个人情。 他一勺一勺喂琳琅吃面,琳琅招架不过来,就别开脸,说道:“老爷,您别顾着让我吃,您自己也别饿着。我四肢健全,齐全着呢。我吃饱了,您自个儿吃呗。我去烧点热水,秋燥乏累,给您去泡壶好茶。” 他笑颜深深,点点头,“去。” 琳琅身体健全,脸上的淤痕,应该是挣扎时候不小心留下的。这么说绑架她的人,端着小心翼翼的分寸。那主使人必定不愿意伤她分毫,他的目的也许只是想找到她带回她。普天之下,除了她,想要琳琅的人,他只能想到陆白羽一人。可陆白羽一届纨绔子弟,何时与江湖帮众有交情? 他吃了一筷子自己下的面,坨成了团糊糊,不仅面汤口味寡淡,面条更是软成一摊,忒难吃了些。他还在嫌弃自己的手艺,简直难以下咽,亏琳琅给他面子吃了一半。此时琳琅已经沏好了茶,笑靥如花。“老爷,您那面都凉了,先喝点茶润润,我在厨房整了点肉包子,昨晚上做的备下了,谁晓得今天正好派上用场,您再试试我的厨艺。” 纪忘川笑道:“你这是在顾全我的颜面,做得这么难吃,你倒也吃了大半。” 纪忘川生得俊朗,徐徐舒展的笑容,如融融暖阳化开冰封雪山,化作潺潺流水丝丝流入琳琅的心窝。 琳琅弯了弯腰,笑着看他,问道:“老爷,您品品这是什么茶?” 琳琅把小方桌简单拾掇了出来,给他倒了杯热茶,茶汤香韵,色泽金黄,浓艳似琥珀,滋味醇厚甘鲜。纪忘川拿起青瓷茶杯在鼻下轻嗅,说:“兰花天然馥郁之香气。”细细啜了一口茶汤。“细品之下,口味留有微酸,酸中带香,香中有酸。酸中含甘,甘中留香,水香长流,妙哉。” 琳琅窃窃而笑,问道:“老爷,您说得头头是道,请问是何种茶,您可猜出来了?” 纪忘川笑道:“你这是以小欺大不成?” “敢情您说得句句到点上了,却愣是不知道,那您就是瞎猜,糊弄么?” 琳琅板起脸,准备给老爷普及普及茶叶知识。“正值秋季,天气凉爽,气候干燥,容易秋燥秋乏,饮用乌龙茶便是最当时的,其中乌龙茶中又以铁观音为佳。铁观音依据香型分为清香与浓香两种,其中清香之中又分三类,分别是正炒、消青、拖补。所谓正炒……” 纪忘川着实受不了琳琅喋喋不休地吊书袋,索性凑过去以唇封住了她的口。絮絮不停的琳琅讶然一惊,也只能融化在纪忘川唇舌辗转间。 他的吻深邃绵长,刻骨的思念在竭力的缠绵中,刻画出最初的模样。深深地爱着她,才愿意抛却一身荣华,与她苟延残喘地躲在繁华之外,如火中取粟般寻觅一方刹那即逝的乐土。他尽力呵护温柔,哪怕胸腔里漫涌的思念快把她吞噬,他勉力让热吻轻些,不至于弄疼她 他们的呼吸都显得急促,气息越发不稳重。他把琳琅抱在腿上,箍住她继续亲吻,肆无忌惮地索取她的温度,手掌摩挲着她的脸,手指划过她黑瀑布般的长发,如玉无瑕的脖颈上留下淡淡的印迹,盈盈一握的腰身,任由他肆意地掌控。他很想沉溺其中,不再自拔。可他终究还有自己的打算,再深入发展下去,恐怕他会难以自控。 即便远在益州城一隅,神策大将军的身份,与芙仪公主的指婚,如压在心口的磐石,时刻磨砺他的心。他无法让自己偏安一隅,因为终归要回去直面现实。嘉树这一处的避风港已经暴露,有心人躲在暗处窥伺,既然他们能在益州城找到琳琅,顺藤摸瓜找到嘉树也只是时日长短罢了。 “琳琅。”他躲在她的耳后,低声言语,“明日带你去山上看枫叶可好?” 琳琅嘤咛一声,酡红的双颊,酝酿着魅人的风情。“好。” 纪忘川兴致浓郁,不得不压抑着说道:“那今夜早点睡,明儿一大早就去。” 两人尴尬地对望了下,先前好好地品茶,琳琅正在给他讲铁观音呢,怎么才一会儿时光,跟连体婴似的又纠缠在一起了。他总能熟门熟路,不需要引领,彼此亲密无间的痴迷 琳琅低下头,即便两人已经吻过很多次,还是会害羞,时刻保持着新鲜与羞涩。“那您快回房休息去,我把这些收拾好就去睡了。说定了,明儿去山上看枫叶。” 她偏头瞟了他一眼,他装着老成,其实在男女情爱上也是新手,这会儿惴惴心跳得厉害,玉白的脸上飞起红晕,偏生他自己不知晓,装着沉着淡然地坐在方桌旁。 琳琅不戳穿他,埋头就把碗筷收罗好,都架在木托上,跨出门口去厨房里洗涤干净。她听到不远处房门碾动的暗哑声,想来老爷已经乖乖地回房去了。热乎乎的一盘包子刚出笼,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他送进去。送包子进他房里,怕他不老实,到时候不知道是吃包子,还是吃她?反正已经和他明说了厨房里热了包子,半夜若是饿了,总会想办法摸出来填饱肚子的。这么一合计,琳琅拍了拍手,坦然地解下围裙,伸了个懒腰大步回房。 甫一回房,只见他脱去绫罗锦袍,唯有一身月白亵衣长衫,领子落拓地敞开,哪里还有大将军的英气豪情,活脱脱一个不羁的纨绔子弟,却长着颠倒俗世的好相貌。他见琳琅呆立在门口,假意斥责道:“杵在门口做什么?房里很亮,不差你这根通臂蜡烛。还不快过来伺候老爷休息。” 琳琅指了指门外,说道:“老爷,您的卧房在隔壁。” 纪忘川说道:“今夜起风,我怕冷,你要不愿意我在这儿睡,那咱们就去隔壁,你去我那儿睡。” 琳琅扫了他一眼,领子敞开这么风骚,怕冷就把领口收紧点。“您要怕冷,我也没辙,临行时候没带汤婆子,这会儿晚了,没处给您找呀。” “站这么远作甚?怕我吃了你么?”嘴角不满地拉个弧度,“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怕什么?” 琳琅想过诱惑他,勾引他,索性与他生米煮成熟饭,让他愧疚给她名分。可他毕竟与当朝公主指了婚,让他抗旨拒婚,无异于断送他前途,屠戮他性命。只为了一己私欲,害他一世颠沛流离,或者英年早逝,她不忍心。 这段在嘉树的日子,他抛下身份地位,抛下奴仆随从,只身陪伴,只为了给她独有的回忆,把整个人完完全全交归在她手里,她又岂能不懂他的用心。 她扑过去,闯到他怀里。此时只谈风月,再也不适于任何让他不能下台,无法接言的话题。可每次她越靠近他,便越怕失去他,陷得越深,才会抓得越紧。“老爷,您还会在嘉树住多久?” 他很无奈,即便有心规避,但这个问题总会被提及。他只好宽宽琳琅的心,“再住一阵子,朝廷若是无事,我们便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和你朝夕相对,你还腻烦了不成。” “是有些腻烦了。”琳琅的后脑勺在他脖颈下蹭了蹭,就像只得宠的猫。“怕以后上瘾了,找不到你,怎么办?” 他沉默下来,斯须之后,安慰道:“我不会走的,一直在你身边,你往边上看一看,我就在那儿。” 琳琅鼻子微酸,“您骗人,说谎都不打草稿的。等您跟芙仪公主成了亲,您就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再生个小公子,合家美满。那您就别记挂我了,敢情您过得好,比我过得好更重要。我这一世都是这样,也许孤孤单单,自生自灭更好。以后我就在嘉树里等着,您得了空记得我,就来看看我,万一不记得也不打紧。您别想着我,我可以自食其力,卖花种树,靠手艺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他越听越难受,眼眸中聚拢起水汽,是他无能才让他深爱的女人自惭形秽到这种地步!感情上他只认琳琅一人,他欠她的用尽他一生也无力偿还,是琳琅仁慈,愿意给他爱她的机会。可他又不得不屈从在一纸荒谬的圣旨之下,他为何要娶一个陌生的女人,即便冠上公主的名号,也不能强夺他人的意志。他痛恨崇圣帝、痛恨芙仪公主、更痛恨自己无力更改命运! 他揽紧琳琅,语气冷彻,说道:“不许你胡言乱语,我不会让你住在嘉树。指婚之事,能拖就拖,拖不过,另作打算。横竖你记得一件事,我这一生不会再负你。” 他站在风口浪尖上,自然越加明白,只有圣上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宰,要反抗他的旨意,必须有资本。找全龙脉藏宝图是一条路,与邵元冲合作又是另一条路,只是这左右两条都是孤注一掷的选择,不成功便成仁,没有弯转与退路。 琳琅点点头,听他决绝的语气似乎不妙,他心里定然有些危险的盘算。“我不怕你负我,我只要你安全。” “别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才刚过了十六的生辰。”他伸手把她揽实,往床里头挪了挪位置,“早点睡,起晚了就来不及上山看红叶了。” 心里总莫名有些慎得慌,好似山雨欲来,她腾出手抱紧他,悄悄把头移过去亲吻他的锁骨。 纪忘川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性子,又被挑逗了一下。“你到底让不让我好好睡觉。不带这样折腾人的。” 琳琅忙转身背对,捂住枕头。他不敢造次,怕再贴近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他有自己的打算,守着琳琅这块完璧,是为了给她一个完满的交代。 说好一起上山看红叶的,可连日淫雨霏霏,窗外一片沉郁,初阳隐没在密布的乌云背后。翌日,他们都错过了约定的早起。 纪忘川赖在床上,怀里箍紧琳琅,即便错过了山上红霞遍野的枫林,至少怀里抱着后半生的全部风景。 琳琅踢了踢他,问道:“老爷,说好看红叶的么?” 他动了动嘴皮子,依旧闭着眼。“下雨天,在房里窝着,看什么红叶。” 早就见识过他的无赖,昨夜信誓旦旦的赏枫约定,转而幻化成了镜花水月的泡影。幸好他除了喜欢在嘴皮子和行动上占她的便宜,揩点边边角角的油水,心里的秤杆还是摆得很正。恰逢泥泞的雨天,上山之路难行,就算勉强上山看枫叶,怕是兴致也失了大半,不去便不去。琳琅见怪不怪了,背朝着他躲在被褥里,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这个清晨的酣眠尚未尽兴,嘉树大门外有客造访。纪忘川是习武之人,听觉异于常人,门外雨潺潺,脚踩碎落叶的细嗦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来的人是邵元冲的亲信邵青,传来了邵元冲的口信,请神策大将军去螭阳楼一聚。经过昨日邵元冲交还琳琅一事,纪忘川算是欠下了人情,他生平最忌欠人情面,唯有欣然前往,姑且去听一听邵元冲这只老狐狸要与他谋划什么乾坤。 他打发邵青先回去,随后就到。琳琅偷偷转头瞥了眼,只见他穿戴整齐,长衫玉立,巍峨如玉山白雪,妙年洁白,风姿郁美。 他嗤笑琳琅,问道:“偷看我做什么?” 琳琅咳嗽了声,有些羞涩。“我不过是看看外头的天色,阴兮兮的发冷,慎得人骨头都打颤。” “我去趟螭阳楼,天色不好,别去外面,在嘉树等我回来。” 琳琅应了声,她本不想问,却担心她自作主张与邵元冲交好的举动,会贻害纪忘川,不由产生心慌。“会不会是鸿门宴?” 他赖着不想走,坐在床沿磨蹭了会儿。“若是我一去不回,你有何打算?” 琳琅不假思索说道:“替你报仇。” 他宠溺地探过头去,温暖的双手摩擦着琳琅的脸,笑道:“傻丫头,若真有那一日,你就把我忘了,然后按你说的,卖花种树,靠手艺过活。” 琳琅情绪一时难以把控,眼泪漫涌,噙在眼眶子里。“老爷……” 他戏谑地刮了下琳琅的鼻子,“下回,我再也不说这些玩笑话了。天冷,你再睡会儿,我去去就回。” 纪忘川一走,琳琅的瞌睡虫早就被赶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一趟邵元冲的葫芦里卖什么药,要等纪忘川回来才能知晓。在邵元冲面前暴露了她的身份,邵元冲势必会想起多年前与月望山的往事,他的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走到这一步,她没有能力再回头。 她的心很乱,越理越乱,索性就坐在廊下等他,他不回来,心不定。晌午之前,纪忘川回到嘉树,表情有些冷漠,攒花锦袍上沾了雨水,氤氲开了半身潮湿。 琳琅起身疾步,问道:“着凉了么?我这就去烧水,您泡个澡驱驱寒。”他握住琳琅的皓腕,不疾不徐,让她别忙活,这番冷静倒是让琳琅益发担忧。 半晌之后,他慢慢道:“咱们要回长安城了。” 琳琅惊慌失措的一个趔趄,很快自持地扶着墙,该来的总归来了,避无可避。只是听到这个消息,仍然犹如晴天霹雳。她能感受到此刻脸上皮肤的僵硬,可她还是挽起了一个极其难堪的笑脸。“那便回去,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纪忘川张口解释,想试图宽慰琳琅。“老夫人病重,再不回去,便是不孝之至。” 琳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现出足够的大度与理解。不管是老夫人催促他,还是芙仪公主等待他,横竖到了他该回归本位的时候了。只是她的眷恋不舍,从此再也不会有个尽头。 “你随我回长安城,委屈你暂住在采葛,再给我些时间安排。”他低头望着琳琅低垂的眼帘,“琳琅,你可曾见过邵元冲?” 琳琅心知不妙,脸上还是维持恭顺。“老爷,您何以这样问?” 他低头看琳琅,在她天真年少的脸上,墨色眉峰微微蹙拢。“此去螭阳楼,邵元冲与我言谈间,透露两点,一是长安城老夫人病重,再者就是关于你的讯息,他似乎认出了你是月琳琅。” 琳琅不回避,也犯不着瞒着他。“爹爹行南闯北做生意,信阳毛尖就出自河南,怕是有过一面之缘。” 由着这一层的因由,邵元冲出现的一切就通顺了。纪忘川倒也释然,邵元冲与他交好,无非看中他掌管京城神策十二营的军权。邵元冲既然认出了琳琅的真实身份,月氏遗孤,十多年前月氏一门毁得蹊跷,万一琳琅身份戳穿,有心人为了斩草除根,必定会给琳琅带来灭顶之灾。 琳琅扬眸望他,沉如深海不见笑色。“老爷,是我拖累了您。” “何来拖累?”他牵起琳琅的双手,靠在廊柱边,“你我之间,若说拖累,何尝不是我作孽太深,毁你一世。” 琳琅趁势问道:“那邵元冲既然知晓我的身份,若以此要挟,老爷作何打算?邵元冲身处益州城,却对长安城之事了如指掌,可见长安城中已经遍布眼线,老爷,您的前程要紧。” 他总想让琳琅置身乱世之外,给她觅得一处桃源,无奈现实屡屡与他作对。总是一转身,通途变泥淖,而琳琅总是避无可避。“万事以你为重。” 他的话意晦涩不明,似乎意有所指,琳琅身份暴露,如果他有心维护,势必要与邵元冲合作,否则崇圣帝发现月氏遗孤,必定斩杀无赦。纪忘川甚至能想到一旦邵元冲把琳琅身份推出去,崇圣帝会把暗杀之事交由绣衣司,那么他必须手刃琳琅。所以,若把他逼到了极处,他只能与邵元冲合作。索性邵元冲还维持着谦恭君子之貌,只是品茗闲谈,倒没有逼他做抉择投靠。 天色萧萧瑟瑟的,这场凄厉的雨好似没有个停歇。 琳琅看出他的忧心,身为人子,母亲病重,他岂有心思男情女爱,孝心可鉴。“咱们回长安城,立刻动身,免得您时刻牵挂着。” 他紧紧把抱着琳琅,好似片刻的空隙就成了分隔的天堑。长安城是一个牢笼,困住他,也困住琳琅。母子生分,毕竟人伦尚存,他不得不回去,哪怕明知千山万壑的阻拦,他撞得粉身碎骨全不顾,也要回去为母亲尽点最后的孝心。 他低头在琳琅额头上印上一个吻,感谢她的通情达理。 迎在秋风中,萧索的意味缠蔓而上。琳琅窝在他怀里,抓得再紧,还是不够深刻,恨不得化身成他腰佩的环扣,随身携带永不相忘。她有些内疚,在他本该自由抉择的前途上横插了一脚,可她心里复仇之火不熄,总要求个明白的真相,与邵元冲合作是唯一个选择,哪怕背负上一世的孤寂。 山水兼程,阴雨连绵,启程的日子不太好,冷风呼啸吹过车帐。益州城离长安城不远,快马半日,马车若是紧赶慢赶,一日有余总能到达。 纪忘川把琳琅安顿在采葛之后,径直回神策大将军府。何福周侯在门外等待,他大步流星往静安堂赶,堂内香火鼎盛,梵音幢幢,蒲团上坐满了寺庙里的僧众,众口合念,敲着木鱼祈福。 蔓罗见大将军归来,神色匆忙,连忙从蒲团旁起身快去上前,曲膝行了个礼。“大将军,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正记挂着您呢?” 他问道:“老夫人身体如何?” 蔓罗没有正面回答,在跟前领路,“您去看看老夫人,比什么灵药都强。” 纪青岚的房内明间一处仙鹤八宝扆,偏堂供奉着有求必应观世音,每天叩拜神佛,足见其礼佛诚心。檀香轻绕,幽幽静静,纪忘川往架子床边走去一看,纪青岚面色黄朽,闭目养身,听见他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你可算回来了?” 他嗯了声,拖了张杌子坐在床边。“母亲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纪青岚哼了声,略有些不屑,怪责他出门多日不知道知会一声。“你翅膀硬了,还关心为娘么?心头上有宝贝了,前途都不要了。皇上前头指了亲事,你后头立刻托辞延误,朝堂上尔虞我诈,多少人盼着你出岔子,毁了这门亲。” 他不想刺激纪青岚,但是心中所思不得不说。“儿……不愿意娶芙仪。” “荒唐!”纪青岚一口痰气上涌,连连咳嗽不迭。蔓罗赶紧上前替她安抚胸口,“你这是盼我速死!否则让我眼看你毁掉半生基业,再被皇上砍了脖子,为娘做不到!倒不如如今早早归西!”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纪青岚一针见血戳痛了他,也许知子莫若母,看穿他借故延误崇圣帝的指婚。 “怎么不说话了?”纪青岚直视他,恨得牙痒痒。她苦心孤诣多年,用她孤弱之力抚养这个儿子,如今却生得如此忤逆。“你若想抗旨,提早知会一声。我好自行了断,省的皇上下旨灭门九族。为娘一把年纪了,就让我走得体面些。” 他叹息着,有些绝望悲戚,这是纪青岚从未见过的表情。“母亲,有的时候我在想,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儿子,为什么您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 纪青岚从未见过这架势,吓得后背心出汗,脸涨得通红,但她毕竟一直用纪忘川母亲的身份压制着他,人伦在前,岂容他造次。她失手就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看着他黯淡悲伤的眼神,顷刻间腾起了浓雾,她着实发毛,瘫倒在床上,指着房门口喊:“逆子!你给我滚!滚出去!” 他的脸色气得铁青,眸色中寒光凛冽,甩袖而去。早知道是这个结局,从小到大,纪青岚从不关心他的喜怒哀乐,在她心里只要他不断地向上爬,登上权利的中心,要他光耀门楣。眼下只差一步,一登龙门,光宗耀祖,她除了向他施压,便不作二想。 蔓罗侯在门口,听母子二人唇枪舌剑,而后大将军夺门而出,气得咋咋呼呼的。她提起裙摆就往纪青岚房中跑进去,倒了杯热茶,递给纪青岚顺顺气。“老夫人,大将军年少气盛,难免有些脾气。在他心里,您还是顶顶重要的。” 纪青岚冷笑了下,“他心里头有宝贝了,敢当面顶撞我了,这孩子是越来越难管束了!你替我去打探打探,他是不是在外头置宅子金屋藏娇了?” “夫人,你是怀疑他与那琳琅……”蔓罗有些难以置信,但纪青岚是过来人,陷入感情中的情侣,片刻得分离都会肝肠寸断,何况纪忘川足够具备安置琳琅的这个能力。 纪青岚若有所思地颔首,“一旦发现那外宅子,不要自作主张,只需回来同我说便可。” 蔓罗担忧道:“大将军与公主大婚在即,若是被皇室中人发现,公主面上挂不住,圣上必定龙颜大怒,恐怕对大将军前途有损。” 纪青岚侧目看去,蔓罗顷刻间眼帘低垂。“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大将军的事不劳你费心!那琳琅我要留着,既然是他心头的宝贝,我这个做娘亲的也不能全然不顾及他的心意。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忘川回来了,与芙仪公主成婚之期想必也快了,婚礼置备也别落下,务必要风光妥当。我身子骨羸弱,手下没个得力的人,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蔓罗跪在纪青岚床榻边,说道:“蔓罗本就是被人遗弃的孤女,难为老夫人收养在身边,此生无他,只愿尽心侍奉。” 纪青岚慈爱地拖着蔓罗的手,她有她的算计,她一直默许着纪忘川与琳琅相爱,不是为了让纪忘川心有所乐,只不过纪忘川爱一个人,而那个人自然成了牵挂,她需要知道他的软肋。 秋风起兮,她咳嗽不止,每次咳嗽牵动,五脏六腑好像被擀面杖推揉碾压,搅得翻腾反胃。最近这阵子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冥冥中在暗示着她,活在世上的时间不多了。 这趟回来纪忘川大抵能猜到之后的发展,但他依然选择回来,有些事避无可避,不如直面。身上肩负着公务与私务的重责,片刻不容懈怠,他永远像紧绷的弦,放松那一刻,也许就是丧命之时。 在采葛安置了琳琅,便回大将军府,没想到与纪青岚不欢而散,他失落地看着漫天云卷云舒,乌云如泼墨的笔触,在天幕上肆意挥洒,不成图案又如何,谁能耐他何? 每次他看着纪青岚的眼睛,她总是回避着目光,在她眼内从来没有流露对他的慈爱与悲悯,永远高高在上地彰显着娘亲的身份,告诉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而他永远不知疲累地追逐着既定的目标,只为了博得娘亲的展颜一笑。他出生入死,踩在白骨上,一步一步爬上正二品大将军的地位,为她赢得万顷家业与受人敬仰的尊重,她却从未发自内心的笑过。 震松堂朱漆廊柱下铺了满地枯叶,何福周躬身等候,手中托上了厚厚一沓求见的拜帖。神策大将军回长安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往来求见之人络绎不绝,他挥手一扬,让何福周退下去,今日不待客。 莺歌燕舞,声色犬马,即便在萧索的深秋里,依旧是长安城春光旖旎的故乡。玉堂春里,有全城姿色最出挑的花魁,有诗情最横溢的夫人,有舞技惊艳四座的舞姬,是男人流连忘返、神魂颠倒的乐土。 苏什米塔戴着人皮面具,笑靥如花地站在明堂内揽客,纪忘川坐在八宝缂丝屏风围拢的角落里,注视着苏什米塔,少顷,苏什米塔的眼神瞟过来,纪忘川堂而皇之与她四目相视。一身绛红色广袖抹胸襦裙的苏什米塔姗姗而来,光致饱满的皮肤上映着掬起的嘴角。 苏什米塔挥了挥广袖,握起桌上的酒壶替纪忘川斟酒。“真是稀客,大将军这是多久不来玉堂春了,着实让人惦念呐!” 纪忘川笑而不语,只是接过酒杯,一饮而下。苏什米塔摸不清路数,佯装无虞,继续道:“大将军看上哪位姑娘了,老身这就去安排,务必让您宾至如归。” 纪忘川推了一只酒杯至苏什米塔面前,她经营玉堂春化名刀凝慧。“刀妈妈若是不忙,不如陪在下饮上两杯。” 苏什米塔心里一阵疙瘩,纪忘川堂堂皇皇而来,不露声色地坐在她视线所及之处喝酒。他是故意来引起她的注意,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经营笑面生意,哪有贵客让陪酒,断然拒绝的道理,苏什米塔只能硬着头皮笑允。“大将军这是哪儿话,莫说让老身喝酒,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苏什米塔张顾左右,纪忘川貌似有备而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届老鸨子与当朝大将军对饮不妥。“大将军若是不介意,不如随老身上楼,咱们找个雅间饮酒,莫要落了人眼,怕是要坏了大将军的名声。” 纪忘川说道:“如此,刀妈妈心明眼亮,在下听从安排。” 苏什米塔问道:“不如去后院,妥否?” 纪忘川笑而应允,起身时把搁在墙角的一卷画筒随身带走。 玉堂春的前堂华丽鼎盛,后院鲜有人来往,素来都是关押那些不听话的女人的地方,阴风萧萧,坐在凉亭里夜风呜咽如诉毛骨悚然。 苏什米塔斟了两杯酒,但纪忘川只坐着,与酒杯保持着距离。“大将军,莫非是嫌弃没有下酒菜么,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您爱吃什么口的尽管吩咐。” 纪忘川说道:“刀妈妈不必客气,饮酒不过是为了谈心,既然这里四下无人,正好有事要向刀妈妈请教。” 苏什米塔见过大场面,心里早就盘算了纪忘川有所图谋,从锦素与她失去联系那日起,她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时刻会暴露。只是这一日,与她想象中不同。她以为她会向其他姐妹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没想到纪忘川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玉堂春,倒叫她防不胜防。“大将军的事都是国事,我这玉堂春只有风月,大将军高抬了,怕是力有不逮,不知如何作答。” 纪忘川冷漠道:“既然只关风月,那我们就谈谈女人。”苏什米塔面上一惊,他已被纪忘川步步紧逼,纪忘川扬唇一笑。“你认识锦素么,苏什米塔。” 当纪忘川说出她真名的时候,一切的推测便尘埃落定,他手中必定握有重要的证据,他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包括这个玉堂春表面是风花雪月寻欢作乐的场所,实则是他们暗通消息的据点。 苏什米塔直面纪忘川,不再退避。“似乎在大将军面前装傻不是明智的选择?”纪忘川笑了笑,瞟了眼她面前的酒杯,苏什米塔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继续道:“看来锦素向您都招认了?” 纪忘川冷言讥讽道:“锦素不过是虾兵蟹将,即便全招认了,也都是些树枝末节。你可以选择在你的地盘说,也可以去我的地盘说。” “大将军武功高强,这么看来我真是无法逃脱。只是……”苏什米塔抬眼看纪忘川,顿了顿,“我苏什米塔一向就不信邪。” 苏什米塔一掌劈下,石桌脆裂飞迸成无数利器,纪忘川侧身躲避,她趁机喷出口中的毒酒,纪忘川后仰与地面平行,敏捷地闪过她的暗刺,一跃上了凉亭的藻井处。 他的神情依旧冷漠,并不因为苏什米塔暗算了他而愠怒,他早就看穿了即将发生的事故。“看来你并不愿意在你的地盘说,那就只好去我的地盘了。” 苏什米塔愤然怒道:“为虎作伥,必遭天谴。” 纪忘川从藻井上跃下,取过放置在角落的画筒扔给苏什米塔,苏什米塔心有顾虑,生怕画筒内布防着射杀她的暗器,迟迟不肯打开。纪忘川说道:“不过是一幅画。” 四下阒然冷寂,纪忘川悠然地坐在石凳上,眼前杯盘狼藉一地,石桌已被苏什米塔的掌力震碎。 她打开画筒,取出其中的画轴,上面赫然在目的是宫廷画师所做的《十八伽蓝朝圣舞》。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些年过去了,纷落在各地的姐妹们,曾经年少如三月桃花,如今各自零落成泥。 他看着眼前的半老徐娘悉悉索索地沁出眼泪,眼角晕开了墨色的纹路,他总是这么善于抓住人性的弱点,这是一种比严刑峻法更有效的逼供方式。 这幅画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作,应该也算是画师的遗作,没想到今生有幸得见。隐忍多年,苦心孤诣,却被纪忘川轻易看破。“大将军有备而来,我潜伏长安城多年,却轻而易举被你识破。”苏什米塔转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前院。“我这玉堂春看来该倒灶了。” 他岿然落座,风姿潇洒,目若平和,并无咄咄逼人之色。“刀妈妈大可以继续经营玉堂春,在下这次来,只想知道这幅画中的人与事,既然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你全当给后辈讲个故事。” 他的这番和善反而让苏什米塔摸不清头脑,锦素向她汇报过,纪忘川就是十多年前围剿月海山庄的黑衣人。如今十年尘世几番新,当年的小厮摇身成了正二品大将军,恐怕在他肩膀上还扛着其他职衔。 苏什米塔也坐下来打量这个年轻人,他身上带着非凡的气度,杀气转而淡薄下来。“锦素死了么?” “想听故事,总该有些诚意。”他拍了拍袖筒上沾染上的石灰,“她活着,明日便送回。如何处置这出卖主子的属下,刀妈妈自行裁决。” 苏什米塔回道:“想听故事,单凭一个锦素,恐怕不能让我开口。大将军武功盖世,在大江国高手排行榜上那是数一数二,要取我的性命甚至用不了三招。但苏什米塔不愿说的话,你便是杀了我,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的耐心有限,偏生在这幅画上耐心极好,问道:“玉堂春囊尽天下美人,豪客一掷千金,刀妈妈必定不缺钱。” 苏什米塔说道:“大将军聪明绝顶,我只要想通一件事,便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正二品大将军的背后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些年,我的姐妹究竟死于谁手?” 经历过人世沉浮的女人,眼中带着精明和睿智,她不会轻易开口,一旦开口必定需要让她满意的筹码。追查人皮藏宝图多年,越是接近真相,真相便越是可怕。他渐渐意识到,欲盖弥彰的实情之下,也许藏着惊天动地的阴谋,他想抽身退却,但是无形推动的历史之轮却把他越卷越深。 他本可以杀了锦素、杀了苏什米塔,割下她身上的藏宝图挂在无厌藩篱的墙上,为残缺的图纹再添上一块。但他没有这么做,轻易的屠戮再也不能让他冷静思考,他要理顺整个事件的脉络,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刀妈妈听说过绣衣司么?” 苏什米塔神色骤变,如轰巨雷。“传说中皇室的暗杀组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他略略点头,眼波无限释然。“我便是执掌绣衣司的主上,奉命追查龙脉藏宝图一案。” 苏什米塔始料不及,但极快平复下震惊。见识过太多流血屠戮的场面,这等子看不清摸不透的消磨人心的套路,还是第一次遇上。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是磨刀霍霍宰杀她们,如今绣衣司主上突然自报家门,真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冤有头债有主,眼前就是索命的债主。 纪忘川看出她的顾虑,疏朗地笑了下。“我喊你一声刀妈妈,你就该听出我无意取你性命。” 好似塞了一颗定心丸,苏什米塔摊开画卷,开口道:“大将军,真相会给你惹上葬身之祸,恐怕你的前途就要到头了。” 他无所谓地笑了下,淡然似尘。“真相向来都不美好。” “不错,你们杀的每一个人都在这画卷之上。”苏什米塔指着这些年陆陆续续死在绣衣司手上的女子悲悯痛惜。“我们都是身毒国献给陛下的舞姬。当年身毒国王送公主塔丽莎与大江国崇高皇帝和亲,公主善舞弄乐,带了一队舞姬,向皇帝表演的便是这《十八伽蓝朝圣舞》。因此舞玄美精妙又大气恢弘,故而向大江国崇高皇帝献舞,深得陛下的圣心,每逢朝宴祝祀,此舞必定艳压群芳。”她又指着画卷上崇圣帝,“坐在陛下身侧侍奉的便是我国的公主塔丽莎,十八伽蓝朝圣舞原本有十九人,由公主领舞,十八名舞姬向她朝圣。” 纪忘川说道:“公主与圣上比邻而坐,已晋升成后宫新贵。” 苏什米塔点头肯定,继续道:“公主德沐圣恩,专宠多时,被圣上封为丽贵妃,后宫风头一时无两,画师作这画之时,公主身怀龙种,更是万千宠爱集一身。” 纪忘川听她娓娓道来,回忆过去,泪湿眼眶,苏什米塔抽出胸前的丝巾掖了掖眼睛。他问道:“那么何以大江国的龙脉藏宝图会在你们异族舞姬的身上?” “大将军冰雪聪明,这点缘由你还看不透么?”苏什米塔说道,“圣上独宠,自然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公主和他们的孩子。圣上罢黜了当时的太子尉迟云霆,惹怒了朝堂,他依旧不管不顾,只愿与公主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圣上颁下圣谕,未出生的皇子取名尉迟云珩,晋太子之位,待太子成年继承大统。” 他垂下眼帘,说道:“尉迟云珩。珩,佩上玉也。稀少而珍贵,可见圣上之爱甚。” 苏什米塔眼中荡着层层叠叠的眼泪簌簌而下。“尉迟云霆无端罢黜,生出谋逆之心,朝堂之上对此事本就物议沸腾,于是尉迟云霆取得几方势力密谋夺权。尉迟云霆夺权逼宫之日,便是圣上钦定下的太子尉迟云珩满月之时。圣上在尉迟云霆进攻之前得到消息,这才幡然醒悟,临危之下派手下的画师把世袭的龙脉藏宝图纹在十八名舞姬的身上,命人把满月的太子带出宫。他与丽贵妃在宫中等待着尉迟云霆,然后在尉迟云霆眼前将龙脉藏宝图付之一炬。” 他审视着饱经风霜的苏什米塔,这个故事比他想象中更艰难,这个女人比她想象中更坚强。对执着的十八名舞姬,他由衷多了一丝钦佩。“圣上四处追杀你们,可你们却一直留在大江国,就是为了等待尉迟云珩。” 苏什米塔双手合十,虔诚无匹。“小主子洪福齐天,必定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日。苏什米塔混迹在这漩涡中心,便是为圣主铺路,等待他归来。” 他一脸凝重,“尉迟云珩生死未卜,你等待得何尝不是个如幻泡影,最后落得一场空。” 苏什米塔语带讥讽,笑道:“大将军,不,绣衣司主上,您是崇圣帝身边的鹰犬,如今对他来路不正的皇位一清二楚,不怕他杀人灭口?” 他堂堂正正地舒了口气,“怕。” 苏什米塔看不透纪忘川的城府,他们是敌人,却把各自的底牌亮得一清二楚,他有一种淡雅却能执掌乾坤的自信,益发让她目眩。“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大将军给我留了刀妈妈的身份,我自然也会保大将军您的名声。各为其主,便各自缄默。” 他转眼看后院风动后的树林哗哗作响,黑越越得瘆人心慌。“今夜赴会,相谈甚欢,在下已将身份和盘托出,便是不想再争斗了。”他从胸口摸出一只湖蓝色缂丝绣百节竹的荷包,“这份礼物就当送给刀妈妈睹物思人。” 苏什米塔微微一点头,接过手中打开一看,竟然是十二张人皮藏宝图。她狐疑地看着纪忘川,但摊在手心上的是确凿的人皮,那些老旧腐化的痕迹是人为不能替代的。“绣衣司苦心孤诣就是为了集齐龙脉藏宝图,如今这是?” 他勉强地笑了下,“琳琅是半个身毒后裔,我又岂能再屠杀她的族人。” 苏什米塔从锦素口中得知,纪忘川对琳琅情根深种,不惜以半生沙场换得的荣华为代价,与她双宿双栖。她压抑下胸中涌动的热血,手握着大半个大江国的龙脉,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否可信? 她双手成拱,客气说道:“你与琳琅的事,我也略有耳闻,经历了这么多曲折过往,我也希望你们能有好的将来。” 他倏然起身,举头望了望夜空,乌云遮蔽,怕是无法拨云见月了。 他大步流星地从后院走到前堂,看玉堂春里依然声色犬马、歌舞升平,心中却暗暗翻涌,二十多年的宫廷秘闻,崇圣帝弑父夺位,与他猜测不谋而合,可他又该何去何从? 跨出玉堂春的高槛,明月当空,乌云移开了原来的位置。空荡的长街上,月光照着他孤独的背影,项斯在街沿的围墙上疾步,翻了两个跟头,跃至他跟前。 项斯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他嘴角莞尔一笑。“心中有惑,但问无妨。” 项斯有些不高兴,多年出生入死找齐了藏宝图,主上眉头都不挑一下就双手送人,不免有些心寒。“主上,为何将人皮藏宝图悉数送给那老女人?” 纪忘川晓得项斯不甘心的情绪,问道:“不给她,难道给你么?”项斯被回了个倒噎气,不敢在主上面前撒野,但心里也不爽快。他觑了项斯一眼,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苏什米塔是聪明人,她一心匡扶圣主,尉迟云珩无所依凭,若要助她的小主子一登龙门,她比当今圣上更需要龙脉藏宝图。” 项斯瞬间醍醐灌顶,开朗笑道:“主上聪明绝顶,就让那老女人替咱们去跑这趟差事,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他板起脸看,问道:“现在心中可还有不满?” 项斯连忙跪地求饶,“属下不敢。” 他探手把他拉了起来,戏谑道:“好了,你这一闹二跪的把戏,从宫里的小黄门那儿学的。” 主上没有怪罪之意,项斯脸上浮现笑容,起身正要跃上围墙,纪忘川一手将他拽下。“这阵子辛苦你日夜监视玉堂春了。” 项斯一脸不屑,说道:“那些朝廷大臣,富贾大商,平素都是人模狗样,一进了玉堂春的温床,一个个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他扬唇一笑,问道:“那你见过女人么?” 他话中有话,让项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身为绣衣使,常年累月在外执行军令,是行走在黑夜中见不得光的人,何谓男女情衷,他不懂。 他没有心上人,连个泄欲的相好都没有,不知道何为心有所属?只是见过主上与琳琅相爱至深,才能相恨至深。主上聪明狠戾,却愿意为爱卸下满身盔甲,把命给琳琅,他不由心寒,这简直就是生命中的劫数,他不愿意遇上这样的劫数。 他一本正经地回道:“属下见过的女人不少,但都不熟。” 纪忘川点了点头,负手而行,若有所思地望着破云而出的明月。“明日把锦素送去玉堂春。” 项斯颔首。“属下知道。拔了舌头,明日送回。” 长安城夜色,空洞高阔,却清冷孤寂。这个天下恐怕会出现新的变局,他站在风口浪尖上,前途茫然,唯有步步为营,尽量让自己蛰伏在暗处。 神策大将军回朝,却迟迟不向崇圣帝请期成婚,芙仪公主心焦难耐,圣上碍于颜面不好当面催促。朝堂问政时,成国公趁机提出芙仪公主与神策大将军指婚圣旨颁布,应尽快定下婚期,此等拖沓举动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外界百姓谣言四起,以为芙仪公主相貌丑陋,或是神策大将军龙阳断袖,故而婚期久久未下。四方来臣会也在暗地里讥笑胡诌,大大折损了华夏大国的颜面。再者,再过两三月便是新年,届时会有祭天大典筹备工作,若是婚期与祭天之期相近,怕会顾此失彼。 成国公话锋鲜明,层层递进,言之在理,崇圣帝当朝颁下圣谕,定于农历十月初十,芙仪公主下嫁神策大将军,结秦晋之好,赴百年之约。 十月初十,公主下嫁的消息走得比十月的风还要快,身在采葛的琳琅一早就听到了风声,该来的总会来,但不管何时来,她都一样会肝肠寸断。可她的伤心拿捏地恰到好处,听到纪忘川跨进门的脚步声,她便停止了啜泣,手巾小心翼翼地掖干泪痕。她不愿意逼迫他抗旨,比起他迎娶芙仪公主的绝望,她更害怕连累他断送一切的悲凉。 她笑盈盈地走上前,替纪忘川摘下披风,挂在衣帽架子上。“今儿起风了,您怎么来得这么早?厨房煮了酒酿圆子,要不要给您来一碗?” 琳琅一脸殷切,拉他去坐下,素手一触,冷冷寒意钻入手心中。“起风了,你怎么还穿这么点衣裳?眼见秋尽初冬来,天气是一天寒过一天,棉衣还没有置备上么?”他双手托起琳琅的手,哈在嘴边暖了暖气,转头看屋外,不悦道,“静如哪儿去了?伺候你竟然这般粗心。” “不碍事的,过去粗使惯了。往年在陆府上,一年仅一件过冬的棉衣,哪里舍得这会儿就搬出来穿。”琳琅一边笑,一边自嘲,“眼下老爷许我锦衣玉食,可我这穷酸的毛病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他宠溺地蹭了蹭琳琅的额头,笑道:“你呀。今日就要加衣裳,你若不想麻烦旁人,那我替你宽衣也成。” 琳琅一个闪身,就窜出他的怀抱,乐呵呵道:“您坐着,我这就去换身棉袍子来。您要还不放心,我就裹着褥子,保证冻不着。” 琳琅走进内室,他坐在百无聊赖,便走到红木雕莲花浮彩的书架子上找本书来打发,手边正好放了本黄历,想来琳琅刚翻过,他特意翻到十月初十那页,陈黄的书页上晕开了泪痕,十月初十,宜嫁娶、宜入宅、宜安床、宜掘井、宜开光。 他不由心惊,琳琅早就知道了十月初十是他与芙仪公主的婚期,可她一如既往笑脸如常,甚至不在他面前蹙眉耍点性子。她爱得这般苦,这般委曲求全,自己委身到了尘埃里,也愿让他无牵无挂,他为这分默默无言的爱而动容。 他见到琳琅眼前陡然一亮,素绿色锦缎薄夹袄,下摆自然垂落在裙外,下着素黄提花百褶裙,清雅秀丽,宛若徐徐而绽的小雏菊,温婉低调,却坚韧凌风。 琳琅越是装作若无其事,他越发心疼她这番情义,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喉咙有些干涩。“琳琅。”琳琅扬眸看他,等着他的后话。“你真好看。” 琳琅羞赧,打量这一身装扮,打趣道:“这就叫好看了呀,我还只是随便打扮了下呢,万一好好拾掇拾掇,那可不得了。” 他心中若有感悟,点点头。“会有那一天的。” 燕玉端着大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进房,看到两人你侬我侬含情脉脉对眼,深感来得不是时候,正要退出门去,却被琳琅上前挽住手臂。“燕玉来得正好,老爷,您尝尝看燕玉的手艺,酒糟又浓又香,糯米圆子滑滑糯糯的,这手艺将来开个私房点心必能客似云来。” 燕玉成过亲,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却先天不足夭折了,之后夫君被朝廷征兵,二十年音讯全无。如今遇上琳琅卖乖逗笑的,想不亲近都难,笑盈盈道:“琳琅折煞我了,开什么私房点心,能喂好你这张嘴,我就算满心欢喜了。” 纪忘川一入采葛便收起了官架子,平常待人拘谨严苛,在琳琅面前,倒也是宽和为人的态度。他坐在八仙桌旁,燕玉伺候舀了一碗酒酿圆子,他尝了一口,滑糯甘甜,酒香入脾胃,的确是好厨艺。“琳琅所言非虚。将来若是开了铺子,别忘了来府送上一些。” 燕玉连连致谢,临出门口时,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燕玉一眼,问了句。“让你置备的,可都置备好了?” 燕玉颔首噙笑,曲膝向他行礼后退出门口。 琳琅舀了几口酒酿圆子,心口就跟塞了糯米被涨发开,并不好受。十月初十一转眼就到了的日子,十只手指都用不上便能数尽。纪忘川旁若无事地和她说说笑笑,不知道他是怎么盘算的。 其实能怎么盘算,圣上指婚必须成,大不了娶了公主,得了空安抚好了公主,再来逛逛私宅子。这大江国朝堂上下,府中夫人掌事,空了养私宅、逛窑子、听曲子……这丰富的活法蔚然成风。原本以为自己心高气盛,月嫁女儿就算嫁给屠夫,也能当富户的姨娘,没想到最后还是活成了这副章法。 她不能埋怨,心甘情愿一头栽进去的,谁也没把她往前推,倒是锦素还拖了一把,可她还是飞蛾扑火地去了,怪谁么? 她这么一想突然想起了锦素,离开陆府数月,锦素是否依然在陆府上呆着,如今又该是何种光景? 琳琅搁下调羹,用手巾掖了掖嘴角,问道:“老爷,您还记得锦素么?” 糯米圆子本就粘牙,琳琅还问到了塞心之人,冷不防喉咙口哽了下,琳琅见状连忙替他拍拍后背。“你被强掳去成国公府上,她背后谈不上出力,也算是袖手旁观,好一个冷血的丫鬟。你替她作甚?” 提到锦素他气得牙痒,也怪不得他,人之常情,锦素本就是心存歹念,处处与他作对,他和琳琅这迂回曲折的情路上,锦素便搬起过好几块大石头挡道,好在最后一一化解,否则将她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琳琅语气软下来,劝说道:“您别动怒,时过境迁了。她好歹也曾真心侍奉过我,不过误会丛生,积怨太深,才会误入歧途。” “琳琅真是菩萨心肠,会替人开解。贱婢不提也罢,想起她对你做的污秽事,我……若非当日我及时找到你,恐怕……”想及琳琅被掳之事,顿时汗毛凛凛,后话再不忍说下去。 琳琅说道:“那我不再提她了,想来她在羽哥身边,羽哥念及她是月海山庄的旧人,必定会好生照看。” 他看着帘外隐没的日头,掐着时间,锦素应该被遣送回了玉堂春,至于是生是死,就要看苏什米塔的心意。 临近傍晚时分,琳琅催促他回大将军府去用饭,如今成婚已经是板上钉钉,她不愿霸揽着他,自己不能搅扰也不愿搅扰,倒不如让他安安心心回府准备。 纪忘川看出她大度,一门心思为他的前途筹谋,自己的感受永远放在最末,便是为了她这一份舍己为人的大度,将来也不能委屈了她。索性府上公务私务堆积如山,日日躲在这采葛也不成话,既然琳琅发话赶客,他便遂了她的好意。 回到将军府,刚跨过坊街的转角,大老远就看到门童冲洗驻守正门大两头威风凛凛的大貔貅,何福周指挥家丁攀着梯子在擦拭匾额,待擦整修饰之后,挂上红绸装饰,张灯结彩,披红戴绿,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要大操大办喜事了。 纪忘川视若无睹地跨步进门,只冷言说了句。“还有些时日,瞎忙活什么。” 何福周听后,不禁打了个冷颤,听口气是惹大将军不悦了,忙解释道:“老夫人命老奴早些筹备,打扫庭院,整个府上都要布置一新,这才……” 他何福周争论无益,他只是个听差遣使唤的下人,纪青岚让他往左,他必定往左,拿这些琐事生闷气犯不着,只好自己排解开通。 进了院子,只见家丁们鱼贯而入,手上抬着,肩上扛着,怀里捧着来自各地巴结的贺礼,纪忘川拦下家丁,呵斥道:“收这些做什么,都给我送回去。” 何福周刚进院子,赶上大将军急赤白脸地发火,一众家丁愕然站着,他身为府上的大总管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大将军,这是您的同僚和属下送来的贺礼,老夫人说,官场上行走,这是人情也是道理。大将军是朝堂新贵,与公主成亲之后便是皇亲国戚,若是不送礼恭贺您的新禧,那便不懂为人处事了,而咱们若是不收下,就真正的不懂人情世故了。” 纪忘川疾首蹙额,心里怨愤,但也只好忍耐下来,官场圆融通达本就是要义,他素来清正不涉及党争,但是人情道理却也不能一概置之不理。既然是纪青岚的意思,因此等微末之事明目张胆与她作对,也怕气坏了她。 何福周瞟了眼他,继续道:“老夫人命咱们把贺礼登记在册,将来好一一回礼,绝不让大将军落下贪图小利的秽名。” 话都被何福周说尽,老夫人的安排有礼有节,他找不出瑕疵来,也不值当因这种小事动怒,婚期已定,不论坊间传得如何有模有样,照理应该跟老夫人禀告一声。他敛起袍角抄了小路往静安堂走去。 整个大将军府布置一新,披红绸,挂彩帛,热闹喜庆,若大将军府是一个池子,那贵胄喜气都快满溢出来了,唯独偏安一隅的静安堂清清淡淡,不盐不酱地守在深秋的暖阳下,败落的梧桐,满地黄叶,枯槁,却又莫名的和谐。 这一景让纪忘川看得眼眶子都疼了,好似周遭是一处嚣杂繁闹的大染缸,偏生静安堂幽静自安,守得一方净土。 桐玉和香芹从堂门口出来,看到大将军的脸色有恙,慌不迭地曲膝行礼,把头埋得很深。 他冷面如霜,问道:“这满府上布置得跟猴屁股似的,唱大戏么,又红又绿的。怎么偏生这静安堂这么寡素?” 香芹老练些,抬头回禀道:“老夫人说,这静安堂是礼佛之处,心安之所,佛门清净,便不作俗家的布置了。” 他懒得跟侍婢们争辩,从大老远看到大将军府门口貔貅被缠上了红绸,心里就憋了一肚子闷火,走到静安堂听到香芹的回话,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哪有儿子迎亲摆喜酒,母亲还要刻意与阖府上下的喧闹彻底隔绝的事情? 纪青岚一方面主力要促成纪忘川与芙仪公主的亲事,可另一方面却在心里有所抵触。她阖上双眼,双手合十,一颗颗捻动着迦南佛珠,虔诚地跪在佛前请求佛祖宽恕她的罪过。她一个女人含辛茹苦拉扯大稚子,守着惊天秘密。她没有能力杀人,却苦心经营比杀人更遭天谴的局面。 蔓罗凑在她耳边,说道:“夫人,大将军在外面候着,想见您一面。” 纪青岚微微睁了会儿眼,说道:“待我诵完这一部,你让他再等些功夫。” 她诵完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蔓罗扶她起身,她扶额定了定神,近来心跳得愈加慌乱,即便是诵念佛经也无法做到心无旁骛。 缠绕着常青藤的院墙下,孤立桀骜的身影长长地站着,已是夕阳近黄昏,最美却是晚霞满天的落寞余晖。这个儿子长得标致得紧,可每次看到他,心总是如被针扎,所以,他们极少见面,一月至多便是初一十五一起吃顿饭,她耳提面命的训斥几句学业与前程上的话,而他自小懂事早熟,起初为了博得她的关爱,他努力学习诗书礼乐、剑术骑射,无一不精,可她总是淡若流水地赞扬几句。随着他逐渐长大,与她更是说不上两句话,情分就这么一厘一厘淡了。可她知道,只要她固守着纪忘川母亲的身份,她的威严还在,她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她明白他心里的委屈,他要娶一个不爱的女子,却让真爱之人独守空闱,相爱不能相守的空乏折磨,她比谁都懂。可她绝不能同情他,从她在沙漠上捡到他那时起,他这一生都只能是她报复尉迟王朝的棋子。 她站在廊下,说道:“进来说话,外面冷,都要当新郎官的人了,别站在风口上。” 埋怨的口气,但听起来尚有些暖意。纪忘川跟在纪青岚身后进了明间,落座之后,蔓罗送上来一壶新沏好的热茶。 “你不在的这阵子,府上添了好些人手,你放心,我让你的副将莫连一一考察过人品家世,都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她留意纪忘川的神色如常,并无变化,混迹官场过年,早就成了过油多次的老油条了,喜怒不形于色。“府上要办喜事,与皇室结亲,为娘总想替你办得没有一丝纰漏才好。” 他荣辱不惊,很是平和。“让娘亲操劳了。” “应该的。”蔓罗斟了茶,送到两母子跟前,她便推了杯送他手边,难得和煦说道,“儿啊,为娘知道你心里苦,可没法子,身在朝堂身不由己。别看我在这深宅大院,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你的心思,我约莫有点清楚。你爱重琳琅,不想她无名无份地跟着你,偏生你又要娶公主为妻,你无法给她名正言顺的地位,苦了她的情,也苦了你的心。” 谈及琳琅,他突然生出了聊下去的兴致。“便是有了这一层想头,儿子也不想苦了公主。” 纪青岚说道:“芙仪公主身处皇室,能够出嫁在长安城内,已经是百年不遇的好姻缘了。遥想当年昌仪公主远嫁膘国联姻,今世怕是难归故里。女子出生在皇室之中,总是免不了远嫁他方,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如今芙仪公主得圣心独宠,才能在朝堂中择婿,随侍在父母身旁。” 这层意思他何尝能品不出来,芙仪公主是崇圣帝掌上明珠,这份指婚的恩宠他没有退路,一旦抗旨前途尽毁,以崇圣帝杀伐狠心的作风,极有可能株连之罪,他没有九族可诛,但纪青岚便是首当其冲,要替他的任性付出性命。 纪青岚品了口茶,慈爱说道:“我也年轻过,知道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为娘并没有告诫你的意思,这亲得成,琳琅那头嘛,只要你稳得住,便是继续来往也是可以的。这朝堂上的大员么,有几人不在外头置宅子呢?都不过睁一眼闭一眼,日子过去了,两下里头都好过。只是公主不比旁人,她娘家是大江国最有权势之人,别太碍眼,要顾全皇室的名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纪青岚在琳琅一事上的反应让他始料未及,他原想着即便她猜到了,也会佯装不知,彼此保持脸面,没想到她堂而皇之提及,言语之间还颇有青睐。这倒让他一时惶恐,“娘亲所言甚是,儿子必会妥善处置。” 她赞许地点点头,让蔓罗取了一大沓子文书过来,“知晓你公务繁忙,对婚事不上心,当日的府上要摆九十桌喜宴,我让人拟定了成婚时的宴客名单,回礼器物。宴客菜色何福周去品试过了,从各州各地选了二十人的名厨,不会失了你大将军的颜面。”她又拿过一沓子,“这是近日来的贺礼名谱。还有顶顶重要的,便是送至皇城的九九礼,鞍马、甲胄、马、驮、宴桌、羊、乳酒、黄酒,礼品已备齐,皆是最顶尖的货品,初十当日你务必穿戴喜服,送至皇城门下,请皇上与皇后笑纳。” 她转头看窗外乌沉沉的天色,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辰了,今日虽非初一十五,好歹也是她将养多年的儿子即将成婚在即的日子,遣他出去不合适,就吩咐蔓罗准备两人的晚饭。 初十这日天色极好,明晃晃的太阳一大早破云而出,一扫了初冬的阴沉萧条。 长安大街张灯结彩,前一日纪忘川在太极宫前的承天门口,站于南方,面北而跪,襄事臣公宣读芙仪公主与神策大将军婚配圣旨,纳九九礼,便算是纳采已成,次日行婚拜大礼。 琳琅一身素白襦裙,站在煊煊赫赫的迎亲长队必经的坊市口,想亲眼一睹骑行在乌骓马上神策大将军的风采。他一定是风神俊秀,独占鳌头,只是他绣满金丝锦线的喜袍上,容不得她埋下一个针脚。 大抵不见到那一刻,总归不会死心,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偏执着什么。偏生要恼得肝肠摧断才好,心痛到极处,才算是爱到了极处么? 皇室的仪仗队先行开路,旁边围观的老百姓啧啧赞叹,风闻神策大将军千古俊朗第一貌,如今身着大红色绫罗蟒袍,缂丝腰封上缠着剔透的翡翠玉块,愈发郎朗清举,如日月同辉。 可他的眼神中锋芒尽掩,言之不透的冷漠与刺骨。沿途的老百姓暗自忖度,这弥天大喜之下,大将军却是这幅尊容,可见那芙仪公主必定相貌丑陋。 琳琅大老远就在乌压压的列队中看到犹如夜空中唯一的北斗星那样的男子,他的不悦让她喜悦片刻,可过后又是无尽的伤感唏嘘。固然他迎娶了别人,她依旧希望在今日此时,人生中的大喜之日,他可以笑对。 她这一生恐怕是无法名正言顺地入他纪家的门,她恨不得变成他腰佩上的一条锦线,附着在他身上,时时陪伴着他的喜怒哀乐。 天色如此好,是这两个月以来最好的日子,果然是礼部尚书千挑万选出来的良辰吉日。她拭了拭眼角,怎么擦拭还是这般湿润,天色好,可她眼中却下起了无穷无尽的离愁泪来。 乌骓马昂扬阔步而来,即将经过她的身边,她侧身躲进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琳琅自嘲地笑了笑,神策大将军素来目中无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目不斜视,哪里会留意到她的存在。她知道他不愿意让她见到这一幕,他红着眼和她说着今生定不相负,让她呆在采葛,等他回来必定会给一个交代。 她终究是做不到袖手旁观,她终究想要直面,看一看那高贵的皇室九龙御辇中的芙仪公主究竟是何模样?不论是美是丑,她是堂堂正正的神策大将军夫人的样子。不像她名不正言不顺,该怎么称呼都不合适,大概就是旁人口中的“姘头”,抑或“相好”,都不怎么好听。 他空疏的视野中,看到了一处焦点,乌骓经过一处坊角,他莫名地回头一看,定睛之处,让他鼻子微酸。那是琳琅,他的琳琅,站在街角的人群里,穿着一身素衣,她以为可以埋没在人堆里,偏生他天生有找寻她的天赋。 初冬的天气,日光潋滟下,却是吹不尽的寒风瑟瑟,她穿着那么单薄,鼻子冻得微红,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委屈。他们隔着一道人墙,他无法伸手把她拽上马,带她离开这长安的是非地。 他无法开口同她交代一句,众目睽睽,芙仪公主的御辇在后,一旦暴露琳琅,便是替她招惹祸患。 通红着四目相视的眼,望不尽的秋水如冰,泪眼相看,再是一遍又一遍,也无法拥入怀中替她拭泪。 行过她身边,想回首,却再难回首,而她翘首伫立在人潮之后遥遥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成了视野中的灰烬。 她隐忍着退后了一步,却靠在一个结实的胸口,她惊吓地回头一看,项斯和缓地笑了下,低声说道:“琳琅姑娘,主上担心你,特意让我送你回采葛。” 他是了解她的,即便燕玉、静如看着,她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看他,哪怕一步步踩在刀尖上,也会满身疮痍地走到长安最繁华的大街上,只为了观一列痛彻心扉的迎亲礼队,想象着在大将军府上会有一场举国同庆的婚礼。 纪忘川已经走远,她也了无牵挂,慢慢跟在项斯身后,点点头说道:“他知道我会来。” 芙仪公主的送亲御辇经过,她别过头,生怕被隔着珠纱帘的公主看到。明知除了纪忘川不会有人留意她,可她还是担心惧怕,莫名有些惶恐。坐在御辇上的芙仪公主揭开珠帘的一角,看四周都是恭贺围观的老百姓,一张张淳朴的笑脸,让她感到莫大的欢喜。可却在无意中瞥见了一张愁眉凝重的脸,那张脸白净素淡,藏掖在人群中,只是匆匆一瞥,便如石沉大海,再也寻不到踪影。 项斯笨嘴拙舌,琳琅心情不佳,他不知道从何劝慰,只好不自觉地叹着气。 震天的锣鼓声颤抖着琳琅的耳膜,她捂了捂耳朵,又觉得着实太矫情,又放下手,慢慢往回踱步。“项大哥,旁人都称老爷为‘大将军’,只是你称他为‘主上’,这是何意?”项斯微一怔愣,平素喊惯了,冷不防在这档口上被琳琅看出不妥来。琳琅观人于微,项斯微微涨红了脸,支吾着想借口搪塞她。“琳琅不过是随口一问,项斯大哥不必紧着回答我。不过就是个称呼,怎么都好。” 项斯不知道如何劝慰才能让琳琅宽心,横竖眼见爱郎迎娶别人,心已经戳成千疮百孔了,他只好说道:“琳琅,你别太难过,主上他……心里没有别人,只有你。” 她浮着苍白的笑意,“我不难过,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的,想过无数遍,自以为练就了铜墙铁壁,只是这眼泪莫名其妙止不住。” 项斯不晓得怎么答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项斯在光福坊的路口派车等候着。他揭开车帘请琳琅上去,“琳琅姑娘,车上有些点心,你若是饿了可以用些,这车会送你回采葛。今儿是主上的大日子,你千万得保重自己,切莫太过伤心。” 琳琅不由莞然一笑,纪忘川太了解她了,猜到她一定会去长安大街上看他,更是猜到她为了赶路一定早起没吃饭,现在冷静下来肚子当真叫唤得紧。悲伤归悲伤,但他无处不流露的关怀,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慢慢焐热她的心。 车轱辘转得平顺,车厢里放了张条案,琳琅打开条案上的食盒,一盅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腹中空虚就吃了两口,今日的酒糟未免太浓烈,又醇又厚,掩盖了糯米的甜香,舀了两勺子就搁下了。 此时项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说道:“琳琅姑娘,那是主上亲手做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一定得吃完,千万别辜负了他一番苦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琳琅不想负了他的心意,好歹他大婚之日,还能时时刻刻替她周全,连饭都替她做了,虽说口味真的很一般,可这心思上讨巧。 她看着陶瓷盅里圆滚滚的糯米团子,的确是比平素燕玉搓的要大些,而且大小颗粒极不均匀,的确像是出自初次下厨人的水平。既然让项斯嘱咐,她也乐得遂了他的心意,感激他喜袍加身,成为皇亲贵胄,马上要和芙仪公主洞房花烛夜,还有闲情逸致为她下厨。 眼泪簌簌落到了嘴边,汇合在口腔中,甜酸苦涩,人生百味,怎么吃到后来都是食不知味。 一盅糯米圆子吃尽,朦朦胧胧的眼神有些游离,身子昏昏沉沉地困乏起来,平时酒量不差,大抵空腹吃了这碗落足料的酒酿有些醉意。 正文第一百九十章夜花烛(二) 眼皮上下打架,挣扎了好一会儿,不得不躺在车上,缘着车厢内壁还放着一张羊毛毯子,可算是布置周详,琳琅伸手一扯把羊毛毯子往身上一盖,项斯好像又说了些什么话,她再也应不上声响了。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均匀的震动停歇了,她浑浑噩噩地被人扶着,可眼皮着实沉重,像被封了胶似的,怎么都睁不开。周身动弹不得,可入鼻的清雅之气是她熟悉的味道,项斯把她送回了采葛,采葛满园都是绿树常青,她嗅得出那是她每日料理的银杏的味道,那是冬青的气息,那是铁杉、柿子、柚子…… 琳琅醒过来的时候,天黑尽了。她靠在床上,蜷缩起膝盖,跟黑夜般无边无尽的伤感。初十这一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过去了,尚未见过晚霞垂落,夜幕已降临,将军府上也该洞房花烛夜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醒过来,纪忘川在酒酿圆子里下得蒙汗药分量还不够重,索性让她睡到十一,或者长眠不醒,兴许能让她更畅快些。 静如兴匆匆地迈进房,穿了一身柑橘色精致的棉袍,看琳琅坐在床上,垂头丧气地抱着膝盖,说道:“琳琅,你可起晚了,赶紧起来洗漱洗漱。” 琳琅瞥眼看静如,问道:“静如穿得这般精巧,喝喜酒去不成?” 静如笑脸迎人,燕玉也跟着跨进们,笑道:“是呐,赶紧伺候好姑娘更衣,咱擎等着喝喜酒呢。” 静如划开了火折子,点燃房内的蜡烛,火光跳跃的可爱模样,琳琅才看清这房间布置已经焕然一新,龙凤呈祥的喜烛下摆放着考究的合卺酒一壶,瓜子花生橘子等取意头的点心一字排开铺了八碟,她再往远处看,门匾上挂着红绸灯笼上贴着喜字,透过绡纱窗,院子里也是红彤彤一片,她垂下眼,枕边放了一套赤红金银线缝制的缂丝百蝶逐花喜服。 燕玉脸上带笑,说道:“恭贺姑娘新禧,还不赶紧起身换衣服咯,等下子新郎官来了,你还是这幅睡意朦胧的样子,可不好看相呐!” 琳琅太阳穴上跳突得厉害,狠狠在自己脸上掐了把,“呀”,这可是真的连皮带肉的疼。 燕玉连忙抓着琳琅的手,说道:“你做什么呢,瞧着小脸子上愣是捏个伤出来,等下用胭脂盖得住不?” 静如笑色连连,点点头。“咱们的好姑娘,你这会儿可该起身了,别犯糊涂,这天色可不早了。” 琳琅心里惘惘然,问道:“眼下几时了?” 静如回道:“酉时刚至。入冬后,天色走得比时辰还快,才酉时,这天就黑成这幅光景了。” 静如、燕玉合她们二人之力,拉扯她起来,她们说的每个字琳琅都能听明白,只是话茬一头连着一头,她愣是不明白了,今日明明是纪忘川的大喜之日,怎么这喜酒还能摆到采葛来了? 可琳琅禁不起她们煞有其事的说辞,难免心里流露出期待,今夜乃是他与芙仪公主新婚之夜,他真的会来么?如果他来了,那芙仪公主怎么办? 静如和燕玉给琳琅换上了喜服,燕玉把琳琅按在菱花铜镜梳妆台前,“这愁眉苦脸的怎么行?琳琅这是不愿嫁?” 琳琅笑得惨淡,她何尝不明白,如果纪忘川真的出现,她应该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可下一秒,她终究会发现他的身上带着别人的味道。她的嗅觉太好,以至于那些擦身而过的味道,她无法自欺欺人。 他费尽心思讨她欢心,大抵是为了弥补对她的缺失。她可以接受他,理解他,可心里总是难免会有沟壑。他的唇上留着别人的吻痕,身上拥抱过其他的体温,这些疯狂的念头几乎把她击溃,可她终究要笑着,因为她必须懂得,那才是他合情合理的义务。 琳琅有些哽咽,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算着时辰,酉时拜堂事了,芙仪公主送入洞房,大将军待客宴饮,然后回房合卺交杯,之后新婚缱绻,水到渠成。那么还来找她做什么?收拾感情上那些未了的残局? 静如紧巴巴地扣着时间,替她上妆扑粉,她浅浅地安慰道:“纪公子这会儿正忙着,不必着急,他不会这么早来的。” 燕玉替琳琅挽起乌瀑长发,梳成螺髻,啧啧欣赏。听到琳琅说着丧气话,回嘴道:“哪有新郎官不紧着见新夫人的?我瞅着差不多该来了,咱动作麻利点,好在琳琅底子好,雪雪白的肌肤,就跟白玉似的,两颊上再淡染些胭脂,嘴唇上涂点唇脂便好。” 俩人铺开架势,围着琳琅更衣、梳妆,在通臂巨烛明黄色温暖的光晕里,她美得不似凡人。 酉时三刻,上弦月笼在薄薄的云翳下,琳琅梳整妥帖,她站在抄手游廊下,倚着朱漆抱柱,赤红的裙摆逶迤在地。 他来了,从采葛大门一路跨进这三进院落,来到她眼前,一身张扬炽染的红色喜袍,却并非白天与芙仪公主拜堂成亲时的那一件。他在心里上还是有洁癖,同她一样。琳琅倾心注目,他灿若星河的笑颜,郎朗清俊若高山之上岩岩孤松,皎然而独立。 琳琅挽着笑看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清风徐来地微笑,“我不来,你嫁谁?” 静如从新房里取出绣满如意百花的喜帕子,盖在琳琅头上,说道:“别怪老奴不合时宜打岔,这成亲拜天地前,新夫人和新郎官可不许说话的。那些个不便给咱们听到的话,等拜堂成亲后,回屋子说一晚上去。” 在这尤其重要的夜晚,纪忘川甘愿遵从旧礼,只要夫妻平顺,白头到老,哪怕就是堵上他一个月的嘴,他也愿意等待。 静如搀扶琳琅走下石阶,燕玉早就在空阔的平地出摆上了拜祭天地的喜台,龙凤红烛玉如意,清香袅袅送佳音。 佟大爷栓上了门,侯在身旁观礼,燕玉冲他颔首,他清了清嗓子,稳重地呼道:“新郎与夫人修百世鸳盟,天地为鉴,日月为媒,结为夫妻,现行三拜大礼。一拜,天地,跪。” 纪忘川与琳琅双双虔诚跪下,叩谢天地圣恩。 “二拜,高堂,跪。” 在采葛私自行夫妻之礼,却并无高堂在座,众人看着僵局,怕扰了纪忘川与琳琅的心情,堪堪不敢多语。纪忘川淡然笑道:“琳琅,咱们面南一跪,再面北一跪,算是尽了心意。” 琳琅心思通透,纪忘川这一点拨安排,她自是了然。大将军府位于采葛斋之北,老夫人尚在世,自然要向她行礼,而月海山庄按位置算来,应该在长安城以南,双双面南而跪,也算是告慰月家之灵。二人欣然叩拜高堂。 “三拜,夫妻对拜,跪。” 仿佛跨过无穷无尽时光的洪荒,他终于等到了执子之手的这一刻。算尽了所有的心力,为了给她一个完整的自己,哪怕辜负了世人也在所不惜。 两人执手而跪,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礼成,送入洞房。” 静如搀着琳琅,纪忘川却把琳琅的手放在自己手中,对静如客气道:“你们也辛苦了,今日纪某与琳琅的喜宴,唯请了三位贵客,你们便早早去前堂赴宴。” 静如是过来人,新郎官急吼吼地牵着新夫人进洞房,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是早些回避,免得落个不通情理的名声。 静如、燕玉刚跨出院门,转身把门合拢,但看一丝余留的缝隙中,纪忘川一把抱起琳琅往洞房大步流星迈进去。 他之前急如风火,这回儿把琳琅抱进新房后,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琳琅。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么?” 琳琅被喜帕子蒙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摇了摇头。“琳琅不知。” “太久了,大约从见到你那时起,你撞到我怀里,就撞到了我心里。”他顿了顿,皮笑道,“你该不是故意的?” 如今顺理成章成了他的人,他益发揩油、得瑟,琳琅嘟着嘴,“现在你说什么都可以了,是不是?横竖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纪忘川咬了咬唇,想想苦熬的这些日子,几乎都要忍得他油尽灯枯。“那我告诉你,我等这一刻,等得睡不好觉,每天都在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美人在怀,我却辗转反侧,便是为了不侵犯你,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身份。你是我纪忘川的妻子,依照三书六礼备齐了才娶过门的。” 琳琅情急之下,抬手扯下喜帕子,“何时有过三书六礼,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纪忘川接过琳琅手中的喜帕子,连忙替她盖在头上,说道:“你别急,听我说,聘书、礼书和迎书,我都备齐了,静如可都在书房里替你收着呢,至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这些更简单了,彩礼在库房,我一早便知道你的芳名,日子正好是现成的,如今咱们拜堂成亲也算是堂堂正正的亲迎了。” 虽说这三书六礼着实过于变通了些,可琳琅心窝暖融融的,他的一言一语都令她感动。他慢慢抬手挑开琳琅的喜帕子,明锐的琥珀色美目如初升的暖阳,徐徐而轻缓的照耀着她灰暗的半生。 他提起合卺酒斟了满满两杯,夫妻交杯酒饮下,永世不分离。纪忘川又抓了把莲子花生洒在床褥里,琳琅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忙阻止道:“怕是会招虫子,还不快收拾干净。” “便是招惹虫子也得裹被子里头才行。”纪忘川笑道,“这哪里是招惹虫子,这是让招惹孩子还差不多。” 琳琅喃喃念着,莲子,花生,瓜子的谐音,连生贵子之意,脸上酡红起晕,“老爷,您这心思忒坏。” 他的手滑到琳琅肩膀上,调笑道:“我这心思不坏,我只跟你生孩子。” “那……” 琳琅不想问,她怕此情此景难以久长,可脑海里还是会浮想联翩,他和芙仪公主是怎么相处的,他们喝了合卺酒么?在新婚的百子床上,有没有颠鸾倒凤? 她闭上眼,明明劝说自己接受,可眼泪突然豁开了口汩汩而流。 纪忘川沉默地握着她的手,与她比肩坐在床头,他看得懂琳琅的眼泪是为何而流,他看得懂琳琅辛苦隐忍,只是为了报答他为她营造的美好。温热的嘴唇轻轻咬着她的耳朵,“琳琅,记得,我爱你。” 她哽咽着,缓缓地顺着气,今夜是她的花烛夜,她不该为旁人流泪。 纪忘川把琳琅揽入怀中,疲惫地闭目,此时无声胜有声。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龌龊不堪,可为了今生绝不能再辜负的琳琅,哪怕负尽天下人又如何? 酉时时分,将军府上筵席如水,沸反盈天。纪青岚请了五湖戏班搭台唱戏,宾客尽欢,神策大将军素来性子清淡,大家倒也不为难他,他匆匆尽了两杯水酒,便独自回了震松堂。站在廊桥上,看着半满的月亮倒影在冰冷的湖水中,荡漾开满心的惆怅。 回望震松堂的门廊上随风摇曳的红绸灯笼,烛光映衬着芙仪公主的剪影,可他的脚步却像是灌了铅,提不动一步。 他笔挺站在萧瑟的荒凉中,等一个人。 项斯从廊桥上翻身而下,单膝跪在他跟前。“今日主上大喜,不知召唤属下何事?” 他神色凝重的双手托起项斯的手臂,沉重道:“项斯,替我办一件事。” 项斯不假思索道:“属下领命。” 他凉薄地看着震松堂方向,“洞房。” 项斯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属下愚钝,恳请主上明示。” “男女之事,难道还需我教你?”他面无表情,可这个荒唐的决定却让他心底搅扰成一团乱麻。项斯是他最忠心的属下,虽然他们主仆有别,可他一直视项斯为朋友。如今让项斯替他圆房,一个注定永远活在背影中的人,将来哪怕芙仪有所出,项斯也注定无缘堂堂正正的成为孩子的父亲。芙仪公主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让另一个男人睡在自己的床上,在人伦之上,他的做法相当离经叛道。可他是纪忘川,他不在乎的人半点都不能近他的身,若不是为了稳固神策大将军的地位,为了让苦口婆心的纪青岚放心,也许他甘愿惹怒天颜,也不会让一个陌生的女人占用他纪府上片砖块瓦。 项斯不忍心冒犯主上,与主上新婚的妻子大江国芙仪公主圆房,他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抵以上犯下的死罪。 “这是私务,你若不愿,我也不为难。”纪忘川喟然长叹,“我心有所属,此生必定不会再负她。” 项斯目送他清冷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月色下,不该娶的女人他还是娶了,可心底坚定不可违之事,他绝不会作为。 从廊桥上远眺,震松堂的光影特别明媚,红彤彤透亮半边夜空。主上终究是不会为芙仪公主屈服,他要么不爱,爱了会不顾一切满心只能容纳一人。项斯哂笑着,反正他的心里空空荡荡,除了住上之外,没有任何人落足。 震松堂外,院落里服侍公主的侍婢已经被纪忘川遣散了,他一早已经埋好了伏笔,只等项斯为他完成最后的一章。 项斯推门而入,扬手一挥,屋内的烛火瞬间熄灭,芙仪心如鹿撞,等着他的良人揭开她漫长的等待。 夜色,黑得如此沉静。 琳琅躲在纪忘川的怀里,却能感受他沉缓的心跳。琳琅直起身,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好看清楚他真诚的眼睛。“您有心事么?” 他想一笑而过,但想起项斯总觉得有些出卖兄弟情义,不免惘然。“也许我做了一件错事,但我不会后悔。” 琳琅和风细雨地宽慰道:“您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举,不妨说出来,咱们是夫妻,我愿意与老爷您一起分担。” 他抚摸着琳琅的脸颊,说道:“我只想让你享福,不想让你分担一丝一毫的不悦。” 琳琅抬手抓紧他的手掌,十指相扣。“世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琳琅认为,夫妻应是并蒂莲,即便断了碎了,咱们依旧血肉相连。” 她的话说得漂亮好听,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发自内心的诚挚。更漏夜深,岂有徒劳悲伤的道理,不是辜负了洞房花烛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琳琅靠在床围上,手肘撑着头,说道:“寻常的衣服穿在夫君身上特别威仪。” 他听了琳琅发自内心的溢美之词,连连失笑。“你这赞美人的嘴脸,像透了宫里的小黄门。” 琳琅瞟了他一个白眼,说道:“夫君真难伺候,说真话逗你乐,你还说我小太监。”她转而学着他的口吻,“我是不是小太监,你可不清楚么?” 他坐在床沿上,挂了下她的小脸,调笑道:“这点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眼瞅着日上三竿,琳琅连忙起身,换上了对襟牡丹夹衫配上石榴裙。推开房门,尴尬地脸色瞬间沸腾,他们小俩口房内你侬我侬了大半个时辰,静如和燕玉端着漱口水、洗脸盆侯在门外。 静如和燕玉都是过来人,琳琅在她们眼中如同自家闺女。纪忘川之所以挑中她们来采葛侍奉照顾琳琅,便是看中了她们家中突遭变故,茕茕独立,了无牵挂,反而会对琳琅看顾有加,忠心耿耿。 纪忘川觑见琳琅僵在门外,知道她怕羞,他倒是喜欢看她又窘又羞的小模样。静如和燕玉一前一后若无其事地把洗漱一应物品都放在洗脸架子上。 琳琅不好意思地斜睃一眼,燕玉笑嘻嘻说道:“赶紧拿青盐漱漱口,早饭做好了,眼瞅着已近晌午了,我再做几个热菜,早午连着一起用了。” 待静如和燕玉出去,琳琅看看门外两人走远的身影,再看看纪忘川。“她们可都听到了?” 纪忘川笑了笑,问道:“你咱们夫君那些话,想必她们是听到了。可即便听到又如何,不过都是些大实话。” 这一个上午过得尤其惬意,总觉得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知道彼此在附近就特别心安。午饭后,琳琅缠着纪忘川带她去逛长安城西郊的花墟,正准备跨出院门,南方天空忽然亮出一方刺眼的光,纪忘川抬眼一望,乃是守卫宫苑的神策十二营方向。 纪忘川脸色微愠,天空乍现响箭,必定有急事发生。他转头看琳琅,面有难色,正踟躇不好开口之际,琳琅说道:“夫君,公务要紧,今日去不成花墟,尚有明日。误了要紧事,怕皇上怪罪耽误了前程,得不偿失。” 他颔首,流露出内疚之色,安排再是周到,也禁不起横生枝节。上一回错过了看枫叶,这回又失约逛花墟,他这夫君做得不够称职。 他拔腿赶去宫城中,自他接手神策十二营后,从未燃放过响箭,大江国成立至今,青天白日燃放洞天彻地的响箭信号唯有三次。两次年代久远,百余年前外敌刺客入宫城中行刺,燃放信号全城戒严,让屯驻宫城的神策十二营围城擒敌。最近的一次便是二十年前,崇高祖驾崩,据传是祸起宫闱,身毒国妖妃作祟,后宫魅色侍主,企图颠覆超纲。尉迟云霆亲自燃放响箭,率领神策军解救圣主,谁知救驾来迟。 纪忘川风驰电掣地赶去顺义门,只见崇圣帝与北地来使言笑晏晏,站在九龙御辇上,朝纪忘川招招手。 纪忘川一脸惶惑,神策十二营各副将一字排开,手握兵刃站在御辇前。他赶紧上前拱手行礼。“陛下。” 崇圣帝抬抬手,示意纪忘川不必拘礼,扭头对北地使臣笑道:“霍使臣输了。” 霍使臣笑容深深,道:“愿赌服输。神策十二营果然兵贵神速,迅若飞矢。北地最擅长歌舞的十二舞姬就是陛下的了。” 纪忘川往崇圣帝身畔的贡台上一看,三支黄香只燃烧了一支半,他刚飞奔而至之时,大太监刘克希用水浇灭了正在燃烧的黄香。他心下了然,崇圣帝与北地使臣居然以神策十二营的救驾速度来打赌。他不动声色,心里愤慨不已,崇圣帝昏庸无道至此,亏他还大言不惭给自己冠以“圣帝”之尊。 崇圣帝摆出体恤的姿态,说道:“纪大将军正值休沐,仍如拔剑之速赶来,朕十分欣慰。” 他神色冷凝,敛容道:“响箭一出,不论臣身在何处,必定赶来宫城保护陛下安危。” 北地使臣霍鹰不怀好意地笑道:“皇上身边良将忠臣如云,的确是坐稳华夏大地的霸主。” 寒意渐深,但日光明亮,琳琅在院子中漫步,呼吸都渐渐凝成了白雾。纪忘川已经不是第一次失约,她无暇生闷气,跟了他就信他,何况她眼下与邵元冲暗中勾结,也算是一种背叛,她哪里还有资格为这种小事生他的气。 在高颀挺拔的银杏树下,琳琅摊开了竹匾,她坐在石凳上,手里提着小秤杆,称称这个,掂量掂量那个,一大摞的草药分别整理成一簇簇的小堆晒在竹匾上。捯饬了一下午卓有成效,总算配好了制成一整块花皂的方子。 静如坐在琳琅对面想搭手,琳琅让静如去厨房打些鸡蛋清,那些豆粉、蜂蜜来搅拌。自己忙着取出肉皂荚中的黑色果肉,再把果肉与晒干的白芷、白附子、白丁香、杏仁、蜜陀僧、白蒺藜、白敛、草乌、山楂、甘松、蒿本、鹤白、樟脑等调和到一起,放在炉子上起小火,继续搅拌,待小火逐渐式微,搅拌成糊糊的草药渐渐形成凝团。 琳琅用印糕板子做花皂定型的模具,这么一块块印,等到彻底干了以后脱模,圆如满月,丰润芳香的花皂就成型了。 静如和燕玉侯在旁边看,一道道工序演示之下,姿态可掬的花皂特别讨喜,琳琅送了她们一人一块,捧在手心里闻了又闻。 琳琅打发她们下去,独自在采葛逛逛。采葛是三进的四合院,大门开东南角,房屋结构简单,布局十分精巧雅致,第一进有门房,客房和客厅,佟大爷就住在门房处,平素勤勤恳恳守着采葛大门。经过抄手游廊进入第二进的院子,东厢房和西厢房空置,她和纪忘川的新房则坐落在面南的正房,在西南角开了一处内池子,假山嶙峋,花鸟鱼虫天然有趣。第三进是耳房、后罩房,静如和燕玉分住在第三进。 纪忘川别具匠心,他特意选了三进的四合院,简简单单的小俩口,三个知根知底的下人,即便一眼望不到头,两三眼之下总能找到人。满园俊秀挺拔的银杏,四季常青的松树,露地上还种了些果树,如今清扫了身上的顽疾,待琳琅满园载种上花木,那真是春意盎然,百花争艳之景。 走到第一进的门房处,干冷的空气中飘来一阵热乎乎的糖炒栗子的香味,也不知是哪里飘进来的。琳琅问门房佟大爷:“炒栗子的香气是从哪儿飘来的?” 佟大爷笑了笑,姑娘虽然出嫁从了夫,年龄摆在那里,还是贪嘴的孩子,指了指隔壁。“隔壁的老张,做点小买卖,没到天冷的时候,他就开市卖炒栗子。这会儿,估摸他正在厨房炒栗子,炒好的栗子捂了被子晚上去夜市上卖。”琳琅问了佟大爷永阳坊夜市的位置,正好晚上逛夜市解解馋。佟大爷继续说道:“按说老张炒栗子的香味应该飘不到这么远,你这鼻子真是……” 佟大爷的话僵硬在舌尖,他本想夸夸琳琅嗅觉好,可说到一半居然想不出好听的修辞。琳琅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了笑,“我这鼻子比大黄狗还要好使。” 琳琅一方面心里惦记吃糖炒栗子,另一方面等待着廖中传出去的消息。心里搅扰在一起,难免就食不开胃,晚饭就扒了几口就跟静如商量要去逛夜市。 在芙仪公主跟前暴露她的存在是兵行险招,也许一不小心就掐断了纪忘川的前程。可她不甘心庸庸碌碌地成为纪忘川身后的小女人,即使死后她也无脸见月海山庄的冤魂。她要进神策大将军府,堂而皇之与芙仪公主争宠,男人的心在她这里,她便有示弱卖乖的资本。她要拉拢邵元冲与纪忘川,就必须要纪忘川背弃崇圣帝,那么就该从背弃芙仪开始。 琳琅渐生心寒,从何时起,她对纪忘川的感情,也沦为了她复仇的筹码。她算准了许多步骤,包括纪忘川一定会带她回长安城,给她一处栖身之所,她唯一算漏了便是他会苦心为她经营一场婚礼,她莫大的感动,却也莫大的内疚。因为仇恨让她学会了算计,而她算计的第一个人便是纪忘川。 她总是笑得人畜无害,善良得让人不敢多说一句重话,捧在手心里都怕捂着她。静如给琳琅系上紫貂大麾领口处的飘带,她撒娇了好半天才应承去逛夜市买栗子。地气渐渐寒冷下来,一到冬天琳琅手脚冰凉,就跟垂挂在檐下的冰棱子,得好好呵护着。 她挽着静如的手,那一瞬间她鼻翼微酸,这种暖心的温度好似搀着娘亲。可终究只是镜花水月的片刻幻想,娘亲是娘亲,静如是静如,即便静如待她再亲,她骨子里流淌的还是月海山庄的血。她不是普普通通的邻家姑娘,可她倒甘愿做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姑娘。 东南大门外候着马车,琳琅搭着静如的手,一脚踏过脚垫上车。车轱辘缓丢丢地转起来,琳琅的心也跟着转起来。琳琅觉得她活得太累,要不是锦素撕开了血淋淋的真相,逼她睁开眼看清楚,她愿意继续当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笨鸵鸟。这一生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多惬意。哪怕当他一辈子的外室,她也情愿。 马车缓缓地行这一程,夜市位于永阳坊的闹市区,采葛位于永阳坊的边塞外围,车程约莫要大半个时辰。静如怕琳琅着凉,车帘子都换上了夹棉的厚毛被,车厢里暖意如春,琳琅靠在静如肩上迷迷糊糊犯困。 她半寐半醒间,嗅到了糖炒栗子的香气,一个激灵醒过来,静如掩口葫芦笑道:“你这鼻子也真是绝了,闻到味就自然叫醒了。” 永阳坊的夜市尚算热闹,虽然没有举袖成云挥汗成雨的人群,但贩卖小食的摊贩聚拢在长街两侧,偶尔穿插一些卖花线布料,寻常点缀首饰的,沿街还有提着竹篮子卖茶花的半大孩子。 琳琅被圈禁久了,难免东看看西看看,静如在老张栗子摊前排队,琳琅在花线铺子前挑颜色挑花了眼。 “这个好看。”身边的人递了桃色给她,她接过来在手里比了比,桃花如面最适合夫君。可夫君毕竟是大将军绣个桃色荷包难免太小家子气,她刚要递还过去,却被那只大手拽在手里,琳琅惊魂甫定,就被拉着一路狂奔至长街拐角的死胡同。 她用力挣脱,却徒劳无力。“你是谁?” 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到月下,长身玉立,垂着一双清睿的眸子,他想把琳琅一把拥入怀中,又怕唐突了她,隐忍克制地喊了她一声:“琳琅”。 琳琅惊讶不已,永阳坊距离陆府有好长一段路。他怎么会不早不晚,刚刚出现在此,他并不是恰好来逛夜市遇上的,难道说他一直在找自己?“从白哥哥,怎么是你?” 陆从白不敢贸然失礼,但翻涌的思念难耐,忍不住牵住琳琅的手。“我一直在找你。” 自从她以陆府千金的身份入住后,陆从白一直待她很好,她水晶心肝儿,岂会察觉不到陆从白的情愫。只是当面不戳破,就继续糊弄着过,这是她在陆府上安身立命的道理。眼下她决计不会再回陆府,而陆从白却从未放弃过找她,她并不厌弃他,甚至替他感到惋惜,他的感情,怕是要错付了。 琳琅抽出手,礼貌地笑了下。“我很好,只是云淓亲迎当日,出了些状况。如今云淓既然已经入了王府,说到底我只是个庶出,那些不堪晦事,追究起来伤了两亲家的和气。横竖我也是不能回陆府了。” 说起云淓出嫁当日,王世敬那厮干出的腌臜事,陆从白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要不是眼下羽翼未丰,他真想把王世敬扒皮刮骨。他行南闯北,一面壮大家族生意,一面结交江湖势力。如今他已经积攒起不少人脉,因此,他在黑市中挂了琳琅的画像,重金求琳琅的下落。 在益州城琳琅被大汉绑架便与陆从白有关,只是琳琅被邵元冲的手下救获,他竹篮打水一场空。陆从白能从一个庶子掌握陆府全盘的生意,可窥见他内心强大,善于忍耐。他继续派人追查琳琅的下落,直到琳琅在永阳坊怀济堂露面。 这个长安城远比想象中深邃,各方势力龙盘虎踞,陆从白更是隐匿其中的潜蛟。琳琅不敢轻举妄动,但也不能任人鱼肉。“从白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从白狡黠了笑了下,“不能告诉你,你若知道了,下次你跑了我怎么找你。” “你怎知我不想见你?”琳琅脱口而出,当即后悔,她把话茬引向了尴尬的境地。 陆从白扶着琳琅的肩膀,略微躬身迁就她的身量,平视她。“那你想见我么?” 这个问题极难回答,说不想怕惹恼他,说想,怕他胡思乱想。一个男人费尽心思不惜重金翻遍整个大江国找一个姑娘,不是因为仇深似海,便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琳琅的脑子飞快地转了圈,嗯了声。“你是我的哥哥呀?” “是吗?”陆从白冷冷哼了声,“你真的是父亲的血脉,你姓陆么?” 琳琅惊恐地扬眸,他看穿了她的伪装,他是睿智的陆从白,躲在暗处不声不响,一旦出动便戳人心窝。“琳琅不知从白哥哥在怀疑什么?” 陆从白悻悻然,说道:“琳琅,你为何不对我说真话?你从五岁起来陆府上,那时我已经十一岁。府上的姨娘丫鬟都欺负你,大夫人刻薄你,骂你扫把星,我都看在眼里。我只是不明白,大夫人这么不待见你,不过是区区丫鬟,撵出去便罢了,为何留着你戳眼戳鼻。可陆白羽喜欢你,照顾你,他偷偷给你送吃的,送小玩意儿,你们就像自小认识的朋友,你虽年幼,却比云淓气度更佳。你的出身一点都不会逊色于云淓,甚至更加优渥。” 琳琅瞪大水灵灵的眼睛,听着陆从白一层层剖开往事,她不再无力地辩解。陆从白若无万全的准备,不会肆无忌惮地撕开她的面具。“我不是陆琳琅,冠以陆叔叔的姓氏,不过只是安身立命无奈之举。” 陆从白惋惜地看琳琅眉眼间噙着泪,不忍心她洒落下,抬手替她拭去。“我从未考究过你的出身,不论你是谁,过去我只当你是侍婢,之后当你是妹妹,直到你被王世敬强掳而去,失去你的那一刻,才看明白了我的心。我不能成为你的哥哥,哪怕有一丝的怀疑我都要滤清。你来陆府的时候五岁,那一年父亲的至交好友月望山被贼人满门灭口。从月氏一门血案着手,继而在陆白羽身边旁敲侧击,你的身份呼之欲出,你是月海山庄的遗孤,月琳琅。” 当他说出“月琳琅”三个字的时,琳琅释然松了口气,周身绷成一张弓,突然被卸了力,她疲软地靠在墙上。“我是月琳琅又如何?永远见不得光的名字。从白哥哥,何必苦苦追寻,作茧自缚。” 他缓缓地喊了声琳琅,絮絮说道:“自幼便是陆白羽得宠,父亲随行访客都会带他一起出去,而我永远只能待在陆府的角落里看着他们父慈子孝。如今,我依然躲在角落里,只不过我想看到的人,是你。” 琳琅往后退了步,再与陆从白叙聊下去,静如买好栗子见不到她,肯定急疯了。“从白哥哥,我得回去了,咱们无缘,就此别过。” 好不容易才找到琳琅的下落,想要从他手上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你为何不愿跟我走?” “能去哪里?回陆府么?继续当陈其玫的女儿,还是让我恢复月琳琅的身份?”琳琅直刺向矛盾的中心,“若继续当陈其玫的女儿,咱们伦理上依然是兄妹。若恢复我月琳琅的身份,无疑把我推向绝路。当年血案已经尘封,没有人想提及此事,最大的受益者是当今圣上,我若在世,他岂能鲸吞我月氏产业?” 陆从白被问住了,琳琅比他了解中清醒,审时度势透彻深刻。他若想和琳琅长相厮守,除非琳琅改头换面,或者私奔,或者其他办法。“琳琅,我真的喜欢你。” 琳琅闻言震动,放眼长安城,陆从白论身价、气度、才智,绝对是大拇哥挑的,可她心里早被塞得满满当当,再没有一丝缝隙容纳他。“琳琅愧不敢当。琳琅已经出嫁从夫,断没有跟从白哥哥走的道理。” 陆从白冷冷叱道:“无媒苟合,何来道理?”听陆从白话锋间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采葛与纪忘川之事,而他今夜出现此处,必定是手握要挟琳琅的把柄。“神策大将军好魄力,享尽齐人之福。十月初十才刚在承天门迎娶芙仪公主,又在永阳坊置宅子金屋藏娇。此番盛举,若然在坊间谣传开,传到当今圣上的龙耳中,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倚重大将军?” 寒凉的夜幕中,琳琅掌心冒汗,可照旧平淡的口气。“从白哥哥,你这是在威胁琳琅么?” 他伸过手,把琳琅的手攥在手心里,从不敢想象他会如此不顾一切地想拥有,哪怕只是靠近她,都觉得心动,心动到心痛为止。“我不介意你跟纪忘川的种种,跟我走,你不会和任何人分享我,我是你一人的独有。” 琳琅扬眸望他,光华夺目的姿色下散发着清淡的哀伤。“从白哥哥,你真的喜欢琳琅么?羽哥喜欢的,你都喜欢,羽哥拥有的,你都想拥有。难道你不明白,你只是想证明你是最好而已。你要琳琅跟你走,去哪儿?陆府回不得,买个宅子安置下来么?” 琳琅的话一针见血,他遇事思虑全面,一心打听琳琅下落,如今人就在眼前,唯独漏了安置之法。“你且信我,断不能让你委屈。” 琳琅说道:“从白哥哥,琳琅已是人妇,配不得你。月海山庄虽已破败,至少琳琅曾开蒙读过圣贤书,女德要守,不然岂不是粗鄙至极。” 陆从白掂了掂量自己的能力,目下神策大将军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与他争夺琳琅自己落入下乘,不仅没有胜算,一不小心还会毁掉半生经营。纪忘川置宅子养外室,即便被崇圣帝知晓,毕竟关门一家亲,芙仪公主的薄面尚要留下,不能名正言顺在朝堂上开发治罪。崇圣帝是个荒淫的男人,更能理解男人的苦衷,过不了多久消了气,纪忘川照样显赫跋扈。 权衡之下,他松开琳琅的手,说道:“琳琅,是我情急鲁莽,你若惊惶,那我真真不该。你说得对,我总想着和陆白羽争,自小不受宠爱,如今愈加害怕失去。” 琳琅理解他,通情达理地颔首。“从白哥哥,你只当今日未曾见过我,以后也不必再找我。” 陆从白浮起勉强的笑容,应承道:“今日你也不曾见过我,你可答应?” 琳琅嗯了声,又道:“从白哥哥,向你打听个人。锦素,她还好吗?” 陆从白记忆,锦素是琳琅贴身侍婢,琳琅失踪后,锦素接连失踪,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那个侍婢……她与陆白羽走得很近,许久不曾见过,你若真要找她,还要向陆白羽打听打听。” 琳琅为难地抿了抿嘴角,她失踪之后,陆白羽一定失魂落魄地找她,找了许久实在不见人,绝望之后渐渐淡忘。既然给不了任何的承诺,她如今成了纪忘川的夫人,索性就与陆白羽相忘江湖,让他当她死了也罢。陆从白看出琳琅的顾虑,她不会再招惹陆白羽,便建议道:“要不我替你去打听,若有消息,我再找你。” 琳琅漠然道:“不必了,不过就是个侍婢,随口一问。” 纪忘川满怀愧疚紧赶慢赶回到采葛,可采葛里乱成一锅粥,佟大爷愁容满面侯在风口上,燕玉痛哭流涕在院子里摆开供桌酒神拜佛,静如不知去向。 一问之下,才听说是两个时辰前琳琅和静如去逛永阳坊夜市,静如买了炒栗子的功夫,琳琅不见了。她当下心急不安,跑遍了整个夜市不见踪影,连忙回到采葛,唯有寄望琳琅与她走散后自行回去。采葛不见半个人影,这才急疯了,再折返去夜市挨个摊位问询。 纪忘川心急如焚,好端端地住在采葛,这么大个人都能弄丢,琳琅聪慧醒目,逛个夜市决计丢不了,肯定是碰上歹人掳走了。这不是琳琅第一次被掳,前一次有王世敬的下流胚子,之后在益州城听说遇上了人牙子绑架。他们这一路走下来,处处凶险,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成了纪氏的夫人,好日子才过了三天,答应她的事一见没有办成,人又不见了,他简直要憋死过去了。 冲着采葛两个半老人撒气毫无益处,飞身上马往夜市去,沿途找琳琅被掳的蛛丝马迹。他再也受不得这种摧残,只怕怨气积攒在胸膛里都要爆炸了。 后半夜,做小生意的摊贩都散了,长街上残留着曾经热闹的余影,散落了一些小食的残渣,丝线布料的边角。 静如一见到纪忘川,双膝沉重跪地,忙不迭磕头认错。 纪忘川眉峰紧蹙,厉声道:“把晚上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一遍,不许添油加醋,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静如从采葛乘马车到永阳坊夜市详尽的回忆了一遍,直到她买栗子的时,还瞥见琳琅在隔壁摊子上看锦线,再一转头,琳琅却不见身影,好似通天遁地,转瞬消失。 夜市附近都是楼面,这么眨眼的时间,必定是躲进小巷子或者住所中去了。如今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早已人去楼空。但入夜后城门紧锁,琳琅藏身之处左不过必定在长安城中。只是天子脚下,他贸然大肆搜捕,翻查长安城每一处宅所,必须师出有名。要让搜查名正言顺,必须要一桩轰动长安城的血案,这便要大费周章布局。可琳琅被掳,等他布局完善,不知她受到多大的惊吓,不觉头涔涔,心乏力。 望着空寂的长街,纪忘川心灰意冷一手扶在廊柱上,垂头捂住胸口。自听到琳琅失踪的消息,喉咙好像被棉花哽住了,透不过气来。他冷漠地呵斥道:“把人弄丢了,跪着有什么用!” 静如垂头丧气地起身,膝盖磕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蹭破了皮,还顾不上疼,瞥见黑黢黢的拐角里冒出一个倩丽的人影来。 那人影看似熟悉,一瘸一拐朝亮处走近。纪忘川一个箭步跑上去,定定看了个真切,果不其然是琳琅无疑。琳琅拐了脚扶着墙,见他迎上前连连往他身上搭把手扶稳。“夫君,你怎么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看琳琅扭伤脚,脸上涨的微红,一瘸一拐走上前来,他差点要爆裂的心算是暂时稳住了,可免不得又要心疼她吃苦头。但他这回铁了心,不能给琳琅好脸子,她恃宠生娇无法无天的性子非要抽抽紧才行。不然撒丫子乱跑,随时随地都能跑丢,即便跑得回来,可她身份摆不上台面,万一遇见陆府上的人,又该如何自处?“我若不来,怎知你们主仆二人胆子这般无法无天,半夜三更还不知回家!” “夫君,这是生气了?” 纪忘川气呼呼地往回走,说道:“回家再说!” 琳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料想他这回是既担心受怕又生气,故意要给她立立规矩,所以才这般狠心不理她。静如恭敬地立在马车边上,小俩口吵架她上前规劝岂不是打岔么,还是谨言慎行地侯在一旁静观其变。 他前头走,琳琅错他半身慢慢跟着,到底胳膊扭不过大腿,心疼泛滥成灾,只好转身打横抱起来。琳琅抿着嘴偷偷笑了下,他照旧哼了声,把琳琅径直搬上马车,自己也跟随坐在琳琅旁边。大拇指和食指捏成圆状,放在嘴边吁了声,马车外的乌骓坐骑达达地跟在车厢后。静如识相地坐在外围的车板上,匀出私密的空间给小俩口算算账。 琳琅洇洇落泪,他抬起琳琅受伤的腿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放平了语气问道:“哪儿伤了?”琳琅扭伤的脚踝往外移了移,他捋了捋思路,琳琅该不是遇上贼人,不然她羸弱之力无法脱身。“刚才语气是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关心则乱嘛。你同我说说,静如一转眼不见你,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是怎么弄伤的?” 琳琅欲言又止,抬眼与他对视,水汪汪的眼中凝了层薄薄的水雾,雾里看花不真切,雾里看美人却越看越心疼。“我在丝线铺子买花线看到一名女子像锦素,就尾随其后怎么喊她都不应我,于是就跟着她拐进了暗巷子。谁知不小心扭到了脚,就这么一瘸一拐了。” 他紧张得捏把汗,锦素被他拔掉舌头送回玉堂春了,难道她死心不息还要作死。如果真是锦素作祟,她为何不与琳琅当面相见,难道她因对王世敬强掳琳琅之事心存内疚,故而不敢与琳琅对质? 琳琅不敢与他对视,垂下头心有戚戚然。陆从白不肯放她走,两人推搡之间不小心崴了脚,为了不暴露陆从白,只能讹个谎话圆一圆。琳琅还有另一层打算,虽说是虚惊一场,到底痛失琳琅的可能让纪忘川心有余悸,他一定会加派人手暗中看护采葛。她已经放消息给大将军府上的女眷,相信芙仪公主不日便会有行动。陆从白闹了这么一出,顺水推舟给了她施展苦肉计的机会。芙仪公主要是杀到采葛,她势单力薄不好对付,若是有纪忘川的忍受保护着,不至于吃大亏。 琳琅心觉凄凉,好生相爱,却非得到尔虞我诈的地步,不知道某一天知道真相后的纪忘川还会不会原谅她。 纪忘川轻轻脱去琳琅的翘头履,脚踝确实肿了些,琳琅肤质通透,稍有些乌青特别显眼。才一会儿工夫,脚踝处就显出肿块来。“这阵子不许出门,不然我只能五花大绑了。” 琳琅委屈地看他,说道:“夫君公事繁忙,即便休沐也不得见,上朝之后愈加不得空了。我若不出门逛逛,真真要憋死了。” 他默不出声,确实情非得已,才把琳琅困在采葛一方天地。他多想名正言顺让琳琅住在神策大将军府,给她将军夫人应有的尊崇,可眼下时机未到,连他都深感前途茫然。这段日子以来,崇圣帝越发昏庸无道,过去淫逸好色,昏聩狠辣,如今变本加厉,拿神策十二营军令响箭作赌注,只为了换得舞姬博一笑。不仅如此,硬塞了芙仪公主给他,于公于私,他都心灰意冷。崇圣帝再这般作践尉迟皇室的天下,恐怕盘踞各地的势力早已跃跃欲试,邵元冲便是其中最有力的竞争者。“熬过这阵子,我定会给你个说法。” 他从不轻易许诺,一旦成言,哪怕耗尽心力都会做到。 琳琅体恤他,颔首道:“夫君,不论将来如何,你一定要以保全自己为上。” 纪忘川闻言心颤,喝止道:“尽说些胡话。夫妻一心,生则同襟,死则同穴。” 他对琳琅口执一词略有担心,絮絮问询,丝丝细节都要琢磨,琳琅怕越说越错,只好佯装困乏,装着装着便真睡去了。而后两天琳琅脚踝受伤,纪忘川寸步不离陪伴,连大将军府都不再回去。 芙仪公主日日守望,新婚不足十日,可见到纪忘川一面的机会居然寥寥两次。她养尊处优惯了,自小被捧着手心上当成东海夜明珠般呵护。纪忘川不仅没有再现温存,反而连大将军府都未曾回过。 女人天生敏感,尤其是不受宠爱的女人。恰好纪青岚拨了香芹到震松堂伺奉公主,听说香芹在大将军府上做了五年工,不过是个打扫除尘的女婢,留在震松堂清理清理庭院亦可。芙仪这几日心火很旺,强按着情绪在明间饮茶,半夏两手虚拢成拳轻轻地给她捶背,她透过半敞开的窗子,看到香芹粗实的模样架着扫把看了就来气。 剪秋匆匆跨进高槛,脸色灰青,芙仪见状搁下茶盏。大将军连日不回,别说夫妻之礼,就是面都没有照见过。芙仪耐不住让剪秋去找蔓罗打听打听纪忘川的喜好,却不料蔓罗故意把话头往琳琅身上看,说得云里雾里,一派不好直言的样子,只说琳琅与香芹是手帕交,正巧香芹在震松堂侍奉,得来倒是不费功夫。 剪秋躬身侯在芙仪跟前,说道:“公主猜测不错,大将军连日不回家,这长安城里确实有个狐狸窝。” 芙仪气得扬手一挥,茶盏噗通脆裂在地,在房内伺候的女婢脸色惊变。剪秋把一众女婢赶出去,单独把香芹喊进堂。香芹没有见过世面,公主雷霆大怒,单薄的嘴唇翘得比天高,跌跌撞撞跪在公主跟前磕头。“香芹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公主明示!奴婢知错能改,请公主饶过奴婢这一次。” 芙仪被崇圣帝灌出一身臭毛病,过去在皇宫中死在她手上的宫女不计其数,如今屈尊出宫下嫁,纪忘川还让她吃这么大的哑巴亏,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杀几个人见血,她非得气炸不可。芙仪阴恻恻地笑道:“慌什么!我问你什么,你给我好好回答!答对了,答好了,饶你不死!若是答不好,擎等着喂狗!” 香芹慌忙点头应承,从未见过这阵仗,不晓得哪里得罪了公主,性命拴在裤腰带上了,眼泪哗啦啦流得比飞瀑还猛烈。 芙仪横眉怒对,说道:“听说,夫君过去在府上有个相好的,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香芹与琳琅交情不深,琳琅在府上时,相处尚算和谐,都是做工的女婢互相照应。前几日才从蔓罗口中得知琳琅回长安城的住处,她当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如今却不得不把琳琅的住处供出来自保。 芙仪气得从榻上炸起来,恨不得一口气冲到永阳坊,把琳琅连人带宅子一把火给烧成齑粉。“来人!替我杀了那狐狸精!” 剪秋和半夏死命把芙仪拉住,她们跟在芙仪身边多年,自然了解芙仪火爆的个性,暴脾气来如风,任她撕心裂肺地骂了半个时辰。她冷静下来,阴鸷地看香芹。 香芹连忙磕头讨饶。“公主明鉴,香芹把知道的一切都供出来了!还请公主网开一面!” 芙仪走到香芹跟前,抬腿就是个窝心脚。“你的确是回答了,但你回答得不好,本公主很生气,挑断手筋脚筋,扔出去喂狗!至于你那个手帕交,容我好好想想让她怎么死才解气!” 香芹痛哭哀求,芙仪无动于衷,她破口道:“公主好歹是新妇,这般恶毒不怕被大将军知道吗?” 剪秋出主意道:“不过就是个女婢,还要起脸子来了!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指了人嫁了。” 芙仪一口恶气难以舒展,说道:“剪秋、半夏,随我进宫!” 半夏慌忙问道:“公主这是……要告御状?” 经半夏这一问才醒过神来,去父皇跟前咋咋呼呼一通哭告,难道她真想断了纪忘川的前程,要了他的性命? 芙仪气急败坏到了顶点,稍稍偷了两口大气缓过劲来,细想之下,大婚不足五日,就把驸马爷给端了,一则摸黑了皇室名声,她脸上挂不住,二则确实扑心扑肝地喜欢他,那么玉山标致的男人,被女人觊觎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芙仪公主问道:“那女的什么样儿?” 半夏搀着公主坐下,背后垫了软枕,说道:“男人喜欢的做不过狐媚样儿,公主千万不能放心上,不过就是露水夫妻,大将军玩腻了就回来了。” 芙仪精明地看了眼嚎啕的香芹,没好声气道:“你说,那贱人什么样儿?” 香芹这下犯难了,先头她如实回答惹得公主动怒,要把她拉出去喂狗了,这会儿万一再如实回答,那简直就必须车裂才能解恨。琳琅那天人之姿,即便出身高贵的公主较之她身旁一站,都得沦为野鸡。香芹颤颤巍巍说道:“一般。” “一般?”芙仪抬高音量,不可置信道,“中庸姿色能把他弄得五迷三道的!这丫头信口雌黄,拽出去先打二十,等我回来再行发落!” 开发了香芹还是消不出氤氲在胸口的恶气,震松堂外蔓罗等候召见。芙仪怒骂道:“老夫人天天给我送助孕汤,这是膈应我呢!他儿子天天不着家,我喝得再多也白搭!”芙仪又转念一想,“成!不让我舒坦,下我面子!我也不能叫你们神仙眷侣!” 芙仪当即起身,换上百鸟朝凤金丝累线绣花裙,外罩上银貂皮大麾,奴婢随从随行煊煊赫赫地朝永阳坊去。 采葛地处幽静,经过幽深的巷子,尽深处便是采葛的正门,芙仪的车马停驻,半夏拖着公主的手臂踩在随从背上跨步下来。她举头望着匾额上笔力遒劲的“采葛”二字,她读过《诗经》,采葛二字出处“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联想至此,她不由心塞愈甚,好一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呸了声,甩了个眼色,让剪秋去敲门。门环扣得咚咚声,门房佟大爷没见过这阵仗,开门后都傻了眼。一派富贵人家主事奶奶打扮的女子杏眼怒睁地盯着她,身后站着一溜的侍婢随从,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佟大爷势单力薄想拦也拦不住。 芙仪今日来得巧,恰好是纪忘川休沐最末一日。他正在院子里舞剑,琳琅坐在廊下绷着架子绣花,好一幕郎情妾意,岁月静好的画面,却突如其来的杂音撕破。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琳琅猜到来人的身份,心里略有些紧张,到底也没见过这市面,只是该来的躲不过。 抄手游廊的墙上布了一排雕花木窗,大老远能看到芙仪公主带人冲进来。纪忘川微微怔了下,让琳琅回房去。琳琅淡然道:“夫君,公主是来问罪的,若是琳琅不现身,怕是不能叫她发狠解气。夫君一味护我,恐怕她更不能容我。” 纪忘川护在琳琅身前,“即便让她骂两句,我也舍不得。” 因着再有一两月就要年节,燕玉和静如正在后房清洗酱缸,听到二进院子闹腾,闻声赶来,恰好看到芙仪公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脸,顿时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是长房抓奸的意思?可纪公子与琳琅情意绵绵,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玉人,怎么纪公子府上还有这么蛮狠派头的母老虎! 芙仪跨进院门,静如正好清晨泼水撒过石阶,脚下一溜步,赶巧半夏紧紧搀扶才没有在琳琅眼前跌倒,差点就灭了堂堂公主的威仪。 琳琅见芙仪,知晓她的身份,屈膝一福,纪忘川拱手虚礼,“公主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芙仪挑眉掠过纪忘川看错后他半身的琳琅,相貌流丽,眉眼清透,肤白如雪,较桃花粉嫩,若芙蕖明媚,她清雅地立在纪忘川之后,修长的银杏之下,两人站成了一副妙不可言的卷轴。她更是恨得后槽牙都痒了,这样都叫做一般之色,那何谓天人绝色! 芙仪正色道:“我与夫君大婚不过五日,见面不足两次。如今我若不来这里,岂不是连自己夫君长什么样子都要忘记了。夫君日日留恋芳草,可曾把我放在眼内!” 纪忘川不胜其烦,既然芙仪打正旗号是找他,那就随了她回去,正好放了琳琅清静。待她前脚一走,立刻差人给琳琅腾换地方,反正狡兔三窟,他神策大将军在长安城并非只有一处宅子。只是这一走,便委屈了琳琅,采葛的人会如何看待琳琅?他想明媒正娶给琳琅正主的地位,可到底情势比人强,免不得担待了外宅子的污名。 除非改朝换代,否则难以扭转,从琳琅嫁给纪忘川的那一刻起,琳琅心里就明白。如若不推翻崇圣帝当权,她一辈子都会压在芙仪之下。 纪忘川淡漠道:“我随你回去。” 芙仪气呼呼道:“夫君这话就好笑了,随我回去,还真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我是大江国的芙仪公主,竟然沦落到在贱婢的私宅里找男人的地步!半夏,给我掌嘴,看她没了姿色,还勾不勾得住爷们的心!” 半夏得令,跟离弦的飞箭,冲到琳琅眼前抬手一刮,还没有够到琳琅就被纪忘川推了个狗啃泥。“荒唐!我敬你是公主才随你回去!你若再放肆,别怪我不客气!” 琳琅不觉得委屈,忍着脚踝肿痛,反而把腰挺得笔直。芙仪见纪忘川护犊子似的不让人近身,她撒泼似的冲过去,琳琅不卑不亢道:“公主矜贵,琳琅蝼蚁,云泥之别。公主莫为了琳琅而失了身份。” 芙仪抬手要甩琳琅大嘴巴,却被纪忘川一臂格挡下,他的脸色瘆人,恍若白面修罗。他养外宅不思归,如今还对她动粗,罔顾圣上赐婚的尊荣,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什么行仁蹈义,岳峙渊渟的神策大将军,好修养都给狗吃了! 芙仪指着纪忘川的鼻子,恨不得跳上去刮花他的脸。“纪忘川!你就不信我去父皇面前参你一本!” 平时他沉默寡言,少见笑脸,如今倒是微微一扬嘴角,不咸不淡道:“在下失德在先,愧对圣上与公主厚爱,公主大可以去圣上跟前参在下一本,除去婚约,放各自太平亦可。” 芙仪一听这下反而落入了圈套,一声吼,怒道:“纪忘川!你休想!你想跟狐媚子双宿双栖,我偏不让你如愿!” 纪忘川瞥眼看琳琅,她怯怯地立在他身侧,站得时间久了受伤的脚必定疼痛难忍。“琳琅,你回房去,这没你的事儿。” 剪秋看瞅芙仪公主败下阵来,再狠的母老虎也斗不过冷漠的负心汉,可况神策大将军对公主根本无心。剪秋跑上前给公主撑场子,“大将军,恕奴婢多嘴,咱们大江国男子一夫多妻,在庙堂上官员三妻四妾是常事,咱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眼下公主与您是圣上赐婚,如今大婚不足月,您就乐不思蜀不思归,说出去废了您的面子,也折了皇室的面子,念在圣上器重大将军,公主爱慕夫君的份上,您便跟公主回府。” 琳琅摇了摇纪忘川的手,说道:“夫君,你回去,琳琅好好的不碍事。” 这一声“夫君”简直打了芙仪的七寸,她一个狐媚子何德何能喊纪忘川“夫君”! 芙仪忿忿道:“你给我住口!半夏,撕了她的嘴!” 纪忘川的气势威严笼罩在采葛上,在场众婢闻言却不敢妄动,他阴鸷地瞟了芙仪一眼。心想着,他被尉迟云霆与北地外史戏耍不止,如今被迫娶了一个见面不足五次的女子,还堂而皇之在他的地盘呼呼喝喝。他淡漠的脸色益发难看,罢了,采葛已然不再是安乐窝。“即刻启程回府。琳琅,你随我回府,拾翠微一早我已命人收拾妥当了。” 芙仪来不及发作,却被纪忘川噎下。“公主先行,我随后便回。” 半夏在芙仪腰上捏了捏,提醒她不要再扯火,夫妻俩消消火,将来日子尚且长着,剑拔弩张只能把爷们往狐媚子这头推了。 芙仪大脑空白,也不知是怎么被人架出去的,坐在羽盖之下,把车内饰扔了个遍,还是难消心头之恨。剪秋劝慰道:“公主,大将军不过一时被色迷惑,等新鲜劲头过了就淡了。奴婢瞅着那丫头福薄,在大将军府上住着也好,在您眼皮底下活着,可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半夏从旁劝导,大抵也是夫妻和睦,野花迷眼都是一时之类的云云。芙仪虽说心火不平,但新婚五日就被夫君厌弃,在外沾花惹草,她就算回了皇宫怕也会被后宫妃嫔的唾沫淹死。她不甘心,一日没有收服纪忘川,她一日都不算战罢。 芙仪咬牙切齿道:“擎等着我收拾她!” 芙仪公主煊赫跋扈,若是一刻看不住,琳琅怕是要毁在她手里。统共才这么几个人知晓琳琅安置在采葛,况且琳琅一直在陆府中,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按说在长安城中认识她的人寥寥无几。如今居在偏远的永阳坊,岂会有熟识之人,消息到底是如何走漏的? 琳琅杵了半天脚腕子又红又肿,芙仪问罪发难当前不好露怯,一直忍着站在纪忘川身后,如今人都散了,她抽空了力气人一下子绵软,幸好纪忘川及时打了把手,把她带进怀里照看。“吓到你了么?” 琳琅缓缓透气,她设想过许多遍,真到了芙仪兴师问罪之时,她心里仍旧隐隐后怕。谁能不怕,她活到十六岁,被人指着鼻子骂狐媚子,月氏祖先地下有知,怕是要被气得爬上来了。眼中忍着莹莹泪光,“夫君,琳琅拖累你了。” “夫妻之间何来拖累,难道真要学那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我心里,明媒正娶唯有月琳琅一人。”纪忘川敛容正色说道,“你随我回府,旁的不必理会,闲言碎语只当浮云。既然入了府,我便不能亏了你。老夫人我会去和她明说,我找足礼数娶你,虽有清减了实际,但名目上做足了,不管她要打要骂,横竖有我担着。自明日起,老夫人那头你要晨昏定省,你是纪府上的媳妇,礼数不可偏废。至于公主那头,看她张牙舞爪的模样,暂且搁置。” 琳琅心里十分受用,绥绥心安,道:“夫君,我知你待我初心不改,只是眼下你与公主大婚,她是府上的正室,琳琅若不向她问安,对她置若罔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纪忘川斥了声,他本就不待见芙仪,今日一闹更是厌恶。“你理她作甚!” 琳琅看似无心,实则有意说道:“崇圣帝一日,她照旧是神策大将军的正房奶奶,琳琅怎样也不能越过次序去。” 这话结结实实地撞在纪忘川心坎上,仿佛生出了钝角,硬生生刮掉他一层皮。琳琅的顾虑不错,若非乾坤重掌,否则芙仪永远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天堑。 他沉下脸,吩咐静如和燕玉收拾随身的细软,让她们随琳琅一同住进将军府,往后她们旁的一概不理,只需要照顾好琳琅的日常起居,至于佟大爷继续留在采葛看院子。 琳琅忧心,扯了扯纪忘川的袖子。“我若同你回将军府,以何身份自处?” 纪忘川百般不忍心,说道:“怕是要委屈你了,眼下我能给你的身份怕折损了你,平妻。” 琳琅掖住他的口,轻声道:“平妻不妥,圣上和公主那头都不好交代。公主正在气头上,要是一状告到金銮殿,夫君前程断送不止,怕是迁怒之下,株连族系,琳琅万死难辞。”琳琅心绞痛,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顾全大局。“琳琅从偏门进大将军府。” 历来娶妻从正门入,偏门抬进去的是姨娘。琳琅自贬身份,为了给他少制造麻烦,她与公主针锋相对且有的是机会。 他抚了抚太阳穴,邪火往上窜,可琳琅的安排何尝不是眼下最好的打算。姨娘身份顾全芙仪公主的颜面,他也能与琳琅守在同一个院子里,日子必定要谨小慎微过,至少日日得见,不必再两头奔波,只是,不晓得何时才能还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纪夫人身份。 他愧疚不已,讷讷道:“为夫无用。” 琳琅通情达理劝慰道:“世人俗见何必介怀,我晓得夫君心里只有我一人便足矣。” 芙仪公主怒火中烧地赶回大将军府,第一时间去了静安堂找纪青岚,把她儿子薄情寡性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纪青岚又是劝慰又是请罪,闹腾了整整一个时辰。 不一会儿,大将军府总管何福周来传信,大将军带着琳琅从西偏门进府了,芙仪听后才稍稍消了阵子火气。偏门进,也算知晓身份,要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她非得砍了狐媚子的蹄子不可。 入府是黄昏时分,冬夜渐长,天色一下子就擦黑了。琳琅入府后,没去拾翠微停留收拾,径直去静安堂向老夫人请安,做足了礼数。 纪青岚四平八稳地坐在酸枝木镶螺钿罗汉床上,八个捻金丝锦线团福大靠枕搭在身后。蔓罗站在身旁给她揉捏肩膀,见纪忘川带着琳琅进屋中,只是粗粗扫了眼,而后又闭目养神,等着他们开口回话。 琳琅落落大方地与纪忘川比肩而立,挽了精致的随云髻,纤细通透的和田玉簪插着,芙蓉锦襦袄外搭半臂小衣,如意团彩花笼裙,衬得她眉目如花,身段风流,端正大方。站在她身畔的纪忘川深紫色圆领常服,陪着白玉革蹀躞带上七事,脚踏云纹皂靴,衣冠楚楚,掷果潘安。两人站在一道,恰好印成了“天作之合”之景。 纪忘川上前揖了揖,琳琅则屈膝福身。“母亲大人,不孝儿带琳琅回来向您请安。儿与琳琅两情相悦,如今实在是情难割舍,还请母亲大人成全。” 纪青岚叹了口气,说道:“如今都已经这般境况了,我再一味阻拦,倒显得我不通情理。琳琅从偏门进府,想来也是聪明人,明白所处的位置。公主是咱们府上的大佛,得供着。她若是去圣上告御状,咱们可都得兜着走,忘川丢官是小,怕还要搭上性命,这可是你愿意看到的?” 琳琅双膝扑通跪倒在地,双手伏地,额头敲在墁砖上。“琳琅晓得,凡是忍让,伏低做小,绝不敢让公主不痛快。” 纪青岚循循善诱,端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对琳琅好言提醒。“好孩子,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俩要好,可经不住皇命在上。说穿了,君君臣臣,君主在上,咱们都是臣下,岂有违逆之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与人分享夫君已经让她五脏摧裂,还要夹着尾巴做人,若不是屏着口怨气,她早就天南地北自在飞去了。琳琅依旧谨慎地不住颔首,小不忍则乱大谋,横竖搭上她一条命,也断不能让芙仪称心如意。崇圣帝觊觎月氏家财,灭族鲸吞,她一人苟且辗转而活,若然不知道真相大可以浑浑噩噩过下去,既然天意揭穿了一切,她不争个肝脑涂地,势必不能下阴曹地府拜见爹娘。只是她舍不得纪忘川,她真心实意爱着的男子,如今却成了她算计拉拢的棋子。河南节度使邵元冲苦心孤诣多年,距离长安城不远集结大批兵力,只消纪忘川归顺联合,神策十二营包围皇城,届是便犹如瓮中捉鳖,眼下只差纪忘川临门一脚的决心。 谋逆必定是株连九族的逆天大罪,万一不成功,那么纪忘川就成了崇圣帝手上第一个开刀之人。所以,除非纪忘川自己想通,她万不能出言相劝他背叛朝廷。 寒气顺着膝盖往上侵入,琳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纪忘川俯视琳琅,她认真地跪着聆听纪青岚的教诲,毫无半分懈怠。纪青岚看着略有些不忍心,说道:“起来,都是自家人,别动不动跪着。天色渐晚,你还是去震松堂同公主请个安。” 纪忘川饶是不愿意,但禁不住大局之见,只好带着琳琅去震松堂见芙仪公主。芙仪恶气未消,一早听说琳琅在静安堂向老夫人请安,她便如坐针毡,半夏和剪秋劝了一抽屉的话,芙仪被她们一通劝慰之下,心里也明白,爷们好色,父皇三宫六院日日笙歌,父皇尚且这样,自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恨,从小到大,谁能让她这么吃瘪,吃了瘪,还不能告发,不能收拾,强忍着自己消磨。怪只怪自己有眼无珠,千选万选,选了这么个负心汉。大婚不足月就管不住自家男人,这后宫说嘴的人多了小半年的谈资。 门外侍婢通传,半夏躬身问道:“公主,这见是不见?” 芙仪磨了磨牙,恨道:“见,不然显得我小气。眼下在我跟前杵着,哪能让他们这么舒坦。” 纪忘川在前,琳琅跟在其后跨进震松堂,见到公主屈膝一福。芙仪脸色不佳,强忍着不发作。“夫君要纳妾侍,我本不该非议。只是你我大婚尚不足月,如今正是新婚燕尔,还请夫君今夜留下恪守为夫之道,那么芙仪自然会与旁人好好相处,免得落下嚣张跋扈的恶名。” 琳琅心里一凛,芙仪趁火打劫要纪忘川留下陪她,算作是承认琳琅纪氏女眷的身份让她留在将军府上。她只能打落牙齿血吞,尚不待纪忘川开口,屈膝一福识相地退下去。 好似吃了一万只绿头苍蝇,纪忘川只觉得异常恶心。他何时成了以色侍人的面首?不仅看护不全琳琅,还要听芙仪差遣。为了他日琳琅在大将军府上有安生日子可过,他眼下还要韬光养晦,不能与芙仪硬碰。 半夏和剪秋在宫里混成了人精,看芙仪的眉头眼尾就知道她的打算,躬身往后退,连带着把房里的侍婢都带了出去。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散了,他们才能好好合计。 纪忘川坐在玫瑰圈椅里不出声,芙仪心道真是个牛皮灯笼,她堂堂公主为了博取他的好感拉下身段,睁一眼闭一眼让他纳了姨娘,他还一脸冷漠拒人千里。她只好先开口,否则两人这么静坐到天明也不是办法。“天色晚了,夫君,归置归置睡了。” 纪忘川起身整了整衣衫,客气道:“那公主早些就寝,我还有些公文要看,今夜就……” 芙仪不客气道:“我能不能有容人之量,且看夫君有没有容我之量。府上多一个人不值当什么,夫君要享齐人之福,也得让我能顺气咽下。” 纪忘川应声说道:“公主不妨直说。” 芙仪说道:“你我是父皇钦定的婚事,即便同一屋檐下,我是主,她是仆!夫君喜欢清静,平素独来独往,这些我都忍得。但我们是夫妻,每旬陪我三日,拾翠微那里不得越过次序。” 纪忘川冷笑了下,芙仪蹬鼻子上脸把自己当主子,他倒是尉迟家的下人了,连他的人生自由都被圈禁起来。他七尺血性男儿,如今倒是让芙仪玩转掌心了。这尉迟家的朝廷大员,不做也罢! 他懒得搭理,由着她耍公主的威风,临了只说了句。“公主休息,我在外间看书。” 不管芙仪拿任何眼风扇他,她要他陪,他便按照她的意思陪,两人一间屋里呆着,外人眼里就算夫妻和睦。他担心琳琅弯弯绕绕想岔了,可他总有不在府上的时候,表面上打折扣的顺从,是为了换得琳琅片刻的太平。只盼望琳琅能明白他的心意,否则他真的比黄连还苦了。 芙仪已经自荐枕席,纪忘川岿然不动。震松堂原本就是他的卧房,熟门熟路在书架上找了一本《增广贤文》,用以打发漫漫长夜。芙仪喊了半夏剪秋伺候就寝,两人进屋看到寡淡的场面,公主在里屋干等着,大将军在堂屋看书,一晚上估计得虚耗了。 纪忘川顶真的个性,眼里容不下沙子,他看不上眼的人决不能近身,现下已经是忍到了极致,才能跟芙仪待在同一块瓦片下。 芙仪招半夏近身,在她耳畔叮嘱道:“给我查查那狐媚子的背景,越详细越好。她那些乌七八糟的往事,我都要一一知道。” 半夏伺候公主摘下丹凤朝阳足金头面,清洗妆容,更换寝衣,剪秋端着漱口水侍奉公主清口,一应准备就绪,剪秋灌了汤婆子把寝被焐热,再把寝被熏香后,两人向公主告退,随后跟大将军面前屈膝一福后离去。 里屋的三足赤金缠凤菡萏香炉内点了苏合香,沉沉叠叠的香味升腾飘渺,一室安宁。芙仪灭了火烛上床独守空枕,瞥见外堂燃着一豆火光,心里嫉恨不已。一个大男人守着身子作甚,想独留清白给那狐媚子不成! 半夏哆哆嗦嗦地靠在廊下守夜,不论公主与大将军是否同床共枕,好歹她人扎在门口,决计不让大将军出门,公主不快活,也不能让琳琅舒坦。 纪忘川手肘抵着额头,心思杂乱,崇圣帝乱点鸳鸯谱搅得他不好过,在政务上越发荒淫,轻佻治国,亮响箭召集神策十二营只为了与北地使臣打个赌,上个月还在朝堂上公然斗蛐蛐,上上个月江南水患,他没有第一时间拨款赈灾,反而大肆祭祀拜天,种种劣行,已是罄竹难书。 震松堂外堂风灯摇曳,纪忘川注定一宿无眠。琳琅在拾翠微安顿好,也是无法入睡。眼睁睁看着芙仪公主让纪忘川留宿,她只能端着守礼的态度躬身退出门外,指甲几乎要把手掌心上的肉一块块抠出来。 静如劝她早点归置,明晨还要向老夫人和芙仪公主晨昏定省,琳琅摇头睡不着,索性坐在大红酸枝圆包圆架书案前,摊开澄心堂纸,在龙尾砚上洒了清水,取出徽州墨着手研磨。“静如,早些去睡,今日之后,且有你打起精神的日子呢。” 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出荒诞剧,跟着琳琅在采葛的这些日子真是最无忧无虑的,只是好日子太短暂。毕竟是过来人,生活阅历和感情阅历让中年女子的神经总是特别敏锐。想来琳琅疲累匮乏得很,她与大将军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如今被硬生生横插了一脚。孰是孰非,他们这些外人不好妄断,既然琳琅她们的主子,她们自然不理会闲言碎语,尽心侍奉主子便是。 静如从琳琅手中接过徽墨,在墨砚上缓缓画着圈研磨,语气絮絮闲闲道:“你怎么不睡,我瞧你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纪公子,不,现在得喊大将军了。大将军怕是分身不暇,他的心在你这儿,明眼人看得出。可是皇命大如天呐,圣上随意拉郎配,可就苦了你们两个有情人了。” 琳琅素来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静如早已成了她的自己人,如今静如言语之间透露支持她的意思,她心稍稍安慰了些。这些日子孤军奋战,她确实快撑不下去了。“静如,也许我不该来,我的心不如想象中那么坚强。夫君在震松堂,我简直坐立难安,如万蚁噬心,可我又能如何?只能在这拾翠微等着,强迫自己耐下性子。” “睡不着怕是脸色不好,明儿起,咱们还要去静安堂和震松堂请安。”静如想着再劝两句,睨视琳琅,只见清透的一滴眼泪正好落在肤卵如膜、细薄光润澄心堂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她于心不忍,情关难过,劝也不好劝,唯有说道:“昨晚睡早了,今儿精神足,现下还精神抖擞着,我就在这儿陪你说会子话。” 琳琅侧过脸看静如,她不尴不尬的打了个哈欠,琳琅抿着嘴笑了笑。才说这精神抖擞,话音刚落就打哈欠,可不就是打脸么?“瞧你精神抖擞地打哈欠了,快去睡,我就抄一章经文,过会儿自然就去睡。如今在大将军府上,不比咱们在采葛自说自话,在这里咱们都是奴婢看人脸色行事。” 静如疼惜琳琅,千金小姐的身段与气度,却要遭受千般万般的磨难。“可苦了你了。” “苦什么?”琳琅扬眸一笑,眼泪却从光致的脸颊滑落。“看人脸色过日子都快成我老本行了,如今顶多算是重操旧业,不值当什么。” 琳琅拿起架在黄山石山行笔搁上的狼毫,洁白的笔触吃饱了徽州墨水,在澄心堂纸上用蝇头小楷抄下《无量寿经》,“处兜率天,弘宣正法,舍彼天宫,降神母胎,从右胁生,现行七步,光明显耀,普照十方,无量佛土,六种振动……” 静如大惑不解,从未发现琳琅礼佛读经,如今更漏夜深,却端端正正地抄起佛经,这一手小楷写得清秀婉丽,端正气派,字如其人。“抄这些作甚?” 琳琅抄了一张,累得伸了个懒腰,平素懒散惯了,笔挺挺坐着就酸乏。“讨老夫人欢心。公主的欢心怕是讨不来,总归针尖对麦芒。白天看老夫人那态度,倒是想息事宁人。我不妨和她走得近些,虽说她保不住我,到底也不至于让我在府上孤立无援。” 静如听得心焦,半大点的姑娘,正是在家娘亲疼,出嫁夫君疼的好年华,却处处为营,着实可怜得紧。“怎么能是孤立无援,你还有我,燕玉,咱们都护着你。” 琳琅搁下笔,仰起头看静如,说道:“其实,我想跟夫君说,让你们回采葛。在这儿跟我一道,怕是要受委屈。” 静如突然跪在琳琅眼前,半是委屈半是不甘,说道:“咱不怕受委屈,你可别再说这档子折损咱们的话,燕玉跟我一条心,早就拿你当自家女儿看待。” 琳琅从圈椅上跌下来,同静如跪到一处,握着静如的手,感动涕零。“我自幼孤苦,如今有你们为伴,也算是无憾。” 静如忙起身扶住琳琅,抚了抚她的手背,说道:“你别不信,我会看相,你这面相凤凰涅槃有后福的。” 琳琅复又坐回大红酸枝圈椅里,继续提笔抄写经文,静如守在旁边研磨,待琳琅抄了一大沓,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灯盏渐灭,东方露出浅浅的微青。 冬寒一日胜过一日,琳琅推门一阵寒意扑面,她抽紧了白貂绒围脖,望着雕花月洞门,延伫在廊下,门下寥落无人影。今日已过休沐之期,想是他在震松堂用了饭直接上朝去了,腔子里酸酸涩涩的,比吃了青梅还要难咽。 琳琅失落地垂眼,脚尖锄着地画圈,错眼看到有高俊的人影遮住了头顶上的光线,忙抬头恰好抵撞在纪忘川的下颌上。“怎么冒失成这样?” 琳琅窃喜,终究是淡淡的哀愁。见一面难如上青天,如今更是姨娘身份低人一等,好像抢人夫君,真成了狐媚子。“我当你不来了。” 琳琅眸中噙着泪,泫然欲泣,一宿分别,竟然像是别过了大半生般煎熬。纪忘川抚着琳琅的眼尾,胸膛里火辣辣的灼烧,眼泪好像也要流下来似的,略带了浓厚的鼻音,说道:“昨夜委屈你了。” 琳琅白皙葱嫩的柔荑覆盖在他宽大的手掌上,勉强溢出笑颜,说道:“好吃好喝供着,哪有什么委屈?” 她是最得人意的,纵使心中恨出了血,可对他哭,对他闹,不过徒增他的烦恼,倒不如她云淡风轻的一笑,更叫他警醒痛心。再看她一脸憔悴,眼下淡青的影色,摆明了一宿无眠,空乏其身。他俯身把琳琅搂进怀里便吻,这一吻他生忍了一夜,昨夜灯下端坐看书,满脑子都是琳琅或嗔或喜的脸。若今晨进宫上朝之间不补上这一吻,恐怕一整天都会七上八下,坐立难安。 静如瞌睡了一夜,好不容易趴在躺椅上靠了会子,醒来不见琳琅,往门口一张望,臊得她面红耳赤不敢出门,生怕惊扰了小两口的好时光。 琳琅被吻得血气上涌,晕头转向地拽着他的衣襟,无比地依恋他,可还是挣扎着推开他。“夫君,今日上朝,可别耽误了时辰。” 纪忘川笑笑摸了摸嘴巴,好似吃了蜜窝心儿甜,一想到离开琳琅去上朝,脸色即可愁云密布。大将军府俨然成了狩猎场,芙仪磨刀霍霍,擎等着他走了以后收拾琳琅。他一百个不安心,在震松堂枯坐了一夜,给芙仪留足了面子,只是芙仪若是执意要动琳琅,就别怪他面子里子都不要了。纪忘川愁苦道:“眼下真是没有办法,让你一人在拾翠微我真是心都栓到嗓子眼儿了,只盼着朝堂上速去速回。” 琳琅明白他的担忧,确实有的放矢,可话到嘴边还是得劝慰他。“夫君,快去。你越是紧张我,公主便越是嫉恨,索性你让我自生自灭了,她也眼不见为净,许是过阵子也不记得我了。” 他捧着琳琅的脸,又啄了一会儿。“快想死我了。” 琳琅连推带搡,时辰不等人,看了看天色,一步三回头跨出月洞门上朝去了。 纪忘川前脚刚走,静如后脚跟出来,说是要去打水让琳琅洗脸,琳琅瞅她暧昧的脸色,肯定是瞧得真真的,既懊丧又羞恼,这纪忘川太不分场合了逮着就是一通亲热,也怪自己不够把持,被他随意挑逗下就上钩了,静如站堂屋一望就真真切切不带遮拦的。 说话间燕玉从耳房闪出来,端了净水盆,笑色古怪,敢情她也躲在旁边看得一眼不错,琳琅从脸颊红到了脚后跟。琳琅跺了跺脚,羞臊不已。“你们可是都看见了?” 燕玉假正经道:“没看见大将军来过呀。” 琳琅捂着脸往堂屋里走,说道:“罢了罢了,我也是没脸了,坐实了狐媚子啊。” 燕玉劝道:“夫妻情热难耐,亲两口怎么着。” 静如笑了笑,戳着燕玉揶揄道:“你不是没看见么?” 燕玉一时语塞,琳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抄了一整夜经文,肚子翻腾了底朝天,问道:“燕玉,赶紧上饭是正紧,可真饿死我了。” 燕玉笑道:“得令,小祖宗。” 三人笑笑闹闹,日子也不是十分难过。用了五色细米羹,看日头该去静安堂请早安,静如为琳琅梳了堕马髻,换了一身品竹色暗纹琵琶襟上裳,配撒花百褶裙,清爽婉约,却不失为碧玉雕成。静如和燕玉心道,琳琅一派低调,照旧掩盖不住周身的气度,芙仪公主若抛开身份和繁复堆金砌银的做派,恐怕连给琳琅提鞋都不入眼。 琳琅让燕玉在拾翠微等着,她带着静如随行请安便可,带的侍婢多怕让人扯话头,总说姨娘身份低微,往来呼奴引婢的派头倒是不小。 静安堂布置肃静典雅,一草一木皆是静默风致,在院内走动,每隔三五步可见一个原石灯笼,雕刻成敦厚的小僧弥样子,想来纪青岚应该是一心向佛之人。向佛之人大抵总归是向善的,若非向善,那便是心中有过不去的坎,只有青灯香火聊以安慰。 老夫人做完早课正用早饭,蔓罗通传后,纪青岚让琳琅进屋子说话。她态度谦和,不似昨日拒人千里,想来早课与佛交心,沉淀下心绪。“用饭了么?” 琳琅略有些拘谨,站在一旁颔首。“在院子里用过了。” 纪青岚睨视她一眼,她一身低调的打扮,自持身份,不喧宾夺主。初阳的晨辉照在她身后,通身映透着融融暖光,看她在晨光中微笑,仿佛这一日便是风和日丽,我见犹怜的好姑娘,怪不得纪忘川的心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甘心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搁下竹著,回头看蔓罗,让她给琳琅只张杌子,待琳琅入座,她便语重心长道:“入了将军府,都是一家子,在我这儿松泛些。府上已经由不得我做主,毕竟公主庙大佛大,要想安生过日子,顶顶重要就是别得罪公主。想来你是个通透的姑娘,我看着也喜欢,往后没别的事儿,也不必往静安堂费力气讨好了。我年纪大,也看得透,不在乎这些虚虚绕绕的心思。” “谢谢老夫人关心,琳琅自幼孤苦,承蒙老夫人关爱,对琳琅说的这些话,琳琅都记在心里,感念不已。”静如拿出一只四尺见方的木雕锦盒,双手递给纪青岚随侍蔓罗,笑道,“琳琅嘴拙,对老夫人拳拳之心不知表达,抄了五十遍《无量寿经》,权当为老夫人添福添寿。” 静如从旁附和道:“咱们主子回院子就说,老夫人对她照顾有加,她无以为报,一宿没睡抄写经文,为老夫人祈求福寿。” 纪青岚大为受用,“琳琅有心了,瞧你气色不好,原是为了这档子事儿。赶紧回去补个觉,清减了怕忘川心疼。” 琳琅起身屈膝福道:“琳琅不累,略尽绵力能让老夫人欢喜,琳琅便是不睡十日也值得的。” 纪青岚打开锦盒,看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地抄下《无量寿经》,再看琳琅眉眼如画,清瘦扶柳,但眸子晶亮通彻,这绝伦娇美的相貌,通体气派的书法,字如其人,岂是小门小户养得出的姑娘。不仅啧啧赞叹起这一手好字,琳琅自荐道:“老夫人若是不嫌弃琳琅字体粗陋,琳琅愿意为您抄写经文,以净凡心。” 纪青岚笑道:“再好不过了。” 纪青岚并不讨厌琳琅,至少在这大将军府邸上,她怨恨的对象并非是她。相反,她有些同情琳琅,两人分明相爱入骨,却要被人横生枝节。为了将来日子太平些,主动向她投诚交好,可惜她力有不逮无心也无能看护琳琅周全。至多不给她使绊子,让她偶尔在静安堂避避风头,遮掩锋芒倒也是举手之劳。 静安堂的掌事人不难对付,琳琅心里理清了七七八八,再与纪青岚闲聊了会儿,便道要去震松堂请安。 纪青岚让蔓罗带着福汤跟琳琅一同去,昨夜纪忘川留宿震松堂,今晨特意命厨房备下了助孕汤让芙仪公主受用。 琳琅心疼得发酸,后槽牙根几乎要被咬断,可面子上还要端着恭顺谦和。既然结成了夫妻,又留宿在震松堂,该发生什么她都明白,再是嫉妒也好,怨愤也罢,眼下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大道理在脑子里铺陈了一堆,可眼泪是最坦白的表达,不可遏止地涌上来。琳琅垂下眼装作寒风霎时迷了眼,不动声色地揉了两下。 震松堂好大架势,从廊桥上依次站着侍婢,路过四季常青的一片松海,进入雕花月洞门,遍地侍婢林立,恍如进入了规矩丛生的深宫之中。 剪秋大老远看琳琅走来,面上流露刻薄之色,待琳琅走近,她扯着嗓子唤了声。“听闻姨娘姓陆?” 琳琅心较芙仪出手神速,这么快就打探出她的来龙去脉,幸好只是一知半解,打听出她来自陆府,并不晓得她真实的身份,否则定要取她性命不可。 公主身份高贵,连着鸡犬升天,剪秋是贴身伺候公主之人,地位自然比大将军府上的姨娘尊贵。琳琅冲她福身一笑,说道:“劳烦剪秋姑姑通传一声,琳琅来向公主请安。” 剪秋不拿正眼瞧,歪着眼斜着嘴,说道:“大将军昨夜留宿,公主歇得晚,现还在补觉。陆姨娘若诚心实意向公主请安,不妨再等等。” 这是为难的意思,琳琅从进府之前就知道这条路难走。芙仪公主故意拿乔,要给他做规矩。她安心地颔首,说道:“琳琅等着就是。” 蔓罗提着食盒上前,剪秋一见,客客气气迎上去。“蔓罗来了呐。” 蔓罗堆笑,说道:“老夫人知道昨夜之事,特意命人早上小火慢炖,紧赶着给公主补补身子。” 剪秋笑嘻嘻地接过蔓罗手中的食盒,说道:“老夫人有心了,成,我这就拿进去让公主趁热喝。” 琳琅面色如常,冷眼不理会,她们唱着她们的戏码,她淡若清水地干站一旁等着。 冷风呜咽,寒意一层一层从脚底心寒上来,也不知等了多久,琳琅力不可支双腿打了个软骨,静如赶紧上前扶住,幽幽说道:“公主想来是不见,你何苦来这里受辱,咱回去。” 琳琅咬紧牙关,耐不住风口上冷打了个寒噤。“既然来了,便等下去,没得最后逮个由头说我以下犯上不尊重。” 蔓罗的食盒里装的是助孕汤,外人不知,只当纪忘川留宿必定与公主圆房,纪青岚备下助孕汤正合时宜。芙仪强压着心头的屈辱,笑容艳艳地喝下整碗汤药,只要让琳琅心如刀割的事,每一桩每一件她都做得开心。如今她百无聊赖的生活算是找到了盼头,把纪忘川的心头肉折腾死,算是她眼前最大的心愿。 她侧脸问剪秋:“那狐媚子还在门外等着?” 剪秋阴兮兮回道:“站得跟挺尸似的。” 半夏正使唤二等侍婢拿架子把挂在房梁上的琉璃四角宫灯熄灭,芙仪抬眼一看,突然喝道:“这是在做什么?” 二等侍婢素来胆小,经不起芙仪突如其来的问喝,手上一滑,琉璃宫灯径直从房梁跌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渣子。 侍婢忙不迭跪在芙仪公主面前,吓得战战兢兢。“奴婢不长眼,奴婢有错,还请公主从轻发落。” 芙仪公主突发奇想,计上心头,和颜悦色地笑道:“不就是摔碎了一个宫灯,值当什么!把这些摔碎的琉璃渣子都收拾收拾,扔到后院的莲花池去。” 侍婢一听芙仪公主大开圣恩,非但不怪罪,还清风细雨地让她收拾下地方便了结了。赶紧拿了扫把簸箕,连地上的灰尘都扫得干干净净。 半夏侯在芙仪身后听差遣,她随了公主这些年不是白当差的,芙仪何时这么好说话了,必定是有后招。 果不其然,芙仪阴险地笑了笑。“那陆姨娘还在门外候着么?让我见她也得有些诚意,你出去跟她说,我胃口不适,午膳想用些糖醋脆藕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半夏一点就通,扭着腰肢就往堂外去传话。琳琅前阵子扭伤了脚踝,入了将军府只算是半个主子,不方便养病,怕人说她不识相。如今扎紧了绑带硬撑着,静如看着心疼不已。“芙仪公主想来是不见,咱还是回去,腿上还没有好利索,要是落下病根,以后走路可就一瘸一拐,难看死了。” 静如作势要来搀扶琳琅,此时半夏洋洋得意地走来,端着架子高人一等,说道:“今儿公主胃口不适,你若真是有心,我给你指条明路。震松堂后院子有一口莲花池子,如今莲花谢,莲藕结,挖些莲藕来,午膳正好做个糖醋脆藕片。公主想吃什么,你便给她做什么,公主看到你的诚意保准开心,将来一个屋檐下也好相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琳琅屈膝一福,谢道:“那琳琅这就去,还请半夏姑姑指路。” 琳琅入将军府一段日子,因纪忘川有枯草热不喜花香,将军府素来不栽种花木,没想到震松堂后居然有个莲花池。如今初冬,的确是挖莲藕的气候。挖莲藕不是轻省的活儿,既费力气,下水又冷,芙仪是摆明给她下套。 静如快步上前,拦着琳琅,说道:“挖莲藕这回儿,我最擅长了,就让老奴来给公主表表孝心。” 半夏颐指气使道:“一边去,你来操什么心,公主要吃的莲藕,岂是谁都配挖的,让你主子挖是看得起她,别给脸不要脸的!” 琳琅劝住静如,“我做过粗活,不妨事的,你就一旁替我接着便好。” 琳琅脱下鞋袜,扶着池壁,慢慢下脚踩在淤泥上,脚心刚碰到软趴趴的泥地,一阵钻心刺骨的痛上涌,痛得眼泪漫上眼眶子打转。她下手往脚底一摸,全是琉璃碎渣子,再往半夏那一看,一脸得逞的坏笑。琳琅当即心里敞亮,故意给她下绊子还有后续,特意铺了一堆琉璃渣子。 半夏说道:“公主还等着你的莲藕呢,这磨磨蹭蹭的,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公主让你办的事儿,就是踩刀子上,你也得办。” 琳琅一步一步踩在自尊上,脚底钻心的痛,也比不上被羞辱的痛,可是她无力反抗,除了韬光养晦,暂且避其锋芒,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水冰凉地没过她的胸口,她步履维艰地躬下身在淤泥里摩挲,那一瞬连呼吸都奢侈,她痛到透不过气来。脚踝处肿痛发胀,脚底心没挪动一步,都像划开了一道道血口子,血水浸漫了小半个池子。 琳琅摒着一口气,只要她活着,总有她一雪前耻的那一日。她攒起心底的那团怒火,面上洋溢着平和的笑脸。满池莲花都已枯黄凋谢,蜷缩焦黄的连夜,似乎依稀存着过去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旧梦。她跫身往淤泥身处摩挲,脚趾踢到一处硬物,她躬下身摸到硬块,顺着枝干慢慢摸出一整条,琳琅一手扶着莲藕,一手往淤泥深处挖。 她粗粗喘了口气,托起一整条的莲藕,又累又冷,勉强支撑。“劳烦半夏姑姑了,还望公主喜欢。” 静如揣着一颗心,大冷天入到寒凉的水里挖莲藕,这心得多黑才能想到这么糟践人的主意。她伸手去拉琳琅,一触碰到琳琅冰入零下的指温,心都急急往下坠,这孩子受苦了。 半夏让身后的二等侍婢接去琳琅挖的莲藕,甩着袖子回身就走。琳琅扶着莲花池缘,半夏一走,整个人像地震中震败的农房散了架,半身瘫靠池壁上。静如吓坏了,“我的姑奶奶,你千万撑着,再使把力气,我扶你上来,咱们这就回去。” 琳琅勉强睁开眼,拉住静如的手,手臂一撑抬脚往上跨。“静如,你定是没看过《老子》。” “什么老子,孙子的,瞧你都说胡话了。”静如急得托起琳琅的手臂,两人合力出了池子。 琳琅喃喃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里吊书袋?”静如看到琳琅上岸后,整个裤腿都染红了,脚底汩汩出血,原先扭伤的脚踝肿的像个莲蓬,眼泪一时夺眶而出。好好一个姑娘遭了什么罪,非跟着做人家的姨娘,被人硬生生做筏子,也要打落牙齿血吞。 琳琅头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看静如落泪,湿漉漉的手抚着静如的脸颊,内疚道:“静如,我没法子,真是没法子……” 静如点点头,要把琳琅拽起来,可琳琅越来越重,脚底沾了满满的琉璃渣子,根本无法起身走路。单薄的身子在寒冷的池子里浸透了,透气迟缓而沉重,呼吸间散出白白的浓雾来。静如知道琳琅身子不妥,没想到琳琅如游鱼一般在她怀里滑落下去。“琳琅,你醒醒……快醒醒……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呐……” 芙仪正沾沾自喜让琳琅吃了暗亏,没想到立刻侍婢来报,琳琅晕倒不醒人事。她脸色微变,问道:“活着,还是死了?”侍婢摇头不止,芙仪蓦然惊醒。“敢情狐媚子给我下套!好一招苦肉计!吃了亏,病态楚楚,博爷们同情的戏码!把人给我送出去,死也别死在我的震松堂!” 燕玉心焦地等在拾翠微雕花月洞门下,出去都两个时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去震松堂不过小半刻钟的路,倒是一去不回头了。 她踮着脚,大老远看到静如哭哭啼啼,琳琅被将军府的家丁抬回来,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连忙跑上去看,见到静如捏着琳琅冰透的手,问道:“出门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静如哭得大口喘气,她遭受过丧女之痛,如今琳琅再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牵动起她心底最深的噩梦。 燕玉还残留点清醒,问道:“喊大夫了么?” 静如回道:“让府上大总管去喊了。” 进了是翠微,把琳琅在内堂卧房安置下来,燕玉连忙灌了汤婆子,怕琳琅烫着又在汤婆子外头包了一层棉布。静如搓着琳琅的手,眼泪顺着眼角一直流淌。“好琳琅,你要是有个岔子,我也不活了,咱娘儿俩一起去。” 燕玉打断静如的话,说道:“别胡说!琳琅福大命大,看面相是有后福的人。没想到那公主养在深宫,作践人的主意倒是一套一套的。擎等着大将军回来收拾残局。” 静如悲从中来,叹了口气。“大将军又能如何?这是尉迟家的天下,芙仪公主姓尉迟的,到底压了纪氏一头,大将军再是痛惜琳琅,还能翻了天不成。” 燕玉刚想劝静如别乱嚼舌根,一回头吓得一激灵,纪忘川正站在身后,她俩明目张胆地编排大将军,必定是被听到耳朵里了。 纪忘川面色灰败,刚一下朝急如风火往家里赶,就知道芙仪没这么太平。果真怕什么来什么,琳琅毫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他的心业已空了。 纪忘川一张玉面修罗的脸,吓得静如和燕玉魂飞魄散。他提着无惧刀,转身迈步就要往外走,刀锋随时准备出鞘,砍尽世间一切阻碍。 静如虽则害怕不已,到底还有骨子气性在,她跑上前跪在纪忘川身后,说道:“大将军,老奴嘴碎,您别往心里去。老奴疼爱小主子,把她当自己的闺女这么疼爱,谁晓得今日遭受这么大罪。大将军若想给她出气,不能急于一时,否则您总有不在府上的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小主子。” 燕玉也随即跪在静如旁边,说道:“大将军,咱们说的话您别放心上,眼下还是琳琅的安危要紧。” 纪忘川一头火气,经静如和燕玉一通劝被点醒,一团火气闷在胸腔子里兀自燃烧,他痛得眼泪都要噙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琳琅僵白如缟素,脸上发着汗,唇色苍白喃喃翕动,好似在胡言乱语。纪忘川俯下首听,她一会儿夫君,一会儿爹娘地喊着,接着喊疼,喊着喊着流下眼泪来。 静如把大致经过同纪忘川交了个底,他恨得要把芙仪公主拗断,可到底还是理智的人,要报复芙仪公主,等同与整个尉迟皇室作对,他还不够火候,扳不倒芙仪,还会把琳琅的小命搭进去。 何福周领着郎中叩门,静如赶紧往里屋带,郎中在琳琅左手腕上铺了块薄丝绢布,手指搭在薄丝绢布上把脉。郎中捻须,说道:“左关部浮大有力,左尺寸具带浮洪,怕是风寒入侵之症,伴有恶寒畏冷,头疼发热。” 静如屈膝福道:“咱主子脚上嵌了琉璃渣子,还请郎中先生一并给治了。” 郎中往琳琅脸上一瞧,身段都遮盖在锦褥下看不出,光看这脸蛋,郎中腹诽,标致得能掐出水来,病恹恹的娇柔模样,让人心头跳突,这种天人之姿今生难得一见,可惜做了个姨娘,被主子奶奶压着无可厚非。 大江国礼仪之邦,女子的脚清白珍贵,黄花大姑娘的脚若是被男人看了,要么嫁不出去,要么就嫁给那偷看去的男人了。 纪忘川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把琳琅沾满琉璃渣子的脚搁在自己的腿上,郎中半跪在床边,拿烧了火的银针一块块挑出来。每挑出一块,他的心就被撕去一片,一片片被扯成了破棉絮似的,心摧裂成一个个窟窿,怎么填都漏风。 郎中挑得很谨慎,生怕再挑破姑娘的皮,这大将军不好相与,无惧刀就挂在架子床沿,保不齐一刀挥出来就断了他的脖子。 燕玉在小厨房烧热水,静如跪在天井里求爷爷告奶奶,满天神佛跪求了十三遍。 郎中从斜跨的药箱里取了一瓶金创药,嘱咐大将军每天替琳琅换药包扎,到了伤口结痂便不必包扎。随后起身开了药方,何福周随郎中去药方抓药,房里只留下纪忘川看着高烧不止的琳琅暗暗饮泣。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伤心到了极处,总不免噙不住眼泪。他搓热了手,用掌心的温度小心翼翼地温暖琳琅受伤的脚。 芙仪该死!趁他出门上朝,竟然想出这么卑鄙的手段虐待她!也许他不该坐以待毙,也许他该考虑邵元冲的建议,国之不国,不如推倒重来?那么龙脉藏宝图应该是极佳的切入口,找齐大江国龙脉藏宝图取而代之。他本不该这么大逆不道,偏生尉迟芙仪一步步逼他不甘臣服。 琳琅睡得那么痛苦,满头汗涔涔,蹙着秀眉,必定是梦到了可怖之事。她像一只惊弓之鸟,稍有动静便睡不踏实。 他搓了一会儿,隔着纱布能感到琳琅脚心的温热,替琳琅盖好了被子,一眼不眨地看她,心好像在滚油里沥了一遍。他到底无能到了何种地步,想娶的人不能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还要眼睁睁看她被别人残害,什么神策大将军,说到底就是个无法看护妻儿的窝囊废! 他吻了吻琳琅紧蹙的眉头,大抵琳琅有所感应,眉头抚平了稍许,只是眼睛依然睁不开。他哽住喉咙,喊了声:“琳琅。” 琳琅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想给予回应,但无奈噩梦尤长,她困在里头出不来。静如求告完满天神佛,跟燕玉两人端着热水进来给琳琅擦身,“大将军,主子发热汗,咱给她擦身退退热。” 纪忘川不起身,让静如绞了手巾递给他,说道:“我来给她擦,你们下去准备晚饭,等会儿琳琅醒了要吃的。” 静如默默垂泪,琳琅这模样什么时候醒,能不能醒还是个问题。燕玉扯了扯静如的袖子,两人躬身退出外间。 琳琅给芙仪挖莲藕的事很快传到了纪青岚的耳朵里,蔓罗绘声绘色地描述琳琅冒着寒冷下水,踩在琉璃渣子亦步亦趋,隐忍着让芙仪作弄泄恨。 纪青岚惋惜地摇头道:“这日子看来过不太平了。” 蔓罗问道:“陆姨娘一味忍让,芙仪公主不依不饶,确实失了公主身份。” “你还看不出么?苦肉计,琳琅将计就计,公主要糟践她,她便来个彻底。让爷们心疼到后悔,她不成功便成仁的气性,是彻底断送了忘川与公主之间的夫妻情义。”纪青岚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议论隔壁老王家的家务事。 蔓罗扶着老夫人的手,沿着青石板路往拾翠微方向走。“老夫人,何以见得呢?” 纪青岚说道:“昨晚刚进府,自省身份从偏门入,摆着低调的身份,不与芙仪公主正面冲突。彻夜不睡抄写经文,一大早来静安堂请安,赠经文讨欢心是其一,来摸摸我的底是其二。忘川再纳一房姨娘,我本就睁一眼闭一眼,所以,她在我这儿大可以放心,不会为难她。再去震松堂向芙仪请安,她这是礼数不得违背。没想到芙仪心狠手辣,把琉璃渣子倒在莲花池子里,若是寻常女子,踩到渣子的那时就爬上池子来了,顶多向公主告罪,反正她俩的关系横竖好不了。芙仪再怎么恨她,也是打不得,毕竟琳琅若没有大错,她拿什么措辞对付她,断不会弄得她半死不活的。这会儿,忘川的心都要被揉碎了。芙仪应该悔不当初了。” 纪青岚眼看她们鹬蚌相争,自己清清醒醒地看戏。蔓罗被她点拨之后,豁然开朗。“敢情这姨娘扮猪吃老虎。” 纪青岚冷眼旁观,说道:“不管她是什么,且看她有没有命活下来,要是搭上了一条命,那真是笨到了家。” 府上出了大事,纪青岚从静安堂赶来看琳琅,只见纪忘川木怔地守在琳琅床沿,一分不动,好似灵魂已随她而去,空留躯壳行尸走肉。 纪青岚铁打的心,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动容。她曾经也真心的爱过人,她的夫君纪楚瑜生病时,她也片刻不离地守在病榻旁,多希望他醒来第一眼看到就是自己。 纪青岚站了好一会儿,纪忘川才醒过神来,容色萧索,说道:“母亲,儿向您见礼了。” 纪青岚说道:“罢了罢了,虚礼免了。郎中来过了,开了方子没有?” 纪忘川双眼红肿,眼窝深陷,心累到了极处。“燕玉在厨房里煎上了。” 虽说她养大纪忘川是为了复仇,但毕竟从襁褓中看到他,何时见他落拓成如此境地,心里难免牵痛。“你上朝辛苦,下了朝先去把这一身朝服换下,拾翠微这儿有人看着,等琳琅醒了第一时间便差人喊你。” 他缓缓摇头,如今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能离开一步。他无法起身,无法思考,整个人从脚底开始生了根,就长在琳琅的床边。“儿子不怕您笑话,儿子真的爱她,离了她活不了,就当我欠她的。我要看着她醒过来,看着她喝水吃饭,看着她一颦一笑,看着她跟我撒娇……” 听着他绝望的絮语,纪青岚都快被感动了,连忙收敛情绪,说道:“罢了罢了,我劝不动你。总之,芙仪公主毕竟是指了婚的将军夫人,你知道分寸,惹毛了她,琳琅的日子益发难过。” 提到芙仪的名字,他便像炸了毛的狮子,恨不打一处来。“若是琳琅醒不过来,尉迟芙仪也看不到明日的日出了!” 纪青岚忍不住甩了他一个耳光,恨道:“在你眼里除了这个女人,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你杀了公主,这是要我替你陪葬!罢了,一切全凭你大将军喜欢,儿大儿天地,我管不得你了!” 他垂下头,不看纪青岚的眼,慢慢说道:“娘亲,在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儿子?” 燕玉端着刚煎好的药进屋,纪青岚气呼呼地离开,纪忘川只是淡薄地瞟了眼,眼中没有失落,因为眼神已然空洞无物。 更漏一声声,添了一场夜雨,寒冬更深了一层。 寒月隐没在乌云中,纪忘川立在游廊下,项斯收到主上的召唤,冒雨赶来复命。 纪忘川眉峰冷彻,好似凝成一尊冰雕。胸中燃烧的愤怒之火,被圈紧在冰封的外壳中。他动了动凉薄的唇,问道:“苏什米塔那里可有消息?” 项斯回禀道:“苏什米塔正在积极联络其他十八伽蓝舞姬,如今她得到了大半部分的龙脉藏宝图,心思活泛,要凑齐十八张藏宝图指日可待。” 纪忘川凝神看项斯,不容置疑道:“盯着苏什米塔,决不可出岔子,我要完完整整的龙脉藏宝图。” 项斯看纪忘川煞白的气色,艰涩的态度,一定是被气到了极处。纪忘川负手喟然,又道:“一旦补齐藏宝图的缺失,不可走漏风声,直接交付到我手上,绝不能假手于人。” 项斯连声领命,他跟随纪忘川出生入死多年,对于主上的命令只有遵从,绝无半点私心杂念的顾虑。 琳琅半睡半醒间听到纪忘川和项斯之间的对话,什么十八伽蓝,什么龙脉藏宝图的下落,这些词汇从脑子里盘旋飞过,一下子把她从混沌中炸醒。人皮藏宝图碎片,她见过这种东西,她与陆白羽在聚宝斋老板手中得到一块颇有历史的人皮碎片,难道这就是纪忘川追寻已久的龙脉藏宝图?他要龙脉藏宝图做什么?难道他不安朝政,动了其他的念头? 琳琅缓缓睁眼,双眸发蒙,好似隔着缥缈的云雾,看不清床顶上的花纹。头疼欲裂,连忙扶额,无意发出痛苦的呻吟。门外的人听到了屋内的响动,纪忘川掸了掸锦袍上沾染的寒气,挥挥手让项斯赶紧离开,而后大步跨进门槛。 他的神色喜悦,仿佛久悬在外的心终于回到了胸腔里重新跳动起来。“琳琅,你同我说,哪里不舒服?”坐在床沿上,抬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还有些热,头疼吗?” 琳琅因发烧而全身骨头酸楚,好像被酸水融化般。她勉强支起身,纪忘川从床尾取了两个软枕给琳琅背后垫上。她偏过头想去看窗格外的天色,但一扭头就牵动,只好规规矩矩地靠在床背上。“夫君,天色这么晚了呀,你怎么还是一身朝服,赶紧去换了。” 纪忘川凝眉看她,他的心肝宝贝终于醒过来了,黑瀑布般的长发捂出一头湿哒哒的汗,又黑又长的睫毛扑闪,水汪汪的眼睛略显迟缓地转动,往日殷红的嘴唇淡染出苍白的颜色,他看着心里抽抽搭搭地疼。“不必换了,再过小两个时辰,又该上朝去,这么换上换下也麻烦。不如让我好好看看你,陪陪你。” “夫君,我……”琳琅陷入了斯须回忆,她昏迷之前在莲花池挖莲藕,看纪忘川愁眉紧锁,一身朝服沾着遍体的湿气,她应该从下午一直昏迷到了子夜之后。她该如何向纪忘川开口那些遭遇,也许不必开口才是最好的方式。大将军府上人不算多口不算杂,但是纪忘川想了解一件事的始末还是轻而易举得。 纪忘川软软地应了声,从褥子里摸出琳琅的脚枕在他的膝盖上,用掌心的温度呵护地揉了揉。“还疼吗?” 琳琅刚想大无畏地说不疼了,但禁不起他不得法的揉捏,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疼疼疼……” 他板起脸孔,好似风和日丽的气候突然狂风大作。“知道疼,你还往琉璃渣子上踩,你的脑袋里是灌了铅么?” 琳琅见他真的发脾气,不好硬碰,避忌说道:“以后再不敢了。见过鬼还能不怕黑嘛。” 他停下手上按摩的动作,在琳琅脚背上轻轻拍了下,说道:“从今日起,震松堂晨昏定省就免了,若真要去,也得挑我在府上的日子去。” 琳琅怯怯应是。“那静安堂那里……” 他趾高气昂地飞了她一眼,说道:“你爱去便去,老夫人性子冷漠,不爱管闲事,你不吵着她,她也犯不着捉弄你。” 见到琳琅昏迷不醒之时心痛到无以复加,琳琅醒后他心绪稍稍安定略感欣慰,如今三言两语之下他又扯火,琳琅好端端地送上门去受辱,表面上琳琅委屈被虐待,又何尝不是给他迎头痛击,让他审视自己的软肋。 琳琅偷偷地仰面看他,怕惹他生气,好像一个偷吃了祭祀供品的孩童,站在供桌旁胆怯地等着家里的大人惩处。“那……会不会惹公主不悦?” 他嘴角下拉,说道:“你管她悦不悦!你若再去震松堂,我便是大大的不悦。” 琳琅卖乖地伸手去扯他的衣袖,说道:“都听你的还不成么?公子,赏个笑脸成不成?” 本就不是真的生气,心疼占了上风,不得不黑起脸色给她长长记性。“饿了么?”琳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燕玉厨房里备着火,现下让她热了粥给你吃。” 他起身要去喊燕玉,刚走开一步,衣袖却攥在琳琅手心里,她不忍又痴缠地望过来。“夫君,你去哪里?” 他干脆道:“震松堂。” 刹那间,琳琅的手好似被电龙劈开,一下子松开了紧攥的手,脸上期待的表情倏然消失,只是慎重地点点头。她差点忘了这里是拾翠微,并非他们的采葛,是她处心积虑趟了这趟浑水,除了捶胸顿足还能如何?在大将军府上,她不过就是个偏门而入的姨娘,有什么资格和出身皇胄的正房奶奶争夺宠爱。 他回身看她,晓得她心思想歪了,这世上哪有不拈酸吃醋的女人,但他偏偏就爱这个拈酸吃醋的女人。“你不问问我去震松堂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琳琅扬起灼灼目光,说道,“前夜在震松堂留宿,昨儿早上老夫人喜滋滋地送去了助孕汤,今夜再去留宿,明日大不了再喝一碗汤。” 纪忘川勾起琳琅的下颌,玩味地问道:“你想喝汤么?” 琳琅不甘心,心里老大不痛快。“我粗实着,喝不惯。不劳你费心,你还是赶紧去,趁天黑着,有什么该处理的一并处理了。” 他扯着琳琅白玉无瑕的脸,笑道:“小小年纪,怎么成了怨妇?我跟她,与你想象中不同,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眼下你若懂我便懂了,你若恼我,也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燕玉和静如在小厨房里守着火,遥遥听见有声音,喜出望外地往外一看,琳琅卧房里的灯寮透亮,照出绡纱窗上的一双剪影。 燕玉赶紧生炉子热粥,静如煮好了热水给琳琅漱口。静如进屋接手之后,他再嘱咐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跨出拾翠微院门。 静如看纪忘川一走,才敢和琳琅说道:“大将军急坏了,差点要把公主给杀了,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亏得咱们拼死劝谏。” 琳琅疲乏地靠在床围子上,茫茫然叹了口气。“我知道他难,可我没办法。我跟她总会有一个你死我活,我能活下来是跟阎王爷告了假的。” 静如当她烧得晕乎乎的说胡话,前言不搭后语。她给琳琅斟了杯热茶轻轻口,想着琳琅空乏了一身,紧着喝水吃了饭再睡个觉,将养个几日才好恢复。 丑时夜深,纪忘川踏步如风,走下廊桥,穿过松林,转入雕花月洞门,芙仪不改皇室做派,即便入夜,照样有一排侍婢在寒冷凌冽中苦守冷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纪忘川拽了把琳琅的手,问道:“这是何物?” 朱漆托盘上放着两碗药,一碗以青花莲纹盛放,一碗以青花双鱼纹盛放,燕玉抬头指了指莲纹,琳琅明白燕玉的意思,摆了摆手让燕玉出去,而后说道:“这是照着老夫人给公主送的方子煎的。” 纪忘川当即领悟,笑道:“你若想有孕,直管同我说,为夫多尽力即可,何必喝这劳什子。即便要喝,也不至于囫囵吞枣,一下子喝两碗,你还真当自己是个水壶?” 琳琅被他取笑,脸上讪讪的,她一心为了替他解惑,他倒是老大不要脸的笑话她。“我若是个水壶,那你是什么?” 纪忘川哦了声,发觉这个比喻有误,纠正道:“为夫失言,为夫是水壶,你是茶杯,咱们这样才配合成套么。” 琳琅气呼呼转头,甩话道:“你想得真美,坐享齐人之福尚且不知足,还想一个水壶配四个茶杯,你这还要纳几房姨娘才够配成套?” 惹恼琳琅并非他本意,但琳琅拈酸吃醋的本事见长,这也怪不得她,常常听说他留宿震松堂,她面上不同他甩脸色,已经是通情达理到了极致了。他从琳琅背后抱她入怀,哄道:“你晓得我笨嘴拙舌,哪里是那个意思。这辈子眼里心里就你一个,你别给我甩脸子了,你甩脸子,我心疼。” 琳琅饶是不理他,可大将军在人背后耍轻佻的手段是与日俱增,伸舌头含了下琳琅软乎乎的耳垂,惊得她涨红娇色,连忙回过头,说道:“你别同我闹,咱们好好说话。” 琳琅认真的表情让他微怔,但他猜到琳琅应该有话要说,立刻敛容镇定。“你说,我听着。” 琳琅把两碗药推至纪忘川跟前,说道:“你闻闻,这两碗八宝报喜汤可有何不同?” 他警觉地嗅了嗅,几乎一模一样,拿起青花莲纹碗要喝,琳琅扼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别喝,这碗放了雷公藤。” “雷公藤?”纪忘川扬眸看琳琅,他对医理不甚了解,但目视琳琅的神色,应该是有要紧的话。 琳琅端起两碗药,依次闻了闻气味,娓娓说道:“雷公藤,味苦辛,性凉,大毒。归肝、肾经,有祛风除湿、通络止痛、消肿止痛、解毒杀虫之功效。”琳琅微微啜了一小口,确实微苦,然后吐在手巾上。 他神色冷峻,辨不清喜怒,问道:“这是何故?” “我让静如打听过,老夫人这阵子身体爽利,并无服用汤药,而我开给我的方子里,也五这味药。那为何蔓罗需要雷公藤?”琳琅抿了下嘴角,不安揣测道,“老夫人给公主送的助孕汤便是这八宝报喜汤,琳琅心有怀疑,莫非这雷公藤是放在这里?” 他骇然握住琳琅的手腕,问道:“你可确实?” “可信七成。”琳琅反手握住纪忘川冰冷的手掌,以体温来温暖他冷彻的心。“这两碗助孕汤初闻之下并无异常,而且雷公藤分量不重,所以,寻常人根本区分不出有别,只是琳琅的嗅觉比常人稍稍好一些。当日我在静安堂,夫君前日在震松堂留宿,老夫人便差了蔓罗送助孕汤去震松堂,蔓罗身上沾了些草药气味,我本不作留意,只是当我闻到了怀济堂捎给蔓罗的雷公藤,这才让我起了怀疑。蔓罗身上沾了雷公藤,可老夫人根本不服用此物,那么雷公藤作何用?我翻阅了医书,若是在助孕汤中添加少许,长期服用会致使……畸胎。” 纪忘川自嘲一笑,“畸胎?” 琳琅抚着纪忘川的手背,说道:“琳琅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全在夫君的权衡。” 他眉峰如剑,眼眸中杀气腾腾,自小抚养他长大的纪青岚,感情浅淡则以,居然还有匪夷所思的诡计,他看不穿,但琳琅的话却十足可信。“我信你,可那三成,我要确凿无误。” 他心思缜密,却不甘心怀疑到纪青岚头上,两人之间如履薄冰的母子关系,怕经不起指尖的一戳。琳琅无疑在他心头放了把火,可偏生这火有的放矢,强迫他直面惨淡的现实。若雷公藤真是放在芙仪公主的助孕汤中,意欲为何?纪青岚不喜欢儿子,还要迫害孙子,世上真有这样狠心的母亲么? 入了夜,他照旧去震松堂过夜,芙仪不疑有他,习惯了与纪忘川这样尴尬的关系,她在卧房孤枕难眠,他则彻夜在外间批阅公文。 大将军夜宿震松堂的消息传到纪青岚的耳朵里,她露出一丝诡秘的笑脸,恰好琳琅正在静安堂向纪青岚请教佛理,这样微妙的表情自然而然落在琳琅眼内。琳琅顿觉心寒,可却渐渐接近真相。 天蒙蒙亮之时,纪青岚就让蔓罗炖上了八宝报喜汤。纪忘川一早上朝点卯,蔓罗提着食盒往震松堂方向走,走下廊桥经过松林,冷不防静如从旁走出,脚底打滑扑向蔓罗。蔓罗护着食盒,恶语相向。“没长眼的杀才!这是老夫人给公主炖的大补汤,要是有个闪失,上头怪责下来,你担着!” 静如连连躬身道歉,“蔓罗姑娘,是我走路不长眼,您大人大量,千万给我留条活路。” 蔓罗呵斥道:“一边去,别耽误我办正事。” 蔓罗提着食盒绕过静如往前走,静如嗫嚅道:“蔓罗姑娘,您是仔细人,要不您把衣衫整整再去面见公主,我瞧着您今日的发髻编的有些凌乱了,怕公主看了不喜欢。” 女子最介意容貌不得体,把手中的食盒搁在一边,站在静如跟前让她帮忙搭个眼,趁着蔓罗转身拾掇自己的工夫,燕玉从一边探出头,把食盒中的八宝报喜汤偷龙转凤。 琳琅在拾翠微门口等待,直到看到燕玉从甬道中走来,悬着的心才渐渐放平下来。燕玉淡然出现,可见事成,静如和蔓罗在搅扰一会儿自然会回来。 琳琅问道:“换上了么?” 燕玉颔首,说道:“蔓罗那丫头不够精明,正在跟静如讨论发髻呢。压根儿没注意食盒里的东西被换了。” “那就好。” 燕玉跟着琳琅进了明间,打开食盒拿出八宝报喜汤,琳琅蹙眉闻了闻气味,低首啜了口,啐到手巾上,连最后三成都确信无疑,老夫人让蔓罗送给芙仪公主的助孕汤中的确放了能致畸胎的雷公藤。 琳琅看了眼燕玉,低声问道:“燕玉,你当过母亲么?”燕玉点头,琳琅再问,“若是母亲,会不会残害亲孙?” 燕玉僵了脸色,回道:“自然不会。如果我的孩子尚在人间,哪怕用我的老命换他多活几日,我也心甘情愿。身为母亲,最受不得儿子受罪,所谓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只有当作母亲的人才懂。” 琳琅说道:“燕玉,你下去忙,我一个人静静,静如若是回来了,也不必回我。” 琳琅头疼欲裂,正揉着太阳穴放松,门口芙蓉软帘掀起,纪忘川从门槛外跨入。他容色苍白,薄唇无血色,大抵又是一夜无眠。 纪忘川问道:“十足十了么?” 琳琅看了眼桌上的八宝报喜汤,点头道:“琳琅只有一事不明,老夫人送公主助孕汤,旁人只当她爱孙心切,紧巴着盼望来个小公子。可却在汤中掺了雷公藤,分量不致命,却足以让孩子畸形,若真是对夫君将来的血脉恨之入骨,为何不派人给琳琅也送来助孕汤?难不成他容得下琳琅与夫君的孩子,偏生容不得夫君与公主的孩子?” 琳琅的疑惑又何尝不是他的疑惑,纪青岚表面上迎合芙仪,讨她欢心,可背地里丝毫不待见,痛下黑手,她的目的那么模糊,以至于让人雾里看花,不甚明白。 纪忘川惨然失笑,“雷公藤。她总归是有办法让我对她彻底死心。” 琳琅知道他心里慌乱,生活了小半辈子的母子,猝不及防地撕裂了关系,若他不是纪青岚的儿子,那他必定是纪青岚的仇人,否则何至于铺排了半生,非要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报复他? 纪忘川漠然半晌,又道:“琳琅,此事不宜张扬。” 琳琅说道:“琳琅晓得。” 他淡然地望着桌上墨黑的汤药,黑黢黢的让人慌神,说道:“我总以为我和她母子生疏,大抵是她性子冷淡,而我性子冷淡也是随了她。如今这桩桩件件,似乎把我跟她之间拉扯得越来越遥远了。若真是生身之母,何至于要苦心孤诣清算她的儿子?她总归养了我这些年,情分是淡薄了些,但若无十分的必要,我并非希望她不得好死。” 琳琅站起身想去给他沏壶热茶暖暖身子,但他默然不语,只是拉住琳琅的衣袖,低沉道:“琳琅,别走。陪陪我。” 琳琅坐在纪忘川身边,缓缓问道:“夫君,今日下朝这么早?” 对于朝堂局势,对于家府私务,他一言难尽,唯有喟叹道:“入冬之后,圣上越发懈怠,上朝也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朝堂终究是要动荡了。” 琳琅投入他怀中,希图给他片刻的安慰,不至于那么痛心到撕裂,她懂他冻到彻骨的心扉,抚养成人二十余载,居然当面不识真面目。琳琅咬了咬嘴角,心碎不忍,可总归要提一提醒。“这……芙仪公主服用助孕汤良久,恐怕体内略含毒性,若是有孕,于胎儿不易,还得请大夫调理为好。” 琳琅这番大气更叫他感动,之前不与她和盘托出,是怕她与芙仪争执,若是破口说出秘密,引起杀身大祸,如今看她这般沉得住气,冷静睿智,令他刮目相看。他索性把实情说破,也好让琳琅放心,他的夫君从开始到现在至将来,从心到身体都完整属于她一人。 他环抱这琳琅,柔柔说道:“芙仪不会有孕。”琳琅扬起眸,疑惑望他,他继续道,“我与她从未圆房,何来成孕之说。” 琳琅瞪大眼睛,问道:“你可是讹我么?” 纪忘川道:“天地为证,岂能骗你!” 琳琅掬着纪忘川的脸,眸中波光潋滟,她惊喜,而后又是心疼,他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委屈,芙仪这么颐指气使的个性,岂能被他置若罔闻,投闲置散随意糊弄。纪忘川拂过琳琅的脸,枉凝眉头,说道:“旁的事不必多虑,好好将养着身子,天塌下来由我顶着。” 琳琅懂事的点点头,眼下她帮不上忙,让他在自己身上省心,恐怕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从纪忘川的言谈之间,萌生了对当今圣上的反意,与邵元冲结盟做反之事应该不日而成。“夫君别担心我,我晓得照看自己让你省心。” “那就好。”纪忘川抚着琳琅的背脊,心里兵荒马乱的,还好有琳琅是他唯一安定的寄托。“我这阵子有些忙,怕照看不上你。芙仪那头,我看近来消停了些,她再是招惹你,你也莫去理会她。只要她还想当这个神策大将军夫人,她就不敢不顾我的面子。” 他掷地有声的一言一语,叩在琳琅心间化成润物细无声的清流。他曾看过夜市集会上的撒耍,走钢索的人不依凭任何外物,凭着心与身的统一走在高悬的钢索上,钢索下围观人群要么呐喊,要么起哄,冷暖只有走在钢索上的人自己知晓。他又何尝不是那个走在钢索上的人,总有一天钢索会断,他只是要与时间竞速,在钢索断裂之前,率先达到另一端。 同琳琅交代了几句,他便走出神策大将军府,两三个起落后,人已经翻出几条长街外。长安城无厌藩篱的墙壁上整日都燃着巨烛,没有开一扇窗,十二时辰都在无尽的黑暗中,在这里时间的流逝是磨人的,有一种压逼人的紧迫感。 纪忘川坐在圈椅中,嘴唇抿成凉薄的弧度,在无厌藩篱中犹如最阴毒无情的判官,执笔掌控生死,而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他用一勾苍凉的笔墨,在卷宗首页写下了“纪青岚”三个字。 项斯垂立在纪忘川跟前,死寂的宁静让他脊背发寒,纪忘川从未如此冷漠,他的一笔一划写得异常用力,仿佛这一生都不会再写下这三个字。他看到“纪青岚”三字,心中震惊,可主上不发话,他自然不敢多嘴发问。 他抬起头,眼眸暗淡无光,手中卷宗凌厉一扔,项斯稳稳接在手中。“我要知道她所有的事,来历,年纪,子嗣,凡是你能查到的我都要知道。” 项斯不明所以,为难道:“主上?这……” 纪忘川说道:“去办。” 项斯躬身领命,转身要走,当即被纪忘川喝停。“此事绝不能张扬,若是传出去,你知道后果。” 主上从未如此审慎过,调查纪青岚,无疑把他自己的身世推倒重来,身世成谜,是否会惹起轩然大波? 纪忘川问道:“苏什米塔可有消息?” 项斯回道:“苏什米塔带着锦素离开了长安城,属下已经派人尾随,相信她应该是与组织中其他人汇合。只要她能集齐十八伽蓝,我们便能坐收渔人之利,一举歼灭,藏宝图便是主上囊中之物。” 纪忘川笃笃地敲了敲案台,剑眉紧锁,项斯一叶障目,只见其一,不见其二。“你可记得陆白羽手中的那一片人皮,至今下落不明。即便得到了那十七张,缺了一片,终究是不完整。” 项斯头皮发麻,陆白羽一事,确实是他失责,烧了陆白羽住的院子却一无所获,原以为陆白羽忽然得到宝贝必定极为珍重,院子走水他必定把珍重之物带出来,没想到他涉身火海只为了取琳琅绣给他的一只荷包,项斯这把火也许不小心把人皮付之一炬也犹未可知。想起陆白羽项斯隐隐不安,纪忘川低头看卷宗,看项斯一身缂丝牡丹服杵在跟前,抬头看他,问道:“还有何事?” 吃不准主上想不想知道陆白羽的境况,项斯吞了口唾沫,说道:“十一月十六陆白羽便在兜率寺落发出家了。” “出家?”纪忘川冷冷一笑,“他倒是落得清静。陆府上必定鸡犬不宁。” 项斯把打探到的消息,就跟推牌九似的,往纪忘川面前牌面全摊开了。“的确为了这个事儿,陆府大奶奶闹着上吊好几回了,二奶奶和三奶奶表面上规劝,暗地里都盼着她真的抹脖子上吊算了。陆彦生气得昏厥几日,眼下陆府上由二少爷陆从白主事。” 纪忘川说道:“十一月十六?” 项斯问道:“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嗤之以鼻说道:“费那闲工夫?” 项斯作势拍了下自己这张嘴,主上面前切忌陆白羽,当初跟主上争夫人的事近在眼前,还对夫人欲行苟且,主上恨不得亲手扒了他的皮,剁了他的骨头,他过怎么样的生活,主上又怎么会有丝毫挂心! 开了纪青岚的卷宗,就好像否定了他的前半生,以纪忘川的姓名戎马生涯,苦心孤诣,也许到头来一切都是空虚泡影。他到底是谁,一个怎样见不得人的身份? 他头疼欲裂,那是一个禁区,一旦怀疑过去,便全盘否定了他沾满鲜血的半生。他也许只是个很普通的弃儿,被纪青岚路过好心收养。可如果那么普通,为何纪青岚总会在无意中对他流露出愤恨的目光。有些事,过去总不曾怀疑,所以不觉得异样,可如今细细品味起来,哪些不经意之间的表情往往泄露了内心的秘密。纪青岚是恨他的,可是恨他为何要养大他?唯一的解释是,留着他有用。他终究是想不透,养大他留着他有什么用。 在无厌樊篱没有通风口的地方办公久了,暗暗觉得心口疼,以前便是呆上七八十天也不会有恙,如今只是小坐了两个时辰就不妥。也许心态变了,过去只要奉皇命捉拿官员,调查审讯,严刑峻法,不动心不用情,所有的动作都是刻板的,只要在犯人的身体上割出血痕,套出线索,甚至不需要盖棺定论,这里只有死人才能出去。 他不是个充满野心的人,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之事可免则免,只是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走向乱臣贼子的边缘,他无力抗争,最后只能随波逐流。跨出无厌樊篱暗黑牢门,朗朗乾坤悬于头顶,让他结结实实的透了口气。如今骑虎难下的格局,与邵元冲达成共识,只等一个扭转时局的契机,所谓的契机,在他心里早有了打算,苏什米塔苦心寻找的尉迟云珩便是这一场反叛回城的切入点。届时,他占有绝对统治权的神策十二营围困宫城,以尉迟云珩皇室血脉正统继承帝位,来揭发崇圣帝毒杀崇高祖篡位夺权,一举推翻崇圣帝的统治,至于最后临门一脚要不要助邵元冲登上帝位,得看他乐不乐意。 没想到他在这头盘算崇圣帝的江山,芙仪公主在将军府上盘算起他的琳琅。芙仪去了一趟成国公府上,果真押对了宝,打探出了不少隐情。王世敬的嘴巴都快弯到眼角了,可算是把琳琅给找到了。当日吃到嘴上的鸭子给飞了,让他整整憋屈了一个月,往常丢了个姑娘,最是长情的伤心了三天,这琳琅是天皇老子给的面子,让他惦记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捶胸顿足地懊恼,把府上的家丁狠狠揍了十八回,都不够给他解气的。每次一想起他跟陆云淓的新婚之夜弄丢了琳琅,他就看陆云淓不顺眼,要不是看在陆云淓背后有个富可敌国的陆府,他早就要弃之如敝屣。 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叔侄俩一合计,琳琅是纪忘川的心头宝,硬着抢反而触犯了纪忘川的逆鳞,芙仪与他本就情分浅薄,硬生生分开了他们,反而会让两个人越发情比金坚,只有温水煮青蛙,慢慢疏远他们之间的感情。 王世敬按耐住澎湃的心潮,听到琳琅在神策大将军府上的拾翠微,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飞到琳琅眼前。人是找到了,可这第一口水却被纪忘川给喝上了,难免心里吃痛,好端端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就被纪忘川给玷污了。这么一想,又恨了纪忘川一成。无奈他是当朝驸马爷,芙仪公主痴心托付的郎君,再是嫉恨,也不能把他弄死,只能离间他和琳琅的感情,把人弄回成国公府上才最要紧。 芙仪听王世敬说完了前因后果,她往常不够机敏,但跟王世敬比起来还算沉得住气。她让叔叔暂且忍耐,唯有离间他们的感情才能万无一失,否则神策大将军手握重兵,要捏死王世敬,恐怕崇圣帝和芙仪并不会替他伸张正义。 王世敬看芙仪的眼神发光,这外甥女素来蛮狠,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转了风向,她倒也懂得脑筋转弯。芙仪只说了句,“那离间他们的第一步,恐怕得从陆府上下手。” 王世敬拍脑门子,笑道:“公主冰雪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太平日子过久了,他们一定是忘了陆府上丢了个嫡女。” 琳琅正在屋里歇午觉,紫铜熏炉中悠悠扬扬的苏合香弥漫,难得一个清静的午后。静如掀开软帘,再往卧房里走,绕过凌波仙子插屏走到琳琅架子床边,琳琅很易惊醒,听到动静赶紧睁开眼瞧。 静如小跑脸上出了汗,在苏合香中一蒸腾,仿佛冒了一脸的白雾。琳琅坐起身,静如不是毛躁的个性,想必是出了急事。“出什么事了,瞧你急的,好好说。” 静如咽了口气,问道:“琳琅,你娘家可姓陆?” 琳琅本能地摇头,她姓月,骨子里留着月氏血脉。可转念一想,静如此言有蹊跷,静如和燕玉不知道她的来历,怎么无端端扯到陆家?“陆府怎么了?” 静如直言道:“陆府上来了个大奶奶,正在静安堂坐着,吵着要接你回去,还要去大理寺告咱们大将军拐带。老夫人派人请你过去,当面对质。” 她悄无声息地嫁给纪忘川,长安城断绝了她的音迹,陆府中人怎么会来神策大将军府上要人?如此言之凿凿,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几日震松堂风平浪静,原是酝酿了这一出好戏,暴风雨终于要来临了,芙仪公主怕是已经搬好了凳子,擎等着看戏了。 琳琅起身收拾停当,穿一身松花百合云纹袄,配月白色褶裙,让静如梳了个螺髻,一枚和田玉莲花簪子斜插在髻上,乌云秀鬓大抵如此,端端正正,齐楚方正,这么一个好姑娘,偏生命运不公遭了太多罪。 静安堂里摆开了架势,纪青岚端坐在酸枝木大圈椅上,蔓罗躬身随侍在侧。芙仪公主虽然不在静安堂,却派了半夏出现,她不甘寂寞,丝毫不想错过一点乐子。陈其玫坐在左下方的圈椅里,蓉姑姑站在主子身旁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一向喜欢凑热闹的阮心梅坐在陈其玫旁边。陆府来了两个奴婢进了明堂,跟了两个家丁侯在堂外,俨然一副上门谈判,谈不拢硬抢的架势。 琳琅勉力闻了闻心神,走上台阶进了静安堂正中间的明堂内,掀起挂在门上的软帘,堂内排开的场面倒是让她心头一惊。当真赴了一场鸿门宴,纪青岚如同一座静默的佛,凡事一推三五六,出了事绝不会替她担待,陈其玫杏眼倒竖,就差血盆大口吞了她,蓉姑姑好像正咬着后槽牙,等着收拾她,至于阮心梅倒是一脸笑色,她与琳琅没有利害冲突,本就是看热闹凑个分子。 这么面面相觑的几个人,都是明白人,她装傻糊弄是决计不成的,琳琅敛裙屈膝一福,依次恭顺请了安好。 纪青岚气定神闲,大有闲事莫理,只提供个场子让她们自个儿周旋之意,说道:“琳琅,陆府上来了人,大奶奶兴师问罪说咱们拐带你,你可要好好说说,别污了咱们神策大将军府的威名。” 琳琅应了个是,静如心里捏了把汗,这么个怯生生的娇夫人,可算是入了虎口了,周围一群中年妇孺虎狼之势,非她把连皮扒了不可,边上还站了个看热闹不嫌腰疼的半夏,可不就是万事俱备,只等着闹僵了嘛。 蓉姑姑是个厉害角色,主子不必开口,她便是主子的喉舌,脸色不阴不阳说道:“大小姐,可算是把您给找到了,你这突然失踪,咱们府上喜事变坏事,夫人这没少操心,半夜噩梦哭醒,都喊着您的名字。你为人子女这到底是什么心肝长得?莫名其妙跟男人跑了,还入府当了姨娘,您说陆府上面子往哪里搁?就算陆府您不入眼,咱夫人好歹也是宰相千金,您担着宰相外甥女的身份,给人偷鸡摸狗的做小,祖宗的脸面要不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蓉姑姑横七竖八一通指摘,周围人听得句句在理,那琳琅就是自甘堕落不要脸,为了跟纪忘川混到一处,深闺小姐不顾廉耻与人私奔,临了当了个姨娘,与芙仪公主共侍一夫,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琳琅素知蓉姑姑是狠角色,名面上的身份摆在那里,说到天边去,也是她理亏。静如看不过眼,上前替琳琅开口道:“这位姑姑,好歹是自家的小姐,说话留点口德,以下犯上,伤得都是自家的体面。” 蓉姑姑歪了静如一脸,没好声气道:“无媒无聘,不成理,到底谁不要体面,谁心里清楚。” 静如挺胸抬头,煞有介事,说道:“大将军娶咱们姑娘用足了道理,聘书、礼书和迎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三书六礼,桩桩件件都做到齐全,你若不信,咱们拾翠微里收藏着,大可以拿出来给你们看个仔细。” 纪青岚这才醒过味来,好一个人心隔肚皮的儿子,要娶个姨娘倒也是费了周章。 琳琅想到纪忘川充满感激,也许他一早猜想过会有这样对薄的一日,至少她不是自甘堕落跟了他,他给了她尊重和爱护,只是这份尊重不够坚固,一戳就破,但毕竟是存在着。 蓉姑姑嗡下声来,陈其玫拍案,说道:“琳琅,我只问你一句,你眼里可还有你爹和我?” 琳琅自知身份不可暴露,陆叔叔认她做女儿是一片诚心,她岂能给他找麻烦,硬着头皮忍下。“自然是有的。” 陈其玫顺了顺气,叱道:“你给我跪下。” 琳琅咬着后槽牙,面上维持谦和,跪在陈其玫跟前,说道:“琳琅请娘亲教诲。” “既然你还认我一声娘亲,你与大将军两情相悦,我本不该横加阻碍,没得生出一对怨偶,那是作孽!”陈其玫说话间侧脸看了眼纪青岚,跟坐化似的半句不搭腔,也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可你是陆府上千金,我与你爹还没有死绝,你自说自话从了人家,有没有考虑过爹娘的心意。咱们陆府经商数十载,好不容易在大江国混出了名声,如今这事儿传了出去,要倒了多年的牌子,沦为街知巷闻的笑柄。” 陈其玫口若悬河,把道理说得丝丝入扣,琳琅不好反驳,只能勉强听她继续训斥。蓉姑姑看主子滔滔不绝,手抚着胸口压金丝领口,估计是气不顺,忙递了茶让陈其玫缓缓。 琳琅沉住气,服软道:“娘亲,女儿已经犯下大错,无法回头,可女儿出嫁从夫,还请娘亲成全我。” 陈其玫看着琳琅,这个扫把星在世一日,她真是永无宁日,要不是陆白羽因琳琅失踪万念俱灰,她何苦想尽法子来请这个扫把星回府。心尖子上的宝贝儿子要落发出家,两下里权衡,只有找回琳琅才是办法。 她目光沉静了会儿,说道:“我陆府上的女儿绝不能与人做妾小,以你开始,算是彻底开了先河。祖宗蒙羞,你可知错。” 琳琅俯首一拜,她知错,她心里默念着,在天有灵的月氏一门祖先,看在她忍辱负重想报仇的份上,原谅她有辱家门的所作所为。 陈其玫见琳琅也算给足了她面子,继续道:“既然已经坏了身子,还能怎么着,我这头也不会阻拦你们。但是,你爹重脸面,恐怕礼数不可偏废,你且跟我回去,让大将军府请个媒人过过场,也算堵住了悠悠之口。” 好一个晴天霹雳,琳琅几乎无法招架,早知道没这么容易过关,却不料陈其玫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居然要接她回陆府。她斜睃到边上的半夏隐忍着笑色,看来必定是芙仪公主泄露她的行踪无疑。陆府有充分的理由上门要人,芙仪便能霸占夫君一人。 陈其玫扭头看纪青岚,说道:“纪夫人,咱们都是为人父母,谁不希望子女在婚姻上能齐全些,眼下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还请纪夫人高抬贵手,让琳琅随我回去。” 纪青岚善于察言观色,陈其玫要回琳琅的心思很坚定,况且蓉姑姑先声夺人就把陈其玫的身份亮明了,宰相府上的千金,她不看重陆府的分量,也不能不掂量宰相府的厉害。纪忘川不在府上,她不能不表态,芙仪公主派了半夏盯着这局面,恐怕她就是破局的关键。纪青岚说道:“陆夫人所言在理,既然高台在上,婚配之礼,岂有次序,自行处置的道理。琳琅这孩子我看着喜欢,但毕竟是陆府上的千金,比不得一般人家的姑娘,礼数不可偏废,即便是过过场也是需要的。” 琳琅费心想拖延时间,只要见到纪忘川,他一定会设法护她,说道:“夫君马上就要练兵回来,不如等待片刻,让他当面向老夫人和娘亲请罪。” “他无媒无聘的,以何身份请罪?”陈其玫反唇相讥,“大将军正二品的大官,见面之后,还得我向他叩头请安。你且跟我回去,让他带着媒人聘礼向你爹提亲,保准不会为难他,过了聘就让你回来。” 琳琅无计可施,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没有想到十全的应对之法,被动地被她们迎头痛击。 陈其玫咬牙切齿道:“难道你真的想气死你爹?” 琳琅回道:“琳琅不敢。” 纪忘川回到拾翠微已是黄昏,满天落霞齐飞,不知怎的心口无尽苍凉。走进雕花月洞门,人去楼空,两进的院子他把每个角落都踏遍,不见人影。心跳到嗓子眼儿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上午还活生生会笑会闹,才出去了几个时辰,整个院子都空置了。 燕玉哭哭啼啼从月洞门走进来,纪忘川一个箭步上前,质问道:“琳琅去哪儿了?” 燕玉抹了把老泪,吓得噗通跪在青石台面上,颤颤抖抖回道:“今儿午后府上闹了一大出,陆府上大夫人来了,说咱们琳琅……无媒苟合……于理不合……把琳琅带回府去了。” 纪忘川气得一掌劈在银杏树干上,震落了一地黄叶。他敛起袍角飞奔出拾翠微,飞身起落之间,已经落在乌骓坐骑上,架马长驱赶去陆府。 在陆府门外两头镇守家宅的大貔貅处,飞身下马,门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前来问话,纪忘川随手把马缰甩给他,说道:“神策大将军到府,不必通传,我自去找他。” 门房拦不住,被神策大将军的名号和他一身凌厉的气势吓退。跨过陆府大门的高槛,锦袍貂裘,长身玉立的清俊公子阻在他眼前,此人想必就是执掌陆府的二少爷的陆从白。纪忘川风尘仆仆而来,他自然要横加阻拦,好不容易才把琳琅还回来,他的心激动得仿佛回到了人间的四月天。 陆从白上前说道:“大将军,父亲已经在博之堂等候。” 纪忘川扫视左右,陆府上十几二十个护院分立在侧,想必是怕他硬抢。他虽然怒气冲天,但不至于完全埋没了心智,从陆府上硬抢了琳琅,无疑会惊动了崇圣帝,大事在即,不宜横生枝节。况且琳琅是陆府名义上的嫡女,陆彦生当时也是为了替琳琅谋个好出身,嫁个好归宿,若是没有王世敬强掳,崇圣帝指婚,按部就班之下,他必定能三书六礼名正言顺地娶琳琅过门,也不至于委屈琳琅跟着他隐瞒身份。到底是纸包不住火,道理上他的确欠了陆彦生一个说法。 陆府占地广袤,从大门口,经过亭台楼阁,嶙峋石山,走过两处花园,才跨进博之堂地界,此时已是黄昏日落,夜幕席卷。 堂外围廊上风灯在夜风中呼啸扑棱,陆从白掀起挂在门上的万寿纹软帘请纪忘川入内,陆彦生坐在堂上,两鬓显出苍老的眼色,过往被他两只眼睛盯着看,非把人盯出水来,看得真真的,可如今却歪在圈椅里支着头,昔日精明睿智的老爷子到底是老了。 陆彦生看到纪忘川跨进门内,精神头一下子被吊起来,他吹了吹胡子,说道:“纪大将军,老夫身体不适,恐怕不便向你见礼,还望海涵。” 纪忘川上前躬身作揖,毕竟是琳琅的叔辈,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者,他与琳琅婚姻之事,情势复杂,不能一概而论。从陆府的角度而言,他无媒无聘的,白折了人家一闺女,他道理上确实有亏,只能态度上谦和弥补些。拿捏了下说辞,略感皮厚了些,但他自问与琳琅夫妻相待,对陆彦生自然要以高堂之称,自谦道:“小婿向老泰山请安。” 陆彦生不给好脸色,想起纪忘川对琳琅的所作所为,身为长辈,最见不得不按照理法,乌七八糟就这么凑合过。“大将军折煞我了,我一介商贾,在您跟前那是要磕头请安的,哪有让您见礼的?至于什么老泰山,陆府上从来没有收过您府上一字半帖的聘书,连媒人是瓜子脸还是四方脸都没见过,怎么就攀亲拉戚了?怕是不妥。”陆彦生连珠炮似的仍旧不解气,继续道:“府上的闺女就这么被人掳跑了,临了还捞个见不得人的姨娘,就算生了孩子也是庶出,大将军您就是这么心疼人的吗?” 陆彦生句句扎在点子上,从替琳琅着想出发,他非但无过,还有一颗拳拳护女之心。“陆老爷,任凭您打骂,我只想见一见琳琅。” 陆彦生气在火头上,满口回绝道:“养在深闺的闺女本就不适合见客,尤其是这么尴尬的关系,还请大将军自重。” 纪忘川站得笔直如松,丝毫不怯,道理上欠了几分,他已经用态度弥补,若是寻常人,项上人头恐怕早已落在他的无惧刀下。“陆老爷的心情,晚辈可以理解,但琳琅与我已经密不可分,相信陆老爷明白。聘礼聘金,明日便送到府上,至于琳琅,晚辈定是要见一面才能放心。” 陆彦生拍案一震,说道:“大将军位高权重,倒也不至于嚣张跋扈到目中无人的地步。我们陆府家大业大,真的舍得一身剐,大家都不好看。琳琅是我陆彦生的女儿,前头已经吃了亏,哪怕将来无人可配,陆府上照样锦衣玉食供养她。陆府生的女儿不与人做小,这是祖宗家训,如今不但是做小,还是做身份低贱的姨娘,这算是大将军对她的爱重吗?” 言及此处,大抵触痛了陆彦生的伤心处,想到了琳琅与云淓,在婚配之事上,他膝下两个闺女都很艰难。云淓入了王府,王世敬才做了三天夫妻相敬如宾的戏,之后夜夜笙歌,云淓在王府上平妻,先头入门的自然不顺气,这小架天天有,大架三六九。至于琳琅更是让他心痛,愧对故人,好好一个女孩子,被人强掳走不算,还吃了迷魂汤似的,铁了心跟人当姨娘。至于他心心念念疼爱的陆白羽,鬼迷心窍要落发出家,晦事一桩一件,连消停一时半刻都不许。陆府上在长安城哪里还有半点脸面,女儿不矜持,男儿荒唐,他不免老泪纵横,这口气他着实咽不下去,喝了口茶,缓了缓说道:“你与琳琅的情分,我是知道的。她一回来跟我磕头告罪,哭哭啼啼想回去跟你过日子,我也懂她的难处。可你若是真爱她,怎么忍心被人在背后戳她脊梁骨。即便是府上的公主,你能保证不为难她吗?圣上的女儿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在你身上吃了瘪,难保不会在琳琅身上讨回来。” 纪忘川受教,也不回嘴,陆彦生一言一语,虽有私心,但说到底都是在理的。“陆老爷,我会妥善看护琳琅,她不会受到半点委屈。如今眼前难过些,往后必定是好的。” 他话锋一转,饶是不肯妥协。“你府上你能看管,可人在我府上,便要按照我的道理。我陆彦生的女儿,即便是做小,必要的礼数还请大将军成全,三书六礼,媒婆登门,该上的都得齐全了,否则,人我便养在府上了。” 纪忘川冷静想了想,一时半会应承不上,圣上指婚公主出嫁不足三月,此时请媒婆过大礼,大张旗鼓迎娶琳琅,这不是活生生给崇圣帝打脸么?即便是排除千难万阻迎娶琳琅过门,公主在前,在身份地上上,谁堪与圣上之女一同做平妻?如今他是炙手可热的朝堂新贵,手握重兵,是他起事夺权的基石,一旦触怒崇圣帝,收了他神策十二营的兵权,那他所谋之事只能夭折。 陆从白走到纪忘川跟前,劝阻道:“大将军请回,父亲最重礼教,恐怕眼下没有转弯的余地,我会帮着劝劝,等他消了这口气,您再来府上。” 如今琳琅住在陆府上,至少免于和芙仪公主的正面交锋,比在将军府上时刻提防芙仪暗算强些。只是见不到面,心里牵挂得很,下朝回府没有丝毫动力。索性,让他心无旁骛地筹划谋反之机,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等彻底推翻了尉迟云霆,再八人大轿把琳琅接回府去,让她当个正经的大奶奶。纪忘川拱手揖了揖,说道:“陆老爷的话,晚辈记下了。不日必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陆从白松了口气,本以为纪忘川武将出身,一言不合动刀动枪。论拳脚功夫,整个陆府的护院加上他都未必是纪忘川的对手,若是纪忘川硬抢,他无法全力护住琳琅。眼下纪忘川看在琳琅的面子上,对他们尚算客气,琳琅在陆府上能留住几日便是几日,也好解一解相思。可相思有毒,看得摸不得更苦,有些作茧自缚的意味。 三日前,有人给陆从白送了请帖,约定在梅棠馆西苑雅座相见。他如期赴约,等了一刻钟,芙仪公主贴身女官半夏姗姗来迟,她说明了来意,并送上了芙仪公主的手书,陆从白这才知道琳琅在纪忘川府上之事,而且芙仪公主愿意与他结盟,各取所取。 陆从白顿感讶然,旁人只道陆白羽对琳琅痴心一片,可芙仪公主居然与他联合,自然是看穿了他对琳琅的心意,他素来善于喜怒不形于色,到底是何时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内心? 陆从白自然不知道芙仪公主身后有个玩弄男女感情的祖师级人物王世敬,他的眼睛很毒,尤其在男女情爱之事上,往往入了他的法眼,他便能看出端倪。 陆白羽是扶不上墙的阿斗,陆府继承人大抵花落陆从白,他又有占据琳琅之心,与他合作自然是最佳的抉择。 跨出博之堂天已黑透了,举头望月,居然惨兮兮得被乌翳遮蔽在后,连小半个脸都露不出来。 陆白羽在前引路,耐着性子,恨不得一步变成两步,赶紧把纪忘川这个瘟神送走,可他是做大事之人,隐忍沉默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他心里恨不得挖你两个血窟窿,脸上依然挽着平和亲切的笑容。 从百花园雕满花窗的围墙经过,纪忘川若有神往地仰头看了眼灰瓦白墙,他曾经在这里张望过琳琅,当时便觉得这姑娘水灵灵,没想到如今已经这样刻骨铭心。 冷不防一道倩丽的身影从拱形门中步出,百褶裙在地上摇曳出半圆的弧线,这身影任谁都不会忘记。琳琅的眼神从纪忘川身上飞快穿过,落在陆从白眼内,说道:“从白哥哥,我有句话想同大将军说,可否宽裕些时间。惹恼了爹爹,的确是我的错,眼下只求从白哥哥宽裕一些,我长话短说,必定不让您为难。” 陆从白打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琳琅跟她商量的口吻就跟吃白玉豆乳似的舒心惬意,他哪里舍得让琳琅有半分不如意,但凡他能做到的,只要不出格,都不想给琳琅添堵记恨。“长话短说,父亲正在气头上。” 纪忘川客气地朝陆从白颔首,算是感激他通融,而后跟随琳琅进了百花园,刚步出陆从白的视线,纪忘川一个箭步拽下琳琅的手臂,轻声斥责道:“你这么不声不响回了陆府,可是要取了我的心肝不成?” 琳琅转身,委屈的满含泪水,说道:“琳琅没法子,若是不回来,大夫人要去大理寺告你拐带,因我一人,伤了你和陆府上的面子,沦为整个长安城的笑柄,何必呢。今日下午着急了,想漏了一层,回到陆府我才发现,大夫人来要人倒是成全了咱们。” 纪忘川握住琳琅冰冷的手,问道:“此话怎讲?” 琳琅左右张顾,确认百花园中只有他二人,压低声音道:“当日我昏迷之中,隐约听到项斯与夫君提起人皮碎片之事,原本听过就忘了,直到大夫人来府上闹腾,我这才蓦然记起羽哥曾经在聚宝斋中得到过一片人皮,我猜这就是夫君想要之物。咱们在骊山并非偶遇,你就是追寻人皮碎片而来的。”纪忘川想劝阻,却被琳琅一指封住了他的口。“我能为夫君做的事有限,一直以来都是拖累着你。既然羽哥的人皮碎片是关键,那我一定会帮夫君得到。我在陆府上也好,起码躲避了公主的锋芒,两下里安生过一阵子。只是……有些舍不得你罢了。” 纪忘川感动不已,说到底琳琅还是为了替他考虑,才会受人白眼,忍着委屈重回陆府,他决定把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向她亮明。“琳琅……我……” 园子外陆从白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打断了纪忘川的话,琳琅立刻领悟陆从白的意思,大抵是时间耽误得太久,有些话只能留待下回分说。 琳琅把纪忘川往外推,边走边嘱咐道:“夫君,你快回去,别担心我,擎等着我的消息。” 纪忘川捏紧琳琅的手,手掌摩挲了把,痴痴恋恋。“琳琅,旁的事都不必挂心,只消好好保养自己。” 陆从白在园子外等候,强压着怒火不冲进去把纪忘川拽出来,怕看到不该看的,污了眼睛伤了心。 纪忘川牵着琳琅的手,从林深处走出,跨出百花园,陆从白眼神瞟了眼,正好看见他们十指相扣,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气度凛然,伸出一臂引路,说道:“大将军,不送。” 纪忘川不理会他的冷漠,夜晚风大,他替琳琅拢好蓝狐毛围领,关切道:“我走了,闲人莫理,闲事莫管。” 琳琅颔首送别纪忘川,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出视线,她幽然低头踩着脚下敷在青石上的苔藓,不让眼泪滴落在陆从白跟前。 陆从白看见纪忘川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放下心中大石,他不由为自己心忧,着了魔似的喜欢琳琅,偏偏说不出她哪里好,也许正如琳琅说的那样,他也许根本不爱她,他爱的不过是求而不得又非要占有的快感。谁知道呢,若世事洞明,他便是神了。 陆从白搭了下琳琅瘦削的肩膀,说道:“夜风寒凉,回去,小心冻坏了身子。” 琳琅转过身,灼灼的目光看着他,问道:“从白哥哥,长安城认识我的人不多,我又鲜少出门,大夫人是怎么知道我在大将军府上的?” 百花园拱形门廊上挂着两盏迎风招展的风灯,灯光晦暗,陆从白面有难色,幸亏黑夜是块遮羞布,琳琅没有看到他眼神中的闪躲,他说道:“鲜少人见,不代表无人看见,大夫人一直在找你,总归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陆从白领着琳琅往驻清阁方向走,陈其玫把琳琅强行接回府,照旧住在驻清阁,陆彦生气在火头上,可琳琅毕竟不是自家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血脉,疼爱归疼爱,到底打不得骂不得,好在完好无损的找回来了,只是这姑娘家的身份算是彻底坏了,将来要婚配除了遂了纪忘川的心意,怕也是别无他法。 可陆彦生礼教兴家,无媒苟合之说,是他心里暂时过不去的坎。他一方面担心琳琅在神策大将军府上受苦,另一方面又怪责这闺女不守礼数,趁着云淓出嫁当日府上无人照看,自说自话跟人私奔了,这么扫脸的事,他心中很是不齿。故而,琳琅回府之后,他愣是闭门不见。 琳琅嗯了声,心头氤氲着惘然的不快,跟在陆从白身后与他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琳琅走路没声响,陆从白担心地驻足回顾,琳琅垂着头恰好撞在陆从白胸口上,连忙仰起头赔不是。 陆从白微微一笑,说道:“琳琅,你走了这许久,我一直都想问,只是……有些问不出口罢了。” 琳琅退开了一步,说道:“从白哥哥,你问。” 他心痛又不安,琳琅消失后,他浮现各种各样的怀疑,直到派去的江湖人士在益州城找到琳琅,他越发相信琳琅与纪忘川走到了一起。“为什么要跟大将军私奔,你真的愿意伏低做小当他神策大将军的姨娘?” “府上的人都当我没脸没皮与人私奔了么?”琳琅坦荡地苦笑了下,沉痛地叹了口气,“云淓亲迎之日,王世敬明面上迎新夫人,暗地里把我强掳了去。若非……若非大将军及时搭救,恐怕……恐怕从白哥哥今生再也见不到我了。琳琅誓死不从王世敬那厮,除了一头撞死,也别无他路可走了。” 陆从白后槽牙都咬疼了,垂在袖管中的手愤怒握成了拳头,当真是王世敬那阴险小人使的诡计。他更是后悔,当日若是他率先找到琳琅,结局会不会完全不同?琳琅不会对纪忘川以身相许,现在琳琅还在府上,每天都能在他身边,他可以逗她笑,陪她闹,年轻的女孩子身边围绕着,总有那么一天可以打动她的心。偏偏一切都太巧,他错过了琳琅最脆弱时刻,也注定错过了她的一生。陆从白转过身走在前头,喃喃道:“若我能早些发现,也许结果会不同。” 琳琅不晓得说什么,也不再接话,跟着陆从白一路缓缓地走。过了石桥就是驻清阁,陆从白送琳琅走进雕花门,锦素早已消失无踪,昔日冷落的驻清阁冷落依旧,陈其玫点了个叫做清秋的侍婢在院子里照看,清秋迎了上来,跟琳琅屈膝福了下,“小姐,您的卧房已经收拾好了,被褥都是全新的,用檀香熏过,房里的地龙也燃上了,请您入房休息。” 陆从白想潇洒地转身离去,琳琅已经嫁做人妇,不管旁人承不承认,至少她的心和身体都完完整整打上了纪忘川的烙印,可他的感情偏生那么固执,钉住了他的位置。他朝清秋挥了挥手,说道:“你先下去,我同小姐还有几句话说。” 清秋看了陆从白一眼,再看琳琅,琳琅点点头,她便识相退下。琳琅拢了下垂在鬓角上的一缕乱发,说道:“从白哥哥,你就不怕清秋是大夫人派来的眼线?你如今掌权,万一传出蜚短流长的闲话来,对你可不好。” 陆从白淡然一笑,满不在意。“大夫人这会子哪有闲心思来对付我?她绝不会传出我和你的闲话。你可知大夫人为何非要让你回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琳琅摇摇头,陈其玫苦口婆心劝她回府,她一早料到有猫腻。陈其玫一直视她为灾星,恨不得将她扫地出门,何苦犯着得罪纪忘川,又影响陆府声誉的风险,非要让她回来,她必定有所求。“她图什么?” 陆从白直言道:“就图你是他儿子的一剂灵药。” 话已至此,琳琅才发现自她回府,陆白羽一直没有现身,要是往常,他必定是第一个迎接她的人。琳琅只当陆白羽无法接受她嫁人的事实,这么听来陆白羽应该出了事。 她焦急问道:“羽哥出事了?” 陆从白道:“他只是想通了。” 陆从白把琳琅被王世敬掳走之后,陆府上发生的事悉数叙说了一遍,琳琅怔怔地站成一尊冰雕,颤抖着立在冷风中。她早知这一世会对不起陆白羽,本以为永生不见,再深厚的感情总会如流沙般淡落,却不知陆白羽对她这番痴心执着,居然要心死成灰,要落发出家。 琳琅用手巾掩着口轻轻咳嗽了声,陆从白关切地伸出一臂把琳琅揽在怀中躲风,内疚道:“是我不够仔细,在风口上与你絮叨良久,你赶紧进屋暖暖。夜深了,早点安置,明晨大夫人要带你去长安城外的兜率寺,舟车劳顿,要养足精神才是。” 琳琅尴尬地从陆从白怀中挪出,陆从白意识到关心情切,适才的举动有些过界了,不由讪讪一笑。大家都是明白人,一举一动足以标明心意,琳琅大气地微笑道:“还要从白哥哥费心,琳琅这就去安置休息,你也早些休息。” 翌日一大早,陈其玫差蓉姑姑传话,让琳琅置归妥当准备出门,马车就等候在陆府门口。琳琅本想去跟陆彦生请个安,她不介意别人误会她,那些人不留在她心上,不看在她眼内,自然不介意他们把她想得如何龌龊都好,只是陆叔叔的看法她还是有些在意的。 陆彦生近来常常睡不踏实,难得睡到卯辰时分,知文去卧房里探了一遍,陆彦生翻了个侧身,还昏昏入眠中,走到屋外跟琳琅说道:“老爷难得今日好眠,琳琅小姐,不如过会子再来。” 琳琅披了一身蓝狐狸大麾,微笑如雪中绽放的蔷薇,明艳夺目,又娴静照人。知文对她的印象不坏,在府上总是清清淡淡的,不张扬,身为府上千金时,对侍婢体恤,凡事不说一句重话,可偏生这样的姑娘,风评很糟糕。他不敢往深处想,反正主子们的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做下人的置喙。 琳琅点点头,转身便离去了,脚步很轻,整个人飘似的。 陆府大门外停着两架马车,为首的是花梨木马车,后面跟着一辆楠木马车,琳琅自省身份,陈其玫邀她同往却不待见她,自然会跟她分车而坐。 她径直走到楠木马车旁,驾车的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陆白羽往日贴身侍奉的德荣。德荣那一脸哭丧着脸,说道:“琳琅,你可算回来了,咱们少爷可苦透了。” 琳琅应不上话来,眼神往车帘子处看。天气一日寒过一日,车围子包了一圈厚厚的羊毛呢挡风,德荣见琳琅不说话,抬手撩起车帘一角,说道:“现如今您是小姐,我是下人,您全当我刚才放了个屁,您别往心里去。” 琳琅内疚地看德荣,说道:“德荣,何苦这么说。是我对不起羽哥,我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少爷打小喜欢你,咱们都看在眼里,可你就这么死心眼,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一点余地都没有。”德荣叹了口气,“可这……也怪不得你。赶紧上车去,外头冷。” 琳琅搭了把手,弯腰上了车,双手垂坐在矮脚案台旁。车外有人声响动,琳琅掀起车帘子,蓉姑姑躬身扶着陈其玫从大门口大摇大摆走出来,陈其玫额头上带着极品祖母绿绣金线抹额,油光锃亮的发髻上插着赤金八宝长绵簪,点缀红宝石米珠,穿着石酱色凤穿牡丹金丝满绣锦袄,外面罩上白玉狐大麾,通身贵体气派。 琳琅思前想后,耐着寒气下车,走到花梨木马车前,陈其玫已经上了车,她屈膝福了一身,说道:“劳烦蓉姑姑跟娘亲问个安好,今儿个天寒了,还请娘亲宽心保重。” 蓉姑姑拿正眼瞧了琳琅,一阵子不见越发楚楚标致,不卑不亢又礼数皆全的架势,倒是让人刮目相看。陆白羽这正经主子一心耗死在这野路子上,这么看来也是情有可原。 陈其玫听到了车外琳琅与蓉姑姑说话声,撩开了羊毛呢厚帘子一角,琳琅清秀独立地站在车边,在寒冷凛冽中犹如徐徐盛开的雪莲。陈其玫强耐着脾气,再是不待见她又如何,不孝子疯魔似的迷恋着她,她这口气怕是不到黄泉咽不下去了,还是收拾收拾心情,好好同琳琅说说。“琳琅,外头冷,上车里说话。” 琳琅受宠若惊,没想到这漫长的车程,陈其玫居然转了性子,要与她相对而坐。陈其玫算盘打得精,琳琅也吃得准,猜到她必定是要说陆白羽之事。她上了陈其玫的马车,撩开帘子一股芳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阻在车轮子边的轫木撤去,车轮转动上路,蓉姑姑就坐在外面车板上,不打扰她们两人的谈话。 琳琅垂手而坐,与陈其玫平视,说道:“娘亲,有何吩咐?” 陈其玫紧拢着双手间的暖炉,说道:“琳琅,我以前待你不好,过往有什么让你不顺心如意的事,我今后加倍补偿。我只求你一件事,羽儿是我的心头肉,他对你怎样你不是不知道,你不接受他我也不怪你,身为女子总有个无法取代的情有独衷。可自你离开后,他变着法的折腾自己,现在非要落发出家,这不是生刀子割我的肉么。琳琅呐,你若为人父母,必会懂我的苦衷。” 琳琅冷眼莞尔,陈其玫两面三刀的性子她不是没领教过,要不是到了山穷水尽,她怎么会放下一身的高傲,苦口婆心地求她。蓦然的,她有些同情这个中年老妪。 车外有骏马从后飞驰而来,琳琅听到温煦的男子声,陈其玫听到陆从白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飞了个眼看琳琅,心里计较着,这琳琅当真是桃花入命,一个个昂藏男儿都被她搅得五迷三道的。她手上摩挲着暖炉上福寿常青藤花纹,又道:“琳琅,你帮我劝劝羽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一世的希望都栓在他身上了。我不求他高官厚禄,甚至连家业都不求他独揽,只盼他收下性子,安安稳稳成婚生子,儿孙绕膝,我于愿已足。” 琳琅诚恳道:“我晓得,羽哥待我一向很好,琳琅定会相劝。只是不晓得羽哥会不会听我的劝,琳琅尽力一试。” “你只管试,他必会听你的。只要……”陈其玫请求的口吻,“你顺着他的心意,别恼他,暂时稳住他,只要把他带回府上,咱们再好言相劝,总归有让他回转心思的那天。” 陈其玫的话很委婉,但琳琅听得懂。陈其玫让她劝说陆白羽回家,只要陆白羽提的要求,让琳琅悉数应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带回去再计较长短。 琳琅不置可否,说道:“琳琅记下了。” 言尽至此,似乎再无他言可叙,两人尴尬地相对而坐,琳琅别过头看车围子上毛呢纹路,陈其玫闭目养神,手中紧握暖手炉。 车外寒风萧萧,传到人耳里瘆得慌。大抵是上了山路不好走,偶尔一颠一簸,摇摇晃晃。突然,车厢猛烈震动了两下,骏马长嘶,而后便是疯狂地颠跑。 陆从白紧张地吼道:“保护夫人小姐!” 软帘拽开,蓉姑姑屈身爬进来,紧张道:“夫人,像是遇上了山贼!” 陈其玫哗然,蹙眉惶恐,说道:“山贼?好好的哪里来的山贼!” 琳琅连忙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六个胡子拉渣的猥琐大汉围拢在车马前,陆从白严阵以待,随行四个陆府上护院殿在他身后。 手握大刀,笑起来眼睛眯缝的山贼说道:“哥几个正愁着没法子过年呢,没想到今儿一大早,碰上摊买卖。” 陆从白往后一看,琳琅从车窗凝眉看他,他心里一动,疾叱道:“琳琅,把帘子拉起来,不许往外看!” 琳琅被陆从白一声厉喝,倏然松开帘子,背脊紧紧抵在车围子上,心口慌张地跳突。 山贼淫笑道:“呦,没想到还有个标致的小夫人。哥几个不仅缺钱,也缺女人,抓了正好暖被窝!” 陆从白谦谦公子出门从不佩剑,可他照样是剑术高手,扬手一翻,身后护院把长剑放在陆从白手上。他最无法容忍这一群低贱到渣子里的男人亵渎琳琅,愤恨到了极点,恨道:“休再胡言乱语,我废了你们的命!” 山贼出口成脏,说道:“白面小儿!口气不小!让你大爷们看看你的本事!” 车外兵刃相接,天公凑热闹,忽愣愣打起惊雷,劈空闪电惊魂。车厢内,矮脚案台已被震翻,陈其玫和蓉姑姑哆哆嗦嗦抱作一团,琳琅一人担惊受怕地靠在围子上,心里记挂着车外的情况。 蓉姑姑看了眼琳琅,若有所指地骂骂咧咧道:“这是遭了什么晦气,好好的出个门,天要变相,连山贼都来了!可不就是天要亡咱们了!” 陈其玫听不到糟心话,制止道:“别嚼舌根!还活着,什么亡不亡的!” 车子突然飞快奔驰,突如其来的震动让琳琅猝不及防,额头往后磕在车围子上,幸亏羊毛呢抵消了些撞击,但后脑勺仍旧留了个肿块。 耳畔传来纷纷凌乱的兵刃相接声,噌噌然轰鸣,陆府上护院平素养着都是吃干饭的,难以招架身形魁梧的江湖大汉。一众压力都落在陆从白身上,他一人毕竟难敌四手,很快落入下乘。 陆府吃干饭的护院已经悉数败下阵来,六名山贼与陆从白一人周旋,其中一石灰色劲装男子策马追来,口中呼道:“待我去抓小夫人回来乐呵乐呵!” 陆从白急红了眼,跳上马身,扬鞭追赶,呵斥道:“胡言乱语!取你狗命!” 灰衣男子一回头马上回头讥笑道:“这么着急,莫非是你家小夫人?” 琳琅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灰衣男子与她只有一帘之隔,他咧嘴笑道:“小夫人真是好相貌,也看着心痒痒呐!”再往里看到陈其玫和蓉姑姑吓得哆嗦成团,他蹙眉一拧,“还有两个老女人嘛,留着伺候你洗澡,哈哈哈……甚好!” 陈其玫到底是大户人家,临危之下照旧要体面,支着发僵的手指,语无伦次道:“休要……胡说八道,我是宰相之女,弄伤了我,我爹和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山贼笑得前俯后仰道:“我爹还是天皇老子,我娘是九天玄女呢!就你这老妖婆,给爷提鞋都不配!” 琳琅放下车帘子,心里惶恐不安,陆从白一人怕是招架不住,难不成真要被抓去当压寨夫人,那她死活也不能从。她默默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手指腹抵了下尖锐的一端,垂下手藏在袖管中。 德荣赶得马车被强迫劫停,忽然之间的骤止,陈其玫和蓉姑姑歪七倒八地撞在车壁上。 蓉姑姑哭骂道:“我就说她是丧门星,跟她在一起,灾祸这是排着队赶上来了!夫人,那些山贼不就要劫财劫色么,咱们把她送出去,他们必定会放咱们一条生路。” 琳琅不齿地瞟了蓉姑姑一眼,她从死人白骨堆里活下来的,比任何人都怕死,又比任何人都不怕死。 山贼把刀架在德荣脖子上,说道:“还不快喊你家小夫人下来,让爷好好看个仔细。” 德荣艰难地张张嘴,呼求道:“琳……琳琅……小姐,救命……救命……” 琳琅懊恼地回头看了眼陈其玫和蓉姑姑,没想到临死居然与她俩做伴,便是下了黄泉心有不甘。可没法子,横竖为了保住清白她只有一死,索性死得纵情漂亮,倒也不负纪忘川对他的一片真心。 琳琅掀帘子下马车,面无表情,连正眼都不抬一下,说道:“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若有他念,琳琅恕难从命。不过就是命一条,拿去就是了。” 山贼架着刀在德荣脖子上比划了下,吓得德荣当即昏厥过去,山贼骂道:“个没用的娘炮!”他再甩眼看琳琅,清冽芳香如五月的花海,说道:“小夫人可真倔强,你要是不乖乖跟爷们走,爷们不开心了,这一车子老婆子都要陪你送命!” 琳琅毅然赴死,淡然道:“我的命都看顾不过来,哪能在乎别人的命。” 陆从白驾奔马而来,身后已经被他杀出了一条血路,那彪悍山贼见陆从白手刃了不少他的兄弟,怒火中烧,道:“我对你家小夫人好眼相待,你居然杀我手足!看我不取你狗命!” 陆从白飞身下马,厉叱道:“无胆匪类,只管冲我来!” 长衫染血,佩剑寒光冷冽,在严寒中,山径上,陆从白与山贼厮杀的热血沸腾。陆从白越战越勇,山贼叫嚣厉害,但武功却并不尽如人意,很快被陆从白占得先机,胸口频频吃掌。 琳琅退至车后,举目看四下云松雾海,有一条山径从雾海中突围而出,琳琅往山径上看,一众僧人打扮,手执罗汉棍,拾级而下,许是听到了山中响动,特意来支援。 山贼看着实找不出陆从白的破绽,转念一动,既然落了下路,也不能空手而回,白刃总要见血,就算出口恶气也好。他脚法一转,脚底抹油似的往琳琅躲藏处旋身刺去。 琳琅措手不及,丝毫没有一点武功底子,连躲避往哪个方向都空白了,眼前只有一星刀尖刺目,如晌午时分,抬头看日,一片白花花恍如失明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陆从白眼疾手快,一个纵身跃向琳琅,山贼的刀已经直刺,断然没有不见血的道理,可刀尖却刺在了陆从白背脊上,深深向前一扎,陆从白双膝颓然倒地。 琳琅吓得瞪大了双眼,眼泪猝不及防地零落一地。“从白哥哥!” 一众僧人赶到,罗汉棍围拢成十八铜人的阵法,山贼连滚带爬上马,落荒而逃,在树翳如云的山间,顷刻间消失无踪。 琳琅抱紧陆从白,“从白哥哥,你醒醒!山贼被你打跑了,咱们安全了!山上的师傅来都来了,咱们很快就到兜率寺了,你快醒醒!” 兜率寺的觉然看陆从白伤成这幅模样,刀伤锋利地划裂后背,犹恐伤及心脉部位,赶紧让小僧们把陆从白抬上山寺中。 琳琅担心不已,陆从白昏迷不醒,却始终握着她的手喊着她的名字,她只好跟着小僧一同上兜率寺。 率寺的僧众围拢而下,站在马车前是兜率寺觉明,这下恍然觉得重回了人间,回头对陈其玫说道:“夫人,觉明师傅来救咱们了!阿弥陀佛,咱们这回算是菩萨保佑了!” 觉明面浮愧疚,说道:“兜率寺方圆一向清平,不料近来山贼肆虐,惊扰了陆夫人的大驾,真是惭愧惭愧,还请夫人赴寺中喝杯热茶定定惊。” 陈其玫看到寺中高僧,不好发作,忍耐道:“觉明大师言重了,小儿白羽这阵子全靠大师看管照料,我感激不尽。” 陈其玫又左右看,陆从白和琳琅不见踪影,觉明察觉之后,说道:“府上二少爷为保夫人安慰,一人殊死抗击山贼,如今身受刀伤,是我等来晚一步,觉然师弟已经先行一步送二少爷回寺中医治,至于另一位小姐也跟随上山了。” 陈其玫知晓前因后果,那陆从白起初是不放心琳琅只身与她们前往兜率寺。他途挂心看护的人是琳琅,谁料到倒霉催的遇上了山贼,他挺身而出,也是为了维护那小妮子的安危。 蓉姑姑压低声音,凑在陈其玫耳边说道:“都说那琳琅是个扫把星,可不就是一个准么。那从白少爷死心眼,居然看上人家窝里的姨娘,这不就是作践自己。现在可好了,见义勇为不成,还要搭上小命,那阮心梅的脸色可要难看了。好不容易盼着儿子熬到陆府掌事人,这下被琳琅给拖累了。” 陈其玫嫌弃地蹙眉,冷道:“小声点,家丑不可外扬,还嫌不够丢人。” 蓉姑姑噤声,给陈其玫拉了个软垫子靠在背后。德荣被小僧喊醒,在小僧弥的护卫下赶车上山。陈其玫拨弄着小拇指上的护甲,心思活络地盘算起来。琳琅这个祸害不假,可这回她连累了陆从白却无意中帮了她一个大忙。陆从白若然失救,那陆府的掌事权还不得回落陆白羽手中。眼下只要劝服陆白羽回陆府,一切各归各位,那她便能安枕无忧,继续做她陆府大夫人。 觉然师傅把陆从白送进畅幽偏院,他是兜率寺教习小僧弥习武的武僧,平素舞刀弄枪难免受伤,这回算运气好碰上他,刀枪剑戟的皮肉伤他略懂一二。觉然要当即替陆从白医治刀伤,劝琳琅前行离去,但琳琅执意守候在门外。 刀伤在背脊处,陆从白趴在床上,虚弱地睁开眼,问道:“她走了吗?” 觉然烧红了剪刀,正要剪开他血染的袍子,低下头回道:“执意不肯走,说要等你醒了来看你。” “这么冷的天,站外头得冻坏了。”陆从白双手一撑床板想翻身下床,刀伤处的皮肉撕裂,疼得心都抽搐了,只好作罢。“觉然师傅,你快去劝劝她,我伤得不要紧。” 觉然一针见血道:“那姑娘别看外表柔弱,性子却刚毅得很,劝是劝不走的。” 陆从白心头一暖,琳琅执着等着他的消息,只是这份感动足以让他动容。他那么偏爱她,也希望得到她的偏爱,哪怕在她心中占领一个角落也好。“那唯有麻烦觉然师傅动作麻利点,包扎好了伤患处,我想见见她。” 觉然剪开陆从白伤患处,以烧滚的开水清洗伤处,掖干了皮肉上的脏血,敷上金创药,在以白棉纱布包扎了厚厚一圈。 一整套疗伤工序下来,已然一个半时辰过去,琳琅守在门外,山间的寺庙,尤其天寒地冻,琳琅搓着手呵气,跺着脚生热,整个人都好像被冰封住似的。她还是寸步不离等在门外,心有忧挂,也许她真是灾星入命,陆从白被他祸害得生死不明。想及此,眼泪又涌上眼眶。 觉然从里开了门,琳琅焦急得往里探,“大师,从白哥哥可有救?” 觉然阿弥陀佛念了声,想到大抵姑娘家见血总会联想到流血而死,故而紧张不已。他宽和安抚式一笑。“姑娘不必紧张,我已尽力施救,陆少爷暂无大碍,只是眼下需要静养。若是再遇重创,恐怕后果堪虞。” 琳琅顾不得端庄之仪,拿袖管擦了擦眼泪,一边跨进房,一边问道:“大师,那我现在去看看从白哥哥,可好?” 觉然看她自说自话走进房,转身轻轻关上门,心想着姑娘倒也是可爱得紧,心里太牵挂了,以至于那么迫不及待想要确认对方的安全。觉然说道:“姑娘里面请,陆少爷眼下正在休息,贫僧去开方子煎药,你且在此守候,陆少爷若有紧要事,你可来兜率寺的药斋寻我即可。” 琳琅连连点头致谢,觉然推门而出。听觉然话中之意,陆从白仅是皮肉伤,应该没有伤及大碍,她在门外赚了四五十圈,就怕陆从白被伤个好歹,她拿什么去赔偿他这一身残疾,若是因她而殒命,那她也只能万死不辞了。 琳琅蹑手蹑脚走到后厢房,陆从白趴在床榻上,乌黑墨发凌乱披散在身,乱中反而有点羸弱之美。 陆从白听到了琳琅的脚步声,嘴角微微抿笑,不露声色,低沉道:“琳琅,是你么?” 琳琅快步上前,抓着陆从白的手,说道:“从白哥哥,是我。觉然大师说你正在休息,是我叨扰到你了么?” 陆从白趴在床上,眼神水平之处,看不真切琳琅的模样。琳琅心思敏捷,立刻蹲下身,让陆从白正好不费气力看到她此时安然无恙。“蹲着做什么?快拖张杌子坐下。看到你一切无碍,我也放心了。” 琳琅内疚地垂下眼,说道:“看到你这样,琳琅放心不下。”陆从白艰难地透了口气,咽了下干涸的喉咙,琳琅见此情景,马上起身去倒了杯水给陆从白喂了口。“从白哥哥,你身上有不妥,只管同我说。” 陆从白心中颇有感慨,多好的琳琅,娴静如水,心细如尘,不免有些伤怀,问道:“适才你可吓着了?” 琳琅摇了摇头,山贼劫车算什么,她从灭门惨案中活下来,这档子流血伤人,根本无法让她惊惧。她怕的只是连累陆从白,她的心是不能分给陆从白的,欠太多人情作甚?“我无事,从白哥哥,以后别做傻事了。” 陆从白闻言惊恼,说道:“什么叫做傻事?我堂堂男儿眼睁睁看那山贼轻薄于你,那我岂不是个孬种!若是这点看顾你的本事都没有,活该让老天爷收了我命,让我转世投胎重新来过。” 琳琅张口结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下陆从白心里激愤郁结。陆从白的愤恨从肺管子里咳嗽起来,声声催命似的。琳琅只好服输,“琳琅胡言乱语,你怎么好当真。谢谢从白哥哥舍命相救,你且好好养着身子,不然琳琅真是坐立不安。你若出了岔子,我只能拿命还你!” 陆从白把琳琅的手抓得更紧,好似握紧了手中的流沙,明明不属于自己,却偏要争个头破血流。“我若死了,你拿命还我,外人看了,你可不就成了殉情了。这倒也好,遂了我的意。” 琳琅赧然红了脸,挣脱了手。看陆从白病怏怏趴着,此时上脸子发脾气也不好,只好说道:“从白哥哥,莫要胡说了。” 陆从白止不住咳嗽起来,琳琅临出门没带手巾,只好拿适才拭泪的袖管给他擦,待他咳好一看,右手袖管上居然晕开了血渍。琳琅急坏了,忙不迭说道:“我这就去药斋找大师,这咳出血来,岂不是伤了脏腑?” 他伸手拉住琳琅的手,眼神黯淡,仿若明珠藏在幽暗的池底。“琳琅,你走了,我便是真的没救了。” 琳琅不敢走,又怕耽误他的诊治,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陆从白看她心急,反而暗自发笑,面上还是弱柳垂杨似的,连头都难以支撑。男人装起柔弱来,一点都不逊色于小女子。“琳琅,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回答我,好不好?” 琳琅跪在床板上,生怕陆从白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天人永隔,那她就算以死谢罪,也不能消陆叔叔的心头之恨。“你问,我但凡能回答,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陆从白满意地微微眨了眨眼睛,说道:“琳琅,咱们小时候,我常常去百花园戏弄你,你可恼我?” 琳琅摇头,说道:“不恼。” 陆从白一指慢慢的顺着琳琅的脸颊往下捋,再问道:“那你心里……可有我?” 这可把琳琅难坏了,别的问题尚且能巧言令色,可这个问题的答案,要么“有”,要么“没有”。无论如何回答,终究是要违背本心。可若然说“有”,那她岂不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她已经有了夫君,即便不被世人承认,在她心里是顶顶清楚的,她的心随着纪忘川生生死死,哪里还能分出一星半点给别人。可若是说“没有”,她眼瞅着陆从白一息尚存的样子,若是真的伤了他的心,怕他就此一命呼呜。 琳琅怫郁不已,咬了下嘴唇,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目光灼灼地回道:“有的。” 陆从白怅然透了口气,把头往床里别过去,眼泪倏然落在枕巾上。他坑蒙拐骗似的偷了琳琅的一个“有”字,虽然是那么言不由衷,可钻到他耳朵里,他还是有满心的动容,如果她说得是真的那该多好。“琳琅,我累了,睡一会儿。” 琳琅坐在杌子上守着,说道:“嗯,从白哥哥,我陪着你,你睡醒了要什么就喊我。” 对陆从白而言,幸福来得太不真实,两个人简单的相处,琳琅在他咫尺可及的距离,只要伸手就能把他揽在怀里,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可是建立在欺瞒之上的算计,又何来长久可言?如同寒昼落了一张鹅毛大雪,入夜之后便是冰封万里,可初阳日升,积雪总会融化成潺潺的雪水。一切最终总要归于现实,他却偏要抓紧一分一毫的机会。 过了会儿,觉然从外面进来,端着煎好的汤药让陆从白服用,琳琅趁机想出门去,却被陆从白叫了下来。“琳琅,你明明说好陪我,只这一个时辰你就变卦了。枉我以身护你,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 琳琅被陆从白膈应得没法回应,只好讪讪低头认错。“良心还在肚子里呢,就是房里的炭炉不够火候了,我去外面加点炭。” 陆从白这才继续安心的趴好,觉然一手拿药碗搁在他眼前,他昂起头喝药着实有些不便,幽幽望着琳琅,说道:“琳琅,身子骨不便动弹,你喂我喝药,可好?” 觉然是出家人,眼见这陆府二少爷习武之人,论伤势算不得顶严重,但是发嗲撒作起来,小女子都拍马不及,唯有早点撤出去眼不见为净。 琳琅原地伫立,略有些扭捏,喂药之举着实有些暧昧。可陆从白到底也算她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拔刀相助,也许此刻自己已经被山贼扔上了贼床。眼下陆从白情况堪忧,若是不顺他的心意,听之任之,若然延医误诊,她于心不忍。只好双膝跪在床踏板上,好像认命似的端了汤药,拿调羹一勺一勺往陆从白口中送服。 陆从白拧眉看他,说道:“喂我吃药,你就这般嫌弃?” 琳琅不敢得罪陆从白,话都挑拣好听的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琳琅结草衔环还来不及,哪敢嫌弃?” 陆从白抬手刮了下琳琅的樱唇,说不出道不尽的欢喜。“你就贫嘴。” 门外有人叩门,琳琅闻声去应门,门轴移开后,还是少年君子白皙俊朗的面容,只不过是沉淀了一个秋,整个人萧索若悲秋一般,凉淡了许多。陆白羽见琳琅开门,不惊不喜,只是淡淡问了个好,琳琅请他入房中。 只有陆白羽一人知道,他死灰般的心,渐渐复苏起来,因琳琅的再次出现,而重新开始了跳跃。可他已经不敢再冒进,每一次他爱到了极处,都怕琳琅转瞬便会消失。 他尤记得琳琅失踪的当晚似乎回来过,亲密的感觉过分真实,他一直怀疑那是一个虚假的梦,直到翌日他的床褥上有一小滩的血渍。那是从少女变成女人的血渍,而那个属于他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琳琅? 他纠结着这个问题,整日疯狂地追索,只有寺庙的木鱼和香火才能给予他心灵片刻的平静。所以,他选择出家,与揪心的过往彻底割裂,并择选了一个良辰吉日遁入空门。直到陈其玫来兜率寺告诉他琳琅的消息,琳琅若是真的与纪忘川私奔了,当夜又为何归来与他缠绵?而后便是上山时遇上山贼,陆从白为搭救琳琅遇险,如今暂居畅幽偏院疗伤。他总归是要见上琳琅一面,问个究竟。哪怕是担着哥哥的情分,来探望陆从白的伤势。 于是,他来了,用他自以为平静的方式,面对他挚爱的女子。 陆白羽清瘦了不少,条干笔挺,面容清朗,可有些人便是再好看,不入心就是不入心。只是一阵伤感如穿堂而来的风,吹进她心里,她何德何能,蹉跎了陆白羽的大好青春。她自问身无长物,却让他情坚如金。 陆白羽打破了两人见面的尴尬,说道:“听娘亲说,上山途中遇上了山贼,这地方从来没有出现过山贼,也不晓得是哪路人马?有没有伤到你?” 琳琅摇了摇头,领着陆白羽往里屋走,说道:“多亏了从白哥哥拼死护我,否则,怕是见不到羽哥了。” 陆白羽若有所思的哦了声,他快步拔腿往里跨进去。“那我去看看从白。” 琳琅快步跟了两步,说道:“觉然大师来诊治过了,清洗伤口,包扎严实,还吃了药。” 琳琅管家婆似的看顾这陆从白,倒让陆白羽心里不是滋味,他以为琳琅失踪了,万念俱灰之下决定皈依佛门,临门一脚却偏了。琳琅回来了,他这骑虎难下,到底这家是出好,还是不出好?若是言而无信,怕再被人看轻。可真的短发出家,他这情根仍然种在心里,强硬拔出来,怕是连皮带肉一命呜呼了。 再跨进一门便到了里屋,陆白羽停驻脚步,一手扶门,回头看琳琅,问道:“琳琅,你来兜率寺做什么?” “劝你回家。”琳琅问道,“你当真立定心思,决定出家了?” 陆白羽怔忡斯须,当即回陆府,面子上拉不下来。当初信誓旦旦看破红尘,陈其玫又哭又求都无能转弯,如今琳琅一现身,立刻屁颠屁颠回去,岂不是着了陈其玫的道,也显得他被琳琅吃死。“心如死灰,唯有清烛香火,聊以心安。” 从见到陆白羽萧索的面容那刻,琳琅心里明镜似的,陆白羽出家的念头怕是犹豫万分,顺着他的意劝说他,必定让他拿乔。琳琅反其道而行,说道:“不瞒羽哥,大夫人让我来兜率寺便是劝你回府上,可若你真心皈依佛祖,琳琅必定顺你心愿。” 陆白羽登时晴天霹雳,琳琅不仅不劝,还让他留下,这与他心中所料想背道而驰。“这……” 他尚有许多话要与琳琅说,问一问琳琅到底为何要走?既然走了当晚为何要回来与他缱绻,还把身子给了他?她对他到底有没有情?可眼前所见,琳琅似乎完全不通情理,压根儿没有情衷在。 陆从白从屋里传出虚弱的喊声,“是大哥来了吗?” 陆白羽醒悟过神来,跨进门槛,走过去应声。“从白,伤势如何?你身手素来矫健,武功高强,怎么会被山贼所伤?” 琳琅给陆白羽斟了杯茶,替陆从白回道:“寡不敌众,从白哥哥被我连累了。” 陆从白瞥了眼陆白羽,他脸色乍然灰败,好似斗败了的公鸡,心觉发笑,说道:“琳琅,你照料我许久也累了,去休息会儿,我同羽哥还有话说。” 琳琅如蒙大赦,脚下步子略松快了些,替他们合上门走到了外堂,正巧小僧弥往畅幽偏院送膳食,琳琅看了花窗外乌蒙蒙的天,这么一天就暗下来了。晨起从陆府出来,赶上了山贼劫持,一通生死惊魂的搅扰下来,居然不觉得时光飞逝,五脏六腑空乏,原来已经黄昏而下了,她心里空落落的。她人在兜率寺,心已经飞回了神策大将军府,不知道纪忘川此时又是如何的光景? 她答应要替纪忘川拿到陆白羽手上的人皮碎片,陆白羽一向不当那碎片是宝,自然不会随身带来兜率寺,恐怕一切还需等他回了陆府才能要回来。 小僧弥给她放下了小葱拌豆腐,腐竹青瓜,清炒油麦菜还有四个白面馒头,正要转身走,琳琅问道:“小师傅,你可知道陆夫人住在何处?” 小僧弥回道:“就在隔壁畅流偏院,紧挨着这儿。” 琳琅不再耽误送膳食的小僧弥,待小僧弥走后,她一个人就着一盏烛火,食不知味,扯了点白面馒头就着豆腐填了填肚子。 一会儿时光,陆白羽满腹心事从里屋出来,见到琳琅还守着,脸色有恙。“琳琅,畅幽偏院一向住的都是男人,你留在这里不妥当,还是去隔壁畅流偏院住。” 琳琅卖乖笑道:“从白哥哥同你说了什么,你这般不悦?” 陆白羽想拉着琳琅走出去,可推开隔扇门,帘外夜雨潺潺,两人都没有打伞,山上的寒冬尤其冷入骨髓,实在不宜出门说话,再者畅流偏院住着陈其玫和蓉姑姑,那更不是叙话的好去处。只好耐着性子关上门,两人就着一盏跳跃的黄烛,坐下说说话。 陆从白与他在房里叙了一程子的话,把琳琅是如何被王世敬掳走,又被纪忘川救下,金屋藏娇当了纪府姨娘的事说了一遍。陆白羽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差点一口气哽咽住喉咙。他当心肝宝贝儿似的琳琅,居然被两个小人如此对待亵渎,如今好好的大姑娘明珠蒙尘,身上扣了纪府姨娘的帽子。若纪忘川是真心呵护,怎么甘心她与别人分享? 他捶胸顿足,恨琳琅有眼无珠,所托非人。可她一个小女子被王世敬强行掳走,必定吓得肝胆俱裂,那时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男人,她可不就以身相许了。细想之下,他又无法生琳琅的气,只能生自己的闷气,说到底,要不是他看顾有失,琳琅怎么会惨遭变故。 可琳琅若是被王世敬强掳而去,再转手进了纪忘川的门下,那当日与他共享鱼水之欢的人到底是谁?能够自由进出他住处的,又对他钟情的女子,思前想后便只有翌日消失的锦素。陆白羽心中五味杂陈,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琳琅见陆白羽灰头土脸生闷气,心里猜到了七八分,陆从白定是向他和盘托出,她静静地等着陆白羽调整情绪,忽而站起身来,说道:“羽哥,你等着我去外头烧壶水,给你沏壶好茶品品。你来兜率寺这么久,可随身带了好茶叶出来?” 琳琅若无其事的说起品茶,把陆白羽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带松懈下来,不假思索答道:“自然是带了,我可是茶人,一天不品好茶,做和尚还有什么意思?” 琳琅浮笑起身,陆白羽叫住了她,外面天寒地冻,等开水滚起来,琳琅都快被寒风吹成冰棱子了。“别去了,咱们就这里头说说话。”陆白羽百般无奈,为了挽留琳琅,只好套用起兄妹一说。“咱们兄妹俩好久没有促膝谈心了,没见许久,你好看了,也长高了。” 琳琅歪着头看他,扔了个白面馒头给陆白羽,他正好一手接下。“羽哥,用饭没有,要不要吃个馒头,边吃边说呀。” 陆白羽本想拒绝的,他要说煽情感人的话题,一边啃馒头,一边就口菜吃,这算什么氛围?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我……那就吃一个。我这阵子天天吃这些,吃得嘴巴都淡了,但今日看到你,这馒头倒是越吃越甜了。” 琳琅趁机问道:“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府,我给你做甜馒头吃?” 陆白羽这回不拿乔,直接颔首,说道:“等从白这娇弱的身子骨能动弹了就回去。” 琳琅笑盈盈道:“从白哥哥定是用了他三寸不烂之舌,把你坚如磐石当和尚的心意给说破了。” 陆白羽不耻哼了声,陆从白那厮在琳琅面前谦和貌美,琳琅前脚一走,他立刻暴露真面目。陆从白让陆白羽千万别改变心意,一定要留在兜率寺当和尚才好,他不介意琳琅跟过纪忘川,只要往后琳琅在府上与他朝夕相对,必定能被他诚意打动,到时候他用别的方式,替琳琅改名换姓,反正陆府内眷养在深闺人未识,只要他一朝掌权,他要给琳琅一个锦绣美满的将来。 陆白羽气得心窝子都疼了,哪能让陆从白这么顺风顺水。他当晚就想收拾包袱回府了,碍于陆从白替琳琅挡了一刀,出于道义琳琅必定要照顾他,他只能体现自己的大度,等陆从白身子能搬上马车再走。 琳琅看陆白羽心思转了一箩筐,她才醒悟到,为何今早出门之时有两辆马车,陈其玫一早料定了陆白羽会回府,陈其玫不是对她有信心,而是对陆从白有信心,女子善妒,男子更甚。索性她没有什么损失,倒也不再介怀,陆白羽肯回府,正合她心意。 小僧弥叩门进来收拾碗筷,因陆府是兜率寺贵客,每年对寺中供奉进项颇为丰厚,方丈特别青眼有加,僧众便尤其上心照看。 陆白羽问琳琅锦素的去向,琳琅见他似有难言之隐。锦素爱慕陆白羽,她与琳琅之间的误会,多多少少与陆白羽有些关系,琳琅一走,锦素自然而然填补感情上的空缺,可锦素却偏偏不见了。这世上锦素得罪过多少人琳琅不清楚,但最恨锦素之人,琳琅却心知肚明。若不是锦素挑破了琳琅与纪忘川的过去,他们何至于会曲折分离。锦素之前接近她就是为了刺杀纪忘川,只是势单力薄,反而被纪忘川看破底牌,她碍于无奈,只好循规蹈矩从旁侍奉。锦素能够苟延残喘活下去,本就是纪忘川开恩,可她不知好歹嫉妒起琳琅,那纪忘川铁定没有留她活口的理由。 纪忘川的眉峰凝成冷漠弧度,浑身散发逼人的寒彻,他坐在圈椅里,邹明躬身立在案台前。他派出他最信任的两名下属,项斯彻查纪青岚的来历背景,邹明监视琳琅在陆府上的举动。 邹明将近日所得悉数奉上,气得纪忘川差点魂飞魄散。陈其玫千辛万苦把琳琅带回陆府,本就是个阴谋,纪忘川可以容忍她让琳琅去劝服陆白羽回头,但绝不能容忍琳琅在山路上被山贼调戏,差点劫持。“邹明,何来山贼,快去彻查?若然属实,不必回我,直接灭寨烧山!” 邹明双手成拱,应了个是。 情最能消磨英雄志,邹明看不惯主上为情所困的样子,一向透骨无情的主上困在婆婆妈妈的儿女情愫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纪忘川抬眼问道:“琳琅,可有受伤?” “小夫人一切安然。只是……”邹明咂了咂嘴,似欲言又止。纪忘川鹰目精准,看邹明那神色,必定有话要说。邹明继续道:“属下见小夫人是无恙,只是陆从白被山贼所伤,小夫人牵挂不已,衣不解带,孤男寡女,日夜照料……” 纪忘川拍案而起,怒斥道:“满嘴荒唐!闭嘴!” 邹明说道:“属下不过据实相告,还望主上息怒。” 纪忘川一怒之下,手边的茶碗被一掌拍飞,在邹明脚下脆裂。“近来你说话越发没有章法,回去面壁三日,反省己过,再来见我!” 纪忘川打发邹明,他主观上不愿相信邹明之言,但是绣衣使的看家本事就是打探消息,邹明跟随他多年,为人凶狠嗜血,对他尚算忠心耿耿,倒不至于挑拨他与琳琅之间的关系。可见邹明所言,有几分可信的成算在。琳琅日夜照看陆从白这件事,犹如锋芒扎在心窝子上,他必须亲自去问一问琳琅。 他尚未走出无厌藩篱,项斯匆忙来报,满面风尘,大抵经过了极北的寒冬,马不停蹄的沿途奔驰归来。 纪忘川见项斯面容僵彻,趁着夜色而来,缂丝牡丹袍上染了半身血污,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扶着项斯坐在官帽椅上,问道:“此行不顺?” 项斯灌下了整整一壶凉水,才起身向主上行礼,说道:“幸不辱使命。主上派属下调查纪青岚的来历背景,恰逢此时,探子回报在云州发现苏什米塔鬼祟行踪。属下权衡之下,追查龙脉碎片迫在眉睫,便私自北上云州,还望主上宽恕项斯僭越之罪。” 纪忘川冷面,说道:“说下去。” “苏什米塔携着主上给她的藏宝图碎片,召集众人在云州聚集,共商大计。她绘制下了其余舞姬身上的图案,一共凑齐了十七块。属下在她们聚会的客栈制造了一些混乱,趁机盗取了藏宝图,可惜被苏什米塔发现沿途追杀。直到属下进入长安城这才摆脱了她们,只是来不及梳洗更衣,望主上海涵。” 纪忘川的心情原是跌倒了谷底,项斯冒死完成使命之举令他感动,他稍稍寻到了一些宽慰。只要凑齐碎片找到龙脉,那么执掌天下如虎添翼。他扶起项斯,说道:“这阵子辛苦你了,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睡大觉。” 主上鲜有这样和颜悦色关怀过他,项斯感恩领命。主上让他回去休息,可他又能回到哪里去?他一直以无厌藩篱为家,过去常年累月都在外执行任务,他就是主上的影子,主上的耳目。眼下他的确多了一层牵挂,最近他总会在某个绝望的时候,想起今生唯一和他有关肌肤之亲的女人尉迟芙仪。 纪忘川看出他的迟疑,项斯跟随他最久,与他感情最深,虽不是无话不谈,但他能洞穿项斯的心。那样一个一眼望到底的男子,清澈如水,若不是加入了绣衣司过上了见不得光的生活,他只是个简单的男子,读书考功名,成婚生孩子,任何女子都该欣慰有此良婿。 纪忘川思忖,他是不是做错了,也许不该让项斯替他与芙仪公主圆房。要是选了邹明,以邹明顽劣无情的个性,断然不会放在心上。可他最信赖的,与最信赖他的人是项斯,哪怕他即刻让项斯去死,项斯也不会执意。相反,要是换了邹明,他必定会起疑心。邹明听从的是绣衣司主上的命令,而项斯听从的是他纪忘川的指令,他分得很清楚。一旦他起事作反,项斯会成为他的先锋军,而邹明也许会向尉迟云霆通风报信,取他绣衣司主上的位置而代之。 他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指,心里不爽快,没得发散。看项斯没有离去的意思,问道:“还有话说?” 项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这回被苏什米塔的人沿途追杀,差点死在路上,项斯才发觉他孑然一身,居然心有牵挂。“主上,项斯无处为家,不知道能回何处?” 他拍了拍项斯的肩膀,沉稳的力道,那是男人之间劝慰的方式。他给不了项斯只言片语的承诺,芙仪是崇圣帝指婚的正妻,即便邵元冲改朝换代,在世人眼中芙仪永远是他遗弃的女子。且在夺权争斗中,他不一定能保证芙仪毫发无伤。他的嘴唇抿成凉薄的弧度,对待旁人凉薄,是为了保全一个日趋变冷的心不被伤害。“往日你回哪儿,如今便回哪儿。” “属下今日妄言了,主上莫怪。” 项斯呈上的龙脉藏宝图碎片铺在案台上,十七块碎片拼凑成一张毫无指向性的山水地图。那最关键的一片看来仍然在陆白羽手中,只要找到了最后一片,那琳琅就不必留在陆府上,只要他能找出大江国的龙脉所在,势必动摇了尉迟云霆的根本,想要改弦易张事半功倍。 他双手交叉坐在圈椅里,望着眼前的藏宝图碎片,仿佛看到了曾经一个个鲜活灵动的生命,一刀刀断送在绣衣司的铁血之下,遽然内疚之感丛生。 跨出暗无天日的无厌藩篱,明月西悬,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下,寒风凛冽如刀割,一片片割在心上。他想去看看琳琅,无奈兜率寺在长安城外,马不停蹄赶个来回,怕要误了第二日点卯上朝。如今形势紧迫,他必须保全手上的神策十二营的绝对指挥权。 他望着杳杳月光,遥不可及,愿逐月华流照卿。 陆从白看起来伤得颇重,可孤男寡女难免落人口实,幸好陆白羽来畅幽偏院看望,琳琅假意要留下照看陆从白,陆白羽主动请缨代为照顾,琳琅正好全身而退回到隔壁的畅流偏院住下。 琳琅心思不定,在畅流偏院卧房里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事发生。屋里炭盆地龙烧得空气有些干,她觉得口干舌燥,翻下床倒水喝。瞥见格子窗外有些凄迷,想起她与纪忘川分开的这些日子,时间过得特别慢,每一天都好像分成了三个季节再流转,只不过每一季都是寒冬而已。 她慢慢走到窗边,向外推开格子窗,突然看到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如地狱鬼魅一样出现在她眼帘中,结结实实吓得心脏登时停顿了一击。 那黑脸露出血盆大口,与琳琅整整对视。琳琅毕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怎么能被活人给吓死。她退后几步,说道:“这里是兜率寺,你若想对我不轨,我一喊就会有一众武僧出来围剿你,插翅难飞。” 蓬乱的头发遮住她的脸,黑脸摇头不语。她顿时腾身一跃进房内,恶狠狠地掐住琳琅的脖颈,拇指往死里按压。琳琅挣扎不脱,对方是个练家子,论力气她比不过,情急之下,琳琅伸手拔住对方的头发,使尽全力往下拽,头皮都快被琳琅生撕下来。 她一怒之下,手刀砍在琳琅脖颈处,琳琅一阵眩晕瘫倒在青砖上。 明月西坠,寒风益发肆虐,琳琅隐隐觉得衣襟中吹进刺骨的寒风,她打了个哆嗦醒过来。那个蒙头乱发的女子就坐在杌子上,冷冷地看她躺在寒气四溢的地上。她一言不发,木怔的神色都隐藏在夜色背后。 琳琅揉了揉被掐出拇指印的脖颈,借着月色,打量眼前之人,浑身散发着怨恨,好似阴魂不散的厉鬼,可她却并未向她索命。 “你是……”琳琅擦亮眼睛,拼命辨认,看不清楚脸,辨认身形依稀能看出些端倪。她骇然大惊,“锦素?” 那张脸洇洇而泣,琳琅见她情绪悲痛,慢慢起身走过去,撩开她满脸的乱发,果然是锦素不假。光致白净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恰好从眉尾入鬓,满眼都是怨毒的眼色,即便在夜色中也遮蔽不住。 那一股脑儿的情绪满满当当溢出来,怀念、伤悲、痛恨、嫉愤……这么多日子的两两不见,主仆生分,居然用这样的方式重聚。 琳琅心底柔软,见到锦素如此落魄,怨恨她的心早已被她的眼泪填平了沟壑。她取出手巾替她擦脸,低声问道:“锦素,这阵子你去了哪里?” 锦素好似回魂了一般,铮然怒目而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百般与锦素说话,她偏是不开声。眼中有泪默默流下,心中有恨却不能放弃。 格子窗敞开着,墨色氤氲的天空终究要迎来翌日的初晨,她一言不发,抓起琳琅要往外走。 琳琅挣着她的手,说道:“锦素,你此时怨恨于我。可你这怨恨没头没尾,你可有想过,你对我是如何辜负?” 前因后果再一细想,彼此都有辜负,可纪忘川派人剪去了她的口舌,让她落下半生残疾,这番怨恨如何能化解?陆白羽对琳琅一往情深,纪忘川与琳琅两情相悦,这世上周全齐楚的男子都让月琳琅一人霸占了,哪有这样让她全须全尾留在世间的好事? 她从云州来,苏什米塔让她追杀抢夺龙脉碎片的绣衣使,可她满腹都是报复的心事,家国大事哪里能比得上她切肤之恨。她杀不了纪忘川,让纪忘川比死更痛苦,更是一种畅快的报复。 任琳琅说得口干舌燥,锦素半晌不言语,摸着尚未开亮的晨色,塞住琳琅的嘴,从兜率寺偏门把琳琅强行拽出去。琳琅揣度锦素的身形神色,应该是舟车劳顿,但练武架子毕竟有力,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看锦素这一意孤行的样子,应该要把她带去别处,是杀是剐,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一件事,绝不能离开兜率寺,答应纪忘川的事还没有做到,就是死也要把陆白羽手上的人皮碎片交到纪忘川手上。 锦素是有备而来,偏门外备了马,把琳琅横陈在马上就甩开鞭子。山路崎岖不平,马背颠簸,琳琅巅得胃液翻腾,几番震荡下来,锦素用来塞琳琅嘴的破棉布球震掉了。锦素这般决断的心思,用别的话也无法劝定她。琳琅只能孤注一掷,用陆白羽做幌子试试。“你可知羽哥要落发为僧?” 琳琅聪慧剔透,一下子就看准了锦素的软肋,提到陆白羽锦素硬如磐石的心也会有转移。锦素挥动长鞭的手垂了下来,她想问一问缘由,奈何开口只有嗯嗯依依之语。 锦素爱慕陆白羽她一早便知,但陆白羽提起锦素欲言又止,有情又似无情的模样,让她不由怀疑两人必定发生过不可告人之事。琳琅顺杆而上,捋顺了毛,自然要再试探。“自你消失后,羽哥寻你未果,茶饭不思,唯有清烛香火,了此残生。” 锦素冷冷哼了声,琳琅信口雌黄之语,不过就是为了骗她,可心底却隐隐升腾起希望,多希望那些话都是真的。毕竟她与陆白羽有过比琳琅更加亲密的关系,也许陆白羽真的在找她,也许他真的思念着她? 琳琅问道:“你真的忍心看他落发出家,从此各自天涯。” 马蹄渐渐零落成轻碎的踏步,锦素踟蹰不前,她千辛万苦盼得不就是郎情妾意的日子。她被琳琅说动了心意,下山路眼瞅着行进了一半,再回首时,苍天穹窿青晃晃的,好似太阳睁不开眼,又是一个寒冬。 锦素本想杀了琳琅,却经不住她的巧舌如簧,硬是把她的心说软了。琳琅还表示愿意替他们拉红线,只要陆白羽消去了出家的念头,回了陆府上必定会劝服陆叔叔让陆白羽收了锦素,给她一个名分。 明知也许只是个谎话,可身体却情不自禁地往回走。她想着陆白羽,爱到了极处才会相信那些脆弱易破的梦境。 欺骗锦素琳琅于心不忍,可她这半生性命都攥在别人手上,如今锦素磨刀霍霍而来,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还不能死,大仇未报,还没有看到尉迟云霆被拉下皇座,沦为草芥的那一日。 回到畅流偏院寝居,门敞开着,一望进去,陆白羽焦急地前后踱步,琳琅在门外清脆地喊了他一声,他扭头看到琳琅,急如焚火的心才落入幽潭中。 锦素看到陆白羽一阵惶恐,她从云州风尘仆仆而来,容貌未做打理,衣着更加粗鄙不堪,她闪身躲在琳琅身后,可陆白羽的目光却丝毫未停留过。 陆白羽流露一丝狐疑,问道:“琳琅,一大早跑哪儿去了?这位是?” 琳琅微笑掩饰尴尬,说道:“你且等我一会儿,过会子我同你好好说说。”她又张顾了陈其玫居住的寝居,问道:“娘亲呢?” 陆白羽回道:“蓉姑姑陪着去寺中晨趋了。” 琳琅牵着锦素往屋里走,转身合上门,陆白羽惶惑地站在院中。琳琅让他等着,他便等着。那背后的女子背影熟悉,只是乱发遮面,他不好相认。 琳琅给锦素拾掇了衣衫,用清水洗涤面容,她坐着任凭琳琅替她擦拭,半句不张口。“你我生分至此,你真是一辈子不同我说话了?” 锦素愧怍地摇头,泫然欲泣。琳琅热心待她,她之前却抱着一心致她死地的想法,着实不堪了些。 琳琅有些惊惶,蹲下身望着锦素,问道:“难道你是……不能说话了?” 锦素咬着牙,沉沉地颔首,眼眸中骤然泪如雨下。 琳琅替她拭去脸颊上滚烫的眼泪,表面安抚,心中绞痛。她与锦素主仆一场,更是情如姊妹,锦素蛰伏在她身边是为了对付纪忘川,而她多番照看锦素周全,可锦素对她之心淡薄,为了独占陆白羽,眼睁睁看她被王世敬强掳而去。 锦素不翼而飞的舌头,她不用猜也能想到必定是纪忘川泄愤之举。“长安城中大有名医在,等咱们回了城,让羽哥把全城排得上号的名医都请来会诊,你那莺莺妙声必定能重现。” 待一切收拾停当,陆白羽已经急不可耐的叩门,他认得那个背影,尚有一些未解之事要向锦素问个清楚,如果他和锦素真的发生过苟且,那他与琳琅又该如何相处?果真是回不到无忧无虑的过去了,他从旁人口中早已得知琳琅嫁人的消息,只是残破的心太过执拗。 琳琅开门后神秘一笑,往屋里回看了眼,轻声说道:“羽哥,恐怕你同房里的人有话要说,那我先去外面候着。” 琳琅退出门外,给了他们叙话的空间。锦素侧身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半边侧脸明媚。陆白羽思前想后,终究是走上前去,心中的疑窦是时候抖落开来,哪怕揭开的是疮疤,至少也能坦坦荡荡。 陆白羽与锦素相对落座,他没有寒暄,开门见山问道:“当夜,是你吗?” 锦素的脸上瞬间荡漾起少女的娇羞,却又浮起少妇的温婉。她静静地与陆白羽对视,她等这一天已然花费了太多的心力,以至于那一瞬间该摇头,还是该低头,她都模糊了,只是眼泪簌簌而流。 陆白羽要知道那个答案,“是你吗?” 锦素抿了下嘴唇,颔首认下,陆白羽大失所望,怅然失笑。长久以来的盼望,最终落了一场空。他曾经以为他能和琳琅保持仅有的一丝亲密,可意乱情迷之下却把锦素当成了替身。 锦素垂首不敢看陆白羽,所以没有看清他一脸的失望。两人相对无言,时光静默地流过,两个人却成全了两种不同的心事,锦素是欢喜的,陆白羽却不悦。可身为七尺男儿沾了清白闺女的身子,哪是一句弄错了便能对付过去的。 临了,陆白羽起身离去时,应道:“我会负责的。” 锦素满心欢喜地颔首,再也不敢看陆白羽的脸,临别隔扇门刮开一道青灰色的天光,她灼灼注视着陆白羽跨出门槛的背影,潇洒无匹。 琳琅没有应约侯在院子里,她一早过了畅幽偏院,陆从白醒得早,等了琳琅两个时辰才现身。他只当琳琅贪睡,这么快就不记得答应照顾他的事,谁知琳琅一脸肃穆,似有难言之隐。 琳琅拖了张杌子,坐在床沿边上,托着腮,说道:“从白哥哥,咱们府上护院可否挑几个武功出挑的借我一用?” 陆从白警觉,问道:“你要做什么?” 琳琅晓得问他借人,自然瞒不住,“护院替我抓一个人。我的侍婢,锦素。” “锦素?”陆从白依稀记得琳琅与锦素情分匪浅,似主仆,更比姊妹,琳琅失踪后,锦素也不见了,他一度怀疑琳琅带着锦素离开了。陆从白精明玲珑,他负伤在身,借用护院之事,大可以托付他人。“为何不向陆白羽开口?只要是你的事,他必定十足落力。” 琳琅似有戚戚然,“我只是不想她伤心,不想羽哥为难。” 陆从白不再过问,琳琅此番举动必有打算,不过借几个护院,他应承便是。 锦素口不能言,却能书写,她一手歪歪斜斜的字,把陆白羽应承对她负责之事告诉琳琅。琳琅猜到他们二人有牵扯,的确与她推测不谋而合。她借着锦素开心的情绪,在午膳之中提议饮酒,山寺之中本不该有酒,但陆府护院中恰好有个酒袋子,琳琅向拿酒袋子要了些酒,与锦素对饮,锦素志满意得,自然不疑有他。 待锦素美人醉酒后,琳琅让一众护院把锦素绑下,另作处置。锦素对她有异心,留着是个变数,她只能小心为上。 陆从白并未伤及要害,刀伤规避了重要的部位,恢复尚算可喜。畅幽偏院里养了三日,在琳琅的搀扶下勉强可以落床走几步,若不是陈其玫归心似箭,每日都来询问她何时启程,他倒真愿意就这么隔绝人世,在畅幽偏院长长久久地住下去。 陆白羽决心还俗,出家之心早已溃散,一家子连护院侍婢十数人留在山寺中不成话,打扰了山间僧人的清修。 翌日天晴,入冬以来难得看到天空湛蓝,偏院墙角幽梅兀自绽放了一朵,清冷香味独特悠长。 陆府侍婢收拾了随身细软,待陈其玫晨趋之后用膳,用膳之后便乘车下山。陆白羽自从知晓当夜真相后,再也没有进过畅流偏院,怕见到锦素尴尬,他口口声声答应负责,可这责任如何负? 他真心爱的人嫁了他人,可他却与侍婢纠缠在一起共度良宵,他总觉亏欠了琳琅,又欠了锦素一个说法。 回程时,陈其玫和蓉姑姑一车,琳琅乘坐后一车,反正陆白羽已经劝服回府,她也不想再看到琳琅出现在眼窝子里,免得再染上祸水。 陆白羽看琳琅的眼神有些闪躲,但又放心不下陆从白与琳琅同乘一车,难免忧心陆从白会仗着伤势占琳琅的便宜。 陆白羽骑着高头大马在山道上领头开路,陈其玫撩开窗帘欣慰地看着心肝宝贝清朗的背影,越看越满意,总算是押对了宝,把琳琅使劲拽回来,虽然引了扫把星进门,好歹把儿子从佛祖跟前要回来了。咽下肚子里的不甘,两下子里一比较,也算是赚了一票。 蓉姑姑叹气,念叨:“大少爷算是请回来了,可这灾星在府上也不是个办法。” 陈其玫斜睃一眼,说道:“急什么!那大将军把她当宝贝,可不得紧巴着把她带回去。只是,羽儿这孩子认死理,怕人一走,他又再想不开。我这是遭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儿子!” 前头马车里絮絮叨叨数落着琳琅的不是,后头琳琅怡然自得靠着温暖的车围子打盹,陆白羽隔三差五寻个空,就掀帘子往车厢里头张望,就怕陆从白不老实,趁机对琳琅毛手毛脚。 陆从白猜到陆白羽的小鸡肚肠,他故意往琳琅身边靠,大男人佯装弱不经风的样子,自己都有点好笑,但瞥见陆白羽气得鼓起腮帮子,他心里就是舒坦。 这一程子路走得飞快,陆白羽归心似箭,在车前扬鞭开道,陈其玫乐见起成。陆彦生心郁成疾,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身体老朽溃败,如千里之堤遭遇蚁穴。陆白羽是他心头宝,只要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归来,必定比吃了千年人参还要滋补。 车马颠簸,尤其在崎岖山路上穿行,背脊心的皮肉吃痛,陆从白翻了个身,琳琅连忙睁开眼,关切询问。“从白哥哥,这一程车路,羽哥怕是心急得很,才会驾得如此飞快,你可是牵扯到了痛处?” 陆从白抽了抽嘴角,微微匀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陆白羽的心思再是明白不过了,想着快些回府上罢了。由着他,反正我这一路上与你做伴,心愿足以。” 此话暧昧,琳琅不便作答。陆从白探过手触碰到琳琅润洁的手背,心头一震,多想张开五指攥紧手心,可琳琅却倏然挪开了手,打打马虎眼儿。“是不是渴了,我给你倒杯水喝?” 琳琅移开身子,挪动到矮脚案台边,取出搁在竹扁圆食盒中的水壶,陆从白欠了欠身子,继续躺好。“不必麻烦。琳琅,你同我交个底,锦素到底做什么对不起的事?” 琳琅没想到陆从白会问,既然借用了他手下的护院,也瞒不过他,淡淡回道:“我与她有些纠葛,我不打算要她的命,却也不想就这么放她白白好过,眼下她就住在驻清阁里,一日三餐有人照应,我也算是待她不薄。” 陆从白素来观人于微,从陆白羽那些闪烁的眼神中,他能看出些许端倪。“听你口中之言,锦素定是犯了什么大不了的错。我看她与陆白羽的关系也有些奇怪。” 陆从白暂时理不清她们之间的头绪,但琳琅缄口不愿多言,玲珑柔软的个性,要不是锦素闹得生分了,琳琅不至于邱尽她。不管如何,他总归是站在琳琅这一派上,既然琳琅不想多说,凡事寻根究底反而让人生厌。 一行人在路上用了膳,陆从白有伤在身不便下车,琳琅就在车内伺候一并用了。午饭后,天色不敞亮,在暖烘烘的车厢里闭目养神,鼻息中熏着琳琅淡而悠然的清香,这简直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只可惜了琳琅的心,始终对他上了一层枷锁。 黄昏之前,长安城的天提前擦了黑,白昼渐短,永夜无尽。 陆府上的风灯迎风招摇,陈其玫带着陆白羽、月琳琅先去博之堂拜见陆彦生,总算了却压在陆彦生心头大石。陆彦生听说陆从白在上山途中路遇山贼,眼下正在房中养伤,稍稍放下的心,再一次悬起来。到底都是一脉同出的子嗣,感情上有些亲疏,但归根到底都是血浓于水,哪有不疼爱的。 陈其玫和陆白羽躬身候着,看老爷子精神头足了,他们心里也欢喜。陆彦生歪歪依靠在罗汉床上,身上裹着万福纹路锁针绣锦袍,垂眼看琳琅招招手,琳琅屈膝一福,倾身走上去。 陆彦生让琳琅挨在他边上坐着,语重心长道:“在这儿都是自家人,我问问你,你有何打算?” 琳琅摇摇头,眼神沉静如水。她一去兜率寺数日,陆府上没有传来纪忘川的消息,大家心里都没有底。陆彦生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走了这些日子,大将军没有来府上打探你的消息,当日言之凿凿的下婚书,送聘礼,大抵都是听之过之。你在他身上吃了亏,我不怪你,子不教父之过,要怪就怪我没有好好教养你。” 琳琅如坐针毡,她与纪忘川说好的,等她拿到了人皮藏宝图碎片再与他回府,要成就大事必须忍耐。可旁人看着干着急,各怀心事,陆彦生视琳琅为女儿,一心想让她顺着礼仪教化,风风光光的出嫁,陈其玫不予置评,横竖琳琅离开还是留下,她分辨不出哪种对她更有利。 陆白羽见陆彦生与琳琅尴尬无语,从旁说道:“父亲,琳琅苦口婆心劝我回来,舟车劳顿的,你就让她透口气,那什么旁人的事,以后再说。大不了琳琅在府上住着,难道怎么还看顾不了她?” 陆彦生扫了圈跟前的人,不由想到了陆从白。“从白伤得严重不严重?我去瞧瞧他,你们都散了。” 陈其玫连忙起身,劝住陆彦生,“老爷,这么晚了,晚上风大,夜夜生寒。车马劳累了一天,从白身子不爽气,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下了,改明儿,天朗气清,您再去看从白也一样。” 陆彦生不再固执己见,知文知武两人扶着他回里屋去睡,陈其玫走上前,从知文知武手中搭过陆彦生的手臂。“老爷,您身体胃寒,我陪陪你。” 她给蓉姑姑使了个眼色,蓉姑姑心神领会,让陆白羽和琳琅退下,陈其玫在博之堂留宿,原配夫妻互相依偎暖暖身子。 陆白羽和琳琅出了博之堂,陆从白随身的德庆在院中等候,见到琳琅躬身说道:“大小姐,二少爷说驻清阁晦气,给您安排了新的住处,您跟小人往这边走。” 琳琅惶惑地看了眼德庆,“你家少爷现在歇下了么?” 德庆回话道:“少爷后背疼得睡不着,又是疼又是痒嗖嗖的,小的想给少爷抓痒,他嫌小的手粗糙,这回儿咬着牙忍着。” 陆白羽不齿这陆从白的心机,晓得陆从白做生意摇唇鼓舌有一套,骗起姑娘来照样不落人后。“既然觉得你伺候得不好,找个奴婢过去也一样。再者,驻清阁住了些许日子了,要挪腾地方,也需改日再动。这大晚上的,折腾个什么劲儿。” 德庆说道:“少爷他……真的疼得紧要,怕是晚上又睡不好了。” 琳琅想及到底欠了陆从白人情,他替她挡了刀,又替她绑人,只是使了借口想见她而已,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作为。“你前面带路,我跟着去看看从白哥哥。” 陆白羽快步走在琳琅前头,颐指气使道:“还不赶紧开路,我也去看看二弟,看他到底伤成什么模样,日前能都下床了,怎么偏生今夜不安生。” 德庆提着四角风灯在青石板上领道,夜风呼呼灌入袖口,琳琅忍着寒凉的漏夜,跟在陆白羽身后。陆白羽回首看琳琅怯生生的模样,伸手扯了扯琳琅的衣袖,感叹道:“咱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琳琅望着满天繁星,漾开了清丽的笑颜。“很久了。羽哥待我好,我都记得。你待我去品珍楼吃珍馐百味,去聚宝斋买玩器,去清风苑听小曲儿。” 陆白羽深感欣慰,琳琅那些话,让他回忆起缤纷的往事,又无限怅惘。“你都还记得。” 陆从白趴在床上听人来通传,琳琅放心不下他,故而来澜汀洲探望,不料随身还带着个拖油瓶陆白羽。德庆领路刚走进月洞门,德光躬身侯在廊下,说道:“少爷好不容易睡下了,大少爷、小姐若要探病,改名日呗。” “睡下了?”德庆纳闷,“起先不是说伤口发痒。” 德光冲德庆挤了个眼色,陆白羽不留意,琳琅却看在眼内,陆从白闭门不见,怕是因为多了个陆白羽,他俩素来不咬弦。这兄弟俩置气,倒是让她里外做夹心人。好在她只是个过客,等人皮碎片到了手,她就该功成身退了,再忍忍便是。 琳琅走到陆从白卧房的花格窗外,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从白哥哥睡下了,那琳琅只好回驻清阁暂居了,你们好生照看着。” 德庆面有难色,小步跑到琳琅跟前,哈着要回禀道:“大小姐,侍婢们已经收拾好了灼华馆,不远,还请您挪腾两步就到了。驻清阁过于冷清偏院,二少爷怕照看不全您,万一再出了什么岔子,小的们担当不起。” 陆白羽一听安排琳琅入住灼华馆,火头子就往后脑勺烧腾起来了,破口道:“出岔子?口没遮拦的奴才,能出什么岔子?” 德庆支支吾吾道:“驻清阁与芙蓉阁太偏远,这……二少爷怕鞭长莫及,看顾不全。” 有些话不好明说,芙蓉阁是陆云淓尚未出嫁时的闺房,原本王陆联姻,陆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王世敬要娶琳琅,可临门一脚换成了陆云淓,听芙蓉阁的侍婢收拾床褥时发现了玄机。府中上了年纪经历人事的老妈子不少,自然一猜一个准,这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心里都敞亮了。王世敬想占得先机,借醉留宿驻清阁,却摸错了码头占了陆云淓的身子,只能将错就错把陆云淓娶过门。 德庆所言正是陆从白的顾虑,琳琅哂笑,陆从白思虑周全,今日回来发现府上添了不少新的护院,应该是陆从白怕纪忘川趁夜摸黑与琳琅私会。美其名曰照顾,倒不如说是摆在跟前监视。 陆白羽一时语塞,芙蓉居出了这档子污秽事,他当时也结实吃了惊,幸好王世敬摸错了门,可陆云淓到底也是自家亲妹,被人欺辱于心不忍。眼下陆府上由陆从白掌权,他刚回来也不想跟他对着干,耐着性子,劝琳琅道:“从白这么顾虑也有他的道理,既然灼华馆已经收整好了,暂且住下便是。短什么只管同我说就好。” 陆白羽也站在陆从白一边,她执拗下去也无章,点头同意。陆白羽望着琳琅欲言又止,琳琅一早便看出,问道:“羽哥,你可是在找人?” 陆白羽心有难处,之前答应锦素回陆府会对她负责,本想看不到人索性就当这事儿翻篇了。可良心上过意不去,锦素虽则身份低微,好歹也是黄花大闺女被他沾了手,拍拍屁股走人不是他的风格。“锦素……去哪儿了?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琳琅从容一笑,“琳琅不知道羽哥与锦素之间出了什么事,只是锦素告假,说是要回去想一想。” 陆白羽不再多言,让德庆在前领路,他护送琳琅回灼华馆去。 德光回屋去禀告,陆从白见不到琳琅怅然若失。陆白羽回到了陆府上,必然事事都要横插一脚,他为了留下琳琅与芙仪勾结,一心要拆散琳琅与纪忘川,才不枉费自编自导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只是搭上了背后的创伤,但琳琅整日在旁悉心照顾,这几日好似偷来的时光般妙不可言。大抵喜欢一个人,总会身不由己的自轻自贱,做些从来不屑做的事。 澜汀洲与灼华馆只有一墙之隔,走了没几步,就来到月洞门外,静如捧着狐狸毛外罩衣等候门旁,大老远看见黑夜中昏亮的光就走上前。“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静如给琳琅披上外罩衣,关切地摸着琳琅冷透的双手。琳琅心头燃着感动,看到静如之后,时刻绷紧的心弦可算稍稍松弛了些。“他们没有为难你。” 静如摇了摇头,德光说道:“哪能呢,就是循例问了问话,摸清了底子就行。” 静如跟琳琅一同回陆府,陆从白用人一向谨慎,尤其是从神策大将军府上带过来的旧人,他就跟筛子似的要悉心过滤一次,才能放心安排在身边使唤。静如这会儿等在灼华馆外,德光伺候在跟前,琳琅不方便跟陆白羽提及人皮藏宝图碎片之事,只能再寻其他机会谈及。 她转头向陆白羽屈膝一福,“羽哥,夜寒风大,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人都杵在灼华馆外不像话,人多嘴杂,他索性明日再找琳琅好好叙叙话,答了声好,目送琳琅进了院子,这才负手沿着青石甬道回去。 推门进屋,满屋子苏合蜜香混着暖融融的热气扑在脸上,仿佛从室外的严寒一脚踏入了初春的暖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静如扶着琳琅,忧心不已。“我的小姑奶奶啊,这唱得是哪出啊?大将军怎么还不派人来接您呐?我看这陆府上的人心眼跟筛子似的,咱们常住下去也不是办法。” 琳琅安抚她说道:“咱们眼下走不了。再呆阵子,正好避避公主的风头。” 静如叹了口气,如今形势诡谲,她看不清楚。琳琅气定神闲,好似乾坤了然于心,她只管陪着伴着,万事有人对付琳琅,她冲锋在前也就是了。“话也没错,只是……你们夫妻俩分隔两地总不是个事儿。” 琳琅猜到静如的忌讳,怕分居两地,郎子变心,打趣道:“难道你还怕他忘了我不成?” 静如说道:“我是怕你被人惦记。” 琳琅脱去外罩衣挂在红木衣架子上,转头说道:“我已为人妇,惦记我又能如何。” 静如拿拨子给炭火盆松了松炭,“是这个理儿。只是我瞧那二少爷的心思不一般,今儿见了大少爷,似乎也不一般。狼多肉少,这可怎么分?” 琳琅褪去了外衣,换了一身月白色锦缎睡袍,躲进被窝里又是一阵温暖,静如事先用汤婆子焐热了褥子。静如见琳琅安顿好,吹熄了蜡烛,仅仅留了一盏紫铜狮子翘尾灯,琳琅招招手,“静如,今晚咱们一起睡,好不好?” 静如笑道:“成。那你可不许卷被子。” “你怎知我爱卷被子?”琳琅惊问,而后羞得一臊一臊的,静如铁定偷听她和纪忘川的墙角了。“不卷不卷,成了不?” 静如给琳琅掖好被褥,躺在床外侧,卸下了床勾上的纱帐。琳琅静静地说道:“静如,驻清阁住了个人,还要麻烦您平日替我去照看下。一日两餐,保她不死便好。” 静如支吾想问,又怕拂了琳琅的心意。“她是……” 琳琅怅惘叹息,说道:“我与她原是姐妹情深,可惜终究是分道扬镳,她害过我,我也不想放过她,就先拘着她,等我脱了身,再给她自由。” 静如应下,转了个身,两人都合眼睡下。 灼华馆一夜凝穆肃静下来,澜汀洲依然燃着通夜的烛火,德光给主子沏茶醒神,德庆料理了琐事回到陆从白跟前。 陆从白问道:“让你办的事,都妥了么?” 德庆点点头,“刚西偏门外,给那山贼的尾款都交付了。明日开城门,他们就出城离开,这事儿就这么了。只是少爷,您这伤得忒重了,何必呢。” 陆从白严肃道:“你懂什么,我偏不信,我要的,总归得是我的。” 德庆躬身侍立,嘴上不好再顶撞,心里想不通,这二少爷苦心孤诣演了场英雄救美的戏码,搭了后背一身伤,可琳琅毕竟已为人妇,在陆府上不过是过过场子暂居而已。等正主儿下聘后,还不是跟人家走了,他主子猪油蒙了心肝,这么玉山高俊,高门阀阅的子弟却偏生要一个破鞋。 陆从白又问:“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德庆擦了一脸的汗,从怀里掏出一枚手工精致缠枝双头莲绣包,双手递上呈送给陆从白。“这是在大少爷卧房里找到的,您瞅瞅,是不是这个?” 陆从白从绣包中掏出薄薄一片碎片,定睛一看,泛黄略发皱,上面纹着山山水水的纹路,这应该就是他在百花园外偷听琳琅和纪忘川对话中提及的人皮藏宝图碎片。琳琅甘心留在陆府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此物。幸好陆白羽闹着上兜率寺出家,空出了一整间院子让他里里外外搜查。他有了人皮碎片,便有了钳制琳琅的价码,就看这人皮碎片够不够值钱了。 陆从白甩手,让德庆下去。“做得好,有赏,下去,亏不了你的。” 趴得久了,想翻个身却不易,骨骼僵硬不宜动弹。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琳琅为他流过担心的眼泪。只是她的心太硬了,不肯为他回转。既然捂不热,有的时候,便不得不出此下策。 翌日天光破晓,澜汀洲来人络绎不绝,因着陆从白执掌大权,府上之事巨细无遗都要过他的眼,哪怕他负伤在身,照样不省心。 这几日舟车劳顿,接连阴绵天气,琳琅觉得整个人都要长霉菌了,便早早用了膳,在晨光披洒中晒太阳,祛祛一身潮气。 静如因琳琅的嘱托去驻清阁送饭食,锦素被拘禁在那,陆从白画地为牢不许旁人靠近。驻清阁本身偏远,空置下来也就习以为常了。静如回来后,看琳琅被阳光熏照得红粉菲菲,说道:“这寒冬日头不毒,但你这晒法,就不怕黑?” “静如取笑我。”琳琅微笑转个身,倚靠在廊柱上。“从白哥哥那院子从早上起就人来人往的,出什么事儿了?” 静如撇头望了望高企的围墙,“听人说,明儿有个茶会,邀请了举国上下的茶人赴会,清谈闲叙,拉拉关系,为来年的陆氏茶庄生意铺垫。” 琳琅哦了声,了然道:“往年都是这个时候,我倒是给忘了。” 琳琅估摸到了辰时,过去素来懒散惯的陆白羽该是起身了,她正好去拜访下,顺便问问人皮随便的下落。一旦人皮碎片到手,她就让静如给纪忘川传消息。 主仆二人沿着青石甬道走,深冬时节,连夹缝中生存的野草都颓废衰败下来,看了让人无尽唏嘘。 来到芝兰苑,陆白羽已经起身在书房读书,的确士别三日刮目相待,陆白羽静得下心来,看满纸锦绣文章。琳琅叩了叩里屋半敞的隔扇门,陆白羽嗯了声,让静如侯在外堂,她走进书房。 陆白羽抬眼看琳琅造访,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靥深深。“琳琅怎么来了,我还想着过会儿去看你。” “羽哥,看什么这么出神?往常你可不爱看书。”琳琅笑了笑,陆白羽没有长性,先生列得书目每每三分钟热度,有时为了应付先生的考试,总是有琳琅代为,读后将梗概感悟与他详述,他才能在先生面前蒙混过关。恰恰是因为陆白羽的懒惰之举,倒是让琳琅读了不少好书。 “读书,然后知不足。”陆白羽轻叹道,“过去静不下心来,一看这些书卷上的字跟蚂蚁似的,就头疼眼花犯困。如今闻着墨香,才觉得心安。人总是吃一堑长一智的。” 陆白羽蹉跎了半生,好好的嫡系继承的大少爷,闹了一车纷纷扬扬的糟心事,最终被庶出的陆从白越过次序,替了掌权人的位置去。若不是陆白羽的心胸广大,恐怕陆府早就闹得四分五裂了。这么想来,琳琅也有些责任,陆白羽多多少少也有被人算计的成分在。 他见琳琅站了许久,伸手引她落座。“琳琅,你许久没有来找我了,今日来,该是有事。” 陆白羽开诚布公,她也开门见山,好不容易寻着两个人相对的机会,正好问一问。“羽哥,还记得你曾带我去骊山寻宝?”陆白羽眼神一定,颔首,琳琅继续道,“那聚宝斋老板送的人皮碎片,可还在?” 陆白羽没想到琳琅会提及这么久远之事,“还在。你问它何意?” “这些日子我常常想起过去,咱们在骊山寻宝不果,却遇上了贼人,羽哥舍命护我……” 陆白羽无心打断,显得落寞脱口而出。“护你的不是我。” 琳琅感恩,牵绊颇深,对陆白羽如兄长般敬重,可终究只能止步亲情。“羽哥待我恩重如山,琳琅自小家破人亡,若不是羽哥照顾有加,怕是也活不到今日。” 陆白羽惨然一笑,经历太多不顺遂,即便是不开窍的葫芦,也被惨痛的现实摔出了裂缝,琳琅此番来有所求。“琳琅今日来,莫不是与我攀谈往日旧情?” 琳琅问道:“琳琅想要人皮碎片,羽哥,可否相赠?” 眼前女子林下风气,娴美端庄,开口对他有所求,他岂有拂逆琳琅的道理。可再仔细一想,琳琅素来看淡财帛富贵,如果人皮碎片的传说是真的,那么凑齐碎片,便是凑齐了扭转天局的龙脉藏宝图。琳琅一介小女子,要藏宝图作甚,自然是为了他人作嫁衣裳。这么想来,心口跳突不服气,恐怕琳琅此次回府,劝他回头是一回事,真正的目的昭然若揭,是为了从他手中拿到人皮碎片。 陆白羽怅然痛失,琳琅永远都不是他的。“我待你恩重如山,你待我又有几分真心?” 琳琅愧怍垂首,她伶仃半生,若论最对不起谁,恐怕陆白羽能算上一个。可她只有一颗心,即便是千疮百孔,也只能塞下一人。“琳琅惭愧,已作人妇,岂能朝秦暮楚。” 陆白羽心已死,“那人皮碎片你是为了纪忘川?” 琳琅自知陆白羽看得一清二楚,隐瞒无意义,颔首认下。 陆白羽心有不甘。“你若向我要,我自然要给的。但是你为了他人向我要,我这心坎过不去。” 琳琅起身向陆白羽屈膝一福,“恕琳琅冒犯了,那琳琅便不打扰羽哥读书了。” 陆从白事急从权,霍然起身叫住琳琅,在琳琅身上拿乔,他根本捞不到好处,谁让在乎的人比较吃亏。“罢了。谁让这是你第一次开口向我要东西,我不愿意对你说个‘不’字,管它最后落到谁手里呢。反正我陆白羽这一生没本事收齐整张藏宝图了,就看他有没有本事了。” “多谢羽哥。” 琳琅感激的一眼,也许只是为了这一眼,他便赴汤蹈火。 陆白羽走到书柜前翻阅,一边搬移开一部部书籍,一边说道:“许久前,我的寝居起火,亏得我随身携着它,这才躲过了一劫。总想着再找机会带你出去寻觅,而后发生了太多事,我便夹藏在绣包里,那绣包就放在书籍中。咦……容我再找找……” 琳琅肃然走到陆白羽身后,绣包夹在书籍中目标太大,陆白羽毫不看重那人皮碎片,故而随意摆放。琳琅有不详的预感,陆白羽的书房何人有这般胆大随意翻查?人皮碎片在陆白羽手中这件事除了纪忘川和她二人知晓,又是谁窥得了先机? 陆白羽恍然地摸了下后脑勺,大惑不解,把德庆喊进来问话。“德庆,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进过我的书房?” 德庆看陆白羽脸色瘆人,吓得有些哆嗦,估摸着该是丢了了不得的东西。“小的不知。您不在府上之时,小的每日打扫除尘,却片刻不敢翻动您的东西。只是……小的之后随琳琅小姐上兜率寺请您回府,那几日漏了空,没人打理照看了。”德庆见陆白羽印堂发黑,嘴唇紧抿,好似压着满腔乌云,他示好道:“您丢了什么东西?小的好好帮您找找,您可千万别动怒。” 整个书架上的书籍被陆白羽翻查丢弃,满地狼藉,陆白羽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不听劝,死命翻找,把书房的角落旮旯都翻了个底朝天,绣包不翼而飞。 陆白羽已然急躁上火,琳琅只好耐心劝他,“许是记岔了,放在别处也不一定。羽哥宽宽心,府上应是无人知晓此事,只当琳琅从未提过便好。” 遍寻无获,陆白羽憋闷不舒,原本不当那人皮碎片是重要之物,只是琳琅问起才发觉紧要,如今人皮碎片失落之后,心里居然感觉空落落的。琳琅第一次向他要东西,他让她失望了。 琳琅劝他不必上心,丢了便丢了,自己不过就是随口一问。恰逢此时陆彦生随侍知文来传话,说是老爷找陆白羽训诫,她正好全身离开。 阳光和煦,寒风停驻,但地气已冷。青石泛着白光,踏上去脚心微凉。 静如问道:“适才书房里乒乒乓乓的,大少爷是不见了什么东西了。” 琳琅愁眉不展,原想陆白羽心善,从他手中拿到了最后一张人皮碎片便大功告成,助纪忘川收齐龙脉藏宝图,为推翻尉迟云霆的霸权推波助澜。如今落了一场空不止,这人皮碎片怕是易了主,就不好对付了。 “琳琅,有心事?” 静如贴心,琳琅早就不拿她当外人,不遮不拦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想找齐了那样东西,就能早日与夫君团聚,眼下横生枝节,怕是多了一层险阻。” “那东西丢了?”静如问,“找不回了?” 琳琅惶惶说道:“我心里有些惶恐,只怕是被人窥伺到了,否则,陆府大少爷的书房里岂能丢东西。” 琳琅心有所虑,一脚踩进青石沟壑处,静如忙上前托了把。“瞧你担忧的,莫非你心里有谱了?” 琳琅喃喃道:“那东西若是落到了他手里,就难办了。” 芝兰苑的书房空置了许久,人皮碎片不起眼,若不是有心人,谁会去翻查那物?府上的侍婢家丁大多目光浅陋,没有眼界更没有胆识去翻找。除非有人知晓陆白羽手中有人皮碎片,趁书房无人之际,如入无人之境。 琳琅思前想后,当日她在百花园与纪忘川说出留在陆府的意图,莫非是有人偷听了墙角,先她一步,那么此人呼之欲出。 明日年末茶会,陆从白主事陆府,不顾身上的伤势,勉强下床亲力亲为处置府中大小事务。从各地来仰贤楼出席茶会都是贵客,落座次序,招待茶品,入住寝居,回礼分量,都要一一斟酌再三,唯恐怠慢宾朋。 他坐在书案前,听手下办事之人汇报备置情况,德庆从门外进来,说是琳琅求见,陆从白瞟眼雕花木格窗外,琳琅侧影如画,若林下清风,面堆桃花瓣,美成了天人姿态。他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说道:“只说今日繁忙,若有事明后再说。” 德庆原封不动地把陆从白的话告知,琳琅不作打扰携静如回灼华馆。静如百思不解,“往常这二少爷对你最是上心,今日托忙,避而不见。” 琳琅忧心,她原只是心里怀疑了七分,如今确凿了十分。陆从白可以替她挡刀,却以茶会之事为托辞不见她,态度转变之大,令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陆从白的居心。“眼下他避而不见,坐实了我心里的猜测,他奇货可居,想不好应该跟我讨要什么价码。我身无长物,怕是给不起。” 静如想当然以为道:“他要什么,咱们就像大将军去要,做不过金山银山,谋个一官半职。” 琳琅摇摇头,说道:“陆氏茶业遍布大江国内外,生意开疆拓土,连年出口身毒、吐蕃、西域等国,金山银山他不入眼。若论做官,他与国舅爷结了亲,成国公百年之后,王世敬继承爵位,又有当朝皇后做靠山,想要入朝出仕,岂非探囊取物。” 静如听琳琅分析得头头是道,佩服万分,突然问道:“那他图什么?莫非……”静如掩口惊惶,不敢再往下说。 琳琅说道:“不可说,也说不清。总觉得如雾里看花。我已为人妇,不洁之身,他希图我,未免断送大好前途。” 陆从白看琳琅清婉的背影姗姗而去,再看满屋垂首听他吩咐的下人,顿时兴趣索然。琳琅大清早去找陆白羽求要人皮碎片,发现陆白羽失落了碎片之后,也许是猜到了可能被他掠取,故而来澜汀洲探探口风。他避之不见,因为怕琳琅问他要,而他不知道是当给不当给,给了,他于心不甘,不给,他又怕让琳琅失望,两难。 德光从门外跨入,喊了声主子,躬身立在案前。陆从白肃然坐定,让其他人按照他的吩咐行事,赶紧都散了。 陆从白抬起头,问道:“确凿了?” 德光说道:“十足十。” 他微微勾笑,在某一瞬间替琳琅感到悲哀,她一心一意钟情的男人,还不是与别人生儿育女,谈得上几分真心? 德光问道:“要不要把此事告诉琳琅小姐?” 他扬手道:“不必。此等婆妈之事,由我告诉她,她会做何感想?当我执意追逐,伺机横刀夺爱?倒不如退得清远些,事不关己,落得潇洒。此事应该由他人告知更恰当。” 德光堆笑附和,“主子当真高瞻远瞩。只是主子身份高贵,前途不可限量,何苦与那琳琅小姐纠缠?” “你懂什么!我要她知道我的好处,知道谁才是可信可托之人。”陆从白喟然冷叹,“情有独衷,无法回头。” 翌日辰时,陆府清扫庭院以待嘉宾。天空碧蓝如洗,唯有凌寒的西北风呼呼而过,宣告着深冬的意味。 仰贤楼满堂皆是四方来客,主持茶会清谈的是陆从白,坐在他左手边的便是陆白羽。陆彦生已退居二线,在博之堂中颐养天年,家族生意全权交付给了陆从白,陆白羽经历过跌宕起伏,总算收拾性子辅佐起陆从白,一派兄友弟恭,高朋满座之景象。 琳琅闲坐在游廊扶栏下,借着明晃晃的日光下看《莺莺传》,看到动情处不由心悲催,泪眼迷蒙。 静如挨着琳琅身边绣汗巾,“好端端的,这怎么掉起泪珠子了?” 琳琅愤愤地合上书,扔至一旁,说道:“那张生对莺莺始乱终弃,不以为耻,反污蔑她‘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可耻卑劣之行径,岂可称作男人!” 静如停下手上的针线活,忙劝说道:“小姑奶奶,你可别动怒,不就是个故事,费那劳什子心神作甚!消闲打发时间就好。” 琳琅心头不忿,看不惯世间无常,恩爱难续。“原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谁知那张生不定性,当真是靠不住,背信弃义,可恨之极。” 静如哭笑不得,琳琅惯常都是剔透如水,有时候改不过小孩子脾性。她看她如女,由着惯着也乐意。“不就是杜撰的,你是当真了。” 主仆俩正在闲叙,月洞门外进了人,一身水绿侍婢打扮,屈膝一福传话。“大小姐,有人请您百花园一聚。” 静如开声问道:“何人?” 侍婢如实道:“当朝国舅爷,府上姑爷。” 琳琅一惊心,面色冷静,不留情面。“不去,回了。” 侍婢杵在原地不敢走,支吾道:“可……国舅爷说了,您一定会去,您不去……她就……把我赶出陆府。” 静如叱声讥笑:“笑话,你与咱们小姐非亲非故,他怎会用你的前程来要挟?” 琳琅声色不愉,起身走下石阶,生硬道:“带路。” 静如搀着琳琅下台阶,压低声音凑在琳琅跟前,问道:“何苦去惹那劳什子?长安城一恶霸,你不怕?” 琳琅打定主意,既然避无可避,迟早也要见面的。一味躲藏,倒是长了他人的气焰。“不是我惹他,是他惹了我。横竖要碰面把话说开,如今在陆府上,谅他不敢对我行越轨之举。” 静如替琳琅捋了捋灰鼠毛围脖,抽紧外罩衣,唯恐湿气入体。 百花凋谢,寒梅独自浮动幽香,王世敬不停往百花亭下白玉石阶处观望,只见妙人身姿款款,乌发盘桓成垂髻,配着琉璃点珠桃花簪,穿着灰鼠领缂丝蝶戏水仙锦袄,撒花纯面月色褶裙,清丽纡徐,雅人深致。 琳琅一人胜过他后院无数佳丽,那陆云淓更是被比到山沟沟之下去了。怎叫他心里闹腾那,好好的一个尤物,就这么被人截了胡。 他恨纪忘川都快恨出汁来了,他王世敬看上的人,纪忘川也敢往府上藏,他与芙仪公主沆瀣一气,非要快刀斩他们的乱麻不可。脸皮上兜着笑,站起身来走到亭口处迎接,“琳琅来了,许久不见了,真是怪想念的。” 琳琅屈膝一福,芊芊美态。“国舅爷,不知您找琳琅何事?” 王世敬殷勤领坐,“琳琅这边请,我们亲眷,按理,你与云淓是姊妹,我就是的妹夫,妹夫见姐姐都是自家人叙话,何故如此拘谨呀?” “若是无事,那琳琅告辞。”琳琅不卑不亢,扭头欲走。 王世敬一臂拦在琳琅眼前,死皮赖脸道:“有事,自然有事,还是要事。你坐下,我好好同你说。” 琳琅不给他好脸子,抢人掳劫之事历历在目,永远犹如利刀悬在心头,她这辈子与王世敬是无法相安同坐的。“要说便说,不说便罢。” 王世敬尚未开口,琳琅携着静如走下台阶,情急之下,说道:“公主有喜了。” 犹闻晴天霹雳,脚心顿时冰凉,双脚灌了铅,不得不转身,确认是不是听岔了?“你说什么?” 王世敬得意洋洋地看琳琅苍白的容色,“公主下嫁于神策大将军两月,如今公主身怀六甲,陛下龙颜大悦,神策大将军更是喜不自胜,纪家有后,光耀门楣。此事只有你一人蒙在鼓里,也是,人家夫妻你侬我侬,哪里还容得上外人插足!” 琳琅趔趄一步,眼色冷淡,“琳琅知晓,琳琅告辞。” 任王世敬在身后言辞激惹,她转身疾走,每一步都扎心似的痛。泪眼朦胧,却不落入旁人眼中。当真如崔莺莺被张生辜负? 琳琅转头淡淡看了眼静如,双眸凝泪,似乎一触即发。“静如,王世敬之言可信吗?” “这……不好说。”静如垂首难言,身怀六甲不能作假,公主与大将军是夫妻,也在情理之中。 琳琅喃喃自语。“可他为何要骗我?” 纪忘川明明信誓旦旦与她说过,他从未碰过芙仪公主,既然无夫妻之礼,芙仪公主岂能怀孕?她那么信任他,为了他的宏图大业,自愿深入陆府为他找寻最后一块人皮碎片,最终却被人蒙骗蛊惑。言犹在耳,人事全非。 静如自知笨嘴拙舌,但她生怕琳琅钻牛角尖,这世上与人分享夫君,琳琅不过是芸芸女子中的一个。“琳琅,你别难过,大将军与公主行的是礼数,公主有喜,那也是避无可避。大江国男子三妻四妾,如大将军珍爱你那般,已经是疼爱至极。” 琳琅嗯了声,往回走去,大道理她都懂,可心脏还是如撕裂了,她捂了下扁平的小腹,落寞如斯。“为何我偏生没有这样的福气。” 鸦雀无声的夜,连烛火的跳动都带着悉嗦声响。 起兮堂凝着冷透压抑的气氛,项斯一身黑衣容色羞愧跪在堂上,望着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的纪忘川,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拔剑自刎。 芙仪公主怀孕之事街知巷闻,而纪忘川恰恰是最后一个知晓之人。自琳琅离开大将军府后,府中人丁虽旺,在他眼中却堪比寂寞戈壁,每每回到府中便要与芙仪公主虚以委蛇,身体疲乏,心愈加千疮百孔,索性暂居在神策军营中,落得清静。 上朝之际,众臣向他道喜,细问之下才知道芙仪公主有喜,妇道人家有了身子,巴不得整个长安城都知晓,那芙仪此番做法,是迫不及待地用舆论向他施压。纪忘川心乱如麻,这谣言传到琳琅耳中不知该引起她心中多大的失望。 他没有沾过芙仪公主半分,便是手指都没有碰过,那腹中孩儿只能是项斯无疑。他只后悔当时思虑不周,让项斯替他圆房,却没有及时送去避子汤,反而纪青岚日日送上助孕汤,这才好孕成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他多次上陆府请见琳琅,却屡屡拒之门外,究竟是琳琅有意不见,还是被人假传消息。漏夜翻入驻清阁,琳琅早已搬离了旧址,在阴恻恻的角落隔间里,居然发现锦素被封了穴道困在廊柱上。 锦素见到纪忘川,如同针尖对麦芒,疯了似的嘶吼,却呜咽不成声调。琳琅与锦素曾经情同姊妹,如今落得惨淡的下场。他向锦素打听琳琅的住处,却撬不出一个字。 陆府占地广袤,入夜寻觅琳琅,犹如幻海拾沙般渺茫。后半夜纪忘川回到起兮堂,黑压压的夜幕,一个黑影跪在堂中等待他发落处置。 纪忘川无奈,怒其不争,让项斯代为圆房,居然棋差一招,给自己招致祸患。他待项斯如手足,项斯视他如父兄,羞愧难当,唯有在起兮堂中自愿请罪。 项斯面青枯瘦,双眸凹陷,黑衣染了尘灰,大抵跪在起兮堂请罪多日。纪忘川问道:“跪了几日?” “三日。”项斯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愧怍道:“属下有罪,属下该死,愿赴死。” 纪忘川拢着太阳穴,手肘搁在案台上,“你的确该死。你让芙仪有孕,我不怪你,是我顾虑不全,没有善后。你该死在你对她动了情。” 纪忘川掷地有声,叩问了项斯的心。男女之情他懵然不懂,只晓得自当日之后,他魂牵梦萦,想起芙仪与他耳鬓厮磨之情景,便怦然心动。直到听到芙仪公主有喜,而主上并未与之圆房,才晓得闯下弥天大祸。 项斯咬牙,但牙缝里仍要挤出心底的话来。“属下愿意赴死,只求主上留孩子一命。属下作出大逆不道之事不能苟活于世,难以面对主上信任栽培,只是……公主腹中骨肉确属无辜,属下愿意以命抵命。” 乌翳重重遮蔽纪忘川的脸,他冷冽的嘲笑,“我何时要过你的命?” 项斯尊敬的主上,除了对琳琅柔情似水,对之旁人都是冷漠如刀。 正文第二百四十六章骨肉亲(二) 主上动了造反之心,芙仪公主是挡在他与琳琅之间的芒刺,只待时机成熟,必定拔之后快。芙仪公主身居大将军夫人之位,却怀了别人的骨肉,天下哪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可以当芙仪是草芥,只要大业得成,芙仪便没有活路。可是一旦冠以纪姓的孩子呱呱落地,那便是岁月无声的提醒他,曾经做过的一件荒唐的错事。 项斯害怕至极,即便濒临死亡他也未如此刻兵荒马乱。他即将成为一名父亲,与生俱来的父爱在他体内生根发芽。男儿有泪不轻弹,真是到了惊惧害怕之处,眼泪蓦然滑落,让纪忘川始料不及,项斯动情至深,不是为了芙仪,便是为了他们的骨肉。 纪忘川垂眸看跪叩在地上的项斯,“有空在此婆婆妈妈求告,倒不如妥妥当当把我交代的事都办了。” 项斯被主上点醒,利索地擦干眼泪,回禀道:“属下婆妈差点误了大事。属下奉命调查纪老夫人,大江国户籍录入中并无来处,属下怀疑老夫人改姓更名,多方调查之下得知,老夫人原姓方,单名媛。” 纪忘川漠然扫了眼项斯,“说下去。” “方媛乃是谋反逆贼纪楚瑜的家眷,属下在刑部案卷中找到纪楚瑜一案,纪楚瑜本是崇高祖在位时从一品骠骑大将军,被当今圣上以通敌叛国之罪车裂开发,纪府上的女眷悉数沦为官妓,男子发配边疆筑城。”项斯哽了下喉咙,“老夫人在教坊中受尽凌辱,千辛万苦逃出魔窟。只是……欢场生涯冷漠刻薄,老夫人辗转逃亡、流离颠疐之下,如何承孕产子?” 忽觉后背生寒,在心上无形中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脚。纪忘川怀疑过纪青岚并非他生身之母,因为怀疑太过真实,以至于一直不敢去窥探真相。项斯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回忆起纪青岚看他的眼神,没有怜悯和宠爱,只有无尽的疏离与冷漠。 他嘲笑道:“我是谁?” 项斯摇头回道:“属下不知。属下猜测,主上应该是老夫人逃亡途中捡到的婴孩。” “自我记事起,她从未对我笑过,她恨我,却抚养我,她痛恨长安这个地方,却为何甘心回到这里?”纪忘川怫然作色,“纪楚瑜被定下车裂之刑,应该是恨透了当今圣上,何故对我与芙仪的婚事如此上心?看着仇人之女在眼前,难道不想除之后快?” 项斯百思不得其解,纪忘川凝神思索,想起琳琅同他说过,纪青岚在送给芙仪公主的助孕汤中放雷公藤之事,如此想来她的确要向崇圣帝复仇,要芙仪公主生下畸形的婴孩,贻笑天下。 纪忘川尚有一事不明,杀了芙仪公主亦可泄愤,为了要让她产下畸儿?纪青岚的行事如此古怪让他看不透,按说她半生筹谋复仇,不该想出大费周章的计策,一定是他没有洞悉全局。纪青岚对他的恨又从何而来? 他想起琳琅,恍如心口燃烧的朱砂痣隐隐作痛。琳琅在陆府上也好,神策大将军府遮天蔽日的阴谋,倒叫他蒙了双眼,眼下的确不是接琳琅回来的时候。 纪忘川走到项斯面前,蹲下身与其平视,语重心长道:“项斯,我视你如手足,我的心思你懂,这天下若不易主,你永远无法成为你孩儿的父亲。” 言尽于此,项斯知道主上有染指江山的心思,双手成拱说道:“属下愿为主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纪忘川一手搭在项斯手上,“不是为我,权当为了你自己。” 翌日休沐,从一品开府大司马何宝康送上拜帖,该来的摩肩接踵而来。芙仪公主与神策大将军有喜,邵元冲必定忧心与纪忘川构建的联盟不日崩塌,让何宝康来探探口风。 纪忘川请何宝康上座,沏了极品冻顶乌龙招待,奉为上宾。 何宝康笑容深深,带了两樽极品翡翠貔貅送纪忘川镇宅。“神策大将军人逢喜事,我特来恭贺,沾沾喜气,备上薄利还望笑纳” 官场上游弋多年,纪忘川亦是游刃有余。“大司马客气了,您给我送上拜帖,让晚辈受宠若惊。我与大司马同气连枝,大可不必如此破费,有心即好。” 何宝康受邵元冲之托来府上会一会纪忘川,一言“同气连枝”便是在提示何宝康,他纪忘川与邵元冲联盟之心不散。“如今朝堂上下都是一片恭贺之语,芙仪公主是圣上的掌上明珠,公主有喜,龙颜大悦呐,恐怕大将军不日便又要加官进爵了,很快就要与老夫比肩而坐了。” 纪忘川不欲与他口舌争辩多作纠缠,文人之间捕风捉影的官话若是磨蹭下来,绝对跟打太极似的,能磨蹭一上午,他犯不上浪费那时间,何宝康就想要他一句明话,他便给他一句明话。“大司马此番来该是受人之托,您直管放心,晚辈承诺如山,绝不会因眼前变动而转移,稳如泰山磐石,一切按照原定计划不变。还请大司马告知,晚辈正在筹谋时机,很快便到了。” 何宝康心满意足地颔首,他要的便是纪忘川的承诺,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只要神策大将军仍然站在他们这一边,那么攻入长安易主江山便有九成胜算。若是神策大将军反悔,邵元冲十万大军压境,凭神策十二营的两万兵力不足以扭转乾坤。与纪忘川合作,不过是求个百分百的放心稳妥。 纪忘川送何宝康走出起兮堂,项斯从朱漆大抱柱后步出。“主上,那何宝康贪得无厌的奸佞小人,为何与他周旋?” 纪忘川轻声嗤笑,“我如今与虎谋皮,要动摇国本,与奸佞小人无异。” 项斯惭愧道:“属下誓死追随,主上若是奸佞小人,那项斯就是奸佞微人。” 纪忘川扑哧一笑,“项斯,将来多读点书。” 何宝康折而复回,项斯赶紧跃上房梁躲避。 纪忘川笑靥深邃,问道:“大司马尚有其他指教?” 何宝康捋了捋两撇胡子,“指教不敢当。”而后左右张顾,屏退他的侍从,见起兮堂鸦雀无声,来往无人,继续道:“老夫年迈,忘性大。受人之托,带一句话。大将军与琳琅姑娘夫妻伉俪一条心,琳琅姑娘所求,必定大将军筹谋。” 纪忘川笑靥瞬间消却,何宝康居然提到琳琅,分明是邵元冲话中有话。“大司马此言何意?” “大将军与大都督联盟之事,还有赖于琳琅姑娘玉成,所谓贤伉俪,为夫君成大业推波助澜,大致如此。” 何宝康扬长而去,纪忘川一手成拳,愤而锤在廊柱上,项斯被吓得跳下房梁。“何宝康什么意思?这是岂能扯到琳琅姑娘身上?” 纪忘川忿忿道:“邵元冲奸险老贼,他借何宝康之口提醒我,他知道琳琅于我很重要,若我反悔,他必定以琳琅挟持。只是琳琅……居然算计我。” 项斯被纪忘川说得云里雾里,琳琅怯弱娇生,我见犹怜的小女子,对纪忘川更是痴心一片,忠贞不二,何来算计一说。 纪忘川唇色僵冷抿压成一条线,逐渐回忆起与琳琅相处的点点滴滴,曾经那些青涩美好的过去,懵懂清澈的眼神,一见他就两靥赧然绯红,怦然心醉的单纯早已变成明日黄花。琳琅是何时开始算计他的?为何要促成他与邵元冲合作? 他梳理起思绪,自从被锦素揭发真相那天起,琳琅就活在水生火热中,掏心掏肺地爱着剿灭山庄的仇人。那时的纪忘川只是一柄利剑,谁给他下令他便杀谁,这是绣衣使生存的法则。所以,琳琅把杀亲灭庄之仇转嫁到幕后凶手身上,种种矛头都指向当今圣上尉迟云霆。她利用外援邵元冲的反心,在大将军府上故意受芙仪公主百般刁难,甚至苦肉计命悬一线,她要的是男人的心为他倾动,要的是骄傲的男人不敢臣服,进而策划推动纪忘川顺其自然与邵元冲联盟。 琳琅没有主动要纪忘川谋反,因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个男人愿意爱她肝脑涂地。所以,她迂回地策动,让纪忘川一步步走向她与邵元冲预设的棋盘上。 纪忘川哑然失笑,邵元冲自以为看准了他,钳制纪忘川的是他心上的琳琅,这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可他岂能甘心被人看穿底牌,忽然之间,他有了新的想法,可能人生的寄语总在于一些可遇不可求的忽然之间。 项斯看主上笑得惨烈,明睿灿烂的眸子却滚上了水雾。知道了琳琅与邵元冲合作的真相后,他心里翻江倒海,也许从琳琅原谅他,回到他身边起,就开始铺排这一出策反心计。益州城嘉树日夜相对,采葛结为连理,将军府相濡以沫,这些都是假象。她要的是一柄复仇的利刃,她要的是尉迟云霆身首异处,她要的是告慰月家满门的终局。 她对他到底还有几分真心,也许都随着真相的撕开,纷飞成了散落空中的枯叶?他要与琳琅当面对质,决不可偏听偏信,否则便是着了邵元冲的道儿,白白蹉跎了一腔激愤。 邵元冲让何宝康带话的本意是为了要挟纪忘川,要他知道琳琅虽然在陆府上,但他邵元冲要动的人隔着山长水远也能对付。如果纪忘川不与他精诚合作,那么琳琅便是砧板上任他宰割的鱼肉。可邵元冲却终究拿捏不够纪忘川,他恨,却终于想明白了,他会一如既往地与邵元冲合作,不过他要得不仅仅是推翻尉迟云霆的统治,得到爵位封地,他要的是整个大江国的江山社稷! 起兮堂外的风灯灭了一盏,好似油尽灯枯,昏暗了半边的庭院。 纪忘川垂眸看地,心灰,总以为琳琅是她的避风港,殊不知他终究是被最信任的人算计了。 项斯不明所以,只晓得主上心中悲悯,却不知悲悯之情从何起,更不知如何安慰。“主上,琳琅姑娘住在陆府上许久了,您……” “我心中有数。”他凉薄以对,“继续盯着老夫人。” 纪忘川整整一宿坐在起兮堂中,一夜无眠,挑灯夜读,翻阅《孙子兵法》。无眠的又何止他一人? 琳琅靠坐在月洞门架子床扶栏上,纪忘川欺骗了她的感情,芙仪公主怀孕了,若非夫妻云雨,岂能无端怀孕?真当她三岁小孩子糊弄么。纪忘川贵为当朝驸马,正二品大将军,与公主孕育下骨肉,那么作反之心必定地动山摇,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转而溃散成柳絮飘散了。一旦纪忘川与邵元冲盟约破裂,她于邵元冲便是无用的棋子,复仇之路就此断裂,她心中苦恨。 府上的更夫敲了更,算算又是子丑相交之时,双腿伸进被褥中汤婆子已经凉了,浑身都发颤似的缩了缩腿。 琳琅刚躺下翻了个身,阖上眼头却很疼,辗转之间听到花格窗被风吹得扑棱声,她警觉地睁开眼,一道迅如流星的黑影闪到床头封了她的穴道,裹紧被褥抱起她往窗外一翻身,再纵身一跃跳上了灼华馆的屋顶。 耳畔风声鹤唳,她的头被人从被褥中挖了出来,那张冷峻至刻板的脸,没有一丝曾经的温度,琳琅裹紧被褥与他并肩坐在屋脊上。纪忘川解了她的哑穴,两人一言不发彼此坐着,眼神梳理地望着黑越越的庭院,以及庭院下那两盏落寞的风灯。 寒风过境,琳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纪忘川脱下外罩衣给琳琅裹上,琳琅推开他的好意,这才四目相视,发现彼此眼中都噙着泪。 琳琅哽咽地咽了下,两人异口同声,问道:“为何要骗我?” 纪忘川睁大双眸,眼泪倏然掉落,“到底是谁欺骗在先?” 琳琅惨淡地笑了,如绚烂落幕的夕阳更加璀璨,在夜空下恍若最明亮的星辰,在他眼中,她总是人群中最闪亮夺目的那一个,好似昏暗人生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只是美好的东西,总是脆弱易碎,就像沿途的风,拂过脸庞,却抓不住手中。 眼泪滑过嘴角,有些话需要找个机会说出来,眼下恐怕是最好的时机。隐瞒的算计埋在心底,快要把她的心穿空了,朗月当空,寒冷拂面,四目相视,居高临下,再也没有比这更敞亮的说话地方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纪忘川,我恨过你。甚至我与你一起都是为了复仇。灭我月海山庄的仇人就是尉迟云霆,我要利用你,替我铲除他。” 纪忘川道:“你要杀当今圣上,与我直说便好。” 琳琅质问道:“如何直说?你是尉迟云霆的东床,若不是你真心作反,我如何与你坦诚相对。直到我发现邵元冲有意与你结盟,我便伺机略作牵线,试试你的反意。” 他惘然心痛,“月琳琅,你已然把我逼到了非反不可的境地了,你赢了。” 琳琅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输了。你已经知晓了我的不堪,便与芙仪公主双宿双飞,还理会我做什么。” 他按着琳琅的肩膀,强硬地把外罩衣裹住,不让一丝寒风吹进她的身体。“月琳琅,你骗我一千次一万次都好,我只求你别骗我一事。你对我是不是真心实意?” 琳琅笃定地颔首。“我算计你,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让你自己选择。你若是觉得公主和权势更重要,大可以对邵元冲置若罔闻,甚至告发打压,以你神策大将军的能力,先发制人,尚有全胜之机。你若有动摇之心,正好为我所用,与邵元冲联盟,推翻尉迟云霆替我复仇,这正是我全盘的计划。” 他揽紧琳琅,全身的骨骼都因真相而簌簌作响。那么刺耳,又那么动听,最黑暗的心计身处,还包涵着最刻骨的爱意。 琳琅挣扎着推他,无奈风寒又大,只好把被褥扯上去围住脖颈。“可你骗我,你说与芙仪公主并未……那腹中骨肉何来?难不成感天而孕?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他又想笑又生气地默默琳琅的额头,“我何时骗过你?芙仪腹中骨肉……说来惭愧,另有其人。” “这……岂非荒谬。”琳琅瞠目结舌,“神策大将军的心太大了么?芙仪公主给你戴绿帽子,你居然心胸宽大,要认了那孩子,视如己出?” 他深情地望着琳琅惶惑的眼,她迷糊的样子比精明时候更可爱。“若那孩子真能如期而出,我必定视如己出。” 琳琅咬了下嘴角,叹道:“您的心可真大。” 纪忘川直言相告:“项斯替我圆了房,难不成我还杀了他的骨肉?” “项大哥……” 琳琅顿感五味杂陈,怪不得纪忘川总是隐隐晦晦,为了心里的洁癖,竟然让属下替他圆房,说出去实在丢人也不道义,可她偏生听入耳中,心中略有微甜。 月下伊人,前嫌冰释,一阵子不见,心里百感交集,他俯身相就欲吻红润的樱唇。琳琅一偏头,额头抵住他的唇。“我还有话要问,不许你胡来。” 他耍起无赖,说道:“让我亲一口再问。” 琳琅不顾他的轻薄,搡了搡肩膀,“我见过你的副将莫连,那项大哥总是神出鬼没,对你忠心不二,他又是什么职衔?” 纪忘川扶着琳琅的肩膀,水涟涟的双眸渴求地望着他,彼此应该再无芥蒂,把话都摊开了说,免得再引起误会。“在明面上,我是大江国正二品神策大将军,在暗处,我亦是绣衣司主上,项斯是我的左膀右臂高阶绣衣使。” “那么……”困顿的心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眼眉微微皱起,“屠我山庄的黑衣人,难道就是绣衣使?” 纪忘川沉重的颔首,勇敢直面那些过去的伤痛,他身不由己,却对琳琅造成了永久的伤害。话已至此,他便把大江国龙脉之谜一五一十告知琳琅,包括二十多年前十八伽蓝的宫廷秘闻与崇高祖之死悉数相告。琳琅的娘亲身上之所以纹着龙脉碎片,因为她正是身毒国进宫表演十八伽蓝朝圣舞的舞姬。 眼泪滑落在他的手心里,如同灼烧透了他的手掌,他掬起眼泪握紧手心。琳琅从裹紧的被褥中伸手与他相握,低低声语,令人垂泪。“夫君,我一定会替你拿到最后那块碎片。只是那碎片易主,眼下应该在陆从白手中。” 纪忘川十指扣住琳琅的手,谨慎道:“陆从白表面谦谦君子,肚里文章颇深。明日我便派人下聘,把你早日接回去算了,不许你趟这趟浑水。” 琳琅摇头不允,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入了陆府不能空手而回。“你且信我一次,我有办法让陆从白信我。” 纪忘川骇然,盯着琳琅光致的脸颊,流露担忧的目光,眼神在琳琅身上逡巡。琳琅虎着脸,说道:“你胡思乱想什么?” 想起陆从白看琳琅那痴迷的眼神,他着实捏了把汗,他要江山,更怕琳琅因此而被陆从白占了便宜。“为夫害怕,送羊入虎口。” 琳琅肆无忌惮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感情上他们终于站在同样的高度,她不必担心自己某些劣迹会影响纪忘川对她的爱,心态上得到了无穷的自由。相爱不再是彼此的束缚,是无言的信赖与收放自如的放任。 “不仅仅是为了你,更要告慰娘亲在天之灵。娘亲这一生短暂,只因背上纹着大江国的龙脉藏宝图而招致祸端英年早逝,我想看一看龙脉藏宝图真容。”琳琅转头沉静地看着纪忘川琥珀色的眼眸,掬着他的脸。“夫君,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眸子颜色如此相似?” 纪忘川略微沉吟,他不是没发现,大江国子民大多瞳色偏黑,如他与琳琅这般眸子泛着一圈明锐的琥珀色着实少见。他与琳琅在血缘上必定是有些相连,只是当时一心一意把纪青岚认作生母,也就没往深处想。现在经琳琅提点,且纪青岚不过是他的养母,他忆起那些十八伽蓝的眸色都是琥珀瑰丽,不免愈发怀疑自己的身世之谜与身毒国有关。 纪忘川推测道:“我是汉人与身毒人之子?” 琳琅想起纪青岚,在大将军府的时候,为了刻意讨好,在纪青岚跟前腿脚勤快经常跑动,每次提及纪忘川孩提时代,纪青岚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好似从未参与其中。“你究竟是谁,也许老夫人最清楚。你何不去问问她?” 他冷笑道:“有些事,不到没有回转的余地,我尚且想给她留一层薄面,毕竟是她把我养大。” 琳琅忧心再三,放心不下雷公藤之事,既然不是纪忘川的骨肉,她松了口气,但毕竟是鲜活的生命,不由对芙仪多了一些同情。“那么雷公藤呢?芙仪公主有孕,长期服用含有雷公藤的助孕汤,胎儿恐有致畸之患。” 他揽着琳琅的肩膀,心中牵虑,“我只是想不通,她若是恨尉迟云霆,大可以慢性毒药将芙仪杀害泄愤,为何偏要让芙仪腹中胎儿致畸?” 恍然之间,琳琅惊恐得四肢冰凉,她不敢想,但偏偏脑子转得太快,让她产生了惊天动地的想法。“何人会容易产下畸胎?”琳琅瞪大波光潋滟的眸子,惶惑道,“有违天道人伦,父女苟合,抑或舅甥乱伦?” 答案倏然而出,有些模棱两可,似真似假。如果真如琳琅所言,那么纪青岚当真是运筹帷幄,用了二十多年的光阴,铺排下了一出让尉迟皇室贻笑天下的丑闻。琳琅一手按在纪忘川的胸口上,这样惊心动魄的猜测一定让他难以接受,可细究之下,反观纪青岚的言行举止,这反而是最接近真相的可能。“芙仪是尉迟云霆的掌上明珠,与你之间……你说过,崇高祖独宠身毒国的公主,如果你是公主的后裔,那么在纪青岚的棋盘上,你与芙仪就是叔侄乱伦,她必定乐见其成。” 冷风呜咽,灌入他的喉咙,吹得他连心都碎了。他颓然垂首,眼眸中竟是欲哭无泪。“尉迟云珩?”他渐渐地冷笑,自嘲起来,“这些年,我屠戮了那么多族辈,为虎作伥。” 琳琅惙怛地贴身去抱他冰凉的身子,“夫君,是我胡言乱语罢了,你别伤悴伤身。” 黑夜因人心冷而越发冷彻,朦朦胧胧的月华高洁而寒冷,仿似拒人千里。纪忘川回过神来,搭着琳琅的手背,两个悲伤的人互相依偎取暖。“我抱你下去,这上头太冷了,要是感染了风寒,我会心疼的。” 琳琅摇摇头,从前不知道屋顶上的风光独好,坐在屋脊上,陆府的夜那么静谧,偶尔有些庭院中侍女三三两两的走动,附近院落中哪棵树比较高,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如同做人一样,突然站在高处,虽然不胜寒,却更让人清醒。“夫君,过去你就是站在屋顶上偷看我么?” 他嘴上不承认,可那段爱意懵懂的时光,回忆起来居然那么美好。“胡说,我何时偷看过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回程马车行驶飞快,深夜露重,呼吸透着浓重的白雾,漫天飘着无情的雪花。陆白羽唉声叹气胸口闷着不爽快,眼见琳琅受辱,他除了逞口舌之快,实质上却帮不上忙。看纪忘川那模棱两可的态度,想来是不准备接琳琅回府了。 陆白羽挑不出话来,只好掏着心窝子说:“想哭便哭,府上可以留你终老,我陪着你,看谁敢说你闲话。” 琳琅沉住气,眼眶湿润点点头。“羽哥,过往是琳琅不懂事,眼下人情冷暖也算看了遍。” 陆从白伤势未愈,后背抵靠着厚厚的靠垫,马车飞速行进,颠簸得后脊心抽紧。手虚握成拳,掩着口咳嗽了两声。 陆白羽加重语气道:“从今往后,你就当他死了。” 琳琅隐隐吃痛,沉默不语。她欣慰纪忘川明白她眼神中的涵义,两个人不必说话交代,便能心照不宣,这种默契便值得她为此肝脑涂地。 一行路马车赶了大半个时辰,再也无人说话。 戌时,碎玉琼花漫天飞舞,在夜空中白茫茫地随风而逝,没有方向,只有归属。 静如提心吊胆等候了大半个晚上,好不容易看到车马哒哒声,连忙擎着灰鼠毛外罩衣给琳琅披上,默默念叨着:“可算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各院侍候的侍婢随从接了各自的主子回去,因天色已晚,陆彦生已经休息了,不必再去请安回话。 回到灼华馆,琳琅房里的地龙已经烧热了,点了安眠的檀香,汤婆子焐热了被褥。琳琅笑对着静如,“我若是没了你,可怎么办?” 静如伸手去解琳琅的外罩衣,“见你还会笑,我就放心了,天色已晚,早些安置。” 琳琅摇摇头,“今日我演了一出戏,王府演了上半场,我得把下半场演完才能去睡。” 静如就怕琳琅出事,可琳琅一看就是心里有谱,但不足为人道。“你这话我听着可玄乎了。” 琳琅拢了拢袖子,跨出门,转头道:“静如,去空阶亭备些酒。” 静如应了个是,在不劝他。大将军看得上眼的姑娘,总有她特别之处,琳琅外面怯弱娇俏,但接触之下,却有极其深邃的城府。她走一步看三步,把心思藏得很深,对爱得人披肝沥胆,对待旁人,却只能点到为止。 灼华馆的前院角落有一处空阶亭,果然如琳琅预料,陆从白闷声不响,却不请自来。琳琅被带回陆府后,纪忘川便调查过前因后果,琳琅在益州城那次绑架与陆从白脱不了干系,他还与芙仪公主勾结,离间他与琳琅之间的感情,所以,龙脉碎片在陆从白手中,断不可能凭琳琅三言两语交托出来。 琳琅目空一切,任碎雪落在肩膀上生凉。陆从白从从容容地走到琳琅身边,说道:“先前人多,我不好问。你与大将军发生了何事?如此生漠,不似以往。” “见利忘义,始乱终弃。从白哥哥,你没有听过么?”琳琅扬起黯淡的眸子,“大抵,他也不能免俗。白玉和碎瓦,若是你,会如何选择?” 陆从白闻似劝说,实则为探探琳琅的口风。“也许,他有苦衷。” 琳琅并不厌恶陆从白,他庶出无名偏生想拥揽一切,才会钻牛角尖。陆从白也曾真心对她好过,否则也不必断送了云淓一生幸福,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她又何尝不是。 琳琅叹息了声,眼泪不间断沿着脸颊流下来,她一直压抑着,女人的眼泪对在乎她的男人而言是致命的武器,显然她掌握了妙用。“山盟虽在,情谊不存。他终究是奔着前途而去了,公主有了身子,圣上龙颜大悦,大将军加官进爵,还寻我作甚?我不过是他一袭白绢上的污点,想要抹去唯恐不及。” 陆从白眼底幽深,心里却不禁喜悦,只是他素来沉得住气,不好让琳琅看出他端倪。“如此,他真是薄情寡义,抽刀断情罢了,何必作茧自缚。” 琳琅仇愤捏拳,“琳琅不甘心被人愚弄。” 陆从白思忖片刻,问道:“有何不甘?” 酒气从灿若莲花的唇瓣中溢出,一盏孤灯映照之下,面如桃花,两颊酡红。“半生倾情相待,以真心换得片刻的虚情,琳琅蠢透了。” “忘了他,从今往后,再无牵扯。”陆从白探手去握,琳琅本能有些抵触,但此时诱敌深入,她不好拒人千里,只好纹丝不动,由着陆从白握住她的手。“我对你如何,你该知晓。” 琳琅垂了垂桃花眼,唇角苦涩。“从白哥哥,我配不上你。” 陆从白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但此时胸中郁结,唯有纵酒可解。执起青花瓷水酒杯一饮而尽,他何尝不知道为了巩固地位,发扬开拓陆府的财权,必须寻得门当户对的女子。琳琅遭了纪忘川的罪,早已非完璧,身份低鄙,若想拥有她,除了置个外宅子金屋藏娇,没有其他可循之途。可琳琅本是名门,心底的骄傲非一般女子可及,要么她情根深种,为情牺牲,否则让她当姨娘,等于逼她上路。陆从白叹息道:“可惜造化弄人。” “琳琅不值得你对我这般好。”琳琅拭去了眼角的泪,拿捏好情绪,说道,“琳琅重回陆府是迫不得已,可如今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可笑。” 陆从白装得略显讶然,他当初在百花园外偷听琳琅与纪忘川对话,自然知道琳琅回府是为了人皮碎片之事。如今人皮碎片已在他手上,纪忘川决不可能完整地拥有。他拥有了至关重要的一片,一片于他而言,虽不可窥全貌,至少断了他人的念想。 琳琅斜睃了他一眼,继续娓娓而言。“从白哥哥待我亲厚,我本不该瞒你。我回府是为了大江国龙脉藏宝图碎片一事。他想集齐十八张龙脉碎片,向当今圣上邀功,之后锦绣前程,夫妻伉俪,与我便隔断情谊。” 更漏愈深,飞雪连天,弥漫起萧条的光景。 陆从白一言不发,只看琳琅悔恨的眼泪簌簌而落。陆从白定力深厚,观人于微,他对琳琅的话始终有所保留。他希望琳琅真心对纪忘川断情,但又怕琳琅对他虚以委蛇。“你如今有何打算?还要寻那人皮碎片么?” 琳琅喃喃道:“琳琅不甘心……” 陆从白揽过琳琅的肩,让琳琅在他怀中栖息。“时过境迁,还想他作甚。” “我不会再想他了,但我亦不能成全他。”琳琅忿忿咬牙,玉洁冰清的脸上闪现一丝阴冷。“他想邀功,我偏不能让他如愿。他毁了我一生,我也要他抱憾终生。” 陆从白惊骇问道:“琳琅,莫要胡思乱想。” 琳琅仰起脖颈,眸光潋滟,“从白哥哥,你难道不想得到大江国的龙脉宝藏么?” 琳琅精明地抛出了最具诱惑的橄榄枝,男人的欲望,不外乎财富、权势与女人。美人在怀,心思照样活络。 陆从白问道:“我手上只有区区一片,要集齐整幅龙脉地图,谈何容易?” 琳琅显出微微惊讶,“最后那一片,居然在从白哥哥手中。” 陆从白尴尬一笑,事已至此,便是说真话也无妨。只要琳琅真心与纪忘川断绝,他自然会妥善爱护,只是给不得名分,但是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眼泪无声无息,却呈现滂沱之势,泪眼迷蒙如堕入无穷无尽的深渊寒潭。 他就势揽住琳琅的身子,任她在怀中肆意地痛哭,哭到透彻,便彻底抛弃那个负心汉就好。“想哭就哭,有我在,必会护你一世周全。” 琳琅啜泣饮恨,慢慢仰起头颔首,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姿态,看得陆从白心肝儿都颤动了。可眼下还不是时机,琳琅这厢与纪忘川断得过于迅速了,先前种种与今日种种对照天壤之别,反而让他起了疑心。 陆从白作势俯下身将要亲吻琳琅,琳琅心中咯噔一击,手掌猛然冒汗,但是身子却半分不敢动,只是闭上了眼默然承受。陆从白是要测试她的决心,若只是吻她一下,她也认了,只要套出最后一张碎片,一切的牺牲都有价值。 陆从白清清朗朗地笑了下,拂去了琳琅发髻上的雪花。“琳琅的心跳震动如擂鼓,你真的愿意?”琳琅睁开眼,羞赧地侧过半脸。“我此时轻薄你,非君子所为。” 琳琅正襟而坐,为自己斟了水酒,“琳琅敬重从白哥哥的人品。” 陆从白拦下琳琅杯中酒,握入他手中。“琳琅,我真心待你,你若有话大可以同我明说。” 琳琅唇角微扬,陆从白上钩了,大江国龙脉藏宝图,试问天下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尤其是陆从白,他根深蒂固的劣根性让他希图占有一切不属于他的东西。眸中闪烁着怨恨的精明,问道:“龙脉藏宝图,尉迟皇室沾得,为何我们沾不得?” 陆从白有些迟疑,小心谨慎惯了,习惯对别人的话推敲再三。“琳琅的意思是?” “他想要龙脉藏宝图去献宝,我偏生不能让他如愿。”琳琅幽声道,“最后一片在从白哥哥手中,而我曾经在将军府见过那十七块人皮碎片,上天怜见,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要我画出那十七张碎片,合上最后那一张,我们便能找出龙脉所在。到时候,从白哥哥是要当天下的大财主,还是要当这江山之主,就悉随尊便了。” 陆从白的心火被琳琅煽动得活泛起来,但他还是秉着一丝清明,天上的馅饼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砸到他身上。“琳琅,风雪太大,仔细感染风寒,快回去安置,有话我们明日再说,也是一样。” 嘴上说得淡定,心火蓬蓬烧。陆从白在掂量琳琅的诚意,以退为进,主动把话头给掐断了。 琳琅只好见机行事,起身搀着陆从白,“从白哥哥,你身上有伤,不宜受寒,琳琅送你回澜汀洲。” 陆从白拍了拍琳琅的手背,怜惜地抚摸了下柔嫩的脸颊。“瞧你哭得脸都花了。早些回去。” 琳琅目送着陆从白离开,藏蓝大麾英挺的背影渐渐从她的视线中撤退。漫天抛洒琼花碎玉,寒冷呼啸冷冽如刀,琳琅擦干最后一滴眼泪,推门入房中。 房中骤然温暖,琳琅听见静如沉重的叹息,便道:“去睡。” 琳琅摸黑坐在花梨木大书案前,擦了火折子点了一盏灯,静如走到琳琅身边担忧地接过她脱下的外罩衣。“你心里打什么盘算?明明和大将军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这会儿怎么跟从白少爷纠缠不清。”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就着通黄的灯光,琳琅看静如担忧的脸,催促道,“快去睡,明晨起来,替我去办件事。” 静如整理好琳琅脱下的外罩,挂在红木衣架子上。“这会儿还看什么书,费神费眼睛,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安置安置。” 琳琅摊开澄心堂纸,在墨砚上舀了一勺清水,扶墨去研磨。“陆从白并不十成信我,要取信于他,唯有在此一搏了。明日替我去买些蒙汗药,记得要小心谨慎,务必要快。” 琳琅这番紧张的气氛,静如的瞌睡虫一扫而光。“我先前听你们说什么龙脉,什么最后一片……” 狼毫白皙的笔尖沾了墨汁,琳琅咬着笔杆子,凝神思考了片刻,在澄心堂纸上落笔画下山水石纹,乍看之下,好似一幅完整的地形图。 静如左看右看,琳琅出声道:“拿把剪子来。” 只听见画纸从剪子中撕裂的声音在琳琅手中传出,琳琅解释道:“陆从白不信我,我唯有抛砖引玉,试试他的野心。” 这一夜注定无眠,情势变化比当夜的暴雪更肆虐。飞落了一整夜的雪,翌日早晨灼华馆已经是白雪皑皑。 琳琅攥着手心,在房内踱来踱去,静如一早就出去了。这一步棋既然已经铺开,那么落子无悔,必须尽快套取最后一张人皮碎片,继而逃离陆府功成身退。 风驻雪停,日光尤其亮。推门而出,日色金光细细碎碎的洒在白雪之上,琳琅冥神站在院中,呼吸着空气中飘散的凛冽寒芬。 琳琅掬了一陶罐,收集角落里凌霜绽放红梅花瓣上压着的白雪,她抖了抖花枝,雪花簌簌落在罐子里。 大半个时辰以后,静如左右张望之后,方才赶紧跨入灼华馆中,捂着她的袖管冲琳琅颔首。 琳琅莞尔一笑,红梅白雪衬托着她无暇高洁的脸,益发致美若仙,好似落入凡间的精灵,不染尘埃,出尘脱俗。明明已经形势紧迫,但琳琅故作轻松,打趣静如道:“你这副哆嗦样,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引人怀疑么。” 静如面臊,走到琳琅跟前,问下一步该如何。琳琅望着澜汀洲上高远的天空,说道:“陆从白身边贴身服侍只有德光和德庆二人,一会儿你去寻个理由引开德光。” 静如说道:“回来路上恰好碰着德光了,大概领了二少的吩咐出门办事去了。” “倒也省了我一笔心事。”琳琅握紧静如的手,落力攥了攥,“此事情急,今日你哪儿都别去。” 情势如泰山压顶,静如感到透不过气,但琳琅一脸笃定深沉,她除了对琳琅绝对的信任,便也没有其他想头了。 琳琅捧了一罐白雪,静如跟随在身后,问道:“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好。” 琳琅淡然舒了口气,说道:“书案上放了一只绣布包,你拿去给陆从白,旁的不必说,只说是我的心思都在这里面了,望从白哥哥明鉴。” 静如审慎地颔首,又见琳琅捧着一罐白雪往小厨房走,问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琳琅笑靥浅浅,说道:“文人骚客不就爱煮雪烹茶,我正好附庸风雅一番。” 静如慎重地揣着绣布包进了澜汀洲,恰好与德庆撞了个正着,他把绣布包和琳琅交代的话一字不差都呈上给德庆转交。 回灼华馆正好见到琳琅在小厨房里烹茶,以柴薪生火煮雪水,洁白的雪在釜中载浮载沉,不消一会儿,玉肌消陨,茶香四溢。 琳琅转头问道:“送出去了么?” 静如颔首,接替琳琅手上的活计。“遇上了德庆,你交代的话原封不动转了。” 琳琅微笑道:“如此甚好。” 静如看不透琳琅的心思,但隐隐察觉不安,琳琅好似毕其功于一役,面上自信沉稳,胜算有几成大抵也只有她心中知晓。“那些假的地图,真能让从白少爷能上钩?” “我赌的就是他的贪心。”俯首间些许碎发滑落,琳琅提手拢在耳后,“他不够信我,我若问他要最后一片,他自然会对我起疑心。所以,我非但不要,我还要给他希望,让他以为他那么接近龙脉地图的全貌。我猜,当他看到我奉上的那十七张碎片的时候,应该会迫不及待地取出那最后一张比对。” 静如情不自禁地赞叹,琳琅说得在情在理,由衷佩服琳琅观人入理的心机。“那么眼下我们该如何?” 琳琅从三门莲花纹隔扇橱柜里拿出一套茶具,“你在灼华馆等我,务必等到我。我要去澜汀洲请陆从白品一品初雪烹茶。” “那蒙汗药……” 琳琅点点头,蒙汗药落在茶水中,算计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一丝错误。她端着茶,沿途散着清冽茶香,醇厚温暖,走进澜汀洲,德庆大老远看到小跑迎上来。笑咧咧道:“琳琅姑娘怎么来了,这大雪天怪冷的。”琳琅端着茶具的手腕裸露在外冻得有些微红,德庆看得不忍心,“您往里面请,小的这就去通传。” 琳琅温婉道:“昨夜我惹从白哥哥不悦了,今日特煮雪烹茶赔罪。他若是不消气,我可不敢再去惹他不高兴。” 德庆晓得陆从白对琳琅的宠爱,“少爷对您没话说,哪能跟您置气。您里面请,冻坏了小的担待不起。” 琳琅假意顺着德庆的好意,又道:“你替我送茶给从白哥哥,就说是我的心意,我在外间等着,待他消了气,我自会去见他。切莫替我通传,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德庆心里嘟囔,琳琅小姐心思活络,风向转得快,这么阵子就想明白了,决心要依附二少爷这个好码头了。他看得明白,这是郎情妾意小情趣,就知情识趣地应承下来。 德庆轻轻叩门,陆从白应声让他进来,德庆躬身端着茶盏,茶香与苏合香严丝密缝地相称,不由吸引了陆从白的嗅觉,他从烦乱的纸片中抬起头。 陆从白指着边上的四角花梨木圆桌,德庆把茶盏放在桌上,陆从白的眼神停留在青花瓷茶盏上,德庆笑道:“琳琅小姐送来的,说是煮雪烹茶,请少爷您品一品。” “茶以雪烹,无暇至纯,味更清冽,不受尘埃,足以破寒。好心思!”陆从白扬唇一笑,再看书案上的琳琅送来的十七张地图碎片,她当真是有心投诚,多番讨好之举。“下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德庆应了个是,退出书房,琳琅正好侯在外间,德庆冲琳琅点点头,显然陆从白对琳琅煮雪烹茶的心意很受用。 琳琅躲在门外,从若隐若现的门纱处窥探,陆从白欣喜地嗅着雪茶芬芳,慢慢抿了一口,舌尖上滚动清雅入骨的甘冽。他品了一盏,渐渐有些昏昏欲睡,锤了锤额头醒神,却无济于事,而后趴在圆桌上睡着了。 琳琅蹑手蹑脚推门入内,扫了陆从白一眼,他昏睡不醒。连忙跑到书案旁,从堆积的假地图中找到唯一的一片人皮碎片。琳琅攥紧人皮碎片,入眼一看,图纹复杂,这一片人皮碎片至关重要,若是临摹恐怕会有所遗漏,哪怕是少了一笔一划都是得不偿失。可一旦拿走,蒙汗药力一过,陆从白醒过来,那就暴露了琳琅的假意,他们之间就彻底撕破了脸皮。琳琅两下里一权衡,不论让她付出任何代价,她一定要确保最后的一片人皮碎片落入纪忘川手中。于是,她把人皮碎片放进缠在腰间的鸳鸯荷包中,转身推开门沉着地从德庆眼前路过。 德庆哈腰笑道:“琳琅小姐回去了?” 琳琅瞟了德庆一眼,不露怯,说道:“从白哥哥有事,让我嘱咐你一句,无事不必打扰。” 快步出了澜汀洲,脚底踩在青石甬道上心却跳得惊魂,眼下必须尽快离开陆府,人皮碎片只有到了纪忘川手上,她的心才能放回胸腔子里。陆从白饮下雪茶,到底饮用了多少,能昏睡多久都不得而知,她必须和时间竞速。 静如在满口踱来踱去,焦虑地搓着手,琳琅跑过去把鸳鸯荷包放在静如手中。“你这便离开陆府去找大将军。” 静如点点头,但看琳琅神色不佳。“你随我一起去。” 琳琅百般不忍心,终究压抑住眼泪,说道:“你一人走,不引人注意。记住,一定要见到大将军才能交付,旁人谁都不可信。见了大将军,你替我带句话,只要说,琳琅粉身碎骨亦无惧,只求替我月氏一门报血海深仇。” 静如颤抖地趔趄了一步,醒过神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难道情势真的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么,琳琅何至于将生死置之度外?“傻丫头,你别胡说,既然陆府已经成了龙潭虎穴,咱们一起走就是了。” 琳琅推着静如往外走,“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们两人一起过于招眼。出了陆府,便不要回头了。” 琳琅的话听在耳内如同临别遗言似的,静如心中越发难受。琳琅拍了拍静如的手,劝说道:“你晓得陆从白对我有心,陆白羽生性善良,不会为难我的,我在这里照旧好吃好喝住着。”静如依依不舍,挪不开步子,琳琅只好板起脸孔。“你若真心待我,便听我一眼,你前脚走,我后头就跟上了。休要再磨蹭,免得你我二人都走不了。” 话已至此,再要拖沓便要坏了琳琅的大计,静如明白人,不知怎的,心坎里就是跨不过去。退后一步,跪下朝琳琅磕头行了个大礼,琳琅连忙上前搀扶。“静如,你这可折煞我了,我视你若至亲,何必如此。” 静如咽下眼泪,说道:“我这便去,你放心。” 看着静如青灰色的背影在皑皑白雪中渐渐凝成一团光晕,继而消失不见,琳琅的心好似空洞了一般。琳琅转身走回灼华馆,与往常一样,执起一本书靠在扶栏边,借着苍白的天色看一看。 半个时辰过去,手中的书卷只翻阅了一章,卷上文字一个个跳跃在眼眶里,却一个都没有落进心上。琳琅合上书,透了口气,静如应该出了陆府去往神策大将军府的路上,她此时出门往相反的方向走,即便被陆从白抓到,也能拖延一阵子时间,何况,若是侥幸,陆从白尚未醒来,那么她就可以全身而退。 她很想同陆白羽道别,同他说一说锦素关押在驻清阁之事。静如和她一走,锦素便会生生饿死在驻清阁,她一走了之固然轻松,但心上却恍如被上了一道枷锁,平素不作亏心事,对于锦素的怨恨,已经囚禁了多日泄愤,出了气便好,伤人性命就犯不上了。 要离开陆府,陆白羽却是琳琅最放心不下,他不够心计,直来直往,少爷脾气,易怒冲动,上回刚从兜率寺劝回陆府,这一回她要是不告而别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波折来。她思前想后,不如与陆白羽明说罢了,也好彻底了却了他的心事。 灼华馆与陆白羽的住处隔着三个院子一方人工湖,琳琅在曲折的湖上走廊与德荣捧个正着。琳琅拦着德荣问道:“德荣,羽哥去哪儿了?” 德荣应了个是,回道:“老爷清早派人来寻少爷,少爷这回儿在博之堂呢。” 琳琅想着再去一趟博之堂怕是无法脱身了,告别的话只好托德荣转告,只是人多嘴杂不好明说,婉转道:“你就同羽哥说,若是有空,便去驻清阁替我找样东西。” 德荣默默后脑勺应了个是,刚发现琳琅话没交到清楚,让少爷找东西,那是找什么东西?可一抬头,琳琅已经走远了,在湖岸边空留倩丽余影。 在湖心走廊处耽搁了一会儿,话也传了,陆白羽只要找到锦素,锦素必定会把真相和盘托出,她也该没有遗憾的离开了。 正文第二百五十七章如焚火(一) 琳琅从西偏门走,陆府上的女眷规矩不严,平素出门守门的护院不拦着。琳琅同他们说了声要出门置办些物件,护院躬身为她开门。 越是顺风顺水,琳琅心里越是没底。陆从白心思缜密,若是被他发现被人愚弄,恐怕她的下场不容乐观。那所谓的喜欢,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失落罢了,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可终究是走出了陆府那一方天地,琳琅感受到了些许自由畅快。她按照原定的计划,往神策大将军府反方向走。 走过一条窄巷子,转过路口,却发现有人尾随以后,琳琅连忙加快脚步,可巷子口已经被人挡下。 陆从白站在巷子口,脸色很平静,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安宁。两旁屋檐上的落雪精密无声,连呼吸都能听到声响。他冷漠地质问道:“我待你至真,为何背叛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琳琅反唇相讥,“从未信任,何来背叛。” 身后两名护院逼近,陆从白前面阻挡,想脱身比登天更难,琳琅只能大打嘴仗,拖延时间。“既然你不想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放你走。交出不属于你的东西,我便让开一条路放你走。” 琳琅嗤嗤笑了,“我对你的价值,也不过就是如此。别逼我,若是再靠近一步,我信不信我将它撕碎。” 陆从白抬手示好,让琳琅不要激动。“我从不知道你心计这么深。向我投诚奉上的藏宝图碎片是假,看来你对纪忘川死心亦是假,到底还有多少是假的?” 琳琅轻笑,“都是假的。” 陆从白失落地甩手给了琳琅一个耳光,扇得她眼冒金星。“月琳琅,你的心是冷的,怎么都捂不热!” “陆从白,你又何尝拿真心待我?”琳琅扬眸,眼中愤恨,终于撕开了彼此算计的真面目,开门见山说一回。“你早就知道我回陆府的目的,你却故意冷眼旁观,从羽哥手中拿到人皮碎片后,一直秘而不宣。龙脉藏宝图有十八张,你只有一张罢了,你留着他的目的便是要挟我,只是你估量不好这张人皮碎片的分量。” 那失去控制的一掌落在琳琅脸颊上,顷刻间浮现出热辣辣的五指印,他心里有些吃痛,更有些后悔。“琳琅,我……不是有心的。” “无妨。”琳琅捂住脸,推开陆从白的手。“这一掌,你总会扇下来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琳琅不赏脸,连看他的目光都吝啬,他怫然作色。“你用假的地图,就是为了让我以后你真心投靠我,继而拿出真的那张来比对。月琳琅,你也算了解我的心思。” 琳琅冷漠以对,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拖得一时,静如离神策大将军府便更近一步。“因为你贪心,贪心的人总想要更多。你处心积虑扳倒羽哥,如今陆氏的生意由你掌权,你依旧死心不息。羽哥对我有意,你便向我示好。你要的不是我,你要的是别人仰视你的目光,要的是一掷决生死的权利! 陆从白一步步逼近琳琅,她已经退无可退,两名彪悍的护院抵在她身后。陆从白冷漠道:“月琳琅,别让我动粗。” 琳琅释然一笑,彼此都装着加以真心,着实乏累了,倒不如此刻撕破脸皮来得畅快。“陆从白,终于露出你伪善的真面目了么?” 他挑起琳琅的下颌,直视道:“是你逼我的。” 身后的护院开声征询道:“二少爷,这妮子怎么置办?” 陆从白恨得咬紧后槽牙,芊芊妙人儿发起狠劲来,真是不容小觑。那种目空一切的无视,让他恨不得把琳琅的眼珠子给挖出来。“月琳琅,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我若是作出越轨的举动,你可别怪我不顾及你的颜面。” 琳琅看陆从白这副嘴脸,冷眼道:“你若再靠近,大不了玉石俱焚。那最后一张碎片是你的护身符,我若是毁了它,那大将军就再无顾及了,他要毁了陆氏一门,你以为很难么?” 陆从白面露狰狞,却心中虚浮,被琳琅戳中了要害。琳琅提起纪忘川,蓦然之间醍醐灌顶。“你的随侍哪儿去了?” 琳琅凌然一笑,“跑了。” “月琳琅,你这招声东击西用得妙。你以自己为饵,引我抓你,倒是放过了你那个侍婢。”陆从白一怒之下,扼住琳琅的脖子,“说,她去了哪里?” 琳琅不卑不亢侧过脸,不拿正眼瞧他。“你心知肚明。” 陆从白咬牙切齿道:“纪忘川!你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他!好,我用你的命去交换,让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琳琅冷笑起来,“你没那个机会。我根本不会让他选择,我会咬舌自尽,他选我也好,选藏宝图也罢,我都不想知道,不必让他为难。” “你……” 陆从白半是愤怒,半是羡慕。漫漫命途中有这样一个不求回报的女子,与他相知相爱,这该是多大的福气,可偏生他没有这样的福气。 窄巷口窜出一个人影,急急忙忙朝陆从白奔来,定睛一看是德庆。德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道:“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陆从白撒开掐住琳琅的手,维持一府之主的尊荣,道:“急什么,说。” 德庆吓得跪在陆从白跟前,回道:“朝廷派兵围了院子,说是陆氏一门有通敌卖国的嫌疑,现在府上的人都被关进刑部大牢了,小的好不容易翻墙逃出来给您通报消息来了。您可千万别回去了,此刻各坊市街巷都贴了您的画像,张榜通缉。” 众人惊愕不已,唯独琳琅抿唇而笑,她明白纪忘川深谋远虑的心机。 陆从白骤然一晃,难以置信道:“通敌卖国?” 德庆忙把听到的蛛丝马迹都一骨碌倒出来。“小的翻墙逃走之时,隔着一堵墙,听到里头抓人的捕头说,咱们陆氏茶庄运送各国的茶叶箱子里暗藏大江国的地形图,边塞将领花名册以及驻军数量之类。” “通敌卖国是死罪,他这是要赶尽杀绝?”陆从白醒过神来,能够在陆氏茶庄插一脚的人不多,下手陷害陆府之人除了纪忘川不做二想,他眼下无所顾忌了,动作便如此迅速,早不揭发,晚不揭发,偏偏在今天揭发。“你在我手上,他就不在乎你的命了?” 琳琅轻轻抚掌叫好,“他与我心意相通,这是堵住你的嘴最好的办法。那就是让你陆从白无法在人前现身,那么你说的话根本没人信,也没人会给你说话的机会。一旦你露面,便会被收押,当然,收押是最好的出路了,保不齐,直接灭口。” 陆从白气得肺都要炸了,德庆躬身碎碎道:“二少爷,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追兵很快就到了,咱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陆从白愤恨地看琳琅,一字一顿道:“你毁我陆氏一门,我亦不会让你们两全。” 言毕,一个手刀劈在琳琅后脑处,顷刻间,天昏地暗,琳琅抽空了力气,晕倒在陆从白的怀里。 夜已深,神策军营大帐中灯火通明,神策大将军维护皇城治安,主动向当今圣上揭发陆氏茶庄通敌卖国一事,请缨代替刑部抓捕陆氏一门。 他在大帐中来回踱步,琳琅失踪已经整整半日,心急如焚。静如受琳琅之托把最后一片人皮碎片送上之后,他便派兵包围了陆府,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琳琅和陆从白失踪了。他心里后怕,陆从白奸邪伪善,琳琅坏了他的大计,他若睚眦必报,琳琅必定难以脱身。 静如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琳琅与她离别时候的话,一字一句都堵着她的心。“琳琅这傻丫头,她早就猜到陆从白不会放过她,故意引开他,眼下如何是好啊?大将军呐,您千万要救出琳琅,念在她对您肝脑涂地的决心上,您别辜负她。” 纪忘川听静如哭得心乱如麻,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神策营明察,绣衣司暗访,至今尚无消息。“回采葛去,等着。她一定会回来。” 纪忘川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守在大营中,心慌再一次袭来。琳琅让静如转告的话那么刺耳,她情愿死,也要他替月海山庄复仇。强烈的复仇心,让她不顾一切地接近陆从白,无异于玩火自焚。可琳琅成功了,一己之力替他齐集了龙脉藏宝图,如果他为了儿女情长,琳琅一定会含恨不已。 陆氏一门暂时关押在刑部大牢,这是不得已之举。陆从白猜到完整的龙脉藏宝图在纪忘川手中,一旦他告发出来,那么崇圣帝必定会让纪忘川奉上藏宝图,若是没有龙脉的支持,他如何能从尉迟云霆和邵元冲手中夺下大江国的天下。唯一的出路,便是让陆从白无法露面,让他的话无法直达天庭。 可是此举牵扯到了陆氏,一旦陆从白迁怒,琳琅的性命危在旦夕。这个天下要易主,必须要隐藏百年的龙脉藏宝图重新现世。琳琅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不能辜负,不舍得辜负。 陆彦生对琳琅有恩,纪忘川不想赶尽杀绝,才主动请缨,以神策营主理此案。眼下陆氏一门有通敌卖国的重大嫌疑,只要罪名一日未落下,陆彦生一家还有回魂的余地。他可以让陆氏一门生,也可以让陆氏一门死,一切就看陆从白会不会看风使舵了。陆从白若是聪明,该不至于要了琳琅的性命泄愤,琳琅攥在他手里,尚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帐帘掀开,项斯从帐外走进来半跪在主上跟前,双手作揖。“属下无能,至今尚无消息。” “再去找。”喉咙都快冻成冰棱子,止不住咳嗽,心冷到无法抑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项斯垂首懊恼,痛恨自己没有千里眼顺风耳,长安城门已关,抓捕一个陆从白犹如瓮中捉鳖,他却好似凭空隐遁了。“属下立刻去办。” 纪忘川心有戚戚然,家国天下与伉俪情笃,如今真到了秤盘的两端,若他从心而选,宁可放弃权势与琳琅携手天涯了此一生。可命运偏生断了他的路,他身上流淌着尉迟王室正统的血液,背负着拨乱反正的天下重任。琳琅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让他一定要还月氏一门公道,他岂能让琳琅的苦心错付。 项斯起身,纪忘川突然叫住他,说道:“项斯,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你留在长安城,派绣衣使暗访琳琅的消息。”他艰难地做了一个决定,牙齿几乎咬出血来,但是成大事必须付出代价,哪怕付出的是一生的快乐。“明日我便会出城。今日午后,我已禀明圣上,会亲自去查清陆氏一门通敌一案。” 项斯说道:“项斯不能追随主上左右,但必定会尽忠职守,替主上分忧。” “监视纪青岚一举一动,她是成败的关键。”他心意已定,侧身说道,“至于芙仪,若大业得成,我必成全你二人。” 大帐外副将莫连请见,项斯闪身至白虎皮屏风后。 莫连容色灰败,不必开口纪忘川也知道明查一无所获。“按照坊市排布,从东至西挨家挨户去盘查人口,就说长安城中有人逃兵役,清查户籍人数。” “末将领命。” 莫连退下后,纪忘川在布军台上铺开了一张龙脉藏宝图,项斯谨慎地站在纪忘川身后,不敢多看一眼。 纪忘川怅然若失,苦苦追寻了十年,十年间死伤无数,手上沾着同族的血,便是为了这一张藏宝图。“这便是百年龙脉。找了十年,如今一见真容,居然毫无畅快之感。” 项斯知晓主上话中有话,挑了话劝慰。“主上切莫悲伤,琳琅姑娘的心愿还需您替她圆满。她洪福齐天,必定能够化险为夷。” “项斯,你一向不会说话。”他讥笑自嘲,嘴角隐着难以淹没的悲伤。“洪福齐天,她这半生坎坷颠簸,何来福气?遇上我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晦气。” 夜风吹熄了廊下的一盏风灯,寂寞空寥的庭院,疏疏落落地飘着雪,又是寒冬凌冽的一夜。 红烛昏黄,木窗一下一下扑棱,好似吹响着陌路的笙箫。 琳琅在噩梦中惊醒,满头热汗淋漓,惊坐起来。 陆从白斜靠在离雕花床不足五步的大红酸枝双面雕山水纹五屏罗汉床喝闷酒,整个人颓废而阴森。他睨视窗外的飞雪,故作沉着地斟了杯酒饮下,说道:“长安城的天变得太快了,夜里又下起了大雪。” 琳琅试探着问道:“我们此时还在长安城内?” 陆从白讥讽道:“你以为我们出得去么?纪忘川与你沆瀣一气,一早铺排下了诡计,一面查封陆府,一边关城门通缉我。月琳琅,没想到你如此狼子野心,好歹是陆家养大了你,如今居然恩将仇报。” 琳琅摸了摸泛着痛感的后脑勺,“成大事不拘小节,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为了堵住你的口,只能让你没有开声的资格。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想赶尽杀绝,而是给了一个生还的台阶。”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只要把你送到纪忘川身边,他会给陆家一条生路?”陆从白嗤笑,猝不及防地把酒杯摔在琳琅床板上,用力过猛,碎片炸开了花擦过琳琅的脸颊,一瞬之后,留下嫣红血痕。“纪忘川狼子野心,莫非他想易主江山做皇帝不成?” 琳琅用手揩去流淌的血液,淡然自若。“从白哥哥冰雪聪明,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所以,你怪不得他。陆氏一门对我有恩,夫君心中感念,只不过为了求个心安,不得不暂时委屈他们了。通敌卖国是重罪,一旦定罪株连九族。他有能力嫁祸给陆家,自然有能力化解困局。只要从白哥哥您放了我,站对了位置,要回府陆氏一门的尊荣,不过就是旦夕之间罢了。” 陆从白转身正视琳琅,眼前的女子一直如雾里看花般朦胧,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算看透了琳琅孱弱外表下一颗坚毅无畏的心。他笑得狰狞可怖,可琳琅知道他心里可悲可怜。“可笑,我败光了整个家业,才算看清楚了你的真面目。你以为我陆从白还会相信你吗?你的心从来都不曾为我打算,若不是为了保全你,云淓何至于被迫下嫁王世敬!” “你居然有脸提陆云淓?”琳琅横眉冷对,杏眼蔑视,“谁人害她沦落至此,苦心布局,始作俑者是你陆从白。” 琳琅扶着床沿想起身,却发现一阵眩晕,被击中了后脑还有些恶心的余震。陆从白把罗汉拔步床矮桌上的酒壶碗碟一股脑儿扫落下去,只听瓷片碎裂了一地。他大步流星走到琳琅跟前,乌云惨淡的脸色遮蔽了红烛的光晕。“月琳琅,任你再是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能让我动摇半分。你和纪忘川这辈子,死生不复相见。” 手指抓紧被褥的边锋,生怕一激动之下,情绪会排山倒海地崩溃。她跟陆从白比的是耐心,谁先溃败,谁就输了。琳琅定了定心神,问道:“你若不准备拿我去交换,不如杀了我泄愤更好。” “泄愤?”陆从白苦中作乐,故作得意,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封。“不如拿你泄欲更加大快人心。我待你如珠如宝,你把我视作草芥。反正你已经非完璧之身,便是让我纵情一回又如何!” 后背抵靠菱花图纹的床背,一格格的花纹磕着背脊发寒,琳琅咬牙愤恨道:“你若犯我,我必不会苟活。你陆氏一门,连唯一的生路都断了!” 白玉腰封摔在地上,陆从白倾身上前,挑衅道:“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纪忘川要杀要剐由得他做主。我半生战战兢兢,临了肆意轻狂一番又如何!” 陆从白往前倾轧,琳琅往后靠去,那距离尴尬且无依。他伸手去掀琳琅裹身的被褥,琳琅死死攥着褥子一角不肯撒手,要是连清白都任人践踏,她将来怎么面对纪忘川?即便是到了穷途末路,她仍然存着一丝念想,还要再见上一面,在她尚且年轻的时候。 连呼吸都在脸颊之间来回触碰,距离一寸短过一寸,琳琅不甘心被陆从白侵犯,她手无缚鸡之力,论武力反抗根本毫无出路,她唯一的赌注就是自己的命。 陆从白攫住琳琅的下颌,嘴唇将吻下来,琳琅勉强偏过头,冷静而绝情,说道:“你不在乎陆氏一门的生死,你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在乎的只有一己私利。你若犯我,我必已死证清白,陆从白,你真的舍得吗?” 陆从白心觉可笑,一个身子和心都不属于他的女人,他怎么可能有半分不舍。“你以为我舍不得你?” 琳琅说道:“我若死了,纪忘川势必会让陆氏一门为我陪葬。大江国首富殷实之家,陆氏一门富可敌国的家财就会全数充归国库,你的下半生即便隐姓埋名逃出生天,你也不过是混迹江湖蝇营狗苟。陆氏掌权人,何等风光,何必为了一口气,断送了锦绣前程。” 琳琅的话戳到了他的心窝子,他松开了手,冷笑道:“你不想死?” 琳琅点点头。“我要活。” 他愤恨不已。“没那么容易。” 琳琅深谋远虑,看准了陆从白动摇了,加重语气道:“我活着,你还有翻盘的机会。我死了,你也会死。” 陆从白坐在床边沉思片刻,把琳琅的话和眼前的局势在心里过滤了一遍。纪忘川嫁祸陆氏一门,正中了崇圣帝尉迟云霆的下怀。尉迟云霆昏庸无道,陆氏只要坐实通敌卖国的罪名,那万贯家财充归国库落入他的口袋里,国库实力势必大涨。遥想当年月氏一门遭遇横祸,至今案情不明,尉迟云霆草草开案,迟迟未结,却早已把月氏家产收为己用。如此贪财忘义的圣上,巴不得陆府坐实罪名,好坐收渔翁之利。 眼下只有纪忘川作反功成,易主江山,一切推倒重来。 只要纪忘川在乎月琳琅,那么他尚且有讨价还价的机会,所以,月琳琅的性命要留着。但纪忘川着实可恨,他一面把陆氏一门逼上了绝路,一面又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陆从白垂首叹了口气,大势已去了,但怨气憋着撒不出去。“我暂时不会动你。”他回头看琳琅苍白的脸,“但我也不会放了你。” 大江国要变天了,长安城山雨欲来风满楼,陆从白是个聪明人,他硬气不起来。崇圣帝贪婪无度,陆氏一门的案子他压根儿不会开审,大抵按上个罪名没收陆氏的金山银山。纪忘川此举,无疑是揣度了圣心,为尉迟云霆奉上了厚礼。陆从白要重新取得家族的荣光,唯有纪忘川执掌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他恼恨,却也无计可施。 琳琅与他对峙,在他眼中看到了怯懦。她低声问了句,“你把我藏在何处了?” 他惨然一笑,说道:“你的神策大将军再是聪明,总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长安城到处都是官兵,城门早已关闭,自然还是在城内。躲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琳琅讥笑道:“城门关闭,便是瓮中捉鳖,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的。” “可惜,城门明日便会大开。”陆从白说道,“大食国的使臣明日便会抵达长安城,向圣上进宫了珍禽异兽来装饰御花园。大食国知道圣上喜好新奇刺激的玩意儿,特意派了三百人的杂耍艺人,到时候浩浩荡荡的人畜队伍一起通关,要混出去一两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你以为纪忘川真能只手遮天了。” 破船尚有三千钉,陆从白到底精明深远,他要带着琳琅这个筹码暂别是非之地,且看纪忘川是否能扭转乾坤。纪忘川事成,那么以琳琅去交换利益。纪忘川事败,只能玉石俱焚。 寒夜里,琳琅嗅到了空气中夹缠着甜栗的暖香,她突然醍醐灌顶明白了一些事。“隔壁是采葛。” “你总算猜到了。隔壁是采葛,纪忘川应该想不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明明与他的私宅只有一墙之隔,可他却偏偏见不到你。”陆从白得意地笑道,“夜里我还看到你的婢子静如在宅子口上哭哭啼啼的,一脸丧家犬的模样。” 琳琅大失所望,恹恹地扭头朝里面,说道:“你走。我与你无话可说。” 陆从白走后,冷风带着门扑腾合上,一声沉重的声响回荡在琳琅耳膜上。采葛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隔了一堵墙,仿佛隔了天涯海角。 明日之后,也不知何处是归途,她与纪忘川这一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若是再相见时,也许她会以泪眼相迎,又或者含笑无言。 时间分外紧迫,这一宿光阴飞逝,明晨日出,纪忘川便要踏上寻找龙脉之途。前途未知,生死难卜。他与琳琅都推测过纪青岚的复仇布局,但总归缺少一锤定音的证据,他必须抓紧最后的两个时辰去寻找一个确凿的答案。 夜雪无声无息,静谧的暗处益发阴森。青石板上渐渐堆起了毛茸茸的雪层,脚印踩在上面很快就被雪花覆盖。 静安堂的庭院中彻夜点着石头堆砌的灯盏,一座座都堆刻成憨态可掬的小僧弥模样。纪忘川一袭藏蓝色锦袍划过青石路,轻手推门而入。 房内常年累月点着长明灯,祖宗香火供奉不断。供奉台上摆放着时令水果,新鲜的糕点,纪忘川望着对垒成排的纪氏一门灵位,他空有纪姓,却从未进过祖宗祠堂,更未在灵位前尽孝叩拜,如今看来着实讽刺。 他环绕了一圈,灵台黄幔上写着虔诚的祝祷,纪青岚每日除了在佛前诵经念佛,就是在祖宗祠堂里跪拜。 面对着纪氏一门,他的心有些烦乱,前尘往事他毫不知情,却不得不背负隐藏的皇族身份带来的使命。他跪坐在蒲团上,灵位台上的冤魂好似化成了有形的厉鬼,一个个身着白衣飘在台子上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纪青岚处心积虑要让芙仪公主与纪忘川乱伦生下畸胎,要在世人面前数落皇室的颜面,那她一定会留下证明纪忘川身份的物件。纪青岚素来谨慎有余,那么重要的证据,若不时时刻刻摆在眼前,岂能让她心安。整个神策大将军府,静安堂内的祖宗灵堂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苍穹露出了浅浅的鱼肚,外面的雪下得越发肆虐。掐着时辰,再过片刻,纪青岚就该晨起来祠堂中叩拜。沙漏一粒粒倏然而落,他突然茅塞顿开,甘露洒心。 纪青岚恨尉迟皇室,把杀父灭门之恨转嫁到纪忘川身上,还有什么比让皇室血脉日日夜夜在纪氏亡魂的灵牌前叩拜更让她解恨。他看准了铺着黄绸的灵台,心中念着“多有打扰”,掀开灵台布,握手成虚拳在墁砖上敲击辨声,正中间的墁砖敲声空洞虚浮,其下应该空虚有乾坤。他抽出蹀躞带上的佩刀沿着砖边割了一道,掀开一看,四角成方的空格正好藏着一个裹在明黄色降龙出云图纹襁褓中的小草人。拿起草人定睛一看,胸口写着“尉迟”二字,扎上了数十根银针,可谓万箭穿心。 草人的分量轻如鸿毛,此时却沉甸甸的压在手里。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纪忘川就是失踪二十多年的太子尉迟云珩。 二十三年了,混混沌沌这些年,直到今时今日才知道是为何而活?为了重掌江山、拨乱反正而活。眼眸朦胧,他掖了掖鼻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尚未到伤心处,能忍则忍下了。摊开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襁褓,丝绸上的龙样栩栩如生,那一定是母妃亲手所绣。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绣工依旧精美,只是丝绸被虫蛀了一些斑驳的小孔。 他仔细打量这些孔子,在明黄绸中看到了一抹暗色,襁褓中有夹层,他顺着虫蛀的孔子撕开一道,果然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画皮,其上勾勒出五色鸾鸟,分别是丹凤、羽翔、化翼、阴翥、土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他连忙收起那张画皮,襁褓尽量还原成原状放归原处盖上墁砖。习武之人听声辩位,纪青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朝偏窗一跃而出,连着几个纵身,脚步划过黛瓦,却不落下一丝痕迹。 隔着厚雪积压的墙围,他听到纪青岚对蔓罗说道:“这阵子睡得踏实,居然过了时辰,你也不喊我,给祖宗敬香岂可误了时辰?” 蔓罗连连赔罪。“夫人教训的是,下回一定请早了喊您。我也是看您许久没睡的这么香甜,不忍心扰您休息,今日天寒大雪,外头多冷呀。” 纪青岚倒也不是真的生气,跟蔓罗斗斗嘴,她也算有人陪伴着。“知道你这丫头最有孝心,罢了罢了,你忙你的,今日二十七,杀年鸡,让下人去准备准备,给祖宗们也沾沾过年的喜气。” 纪忘川听了主仆二人几句闲话,再也听不下去了。纪青岚与他母子情分二十载有余,对他除了记恨,何曾有过半句软话,还不如同蔓罗贴近慈爱。他攥紧手中的五色鸾鸟画皮,心中无限悲凉,逢着大时大节,他过往心如寒铁,倒不痛不悲,如今心有挚爱,偏生各自天涯,不知生死,心痛如浪潮不息。再是三四个纵身翻越,他离开了神策大将军府,按照龙脉地图所示,龙脉地处面北,这一程应该自北出口前往。 今日是大食国进长安城上贡的日子,城门务必大开,陆从白选定今日出城是最佳的机会。琳琅一整夜和衣辗转,陆从白如狼似虎,她岂可在他人势力范围内安然入睡。 大雪落了一整夜,到了清晨总算是停了,今年冬天特别冷,草木衰败,万物凋零,连人都病怏怏的。她算了算时间,已经是年二十七了,往年她就在房中做做女工,其他女婢得宠的伺候主子们在仰贤楼用团圆饭,把打赏下来的好酒好菜拿到房里一起吃。她们排挤琳琅,琳琅也懒得去叨光,就窝在自己的角落里眼不见为净。只是今年不同,自打与纪忘川相识起,一切都不同了,不敢想不能想的事都一一实现,她开始期待能和他一起过个团圆年。只是闹了这么一出,怕是无缘相聚了,还期许什么过年守岁。 陆从白一早就把琳琅扮成农妇,粗布麻衣难掩通体秀丽,只好在脸上抹上二两灶底灰,这才有些似模似样起来。 大街上人头攒动,长安城百姓见多识广,还真没见识过大食国的珍禽异兽,据说有斗美高傲的孔雀,有凶狠嗜血的狮子,还有迅捷阴毒的豺狼……这些新奇的禽类都被关押在一座座铁笼中,孔雀不理会百姓的躁动,依然在笼子里故我地踱步,倒是狮子豺狼虎视眈眈地望着围观的人群,好似看到了一个个猎物。随行的杂耍艺人奇装异服,声势浩大,边走边玩弄着把戏,看得长安城的百姓连声叫好。 陆从白架着琳琅藏匿在搡动的庞大人流里,长安城门大开,但守门兵卒严格执行军令,只能进城,不能出城。 琳琅嘲笑地扫了眼陆从白,“守军森严,出城不易。” 陆从白低声嗤道:“区区守兵,还不至于能奈何我。” 琳琅三番两次想趁混乱矮身钻到人流中,却被陆从白眼明手快拎住后领拽了回来。“别再白费那个心机了,你逃不了,要活命,最好求神拜佛,不要让我生气。” 琳琅黯然道:“只许进城,不许出城,你带着我走不了,我只会成为你的负累。” 陆从白戳着琳琅的太阳穴,不满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清楚,不必来口腹蜜剑这一套。我死之前,必定把你先埋了。” 琳琅缄口不语,望着运送猛禽的笼子车队越来越近,她斜睃见陆从白嘴角一撇,右手发出一片尖锐的利器,日光下如同一道炫目的明光,在她的眼前迅若流星一晃而过。 利器不偏不倚地击中捆住铁笼的锁链,金属敲击的刺耳之声,被山呼海啸的人声所淹没,但困在铁笼中的猛禽却被震痛了耳膜,狂躁地扑打,在笼中愤怒地乱窜。 陆从白再发了两枚利器,三只铁笼中的猛禽被激怒了,一只狮子首当其冲腾出铁笼,那些看笑话的百姓才醒过神来,这回如临大敌,人如鱼肉,猛禽在畔,呈鸟兽飞窜,场面霎时一场混乱,难以控制。 豺狼虎豹在长安大街上飞扬跋扈,死伤者众,血流成河,守城士兵拔兵前来支援,但百姓死伤已成定数。 老百姓四散而逃,慌不择路,城门已被猛禽攻占,不少人只好往城外躲避,一时间城乱如沸。 陆从白拽紧琳琅随着逃窜的人群往城外跑,琳琅挣扎着却撒不开他的手。“陆从白,你这是草菅人命。” 陆从白不管不顾死命拖着琳琅跑,“你大可以揭发我,只要我曝光于人前。我必定会向天下揭发犯上作反的乱臣贼子是谁!” 琳琅噤言不语,耳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吼叫,声嘶力竭的呼喊,野兽在残忍地咬伤百姓,大食国的杂耍艺人们纷纷躲在一旁不敢靠近,守城士兵不敢近身攻击,只好乱箭齐发,一事分不清猛禽与百姓,人畜伤亡无数。 直到神策十二营精锐赶到镇压了这场无妄之祸,崇圣帝尉迟云霆勃然大怒,他本意在年三十当日在御花园大摆筵席,皇室亲族共同守岁,欣赏猛兽珍禽。大食国上贡的珍禽被守城士卒射杀殆尽,大食国使臣一脸嚣张,向大江国讨要说法。两国交好,互通有无,贡品受惊,却逐一射杀不留活口,不仅折损了大食国国君的颜面,也毁了两国世代友好的邦交。 崇圣帝骄奢淫逸,早已没有了硬气,太平二十载,再也禁不起连年征战的疲乏。对大食国禽兽伤人一事不仅不计较,还补偿了大食国金银一百车,美女三百人,五谷粮食一千车,重修旧好。但守城的士卒,凡涉及射杀珍禽,一律斩首,一时人心惶惶。 出城奔命,马不停蹄便是三日,琳琅在车厢里呕得胃都要清空了。她一边擦着嘴角的酸水,一边撩起厚重的车帘子问道:“这一程去往何处?” 陆从白回头看了眼愁眉苦脸的琳琅,连日奔波到底是苦了她的身子骨,但要彻底远离是非,只能去往更远的地方。“你可听说过‘草长莺飞四月天’?” “下江南?”琳琅吐了口怨气,要是车马劳顿累日不息,真到了江南,她恐怕早已吐成了人干。 陆从白安抚道:“再忍忍,晚上物色个客栈休息一夜再启程。” “今晚。”琳琅怅然若失,每一日都过得煎熬,越是临近年关,对纪忘川的思念越深,到了今日真的是毫无希望了,明日就到了年三十,这一年又是孤孤清清地过去了,她依旧孑然一人,琳琅喃喃自语道,“大年二十九,去打酒。” 陆从白趁势说道:“那今晚上就喝酒。” 琳琅甩脸子,说道:“不喝。” 陆从白问道:“怎么?” 琳琅摔下车帘子,说道:“对着你喝不下。” 陆从白也不动怒,挥鞭加快脚程。“我们俩有大把时间要相处,现在就生厌了,以后如何是好。” 琳琅窝进车厢的夹角处,扯着手巾发呆。陆从白的话闻似随意挑逗,实则一语道破,改弦更张尚且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何况要改变整个天下的格局,成与败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纪忘川迟迟攻不下长安城,陆从白便会始终挟持她用作筹码。除非天下格局大定,否则,她便永远像一个孤魂野鬼隐姓埋名。 风雨兼程,山路逶迤,又行了大半日,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到了黄昏时分,雨停之后,天空特别旷远高洁。 陆从白走的是商道,到了日落黄昏时,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落脚。一路轻车简行,没有多余的行李,只给了店小二一点碎银子去喂饱马,要了一间中等客房。 脚踩在平地上,琳琅才有安心落地的感觉,胃终于从颠簸中解脱出来。客房很局促,进门一张方桌,窗边一张床,床边一只木架子。挨近年关,来往走货的商客都回家乡团聚,客栈的生意清清冷冷的,连着被褥子许久不晒太阳发了霉。 陆从白蹙着眉一脸不习惯,也只能勉强安慰道:“暂且将就住一天,等到了江南,给你买个临湖边的大宅子住住。” 琳琅二话不说,抖了抖被子,再拍拍松。“琳琅在贵府上原本就是个婢子,发霉的被子睡过,馊掉的饭菜吃过,无端的打骂也受过,谈不上将就不将就。倒是委屈二少爷您了,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没吃过这等苦。但您得习惯起来,您是通缉犯,见不得光,买个临湖的宅子,再养几个花魁也行,梦里想想就算了。” “成。还是你想得通透。”都是逃亡路上,哪里有太多的计较,一屁股坐在瘸脚凳上,居然也不偏不倚坐定了。 店小二叩门,进来送了一壶酒,四个粗菜。陆从白招呼琳琅过来坐,琳琅也不拒人千里,只好过去坐下。 这三天的车程,琳琅一面呕吐到晕厥,一面也盘算过了。纪忘川要造反,邵元冲要造反,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且不论她能不能逃出陆从白的手掌心,即便侥幸逃出,这兵荒马乱的局势下,她还没走到纪忘川身边,怕早已经被人贩子掳走了。当侍婢妈子已经算出路好了,万一卖入窑子,她只能抹脖子自保了。陆从白留着她就是留着筹码,赌得是纪忘川能起事得成,将来好交换他陆氏一门的身份地位。这么一想,虽然跟陆从白周旋不易,至少陆从白对她还有所忌惮,总好多莽撞大汉不管不顾要强。 陆从白今夜喝酒特别有兴致,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烧年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去打酒;三十晚上熬一宿。” 琳琅听着熬红了眼眶,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熬一宿。陆从白给她斟了杯酒,推到她跟前。“喝一口,哪怕沾沾嘴,好歹应了节。” 琳琅抿了口酒,放下酒杯,眼神默默地望着搁在桌上的竹著。 客房里点着蜡烛,穹窿一瞬间黑下来,屋外寒风呼啸而过,除了寂寥,再也没有丝毫的年味。 陆从白饮尽杯中粗劣的水酒,这大概是这辈子他喝过最次等的酒,在以后漫长的人生中,他都会记得,这酒味的苦涩,就像马尿一样。 陆从白问道:“你有没有恨我?” 琳琅抬起头,看到他在烛光下柔和脸,清俊少年郎,风霜吹打了三日,皮肤有些干裂了。她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恨。” 陆从白吃惊,却也是淡淡地拂过脸色。“我很意外,我以为你会恨死我。” 琳琅冷静地看他水润的眼眸,烛光那么昏暗萧条,照得陆从白莫名的可怜,她恨不起来。“陆氏一门因我而被算计,你该恨我。” 陆从白无奈地笑了笑,“我恨过你,可恨你又能如何?” “从白哥哥。”自打两人撕破脸皮以来,都是互相没有好脸色,琳琅破天荒地喊了他一声。“我的心很小,小的只能容纳一个人。我很自私,我活着只想报仇。所以,无意牵累陆家,可陆家终究被我牵累。如果夫君大业得成,相信他为替陆家光复门第,如果未成,琳琅以死谢罪,权当我们夫妻作孽,下一世为你们做牛做马。” 陆从白拍桌子喝道:“住口!什么夫妻?他可曾三书六聘来娶你?无媒苟合,算不得夫妻!我陆从白不需要你替纪忘川谢罪,若是他大业未成,埋骨他乡,我便娶你过门,你跟我过日子。” 琳琅扼住陆从白的手腕,不让他继续灌酒,孤单寡女共处一室,怕他借酒劲生事。“你喝多了。” 陆从白不理会琳琅,满口说道:“你跟过别人,我嘴上说不介意,心里还是有些毛躁。你跟了我,我不能保证一心一意,保不齐要再娶妻妾,你不许有异议。” 琳琅又好气又好笑,想着不跟喝酒上头的醉汉置气,拿起碗筷埋头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只有确保自己能活下去才有团聚的机会。她干脆利落地吃着饭,陆从白当琳琅是害羞不便回应他。 待琳琅吃好饭,甩过头看了看床上有两床被褥,起身说道:“陆从白,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搬了一床被褥放在杌子上,“吃快点,房间小,别占着地。待会儿把方桌往墙面挪一挪,这块地儿腾出来放一床被褥。” 陆从白满不在乎道:“何必这么麻烦,我睡在床上就好。” 琳琅瞟了他一眼,自顾自搬开杌子腾出空地来。“您是少爷,自然睡在床上。您腾个地儿给我打个地铺就行。” 陆从白颇有异议道:“那不成。我一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你姑娘睡地上?” 琳琅客套起来能气死个人,就挑拣着陆从白不爱听的话说。“还不是您说的,我跟过别人,算不得正经姑娘。别人家的媳妇,不劳您心疼。您顾着自己的身子,赶了三天的路都没有休息好,您要是跑不动了,咱们也到不了江南,您那些三妻四妾也就娶不上了。” 陆从白大为光火,琳琅满口为他着想,妙语连珠一串都是塞心他的话。“月琳琅,这话我不爱听。我偏要睡地了。” “那顺您心意,您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琳琅走到水盆边,利索地浸湿手巾擦了擦脸,上床铺上被褥就睡下了。 陆从白哑巴吃黄连,只能咽下这口气。琳琅心硬如铁,真把她霸王硬上弓,她宁可跟他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他好过。到时候为了一己私欲,断送了陆氏一门的地位家财,就算用尽他一生的努力,也恢复不到陆氏当年的盛景。 陆从白躺在硬梆梆的地上,被褥阵阵酸臭熏得他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夜半来风更是肆虐,敲得窗户扑棱棱响动,冷风从窗子缝隙中钻进来,冻得他牙齿脆簌簌地打颤。 琳琅翻了个身,又是一夜辗转反侧,陆从白睡在床下,她如坐针毡,岂能安睡,时刻保持警惕。她想起与纪忘川初遇时候,她撞在他怀里,撞进了他心上,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初见便倾心托付。 她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祈祷,祈求这一路风霜千万留些情分,不要让远行之人太艰辛。 月华流光无情地笼着人间的阴云,越往北走,气温奇冷,冻入骨髓,纪忘川一人一马彻夜不眠,一路往北,风霜扑面。雪很深,早已埋到了腿肚子处,深一脚浅一脚地牵着马走,在夜色中,无比悲怆与凄凉。 他疲惫地望着月,想起远在他方的琳琅,以及背负在身上的血仇,他不可以被风雪掩埋。在他眼前唯有一条路,找到龙脉所在,重掌属于尉迟云珩的天下。 客栈半夜来了不速之客,一群军士打扮煊煊赫赫走进大堂,惊动了店掌柜。在商道上开店营生的人最怕军爷,掌柜连忙点头哈腰,把客栈的厨子小二都喊醒了,要给军爷们准备做宵夜。 为首的是邵元冲手下副将齐越,受节度使指令,此番长安城乱,必定事有蹊跷,陆府一干人等被莫须有的罪名牵累关入天牢。虽然纪忘川秘而不宣,但邵元冲精明如狼,哪里会嗅不出一丝半点的猫腻来。他暗中派人摸排了一遍关押在天牢罪犯的花名册,少了月琳琅和陆从白二人,想来陆从白必定挟持了月琳琅,待纪忘川大业图成,用来谈条件的筹码。邵元冲能有染指江山的想法,必定有常人过之不及的智慧。神策大将军龙章凤质,岂能安心替他做嫁衣裳,万一他有取而代之之心,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与其让月琳琅在外漂泊,倒不如把她收藏在自己手上,只要纪忘川在乎她,那么就如同扼住了纪忘川的喉骨。 三日前长安城猛禽袭人,导致南面的明德门里外动乱,封城两日,被迫告破。邵元冲敏感地嗅到了动乱之中的玄机,陆从白沦为通缉犯,要想名正言顺露面已是天方夜谭,唯有趁乱出逃是唯一选择。从南出逃,极大可能性走商道,邵元冲派了得力手下追捕陆从白和月琳琅。 陆从白本就睡得极不安稳,听到楼下响动,推开门缝往外一瞧,恰好看到军士打扮的齐越在向店掌柜问话。侧耳一听,距离隔得有些远,听不真切。倒是看到军士拿出两张画像让掌柜指认,画像遥遥一看,真容依稀不好辨认,大概是一男一女。 陆从白当下心中了然,保不齐就是追捕他跟琳琅的追兵。 店掌柜摸着一头冷汗回话说没见过画像中人。月黑风高夜,一众兄弟赶路乏透了,反正住店的人都在,明日再挨门挨户搜查亦可。掌柜两股战战,连忙让后厨备上好酒好菜招待军爷们吃饭喝酒住店。 他翻上床看琳琅,琳琅从噩梦中惊醒,满头涔涔发虚汗,周身烧得虚脱,嘴上喃喃喊着胡话。再是坚韧的性子,也经不起风霜雨雪的折磨。能够撑到今时今日,已经是用意志力在强忍了。小脸已经瘦得脱了形,额头烫的可以煮鸡蛋了,要是这会儿再受风霜颠簸,估计小命就得交代在此了。 他绞了手巾给琳琅敷上,坐在床沿上看她蜷曲着身子缩在被褥里,可怜得就像被风雨打折翅膀的雏鸟。他们之间到了这番地步,还有谁害了谁的说法,不过是相互扶持罢了。 他弯下腰凑在琳琅耳边,轻声说道:“琳琅,你要撑下去,楼下来了官兵,怕是来追捕我们的。”听到了官兵二字,琳琅勉力睁开眼。陆从白猜到她的打算,说道:“神策大将军麾下的神策十二营是守卫宫城的,决不可能出城追捕。眼下长安城局势动乱,到底谁要浑水摸鱼,恐怕说不准。” 琳琅烧得耳膜鼓胀,头脑发昏,但维持了三分清醒。这世上要追查她的人统共就两个,除了纪忘川,那便是邵元冲了。邵元冲要造反,琳琅心知肚明,他为人谨小慎微,目的自然与陆从白殊途同归,陆从白是为了光复陆氏基业,那邵元冲是为了让纪忘川俯首称臣。没想到她一介女流,居然还时时刻刻被人记挂着。 “从白哥哥。” 琳琅气若游丝地喊了声,陆从白从瞌睡中醒过来,问道:“琳琅,要喝水吗?” 琳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火烧火燎,如野火烧尽了野草后的不毛之地。“你听听外头的声响,那些官兵是不是都睡下了?” 陆从白沉下心听了声音,冷风呜咽如昨,他推开门探出去看了看过道,静谧得如同冰封的地窖。回到琳琅身边,低声道:“那些官兵遇上大寒天赶路,也该是累了,现下都歇息去了。” 琳琅闻言硬撑起手臂,睁开眼看陆从白,吃力道:“那咱们走。” 陆从白眉峰一扬,问道:“你不要命了?” 琳琅扶住床沿,坐起身来,头沉沉欲倒,却用强撑着不屈服。“你说得对,神策十二营守卫宫城,不可能出宫追捕。局势混乱,到底是哪路人马要追捕我们,我心中大抵有个数。所以,我们要逃。”琳琅喘了一大口气,继续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可以不必跟我一起走。但是我走了,你便没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所以,你也不会放我一个人走。既然如此,此时便走,明日他们养精蓄锐之后,必定会一间间搜查过去,到时候便插翅难飞了。” 陆从白心神领会,琳琅的意思与他心中想法不谋而合,只是琳琅一介女流尚且发高烧,外面天寒地冻,车马飞奔劳顿,半条小命要对付在逃亡路上了。琳琅硬气得很,说要走便要走,他拉也拉不回,劝也劝不动。 他打点好了行装,简单拾掇了包袱,扶着琳琅摸黑下楼,从客栈偏门蹑手蹑脚而出。琳琅捂着口,生怕咳嗽惊扰了习惯枕戈待旦的官兵。 陆从白把琳琅抱上马车,厚厚的被褥把琳琅捂得严严实实,在他转身之际,琳琅拽着他的袖口,孱弱道:“从白哥哥……我若活不下去,你便把我随处埋了,别拖累你便好。” 陆从白揩干她眼角的泪,却不知何时眼泪途径他的眼眶。“哪有这么容易就死了,你活着,看我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 琳琅含笑牵动了下嘴角,“那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亡命奔途,一路向南,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经过了金州、襄州、归州等地,好在南方的天气一日晴朗过一日,但琳琅的脸色却一天差过一天,腊白如纸,毫无血色,连着一两天都没有醒过来。陆从白每回都要鼓起勇气去探一探鼻息,生怕琳琅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断了。 新年正月就在疲于奔命中路过,琳琅昏昏沉沉不知时日飞过,好不容易到了荆州城附近,陆从白沿途快马加鞭,想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荆州城给琳琅找个大夫诊治。无奈紧赶慢赶终究是日落西沉,城门已关,陆从白牵着马垂头丧气的走在黄昏夕阳下,背影拉得无限落寞。 陆从白在荆州城郊外江垭村找了一处农舍,暂且安顿下来,琳琅病体残躯不适宜奔波,等明日辰时入城请大夫出诊。 农舍住着一对年纪老迈的夫妇,看陆从白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举目无亲,沿途带着旧病缠身的妻房,看起来着实可怜,给了陆从白和琳琅片瓦遮头。 老爷子叫老孔,老婆子村里人都叫她孔婆子。老孔领着陆从白进了一间小茅屋,“小伙子,不嫌弃就在这里暂时住下。” 陆从白从袖子里掏出一锭碎银子,老孔推辞不肯收,陆从白做惯生意,最不习惯欠人情分,无论如何让老孔收下才能安心住下。 陆从白把琳琅从车厢中抱出来,颠沛流离了一个多月,琳琅几乎要忘了如何落地走路。她身子绵软,仿佛力气都被震碎了。 孔婆子看琳琅容颜娇美,只是气色真是灰败到了极处,不免忧心道:“小闺女好模样,只这气色不好,我去煮个红枣茶补补血气,暖暖身子。” 琳琅屈膝一福,逢着人家对她的好意,她不想白领受了。“多谢孔婆子。” 陆从白扶着琳琅进了屋,只一张矮炕。陆从白为了掩人耳目,便以夫妻名分上路,老孔和婆子当他们是两口子就匀了一间房,他们只好勉强又窝在一处。 琳琅心里不受用,这阵子跟陆从白处得久了,万一以后与纪忘川团聚,这段荒唐的日子真是有口难辩。她依然洁身自好,但是难保纪忘川心中有疙瘩。 这阵子身体就是乏累,永远睡不够,脸色整日惨兮兮的,不似感染风寒,却连天累日透不过气,胸闷气促没来由一阵一阵心慌。 陆从白给琳琅倒了杯凉水,孔婆子恰好进门看到,忙喝止道:“夫人先别喝,你可不宜喝凉水。我瞧你身子疲乏,脸色苍白,也许是女科上欠调理。大老爷们不会照顾人,你听我的,趁热喝了红枣水,明儿请了大夫瞧准了便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琳琅感激地接过汤碗,啜了口热乎乎的红枣水,心稍稍安稳了些。 陆从白羞赧地看着琳琅,从小养尊处优,都是旁人照顾他的,他破天荒照顾起人来,却不得章法。一直赶路逃亡,渴了喝得是化雪后的冰水,怪不得琳琅日渐虚弱,他心中难免戚戚然忧心。 到了后半夜,琳琅腹中绞痛难忍,翻来覆去几乎要废了这条命似的。她发狠地扣着矮炕上的黄土,把指甲刮出条条血痕,还是抑制不住的疼痛。 陆从白摸了下琳琅的额头,烫的吓人,却不似感染风寒,他着急地按着琳琅,不让她因疼痛而撞墙。“琳琅,再忍忍,明日找个大夫就好了。” 琳琅命若悬丝,“我怕是不行了……” 陆从白情急之下,想起孔婆子说琳琅气色不好,血虚之类的话,都是妇道人家,琳琅有些尴尬处的不舒服可能对着他不方便说,连忙拔腿就往老孔老夫妻屋外跑去。 孔婆子听陆从白说琳琅不太好,具体哪里不好也说不清楚,只是她腹中绞痛得厉害,好似被生生钝物刮裂小腹似的。 琳琅痛得岔过气去,抽空了力气摊在床上,却不知身下汩汩留出暗红色的血渍。她早已痛到失去知觉,只是孱弱无力地眨了眨眼,看着暗沉沉的屋顶脑袋放空。 陆从白和孔婆子从外面赶来,孔婆子一看形势不妙,身下一大滩血渍,分明是不详之兆。她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起,看小夫妻那架势,应该初涉人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陆从白见此情此景,心中惶恐不安,连忙飞扑过去拽着琳琅的手腕,问道:“琳琅,你这是伤到了何处?” 孔婆子是江垭村的稳婆,村子里接生都少不大她帮把手,平时见得多了,自然心里一清二楚。“娘子不是受了伤,但是情况不妙,你赶紧出去烧些热水来,要快,这里有我在。” 陆从白不放心,琳琅流血不止,孔婆子却叫他出去,他犹豫不决,不敢把琳琅独自留在陌生人身边。“这……” 孔婆子看出陆从白的担心,到底小夫妻情热,懵懵懂懂出了事都不知道。“娘子身子怕是不好,再耽误怕是保不住了。” 陆从白愕然呆立一侧,孔婆子在旁推了他一下,他才晃过神来,问道:“保不住什么?” 孔婆子叹息道:“磨磨蹭蹭的,就怕保不住娃娃了!” 琳琅陷入半昏迷状态,但孔婆子的话如同在她心上落了场暴雨,身子总觉得不对劲,居然不知不觉怀上了她同纪忘川的孩子,又不知不觉地失去了。琳琅突然睁大眼睛,惊惶地拽紧孔婆子的手,哭求道:“孔妈妈,求求您,千万保住我的孩子!我不可以没有这个孩子,保住这孩子,求求您,保住我的孩子……” 琳琅哭得梨花带雨,既可怜又可悲,陆从白手足无措地站在身边,无从安慰。孔婆子疑心这小夫妻两之间必定有些难言之隐。 陆从白心里纠结得跟拧麻绳似的,琳琅痛哭流涕,他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毕竟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若是这个孽种留存世上,永远是他的眼中钉,眼下误打误撞之下滑胎了,也算是上天怜见,不忍心给他置气。 陆从白转头出房门去烧热水,老孔半夜听见响动侯在门外,见陆从白灰头土脸出来,出声劝慰道:“我老婆子是江垭村的稳婆,对付怀身子接生之类还有些主意,你先宽宽心,没准儿娘子只是稍有不适。” 陆从白有口难言,老孔只当他悲从中来不好劝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生火烧热水。 琳琅吃痛,牙关打架,身子蜷缩成一张弓,捂着小腹,却止不住孩子的流逝。孔婆子一辈子替人接生,看到都是生命的诞生,这一晚却看到一个可怜无辜的孩子悄然陨落,甚至来不及成型,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汗水和泪水凝成了一团化不开的血雾,琳琅撕心裂肺地哭泣,整个人汗津津,连床褥都湿透了。腹痛阵痛阵止,不消一会儿,酸楚排山倒海,好似要把腰身给腐蚀殆尽。 昏黄的灯火,漆黑的夜色,萧条冷风刮起人心底的荒凉。 琳琅咬紧牙关,手指扣在土炕上,嘴角因忍痛而牙出血来。呼吸的吞吐都花了极大的气力,她睁着眼盯着孔婆子看,“孔妈妈,我的孩子还在不在?” 孔婆子面有难色,此时不宜刺激琳琅,但真话难听不好说。“娘子忍着痛,我替你清洗清洗身子,明儿天一亮,公子就去城里请大夫,让大夫瞧准了,没准儿还有戏。” 琳琅眼中黯淡,好似灭烛灯尽。心里懊丧,恨不得把自己下油锅去煎酿一回。与纪忘川分别之时情热难耐云雨了几回,怪她没有怀过孩子太嫩,居然不知道自己易累易恼皆是因为有了身子的缘故。如果他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那腹中的孩子是他们唯一的联系,这一生一世都牵搭在一起的证明。那孩子简直比她的命还紧要一百倍,可她太糊涂了,压根儿没有想过有身子这事,上天入地一通逃亡,车马颠簸了两个月,这矜贵过性命的腹中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哭到没有声响,身上的痛比不过心里的绝望,一切都没有了。孔婆子那些安慰的话骗骗别人还成,在她跟前讹谎,她还有些眼力见,一眼就看穿了。 腹中翻江倒海,大痛入心入肺,可她再也不哭不闹,木怔地看着矮墙上的泥痕,弯弯曲曲的裂缝好似攀沿在她心上,她的心已经裂开了似的。 孔婆子见识过不少掉了孩子的女人,大多数女人一通嚎啕大哭,抱着自己男人往死里呼喊,但琳琅不再哭闹,也不跟男人置气发野,那种绝望的神色却很少见。老孔和陆从白担了两桶热水来,她有条不紊地替琳琅擦洗身子,一边擦一边安慰,但琳琅一句也听不入耳。整个人好似封闭成了一尊石雕,再也没有喜乐,也不再有哀痛,哀莫大于心死。 折腾了好一宿,天蒙蒙亮,陆从白心急火燎进城找大夫。出发前再看了眼琳琅,整个人遣散在土炕上,好像魂灵被碾压成了齑粉,喊她问她也不应。 江垭村就在荆州城近郊,请个大夫来往一个时辰便到了。虞大夫连忙进农舍,看到土炕上僵硬地躺着一个美人儿,平静无华,气质清婉。手指搭在琳琅的手腕上探了探,神色大骇,回首望陆从白,再看琳琅苍白的脸,起身沉声说道:“公子,咱们外头说话。” 琳琅的眼珠疲累地转了下,瞥见了虞大夫,有气无力,却异常冷静,说道:“大夫,有话不妨直说,我受得住。” 虞大夫半晌犹豫,陆从白拧眉说道:“大夫,贱内如何不妥?” 虞大夫斟酌再三,说道:“孕中大出血,乃是大凶之相。我再三诊脉,孕事怕是已过,如今腹中肉已经胎死腹中,堆积成了淤血。眼下,若要保娘子的性命,唯有落胎通经。”他瞟了眼琳琅,她好似在听,又好似神游物外。“只是昨夜耽搁了不少工夫,滑胎乃是性命攸关之事,片刻不可拖延,此时只能下猛药清血块通经脉方可保命。否则,娘子有性命之忧。” 琳琅想撑起身,却怎么也发不出力道,唯有继续躺在床上,绝望说道:“有劳大夫,请回。不必落胎通经这么麻烦,孩子死了,我便也跟着去了,好歹我们母子同生共死一回。” 陆从白情急之下,抱起琳琅的肩膀,喝止道:“月琳琅,你休要胡言乱语,你死不得,你死了我拿什么跟他去交换!你欠我陆氏一门九十七口人命,岂能一走了之!” “从白哥哥。”琳琅气息微弱,喊了声,再咳嗽了一声。“对不起你。我活不下去了……” 陆从白心如刀绞,他起身领大夫出门,虞大夫催问道:“公子,得赶紧拿个主意,眼下刻不容缓,迟了,怕真是没救了。” 琳琅失去孩子生无可恋,他又何尝不是痛到深处无怨尤。他下定决心,说道:“该怎么治就这么治,只要让她活着。” 虞大夫出疹前问了琳琅大概情况,陆从白一五一十详尽叙述了一遍,药箱里备置上了药材,见到琳琅本人之后,益发确凿无疑,如今只能下大剂量的红花,通经祛瘀,把死胎彻底打掉,方能求得母体一线生机。 药已经煎好,陆从白惴惴不安地端药走进房中。陆从白让孔婆子和大夫先出去,目下情形这灌药的黑手只能他来下,琳琅要恨也恨足他一人罢了。 琳琅如临深渊,脑中轰鸣一片。这是要杀了她和纪忘川的骨血?怎么能凭一片之词就相信她的孩子死了?矮炕一面朝里靠墙,她勉强支撑身子,靠坐墙面。她服软,捂着小腹,嘤嘤哀求,“从白哥哥,求你让我生下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若是喜欢,若是不嫌弃,我给你当小妾,你要我做牛做马都成……” 陆从白失望地摇了摇头,“在你心中,我陆从白竟是如此不堪。” 瓷碗中药汤泼墨似的散发着可怖的气味,琳琅蜷缩着往后退,却避无可避。“陆从白,你狼子野心,你以为杀了我的孩子,就能让我对他无牵无挂?我绝不会喜欢你,绝对不会,我会恨你,恨足你一生一世,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替我的孩子报仇!” 陆从白眼中有恨,手腕沉重如握着千斤石。“不错,我就是要杀了你的孽种!你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给他报仇!” 她震颤着,牙齿咯咯作响,陆从白绝不会给她退路。不知何时,他的视线变得模糊,那分明就是个孽种,可他却心有不忍。 陆从白甩开锦袍一角,跪行上了矮炕,琳琅可怜兮兮地哀求也好,撂狠话也罢,都如刀割一样摧残他的意志。他软下口气来,“琳琅,孩子已经死了,把药喝了,养好身子,你还会有许多孩子。” 琳琅自知争不过他,跪在陆从白跟前磕头认错。“从白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让我留下他,只要让我留下他……我答应你,我跟纪忘川一刀两断,我心里再也不容下他。” 陆从白硬起心肠,斩钢截铁,说道:“不论你喝,还是不喝,你和他的孩子已经死了。” 琳琅涕泪横流,她已经把尊严放在了陆从白脚下,但他狠心决绝,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攫住她的下颌,汤药径直灌入口中,苦涩艰难。 琳琅闭上眼睛,不再反抗,心脏被撕裂成片,纷纷飞扬在尘封的往事中,也许这便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喝了以后会忘记前因后果。 琳琅灌下红花半个时辰之后大出血昏死过去。陆从白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亲自手刃了琳琅的孩子,毁掉了她这一生的牵绊,他本应该高兴,可他的心犹如落入深渊中,四壁都是黑墙高企,没有逃遁的出路。 他守在琳琅身边整整两日,到了第三日琳琅才渐渐恢复了知觉。强迫喝下大剂量的祛瘀通经药,让她整个人犹如断骨重生一般,心力交瘁。她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大夫对陆从白说,淤血堆积过久,滑胎犹如让打破骨血,在废墟上重生,可最佳治愈时间已过,勉强能保住性命,只是将来坐孕不易,怕是当不成娘亲了。 琳琅不哭不闹,只是通体纵生的冷漠。陆从白看着她空洞的眼眸,顿生向隅之感。他佯装轻松的口吻,“琳琅,待你身子养好些,咱们启程去江南,也许赶不上三月桃花,但江南接天无穷的莲花,兴许还能遇上。” 琳琅喟叹了声,“我走不动了。” 陆从白说道:“那咱们便在此住下,前日,我给了老孔一笔钱,买下了这间农舍。” 昏迷了两日,后半日是因为不愿意醒,故而闭目养神,把前因后果思量了一遍。滑胎之事,若归根究底要问责,她便是首当其冲,身为娘亲,居然看顾不住自己的孩儿,一路颠沛流离,才致使孩儿归西。但陆从白到底下了狠手,虽说情有可原,但她在感情上依旧对他抵触。 琳琅忍痛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长安城有没有消息?” 陆从白回道:“莺歌燕舞,粉饰太平。当权者昏庸无道,异族各国虎视眈眈,这大江国的江山迟早是要改朝换代的。” 琳琅惘惘然,“这么说,没有别的消息。” 陆从白知道琳琅话中有意,她在乎的人不多,统共也只有一个。见她刚从鬼门关回来,不想逼仄她。“神策大将军在外搜证,陆氏一门谋逆案尚无定论。” 琳琅嗯了声,陷入沉默中。 无声无息中的时光却毫不停留,光阴走得很快,琳琅时常一言不发地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日月星辰的流变,面无表情,一坐便是一天,偶尔也会打打绦子,绣绣孩童的小袄子,她的心随着那个早夭的孩子一起走了。 陆从白不再劝她,守着她过平淡的日子也是种福分。 过了农历二月万物复苏,琳琅在农家院子里种起花来,一门心思都放在侍弄花草上,日子也不见得特别难过。三月院子里移植了一棵玉兰树,两棵西府海棠,沿墙种上了一棵梨子树。到了春风拂面的四月,更是忙得不亦乐乎,牡丹、芍药、樱花、八仙花姹紫嫣红,当年当月种下,等到来年便会迎来百花争艳的气候。 江垭村的孩童喜欢来琳琅的花舍参观,只有看到孩童无邪纯净的眼眸,她才会露出会心的笑脸。 偶尔会有些江湖人士来找陆从白,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虽然陆氏茶庄被查封,但在他掌权之前早就私下积累了不少资本,即便是隐姓埋名也能衣食无缺的生活。 五月的清晨,槐花香气悄无声息地透过绡纱,随着晨曦一起照进房中,薰暖了一室的春光,只是自打琳琅走后,纪忘川便再也没有展露过欢颜,直到槐花香再次弥漫,再次把他的回忆牵扯到了去年五月的福州城。那时一切都很美好,琳琅还是他的小侍婢,他还只是正三品怀化大将军。 他一走便是五个月,再回来之时,芙仪公主已经腹大如盘,托着矜贵的腰身,满心欢喜地等他回来。他嘴角含着冷漠的温度,敷衍地面对即将出世的孩子。 纪忘川没有确凿坐实陆氏通敌卖国的证据,但尉迟云霆早已瞄准了陆氏一门的万顷良田和富可敌国的家财,没有证据证明无罪,那便是罪有应得。尉迟云霆不愿意再等下去,下了圣旨,连秋后都不愿意再拖延,五黄六月陆氏一门斩首示众,陆氏家财充归国库。纪忘川本来想拖延到秋后处决,没想到尉迟云霆给他的时间那么少,逼他不得不将计划提早实施。 邵元冲暗中派人联络了他三次,每一次都隐晦地询问时机,邵元冲越来越没有耐心等待了。纪忘川越是聪明沉稳,这样的盟友便越是不可靠,总有一种推翻易主的危机。 桐玉叩门入内,躬身作揖,“主上。” 纪忘川应了声,负手立在敞开的花窗边。桐玉是他安插在身边的眼线,连项斯都不知道桐玉的真实身份。纪忘川素来冷漠多疑,安插桐玉便是为了防止祸起萧墙,事实证明,他极有先见之明,纪青岚便是最大的祸患,这个祸患不能除,必须留下,还要桐玉妥善看顾,让纪青岚肆无忌惮的报复,要让她彻底溃败,必须先让她彻底疯魔。让她自以为掌握到了先机,其实步步都在纪忘川的算计之中。 纪忘川问道:“桐玉,公主成孕多久了?” 桐玉细心一算,回道:“该有七个月了。” 他若有所思地仰望碧空如洗的苍穹,无限高远,他就像一只井底之蛙窥视着苍天的奥秘。此刻他要做一个决定,犹如心头压着沉重的巨石,这个任务只能由桐玉完成,要让项斯置身事外,这已经是他能为项斯做的最大的照顾了。身为绣衣使不该动情,主上分派的任务必须冷血无情,偏偏项斯犯了大忌。“那该是时候了。” 桐玉心神领会,又再次敲实了主上的心意。“主上的意思是,这孩子该落地了?” 纪忘川漠然颔首。他心中虽有怜悯,但神智无比清明,孰重孰轻看得非常透彻。芙仪公主与项斯的孽子只能成为他撬动皇权的棋子。纪青岚把这孩子当作是报复的工具,早已用雷公藤催畸,眼下,他不过是让时机来得更早些,更凶险些罢了。七星子,本就无比凶险,如今要以药物催生,更是九死一生。这腹中之子受毒物浸缠许久,早就是半残之躯,在人世走这一遭权当入了轮回,早日再赴忘川之水,渡过劫难,再入生门。 桐玉又道:“主上,用些早点,老夫人特意命属下准备槐花肉糜饭。” “槐花。”他冷漠地勾了嘴角,“五月了。” 桐玉听主上的口吻并非拒人千里,大抵有些兴趣,碍于主上冷漠至绝情的态度,行了个侍婢的礼数退下去。 纪忘川表面波澜不惊,胸中起伏不平。纪青岚特意让人准备的槐花肉糜饭,好深的心机,若有似无地戳痛他的心结,只是为了让他能感受到痛楚。 回忆如泛滥而来的潮水,无情地将他拍在沙滩上。他想起去年五月的福州城,琳琅做了一桌子早点,槐花肉糜饼和肉米槐花麦饭,他吃得津津有味,却着实太过饱腹。他会心一笑,拿起银著,转念一动,福州城琳琅做的点心,纪青岚怎么会知晓端倪?唯一的可能便是纪青岚一早就在他身边埋下了眼线。 纪青岚这一招本意勾起他的伤心事,却不料自曝其短,愚不可及。在福州城探听到他跟琳琅相处的细节,思前想后便只有他手下副将莫连一人。莫连一介武夫,居然与纪青岚沆瀣一气,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玄机。 绣衣司主上要起一个人的底细并不难,一旦让他起了疑心,那便无所遁形。在他即将起事的节骨眼上,居然发现了莫连这个叛徒,倒不失为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认清楚身边的牛鬼蛇神。 纪忘川闻风听声,堂外有人经过,那人正是项斯。“进来。” 项斯领命翻窗入内,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成拱,眼眸朦胧。“主上,您可回来了。” 他走过去,拽起项斯,指摘道:“大男人,哭哭啼啼不成体统。” 他的心偶尔也有柔软的一面,项斯忠心不二,要不是情非得已,他并不想对项斯的孩子赶尽杀绝,可偏生走到了绝路,没有转机。 项斯一脸热忱地问道:“主上,此番北去,找到龙脉了么?大江国的龙脉到底是什么样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再看主上孑然一身清雅爽利的打扮,“没见您带上呀?” 纪忘川总是冷若冰霜,即便对项斯有愧,他也不好直言。“很快你就知道了。如今你替我办一件事,关押莫连,查清底细。” 项斯神色大骇,难以置信,问道:“莫连是暗桩?” 纪忘川冷漠心寒,多年出生入死的莫连,居然与纪青岚勾结,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如今起事在即,任何潜在的危机都要排除,背叛者不留生路。“既然是暗桩,就要起了他。” 项斯深感人心难测,益发感到纪忘川对他直言相告,出自对他十足的信任。“亏得主上观人于微,心思细密,没有信足莫连那厮。若是被莫连洞悉您的宏图大业,必定会告密揭发,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他的决断无情,却果断,成大事者,身边不能留下任何隐患。这些年,纪青岚从来不过问他的仕途,不是她不在乎,她比任何人都在乎。只因她早就对他的事情一网打尽。想及此,他心中恼怒,“除去莫连,要快,不要任何牵扯。” 项斯肃然起敬,山雨欲来,主上凝重的眼眸中折射着未尽的杀机。等待了五月之久,邵元冲早就急不可耐,再是拖延下去,难保邵元冲会对纪忘川怀疑。 他走到项斯跟前,如兄长般按着项斯的肩膀,“若然事败,我们都会挫骨扬灰,你现在要回头,还来得及。” 项斯恳切,“项斯这一生只尊您为主上,同生共死,共荣共衰,那便是项斯的福分。” 三日后,五月十五,恰逢王皇后生辰,崇圣帝素喜大摆宴席,宴请满朝文武共襄盛举。纪忘川的起事之期便是王皇后寿宴之时。 纪忘川眼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项斯,说道:“五月十五,一切都会有个了断。” 项斯豁然跪地,煞有其事。“属下领命,为主上肝脑涂地。” 项斯誓死追随,让他心中安慰。纪忘川重申道:“事成,则荣,事败,则死。决无退路。” 五月十五之期已定,他飞鸽传书给邵元冲,时机以待,恰逢王皇后寿辰,各地节度使月前已经收到了赴宴的请柬。邵元冲的十万兵众已经集结囤积,为了怕打草惊蛇,八万原地待命,先头派遣两万士兵。围困长安城只需麾下两万兵力,与神策十二营的兵侍里应外合,便足以拿下尉迟云霆。 这一日天朗气清,微醺的暑热摇曳着院子里的银杏,疏疏离离的倒影着一个虚无的梦境,纪忘川梦到了琳琅,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帘,好似只在咫尺间,却触手不及。胸口被热汗濡湿了一大片,他警觉地望着窗边小叶檀莲花纹半方桌上的槐花,大抵是嗅到了熟悉的芳香,琳琅又一次入到梦中。 门外急促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拧眉横视,难得歇个午觉,哪个不知好歹地来打扰。芙仪公主的贴身女官剪秋叩门,传话说芙仪公主不知怎的,尚未足月却胎动频密,如今怕是紧赶着要生产了。 纪忘川应声道:“太医都候着了么?” 剪秋忙点头,芙仪公主生产理应是大喜事,奈何不足月生产,对母亲与孩儿来说都是险象环生,难免脸色慌张。“已经派人去请了,老夫人就请了长安城里有名的大夫随诊,最出名的稳婆接生,只是这天降贵子才满七月,公主身子骨矜贵,怕是有一番磨难要受。” 纪忘川不给好脸色,满色怨气,平生最延误满口雌黄的狗腿奴才,这剪秋过去陪着芙仪没少欺负琳琅,他自然见到这老奴的脸就是一阵火气。“既这么凶险,你便好生陪着,来我这里作甚!” 剪秋跪在纪忘川跟前,硬着头皮,言之凿凿说道:“公主阵痛难忍,还望大将军能以阳刚之气,来震松堂中主持公道,以镇压邪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自他离去后,桐玉把芙仪公主及身边两个女官的情况一五一十向他汇报,剪秋和半夏听闻陆氏一门关入天牢之事,而琳琅下落不明,恐怕早就穷途末路一命呜呼。芙仪公主知晓后常常惊扰多梦,梦中多半是见到琳琅张开血盆大口向她索命,剪秋此时口中念叨邪祟,触及了他的逆鳞,他抬起一踹,就是个窝心脚。“邪祟?青天白日妖言惑众,要不是念在公主生产事急,你一心侍主的份上,早就把你开发了。” 剪秋不依不饶道:“老夫人在震松堂外守着寸步不离,只盼着大将军第一子平顺生产,还望大将军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老夫人年迈忧心子嗣的份上,去震松堂看一看公主。” 他心觉讽刺,纪青岚所作所为,在他眼中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你同老夫人去说,我眼下要入宫赴宴,今日乃是皇后寿宴,公主生产在即,不必去贺寿,我会一应代劳。若有喜讯要报,大可来宫中通传,正好让圣上和皇后一同沾喜,麟儿出生与皇后寿辰相吻,岂不是普天同庆。” 剪秋一听此话在理,神策大将军脸色不佳,挂在腰间的无惧刀好似随时随地要出鞘,她不敢再耽搁,屈膝一福,赶紧连滚带爬撤回去。剪秋把纪忘川的话,原封不动带给纪青岚,她眸中精光毕现,绸缪二十多年,就是为了等一场旷世笑话。王皇后的寿宴之上,群臣满座,往来都是阀阅世家,还有外国使臣,恰好是让尉迟皇室最佳出丑的时机。只是莫连失去了联络,她心里有些不安定,但是大事在前,莫连乃是纪忘川的副将,往来难免有些拘束,便也没有往深处想。 芙仪公主痛得歇斯底里,太医急得团团转,公主生产要是顺利,那是太医份内职责,若是不顺,保不齐要掉脑袋,全在一念之间。可芙仪公主如今无比凶险,早产本就有违天道,孩子生下来能不能保全还是未知数,如今芙仪公主更是命悬一线。 纪青岚急赤白脸地冲进房去,半夏只当她急着当祖母,象征性地拦上一拦。“老夫人,公主有太医照看着,您且放心,千万顾着自个儿的身子。” 纪青岚老泪纵横,佯装忧心。“半夏,快去照看你家主子,顾着我做什么。我在这儿守着公主,擎等着好信儿。” 芙仪公主扯破喉咙,拽着身边侍婢的胳膊,往死里拧巴,她身上难以言喻的痛,恨不得让所有人感同身受。“一群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父王养你们做什么!要是本公主痛死了,要你们给我陪葬!通通都得死!” 太医和纪青岚请来的郎中,不知道是跪着请罪合适,还是开方议诊合适,纷纷吓得蹙眉惊惶。太医和郎中毕竟是男子,只好在九凤朝阳洒金绣屏风后,听稳婆和女医的描述落方。芙仪公主小腹阵痛,羊水已破,该是生产之兆,可孩儿却迟迟不下,怕是有所阻滞。 剪秋看芙仪公主汗流浃背,痛得身不由己,心都抽搐成一团,连忙道:“孙太医,公主若有个差池,咱们都活不过今夜,您给开个方子才是。” 情势迫在眉睫,孙太医说道:“当归、川穹、益母草、牛膝、红花各三钱,煲水服用,请公主即刻服下。” 芙仪公主呼喊了一阵子,在侍奉的女官手臂上留下了一排排凹痕,她恨纪忘川,如同恩赐一样给了她新婚时候那一夜,之后却对她不闻不问,她空占了大将军夫人的名衔,却得不到夫君半分的怜爱。 震松堂响彻动天,但纪忘川却置若罔闻。一切都是一个局,他跟着纪青岚的步调走着,只是最后的收尾必须让他来点睛。他故意让项斯去抓拿莫连,一举两得,既可以手刃叛徒,又可以让项斯避开尴尬的揪心。 项斯爱的是新婚之夜温柔缠绵的芙仪,而不是撕开温婉的假象,一个自视甚高草菅人命的大江国公主。他爱的是拥有一个孩子,拥有一个家,心不再漂泊的安稳。可这个孩子注定活不过今夜,项斯希冀的黄粱美梦,唯有他日再圆。 他穿着一袭深紫色绫罗锦袍,头戴青玉冠,腰系白玉髓,挂上金鱼袋,风姿温润如明珠的英俊郎君。 盛宴之上,王皇后向纪忘川问起芙仪公主缺席之事,他笑得春风拂面,说道:“母后寿辰,臣思前想后不知送何礼物,可以表达臣与芙仪的心意。芙仪要给父皇母后一个惊喜,还望母后岁岁平安,千岁无忧。” 王皇后慈眉善目地看纪忘川,这个东床快婿她最是喜欢,光是皮相便举世无双,口吐莲花更是哄得她喜笑颜开。“只盼着让我早些抱上孙儿,就当你们尽了孝心了。” 尉迟云霆搂了把王皇后,说道:“咱们就等着芙仪的心意。来来来,喝酒喝酒,不醉不归。”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光阴倏然流逝,轻歌曼舞,调笑连连,众人都流连在声色犬马之中,浑然不知危机悄然来临。 崇圣帝好大喜功,最爱饮宴纵情,适逢王皇后寿宴,邀请各地节度使入长安城朝贺。河南节度使邵元冲与纪忘川隔桌而望,两人相视一笑。邵元冲一早已经拨划两万兵马囤积在长安城郊外,万事俱备,只等契机。纪忘川告诉他,契机就在今夜。 筵席过半,月上中天,五月的微风拂过御花园中的百花争艳,捎来浓墨重彩的初夏香气。纪忘川脸色平和,心却沉静如死水,他收起怯弱与不安,在邵元冲面前,他必须维持着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形象,毕其功于一役,攥紧手心等待一个答案。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回头的路。神策十二营包围宫城,如若他失败,全体军士都会因造反而处以极刑。邵元冲算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神策十二营包围宫城,麾下精锐士兵围困长安城,届时坐收渔人之利,将尉迟家的天下取而代之。 此时的长安城已经成了铜墙铁壁,尉迟云霆坐在龙椅上荒唐取乐,茫然不知危机迫在眉睫。 鼓乐笙箫奏着尉迟云霆最钟意的曲调,他眯着眼摇头晃脑地看着舞姬舒展的柳腰。纪忘川留意到一个小太监悄声走到皇上随侍的大太监身边耳语了几句,大太监面带喜色,眉飞色舞地在尉迟云霆跟前回禀。 尉迟云霆大手一扬,舞乐骤然停歇,御筵上众人莫名把目光投向他,只见他脸上浮现起浓重的笑色。“众位爱卿,今日双喜临门,不仅是皇后的寿辰,亦是朕爱孙的生辰。芙仪公主自去年嫁入神策大将军,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坊间朝野佳话不断,堪称郎才女貌,相得益彰。今日更是喜得麟儿,虽说皇孙乃是七星子,并不足月,好在母子平安,朕心甚是宽慰。” 王皇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几句,之前听说芙仪公主突发产子,心中难免牵挂哀戚,好在一切顺利,颓然之色顷刻消却,喜上眉梢道:“真是上天庇佑了,看来皇孙是迫不及待见他的祖父祖母呐。” 纪忘川双手成拱,“芙仪有圣上和皇后天威庇佑,自然化险为夷。” 众卿纷纷举杯恭贺崇圣帝双喜,豪饮一圈后,大太监又凑在尉迟云霆耳边说了几句,他抚掌大笑道:“众卿在此,正好与朕分享乐事。神策大将军府上纪老夫人带着初生的皇孙来给皇祖母贺寿,哈哈哈……爱婿,这便是你和芙仪献给皇后的寿礼,有心思!”他朝大太监挥了挥袖口,说道,“还不快请老夫人和皇孙入筵席,让众卿看看皇孙的天龙之相。” 纪青岚穿了一袭缟素之色,斑驳的白发毫不掩饰地盘了个发髻,点缀了一根楠木发簪,朴质又低调,甚至毫无血色,让人看了心生寒凉。她稳步走入御花园中,怀中抱着丹凤朝阳金丝滚边襁褓。 御筵之上众卿看到纪青岚萧索打扮,外表不露声色,各自肚子里做文章,如此模样,这是报喜,还是奔丧? 尉迟云霆一脸笑色,在看到纪青岚的一瞬间拉下脸色,怀中抱着皇孙,居然穿着如此不得体,简直丢尽皇室颜面。 王皇后很是忌讳,寿辰之日和天降皇孙双喜,纪老夫人不穿红戴绿也罢,这番寡淡清白之相摆给谁看,不知道的以为是来讨债的。王皇后出声训斥道:“荒唐!大喜之日,纪老夫人穿着如此不得体面,你这是要折损谁?纪大将军为人谦和守礼,纪老夫人也该顾及他的面子才是。”王皇后长出了口气,众卿齐刷刷地目光看向她,再次计较礼数长短不合时宜,“罢了,今夜喜庆之日,本宫不和你计较这些,快把皇孙报上来让本宫瞧瞧。” 纪青岚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嗤笑了声,“皇孙?” 鼓乐声骤停,嬉闹声渐止,声浪跌倒冰点,筵席上众人蓦然噤声,纪青岚看似来者不善,在场所有人屏息等着看纪青岚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王皇后愠怒,两颊涨红,问道:“此话何意?难不成是位小千金?” 尉迟云霆拍案惊奇,呼喝道:“爱婿,还不快把皇孙抱上前来,让朕仔细瞧一瞧。” 邵元冲不住朝他飞眼色,这就是纪忘川口中的契机,那他处心积虑铺排的到底是怎样的一场闹剧? 纪忘川神色如常,起身走到纪青岚身边,想伸手去接过襁褓,却被纪青岚一手打落。“皇上,您想仔细端详,不必劳烦旁人,贱妾这便让您看个真切。” 尉迟云霆骇然不安,纪青岚初次面圣,周身却带着极大的怨气。襁褓中的孩儿呜呜大哭起来,她嘴角冷漠牵扯笑意。尉迟云霆指着纪青岚,骂道:“你这个疯妇!不许对皇孙无理!” 纪忘川岿然不动立在纪青岚身边,不劝止,不作为,默认地看纪青岚肆意撒野。 纪青岚情绪激愤,事已至此,她从未想过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苟延残喘至今,就是为了今夜大快人心地揭露尉迟云霆大逆不道的丑事。 尉迟云霆雷霆震怒,大手一扬,却无人出来呼应。大太监左右一望,洋洋洒洒铺了三十八桌的筵席旁,没有驻守的侍从。 大食、身毒、吐蕃等朝贺的使臣交头接耳,冷眼旁观尉迟云霆与纪青岚对峙。尉迟云霆瞪着纪忘川,“纪忘川,身为朕的正二品神策大将军,御宴之上,岂容泼妇在此撒野!” 纪忘川躬身作揖,“皇上,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母让子死子不得不死,如此两难之举,恐怕臣无法抉择,还请皇上发落便好。” 王皇后扯了扯尉迟云霆的盘龙袖口,“皇上,看一看皇孙才是最紧要之事,孙儿哭得这般撕心裂肺,怕是身上有痛楚。” 尉迟云霆敛了敛怒气,指着纪青岚道:“休要胡搅蛮缠,快让朕来看一看。” 纪青岚举起襁褓,目空一切,呼喝道:“皇上,您的皇孙不如让世人看个清楚明白!苍天之下,岂容妖孽横生!” 襁褓褪尽之下,裸露出孩童的真容,两只手掌大小的身躯,头大如斗,四肢精瘦,活像只退了毛的泼猴 如惊堕在尘嚣上的冰雹,砸在人眼中,不禁哗然一片。崇圣帝吓得瘫倒在花梨木包金镶玉龙椅上,颤抖着手,“这是何妖物?妖物!……来人,把这妖婆子拖下去打死!” 邵元冲浮起讥讽的笑意,没想到纪忘川居然连亲生孩儿都算计上了,成大事不拘小节,便是冷漠绝情至此! 尉迟云霆呼呼喝喝,再也不能容忍眼中堵着这妖孽,“神策军!朕的神策军何在!还不快拿下妖婆子!” 王皇后左顾右盼,却一人出来听崇圣帝发号施令,她敛容正襟。“纪老夫人这是何意?随便找了个妖物来扰乱朝宴,难道你纪氏一门想造反不成?” 纪青岚笑道:“皇后,你且看清楚这个婴孩,眉眼之间是不是与皇上有几分相似?” 王皇后扼住内心的恐惧,硬撑起皇后的体面,“胡言乱语!成国公,拿下那妖婆子!” 成国公霍然起身,却被邻桌的邵元冲推搪住,邵元冲拦下成国公,说道:“芙仪公主诞下麟儿,本是皇室的家务事,奈何生下畸胎,兹事体大,不得不让人生疑?难道是有违天道人伦,上天用以警示我大江国子民,国有妖患,必遭天谴!” 此言一出,满座惊惧,私底下议论纷纷。纪青岚抚掌大笑,说道:“这位大人言之有理,大江国尉迟皇室百年,为何独独现在生出此等怪胎?尉迟云霆你倒行逆施,连这个天都看不过眼,非要以此来揭露你杀父夺位的劣迹!” 尉迟云霆再也坐不住了,挥袖震怒,“众卿何在?神策军何在?还不快替朕拿下这妖言惑众之徒!” 尉迟云霆扣押陆氏一门,妄图鲸吞陆氏万贯家财,宰相陈维烈之女陈其玫牵连至深。陈维烈面色公允,纪青岚有备而来,在大宴上大放厥词,神策军却像凭空消失一般,局势悄然发生变化,此时不宜贸然站队,只好起身长揖道:“皇上,芙仪公主与神策大将军之子,为何是如此畸胎,令人惶恐不安。臣建议,让太医院判彻查原委。” 纪青岚侧目而视,抱着雌雄难辨的婴孩在众外使面前绕行一圈,而后又走到陈维烈面前,说道:“陈大人,要想知道原委,何必请太医院判彻查。贱妾既然能走到这大宴之上,自然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尉迟云霆按捺不住愤怒,芙仪所出的怪异孩子落人眼前,好似无形中煽他耳光,让他颜面无存。他跟前大太监夺步上前,从纪青岚手中抢过怪胎,忙不迭用襁褓裹住婴孩裸露的肢体。 王皇后蹙眉不已,攥着绞痛的胸口,眼前仿佛酝酿无边的血色。好好的寿宴,怎么就变成了这幅光景。 尉迟云霆环视御筵,众卿萌现嗤笑的嘴脸,竟然无一人听令于他。大江国素信鬼神之说,众人见到畸胎犹如见到催命鬼符,神策军迟迟无人接应,必定是已经归属他人。在朝堂上打滚都是聪明人,没有万全应对之策,谁都不敢率先表态。 纪青岚鬼神邪说,不仅无人阻止,反而如入无人之境,所有人都在等待她口中那个真相原委。她笑得张狂,隐忍二十多年,第一次笑得那么肆意痛快。“芙仪公主和神策大将军大婚之后诞下妖物,那是因为触怒神明,有违天道人伦!”她一字一顿, 这句惊天诡谲之语在群臣中炸开了锅,尉迟云霆和王皇后面面相觑,耳膜被震碎了似的,聒噪鼓痛。 崇圣帝不顾颜面,急火攻心,指着群臣狂躁道:“都反了吗?都反了吗?还不快点把这个妖婆子拖下去!简直一派胡言!”他恶狠狠地盯着纪忘川,“你到底是谁?” 纪青岚回首环顾群臣,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机,她要彻底撕破尉迟云霆的脸皮,让他直面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所作所为。 尉迟云霆使唤不动神策军,好歹身边尚有三四个太监,挥袖之间,太监冲上去架起纪青岚,扼住她的口舌,却被邵元冲一掌劈开。 尉迟云霆震怒,呵斥道:“邵都督,你也想造反了不成?” 邵元冲客套拱手道:“皇上,纪老夫人所言让臣等惶惑,臣等岂能容忍她将脏水往您身上泼,叔侄乱伦、杀父夺权,简直荒谬至极!既然非要论她一个死罪,不如让她说个清楚,臣等也好分辨个明白,还您和皇室一个清白!” “臣附议!” “臣附议!” …… 尉迟云霆这才看清楚他的肱股之臣,骄奢淫逸之时圣主前圣主后拥戴他,此时遇上疯妇叫嚣,都只敢含胸观望,不敢挺胸抬头说句话。 纪青岚讥笑道:“尉迟云霆,这话说来就长了。二十多年前,崇高祖属意皇权归属太子尉迟珩,岂料你心有不甘,发动宫变,逼死圣上,还以祸乱之罪处死了一众辅佐太子之臣。你可还记得先皇帝在位时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纪楚瑜,你登基之后,第一个便以通敌之罪车裂纪大将军。” 尉迟云霆惶惶然想起这个名字,当年初登大宝,把先皇帝在位之时不与他结党之臣一应除尽。“纪楚瑜……纪忘川……”他慌张道,“他是纪楚瑜的儿子!他是来谋夺朕江山的叛徒!” 纪青岚浮笑,她用尽一生的盘算,就是为了今朝雪耻。“皇上糊涂了 尉迟云霆趔趄一偏,王皇后连忙扶住他。“你……一个个都死戳在这里干什么!你给我住口!住口!” 婴孩受到了声浪如潮的恐吓,不住高声啼哭,尉迟云霆感到刺耳瞥头看见益发感到恶心,“妖孽!妖孽!快把它给我淹死!” 大太监战战兢兢,不敢领命,又不敢抗命。纪青岚见状一把抢过婴孩扯下襁褓,那光秃秃的小泼猴再次落入大太监手中,雌雄两幅器官着实扎眼,众人咦了声,好似一只烫手的山芋,大太监手足无措。 纪青岚扬起这块裹满血色的襁褓,徒手扯破襁褓,里面尚有夹层,藏着另一块明黄色降龙出云金丝滚边襁褓,那就是二十多年前包裹住太子尉迟珩那一块。她侧身看向纪忘川。“我给你取名叫忘川,可我却一刻也忘不了。老爷被车裂的那一天,身子四分五裂,连尸骨都收不全。纪氏女眷要么被充入教坊,要么随军官妓,那日子生不如死。我在逃亡路上捡到了你,是上天有眼,给了我活下去的寄托。这么多年,我拉扯你长大,可我却从未有一刻将你视如己出。我始终记得你的身份,你是尉迟皇室的余孽,你是太子尉迟珩,这个天下本就是你的!” 满座沸腾,尤其是邵元冲,早就觉得纪忘川非池中物,如今真相昭然若揭,才知道他居然是真龙天子。那么他邵元冲倒行逆施,真是师出无名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下神策军螳螂捕蝉,他的两万军队正好黄雀在后,一举拿下长安。管他尉迟云霆,还是尉迟珩,这个天下要跟着他姓邵! 纪忘川练达深敛,无惧无喜,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纪青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真相,心头大石总算是落下了。他负手而立,长身笔挺,问道:“你抚养我多年,对我从未有过半分感情?” “养育你,便是为了时刻提醒我纪氏一门的血海深仇。我要让你们尉迟子孙自相残杀!”纪青岚激愤起来,双眸充血,亢奋不已,“尉迟家的子孙到底龙章凤质,你生得仪表堂堂,骨骼清奇,我便让你从军,让你一步步走进尉迟云霆的眼中。直到你成为尉迟云霆的东床快婿,真真可笑至极。”纪青岚眉峰一转,往尉迟云霆看去,“尉迟云霆,亲生手足迎娶自己的女儿,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各国使臣都在此,朝廷官员齐齐整整,今日算是让你们开了眼界,那个怪胎便是尉迟家的骨血!天要亡尉迟,天要亡尉迟了!” “纪青岚,你知道为何你能在此肆无忌惮大放厥词?”纪忘川眸色冷凝,淡淡疏离的口气,“因为我允许你说下去。” 纪忘川逼人的冷彻让她骇然震惊,看着他深沉的眼色,似乎乾坤尽在鼓掌间。这是尉迟云霆主导的天下,如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甘心!岂能凭疯妇三言二语,一个畸胎,一块陈旧的襁褓,便指鹿为马,说纪忘川是太子尉迟珩,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咽气! 筵席上的众臣交头接耳,大家心中都在盘算,这一夜动荡不安,却撬动了整个大江国未来的局面。尉迟云霆奋力一震,喊道:“成国公,护国公,陈宰相,秦大将军……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难道眼看着黄口无知之徒颠覆朝堂!你们难道都要反了不成!” 正一品护国公谢玄龄被尉迟云霆一激,拔剑而出,护在尉迟云霆跟前,说道:“臣等誓死追随圣主皇帝,来人,还不快将疯妇一干人等拿下正法!” 谢玄龄一护,大部分武将都拔剑掩护,文官起身站队,把纪忘川和纪青岚围在人圈中。邵元冲默不作声,静观其变,留心观察纪忘川的一举一动。 尉迟云霆拿出王者腔调来,令道:“疯妇妖言惑众,斩立决!” 纪青岚不惧不退,孑然一身,真相已清,她为了纪氏一门平反之路走到此时,已经竭尽全力走到了尽头。她把尉迟珩的太子襁褓扔到陈维烈手中,厉喝道:“陈宰相,你是两朝元老,难道太子随身之物,你真的分辨不清?任由叛逆之徒信口雌黄!那先皇帝之死,就这么不明不白了断了吗? 尉迟云霆急不可耐,拔出掩护在身前武官的佩剑,大步流星走到婴孩跟前,眉峰凝聚,一剑刺穿婴孩的心脏,竖起长剑,可怜的泼皮小猴就插在剑端,呜呼了一声便绝了性命。“随便找个妖物就来冒充我的皇孙,疯妇,你的死期已至!” 纪忘川悲悯地望着插在尉迟云霆剑上的婴孩,他无辜至极,只听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哭划破了浓厚的云层,好似直插进了云外九霄。芙仪公主半身裹血,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跪在尉迟云霆脚下。“父皇!父皇!您好狠的心呐,那是芙仪的孩儿!那是芙仪的孩儿!” 尉迟云霆喝到:“芙仪!住口!那不是你的孩儿,那是妖物!” 王皇后抱住芙仪哀戚连连,剪秋和半夏跟在芙仪身后痛哭流涕。芙仪公主生产之后,纪青岚抱过孩子便快马往宫城跑,芙仪便心知事有蹊跷,不顾剪秋她们的劝阻,一意孤行要去探个究竟,谁知居然看到了如此惨绝人寰的场面。 尉迟云霆这一刺,扎中了所有人的血管,场面益发沸腾混乱。一众武官围拢纪氏母子,拔剑相向,可纪忘川却似乎超然物外,他清朗地笑了笑,眸色翩然,看着邵元冲说道:“邵都督,此时你若不施以援手,难道真看着他们把我扎成马蜂窝了么?” 邵元冲回应一笑,从袖管中拿出一只响箭,施施然点了导火索,响箭犹如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天幕中落下唯美的一笔。 响箭一出,众人瞠目结舌,各有惊恐之状。 尉迟云霆这才恍然大悟,启齿愤慨道:“你等二人早有谋逆之心,铺排下此等大逆不道的阴谋!纪忘川,你狼子野心,亏得朕对你青眼有加,将公主许配给你,朕真的有眼无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纪青岚回望纪忘川波澜不惊的面容,才惊觉他果然深不可测,他一早有谋反易主之心,自己此举证明了他太子身份,反而助推他事半功倍,当真是招了他的道。可事已至此,后悔无济于事,况且她不觉后悔,直抒胸臆,不必遮遮掩掩,反而畅快人心。 御花园守卫看到天空中划破的巨响,一窝蜂冲进御筵,列队百人身着神策军军服,威武轩昂,气势如虹。 邵元冲敛容沉声道:“尉迟云霆,你荒唐无度,你在位二十载,大江国版图有减无增,国库连年空虚。你借刀杀人灭月氏满门,鲸吞月望山万顷家财充归国库,如今国库被你挥霍殆尽,你又瞄准了陆氏,他们不过就是你养在家里的肥羊,任你予取予求。你除了这点不入流的伎俩,你还会什么?这江山皇座,能者居之。” 尉迟珩清绝地立在月下,璀璨过黑夜中寂寥的星辰。他抚掌轻笑,“邵都督所言极是,臣附议。” 成国公犹疑地看了眼尉迟云霆,再三思量,站上前来,拱手道:“都督所言极是,臣附议。” 王皇后难以置信,成国公乃是她生身之父,大难临头照样各自飞。“父亲,您……这是助纣为虐!” “钰儿。”成国公语重心长道,“为父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势已去,何必执着。” 其余朝臣看到成国公率先投靠,纷纷拱手称道:“臣附议。” 尉迟云霆瘫倒在龙椅上,最后的流连却依旧忘返。“朕还活生生在你们面前,臣附议?附议什么?” 神策军铁剑铮亮,在红绸八角宫灯的映照下,显得蒙昧而冷漠。众人心中骇然,脚步缓缓退开,邵元冲发号施令,一派取而代之的王者气派。“尉迟老儿,你已是强弩之末,认命,这个天下还是让能者居之。各位同僚,若是有谁人不服,大可走上前来,与我计较长短,若然自觉执掌天下的能力更甚于在下,那在下必定鼎力辅佐!” 邵元冲说得漂亮,那话中涵义再明白不过。他堂而皇之要谋朝篡位,想要活命的只能俯首称臣,若不服者站出来,必定身首异处,为尉迟云霆陪葬。 尉迟云霆颓然愤懑,王皇后扶起他瞬间溃败的身子。“来人!来人!朕的神策军!朕的神策军还不快把一干逆贼都抓起来!”他冲到神策军跟前大吼大叫,训练有素的兵众岿然不动,“都反了!都反了!你们谁替我杀了这两个逆贼,官升一品!” 任谁都没有再动摇,好似看着一场落寞的猴戏,尉迟云霆叫破了天,也不过是蚍蜉撼大树。 邵元冲沉稳地走到尉迟云霆跟前,拍了拍尉迟云霆的脑门。“皇上,您的春秋大梦该醒醒了,您的皇位来得不光彩。我是逆贼,那您又是什么?弑父夺位的混账废物!除了吃喝玩乐,您还懂什么?这江山已经被您败落成如此凋敝不堪的模样,臣这是为了大江国社稷千秋万代,不得已替您分忧罢了。来人,崇圣帝年老体弱,还不快扶他下去,到怡然堂中颐养天年去。由于崇圣帝身染恶疾,不便与人相处,王皇后与芙仪公主惊愕过度,送去嫣华宫静养。” 筵席上的众人敢怒不敢言,嫣华宫是皇上纵情取乐之处,邵元冲把王皇后和芙仪公主软禁在嫣华宫的目的昭然若揭,此番下场,不过是沦为了邵元冲的私宠,母女共侍一夫,当真是世间最污秽之事。 芙仪公主闻言苦痛难忍,跑到尉迟珩跟前,指着他破口大骂。“纪忘川,是本公主有眼无珠,居然下嫁给你这种人渣!你既然有心与人勾结颠覆朝堂,为何还要娶我?” 尉迟珩凌然看她,目光只是倏然一瞥,“娶你,并非我的意愿。” 芙仪公主绝望地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耻笑她,耻笑她即将沦为最下作的玩物,她无依无靠,尉迟珩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服下软来,双膝跪在地上。“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叔叔?你若真是芙仪的叔叔,求求你救救芙仪。芙仪有错,芙仪不该嫉恨算计陆琳琅,更不该与陆从白勾结,如今虽则斯人离去,但芙仪并未对她痛下杀手,你们重逢尚可期呀。叔叔,芙仪千错万错,念在一脉相承的份上,救救芙仪。叔叔,放父皇、母后还有芙仪一条生路。” 尉迟珩保持一贯清明,邵元冲对他已有忌惮,此时更不能横生枝节。他一脚甩开芙仪,无情道:“带下去。” 纪青岚张皇四顾,邵元冲自信乃至自负的嘴脸逗得她发笑。她苦心孤诣多年,却无意之中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她侧过脸看尉迟珩,嗤笑道:“老爷,这尉迟家的天下算是亡故了,我为纪氏一门报仇雪恨了!太子也好,皇帝也罢,还不是眼睁睁看着江山易主,空嗟叹错付了。” 邵元冲雄踞整个御筵高台之上,看众人脸色如蜡,他心中喜悦,只是尉迟珩真实身份被揭穿,斩草务必除根。 陈维烈见风使舵,拱手长揖,“尉迟云霆倒行逆施,横行霸道,导致民不聊生,社稷凋敝,亟需圣主明君重掌天下,还老百姓一个海清河晏的天下。” 礼部尚书肖广潮、门下侍郎肖国忠起身敬言,而后牵起了一大片朝臣献言,言中都是请邵元冲继承大统之意。倒是拥兵自重的各地节度使、以及谢玄龄尚未表态。 邵元冲一步步迈向龙椅,登基大典需要国师占卜天时地利人和之时,但沾一沾龙椅过过瘾头也未尝不可。 大步将至龙椅跟前,突然想起筵席之上尚有隐患未除,所谓除恶务尽,他岂容尉迟珩再掀起波澜,翻脸道:“众将听令,我大江国依法治国,尉迟珩颠乱纲常,有违天理,法度不容,扣押下去大理寺。” 尉迟珩镇定自若道:“邵都督,过河拆桥可不好。” 神策军撕去右臂上的袖管,露出邵元冲亲信军队的绣章,邵元冲自负笑道:“宫城内的神策军早已被我的亲信取而代之,如今你的神策军正在宫城外傻愣着呢,我的精锐雄师已将长安城外围得水泄不通。宫城内外都是我的部下,神策军不过是在夹缝中求存,早早投降。尉迟珩,你便随着你那荒淫无道的哥哥,一同向我俯首称臣便是了。” 尉迟珩嘴角喊着缕缕笑意,倒是让对手看着心惊。“邵都督果真是心思细密,云珩拜服。” 邵元冲与龙椅只有一步之遥,他大咧咧地迈上一步,空气都凝固在那一刻,却有一柄利刀割裂空气的缝隙,直插进邵元冲的脚背上。邵元冲骇然惊呼,无惧刀以破风之速穿透他的脚背,把它钉在龙椅踏板上。“尉迟珩,你这是要造反?” 邵元冲亲信来不及举剑,却被幕天席地的黑幕所掩盖,恍然间,所有人都失明了一般,再度复明时,无数身着黑衣的精锐之师如铁杵般林立在御花园中。 尉迟珩笑了,隐忍了一整夜,终于轮到他笑看众生了。“邵元冲,此言差矣。这是尉迟的天下,在我面前,你不配用‘造反’二字。” 黑衣军队右臂上绣着雅致的鸾鸟图样,行速如风,已然控制住了全场,邵元冲惶惑不已,惊呼道:“哪里来得鬼魅妖孽?” 尉迟珩拿出一块拼接而成的龙脉藏宝图,“大江国数百年,一直有一个秘而不宣的传说。传说尉迟皇室之所以统治华夏百年,因为开国先帝留下了一部龙脉,而藏宝图就收藏在历代君主手中。而今,我已集齐了龙脉藏宝图,你何德何能与我匹敌!” 众臣议论纷纷,不乏探究之声。 邵元冲不免好奇道:“略有耳闻。这大江国的龙脉,到底藏在何处?” 尉迟珩唇角微扬,扫视着愚钝的朝臣,说道:“龙脉就在你们眼前。” 他们东张西望,御花园的宫灯骤然铁寒,黑衣鬼魅纷立在他们周围,令他们不敢动弹,更不敢高声喧哗。 邵元冲用力拔去插在脚背上的无惧刀,沾了血污的刀飞向尉迟珩,他却轻轻一闪身,无惧刀插进了成国公的眼珠子,成国公一生依附圣权,却死得敷衍了事,连哀呼都省略了。尉迟珩踱步而行,慢条斯理道:“没想到这一夜这么漫长,却无比精彩,满座俊贤,却无一人存傲骨。”他头也不回,令道,“把尉迟云霆带上来,有些话,我只说一遍,让他一并听去便是。” 尉迟云霆顷刻间被带上筵席,他已经战战兢兢,吓得跪伏在尉迟珩脚下,前途命运只能听之任之。任他心中百般不堪,却已是阶下囚,回天无力。 尉迟珩的眼中寒光毕现,弑父杀母的仇人近在眼前,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捏成齑粉。但此时要处置尉迟云霆还不是时机,他要拨乱反正,便要名正言顺,让尉迟云霆把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归还于他,则必须崇圣帝尉迟云霆退位,传位于皇弟尉迟珩,能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风雨飘零的大江国,经不起争权夺位的血战,那样只会引起国内恐慌和外敌环伺。 “在大江国的东北面有一处峭壁,从来没有人越过峭壁去看一看山下的风光。世人都说,峭壁之外便是天的尽头。可龙脉藏宝图上标明的位置便在峭壁之外,于是我纵身跃下峭壁,哪怕粉骨碎身,至少我留下了一段清白在人世。峭壁之下是无边的大海,随波逐流到了一处封闭的小岛,岛上没有金银财帛,只有人。”尉迟珩淡定从容地看趔趔趄趄的邵元冲,“大江国的龙脉不是金山银山,而是精锐奇兵。开国先祖早就料到会有你等佞臣觊觎权势,特意留下五色鸾鸟书,好让我尉迟后人号令奇兵剿杀逆贼!” “精锐奇兵?”邵元冲大言不惭道,“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尉迟珩,你不过就是借了几百兵力垂死挣扎,这点小伎俩还瞒不过我。” 尉迟珩不疾不徐,振振有词,说道:“尔等眼前所见的黑衣军队,便是阴翥部。至于丹凤部,正在全力协助神策军镇压宫城之内的逆军,羽翔、化翼、土符三部以三方之势剿灭长安城外的贼子。” 突然传来通信士卒的呼叫:“报!” 邵元冲惊呼问道:“说!” “都督,神策军好似天神下凡一般,用兵神速,已经攻破宫门,眼下已经镇据各宫出口,马上就要攻入御花园了!” 尉迟珩粲然一笑,讽刺道:“邵元冲,你不过是驱羊攻虎,不自量力。” 尉迟云霆与邵元冲面面相觑,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料被尉迟珩反攻夺城。纪青岚更是目瞪口呆,这个她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从来就不是傀儡,他骨子里流淌着帝王的血脉,那通体的气派和鼎盛的气焰,凡夫俗子又何能匹敌! 纪青岚颓废跪在地上,万念俱灰,她这个仇,到底算是报了,还是没报?天下依然是尉迟家的天下,只是换了个皇帝。 日暮穷途,挣扎也是无意。席上众人俯首称臣,但尉迟珩心知肚明。绣衣司卷宗上,调查过满朝文武,若非用人在即,他真想一一清算。只是若真是一一按罪论处,那明日朝堂上还能剩下几人? 尉迟珩傲视众人,目空一切,这满座大多是无胆匪类,论英伟、论学识、论清廉,鲜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国之空乏,皆因上梁不正下梁歪,尉迟云霆好逸恶劳,手下自然养了一披又一拨的蛀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风雨飘摇的国运,亟待他改革中兴。 尉迟云霆囚禁在怡然堂,一生圈禁,不得自由。邵元冲谋逆作反锒铛入狱,一干人等按罪论处,废除了株连之罪。纪青岚用心险恶,心术不正,念在养育之恩,关押在纪府静安堂内,死生不复再见。 尉迟珩衣袖一挥,众人跪拜之后依次而散,好似之前血腥重重的场面从未出现过,成国公的尸身被神策军抬回成国公府。 待人去园空,他强撑起的劲道倏然剥离而去,坐在龙椅上捂着太阳穴。一合眼,便是数月以来,九死一生之景。他乏了,真的乏了,想闷上大被睡到天翻地覆,可他不能睡,尉迟云霆已经答应退位,秘书阁明日便会着手拟定登基大典。登基之后,他成了一呼百应的皇帝,但江山万里疮痍,他又该如何抹平? 他喃喃念着琳琅的名字,他闯过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他完成了对琳琅的承诺,替月氏一门平反,替琳琅报仇。眼下他只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罢了,可那么简单的心愿却堪比登天。 有人的脚步慢慢走进,呼吸有些急促,尉迟珩没有抬头,他不敢看,他了解身边的人,知道那是项斯的脚步声。他看抬起头,看到项斯眼底的绝望,那他会痛心疾首。 项斯双膝落地,沉痛地跪在尉迟珩面前,低声道:“主上,您的副将莫连已经伏法,临死前曾交代,他的父亲是先皇帝时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纪楚瑜的副将莫青山,因纪楚瑜之案受到牵连,满门诛杀殆尽,他是唯一的活口,纪青岚找到他暗中抚养他,并让他监视您的一举一动。” 尉迟珩说道:“项斯,起身。” 项斯黯然看着纪忘川,“主上,项斯想问您一件事。”尉迟珩颔首,项斯继续道,“您一早就知道那孩子是个畸胎么?” 尉迟珩默然不语,他心中有愧,项斯是他最信赖之人,可偏偏为了得到这家国天下,他却把项斯的感受置之度外了。“您可以告诉属下,您不知道,这一切与您无关。您不过是趁势而为,天将降大任也。” 丑妇终须见家翁,纸总是包不住火,与其让项斯终日沉湎在孩儿不幸离去的噩梦中,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的决断。他滤清了干涸的喉咙,说道:“那孩子一早便是畸胎,只是他必须生下来。” 项斯的心痛到无法呼吸。“为何?” 尉迟珩说道:“纪青岚每日给芙仪送的助孕汤中加了一味致畸的药材,雷公藤。她要确保万无一失,就必须要让孩儿天生是个畸形。这一局,她整整酝酿了二十年。” “所以,你哪怕知道了真相,也要听之任之。”项斯彻底明白了主上的用意,他万念俱灰,“因为那孩子压根儿就活不下来。他只是个靶子,只是个靶子!为了证明您的太子身份,哪怕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尉迟珩内疚,他又何尝不唾弃自己的冷血。可是,机会永远只有一次,倏然之间便会消失错过。“项斯,我……对不起你。” 项斯站起身来,冷淡地看了眼尉迟珩,曾经至亲至信的主上,而今信赖好似撕开了一条裂缝,莫名的钻心吃痛。“主上何错之有。项斯卑微之人,项斯的骨肉能为主上筹谋大业出点微末之力,已算是死得其所。” 尉迟珩与项斯目光交错,眼眸中淡淡的清疏,项斯是真的痛到了顶点,否则那颤抖的嘴唇为何被紧紧咬在一起。“主上,属下有一事相求。” 尉迟珩说道:“说,便是十件事百件事,我答应就是。” 项斯拱手求道:“公主是个可怜人,求您放她一条生路。” “你要不要去见见她?”尉迟珩问道,“也许,你们会有将来。” 项斯沉默良久,“项斯是个孤儿,期盼的是家人齐全,如今想来,从一开始不该期待,也许便不会心痛至此。项斯是主上的刀,若是心不动,便不会痛。” “孩子我已经派人厚葬了,虽然不能入皇陵,但他毕竟是你的孩子,该有的道理我一分不会缺他。我会让兜率寺高僧超度亡魂,早日再入轮回,若是有缘,你们还能再续父子情份。” 尉迟珩坦诚交代了孩儿的去向,项斯不问,只是不敢再问,眼泪早已蒙住了双眼,离去时脚步发颤,他捂着胸口蓦然发现心还在跳着。 这一夜太长,长得犹如过了三秋。项斯的背影落寞如深秋的枯叶,莫名击中了尉迟珩的泪点,也许他不懂为人父的心情,但项斯隐忍的痛却感染到了他的情绪。 他坐在龙椅上,四下阒然,他功成业就,那份畅快却无人分享,他依然很寂寞。从他谋定起事那日起,琳琅便是他笃定会在他龙椅旁与他共享富贵的唯一一人。在这个漫长的黑夜里,思念来袭,琳琅到底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 嫣华宫里静得连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无比清晰,尉迟云霆藏纳在嫣华宫用以寻欢作乐的下等女婢已经被神策军清空。尉迟珩有些精神与身体上的洁癖,在他的后宫里,他不允许出现别人沾染过的女子。 空空荡荡的宫殿内,只有王皇后和芙仪公主嘤嘤哭泣,王皇后哭到无声无气,实在累了便睡着了。 芙仪一人枯坐在殿上,身上的血痕尚未凝固,邋邋遢遢地流淌了一路,尉迟珩嗅到了腥臭的气味,掖了掖鼻子,照旧走进了芙仪的眼窝里,她质问道:“你还来做什么?难道害得我还不够吗?” 他不跟芙仪置气,说道:“为了给你一个交代。” 芙仪伤怀,语气却很生硬。“狡兔死走狗烹,孩儿已死,我也不能幸免了。” 他没有盛气凌人的胜利姿态,淡然自若说道:“那孩儿死在你父皇的剑下,可他本来就活不过今夜。就如同尉迟云霆的皇位,也只能止步今晚。” 芙仪公主问道:“你不心痛吗?” 他悄然颔首:“心痛。” 芙仪公主问道:“你依然这样狠心?” 尉迟珩道:“没办法。” “芙仪。”他从未这样心平气和地喊过她,就像长辈对待晚辈一样包容。“那孩子并非我与你所生,我从未与你圆房。” 芙仪骇然震惊,仿佛一失足跌进了万丈深渊,她急促上前,拽紧尉迟珩的左襟,“那是谁?纪忘川!你为何连片刻的真心都不能给我!那狐媚子是给你吃了迷魂药了!” “你忘了那个纪忘川。我是尉迟珩,这个大江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的父亲谋朝篡位,论罪当诛!”尉迟珩原本心平气和,瞬间甩开她的手,芙仪不知好歹,恶语相加,他实在不能容忍。“琳琅是你的叔婶,你要是再恶语中伤,别怪我无情无义!” “叔叔……你是我的叔叔……我居然嫁给了叔叔……哈哈哈……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芙仪痛哭,话锋一转,“真可笑,叔叔娶了我,却找别人跟我圆房,当真是给自己扣了顶大绿帽子。您的肚量可真大!” 尉迟珩懒得和芙仪争执,她刚生产以后匮乏的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了,便留了句“好自为之”扬长而去。 芙仪刁蛮任性,骨子里狠毒跋扈,但也遭受了丧子之痛和身份的变故,尉迟珩对她存了三分的内疚。只要芙仪不再闹腾出事故,给她一个角落老死罢了。 翌日,秘书阁紧锣密鼓筹划尉迟珩登基大典,对外宣称崇圣帝年迈抱恙,退位让贤于皇弟尉迟珩,昭告天下。 农历六月初二,是近三年来最好的日子,登基大典就拟定在六月初二当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陆氏一门沉冤昭雪,发还查封的家宅田产和万贯家财。 两个月后,消息传到荆州城之日,陆从白春风得意,盘算着回长安的安排。只是一旦回到长安,琳琅便落在人眼里,自然也就是分别各自天涯之期。 逃亡大半年以来的朝夕相处,他已经习惯每一个清晨醒来都能在阳光下看到琳琅无暇的脸,不论明媚还是忧伤,总有她独特而摄魂的美。每个夜晚偷偷聆听琳琅沉睡的呼吸后再回房入睡,即便琳琅的心对他始终绝缘,至少她的人始终在他眼中。 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感情中卑微的一方,猝不及防变成了这幅可怜人的模样,那些宏图大志好似一早被狗吞了似的。 日光明晃晃地挂在苍穹上,耳畔传来孩童们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陆从白走出矮房一看,琳琅正和六个半大孩子在院子里玩老鹰抓小鸡,看她认真地展开双臂,扮演着护犊子的母鸡,那憨态可掬的样子水嫩可爱。 他扪心自问,这样简单的日子他愿不愿意继续过下去,只要他放弃陆氏的权势地位,瞒着琳琅关于庙堂关于江湖的一切,两个人就这么安贫乐道的生活下去,也许有一天琳琅冷却的心会被他的诚意焐热。 扮演老鹰的肖磊冲他招招手,扯着嗓子喊道:“白哥哥,您快来帮帮忙,娘亲他们欺负人,愣是一只小鸡也逮不住。” 陆从白笑容凝固,说道:“我都说了几遍了,不许你们喊我白哥哥。你们喊她娘亲,喊我白哥哥,那我辈分上太吃亏了。” 琳琅笑容潋滟,“我偏生要在辈分上压你一头。” 陆从白走到肖磊身边,俯下身在肖磊身边耳语道:“磊儿,咱们谈个买卖,成不?”肖磊点点头,陆从白继续道,“你喊我一声爹,我替你把他们都抓了,怎么样?” 肖磊扬起头看看琳琅,再撇过头看陆从白,最后下定决心在陆从白耳边念了声。“爹。” 陆从白直起腰,得逞笑道:“磊儿乖,爹这就替你把他们都给抓了。” 琳琅面色涨红,陆从白没脸没皮跟孩子较劲,变相占她便宜。要不是怕孩子们失望,她真想给他甩个脸色。跟在她身后的妞子扯扯琳琅的衣袖,不解问道:“娘亲,白哥哥为啥要磊儿喊他爹?” 琳琅回头,俯下身和善说道:“别理他,没羞没躁的,待会儿不给他饭吃。” 陆从白拍了拍肖磊的后背,“玩去,爹这就来抓你。” 这一处玩得不亦乐乎,落在旁人眼里似针扎般戳心。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天色刚有些擦黑,穹窿上打起轰隆隆的滚雷,闪电摩肩接踵而来,这天说变就变,才一晃眼儿工夫,豆大的雨滴咂下来。 琳琅护着孩童们跑回屋里,陆从白忙奔去晾衣杆上收衣服,一个错眼掠过低矮的土墙,一袭藏蓝锦袍束得尉迟珩精致神秀。莫名的恐惧感从心里油然而生,陆从白连忙收了衣服扭头往屋里跑。 尉迟珩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生人勿近,冷冻成了一尊冰雕。尉迟珩初登大位,大江国百废待兴,周边各族虎视眈眈,正是多事之时,但他一时都不曾忘记找寻琳琅的下落。直到月前得到消息,荆州城外有琳琅的踪迹。他放下手上的政务,卸下一切烦事,不顾一切的飞奔而来,昼夜不歇,随行带了三五个轻信。 从长安城赶到荆州城,寻常人快马加鞭尚需二三十天,而他却硬生生只用了十五日,这一路他用一颗赤子之心期待与琳琅夫妻团聚。谁也没有想到,明明只有一堵矮墙的距离,他却被隔在了心防之外。他不敢相信那些孩童喊琳琅娘亲,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个小男孩喊陆从白爹。难道真的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出了感情? 旁人不敢靠近他,任雨水滴滴答答落在肩膀上,项斯见状连忙为他撑起一柄油纸伞。他就站在风雨中,飘零如八月的飞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项斯不忍心看他冰透的脸,出声开导道:“皇上,琳琅夫人与您伉俪情深,您是误会了。再者,你们分开不过大半年,哪儿来这么些个孩子,不如让属下进去打听打听?” 尉迟珩难掩失落,“项斯,你看,他们是不是很像一家人?” 项斯连声否认,回道:“属下看您是近乡情怯,所以益发患得患失。” 尉迟珩听后倏然轻笑,说道:“近来你倒是益发会拽文了。” 项斯伸手往农舍处一比,“皇上,您要不要进去看看琳琅夫人?” 尉迟珩太阳穴跳突得紧张,本以为他会不顾一切将琳琅揽入怀中,以慰藉多日的相思。可费尽心力,却见到今日之景,不禁令胸中的热忱被凉水浇透。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飞向昏黄的油纸窗,窗纸上倒映出琳琅倩丽的剪影,那些若有似无的笑声贯穿他的耳膜,搅扰他心中疼痛。“去荆州城驿站。” 项斯看不穿,那些时日思念入骨,放下朝政,披荆斩棘来到荆州城,若是此番尉迟珩离宫之事被揭发,必定引起朝臣们的口诛笔伐。偏生这一墙之隔,却凭空生出了无垠的天堑。 琳琅今日破天荒做了一桌子菜,张罗孩童们在屋里用了饭,待入夜天黑之后,她撑着伞一个个送孩童们回家。陆从白不放心琳琅走夜路,便跟随在她身旁。 自琳琅滑胎以来,大夫诊断她此生大抵与孩儿无缘,她便越发喜欢孩子。她在江垭村住下来,长得娇俏绝色,为人素净谦和,很快与村里的孩子打成一片。陆从白身家丰厚,随身带着不少银票,琳琅便助养了村里的孩子,供他们上私塾念书,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期望能听孩子们喊她一声“娘亲”。 送最后一个肖磊回到家,琳琅松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踩在雨水积攒起的水洼中,陆从白扯过她,提醒道:“看路!” 琳琅没有回头,漫天的黑尽遮蔽了她的眼。“他走了?” 陆从白不由心悸,他自以为瞒过了她,没想到她一直保持极高的警惕,她知道尉迟珩来找她了,却选择视而不见。既然琳琅心知肚明,他也没有必要枉做小人。“走了。” 琳琅隐忍着鼻翼的酸楚,颔首自我安慰道:“那就好。” 陆从白心中不解,琳琅对他拒之千里,始终保持着距离,她一颗心装着的人只有尉迟珩,可当尉迟珩就站在她面前时,她却选择了逃避。“你为何不跟他一起走?” 琳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泥地,低声说道:“他已经不再是大将军,而是天下之主,我连称呼他的名字都不敢。” 陆从白猜测道:“身处高位,后宫佳丽,你怕他变心?” 琳琅摇了摇头,说道:“我怕他变心,更怕他不变心。从白哥哥,你最清楚我的事,我如今半残之躯,如何承受龙恩圣宠,难道叫尉迟家无后么?他若是为了尉迟家的将来,移情其他女子,我又有何立场怪他薄情寡义?倒不如留着彼此最美好的念想,相见不如怀念。” 陆从白溘然心惊,琳琅心思细密,拳拳之心深思熟虑,说到底都是为了尉迟珩。陆从白内疚,他哪怕长此一生陪伴在琳琅身旁,也走不进她心中。“琳琅,是我对不起你。若非我挟持你,你也不至于落得如斯下场。” 琳琅浅浅一笑,说道:“我不恨你,是我自己没有福分,怪不得旁人。” 陆从白擎着一盏飘摇的风灯,照着前方隐隐绰绰的路,琳琅撑着一柄油纸伞跟在微弱的光线后。黄昏时候暴雨如注,到了前半夜缠人的雨丝牵牵绊绊地落着。 八月夜微凉,尤其落雨时,细雨夹风从袖管里丝丝吹入,琳琅加快了脚步,赶紧回去泡个澡解解乏腻才行。 这样缠绵的雨让她想起旧日时光,那日的雨潮湿黏密,一如今夜。她以侍茶女的身份被当时还是怀化大将军的纪忘川收归为府上侍婢,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那番谨小慎微又略带窃喜的小情小性,如今回忆起来,沁人心脾的甜蜜。 琳琅一个人沉浸在回忆中,脚步越走越慢,落下了陆从白一大截路。江垭村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大有人在,况且回去的路她走了几百回了,闭着眼也能走回去。她便不疾不徐,笃悠悠地走。 由于天空下着雨,夜半无星无月,陆从白转进一处巷子,一下子连最后一丝光线都隐没了。琳琅有一丝心慌,深呼吸了一口,很快平复下来。静谧的夜晚,除了雨滴落在泥地里的声音,还有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暖暖的呼吸中夹缠着五月槐花的香气,让琳琅晃然堕入遐想中。 在拐角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个人,身上飘散着清甜的槐花香,仿佛回到了去年五月的福州城。那人轻轻唤了声,“琳琅。” 琳琅怔怔地站在细雨中,抬起伞沿,看着眼前的秀颀挺拔的黑影。他一个人站在墙角,天幕下的乌翳遮住了他的容颜,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清楚明白的知道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琳琅有些手足无措,心口突突跳腾的明明是喜悦,可理智却让她不敢扑进他的怀抱。 他不再是当年的神策大将军纪忘川,如今是执掌天下的皇帝尉迟珩。那些圣主天子的光辉会让她自卑到尘埃里,可她还是那么雀跃快乐,有生之年,他们终于重逢在这个见不到彼此容颜的雨夜里。 尉迟珩松开了手中的油纸伞,一个箭步走到琳琅伞下,不由分说地将怔愣的琳琅拥入怀中。琳琅喃喃喊着“夫君”,眼泪决堤似的簌簌而落。 油纸伞外的雨势再次倾盆,伞内的琳琅哭得梨花带雨。她在尉迟珩的怀中颤抖,这些日子的心痛与委屈却说不出口,化作了连绵不尽的泪水呜咽。 尉迟珩掖干琳琅的眼泪,软腻道:“傻姑娘,久别重逢哭什么?” 琳琅这才想起他此时的身份,已是天潢贵胄,她还不知好歹在他胸口一阵痛哭流涕,把尉迟珩胸上的五爪金龙都哭湿了,忙屈膝要赔罪。“皇……皇上吉祥。” 光线单薄,凑得很近才能看到彼此的轮廓,尉迟珩俯下首看琳琅,“只你我二人之时,不必计较这些虚礼。我还是喜欢听你叫‘老爷’,要么‘夫君’亦可。” 琳琅谨慎地抬头看他。“琳琅不敢。” 尉迟珩打趣道:“过去那么大的胆子被狗吃了么?” 琳琅面色涨红,幸好他看不清她的窘态。“您不是走了么?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头淋雨?” 一想到下午琳琅和陆从白在院子里陪孩童们玩耍,那孩儿喊琳琅娘亲,又喊陆从白爹,这火头就噌噌噌往上窜。“这么说来你是故意气我的?分明知道我在墙外看你,你却成心视而不见?” “老爷。” 琳琅暖融融的腔调,把他骨头都要麻酥了。 尉迟珩一臂揽紧琳琅,俯身在她耳边道:“难道你要在这里与我谈天说地不成?” 琳琅惘惘地颔首,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伸手使劲捏了下自己的脸,脸颊吃痛叫了声。尉迟珩忙捏住她的手,另一手掩住她捏红的脸。“傻姑娘,捏自己做什么?捏疼了你,心疼了我。” 尉迟珩已经贵为天子,在琳琅面前仍旧是“你我”相称,琳琅愈加感到内疚。他还爱着她,要与她厮守终生。可她这半残之躯,岂能容于血脉子嗣至关重要的皇室之中。 矮巷口停着一辆马车,尉迟珩把琳琅抱上车,驱车赶往荆州城外驿站。皇上出访为的是私务,故而对各州各城秘而不宣,在驿站中暂居只以五品官的身份。到了驿站,把琳琅抱下车,琳琅脚不落地,一直被尉迟珩抱在怀里。 游廊外雨声滴答,琳琅把头埋在尉迟珩胸口,尉迟珩揽紧琳琅往卧房走,琳琅不禁问道:“老爷,咱们去哪儿?” 尉迟珩口吻生硬,大抵想起了心中不快。“自你我相逢,再不分离。自然我去何处,你也去何处。那个农舍不必回了,我差了项斯去知会陆从白,不要再对你心存念想,穷尽他这一生,你们也不会再相见。” 琳琅驻足停步,请求道:“老爷,明日琳琅能不能回一趟农舍?” 尉迟珩笑容僵硬,问道:“难道还有未尽之事?你舍不得陆从白?” 就知道纪忘川爱拈酸吃醋,没想到恢复成尉迟珩的身份,拈酸吃醋的本事益发见长,提起回农舍,他这脸拉得老长,直接在脑门上刻着“震怒”二字。琳琅抱紧他的手臂,说道:“琳琅舍不得那些孩子。” 尉迟珩说道:“你若是舍不得,那便带回宫去。” 琳琅骇然抬眼看他的下颌,说道:“那可不成!那……磊儿岂不是要变成小黄门了……” 尉迟珩双手抱着琳琅腾不出手来,一脚搁开房门,屋内漆黑阒然,博山香炉燃着乾元香,出奇得通透温暖。他大步走过明间,推开卧房门,径直把琳琅放在榻上。 尉迟珩笑道:“你若真喜欢孩子,我们现在就生。” 琳琅掩紧襟子,往床里缩了缩,她轻轻咽了口唾沫,有些话本不该说,至少不该破坏了此时的温存,可若是不说,她焦灼的内心实在承受不住。她幻想过许多次,午夜梦回之际,她躲在尉迟珩的怀里,可睁开眼时,却只剩下孤寂的落寞。 尉迟珩以为琳琅面嫩,甫一见面,他便贼心暴露无遗。大半年来,宫中内官不停往他寝宫放置各色佳丽,朝中大臣举荐自家千金入宫,每三日必游说一次立后之事,他不胜其烦,但心底的冲动冷暖自知。 “琳琅,为夫大半年来为你苦守寒窑,守着清白身子,便是为了今日重聚。”他凑过去贴着琳琅的额头。 彼此那么渴慕对方,他喃喃道:“琳琅,我那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琳琅沉浸在此刻光阴凝固的温情中,搅缠在一起密不可分。喉咙口冒着烟,迫切寻找着解渴的水源。“我想你,每天每夜都那么想你,老爷……” 他急切地拨开琳琅,肩头褪去,展开白璧无瑕的锁骨。 吻密密麻麻地落在额头上,嘴唇上,锁骨上,蜿蜒而下的一串好似探险时落下的脚印般,一直攀缘到了山巅,饮一口山巅的雨露。 在他鼓掌间体味人世的甘甜。老爷还是那么坏,总会让她觉得害羞至极,却又欢喜至极。她双手找寻他的脸,把他挖到自己眼前,“老爷,我爱您。真心的。” 尉迟珩感到无比雀跃,抵压住她,她是渴望的,是被他点燃的琳琅,她抑制不住地吻他。 “琳琅,咱们会生许许多多的孩子,等咱们的孩子长到十六岁,我便退位让贤,带你游历大江国名山大川,看遍无限风光,可好?” 委屈的眼泪莫名溢上心头,尉迟珩无心之语却戳中了她的泪点。孩子,她连一个都不会有,怎么对得起他的满腔真情。他为她守身如玉,她感动涕零,可是子嗣绵延更是皇帝应尽之责。 可她说不出口,只是眼泪默默沾湿了枕席,尉迟珩以为琳琅吃痛,问道:“弄疼你了么?怎么哭了?” 琳琅抽过身,慢慢扶身靠坐在床栏上,“琳琅对不起您,今夜就当伺候您。明日您便回长安去。您贵为天子,会有三宫六院,何必再单念琳琅。琳琅一介草民,配不上您。您若是真喜欢琳琅,您每年抽个空来荆州城,琳琅尽心尽力伺候您。” 尉迟珩高昂的兴致瞬间被丢尽冰窟窿里冷冻住了,他沉声问道:“这算什么!” 琳琅跪在尉迟珩跟前,叩头赎罪。“琳琅不能跟您回去了,琳琅不愿意。” 他一把拽过琳琅纤细的胳膊,凑近琳琅看清她眼中的泪光,泪中无奈,泪中委屈,却不愿意与他透露。他不逼她,只是缓缓道:“琳琅,我这江山天下,本就有你的一半。你若不同我回去,那我便与你留下。” 琳琅看他,心上的弦终究绷不住了。“琳琅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了。” 他的手在枕边攥紧,耳膜涨疼,好似瞬间失聪,而后扶着琳琅脆弱的肩膀,说道:“琳琅,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 琳琅忍着满心的愧对,泣不成声。“老爷,琳琅对不住您,没有保住咱们的孩子。” 他惶然,难以置信,“咱们有孩子?” “有过。”琳琅汗颜作色,低声说道:“灼华馆那晚有的。之后长安城乱了,陆府被封,一路逃亡,琳琅没有看住孩子……” 尉迟珩掬起琳琅的脸,想说句宽慰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的心好像被人活生生撕裂成纷飞的碎片,满身都是补不住的裂缝。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一刻他才明白当项斯失去孩儿时,是何等撕心裂肺。如今就像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他算计了别人的孩儿,便要拿他的孩儿赎罪。 他揽紧琳琅,在那一刻,风雨飘摇中他们互相支撑彼此活下去。明明是八月的微凉,却成了岁寒的透骨。琳琅喃喃低语,声声诉说着内疚。 他咬紧牙关,勉力按下胸中疼痛,劝说道:“琳琅,是我的错,没能护着你和孩子。你随我回长安,我许你一世富贵太平。” 琳琅拽紧他胸口的褶皱,“琳琅不能为您绵延子嗣,出身粗鄙,回去必定落人口实。您是天子,大江国民生所系在您一人肩上,血脉子嗣是正统大事,望您三思而行。琳琅愿意留在荆州城为您守节,这一生心中只存您一人。” “你这是在折煞我么?”他哪里经受得住琳琅的自惭形秽,她出生高贵清白,他能坐上龙椅执掌天下,琳琅推波助澜功不可没。可终究因为种种考量,不得不对现实妥协,他无法重审月氏惨案。“琳琅,为夫有愧于你。坐上了尉迟云霆的龙椅,但眼下时局动荡,各族如狼似虎等着大江国内乱,这皇位对外宣称尉迟云霆退位禅让得来的,所以,月氏一案无法重审。一旦重审,便要揭露尉迟云霆的暴行,德行有失他就不配称帝,那么连他退位让贤之说都牵强附会。届时不仅外患丛生,内忧迭起,那大江国便真的脆弱不堪了。” 时局之论,她听得一清二楚,他如今是天子,心中所思所想必须放眼天下,要制衡便要有所取舍,新君初立,大局稳定胜于一切。 “琳琅明白。” 他不容置喙道:“明日启程回长安,赤脚大夫说的话不足为信,宫里有最好的太医,开些调理的方子。我的子嗣绵延万里,还得靠你替尉迟家开枝散叶。” 滑胎当日血流成河,她闭上眼脑中常常浮现当时景象,她吓得冒出一身冷汗。琳琅抱紧他的臂弯,犹豫道:“可是……” 他看出琳琅的担忧,“你怕?” 琳琅靠在他怀中絮语:“老爷,您看过折子戏么?戏文里也有讲后宫故事的,后宫妇人大多都是尔虞我诈,并不比前朝轻省。” 他捋着琳琅的鬓发,说道:“朕的后宫没有别人,只有你一人,你就是闹个天翻地覆,大不了推倒重建。” “可是……”琳琅心悬不定,尉迟珩身份尊贵,她担心爱与岁驰,他总有一天会厌弃她。“您是君王,不能因我而荒废子嗣。无所出是帝王大忌,民间因无子犯七出的妇人不在少数。” 尉迟珩掖住琳琅的口,不让她忧心继续肆无忌惮的泛滥。“我是君王,大江国的子民都是你我的孩儿。朕的子嗣绵延,福泽万代,你还忧心什么。” 琳琅听他自称为“朕”,抬眼重新审视这个男子,仪表不凡,天造英才,当真是帝王不二之选。 他轻轻抚摸着琳琅的后背,宽慰她焦灼的心。“今夜乏了,早些睡,明日启程随我回宫。旁的事一概不必挂心,有我在,自然事事妥帖。” 琳琅枕着他的手臂,波动的心绪渐渐平静而定,天下初定,良人在畔,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度过踏实的一夜。 夜止丑时,夜雨绵绵,门外有轻细的敲门声,尉迟珩武功高深,即便深入睡眠,亦能能被绣花针落地之声唤醒。尉迟玉珩从琳琅身下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臂,琳琅溘然惊醒,却继续佯装熟睡。隔着两居室的门户,项斯恭候在门外,神色冷静而沉肃。 尉迟珩捋整深衣,推门而出,项斯垂首倾身奉上公文。“皇上,护国公差急行军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情。” 尉迟珩剑眉微蹙,借着廊下昏黄的风灯打开公文,低声斥道:“大食人狼子野心,集结十万兵力,犯我西部边境,不仅如此,他鼓动天竺国、南诏国,以围攻之势,分别进犯西南和南面国境。”他蓦然恨了“该死”,把一纸公文捏成了碎末。 项斯躬身等候尉迟珩下令,只见他望着黝黑无尽的天空出神。在项斯心目中,主上无所不能,如今一朝称帝益发神乎其神,登基之初,各方节度使趁机生事,都被他一一化解,眼下内忧初定,外患来袭,真是时时处处都如履薄冰,这个天子龙椅坐得很不太平。项斯躬身劝谏道:“祖先留下的五部神军用兵神速,不足两月便平定国之内乱,皇上大可再用神军踏平外贼。” 尉迟珩叹了口气,神色微微露出疲态。“可一不可再,平定内乱已经耗费了大量兵力,如今外贼二三十万,凭寥寥神军无法成事。各地节度使素来心高气傲,拥兵自重,他们不服朕登基称帝,纷纷兴兵讨伐,朕好不容易镇压下去。他们月前才吃过败仗,此时向他们借兵,必定会狮子大开口提出苛刻条件。况且,兵众人心散,不过只是一盘散沙罢了,不成气候。” 项斯拱手,忠心道:“皇上,属下愿意领兵,死守过境,不让一寸国土。” 尉迟珩问道:“护国公派人送来的?” 项斯称是。“护国公谢玄龄十四岁领兵,统兵三十载,谢家手握兵权,实力超群,谢家军治军严明、骁勇善战,皇上不妨让护国公带兵出战大食人。五部神军兵力有限,正好迎击南诏小国,项斯愿意统军击溃天竺,守卫大江国境千秋太平。” 尉迟珩欣慰道:“项斯,近来让你去秘书阁学习,真是大有裨益。” 尉迟珩思量再三,当日他称帝,若是护国公有意为难,登基之路必定会事倍功半。谢玄龄表面上忠心耿耿,私底下照旧打着如意算盘。他本想等国泰民安之际,逐渐削弱谢家的兵力,没想到外患环伺,打乱了他的计划。 尉迟珩负手而立,他的心思向来深远,走一步看三步,那番深沉的心思不免令人心惊。“你可知谢玄龄有个幺女名叫谢莺莺,宠若明珠,如今年方二八,已届婚龄。往来求亲之人踏断了谢家的门槛,可谢玄龄却一个都看不入眼。” 项斯之前不明白尉迟珩总是对谢玄龄有所避忌,不仅忌惮他的兵力,更忌惮他的用心。“皇上认为护国公不会轻易出兵,而是另有所图?” 尉迟珩说出心中推测,但也大抵与事实相符不二。“当日御宴之上,朕兴兵围困长安城,护国公也许不得已而站在朕这一边,但之后朕并未对他防范,他脱身之后大可以挥军与朕对峙,并非没有胜算。可见他有心辅佐朕登基,尉迟云霆贪恋权势,他膝下的子嗣最年长的已近不惑之年,可他丝毫没有立储之念,况且皇子们大多荒诞昏聩,垂怜美色。” “皇上的意思,护国公想当您的老泰山呐,这是打了您的主意啊。护国公要让谢莺莺嫁入后宫,必定有辅佐成后之念。那琳琅夫人怎么办?”项斯不齿道,“这不是趁火打劫嘛!” 尉迟珩连忙拍了下项斯的脑袋,低声呵斥道:“小声点,琳琅睡着。” 项斯忙不迭颔首认错。“属下只是不忍心看您夫妻才刚重圆,如今您又被人觊觎窥伺,琳琅夫人真是命途多舛、生不逢时呐。” 尉迟珩又好气又好笑,让项斯去秘书阁学些笔墨文章,他如今的确出口成章了,却尽挑拣些不入耳的说。“说你胖你还喘,什么叫琳琅夫人命途多舛、生不逢时。你是不是觉得她不该遇上朕,遇上朕就是命途多舛了。以后不必去秘书阁了,都学了什么歪的斜的。” 尉迟珩心中煎熬,他还插嘴惹他不快,项斯躬身要告罪。尉迟珩说道:“罢了罢了,明日启程回宫,有些事避无可避。” 夜阑无声,门外徐徐而谈的低语,一句一句都落入琳琅耳中。她沉下心来,听得一清二楚。尉迟珩合上门,走进房中,琳琅闭上眼翻了个身,装作从未醒来过,但她心跳得急促而紧张。 尉迟珩睡在琳琅身边,琳琅转身抱住他,抱在怀中才能满足与安定。尉迟珩以为琳琅醒着,轻声叫了她一声,琳琅装作熟睡没有回应。他悄悄抚摸着琳琅的脸颊,在唇上轻轻的一吻,蓦然发现脸庞上两行清泪,在唇角尝到了苦涩。 次日天色迷蒙,好似苍穹睁不开眼,依旧裹着缠缠绵绵的雨丝。 陆从白在农舍中等了一整夜,直到项斯跨入他眼帘,他终于确定琳琅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去了该去的地方。他们算是分别各自天涯了。 车马兼程,重走来时的路,从荆州取道北上襄州,沿途暑气被抖落了一地,茫茫碧霄中残落了无尽的雨。襄州沿着汉水北上,一走又是十天,西部国境天天传来军情加急,尉迟珩的眉头锁得一天比一天紧。 护国公谢玄龄手握重兵,却摒着一口气岿然不动,硬是要等到尉迟珩在太极宫与他商议。君臣议政,表面上君为主,但实际上尉迟珩除了镇守长安城的神策军,手中无可用之兵,各地节度使纷纷称兵力溃败,实则袖手旁观。谢玄龄便是看重尉迟珩要用谢家军,必定会许以重诺。 琳琅心焦却无从开口,眼睁睁看着尉迟珩迎娶谢莺莺为后,她必会痛恨得目眦尽裂。可尉迟珩守着她一人,便是置尉迟家的江山社稷于不顾,她会成为大江国的千古罪人。她躲进尉迟珩的怀抱中,贪恋着仅仅属于她一人的温度,过不了多久这个怀抱就会有人分享。即便百般不愿,她也必须挪腾出位置来。也许一切都是天意,会有其他女子与尉迟珩繁衍子嗣。 尉迟珩看出琳琅心有戚戚然,揽紧她看车马沿途的雨景。“一路阴雨下了整月,这老天爷心中怕是有太多不平之事了。” 琳琅胸中意难平,离长安越近,她一人独占尉迟珩的日子就越发短暂了,她更加心慌。“老爷,咱们明日便到长安城了。” 尉迟珩吻了吻琳琅的额头,他能感受到琳琅的紧张与不安。“琳琅,你不喜欢长安么?” 琳琅扬起头,顶了顶他的下颌,笑道:“我喜欢。因为长安城有你。” 他又问道:“没有我的长安城,你还喜欢吗?” 琳琅脸色微微苍白,摇了摇头道:“我喜欢有你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在这个世上,琳琅只有他,而他也只有琳琅。纵然他拥有了天下,在他心里能给他安心的只有琳琅罢了。直到坐上了龙椅,他才明白君王也有许多不得已,不得已的利益制衡,他的龙榻上岂容他人安睡,谢玄龄此人必除,只是时机未到,他不得不俯首。身为一国之君,他感到汗颜。身为琳琅的夫君,更加无地自容。 尉迟珩闭目养神,琳琅摇了下他的手臂,他睁开眼,琳琅杏眼如丝,问道:“老爷,芙仪公主现在住在何处?” “怎么突然想起她来?”尉迟珩饶有兴致地问道,“如今这后宫由你掌权,莫不是想去给她做做规矩?” 琳琅斜睨了他一眼,叹息道:“我哪里是这种秋后算账之人?” 尉迟珩捧着她的脸,无尽的宠溺。“这是自然,我的琳琅心胸开阔,是这世上最善心的可人儿。” 琳琅窝在他怀中,纷飞的往事就在静谧的时光中残渣泛起,锦素与她曾经亲如姊妹,最终落得彼此算计的结局。她把锦素困在驻清阁,如今挂念起来,不知道陆白羽有没有给她名分?又想起芙仪公主,过去的嚣张跋扈,如今落寞不成模样了?“时过境迁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尉迟珩知道琳琅心中牵挂,痛失孩儿的经历,让她和芙仪两人由针锋相对莫名变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和琳琅小心翼翼,谁也没有去触碰那个伤口。伤口很新鲜,哪怕稍加注意就会皮破血流,继而流血成殇。 琳琅说道:“老爷,您会不会把芙仪指给项斯?” 尉迟珩拧眉,说道:“项斯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我对他委以重任,他日必定位极人臣。而芙仪毕竟是前朝公主,嫁过人,生过孩子,在世人看来,怕是委屈了项斯。再者,就芙仪那个脾气……让冷宫磨磨她的锐气再说。” 琳琅应道:“您思虑深远,琳琅不该妄论。” 他扶着琳琅的肩膀,四目相视时,他明睿谦和。“琳琅,在你面前,我不是君王,只是你的夫君,不必对我恭恭敬敬,你对我的那套尊重放在心中便好。” “夫君,琳琅记下了。” 他抚着琳琅的脸颊,好似窗外最磨人的雨丝,勾勾黏黏的,无尽的痴恋。“回宫之后,你就住在清宁宫,我下了朝便回,咱们单门独户过日子。” 他轻描淡写的言语,琳琅闻言震惊,推脱道:“不可。琳琅虽然没见过世面,却也知道清宁宫非比寻常,历来都是皇宫所居,琳琅住在清宁宫必然会令群臣非议。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另择住处。” 他轻轻一嗤,说道:“历朝历代,有多少后宫的女子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入住清宁宫,你倒是好,我求你,你都不肯住。” 琳琅靠在他胸口,听到他起伏的心绪,怕是牵扯起不悦了,连忙以手慢慢捋捋他的胸襟。“清宁宫代表后宫至尊的权势地位,她们用尊荣来巩固地位,如果失去了圣心,后宫妇人便只能以尊荣多寡来比较度日。可琳琅不同,琳琅有夫君一心一意珍爱便心满意足了。偌大的后宫若只有琳琅一人,那么住在何处都是一样的。” 尉迟珩和气道:“言之有理。可我不想委屈你,你若不愿意住在清宁宫,那住在太极殿,我下了朝拐个弯就能见到你。” 尉迟珩机敏狡猾,三言两语又把烫手的山芋丢给她。太极殿是接见群臣、处理政务的大殿,左边设有皇帝的寝居,她要是住在太极殿,群臣还不把太极殿的屋顶给掀翻了,即便不掀屋顶,祖宗规矩,人伦道理,那些唾沫星子也能把她给淹死,她就真成了祸国殃民的狐媚子了。 琳琅拗不过只能服软,“这……要不我还是住清宁宫。” 尉迟珩打趣问道:“这会儿就不怕住清宁宫变成肉靶子?” 琳琅接话道:“那些是是非非,琳琅躲在后宫听不到便好。要是住在太极殿,谩骂琳琅的话声声能入耳,那些朝臣们能把琳琅活活给看死了,还是躲得远些。” 尉迟珩许诺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欠你的,我心中永远记得。你放心,待大业得成,四海升平,我必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 琳琅明白那承诺中沉甸甸的分量,外敌环伺,内患四起,大江国岌岌可危,尉迟珩从尉迟云霆手中接过的是一个破败不堪的残局。 常听闺阁妇人云,一如侯门深似海,何况入了后宫,妖魔鬼怪层出不穷,琳琅心中忌惮,可如今前朝事大,朝局尚且不稳,人心动荡,她不能以婆婆妈妈之事是叨扰尉迟珩的精力。 夏末的雨,缠绵无尽,这一日长安城注定不太平。 御辇驶入朱雀门进入皇城,神策军严阵以待,肃然有序,逼仄的气势向琳琅袭来,这就是她将要生活的地方,也许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机会,能够从正南面朱雀门入住皇宫。她打量巍峨宫墙,骁勇的士兵,铁寒的盔甲与兵器,这一条路开阔而敞亮。尉迟珩执掌天下后,依旧手握神策十二营的管辖区,只让项斯分担了部分军务内政。 经过朱雀门以北,承天门面南而开,一众文武百官乌压压一片跪在御辇驶过的道旁,从承天门一直排到了太极宫。 尉迟珩忍无可忍跨下御辇,直面这一群自诩忠君爱国的贤臣。他刻意隐瞒出宫之事,谁知有心人借外族侵犯之事,趁他回宫之际,特意造势向他逼宫,他当真是小看了谢玄龄志在必得的野心。 护国公谢玄龄身披战甲,麾下一众品衔高等的将军跪在其后,谢玄龄跪在尉迟珩脚下,一派忠心不已之相。“皇上,眼下边关告急,皇上贸然微服私访,朝中无君主理朝政,边塞之战我军节节败退,接连被鲸吞下三座城池。臣等于心不忍,还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儿女情长次之,方才不负大江国百年基业。” 尉迟珩剑眉冷凝,睨视谢玄龄道:“护国公心忧天下,朕知道谢家军治军严明,乃是精锐之师,若由护国公挥军大食国,大食人必定闻风丧胆,不如就由护国公替朕分忧?” 谢玄龄双手成拱,说道:“臣惶恐,臣从军三十载,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承蒙皇上不嫌弃,让臣身居高位,臣时常自省,深感力有不逮,空有其名。朝中人才辈出,此番外族侵扰,乃是大江国的危,更是年轻将领的机,臣举荐……” 尉迟珩溘然一挥袖,喝止道:“不必了。朝中将领的实力何如,朕一清二楚。护国公,朕奉劝你一句,道高益安,势高益危。” “多谢皇上赐教。” 隔着雾湿的帘幕,琳琅看到君臣都站在雨下,对峙成了山峦叠嶂。群臣众叩跪拜,尉迟珩居高临下地经过群臣身边,打量每一个人的表情。 琳琅明白,如今尉迟珩真有些计穷势蹙了,他的羽翼未丰,尚要倚仗谢玄龄的谢家军出兵征伐。可谢玄龄咬定年纪老迈一词,按兵不动,任谁都看得出,他这是一句托辞。谢玄龄倚老卖老,要的是尉迟珩毕恭毕敬地奉他为上尊,迎娶他的掌上明珠入宫掌权。偏偏尉迟珩看穿了一切,却不愿意遂了他的心意。 尉迟珩重又登上御辇,身后百官山呼海啸的呼唤皇上,他置若罔闻。御辇驶过太极宫,穿过高峨的宫门,径直通往后宫。 尉迟珩心绪烦乱,但面对琳琅依旧是一副好气色。琳琅知道他心中愁苦,可她莫名信赖他,既然有本事走到这一步,一定有能力夷平眼前一切沟壑。他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偏偏如今时间不够用。 琳琅站在大局观上,出声劝说道:“护国公要什么,夫君心知肚明,不足从了他的心思。攘外必先安内,也许眼前你看着不如意,但是没准放在后宫中,成了护国公的掣肘。” 尉迟珩略显不满,说道:“你这么懂事,倒显得我小气了。你当我是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了不让你难受。谢莺莺是谢玄龄的掌上明珠,他打什么主意明眼人谁看不出。绣衣司调查谢玄龄之时,特意彻查了他的家眷,谢莺莺深得谢玄龄宠爱,心思细密,善于邀宠卖弄,后宫摆这么人进来,岂不是天天给你找不快活了么。” 琳琅自有道理,瘪了瘪嘴,说道:“你得摆进来,还不能单单摆一个,好摆就把满朝文武适龄脾气千金,而且脾气不好的都摆进后宫来。老丈人多了,自然替您分忧的也多了。” 尉迟珩戳了下琳琅的梨涡,说道:“瞧你说的头头是道,真纳入后宫,你那小性子还不气炸了。” 琳琅说道:“谁让我的夫君是天下的君王,我的心胸若是太狭窄,怎么能做贤妻呢?您要单把谢莺莺纳进宫中,她闲着没事儿,还不天天想方设法对付我。您不如多招几个进宫,让她们私底下争宠内斗,我正好独善其身,也省了一堆麻烦事。” 尉迟珩宠爱地轻轻拍了下琳琅的脑门,笑道:“你的歪心思可真多,只是你就真不担心我眼花缭乱,乐不思蜀。” 琳琅的脸色翻转只在指顾之间,片刻后便有些忧心入怀。“谢莺莺不入宫,谢玄龄便不愿领兵征讨,两者权衡之下,您还是受了委屈。只是琳琅……心胸狭窄,怕眼中容不下您跟别人卿卿我我,您就给琳琅分配个远些的住处,眼不见为净。” 尉迟珩心疼琳琅,她忍着心酸让他广纳后宫,皆可见她一片为他筹谋的拳拳之心。“这些主意可都是出的,这转眼之间,你就反悔了么?” 御辇驶入宫巷,转角便是气势恢宏的后宫之主清宁宫所在。琳琅思虑之后,说道:“琳琅只是觉得眼下避重就轻,琳琅不宜住在清宁宫,另辟住处更妥当些。何必放在眼窝子里让人戳呢?” “朕是这前朝的皇帝,便要你做后宫之主。” 尉迟珩心情沉重,他身披龙袍,却处处受人钳制,连心爱的女人都不能肆意宠溺,这皇帝当得足够窝囊。 琳琅勾起小指在他眼前晃动,说道:“君无戏言,这话您说过,琳琅都记下了。如今情势非常,权当给您赊个账,最迟后年初,您务必给琳琅一个皇后之位。咱们拉钩盖章,您若是说话不算话就是小狗。” 尉迟珩莞尔一笑,琳琅这点小心思给了他台阶下,眼下的确不是最好的时候,但他必定会努力创造一个最好的时候。“若是言而无信,真成了狗皇帝了。” 他撩起车帘子,对跟在车旁的大太监张希贤说道:“摆驾蓬莱殿。”他放下车帘,俯首看怀中的琳琅,美目生姿,说道:“蓬莱仙岛多仙女,琳琅暂且住在蓬莱殿中,让我来做一回误入仙岛的蒙头小伙子。” 琳琅羞涩往他怀中躲。“您又不老成了。” 尉迟珩作势俯身去亲她。“那我便不老实给你看。” 琳琅被他揉的酥痒,求饶似的掩住他的口。御辇随行跟着宫女太监和神策军,白日宣淫当真是羞臊死人。琳琅张股左右,提醒尉迟珩隔墙有耳,两人继续窝在一处细细私语。“琳琅,甘露殿由你主事,见不惯的大可以训斥责罚,我是你的靠山。” 琳琅甘之如饴,尉迟珩在她面前不以“朕”自居,他们的感情是平等而独立的,没有尊卑,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宠爱与尊重。“前朝政务繁忙,战事益发不可开交,您直管放心忙去,若是有空来后宫中,琳琅一定在蓬莱殿中等着您。” 夫君在前开疆拓土,平定内乱,妻子在家中操持打理内务,本该是最和谐的打算,无奈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蓬莱殿位于大江国后宫西面,通过漫长的红墙黄瓦的宫巷,一座典雅大气的宫殿在雨雾迷蒙中出尘脱俗,所谓深院宇,祥风飘荡,瑞烟缭绕,蓬莱殿中紫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 御辇还有一程子路,蓬莱殿门外守着两名侍奉琳琅的宫女,在巷子口翘首以待。御辇甫一停稳,尉迟珩牵着琳琅走下台阶,琳琅一扬眸,静如和燕玉焦急地守在殿外,见到琳琅的一刹那,双膝噗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我的小姑奶奶呀,您可总算回来了,想得咱们肝儿都颤了。” 琳琅没料到尉迟珩给她安排了如此大礼,当下情绪就控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垂落下来。“快起来,哭哭啼啼做什么?” 她一面拉扯她们起身,一面自己哭成泪人儿。尉迟珩身旁大太监张希贤低声训斥道:“不懂规矩!婢子岂可引主子落泪,这在后宫是要受笞刑的。” 静如连忙拭泪,“大总管教训得是,婢子们初入后宫不懂规矩,今后还要大总管提点才是。” 静如和燕玉连忙向伫立如峰的尉迟珩行面圣大礼,“皇上宽容大量饶恕婢子们无理。” 尉迟珩一挥袖,宽和道:“都起来,进去说话。” 琳琅转身看尉迟珩,他政务繁忙只能送她至此,况且在偌大的后宫她并非孤身一人,他替她做到了能够为她周全的一切。琳琅跨进蓬莱殿高槛,回首依依不舍地看他登上御辇,从此只是隔了几重宫墙,却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 静如扶着琳琅往大殿走,气喘吁吁道:“之前皇上说您住在清宁宫,咱们置备下了一切。后来小太监来传话,让咱们来蓬莱殿中接您,这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停当的,您可千万担待点。” 琳琅含笑,见到静如和燕玉便觉心安,巍巍宫墙也不再是那么冷落孤寂,好歹在蓬莱殿中她还可以相安一隅。自尉迟珩接管天下,连尉迟云霆的后宫都被清扫一空,凡是未被宠幸过的宫女子,除了担着宫女身份继续各司其职,其余一概发还原籍。 蓬莱殿中寥落人稀,刚接到琳琅入住蓬莱殿的圣旨,一时间忙坏了宫闱局的太监们,忙前忙后重新收整,好在蓬莱殿乃是舍清宁宫之外,后宫另一重处,住在蓬莱殿中的妃嫔历来被皇后高看一头。既是皇上的心头好,亦是皇后的眼中钉。 琳琅牵着燕玉的手,撒娇似的往燕玉身上靠了靠,问道:“燕玉,有吃的么?” 燕玉问道:“饿了?” 琳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燕玉在琳琅耳边低声道:“您先应付好这茬儿,待会儿再吃。” 琳琅跨进殿门,蓬莱殿随侍女官、宫女、针黹妇、杂役如同落英一般纷纷跪在琳琅面前行大礼。琳琅没有正式被册封,婢子们就这称呼专门请示了宫闱局,大太监拿捏了半天,大江国设有一皇后,四夫人,之下九嫔妃,二十六世妇,八十一御妻,横竖现在后宫就她一人,皇上对她的宠爱真是前无古人,称呼“夫人”,往人脸上贴金总没错。“见过琳琅夫人,夫人金安万福。” 琳琅哪里见过这架势,心头跟擂鼓似的,面容上面依旧分毫不错,端庄的颔首,轻抬了下手作势,说道:“都起来,各自忙去。” 婢子们初次见琳琅,见她气度不凡,姿容绝美,笑容美而不妖,仪态华而不骄,芳华卓著,怪不得当今圣上为了寻她,不息荒废朝政数月。婢子们行大礼后各自散去,琳琅这才回过神,问静如道:“这通架势,可真吓死我了。” “这都是按照夫人位分给您拨用的奴才,您的分量摆在那儿。后宫之人猴精着呢,跟红顶白最是拿手。”静如笑道,“这后宫中就您一人,不跟您面前伺候,跟谁去呀?” 琳琅赧然一笑,玩笑道:“看来这荣宠也受不长了,如今我得珍惜着用。早午晚,喊齐人马,来我跟前跪一跪,长长派头。” 燕玉下去张罗热菜去了,不舍得饿坏她们的千呼万唤才回来的主子。静如陪在琳琅跟前说话。“你这话说的,我敲着您跟皇上天赐良缘,他怎么对您,我们外人看得最清楚,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哪儿这荣宠就受不长了,简直要荣宠齐天呐。” 琳琅一时感慨,蓦然垂首不知道从何说起,犹如往心窝捅刀子,可这看似大局为重的说辞居然是由她向尉迟珩献言的,她真有些悔不当初之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要不是当日偷听了尉迟珩的项斯的墙角,她还懵然不知局势严峻。 谢玄龄仗势欺人,手握重兵,步步紧逼,他相中了尉迟珩空置的后位,非要为谢莺莺争个头破血流不可。 久别重逢,无尽的感慨,琳琅挑拣了无伤大雅的话说,以免触及到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你和燕玉都入宫了,也不差那佟大爷了。” 静如掩着笑,说道:“男人不得入宫,虽然不指望佟大爷他传宗接代了,人好歹临了不能辱没了佟家列祖列宗。” 琳琅颔首笑道:“在理在理。那我也不好记挂他了。” 静如又说道:“皇上让佟大爷守着采葛那宅子,说是将来隔三差五要回去住住。” 说话间,燕玉端来了琳琅最爱的麻辣水晶肘子,醋溜小肚丝,碧菜烩松子,山药枣泥糕上桌。 琳琅捂着空乏的肚子,满脸都是笑意。蓬莱殿小婢女从偏殿门外恭顺地进来,端着温水上前请琳琅盥手,琳琅还不习惯有人巨细无遗地伺候,别过脸冲着静如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 小婢女出门后,静如说道:“您好歹是夫人,这耍宝的小模样要是被婢子们看去,怕是要在背后说您不端庄持重。” 琳琅在静如和燕玉面前毫不掩饰,说道:“我就不奢望背后能有什么好听的话,总不过就是魅惑君王,恃宠生娇之类。” 燕玉在花梨木桌上码好盘,杯盏花碟银著摆好,请琳琅动筷。“您倒也通透。” 琳琅加了筷子水晶肘子,麻辣适中,入口即化,琳琅满足道:“燕玉的厨艺天下无双,我在外头漂泊流浪,最最牵挂的还是燕玉做的肘子。我有一回做了个梦,梦见你给我做了一盘肘子,我正要起筷,谁知肘子突然就消失了,我哭着喊着就醒了,然后整整一天都闷闷不乐的。” 琳琅轻描淡写地说漂泊的日子,想吃碗肘子都费尽周折,她们听了心里不受用,半是心疼,半是好笑。琳琅还没有当过母亲,小孩子心性表露无遗。平时端着拘着,相处下来,还是那个畅快玩笑的女孩儿。 燕玉感慨万千,细细瞅瞅,琳琅确实又清瘦了不少,好不容易在采葛养出娇艳欲滴的模样,又打回原形了。“您吃苦了啊,咱们主仆三人在蓬莱殿住下了,我天天给您做好吃的,保管把您养得白白胖胖的。” 静如跟瞅自家闺女似的看琳琅吃得欢快,条杆儿清瘦,胃口着实开朗,寻思道:“该不是咱有喜了?” 琳琅咽了口小肚丝,喉咙顿时塞住似的,燕玉帮给她斟了杯葡萄玉露,润润喉咙,好一会儿琳琅说道:“有过。” 滑胎之事成了琳琅的魔症,每每提及痛楚,眼泪就会不由自主滑落成山川湖海,心口缀满了麦芒,戳得她喉咙都哽咽不已。静如和燕玉吓坏了,连连跪在琳琅跟前请罪。大太监张希贤适才训斥过,如今在大内深宫中无数双眼睛盯着,婢子惹哭了主子夫人,就算夫人宽宏大量,宫闱局的大太监们也不会放过她们。 后宫女人忌哭,即便是大悲大痛,至多也只允许眼含春水,讲究一个美感。公然掉泪珠子,是犯了宫中大忌,大太监们往往忌惮后妃受宠,做规矩立筏子都只能拿婢子们开刀。琳琅初来乍到不明就里,静如和燕玉在清宁宫里学了三个月的规矩,心中顾及的事情便多起来。 静如求饶道:“夫人,哭不得,是婢子们说错话,惹您伤心了。您打骂咱们就成,千万不能伤了心。” 幸好琳琅怕生喜静,后妃虚张的派头她不看重,一早把偏殿的人都遣散去外头了,无人看见她流眼泪。况且后宫只有她一位主子,明争暗斗那些戏码尚未开锣,没人犯得着惹恼她。 她扶起静如和燕玉,说道:“你们作甚这么担惊受怕,动则下跪求饶,我可承受不住。”琳琅摸了下小腹,眼眸濡湿,说道,“这事儿我也不准备瞒着你们,只是我一时半会儿没法子看开。孩子没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没了,都怪我……” 静如和燕玉听闻噩耗,一时间没了章法。尉迟珩与琳琅夫妻情深,可是人伦道理在前,无后事大。哪怕是寻常老百姓,妻子生不出孩子,丈夫也得寻摸找个妾,好歹要整个娃娃继承香火。更莫说皇家天子,岂能无子继承大统。琳琅眼前百样好,终究填补不了无子的缺陷。那冷清的后宫,怕是又要热闹起来了。 燕玉忍不住抽抽泣,泣静如咬着牙,满腔子塞着棉花似的不顺畅。“怎么就不能生了?哪个庸医混说的!” “损了身子的根本,一切都耽搁了。” 琳琅一言难尽,只盼着宫中御医能够妙手回春,圆她一个为人娘亲的念想。 燕玉掖干了眼泪,说道:“改明儿起,我天天给您炖煮药膳,肯定把您这身子调养好。那些江湖郎中的话不足信,您这眉目和善,这是福相,子孙满堂之相。” 静如想事情总比燕玉远一步,她领悟到之前琳琅闻似玩笑话,说她荣宠受不长云云,可见滑胎之事一直积压在琳琅心头。静如说道:“夫人,后宫不必咱们采葛,皇上如今身份贵不可言,前朝后宫牵连甚广,这后宫中免不得会添些新人进来,您可千万要看开,可别跟皇上耍小性子了。” 琳琅瘪了下嘴,说道:“我最识大体,何时跟他耍过小性子?” 静如服软道:“是是是,婢子们说错了,您宽宏得体。” 琳琅看着静如说道:“你们这婢子前,婢子后,要自称到几时?我听着真是不入耳,过去多好啊,咱们前,咱们后的,听着就亲切。” 燕玉说道:“要是宫里真添了新人,咱们的规矩更是不可荒废,主子与婢子之间该有的礼数也不能逾越。要不然后妃内斗,还不是给皇上找不快活么。” 琳琅歪着脑袋,以手托着头,静如和燕玉的话不重听,但又不得不听。她心里明镜似的,她没有家世依傍,没有父兄为尉迟珩开疆拓土平定寇患,她有的只是自己,凭着尉迟珩对她的感情立足。男人的感情到底有多坚固,往往只可患难,却不可富贵,眼下他坐拥江山,天下数之不尽的美女蜂拥而来,他还会不会对她始终如一? 只要尉迟珩松口让谢莺莺入宫,那谢玄龄自然会挂帅出征,为女儿在后宫的驰骋打下前朝的坚实基础。那么她,也许真成了后宫中的一道孤独的风景,尉迟珩记得她的时候来点缀下他的生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琳琅呆滞地坐在矮桌旁,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困了,先去躺会儿。” 车马驱赶了月余,一直都没有好好歇个午觉,难得走在平地上都觉得是奢望。静如去寝殿拾掇了张酸枝木贵妃床,琳琅窝在床上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声,琳琅只当在做梦,卷了张薄薄的丝绒锦被往外翻了个身,撞到了一堵墙,琳琅拍了拍墙继续睡。临到了黄昏后,琳琅睡出了一身潮湿的汗渍,才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尉迟珩正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睡颜。 琳琅略有些惶恐,感情刚才睡梦中拍的那堵墙,恰好是尉迟珩的脸。“皇……皇上。” 尉迟珩笑道:“寝殿中只有我们两个,你慌什么?” 琳琅羞赧看他半边略红的脸,“您这脸……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找人去弄些冰块来,给您敷敷,一准儿就消了。” 尉迟珩睡在贵妃床边上,堵着琳琅下床的路。琳琅试图从他身上翻过去,却被他一手扭过来,“哪儿跑?” “我哪敢跑,跑到天边也飞不出您的手掌心呀。”琳琅端详着尉迟珩白玉无瑕的脸,右边侧脸上微微扬起的红晕,“您可真是美人胚子,太白嫩了,我就这么不留意拍了几下,就漾出血色来。您开开恩,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尉迟珩把琳琅压在身下,一脸冷肃,“不成,非要给你个现世报不可。” 琳琅还没听明白,热吻已经铺天盖地砸下来,尉迟珩用力吮吸琳琅柔嫩的脸颊,琳琅用力躲,却被他一手掬住下颌不能动弹。 “您可小心眼了呀。不能往这儿亲,我怎么见人呐?” 琳琅闹腾他,也无济于事,密密麻麻的热吻一波一波在脸上倾轧。 “就当我给你脸上画胭脂了么。”尉迟珩松开琳琅,看她满脸愠色,照旧遮不住脸颊上粒粒吻痕。他满意地撮了撮她的小嘴,“我是给你盖了戳,谁敢笑你,让宫闱局把他们都开发了。” 琳琅捂着脸,不满道:“您这叫仗势欺人。” 他无赖似的圈住她,下颌搁在琳琅肩窝里。“我就喜欢欺负你,欺负你一辈子。” 琳琅反抗钻出他的怀抱,扑在他身上,威吓道:“那我可咬你咯。” “咬哪儿?”尉迟珩毫不反抗,躺平了逆来顺受。“你爱怎么咬就怎么咬,别客气。” 琳琅咬唇,他这副轻佻的嘴脸,反而让她不知道如何对付眼前的无赖。“您可太坏了。” 尉迟珩说道:“不对你坏,对谁坏?” 琳琅心里吃酸,装着释然说道:“您装傻不是?您的后宫就快添置不少新人了,将来您可以使坏的对象海了去了。” 尉迟珩笑道:“我怎么嗅到一股子醋味儿。” 琳琅正襟危坐,盘腿坐在贵妃床边上,眼眸子水涟涟的。“我且问您,谢莺莺何时入宫?” 尉迟珩不再笑了,轻抚了下琳琅的后背,说道:“这不是你直言良谏的结果么?怎么这么快后悔了?” 琳琅咬唇,好坏都是自己出的主意。一颗心为他打算,却临了中了他的下怀。哪有猫儿不偷腥,自个儿给自个儿下了绊子了,真是现世报了。琳琅扭头看他,笑若春风拂面,面如暖玉,嘴含丝缕笑意,这样的男儿哪个姑娘不欢喜?自己不就喜欢得掏心掏肺似的。一入宫门,她成了尉迟珩后宫门面上的装点,她是尉迟珩的女人,她的反抗也斗不过这个天。琳琅知情识趣,知道如今天下局势的稳定才是压在尉迟珩心中的大石,她要拿乔耍性子也要分场合,闹个急赤白脸的让他讨个晦气没意思。 琳琅站起身,穿上了如意芙蓉翘头履,“这会儿天色已晚,您下朝饿了,我让燕玉去备晚膳,您可是在我殿上用点?” 尉迟珩心绝好笑,琳琅小鸡肚肠,这会儿故意跟他面前装沉着冷静,他倒也不揭穿她。了解她,拿捏她,逗她吃醋,还要让她装模作样,是他的恶趣味之一。“这话真好笑,我不在你这儿用膳,我去哪儿用?” 琳琅一本正经道:“您如今确实没地儿选,改明儿选的地方多了,我可不得天天巴巴盼着您来。” 尉迟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滑不留手的皮肤,真是玉做的美人儿,拈酸吃醋都能这么让他欢喜,他当真是走火入魔了。“好了好了,不与你闹腾了,同你说说正经的。” “您说。”一听说正经的,琳琅立刻坐在床沿,闷声不响竖起耳朵,非常虔诚地看着尉迟珩。 尉迟珩说道:“谢家军明日一早开拔出兵,由谢玄龄亲自领兵出征西部国境。届时,谢家军、项斯统领的兵马以及五色部从西至南连成一线,胜算极高。” 琳琅心中有数,半是高兴,半是落寞。“护国公终于答应出兵了,那么谢家千金不日便会入宫了。” 尉迟珩扫了一眼琳琅的脸色,眼见她摆着大肚的姿态,心里忐忑不定。“明日便入宫,不仅有谢家千金,朝堂中适龄的女子一同入宫。怎么,你心有不悦?” 琳琅故意摆出客套说辞,人在屋檐下,全天下都是他的,她还能怎么闹他。“宫中姐妹多,自然是热闹,您开心便好,我人微言轻,有什么要紧?” 尉迟珩伸了个懒腰,躺在贵妃床上,扭头对琳琅说道:“那便去传膳。” 琳琅曲膝应了个是,看他那得意的神情,恨不得抽他两耳光子。出了寝宫就跟蔫了的茄子,浑身打不起劲头来,琳琅跟燕玉吩咐了两句,亲自沏了壶茶端进寝殿中。 博山香炉燃着安息香,沉缓而清香。炉像海中博山,下盘贮汤,涧气蒸香,如大海环绕,大抵有此得名。 尉迟珩嗅到安息香,沉郁的心情好似一扫而光,翻了个身看琳琅局促地坐在不远处的花梨木圆桌旁,心有牵忧,又隐隐不说的样子。他招了招手,让琳琅坐到身边来,“我瞧着你强颜欢笑真辛苦,倒不如说出来,让为夫替你分忧。” 琳琅挑拣好听的说,心里再苦,脸色半分不错。“我也替您辛苦,后宫广纳贤士,怕您龙体负荷不了,特意让燕玉炖了药膳,给您补补身子,让您龙精虎猛的,也是咱们大江国之福。” “我听着怎么这么酸呢?过来。”琳琅慢悠悠做过去,尉迟珩一臂揽过她,“好了好了,谁让我心软,不忍心你装腔作势这么累。谢莺莺以及其他适龄少女入宫,但不是以后妃的身份服侍。” 琳琅讶异地眨了眨眼,入宫不是为妃,难道为婢?护国公功高震主,岂能答应?她只好耐着性子,听尉迟珩亲自解惑。尉迟珩继续道:“入甘露殿,与朕一同读书。这已经是朕能够容忍的最大限度了。” 琳琅哀戚地喊了声。“皇上。” 他捋着琳琅的垂瀑般的长发,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苦,还故作大方,让我纳后宫,为的是后妃的家族力量可以巩固我在前朝的实力。可尉迟家的天下若是依靠我出卖肉体而苟延残喘,亦非我心所愿。” 琳琅贼贼地笑了。“敢情让您纳妃,就是让您出卖肉体,那琳琅可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你知道我这身子认死理,只认得你一条路,别的连爬个窗的念头都没。”他轻言细语道,“况且,待天下大定,容我坐稳江山,届时以公办女学之名入住宫中的女子悉数遣散即可,不曾侍寝,不曾得到后宫地位,到时候亦可各自婚配。权当我做了件好事,替各位朝臣好好教教闺女。” 琳琅的额头抵靠过去,撞在尉迟珩的脖颈上,心里装着说不尽的缠绵与感恩。他到底心里有她,为了守护他们珍贵无暇的感情,他能够开拓思路到这种地步,在天下人眼中必定是不可思议至极。居然有不爱女色缤纷的君主,一生只守着一心人。“您真是用心良苦了。” 尉迟珩无奈地耸了耸肩,“有什么办法,有个明明小鸡肚肠,却要故作大方的妻房,为夫只能多费点心思。” 琳琅主动往他胸怀中靠,“琳琅不懂事,您多担待点。” 尉迟珩望着博山香炉中袅袅升腾的烟云感叹道:“知道就好,前朝后宫牵连甚广,稍有差池相处不得宜,对于朝政都会有所阻滞。” 琳琅由衷赞叹,尉迟珩总能巧妙地将危机化解。“您做得极好,简直让人拍案叫绝。朝臣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把闺女往您的后宫中送,没想到您声东击西出了办女学这一招。若是寻常办学,那些朝臣必定百般不愿,偏生您还诱敌深入,在甘露殿中办学,可以日日伴君读书,万一被君王选中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比在后宫中看那些画像强多了。” 尉迟珩宠溺地摸着琳琅的嘴唇,说道:“你这张小嘴呀,死活都让你说完全了。只是,虽说是办学,必定与寻常那些区别。” 琳琅笑了笑,倒也不愠怒,横竖尉迟珩能顾及她的感受,她也不能作过头。“您瞧,我就寻思着没这么简单。” “我让张希贤通知宫闱局收拾出了临照殿,入甘露殿伴驾读书的女子悉数迁入临照殿居住。”尉迟珩见琳琅不说话,又补充道,“只是暂居,待边境稳定,内政清平,我立刻遣散了她们,后宫还是你一个人的,喜欢直着走就直着走,打横走也没人说你。” 琳琅感恩,尉迟珩对她一片真心,可每每想到她无法十足回报心中不免伤怀。尉迟珩若真有钟意之人,她也不是非霸占后宫不可,毕竟夫妻恩爱百年深,无子接续一世空。“您若真有喜欢的,也别委屈自己。” 燕玉叩了殿门,听着里面只顾叙话,没有出声让她进殿,她只好一直侯在门外,眼瞅着膳食的热度一点点消却,只好硬着头皮,再叩了声殿门,朗声道:“请皇上、夫人用晚膳。” 琳琅看燕玉一脸尴尬,立刻领悟她定然是等了许久,不好打扰他们私语,笑道:“进来,是我们忘了时辰,让你在外头侯了这么久。” “夫人言重了。”燕玉在桌上码好盘,赶紧碎步退出殿外。 琳琅歪着头,打量深沉如冰的尉迟珩,说道:“我瞧着燕玉可真是怕你。” 尉迟珩依旧懒洋洋地依靠在贵妃床上,说道:“那会子你不见了,我气急败坏好一阵子,估计是让她见识到了,吓坏了。” 琳琅冲他招招手,“您又饿又累了,赶紧用了晚膳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跟朝臣斗智斗勇呢。” 尉迟珩若有所思道:“琳琅,我若是御驾亲征,你觉得好么?” 琳琅眨了下眼,她深知尉迟珩的忧虑与无奈。他是武将出身,行军打仗再是寻常不过。过去抛头颅洒热血,只为捍卫大江国土在所不惜。可如今为了捍卫国尊,他更需要的是保全自身。边塞外族不知好歹进犯,他无数次想要手刃砍杀,却不得不坐在岌岌可危的皇座上苍白的发号施令。朝堂上君臣没有一心,如何能抗击外辱,他活得并不爽利。 “说实话么?”尉迟珩颔首,琳琅说道,“您不该去。” 琳琅思虑向来深远,尉迟珩也常常会参考琳琅的意见,听她一脸诚挚的反对,便问道:“为何?” 琳琅说道:“因为,琳琅舍不得您走。” 原以为琳琅要说出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却是直白入心,让他心旷神怡。“这果然是最好的理由。” 琳琅含笑牵他起身去用膳,尉迟珩胃口不佳,粗粗用了些,琳琅看得出他心绪烦乱,不论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他心忧天下,那一颗宏伟的心到底不是一腔子儿女情长可以填满的。琳琅自知能为他做的事不多,知情识趣是她唯一的所长。 寝殿内余香微蕴,琳琅替他宽衣解带,月白色深衣衬得他肤色皎然,胸口一棱一棱的肌肉益发条干明显,只是累日操劳国事,到底也清瘦了。 军务政务,桩桩件件都让他如履薄冰,他从尉迟云霆手中接过这个烂摊子,没有个三年五载的休整,真是连透口气都连皮带骨的疼。但他在琳琅面前不说,那些糟心事他一个人背负就好,他只想竭尽全力为琳琅营造安枕无忧的生活,那是他对琳琅的承诺,更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琳琅拍拍跟前的位置,说道:“您坐这儿,琳琅给您揉揉肩膀,松弛松弛筋骨。” 他莞尔一笑,任由琳琅的柔荑在他肩膀上揉捏。有的时候,他宁愿自己不是君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地主老爷更好,娶一房妻子,没有人钳制他,更没有人与他勾心斗角,活得岂不是更加逍遥自在。 琳琅见他闭目养神,继续说道:“您趴着,再给您搓搓腰。” 锦衾温香,美人在侧,那一瞬间好似烦心苦恼都消散了。尉迟珩许久没有安睡一个好觉了,琳琅动作轻缓的替他捋平身上的酸乏。听到他沉缓的呼吸,才发觉他终于入睡了,替他盖上锦被。 琳琅细细地打量眼前的男子,相貌绝伦,姿态无双,安静时腔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孤高和清绝,可偏生他对她极好,卸去浑身的硬刺,只为给她温暖的拥抱。 到了后半夜,尉迟珩骤然醒过来,看琳琅安睡在他怀里,紧绷的心才逐渐缓和下来,他抱紧琳琅在她唇上印了一吻。终日惶恐,连梦中都不得安歇,好在琳琅依旧在身边,他恍如从噩梦之巅回到了现实的平地上。 冷雨稀碎,落满了整个宫墙的荒芜。琳琅睡眠一直不踏实,尉迟珩稍微响动,她便惊醒过来,她抚了抚尉迟珩的侧脸。“做恶梦了么?” 尉迟珩惘惘地颔首。怅然道:“登上帝位才知道要做一位明君时刻如坐针毡。唯有当昏君才是安逸之道。” 琳琅的声音温暖,从喉底蜿蜒而出。“那您拿定主意了么,是当明君还是昏君?” 他展开双臂再次拥入琳琅,“朕要做天下百姓的明君,却要做这泱泱后宫的昏君。” 琳琅钻进他深衣中,偷笑道:“那琳琅就倚仗您的宠爱在后宫作威作福、仗势欺人。” 他轻轻拍着琳琅的瘦削的后背,根根分明的脊骨,摸在手中犹如嵌入骨头里,令他心寒又心疼。 临照殿陆陆续续有朝中官员千金迁入,那些女子每日去甘露殿读书的时辰比公鸡打鸣还要早些,都巴不得早点映在皇帝眼中,一朝选在君王侧。 尉迟珩早就给琳琅吃过定心丸,她毫不在意,安然自得地品茶。燕玉看不透琳琅的镇定,眼瞅着清静的后宫一天赛过一天的热闹,心里忧心有朝一日琳琅荣宠不再,那深宫大院的日子可比寻常百姓家更是寂寥。 静如领着御医局首席御医赵永康进殿,其后跟着吏目高穆。赵永康见琳琅领着吏目屈膝请安,静如站在琳琅身边说道:“夫人,这是御医局的赵御医,奉命来给您请脉。” 赵永康垂首,琳琅让他免礼后,举目恭顺地望着后宫新贵,清秀雅丽,如徐徐盛开的雪莲,出尘雅致,不染纤尘之美,无怪乎当朝皇帝为了寻觅她放下朝政月余。 琳琅谦和有礼,尤其对妙手回春的御医更是青眼有加,吩咐静如给赵永康赐座。赵永康是御医局的头块牌子,专长女科,在宫苑中见识过后妃无数,但琳琅这般玲珑剔透之美倒让他多看了几眼。 “夫人,微臣先为您请脉。” 赵永康打开楠木灵芝纹药箱取出小药枕,琳琅伸出无暇白玉的手腕搁在药枕上。赵永康凝神切脉,再看琳琅自带羸弱凄楚的况味,寻思这姑娘应该在逆境中受过不少凄苦。 琳琅见御医面有难色,估摸正在揣度用词,便无言说道:“赵御医有话不妨直说,琳琅不喜听些粉饰太平的话,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赵永康回道:“夫人,恕微臣直言,宫体虚寒,血气溃败,损伤根本。微臣举个简单的例子,宫体做孕,却冰冷如至寒的冰山雪地之处,故而受孕不易。” 琳琅抿唇一笑,冷笑透心,早知是这个结局,还非要御医说个清楚明白。 静如听着揪心,问道:“赵御医,还有没有转机?” “转机?”赵永康谨慎地朝琳琅一望,颔首道,“微臣必当竭尽所能,稳气养血,必定有所裨益。” 琳琅听赵永康言之诚恳,一如死水的心泛起微澜。“养血?” 赵永康说道:“妇女以养血为本。夫人,养血有六法,神养、静养、食养、药补、睡养、动养。微臣会以药补为主,为您开些补养气血的汤药,其他五养夫人亦要辅助配合,如此便能事半功倍,夫人之心愿必能达成。” 琳琅微微颔首,对于赵永康的话中水分她也掂量了几分。“我心中有数。赵御医若是有空,不妨去嫣华宫看一看尉迟芙仪。” 赵永康略有些诧异,但立刻躬身领命,而后领着吏目告退,往嫣华宫方向走去。 燕玉想起去年跟芙仪在同一屋檐下受的挤兑和苦楚,牙齿咬得紧紧的,满脸都是不悦。“夫人真是好心,那芙仪当年仗着身份矜贵,没少给您下绊子,如今落草为鸡,您还管她做什么?” 如今处在深宫之中,过去那些怨恨早已随着后宫那隔绝尘世的围墙给屏退在草莽江湖了,她与芙仪那些怨怼皆因尉迟珩而起。可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真正该被同情之人,反而是姻缘错付,稚子夭折的芙仪。摆在面前的茶凉了,琳琅让燕玉给她再去沏壶热的,留下静如陪着她。 静如为人审慎,话不多却精,她比燕玉更沉稳。“玉儿是为您着想,她心急,怕您心软再吃了亏。” 琳琅牵着静如的手,欣慰地拍了拍手背。“芙仪已经今非昔比,她受得苦与教训,比你们想象中深刻。我怀过孩子,也掉过孩子,已然痛不欲生。可她坏了生了,却眼睁睁看着孩子的残躯被亲生父亲刺死。不论她做过什么,我心中对她都只有亏欠与同情。” 静如说道:“您心善,也别太为难自己。毕竟跟咱没关系,尽尽人事,让御医去看看,能调养便调养,该怎么发落还得皇上说了算。” 尉迟珩重夺天下,当夜政变之时,满场之人都被记录在册,一旦有人走漏风声,绣衣司必定严查不待,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故而,民间并无疯言疯语传送而出。当年威风八面的神策大将军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连带着芙仪公主也寥落无人问津,长安城内的纪府冷落孤清。极少人知道原委,但静如和燕玉算是一知半解,她们知道神策大将军纪忘川成了当今天子尉迟珩,却不知道芙仪的孩子并非尉迟珩所出。在她们眼中叔侄乱伦固然天道不齿,但是天子的身份胜于一切雄辩,故而把这番禁忌埋在心底。对于芙仪与琳琅曾经在将军府的感情割据,如今身份虽然悬殊,却仍旧带着敌意。 琳琅望着格子花窗外无穷无尽的苍穹,满怀的萧索别绪。“你知道嫣华宫怎么去么?” 静如略显讶然,问道:“夫人,您这是?” 夏末的风吹拂着湖畔的垂柳,三四月柳絮纷飞,到了八月末柳絮微微荡漾,平和而柔顺,倒影在湖面上好似揉碎了一池新绿的春梦。 琳琅望着柳絮的波影笑道:“我过去最是不喜柳树,尤其是三四月份的柳絮,随风飘送,毫无风骨。如今却有了另一番感悟,柳絮随风,也是无奈之举,被现实所迫罢了。后宫的女子大抵也是这样,唯有身托乔木,才有一息可存。” 静如连忙说道:“夫人岂是这种蒲柳可以作比的。您和皇上福气长着呢,御医都说了,养血为先,养足了血气,到时候铁定能添个小皇子。” 嫣华宫地处偏僻,尉迟云霆在位时是寻欢作乐之所,眼下却被尉迟珩冷落在外,经过一处开阔的湖面,宫道越走越窄,两侧高企的垣墙阻隔了后宫女子追逐自由的梦想。 嫣华宫荣光不在,满园野草肆意生长,花枝不得修剪旁逸斜出,爬墙的月季在墙头上搔首弄姿。 过去的姹紫嫣红把繁华看尽,而今却人影凋敝,花枝缭乱,嫣华宫早已难负盛名。 琳琅稳稳地踩在丛生的杂草上,嫣华宫许久无人问津,宫闱局只让御膳房负责每日送上三餐饮食,除尘打扫,往来迎送,服侍起居的侍婢一个不留。空气中的尘埃在照射入大殿的日光中肆意飞舞,大有岁月韶华寥落而逝之感。 芙仪落拓地睡在金银丝勾画的凤舞九天贵妃榻上,那一袭原本华美的公主规格的锦袍落了精致的颜色,想来是穿了许久未曾换下。她的眼微微垂拢,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徐徐睁开眼,心中猛烈一怔,琳琅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地戳进她眼窝子里。 她慢慢起身,整了整睡到褶皱的衣角,冷冷一笑。“你赢了。” 从芙仪的角度看来,琳琅的确是赢了,赢了人心,赢了地位,她应该以胜利者的姿态俯首嘲笑她的萎顿。可她并不开心,同是天涯沦落人,只不过她永远也不可能与芙仪和解,因为芙仪恨她,恨不会因尉迟珩的身份更改而消逝。 琳琅莞尔,心中郁结难以排解。“我赢了?不错,我的确赢了。” 日光在大殿的黄幔中封存,芙仪挥着广袖,牵动起无数尘埃。“特意来看我如何落拓么?” 琳琅不理会她,信步绕了一圈封尘发霉的大殿。“静如,明日找宫闱局要些侍婢来,这嫣华宫脏乱至此,派人来打扫除尘,积了一堆的晦气,该是时候散散了。” “这嫣华宫的晦气,全因住了我这个晦气的人。”芙仪张牙舞爪冲到琳琅跟前,扯紧琳琅的交领,“你若是够狠,便除掉我,如此才能一了百了!” 静如惶然失色,忙冲上去抓芙仪的手,“撒开!撒开!你这是以下犯上,皇上知道了非严惩不可!” “皇上……”芙仪恍恍惚惚松开了手,眼泪慢慢涌上心头,眼前的琳琅益发面目可憎。在她面前她何其渺小可悲,她试图从琳琅手中夺走纪忘川,没想到走到了最后纪忘川变成了她的叔叔尉迟珩。连唯一证明尉迟珩给过她温存的孩子都是假的,尉迟珩根本不愿意碰她,可她却发疯一样的爱着他,即便到最后他成了她的亲人,可她却执着的爱着天理不伦的叔叔。她恨她爱他,她更恨他对她无视,在他眼中除了月琳琅,容不下别人占领一个边边角角。“从我初遇他至今,这些年,不过寥寥几面。他把我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让我自生自灭罢了。我想到了我死的那一天,他也不会来见我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琳琅见芙仪神色有恙,料想她思虑成疾,怕是疯魔了。“静如,快去请御医。” 静如犹豫不决,芙仪摆出吃人的模样,留下琳琅一人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叫静如如何能放心。“这……婢子不能走。她这会儿发起疯来,夫人怎么架得住。” 琳琅冷下脸来,不容置喙道:“让你去便去!别耽误工夫,好歹是前朝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代!” 静如以脚搓地,彳亍不前,却经不起琳琅的厉声呵斥,再三回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大殿找御医。 静如一走,瘦弱的琳琅身畔没了帮手,芙仪越加大胆,大步上前拽琳琅,没想到琳琅手劲不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再用力往前一推,倒是让她摔了个狗啃泥。“我若没法子治你,怎么会让静如去请御医。你养尊处优多年,即便发癫发狂,能有多大的力气。” 芙仪颓废地倒在地上不愿起身,她彻底败了,眼前的琳琅深藏不露,早已不是她一手能捏死的琳琅。也许她从来没有过能捏死她的机会,她看上去弱不禁风,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能量是不是能搅动乾坤。“我输了。” 琳琅蹲下身看她,平和道:“何必用输赢来定义,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输赢可言。” 芙仪咬牙切齿,别过脸去,恨道:“别用那套自以为是的善心来博取我的好感,我自始至终都和你势不两立。” 芙仪执着怨怼的态度让琳琅突然醍醐灌顶,她悠悠说道:“你爱上了你的叔叔?” 她心寒,心事既然被戳中,她无奈地反抗着。“我想掐死你,我以为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你死在我的手上,他一定会来见我,哪怕要把我大卸八块来解恨,至少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琳琅见芙仪执着至此,劝说的话也无济于事。话语从容,如潺潺溪流,柔细而无声的滑过。“我劝你放开执念,他是天子,也是你的叔叔,是你不可望也不可及之人。芙仪,算了。若你有朝一日能够想通,我还是能为你指一条明路。难道你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芙仪眼中火光毕现,自知道真相以来,她便恨死了那个与她交合之人,她一直自我编织着幸福的美梦,只要不戳穿她,她还可以一直欺骗自己活下去。直到那个畸胎的出现,彻底斩断了她的一切骄傲与荣光。 给过她毕生难忘夜晚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间接摧毁了她一切的男人是谁?芙仪思考过,她的孩子是个契机,就像药引子一样,为尉迟珩拨乱江山还原身份制造了一个爆发点。所以这个给她孩子的男人,变相成了毁灭她的仇人。 芙仪昂起头,说道:“他是谁?” 琳琅从她怒火正盛的眼中看到了仇恨,逐渐明白为何尉迟珩狠心将芙仪投闲置散扔在此处,而断绝了项斯与她的联系。芙仪陷入仇恨中无法自拔,这一段由尉迟珩亲手酿造的孽缘,对项斯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琳琅站起来回望开阔的殿门,“芙仪,我今日本意想来探望你,那些日子你我交恶,如今该是烟消云散之时。只不过你心魔不解,多说也是无意。你若想离开这死气沉沉的大殿,劝你放下执念。至于那个男人,他是个温柔善良之人,可眼下我不会告诉你。” 芙仪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琳琅淡然说道:“因为,你配不上他。” 晌午的风仍有些微余的燥热,琳琅跨出高槛,再望了望蓝天,日光刺目金光,泛着一圈圈光晕。 静如快步从宫巷中赶过来,一边跑一边催促赵永康,生怕她这头耽误了,琳琅在那头会吃苦。只见琳琅落落大方的站在嫣华宫门口等着她,她这颗担惊受怕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琳琅伸手一引,说道:“赵御医,还请妥善医治,多加看顾。” 赵永康连连躬身垂首,以表尊重。“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羊肠的宫巷,主仆二人慢悠悠的走着,好似岁月长,衣裳薄。 静如见琳琅气色俱佳,想来芙仪应该没有造次越轨之举,但心里仍旧有些不放心,犯嘀咕却有碍于身份不好问。 琳琅看出静如的顾虑,她已无血亲可以依凭,早把静如当作是她半个亲人。“有话就问,又没有外人在。” 静如苦口婆心劝说道:“那芙仪过去可没少欺负咱,你可记得香芹是怎么死的?可见她心狠手辣,如今落魄了,也是遭了报应。死在她手上的宫女侍婢不计其数,见她此种境况,她们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听婢子一句,避之大吉,别招惹这种晦气。” 琳琅娇嗔往静如身边靠了靠,“知道你最关心我,晓得了,往后咱不来了。” 静如被琳琅顺着毛捋,哪有半分气,满心都是对琳琅的欢喜。“今儿不少朝臣千金往甘露殿伴驾读书了,您怎么不把心思用在皇上身上,眼下咱可是危机四伏呐。” 琳琅笑道:“他不是前儿才来过么。” 静如脸色微白,说道:“昨儿也就没来,今儿也没来,婢子是替您害怕。” 琳琅望着天色,转过头,指着天上的日晕,说道:“今晚上睡觉可别贪凉,记得关了窗,半夜三更会落雨呢。” 静如看琳琅满不在意,瞪着眼干着急。“那些个千金一个个就跟鲤鱼似的,紧巴巴跟着想跳龙门呢。姑娘读书即便是上了天也没有科举出仕,还每日点卯就在甘露殿读书,比朝臣上朝议政还要准时。她们那心里图什么,您可不清楚明白么?您也别关心天象了,多顾及顾及皇上,平时多打扮打扮,虽说咱清水芙蓉似的皮相,但男人图个新鲜感,您偶尔拾掇拾掇,花枝招展一下,也别有风味。” 琳琅啧啧嘴,看静如一脸严肃,笑道:“没想到啊,你心思可真重,勾引爷们的事儿驾轻就熟嘛,教我几招使使。” 静如面不改色,依旧审慎,“您可别怪我多嘴,皇上再是对您一心一意,难保身边莺莺燕燕的娇嗲不会让他心动。您还是要抽抽手中的线,让皇上知道再忙也得回来一双一窝过日子。” 静如拳拳之心,她岂能不领受,不能生育就像身上的短板,让她不敢十足十地拿捏尉迟珩。但静如言之在理,没有子嗣依靠,若连君宠都消失了,她会活得寂寞悲凉。 这些时日过去,琳琅不再自怨自艾,过度缅怀在悲伤的境遇中,只为令她的晚景继续悲伤下去。 琳琅的聪明在于用一个爱人的真心审时度势,做一个知情识趣的姑娘,该作的时候作,该放任大度的时候得体,这一点让尉迟珩越发觉得对她亏欠,对她爱慕有加。 行路未及半途,燕玉匆匆忙忙从另一头跑出来,脸上顾盼之间带着焦急。 静如问道:“你这急赤白脸的,怎么回事儿?” 燕玉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喘了两口,说道:“皇上来蓬莱殿跟夫人用午膳,左等右等您不回来,婢子只好来找您,赶紧回去,让皇上等急了可不好。” 静如说道:“您瞧您老不上心,这会儿皇上百忙之中来看您,就这么干巴巴让皇上等着,这可是犯了大忌。” 静如替琳琅捏把汗,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两个人整日窝在采葛大眼瞪小眼,可如今放眼整个后宫,哪个女子不是削尖了头皮往尉迟珩眼眶子里塞。错过一次相处的机会,保不齐将来就老死冷宫。静如和燕玉的危机意识比琳琅强多了,琳琅表面上大大咧咧笑笑,心里却把她们的话藏进去了。 主仆三人急如风火赶回蓬莱殿,尉迟珩早已人去楼空,留下大太监张希贤的得意徒弟吴德等候着回话。吴德恭恭敬敬地把尉迟珩的话一一道来。“夫人,边关来了战报,皇上还未用膳就紧着回太极殿处理政务了,还请夫人自个儿用膳。皇上说了,今晚上怕是要连夜商讨军情,夫人不必等夜了。皇上还说了,只要他得了空,一定马上来看您,让你别太挂念他。” 吴德眉飞色舞的一通回禀,把琳琅逗乐了,什么叫做别太挂念他,这话让太监说出口,味道真是怪异,可听着照样舒心舒服。吴德清了清嗓子,“皇上还说了。” 琳琅瞧他那扭捏样,问道:“皇上还说什么了?” “夫人,您可不能怪奴才僭越。”吴德稍移一步,靠近琳琅低声道:“皇上还说了,您可千万别瘦了,不然摸起来手感就次了。” “这没羞没躁的,怎么能让你来传话。”琳琅羞恼地跺了下脚,转身跨进寝殿,亏得没给旁人听去,不然她都要无地自容了。可细细咂了咂这些话,满溢着关怀与溺爱,心里喜滋滋的。 琳琅进了殿在窗边坐下,沿窗小叶檀灵芝纹半桌上摆放的长颈花瓶中,插着一朵鲜红欲滴的蔷薇,琳琅抬手拨弄着柔嫩的花瓣。 静如凑过去说了句。“这花还是红艳艳的好看。” 琳琅嗅了嗅花香,清甜雅致别有韵味,她扫了静如一眼,说道:“我心中有数。” 如今不是琳琅一人的后宫,临照殿虽与蓬莱殿距离南辕北辙,但闺阁少女爽朗又带有心机的笑声,总能刺穿有心人的耳膜。琳琅有心置身之外,却无法逃开旁人的登门造访。 伴驾读书的女子一个个都活成了人精儿,一入甘露殿除了读书,便是送礼托关系打探后宫的人脉表。新帝的后宫生活很寡淡,除了一位来不及册封先占着位置的琳琅夫人,一切位置都是崭新而空置的,怪不得一众朝臣之女如过江之鲫源源不绝地送入甘露殿。 女生员之中不乏容貌出挑,护国公谢玄龄之女谢莺莺娇美可掬占得头筹,尚书令千金李之雁,光禄大夫千金刘青佩相貌端丽,与谢莺莺三足鼎立。这三人一入甘露殿读书,便情结金兰,听后宫中人说起蓬莱殿琳琅夫人姿容倾城,便约着去一起去见一见。 午后阳光温煦,琳琅倚窗读书,品着玫瑰花茶,日光澹澹宁静地滑过偏殿的花格窗,如瀑的长发流泻满地的温婉。 静如进殿通传,说是甘露殿的女生员特意来拜见琳琅夫人,彼此琳琅正赤着脚在大理石上跳格子,乌墨的黑发纷飞而清香,如此憨态可掬的一面,怪不得尉迟珩对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喜爱。 琳琅走到墙边弯腰去穿鞋袜,大惑不解道:“她们不在甘露殿读书,跑我这儿做什么?” 静如推测道:“能送入宫中读书的,一个个猴精儿,该不是来兜兜您的底?” “我孤身一人,无家世依凭,倒是入了她们的眼。”琳琅用手指梳了梳长发,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静如,替我梳妆,既然她们有心见我,我也想见一见她们。” 静如应了个是,赶忙上前替琳琅梳妆打扮,本是一个清清静静的午后,非得来了几个外人叨扰,不见则是小气,见了也确实无意。后宫女子生存意义全部维系在同一个男人身上,那些过分的虚情假意也着实让旁观者见了倒胃口。静如把打听来的情况同琳琅交了个底,甘露殿的女生员一众姿貌皆是上佳之选,此番来造反的谢莺莺、刘青佩、李之雁更是翘楚之列。短短数日,三人感情颇深,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义结金兰。 琳琅嘱咐道:“别让她们干等着,备些金银花茶给她们下下火。” 琳琅稳步踏入正殿,含笑之颜犹如林间清风拂面,让谢莺莺等人面色上莞然一笑,太阳穴却腾腾跳突着灼烧之感。常听宫中侍婢太监说琳琅夫人美貌,不想却如此惊为天人,身居夫人之位,肃穆时大气磅礴的端庄,浮笑时却机敏可爱,看年纪应该与她们不相上下。 她们屈膝拜见琳琅,琳琅广袖一挥,潺潺微笑如溪流,润物细无声。“本宫来迟,让各位女生员久等了。不知今日来蓬莱殿,所谓何事?” 谢莺莺一听琳琅称她们“女生员”,便知她不好相与。同在后宫中,即便如今只是伴驾读书,保不齐改明儿选在君王侧,该称为“妹妹”才是。琳琅自然参考过不少称呼,思前想后拿捏之下,还是保持距离更好。再者她心里也抵触,尉迟珩要纳妃无可厚非,但是让她自动自觉地把她们代号入座,她眼下还没有这份宽宏大量。 李之雁看谢莺莺眼色有恙,猜到她必定忌讳琳琅对她们的称呼。她们心里看不起琳琅的出身,但是如今新帝跟前第一宠妃之位被她牢牢霸占,不满又如何,满腹牢骚心中抗下,假以时日谁占上风还两说。李之雁笑容潋滟,大气温和道:“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突然造访还请琳琅夫人海涵。我们姐妹三人在甘露殿读书已有一阵子,按理应该早些来拜会琳琅夫人才是,一直听闻夫人雅名,今日赶巧得了空,特意带了些小玩意儿来,还请夫人笑纳。” 谢莺莺打扫好心情,挽起笑脸,“夫人圣眷隆盛,福泽绵延,我恰好得了个极品帝王绿翡翠观音,据说这观音送子极其灵验,放在我这里也是无用,特意送来为夫人添福添寿。” 侍婢把翡翠观音端到琳琅眼前,极致冰种的透与幽深高洁的绿结合在一起,清澈犹如彻骨的寒潭,翡翠色泽饱满,通透如冰,价值必定不菲。 琳琅颔首微笑,不作表态。李之雁往身后侍婢使了眼色,侍婢端上去奉于琳琅眼前,乃是一套做工精致考究的紫砂泥茶具。“听闻琳琅夫人素喜品茶,咱们得了一套茶具,却也是无用武之地,正好借花献佛。” 琳琅垂眼一看,竹海提梁,整套茶具以竹海为主题,用上好的紫砂泥制作而成,根根林立分明的翠竹构筑壶身,嵌盖处贴合竹叶,造型立体巧制,流、钮、提梁皆竹节构筑,气韵无双,大气沉着。琳琅含笑道:“此壶难得。紫泥可分头槽、二槽青、底槽青三类,看泥色考究,该是紫泥最底层,质量最佳。” 琳琅搭腔,貌似茶具合心意,李之雁容色神采飞舞。刘青佩最是低调跟在二人身后,刘青佩之父光禄大夫是从二品文散官,论出身不如谢莺莺与李之雁,她奉上是金丝八宝如意项圈。琳琅挥袖一扬,客气又生陌,“过门都是客,你们在此久等,又奉上如此大礼,倒是让本宫有些不知所措。你们初来乍到,本宫岂好收你们如此大礼,心意本宫领受了,东西都退回去。” 李之雁装作不知所措,低婉道:“夫人身份高贵,此等俗物能入夫人的雅目已是高看了咱们一眼,还请夫人定要笑纳。” 静如忍着笑,憋着腰都酸了。 琳琅一口一个“女生员”,听得谢莺莺等人耳膜都振痛了。“女生员难得造访,按理该本宫赐你们见面礼才是,都撤回去,心意我领受了。既然来了蓬莱殿,本宫见了你们也真是喜欢,静如如把皇上御赐的金镶玉绿翡翠臂钏取三份赠予女生员,聊表本宫的心意。” 夫人送赠之物,论理只能感恩戴德欣然接受,虚虚推了两句,三人只好受了琳琅的见面礼。琳琅与她们在甘露殿闲话家常,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最后受了李之雁的紫砂泥茶具,而后三人以继续回甘露殿读书为由告退。 待人都散去后,蓬莱殿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唯有日光如水淡淡划过岁月。琳琅扫了一眼紫砂泥茶具,凌然道:“燕玉,拿下去。茶具虽好,但送礼之人居心不良,可惜了极品紫砂泥了。” 燕玉是直肠子一通到底,藏不住事,“夫人,您若是不喜欢,何必收了这礼?” 静如端上了一盘火晶柿子,剔透晶亮的红耀眼张扬,琳琅盥洗了手抓起一个柿子开始剥。静如跟随琳琅一阵子,对于她的秉性有所了解,捂着嘴嗤嗤笑。琳琅侧过眼,和煦道:“她们三人本就貌合神离,我不过是助她们一臂之力,自己搞内乱,也好过来这里打扰我。谢莺莺和李之雁家世甚高,出手阔绰,尤其是那个李之雁修养城府更在谢莺莺之上,至于刘青佩家世略低她们一筹,我也不愿牵扯些弱势之人。她们三人想在后宫抱团,也不看看人心齐整不齐整,三人向我献礼,我便挑了一份受了,不论是我领了,还是推了,她们心里都不好受。” 静如叹了口气,琳琅未雨绸缪的心思赶在人前了,但君心难测,只要尉迟珩心有旁骛,就看这三人的心思肚量,后宫必定会掀起风浪。 琳琅剥了两颗柿子,蜜甜的汁水透心爽快,静如见状上前端开那盘柿子。“夫人,柿子性寒,您还是浅尝则止。赵御医的话您可不能不听,眼下最要紧便是养血,再吃这些寒凉之物,岂不是一朝破功。” 静如朝身后的燕玉使了个眼色,燕玉连忙去小厨房端来温热的人参养荣汤和山药枣泥糕,端到琳琅跟前矮桌上,说道:“赵御医说了六法养血,眼下就是药补,您可得把这人参养荣汤给用了。” 琳琅斜倚在紫檀木大椅中,歪着头看静如和燕玉为她操心忙碌,舒然道:“我晓得你们都是为了我好,这人参汤我一定喝,只是那火晶柿子正当适宜,着实美味,你们赶紧把它吃干抹净,省得我看了眼馋。” 燕玉脱口道:“您看您都是夫人了,说穿了算是后宫之主,咋还这么小孩子脾气,说出话来也不怕害臊。” 静如警觉地左右张顾,幸亏殿中没有杂人,她板起乌沉沉的脸孔,轻声训斥道:“在后宫中最忌口舌招尤,什么后宫之主,咱们绝不能瞎说,不然就是给夫人找事端。午后来造访的那些女生员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就是伴驾读书,又不是入宫侍奉,一个个摆成那些妃嫔拜会的姿态,看了就招厌烦。皇上不开纳妃入宫的先河也罢,一旦开了口子,咱们夫人过得更是战战兢兢。” 静如的话字字珠玑,却很是刺耳。琳琅坐在蓬莱大殿上,举目望这开阔奢华的大殿,再回想起昔日繁盛的嫣华宫如今寥落成泥,便知时光兴替,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她倚仗的是尉迟珩对她的感情,如果有一天感情淡了,她也逃不开斜倚熏笼坐到明的结局。 君王绵延的历史,亟需一个嗷嗷新生的孩子,偏偏她独断了这一份福泽。也许大开后宫纳妃之门,不过就是迟早的事。思虑至此,心口一热,双手捧起眼前的人参养荣汤一饮而尽。不论赵御医说的是真话也好,还是不敢得罪敷衍她,总之她死马当活马医,心存希望总觉得天空都敞亮点。 静如和燕玉很是欣慰,琳琅抹了抹嘴,又拿起一块山药枣泥糕咬了口,“燕玉,你厨艺见长,枣泥糕清甜细腻。” 燕玉笑道:“夫人既然赞赏有加,咱要不要给皇上也送些过去。” 琳琅扬眸看燕玉,乌密密的睫毛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而后低头把手中那一半吃掉。“皇上他忙,此时不宜去。”琳琅托着腮看偏窗,好似在等着更漏落尽的时光,喃喃道,“放心,你们的话我懂。” 疏疏的枝叶慢悠悠地摇落了夕阳的余晖,转眼天擦了黑,宫中过了晚膳的时辰,尉迟珩依然在太极殿忙碌政务。大食国骁勇善战一路攻占了播仙镇,谢玄龄的谢家军日夜兼程,先锋军队开足火力交锋,这一战波诡云谲,尉迟珩在朝中坐镇时刻不敢有所懈怠,南诏人在昆州与项斯焦灼半个月,疲累不堪的战事让尉迟珩寝食难安。 琳琅梳了个飞云髻,衬上孔雀点翠流苏发簪,换了一身镂金挑丝轻罗纱裙,搭上一条白蝶穿花披帛,缓步走动时如凌波微步,身上翻飞蝶舞金沙,在月光下尤其撩人入心。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披了一身佛头青满绣琵琶披风,瞧瞧地潜伏出了蓬莱殿。 夜深人静,天黑到透,穹窿高出悬起暧昧的月色。琳琅去太极殿偏殿,张希贤守在尉迟珩书房外,困顿地打着盹,听到琳琅的脚步声如临大敌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琳琅抿嘴温柔一笑,低声道:“大总管不必惊慌,是我贸然造访,您千万海涵。” 张希贤见琳琅客气,他更加谦卑,弓着身子,压低声音道:“夫人此言折煞老身了,皇上与朝政商讨军政至深夜,粗粗用了些膳食,此时怕是已经睡了。” 琳琅莞然,“大总管不必通传,容我进去便可。” 张希贤有些吃不准这个分寸,按说不经通传直闯皇帝寝殿是死罪,可偏生对方是皇帝心尖上的嫩肉,断然拒绝要是遭了恶,枕边风吹起来也够他喝两壶的。“这……” 琳琅拍胸脯保证,“你放宽十二个心,保准不能牵连到您。” 张希贤听琳琅这么一说,可算是放心,话就说得漂亮了。“您这话说的,老奴贱命一条,但凭夫人使唤。” 琳琅摸黑跨进了尉迟珩的寝殿,博山香炉中燃着袅袅独活香,她回身小心翼翼地扣上了门闩,今夜她要办一件大事,她给自己鼓了一整天的劲头,喝下一碗人参汤来壮胆,就要在此刻色诱君王,做个彻头彻尾的狐媚子,让尉迟珩绝不能逃出她的五指山。 心里打定了十全的主意,特意省了午睡的时间在《诗经》中夹了一本专讲男女之事的妙书,怕被静如发现,临走时特意把书藏在床底下了。自觉学了一腔子的本事,准备来尉迟珩身上施展施展。 才迈近了两步,小腿肚子有点抽搐,估计是紧张所致,只好扶着金丝九龙盘日屏风,弯下腰捏了捏小腿肚子。夏末时分,暑气渐渐消却,偏生今夜有些暴风雨前的燥热,披了一身的披风着实碍事又捂痱子,便把披风随手一拖搭在躺椅上。 绕过屏风,月华更浅,琳琅如同盲人摸象般往前走,差点磕到尉迟珩处理奏折的大书桌,连忙扶着桌子绕路而行。心里结结实实地打鼓,要勾引君王也不容易,起码得先认个路。 从琳琅跨入寝殿,尉迟珩便已惊醒,以他枕戈待旦的沙场经历,哪怕睡到深梦中他也时刻揣紧警惕的心弦。 之前屏退了朝臣看天色已晚,以为琳琅已经安置休息,才勉为其难用了些晚膳,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睡,却听到了寝殿外悉悉索索的声响。凝神一辨析,便知是琳琅来了,他调整了下呼吸,嘴唇莫名有些干燥。 半夜三更摸进他的寝殿意欲何为,这小丫头真是越活越讨人喜欢了。他强压着起伏的心绪,沉着冷静地躺在床上等候琳琅的光临。可琳琅磨了半晌工夫还是没有靠近,他又不好让琳琅知道他已醒过来,只能再忍忍等候她磨洋工,真是让他干着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琳琅干巴巴地坐在一旁,看青花瓷碗中红豆沙逐渐见底,露出双鱼戏荷花纹。尉迟珩嘴角一扬,朝琳琅倾身而去,琳琅诧异地往龙椅边上躲藏仰去,只见他嘴唇一抹,俯身吻住琳琅的檀口,一泓清甜的红豆沙徐徐喂入琳琅口中。 琳琅羞赧无状,捂住瞬间被烧透冒烟的两颊,他总能出其不意地想出新的招数逗弄她,让她沉溺不能自拔,欢喜得紧,却又害羞得很。 尉迟珩一脸得逞的坏笑,问道:“好吃么?” 琳琅被他热情一挑,头脑嗡嗡一时回不过神,眼眸生润,一双媚色桃花眼扑闪着乌腾腾如蝉翼的睫毛,琳琅尚未回答,再一次被尉迟珩以热吻封住了微启的口,揉的琳琅心肝儿颤抖得厉害。 动作略有些激烈,琳琅的后脑勺磕到了龙椅扶手,突如其来吭了声。 他连忙停止了动作,护住琳琅的痛处,心疼问道:“让我看看,疼么?是我一时情急,弄伤你了。” 琳琅扬起眸看他,温和如三月春风吹拂过的脸庞,“不碍事的,这怎么能叫做疼,不过就是被蚂蚁咬了一口。” 两人之前搅扰成团,耳鬓厮磨,衣衫凌乱,斜斜滑落出一片逛街滑润的肩头。起昨夜在龙椅上颠鸾倒凤,今夜又近乎重蹈覆辙,想来也是大大的不规矩。琳琅整了整衣衫,抚了抚乱发飞扬的发髻,赧然道:“您忙您的,我去里屋等您。” 尉迟珩大拇指擦了溢出琳琅嘴角的一星红豆沙沫子,起身牵她往里屋走。“罢了,烦扰了一整日了,见到你便再也没有别的心思,就想揽着自家娘子好好睡上一觉。” 掌心相触生温,在微凉的夏末尤其觉得舒然透心。彼此牵着手慢慢跨进卧房,合上门不管人间是非,只想闷头睡大觉,这么朴实的愿望,对此时的君王而言是一种奢求。 琳琅乖巧地跟在尉迟珩身后,走到黄花梨雕龙画凤龙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宽衣。“您遇上烦心事了,琳琅帮不上忙,但绝不给您添乱。” 尉迟珩冷肃道:“谢家军初战大捷,迅猛如虎,一连夺回几座城池。” “您的军队骁勇善战,您不高兴么?”琳琅的手抚过他胸前缂丝五爪金龙祥云图,金龙目眦尽裂,冷峻凌厉,给人茫远的距离感,偏生手掌抚摸过此处,却有一个火热的心在焐热她。 尉迟珩轻叹一声,抬手抓紧琳琅的手按在他的心上。“高兴不过五分,还有五分是担忧。谢家军太过骁勇,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即便是面对最狠辣善战的大食国军队,他能都战出彪炳功绩。由此可见,当日我在御花园筵席之上夺权围困宫城,若不是谢玄龄置身之外,恐怕局势有未可知。” 琳琅捋了捋思路,担忧道:“夫君之意,怕谢玄龄功高震主,他日必要处之。” 他抱紧琳琅,此时心寒胆怯,唯有琳琅的安抚是他黑暗前途中照亮他的最后那束光。“人心隔肚皮,当真是最看不穿的。他若是有心将我推翻夺位,何必把谢莺莺送入后宫?可他却迟迟不愿交出兵权,拥兵自重,让人不得不防。” 琳琅问道:“听闻此番三族来犯,谢家军、五色鸾鸟军、以及项斯统领的军队都守一方,除了谢家军,其余两方战局如何?” “五色军乃先祖所赐神兵,只是当日夺权折损一些,如今以少战多,必定会有损耗。”他的语气起初总是淡淡的担心,却忽而沉下脸,眉心凝成了之前的模样。“项斯在于南诏蛮人交锋中被暗箭所伤,如今生死未卜。” 琳琅心中咯噔空置了一下,战局的确牵动人心,但真正令尉迟珩不安沮丧的是视为手足的项斯生死难料。 琳琅明显感受到他喉咙哽咽,似乎有些悲鸣从胸腔中难以抑制。她扶着尉迟珩坐在床边,柔声劝说道:“项大哥吉人天相,也许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他消磨了周身的戾气,唯有平淡的哀伤。“我也曾这样劝说自己,可是言语真的很苍白。这些年,我与项斯是主仆更是兄弟,我初登大宝,项斯主动请缨为我驱赶蛮贼。他的孩子因我而亡,我亏欠他的,还来不及补偿。” 琳琅原本想问问他关于芙仪作何打算,是长此以往软禁在嫣华宫中以绝终年,还是等着芙仪反省再放生路? 他闭目偏头搁在琳琅肩膀上,琳琅不忍心再提及让他不爽快的地方,缄口不语。“夫君,夜深了,琳琅服侍你睡下。” 他转过身紧紧拥住琳琅,温香的肉体带给他片刻的平静。“让我抱抱你。” 合欢花滚金丝盘绣薄丝锦褥盖着互相取暖的彼此,他慢慢睁开眼,仔细打量在他怀中安睡的琳琅,那么美好的芳华,水玉般的晶莹,哪儿都是完美无缺,最紧要的是对他一颗无暇的真心,哪怕委屈自己跌到尘埃里,她依然把他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这份真心,他如何能够辜负?可偏生时情如此无奈,他有太多无可奈何的妥协。他是一国之君,却连自己最挚爱女人那份独一无二的专属都无法周全,想及此,眼底诞出朦胧雾气。 琳琅虽不动声色,但相爱的人心意是想通的,她的手慢慢爬上尉迟珩的眼角,替他悄然擦拭眼底的心伤。他心底难掩的痛,让琳琅益发替他哀婉,“夫君,你心里有事,不妨与我说。我没有娘家扶持,不能替您开疆拓土驱赶匪寇,但琳琅愿意让出您身边的位置,只要能够为您分忧,做什么都甘愿。” 他轻柔地抚摸琳琅的后背,替她掖好身后的被褥。“你就是太懂事了,这份懂事让我自惭形秽。” 琳琅的语气缓缓地,却字字珠玑,字字都是掐着她的血肉,从喉咙深入滚落而出。“琳琅其实挺小气的。只是眼下局势有变,您不仅是我一人的夫君,更是大江国千千万万老百姓的君王。您要给琳琅一个家,更要给千千万万老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国若不国,家何成家?” “国若不国,家何成家。”他喃喃自语,寥寥数字,字字锤心。他揽紧琳琅,怕纵然少用一分力气,琳琅就会羽化成天界的仙女。 这一宿尉迟珩辗转反侧难以成寐,搂着怀里的琳琅一眼不错地看着。心潮起伏澎湃,琳琅似乎什么都猜到,但顾全他的颜面不曾点破。她温柔聪慧,令人不忍心辜负,可她有大气沉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项斯在南诏之战中受到重挫,如今只能借河南节度使邵元冲的兵力支援,邵元冲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在夺权之战中,邵元冲苦心孤诣,却被他黄雀在后,反咬一口登上帝位,自然心思不甘。 邵元冲白天入朝议政,话锋直指,前朝不稳,在于后庭不济,必须有稳重家世之女执掌后宫,方才符合阴阳相辅相成之道。 他偏过头,看琳琅睡得香甜,轻轻在她额头上琢了一口,“琳琅,对不起。” 翌日朝堂议政之后,大江国后宫颁布了一道举重若轻的圣旨,封邵文淑为淑妃,谢莺莺为德妃,琳琅为贤妃,李之雁擢升为昭仪,刘青佩为招容,其余女生员中出类拔萃的十人为婕妤,余留之下的数女悉数回府,不再入甘露殿读书。 这一道圣旨令人始料未及,尤其是淑妃人选前所未闻,人未到加封却先声夺人,更是让人心生疑窦。谁也猜不透皇帝心中的盘算,但是邵元冲的兵马已经漏夜开拔赶往南方战事。 燕玉的不满都挂在脸上,话到嘴边不好听。“都说新帝的后宫清静,如今看来只能一笑了之,比之前皇帝也是有过之而不及。” 琳琅觉得头有些痛,闲话听多了头也会痛的。自打大江国新帝后宫封了一众妃嫔,宫中疯言疯语无日无之,她强忍着闭目塞听,可那些腌臜之语总会无孔不入。 静如留意到琳琅脸色苍白,板起脸孔训斥燕玉道:“少说几句,这里是后宫,妄议君王,你还要不要命?” 燕玉一心替琳琅不甘,当年尉迟珩还是将军身份的时候夫妻情笃,如今身份神转成了当今帝王,山盟海誓都抛诸脑后,照样册立妃嫔,养美人,宴歌舞,今朝东宫,明朝西宫,乐不思蜀。 尉迟珩已经有大半月不曾踏足蓬莱殿,宫人们见风使舵,君恩在何处,人声脚步便在何处。 半月前淑妃入宫,真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入主承欢殿,整座宫宇耗费大江国万千能工巧匠之力以半月时间重新打造,焕然重造,金碧辉煌,琼楼玉宇,椒墙香粉,整座承欢殿香气四溢,沁人千里。 后宫中人艳羡不已,这种无上的荣光,不仅代表皇帝的宠爱,更是家族的荣耀。尉迟珩一连留宿在承欢殿五日,当真是承欢君恩,一时风头无两。 一众受了封赐的妃嫔,日日都往承欢殿姐姐前姐姐后的拥戴,巴不得沾一沾承宠的喜气。邵文淑通体气派,面庞珠圆玉润,论长相唯有得体二字,官宦千金,常年锦衣玉食,养出了润泽的身形。 大家当面都对她赞不绝口,背后取笑她姿色平庸,若不是沾了家族的光,皇帝早就把她扔到某个犄角旮旯,连眼尾都不会扫她一下。偏生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前朝家族的势力,间接影响后妃的荣宠岁月,尤其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皇帝亟需外家建功立业。 往日每月都盛开的蔷薇已经谢幕许久,甜白釉花瓶中插着两支盛开的紫阳花。琳琅恹恹地望着粉白相间柔嫩花瓣,随着透过花格的风纷纷零落,空气中透露出凄婉哀伤的意味。 芷兰端了新炖好的人参汤进来,燕玉过去接了把手,打发芷兰下去外间候着。如今宫中新贵众多,人人都是表面上和善温婉,一个赛一个的通情达理,姿态豁达,实际上却是草木皆兵。琳琅先前专宠风光无限,却不料一朝色诱君王被朝臣们参了本,没几日君宠倏然而逝,立刻成群结队的嫔妃冒出头来平分秋色。 琳琅捂着合欢花的帕子咳嗽了两声,静如心疼道:“该不是染了风寒?” 燕玉端过人参汤搁下,瞅着琳琅苍白的脸色,才刚养了两天的白膘这么几天工夫全消瘦了。燕玉心直后快道:“血瘀气滞,气坏了。” 琳琅说话细声细气,和燕玉斗嘴都成了她的乐趣了。“这么几日你居然连御医的功夫都学成了,相面就知道症结所在,看来我得送你去御医局深造才是,切莫浪费了你学医的天分。” 静如摇了摇头,叹道:“主子别跟她一般见识,她那张嘴越发没遮拦了,迟早伤在这嘴上。” 琳琅嗅了嗅人参汤的气味,喉咙酸涩跟塞了醋水似的,开口说话都扯着嗓子疼,除了热茶其余一概都灌不下口。“泡壶菊花茶润润喉咙,这会儿真是酸涩的很。这人参汤我没胃口,你们分了。” 静如连连推却道:“这可使不得,上好的人参,足足有手臂那么粗细的,婢子们吃了岂不是暴殄天物,要不您先歇会儿,过会子热热再用?” 琳琅缓缓笑了笑,“不过在深宫中讲究一个身份有别,别再我跟前婢子前婢子后的,你们在我心里的分量,自己难道还不清楚么?” 静如顿了顿首,应道:“主子的好意婢子们受了,婢子们的担忧也请主子为我们开解。您这么消瘦下去不是办法,婢子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您这会儿先去歇个觉,待您醒了,咱们请赵御医来请个脉。” 琳琅跨进寝殿换了身梨花白深衣,躺在床上睡下了。静如和燕玉放下了浅黄色宫绸帷幔,琳琅转个身朝床内闭上了眼。手掌一寸寸摸着曾经缱绻过的床褥,到底物是却人非。尉迟珩不再是她一人的夫君,是天下万民的帝王,他需要绵延的子嗣,他们的感情到底脆弱的经不起人世的摧残。 罢了,她并非沮丧,她理解他有苦衷,那些情非得已她都感同身受,只是排山倒海的疼痛让她蜷缩紧了身体。犹记得那晚,尉迟珩紧紧抱着她,对她说着“对不起”。这一声抱歉之后,必定会有难以面对的代价。 她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笃笃而跳的心脏真诚而有力。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他,希望他能用谋略摆脱世家专权,开拓万世江山。 琳琅烧得晕晕乎乎,一直睡到了日落黄昏都不见醒。静如在门外听没有响动,进房一看琳琅头涔涔,深衣都浸透了半身,知道是病来如山倒,赶紧喊了燕玉去请御医,自个儿守在床边伺候擦身子。 赵御医来的时候,琳琅依然昏睡,静如搭出琳琅一只手腕在幔帐外,赵御医捻须一把,再问了问症状,忧思过虑,风寒入体,故而高烧不退。开了祛除风寒的药方,每隔一个时辰用温水擦身,旁的话也再没有了。 燕玉前脚送走赵永康,后脚回来低声嘲讽道:“这赵御医也是实诚人,主子得宠之时,天天请脉,嘱咐这嘱咐那,如今这船开得够稳,见风使舵的本事渐长。主子烧得不省人事,也只有两件事,开方子,温水擦拭。前前后后不足一炷香的时间,拍屁股走人。” 静如坐在琳琅床边,朝燕玉使了使眼色,让她小声点,仔细让琳琅听了愈加伤神。“咱们这养血六法尚未养齐全,这会儿又染了风寒,主子这人前释然,人后必定不知道怎么难过法儿。” 燕玉双手一摊,“没法子,情最伤人。” 琳琅迷迷糊糊烧得一团热,急得静如双眼垂泪,一遍一遍给琳琅擦身子,但收效甚微,琳琅在昏睡中喃喃喊着些听不清楚的句子。 御医局配好了退热散,燕玉一眼不眨地守在炉火旁煎药,生怕看岔了半分,琳琅就会被人害了去。煎好了药,燕玉试了试药温,略微有些烫口,端进去看琳琅,照旧是昏厥不醒的老样子。静如心急如焚地跪在窗棂旁叩拜天上各路神明,燕玉跨进殿中看情势不妙,眼泪簌簌而落。 她俩都是失孤的妇人,早把琳琅看成了自家闺女,闺女遭罪受苦,比自己受刑更是痛苦百倍。恨又恨不起来,急也没有用,干瞪着眼流泪,明知是最无用的所为,也只能愁困在这里。 她们垂首丧气,只见一双滚金边翔龙出云蟒鞋映入眼帘,惊慌之余忙抬头一看,尉迟珩拧眉站在雕花门前,没好声气道:“哭什么?” 静如、燕玉连连叩首行礼,静如道:“皇上,主子感染风寒,眼下高烧不退,水米未进,连退风散都喂不进去,婢子们实在干着急。” 尉迟珩大步流星迈步至琳琅身边,心焦如灰。为了顾全大局,利用朝臣武将的世家实力巩固国本,他大肆封赐后宫嫔妃,让后宫嫔妃互相争夺制衡,他原本以为假意对琳琅置若罔闻,能够让后宫中人把琳琅剔除在争斗对象之外。谁知道琳琅突然的病如山倒,让他如何能在假意冷落下去? 他的心都快拧巴成了一团团的麻花,巴掌大的嫩脸除了惨白早已没有其他颜色。抱着她身轻如燕的躯体,他懊丧地万念俱灰,月前还会说会笑,柔嫩得如五月梨花白,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晃得他心潮澎湃,眼下的琳琅衰败如枯草,毫无生气,必定是心灰如烬。“把药拿过来。” 燕玉躬身把退风散呈到尉迟珩手中,两人继续跪在不远处,不敢退下。 琳琅毫无苏醒之态,汤药强行是灌不进去,他也不避讳她们,饮了一口药散含在口中,俯下身就着琳琅的口灌入,琳琅似乎有些感应,动了动口想把汤药呕出来,却被尉迟珩以吻封住了口。 尉迟珩见此法略有收效,效仿前法把整碗药几乎都送入琳琅口中,这下才稍稍放心了些。静如与燕玉跪在旁处,看皇帝与贤妃情深意重,紧绷的心稍稍安慰了些。尉迟珩挥了挥袖,她俩自觉跪安退下。 琳琅朦胧中好似见到了尉迟珩,她全身虚脱地抬起摇摇欲坠的手,轻轻抚着尉迟珩的侧脸,“夫君,是你么?” 尉迟珩不忍心看琳琅虚弱入体的模样,微微蹙眉,转而舒眉,嘴角扬起勉强一笑。“这阵子冷落你了,你心里可有怪责我?” 琳琅缓缓摇头,识大体道:“您有您的情非得已,琳琅不怪您。” 尉迟珩不管不顾地抱着她靠在床边,这阵子精心铺排就是为了冷落琳琅,好让后宫新册封的妃嫔不至于拿琳琅做靶子,可心里策划千万般周详,一遇上琳琅生病,就全线溃败下来。 这阵子过得什么日子,旁人不知,他心里清楚得很。名义上流连深宫,宠幸妃嫔,其实身子认死理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旁的女子长得天仙似的,他也不往心里去,身体更是坐怀不乱,这种心理上的洁癖不便求医,倒也省得辜负琳琅。 淑妃的承欢殿他去的最勤,看在邵元冲的面子上,他百般恩赐,淑妃几乎成了后宫女眷的活靶子,明面上各种谄媚献礼交好,暗地里捋着袖子找她的短处。淑妃起初少女情态,对后宫传闻中贤妃狐媚子俯身,各种闺阁秘术勾引皇上十分不屑,摆出一副清清洁洁的高贵姿态,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上,等着皇上宠幸。她还拿捏好了一派承宠时候的娇羞姿容,既要显得自然,又要显得珍贵。 女人最不自知的就是自己的容貌,被婢子们谄媚几句,在铜镜前对镜贴花黄,就真的以为镜中人貌比嫦娥,令人侧眼垂青。奈何淑妃姿色有限,再是拿捏,也是做作,更何况尉迟珩走宫之时,虽则过夜,却从未同床而眠。 十数次这种经历之后,淑妃开始怀疑起尉迟珩的身子早已被掏空,否则贤妃之前盛宠隆恩之下,居然毫无所出。但是君王不举乃是禁闻,她不可透露,否则尉迟珩一旦追究起来,怕是君恩如风一朝散。 淑妃每日打扮得周正贵派,承欢殿的宫门都快被其他妃嫔踏平,但她照样维持着居高临下的笑容。她的笑容底下藏着她的隐衷,别人不知道,她便收藏得密密实实的。毕竟她是这个后宫最受宠的妃嫔,她的父亲正在前线为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就以她眼下的荣光,她开始想要染指皇后之位。 琳琅捂出了一身汗,深衣湿漉漉粘着身子,她仰起头看尉迟珩垂眸看她,暖暖的神色在宫灯昏红光线下徐徐洒在身上,柔和而温馨,她苍白破碎的心都在那一瞬间被治愈了。 琳琅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犹豫了片刻,松开了他的臂弯。“夫君,您回去歇息,琳琅这周身发汗,怕污了你一身龙袍。再者琳琅感染了风寒,若是传染了您,岂不是罪大恶极,又多添了一桩罪责。” 尉迟珩脸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很是不甘,在他的后宫,连他心里认定的唯一的妻子都不再能横行无忌。琳琅要顾忌的人和事实在是超过了她的想象。“你何时变得如此小心谨慎?若是要传染,之前给你喂药,怕是已经染上了,此时再来避忌也晚了。” 琳琅下午才觉得身体虚乏,午后发了高热,半夜醒过来就见到了尉迟珩守着她,不由好奇问道:“您怎知我病了,赵御医跟您禀告的?” 尉迟珩打起马虎眼,说道:“我是皇帝,天下哪有我不知道的事。” 琳琅正眼望他,玉山仰止的男子,“您还是早些回宫去,蓬莱殿好不容易清静了这些日子,您这一来,保不齐明儿就有不少嫔妃来我这儿探病来了。” 尉迟珩凑过去牵她的手,问道:“你这是挤兑我么?怪我这大半月冷落你了?” 琳琅摇了摇头,手指在尉迟珩胸口上慢悠悠地画着圈。“我知道您的心在我这儿,但您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从‘这儿’到‘那儿’总该有些距离,这些我都懂。您这阵子宠着淑妃也好,宠着别人都好,就当给大家一些生活上的盼头,我也希图个清静。” 尉迟珩抓住琳琅触摸他的手,“我怎么听这些宽宏大量的话,一点也不高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那拈酸吃醋的个性转得太快,倒叫我一点也不喜欢。” 琳琅有些心急了,说她小气不甘心,但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说些宽慰他的话,他也不爱听,在他跟前的话太难说了。“不然怎么的?难道还不许您宠幸其他妃嫔了?不许不行呐,您是天子,受命于天,您福泽绵长,不能生生在我身上断了根。” “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些。”他还是服了软,他与琳琅之间有他们难以弥补的软肋,不能生育恐怕会困扰一生。他之前问过赵永康琳琅的身子能否受孕,赵永康直言相告,要安息调养,兴许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唯有宽心安慰自己,他与琳琅百年好合,试上一万次,也许真能感动上苍。只是眼下时机欠奉,唯有希冀将来。 大半夜发了身汗,一个时辰前用了药,后半夜神智清醒了不少。琳琅嘴上屡次劝他回去,身体却很是诚实地倚靠着他。毕竟是自己心爱的男子,又是如此龙章凤质,周正齐楚,端正清秀得不似凡人,哪里舍得推出去送给其他人。 她这不作养的身子骨,再是占着尉迟珩,也无能报答他,无子到底是最大的心结。她不由想起了芙仪,之前再是锱铢必较,互相角力也好,临了都是失了孤的母亲。 琳琅说道:“夫君,我想跟您讨个恩情。” 琳琅重情轻利,绝少会开口索要赏赐,他道:“想要什么?” 芙仪在尉迟珩心中是个隐晦的禁忌,琳琅怕说不好措辞,反而激怒了他,唯有和言细语道:“月前我去了趟嫣华宫。”琳琅特意留意他的脸色,幸亏暂且如常,他便继续说下去道,“芙仪受了教训,敛了性子,如今在嫣华宫过得很是凄苦。” 尉迟珩面色冷肃,“你怎么同情起她来了?” 琳琅颔首,直言不讳道:“我的确是同情如今的芙仪。好似飞天的凤凰一朝褪尽华羽落草为鸡。” 尉迟珩失笑道:“你这比喻,恰当。” 琳琅肃了肃,继续道:“她再是猖狂跋扈,那也是因为她出身帝皇世家,前皇帝荒淫无道,哪里晓得教育子女,养成了那般飞扬狂妄的性格。可她到底也受了教训,自己的骨肉死在亲生父皇的剑下,常人不疯魔了才是。” 尉迟珩问道:“你想让我放了她?” 琳琅摇头道:“放了她也无处可去。养尊处优惯了,深宫大院就是她的归属。我只是想让您拨个侍婢照顾她日常所需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阖殿春色无边,玉体温香柔软,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四目相视又是无尽的馨甜。 琳琅腰肢发酸,斜倚着尉迟珩省力。尉迟珩仰面而卧,一手轻轻摸着琳琅的下颌。“琳琅,为夫做梦都想着整日整夜与你厮混,就这么耳鬓厮磨,再也不理朝政,不理战局,任这个飘零的江山自生自灭罢了。” 琳琅谨慎地掖住他的口,“您小心天上打雷,尉迟家的老祖宗气得从皇陵里跳出来戳着脊梁骨骂你。” 尉迟珩怅然道:“当这个皇帝一点都不容易,连和你双宿双栖都做不到,着实窝囊。” 琳琅仰面看他,说道:“您这么说,真是折煞琳琅了。琳琅虽然小气,爱拈酸吃醋,但大局还是懂的。历朝历代,后宫的经营一点也不必前朝省心。琳琅晓得您的用心,你远着我,故作冷落,都是为了给我辟得一方净土。再者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您已经算是洁身自好了。就算您偶尔在嫔妃那儿过夜留宿,我保证不吃醋,不难过,我知道您的心在我这儿便好。” 他翻身倾轧在琳琅身上,眈眈地看她,“你倒好,我难得来一趟,又紧巴巴地要把我送出去。” 琳琅连忙环着他的腰,把脸贴到胸口上,乖巧道:“那不能够,您别走。我整日巴巴盼着您来,您就这么走了,我上哪儿哭去。” 他低头吻她的颈,落下了密密匝匝的一串红印,笑道:“尉迟珩到此一游。” 琳琅反应过来去护住她的颈,却已然迟了。她水玉做的肌骨,禁不起他用力嘬,一嘬就是一颗吻痕。“您这让我怎么见人?静如她们见了,当面不笑,背后都要直不起腰了。” 尉迟珩假意板起脸空,“谁见不惯咱们夫妻要好,为夫把他们都拖出去砍了。” 琳琅嘟囔道:“那您可真成了昏君了。” 他打趣道:“做昏君是我的理想,只是现下还有段距离。” 她埋进他怀里,窝心的温度,阴沉的光线,仿佛这里不再是幽寂的深宫,还是日夜享受的采葛。她还是怀念着过去的日子,尤其是临近中秋,离愁别绪总能让人更加敏感脆弱。“夫君,您说采葛二进院子的香椿树是不是长高了?佟大爷若是不砍去它的枝桠,来年春天怕是要摘不到嫩叶了。” 他握住琳琅的手,交叉的双手放在锦褥中,“琳琅,你想出宫么?” 琳琅激动地跳突了下小心脏,面色漾喜,忙不迭地颔首,而后又连忙故作深沉地摇摇头。“想,又不能想。您是巍峨宫城的主人,您在的地方就是琳琅的家,琳琅哪儿也不去,就杵在您跟前。” 他欢喜地握了握柔荑,怎样的欢喜都好像不够尽兴。她对他始终是一颗拳拳之心,他又岂有一时敢让她错付。“今年中秋新贡了不少茶叶,我选了一些让宫闱局送到蓬莱殿,你品品看,若是不好,明年便换一处上贡的茶庄。” “贡茶?”琳琅不知他是故意提及,还是无意所为。陆氏茶庄的人与事,不论好坏,至少曾经在她年少时光占据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段过程。如果没有陆彦生的收留,她早就随着月海山庄的湮灭而消失,所以,不论在陆府中是侍婢也罢,小姐也好,她最终是心怀感激的。何况,那里还有待她至好的哥哥们。“中秋新贡的茶叶不是陆氏所出?” 他揽着琳琅,捋着柔顺的长发,缓缓道:“整年的战事影响了陆氏茶庄的生意,况且旧年茶庄被封,损耗了元气,即便之后还了他们清白,到底也伤了命脉根本,陆氏的口碑一落千丈,自然够不上贡茶的资格了。其实这么想来,他们也算是被我所累。” 琳琅恳求道:“成大业必有牺牲,夫君不必自责。只是琳琅毕竟是陆叔叔收养长大的,算是救命之恩,琳琅不仅没有涌泉相报,还连累他们,有些于心不忍。若是陆氏尚且能够扶持,不如您给个机会,让他们重振旗鼓。” “放心,我自有分寸。” 两人慵懒地占有对方,静谧的光阴一寸寸过去,大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中秋的氛围一层一层浓起来了,宫闱局按照位分给各宫妃嫔送去了新贡的茶叶,琳琅的份例中规中矩,没有特殊的优待,倒是谢德妃和邵淑妃,在原本妃位的份例上,比琳琅又多了两成。 宫中女子闲来无事,锱铢必较是消闲的乐趣。琳琅从不计较,因为她拥有着皇帝的一颗完整的心,偷偷藏着掖着,自己知道便好。 转眼就快到中秋,尉迟珩对于中秋当夜的庆典却丝毫没有透露,到底是各宫各顾各的拜月,还是御苑中设宴共贺,没有一个准信儿。皇上心忧天下,对于铺张的庆典活动素来没有兴趣,但后宫人心稳,与朝局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他只好勉为其难让宫闱局每日都安排不同的赏赐,昨日赏贡缎,今日赏茶叶,明日赏首饰,安抚那些无事生非的心。 日子一天天逼近中秋,身居珠镜殿的谢德妃沉不住气了,她让春秾以同乡的名义去给大太监张希贤送中秋礼,一来主动交好,二来探探皇上的心思。 张希贤混迹宫中多年,早已混成了油炸不烂的人精,哪里是春秾一声表了十几层的表舅爷,以及谢德妃一箱子珠宝可以收买下的。但他了解谢德妃的背景,断然不会得罪谢德妃,只是说:“皇上心思藏得深,不是奴才能随意猜测的。皇上一心挂虑国事,节庆之事一向不放在心上。谢德妃在后宫中身居要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即便奴才眼拙,这一点眼力还是有的。” 春秾回了珠镜殿把张希贤的话囫囵禀告给谢莺莺,张希贤半句没有透露,却把谢莺莺捧得心花怒放。 谢莺莺喜好奢华,大时大节讲究一个热闹喜庆,既然张希贤都奉承她在后宫中身居要位,岂能没有半分建树。趁着还有两天筹备的时间,索性由她起个头,她们后宫众人一起在御苑中摆上酒宴恭贺中秋佳节,罗汉请观音,想来尉迟珩必定欣然。 春秾赞同不已,连连夸谢莺莺有大将之风。“娘娘真是场面上的人物,放眼整个后宫,这般有大局之见,又能把控全局之人,非您莫属。” 谢莺莺寻思,“看来本宫要去一趟承欢殿。” 春秾问道:“娘娘要去请淑妃?” “她与我平起平坐,本宫主动登门造访,给足了她面子。中秋讲究一个团圆,皇上必定不愿意看到漏了谁,缺了谁。既然本宫发兴操办,必须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谢莺莺转而吩咐春茗,“至于品级略低的女官,派些帖子下去,谅她们也不敢不来。” 春茗领了命,正好躬身去准备,突然想到了什么,“那蓬莱殿中的贤妃如何?” “贤妃?”谢莺莺好似才想起有琳琅此人,往日风头盖过群芳,如今冷落无人问津,她本能上不愿意让贤妃出席,免得皇上看到她那妖媚的脸再燃旧情。可她大费周章办中秋宴,就是为了体现贤德之名,刻意回避贤妃,反而显得她小家子气。“送张帖子过去,请她中秋赴宴便罢。” 春秾连连附和,“皇上必会感念娘娘贤德之心,在后宫中作出一个表率。” 珠镜殿中谢德妃拿定了主意,之后便是亲自登门邀请邵淑妃,其余妃嫔则送上帖子,定于八月十五御苑赴宴。 静如收到珠镜殿送来的请帖很是意外,琳琅平静地看着那张烫金红帖不以为然,之后轻轻嗤笑。 静如不解问道:“您还有心情笑,我听说那谢德妃亲自上承欢殿邀约,咱们这蓬莱殿哪点不如人?派个婢子送个帖子就算完事了?” 琳琅扫了眼红帖,“那依你之见,我该去么?” 燕玉率先开声,忿忿不平,“自然不该去。那些人眼睛都长在脚底板了,自以为皇上冷落了咱们蓬莱殿沾沾自喜,谁知道怎么君恩长隆着呢。她们恨都恨不到!” 琳琅倏然笑了笑,对静如说:“回珠镜殿去,就说当夜我会出席。” 燕玉不敢质疑琳琅的决定,却也不愿苟同。“您何故纡尊降贵,跟那些人一起用膳,还不把前晚上的冷饭都呕了。” “在她们眼里,我是不得宠的妃子,空占着贤妃的虚名。这样岂不是正好,我不落人眼,自然没有人嫉恨加害。这也是皇上好不容易才给我的平静,岂能辜负?”琳琅道,“再者,我若是不去,那便是不识抬举。谢德妃想要在后宫立威,做表率,便由得她。皇上的心思不是她能猜测的,后宫之主也不是她觊觎就能有的。” 静如念道,“只是八月十五,好好的一个清静的生辰,非要应酬那些无谓之人,可惜了大好光阴。” 琳琅道:“生辰年年都有,只要他记得便好。” 明晃晃的圆月如玉盘,挂在幽深的天际上。 御苑中张灯结彩布置一新,面向圆月的方位正对设了大香案,大江国人讲究中秋拜月,尤其是闺阁少女对于拜月习俗尤其推崇,期望月神赐福,配得一户良家。如今虽然已入宫为妃为婢,但是少女时期浪漫的想法依然萦绕心里挥之不去。 大香案上摆上各式祭品,其中最重要的是各种馅儿的月饼,还有雕成莲花状的西瓜,红烛高燃,一众宫眷以此拜祭月神。 御苑中灯火缤纷,繁如星海长河落入人间。巧手的宫女子用竹条扎灯笼,做成果品、鸟兽、鱼虫的形状,糊上彩纸,添上繁复的颜色,写上“庆贺中秋”等和美字样。各色纸灯笼高高悬挂在宫门之上,登时满城灯火,犹如琉璃世界,缤纷多姿。 拜月仪式完成后,中秋夜宴拉开序幕,丝篁鼎沸,琴瑟铿锵,乐声飘渺,笙竹之声,恍若云外。 尉迟珩应谢德妃之邀赴宴,御苑之中因皇上驾临而添色非凡。许多宫中女子对于大江国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尉迟珩向往许久,却一直苦无机会得见。 尉迟珩穿着酱紫盘扣五爪金龙浮云常服,剑眉星目,朗若圆月,众女见之失神。听闻皇上风采若九霄之神仙,相貌更是无凡人可及,今日得见,那些褒奖之语并非言过其实,且大有不足之。逢着节庆之喜,见到后宫一团和气,他褪去周身芒刺,报以微笑。 御苑中花开盛景,阖宫女子都打扮得招摇精致,争奇斗艳,仿佛是一夕之间盛开的鲜花。倒是琳琅穿了浅浅梨花白的宫裙,发髻梳理整齐精神,插了两支粉玉蝴蝶簪,水滴状翡翠耳坠子,再看腰间系着五色攒心梅花绦子,活脱脱一个淡雅俏佳人。站在斑驳树影下,却丝毫不能夺走其锋芒,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而已,即便努力掩饰,在人群中只要望一眼就能看穿他们之间刻意营造的距离。 李之雁看到了皇上的眼神穿过众人,独独停在了琳琅身上,她搡了搡身畔言笑晏晏的谢德妃,谢莺莺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到了位次安排在角落中的贤妃,眼中流露一丝阴冷与不齿。她巧思安排了两天,并不是为了让琳琅独占皇上青睐的,那宠溺的眼神令她背脊生寒。 尉迟珩收敛了目光,左右张顾了坐在他身侧的邵淑妃和谢德妃,只是例行公事的客套了几句。 没有对比便没有真相,李之雁作为旁观者,把一切都看在眼内。皇上对贤妃独一无二的专宠依然没有更改过,只是为了朝局战事刻意敛去。琳琅没有家世依托,在后宫中人若浮萍,君王的爱若是看护不周,那便是一柄杀人的剑。她看得很明白透彻,只要贤妃在后宫中一日,那淑妃、德妃绝无出头之机,更别提她们这些第一层次的昭仪之流。 尉迟珩客套地向谢德妃、邵淑妃二人分别敬酒,再把眼神瞟向稍远处的贤妃,她落寞地坐在热闹的喧嚣声之外,绝世而独立,脸上没有半分被怠慢的不悦,反而自得怡然。 谢德妃回敬道:“皇上,您为我大江国社稷日夜殚精竭虑,臣妾瞧着您许久不曾开怀了,今日臣妾自说自话办了这中秋夜宴,一众姐妹团聚融融,便是为了替皇上分忧,让您一笑解千愁。” 邵淑妃陪笑敬酒道:“宫中姐妹都愿尽心竭力侍奉您,臣妾借着今夜圆月,向您讨个好彩头,愿今后阖宫上下人月两团圆。” 尉迟珩笑容逐渐有些敷衍,阖宫人月团圆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侍妾听的。邵淑妃向他讨恩典,希望他今后在后宫中雨露均沾,这番故作大方的话,怕也是有心之举。谢德妃摆宴,邵淑妃替众人邀宠,两人当真是在封后之路上开始角力。 妃嫔向他敬酒,他总有淡淡的疏离,缓缓抿上一口,算是给足了体面。 席间欢语笑声,未至过半,他溘然起身,掸了掸褶皱的常服袍角,说道:“朕尚有事,你们且在御苑中团聚,朕先告辞了。” 筵席上有些搡动,众人窃窃私语,可皇上去意已决,适当挽留即可,谁也不敢强行劝阻,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之举。此等筵席,尉迟珩本就意兴阑珊,后宫之余他而言,完全是前朝实力的牵制和转移。 一众妃嫔宫眷,起身屈膝目送皇上远去。难得中秋佳节,皇上不在反而少了拘束,既然酒席已经摆开了台,没有半道煞车的道理。经历了稍许的尴尬和冷场,场面又渐渐热络起来。 倒是琳琅一直旁观着别人的热闹,这些人好像不约而同地孤立着她,她不与人为敌,也不与人交好,一眼望到底,后宫中人,要生存就要互相倾轧,权利与恩宠都是并驾齐驱的,皇上只有一个,恩宠只有十分,摊薄了寡淡,有人盛宠,自然有人孤冷,最后都是自谋生路的结局。女子善妒,不善妒之人,因为不屑去嫉妒。 谢德妃留意落座在稍远处的贤妃,一脸轻慢又故作大方,道:“今日本宫要向贤妃妹妹陪个罪,对贤妃妹妹招待不周,因着宫中姐妹都是一起甘露殿读书出来的,平素情分匪浅,宫中难得设宴热闹,都吵吵嚷嚷要坐在一起叙叙感情,贤妃妹妹千万别见怪。” 琳琅莞尔微笑,“中秋图个热闹团圆,若说起赔罪就言重了。本宫不胜酒力,先行回宫了。” 谢德妃故意客气了几句,心里巴不得琳琅赶紧消失,其余人可以继续畅谈饮乐。李之雁看着琳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她心思灵活,皇上前脚刚走,贤妃后面紧随。虽则贤妃的确不溶于筵席之上,但她心里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静如搀扶着琳琅,浓密的树荫把明亮的月光遮挡得稀稀拉拉,琳琅抬手撩开一截垂落的枝桠,尉迟珩正好站在树梢后,月影成了他无暇的背景,宛若天人。 琳琅松开静如的手,快步迎上去扑进他的怀抱。“夫君,你为何在此处等我?” 他笑盈盈道:“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等你,自然是为了与你幽会。” 琳琅笑着故作捶打他的肩膀,怪他没正形,嘴上轻薄个没边。“您说得真没个正经。” “你随我走,一会儿便知我对你动了什么心思。”他牵着琳琅往前走,静如紧随其后。行到开阔处停着一架金丝楠木马车,尉迟珩转身对静如说道,“你家主子今夜不回甘露殿了。” 琳琅瞠目结舌,摸不清尉迟珩的想法,不回甘露殿,那回哪儿?去太极殿么。那可使不得,上回太极殿云雨,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她已经被贬为一等妖妃,祸国殃民了,尉迟珩冷落了她数月,才渐渐平息了朝臣文官口诛笔伐的怒火。 静如不敢抗旨,屈膝应了是。琳琅冲她点点头,让她早些回去。 金丝楠木马车飞驰在阒然的夜色中,车前挂着两盏别致的兔儿爷竹编灯,马车驶动,灯儿一晃一晃,尤其别致可爱。 谢德妃的眸子通红,苦心花费了心思讨皇上欢心,最后还是成全了一对狗男女偷欢。皇上的心思藏得真是深邃,册封了一众妃嫔女官,临了就是虚掩的幌子。她们对他而言是背后的家世,是百万雄兵,是运筹帷幄的统军之帅。 她阴晦的脸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春秾,本宫长得好看么?” 春秾回道:“好看。” 她再问:“是我长得好看,还是贤妃长得好看?” 春秾斯须犹豫会儿,道:“自然是娘娘端正得体,姿容绝色。” 谢莺莺哼了声,转身狠狠地劈了春秾一个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连你都要欺骗本宫!本宫比那贤妃好看,为何皇上心里只有她,从不拿正眼看本宫!本宫生辰那晚,他连碰都不愿意碰我一下,愣是让本宫陪着下了一夜棋。当时,本宫感恩戴德,以为皇上性子慢热,谦谦君子,如今看来全是笑话!他心有所属,不愿碰本宫,难道还嫌弃本宫脏,要为贤妃守身如玉么?” 春秾支支吾吾不知回答之际,正好李之雁从暗处走上前,挥挥手让春秾先走,低声婉言道:“姐姐何故跟婢子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谢莺莺自小到大都是捧着手心里的夜明珠,从未被人如此怠慢不知珍惜过。她心里堵得慌,又无限委屈。入了宫,便一心侍奉君王,谁知完全不入君王眼,在感情上被戏弄轻慢,情绪一时控制不住,泪珠子滴滴答答洒下来。 李之雁轻轻安抚着谢莺莺,给她递上了拭泪的手巾。“何人让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妹妹定不会放过她。” 她抽抽搭搭,“妹妹之前让本宫给皇上送些月饼应节,谁知姐姐看到了堵心之事。罢了罢了,休要再提,咱们回去。” 李之雁问道:“姐姐觉得邵淑妃此人如何?” 谢莺莺思索一二,说道:“城府不深,却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最紧要是姿色平庸。” 谢莺莺破涕为笑,李之雁不知有心提点,还是无意比较,倒是让谢莺莺想到了借刀杀人之计。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女人的嫉妒堪比黄蜂尾后针,她爱慕尉迟珩,长到十八岁的年纪,第一次遇上了怦然心动的男子,偏生这个男人对她除了虚与委蛇,谈不上半分真心。他眼里只有低鄙的贤妃,贤妃算什么东西,除了先入为主霸占了尉迟珩的爱,她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优点。可她却连一个低鄙的女子享有的宠爱都比不上,她的嫉恨在心里燃气了熊熊之火,眼下不是示弱的时候。 她绷着的脸佯装松了口气,“筵席尚未结束,咱们做主人的岂好提早离场,否则不是同小家小户出身的低鄙之人毫无二致!” 李之雁微笑附和道:“德妃娘娘说的是,中秋之夜,再是不悦,您还要维持大家之相,一宫之主的位置,除了您,旁人不配,也驾驭不住。” 谢莺莺欣慰的颔首,在后宫中要结交有利又能被她钳制的伙伴,李之雁无疑是其中可以倾向的一个。两人携手往御苑筵席走,每一步走得稳稳的,但心里却各自怀着筹谋。 邵淑妃早已发现皇上走后,妃位之上的主子几乎只剩她一人,敷衍应对着品级低下的女眷,她有些意兴阑珊,不满地喝着杯中酒,蓦然见到谢德妃从偏桌走过来。 邵淑妃脆生生说道:“本宫是以为谢德妃不告而别呢,这满场姐妹们都在记挂着你呢。” 谢德妃本就满腔怒火,再看邵淑妃趾高气昂的脸,更是非撒气不可,指桑骂槐道:“本宫何尝是这般不识抬举之人,既然团圆夜与宫中姐妹齐欢,怎么会学某些人,自顾自避席不见。” 邵淑妃晓得谢德妃挤兑之人自然是贤妃无二,“桐油埕是盛桐油的,自然与咱们一众姐妹不可比拟,小家子气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今夜宴饮的菊花酿,入口清香味甜,齿颊留香,引得一众女眷都贪杯了些,脸颊在月色下都有些朦胧。邵淑妃让婢子又斟了一杯,谢德妃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摇头道:“淑妃姐姐莫要贪杯,饮酒毕竟伤身,今夜乃是喜宴,适可而止好些。本宫知道自打淑妃姐姐入了宫,便是宠爱正盛,万一饮酒过量,伤了身子,到时候延误了龙嗣繁衍,岂不是得不偿失。” 邵文淑与谢莺莺原是针尖对麦芒,可谢莺莺此时所言,却站在为邵文淑周全的角度上句句入耳。可邵文淑知晓自己的情况,只是碍于颜面,不可与外人言。 她若有所思地触碰着冰冷的杯沿,“龙嗣。” 外人羡慕她得宠,皇上几乎大半月都留宿在承欢殿,宠爱无人可匹敌,可只有她在午夜梦回之际,突然抓紧身边的被褥,知晓身畔空无一人。如此空寡的宠爱,无异于一场空欢喜,把她放在后宫女眷最显眼的位置,她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幸亏她家世隆盛,皇上还倚仗着邵元冲的军力为他开疆拓土。 谢莺莺观人于微,发现邵文淑露怯,问道:“看淑妃姐姐的神色,莫非有难言之隐?” 邵文淑忙糊弄过去,说道:“承蒙皇上厚爱,只不过本宫有负圣恩,暂时还没有这个福分。” “那这事儿,姐姐可要抓紧了,宜早不宜迟。”谢莺莺装作左右顾盼,压低声音道,“皇上膝下犹虚,若是谁能率先怀上龙嗣,那就是长子嫡孙。咱们大江国历来都是长子嫡孙继承大统。本宫知道自己并非皇上钟情之人,若论恩宠也是寡淡,想要与姐姐一争高下,也唯有自愧不如。姐姐大气,也要防着有些小人,暗中独占皇宠。” 谢莺莺话中有话,邵文淑一听便明,追问道:“德妃妹妹有话不妨直说,你我既然同台饮酒,便也是自家姐妹。” 谢莺莺似有难言之隐,不忍告知邵文淑,却禁不住她再三追问,说道:“适才本宫有些微醉,便让春秾扶着去月下散步,谁知居然让本宫看到了……看到了一些事。” 谢莺莺越是支支吾吾,邵文淑越是好奇心膨胀。“看到了何事?” “姐姐不觉得皇上离席之后,贤妃立刻离席有所蹊跷?” 谢莺莺侧眼看邵文淑的神情,她不假思索颔首。“难不成其中有异?” 谢莺莺故作掩面,羞怯不已,低语道:“本宫无意中撞破了皇上与贤妃在御苑边亭中苟合,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真真是羞死人。之后只见皇上带着贤妃上了马车,不知去向何处,大抵出宫去了。” 邵文淑很是震惊,酒杯狠狠攥在手中,气得后槽牙咯咯打颤。“皇上与贤妃……他若是喜欢贤妃,大可以整日招幸蓬莱殿,何必如此?” 谢莺莺说道:“本宫也一直不明白,喜欢贤妃,便去蓬莱殿宠幸便是。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荒唐行事!除非……除非皇上是刻意不去蓬莱殿,让旁人以为他冷落贤妃,反而让贤妃清净度日。那不是冷落,反而是爱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邵文淑冷冷把酒杯摔在桌上,酒水撒了一地。皇上宠爱贤妃,把她立在贤妃之前,替她当筏子,把她邵文淑当猴子耍了! 马车踏在白石板上,哒哒的马蹄声,在清辉满润的夜色中听来特别清脆悦耳。 尉迟珩打量琳琅的衣饰,清丽脱俗,但就喜庆的中秋而言,过于素雅了些。“宫闱局克扣你月俸了么?” 琳琅飞起眉尾看他,“您这是嫌弃我寒碜么?” 尉迟珩笑眼深深,“清汤挂面也好,浓妆艳抹也罢,我都喜欢还不成嘛。” 琳琅倚在车内,笑得像满月,摊出两只手,笑道:“我的寿礼呢?” 尉迟珩抬手拍掉琳琅的手,“活生生的一个寿礼放在你眼前,难道还不够诚意么?” 琳琅嘟囔着嘴,飞了他一眼,恃宠道:“您赏赐了德妃不少金银细软,到了我这儿,您就净想着省钱。” 尉迟珩顺着琳琅的话茬,玩笑道:“可不是,整年征战,国库空虚,得把德妃寿辰的开销给省下来。” 琳琅倾身过去,环住他的腰,说道:“我跟您开玩笑呢,我才不计较那些。只要您心里记着我的生辰,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笑意攀缘上了眼角,真是知情识趣的好姑娘,掌握分寸跟他拿乔,知道火候向他服软,每每都这么撩拨他。他侧脸吻了下琳琅的耳垂,“今儿团圆,咱们也团圆,你说好不好?” 琳琅看他微晕的脸色,赶紧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您是喝多了。” 他抓过琳琅的手往怀里带,魅惑笑道:“喝的不多,不过是对你色心又起。” 琳琅半推半就地搡他,但是推不动,马车清越的响动,驾起来一送一送的,琳琅怕他荒唐行事,连忙捂住他的口,压低声音道:“您是一国之君,虽说是晚上,车外还有人跟着呢,你庄严些,别让人背地里说您猴急。” 他拍着琳琅的背脊,“听起来倒也有些道理。” 琳琅撩起车帘往外看,乘坐的马车从西面安福门而出,渐渐远离夜色朦胧中高企的宫墙,自由的空气扑面而来。琳琅雀跃不已,“咱们出宫了。” 尉迟珩看琳琅笑容可掬,他煞费苦心带她出宫透气算是押对了宝,确实令她感激快乐。他佯作冷下面孔,“你该是有多不愿在宫里呆着。” 琳琅矮身看他,怯怯懦懦道:“宫里百样好,顶好就是您在那儿。可这就跟吃饭是一个道理,日日珍馐百味虽好,偶尔清粥白饭也别有味道。我本就是宫外一只野雀,遇上您之后麻雀变凤凰,我感激您的知遇之恩。您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柔情地推开琳琅收拢的眉峰,“你是想做官,还是怎么着?知遇之恩都来了。” “您就爱取笑我。”琳琅斯须工夫就眉开眼笑,“咱们这是去哪儿,您给个信儿,我保管照样十分惊喜。” 他闭目养神道:“你且等着,这会儿不能告诉你。” 琳琅寻思着尉迟珩知道她在后宫中白班不适应,不过是硬着头皮强撑着过笼中鸟的日子。特意选择她生辰之时,给她片刻自由,一双人去宫外单独相处,左不过去逛中秋灯市,或是回采葛重温旧梦。琳琅自信满满道:“您不说我心里也清楚。” 他正襟危坐,扶住琳琅的肩膀,四目相视,眼眸中满是真诚。“琳琅,眼下的日子你不喜欢,为夫应承你,咱俩的好日子会来的,你且耐心再等一等。后宫中闹腾得很,你就当睁一眼闭一眼,横竖为夫的身子不会对不住你就成。” 琳琅感动之余,心疼不已,替她守住身子固然令她欢喜,可毕竟她自惭形秽,哪里能强求他身子完全归属于自己。“您别这么说,您的心意我领了,别的事儿,您随心所欲就成。” 他侧身去抱琳琅,让她躺在自己怀中打盹儿。“睡一会儿,还要过阵子才能到。留在你的精神头,一会儿再使。” 琳琅靠在尉迟玉珩怀里,随着马蹄清脆的颠簸声,缓缓进入了睡眠。她很少睡得这般踏实,两个人好似回到了福州城,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过了好一会儿,在一方大阀阅前停下了马车,门口的竹扁灯笼挂得老高,几乎要抬眼远眺才能看到红星点点的光亮。 尉迟珩摇醒了琳琅,柔声道:“到了。” 轻柔的搡动摇醒了琳琅的清梦,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夫君,咱们这是去哪儿?” 驾车的是绣衣使,换了一身马夫的装束,躬身请尉迟珩下马。尉迟珩替琳琅整了整仪容,携琳琅下马,眼见锃亮的陆府金漆匾额醒目,让琳琅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尤其当她看到陆府上下一众人,穿着隆重得体,整齐划一地站在正门口,见到尉迟珩和她下马,齐刷刷地躬身欲下跪,尉迟珩抬手示意,“陆公,快起身,今日中秋家族团圆之喜,朕与琳琅微服而来,不必见礼。听闻你最近身子疲累空乏,朕特意请了御医局调配了受补的十全福康大补丸,当是叨扰的见面礼了。” 陆彦生拱手道:“多谢皇上体恤垂爱,草民感激不尽。” 琳琅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她会有如此平和感恩的心情再次回到长安陆府。她看到那些年相处过的人,陆彦生老了,茶庄起伏颠沛,好不容易才能重新崛起,他已经到了应该放手颐养的年纪了。陈其玫和善地看她,没有相争,没有埋怨,她已经成了陈其玫需要仰望的人。陆白羽站在陈其玫身边,月华的阴影落在他脸上,有些朦胧而模糊的意味,琳琅冲他微笑颔首,他报以微笑,到了最后他们真的只能成为兄妹。锦素怯怯地站在陆白羽身后,她终于有了与他靠近的位置,这些年的夙愿算是有个一个美好的了结。阮心梅保养得宜,见到琳琅就自来熟似的上前招呼,倒是张宝盈总是站在一旁,与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琳琅心里清楚,张宝盈是陆云淓的生母,云淓嫁给王世敬没多久,尉迟珩扭转乾坤,成国公暴毙,王世敬惨死,作恶多端的长安城第一霸彻底成了历史上消去的污点。可怜了陆云淓年纪轻轻便在家守寡,张宝盈自然脸上没有一丝笑色。 阮心梅上前牵起琳琅的手,“咱家的好姑娘,可算是出息长脸了,大江国贤妃娘娘,皇上与您驾临陆府,当真是蓬荜生辉呐。” 琳琅说道:“三夫人别这么说,琳琅一直感念陆府养育之恩。” 尉迟珩一脸好气色,大抵除了巍巍宫城,整个人都轻松释然,陆府算是琳琅长安城的娘家,在宫里闷坏了,趁着生辰为她回家团聚。 尉迟珩昨日派大太监张希贤来陆府传旨,今晚他会与琳琅到陆府上过中秋节,只是时辰较晚些,但务必低调行事。接到圣旨后,阖府上下喜不自禁,何曾想过今生还有此等殊荣。再想到月望山这位故人,好歹琳琅也算是嫁到了皇室,光耀门楣,只是月氏一案依然无法翻案,在众人眼里琳琅出身商贾陆府。“” 陆彦生望了望天际的月色,伸出一臂,往里面引,说道:“夜凉风大,皇上、娘娘屋里说话。” 尉迟珩颔首微笑,牵着琳琅跨进门槛,琳琅扫了一眼陆府迎接的人群,陆从骞仪表堂堂,不苟言笑,站在最末,只是陆从白却没有露脸,不知是不是被她伤透了心,连名义上的兄妹都不愿意敷衍了。 一行人进入仰贤楼正厅,因着时辰太晚,尉迟珩让陆彦生撤下酒席,置备上清茶稍许便可。带琳琅回陆府因着琳琅的生辰,更是要给她一个身份上的肯定。 尉迟珩坐在主位上,揭开瓷盖碗,茶色清丽,碗底沉着游鱼戏莲,不见一丝浮沫,他扬唇抿了口,笑道:“朕原本不懂品茶,倒是陆氏茶庄的上好茶叶教会了朕,品茶真是人间一大美事。” 陆彦生笑咧咧回道:“皇上你大内极品茶叶数不胜数,草民已经拿出压箱底的宝贝了,只希望您别见笑。” 尉迟珩瞥了眼,看身畔的琳琅心满意足地咬着菊花糕,褪去了宫中警备戒心,她笑得恬淡自然。也许陆府真的成了琳琅的娘家,她托身之处。他望着满座其乐融融,陆府上算不得人丁兴旺,陆彦生相比一般商贾大家,他的子嗣算是单薄的,长房陆白羽,二房陆云淓,之后便是三房的一对儿子,陆从白和陆从骞。 从他进门起,他留意了周围,始终不见陆从白。想来陆从白亦算是故人,只是这个故人的情分非比寻常,他不知是该赞同,还是该嫉恨。不过琳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重回了她的怀抱,陆从白也算是谦谦君子,并未强人所难,只是一直默默守护琳琅,事后他也不再追责。 尉迟珩声如金石,问道:“怎么不见陆从白?” 琳琅不由看向尉迟珩,她自然知晓尉迟珩吃醋较真的个性,这个夫君旁的百样好,就是比较爱吃酸找茬。 阮心梅一听皇上提及陆从白,其中的就里不甚明白,躬身回话道:“今年茶庄生意每况愈下,从白那孩子接手后,非要闯出个明堂。上两月去江南走卖生意至今未归,早两日托人快马送家书,说是紧赶慢赶也要赶在中秋夜回来团聚。”阮心梅无奈两手一摊,“这夜都要尽子时了,人还是没到。唉……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陈其玫出声安慰道:“许是路上耽误了。” 尉迟珩再看阮心梅身边沉默不语的陆从骞,他与陆从白是兄弟俩,却与个性圆润,巧舌如簧的陆从白截然不同,气质沉稳,挺鼻薄唇,相貌流丽。他一早已经调查过陆从骞,自幼对生意经一窍不懂,却对舞刀弄枪极有热忱,故而师从兜率寺武僧圆空大师,练就了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 他颇为欣赏的看向陆从骞,说道:“听闻陆氏兄弟中,以从骞喜好学武,男儿一身武艺,可有为国从军之愿?” 陆从骞稍显讶异,一直寡言少语,谁知皇上突然留意到他,他镇定若水,倒是身边的阮心梅情绪有些激动。 陆从骞不卑不亢,起身拱手以礼。“皇上,草民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门,还望皇上指点。” 尉迟珩稳重而沉缓道:“若你真有心报国,光耀门楣,朕给你一条明路。眼下国境西部、南部,外族势力蠢蠢欲动,国家亟需可用的人才。崇圣帝败坏科举,朕如今要拨乱反正,颁布科举新政,文举和武举并重,大江国需要文官理政,更需武官守疆。” 陆从骞眸中熠熠生辉,他等了多年,父母在,不远游,更不让他从军,活到弱冠之年,若是一朝武举夺魁,不仅有官衔封号,更可以大展拳脚抱负,不必在圈禁在一方狭窄天地间,只为了开拓生意,在钱眼子里蹉跎时光。“草民定不辜负皇上美意。” 琳琅眸色清亮,看着尉迟珩笑谈江山也好,拉扯家常也罢,他对自己如此上心,又如此巧妙的铺排下中秋之会。宫中女眷多半依凭前朝家世,琳琅空无家世可托,他便要为她制造高门阀阅之户,他苦心打探到了陆从骞一身武艺,若是可造之才,不妨给予机会提拔,只要有军功封侯拜相便是琳琅的依托。 男人之间聊天,不必女子,最后总逃不开时事战局,琳琅听得有些腻烦了,尉迟珩便推了推,侧身在琳琅耳畔,道:“若是觉得无聊,便和你的姐妹说话去,不必陪着我。我一会儿自会找你去。” 琳琅雀跃,笑得像个无邪的孩子,点点头,拉着锦素便往外走。其他女眷见琳琅走了,便不妨碍男人之间的谈话,都躬身屈膝退出了仰贤楼正厅。 陈其玫牵着琳琅客套了几句,如今再见一别往昔,消褪了戾气,她摸着琳琅的手,说道:“好孩子,过去我对不住您的地方,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若要撒气,只管冲着我来。你陆叔叔和白羽是真心待你好的,只怪我眼睛长头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如今悔不当初啊。” 琳琅为她宽心道:“琳琅晓得,您别这么说,过去的事琳琅都忘了,只记得陆府的养育之恩。” 陈其玫温和笑道:“真是个好孩子。” 蓉姑姑噗通一声跪在琳琅跟前,“贤妃娘娘,老奴糊涂,过去没少欺负您,您菩萨心肠,就原谅老奴。” 琳琅笑靥浅浅,虚扶蓉姑姑道:“快起来,过去是是非非的,抹去便了。我若还嫉恨着你,今日可会来陆府与你们庆中秋?陆府是我的娘家,你们自然是我的娘家人,一家人闹了别扭,隔天不就忘了么。” 琳琅说得大气宽和,陈其玫和蓉姑姑七上八下的心可算是安稳了,旁边的张宝盈和阮心梅看到这一幕,客客气气地与琳琅再寒暄了几句。 锦素从仰贤楼最末出来,琳琅见她就热情上前拉她,物是人非事事休,再见都是旧日情分。 琳琅见锦素挽起了发髻,配着蓝宝石蜻蜓头花,带着金累丝翠玉耳坠,穿了一袭玫瑰紫菊纹上裳,下着百花细褶裙,通体打扮不似府上侍婢,她上前走到锦素身边,低声问道:“你与羽哥……好事成了?” 锦素羞涩地颔首,应了声,声音低弱。琳琅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锦素口不能言,也算是半残之躯,谁知锦素握着她的手,发出丝丝低幼之声。“贤妃娘娘。” 琳琅惊喜的眼眸中晃着零落的泪光,“你能说话了?” 锦素颔首,嗯声。 琳琅说道:“虽然久别,但你我不必生分,在这里唤我名字便好。” 众人见琳琅与锦素是旧相识,相谈甚欢,必定有不少体己话要说。月色隐没在云翳之后,子时已尽,人也有些困乏了,便向琳琅屈膝以礼,纷纷回院子睡去了。 锦素拉着琳琅走在青石铺就羊肠小径上,夜风微微凉,但丝毫无惧久别重逢的喜悦心情。锦素开声道:“琳琅,我和你就当扯平了,好么?过去,你算计过我,我害过你,都是鬼迷了心窍,坏了那么多年的情谊。你把我关在驻清阁那些日子,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一片片重现,也许是我复仇心太重,才会把你从无辜的日子里强行拽出来,直面残酷的现实。” 琳琅抽出袖管中的手巾,替锦素拭去续续断断的眼泪。“扯平了。都过去了,我也做了不少错事。” 锦素温和地看琳琅,这些年她长大了些,只是落泪之时,还是充满了无辜的孩子气,让人不忍心与她置气。她们相视一笑,回忆如流沙,在指缝中流逝便随风散了。 琳琅好奇地追问道:“你的声音……” 锦素掖了掖喉咙,说道:“变得难听了么?” 琳琅摇头,说道:“细润了些。” “瞧你如今这般会说话,能开口说话已经是万幸了。”锦素牵着琳琅慢慢走,有太多心事要诉说。“说起来真是神明庇佑,陆家冤案昭雪之后,陆府上下为了感激上天好生之德,保佑陆府逃过一劫,举家去兜率寺拜佛还愿,谁知便在那里遇上了云游四方的觉空大师。据说觉空大师走遍五湖四海,精通医理术数,便请他为我诊治,起初我也是将信将疑,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谁知按照觉空大师的方子服用了个把月后,居然真的可以说话了。虽然声音略有些尖细,但我心满意足了。” 琳琅打心眼里替锦素高兴,一桩积压在她心头的事,总算有个较为圆满的解决方式。觉空大师真有神医再世的功力,是否也能祝她一圆心中遗憾?她忙问道:“那觉空大师如今可在兜率寺?” 锦素看琳琅神色喜忧参半,该是遇上了困扰之事,直言相告道:“莫非是你遇上了烦心之事?可惜,觉空大师每次逗留都不足半月,上一回因着我的病才多停留了半月。如今早已不知云游何方了。” 琳琅惋惜,低低一叹,倒也不再强求。“觉空大师此等高僧,遇上是机缘,恐怕是我福薄。” 锦素宽慰她,“瞧你说的,皇上对你不好么?全天下女子的幸福都比不上你一人占得齐全。你拥有大江国最好的男子为夫婿,难道还不够么?” “是么?”琳琅被她故作艳羡的语气逗乐了,“若让你断了与羽哥的缘分,入宫为妃你可愿意?” 锦素打趣道:“胡说,我已经嫁作人妇,岂可开这等玩笑。你这贤妃娘娘不老成了,小心我去皇上跟前参你一本。” 琳琅打量着锦素一脸光泽圆润,想来陆府的日子虽比不得过去富裕,可锦素的小日子却过得蜜里调油。“定是跟羽哥过得日子久了,学了他这般油腔滑调。” 挂在树梢上的竹编灯大抵蜡烛即将燃尽,光线窈窈冥冥,此时身旁走近两个掌灯的侍女,她们躬身站在道旁,见琳琅和锦素便屈膝道:“见过贤妃娘娘,见过小夫人。” 锦素神色自若,接过侍女手中的一盏风灯,偶尔从侍女身边经过,琳琅见她面不改色,对于小夫人这个称呼想必也是接受了。琳琅不问,但锦素猜到她的想法,说道:“我是夫君的侧室,只是正室之位仍虚。” 琳琅欲言又止,但心底的话藏不住。“大夫人怕是介意你的出身。” 锦素脸色平和,感恩道:“我又何尝不清楚,我是月海山庄的奴婢,即便脱了奴籍,身份犹如印在骨子里了。夫君愿意给我一个名分,我已经是感动万分了,只要能和他一起,为陆家生儿育女,我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别无他求。” 琳琅稍稍一低颈,声软如柳絮,“是啊。名分都是虚的,有个实在的孩子比什么都强。” 夜来冷风吹过轻软的外衣,锦素一拉琳琅的手,冷却了体温,便道:“不如去我院子里坐坐,爷们一聊起国事政治怕是要通宵达旦,你这干等着也不是事儿,我去暖壶菊花酒再配上些糕点,咱们对月品酒,可好?” 琳琅笑容可掬,“自然是极好。那咱们换个地方喝,去百花园内百花亭中品酒。离开这儿太久,想着我的魏紫姚黄,不知开得可艳丽。” “艳丽至极,就跟你似的。”锦素指了指去百花园的方向,“你可还记得去百花园的路?” 琳琅满口应道:“闭着眼都记得,走过不下千万次。” 锦素道:“那你去百花亭中等我,我这就去置备酒水点心,逢着过节,咱们也学爷们似的无醉无归。” 琳琅与锦素分道,一个往百花园走,一个去准备点心。这条路分明那么熟悉,前几日落了几阵秋雨,青石板的缝合处堆了些积水,一不小心踏个空,沾了小半身的泥水,颇有些狼狈。 月光皎洁,夜色却灰蒙蒙犹如隔着一层面纱,琳琅沿着原先熟悉的路通向百花园,满园秋菊怒放,隐逸清幽的味道,在高洁的月华之下悠然自得地盛放。 琳琅拾级而上,掸了掸石凳上的灰尘,坐在其上等着锦素的菊花酿。她不喜饮酒,却对菊花酿有些偏爱,微苦回甘,大抵是品味人生际遇的味道。 等了一炷香的时光,还不见锦素,琳琅托着腮有些犯困了,便闭上眼,手肘撑着头靠在百花亭沿扶栏上打盹。 她好似半睡半醒间,脚下一脚蹬空,手肘撑不住头,整个身子一歪往边上靠,恰好靠在一处结实的地方,琳琅嗅到了此处暗暗的独活香,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大江国上流公子爱配香,尤其是独活这种味道,几乎没有女子使用。 她又羞又窘,跳开半米远,“从白哥哥。” 陆从白风尘仆仆赶回来,一回府听到门外小厮说起皇上和贤妃娘娘在府上做客,本应第一时间去仰贤楼拜见圣驾,却听路旁经过的侍婢说起贤妃在百花亭中赏月,心思活络搡动起来,他有多久没有见琳琅了,笑貌依稀存在脑海里,成了他每夜都要重温的习惯。近在咫尺,若是不见上一面,他百般挠心,还是跨上了通往百花园的路。 他俊朗清瘦,薄唇挺鼻,一身竹青色锦袍沾染了泥泞的灰,一路风尘颠簸,只为了回家团圆。 陆从白情不自禁地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却被琳琅侧脸挡开,他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琳琅。” 琳琅局促地站起来,“从白哥哥,你回来了,大家都在仰贤楼等着你呢。” “我们是有多久没见了?”陆从白兀自道,“再见之时,已然身份有别,我该尊你一声‘贤妃娘娘’?” 琳琅回道:“皇上与我微服而来,这些虚礼便省下。” 陆从白落寞地看她,久别数月,那份热络的熟悉感已经被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身份所阻隔,她是尉迟珩的女人,是埋没在后宫无数女子中的一人。看到琳琅的时候,总会止不住的心疼,他知道一个深宫女子若是无子继承是何等孤清。 陆从白指了下眼前的石凳,“琳琅,你别怕我,只与我好好说说话,好吗?你坐下,我保证不靠近你,你坐那边,我坐这边。” 琳琅嗯了声,坐在与陆从白隔出一米的地方。百花亭飞檐翘角处挂了四盏风灯,悠悠黄晕打在陆从白疲倦清秀的脸上,有一种莫名的哀凉。 两人俯首沉默了一会儿,陆从白开腔道:“他对你好么?” 琳琅点点头,“好。” 他倏然一笑,犹如苍茫无垠的天际中滑过一抹流星,最终落在阒然的黑暗中找不到光影。“听闻他册立了许多妃嫔,深宫的日子不好过。” 琳琅答得云淡风轻,“还好。” 他说道:“我真羡慕他,却不是羡慕他拥有大江国无上的皇权,而是羡慕他明明在后宫风流快活,却还有你抵死为他痴情守忠。” 琳琅扬眸与他平视,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她一直记得,若没有他从旁看顾,恐怕她早就寻了短见。“从白哥哥,琳琅感激你,这辈子都会把你当成最至亲的哥哥,如同羽哥那样。” 他自嘲地发笑,“罢了,今生只能如此了。” 长夜无边,月华铺洒碎碎银辉。 “琳琅。”陆从白自嘲地笑,却又止不住心底的渴望。“若是没有尉迟珩,你会不会有一丝为我动心?” 琳琅片刻犹疑,话哽咽在喉咙口,若说对他无意,会不会太辜负他的一片痴情,可若说有意,又怕会让他再陷泥淖。她左顾右盼,说好拿菊花酒的锦素却迟迟不见人影,唯有尴尬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衫的褶皱,和煦地望着陆从白渴求的眼光。“从白哥哥,我感激你那些日子的照顾,但是琳琅心有所属,再也不能分担旁人的感情了。” 陆从白匆忙之下,拽住了琳琅转身而去的衣袖,冷漠而悲戚。“可他辜负了你。他坐拥江山,整个天下的女子趋之若鹜,你只放眼看如今的后宫,便以充斥莺莺燕燕,何况他日你无所出,他会以大江国绵延子嗣的名义,宠幸他人,继而将你抛诸脑后。琳琅,尉迟珩再是痴情真心,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他不可能为了爱你一人,抛却整个江山社稷于不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琳琅不为所动,硬起心肠,回道:“这是我的命,我认。” 陆从白站起身,半晌无言,他想挽留琳琅,可心里清楚,琳琅从来不属于他,过去都没有占有过,将来更是无望。可偏生心底的执拗,不肯松开拽紧的手。 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清脆的一声惊醒了陷在困扰中的人,琳琅往亭外一望,锦素怔怔地站在樱花树下,托盘中的菊花酿砸在青石苔藓上流了一地菊花香。 陆从白松开了琳琅,眼色飞向锦素,脸色如常,直到锦素身后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高颀挺拔的身影,他这才嗤嗤一笑,尴尬,无所适从,却必须把一切的不适掩饰在平和的面具下。 陆从白双手成拱,躬身道:“皇上。” 尉迟珩拧眉,目光如炬,铮铮发亮地看着陆从白。“陆二少爷,别来无恙,依然是狗胆包天。” 陆从白不卑不亢,直起身看尉迟珩,回道:“皇上圣明,草民不过是与小妹短叙问好罢了。” 琳琅从陆从白身后抽身而出,走到尉迟珩身后,说道:“从白哥哥,陆叔叔和羽哥正在仰贤楼中等着你,你还不快去跟陆叔叔请安。” 陆从白知道琳琅是替他解围,连声应是,向尉迟珩礼数上躬身拱手退下。锦素不安地俯下身捡起砸坏的酒壶,尉迟珩叱声道:“当真是忠心的侍女,故意砸坏了菊花酿,让陆从白那厮清醒下。” “此话何意?”琳琅转身面向尉迟珩灼灼的目光,“您一早便在百花亭外偷听我们说话,是么?” 尉迟珩甩袖震怒,“偷听?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么?” 锦素深知陷入漩涡之中,麻利地捡了个大概,连托盘点心一起赶紧撤离。百花亭内外万籁俱寂,只有尉迟珩与琳琅不忿对视。“那陆从白对你死心不息,看来非要作死不可了。” 琳琅听尉迟珩火气上头,只好从中竭力化解。“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只当他是哥哥罢了,再无其他感情,你若一直在百花亭外,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更改。” 他惨然一笑,“你认命?因为你是皇帝的女人,不得不认命。若是没有我,你会不会对陆从白有一丝动心?” 他依然很较真,在某些症结上永远绕不开的较真。 琳琅知道他要听的答案,“不会。若是没有您,我就绞了头发出家做姑子,您满意了么?” 他扼住琳琅的双肩,情绪上仍旧有些不满足,阴促道:“陆从白之前哪只手碰了你,我就要废了他那只手。” 琳琅挣不开他的禁锢,“您冷静些,拿出您平时纵身后宫孑然一身的冷静。从白哥哥救我于危难中,若是没有他,便没有如今活生生的我。您大人大量,我与他一辈子只能是兄妹,您可别再拈酸吃醋,坏了您清明天地的声誉。” 琳琅越是想开解他的脾气,他越是执着在某些不安之中。如果不是再见陆从白,他几乎要忘记陆从白对琳琅炙热的觊觎之心,几乎要忘了他们孤男寡女互相扶持生活了数月,几乎忘了他与琳琅的孩子就在陆从白对琳琅的挟持中夭折。他对陆从白带着一种天然的恨,要不是为了顾全陆家齐整的颜面,为了不让琳琅恨他,也许他早就把陆从白就地正法了。 他不再理睬琳琅,兀自往前走在浓荫里,直到琳琅快要见不到他的背影,他才惊觉,回头再去找她。 琳琅委屈地窝着身子,靠在树下等他,仰起头看他时,满脸都是横流的泪水,月光打在水光潋滟的脸上,尤其显得楚楚可怜。他扶起琳琅,替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就像一个吃了苦头的孩子隐忍着,不敢放声哭泣。 他牵着琳琅的手腕,一前一后走,琳琅却顺着他僵硬的手腕往下一滑,把小手包在他的大手里。“以后再不来陆府了,省得您不高兴。” 尉迟珩面无表情,但也不松手,“你就是这般委曲求全?” 琳琅喟然叹息道:“总要有一个人投降,才可以给另一个人台阶,您是皇帝,守城开疆,投降这种事自然交给小女子做。” 跨出百花园,再见月影已西,逐渐落入尘泥里。“我若是斩了陆从白,你还向我投降么?” 尉迟珩话音刚落,却把气氛冻入冰点,这个问题琳琅不懂得作答,偏生又不得不作答。她从未想到当他褪去五爪金龙朝服,他还能对她咄咄逼人,还能让她无所适从。 琳琅决断道:“我不能阻止您杀谁,但陆府对我有养育之恩,此为仁;陆从白对我有救命之恩,此为义。您若杀了陆从白,便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 她不为字字不为陆从白求情,却分明是不能杀陆从白之意,这番谨慎,反而是无形中倾向对陆从白的保护。尉迟珩嗤笑道:“留你在后宫中,你当真是废了一身忠肝义胆了。” 琳琅默然不语,再争论下去也是无意。 尉迟珩自见到陆从白与琳琅在百花亭中私会便是满心不悦,君王的肚量再是庞大,在儿女情长上面肚量小的就跟绣花针肚似的。“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陆彦生本已命人收拾了驻清阁留尉迟珩和琳琅住下,谁知临时不知何种变故,尉迟珩与琳琅不告而别,陆府上下惊心动魄,不晓得是哪里惹怒了龙颜。倒是陆从骞无比通透地站在仰贤楼外看拨云而出的红日。 陆从白悠然品着玉露新茶,看陆从骞颀长的背影挡住了日光的轮廓。“听说,新帝要重开科举,文举与武举一起举办。” 陆从骞回头看陆从白,露出一丝不屑。“你若不要从中作梗,我便有封侯拜相之机。” 陆从白脸色微愠,“此话何意?” 陆从骞跨入门槛,大步而来,坐在陆从白身边的玫瑰椅中,与他对视道:“皇上宠爱贤妃,但贤妃势单力薄,没有家世祖荫支撑。后宫角逐与前朝无异,没有前朝的荫庇,在后宫中占得一席相当费力。皇上便是看重了这一点,所以开武举,让我入朝为官,为大江国建立军功,自然可以替贤妃在后宫长脸。” 陆从白恍然道:“一直以来倒真是小瞧了你。心思细密,倒是让我自愧不如。” “只是此事尚有变数。”陆从骞继续道,“我劝你不要对贤妃娘娘有非分之想,万一触怒龙颜,到时候可不是你一个人填命就能了事的,,陆氏一门都会毁于你手。” 陆从白重新审视眼前一胞同生的兄弟,从前闷声不响,对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自小喜欢舞刀弄枪,没想到居然有这番眼界和城府。“你是怕我连累了你的前程。” 陆从骞神色凝重,“你连累的不仅是我的前程,还有贤妃娘娘在后宫中的将来。伴君如伴虎,若是皇上对你与她的关系起疑,那么咱们都会完蛋。陆从白,我一直以为你为人精明,工于心计,没想到你是个不顾一切、短视的痴情种。” 陆从白搁下茶碗,负手大步流星走出仰贤楼,陆从骞的话不好听,却无意中说出了事实。他钟情一个永远不能属于自己的女子,真是荒废了他大好的年华,也会连累琳琅被尉迟珩迁怒。 回宫城的马车连马蹄哒哒声都变得异常沉重,尉迟珩和琳琅分坐在马车两端,中间隔开了尴尬的距离。琳琅心有不忿,尉迟珩误会她,她忍受着委屈与他交好,他还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尉迟珩也是不甘,琳琅与陆从白瞒着他在百花亭中幽会,这岂是他能忍耐的? 琳琅觉得身心疲惫,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尉迟珩扫了琳琅一眼,她没有主动和他解释为何要在百花亭中见陆从白,难道他们真的曾经有过露水情缘?如果他没有找到琳琅,是不是成全他们做一对闲云野鹤? 各自怀着难以疏解的心事,悻悻然地回了宫。秋意阑珊的日光中,琳琅单薄的身影显得萧条而落寞,她步下马车,再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从眼前飞驰而过,一转眼折进宫巷中不见踪影。 回到太极殿,尉迟珩整个人都是生人勿近,张希贤手持御前大总管拂尘躬身随侍,他揣摩了下皇上的神色,问道:“皇上,老奴这就去传膳?” 他容色黯淡,但是嘴唇抿得僵硬。“不必。” 张希贤轻声道:“你这是跟贤妃娘娘置气了?” 他威吓道:“好你个老奴才,嫌命长,敢来揣测朕的心思。” 张希贤噗通双膝落地,求饶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怕皇上气坏了身子,影响国运昌隆,江山社稷。” 尉迟珩步履生风,瞥眼道:“起来。” “是。” 张希贤连忙跟上皇上的脚步,尉迟珩坐上龙椅,垂眸看着张希贤,书房中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说话倒也方便敞亮。“朕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说一句实话。” 张希贤诚惶诚恐,抚了抚项上人头,生怕一不小心就搬了家再也见不到面了。“皇上只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半句虚言,老奴即刻就下十八层地狱。” 他从容地扫了眼跪在跟前两股战战的张希贤,说道:“你是上一朝的老人了,可朕自登基以来,一直对你委以重任,你可知缘故?” 张希贤摇摇头,深知这位年轻才俊的皇帝深不可测,他能选中自己成为他的首席大总管必定有他的考量。“老奴不知,老奴感激皇上的垂爱,不至于让老奴去辛者库拾柴劳作,朽朽终老。” 尉迟珩对他的回答略有些满意,这也是他选中张希贤的地方。曾经执掌绣衣司,要了解一个老奴并非难事。“朕知道你为人谨慎,纵横后宫多年,许多妃嫔刻意接近讨好,你却有本事既左右逢源各不得罪,又不给予她们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就这么模棱两可地糊弄着,这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好处。你知道谁是你的主子,你这辈子效忠谁就可以了。” 张希贤点头称是,这才摸清楚他为人圆滑,却始终独善其善,上一朝中与任何一宫娘娘都没有倾向,这便是他的好处。 尉迟珩继续道:“朕问你,如今朕广纳后宫,你以为朕该册封何人做一国之母?” 张希贤惶然不敢妄议,伴君如伴虎,谁知话刚一脱口,脑袋会不会立刻搬家。“老奴不敢妄加揣测。” 尉迟珩冷漠一笑,“朕倒是不介意你退位让贤,将御前大总管的位置让给你的徒弟吴德。” 张希贤自知这个问题兹事体大,随着战事逐渐明朗,前朝军事实力直接影响到了后宫妃嫔的排位,文武百官每隔三五日必定拿立后之事来参奏。他鞍前马后跟随皇帝,对他的心思大抵有个数,可是立后并非皇上一人感情的归属,往大了说,便是全天下妇女之典范,往小了说,便是前朝家世的角逐。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确实难为他了,可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老奴斗胆妄言,还望皇上赎罪。老奴以为,皇后之位,兹事体大,重妇容、妇德、妇功。” 尉迟珩眉峰微蹙,颔首,“说下去。” 张希贤吞咽了唾液,继续道:“皇上初登大位,要稳定,需要外室扶持,后宫广纳妃嫔也有这番考量,那么妇功便是立后之重。后宫妃嫔倚靠前朝势力,此番功德碑之上,护国公谢玄龄和河南节度使邵元冲两位大人功不可没,皇上若要立后,大抵也是二人之间的角力。” 尉迟珩勃然而怒,“张希贤,亏你日夜服侍朕,你适才那番话朕在朝堂上听过不下数百次!退下!” 张希贤深感好不容易捡回了条老命,皇上的心思他不敢细揣,他不能太了解皇上,更不能一点都不了解,身为皇上跟前的人,适当要保持一些糊涂,这是他安身立命之法。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希望被人看得透透彻彻的,不过都是些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琢磨着。 他知道放眼后宫,皇上挚爱贤妃,可怜贤妃无权无势,在前朝中连一丝依凭都没有,至多只能做宠妃,至于宠爱多久,全看她的造化,若要登上后位,比肩天子,还要看前朝的实力扶持。 张希贤能看透这点,尉迟珩又岂能看不透?张希贤的话不顺耳不顺心,甚至很不顺气,但他目前所处的位置便是连决定后宫的皇后归属都要让文武百官你一言我一语的参合论争,不免气恼自身。 他等着项斯归来,只要项斯能够安然度过难关,有军功傍身,他便可以扶摇封赏,在朝中有可信托之人,传递他的喉舌之意。 蓬莱殿中秋影澹澹,满园清雅的菊花淡香悠远,琳琅漠然不语跨入殿门,燕玉和静如见了连忙迎上前,琳琅与皇上一宿未归,本该是夫妻燕好,归来之际应该笑容满面才是。这般境况,倒是让她们摸不着路数了。 琳琅心里有气,尉迟珩分明是不信他,还满口恶毒要斩杀陆从白,这和暴君有何区别?她起初讨好卖乖,都换不得他半分笑颜,逐渐心灰意冷,怕是感情由浓而淡,最后稀稀疏疏就跟深秋落叶似的,终归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 静如搀着琳琅的手,关切道:“主子,你脸色不好,用了早膳了么?” 琳琅垂头丧气,摇头道:“吃不下。” 燕玉凑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小俩口吵架了?” 琳琅说起气话来,“哪敢啊,他现在脾气可大了,我伺候不端正了。” 静如一听,再看殿上众婢子正在各自忙活,却也怕人心隔肚皮,说道:“都下去忙别的去,这里有我和燕玉就够了,撤了。” 婢子们躬身退出大殿,静如这才放心说话。“皇上毕竟是皇上,比不得过去在采葛,您也别耍小孩子脾气。” 琳琅失落地往寝殿走,“他不信我。” 静如忙跟上前,细问道:“为何不信?” 琳琅答得艰难,可心事统揽在肚子里着实不好受,她并非藏不住事的人,但静如和燕玉不是外人。“昨夜中秋,皇上带我回陆府了,爷们在仰贤楼谈天,我便和锦素去百花园中,谁知……遇上了从白哥哥,见面闲谈了几句,他就这么误会了。” “误会?”静如可算听出端倪来了,“你和从白少爷闲谈之际,身边可跟着锦素?” 琳琅勉为其难摇摇头,燕玉从白听清楚来龙去脉,心直口快道:“孤男寡女,花前月下,不能怪皇上误会,他这是看得紧,怕你又弄丢了。当年陆从白带着您私逃,皇上急得要发疯,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婢子都怕他要屠戮陆氏一族。主子,您想想,您被挟持一走便是音信渺茫,陆从白又一直对你有所觊觎,他虽不比皇上,但是也算是楚楚公子,与你郎才女貌,难怪皇上不放心。” 琳琅着急问道:“连你们都不信我与他的清白?” 静如说道:“婢子岂敢质疑您,不过皇上是男人,他了解男人,难免有些不安心,您同他好好解释解释就翻篇儿了。” 琳琅淡淡地叹息,皇上揪着陆从白不放,等他气消了再同他好好说。 燕玉铺好了被褥,“主子,您歇会儿,婢子去煮点清粥,配点开胃的黄瓜丝儿下饭。” 尉迟珩和琳琅各自回宫不消一个时辰,珠镜殿中的谢德妃便已打探到了消息,春秾循着谢德妃的吩咐,躲在蓬莱殿外百年大榕树背后,恰好看到琳琅回宫与尉迟珩分别那一幕。 谢德妃玩弄着手上的扳指,问道:“你可看得真切?” 春秾点头,回道:“千真万确。贤妃从御辇上下来,脸上毫无笑影,与皇上更是没有半句话说,怕是顶撞了皇上惹怒了圣颜。” 谢德妃笑脸盈盈,“如此甚好。皇上用淑妃做幌子转移注意,私下里百般宠爱她,她还有脸拿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春秾见主子心情颇佳,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谢德妃耸了耸肩膀,换了个倚靠的姿势,继续把玩手中的翡翠玉扳指。“怎么做?自然是什么都不做。皇上名义上的宠妃是邵淑妃,她自然咽不下替他人作嫁衣裳这口气,你且等着看好戏。贤妃不自爱,惹怒了后宫中唯一的依靠,自不量力,等着淑妃收拾。” 春秾谨慎小心,多嘴再问一句。“淑妃此人城府不深,会不会有所插翅,牵连到咱们?” 谢德妃道:“听闻最近御医局的大御医走甘露殿很勤,怕是淑妃日夜调理身子,想一朝君恩深种,一举夺子。” 春秾不假思索,回道:“确有其事。” 谢德妃看着翡翠通透的翠色,眼中迸发精明,“那你一定不会知道淑妃还问御医讨了留住皇上的方法。” 春秾惶惑地看谢德妃,眼前的德妃娘娘好似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谢玄龄纵横朝野多年,在前朝后宫的势力自然比邵元冲深厚,一旦谢莺莺入宫,那么这些积攒下来的人脉自然可以为谢莺莺所用,御医局的大御医徐守衡便是谢玄龄暗中栽培之人。 卷帘西风吹落了满树落英,又到了秋意渐深的时节。穹窿顶上浮起的日光渐渐稀薄,窝在偏殿一隅看书,暖融融的阳光就这么不禁意地洒在长发上,慵懒而自在,只是许久以来无人欣赏,便又多了一层孤清。 尉迟珩又有半月不曾踏进蓬莱殿,琳琅没有主动去示好,他也不再抽空来访,两个人就像各自呆在冰窖里,等着阳光把隔阂慢悠悠地融化掉。 静如劝过琳琅,“后宫中的妃嫔一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您不抓紧着皇上的宠爱,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琳琅心里都懂,可抓住又如何,尉迟珩较真又专一,等到他坐稳江山羽翼丰满,他会罢黜整个后宫,那么他真的就没有后嗣来继承皇位了,而她月琳琅就真的成了尉迟皇室的罪人。她只能这样顺其自然地等着,等着命运顺理成章地发展,若有神祗,自有天意,不强求,不妄争。 皇上鲜少留宿后宫,表面上没有争宠便是一派风平浪静。直到边关传来捷报,此次镇压抗击外敌大获全胜,尉迟珩颁旨一众将领班师回朝,按功封赏。死气沉沉的朝堂迎来了笑声,在尉迟珩的脸上展现了久违的笑色。只是他永远看得更加长远,统帅获胜回朝必定要大肆封赏,否则不能稳定人心。可封赏若是加重了军权、拓宽了封地,那么必定对他的皇位掣肘更深。 邵元冲班师回朝的喜讯不仅传到了前朝,更是传入了后宫,邵淑妃正好借这个喜讯邀请皇上去承欢殿一叙。依着惯例,若是逢着战事捷报,尉迟珩对邵淑妃的邀请素来不作推辞。 御医局徐守衡御医替邵文淑请了平安脉,邵文淑问道:“徐御医,本宫的身子如何?” 徐守衡如实回道:“中平正和,脉象和顺,娘娘的身子健朗。” 邵文淑欠身看了眼身旁没有外人,写下了月信的日子递给徐守衡,低声问道:“那……本宫今日是否容易成孕?” 徐守衡看了月信之日,大致算了周期,微笑颔首。“今日受孕乃是最佳之日,大抵有五分成算,微臣再开帖方子,助娘娘十拿九稳。” 邵文淑对于徐守衡的答案很是满意,吩咐随侍的芷云拿出一方锦盒,盒内装着一对极品翡翠麒麟玉佩作为对徐守衡的赏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替本宫办事之人,本宫绝不会亏待。” 徐守衡打开锦盒一看,重赏之下必有所求,躬身推辞道:“为淑妃娘娘请脉乃是微臣之幸,微臣不敢邀功,更不敢受娘娘如此厚重的赏赐。” 邵文淑瞟了眼芷云,挥了挥宫袖,芷云心神领会退出门外。邵文淑说道:“不瞒徐大人,今夜皇上来承欢殿,本宫想讨些浓情蜜意的方子服侍皇上。不知徐大人可否为本宫行个方便?” 徐守衡行医多年,皇室之中不乏耽于逸乐的皇帝,故而宫中有些秘药,专门用来给皇上闺房生活助兴怡情。邵淑妃神色暧昧,他自然一点就通。为了巩固如今她在后宫的地位,迫切需要一个子嗣来稳定焦灼的心绪。他望了眼锦盒中翠绿剔透的极品翡翠玉佩,这可真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足以用来给徐家传代之用。再看邵淑妃诚挚的眼,徐守衡点了点头。“微臣明白了。” 邵淑妃把忐忑的心收回了肚子里,接下去她便是焚香沐浴,精致地梳妆打扮一番,备上好酒好菜,点上最暖情的熏香,等待光影西斜之后皇上大驾光临。 秋意渐深,入夜总是一溜烟儿之间。 尉迟珩这阵子心情大悦,邵淑妃恰逢其时的邀约并未引起他的不快。他的确也应该跟邵文淑周旋,继而更了解邵元冲这个人。邵元冲把亲女送入宫中,邵文淑在后宫中,不仅是妃嫔,更是他手中的筹码。 邵文淑盛装之下,难掩颓败的脂粉气,哪怕穿上最豪华的丝缎,戴上最名贵的首饰,中庸的姿色再是倒腾,还是中庸之色。好在尉迟珩并不在意她的容貌,对她而言,除了琳琅之外的女子,即便长着不同的脸,也不过是用来区分彼此罢了。 邵文淑站在宫门前,站成楚楚风流的姿态,见到尉迟珩屈膝一福,特意挽起万千娇态的笑容。“臣妾恭迎圣驾,皇上万安。” “淑妃起身。”尉迟珩虚扶一把,邵文淑极其自觉把肉乎乎的手搭在尉迟珩手上,含笑不已,仿佛满天星光都要挤压在她堆笑的肉褶子里发出光芒来。 尉迟珩径直往殿中走,邵文淑碎步跟随。殿中熏了淡淡的合欢香,尉迟珩嗅到了沁人心脾的香味,心中稍有些愉悦感。 一桌精美缤纷的菜肴,碗菜四品,分别为燕窝肥鸭丝、烩鸭腰、溜鲜虾、攒丝五彩鸽子蛋,碟菜二品,果子酱、燕窝熏炒鸡丝,点心二品,如意白糖糕和鸡丝面。尉迟珩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可见邵淑妃是精心准备了这场夜宴,落座后,落落大方笑道:“原来这御膳房最好的厨子藏在承欢殿中,淑妃这场筵席拍得有些奢靡了。” 淑妃忙屈膝不敢坐下,生怕尉迟珩嫌弃她过于浪费,解释道:“臣妾听闻边关大捷,驱赶走了外侮贼子,父亲率兵凯旋而归,心中难免喜不自胜,故而邀约皇上共同庆贺大江国运昌隆,边塞和平安定之喜。” 尉迟珩颔首,即便邵文淑铺设过于糜费,他也没有与她较真的意思,不过是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着实把她吓得不轻。“起来,朕是来做客的,岂有让主人长跪不起之礼。这么看来,倒是朕不懂礼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淑妃起身笑脸相迎,忙着给皇上布菜,她和尉迟珩的相处总有些小心翼翼,心里头再是喜欢,举动上还是不敢僭越,皇上有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虽则来过承欢殿多次,但却一次都没有招幸她。她过去总以为皇上忙碌,但他表面上冷落贤妃,把她捧到后宫宠妃的位置,说到底还是把她当成了筏子。邵文淑不甘心,论妇人四德,妇容、妇功、妇德、妇言,她那一样不把贤妃秒成渣渣。哪怕是妇容之上,妇容讲究女子端庄稳重持礼,而非贤妃之流的轻浮随便。 她心里对贤妃啐了口唾沫,脸上维持着得体端庄的姿容。她尽量挑拣逢迎尉迟珩的话题说:“臣妾最近听说皇上要重开科举,文武并重,当真是定国安邦之策。” 尉迟珩笑道:“看来淑妃很关心国政。” “臣妾身居后宫,这些都是闲暇时听姐妹们说起才知晓,臣妾更关心皇上的身子,日夜为国政操劳,您要为了大江国千千万万的子民爱惜自己。”淑妃满口漂亮话,立刻把一推三五六,把后宫闲议国政推脱给其他人。逢着边关大捷,尉迟珩自是不会跟她计较言语上的得失。 她频频给尉迟珩斟酒,尉迟珩看着满殿温馨,想起许久未见的琳琅,心中感到不快,只能一杯一杯灌酒来疏解烦扰。可酒入愁肠愁更愁,眼前浮现出琳琅与陆从白百花亭夜会之景,那么迷离的月色下,孤单寡女,情愫暗生,让他感到烦躁而不安。 邵文淑看尉迟珩颓败的神色,心中欢喜不言而喻,看他杯酒不断入口,尉迟珩蓦然搁下了酒杯,只觉得略有些不胜酒力,“淑妃,够了,朕今日有些乏了。” “许是菜肴过于腻口了,臣妾给您盛碗鸡丝面,您尝尝。” 邵文淑给尉迟珩舀了一碗鸡丝面,汤色清丽,趁着碧绿小菜,倒也配得色泽诱人,尉迟珩尝了口面条,心血有些起伏,抬眼眼邵文淑,在宫灯暧昧的光线映照下,她居然比往日凭添了三分姿色。 他再吃了几口面后,搁下了手中的银著,酒色上头,眼前涌动起片片红云,身子轻飘飘的,顿感无限孤单与燥热。 邵文淑殷勤道:“皇上,您乏了,臣妾给您备水洗漱。” 尉迟珩无力地站起身,复而坐下,适才酒香甘甜,此时再度回味起来,由衷露出魅惑的笑容,看得邵文淑喜不自禁。 “您一定是喝多了,臣妾这就命人给您沏壶醒酒茶。”邵文淑窃喜,一边嘱咐芷云备温水洗漱,一边亲自扶起尉迟珩往寝殿走。尉迟珩顺着邵文淑的心意,偏头枕在她低矮浑圆的肩头上,略一瞥眼,心中一惊,眼前之人怎么变成了娇俏可掬的琳琅。他伸手去触摸,那张脸他亲过无数次,口感熟悉,手感更是清楚。此时探手一摸,满手都是肥厚的皮肉,怎么会是琳琅? 尉迟珩头沉沉闭上了眼睛,邵文淑把他扶到床边,金丝楠木宫床熏着撩人的香味,侵入人心,却是那般陌生的味道。他惊讶地睁开眼,戳入眼前的是邵文淑逐渐顺眼的脸,他有些恍然,喉咙里涌动着不安的躁动,囫囵一下吞了口唾沫,却把积压在胃里的酸液一股脑儿吐了出来。尉迟珩不胜酒力,吐了邵文淑半身后斜倚在床栏边,邵文淑忍着酸臭不好发作,毕竟她把皇上灌醉,眼下尽快收拾残局最紧要。她嗅了嗅衣袖,臭不可闻,她连忙低声说道:“皇上,你先躺着,臣妾去沐浴洗漱之后,速速来服侍您。” 尉迟珩扬了扬手,虚弱地伏在床上。满殿洋溢着情暖如春的味道,触手可及松软的被褥,他差一点就沉溺其中不辨东西了。他扶额打量眼前朦胧又陌生的场景,陡然生出无限的欲望,保留着最后的一丝清明,扶着床沿站起身来。 邵文淑急不可耐地沐浴更衣,洗去了呕吐物的酸臭,急急忙忙往寝殿中赶,生怕怠慢了皇上。她费尽心思才换得了此等良辰美景,岂可空余错付。她松开芷云搀扶的手,往门槛里踏入,穿过重重黄幔,激动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御医为她调理过身子,今夜最易成孕,过了今夜,她便能母凭子贵。 她满心雀跃地走近,可醉得不省人事的尉迟珩却不见踪影。她发狠似的喊道:“芷云!” 芷云正侯在门外,满以为这次主子必能成其好事,谁知居然弄丢了皇上。芷云匆匆忙忙连滚带爬进来,“娘娘。” 邵文淑攥着手巾,老大不痛快。爷们都上了绣床,硬生生临门一脚给跑偏了,人去哪儿了,说出去臊死人,连个男人都留不住。“皇上不见了,还不快去找,不许太大响动,免得给其他人看了笑话去。” 芷云发散了承欢殿的宫婢,挨个墙角找,还不敢惊动别人,小心翼翼地找寻皇上的下落。 尉迟珩醉到晕头转向,却本能记得蓬莱殿的方向,他顺着感觉一直摸着墙角走。今夜心中郁结难舒,不免纵酒过度,身体里面囤积着磅礴的能量需要释放。他差一点就把邵文淑当成了琳琅,还好他最后一丝理智区分出了差异。 夜深人静,琳琅换上了寝衣,裙摆上绣了两朵精致的芙蓉,芙蓉如面当真是对她最美的映衬。可惜她有些落寞,独自守着一座寂寥的宫城,城里的人很多,知心的却没有几人。 她遣走了静如和燕玉,入宫许久,她仍然不习惯有侍婢彻夜守在门外,好在蓬莱殿素来规矩浅,和别宫无牵无连,好似就是一个宫中的死角,除了偶尔惹人扎眼嫉妒,平素都不会有人造访。 寝殿中还燃着最后一盏四角缤纷琉璃立竿宫灯,她缓步走过去想去吹熄,无意中等到了门外悉嗦的声响,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琳琅试探着低唤了声,“静如,是你么?” 门外传来喘息声,时断时续,还有一身飘散随风的酒气。琳琅亦步亦趋地走到门边,隔着一扇雕花木门,她却没有勇气把们推开看个究竟。尉迟珩许久未曾到访,他此时应该正在承欢殿中与邵淑妃把酒言欢,那么此刻门外的人又该是谁? 不经通传,却如入无人之境,他对宫中布防一清二楚,绕过了所有的防卫,直接来到她的寝殿门口。除了尉迟珩,还会有谁? 琳琅恍惚了,将信将疑地打开了门,门外铺满了月华的银辉,洒在他的背影后。他眉眼俊秀,月光都会他在跟前而黯然失色。 尉迟珩靠在门边,喘了口气,沉声道:“你总算是开门了?” 琳琅喊得有些生疏,“皇上?您怎么来了?” “不该来么?”他把头凑近看琳琅的眉峰与眼角,“你是我的琳琅么?” “您若是找琳琅,那您没走错。”琳琅迈出门口,扶起他沉重的身子,让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琳琅屏了口气,“喝了着许多酒,难怪您认不出我了。您怎么来的呀,都不差人通传一声,我这不修边幅的,也没酒没菜的,不好意思招待您。” “你这蓬莱殿大门紧闭,我只好翻墙进来,幸好我认得路。”尉迟珩挑逗地用食指抬了下琳琅的下颌,倏然笑道,“有你招待我就够了。酒肉穿肠过,琳琅心中留。” 琳琅扶着他往寝殿里走,看他醉醺醺的样子,和他理论也说不出个头绪来。“您悠着点走,我扶着您,看路……” 虽说他来得突然,可琳琅心里还是窃喜,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到访,还真是他过去一贯做派。只是贵为皇帝,来自家后宫翻妃嫔的院子,说出去也真够害臊的。 他笑得很愁苦,微微合拢着双眸,整个人的力量几乎都瘫倒在琳琅身上。“琳琅,我心里高兴,所以多喝了两杯。” 琳琅故意挤兑他道:“您在淑妃那儿喝酒,怎么跑我这儿来了?要不,我还是把您送回去。” 他摇了摇手,缓缓道:“不成……我差点把淑妃当成了你……” “那您……”琳琅心里咯噔一下,咬了咬牙想憋住,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您怎么她了?” 他回道:“没怎么……就吐了她一身。这会儿,她大概在洗漱沐浴。” 琳琅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可蓦然发现,自己的嫉妒心不弱,淑妃是他的妃嫔,即便真临幸了她,也是尽了淑妃的本分罢了,她何来妒忌吃醋的理由。好不容易扶着沉重的尉迟珩靠到床边,尉迟珩触碰到琳琅的皮肉处,都发着汗,体温灼烧的厉害。琳琅焦急道:“您这会儿有些发烫,我且休息着,我这就命人去喊御医局给您瞧瞧。” 琳琅尚未走远一步,已被他一手拽回来,跌跌撞撞就牵到了他怀里动弹不得。他本来力气便大,多饮之后蛮力更甚。不由分说地拽着琳琅箍实在怀里,对着琳琅耳畔说道:“喝多了发些酒汗罢了,你若真想助我,不如让我快些发散发散。” 琳琅睡在他身上,垂眸看他,商量道:“那我给您打盆水擦擦身,让您凉快凉快。” 尉迟珩此时敏捷的翻身,把琳琅压在身下,一双邪魅迷离的桃花眼泛着若明若暗的邪火。“你懂得,只有你能帮我泻火。” 琳琅心潮涌动,他低下头热吻就这么封住了琳琅的檀口,猝不及防的拽住琳琅双手放在头顶上。 纱幔层层叠叠地垂落而下,满床都洋溢着浓重的酒气。 他抵着琳琅的鼻子,“琳琅,咱们能不能一直这么好下去?” 他那么爱她,可她又何尝不是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夫君,你信我,我爱你。这一辈子,绝不会再更改心意。” 他的身体火热的拥揽她,幸而他冰凉的体温可以中和去燥热的火气。他霸道而不容间隙的吻遍了琳琅,每一个吻都像燃放了一把火,烧遍她每一寸肌肤。她那么爱他,自然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琳琅枕着尉迟珩的臂弯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抬手去触摸那具炙热的身体,幸好已经降了温退了热。琳琅甜笑着吻他熟睡的侧脸,他在,仿佛整个天下都是她的。 她慢慢坐起来,靠坐在床沿看他的睡脸,脸色有些僵白,许是昨夜虚耗太损。如此一想,脸色不免绯红起来。 门外传来静如问安的声音,细听之下,静如的声音居然有些局促和紧张。琳琅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了,她给尉迟珩掖好薄被,换了一身得体苏绣月华锦绣衫,烟丝翠纹裙,而后施施然推开门。 琳琅恍然一惊,眼前站着许多生面孔,静如和燕玉站在前头,身后排开一溜宫婢,还有身穿锦衣甲胄的宫城禁军。为首的将领见琳琅双手一拱,礼数有些轻慢之态。“末将乃是护城军左将军卫良。” 琳琅眉峰一扬,不露怯色。“卫将军守卫宫城,不知何故来本宫的蓬莱殿?” 卫良上前一步,逼近琳琅,武将自由一股胁迫的气势。“昨夜皇上驾临承欢殿中,却无故失踪,末将寻遍宫城不获,故而来蓬莱殿中请贤妃娘娘处巡查。” 琳琅见到如此阵仗,便知约莫与昨夜之事有关,只是没想到淑妃居然会出动护城左将军,但皇上在此,只要他出言威吓,此局自然不攻而破。 “荒唐!”琳琅怒而一叱,“整个后宫都是皇上的,自然他爱去哪儿,便去哪儿!岂容尔等干涉皇上的行踪?” 此言一出,皇上必定在贤妃宫中无疑。众人私下面面相觑,盛传贤妃是狐狸精托世,此言非虚。“末将不敢,只是淑妃娘娘担心皇上的安危,还请贤妃娘娘请皇上训斥末将冒犯之罪。”左将军卫良话已至此,不见到皇上誓不罢休之意,琳琅挥袖,怒道:“皇上正在休息,你若不怕干犯天颜,那便等着!” 那卫良躬身领命,手握重剑站在外殿,扬臂一比,“末将在此恭候,劳烦贤妃娘娘通传。” 琳琅从未见过护城军,更不知这左将军卫良的来历,但今日所见,来势汹汹,她只有一事不明,何以皇上在蓬莱殿中留宿,值得耗费护城军的力量来恭请圣驾。难不成邵淑妃真的嫉妒虫上脑了? 寝殿内安宁昏暗,垂落的纱幔隔开了白昼的喧嚣,她原本想让鱼翅还有多睡一会儿,昨夜缱绻深深,他必定是精疲力尽,可眼前门外守着护城军将领,非要当即面圣不可。琳琅心里晃过一丝莫名的不安,却咂不出这不安起源于何处。 她抚摸着尉迟珩光致而昏睡的侧颜,完美的容颜,慵懒得犹如深夜守望的白色昙花。触摸那一瞬,琳琅陡然一惊,通身冰凉,脸色僵白,尤其是嘴唇惨白毫无血色,她连忙俯下身轻轻推了推。“夫君,起身了,左将军卫良求见。” 尉迟珩紧抿嘴唇,无动于衷,眼珠沉静地睡在眼皮下,琳琅再摇了下,捏了下他的手。这下慌了神,昨夜还龙精虎猛,这会儿没有了生气,心里猜到必定有大事发生了。她担心尉迟珩延误诊治,顾不得任何的后果,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担心他再也醒不过来。她忙跑到门外,吩咐静如道:“快去御医局请赵御医过来,皇上此时怕有不妥,快!” 卫良闻言马上冲到琳琅跟前,“皇上龙体欠安,末将要贴身随护。” 琳琅看那卫良不顺眼,尉迟珩昏迷不醒,她依然心慌,卫良又不合时宜地搅局,似乎有备而来。“皇上休息未醒,将军在此吵吵闹闹,当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内。你这护城将军,不再城中护卫,跑来后妃宫中煊煊赫赫,本宫尚未同你追究!你这会儿且安静一边呆着去,皇上若有意召见,我必不拦你!” 张希贤从殿外匆忙而来,拂尘搭在手上,躬身道:“贤妃娘娘,让老奴进去扶持皇上。” 尉迟珩谨慎细致,能让张希贤随侍必定是信任他的,琳琅颔首道:“大总管请进,其余闲杂人等都散了。” 左将军卫良奉邵淑妃之命寻找皇上行踪,看琳琅一派镇定自若,他吃不准前程,万一皇上龙体康健如初,那他斗胆闯宫冒犯贤妃之罪,够他喝一壶的。就在卫良踟躇不安之际,御医局徐守衡赶到蓬莱殿。 琳琅一看是徐守衡,并非往常为她请脉的赵永康,心下大惑,问道:“平素来蓬莱殿中请脉一直是赵御医,赵御医何在?” 徐守衡回道:“回禀贤妃娘娘,赵永康因家中老母有疾,数日前已经回乡探病。” 为了不耽误诊治,琳琅照旧请徐守衡入寝殿中为皇上把脉诊治。“那便有劳徐御医。” 张希贤在前开道,琳琅引徐守衡入殿,甫一走进殿中,琳琅嗅到了一股异于往日的熏香味,这与平素她用惯的气味不同,究竟不同在何处,她不能往深了细想,因为确实没有机会让她细想。 她站在尉迟珩床边,看他褪去血色的脸,内疚不安,却只能佯装镇定。似乎所有人都在看她出丑,她更要沉着冷静。 静如进殿回禀,各宫妃嫔听闻皇上龙体欠安,纷纷赶来蓬莱殿中请安,以示关切之情。尤其是邵淑妃、谢德妃已经在殿外,要求面见皇上。 琳琅心里暗自嘀咕,来得可真快。 静如凑在琳琅身后,看徐守衡正在紧张为皇上请脉,门外妃嫔又是来者不善,心里为琳琅捏一把汗。皇上在蓬莱殿中昏迷不醒,此事牵扯起来,若是有心人躁动蛊惑,那琳琅罪难开脱。 琳琅自知拦不住邵淑妃和谢德妃,她们闻风而来,比她预想中更快,“静如,拦是拦不住的,请她们进来。” 邵淑妃和谢德妃焦急不安地走进来,赶到徐守衡身后,邵淑妃先声问道:“徐御医,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何不醒?” 徐守衡面有难色,把尉迟珩的手腕托好放回锦褥中,回身见礼。“见过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皇上这……怕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在场众人惊愕不已,琳琅愕然呆立,趔趄了一步,幸亏静如及时扶住她。 邵淑妃蹙眉,回眼看琳琅,质问道:“皇上怎么会中毒?昨日在本宫殿中还好端端的,怎么来了贤妃这儿,就成这副样子了?” 众人面面相觑,再看琳琅一副无辜之态,琳琅顿感万箭攒心,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尉迟珩尚在昏迷,她必须在他苏醒之前保重自身。“淑妃此言何意?皇上昨夜在承欢殿中用膳,不知是服用了何物,致使昏迷不醒,一切尚无定论,如若本宫有加害皇上的嫌疑,淑妃未必就能独善其善,恐怕尚需查个清楚明白。” 淑妃没想到琳琅不声不响,还起嘴来头头是道,硬撑着底气,说道:“好你个贤妃,公然把脏水往本宫身上泼!” “现在不是犟嘴推卸责任的时候,且听一听徐御医有何说法。”谢莺莺装起一脸大公无私道,“徐御医,皇上中了何毒,可有眉目?” 徐守衡若有所思地望了眼琳琅,琳琅从他的眼色中看出了他有所顾虑。邵淑妃说道:“徐御医,我们都是为皇上分忧之人,你有话不妨直说。” 大太监张希贤躬身站在床边,一头看看不省人事的皇上,再一头看看剑拔弩张的妃嫔,混迹深宫这些年,这种场面并非没见过,只是见识得少。贤妃没有了皇上撑腰,在后宫基本就是无依无靠,邵淑妃和谢德妃一派要刨根究底、追责到底的样子,贤妃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徐守衡站起身,朝三位嫔妃躬身见礼,而后出言道:“依微臣之见,皇上中了七花销魂散。” 张希贤震惊道:“七花销魂散?” 徐守衡道:“大总管在后宫多年,必定听闻过‘七花销魂散’。” 张希贤颔首称是。 琳琅仔细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不管是中了何种毒,如今摆在眼前的架势,他们势必会把一切罪责怪咎于她。 邵淑妃讶然失声,指着琳琅,谢德妃追问道:“那是何物?” 徐守衡解释道:“那是宫中秘药,有闺房助兴之效。历朝历代,总有些后宫妃嫔为了引诱皇上日日流连,不惜用此药来勾引,为此陷入超纲混乱的过去不在少数,故而已在宫中明令禁止!” 琳琅怔怔地望着尉迟珩的侧脸,那么惨败无色的容颜,眼眸中若隐若现出迷雾,七花销魂散,即便不是她所落下,却是她所为之。 邵淑妃横起一脸垂肉,大声呼喝道:“大胆妖妃!居然以此物来蛊惑皇上!来人,还不快将她拿下!” 在寝殿外得令的左将军卫良立刻拔步冲入殿中,将琳琅团团围住。静如和燕玉冲破人群,急迫地把主子挡在身后。燕玉急性子,破口大骂道:“淑妃娘娘,您与咱们主子娘娘平起平坐,凭什么派兵拿人?” 邵淑妃盛气凌人道:“贱婢!掌嘴!凭什么?就凭妖妃所为,人人得而诛之!” 琳琅从容地从静如和燕玉身后步出,“皇上中毒,尚未经过宫闱局调查,淑妃便得到结论,如此急不可耐地把罪过推在本宫身上,倒是让人看不清楚了。究竟是独具慧眼,还有另有图谋。昨夜皇上去过承欢殿,亦来到蓬莱殿,既然要抓拿扣押嫌疑之人,本宫有嫌疑,淑妃岂能独善其善?” 谢德妃轻轻松松站干岸,冷眼旁观邵淑妃和贤妃鹬蚌相争,而她则能最终得利。淑妃百口莫辩,众人惶惶然被琳琅之言蛊惑,她气急败坏脱口而出道:“徐御医都说了,皇上是纵欲过度所为!皇上至今根本就没有临幸过本宫,岂会因本宫!” 话音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之人错愕,心中不乏暗自嘲笑者。淑妃话一脱口,才后悔莫及。驾临承欢殿多次,居然是常在河边走,愣是不湿鞋。皇上摆明是嫌弃淑妃,不愿与她亲近,却迫于前朝战事压力,与淑妃假意恭顺和睦,尉迟珩在后宫游弋,还用上了虚以委蛇的用兵之计。 谢德妃压抑着冷笑,若不是场面上人太多,她几乎要放声大笑。 琳琅轻蔑地看了眼邵淑妃,“邵淑妃既然言尽于此,倒是让本宫无话可说。” 邵淑妃感到无比扫脸,愤愤不平,指着琳琅叫嚣道:“贤妃无话可说,再无谬论辩驳,卫将军拿下她!” “且慢!”在场众人顺着声音,回头看来处,张希贤正襟立在旁处,“此事兹事体大,皇上龙体有损,乃是家国大事,不可仓皇而论。” 琳琅没想到关键时刻张希贤挺身而出,怪不得尉迟珩重用年过半百两鬓苍苍的前朝遗臣,必定有他的好处在。 张希贤在众人跟前端着御前第一大总管的头块招牌,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皇上若是醒不过来,贤妃必死无疑,与他无牵无连。可皇上若是醒过来,贤妃被人加害处置,龙颜大怒牵扯甚广,连他的脑袋都得陪葬。侍奉新帝数月,这份观人于微的自信他还是有的。 邵淑妃对张希贤尚算高看一眼,便道:“那依大总管所见,如何处置贤妃色魅侍主,贻害龙体之罪?” 张希贤咳嗽了声,面对虎视眈眈的邵淑妃,他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可他的老命也只能搏一搏了。“此事既然与宫中禁药有关,那么御医局和宫闱局便责无旁贷。贤妃娘娘尚未定罪,不可拿人扣押,此乃大不敬。但是既然贤妃娘娘有嫌疑,老奴愚见,不如先行在蓬莱殿中思过,以待皇上醒来之后,再行论断。” 张希贤之言字字铿锵在理,不愧为混迹多年的后宫老油条,里外不得罪。后宫无后,便以邵淑妃与谢德妃马首是瞻,谢德妃故意收敛锋芒,让邵淑妃一人独占鳌头。邵淑妃瞟了眼琳琅,再看护城军左将军卫良和御医徐守衡,以及其他寝殿中的婢子,发话道:“出了此等秽乱宫闱的大事,本应该由皇后主持大局,念在宫中无后,若是诸位愿意听本宫一言,现在就把皇上搬迁至太极殿寝宫中,请御医会诊,务必把治好皇上。至于贤妃,禁足于蓬莱殿中思过,蓬莱殿中婢子一概关入慎刑司拷问,本宫就不信问不出个端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不行!”琳琅把静如和燕玉护在身后,“蓬莱殿清清白白,凭什么关人入慎刑司,本宫不允!皇上只是昏迷,尔等便僭越行事,对当朝妃嫔治罪,也不怕皇上醒了之后从重发落!” 谢德妃打起圆场,说道:“贤妃毕竟与我们姐妹相称,如此撕破脸皮倒也不妥。” 此时,御医局大太监张祥善带着手下小太监闻风而来,见到三妃鼎立,躬身见礼,“老奴来迟,听闻皇上龙体大损与宫中禁药七花销魂散有关。” 邵淑妃见张祥善一到,便顺势说道:“既然宫闱局大总管已至,那便派人把蓬莱殿好好搜一搜,看看这七花销魂散到底藏在何处?” 琳琅知晓这场闹剧不会就此消停,但他不忍心尉迟珩躺在此聒噪的氛围中,她不知道尉迟珩会不会尚有知觉,即便没有知觉,她也不愿意让他听到她受辱。“大总管,既然一切尚无定论,不如先请御辇把皇上送回太极宫中静养,即刻派御医会诊,刻不容缓!” 感情亲疏此时分明清楚,张希贤领命道:“这便把皇上送回太极殿,御医局今日在职御医悉数入太极宫为皇上会诊。” 琳琅看着尉迟珩被抬出蓬莱殿寝殿,紧抿着一言不发的僵白的嘴唇,她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他,心底幽幽缠绕着无尽的悔恨,好似钝刀子一棱一棱刮着她的皮肉。 御医局大总管张祥善着手让手下太监关上宫门,阖宫搜查七花销魂散的下落。琳琅主仆三人被左将军卫良困在寝殿中,等待着张祥善的搜查结果。 邵淑妃显得胜券在握,让琳琅不由起疑,可眼下她处于弱势,即便有天大的道理,也不会有人理会,当真是陷入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局。 燕玉扯了下琳琅的衣袖,低声安慰道:“主子,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定是扑个空,啥也搜不到。” 静如则面容憔悴摇了摇燕玉让她别出声,她心思素来细密,蓬莱殿中的一系人马分明有备而来,再说殿中本就人多,人心隔肚皮,谁知暗中会不会被人下绊子。 琳琅睿智地看着谢德妃,她反而不再注视邵淑妃,谢德妃这番忍让,让邵淑妃在此次逼宫中占尽风头,她才应该是深藏不露的那个人。 宫闱局的太监翻看了蓬莱殿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走进寝殿中翻了个底朝天,张祥善的手下朝他颔首示意,他走到殿中书案的博山香炉处,捻了一小撮的香炉灰闻了闻,脸色大骇,殿外又有小太监托着一只沾满泥土的油布包。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栽赃嫁祸,燕玉急火攻心,想上前抢了那油布包裹看个真切,被静如拉下。 琳琅淡定地看着这出闹剧,审视着每一个目光所及之人,有备而来,自然不能无功而返。他们是铁了心要整治她,只是整治她的代价居然是以皇上中毒为契机,那么此人用心歹毒,不惜逼上梁山走上绝路! 张祥善摊开手掌,徐守衡拿起拿一撮香灰闻了闻,看了看烧尽后的色泽。再打开那沾满泥土的油布包裹,一切视乎不言而喻。 徐守衡颔首道:“的确是七花销魂散无疑,此药挑动情氛,可内服,亦可焚香外熏。若是用量过猛,受香氛蛊惑者,精力旺盛,不知疲惫,渴求不竭,若不克制,便会精疲力竭而……” 张祥善看着琳琅,再躬身请谢德妃和邵淑妃做个见证,说道:“这油布包裹里的正是七花销魂散,埋在蓬莱殿后院梨花树下。至于香炉灰已经由徐御医做了鉴定,确凿无误。贤妃娘娘,您还有什么话要辩解?” 燕玉沉不住气,撒上前就骂道:“胡言乱语,咱们主子深得皇上宠爱,还非得上这种伎俩。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只有那些没有被皇上宠幸的妃嫔才能想到这种诡计!” 没有指名道姓,但任谁都听得出在辱骂谁。邵淑妃那么禁得起被婢子指桑骂槐,厉喝道:“掌嘴!” 芷云上前,看准了燕玉的脸,狠狠两个大耳刮子,轻蔑道:“还不叩谢淑妃娘娘赏赐。” 燕玉想上前飞扑过去教训邵淑妃,却被身畔的卫良轻易制服拿下。张祥善审时度势,他手握宫闱局重拳,眼前形势一边倒,贤妃成了强弩之末,况且有个急性子的婢子,何愁拿捏不下贤妃的罪证,便道:“贤妃娘娘,婢子以下犯上,按照宫规,乱棍打死亦不为过。” 琳琅的手上青筋一搐,燕玉急脾气,反而落了下乘。连她都任人宰割了,想护着燕玉怕是困难重重。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本宫是皇上御赐亲封的贤妃,入住蓬莱殿,如今蓬莱殿倒是成了人人都能来去自如之所。皇上中毒一事,本宫并未半分加害皇上之心,更不知禁药从何而来。这些都是本宫一面之词,既然宫闱局主持大局,那么请张大总管还本宫一个公道。本宫既然贵为贤妃,没有皇上的圣旨圣谕贬废,谁敢妄动本宫半分,那便是以下犯上之罪,既然燕玉以下犯上,依照宫规乱棍打死,那么卫良将军以及手下一众兵卒以武力挟持本宫,算不算以下犯上?要不要依照宫规乱棍打死?” 邵淑妃叱声道:“看不出贤妃真是巧舌如簧,怪不得勾得皇上五迷六道。” 琳琅堂堂正正立在人前,一一看着人群伪善的嘴脸。“本宫论的是一个‘理’字,宫规面前一视同仁。” 张祥善看琳琅弱质芊芊的女流,没想到得理不饶人。虽然皇上暂时昏迷,但是谁也保不齐什么时候清醒,他就算偏帮邵淑妃,也不能太出位,反而落人口实。琳琅话语在理,好歹她是贤妃,后宫无皇后主持大局,谁敢冒风险把贤妃关入慎刑司? 张祥善只能用些迂回曲折些法子,一碗水就算不够端平,也不能倒得一干二净。“贤妃娘娘,既然在蓬莱殿中找到了禁药,您断然是逃不开的,但您是主子,咱们做下人的不能将您怎样。但是宫规在前,皇上又确实遭奸人所害,有些事也不得不得罪了,还望您海涵。” 琳琅无奈颔首道:“大总管直说便是。” 张祥善清了清嗓子,在场洋洋数十人,都指着他宫闱局掌事发话了,他手心发汗,但是硬顶着也得上了。“贤妃与宫中禁药脱不了干系,现暂时禁足蓬莱殿。蓬莱殿其余婢子压入慎刑司拷问,务必问出七花销魂散的出处来历,免得禁药继续为祸后宫。” 如此安排看似妥当,却无疑断了琳琅双臂。她出声阻止道:“本宫与禁药有关,但却尚未定罪,这一个婢子都不留下,那偌大的蓬莱殿,何人照料本宫日常起居?” 张祥善为难地看了邵淑妃一样,她恶狠狠地回看他,他只好说道:“燕玉那婢子企图对淑妃娘娘不利,必须关入慎刑司。既然贤妃娘娘尚未定罪,那便留下一名婢子照顾日常生活。” 琳琅再想争辩,却自知大势已去,能保住静如已经是万幸。燕玉红着眼,恋恋不舍地回眸望她,“主子,您好好保重,婢子唯有来生再报答您了。” 琳琅眼见着护城军把蓬莱殿中一干人等押出宫宇,她却无能为力,沉重的宫门碾过斑驳无情的秋日午后,吹来徐徐透骨的冷风,把她的骨头都冻成了冰。 她扶着朱漆大抱柱,内疚绝望,“静如,我保不住燕玉……我怕有一天,我也保不住你了。” 静如含泪,咬牙切齿道:“主子,咱被人害了,您可千万要支撑到皇上醒过来。只要皇上醒过来,咱们就有活路,那些害咱们的人就到了穷途末路了。” 两行清泪汩汩而流,众人逼宫之时,她硬气得没有落下一滴泪,可此刻万籁俱寂,眼泪就连绵不尽。 静如搀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主子,您千万要撑着,皇上吉人天相,定会好起来的。” “皇上若是醒不过来,我挣着一口气还有什么意思。”琳琅咬紧牙关,以手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在他没有走之前,我决不能先行离开。” 静如不安道:“主子,到底是谁在加害您?” 蓬莱殿空空荡荡,连过往的风都吹得特别通透,琳琅的脑子异常清晰,说道:“你倒不如想想,这场筹谋的代价未免太大了。毒害皇上,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谁有这个胆子?皇上春秋鼎盛,谁又愿意做前朝遗妃?” 静如猜测道:“那主子您怀疑有人错手落毒?” 琳琅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空旷的天井中,任凭风吹乱她的长发,刮疼她的脸颊。“我第一次听闻这种禁药,但其他人似乎并非如此。早上满宫来势汹汹的护城军,便知对方是来善后的,她需要找个替罪羊。” 静如听琳琅一言一语的分析,对主仆二人的前路感到无限凄凉。“主子,您怀疑是邵淑妃?” 琳琅将她的推断的真相悉数与静如说了一遍,“目前推测而来,应该是她无疑。所以,她先发制人,迫不及待地推卸责任。昨夜夫君在承欢殿中用了晚膳,我猜邵文淑定是动了想侍寝的心思。用了一些宫中的禁药,只不过拿捏不准分量。谁知皇上自知身子不妥便来了蓬莱殿,邵文淑反而因祸得福。她一定早就发现用错了量,故而一大早便请了护城军左将军包围了蓬莱殿,希图让我栽下这个谋害之罪。正是因为她的万全准备,反而让我怀疑她。眼下,她应该寝食难安,皇上若是醒了,必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她便插翅难飞。” 静如啧啧慌神,“果然最毒妇人心。她为了撇清关系,不惜当众承认自己并未并临幸,此乃后妃奇耻大辱。” “皇上醒了才有真相,皇上若是不能醒,那我们夫妻便只能去阴曹地府再续前缘。”琳琅双手合十,向苍天祈求,一脸虔诚。“只求老天爷开眼,哪怕让琳琅付出所有,只要夫君能够平安渡过难关。” 静如心里难过,看着琳琅孱弱瘦削的背影,“如今邵淑妃把控后宫,那谢德妃好似不愿意招惹她似的,处处避其锋芒。” 琳琅带着静如往后院走,梨花树落叶满地,一片片踩在簌簌而碎的落叶上,听起来刺耳而悲凉。琳琅冷笑了声,“谢莺莺真是个聪明人,有城府。谁都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醒过来,谢莺莺自然不能趟这趟浑水,最聪明的做法便是置身之外。皇上醒了追责,唯有邵文淑一人妄图指黑为白,谢莺莺无牵无连,到时候,也许我早已死在邵文淑的手段中,夫君必定会斩了邵文淑替我报仇,那么这个后宫还有谁能与谢莺莺争宠?旧人已逝,新人自然当仁不让开解圣心。” 静如由衷佩服,“主子,您有大智慧啊。” 琳琅挽起袖子,折了一根树枝,在梨花树下翻看,那堆挖出油布包裹的新泥就堆积树下,黑越越的颜色比周围那些显得更深色些。琳琅蹲下身子,嗅了嗅泥土味,的确是与她寝殿内香味一致。 静如看着新翻的黑泥,“蓬莱殿的婢子中有奸细。怪婢子平素看管不够仔细,这才连累了主子。” 琳琅叹了口气,扔掉了手中的半截树枝。“静如,这一局咱们能不能破,就看咱们能不能熬到皇上醒过来了。” 静如虽心里胆怯害怕,但面上不能流露,“您好歹是贤妃,没有皇上的圣谕,谁有天大的胆子给您定罪?” 琳琅掸了掸手上的黑泥,“明的不行,自然会有暗的。后宫中的手段,我们见识得少,而今才算是开了眼界。” 静如忧心忡忡地站在琳琅身后,看了看阴暗的天色,肚子里把老天爷骂了一千遍,真是不开眼,好人遭罪,坏人当道。 “那咱们……”静如咽了口气话不再说下去。 琳琅回首看静如,她一腔玲珑剔透的心思,岂能看不出静如的担忧,事已至此,也只能见步行步了。 蓬莱殿中寥落孤寂,只有主仆二人和满宫落花为伴,宫门紧闭,一夕清雅之处,沦为一朝为祸之所。 邵淑妃疾步匆匆走进殿中,让芷云合上殿门,喉咙口上灼烧得紧,芷云赶紧斟水递上前。她接过水囫囵吞饮下,从未如今日般如临深渊,还要装出临危不乱的姿态,将贤妃逼入死穴无招架之力。 她坐在紫檀木贵妃椅上,心绪时刻南平,把茶碗往桌上一摔,“清水寡淡,给本宫换酒来。” 芷云忙应声退后,未及门边,又被邵淑妃喊下。“快去请徐御医为本宫请平安脉,快去!” “是。”芷云拔腿就往外走。 邵文淑战战兢兢地坐在贵妃椅上,虽然把落毒之过推在贤妃身上,在蓬莱殿中找到了大量的七花销魂散,可这毕竟是栽赃嫁祸,禁不起细查。她的心疲累又害怕,如果皇上醒过来,彻查下去,难保能够全身而退。 她的头沉重地快要坠落,连忙用手托起,她向徐守衡讨要了一些七花销魂散,她把七花销魂散落在酒水中,偏偏皇上昨夜特别贪杯,本想与皇上成其好事,坐孕龙胎,谁知都鸡不成蚀把米。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差最后缠绵一卧,皇上居然走失了。皇上若是在她的寝殿内中毒不醒,她便成了众矢之的。也亏得皇上对琳琅用情至深,才情海泛滥之际还能摸去蓬莱殿,她才能顺理成章地以毒害皇上,秽乱后宫之罪整治贤妃。 昨夜恰逢徐守衡在御医局值夜,皇上不见之后,她担心皇上发现七花销魂散,也怕用药过量皇上不知晕倒在何处,便去找徐守衡商量对策。徐守衡甫一进邵淑妃的寝殿,嗅到了浓郁的合欢香气味,心中恍然大悟。 七花销魂散本是闺房助兴的玩物,一旦与合欢香的香氛结合,便成了剧毒。中毒者必定要与人纠葛纵情,否则会七窍流血而死。 邵文淑这才惊醒铸成大错,必须立刻找到皇上把脉诊治。她心急如焚让宫婢太监暗中找皇上,直到有人发现皇上进了蓬莱殿,邵文淑心中不忿,正在忙乱无头绪之际,徐守衡三言两语点拨之下,让她转念有了嫁祸的主意。 她一早在蓬莱殿的婢子中埋下了暗桩,贤妃戒备心强,平日宫婢只能在前殿中伺候,寝殿中的生活起居都让两名老婢子照料,要在蓬莱殿中落下罪证,必须要转移注意力才行。她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精明起来,皇上失踪是大事,她即刻去护城军中通报,护城军左将军卫良原是一届草莽武夫,受了邵元冲的好处,是邵元冲安插在护城军的眼线,她动用了这层关系,保卫良周全,才让左将军卫良清晨出兵蓬莱殿寻找皇上。 唯有制造动乱,才能让人分心。趁着琳琅与卫良对峙之际,她手下的暗桩偷偷把燃烧后的七花销魂散灰烬放在博山香炉中,制造出琳琅夜里焚香勾引皇上的假象。再将大量的七花销魂散埋在后院梨花树下,作出琳琅早有预谋的样子,如此周密详实的计划,只要以祸乱宫闱,毒害皇上之罪,将琳琅正法,那么即便皇上苏醒之后怪罪,木已成舟,死人是无法辩驳的。 邵文淑能想到琳琅并不甘于就范,却没想到张希贤出面偏帮,御前第一大太监,皇上跟前的红人,他的话在后宫中还是有三分响动的。 她一个人在宫中坐立不安,无心造出这么大一件祸事来,万一皇上真有什么闪失,若能瞒过去尚可,瞒不过去便是株连九族之罪。到时候即便她的父亲有平定战乱之功,有河南节度使之职,也抵消不了她毒害皇上之罪。她越想越怕,总觉得后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芷云领着徐守衡在殿外叩门,“淑妃娘娘,徐御医到了。” 邵文淑的胆子几乎要悬挂在嗓子眼儿了,“快请!” 徐守衡跨进门槛,芷云机敏地关上殿门,邵文淑心慌意乱之相徐守衡看在眼内,出言道:“淑妃娘娘,何必如此紧张,切莫自乱阵脚。” 邵文淑紧张问道:“徐御医,皇上现下如何?能不能苏醒?” 徐守衡问道:“您是希望皇上苏醒呢,还是……” “大胆!”邵文淑呵斥,“本宫自然希望皇上龙体康健,不作他想。徐御医,禁药出自你手,本宫要是获罪,你也逃不出协助之责。” 徐守衡诚惶诚恐地躬身,“淑妃娘娘所言甚是,微臣与娘娘一荣俱荣一损即损,绝无二心。” 邵文淑起身走进,问道:“皇上会不会醒,能不能醒,这毒可有药能解?” 徐守衡喉结蠕动,这个问题不好答,谁也拿捏不出邵淑妃心里到底是怎么盘算的。她若是希望皇上苏醒,那么她冲动莽撞调动护城军围困蓬莱殿,此乃僭越之罪。她若是希望皇上不醒,那么前朝遗妃,自此空闺冷宫,日子就此到了头。 徐守衡试图绕过这个问题,“淑妃娘娘,微臣不明,您向微臣索要了七花销魂散,何故还要用那合欢香?” 邵淑妃横眉怒对,“徐御医这是向本宫问罪?本宫不过是希望多一份保障,事半功倍而已,谁知你偏生没有跟本宫说清楚禁忌所在,如今弄巧成拙,已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了。徐御医和本宫是一条船上的,本宫这艘船若是沉了,你岂能独善其善?” 徐守衡心里懊恼,碍于尊卑,这口气只能咽下。“微臣愚钝,依您之意,此事该如何了结?” 邵淑妃之前惶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今渐渐回过神来,倒也慢慢冷静了。“你只要记着,你只是为本宫请平安脉,其他事一概没有发生过。你仍需帮本宫做一件事,弄些砒霜来,一不做二不休。” 徐守衡惊讶道:“您这是要……毒死贤妃?” 邵淑妃为自己的妙计想了一个极好的托辞。“本宫从未毒死过贤妃,不过是贤妃畏罪自杀。皇上就算是醒了,贤妃已逝,死无对证。” 徐守衡点头称是,心里计较着邵淑妃蠢顿不堪且自以为是,他可算是上了贼船,如今幡然无济于事,禁药是他收了邵文淑的好处松手给的,可谁知道这无知妇人会用合欢香来催情。两下子里一冲撞,可是把皇上给撞坏了。 徐守衡拱手回道:“淑妃娘娘,现下御医们正在太极殿寝宫会诊,微臣缺席太久怕有微词。” 邵淑妃甩了下手,“退下。” 走出承欢殿的高槛,徐守衡才算松了口气,可下一口气还是透不上来,浑身紧绷着,感觉山雨欲来。他看了来时的路,天色已然擦黑,前路灰蒙蒙的看不清楚,他又往另一个方向望了望,选择走上了另一条路。 谢德妃正在珠镜殿逗弄红嘴花毛大鹦鹉,鹦鹉学舌,逗得谢德妃盈盈嬉笑。春茗来通报,徐御医来为德妃请脉。谢德妃让春秾请徐御医进宫,她一派天然沉静的模样,坐在雕花廊下继续逗鸟玩。 徐守衡走到谢德妃跟前,噗通双膝着地,眼泪连连。“德妃娘娘,微臣烫了趟浑水,您要救救微臣。” 谢德妃装出一脸讶然看了徐守衡一眼,而后撇过眼,手中拿着一根白银长柄小调羹给红嘴鹦鹉喂水。“徐御医是淑妃跟前的红人,怎么会到本宫面前来求救?” 徐守衡说得诚恳至极,“微臣在护国公栽培之下,承蒙护国公的照顾,微臣一直把自己当成是德妃娘娘的人。” 谢德妃弯腰身看徐守衡,倒也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徐御医贵为御医局首席,深得宫中娘娘的青睐,要本宫救你,何出此言呢?” 谢德妃比邵淑妃有远见卓识,光凭他三言二语不足取信,今晨蓬莱殿中之事,谢德妃一直身处其中,只不过是鲜少言语,静待事情的自然发展。 徐守衡刚准备开口托出,廊外传来爽朗之声,一听便知是李之雁李昭仪。他只好把话立刻咽下,拱手道:“不打扰二位娘娘,微臣先行告退。” 李昭仪的眼神掠过廊下匆忙起身的徐守衡,停留在红嘴鹦鹉上,再看谢德妃面色如常,她连忙嘴上请起罪来。“妹妹不懂规矩不请自来,还望姐姐恕罪。听说姐姐得了个稀罕的玩意儿,等不及通传就过来瞧瞧,扰了徐御医给姐姐请平安脉了?” 徐守衡收起忐忑之态,佯作平稳道:“德妃娘娘脉象和顺,乃是大富大贵之气,日常稍稍用些补气益血之物便可。德妃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微臣告退了。” 谢德妃挥了挥宫袖,春茗领徐守衡出去。“如此甚好。” 李之雁笑色盈盈去逗弄红嘴鹦鹉,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这大家伙真得意,足足比咱们这儿的鹦鹉翻个儿。都说大食国人擅长养珍禽异兽,连养得鹦鹉都比咱的个头大。” 谢德妃提起胸像一只高傲的孔雀,瞟了李之雁,笑道:“大食人也只配给咱们豢养些宠物,还不是大江国的手下败将,如今吃了败仗摇尾乞怜。” 李之雁探手去抚摸鹦鹉鲜艳的羽毛,却被红嘴鹦鹉反感地啄了手指,留下一道血痕。李之雁呀了声,连忙捂着手指,吃痛得很。 谢德妃让春秾把红嘴鹦鹉收起来,高挂在檐角下,安慰道:“妹妹受伤了?本宫这就派人请御医来瞧瞧。” 李之雁重新挽起笑颜,有苦有痛仍需咽下肚子里。“妹妹岂能跟这小畜生一般见识。也怪我冲动了,姐姐别忘心里去,不碍事。” 谢德妃斜倚着扶栏,托着腮,一脸平和,“妹妹,你若喜欢那小畜生,拿去便是。” 李之雁连连摆手,求饶道:“我可不敢再逗它了,它可不就给我下马威了么,哪里还敢讨要它。” 春秾端着新沏的茶和山药枣泥糕,正瞅着不知放在何处,谢德妃指了指两人扶栏中的空位,瞟了瞟,“放下。今日想吃山药,小厨房刚出炉的山药枣泥糕,妹妹赶巧试试口味,若是喜欢,尽管拿些回去。” 李之雁拿了一块洁白的山药糕往樱桃小口里送,咬下一口试了试味道,含笑道:“妹妹这又吃又拿的,真是难为情了。” 谢德妃说的客气,在宫中相处,谁不搞个拉帮结派的。“哪儿话,咱们的感情岂是别人可以比的?但凡姐姐有的,妹妹喜欢只管同姐姐说就是。” 李之雁喝了一盏茶,品了两块山药糕,关于琳琅被禁足,蓬莱殿被封,侍婢被关入慎刑司之事只字不提。按说这宫里的消息走得比秋风还快,可李之雁却单纯只是来珠镜殿唠了唠嗑,谢德妃心中满意,她身边的人自然不能比她聪明。 天恍惚之间就擦黑了,珠镜殿的抄手游廊下挂起了宫灯,犹如绵长的一条红色游龙蜿蜒。 春秾扶起谢德妃,道:“娘娘,该用晚膳了。” 谢德妃起身望着被宫灯照得透亮的珠镜殿,如同她今后明媚的前程,让她心生喜悦。“整日都过得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从今日开始慢慢有趣了。” 春秾崇拜地望着成竹在胸的谢德妃,“那徐御医有事求您被李昭仪给打扰了,要不要把徐御医请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谢德妃侧脸龇了春秾一下,“自作聪明!请他回来做什么?” 春秾躬下身,自知言多必失,在谢德妃跟前服侍,时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拿捏住主子不喜欢下人自作主张的个性。“婢子失言。” 谢德妃如临高谷,一望之下,对于前尘一目了然。“徐守衡受过父亲的恩惠,若不是被逼到紧要处,他也不会想到求本宫救他。既然他来了珠镜殿,本宫便知道所谓何事,他还需开口做什么。李昭仪来得时机恰到好处,本宫并不想知道太多的内情。皇上中毒之事上,本宫要独善其善才好。” 春秾益发佩服谢德妃高瞻远瞩。“娘娘聪慧,婢子愚钝。” 谢德妃扫了春秾一眼,缓下声气来,适才黑了脸,适当时候也要给颗糖,不然如何让下属死心塌地。“你忠心耿耿,本宫心里清楚。你那些兄弟在谢家军中自然有大把上位的机会。” 春秾感恩戴德,“娘娘高瞻远瞩,婢子有幸为娘娘做牛做马,实在是祖宗坟头燃了青烟了。” 谢德妃越发得意,她很久没有这样顺过心了。只要一想到邵淑妃在承欢殿如坐针毡,贤妃在甘露殿受尽冷遇,她心里便如吃了蜜糖一般滋润。她缓缓地走,说道:“徐守衡来珠镜殿,本宫便知道他与禁药脱不了干系。可他没那么大胆子,必定是受人之托。这局不难,相信贤妃心里也清楚,必定是被人给陷害了。听闻淑妃累日来调理身子,想一举得子,肯定下了重手,本宫估摸着是分量落重了,而皇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了蓬莱殿,她则正好把罪过都推卸在贤妃身上,她以为除掉贤妃,她就能赢得君王宠爱么?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模样。” 春秾掖着嘴笑,“娘娘所言极是,那娘娘就坐收渔人之利。” 谢德妃笑了笑,放眼长望,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颗星辰,落寞得就像此时珠镜殿外的宫城。谢德妃又转念想起李之雁,问春秾道:“你觉得李昭仪如何?” 春秾想当然道:“她一向与娘娘交好,与娘娘是一条线上的。” 谢德妃颔首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她的优点是不会多嘴,见到什么,该不该问,似乎都很清楚。可是越是让人放心,便越是让人不放心。” 春秾道:“娘娘,李昭仪不过是尚书令之女,她不受君宠,父系祖荫不足,她能翻出什么幺蛾子来。” 谢德妃转念想到了尚在昏迷中的皇上,论权术,她哪怕翻转了整个后宫,可皇上不醒过来,一切都是惘然。她把春茗叫到跟前来,吩咐道:“快去太极殿问问,皇上的情况好不好?” 春茗点点头,立刻抽身前往太极殿。 这一夜深宫中无人入眠,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事。皇上一旦出了岔子一命呜呼,不论品级的女眷都是属于先皇帝的,后宫中的女子永远属于当权者,先皇的女眷自然会统归到一处颐养。她们都还那么年轻,在家中都是掌上明珠,大部分连皇上的面也没见过,更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这么从一个大院子里养到另一个院子里终老,任谁都心有不甘。 更漏一声声,仿佛磨人心智的夜枭,琳琅守在滴水檐下寸步不离地望着如水的月华。又是一个圆月十五,月圆人难圆。犹记得上一个十五,尉迟珩费心为她安排了一场团圆,两人短暂的逃离宫墙,重新回到陆府,人事两翻新,再次融入陆府中,好似消却了身份的隔膜,益发融洽而和谐。那一夜还因为陆从白的缘故,和他发起了争执,扭着性子不同他好好解释,如今想来都是遗憾,若是他就这么长睡不起了,那么她也只好随了他去了。 静如半夜醒来,忧挂万分,圆月特别明亮,照着人心里慎得慌。喝了口凉水塞牙咳嗽,往窗外一看,却见琳琅怔怔地坐在廊下。她连忙披了件外衣出门口,走到廊下,“我的小主子,您这么大半夜不睡觉,可怎么养足精神等到皇上醒过来呀?” 琳琅悠悠回过头,眸子里挂着落寞的泪珠。“他还会醒过来么?” 静如加重语气,非常肯定道:“皇上洪福齐天,一定会醒过来的,到时候锄奸佞,还您清白。” 琳琅寝食难安,不仅因为自身的困局,更是对尉迟珩放心不下。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很难草草煞尾。“如今我只是担心,邵文淑会不会加害皇上?” 静如骇然,双膝一软,趁势坐在琳琅身边的扶栏上。“那淑妃岂能这般的大胆,她害了皇上昏迷不醒还不够,难不成真是要伤了皇上的性命?可是皇上若是薨逝,她这辈子也没有指望了,在冷宫中老死罢了。” 琳琅说道:“老死总比即刻死强。邵文淑用了禁药,原本只是为了闺房之趣,谁知反而弄巧成拙,皇上因此中毒。一旦皇上醒了,必定会彻查,她身上背着对皇上下毒,陷害嫁祸之罪,你以为她还能脱身?即便她的父亲是河南节度使,拥有军权和战功,谋害皇上是大罪,足以让邵氏一门问罪。” 静如惘惘地听着琳琅的分析,头头是道,捂着心口,有些承受不住。“难不成……淑妃会铤而走险?” 琳琅想及自身,再想到尉迟珩此时的处境,犹如漫漫长夜漆黑一片,不禁黯然神伤。“也许她想着大不了一拍两散,宫中无人主持大局,我被她们软禁,如今以淑妃和德妃为尊。如若皇上不幸走了,大不了她们就此冷居,却能保住性命。” 静如难以置信,但琳琅拿捏人心素来准确。“淑妃真能做到那么绝?” 琳琅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准。女人心,海底针。” 静如两手一摊,靠在扶栏边上,心里无限凄凉。“主子,咱们现在是砧板上的肉,您还想这么多做什么。眼下最重要保住您的性命,等皇上醒了,您可要一桩一件跟加害您的人清算。” 琳琅沉下脸,再也没有比这更揪心之事。后半夜的凉夜,冷透了人的心肝。琳琅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静如糟心,“这可恶的狗腿子,看蓬莱殿失势,连晚膳都没给咱们送,难不成真想饿死咱们。主子,您忍忍,婢子这就去咱们小厨房去找找,兴许还有些面剩下。” 琳琅抓住静如的手,“不必了,都夜了,忍忍便过去了。我还是贤妃,他们再是轻慢,也不敢过分造次,毕竟皇上只是昏迷,并非薨逝。宫里跟红顶白的人多了,可若是没有利益相关,不见得心狠手辣非要害了我的命。” 静如束手无策,活了大半生,莫名其妙进了宫为婢子,还莫名其妙卷入纷争,到了人寂无声的子夜,荒凉幽幽然爬了上心头。“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等。”琳琅起身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鬓发,“静如,先去睡。好好睡一觉,明日之事,明日再想。” 静如顿顿地颔首。 这一夜过得异常艰难,太极殿会诊的御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皇上这毒太蹊跷,若只是服用了禁药,精疲力尽,气虚神弱,过度耗竭,尚不至于昏迷至此,血脉不畅,几乎到了停滞的状态,必定还参杂了其他诡秘之物。 徐守衡其他御医轮番为尉迟珩把脉,会诊研讨,却苦于没有方法,只知道他服用了七花销魂散后精力衰竭,却不知道是否服用了第二种,抑或第三种禁药。他气息益发微弱,犹如风烛残年中的老朽,哪怕只是风吹都保不齐能吹灭了他这一生的香火。 大太监张希贤守在龙床边片刻不离身,他服侍了两代君王,他看得出眼前这位是开创盛世繁华,公正开明的明君。众御医一筹莫展,会诊持续到后半夜,御医们疲累却不敢有半分懈怠。张希贤发话道:“各位大人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一宿,查阅医书典籍,明日再来为皇上诊治。” 御医邹佩衍端上来一碗刚炖好的汤药,气味清淡,色泽黝黑。张希贤问道:“敢问邹御医,这是何物,能解皇上之毒?” 邹佩衍躬身回道:“此乃七叶一枝花,又名骚休,有清热解毒之大效。皇上毒性不明,不敢枉然用药,唯有以七叶一枝花慢慢除去体内淤积的毒素。此乃延缓,却不能立竿见影,仍需尽快找到根源,对症下药。” 张希贤见此时众人束手无策,邹佩衍行医多年,在宫中口碑颇佳,只能一试。“那便有劳邹御医了。” 邹佩衍和张希贤扶起皇上,以长柄银勺为他送药,这碗药喂得着实艰难,用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才把药喂下。 邹佩衍服侍皇上服了七叶一枝花,而后躬身退下。太极殿外朗月如盘,他走到拐角暗处,只见一个人影从边墙外翻身跃下。黑衣人拱手道:“邹御医,皇上此时是何情形?” 邹佩衍说道:“中毒不轻,必须找到根源,否则情况危殆。” 黑衣人领命,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之间,已然不见踪迹。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蓬莱殿外聚众了一批宫闱局执行太监,他们叫嚣着把门叩得噔噔响。琳琅本就睡得浅,匆忙阖上眼不足一个时辰,便被门外的骚扰声惊醒。 静如匆匆忙忙跑到琳琅跟前,回话道:“主子,门外来了一批太监,来者不善,现正叩门呢,咱们要不要开门?” 琳琅眉头微拧,猜不透这大清早又是哪出幺蛾子。“开门去,是祸躲不过。” 静如担心,蓬莱殿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若是有肢体上的冲撞,她们都会落入下乘。“会不会对您不利?” 琳琅说道:“若不开门,他们怕是要破门而入。” 静如百般不愿,只好勉为其难,揪着心打开蓬莱殿的门闩。宫闱局掌事大太监张祥善为首走进蓬莱殿,只见琳琅端庄沉稳地站在外殿正中央,虽则外表白皙瘦弱,但气势上桀骜而清高,一点都不似自怨自艾的冷宫妃嫔。 张祥善颔首见礼,“贤妃娘娘,多有得罪,老奴也是奉命行事。皇上在您宫里中了毒,如今毒性复杂,御医们束手无法,老奴只好再来查一遍,看是否还有疏漏。您知道皇上龙体牵扯到大江国的江山社稷,绝不能有半分懈怠,如此,唯有叨扰了。” 琳琅话锋带刺,笑里藏刀,说道:“张总管说得客气,您请自便,该砸的昨日你若是嫌砸的不够,今日继续便好。” 张希贤扫了琳琅一眼,领着一帮执行太监从她身旁经过。心里计较着,亏得贤妃没有祖上庇佑,否则以她这没来由的嚣张,不知道要在后宫跋扈成什么样子。 琳琅微闭双目,站在开阔的天地间,耳畔充斥着打砸摔乱的噪音,静如害怕地扶着琳琅,琳琅拍了拍静如的手背,“他们摔坏咱的,很快就会还给咱们。哪只手砸的,便把哪只手砍下来,你看可好?” 静如看一脸平静的琳琅,“主子,您还有心思说笑?您一点都不怕?” 琳琅施施然笑了,可此时却笑得阴毒而狠辣。“也怕。怕我没有办法活到他们死的那一刻。” 静如看着此刻倏然陌生的琳琅,仿佛她从百丈之外而来,可这个琳琅却有莫大的魅力,给她无上的信赖感。“主子,您一定会活下去,守得云开见月明。” 宫闱局的执行太监扫荡过后一无所获,可蓬莱殿却一片狼藉,满地残骸。 琳琅俯身拾起平日很是钟意的甜白釉玉净瓶,碎了一地的花纹,那白净的瓷片在光线下泛着白,着实可惜了它不菲的身价。 静如在旁忍着啜泣,琳琅扭头看她,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和煦地安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开些,总有他们还给咱们的时候。” 静如拿袖口擦了擦眼泪,她本是个隐忍之人,如今算是被逼到了绝处。“主子,我只是一届奴婢,任人欺辱不算什么,我只是心疼您,您与皇上那么好的一对璧人,怎么偏生要各自遭受这份罪!” 琳琅惆怅地看着静如核桃般通红的眼,“也不知道燕玉如何了,我在这后宫没有人脉,连燕玉的安全都看护不住,说到底是我亏欠了你们。也许一开始,你们就不该入宫,在采葛待着护理护理庭院,颐养天年多好。入了宫,趟了这趟浑水,想抽身不易了。” 想到燕玉,静如止不住抽泣,她们俩情同姐妹,原想着好好伺候琳琅终养天年,如今同在一座偌大的围墙里,却生生见不到面,连生死都两茫茫了。“主子,那些执行太监都那么凶,更何况慎刑司那些吃人的嬷嬷,能把人的骨头都给嚼碎了。” 琳琅又何尝不担心燕玉,眼下的情势,她们自己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着实没有能力救出燕玉。看着静如抽抽搭搭,她再是铁硬的心也禁不住被刺痛了,“那我去求求张希贤,让他想想办法,好歹让燕玉少吃些苦头。” 静如惊讶且惶恐地看着琳琅,赶紧握住她的手腕子,阻止道:“那可不成,主子您身骄肉贵的,不能出去冒险。门外有护城军守着,您要是跟他们冲撞,吃亏得还是您自己。” 琳琅眉眼一转,走出殿门往开阔的院落中望去,偏殿旁边有一棵百年老榕树,根系苍劲发达,抬望眼看去,枝繁叶茂亭亭如盖,顺着这遒劲的脉络兴许能翻到墙外去。 静如顺着琳琅的眼神延伸开去,连忙拽着琳琅不撒手,“主子,使不得,万一摔了可怎么得了。” 琳琅倏然抽身,跑到大榕树下踏了踏脚感,回头说道:“不碍事的,等天擦黑了,我便顺着树枝翻出墙外去。” 静如抬头看足有三四人高的围墙,不由替琳琅捏把汗,但是劝是劝不住的,唯有将担忧收在心里。“主子,您说张希贤能帮咱们么?” 琳琅蹙眉沉吟了会儿,“皇上能重用之人,总有他的好处在。昨日若不是他说了几句公道话,那群冲动热血上头的人,没准把我都关到慎刑司去了。” 琳琅这么一提,静如觉得有些道理。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张希贤尚且敬畏贤妃的身份,在皇上尚未苏醒前,还保持着一份难得的中立。 琳琅打定了主意,她要翻墙出去,不仅是为了求张希贤救救燕玉出慎刑司,更想在暗处看一眼尉迟珩。看一眼就好,哪怕知道他尚且昏迷,至少在遥远的角落里,她能感受到他还有一息尚存,而不是在蓬莱殿中独自想象。她认识去太极殿的路,只是如今草木皆兵,一路上愈加守备森严,不晓得能不能安全走到太极殿? 软禁的日子,时光的沙漏仿似都滴落得特别慢,早上宫闱局的执行太监扫荡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物,但照样把蓬莱殿砸了个稀巴烂。到了晌午,日光脆弱地普照而下,一地稀落的阳光。门外御膳房的小太监叩了叩门环,静如闻声开门,小太监提着缠枝宝相花食盒,见了静如没好声色,如同见了一只憔悴的丧家犬。“看什么看,赶紧领了午膳,洒家还有别的活计去办。” 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太监尚且如此盛气凌人,可见这宫里多少人看死蓬莱殿已如死灰。静如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一盘发霉的馒头,一碗盖着黄菜叶的稀饭,堂堂做主蓬莱殿的贤妃落魄到吃残羹冷炙的地步,想来就让人不由心里拔凉。静如扯着小太监问道:“这是磕碜人不是?咱主子是贤妃,妃位之上统共三位,这是妃子的膳食该有的水平么?咱们主子还是贤妃,你们这么做是以下犯上,擎等着掉脑袋!” 小太监揉了揉脖子,再看怒目而视的静如,“洒家就是领活计办事,食盒里装了什么洒家不知,贤妃爱吃不吃的,洒家不管。” 静如再好的脾性,都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你个小兔崽子!” 小太监矫健地跳下台阶,引得守卫镇守的守卫不由发笑,静如气不过,但又无能为力,想着不能给琳琅惹事,忍一时风平浪静,只好气呼呼地走回宫中,关上了门闩。 静如愤怒地合上门,才发现琳琅此时正站在离她不远的檐下,之前在宫门外的一言一行恐怕都已入耳。可琳琅表现得云淡风轻,没有过激的情绪,只是淡然的想着前路。所有人都将她看死又如何,她本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今坐到了贤妃的位置,经历了这场变故,她愈加懂得珍惜自己仅有的性命。 琳琅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今日晌午阳光正好,咱们去凉亭里用膳。” 静如走上前,担忧不已。“您不开心就发泄出来,你这么憋在心里,我看着难受。” “皇上还活着,我的伤心还不至于到了极处。”琳琅提过食盒,打开看了菜色,并不意外,连膳食的安排上都做得如此赶尽杀绝,也只有邵文淑有这份能耐。琳琅五脏饥乏,可发霉的馒头和稀饭散发着腐臭着实令人作呕。可不吃饭便没有力气去对付,她还需要充沛的体力去见尉迟珩。 静如在石桌上摆出馒头和稀饭,看着琳琅咬着筷子踟躇的样子,她于心不忍。“你多少也吃一些,好歹要留着力气。” 琳琅静静地看着两碗乏善可陈的菜色想了会儿,说道:“静如,有银针么?” 静如连忙拔下发簪,掏出手巾擦拭了三遍,递给琳琅,“主子,莫非您担心饭菜中有毒?” “是与不是,一验便知。”琳琅用银簪尖锐一端在稀饭里验了验,不消一会儿,银针尖端处呈现黑色,擦拭之后再馒头上验了一番,并无变色。琳琅舒了口气,道:“这么看来,咱们只能吃吃这发霉的馒头了。” 静如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那淑妃如此狠心,陷害咱们还不够,如今更是要赶尽杀绝!” 琳琅说道:“这一招,恐怕是要我‘畏罪自杀’。” 静如后怕不已,端起落毒的稀饭想去扔了,琳琅阻止道:“这稀饭你得留着,倒出一半放墙角去,正好用来毒老鼠。” 静如有些费解,“毒老鼠?” 琳琅小心翼翼地撕掉发霉馒头的外皮,“过去陆叔叔收养我在府中,那时我天天伺候百花园的花木,总有些老鼠闻着花香来咬花茎花叶,我听人说,买些砒霜洒在墙角下,对付老鼠可管用了。于是我如法炮制,翌日果然发现了不少死老鼠。如今咱宫里没人打扫,靠咱们二人也是杯水车薪,就快养出不少老鼠来了,这碗毒药正好给咱们驱驱蛇虫鼠蚁。” 静如找了个盘子,倒了一般稀饭,放在角落旮旯里,剩余的一半稀饭,她收在阴凉处,将来皇上醒了为她们平反,这碗稀饭也权当是证据。 馒头吃得口干舌燥,可蓬莱殿早已断水几日,别说泡茶的用水,便是日常饮用都成了问题。琳琅干咽了几口捂着嘴,生怕馒头被咳出来。 静如没见过琳琅吃这种苦,过去在采葛,尉迟珩对琳琅无微不至,吃穿用度务必是最好的。何曾想过与这种缺衣少食的时候,好在琳琅心眼大,这些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她总有她的想法,若连小事都斤斤计较,恐怕她心里就装不下太多事了。 静如心疼道:“主子,您不喝水不成,看您的嘴唇都起了死皮了。” 琳琅锤了锤胸口,把馒头咽了下去,说道:“你可知毒药为何偏下在稀饭里,而馒头中反而无毒?” 经过琳琅一提点,静如当即明白过来。“他们便是看重了咱们缺水,馒头发霉而且干巴巴的,咱们必定会喝点稀饭润润口。” 琳琅递了个馒头给静如,“吃点东西。明日趁天未亮便起来,咱们可以收集花瓣上的晨露。人要活着,总会有许多办法。” 静如点点头,她心知不该灰心丧气,琳琅还在,她下半辈子活下去的动力还在。这孩子是她的命,她早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 入秋的黑夜来得快,悄无声息便黑透了。静如担心地站在百年榕树下,看琳琅换了一身暗色的短打装扮,一步步爬上榕树,在沿着旁逸斜出的粗壮树枝往墙垣边挪动。 静如压低声音,“主子,您可千万要小心些。” 琳琅屏着一口气,不言不语,生怕说了一句话,就会岔了气,翻不过墙去,她冲静如颔首,而后结实的踩在墙上。往外一看,墙外是矮树丛,犹豫了斯须,索性眼睛一闭,就跳了下去。 矮树丛跌落一道黑影,琳琅恰好趁着树丛的托力,而后又摔进草丛里,那么突然的一跳,身体尚且来不及反应过来,疼痛感就略显滞后了。她擦了把脸,矮着身子慢慢贴墙站起来,好歹四肢没有摔坏,揉了揉手腕和脚踝,才发现渐渐有些酸楚。心里有事记挂着,这些痛疼都能克服下去。 琳琅调整了下,整了整衣衫,擦破了手臂和腰身擦破了少许,但也顾不得逐渐清晰起来的疼痛,她定睛看了看方向,太极殿在南,沿途都是巡逻的护城军,她必须躲避重重的护城军,然后抵达太极殿,如此想来确实艰难险阻,琳琅不由得捏了把汗。 才刚走了两步,便有风灯的亮光从前方散发而来,琳琅赶紧左右张顾了下,脚步飞快往左边的树背隐藏。一列身穿铠甲的护城军从琳琅藏身的树旁经过,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守卫比她想象中更加森严。 一列护城军在附近逡巡,琳琅吓得缩成一团猫低在树下,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石子着地的响动,耳畔传来护城军的声音。“拾翠庭方向有异响!” 拾翠庭正好是与她前行背道而驰的方向,琳琅看护城军一溜烟往那个方向飞奔去查看,她捂着胸口,可算是逃过了一劫。赶紧仰起头,看周围的城墙上有没有可疑人物,她可不相信拾翠庭方向的声响只是一种单纯的巧合,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之后琳琅的前行仿佛有如神助,总有石子引路,或是把护城军引开,或是给她指引最安全的路径,一路走到了太极殿宫墙外,门外围着护城军,张希贤在太极殿内,她苦于无法只身前去,只好躲在太极殿外筹谋。 邹明就站在高企的宫墙上看琳琅躲在树丛里愁眉在殿外想办法,自从尉迟珩执掌君权,项斯升为绣衣司主上,出征在外,由邹明暂代主上之责,皇上中毒之事,绣衣司自然责无旁贷。入夜时分,他正巧在各宫查看禁药的来龙去脉,恰好看到琳琅偷偷摸摸翻墙而出,他知晓皇上与琳琅的关系,只好出手相助。琳琅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帮助她,这一程路走得特别顺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可太极殿是皇上所处,如今特殊时期,守卫的兵力比过去增加了三倍,贤妃更是戴罪之身,又落毒加害的嫌疑,一旦被发现乔装出宫,必定会被其他人大肆渲染,恨不得立刻给她安上个斩立决的罪名。 琳琅手无缚鸡之力,以她一己之力,着实难以越过太极殿巍峨的宫墙,邹明担心之际,却见琳琅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擦了火往树丛深处一扔,然后赶紧跑到另一侧躲避,好一招声东击西。 殿外的护城军看到了火势,“走水了!赶快备水!” 邹明往宫墙内一望,殿外的护城军纷纷奔走救火,可守护内殿的仍然纹丝不动,琳琅此番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既然出手相助,只好送佛送到西。他纵身一跃,跳到琳琅身旁,不由分说地拽起琳琅一纵,跃上宫墙。 他以为琳琅定然是吓得魂不附体,谁知琳琅双手成拱,感谢道:“多谢将军相救。” 琳琅把邹明的职位往高出称呼,倒是让邹明大感不好意思。“贤妃娘娘,这……属下不过举手之劳。” 琳琅一本正经道:“你知道本宫是贤妃,又熟悉各宫的方位和护城军巡逻路线,在蓬莱殿外一路为本宫领路,若是没有将军的指点,本宫根本无法到太极殿。敢问将军高姓大名,将来本宫脱了难,必定结草衔环报答恩情。” 邹明大感意外,他不过是扔了几颗石子,却被琳琅猜中有人暗中帮助。“娘娘不担心属下对娘娘不利?” 琳琅莞尔一笑,“本宫纵火,引得开殿外的护城军,必定引不开殿内的。况且琳琅不习武功,万一护城军在殿外搜捕,必然是无法全身而退的。将军若不是有心帮助,又岂会出手露面?既然将军有心助琳琅脱困,愿意帮琳琅见皇上一面,那么琳琅大胆推测,将军应该是皇上的心腹之人。” 邹明这才恍然大悟,琳琅纵火不是为了引开护城军,而是为了引他露面。为了确定扔石子引路之人,到底是不是可信之人。“娘娘高谋,邹明拜服!属下并非将军职衔,恕属下不可将身份直言相告,但属下依旧忠心皇上。” 琳琅点点头,眼神比月光更加皎洁,尉迟珩曾经跟她提过有一个秘密组织绣衣司,专门替皇上办事,尉迟珩曾经就是绣衣司主上,如此看来,邹明极有可能是绣衣使。“本宫明白了。” 邹明在绣衣司多年,身手不在话下,趁着殿内护城军交接班之时,拽着琳琅纵身跃下,稳稳站在青石墁砖上。琳琅拱手道:“不论如何,你对本宫有恩,本宫定不会忘记。” 邹明带着琳琅左闪右避,走到皇上的寝殿外,张希贤正一筹莫展地杵在滴水檐下,看到人影从暗处走到明处,他恍然吃惊。“贤妃娘娘?” 琳琅回身一看,邹明早已消失在暗色中。邹明有心避开,看来绣衣使依然是一个隐秘的组织,不足为外人道。琳琅再看张希贤那惊诧的模样,“贤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琳琅往下看一身被擦破的短打装扮,略有些尴尬道:“翻墙出来的。” 张希贤自知贤妃冒着风险而来,必定是为了见皇上一面,自己不能阻碍了有情人。他拂尘一扬,伸出一臂往里面引路,“您这边请,会诊的御医刚散了,这会儿殿中无人,您若是有话要对皇上说,那得赶紧了。御医会诊开了药方子,一会儿得来人送药。” 琳琅见张希贤面有难色,心里沉沉发憷,“大监,您同我交个底,皇上的毒解得如何了?有没有性命之忧?” 张希贤忧虑万分,一双干涸的老眼泛着浑浊的光线。“贤妃娘娘,老奴说不好,御医们也无从着手,都说毒性复杂,按说七花销魂散不至于如此耗神费力,偏生找不到另一种毒药。” 琳琅倏然双膝跪在张希贤跟前,结实吓了张希贤一大跳,“娘娘,您使不得,这不是折煞老奴了么?” 历朝历代哪有主子跪奴才的道理,即便他这个老奴身份比一般人尊贵,但也有僭越之嫌,张希贤赶紧跪在琳琅跟前,双手把琳琅扶起来,琳琅再把他扶起来,说道:“大监,本宫之难亏了您说了公道话。您心里是相信本宫没有落毒的,是不是?” 琳琅之言,有些让他站队的嫌疑,但堂堂贤妃都跪在他跟前的诚意,让他不得不颔首。“老奴只是心中一个感觉,相信贤妃娘娘与皇上的真情,必定不会作出加害皇上之举。” 琳琅心中感动,至少还有人信她。她细细揣摩了事情发生的过程,若说邵文淑中毒并不能令人信服,既然入了宫,又是妃位,她有争夺后位之心,绝不能加害皇上。可七花销魂散必定是邵文淑嫁祸无疑,琳琅忽然之间有新的想法,说道:“这宫里的女子谁不希望得到皇上的宠幸,皇上若是不幸,咱们都会大难临头再无出路。所以,谁也不能真下毒害了皇上。大监,您说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七花销魂散与另一种助兴之物融合在一起,故而产生了毒性?” 张希贤醍醐灌顶,赞同说道:“娘娘果然是冰雪聪明,若另一种并不是毒物,而是两者结合产生了毒性,那么解毒的方向南辕北辙了。” 琳琅说道:“皇上之危是否可解,全看大监了。” 张希贤心中明了,让琳琅赶紧去看望皇上,他则在门外把手。琳琅感激地冲他颔首,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尉迟珩龙床边。 短短两日,她便设想过千万遍如何与他相见,她必定要镇定,不能哭哭啼啼,即便他昏迷着,一定也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可见面的那一瞬间,再是坚强的心里防御都在一瞬间崩塌了。 尉迟珩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眸紧紧闭拢,浓密乌黑的睫毛如同夜幕般遮住了他的眼,让他无法睁开,眼睛下有青影,连嘴唇都是檀色的。她触碰着他的手,冰冷如同在冰窖里冻过。 琳琅跪在龙床踏板上,把他的手抵住自己的脸颊,冰冷的触感令人惊心。她兀自喃喃道:“夫君,琳琅来看您了,您还要睡多久?您知不知道这宫里都是欺负琳琅的人,您再不醒过来给琳琅做主,琳琅就要生气了,以后再不来看您了。” 她摇着他的手,他没有反应,她亲吻他的嘴,他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在嘴唇上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大抵是残留的解毒汤汁。琳琅心疼地苦笑:“您每天喝这么多解毒药,到底哪一种真的奏效?喝这么多,一肚子苦水,赶紧醒过来,我给您炖蜜糖喝。” 即便是无望的自言自语,琳琅依然饶有兴致地说了半个时辰。能见到面,哪怕就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她也甘之如饴。 琳琅匍在尉迟珩床边,自知时光的沙漏不曾停顿,她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可身体却比灌了铅更沉重。她百般不愿意离开他,见了这一面,下一面不知在何时?甚至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张希贤的脚步靠近,琳琅连忙揩干脸上的泪痕,一回头,张希贤躬身道:“贤妃娘娘,您该走了,老奴给您准备了一身宫装,这就带您出去。” 琳琅接过张希贤手中的太监宫服,“还请您稍带片刻,本宫换好便走。” 邹明躲在暗处观察琳琅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与张希贤探讨之语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心思敏捷,倒是点醒了他。一直以来他搜寻的方向都是毒药,却没有想到承欢殿中助兴之物,除了口服,还有外用,熏服。 张希贤领着琳琅走出太极殿,压低声音关照了声,“贤妃娘娘,老奴只能送您至此,前面的路您走得仔细些。” 细细一品,意味深长。 琳琅临走前,朝张希贤屈膝一福,有事相求,却是烫手的山芋,怕是张希贤不一定能接手,但好歹也是个希望。“大监,本宫知道如今有事求您是给您找麻烦,可这事儿本宫求不得别人,真是无人可信了。” 张希贤虚蹲一把,把琳琅扶了一下。“娘娘,你真是折煞老奴了。” 琳琅说道:“蓬莱殿中照顾本宫的婢子中,本宫最信任的,视如亲人的燕玉如今正在慎刑司中受苦。本宫于心不忍,还望大监高抬贵手,能够留燕玉性命。” 张希贤面色为难,这话不好答满,但是他算是了解静如和燕玉的出处,来自民间,皇上钦点伺候贤妃的婢子。按说出于这层关系,也知道燕玉与一般宫婢不同。他忧思稍许,艰难地颔首应道:“老奴会想法子照看一二,只是慎刑司向来不买账,老奴的话有没有用两说。” “有您这句话便足够了。”琳琅感激地朝张希贤颔首躬身,走出小太监的步态,当面正好撞上殿外灭火归来的护城军。 军士烦心道:“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火,好一通收拾。” 另一守门军士道:“许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太监放着火玩儿呢。” 张希贤敛容正色,“都胡说些什么,守住宫门是正经。” 一列军士整齐排开,琳琅趁机开溜,晃身钻进浓荫密布的小径中。邹明一路尾随护送,好歹是皇上心尖肉,既然见到了,便送佛送到西。邹明目送琳琅回蓬莱殿外,琳琅无助地望着高耸的宫墙,攀爬出来尚且能借助榕树的斜枝,此时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爬上宫墙了。 她正闷头一热,想不出方法,此时邹明闪身而出拽紧琳琅的腰带,一纵身带琳琅翻过蓬莱殿的宫墙。邹明劝说道:“娘娘,下次切莫再翻越宫墙了,不是每一次都能遇上属下。万一遇上护城军,不由分说一顿处置,您应该知道后果。至于皇上之毒,属下必当尽心竭力。” 琳琅点点头,来不及道一声感谢之语,倏然之间黑影腾空而消逝无踪。 邹明得到了琳琅的启发,当即便去了御医局内堂,邹佩衍恰好在药库中揣摩药理,邹明轻敲了两声窗棂,邹佩衍左右一看,药库中只有他一人,便道:“进来。”邹明轻快跃入库中,邹佩衍问道:“漏液而来,莫非有新的线索?” “暂时未有进展,只不过……”邹明抬眼看邹佩衍,他放下手中的白术,“我得到了一些启发,也许与解毒有关。” 药库中燃着油灯,把两人的脸色都照得泛黄。“愿闻其详。” 邹明道:“敢问邹御医,有没有一种可能,两种助兴之物本身并无毒性,一旦结合使用,便是大毒之物?” 邹明一语点醒梦中人,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探寻毒药的方向,却不曾想过也许是无毒之物错误融合使用而误打误撞产生了毒性。邹佩衍派去手上的药渣,谨慎道:“当夜皇上在承欢殿用了膳,而后去蓬莱殿,在蓬莱殿中找到了七花销魂散,那么另一种助兴之物也许是闺房之乐的熏香、食材。你这便立刻去宫闱局和御膳房中,去查阅这十日,乃至整个月送去承欢殿和蓬莱殿中的用品和膳食,记住,务必巨细无遗摘录下来。” “属下明白,对症下药,才能尽快救醒皇上。” 邹明领命,转身跃出窗外,敞开的花格窗外澹澹的月光如水。 这些日子,宫中任谁都不好过,与落毒案有关之人都在忧心,无关之人照样忧心,皇上薨逝必定动摇根本,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江山,即将面临再一次的风雨飘零。 邵文淑在承欢殿中焦急得来回踱步,芷芳带了宫闱局新贡的江南制造锦缎都不能让她展颜,她在等芷云带回一个消息。 等了一会儿,芷云一阵小跑进殿,来不及行礼,邵文淑着急问道:“怎么样?” 芷云喘了口气,“皇上依然昏迷不醒,御医至今没有头绪。” “都是一帮庸医!”邵文淑转念又焦躁起来,来来回回停不下来,好似脚步一停顿,恐惧、担心就会漫涌上心头。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希望皇上醒过来,还是希望皇上就此长眠? 皇上若是醒了,以他聪慧精明,洞彻人心的本事,也许会发现落毒的真相,况且皇上一心扑在贤妃身上,必定会不惜一切会贤妃洗脱嫌疑,那么此事唯有推到她身上才能有个了结。如此想来,她是死路一条。 可皇上若是长眠以往,那么她下半辈子也只能困在宫苑一角了此残生,此生无望,生不如此。 她半生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艰难的抉择,她扯着嗓子喊道:“芷芳,给本宫沏壶茶来!”芷芳战战兢兢地递到她手中,她却一整杯泼在春茗脸上,“你想烫死本宫!” 芷芳忍着半脸烧心之痛,“娘娘,婢子再给您换一壶茶来。” 邵文淑咋咋呼呼地一屁股坐在玫瑰圈椅里,心神不定,左右怎么看都是不顺眼。“那蓬莱殿那贱人呢?” 芷云如实道:“依旧软禁,不吵不闹的,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邵文淑前思后想,如今唯有依靠邵元冲能倚仗军功救她出困。“父亲那里呢,有没有消息?” 芷云赶紧把藏在怀中的信件托出,道:“回娘娘,婢子刚得到都督传来的消息,您过过目。” 邵文淑焦虑地开启信件,仔仔细细审视每一个字符,读罢之后嘴角扬了一抹舒展的笑意。“父亲凯旋归朝,皇上必定有厚赏,既然有父亲为本宫撑腰,本宫便有了十足的底气。” 芷芳和芷云不敢激怒邵淑妃,连连点头称是。邵淑妃脸上刚有悦色,心底顷刻又压上了乌云。趁着皇上昏迷之际,赶紧把蓬莱殿的妖妃处置了才是正经。 邵文淑算计了一轮,又想到了蓬莱殿中的婢子。“慎刑司那边拷问得如何了?” 芷云转了转眼珠子,回道:“慎刑司的法子层出不穷,即便是白的也能拷问出黑的来。” 邵文淑掂量着自己的分量,再掂量了下尉迟珩的分量,两下子里一权衡,又莫名生出了底气。“跟慎刑司的掌事嬷嬷说,此事务必要快,赶紧拷问出来,趁着皇上尚未苏醒,咱们就把贤妃给办了,到时候死无对证,皇上就是想对本宫问罪,也要看看父亲的兵权许不许!皇上根基不稳,用人用兵之计,犯不着为了个女人,跟肱骨大臣过不去。” 跟前的心腹婢子纷纷点头赞同,亏得邵淑妃有个嫡亲的靠山,邵都督回朝正当时,要是无人依靠,这困局还不知道怎么解。 接连多日没有用过一餐饱饭,连饮用的水都是早上采集了有限的晨露,琳琅和静如日渐消瘦下来。琳琅整日抄写经文,渐渐的,除了每日送膳食的小太监叫嚣两句,再也听不到其他的闲言碎语。宫外没有消息,也许是最好的消息,琳琅总是这样的安慰自己。 这一日天气闷热,秋老虎爬上了节气头。走一身都是闷汗,湿答答粘着人难受。琳琅一整宿睡不好,翻来覆去人也潮腻得很。太阳穴突突发胀,有些心神不宁。静如看琳琅一脸菜色,问道:“主子,昨夜做恶梦了?” 琳琅锤了锤酸楚的脖子,“夜里发汗,烦热得很。今天胸口闷闷的,没准得下一场大雨。” “下雨也好,祛祛晦气。”静如叹了口气,“瞧您最近这面黄肌瘦的,皇上看到了,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 琳琅走到门边,苍天之上乌云压顶,阳光从云缝隙间疏漏出来,特别寒碜。“我不求自个儿,就盼着他能够早点醒过来。” 许久不曾响起的宫门,被锤得隆隆作响,门外有宫人大声叫嚣。 静如本能地迈步上前,抓住琳琅的手,忧心忡忡,“主子,难不成晦气又来了?” 琳琅拍了拍静如的手背,“不是又来了,是还没有走。” 静如迟迟没有开门,宫门被锤得伤痕累累。门外似乎来了不少人,磨刀霍霍不似善意。 琳琅走下台阶,望着禁闭的大门,平静微澜,“去开门,该来的总要来的。” 静如回眸看琳琅眼中的坚毅,仿佛她身后顶着阳光的斑斓,她大气地看淡了一切,坦然地争取着命运。 静如支开门闩,大门一开,宫外的护城军鱼贯而入,为首左将军卫良一身银光甲胄在日光下锃亮反光,琳琅心中一凉,如她所料,如今恐怕真的到了最坏的时候。邵文淑等不及了,要瓮中捉鳖,这一局她怕是无力回天。 面对来势汹汹的对手,琳琅整理了下妆容,黛眉微敛,唇色檀轻,依旧是一派落落大方又清秀可人的模样。在一众指望看她笑话的人面前,丝毫没有露出半分怯色与惨淡来。仿佛这些天的软禁,她不过是在经历一场修行。 邵文淑大摇大摆地跨进门,身后跟着一群婢子,贴身的芷云和芷芳站在她两侧随侍。 琳琅率先开口道:“淑妃真是稀客。” 邵文淑眼高于顶,望着巍峨的蓬莱殿,虽然殿内早已被搜砸一空,可外观看上去依旧雄伟,甚至不比她的承欢殿逊色半分,可见当朝皇帝对贤妃何等偏心。邵文淑冷笑道:“眼下你还是这蓬莱殿的主人,过不了多久,你就沦为阶下囚,这蓬莱殿就死气沉沉了。” 琳琅稳住心神,强压制怒火,她打量了浩浩荡荡的人群,邵文淑调动护城军来蓬莱殿造次,倒是并未见谢莺莺。“淑妃来了,怎么不见德妃同往?” 邵文淑大言不惭道:“德妃妹妹今日偏头痛,在珠镜殿中休养,这等小事由本宫处置也是一样。” 琳琅不甘示弱,言语上不落下乘。“据本宫所知,后宫无主,后位空虚,何时后宫之事,是淑妃可以一力承担了?难道有皇上的圣旨口谕么?” 邵文淑言之凿凿,“后妃失德,有损龙体,动摇国本,此乃株连九族之罪!如今皇上依旧昏迷,可凶手罪行却昭然若揭,本宫必须为皇上讨个公道!” 软禁蓬莱殿大半个月,突然今日兴师问罪,必定是捏造出了关键的证据。琳琅预感到了危机,静如也咂出了邵文淑话锋中的歹意。她毕竟比燕玉多了一份沉稳,想事情更深一层,如今哭闹对峙都毫无意义,她们主仆二人能否活下去已经是未知之数。邵文淑可以调动护城军,在后宫中根基深厚,与家族有脱不开的关系。之前她按兵不动,此时却来势嚣张,可见是她的底气来了。 琳琅说道:“本宫不明白淑妃之意,在蓬莱殿中大放厥词,恐怕皇上醒了并不会感到丝毫欣慰!” 邵文淑阴兮兮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本宫给你个痛快明白!把慎刑司调查出的证据呈上来,让贤妃过过目,她加害皇上之举昭然若揭,板上钉钉的事实,不容狡辩!” 琳琅佯装镇定,但藏在裙摆中的膝盖还是有些绵软。燕玉在慎刑司中受刑,邵文淑为了让证据最可信,必定会拿燕玉开刀。果不出琳琅所料,芷云呈上了一份血书,落款正是燕玉二字。 琳琅质问道:“你把燕玉怎么了?” 邵文淑说道:“你的婢子在嬷嬷么苦口婆心的感召下,幡然醒悟,决定把你魅惑皇上,用禁药侍主的污秽之事和盘托出!她觉得自己助纣为虐,不堪为大江国的子民,在奉上这封血书之后,就自尽谢罪了!铁证如山,你有何话可说!” 琳琅捧着沉甸甸的血书,仿佛看到燕玉在慎刑司被人严刑拷打,誓死不从,咯血而亡。静如泪流满面,扑到血书之下,痛泣燕玉早逝。琳琅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捏断邵文淑的肥厚的脖子。“分明是屈打成招,死无对证!” 邵文淑满脸怒容,没想到一封血书都吓不倒弱质女流,倒真是真人不露相了,好在她两手准备。“好!带人证上前!” 静如战战兢兢地看护城军押解进来一个满身褴褛的侍婢,乍看之下,琳琅对她几乎没有印象,但是静如记得,她是蓬莱殿清扫庭院的婢子,大约叫做初云。 初云跪在邵文淑面前,“婢子初云。” 邵文淑瞟了她一眼,如同瞟一只苟且的蝼蚁,“把你所知,一五一十都招了。” 初云撇过头看众矢之的的贤妃,一狠心,开口道:“婢子原本是宫闱局派来侍奉贤妃的,谁知贤妃娘娘自己有亲信伺候,便把其他婢子都赶到外殿中,平素时候,婢子们嫌少与贤妃打照面,只知道她们主仆三人总是神神秘秘在内殿中窃窃私语。皇上偶尔来宫中留宿,也都是静如和燕玉侍奉,其他婢子在贤妃眼中根本就是外人。咱们身为婢子,知晓自己的身份,做好本分便是。谁知有一日傍晚,婢子在后花园除草,无意中听到了静如和燕玉私下议论,婢子千不该万不该知晓了这等子污秽事,怕被贤妃责难,一直不敢向宫闱局告发。” 邵文淑一派主持大局的模样,彩袖一指,“只要你能指认加害皇上的凶手,本宫赦免你知情不报之罪。” 初云感恩戴德连连叩头,额头充血才停止下来,琳琅冷眼看着两人唱双簧,争辩也无意义,在场没有一个人可以为她的争辩说一句公道话。 初云继续指认道:“婢子听到静如和燕玉说,贤妃娘娘怕隆恩懈怠不满足,要赶紧生育皇嗣稳固地位,所以……所以让她的婢子去御医局找人弄些闺房恩物来,让皇上龙精虎猛,不觉疲倦,日日都离不开她。” “闺房恩物?”在场都发出啧啧之声,邵文淑更是一脸嫌弃鄙视,似乎听到这几个字都玷污了她豪门大户出身千金的清誉。“御医局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与蓬莱殿之人私相授受?” 邵文淑话音刚落,护城军绑着御医局的吏目高穆上前作证。琳琅见过高穆几次,高穆是跟随赵永康的吏目,没想到却被邵文淑给收买了。高穆跪在邵文淑脚下,回道:“罪奴乃是御医局吏目,跟随御医赵永康来蓬莱殿中为贤妃请平安脉,谁知晓贤妃表面芊芊女流,实则年少气盛,所欲无度。她不知从何处得知罪奴在宫外输赌欠了一身巨债,她用重金贿赂罪奴……罪奴禁不起诱惑,见钱眼开,偷了宫中禁药,谁知居然闯了如此大祸,罪奴万死不辞!恳请淑妃娘娘念在罪奴初犯,有改过之心,饶罪奴一条命!” 琳琅猝不忍听,简直胡言乱语,扰乱视听,她再是隐忍的好脾气,也受不得被人接二连三冤枉。“胡言乱语!有什么路数,统统都上了!本宫没空听你们在这里耗费时光!” 静如挺直腰板,都被人欺负到头顶心了,也不能再畏首畏尾了,今日把命撂下了,横竖也就是个死字。燕玉都被人折磨死了,也不差去她一个,至少她要留个忠心护主的好名声。 邵文淑朝卫良点头示意,两名护城军走到琳琅身边去架她,静如冲上前抵住护城军,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皇上亲自册封的贤妃娘娘,也是你们这些脏手可以玷污的!都闪到一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邵文淑嚣张道:“这宫里哪里轮得到丧家之犬在此乱吠,起开!” 护城军军士得令,一脚猛踹,静如死死抱住军士的脚,周围人乐得看热闹。架住琳琅左右的军士,再抬一脚踹了静如一个窝心,静如当场痛得口吐鲜血。 琳琅心疼得飙泪。“住手!静如年老,又无过!拿她撒气有什么意思?既然是冲着本宫来的,那就把蓬莱殿其他人都给放了!有本事耍阴招,没本事堂堂正正跟本宫对簿么?既然牵扯到皇上,就不仅仅是后宫一个小小的宫闱局可以查办的,涉案人等一概让大理寺查问,本宫涉及,淑妃又岂能独善其善!” “妖妇!你想把本宫拖下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一招逼得邵文淑急火上头,冲上前一巴掌甩过去,却被琳琅敏捷地一手掐住她的手腕。 琳琅甩开她的手,让邵文淑始料未及,琳琅自小粗使惯了,看上去瘦小,必要时还有三分气力。“淑妃自重,莫非心虚得很!” 邵文淑趔趄退后一步,呼喝道:“胡言乱语!卫将军,此等妖妇淫秽后宫,贿赂官员,还不速速拿下!” 两边军士架住琳琅的双臂,卫良上前说道:“贤妃娘娘,证据确凿,末将得罪了!” 邵文淑长舒一口气,自以为尘埃落定,关押入慎刑司,随便一项罪名就够琳琅剥皮削骨,谁晓得人还没有走两步,却闻掷地之声响起:“慢着!” 循声望去,张希贤掌着拂尘,堂皇站在宫门正中央,邵文淑充血上脑,眼见就要把琳琅拿下处置,却跑出个站不稳队伍的张希贤,她没好脸色道:“大监怎么来了?本宫正在处理后宫事务,大监请回。” 张希贤清脆道:“请问淑妃娘娘是以何种职衔来处置贤妃娘娘?恕老奴不才,您二位可是平起平坐呐。” 邵文淑一时被张希贤塞了口,呛声道:“贤妃之罪,人赃俱获,本宫是为后宫正本清源,以慰皇上之忧心。” 殿外传来讶然之声,众人回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身五爪金龙腾云金边朝服在晨光烘托之下,犹如神人下凡,不可亵渎。尉迟珩肤白凝脂,高颀俊朗的站在光影下,所有人都注目而视,的确是当今皇上无疑!他神采奕奕,一脸肃然,问道:“朕何时烦劳淑妃为朕的后宫溯本清源了?” 淑妃见状,两股颤颤,差点瘫软下来,幸亏左右侍婢芷云和芷芳搀扶着,她才没有当即露怯。她佯装耿着脖子,屈膝一福,“皇上,您醒了,臣妾便心安了。臣妾一直心忧皇上安慰,慎刑司调查之下,皇上此番中毒,乃是贤妃所为,所以臣妾自作主张,希望能为您分忧。” 架着琳琅的护城军军士见皇上走上前来,不敢再触碰琳琅,赶紧松手弹开,卫良心知大祸临头,怯怯退后。尉迟珩的目光在蓬莱殿中逡巡,一眼不错地看向琳琅,衣饰朴素大方,妆容得体,显然是精心准备过了,琳琅该是料到了淑妃会拿她开刀,不想露出孱弱的一面,谁知他彷如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琳琅抿唇一笑,皇上醒了,淑妃大势已去了。接下去,她应该收敛心情看看皇上替她拨乱反正,为她讨回多日来受辱的公道。 尉迟珩大步流星走进蓬莱殿正殿中,张希贤跟随在后,回身同在场的淑妃、贤妃,以及护城军左将军卫良说道:“皇上大病初愈,受不得风寒,各位进殿回话。” 尉迟珩端坐正殿之上,淑妃、贤妃站在殿中等候问询。淑妃坐立不安,芷云半步不敢离开,倒是琳琅气定神闲地立在殿中,终于轮到她泰然自若地等一场好戏。从她多日前遇上绣衣使邹明时候起,她心里就有些暗落落的想法,皇上必定能醒过来,甚至他在铺排一场旁人猜不透的戏码。 淑妃想献殷勤,可发现喉咙开始干烧,心里没有底气,脚步站在青玉墁砖上移不开,连身子都是颤颤巍巍的。 尉迟珩声如金石,“张希贤,穿宫闱局、御医局一干人等到蓬莱殿中。” 张希贤领命,白发老奴,行动飞速,一阵小跑烟云似的消失人前。 尉迟珩垂眼看殿中的琳琅和邵文淑,琳琅苍白的脸色因见着他安然无恙而荡漾起了嫣红之色,邵文淑却一脸愁云惨淡,强打起精神。 尉迟珩瞟了眼静如,说道:“如今来了这蓬莱殿,越发没有规矩了,都不知道给朕沏壶茶。” 静如正垂头丧气,听到皇上发话要喝茶,连忙抬头打起精神来,“婢子失职,婢子立刻去办,劳烦皇上稍待片刻。” 琳琅屈膝福身,说道:“是臣妾照顾不周,只因蓬莱殿断水月余,故而没有晨起烧水的习惯了。” 尉迟珩一早料到了琳琅的苦况,却没有想到后宫众人胆大包天,连蓬莱殿的水都敢私自断了。但他隐忍着,好戏在后头,眼下他要积攒下一腔的怒火,便道:“既然无水,如何沏茶?” 琳琅回禀道:“臣妾和静如收罗了晨起的花露,偶尔下雨,便去收集雨水,以供日常生活之需。” 琳琅说得云淡风轻,可这些日子吃的苦头,必定是苦涩难当,尉迟珩心中牵痛,脸上镇定自若,唯有将这一局化解之后,用今后更周全的爱护来弥补这阵子的缺失。“贤妃苦况,倒是让朕不甚明了。后宫之中,到底谁人独大,居然可以把控后宫,让朕的妃子吃尽苦头?” 琳琅面色如常,仿似说的寻常之语,“皇上中毒,后宫中人人自危,大抵都要找出个因果来,既然寻不出来,自然要找个替罪羊。” 尉迟珩神色凝重,瞟向邵文淑,“何人没有朕的口谕,私自查封蓬莱殿,软禁贤妃?” “这……”邵文淑半晌不敢说话,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抬头见尉迟珩对琳琅和颜悦色的柔和眼神,心里吃味酸涩。躬身站在一旁的左将军卫良更是噤若寒蝉,原想着卖给邵元冲一个面子,谁知居然惹出个大麻烦,若然处理不好,恐怕要断送了他的前程和性命。 说话间,宫闱局大太监张祥善,御医局一众当值御医都纷纷入殿,见皇上安然无恙坐在殿上,讶异之余,赶紧跪拜行礼。 “臣等拜见吾皇!” 琳琅斜眼一瞥,恰好看到邵文淑不自然的脸色,恰好此时静如沏茶入殿中。静如给皇上泡了一杯西湖龙井,琳琅冲着静如说道:“来者都是客,静如,替邵淑妃斟杯茶来。” 尉迟珩接过静如双手呈上的茶碗,甜白釉瓷碗居然崩了口,连碗盖都裂了两条缝。邵文淑手中的茶碗也是破裂的,滚烫的茶水顺着裂纹流在她手上,她惊得把茶碗摔裂在地。 尉迟珩眸色凝重,问道:“贤妃,你这堂堂一个蓬莱殿,怎么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茶碗来待客?” 琳琅装作惶恐道:“臣妾失责。” 静如忙跪下应声道:“婢子找遍整个蓬莱殿,实在是找不出一只完好的茶碗来招待皇上和淑妃娘娘,恳请皇上恕罪。” 尉迟珩把探究道:“此事真是蹊跷了,这满殿凌乱狼藉,连朕御赐的茶碗都残缺不全,朕倒是很好奇,这后宫到底谁敢如此胆大妄为,只手遮天!” 此事不言自明,皇上毒清苏醒,贤妃之罪尚无定论,如今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不必等到贤妃开口,张祥善已经扑腾一个老元宝连滚带爬跪在皇上跟前了。他一口老血回不上来,纵横后宫多年了,居然被邵淑妃蛊惑了,看扁贤妃没有人脉,皇上又病入膏肓,就卖个人情给邵淑妃,谁晓得皇上这会儿神清气爽兴师问罪了。“老奴……老奴……因贤妃牵扯到皇上中毒一案,在贤妃殿中找到七花禁药,慎刑司审讯中,贤妃贴身婢子亲自写下血书招认,老奴眼见证据叠生,于是派执行太监搜查蓬莱殿,以期尽快查出真相,还清白者一个真相。” 尉迟珩压制的一口恶气终于是镇不住了,一掌震碎手边的花梨木桌几。“大胆!没有朕授意,好大的够胆,这后宫到底是朕说了算,还是你这无知老奴说了算!蓬莱殿也是你这个嘴上没毛的老东西可以随意搜查的!” 张祥善忙不迭磕头认错,朝皇上磕头,再朝贤妃磕头,他算是看明白了,过去在宫闱局,皇上给承欢殿送的礼特别厚重,倒是蓬莱殿寻常无几,原来这都是障眼法,不过分偏爱,才是一种独特的偏爱。“老奴处事不利,办事莽撞,求皇上开恩,就贤妃娘娘开恩。” 尉迟珩沉稳地扫视殿中颤栗的宫人,他大手一扬,说道:“张祥善,你倒是明白过来了,可惜太晚了。罢了,眼下朕暂时不办你,去这三个月以来,往各宫中运送的进项簿都给朕呈上来,缺了一样,朕便砍你身上一块肉。” “是是是,老奴这便去。”张祥善吓得连滚带爬起身,朝尉迟珩行礼后,赶紧往宫闱局调动后宫的进项薄。 满殿皆是惶恐,皇帝是武将出身,兼具文士的儒雅,可是动怒起来,照样雷霆色变。处置了宫闱局,该轮到御医局了,徐守衡首当其冲,尉迟珩目光如炬,看向徐守衡道:“听闻徐御医为朕中毒一事废寝忘食,经常在承欢殿中与淑妃探讨,可有此事?” 徐守衡赶忙跪下,听到皇上喊他的名字,已经是汗流浃背,他认也不是,不认更不是,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微臣是替淑妃娘娘请平安脉。” “这一项便算是说得过去。”尉迟珩朝张希贤使了个眼色,张希贤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沓白宣,尉迟珩接过张希贤递上的白宣砸在徐守衡脸上,“徐御医不妨说一说,这是何物?” 徐守衡捡起墁砖上一张张账单,一笔笔一单单都是他豪赌欠下的单据,他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解释,也无从解释。“微臣……” 尉迟珩问道:“这叠单据共计一万九千八百两,以你每月的月俸,恐怕十年都不够你偿还,何以月前居然悉数还清?”徐守衡崩溃得瘫倒在地,皇上昏迷在床,初初醒来就如此洞悉世情。“朕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徐御医何德何能,区区几日便筹到万余两找清赌债?” 邵文淑强忍着不往徐守衡处看,生怕徐守衡把眼神朝向她,把她戳出来。她捏紧芷云的手,半身依靠着芷云,在皇上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她就怕东窗事发瞒不住了。 尉迟珩冷笑道:“徐御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只能派朕慎刑司的嬷嬷们来审审了。” 慎刑司一贯拷问审讯犯错的宫人,里面暗无天日,连刑讯的嬷嬷都变得无所不用其极,用起刑来歇斯底里,花样百出。正常人宁可面对大理寺的严明法度,也不愿意面对这样一群心底扭曲的老女人。 慎刑司的嬷嬷一辈子不能出宫,不能嫁人,所以穷尽一生都在研究折磨人的方法,刑讯逼供第一块响当当的招牌除了绣衣司,便是慎刑司了。 徐守衡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瞥向邵淑妃,可此时邵文淑已经自顾不暇,正在挖空心思自保,哪里还能管他人瓦上霜。 徐守衡为求自保,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卖邵文淑。邵文淑眼见徐守衡已经被逼迫到了墙角,情急之下她唯有两眼一发懵,身子如枯叶零落。身后的芷云和芷芳眼明手快搀扶着邵文淑,求道:“皇上,淑妃娘娘晕倒了,婢子这就带娘娘回宫去。” “承欢殿的婢子都是这么不守规矩的么?朕还没有发话,何时轮到你们自说自话?”尉迟珩横眉冷对,“满殿皆是妙手回春的御医,难道害怕治不好淑妃的晕厥之症。邹佩衍,你这便上前给淑妃诊断,若是情况危殆,便要用猛药。” 皇上说的话,始终让人不寒而栗,句句带刺,好似要挑破人的神经。 琳琅站在殿下仰望他,这是她的夫君,万万人之上,霸气无敌,俊容无双,他不动声色,便能让满场人心动乱。 邹佩衍携着药箱,芷云和芷芳把邵文淑扶到玫瑰圈椅中坐下,做戏做全套,邵文淑只好佯装奄奄一息地透了口气,邹佩衍搭了脉搏,转身回禀道:“依微臣所见,淑妃娘娘这是心火寡少,血损瘀滞,故而晕厥。” 尉迟珩问道:“如何对症下药?” “不必用药。”邹佩衍打开药箱,取出小指粗细的银针,说道,“只要微臣以此银针在淑妃人中处扎下,放出恶血即可。” 淑妃从眼缝中望出去,看到那么粗的银针若是扎在人中出,别说放出恶血,她的性命都快放光了。只好咳嗽了几声,装作挣扎着睁开眼。“咳咳……臣妾略有些乏力,还望皇上赎罪。” 尉迟珩说得气朗乾坤,震慑众人。“淑妃醒了那便是最好,关于朕中毒一事,淑妃可谓费心费力,朕今日一定要断得清楚明白。不冤枉一人,更不会错放一人。” 尉迟珩丝毫没有让她回宫的意思,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支撑应付。徐守衡眼巴巴地看着邵文淑,半晌开不了口,隐瞒皇上是死,可得罪了淑妃照样没有活路。尉迟珩的耐心有限,见徐守衡支支吾吾,烦躁道:“徐御医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张希贤,把徐守衡带下去叫慎刑司的执法嬷嬷料理。” 琳琅旁观以待,听到徐守衡要送去慎刑司,她便想深了一层,上前躬身道:“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尉迟珩默许颔首,嘴角噙笑,独有的耐心。“徐御医是涉案的关键人物,当日淑妃正是带着他入蓬莱殿,验明了皇上您中毒,而且中的是七花禁药之毒。如此重要的人物,万一在运送途中不小心遇上磕磕碰碰,损伤了人证,那便得不偿失了。依臣妾所见,徐御医不愿意交代,那用刑在所难免,不如请执法嬷嬷来臣妾的蓬莱殿中现场执行。众目睽睽之下,皇上您可以第一时间明辨真伪。若是徐御医能够挺住重刑,那便还他清白。” 尉迟珩颔首道:“贤妃所言有理,张希贤,传话下去让慎刑司执法嬷嬷来蓬莱殿用刑。”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大病初愈便亲自赴蓬莱殿,存得就是要为贤妃洗刷冤情的心,可邵文淑心中大怒,脸色上腾起红云,她好歹是万千呵护成长起来的河南节度使府上的千金,让她在没有身份背景,出身不明的琳琅跟前认栽,她百般不愿,出言道:“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慎刑司素来对后宫中宫人执法,御医不算在列,如今让执法嬷嬷入殿执法,大江国开国至今,后宫从未发生过此等僭越之事。” 尉迟珩手指微拢,看邵文淑额汗淋漓,其身不正,居然还有脸面跟他来叫板,怒容道:“此事发生在后宫,自然交由慎刑司处置,难不成让大理寺介入,昭告天下?朕的后宫,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邵文淑大受打击,咬了咬牙,她也不是好惹的,皇上平定战祸,靠的是她娘家的兵力,如今却拿她开刀。邵文淑向来拎不清形势,退让害怕到了极限,索性挺直脖子,由着性子来了。“皇上中毒一事,明明在蓬莱殿中找到禁药,皇上却不从贤妃身上查起,反而责怪起御医来,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难道皇上偏帮贤妃就非要如此出位不可?” 尉迟珩不怒反笑,冷彻心扉的笑,狗急尚且跳墙,淑妃被逼到死角,要反咬一口了。他扬了扬手,张祥善赶紧上前听命。“张祥善,这三个月来各宫的进项薄都准备好了么?” 张祥善点头跟啄米似的,“皇上,全部登记在册,无一疏漏。” 尉迟珩声如清浪,不激烈,却足够震荡人心。“那你便把承欢殿和蓬莱殿三个月的进项都理出来,呈上给朕过目,少一样,你便少一根手指。” 张祥善跪坐在冰冷的墁砖上,弓着身如一只千年老龟,一项项盘点着两宫的进项。所有人都屏息等待,摸不清楚皇上心里的牌面,他到底要查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琳琅目光柔和,只是桃花明眸中揉碎了点点的泪珠,泛着晶莹剔透的泪光。尉迟珩见之心疼,却不能揽她入怀。她知道琳琅此刻悲痛,却压抑着等待他为她讨回公道。如今他是一国之君,执掌朝政与后宫不能凭一人喜好。若是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先把欺负琳琅的人斩了泄愤。 此时,慎刑司执行嬷嬷已到,尉迟珩摆摆手,让护城军把徐守衡拖行至殿外受刑,“朕听闻这入了慎刑司最常用的便是拔去指甲,所谓十指连心,那便好好拷问拷问徐御医的心。” 执行嬷嬷殷勤点头,在后宫角落多年,生平第一次见到皇上,皇上亲自交付之事,更是要不折不扣地完成。 徐守衡的尖叫声在殿外此起彼伏,他嘶吼,咆哮,却抵不住钻心之痛。众人寒毛一凛一凛的发颤,卫良更是心忧惊惧,不知道何时轮到他。徐守衡一声声跟催命似的,搅扰得邵文淑胃液翻腾。 张祥善打理内务多年,练就一身一目十行,迅速手抄的本事,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整理出了两沓,膝行至皇上跟前,双手呈上。“请皇上过目。” 尉迟珩明锐的目光飞速扫过进项,两宫对比之下,而后修长的手指点在一处物品上,冷冷一笑,这一笑让邵文淑毛骨悚然,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可以把七花销魂散嫁祸给琳琅,把合欢香毁尸灭迹,可宫闱局的进项薄却忘记消除记录,简直是马失前蹄。 她抬头看小心翼翼地看尉迟珩,她不敢肯定,尉迟珩是不是发现了合欢香,只好闷声不响。 尉迟珩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已经冷了,静如赶紧问道:“皇上,您的茶冷了,婢子这就给您续上。” 他点点头,再望向满殿宫人,御医、护城军,他们脸色都很凝重,这份压迫感反而让他释然。“淑妃,朕翻阅了两宫三个月的进项,唯有承欢殿中进了一种香料,合欢香,用以助情催兴,只是合欢香药力甚微,并不足以令人意乱神迷,更不至于中毒。” 邵文淑赶紧撇清关系,把责任推动宫婢身上。“皇上明鉴,臣妾从未用过此香料,怕是婢子们进错了。” 尉迟珩故作诧异,问道:“那么朕当夜闻到的味道,难道不是合欢香么?” 邵文淑不好作答,认,便是自掘坟墓,不认,便是质疑皇上。 登时,邹佩衍双手成拱上前躬身,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七花销魂散这一味禁药本是烈性助乐之物,不成大毒,至多让人耽于逸乐。合欢香更是无毒,只是两者一旦结合,药力相冲,便成大毒。而皇上便是中了两者合用之毒。” 邵文淑脸色苍白,血色疏离。 琳琅这才明白,尉迟珩受了这等剧毒,邵文淑胆大包天,敢用这种阴招损害龙体。不仅差点害了皇上英年不幸,为了嫁祸给她,更让燕玉就此殒命。她恨不得把邵文淑撕成碎片,可她隐忍着,等着尉迟珩为她主持公道。 殿外嘶吼成逐渐萎顿,半晌再无声响,须臾之间,衣饰沾血的执行嬷嬷上殿前回话。“皇上,徐御医有话要向皇上禀告。” 尉迟珩冷冷一嗤,“带上来。” 徐守衡被护城军拖上来,十指鲜血淋漓,面如枯槁,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徐守衡趴在大殿上,伸手触及之处染上了斑斑血迹,唯有脖子能稍稍昂起,他哭求道:“罪臣……罪臣……求皇上给罪臣一个了断。” 尉迟珩沉声道:“朕要听真话。” “罪臣好赌该死欠下一身债,自知无力偿还,谁知……”徐守衡艰难地咽了口气,继续道,“此事被淑妃知晓,她给了罪臣一大笔银子还清了赌债。” 尉迟珩音色清冽,飞了眼面容青白相间的邵文淑,“无功不受禄,说下去。” 徐守衡眼泪鼻涕一把抓,匍匐在殿上,毫无半点男儿之气。“淑妃假意要罪臣替她把身子调理成易孕体质,而后为了事半功倍,让罪臣偷了禁药,以备万全。罪臣所知所为,已经全数招认,求皇上给罪臣一个了断。” 尉迟珩看向邵文淑,“淑妃,你可有话说?” 邵文淑不见棺材不掉泪,抵死不认,“血口喷人!本宫何时替你还过赌债?” 张希贤闷声不响,从袖管里掏出两张大面值的万两银票,上面赫然写着邵氏名讳。尉迟珩早已有了万全准备,只等着时辰一到,揭开她的伪装,让她的所作所为暴露在人前。 张祥善进项薄上赫然列明了合欢香,如今徐守衡出面指认她贿赂疏通购买禁药,人证物证俱在,眼下真是无从抵赖。 邵文淑如同一根空心的枯枝,一踩就折了半根,空乏地瘫倒在地。“皇上,臣妾一心侍奉,还请皇上念在父亲为皇上平定外寇的份上,原谅臣妾无知所为。” 尉迟珩胸中怒火中烧,邵文淑死到临头,居然还用邵元冲来要挟他。邵元冲此行大约还有十几天的路程,不出半月便会班师回朝领受封赏。河南节度使已经占据一方沃土,再是受封下去,岂不是要封侯拜相。“淑妃,你这是要挟朕?” 邵文淑连忙否认道:“臣妾不敢。” 尉迟珩狠辣看着邵文淑,眸中仿似泼起滔天巨浪。“这天下姓的是尉迟,邵元冲乃是我大江国的节度使,为国出征乃属份内之事,岂容你以此仗势欺人!” 静如看殿上形势一边倒,邵文淑已经是强弩之末,徐守衡已经出卖了邵文淑,但他说的不够仔细,这一桩桩一件件尚且有隐瞒。她突然跪倒在尉迟珩跟前,磕头道:“皇上,婢子要揭发邵淑妃和徐守衡!在贤妃娘娘膳食中落砒霜,若不是贤妃娘娘谨慎,那后果……” 尉迟珩震怒,霍然起身,“砒霜?贤妃,可有此事。” 琳琅默然颔首,静如起身回话道:“贤妃娘娘把下了砒霜的稀饭放在墙角边毒老鼠,没想到一毒就毒死了四五只,婢子这就去把证据端上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邵文淑张口结舌,膝行到尉迟珩脚边,“臣妾冤枉,臣妾从来没有给蓬莱殿中下过砒霜之毒!定是贤妃的苦肉计,嫁祸臣妾!” 尉迟珩再也不拿正眼看邵文淑,他对她的脸,对她的狡辩,厌烦至极。再看琳琅眸含了层散不开的薄暮,真叫他揪心。他昏迷之时,琳琅遭遇了太多难以防备的暗箭,如今他苏醒过来重掌大权,必须一一清算才能解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琳琅俏丽地站在邵文淑身边,垂眸看她,眼神若是真能杀死人,她一定会收敛一些,她不会让邵文淑就这么干脆的死了。可她不说不闹,她借用旁人之口说出那些指控,更能让人怜惜垂爱。 静如端了碗发馊的稀饭,上面滚满了一层霉绿的绒毛。尉迟珩向邹佩衍使了个眼色,邹佩衍上前嗅闻辨别,未几,邹佩衍断定了稀饭中落的药物,回禀道:“皇上,的确是砒霜无疑。” 邵文淑疯狂地扑上前去,打翻了静如手中含有砒霜的饭碗。“臣妾冤枉!臣妾可以认下对您用了迷香和禁药,那是臣妾念子心切!但臣妾从未下毒,绝无下毒,这是贤妃的苦肉计!好一个陆琳琅,表面上弱质女流,不惹千尘,实际上就是个蛇蝎妇人,你想报复本宫,居然出此下策!” 徐守衡看在眼内,张希贤留意到了徐守衡不自然的表情,便问道:“徐御医莫非知晓内情?” 徐守衡已是一摊砧板上血肉模糊的肥肉,没有回天的余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囫囵说道:“淑妃娘娘……的确曾经……向罪臣要过砒霜,至于作何所用,罪臣不知!” 尉迟珩已经出离愤怒,走下去一个窝心脚正中邵文淑胸口,他凝重厉声道:“罪妇褫夺淑妃封号,即日起关入慎刑司黑室,谁也不必为她求情,否则一概关入慎刑司!” 邵文淑不甘心,叫嚷之声撕破了喉咙,慎刑司冷面黑心的执法嬷嬷提起她关上刑车,推去暗无天日的宫牢之地。 念在徐守衡交代了一切,尉迟珩让护城军执法,给他一个干脆利索的了结。琳琅见状,屈膝一福,出声道:“皇上,您准备这就处决了徐守衡?” 尉迟珩道:“朕有言在先。” 琳琅又道:“您说要听真话,便给他一个了断。可他对您不尽不实,隐瞒了砒霜之事,臣妾以为,若人人都如同徐守衡一般,藏一半,说一半,那岂不是人人都犯了欺君之罪。” 尉迟珩饶有兴致地看着琳琅,问道:“那依贤妃所见呢?” “徐守衡应该活着,把慎刑司的十八般武艺都领受一番才是。让在场众人都看清楚,背叛皇上,结党隐私是什么后果。” 琳琅说得波澜不惊,可满场御医、护城军武将都后背淋漓发凉,左将军卫良站立不安,皇上的矛头马上就要指向他了。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个问罪的就是左将军卫良,卫良身为护城军左将军,本是直接听命皇上,任由后宫妃嫔调派,擅自软禁宫妃,无能履职,革去军职,关入大理寺。 这场闹剧终究该曲终人散了,尉迟珩手肘撑着头,挥了挥手,殿上众人默默散去。皇上苏醒,淑妃倒台,涉事之人得到报应,最后贤妃苦尽甘来,独受渔人之利。 静如识相地退出殿外,大殿之上,只留下尉迟珩与琳琅二人。尉迟珩朝琳琅招了招手,“琳琅,快过来让我抱抱你。” 琳琅快步上前,扑进他的胸口。“您可算来了。”久伤初愈,被琳琅不禁意地一撞,他痛得咳嗽出声。琳琅担忧地摸着他胸口,“撞疼您了?您哪儿不妥?” 他捏住琳琅的柔荑,按压在心口上,不忍道:“心疼。我不敢想象,若是今日迟来一步,会酿成何种后果?” “夫君,您醒了比什么都重要。旁的都不打紧,琳琅扛得住,挨饿挨打都成。”琳琅蹭了蹭他的胸口,缂丝纹路磕在她白嫩的脸上,这么磕磕绊绊的感觉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永远牵扯着不会分开。“御医会诊都束手无策,您的毒怎么突然就好了?” 他低头刮了下琳琅的鼻子,笑道:“你想知道?”琳琅睁大眼睛,含情脉脉地仰望他,在如水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有些心猿意马,俯下身吻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可依旧不满足,嘴唇寻觅着方向,深深吻住了她的檀口。 盼望已久的热吻,如同久旱逢甘露。本以为生死两分,让这一深吻愈发难舍难离。 半晌,琳琅才推开他,抹了抹嘴角,檀色的口脂晕开,模样更是逗趣可爱。“您能不能同我好好说说。” 他的兴致被琳琅强行打断,反正邵文淑已经被处置了,他故意宠幸承欢殿的幌子也撤去了,即便时常留宿蓬莱殿也不怕人说三道四,必定他是皇上,经历这一场生死之劫,更要随心所欲一些。他揽过琳琅靠在怀里,说道:“我直到你偷偷来过太极殿,也直到你遇上了朕的绣衣使。” 琳琅恍然大悟,“您暗中派了绣衣使监视后宫。” 尉迟珩笑道:“琳琅心思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邹明救下你,而你又透露了你对我中毒一事的推测,给了邹明启发,于是他就循着新的思路,找到了合欢香与七花销魂散混用成毒,知道了中毒之因,而后便由邹佩衍为我配方解毒。” 琳琅趴在他肩膀上,慢悠悠问道:“邵文淑意图不轨,给您下毒那是死罪,为何您不当即法办了她?” 尉迟珩问道:“你希望朕杀了她?” 琳琅看得通透,本来模糊不清的真相已经渐渐薄雾而出,她暗哑道:“她害死了燕玉,我想她死。可我不会让您现在杀了她,她对您有用,对么?” 尉迟珩有些汗颜,没想到琳琅看得如此透彻深远,只是揭开了一条缝,她便窥出了大概。他想替琳琅解恨,但他如今是皇上,他要考虑的不是烽火戏诸侯博爱人一笑,而是稳固天下为己任。他点头,应声道:“她还有价值。” 她不逼他,因为她懂取舍。“您早就醒了,暗中派人保护我,在等着最佳的时机。今日邵文淑逼宫,便是你对外宣称苏醒之日。您要她犯错,犯一个大到不可收拾的错,您一早搜集证据,就是为了等今日。她为了掩饰罪行,嫁祸于我,便越俎代庖想杀我,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满殿众人都是人证,看她邵文淑如何倒台,她越是残忍、歹毒,您对付邵元冲便越是有把握,对么?” 琳琅莞尔,看着尉迟珩嘴角凝固的惨笑。“你怪我么?应该一早解封了蓬莱殿。” 琳琅摇摇头,“您做得对,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接下去,就等着邵元冲回朝受封,不孝女犯下重罪身困慎刑司,看邵元冲开出什么条件来交换。” 她越是通情达理,尉迟珩越是对她愧疚,说过无数次要守护她的话,但是到了最后,也许关键的几步都是琳琅在自救。她表面上弱质女流,其实骨子里坚毅得比男子更顽强。她可以笑着掩饰内心的伤痕,却不愿意给他制造一点点的困扰。她还是那么好,好到他总觉得他辜负了琳琅的信任。 他轻柔地抚摸着琳琅的侧脸,心中涨满了对她亏欠的潮水,可有些话不必瞒着她,因为她太剔透玲珑了,她一定会知道。“琳琅,眼下我恐怕无法为燕玉报仇。” “嗯,琳琅明白。”她还是这么懂事,润物细无声给他带去安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邵文淑还不能死,用她的命来钳制她的老子。如今她犯了这等滔天灭族的大罪,看邵元冲还有什么颜面要求封赏。依琳琅所见,在邵元冲面前,您有多震怒便是多震怒,不能有半点顾惜的意思,对邵文淑不伤及性命,但必须严惩不贷。” 说话间,蓬莱殿外陆陆续续站了一溜儿宫婢,张祥善拈着兰花指,跪在大殿门口,扯着嗓子道:“皇上,蓬莱殿伺候的宫婢已经都备下了,还请皇上示意。” 尉迟珩温柔地看着琳琅,说道:“以后这些都是你眼前用的人,你要不要去过过目,选些合心意的,可不能再出那些幺蛾子了。” 琳琅推辞道:“人心隔肚皮,琳琅哪儿看得出来。琳琅身边有静如一个就够了,旁的随便支使几个就成。” 尉迟珩声如洪钟,威严自盛,说道:“张祥善,你好好选几个留下,若是再出些不老实的宫婢,小心你宫闱局第一太监的项上人头。” 张祥善小鸡啄米似的颔首,“老奴知道,老奴必定会仔细查问,务必找可信可靠之人。” 当堂对质、审问、刑讯,折腾了一整天,帝妃都乏了,误了午膳,如今腹中空虚才惊觉夜之将至。 御膳房送了晚膳到蓬莱殿,皇上重视蓬莱殿的贤妃,连着御膳房都煞费苦心做了一桌子佳肴美食来讨好。琳琅看了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色,确实都用足了上乘的材料,鲍参翅肚都上齐全了,可她没有胃口,反而一嗅到腥味就犯恶心。 尉迟珩给她盛了一小碗海参肚丝汤,“这阵子你吃不好,小脸尖得可以挑螺丝了,再是没胃口,也将就吃一些。” 琳琅拿起那碗海参肚丝往嘴里送,还没碰到嘴边,光是嗅到散发了海参腥味就叫她隔夜的冷饭都要往外呕出来了。她连忙放下小碗,推却道:“夫君,琳琅怕是虚不受补。最近咸菜馊饭吃得久了,连脾胃都贱了。” 尉迟珩看琳琅半晌不动筷,给她盛得菜色,她一概不领受。“该不是这阵子委屈了,身子做了病,我这便找御医来给你瞧瞧。” 琳琅垂首捋了捋碎发至耳后,道:“哪里用这么麻烦,我真是没胃口,才不是做了病,这阵子没病没痛的。” 尉迟珩望了眼桌上菜,琳琅怕海鲜腥气,那便转向河鲜。“近来已是深秋,太湖蟹肥硕得很,我给你剥个蟹吃吃。” 琳琅嘟囔下了下,“河蟹有骨子泥土味,我不想吃。” 尉迟珩无奈道,“你这不吃,那不吃,还真成神仙了。” 琳琅用手托着头,肚子空落落的,可眼睛看着满桌子荤腥就倒胃口。“夫君,我可能是这阵子饿过头了,这脾胃吃不得好东西。劳烦您让御膳房给我蒸点白馒头,就点雪菜丝,酸辣青瓜丝,辣白菜就成。” 尉迟珩朗声道:“静如。” 侯在门外的静如听到皇上的声音,赶紧躬身进屋,“婢子在。” 尉迟珩道:“去御医局叫邹佩衍来一趟。” 静如看琳琅一脸菜色,面对珍馐百味,提不起半点兴致来。“娘娘身子不妥么?” 琳琅搁下手上的银筷,“皇上不放心,非要请御医来瞧瞧,我就是吃不惯山珍海味,想吃点凉拌小菜罢了。” “该不是娘娘这阵子饿坏了脾胃,婢子这便去。”静如说罢,连忙退身出殿外,快步跑去御医局。 琳琅的羽睫轻扑,明亮亮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尉迟珩。“夫君,你这眉头皱拢的样子,还是这么让人销魂。当真是好看得紧。” 尉迟珩拍了拍她的脑门,宠溺道:“就你会说好听的。你若再不吃饭,我可要惩罚你了。” 琳琅眨了眨眼,饶是不信,“您要怎么罚我来着,我且听听。” 尉迟珩暧昧一笑,凑在琳琅耳边,“你若不爱吃这些,便吃了我补补身子。” 琳琅看他又没个正形,在大殿上威严摆谱了一整日,入了夜还是这般轻狂浪子的模样,可她也是想他,全身每寸肌肤都在思念他。 琳琅不吃桌上的菜,一筷子都懒得动,他没有章法,但又拗不过她,闷下头对着她的唇就咬下去。他搂着琳琅单薄的腰身,这一月苦了她独受蓬莱殿,担惊受怕,还连累了脾胃,他越是吻她,越是想要她,唇齿相依的温热,让他愈加感受到体内的空虚与灼热。 琳琅推了推她,脸色涨得红彤彤的。“您可别忘了,一会儿御医要来呢。” 他打横抱起琳琅要往寝殿中走去,满不在乎道:“让他等着,等他们夫妻恩爱相聚之后,在请他进来不迟。” 琳琅满脸红晕,她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声响,静如知晓他们的闺房情趣,不敢打扰,此时必定已经候着了。尉迟珩这般猴急,倒是让婢子们看了笑话去。“您别急在一时,御医都在门外了,还是请进来。” 尉迟珩听了劝,软下声气,把琳琅放下来,“罢了罢了,人前我是皇帝,人后我就是个老婆奴,听你的听你的。那一会儿,你可得喂饱我才成。” 琳琅红着脸,说道:“您是三岁孩儿么,还需我喂您,我给您使个奶妈子来。” 说话间,尉迟珩听到琳琅取笑他,就上手撩琳琅的衣服,“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倒是想要一个奶妈子来着,就选你了,先来两口解解馋。” 琳琅躲他不及,又怕被外面听了偷笑,求饶道:“御医在外等急了,您赶紧让人进来。” 跟琳琅闹腾了会子,尉迟珩又正襟危坐,把邹佩衍喊了进来,跟御医说了贤妃近日来不开胃,让他开些开胃助消的方子。邹佩衍观察了琳琅褪去红晕后僵白的脸色,在看了舌苔,请贤妃伸出手,让他把个脉确诊。 邹佩衍凝神细思了半柱香的时光,让尉迟珩略感紧张,“邹佩衍,难道不是脾胃出了岔子,还有别处不妥?” 邹佩衍声音里含了一丝喜悦,“恭喜皇上,恭喜贤妃,依微臣之见,贤妃娘娘并非脾胃不妥,而是喜脉。” 尉迟珩霍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琳琅,再看邹佩衍,“你给朕大声点,清清楚楚,字正腔圆再说一遍!” “是。”邹佩衍应声道,“贤妃娘娘有喜了。” 琳琅眸中瞬间噙满眼泪,“有喜了?皇上,琳琅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有喜呢?” 邹佩衍拱手道:“千真万确。娘娘回忆下,上一次的月事是什么时候?” 静如站在一旁喜不自胜,没想到真有苦尽甘来这么回事儿。皇上和贤妃夫妻恩爱可算是有了好的结果。她回御医道:“上个月初二来的月事,转眼到了月底了,还没有动静。” 邹佩衍算了下日子,“这么算来,该是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尉迟珩龙颜大悦,笑道:“邹佩衍,从今日起,贤妃的身子就交由你打理,切不可出一丝纰漏。朕是赏罚分明之人,只要你把贤妃和朕的孩子照顾妥帖,御医局首席之位,便由你出任。” 邹佩衍以表忠心,说道:“皇上,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必当鞠躬尽瘁。” “夜深了,你回去,明日再来请脉,务必要替朕保下这一胎。”尉迟珩喜上眉梢,“明日开些安胎开胃的方子来,不能饿坏了朕的小皇子。” 邹佩衍领命正欲退出去,见皇上与贤妃含情脉脉,只好再出言提醒道:“皇上,贤妃初孕不足三月,恐怕不宜圆房,否则恐会伤及胎儿。” 琳琅害臊地瞟了尉迟珩一眼,他这皇帝猴急的样子连御医都看不过眼了。 尉迟珩小心翼翼地护着琳琅平躺在床上,琳琅忍着笑意,桃花眼漾出一池柔情的春水。他还嫌照顾得不够仔细,替琳琅更换了寝衣,掖好被褥,自己则和衣而卧,一副正人君子的坦荡侧卧一旁。 琳琅问道:“您怎么不脱衣服,仔细着凉。快脱了,来褥子里,咱们抱抱睡。” 尉迟珩犹疑片刻,咽了口水,百般为难地把琳琅邀约的手再次放进被褥里。“不成,眼下你有了身子,可不能再让为夫心猿意马了。我还是穿着衣裳放心些,免得你半夜三更对我起歹念。邹佩衍都说了,头三个月顶顶小心,这可是咱们好不容易留下的孩子,比我的性命还要矜贵。” 琳琅虎着脸,“您怎么净往脸上贴金呢,到底是谁半夜三更不规矩?” 尉迟珩眉峰朗润,眼角都是笑意,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把手轻轻地按在琳琅小腹上,好似触摸着一件千古奇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与不易。“琳琅呐,咱们这就算齐全了。我会看顾你们母子俩,你们就是我心尖上的嫩肉,谁敢伤害你们,我必定睚眦必报。” 琳琅的手覆盖在他手上,就这么平静地躺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只是听着彼此的心跳,都觉得心里喜滋滋的。她真的要当母亲了,万分之一的机会都被他们掌握到了,真是上天开了眼,她感恩不已。“夫君,我至今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们真的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也许是唯一一个。” 尉迟珩侧身看琳琅温和的脸,自从知晓怀了孩子,她比往常更加温柔了少许,连闭上眼睛都是笑盈盈的。琳琅满心都是对将来的欢喜,好似漫漫人生路有了全新的期待。“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的手轻微地贴合着琳琅的小腹,说话间都不自觉洋溢着暖意,从未如此欢喜过,对生命的欢喜。“只要是咱们的孩子,都好。” 琳琅向他身边倚靠过去,“夫君,我从未如此幸福过。人生都齐全圆满了。” 这种猝不及防的幸福是琳琅从未体会过的,肚子里怀着她和尉迟珩的孩子,感觉做人的底气都无限充盈。尉迟珩亦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安排了宫闱局天天给蓬莱殿封赏,几乎要把整个后宫的珍宝都往蓬莱殿中送。 这个孩子来得时机太好,边关大定,前朝无战事,让他可以一门心思尽情地宠爱琳琅和他们的孩子。 农历十一月初五,邵元冲的军队回朝,他比其他军队早十天回到长安城面圣。他心急如焚,曾经以为送女儿入宫巩固他的地位,谁知道这个女儿并没有得到他的城府,居然为了邀宠下迷药,弄巧成拙反而成了大毒。尉迟珩按照国法理度把她关在慎刑司,其实那是看在他的兵权上,若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千金,犯了此等大错,且不论初衷如何,不株连九族,已经算是皇上明君在世了。 邵元冲脱下官帽举过头顶,跪在太极殿正殿中,等候皇上亲临。 尉迟珩坐在太极殿内殿中批阅奏折,张希贤手执拂尘伴驾。他执起朱笔,在奏折上划勾,而后平视前方的博山香炉。“他等了多久了?” 张希贤看了看时辰,如实道:“大抵有半个时辰了。” 尉迟珩复又低头批阅,道:“那就让他等足一个时辰。” 张希贤应道:“皇上英明。” 批阅了一叠厚厚的奏折,尉迟珩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靠在足金盘龙椅背上,“张希贤,朕应该赏赐你,你说,你想要什么?” “老奴不敢居功。”张希贤诚惶诚恐,在尉迟珩身边伺候了大半年,不敢说摸透了皇上的脾性。这位眼前的年轻皇帝雄才伟略,是有大志向的当世明君。可在贤妃面前又十足一个老婆奴,哪里有半分君王气。他入宫五十载,见过不少宫中贵胄,偏是这种秉性心气的,没瞧见过。“老奴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老奴的本心。” “好一句出于本心,便是你这句出于本心,朕就该赏你。”尉迟珩侧颜看张希贤道,“朕中毒之际,亏得你护住贤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免得让朕觉得亏欠了你。” 张希贤感恩戴德,一脸真诚,道:“老奴一心侍奉皇上,有生之年能够伺候一位明君,是老奴此生的福气。皇上没有嫌弃老奴老朽,一直留在身边重用,老奴心愿足矣。” 尉迟珩道:“既是如此,朕赐你御赐黄马褂。” 张希贤叩谢圣恩,欣然领受。尉迟珩就是要给世人知道,尊他敬他,各司其职,他必定不会亏待。 邵元冲跪得膝盖发软,后槽牙都咬疼,他猜到尉迟珩是故意要给他落个下马威。可此时不是耍狠立威的时候,当初他跟尉迟珩合作时,只能怪他自己走了眼。如今被尉迟珩抓到了他的软肋,他简直后悔莫及。邵文淑是邵家的骨血,真的不管不顾她的死活,他于情于理都做不到。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 思量之间,尉迟珩施施然从边门而出,大步走上龙椅。一派恢宏的天子气度,的确是让女子一见倾心的男人,难怪邵文淑为了博他怜爱出了下下策。 尉迟珩朗声问道:“邵都督此番举动,所谓何事?” 邵元冲只能忍气吞声,答道:“皇上,臣教女不当,疏于管教,以至于淑儿犯下重罪。还请皇上念在臣为您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功过相抵,饶过淑儿的性命。” 尉迟珩沉默不做声,侧眼看张希贤一眼,张希贤善于察言观色,皇上这一眼让他有所领悟。皇上要保全脸面,讨价还价的事自然由他这种没脸没皮的下人来办。张希贤清了清嗓子,说道:“邵都督此言差矣,淑妃给皇上下毒,这本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岂能是您一句功过相抵可以折过的?” 邵元冲自知措辞不当,尉迟珩肚子里做文章,他不能跟他玩阴的,只好委曲求全,毕竟淑儿在慎刑司,皇上一不留神就能把她给捏死。邵元冲以头磕地,“臣失言,臣失言,还请皇上念在臣逐渐年迈,经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放淑儿一条生路。” 尉迟珩倾身看邵元冲,额头上磕出血印,的确是救女心切。再是狠心的爷们,逃不过骨肉至亲的血缘。他原本不懂,如今琳琅有了身孕,他也有初为人父的感知。“邵都督,朕念在你军功卓著,的确可以成全你。只是淑妃所犯之罪,罪无可恕,朕还要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难道你想让朕在文武百官心目中,是一个只讲人情,轻法度的昏君么?” 邵元冲是聪明人,年轻皇帝政权不稳,如今他们这些重臣再立新功,无疑为他治国之路添上了新的渣滓。外难已平,内忧尚存,他正在苦心筹谋削权之事,此时淑儿却犯下死罪,这恰恰给了他最好的掣肘。尉迟珩要什么,他心知肚明,可奋斗了大半生,难道就因为淑儿一条命拱手让权,他不甘心。 他踟蹰不定,放弃河南节度使兵权,充归皇权的话他说不出口。 尉迟珩的耐心极好,他没有半分逼迫,脸色平和,如同商议寻常的琐事,便是这份处变不惊,让邵元冲更觉惊心动魄,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在海平面下的暗涌一浪浪把他席卷。 正在此时,殿外的小太监吴德求见,吴德凑在张希贤身畔耳语了几句。张希贤神色略显慌乱,尉迟珩问道:“何事大呼小叫?” 吴德跪下,回道:“淑妃对下毒之事,供认不讳。请皇上明示,应该如何处置?” 邵元冲心口牵扯疼痛,好似整个心活生生被人掏出胸口。他知道后宫慎刑司的厉害,自大江国开国伊始,便设立慎刑司,专门负责惩戒宫人,百年发展下来,慎刑司的酷刑不断推陈出新,邵文淑何等骄傲之人,居然面对一众让她唾弃的下人交代陈情,必定是受到了非人的对待。 尉迟珩眼神在邵元冲身上游弋,邵文淑是生是死就看她爹能不能为他有所取舍。“邵文淑论罪当诛。既然都已经交代无误,那便……” 邵元冲膝行而上,求道:“皇上,臣教女无方!皇上,臣愿意代女受死!” 尉迟珩道:“邵都督镇压外寇,居功至伟,朕岂能错杀功臣?朕若是杀了你,岂不是辜负了天下有识之士的信任,以后朕如何能广纳贤才为国所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邵元冲老泪纵横,邵文淑的生死悬于一线,吴德是尉迟珩派来故意说给他听的。即便被算计了,他也无法反抗,把邵文淑送进后宫的第一步就错了,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皇上,只要您放了淑儿,您让臣做任何事,臣都绝无半句怨言!还请皇上明示!” 尉迟珩粲然一笑,“邵都督,凡事都要有取舍。” 邵元冲咬着牙,应下去。“臣,明白了。” 邵元冲败在了亲情上,败在了他想成为当朝国丈的虚荣上,最后他输了,一败涂地。尉迟珩保有了他的尊严,以河南节度使邵元冲告老还乡为由,收归了河南节度使兵权,给他划封了一块丰沃之地,颐养天年,尊称为庆丰侯爷,祝福他在丰沃之地上多兴农务,丰衣足食。 邵文淑立宫当日下了一场粘连的雨,纷纷扬扬,深秋最后一场雨,冻得人骨头瑟瑟发脆。从慎刑司出来,她抬头看了眼当下灰蒙蒙的乌翳,惊惧地抱紧双臂,连忙催促身边的婢子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蓬莱殿雕花红木马车就停在慎刑司门外,琳琅撩开车帘,看到邵文淑狼狈而出,她嘴角含着恨意,邵文淑能活着,那是因为她有个在乎她死活的父亲,否则,她早该打下十八层地狱。可怜了燕玉就这么魂断此处,琳琅不甘心。“静如,备伞,我要去送一送邵文淑。” 邵文淑看到停在雨帘中的马车,以为是谢德妃来为她送行,好歹也算是后宫的姐妹一场,如今她彻底失了势,于谢莺莺而言,再也没有利益冲突。 轻罗伞下走来的人却是让她日夜诅咒的琳琅,她趔趄退了一步,尚且来不及开口,琳琅早已戳在她眼前,用一种睥睨她的姿态,说道:“听闻你今日出宫,本宫特意来送送你。送完了这一程,我想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邵文淑斜眼恨生,可肚子里扯火,连着身上四肢百骸都牵痛,尤其是十指上缠着厚重的纱布,痛不堪言。“不劳贤妃费心。” 琳琅说得不痛不痒,好似事不关己,只是来看一场笑话。“本宫的确为你费了不少心思。皇上只说把你关入慎刑司,却从未让嬷嬷们对你用刑,皇上不方便做的事,自然由本宫代劳。” 邵文淑恨不得生吞了琳琅,“好你个陆琳琅,你就不怕被皇上发现你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琳琅装作一脸诧异,“何为滥用私刑?皇上可从未说过不可对你用刑,既然关入慎刑司,自然是要挫一挫你的锐气。况且,就算本宫滥用私刑,也是有样学样罢了。你在燕玉身上用的刑罚,本宫不过才让嬷嬷么用了一两种罢了,跟你比起来,本宫已经是菩萨心肠了,你还有何可不满的?千万不要不识好歹,回去封地,跟随庆丰侯好好种种地,不枉费皇上赐名庆丰二字给侯爷。” 邵文淑被琳琅的气势所迫,她从不知道琳琅娇弱的身子骨里隐藏着巨大迫人的能量,她领悟过来,却为时已晚。“陆琳琅,是我看轻了你。留着你,就是个祸害。” “本宫从不想害人。”琳琅慢慢靠近她,一把用力握紧她包裹白纱布的手指,十指连心,邵文淑痛得惊声尖叫。琳琅眼中露出一丝狠戾,“但本宫绝不能被人所害。害本宫之人,必须奉还给本宫。对你略施刑罚,不过是小惩大诫。你活着,已经是本宫给你最大的恩赐了。” 邵文淑饶是不信。“陆琳琅,你这妖妇!你仗着皇上宠爱你,大放厥词。你若是杀了我,皇上用什么筹码让父亲叫出兵权?” 琳琅啧啧轻笑,她上下打量这个肥硕的女子。“邵文淑,你可真是蠢透了。眼下庆丰侯已经交出了兵权,本宫若是此时杀了你,你说邵元冲能闹出什么火候来?” 要不是芷云扶着邵文淑,她几乎要被琳琅吓得瘫倒在地。“你……” “即便本宫杀了你,难道皇上会为你遗憾半分?”琳琅洋洋得意地捂着小腹,“皇上宠爱本宫更盛从前,本宫此刻就让你身首异处,他至多也只是怪本宫让小皇子见了血光,怕不吉利罢了。” 邵文淑彻底噤声,不敢口出妄言。如今的贤妃母凭子贵,绝非她能够得罪得起。她心里有恨,可更多的是无奈。 暴雨如注,滴水檐下成串的雨珠好似封锁了前路。 静如见雨势滂沱,贤妃身子骨矜贵,淋了雨损耗了身体,那皇上怪罪起来不好担待。“娘娘,您身子贵重,还是早些回了宫养养。婢子知道您念旧,但您也不能太重情义,这风大雨大的,万一有什么闪失,皇上心疼起来没边呢。” 琳琅颔首,搀着静如,马车驶到滴水檐下,琳琅慢慢走下台阶,回头再看邵文淑一眼,“若是此时本宫不小心闪了腿,却跟皇上说,你邵文淑气不过本宫受宠,推了本宫泄愤,那皇上会相信谁?” 邵文淑吓得赶紧屈膝,“贤妃保重身子。” 琳琅莞尔灿烂,“你记着,即便你心里再是轻视本宫,但如今阶下囚是你邵文淑,是本宫开恩给了你一条活路。” 暴雨依旧倾盆,好似普天之下的眼泪都要在这一日落尽。 马车在宫巷中慢悠悠地行驶,这场雨让整个后宫都静谧下来,只有瓢泼的雨声充斥着每个人的神经。 琳琅轻触着小腹,闭目养神,静如从旁作伴。“静如,你觉得本宫变了么?” 静如点点头,又摇摇头。“变了,又没变。婢子说不清。” 琳琅深沉地往着静如,又垂下首看平坦的小腹。“本宫变了,变得心狠了。只要一想到在邵文淑算计本宫的那段日子,小皇子已经在本宫肚子里了,本宫就恨,心里不停的后怕,怕会错失他。本宫不可以没有这个孩子,他是命,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的人和事,本宫都要一一铲除。” 静如含恨,“邵文淑不仅差点害了小皇子,她也害死了燕玉。” 琳琅握着静如的手,应允道:“本宫答应你,一定会让邵文淑一命抵一命。只不过眼下并非好时机,收归邵元冲的兵权只是第一步,皇上必须给其他拥兵自重的老臣一个范例,只要愿意归顺削藩,照样可以颐养天年。” 静如后怕,皇上万千宠爱集一身,是福气东来,更怕暗箭难防。“主子,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么?” 琳琅前后思量了落毒案,尚有疑点,邵文淑向徐守衡要了砒霜,在承欢殿亦搜出了砒霜,可她却不承认在琳琅的饮食中落毒。“未必。后宫人多,心思更多。” 静如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怀疑谁?” 琳琅说出她的推测,她可以不声不响冷眼旁观,但不代表她不会反抗。“谢莺莺。她的表现太一反常态,就连蓬莱殿的逼宫之事,她都袖手旁观,可见她原本是想坐收渔利,谁知皇上突然苏醒,邵文淑失势。本宫想着,她这段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倾盆大雨落入了黄昏里,珠镜殿中的谢德妃沉着心,却总是会无端端就生出胆颤来。她本来对邵文淑寄予了厚望,就盼着邵文淑手起刀落给陆琳琅一个痛快的了断,谁知她这般无用,不仅让贤妃占了上风,还把自己全盘搭了进去。 在蓬莱殿逼宫一事上,谢莺莺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独善其善,自然没有牵扯。但自从邵文淑被囚禁以来,她就染了风寒,整夜都多梦惊扰,鼻息不通畅,还有心悸乏力的毛病。 谢莺莺心生倦意,李之雁恰好从殿外来探望她。“德妃姐姐,怎么这般疲倦?” 谢莺莺撑着手,困倦问道:“今日淑妃出宫了,你可有去送送她?” “邵文淑出了这档子大事,谁敢去送她,还不怕被连坐么?”李之雁弱了声气,轻声道,“河南节度使邵元冲上交了河南的兵权和封地,这才作为交换,放了邵文淑一条活路。” 谢莺莺有气无力地叹了声,“皇上大病初醒,还是这般英明神武,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是妙招。” 李之雁凑近道:“但妹妹听说,有人去送邵文淑了。” 谢莺莺问道:“谁?” 李之雁说道:“蓬莱殿的贤妃。只有她去送,才不会让任何人怀疑。” 谢莺莺哼了声,复又叹了声,“看邵文淑如何落魄的。” 李之雁坐到谢莺莺身边,给她捶肩膀,“姐姐,你偶感风寒好一阵子了,御医的药服了不少,怎么不见好?” 谢莺莺掖着手巾咳嗽起来,身子骨不爽利,连带着心气都萎靡了。“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咱们都是这后宫中的尘埃,就等着朝来夜散,没有皇上的宠爱,咱们都是独倚熏笼坐到明,老死的命。” 李之雁挑拣好听的劝说,“您可千万别说丧气话,我听着都替您揪心。护国公马上就要回朝了,皇上必定有重赏,看在护国公的面子上,皇上也不能辜负了您的情义。” 春秾进殿送了新炖好的金丝燕窝粥,“秋燥冬干,给两位主子润润喉。” 谢莺莺搅了搅燕窝粥,半分食欲都牵不起来,就让李之雁用了燕窝粥,自个人实在撑不住身子,只好去寝殿中躺躺歇息。 李之雁疑惑地扶着谢莺莺道:“姐姐不觉得蹊跷么?您身子一向健朗,即便感染了风寒,也不至于如此萎顿?” 谢莺莺惊觉,问道:“此话何意?” 李之雁若有似无的怀疑,调动了谢莺莺的神经,她开始猜测她这场浑浑噩噩的风寒有猫腻。 尉迟珩在政务上殚精竭虑,大江国边疆上的外寇暂退,如今要安内收权削藩。每日处理完政事,批阅完堆积如山的奏章,他都要去蓬莱殿中看到琳琅才能安心。 琳琅枕在他的臂弯里,手指一寸寸触摸他,从嘴唇一直调戏到肚脐眼。他按捺不住,几次三番都想把琳琅拿下,可想到腹中肉,头三个月是顶顶重要的时刻,哪怕生吞活咽钉子也得忍。 琳琅抓紧他的手腕,腻声道:“夫君抱抱。” 尉迟珩咬着牙,忍着体内的躁动,让琳琅随意揉捏他。“让你得瑟这阵子,等咱们的孩儿平安落地,咱们的新仇旧恨可要好好计算计算。” 琳琅煞有其事地揉着小腹,跟腹中孩儿诉起苦来。“孩儿,你可听到了么?你爹爹要欺负娘亲,等你出来了,可要好好看顾娘亲,免得被人欺负。” 尉迟珩转过身,背对着琳琅。“你倒是恶人先告状,自你有了身子,你就百般调戏我,就看着我猴急不敢拿捏你,你心里偷着乐。” “我高兴嘛。有了孩儿,感觉就有了无穷的底气。”琳琅去拽他的手,服软讨好似的蹭蹭他的背脊。“您别生气,我保证安分守己,再也不动您了。” 他哪里舍得真的跟她置气,都是心尖上的肉,哪怕琳琅挤出一滴眼泪,都像刮了他的肉似的。“早点休息,别吵着孩儿,让他赶紧长大。” 琳琅安分下来,鼻子蹭了蹭他的下颌,“那您抱我睡,要像老蚌怀珠那样的抱法。” 他反抗道:“不成,抱在怀里馋着,又不好动你,这岂不是活遭罪么?” 琳琅故意跟他扭捏起来,“你不这么抱我,我睡不着,我睡不好,孩儿自然也睡不好。” 横竖最后还是苦了自己,唯有死忍着翻腾的欲望,他体会到了美人怀中抱,佛祖心中留,不能妄动心神,深呼吸让身体和精神都平静下来。他把琳琅抱在怀里,琳琅面朝左侧睡,悠长的呼吸正好扑到他脖颈子处,淡淡的清香,闹得心里空虚。 时光悠扬地一瞥,转眼入了冬,满目萧索的颜色丝毫没有阻碍到皇上的兴致,蓬莱殿偏角的红梅开得尤其艳丽,初冬刚至,它便兴致勃勃地绽放。 入冬以来,琳琅益发怕冷,大片的阳光再是浓烈,也比不过三伏天的热烈。她裹着浅红裹金线芙蓉袄子,披着紫貂毛大麾,斜倚在廊下晒太阳。 听闻今日各部军队回朝,皇上龙颜大悦,朝堂上按功勋封赏,晌午时分在宫中设午宴款待众将军。 怀孕到了第三个月头,琳琅吃口仍然十分挑剔,凡是荤腥一概作呕,哪怕是鱼肉磨成泥,嵌进老豆腐里,照样大老远能被她闻出味道来。琳琅常常打趣说,这孩子真够质朴的,自己不爱吃,还不让娘亲补补身子。 越是口淡没东西合心意,越是怀念燕玉的手艺。每每想起燕玉,琳琅总会泪眼婆娑,落毒案算是落下了帷幕,最终的结果是皇上收了河南节度使的兵权,邵文淑发送回府,看似曲终人散的一幕,皇上受了皮肉之苦,但好歹因祸得福,削除了河南节度使的兵权,有趣消除了哽在喉咙里的鱼骨,始终是畅快淋漓的。 后宫中其他人看似看了一场热闹,知道这后宫中唯有贤妃不可得罪,至于砒霜一事,琳琅隐隐总会不安。她在后宫中守着,其他女子只能终老宫门,想她死的人又何止邵文淑一人。她怀疑过谢莺莺,但谢莺莺在落毒案中处处避嫌,到底是有心韬光养晦,还是心倦退出争夺,不得而知。随着初孕的不良反应,琳琅只能一门心思应付在吃食上。 午膳用得依旧不得法,御膳房变着方儿,每天都换花样研究给贤妃送的膳食,但每餐都是原样返还。琳琅日复一日消瘦,肚子不见起伏,照旧扁扁平平的。 静如担心,劝说道:“主子,好歹用些,您不爱吃,小皇子没准爱吃呢。您就当是药,一股脑儿吞了就成。” 琳琅微微蹙眉,她不是没吞服过,但喉咙里好像生了个把门的,里头不给开门,任何东西都塞不进去。“静如,本宫倒是真想吃,但就是不争气,吃什么吐什么。” 静如微笑,怀孕是喜事,尤其民间说法,怀了儿子就是折腾娘,看琳琅这孱弱的脸色,八成是个小皇子。新帝登基初年头胎就诞下小皇子,简直就是洪福齐天,琳琅将来的日子就是无边无尽的福气。“头三个月是这样的,您这是反应大,得生个小皇子呐。那您说,您想吃什么,婢子给您去弄来。” 琳琅想了想道:“口淡而无味,想吃蜜杏斋的杏脯。” 静如忙推却道:“那可不成。主子,不是婢子不愿意跑这个腿儿,您怀着孕,不宜吃杏子。” 琳琅讪讪地眨了下眼,“那凉拌个黄瓜丝儿,成不?” 琳琅这头正在跟静如就午膳吃食讨价还价,那头尉迟珩和项斯正往方向蓬莱殿走来。 宫外有人通传,琳琅一时高兴,便道:“皇上来了,你可不许跟他说我偷吃凉拌菜的事儿,吩咐御膳房,炖些官燕,记着少放些冰糖。” 静如笑盈盈道:“得了,这就去办。” 尉迟珩心中喜悦,不仅因为边塞大捷,外族严重受挫,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元气,更是因项斯安然无恙的归来,让他了却心中牵挂。 琳琅差人备上好茶招待,项斯见琳琅已是贤妃身份,正欲跪下行大礼,琳琅连忙制止道:“项大哥不可,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为皇上开疆拓土的将领,跪拜我一个小女子不合适。” 尉迟珩见琳琅如此通透达理,笑咧咧道:“贤妃说的在理,她都喊你一声‘项大哥’,你也不必如此拘礼。” 项斯双手成拱,脸色涨红,“承蒙皇上和贤妃娘娘错爱,微臣愧不敢当。” 尉迟珩看琳琅站着,怕她累着腹中孩儿,忙走过去搀扶着,琳琅嗅到他一身的酒气,绕着满殿都熏醉了,忙捂着鼻子道:“您这满身通透的酒气,中午可没少饮。你们在这儿坐着叙话,我让婢子去煮些醒酒茶。” 尉迟珩点点头,看琳琅出门口,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你慢点走,小心点身子。” 刚走出门口,还留着尉迟珩婆妈的嘱托,琳琅窝心甜。难得见到项斯,他跟芙仪公主的事不清不楚,但到底欠了姑娘家一个说法。虽说在芙仪公主的事情上,尉迟珩办得不够地道,但是当时乃是非常时期,总归只能成全一人。芙仪刁钻跋扈惯了,但好歹皇朝已经改弦易张了,旧恨也该清了。应该是时候让项斯去见一见芙仪,好歹让芙仪知道她究竟委身给了谁。 只是尉迟珩对芙仪之事一直置若罔闻,当着他的面不方便提,只能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跟项斯稍微提一提。如果项斯有心,去嫣华宫见一见。若项斯想忘记过去,从新开始,那她也没必要做这个丑人。 两盏醒酒茶刚煮好,配了点沁凉菊花糕。邹佩衍在殿外通传请平安脉,琳琅请了邹佩衍入内,皇上和新晋册封的正二品龙武大将军在蓬莱殿中饮茶。 尉迟珩让邹佩衍赶紧请平安脉,他和项斯在一旁谈起削藩之事。 琳琅问邹佩衍脉象如何,他支支吾吾地颔首道了个好,没有细说,只说同皇上有些事情要回禀。 尉迟珩耳力敏锐,分出心来听邹佩衍说了这句,便请邹佩衍到外间有些话要说。琳琅心里难免有些担心,但尉迟珩就在外殿,若真是有事,到时候问他也不急。她正好趁着与项斯单独相处的机会,与他说些话。 琳琅犹豫,开门见山就说芙仪似乎有些突兀,先挑些别的话头说。“项大哥,你的伤好全了么?” 项斯不疑有他,回道:“习武之人,难免有些损伤,不碍事。” 琳琅问道:“皇上晋了你官位,赐你宅子没?” 项斯回道:“皇上对属下关爱有加,划了城东一块地,给微臣起了宅子,再过一个月,应该就能入住了。” 话已至此,琳琅趁势问道:“那宅子里可有人照顾你?” “这……”项斯害羞地挠了挠后勺,冷不防琳琅问起这,他从未被人问起过男女私事,有些招架不住。“微臣……微臣自小便是为皇上分忧,自个儿的事儿,还没……” 琳琅鼓起勇气,看项斯面善,该不至于翻脸,“项大哥,容我说一句。你可还记得芙仪?” 项斯顷刻间沉默下来,整个人仿佛都嵌入阴影里,好半晌儿,他才抬起头,轻声道:“她……过得好不好?” 面对项斯这幅面容,琳琅有些后悔,不知此事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身为女子,她同情芙仪丧子之痛,大好青春就此寥落在深宫。她愿意帮芙仪试一试项斯对她的心,若项斯有心相惜,便也不负了一场相好。 项斯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墨色发髻上罩着白玉冠,一身绛紫色官服上缂丝麒麟栩栩如生。经过一派打扮,相貌出众,武将生了文官的相貌,应该能迷倒万千少女。偏偏要他记起前尘往事,似乎过于残酷了。 琳琅想用微笑来掩饰尴尬,如果项斯真的无意,那她便再不提起。不触及别人的软肋,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好在项斯并不介意,只是晃神思索了片刻,说道:“贤妃娘娘,微臣与芙仪之间,细究起来,到底是微臣辜负了她。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却被微臣玷污生了孩子,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是微臣亏欠的。” 琳琅听着心酸,项斯一味往自己身上揽过,她自然知晓始作俑者不该是他。可错终究是错了,如何拨乱反正也没有一个靠谱的章法。“项大哥,此事怪不得你。琳琅只是同为女子,又感丧子之痛,难免对她有些同情。” 项斯隐忍着说道:“也许微臣应该去看看她,只是不知她是否依然恨着微臣。” 琳琅见项斯心情颇有起伏,许是对芙仪尚有些旧情,只是这感情未免有些难以启齿,故而表现得有些无措。琳琅说道:“不如我去探探芙仪的口风,若是你们彼此有心,我便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项斯感激地朝琳琅颔首,他从未奢望还能再见芙仪,即便她曾经是个张扬跋扈的公主,在他怀中时,她静谧得如同一只待人呵护的雏鸟。午夜梦回时,他也能努力回忆拥有她时的温度,他们之间短暂而又不可追寻的肌肤之亲,以及早夭的孩儿,都成了他不可言说的痛。他很想直面那阵痛,哪怕两人的见面,芙仪的指责会让他痛彻心扉,至少也给他一个干脆的了断。 尉迟珩在外与邹佩衍商议完之后入内,琳琅即刻岔开话题,谈起今冬早开的红梅,红得如鲜血艳丽。 送走了项斯,尉迟珩不追问琳琅和项斯聊了些什么,反而关心琳琅午膳用了些什么吃食,比往常更温柔了几分。 初冬的晌午,日头再是烈,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普洒一片金辉,却晒不出一块黑斑来。尉迟珩怕琳琅吃力费神,让她去歇个午觉。琳琅见他有点不寻常,疑心是不是邹佩衍请脉出了问题,他笑了笑就拂过去了。 琳琅耍赖不肯去午歇,非得要他说个所以然出来,他不理会琳琅的胡搅蛮缠,打横抱起送入寝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上,忍不住吻了吻琳琅的眼睛,嘱咐道:“安分些,我还有些事务还处理,晚些再来陪你。” “您心里有事,对么?”琳琅扯着他的云纹袖口不肯撒手,“你早晚得跟我说,是不是?” 尉迟珩安抚地摸了摸她的侧脸,“别胡思乱想。” 琳琅不再追问,若真是孩儿有事,瞒是瞒不住的,早晚得给她个信儿。可邹佩衍那隐藏的眼神着实令人不安。琳琅翻了个身,又想到了项斯和芙仪,眼下后宫安定,她正好借此机会,给他们安排一次相见,且不论结局如何,好歹让当事人照个面,就算怨恨执念都有个有形的人物。 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迟滞,怕被琳琅看出端倪来。邹佩衍向他如实回禀,琳琅的胎位不正,母体血虚畏寒,正是体弱之兆,怕是坐不稳孩儿。即便勉强怀着孩子,他日生产之时,极有可能伤及母亲根本,恐有伤害性命之大忧。换而言之,琳琅这孩子勉强留不得,即便留下了,到了分娩时刻,也要面临着保大还是保小的抉择。 他的脸色冰彻入骨,站在寝殿外,眼眸暗地流露忧伤之色,他以为孩子来得恰如其分,殊不知琳琅的身子并未好好调理,又逢着邵文淑发难蓬莱殿之际,母体在头两个月进补不足,更是导致了如今血虚体乏的困境。 现在若是不拿掉孩子,强行做养下去,琳琅极有可能面临难产大出血,即便保住了孩子,将来多半是体弱多病,空有早夭之危殆。可这个孩子也许是他们这一生唯一的结晶,他们对此寄予厚望,不求这孩子龙章凤质,仪表堂堂,只求他平平安安。一旦把真相告诉琳琅,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保住孩儿,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一定要为尉迟珩留后。 琳琅嗅觉奇好,尤其是坏了身子更是神了,大老远就能嗅出味来,往往静如还没有端上菜来,她已经挥挥手上静如端下去了。往常她嗅着尉迟珩身上的迦南香,沉稳安逸,恍如抄经诵佛的沉淀感,让她觉得心安。可今日略有不同,他迟迟守在门外,倒是让她心生疑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待她整好衣衫走出去,尉迟珩已经走了,空留余韵罢了。午歇的瞌睡虫都跑散了,她正想着出门一趟,去嫣华宫看看芙仪近况,摸一摸芙仪的心意。 嫣华宫人烟冷清,宫巷两道生了杂草,宫闱局前阵子忙着调查皇上中毒一案,如今案情了结,却也荒废了正事。 琳琅曾请旨给芙仪派了个照顾起居的婢子,皇上素来不理会这种琐事,由得她做主便罢。琳琅请婢子通传了声,便入了陈朽的大殿。昔日繁华早已随了烟云散去,今日殿中焚香诵经倒是沉湎了不少心绪。 芙仪沉淀了数月,温婉了不少,眉间多了一分舒展。“贤妃娘娘您来了,听闻前阵子您出了事儿,可惜芙仪如今人微言轻,又不能出宫看望,还得烦劳着娘娘记挂着。” 琳琅温和地笑道:“都过去了,水落石出,没什么大碍。一阵子不见你,看你心气平和,本宫也就放心了。” 芙仪瞅了眼琳琅的小腹,虽说久居冷宫,毕竟后宫中没有秘密,婢子在后宫中行走,总难免听到些风声。“听闻娘娘有身子了,真是可喜可贺。您与皇上恩爱,真是羡煞了旁人。” 琳琅和缓地颔首,摸了下小腹,她每次抚摸小腹,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嘴角漾出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这一幕当然落在了芙仪的眼内,她心底五味杂陈,她曾经也有过这般的喜悦,只不过不如琳琅来得纯粹。她爱纪忘川,用尽了一切的自尊心爱着,自以为怀着他的孩子,却得不到他的半分关心与怜爱,她以为只要孩儿出生,便能缓和夫妻之间的关系,和睦共荣,原来一切不过是她的假象罢了。 午后的嫣华宫,寂寞冷清,冷风幽然而过,吹进殿中牵起裙角。琳琅畏寒怕冷,不禁打了个哆嗦,静如忙给她披上披风,围上紫貂绒围脖。芙仪见状,忙让婢子关了宫门,点了些炭火取暖。 芙仪问道:“娘娘畏冷?按理腹中揣着小火炉,该怕热才是。” 芙仪闻似无意之语,倒是让琳琅这个有心人听出了别样的意味来。邹佩衍支支吾吾不肯直言,也许与她畏冷有关。难道真是她的孩儿出了点岔子,尉迟珩不忍心告知她便拖延着。 琳琅捂着茶盏暖手,闲叙了几句,倒是差点把此行真正的目的给漏了。“本宫此番前来,倒是有些话要与芙仪说。项大哥凯旋回朝,你若是有心,本宫设法安排让你们见上一面。有缘无缘,总归看你俩有没有这个造化。” 芙仪起身曲膝一福,道:“多谢娘娘成全。芙仪自知皇上一贯从未将芙仪看在眼内,芙仪的存在是皇上的污点。娘娘本该让芙仪在冷宫中自生自灭,难为娘娘菩萨心肠,愿意为芙仪了却一桩心事,芙仪此生哪怕老死冷宫,于愿足矣。” 琳琅虚扶了芙仪一把,让她起身不必多礼,而后问道:“你若见到他,你想同他说些什么?” 芙仪攥了攥手,稍有些局促,摇头道:“芙仪不知。他是孩儿的亲生父亲,也许我只想见一见他,看看孩儿到底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琳琅不忍细听,那段她早已封存的往事,又怕被芙仪动容地揭开伤疤。她和尉迟珩第一个孩儿尚不足月便已在颠沛流离中夭折,那孩儿是什么相貌,她根本无从知晓。她不由地抚了抚小腹,这个孩儿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下来。 从嫣华宫出来便迎头赶上了一阵冷风,琳琅吃了口风咳嗽起来,静如担心地拍着她的后背。即便穿戴温暖棉厚,但清瘦的脊骨,从后背便能摩挲出一二。“主子,以后这档子事儿,您不必亲自走一趟嫣华宫。您写个纸条,婢子替您跑个腿便成。入冬了风大,过阵子怕是要下雪了,您还是安心在蓬莱殿里养着,凡事等过了冬开了春,您在谋划呗。” 琳琅扶着静如,笑道:“静如,帮我去查证个事儿。” 静如躬身听着,“您说。” 琳琅素来冷静敏锐,她对芙仪有八分的同情,但仍有两分自我保护的戒心。“宫闱局有没有给嫣华宫送过炭火?” 静如担忧问道:“娘娘觉得这前朝公主有问题?” 琳琅的表情淡淡的,但她的疑虑却很深。“许是我多虑了,但宫闱局给各宫的炭火都是按照位分派发的,嫣华宫是冷宫,芙仪无名无份,宫中怎么会有炭火?若不是宫闱局送的,那究竟是谁人送的?难道芙仪在后宫中还有相识之人?” 静如谨慎地颔首,贤妃敦厚,但心里亮堂得跟明镜高悬似的,想糊弄她也实在非易事。 宫巷冷漠,高强林立,穿堂风吹过,益发犹如数九寒冬。 琳琅慢悠悠地走在冷静的巷陌中,起初她入宫的不适应逐渐随着光阴而逝去,腹中有了新生的希望,人生充满了无限的底气,过去种种担忧都早已不在话下。她挺起胸膛,看着夕阳落下地平线,长长的甬道慢慢推开了墨色,如此静谧而苍凉。她从未有如此雅兴看过宫中的落日,圈禁于苑囿之中,再是壮美的景致,都被一屋一瓦一巷一道给遮蔽了大半的美。 尉迟珩怕琳琅行走宫中疲累,特意给她单独配置了辇轿,但琳琅去嫣华宫是隐秘之事,就借口要出宫闲暇散步。 琳琅走到偏西的凤阳阁,一群宫人围拢成团,人头簇拥。琳琅一时好奇,让静如陪着走近去看看稀奇。 太监和婢子们一边看着一边慎得慌,胆子大地睁眼看,胆子细的遮住了半边眼,围拢中间的是宫闱局派来的专门在水井里捞玩意儿的太监。宫里的水井,每一处都有个不太平的故事,那个宫少了婢子若是不回来便不用找了,八成给水鬼做了媳妇。 捞玩意儿说穿了就是捞尸体,琳琅没见识过,凑在人群最外层也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什么。她沉默以待,就看着太监撸起袖口,麻绳穿过水井上面的木钩,左右架上木棍开始吭哧吭哧转动。 大家都议论纷纷,不晓得捞上来的婢子太监是得罪了哪宫的主子,也不晓得能不能依稀辨认出容貌来。 麻绳抡得越来越紧,太监越发吃力,想着尸体是快要见顶了。 琳琅听到捞尸体的太监说道:“好家伙,这可不轻呐,敢情是泡发了。” 旁边的人啐道:“死人的事儿,你也敢打趣,活腻。” 天阴沉下来,日头没了影儿,寒风阵阵透着阴气。 琳琅意识到情况不妙,抽紧了披风的围领。静如头皮发麻,这宫里头诡秘的故事海了去,今儿个就怕见真章,扯着琳琅打退堂鼓。“主子,这不是您该看的,咱们早些回去。” 琳琅回望了静如一眼,“都是一条性命,捞上来叫人认认,说得出姓名的,给立个牌位,早些超度入轮回,也算做一件好事。” 琳琅声气一出,宫人们这才醒过神反过味来,敢情身后站着一位正宫娘娘,他们还唧唧歪歪地自顾自斗嘴。当即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扑腾腾跪在石板上向琳琅请安请罪。 琳琅也好相与,犯不着跟宫人们耍威风,让他们都起身,命太监赶紧捞上来才是。太监得了令,卯足了十二分的力气,猫着腰吭哧吭哧地转动木棍。 好一会儿,麻绳被拉扯得结结实实,木架轱辘连轴转,尸身可算是露了脸。静如连忙遮住琳琅的脸,怕看了晦气,更怕琳琅做恶梦。 尸身浸泡有一阵子了,足足发了两倍大小,看身形十足是个男人。看他这一身打扮像是文官,面容面认不清,活像个泡发了的白面馒头。捞尸体的太监就是干体力活的,胆子自然更大些,凑近扯开男人的裤裆一看,忙噎了口气,居然是个齐全家伙的男人。 太监猫腰跟琳琅回禀,“贤妃娘娘,这尸体辩认不清,却是个男人。” “男人?”琳琅诧异地回转身,在宫中死太监死宫婢都是常事,死了个齐全的男人就是件大事了。要不是哪宫思春的女子招了野男人进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是宫中的御医。宫中进来的确少了个御医,过去整日替她请平安脉的赵永康,要说把她这凋敝不堪的身子调理成如今怀孕三月确实不易,她也算欠了赵永康一份人情,如果这尸体真是赵永康,那她绝对有责任还他一个公道。“快去请仵作,本宫要验明正身!” 琳琅如此大胆应对,倒是把静如给吓坏了,她只好梗着脖子直挺挺地站在琳琅边上照看着。 入冬的时光飞逝特别快,才说话的工夫,天已经黑透了,就跟墨鱼吃了瘪,赶紧洒了一堆墨汁之后逃窜似的。 凤阳阁宫婢太监听到了外间的响动,点了宫灯提出来,昏昏幽沉的光线照得躺在地上的尸身更是可怖荒凉。 慎刑司派出的仵作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琳琅等在凤阳阁外的风雨亭中等着仵作验证的结果。仵作费了好一番力气检查在井水中浸泡已久的尸身。 夜色沉沉晦涩,好似撩开无穷无尽的浓雾,才能看到黑夜尽头的一豆烛光。慎刑司仵作擦洗了双手,躬身朝前走到琳琅眼前,微微弓腰,回道:“贤妃娘娘,尸身几乎坏死,在水井中应该泡了月余。其人身份经奴才查验,应该是御医局的御医。奴才稍加剖析了尸身,体内后槽牙微泛黑色,恐怕是中毒之兆。” 琳琅扯出手巾掖住口,“知道了,去查验清楚,容后再报。记住,好生对待御医的尸身,等到这件事情了结,本宫自有安排。” 琳琅走下风雨亭,肃了肃,看到一众惊慌失措的宫人,说道:“死者为大,此事不必添油加醋胡乱说嘴,若是让本宫听到有任何对死者不敬的流言蜚语,今日在场之人连坐受刑,关入慎刑司,拔去舌根子。” 宫人跪在琳琅跟前,称是,接着忙不迭四散而逃。 琳琅讳莫如深,再也不言语半句,吩咐静如赶紧回宫。漏夜匆匆,琳琅走得飞快,一不小心咯到了路上的小石子,打了个趔趄,吓得静如连身快步上去扶住。“主子,您仔细脚下的路。” 琳琅抚了下不安的心跳,“静如,本宫这辈子见过不少死人,却从未见过有这般可怖的模样。你说,他像不像赵御医?” 静如本也是往赵永康身上猜测,琳琅这一提到真是不谋而合。静如点头道:“御医局近来只有赵御医缺勤,对外宣称回乡,难不成真的一命呜呼了?可御医都是治病救人的,这是得罪了谁,非得这般不得好死法?” “你说得对,御医都是治病救人的。自本宫入宫以来,赵永康专职料理的身体,只有他最清楚本宫的情况,可他偏偏消失了。”琳琅拽着静如的手腕,好似力气如同夕阳余晖般会暗夜一卷而空。“本宫有不好的想法。身边所有对本宫忠心之人都一一遇害,赵永康是第一个,燕玉是第二个。究竟是谁躲在暗处要对付本宫?” 静如说道:“也许是邵文淑。她一早就摆开阵势与您有嫌隙,之前的嫁祸一事便是她刻意筹划。邵文淑意图收买赵御医给您下药,谁知赵御医刚正不阿,于是惨遭迫害。当日您问起赵御医时,邵文淑不是言之凿凿的说赵御医回乡了么。” 琳琅听着心惊胆战,“若真是邵文淑所为,那此事算是了结,倘若不是,那么这宫里这滩死水当真是深不见底,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静如口干舌燥,出生娘胎头一遭见到落水鬼,且死相惨不忍睹,心中后怕得紧。可她还要强撑着,说道:“历来宫中妃嫔争斗,皆是因为皇上薄情,宠妃过多,自然雨露不均。可咱们的皇上专宠您一人,旁的妃嫔不过是各个家族势力的摆设,连君恩露水都没见过,怎么会有人自不量力来算计您呢?” 琳琅回到了蓬莱殿,尉迟珩夜里批阅完奏章正巧与琳琅在宫门后遇上。即便在泛着红晕的八角琉璃宫灯衬托下,琳琅的脸还是苍白无疑,他快步上前探了探琳琅的额温,不烫反凉,好像在冰天雪地里泡了个冷水澡。尉迟珩紧张地看琳琅,侧颜问静如,“怎么回事?天都黑了,带着你家主子满宫跑,要是出了岔子,朕要不要砍了你的头?” 琳琅攥着尉迟珩温热的手心,整个人好像被焐热了些,回过神来,说道:“您别怪责静如,她胆子小。” 静如连连颔首认错,眼眶温热,不回嘴。 尉迟珩收敛了怒容,牵着琳琅进了殿,“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主仆二人,丢了魂似的。” 琳琅进殿喝了口热茶,缓过气来,“凤阳阁外不远处有口水井,两个时辰前捞了个人上来。” 尉迟珩乍然一听,握住琳琅的手,“是人还是尸?” 琳琅无奈又惋惜,道:“活着时候是人,眼下死了,只能叫尸了。” 尉迟珩瞬间便平复下来,后宫争斗无日无之,保不齐又是上一代尉迟云霆手上争宠之下的冤魂。“宫里死个人是寻常事,历朝历代不明所以就一命呜呼的人不在少数,在后宫中早就习以为常。出了这档子事,你逃开还来不及,怎么还上前去凑个热闹?若是吓坏了小皇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琳琅顿了顿,而后道:“我请慎刑司仵作初验了下,尸身估摸死了月余,而且极有可能是御医局的人。” 此言一出犹如五雷轰顶,尉迟珩警醒过来,月前枉死并抛尸水井的御医,他大抵有了七八分的推测。“御医局?此事你不必挂怀,我会处置,在我的后宫岂容此等污秽之事发生。” 绣衣司是查案的行家里手,慎刑司的仵作尚未呈上验尸报告,邹明已经潜入陈尸房验明了正身。水中泡发的死尸正是赵永康无疑,死亡时间已超过一个月,一切都在尉迟珩落毒案之前。 尉迟珩拧着眉,听邹明报告验尸情况。他心里已经有了些大致的脉络,要想彻查赵永康一看,当时在宫中的妃嫔都要查问,那么首当其冲之人便是邵文淑。只是邵文淑如今已经发配回豆大点的封地,已经削了邵元冲的兵权,若是在因为赵永康一事把邵文淑带回长安调查,恐怕会让邵元冲心怀怨怼。尉迟珩有削藩归拢军权之志,邵元冲为了救回爱女,自愿率先奉上军权解甲归田,全天下的节度使都在看邵元冲的样板,此时宜静不宜动。 尉迟珩让邹明暗中监视护国公谢玄龄,至于赵永康一事暂时交由宫闱局查探,赵永康生前见过什么人,办过什么事,都要查个巨细无遗。他大抵清楚,此事十有八九与邵文淑脱不了干系,但是人走茶凉,眼下不是追究她的时候,唯有尽一尽人事。 他托着沉重的额头,回忆起这段惊心动魄的日子,辗转在皇位上,虽然不必行军打仗,却比行军打仗更加凶险万分,人心隔肚皮,庙堂上各个都是忠君之事,国之肱骨,私底下安的什么心他要推测万千。 为了怕后宫纷争起风云,他表面上疏远琳琅,却还是让她置身陷阱。后宫立妃三人,其余招容、昭仪之流都是低等女官,居然都能泛起暗涌,这是让他始料不及的。如今邵文淑已除去,只盼着后宫能够风平浪静,让他安心处理前朝收归军权之事。 黄昏落雨更添凉,蓬莱殿烧起了炭火盆取暖。琳琅穿了一身缠枝花贡缎云裳,配了月白点缀碎花绣裙,端坐在书房中抄写佛经,蝇头小楷工整秀丽,一笔一划抄写着超度亡魂的佛经。 静如端了燕窝进来,琳琅头也不抬,让她搁在一旁。静如不忍心她抄坏了眼睛,挑了挑亮灯芯,烛火又明跃了几下。“主子,您若是怕赵御医走得不体面,轮回投胎不顺利,大可以请高僧做场法事超度,何苦抄这么多佛经,劳损自己的精神。” 琳琅搁下笔,伸了个懒腰,说道:“此事暂时不宜追究,本宫猜想皇上不会张扬赵御医之事。请高僧做法事自然是不可能了,本宫唯有尽点心意,希望赵御医早入轮回,下一世平平安安。” 静如似懂非懂,问道:“您不去求求皇上,好歹给赵御医一个体面。” 琳琅摇了摇头,自她家破人亡之后,她便知道凡事不可随心所欲。尉迟珩让她不要插手赵永康之事,她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的意思。赵永康死在皇上落毒案之前,若要追查,首要提审之人便是邵文淑。念在邵元冲的份上,邵文淑不作追究,发配封地,眼下的风平浪静,绝不能由她来掀起波澜。 她开解静如道:“两者权衡取其轻,这个道理,身为帝王必定比谁都懂。” “那咱们就只能这么算了。”静如再不赘言,静静给琳琅锤锤肩膀松松筋骨,她的主意大,定下了不能改,劝不动,只有替她分分忧。 窗外滴答滴答缠起了雨丝,一缕缕的更添了寒意。静如劝琳琅道:“主子,天色已晚,明日再抄便是,早些休息,您不休息,肚子里的小皇子还要休息呢。” 琳琅揉了揉太阳穴,抬手转了转手腕,搁下笔眺望了会儿格子雕花窗外灰黑的夜晚,“皇上许是政务缠身,这会儿应该不会来了。静如,你回去歇息。” “谁说我不来了?” 尚未见人,却先声夺人。 尉迟珩撩开厚重的布帘子,探出半身锦绣金龙朝服,英姿勃发,玉山挺拔,红烛摇曳中,照样是谪仙似的人物。 琳琅正要起身相迎,三个月的身子突显笨重,腰肢不自觉折了下,这可把尉迟珩和静如吓坏了。他大步流星上前扶着琳琅就往怀里搂,呵护地小声训斥。“你可仔细些,眼下你的身子最重要,别再大大咧咧的,你可不小了。” 琳琅伏在他的臂弯里,扬起晶亮的眸子看他,“的确不小了,都快十八了,那您就要二十五了。咱们这一胎,算是您老来得子了。” 尉迟珩有些艰难地应了声。若不是琳琅提醒,他几乎要忘了他的年岁,二十五了,大江国男子成婚偏早,不少男子二十五已经儿女成群了。如果他是正常年纪成婚生子,此刻怕是早就有个八九岁的孩子了,都能教他弯弓射大雕了。他垂眼看了琳琅还来不及显山露水的小腹,动作轻柔地抚摸了下。“琳琅,其实咱们还年轻。” “嗯。”琳琅笑着伸手触摸他光致的脸颊,“您这幅相貌谁看得出您二十五了,照样是谁家风流少年的好皮相,一瞅您,以为您是二九少年呢。” 静如杵着看夫妻二人你侬我侬,她窘迫得面红耳赤,但心里止不住的欢喜,慢慢退出房外。 尉迟珩侧眼看琳琅书案上整理摞了一沓佛经,蝇头小楷工整有序,可见抄经之人已静心。他知道琳琅牵挂赵永康之事,但是邵文淑此时动不得,他温柔地抱起琳琅坐在他膝盖上,额头枕在琳琅的肩窝上,手上翻阅着琳琅抄写的往生经文。 他的神色稍显凝重,欲言又止,琳琅一双精致的柔荑这阵子养尊处优之下,越发青葱柔嫩,双指按在尉迟珩的太阳穴上轻轻揉转,低声说道:“您有话对我说,是么?” 他嗯了声,喉咙滚咽着话。“水井中尸身已证实是赵永康,赵永康先前是照看你的御医,此事已经牵扯到后宫争斗,要知道原委底细,恐怕要拿邵文淑问话。只是,如今情势非比寻常,邵文淑暂且动不得。” 琳琅一边轻柔地按压,一边说道:“此事未免牵动当事者的情绪,那便低调处理。赵御医仁心仁术,琳琅不忍心他成了孤魂野鬼,就说不幸失足而死,把尸身运回家乡安葬。” 尉迟珩抓紧琳琅的手,心中充满了感激,琳琅比他想象中更懂事,识大体。“琳琅,等我坐稳了江山,一定给你出气。” “您就这么看我,我哪有这么重的戾气。”琳琅慈爱地想及腹中孩儿,“只要别涉及到孩儿,旁的事,我可以一概大肚。您要削藩,给全天下节度使做样子,就要善待邵元冲,自然也不能再动邵文淑。那咱们便等着,害人者自有天收。” 萧瑟的夜风从窗缝隙中吹送,琳琅缓步走到窗边,“今冬雨水真多,这么会儿又下起了雨了。” 尉迟珩看琳琅妖娆的背影,容颜如冰雪晶莹,身影娇俏艳丽,真是灼灼芳华光彩夺目,再有那玲珑玉质的用心,明媚得犹如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束阳光,他不忍心消磨掉那一抹光亮。可邹佩衍的话是他心里的利剑,每每割得他心如刀绞。琳琅母体空虚,趁着尚未凸显,尽早处置才是,否则即便强行生产,母亲难产的可能性极大。他绝不能允许一丝一毫失去琳琅的可能,可他更清楚琳琅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她会不顾一切去拼命,哪怕那个人是他。 他害怕琳琅恨他,极其害怕,午夜梦回之时,他喊着琳琅的名字。睁开眼看到琳琅垂着如乌瀑的长发,挣着熠熠的双眸给他呵护的温柔,他才能再度心安地入睡。他忐忑万分,却找不到出路。一碗落红汤也许断送的不仅仅是他和孩子的缘分,还会断了今生他跟琳琅的牵绊。明知七个月后琳琅会有一场大难,他却无计可施,他简直痛不欲生。 琳琅在窗口站了会儿,嗅了嗅墙角便逸出来的暗香,腊梅在绵绵雨水中出落得更香了。不知何时,尉迟珩已经走到她身后,圈紧他的臂弯,把琳琅围拢在他的一方禁锢中。“琳琅,你这阵子身子可好?” 他很想听琳琅说身子骨不舒服,怀孕各种不安不满,那样他会更加鼓足勇气,落下那一味解脱的药。可琳琅偏生一脸沉溺,很是幸福地扬起嘴角。“静如说了,民间有种说法,折腾娘亲的多半是个儿子。虽说生儿生女都是福分,但赵御医说过,我坐孕艰难,若命中唯有一个孩儿,我希望那是个小皇子,将来可以替父亲分忧,也可以堵住朝臣悠悠之口。免得他们老是戳您背脊,说您生不出孩子,不停给您的后宫塞秀女,让您宠幸这宠幸那。” “你呀,小算盘真精。”他莞尔一笑,继而眸色疏淡,幸好琳琅背对着他,“不管咱们有没有孩子,我也只宠幸你一人。尉迟是大姓,大不了找个德才兼备的血亲继承便是。” 琳琅一惊之下,连忙回过头,“那可不好。您千辛万苦拨乱反正,夺回属于您的皇位,岂能再落入旁系之手。” 灭去烛火,满室沉静昏暗,月光太亏,被雨丝遮得若隐若现。尉迟珩只是静静地抱着琳琅,腔子里翻腾着滔天的巨浪,也在这隐灭的烛光中慢慢平静下去。 他总是在夜半惊醒,过去常常忧心国事伤神失眠,唯有睡在琳琅身边才能安枕。如今怀着满心内疚,不论处在何时何地,他如同置身漩涡,迟早要把他卷得粉身碎骨。他坐起身,看着琳琅安稳地睡着,嘴角噙着笑,这是他见过最安详最美好的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他用力扼住跳突的太阳穴,真的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了。琳琅体虚不易成孕,若是失去了这个孩儿,恐怕他们再也不会有了。好似无形中有一柄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犹豫不决,宁可要了他的性命,给他一个一了百了的干脆,他也无法干脆给个痛快。 转眼到了清晨临至,琳琅侧转身时,捂着肚子,喊了声疼,他连忙警觉起身,命人去请御医。 他扶起琳琅,关切问道:“哪儿疼?” 琳琅咬了下嘴唇,神色恍惚而担忧,“肚子有些疼。” 他揭开床褥一看,琳琅的亵裤上染了一星红梅似的血色。他骇然震惊,邹佩衍所言非虚,母体并未调理至最佳状态,强行坐孕,必定会经历各种难关,直到最终便会面临生死抉择。看到亵裤上的血,琳琅慌神了,平时遇事沉着冷静,一旦牵扯上孩儿之事,便全线崩溃,小心翼翼仍是不足够。豆大的泪珠顷刻间挂上了眼角,琳琅握住尉迟珩的手腕,好似握着就会有应对的力气。“夫君,这是怎么了?是孩儿不好么?” 尉迟珩只好沉下心来安抚她,有些决心总要下,拖延下去,只会让琳琅时刻战战兢兢。“御医在路上,你放心,咱们的孩儿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琳琅抓紧他,如同抓紧溺水时的救命稻草。“他是我的命,不能出事。” 他言不由衷地嗯了声。不能给琳琅太多的许诺,诺言一旦做不到,会比之前的伤害更甚。静如为琳琅准备了洗漱的温水,伺候她更换了狼狈的亵衣,一切整装之后,邹佩衍便到了。 邹佩衍观察了琳琅的脸色微恙,嘴唇发白,鬓发粘缠垂在耳畔,许是因紧张而渗出不少冷汗。他请琳琅探手把脉,左右两手都听了一遍,脉息左右不均,但都是浮动跳突,左脉明显跃动强过右脉。他抬眼与尉迟珩眼神稍一接触,尉迟珩扶着琳琅坐在身侧,朝他摇头,用眼神叮嘱他不必对琳琅多言。 琳琅紧张问道:“邹御医,是不是孩儿有异样?” 邹佩衍扫了扫喉咙,说道:“贤妃娘娘,不必紧张,臣去开个方子,您服用即可。” 琳琅仍要追问,被尉迟珩抱住肩膀,劝道:“你安心再去歇一会儿,用了御医开得药便好了,等我下了朝就来陪你。” 琳琅将信将疑,此时尚早,他却急匆匆要走,若不是腻烦了她,就该是有别的缘故。 尉迟珩走出寝殿,邹佩衍躬身站在滴雨檐下等他,他肃了肃仪容,“直说。” 邹佩衍留意了下皇上清冷的脸色,硬着头皮如实回禀。“皇上,贤妃腹中孩儿已届三月整,若是您再不下决心,孩儿越发成型,如今臣已经能透过脉搏探知男女了。” “当真?”他又惊又喜,心跳快扑出胸口,天知道他有多么渴求这个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邹佩衍咂了咂干燥的舌根,身为医者,他天职是治病救人,可况面对的是大江国最贵重之人,伤害他的骨血,怕真是祖宗坟头要被掘光拖出来鞭尸了。“依照古理推算日子,再探了贤妃娘娘的脉象,左脉浑然有力强于右脉,十有八九是个小皇子。” 尉迟珩的笑容尴尬而凝重,顷刻便后悔了,知晓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又如何?让他愈加捶胸顿足,后悔不已。他百般后悔,为何从一开始没有照看好琳琅,让他错失了第一个孩儿,入宫后为了权衡关系,没有妥善照料,及至被邵文淑加害,熬坏了身子,致使过失积少成多,酿成累卵之危。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后说道:“邹佩衍,若是此时强行滑胎,你可有方子保贤妃完全?她不能有半分插翅,否则朕不得不拿你是问。” 邹佩衍双手成拱,诚挚道:“微臣自当尽心竭力,只是此时宜早不宜迟,如今三月整已经是最后机会,孩儿渐长,与母亲关系愈加密不可分,到时候强行剥落,为时已晚,只能等到贤妃产子,自然分娩之时。只是那是贤妃母体空虚,恐怕无力承受。” 尉迟珩强忍胸中酸楚,犹如深陷凄风苦雨中难以脱离,喉咙口好似塞了一团棉花,他用力咳了两声,说道:“罢了,你去准备,务必要保全贤妃。至于将来……还能成孕么?” 邹佩衍道:“微臣必当尽心尽力为贤妃娘娘调理,只要母亲稳固平和,必定能生出平安健康的孩儿。” 琳琅一上午都觉得恍惚,许是疲累过了头,许是心中有事牵挂,用了些早膳,依然食不知味。 半晌午,邹佩衍亲自送来了汤药,热乎乎的汤药从药箱里端出来,一阵沁人的味道掺入琳琅的嗅觉。她缓缓坐起身来,“邹御医,今日的方子和平时不同?” 新开的药方被琳琅察觉到了异处,让他心一惊,双手端着汤药,故作自然说道:“今日娘娘落了红,所以调整了方子,娘娘的鼻子可真灵,大老远就能闻出差别来,微臣佩服。” 静如搀扶琳琅起身,他缓步走到小叶紫檀圆桌旁坐下,温和浅笑,“本宫这一脸菜色,让邹御医见笑了。” 邹佩衍附和地笑了笑,“娘娘容貌无双,世间难有人匹敌,微臣有幸见过娘娘真容,实乃三生有幸。”邹佩衍双手把汤碗呈到琳琅跟前,毕恭毕敬地站在琳琅身后,“请娘娘趁热服用。” 琳琅犹疑地看着那碗药,说不出哪里不好,总之就是不踏实。她转过头看邹佩衍,澄澈的目光容不得半分亵渎,“邹御医,你可知道,本宫对这孩儿寄予厚望,比本宫的性命更矜贵万分。如今除了你亲手送上的汤药,本宫是一概不信,本宫害怕,怕有些不知道从何处来的人要害本宫的孩子。你说,本宫是不是魔怔了?” 邹佩衍一时间不敢答话,贤妃好似在试探他的口风,他不敢辜负贤妃的信任,但皇上的授令不能违抗。“娘娘忧思过度,恐伤血气。” 晨色熹微,缠绵的雨四周弥漫,琳琅无望地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抬眸望去,只见颀长的身影跨门而入,一身萧索的藏蓝衬得人白玉高洁。 琳琅含笑看他,起身屈膝称了声“皇上”,人前她还是对他以礼相称,糯声说道:“您来了,邹御医换了新方子,我闻着真不喜欢,不想喝。” 邹佩衍躬身立在旁边,他正一筹莫展之际,皇上现身劝说恰逢其时。他扶着琳琅坐下,飞了眼邹佩衍,握起琳琅的手,“难道你还信不过邹御医么?” 琳琅低首,“我只是信不过自己。” 尉迟珩端起汤药,送到琳琅嘴边,“乖,喝了。” 琳琅目光灼灼,盯着尉迟珩的眼睛,试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些肯定。可他却回避了她的眼神,琳琅往后略略一退,手抵住了碗沿,“皇上,我若是喝了,孩儿会平安健康么?” 尉迟珩一时嘴唇僵硬,那一声“嗯”应对得极其艰难,甚至有一丝难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琳琅摇了摇头,脸色僵硬,推却道:“皇上,您给我个准话,这汤药当真可以保全我们的孩儿?” 此时屋内气氛急转直下,邹佩衍站立不安,尉迟珩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这里就交由他一人劝说便可。 尉迟珩一手拿着碗,另一手按住琳琅的肩膀,“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琳琅,你听话,喝了药,睡一觉,咱们的日子还长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琳琅再是愚钝,也能猜出这碗汤药有问题。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甚至带着微弱的哭腔,求证道:“您别骗我。您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么?这是咱们唯一的孩子,也许这辈子咱们再也不会有别的孩子了。” 尉迟珩的眼眶湿润了,秀目明眉蒙上了淡淡的阴云。“琳琅,我有时候多希望你蠢顿些,别总是看透我,好么?” 琳琅推开他的臂弯,挣脱着起身,疏离地摇头,“我看不透您,一点都看不透。您明明很期待这个孩子,为何现在如此反复?” 尉迟珩的语中伤感,他要亲自当斩断父子情缘的刽子手,他的心痛不会比琳琅少一分,甚至要更多,更痛。“琳琅,这个孩子留不得,你的身体如今尚且不适合怀孕,怀胎十月对你而言是生死考验,一旦到了生产之期,恐怕就是咱们夫妻的分离之日,我不能失去你。” “您不能失去我,您就忍心失去咱们的孩子?”琳琅冷笑一嘲,笑容没有温度,只是无尽的愤怒,她决然道,“若然您今日舍弃了这个孩子,那么咱们不必等到生产之期再分离,今日琳琅便随孩子一同去了,也不辜负他投胎一场的母子情份。” 凄风苦雨呜咽,白昼顿时昏沉如夜。 尉迟珩从未见过琳琅如此坚毅冷漠的眼神,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他心寒,惊惶,如此胆怯,她字字逼迫都是真的,她会作出她能说出的一切。她是藏在娇弱躯壳中的强者,当她决断起来,可以比男人更果断,因为她是个护儿的母亲。 尉迟珩不跟她硬碰硬,语气中透着无奈,和风细雨道:“琳琅,只要你好生调理身体,咱们会有其他的孩子,何必拘泥于此?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便用那些话来噎我,来气死我,是不是?” 琳琅默默饮泣,过去她从不哭闹,总是用最美好的样子来宽慰他,可如今她心底有了更重要的人,那个孩子比她自己的性命更紧要,她恨他的狠心,她无法再和颜悦色来掩饰自己的悲痛。“夫君……琳琅求您了,放过这孩子。只要您留下这孩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尉迟珩去拉她安抚,她一把甩开手,不依不饶完全不听任何劝说。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无的放矢的痛只有他自己体味。“琳琅,做这个决定我也是万箭穿心,但是为了保全你,为了咱们将来会有更多的孩子,这个孩子只能缘尽于此。” 他难过么?琳琅冷眼看他。能够作出这样的决定,他会难过么?那是他们的孩子,他们血肉紧密联系的证明,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地作出这个决定,他必定是铁石心肠! 她又哭又求,绷不住的眼泪如决堤,泪如雨下,她哭得凄惨,这辈子她哭过一些次,却从未如此刻般痛心疾首。“我求您了,只要留住他,您要我吃什么苦头我都愿意承受。您张榜纳贤,全天下总有良医良方可以保住他。御医局都是一帮庸医,不劝着您,不给您办法不算,还要鼓动您来下狠手,您应该统统砍了他们的脑袋!” 他绝望地看琳琅哭泣,琳琅昨夜出了血,便证明这胎怀不稳,何必逆天而为,赌上琳琅的性命。她不听劝,完全没有平素的谦和优雅,她护犊子护成了他的仇敌,只能硬起心肠,等着她有一天明白他的苦心。他圈住琳琅,一手去拿药碗,琳琅哭着疾奔,却根本逃不出他的禁锢。 门外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和响动,静如、邹佩衍不放心,甫一跨进门槛,就被尉迟珩疾声利呼呵斥出去。“滚!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静如被吓了出去,眼见琳琅被尉迟珩擒在手上挣脱不开,可她却无能为力。 他仰面看了眼屋顶高企的房梁,强行把眼泪咽回去,他不能哭,尤其在此刻不能脆弱。琳琅一口咬在她手臂上,他忍痛让她发泄。琳琅嗅到了口腔中的血腥气,几乎要把那块肉咬下来,可他没有半分要松手的意思。手臂上残留深入骨头的血印子,血液顷刻流淌下来。 琳琅沉沉喘了口气,和他闹腾确实太伤力气。她冷漠看他,“我只问您,您打定主意了么?” 他以为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可当琳琅严肃地问他这个问题时,他居然显得那么紧张窘迫。可决定是他下的,琳琅已经示弱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一闭眼,一口气,就这么生吞了。 尉迟珩沉重地点头。“是。” 琳琅直勾勾地看他一眼,偶尔撇过脸,不愿意再看他。“松开,把药给我。” 他以为琳琅终于顺从了,把药从桌上拿起来递给她,琳琅伸手一打,猝不及防之间,汤药已经落地开花,洒了一地的浓墨残汁。 看着四散溅开的药汁,犹如挥洒写意的狂草,他心底有那么一丝释然。可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凝重,琳琅用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我知道这种药您可以再熬千千万万碗来。”琳琅俯下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瓷片架在脖子上,“但孩子若是没了,我也绝不苟活。咱俩没缘分做夫妻,那是今生福薄,反正您后宫空虚,我空占着位置早有人不满了,您大可以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别守着我这半残之躯,证明您对感情忠贞不二。” 琳琅叹了口气,心平气和道,“皇上,您宠幸谁都可以,您忙您的,我过我的,我只要守着我这孩子就成,万一真到了生产之期,您千万留着孩子,就当我感念您对我有过的一片真心,给您留点血脉。您正是孔武有力之时,别的妃子女官承欢雨露,您不会缺少子嗣的。您要是看不上我这孱弱的孩子,便交给静如抚养,若是孩子不争气,与我同丧,那就给咱们娘俩葬一起。” 他很失望,在感情上他一直弱势,到了此时,琳琅更是把他排挤出了她的世界之外。她把他当成了冤家仇人,以为他要害她的孩儿,他感到钻心蚀骨的寒冷,他终于体会到这个冬天来得那么深了。 他想去抱她,呵护她,可她却不领情地躲开,迷蒙着泪水的眼眸再也倒影不出他的样子。他只有败下阵来,“琳琅,也许一切都是天意。我会让邹御医小心照料,也许是我的错了,那我们就赌一赌这世上还有没有奇迹。” 琳琅背过身,现在听他说任何言语,她都觉得费力。“慢走,不送。” 尉迟珩绝望地离开,琳琅头也不回。他走出门看静如战战兢兢侯在门外,嘱咐她好生照顾贤妃。静如走进门,连忙跑到琳琅身边,琳琅抱着静如,哭得呼天抢地,满心的愁闷苦痛都要撒天泼地似的倾倒出去。“静如,他不想要孩子了……不想要孩子了……” 静如掏出手巾给她拭泪,泪湿了手巾,却擦不干一滴眼泪。“您那是气话,皇上心里只有您和孩子,他这是逼于无奈之举。” “他口口声声不想失去我,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我,可他一点都不了解我。”琳琅咬得后槽牙发酸,“他若是断送了这个孩子,也就是断送了我们的情谊,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静如,去关了蓬莱殿宫门,我再也不想见他,以后他来了不许给他开门。” 琳琅是个倔脾气,正在火头上,苦口婆心没法劝,只能由着她。琳琅伤心不已,满怀悲苦与凄楚,适才和尉迟珩针锋对峙,现下冷静下来腰骨酸得都要化了坐都坐不住,让静如冲了个汤婆子,窝到床上去躺着。 头一接触到睡枕琳琅就睡死过去,午膳时分,静如去喊她,睡得很香甜,大抵是体力透支过度,这会儿睡觉比任何补品都要补,就由着她补一补眠。 午后邹佩衍来叩宫门,宫中婢子一见是御医,开了偏门让他进来。静如看到邹佩衍从游廊处过来,上前问道:“邹御医,这一大早闹得是哪一出?皇上真不要贤妃娘娘的孩子了么?娘娘哭到透不过气来,若真是没了孩子,娘娘也活不下去了呀。” 邹佩衍老脸发黑,就如阴沉沉的天空,说道:“娘娘母体虚弱,怀不得孩子。怀孕初期并未调理得当,导致如今更是步步凶险,恐怕一个不小心,随时一尸两命。皇上是爱惜娘娘,忍着心痛才下得决心。” 静如听得喉咙发酸,她晓得皇上和贤妃之间雷打不动的感情,却不知道还有这层缘故,外人听了都能明白皇上的苦心,只是当事人恐怕有些执拗。她心直口快道:“既然如此,那您这会儿来,难不成皇上还是不死心,非要……” 邹佩衍道:“哪能呢。皇上心都疼死了,贤妃娘娘又以死相逼,皇上只能作罢。皇上吩咐微臣用尽毕生所学照料贤妃与小皇子。” 静如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有何话可说,尽是些不开心的事。她领着邹佩衍到寝殿外,低声道:“劳烦御医在此稍后,贤妃娘娘还在歇息,婢子先进去瞧瞧。” 静如轻轻唤了声“主子”,琳琅翻了个身,骨头脆簌簌作响,痛得一口气喘不上。她扶额睁开眼,“静如,你喊我么?” 静如应声道:“主子,邹御医给您请脉来了,您是见,还是不见?” 琳琅腰酸,直不起身子来,静如给她使了个蒲团靠在腰后,琳琅说道:“他还不死心么?” 静如忙劝道:“主子您别动怒,邹御医给您保胎来的,皇上想明白了,一定会保全您和小皇子的。” 琳琅靠坐在床上发懵,先前要落了孩子,如今又派人来保胎,这到底是哪一出,她已经分不清假意和真心了。 邹佩衍进屋,阴沉沉的午后,室内没有开窗,浓郁得如同墨色的江面泛不起波澜。隔着帘幕,邹佩衍躬身拱手请安,“贤妃娘娘,微臣给您请脉?” 琳琅萎顿得靠在床栏,打扫了下哽咽的喉咙,肃了肃道:“邹御医,你给本宫一句实话。” 邹佩衍道:“娘娘请问。” 琳琅问道:“本宫要听实话,这孩子本宫保得住么?” 邹佩衍手心发凉,这话难说,但经过上午一役,贤妃怕也是心中大抵有数。“娘娘不宜坐孕,强行怀胎,母子都是大凶。” 琳琅头脑发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本宫不要求母子平安,只要孩子能够平安降生,本宫心愿已足,你有几成把握?” 邹佩衍道:“一成。” 琳琅倏然苦笑,“够了。总比没有强。” 西北风一阵阵吹近寒冬的脚步,但长安城却因皇上颁布的文武科举令,一时间群贤毕至,沸反盈天。有才之人谋的是机会,纷纷从全国各地涌入长安城,商贾求的是商机,长安城的酒馆、客栈宾客盈门,就算是沿街的食肆生意好的时候都是吃一桌翻一桌。 农历十一月下旬,文武科举招考,各地选拔层层筛选,到了长安城的都是佼佼者,陆从骞不负众望进入武举殿试。张希贤呈上本次科举选仕的殿试花名册,让尉迟珩始料不及的是在名单上看到陆从白赫然在目。 他原本只是想提携陆家人,给琳琅家世方面的靠山,没想到却把陆从白引到跟前来了。张希贤见皇上容色不悦,忙问道:“皇上,是不是这份名单出了岔子?” 尉迟珩轻声一嗤,“陆氏兄弟独占鳌头,当真是光宗耀祖了。” 张希贤听皇上的口气,似乎蕴含不满,“那皇上之意,要不要删除其中之一,给其他学士一些机会。” 尉迟珩义正言辞道:“不必如此,朕广开科举,就是为了选纳贤才,陆从白既然有本事入殿试,难道朕的庙堂还容不得他不成?” 尉迟珩纳贤开科举,分为两级考试,第一级是各州各县举行取解式,第二级则是礼部会试,过关斩将到了太极殿,参加殿试、朝拜天子,是无上的荣光。 农历十二月初一,文武殿生各十人,入太极殿朝见天子,参加最后一轮决定前三甲的殿试。 尉迟珩稳坐在赤金盘龙椅上,遥看二十名青年才俊恭敬地步入大殿。陆从白和陆从骞两兄弟高颀清俊,在一群殿生之中显得出类拔萃,卓尔不群。殿生行朝拜大礼,他拂袖,张希贤奉皇上之命让他们平身。 拜见天子之后,尉迟珩嘱咐了张希贤几句,便从偏门行至太极殿书房。文试考题昨晚他已经在内阁预定的题中圈定,至于武选则在太极殿外擂台上车轮战决出胜负。文试答卷后由读卷官从十份试卷中选出前五份呈上给皇上,由皇上朱笔钦点出状元、榜眼、探花。 尉迟珩走回太极殿书房,项斯正在等候与他商量国事。在布阵沙盘图上,一个个节度使阵营一览无遗。河南节度使邵元冲交了兵权,其他节度使正在观望中,好不容易拥有屯兵机制,在各自领地上几乎就是个土皇帝,要他们轻而易举释兵权仍旧不易。 君臣商讨热烈,张希贤奉上了茶品,尉迟珩坐在龙椅上,看着清雅的茶色,品着清冽的茶汤,思绪不自觉又飘到了蓬莱殿,他喟然叹息。 项斯闻着茶香,浑浊的思路似乎被甘苦的茶味所打动,听着皇上的无奈的叹息,他不免有些担忧,“皇上,您是担忧国事?” 尉迟珩脸色渐冷,低语道:“国事家事,事事忧心。” 项斯听闻皇上与贤妃之间有些间隙,“皇上,莫不是您在挂心贤妃娘娘?帝妃情深意重,微臣看在眼内,女子怀孕难免脾气大些,您忍一忍便过去了。” 尉迟珩一言难尽,叹惋一声,“项斯,你是朕最信任之人,除了你,朕找不到人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项斯放下手中的茶盏,意识到皇上话中有话,心中苦闷难以诉说。“皇上,您心中有苦,不妨同项斯说。” 尉迟珩神色略显深刻,欠了欠身,大男人说起闺房家事总有些难以启齿,摇了摇头,说道:“罢了,有空你去蓬莱殿看看,你与琳琅是旧识,兴许你的话,她还能听入耳。” 项斯颔首,“微臣听闻贤妃怀了龙嗣,尚来不及当面恭贺,今日下了朝,微臣便去蓬莱殿中看望。” 尉迟珩打开本届科举名册,道:“今日大殿之上倒是来了两个熟人。” 项斯道:“听闻今届科举长安城陆氏一门双杰,两兄弟齐头并进,微臣刚经过太极殿,看到兄弟二人气宇轩昂,饱学之士,必定能为国效力。” 尉迟珩犹豫凝在眉心,“朕相信陆从骞一心出仕,把握朕给他的机会,只是那陆从白……本已是继承陆氏从商家业,没想到居然还文举中选。” 项斯道:“皇上大可不必多虑,即便陆从白状元及第,您若是看他不顺眼,大可以给他安一个闲官职位远离长安。” 尉迟珩心下大抵有些想法,又与项斯闲叙了几句,又凝神思索起削藩之事,项斯退身出了太极殿。 寒冬意深,晌午的暖阳都是淡淡的,显得云烟轻盈的鹅黄色。项斯只身去了蓬莱殿,回忆皇上忧愁郁郁的神色,便知在贤妃身上吃了不少瘪。走到蓬莱殿外,嗅到了墙角绽放的腊梅花香,在寂寞的寒冬,尤其芳香刻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蓬莱殿大门紧闭,一副不待客的姿态。项斯叩响门上的铜环,边门上出来小太监,项斯让小太监通传,不出一会儿,琳琅请婢子领项斯入宫。 步入正殿中,炭火盆蒸腾的热气,让他不禁感到潮热。琳琅不施粉黛,衣饰简朴自然,去掉了周身堆砌的繁华,就这么清清淡淡却十分素净的笑脸相迎,比任何金雕玉砌都要美好温和。 项斯正要见礼,琳琅拂袖笑了笑,“项大哥,那套虚礼免了,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静如,赐坐,再去沏茶备些点心。” 琳琅对项斯和顺客气,没有架子,对他仍是你我相称。“贤妃娘娘……微臣……” 琳琅打断他的话,一双秀眉皱拢道:“我称你‘项大哥’,你怎么反而刻意同我疏远,什么贤妃娘娘,都是虚名,又没有外人在,你喊我琳琅便好。” 琳琅,多么悦耳的名字,如同本人一样美好,只是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叫出来不妥,非得被皇上扒了皮不可。项斯一紧张,无措地抓了抓后脑勺,跟我愣头青似的,他机灵地想到了一个得体又亲切的称呼。“琳妹子,可好?” 琳琅含笑点头,“项大哥,你今日来看我,可是受人之托?” 项斯笑得越发尴尬,他的来意一眼就被琳琅给识破了。“我这……让琳妹子见笑了。你称我一声‘项大哥’,便是不拿我当外人,有几句话,项大哥还是想与你说一说。皇上日夜忧虑,不仅担心国事,还十分挂心琳妹子,这些日子茶饭不思,夜卧无眠,人也消瘦了,身为臣子,很是担心。” 琳琅听入耳内感到心疼,可他狠心不要他们的孩子之事如鲠在喉,她至今齿冷,不愿意见他。琳琅咬了咬唇,“后宫佳丽不少,伸长脖子排队伺候他的人更多。你奉劝他一句,不必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干吊着。” 这分明都是气话,只是琳琅一向和婉,如今这火气泼天泼地不能发泄尽,看来皇上是把她的心伤透彻了。 谈话间,静如端了茶水入内,呈给项斯一盏,瓯未至唇,香气盈鼻。项斯品了一口,茶味芳香浓郁,妙不可言,再看呈现在茶盏中的茶叶色泽,不禁莞尔一笑。“琳妹子虽说与皇上动气,但是依然是夫妻心意一点通。我适才在太极殿书房品的一味茶,便是这一味。只是蓬莱殿中沏茶高明一些,花香自开,甘甜更浓。” “此乃太湖翠竹,茶形似竹叶,色泽翠绿油润,滋味鲜醇,香气清高持久,尤其冲泡之后,茶芽徐徐展开,犹如亭亭翠竹。”琳琅介绍一毕,转而对静如道,“备上一些给项大哥带回府品用。” 项斯起身摆手退却,他是来当说客的,结果帝妃关系尚未缓解,他倒是拿人手短了。“不妥不妥,项斯乃是粗人一个,偶尔得品甘露便好。把茶叶拿回府,也不知道如何用,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琳琅问道:“府上总该有些心思精巧的婢子侍候?” 项斯赧然红了脸,“皇上送了些女子入府中陪侍,但项斯不惯,便都留在后院了。” 闲聊都说到这一头了,上回被尉迟珩无意中打断了,这回琳琅也要提一提芙仪,“你心中是否还记挂着芙仪?” 项斯眼角柔和,谈起芙仪时,却莫名添了一些紧张。“我……想去看看她,与她之间似乎不是简单三言二语可以理清。我们好像不认识,却又很熟悉,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她。” 琳琅叹了口气,有一抹惋惜从脸颊上一闪而过。“与你何干,你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你若真想见她,挑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听闻文武科举正在殿试,皇上怕是会忙到晚上,下午该不会召见你,你便趁着下午去嫣华宫走一趟。” 有那么一个刹那,项斯想和琳琅说陆氏兄弟都在殿前,尤其是陆从白更是鹤立鸡群,可话到嘴边,想想还是不必赘言。 项斯走后,静如端着邹佩衍新炖的安胎药给琳琅,不解问道:“主子,您为何要帮嫣华宫那人?” 琳琅的心偶尔浮现出柔软的一面,“本宫想成全她,不管项斯喜欢不喜欢她,能不能救她出冷宫,好歹她身上造的孽,是皇上的错。” 静如颔首,“唉,您的这份苦心,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明白。” 琳琅摸着四个月的孕肚,略略有些凸起显怀,她无比安静慈爱道:“不必他明白,但求问心无愧。本宫怕上一代手上沾了太多的杀戮,命运会把罪责迁怒在下一代身上。” 静如吹散了安胎药上的热气,递给琳琅,琳琅眉头不皱,闷声喝掉了一整碗苦涩的药,让她喝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保住她的孩子。 她这阵子腰酸腿疼,躺在暖和的紫檀木贵妃床上歇息,身上盖了一层毛茸茸的貂皮保暖。 静如坐在琳琅身旁给小皇子绣襁褓,襁褓上的图案是琳琅喜欢的合欢花,孩子诞生在帝王家周身满是戾气,就不必在襁褓上描龙画凤。倒不如点缀些婉约美好的花案,凭添些柔和祥瑞之气。 琳琅问道:“上回让你打听嫣华宫的炭火来路,有眉目了么?” 静如搁下手中丝线,抬首回道:“婢子打探过了,炭火来路不正,宫闱局从未拨过炭火份额给嫣华宫。恐怕是芙仪在宫中的私交,知道嫣华宫地处寒凉,送些炭火度过酷寒冬日。” “新帝的后宫,哪来芙仪的熟人?”琳琅蹙了下眉头,含了个解苦涩的梅子,“本宫这心不安定,邵文淑走了,赵永康死了,这事儿难道就这么了结了?本宫怀了这身子,真是草木皆兵了。” 静如应声,接过空碗,“主子,您好好安胎才是正经,旁的事别挂心,忧虑伤神呐,这得吃多少补药才能补回来啊。” 琳琅微弱地颔首,侧过身躺在贵妃床上打盹儿,她闭着眼心里却波澜起伏,想起尉迟珩狠心落胎,突然又惊吓地睁开眼,连忙一手抚摸在显怀的肚子上,幸好只是起了个噩梦,马上被她扼杀了。“静如,替本宫跑个腿儿,此时项大哥应该还在嫣华宫,你若见他离开,请他再来一趟,本宫还有些话跟他说。本宫这阵子记性坏了,想事情都是一茬一茬的,话也说不利索,总要留些尾巴。” 嫣华宫顶上昏暗灰黑的天色,好似永无出头之日。项斯叩了们,宫里唯一的婢子开门见到衣冠楚楚的青年将军,一脸讶异,连忙屈膝行礼。项斯让她起身通传,芙仪听到项斯来访的消息时,正在空洞的大殿内抚琴,她自小都没有平心静气操琴的雅兴,只是长久沉闷冗长的磨砺下,她不得不向现实屈从。 淡漠凄凉的曲调一下子勾住了项斯沉甸甸的心绪,他带着一个内疚赎罪的心,此时益发想见到芙仪,又害怕见到芙仪。 项斯大步跨进了大殿,昏沉的大殿中因他的造访而瞬间起了生机,芙仪没有抬头看他,依旧垂首抚琴,目空一切的荒凉。古琴已斑驳残旧,犹如琴声无限凄婉伤心。等到一曲终了,芙仪才缓缓抬头,起身朝项斯屈膝一福,两人相顾无言,陌生又熟悉,无所适从的尴尬,此时无声胜有声。 项斯笨嘴拙舌,不晓得从何说起,倒是芙仪落落大方,率先打破了沉默。“项将军来了。” “嗯。”项斯站立不安,眼前之人原是前朝公主,可如今身份尴尬,不是公主,不是庶人,勉强算是皇族,却也是篡位夺权乱臣贼子之后。他稳了稳心神,敛起内疚之心,双手成拱说道:“公主,微臣项斯。” 芙仪浅笑,自嘲:“您是大将军,而我……乱臣贼子,皇上留我一命已是开恩,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了。” 项斯感到自己说错了话,引起了芙仪的伤处,一时不知道如何更改,只能请她见谅。 芙仪慢步走近项斯,这个男人跟她有过肌肤之亲,看到他的那一刹那,那夜排山倒海的汹涌的热情满涌上心头,她觉得非常讽刺,他如同尉迟珩一般的年纪,甚至比他少了一些年岁,比尉迟珩眉眼之间更温和些,是清俊无双,眉清目秀的国之将才。芙仪从纷乱的思绪中把自己拉回来,眼神柔和地仰视,语气淡淡的,“将军,原来,您是这个样子,仪表堂堂。芙仪被困在这冷宫中,每每在想,孩儿的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项斯被芙仪印在眼内,暗沉的眼色因他而明亮了一些。因着芙仪提到了他们的夭折的孩儿,他的心被沉沉地掼在地上用力碾碎,不自觉地抱拳退后了两步。他的嘴唇翕动,瞬间连喉咙都嘶哑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儿,若能让你解恨,项斯愿意付出一切。” 芙仪淡淡地看了项斯,垂下头无限哀伤。“孩儿枉死已逝,那是政局争斗的代价,害了孩儿之人是谁,将军心中一清二楚。芙仪不怪您,您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在嫣华宫慢慢无助的岁月里,我连一个外人都见不到,终有一天,我会在此地老死。我只希望那一天可以早些到来,让我能早些去陪伴孩儿,赶在他轮回之前,送他最后一程。” 她一言一语,看似无心,实则一刀一刀剐着项斯的心,几乎要将他凌迟而死。芙仪绝望而悲伤,如同初冬来临前,落尽最后一朵凋谢的花,落在泥土中撵落腐烂的衰败。项斯退无可退,嫣华宫犹如一张捆绑他内心的网,他唯有上前扶住芙仪将要倾倒的身子,“芙仪,我项斯会用余生来向你赎罪,只要你需要我的命,你只管出声,拿去便是。” 芙仪绷不住情绪嘤嘤而哭,躲在项斯的怀里哭诉,气若游丝地说起亡故的孩儿最后的片段。孩儿那不人不妖的身形,芙仪每次回忆起来,心脏都会在一刹那停顿过似的。她的父亲一剑贯穿孩儿的身体,那声嘶力竭的哭泣,连夜空都为之震裂。 项斯听她娓娓说起,感同身受,不得已留下男儿泪。他从未见过他的孩儿,原来未曾见过也是中福分,至少没有芙仪那种锥心之痛。 离开嫣华宫之时,已是黄昏落暮,这个季节雨水多得泛滥了些,大抵老天爷也有太多伤心事。 项斯落寞地撑着伞,黄昏的宫巷绵长而清冷,西北风卷地,冻得他心瑟瑟发颤。静如站在拐角处,看到项斯的身影忙上前屈膝请项斯回蓬莱殿一叙。 琳琅见着项斯风尘仆仆而来,裹了一身厚重的紫貂大麾等着他。项斯很意外,连忙小跑上去请安。“贤妃娘娘,您急忙找微臣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琳琅压低声音道:“项大哥,让您走这一趟确实有些难以启齿。此事皇上尚未开出案卷,可我心中不踏实,死前相互无人可以托付,还请项大哥百忙之中忙我查一查。” 项斯不问因由,满口答下。“您但说无妨,项斯必定竭尽全力。” 琳琅谨慎说道:“数月前,御医赵永康无故落水身亡,因着此事也许牵扯到邵文淑,为了安抚邵元冲,暂时不予追求。自邵文淑离宫后,这后宫看似风平浪静,但我仍旧想查明实情。赵永康生前见过何人,他失足当日发生了何事,他为何会经过凤阳阁?零零总总的细枝末节,还请项大哥帮忙打听一二。” 项斯粗略了解了过往,赵永康是专职料理贤妃身子的御医,若不是意外身亡,那就会牵扯到贤妃身上,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有心人故意要赵永康的命,此人到底是邵文淑,抑或另有其人? 琳琅正在和项斯叙话,静如匆匆从游廊下赶来回禀,“主子,皇上来看您了。” 琳琅桃花眼一瞟,跟项斯说道:“此时拜托项大哥了,外头冷,恕我不远送了。” 项斯退下,躬身道:“娘娘保重身子,项斯记下了。” 琳琅回屋,静如跟随在身后,“主子,那咱去开门迎接圣驾?” 琳琅又想见他,可想起当日苦苦相逼,如芒刺在背,嘴上不饶他,“只管回他,本宫已经歇下了。” 静如道:“您这未用晚膳,怎么就睡下了?” 琳琅转念一想,“那便说午歇还未醒。” 天色渐渐擦黑,午歇和晚膳之间的尴尬期,这些借口都太拙劣。琳琅已经闭门谢客整月,整日消磨皇上的耐心,就怕有朝一日真的失了君心,后悔莫及。 静如看琳琅好言好语劝不动,心里有着实担心在这么闹下去,过犹不及,蓬莱殿真成了另一个冷宫。“主子,您就不怕皇上去别的宫?” “去别的宫才好呢。”琳琅嘟着嘴,站得久了腰酸腿疼,坐下来缓缓气,低声道,“你可知他狠心要落胎。他为了保本宫的命,狠心要我们孩儿的命,反正横竖本宫活不长,还不如落个不通情理的名声,让他厌烦了,将来我一命呜呼了,他也可以转投他人怀抱。” 静如一时语塞,都只当贤妃任性,谁知任性里还包含了一层沉重的爱意。宁可孤单一人走,也不想拖累皇上后半世的念想。 外面人声响动,张希贤叩了殿门,一手搭着拂尘,躬身跨入门内,“贤妃娘娘,皇上说今日有喜事与您说,让御膳房备了晚膳,还请贤妃娘娘若是正在午歇便缓点起身,若是准备睡下,不如等皇上一起用了晚膳,一并睡下。” 这口谕传得真害臊,但把琳琅的托辞破解得分毫不差。静如不禁扑哧一笑,皇上真是贤妃肚子里的蛔虫,对她拙劣的借口一手掌握。 尉迟珩拾级走上游廊,穿过滴水屋檐下的一溜宫灯,走入琳琅屋内,笑容潋滟,“贤妃今日精神不错,午歇过后,整个人容光焕发。今日朕特意来恭喜贤妃,故而朕便留下陪贤妃饮上几杯水酒庆贺一番。” 琳琅稍微一怔,不知道他葫芦卖什么药,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看他笑得贼溜溜的,也不好意思当着下人的面落了他的面子。“您说得真蹊跷,我有什么喜事可以贺的,您若是要留下喝酒,只管留下便是,整个后宫都是您的地盘。” 琳琅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他乐得大摇大摆坐下来,嘱咐道:“朕今日心悦,留宿蓬莱殿,传膳。” 婢子太监们都下去忙活了,琳琅拘在一旁,脆生生问道:“您不是喝酒么,何时成了留宿了?” 尉迟珩耍赖道:“这不是一回事儿嘛。” 琳琅板起脸空,故意不给他好脸色,“您可别忘了您的所作所为,我恨着您呢。” 他凑过去揽着琳琅的肩膀,“俗语都说了,打是亲骂是爱。” 他热脸贴上来,琳琅推又推不开,只好由着他抱在怀里。“那您说说,您来报什么喜?” 他特别留意琳琅的神色,寡淡的如在深夜绽放的桀骜昙花,美则美矣,过分清冷。“陆氏一门双杰,陆从白、陆从骞两兄弟是新科文武状元,光耀门楣。陆氏也算是你半个娘家,岂不是喜事一桩。” “没想到从白哥哥居然考了状元,真是想不到。陆叔叔必定感到很欣慰。”琳琅说道,“您纳了贤才,国家有了新的栋梁血液,应该是您的喜事才对。况且,若不是从白哥哥有真才实学,您可不会钦点他为状元。” 尉迟珩显得不满,“从白哥哥?叫得真亲热。” 琳琅贴过脸去,问道:“那您会给陆氏兄弟二人安排什么职位?” 尉迟珩赌气道:“弼马温可好?” 琳琅失笑,赌气都闹出一场《西游记》来,附和道:“那从骞哥哥不如做个天蓬元帅?” “你这建议倒也不错。” 琳琅笑了笑,垂眸看隆起的小腹,突然感到肚子里前所未有的翻动了一下,转瞬即逝的感受,似乎有过,又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琳琅惊喜地叫了声,“夫君”。这一声称呼已经久违多日,他扶住琳琅的肩膀,眼睛闪烁,“琳琅,怎么了?” 琳琅指了指小腹,喜悦道:“他……好像踢了我一下。” 尉迟珩喜悦之情无以言表,连忙凑到琳琅跟前,俯下身望着琳琅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把手覆盖上去。“动了么?胖儿子,快踢你爹一下。” 帝妃二人雀跃不已,笑得春光灿烂,是这一整年灰蒙蒙心路中最明亮的一刹那。琳琅微闭双眸,耐心感受,期待下一次的胎动,尉迟珩毛手毛脚趁机摸琳琅其他地方,琳琅怒目而视,打开他的手,“您太不安分了,就不怕我送客。” 尉迟珩作出一脸期待状,“孩儿还动么,让爹爹来听听。” 琳琅拿话塞心他,“估摸着看到你在,怕被你灭口了。” 尉迟珩愁苦说道:“你这话说得就伤感情了。” 琳琅不忍心再激怒他,闭门谢绝了一个月,他整日整夜操劳国事,人也憔悴了些,眼下青影雾层层的,看着人真心疼。她想跟他置气,可随着孩儿稚嫩的胎动,整个人体味到了为人母亲更深层次的幸福感,再也牵动不起怒火来了。琳琅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尉迟珩,说道:“孩儿已经会踢我了,这会儿你再也不能动不要他的心思了。” 谈起孩儿,再是铁石心肠也会变成绕指柔,他揽着琳琅的肩膀,轻轻拍着一下一下,极有节奏,轻言道:“琳琅,我又何尝舍得咱们的孩儿,若是能用我的性命,换你们母子二人平安,我二话不说,便让人取了罢。” 琳琅掩住他的口,“不许您胡说。事已至此,孩儿留定了,其他便看命数。我能陪您多久便是多久,将来我不在了,您要把咱们的孩儿抚养成人,若是男儿,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若是女儿,您一定要给他觅得良婿,伴她一生一世,不要让她沦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和亲出塞,让她在您眼皮子底下呵护着。您可答应?” 尉迟珩握住琳琅的手,十指相扣,而后停留在他怀里。琳琅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要铭刻进骨髓中,伴随着血液流遍他全身。“我答应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不许有一丝懈怠。” 琳琅颔首,眸中带泪,嘴角含笑。 尉迟珩有意提拔陆从骞,壮大琳琅娘家的声势,以此为琳琅在后宫逐步立威。新科入仕三甲分封了官职,除了陆从骞从四品宣威将军跟随项斯,其余众人都安排了七八品的官职,陆从白并未被远配,而是封了正七品的四门博士,乃是大江国最高学府的博士,专职用来作育英才。 旧岁末尾的时光流逝得特别快,到了农历十二月底,后宫中有去岁迎新的祭祀活动要主持,过去都是由皇后主持大局,今年尉迟珩本属意由贤妃主理,显示她在后宫中无上的地位,但琳琅畏冷,又懒得抛头露面费心,便把此事推了,论资排辈便落在了珠镜殿的谢德妃肩上。 谢莺莺入宫将满半年,见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本以心如死灰,没想到却担了这么个差事,可以借个由头去太极殿和皇上商量祭祀之事,满心满怀都是足矣。 岁末之初,尉迟珩想借新岁新气象之际,正式推行削藩令,护国公谢玄龄是极大的阻碍。论理谢玄龄并非节度使,但他未雨绸缪,少年天子雄心勃勃更是立威之际,尉迟珩有集中军权之心,谢玄龄功高震主,尉迟珩为怕谢玄龄作反,必定会想方设法夺走解散他的谢家军。他连同一众要臣上书,让皇上暂缓推行削藩令,削藩要按部就班,并不可一蹴而就,否则各地节度使结伴围攻,长安城岌岌可危。 尉迟珩被削藩一事牵制了大量的精力,朝堂上以谢玄龄为首的重臣虎视眈眈,这个年注定过得不太平。 他得了空就往蓬莱殿走动,随着孩儿月龄增大,对于琳琅总有一种见一面少一面的痛感。到了该下朝的时辰,琳琅起身在窗前站一会儿,眺望游廊下匆匆而来的人影。她对他一番痴恋,到了生命即将倒数的时刻,反而越来越沉重。 宫中平静如死水,谢德妃因着主理祭祀一事,往往要召集宫中女眷在珠镜殿聚集,聊一聊对后宫的想法,说一说在祭祀中有什么新的想法,来体现她在宫中的地位。琳琅有孕在身不便出席,谢德妃也省的虚情假意地关怀,没有一来二去的走动倒也省事。 是日午后,项斯造访,琳琅请他入殿叙话。她请项斯在暗中替他调查赵永康之事,可见是有了一些眉目。 项斯挑重要的说,“说来奇怪,微臣暗中查遍了后宫,居然无人在赵永康出事当日见过他。更奇怪的是,宫闱局登记在册的婢子太监少了七八人,逐一对照后,发现这些失踪的人,恰好是在赵永康尸身被发现之后才无端消失的。” 琳琅不禁打了个寒噤,火盆都不足以暖她手足。“那便是说,赵永康一事与邵文淑无关,在赵永康出事当日与之打过照面,或者有过交集的婢子太监一并被偷偷处置了,那此人必定尚在宫中潜伏。” 项斯讶异不已,“除了邵文淑,还有谁想对您不利?” “谁都有可能,谁让皇上认死理,有我在就是绝了旁人的宠爱。”琳琅叹息道,“只是谁这么狠心,这么有魄力,可以一下子让七八个人凭空消失?” 项斯怕琳琅思虑过甚,伤了心肝,损了气血,“这事儿微臣会查实,您千万别耗神费力,您得毕其功于一役,保住自己和小皇子。” 琳琅用神过度便会头疼,在清冷如雪的深宫中,难得有熟人来看望他,她勉强打起精神。她以手撑着头,含笑问道:“光顾着说这事儿,我倒想问问,你和芙仪如何了?” 项斯面色泛红,他原本就害羞,尤其不善讹谎掩饰,红坨坨的一脸,外人一看也知道是用心了。“就……那样。” 琳琅不好追问,项斯和芙仪的感情进展到了哪一步,她要是多嘴也是隔了层,不太合适。“那你有什么打算?嫣华宫消磨年华,你每每下朝借故走动,长久下去,恐怕后宫中流言蜚语不会少。到时候皇上问究起来,不好看相。” 项斯颔首道:“您提醒的在理。只是最近皇上为削藩令一事焦头烂额,此时若是跟他提起芙仪,恐怕会惹他厌烦。微臣想尽力为皇上办事,过了这一层难关,理顺了朝堂上下的关系,在想皇上提请将芙仪接回府。” 琳琅想深了一层,项斯要娶芙仪,尉迟珩必然大怒,可事情是他惹出来了,害了人姑娘这辈子不荤不素的,起码也得给她一个交代。“项大哥考虑周详,只是皇上一直看重你,不知道与我提过多少次,要物色与你般配的女子。芙仪身份尴尬,即便接回府,也做不得正妻。” 项斯认同琳琅的顾虑,“做不得正妻也罢,总之,我得给她和夭折的孩子一个交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西风一日日吹皱寒冬,临到了岁末,吃过腊八粥各宫开始打扫除尘。谢德妃把这项无上的荣光耗费心力到了极致,自腊八清晨开始大扫除起,她便备上名单,名单上的人需参与除夕祭祀礼仪。吩咐宫闱局给各宫的女眷,按照品级份例准备新制冬服。 御膳房则准备格形神具美,又要取个好意头的各式糕点。不仅是御膳房要准备做糕点,大江国前朝后宫中有皇后,有太后,主持祭祀大之事往往由后宫中最有权势之人主理,宫眷齐集在主事宫妃宫中,济济一堂做糕点,用糯米粉糖粉揉搓糕点,做成方块状,然后置于蒸笼中,看谁的糕点隆起得越高,来年会得到越多的君宠,开枝散叶,子嗣绵绵。 谢德妃想起这项旧俗就深感尴尬,谁不知宫中贤妃独宠,其他妃嫔宫眷连一点点边边角角的油都没有揩到过。这旧俗到底是办还是不办,办是依照旧制图个吉利,不办也是省得闹心。 李之雁和刘青佩凑在珠镜殿上商量祭祀事宜,其他品级稍低等的宫眷没有说话分,但是道理上都应该来珠镜殿听候谢德妃的安排。 商量之下,旧俗不可废,便定下农历十二月二十,在珠镜殿做蒸糕,后宫女眷一起图个吉祥热闹,拉近女眷之间生疏的关系。宫中别的女眷只要她一声令下悉数到场,只是蓬莱殿的贤妃如今身骄肉贵怀有龙嗣,她若是不愿意来,那就是赤裸裸地落了她的面子。可即便她不愿意来,也得派人去请,礼数上要到位,派谁去请,就成了棘手的问题。 宫中传闻,贤妃表面弱质芊芊,实则手段狠辣,仗着皇上的盛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出这个挑,干这尴尬的苦差事。 李之雁最会看眉头眼尾,谢莺莺一筹莫展之际,她施施然说道:“德妃娘娘莫急,若是信得过妹妹,不如就由妹妹去一趟蓬莱殿,想来那贤妃也不是洪水猛兽。她如今怀了身子,不来也是情理之中。若是来了,咱们也依足后宫礼数应对。新岁过年,大家都图个乐呵,旧俗绵延百年,自然也有它的道理。况且今年是皇上登基第一年,更是桩桩件件要做到齐齐整整,祈愿给皇上一个安枕无忧的好年景。” 李之雁句句温和,犹如清风拂面般柔爽,一下子就安抚了谢莺莺焦躁的心,她挽起笑容,颔首道:“那要劳烦妹妹走一趟。” 蓬莱殿距离珠镜殿有一程冗长宫巷,快到蓬莱殿时,遥遥望见墙角一枝腊梅旖旎而绽,在残冷的冬日后宫中,如此诛心的颜色尤其令人心寒。仿佛阖宫衰败,唯有蓬莱殿一枝独秀。李之雁紧了紧心神,这是她第二次踏足蓬莱殿,短短半年时间,蓬莱殿衰落过,也风光过,可见宫中的主人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任何一个简单的女人,都无法收拢帝王的心如此长久。 孩儿月份一天天渐长,不适之症日渐严重起来,大抵怀了六个月的身子,琳琅只觉浑身臃肿,连脚都跟发糕似的膨胀。静如用杞子菊花水给她温脚按摩,舒缓累日的疲乏,听外间婢子说起昭仪李之雁到访看望,当真是料想不及。 琳琅请李之雁去正殿中稍等,自己整理了仪容便过去。琳琅皮相会长,即便是周身水肿,脸上还是清清爽爽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若不是隆起的小腹,谁能看出她已是少妇,照样有少女婉约的风流和稚嫩。 李之雁头一回那么近距离看琳琅,不自觉看得痴了一下,贤妃美艳,芳名远播,可原来说她美艳之名,就是亵渎了她。那出身脱俗的雅致,确实让后宫其他女眷黯然失色。李之雁见琳琅屈膝行礼。 琳琅温言和煦,“李昭仪,不必拘礼,请坐。今日你来得巧,小厨房做了杭州小吃荷花酥。” 李之雁客气道:“谢谢娘娘美意,冬日百花残败,吃一味荷花酥赏心悦目亦好。” 采薇端了荷花酥,沏了一壶茶,只见白色酥底之上粉红的花色,潋滟之色犹如池中盛开的娇粉荷花,做得惟妙惟肖。 琳琅请李之雁品用点心,说道:“吃荷花酥,配一壶西湖龙井是最好的,点心松酥香甜,别有风味,龙井清苦回甘,正好解腻。” 李之雁品了茶,用了点心,看琳琅和颜悦色,心中不免戚戚然,如此美好的人物,真真是可惜了。琳琅只与她谈笑,好似全无城府,上一回她与谢莺莺等人来蓬莱殿中献礼交好,贤妃应对自如,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把旁人的礼物都拒绝了,偏生留下了她送的茶壶。以至于谢莺莺因此而冷落她一阵子,她好不容易挽回了与谢莺莺的关系。琳琅应该是个狠角色,如今身怀六甲反而少了戾气,多了祥和温美。 李之雁品了一盏茶,逗留了一炷香的工夫,正事也要紧着说:“贤妃娘娘,妹妹这次来是担了谢德妃的差事,请娘娘一起去珠镜殿做蒸糕的。” 琳琅猜到李之雁必定有事儿来,却不知道她口中的蒸糕是何意。“蒸糕?” 李之雁浅浅一笑,“宫中的旧俗,都是众姐妹逢着过年的喜庆图个团圆一乐。贤妃娘娘若是身子方便,不妨于珠镜殿中一聚。也不必真的亲力亲为做蒸糕,让婢子们做了带去一并蒸便可。” 琳琅莞然含笑,“这旧俗有意思,劳烦妹妹同谢德妃说一声,本宫会去凑一凑热闹。” 李之雁微微一怔,原只想着若是不邀请贤妃于理不合,贤妃高冷素来不与人亲近,必定是推却拒绝,没想到贤妃一反常态,谦和有礼,她立刻舒展笑意。“谢德妃若是知道贤妃娘娘同往,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那真是齐整和谐,一起祈愿皇上的后宫祥和锦绣。” 李之雁一口璀璨妙词,与她周旋入耳都是灿烂如花的好言好语,琳琅知道李之雁来自尚书令府中,原是与陆白羽有亲,之后因着陆从白年少轻狂与尚书令之子发生冲突,致使尚书令公子有了损伤,两家人就这么不欢而散,退婚断绝往来。 因着这层关系,琳琅对李之雁多了一层耐心,问道:“妹妹是尚书令之女,原本咱们李陆两家该是亲戚,虽然因着羽哥做了错事,如今做不成亲戚,但是妹妹在本宫这儿也不必客套。” 李之雁诚惶诚恐,脸色微变,“娘娘还记着这事儿,陆公子年少,哥哥也是暴脾气,一言不合动手起来,也轮不上谁对谁错。之后父亲大怒,断了姐姐与陆公子的姻缘,也是一时气急,只怪咱们李家与陆府缺了一层沾亲的福气。” 琳琅听她口吻拘谨,该是顾着她在后宫压她一头的身份,尚书令当年勃然大怒,至于李公子到底伤势如何,她从未关心了解过,听着李之雁的阐述,大抵也不过尔尔。只是尚书令从政出仕,自以为身份高于陆氏一届富贾,当时两府联姻是陈其玫的父亲宰相陈维烈牵的姻缘线,在世俗眼中陆府已经属于高攀,陆白羽不仅不感恩戴德,还要狂妄自大,这婚事散了也罢。谁知现如今风水轮流转,陆府一门双杰,陆氏兄弟分列新科文武状元,而琳琅身居贤妃,皇上唯一入眼入心的女子,她随便吹一阵枕头风,就能让皇上把李氏一族连根拔起。 李之雁见琳琅脸色发白,怕是打扰太久,贤妃身子骨坐不住,知情识趣地退下了。到了晚上尉迟珩在太极殿处理完政务就来陪她用膳,琳琅这阵子胃口极好,但邹佩衍却给她的食谱圈定了细致的范围,过往爱吃的辛辣酸涩都不许沾染,这一胎兹事体大,况且母亲身体百倍虚弱,若是引起脾胃的刺激,恐怕会牵一发动全身,引发难以预测的不安。 琳琅看着一桌子清汤寡水的菜色,不是白煮,就是清蒸。邹佩衍强调了,怀了身子的女子牙口不好,一旦牙疼便无法可解除,牙疼起来要命,连着腹中孩儿会一起跟着遭罪,故而连青菜都煮的特别老,失水过多,非要把青菜煮成老绿才肯上桌。 琳琅咬着筷子不知在何处停留,尉迟珩给她夹了一块清蒸鱼肚,“好歹吃些,你不吃,腹中的皇儿该饿坏了,仔细他踢你。” 琳琅托腮天真地看他,“夫君,我算是明白身为帝王,流连后宫不易了。犹如这一桌子菜色,倘若都是合心意的,那必然吃撑了,好似前几任的君主,各个都是纵欲过度,荒废朝政。可若是都不爱吃,那真是无处落筷,寂寞无助啊。” 尉迟珩扑哧一笑,以为她要谈出什么高深言论。“那你以为我爱吃什么?” 琳琅粲然一笑,“您爱吃咸菜咯,清清淡淡就着白饭吃也好,白粥也罢。反正就是一餐对付了,省事儿。” 尉迟珩捏着琳琅滑不留手的脸,“你这意思是,朕的贤妃是咸菜咯。” 琳琅狡黠一笑,“那您想吃咸菜么?” 尉迟珩露出窝心微笑,眼中满满都是宠溺,他抚摸了琳琅的手,凑到琳琅耳边腻歪道:“你知道的,我已经为你苦守寒窑干熬六个月了,可别再这么调戏我了。” 琳琅闻言,立刻招了招手,冲张希贤说道:“张大总管,让御膳房上咸菜,皇上钦点。” 农历十二月二十日,天色通亮,白晃晃的好似能看到无限高远的九重天,琳琅站在蓬莱殿高企的亭台上,藻井的花纹在透亮的天色中显得尤其明媚。静如搀着她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逢着过年的喜气,人也松散了些。“主子,您真去么?” 琳琅扭头看静如道:“都应承了,去去也无妨。本宫在蓬莱殿中一个人闲着无聊,去看看后宫众生相也是消遣。” 静如回道:“这……宫眷做蒸糕是旧俗,只是您去了免不得让人眼馋。” 琳琅掖了掖笑意,“起初本宫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旧俗,打听之下,才知这般有趣。” 静如又道:“可不是。皇上几乎罢黜后宫,那些宫眷没有圣顾,都快枯萎凋谢了。您这会儿身子里有宝,又是皇上的心头好,可都盼着挨着您沾沾您的福气呢。” 一屋子人围着她各怀心事,倒也是颇为尴尬,可当日答应了李之雁,到了节骨眼反悔,不是她的作为。“不去不成。皇上虽然不宠幸后宫,但是为了给前朝大族一些交代,按照此次军功,给女眷们都分封晋了位分,在礼数上都照顾到了彼此的颜面。本宫既然位列贤妃,又逢着新岁,该给新晋的女眷一些封赏才是。静如,你去准备准备,挑些新的头面首饰,咱们这便去珠镜殿。” 今日珠镜殿蒸糕,宫眷们一早就赶去珠镜殿大殿中,琳琅去得也早,并未摆谱。谢德妃笑脸迎人,含笑携手,一派和睦谦柔的模样,领着琳琅与她并肩而坐。 谢德妃道:“今日众姐妹济济一堂,咱们后宫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依着旧俗,大家撸起袖子别怕丑,一起做蒸糕,谁的糕点蒸起来膨胀得高,来年谁的运气最好,咱们都一同来沾沾喜气。” 众宫眷屈膝向高位上两位妃子道了个万福,大家喜笑颜开,年关越近,琐事都少了些烦忧,一门心思都放在图吉利的习俗上。 谢德妃转头对琳琅关切道:“贤妃身子矜贵,便歇息会儿,不必亲自下殿沾手了。做糕点之事,就是取个好意头,让蓬莱殿的婢子们代劳也是一样的。” 琳琅衔着浅浅的笑意,道:“有劳德妃关心,本宫今日来不仅是凑凑喜,还因着各位妹妹们都晋了位分,特意来道喜的。准备了一些薄礼,都是些头面首饰,你们就全当玩似的挑拣一些,不值钱的。” 琳琅说的客气,蓬莱殿万千宠爱集一身,从她手中出品的首饰,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此番她作出这派姿态来,一是为了体现贤妃的位分,二是与众同乐显示大度。 静如呈上了头面首饰,件件都是细致出花来,赤珞、翡翠、玛瑙、青金石、水晶……各种上等珠宝,花案繁多,款式都是新出品的,别致得不得了。 宫眷们喜笑颜开凑在一起,挑花了眼,这件比比,那件看看,爱不释手。贤妃大手笔,款式典雅,簇新新的,况且沾了贤妃的圣宠喜气,都欢喜得很。 李之雁和刘青佩素来与谢德妃交好,心里喜欢,外面也不能太出位,只能拘谨着面子,笑得含蓄,旁的修仪、修容、充媛顾不上太多,挑选得不亦乐乎。 谢德妃心里不是滋味,明明是她主持大局办了这场蒸糕会,却被贤妃抢了风头,体现独一无二受宠的地位。她憋了口硬气,口吻略显生硬,“还是贤妃会笼络人心,看妹妹们如此爱不释手,都该忘了今日来的正题了。” 琳琅婉约一笑,“难得与众妹妹们团聚,后宫融洽,皇上也高兴。难不成德妃是怪罪本宫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不成?” 谢德妃被琳琅将了一军,脸色一阵泛青,嘴角抽了抽,“贤妃说笑了,本宫虽比不得你受宠富足,但是自打娘胎出来,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这些头面首饰给妹妹们把玩消遣便罢。” 春秾上前给两位正妃娘娘送了茶点,谢德妃请琳琅用菊花酥,琳琅不爱甜腻,咬了口便放下了。 琳琅怀着身子沉重,但整做糕点这等轻省的活儿,倒也不会为难她的身子。她颇有兴致走到宫眷之中与她们同乐。大殿上堆起了临时搭建的炉子,摊开案台,准备了糯米粉、澄粉、糖酵,还有宫眷们自行调配的各种花料,用色鲜艳考究,做出来的糕点雏形十分美观。 宫里过年都是做成方形的蒸糕,每个女眷选一块最是满意的放在蒸笼里。炉子里的水噗噗的滚着,满殿飘起由薄转浓的面粉香。女子们做起取意的糕点来,都添了些自己的心思,有些裹了蜜糖,放了玫瑰膏,匀了柑橘蜜,总之是做得香喷喷,取意红红火火,甜甜蜜蜜。 琳琅饶有兴致地侯在一旁,虽然将为人母,到底也是个二九芳华的少女,这等子有趣的事情格外欢喜。 身边咿咿呀呀地谈起天来,暗暗期待着自己整出来的糕点最整一笼子里最高的,代表来年会带来好运道。琳琅同一众宫眷很好相处,与她们谈笑妍妍。她扭头回看谢莺莺,曲高和寡地坐在高位上如坐针毡。她招了招手,问道:“德妃怎么不一起做蒸糕,既是旧俗取乐,不如一道可好?” 谢德妃被琳琅占尽风光,只好忍着牙酸,勉强挤出笑色。“这就来,贤妃你可仔细你的身子骨,别靠着那蒸笼太近了,万一熏着小皇子可不好。” 一屋子都是盈盈笑语,嗅着缤纷的香气,踮起脚看蒸笼冒着白茫茫的热气。突然金石澄砖上滑过一条灰色绳状之物,嘶啦飞速游走,惊扰了满殿女眷,纷纷惊叫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声,“有蛇!” 宫里的婢子太监没见过市面,看到蛇都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但满宫都是宫眷,必须耿直脖子护住。只能抄起擀面杖去围攻蛇,这蛇相貌奇特,小臂粗细,奇丑无比,一支蛇身上生了两个三角形的舌头,黑豆般的眼睛炯炯有神,突出鲜红色的蛇信,着实可怖。 谢德妃吓得没处落脚,嚷道:“快把它打死,要是伤了宫眷,你们谁担待得起!” 两头蛇游弋飞速,滑腻腻的蛇身在澄砖上一溜,蹿到了人群的脚下。大家忙不择路纷纷跳脚,太监们尚且来不及抓住这一条,从房梁上又落下一条两头蛇来,这下彻底惊破了在场众人的胆子。 静如冲到琳琅跟前护住,人头攒动,不知被谁踩了脚,琳琅趔趄了一步,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喊道:“仔细贤妃的身子!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贤妃,都不要命了!” 都说怀了孕的女子带着特殊的体香,连着血液都特别香甜可口,两条毒蛇目标一致地瞪着琳琅。琳琅本是不怯,月海山庄建在灞山之上,月望山豢养了灞山灵蛇看家护院,自小蛇胆吃得多,骨子里怕是流着不少蛇血,蛇见了怕她还差不多。可她如今怀了身子,肚子里的孩儿贵重过她的一切,不能有侥幸心理,慎重地躲在静如身后。 琳琅冷静地看着两头蛇,分列东西位置,游速惊人,一眨眼便能滑至脚下。寒冬苦长,前阵子因着过年,宫闱局专程杀灭了蛇虫鼠蚁,怕是惊扰了地下冬眠的两头蛇,蛇醒来之后腹中空乏,又没有虫豸可以果腹。恰逢今日珠镜殿暖融甜腻,香飘万里,故而摸着门进来觅食了。 琳琅双眸紧聚,冲着身旁女眷们说道:“赶紧把蒸糕丢到外头去,这两头蛇饿怕了,来珠镜殿觅食。” 女眷们胆子小,不敢动,但贤妃的话不敢不从,颤颤巍巍地端起蒸笼,没走上两步,蛇信吐得越发长,前端开了两条红叉,吓得她们把蒸笼扑腾落在地上,恰好砸在两头蛇纤长的身上。两头蛇被滚水一碰,刹那绽开弹跳扑上人身。 大殿中乱成了一锅粥,李之雁快步疾奔过来,“娘娘,您千万仔细身子!” 推搡之间,临时搭建的火炉架子被退避的人推散,说时迟那时快,架子就往琳琅身上砸将下来,两头蛇恰好从琳琅脚背上滑过,琳琅顿觉一丝寒凉向后摔去,站在她身旁的李之雁回头看她,却被火炉中倾倒出的木炭砸中背部,烫伤了一整块身子皮。 静如吓得魂不附体,还好琳琅摔倒时,她做了人肉垫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这李之雁却毁了半身的皮肉,她撕心裂肺地喊破了喉咙。 等到护城军赶到之时,大殿中狼藉一片,好似被扫荡夷平了。谢德妃惊魂未定,面容具是惨白,连连叫了御医来医治李之雁,索性琳琅并无大碍,否则皇上雷霆震怒,她的下场会比邵文淑更凄惨。 满殿宫眷原是桃李芳容,如今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抚着心口,感谢上苍,幸亏贤妃无事。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皇上雷厉风行赶来,带着满身暴怒,他见到贤妃的一刹那,流露温润又担忧的神色,所有人看在眼内,皆是噤声不敢言语。 珠镜殿静若寒潭,宫眷哭丧着脸,等待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皇上龙颜大怒,来收拾她们。两头蛇已经被就地正法,一条被打中七寸暴毙,另一条直接被擀面杖剁碎了头盖骨,大殿上飙了零落的两道黑血,在场之人几乎都慎得心肝脾肺肾都要移位了。 尉迟珩一脸嫌弃地瞟了谢莺莺,“朕让你主持后宫祭祀新岁之事,你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一个旧俗,出了这等子肮脏可怖的场面,若是吓坏了贤妃,朕问你还有何脸面!” 谢德妃早就花容失色,见到怒气冲天的皇上踏着莽龙靴跨入大殿,心里知道这回免不得要受罚。“臣妾之罪,是臣妾疏忽没有妥善看顾贤妃,幸亏大江国先祖保佑,贤妃福大命大。本宫一定会彻查两头蛇的来历,若是有人存心捣乱,臣妾一定严惩不贷。” 满殿宫眷两股战战地跪在大殿中,头也不敢抬一下,生怕被皇上威严的目光扫射,火上浇油。 尉迟珩余怒未消,目色森冷,这满殿宫眷人数众多,却被两条蛇惊扰得魂飞魄散,他气不打一处来。他再转头看琳琅,安然无恙地靠坐在紫檀木大圈椅上休息,这阵子双脚浮肿,亏得她还有兴致来珠镜殿凑热闹。“贤妃有了身子,坐朕的撵轿,早些会蓬莱殿休息去。” 琳琅眼眶微微湿润,倒也不是被两头蛇吓破胆,而是尉迟珩满溢而来对她的关怀让她深受感动。世道便是这般残酷,被宠爱得可以有恃无恐,不落入眼中的,做任何事都要诚惶诚恐,否则就会被人百般挑剔。她看着尉迟珩说道:“臣妾来着珠镜殿凑凑热闹,谁知出现了这般境况。谢德妃和众妹妹都受了惊吓,臣妾无碍,还望皇上莫要动怒,消消气。近来宫闱局喜迎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故而大肆在御花园等地除虫,怕是打扰了两头蛇冬眠,醒了之后又没有食物果腹,误打误撞摸到珠镜殿也犹未可知。” 尉迟珩在殿上发威,琳琅从旁规劝显得谢德妃更落脸面。“贤妃所言,此事是意外?” “臣妾只是依据常理推测,后宫人心通泰,都盼着和谐美满,相处融洽,谁人真有此狼子野心?若是有,那么两头蛇到底是害了谁?”琳琅说话有分量,句句在理,宫眷们如沐春雨入耳。 尉迟珩扫视众人,不耐烦道:“都起来。蛇蚁出没,别的事,不必聚众,免得再起事端。此事若是意外便不予追究,若有人存心浑水摸鱼捣乱,就别怪朕冷血无情。” 听皇上话中很是不忿,谢德妃连忙领着众人行礼,“臣妾知道,必定更加规行矩步,决不造次后宫,给您添乱。” 尉迟珩冷漠应声,“如此最好。” 尉迟珩走到琳琅身边牵过她,琳琅柔声道:“皇上不必动怒,妹妹们无辜,尤其是李昭仪更是舍命相救,她替臣妾挡了炉火,自己不幸被炭火和滚水砸中了后背,现如今正在珠镜殿偏殿中诊治。”言至此,琳琅心有戚戚然,“细皮嫩肉的好姑娘,就这么被毁了半身的皮肉,臣妾于心不忍,是害了她。” 尉迟珩刮了琳琅一眼,含了担忧,又多了层怪责。众人都低头不敢看皇上对贤妃郎情妾意,这番情深却一眼不错地落入谢莺莺眼内,她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却只能打落牙齿血吞。刘青佩偶一抬头,恰好看到谢莺莺眼中凝聚的嫉妒快要把她淹没了。 琳琅推了推尉迟珩,低声道:“臣妾先行回蓬莱殿,您去偏殿看看李昭仪,她受了这般皮肉之苦,巴望着您安抚一二,以慰人心。” 尉迟珩霎时吃不透琳琅的心思,但贤妃出言劝说,宫眷都看在眼里,听入耳中,他便给足贤妃面子。“李昭仪救下贤妃有功,朕理应看望,张希贤带路。” 甫一跨出大殿,他又厌弃地转身道:“珠镜殿必定有污秽之处,否则怎会招惹此等孽障,还不快派人打扫干净,留着这烂摊子好看相么?谢德妃主持祭祀一事,看来不太合适了,贤妃有孕在身又不便操劳,还是指派其他宫眷替你分忧解劳。” 谢莺莺不敢反驳,但皇上的话每个字都戳痛她,这是要削她的权。“臣妾主持不力,还望皇上再给臣妾将功赎罪的机会。” 刘青佩此时扬起白净的桃花面,尉迟珩对她有一层的记忆,印象中她一直与谢莺莺走得颇近。他眼色飞向刘青佩,问道:“你是光禄大夫千金刘青佩?” 刘青佩莞然应对,语调淙淙如清澈小溪般润泽。“臣妾正是刘青佩。” 尉迟珩神色阴拢,说道:“既然是朕的招容,那便由你协助谢德妃打理除旧迎新之事。” 刘青佩心中大喜,跪谢,“臣妾必定落力尽心,好好协助德妃娘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后宫中岁末祝福是大事,由哪位嫔妃主持大局更是风向标,淑妃下了马,宫中只有贤德二妃,本是一潭死水,谁知被两头蛇搅和了一下,倒是荡漾起浮动的人心来了。谢莺莺无缘无故吃了瘪,没想到让刘青佩捡了个大便宜,其余修容、修媛都看在眼内,真怕到时候连这些位分的都跃跃欲试了。 皇上亲自去看望李昭仪,这是前所未有的殊荣,众人恨不得在当时一股脑儿冲过去保住贤妃,代她受一些皮肉之苦,至少可以换得皇上的青眼有加。李之雁前一秒还趴在床上懊丧,听闻皇上过偏殿探伤,连忙怯弱地匐着身,一派弱质芊芊,触之即融的模样。 御医诊断过后,婢子正在给李之雁涂金创药。李之雁被烧滚的炭火和滚水灼伤,正中后背皮肉烧伤,亏得冬日穿得袄子厚重些,褪去衣衫后,受伤情况比想象中轻省了一些。 后妃的宫中,皇上擅自进入,自然没有避讳之理,尉迟珩穿过屏风,径直走入卧房中探望李之雁,入眼却见少女白皙透亮的肌肤,李之雁因着外敷用药裸露一整块背脊,只有一根缠系的丝带扣着胸前的肚兜,他连忙把眼错开,移向床边的刀状黑黄檀圆凳。 为李之雁敷药的婢子忙跪身叩拜如仪,尉迟珩赦她平身。李之雁又惊又喜,却周身动弹不得,强忍着笑意与快意,温婉得要掐出水来,“皇上,妾身失仪,还望皇上恕罪。” 尉迟珩口干舌燥,这档子尴尬的场面叫他如何应对才好,他眼神慌忙不知道往何处安放。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因着一个后宫女眷袒露的肌肤就让他落荒而逃,难免有失威严。可让他与李之雁这么相对而谈,他后脊心都发寒。他还是老毛病改不过来,看到别的女子本能就想逃,他心里的洁癖没有因为他拥有更多的女人而更改过。也许他后半生注定要伴随青竹香灯,木鱼蒲团了。 他微微侧目,宽容道:“李昭仪有功,伤愈后朕会赏赐于你。后妃立德为先,李昭仪所举正是后妃德行表率。如今受伤便卧床休养,礼仪可免则免了,朕会让御医局派最好的御医给你诊治,不会让你留下伤疤。” 李之雁转头看他,那么羞怯的君王,清新俊逸、容貌天成,仿若金精美玉似的人。她身处后宫,却听说过不少他的政治手腕,对他很是向往。只是她的地位不尴不尬,皇上又不喜均沾雨露,她根本没有机会与他共处一室。 她低声颔首,“妾身承蒙皇上错爱,此乃举手之劳,论及立德,真是万万不敢当。” 尉迟珩安抚了几句,让张希贤派邹佩衍来照料李之雁的伤势。珠镜殿做个蒸糕,都能整出两条两头蛇来,他听护城军回禀时,心都快硬生生从嗓子眼跳出去了。琳琅出声让他去偏殿宽慰李之雁,这是她感激别人以身相救的方式,却不是他认可的方式。以琳琅的聪明才智难道不知道皇上是后宫中的唐僧肉,阖宫的蜘蛛精都想分一碗肉汤。李之雁伤及后背,应对处理外敷伤药,必定衣不覆体,她是有心让他误打误撞进去见到的。 皇上的撵轿走得很稳,一步步稳如泰山似的,抬着怀了龙嗣的贤妃,抬撵车的太监拘谨万分,步调一致,务必要给贤妃极致的稳妥与舒坦。 琳琅适才出了大力,这会儿抚着胸口透大气。那两头蛇生得诡异,太监们无处着手,若不是她眼明手快砸中了蛇身七寸,先行毙击了一条毒蛇,其他人扔在战战兢兢中不敢肆意动手呢。 静如快步跟在御辇旁,一脸魂惭色褫,说话都颤抖了,“主子,您真是要活活吓死婢子不成。婢子这颗心呐,见您拿着擀面杖那一刻,差点就被生生给撕裂了,至今还扑腾扑腾跳得极快。” 琳琅侧眼,一手扶着欲裂的额头,语中深不可测道:“那两头蛇来得蹊跷。” 静如咂不透琳琅的心思,“那您为何要替满宫女眷向皇上开脱?” “皇上平素沉稳,只是遇上本宫的事容易乱了章法。皇上正在忧心推行削藩令一事,前朝阻力颇大,宫眷都是前朝有名有姓的大族,难道让他一怒之下,统统砍了她们不成。倒不如让肇事者以为不予追究,事后自行露出马脚。”琳琅太阳穴痛得她坐不稳,叹道,“也不知本宫能不能活到挖出幕后黑手那一日。” 静如眼泛泪光,“您可别再胡说什么生生死死的了。” 琳琅伶仃的笑意慢慢在眼眶中聚拢,她依靠在厚实的佛八宝图纹锦团上闭目养神。殿中熏了炭火,博山香炉里焚了些清淡的腊梅花粉,干燥灼热与清冷萧索对峙,恰好中和了银炭的干热内火。 静如默然侯在身旁,怕琳琅身子有个不适,她可以随时去召唤御医。今上午的事,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让她没想到的是,琳琅瘦弱的身子,只有个肚子浑圆隆起,可真是藏着无穷的胆子。 殿里没有外人,琳琅闷了一会儿,发觉口渴,说道:“静如,本宫觉得燥热,去来一碗酸梅汤。” 静如对琳琅一时一样的口味不觉新奇,往往今日爱吃甜的,明日爱吃酸的,现在想来碗酸梅汤。“主子,这会儿没有现成的,您且等一阵子,婢子立刻吩咐小厨房给您做。” 临出门口时,琳琅特意叮嘱。“记着要放些冰块。” 静如不解道:“眼下是寒冬,您素来畏冷,怎么突然要吃冰的?” 琳琅慈爱地揉了下肚子,“怕是他想吃,借着本宫的口罢了。本宫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静如瘪瘪嘴,应道:“成。您总有您的理由。” 琳琅当即把静如喊回来,听她话中有话,可不仅仅是一碗冰镇酸梅汤的事。“本宫听着话锋不对,莫非你心里有话憋着?” 静如对琳琅在珠镜殿的举动稍有不满,又不敢直言,经过琳琅问询之下,她索性直说道:“您真是观人于微,那您能看不出皇上是个香饽饽,宫眷都虎视眈眈等吃呢。您这就让皇上去看李昭仪了,那李昭仪可不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去勾搭皇上,您心真大嘛。” 琳琅招招手,静如走过去,她疲累地翕动了嘴唇,“不是本宫心大,而是无能为力。你知道本宫这一胎凶险异常,几乎就是赌上了性命。本宫只求能为皇上留点血脉,本宫走了之后,皇上总需要有人嘘寒问暖,小皇子总该有个母亲看顾。本宫趁着这回宫眷人齐,去物色物色有没有合适人选。” 静如听她语重心长地话语,心揪着发疼。“您又瞎说什么?” 琳琅拉着静如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瞎说也是大实话啊。你心里清楚得很,本宫是什么状况。这几个月来,坐不稳胎,足足漏了三个月的血,每天吃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双腿浮肿,腰酸背痛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着,就算转个身都怕折了骨头,夜来频发噩梦。好不容易才怀胎到了六个月,感到腹中孩儿的胎动,已经是万幸了。本宫就怕皇上绷不住,他有怪癖,旁的女子近不得身,难道真让他吃斋念佛做和尚了?” 静如眼泪汪汪,掬着不落下,怕带动琳琅。“御医都说了忧思伤身,您的血气都快被小皇子吸干了,如今还要自己伤神费力,犯不着啊。” 琳琅强打起精神,问道:“你觉得李之雁如何?” 静如摇摇头,不知道从何说起,说她不好,她能挺身为琳琅当了一难,否则这会儿后果难料。贤妃若是有个岔子,她也只能抹脖子交代了。可若说她好,她此人似乎太周正了,来蓬莱殿两回,对答如流,正因为这番慎重得体,更让静如不放心。“您这是要把李昭仪扶上位了?” “李之雁舍命护本宫,本宫当即还她恩情。珠镜殿中的宫眷都看明白了,想要在宫中有所立足,就不能跟本宫作对。”琳琅又撑着头,眨了下眼,“静如,你可还记得,邵文淑承认了一些事,唯独不承认对本宫下了砒霜。” 静如惶恐道:“那您信邵文淑的话?” 琳琅若有所思道:“谈不上信与不信。她的话本宫记下了,这笔帐暂时在她名下记着,但本宫也不能掉以轻心。本宫怀着皇上唯一的孩子,就是拼了命也要保全他。” 静如问道:“那您怎么不把担忧同皇上说一说?” 琳琅大气道:“后宫的争斗,说白了都是女子争风吃醋,不值一提。这档子琐事何必让他去烦忧。眼下他的削藩令难以推行,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他尚未像本宫提及一言半语,他不想本宫担心,本宫也不给让费心。” 琳琅肚子里馋虫起,暂时除了满脑子想和酸梅汤,别的事一概不论,催促着静如去煮完酸梅汤来,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加了冰镇一镇,方才开胃消燥。 静如出了门口,芙蓉锦绣团花大厚棉帐垂下来,她才收敛了嘴边的笑意。透过花棱窗的纹路,她目光远眺,虽说她有心为皇上引荐李之雁,可到底女子善妒,此时她已经在肚子里把自己咒骂了一千遍了。什么宽容大量,为他将来着想,她两腿一伸一了百了,将来的事哪里能事事周详。 想到此处,各种懊恼堆积如山,恨不得把手边的杯碟都摔碎了泄愤,一想到摔了瓷器动静太大,周遭打量了一圈,抄起垫在身后的蒲团往门外扔。力度不大,蒲团滚了两下,却正好落在门口,软帘掀起来,尉迟珩从外而来。 他笑色如春,拂去冬的萧索,饶有兴致问道:“发什么脾气?” 琳琅见他款款而来,自珠镜殿出事至今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让他单独探望李之雁,这会儿脸含甜笑,看来是相见欢,这根妒忌的神经绷得快要摧裂了。“您去看望李昭仪了?” 尉迟珩看出她是吃味了,他也不劝说她消气,反而要给她落力添上两分醋劲,好久没看她杏眼横斜的样子了。“这不是应着你贤妃的要求么。当着阖宫女眷的面,让我去看她,我若是不去,岂不是落了你的面子。” 琳琅抄起手边白玉丹桂底纹瓷盘上的贡橘,想狠狠掷他,在他身上砸出一个个窟窿,但转念一想,毕竟是后宫,她这脾气也不能太过,再者好像也抓不到他的错处,横竖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双手用力一摁,慢慢剥起橘子皮来。扯掉了一张橘皮,然后故作慢条斯理道:“我的面子有什么打紧的,关键是您的心。您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听我的一面之词,人家李昭仪替我挡了一难,我总得当即给人回馈。送金送银都不如送皇上亲身的慰问值钱呀。” “你倒是通透得很。”尉迟珩走过来凑到她边上,“那你这会儿吃什么醋。我从了你的意思,宫眷面前给足你面子,谢莺莺气得脸都绿了。” 琳琅转过头去看他,“您真是眼观六路,不仅要关注殿上的宫眷,还要留心谢德妃的表情。那你为什么要气她?” 尉迟珩不自觉露出一脸森然不悦,“让她主持年末祭祀系列事宜本就是抬举她了,没想到居然引蛇入宫,她这是为了还谁?要不是李之雁替你挡了那些炭火和滚水,一旦那些东西咂在你身上,你说会有什么后果?我简直不敢往深处想。眼下,只是让刘青佩协理她处事,若是有十足的证据,必然严惩不贷。” 琳琅劝他稍沉稳些,暂时要稳住后宫,才能徐图前朝。“谢莺莺世家豪门,护国公手握重兵,如今正是您推行新政之际,朝廷树敌太多,怕是会有阻滞。” “适才我听说那条两头蛇是你用擀面杖捣死的?可真是吓得我心跳都要停顿了。”尉迟珩靠身过去,圈住琳琅,“看不出你胆子可真不小,但若有下次,不许你强出头!” 琳琅一脸平静说道:“众人都被那两头蛇吓破了胆,我若不率先捣死一条,恐怕两头蛇肆虐起来,大家都会被蛇咬了。再说了,您忘了么,您当年被蛇咬了,还是我救了您呢。我自小吃蛇胆,吃得蛇都该怕我了。” 尉迟珩深沉道:“此事不知是人为,还是意外,在年关发生,怕是要闹得人心惶惶。”琳琅好似不在乎两头蛇似的,兀自耐心把橘子一瓣瓣码在玉盘上,然后端了玉盘搁在腿上。尉迟珩眼馋那橙黄透亮的贡橘,问道:“好吃么?” 琳琅咬了一瓣,颔首带笑,“酸甜口,好吃。” 他伸手去拿,被琳琅侧身护食挡住了,“您想吃自己剥去。不许抢我的。” “吃你一瓣橘子这么小气,你不就仗着我如今不能吃你么!”他笑得轻佻,仰过去把琳琅手上另一瓣咬过去,酸得眉峰都蹙拢了。“呦!真酸!酸儿辣女,这铁定是个儿子!” 琳琅不跟他调笑,继续吃了两瓣,她吃着明显是微酸,瞧他那做作的样子,真是不懂欣赏。“那您去看了李昭仪,既然立了功,您给她什么封赏?” 尉迟珩拿了一个橘子,慢悠悠地剥起来,漫不经心道:“金银首饰,绫罗绸缎。” 琳琅听他满不在乎的口气居然很高兴,“就这些赏赐,恐怕并非李昭仪最想要的。” “见义勇为乃是人之美德,莫说有赏赐,即便没有赏赐,也是应尽之责。”他剥干净橘脉,放在琳琅的白玉盘子里,“吃,皇儿爱吃,父皇给你剥。” 琳琅被尉迟珩的说辞逗乐了,李昭仪见义勇为之举,真是应该给她表彰立德了。尉迟珩见她吃口酸甜,笑道:“都说酸儿辣女甜秀才,你这酸甜口的,我皇儿必定文韬武略,不管是随了娘亲也好,随了我也罢,这相貌绝对伟岸英俊,帅不可挡啊。” 眼瞅中玉盘上码好的橘瓣一片片吃尽了,还剩最后一瓣,尉迟珩眼明手快抢先到手,琳琅问道:“您跟我抢什么?您爱吃再让人呈上便罢。” “我偏要抢你的吃。”尉迟珩咬了橘瓣一头,在琳琅跟前晃,“想不想吃,来,咱们分甘同味。” 他笑得佻达,就知道没好事,动手动脚不安分,在琳琅跟前,他如同流氓似的,想各种法子轻薄。琳琅扭过头,“那您吃着。” 尉迟珩哪里肯就此作罢,拉过琳琅的手肘,琳琅倒在他怀中,他趁势把嘴唇往下一压,橘瓣塞进琳琅口中。琳琅羞红了脸,他明睿的眸子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又无限诱惑,她又何尝不想他。他捏了把琳琅的脸颊,笑道:“都老夫老妻了,亲亲小嘴儿,还会脸红。” 琳琅的嘴甘香清新,一嘴蜜橘味,让他吃了还想吃,不等琳琅回话,他又箍紧琳琅强势地吻着她的唇。琳琅被他的热情驱动,心潮有些澎湃,回应地吻他,双唇交接,彼此亲密地拥吻在贵妃榻上。 尉迟珩的手正在肆无忌惮的摩挲,被琳琅一咬,这才醒悟过来,情到浓时,差点又要越了雷池。 他轻笑,犹如浮云如岫般暧昧,“怎么了?” 琳琅指了指隆起的小腹,“他踢我,你真坏。” 他抓紧琳琅的柔荑,向着琳琅的小腹诚惶诚恐道:“亏得皇儿提点,爹娘差点就坏了大事。”他转而叹息道,“怪不得大江国男子惯常三妻四妾,尤其到了妻房怀胎之际,当真难耐啊。” 琳琅拧眉道:“您这三宫六院人也不少,您若是着急了,今晚就让张希贤给您安排去。” 他只好服软地把头搁在琳琅肩膀上,“我就守着你,守了二十多年的清白身子,就献给你了,难道我对你的心还不够么?” 琳琅想笑,抚摸了下小腹,憋着笑意。“皇儿,你可都听见了,有个色迷心窍的爹,将来你可别学坏了。” 他煞有其事地对腹中孩儿说道:“哪能啊?有你娘亲看着你呢,你必定是无双君子。” 琳琅原本揉平的性子,又被他无意中牵扯起波澜,她跟孩儿也许注定两个只能活一个,等到孩儿出世时,便是她油尽灯枯之际。哪里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琳琅靠在他怀里,两人温煦地说了会儿话,即便是无所言语,互相倚靠着取暖,也是一种柔情蜜意。 年关倏然飞过,后宫各种祭祀活动纷繁复杂,好在皇帝下了圣旨,一干杂事不许惊扰蓬莱殿,琳琅落得一身轻省,安心在殿中静养。 肚子一天天渐长,琳琅双脚浮肿到几乎不能行走。邹佩衍的药量一日日重过一日,每日早晚为琳琅请脉时,他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琳琅总要取笑他,眉头拧成了麻花,年尾油炸下直接上桌了。他敷衍地笑了笑,一脸僵化的皱纹舒展,却并不释然。小皇子在母亲体内一天天成长,而养育他的琳琅却仿佛明日黄花日渐枯萎。 尉迟珩每夜都陪着她,仿佛过一日就少一日,他的笑色渐渐苍白,对即将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之感远远被即将失去琳琅的锥心之痛替代。 开年正月新春,尉迟珩怕琳琅寂寞,他总有顾全不到的时候,特别恩准陆府的家眷进宫陪伴。琳琅的故人不多,来来去去只有那么几人,其中自然包括了陆从白。后宫中本不该有男子出入,但皇上特令,蓬莱殿已经成为后宫中最特殊的地方,只要是贤妃欢喜的事情,任何人不可横加阻拦。 正月初三,陆府上来了家人。陆白羽携着锦素,还有陆从白、陆从骞兄弟二人。陆云淓与她本就没有交情,来了显得矫情。陈其玫和两位陆府姨娘托人带了亲手缝制的孩童玩意儿,尽点身为长辈的心意。琳琅并不计较,感情原来就很疏离,勉强见了面拜见她,还要想说辞聊天,也是见怪折腾人的事儿。 锦素见了琳琅这般憔悴的模样,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琳琅让他们不必多礼,招招手让锦素坐到她身边去。“琳琅,你怎么这般模样,怀孩子太辛苦了么?御医没有好生照看你么?” 琳琅拍了拍锦素的手背,含笑道:“御医最尽心了,皇上天天拿他们的脑袋要挟着,哪里敢有丝毫懈怠。只是我这身子骨自个儿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琳琅素白雅致的嫩脸上留着淡淡的青影,原本殷红的唇色转暗,锦素抹泪,看着就心疼,再听琳琅大气释然的话,更是心里不着调,空泛泛的难受。锦素是女子,心里有了愁苦,眼睛里就掉眼泪,可她跟前站着三个大男人越发显得局促。琳琅见状,拆解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这大过年的意头不好。你这一哭,瞧跟前三个大老爷们挺尴尬的。今儿难得进宫一趟,中午一起用了团圆饭再走。”琳琅扬起脸看陆从白、陆从骞二人,“待会儿皇上也会过来,都是一家子人,你们又在朝为官,有些必要的应酬还是要对付过去的。” 陆从骞感激地颔首,他晓得琳琅的意思,皇上有心扶持陆氏一门,家雄势大才能让贤妃更有底气,也正是有贤妃的帮衬,陆氏兄弟才能平步青云。 陆白羽自从娶了锦素,已收心养性,一心打理茶庄的生意,因着尉迟珩从中穿针引线,如今陆氏茶庄重新鹊起,他对琳琅过往那些情愫也都随着岁月淡然于心了。只是看到琳琅怀胎万般苦辛,忍不住心里头还是会泛起波澜。“琳琅,今日带了些新茶给你,知道你怀胎不易饮茶,特意调配了些清热安神的花茶。” 琳琅一心欢喜,“羽哥有心了,我真喜欢,午后让静如冲泡一壶,咱们一起来品品。” 婢子们端进来坚果盒子,小厨房新出笼热腾腾的点心,新沏的茶盏氤氲着浓浓的白雾,满室都是和美的芳香。一屋子都是亲人,即便没有血缘,但是有过恩情与缘分,自然而然其乐融融坐在一起。 陆从白缄口不言,只是心疼地看琳琅,从她留意琳琅起,他已经落在了人后,如今再见她,她已经彻底成为了别人的女人。可在他心里永远为她开辟了一方天地,来小心收藏着与她过往的点点滴滴。 琳琅抬眼看陆从白,眼底那抹若有似无的关切。锦素警觉地发现了陆从白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挡在琳琅跟前,对陆从白笑道:“说起来咱们府上也该办办喜事了,从白和从骞兄弟俩高中文武状元,人品出众,相貌更是一等一的俱佳,多少姑娘家望断了脖子,应该好好物色起来了。” 琳琅莞尔舒展,“从白哥哥,也是时候物色起来了,只是我眼前身子不便,还要劳烦长嫂留心些。” 陆从白敷衍了应了声,敛起眼色坐在玫瑰圈椅中品起茶来。他优雅地抿了口,举手投足流露一片潇洒的落寞。 到了用膳的时候,琳琅让大家先去,自己身子不便,慢条斯理地走,陆从白故意等她,一整个上午都没有找到机会同她单独说句话。如今对琳琅的惦念只能放在心中,只是看她怀了身子这般受苦,未免想起年前逃亡的日子,因为不慎滑胎导致体虚至此,说到底,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琳琅……”陆从白犹豫不觉地低唤了声。 琳琅猜到他许是有话说,反正彼此都坦荡,就让静如先去张罗起来,自己随后便来。“从白哥哥,许久不见,仕途还顺利么?” 陆从白道:“皇上胸襟广阔,并未为难,反而给予机会。” 琳琅点点头,故作轻松道:“那便最好,我名义上是陆府出身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即损,皇上看顾,不光是我的面子,也是从白哥哥有真材实料。” 陆从白暗哑了口吻,他根本不在乎仕途,他在乎的只有她的安康。“我瞧你身子不妥,是不是这一胎不顺遂?旧年那一场变故,怕是没有养好身子,说起来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哪儿话,你对我好,我心里清楚,只是无法报答罢了。” 琳琅扶着椅子边沿,慢慢支起身,陆从白眼见琳琅大腹便便,重心不稳将倒欲倒,连忙施以援手,把她搀扶住靠在自己胸前。“你仔细些,双脚浮肿成这样,怎么好贸然起身。” 恰好此时尉迟珩跨门而入,眼风凌厉地见到这一幕,他心尖好似倏然被硬物扎了下。 檐角的风铃被西风吹过散出一串的轻响,琳琅抬起头正对上尉迟珩的深若幽潭的眼眸,她淡然地松开陆从白的手臂,笑着招向尉迟珩,“皇上来了,快扶我下。” 陆从白识相地把琳琅交到尉迟珩手中,退后了一步,见礼如仪道:“微臣拜见皇上。适才贤妃不适,故而施以援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尉迟珩倒也不揪着细处不放,大气道:“正月里,兄妹团聚,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琳琅是你的妹子,按照民俗礼数,朕还称你一声二舅爷。” 光阴真是消磨人心的东西,曾经势不两立的两人,却因时间的流逝与地位的更改,再也没有了冲突的资格。陆从白明白他的位置,琳琅不可高攀,不可期望,永留心底做个美好的念想。尉迟珩明白他的位置,已经不必在瞻前顾后,更不必担心有人对琳琅虎视眈眈,他有足够的能力与自信,他唯一敌不过的是天意。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午膳,没有君臣之礼,只有姊妹兄弟的情义。用了午膳后,尉迟珩来了下棋的兴致,拉着陆从白与他对弈,陆白羽和锦素夫妇坐在一旁观战,琳琅笑容潋滟地看着和谐的一幕,寻常人家的宁静与和睦,到了此时此刻才有所体味。 陆从骞有些沉默地坐在稍远处,琳琅与他鲜少来往,只因着他入朝为官,又是名义上的兄妹故而多了一层关怀。静如扶着她走过去陆从骞身边,琳琅问道:“从骞哥哥怎么一个人喝茶,不去观战?” 陆从骞嘴角微上扬,玩笑道:“在朝是臣,在家是弟,不知道靠哪边站才好。” 琳琅飞了眼观战十分投入的陆白羽夫妇二人,笑道:“看来你是不喜欢,若真是喜欢,管他站哪边,横竖都是一家子,谁赢谁输都一样。” 陆从骞有些羞赧,说道:“贤妃好眼力,我这点不耐烦看下棋的心思都被你发现了。” 玉瓷茶碗捧在手中,暖融融又滑溜溜,触手如玉,琳琅抿了口枸杞红枣菊花茶。“从骞哥哥,见外了,自家人叫我‘琳琅’也是一样。你如今还在项将军手下?” 陆从骞惘惘地颔首,但心头总有一丝郁郁不得志的乏力。许是他激进了些,与项斯四平八稳的性格总有些出入。琳琅善于察言观色,陆从骞即便言语不多,她照样窥出了些端倪。“项将军为人公允,是个会关照下属的好上司。只不过项将军善于听令行事,缺少了些自主决断的魄力。你若跟随于他,可能得耐着性子,按部就班。” 陆从骞抬眸看琳琅目光中的睿智与果敢,这些年当真是忽略了藏在身边的瑰宝。她养在深宫,仅凭与他的寥寥几句话,便能如此温婉如水地倒出他心底的深意。陆从骞回看了正在着棋的数人,转头看琳琅,压低声音,“琳琅,不瞒你说,我有意报效国家,希图大展志向,光耀门楣。只是,暂无机遇,唯有屈居人下。” 琳琅露出一笑,那甜美的笑容荡漾在陆从骞眼中,独有的少女情态,一点都不似经历变故的人。“从骞哥哥,我便欣赏你这点,快人快语,心里想什么说什么,这才是自家人。皇上是有意提拔陆家人,为了给我这个贤妃在后宫长脸,但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我是养在深宫的妇人,自然没有高瞻远瞩的眼光,但我知道一点,皇上要扶持,必须有的放矢,可以堵住朝廷百官的悠悠之口。” 陆从骞面有难色,似乎遇上了棘手的难题。“不瞒琳琅,项将军让我破解长安城玉兔劫案,至今毫无头绪,令为兄汗颜。” 琳琅思忖了片刻,舒展眉峰,“琳琅是小女子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此路不通,便换一条路试试。劫案从骞哥哥是一定要破的,既然没有头绪,那便制造些头绪出来,扰乱视听,等着贼人生疑,自投罗网。” 陆从骞是聪明人,只不过被眼前急功近利破案之心给蒙蔽了,经琳琅点拨提醒,一下子恍然大悟,惊喜道:“琳琅当真是女诸葛,为兄愚钝了,真是要自罚三杯才是。” 琳琅给陆从骞推了一盏茶至他跟前,笑道:“罚酒不必了,饮茶便好。” 一局围棋落尽,尉迟珩回身看琳琅与陆从骞相谈甚欢,说道:“你们兄妹二人聊什么这么开心,不如说出来与朕同乐。” 琳琅朝尉迟珩挤眉弄眼道:“说出来怕你不开心,还是不与你说了。”琳琅笑色荡漾,若扶柳春色,看着人当是初春来了,心生摇曳。“从白哥哥,你赢了么?” 陆从白从容笑道:“皇上棋艺超群,哪是说赢就能赢的。” 琳琅打趣道:“哪里是皇上棋艺超群,分明是位高权重,你不敢赢罢了。” “你的意思是朕仗势欺人了么?”尉迟珩转头对陆从白说道,“你且拿出实力与朕对弈,朕要赢就要赢得风风光光,即便是输也心服口服。” 尉迟珩棋兴正浓,但心忧琳琅的身子,便道:“琳琅,午后你去歇一会儿,难得自家兄弟来,朕再着棋一盘。” 他玩性起,还记着她,琳琅心里吃了蜜似的甜,手搭在静如手腕上起身,“您就别担心我了,难得过年团聚,朝堂休沐这几日,你日日都在我这蓬莱殿上朝,你不腻烦我,我也得自己知情识趣了,您也是该发散发散了。我与锦素许久不见,有不少体己话要说,你们且玩着,最好连着晚膳都一起用了才好。” 锦素送琳琅回了寝殿,太久不见,当着爷们的面,的确有许多话不便说。静如搀扶琳琅上了床榻,春寒料峭,琳琅体虚血寒,厚重的锦褥里已经暖好了汤婆子。锦素脸上浮起忧愁,她看得出琳琅这一胎吃了许多苦,只是隐忍着自己承受,若是连她都撑不住了,那么何人还能保全这个孩子。 静如给琳琅后背垫了软绵绵的百花锦绣靠枕,而后转身对锦素说道:“陆家夫人,劳烦您看顾着主子,我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 锦素应声道:“你忙你的去,这儿有我。”琳琅揉了揉太阳穴,怀胎到了六月龄,偶尔会犯头疼。因着腹中肉,用药的剂量要慎之再慎,琳琅这头疼多半也得自己扛着。锦素见状,探出双手给琳琅揉起来,“你何时犯了头疼病?” 琳琅叹息了一口,仿佛吐进了全身气力,腰肢酸溜溜得好似要融化似的。“小病,能忍着。只要能顺利诞下孩儿,怎么折腾我都成。” 她习过武,会用手腕的巧劲,替琳琅揉捏起来当真效果卓著,舒缓了不少痛楚。“琳琅,你有话没同我说,是不是?你这身子百般不适,难道是这胎儿引起的?” 琳琅一脸慈爱地扶着小腹,“与他何干。是我身子骨脆弱,经不起这福分,眼下要强求,自然要吃点苦头。” 锦素听了不安,她听得出琳琅的话说得不全。“年前听说皇上中毒,你在宫中吃了不少苦头,定然是当时落下了毛病。” 琳琅听锦素虚虚说着,心觉温暖。她自幼孤苦,有个人暖心窝子说说话,她已觉得十分感动。“不仅如此,我曾滑胎,败坏了身子,再度成孕,又没有遇上好时机。累卵之危,唯有耿直脖子受了。我只是不放心我的孩儿,害怕见不到他的第一面,没有办法亲过他,抱过他一次,就这么去了。” 锦素揪心伤感,她猜到琳琅身有不妥,却不知居然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她哽咽地咳了几声,连忙遏制下去。大过年的,她老是掉眼泪着实坏了意头,不吉利。“宫中养了一大群御医,难不成都没有法子?” 琳琅勉力一笑,御医天天被尉迟珩训斥,威胁的话已经说烂了。“御医尽了力了,谁想天天把脑袋栓在腰带上过日子呀。” 锦素脸上笼罩着愁苦的云翳,“当真难以回转了么?” 琳琅冷静地颔首,“锦素,别难过,我提前与你透个底,你可千万别同羽哥说。即便知道了,除了担心,也是无计可施。皇上念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关照陆府的,将来从白、从骞高官厚禄,陆氏茶庄发扬光大,还有锦绣前程可以奔。” 锦素的手卸下了力气,抱着琳琅,有些泣不成声,“谁稀罕那些,我只想你好好的。” 琳琅安抚地拍了拍锦素的后背,“你这是诚心惹我哭么?好端端大过年的,别哭哭啼啼的,让别人见了不好。你将来是陆氏主母,总不能有点情绪就掉泪。” 锦素掏出手帕子擦拭眼泪,“我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哪能跟你比。说到底,我做陆氏主母不够火候,还得你多提点我才是。” 静如端着热乎乎的汤药,琳琅拧着鼻子一饮而尽。锦素感慨,当了娘亲,连过去不能忍的苦涩都不在话下了。 琳琅拉着锦素不松手,总怕一松手,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以前对于人情看得很淡,到了如今,生离死别近在眼前之时,却比过往更懂得珍惜。 锦素也紧紧拽着琳琅,花样的年华依然绽放在她脸上,只是更像是一朵挺立在暴雨中百折不弯的蔷薇。“琳琅,你有没有想过你若走了,皇上怎么办?” “想过。”想到尉迟珩她再是坚硬的盔甲也会瞬间服软,她不忍感叹,却又不得不承认,“总会有人代我照顾他,否则他的下半生该如何过下去。” 锦素说道:“宫中多少人对皇上虎视眈眈,况且小皇子也需要母妃的照顾,可有你能信赖之人托付?” 琳琅淡漠地摇头,“宫中尔虞我诈,可以信谁去。” 静如问道:“主子,你觉得李昭仪品行如何?” “李之雁,尚书令千金。”锦素听这名字颇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到底是谁。琳琅提醒道,“说起来也有些渊源,尚书令千金原本与羽哥攀过亲,之后羽哥打伤了尚书令之子,这桩婚事就这么黄了。李之雁应该是尚书令的幺女,若不是羽哥莽撞,如今该称他一声‘姐夫’了。” 锦素略显尴尬,她对陆白羽很上心,陆白羽过往那些花花绿绿的事儿,想起来还是塞心。“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有这一茬儿。” 琳琅看出锦素不悦,这种酸溜溜的往事多说无益,拉着锦素的手,讨饶道:“算我说错话了,大嫂别往心里去。” 锦素与她玩笑道:“你这是折煞我不成。” 琳琅今日兴头足,精神好,聊了半天还不觉得困乏,若是往常早已经倒头就睡了。琳琅转身看静如道:“静如,今儿个不困,倒是饿了想吃甜食,你去备些桂花糖蜜来,我跟嫂子一起用。” 锦素明媚一笑,她们还是如同过去一般好,没有了任何冲突,褪去了所有激烈的过往,如今安然平实的日子里体味出别样的真情来。人总是要失去过后才知道曾经那些扭捏和纠结,在岁月中简直不堪一击。 之前提起陆白羽,倒让锦素想到了一些事,她忧心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有人在暗处窥视着相公。” 琳琅讶然道:“何时的事儿?要不派人保护羽哥?” 锦素搭了搭琳琅的手背,“瞧你这说话间的气派,十足十的后宫主事。放心,若真是有人对相公不轨企图,我那些功夫足以招架。” 琳琅含笑,但又隐约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没过多久,尉迟珩从外间跨入,一脸春风得意,看样子必定是在棋局上把陆从白杀得片甲不留,锦素识相地起身福了福告退。 琳琅欢欢喜喜地看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他许久没有这样畅快的落棋厮杀,更难得的是棋逢对手又技高一筹,更是叫人开心不已。 他走到床边脱去了外罩衫,褪去鞋袜上了床,拥入被褥中,调笑道:“亲亲好琳琅,赶紧给夫君暖暖身子。” 琳琅迟缓地往床内侧挪动笨拙的身子,“您作甚老跟我挤一张床,如今我这身子肥硕,行动不便,您就不觉得腻烦?” 尉迟珩伸出一臂,琳琅就势搁在他手臂上,“你这意思是要把我推给旁人,何必呢?明明是拈酸吃醋的个性,非得装着大度能容。” 琳琅刮了他一样,问道:“羽哥他们出宫了么?” 尉迟珩微微闭合双眸,鼻息嗯了声。“以为你午歇了,便不与你话别了。” 今日与陆家人相聚,不免想起昔日,内里无限怅惘,琳琅缓缓侧过身子,抱住尉迟珩的手臂。“夫君,自你我初识起,我便从未想过咱们会有今日这般的日子。” 尉迟珩听琳琅说起过往,也侧过身与她相对,“那你且说说,你初遇我之时,你想些什么?” 琳琅赧然一笑,眼前的男子即便相对无数遍,在他明褐色眸子的注视下,她还是会心跳加速。“我那时就想……好俊的男子。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尉迟珩卖关子不肯说,琳琅拽着他的手臂在褥子里摇晃,拗不过她,又怕她动胎气,便道:“我就想,真是个大胆的姑娘。” 琳琅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啊……”他捋了捋她的长发,无限宠溺地看着她乖巧的容颜,“之后,我便想娶你做将军夫人。” 琳琅心里乐开了花,黯淡的过去因为彼此纯澈的心意也会开出绚丽的花来。“我只要做你的夫人,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尉迟珩凑近琳琅,俯下首吻了吻她莹然的嘴唇,“刚吃了桂花糖蜜,让我也来品品。” 琳琅推搡他,“不许,仔细压着孩儿。” 他圈住琳琅的手,尽量侧过身与琳琅隆起的小腹保持距离,另一手抵住琳琅的后脑勺,“您自重些。这孩儿要恼了,爹爹总是这般上脑。” 尉迟珩感慨心酸,“眼前尤物看得吃不得,当真是心肝都要挠坏了啊。” 午后下起了绵绵絮絮的冬雨,今年开岁便是一阵子的阴雨连绵,躲进寝殿褥子里倒是特别安眠。听着潺潺的雨声,抱着尉迟珩的手臂,琳琅渐渐入了梦。 逢年新岁,朝廷休沐十日,尉迟珩日日都留宿蓬莱殿,宫中除了蓬莱殿有些过年热闹的生气,别的宫苑都落寞如斯。可宫人们亲眼见识过贤妃盛宠,除了她没人沾过龙恩,便没有嫉妒的资本,只能暗落落烧香拜佛,求着自个儿拨开乌云早日出头。 过了两日,项斯来蓬莱殿中恭贺新岁,尉迟珩言谈之间想为他物色一门亲事,项斯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门当户对之人打理项府,开枝散叶。 琳琅心中戚戚,尉迟珩可以放任许多事,但到了如今还是绝口不提嫣华宫芙仪。项斯婉拒了尉迟珩的美意,心中已有期许之人。 尉迟珩颇为好奇,便问道:“今儿尚在休沐,你追随朕多年,朕不拿你当外人,心中若真是有哪家姑娘求而不得,不如照直了说,朕成全你,替你指婚。” 项斯闻言心下一悦,琳琅却觉得时机尚未成熟,恐怕成不了事。可项斯直肠直肚,藏不住事,禁不起尉迟珩询问,便当即跪下来。“微臣没有非分之想,只求皇上还芙仪自由,让微臣接芙仪回府给予名分。” 尉迟珩的笑容瞬间在嘴边僵化,一刹那,殿中静如寒潭,连银屑炭烧出的炉火声都辟啵呲响。琳琅冲项斯蹙了蹙眉头,示意让他不要再说下去,惹怒了尉迟珩,只会害了芙仪。尉迟珩闷声半晌,压了口气下去,“你要娶芙仪过门?” 事已至此,项斯只能认下。“是。微臣亏欠她,于心不安。” “好一句于心不安。”尉迟珩恼怒,项斯话锋出于事实,分明就是在甩他的耳光子。“芙仪是前朝余孽,朕留着她的性命已经是莫大开恩,你要娶她过门,你这是在打谁的脸?” 琳琅出声劝阻道:“皇上喜怒,项斯对您素来恭敬,您知道的,他不擅辞令,对您更是一颗赤诚心,说话不会转弯,即便惹怒了您,他也是无心的。您收收怒气,只当没有听过便罢。” 项斯既然已经表露了心意,开工没有回头箭,他也想了却心事。双膝跪在地上,挺直脖子,求道:“皇上,嫣华宫苦寒枯寂,芙仪为微臣生下夭折孩儿,微臣真心有愧,并无半分埋怨皇上之意,只求能照顾她下半生。” 尉迟珩叱声冷笑,“你怎知嫣华宫苦寒?” 项斯顿时语塞,这下他可把祸头都给引偏了。 琳琅寒着脸,扶着静如的手,唯有率先认下责任,跪倒在尉迟珩面前。“皇上,此事因我而起,我不忍心看芙仪丧子孤寂,故而带项斯去嫣华宫看望。” 尉迟珩对琳琅从无半句重话,可琳琅背着他,居然引项斯入嫣华宫,真是令他料想不及,心寒如一掌击穿碎冰,落下一心冷彻入骨的寒意。“你素知朕不愿意提及,你偏生暗落落做这种事!” 琳琅满口心慈,此事她一力担待下来,“我知道皇上不悦,此事是我处置不当,自作自受,还请皇上莫要动怒,更不要伤了你与项斯的君臣之谊。” 项斯眼见尉迟珩迁怒琳琅,心中不安,连忙认罪道:“皇上,项斯糊涂,此事与贤妃娘娘无关。项斯出言冒犯圣颜,愿意受责罚。” 琳琅粗身大气跪在他跟前,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拂了拂袖,“扶贤妃娘娘起身,有话好好说,动不动下跪作可怜相,你真当朕是让你随便捏扁搓圆的?” 琳琅倒不扭捏,扶着静如就慢慢起身,她好歹也好顾全自个儿的身子。 殿内一片噤声,没有任何言语,却在每个人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尉迟珩扯着火,尉迟芙仪身份尴尬,用嫣华宫这个角落收容她在世,让她自生自灭已经是恩典了。项斯要娶她过门,那芙仪以何种身份出阁?从何处出阁?他政变夺权,好不容易拨乱反正,掩盖住了悠悠之口,一旦芙仪再现,保不齐会有朝中隐藏势力散布谣言。甥舅乱伦,稚子早夭,那些胡言乱语,足以妄动江山根本。以她二嫁之身嫁给当朝前途锦绣的大将军,简直是荒谬至极! 琳琅一向通情达理,何时如此愚昧不堪,暗地里同情芙仪,置他的苦心于不顾。他愤怒之余,更有一种不被理解的无奈。 项斯垂头,无言以对,皇上素来一言九鼎,却从未如此震怒过。 琳琅自知这回他是真的恼怒了,他必然有自己的考量,只是这个考量中,绝对不会对芙仪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他对旁人总是冷漠到底,不上心之人,他必定不费心。 此时陷入僵局,琳琅平心静气地给尉迟珩斟了杯茶,“您别动怒,您有您的考量,项斯也有他的情有独衷,没法子,事事不能两全。” 琳琅服了软,他看在琳琅含辛怀孕的腹肚上也不该跟她置气。可他没想到项斯短视,连琳琅都这般短视,那芙仪生性桀骜,如今当真是收敛性子重新做人,还是韬光养晦另有图谋,又有谁知晓。 项斯从不敢忤逆他,过去忠心侍主,如今更是拥君爱国,只是心里的刺,总是扎得他喘不过气来。事已至此,他退无可退,今日不把话说透彻了,他日便再也没有机会和勇气和盘托出。“皇上,项斯自知道芙仪怀孕,心中百般不忍,孩儿出生,身为人父却不能尽责,孩儿早夭,连他一面都没有见过。项斯不知道孩儿的相貌,只是听说半人半兽一般不堪,项斯心如刀绞,何况是亲眼怀胎,又亲眼见生父杀死自己孩儿的芙仪,她的痛楚,项斯无法感知万一。项斯对她存着怜爱,存着羞愧,存着后半生的责任,项斯愿意肝脑涂地,只求您还芙仪自由。” 项斯一席话听得人声泪俱下,琳琅强忍喉咙的暗哑,尉迟珩闻言动容,他也动心过,即将为人父,了解痛失孩儿的苦况,也许他对项斯和芙仪应该网开一面。 尉迟珩缓了口气,攥紧的手心慢慢张开,手指摸着大拇指上的糯米种玉扳指,柔柔凉透心的触感让他警醒。“罢了,你若真是铁了心,朕也不想枉做小人。” 项斯惊喜地微仰起头,“皇上,您当真愿意成全?” “朕可以成全她离开嫣华宫,却不能给她自由。她是尉迟云霆的女儿,说到底朕是她的舅舅,但朕与她之间那些无法言明的利害关系,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尉迟珩分析厉害,却又给了他们一条最合适的路。“芙仪入你项斯府邸,只能以妾侍的身份,此生不得离开项府。” 琳琅知晓尉迟珩的顾虑,芙仪身份尴尬,一旦在人前现身,难保不会成为有心人质疑尉迟皇室血脉乱伦的话柄,轻则谣言四起,重责颠覆朝纲。“项斯,还不快叩谢皇恩。” 项斯跪谢,虽则一生不得离开项府之言有些苛刻,却总比在嫣华宫无人问津暗自凋零强。只要把芙仪接到府中,用他的一生一世周全呵护,也算是成全了良心,告慰了孩儿在天之灵。 因着芙仪本就无名无份,一切都只需尉迟珩首肯便好,当夜项斯便接了芙仪出宫。 尉迟珩在书房中端坐了一整宿,内里不安,对琳琅感到若有若无的失望。他以为夫妻相处透彻如水,却不知琳琅自说自话为项斯安排与芙仪相见。 琳琅送项斯和芙仪出了芳林门,芙仪对琳琅感恩戴德,连声道谢,眼泪婆娑,洇满整个消瘦的脸庞。芙仪回望墨色之下如山峦起伏的宫城,她自小在这里长大,没想到终有一天,以这样籍籍无名的方式离开。 项斯扶着芙仪的肩膀,低声道:“委屈公主了,将来常伴,还望公主别嫌弃。” 芙仪宁下心神,抬手拭去眼泪,低低婉婉道:“承蒙大将军不嫌弃才是,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你喊我芙仪便是。” 琳琅欣慰地看着他们,灰蒙蒙的夜色勾勒出两人的轮廓,般配归般配,可总让人莫名觉得苍凉。岁末最后那晚,琳琅听到了前朝皇后撒手人寰的消息,尉迟云霆偷龙转凤,巧取豪夺了尉迟珩的江山,如今弃之如敝履还不及,怎么会替她风光大葬。不过就是让宫闱局用草席卷了尸身,随便埋在宫外的荒地中。尉迟珩不愿让尉迟云霆以及与他相关之人,弄脏皇城一寸土地。 权利是最慑人心的,一旦拥有过至高无上的皇权,便会不惜一切地捍卫。琳琅能够理解尉迟珩对芙仪的冷心,因为芙仪始终是他的芒刺。可她心里也明白,芙仪之事上她处理欠缺妥当,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生出了一层隔膜在所难免。 芙仪插烛似的屈膝感谢琳琅,若是没有她一时善心,也许她无法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她咬了咬牙,“芙仪谢过贤妃,若非贤妃佛心善念,芙仪此生都无法再遇大将军。” “不必如此,本宫凭的是良心。只不过你只能以无名之人,在项府中侍奉项斯左右。他日你与他安稳度日,替他周全府邸琐事,也算报答本宫了。”琳琅虚托了一把芙仪,俯过身在芙仪耳畔低语,“项斯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子,即便只是做妾,你在他心中有独一无二的地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切记,不要兴风作浪,争风吃醋,否则,难为了他,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芙仪乖顺地颔首。琳琅看着项斯托芙仪上了马背,厚重的宫门合上,仿佛就此关上了两个天地。 静如惋惜地看琳琅清冷的背影,犹如茫茫大雪之下孑然独立,“主子,您这么做值得么?皇上哪儿怕是心里生了刺,何必呢。” 琳琅摇了摇头,喉咙干涩,“也许不值得,只是念在她稚子早夭,从此孤寂,不忍心看另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一生无依无靠。本宫对芙仪自此便没有亏欠,不管她感恩也好,在本宫面前做戏也好,送出去一个是一个。” 静如望了望灰沉沉的天色,这个开年并不好,天常阴,雨常下,有时风雪一来便没有个消停。“主子,皇上回太极殿了,寻常这时候该在蓬莱殿用晚膳了。您要不要去跟皇上去服个软,这事儿就翻篇了。” 琳琅容色苍白,在风口站了一会儿,裹紧了秋棠色棉袍,“本宫已经向他服软了,只不过他在气头上。难不成这会儿本宫去太极殿书房向他负荆请罪。” 琳琅表面上打趣,心里打定主意去太极殿看尉迟珩。说到底身为帝王有他不得不顾全的立场,她一个小女子坏了他的主意,自然是千万不该的。不过他终究是成全了项斯与芙仪,也成全了她的一片好心。 太极殿守卫森严,护城军见贤妃辇车而来,见礼之后,便道:“贤妃娘娘,皇上并不在殿中。” 琳琅心里嘀咕,面上平稳如仪,“皇上去了何处?” “属下不知。” 琳琅唔了声,让辇车转向回蓬莱殿,却在宫巷长道中见张希贤托着拂尘匆匆往回赶。琳琅停了车,张希贤见贤妃连忙行礼。“张大总管,不知皇上去了何处?” 张希贤回道:“皇上去了拾翠殿李昭仪处。” 琳琅疑惑道:“李昭仪素来和刘招容住在一处,怎么突然去了拾翠殿?” 张希贤不敢觑琳琅的面色,只好四平八稳,如是回复,“一个时辰前,皇上口谕,将拾翠殿赐予李昭仪,李昭仪刻时迁入。皇上去拾翠殿看望李昭仪,用了晚膳之后棋兴起了,老奴来皇上寝宫拿白黑暖玉棋盘的。” 琳琅骤然心乱,寻常尉迟珩跟她耍花枪只是逞口舌之快,这回倒是独辟蹊径了。她朝张希贤淡淡一笑,“那本宫不打扰大总管的活计,赶紧拿去便是,免得让皇上和李昭仪久等。” 静如满心忧虑,又不敢上脸让琳琅见了塞心,一路上长吁短叹。琳琅听了反而心觉好笑,“心里有话便说,若是不想说,何故嗟叹呢?擎等着本宫开口问你,是不是?” 静如面有愧色,她那点小心思真是瞒不过琳琅。“那您知道的,您干了好事儿,可却把皇上推给别人了。李昭仪,今日迁宫,明日不知道是不是该迁位分了?” 琳琅斜倚在辇车上,说道:“若真是如此,李昭仪该谢谢你这张嘴,真是吉祥喜庆,说什么都一个准儿。” 静如道:“婢子也是担心呐。您怀胎这些月,皇上可是清苦了这些时日,这可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天子,难保不被人引诱勾搭。” 琳琅微微眯拢眼,满不在乎的一脸舒容,以手抚了抚隆起的腹肚,令人看不清她眉眼之间的忧愁。她自然有片刻是忧愁的,只是下一刻却浑然不在乎似的。“静如,明晨去备些宁神安睡的腊梅花玉凝露,兑了水和冰糖,再放些枸杞。” 静如不解,劝说道:“您这大腹便便的,不宜饮用寒凉之物。” 有些事看破却不说破,她赌的是他们之间同舟共济的感情,她并不明说,“你先去备着就是了。” 西风紧抽抽地吹,檐角下的四角琉璃飞天图案的宫灯扑腾着,犹如折了翼的雀鸟,被吹得东倒西歪的。静如连忙让太监们搬了梯子,换崭新的宫灯。开年新岁,任何物件都必须是簇簇新的,求个好意头,更求得人心的太平。 翌日晨风起,云翳浓稠,化不开似的搅扰在乌青青的穹窿上。 尉迟珩摆驾蓬莱殿,散了大半夜的窝火,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此处,自我调剂了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主要还是念在皇儿的份上,不与他娘亲一般见识。 琳琅正以窗拾掇丝线,趁着最后三个月功夫,给皇儿缝制新衣。听静如喜气洋洋跨门而入,便知应该是尉迟珩来了。“主子,皇上来看望您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门外了,静如连忙噤声退至门外。琳琅扬起眸打量他,秀颀的条干笔挺,臧色五爪金龙盘云纹平金绣常服,龙纹栩栩如生,尤其是龙眼铮亮,衬得他正是相貌如神,风采天成,只是神情疲累了些,明褐色的眸子犹如黯淡陨落了的晨星。 琳琅朗声道:“静如,把腊梅花玉凝露呈上来,放些蜜糖润一润。” 尉迟珩窝心暖意,这会儿感到愧疚万分。昨儿急火上脑,气琳琅不谅解他的苦心,自说自话给项斯和芙仪牵线。因着她怀了身子,不好张牙舞爪跟她理论,一心的怒火,又在回去路上遇上了李之雁,被她一来二去绕了几句说了几句动听乖巧的话,居然给她挪腾了住处,安排一宫独大。 琳琅支着身子,六七月的肚腹犹如隆起了小山丘,连日来腰胯酸疼,走路都有些不自然,她慢悠悠地走到尉迟珩跟前,和煦道:“瞧您脸色不好,昨儿挪了地方睡得可好?” 尉迟珩听琳琅满口酸溜溜的,就知道昨晚那事儿办得不漂亮,他揉了揉太阳穴,一宿没有睡好困得发懵。“昨夜……的确是没睡好,周身酸痛。” 琳琅问道:“那李昭仪什么时候晋位分?” 尉迟珩故意不说明,欲说还休似的,把话锋丢给琳琅。“依贤妃之见呢?” 琳琅故作大方,说道:“您若是觉得她好,伺候得力,便晋一晋。您身边的伺候的人不多,难得您能看得入眼,我若是棒打鸳鸯了,显得我小气。” 尉迟珩没好气道:“朕还真是不知道贤妃是如此豁达通透之人。” 静如恰好端着炖了一整宿的腊梅花玉凝露进殿,见帝妃二人都闷闷不乐似的,径直把玉露呈到尉迟珩跟前。“皇上,主子昨夜就让婢子备下了,早上又温了温,现下正好入口,清神静心,最适合您此时饮用。” 腊梅花玉露淡雅沁鼻,芳香入心尤其荡涤周身的浊气,尉迟珩斜睃了眼琳琅,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静如屈膝福了福,就退出殿外,张希贤侯在门外,拉着静如问道:“贤妃娘娘可是耍脾气了,这可委屈皇上了,他这一整宿在拾翠殿没干别的,我可在边上陪着呢。” 静如扑哧一笑,低低说道:“皇上那心思主子懂,不然也不会昨儿半夜让我就备上了清神安睡的腊梅花玉露,两人就是好动嘴皮子,没事儿,一会儿又腻歪一起呢。” 张希贤叹声道:“我这老身子骨后宫待了大半辈子,没见过当今皇上这样痴心人,一心一意对一宫娘娘好的。贤妃娘娘真是有福之人呐。” 静如抛了个眼色,心里犯嘀咕,倒也没有明说。张希贤一辈子在宫里,哪里知道尉迟珩与琳琅先前的感情,以及琳琅为他受得那些苦楚。 尉迟珩饮下清心宁神的腊梅花玉露,瞬间心胸朗阔,整个人平顺了不少。昨夜在拾翠殿耗神费力,在蓬莱殿见到琳琅和腹中的孩儿,才是真正的平静与安宁。他放下手中的鲤鱼纹青瓷杯,浅笑道:“你知道我今早会来。” 从自称“朕”到“我”,可见情绪是转变了,琳琅颔首道:“您下了一整宿的棋,想来是耗费了不少心神,眼下两团青影,应该是缺觉了。您这会儿是继续跟我斗斗气呢,还是去内殿休息一会儿,悉随尊便,我可都奉陪着。” 尉迟珩走过来环抱琳琅,腻声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连我下棋都晓得。李昭仪懂事,想着年前她替你挡了两头蛇,都没有好生恩赐过。后宫中过活,我这身子实惠给了你,名分之类虚名能让就让一让其他人。” 琳琅又想生气,又心觉好笑,他这无赖样子她真是欢喜,人前人后两张皮,只在自己身上撒泼揩油,这才是两口子。“我可没让您光顾着跟人下棋呀,您自个儿棋瘾犯了,这会儿倒是贞洁得不得了。” 尉迟珩腆着脸道:“我对你忠贞不二,这世上莫非还有比我更忠贞的男人?” 琳琅煞有其事地打趣道:“这我可不清楚,历来荐官,只有举孝廉,却不知道举忠贞的。不如您将来设个官职,专门推举些对妻子忠贞不二的男子,看看这世上可有人能与您比肩的。” 他肩膀稍稍搡了搡琳琅,好声好气问道:“孩儿用了早膳了么?” 谈及孩儿,琳琅一脸慈爱,抚摸着日渐圆润高耸的腹肚,“一早用了,还能饿着他不。” “那便好,劳烦娘子尽尽心,这会儿该陪为夫睡个回笼觉了。”言之未尽,他已经把琳琅揽腰抱起,小心翼翼托着入了内殿之中。 琳琅小心道:“你可规矩些,仔细别伤了孩子。” 他俯下身,在琳琅额头上印了深吻,“你别乱动,我自然会安分着来。” 寝殿内闻香软枕已经备下,袅袅氤氲着清爽的余香,锦褥中热好了汤婆子,琳琅早就料到他会来,早就命人准备妥帖,他看着就是窝心暖意。 两人褪去衣衫,躺入褥子中,紧紧相拥的两颗心摒弃世间琐事。她依然是他许诺深爱一生的琳琅。项斯之事,昨夜他懊恼了一夜,怪琳琅自作主张,可见到其他女子,眼前心中念念不忘的唯有月琳琅一人而已。无解,这辈子身心受了她的蛊惑,就从心而论,放下执念,只要芙仪跟着项斯规行矩步,在项府上安分守己度日便好。 琳琅侧卧,枕在他怀里,感受他炙热的体温,好似碳烤般。每次怀抱着琳琅,都犹如抱着一个小火炉,不仅琳琅身热,他更是情热,但是为了腹中孩儿的安全,他一遍又一遍地压抑着冲动。 他实在有些按耐不住情热,从琳琅头下抽出手来翻了个身。琳琅不依不饶地贴上去抱他,心脏猛烈的撞击着胸膛,身子还有某处涌入大量的血液,他艰难地说道:“你这是考验我不成?” 琳琅乖巧道:“我就喜欢抱着你睡。” 他咽下血气,缓缓叹气平和,“罢了罢了,你抱着便抱着,别动。” 琳琅唔了声,闭上眼睡着了。与他置气也是一件疲累的事,直到他重回眼前,重修旧好,她心里才松了口气。 正月落台后,倒起春寒,蓬莱殿依旧燃着炭,琳琅的身子一日虚乏过一日。琳琅收到了项斯传来的消息,他虽然不能给芙仪正妻的身份,但是给了她正妻的尊荣与优渥。 岁末开年,各宫都被清扫干净,以迎接新岁新气象,唯独偏西一隅的嫣华宫,因着皇上的刻意冷落,宫人都认为那是不祥之处,住着不祥之人。 如今芙仪搬出嫣华宫,人去楼空,嫣华宫便空置出来,又无人打理,琳琅便吩咐静如,派人去把芙仪住过的地方收拾干净。她心思缜密,住过的地方总会留下痕迹,嫣华宫中的炭火始终是她心中未解之谜。宫中的日子再是平顺如镜,她也不能事事放心,毕竟她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了,在有限的时间中,她总要把谜团一一揭开。 静如行事缜密,收拾嫣华宫的第二日,她便有了一些发现,她连忙回宫向琳琅回禀,“主子,嫣华宫有些不寻常。” 琳琅屏退了众人,“直说便好。” 静如敛容,“婢子差人收拾,连床褥床板一寸寸都拾掇得干干净净,旁的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那床枕位置下的紫檀木板上刻着不少‘正’字,像是来记录日子的。看歪歪斜斜深浅不一的痕迹,该不是用刀刻出来的。” 琳琅心里空疏,好似漏了无尽的邪风,“不是用刀,那是用何物?” 静如说出推测,“怕是用指甲。” “指甲……”琳琅凝神一思,不禁骇然,“紫檀木坚硬,用指甲刻下时日,可见决心甚烈。那么她在算什么日子?” 静如沉静,却百思不解。“婢子不知。” 琳琅抽紧了浅桃色菡萏纹罩衫,顿觉不寒而栗。她本就看不清芙仪,对她并非一百个放心,如今她更是有些担忧,把她送至项斯身边给了她自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静如觑见琳琅面色不佳,“主子,您不舒服么?” 琳琅颔首道:“心不舒服。”她走到红木雕花门边,眉间升腾起密布的愁云,伫立远眺苍冷晴空,“你去太极殿外候着,等项大将军下朝后,让他来一趟蓬莱殿。” 不出一个时辰,静如便走了个来回,琳琅正在用冰糖燕窝,脸色掺着青白,“主子,项大将军今日告假在府上。” 琳琅不由心思不定,“项大哥素来勤勉,怎么会无故告假?” 静如把听来的话回复道:“听说是偶感风寒。” 琳琅如今大腹便便,行动更是不便,可心情如堕冰窟,哪里还有一点胃口。静如是后宫仆妇,出不得宫门,眼下她只是推测不安,并未坐实。况且芙仪若真是对项斯有不轨企图,此事若没有调查清楚,贸然捅到尉迟珩处,也算是她捅出来的篓子。 静如见琳琅不说话,细声抚了抚琳琅的背脊心,“主子,你别多虑了,芙仪不过是一介女流,她估摸着就算算日子想出宫罢了。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琳琅坐着不安稳,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拳打脚踢一通,更不让她省心。“本宫也希望是多虑了,但去年嫣华宫的冬日炭火始终搅扰本宫的心,宫中必定有人与芙仪暗通。只是这暗通是旧识怜惜,还是新人有意接近,本宫不得而知。” 静如一脸焦灼,“主子,您心思太深,为何不把您担忧之事,向皇上倾诉,好让他派人彻查。” 琳琅通情达理,念及尉迟珩,总不忍心为他凭添一丝多余的麻烦。“既然担忧,便有些捕风捉影的意思。悉数同他说了,他又要费心。去年新帝刚刚登基,前朝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这等子琐碎事,劳烦他作甚。” “可您都自己扛着,身子骨哪里受得了。”言语间,婢子送了上午的安胎药,琳琅闻了味道就头晕。静如上前端过汤药,“看来邹御医又换了新的方子。” 琳琅揉了太阳穴,突然想到邹佩衍,缓悠悠地托着肚子起身走到书桌旁写了一张纸片,包在一只香囊中递给静如。“静如,你这便去找邹御医,让他出宫去一趟项府。一来给项大哥诊脉看病,二来把香囊给他。” 在惴惴不安的担忧中度过了两日。 正月开年之后,身毒国派使臣前来交好,尉迟珩的母妃乃是身毒国之人,连着琳琅的娘亲原本也是身毒过舞姬。尉迟珩本该让琳琅一同去接待母国族人,无奈琳琅行走不便,又要安胎,不忍让她操劳过度,接待外使宾客出席皇宴,便由谢德妃主理,李昭仪协理。 琳琅虽未踏足过娘亲的国度,但还是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她命人从御书房找了有关身毒国的位置、民风、趣闻方面的藏书,在午后静默的书房中慢慢翻阅。 时光过得很迟缓,一帧一帧地碾过开春的微寒,直到静如急迫的脚步打散了琳琅午后的幽梦。 静如快步跑到书房外,跨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她压了压喉咙的惊恐,生怕吓着琳琅,更怕吓坏了琳琅腹中的皇子。 琳琅被静如突如其来的人影晃到了眼眸中,侧眼问道:“出什么事了,一惊一乍的。” 静如回道:“主子,项大将军出事了。” 琳琅手腕忽然抽了力气,书卷径直砸在脚下,“出什么事?” “项大将军他……”静如按着跳动的胸口,“在府上中毒身亡了!” “怎么会?项大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中毒身亡了?”晴天霹雳,琳琅觉得胸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裂了,她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直不起身子来。她心慌,忽而心口一凛,“尉迟芙仪?” 静如点点头,“下毒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尉迟芙仪!她就站在项大将军身边,等着府上的人发现,之后束手就擒。” 琳琅恨得后槽牙发痛,“她为何要这么做?她苦心布局良久,就是为了杀害项大哥泄愤?” 静如把听到的流言蜚语一五一十道:“主子,外头传闻不好听。芙仪说是宫中贤妃怀疑项大将军与当今皇上有龙阳之好,故而把她送给项大将军,谁知怀疑坐实,您一怒之下,就下令她毒杀项大将军泄愤。她一届女流,逃亡无门,只能就地被俘。” 琳琅震惊得手腕发抖,“胡言乱语!皇上自然不会信她,可此事居然在身毒国使臣来访之际发生,故意搅扰生事,不仅落了皇上的颜面,更是断送大江国的声誉。外使口口相传,皇室如此不堪,为祸深远!尉迟芙仪,我到底是看轻了你!” 静如扶着琳琅,怕她有个闪失。“主子,切莫动怒啊,仔细伤了身子。” 项斯乃是肱股之臣,被此等荒谬的传闻毁了清誉,动扰了整个长安,尉迟珩心痛之余,更是痛心疾首,她必须去面见他。“本宫要去太极殿。” 殿外疾步如风,尉迟珩听到了项斯毒亡之事与坊间乌七八糟的传闻,心烦意乱,急火攻心,此刻来势汹汹,他跨进蓬莱殿书房,也顾不得任何怜惜,忿忿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成全尉迟芙仪杀了项斯,以报毁她清白之仇!” “我……”琳琅想辩驳,却发现百口莫辩,这绝不是她的初衷,可项斯惨死却给她结结实实的反击。 尉迟珩的脸色暗沉,双眸陷入阴影里,整个人萧索伶仃。他心中沉痛,项斯不仅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他异姓兄弟。琳琅做任何事,他都可以原谅她,放纵她,可唯独她间接害死了项斯一事,让他无法释怀,他再也不愿意看琳琅一眼,哪怕琳琅双眸敛着滢滢眼泪,腹中怀着他们唯一的孩儿。“月琳琅,你太自负了,你以为你看透人心,却不知被其他人算计在股掌中。芙仪忍气吞声,为得便是复仇。如今她不仅毒害了项斯,还一派胡言将脏水泼了朕一身,而你也不能独善其身!她以一己之力,搅乱了整个朝局,也搅乱了朕的心,她要的不仅是项斯的命,也要朕坐不稳这个江山!” 琳琅垂眸凄楚,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的一片好意,让尉迟珩和她承受了沉重的代价。她最后悔莫及的是项斯的英年早逝,最要不得的是痴情,最要不得的是自以为是,项斯毁在了痴情上,而她便毁在了自作聪明之上。琳琅屈膝慢慢跪下身,沉重地啜泣,“琳琅知错了,琳琅对不起项大哥,琳琅愿意以命相抵。” “逝者已矣,为时已晚。”他苦楚一叹,连余光都不再瞟向琳琅。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最爱的女子,如今想起她,看到她,便会想起项斯的惨死。 蓬莱殿的屋顶仿佛无限下坠,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快步跨出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琳琅望着他深如点墨的背影,颀颀如松。这一别,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静如跪在琳琅身后,她颤抖着痛泣,锦袍之间汩汩流出一程血水来,静如吓得惊叫,“主子,您流血了,我这就去喊皇上回来看您!” 琳琅失重往后一仰,靠在静如肩上,拉着静如的衣襟,嘱咐道:“去叫邹御医便好。皇上心寒了,不想再见本宫了,咱们也就给他留一些清静。项大哥之事,是本宫错了,本宫就算因此殒命,当作老天爷收了还给他。” 静如听琳琅垂丧的话,害怕不已。“主子,你可别再说这档子丧气话了,您何其无辜,您不过是身为人母的善心罢了。” 恍惚之中,琳琅昏昏欲睡,本就风雨飘零的身子,更是朽朽不堪。 琳琅醒来之时,天色已暗,窗外浮云蔽白日。邹佩衍坐在床榻的红木杌子上为她诊脉,静如的眼睛肿的跟铜铃似的。 邹佩衍苦口婆心说道:“娘娘,您忧思伤身,血气逆流,这是大大的不利啊。您不为着自己,也要为着腹中的孩子着想才是。已经到了最后两月,腹中孩儿已成气候,只要最后毕其功于一役,您就能看到自己的孩儿了。” 琳琅行将就木的心,被邹佩衍一席话点亮了一撮光亮。她死不要紧,临死前能够见一面孩儿也算是此生圆满。“邹御医,本宫想见孩儿一面,无论如何,都想见一面,你一定要成全本宫。” 邹佩衍沉重颔首,更像是某种承诺。“微臣必当尽力,娘娘请放心。只是……您实在不宜再动胎气,否则孩儿早产更是凶险万分。到时候不仅您的性命堪忧,就算您拼劲性命,腹中孩儿也是九死一生。” 春寒之后,百花争芳,御花园终于迎来了新年的新景象,姹紫嫣红,黄墙红瓦,满园都是崭新又得意的模样,仿佛去年的严冬从不存在过,满目都是斑斓春色。 项斯之死交由大理寺全权审理,尉迟芙仪被关押在大理寺天牢,等候皇上朱笔一挥,圈下死刑之期。 尉迟珩手执朱笔,在执行死亡奏章上落下了最沉痛的一笔。他用手拢了拢沉痛跳突的太阳穴,“张希贤,现在几时了?” 张希贤望着墨色笼罩的夜空,回道:“皇上,已近子时了。” 尉迟珩心思深痛,项斯已殒,按理应该隆重风光大葬,可偏生尉迟芙仪泼了这么个祸水在他身上,青年将军,当世俊才,居然与皇上有断袖之染。传得长安城街知巷闻,无知百姓更是口口相传,明面上悠着传,背地里使劲议论。 他霍然起身,整了整天青色常服上的褶皱,“备马,去大理寺。” 张希贤赶紧领命。 子时已尽,天色黑透了。尉迟珩快马如风,风驰电掣地赶到大理寺门口,随手把马缰绳扔在一旁,护城军将军已经打点好一切,大理寺卿躬身,见到皇上立刻跪在府衙门口。尉迟珩人影黑沉,不作理会,径直走下关押尉迟芙仪的天牢。 芙仪关押在天牢最里面的牢房,辗转难眠,突然听到猝不及防的脚步声,火光如龙般在狭长的牢笼中陡然点亮芙仪眼前的黑暗。 尉迟珩堂而笔挺地立在她眼前,用一种鄙夷不屑的目光睨视她。芙仪嘴角带笑,凄楚犹如末日之花,她缓缓从地上坐起来,继而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尉迟珩面前。“我该怎么称呼您?夫君,皇上,还是舅舅?哈哈哈哈……您终于来见我了,我以为您这辈子都当我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尉迟珩深沉如墨的脸色,沉声道:“朕低估了你。” “您没有低估我,您很聪明,一直当我是个祸害,困在嫣华宫中自生自灭。”芙仪双手一展,企图恢复往昔的风采,“您错就错在‘情’字上,是您那么宠爱的贤妃,把您最重用的将才推向了绝路。贤妃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善心能够感化我,她岂知我心中除了报仇,绝无二志。” 尉迟珩从未认真看过眼前的女子,即便倒是此时此刻,他也不愿意在眸光中沾到她的一棱半角,厌恶一个人,哪怕看到她都是对自己的亵渎。“你为了向朕报仇,所以杀害项斯!” 芙仪靠近他,两人隔着牢笼,犹如隔着海角天涯的鸿沟,她痴痴地笑,到了今时今日,她依然那么眷恋地望着他,一如曾经待嫁时那么心动期待。“是啊。为了报仇,我本是养尊处优的公主,不愿意如姐姐般和亲远嫁,自以为嫁了良婿,在长安城中当将军夫人一世无忧。却不知您跟我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您不是纪忘川,您是我的舅舅尉迟珩,您杀了父皇,逼死了母后,我活着生不如死,可我死了,又不能让您这么一了百了。所以,我苟延残喘地活,我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您等来见我,来听听我这番肺腑之言。您什么都没有给过我,连新婚之夜,连腹中孩儿都是作假的,您当真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他的嘴唇抿成僵硬的弧度,拒人千里,冷若冰霜。“朕知亏欠你,所以,尉迟云霆一系,独留你一人性命。可惜,你非要自寻死路。” 芙仪畅快地笑了,直面生死,看尽人世苍凉,她要的不过是他能够看她一眼。“您可知,我为什么非要杀了项斯不可。” 他把目光抛向她,这一次她憔悴可怖的面容印入他眼中,他鄙夷地斥了声。“朕不想知道。” “皇上,我恨我自己,您害死了我全家,可我仍然不争气。我知道此生你我早已陌路诀别,但我不甘。”芙仪探出手想去抓他的衣袖,却被他轻易甩开。“我要您把我记在心中,要么爱,要么恨。既然没有爱,唯有彻底的恨。项斯若不死,你岂会来见我最后一面,芙仪于愿已足,可以去九泉之下再入轮回。” 尉迟珩转身而去,芙仪绝望地抽泣,隐隐落下垂亡的眼泪。他侧过眼,冷漠道:“朕不会让你死。朕会囚禁你一生,让你老死在囹圄圈禁之内。” 任由身后那一声声棉若柳絮,飘如浮萍的哀叹声将他的心撕裂,他也没有再回头望一眼芙仪。他给过她一线生机,让她跟着项斯双宿双栖,没想到最后却成了项斯的悲剧。尉迟芙仪从来没有爱过项斯,项斯不过是她以一己之力复仇的垫脚石,她要的只是他恨她,这一世记住她而已。 离开大理寺天牢,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常言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这龙袍加身,血洗了太多人的生命。他扬鞭策马赶去项府,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项斯最后一面。 琳琅从梦中醒来,惊扰了满头涔涔热汗。她做了个梦,梦到了枉死的赵永康,她从不相信鬼神托梦之说,夜来幽梦,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故。 骤然乍醒,静如在屋外守夜,听到琳琅的动静,连忙跑进来,生怕主子半夜阵痛发作。“主子,您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找皇上来?” “皇上?”琳琅哑然失笑,自从项斯出事后,他们如漆似胶的关系瞬间冰封了,谁都不愿意跨出一步。“身毒国的使臣来了么?” 宫中的消息犹如一阵风,在后宫各个甬巷通道中来去自如。“听说明日到达长安城,皇上让谢德妃负责宫中设宴接待事宜,不足之处,则有李昭仪从旁协理。” “你看,他其实并不需要本宫,即便没有本宫,这后宫还是井井有条。”琳琅脑海空白了一片,吃醋也罢,心死也罢,如今她唯求孩儿康健,别的多思也是无用。“也许本宫在,反而搅乱了那片宁静。” 静如知道那是琳琅心累之语,任谁摊上了这幅时日无多的身子骨,每日都犹如踩在钢丝上混日子,谁还有这闲情逸致拈酸吃醋。 琳琅有气无力地扶座起来,叹息着自己已经时日无多。“静如,本宫若是走了,就让皇上放你出宫,可好?你回采葛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可比在宫中如履薄冰强。” 静如嘟囔着不痛快,好似胸口塞了团棉花憋气。“主子,您可别胡说了,您长命百岁。那邹御医就是把话说死了,我听着可真不乐意了,哪个女子分娩不是九死一生了,您怎么就非得天人永隔似的。” 琳琅喝了口水,顺了顺气,“本宫梦到了赵永康,一直以来都没有为他主持公道,临了,还是记挂着这事儿。许多人记性不好,所以活得反而自在,本宫就是有时候记性太好了,便是作茧自缚了。” 静如说道:“您直管说,婢子替您去办。” 琳琅沉静斯须,而后吩咐道:“赵永康的尸身是在凤阳阁外的水井中捞上来的,你找些底子干净,值得信赖之人,放出消息去,就说凤阳阁外水井中闹水鬼。害人者若仍在宫中必定心慌,不揪出来,本宫无法面对赵永康。” 静如稳稳颔首,这件事积压在心里许久,若真是邵文淑所为,那么人走事了,若是其他人,潜伏太深,真叫人后怕。 身毒国使臣接待夜宴就安排在御花园主会场,尉迟珩因着身上流着一半是身毒国的血,接待亡故的母妃族人排场十足。身毒国使臣此次来访,带了不少向大江国敬献的奇珍异宝,珍禽异兽,访者团更是携眷而来。谢德妃骄傲地坐在尉迟珩身边,并肩落座,给她足够的尊荣,李之雁坐在左边次位上,其余妃嫔以此入席,故而此番盛宴有家宴之意。御花园中沸反盈天,夜宴持续到了三更天。 夜宴停歇后,与会使臣回驿馆休息,伺候的太监宫婢都各自回宫打点。天灰蒙蒙的,好似遮了一张浓色的帘幕,就在后半夜,宫中有人传闻在凤阳阁外看到黑影逡巡飘忽,那黑影一身御医打扮,全身湿漉漉的,好似刚从井里爬出来。宫中一时人心惶惶,闹鬼之说风传起势。 后宫的传闻总是那么飘摇,犹如柳絮软软扫着人心,但凡心里有点亏心事,总免不得夜半梦回突然惊醒。 琳琅在天井中投喂金鱼,石头堆砌成水塘,水面漂浮着嫩绿如盘的睡莲叶,红白相间的鱼儿在水草与嶙峋的假山之间穿梭,阳光闲闲地晒在水面上,泛出了碎金点点,这是个难得天晴的好节气。 静如端来了安胎药,怀胎到了第八个月份,琳琅每天吃得安胎药比吃得饭菜还要多,邹佩衍根据每日诊脉情况,不断调整药方,琳琅的命几乎就是用汤药悬系着。 琳琅喝了药,问道:“项大哥的事可有后续?” 静如回道:“听说落了葬,只是民间那些谣言一时镇压不下去,又有外使来访,恐怕被人看了笑话,无法风光落土。” 琳琅喝了安胎药,把青玉瓷碗递还给静如,掏出蝶恋花丝巾抿唇擦了擦嘴角,她波澜不惊地看着石塘中无忧无虑的游鱼。“那芙仪呢,皇上怎么处置?” 静如从张希贤处着手旁敲侧击过,张希贤念在静如是贤妃贴身侍婢这层关系上,透露了点口风,静如道:“皇上前日去狱中探望过,却并未下任何指令处置。” 琳琅冷笑,忽如一阵料峭春风,抽得心头一凛。“皇上的性子艰涩冷漠,他对芙仪不会留情,他不是不作处理,而是按照之前的处置罢了,任由她自生自灭。之前圈紧在嫣华宫这个牢笼中,如今辗转在大理寺天牢中,让她老死无依。芙仪筹谋杀死项斯,必定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她要求死,皇上反而不让她死,让她以最苟且的方式蹉跎至死。” 静如茕茕立在风中,经琳琅一点破,倒也合情合理,叹息道:“杀人偿命,倒也畅快。大半生蹉跎在牢狱中直到身死心灭,才是最大的惩处,皇上当真是恨到了极处。” 琳琅看水中游鱼追逐嬉闹,索性撒了把饲料,之前游玩的鱼儿顿时撒欢儿往鱼饲料处争抢。琳琅问道:“凤阳阁外闹鬼之事如何了?” 静如回禀道:“宫中谣言四起,都隐隐晦晦在说是御医局的赵御医化作厉鬼找人寻仇。” “谣言风传,却无人露出马脚,并非人人清白,只不过这把火放得还不够猛。”琳琅拧眉凝视,波平如镜的水面因鱼儿争食泛起波澜。“看来要下一剂猛药了。” 宫中陆陆续续有宫人离奇失踪,闹鬼传闻逐渐演变成厉鬼索命,关于赵永康在宫中与人结梁子的事不断残渣泛起,有人说,赵御医化作厉鬼,像所有害过他的人讨债,那些消失了的人,就是被拖到了水井中淹死。 谢德妃主持后宫事宜,自然不容此等妖言惑众,她让宫闱局请道士捉鬼,和尚念经,甚至把凤阳阁外的百年古井封起来,但是到了第二日,井口照旧莫名其妙地打开了,宫人一天消失一个,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谢德妃将宫中闹鬼之事向尉迟珩回禀,尉迟珩稍作拧眉,在心里过了一遍来龙去脉,不以为意,以后宫之事自然交还后宫打理为由,把谢德妃打发回去了。 谢德妃惶惶不安,没有圣心庇佑,这珠镜殿空有一地繁华,却荒凉如死寂的城池般。 这一日,妖风四起,她心里冷得发毛,让春秾请了李昭仪和刘招容作陪,赶巧李之雁染了风寒不能过殿,她唯有与刘青佩大眼瞪小眼地在殿中闲聊。 刘青佩见谢莺莺神色荒芜,平素最重颜色,如今两颊暗沉,丝毫不着脂粉,问道:“德妃姐姐,您日夜忧心后宫之事,瞧您的神色,似乎不太好呢?” “是啊。”谢莺莺叹了口气,身心俱疲,自从赵永康尸身重现以来,一直查访无踪,她以为此事就这么了结了,谁知居然赵永康死不安息闹腾起来。“本宫初掌后宫,居然出了这档子荒诞之事,于心不安。前几日面圣回禀,皇上让本宫自行处置,虽然明面上没有直说,但皇上的语气不善。” 刘青佩胆子小,双手捧着热茶暖暖心,轻声道:“赵永康死便死了,有冤有仇,也该去找那邵文淑,在宫中闹遍了一整轮,都不见消停,可见他为人小气,生前与人结仇多,死后化作厉鬼一笔笔报复着。” 谢莺莺本是找刘青佩来宽宽心,谁知越听越后怕。“谁说不是呢,他这遍寻无果,不知要害死多少无辜之人。也不知道他下一个会找上谁?” 刘青佩骇然道:“姐姐,该不会……下一个找到您?” 谢莺莺勃然怒起,眼色凌厉觑她,“胡说什么!本宫不过是请他来请平安脉,哪这么容易结了仇,本宫可从没害过他!你这嘴没个把门,给别人听了去,以为是本宫害死了他!若真是如此,那她第一个就该来珠镜殿才是!” 刘青佩连连颔首,涨红了脸,“妹妹笨嘴拙舌,姐姐大人大量千万息怒。妹妹只是听人说起,那赵永康为人睚眦必报,哪怕言语上有过得失的,他照样一个不放过。听说跟随他的吏目,因为常在药草上亏空了些银子,如今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还有盥衣局的宫婢,因着没给他洗干净衣裳,这会儿也不见了,总之统统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却一个都没放过。” 谢莺莺沉淀下来,这些传闻她都听说过,如今她掌管后宫,消息来源越发广泛,她自然是知道此事愈演愈烈。“那此事你说如何是好,本想找你和李昭仪商议,毕竟贤妃如今怀胎不理俗事,本宫这劳碌命担了这差事,要是一直稳不住人心,本宫这妃位也是岌岌可危。” 刘青佩点头,她明白谢莺莺的处境,她又何尝好过她半分。她们这些重臣之女,入宫都是摆设,先头有贤妃占了座,如今李之雁算是稍稍冒出了头,但照样没有招过幸。她们这些宫人暗地里都猜测过,皇上在男女之事上专一得紧,华山此去只认一条路。唯有等着贤妃福薄了,她们才有机会分一杯羹。 刘青佩喃喃不解说道:“到底是谁害死了赵御医?冤有头债有主,他也该去找真正害他之人才是。莫非……” 谢莺莺着急道:“卖什么关子,还不快说。” 刘青佩咽了口唾沫,神神秘秘道:“妹妹听说,这死人化作厉鬼往往有冤屈散不去,所以总在亡故之地逗留。他能报复之人,都在那个范围之内,因为他无法出井口太远。如果咱们能够替他了解心事,他就能脱身再入轮回了。” 谢莺莺听后慎得慌,“可……本宫真不知该如何为他化解,本宫只不过……只不过是杖责了他十下,不至于来找本宫索命。” 刘青佩言尽于此,也闷声摇头,用了点荷花酥,便直言告退了。 谢莺莺心神不宁,这阵子恍惚得很,跟刘青佩闲话了一个时辰,越发恍惚,迷迷糊糊好像看到大殿中有黑影飘过,吓得她惊叫春秾。“春秾!春秾!哪儿去了!” 春秾听了谢莺莺疾呼,匆忙从殿外快步小跑进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谢莺莺哆哆嗦嗦地抓过春秾的手,指着偏殿背光处的帷幕角落,“你看到没!哪儿有个黑影,穿着湿漉漉的衣服!” 春秾顺着谢莺莺指的方向看,“哪儿?” 谢莺莺惊恐得上气不接下气,颐指气使道:“快去看!” 春秾毕竟女儿家,胆子也不必拳头大,颤颤巍巍往背光处走去,原以为只是谢德妃看岔了眼,日夜深思游荡罢了,谁知地上真有一摊水渍,这可就吓得她惊魂不定,呜呼唉了一声。“娘娘……有水渍。” 春茗熬了安神醒脑的菊花枸杞决明子茶进殿,见谢莺莺和春秾皆是一副懵圈的样子,不由心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谢莺莺别过头,不敢看背光处的阴影。“有鬼!宫中有鬼!” 春茗赶紧把菊花枸杞决明子茶递给谢莺莺安神,“娘娘,这宫里已经驱过鬼了,还贴了道长的驱鬼符咒,您千万别自个儿吓自个儿啊。” “赵永康阴魂不散……阴魂不散……”谢莺莺失控地一手推开花茶,“你俩谁都不许将此事传出去,赶紧去备些蜡烛香冥,有多少备多少,晚上再煮些柚子水,本宫要沐浴。” 夜半黑黢黢的天,凤阳阁外闹鬼之后,连太监打更都绕路走,水井旁枯草肆虐生长,风一吹,呼啦啦地草低矮,犹如乱葬岗般荒凉。 谢莺莺把心揣在掌心上,一手抚摸着胸口,生怕心跳出胸腔子,就这么活生生给吓死,另一只手紧紧拽着春秾的手。 主仆三人在凤阳阁水井外,点了两支蜡烛,摆上了四盘瓜果点心,备了一堆冥币。春秾用手巾擦了擦石板,抹掉了石板上青苔,谢莺莺顾不得尊贵身份,双膝直挺挺地跪下去,低声暗语道:“赵御医,有怪莫怪,本宫对不住你。跟你赔礼道歉,你人死事了,本宫准备了许多香烛冥币烧给你,你在底下随便花,千万别再来上面了。” 阴风蔓延,忽如一阵,诡异的邪风吹熄了蜡烛,谢莺莺一屁股瘫倒在春秾怀中。 春秾害怕得牙齿打架,“赵御医怕是不满意。” 谢莺莺声音压得更低了,可她做的事心知肚明,恐怕赵永康成了厉鬼就是因为心结难解。“赵御医,你高抬贵手,放过本宫一马。下手害你的人是徐守衡,你与他一同做了鬼,不如在阴曹地府好好计较一番。当日本宫刻意与你交好,你却分毫不给颜面,本宫一怒之下才让徐守衡在你的茶水中放了些无色无味的迷离菇,并不会伤你性命,只不过长此服用下去会变成傀儡罢了,谁知药性发作时,你正好掉井中,怪不得本宫。” 背后阴风狂作,传来朗润肆意之声,“怪不得谢德妃,那赵御医之死又该责怪谁?” 谢莺莺脑海片刻中空,蓦然回首,身后火光一片,宫灯明亮骤起,护城军右将军傅思明领着一队护城军一字排开站在身后。 谢莺莺一时无助,说道:“本宫……只不过夜祭亡人,傅将军在此胡言乱语什么?” “许是末将听错了,可在场泱泱数人,难道他们都听错了?”傅思明右手往前一挥,身后数名兵士上前抓拿谢莺莺的侍婢。春秾和春茗没见过这种来势汹汹的世面,主仆三人面面相觑,似乎一时反应不及,却已经被护城军架住左右臂膀。 谢莺莺不甘心,眼见心腹侍婢被护城军拿下,必定是一通严刑拷打,任她们牙齿缝再密合,也经不起冷心的护城军把她们的牙齿都拔光了。“本宫是德妃,谁敢碰本宫,就是以下犯上!” 谢莺莺身处妃位,尚未定罪,仍旧不可轻易亵渎,傅思明伸出一臂,道:“德妃娘娘,末将奉命行事,请您回珠镜殿。至于您的侍婢,跟末将回去好好审问,也好还您清白。” 谢莺莺扒拉着春秾的手,心知回天无望,傅思明眼下忌惮她是德妃,将来若她褫夺了妃位,那和春秾春茗并无区别,都是被护城军野蛮架下去的结果。她心高气傲,看到护城军有备而来,才知是她的心虚让她中了计。“闪开!本宫自己会走!” 珠镜殿的夜风呜咽,吹皱了谢莺莺眼角的肌肤,染上了愁苦的皱纹。她独坐在滴水檐下,听着更漏声声敲碎了心肝。 谢德妃夜祭赵永康之事传到了琳琅耳中,琳琅怅惘地望着无限阴郁的夜空,静如侯在凤阳阁不远处,看到傅思明带走了谢莺莺的贴身侍婢春秾和春茗,护城军的手段并不比慎刑司磊落,撬开两个侍婢的嘴,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静如替琳琅揉捏浮肿的小腿,脸上荡漾着喜色,“可算是给赵御医报仇了,揪住了谢德妃的尾巴,看她这回怎么脱身。” 琳琅来回咂了咂静如听到的话,谢莺莺对赵永康的忏悔之词做不得假。她精心铺排了一出洋洋洒洒的戏码,收买了不少人消失宫中,又放风出来,让谢莺莺以为赵永康厉鬼寻仇,她甚至买通了珠镜殿中的侍婢在殿中背光的帷幕处洒了井水,故意制造出水鬼来过的假象,这零零总总,都是为了激发起谢莺莺心底的内疚与恐惧。她让静如通知护城军右将军傅思明夜半去凤阳阁外,必有所获。 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她似乎可以安枕无忧地透口气,可心里照样抽紧不安。许是临盆在即,莫名紧张。 琳琅温婉地动了动嘴角,“皇上眼下不会动她,至多是圈禁。护国公谢玄龄在前朝的势力不可小觑,眼前新政推行,贸然不可妄动谢莺莺。” 静如替琳琅不值,不满道:“那您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琳琅不以为然,瞌睡虫袭来,敲了敲酸痛的腰身,说道:“起码谢莺莺如今不敢妄动,没有君宠便没有依凭,又有把柄被抓在手上,皇上不动她,是因为时候未到,她不算笨,心里应该能明白。” 琉璃宫灯罩泛着明黄的光,子夜已过,风声稀稀落落。 琳琅揉了揉额头,这阵子着实疲累了,因着项斯之事,尉迟珩至今未踏足过蓬莱殿看望,琳琅也没有去过太极殿中求见。静如忧心帝妃感情浅薄起来,对琳琅又是一重打击。“主子,既然您替赵御医翻案有功,要不要去太极殿见见皇上。” 琳琅缓缓扬唇,嘴唇近来益发干涩,“不必了,皇上通观全局,能由得本宫散布谣言,自然是看穿了本宫的打算。有些事,本宫不说,他心里也明镜似的。这几日他忙着接访身毒国时辰,商议通商传佛之事,何必给他去添麻烦。” “那……”静如支支吾吾,心里有事憋着难受,趁着这档口上,便直说道,“您扳倒了谢德妃,岂不是间接扶持了李昭仪,让她坐收渔人之利。这宫里头冒尖的人没几个,一眼望下去,可就剩下她了。” 琳琅好似闲暇一问,其实冷暖自知。“皇上招幸了么?” 静如回道:“婢子去宫闱局疏通了些关系,打听到李昭仪尚未招幸。” 琳琅那闲叙的口气,犹如在劝静如,更是再劝自己。“只要她沉得住气,做好本分,总会有机会的。” “您屹立不倒,旁人哪有机会。”静如最听不得琳琅说丧气话,只是琳琅的气血日渐削弱,仿似一豆若明若暗的灯火,只等着一阵强风来袭,便会消却无踪,犹如青烟无痕。 琳琅浮了层淡淡的笑意,在明亮如昼的灯光中,有种凄婉自如的美。 三月开初的御花园芳菲初绽,五彩缤纷,更胜过昔年盛景。有人说去年冬天太冷,反而让今年的春花更艳,熬过了寒冬之后,迎来了簇新华彩的新春景。 琳琅平素鲜少走动,只是这阵子在房里着实呆不住,满园春色,她岂能放之任之,而不去窥探一下。 静如想着让她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事,撵轿乘到了御花园外,扶着她游园一番。琳琅面对满园姹紫嫣红,心情疏朗开阔,脸色露出少见的红晕。 一阵虚寒的春风,琳琅不禁有些发冷,静如见状便扶着琳琅坐在亭台中,自己回宫去拿御寒的外衣。 李之雁赶巧踏青而来,见贤妃孤身坐在延英亭中,便上前屈膝福身,客客气气道:“妹妹见过姐姐。” 琳琅是场面人,李之雁客气,她自然也有礼,“不必客气,今日好风光,妹妹也来踏青了。” 李之雁口若莲花,亲切上前坐在琳琅边上,絮絮道:“姐姐不常来,妹妹时常忧心姐姐的身子,可听闻姐姐喜静,故而虽挂心,却不敢贸然上门打扰。” 琳琅笑道:“妹妹客气了,本宫身子虚弱,旧年冬天受不得风,故而极少出门。这阵子多亏由妹妹操劳宫务,替皇上分忧,把身毒国接待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他日皇上必有重用才是。” 李之雁见琳琅嘴唇发白,探手触摸琳琅的柔若无骨的玉手,“姐姐,您的手真凉,春风潜入体,怕是带着湿气。”她边说边把外罩衫解下来给琳琅披上,“您若是不介意,便披着挡一挡风。” 琳琅推辞不及,李之雁已经将春水如蓝拢翠迎春花佛手柑橘纹宫服披在琳琅肩上。“妹妹不必如此,静如去去便回,你若是染了防寒,本宫难辞其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不碍事,妹妹火气胜。”她笑着指了指耳畔生出的红痘子,“您看,我这脸上暗自生痘,可不就是内火太旺,需要冷静一下么。” 琳琅与她言笑对视,她媚眼如丝,温煦和婉,生得犹如纯洁的梨花白,标致可人。 忽如一阵春风,琳琅猛然感到一丝头疼,犹如虫豸钻到脑仁中,麻木之后便是一阵尖利硬物钻入。她揉了下太阳穴,又锤了锤额头,始终无法缓解。 李之雁轻轻巧巧地替琳琅揉捏起肩膀来,倒是有番热情的自来熟。“妹妹,这可使不得,去年你替本宫挡了两头蛇,本宫都没有正式道过谢,岂能劳烦你给本宫松弛筋骨。” “我在这后宫无所依凭,原与谢德妃一同入了女学,情同姐妹,谁知她心思不正出了这档子杀人填命的事儿。眼下宫里的人都当和我谢德妃是一路的,明里暗里都躲着,唯有姐姐不嫌弃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李之雁直言不讳,言之诚挚,倒是丝毫不避讳她与谢莺莺的关系。 不得不佩服李之雁一双巧手,她的按摩松弛的水平确实胜于静如,琳琅拍了下她的手背,含笑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在乎旁人的看法。皇上看重你,让你做一宫之主,你更要看重自己。” 李之雁关切问道:“姐姐,身子好些了么?” 琳琅感谢道:“妹妹巧手,当真好了不少。” 闲叙之间,静如快步赶回,见李昭仪给贤妃揉捏筋骨颇为意外,她中规中矩地朝李昭仪福身请安。 琳琅接过静如呈上的外罩衫,脱去李之雁的归还,“妹妹赶紧穿着,仔细给人看了去,说你一宫之主举止不够稳重。” 李之雁大大咧咧道:“即便有人想传是非,又能传去何处呢。姐姐保重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静如扫了李之雁一眼,躬身对琳琅说道:“主子,御花园风光虽好,但春风无情,您还是早点回宫。” 琳琅伸手在静如手臂上稳稳一搭,回首对李之雁说道:“妹妹若是得了空,不妨来蓬莱殿中坐坐。小厨房做的糕点极有水准,配着一壶清茶,可以打发一整日的闲暇。” 李之雁脆生生地往旁边一站,屈膝让琳琅先行。 琳琅前脚一走,李之雁身后的侍婢若仪上前说道:“主子,您对贤妃娘娘真是上心,可她总是清清淡淡的,不理俗事似的。” 刘青佩大老远就看到李之雁与琳琅闲话聊天,李之雁那些刻意交好的举动一眼不错地落入她眼中,她暗自冷嘲道:“谢德妃真是心寒,得势之事姐姐前姐姐后,这一朝被人阴算后,马上转投贤妃麾下讨好了。” 刘青佩身边随侍黛青附和道:“如今李昭仪颇受青睐,贤妃有孕不便走动操劳,接访外使之事,更是由她一力主理。这宫里说闲话的人多,都说只要除去贤妃,下一拨出头的就是李昭仪,瞧她率先挪了宫便能窥见一二。” 刘青佩嫉妒地叹息,不满归不满,又能如何。“都是些没有受过宠的,有什么好争的,横竖就看贤妃这一胎的造化了。” 黛青将御医局打探到的消息,低声说道:“贤妃身子骨孱弱,怀胎以来都是药罐子里泡着,若是离了汤汤药药,恐怕贤妃早就不妥了。李昭仪该是动了取而代之的心,擎等着贤妃香消玉殒,她能趁虚而入。” 刘青佩冷笑,不疾不徐道:“谁让皇上是痴情种,偏生喜欢商贾出身的女子,感情之事分了先来后到。” “主子,若论您与贤妃,那的确是输了与皇上的前缘,但只要贤妃……”黛青含蓄,不作深论,刘青佩自然明白她话中之意。“您与李昭仪一同入宫,论颜色,您更胜一筹,只不过李昭仪事事筹谋,越过您的头去。率先入了皇上的眼,趁着眼下皇上并未招幸李昭仪之前,您也要好好表现才是。” 刘青佩虽不甘心被李之雁拔得头筹,可身无所长,除了嫉妒之外,也唯有无望一叹,“皇上的心不在后宫流连,如何表现?” 李之雁穿过连片如云的花丛,笑盈盈地走到刘青佩跟前,“青妹妹何时来的,怎么不同我说一声,天光日色那么美,正好一起赏花。但眼下也不晚,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去亭子里坐一坐,说会子话。” 刘青佩清雅一笑,端着人畜无害的态度,“适才见姐姐跟贤妃交谈甚欢,举止亲昵,不便打扰。” 李之雁无碍笑道:“贤妃娘娘怀孕身子骨不爽利,我不过是施以援手,助她缓解疲累。” 刘青佩说道:“我自然是知道姐姐对谁都好,旧年两头蛇的意外,还亏得姐姐仗义挺身,否则贤妃娘娘怕是危险了。” 两人虚虚实实地聊了一会儿天,各自都心觉无趣,看晌午将近,便托辞回宫中用午膳,分道扬镳散了。 若仪跟在李之雁身后,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那刘招容句句艰涩,分明是在嘲讽李之雁攀上贤妃这个新码头,抛弃谢德妃的姐妹情于不顾。“主子,您不生气么,怎么生得这般好气性。那刘招容分明是气不过,每句话都不好听。” 李之雁兀自往前走,头也不回,昂然而行,自信灿灿道:“她不过就是嫉妒,闹不出什么风波来。后宫的女人呀,最是无聊,仗着君宠作威作福,没有君宠照样挖空心思攀比,真是不知道她们心里装了多少烂草根,才能这般短视无趣。刘青佩嫉妒我入了皇上眼,入眼又如何,不过是找个人替他暂时料理后宫,只要贤妃安然生产,这后宫之主的地位舍他其谁?” 若仪听李之雁一口丧气话,身为侍婢也倍感委屈,谁不愿意伺候宫中红人,主子不受宠,跟着底下人也灰头土脸。“主子,您这话婢子都替您委屈,你好眉好貌的,哪儿不如人,论出身更是上品,不过就是没赶着好时候。您心地善良,上天可见呢。”若仪突然压低声音道,“婢子在御医局有个同乡,听说贤妃娘娘身子孱弱,眼下就吊着一口气不走。只要怀胎足月,生子之日,怕是她断魂之期,到时候后宫空虚,就是您抚慰皇上的时候了。” 李之雁啐了口,扯了扯若仪的袖口,“别胡说。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不许再跟外人提起。” 春风过境,翠绿的柳枝抽芽萌发,一树树斜倚旁出,垂下如少女般的瀑布青丝,绵绵柳絮随风荡漾,飘满了整个后宫。蓬莱殿中吹来了白蓬蓬的柳絮,如棉花般漫天漂浮。 琳琅看到棉花般的柳絮便周身不自在,身上渐渐发起红疹麻痒,静如不放心就请了邹佩衍来问诊,邹佩衍看琳琅手上凸起的红肿已经被抓破了一层皮,这是对柳絮过敏所致。琳琅用药要仔细斟酌再斟酌,过敏用药往往含有激烈的成分,恐会伤及胎儿。 邹佩衍面有难色,琳琅知他必有难处,反而一脸坦然,“邹御医,你在本宫这儿直管说实话,都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本宫是不是得了枯草热?” 邹佩衍颔首道:“娘娘,挨过了寒冬,没想到这个初春也不好过。您这体质随着长久用药有了些改变,而春风柳絮最是容易过敏发疹。微臣不能给您开内服之药,唯有稍微舒缓些的外用方子,您也不可多用,唯有恨痒到了极处,稍稍涂抹些,治标不治本。” 琳琅笑靥微微,“邹御医,本宫最近总是犯头疼,肚子里的孩儿闹腾得紧,真担心他心急着要出来见娘亲呢。” 邹佩衍双手成拱,一眼深邃地望着和顺的贤妃。“娘娘您的脉象滑顺如水,您受了这么多苦,腹中孩儿却健硕无疑,您且放心,微臣拼了老命,也要护您平安生产。” 琳琅请邹佩衍用了会儿茶,邹佩衍临走前,她忍不住问道:“邹御医,皇上近日可好?” 邹佩衍直言回复:“皇上夙兴夜寐操劳国事,微臣偶尔为他请脉,总见他眼下笼着青影,只是皇上身体底子厚实,扛得住。” 入夜时分,琳琅头疼欲裂,又不敢贸然用驱头风散,现在入口的每一样都是细致到了极处,生怕最后功亏一篑。静如见琳琅隐忍吃痛,眼泪摩挲缠在眼眶子里,便道:“主子,婢子当日见李昭仪给您拿捏的手势很熟练,要不婢子去请拾翠殿的李昭仪来给您松络松络?您这头风犯得胃口全无,不仅伤了身子,对腹中的孩儿更是摧残。” 琳琅吃痛,摆摆手,“不妥。” 静如自知身份,但疼在琳琅身上,她看在眼中心里的吃痛却丝毫不少一分。“主子,那婢子去求见皇上,他对您就算心存芥蒂,念在往日情分上必定会来看您的。皇上是您的药,也许您见着他便不药而愈了。” 琳琅不甘心,发狠似的踹翻了跟前的月牙杌子。“不妥不妥。” 静如左右不得法,琳琅痛得说不出话来,辗转在贵妃榻上不成眠。静如说道:“是药三分毒,您不能用药,这可如何是好?” 琳琅抵着喉咙,压下艰涩的苦楚,低声道:“去请李昭仪。” 琳琅头疼了大半个时辰后,李之雁匆匆赶来,请了个安好,琳琅此时面色苍白,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热汗。“姐姐,你受苦了啊。” 琳琅衔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有劳妹妹了。” 李之雁盥了手,擦干净之后,双手在琳琅肩膀上按压了几个穴道,而后轻轻缓缓地揉着琳琅的太阳穴,痛楚似乎稍稍减轻了些,琳琅慢慢合上了疲累的双眼。 静如看在眼内,琳琅紧缩的眉头稍微舒缓,她心头的大石才略微落地。 过了好一会儿,琳琅才算彻底透过气来,她伸手抓起李之雁的巧手,笑道:“妹妹一双妙手,这大晚上真是辛苦了,本宫又欠了你一份人情,将来真不知道如何还你才好。” 李之雁擦了擦脸颊的薄汗,笑道:“姐姐客气了,能为您分忧舒痛,妹妹愿意。” 殿外有错落的脚步声,尉迟珩急躁地赶进殿中,项斯之事他仍未放开心结,虽然对琳琅置气,但听邹佩衍回禀起琳琅身子不妥帖,整个人身心都沮丧担心,在太极殿龙椅上如坐针毡,脑子里空白一片,脚步直接往蓬莱殿走。 琳琅汗涔涔地歇息着,猛然一抬头见许久未见的良人站在雕花红木鎏金隔扇门旁,心情顷刻间翻江倒海,想起身相迎,可脚底早已没有了气力。 李之雁神色蓦然一怔,深夜在蓬莱殿中见到皇上略有些尴尬,而后恭恭敬敬地屈膝见礼如仪,“奴婢见过皇上。” 后宫的宫人自恃身份,侍寝过皇上算是有个肌肤之亲的妃嫔可以自称“臣妾”,其余在皇上面前一概谦称“奴婢”。 尉迟珩不知深夜殿中还有旁人,敷衍一笑,“夜深路滑,李昭仪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尉迟珩下了逐客令,李之雁忙不迭屈膝出门回宫。 他凌然而立,仿若裹着周身的寒冰,想接近,又怕被冰冻三尺,伤了自己,更伤了他人。琳琅在他触目可及之内,腹肚圆润隆起,孕育着一个后半生的希望。容色在灯火映衬下,肤色惨白,脸上的青丝都缕缕清白透彻,她真是为了这个孩子,耗费了周身的心力。 许久未见,两人居然沉默以对,那些甜言蜜语曾经那么顺溜地脱口而出,如今哽咽在喉咙中,难以启齿。走到了这一步,感情中没有谁更在乎谁这一说了,早已都是刻入骨血中的牵绊。 耳畔风声凄婉,眼前烛火摇曳。 琳琅温婉而笑,嘴角扬起清淡如月辉的笑靥,一如过去那么清纯可人。“夫君,您来了。” 尉迟珩愣头青似的颔首,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这温柔,若是往日他必定会毫不犹豫上前揽她入怀,偏生今日发生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又痛心疾首的事。他淡然地嗯了声,见琳琅不算大安,至少眼下无碍,转身欲走。 琳琅心觉诧异,出声挽留道:“皇上,入夜已深,莫非前朝还有忧心繁琐之事?” 尉迟珩脸色不豫,声如冬日冰封下的淙淙流水,低沉而透彻,森然之中透着冷意。“项斯上月入土,朕盼他安好,筹谋来日再追封,谁知今日棺木被撬,尸身无处可寻,你到说说看,是何缘故?” 琳琅胸中骇然,自觉挽留无力,低婉说道:“项斯之事,我难辞其咎。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愿您顾着龙体,莫要执念伤神。” 他回望琳琅,犹如淌落在无情流水中的孤寂的落红,情意绵绵,姿容落寞。他心中苦痛,转身清然离去。 项斯的尸身被盗之事悬而未定,成了压死尉迟珩心结的最后一根稻草。项斯随他出生入死,亲如手足的情谊,让他对芙仪落毒加害之事耿耿于怀,以至于间接对琳琅疏远了。 农历三月,辛夷花开得浓烈,姹紫嫣红连天无穷,浓烈的花香催动琳琅阵痛的头风。她愈加感到时日无多,腹肚之中的孩儿胎动反而不如往昔欢脱。 常言多事之秋,可开春三月事态频发,春雨泛滥,连绵不断,长江沿岸水患频发,以至于荒废了春光年景。尉迟珩一面下令各地开仓放粮,让灾民度过灾情,另一面派钦差治理水患,修缮堤坝,彻底更治三五年便肆意泛滥的长江洪水。 长江水患未解除,长安城附近盗匪猖獗,近郊民不聊生,不少百姓纷纷涌入城中请愿让皇上整治盗匪。 多事之春,民心动荡,众口铄金,天道阴鸷,皆是当今圣上昏庸无能,断袖淫乱所致。这些话传到尉迟珩耳中,他面上不露声色沉着一口气,青瓷茶碗已在他掌心中磨成了齑粉。 他多日不着枕席,目光悠远地望着犹如老藤古井的天空,暴雨凄厉,劈开了天地,登基不足一整年,便危机四伏,似乎有人刻意不想让他坐稳这个江山。当是时,张希贤匆忙来报,据称在安义坊的仵作停尸站中发现项斯大将军的尸身。 是日,琳琅心神不宁,晨起便头疼欲裂,近日来朝野之上,疆土之内各种消息蜂拥而至,桩桩件件都让尉迟珩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听到琳琅耳内是无尽的心疼。 静如撩开平金绣芍药纱幔,“主子,今日又是下雨的天气,这阴阴雨雨的落了大半个月了,也不见个消停。” 琳琅抚了抚跳突的胸口,喃喃道:“昨夜做了个噩梦,静如,用了早膳后,陪本宫去一趟太极殿,本宫想见一见皇上,哪怕远远见一面也好。有些话眼下不便说,将来他应该会明白。” 静如嗯了声,“婢子刚去御膳房遇上张希贤了,听他说皇上没用早膳就出宫了。” 琳琅问道:“所为何事?” 静如道:“听说长安城中有人见到项将军尸身,皇上心急要一探真伪。” 琳琅勃然惊起,项斯尸身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长安城坊间。忽觉下身一阵透心凉意,翻开薄褥一看,清透如水漾开一床。她喊着:“静如……静如……” “主子,您怎么了?” 琳琅握着静如的手,“孩儿怕是要见娘亲了。” 静如登时头疼如裂,离足月之期还有二十日,足月尚且凶险万分,何况早产更是九死一生,她故作镇定,“主子,婢子这就去通知皇上,叫御医、接生嬷嬷,您别担心。” 琳琅抓紧静如将欲离开的衣袖,低声道:“派人出宫去请锦素来。” 静如赶紧应下,贤妃羊水惊破,小皇子将要早产,可偏生皇上却在宫外,接生嬷嬷虽已入册选取妥当,但时日未够,并不在蓬莱殿中待命。她快步出寝殿唤其他婢子,分派任务,自己则对琳琅寸步不离。 女子分娩本就凶险万分,何况琳琅艰难吞生了数月,就是为了替尉迟珩诞下一脉骨血。羊水清澈,琳琅起初还不觉得疼痛,催促静如去温一桶水让她沐浴洗漱,她想洗去周身裹扎的湿气潮腻。 没过半柱香的时光,腹肚以下开始初现阵痛,那种肌肉紧缩又扩张的疼痛,让她痛得牙关咯咯作响。 这是琳琅的初胎,又因身子本就不比寻常母亲坚韧,邹佩衍尚未赶到蓬莱殿,双腿之间洇出大量的鲜血,犹如今春泛滥的长江水患,不受遏制。 寝殿宫门密闭,邹佩衍不便直接替琳琅把脉,只好由静如详细描述殿中情形,接生嬷嬷已经从旁待命,可琳琅除了阵痛大出血之外,宫口却迟迟不见松弛扩张。 邹佩衍侯在门外踱步,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听静如来回奔走,叹道:“怕就怕阵痛发作,可宫指难开,娘娘会大出血,而腹中孩儿难以落地,窒息而……”他不敢再推测下去,生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殿中传来琳琅声嘶力竭地呼声,静如快步赶进去,神气都魄散了,被高企的门槛绊住了脚背,结结实实摔了一跤,额头叩出个大血包来。她抹了额头的血渍,一个箭步冲到琳琅身边去,“主子,您撑着,皇上马上就回来看您了,小皇子马上就要见娘亲了。” 琳琅屏着气,阵痛渐渐碎裂了她的四肢百骸,仿佛泰山沉沉压她入了地底。她一脸汗水泥泞,“静如,你跟邹御医说,不必看顾本宫的命,下猛药!下猛药!务必要让皇儿出生,决不可胎死腹中,否则本宫拼死也不甘心……至少……至少要活他一个!” 热水一轮轮地上,床榻上血流如注,阵痛越来越紧凑,只消透口气的时光,上一阵艰涩的痛还未止住,下一轮剧痛来袭。血止不住,宫口照样没有动静,但琳琅却痛得只剩最后一口气似的。皇上不在宫中,无人可以决断贤妃的生死,邹佩衍更是不敢妄下猛药,他踟躇犹豫,只听得静如打开殿门,传来琳琅勉力的最后一呼,“邹佩衍听命!” 邹佩衍连声跪下,“微臣在。” 琳琅毕其功于一役,咬牙切齿道:“本宫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下猛药,不必在乎本宫生死!” 邹佩衍艰难应下,“微臣遵命。” 痛感排山倒海,几乎撕裂了琳琅的心肝,琳琅周身疲累如死灰,却在下一秒被无休无止的剧痛震醒。静如看琳琅躺在床上,洇湿的床单除了大片乍放的血色红梅,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琳琅犹如混迹在修罗地狱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嘶叫之后,便是痛到无力呼吸。“娘娘,您喝点桂圆水,补气,您可不能卸力,小皇子等着您使力呢!” 邹佩衍的药方来得极快,用上了一剂猛药,海龙,开骨破血,用于催生之效,只不过奇痛无比,但效果却胜于一般用药。 静如托着琳琅的头,用井花水伺候服下,不消一会儿,痛楚更甚,但骨骼有开裂之感,接生嬷嬷惊道:“开了,开了,可算是开指了!” 萧索的暴雨天气,惊雷却被琳琅一声声嘶叫所掩盖,她绝望地呼喊,却孕育着一个全新的希望。 她终于败下阵来,铆足了一切力气,却连握住掌心的能力都流失在无尽的黑暗痛楚中。她闭上眼,暗自让自己争气,她可以死,但孩儿必须要生下来,要在尉迟珩回宫之时,让他看到冉冉升起的生命初绽,在孩子的脸上看到她生命的延续,方不辜负她不顾一切的决定。 琳琅奄奄一息,突然感受到了腹中新生的求索,他似乎在努力冲破囚困,她突然睁开眼,却不见静如和接生嬷嬷,只有李之雁那张诡异到极致妖冶的脸。 她平素都是清雅淡然的妆容,今日却胭脂红艳,檀眉如钩,红唇若血,笑得春光潋滟,“姐姐,您可算是醒了,妹妹等了半个时辰了。” 琳琅恹恹问道:“静如呢?” 李之雁侧目看了眼双面彩绘鸾鸟腾飞屏风,静如和几个接生嬷嬷被缚住了手脚,掩住嘴,扔在屏风后。她阴恻恻地笑,“我想过许久,这该是最好的机会,让我和姐姐坦诚相对。” 身体仿佛碎成了一地瓷片,痛到麻木,让她的神色都无恙了。“李之雁,原来是你。” 李之雁点点头,轻松道:“的确是我。” 琳琅周身无法动弹,阵痛感犹如猛击,一下一下踹击她的五脏六腑,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来与李之雁周旋。“本宫不明白,为何是你?本宫又如何得罪于你?” “也许你是无辜的。”李之雁转念又道,“也许你是始作俑者。咱们的账,还是要好好算一算。” 琳琅侧过脸,恶狠狠地盯着她,“本宫无暇与你清算,待本宫孩儿出世,再算不迟!” 李之雁搬过床边的一张杌子,抱起双臂,坐在一旁,冷笑道:“好。别说我心狠,我成全你,没有婢子和接生嬷嬷,你一己之力分娩,我就站干岸,看你怎么活下去?” 琳琅忿忿道:“御医都在门外,你好大胆子,就不怕本宫一声呼喝,把他们都叫进来将你拿下。” 她施施然从发髻间摸出一枚暗器,“不怕。就看庸医们的动作快,还是我割断你贴身侍婢的飞刀快。” 琳琅噤声不语,双手力气抓住锦褥,卯足万分的用劲,全神贯注地一下下冲刺。母子连心,腹中孩儿似乎感应到了娘亲绝望又坚持的毅力,经历了千难万险的痛楚,长久焦灼的阵痛让她疲惫至极,但她那颗倔强的心卯足了千斤之力,千钧一发之际,孩子滑出母体,爆发出最清脆洪亮的哭声。 门外等候的御医们似乎听到了初生婴孩的啼哭,叩门问询,却得不到回应,不敢贸然闯入暗室。 李之雁掩住婴儿的口鼻,见琳琅下身黑血越发肆虐,啧啧惊叹不已。 琳琅探手哀求道:“孩儿……孩儿让我看一眼。”李之雁犹豫之际,琳琅又道,“既然你要报仇,自然不会留下我们母子二人,便由着他同本宫一起陪葬了。” 李之雁听闻言之有理,不由嘴角一扬,不以为意地把孩儿随手扔在琳琅枕畔。 那是小小嫩嫩的人儿,抬手触摸都怕碰坏了他柔嫩的皮肤,清秀的五官,一点都不似皱巴巴的婴儿,继承了父亲的好相貌。 琳琅用残存的一丝力气,小心翼翼把孩儿抱在枕边,掖好被褥,轻轻安抚地拍了拍婴孩,嘴角噙着最温婉的笑容。她转过身看李之雁居高临下,气息微弱,问道:“这些日子,后宫中匪夷所思之事皆是由你而起?” 李之雁不否认,亦不承认。“不尽然。我原本以为邵文淑莽撞粗鲁,又自视甚高,应该能让你吃点苦头,谁知还是棋差一招,被你韬光养晦给避过一难。” 琳琅的记性不差,泛滥的往事犹如浪潮当头当面扑过来,猝不及防之间令她打了个冷颤。“邵文淑承认了许多事,唯独不认给本宫下砒霜之事,如今想来,此事应该与你有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我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邵文淑向徐守衡要过砒霜,可却迟迟不行动,既然如此,谢莺莺让邵文淑担待着下毒的幌子。砒霜是徐守衡给谢莺莺的,谢莺莺假借御膳房之手,想送你一程,谁知却被你逃过一劫。”李之雁双手抱胸,颇为欣赏地望着生产之后奄奄一息的琳琅。“你太谨慎了,邵文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连谢莺莺也不是。说到底,有谁能真正对付你呢?后宫中你独占皇上的宠爱,那些没有君宠的女人犹如浮萍草芥一般不堪,只要随便撺掇两句,自然是人人都巴不得你死。” 琳琅闻言齿冷,“护国公谢玄龄不仅在前朝根基深厚,后宫中亦有人脉铺垫,他送谢莺莺入宫本意让她扶摇直上。谢莺莺让徐守衡假意被邵文淑收买,实则通过徐守衡来探听邵文淑的虚实。如此看来,你们想通过赵永康来谈一谈本宫的虚实了?” “贤妃聪慧,看着娇滴滴的可人儿,没想到临死之前到真是通透明了。”李之雁吁叹一声,惋惜道,“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你心心念念的皇上怕是自身难保,你们一家三口还是黄泉路上再相会,这皇位不适合他尉迟珩,更不适合你怀中的孽种!差点忘了告诉你,两头蛇是我引出来的,当日本想令你滑胎,谁知你根本不惧蛇,倒是让我替你受了皮肉之苦。好在后来我想通了,孩子在腹中流逝了,即便是伤心也有限,若是分娩而出触手生温,然后在让你眼睁睁看着他死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必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琳琅抱紧了身畔的孩子,目力所及,一片血色光影,她耗费太多心力,此刻除了和李之雁周旋些时光,似乎别无他法。她强迫自己镇定,“既然如此,总该让本宫明白,咱们的梁子结在何处?” 李之雁视琳琅为瓮中之鳖,早已无力回天,索性开诚布公告诉她一切真相。她筹谋布局许久,若是没有听众,犹如锦衣夜行,心有不甘着实可惜了。“你可还记得陆李两府联姻定亲之事,陆白羽年少荒唐,居然在楼子里与哥哥争花魁,打上了哥哥,以至于两府结亲不成结了仇。” 琳琅机敏,自然记得陆白羽为了退婚闹事,只是退婚之后对于尚书令府上的后续并未上心。“确有此事,羽哥固然荒唐,可此事不足以让你费尽心机。” 李之雁失笑,眼神茫然之中失去了焦点,“不足以么?陆白羽还得哥哥半生留下了残疾,今后走路都会一瘸一拐的,真是可恨!” 前因后果必有渊源,怪不得琳琅上回听锦素说起,总觉得有人暗中在窥伺,应该是李府中人伺机报复,只是这获延到了尉迟珩与她身上必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琳琅身子乏力,但眼神依旧炯然若晨星,看透一切。“自然是不足以。若只是令你的兄长受伤,何至于牵扯到颠覆皇朝之上。李之雁,你真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子,好糊弄么。事已至此,你索性说个畅快,否则咱们阴阳两隔,无人听你说那些精心铺排的诡计,岂非太过可惜了。” 李之雁哼了声,孤儿寡母躺在她眼前,根本不足为惧。“那我便告诉你,我的哥哥叫李湛,直到前朝皇上尉迟云霆身死之时,我才知道他本姓尉迟。尉迟珩自以为斩草除根,只留下芙仪公主一人,却不知尚书令李大人居然一直替皇上养了个便宜儿子。当年皇上夜宴,邀请朝中重臣与家眷前往,便是在御花园外与大夫人苟合诞下哥哥,也亏得皇上荒诞之举,让我和哥哥毫无血缘关系,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琳琅冷冷嗤笑,“你入宫为宫女子,名义上便是皇上的女人,若是李湛为皇,后宫莺莺燕燕,岂会多看你一眼。” 李之雁拔出腰间的轻便匕首,在琳琅眼前晃动,“住口!我与哥哥的情谊,岂是你这等短视妇孺可以窥视的!” “你要助李湛夺权,舍身入宫伺机行刺皇上,谁知皇上根本不曾给过你近身的机会,于是你勾结尉迟芙仪,制造本宫与皇上之间的嫌隙,好让你趁虚而入?”琳琅口干舌燥,残酷的真相总让人猝不及防。“如此看来,项斯尸身在宫外出现,应该是你们的布局,你们想对皇上不利!” 李之雁凑近琳琅,看她英气的眉眼露出一抹颓废的颜色,“你的皇上应该已经被俘了,眼下擎等着你们去陪他了。” 匕首离琳琅的眼眸只有分毫的距离,只消稍稍一松手便会扎进眸子,鲜血迸发。琳琅眉峰依旧,眉头连褶皱都不曾有过,那寒光锃亮的匕首被忽如而来的长鞭打落,长鞭游走如蛇,即刻攀缘缠住李之雁的脖颈,往后一纵,李之雁摔倒在锦素脚下。 李之雁惊慌失措地仰面一看,锦素穿着一身夜行衣,手执长鞭,面如修罗,死死盯着她,俯身甩了她两个耳光。“竟敢设计加害贤妃和小皇子,狼子野心!不死何用!” 琳琅见到锦素出现,屏着一口恶气才算松弛下来,她气若游丝地念了声,“锦素……” 锦素内疚不已,“琳琅我来晚了。” “不晚……正好……” 李之雁惶惑难以置信,她自以为瞒过所有人,只要手起刀落之间,便可就此为李湛开拓万世前景,却被一个奄奄欲绝的女子算计了。“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识破?” 琳琅侧过脸,流泻一丝轻蔑,“李之雁,你看皇上那尴尬的眼神,就不该是后宫女子所有的。本宫一直再等……再等这个时机,你藏得太深,太善良,只有本宫最虚弱的时候,才是你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 锦素愤恨地拎起李之雁,“就凭你一己之力,也妄想替情郎改朝换代!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 琳琅听后,慢慢阖上双眼昏厥过去。 锦素双眸湿润,琳琅即便昏迷依旧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御医和婢子、太监闻声鱼贯而入,静如被揭开手脚的束缚后,飞身扑过去看琳琅,她心疼地哭成了泪人。“主子,您可吓死婢子了,你千万要好好的才是,不然婢子也不能独活!” 一整个昼夜轮转,所有人都人仰马翻,护城军右将军傅思明把李之雁收监,一切等候皇上回宫发落。蓬莱殿中,御医、接生嬷嬷、婢子、太监们忙着收拾残局,贤妃昏睡不醒,幸亏小皇子安枕无疑,乳母喂足了奶水,已然安心睡在琳琅身旁。 连日的暴雨落不尽的雨水遮挡了夜晚的月光,芙仪蹲在天牢中举头望着一方铁窗外乌沉沉的天。她在等一个人,等那个人给她带来一个振奋的消息。 近处传来脚步声,她的心噔噔跳起来,一转头,彷如堕入了地狱最深渊,身形颀长瘦削的男子,着了一色藏青戎服,腰佩长剑,蹬着云纹蟒鞋,神色肃穆,眸光暗沉,彷如寥落的烛火后无尽的长夜。 芙仪惊惶地站起来,难以置信,“你没死?” 项斯心寒了一大截,“你真的希望我死么?” 芙仪登时如饿狼般扑到铁闸前,咬牙忿恨,“每当我想起那个雌雄莫辨的孩子,我就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若没有你,我便不必忍受十月怀胎之苦,不必怀揣希望直到被他亲手破灭,不必眼睁睁看着父皇杀掉我的孩子,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 项斯垂首,落寞地洒了满地,“我始终对你心存愧疚。你可以取我的性命,可你不该对皇上妄动杀心。” “尉迟珩死了么?” 芙仪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项斯,项斯摇了摇头,“皇上天命所归,逢凶化吉。” 她嘶吼道:“计划那么周详,到底破绽在何处?” 项斯沉声稳重,说道:“贤妃,月琳琅。” 芙仪难以置信,她能离开嫣华宫这个死牢全靠了贤妃,“贤妃?是她为你我牵线,怎么可能会发现我的破绽?” 项斯怅然凝重,看着曾经有过短暂倾心的女子,到头来他错付真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的确是隐忍,只不过还是留下了沉不住气的线索。在嫣华宫床榻上,铭刻着你每天等待的印迹,你心中该有多大的仇恨,才可以用指甲刻出那些痕迹。你和李之雁在宫中暗地里勾结狼狈为奸,图谋着加害皇上与贤妃,颠覆皇权的勾当。”项斯痛心疾首,“尉迟芙仪,你未免自视太高了,你在我饮食中落了慢性毒药,亏得贤妃及时让邹佩衍探病,才从中发现了端倪。” 芙仪悔不当初,如果她更细致些,索性手起刀落一刀插入项斯的胸口,起码干净利落。她咬紧牙关,“你诈死骗我!项斯,你害了我一辈子!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 他多想给芙仪补偿,可却热脸贴冷屁股似的,芙仪践踏他的真心,即便碎了一地,她都不曾给予过半分惋惜。项斯双眸通红,语气骤软,“你始终不肯原谅我。” 芙仪言之凿凿,她用藐视的目光扫视着项斯脆弱至极的容貌。“是,我永远不能原谅你。我恨你,恨你夺走了我的清白,还妄图要我一生蹉跎在你身上。” 项斯心冷如瞬间落入冰窟中,彻骨的寒冷让他明白了一些事,“即便到了最后,你依然爱着皇上?” 芙仪被项斯无意中戳穿了心事,张狂地冷笑起来,笑着笑着抱紧了双臂,连自己都感到阴森可怕。“我爱皇上?是啊……即便他是父皇的兄弟,我依然爱他。即便他辜负践踏我,我依然爱他。既然得不到,我便要毁了他。可惜啊……太可惜了……本来我已打定主意,今夜下去陪他……” 项斯摒弃哀伤,朗然正色道:“皇上要你活着,要你睁大双眼,看他开创万世基业!” 芙仪突然伸出鸡爪似的黑手,抓紧项斯的袖口,问道:“皇上会不会再来见我一面?” “不会。”项斯拽下她的手,即便心酸苦痛,可已然成了陌路。“我也不会再来见你了。” 两人相顾无言,芙仪心里有些莫名的心痛悄然跃上心头,也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对于项斯的感情,一味地恨着,让自己每个昼夜都记着恨一个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项斯毅然决然地离开,没有带走一粒微尘,永远消失在芙仪眼前。大理寺天牢外,暴雨初停,上弦月那么悲伤的停驻在暗黑蒙昧的添上,唯有尉迟珩在门外等着他。项斯连身要跪,却被尉迟珩一手托起,“没有外人在,君臣之礼可免则免。” 项斯拱手成礼,“皇上,不怪属下诈死欺君。” “自然责怪。”尉迟珩泯然道,“害朕为你流了一滴眼泪,还与琳琅暗生了些嫌隙。” 项斯羞愧不已,内疚道:“贤妃娘娘嘱托,此事不可告知皇上,唯有暗中进行,才能伺机引出前朝与后宫窥伺之人。” 尉迟珩懊悔不得,喃喃道:“琳琅……” 项斯继续解释道:“贤妃娘娘心思缜密,更是一心为君筹谋。一切都要从她发现嫣华宫中的冬炭说起,嫣华宫一应短缺,却有取暖的炭火,娘娘便生了疑心。新帝登基,宫中都是新人,有人与芙仪暗通,必定有所求。之后宫中接连生事,娘娘也疲于应对,对芙仪怀疑之中更有同情,她想让芙仪与属下出宫过安稳日子,可谁知芙仪人心不古,在属下饮食中落毒,于是娘娘与属下商议将计就计,来一出诈死引蛇出洞。之后属下破棺而出躲避起来,有心人为了加害皇上故意散布谣言,皇上看重属下,于是来安义坊中查找属下的尸身,他们便趁机行刺您。” 尉迟珩沉声如练,“亏得你与陆从骞一早在安义坊外布局,里应外合,才可以一举歼灭犯上作乱的李姓贼子。李湛!尉迟云霆的私生子,居然妄想爬上龙椅,谋乱朝纲!项斯,朕命你将李姓余孽全数收监,交由大理寺审理。” 话音未落,护城军右将军傅思明快马赶来,急色匆匆,飞身落马跪在尉迟珩面前,“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赎罪!” 傅思明守卫皇城,贸然出城,必有大事发生,尉迟珩上前急切问道:“宫中出了何事?” 傅思明直言回禀:“贤妃娘娘诞下小皇子,如今昏迷不醒,宫人李之雁作乱挟持娘娘,已经被擒获,一切等待皇上降旨处置。” 尉迟珩喜悦不足一瞬,脸色骤然阴沉,“琳琅昏迷?小皇子出世?快,备马回宫!” 拂晓的穹窿好似被晨光强行扯下一片空洞,阳光穿云而出,乌青青的天空逐渐漾出万丈光芒。 尉迟珩快马加鞭,一路疾如风火,奔马在蓬莱殿宫门前骤停,他侧身跃下马飞奔入宫。蓬莱殿的宫人们神色肃穆,不见喜色,丝毫没有因小皇子的诞生而雀跃,他的心当即沉到了谷底。 邹佩衍与御医局的一众御医侯在寝殿外商议对策,尉迟珩一阵风似的走到邹佩衍面前,众御医要叩拜行礼,他大手一扬卸下礼数,急切问道:“贤妃如何?” 邹佩衍摇了摇头,面色灰沉,“娘娘分娩失血过多,气息败坏,又遇上歹人作恶,与其周旋,当真苦其心志,如今尚在昏迷不醒。” 尉迟珩震怒道:“朕养你们这些庸医有何用?贤妃若是不能苏醒,御医局就此撤散,朕要你们人头落地!” 言毕,大步流星跨入殿中,静如红肿着双眼,眸中无限萧索,侍立在床边,见到床上扑腾跪在地上磕头。“婢子无能,看顾不了主子,主子若是有何不妥,婢子不会苟活!” 尉迟珩掠过静如的哭求,撩起轻薄的床幔,琳琅合着双眼静静地躺着,鸳鸯藕花并蒂莲苏绣锦褥平平地盖在身上,这是她喜爱的图案,成双成对不羡仙的期盼。如今她无声无息地睡着,因失血过量而脸色苍白,反而犹如天山上桀骜的雪莲,清透净白翩然若仙子。 他们的孩儿就安静地躺在琳琅身边,这是琳琅的心愿,母子相亲,不能分离。小皇子憨态可掬,靠着母妃睡得香甜,嘴唇闪着莹莹润润的嫣红。 他摆了摆手,撤下了殿中所有人,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捻手捻脚地触摸了小皇子的脸颊,摸着他软糯若无骨的小手,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长得那么好看,就像他的父亲和母亲那样。 他轻轻呼唤了声她的名字,那清淡淙溶的声音拂过琳琅的耳畔。琳琅静默地映在他眼里,那是十五月圆朱漆轩窗上最温婉的明月光,他沉心回忆起他们的初遇,琳琅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像撕开灰暗生命中的一道彩虹,瞬间点亮了他的人生。 “琳琅,咱们的孩子真可爱,白白净净,标标致致的,五官玲珑,憨态可掬,活脱脱就像我一样。孩儿很健康,那都是你坚持的功劳,不如你醒过来告诉我,咱们的孩儿取个什么名字好。”他独自念叨着,一手抚摸着琳琅的侧脸,“琳琅,你还是这么人小主意大,芙仪与尚书令李府勾结之事,你早该告诉我,你一个人默默地承担着我对你的误解,反而让我内疚不安。琳琅啊,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万世基业,我只想与你携手看尽江山风光,如今又多了孩儿,那便三人同行,你说好么?” 那些美好的畅想一遍遍地说,他早已泪眼婆娑,说到后来,话哽咽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初生的孩儿胃口好,倚靠着琳琅睡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了,嘤嘤啼哭着找奶水喝。尉迟珩初为人父,不懂婴孩啼哭的那些理由,只是从琳琅身畔抱起孩儿的手势显得很生疏,他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孩儿,好似抱着一尊极致矜贵的玉瓷人儿,“孩儿乖,怎么好好地哭了,爹爹抱抱你,你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爹爹。” 他抱着走了两圈,孩儿找不到奶源,哭得越发凄厉,殿外婢子叩门,都被他轰了出去,大家一时之间不敢言语,只好等在殿外等候皇上随时差遣。 尉迟珩又哄又劝,百般不得法,“你且说说,你就这么不喜欢爹爹抱你?别哭了,吵着你娘亲了。” 孩儿痛哭了一会儿,他心都被绞痛了,忽然,他袍角似乎被人扯了下,她回身一看,琳琅睁开虚弱的眼,无奈地低语道:“您别折腾他了,快让乳母喂奶去。” 尉迟珩的惊喜,恍若落石穿水,突然心口漾出无限喜悦的涟漪。“琳琅,你醒了,太好了!” “我真是活活被您给气死了,快让乳母喂奶去,您可气死我了。”琳琅咳嗽着支起身子,心疼地看她的孩儿,“决儿受苦了,你这不懂事的爹,真真是个愣头青!” 他又惊又喜,“决儿?” 静如听到了殿中的响动,顾不得之前的龙颜大怒,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躬身入殿,见到琳琅虚弱得醒了,犹如弱柳扶风,不堪摧折。“主子,您醒了啊,满天神佛开眼了,主子您吉人天相啊!” 琳琅抚着胸口,指着尉迟珩怀中的尉迟决,“静如,小皇子饿了。” 静如是过来人,婴孩啼哭,不外乎饿了,热了,冷了之类的原因,一听琳琅说是饿了,赶紧托手抱过尉迟决走出寝殿去乳母处喂奶。 尉迟珩痴痴怔怔,一下子有些无措,明明以为流沙般消逝的琳琅,此事居然杏眼睁圆地看他。他坐在琳琅床沿,俯身抱住琳琅,愉悦到不能自已,“琳琅,我的好琳琅,一定是上天感念,把你还给我了。” 琳琅虚咳了几声,抿唇笑道:“哪儿是上天感念,邹御医医术独步天下,悉心调理了大半年,我的身子的确是好了不少,只不过我让邹御医一直对您直口不提,报忧不报喜罢了。既然有人暗中要除去我,自然是等待着我最虚弱的时机,让后宫的宫女子们以为贤妃快不行了,他们出头的机会便到了。” 他宠溺地刮了下琳琅的玉鼻,“你这只小狐狸。” 琳琅想起之前他匆忙出宫找项斯的尸身,这必定是有心人设计的暗局,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地归来,想必是化险为夷,不由问道:“你都知道了么?” 尉迟珩的喜悦瞬间消却,板起面孔,道:“月琳琅,你何时自说自话到算计起夫君来了?你串通项斯诈死,明知朕伤心欲绝,对你疏离误解,也放任随之,你的心好硬。” 琳琅知他是后怕担心,双臂探出锦褥,环抱住他的脖颈,软腻服软道:“伤心不过一时,咱们图谋的是将来这一世,对么?” 温润絮语的攻势下,他哪里舍得再有半分愠色,“琳琅,我如今算是有妻有子万事足了。” 更漏点拨,卯时将近,琳琅推了推尉迟珩道:“皇上,该是时候上朝了。” 尉迟珩耍赖似的口吻,“不去。” 琳琅莞然一笑,“您是夜半的昏君,大白天的,您可是贤明之主。” 他抓着琳琅的手,按在澎湃的胸口上。“我可是大半年没做过夜半昏君了,一时真是思量得紧。” 琳琅赧然害羞,侧过脸去,撂下话来,“您收拾了那些前朝余孽,再回来日日风流,我等着您还不成么。” “那感情好。”尉迟珩扑过身,摩挲琳琅的嘴唇,深深地印了一吻。“先支点利钱。” 随着李姓乱党的剿灭,推动了前朝政局的发展,护国公谢玄龄等老狐狸为了纷纷撇清与李湛的关系,一一表态站队在当今圣上的天道正统之下。尉迟珩筹谋良久的削藩令终于得以在全国范围内推行。 尉迟珩再无顾及,后宫之中再也没有添置新人,原先入宫的女子,再发配出去已是名不正言不顺,只好养在深宫之中,成为新帝登基之后,各个家族博弈失败后留下的无尽唏嘘。红颜易老,苍老宫闱,无奈,却也无法。 只一世的情有独衷,只为了一人所有。 农历八月初二,司天局选了一整年最好的黄道吉日,便是在那一日,琳琅正式封后为凰,从此帝后亲腻更甚,蓬莱殿真的成了关起门来一夫一妻一子。前朝上朝理政,后宫居家过日子。 朱阑绿水,琳琅靠在扶栏边读《诗经》,决儿拿着静如新捏的面人儿玩,他献宝似的咿咿呀呀说道:“母妃,瞧决儿的齐天大圣好看不?” 琳琅含笑,捏着尉迟决粉嘟嘟的嫩脸,“好看。” 他得意洋洋地把唐三藏呈到琳琅手上,吹弹可破的孩童肌肤,忍不住让人看了就想咬一口。“母妃,唐三藏送给您。” 琳琅接过尉迟决手中的面人,搁下手中的书卷,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膝盖上环抱着,恰好尉迟云珩下朝回来,听到母子二人有说有笑,见着沉稳凛凛的小面人,说道:“决儿,这面人着实有趣,你是捏了送给父皇的?” 尉迟决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糯米似的银牙,“这是送给母妃的。” 尉迟云珩见琳琅收了唐三藏,自我感觉良好,“莫非你捏了个如来佛祖送给父皇?” 小孩儿天性不懂讹谎,撒开腿跃下琳琅的膝盖,跑去寝殿中摸索了会儿,不一会儿,手上摇着另外一个面人蹿到尉迟云珩跟前,“父皇,您瞧,这是给您的白龙马。” 琳琅笑得前俯后仰,尉迟云珩笑容尴尬,他扯起尉迟决的小耳朵,不满道:“你母妃是唐三藏,怎么到了父皇这儿就成了白龙马了?” 尉迟家委屈地压着小声道:“孩儿……孩儿见到母妃骑着父皇么,可不就是唐三藏骑着白龙马么?” 这一口孩童稚语,窘得琳琅面红耳赤,连忙掩住尉迟决的口,倒是尉迟云珩听后恍然大笑,摸了摸决儿瓜瓢儿似的额头,“好孩子,你长大了,以后不能跟父皇母后在寝宫中睡了,得给你另辟个寝殿才行。” 尉迟决扯着琳琅的袖口,“决儿不依,决儿不能离开母妃,离开了母妃睡不着。” 尉迟云珩说道:“你都四岁了,以后独个儿睡,长长胆子才行。” 琳琅尴尬,拂袖喊道:“静如,快把小皇子带下去玩。” 静如把尉迟决带走之后,琳琅斜倚在扶栏上,登时羞得说不出话来,尉迟云珩凑过去,在她脸上啪嗒就是一嘴。“害羞个什么劲,都老夫老妻了。” 琳琅不满地斜睃他一眼。“就您夜夜都折腾,瞧决儿都在胡说些什么,定然是不留意被他看到了么?” “谁晓得这泼猴孩子偷偷装睡,从今儿起,他去隔壁屋睡,不许再粘着你了。”尉迟云珩拧麻花似的缠绕着琳琅,从背后环抱她,“我想好了,的确是咱们做得不够,只生了他这么个泼孩子,咱们再给他添个妹子,有人陪着玩了,自然就不会整日缠着爹娘。” 琳琅回过头,正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眸子,“您这意思……我不懂。” “不懂没关系,为夫教你。”他调戏的暧昧目光在琳琅胸前逡巡,揽腰抱起琳琅就往寝殿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琳琅方寸渐失,冲着他低声说道:“青天白日,您注意些,也不怕被人笑话去。” 尉迟云珩色眯眯笑道:“怕什么,这游廊无人,后殿更是不会有人来的。下了朝朕就是彻头彻尾的昏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苏子鸢感觉睡了很长的时间,恍如过了几世光阴,意识模糊却逐渐清醒,眼睛朦胧缓缓睁开。 映入眼中的一切却是如此陌生,简陋昏暗的小木屋靠着窗外透进来的一丝光线照明,身旁跪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浑圆有些脏兮兮的小脸还挂着泪珠的丫头模样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停用手抹眼泪有些欣喜的说:“三小姐,你可算醒过来了!我还以为…。”说着眼泪又不停的往外涌出。 苏子鸢面对着如此陌生的一切不禁头疼不已,想从地上起来,一动却发现身体如同要被撕裂一般疼痛。小姑娘扶着苏子鸢坐到床上,倒了一杯水给苏子鸢。 苏子鸢理了理思绪,接过水正要喝,却猛地从小小水杯中的倒影看到自己头发凌乱满脸脏的分不清泥和血。受惊的同时,身体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个身体主人是护国公苏文震的三女儿,亲娘死的早,爹不疼不爱。在府中受尽欺辱虐待,今日是她爹的大寿,百官都来祝贺。只因为她和凌王有婚约,她的那些个姐妹便阻止她去参加宴会阻止她见凌王。 在苏子鸢穿越来之前,那个柔弱的三小姐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苏子鸢这才注意到,那个小丫头红袖也是浑身是伤。不过看起来,这个三小姐的身体更弱一些。 而对于苏子鸢为什么会穿越,她便想到了刻着龙纹的指骨!她从脖子上找到了那枚一模一样的指骨。 她本是一个外科医生,在界内号称第一刀,因为自她出道以来,一把手术刀使得出神入化,每一个手术都无一失败案例。这次为一名身份神秘的老人做一个手术,却从老人体内取出了一枚刻着龙纹的小指骨,因为好奇她便带回家研究了,却一觉醒来就成了如今这样!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苏家三小姐性格软弱任人欺负,苏子鸢嘴角微翘,她可不是小绵羊! “三小姐?”红袖看到苏子鸢呆呆的笑不禁把她吓坏了。 苏子鸢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我没事!”便走到水盆边好好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 突然,房门被大力的撞开。进来三个模样娇俏头戴玉簪身着艳丽云锦华服的姑娘,其中两个年龄看似与苏子鸢一般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个则是与红袖差不多的年纪。 苏子鸢强忍着身体的痛楚缓缓起身,她根据记忆知道了前两个是苏子鸢的大姐苏婉莹和二姐苏玉馨,另一个是四妹苏倩倩。苏婉莹双手叉着腰,胸前真是波涛胸涌啊!苏子鸢不禁感叹,还真是从小吃的太好了! 苏婉莹看到苏子鸢之后,对着四小姐苏倩倩怒嗔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苏子鸢不小心打死了吗!” 苏倩倩也是不明所以“大姐,刚才二姐也在,我们确实以为她死了!”说完便一脸怒气的走到苏子鸢面前“你居然又醒过来了!” 苏子鸢眼神冰冷凌厉,嘴边却挂着笑容说道:“谁让我命不该绝啊!” 苏倩倩也惊讶平时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的三姐居然会顶嘴,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不过那得瑟的表情真是让人讨厌! 苏倩倩本来脾气就暴戾,二话不说抽下腰间的鞭子就往苏子鸢身上劈去。 苏子鸢快步上前,不等鞭子落下便一把抓住鞭尾,用力一扯。鞭子便从苏倩倩手中脱落,不待苏倩倩反应,苏子鸢再将鞭子大手一挥,格外响亮的一声“啪!”鞭子便落在苏倩倩身上,衣服应声绽开,在苏倩倩光滑白嫩的皮肤上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苏倩倩痛的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苏婉莹和苏玉馨也完全没有想到苏子鸢居然会反抗还打伤苏倩倩。两人一下便朝苏子鸢扑去。 她们就不像苏倩倩还有武器,直接扑上去近身攻击,没有任何武功也靠着蛮力撕、拉、抓、扯、咬。 苏子鸢本来身体就伤痕累累,刚才接住苏倩倩那一鞭扯得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痛。 现在这两人扑上来,她也只能强忍住痛楚与她们周旋,她们无非也就是抓头发打脸,苏子鸢却每一拳都打在她们腹部最柔软的地方,那两人就像发了疯一般拼命打苏子鸢。三人抱打在一团,场面极其混乱! 愣了半天的红袖看到苏子鸢双拳难敌四手,也想冲上去帮忙。 一边的苏倩倩捡起鞭子就往红袖身上打去,红袖反应不及硬生生挨了一鞭,但一想到小姐都奋起反抗了她怎么能继续懦弱下去。 她也学着苏子鸢抵抗苏倩倩的鞭子,互相争夺许久,红袖总算将苏倩倩的鞭子抢过扔到一边,红袖越打越过瘾,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什么主仆身份,只是不停发泄这十几年来被欺负被羞辱的痛苦和仇恨! 而苏子鸢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苏玉馨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她奋力往后一倒,将苏玉馨重重的压在身下,苏玉馨被这样一摔一压差点眼冒金星。 苏婉莹趁机扑到苏子鸢身上,苏玉馨一下子又承受了一人的重量,虽然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尽力的死死抱住苏子鸢的脖子。 苏婉莹看准时机,右手握拳朝着苏子鸢面门打去,苏子鸢被苏玉馨抱着脖子动弹不得,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而黑暗的精光。 苏子鸢以极快的速度摘下苏婉莹头上的珠钗,手腕轻盈一转便扎到苏玉馨抱着她脖子的手上。 一声极小的利器穿过皮肤的声音和苏玉馨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电光火石间,苏子鸢趁着苏玉馨的手松开,上身微微一闪。 苏婉莹的拳头落下,见到苏子鸢躲开,却来不及收回。这一拳便打在了苏玉馨的脸上! 苏玉馨刚被珠钗扎到手上还不知道是谁扎的就见到苏婉莹凶神恶煞的脸和落在脸上的拳头! 一时间,苏子鸢趁机踢开身上的苏婉莹脱身。苏玉馨正要骂苏婉莹为什么打她,苏婉莹愤怒的推开苏玉馨“给我滚开!”便又继续朝苏子鸢扑上去。 苏玉馨也是满腹怒火,她刚被压在最下面所以不知道是谁用珠钗扎她,不过想起来今天只有苏婉莹头上戴了珠钗!还打她!大小姐又怎么样!她相信爹爹肯定不会偏心的! 然后苏玉馨也扑了上去,死死抓着苏婉莹的头发,嘴里还骂着“让你嚣张!让你打我!” 这下少了一个人,苏子鸢倒轻松了些。只是苏婉莹的力气也是不容小觑,挥手又是一拳打在苏玉馨脸上,然后一拽衣领,苏玉馨就飞到了一边去。 只是这次,苏玉馨飞出去便撞到角落桌上未燃尽的红烛。 红烛一落地,顷刻间烈焰便熊熊燃起。一个小小的木屋不到半刻便红光冲天。 苏玉馨和苏倩倩一看到着火了便害怕起来往外面冲,而苏婉莹依旧执着的和苏子鸢死掐,苏子鸢自然不会轻易让苏玉馨逃出去,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便又将苏玉馨扯了回来压在地上。 苏倩倩与红袖所在的地方是离屋外最近的,红袖着急苏子鸢,也顾不到苏倩倩想要逃走。 苏子鸢眉头一皱,眼底燃烧着比此刻大火还要浓烈的火焰,对着红袖大声道:“别让苏倩倩跑了!” 红袖一听,也就明白了苏子鸢的意思,既然出不去也不能让她们出去了。反正逃出去也有可能被国公处死,不如先报了这么多年的仇! 正当苏倩倩一脚已经踏出门外,怎么也没料到身后一股大力将自己再次拖了进去。 此时的苏子鸢和红袖就像豁出去一切,不死不休! 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越过窗户注视着倔强而坚忍的苏子鸢,那双清澈的明眸暗藏着的冷冽与黑暗倒是有些吸引他! 少年一袭翩然白衣软袍,衣角印着一大朵大朵的墨莲,白衣清新墨莲妖冶。一双清润的凤眸微眯,绝色的俊颜上唇角微微勾起,随意而懒散的斜倚在树枝上。泛黄的树叶飘落在他的白袍之上,显得格外宁静。 他本是来参加护国公的寿宴,闲的无聊便找了这处安静的地方睡觉。却不知会看到苏家几个小姐来到此处表演了一场好戏! 他本就不是菩萨心肠,也未曾想过插手其中。但看到苏子鸢从头到尾的做法与眼神,他不禁也对她好奇了起来。 殷千楚踏步飞身而下,正欲进去救人。 随后听闻失火而且几个女儿都在里面的苏文震急忙赶来,紧跟着的还有文武百官,当然还有——凌王! 殷千楚先一步进入木屋,苏文震便下令“进去救人!”。 苏婉莹几个人早已不再纠缠苏子鸢,苏子鸢也被浓烟呛得直咳嗽流眼泪。 视线虽模糊她还是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火光中他稳稳的脚步朝她走来,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苏子鸢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可温暖的体温和沁入鼻中的淡淡香气却是真真实实的。 殷千楚首先抱着苏子鸢出来,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大火中悠然走出白袍不染一丝尘埃这世间能做到如此的大概也没有几人。 大家更惊讶的却是看到苏子鸢之后,一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有的地方像是被撕扯而烂,有的地方则还有些烧焦的痕迹,浑身漆黑脏乱。天下皆知殷千楚有洁癖,他如今却就这样抱着这样一块黑炭一般的女子走了出来! 紧接着苏婉莹等人都被救了出来,个个咳嗽不止,苏子鸢已经缓过来,看了看刚才救她的白衣人。 绝美的容颜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绝色男子,棱角分明,神态温润慵懒,此时也正凝望着苏子鸢的凤眸微眯,妖娆轻狂,嘴角微翘露出邪魅的微笑,还带着一丝好奇的意味。白衣胜雪衣上的墨莲如同绽放在脚边开出妖娆而邪魅的莲。 苏子鸢好奇殷千楚的目光如同他好奇她一样。 一旁一袭青色锦衣华服,眉目英俊,微眯的眼眸暗藏凌厉,坚毅的轮廓嘴边却挂着一抹略带深意的笑容,苏子鸢是除殷千楚外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容貌与白衣男子不分上下,神色间却带着些许狂傲不羁。 那男子笑的轻狂却又带着丝毫不屑“真没想到,有洁癖的堂堂北冥庄庄主殷千楚居然会进去救人呐!” 殷千楚眸中闪过一瞬凌厉,但却依旧笑的妖娆邪魅“我堂堂北冥庄庄主殷千楚自然是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咯!” 两人你来我往不分上下暗自较劲,苏子鸢对那张狂的男子倒是没什么好感,因为他的目光曾停留在她身上,她却从他眼神中看到了“嫌弃”两个字! 苏文震倒是没空理会这较劲的两人,反正他管不着也惹不起他们俩!一个是天下第一庄北冥山庄庄主,一个是南夏国当朝皇帝的九弟凌王。这两人被称为天下公子无双。两人却从未如兄弟般亲近,每次见面都要互掐几句! 苏文震看到他三个女儿都受了很严重的伤,不止是烧伤,明显这是打斗所致,尤其是苏玉馨手上的血窟窿和苏倩倩身上的一条刺目的血痕。 “婉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苏文震语气严肃的问站在一旁没怎么受伤的苏婉莹。 苏婉莹一下便哭的梨花带雨,全然不知她此时的模样有多骇人!之前嚣张跋扈的气势消失殆尽一秒变身娇弱乖乖女,“爹爹,你要为我们做主啊!都是三妹!是她伤了二妹妹和四妹妹!还把屋子给点起来了害我们都差点死在里面!” 苏子鸢一听也是无语了,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啊!她就不能找个完美点的理由吗!把责任全都推到她身上,她们三个还打不过她一个吗?把在场的他爹和文武百官都当三岁小孩吗? 苏文震这时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女儿,虽对苏婉莹的话不全信,但也得弄清这件事来龙去脉! 苏子鸢站在殷千楚旁,此刻低着头,柔弱的便如他们眼中真正的苏子鸢。 殷千楚也是惊讶了,这女人变脸怎么变得这么快,之前还是一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放走一个的狠劲模样,此时怎的又柔弱起来了! 这时苏倩倩神情疲惫还很虚弱的开口了“爹爹,大姐说的没错,我这伤就是三姐打的!” 苏文震神色一冷,皱着眉,又问一旁的苏玉馨“玉馨,你的伤可是苏子鸢所伤?” 苏玉馨虽然很想说是的,但是一想到刚才大姐如此对她!她心里就不舒服,若是这次顺了苏婉莹的心意,下次她必定更嚣张! 况且苏子鸢虽与凌王有婚约,但这事只要加以破坏便成不了!但是即便成不了,首选的凌王王妃也肯定是苏婉莹!苏婉莹才是她最大的绊脚石! 她不如这次把大姐扯下来,将来首选王妃肯定是她!再也不用看苏婉莹的脸色!说不定苏婉莹她娘也跟着遭殃,她娘会顶替大夫人的位置呢! 苏玉馨眼轱辘一转,便想好如何回答。 她的神色却被苏子鸢尽收眼底,她自然知道她会怎么做,她会帮她开脱再把一切嫁祸给苏婉莹。 毕竟与苏婉莹比起来,傻子也知道,苏玉馨最大的威胁是苏婉莹而不是她!这次如此好的机会,她怎会不把握呢! 但她未免想的太天真,凭她的说辞,苏文震怎会轻易相信!而且还有苏倩倩,苏倩倩身上的伤却是比她重的多! 果然,苏玉馨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苏文震看出苏玉馨是不敢说!便道“你只管说便是!” 苏玉馨犹豫的模样表示还是不敢说,便凑到苏文震耳边细细说了半天。 这一举动苏婉莹倒是没有多想,她本就是胸大无脑,还坚信这两个妹妹都是站在自己这边只是苏玉馨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有些丢脸而已。 片刻,苏文震脸色很不好的皱着眉,黑着脸走到苏子鸢面前问道“她们的伤,可是你伤的?” 苏子鸢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发丝有些遮住了脸颊,但依旧能看到脸上的血迹,清澈的眼睛却是纯净没有杂质。 苏子鸢微微勾勾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爹爹对我倒是这么自信吗?我若是能以一敌三还全身而退,重伤四妹。想必爹爹这些年也不会让我住在这偏院小木屋任人欺负过着连下人也不如的生活!” 苏子鸢这话听起来是身为女儿不得爹爹疼爱的无奈和委屈。实则表达两个意思,一是你堂堂护国公是脑残吗!我这样能打得过她们三个?二是道出了这十几年过得什么生活! 殷千楚在一旁微微露出一抹微笑,不得不说苏子鸢这一语双关真是用得好!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确实是她打伤人家,恐怕他也得被她骗了! 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意思,都不禁对这护国公的家务事好奇了起来。 苏文震一听更是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对苏子鸢不管不顾确实是事实,至于她被人欺负他倒不是很相信。但这件事却是很影响他在朝中的威望,但今日文武百官都在,事已至此也不好再把人家赶走啊! 只好继续威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府中难道还有人敢欺负你吗!”说这话时苏文震是心虚的,因为刚才苏玉馨便是告诉他是苏婉莹带着她们来找苏子鸢麻烦! 苏子鸢心底不禁对这个爹感到可笑,明明是知道的却还要强撑脸面装作不知道! 苏子鸢不再言语,低着头缓缓转过身,开始解衣。 在场所有人都对苏子鸢的做法不明所以,也同时很惊讶。 映入眼帘的本应该是身为千金小姐白皙娇嫩的皮肤,让所有人震惊看到的是满背鞭痕交叉纵横,蔓延到手臂都是大大小小新伤旧痕,狰狞的如恶鬼一般。 如此骇人的身躯就连在场征战沙场几十年,看遍鲜血和伤痕的老将军都不禁感到背脊发凉。 殷千楚凤眸紧紧锁在苏子鸢背部遍布的伤痕上面,波澜不惊的瞳孔下正翻涌着一些复杂的东西。 而凌王也是同样震惊不已,但一想到她就是与自己有婚约要成为自己王妃的女子。虽同情苏子鸢,但看到那骇人的背他不禁有些嫌恶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苏文震更是完全没有想到苏子鸢的伤竟是这样!伤痕有些已经结疤有的留着一条淡淡的痕印,有的伤口裂开,皮肉翻露,上面的鲜血还未凝固。 今日之事不再需要任何解释任何调查,答案不说自明,苏子鸢背部的伤痕有些明明就是今天所伤。 一瞬间,百官皆对苏子鸢的遭遇深感不幸,心中也对苏文震这个护国公感到失望。甚至有些脾气暴躁性格直爽的官员直接对苏文震辞行“苏大人,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陆陆续续前来参加宴会的人离去大半! 殷千楚看到苏子鸢平静无澜的眼眸,不知为何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他解开自己的外衣,白衣墨莲软袍便披在苏子鸢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苏子鸢微微一惊,淡淡香气扑鼻而来。她抬眸淡淡看着他,询问他为何的意思。 殷千楚凤眸微眯,唇边又绽放出一抹惑人的微笑。微风袭来,吹起他飞扬的青丝,妖娆邪魅的笑颜格外的摄人心魄。 苏子鸢拢了拢衣襟,她仔细的闻了闻那香气,有些像草木植物比较清新的味道。 一旁的苏婉莹几人都心惊胆战,不敢看苏文震的脸色。 苏子鸢的目的还有一个,今日便把苏子鸢生前的牵绊斩断,她日后行事也无所顾忌。 苏子鸢垂眸,单薄的身躯盈盈走上前,“爹爹,我还有一事。”待到苏文震点头之后便继续说道“小女自知如今已经配不上凌王,所以想请爹爹做主,取消这门亲事!” 此话一出又让大家惊讶了一把,世间多少女子盼着嫁给凌王,她居然提出退婚!不过同时也感叹苏三小姐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苏文震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以苏子鸢的容貌才智被凌王退婚是迟早之事,这次苏子鸢提出也好过被凌王退婚坏了名声。不得不说他这个三女儿还是很聪明的!起码胜过他那其他几个女儿倒贴似得往凌王身上贴!但看到苏子鸢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些内疚。 苏文震冷着脸有些犹豫的向凌王问道“凌王,你看?” 凌王敛着深邃冷冽的眼眸,他也是赞叹此女子的自知之明,不过至于退婚,他倒是很愿意的! “既然苏三小姐不愿嫁给我,那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回答,毕竟大家都知凌王的风华绝代,天下与他并肩的也只有殷千楚。公子无双,这样才情艳艳的男子的确是苏子鸢配不上的! 殷千楚在一旁笑的一脸邪魅,眼底泛着些许笑意!他不禁也庆幸凌王来的晚,没有看到真正的苏子鸢。以为她就和普通女子一样,不然也不会轻易放弃这块宝啊! 苏文震听完也没有感到意外,直说“那好,凌王与子鸢的婚约便取消!” 一旁的苏婉莹和苏玉馨都不禁喜上眉梢,也正是因为苏子鸢和凌王的婚约才欺负苏子鸢,没想到这次倒是真取消了婚约! 这样一来,自己的机会就更大了! 她们全然不知,即便她们此刻锦衣华服盛装而来,凌王也早已将她们看作胭脂俗粉。更何况她们此时衣衫褴褛,浑身乱糟糟,脏的连脸都看不清! 殷千楚妖冶邪魅的开口“接下来这事该怎么处理呢?” 苏文震一想到苏子鸢身上的伤就不禁头疼,语气有些心虚“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各位,还是先请大家到前院用餐,苏某的家事自会处理好。” “那好,我们就先过去了!”凌王倒是先开口转身离去。 接着官员们也都议论纷纷相继离开。 唯独殷千楚没有离去,苏文震疑惑的看着殷千楚,殷千楚微微一笑,语气霸气无比“本庄主的衣服还在三小姐身上呢!” 苏子鸢偷偷斜了一眼殷千楚,哪是衣服的原因,明明就是不想离开要看戏!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一想到现在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想必也不图她什么! 苏文震自然是知道这位性格古怪阴晴不定的庄主不是在乎那一件衣服,也不好得罪,便也就算了! 苏文震眼神一一掠过苏婉莹几人,他竟不知自己的几个宝贝女儿竟如此下手狠毒!不禁也怪自己对她们疏于了管教! 目光停留在苏子鸢身上,单薄而消瘦的身体是如何承受身上那些痛苦这么多年的呢! “子鸢今日就搬到落雨轩住,该有的一丝一毫也不能少!你们三个回房面壁思过!等宴会结束再来好好说说此事!!”苏文震怒气冲天说完便拂袖而去。 紧接着便有下人来扶着苏子鸢到落雨轩去,苏婉莹几人不光是心中害怕更是对苏子鸢恨的牙痒痒!如果不是她今日一闹,也不会惹怒爹爹! 苏子鸢眼神清冷泛着冷冽的光,嘴角微微翘起,好戏才刚开始呢! 殷千楚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径自跟在苏子鸢身边,好像真的是要等拿到他的衣服才走一样! 因红袖受伤严重一直处于昏迷当中,便有下人直接将红袖抬着跟着苏子鸢去了落雨轩! 苏婉莹随后也回了自己房间,苏玉馨和苏倩倩因为身上有伤,被下人搀着回了房间。各自都在想着如何跟娘亲诉苦,好求求爹爹从轻处罚! 苏子鸢走进落雨轩才知道落雨轩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院里种着满院的梨树,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满院的盈白如雪的梨花衬的整个院子都格外宁静美好。 朵朵雪白被风吹落拂面而来落于肩头,与脚边盛开的朵朵墨莲相互辉映煞是好看。 院子很大,能抵得上普通人家的一所房屋了。下人把红袖抬到一个房间床上,苏子鸢直奔红袖床边,虽说这个丫头与她非亲非故,但看得出她对苏三小姐的忠心。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苏子鸢才受这样的重伤!不管如何,她也要救红袖! 殷千楚悄无声息的跟着苏子鸢进入房间,步伐懒散而随意。 苏子鸢仔细检查了红袖脸上和手臂上的伤,发现伤处伤口都不是很严重,正想解开红袖的衣服再检查有没有伤。突然手一顿,想起还有个妖艳男子在后面。 苏子鸢脸一黑眸光冷冽“脱衣服你也要看?” 殷千楚凤眸微眯,眼底泛着笑意,身体慵懒的靠在床边,“她的伤你可治不了!” 苏子鸢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我治不了未必你还能治得了?” 殷千楚正想开口说他当然治得了,苏子鸢就说道“无功不受禄,你能治我也不需要你治!” 殷千楚倒是不惊讶,这苏子鸢果然不是真的柔弱无害的女子啊! 他看得出即便他帮忙她也不一定愿意,只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今日你爹大寿好像捞了不少好宝贝啊!好像还有千年血灵芝和雪蛤灵膏来着。” 苏子鸢一听瞬间就两眼发光了,这两件可真是宝贝!千年血灵芝治百病,尤其针对受外伤内伤都极有效果,普通人服了强身健体,习武之人服用了增强内力!而雪蛤灵膏则是针对外伤,再严重的外伤也能治好不留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她本对这些毫无兴趣,只是如今这个情况这两样东西对她确实很有用! “你确定?”苏子鸢眼中闪着狡黠的目光。 殷千楚嘴角微翘一挑眉“当然!你想偷?” 苏子鸢语气冷漠“不用你管。” 殷千楚凤眸微眯,勾勾嘴角“你当堂堂护国公府的侍卫都是吃白饭的吗?你一个没有武功没有内力,打不能打跑跑不快,还受了伤的弱女子你觉得你能偷到那两件宝贝?” 苏子鸢不禁皱眉,他说的却是是个问题!这毕竟是个好武的世界,武力便是一切,若是给她一些时间说不定能给偷来,只是现在红袖不能等! 殷千楚如意料之中一般,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需要我帮忙吗?” 苏子鸢看了殷千楚一眼,觉得殷千楚既然是北冥山庄庄主,肯定也不是一般小角色!武功应该不错!而且看她老爹那忌惮他三分的样子,地位肯定在她老爹之上! 只是苏子鸢原本的身体就是不问世事,自然也不知道北冥山庄到底在世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所以如今苏子鸢并不知道殷千楚到底在世间是个怎样的风云人物! 于是爽快的答应“你帮我有什么条件?” 殷千楚听罢笑的愈加妖娆“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何?” 苏子鸢挑挑眉,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定了!”人情而已。 他满意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苏子鸢望着他的背影喊着“那接下来怎么做啊??” 殷千楚并不回头“你先过了你爹那一关!其他的交给我!” 苏子鸢第一眼便潜意识的对殷千楚没有敌意,或许殷千楚性格如此总是不经意笑的妖娆邪魅,摄人心魄。如此绝色美男总让人没有防备! 亦或者是因为在尘烟滚滚中他踏着从容的步伐将她救出。 不多久,就来了几个俾女伺候苏子鸢饮食起居,苏子鸢专门找人拿了些檀香准备了热水,便让她们去给红袖简单的清洗下,自己便准备好好洗个澡! 苏子鸢将檀香放入水中,褪下衣物踏入木桶之中,苏子鸢虽然是个外科医生,但家里却是中医世家。中医也很不错,只是更喜欢外科所以才选了外科做主业。 这具身体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也让她累觉无爱,檀香有抗菌消炎镇静的功效,所以便要了一些来泡澡。 感觉热水蔓延在身体毛孔之中格外的舒服,借着水的倒影,苏子鸢看见自己的脸还是脏的人不人鬼不鬼! 第9章什么都没看到 苏子鸢捧着热水认真的清洗面部,却渐渐发觉不对劲。 洗去脸上的污秽后从水中看见的苏子鸢脸部蜡黄干瘦,典型的丑女! 但接近耳边的肌肤却是白皙嫩滑,两处如同衔接起来一般,但这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就不得不引苏子鸢起疑了! 苏子鸢便又捧起热水使劲揉搓着小脸,搓的疼了干脆直接将脸埋在水里泡着。 屏风后白衣男子皱着眉好奇的看着木桶中的人儿拼命揉着自己的脸,嘴唇微翘,不禁轻笑了起来,这丫头难不成还想把自己揉漂亮不成? 在水中憋了半晌才猛的一抬头的苏子鸢大口的吸着气,抹了抹脸上的水。睁大眼睛看着水中,有一霎那的震惊。 水中倒影人儿的皮肤白皙嫩滑吹弹可破,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脸色白里透红。这样的姿色足以压下她们府中所有女眷了! 苏子鸢也没想到原来本尊的容貌竟如此美艳动人,只是不知为何一直隐藏,根据本尊的记忆,本尊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那会是谁呢?肯定是用了药物才使得她的脸蜡黄像黄脸婆! 屏风后的人见到苏子鸢抬起头的一瞬间也是震惊的闭不上眼睛,他看到她露在水面上满是伤痕的皮肤时,心中也莫名的生出一丝怒意。但见到她惊艳的容颜时竟一时忘了呼吸! 白衣男子随意踏出脚步“苏子鸢?” 一道慵懒的声音在苏子鸢头顶响起,苏子鸢惊吓出声,双手抱胸躲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一双愤怒而略带羞涩的眸子瞪着他“殷千楚!你变态啊!” 殷千楚盯着苏子鸢因羞愤而脸上染上了一片朦胧的红晕,心情不禁大好,对上苏子鸢愤怒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啊!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 苏子鸢简直要抓狂,走错你妹啊!这样也能走错你是怎么当上北冥山庄庄主的! 奈何苏子鸢此时境况窘迫,只得咬着牙憋出两个字“出去!!” 殷千楚故作抱歉的转过身去“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眼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待到殷千楚走到屏风外,苏子鸢便赶紧起身穿衣,虽然她知道殷千楚还在外面,但这种情况要的不就是速度吗? 三下两下穿好衣服走出来,黑着脸朝着正坐在桌边悠然喝茶的殷千楚走去。 苏子鸢冷着眸如刀尖般锋利“你来干嘛!”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换了一身水蓝色长裙,不施粉黛却倾国倾城,嘴角微翘便怡然自得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苏文震打算把雪蛤灵膏给你四妹苏倩倩用,毕竟你那一鞭可不轻。” 她敛起眸中的恨意,声音低沉“抢也得抢过来!” 她虽不是本尊的灵魂,但穿越过来看到本尊身体遍布的伤痕,心中便不由的生起对苏府的恨。 即便她得不到雪蛤灵膏,也不会让苏倩倩得到! 殷千楚看到苏子鸢绝色的容貌眼底掩藏不住的冰冷,完全就变了一个人,他能感受到她心底的仇恨。 便转移话题“你就打算从今以后以真面目示人?” 苏子鸢这才想起自己的容貌,苏子鸢从小不受宠不光是因为她娘亲的原因,更大部分是因为本尊软弱的性格和平淡无奇甚至丑陋的外貌。 她此时倾国倾城之容若是让苏府的人知道,想必地位会来个大反转。 不过她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是不知道原本她的容貌是用什么掩饰的。 苏子鸢的不解与迷惑的眼色被殷千楚尽收眼底,他嘴角微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这是我随身携带的药粉,可以暂时改变你的容貌,但效果只能持续两三个时辰。至于你的脸,你可以问问你的俾女。” 苏子鸢惊讶的接过药盒,用手指沾了一些抹在脸上,然后跑到镜子旁边,果真脸又变得黄了些,不过还是比最开始要好得多。比之前看起来要稍微好看些。 也不知道之前是用的什么药,居然可以弄的那么丑。红袖是她的贴身俾女,她每日给她用的东西或许她知道一些。 苏子鸢把药盒还给殷千楚。 殷千楚凤眸微眯“这次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苏子鸢冷冷道“这次就抵了你偷看我洗澡,再说了,千年血灵芝和雪蛤灵膏不是还没弄到手吗!在这之前,我们互不相欠!” 殷千楚突然感觉到苏子鸢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啊!看起来单纯的很,心里可精着呢! 殷千楚笑的一脸邪魅“原来看你洗澡一盒药粉就抵了?这样,我不占你便宜,除了千年血灵芝和雪蛤灵膏,我再送你一份礼物!聊表心意!” 苏子鸢一脸黑线,聊表你妹!这家伙根本就不像开始以为的那么善良!其实是个腹黑的主好嘛!! 苏子鸢一想到刚才被偷看的情形,脸就热了起来,赶紧把殷千楚推出了门“先把千年血灵芝和雪蛤灵膏弄来再说!” 殷千楚回头大手一挥,一股强大内力的吸力将一旁苏子鸢挂在屏风上的白袍吸入他手中。 殷千楚脚尖轻点,白色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苏子鸢眼前。 苏子鸢去红袖房间,看到红袖依旧昏迷着,不过把了把脉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伤势很重。 现在只能盼着殷千楚能把血灵芝和雪蛤灵膏拿回来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便有下人来传唤说老爷请小姐到前厅议事。 苏子鸢心底冷笑,议事?怕是教训人! 苏子鸢踏着轻盈的碎步跟着领路的下人前往前厅。 苏子鸢经过一番清洗和装扮,容貌看起来顺眼了许多,之前一些只在今日大火见过苏子鸢的下人都惊讶苏子鸢的变化。 苏子鸢在众目睽睽下走进前厅,脚步缓慢却每一步稳稳的都走的很坚定。气质也与往日柔弱不敢抬头,如今的苏子鸢虽身体纤弱但气质清冷而自信。 首座便是苏文震,旁边的位置坐的便是苏文震的正室夫人苏婉莹的亲娘陈氏。 左侧依次坐的便是二夫人李氏和四夫人张氏还有膝下无子的五夫人王氏。 右侧坐的便是苏玉馨和苏倩倩,没有看到苏婉莹的身影。 苏子鸢眼神淡淡掠过众人,将各自的神色尽收眼底,除了苏文震和五夫人面无表情之外,其余人目光中尽是不屑。 第11章前厅议事 苏子鸢虽说对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好感甚至有恨,但还是微微欠身:“给爹爹,大娘,二娘,四娘,五娘请安!” 只有苏文震威严的声音淡淡响起“子鸢,坐。” 苏子鸢缓缓走到苏倩倩旁边的位置坐下。 也不愧是护国公府,长幼尊卑之序还是家教很严的。 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都淡淡撇了苏子鸢一眼,都想认真看看这个打伤自己女儿的人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 原本还担心会威胁到自己女儿地位的几位夫人在见到苏子鸢依旧是一副柔弱的样子便放下了心,纷纷猜测自己女儿是被其他两位姐妹所伤,因为顾忌对方的身份才将此事诬陷到苏子鸢身上。 毕竟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亲眼看见苏子鸢她亲娘三夫人嫁入府中,一直都忍气吞声,生的女儿也不争气,直到死都是孤单一人,所以这些年对于自己女儿欺负苏子鸢也丝毫不插手管。 或许是对苏子鸢软弱的性格深信不疑,才没有一个人想到苏子鸢是在扮猪吃老虎! 而苏文震对于苏子鸢的变化却是看见的,不光是容貌与之前有些不同,他从她眼底看到了以前没有的坚定。 苏文震年过四十,娶了五个夫人,但没有生下一子,一共四个女儿。对于一个传统思想的男人来说,传宗接代是多么重要,一直想要儿子却不停的生女儿!所以对这几个女儿也不是特别宠。简单来说,除了苏子鸢,他对其余几个女儿都是一视同仁。 因为他的几位夫人都是朝堂老臣之女,各有各的背景,而其中数苏子鸢的亲娘三夫人凉莫挽的来头最大,也是他最怕的身世和经历,才导致他不得不冷漠三夫人而早逝。 自然对她留下的一女也不喜爱,不止是不喜爱,更多的是不敢和不能! 苏文震端起茶杯,皱眉道“管家,派个人去看看,大小姐怎么还没来?” 苏文震本来对于苏婉莹这些年来做的事就心生愤怒,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她一人,居然如此怠慢! 大夫人在一旁轻声细语道“老爷,婉莹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毕竟这次也受了些伤…。。” 大夫人话还未说完,苏文震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怒道“她受了什么伤?你告诉我!她受了什么伤!” 大夫人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惶恐,她是知道苏文震的脾气的!这次若真惹怒了老爷,日后便免不了受二夫人和四夫人的打压! 二夫人眼底带着嘲讽和得瑟的笑意,轻声道:“老爷息怒!既然婉莹还没来,我们便开始!省的耽搁大家时间!”二夫人说着还斜斜的瞟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重新做回高冷的姿态。 苏文震声音低沉:“现在几位夫人都在,我们便来好好说说今日偏院失火之事!” 大夫人脸色一变,今日之事她是听说过的。完全对自己无利! 而二夫人早已与苏玉馨串通好该怎么说,即便受罚,也要拉大夫人下马! 四夫人自然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就凭苏倩倩的鞭伤便可救她们 苏文震继续说道“子鸢,你来说说今日之事发生的过程!” 苏子鸢闻言点点头“今日大姐带着二姐和四妹来阻止我前去参加爹的寿宴,让四妹动手打我,红袖护主心切与四妹起了冲突!大姐便领着二姐上来与我打斗,混乱之中,大姐因嫌二姐和四妹办事不力碍手碍脚便打伤了她们俩还威胁她们将此事推到我头上!后来打斗之中不小心撞倒了油灯!” 苏子鸢低着头一脸委屈模样,让人心见生怜! 大夫人一听脸色一变,对着苏子鸢大骂:“你胡说!” 苏文震黑着脸大手一拍桌子“闭嘴!” 大夫人垂下头不敢再说话,二夫人和三夫人一听苏子鸢的话不禁为自己女儿的伤而感到愤怒,同时也为苏子鸢将祸事推到苏婉莹身上而高兴! 苏文震又继续说“玉馨,你说子鸢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玉馨脑子可灵光着,立马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爹爹,三妹说的没错!本来我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大姐说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爹爹,她就…。把我变成三妹一样!” 二夫人心底暗笑,大夫人心觉不妙,而四夫人则如醍醐灌顶般给苏倩倩使眼色。苏倩倩自然也从这些对话中听出句句针对苏婉莹和大夫人,她为求自保自然也得跟着配合! 苏文震顿时怒火中烧,把她变得和苏子鸢一样?哪样?那一身伤痕累累?想到苏子鸢不忍直视的背想到他那大女儿如此狠毒便不禁背脊发凉! 苏文震眼神冷冽,幽幽开口“倩倩,你说!” 苏倩倩因为伤势未好,讲话有些虚弱无力,当然是装的!“爹爹,大姐打我那一鞭子下手可狠了!这些年一直逼着我和二姐欺负三姐,若是不听她的,她还要让大娘找我们算账呢!” 二夫人也做出深深自责的样子,一下子跪了下来“老爷,都是臣妾管教无方,还请老爷责罚!” 四夫人也紧跟着跪下“还请老爷责罚!” 苏文震的怒火倒是因为二夫人和四夫人认错领罚的态度消了些,也反思这些年自己太过纵容这几个女儿! 大夫人着实被吓到了,也立马跪下来“老爷,不能听她们的一面之词啊!我们还是等婉莹过来问问她!” 苏文震一听更是火大“等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管家带着一名侍卫进来。 “老爷,据看守藏宝阁的侍卫禀报,今日皇上御赐的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被盗了!” 苏子鸢眸中精光一闪,被盗了?这么说殷千楚已经得手了! 苏文震又是一惊,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在整个南夏也就皇室有一两样,这次大寿,皇上御赐给他,他立刻便放入藏宝阁重兵看守!本想着雪蛤灵膏医治外伤给倩倩和子鸢去一去身上的鞭痕! 本就怒火中烧的苏文震更是雷霆大怒“一群废物!偷盗之人抓到没有?” 那名侍卫将头低得很低,讲话吞吞吐吐“回老爷的话,我们追着那名盗贼,一直到了大小姐的院子,大小姐不准我们进去…。。” 这时管家适时开口“老爷,我适才派人去请大小姐,正碰上大小姐守在院子外面不让侍卫们进去,才迟迟没有前来!” 苏文震眸光一暗,又是他那大女儿苏婉莹!! 用力一挥衣袖“走,去看看!” 随后夫人小姐们都各怀心思陆续跟着苏文震前往苏婉莹的院子。 苏子鸢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目光所及不远处的大树上,一袭白袍的殷千楚慵懒的躺在树枝上,见到她看过来时,嘴角弯起一抹惑人的弧度。 在苏子鸢看来,殷千楚此刻的笑容格外的得瑟!不过她可以确认的是,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确实是被殷千楚偷了! 去往苏婉莹院子的路上会路过藏宝阁,苏文震踏入藏宝阁便见到里面混乱一片,收藏的书画笔墨皆无一幸存,一片狼藉! 苏文震目光阴冷,扫视着他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恍惚间地上一块青玉玉佩吸引了苏文震的目光。 弯身捡起,青玉玉佩光泽很好,玉质细腻,上面还刻有一个“陆”字。这玉佩质地如此好,偷盗之人一定非官即富! 苏文震把玉佩交给管家“去给我查查这玉佩的来历!” 苏玉馨眼尖,看见了那块玉佩,连忙道“爹爹,我好像见过这块玉佩!” 苏文震瞳孔一缩,管家将玉佩交给苏玉馨,苏玉馨将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片刻,苏玉馨忽然想起来一般“啊!我想起来了!这块玉佩是一个三品武官陆家公子陆文期的!他来找大姐的时候我看见过!” 苏文震微微一惊“陆文期?” 陆文期他是知道的,虽说他爹在朝堂之上做事低调不引人注目,但这个儿子在夏阳城内也算是“大名鼎鼎”,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是他们一群纨绔子弟之首。 之所以苏文震对陆文期印象深刻,是因为陆文期曾经上门提亲,要娶他的大女儿苏婉莹!当然他是看得出陆文期花言巧语只不过是想攀龙附凤而已,所以拒绝了! 苏文震眼眸微眯,难道又与苏婉莹有关!! 拿过玉佩,手指紧握快要把玉佩捏碎,提步便往苏婉莹的院子走去。 大夫人此时更是提心吊胆,她本以为就只有失火之事,以老爷对苏子鸢的态度应该不会追究,谁知又扯出藏宝阁被盗!如今这件件事都扯上她的女儿苏婉莹,只怕这次,是祸啊! 苏子鸢此刻也在思考,这件事难道也是殷千楚所为? 大队人马来势汹汹的到了苏婉莹的院子,门外站着二三十名侍卫,见到苏文震到来,纷纷低头恭敬道“老爷!” 苏婉莹的婢女丫鬟们正挡在院门口,见到苏文震来了,纷纷惊恐下跪请安。 苏婉莹大概也听到苏文震来了,从院里连忙跑出来“女儿给爹爹请安!” 苏文震眸光撇过苏婉莹脸颊泛红,朱唇玉齿,哪像受过伤的样子,跟苏子鸢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囊之别! 苏文震眸中寒光乍现,语气冷冽“刚才可有外人进你的院子?” 苏婉莹神色微微一顿,又转而笑道“爹爹,哪有什么人敢进我的院子啊!都是这群侍卫,非要进我院子搜查!说什么有贼人逃进我院子了!光天化日的,谁敢来我们护国公府偷东西啊!你说是爹爹!” 第14章金屋藏娇 苏文震明显感觉到苏婉莹不对劲,目光冷冽锋利如刺的看了苏婉莹一眼,双手背在身后,下令道“搜!” 苏婉莹被苏文震冷冽的眼神一瞪不禁感觉毛骨悚然,待苏文震下令搜查,她才反应过来似乎全府的人都在!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更严重的是她院子里藏着的那人…… 苏婉莹求救般的看向大夫人“娘亲…。。” 大夫人脸色大惊,难道……? 苏文震一下令,侍卫们便蜂拥而进,四处搜查,任何角落也不放过!女眷们跟着苏文震都站在院中,等待着侍卫们挨个房间搜查的结果! 除了大夫人和苏婉莹心惊胆颤,其余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场的哪个没有受过大夫人的气或者迫害,心里都巴不得她出事呢! 苏子鸢眼睛微眯,事到如今,她似乎猜到殷千楚在玩什么把戏了呢!这应该是额外送她的那个礼物! 不多时,从最角落的房间里被侍卫带出一名青衫男子,那男子耸拉着脑袋被带到苏文震面前。 苏文震又惊又怒,果真是陆文期那小子!“陆文期!!” 陆文期生的一张俊俏的脸,只是满身酒囊饭袋的气息,苏子鸢一看便知道是那种花花公子,满嘴甜言蜜语的人! 陆文期尴尬笑道:“国公大人!” 苏文震怒目圆睁“你怎么会在这里??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是不是你偷的!” 陆文期一听到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顿时紧张起来,这两样宝贝他可是今日亲眼见到皇上御赐给护国公的!若是背上偷盗御赐宝物的罪名,只怕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连忙说“国公大人!您可要明鉴啊!我来只是想借着您大寿来看看婉莹!可绝对没有偷盗宝物啊!” 苏文震听到陆文期把他大女儿婉莹婉莹叫的那么亲热,更是火大!摊开手中那枚青玉玉佩“这枚玉佩你怎么解释!” 陆文期急的快要哭了,此时真是百口莫辩啊!他的玉佩随身携带也不知怎么会跑到国公大人那里去啊! “国公大人!我真的没有偷盗宝物啊!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偷御赐的宝物啊!” 苏婉莹也着急起来,连忙上前求情“爹爹,我相信陆公子,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爹爹~”说着还扯着苏文震的衣袖撒起娇来! 苏文震眸光一暗,衣袖一挥,力度太大将苏婉莹挥倒在地。“你给我在一边待着!” 大夫人一惊“婉莹!”连忙上前把苏婉莹扶起来。 苏婉莹也被吓到,只得待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其余几位夫人见到心里可乐开了花,不禁喜上眉梢。二夫人还装作生气的训斥苏婉莹“婉莹,你这堂堂护国公府的大小姐,怎么还做起金屋藏娇这等事来!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苏府的脸面可往哪儿放啊!” 四夫人添油加醋的说“可不是嘛!这让老爷今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呢!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柄!” 苏文震眼眸一黑,凌厉的看了二夫人和四夫人一眼“闭嘴。” 陆文期见到这一幕也微微一惊,他原以为苏文震最宠的就是苏婉莹,才接近苏婉莹想要攀上护国公这棵大树。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就在这时,几名侍卫从院墙边走来,手中捧着两个盒子,“老爷,这是在院墙角落里找到的!” 苏文震一看这便是装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的锦盒,心中忽喜,打开锦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苏文震的内心犹如从云端摔下地狱,愤怒的将锦盒扫落在地,对着陆文期怒道“把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交出来,这件事就算了!如若不然,我便呈报皇上请皇上处置!” 陆文期求喊道“国公大人,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偷宝物!相信我啊国公大人……。” 还未等陆文期说完苏文震便下令“关入地牢!待我禀明皇上再做处置!” 陆文期哭喊着被拖走。 苏婉莹望眼欲穿的呆呆盯着陆文期离开的方向! 接着苏文震便冷冷下令“大小姐禁足三个月,不准离开房间半步,不准任何人前来探望!” 说是禁足,完全就形同于幽禁,苏子鸢轻笑,这与关入地牢有什么区别? 苏婉莹眼角泪水涌出,如断线的提线木偶般跌倒在地,她完全不敢相信爹爹竟然会关她三个月! 大夫人之前嚣张高冷的气势全无,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老爷,婉莹还小不懂事,求你饶过她这一回!” 苏文震一听大夫人苦苦哀求的声音,心里更是厌烦“你也回自己院子好好静一静,没事不要到处走了!府中的大小适宜暂时由素云管理安排!” 说完便转身离去,侍卫和府中下人也纷纷随苏文震离去。 大夫人此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次输的什么都不剩,连府中主母大权也输给了别人!日后若再想回到之前的地位可是难上加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大夫人抱着苏婉莹坐在地上,仿佛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二夫人听到苏文震说让她管理府中大小适宜,心中甚是欢喜,大权最后果真落入她手中了。 离开之前还不忘高傲的冷哼了句“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苏玉馨更是因为达到了意料之外的目的心中欢喜不已,日后总算没有人压着她们一头了!想想就高兴的很! 而四夫人和苏倩倩倒只是因为苏文震没有追究她们参与打伤苏子鸢这件事而受罚感到庆幸! 人群陆续离开。 苏婉莹被关进了房里,而大夫人也被人“请”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们的心思苏子鸢都猜的**不离十,她最后一个离开,谁也没看到她嘴角勾起的那抹意味不明微笑。 这护国公府她势必要搅个天翻地覆! 苏子鸢回到落雨轩便遣散了所有婢女,她习惯了一个人,周围总围着一大群人她不习惯。更多的是,这府中危机四伏,她不敢轻易让不熟悉的人待在她身边! 她去红袖房间,本想看看红袖伤势怎么样了。进入房间却看见桌上留下的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还有一张纸。 苏子鸢拿起纸张,字迹力透纸背,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想不到殷千楚的字写的如此好看。 上面写着“本庄主先行一步,送上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聊表心意!” 苏子鸢仿佛透过字迹能看到殷千楚那一脸邪魅的笑容!嘴角不知不觉微微翘起。 苏子鸢将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好好的收了起来,凡事都要晚上做才能确保安全!所以她打算等入了夜再给红袖煎药! 刚把两件宝贝收了起来,便有人来了,苏子鸢开门一看,是管家!管家与苏文震年龄相仿,在苏子鸢记忆中,这管家在护国公府当差也有几十年了!也可以说,陈管家也算是苏文震最信任的人了! 记忆中,陈管家好像人还不错,娘亲在世时便很帮衬娘亲和她,娘亲去世后也时常带些吃的穿的来看她。说起来这些年,她与红袖能在苏婉莹她们的迫害下活到现在也多亏了这位陈管家给她们送吃送喝还送药! 想来苏子鸢对陈管家也算是这偌大的护国公府唯一不排斥的人! “陈管家!”苏子鸢微微颔首。 陈管家见到苏子鸢出落的亭亭玉立,也不禁笑道:“说来我也很久没来看三小姐了,三小姐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陈管家讲话很是慈祥,但眼中带着深深的愧疚。苏子鸢不知这是为何,或许是因为今日见到过她身上的伤! 苏子鸢将陈管家请到客厅用茶,陈管家挥挥手说罢了! “我来是奉了老爷之命,来看看三小姐这里缺些什么。给三小姐添置物什。” 苏子鸢说“不用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给我安排的那些下人也都撤了!突然那么多人伺候我挺不习惯的!” 陈管家点点头,说“也行,若三小姐有什么缺的只管跟我说便是!” 苏子鸢笑了笑“说来还真有事想麻烦陈管家,我那婢女红袖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她只是个婢女不能兴师动众请大夫,还请陈管家给我寻点外伤和内伤的药!” 陈管家连忙应好“这是我疏忽了!我立刻去准备,待会便给三小姐送来!” 陈管家说完便要离开,这时,突然又来了一大群人,身后的下人手中纷纷端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锦盒。 领头的是两个婢女,苏子鸢认得出,一个是二夫人的贴身婢女,一个是四夫人的贴身婢女! 那两名婢女微微欠身“三小姐!” 苏子鸢不解的问道“这是?” 右边的那名婢女先开口“三小姐,这是二夫人为三小姐准备的歉礼!为我们二小姐先前做的事给三小姐道歉和补偿!”说着拿过一名仆人手中的锦盒打开“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和祛疤的药,虽比不上雪蛤灵膏,但效果也是数一数二的!” 苏子鸢心中冷笑表面却故作感谢“多谢二娘费心了!这大礼我便收下了!” 那婢女微微欠身然后招呼着身后的一条长队陆续将锦盒放进房间里的桌子上。 左边的那名婢女也是同样的目的,是四夫人准备的歉礼。至于礼物多贵重苏子鸢倒是没有在意听了。 又是一大堆繁文缛节,东西苏子鸢全部笑纳了,心意她可没收! 等送两群大部队离开她这个小院可就轻松多了! 苏子鸢这才向陈管家说道“刚才说的事情就麻烦陈管家了!” 陈管家点点头说没问题便也离开了! 苏子鸢不禁冷笑,看到大夫人出事了这才来当好人!她苏子鸢可不吃这一套! 况且二夫人和四夫人本来就不是真心道歉,只是不知从哪知道陈管家来她落雨轩的消息,便备了一大堆好宝贝送到她这里刚好让陈管家看见!当着陈管家的面说这是歉礼! 只不过是想让苏文震知道罢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陈管家也派人送来了药和饭菜,苏子鸢吃完晚饭便开始煎药了。 千年雪灵芝用了一半,熬了两碗药,血灵芝的药效太强,她们这副娇躯一次用完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碗自己服下,一碗给红袖喂下。 然后苏子鸢便在屋内点起檀香,毕竟千年雪灵芝的味道浓郁,她是关上房门熬的药,就是怕药香散发了出去被别人闻到!此时熏起檀香便是想盖住千年雪灵芝的味道! 苏子鸢给红袖用了二夫人送来的金创药,大肆挥霍,毫不留情! 深夜时,红袖便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不能下床走动! 这时苏子鸢又不得不感慨,同是女儿身,为何自己的身子这么耐打呢!而红袖受了些伤便昏迷不醒!这一点苏子鸢也是想不通啊! 收拾好一切苏子鸢便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手不经意之间摸到了脖子上的指骨,手指缓缓的摸着上面的龙纹。心底满腹疑问,这指骨到底是什么来历? 想着便决定有空要问一问殷千楚,虽不知他这个人是好是坏,但这是她穿越过来后除了红袖第一个帮她的人!而且身份应该不低,武功也不低,或许他应该知道关于这枚指骨的事! 或许是今日太累,苏子鸢很快便睡着了! 房门外房梁上挂着的黑衣男子却一夜无眠,如鹰便锋利的眼神四处扫射,心底却是满腹不甘。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柔弱的苏家三小姐到底什么地方值得主子派他来保护! 想想他可是堂堂北冥山庄庄主殷千楚的贴身影卫啊!这辈子就只应该保护他一人的!怎么能来保护一个弱女子呢! 虽心里有千万个不情愿,但主子的命令不可违!只盼着主子回庄处理完事情便过来,他才不要整天跟着一个女子形影不离.. 苏子鸢次日一醒来便发现自己的容貌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看来殷千楚给她用的药粉已经失效了!早知道就让他把那一盒都留下来了! 赶紧跑到红袖房里,也来不及顾及红袖吃惊的神色,问她“你以前每日会不会给我用什么东西或者吃什么东西?” 红袖见到小姐那么着急的样子也赶紧想,片刻,红袖从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锦囊,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小盒,说道“这是夫人临死前交给我的,说每隔七日便取一点放入水中给三小姐你服下,夫人说事关三小姐性命,让我务必按时给小姐服用!” 苏子鸢连忙将小盒里面的药粉用指甲取出一点加入茶水中服下。 苏子鸢忽然想起她娘亲,在她十三岁那年去世,她依稀还记得娘亲的模样,从不施粉黛容貌却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都足以颠倒众生! 她不知道自己娘亲的身世,也不明白为何那么美丽的人儿在护国公府怎么会那么不受宠。 她想起娘亲从小教她读书识字,教她琴棋书画,教她医术,似乎教会了她娘亲会的全部。但同时告诉她不能让她所会的一切让任何人知道! 她此时却想不通她娘亲到底是何用意? 还用药粉掩饰她真实的容貌,她娘亲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不过她相信,日后所有的疑惑都会有个答案的! 自从苏子鸢搬进了落雨轩,再也没有人敢怠慢她欺负她,每日按时送来饭菜。苏子鸢因伤势未痊愈,也暂时不想闹腾,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一切都得等她和红袖养好伤再说! 落雨轩地处整个护国公府的角落,所以除了专门前来的人,根本不会有人路过此地。本来苏子鸢在所有人眼中就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过不了几日便又遗忘她的存在了! 她找陈管家要了几本医书,每日除了吃和睡便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翻看医书! 待到红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苏子鸢也打算出府透透气了!想来苏子鸢的这副身体从小到大倒是没出过几次府门呢! 带了些银票和碎银便出门了,出府途中一切顺利。 暗中跟着苏子鸢的影卫北城可是叫苦不迭,这大小姐好好待在府里不好吗!出什么门啊! 苏子鸢问红袖:“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比较有名的打造铁器的吗?” 红袖歪着脑袋想了想“西街有家铁匠铺,大到刀枪,小到首饰都可以打造出来!” 苏子鸢满意的点点头“好!我们就去那里!” 虽然红袖对这位三小姐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性格有些好奇,但做奴婢的也该守好自己的本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自然不能多嘴! 两人一边逛街一边朝西街铁匠铺走去,却突然闯出一匹马奔驰而来,而马上之人则是苏子鸢那日见过的刚解除婚约的凌王! 苏子鸢因走神而恍惚,反应过来时,骏马已经奔至面前。凌王一袭墨色长袍衣角翻飞,凌王目光凌厉冷冽,见到苏子鸢不躲开,微微皱眉。 苏子鸢惊慌失措间,忽的一个黑影闪现在眼前,一瞬间天旋地转配上烈马嘶鸣。 下一刻苏子鸢便安全着地,凌王也因情况紧急而急拉缰绳,马蹄扬起一人多高。苏子鸢不禁后怕,要不是面前这名黑衣男子,自己怕要被踩死在马蹄之下了! 凌王深深的看了黑衣男子一眼便继续扬长而去。 苏子鸢这时看向面前的黑衣男子,轮廓如雕刻的雕像一般,棱角分明,眉目如刀锋般凌厉,眼眸如黑曜石般深邃黝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可一世的霸气! 苏子鸢还真当这黑衣男子是路人甲好心救她一命,连忙抱拳道“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救!” 北城微微一惊,在府中还是一副柔柔弱弱乖乖女的模样,怎么此刻,豪爽的像个爷们? 北城眼神一暗,说了句“不用。”便转身离开了!要不是主子吩咐,他才懒得救呢! 凌王远去的背影不禁回头望了一眼,他刚才要是没看错的话,刚才那名黑衣男子应该是殷千楚的贴身影卫北城!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救了苏家三小姐苏子鸢? 难道殷千楚已经处理完事情又到夏阳城来了!因为最近天下闻名的神医戈清来到南夏,他得到消息戈清已经快到夏阳城了! 戈清手中有一起死回生之药是天下习武之人皆想得到的宝物,所以他才给北冥山庄制造了些事端,好让殷千楚回庄处理事物无法前来与他抢夺戈清。 却不想今日在这里见到了他的贴身影卫,殷千楚到底来夏阳城没有?若是没有,他为何将贴身影卫派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身边? 凌王不是傻子,若真是如此,那么苏子鸢身上必定有殷千楚所看重的东西! 看来,他得好好注意那个容貌平平的苏家三小姐了! 凌王停下马,轻唤了一声“流云。” 立马一名黑衣男子从角落窜出,恭敬的站在凌王对面,这是凌王的影卫流云!“主子,有什么吩咐?” 凌王眸光忽闪,道“你去盯着苏家三小姐和殷千楚,北城的武功太高我担心其他影卫会被他发现!你只需暗地跟踪就好,不要离得太近!” “是!” 苏子鸢对一切都全然不知,正拉着惊魂未定的红袖继续往西街铁匠铺走去。 行了很长的一段路之后总算是到了铁匠铺,与苏子鸢从电视上看到的铁匠铺不同,简直要高大上许多!就是一个店铺一样,门前挂着一块高高的牌匾,上头写着“铁匠铺”三字! 苏子鸢进门去,便有柜台的小二上前迎接“姑娘是想打首饰!” 苏子鸢摇摇头,“我想打一套刀具,是个精细活!不知道你们打铁器的是哪位,我想把图纸给他看看!” 那伙计便说“姑娘能把图纸给我下,我拿去给掌柜过目吗?如果他说行的话,我们可以提前为您打造的!” 弄了半天苏子鸢才明白,这家铁匠铺的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好,这打造铁器不分高低贵贱都需要排单呐!掌柜看得上的东西还可以特例提前打造!真是一家古怪的铁匠铺! 反正苏子鸢这图纸上的铁器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宝贝,便交给那伙计了! 伙计拿着图纸走进了后堂。 不多时,伙计拿着图纸走了出来交给苏子鸢,说“姑娘,我们掌柜请你进去详谈这套刀具的打法和细节!” 苏子鸢笑了笑,她对这个古怪的掌柜还是很好奇啊! 跟着伙计走进后堂,耳朵渐渐传进打铁的声音,一声一声,力道很稳很有规律! 苏子鸢微微有些吃惊,难道打铁器的和掌柜是同一人? 穿过后堂便来到了一处宽敞的院子,这才像一个正宗的铁匠铺!如苏子鸢想的一般,面前这个正在打铁的黑衣男子正是掌柜! 伙计将人带到便离开了。 苏子鸢打量了下面前这名黑衣男子,肤色黝黑,衣袖挽起,眉目间有些英雄气概,整个人都散发着粗犷的气息! “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的是什么东西!”掌柜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苏子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就是她在现代用的手术刀系列,还额外加了些银针。 便说“这是套能治病救人的东西!” 掌柜的有些好奇的抬起头看了苏子鸢一眼,“行!交给我!三日后来取便可!” 苏子鸢一惊,这就答应了?这么好说话?不过也好,反正能尽早拿到这套东西就好了!因为她很需要这个呢! 苏子鸢豪气的说“那就多谢掌柜的了!”便领着红袖到柜台留下了所有的银票!毕竟在她看来,她那套东西打造好了是值这个价的! 回府的途中经过了一处赌坊,苏子鸢果断的决定进去赢两把,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被朋友们开玩笑叫赌神的!刚才打刀具已经把所有银票留下了,怎么着也得弄点银子花花。 苏子鸢狡黠一笑,不顾红袖的劝阻便进了赌坊,如想象中的一样,乌烟瘴气。不过这并不影响苏子鸢发挥。 一共玩了二十几把,便赢了三千两,红袖不可思议的拿着手中的银两数着,她们家小姐什么时候还有这项技能了?苏子鸢在众人惊讶而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捧着银子出了赌坊。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容貌平平的姑娘居然这么厉害! 暗处的北城更是被惊得外焦里嫩,一个深闺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居然还会赌钱?一瞬间又刷新了他对苏子鸢的认识! 苏子鸢心情格外好,穿越来也有那么多天了,她还没有真正放松过自己呢!等今天好好休息了明天就开始做正事了! 一声悲鸣的狗吠声吸引了苏子鸢,苏子鸢朝一个昏暗的小巷里望去,几名衣着破烂的成年男子正拿着木棒打一只流浪狗,看样子是想杀来吃了! 苏子鸢微怒,她在现代便养了几只狗,对狗还是有感情的!苏子鸢快步跑进去,上前拦住了那些男子,又让红袖给他们点钱,他们拿着钱便高兴的走开了! 苏子鸢看向那只浑身脏兮兮的狗,毛色是黑的,腿上有一处伤口,被泥土和血液混合着看不清伤势如何。不过若是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 这只狗是只大狗,苏子鸢完全无法一个人将它抱起来。 苏子鸢正思考着怎么把它弄回府的时候,巷子里悄无声息的都多了五六名男子,手中都拿着一把匕首。 其中一名男子苏子鸢是见过的,在赌坊里见过!看样子是看不惯她赢了那么多钱,想要暗中抢回去了? 那名男子开口说道“姑娘,把刚才赢的银子都交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红袖紧张的抓着苏子鸢的衣袖“小姐。” 苏子鸢给了红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头来轻声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抢我钱?” 苏子鸢一副冷静镇定的模样也让那几名男子犹豫了半响,夏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都是认识的,这个女子好像没有见过啊! 北城在暗处黑气笼罩着整个脸,真是麻烦。 衣角翻飞,一个黑影稳稳的落在苏子鸢前面,冷冽霸气的气质一览无遗。 那群男子有些震惊,看起来这男子的武功应该在他们之上! 阳光下,他们被黑衣男子腰间刺眼的金色吸引了视线,一块金色的金牌,上面隐约有个“刺”字。 只是一眼,他们便吓得魂飞魄散!那是刺金阁的人! 几名男子顿时吓得腿软跪倒在地,身体还止不住的颤抖“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是刺金阁的人!大爷,还请饶了小的们一命!!” 北城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薄唇轻轻碰出一个字“滚!” 转眼间那群人连滚带爬的就跑出了他们的视线。 这下便轮到苏子鸢惊讶了!又是这名黑衣男子?她可不会再相信这是个巧合! 若不是巧合,那么他就是一直跟着她了!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跟踪的啊!而且他救了她两回,对她应该没有恶意。 “你一直跟着我吗?” 北城语气非常不屑“我可不想跟着你!”说完又嗖的一声又不见了! 苏子鸢无语,想了想刺金阁是什么? 让红袖雇了辆推车和一名推车的男子,将大狗放在推车上便推回了护国公府! 这只大狗又引了府中不少人注意,立刻便有很多下人婢女纷纷跑去跟自己主子说三小姐捡了一只受了伤的大狗回来! 苏子鸢吩咐红袖找了个大盆,将大狗放在里面,又让红袖去找陈管家要了把比较锋利的匕首。 等一切准备就绪,苏子鸢就开始给大狗清理伤口。 大狗此时一惊奄奄一息,浑身无力。苏子鸢清理完腿部发现腿部的肉有一部分已经感染而且有些腐烂,伤口看样子是利器割伤的,而且拖了有一段日子了! 苏子鸢微微皱眉,腿部腐烂的肉必须去掉,否则无法上药。便取了些草药混在一起弄碎,敷在烂肉上面。这个时代找不到麻醉药物,只能靠着一些有麻醉功效的草药。 过了一会,便和红袖将大狗抬到一个长凳上,让红袖用绳子将大狗捆住,因为不放心草药的麻醉效果,所以还是把它绑住比较保险。 大狗一团糟的毛发并未遮住它的眼睛,苏子鸢看到大狗的眼睛有神并且倔强的睁开着便也感到一丝欣慰,只要它还有求生意识她便一定能治好它! 苏子鸢将匕首放在油灯上烤了几下,手起刀落,动作格外利落的开始割去那块腐烂的肉。红袖在一旁捂住眼睛不敢看,但又忍不住看两眼! 苏子鸢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割下烂肉,连忙取来伤药敷上,然后用白纱布缠了好几圈!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起来就像做了上千万遍一般自然。 房顶上绝色男子凤眸微眯,对于苏子鸢做的一切都感到深深的震撼,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呢! “主子,你回来了!”北城恭敬的开口。 殷千楚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苏子鸢的动作,轻轻开口“这几日没出什么事!” “没出什么大事,不过…。今日回府的时候我发现凌王的影卫也在跟着苏子鸢!” 殷千楚瞳孔紧缩“凌王?他又想干什么!” 说起凌王他就来气,今日因戈神医到达夏阳城,他本也想先将戈清控制起来,再找机会得到他手中的药!凌王却在他背后做手脚!北冥山庄老庄主因为修炼心法经脉逆行而出关,又遭到凌王的人偷袭!如今已命在旦夕! 如今为了他爹,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戈清手中的药! 以他的才智还不至于让凌王轻易得到戈清,所以此刻便闲下来过来看看苏子鸢! 苏子鸢正在给大狗洗澡,一条腿被红袖抬起来,身子躺在水里,样子格外滑稽。 不知是不是麻药效果很好,大狗至今未叫一声也一直睁着明亮的大眼睛。 一阵微风袭来,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苏子鸢一嗅便知道殷千楚来了! 两个黑影稳稳落在苏子鸢面前,殷千楚自然而然的躺在了她平时看书的椅子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苏子鸢抬头看了殷千楚一眼,本想开口骂他的。看到他神色疲惫,虽依旧是俊俏绝色容颜,但眉目间染上了一些风霜的痕迹。他今日穿的是一袭黑袍,袖口镶着一丝丝金线,黑袍的衣角也同样绣着大片妖娆的莲花,是红莲。整个人看起来比起之前多了些黑暗和神秘的气息。 苏子鸢见到那名救她两次的黑衣男子时便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是你的人!” 殷千楚依旧闭着眼,嘴角微翘笑道“怎么?对北城可还满意?” 苏子鸢头也不抬继续着手边的动作“难为你惦记,今天要不是他,我都死两回了!” 听到苏子鸢戏谑的语气殷千楚不禁笑了起来。“那我把他送你如何?” 北城脸上瞬间出现三条黑线!悄无声息的就退下了!他不忍直视啊!想想他也跟了主子这么多年,就一句话就打算把他送给别人! 苏子鸢抬起明亮的眸子望着殷千楚“当真?” 殷千楚好笑的对上苏子鸢明亮的眼眸“当然!” 苏子鸢看到了殷千楚带着笑意的眼眸下的一圈青色的痕迹,心中便没有了戏谑的心思“还是算了!你给我换个人!他太没情趣了!只会黑着一张脸!” 殷千楚闭上眼眸,轻声道“好啊!” 苏子鸢看得出殷千楚很累了,也就不再打扰,让他好好睡一觉! 给大狗洗完澡便取来毛巾给它擦拭,苏子鸢突然发现,这大狗似乎长得有点像狼! 苏子鸢将它的毛擦拭的快干了,才认真的看向大狗,虽然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但已苏子鸢多年养狗的经验来看,这丫的绝壁不是一条狗! 苏子鸢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了,难道,这真是一头狼? 那个被怀疑是狼的生物看到苏子鸢盯着它看,眼神凌厉起来,凶神恶煞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苏子鸢,没错!它就是一头狼! 苏子鸢又不禁高兴起来,她还没有试过养狼,想想就很兴奋啊!“好了,今日我救了你,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不管你以前有没有主人你都要把以前所有的事情全部忘掉!今天你重生了!以后就叫铜伶!” 铜伶是她在现代养的一只哈士奇的名字,哈士奇是长得跟狼很像的狗!也不知道她离开这么久,铜伶还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铜伶似乎是听懂了苏子鸢的话,轻轻的呜咽了一声,就是狼叫的声音,只不过声音是缩小版的! 苏子鸢爱惜的摸了摸铜伶的脑袋。 殷千楚静静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苏子鸢便让红袖去端了些饭菜还特地给铜伶拿了一只烤鸡。 因为殷千楚就躺在院子里,她便把院门关了起来,防止送饭的人过来看到! 铜伶就趴在地上啃着那只烤鸡,可有精神了! 苏子鸢吃完饭便又拿来一张竹椅,又翻起医书在太阳下休息。她时不时会望向殷千楚,看他醒了没有。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前几日见他还是一身白袍风度翩翩如不染尘世的仙人,今日便已疲惫成这样。 看着他精致的脸庞,安心的睡颜,不知为何心中觉得很踏实! 书房里,凌王躺在椅子上眼眸微闭,这几日可也真是把他累到了! 一个黑影从门外轻声进来“主子!” 凌王闭着眼问道“怎么了?” 流云低下头“在回护国公府的时候我被北城发现了!所以先回来像王爷复命!” 凌王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便问“苏子鸢如何?” 流云便把今日跟踪苏子鸢发生的一切如数禀报给凌王。 凌王有些震惊,打造刀具?进赌坊?这些看起来好像不是一个普通大家闺秀所做的事!苏子鸢?好像还有点意思! “你继续观察,切记不可再被北城发觉!” “是!” 凌王又闭上眼,本来以为将殷千楚引回北冥山庄,牵扯着住他,他便可以安心对付戈清。谁知殷千楚那么快就赶回来了,两方僵持下,戈清如今暂住明德医馆,正大光明成了明德医馆的大夫! 关于戈清戈神医的盛名凌王是知道的!如今世人皆知戈清在明德医馆,若再想暗地里下手抢过他手里的药可就不容易了!毕竟他和殷千楚都是一样,不敢拿自己的名声来赌这一把! 苏子鸢在府中待了一天,也守了殷千楚一天,直到晚上,殷千楚才醒来,苏子鸢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殷千楚望着苏子鸢安静的睡颜,轻笑了起来。起身便把苏子鸢抱了起来,那骨瘦如材的身躯在他怀中却不知为何硌的他生疼。 他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目光却触及她脖颈上微微露出半截的指骨,殷千楚微微一惊,动作轻柔的将指骨拿出来。上面刻着的龙纹让殷千楚深深的震惊!这难道是…龙纹指骨? 苏子鸢本就生来敏感,便醒了过来。见到殷千楚正盯着她脖子上的指骨看。 殷千楚收回震惊的目光,轻轻一笑“我把你吵醒了?” 苏子鸢摇摇头从床上下来,拿着脖子上的指骨说“你看到这个为什么神情这么奇怪?” 殷千楚微微皱眉“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 苏子鸢认真的摇摇头。 殷千楚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只怕日后会牵扯很多祸事啊! 他去关上房门并吩咐北城看好周围,然后坐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慢慢说道“那好,我便告诉你关于这指骨的事情,这叫龙纹指骨!” 苏子鸢也坐到桌边认真的听了起来!便也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原来,在五十年前的天下是统一的,天宗皇帝是史上第一强者,能力强大,治国有道,却生性残暴,行事冷冽狠辣。也正是因为手段厉害,开创了有史以来的盛世王朝! 但他生性多疑,暗中建立死灵宫,隐秘组织训练一支百人军队铁血军。 将一生所得武功秘籍,奇珍异宝和铁血军藏于死灵宫。为防落入异族人手中,剁下右手小指骨削肉并刻上龙纹,取名龙纹指骨。并将进入死灵宫的地图藏于之中,作为进入死灵宫的钥匙和铁血军的信物。 龙纹指骨便代表了天下绝世武功和成就宏图霸业的敲门砖。世上无人不觊觎着这龙纹指骨! 龙纹指骨本是天宗皇帝临死前传给其唯一的儿子凉苍炎的。但凉苍炎上位之后却传出龙纹指骨被调包的消息,顿时轰动天下! 天宗皇帝还有一女,名为凉莫挽,也是惊艳天下的奇女子,得天宗皇帝亲传,武功也是天下数一数二!却与其同父异母的大哥生性不和,便与其驸马夏弘安反叛凉苍炎,自立门户! 龙纹指骨失踪,群雄皆起,凉苍炎初登宝座,经过十几年的大战,王朝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届时,天下被迫四分,夏弘安立国为南夏。另一豪杰赤玉青立国为北赤。凉苍炎便改国名为东凉。而占据西边只立庄不立国的便是北冥山庄庄主殷慕炎。 后北赤国君主传位于一名女子,而今已是北楚国,君主便是北楚女皇楚云姬! 龙纹指骨消失快五十余年,却从未有人放弃寻找它的下落! 三国明争暗斗波涛翻涌,而北冥山庄无意争夺天下,一天一天却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 苏子鸢不禁感慨,东凉,南夏,北楚,和北冥山庄,好一个天下四分! 她如今便是在南夏国,有朝一日,她要见识见识这四位立世豪雄!不过她今日也才是知道了殷千楚的身份到底有多大,虽不是皇帝,但在这三个国家做什么也是游刃有余! 苏子鸢喃喃道“龙纹指骨怎么会在我这里?” 殷千楚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你可还记得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苏子鸢歪着脑袋思索,却突然像触及到什么,那三个字弹出脑海,便让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的体无完肤!——凉莫挽! “凉莫挽!我娘是凉莫挽!”苏子鸢简直有些呼吸不过来,那印象中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足以颠倒众生的女子,便是天宗皇帝的女儿——凉莫挽! 一瞬间无数个问号砸向苏子鸢,她简直脑袋都要炸开了!关于她娘亲的事情她知道的太少! 殷千楚凤眸微眯,神色凝重“这就对了!当年你娘爱上夏弘安与他反叛凉苍炎,凉苍炎上位不久便传出龙纹指骨被调包的消息!你娘在内宫地位那么高,偷出龙纹指骨想必也做得到!在夏弘安成立南夏国之后,你娘并未封后,没多久便传出逝世的消息。只是怎么会到了护国公府做了苏文震的三夫人?” 苏子鸢也同样在思考着“这样便可以解释为何我娘在苏府那么隐忍的度过自己一生,还用药遮住我原本的容貌。她大概是不想被人发现她的身份!” 殷千楚点点头“当年你娘跟了夏弘安,却并没有告诉他龙纹指骨在她那里,没有交给夏弘安。之后反而将龙纹指骨戴在了你身上!想必你娘亲也并不全然相信夏弘安!” 苏子鸢心中忽然升起深深的悲痛,她娘亲是天宗皇帝的女儿,身份如此尊贵。夏弘安居然立国之后不封她为后,还让她最后孤单落魄的在护国公府死去!是他负了娘亲! 殷千楚也不禁感叹,凉莫挽在当年是天下为之疯狂的奇女子,因为她,毁灭了一个天下成就另一个天下。 谁能想到最后竟在无人问津的的角落度过余生…… 而殷千楚更加惊讶的是,这样他便怀疑苏子鸢到底是夏弘安的女儿还是苏文震的女儿了! 苏子鸢此刻内心五味繁杂,不知是何滋味!她手指细细的摩挲着龙纹指骨,脑袋里全是娘亲的身影。 不知为何,此时对夏弘安甚至南夏国竟有一种莫名的恨意,若不是他,娘亲不会亲手毁掉外公一生的心血,不会成为天宗史上的罪人,更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殷千楚知道这件事让苏子鸢有些接受不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不甘和恨意,便轻握住苏子鸢快要将指甲嵌入肉里的拳头。 一股温暖的感觉传入苏子鸢的手心,他在用他的方式给苏子鸢安慰和鼓励。 苏子鸢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从殷千楚温暖的手掌中挣开,轻轻扯出一抹明亮的笑容“放心!我没事!” 殷千楚见到苏子鸢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便也放心“你要记住了!这龙纹指骨不能让人轻易看见!否则会引来大麻烦的!” 苏子鸢自然也明白这龙纹指骨意义重大。与殷千楚这些傲世天下的人物比起来她渺小的如同一只蚂蚁!又有什么能力守护好这龙纹指骨! 在她强大起来之前唯一的办法便是不让龙纹指骨露在世人面前! 苏子鸢忽的笑了起来,挑眉道“既然我娘把龙纹指骨留给了我,我也不能就让它从此埋没,你说是不是?” 殷千楚从苏子鸢眸中看见了一丝倔强,他早该知道她不是甘于平凡的女子啊! 他的目光停留在龙纹指骨上,不过那枚龙纹指骨确实充满了诱惑啊!自从爹将北冥庄庄主之位传给他,他便担起了守护好山庄的责任!加上他爹在位时,他们加起来调查了二十多年也没有查到龙纹指骨的丝毫痕迹。 也怀疑过是凉莫挽偷了龙纹指骨,毕竟在那个时候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凉莫挽的嫌疑最大!本以为她交给了夏弘安,这些年将夏弘安的前朝后宫都调查了百八十遍也没有发现龙纹指骨的下落。 凉莫挽死后线索更是断了个干净,没想到阴差阳错参加个护国公的寿宴竟让他发现了传出凉莫挽逝世的消息后,凉莫挽居然在护国公府悄悄的生下一女! 突如其来的龙纹指骨从天而降!一时竟让他失了方寸! 殷千楚凤眸微眯,嘴角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你想做什么?找到死灵宫?重新一统天下?建立一个新的盛世王朝?然后像北楚国女皇一样做一个霸气的女帝?” 苏子鸢“噗”的一声笑出来,他也把她想的太强大了! “庄主你可真是高抬小女子了!我可没有那么宏伟的抱负!我现在不过只是想弄清楚二十年前夏弘安和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已!若是夏弘安负了我娘,待我报了仇便好!至于死灵宫里的一切我都没有兴趣!” 苏子鸢望着殷千楚微微惊讶的眼神。 嘴角微翘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眼底满满的笑意,明眸皓齿,声音婉转动听“若是你喜欢,子鸢愿意双手奉上!如何?” 殷千楚透过苏子鸢的假面仿佛见到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对他笑靥如花“若是你喜欢,子鸢愿意双手奉上!如何?” 他竟有一霎那的失神,耳边久久都是她惑人的声音。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个赔本的买卖!他突然觉得与龙纹指骨比起来,面前这个时而凶悍时而倔强时而柔弱的女子似乎更加让他感兴趣呢! 一抹前所未有温柔而邪魅的笑容绽放在殷千楚脸上,他挑眉道“你当真愿意将龙纹指骨双手奉上?” 苏子鸢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当然,只要你助我查出我娘的死因报了仇!我定将龙纹指骨双手奉上!助你成就霸业!” 殷千楚听着苏子鸢看似有些稚气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好!”他笑得如同三月里的樱花,温暖而美好。 苏子鸢嘴角微翘,伸出右手“击掌为誓!” 他笑着伸出右手与她击掌,轻声说道“我殷千楚在世一日便护你一日周全!” 苏子鸢就像要到了糖的小孩开心的笑着,“那你是不是应该教我武功?” 殷千楚愕然“教你武功?” 苏子鸢眼角闪着一丝狡黠的光芒“当然了!你说护我周全,可你又不能每天都跟在我身边保护我!那就要教我武功啊!这样危急关头我才能不拖你后退自保啊!” 殷千楚瞬间怀疑自己被坑了!这个交易是不是亏本了啊?还要当师父吗? 不管怎样,苏子鸢确确实实把殷千楚这个师父坑到手了! 毕竟这不是法治社会,什么都讲究武力,如今她战斗值武力值都太低,怎么与一国皇帝相斗? 就像今日,几个小喽喽就能把她洗白了!但人家一看到北城腰带上那块刺金阁的金牌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好! 想到刺金阁,苏子鸢便又问了起来“刺金阁是什么?你那个影卫北城腰带上那块刺金阁金牌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殷千楚看到苏子鸢眼中放光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刺金阁是个专门替人办事的地方!” 苏子鸢好奇心被勾了出来,非要缠着殷千楚给她解释明白。 殷千楚又倒了杯茶一口饮尽,看来他今晚别想睡觉了! 刺金阁是超脱这三国一庄的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刺金阁在天下四分后才成立起来,是个专门替人办事的组织! 刺金阁的总坛没有人知道在哪里,但刺金阁的分坛遍布天下各地,只要有钱,便可以到刺金阁打听你想要知道的消息!或者是雇佣刺客! 刺金阁的杀手也是分等级的,最低的是白色木牌,往上便是黑色木牌,黄色铁牌,青色铜牌,白色银牌,红色玉牌!基本红色玉牌的都算是顶级杀手了,基本不会亲自出手,大多都是各分坛坛主! 而金牌则是一种对杀手地位和能力的一种肯定,他们不需要固定在一个地方或是听谁差遣。 金牌杀手分两种,一种便是自小从刺金阁培养训练出来的顶级杀手,一种便是自己的影卫送入刺金阁进行考核而得到金牌。一些地位尊贵的人会直接去刺金阁雇佣金牌杀手作为自己贴身影卫,从此签订生死契约,影卫一生只忠于这一个主子! 也有很多人本来就有影卫,但还是会让自己的影卫加入刺金阁经过测试和考验取得刺金阁的金牌! 有刺金阁金牌的影卫要比没有刺金阁金牌的影卫能力高出许多,地位高出许多! 因为刺金阁金牌不是谁想得到就能得到的,自刺金阁创办四十余年来,拥有刺金阁金牌的影卫全天下也才不过二十来个! 所以有刺金阁金牌的影卫便是影卫界和杀手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刺金阁分为两部分,一边是杀手雇佣,一边则是情报打听。刺金阁因为培养的杀手出手有死无伤,自然佣金很高,有些人倾家荡产也请不起刺金阁等级最低的杀手! 佣金高自然也赚的盆满钵满,所以便有闲钱养情报人员,这些人大至朝堂官员,小至街头商贩,你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刺金阁的人! 情报人员大部分都是会武功的,虽然不能跟全职杀手相比,但武功还是很不错的!至少紧急情况还能逃个命! 因为情报人员每月只需教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便会收获一份可观的工资! 所以刺金阁的情报网也是很强大的!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打听到!但根据情报的大小也需要付不同的佣金,一些高级的机密更需要打听的人割下自己的舌头以防泄露出去! 一时间苏子鸢对这个刺金阁充满了好奇。知道北城有刺金阁金牌也突然崇拜起来,她也好想要那块金牌! “北城是怎么得到刺金阁金牌的?” “他原本就是刺金阁从此小培养出来的金牌杀手!”有多少人知道想要得到刺金阁金牌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那你的武功好还是北城?” 殷千楚突然有些后悔跟她讲了那么多,冷着脸道“我是他主子!你说谁的武功好?” “那你为什么不去弄个金牌?” 殷千楚无语“我有必要去当别人的影卫吗?刺金阁金牌只是对于影卫和杀手来说很尊贵!我才不需要那玩意呢!况且若是我想要,十个八个也能弄来!” 苏子鸢顿时感觉殷千楚像在吹牛逼,不过想到他北冥庄庄主的身份也半信半疑。 “你与刺金阁阁主关系好吗?”她挑眉。 “生死之交。”他淡淡开口。 苏子鸢有些激动“那你哪天领着我去认识认识呗!”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两眼绽放的光芒,心忽然软了下来“刺金阁没有那么简单!我虽与刺金阁阁主是生死之交,但根据我调查他不过也是表面上的阁主,实际他背后的人才是掌控刺金阁的人物!” 他微眯着眼,叹气道“只是那人隐藏太深,我至今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而这个表面上的阁主我都找不到他在哪里!他的行踪飘忽不定,若真有事找他,还得给他门下之人留言,然后等着他来找我!” 苏子鸢错愕,原来刺金阁隐藏的秘密也真不少!不过她倒是挺想见见那位幕后之人的!隐藏的如此之深还能掌控整个刺金阁大局!定是位不输于三国君王的人! 殷千楚见到苏子鸢还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样,连忙催道“该睡觉了,明天我还要去会会那戈神医呢!”他一想到爹的伤势便担忧起来! 苏子鸢扬起头“戈神医是谁?” 殷千楚简直想扇自己两耳光,他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苏子鸢这丫头这么“不耻下问”!! 也只好静静的讲起戈神医和最近发生的事情。 苏子鸢怀疑的问道“他手中的药是什么药?有那么灵?” 殷千楚说道“他自所以成为闻名天下的神医,便是一本天宗皇帝生前撰写的一本医书。乱世之争的时候,他用了一些手段偷来了半本,上面记载了快要绝世的奇药!” “他这大半生都在四处漂泊寻找医书上记载的奇花异草,一边寻药一边用炼好的药治病救人,所以成就了这神医的名号!” 苏子鸢有些不屑“他这不是在拿病人试药吗?” 殷千楚笑着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所以他这次说的那个能起死回生的药还没有试验过?” 殷千楚依旧笑着点点头“不过他手中确实有好药!是极北冰川雪莲和极南无妄灵狐之血!这两样可都是千金难买的宝贝!世间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呢!” 苏子鸢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道“你爹的伤非这两样东西不可吗?” 殷千楚道“不止呢!还要戈清本人亲自跟我上山治我爹才行!因为只有他手中那半本医书上有用这两样东西治病救人的方法!稍有不慎,神药也会成为毒药!” 苏子鸢想了想,这肯定不好办!她一听戈清的作为便知道不是个好人!他怎会心甘情愿把神药拿出为他爹医治! 若是强行逼他,说不定他乱用药呢!到时候怎么会真心医治老庄主! 说到半本医术,苏子鸢却想到了什么,记忆中她好像见过娘亲日夜抱着半本残缺的医书看呢!她闭上眼仔细记忆中关于那本医书的事情。 片刻,苏子鸢狡黠的对着殷千楚笑了起来“我们只需拿到那两样神药便可!” 殷千楚不解“此话怎讲?” 苏子鸢清脆动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因为…剩下的半本医书,在我脑子里啊!” 殷千楚又是一惊,这个丫头到底要给他多少惊喜,她的秘密多的似乎永远发掘不完! 这下便到苏子鸢催着殷千楚去睡觉了“好了,该去睡了,我明天跟你一起去会一会那个戈神医!” 苏子鸢说着便走到床边准备上床睡觉,谁知殷千楚一脸妖娆邪魅的笑容也跟着来到床边,轻声说“我说过要护你周全的啊!你现在一点武功都没有,我只得贴身保护你啊!” 苏子鸢顿时感觉被坑了!一脚往殷千楚身上踹去,语气冷冽“出去!” 殷千楚本是逗逗她,没想到苏子鸢一下子就翻脸了,突然便觉得这日子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他一个侧身便躲开苏子鸢踹过来的脚,恢复了正常温柔的笑容“如今这么晚了你让我去哪儿睡?是谁缠着我问这问那?还不让我睡觉了?” 苏子鸢眸光一暗,这个的确是她的原因。不过外面客房那么多,走几步路会死啊! 虽然对殷千楚的要求很不满,想到他今日那副疲惫的样子也就算了。 便从柜子里取出几床被褥扔给他“自己睡地上!” 然后便盖上被子睡去了! 或许也是一整晚吸收的东西太多,苏子鸢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直接睡到了正午才被红袖叫醒,醒来却只看到了桌上叠好的棉被,那还有殷千楚的影子! 从红袖口中得知此时已是正午,不禁暗骂殷千楚居然自己一个人跑了! 待到她梳洗完毕打开房门,却见到殷千楚正坐在椅子上抱着铜伶认真的给铜伶腿部的伤换药! 微风拂过他的发丝扬起,一簇一簇雪白的梨花簌簌往下飘落在他黑袍的肩头,煞是好看! 苏子鸢干脆和红袖把桌子抬到了院子里来,饭菜已经全部都上齐了,今天给铜伶准备了两只烤鸡,这大家伙一闻到味道就按捺不住了,待到殷千楚换完了药,便朝着烤鸡扑了上去!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殷千楚笑了笑便开始吃饭。 “你的影卫北城不用吃饭的吗?”苏子鸢虽不知道北城在哪里,但她敢肯定他就在附近! 然后北城便神色有些尴尬的坐到了饭桌上,跟主子一起吃饭他压力很大的好吗! 落雨轩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两主两仆外加一只大黑狼!倒是其乐融融! 殷千楚突然提起一件事“你知道上次因为藏宝阁被盗之后,你爹怎么样了吗?” 苏子鸢摇摇头“我才没功夫管他呢!” “那个陆文期被贬去极北苦寒之地了!而大夫人和苏婉莹至今还被禁足中!所以说这下你爹多了两个敌人,一个是陆文期他爹,一个是大夫人的爹。陆文期他爹只是一个五品官员,不足为惧!而大夫人的爹是正一品礼部侍郎,他如今正联合一些中流砥柱准备弹劾你爹!” 苏子鸢瘪瘪嘴“跟我有什么关系!” 殷千楚佯怒的弹了弹苏子鸢额头“笨!你现在羽翼未丰,得找棵大树保护自己!而苏文震在南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你爹,你可以名正言顺靠着你爹这棵大树往上爬!” 苏子鸢揉了揉额头,本来想骂人的,但仔细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她本想将护国公府搅个天翻地覆,以泄这么多年的心头之恨!但现在她知道了娘亲的身世,她有了很大的目标,眼光也必须放的很长远一些! 苏子鸢嘴角微翘“多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如今在这盘棋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只要她去劝说苏文震放出大夫人和苏婉莹,那么便解除了他爹朝堂之上的危机! 接着便是用些手段除掉府中的“闲杂人等”,让苏文震独宠她这一个女儿! 顶着苏府三小姐的帽子日后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不得不说,殷千楚在任何事情面前都比她冷静,而且足智多谋! 吃完饭苏子鸢便跟着殷千楚出了府,这让府中的下人见了都不光是惊讶无比,连苏文震听说这件事也是震惊不已! 对于殷千楚自由来去他护国公府他倒是不以为然,只是和他那又废物又丑的三女儿走在一起这让他不得不感到震惊! 殷千楚是什么人啊!连三国君主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刺金阁阁主与他莫逆之交!闻名天下的公子无双! 他居然和一个不起眼的丑丫头走在一起!!! 苏子鸢走到大街上才明白什么是世俗的眼光,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什么眼光都不在意,现在却深刻的体会到了杀人的目光。 苏子鸢问道“你不怕凌王先下手为强吗?” 殷千楚语气淡然“你以为凌王傻吗?他若是光得了那两样神药他也没有用处,他也需要戈清那半本医书!若他的目光盯在了戈清那能起死回生的丹药上面,下手便也下手了!碍不着我什么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便到了明德医馆,只见明德医馆外围得水泄不通。 殷千楚带着苏子鸢轻易便穿越人海走了进去。 只见门口用担架放着两个中了毒的男子,都是中了毒箭。从衣着看起来像是走镖的,旁边还跪着几名身着同样服装的男子。 而明德医馆今日却不知为何关了门不做生意! 一名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已经哭的老泪众横,在明德医馆门外苦苦哀求“我们镖局两位少爷突然遭到贼人暗算,命在旦夕,求戈神医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少爷!” 门内无人回应。 那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和地契,继续跪着哀求“这是我们镖局所有的财产和地契!求戈神医赐药救救我们少爷!” “吱——”门开了,是一名医馆的伙计,他接过老者手中的银票,交给老者一个小药盒,说道“你这些银票只够买一颗神药!”然后便关上了门! 老者含泪拿着药盒不知该把这唯一的神药给谁服用。 犹豫了半响,将药丸取出给其中一名男子服用了。 周围不少人安慰道“能救一人便救一人!” “对啊!还好戈神医赐了神药!起码能保住你们镖局不绝后啊!” 那名服了药的男子渐渐面色红润起来,眼睛也缓缓睁开。 老者欣喜不已,“二少爷,你醒了!” 就在大家为老者感到欣慰,不停称赞戈神医妙手回春时。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这里是一百万两!想请戈神医再赐一枚神药!” 苏子鸢与殷千楚都不约而同看向来人,一袭墨色锦衣华服,眉目英俊,脸庞轮廓坚毅,容貌俊逸称得上绝色,微翘的薄唇带着一丝嘲讽般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狂野不羁的霸气。 正是凌王——夏凌轩! 周围顿时响起了各种称赞各种爱慕的言语。 殷千楚冷笑,凌王从不做无用之事,更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发慈悲,他倒要看看他接下来要玩什么花样! 门又开了,又是那个伙计,又交给凌王一个小盒。 凌王将药盒交给老者,老者感恩戴德不停磕着头感谢凌王。凌王这时深深的看了殷千楚和苏子鸢一眼,虽然心底疑惑为何他们会走的这么近,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苏子鸢看着那老者拿着药正要给另一名中毒的男子服用,心觉不妙。一下上前拉住了那名老者“住手!” 老者感觉莫名其妙!就在此时,他口中的二少爷突然吐出一大口黑血,然后晕厥过去! 老者急忙上前查看,抱着那男子的身体“二少爷!二少爷!”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凌王皱眉上前将手指放在那男子脖颈处,淡淡开口道“他死了!” 一瞬间周围如炸开了锅般沸腾了起来,那老者更是哭的稀里哗啦。 苏子鸢上前夺过老者手中的那颗神药,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这药被做过手脚! 苏子鸢微怒“庸医!” 就这两个字一开口,四周一瞬间鸦雀无声!戈神医天下闻名,就连被他医治过的南夏国皇帝都夸赞他妙手回春!这个容貌平平的小姑娘居然骂他庸医? 殷千楚眸中带笑的看着苏子鸢。 而凌王眼中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戈清似乎也听到了门外的声音,门开了,戈清从门中踏出,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富态的很!哪有神医该有的仙风道骨的的样子! 戈清看到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下巴扬的快看不见他的眼睛,语气高傲“原来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苏子鸢一挑眉“原来是个贪财的庸医!” 殷千楚心底不禁笑了起来,凌王嘴角抽搐强忍笑意,周围鸦雀无声,但个个都忍着笑意。 戈清没有想到苏子鸢会与他顶嘴,不禁大怒“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 苏子鸢严肃起来“第一,作为医者就应该一切以救人为重!两个命在旦夕的病人摆在你门前,你却要收取高额的费用才肯救人!第二,连再普通不过的大夫也知道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你看都没看病人是何病症便直接赐了一颗神药!” “第三,这两位病人是中了毒,你给的这是什么神药?干脆叫十全大补丹!第四,医者行医救人是本分,你却拿着普通的药材喊着神药的名义卖几千甚至几万倍的高价出去!来换取你这一身锦衣华服和山珍海味的生活?”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这名服了你所谓的神药的男子,就在刚刚,死了!什么神医,根本就是个骗钱的神棍!” 苏子鸢语气凌厉,句句戳中重点。戈神医脸色一变,强撑着面子“你胡说!这些药材都是我千辛万苦从四海各地寻到的奇珍异宝!怎么能与普通药材相提并论!这名男子所中之毒已侵入心脉,药石无灵!我的神药治不好有什么奇怪!” 周围人议论纷纷,对苏子鸢的话都感到钦佩,不管说的是不是对的,但敢对戈神医那样说话的也只有她一人! 苏子鸢轻笑“呵,药石无灵?我若把他治好了呢!”苏子鸢指着一旁还躺着的另一名中毒男子。 戈神医看着苏子鸢所指之人,不禁感到好笑,一下子高傲感又回来了“小姑娘,我劝你赶紧回家,别在这说大话了!我行医二十年,治的病人比你走的路都多!我都治不好你说你能治好?” 苏子鸢不气反笑“你治不好那是你能力问题!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 戈清一听更是生气,这么多年来谁敢这样对他说话!他如今却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挑衅了!谅她也治不好这名男子,不过是年纪轻心高气傲罢了! “好!我今日就奉陪到底!”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既然是赌局,那得有赌注!” 戈清扬着下巴轻哼“什么赌注?” 苏子鸢眼见戈清一步步上钩,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若是我治好了这名男子,你便承认你是个庸医,以防你再去祸害别人!你必须将你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全数上交官府!还要把你所有的药材交出来给我让我拿去治病救人!并且从此以后不准再说你是名大夫!” 戈清听着苏子鸢如此大的口气,心中甚是不屑“好!若是你没有治好这名男子,便给我斟茶下跪赔礼道歉!!” 苏子鸢爽快的答应“好!今日北冥山庄庄主和凌王,还有今日到场的所有百姓在此做个见证!” 殷千楚自然明白苏子鸢想做什么,心中也感到这个女子的不一般,果真有凉莫挽的风范!“好!本庄主今日便做个见证!” 凌王心中不禁对这个打乱他计划的女子又多了几分好奇,果真与初次见面有些不同呢!真是有趣!“本王今日也在此做个见证!” 那名老者还沉浸在二少爷去世的悲伤中,对这个小姑娘的话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子鸢蹲下身查看那名男子的伤势,让殷千楚封住了他全身的穴道,虽说有些麻烦,但还是可以救回来的! “为了防止有人说我作弊,今日便借明德医馆一间房间医治这位病人,给我一天时间,若明天这个时候这名男子还未醒或是去世便算我输!”苏子鸢掷地有声,语气中透着不可置疑的坚决! 接着几名与老者同行的人便将那名中毒男子抬进了明德医馆,医馆原本的掌柜见到今日出了这事也有些不安,对戈清的医术也起了一丝怀疑。 便领着苏子鸢等人上了二楼客房。 殷千楚跟着苏子鸢上楼,将那名男子放在床上之后,其余人便被苏子鸢打发走,只留下殷千楚一人。 便又让掌柜准备了她要的药材和伤药和器材。 待一切准备就绪,苏子鸢挽起袖子洗了洗手,说道“你帮我把他衣服脱了!” 殷千楚心情格外好,便忍不住想逗逗她,挑眉问道“是脱一件还是脱.光?” 苏子鸢眼神凌厉的看了殷千楚一眼,“你说呢!” 待到苏子鸢上楼,凌王才离开,明德医馆外汇集的人群也渐渐散去,纷纷约好明日再来看看! 殷千楚帮她顺便拔掉了男子胸口的箭,本要扔掉却被苏子鸢喊住“等等。”苏子鸢拿过箭闻了闻上面的毒的气味,微微皱眉。 殷千楚本想问问,但看到苏子鸢已经开始认真的忙碌起来便收回了想要说的话! 苏子鸢拿起匕首利落的剜去已被毒药侵透的一小块肉,然后上好伤药缠好白纱。 接着取出准备好的银针,往男子身上不同的穴位扎去,最后一针便扎在了男子的右手中指,然后让殷千楚解开男子封住的穴道,从食指银针所扎之处便开始往外流出黑血。 殷千楚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一幕,他没想到她竟然是用这种方法排毒! 待到男子手指流出的血液变成红色,苏子鸢才开始将银针取出。 之前按照苏子鸢吩咐熬的药掌柜亲自端了过来!苏子鸢将熬好的药给男子喂下。 然后便如释重负一般坐在了椅子上。 “这就可以了吗?”殷千楚不解的问。 “他中毒太深无法一次排出,否则会失血过多而死!给他服下了生血的补药。待到今晚再针灸一次便好了!”苏子鸢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殷千楚这才问起“你刚刚看箭上的毒有什么发现吗?” 苏子鸢认真的点点头,然后掏出从老者手上夺过来的神药,说道“这药被人动过手脚!戈清说的不错,他的药都是用珍贵药材所炼而成的!但是我从这药里面闻到了一味很普通的药材味道,根本没有必要加这味药材!” 苏子鸢继续说“刚才我从箭上闻到的毒中便有这味药的克星!两者混在一起便加快了所中之毒蔓延至心脉!同时也会造成中毒之人回光返照的假象!”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的那枚“神药”,幽幽开口“这样说来,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苏子鸢与殷千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开口“凌王!” 殷千楚也不得不佩服苏子鸢心思缜密!他一直知道凌王手段厉害,但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先是伤了那镖局的两位少爷,逼得那老者为了给镖局留下后人不得不去求戈清赐神药,但在神药中早已做了手脚!戈清一向高傲自大根本不会事先检查神药! 他或许也没想到镖局的人倾家荡产也只求来了一颗药,便只好亲自出手求了另一颗药。若今日没有苏子鸢这么一闹,那两名男子都必死无疑,那戈清神医的名誉便毁于一旦! 戈清高傲自大,又极为看重名誉,凌王就相当于捏住了戈清的弱点!过后再和戈清谈条件,想必戈清会为了自己的神医之名放弃一切! 这次还多亏了苏子鸢这丫头呢! “那接下来还需要做些什么?”殷千楚目光投向床上的那名男子。 苏子鸢轻声说“一直守着直到他醒来咯!难保戈清不会来做手脚啊!嗯….还要派人看住他才行!万一跑了怎么办!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必须要拿到手!”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好!我现在就派人去看住他!” 其实不需要苏子鸢说,殷千楚早在戈清出现在夏阳城便派了两名刺金阁金牌影卫暗中盯住戈清。主要是怕凌王对戈清下手。 不然他也不敢那么悠闲的跑去找苏子鸢呐!只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根本不着急的好吗! 今日明德医馆发生的一切很快便传开了,毕竟关于戈神医大家都有耳闻!敢公然挑战戈神医的女子有史以来还是第一人! 一时间,对那名女子的猜测众说纷纭。 南夏国皇帝与不少官员都知道了此事,都抱着好奇的态度期待着明日的结果!而苏文震却是从传言中抓住了蛛丝马迹,那女子容貌平平!与北冥山庄庄主走在一起!时间发生在今日午后! 为何全都将那女子的身份指向了他那三女儿苏子鸢?难道全是巧合? 不管如何,苏文震也关注起这件事情来,待到明日,便亲自去看看那名女子! 一切便能 不知道为什么,苏子鸢总觉得殷千楚很闲的样子,不好好在自己庄里待着,那么大个山庄总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你山庄里都没事的吗?为何你这么闲?” 殷千楚轻笑挑眉道“那时因为我不管身在何处都可以知道庄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苏子鸢一脸不可置信。 然后她便知道了殷千楚的影卫都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他们也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组织了!是北冥山庄老庄主殷慕炎亲手培养起来的一支队伍,就像一个国家的军队一样! 各个岗位都有专人负责,就像一张纹理清晰却遍布天下的蜘蛛网!而与军队不同的是,他这支影卫组织队伍个个都是杀手并且擅于隐藏。 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是在第一时间便传达到殷千楚这里!而北城便如同这支队伍的将军,也随身保护殷千楚并且随时给他报告事件! 但苏子鸢即便明白殷千楚是多强大的人,但她总感觉他在她身边就像很随意的朋友。虽然她们认识还不到半个月! 殷千楚一直陪她待在房间里,明德医馆的掌柜倒是因为殷千楚的到来觉得蓬荜生辉,热情的准备晚饭和茶水! 到了晚上,苏子鸢又给中毒的男子把了把脉,熬了药喝下!然后便又扎了针排了毒! 便又与殷千楚坐在桌边泡茶促膝长谈。 “南宫,你今天再给我讲讲这三个国家的事!” 他看着苏子鸢很是认真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好啊!今天想听什么?” 苏子鸢垂眸想了想“北楚国的女皇楚云姬!” 殷千楚邪魅的一挑眉“还说你不想一统天下当女帝!” 苏子鸢瘪瘪嘴“我只是对女皇有些好奇有些崇拜而已!一个女子能在乱世之战中成就一国王者的地位该有多强大的心性和智谋啊!” 殷千楚接下来的这番话却让苏子鸢对南夏国皇帝夏弘安更是多了几分不满! 楚云姬原本也是夏弘安后宫之中的一妃! 在乱世之战中,涌出许多英雄豪杰,而楚云姬也是其中巾帼英雄!备受许多好男儿青睐,但她却选择了助夏弘安一臂之力! 夏弘安立国之后,封凉莫挽,楚云姬和另一名女子华裳为妃! 因凉莫挽是天宗皇帝之女,现如今东凉国皇帝凉苍炎之妹,朝臣反对立凉莫挽为后!夏弘安被迫暂空后位! 后来楚云姬生下的孩子失了踪!这在后宫是常有的事!然而楚云姬性子烈,怎能容忍此事!对夏弘安失望透顶,便逃离皇宫去了那时候的北赤国! 在北赤国历经一番磨难当上了北赤国皇后!帮皇帝治理江山,管理朝堂,手段不输于皇帝。皇帝临死前便将皇位传给了楚云姬! 后来苏子鸢才知道,北赤国皇帝心甘情愿传位于楚云姬并不是因为她的能力!而是因为——爱! 北赤国皇帝在乱世之战中便倾心于楚云姬,后楚云姬当上皇后也是他的安排,他看得出楚云姬眼中只有恨而无爱,看得出她在后宫的各种手段,看得出她觊觎他的皇位他的江山! 但他最后依旧爱的毫无保留将江山拱手相送! 殷千楚说“当年楚云姬在南夏国后宫发生的事情被封锁了,除了当事人,至今也没人知道那一段历史!” 苏子鸢感慨北赤国皇帝深情的同时也暗骂了夏弘安无数遍“渣男!” 苏子鸢连着两天就像是看了好几本历史书!觉得殷千楚简直就是百科全书! 殷千楚天南地北的像讲故事一般讲给苏子鸢听,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他竟一点也不觉得累! 苏子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醒来时一身披着他黑色红莲的外衣。 那名中毒的男子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喝着药。苏子鸢上前为他把了把脉,虽脸色有些苍白,但体内毒素已经全部清除干净! “感谢姑娘救命之恩!”那名男子说着便跪了下来。 苏子鸢神色淡然,轻声开口道“不用谢,可惜晚了一步没能救回你弟弟!” 那男子一听自己弟弟已经…大惊失色“二弟他……!”眉目掩饰不住深深的悲痛!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苏子鸢开门一看,是那名老者和随行的人。神色疲惫应该也是一夜没睡! 那老者一眼便看到了那中毒男子已经醒过来坐在床边,不禁喜极而泣奔了上去“大少爷!你没事了!太好了!我总算没有辜负老爷的一片希望啊!” 苏子鸢也满足的笑了笑,走到窗边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却发现外面的街道人声鼎沸,比昨天人还要多!完全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忽的一道邪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外面的百姓可都等着你呢!” 苏子鸢转过头便看见殷千楚绝色的脸庞和凤眸深深的笑意。 这些人这么早就来了肯定是他放的消息! 中毒男子也从老者那里得知了这位姑娘与戈清打赌的事情,知道二弟是被戈清的神药害死,便满腹怒火! 一群人走下楼,到了明德医馆门外。一瞬间人群便沸腾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那名男子真的被这个小姑娘救活了! 戈清得知自己已经输了,心里又急又悔,他没事打什么赌啊!躲在房里不敢出去! 门外的人迟迟不见戈清出现,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庸医!滚出来!” 接着便又无数个声音接着响起“戈清!滚出来!” 戈清听到了门外的骂喊声,心就想从云端跌入了谷底!他这张老脸往哪放哟喂! 最后戈清是被明德医馆的掌柜带着伙计从房里揪出来的!掌柜嘴里还骂着“你个神棍!在我们医馆骗吃骗喝这么久!” 那名中毒的男子一见到戈清便怒极挥拳上去“你还我二弟命来!!”却不小心牵动伤口被老者等人死死拉住。 戈清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不敢抬头见人! 接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从明德医馆里出来,手上提着两个偌大的锦盒!苏子鸢一眼便瞥到了男名男子腰间微露出的刺金阁金牌的一角,不禁思考殷千楚到底有多少刺金阁金牌的影卫? 那男子打开两个锦盒,一个里面装的全是金银珠宝和银票,另一个锦盒装的便是苏子鸢一心想得到的药材!男子恭敬的站在殷千楚旁边,打开的金银珠宝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殷千楚神色淡然的接过那个药材的锦盒,轻声道“按照赌约,这药材便归这位姑娘所有!”然后一脸正经的将锦盒递到苏子鸢面前。 苏子鸢不禁为他这一脸正经的模样感到好笑,但也淡然的接过锦盒! 四周的百姓都静静的看着殷千楚,虽他声音不大,但却格外威严,而且也没有人敢挑战他的威严! 然后殷千楚又拿过另一个锦盒,目光望向人群外走来的一支小队伍。 人群渐渐开出一条道路,来人正是苏文震! 苏文震原本只是想暗中前来看看热闹,一大早便收到殷千楚的书信让他前来处理赃物! 身为护国公做这等事情也是理所应当,便带着人正大光明的来了! 苏文震一身锦衣华服,气质高贵而威严。果真是堂堂护国公! 当他看到殷千楚旁边捧着一个锦盒的女子,正是他那三女儿苏子鸢!心底无比震惊,但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神色! “苏大人,这些金银珠宝便交给你来处理!” 苏文震接过锦盒,礼貌的对殷千楚微微颔首“劳烦庄主了!” 接着苏文震便对着人群,神色凛然说道“这些金银珠宝我会全部兑换成银子,凡是在戈清那里买过神药的皆可到护国公府门口登记领取一笔补偿!” 此话一出,那些被戈清坑过的穷苦人家纷纷感激涕零跪了下来“多谢护国公!” 更有一些豪气人士大声说道“这次多亏了这位姑娘揭穿戈清的真面目!姑娘的医术才是当之无愧的神医啊!” 接着便又有很多人附和着,更多的人是在猜测这位貌不惊人的女子是谁? 苏文震心中又是一大惊,完全没想到他那三女儿竟一时如此深得人心! 这时那名中毒的男子和老者一行人突然朝苏子鸢跪下“感谢姑娘救命之恩,今日我林江黎在此承诺,日后玉门镖局随时听候姑娘差遣!还请姑娘告知姓名,日后必当报恩!” 苏子鸢莞尔一笑,神色温柔,将那几人扶起来“不用谢我!是我爹爹查出戈清这些残害百姓的把戏,便让我来看看,被我阴差阳错解了林公子的毒!小女子这点医术,神医之名确实不敢当!” 正当大家惊讶的片刻。 苏子鸢又走向苏文震,轻声道“爹爹,玉门镖局为救林公子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连地契都给了戈清!能否将这些还给他们并再补偿一些!” 苏文震也是惊得不可置信,她一下子便把所有的功劳推到了他这个待她如此无情的爹身上!一时间竟心中羞愧难当! 但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震惊在这姑娘说的话中,根本没听到什么补偿什么的!仿佛只看到了那名女子喊护国公“爹爹“! 苏子鸢轻笑从容的从锦盒中取出原本老者给戈清的银票和地契,并拿出凌王给的那一百万两银票全数交到林江黎手中。 不顾林江黎惊讶的神色,淡淡开口“这些拿回去好好经营玉门镖局!再把你二弟好好安葬了!” 苏子鸢淡然的声音直直穿透在场每一个人心中,更是一瞬间温暖了林江黎的内心!他紧握着手中的地契和银票,暗暗发誓,姑娘大恩无以为报!若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然后周围响起了细小的议论声,大多都是在讨论这位女子居然是护国公的女儿! 这时苏文震走上前来“子鸢是我的三女儿,因不喜出门,想必大家都没有见过!趁着今日这个机会便告诉大家!苏子鸢是我苏文震的三女儿!”他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仿佛就在宣告世人,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女儿!谁敢欺负她就是跟他苏文震过不去!! 这个消息一瞬间又被传的满城风雨! 而在场的人也无比震惊,这个医术高超的女子居然真的是苏家三小姐!! 殷千楚心中暗笑,想不到这丫头还是挺聪明的!因为戈清这件事苏子鸢已经名声大震必定已经引起注意!此时若不赶紧让世人知道她的身份,立刻便会引来很多麻烦! 但有了苏文震这个护国公,那些想找麻烦的人也得思量思量护国公在南夏是个什么地位!他动不动的起! 苏子鸢望向缩在角落被人遗忘的戈清,他抬起头来看她时,眼底充满了恨意。 苏子鸢不动声色的拿出那枚神药递给戈清,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笑说道“你可不要恨我!是你自己自负到自己的药被动了手脚都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戈清微微一震拿过那枚神药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顿时脸色大变,忙问“你怎么知道的!!” 苏子鸢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想知道?那便明日带着那半本医书到护国公府来找我!” 戈清一听到那半本医书瞳孔紧缩,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懂事又单纯的小姑娘居然是奔着他那半本医书来的!心机居然如此深沉!若是栽倒她手中倒也不足为奇了! 苏子鸢然后换上一脸纯洁温柔的笑容对着苏文震道“爹爹,我们回府!” 苏文震微微错愕,转过身对着殷千楚道“这次也多亏庄主从中相助小女!不知可否赏脸到护国公府喝杯茶?” 殷千楚凤眸微眯,藏住眼底的笑意“自然可以!” 三人并排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队侍卫,在众人的目光中朝护国公府走去! 人群也议论着渐渐散去,都纷纷称赞护国公体恤爱民,高风亮节!更是为护国公有一个医术高明温柔善良的女儿感到激动! 一时间,人们对护国公和苏子鸢的好感爆棚! 苏文震领着两人回到了府中,便让陈管家安排发放银子的事情! 苏子鸢和殷千楚回到了落雨轩,迎面便扑上来一团黑影!苏子鸢闪躲不及,殷千楚眼疾手快目光冷冽的大手一捞将苏子鸢搂入怀中。 那团黑影一下便扑了个空,趴在地上眼神委屈的望着苏子鸢! 苏子鸢轻笑着揉着铜伶的脑袋“看来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嘛!” 铜伶用脑袋蹭了蹭苏子鸢的脸便跟着苏子鸢走进院子里! 殷千楚一脸黑线,她确定这是一只狼?而不是狗! 因为在南夏是没有狼这个物种的!即便世人见到了狼也会以为是只狗!当然除了像殷千楚这样的大人物才知道狼这一物种只有北楚国的边境北漠才有! 他也曾思考过南夏怎么会有狼出现,狼是群居动物,而且凶猛无比。就连在北楚国也只有为数不多会御兽术的人才能制服狼!他知道北楚女皇楚云姬便养了一只狼! 虽不知铜伶是何来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狼肯定来自北漠!本来他还怕这狼会伤到苏子鸢,不过看到铜伶那温顺的眼神便知道这头狼还是知道感恩的! 想到它不会伤害到苏子鸢便也就放心了! 红袖见到小姐回来了便赶紧去厨房端了饭菜来,这次不需要说北城倒是很自觉的来到了桌边。 正在吃饭中的时候,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院中,朝殷千楚走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苏子鸢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吃着饭。完全不知道那黑衣人此刻的内心是多么的波涛汹涌! 本来他传递任何消息都是告诉北城,不直接打扰殷千楚的!但是他今日却没发现北城,便直接找到殷千楚这里来了!神奇的是他居然看到北城和主子坐在一起吃饭!!居然坐在一起吃饭!! 黑衣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悄然退下!他觉得这肯定是个能吓坏老庄主的消息!谁不知道主子有很严重的洁癖,吃饭更是不喜欢和别人共用饭菜!连餐具都是专属的! 如今居然和北城还有另外两个女子坐在一起吃饭!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殷千楚神色淡然的回味着刚才传来的密报“北楚太子赤流景近日已到夏阳城,如今在凌王府中!” 赤流景来了?是找凌王的? 赤流景身为北楚国太子,居然偷偷跑到南夏来找凌王,想来肯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北城。” “主子!” “待会派人去查查北楚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是!” 苏子鸢问道“有什么事吗?” 殷千楚便告诉了苏子鸢,据她这几天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恶补,也知道赤流景是北楚先皇与其他嫔妃所生的唯一的儿子。 理所应当的成了北楚国太子!而楚云姬登基之后也念着先皇对她的情意,承诺赤流景将来一样继承北楚皇位! 只是赤流景并非善类,娇纵放荡,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次居然偷偷的来到南夏找凌王? 苏子鸢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南夏一年一度的国会还有几个月便要举行了!他会不会是想提前来做些什么?” 殷千楚微眯着眼笑道“国会是提前一个月便开始迎接各国来使,在其余任何时间,一旦有身份尊贵的人物来到南夏都必先通报君主而行迎接之礼!” 苏子鸢挑挑眉“说到底也是监视而已!” 殷千楚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苏子鸢“他若悄无声息的来便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苏子鸢突然恍然大悟“这样一来,赤流景就算死在南夏,北楚也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讨伐南夏!” 他眼中笑意更甚,真是个天资聪颖的女子,一点便透! 苏子鸢不禁又皱眉思考“那赤流景他必然是知道这些的!什么事情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么做呢!” 殷千楚温柔的轻笑,弹了下苏子鸢光滑的额头“行了!这些我去处理就好!你先顾好你自己!这次你出了风头,苏文震那些个三妻四妾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无视你了!” 苏子鸢揉着额头,皱眉微怒“我还不想掺和你那些破事呢!” 殷千楚邪魅一笑。 没过多久,殷千楚就去忙他的事了! 苏子鸢抱着铜伶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吩咐红袖去给殷千楚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反正殷千楚已经把她这落雨轩当成自己的地方自由来去了,干脆就给他收拾个房间出来。 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今日该去铁匠铺取那套刀具了!还有苏文震那里! “红袖,你去铁匠铺帮我把打造的那套刀具取回来!” 苏子鸢眯着眼睛望了望天,该做的终究还是要做! 苏子鸢把铜伶关在屋里便走出落雨轩朝着苏文震的书房走去! 苏文震在书房正在为朝堂最近兴起的针对他的弹劾伤脑筋,他虽有能力自保,但对他在朝堂上的威望有很大的影响! 而这一切都因为被禁足的大夫人和他大女儿苏婉莹! 今日见到他那三女儿苏子鸢居然医术高超,心地善良,哪是苏婉莹能比的!本来对苏子鸢就心存愧疚,若是放了大夫人和苏婉莹,岂不更伤子鸢的心! 苏子鸢正是知道苏文震此刻内心的想法,便适时的来到了苏文震的书房。 “爹爹。”苏子鸢浅笑着走到苏文震面前。 “子鸢?”苏文震因为苏子鸢的到来微微有些吃惊。“有什么事吗?” 苏子鸢轻声问道“爹爹可是在为大夫人的事为难?” 苏文震愕然,“子鸢,你?” “其实爹爹不必为难,毕竟大夫人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虽然爹爹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公,但毕竟势单力薄,如何敌得过礼部士郎陈仲祥士郎等一些中流砥柱!” 苏子鸢眼眸清冷神色淡然一边说着一边往边上的椅子走去,苏文震竟想不到她还有这番见识,盯着她的背影起身缓缓走去。 “这次礼部士郎陈仲祥侍郎若死咬住爹爹不放,影响爹爹的声誉不说,朝堂上有多少人盯着爹爹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公的位置!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联手打压你?若是一朝失势,你觉得还能再给你翻身的机会?如今,爹爹应该以大局为重!” 苏子鸢的言语云淡风轻毫无任何情绪却让苏文震觉得如大石压在身上一般沉重! 他更震惊的无以复加的却是苏子鸢的变化,明明什么都不会!明明没有出过府门!更不会知道朝堂局势!还有大夫人背后的势力! 却忽然对他说出这些以大局为重的话!看来他这个女儿果真变的不一样了! 苏子鸢仿佛看出了苏文震心中的疑惑,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原本以为跟娘亲一样忍辱偷生可以安稳的生活,后来却发现我忍气吞声过了这么多年换来的是什么?生活并没有因为我的隐忍而有所改变,反而被她们更加得寸进尺的欺辱!” 苏文震看见她眉目间深藏的苦涩心底也不是滋味! “自从那次到死门关走了一趟,我便决定做回真正的自己!我不会再像娘亲一样在这偌大的护国公府孤独终老,我会凭我的本事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苏子鸢眼神中透露着无比坚定而冷冽的目光,语气坚决。 苏子鸢此刻毫无掩饰的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不害怕苏文震知道,即便日后行事会引起他怀疑,她也要正大光明的告诉他,她苏子鸢要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苏文震也被她的话和浑身散发的不可阻挡的气势震惊到了,果然这个女儿有着和凉莫挽一样的坚强,却又与凉莫挽不同。这是个好强的女子!凉莫挽坚忍而倔强,却坚强的让人心疼!那么风姿绰约的女子,却因为一个男人输掉了一切。 如今她那一辈的故人还在明争暗斗,她却已辞世多年! 苏文震望着苏子鸢明亮而透着坚定的眼神,心中突然感慨万千。 苏文震眼眸黯然,微微叹息“你娘是个命苦的女子,只希望你不要步你娘的后尘!” 苏子鸢感觉到苏文震的语气与神色很复杂,有怜惜,有愧疚,还有些无奈。她却突然觉得苏文震对她娘亲的感情似乎很复杂,若是他早已忘记她娘,又为何想到她时却记忆深刻的感叹起来! 这让她对娘亲探究的心情愈发强烈,她想知道为何娘亲已身为嫔妃却成了臣子的妾室?这当中到底有什么缘故! “娘亲?”苏子鸢问“而且我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苏文震微眯起眼眸,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眼中仿佛只有那个红衣曼妙笑靥如花的女子,不禁面露沉醉的微笑。 “她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美好的让人嫉妒,多少人豁出性命也只为博她回眸一笑!”苏文震眼睛迷离的看着远方,沉醉在当年往事中。 苏子鸢心中微震,她明显能感到苏文震对娘亲的爱慕和思念之意,却像遥不可及一般。 她微微皱眉语气有些冷冽的质问“子鸢不明白,既然娘亲这么好,你为何弃她不管不顾?若是不爱又为何要娶她?” 苏子鸢一句话便将苏文震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苏子鸢坚定的眼神心底终究还是不忍开口,便说“这个中原因无法细说,牵扯的便是我们上一代的事情了!” 苏子鸢黯然,轻轻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既然爹爹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上一代的事情?与夏弘安的事情?身为臣子所以不能说! “子鸢,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即便赔上我这条老命我也会护你周全!”苏文震此刻内心的愧疚与思念如同雨后的青草般疯长。他竟然从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忘了她! 苏子鸢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漠无情的苏文震居然说赔上性命也要护她周全?想起穿越来的那日见到的那个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的爹爹,再听听今日的话,竟觉得无比可笑! 苏子鸢心中冷笑着却面无表情的微微欠身“女儿告退!” 苏文震看着苏子鸢坚毅的背影,心中苦笑,若当年他们都是普通人或许一生也不会有交集! 苏子鸢回到落雨轩,红袖已经将刀具取回来,打开锦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冰蚕丝编织而成的银色腰带。她疑惑的将腰带拿起来,却在腰侧内部发现了依次排列着的几把纯银的小刀和一把极尖锋利的小剪刀,还有一些银针,打造的极为小巧精致! 她将小刀从腰带中抽出,细细抚摸着上面手把处刻着的花纹,却发现一个很小的“鸢”字!难道那铁匠铺的掌柜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从这套刀具和腰带便能看出打造之人独具匠心的心思,小刀锋利无比,若是换了寻常腰带必定一刺便破,还会伤了佩戴之人!但这冰蚕丝看似柔软,却刺不破砍不烂,同时触感冰凉而细腻却不会影响到刀锋的锋利! 腰带分两层却不厚重,佩戴在腰上可以随意摆放刀的位置,并且丝毫看不出来。随身携带方便使用,而银针恰巧是苏子鸢想用来防身之用! 殷千楚留给了她一本练手劲的武功秘籍,便是用来训练用银针作为暗器的! 苏子鸢将腰带戴上,穿上轻柔的烟蓝色外衣,恰巧微微将腰带遮住,并不显眼。 红袖帮苏子鸢理好衣服,笑着说“小姐这样看起来更有精神了呢!” 在这个时代,一般属男性佩戴腰带的较多,女子佩戴的腰带一般都是较宽并且束高腰,用来装饰的腰带!而苏子鸢这宽度适中比较偏男性佩戴的腰带倒是很少见,不过她倒是很喜欢! “三小姐,今日我去取腰带的时候,店铺里的伙计把上次我们留下的银票如数退回了。说是他们掌柜愿意交小姐这样惩恶扬善的朋友,所以就当见面礼送给小姐了!”红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大叠银票交给苏子鸢。 苏子鸢不甚在意“既然这样就收起来!”想必也是因为戈清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所以那掌柜才知道她的身份的! 没过多久,府中便传来大夫人和苏婉莹被取消禁足的消息,两个人看起来都瘦了些精神也不是很好。 苏文震还是把她们放出来了,这也在苏子鸢意料之中! 但府中为这个消息变脸的可就多了,尤其是二夫人和苏玉馨,两个人好不容易爬上这个位置。并且二夫人因为刚接过大夫人管理府中的权力,很多事情都困难重重,如今好不容易慢慢熟悉起来,大夫人却被老爷放了出来,不禁担心起老爷会不会再将权力交还给大夫人,毕竟最近朝堂上大夫人的父亲在给老爷施压的事情也听说了! 但她们更恼的是,似乎是因为苏子鸢去书房找过老爷才让老爷改变主意的!况且今天满城风雨都在传苏家三小姐医术高明,揭穿戈清神医假面!这让她们更是怀疑起那个人是不是苏子鸢! 天黑时,苏文震出府办事去了。 落雨轩便头一次来了这么多客人,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让单调的落雨轩一下子变的花哨起来,由二夫人领头带着四夫人和她们那两个女儿还有各自的婢女丫鬟快挤满了落雨轩这个小院。 红袖并没有去拦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苏子鸢旁边,而几位夫人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苏子鸢怡然自得的躺在椅子上看书的背影! 红袖见到也装作没见到也不过去行礼,反正她连苏倩倩那四小姐都打过,反正有小姐撑着,反正还有北冥山庄庄主!此时若是低声下气的去行礼岂不是丢了小姐的气势! 自从殷千楚时常跑到落雨轩来,看到他和小姐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一个身为婢女的内心不知不觉任性了起来! 二夫人见到她们进来后连一个人都不来行礼,这让她刚掌权的高傲心理生出些许怒气! 但依旧故作镇定的缓缓开口“苏子鸢。” 苏子鸢看得正入迷,虽然知道她们来了,但还是懒得理她们。 二夫人顿时就被无视了,见苏子鸢依旧淡定自若的翻看着书,苏婉莹不禁心底大怒,本来之前就被苏子鸢打过,本想着等这件事风波过了再来找她算账。如今她倒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苏玉馨扭着腰肢上前,可是把苏婉莹当初那嚣张的气势学了个十足,“苏子鸢!没看见二夫人来了吗!还不快滚过来行礼!” 说着又快步走到红袖面前“还有你这个卑贱的下人,见到二夫人居然不过来行礼!”苏玉馨说着便伸手抓着红袖的胳膊想把她摔倒地上。 红袖帮苏子鸢理好衣服,笑着说“小姐这样看起来更有精神了呢!” 在这个时代,一般属男性佩戴腰带的较多,女子佩戴的腰带一般都是较宽并且束高腰,用来装饰的腰带!而苏子鸢这宽度适中比较偏男性佩戴的腰带倒是很少见,不过她倒是很喜欢! “三小姐,今日我去取腰带的时候,店铺里的伙计把上次我们留下的银票如数退回了。说是他们掌柜愿意交小姐这样惩恶扬善的朋友,所以就当见面礼送给小姐了!”红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大叠银票交给苏子鸢。 苏子鸢不甚在意“既然这样就收起来!”想必也是因为戈清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所以那掌柜才知道她的身份的! 没过多久,府中便传来大夫人和苏婉莹被取消禁足的消息,两个人看起来都瘦了些精神也不是很好。 苏文震还是把她们放出来了,这也在苏子鸢意料之中! 但府中为这个消息变脸的可就多了,尤其是二夫人和苏玉馨,两个人好不容易爬上这个位置。并且二夫人因为刚接过大夫人管理府中的权力,很多事情都困难重重,如今好不容易慢慢熟悉起来,大夫人却被老爷放了出来,不禁担心起老爷会不会再将权力交还给大夫人,毕竟最近朝堂上大夫人的父亲在给老爷施压的事情也听说了! 但她们更恼的是,似乎是因为苏子鸢去书房找过老爷才让老爷改变主意的!况且今天满城风雨都在传苏家三小姐医术高明,揭穿戈清神医假面!这让她们更是怀疑起那个人是不是苏子鸢! 天黑时,苏文震出府办事去了。 落雨轩便头一次来了这么多客人,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让单调的落雨轩一下子变的花哨起来,由二夫人领头带着四夫人和她们那两个女儿还有各自的婢女丫鬟快挤满了落雨轩这个小院。 红袖并没有去拦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苏子鸢旁边,而几位夫人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苏子鸢怡然自得的躺在椅子上看书的背影! 红袖见到也装作没见到也不过去行礼,反正她连苏倩倩那四小姐都打过,反正有小姐撑着,反正还有北冥山庄庄主!此时若是低声下气的去行礼岂不是丢了小姐的气势! 自从殷千楚时常跑到落雨轩来,看到他和小姐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一个身为婢女的内心不知不觉任性了起来! 二夫人见到她们进来后连一个人都不来行礼,这让她刚掌权的高傲心理生出些许怒气! 但依旧故作镇定的缓缓开口“苏子鸢。” 苏子鸢看得正入迷,虽然知道她们来了,但还是懒得理她们。 二夫人顿时就被无视了,见苏子鸢依旧淡定自若的翻看着书,苏婉莹不禁心底大怒,本来之前就被苏子鸢打过,本想着等这件事风波过了再来找她算账。如今她倒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苏玉馨扭着腰肢上前,可是把苏婉莹当初那嚣张的气势学了个十足,“苏子鸢!没看见二夫人来了吗!还不快滚过来行礼!” 说着又快步走到红袖面前“还有你这个卑贱的下人,见到二夫人居然不过来行礼!”苏玉馨说着便伸手抓着红袖的胳膊想把她摔倒地上。 魅惑的声音在二夫人耳边响起,看着苏子鸢悠然而诡异的笑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心中很是压抑。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挨个往四夫人那边走去,轻声笑道“小心爹爹突然回来了又看到你们在欺负我哦,我想下场肯定比大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四夫人和苏倩倩也是被苏子鸢的笑容和说的话一惊,连忙转头往外面望去,直到确定老爷没有回来才把心放了下来,但仍心有余悸,对着二夫人微微欠身“二姐,晚膳时间到了,我们先回去!” 二夫人本就被苏子鸢的笑弄的有些不安,这下四夫人给她找了个台阶下,便狠狠瞪了苏子鸢一眼“今日之事便就算罢!” 苏玉馨心中也很是不爽的瞪了苏子鸢一眼然后便搀着二夫人走了出去。 二夫人和四夫人都已经体会到苏子鸢自那次大火便像变了一个人,并且似乎很不简单!想到她与戈清的事情,她居然会医术更加是紧张了起来! 待她们离开后,苏子鸢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便让红袖去取厨房饭菜。 刚才她并没有看到五夫人,印象中也只有那次在前厅见过一次面,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二夫人如今上位必然不会比大夫人嚣张少到哪里去,这次连四夫人都被迫跟着过来,但五夫人却没有来。 这让苏子鸢倒是好奇是因为什么原因。 她只知道五夫人出身卑微,进门已经快二年了,仍然没有子嗣。但这样既无强大的身世背景也无子女的人在其他这几位夫人的淫威下,想必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看来她应该去认识认识这位五夫人了。 因为她们的到来,苏子鸢害怕铜伶控住不住会扑上去,加上它腿上的伤还未痊愈,便给它服了药,因药效有安眠的作用,所以铜伶便在房里睡了过去。 她起身,准备去房里看看铜伶醒了没有。 突然一阵内力带起的一阵大风刮过,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直直的往地上摔去。 苏子鸢一惊,定神一看,北城倒在地上,嘴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苏子鸢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北城”,她伸手搭在他手腕,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北城武功那么厉害,谁能把他伤的这么严重。 北城挣扎着很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快走!”便昏迷了过去。 周围异样的气息让苏子鸢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一阵阴暗令人恐惧的气息从身后袭来,苏子鸢猛地转身,一只大手便已扑面而来。 苏子鸢一惊,快速的抽出一支银针,朝那只手刺去。恍惚间一抹青色的人影翻飞至她身侧,苏子鸢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便后颈一痛意识模糊晕了过去。 青袍男子微微一皱眉,见到怀中女子的模样有些嫌弃,喃喃道“想不到他口味这么重!”然后脚步轻点,转瞬间便离去。 红袖端着饭菜回来却见到了惊人的一幕,北城居然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她饭盒一扔便上前焦急的摇着北城“北城!北城!” 她忽然便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踪影,焦急万分,见到北城受那么严重的伤也不能就让他摆在院子里面。便艰难的拖起北城的身体往房间里去。 好不容易把北城给弄到了房里,却怎么也没法把他弄到床上去。 殷千楚来到落雨轩便发觉不对劲,空气中有血腥味!到房中便只看见了受重伤的北城。 而红袖见到殷千楚急忙赶来,就像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下殷千楚来了,小姐肯定有救了! 殷千楚将北城抱到床上去,问红袖“发生了什么事!苏子鸢呢!” 红袖含着泪焦急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进来就看到北城倒在院子里了!小姐不知道怎么样了!庄主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 殷千楚眼眸冷冽,吩咐红袖出去把院子里的血迹打扫干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随后一名黑衣男子进入房间,也是很匆忙的样子,应该是没跟上殷千楚的脚步,看到床上受伤的北城后也微微一惊“北城?” 殷千楚看了看北城的伤势,手掌运气贴于北城胸口,内力缓缓进入北城身体。 “咳咳——”北城渐渐清醒过来,看到殷千楚时,艰难的开口道“主子…..幻音铃…...” 殷千楚微微皱眉,眸中闪过一丝凌厉而充满杀气的目光。缓缓起身,冷冷的开口道“你在这里照顾好北城。” 那名站着的黑衣男子有些不安“主子,幻音铃…….”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到殷千楚凌厉的眼神,只得点头“是!”此时的主子是令人害怕的,他不敢再劝。 殷千楚缓缓走出门外,眸中掩藏不住的杀气,他心中冷笑,幻音铃?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动他的人?这梁子可结大了! 他虽生气却并不着急去救苏子鸢,起码他知道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安全,看来他当真已经盯上苏子鸢了! “左凛。” 一名随他一起来的影卫出现在他面前“主子!” “去办一件事。”殷千楚说完,那名男子便凑上前来听殷千楚吩咐。 随后那名男子脸色有些微恙,为难道“可是我们….上哪去找一名女子?” 殷千楚的目光停留在一旁正在打扫的红袖身上“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是!” …………… 红袖一脸惊讶“什么?让我扮成小姐的模样?” …… 苏子鸢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却并未睁开双眼,因为她听到旁边的说话声。 那名青袍男子调侃道“想不到你居然喜欢这种女子啊?人我给你带来了,答应我的事呢?” 旁边一袭锦袍,眉目英俊的男子低沉着声音“真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把她带出来了,殷千楚没拦着你吗?” 青衫男子狂傲的笑着“哈哈,我去的时候可没见着殷千楚,就他一个影卫而已,还被我打成重伤了!” “呵!算你运气好!要是被殷千楚发现堂堂北楚国太子居然偷偷潜入夏阳城,你还能在这里得瑟打伤他一个影卫?只怕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男子语气略带调侃开玩笑的语气。 苏子鸢一惊,北楚国太子?而另一名男子的声音她早已听出是凌王,听意思好像是凌王与赤流景有什么交易,凌王让他把她抓来的!她继续装晕打算再多听一点秘密。 赤流景语气有些不屑“殷千楚要不是他爹罩着,他能在各个国家皇室嚣张?如今我的幻音铃已经没有天敌,我会怕他殷千楚?” “讲话注意些!”凌王凌厉的眼神扫过床上还未醒来的苏子鸢。 赤流景明白凌王谨慎点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那一掌下去普通人没好几个时辰不会醒的!” 凌王不禁微微有些恼怒“对一个毫无武功的女子你也能下这么重的手?” 赤流景用狂傲有些质问的语气说“你还说呢!你跟我说苏家三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我刚才差点就被她的银针给暗算了!那一针下去,不死也疼半天啊!” 凌王微微一惊,“什么?你说她会使暗器?”他这话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而是很认真严肃。对于苏子鸢的一切他愈发觉得好奇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小姐到底隐藏着什么! “我还骗你不成!话说这个女的什么来头?殷千楚和你这天下公子无双都争着抢她?” 凌王一听到殷千楚就烦闷,神色阴沉冷冽的看着赤流景“你若不想我反悔就给我出去!” 赤流景心中有些恼怒,不就是南夏一个小小的王爷,若不是现如今需要他的帮忙,他会在这里受他的气? 在他看来,这凌王还不如殷千楚呢!殷千楚好歹已经是一庄之主,与这三国平起平坐,算起来也是个君王!而凌王呢?不过是个王爷,若是他那长他二十来岁的皇帝大哥将来不小心有了儿子,皇位还有他的份吗?顶多再做一朝王爷! 赤流景微怒拂袖而去,若是他日他达到目的得到北楚的天下,才不会让夏凌轩有好日子过! 赤流景走后便剩凌王一人,苏子鸢不禁在心里抱怨,她还想再多偷听点其他秘密呢!居然被凌王赶走了! 凌王端起茶杯,嘴唇轻起“听够了吗?” 苏子鸢一惊,原来他早就发现她醒来了在装睡,也是这样才故意把赤流景赶出去的!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装下去就不是她的风格了。苏子鸢睁开眼缓缓起身“你早就发现我醒了为什么不说?” 凌王将茶杯放下,桀骜不驯的眉目间带着些许笑意“因为我不想打击赤流景他的这一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 苏子鸢轻笑,这叫什么理由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凌王,她初次见到凌王时便因为他眼中的嫌弃而产生厌恶感,后头几次也觉得他太过高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深深的讨厌他! 想不到他此刻居然这么随意起来,不过眉目间依旧带着不羁的高傲。 “不知凌王把我这弱女子抓来干嘛?你难道不知道绑架朝堂重臣的女儿会摊上大事吗!”苏子鸢挑挑眉,目光冷冽。 凌王虽见到苏子鸢冷冽的眼神也微微一惊,但在他听来那话却很是好笑“我还没试过会摊上什么大事呢?况且你那护国公爹也不会管你的死活!”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现在可不见得!” 他微微一愣,并不言语,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苏子鸢不是很耐烦“你大费周章绑我来就是跟我闲聊的吗?别废话了直说!” 凌王眼睛微眯,露出原本属于他的那阴暗深邃的眼神“你在帮殷千楚?” 苏子鸢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随意答道“那又如何?” 凌王眼神冷冽的看着苏子鸢,深邃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想要看透她的内心“为什么?殷千楚为什么要派人保护你?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派出他贴身影卫北城来保护的?” 苏子鸢如今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殷千楚总是说她招惹起别人注意,主要原因是在他!因为他本身就是天下人关注焦点,他离奇的接近一个女子便会让其他人好奇从而注意她! 不过她此时难道要告诉凌王,她身上有龙纹指骨,与殷千楚击掌为盟立下约定吗? 苏子鸢挑眉“你那么关心殷千楚?难道天下盛名的公子无双是另一个意思?不知道殷千楚知不知道你的心思,若是知道那我还真是看错人了!”她调戏的眉目间带着深深戏谑般的笑意,只不过是想避开这个问题而已。 凌王看着她调皮的笑意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也生不起气来,心里却格外的想笑。 但也能想到苏子鸢是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心中也有些不舒服,便起身,冷冷的说了句“那你便在这好好猜!”便出门而去。 她这才是真的被关了好吗!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那个强大的殷庄主会来救她的!即使是为了龙纹指骨,他也不会让她落在别人手里的! 苏子鸢被关在屋子里很是无聊,但又不敢拿银针出来练练手,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若是有几个像北城一样的影卫在这附近她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便在屋子里闲逛,时而跑到书桌写写画画,时而又一个人下起了棋,累了就到床上躺着发呆。 果然如苏子鸢想的没错,却是有影卫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并时刻记录下来报告给凌王。 凌王看着她的这些活动内容也是感觉心累,一个小小的房间她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随后命人悄悄取出苏子鸢乱写乱画的纸。有的画线条流畅,柔软坚硬之处拿捏的恰到好处,他不禁也感慨好画一幅!可有的…完全不知道画的什么东西! 凌王皱眉,她是双重人格吗? 苏子鸢此刻又从床上下来,跑到书桌,意料之中的那些书画都不见了!果然有人时刻在监视她!突然就想捉弄凌王,便十分认真的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大的字“bitch”。 果然那张纸没多久就到了凌王的手里,这果然是难倒他了,这是什么字?从来没见过!于是高傲的心里很不服输的跑到藏书阁翻阅古往今来的书籍,他怎么能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凌王此刻正被苏子鸢的几个英文字母困住,自然无暇顾及其它,同时也正给了殷千楚的可乘之机! 与苏子鸢同样悠闲无比的殷千楚此刻正躺在平日苏子鸢爱躺着的椅子上,抱着铜伶晒太阳。 因为给北城治疗内伤损耗了他不少内力,此刻又为苏子鸢的事情出谋划策,所以累的他只想好好休息下。而铜伶是他从房间里找到的,不知道苏子鸢给它喂了什么,一直在睡着,有时醒过来看两眼又睡了过去。 殷千楚微闭着双眼闭目养神,不时会有不同的影卫前来禀报事情的进展。 左凛前来回复“主子,红袖已经送上轿子,凌王那边并未察觉!” 只在此时,殷千楚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 殷千楚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很好!加强对凌王府消息的封锁,绝对不能让凌王察觉!” “是!” 左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落雨轩,殷千楚却依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直到深夜,左凛传来大功告成的消息,殷千楚才放松的从椅子上起来回到了房里睡觉。 他不是不救苏子鸢了,而是他知道,明日凌王会亲自派人将苏子鸢送回来! 凌王得知消息的时候为时已晚,他不得不佩服殷千楚的手段!只怪自己竟对殷千楚疏于了防范,本以为让北楚太子动手,只要见到知道了是幻音铃,那他必然会查到北楚去。 但是他却直奔他而来,看来他一早就知道北楚太子赤流景在他这里了! 殷千楚正是肯定苏子鸢在他这里,才玩了一出好戏! 今日他府中来了位朝堂官员,来他这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被他不耐烦的用轿子送走,岂料轿子半路被劫,管家和几名下人都被打晕! 殷千楚再换上自己的人易容成管家的模样,将轿子抬去了护国公府,对护国公说他家主子凌王请三小姐上府小聚,却若有若无的表现出他家主子凌王对三小姐有意思的感觉! 原本苏文震看天色已晚不宜再去凌王府,毕竟男未婚女未嫁怕影响苏子鸢的名声,那假冒的管家便承诺明日一早便将苏三小姐送回! 这话是在护国公府大门前说的,不少百姓都亲耳听到,还小声议论着凌王肯定后悔与苏家三小姐退婚了!毕竟苏家三小姐的医术可是比戈清高明的多! 然后接了个假的苏家三小姐回府,又在半路将人全部换下,而他那管家和下人醒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于是将轿子又光明正大的抬回了府! 如今不说苏文震知道苏子鸢在他这里,连百姓都有许多人亲眼看到!若是他明日不送一个苏子鸢回去,倒是落得个强抢朝堂大臣之女的罪名了! 而且看样子苏文震确实如苏子鸢所说,他对苏子鸢的态度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他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送一个假的苏子鸢回去。但苏文震若真是在意苏子鸢的话,必定会发现其中端倪,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殷千楚这一招可真是高明,不费一兵一卒救回了苏子鸢,还逼得他亲手把苏子鸢送回去! 手中的纸被他紧紧捏在手心,心中愤懑至极! 苏子鸢正饿的狂喝水的时候,凌王进来了,只见他眼神冷冽,目光凌厉,浑身散发着狂傲的戾气。看样子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苏子鸢眼角余光瞥到凌王手中捏着的那张写着“bitch”的纸,心中暗笑,挑眉道“怎么?被我写的字难到了是不是?” 凌王微微皱眉,眼神凌厉的看着苏子鸢,冷笑道“我真是想不通你到底哪点值得殷千楚费尽心思的来救你!” 苏子鸢一听到殷千楚来救她,心中甚是愉快,眉目间露出满足的笑意“想不通就不要想啊!” 凌王见到苏子鸢眉目间的笑意微微恼怒“殷千楚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他?” 苏子鸢随意淡然的回答“因为他对我好,他会来救我,我自然该回报的不是?” 凌王黑着脸冷冷的说“那你该高兴了!明天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苏子鸢虽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能肯定的是这肯定与殷千楚有关,能让凌王那么生气,看来殷千楚肯定用了些手段! 不过能离开这里她便很开心了!这凌王府沉闷的气息她着实不喜欢。 是夜,苏子鸢和殷千楚各自都睡的很熟很安稳,只有凌王,一夜无眠。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竟变得有些在意那个丑女了! 一大早凌王便果真派人用轿子将苏子鸢送回了护国公府。 红袖一大早就等在府门口,陈管家同样也是奉了苏文震的命令在此等候,虽然苏文震不知道真实发生的事情,但毕竟他也知道凌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而且两人之前也有婚约,他怕苏子鸢再受什么刺激! 见到凌王府的轿子缓缓停到府门口,红袖连忙奔了上去,苏子鸢缓缓从轿子里出来,红袖与陈管家才终于放宽了心。而暗中的黑影也有些高兴的往落雨轩而去。 “小姐,你没事!”红袖焦急的往苏子鸢身上看来看去。 “我没事!”苏子鸢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旁的陈管家也笑着缓缓走过来“三小姐回来了,老爷派我在这里等候三小姐回府,见到三小姐安然无恙我也可以去向老爷复命了!” 苏子鸢轻笑着微微颔首“烦劳陈管家了!” 陈管家慈祥而亲切的说道“三小姐可别说什么劳烦不劳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陈管家走后,红袖挽着苏子鸢缓缓向落雨轩走去,开始激动的讲起殷千楚昨天如何如何“小姐,你可不知道,昨天殷庄主居然让我假扮你!我可紧张了!” 苏子鸢倒是感到很好奇“嗯?为了救我吗?” “对啊!昨天殷庄主知道你出事以后,不慌不忙的就叫我假扮你的模样,还专门找人来给我易容,那个人皮面具啊,简直跟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红袖兴奋的讲着,事无巨细都一点不漏的告诉苏子鸢,生怕她不知道有多神奇一样! 苏子鸢看着红袖兴奋激动的模样也不想打断她,听完许多废话她也算总结出来殷千楚是怎么救了她,使了个高明的障眼法! 她不语,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回到落雨轩,铜伶激动的朝苏子鸢跑了过来,或许是之前殷千楚总是从中作梗让它扑了个空的原因,现在它已经不会扑苏子鸢了。铜伶今日精神看起来很好,而且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亮锋利的眼神,狼的凶猛的气质总算是让铜伶看起来像头狼了! 或许是她昨天的药让铜伶睡了很久的原因,因为她总觉得铜伶很警惕很敏感,睡觉的时候,稍微有一点动静和不熟悉的气味它就会很醒来。 或许这是它的本性,但因为本来就受了很严重的伤,若是不好好休息是很难痊愈的! 如她意料之中的,殷千楚果然还在落雨轩,映入眼帘的便是殷千楚一袭白袍慵懒的躺在一棵大树下的椅子上,双手随意的枕在脑后,嘴里邪魅的叼着一根小草。白皙的脸颊上洒下透过树枝缝隙丝丝阳光,凤眸微微眯起目光停留在苏子鸢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妖娆的笑容。 苏子鸢微微一怔,如此绝美的姿色哪是凌王能比得上的,公子无双理应他一人才对! 她轻笑着朝他走去,红袖很有眼色的赶紧搬了一张椅子到殷千楚旁边。苏子鸢也学着他将双手枕在脑后舒适的躺着,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凌王那里?” 他一动不动,眼角掠过一丝笑意,淡然道“因为我神机妙算啊!” 她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与高傲,挑眉看向他“你知道凌王抓我去干嘛吗?” 殷千楚也挑眉邪魅的问道“请你喝茶?” “我发现凌王似乎很在意你!不停的问我到底哪里值得你派影卫保护我?我不说他还着急!你说说,他是不是对你……”苏子鸢眉目间隐藏着深深的调戏般的笑意。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不怀好意的笑容,邪魅一笑,弯起好看的凤眸,薄唇轻启“是啊。”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放心,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苏子鸢深刻体会到殷千楚这邪魅妖娆的货有多腹黑,他就是凌王的黑粉是!先是用假的凌王府管家散出凌王后悔答应退婚的想法,如今又在她面前自然而然的黑凌王是断袖,不知道凌王知道了会不会被他气死! 她笑完了之后便正经的对殷千楚说“你既然知道我在凌王府,那也应该知道是北楚太子赤流景将我掳走的!” 殷千楚随意的点点头。 “我偷听到赤流景好像与凌王有什么交易!赤流景抓我去换凌王答应为他做的一件事情!” 殷千楚继续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苏子鸢眼神一暗,这反应证明他已经知道这些了!果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眼珠微转想要刺激刺激他“那赤流景确实狂妄自大,说什么你不过是你爹罩着才能在各个国家皇室嚣张!还说他的什么幻音铃已经没有克星,他才不会怕你呢!” 殷千楚听后神色微变,随后将目光投在了一旁正啃着烤鸡的铜伶身上,满意的笑道“看来我的猜测果真没错!” 苏子鸢云里雾里,为什么感觉他总是什么都知道,总是掌控着全局? 她挑眉问道“你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你知道幻音铃是什么东西吗?是一个铃铛,铃声响起会让人容易产生幻觉,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足以掌控那个人的生死!” “北城的武功你是知道的,他怎么会轻易的被人一招打成重伤!正是赤流景用幻音铃影响了北城的心智!” 苏子鸢微微有些好奇,幻音铃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强的宝贝,但又有什么克星呢? 殷千楚知道又勾起苏子鸢的胃口了,便极其耐心的慢慢讲述。 殷千楚因为之前接到密报知道赤流景悄悄来到夏阳城并去了凌王那里,所以便开始着手调查,当然便是调查北楚国近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调查却发现让他很是震惊的事情!赤流景想造反!想逼楚云姬退位! 楚云姬本养了一只狼,而她专门便是用来防范赤氏一族由先皇传给赤流景的宝物——幻音铃!因为狼叫专克幻音铃所发出的扰乱人心智的铃音! 事情是由一次国宴上那只狼当场咬死一名女子开始的! 据调查,那名女子是赤流景特地为那次宴会献上的舞女,但实际那名女子是懂得与御兽术相似的催眠术的,那女子献舞时,身上的铃铛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随后被楚云姬训得一向温顺的狼突然暴躁起来,突然就猛地朝那名女子扑了上去,血溅当场!在场不少官员纷纷感到恐惧和血腥! 而事后,因为查出那女子会催眠术并且在宴会上公然施术,楚云姬下令以叛逆之罪将那名女子抛尸荒野!并且太子赤流景与其有牵连,在众多大臣极力求情的面子上,罚赤流景在其太子行宫中思过! 而后不久,便传出楚云姬身边那只狼失踪的消息。 殷千楚没有继续说下去,即便很多事情因消息封锁的太牢他查不到,但如今听到苏子鸢说赤流景自己说他的幻音铃已经没有了克星!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也不难想到那只狼失踪与赤流景有关系! 苏子鸢也不是头一次听说北楚女皇养了一头狼,现在殷千楚查到狼失踪了,而北楚太子悄悄潜到了南夏,还特地找凌王谈交易,那么事情串联起来倒也不足为奇了! 她忽然想到殷千楚刚才看向铜伶的目光,仔细回想了下,似乎殷千楚收到北楚太子来夏阳城的密报与她捡到铜伶的时间是吻合的!! 这么说,铜伶有可能就是北楚女皇楚云姬的那只狼? 苏子鸢有些不可思议“不会这么巧!” 殷千楚笑道“就是这么巧合!铜伶就是北楚女皇的那只宠物!” 苏子鸢若有所思“这样说,铜伶是被赤流景所伤而扔到夏阳城的?他想嫁祸给南夏?那他冒着被北楚女皇发现他潜逃的风险来到南夏找凌王,会是什么事呢!” “你以为那次宴会的那名女子果真那么简单吗?那女子本想控制铜伶让他狂躁而咬死楚云姬,但楚云姬是什么人物,她肯定早就察觉了,所以铜伶咬死了那名女子她也不大惊小怪!” 苏子鸢轻笑着挑眉道“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受赤流景指使?赤流景早就想造反了?这次受了那名女子被活生生咬死的刺激所以害怕想来找凌王助他?” 殷千楚凤眸微眯,看着苏子鸢明亮而精明的眼睛,不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薄唇轻轻碰出两个字“聪明。” 苏子鸢对上殷千楚略带笑意的眼神,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邪邪的笑着说“过奖!小女子可远远及不上殷庄主!” 殷千楚笑容愈发浓烈,心中也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开心,这丫头心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总是带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性格也是多变的很! 起初吸引他的是她倔强的眼神和坚忍的意志力,脏乱的容貌中却闪烁着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眸。对陌生人警惕而冷漠,却又能在人前自由转换大灰狼和小绵羊的角色!也会单纯的轻易相信身份复杂的他,与他定下对她来说那么不平等的约定,后来又发现她冰雪聪明的脑袋里还装着些古灵精怪的想法!看似坚强倔强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少女心! 从丑女到原本倾城的容颜,从废材到医术卓绝,从地位卑微的庶女到隐藏着的神秘身世。虽相处不久,殷千楚却一路见证了她的所有。 “什么?你说你把苏子鸢送回去了?你在逗本太子玩吗!”赤流景一听说凌王派人将苏子鸢送回了护国公府大怒。从凉亭中的石凳上猛地起身。 凌王面无表情的继续悠闲的把弄着茶杯,黝黑的眼眸发出冷冽的光芒,幽幽的说“殷千楚可能已经知道你到我这里来了,所以,你尽快回北楚!” 赤流景微微皱眉,眉目间散发出阴暗浓烈的戾气“那你答应我的事呢!” 凌王微微眯起眼眸,目光看向远方“本王……尽力而为!”心中却另有打算。 …… 午时已过,殷千楚收到了赤流景已离开夏阳城准备回北楚的密报,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对苏子鸢说道“能否借你的铜伶一用?” 苏子鸢挑眉问道“你要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他悠然笑道“自然不能让赤流景这么轻易的回北楚!” 她想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北城,也明白他护犊子的心思,何况北城是因为保护她而受伤,所以心中也有些自责。便说“没问题,但是要带上我一起去!铜伶比较听我的话,比较方便行事!” 他想了片刻便答应了“好!” 随即看着苏子鸢的容貌轻笑说“不过你不能这样去。” 苏子鸢愣了愣“什么?” 他拉过苏子鸢的手径直往房间里走去,一边还吩咐“红袖,过来给你家小姐梳妆!” 因为苏子鸢向来不喜欢穿的花枝招展也从来不抹胭脂水粉,即便衣柜里有很多艳丽的衣裙她也从来不穿。她惊讶的看着殷千楚从衣柜中拿出一套纯白色的纱裙。 待苏子鸢换上白裙,殷千楚取出一盒药粉交给红袖,红袖便用毛巾沾着药粉一点一点擦拭苏子鸢的脸。随后在红袖惊讶的眼睛里映出一张绝美的脸庞。 因受了殷千楚的吩咐,红袖继续给苏子鸢描眉梳妆。而苏子鸢也为了能跟着他去也就闭着眼任红袖折腾。 待红袖梳完妆,映入殷千楚眼帘的便是一袭素净的白裙,透过宽松的白纱外衣看见一条银色腰带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脸颊白皙的肌肤微微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胭脂红,眉目如画如精心雕琢一般,柔媚却又细腻。一头倾泻而下的青丝随意散在肩头,微微凌乱中带着一丝慵懒。明亮的眼眸带着耀眼璀璨的光芒,唇若点樱微微翘起。 殷千楚微微一惊,那日不小心看到她原本的容貌已经很是惊讶,如今一见,这真正的容颜怕是天下女子也所不能及的。想他殷千楚天下逍遥,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却唯独失神在苏子鸢这出尘不染却又略带妖娆的容颜当中! “看够了吗!”苏子鸢嘴角微微勾起,挑挑眉问道。 殷千楚轻笑着走到苏子鸢身后,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白色丝带,他手法熟练,轻轻挽过苏子鸢两鬓的青丝,随意用丝带绑住。手指不经意划过苏子鸢耳朵,苏子鸢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耳朵微微有些泛红。 殷千楚也察觉到,将丝带束于苏子鸢发丝之后便也缓缓放下手,嘴角微翘“这样好看些。” 苏子鸢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 殷千楚是带着苏子鸢悄悄翻墙而出的,马匹已经准备好,殷千楚揽着苏子鸢的腰轻盈的骑上马背,再将铜伶大手一捞便甩在苏子鸢怀中。 他驾马飞驰,她柔软的青丝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他双手而执缰绳将她护在怀中。苏子鸢迎着风扬起脸微笑着,双手稳稳的抱着一动不敢动的铜伶。 她是第一次骑马,本来害怕会颠簸,却没想到他却骑得很稳,一直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享受着策马奔腾的感觉,心中忽然变得愉悦无比,一时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追上赤流景啊?” “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离开,所以独自一人坐了马车,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 …… 赤流景此时正随意的坐在马车中,心中却是很烦躁不安,想着凌王那句“尽力而为”他就烦闷的很!如今楚云姬已经对他起疑,有所防范,一定也想着怎么废掉他这个太子! 情势已经很危急,这次也没想到抓个苏子鸢居然被殷千楚盯上了!殷千楚向来护犊子,他的人他亲手杀了也不允许被别人打!所以他身边的影卫都是心甘情愿誓死追随他! 他本不想招惹殷千楚,所以也没有把北城一掌打死,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发现了是他打伤北城抓走苏子鸢!若是以殷千楚那小心眼有仇必报的性格找去了北楚,让楚云姬发现他偷跑到南夏去,那他可没好果子吃了! 所以这次回北楚他都把他的影卫四处散开,独自一人坐马车离开,就是避免引起殷千楚的注意!想着这马车实在太慢,若是殷千楚真的在他之前追到北楚去那事情就麻烦了!于是便催着前面扮成普通车夫的影卫快马加鞭的赶路。 忽的四周突然涌出许多陌生的杀气,空气如同凝固一般,只听得细小的沙沙声。马车也缓缓停下。 赤流景紧张的冲出车外,四名蒙面黑衣人手执利剑站在他们对面,那名车夫装扮的影卫立刻飞奔上前与那四名蒙面黑衣人打斗。 刀光剑影血液飞溅,那名影卫自然寡不敌众身受重伤,赤流景瞳孔紧缩,取出幻音铃。 眸中闪过一丝阴寒的杀气,拿着幻音铃的手轻轻晃动起来,运气内力手上下有节奏的舞动,如幻影一般。 一旁躲在不远处树上的两抹白影都全神贯注的看着赤流景,苏子鸢轻轻揉了揉眼睛“太晃眼了!根本看不清!” 殷千楚低着声音道“你自然是看不清的!这是赤氏一族独门宝器,练得也是他们独有的内功和招式,要用幻音铃必须得这内功和招式一起才能发出幻音铃的威力!” 小小的铃铛中传出越来越大的铃音,声音犹如泉水般清澈却又刺耳的像数根绣花针不停的扎耳朵,快要刺穿耳膜一般。苏子鸢难受的捂住耳朵。 而那四名蒙面黑衣人也一起运起内力抵抗这刺耳的声音,赤流景狂傲的轻笑,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幻音铃的威力就是殷千楚来了也抵抗不了多久! 而树上的殷千楚只是微微皱眉,看到苏子鸢很是难受,便运起内力将手掌贴于苏子鸢的背上。苏子鸢才好受了许多!他轻轻开口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苏子鸢怔住“我上?你看戏?” 殷千楚不禁被苏子鸢这句话逗得一下笑了出来,眉目间溢出暖暖的笑意,忍不住伸手弹了苏子鸢额头“夸你聪明怎么反而便笨了!我不便露面,你如今的容貌赤流景不会认出你!放心!有我在,他伤不了你!” 苏子鸢揉着额头微怒的瞪了殷千楚一眼,随后霸气的对铜伶喊道“铜伶!给我上!” 铜伶目露凶光,从一开始见到赤流景它就一直凶狠的盯着赤流景,一听到苏子鸢让它上便猛地从树上跳下。 “嗷————”一声凌厉而尖锐的狼叫声响起。 铃音被忽然打断,一时间只听得见铜伶霸气的叫声!赤流景大惊失色,视线中见到了远处奔跑而来目光凶狠的狼,他一惊,那不是… 铜伶如今伤势已经痊愈,看到赤流景更是仇恨,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凶猛的便朝赤流景扑上去。赤流景如今手中的幻音铃也不起任何作用。只能靠着自身的武功不停躲避铜伶,一人一狼便僵持了起来。 苏子鸢从树下缓缓向他们打斗方向走去,一袭白衣如飘然而落的仙子,她见到赤流景身上已有多处伤痕,血迹斑斑,而铜伶依旧死活不肯放过赤流景,拼命的往赤流景身上咬去,赤流景已疲惫不堪! 苏子鸢轻唤“铜伶,回来!” 铜伶停下动作往苏子鸢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收起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缓缓朝苏子鸢跑来! 赤流景目光看向声音的来源,一袭白衫随风轻轻飘逸淡然,一袭及腰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眉目如画媚眼如丝,柔美而妖娆的脸庞,眼神清冷的女子对着奔她而去的大黑狼缓缓勾起一抹惑人的微笑。 他微微一惊,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他怎么没有见过,看样子似乎不会武功,但又怎能轻易驾驭凶残的狼!还未等他多加思考,那四名黑衣男子便齐齐举剑飞身朝他刺去。 他艰难的躲着那四人的攻击,狼狈不已! 苏子鸢静静的看着赤流景渐渐落于下风,身上已受多处剑伤,最后一剑一名蒙面黑衣人直直刺向赤流景胸口,赤流景闪躲不及,刺中了右肩。 他疲惫不堪,视线渐渐模糊,他不甘!他堂堂北楚太子!将来要继承北楚的天下!他还有大好河山没有好好看!眼眸渐渐垂下,视线最后看见的,是那绝色的女子清冷的笑容。 苏子鸢倒是也没想到其实赤流景的武功在她看来觉得很厉害,但是实际上…好像并不怎么样!没了幻音铃他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仅仅是殷千楚的四个影卫就可以解决他!想起在凌王府时还听到他夸夸其谈说打伤了北城!她不禁感到好笑,若是没有幻音铃他能伤到北城一根汗毛都算他厉害! 她缓缓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觉他只是严重昏迷了过去!若是不及时救治一样会死在这里!她伸手从他腰间取下了那枚精致的铃铛,又在赤流景身上仔细摸索,找出了他藏在长靴里的一张羊皮纸。直到发现他身上真的没有什么东西之后才缓缓起身。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一直在赤流景身上摸来摸去,顿时脸黑了下来,心中无语至极!于是踏着轻盈的步子飞身落到苏子鸢身旁。 苏子鸢拿着手中的幻音铃和羊皮纸给殷千楚看“嗯?这是他身上搜出来的!” 殷千楚微微挑眉“你怎么还知道去搜他身?” 苏子鸢一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搜他身,只是在现代的时候从电视剧里看到的,每次打死敌人之后都要去搜搜身,总是能搜出来些宝贝! 她眼珠轻转,一本正经的说“想夸我聪明可以直说!我不会骄傲的!” 殷千楚轻笑着拿过拿起那张羊皮纸看,心中不禁感到欣喜“还真得夸你聪明!这个正是赤氏一族使用幻音铃而练的内功心法!有了它你就可以使用幻音铃了!” “我?你要让我练这个?”苏子鸢不是感到兴奋,而是嫌弃!因为她觉得赤流景就是个渣渣…… 殷千楚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将幻音铃和内功心法先收入了袖中,然后拉着苏子鸢上了赤流景之前那辆马车,由一名脱了蒙面黑衣的影卫驾车。 上了车苏子鸢就问“我们为什么不骑马回去?”因为她倒是很喜欢那种侧策马奔腾的感觉! 殷千楚懒散的躺在马车侧座上,他一个人的身体便把整个座位都占完了,苏子鸢便坐在正对着马车外的方向。殷千楚找好了舒适的姿势和位置才缓缓开口“我一个人还要照顾着你们两个,累!” 他的眼神看向了趴在地上睡觉的铜伶,苏子鸢便明白他是嫌弃带着她和铜伶骑马了!冷冷道“等我学会了骑马才不需要你照顾呢!” 殷千楚嘴角微微勾起,不说话。 苏子鸢又继续问道“你难道真的要让我练幻音铃吗?感觉好弱……” 殷千楚轻轻闭着眼眸,嘴唇轻启“幻音铃是赤氏一族的宝物!北楚先帝便是靠着幻音铃才成就的北楚君王的地位!只是赤流景狂傲自大,总是以为幻音铃天下无敌!所以荒废了自身的武功!而且据我所知,幻音铃总共分十阶,以赤流景的功力他不过才练到二阶或者三阶!因为达到五阶时,是狼的叫声也压制不住的!” “赤流景太过自负,只知道除掉狼而不知道修炼自己幻音铃的功力!再绝世的宝物到他手里迟早也会变成废物!” 苏子鸢到还不知道幻音铃还有这个说法,仔细想了想对于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来说,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殷千楚继续说道“赤流景迟迟无法升阶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想要更好的控制幻音铃便要心无杂念!而他心性并非良善,越是着急越容易走火入魔,越是失败他便越是暴躁!若是你练的话,有我相助,不会太难!”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他帮她练的话可以秒变大神一样! 苏子鸢想了想,若是殷千楚练的话,他武功本身就那么好,要是再加上幻音铃的威力,肯定比她拿着要有用的多! “那何不如你来练呢!你练的话肯定比我练要厉害的多!” 殷千楚心中忽的涌出一丝陌生、有些苦涩的感觉,他轻笑着开口“我与赤流景,包括凌王都不适合练幻音铃。” 苏子鸢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一种人。”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些许苦涩的情绪。 苏子鸢不再言语,一种人?都非良善之人? 马车缓缓向夏阳城行驶,殷千楚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苏子鸢无聊的很便到殷千楚身上摸出那张内功心法的羊皮纸,拿在手中仔细看。 前方渐渐传来的马蹄声,速度很快并且听声音有三四十人,苏子鸢并未在意,看了殷千楚一眼,他还在睡觉。马车继续保持着速度不急不慢的行驶着。 马蹄声越来越大,苏子鸢微微侧头从被风掀起一角轿帘的缝隙往外看,不经意间却看到了——凌王。他的眼神也正向苏子鸢投来,苏子鸢眼神清冷的回过头。轿子与马上的人很快擦肩而过。 凌王并未停下脚步,却在错身之后忍不住回过身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见到那名女子竟有些怪异的感觉,绝美的容颜清冷的眼神他却从未见过这世间如此倾城的女子! 马车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殷千楚便醒来,微眯着眼眸慵懒的说道“下车。” 苏子鸢不解“嗯?” 马车停下来,殷千楚潇洒的跳下马车,将苏子鸢拽了出来然后不待她脚落地便双手一抛将她稳稳的放在马背上“你不是想骑马吗?顺便把你教会了以后就用不着我带你了!” 接着不知何时对面缓缓驶来一辆左凛驾着的马车,殷千楚把铜伶弄上了那一辆马车,然后又嘱咐左凛将铜伶带回护国公府!铜伶倒是懒得很,继续趴在马车里睡觉。 殷千楚取来一把剑斩断苏子鸢坐下的马和马车之间的绳子,随后一个翻身便坐在苏子鸢身后,拉着缰绳马儿便飞快的跑了起来。 “怎么突然又换马车?不会是因为我想骑马这么简单!”苏子鸢轻声问道。 殷千楚轻笑“你不要告诉我你刚才没有看到凌王。” 苏子鸢无语,还以为他睡觉了哪知道是在装睡,看来他说不方便露面也是对的,若是凌王这次赶去救活了赤流景那么要是见到过殷千楚出现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以殷千楚的性格他才不会去明目张胆惹一身骚呢! 而她的容貌恢复了正常,即便赤流景和凌王都见过她也不会知道她就是苏家三小姐啊!要是一开始她们就骑马走的话碰上凌王殷千楚还没法躲!而且也太容易引起怀疑!毕竟还有那么大一只铜伶! 刚才与凌王擦身而过,若是待会他发现赤流景变成了那副模样,肯定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刚才路过的马车,若是不换马车的话肯定还要被凌王给追上!不得不说,殷千楚虽总是懒散随意的样子,但心中却是对一切都做了万全的思考和准备! 殷千楚说要教苏子鸢骑马倒是真的,快马加鞭的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殷千楚便将缰绳交给苏子鸢,身体也微微往后靠了些,留给苏子鸢足够的空间。 苏子鸢是第一次自己骑马心中微微有些激动,不过知道殷千楚在身后便放心大胆的拉着缰绳,腿轻轻的夹了夹马腹“驾!”。 起初还有些控制不住马儿,每次稳不住身体的时候殷千楚都会适时的扶她一把。 慢慢便熟练起来并且能掌控速度和一些技巧,苏子鸢渐渐加快了速度,虽还不敢尝试像殷千楚一样的速度,但也算是个很好的成绩了。 苏子鸢并不知道路,只是很认真的学着骑马,然后便沉迷于渐渐熟练的喜悦当中。驾着马随意的乱跑。 殷千楚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坐在她身后,看她高兴的样子便也就随她了。 直到感觉天快黑了,殷千楚才懒懒的问道“玩够了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回府?” 苏子鸢这才反应过来,发现她不知道已经驾着马跑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这不是回夏阳城的路?” 殷千楚邪魅一笑,从苏子鸢手中拿过缰绳,调转了方向随后开始奔腾在路上。 …… 凌王一袭黑色金线袍拖着沉重的身体坐到椅子上,心中发愁,赤流景出南夏。为了防止殷千楚追去,他特地安排了好几波人马装扮成赤流景并且随身保护着许多影卫,分散开大张旗鼓的出城。他知道殷千楚定然能识破那是障眼法。所以将赤流景独自一人混在另外几拨人马之间悄无声息的分散出城。 然而他不是为了让殷千楚忙不过来分散开追赤流景,而是他知道殷千楚亦会认为这些也是障眼法,而不会派人追赶。 他便在最后安排了一辆马车出府,先到了醉仙居换成了两辆马车分开而走,如此重复了两次,看上去便是天衣无缝精心安排的赤流景在最后这辆马车上出了城。 因为他知道殷千楚的影卫相当于军队,人数众多,难保不会花大量的人力跟踪每一辆马车出城。所以便不敢在赤流景身旁安排太多影卫,他自己的影卫也全部分散在方圆百里。 而后也确实发现殷千楚带着百来名影卫悄然跟上了最后出府的那辆马车,便也就放下心来! 自己派去跟踪殷千楚的影卫都被发现并且全数被剿灭。本来他不以为意,被殷千楚发觉是很正常的,更加确信了殷千楚追着那假的赤流景去了! 可没过多久,那假的赤流景和影卫却回来禀告他,殷千楚和他那群影卫本来都追上他们了,却没想到骑着马就从他们马车旁边奔驰而过了…不过看起来也像是追赶什么人一样… 凌王这才暗觉不好,亲自带着人往赤流景的方向追去,见到的却是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赤流景。 赤流景伤势太重,浑身都是伤口,有猛兽咬的伤,伤口深至见骨,还有剑伤,而剑上还有毒!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浑身已经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如今躺在床上不知救不救的回来! 虽然他一点也不在意赤流景是死是活,但现在对他来说,赤流景还有很大的用处!毕竟他还有个北楚太子的身份!将来还有很多要用到他的地方! 他想起那辆擦身而过的那辆马车上的女子,跟她肯定脱不了干系!不过那女子跟殷千楚是一伙的吗?据密探回报,殷千楚确实匆忙的往相反的方向追出去了!难道也与那名女子有关?她是谁?为何要杀赤流景? 他如今派了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正在为赤流景医治,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赤流景救回来的! 一名大夫模样的男子缓缓走进房间“王爷!” 凌王疲惫的问道“怎么样了?” 男子微微有些犹豫,有些紧张而害怕的开口“……属下无能……” 凌王眸光一暗。 那名男子连忙说道“这伤势实在太重!许多被猛兽咬伤的地方因受剑伤有毒的影响,已经开始发炎溃烂,即便是解了毒救了他性命,这具身体也支撑不了他活多久!况且这毒,无解……” 凌王眼眸微闭,眉目间散发出微怒的戾气,目光凌厉的盯着那名男子,语气缓慢却带着动怒的杀气的开口“我要你何用!” 那男子颤抖着双腿连忙跪倒在地,恐惧的内心迫切他飞快的转动脑子,随后急切的说“王爷,有一人或许能救赤太子一命!” 凌王眼中划过一道精光,“谁?” 那男子这才平缓了语气“护国公的三女儿,三小姐苏子鸢!那日她与戈清打的赌,治的便是中毒之人,或许她能解此毒。况且她打赌赢了戈清所有的药材!那几样至宝也定然在她手中……” 凌王眸光微闪,苏子鸢?之前他用计想要戈清为他所用,为的就是那几样至宝,只是被她和殷千楚给搅合了!不过他们没有戈清手中那半本医书,拿着神药也是无用!想到这里他不禁怪自己先前为何不早些下手将戈清手中的医书夺来! 他若要救赤流景,不光要找苏子鸢,还得把戈清找到!他如今已是过街老鼠,又有谁注意他对戈清用什么手段呢! 凌王冷冷道“你下去!” 男子听到如释重负忙不迭的告退!死里逃生还好捡回一条小命! “流云。” 暗中的黑影悄然走到凌王旁边“主子!” “戈清可还在夏阳城?” “他躲了起来,也是今日探子回报,他在苏府出现过便又躲起来了!” 凌王微微皱眉“他去苏府做什么?” “好像是说找苏家三小姐!被侍卫回报三小姐不在府中赶走了!” 凌王猛地想起当日苏子鸢似乎对戈清说了些什么话,而苏子鸢似乎与殷千楚关系密切,殷千楚自然是知道那几样神药需要医书才可!若是戈清把医书交给了苏子鸢,不就等于交给了…… 他瞳孔紧缩“立刻出动所有影卫,一定要把戈清马上给我带回来!” “是!”流云坚定的回答,立刻便闪身离开了。 …… 苏子鸢还没到城门就被殷千楚塞到一位农夫家中换了一身非常“朴素”的布衣,又在她脸上抹上药粉,一下子又变回了废材丑女苏家三小姐苏子鸢! 殷千楚看了苏子鸢一眼便转过头去,眼中满是嫌弃“怎么好像比以前更丑了。” 苏子鸢满不在乎,还得瑟的故意将脸凑到殷千楚眼前,笑着调戏道“那你就多看两眼呗!等下次我多抹点药粉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现在多漂亮了!” 殷千楚轻笑出声,忍不住用手托住她两边的小脸蛋,满满笑意的凤眸微眯着挑挑眉,目光专注的看着她,嘴边还扬起一抹妖娆魅惑的笑容,邪气的说“好啊!” 苏子鸢被突如其来的他掌心的微凉一惊,猛地放大在眼前的绝美容颜和邪魅的笑容让她微微出神,心跳忽的跳的有些快! 她拿掉她脸上的那两只爪,微微瞪了殷千楚一眼“逗你玩你还当真了!本小姐的脸是能轻易给别人看的吗?” 殷千楚的笑容更加扩大,眼里和嘴边,还有心底,满满的都是笑容! 两人上马继续进城,却才走一段路便从不同的两个方向出现骑着马赶来的左凛和另一名影卫。 殷千楚停了下来,左凛着急的说道“主子!凌王刚才出动了大量的影卫正在全城戈清!似乎情势很紧急,属下不敢贸然行动!便赶来回禀主子!” 殷千楚微微皱眉,目光冷冽“在他之前找到戈清!” 苏子鸢也突然不安起来,凌王找戈清必然是为了戈清的那半本医书,他要救赤流景!若是医书到了凌王手中,只怕她外公留下的医书便再也拿不回来了! 左凛立马快马加鞭赶回城里。 殷千楚望向另一名影卫“什么事?” “主子!山庄里刚传来消息,老庄主的病情一直靠药物维持着,还可以四处走动。今日不知怎的,病情愈发严重,已经无法下床了!” 殷千楚一听,脸色微微一变,眸光忽而变得黯淡,冷冷说道“你先回去!随时派人回报!” “是!” 苏子鸢有些担心的看向殷千楚严肃冰冷的脸,知道他心里此时肯定很担心他爹!但戈清这里也情势危急!她脑中有半本医书,几样神药也在她的床底下锁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看到他目光中的不安,苏子鸢便轻声说道“我可以试试靠我这半本医书为你爹医治,只是……可能有风险!” 殷千楚看着她真切的目光,微微扯出一抹让人安心的笑容,语气狂傲道“放心!我家那糟老头子可没那么容易死!先把戈清这里处理好!” 苏子鸢顿时无言以对,糟老头子?他爹知道吗? 殷千楚驾着马快速的进了城,马不停蹄的朝护国公府的方向而去“我先送你回去!” 苏子鸢也不反对,反正她是劝不住他的! 穿过一条巷道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三小姐!”,殷千楚瞳孔一缩,看向一条很窄很暗的小巷子中一名衣着褴褛浑身黝黑的男子正拼命朝他们跑来,而后面正飞起四名黑衣男子持剑向那男子而去。 殷千楚没有思考片刻,一踏马背便如幻影一般踏着轻盈的脚步便到了那几名黑衣男子面前,刀光刺着苏子鸢的眼睛,她心中一紧。 只见的殷千楚白色的软袍随风舞动的身影,只是几个瞬间,黑衣人纷纷坠落在地,殷千楚转身将那衣衫褴褛的男子一提,几步飞身上马将那名男子甩在他身后,驾着马飞驰的向护国公府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苏子鸢还未反应过来,殷千楚便驾着马很快到了护国公府外墙。这时,左凛已经赶来,提着那一身黑的男子飞快的穿梭在屋檐之上,直奔落雨轩! 苏子鸢想也不想便知道那衣衫褴褛的男子就是戈清!想来为了躲避凌王的搜查所以弄成了那副样子!不过凌王的人找不到他也情有可原!要不是他那声三小姐,她也不知道这就是戈清。 一到落雨轩,殷千楚便黑着脸急急忙忙的吩咐红袖准备热水,飞快的奔到了房中。苏子鸢挑眉,果真有洁癖?不过…… 苏子鸢望向在一旁任惊魂未定、浑身脏兮兮看不清脸的戈清,的确她也很嫌弃!便让红袖又准备了个房间备好热水和一套男装。 “你也先去洗洗!”苏子鸢对戈清说道。 苏子鸢一坐在椅子上便看到从房里走出来的北城,他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其他倒是不碍事。但即便是受了伤,但身上狂傲高冷的气质一点不减! 北城走到左凛身边,两人小声说了一些事情,左凛便离开了,北城便直直的站着等着殷千楚出来。 苏子鸢淡淡开口说“你站着不累啊!受了伤就好好休息到处晃什么!” 北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我的伤已经好了!” 苏子鸢也拿他没办法,说道“你的伤我已经帮你报仇了!赤流景那渣渣如今生死未卜呢!” 北城一脸被惊吓的表情,他是听错了吗!她帮他报仇了?还说赤流景是渣渣?还把他打的生死未卜?不!他不会相信的! 苏子鸢见到北城惊讶的神色之后,缓缓取出袖中的幻音铃把玩,悠然道“铜伶可是把他身上的肉都咬了个遍。” 北城此时已经被惊讶的体无完肤!想起那日仅仅一招就被打成重伤,而如今那罪魁祸首幻音铃正躺在苏子鸢手中!虽说心中明明知道这当中肯定有自己主子相助,但对于苏子鸢还记着给他报仇这事他心中也有些感激。神色缓和下来,眉目间也不似往日的冰冷,声音温和“有劳三小姐记挂了。” 苏子鸢一惊,她没听错!高冷的从来不与她多讲话的北城居然声音那么温和的跟她说话? 随即她笑笑,其实北城的心也不是被训练的冷血无情;只是因为待在殷千楚这样身份的主子身边,就必须要学会冷漠无情。因为身为影卫,他的命就是主子的!若有一日主子让他杀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他也只能毫不犹豫的下手!因为“忠诚”二字,所以他们都不会轻易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示在人前,总是冰冷的拒人千里之外,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与任何人产生感情! 她轻轻的笑着说“跟你开玩笑的!这一切还不都得归功于你主子啊!他这护犊子的心恨不得把赤流景千刀万剐呢!” 北城一愣,随即嘴角也微微翘起。是啊!跟着这样的主子如何能不让他为他卖命呢! 这还是苏子鸢头一次看到北城居然笑了,震惊不已!刚毅的轮廓勾勒出他俊美的脸庞,眉目如墨如画,嘴角微微笑着的时候,脸部的线条变得很柔和,刚毅的英俊同时又多了些柔和之美。 震惊的同时,戈清已经从房里出来,换了身衣服看起来顺眼多了,走近了才发现,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模样? 他看到苏子鸢怀疑的眼神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这才是我真实的面容。” 要说苏子鸢不怀疑是假的,此时的戈清眉目清秀,神情自然,完全没有之前那个戈清的高傲自大和精的像狐狸一样的眼神好吗!最重要的是,戈清的年龄明明已经四五十了!而面前这个皮肤白嫩,没一点皱纹的俊俏小生模样,看起来不过也才十七八岁的少年是戈清?难道他返老还童了? 苏子鸢一皱眉“你当真是戈清?那你说说,那日我在明德医馆门外跟你说的是什么?” 那俊俏的戈清笑了笑说“三小姐说‘想知道?那便明日带着那半本医书到护国公府来找我!’” 苏子鸢一惊,没错!一字不差!但她还是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人就是戈清。 那少年缓缓开口道“其实我的真名叫百里岩风,戈清是我的师父,但他在十年前便去世了。我继承师父遗命,扮成他的模样继续行医救人。只是……” 苏子鸢恍然大悟,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你毕竟年轻气盛,禁不住你师父神医的盛名。所以渐渐迷失了自己,沉迷于名利之中!” 百里岩风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是三小姐那日说的话,不仅是揭穿了我,也点醒了我!我想了很久,我对不起师父!”说着百里岩风眼眶便微微有些泛红。 苏子鸢轻声说“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你师父不会怪你的!” 百里岩风恢复好情绪,从怀中取出了那半本已经很破旧的医书交给苏子鸢“这医书是师父最后交给我的东西,我从来不曾离身,今日便送给三小姐!只当感谢三小姐拉了我一把!” 苏子鸢接过医书,慢慢的翻看着,随意问道“这么多年你应该早就记熟了!” 百里岩风点点头“早记熟了,因为师父说这是天宗皇帝留在世上最后一本绝世珍品,所以我才一直珍藏着。” 苏子鸢一页一页的翻阅着,不多时便看完了。她轻轻闭上眼,脑中涌出医书上的内容,与之前她娘那半本医书逐渐拼合。她睁开眼满意的笑了笑,终于完整了。 殷千楚很少杀人,他不喜身上沾有血腥味,所以才会在水中泡很久才换上一身新的白袍出来,一出来便看到苏子鸢满足而发自内心的笑容。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缓缓走上前去。 苏子鸢刚好见到殷千楚微微笑着走来,他温柔的开口“如何?” 她明眸忽闪,莞尔笑道“自然没问题!” 随后殷千楚拿过她手中的医书随意的抛给了北城,淡淡道“毁了。” 北城拿着医书运起内力,手掌微微用力,一霎那医书化作漫天飞舞的白色粉末。 百里岩风微微有些吃惊,有些心疼的说“为什么要毁了?” 苏子鸢收起笑容,认真的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的神药为什么被人做了手脚吗?那我告诉你,是凌王!他想让你为他所用!那你又知道最近这么多人追杀你又是为什么吗?还是凌王!因为你已经一文不值,所以想得到你手中的半本医书!” 她看着百里岩风复杂的神情轻声问道“所以……你明白了吗?” 百里岩风抬起头坚定的眼神看着苏子鸢“我明白了!其实自上次打赌的事情过了之后,我就时常感觉有人跟着我。所以我就易了容躲了起来。今天我悄悄恢复我师父的样貌来府上找三小姐,门口的侍卫却说三小姐不在府中!到了傍晚,那些人就更多了。好几次我差点就被他们发现了!” 苏子鸢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便让百里岩风回房间里休息,然后又让红袖取了饭菜,给百里岩风送到了房里。随后也拉着殷千楚回到她的房中吃饭。 殷千楚挑眉问道“今日怎么不在院子里吃了?” 苏子鸢邪邪一笑,调戏的说“今天想和你单独吃行不行啊?” 他忽的一笑,嘴角扯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当然。” 她一边夹菜一边说“好了说正经的!凌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他凤眸微眯露出危险的目光,挑眉问道“你说的正经事就是凌王?” 她不在意的继续大口扒着饭,然后说“明知故问!我是想说百里岩风在这里会不会太危险了!凌王那边知不知道你已经带走了戈清?” 殷千楚凤眸微眯,缓缓说道“凌王应该已经知道是我带走了戈清!肯定也就知道医书落在了我手里!但他依旧有可能要抓戈清,因为他需要戈清去救赤流景!” 苏子鸢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的碗筷“那这样说来他肯定会有所行动!赤流景的伤势撑不了多久!他还不知道戈清的真实身份!我们只要偷偷把百里岩风带出去,他就安全了!” 殷千楚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不!凌王迟早会查到戈清的身份,唯一能确保百里岩风安全的只有我北冥山庄!” 苏子鸢轻笑,他的真正用意只怕不光是保护百里岩风的安全!他与百里岩风非亲非故何必费神费脑想办法护他周全?若是担心百里岩风为凌王所用何不干脆杀了他? 其实他一开始便做好打算了! 百里岩风虽然之前利欲熏心干了些伤天害理的事,但始终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光是那半本医书便足以让他有资格担“神医”的名号! 所以……殷千楚是舍不得杀的! 殷千楚叫来了北城,详细的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淡淡的对正在疯狂扒饭的苏子鸢说“我们连夜赶往北冥山庄!” 苏子鸢抬了抬头“哦。”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苏子鸢吩咐了红袖几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让红袖明日跟苏文震说一声。 苏子鸢带上当初从百里岩风那赢来的那几样宝物。与殷千楚和百里岩风一样披上宽大的斗篷,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府。让苏子鸢惊讶的是,府外的巷道里,站着差不多四五十名穿着黑衣也披着斗篷的男子,旁边都牵着一匹马! 苏子鸢走近后发现北城和左凛也在,两人站在最前面,恭敬的说道“主子,已经准备好了!” 殷千楚点点头说“出发。”随后翻身上马,对着苏子鸢问道“你要自己骑还是和我一起?” 苏子鸢想也不想便回答说“当然和你一起!”她现在还没完全学会骑马好吗!而且现在明显就不是普通的骑马溜达两圈,跑的快了她跟不上怎么办!有现成的司机为什么不用? 殷千楚月光下熠熠发光的眼眸微微笑着,朝她伸出手“那就上来!” 她抓住他的手,一股大力将她拉上马背,稳稳的落在他身前。百里岩风虽武功不济,只会点三脚猫功夫,但骑马还是拦不到他的,也骑上马背! 黑衣人们齐齐上马,苏子鸢转过头看了一眼,姿势简直帅翻! 大部队便声势浩荡的骑着马奔驰在街道上,虽马蹄声有些大,但还不至于扰民。 此时城门已关,正在打着瞌睡的两名守城侍卫被一阵越来越大的马蹄声吵醒,惊恐的看着远处奔驰而来的一大群黑衣斗篷骑着马的人。明亮的月光下看到了最前面殷千楚的脸,大惊失色,两人连忙打开城门并恭敬问好“殷庄主!” 殷千楚速度丝毫不减,带领着身后的影卫飞快的奔出城去。 苏子鸢今日听到他对北城吩咐安排好什么什么的,难道就是这样高调的直奔北冥山庄? “我们就这样直接去北冥山庄?”苏子鸢轻声问。 “不然呢??”殷千楚不解的挑眉。 “你这不是直接告诉凌王我们带着戈清回玄冥山庄吗?”苏子鸢皱眉。 殷千楚眼神划过一丝得意和不屑,他嘴角微翘“知道了又如何?谅他也不敢追来!” 况且他才不像凌王,计谋出尽,千方百计各种障眼法为保赤流景回北楚!越是复杂的计谋越是破绽重重!最后还不知道他早已偷出赤流景的衣物给铜伶闻过,就靠着铜伶便破了凌王的全部机关! 而且回北冥山庄又不是让戈清一人去,他殷千楚回北冥山庄,凌王再是心痒难耐也不敢来招惹他!这次他为护赤流景出城而派出大量的影卫,基本被他扫荡的所剩不多。可以说凌王这次是损失惨重!他才不敢带着剩下的影卫来赌一个百里岩风呢! 苏子鸢想想也是,反正只要能顺利到达北冥山庄就好了! 夜里的风加上快速的奔跑吹的苏子鸢微微有些凉意,紧紧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殷千楚不经意之间看见苏子鸢有点冷的样子,便一只手拉着身上斗篷的一角,手环过苏子鸢的身体,斗篷顺势在苏子鸢身上又盖了一层。 苏子鸢顿时觉得没有那么冷了,可暖和了就想睡觉了,可这个骑马的姿势怎么都不好睡!于是又求救般的将目光投向了殷千楚“能不能让我换个姿势?” 殷千楚挑挑眉,很是无语,女人真是麻烦!于是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住苏子鸢的腰,一个旋转苏子鸢便侧着坐了。但完全就是紧贴着殷千楚的身体,苏子鸢顺势靠在他胸膛,轻轻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殷千楚身体忽然有些僵硬,看着苏子鸢安睡的容颜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大手拉着斗篷再次覆在她身上,手也紧紧的抱着她单薄的身体。 苏子鸢睡的很熟,感觉很温暖,双手不由自主的环住了殷千楚的腰。 殷千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得差点松掉了缰绳,微微一愣便又将她抱的更紧。心中不知为何格外的愉快! 果真如殷千楚说的,一路上凌王都没有出现过,一行人安全顺利的到达了玄冥山庄。 天还没亮,殷千楚便叫醒了苏子鸢,苏子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到了吗?” 殷千楚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臂,轻声道“到山脚了,现在下马我们要爬山了!” 苏子鸢轻轻跳下马,清醒了之后才想起自己好像是在某人怀里睡了一夜…… 她四处张望着,这里就像夏阳城一样的街道和房屋,此时天还没亮都还很安静。而前方不远处便是像城墙一样的墙壁,旁边有一条往上而去的石阶,石阶下面便有两名黑衣男子手中提着两个大灯笼。 苏子鸢发现随殷千楚一起回来的那些黑衣人已经不在了,只剩北城和百里岩风站在旁边,她随着殷千楚的步伐往那石阶上去。 两旁站着的两名黑衣男子微微鞠躬“庄主!” 殷千楚神色威严的继续往前走,苏子鸢不禁感慨,看看人家这精神!可比夏阳城的侍卫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石阶并不长,转了个小弯便又是往上走的石阶,此时石阶两旁的便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这才是开始上山! 石阶弯弯拐拐的一直走到顶上,然后又看见几名黑衣男子,时不时还会有巡逻的黑衣人小队经过。苏子鸢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向右走进一个石板小道。不多久,便看见了真正的玄冥山庄! 十几步石阶上面便是巨大的拱形石门,石门两旁立着庄严威武的两只石狮!抬头便能看见刻在石门上的“北冥山庄”四个字! 苏子鸢入眼的建筑只想让她说两个字“霸气!” 石门处把守的便有二十来名黑衣人,上去之后还能看见像宽阔的广场一样,不停有一队一队的巡逻的黑衣人经过。 殷千楚看了看天色,还有些早,便让北城带百里岩风去休息,说让苏子鸢也去休息一会,苏子鸢拒绝了“我一路上都在睡觉!现在赶紧带我去看看你爹!” 殷千楚想了想,便答应道“好,跟我来!” 随着殷千楚走到了一处像四合院的房屋院子里,院里灯火通明,正对着的一个屋子门外重兵把守着。见到殷千楚纷纷恭敬的点头“庄主!” 苏子鸢跟着殷千楚进入房里,如她想象中的一样,殷慕炎虽四十来岁但眉目如锋,面部轮廓清晰棱角分明,此时正闭着眼盘坐于床上。一身简单的云锦长袍,衬的他的脸色更加有些苍白,虽然病情严重但丝毫不影响殷慕炎威严庄重的气质。 殷慕炎听到殷千楚进门的声音,眼睛不睁开,却声音微微有些沙哑的开口“你也知道回来。” 殷千楚见到殷慕炎还能好好开口说话,精神也不是太差,心中也微微放心,语气微微有些调侃“我不回来怎么治你的病啊!” 殷慕炎冷冷哼了一声。 殷千楚又说“我特地带了懂医术的朋友来给你看看。” 此刻殷慕炎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看向了苏子鸢,眼神中毫无情绪,只是淡淡的看了看苏子鸢。心中只是感慨自己居然连房间里进来了其他人他都感知不到了!不过对于殷千楚这个儿子说的“懂医术的朋友”,他倒不会觉得心性高傲的殷庄主会带个只是略懂医术的人来给他看病!因为他这个儿子的医术也不差,何况堂堂玄冥山庄,难道少的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既然是殷千楚认可的人,自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苏子鸢对上殷慕炎的目光,也微微感叹,果然不愧是殷千楚的爹,眼中没有任何不屑或是疑惑。如此心胸阔达不以貌取人的男子果然不愧是当年乱世之争涌出的豪杰之中的翘楚! 心中很是敬佩,上前恭敬的打了招呼“苏子鸢见过殷老庄主。” 殷慕炎微微点了点头。殷千楚心中好笑,说道“客气什么,快开始。” 苏子鸢上前认真的为殷慕炎把脉,大概了解了下殷慕炎是因为闭关之时练功练岔气了,造成了内伤,本来多修养一段时间便可以痊愈的!但后来凌王又派人来大闹,让殷慕炎的伤势更加严重。 苏子鸢微微皱眉,她发现殷慕炎体内似乎有些中毒的迹象。不禁问道“凌王派人来闹的时候可曾给殷老庄主下毒?” 殷千楚目光一冷“没有!凌王来过之后我曾亲自回来给老爷子把过脉,没有中毒!” 苏子鸢疑惑的思考了片刻,手依旧搭在殷慕炎手腕,喃喃道“那就怪了。” 殷千楚也同样若有所思的微微皱眉,随后苏子鸢沉重而有些紧张的小声对他们说“这里面有蹊跷!” 殷千楚目光一冷,他自然也懂了苏子鸢的意思,对于苏子鸢的医术他是坚信的,若真是中了毒那么便相当于他们庄里…… 苏子鸢问道“老爷子受伤之后可曾服用药物?” 殷慕炎目光冷冽的说道“每隔几天便会服药,否则病情就会严重!而体弱无力!这些日子我也微微有些察觉到了,所以便断了药,这才病情严重起来派人通知你!” 苏子鸢点点头“能否让我看看老爷子服用的药?” 殷慕炎将目光投向一旁桌上的拿碗汤药,苏子鸢将汤药端在手中凑近了仔细闻了闻,皱了皱眉然后放到嘴边想喝一口,却被殷千楚一把拉住,她给了殷千楚一个安心的眼神,微微笑了笑“放心!” 殷千楚心中有些不放心,皱着眉看着苏子鸢轻轻喝了一口那碗药,随后缓缓开口“药里没毒!” 殷千楚见她没事也就放下心来,不禁又思考起来到底毒来自哪里。随后又开口说道“饭菜都会经过老爷子贴身影卫严格检测,不会有毒!” 苏子鸢便四处走动观察房间里的东西,随后目光被角落里不起眼的香炉所吸引,她轻轻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浓烈的檀香涌进鼻腔,不禁把她呛得直咳嗽! 殷千楚走上前来也同样闻了闻那点着的香炉,也微微皱眉“似乎这檀香有些浓烈!” 苏子鸢疑惑的打开了香炉炉盖,见到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小节檀香木,倒是很平常。她却注意到香炉的边缘,沾染着些许白色的粉末,却不是檀香木的灰烬! 她伸出手指抹下来一点粉末,凑在鼻子边上闻了闻,味道出奇的香!心中更是紧张起来,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味道微涩但过后嘴里都是花香般的甜味。 苏子鸢顿时感觉一阵熟悉,脑袋里飞快的查找着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片刻后,脑中忽然蹦出了两个字“瓷樱”! 在那本医书上记载着当年天宗帝取百花炼制而出一种慢性毒药,取名为“瓷樱”!此毒闻之有异香,燃之过后无香,入口微涩直至香甜无比!因此毒炼制困难耗损巨大,所以炼制不多,最后也并未收藏于死灵宫内! “这便是毒,名为瓷樱,是天宗帝当年炼制不多的毒药,医书上天宗帝记载因他不喜味道所以并未将瓷樱收藏入死灵宫。”苏子鸢将沾着白色粉末的手指给殷千楚看。 殷千楚眸光一暗,微微有些恼怒道“你还真是有爱好啊!什么都要尝一下!” 苏子鸢感觉好笑的伸手拍了殷千楚的肩膀“生什么气啊!这毒是慢性的,要长期服用才会对身体有所影响!我沾这一点是没有关系的!” 随后神情有些沉重的开口“只是这毒…即便天宗帝没有将瓷樱收入死灵宫,也应该是在如今东凉国皇室之中,怎么会流落在外!”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还难猜吗……” 殷慕炎是听到他们俩的谈话的,对于殷千楚对待苏子鸢的态度有些惊讶与好奇,听到东凉国这几个字的时候,心情不禁也沉重起来。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是说东凉国其实早已将目标放在了他这北冥山庄上! 殷千楚随后对苏子鸢说道“你如今只管医治老爷子便是,其他的我来处理!” 苏子鸢点点头。因为天还没亮,为了让大家明天都有精神做自己的事情,殷千楚便领着苏子鸢去房里休息。 后来苏子鸢就发现,殷千楚的房间居然就在她隔壁!而且经过这一会的走动便发现北冥山庄,几乎全是男的!根本连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有! 不禁想到,殷千楚从小在这全是男人的环境中长大,也怪不得他不喜欢待在庄里,喜欢逍遥的游走于三个国家之内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苏子鸢并未睡熟只是闭目养神了一会,早早的就起床了,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苏子鸢知道定然不会是殷千楚,殷千楚从来不会敲门的直接进了好吗! 苏子鸢打开房门,是一名穿着灰色麻衣非常朴素的男子,他笑容随和是一副下人的模样,但苏子鸢好奇的是明明没有看到过北冥山庄有仆人,全部都是身着黑衣冷冽肃然的侍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那仆人模样的男子笑着说“姑娘可有什么需要吗?” 苏子鸢轻轻摇摇头“没有。” 随即一抹黑色的影子从旁边缓缓走来,殷千楚今日穿的黑色的锦袍,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看起来更霸气些了,多了些令人看不透的神秘和威严的王者气质。 那仆人见到殷千楚,恭敬的弯下腰“庄主。” 殷千楚面无表情的开口对那仆人说“你先下去!” 那仆人说了句告退便走开了,苏子鸢好奇的问殷千楚“我昨晚见你们庄里好像都是些黑衣侍卫,还以为这庄里全是武功高强的影卫,没有女的呢!原来还是有仆人的啊!” 殷千楚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向前走着,开口说道“你没猜错,这庄里全是影卫!在你来之前也确实没有女人!这个仆人也是整个庄里唯一的一名仆人!” 苏子鸢不禁想到,就他一个仆人,这么大的山庄不得累死啊! 殷千楚回过头看了看她怪异的表情,笑着继续说“我们庄里的影卫也是有全能的,洗衣做饭打扫房间,他们完全当仆人使!” 苏子鸢不禁在心中竖起大拇指,好男人! 两人闲聊着到了殷慕炎的房里,苏子鸢又仔细的为殷慕炎把了脉,最终才确定医治方法和药物使用。 苏子鸢对殷千楚说“我需要一个很安静确保安全的地方,还要准备足够的药材和炼药器材!需要三日时间为老爷子医治!不能受任何干扰!” 殷千楚想了想,确实如今庄里的贼还没抓出来,到处都藏着危险,的确应该找一处无人并且安全的地方! 殷慕炎不等殷千楚想好,便淡淡开口说道“百花谷!” 殷千楚一惊,完全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老爷子亲口说出来的,也不敢相信老爷子居然如此信任苏子鸢?淡淡笑着说“好!我立刻去安排!” 苏子鸢跟在殷千楚身后出门,又向殷千楚问“百花谷?” “百花谷是北冥山庄的禁地!并且地势险峻,擅闯百花谷的人无一生还!”殷千楚随意懒散的慢慢踏着步子往前走。 “我需要一个帮手,能否让百里岩风随我一同前去?” 殷千楚一听,眸子微微眯起深邃的目光看着苏子鸢轻轻挑眉道“你那么信任他?” “其实百里岩风心眼并不坏,你看昨天他的表现也知道他还是很单纯的!只是年轻气盛而已!”苏子鸢淡淡说着,随即又看向殷千楚,狡黠的挑挑眉笑着说“况且,你把他带来北冥山庄难道不是为了他那一身医术?想让他为你做事才保他一命的吗?” 殷千楚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 不多久殷千楚便派人把百里岩风叫来,在殷慕炎的房里,殷千楚让左凛易容成了殷慕炎的模样坐在床上。 随后和殷慕炎带着苏子鸢等人进入了殷慕炎房间里的暗道,苏子鸢完全想不到这暗道竟然直通百花谷! 一行人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然后便是斜着向上的石阶,殷千楚打着火把让苏子鸢等人往上走,自己则垫后。因为石阶虽是斜着的,但非常的陡,两边又是光滑的石壁没有任何可以抓的东西。为了苏子鸢的安全着想,殷慕炎走在最前面,百里岩风紧随其后,苏子鸢便走在殷千楚的前面。 爬上了石阶,便能看见微弱的亮光,并且不再是暗道,而是凹凸不平的山洞里。 走了不久便走出了山洞口,苏子鸢踏着脚步出来的一瞬间便感觉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吹的衣裙猎猎的响。此处竟是一处山峰的顶处,往前走不远处便是万丈悬崖,周围飘着的不知是云还是雾,朦胧的遮住视线深不见底。 入眼便可以眺望四周的群峰山峦,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殷千楚一边走着一边说“这里便是我北冥山庄背后的苍澜山的崖顶!对面便是百花谷!”殷千楚手指指着对面能清晰看见的山峰。 苏子鸢随殷千楚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山峰确实比其他的山姹紫嫣红,好看的多! 几人来到悬崖边上,殷慕炎在一处刻着“苍澜崖”三个字的大石旁边,轻轻扳动了几下,随即响起锁链相互摩擦的窸窣声,不多时,崖边便出现了一座木板悬桥,周围的雾气也淡淡散去。 百里岩风心中激动不已,他跟着师父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北冥山庄的百花谷的!天下学医之人无一不想前去一探究竟,只是无一人能闯过北冥山庄的把守! 相传,上古天神遗落下宝物掉于百花谷,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孕育出百花谷奇花异草,稀世珍宝。有人甚至说,百花谷的一颗普通的药草便抵得上一株千年人参的功效! 至于传说是真是假倒是没人探究,只是对这百花谷充满了好奇与惊羡。 他师傅一生都无法做到的梦想,他今日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达到了,他甚至感觉这只是一场梦!而他这个梦竟源自一名女子!她热血善良揭穿他的假面,她心机深沉欲夺他的医书,她医术精湛连他也自愧不如,她足智多谋将他从堕落的边缘拉出! 百里岩风心中感慨不已,还有殷千楚,他知道即便是师傅还在,殷庄主也丝毫不放在眼中。生死关头竟出手救下他,如今还允许他来这百花谷。即便他或许知道自己对他来说有用处,但那又如何,这些恩情已经足够他为苏子鸢和殷千楚做牛做马! 苏子鸢踏上木桥,手抓着铁链缓缓往前走,殷千楚依旧走在她身后时刻保护着。 快到木桥的尽头,微风吹来夹着些许诱人的香气,苏子鸢加快脚步踏上了百花谷的土地!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盛开的花朵,姹紫嫣红,毫无规则的一簇又一簇,如置身于人间仙境一般。 几人继续往前走着,便到了一处小木屋旁边,木屋被四周的树木上蔓延着的藤蔓包裹着,前面便是一条清澈的小溪,一座小小竹排搭成的桥。 殷慕炎眸中忽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语气微微有些感慨“这里曾有故人炼过药医过伤,所以你想要的东西,这里都有!” 苏子鸢察觉到殷慕炎的异样,也不言语,只是把殷千楚拉到一边说了几句。 “你回去做你的事!三天后再来接我们,那时你也应该把内奸抓出来了!” 殷千楚自信的笑了笑“那好,三日之后我再来接你!” 对于内奸的事情,殷千楚自有打算,既然已经知道了毒来自何处,那么只需引君入瓮便可!敢在他的地盘兴风作浪,这还是头一次呢!他倒要看看那内奸怎么逃得过他的掌心! 殷千楚也并不多加逗留,只是大概与苏子鸢讲了这附近的景物,让她不至于走的远了迷路。然后便原路返回北冥山庄了! 百里岩风自然也是知道让自己来的目的,所以没有继续沉醉于百花谷的景色当中,与苏子鸢便一起忙了起来。 木屋内有个很大的木桶,苏子鸢本以为是洗澡用的,却没想到走近却闻到了一股药味,心中惊讶,难道以前这木桶也是用来药浴? 百里岩风在屋内打扫,洗净木桶,做好准备。 苏子鸢想起殷千楚告诉她哪里有热水,便沿着小溪一直往下走,两边的树木都非常茂密,并且空气格外的清新,猛地吸一口气顿时便觉得神清气爽! 苏子鸢没想到的是,小溪的尽头尽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温泉,她将手伸到泉水里,发现这温度有些高,虽谈不上烫手,但水温比较热。温泉旁还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药草,果真是好地方啊! 一切准备就绪,百里岩风便打着温泉的热水倒入木桶内,苏子鸢便将大药箱里的药草依次整理好,然后根据医书上记载的,适量的依次加入木桶之内,一时间,热气腾腾的木桶里传出阵阵奇异的药香味。 殷慕炎一闻到那药香味心脏便如同被什么猛烈撞击了一下,目光看向真专心致志往里面加药草的苏子鸢,心中疑惑不已。 苏子鸢感受到来自殷慕炎的目光,随后抬起头说道“老爷子,可以开始了!” 殷慕炎脱下外衣,只着一件踏入了木桶之内,那阵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药香味猛地灌入鼻腔,觉得非常舒适。 苏子鸢轻声说“老爷子您先适应适应这药浴的药效,待会我来给您扎针。”然后便提着药箱向屋外走去。 殷慕炎疑惑又好奇的目光紧随苏子鸢的背影,为何她明明与她没有一处相似,却会同样的药浴之术?不禁缓缓闭上眼,已经快二十年了…… 苏子鸢对于殷慕炎异样的目光感觉有些奇怪,从她开始往木桶里加药草的时候,殷慕炎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到底是为何呢? 想着便来到了屋外空旷处,这里有一处很小的炼丹炉,需要人工烧火,若是没有带百里岩风来,她还真忙不过来! 百里岩风便开始生火,苏子鸢将该用的药材和那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拿出,按照书中所写开始加工,百里岩风便在一旁时不时提些意见,两人会探讨一番再选出最好的结果开始实施。 苏子鸢拥有完整的医书却缺乏实践经验,而百里岩风却是对于炼药熟练的很,两人仔细探讨总结,虽耽搁时间比较久,也非常累,但两人都感到非常有劲并且充实。还互相学习到很多新的东西! 待到差不多了,苏子鸢便将炼药的事全部交给了百里岩风,自己则回到了木屋里。 见到殷慕炎正闭目养神,于是走到旁边取出银针说道“老爷子,我们开始扎针了!” 殷慕炎闭着眼嗯了一声。 苏子鸢将银针一根一根往殷慕炎的穴道处扎,片刻,她开口问道“老爷子您现在试一下用内力将体内的毒逼出。” 殷慕炎有些惊讶,他之前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毒,后来知道自己中了毒,也试过用内力将毒逼出,只是根本毫无作用!此刻苏子鸢让他用内力将毒逼出,将信将疑的运起内力,缓缓试着将毒逼出。 苏子鸢继续扎针,观察着殷慕炎的神情,过了片刻,殷慕炎的额头已经渗满汗水。 她再次轻轻扎下一针“冲神阙穴。” 殷慕炎惊讶的同时也照做,突然腹部一阵刺痛,刺痛过后却浑身舒畅。殷慕炎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两只手被苏子鸢扎过的中指缓缓淌出黑色而带着异香的血液。 心中对苏子鸢也感到佩服,自己试过那么多次都无法将毒派出,她只是扎了几针又提示了一句便排出了毒。 “老爷子,感觉可好一些?” 殷慕炎些许欣慰的笑了笑“你这丫头果然深藏不露!” 苏子鸢轻笑“哪里的话,是老爷子自己用内力排毒,我只是稍微辅助一下而已!” “哈哈哈哈……”殷慕炎难得的愉悦的大声笑了起来。 这时百里岩风也炼好了药,便服侍殷慕炎服药换衣,苏子鸢便走出木屋。 这一忙便已经是傍晚了,苏子鸢这才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今天还没吃饭呢。 殷慕炎换上衣服也从木屋里出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身体也格外有劲,目光一瞥见到不远处草丛中正躲着一只野兔,手指飞快的从地上夹起一块小石头,目光凌厉手指用劲,一阵极速而过的声音响起,那只野兔便软绵绵的趴在了草丛里。 苏子鸢也第一时间听到动静,跑到草丛边上就看到了一只肥不隆冬的大野兔,心情一下变得格外美丽,嘴馋到直吞口水。 下一秒,三人便已围坐在树林中燃起的火堆旁,一人手中一只兔腿吃的不亦乐乎。 “今天多亏了老爷子,我们才有肉吃啊!”此时苏子鸢又成了欢乐逗比一枚。 殷慕炎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沉着冷静并且睿智的检查出他体内的毒的来源,今日见她极其认真而专注的为他解毒,便以为她是那种沉着冷静的女子。而此刻,与这个大口吃肉大声称赞他的竟是同一名女子吗? 他豪爽的笑着,难怪自己那个骄傲的儿子会注意起这个容貌平平的女子啊!殷慕炎缓缓开口问道“丫头,你是谁家的姑娘啊?” 苏子鸢吞下嘴里的肉之后回答说“我是南夏护国公苏文震的三女儿。” 殷慕炎微微皱眉,他怎么没听说过南夏护国公苏文震竟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儿啊?于是又问“那你这医术是谁教你的?” 苏子鸢眼神忽然暗下来“我娘,但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每次想起她娘她总会忍不住感到心酸,明明她的灵魂不属于这里,却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的原因,总是让她心生牵挂。 殷慕炎眼神也微微一暗“原来是这样。”想起那位故人也辞世已久了啊! 苏子鸢恢复了下情绪,笑着对殷慕炎说“老爷子精神好多了,这两天再药浴几次扎几次针,加上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的功效想必便可以完全恢复身体了!” 殷慕炎微微一惊“哦?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这两样东西你怎么会有?” 苏子鸢笑道“这是百里岩风的,其实他就是戈清……” 于是将百里岩风的身份一一讲了出来,百里岩风微微有些尴尬的笑着说“殷老庄主见笑了!” 三人聊到很晚,殷慕炎倒是很喜欢苏子鸢这丫头,心中有些熟悉的感觉。 第二天,苏子鸢又同样为殷慕炎药浴,不得不说,那温泉的泉水比普通的热水效果要好得多!再加上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殷慕炎的毒已经排的一干二净,并且伤也好的七七八八! 第三天的时候,苏子鸢已经轻松许多了,有很多闲暇时间,便拿着银针练功,看到殷慕炎那轻松弹石子便打死一只野兔的功力,就更加努力练习。 再者便是拿着幻音铃的内功心法,打坐修炼。 殷慕炎也不经意之间看到苏子鸢练功的情形,看她那努力的样子也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那么拼那么努力。 第四天一大早,殷千楚就来了,见到殷慕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心情不禁大好,果真是没有看错人,苏子鸢的能力看来并不只是他最初看到的那样。 回庄里的路上,几人心情都很愉快,殷千楚还开玩笑问苏子鸢“治好了我爹,你要什么只管说!” 苏子鸢询问的眼神挑挑眉说“当真?” “自然!” 她不怀好意的笑道“我要你……”她停顿了一下见到殷千楚怪异的表情之后笑道“给我一万两银子!” 殷千楚本来还被她的话吓到了,随后反应过来是她的玩笑话,邪魅的笑着,伸手弹了她的额头“来!给你一万两!”他笑颜如开在三月的樱花般温柔。 她想发怒,在看到他温柔而妖娆的笑容之后却怎么也发不起火来!果然人长丑了就无法抵抗帅的人的笑容! 殷慕炎在一旁暗暗的观察两人,却发现自己那腹黑的儿子竟然变得更腹黑更不要脸了!但那笑容却是让他惊讶的,除了在他面前之外,殷千楚还没对别人发自内心的笑过!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上了苏子鸢这丫头,看来他的抽空找他聊聊了! 回到庄里苏子鸢才发现,殷千楚果真已经抓出了内奸!那名穿着灰色布衣的男子被绑着押到殷慕炎面前。殷慕炎端坐于大厅正上方,神情肃然而冷冽,气质威严而霸气。 殷千楚和苏子鸢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的喝茶。 苏子鸢也没想到那名唯一的仆人就是内奸,但也感到好奇于是偏着脑袋小声的问殷千楚“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老爷子亲自审啊?” 殷千楚面无表情的淡淡说“他是我爹一个朋友临死前托付给我爹帮忙照顾的,嗯,关系比较久远了!所以他在庄里就做一些杂务!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是唯一的仆人的原因了!” 殷慕炎目光冷冽的看着那名男子,那男子见到殷慕炎居然已经安然无恙,心中悲愤不已,大声骂道“该死!” 殷慕炎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那名男子“为什么这么做!” 那男子挣扎着往前冲被影卫死死拉住,表情因情绪过激而扭曲,看起来很狰狞“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就是一直想找机会杀了你!!” 殷慕炎目光愈加寒冷如霜,冷冷开口说“你爹若是我所杀,又为何将你托付于我?哼!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那男子一听便软弱无力的跪倒在地,轻笑了两声,语气无奈而绝望的看着殷慕炎说“果真是殷老庄主,终究瞒不了你啊!” 那男子说完苦笑了几声,然后嘴角猛地流出鲜血,然后砰然倒地。 殷慕炎目光一暗,冷冷的说“拖下去!” 苏子鸢心想,或许那男子果真与东凉国有关系!否则又怎么会在嘴里藏有剧毒,在事情败露后想拿自己父亲做借口逃过一死,却被殷慕炎拆穿之后果断服毒自尽了呢! 殷慕炎对苏子鸢说“丫头,你先出去,我有事和千楚说。” 苏子鸢点点头,转身离去并关上门。 殷慕炎神情有些沉重,轻轻叹息“你既然查出来了又何必把他留到我回来亲自处理呢!” 殷千楚却答非所问,语气凌厉“他早已投靠东凉,这次也是受凉苍炎的指使!瓷樱也是凉苍炎给他的!我只是想让你认清这个事实,不要再念什么故人之情一次次对凉苍炎手软!!” 殷慕炎就知道殷千楚的真是目的就是如此,心中无奈,叹息道“有很多事你不懂……”此时的凉苍炎哪还有身为一代庄主的气势,完全就是个普通的男人,普通的父亲而已! 殷千楚有些怒意,语气因生气而更加冰冷“我不懂?我怎么不懂?你这么多年不就还想着凉莫挽吗!哼!百花谷因为她待过,你就把那儿设为禁地!凉苍炎一次次来犯,你都念及他是凉莫挽的大哥而手软!” 殷千楚闭上眼平复了下心中的怒气与情绪,走到椅子边上坐下,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我就不明白了,凉莫挽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等她这么多年!可你知道吗?她嫁给夏弘安之后其实没有死……” 殷慕炎眼眸忽然闪过一道光,有些激动的问“没有死?那她在哪儿?!” 殷千楚每次一见到殷慕炎这副紧张凉莫挽的样子,他就生气。堂堂北冥山庄的庄主,为了一个女人,执着了半生!到如今还念念不忘!想来也真是嘲讽! 他嘴角嘲讽般的笑容慢慢扩大,一字一句的慢慢说“她又嫁给了护国公苏文震!低调的过着苟且偷生的生活!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叫苏子鸢!” 殷慕炎犹如一拳重击在他心脏,怪不得苏子鸢竟会与她相似的医术,原来……是她的孩子? 殷千楚看着殷慕炎震惊的脸色,心中更是生气,于是又缓缓开口说“你知道凉莫挽是怎么死的吗?是被苏文震那几位夫人虐待欺辱而死的!就连苏子鸢也没有幸免呢!她身上至今还有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呢!” “想想还真是可笑,天宗大帝是多么旷世的传奇人物啊!却生了个亲手毁了他一生心血的好女儿啊!就连凉莫挽当年倾世之才天下谁人能比?高傲的如同天上的月亮,本是一根手指便可以捏死护国公府上下!谁会相信她居然被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虐待而死呢?” 殷慕炎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听着殷千楚那调侃嘲笑的话,一时怒火攻心,手控制不住便扬了起来“住口!”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空气一瞬间如同凝固了一般,殷慕炎脸色依旧很难看,这天下谁都可以说凉莫挽不是!但唯独他…不可以!! 殷慕炎是真的生气了,怒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呵!你如今对苏子鸢难道没有别的感情吗?”片刻,语气又缓和下来“等你日后有了自己爱的人,就会知道你今日说的话是多么可笑!” 殷千楚面无表情,语气寒冷无比“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随即转身迈着冷冽的脚步往门外走去,他停了停脚步,说道“即便有,我也不会跟你一样为了她放弃一切!” 他冷冽决绝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殷慕炎的视线,殷慕炎重重的叹了口气,一下子坐在椅子上,疲惫的闭上眼睛轻轻揉了揉四白穴。 殷千楚沉着脸回到房间里,沉重的躺倒了床上。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没有想到殷慕炎居然会出手打他,这么多年他从未打过他! 他这些年来也调查了许多当年发生的事情,当年殷慕炎立庄便是因为凉莫挽,他为了不与夏弘安为敌,让凉莫挽为难所以选择了立庄而不立国!以此表明自己无心争夺天下的决心。 后来凉莫挽死后,凉苍炎与夏弘安都暗地里将矛头指向了北冥山庄,殷慕炎依旧不为所动,明明实力已经可以与东凉和南夏对抗却始终不肯出手!他一猜便知道是因为凉莫挽! 他说出那些污蔑凉莫挽的话也不过是为了激怒他!对于凉莫挽他内心其实是敬佩的!他只是看不过他懦弱的样子!为了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女人执着大半生值得吗! 想到殷慕炎说“你如今对苏子鸢难道没有别的感情吗?”,他心中忽然涌出很多复杂的情绪。他摇摇头,对他来说,天下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他心中冷笑,他是挺喜欢苏子鸢的,但也不见得是爱!他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至少目前来说不是! 他伸手轻轻摸着被殷慕炎打了一耳光的脸颊,还有些发烫,今天果真让他那么生气吗!是他过激了吗? 苏子鸢一个人待在房里无聊的很,听到隔壁有关门的声音,便猜想应该是殷千楚回来了,便出门往隔壁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想想还是不能像他一样没礼貌于是敲了敲门。 殷千楚一翻从床上下来,感觉到门外站着的是苏子鸢,赶紧拿出药粉擦了擦有些红肿的脸颊。然后才缓缓开口“进来。” 苏子鸢走进房间就感觉到气氛不对,殷千楚身上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息,正坐在书桌后面批注公文。 苏子鸢缓缓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殷千楚并不抬头,淡淡开口说“下午!凌王正四处找你呢!南夏都快被他翻个底朝天了!” 她微微一惊“凌王找我?”随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还不死心!想让我救赤流景!” 他一边在公文上批注一边问“对了,幻音铃你炼的如何?” 苏子鸢瘪瘪嘴,然后冷冷的看着殷千楚说“你还说呢!明明说的教我武功!结果每次都把武功秘籍或者内功心法扔给我自己学!!” 殷千楚终于缓缓抬起阴沉的眼眸,看到苏子鸢冷冽的目光突然想笑,明明如此清冷,他为何感觉她像是在赌气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他不教那我教你!”忽然从门外传来殷慕炎浑厚威严的声音。 殷慕炎从门外缓缓走进来,殷千楚面无表情,目光微微泛冷。 “老爷子,你怎么来了!”苏子鸢问道。 “走!我教你武功去!”殷慕炎慈祥的笑着,或许是在得知苏子鸢的身世之后心中怜悯! 苏子鸢很高兴,拉着殷千楚跟着殷慕炎前去。 殷慕炎带着苏子鸢来到了他平常闭关练功的内室,殷慕炎对苏子鸢说“我先用内力给你疏通七筋八脉,练功就没那么吃力了!” “好!” 殷千楚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殷慕炎盘坐在苏子鸢身后往苏子鸢身体里输内力。 殷慕炎运起内力缓缓注入苏子鸢身体,流向身体的每一处筋脉,过程很顺畅,但忽然殷慕炎感觉似乎有一股力量正与他内力相迎合。 殷慕炎注入更强的内力缓缓流动,那力量似乎若有若无,不易察觉,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股力量是绝对存在的!他心中微微一惊,仔细着那股力量的位置,然后不停往那处位置灌输内力,却突然那股力量如同受了刺激一般猛地大了许多倍!一下便弹开了殷慕炎。 殷慕炎神色不对劲时殷千楚便注意到了,随后殷慕炎被猛地弹开,他一下子冲上前。 苏子鸢也不知为何,一下子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但看到殷慕炎被弹开,上前紧张的问道“老爷子,怎么了?没事!” 殷千楚凝重的将殷慕炎扶起来坐在椅子上,“怎么回事?” 殷慕炎咳嗽了下,同样很疑惑的开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体内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苏子鸢皱眉,别的东西? 殷千楚也神色凝重的皱眉“别的东西?” 殷慕炎点点头,继续说“我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力量,我的内力注入越强那股力量反应便越大!好像被什么封印着!本来还想再试试靠近那股力量,却被弹开了!” 殷千楚凤眸微微眯起,对此事也是很疑惑,而苏子鸢却不是很明白,因为这具身体本来就不是她的,自然有什么秘密或是经历过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就连本尊的记忆中都没有!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本尊太过单纯!别人对她做了什么她也毫无察觉!就像之前她娘用药改变她的容貌一样! 殷慕炎心中其实是有所起疑的,但没查清楚也不方便多说,怕苏子鸢为此事发愁,于是说“我传了你一些内力,日后便靠你自己修炼,再找机会解开自己身体里的秘密了!” 苏子鸢点点头。 殷千楚拉着苏子鸢便要出去“跟我走。” “去哪?” 他挑挑眉“你不是要我教你武功吗?” 苏子鸢一口答应,往外面走。 殷慕炎喊住殷千楚“千楚!既然我已经将北冥山庄交给你,便代表着日后发生任何事,你想做什么,你全权处理便可!” 殷千楚眸光忽闪,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样说,他的意思就是一切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来做?即便他要攻打东凉或者南夏?看来,殷慕炎是想开了? 在屋外等着的苏子鸢问道“我们去哪?” “百花谷!” …… 这是第二次来百花谷,虽然苏子鸢不明白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教她武功,但想想殷千楚总有他的道理! 跟着殷千楚一直走,路过了那处温泉,穿过一片小树林,殷千楚便停下了脚步。 苏子鸢见到眼睛的景象简直不想眨眼,一处广阔无垠的绿油油的草地,漫天飞舞着红色的蝴蝶,简直美的不像话! 一只蝴蝶落在苏子鸢手心,只见那蝴蝶是只凤尾蝶,翅膀是鲜艳的红色。待那只凤尾蝶飞走,苏子鸢便发现,几乎所有的蝴蝶都是凤尾蝶,而且都长得一模一样是红色的! “这是?” 殷千楚嘴角翘起一抹微笑“这是我北冥山庄的情蝶,也叫信蝶!是当年一位痴情人为讨心上人欢心而特地捉来的红色凤尾蝶,加以饲养,便成了天下这独一无二的红色凤尾蝶!” 苏子鸢轻笑“那他们最后肯定很幸福!”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淡淡开口说“他们到死都没能见上一面!所以这凤尾蝶也成了信蝶,见蝶如见人!” 苏子鸢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 殷千楚心中感慨,这便是他那痴情汉爹的杰作啊!可她娘凉莫挽即便被感动了但依旧执着于夏弘安,不离不弃!他那爹一生未娶,连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 殷千楚飞身上前,对苏子鸢说道“看仔细了!”,他手中无剑胜有剑,衣袖随风舞动,一招一式都使得比较慢,但却丝毫不影响他浑然天成如墨如玉的美感,翻身时黑袍翻飞而起,脚边绽放出一朵朵妖艳美丽的红莲。 苏子鸢从未见过殷千楚的武功,就连上次救百里岩风时也仅仅是一招便杀了那几名黑衣人! 她没想到,殷千楚练武时竟比女子跳舞还要好看! 殷千楚停下动作走到苏子鸢面前,“看清了吗?” 苏子鸢瞪大眼睛,她好像只顾着欣赏去了,什么招式根本没记全,语气有些恳求道“再来一次可好?” 殷千楚凤眸微眯,挑挑眉,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嗯?再来一次?” 苏子鸢点点头“太快了我看不清!”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一招一招来!” …… 然后苏子鸢便一招一招的学着每一个动作,殷千楚会慢慢指导她任何做的不到位的动作!他要求每一掌每一剑都准确无误的伤到敌人的致命位置,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见到殷千楚严肃的表情和凌厉的眼神,苏子鸢更加认真起来,不容丝毫懈怠! 其实殷千楚心中倒是很满意的,至少他教过一遍的招式她不会再忘,相对来说学得还挺快的! 苏子鸢练完殷千楚教的这一套招式,殷千楚便让她练给他看,每有一处做的不到位便打断她重新来过!苏子鸢的注意力也高度集中,每一招每一式都认真的练上很多遍。 殷千楚闲的躺到地上,嘴里叼着根草,悠闲的看着苏子鸢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虽不说话,但却发现苏子鸢练得似乎还有那么几分感觉了! “行了!过来休息一会!” 苏子鸢满头大汗的走过来放松的躺在地上摆了个大字“真过瘾!” 殷千楚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难道不是应该说好累好累之类的吗?居然还觉得很过瘾?于是故意说道“休息一会再练练幻音铃!” “好啊!”苏子鸢一口答应,然后从袖中掏出那张羊皮纸认真的看起来。 殷千楚简直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有精神?不过想起第一日见到她眼中不屈的坚忍,倒也不觉得奇怪了!她是在为自己的目标在拼命的努力着! 他从苏子鸢手中拿过那张羊皮纸,开始教她学习上面的内功心法,应该注意哪些他都一一详细的讲解。苏子鸢跟着殷千楚的方法开始练那上面的内功心法,也恰巧可以熟练的运用一下体内殷慕炎传给她的内功! 她一练便根本停不下来,每到关键时刻不明白的地方,殷千楚就会适当指点一二! 直到天快黑,殷千楚才硬拉着苏子鸢回去,就连在回去的路上,苏子鸢都要试试轻功,于是一抹白色的身影便在树林中飘来飘去…… 好不容易到了北冥山庄,已经是傍晚,苏子鸢跟殷慕炎告别说有时间再来山庄玩,殷慕炎叮嘱了几句。 殷千楚便带着苏子鸢下山,骑马上路时,苏子鸢又习惯性的与殷千楚共骑一匹马,明明已经学会骑马了,但似乎连她自己都忘记她会骑马这回事了。 苏子鸢问殷千楚“百里岩风以后就留在北冥山庄了,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恢复他的真实身份让他当北冥山庄的大夫,并且我打算把百花谷交给他打理!毕竟养个神医为我做事也得给他点甜头不是!” 听到殷千楚的话,苏子鸢一下笑了出来“你才要是百里岩风听到了会怎么样?” 殷千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百里岩风又不傻,他早就看出我是想让他为我做事的了!” 回到夏阳城天已经黑了,殷千楚带着苏子鸢回护国公府,凌王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早早的就等在了护国公府。 苏子鸢一到门口,陈管家便迎了上来,先是给殷千楚行礼“殷庄主!”随后对苏子鸢说“三小姐,凌王等在前厅说非要见三小姐呢!” 苏子鸢挑眉“凌王?”这消息还真快啊!她还没进家门,凌王就已经在她家等着她了! 殷千楚面无表情往府里迈着步子,苏子鸢跟着殷千楚往前走,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凌王应该是来找你的!真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啊!” 对于苏子鸢的调侃他早已习惯,反正抹黑的是凌王又不是他!他嘴角勾起一抹惑人的弧度“那你待会告诉他,我在落雨轩等他!”随后迈着懒散的步子朝落雨轩走去! 苏子鸢感慨,殷千楚和凌王不在一起她都对不起自己这张嘴了!总觉得每次调戏殷千楚和凌王的时候,凌王会黑着脸很无语,但殷千楚却每次都回她一些让她觉得基情四射的话!真是好一对有爱的公子无双! 苏子鸢心中不禁又腐了一把,忍不住笑的走向了前厅。 想不到的是前厅还真热闹,除了凌王和她爹苏文震,旁边二夫人和四夫人都在,最重要的是苏玉馨和苏倩倩两人画的浓妆艳抹她差点认不出来!苏玉馨更是像什么一样不停的勾引凌王,这种上赶着倒贴的凌王肯定见得不少!自然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苏玉馨见到苏子鸢时,脸一下子从满脸堆笑变成了满目怨恨,凌王早已受不了旁边这两个女人,但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苏子鸢!只得故作淡定的忍耐! 见到苏子鸢来了之后,冷着的眉目终于有所好转,但语气依旧冷冽“本王有私事要与三小姐谈!” 苏文震静静的看了苏子鸢一眼,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很嫌弃的对着二夫人等人说“还不快给我回去!” 二夫人和苏玉馨悻悻的离开,还不忘狠狠的瞪苏子鸢一眼,苏子鸢直接无视,苏文震也离开之后,苏子鸢才问凌王“我还没到家凌王就前来拜访!真是有劳凌王费心了!” 凌王目光冷冽的冷哼一声“戈清已经把医书交给你了!他人呢?” 苏子鸢挑挑眉,潇洒的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我又不是他爹又不是她娘,我怎么知道他人在哪里!” 凌王眼眸一暗,缓缓开口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了,你既然不交出戈清!那便随我回凌王府救人!” 苏子鸢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凌王“凌王高看小女子了!我一个不受宠又长得丑的庶女哪有什么能耐跟凌王回府救人呢!” 凌王瞳孔一缩,深邃的眼眸迸发出凌厉的目光“这么说,你不答应了?” 苏子鸢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凌王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些?你以为我跟苏玉馨他们一样上赶着倒贴?我倒不知道凌王哪里来的自信,或许你在世人面前的权力地位让他们听命臣服于你!但那一套,在我苏子鸢这里……没用!” 苏子鸢轻笑着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久久缠绕在凌王耳畔。 凌王心中微怒,南夏有几人敢如此与他讲话?即便是几个国家的君王,都是客客气气的跟他讲话!而面前这个嚣张的女子竟然一次又一次忤逆他!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几条命! 凌王强忍住心中的愤怒,语气寒冷无比“你如此嚣张的忤逆本王,难道是因为有殷千楚在背后给你撑腰吗?!”他也是最近才得知她竟然跟着殷千楚悄悄回了北冥山庄!早知道那日殷千楚带着带队人马连夜回北冥山庄他就该把她截下来! 苏子鸢冷笑,目光变得清冷没有任何情绪“那你呢?你这么嚣张的强调本王本王,难道是因为夏弘安在背后给你撑腰吗?王爷是夏弘安给你做的!在我这儿,还不知道本王是个什么东西!” 苏子鸢也是一想到夏弘安就浑身不舒服!那个渣男!渣男!渣男!果然夏凌轩跟夏弘安是一个娘生的!没一个好东西! 凌王顿时暴怒,天下敢当着他的面直呼皇帝姓名的也只有她了!“苏子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惑人的微笑“抱歉!本小姐不喝酒!” 此刻凌王一想到赤流景还昏迷躺在床上,这些天都是用最好的药才吊着他一口气!凌王便告诉自己要忍耐! “你可知道你今天的这些话,我若是禀告给皇上,你猜结果会怎么样?”凌王平复下来心中的怒气,得瑟的笑着说。 苏子鸢取过一个茶杯,缓缓的往里面倒茶,心中冷笑,他是软的不行改威胁了吗?真是可惜!她苏子鸢倔起来可软硬不吃! 她迷惑的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皇上一怒之下会将我抓去砍头?嗯……还是满门抄斩?这多不过瘾啊!株连九族!”装完傻装完纯之后,苏子鸢恢复正常冷冽的笑了笑“他要是真那么做了,也不怕被人骂他昏君,遗臭万年吗?” 凌王又惊讶了一把,冷笑“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 苏子鸢露出害怕的表情“小女子可怕的很呢!最怕的就是凌王您了呢!” 凌王目光凌厉的看了苏子鸢一眼,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你们护国公府上下这么多条人命?你忍心因你一人而害他们全部死于非命?” 苏子鸢面无表情端着茶杯喝水,凌王继续说“你父亲呢?他如今如此护你,你想让他因你而死吗?” 苏子鸢不耐烦“凌王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帮你救人而已!至于护国公府…你还真是搞笑!这里与我可有半点感情?你若是替我荡平这护国公府,我还要亲自上门感谢你呢!你要做什么的话,随意!” 苏子鸢说完便潇洒的起身,朝外面走去,凌王目光愈加阴冷,动作迅速的朝苏子鸢抓去。 苏子鸢感觉一阵阴冷的风直击后背,猛地一转身,风声呼啸而过的瞬间苏子鸢身体往后倒下,躲过一击。随即趁着凌王惊讶的瞬间,一个飞身旋转,一手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电光火石间,苏子鸢已近凌王身体,手腕一抖,一道细小的银光猛地朝凌王面门而去! 凌王一时大意没有防备,银针刺来时已无法躲避,只得拂袖挡下那枚银针,只是没想到的是,那枚银针力度之大直接穿过了他的衣袖,并且手臂擦破了皮! 凌王一惊,原来苏子鸢真的会武功!但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察觉呢! 苏子鸢此时已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出门外,声音很大的说“来人!送客!” …… 苏子鸢踩着悠闲的步子回到落雨轩,本想再拿凌王调戏调戏殷千楚,却发现一件大事,红袖居然受伤了! 看到红袖脸上的淤青时猛地扯过红袖,捞起她的衣袖,果然!到处都是淤青和红痕!她才走了几天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袖见到苏子鸢紧张的查看她的伤势,心中有些感觉对不起小姐,没能给小姐长脸!挣扎着手臂从苏子鸢手中抽出来“小姐,已经上过药了!” 苏子鸢冷着脸问“是谁做的?” 殷千楚懒散的躺在椅子上,因为本来就天黑加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又完全没有声音苏子鸢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他懒懒的开口“还能有谁啊!就你那些个大娘二娘四娘咯!” 苏子鸢把红袖拉到石桌旁边坐着,冷冷的说“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 红袖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苏子鸢便从红袖口中得知,似乎二夫人之前带着四夫人来找她麻烦却吃了亏,也看清楚了苏子鸢其实是在扮猪吃老虎,于是也顾不上和大夫人敌对的场面。找大夫人联手了! 大夫人之前也吃了苏子鸢的亏,于是两人暂时放下自身的恩怨,先联手对抗苏子鸢! 所以也来落雨轩闹过,铜伶被红袖锁在房里了,大夫人他们没找到苏子鸢也就正好把气撒在了红袖身上! 苏子鸢突然想起了那位五夫人,于是便问红袖“那位五夫人可曾参与其中!” 红袖摇摇头“没有!二夫人还跟大夫人骂五夫人呢!说她胆小怕事!每次叫她来她都要装病!” 苏子鸢眼眸微眯,胆小怕事?她倒怎么觉得这位五夫人倒真正是位聪明人呢! 苏子鸢眼角余光恍惚瞥到殷千楚脚边正缓缓移动的一条大黑蛇!虽然知道殷千楚不会怕蛇,但还是忍不住想用高分贝声音突然吓吓他。 “蛇啊——”一声突然响起的尖叫声确实把正闭着眼睛的殷千楚吓了一跳。 看到蛇在自己脚边的时候,不耐烦的一脚踩下去……然后脚一踢,那条还没来得及咬殷千楚的蛇就被他一脚踩晕然后踢飞到了院墙的外面! 苏子鸢惊叹,好残忍的男子…… 不过也与此同时,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苏子鸢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惑人的微笑。 眼睛微眯着的殷千楚看到苏子鸢嘴边的那抹笑容,她这是又要整人了吗?便想起刚刚偷偷在房顶偷听她和凌王的谈话,那语气和那些话笑的他差点从房顶摔下去! 他要是凌王的话早被她气的断了气!想不到凌王的忍耐力还真强!忍到最后才动手!还被她一根银针弄的手足无措!一想到凌王那狼狈的样子,心中便忍不住想笑! 第二天一大早,苏子鸢就让红袖出去买些东西,红袖回来时表情有些奇怪,手中提着一个大口袋,离自己身体远远的,声音还有些害怕的说“小姐,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呀!” 苏子鸢拿过口袋,一边打开一边说“我自有用处。”苏子鸢一看,里面蠕动着几条手腕粗细的花蛇,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随后踩着轻盈的步子出了落雨轩,先是往大夫人她们的院子走去,因为此时已经有许多忙碌的下人,所以苏子鸢便提起轻功轻盈的踏在房顶之上,微微弯着身子,脚步急速而行。 一个轻盈的人影游走于护国公府的房顶之上,不多久,整个护国公府如同炸开了锅,尖叫声延绵不绝,此起彼伏。一时间乱成一团,原因就是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出来了很多五颜六色的毒蛇。一时间,护国公府完全成了一个蛇窝! 苏子鸢翘着二郎腿静静的听着红袖不停来回报的消息,二夫人和苏玉馨被蛇咬了,苏文震不在府里,请了好几名大夫前来。 苏子鸢冷笑,想起她当初被她们欺负的时候,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如今她身上的伤痕在雪蛤灵膏的药效下已经好了许多,颜色深浅不一。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没时间陪她们玩。接下来,她会将加注在她身上的伤千万倍的还回去! 红袖也因为小姐的做法心里非常痛快!这时也觉得身上的伤也算没白挨! 苏子鸢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便起身对红袖说“走!我们去见见五夫人!” 护国公府此时正乱成一团,派人请大夫的请大夫,派人请苏文震回府的请苏文震!侍卫们便开始地毯式护国公府的每个角落,看还有没有漏网之蛇! 大夫人和四夫人也受了惊吓,但还好没有被蛇咬,强撑着身体让下人疯狂的在屋里的每个角落撒下雄黄。 所以根本没有人在意苏子鸢这个三小姐,苏子鸢便光明正大晃到了五夫人的住处。 是五夫人的婢女来将苏子鸢迎了进去,随后走进房里“夫人,三小姐来了!” 五夫人此时正在绣花,一身素净但又不失尊贵的华服,头上除了戴着一支玉簪外便无其他珠钗。 五夫人眉目淡然,嘴边挂着嫣然的笑容起身,朝着苏子鸢微微颔首“三小姐。” 苏子鸢也同样轻笑着欠了欠身“五娘客气了,本应是我行礼才对。” 五夫人笑着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便也坐到圆桌旁边,问道“不知道三小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苏子鸢目光清冷,嘴边带着一抹笑意“自然!”随后看了看红袖一眼。 红袖便知趣的退下,五夫人也看出苏子鸢想要单独跟她说话,便也屏退屋内的婢女。 苏子鸢关心的问道“今日府中突然出现许多毒蛇,不知五夫人可曾受到惊吓?” 五夫人掩面轻笑,眼底波光流转“我还得多谢三小姐关照呢!我这院子一条蛇都没有出现过。” 苏子鸢眼眸微微一转“五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啊!” 五夫人声音温婉“三小姐真是过奖了。” “怎么会呢!五娘的确比大娘她们聪明多了!三番四次来找我麻烦,听说五夫人都已身体抱恙为由没有参与!如今换得一片安宁,这难道不是五娘的聪明之处吗?”苏子鸢稍加暗示,虽然她不知道这五夫人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来头,她倒是也要见识一番的! 五夫人微微有些一怔,随即笑道“既然三小姐早就看出来了,我自然也不便多加否认。只是从老爷寿宴那次之后,三小姐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加上府中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更加知道不能招惹三小姐了!” 苏子鸢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子鸢不知,五娘有如此智谋为何在苏府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甘愿做个地位低下的五夫人呢?”苏子鸢目光深邃,仿佛要看透五夫人内心的想法。 五夫人眼神一暗,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但仍旧笑语嫣然“三小姐不也是如此吗?隐忍那么多年不也只是为了过个安稳的生活?我向来不喜名利和地位,只要能安静的过这一世便好!” 苏子鸢的目光看着五夫人,心中略有些疑惑,她这么说是想暗示她,她也是有其他目的吗?还是说,当真是想隐忍过这一生?不!她若当真这么想,今日便不该与苏子鸢说这么多!而是直接装傻好了!这样才更加做的彻底好吗? 她不禁对这个温婉如大家闺秀的五夫人更加感兴趣了!于是淡淡了笑了笑“原来如此!子鸢打扰已久,也该回去了!告辞!” 苏子鸢动作潇洒利索的转身离去,五夫人微微皱起眉看着那潇洒随意的身影渐渐远去。这个三小姐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如此低调不引人注意却都被这个三小姐察觉,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是敌是友? 苏子鸢回到落雨轩,不知何时殷千楚又躺在竹椅上翘着腿逗着铜伶玩了,殷千楚懒散的说道“你这次可玩的有点大啊!苏文震正在查毒蛇的来源呢!” 苏子鸢若无其事的挑挑眉,也躺下来“那又如何?让他查呗!” 随即又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看着殷千楚“拜托你件事呗!” 殷千楚看到苏子鸢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就知道这个忙必帮不可,淡淡的说“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帮我查一个人!” “谁?” “五夫人!” 随后殷千楚使劲想了想那五夫人是谁,片刻之后黑着脸阴沉的目光盯着苏子鸢“你让我堂堂北冥山庄庄主去调查一个青楼女子?嗯?” …… 简单来说,或许五夫人的身世根本不需要殷千楚去查,只是派了个影卫去调查,不出半日,一本厚厚的资料便交到了苏子鸢手中。 亦或许是苏文震查到毒蛇事件与苏子鸢有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而二夫人和苏玉馨解了毒之后得知苏文震迟迟没有查出毒蛇来自何处,也悄悄派人调查了一番,然而并不是很费力的就知道了一个消息,一大早,苏子鸢的贴身丫鬟出了府,曾提回来一个大口袋! 到了此时便也心知肚明,谁是幕后主使了! 苏子鸢翻阅着手中的资料,果真是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啊! 她直接省略掉大一部分,看完便知道了五夫人原本的身世。 五夫人的爹原本是地方官员,五夫人原名王温染,也算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大小姐,在几年前,家中遭遇变故,整个家族被满门抄斩! 表面上家族被满门抄斩的原因是因为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而被满门抄斩! 苏子鸢拿起一张印着刺金阁的印章的纸,是从刺金阁打听到的真实内幕! 王温染的父亲为官正直清廉,受当地百姓爱戴!因意外掌握到礼部士郎陈仲祥——也就是大夫人的父亲,的重大的贪污证据!而准备进宫上书,却被陈仲祥发现了,从而加以陷害!以致被满门抄斩! 而王温染却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之后便沦落到青楼,改名为王盈盈!在今年才嫁给了护国公苏文震!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来这五夫人王温染嫁入护国公府的目的真是不简单呐!在普通人看来,她不过只是为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而千方百计的嫁入了护国公府! 而恰巧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陈仲祥,竟是苏文震的岳父!她表面隐忍只怕也只是在寻找机会报仇! 深夜,苏子鸢便又来到了五夫人的住处,只是这次她并没有正大光明的前去。而是独自一人悄悄进了五夫人的房间! 五夫人此时正独自一人坐在铜镜前慢慢取下发饰,却突然从窗户闪进一个人影,她微微一惊,快速的闪身上前,目光冷冽朝着那人影出掌。 苏子鸢也没想到五夫人竟然会武功,动作快速而凌厉的与她对上了几招。五夫人明显不是苏子鸢的对手,苏子鸢手腕一转,飞快的扣住了五夫人的脖颈。 站在五夫人身后轻声对她说“是我!” 五夫人听出是苏子鸢的声音,微微一惊“三小姐?” 苏子鸢缓缓松开手,点点头坐到桌边,点起桌上已经熄灭的蜡烛。 五夫人借着点亮的烛光看到果真是苏子鸢,心中除了惊讶也有些不安与紧张,缓缓坐于桌边,“三小姐,你为何?”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想不到五娘还会武功呢?难怪这么久大夫人她们都奈何不了你啊!” 五夫人神色沉重,语气严肃“三小姐夜访我房间,难道只是想试试我会不会武功!”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跟五娘打听一个人。”苏子鸢语气淡然而随意。 “谁?” “王—温—染!”苏子鸢深邃的眼眸盯着五夫人,缓慢的吐出几个字。 果然,五夫人脸色猛地一变,一瞬间惊讶与恐惧充斥着整个内心,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心思单纯却暗藏玄机,正笑靥如花的女子突然竟感觉如同魔鬼一般可怕。 苏子鸢垂下眼眸,缓缓开口“五娘一定觉得我很可怕对不对?一个在苏府受尽折磨的卑微庶女,却知道你隐藏的天衣无缝的身份。” “你也是失去过亲人的人,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被人欺辱被人折磨十几年的痛苦与仇恨?一场政治阴谋摧毁一个家庭可以使温婉的千金小姐变成心机深沉的女子,是因为恨!”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淡然的说“同样,又怎知不会使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成为令人恐惧的魔鬼呢?”她明亮的眼眸散发出非常寒冷的气息。 五夫人根本没想到苏子鸢会说这些话,不过她冷静一下,想想也说的没错!她如今变成这样支撑她走下去的只有仇恨!她尚且如此,又何况受尽非人折磨的苏子鸢呢! 苏子鸢淡然冷冽的扯了扯嘴角,“我来找你自然不是跟你讲我那可怜的过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揭穿你,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五夫人神色已经恢复正常,语气也缓和下来,嘴边挂着一抹笑容“三小姐特地调查了我的身世,想必也不止是这些原因!” 苏子鸢眼眸微眯,泛着些许幽怨的光芒,勾起一抹冷笑“五夫人从死里逃生辗转至青楼,又费尽心思嫁给了我爹,耗时几年,若是等到你报了仇,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五夫人眼神黯淡下来,她如今确实太弱小,光是仇人的女儿——大夫人,她都毫无能力扳倒!何况是朝堂重臣!不过转瞬思及苏子鸢说的话,猜到她的目的也微微一惊。 “难道……” “我可以助你一个月之内大仇得报!” 五夫人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子鸢“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淡淡一笑“因为我…也不喜欢这府中的女人啊!” 对于苏子鸢半开玩笑的话她没有任何不屑与怀疑,而且苏子鸢说的一个月内帮她报仇她也并不质疑,从她淡然的对她说出“王温染”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就相信这女子绝非凡俗之人! 她很是认真的看着苏子鸢对她说“好!若是你果真帮我报了仇!我王温染甘愿做牛做马为奴为婢!” 苏子鸢明白,身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如今说出这种为奴为婢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也更加明白她心中的仇恨有多大! 她轻声笑着说“为奴为婢我不需要,日后…我还会让你成为这护国公府的女主人!” 王温染看着苏子鸢眼中坚决而毅然的目光终于明白,这个女子远远不止她想的一般,她有更远大的目标更宏伟的抱负!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女子,为她守住这方寸之地而已! 不过怎样都好,对她来说,只要能为全族人报仇,就是要她的性命她也不会眨眨眼睛。 随后,苏子鸢便说“你跟我详细讲讲事情的经过!” 王温染说的经过确实与刺金阁上面的情报不差分毫,只是还多了个极其重要的部分! 王温染父亲手中握着的那份证据,当年并没有被陈仲祥的人拿到手!他父亲最后关头告诉她,那份证据在一名男子手中。 苏子鸢冷着眼眸问“什么男子?” 王温染摇了摇头“当时情况紧急,父亲把我送入暗道一心想让我逃命,我只听清了‘青铜’二字。若是当初找到那名男子拿到那份证据,只需将证据呈到皇上面前便可以治那贼人的罪了!” 苏子鸢微眯起眼眸,青铜?会是什么人呢 王温染的父亲当初既然有所防备将证据藏了起来,定然不会将证据胡乱交给一个男子!那名男子必须绝对可靠!并且不会是熟人! 看来,从那名男子入手,倒更省事啊! 两人聊了许久,苏子鸢才回了落雨轩休息,怎奈一晚上都失眠,睡着没多久天就亮了。红袖来喊她起床时,她犯懒的继续睡,睡到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醒来时,就见殷千楚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便起身问“有事吗?” 殷千楚微微挑挑眉,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晃了晃“你不是要一万两吗!这是十万两!” 苏子鸢愣了半响才想起,她医治好他爹之后,他曾问她要什么,她那时只是开玩笑的要一万两。他这是…… “你搞什么鬼?还真要给我银票啊?”苏子鸢眯着还没睡醒的眼睛,不禁伸手揉了揉。 殷千楚若有若思的点点头“你不要?那我还是收回!”说着便要把那一叠银票收进袖中。 说时迟那时快,苏子鸢清醒之后的一瞬间就及时发现她现在还真挺缺钱的!不要白不要!而且本来跟殷千楚那个约定就是她吃亏,不补回来怎么行? 她光着脚跳下床,一把把那叠银票抢过来“谁说不要了!你堂堂殷庄主被我拒绝了的话那你多没面子啊!” 殷千楚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明明就是她的原因,还能扯到他的面子问题上? 正在苏子鸢把银票收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苏子鸢问道“什么事?” “小姐,你起床了没有?老爷来看你了!” “哦,我马上起来!” 苏文震这个时候过来,想必也是为了那些毒蛇的事情!不过她没打算躲着不见,该来的迟早会来! 苏子鸢穿好外衣,轻声对殷千楚说“你待在这里别出来啊!” 殷千楚微眯着眼眸,淡笑着看了苏子鸢一眼。 …… “爹,你找我?”苏子鸢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苏文震正坐着喝茶。 “嗯,坐。”苏文震淡然的点点头。 “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文震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说“上次本来就想跟你说的,再过半个月就是国会了!往年你都没有参加过,今年皇上也特地跟我说了,他想见见你,让我把你也带去!只是……” “在国宴上,大多女子都是要准备节目上去展示的!我担心……” 苏子鸢一听冷冷的轻笑“爹爹是担心,我什么节目都没有会给苏府丢脸?” 苏文震微微叹了口气“我是怕那些名门千金会言语嘲讽,让你难堪!你若是不想去的话我再找机会跟皇上说说!” 苏子鸢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没关系的爹,你既然已经答应皇上了又怎么好出尔反尔!你放心便是!我不会给爹给苏府丢脸的!” 听到她自信满满的话苏文震微微有些吃惊,他原以为她应该不喜参加这种宴会的!不过既然她觉得没什么的话,他又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于是便点点头“那好!你需要准备什么的话就到陈管家那里拿银子自己买!”说完之后又想起一件事来,有些犹豫的问苏子鸢“府里的那些毒蛇,可是你所为?” 苏子鸢点了点头“是我做的!” 苏文震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却又把话咽回去了。苏子鸢眼眸低垂,声音清冷的问“如今朝堂局势如何?礼部士郎陈仲祥为首的势力是不是又开始兴风作浪了?爹爹可曾想过应对之法?” 苏文震缓缓开口“他近来在暗中培养势力,就连皇上也有所察觉,只是这几位为首的朝堂重臣在朝中影响力甚广,势力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能连根拔除的!我在朝中虽势力也并不小,但我向来独善其身,实难与之对抗啊!” 苏子鸢若有所思,苏文震是当年与夏弘安一起奋战、一起开国的功臣!元老级的人物,在夏弘安心中自然是无法撼动的地位!而苏文震也知伴君如伴虎,若想要夏弘安一直信任他,也就只有不与朝中大臣结党,并且无心权利之争! 也正是苏文震没有野心,淡泊名利,才稳固了他二十多年护国公的地位! 她嘴角微微一勾“不知爹爹是否还记得五年前的王宣义灭族一案?” 苏文震皱着眉思考了片刻,忽然大惊,苏子鸢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他语气沉重“说起来,王宣义也算是我的门生!当年曾轰动夏阳城的那件案子,我仍记忆犹新!他为人正直不阿,却因意外掌握了礼部士郎陈仲祥的把柄,反而被他陷害,牵连全族,无一活口!” “爹爹以你的势力想必已经查到事情的内幕,不知道王宣义掌握的证据对陈仲祥影响如何?” “那上面记录着陈仲祥为官以来贪污受贿所有大小事件与经过,勾结官员营私分赃,纵容包庇门下官员欺凌百姓。十几年的账!一旦将那账本公诸于世,牵连甚广,将是整个南夏的一次大清洗啊!”苏文震神色凝重,语气中有感慨还有一丝惋惜! 苏子鸢眼眸微眯,她竟没想到那账本居然影响这么严重!也难怪陈仲祥不择手段也要灭了王宣义满族啊! 她浅笑细语“那爹爹可曾想过那账本尚在世间呢?” 苏文震语气果断而冷冽“不可能!陈仲祥将王宣义满门抄斩,烧了整个府邸!并且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全部以同党之罪入狱!如今这世上连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少之又少!” 苏子鸢眼眸泛起一丝涟漪,眼珠微微转动,淡然的说“既然如此,爹爹你就专心打理朝堂之事!日后就莫要在操心府里的事了,子鸢做什么都一定是仔细思量好的,子鸢知道分寸。” 苏文震微微一征,随后便又淡然的点了点头,他怎么忘了,如今的子鸢已经不一样了!再想到她今日说的一番话,忽然像明白了什么,她的心,大着呢! 反正他府里的那群女人早不如初识一般,勾心斗角心如蛇蝎,他早已对她们失望透顶!他每日一回府,就要像苍蝇一样围着他嚼舌根告状!这也是他平日都要在同僚那里待很久才回府的原因! 苏文震眼中涌出些许疲惫与沧桑“为父也累了,这苏府你别出什么乱子就好!” 随即站起身来,“好了,我就先走了。”说完便缓缓朝院子外面走去。 看着他略微苍老的身影,苏子鸢竟微微有些失神,她刚刚从苏文震的眼中竟恍惚看见了…像一个父亲宠溺而纵容自己孩子的目光! 她甚至开始怀疑,在穿越之前身体本尊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一个对她不闻不问十几年,冷漠如石头的心的父亲,怎么会朝夕之间便露出父爱的眼神呢!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却可以肯定不会看错! 殷千楚从房里出来,便见到正望着院子门口出神的苏子鸢。他悄然走到她身侧,如鬼魅般妖孽的声音突然在苏子鸢耳边响起“苏文震说什么让你受刺激了。” 苏子鸢突然感觉很疲惫的瘫软的坐到竹椅上,叹息道“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殷千楚为慵懒的坐下来,薄唇轻启“我倒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心烦呢,什么事呢,嗯?分享分享。” 她拔了根草叼在嘴里,皱着眉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你说,青铜会是什么人…”她挑眉将目光投向殷千楚。 却在见到殷千楚微眯着的眼眸时,脑海忽然用什么东西浮现出来,青铜?青铜… 她不禁瞪大眼睛,青木铜牌!刺金阁!!! 苏子鸢惊讶过后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对殷千楚说了,她开始理清事情的逻辑。 殷千楚淡然开口“倒是真有可能是交给刺金阁的铜牌杀手了!” “没错!刺金阁是收钱替人办事的地方,然而信誉也不言而喻!并且是铜牌杀手,有一定的能力和可靠度!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完全不会引起陈仲祥的怀疑!”苏子鸢认真的时候,眉目清冷,语气坚定。 “那个县令倒是挺聪明的!” 苏子鸢点点头,放松的呼了口气,又说“刚才我爹说,皇帝让我参加国宴。” 殷千楚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不说我还忘了,南夏的国会也快到了啊!” 于是苏子鸢就让殷千楚讲了关于国会的事情。这三个国家都有国会,国会便是国家成立的那一日,每年一度,举国同庆! 国会当日,皇帝会举办国宴宴请群臣,可以携带家眷。而一般其他国家的人都不一定来,但还是会派使者在夏阳城等着,若是有其他国家的使者来便迎接入宫! 国宴是在下午开始的,会由皇后安排一些节目依次为国宴献舞。 之后便相当于斗舞大会!一些名媛千金会上去表演节目,然后便会有人上去挑战!若是没有,那么先表演节目的人可以随意点人与她切磋。众多女子争奇斗艳不过都是为了皇上的赞赏和名门公子哥的爱慕而已! 苏子鸢微微感叹,这就是一场撕逼大战啊! 殷千楚问她“你要参加国会?” 苏子鸢明亮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嘴角缓缓翘起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朱唇轻启“那是自然!” 殷千楚心中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她不只要参加,她还要一鸣惊人!想着嘴边不自觉的露出一抹邪魅而妖娆的微笑。 苏子鸢觉得反正殷千楚现在有空,便拉着他陪她去刺金阁一趟,还特地把殷千楚给她那十万两带上。 两人散着步朝刺金阁的分坛走去,立即引来路人的目光,不少少女都忍不住总是偷看殷千楚几眼,还有的就一直跟在她们后面窃窃私语,耳根子都红了! 苏子鸢黑着脸说“快点走,我可不想别人像看戏一样看着我!” 殷千楚面无表情,眼中却含着笑意,不知不觉也加快了脚步。 两人来到刺金阁门外,上方挂着一块金色字体“刺金阁”三个字的牌匾,门口两侧站着两名腰间挂剑的黑衣男子。门是关着的,殷千楚缓缓推门而入。 房里并不像苏子鸢想象中的黑暗,反而光线很足,一进门正对面就是很宽的楼梯,旁边柜台处坐着一名男子。那男子见到殷千楚时,立刻迎了上来,抱拳说“殷庄主!请问您是来…?” “我要找一个人,五年前在彭州城刺金阁分坛的青木铜牌杀手!” 那男子神情微微一怔,随后对殷千楚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殷庄主先上楼喝杯茶,关于刺金阁内部人员的事情我需要请示坛主!” 殷千楚眼眸清冷微微点头,便朝楼上走去。 苏子鸢淡然的跟上殷千楚的脚步,轻声说“果然是刺金阁阁主的生死之交啊!待遇这么好!” 上楼后殷千楚熟门熟路的推开一个房间的门进去,这楼上的一排排房间门口都站着黑衣男子,他们居然没有一个拦着殷千楚!!苏子鸢感慨,果然把殷千楚带来是没错的啊!这张脸走到哪都认的啊! 殷千楚随意的在桌边坐下,苏子鸢也跟着坐下“早知道你这么好使我就不带银票了。” 他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目如画绝美的容颜邪魅至极,目光泛着一丝暖意“银票可不能跟我比。” 苏子鸢一征,她就不应该看他好,每天看着他那张绝美的脸,她不光眼光变得高了,都已经快审美疲劳了!认识殷千楚后,日后怕是很难再有男子入她的眼! 没多久,门外便进来了一名赤黑色衣服的男子,动作利落的抱拳道“殷庄主!”苏子鸢看到那名男子腰间是一块玉牌,便知道这名男子应该就是坛主了! 殷千楚淡淡看了那男子一眼,语气清冷缓缓开口说“我要的东西呢?” 那男子微微有些犹豫“这…刺金阁的所有成员的资料都是保密的,除非有阁主的手喻,在下实在做不了主!” 殷千楚面色泛寒,目光凌厉的看向那坛主,语气随意而淡然,却透着令人害怕的冷冽“出什么事我担着,好话不说第二遍。” 那坛主愣了一下,心中也是知道殷千楚脾气的,只得回道“殷庄主稍等片刻!” 苏子鸢双手撑着下巴,目光好奇的挑眉道“原来殷庄主平日里是这样的啊。” 殷千楚嘴角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声音邪魅的开口“那你以为我是怎样的?” 苏子鸢浅笑不语,脑袋里浮现出初次遇见他时,美好的如同画中走出的谪仙,高贵而遥不可及。拥有绝美而妖孽的容颜,内心腹黑而善权谋!嗯,大概这就是对他的印象! 不久,坛主便拿着一大叠刺金阁的专属纸张而来,身后跟着一群黑衣男子陆续走进来站成一排!坛主将那叠纸张放在殷千楚面前“殷庄主,目前在阁里并且符合您要求的杀手我都叫来了,剩下的人的资料全部在这里!” 殷千楚满意的点头,拿起那叠资料一张张看着,对苏子鸢说“你要问什么便问。” 苏子鸢看向那十几名站成一排的黑衣男子,都是一排的青木铜牌没错!“你们有谁是认识彭州城县令王宣义,并且做过他生意的?” 片刻之后,回答苏子鸢的只有一片整齐的摇头动作。 殷千楚摆了摆手,坛主便带着那十几名男子下去了!苏子鸢眼神黯淡下来,凑到殷千楚旁边看那上面的名单和资料,语气沉重“这里起码还有一百多人,得找到什么时候!” 殷千楚将手中的资料甩给苏子鸢,起身说“回去再慢慢一个个排除!” 苏子鸢无奈的耸耸肩“也只有这样了!” …… 木质大床上躺着气息微弱,满身伤痕的男子,床边正站着好几名紧张不已的大夫正在依次为那男子把脉,小声商讨着伤者的情况。桌边坐着的凌王神色凝重,他缓缓开口响起寒冷而幽幽的声音“怎么样了?” 那几名大夫一怔,转过身来,神情恍惚的答道“从赤太子如今的情况看来,用再好的药为最多能维持他七日的生命了!” 凌王眼神中泛着阴冷的光,那几名大夫无一不心惊胆战,害怕凌王发怒。谁知,凌王神色阴冷的起身出门而去,浑身散发的戾气让人恐惧!凌王一走,凝固了的空气如同突然被释放了一般!窒息感也随之而去。 凌王回到了书房,唤来了流云“派人去查苏子鸢查的怎么样了?”他目光冷冽,他就不相信她苏子鸢竟会毫无弱点! “回主子,苏子鸢之前的事情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是据我们的人回报,近来苏子鸢在查什么事情,今日与殷千楚去了刺金阁!之前殷千楚的人也曾去过刺金阁,查的事情好像有所关联!” 凌王眸中突然迸发出一道精光“随我去一趟刺金阁!”他一定要弄清楚殷千楚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 …… 刺金阁内,坛主正神情凝重的执笔写信准备将刚才发生的事禀告给阁主,还没写完,就有人匆忙的前来禀告他凌王也来了,并且要殷千楚同样的资料! 他这才刚送走一个殷千楚,这又来一个夏凌轩!他今天这是撞了什么邪了! 想起殷千楚那么决绝的要这资料,如今凌王又来了!想必凌王拿不到资料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他思量了一番便将资料交给了凌王! 虽这两人齐名天下公子无双,但相比之下,殷千楚足智多谋,虽手段果敢决绝,但行事光明磊落!而凌王手段狠辣不说,做事不择手段而且玩阴的!这两人闻名天下,殷千楚靠的是智谋,而凌王靠的是手段! 想着,坛主便又在未写完的书信上多加上了凌王这事!信并没有寄去的地址,只能一级一级往上传递。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交到阁主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苏子鸢和殷千楚回到苏府,坐在落雨轩的竹椅上仔细的翻阅那叠一百多张的名单。 因为名单上面明确的记录了五年前彭州城县令王宣义一案发生时,他们接过的所有大小生意的雇主名字!他们首先就找了王宣义的名字,但一无所获!足以看出当年王宣义为了确保那份证据的安全,所以连名字都是登记的假名! 于是两人又开始仔细翻阅一张张的名单,根据上面人物的名单和记录的事件和时间逐一进行排查! 而与此同时也同样仔细翻阅着那份名单的还有凌王,他只是取来了这份名单,并没有问关于殷千楚在查的具体事情!毕竟刺金阁不是他能太过插手的范围! 他发现那份名单都不约而同的有一部分相同之处!就是五年前彭州城县令一案,还有青铜杀手!他明白殷千楚定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调查起几年前的案件,彭州城县令一案只有少许知情人,他便是其中一个! 思来想去,能与这件案件和苏子鸢目前的情况扯得上关系的就是——陈仲祥! “流云,你最近亲自去苏府盯着,见机行事!”他眼眸中泛着一丝阴冷的光芒。 …… 苏子鸢和殷千楚看名单看到深夜,因为名单实在是太多!而这件事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北城也因为其他事情而被殷千楚派到其他地方,所以一时间倒还真找不到帮手帮忙! 苏子鸢放下手中的名单,微微闭上眼捏了捏四白穴,缓缓开口“先不找了,我把这些名单拿到王温染那里去让她帮忙看看,说不定她对她爹爹见过的人当中有些印象呢!这样也缩小我们的范围了!” 殷千楚眼眸微眯,神色也略显疲惫“也好!” 来到五夫人王温染的房间,苏子鸢便直接说明了情况,让王温染帮忙看看她有没有见过、有些印象的男子。对于苏子鸢的那叠名单,王温染震惊不已。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三小姐动作居然这么快!并且这些纸张都印着刺金阁的专属印记。并且要拿到这么详细的内部杀手的名单,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若她要是早日能拿到这些名单,说必定早就找到那名男子并且为全族人报仇了!只可惜自己没那份本事!现在看到苏子鸢拿来的这些人员资料名单,心中欣喜不已。连忙一张张拿来仔细的找。 王温染见到一张名为铁青空的男子的资料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些什么,盯着那三个字久久的出神! 苏子鸢也发现王温染的异样,便问“怎么了?” 王温染回过神来,眼中泛着些欣喜的光芒,神情激动的对苏子鸢说“快!找找还有没有铁姓的男子!” “哦,好!”苏子鸢也连忙一张一张的找。 两人仔细的找了两遍,发现并没有铁姓的男子!王温染终于激动而欣喜的拉着苏子鸢的手臂,把那张名为铁青空的男子的资料递给苏子鸢,激动的说“没错!就是他了!” 苏子鸢拿过那张写着“铁青空”三个字的那张资料看了看,问她“你怎么能确定就是他?” 王温染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抬起手慢慢从头上取下唯一的那支玉簪,指着上面一处说道“这是我爹最后交给我的!我一直留着,这上面刻着一个‘铁’字!” 苏子鸢拿着玉簪仔细看,确实看到上面刻着一个很小的铁字!不知这是巧合还是? 她心情也微微有些激动,把玉簪还给王温染之后便拿着铁青空的资料仔细的看,从时间来看是符合的,并且上面记录着在王宣义出事的那一段时间,铁青空接过一单重金生意!她心中一动,继续往下面看,大概在三年前,铁青空从彭州城的刺金阁分坛调往夏阳城的刺金阁分坛!并且同时身兼情报人员一职!苏子鸢再往下看时心中却有些震惊,在明身份是西街铁匠铺掌柜…… 她的手不禁摸了摸腰间的那条腰带,难道是他…… 苏子鸢匆匆的对王温染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趁着夜色脚步轻点飞向了落雨轩。她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殷千楚! “哎……”王温染连忙想说什么却还是住了口。她是有些着急了,既然已经找到这名男子了只要将那账本取回来便好!况且苏子鸢既然能从刺金阁拿来那些名单和资料,拿回账本应该是小事一桩!既然这么多年都等了过来,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除了找到那名男子的欣喜之情还有一丝不安呢? 殷千楚正在苏子鸢房间里的书桌上批阅着刚送到的各个地方的密报,神色认真的提着笔在上面回下短短的几个字。苏子鸢进来时便看见殷千楚正坐在昏黄的烛光下,凤眸微微眯起的批阅密报。烛光衬得他轮廓流畅而坚毅的侧脸更加俊美。一袭浓墨般的黑袍像要融入这浓浓的夜色中,认真而安静的仿佛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直到殷千楚察觉到门口处的人儿的时候,缓缓抬起微眯着的眼眸看向苏子鸢,随后嘴角缓缓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苏子鸢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神,暗骂了自己几句后便关上门缓缓朝殷千楚走去。 她静静走到他身旁,看了看他面前摞的高高的密报,不禁皱着眉问道“怎么这么多?” “因为前段时间偷懒了,所以导致密报翻了好几倍啊。”殷千楚又低头继续处理密报,语气慵懒而随意。 苏子鸢心中明白,定然是他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帮她忙这忙那所以才没时间处理他自己的事情!想想殷千楚的身份,与三国的君王平起平坐的北冥山庄庄主,皇帝都有那么多事那么多奏章批阅,殷千楚能闲到哪里去呢! 她将手中的那份资料整理好之后,便将所有名单放到蜡烛的烈焰上,一一的烧成灰烬。殷千楚并未抬头,淡淡说道“找到了是吗。” 苏子鸢一边烧着手中的名单,一边答道“找到了,明日我就去找那名青铜杀手,把东西拿回来!” “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没关系的,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处理,我自己去就好了。” 殷千楚凤眸微眯,想起刚才的密报说凌王在他们离开刺金阁之后也匆忙的去了一趟刺金阁!为了保险起见,他绝不会让苏子鸢一个人前去!他的语气坚决而不容人反对“我陪你!” 苏子鸢无奈的答道“好!” 待她手中的名单烧的干干净净,她便搬了张椅子坐到殷千楚对面,专注的看着殷千楚手下的动作,写的内容和写字时的一笔一划。 “你的手下肯定都要认你的字迹!” “嗯。”殷千楚微微点头。 于是苏子鸢便拿起白纸放在面前,执笔缓缓在上面写着他写的字,重复的写。殷千楚不经意之间瞥见她时,发现她正在学他的字迹,并且字迹与他的还有九分相似!于是有些好奇的问她“你学我的字迹是为何?” 苏子鸢勾了勾嘴角,把那张纸递给殷千楚看,答非所问的说“你觉得我现在这字跟你的像不像?” 殷千楚接过那张纸看了看,眼眸微微眯起,薄唇缓缓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以假乱真!” 她挑挑眉“这么说除了你之外,都不会有人看出这是假的?” 他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随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微微有些惊讶的挑挑眉“难道你想?” 苏子鸢嘴边的笑意慢慢扩大,“没错!不知殷庄主能不能一心二用呢?” 他看着她调侃的笑容,两人对视一笑,他缓缓的将那密报其中的一部分放到苏子鸢面前。苏子鸢拿起其中一份打开后照着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然后看向殷千楚,殷千楚也同样批阅着手中的密报,头也不抬的缓缓吐出几个字,苏子鸢便按照殷千楚说的执笔写在那密报之上。 两人一直像这样配合的批阅密报到深夜,苏子鸢也不觉得累,只是会嘴干而不停的喝水。殷千楚也认真的加快了速度,他怕她再继续念下去明天嗓子就说不出话了! 苏子鸢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因为心中始终牵挂着什么一直睡不安稳,于是醒来过一次,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睡的有些惊讶。于是下床往书桌那望去,蜡烛已经燃烧的只剩下一小截,烛光也变得微亮。殷千楚手撑在桌上睡的正熟,桌上也已经空空如也,那些密报想必也已经送出去了! 她从衣橱里取出一件披风,走到殷千楚身旁轻轻为他披上,烛光下他绝美的容颜熠熠生辉,眉头轻轻的皱着,睫毛在烛光下拉长了影子在他的脸颊。薄唇微微的抿成一道好看的弧线。她真搞不懂他手撑着脑袋睡着不会累的吗!于是轻手轻脚的把他的手缓缓放下,再扶着他的头放在桌上的手臂上。他微微动了动,但很快便又沉沉的睡去。 苏子鸢这才安心的回到床上去睡觉。 在这夜深人静,所有人和动物都陷入深深的睡眠当中时,凌王府内的书房却仍旧亮着光。 流云从门外进来时发现主子还在看从刺金阁拿回来的那份资料,便关心的开口说道“主子,已经很晚了,您先去休息!” 凌王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摇摇头问“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流云点头恭敬的回答“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就好……” 第二日天一亮,苏子鸢便习惯性的起床了。因为记着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她看向书桌旁,桌上整齐的叠着她昨晚给殷千楚披上的披风,而房间里并没有他的影子。 她把红袖喊来,梳洗完毕便出门去。却发现殷千楚已经换了一身干净不染一丝尘埃的白袍,正坐在竹椅上抱着铜伶玩,她发现,似乎殷千楚比她还要在乎铜伶些呢! 苏子鸢缓缓走到院里,北城忽然出现在殷千楚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殷千楚微微皱了皱眉,神色凝重了起来。将铜伶放下便催着苏子鸢说“我们是时候去铁匠铺了!” 苏子鸢有些不解,跟上殷千楚的脚步,她记得昨晚并没有跟殷千楚说那名男子是谁,为何他竟然知道是铁匠铺?而且神色还有些紧张,不由得猜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匆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殷千楚眉目间露出冷冽的神色,一边走目光一边盯着西边的方向,缓缓开口“昨天我们离开刺金阁之后凌王也去了刺金阁!刚才北城来报,凌王的影卫似乎都在向铁匠铺集中!但迟迟没有现身没有进去!” 苏子鸢也微微皱起眉,目光泛起幽幽的冷冽的光芒“怎么把凌王给搞忘了!看来他已经查到我们最近再查的事情了!并且也将目光放在了铁匠铺!他想用那份账本来威胁我去治赤流景……” 随即又有些疑惑的说“只是他们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殷千楚回过头,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他的目的说不定是你呢?” 苏子鸢微微一惊,她?难道凌王是想来个瓮中捉鳖?想抓她回凌王府逼她给赤流景治伤?难怪殷千楚昨晚态度那么坚决的非要跟她一起来不可了!她要是一个人的话,逃不逃得了可就不一定了!她揉着额头抱怨,不过这人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刚才还是一副严肃冰冷、心情很沉重的模样,这一下子就心情好到弹她额头了?? 殷千楚眼角余光瞥到苏子鸢变化多端的表情上,心中忽然想笑,每次看她认真想事情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逗逗她!所以才会弹她额头,只是这会的表情也太奇怪了!还真是个可爱的丫头! 两人脚步很快的来到西街,铁匠铺已经在眼前,但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气息!苏子鸢不禁转过头问他“你的影卫都带来了吗?” 殷千楚神秘的眼神看着苏子鸢,幽幽的开口“说不定他们已经打起来了。”说着便踏着步子往铁匠铺走去。 两人进入铁匠铺之后,还是上次的那个伙计上前来招呼着“苏姑娘,你又来了!”随即朝殷千楚弯了弯腰“殷庄主!”“不知二位前来是想打什么铁器吗?” 苏子鸢说“我们有重要的事情找你们家掌柜!” 那伙计面露为难之色,很抱歉的语气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掌柜今日不在铺子里!殷庄主和苏姑娘要有什么事可以给我们掌柜留下书信!我代为转交便可。或者改日再来!” 苏子鸢一惊“不在?那你们掌柜去哪里了?”她是害怕铁青空被凌王的人带走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那伙计抱歉的笑道。 殷千楚眸光一暗,难道真的被凌王的人带走了?不可能!他屏气凝息,感受着周围除了面前这两人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忽然他眸中泛出一丝凌厉的光芒直直射向往后院去的门里。 殷千楚踏着凌厉而危险的步子往那后院里去,苏子鸢微微一惊,连忙跟上他的脚步,那伙计脸色一变,连忙想拦着殷千楚“殷庄主……”,却被殷千楚一记充满杀气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他冷着脸直奔后院的一个房间而去,还未到门口,殷千楚衣袖一挥,一股强大的内力撞向房门,门被撞开,殷千楚缓缓踏进房间。苏子鸢跟着进入房间,床上坐着一名赤着上身的男子,正嘴里咬着纱布,一手往另一只手的手臂上缠着。看起来应该是受了伤正在包扎!看到殷千楚把门都撞坏了进来后也并没有惊讶,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苏子鸢一眼就认出那名男子就是上次给她打造刀具和银针的那名掌柜!看到他手臂受了伤而他一个人却又不好包扎,想上前去帮忙“我帮你!”却被殷千楚一把拉住,在桌子旁边坐下。 殷千楚黑着脸,眼眸泛着冷光“没穿衣服你也要看?” 她这才反应过来殷千楚好像是介意她看那掌柜,有什么办法,她本来就是二十一世纪现代女性,思想本来就没有那么传统!更何况她原来本来就是名外科医生!每天看光身子看得多了去了!再者说,这掌柜只是上身露了一半,也没有全脱了!不过想到殷千楚本来就是这古代的男人,思想肯定还停留在男女授受不清的阶段,她也就多理解下! 那掌柜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俩一眼,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包扎完之后慢慢将衣服穿上。 “不知殷庄主和苏三小姐来我这有何贵干?”那男子粗狂开口。 苏子鸢已经坐在凳子上,淡淡的问道“不知掌柜的姓名可是叫铁青空?” 那掌柜眼中闪过一瞬诧异之色“没错!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铁青空!” 苏子鸢继续开口“刺金阁青铜牌杀手兼情报人员?” 铁青空惊讶之后便豪放的笑了起来“哈哈……能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不多,但既然殷庄主在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前头来了一个凌王,这又来了殷庄主和苏家三小姐!不知道你们怎么突然对我铁某感兴趣了!” 殷千楚眼眸闪过一道精光,看着铁青空缓缓开口说“前彭州城县令王宣义可曾有东西放在你这里?” 铁青空心中一惊,果然是这个这个而来!凌王来找他的时候也是让他把东西交给他!他即便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也只能装傻!因为凌王是不可能有那件信物的!因为他知道凌王的为人,王宣义是不可能把东西给凌王的!不然他全族人可就白死了! 不过对于殷千楚他却不知该不该信,想起苏家三小姐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为人善良想必也不是陈仲祥那一伙的!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王宣义当年确实放了东西在我这里,不过我藏起来了!你们可有王宣义的信物?没有信物即便杀了我我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们的!” 苏子鸢一惊,信物?王宣义出事前仅仅给了王温染一支玉簪,那玉簪上还刻有‘铁’字。想必那应该便是信物了!但是现在铁青空已经被凌王盯上了,他们来不及回府拿玉簪!越晚拿到那账本,就更容易发生变故! “我知道信物在哪里,你先将东西交给我们。” “苏三小姐,铁某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刺金阁的规矩就是守信!王宣义让我亲手把东西交到持有信物的人的手上!若是没有见到那信物任凭你们说破了天也不管用!” 苏子鸢皱眉,刺金阁也的确是这规矩,况且刺金阁的杀手都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职业,早就是些不怕死的冷血怪物,杀了他也拿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殷千楚缓缓开口“你跟我回去见那拿着信物的人!” 铁青空本想拒绝,但看到殷千楚目光中的阴冷的时候,也知道这应该也是殷千楚的最大限度了!不过反正他干这一行就没想过活命,跟着去就去,如果拿不出那信物他依然不会交出那本东西的! “好!” 三人刚走出门外,北城便匆匆赶来回报“主子!苏府出事了!五夫人失踪了!” 殷千楚眼眸微眯,眸中泛着一丝冷冽的光芒。 苏子鸢一惊,王温染出事了?怎么会在这种紧要关头!难道是…… 几人急忙赶回苏府,苏文震正派人四处寻找,护国公府忙成一团。据说是五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突然发现五夫人不在房里,院子里也没找到!便立刻去告诉了苏文震! 铁青空也从苏子鸢口中得知那失踪的五夫人就是王宣义死里逃生的女儿!并且信物也在她的手上!他这才彻底的相信,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王宣义有个女儿,他却是知道的!所以他全族人都满门抄斩之后陈仲祥并没有发现还少了一个重要的人物!以至于即便没找到那本账本也没有追查下去! 几人回到落雨轩,红袖立马拿着一封信交给了苏子鸢“小姐,刚才我在门外捡到了一封信。” 苏子鸢打开那封信,一看便知道这是凌王留下的,凌王抓了王温染作为与苏子鸢救赤流景的条件。 殷千楚眼眸微眯,这次是他失算了!凌王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铁青空,也不是苏子鸢,而是王温染!他假装要对铁青空下手,同时造成引苏子鸢入陷阱的假象,使他将所有影卫调往了铁匠铺和苏子鸢身边。而疏于了对苏府的防范! 王温染是此事的关键人物,信物也在她的身上。他怎么会如此大意呢!他仔细的反思他怎么会头一次这么不谨慎!却猛然发现,是因为苏子鸢!他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才会调动所有影卫在她周围!明明以他的能力便可以护她周全!他到底是怎么了! 苏文震还在派人四处找五夫人,其实他印象中已经恍惚不记得五夫人是谁了,只是还记得五夫人好像是出身青楼,当年他与几名官场同僚去青楼喝花酒时,王盈盈正被几名公子哥欺负,他气愤至极想赎下她。却被她以无以为生为由拒绝了,所以他才将王盈盈娶回府中做了五夫人! 苏子鸢先去了苏文震的书房,让他把人全部撤回来,并且告诉了苏文震所有的事情!苏文震完全想不到苏子鸢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心中震惊不已! “爹爹,这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苏子鸢说明来意。 苏文震大惊“难道你…” “我会去把五娘换回来,拿到账本之后便只能由爹爹立马进宫呈给皇上了!” “只是你…”苏文震微微有些担忧她的安全。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苏子鸢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既然苏文震已经知道此事,对于弹劾陈仲祥想必他是很乐意做的!至于尽早安排好此事她也不必交待太多,想必苏文震会有所行动的! 她回到落雨轩,一抹白影飘然落至她面前,殷千楚抿着唇,淡淡开口“你想好确定这么做了吗?” “这事要尽快解决,我知道你有本事把王温染从凌王府救出来,但我不想拖延时间!况且凌王不治好赤流景不会善罢甘休!我可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苏子鸢虽不想救赤流景,但想到凌王不会善罢甘休,便想早些了断此事! 殷千楚眼神平静波澜不惊,嘴边微微挂着一丝笑意“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从不想过多的干预她的想法,因为长久的影响下去的话,她就不再是她了! 苏子鸢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声音清澈的说“你放心!即便是救了赤流景,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好!”殷千楚温润如玉的嗓音如同三月的清泉,温柔而清澈。微眯的凤眸沾染着一丝邪魅的气息。 好像凌王也知道苏子鸢一定会去凌王府一样,一早就派了人在苏府门口等着,又引来许多百姓围观议论。大多都是说凌王好像是真的后悔退婚了三番四次来苏府请苏三小姐去府上做客! 苏子鸢独自一人从府门里走出来,看到门口停着的软轿旁边站着的男子居然是流云,凌王的贴身侍卫!苏子鸢轻笑,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凌王派出流云来接她!还是说赤流景对凌王来说那么重要? 她不禁思考,凌王千方百计让她救赤流景的原因,到底是害怕赤流景死在他凌王府引起北楚的报复?还是因为赤流景对凌王有很重要的利用价值? 流云站在轿子旁边看到苏子鸢来了之后,冷冷的说“主子派我来此接三小姐!” 苏子鸢目光清冷的淡淡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走进轿子里。 轿子在许多百姓的目光中缓缓向凌王府走去。 苏府的房顶上,一抹白色的影子慵懒而随意的躺着,一双深邃的凤眸视线紧跟着那顶软轿。 旁边站得笔直而坚毅的北城目光也紧紧锁住那顶轿子,视线里看见轿子旁边,眉目俊逸却冷漠而充满杀气,流云,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轿子旁边肃然而警惕的流云感受到不远处的视线,眼眸里泛出阵阵杀意,视线射向目光的来源,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双冷冽而看似波澜无惊的眼眸中却暗藏着深深复杂的情绪。 在苏子鸢被接往凌王府的同时,苏文震和殷千楚都开始行动了起来。苏文震开始暗中派人前往自己流派的一些大臣送去密信,让他们各自准备的万无一失,这次一定要一举拔除陈仲祥的所有党系!而殷千楚则也开始在夏阳城安排人手,确保王温染被放出来之后能安全到达苏府! 一张大网开始在夏阳城神不知鬼不觉的撒了下来。 苏子鸢倒是一身轻松的到了凌王府。跟着流云到了凌王的书房。 “主子!三小姐来了!”流云走在前面恭敬的对凌王说道。 凌王眉目染着阴寒之色,眼睑还有些泛青,看起来微微有些疲惫。这是苏子鸢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凌王,如画师一笔一画勾勒出的脸颊轮廓精致的无可挑剔,剑眉带着些霸气的气势;眼眸中总是让人看不透的深邃与黝黑,薄唇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更让人感到威严和可怕;浑身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王者气息,就像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不可一世!或许是苏子鸢与凌王接触的不多,从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太过于高傲与冷冰甚至还有些黑暗。以至于也从没注意到凌王其实也有一张倾世之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他看着苏子鸢淡然的神色和眼眸,心中想到,他就真是不明白了,如此丑陋的容颜却为何藏着一颗与众不同的心?明明他是尊贵的王爷,为何在她眼中竟变得如此不屑?一再挑战他的威严!看着她清冷的眼神,忽然有什么从脑海一晃而过;为何他竟觉得这眼神在哪里见过? 苏子鸢看着凌王深邃的目光一直看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所有,她有些反感这样的感觉。便转而轻笑起来,说“凌王大费周章的把我请来,难道就只是想这样一直看着我?” 凌王被她忽然戏谑的眼神而惊到,恍惚刚才那只是他的错觉。 “三小姐可真不好请呢!” “所以就请了我那好请的五娘?”苏子鸢目光中带着一丝鄙夷,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笑着看向凌王。 他或许早就习惯她的冷嘲热讽,心中也不以为意,因为她就是那种千方百计要激怒你的那种人!只是幽幽的开口:“既然三小姐已经来了,那我自然可以把苏府五夫人送回去了!” 苏子鸢轻笑着潇洒的坐到椅子上,翘着腿说“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你抓了五娘来要挟我无非就是知道我要对付礼部士郎陈仲祥;想要我救人的话,立刻放了我五娘!并且立字为据答应帮我父亲铲除陈仲祥所有的势力!” 他也没想到苏子鸢的要求竟然这么多,她难道不知道现在被威胁的是她吗?居然还敢跟他谈条件? “三小姐如何以为我会答应你这么多条件?你五娘如今可是在我手里!”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轻声开口“既然凌王不知,那我便告诉你!凌王如此大动干戈不惜绑架当朝护国公的夫人来威胁我,也可以想到凌王让我所救之人身份定然不一般,并且应该对凌王你很重要!” 她挑挑眉看向凌王,继续开口说道“你若不答应我的条件,你即便杀了我我也不会救你的那位朋友!而我五娘出事后凌王留下的那封信如今在我父亲手里!即便你不放我五娘,护国公可不会善罢甘休!” “加上北冥山庄殷庄主,你若是杀了我和五娘,可招惹不少大敌!你若不敢杀我们,迟早我父亲和殷庄主会把我们救出去!而到时候凌王你面临的可不光是大敌,还有你那朋友垂危的性命……” 苏子鸢淡然的声音却如尖刺扎入凌王耳膜,他心中更是对苏子鸢好奇,她还真是足智多谋啊!被她这么一分析,好像被威胁的倒成了他一样! 苏子鸢挑挑眉轻笑着说:“所以说,我们何不好好合作呢?” 凌王低眸沉思,白皙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现在赤流景已命悬一线,不能再继续耗下去!而再过不久,国会便到了。到时北楚女皇一定会发现赤流景已经不在宫里!其实苏子鸢不知道一点,就是到时候他不止是有北冥山庄和护国公两名大敌!还有北楚…… 虽然如今南夏朝堂**官员很多,但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夏弘安退位,南夏便是他的;他有的是手段整治朝堂!而这些贪污**官员也正好给夏弘安多弄点麻烦!况且苏文震在南夏的地位举足轻重,夏弘安这么多年也全靠这位表面平静淡然的护国公在背后出谋划策!唯一牵制得住他的也就是礼部士郎陈仲祥那一脉**之流! 他若是答应了苏子鸢帮苏文震铲除陈仲祥等人,那么无疑是让苏文震的地位更加的稳固!只是这利弊权衡之下,也只能先解决眼前的危机了!他抬头看了苏子鸢一眼,却猛然想到,何不让苏文震归于他麾下呢? “好!” 凌王一口答应,苏子鸢便起身走到他书桌前,两人开始立下字据! 随后苏子鸢跟着凌王一起将五夫人送出府,亲眼见到北城接走王温染才放下心来!对于北城,苏子鸢倒是一眼便看得出来真假!因为浑身那高冷而狂傲的气质根本没人能模仿个十足! 凌王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往府里走去,苏子鸢也跟在旁边。 “现在可以开始救人了!”凌王转过头目光深邃的看着她。 苏子鸢故作疑惑的说道:“王爷让我救人,身为大夫我也该知道病人是什么人!”心中早已知道赤流景的身份,但她就是很无赖的扮无知啊!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凌王留下一句阴寒无比的话便朝着偏院而去。 苏子鸢心中偷笑,也提起脚步跟上去。若是将来凌王知道了他如此神秘的不肯说出身份的病人,其实就是被她这个大夫打伤的;心中不知做何感想呢? 来到偏院的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里的桌子上乱成一团,医书和卷宗散落一地。房里还蔓延着一股乱七八糟混乱的药材的味道!角落还正熬着药,正冒着淡淡的烟雾;窗户都紧闭着,造成房间里空气不流通;有五六名男子正在医书堆里埋头苦干! 苏子鸢一走进去看到屋里的景象就无比的嫌弃,微微皱着眉冷冽的说道“这是在救人吗?这是在加快病人死亡好吗!” 那几名男子见到凌王来了,紧张的跑过来行礼。凌王见到房里的情形,再听到苏子鸢说的话,微微恼怒起来!他不过是两日没过来,屋里搞得这么乱!面色阴寒起来,凌厉的看了他们一眼,怒道“全部给我滚!” 那几名男子吓得哆哆嗦嗦的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 苏子鸢心中倒是明白的,肯定是凌王为了救赤流景而对那几名大夫施压!而那些人都对凌王感到恐惧,更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所以拼命的查医书试药,才把屋里搞得那么乱!但这样的恐惧心理是无法让他们安下心来救治病人的!只会适得其反而已! 她虽一点也不想救赤流景,但身为一个医者,她依旧还是有敬业的态度!看到他们这么对待病人有些恼怒!她走上前去挨着打开了窗户,然后让凌王命人来把屋里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搬走了;等到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才开始检查赤流景的伤势。 赤流景的伤她恐怕比谁都清楚,本来那些伤势根本无法让他活到现在;拖了这么久都还没死。有一部分原因是凌王拼命往他身上砸银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赤流景自己本身顽强的意志!或许是心有不甘所以不肯放弃才吊着一口气拖了这么久! 她把完脉之后便查看了他身上的伤,或许是用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被铜伶咬伤的伤口已经在开始愈合;许多剑伤导致的伤口虽然表面已经愈合,但剑上的毒却让他伤口的肉已经坏死。虽然毒已经解了,表面看起来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关键就在于被毒损伤了神经的肌肉组织已经彻底坏死,从伤口处还能看到愈合的伤疤是黑色的,并且那黑色逐渐在往外扩延! 他全身上下有十几处这样的黑色伤口,而右肩处的伤口则是导致赤流景久治不愈的原因!右肩处的黑色从表面看是最小最不起眼的,但却是颜色最深的!因为右肩的那处伤口很深,坏死的肌肉是身体里面蔓延的,若不及时除掉那坏死的腐肉,蔓延至内脏,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是救不了他的! 苏子鸢神色凝重的开口“准备几盆水、毛巾、油灯、止血药、干净的纱布。” 凌王也是第一次见到苏子鸢专注认真的模样,好像其他事情都入不了她的眼一样!随即命人将她要的东西准备齐全。 苏子鸢挽起衣袖,将手伸到盆里清洗,抬头看向凌王“你可以出去了。” “本王要在这里看着!”凌王语气冰冷而坚决。 “那你不能打扰我,出什么意外你自己负责。”苏子鸢语气清冷淡然,说完便走到床边。 凌王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明明不喜欢她对他这样说话的语气和行为,但却很自觉的屏住呼吸默默站在一旁。不知何时,苏子鸢手中突然多了几把小刀和剪刀,他微微一震,还有银针…… 苏子鸢心无旁骛的用银针扎在赤流景的各个穴位上,动作缓慢有序。凌王心中疑惑又震惊,她的每一针都是致命的脉门,她这是在封住赤流景的七经八脉!虽然疑惑但也并没有上前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苏子鸢接下来的动作。 随后她点了赤流景的昏睡穴,接着便一手拿着一把较钝的小刀,另一手拿着刀锋偏锋利的小刀在油灯上烘烤了几下。接着毫不犹豫的一把刀轻按着伤口,另一手拿着刀动作干净利落的缓缓割开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 凌王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他的目光转移到苏子鸢的脸庞,只见她神情淡然,目光平静而波澜不惊;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割开的伤口缓缓淌出黑色的血液,还带着些许微微令人作呕的味道。凌王皱着眉,却看见苏子鸢依旧面不改色,淡然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她取过一把刀刃比较长的小刀,动作利索的剜去伤口处的腐肉。渗出的黑色的血液混合着黑色的腐肉,散发着恶心难闻的味道,任谁见到如此场面都不禁感到头皮发麻!连凌王这种见惯了生死和血腥的场面的人都不禁强忍住内心的翻涌!而苏子鸢呼吸均匀,专注而动作迅速的继续处理了其余的伤口!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的在伤口上敷上药,再缠上纱布。因为伤处较多,纱布缠起来多有不便,只得把目光投向凌王“过来帮下忙。” 凌王无语至极,阴沉的皱着眉头帮苏子鸢拿着纱布缠绕在赤流景伤口上。 随后苏子鸢取下银针,拿着毛巾将赤流景身上残留着的斑斑血迹擦拭干净,再把自己的刀具一一清洗干净收起来。然后给赤流景把了把脉,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思考片刻便走到书桌前写下一张药方再交给凌王。 “这药每日煎三碗给他服下!” 凌王接过药方看了看,这些药材都只是比普通药材稍稍珍贵了些,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疑惑的问道“这就可以了吗?” 苏子鸢挑挑眉“只要撑过今晚,他就没有性命危险了!这药从明天再开始喝,大概三天左右便会醒来。” 其实她本来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的,根本用不着等到明天。只是因为这里条件不够充足,消毒不够彻底,清洁也做不到无尘,所以多少会有些细菌和感染!会有发烧的症状出现,但是只要熬过了今晚应该就不会有事了!不过想到赤流景那顽强的生命力,想必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凌王将药方放入衣袖,冷冽的目光看着她,缓缓开口说道“那你就等到明天确认他没事了再回去!” 苏子鸢目光骤然一冷,他这话绝对不是请求好吗!是命令!因为怕赤流景万一要是没醒过来,他还可以把她交出去给北楚说是她医术不济,治死了北楚太子? 她心中暗骂凌王,面无表情的越过凌王往门外走去。 凌王轻声唤了一声“流云”,流云便出现在门外,懂了凌王的意思之后便提步跟上了苏子鸢。 苏子鸢淡淡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流云,看到了流云的腰间也别着一块刺金阁金牌。她心中对凌王的做法感到不屑,这么大这么戒备森严的凌王府,他还怕她跑了不成?不过倒是比之前那样派人暗中跟着她要强的多了!起码这次是正大光明的跟着她! 苏子鸢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来凌王府了,但对于凌王府她除了书房和上次关她的那间屋子她有印象之外,其余都是陌生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干脆就放慢脚步在院子里闲逛!也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了。 不得不说,好歹也是南夏的王爷,说不定是将来的皇帝。这凌王府倒是比护国公府大了不止一倍!苏子鸢就纳闷了,这么大的王府,就凌王一个人,这么多房间都是用来干嘛的?就算加上凌王府的下人和影卫,也多出来很多房间了! 苏子鸢又闲逛到一个院子里,里面种满了各色的蝴蝶兰,整个院子里除了石径小道,几乎成了一片花海。看起来异常漂亮! 她好奇的走进院子里沿着石径小道缓缓的散着步,院子里除了她和流云一个人也没有,一排排房间都紧闭着,但却一尘不染,打扫的很干净! 苏子鸢有些好奇,便停下脚步,转过身问流云“这里没有人住吗?” 流云淡淡开口:“没有。” “那为什么种着这么多兰花?” “不知道。” 然后,苏子鸢问的任何问题,流云都是面无表情的回答她三个字“不知道”,看着流云那冷若冰霜的脸,心中感叹,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不过她倒是突然对有些事情很好奇,转而问道:“你们影卫平时都是这么一副面瘫脸吗?” 流云微微一愣,面瘫?他面瘫吗?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三小姐,你说笑了!” “难道不是吗?北城平时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难道这跟你们主子有关系?对了,你跟北城都是刺金阁的金牌杀手,你应该认识他。” 流云神色微微有些异样,眼底有些隐藏的很深的情绪,虽只是一瞬间,苏子鸢还是察觉到了。 流云淡淡回答道“认识。” 苏子鸢继续问“北城是刺金阁里出来的,难道你也是?这样的话你们应该早就认识了!” “见过而已。”流云云淡风轻的简单回答了几个字,眼中闪过的异样却是瞒不了苏子鸢,想必他们以前是认识的! 苏子鸢微微叹息,她怎么还突然关心起别人来了,先顾好自己!她抬起头望了望护国公府的方向的天空,现在只希望王温染已经安全到达苏府并且已经拿到那账本了!只希望赤流景今晚度过危险,明日便能顺利将证据呈交给皇帝,为当年王宣义全族翻案!彻底拔掉礼部士郎一派的势力! 流云看到苏子鸢忽然变得凝重的神色也有些惊讶,这情绪是不是变得太快了些?便轻声开口道“三小姐!” 苏子鸢回过神来,朝流云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你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把这院子给我收拾出来,今晚我就住这里了!” 流云又是一愣,虽然也从旁人那里听到过苏家三小姐的一些事迹,也从主子这里接触了她一些。知道苏家三小姐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看似温婉柔弱实际内心腹黑又记仇!但她这样不管在明或是在暗,都不把他家主子放在眼里的女子倒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而他跟了主子那么久,知道主子的性格,是根本不能容忍别人对他不敬的!他有一颗帝王心,与生俱来的高傲和优越感!也难怪是和当朝皇帝是同父异母而生的,与夏弘安的仁慈不同的是他这个主子根本不知道仁慈二字怎么写的!要是像苏子鸢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威严的人,主子早就不会让她活在这世上了! 也就怪了,苏子鸢也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挑衅他,而他却如此容忍的女子! 对于苏子鸢这份胆魄,他倒是挺敬佩的! 随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苏子鸢的要求。 果然,流云把苏子鸢的要求如实转达给凌王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派人去收拾房间了。还对流云说了一句“她有什么要求满足她就是,不用再来过问我。” 晚上苏子鸢便一个人怡然自得的在收拾好的房间里吃饭,睡觉。 而护国公府却还在商讨着大事!苏府某个房间里,苏文震正和许多同僚在商议明日之事,如何能确保万无一失!而落雨轩内,殷千楚也正安排着各种相关事宜,不过大多都有苏文震操心,他倒是不急!只是在落雨轩等她回来。 只是迟迟不见她的身影;想到有可能是赤流景的伤势比较麻烦,所以便让北城悄悄潜入凌王府看看她是否安全! …… 凌王府也并非普通王府一般好闯,但奇怪的是,北城一路都没有遇上一个影卫!他原本是担心凌王设下陷阱,但却在找到苏子鸢所在的院子时看到了屋檐上的流云,一瞬间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这并非是凌王设下的陷阱,而是他…… 夜色微凉,月光的照耀下,依稀能看见流云俊美的侧脸,和倒映着月光而显得熠熠生辉的眼眸;他一身简单的束身衣,坚毅而散发着寒意的身影迎风而立,任风吹乱他的发丝和衣袍。 北城眼眸闪过一道复杂的目光,恢复冷冽的眼眸,浑身散发着凌厉而充满敌意的气息,一步步朝着流云走去。 两名同样穿着黑衣,腰间同样别着刺金阁金牌,拿着同样的佩剑,就连眉目都同样英俊的男子朝着同一个方向静静的站立在房顶上,两人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谁也不再迈进一步! 北城冷冷的笑着,眉目间浮现一丝邪佞之气,开口说道:“好久不见啊。” 流云一动不动,目光平静依旧直视着前方,嘴角微动:“别来无恙。” “看来你好像知道我要来!” “所以我才在此迎接啊,北城。”流云一字一句的说着,转过头看向北城,目光中翻涌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北城垂下眼眸,轻声冷笑“呵!看来我面子还真大啊!哪敢劳烦凌王的贴身影卫来迎接我呢!”他将凌王两个字说的很重,语气中尽是不屑与嘲讽。 流云不自觉的紧握手中的佩剑,眉头紧锁,语气寒冷的开口“我们一定非要弄到现在这种地步不可吗!” “现在这种地步?现在这种地步是我造成的吗?呵!真是可笑!”北城心中也不知为何会有深深的怨恨,一向寡言的他竟也会说出这么多话。 流云垂下眼眸,眉间染上一层哀伤,声音有些哽咽,语气有些自嘲:“你还在怪我是吗?” 北城冷笑着微眯起眼眸看向远方,不屑道“谈什么怪不怪?有必要吗?何去何从本就是自己选择的权力,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流云眼神骤然冷冽,目光凌厉的看向北城,身上涌出一阵杀气,他说“我明白了!” 北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眼神同样凌厉的对上他的目光,手中的佩剑紧紧的握住。两人如同箭在弦上一般,就快要爆发。两人各自心中都有怨恨有不甘,却同样都有一丝不忍而不肯先朝对方出手! 正在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出手,却谁也不肯先认输的时候。从对面屋檐底下传来一声清亮而淡然的声音“你们到底还打不打啊?” 两人都微微一惊,看向声音的来源。不知何时,屋里的灯已经亮着了,苏子鸢正趴在窗户上用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们俩。其实苏子鸢从感觉到屋外不寻常的气息就已经趴在这里偷看了,因为隔得比较远,听不清他们谈话内容。但看两人的神色也能猜个大概!起码他是看得出最后这两人就快要拔剑了,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打起来! 她今日还曾问过流云他是否认识北城,那是流云含糊的回答她只是见过而已!现在看来,这恐怕不止是见过而已!不过她或许可以猜得出原因,流云现在是凌王的影卫,而北城是殷千楚的影卫;即便两人在刺金阁的时候是多么要好的兄弟,但现在两人的主子本就是宿敌;所以不得不朝对方拔刀相向,但是却又不忍出手!这种时候就是考验他们是否忠心的时刻了。 苏子鸢心中也微微有些感慨,金牌影卫的身份或许在人前是多么的威风霸气,但实际上他们承受着比一般人更大的痛苦。因为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斩断七情六欲,把自己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但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做到呢!他们唯一需要留的就只有一颗忠诚的心,因为其次他们要将自己的生命交给自己的主子! 或许流云和北城包括左凛都能做到为自己主子付出性命,但都做不到抛弃七情六欲,做一具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人生来就有一颗柔软的心,哪能真正的训练出铁石一般的心肠呢! 若是这次两人真的打的一死一伤,想必她也会对那人鄙夷万分! 北城看到苏子鸢时,最先收起身上的凌厉和杀气,脚步轻点着飞身而下。黑色的衣角翻飞人影眨眼便飘然飞到苏子鸢面前。流云顿时也收起浑身的锋芒,继续站着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北城和苏子鸢。 “三小姐。” “北城,你怎么来了?” “主子让我过来看看三小姐是否安然无恙。” “你让他放心,等过了今晚我就回去!”苏子鸢给了北城一个安心的眼神。 北城点了点头,这时流云幽幽的开口“你若再不走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北城抬起眼眸深深的看了流云一眼,忽然感觉到远处有陌生人的气息,便知道有人来了!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他的存在,流云就不得不动手!两人势必有一场大战!便不再多作逗留,运气提步而起,转眼间消失在他们眼前。 这时流云才飞身从房顶上下来,走到苏子鸢身旁,眼神很诚恳的对苏子鸢说道“还请三小姐为刚刚的事保密。” 苏子鸢毫不迟疑的疑惑的看向他,随即笑着问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流云微微感激的一笑,说“多谢!” 苏子鸢见到此刻的流云毫无刚才的凌厉与杀气,反而很随意。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流云看起来不是真正想要伤害北城,甚至不想与他为敌,但为何两人会各为一主呢?是什么导致他们俩不得不刀剑相向呢? 不多时,便有几名男子快步跑来,气喘吁吁的对苏子鸢说“三小姐……王爷请你过去……” 苏子鸢皱着眉,一看这男子这么着急的神色,她猜也猜得到应该是赤流景的事情!便提起脚步往那边赶去,看来果真如她所想,赤流景还是得面临这一生死大关! 早知道现在还要费心费力的救治他,当初就不把他伤那么重了。果真是自找麻烦呢! 走进赤流景的房间里,凌王已经在赤流景的床边神色凝重的拿着毛巾在给赤流景擦汗;屋里一个下人或大夫都没有,或许凌王经过白天的事情之后已经不相信那几名大夫了! 苏子鸢赶紧走上前去给赤流景把了把脉,他浑身发烫,体温异常的高,果然是发高烧了!她立刻吩咐人打来凉水,然后把冰凉的毛巾放在他额头。又立刻抓了些降体温的药给他熬制。 屋里始终就她和凌王两个人,苏子鸢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不停使唤凌王帮忙做这做那,弄的原本冷静沉稳的凌王也忙的满头大汗! 两人忙一会歇一会,时刻得注意到赤流景的体温,稍微一变高就得用凉毛巾敷额头,时不时还得扎两针! 一直忙到快天亮,赤流景终于消停了下来。凌王看到苏子鸢眼睛下的一抹青色,心中突然有些不忍,神色微微有些疲惫的看着苏子鸢说道“我来看着,你回去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苏子鸢又看了看赤流景,确认应该不会有事了,才点点头走出门外;却发现天已经微微亮了,思考了片刻,她还是回府再睡!等确认了所有的事情都妥善处理之后她再好好的休息休息! 于是便又打起精神,朝着空气中轻声唤了一声“流云?” 果然,下一刻流云就出现在她身旁,还真是神奇啊!她让流云带她去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流云将目光投向房间里,征求主子的意见。屋内的那人仿佛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一般,从屋里传出了声音不大却足以听清的一个字“嗯。” 随后跟着流云到了一处果然很空旷的地方,此处是一个荒废了的花园,还有应该已经化为灰烬的房屋,地上还有大火烧焦过的痕迹,有些地方已经冒出嫩绿的小草。 反正也没有事做,她就想抽空好好练练武功,虽然她平时也一有时间就会练习,武功也有所长进,但距离她心中的目标还遥不可及呢!现在的武功别说殷千楚或者凌王,可能在流云的手下都过不了十招! 想到流云,她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挑挑眉看着流云说“流云,陪我练几招如何?” 流云一怔,看着苏子鸢那狡猾的笑容和目露精光的眼神,心中一阵不安,这明摆着就是威胁他嘛!拿昨晚的事情威胁他!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感,他是不是以后都要受制于她了?不禁苦笑,果然北城就是他的把柄啊! 因为看到苏子鸢并没有使武器,便取下腰间的佩剑扔到一边。心中打量着只防不攻!她要是伤了这三小姐,只怕主子和殷庄主要废了他! 苏子鸢看到流云动作倒是挺利索,思考了片刻之后就直接将佩剑扔到一边了,心中也敬佩流云是个真汉子!朝他轻声开口说“出招。” 说完便运功出掌朝流云而去,流云瞳孔一缩,猛的运气出掌一挡。她衣袖翻飞一招一式不停歇,流云只得奋力闪避躲防,虽然表面上她的招式龙飞凤舞毫无章法,但招招致命;而他只能防守不能攻击,打起来倒还很吃力。 流云一步步往后退,苏子鸢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流云喘息的机会。她动作不停,嘴角微微勾起“再不出招我可不会手软的!” 流云猛的往后一倒,凌厉的掌风从面门擦过。上身悬空着,他猛的几个侧翻在空中飞快翻了几圈,然后稳稳的落在地上。看来他倒是小看这三小姐了!于是飞身上前,两人打成一团。流云看了半天,倒一直没看出苏子鸢的招法,心中甚是疑惑! 苏子鸢明显感觉到流云在试她的招法,看他疑惑的目光也知道他不知道这招式来自何处,!那是自然,这些都是殷千楚教她的,而以殷千楚如今出神入化的武功,也不至于用上这套招式!所以流云自然不会知道! 两道身影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直到天亮,两人才停了下来。 和流云打了一场之后苏子鸢发现受益颇多,虽然有些疲惫,但浑身舒畅感觉还不错!苏子鸢提步往外走去,对流云说“今天的事你可得保密啊!” 流云怔住,果然将来都要受制于她了吗?这三小姐还真是个腹黑的主!他日后定然不能再招惹她了!有多远避多远!“我明白。” 苏子鸢笑了笑,两人往凌王的书房而去。 如她所料,凌王此刻确实在书房。给她的印象凌王就是那种为了权力地位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也要上位之人,他有野心并且老谋深算;她虽并未太过接触于凌王的这些方面,但也能看得出凌王善争权夺利使阴谋!在南夏的话,估计也只在殷千楚手里栽过!所以这样在南夏擅用权谋的人符合他的风格的也只有书房了!因为每天都要安排这安排那的! 她一进书房就直接跟凌王说明来意:“我可以回去了吗?” 凌王心中也知道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她,只得爽快的答应“当然!” “那你答应我的条件呢?”她指的是那张字据上所写的内容! 他眯起眼眸抬起右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有些疲惫的说“你是说助你爹除掉陈仲祥的事情?”随后重重的叹了叹息“这不急于一时!” 苏子鸢眼眸一冷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从衣袖中拿出了那张白纸黑字还签着他俩大名的字据轻轻晃了晃。 凌王深邃的眼眸染上些许无奈的神色,他知道若是不答应她,只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了!况且这苏子鸢可不同于别的女子,没那么好糊弄!思量片刻后便缓缓开口说“我送你回去!再和你爹一起进宫面圣,你亲眼看见总该放心了!” “好!”她就像一个要到了糖而发自内心的笑着的孩子一样,嘴角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 他停留在太阳穴上的右手微微一顿,看着她明媚如暖阳的笑容,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一般,有些喜悦却又有些难受! 她拒绝了坐轿子,拒绝了坐马车,于是两匹雄峻的黑马分别载着一男一女从凌王府门口奔腾而去,踏起一片尘土飞扬。 回到护国公府后,苏子鸢简单的跟苏文震说明了凌王前来相助的事情,苏文震带上了王温染同凌王一起进宫去。苏子鸢看着他们的马车渐渐行驶远去,心中也明白,这一路只怕危险重重!即便进宫的路程并不长,但这件事礼部士郎一脉肯定有所察觉,今日一定会设法截下他们! 这也是苏子鸢之前所担心的事情,以苏文震以及一些心腹大臣的能力恐怕很难顺利将证据呈到皇上面前!而殷千楚的身份本来就不方便公然插手此事,若是派影卫相助定然引起南夏朝堂与北冥山庄为敌!虽说殷千楚肯定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树敌也是有好处的! 而现在她让凌王参与此事的话,今日倒是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单单以凌王在南夏的身份和武力,也会让那些人有些忌惮! “小姐。”红袖正从府里欢快的小跑着过来。 苏子鸢转身提起脚步往府里走去,红袖小跑着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声音听起来甚是高兴“小姐没事就好!” …… 两人走到花园湖边旁时,石径小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还很急促。前方匆忙的走来两名管事嬷嬷身后带着一群男丁和丫鬟,场面看起来倒是很壮观。苏子鸢和红袖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眸看向那群人,前面两个她是认得的,是大夫人和二夫人的随侍嬷嬷! 那两名嬷嬷带着人直奔苏子鸢而来,其中一名看起来眼神有些阴险的嬷嬷目光不屑的瞥了苏子鸢一眼,高傲的开口“三小姐,我们大夫人和二夫人请你去一趟!” 一阵微风袭来,吹起她耳后的青丝,苏子鸢动作轻缓的拂过飞扬至面颊的发丝,目光闪过一瞬间的凌厉。声音淡然的开口说“我累了。” 那两名嬷嬷一听苏子鸢这话明显是拒绝的意思,不禁正中她们下怀,眼底露出一丝得意。面无表情狠狠的说“夫人吩咐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三小姐‘请’过去!”那个请字语气说的特别的重! 另一名嬷嬷目光中也带着嘲笑般的笑意,紧接着朝她们身后的那些男丁下令说“来人!请三小姐走一趟!” 红袖明显看出这些人的不怀好意,大夫人和二夫人突然请小姐过去肯定没安好心!心生恨意,不过她倒是一点不担心!她们小姐三番四次遭遇生死关头,不照样好好的!凌王都奈何不了她们小姐,何况是这苏府里的一介女流之辈!主子有麻烦,做奴婢的当然要第一个挺身而出! 那些男丁迅速的走上来围住她们,红袖双手张开急忙往苏子鸢面前一站,挡住那些人,凌厉的对着她们大声说“你们敢!别以为老爷不在府里你们就可以胆大妄为!你们这些下人有什么资格动三小姐!” 苏子鸢一动不动就静静的站着,心中对红袖的做法倒是非常满意!不是因为她挺身护主,而是因为如今的她改变倒是挺大,说话底气十足!嗯,没错,光是气势上就不能输人!也难为她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倒是改了以前那隐忍的性子! 那两个嬷嬷也是被红袖的话一惊,但转念一想,老爷身居高位公事繁忙,但这府里的内务不照样是二夫人做主!这苏府说到底还不是夫人的天下!思及此,心中的底气又回来了! 更加阴狠的目光瞪着红袖和苏子鸢,冷冷的说:“我可是奉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之命来请三小姐过去的!三小姐既然不愿跟我们前去,就莫要怪奴婢动粗了!” 红袖更是大怒,正要还口“你们……” 一道清冷淡然的声音突然打断她“原来你是奴婢?我还以为是二夫人身边的一条狗呢?你这么忠心她怎么还派你来送死呢?” 她的声音如一潭湖水平静不起波澜,没有丝毫感情没有丝毫情绪。却让那两名嬷嬷如同被冰寒刺骨一般凉透了全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忙不迭的对那些男丁怒叱“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三小姐走!夫人等急了小心给你们好果子吃!”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微眯的眼眸散发出寒冷的气息,朱唇轻启缓缓吐出清脆入耳的声音“那就来试试。” 几名男丁互相看了几眼,犹豫再三走上前来想押住苏子鸢,却在接触到她肩膀的一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得飞了出去,落入了一旁的湖水中。剩下的人都是一惊,被吓得退了好大一步!心中恐惧的同时也庆幸刚才那几个不是自己! 苏子鸢提起脚步缓缓往前而走,周围的男丁都不自觉的害怕的让出了道路,那嬷嬷大惊又大怒,愤怒的吼道“你们干什么!惹怒了夫人你们担待的起吗!” 那些男丁犹犹豫豫还是不敢上前,苏子鸢已走到那两名嬷嬷面前,她们心一横,咬着牙愤怒的扑上前来想抓住苏子鸢。苏子鸢淡淡说了句“不知死活。”同时手掌在衣袖下轻微翻转,猛然出掌,还未碰到她身体的两人一瞬间就被迎面而来强大的气流震得飞了出去,晕过去之后直接掉进了湖水里。 之前掉下去的男丁倒是扑腾扑腾就上了岸,奈何那两名嬷嬷给苏子鸢轻轻的一掌就震得晕了过去,掉进湖水里直接往下沉的一会就没影了。接着岸上的人乱作一团,往大夫人和二夫人那里跑去报信的报信,下水的下水,想赶紧把那两个嬷嬷捞上来!毕竟是两位夫人身边的老红人,在苏府也横行霸道了很多年!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大夫人和二夫人会问罪他们! 苏子鸢淡然的看了一眼之后就缓缓往落雨轩的方向走去,她一夜未眠不说,救治赤流景劳神又费力。早上又跟流云练了一个时辰的功,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的休息休息!精神状态不好的情况下来招惹她也怨不得她出手伤人了! 红袖跟在苏子鸢旁边往前走,转过头又狠狠的看了那湖面乱成一团的模样,哼!捞不起来才最好! …… 今日天气甚好,院子里的梨花一簇一簇的雪白被阵阵微风吹落花瓣在空中回旋打转,梨花飞舞飘落满地,覆上一地的雪白。她一眼便找出了满院雪白中的异样之处,她提步缓缓而去。园中梨树的最中央最大的一棵梨树上正挂着融入这纯白的白袍和大片妖娆绽放的墨莲。 他一袭白袍慵懒的躺在树枝上,染着邪魅妖娆的墨莲的白袍轻轻垂下,随风翩然舞动;高高束起的青丝飘逸的飞扬着,双手慵懒随意的枕在头下,绝色俊美的容颜上深邃如墨的凤眸正静静的闭着。睡颜安静的如同熟睡的孩子。 她脚尖轻点,轻盈无声的飞到树上的另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在他的斜上方的位置,缓缓的躺下。一侧过头便看见他安稳的睡颜,些许飘零的纯白的花瓣飘落在他的白袍和青丝上,出尘的如同第一次见他时一般,就像画中走出来的谪仙,美的竟让她移不开眼睛。 突然,他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深邃如墨的凤眸就像黑夜里的星般璀璨耀眼的看着她注视着他的目光,苏子鸢一惊,那一瞬间的映入眼中的他深邃如墨的眼眸,纤长的睫毛颤动着恍如打开了另一个神秘世纪的门。让人直想追上去拥抱被漆黑浓雾遮掩住的深处的阳光和温暖。她嘴角微翘,她终于明白为何他是天下女子所倾心并愿为之付出一切的公子无双,因为只需一眼,便有足以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 他凤眸溢出些许暖意,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纯净如仙此刻又带着些许邪魅的气息,但丝毫不相冲突,反而融合的恰到好处。绝美邪佞的笑颜和深如潭水的眼眸,出尘而慵懒的气息,美的万千华丽的语言也诉说不出! 苏子鸢猛地转过头来,微眯着眼眸透过相互交错的树叶间的缝隙看着一片被白云覆盖的天空,任凭透过树隙射下来的缕缕阳光刺痛她的双眼。她是怎么了,感觉自己就像着了魔一般,他果真是个危险至极的男子,她一定要保持清醒! 直到眼睛被刺得生疼不得不闭上眼,倦意袭来,于是便缓缓睡去。 殷千楚本是觉得今日风和日丽,园中的梨花也开的特别的好,便想小憩一会放松放松心情。他一早就感觉到她的气息了,发现她似乎也来到树上睡觉便睁开了眼。谁知却看到她正一脸专注的看着自己,明亮的眼眸没有丝毫杂质,如同出生的婴儿一般。发现他醒来后闪过一丝惊慌的明眸让他不自觉的想笑。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便会想到年少的自己,不禁心生疑问,他是从何时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纯净却又带着点狡黠的眼眸了呢? 他看着她睁着眼任由阳光照射时,也好奇她的眼睛会不会刺痛。于是下意识的也做了同样的事情,直到眼睛传来真实的痛意,不禁嘲笑起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傻的行为!随后却发现,深入骨髓深入大脑的痛楚,一阵眩晕过后竟使人的大脑变得渐渐清晰! 恍惚明白了什么之后,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苏子鸢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了看门外感觉此刻应该已是晚上!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觉得精神还不错,这一觉睡的特别熟!连梦都没有做! 想起早上的事情,便猜测到应该是殷千楚把她抱回床上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睡的熟的原因,所以她竟一点没有印象,也没有发觉! 她穿好外衣叫来红袖打好热水,又点了檀香给准备好的干净衣服熏香!不知为何,她特别喜欢檀木的清新的味道,植物和自然的气息。 她舒服泡在热水里,红袖拿来雪蛤灵膏询问苏子鸢“小姐,可还是照旧用这雪蛤灵膏?” 苏子鸢轻轻转过头侧着看自己的肩后的皮肤,发觉伤痕都淡了些,但伤痕非常多的情况下,即便是淡了但还是一眼便能看出狰狞如魔鬼一般的伤痕!她在现代之所以手术被同行传的神乎其神,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爱美,自然也有强迫症的要求自己的每一个动刀的手术都要完美!伤口要最小!疤痕要最淡!一针一线她都严厉要求自己,久而久之自然把手术刀玩得出神入化! 可想而知她是有多在意身上的疤痕了,何况穿越来之后这满身伤痕的身体呢!自然也不难理解她对苏府这些女人的恨意了,只怕把这些伤加注在她们身上千万倍也解不了她心头之恨!她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只是生了一副记仇又狭隘的心肠。只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谁若让她痛苦让她不好受,她定让那人生不如死后悔来到这世上! “嗯,继续用!” 她说完便往前靠了靠,让背部离开木桶,好让红袖给她上药! 夜晚的黑总是暗藏着数不清的危机,看似平静祥和的夏阳城此刻正要酝酿一场狂风暴雨。那些暗地里的爪牙此刻正如春季万物复苏、雨后疯长的杂草一般悄然往外蔓延。杀意、血腥、阴谋、陷阱此刻正如一张纵横交错的蜘蛛网覆盖在夏阳城的土地之上;浓郁的黑暗笼罩在夏阳城的天空…… 苏子鸢收拾完毕走出门外,看了看浓墨厚重的天空,竟不见一颗星星,夜风拂面而来带着沉重的气息。她提步往殷千楚的房间走去,她要问问今日的事情进展如何!看这天……快要下雨了呢! 殷千楚此刻正在房间里批阅各地传来的密报,时而被风吹的跳动的火焰忽明忽暗,他一身黑色金丝边束身衣坐在书案旁翻阅密报,看着手中的密报微微皱眉,又是说哪些武林豪杰暗中前往东凉!这已经是今日到目前为止得到的第十五个天下各地的武功高手或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家族暗中前往东凉的消息!这些人为何都不约而同的前往东凉?并且都是各国各地数一数二的高手或组织!他们前往东凉的目的何在? 隐隐当中殷千楚觉得有些不安,看了看窗外,只有一片令人感觉压抑而窒息的浓重的黑暗! 北城静静站在旁边正研着墨,忽然对殷千楚说“今日刺金阁分坛坛主亲自交给我一封鬼爷的亲笔密信!说一定要亲手交到主子手中!” “念。”殷千楚正思索着手中的密报,根本无暇搭理这神出鬼没的刺金阁阁主陆北望的密信!不过陆北望向来不会没事给他送密信来!若是要找他,直接就来了,何必写密信!又或许是有要紧事! 北城停下手中的动作,从胸襟取出一封密封好的信,然后将封口处的位置放置于油灯之上,烘烤了几下;随后拆开,封口处便出现了一层荧光!这是他们之间定下的规矩,密信在封口处涂一种特殊的药物,封好后需用火烤才会出现荧光,只要拆开过一次就不会有荧光!这样也是为了确保密信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确认密信完好无损之后,北城取出里面的信,正准备念,却忽然察觉到有会武功之人的气息,双眸一冷,立马警惕了起来! 突然门被推开,苏子鸢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看到北城警惕的神色忽然笑道“紧张什么?你得学学你主子,他都没慌你着什么急!”随即走到书案的对面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突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苏子鸢轻声答道“进来。” 红袖端着饭菜走上前来“小姐,饭菜给你热好了!你是要在这里吃还是?” “放这里!” “是!”红袖说完便恭敬的退下。 北城一脸无语的站在旁边,他身为一名影卫时刻警惕着是他的本能好!况且在这样看密信的情况下更是要时刻防范着! 殷千楚自然是对这周围仔细感知过了,所以知道苏子鸢正往这边来,自然没有像北城一样的反应!甚至他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一眼! 苏子鸢将饭菜直接放在桌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挑眉看着北城“你继续念啊!” 北城看了看殷千楚,沉默不语,那就是代表默认了!于是拿起密信继续念“指骨在东凉国内出现,目前天下各地都得到消息,纷纷赶往东凉!我怀疑这有可能是一场阴谋,先行一步探个究竟!见信速来相助!”北城一边念也一边感到震惊,指骨现世?那意味着什么? 殷千楚忽然瞳孔一缩,眼眸露出一抹凌厉。指骨?别人若是不知道他倒是再清楚不过!他亲眼见到龙纹指骨就挂在苏子鸢的脖子上!怎么会跑去东凉?难怪天下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悄悄的前往东凉,目的就是为龙纹指骨而去!他们不是这么轻易就相信此事,而是世人对龙纹指骨太过痴迷!以至于无论真假也要冒险一试! 正在吃饭的苏子鸢突然怔住,脑袋里冒出很多个问号,疑惑的目光投向北城“指骨?龙纹指骨?” 北城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苏子鸢忽然习惯性的抬起手摸了摸胸口,感受到胸口那枚冰凉的指骨的存在后,才放下心来!目光坚定的看向殷千楚说“假的!” 殷千楚微微点点头,神色凝重的把几份关于天下各地的高手纷纷前往东凉的密报推到苏子鸢面前。苏子鸢认真的翻看密报,神色越来越沉重!再加上北城刚刚念的那封密信,心中更加肯定,这明显就是一个陷阱! 一时间空气中蔓延着沉重而压抑的气息,他们都在思考整件事情,气氛变得很凝重。屋外的风吹的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树木哗哗直响,听起来就像魔鬼狰狞的笑声!就连窗户都吹的砰的关上又打开,大风从窗外猛地灌进来,微弱的油灯上的火焰顽强的跳动着,使得屋里忽明忽暗! 北城立刻过去将门窗锁好,苏子鸢则去点燃了屋里两边的灯,再盖上灯罩,一时间屋内便亮了许多。 “明明早上还在出太阳,怎么这会吹这么大的风!看来又是一场暴雨!”苏子鸢念叨着坐回书案旁边。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凉苍炎……” 因为屋外的狂风的原因苏子鸢并未听清殷千楚的话,便大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这是凉苍炎的阴谋!” 苏子鸢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殷千楚的猜想倒是有可能!龙纹指骨失踪,损失最大的便是他!他如今找不到龙纹指骨倒是可以先一步步除掉与他争夺龙纹指骨之人! 制造龙纹指骨出现的假象,设下阴谋引这些天下各地的高手纷纷奔往东凉,然后在一网打尽! 苏子鸢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他要将天下豪杰一网打尽?” 殷千楚微眯着眼眸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桌上剩下的一堆还未看的密报,心中也发愁!这龙纹指骨的吸引力恐怕不止这么点!那么为龙纹指骨而前往东凉的豪杰只怕不下上万人!若这当真是凉苍炎的阴谋,那么也太可怕了!不光是上万人血流成河的血腥场面!更是这其余两个国家的巨大损失!只怕若这阴谋真成真了的话,一旦东凉出兵攻打这两国,这两国合力也只怕会沦为东凉的囊中物! 到时何须等到龙纹指骨的秘密被挖出,天下只怕被他占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上万的高手凉苍炎如何能对付得了?这几年他一直行事低调难道一直在暗中筹谋?不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去一趟! “北城,你速派人回山庄将此事禀告给老爷子,让他做好防范准备!再带上百名精卫随我前往东凉!让朔风带几人留守夏阳城!” “是!”北城掷地有声回答。随后立刻出门而去! 苏子鸢也能感受到此事关系重大,也定然危险重重!若凉苍炎当真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那么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她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殷千楚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那封密信,再看了看苏子鸢愁眉苦脸的表情,将密信交给了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魅惑人的笑容“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个抽空去交给凌王!我现在立刻要赶往东凉!” 苏子鸢接过密信,不禁苦笑,这种时候他怎么还能笑的这么一脸妖娆! 殷千楚穿上外衣便出门而去。 屋外的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子鸢心中很是不安,看着手中的密信,她明白殷千楚让她把密信交给凌王是何用意!这事对凌王对南夏百害而无一利,凌王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多一个人也就多一分胜算! 她坐到书桌边继续处理着殷千楚未批阅完的密报,总不能对其他事情置之不理!于是她思考着用殷千楚一贯的处理方式和方法,事无大小巨细她都仔细思虑好几遍,是他的话会怎么做?然后再决定下笔! 原本以她上次和殷千楚的方法的话很快就可以处理完这些密报!只是这次只有她一个人,速度还比殷千楚慢了好几倍,处理完已经都凌晨了!期间红袖还来过几次给她研墨,泡茶,拿水果来,于是她就嫌弃的把红袖打发去休息了! 处理完之后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捶捶腰捶捶肩,心中对殷千楚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每天都处理这些密报的话那得需要多强大的精神力啊!最重要的这是个脑力活!她倒是好奇殷千楚每天都这么伤脑子,怎么做到保持那细皮嫩肉的皮肤的?还没有黑眼圈?白天还那么有精神?不过她或许也能明白他身上那股慵懒的气息是怎么来的了! 想到殷千楚,她不禁满腹惆怅的往门口望了一眼!于是摇了摇脑袋,开始打扫起红袖留下来的各种点心和食物!等到她补充完体力又要去完成剩下的大事了! 此时屋外的风早已停止了,但不知为何吹了一整夜的狂风却滴雨未落!夜色微凉,苏子鸢取了件披风披在身上,又提起照明的灯笼往院子外走去。 漆黑的夜没有任何月亮或者繁星照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苏子鸢手中明亮的灯笼显得格外显眼。此时所有人都已陷入最沉的睡眠当中,但她相信,还有一个人肯定没有睡! 苏子鸢走到一处岔路口缓缓停住脚步,心中思考,好像苏文震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人住的了!那么就应该在书房的旁边!总之不会在那几位夫人那里! 她来到苏文震门外,正准备敲门,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苏文震正披着外衣惊讶的看着苏子鸢,他本来睡不着在处理公文,忽然看到门外晃动的光亮,才警惕的打开门!没想到居然是苏子鸢! 苏子鸢走进房里,床边的书桌上正点着一支灯光微弱的蜡烛,苏子鸢随意的坐了下来。 “子鸢?你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苏文震精神看起来有些疲惫,缓缓的坐到苏子鸢旁边的椅子上。 “爹爹,你这么晚不也还没睡吗!” “还不是为了陈仲祥一事!”苏文震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如苏子鸢所想,陈仲祥一事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定罪的!于是便问“爹爹,我便是为了此事而来,不知今日事情进展的如何?” 苏文震微微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随后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跟苏子鸢讲了起来。 从苏文震的讲述中,苏子鸢大概总结了一下。就是今日虽然已将此事全数秉告给皇上,人证物证都在,但由于此事牵连甚大,陈仲祥一系的重臣也声称是苏文震陷害!而后皇上下旨将人证物证和陈仲祥暂押大理寺,并任命凌王重新彻查多年前王宣义贪污之案!只要为王宣义翻案并且拿到陈仲祥陷害的证据,才可以定陈仲祥的罪! 苏子鸢也看了一下关于王宣义贪污之案的资料,当年主审此案的是刑部士郎江铭越,而关于他的资料倒是不多!可以说没有任何把柄!与陈仲祥的来往也并不密切! 要解决此事最直接的就是从刑部查起,所以苏文震在翻阅刑部这些年所有的案件,却没有丝毫的线索!所以才愁眉不展! 苏子鸢微眯着眼眸,她想的却是为何夏弘安要将此案交给凌王彻查?凌王今日应该是与苏文震一起揭发陈仲祥的,那么说起来算是原告!哪有皇帝会将被告的案子交给原告去查?即便凌王今日态度不是很明显,但夏弘安也定然是可以察觉到的!他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也想除掉陈仲祥一系的势力! 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跟苏文震说了近日可能不在府中。随后便提着灯出了府! 夜色微凉,她披上披风戴上帽子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的朝凌王府策马而去! 她手掌中紧紧的握着那封密信,心中不免有些发愁,如今东凉形势险峻,而南夏目前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若是凌王前去相助殷千楚,那么此次南夏朝堂之中定然局势大变!不光除陈仲祥不成,恐怕还会被他们反咬一口!护国公和凌王只怕都要被拖下水!看来这事她还得好好想想! 今夜的南夏,浓重如墨的天空看不到一点夜光,整个夏阳城一片沉寂和黑暗,唯有凌王府大门前还挂着一排明亮的灯笼。灯火通明的大门前还站着一排守卫!今日凌王府守卫森严,就连影卫都时不时会出现在屋顶之上! 门前的侍卫因深夜和沉闷的气氛而袭来倦意,眼睛时不时会疲惫的闭上养养神。远处传来急速的马蹄声,一时间困意烟消云散,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的方向。 暗处的影卫也紧张的看着奔驰而来的马和马上的人影。 “来着何人?”门前的侍卫见到披着斗篷的苏子鸢下马朝府中而来,便警惕的大声问。 苏子鸢整个人都被宽大的斗篷包裹着,被遮住的脸上朱唇微翘“我要见你们王爷。” 那侍卫疑惑的问“你是谁?” “苏子鸢。” 此话一出,侍卫虽没反应过来,但暗处的影卫却在听到这名字之时一惊,立刻前去禀报流云总卫! 侍卫正回答苏子鸢让她稍等,待他通报凌王时,流云冷峻的身影从府里走出来,侍卫们纷纷恭敬的行礼。流云淡淡的说“三小姐,请随我来。”他虽不知这三小姐怎么会这个时候前来,不过料想也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便没有请示王爷直接来带苏子鸢进去了! 偌大的凌王府内,走廊过道都纷纷亮着灯笼,照的府内灯火通明,可以清晰的看到景物! 凌王一袭暗紫色锦袍正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神色凝重的认真看着手中的奏章,紧锁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眸正映着不停跳动着的烛光,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安静的空气中回荡着的只有敲桌子一叩一叩的响声。专注如他却完全没注意到流云带着苏子鸢已经进入房间。 “主子!三小姐来了!” 敲桌子的声音兀然停止,凌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心中微微有些不悦,目光凌厉的看了流云一眼。流云低着头不说话悄然隐去。随即他将目光投向一脸风霜的苏子鸢。 看见她穿着单薄只披着一件披风,两鬓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原本就泛黄干枯的脸蛋因覆上一层风霜之色更显得病态,他看得出她应该是策马奔驰而来!他深邃的眼眸微微泛出一丝恼意,本是四月春暖,今夜却因为吹了一夜的怪风而温度有所降低!她又策马而来,就不知道拿件厚些的披风吗! 看着她有些泛青的唇色,冷冽的开口“流云,吩咐人去取暖炉来!” 苏子鸢有些惊讶,但也不多说,伸手揉搓自己冰凉的脸蛋,一边走到凌王书桌另一侧的椅子上坐着。不经意看到桌案上放着的一些奏章,有一本正打开着,她竟看到上面的内容居然就是殷千楚收到的密报上的同一消息!天下各地豪杰悄悄前往东凉的消息! 她想了想到也就不惊讶了,在她眼中,凌王虽比不上殷千楚的天下大局尽掌握手中的能力,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否则仅仅是一个王爷的身份又如何能让三国君主礼让三分,并且和殷千楚齐名于天下呢!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凌王继续看着手中的奏章,淡淡的问道。 “天下大事!”苏子鸢一字一句,语气非常沉重。 凌王停下动作缓缓看向苏子鸢,深邃的眼眸露出一丝好奇与期待“哦?天下大事?” 流云拿着暖炉前来,低头不语,但很是自觉的将暖炉交到了苏子鸢手中!然后再次隐身黑暗之中,心中倒是对主子的奇怪行为想找一个理由!他还记得最初知道苏子鸢这个人的时候,主子可是因为她而三番四次发怒呢!现在却又能因为她而让他去找暖炉来…… 苏子鸢神色非常认真的从衣袖中取出那封密信交给凌王,缓缓开口“不知你认不认得刺金阁鬼爷的字迹,这是今夜刚收到的!” 凌王看到信后,瞳孔一缩,眼底散发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他怎么可能不认得鬼爷陆北望的字迹!神出鬼没的刺金阁阁主! 他不光是因为信上的内容而感到惊讶,更是好奇苏子鸢为何要将这封密信交给他!难道是殷千楚? “你猜的不错!是殷千楚让我将这信交给你的!他已经连夜赶往东凉了!”苏子鸢一眼便看出凌王的怀疑与疑惑,于是便淡淡开口说道。 凌王目光紧缩在苏子鸢清冷的眼眸,危险的冷笑着“呵,殷千楚将你护得那么严实,这下带着所有人去了东凉难道就不怕我对你下手??” 苏子鸢手抱紧了怀中的暖炉,嘴角也翘起一抹冷艳的弧度,目光淡然而坚定的看着凌王,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伤不了如今的我。” “此话怎讲?” “因为我知道的秘密太多。” 看着她意味深长而神秘的笑容,他不禁心中有些疑惑,他能有什么秘密是苏子鸢能知道的?高傲的看了苏子鸢一眼,丝毫不在意的问道“比如说呢?” 苏子鸢微眯着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嘴角不经意的翘起,轻声的说“比如说,凌王府中至今未醒的病人……” 凌王扶在椅子上的手猛地一紧,心中一惊,目光凌厉的看着苏子鸢淡然浅笑的脸庞。原来她早就知道赤流景的身份!居然还装傻充愣跟他谈下那么多条件!呵!想不到他威风一世的凌王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戏弄了!还成了她拿来威胁他的把柄了! 看着她淡然的眼眸暗藏的笑意,他不禁也一时失神,他怎么没早看出这苏子鸢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呢!起初还以为只是有些心机和小聪明,只是靠着出神入化的医术才把殷千楚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这次栽在她手里才发现,这苏子鸢当真还有些本事! 不过也怪自己小看了她,本以为殷千楚还没有信任到将赤流景的身份告诉苏子鸢的地步,毕竟赤流景一旦被人发觉身份那便是轰动南夏和北楚的大事!甚至引起两国交战!却不料,苏子鸢原来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禁想到,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本王倒是小看三小姐了!” “多谢夸奖!” 他心中不禁烦闷起来,微皱的剑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冰冷和危险。 苏子鸢垂眸缓缓的拿起桌上那本打开着的奏章,淡淡开口“原来王爷也早就察觉到近来各地的异常了!那么用不着我说,王爷心中自然有所答案!” 她嘴角微翘露出一个惑人的弧度,继续说“我苏子鸢的命跟天下比起来,孰轻孰重想必王爷心中自有定夺!” 凌王抬起眼眸看着她淡然的笑容,心中也冷静下来。是的,不需要思考他就能给出回答!看来这次,他倒还要和殷千楚不计前嫌并肩作战了! “没错!但是想必你也知道今日进宫面圣一事了!如今朝堂上的危机你应该清楚,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可莫要怪我不守信用。”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缓缓而有节奏的敲着桌面。 苏子鸢想了想,这两件事情比起来,根本不用多想也知道自然是先解天下之急!不过南夏说起来也是她生长的地方,对自己的国家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情!况且还有苏府,虽然那里对她来说是个噩梦,但也是噩梦结束的地方! 她依旧不想放弃这里,依旧不想将苏文震和全府上下的性命拱手让出去!况且属于她的东西,哪能给别人可乘之机!东凉,要去!南夏,她也不会放弃! “我有一计!” “哦?”凌王挑挑眉有兴趣的看着苏子鸢说道。 …… 一夜的阴冷与压抑在太阳从山头开始冒出来的时候,渐渐散去;天边一抹若隐若现的朝霞仿佛驱走了昨夜莫名的妖风带来的沉闷窒息的气息。仿佛昨夜令人恐惧的黑夜不曾存在过! 茂密葱绿的树林间,一群衣着整齐一致的男子正策马奔腾在林间的大道上,惊飞树上的麻雀响起叽叽喳喳的叫声,斑驳的阳光洒在最前方那男子俊美绝世的脸庞上,深邃而摄人心魄的凤眸上染上一层朦胧如雾的红霞,美的醉人。 与他并肩策马而行的另一眉目英俊的男子目光直视着前方,大声开口“主子,我们大概还有一日路程便能到达东凉!” 殷千楚凤眸微眯,微抿的薄唇缓缓开口“南夏可有传来消息?” “据我们沿路的探子禀报,凌王也在今晨天没亮就带着人悄悄出了城,看目的也是去东凉!不过走的是北楚边境的路线!大概明日就能到在东凉相遇!” 殷千楚对于凌王走北楚边境的路线倒也不惊讶,穿过北楚边境的防线便可以直接到达东凉,算起来路程比他们走的要近的多!只是因为他了解北楚女皇的性子,即便他是北冥庄主也不会轻易放行!与其耽搁时间纠缠,倒不如直接从南夏绕过去! 而赤流景正住在凌王府中,凌王拿着赤流景的令牌通过北楚边境防线倒是在他意料之中! 想到凌王这么快就赶了上来,莫非苏子鸢在昨夜便去找了凌王?而凌王去东凉之后,那南夏的一大堆麻烦事,苏文震定然处理不过来!那苏子鸢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北城,你立刻派人通知驻守夏阳城的朔风,有必要时通知老爷子调派人手过去!让他贴身保护苏子鸢的安全!” 北城一怔,随即果断利落的回答:“是!” 百人左右的大队伍声势浩荡的策马急速奔驰在路上,扬起漫天飞扬的尘土。蹄声飒沓整齐而响亮,倒是孤寂的道路上一道不凡的景色! 殷千楚绝色的容颜掩去了平日的慵懒气息,如画的眉目间带着毅然而坚定的气质,薄唇抿着一道好看的弧线,淡然清冷的目光中带着傲世的高傲与志在必得!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夏阳城少了公子无双二人,倒是感觉空了不少!苏子鸢此刻却正忙着翻阅关于刑部的所有资料和记录,眉目冷峻的坐在凌王书房的桌案旁,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冰凉的书页。 昨夜她大胆提出一计,便是她自己来处理王宣义一案,于是凌王立刻派人取来了他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再穿上凌王的衣服!因为她身子纤细只得穿比较宽大的衣袍,还得时刻模仿凌王的动作神态! 突然出现在书房内的黑衣男子见到对面的凌王时,惊讶的说不出话,凌王今日一早就离开南夏了!那么这是?苏子鸢抬起眼眸看向那俊逸的黑衣男子,见到他疑惑的目光时,轻声开口“朔风。” 朔风一听便认出这是苏子鸢,惊讶的同时也佩服苏子鸢能把凌王模仿的那么像!虽然说细心看的话还是会发现破绽,并且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服用了药物,暂时性的改变声道。但声音听起来却不是凌王的!所以也有些不足! “三小姐。” “可是你们主子让你来的?”苏子鸢看到朔风出现,便知道他肯定是殷千楚派来的!细心如他,想必已经知道了凌王也已经前往东凉的消息。 “是的!” 苏子鸢微微点点头,随后便接着做手上的事情。朔风便静静的退到角落藏于黑暗之中! 苏子鸢在书桌旁坐了一整天,将江铭越全族的资料,和刑部自王宣义一案日期前后一年所有记录在案的大小案件一一翻查,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直到下午还是没有头绪,因为进度非常慢,想要找到线索就必须得仔细翻阅!凌王府的影卫送了晚膳来,苏子鸢才停下,疲惫的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闭目休息片刻之后又打起精神吃完了饭,接着找线索! 西边的太阳渐渐隐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多时便又开始吹起了风。 空气中沉闷的气息又跟着袭来,就像是暴雨来临前的闷热;苏子鸢烦闷的皱着眉,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小的汗珠,随即脱下了外衣。 夜色渐渐被浓郁厚重如墨的黑色掩盖,万物都仿佛安静了下来,死寂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夏阳城;天上依旧不见一星半点亮光。外出的人们纷纷如临大敌一般着急的跑回家,不知是怎么了,最近这两天一到天黑就让人产生恐惧!明明白天还晴空万里! 从徐徐的微风渐渐演变成如狞笑般的妖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早早的就熄了灯。 苏子鸢努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继续看手中的资料。 却突然发现一丝异常,江铭越有一儿一女,儿子江轩是个花花公子,经常跟着陆文期出入青楼喝花酒。在王宣义出事的一个月前,江轩曾因醉酒伤人而被告于夏阳城县衙,而那县衙却是陈仲祥的心腹。 而后江轩在牢里待了一天便被释放。苏子鸢看了看日期赶紧找到刑部案件的记录,照理说若是简单的醉酒伤人是不必关入地牢的!何况江轩还是刑部士郎江铭越的儿子,堂堂三品官员之子哪是随便一个打伤人的理由就能入狱的! 苏子鸢眉头紧锁,快速的找到了那个时间的刑部的案件记录,因为所有涉及下狱的案件都是必须要上报刑部的! 她倒是好奇了,把刑部士郎亲儿子的案子上报给刑部士郎,倒还真有意思! 果真,她找到了刑部记录的一件特殊的案子,上面写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因在青楼醉酒闹事打死了人,处以死刑! 一瞬间苏子鸢什么都明白了,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或许这本就是陈仲祥为了威胁江铭越而设的局呢?据她印象中,陆文期的爹应该也是陈仲祥的亲信! 那么说,陈仲祥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要利用刑部士郎而陷害王宣义!那么这一切阴谋都不攻自破了! 苏子鸢微眯起眼眸,嗯,她现在只需要找到江轩醉酒杀人案的证据和县衙勾结陈仲祥的证据,再加上刑部士郎江铭越出面证实受陈仲祥威胁陷害王宣义,便足以定陈仲祥的罪了! 证据这些的话交给苏文震没问题,唯一有些困难的就是如何让江铭越出面指证陈仲祥呢? 威胁他的话不大可能,江铭越本就是一个做事谨慎的人,上了自己儿子的一个大当,行事更加谨慎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苏子鸢提笔在白纸上写下短短的几句话,装在信封中封好,信封上写上了爹爹亲启几个字,随即喊来朔风让他亲手交给苏文震! 她将桌上乱糟糟的纸张和资料收拾好,随即放松下来慵懒的靠在椅子上,轻轻闭上眼睛休息。 直到朔风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告诉她信已经亲手交到苏文震手中。她才直接和衣躺到了床上去! 屋外狂风大作,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都丝毫影响不了她浓浓的睡意。 又是充满黑暗、血腥、沉重的一夜,亦或者是因为天下即将大乱。 此时此刻除了北冥山庄依旧安然无恙之外,北楚也拉开了腥风血雨的序幕! 因为龙纹指骨的事情,北楚女皇楚云姬也得到了天下豪杰齐聚东凉的消息,加上凌王拿着北楚太子赤流景的令牌穿过边境防线去东凉,一查便得知了太子赤流景早已不在北楚的真相!此刻,楚云姬正为赤流景失踪而大发雷霆!北楚此刻也乱作一团! 楚云姬操心的不光是赤流景,更多的反而是东凉!对她、甚至对整个北楚来说,赤流景一人的性命哪抵得过上万豪杰之士!何况她也得到殷庄主和凌王都纷纷赶往东凉的消息,也猜得出他们的目的! 而朝堂之上又因为赤流景的失踪而乱了起来,有想要趁机打压太子的,有提出废太子的,甚至还有立新的储君!不过太子一脉的大臣又极力镇压他们的声势,两方人马正明里暗里的较劲! 而楚云姬也不得不兼顾朝堂之上,而无法派出心腹亲卫前去东凉相助殷庄主他们! 这些尽是朝堂内部之事,甚至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些事情,日子还是一样的过着,但不知为何,这诡异的天气仿佛在预告着什么!就像是世界末日快要来临一般,即便普通的老百姓都是个个人心惶惶! 次日天一亮,苏子鸢便自然而然的醒来,只是打开门的一瞬间却有些惊讶,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依旧蔓延着令人感到压抑到窒息的沉闷感!就连拂面而来的微风都夹杂着一丝死亡的气息! 亦或许是她太过敏感,但这天气没由来的便让人心情烦闷忧郁,心中默念着,希望殷千楚和凌王他们都能功成身退平安归来! 她准备好一切便安排好轿子,准备去拜访刑部士郎江铭越! 宽松的衣袍遮掩住她单薄的身躯,脸色微微弄得苍白了一些,这样才能为自己的声音合理的掩饰过去!毕竟这朝堂上能明哲保身的人肯定是只老狐狸!她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次一定要一举拿下!因为她此刻身为凌王,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在暗中注意着,一旦她此次去江铭越那无功而返,那么陈仲祥的那些同党定然会有所察觉而后更加会有所行动! 为了不让此事出更多的意外,她今日一定要搞定江铭越,然后带着他立刻进宫面圣!不给对方留任何的时间思考和行动,才能顺利拿下此案!至于苏文震那边的证据,她一早便收到了苏文震传来的密信,基本今天之内可以完全搞定! 阴沉沉的天空下,沉寂的街道之上,一顶蓝色豪华软轿正缓缓走向江府!苏子鸢特地吩咐要走慢些,所以轿子慢悠悠的在街道上晃着!附近暗藏着的许多双眼睛都露出了非常不耐烦的目光!有的甚至悄悄的破口大骂! 凌王虽然带走了大部分影卫,但还是留了很多影卫下来,所以,软轿所过之处,都会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这同样是苏子鸢的计划,既然是装凌王自然要扮的像样才行!凌王心狠手辣她倒也是做的不差分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何况以凌王的能力若真是能让那些人轻易跟踪的话,她这个凌王一眼便引人起疑了!何况她本就要给他们点苦头吃吃,这样才会对她有所顾忌! 并不是很远的路程,苏子鸢足足走了大半个上午,一时间大半个夏阳城都充斥着浓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空气中沉闷的气息,简直要让人发狂! 轿子终于缓缓停在了江府门口,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伯热情的迎了上来“不知凌王大驾光临,快请进!” 苏子鸢眼眸微微眯起,迸发出冷冽的目光,淡淡的扫视着江府大门。随后双手背在身后,霸气高傲的缓缓走进府中! 江铭越也得到了凌王到来的消息,于是匆匆赶出来朝她行礼“不知凌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凌王恕罪!” 苏子鸢微微点头,随即目光清冷的淡然朝里走去,路过江铭越身边时,小声说了句“我们单独聊聊!” 江铭越微微一愣,随即引着她往书房走去。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事他不是不知道,皇上这才把此案交给凌王彻查,他如今居然亲自上府来找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安!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苏子鸢在看到江铭越的第一眼,苍老的容颜下却还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便确定这肯定是个老狐狸! 江铭越屏退了所有下人,领着凌王进入了书房,关上了门。 苏子鸢随意的在椅子上坐下,江铭越也坐了下来。 “不知凌王有何事找下官?”江铭越讲话不卑不亢,眼中闪烁着狡猾的精光。 苏子鸢嘴唇微抿,凌厉的眉目间散发着浓浓的戾气,冷冽的眼眸下露出些许狂傲的气息。她缓缓的开口“皇上命本王彻查王宣义一案,王宣义一案当年由你主审,本王自然要过来问问情况!” 江铭越眸光忽闪,怔了一下便站起身来,恭敬说道“王爷稍等,我这就去取王宣义的卷宗!” 她眼眸微微眯起,深邃的眼眸恢复了霎那间的明亮。衣袍下的手指不自然的触到了袖中冰凉的铁质物。看江铭越如此自然而然的去取王宣义的卷宗,想必他早已将此事处理的滴水不漏! 眼眸忽闪,瞬间覆上一层冰霜冷冽之色。 江铭越抱来了一大叠卷宗,放于凌王身侧的桌子上,开口说道“王爷,关于王宣义的案子的卷宗都在这里了!” 苏子鸢心中一惊,冷眸看了看那桌上的卷宗,这江铭越果真狡猾,这卷宗光看完也得花上好几天时间啊!更别说此案纵横交错的复杂线索,处理的如此密不透风,恐怕连下手查的地方都没有!这案子若是能破的话少说也得一年! 怪不得就连陈仲祥都一点不着急不担心的样子!看来他对江铭越这个刑部士郎处事谨慎的态度还是相当信任啊! 江铭越目光紧紧盯住凌王的神色,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才能猜测凌王的心思与目的! 但这朝上恐怕倒是没多少人能猜出凌王的心思!凌王行事本就乖张不按常理出牌,何况如今坐在这里的还是苏子鸢! 而苏子鸢即便能模仿凌王的神色动作再像,但始终对凌王知之甚少,根本也完全猜不出凌王会怎么做!所以自然也是按自己的行事风格来咯! 她不语,甚至没有多看江铭越一眼,只是静静的拿起一本卷宗打开看,浑身散发的气息让她看起来如同黑夜中的恶魔,令人感到寒气逼人与莫名的恐惧。 加上近来天气作祟的原因,安静不语的两个人坐在书房里,四周沉重的如死寂一般的气氛蔓延开来。 虽江铭越心中不安,但依旧故作冷静淡然的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旁的茶杯时不时喝两口,目光一直停留在凌王身上,手指会不自觉的摩擦着茶杯的边缘。 苏子鸢看似认真的看着卷宗,但实际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眼角余光注意到江铭越稍微有些紧张而有些不安,他不停的喝茶,茶杯自拿在手中就没有放下来过!手指还不停摩擦茶杯的边缘!这应该便是江铭越紧张不安的表现! 每个人或许都会披上虚伪的外表掩饰真实的自己,但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会因为一些事情引起心中异样的情绪,总会在不经意之间表现出来! 就像她注意到殷千楚只要心中有任何情绪时,眼眸都会不经意眯起,而且会很频繁!而凌王则总是在陷入沉思时,手指会缓慢的敲着桌面!那么江铭越手指摩擦茶杯边缘之时明显便是心中不安! 苏子鸢随意的翻着手中的卷宗,忽的缓缓开口“本王记得,江大人好像有一个儿子。” 她并未抬起头看江铭越,语气也十分淡然随意,就像聊家常一般。但她还是感觉到江铭越因震惊而产生的异样。 江铭越心中惊讶,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他为官大半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也是第一次与凌王正面交锋,没想到自己竟然心中十分的恐惧! 他强忍异样的情绪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开口说道“没错!下官确有一名不孝子!” 苏子鸢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眸直视江铭越,黝黑的浓眉微微上挑,开口问“哦?不孝从何说来?” 江铭越在对视上凌王淡然的目光时竟感觉像是被看透了一般,本来他只是随口谦虚回答,谁料他竟反问回来!连忙回答“不瞒王爷所说,下官那不孝子品性顽劣,下官早已将他送回老家让他静心思过!” 苏子鸢心中冷笑,送回老家?静心思过?恐怕是怕他在夏阳城惹麻烦! 苏子鸢也不想一直耽搁时间,于是便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目光凌厉看着江铭越。嘴角微翘,缓缓开口“不过本王怎么听说好像是贵公子在夏阳城惹了事,躲回老家的呢?”因为声音有些沙哑而感觉更加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江铭越顿时脸色一变,心中忽的一紧,他此刻才知道凌王来的目的并不是王宣义的案子,而是他儿子的案子!但此刻也只能咬紧牙关死不开口!毕竟当年过了这么久的案子,又不像王宣义一样的重案,所以很难再查到线索! “小儿性格顽劣,也的确在夏阳城惹过事,但绝不会严重到躲回老家!让他回去只是想好好改改他的性子!” “哦?是吗?本王好像听说贵公子出入青楼,喝花酒,伤人性命呢?”苏子鸢目光紧紧的盯着江铭越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 江铭越心中害怕不已,尤其是凌王看他时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完全什么都隐藏不了!浑身阴暗嗜血的气息如同即将收割他性命的死神! “想必是有人在王爷面前造谣罢!小儿虽顽劣,但绝没有伤人性命这一说!还请王爷明察!”江铭越越说头越往下低着,做了个行礼的手势,掩盖自己不敢看凌王眼神的事实。 苏子鸢语气略带一丝嘲讽“本王一定会明察的!若是受人陷害,本王定不会放过造谣之人!若是事实,本王亦不会徇私舞弊!”她略带深意的目光紧紧盯着江铭越。 这话暗藏了两个意思,若是他肯自己坦白,并且受人陷害,那么他情有可原或许可以网开一面!如若不然,若查出证据,他定不会手下留情! 江铭越自然也听出了凌王的意思!他万万没想到,王宣义一案他自认为处理的几乎完美无缺,毫无破绽!本以为可以难住凌王!但却低估了他的思维,他一开始就打算从自己下手!所以相当于他对王宣义一案所做的努力都是白费! 人家一开始目的就是他这个刑部士郎!他小心翼翼周全大半生,在陈仲祥手中栽过一回后就更加谨慎。这次才真正见识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凌王可怕之处! 但他一生的骄傲与荣耀如何也不能毁在凌王手里!不到最后关头他怎能轻易投降!即便这次凌王当真查出他儿子当年所犯下的事情,只要他死活不认!凌王一时也拿他没办法!肯定会再去查找证据!只要给他时间,他自然能设法毁去那些证据! “那就劳烦王爷为小儿费心费神了!” 苏子鸢冷笑,看样子他是抵死不从了!不过倒也在她意料之中!本来还想若是他乖乖听话,她或许还能保他一命!现在看来,倒是没那个必要了! 她嘴角微翘“看来江大人是真没听明白本王的意思啊!” “什么?”江铭越大惊,瞳孔放大的盯着凌王充满杀意的笑容。 “既然你有意一心寻死,那本王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王宣义全族人性命都是你为保自己儿子的一己私欲害死的!你勾结礼部士郎陈仲祥陷害王宣义,灭他满门!可知你犯了那些罪?包庇纵容你儿子杀人,官官相护,和朝堂重臣暗中勾结,陷害朝臣,隐瞒欺君,这一条条加起来可足以株连九族?”她字字珠玑,语气凌厉如利剑刺入他心脏! 江铭越大惊失色,眼底覆上一层惧意!但仍强装镇定的说:“请王爷莫要血口喷人!我江铭越一生为官清廉,日月为证!若王爷一意孤行,我们大可到皇上面前评理!”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明显的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与心虚! 苏子鸢不急反而轻声笑了起来,好奇而又略带嘲讽的眼神看向江铭越,声音如魅如幻的开口“本王是因为感染风寒而造成嗓音沙哑,而江大人为什么激动的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呢?莫非是心里有鬼所以心虚……?” 如妖邪一般的容颜和声音简直让江铭越内心备受煎熬,那种莫名的恐惧是油然而生的,怎么也控制不住!那阴暗而带着嗜血的杀意的眼眸和幽灵一般鬼魅的声音不停萦绕在他的眼前和耳边,他简直快要疯掉! 如今他已不愿也不敢再面对凌王,虽心中也疑惑凌王怎么会变得像妖邪鬼魅一般可怕!但他脑子里已经被恐惧感疯狂的侵蚀,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也来不及多思考其他事情! 他愤怒的用力一甩衣袖便朝着门边走去,几乎接近疯狂的想要赶紧逃离这个让他快要窒息的地方! 但苏子鸢的目的原本就是要让他害怕,让他心绪紊乱,这样她才能有百分百的成功几率对他实施幻音铃的催眠!此刻又怎会轻易容他逃掉?即便他出了门,此刻这书房周围也全部是凌王府的影卫!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她提起脚步快步上前而去,身影如鬼魅一般突然便出现在了江铭越面前。 江铭越瞳孔猛地放大,眼底全是恐惧和愤怒,不禁怒斥“你……” 细小而清脆的铃声传出,打断了他还没说完的话。 他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眸中映出被暗黑的气息萦绕着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晃动着的手势和一枚小小的铜铃,声声清脆尖利的传入他耳中,占据他的脑海!仿佛世界安静的只有铃铛的声音,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只有那枚铜铃的样子清晰的放大起来。 江铭越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瞳孔变得溃散而空洞,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苏子鸢看到此刻便知道已经成功完成催眠了!于是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收起幻音铃! 之所以在使用幻音铃之前扰乱他的心绪,是因为幻音铃她才刚从第一阶练起,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催眠成功!况且像江铭越这样精的像老狐狸一样的人,她就更没把握了! 就连刚刚在他们的谈话中,她也不时的会催眠江铭越,所以才会看到凌王的眼神和笑容而产生恐惧感! 因为幻音铃的入门便是利用内功心法和眼神,对人进行轻微的催眠从而扰乱他的心智。可以说苏子鸢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对江铭越的催眠!加上凌王这张原本在人们心中就根深蒂固感到可怕的脸,倒是很轻易的就对江铭越催眠成功了! 江铭越空洞的眼神逐渐回复过来,但依旧是黯然无光! 苏子鸢这时缓缓开口“五年前,你儿子江轩可犯了杀人之罪?” 江铭越点头。 “你可曾被礼部士郎陈仲祥威胁,而陷害王宣义?” 点头。 “你可还记得事情的全部大小经过?” 点头。 “可还有你儿子醉酒杀人、陈仲祥威胁你、还有陷害王宣义一案的相关证据?” 点头。 “好!你现在立刻将全部经过写下来画押,盖上你的官印!再将相关证据全部交给我!” 江铭越点头,随即缓缓走到书桌旁边提起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苏子鸢缓缓在椅子上坐下。 忽然一抹黑影闪现在苏子鸢身旁,朔风手上拿着一封信交给苏子鸢“这是苏大人派人送来的。” 苏子鸢打开信看了看,可以确定是他爹的亲笔信,说他已经查到一些证据,但恐怕证据不足! 她嘴角微微勾起,只要江铭越这里搞定倒是什么证据都可以不用找了!不过证据越多,牵连的官员肯定也越多!不管怎样,多多益善! “回信告诉他,准备好一切,午时三刻进宫!”苏子鸢嘴唇微启,细小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散。 “是!” 朔风心中十分困惑,从头到尾他一直都在暗处观察,看见了从头到尾的所有经过。他不明白的是,单凭凌王的一张脸和苏子鸢阴阳怪气的声音,怎么会让江铭越那么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害怕到如此惊慌失措! 亦或者幻音铃的真正威力只有练的人才能明白通透,所以朔风看见幻音铃一点不惊讶,而却对江铭越莫名的恐惧而感到困惑不已!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苏子鸢貌不惊人,但值得他们主子如此重视的女子想必也有不凡之处!况且眼比天高,甚至比主子还高傲,比凌王还狂傲的北城大人都对她如此恭敬!他倒是从未轻视过这苏府三小姐! 朔风一边想着一边赶紧去做苏子鸢吩咐的事情! …… 当苏文震收到苏子鸢传来的消息之后,心中虽然震惊不已,但同时也异常欣喜!因为苏子鸢如此做想必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对于他这个总是会带给他各种惊喜和惊讶的女儿,他已经习以为常快免疫了!所以对于苏子鸢这么快查到了足够的证据,他倒是深信不疑! 于是立刻进行周密的安排! 苏子鸢正顶着凌王的脸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江铭越已经写下半米长的纸…… 待到写完之后,江铭越画押又取出官印盖上。 苏子鸢满意的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折好收入袖中。随后江铭越又打开了书架后的暗格,取出一叠账本交给苏子鸢! 苏子鸢拿起随意的翻了翻,上面分别都记录了他儿子犯案的卷宗,还有陷害王宣义贪污的证据,甚至还有与陈仲祥来往的密信!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将这些都收入怀中! “跟我进宫去指证陈仲祥!” 江铭越木讷的点点头。 …… 与此同时,东凉也天气也如同南夏一样,沉闷而压抑的气息覆盖着东凉上方的天空,阴沉沉的天如同快要下雨一般,但始终滴雨不落!干燥的土地上升起闷热的温度,空气中飘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息。 此刻,凌王与殷千楚早已在东凉的国都凉安城汇合。 因凉苍炎放出的龙纹指骨的消息,今日各地赶来的英雄豪杰数不胜数,凉安城的城门前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自然也没人注意到殷千楚和凌王已经进了城。而凉苍炎则更加不会阻扰他们,反而得知他们也来了之后欣喜不已! 若是这公子无双两人消失在这世上,那可比千百个豪杰灭亡来的更大快人心! 一场针对天下的阴谋在暗中进行,凌王与殷千楚分别坐在凉安城内最大的酒楼不同的楼层!毕竟两人是多年的死对头,谁也低不下头与对方坐在一起!仅仅是打了个照面一个眼神之后,两人便熟视无睹的自顾自的喝着茶。 酒楼近来生意爆满,不少武林豪杰坐在一起喝酒,谈论,还会时不时遇见多年未见的故友而感激涕零。 殷千楚与几名影卫静坐于桌前,安静的看着周围的人,听着他们谈论的龙纹指骨!这酒楼果真是消息来的最快的地方! 想要弄清楚凉苍炎到底玩什么把戏,就得从不同方面得来的消息中查找线索! 原本就挺热闹的酒楼不知为何忽然喧闹了起来,殷千楚的位置恰巧就是在二楼靠边的位置,一眼便能看到一楼的大厅。 酒楼门口缓缓走进一名女子,身后跟着几名侍女。 一袭烟霞银罗花长裙,头上插着几支凤凰金钗,随着脚步而晃动发出伶仃的响声。白皙且有光泽的皮肤,一双流盼生光非常诱人的眼眸,柳眉如画,眉心一点鲜艳而绝美的朱砂痣;微翘的朱唇与眉间的美人痣相辉映,一颦一笑都美的摄人心魄。波光流转的眼眸带着高傲的自信,愈发显得美人娇俏惹人怜。 脚步缓慢,凹凸有致的身躯在缓慢的脚步下更显得曼妙生姿,今日酒楼的人大多都是男子,一时间纷纷失神的盯着那绝美的女子,不停的咽口水,目光露出贪婪的本性。 但认识这名女子的人可就不会有这些想法了!就像店里的店小二和掌柜,就像殷千楚和凌王,还有正在吃饭的少数东凉本地人! 殷千楚与凌王都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转回了头。 这便是凉苍炎的爱女,东凉国的昭月公主凉嫣然! 可能很多不认识凉嫣然的人第一眼除了她是个绝色美人之外,大概就是温柔可人了! 而殷千楚和夏凌轩算是了解这昭月公主脾性的人了!这昭月公主身为凉苍炎唯一的一个女儿,又是凉苍炎宠上天的掌上明珠。虽然看起来绝美,可性格一点也不美,高傲不说,脾气善妒易暴躁,霸道好强!心思也一点不单纯,还学了凉苍炎一身高强的武功! 若是惹怒了她得罪了她,立马便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她随身侍候的侍女从来不超过半个月便换了一批!而这偌大的凉安城满街都找不到一个容貌稍微好看点的女子! 即便是有,也会每日在脸上画满红痘才出门!这已经是每家每户心照不宣的规矩! 凉嫣然虽是绝色美人,但蛇蝎心肠。 试问像夏凌轩和殷千楚这样的男子,会喜欢心如蛇蝎的美人吗? 当然不会! 但好死不死偏偏那蛇蝎心肠的绝色美人一心钟情于天下公子无双中的殷庄主殷公子呢! 说着,那昭月公主一眼便看到了二楼正喝茶的殷千楚,一袭深黑如墨的束腰长袍,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利落,绝色容颜清冷淡然,衣角绣着的大片赤色的红莲,妖艳而邪魅的摄人心魄。她还记得上一次见他时,他还一身白袍绝世出尘的如同画中仙人,深深吸引着她! 想着想着她嘴角不禁弯起一个妖媚的弧度,笑意嫣然的提起脚步朝二楼上去。 夏凌轩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却静静的将一切看在眼中,他抬眸看了看殷千楚,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倒是挺期待这出戏的呢! 北城看到那一脸笑容灿烂朝自己主子走来的凉嫣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目光露出一丝鄙夷;浑身散发出寒冷刺骨的气息。 同桌的其余几名影卫纷纷都自觉的挪了挪凳子,他们心中比谁都清楚这影卫头领北城大人的性子和脾气,最容不下的就是这昭月公主凉嫣然!每次见到她心情就会暴怒起来,此刻的北城大人惹不得! 而殷千楚面无表情尤自悠然品茶,但浑身散发出的气息竟与北城一模一样。一时间这一桌已经被寒冷的气息包围着。 凉嫣然脚步些许欢快的笑意盈盈走到殷千楚面前,笑靥如花的开口说“殷庄主,这么巧?” 殷千楚头也不抬的只是微微点头。 她一见殷千楚淡然的态度,心中便有些不悦,不过还好她倒是习惯他这性子了!也没多想,于是想坐下来和他好好聊聊。 谁知一眼便看到坐在旁边冰冷着脸的北城,心中顿时一阵恼意,每次这不知死活的奴才都要跟她对着干!她要不是看在他主子的面子上,早就让他消失在这世上了! 她走到北城面前,扬起下巴高傲而冷冽的说“见到本公主来了还不赶紧让个位置!” 北城黝黑的眼眸迸发出一到精光,抬眸看了凉嫣然一眼,缓缓开口“抱歉,我只认我家主子,不认识什么公主。” 殷千楚和周围坐着的其余几名影卫都若无其事不动声色的饮茶,无人理那凉嫣然。 凉嫣然目光凌厉的看着北城淡然的神色,心中极力克制怒意,语气嘲讽而凌厉的说“不就是你主子身边的一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和本公主这样说话!” 北城眼中闪过一道不悦的杀意。 而此刻更加不悦的大概便是殷千楚了!他的人除了他能打能骂之外,谁也动弹不得!若是骂被北城岂不是打他的脸! 殷千楚凤眸微眯,目光冷冽的先一步站起身来,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他是不是狗奴才是我说了算!你同样没资格这样跟他说话!北城是我生死之交,昭月公主请你自重!”他语气淡然却每一字都蕴含浓烈的杀机。 凉嫣然因为殷千楚邪魅的笑容呆了片刻,心中甜的如蜜,却突然听到他的话时,脸色微微一变。他居然如此护着他?不就一个狗奴才而已!哪点比得上她堂堂东凉国公主的身份! 北城也微微一愣,心中的不悦与怒意顿时烟消云散,别人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他是幸运的,跟着这样的主子,如何能不甘心为他赴汤蹈火呢!既然他把他当生死之交,他又何必在意别人的说法而贬低自己呢! 凉嫣然在心中生了不到一会气,看到殷千楚眼中的杀气也心中一凉,她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便赶紧走上前去“殷庄主……”说着便伸出手去拉殷千楚的手臂。 就在她快要接触到殷千楚的衣服的前一秒,刀光一闪,突然一把锋利而泛着光的利剑挡在了她的手前!还好她反应够快及时缩回了手,否则她这手就得废了! 她愤怒的看着那剑的主人——北城! 北城高傲而冷冽的看着凉嫣然,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主子有洁癖,不喜人碰,公主请自重。” 凉嫣然脸色因怒气而一阵青一阵白,看了看殷千楚,见他淡然慵懒的坐了下来。心中虽知殷千楚有洁癖是事实,但看见他们两主仆一唱一和心中就烦闷不已!这把她堂堂东凉公主的面子往哪放! 只得恨恨的瞪了北城一眼,愤怒的转身离去。 周围一直处于鸦雀无声的状态,许多人这才发现这男子居然是北冥山庄庄主殷千楚!心中惊讶不已,同时也感概大概只有殷庄主这样眼高于顶的男子才能这样冷淡对待昭月公主的美人! 凉嫣然一走,细小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但大多都是议论殷庄主的! 殷千楚微微皱眉,缓缓起身“我们走。” 因为凉嫣然的一闹,他已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已经让他无法安心坐着喝茶,便只能起身离开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 他走到门外,眯着眼眸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密布,沉重的仿佛要压下来。他微微摇头,这天气压抑闷热持续这么久,为何还不下雨? ……… 如今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而凌王和护国公正乘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前往皇宫的路上。南夏朝堂近来几日也处于一种诡异的气氛当中,微妙而不易察觉。 一路上的血腥风雨大概只有凌王府的影卫知道。虽如今是白天,但闷热的天气让百姓不愿出门,大多都门户紧闭,一向热闹的夏阳城却如同一座死寂的空城。 大街小巷的青石板街上缓缓淌着尚有温度的鲜红血液,血腥的气味夹杂在闷热的空气中更加浓烈的蔓延开来。偶尔路过的行人撞见地上诡异的尸体,惊恐的捂着嘴踉跄的跑回家中紧紧关上门。 无声的恐惧渐渐蔓延开来,待在家中的百姓不知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总是能在一两条巷子里发现尸体。而过不了半天,尸体又会消失不见,但地上干涸的血迹却证明了尸体存在过的事实! 不少人总是暗自感叹,怕是要出大事了啊! 安静的马车一路踏着血腥缓缓驶入了皇城,苏子鸢、苏文震还有江铭越缓缓朝着御书房而去! 这是苏子鸢头一次进宫,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就连欣赏景色的心情都没有。望着东凉方向的天空,总是露出一抹沉重之色。 到了御书房,她恭敬而有些紧张的行礼,只希望不要被皇帝看出端倪! “凌轩,为何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皇帝听到凌王有些沙哑的嗓音和略带苍白的脸色,有些疑惑的问道。 “回皇兄的话,臣弟只是感染了些风寒,无碍。”苏子鸢淡然的看向金色簇拥着的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涌出些许复杂的情绪。 这是她第一次见夏弘安,天子容颜原来也不过与凡人样貌无异。多的不过是金光闪闪华丽龙袍,尊贵的身份,和黄金白玉镶嵌的豪华而奢侈的宫殿,还有那佳丽三千的繁华后宫罢了!她开始疑惑,她娘亲到底为何大半生都痴缠于这个男子? “想必是王宣义的案子让你费心费力了!对了,此事进展如何?” “臣弟今日来就是为了向皇兄禀告此事,此案臣弟已查清,与苏大人所说无异!证据确凿,皇兄请过目!”苏子鸢从衣襟取出所有证据呈给皇上。 皇帝一惊,完全想不到他竟这么快就查清了此案,还找到了证据!他将那些证据一一仔细看完,心中又惊又怒!根本想不到陈仲祥竟在朝中勾结了这么多势力!同时也忧心忡忡,不知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文震此时也将手中查到的证据呈上去,然后开口说“启禀皇上,不光有这些物证!还有人证!江大人受陈仲祥威胁,一手设计陷害王宣义,皇上且听他的证词!” 于是江铭越便猛的跪了下来“臣有罪!” 皇帝瞳孔因惊讶而放大,仔细听着江铭越接下来的讲述。 听完之后,皇帝沉思了片刻,立马写下诏书,怒道“凌王,苏大人,朕命你们立刻查抄陈仲祥府邸,此案所有与之牵连勾结的官员全部查处!五品以上官员一律处以死刑!五品以下官员一律流放!财产全数入充国库!” “王宣义之女既然已经嫁入苏府,立刻释放,并赐黄金万两!” “即刻昭告天下!” “臣遵旨!” 圣旨一下,从皇城涌出大批的士兵,散入夏阳城中四处张贴告示。 一时间得知了消息的百姓纷纷从屋里出来围在告示前。夏阳城原本因莫名而诡异的尸体而充斥着的恐惧气氛,一下子因为人群的涌出和好奇的议论声而冲的烟消云散! 凌王和苏文震骑在马上带着身后的军队,声势浩大的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之上! 消息散播的速度之快,一些听到风声的官员早已收拾好行李准备逃出城,只是没想到的是,凌王在进宫前便下令封城,不准任何人出入!并且派有一队影卫在城门守卫!所以便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越来越多的百姓远远的围观,纷纷议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和雷厉风行的凌王,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已查封九名陈仲祥在内的重臣府邸! 剩下的倒是可以慢慢来,毕竟这九棵最关键的大树倒了,其他四散而逃的都不过是些小蝼蚁,并且后面接二连三的会出现越来越多的事迹败露的情况! 一时间,朝堂之上不禁人心惶惶,凌王做事雷厉风行,愈加出其不意不按章法行事!谁也猜不到他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不禁纷纷提心吊胆做事小心谨慎,甚至有些陈仲祥的心腹都着急的想毁掉所有证据,斩断所有与陈仲祥的关联! 一时间,南夏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的紧张起来,如同沉闷的空气中的血腥味一样,就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不知会毫无预兆的落在谁的咽喉!只有与陈仲祥对立的一派官员乐滋滋的看笑话! 还有便是朝堂此次的大清洗会洗去很多官员,一时间便空缺了很多重要官职,急需补上,所以许多比较有威望的老臣便开始疯狂举荐!不少心思缜密之人还推算,今年科举恐怕得提前了! 许多想要趁机兴风作浪之人但却因势力独大的护国公而打消了念头! 而除了只是把这些拿来当茶余饭后议论的百姓,依旧好吃好睡之外,最安稳踏实的,最不在意的大概就是苏子鸢了! 忙完一天的事情,苏子鸢回到了凌王府,先将所有证据上牵连的官员一一列出来,备注上官职和俸禄,做了一个小册子!然后才疲惫的睡下!任凭屋外妖风如何肆虐,气息如何压抑窒息,依旧雷打不动的睡着,还睡得格外香! 这次因为苏子鸢的动作而导致的南夏朝中如今的格局,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 这样阴沉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三天,夜里呼啸的狂风似乎都已经让人习以为常。苏子鸢总是在清晨第一束光线升起的时候自然醒过来!殷千楚已经去东凉三天了,不知那边情况如何!只是直觉告诉她,不会那么容易就解决的! 又一天风风火火的抄家行动!苏子鸢和苏文震两人默契配合,倒是有同样的爱好,就是对抄别人的家数别人的财产这一差事乐此不疲!表面虽说皇帝让他们查清财产全数入充国库,但未必不能捞点油水! 而苏子鸢早已暗示过苏文震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两人在暗中也捞了不少钱!而苏子鸢此时还庆幸凌王不在,否则这捞来的钱还得分他一半!如今这两人本就是父女身份,再多也不过都入了护国公府! 光是查抄府邸,清财产,逮逃犯,还得安排被查处官员的家眷!这些流程又格外的费时费力,一整天就忙得停不下来!而苏文震又同时身兼为空缺官职挑选官员这一大任,时常都会进宫与皇帝商量探讨;这样大部分的事情都得要苏子鸢一人处理!速度便也慢了些! 接连着又忙了三天,苏子鸢才算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似乎都已经把自己当作凌王了!并且对这朝堂之事都更加融入更加了解了!更没发现的是,她这几日的不辞辛劳的努力,让她对朝政之事愈加的得心应手了! 唯一看在眼里的便是朔风,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待在苏子鸢身边。就连他也发现,苏子鸢不经意的变化,在面临任何事的时候,她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而同时知道的也有殷千楚,从朔风每日对苏子鸢的行为做的禀报当中,也细心的发现了这一异常。心中不知为何感到些许欣慰而又担忧! …… 今夜无话,苏子鸢闲来总算是卸去了一身伪装,换上了一袭水烟朦胧轻纱裙,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异样的感觉;沉闷的空气压抑的她喘不过气来,于是也不顾屋外的风多大,便飞到屋顶上坐了下来。 任狂风在她耳边撕裂,在脸上划割,心中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开始问自己,为何脱下面具她竟有一丝不舍?为何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 然后便发现,她似乎沉迷在这权力富贵之中,她竟喜欢上那种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感觉!仅仅是因为假扮了凌王,体验了几日位高权重的生活!她似乎渐渐迷失了自己…… 此时她不禁感叹,也难怪有那么多追名夺利的人,这权力原来果真如此吸引人!也难怪越是身居高位便越是有野心,越是想要往高处爬;可是高处不胜寒,若是没有一颗坚定的心,迟早会在这权利之争中迷失了自己! 就像如今恍然大悟的她!! 她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看来她的意志力还不够坚定啊…… 朔风在暗处一直注意着苏子鸢,对于她突然无奈的笑容也是疑惑不已;直到感觉阵阵寒意袭来,才飞到苏子鸢身边“三小姐,夜里比较冷,还是回房!” 苏子鸢并不转头,微眯起眼眸看向天边一片浓墨之色,轻声答道“无妨。” 片刻后,她起身拿过朔风手中的剑,身影翩飞裙角舞动,将利剑从剑鞘中抽出,一抹明亮的白光映在她侧脸飞快划过,脚步如同踏在云朵之上,柔软而步步生花;一泻而下的青丝随风飘扬,时而如同卷起的浪花缠绕利剑。 翩然的身影举剑迎风而舞,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恍若翩然起舞的仙子。 剑影柔美却蕴含凌厉的杀气,夜色中看不见她眉目间的冰冷和眼眸中的凌厉。她心中烦闷,想要尽情的发泄! 朔风惊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舞动的身影上,他认得这剑法,这是主子的招式!虽然主子未曾用过,但他在很多年前却见过主子练这套剑法! 苏子鸢每一招每一式都用尽全力,虽说是发泄,但同时也是想让专注的练功而让她翻涌的内心回归往日的平静,她想要找回最初的自己! 猛然,心中如同触碰到什么,顷刻炸裂。 一抹凉意从心脏蔓延开来,不到一会便感觉手脚冰凉,渐渐酥麻而浑身乏力。她舞动的招式猛地停了下来,身体无力的让她跌坐于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朔风猛地一惊,赶紧快步上前“三小姐,你怎么了?” 苏子鸢也困惑的摇了摇头,但还是感觉使不上力气。 朔风神色凝重的立刻将苏子鸢抱进了房间里。 苏子鸢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诊出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手脚冰凉,浑身无力,休息片刻之后勉强可以行动,但还是浑身发软! 朔风说要去请大夫,苏子鸢轻笑“我不就是大夫吗!你请了也是白请,还暴露我的身份!我现在好多了,说不定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先退下。” 朔风犹豫了下,只得点头“是。”随后便赶紧将此事禀告殷千楚。 苏子鸢躺在床上安静的想着,她是因为心情比较烦闷,练功时太过急切才会导致这样的吗?随着身体慢慢的恢复已经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 第二天,苏子鸢没有再戴上凌王的人皮面具,只是对外宣称凌王因劳累过度病倒了,需要在府中静养。而自己便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苏府,想来也有好几天不在落雨轩了;不知红袖和铜伶可还好! 不过苏子鸢的担心倒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回到落雨轩时,除了飘落满地的梨花,雪白的一片寂静萧条之色,整个院子毫无人迹。苏子鸢心中突然涌起些许不安的情绪,一边轻声唤着“红袖”一边打开一间间的房门。 红袖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屋内遍布灰尘和些许落叶和花瓣,看起来应该是夜里的大风将落叶和花瓣吹了进来,而留下了厚厚的灰尘,这么说的话,红袖昨晚就已经不在落雨轩了! 因为一直以来落雨轩只有红袖一名婢女,而落雨轩又地处偏僻,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想起铜伶,她连忙朝平日有时会关着铜伶的那间屋子跑去。猛地推开门,却发现躺在地上虚弱呜咽着的铜伶,闭着的眼睛在听到开门声时虚弱的睁开来,黯淡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于是又呜咽了几声。躺在地上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苏子鸢一惊,连忙蹲下将铜伶抱在怀里仔细检查,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正在疑惑之时,却突然看到了一旁微微发黑的骨头! 她捡起来看了看,这上面有剧毒!! 心中忽然燃起愤怒的火焰,居然给铜伶下毒!而且据这根骨头来看,应该至少已经两天了!这么说,铜伶中毒已经两天了一直支撑到现在!! 她将铜伶抱起来快步的走到她自己的房间,再取出她的药箱,赶紧给铜伶解毒! 忙的差不多时,铜伶的毒也解了,只是药效让铜伶睡了过去! 她放下药箱,眼眸泛出冷冽的光芒,怪她忙昏了头忽略了红袖和铜伶!尤其是铜伶,原本那么凶猛如今却因为她而变得温顺,更是因为长久下来铜伶对这落雨轩的人都没了防范之心,才会吃下有毒的食物! 她不该将铜伶囚禁在她身边,磨掉了它的野性和本能!她没有北楚女皇那么大的能耐,无法时刻护它周全!那就应该让它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世界! 还有这苏府,看来有人还执意要和她过不去!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自寻死路她也不拦着! 这时,院外小跑进来了一名婢女,苏子鸢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 “三小姐!五夫人听说你回来了,有急事想请你过去一趟!” 苏子鸢这才想起,这婢女是王温染身边的人。 来到王温染的院子里,那名婢女直接领着她进了房间,她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红袖。 她快步走上前去,王温染在一旁给那婢女使了个眼色,然后那婢女便出去关上了门。 “红袖怎么了?” 王温染不慌不忙的走到苏子鸢身边“我一被释放回府,就想去找你,结果就只见到你这丫鬟受了重伤晕倒在地上!” 苏子鸢微微皱眉,看了看依旧昏迷的红袖,把了把脉发现已无大碍便才放下心来。 “这两日老爷也总是不在府中,我也没办法去找他!你又一直不出现,我就只能派人时刻注意着落雨轩,你一回来便赶紧通知你!” “近来还有谁去过落雨轩?” 王温染会意一笑,明白苏子鸢的意思,开口说“你如此聪慧早该猜到了不是吗!” 苏子鸢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我倒要看看她们凭什么敢动我的人……” 正要抬起脚步往外走去,却被王温染拉住,她疑惑的转过头,王温染却猛然跪了下来。 她嘴角挂着欣慰的浅笑,眼底复杂的情绪翻涌,轻声道“三小姐,你的大恩王温染无以为报!日后为奴为婢……” 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子鸢打断,她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开口说“想报答的这些话就免了!我做事从来不是为了别人的报答和感激!而是对自己有利!” 王温染笑着点头,站起身来。 她明白自己的感恩戴德不见得受苏子鸢待见,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她的大恩!也明白她此刻想要的是什么! 于是跟着苏子鸢便出了门,直奔大夫人的院子! 苏子鸢相信肯定不止是大夫人一个,但是总是要一个个收拾的!如今这苏府,是时候也该清理清理了! 阴沉的天气此刻正如苏子鸢的心情一样,一想到身上至今未好的伤痕,还三番四次趁她不在府中去找红袖的麻烦!这次竟然还给铜伶下毒! 这段时间她是一直在忙,没空管那群女人,既然如此不知死活,那便趁早让她们安分下来! 而她的首个目标便是大夫人!大夫人嚣张不过就是有陈仲祥那个爹给她撑腰,这几天闹得满城风雨她就不相信大夫人还不知道此事! 原本姹紫嫣红的院子,因夜里狂风的扫荡而导致五颜六色的花瓣零落成泥,只剩下稀疏的花朵在风中摇曳。 大夫人此刻正和苏婉莹两人待在房间里,满面愁容的商量着陈仲祥的事情。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苏子鸢冷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五夫人王温染。 她们都是一惊,苏子鸢什么时候竟和五夫人走的这么近了? 大夫人心中更是不安,这王温染的身份她是这两日才知道的,这明摆着嫁入他们苏府就是为了对付她和他爹,为全族人报仇!如今又和苏子鸢一起找上门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三小姐,五夫人,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苏子鸢眼眸微垂,莞尔一笑,冷冷的说“子鸢前来就是想问问大娘可否知道我的婢女红袖是被何人所伤?” 大夫人陈氏和苏婉莹两人脸色一变,相互对视一眼,随后陈氏不紧不慢的开口“苏府的内务早已交给二夫人处理,三小姐的俾女被伤了理应找二夫人去啊!” “是吗?所以说大夫人不知道了?” “自然不知道!” 话落,苏子鸢眼眸一冷,脚步快速而无声的移动,恍若幻影。仅仅是一瞬间便如鬼魅一般到了陈氏面前,看似娇弱无力的芊芊玉手捏住了她的脖子。苏子鸢嘴边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笑道“当真不知道?” 陈氏惊恐不已,双手拼命的扳着脖子上的手,急切而愤怒的说“你疯了吗?我是你大娘!!你竟敢??” 而一旁的苏婉莹震惊后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怒斥道“苏子鸢,你想造反吗?” 扣住陈氏脖子的手微微用力,她淡然一笑“造反?身为罪臣陈仲祥的子女,到底谁才是造反的那个呢?” 她们两人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事苏子鸢也有参与? 苏婉莹本来脾气就高傲且暴躁,愤怒的指着苏子鸢“你休要多说!我娘现在还是苏府的大夫人!而你,只是个三小姐,依旧该称我娘一声大娘!你现在就是以下犯上!!” “啊!!” 话一说完便接着惊呼了一声。 一道银色的光芒从苏子鸢的衣袖极速而出,直直扎到了苏婉莹指着苏子鸢的手指上。 “若是你喜欢,我还可以再送你几针,说不定还能跟着陈仲祥一起走,黄泉路上你们一家人也好做个伴。嗯,可好?”苏子鸢笑意嫣然,眼眸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苏婉莹痛的惊呼的握着被银针穿过的手指,血流不止,痛的她咬着牙额头渗出豆粒大的汗珠,表情痛苦不已。 陈氏眼神焦急的看着地上痛苦的女儿,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凌厉之色。 衣袖间忽然泛出一道锋利的白光。 一旁冷眼看着的王温染忽然眸光一紧,急呼“小心!” 苏子鸢微微蹙眉,另一只手衣袖微动,掌出,一道凌厉的气息打在握着快要接触到腹部的匕首那只手上。 一声惊呼和利器摔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邪气的眼眸微眯着看着陈氏惊恐的表情,心中却冷笑。 “不用这么急着想拼个你死我活,你想死我还不让呢!我会让你们尝尝你们所嘲笑的,所鄙夷的我和我娘亲曾经的生活和痛苦!那时候…再想死也不迟啊!” 她嘴角露出的微笑竟令人感到背脊发凉的恐惧! 陈氏惊恐的同时感觉捏住她脖子的那只手突然一松,她顿时如死里逃生般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发软的往地上倒去。 尽管她内心害怕,但毕竟身为一名朝臣的子女,又是当今护国公的大夫人,如何也不能心甘情愿向别人低头! 她强装镇定嘲讽的看着苏子鸢说“即便我父亲如今失势,但现在你爹并没有休了我!所以我还是这苏府的大夫人!想让我死?恐怕你还没那么大能耐!!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到时候老爷若是追究起来,哼……” 苏子鸢眼眸微眯。 一串清澈入耳的笑声响起。 “呵呵……你恐怕是想多了!” “难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明白?你父亲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按理说你们都是要跟着一起去的。谁让我跟爹爹求情留你们一命呢……” 她笑意嫣然,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额前的发丝。 陈氏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猛然破碎,眼底惊恐之色暴露无遗。 苏子鸢只是一个地位一般的三小姐,怎么可能说得动护国公留下她们一命? 不!骗人的!她一定是骗人的! 她怒瞪着苏子鸢,大惊失色的怒吼“不可能!这不可能!” 苏子鸢浅笑着缓缓弯下身躯,轻声说“你不知道的多着呢,比如你和大姐被关禁闭,比如你父亲如今正关在天牢,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呢!你相信吗?哈哈哈哈……” 陈氏手不自觉的捏成拳,手指关节泛白,浑身因愤怒和震惊而不停的发抖。 “你个小贱,人,我跟你拼了!!” 说着便怒目圆睁的朝苏子鸢身上扑去,手中拿着从地上捡起的那把匕首,那咬牙切齿的狰狞面孔如同想要把苏子鸢撕了一般! 苏子鸢身影轻轻一闪,便躲过了陈氏那一击。 手掌顺势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流先扑向陈氏的脸,随后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陈氏惊呼,身体重心不稳,被摔倒在地上。 这时,那名王温染身边的婢女小跑着进来,轻声在王温染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温染又走到苏子鸢身边,轻声道“三小姐,老爷找你有要事相商,这里便交给我!” 苏子鸢点点头,转身出门。 到苏文震的书房,她已经猜到会是什么事情,无非也就是大夫人和苏婉莹。 但苏子鸢没想到的是,苏文震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与她大概商量了一下将苏府内务交给王温染打理。 其实苏文震虽然表面不说,但却是什么事情都看在眼里!他累了,不想再让苏府被这群女人搞得乌烟瘴气! 苏文震这一消息一时间震惊了苏府所有人。 王温染竟突然一声不响的就顶替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地位。 …… 府里乱成一团,苏子鸢倒是一身轻松的回到落雨轩那偏僻幽静的小院子,坐到那日让她惊心动魄的梨树上。 她浅笑着在树枝上斜躺下来。 眼前浮现起那日风和日丽的阳光和他安静绝美的睡颜。 摄人心魄的深邃眼眸。 还有邪气四溢的笑容。 她缓缓闭上眼睛。 如今已经过了七八天的日子,还是没有传来任何东凉的消息,原本她可以问朔风殷千楚在东凉的情况,却不愿开口。 但是每日看到朔风不慌不忙的还写密信寄出,便也知道殷千楚安然无恙,如此便好。 况且她也是相信殷千楚的。 只是不知为何,或许是受了这阴沉的天气的影响,心中沉闷不已。 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禁发愁,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 又是两天过去了,苏府如今算是彻底平静下来了,但也仅仅是表面而已! 王温染行事果断决绝,算是彻底掌握了苏府的大权。 而大夫人和苏婉莹大概已经被人遗忘了,一夜之间便在苏府人间蒸发,苏子鸢却是知道的,她们俩被关在一个偏僻的柴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如何折磨她们那大概就是王温染的想法了! 毕竟即便苏子鸢受过她们欺辱,但却始终做不到残忍的折磨她们。 而红袖也已经醒来,让苏子鸢震惊的是,红袖居然如脱胎换骨一般非要跟她学武功!并且非常的刻苦! 阴沉的天气差不多持续了快半个月,每日都不见烈日,阴沉闷热的就像快要下雨一般,但迟迟不肯落下! 似乎百姓们都习以为常了,在傍晚天黑便匆匆的回家,躲避夜里如魔鬼爪牙一般的狂风。 轰动整个南夏的陈仲祥一案因牵连甚广而处理起来又格外麻烦,零零碎碎的便忙了好几天,直到今日,才下了斩首之令! 百来名即将被斩首的犯人关在囚车里,连成一条长龙往刑场而去。 围观的百姓不停的往那些囚犯身上砸菜叶和鸡蛋,喧闹声和叫骂声响彻整个夏阳城。 这大概是南夏有史以来最壮观的一次斩首场面,一百来名罪犯依次跪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苏子鸢正慵懒的躺在树下的竹椅上,看着红袖在一旁的空地上练着她教的武功。 动作虽有些生硬,但却非常的认真。 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带着丝丝凉意,而苏子鸢却轻轻皱着眉头,这风中她却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垂眸的瞬间,不经意看到了地上密密麻麻移动着的蚂蚁。 她眼眸微眯,望了望愈加阴沉的天空,看来,这场等了半个月的雨,终于要下了! 缓缓起身,唤着红袖“红袖,收拾收拾回房间!” 红袖一愣,停下动作,不解的问“为何啊小姐?” “要下雨了。”说完便缓缓的走进了房间。 红袖不禁疑惑的望了望天空,近来快半个月的天气一直都是这样,这么久都没有下雨,怎么会突然下雨呢! 但还是立刻行动着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 此次监斩的官员是护国公苏文震,此刻正一身官服端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周围围观的百姓数不胜数,这些百姓平时可没少受这些贪官的欺凌,这样壮观的斩首场面怎么能不来!甚至有些人带着小孩都非要挤到前面看。 苏文震看了看天空,感觉时辰差不多了,便下令道“斩!” 话一落,罪犯身旁的那名刽子手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上百人的头颅同时落地。 带孩子的都纷纷第一时间蒙住了孩子的双眼,就连见惯了生死血腥场面的苏文震都不禁闭上了双眼。 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味灌入人们的鼻腔,在场的不少围观百姓甚至有些刽子手都在目睹了大刀分离头颅和身体的一瞬间,纷纷呕吐不止。 更甚者,一些妇孺都晕了过去。 刺目的鲜红血液缓缓从地上淌出,蔓延开来。 如同正在绘制一副赤红色妖艳花朵的画。 人群四散而去,有些甚至捂着嘴鼻,一边作呕一边踉跄的逃离此地。 血流成河大概便是如此。 亲眼目睹过整个过程的人都纷纷感到背脊发凉,并发誓再也不愿记起那个画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整个南夏仿佛都闻得到那浓郁的血腥气息,连袭来的微风都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尸的味道。 苏子鸢此刻也想到了那百人斩首的场面,紧紧的关上了房门和窗户。 然后在房中点起一炉檀香。 朦胧的薄烟袅袅升起,驱赶着空气中讨厌的血腥味。 这时,她才舒适的拿起医书坐到椅子上将腿翘到桌上,悠闲的翻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东凉的天空下正火光一片。 熊熊的烈焰燃烧着一片房屋密集的土地,火光漫天,仿佛要把里面所有的生命全部吞噬。 凉苍炎一身威严霸气的龙袍站于皇宫中城墙之上,满脸得意的笑容望着那一片熊熊烈焰正燃烧着的聚贤庄。 聚贤庄乃是凉安城外的一处山庄,他将假的龙纹指骨的诱饵抛到聚贤山庄,在山庄的地下埋下了他精心准备十年的火药! 这次上当的人不下万人,全部都进了聚贤庄,他们还在寻宝的过程中,他便暗中点起了引线! 他感到欣喜的不止是筹备十年的计谋终于实现,也不是这上万人葬身火海,更令他兴奋的是这上万人当中据说还有北冥山庄庄主殷千楚、刺金阁阁主鬼爷陆北望、和南夏下一任皇帝夏凌轩! 这三人都是天下地位不一般的人,都是足以撼动天下格局的翘楚!况且年轻有为,将来定然是他的一大祸害!今日除去了这三人,那天下便指日可待了啊!! 亦或许正是因为凉苍炎的太过自大和得瑟,对自己的精密计划太过自信,而又沉浸在内心的欣喜当中;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一条聚贤庄直通北楚的暗道正人群蜂涌而去。 而只有得知了父亲的阴谋而赶着来救殷千楚的凉嫣然,恰巧在火灾现场。 火光中,她看到被烈火包围着的那朵出尘绝世的墨莲,他身姿毅然,在烈火之中穿梭自如。 却在沉迷于他的身影中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他正在将烈火中的人救出然后送往一处暗道! 她惊讶,她生气,她可以冒着违抗父命的危险来救他,但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父亲筹谋多年的计划! 她踏步飞身上前,朝着目标那墨莲而去! 不远处的陆北望一见到凉嫣然便暗叫不好,知道她一直喜欢殷千楚,但殷千楚又从不会对女人下狠手!只怕让她缠上殷千楚会很麻烦! 于是飞快的挡在了凉嫣然面前,对身后的殷千楚喊道“救不了那么多了!你带着人先撤!” 殷千楚微眯着眼眸不语,看了被陆北望拦着的凉嫣然一眼,毅然地转身离去! 凉嫣然见到视线中越来越远的殷千楚,眼眸迸发出一道凌厉的光芒,看着陆北望怒道“真是讨厌的家伙!” 陆北望一袭淡蓝色锦衣窄袖,干净利落,腰间上挂着一把折扇,飘逸而爽朗的俊容眉目锋利的直射凉嫣然。 四目相对,杀意突然猛地爆发出来。 凉嫣然飞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身影一晃朝陆北望刺去。 一把折扇轻轻一挡,又掀起一阵波涛翻涌的大战。 赤红的火光中,两道身影打的难舍难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陆北望,若是再不走我可不等你了!” 一道清冷而略带慵懒的声音忽然在陆北望身后响起。 殷千楚将人撤离到暗道之中便又赶紧赶回来了。 陆北望豪爽一笑“哈哈……好兄弟讲义气!” 凉嫣然也在看到殷千楚时微微一愣,陆北望趁机出掌,凉嫣然急忙闪躲,刚想要继续出手,却发现陆北望跟殷千楚都已经朝暗道处跑去! 想跑?还没人能逃得过她的掌心! 她手腕翻转,眼眸冷冽,手指间一瞬间多了几把极小的飞镖,猛然从手指间飞出朝陆北望的背部而去! 一道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微弱却清晰的传入陆北望的耳膜,他急速转身闪躲,手中折扇舞动挡掉几枚飞镖。 却没来得及躲掉紧随而来的几枚飞镖。 一道利器穿过皮肉的声音响起,他皱眉按住胸口。 殷千楚也是一惊,飞快的运气朝着凉嫣然出掌。 掌中蕴含一道细小的墨色莲花,却在出掌后慢慢扩大,空气中形成的掌风就是那墨莲的模样,猛然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扑向凉嫣然。 她瞪大了眼睛,闪躲不及,那一掌便实实打在她的身上。 衣角翻飞,她如同折翼蝴蝶猛地被击落在地上,娇艳的朱唇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血滴洒在她衣襟,如同眉间那一点朱砂,红艳而妖娆,煞是好看。 凉嫣然眼眸中倒映出那白衣墨莲的男子扶着陆北望头也不回的进了暗道。 突然他又是一掌,暗道口的建筑轰然倒塌。 她眼眶微微泛红,眼眸浮上一抹心疼之色,他竟然对她使灭莲掌? 灭莲掌乃是殷千楚所有武功中的巅峰,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掌法!灭莲掌一出有死无伤,堪称灭绝,所以称之为灭莲掌! 自她喜欢上他起,便知道他自继承北冥山庄庄主之位后便再也没使过这套掌法! 因为威力太大,天下能有幸见他灭莲掌的能有几人? 她凉嫣然倒是其中之一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叹自己的幸运,刚刚殷千楚那一掌只用了不到三成功力,如若不然,她恐怕也未必还能活着! 她嘴角缓缓扯出一抹苦笑,她是不是该高兴他没有对她下杀手呢! …… 昏暗而乱石飞溅的暗道中,只剩殷千楚和陆北望两人奋力前进着。 陆北望嘴唇渐渐发黑,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殷千楚微微皱眉,突然快速的点了陆北望的穴,封了他的七经八脉防止毒素蔓延至五脏六腑。 陆北望不能动,但还是可以说话,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你殷千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不就一点小伤,至于封了我所有穴道吗!” 殷千楚眼眸微眯,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无声的警告陆北望闭嘴。 随后搀起陆北望继续赶路。 只要先离开东凉便可以安全了! 暗道的尽头,便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北楚重兵! 虽北楚女皇无法派人前去相助,但收到殷千楚的密信之后,果断答应了他们的计划! 那便是挖密道,在短短十日内,耗费了不知多大的人力财力才挖通了北楚到聚贤山庄的密道。 而又暗中联系,在此派重兵把守,接应逃出来的人。 …… 一切交给北楚女皇,殷千楚便带着受伤的陆北望和影卫马不停蹄的赶往南夏! 因为陆北望这毒和伤,必须得苏子鸢来治! 凉嫣然的一切武功和毒都来自凉苍炎,而凉苍炎的武功又来自天宗大帝!苏子鸢算起来倒与凉苍炎是舅甥关系,这凉嫣然的毒除了他们本脉的后人还有谁能解呢! 然而没那么好运的便是凌王了,虽然他负责将人安全带到北楚! 但因为赤流景的失踪和他手持的北楚太子的令牌,楚云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放他离开了! 非要解释个一清二楚不可! 所以凌王也只能暂时留在北楚帮助楚云姬处理好从东凉救出来的人,然后再解释好赤流景的事,才能回南夏了! 苏子鸢此刻正还将腿翘到桌子上悠闲的看着书,不多时,朔风一脸激动的样子出现在苏子鸢面前。 “三小姐,刚刚得到消息,主子已经到达北楚!现在正往南夏赶回来!” 苏子鸢一惊,桌上的腿立马放了下来,神色微微有些欣喜“这么说东凉的危机解除了?” “应该是的!属下现在得立刻带人前去接应主子!” “好!你去!我这边也没什么事!” “是!” …… 不知为何,苏子鸢心中依旧还是有些紧张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太过敏感。 但得知殷千楚没有危险,此刻正赶回来的消息,心中不免还是放下了块大石头。 于是缓缓拿起医书继续翻看。 时间缓缓流逝,她却感觉愈发安静的气氛有些异常。 她敛起眼眸,意识集中起来感受周围的气息。 目光一冷,凌厉开口“谁!” 冷冽的空气中忽然被一道急速而来的黑影划破。 一把泛着杀意的白光的利剑朝苏子鸢刺来。 她眼眸微眯,身影翻飞几下躲开那利剑一击。 黑衣蒙面男子气势凌厉而决绝的继续朝苏子鸢发起攻击。 苏子鸢迎上相斗。 蒙面男子气势凌厉丝毫不给苏子鸢喘息的机会,攻势迅猛;苏子鸢身影轻巧利落的避开每一次攻击,手中的银针不停急速飞向那男子。 两道身影纠缠,互不相让,剑光四溢,浓烈的杀气充斥着整个房间。 苏子鸢与那男子对打一段时间后发现,那蒙面男子并没有用尽全力想要置她于死地,所以她也并没有下杀手。 几个回合下来就像是在互相试探对方一般,但苏子鸢却不知为何莫名的感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思虑片刻之后,便决定速战速决! 不管对方是谁,制服了他就知道了! 她运起十分的内力手捏银针猛地朝那男子刺去。 猛然,心中升起一丝凉意。 她顿觉不妙,那种感觉就像是上次在凌王府晕倒时浑身发凉的时候一模一样。 手脚渐渐冰凉,开始发麻,变得使不上力气。 那蒙面男子躲过银针之后,却猛然发现苏子鸢怪异的神色。 只见她呆站着一动不动,眼眸染上一层朦胧冰凉的雾气。 他愣了愣,也感觉到从她身体逐渐散发出的寒冷气息。 虽不知为何,但眼眸突然一冷,闪过一丝杀意。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他提剑,身影急速的朝苏子鸢刺去。 苏子鸢皱着眉,目光中那把利剑寸寸逼近,她想躲开,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丝毫动不了,就像这具身体不受她使唤一样! 心中的凉意更甚,眸中利剑已逼近咽喉,她能感受到利剑所带来的锋利气息。 一抹死亡的惧意浮上心头。 她不甘,她还有很多事没完成!她娘亲的事情她还没查清!答应殷千楚的助他夺天下还没实现!龙纹指骨隐藏的宝藏还没找到!她不能死! 或许是她倔强而顽强的求生意志感动了上天。 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刹那,利剑如同被什么划过,猛然从中间断裂。 一声清脆的利器落地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如幻影一般的白影出现在面前,苏子鸢还没来得及看清,白影便只是一瞬的晃动而那蒙面男子便已被打飞在地吐血不止。 墨莲绽放在脚边开出一簇又一簇妖艳绝美。 殷千楚绝美的容颜出现在苏子鸢眼前,冷冽的眉目间染上一层风霜之色。 苏子鸢忽然扯了扯嘴角,最后的一丝紧张与防备卸下,身体软弱无力的滑落。 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一捞,将浑身冰冷的她放于床上。 殷千楚神色冷冽的抓过她的手把了把脉,发觉她身体一切正常,只是不知为何会寒冷彻骨。 苏子鸢虽身体无力,但依旧还是清醒的,看到他的动作,缓缓开口“没事的,休息会就好了!” 殷千楚也想起之前朔风也向他禀告过一次苏子鸢的情况,也确实是休息片刻就恢复了,便也放心的点点头。 走到那倒地受伤的蒙面男子跟前,寒冷的目光射向那名男子,打量了片刻便从腰间因撞击而微微露出的青铜牌的一角看出这是刺金阁的杀手! 眸光一冷,点了那杀手的穴道。 苏子鸢不解的同时,又看到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的两人。 一脸风霜的北城阴沉着脸扶着一名受了伤的蓝衫男子进来,在椅子上坐下。 那蓝衫男子嘴唇发黑,额头、眼周都微微泛着黑气,胸口处还插着一支极小的飞镖。 苏子鸢一惊,这中的毒可不轻啊! 蓝衫男子虽中毒严重,但依旧用微弱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开口说“这什么情况?” 那名被点了穴不能动不能说话的蒙面刺客在见到椅子上的陆北望时,眸中溢出激动而又紧张的神色。 殷千楚倒是不慌不忙又懒散的坐了下来,淡然开口“这我得问你啊,你刺金阁的青铜杀手怎么跑来刺杀我的人?” 陆北望略有些惊讶,看了看那蒙面刺客,也看到了那露出一角的青铜令牌,确实是刺金阁的杀手! 随后目光不自觉的转移到床上斜倚着的柔弱女子,转而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调侃打趣道“这我可不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刺金阁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你的人’被我刺金阁的杀手刺杀,我也管不了那么宽不是!” 他把‘你的人’三个字说的格外明显,话中带着些许暧昧的意思。 苏子鸢静静的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直接忽略了那刺客是刺金阁青铜杀手的身份,也忽略了那蓝衣男子略带深意的眼神。 重点是,这毒已侵入内脏的男子,满脸被黑气笼罩着的看不清容貌的男子,好像是刺金阁阁主!! 但更惊讶的是他都已经中毒这么深快要洗白的节奏,居然还能在这谈笑风生开殷千楚的玩笑? 而殷千楚也是漫不经心悠闲的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这世上有什么是你鬼爷办不到的事情?何况是你刺金阁的事情!不过就一句话而已!”殷千楚眼眸微眯,语气淡然。 “你还真是没良心啊!我都已经这副鬼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喝茶?” 殷千楚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缓缓放下茶杯。 “不是我袖手旁观,而是这天下大概只有她能救你了,我不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吗。”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床上的苏子鸢。 陆北望睁大眼睛转头看向那弱不经风的女子,心中满腹不可置信,这弱女子?好,这是他看到苏子鸢的第一印象! 苏子鸢看着那因为惊讶而瞪大眼睛的陆北望,原本中毒的脸色与黑气因为那惊讶的神情看起来更加的怪异,心中突然非常想笑! 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陆北望恢复正常转过头看向殷千楚,虚弱的问“那你想怎样?” 心中对殷千楚的脾气倒是一清二楚,先不管青铜杀手是因为别人的雇佣才来刺杀那女子的! 殷千楚才不是个讲理的人!若是当真只有这女子可以解他的毒,那么他刺金阁的人刚把人家得罪了,殷千楚又是出了名的护短,所以不借此宰他一顿才不会轻易罢休! 殷千楚听到陆北望这句话,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邪气的凤眸微微眯起。 缓缓开口“听说刺金阁内有一道指定不接生意的人物的条令,让鬼爷在上面写下苏子鸢三个字应该不难!” 陆北望震惊之色无以复加,这条令是刺金阁顶级的机密文书,因为刺金阁的规定一旦条令上面写下的人物,就相当于刺金阁的终生贵宾! 刺金阁存世一日,门下的所有分坛都不接任何关于此人的任务! 当然这其中包括雇佣杀手刺杀此人或是打听此人的任何消息! 当世之人或许都认为那条令上没有写下任何人的名字,但殷千楚却知道的,那上面写着哪些人! 自然也该明白那条令是有多珍贵! 他居然让他写下那弱女子苏子鸢的名字? 看到陆北望眼中的不可置信也自然明白他的疑惑和顾虑,于是淡然开口“你放心便好,这条件你绝对不会吃亏!” 陆北望犹豫再三,也明白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清楚的知道殷千楚的为人!绝不做无用之事,用无用之人!想必这苏子鸢也应该有些与众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命在旦夕啊! “好!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便相信你!” 殷千楚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床榻上,苏子鸢感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微微活动了下手脚,起身下床走了过去。 “命都快没了还话这么多!”苏子鸢手起话落,点了陆北望的穴道。 随后看了看一旁站着不语的北城,说道:“北城,你把他带到旁边的屋子里去。” 北城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将陆北望扶了起来往外走去。 这时,殷千楚也解了那蒙面刺客的穴道,轻声对苏子鸢说“他交给你处理。” 蒙面刺客拉下面巾的一刹那,苏子鸢震惊了。 俊逸而略带粗犷的脸庞,这是铁青空! 铁匠铺的掌柜、帮王宣义守好那账本的刺金阁青铜杀手! 也难怪他最初会对苏子鸢手下留情不用全力了! 苏子鸢其实是理解他的,毕竟身为刺金阁这么严谨的组织的一员,又是地位偏高的青铜等级,首要遵守的便是雇佣人的命令要求! 只是她好奇的是,到底会是谁想杀她?能雇佣到青铜杀手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看来此人非官即富! “这样,铁掌柜你我也算有知遇之情,你身为刺金阁杀手我不怪你来刺杀我,你走!” 铁青空惊讶的看着苏子鸢,他刚才差点了结她的性命,她却能如此豪爽的对他说让他走? 但啰啰嗦嗦也不是他的风格,只是利落的起身报了抱拳,豪爽道“多谢!在下在此提醒三小姐一句,多加提防苏府的人!告辞!” 随后说完便转身出门,两三下便悄然消失在落雨轩。 苏子鸢若有所思的坐下来,思考着铁青空的话,苏府的人?苏府目前还想她死的大概只有二夫人和四夫人了! 她勾了勾嘴角,唤来红袖,吩咐道“你去查查最近府中的金钱流动最大的是哪位夫人,若是有难处便去找五夫人帮忙!” “诺,小姐。” 殷千楚慵懒的翘着腿,慢悠悠的品着茶“少操些心,你的病情很奇怪,不要太过劳累!” 苏子鸢挑挑眉“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分寸的,放心。” “对了,东凉的情况顺利吗?” “只救出了六成的人,还有四成都葬身火海!”他说的漫不经心,但神色却有些凝重。 苏子鸢不再言语,神色也有些复杂,片刻之后说道“你去休息休息,我去看看陆北望的伤势。” 殷千楚低垂着眼眸微微点了点头。 …… 傍晚时分,苏子鸢正忙着给陆北望解毒,殷千楚忙着睡觉,北楚忙着救治伤员,东凉忙着收拾残局,南夏忙着挑选新任官员。 天下各地,都因这不寻常的气氛和事情而愁容满面。 阴沉的空气中蔓延着浓烈的血腥气久久不散去,黑夜的爪牙逐渐伸出,突然一声巨响在空中响起。 就像压抑已久的气氛突然被炸开。 雷声轰隆响彻天空,紧随而至的便是毫无预兆的倾盆大雨。 迟来半个月的大雨总算是落下了,就像拉开了储蓄已久的水闸,一发而不可收拾。 雨滴如同豆粒一般砸下,落在皮肤上竟生疼。 闷热的空气被冰凉的雨水冲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的凉意,人们都纷纷开始加衣。 一场暴雨倒是让那些想有所动作的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大雨连下三天三夜,未曾有丝毫的间断,仿佛要将近来的血腥怨气和所有的航脏全部洗刷干净! 这三日的时间,苏子鸢除了给陆北望解毒之外,偷懒的将陆北望甩给了北城照顾,没想到北城一副满面愁容不情愿的模样,陆北望倒是没有任何埋怨。 苏子鸢也曾好奇过他们俩名字中都有一个北字,脑洞大开的幻想他们会不会其实是亲兄弟,北城其实叫陆北城?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猜测而已。 一日,她熬好药准备给陆北望送去,刚走到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声,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苏子鸢的敏感还是让她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偷听。 陆北望语气温和而带着半开玩笑的感觉说“殷千楚虐待你还是怎么?自从你做了他影卫就整日板着个脸。” 门外苏子鸢听到倒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北城面瘫脸倒是事实,不过影卫好像都是这样! 忍不住将脸贴近了门缝,透过门缝往里面看。 陆北望解了毒后倒是能看清原本的容貌,俊逸的容颜不同殷千楚一般邪魅,也不同凌王一般冷冽,是一种自然的美,眉目如画,脸部线条柔和。温润如玉却都带着坚毅的男子气息。刚柔并济大概便是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不得不说,这样容貌俊俏的男子也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啊! 更令苏子鸢两眼喷火的是,他淡蓝色衣袍的上衣半解,凌乱的衣衫拉至腰间,露出宽阔而结实的胸膛,白皙的肤色白的恰到好处,不是细皮嫩肉的那种。 微微露出的六块结实的腹肌,简直让人想入非非。 此时他胸口处的伤正由北城在换药包扎,纯白的纱布在北城修长的手指间来回游走,动作非常的熟练。 有时因动作的原因而会与陆北望贴的很近,时而会垂下一缕发丝落于他袒露的胸膛或肩头。 北城面部轮廓略微柔和,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笑说“自然不能与阁主你相比。” 苏子鸢有些疑惑,看起来这两人关系应该很熟稔。 陆北望因北城难得的笑容而微微一愣,自那件事后,他便再也没看见过他笑,莫非他已经彻底放下了吗! “你这包扎手法可比以前更熟练了啊。” “这不都是影卫必须会的吗,久而久之自然也就熟练了。” “是吗?话说我们兄弟几个倒是很久没在一起聚过了,有机会叫上左凛他们去喝酒如何?” “主子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苏子鸢偷看的认真,更是感觉这两人关系不简单,不过仔细想想,北城、朔风、左凛、包括流云这几个她认识的影卫都是刺金阁金牌杀手出身,而陆北望又是刺金阁阁主,或许以前到真是好兄弟也说不定。 不过转念一想,之前北城和流云之间充满杀气的对话,还让她拿这把柄威胁流云好一段时间!她不解的是,流云怎么会到了凌王身边做事!这不正让他们兄弟几人反目成仇吗! “有什么好看的?” 一声邪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苏子鸢身后,倒把她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看着殷千楚嗔道“什么鬼啊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殷千楚凤眸微眯,“是你偷看的太认真了。”说着便抬手推开门,缓缓踏了进去。 苏子鸢端着药碗也缓缓走进去。 这时陆北望的伤也已包扎好,见到苏子鸢和殷千楚进来,便缓缓的穿好衣服。 看到陆北望袒露着的上身时,殷千楚微眯着的凤眸泛出一道冷光。 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坐下,这时北城也静静的站到殷千楚身后。 苏子鸢将药碗端给陆北望,问道“你们关系好像很不错啊?” 陆北望经过这几日与苏子鸢的接触,也感觉这女子的不一般,虽表面看似柔弱,但行事果断遇事冷静,单单就轻易解了他的毒来说这苏子鸢还是有点本事! “那是自然。” 随后又转头朝殷千楚说“正要跟你说,我想借你影卫一天,咱们兄弟几个好久没在一起了,趁这个机会去喝点小酒,你应该不介意!” 殷千楚凤眸低垂,把玩着大拇指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玉扳指,微微转动,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冷冽的弧度“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不过恐怕你要不到凌王身边的流云。” 陆北望神情突然有些异样。 而北城也同样僵硬了片刻。 转而陆北望笑道“没关系,只要你答应了就好!”但脸色却依旧有些难看。 苏子鸢细心的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异常,殷千楚怎么会突然提起流云?而北城和陆北望的神情为什么在听到流云之后变得怪异起来?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微微露出的六块结实的腹肌,简直让人想入非非。 此时他胸口处的伤正由北城在换药包扎,纯白的纱布在北城修长的手指间来回游走,动作非常的熟练。 有时因动作的原因而会与陆北望贴的很近,时而会垂下一缕发丝落于他袒露的胸膛或肩头。 北城面部轮廓略微柔和,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笑说“自然不能与阁主你相比。” 苏子鸢有些疑惑,看起来这两人关系应该很熟稔。 陆北望因北城难得的笑容而微微一愣,自那件事后,他便再也没看见过他笑,莫非他已经彻底放下了吗! “你这包扎手法可比以前更熟练了啊。” “这不都是影卫必须会的吗,久而久之自然也就熟练了。” “是吗?话说我们兄弟几个倒是很久没在一起聚过了,有机会叫上左凛他们去喝酒如何?” “主子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苏子鸢偷看的认真,更是感觉这两人关系不简单,不过仔细想想,北城、朔风、左凛、包括流云这几个她认识的影卫都是刺金阁金牌杀手出身,而陆北望又是刺金阁阁主,或许以前到真是好兄弟也说不定。 不过转念一想,之前北城和流云之间充满杀气的对话,还让她拿这把柄威胁流云好一段时间!她不解的是,流云怎么会到了凌王身边做事!这不正让他们兄弟几人反目成仇吗! “有什么好看的?” 一声邪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苏子鸢身后,倒把她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看着殷千楚嗔道“什么鬼啊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殷千楚凤眸微眯,“是你偷看的太认真了。”说着便抬手推开门,缓缓踏了进去。 苏子鸢端着药碗也缓缓走进去。 这时陆北望的伤也已包扎好,见到苏子鸢和殷千楚进来,便缓缓的穿好衣服。 看到陆北望袒露着的上身时,殷千楚微眯着的凤眸泛出一道冷光。 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坐下,这时北城也静静的站到殷千楚身后。 苏子鸢将药碗端给陆北望,问道“你们关系好像很不错啊?” 陆北望经过这几日与苏子鸢的接触,也感觉这女子的不一般,虽表面看似柔弱,但行事果断遇事冷静,单单就轻易解了他的毒来说这苏子鸢还是有点本事! “那是自然。” 随后又转头朝殷千楚说“正要跟你说,我想借你影卫一天,咱们兄弟几个好久没在一起了,趁这个机会去喝点小酒,你应该不介意!” 殷千楚凤眸低垂,把玩着大拇指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玉扳指,微微转动,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冷冽的弧度“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不过恐怕你要不到凌王身边的流云。” 陆北望神情突然有些异样。 而北城也同样僵硬了片刻。 转而陆北望笑道“没关系,只要你答应了就好!”但脸色却依旧有些难看。 苏子鸢细心的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异常,殷千楚怎么会突然提起流云?而北城和陆北望的神情为什么在听到流云之后变得怪异起来?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夏阳城最大的酒楼、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曲湘楼。 这里算是夏阳城最大的娱乐消遣的地方,曲湘楼只有两层楼的高度,但却抵得上普通人家三四户的房屋面积! 曲湘楼一楼的最中央是一个非常大的圆形戏台,二楼中空,从圆形戏台便能一眼望到房顶。周围便是整齐的客桌,其中穿插着需两人才能抱到的雕花木柱。 戏台上十来名女子羽衣轻舞,翩翩倩影,煞是耀眼夺目。 台下酒桌上的客人纷纷把酒而言,相谈甚欢,时不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这里的气氛不似青楼娇声媚语乌烟瘴气,也不似普通酒楼嘈杂让人生厌,反而让人感到格外惬意。 二楼围栏处,桌边围坐着几名黑衣男子和一名蓝衣男子,几人虽衣着简单普通,但却气宇不凡。 陆北望略带笑意的夹起桌上的小菜放入口中,缓缓开口“话说,咱兄弟几个好久没这样聚了!” 北城面无表情,眼底却也流露出一丝落寞之情。 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心中莫名涌出些许遗憾。 一旁的左凛细心的注意到北城的不对劲,心中也明白他大概是因为什么原因;便端起酒杯大声笑道“可不是嘛!北城你可不能一个人喝啊,来!我们大家干一杯!” “就是就是!” “干!” …… 几人当中或许只有北城有些心不在焉,其他人都是真心实意对久违的兄弟相聚而感到欣喜! 旁边一桌几名公子哥模样的男子议论声传了过来。 “诶,你们说今年的国宴上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夺冠啊?” “今年国会我可一点不期待!你们看,往年在国宴上夺冠或是大放光彩的几个美人,不都因为陈仲祥一案而牵连下狱了吗!今年朝中官员家中哪还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的小姐了啊!” 另一人连忙大声道“那可不一定!护国公府中不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小姐吗?苏家大小姐和四小姐的容貌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好歹也是美人胚子!况且前段时间轰动夏阳城的不还有苏家三小姐苏子鸢吗?听说她不仅有勇有谋,医术高超还胜戈神医呢!” 那人不屑的嘲笑说“你看你!孤陋寡闻了!那苏家三小姐不过是下人所生,容貌丑陋至极,琴棋书画样样不懂;知道为什么护国公直到今日才公布她的身份吗?因为她根本上不了台面啊!说是堂堂护国公的女儿都没人敢信呐!” “不会!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诶!说多了也无趣的很!不过我倒是挺看好新上任不久的刑部士郎楼大人的女儿的,话说那楼若兮我倒是见过一次!凭我这么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那绝对称得上夏阳城第一美人啊!” “不!我还是看好苏家三小姐,你们知道吗?殷庄主曾不止一次的与苏家三小姐一同出现在街上,你们想,殷庄主是什么人物,眼高于顶,连东凉的昭月公主那样的绝色美人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轻易跟一个容貌丑陋的平凡女子走在一起!” 另一人仔细思考了片刻,附和道“没错没错!听说殷庄主和苏家三小姐走得很近呢!若是苏家三小姐有殷庄主这一支持,夺冠怕是轻而易举呢!” “说也奇怪,殷庄主怎么会舍得不要昭月公主那样的绝色美人呢!哪一点不得比苏家三小姐强啊!” 因那一直埋汰苏三小姐的男子这话说的声音有些偏大,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赶紧捂住他的嘴,又谨慎的左顾右盼了一会。 小声说“你说话注意点!殷庄主和昭月公主岂是你能议论的?且不说这两人的手段狠辣无比,现如今殷庄主就在夏阳城,小心让他听见你在这说他小话,把你舌头割了去!” 那人无语的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罢也罢!不说他们了!” “言归正传!咱们继续说说这南夏还有几个秀色可餐的美人!” “诶!反正我是没感觉,这夏阳城目前唯一能入得了我眼的也只有那楼若兮了!她不夺冠还能有谁夺冠?” “你小子!人家能入得了你的眼,你还未必能入得了人家美人的眼呢!” “就是!我倒觉得苏家三小姐不错呢!” 那人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激的有些怒了,微微有些怒道“三小姐三小姐,你就知道三小姐!不然咱们打个赌!谁输了谁包下曲湘楼一整天的钱!我赌楼若兮赢!” “好!赌就赌!我就赌苏家三小姐!” 那人一拍桌子,豁出去了一般! 与此同时,一旁陆北望这几人倒是喝的差不多了,起身不约而同的走向那桌人。 陆北望笑意淡然,声音不大却极具震慑力。 他说“我赌苏子鸢赢!” 随后又转过头问身旁的几人“你们觉得呢?” 北城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冷声道“当然是苏子鸢!” “哈哈哈哈……” 几人豪爽的笑着踏步离开。 桌边这三人不明所以的愣在一旁,呆呆的看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 一人反应过来,喃喃自语“那黑衣男子怎么有些眼熟?” 随后惊呼“那是,殷庄主身边的影卫……” 话一出几人大惊失色。 之前的所有随意谈笑与不屑的任何情绪全部被恐惧代替! 世人谁人不知殷庄主身边的影卫都是刺金阁杀人不眨眼的金牌杀手…… 几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曲湘楼的门前,浓烈的恐惧感才渐渐淡去,细心回想起那蓝衣男子说的话,心中莫名的也升起一个想法,那就是苏子鸢在国宴上真的会夺冠! 与此同时,躺在梨树上的苏子鸢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差点稳不住身形从树上掉下去。 另一边同样躺在树上的殷千楚手掌微微发力,一股气流稳稳的托住苏子鸢摇摇欲坠的身躯。 “阿嚏!”苏子鸢揉了揉鼻子说“谁在骂我啊??” “指不定是谁想你呢!” “呵,开什么玩笑!” 苏子鸢好笑的摇了摇头。 殷千楚嘴角微微一勾“还有几日便是国会了,你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应对什么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我是说,献舞…” “咦?”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献舞?你好像挺期待?” 他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的调侃之后,眸中露出一丝玩味,嘴角微微翘起“你苏子鸢的舞,我自然期待的很!” “油嘴滑舌!”她微微瞪了他一眼,转而说道“看来你经常对别人这样说啊!” 他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慵懒而邪气的轻声开口“我殷千楚此生倒还真是第一次说这话呢……” 她也不反驳,轻笑着说“少骗人了。” 连续几日,都只见苏子鸢悠闲的在落雨轩晒晒太阳,在竹林练练武功,却丝毫没有操心国会一事的迹象。 就连苏文震都来提醒了苏子鸢好几次,都被她以“自有分寸”给打发了。 然而苏子鸢确实是心中有数,她查阅过近几年关于国会的历史记载,总结出这个国家这个朝代所普遍的舞蹈,若是想要在国会上一鸣惊人而在国中站稳一席之地,那么献舞势必要与众不同,新奇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所以她早已想好应对之法! 离国会开始还有不到十天。 夏阳城的城门口整日都会站着大批的官兵,一是加强防卫,二是第一时间迎接到参加国会的来使。 城内日渐热闹起来,第一个先到达夏阳城的贵宾便是北楚太子——赤流景! 毕竟也是堂堂一国太子殿下,容貌俊逸气质不凡,一到夏阳城便掀起了众多少女粉扑扑的心。 苏子鸢从殷千楚那里得知,北楚女皇发现了赤流景已经逃出行宫到了南夏,并且知道了他住到了凌王府中! 凌王在东凉之事结束时被楚云姬关在了北楚质问他,但不久便放行了,而对于赤流景也并未再有所行动! 反而倒是为保赤流景,而向南夏皇帝夏弘安送去了北楚太子作为来使到访南夏国! 赤流景一来便住进了皇宫。 随后另一轰动整个夏阳城的则是东凉昭月公主凉嫣然! 据说她是坐在红色轻纱鸾椅上被足足十六人抬进的夏阳城,一身红色轻纱裙如一团烈火一般光彩夺目;走过的道路都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发生踩踏事件,一死十六人伤! 大街上不论男女都拥挤着嚷着只为多看她两眼! 整个夏阳城顿时就如同被施了咒语一般,基本上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状态! 不少人被昭月公主那倾城绝色之容看的呆了过去,然后陷入疯狂的爱慕之中。 有人说,昭月公主一来,夏阳城仿佛满城都飘满了令人沉醉的香气! 还有人说,那香气是昭月公主身上带来的体香! 苏子鸢听到这里的时候,刚喝进去的茶水差点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她笑的合不拢嘴,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什么?体香? 莫非是香妃娘娘转世? 放屁!那香味确实是整个夏阳城都闻得到,不是那些痴汉的幻觉!苏子鸢一早就从空气中嗅到了那微弱的香气。 之所以她那么敏感,便是那香味中有麝香的味道! 麝香吸引异性,令人兴奋,然而那香中又经过特殊的处理和制作,味道偏淡不易觉察,但功效却是顶级麝香的万倍不止! 嗯……怎么比喻呢?就像……催.情.药!嗯,没错! 苏子鸢本对凉嫣然并不了解,也就对她无感。 但谁料到,她却用这么恶劣的手段! 本想是个美人还有些好感但一瞬间就对她充满了鄙夷! 这也算祸害他们南夏子民,她怎么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她不是想当香妃吗?那她就让她香个够!香到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用香迷惑人!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但思及娘亲与凉苍炎的关系,她忽然茫然起来,她是不是还跟那昭月公主是表姐妹关系…… 说动就动,一有那想法之后苏子鸢立刻便让红袖准备好上好的香料,然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还不准任何人打扰! 殷千楚倒是没空理会苏子鸢做什么,整日忙了起来。 因为即将到来的国会,他没想到凉嫣然居然也来了,这更要闹得他不得安稳! 心中不禁有些烦闷,同时也要忙于对影卫的周密安排,不能让任何人趁着南夏的国会在底下搞什么小动作! 身居高位便是要将所有动势全数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 因为他身份特殊的原因,一直在夏阳城待了那么久也没人管他,但国会就不一样了,他必须要正大光明出现在夏阳城百姓的眼中!光是北冥庄庄主的身份就不能输了气势! 若不是为了苏子鸢的安全着想,他宁愿此刻回北冥山庄百花谷中躺着,没有凉嫣然那麻烦的女人,他倒是乐得清闲! …… 而在夏阳城百姓中,议论最多的大概便是东凉的昭月公主和天下公子无双二人了! 这是南夏有史以来,来的最贵重的来使了! 其余几国向来都是随便派个大臣参加南夏的国会,而这次却奇迹般的来的都是大腕! 北楚太子、昭月公主、再加上公子无双的北冥庄主和南夏王爷,这天下如雷贯耳的几个人物都齐聚在了这夏阳城!不少人都感慨,这是南夏多少辈子才攒的出这福气啊! 然而有人却认为,这大概是万年造下的孽才对! 这四人的关系如同水火,一旦爆发,不是你死我活,而是牵扯到天下百姓的生死存亡! 公子无双这名字倒取的好笑,无双无双便是无二人,奈何这公子无双又是两人! 或许也正是应了无双二字,两人是宿敌,非要拼的个你死我活,这公子无双倒真只能留下一人! …… 天下议论纷纭。 苏子鸢仍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将自己关在房中研究香料! 随后吩咐红袖带着府中的下人四处去抓蝴蝶。 时间很紧,她不能耽搁太久,必须在一两天之内炼制出她要的香! 在完全密闭的空间,不吃不喝一整天,晚上,她终于笑逐颜开的打开了房门! 红袖也捉回了几百只蝴蝶,她在它们身上撒下那些药粉,几百只姹紫嫣红的蝴蝶带着浓郁的香气从苏府上空飞向四面八方。 不久,整个夏阳城都弥漫着那香气,不少人好奇的打开门四处张望,想知道香气从何处而来。 因为是夜晚,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细心的注意到盘旋在夏阳城上空的蝴蝶。 香气盖住了凉嫣然身上的香味,虽浓郁,但却并不让人感觉闷!反而越闻越神清气爽,越闻越想闻! 凉嫣然此刻刚住到南夏皇帝安排的行宫中,因一路舟车劳顿,很快便上床休息了。 而发觉许多蝴蝶在空中这一异常情况的随行侍卫,因十分了解昭月公主的脾气,亦害怕惹怒公主,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此事秉告给凉嫣然! 是夜,那香气愈加的浓烈,蔓延至夏阳城的任何角落。 普通人都只当这香气好闻,并不会过多思考香气从何而来。 然而有些人,却在香气愈发浓郁的时刻,着人调查! 次日,昭月公主一身华丽高贵的锦服前往御花园拜见太后,空气中浓郁的香气不禁让她很疑惑。 太后正雍容华贵的坐在凉亭中,悠闲的赏着花喂着鱼。 凉嫣然径直走上前去,行了行礼“嫣然拜见太后。” 她浅笑嫣然,语句简短,不卑不亢。 加上那倾城倾国的绝色容颜,更是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哪有人不喜欢美人的,何况还是身份高贵的美人。 太后眼眸略带深意,微微笑了笑,说“无须多礼,快坐,哀家可好久没见着嫣然了,长得可愈发标致了!” 凉嫣然笑意更浓,提起繁重的裙摆正欲踏步上前,却突然心中升起莫名的警觉。 天空中渐渐传来嗡嗡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好奇的盯着天边那浓密的黑影,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呀!那是蜜蜂!” 人群忽然乱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蜜蜂如一张厚重的大网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太监宫女都纷纷大喊着“保护太后!”一边脱下衣服拍打围在身边的蜜蜂,一边扶着太后往各个地方躲去。 而凉嫣然身边也是一群宫女围绕着要保护她,恰巧今日穿的又是厚重的长裙,加上周围碍手碍脚的奴才,根本就施展不开手脚。 而她的身上同样也是蜜蜂最多,仿佛被她身上什么所吸引一般,疯狂的朝她扑了过去。 她挥舞着双手也手忙脚乱,让蜜蜂蛰了两口也是又急又怒,拼命往凉亭外跑去! 一时间,御花园太监宫女加上一群来历不明的蜜蜂,乱成一团! …… 御花园突然飞来成群蜜蜂,还蜇了太后和昭月公主一事很快便在宫中传开了,惊动了皇上。 皇帝赶去时,太后和凉嫣然正在接受太医的诊治。 今日,大概心中最是恼怒的便是凉嫣然了! 因为她是受伤最严重的一个,而且还被蜇得满脸红疮,肿的估计连她亲爹都认不出来! 她最引以为傲的除了是天宗皇帝的孙女和一身高强的武功之外,便是这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 她最忌讳脸上受伤或是有一点不完美!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养着! 可如今这张脸,还能算得上美人吗?光看脸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她坐在幕帘里头,仅仅将手腕伸了出来让太医诊治,她如今这模样怎可让人见到! 那太医倒是没多劝说什么,反而眉目间的沉重与忧愁一下便烟消云散了!这结果他还巴不得呢! 谁人不知这昭月公主的脾气,若是他今日看到了她的窘样,想必他还走不出宫门便要命丧于此了! 尽管此刻没有人看见她的模样。 但不出半天,整个皇宫都在传着昭月公主被蜜蜂蜇成了一个大猪头! 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窃笑声。 凉嫣然蒙着面纱回往自己的行宫的一路上,敏锐的她总是能感到周围路过的奴才们嘲笑的目光! 心中愈是不忿! 满腹怒火的回到行宫中,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只身坐于铜镜前,抬手缓缓揭下面纱。 无比心痛的仔细看着自己脸上的红疮,赶紧取过一些从东凉随身携带过来的药物。 开始小心翼翼的涂抹起来。 随后一名侍卫敲了敲门,因为夜里怕吵到公主休息而没有禀报昨夜莫名香气和蝴蝶的事情,在今天听说公主拜见太后已经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赶过来禀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凉嫣然不耐烦的开口“什么事?” “回禀公主,昨夜夏阳城出现了味道非常浓郁的香味,空中出现成群的蝴蝶!属下恐有异常!” 听到此处时,原本满不在意的凉嫣然兀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思索片刻。 此刻也静下心来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本就对香味敏感的她当真嗅到了一丝丝异香! 聪慧如她,马上便联想到了蜜蜂事件! 不禁微怒,冷声道“为何现在才来禀告!” 那侍卫听到声音的一刹那身子不禁一抖,公主生气时讲话便是如此冰冷! 心中恐惧但还是强装镇静的开口回答“公主息怒!因昨夜公主已经歇息,属下…不敢打扰…” 那侍卫声音越说越有些颤抖,额头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果不其然,凉嫣然大怒! 她眉目一冷,眼底溢出森森的寒意,厉声道“蠢人!我留你何用!” 同时手指快速捏起桌上的珠钗,手指微微用力翻动。 一道细微的门窗被穿透的声音响起,再然后便是一声哽噎。 话落,钗飞,血溅,人亡。 不多时便有另外两名侍卫小心翼翼的前来拖走了那死去侍卫的尸体。 即便对昭月公主的暴戾易怒就杀人的性格已经麻木了,但亲眼见到相处那么久的生死兄弟死在自己面前,心中还是非常悲哀! 却丝毫不敢有忤逆昭月公主的想法,也只能在心中为死去的弟兄默哀! 也不禁有些自嘲,或许这样的场面再多见几次,心兴许就真的麻木了! …… 凉嫣然一边继续涂抹着药膏,一边思索着这件事情,时不时闭上眼睛聚精会神的嗅着空气中残留着的那香味! 想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这两件事,绝不会那么巧合! 忽然一阵微风袭来,她闭着的眼眸猛地张开。 一双惑人的美眸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 这香味果然有蹊跷!这经过特殊炼制的香明显是为了压制她身上的香! 这两种香混在一起,那异香之浓烈会盖过她身上的香味。 然而两种香一经时间融合,再经日光照射,所产生的味道便会引来蜂群! 她纤细的手指抚上耳垂,拨弄着耳边的一丝流苏,冷冽的美眸目不转睛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心中略有所思。 她不管这暗中下手之人是想害她还是想让她出丑,敢招惹她凉嫣然,都只有死路一条! 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启“来人!” “公主!有何吩咐?” 那之前拖走自己兄弟尸体的侍卫立马出现在了房门外! 或许是受那死去的弟兄的刺激,神经绷得很紧,一听到公主的叫唤,立马反弹一般的出现在门外! “去查查昨夜那异香从何而来!给你一天时间,查出那暗中之人!” “是!” 凉嫣然眼眸一冷,紧接着说道“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你们这一队侍卫,都不必留在东凉皇宫了。” 那侍卫身躯一颤,连忙答道“属下一定完成公主吩咐!” “那就好,本公主可不想再杀人了。” 她声音婉转动听,纤细白皙的手指正拿着一块锦绣丝帕缓缓擦着方才拿珠钗杀人的那只手,仿佛溅上了恶心的鲜血 饭桌上,殷千楚难得闲适的坐下来吃饭,想起在皇宫传的沸沸扬扬关于昭月公主的笑话。 一想到那些人议论着凉嫣然是个猪头公主,他又再次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苏子鸢好奇的偏着脑袋,柳眉挑起问道“难得见你回落雨轩吃饭,你一回来就笑的那么情不自禁,在想那位美人啊?” 就连苏子鸢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讲话语气竟变得有些醋味。 殷千楚一愣,随后邪魅的一笑“真聪明!还真被你猜对了,我就是在想一位美人呐!” 她一听,眼眸泛出些许凉意,挑眉打趣道“你们男人都一个样,见到美人就走不动路了!那东凉昭月公主一来,可真是把咱们南夏的少年郎的魂都勾了去!” 不知为何,殷千楚听这话,不怒反而感到好笑。 随后说道“此话倒有些不对,我笑的倒是那昭月公主被蜜蜂蜇成猪头的样子!” 今日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她也有所耳闻,这件事倒也在她意料之中! 那凉嫣然不是想做香妃吗,她就要让她香个够,让蜜蜂蜇个痛快! 听到殷千楚这话,她心情顿时大好,觉得今日想必还能多吃两碗饭! “哈,那是报应!真是大快人心!” 他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拿着筷子正夹着菜,若无其事的说“话说你那可以引蜜蜂的香粉威力倒还不错!” 正大口扒着饭的她忽然停下了动作,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他啊!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也不因为做了这手脚而否认,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反而得意的笑道“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些!” 他挑挑眉,眼眸微微有些冷意,忽然抬手敲了她的额头一下,说“你倒是越来越猖狂了!” “啊!”她痛呼一声,立马捂住额头,咬牙切齿的瞪着他骂道“我次奥!很痛你知不知道!” 光滑白皙的额头变得有些泛红,中间浮上一块颜色更红的印记。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目光看向手指上的白玉扳指。 刚才一时情急,动作一快,完全不记得手指上已经多了一个扳指。 怪不得她这次反应那么大,额头都红了,想必那扳指敲上去会很痛的! 他微微皱眉,伸手想将她按在额头的手拿下来。 苏子鸢条件反应的一惊,挣扎着“干什么啊!” 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厉声道“别动!” 她挣扎不过,放弃了动作。 他一手拿开她的手,另一手抬起来抚上她泛红的额头,轻轻的揉了起来。 冰凉而细腻的触感从额头传入她全身每一寸经脉,莫名的悸动随着血液流向全身。 她愣愣的看着他微微皱着的眉头,和微眯着泛着如墨般深邃的光芒的凤眸。 只一眼,她便又感到之前那心跳加快到令她害怕的感觉。 她赶紧收回了目光,趁着脸还没有红起来,赶紧将他的手拿了下来。 “哎呀,好了,原谅你了,这点小痛算得了什么!我哪有那么娇气!” 他也不再争辩,坐正了身子,手指转动着那枚白玉扳指,慵懒的开口笑道 “这白玉扳指是北冥山庄庄主信物,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带,现在带起来倒还有些不习惯了!” 苏子鸢也并没有太过在意那枚扳指,心中有些惆怅,有些堵得慌! 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幕。 刚才那种感觉算起来应该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他为她束发带时手指碰到她的耳朵,第二次是那次梨树上偷看他睡颜被他发现。 想她拿刀解剖别人身体的时候都淡定自若,就连和前男友接吻时都脸不红心不跳!何曾像这样心跳的快要跳出来一样,还会紧张到脸红! 她不是电视剧里傻甜白的女主角,她自然知道那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不想让自己沉沦下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或许也有因为陌生的世界而产生没有安全感的原因,不会轻易让自己迷失! 所以,对于面前这尊佛,她只能尽量克制自己。 若她当真对他有好感,心中的感情在未成形之前就要掐死在腹中! 至少在她看来,目前任何形势都不适合谈恋爱! 所以只能时刻提醒自己,与他只是一场交易的利益关系! 心情平复下来,她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动不动敲我额头?” 他凤眸微微眯起,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好,不敲额头便是!” 这回苏子鸢倒是惊讶了,根本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 谁知道,殷千楚接下来这句话完全把她雷了个外焦里嫩。 “也对,敲额头还要红,下次若是你再任性妄为我便敲你的头!会痛却又看不到痕迹!” 她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耸拉着脑袋。 这殷千楚的腹黑她可再也没见到第二人了! “殷庄主,你能不能放过小人我啊!”她不悦“以前你都不这样管着我的啊!哪次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一笑而过!” 随后想到这次是因为教训了凉嫣然,他就怪她任性妄为;心中忽然升起一把火,将之前告诫自己的话忘了个干净! 她有些生气,眼眸泛出些许冷意,嘴角若有若无的闪过一丝冷笑“这次不就是教训了那个昭月公主,怎么?你倒是觉得我任性妄为了?” 察觉到她的怒意,也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女人翻脸当真是比翻书还快啊! 于是轻叹了口气。 语气温和的缓缓开口“我之前之所以不管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比普通人更加理智更加冷静的女子!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有别人没有的智谋和聪慧!” “这也正是我欣赏的一点!这几个月来你所做的每件事我都看在眼里,每一件都周密而谨慎。可这次,你确实是考虑不周全了!” 听到他前面那些夸她的话,她冷冽的眼眸微微泛出点暖意,也没想到自己在他眼中竟有这么多优点。 只是听到后面他仍旧怪她此次行为不理智,想到他仍旧是在帮凉嫣然说话,心中总是有些不忿! “不周全?那你可否解释下如何个不周全?”她淡然的声音中夹杂着些冰冷的怒意。 他微微皱眉,他本无意与她争辩此事,可现在不说倒是不行了! “你可知那昭月公主什么身份?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子鸢不悦,冷声开口“东凉昭月公主凉嫣然,年方十九,至今未嫁,东凉第一美人!性格善妒,高傲目中无人,刁蛮任性,暴戾易杀人。” 她像背书一样,流利而平静回答了一大串。 未等殷千楚开口,她就继续说道“她讨厌所有长得比她好看的女子,任何人惹怒了她就要被她杀死!可她却对一人执着不已,全天下都知道,她喜欢北冥山庄殷庄主!嗯,这是她的唯一弱点!” 随后挑眉看向他,笑问“你说我说得对吗?殷庄主!” 他先是惊讶了一下,一直以为她性子偏懒,不爱走动;也以为她所有的动作都在他掌控之中。 没想到他也有惊讶的时候,原来她早就知道这些了! 可若是知道了那就更不该那样做! 听到她淡然的说着全天下都知道她喜欢他,心中忽然像是什么被点燃了一般。 厉声道“既然你知道凉嫣然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次为何贸然对她出手!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不知为何,苏子鸢突然感到心里有些酸酸的,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做什么事都非常有默契。 这是头一次他如此严厉的责怪她!还说不是因为凉嫣然! 可他知道凉嫣然做了什么吗!就这样毫无理由的责怪她贸然行事! 她冷笑“后果?至少我现在知道,带来的后果就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责怪我!” 他眉头紧锁,强忍着心中快要决堤的洪水般的怒火。 “不分青红皂白?可笑!” “那你告诉我,你知道凉嫣然做过什么吗?那日她进城满城飘香,那香味中有麝香,她就是要南夏的男子都沉迷于她的美貌之中!哦,不!应该她的目的只有殷庄主你一个而已!!” “无理取闹。”他淡然的开口。 小小的香味他一早就发觉有蹊跷了,那种不堪入目的伎俩也只能逗逗平民百姓!他根本就不曾放在眼里! 这点小事也值得她去招惹凉嫣然吗? “无理取闹?殷庄主你莫不是被那香味迷了心智!” 他眼眸微眯,淡然开口“我不想与你争!你如今缺乏历练,做事只逞一时之快;你可知你如今身处险境?凉嫣然可与你那几个姐妹不同,心机之深你却是比不上的!” “此次她必定能查出是你作弄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此刻国会在即,更加不便与她交战!我又不能时刻在你身边!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下次动手前记得冷静考虑后果!” 苏子鸢心中情绪很是复杂,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仔细想着他说的话,发现他竟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至少在目前这个境况下,确实是不适合与凉嫣然交战。 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她开始怀疑起自己最初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因为看不惯凉嫣然恶劣的手段吗? 随后她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笑道“狂傲的殷庄主这是怕了昭月公主吗?真稀奇!” 接着潇洒的起身。 “殷庄主可是承诺过要护我一世周全的,天塌下来也请殷庄主撑着!” 她轻笑着转身,潇洒的踏着脚步出门而去。 殷千楚盯着她轻盈的背影,愣了愣,随后嘴角不禁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皇宫 凉嫣然已经在房中关了一天未出门,许多宫人猜测大概是因为脸成了那副模样没脸见人,才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实际上,她在房中整整折腾了自己的脸一整天。 各种消肿的药膏,各种修复药效的伤药。 她也只是比较喜欢研究香料,所以对药物这些还真是一窍不通! 所以也只能从随行带来的各种药中一一用个遍! 直到晚上,她坐到铜镜前。 镜中的容颜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已经完全消肿了,红疮也好了许多,只剩下一些红印。 只需多用些胭脂水粉便可以完全盖住。 她总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国会在即,她绝对要完美无暇的出现在国宴上,惊艳全场! 她已经可以想到那日,所有人惊羡的目光。 而且,殷庄主今年也会出席南夏国宴,想到那日说不定可以吸引他的目光,她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起一个惑人的弧度。 她倒是越来越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 “公主!属下有事禀报!” 门外的侍卫在见到屋内的灯光还亮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禀报。 生怕公主要是已经休息了,他说不定还得落得跟今早那人一样的下场! “说!” “回禀公主,属下已经查出昨夜的蝴蝶和香味都是从当朝护国公苏文震府上传出来的!据调查,苏府现在只有苏三小姐苏子鸢一人独大!所以属下断定,那暗中捣鬼的人,肯定是她!” “苏子鸢……”凉嫣然喃喃道,抬手慢慢拂过耳边发丝,随后对门外那侍卫道“行了你下去!” “是!” 她取过桌上的一把木梳,对着铜镜缓缓梳着胸前的长发。 镜中如花似玉的美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眉间那一点鲜红的美人痣更是添上一丝妖艳的美丽。 绣着五色花的红色长裙随意的拖在身后,一袭漆黑如墨的青丝流泻而下。 黑红相间,恰如一朵正盛开的有毒的罂粟花,危险却又娇艳的让人忍不住伸手去碰。 …… 这两日,殷千楚又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自那次两人像争吵又不是争吵的吵架过后,苏子鸢便再也没见过他。 但她也并不会多想,因为殷千楚让左凛把每日的密报送到苏子鸢那里去。 还给苏子鸢留下一张字条 “我殷千楚说过的话从不食言,只是要顾你一世周全实在麻烦;密报交给你处理,得好好锻炼锻炼。也给我省些麻烦!” 苏子鸢无语,她能一句话将殷千楚的所有劝说或教导给堵了回去。 这腹黑的家伙也是不甘吃亏的主,非得给她找点麻烦才能找到平衡感! 不过这样一来,苏子鸢倒是放下心来,至少那天两人小小的争吵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他们两人都不会再放在心上! 对苏子鸢来说,不论是朋友相处或是恋人之间,最怕的是平时小吵小闹会让两人产生隔阂。 但现在至少明白了,殷千楚确实是有胸襟有气量的人,又怎会与她一个小女子计较太多! 于是每晚,她都多了个工作,并且一到时辰左凛就抱着密报准时送到她房间来。 就连左凛都不得不惊讶的是,他发现苏子鸢的笔迹越来越看不出破绽了! 简直以假乱真了! 离国会还有五天时间,南夏越来越热闹,皇宫中也越来越忙。 苏子鸢这时才想起好像国宴献舞时的衣服还没有准备,让下人去准备又怕挑不出自己喜欢的。 于是这才带上红袖亲自前往布庄选购布料。 谁料,好死不死的凉嫣然也在今日出宫,打着出宫游玩的旗号实则想去护国公府会上一会那苏三小姐! 苏子鸢前脚刚出门,护国公府便迎来了一位贵客。 凉嫣然开门见山说要见苏三小姐,却被苏文震一句不在府中给打发了。 街上熙熙攘攘,街边小贩吆喝着,人声鼎沸,倒是热闹的很。 苏子鸢对街边的小玩意都没什么兴趣,直奔夏阳城最大的布庄而去。 今日似乎连布庄的生意都格外的好,店里的小二忙着招呼客人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她脚步缓慢,目光一一扫过货架上的布料,无一中意。 柜台后正打着算盘的掌柜,晃眼看到了苏子鸢。 见到苏三小姐一副对这些布料毫无兴趣的感觉,心中不禁一喜,像护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哪看得上这些凡俗之物! 这不就代表着大生意吗? 于是放下手中的账本和算盘,热情的走到苏子鸢身边。 “三小姐,贵客啊!不知道三小姐是想选布做衣,还是想买成衣?” “我家小姐想先选布料,你这里可有什么好些的料子?”红袖先开口问道。 “有有有!当然有了!三小姐请跟我来!”那掌柜热情的招呼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来到一处货架,上面摆放着姹紫嫣红的印花绸缎,掌柜热情的介绍“这里是上好的云锦,布料柔软又细腻,最适合像三小姐这样的千金之躯做衣裳!而且这花色都是这个月刚到的货,我敢打包票,夏阳城只此一家!” 那掌柜一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各种介绍各种夸耀,简直要将苏子鸢吹到天上去了! 有这样的掌柜,生意哪能不好啊! 可苏子鸢根本没有听进去一字半句,只是目光淡淡的扫过那些绸缎,虽没有她喜欢的,但感觉有几匹杏黄和嫩红色的花色倒是很适合红袖。 于是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两匹云锦“这个和这个。” “好的好的。”掌柜一边点头答应一边从货架上取下那绸缎放到一旁。 “还有没有更好的料子?”苏子鸢淡淡开口。 那掌柜又是一喜,脸上都看得出心中肯定乐开了花,于是热情的招呼苏子鸢进内屋。 屋里挂放着的大多都是成衣,但那成衣的料子也比外面任何一件都要好上很多倍! 柜上只放着五六匹绸缎,但每一匹都泛出别致的光芒,只一眼便吸引的人移不开眼睛。 那掌柜看到苏子鸢一直看着那几匹绸缎,于是很有眼力劲的走到旁边说“三小姐果然好眼光!这几匹绸缎都出自天下第一绣娘玉姑之手!她三年才织出这几匹绸缎!昨日才到了我这店里,这南夏,说实话除了我们东家有这本事弄来这几匹绸缎,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苏子鸢的目光先看到了那显眼的红色绸缎,二话不说伸手一指“红色的!” 掌柜赶紧的就给取了下来。 苏子鸢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那掌柜见状却没有先前的那样欣喜。 赶紧开口“三小姐,那匹九色朝凤锦绣是东凉昭月公主已经定下的;那匹烟蓝金丝绸是刑部侍郎女儿楼若兮小姐已经定下的,那匹青墨烟罗是楼若兮小姐给凌王定下的。” 苏子鸢根本没看上那些绸缎,目光停留在最上方的那匹纯白色绸缎。 纯净的白,不染一点点杂色,白色却又印有细小的纹路,虽是纯白色却也一点不单调。 给人如沐春风般柔和又温暖的感觉。 她勾勾嘴角,说“我要那匹白色!” 这时那掌柜就像乐的要哭出来了,这玉姑的手艺确实好,三年才织的出几匹,可是价格也不低啊! 这次是因为国会所以将玉姑那儿所有的布都买了来! 若是在平时,即便有人看上了也会因为价格太高而放弃。 所以有时玉姑的一匹绸缎能摆上一年都卖不出去。 可今天这是出门哪儿踩的狗屎,给他招来了位财神爷,一连就要了两匹玉姑的绸子! 况且那匹白色的价格是其余那些的两倍不止!! “算一下一共多少钱。” “好,好!”掌柜立马从怀中掏出算盘,熟练的打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不大却格外好听的声音“掌柜,听说绸子已经到了,我来取我的九色朝凤锦绣。” 苏子鸢被声音吸引,转过身去,门口出现一个极美的女子,眉间鲜红的朱砂最先映入苏子鸢眸中,她只一眼便知道这位就是东凉第一美人——昭月公主凉嫣然! 她一身淡雅玫色及地长裙,粉色轻纱外衫轻覆,柔软的长发只挽起来一部分,剩余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散落肩头。 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高贵,眉目间是高傲的笑意。 她一走过来就看到了看到了掌柜手中的那匹白锦,那淡然出尘的感觉她一眼便喜欢上了。 因为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俊逸不凡的男子,若是他穿上这白锦做的衣裳,想必非常好看! 朱唇轻启“诶,这匹白锦不错,我要了!” 那掌柜一听,不禁愁容满面,面色为难的对凉嫣然说“昭月公主,实在是对不住,这匹白锦已经有人要了!” 凉嫣然皱着好看的眉,不悦“是谁要的?本公主出双倍的价钱买下了!掌柜,把这白锦和我那朝凤锦绣一起包起来!” 掌柜脸色愈发难看,这昭月公主的身份他得罪不起,也惹不起!可这三小姐又是当朝护国公的女儿! 虽说来头不如昭月公主大,但毕竟他还得在这夏阳城做生意,也不好得罪啊! 于是为难的将目光投向苏子鸢,只盼着三小姐自己能让出这匹白锦“这……” 谁料,苏子鸢根本直接无视那掌柜为难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 九色朝凤锦绣?她不禁感到好笑,那五颜六色那么鲜艳的花色也真得这昭月公主才看得上! 那匹锦缎却是她最嫌弃的一匹,跟个乡村非主流一样! 想起之前与殷千楚的争吵,本想这次就当没看见走了就是。 可谁知道那凉嫣然居然要抢那匹白锦,她本不是争强好胜的个性,但是她的东西,谁也别想碰! “我已经定下来了,那匹白锦是我的。” 苏子鸢语气平静淡然,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 清晰的传入了凉嫣然的耳朵里。 凉嫣然一心想着那白锦在殷千楚身上穿着的样子,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这不起眼的两主仆。 随着声音来源看去,她倒是笑了起来。 还以为是什么人敢这样对她说话呢,一看却原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平凡女子。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身简单素裙,容貌丑陋的女子。 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那容貌在她眼中真的是丑的不想多看两眼,也只是清冷的气质和淡然的眼眸有些与众不同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她浅笑着走上前去,打量着苏子鸢。 高傲笑道“这位姑娘,你说你定下来了,那就是还没有付钱;那匹白锦又怎么算得上是你的呢?” 苏子鸢原本平静的眼眸忽然覆上了一层笑意。 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轻声对着掌柜说“掌柜,既然公主喜欢那白锦,我就不要了。” “麻烦你帮我把那匹最花哨的锦缎包起来!” 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指着那匹九色朝凤锦绣。 掌柜原本听到苏子鸢说不要白锦了,不由高兴了片刻。 却在听到后面那句话时,愣在原地,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看着苏子鸢放到面前的那叠银票,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心中不禁惆怅起来,这三小姐也真是的!这母老虎的屁股也是摸得的吗? 果然,凉嫣然更加不高兴了,这女子当真是不知好歹! 要抢她锦缎不说,还把那九色朝凤锦绣叫做最花哨的锦缎? 她堂堂东凉公主却被她说的这么庸俗! 眼眸冷了下来,怒斥“大胆!那九色朝凤锦绣也是你等贱民能买的吗!整个南夏,谁不知道那锦缎早已被本公主定下。你竟敢公然顶撞本公主以下犯上!” 她这一声怒斥,声音微微有些大,原本就在门口悄悄偷看的百姓却被吸引的越来越多。 直接人头攒动堵死了门口。 那掌柜被这一声吼给吓得不禁腿软,猛地用手撑住了桌子。 这昭月公主发起怒来可不得了,可这三小姐也是个不服软的性子,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今日会有大麻烦! 于是机智的慢悠悠的移动着身体,悄悄的又打开一扇门跑了进去。 里面便是内堂,经过长廊跨过一道道门坎,弯弯绕绕的到了内院。 立刻便喊来伙计让他们赶紧去将这事通知护国公和凌王。 不得不说,这掌柜在这夏阳城混的风生水起,一个人管着那么大个布庄,还是有些小聪明和应变能力! 而此刻凉嫣然与苏子鸢两人正如摩擦出火花。 苏子鸢冷冷开口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只是别国的公主,在南夏,可不能一手遮天!再者说了,没有付钱那匹锦缎也不算是你的!这不是公主你自己说的吗?” 凉嫣然心中大怒,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与公主比起来我倒是逊色很多。”苏子鸢笑着很是谦虚的颔首。 “呵,本公主懒得与你废话。”凉嫣然不屑的瞥了苏子鸢一眼,心中暗想有的是时候教训这贱民。 随后吩咐身后随行的奴婢“这白锦和朝凤锦绣带走!” 又高傲的扬着下巴看着苏子鸢说“这两匹锦缎本公主要了,有本事就去你们南夏皇帝那告我的御状!” 那婢女唯唯诺诺的正要拿起那匹白锦时。 一只看似柔弱却格外有力的手放在了那白锦之上,那婢女却是怎么也扯不动。 正欲转身的凉嫣然回头看到这一幕时,眼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身形未动,手掌飞快的运气朝苏子鸢打去。 一股强大的气流袭向苏子鸢,她眼眸微微眯起,放在白锦上的左手纹丝未动,脚步快速的移动,速度快的如幻影一般,躲过了那一掌。 那一掌内力掠过苏子鸢的衣角,打在身后的柜台上,木质的柜台一下便被轰得个稀烂,木块翻飞掉落一地。 原本站在那不远处的红袖还好练了武功之后反应能力快了些,才没有被那气流波及到。 见到那昭月公主居然对小姐出手,连忙跑到苏子鸢身边,她知道小姐不需要她的保护,但危急情况她还是能挡一挡! 凉嫣然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妖娆,开口道“想不到还会点武功呢。” 随后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快速的抽过身后侍卫腰间的利剑,衣袖翻飞,她高傲的指着苏子鸢,剑尖离苏子鸢的咽喉只有一寸的距离。 苏子鸢也知道她这一剑不会刺下去,所以依旧淡然的站着,面不改色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凉嫣然大概也没想到这么快的手法,利剑在喉,她却仍旧处变不惊,淡然自若。 扬起下巴轻笑说“知道挑衅本公主的后果是什么吗?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还不等苏子鸢开口,红袖便连忙挡在苏子鸢面前,厉声道“你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 凉嫣然挑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红袖,说道“是谁跟我可都没什么关系。”因为谁她也不放在眼里! “住手——” 屋外传来一道男性呵斥声。 挡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自觉的让出了道路。 匆匆踏步进来的是一袭黑金锦袍的凌王和金棕长袍的苏文震! 刚才那一声便是凌王的声音。 凉嫣然循声望去,见到这两人也有些惊讶;若说她尚有些顾忌的人除了三国的皇帝、皇后、太后之外,便是这南夏的夏凌轩王爷了! 她是知道这凌王的心思狠辣绝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尽量不与这凌王发生任何冲突。 手中的利剑缓缓放下。 她浅笑着开口“凌王?” 凌王眉目间散发着浓烈的桀骜不驯的张狂气息,如潭水般深邃的眼眸看着苏子鸢。 大步走到这几人面前。 见到苏子鸢的手放在那匹白锦之上,大概便明白了所为何事! 低沉的嗓音缓缓从他口中传出“昭月公主,这女子你当真还杀不得!” 凉嫣然有些惊讶,不禁好奇起这女子的身份,这凌王明显就是为了救这女子而来!这天下能惊动他亲自赶来相救的人倒是没几个! 将利剑递给身后那侍卫,微微挑眉笑问“哦?如何个杀不得?你凌王亲自来跟我说这女子杀不得,这么稀奇的事情;我倒是突然想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了!” 苏文震在一旁询问苏子鸢有没有受伤,心中对这个昭月公主也是没什么好感。 他虽管不到东凉那边去,但至少在南夏,也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他女儿的安全!想想他如今已经年过四十,膝下无一子,其他几个女儿也作恶多端;现如今苏府能称得上亲人的也只有苏子鸢这一个女儿了! 若是有人想要伤害苏子鸢,他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要护她周全! 苏文震语气有些怒意“不知小女哪里惹怒了昭月公主!” 这话明显就是告诉凉嫣然,这是他护国公的女儿!谁也别想动! 凉嫣然微微一惊,美眸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嘴角微微勾起“护国公的女儿?不知是苏大人的哪位女儿?” 她是知道护国公苏文震是有四个女儿的,却不知这个是不是苏子鸢,她有些怀疑。 苏子鸢却在听到这话时,就知道凉嫣然已经查到那日散播香粉让她被蜜蜂蜇的事情,明显就已经知道是苏子鸢所为,只不过不认识人而已。 这下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迟早也会与她交手,躲也是躲不掉的。 干脆抬起微冷的眼眸,看着凉嫣然一字一字的说道“苏子鸢。” 果然,凉嫣然脸色微微一变。 原本只是因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丑女而有些生气,但知道她就是苏子鸢的时候,眼底掠过的却是冷冽的杀意。 嘴角勾起的笑容愈发的冷冽妖媚,说道“哦,苏、子、鸢。” 她深邃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苏子鸢,仿佛要用目光将苏子鸢千刀万剐一般。 若不是凌王和苏文震都在这里,又是这样的公共场合;大概她早就出手,一招置她于死地了! 她眉眼弯弯,欲转身离去。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这白锦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苏子鸢也是实在忍无可忍了,原本凌王和苏文震来了,她就尽量不再与她起冲突;可谁知这凉嫣然竟如此得寸进尺,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hellokitty吗! “昭月公主未免太无理了些!你身为东凉公主,如今是南夏的贵宾,我一再迁就你,你却如此无理!难道是觉得我南夏无人,好欺负的是吗?”她字字珠玑,丝毫不留情。 凌厉的语气让周围的南夏百姓都觉得她此话倒是很有道理! 不禁都觉得这昭月公主确实有些过分,这从头到尾他们都见到了,也确实是昭月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横刀夺爱!一再拿公主的身份对三小姐施压! 一时对这昭月公主都是好感大跌! 长得再美的美人,若是心肠不好,也就不会觉得美到哪里去了! 凉嫣然脸色一变,猛然回过头来瞪着苏子鸢,这苏子鸢还当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真以为她不敢杀她吗! “哼,你说这么多也无非想要那匹白锦而已!有本事就来皇宫找我拿!”说着便高傲的转过身去。 她这话明显就是鄙视苏子鸢没那个能力从皇宫中拿走那匹白锦,因为有皇上和太后!怎能容她轻易拿走凉嫣然的东西? 其次也是一个陷阱,让苏子鸢去皇宫找她,到了她的行宫,想做什么可都由着她的性子了! 却在凉嫣然转身的一瞬间,苏子鸢坚定的说道“好!那我便在国会之日找你拿那匹锦缎!” 凉嫣然恍若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再次转过身来,挑挑眉说“呵,难道你是想在国会上与我一较高下?” 在场的人都静静的期待着苏子鸢的回答。 只见她淡然的笑笑“若是这样也无不可。” 凉嫣然嘲讽一般的大笑出声,美眸都眯成了弯月的形状。 “哈哈哈…苏大人,你这女儿还真是勇气可嘉啊!”她一看到苏子鸢丑陋的容貌,还坚定的说要在国会上与她一较高下。她就忍不住想笑! 苏子鸢不怒反笑,清亮的眼眸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她就是喜欢敌人不可一世又自负的性格,这样败的时候才会更加的痛苦! “那便说好了,若是国会上我胜了你,那还请昭月公主将这白锦交还给我!在场这么多百姓,凌王和当朝护国公都看着,到时昭月公主莫要失信于天下人才是!” 凉嫣然嗤之以鼻,十分不屑的瞥了苏子鸢一眼,冷声笑道“本公主自然言而有信!只是担心三小姐莫要说大话闪了自己舌头!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有劳昭月公主关心!!” 凉嫣然如同像个胜利者一般,扬起高贵的头颅,高傲而得意转身离去。 人群中她就如同一朵高贵冷艳的花朵,美艳不可方物,是最耀眼夺目的存在。但却浑身带着毒刺;只需一碰便灰飞烟灭。 从头到尾,凌王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在思考着她非要那白锦是为何原因?却不禁暗自嘲讽自己可笑至极,看到那白锦之后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殷千楚!何况这昭月公主又如此在乎那白锦,肯定也是想送殷千楚的!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有些烦闷。 本来从北楚回来之后就一直忙个不停,也一直没有闲暇时间出门走走,也是有许久没有见到过她!这次刚好借此机会过来,本来愉悦的心情却在见到那白锦之后忽然烦闷了起来! 他实在是想不通,殷千楚到底有什么好!为何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为何所有人都那么在乎他! 心中越是烦躁发热,于是什么话都没有留下就大步流星的出门而去。 苏子鸢也没有在意凌王有些莫名其妙的怒意,本来还想说上次东凉的事情跟他说声谢谢的;但看到他微怒的拂袖而去,也就闭上了嘴。 这时,人群已经陆续散去,店里的伙计也继续自己手头的活。 红袖结了账,抱着几匹绸缎跟在苏子鸢和苏文震身后打道回府。 …… 苏子鸢命人去请了夏阳城手艺最好的裁缝到苏府,国宴在即,那献舞需穿的衣裳还得抓紧做好才行! 也懒得整日往外面跑,又怕裁的衣服不合自己心意,所以把那裁缝请到苏府,画了大概衣服的图样交给那裁缝;每日都检查几遍,稍有不对的地方便让她改。 那裁缝是个中年妇人,面容祥和,对苏子鸢的各种大小要求都尽心尽力的完成好;倒是让苏子鸢生了些许好感! 南夏一年一度盛大的国会转眼在即。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震耳欲聋的声音遍布夏阳城每隔角落。 大街上热闹非凡,设有许多施粮之处,每处皆排着长长的队列。 这日许多大小官员皆会响应皇帝开国库、施放国粮的行为;也纷纷设坛施放自家粮食。 皇宫中,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色。 皇上陪各国大小使臣和官员们殿内饮酒议事、客套些许。 皇后便与后宫众多嫔妃、还有官员家中的女眷一起游园赏花、吟诗作对;美艳佳人置身缤纷绚丽的花丛中,争奇斗艳,好一片养眼的景色。 当中最为醒目的便是皇后与太后,一身金色鸾凤锦衣华服,头上华丽凰飞金钗步摇,显示着身份的高贵。 其次在莺莺燕燕中最为耀眼夺目的便是昭月公主凉嫣然了。 牡丹红袍流连裙,及腰青丝白玉钗,绝美娇颜点朱砂,美目流盼生娇姿。 她笑靥如花,踏着细碎脚步跟在皇后身边,一路游园赏花,娇声细语;时而响起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昭月公主果真如夜里明月,散发着柔美却耀眼的光芒,万千粉黛尽失色。 虽然她是东凉来的使臣,说来理应在殿内与皇上和王公大臣们在一起;但她同样是女子,又身为东凉的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想跟着皇后便跟着皇后游园了。 然而这本应有苏子鸢的女眷们的游园赏花会,却不见苏子鸢的身影。 她在苏府?落雨轩? 不! …… 殿内,皇帝夏弘安一身龙袍威严的坐于最上方的龙椅之上,下方的两侧坐着王公大臣。 右侧第一个位置便坐着一身墨袍的凌王夏凌轩,身侧坐着其贴身影卫流云;因这也只是普通的宴会,并无太强制性的要求不能带侍卫或随行同伴,而且其余大多官员身旁都是两人同坐;这一人坐起来倒是显得较为引人注目。 然而凌王能带着一同入坐的人除了流云也无第二个人了,所以一向只在暗中行事的流云也是头一次出席如此盛大的宴会。 凌王的对面坐着的便是白衣飘然随意的北冥庄主殷千楚。 因这座并不是平常高度的椅子,高度只有几厘米左右,看起来就像坐在地上的一样,不同的是多了靠椅。 所以殷千楚整个人就是躺在椅子上,懒散的看起来一点没有个正形。 白色的衣袍凌乱的散落在地上,衣角落在地上如同盛开出一簇妖艳邪魅的墨莲。 他眼眸微微眯着,让人看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在听皇上或大臣们的讲话。 搭在椅子上的修长手指,较为吸人眼球的便是那枚白玉扳指;凌王神情冷冽,狂傲的气息从眉头散发而出,细心的注意到殷千楚手上那枚戒指时,也微微一惊。 看来这北冥庄庄主之位已经是不容改变的事实了! 若说殷千楚和凌王两人是众人瞩目的焦点,那么还有一人却是回头率较高的存在! 那就是殷千楚旁边,从头到尾只顾吃喝的容貌俊俏的黑衣男子。 没错,这便是女扮男装的苏子鸢。 她已经恢复了真正的容貌,并穿上了北城的影卫黑衣,高高束起的柔软青丝;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容貌俊美,又气宇不凡! 除了在座的官员们时不时会看一眼这不停的吃的男子,就连凌王和流云两人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这男子。 流云在想,为何殷千楚的身边不是北城?而是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凌王除了与流云有同样的想法之外,却是还觉得这男子的眉眼有些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就连另一桌的北楚太子赤流景都时不时看他两眼,也总觉得这男子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好奇。 这些不为人知的想法当然除了当事人没有任何人知道。 若是苏子鸢知道这次女扮男装成功的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大概她也许会后悔做这个决定。 原本她是因为讨厌跟皇后她们那群女人去游园赏花,一群女人在一起赏花除了暗中较劲之外还能当真和和气气如同亲姐妹一般? 况且那凉嫣然也在,她要是去了不更得闹起来。 而一个人待在苏府也闷得慌,所以便跟着殷千楚女扮男装来吃东西、听八卦打发时间来了。 却没想到自己一直吃个不停反倒成了与众不同的存在了。 入夜,国宴开始。 王公大臣们携带着女眷开始入座,殿内美酒佳肴摆放有序,偌大的空间飘荡着悠然的香味。 此次的大殿却比之前的大了好几倍,是专为国宴或是款待宾客所设的辰西殿。 殿内设有两处不同高的阶梯,最高处有三座,分别是皇上、太后和皇后的座位。金光闪闪,好生奢华。 下面一层阶梯则是一边两座一边三座,位置很是宽敞,能坐下十来于人。 再下面便是普通的座位。 看到这便可以知道这高低等级之分,那皇位之下的便肯定是地位仅次于皇帝之人! 主角总是在最后才出场。 百官皆入席之后,从大殿外进来的便是殷庄主、护国公、凌王等人。 最后入殿的便是皇上皇后太后和昭月公主! 而殷庄主先和护国公坐到了仅次皇位之下的位置,左侧的两个座位的地方。 昭月公主此时身着艳丽华服,美艳的双眸波光婉转,目光在殷千楚的方向停留片刻。娇艳欲滴的朱唇微微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眉间的那一点美人痣更显万千风华。 她葱白玉指轻轻提起身上的艳丽裙摆,缓缓走到赤流景旁边坐下。 恰巧这位置就与殷千楚呈对面的状态。 殿内自从响起“万福金安”等恭敬话语之后,便鸦雀无声,安静的连绣花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所有人的目光基本都被昭月公主的绝色美貌所吸引。 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众人的心。 就连北楚太子赤流景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尤其在凉嫣然坐到自己身边之后,心跳忽然加速了起来。 虽说他贵为一国太子,理应与昭月公主有所交集,何至于落得如今这心跳加速的地步? 一切只因未曾登基,终日忙于国事计谋之中,很少到东凉去,自然也就不常见凉嫣然。 然而却每次见到她,他都忍不住心跳加快,被她的美貌所折服。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凉嫣然眼中,不经意扫过殿内,心中更是对这些人的反应很是满意。一阵高贵不可一世的傲气散发而出。 目光触及到殷千楚淡然清冷的神色之后又不免一阵失落,随后只好安慰自己,若是他跟这些凡夫俗子一样痴迷于她的美貌,那也就不是她喜欢的殷千楚了! 在座除了对着昭月公主流口水的爱慕之人之外,当然也有不少不屑甚至厌恶的人存在,当然这一般都是女子! …… 皇后安排了些节目这时依次献上,碧罗流苏裙的姑娘们手舞桃红拂扇翩翩而起。 宫女们小心翼翼的给在座的百官和宾客倒上美酒。 举杯同饮。 此刻是众人赏舞娱乐的时候,殿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但各自的心中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待到所有节目表演完毕,便到了斗才斗艺的时刻,皇上皇后等人正在话家常,底下的千金小姐们小声在议论着,听说今年的国宴因为殷庄主等人的到来加重了夺冠之人的奖励! 虽不知奖励具体是什么,但一想到公子无双和北楚太子,这三人地位之高,又是尚未婚配!若是入了他们中一人的眼,那日后荣华富贵简直不敢想象!不禁纷纷跃跃欲试! 当皇上客气询问可有哪家小姐愿意先开个头上台表演节目时,好几个朝臣千金兴奋的站了出来。 皇上对这次参加国宴的人的积极性倒是喜笑颜开,乐的笑道“莫急,一个个来!” 然而底下还有些千金小姐们不屑的小声议论“谁会蠢到争着去当出头鸟啊!” “就是呢!今年可不同往年,昭月公主在殿上呢,此时上台表演不是明摆着对殷庄主有意思吗?看昭月公主可会放过她!” “诶,少说两句!人家愿意找死你管人家呢!” 果然她们说的不错,第一个表演的女子确实会把自己处于不利的处境。何况那女子献舞之时,转身不经意间波光流转的双眸总会若有若无看向那高台上的男子。 凉嫣然的目光何其敏锐,尤其更是与她心爱男子有关的,美眸一冷,一道凌厉如利剑的目光射向那笑靥如花正舞动身姿的女子。 那女子忽然感到背脊一凉,在触到昭月公主凌厉的眼神时,心中升起丝丝寒意。舞步有些凌乱,尽力强撑着跳完整支舞。 待到台下响起一阵敷衍般的掌声,那女子脸色泛白逃似的下了台。 结果自然不尽人意,没有人会觉得这支舞有何优美之处,就连皇上也没有多说什么连忙让下一名女子上场。 最初争着上台的那几名女子,无一不觉得心惊胆战,方才的情景她们都看在眼里,这时才想起昭月公主最忌讳的就是有其他女人惦记着殷庄主。 这时上台的女子都放聪明了,跳舞时眼眸垂下来,不往高台上看去,可这舞没了灵动的双眸,也变得黯然失色。丢分不少! 连续几场献舞都不尽如人意,甚至好多人都表现出很不耐烦的神色。 北楚太子赤流景向来心直口快,手执一杯清酒悠闲的品着,双眸一点也未曾看下面的舞蹈,幽幽的开口笑道“皇上,这开场舞也看了大半天了,正角什么时候上啊?本太子可不信,堂堂南夏的国宴就这个水平?” 皇帝神色微微一变,怔了怔,反应极快的大笑答道“哈哈,北楚太子可是等不及了!那好,下面就由我南夏第一美人楼大人的千金上台表演才艺!” 赤流景那半开玩笑的话只是表面上给南夏皇帝留了点面子,而皇帝也明显是急了,若是再让那些庸脂俗粉上台,只怕他南夏今日的国宴要丢脸丢到天下去了! 情急之下,也只得赶紧喊出楼大人的千金!那南夏第一美人的名号也只是临时起意加上的,为了扳回一点面子!和众人兴致勃勃的心情! 说完话后,皇帝面部僵硬,笑容有些许不自然,心中也有些紧张,只盼着那楼若兮莫要辜负了他的厚望啊! 众人一听到南夏第一美人都不禁再次提起了兴致,那些先上台的女子们都不禁横眉冷眼暗自瞪着座位比她们靠前的楼若兮!心中愤愤不平甚至有人恼羞成怒离开大殿。 此时。 众人关注的主角正轻笑着落落大方的走上台上来。 一袭淡色烟蓝落纱裙,裙上绣着朵朵桃红色的梅花,头上插着白玉梅花珠钗,两侧耳边轻轻垂下一缕发丝,其余青丝披在身后松络的用粉白色丝带挽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精致的瓜子小脸,五官并不算绝美,但凑到一起却有一种特别的味道;细长的柳眉、恰到好处的深棕色眼眸、精致的樱桃小嘴,标准的美人胚子。 最吸引人的却是身上的那种高贵却不俗气的气质,清灵的如同还沾染着露珠的花苞,笑靥如花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一般温暖。 在座之人无一不感到惊叹。 原来南夏竟也有如此飘然若仙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乖巧大方的笑着朝高台之上行了行礼,又谦让南夏第一美人这一名号! 几番话更是让人好感倍增,赞叹声络绎不绝。 场面不禁让长足了面子的皇帝和皇后等人喜笑颜开。 她坐于琴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琴弦。 一曲《长相思》宛转悠扬的琴音传出,十指忽快忽慢的在琴弦上舞动,每一个曲音都犹如被注入了灵魂一般,时而轻快时而忧伤,阵阵琴弦颤音都扯动着听曲之人。 殿内安静的只听得见那宛若仙音的曲子和自己胸腔内跳动着的声音。 就连赤流景都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格外享受一般静静聆听着这悠扬的琴声。 殷千楚微眯着凤眸,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目光不知在看着何处。 凉嫣然此刻却细细的打量着那女子起来,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般的笑容,呵,雕虫小技! 曲终。 众人久久沉浸在那醉人的琴声中不肯出来,缓缓睁开眼后,不禁竖起大拇指大赞好曲! 楼若兮嫣然一笑,起身微微颔首“小女子献丑了!” 这一曲结束,与之前上场的那些女子胜负不言而喻,果然不愧是南夏第一美人! 皇帝见楼若兮如此出彩,保住了南夏的威望,也不禁赞好!随后便让楼若兮先去休息,眼神在朝臣之女当中扫射,看还有哪家的女儿能撑的上场面的! 随后想起朝中地位最高的老臣——苏文震!他不是有四个女儿吗?嫁出去了二小姐和四小姐,不还有大小姐和三小姐吗?这夏阳城谁人不知护国公的几个女儿都是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却为何没有看到苏文震带女眷来呢?他记得他还专门嘱咐过他把他那医术卓绝的三女儿带来呢!怎么却没有看到人? 这时,皇后便又安排上了节目,这次是变戏法!毕竟之前失了脸面怎么也得找回来! 恰巧皇上便得空询问苏文震“苏爱卿,朕不是跟你说朕想见见你家那三小姐,前阵子夏阳城传的沸沸扬扬;今日为何不见她来呢?” 苏文震点头答道“回皇上的话,小女子鸢可能有什么事误了时辰,请皇上放心,她一定会来的!” “哦!那便好!” 两人的对话虽简短并且声音较小,但还是有几人聚精会神的听着这对话。 那便是这高台上的几人,凌王在听到苏子鸢时不自觉的细细听了起来;而凉嫣然本就与苏子鸢有仇,原以为那丫头害怕了不敢来了,却不想居然还是要来自找苦吃! 而殷千楚却只是习惯性的听了听,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 苏文震讲完话便举杯与同高台上的几人干了干杯,心中甚是无语,他总不能告诉皇上,他女儿苏子鸢在这之前女扮男装蹭吃的来了,如今正不知在哪儿梳妆打扮呢! 吃也吃得差不多、喝也喝的差不多、节目也看得差不多了。 又是一波才女上台大展拳脚,琴棋书画算是都有了,这次的内容质量倒是比第一波的高出不少! 不过在众人心中,却始终比那楼若兮差了很大一截! 这时,一声清脆诱人的声音响起“南夏的小姐们果然都精通才艺,今日本公主倒是想领教些许!” 没错!声音来自昭月公主,那绝色美人此刻正高傲的笑着。 “好!本太子已恭候多时!早就想一睹昭月公主的风华。”赤流景心情大好,举一杯清酒一饮而尽,大笑赞道! 殿内开始响起络绎不绝的叫好声,可谓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 皇帝伸出双手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 殿内安静下来,“好!昭月公主乃贵为东凉公主,又是多才多艺的东凉第一美人!昭月公主愿意与我南夏的女子们比试,自然是我南夏的荣幸!请!” 得到皇上的批准和夸奖,凉嫣然浅笑着起身,微微欠了欠身“嫣然还有一个请求,还请皇上准嫣然去换一身衣裳。” “这有何不可!” 凉嫣然又欠了欠身,踏着高傲的步子缓缓踏出殿外。 绝色的美人总是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她从不在乎目光之中是什么,只知道她要做这世上最耀眼的太阳、做世上所有人都追随、可望而不可得的存在! 因为从小父皇就拿皇爷爷的事迹教育她,身为天宗皇帝的孙女,必须要做这个世界的中心! 若是男子,就要强大到像天宗帝那样才不畏惧任何人或事。 身为女子,就要充分发挥自身的有利条件,死亡面前可以让天下人挡在她面前! 殿内众人依旧吃吃喝喝,没有任何人抱怨或是不耐烦,因为这是昭月公主! 即便让他们等上一天,他们也是非要见见昭月公主的才艺不可! 一盏茶的功夫,殿外才缓缓走来一个女子。 只见昭月公主身着九色朝凤锦绣制成的锦衣华服,身着好几层锦衣却丝毫不显厚重;九色的柔软锦绣包裹下酥胸半露,腰间金紫相间着绣着若隐若现的凰翅,及脚踝的五彩华丽流苏罗裙。 外面穿着高立着半圆形状的领子,宽大的华袍衣袖,身后拖着长长的裙摆,锦袍的背后绣着一只生动无比凤凰,五彩纷飞的羽毛。 她缓缓走入殿中,男子们完全移不开目光,甚至有些看呆的直流口水。 这一盛装简直无法用任何形容词来比喻她此刻的绝美和惊艳! 高贵的就如同展翅翱翔的凤凰,只是一眼,便惊艳了整个天下! 她无声的脚步轻点,声乐适时的响起,她手臂轻舞露出白皙的肌肤,捏起的美艳的兰花指轻轻转动;腰肢缓缓扭动着,好一幕朝凤舞。 此时不乏清醒之人,连忙取来纸笔,细细的描绘下此刻的美景。 她美眸泛着点点惑人的光芒,眉间朱砂更是妖娆摄人心魄! 奏乐从缓慢悠然变成了轻快的节奏。 她动作优美的脱下了那厚重的外袍,露出里面束腰的锦绣流苏罗裙,和透明轻纱包裹着的香肩和细如藕节的白嫩手臂,同样的布料却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一瞬间如同挣脱厚重枷锁展翅而飞的凤凰,自由而又轻快无比。 每一个舞步都完美的无可挑剔,长裙翻转带着一阵诱人的清香,柔美却又坚韧的身躯带着一场又一场惊世的梦境! 一曲光彩夺目的朝凤舞结束,众人皆是意犹未尽,脑子里全是刚才昭月公主的舞姿,早已全然忘记之前那印象深刻的南夏第一美人! 若是非要评个胜负的话,自然是昭月公主胜出无疑! 这一比较倒是显得南夏输了一截。 毕竟两人都是各自国家的第一美人,但这比试高低立辩!就显得像是南夏无人一般! 皇帝倒是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是后悔又能如何,只怪自己嘴快,说了个南夏第一美人的名号!如今这东凉第一美人直接就压了楼若兮的风头,这不明摆着是在打自己脸吗! 正未这事发愁的皇上眉目间染上丝丝忧虑,一旁端坐着的太后雍容华贵的笑着,眼眸细细的打量着凉嫣然;眼中带着些许喜悦,看得出来太后倒是挺喜欢这昭月公主的! 赤流景看得眼睛发直口干舌燥,不停的往自己嘴里灌着酒水。 待到凉嫣然优雅的行了礼提着裙摆回到座位上,赤流景笑道“看来这昭月公主该名副其实的是这国宴斗舞夺冠之人!”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殷千楚却忽然开口了“那可不一定呢。” 他慵懒的斜倚在椅子上,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握着一个酒杯轻轻晃动着。 凉嫣然被这不大不小的话吸引着看了过去,却之间那绝世的容颜轻轻的笑着,慵懒的眼眸微微眯着,邪魅无比! 恰是应了殷千楚这句话一般,殿外出现一个身姿妖娆的红衣女子。 如烈焰般鲜艳的红衣,香肩外露,手臂处别出新裁的系着赤红色广袖,脖子上戴着一串叮铃直响的铃铛,紧身的红裙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肢,不规则凌乱的裙摆时不时露出若隐若现的**;脚踝处也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随着女子的脚步而晃动发出清脆的铃声。 女子青丝未挽,长发已至腿部,柔顺的发丝随意懒散的披着;以红色薄纱掩面,看不清容颜。 明亮的眼眸发出璀璨般的光芒,时而微眯,露出眼角的红色花纹,格外的妖娆美丽。 并未有人阻止,殿内的众人一边欣赏美色一边猜想这美艳的女子是谁? 皇帝等人倒是听到殷千楚那句话,所以便以为那是殷庄主带来的人!同时也惊叹无比,在南夏甚至天下至今未有如此装扮的女子出现过,不过这别出心裁的装扮倒是很有新意! 那半遮面的面纱下朦胧不清的容颜,更是让人好奇又心痒难耐,想一睹这妖艳女子的真容! 殷千楚在看到这一幕时,刚喝进嘴里的酒差点没喷了出来。 她竟然穿成这样来参加国宴? 那露在外面的香肩是怎么回事?那若隐若现的大腿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布料不够了吗!! 顿时脑袋里涌出一大串问号,他眼眸泛出幽幽的冷光,待到结束他可要好好问问! 凌王也在看到那女子时,心中不自觉紧了一下,那如火如阳的红色锦缎,他倒是有些怀疑。 还有那双明亮的眸子,他忽然发觉了些什么。 心中也是满腹疑惑! 凉嫣然却在一旁狠狠咬着牙,贴近了或许可以听到三个字“苏!子!鸢!” …… 没错,这就是之前大吃大喝导致跑到茅房蹲大号的苏子鸢! 现在她倒是后悔的要死,吃的多了不光要蹲大号,还弄得肚子看起来圆滚滚的!此刻还胀胀的,只能拼命收腹让肚子看起来没有那么圆! 当她目光看到高台上殷千楚冰冷的眼神时,不禁心中发毛;也大概猜到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散发出如此危险的气息! 于是她朱唇轻启,清澈如泉水般的声音响起“不知我可否请殷庄主帮忙吹笛一曲?” 此话一出,惊呆众人! 先不说这女子大胆到都没有向皇上太后等人行礼,还居然直接就请殷庄主为她吹笛一曲?难道这妖媚的女子当真胆子生毛了? 一时间投来无数敬佩的目光。 皇帝等人也并不答话,对于殷千楚的随意和无理,他包括这天下人都早已习惯了!俗话说什么样的主子自然就带什么样的下人!所以也并不恼怒! 凉嫣然先是狠狠瞪了苏子鸢一眼,原本对于苏子鸢这请求不屑至极,她这个丑女人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是却久久没听到殷千楚拒绝的回答,便将目光投向了殷千楚。 只见他微微抿了一口茶,便爽快说道“拿笛子来。” 她大惊,完全不相信这会是一向高傲生性凉薄的殷千楚说出来的话!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惊讶当中,笛子已经取来了。 殷千楚缓缓起身,慵懒的活动了身体。 众人都以为他要到下面去,谁知他却只是拿起笛子又坐回了位置上。 让那些原本想近距离接触殷庄主的那些姑娘们失望至极。 苏子鸢也是微微一惊,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是还在气她?所以故意做了这动作?若当真是如此,那可就稀奇了,想不到高冷的殷庄主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殷千楚坐下之后也并不等苏子鸢准备好,拿起笛子就放到唇边吹奏了起来。 笛声一起,四下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苏子鸢一个激灵,随后轻点着脚步,舞动起了身体。 转身,旋转,衣袖舞动,裙角翻飞。 一抹红影如同一团烈火,曼妙的身姿带着光芒四射的烈焰四散而飞。 笛声宛转悠扬,声声牵动人的心弦;在配上热烈如火的舞姿,却是令人心旷神怡,仿佛正欣赏着一幅如梦如幻美景! 凉嫣然目露杀气的直直盯着那舞动的身影,手掌不自觉的捏成一个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这一幕或许没有一个人看到,因为都专注的看着台下的舞蹈,听着动人的笛声。 如此美好的场面谁舍得闭眼不看避而不听呢? 曲停,如火的曼妙身姿也停下。 殿内久久沉浸在安静之中,片刻之后,陆续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这烈舞配上清脆的笛声却是当真绝配!堪称天下无双啊! 台下忽然传来一浑厚的男子声音“敢问姑娘是何人?若是来参加国宴,那你才该是斗舞夺冠之人啊!” 届时,台上陆续响起各种附和声。 凉嫣然瞳孔紧缩,泛出幽幽寒冷的光芒。 这时,皇帝开口说道“没错,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可否摘下面纱让大家一睹芳容?” 一旁的苏文震也是被苏子鸢的表演惊艳了一把,内心翻涌着些许复杂的情绪,不过更多的还是为这个女儿的表现感到欣慰和骄傲! 如烈火般的红衣女子这时才缓缓走上前几步,跪下行礼,“臣女苏子鸢给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请安!请恕臣女方才无礼之罪!” 声音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恰到好处。 皇帝等人都是一惊,这就是苏文震的三女儿苏子鸢?他将目光投向苏文震,表示怀疑。 苏文震宽慰的笑着说道“皇上,这的确是小女子鸢!” 皇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果然不愧是护国公的女儿!平身!无须多礼!” 苏子鸢又微微欠了欠身,抬起头来时便伸出芊芊玉手摘下面纱。 随着明亮又略带妖冶的眼眸,露出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精致的五官带着一丝朦胧而邪魅的红色。朱唇娇艳欲滴如烈焰般炙热。 朦胧的红纱缓缓落下,扯动着耳边散着的青丝;一抹发丝飘动着贴在她白皙透红的脸颊,更显妖媚惑人。 这绝色的容颜对大家来说是陌生的,但也是熟悉的。 所有见过或许听过苏子鸢名号的人无一不是震惊无比!苏子鸢明明就是个容貌平平的女子,为何这却是一副堪称绝世的容貌!! 身上那些许清冷却又热情如火的气质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如此绝色倾城的女子怎能一直被埋没! 可以说在场之人除了殷千楚淡然自若之外,无一人冷静的下来! 苏文震也是大惊自己这女儿怎么会是这副容貌?他甚至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眼花还是这不是苏子鸢? 凌王在见到那容貌的一瞬间,心跳快的难以抑制,感觉喉咙被紧紧的扼住,就快要窒息。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很多以前的不解与疑惑,他曾经觉得苏子鸢越看越有些熟悉的感觉;也在刚刚猜想这女子的身份。 却在一瞬间,明白了所有! 这副容颜,不就是那次赤流景被重伤之后遇到的那个神秘女子吗? 他找了所有的线索,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找到一点关于那女子的蛛丝马迹!却原来她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同时心中也升起阵阵寒意,苏子鸢,到底是什么人?绝不是护国公三女儿这单纯的身份! 想起赤流景在重伤之后,他还三番四次死缠烂打用尽招数才逼得苏子鸢为赤流景医治,却原来,伤他救他之人却是同一个人!! 赤流景在见到真容时,先是为那倾城的容貌惊艳不已,而后也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心中忽然涌出强烈不安的感觉,她那日带着的,可是楚云姬身边的那只狼? 寂静中,忽然传来一声怒斥。 “妖女!你根本就不是苏子鸢!苏子鸢的容貌本公主亲眼见到过,莫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这话的主人自然就是昭月公主,一波一波接连不断的打击实在是太刺激她了,以至于不分场合不顾形象的就指着苏子鸢骂道。 沉醉在那惑世容颜中的人们被这一声怒斥给拉了回来。 皇帝这时也疑惑不已,苏子鸢他虽未曾见过,但也听到过不少传言!自那次揭穿戈清的真面目之后,南夏传的沸沸扬扬,但议论中都说这苏三小姐虽然容貌平平,但医术出神入化,又心地善良、热心肠…… 可是这惊艳的容颜却怎么也不能是容貌平平四个字啊! 于是转过头问苏文震“爱卿,这当真是你的三女儿?” “回皇上,是的!” “可是朕也好奇,传言中苏三小姐似乎长相有些不同……” 如今苏文震还一头雾水,心中也是因震惊而翻涌不停,但形势紧迫,怎么也得把这事给毫无破绽的圆过去! 脑袋飞快的转动,随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台下苏子鸢的身边。 朝着皇帝行了个大礼。 皇帝不解,说道“爱卿有话直说,不必如此多礼!” 这时,苏文震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这一切都是老臣的错!小女子鸢的娘亲三夫人凉氏逝世的早,怪我沉迷悲痛而对子鸢疏于照顾;让她受府里姐妹的欺辱,伤痕累累!只因小女生性隐忍,知道若是显露真容日子便更加难过!为求在府中生存下去,所以便掩盖了真正的容颜!” “如今臣也是内疚万分,下定决心日后好好补偿我这苦命的女儿!所以这才露出真正的容颜!还请皇上责罚老臣欺君之罪!!” 苏文震的一番话声情并茂,连苏子鸢都有些感动。 众人一听,原来如此!在这些名门贵族中,哪家没有点类似护国公府里这样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是见怪不怪了,也只是感叹这么优秀的女儿,一直被埋没在深闺大院中;还受了那么多苦,心中不禁对苏子鸢又多了很多同情和怜悯。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眉头神色有些凝重“原来如此!既爱卿你已幡然悔悟,朕便恕你无罪!” 然而心中却是在明白这是凉嫣然的女儿的时候,心情沉重万分! 她当年生下一个儿子被他下令处死,如今跟他最忠心的大臣生下一个女儿;他亏欠她太多,红颜早逝,如今也只能好好补偿她这唯一的女儿了! 太后和皇后皆是神色异常,心中各自有自己的思虑,一切皆因苏文震那句“三夫人凉氏”——凉莫挽! 凉嫣然不肯相信,还要反驳什么,却被太后喝住“嫣然,有什么事等国宴结束再说!苏大人,带着苏三小姐上座!” 苏子鸢眼眸清冷的扫过皇帝、太后、皇后三人,心中冷笑,这三个与自己娘亲有关的人,果然一听到娘亲的名字就神色异常了呢! 她随着苏文震抬步走向高台,目光触及到凉嫣然充满杀气的目光时,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个惑人的弧度,眼眸泛出充满寒意的光芒。 在凉嫣然看来,苏子鸢这突然的笑容却是对她的挑衅!心中微怒,呵,得意什么? 她斜着眼高傲无比的对苏子鸢说“敢和我比试吗?” 此话一出,惊呆众人。 苏子鸢停下脚步,淡淡的看了凉嫣然一眼,嘴角微微勾起“请赐教。” 一场硝烟四起的战争即将爆发…… 凉嫣然此刻便高傲的从座位上起来,朝着皇帝说道“皇上,你觉得如何?” 皇帝对于凉嫣然的脾气也是清楚的很,知道她若不是非要个输赢,否则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不过他多少也有些期待,毕竟这两人绝色容貌倒是差不了多少,舞技也不相上下,他倒是期待凉嫣然的女儿会有什么样的才华! “准!” 两人随后相继走到高台之下,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杀气四溢。 “你说比什么!省的说本公主欺负你。” “比试无非就是些琴棋书画罢了,至于比什么,还是公主你做主!” 凉嫣然听到苏子鸢如此满不在意胸有成竹的话,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是她自己太得意忘形,那就别怪她刁难她了! “若是比试普通的琴棋书画倒是枯燥了些,一样样的比试也耽搁时间;今天我们便来点特别的如何?” 苏子鸢心中暗笑,这恐怕又要故意为难了!不过她才不放在心上,今日到也要看看这昭月公主有多大的能耐!于是挑眉问道“如何个特别之法?” “琴棋书画分两场比试,琴棋同时进行,书画同时进行;谁胜谁负想必在座之人自有评断。”说完凉嫣然微微扬着下巴得意的看着苏子鸢,等着她害怕拒绝然后丢脸。 却不想,苏子鸢想也没有多想,轻笑着说道“好主意!” 这两人在这里独自说的风轻云淡,却完全没看到周围的人惊讶的目光,这琴棋书画,那样都讲究专心致志,不能走神!可这两人竟要两样两样的同时进行!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需要用到的琴和棋盘都已经准备好。 两人缓缓坐到凳子上,两人并排着坐着,面前摆着琴,两人中间便放着棋盘! 相当于这两人在相互下棋的同时还要弹着琴,而琴声不能乱不能弹错或漏拍;而最终下棋胜者为本场胜利者!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看着,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场盛宴。 苏子鸢执黑子,凉嫣然执白子。 比试开始。 两人默契的都同时选择了先抚琴,两人十指飞快的在琴弦上来回拨动,一串串流畅而悠扬的琴声流泻而出;两道琴声一道带着凌厉的攻势,不停加快速度想甩掉另一道琴声。 而另一道琴声却不急不慢紧紧跟着节奏,一点也没有被那凌厉的琴声所影响。就像棉花一般,柔软却带着四两拨千斤的强力攻势。 两道不同的琴声如同让人置身于战场的腥风血雨中,时而节奏加快,如狂风肆虐,血染沙场;时而缓慢,如战后浮尸遍地,百鸟齐鸣。 阵阵扣人心弦,惊心动魄! 狂暴过后便是许久的安宁,琴声柔和了起来,如同让人置身于普通农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静祥和。一片盛世之景! 有人注意到,此刻的两人都已经只用一只手抚琴,另一只手已经落在了棋盘之上。 苏子鸢坐在左侧,此时便是用左手抚琴,右手下棋;而凉嫣然坐在右侧,便是右手抚琴,左手下棋。 这位置对苏子鸢来说倒是处于劣势了,因为一般抚琴之人都知道,右手所熟悉的琴弦比左手要多得多,右手也是比左手能更好的控制更多的琴弦。而苏子鸢是用左手抚琴,那么在弹琴时,很有可能就此败下阵来! 不少人都在暗中为苏子鸢感到不公,但此刻又不能贸然打断比试。 棋盘上,两人落子迅速,没有片刻的犹豫和缓慢,拿起棋子便落在棋盘之上。 攻势也是不言而喻,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一时间,棋盘上已经落下很多黑白相间的棋子! 凉嫣然右手控制琴弦,显得格外的轻松,十指灵活动作迅速,所以整个人的重心便放在棋盘之上;同时也是有些心急的想赶快赢了这比试!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苏子鸢出丑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而苏子鸢这边,不知是不是左手抚琴不便的原因,她会一心二用,时而要注意着手指下的动作,小心翼翼但还算流畅,右手下棋,她也时而认真思虑,整个人看起来就没有凉嫣然那么怡然自得,显得比较谨慎。 而这谨慎在凉嫣然看来则是她快要支持不住的表现,便愈发的加快了攻势,双手齐下,同时加快动作。 琴风忽而一变,又再次变得凌厉起来;而苏子鸢反应也快,将重心放在左手这边,再次不紧不慢的跟着节奏;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快要追到甚至超过的时候又拉下了距离,感觉倒像是在逗凉嫣然玩! 凉嫣然自然也感觉到了,于是攻势愈发猛烈,她就不相信她还能再跟上她的速度! 此刻,凉嫣然倒是因为急切而显得紧张了,而苏子鸢倒是一副懒散不紧不慢的样子。 凉嫣然眉目冷冽,散发出阵阵寒意。 而她却眼眸微眯,神色慵懒,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 凉嫣然急了,右手十指加快的速度完全是要两只手才能跟上的速度,苏子鸢的琴声却明显的跟不上了,变得微微有些慌乱。 在座的人们无不紧张了起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不敢呼吸。 甚至能感觉就差一点点苏子鸢的琴音就要破了,但就是差那一点点,却又险而又险的渡过去了! 这时,苏子鸢的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右手稳稳落下一子! 与此同时,左手的速度忽然快了好多倍,一下子便也发出凌厉的攻势朝着凉莫挽的琴声攻去。这画风突变,在座的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便听到突然一声刺耳的响声,琴弦断的声音! 凉嫣然因为一直处于强烈的攻势中,又得意自负;所以在苏子鸢琴风一变的时候,她竟然跟不上那节奏,而一惊中,手指用力想要再次加快速度,猛然的,琴弦断了! 而此刻棋盘上,剩下的全是黑子,而最中心的一颗白子显得格外显眼。 这一战,苏子鸢完胜! 可以说这算是把凉嫣然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光是琴和棋两样都赢了凉嫣然,怕是她已经无地自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片刻之后,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呐喊声。 在座的宾客大多都是南夏的人,自然也是以自己的国家为荣! 痴迷于凉嫣然无非是因为她那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若说当真让他们娶这女子的话,想必倒贴给他们也是不肯要的!因为撇开她的绝色容貌不说,如果光是那无理取闹、善妒、好强、暴戾和杀戮的性格来说,只怕人人避而远之了! 喜欢她无非也就是人家长得漂亮,而自己国家又没有人家那么漂亮的美人,所以才像个痴汉苦苦追随!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突然惊艳天下的苏三小姐,不光有绝世之容,还医术高超,行医救人更是不在话下,性格更是比那昭月公主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所以众人的心在不知不觉中便主动的偏向了这自己国家的大美人,自然也是希望她赢的! 所以也更为苏子鸢赢得了这场比试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便也就控制不住的欢呼那喊起来了! 皇上此刻也是觉得突然像脸上贴了金,心中感慨万千,果然是她的女儿啊!容貌和才华都不在她之下! 而此刻内心再如此激动也比不过护国公苏文震,此时正控制不住的感动落泪,拂起衣袖掩了掩面。 皇上虽心中高兴但多少也得给凉嫣然留点面子,于是抬起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好!真是各显神通啊!这一轮比试,昭月公主承让,苏三小姐胜!” 这一句话带着点是昭月公主有意承让的意思,也是给了凉嫣然一个台阶下!不然到时候硬是撕破脸皮的话那就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了! 苏子鸢懒散随意的笑笑,挑挑眉轻声道“公主承让了。” 凉嫣然好看的眉头紧锁着,心中虽又气又怒,但也强忍住情绪,毕竟愿赌服输,她若再说什么的话,岂不是落得个心胸狭隘的骂名! 于是冷冷开口说“别废话了,还有下一场呢!” 第二场比试开始。 书画同时进行,这倒是与一手画圆一手画方的道理有些相同了,两只手同时进行,普通人哪有人能做到一手写字、一手画画?还得字写得好!画画得好的! 不过这倒是拼真功夫了! 这一轮,凉嫣然倒是也不敢轻敌了,认真专注的比试。 而这一轮的比试结果也是最不好定胜负的一轮! 两人的画和字都堪称出神入化,各有各的风格,况且这一轮的比试对他们俩来说也确实是得心应手! 所以这一轮最后的结果是,平局! 如果这一局就此结束的话,胜者当之无愧应该是苏子鸢了,但凉嫣然又岂是那么容易认输的! “我们才比试两局,俗话说三局两胜不是吗!自然还是要再加一轮的!” 苏子鸢倒是看得出凉嫣然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便随口答道“奉陪到底!” 凉嫣然将目光投向了高台之上正邪魅笑着的殷千楚,忽然心中又生出一计。 于是说道“既然琴棋书画都比试过了,那我们就再比一次舞如何?方才你我各自献舞,你有殷庄主吹笛伴奏,自然比我胜出不少!不如我们再比一次,就以同样的方式。” 苏子鸢恍然大悟,原来凉嫣然的目的在殷千楚那里呢! 她想要殷千楚为她同样伴奏?呵呵,不可能! 于是恍若不在意的答应下来了! 此刻凉嫣然心中暗自得意,若是让殷庄主为她抚琴,那必然是天下绝配!又何愁赢不了苏子鸢! 于是便抢先一步的朝着殷千楚说“不知嫣然可有荣幸请殷庄主为我弹奏一曲?” 她露出恳切的目光,满怀期待的看着殷千楚。 苏子鸢同样微眯起眼眸看向殷千楚,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答应凉嫣然的请求! 殷千楚本就不愿搭理凉嫣然,自然也是不想回答的,只是在感受到另一道目光时,慢慢转过头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苏子鸢的心猛地一跳;忽然有些不安,若是他还在生她的气,那便肯定会故意气她而答应凉嫣然的请求! 她不许! 殷千楚似乎也从苏子鸢眼中看到了她的不安,忽然笑了起来。 而凉嫣然与苏子鸢本就距离很近,但苏子鸢在身后一点,所以殷千楚的目光投过来时,她便自觉的认为他在看自己!此时又为他忽然邪佞的一笑而迷了眼睛。心中更是欣喜不已! 而苏子鸢在看到殷千楚那笑容的时候,心中的不安却忽然减少了些,因为她看到他目光中的坚定!她觉得自己好笑的很,这么久的时间她还不了解他吗? 他不是那种为了气任何人而做改变自己原则改变自己初衷的事,他就是那种随性的人,做什么事都不为了别人或是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自己愿意,刀山火海他也下!若是不喜欢,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妥协! 果然不出她所料,殷千楚微眯着眼眸,邪魅的笑着轻声说道“抱歉,我累了!” 只是简练的五个字,却如同一头棒喝将凉嫣然打入无底深渊!她怨她恨她不甘!凭什么?为何苏子鸢的请求他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为何却要如此冷漠伤她? 苏子鸢不自觉的微微勾了勾嘴角,笑靥如花。 累了?累泥煤啊!明明是殿里最悠闲的一个好吗?现在还半倚在椅子上,慵懒的端着酒杯摇摇晃晃,时不时又换上茶杯微微抿一口!倒是享受的很呢!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合理一点的! 没错,这拒绝的理由在座的人一听便知道这是殷庄主不愿意而已,哪是什么累了! 凉嫣然在一旁怔住不知该怎么办。 赤流景此时亦看出凉嫣然窘迫的境地,心中对殷千楚更是不满,冷声道“殷庄主,你如此拒绝一个女子恐怕不是大丈夫所为!” 殷千楚也不怒,挑挑眉继续晃着手中的酒杯,慵懒的开口“原谅本庄主才疏学浅,不懂什么才叫做大丈夫所为!本庄主向来只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赤太子若是怜香惜玉想抱得美人归,何不直接你为昭月公主弹奏来得更直接点呢?” 他嘴边挂着浅笑,深邃如墨的凤眸泛着一丝光芒,声音慵懒无比,却显得魅惑至极。 赤流景一听殷千楚居然如此调笑,心中更是有些不满!但人家说的也没有错!可笑!为何不自己去为昭月公主弹奏?可人家想要的是殷千楚!他若是去了反而惹她生气!更何况,他对自己的琴技一点把握也没有…… 凉嫣然在一旁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中更是又羞又怒!她自己的事哪里需要别人来管!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于是将目光投向凌王,这赤流景的琴技她一点都不敢相信,不过凌王倒是可选之人!怎么说也是与殷千楚齐名的公子无双,哪像赤流景那满脑袋豆腐渣的家伙! “既然殷庄主身体不适,那不知凌王可否愿意为本公主弹奏一曲?”与凌王讲话时又与方才跟殷千楚讲话的语气不同,又恢复了身为一个公主的骄傲。 凌王一心在想别的事情,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心不在焉的听到凉嫣然在喊他,便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答应。 虽然他也是极不情愿的,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似殷千楚一般逍遥随性,顾及到自己如今还是南夏的王爷,如何能再拒绝昭月公主呢! 凉嫣然暗自呼了一口气,总算是凌王没有再拒绝了,不然她这个公主的脸面今日就要在南夏丢尽了! 这时便轮到苏子鸢邀请人为她弹琴了,但苏子鸢拒绝了,说等到昭月公主表演完之后再说。 琴被抬到了高台之下,凌王一袭青衣威风凌然的走下高台,坐到琴边。整个人看起来俊逸无比,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冷冽的眉目如同暗藏着一把锋利的利刃,随时可能刺出来要了人命! 凉嫣然此刻又再次脱下了繁缛的厚重外袍,只着里面轻松的朝凤流苏罗裙,但这次却不如最初那样的吸人眼球,第一次见才新奇与惊艳,然而第二次却是完全达不到第一次的效果的! 这次她的风格却有些若有若无的跟苏子鸢之前有些一样,有一股热情似火的感觉,但不得不说的是,她的舞不论是哪种风格都格外引人注目,那身姿曼妙引人遐想联篇。 琴声优美,宛转悠扬,琴音似空中艳阳,带着一丝傲气。 两人虽都是天下风华绝代之人,舞技和琴技也是翘楚,唯一有不足的便是两人的配合不够默契。 仿似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与对方一点都不契合! 不过众人已经满足了,毕竟想听到或看到这两人同时施展才华,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此时可以说与这场景和气氛格格不入的便应该是苏子鸢与殷千楚两人了! 苏子鸢闲下来已经坐到了苏文震和殷千楚两人的中间,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坐在殷千楚这一桌还是苏文震这一桌! 不过这一细节并没有人注意到,因为此刻大家都在专心致志的欣赏着凉嫣然的舞和凌王的琴。 苏子鸢端起一杯清酒面相殷千楚,挑眉笑道“殷庄主,小女子敬你一杯。” 看着她有些调皮的神色,略带狡黠的目光,连笑容看起来都那么狡猾,殷千楚不禁扯动了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端起酒杯轻轻与她的酒杯一碰,薄唇轻碰吐出慵懒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说,又要干什么。” 两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苏子鸢笑意更深,美眸微微眯起,泛着点点璀璨如星的光芒,嘴边挂着一抹调侃般惑人的笑容“不知殷庄主方才可是在生气?” 他眨了眨好看的凤眸,不明所以的疑惑道“生气?为何要气?” 苏子鸢看着他这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禁好笑,还真是傻的可爱啊!不过这内心腹黑的家伙怎么会当真不明白呢! 她轻笑着,故意调戏一般的伸出手指将红裙微微网上拉,一点点露出白皙的肌肤。故意问道“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 殷千楚眼眸一暗,划过一道冷冽的目光,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将裙子放下。 冷冷说道“你最好不要惹我!” 苏子鸢笑意更深,果然是因为这个! 不过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这红裙设计的开叉长度只在膝盖处,最多也是整个小腿露在外面。对她这个现代穿超短裤露大腿的人来说,这裙子真的不算什么了! 可是谁想到殷千楚竟然会介意,难道他的思想真的这样封建? “我还不是想在国宴上夺冠,好早日完成我们的约定!” 殷千楚不语。 片刻之后,苏子鸢终于忍不住投降了“好了,我答应你下次绝不这样穿了好!” 殷千楚还是不语。 苏子鸢本想继续开口,却被殷千楚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随后他淡淡开口“这事容后再谈!” 她一惊,容后再谈?还要谈?谈什么?忽然她竟有一种喝醉了上了头的感觉! 忽然觉得今天才真正认识了他! 凉嫣然的舞快要结束,两人都自觉的不再讲话。 殷千楚却微微有些心不在焉,若不是她开口问,他或许不会仔细思考,但现在,他却在想自己为何会生气?为何如此在意?他的心竟发生变化了吗? 凉嫣然一曲结束,便轮到苏子鸢上场。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在苏子鸢起身的时候,在一旁坐了一整天的殷庄主也同时起身,众人不禁好奇了起来。 果然,殷庄主与苏子鸢并肩走下高台,两人一个红艳似火,一个白衣胜雪,明明是两个格格不入的颜色,却搭对的意外合衬! 两人眉目间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竟如此的醉人,身上围绕着邪魅妖娆的气息竟让人分辨不清是谁身上的! 殷千楚坐在台下琴旁。 苏子鸢嘴角微翘取来一把剑。 在众人惊讶而又期待的目光中,两人相视一笑。 她动作潇洒的提剑而起,他不慌不忙长指抚琴。 气势如虹般的琴声从他灵活的指尖传出,她提剑轻舞,裙角翻飞,如一团烈焰杀气腾腾舞于殿中。 她流泻而下的青丝随着动作舞动飞扬,时而遮住她绝色的脸庞。利剑泛着冷冽的光芒挥舞出一道又一道杀气凛然的气息。 烈焰般的红裙翻飞,时不时露出她白皙的**,增添一抹妖媚惑人的气息。他微眯着凤眸,深邃的瞳孔中倒影着面前那如烈火般舞剑的身影,十指不停歇的随着她的动作弹奏,嘴边挂着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 谁也没有想到的不止是殷庄主会为苏子鸢弹奏,而且还在悄无声息当中默默的便随苏子鸢下台阶一起弹奏;完全没有了之前昭月公主请求于他时的那种高傲姿态。 更没有想到的是,都以为苏子鸢会再舞一曲,却没想到她竟然舞剑!在南夏甚至整个天下,从来没有人将舞和剑结合的如此好! 刚柔并济恰到好处,手腕力度更是拿捏到位,该柔的时候柔,该刚的时候刚! 一时间众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这苏子鸢可谓是女子当中将舞剑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的第一人啊! 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之前昭月公主的表演,心中只是对苏子鸢赞了又赞!果然不愧是他们南夏的女子啊! 皇帝此刻也是再次被惊艳了一把,想不到他南夏竟藏有此等风华绝代的女子,他可以感到,就连当年轰动世间的凉莫挽都不及这苏子鸢! 他毕竟也是一国之主,怎么会看不出来苏子鸢是何等人物? 这女子身为苏文震和凉莫挽的女儿,亲娘早逝,而自己又在府中吃尽苦头;若有此般才艺,何不早些显露世人面前,也早些摆脱那苦日子! 她如今却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国宴上,一鸣惊人,单单这一点便可看出这女子的心思不简单! 更何况今日的情况来看,她似乎与北冥庄庄主也有些干系,否则以殷千楚的性子,绝不会做出今日这种事! 他不禁疑惑起来,这女子的身份还真是有待考察啊!他此刻都不禁有些怀疑,这苏子鸢当真是苏文震的女儿?若是说苏文震帮着苏子鸢一起欺瞒他倒是不大可能,至少他比谁都相信苏文震的忠心! 看来,他得做点什么了! 皇帝心不在焉的想了半天,却被皇后给拉回了现实当中。 “陛下,陛下?” 他猛然回过神,转头看向皇后,问“怎么了?” “陛下,想什么呢?三小姐都已经结束了。”皇后华裳浅笑答道,轻声细语,温婉可人;虽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但却依旧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只是脸色看起来微微有些泛白,即便是上了胭脂,但还是可以看出微微有些泛白的脸色。 皇帝恍然大悟,答道“没什么。” 此刻殷千楚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再次懒散的躺了起来,好像刚才弹奏一曲又让他心力交瘁一般。 苏子鸢还站在台下,凉嫣然眼眸中溢满了愤怒和怨恨的目光,她心中不甘,殷庄主拒绝她的请求,却还主动的给苏子鸢弹奏,这明显就是不把她这个昭月公主放在眼里! 她忽然猛地一惊,他为何要如此帮那苏子鸢?这种种行为都不像是他做出来的,莫非他跟那苏子鸢……? 毕竟她也一直在关注殷千楚的动向,也知道他最近很奇怪的在南夏呆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跟那苏子鸢有关系?? 她恨恨的咬着牙瞪了瞪苏子鸢。 苏子鸢看也没看她,目视前方淡然的笑着。 这下高低立见了! 在众人心中都有个小算盘,对此次国宴上发生的一切都自有衡量!他们眼中看到的则是苏子鸢一再尊敬昭月公主的身份而谦让她,可昭月公主却一次又一次刁难! 从最开始的比试,就是昭月公主提出的题目,一次次针对苏子鸢,一次次占优势;却一次次的输,这也就罢了,输了又不甘心还要再比下去!刚才她明目张胆的请殷庄主为她弹奏,明显就是故意想让苏子鸢输,如此不公! 众人都不讲话,殿内安静无比。 皇帝见状也只得问道“这一局,在座诸位觉得是哪位获胜呢?” 结果当然不言而喻。 杂七杂八的声音响起,说的都是同一个名字,苏子鸢! 顿时脸色大变的只有昭月公主凉嫣然了,那漂亮的绝色脸蛋变得忽红忽白,想来也是,一个从小被东凉皇帝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活了这么多年,恐怕也是第一次受这种气!如今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她也是手足无措了! 皇帝不经意的微微看了凉嫣然一眼,随后开口道“众望所归,今年国宴夺冠之人便是护国公之女苏三小姐苏子鸢!” 其实在凉嫣然三番四次的挑战他身为一个南夏皇帝的威严时,此刻如此自豪的说出胜者为苏子鸢时,恨不得将所有的赞美词汇都加在苏子鸢那三个字前面! 皇后眼睛里泛着意味不明的光芒,仔细的打量了苏子鸢片刻,笑着开口道“原本往年都有对夺冠的女子特定的奖赏,可鉴于今年与往年不同,所以特别准赐,今年夺冠的女子可随意提出要求或者是想要的东西!” 皇后此话一出,台下皆是议论纷纷,那些上台表演过的名门千金们都心中遗憾,今年的奖赏居然如此贵重!她们若是胜了的话,何愁日后的荣华富贵呢!然后一双充满遗憾而又痛心的目光看向高台上的男子…… 凉嫣然也是心中一凉,若是这次顺利夺冠,那她是不是可以提出嫁给殷庄主为妻?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即便是她当真赢了比试,夺冠提出嫁给殷千楚的要求。但她似乎忘了一件事情,殷千楚并非是南夏的臣或民,谁能管的住他? 这时,皇后又问苏子鸢“苏姑娘,不知你可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尽管提出来了,只要在皇上和本宫的能力范围之内,定当成全!” 谁料,苏子鸢淡淡开口说“子鸢并没有什么要求或是想要的东西。” 皇后眼眸忽闪,怔了一下之后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这国宴一向是本宫在操持打理,这次就准许苏姑娘的这个条件等到哪日有需要有要求的时候再用如何?” 苏子鸢微微欠身“谢皇后娘娘!” 她嘴角挂着笑,心中对皇后的所为有些不解,明明就不必如此,这皇后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 但她并没有多想,此时却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臣女还有一事要与昭月公主相谈,望皇上准许。” “准!” 她将目光投向凉嫣然,缓缓开口说“不知昭月公主可否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 凉嫣然今日被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晃晕了脑袋,一时却没想起那日在布庄与苏子鸢的闹剧和打赌。 她一愣“什么?” 苏子鸢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嘴角微微扯起一抹微笑,说“昭月公主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那日在布庄,我们可是说好了,今日国宴之上,若我胜了你,你便将那白锦还给我。” 她淡然的语气仿佛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凉嫣然恍然大悟,这时才想起在布庄发生的事情,这不是明显自己打自己脸吗,今日在国宴上输给了一个地位普通的女子!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后都没脸再回东凉了! 在她神情恍惚的时刻,苏子鸢又再次开口“昭月公主莫非还想不起来吗?当日我爹爹护国公和凌王都在场做见证,需不需要他们帮昭月公主回忆一下呢?” 她虽声音淡然,但字里行间的意思无非就是在嘲讽凉嫣然想不认账,只是表面上给凉嫣然还是留了些面子,这让众人更是觉得苏三小姐是个识大体的女子! 而对凉嫣然这个昭月公主的好感却是一再的下降!甚至有不少人都会仔细思考自己以前为何那么沉迷凉嫣然? 而关于布庄的事情,不少人都有所耳闻,当然皇帝等人都有听说过,所以也并不言语,就让她们俩自己去说! 凉嫣然此刻却是骑虎难下,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只是那白锦,她却是很舍不得!但如今这个形势,却容不得她舍不得了。 于是转过头,装作满不在乎的对着苏子鸢笑着说“呵,你不说本公主倒还真是忘记了呢!不过一匹锦缎而已,给就给你罢。” 苏子鸢嘴角微翘,答道“那就好。” 随后凉嫣然命随身伺候的婢女回到行宫中,取来了那匹白锦,交到苏子鸢手中。苏子鸢这才肯罢休! 那白锦到苏子鸢手中的时候,凉嫣然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往她看去,心中总是有些不悦,出生到现在,自己的东西何曾如此被迫拱手让人,她这个公主当真是越活越窝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距离国宴结束也所剩时间不多,剩下的时间便是各自吃吃喝喝,闲聊家常。 太后今日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早早的便以身体抱恙为由离开了,同时也带走了凉嫣然,说是要找个人照看她,然后又觉得凉嫣然就不错! 其实谁都知道,太后此举明显是想为凉嫣然解困,那么高傲的女子经历了今日的一系列打击肯定觉得尴尬而难受。所以便找借口将凉嫣然带离这宴会,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得出,太后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是有心偏袒凉嫣然的! 若说是单纯的太后喜欢凉嫣然,那却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凉嫣然的性子会惹人喜欢,光是她那东凉公主的身份,身为南夏的太后就根本不可能与她交心! 然而太后的目的那就可待研究了! 苏子鸢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对一切都有决断。 太后走时,皇上和皇后的神色都微微有些变化,然而这一切都在苏子鸢的眼里,或许是因为心中有对娘亲的疙瘩,所以格外的注意与她娘亲相关的这些人。 苏子鸢突然发现,坐在旁边的殷千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然而却并没有人管他。 这时皇帝忽然问起了苏子鸢“苏姑娘,朕听说你医术高超,民间百姓都在夸赞你说你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苏子鸢轻笑着回答“皇上,这实在是言过其实了,子鸢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诶,有什么好谦虚的!不过朕奇怪的是,你爹好像并不会医术,那你这医术是从何处学来的呢?” 她眼眸忽闪,划过一道精光。难道夏凌轩是在怀疑什么,所以想要调查她吗? “回皇上的话,臣女的医术是家母自幼传授,只因那时年少不解其中奥义,家母去世之后又苦心学习多年,才有今日的医术。” 皇帝听苏子鸢提到她娘亲的时候,眼眸也微微闪了闪,怔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想必苏大人的三夫人也定是风华绝代的奇女子!”他微微有些感慨。 苏子鸢听出他这话中包含着深深的异样情感,心中不禁感到好笑,他这是在怀念在感叹什么?未必他还对娘亲有内疚有遗憾?真是可笑!他若是好好对娘亲,娘亲又如何能落得个红颜早逝的命运! 皇后也感觉到皇帝的不对劲,便赶紧扯开了话题。 “苏姑娘,既然你医术那么好,不如为本宫瞧瞧?” 苏子鸢其实也早已看出皇后的脸色并不好,并且讲话之时会呼吸加快,这明显就是体虚,但又并没有表面上的一些病态;所以她猜想,应该是有隐疾未根除,而反复发作,影响身体。 “皇后娘娘看起来并无什么大碍,况且皇宫之中的御医应当比臣女的医术强的多才对!”她有意谦虚拒绝,是想套套皇后的话。 果不其然,皇后垂下头,有些为难的不知怎么开口。 这时皇上开口说道“是这样,皇后在几年前受奸人陷害,患了病,虽然已经痊愈,但还是留下了隐疾,这些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不如苏姑娘就暂且住在宫中,为皇后调理调理如何?” 苏子鸢听到皇上主动开口让她留在宫中,心中忽然冒出另一个想法,这时她没有再拒绝,一口便答应下来了! 只要能留在宫中,那么她一定可以找到些关于她娘亲那段被掩盖的历史的蛛丝马迹! “既然如此,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此时,听见此话的殷千楚忽然睁开了双眼,看了看苏子鸢,知道她心中所想,对于她娘亲的事情,她倒是急切了些!而他有些发愁的是,此时住进宫里,凉嫣然还没有离开,恐怕会对苏子鸢不利。 “皇上,我也好久没来南夏了,听说宫中又引进了些新玩意,这次趁着国宴想在宫中小住几日,不知可行?” 皇帝微微吃惊,好久没来南夏?据他所知,他在南夏已经待了好几个月了!不过既然他已提出,他也不好拒绝。 “自然可以,殷庄主肯来我南夏赴宴是我南夏的荣幸!自当好好款待你这贵客。”皇上有意的打趣道。 “哈哈,皇上客气了!” …… 几番客套,又是一些繁文缛节,南夏的国会现在倒是正式宣布结束了! 因此刻已经深夜,像赤流景、凉嫣然这样住的比较远的就直接在宫中留宿,而那些想在宫中留宿的人也顺利留在宫中,文武百官和其他宾客便全数出宫打道回府! 一大波人群走向宫门,一路上都在谈论今日的国宴,想起苏三小姐和殷庄主两人的完美配合至今意犹未尽。 带着这样的议论出宫,便相当于将今日国宴上的消息如数的带出了宫,夏阳城虽此刻已经深夜,但大街小巷都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每条街相隔不远便有巡逻的皇城士兵,为了今日国会而加强夏阳城的治安,严密防守。 所以街上的人们都会在皇宫出来的那些大臣们口中听到宫中国宴上的消息。 一时间,苏子鸢的事迹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次,却是当真的惊艳了天下! 皇城不远处的房顶上,蓝衣男子随意的躺在屋顶上,身边黑衣俊俏男子也随意的坐在房檐上。 陆北望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吃的正香,与俊逸不凡的身姿完全格格不入。他手枕在头下嚼着嘴里的冰糖葫芦,腿翘了起来格外的悠闲。 “诶,我说的没错!苏子鸢那丫头果然夺了冠!”他转过头看了看身旁坐着的黑衣男子北城。 此刻北城手中居然也拿着两串冰糖葫芦,眉目如雕刻出来一般的凌厉,眼中却带着丝丝笑意;嘴角微微上扬着,笑的格外摄人心魄。 “她向来就是不平凡的女子,夺冠有什么奇怪的。” 陆北望看着北城笑的一脸灿烂,忽然忍不住想一拳揍过去,不禁犯了个白眼,感叹道“你这张脸啊,千万不能笑!否则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少男少女深深沦陷其中啊!” 随后又喃喃自语一般“果然和你家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生来就是祸国殃民的!哪像我鬼爷,风流倜傥却天下逍遥,见过本尊的人都没几个!” 北城听着陆北望那自恋的夸赞,忍不住想翻白眼,猛地将手中的冰糖葫芦塞进了他的嘴里。 “吃你的!废话那么多!” 陆北望捂着嘴赶紧将嘴里的冰糖葫芦消化完,却也没有生气。 只是怪道“你啊!虽然这些年性情大变,可终究还是当年刺金阁里照顾我们的大哥一般!” 北城忽然眼眸一暗,深邃的眼眸如潭水深不见底。 陆北望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继续说“你这些年变了许多,兄弟几个都还担心你来着呢!不过好在殷千楚对你还不错!” 北城无语的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担心我什么,管好你们自己再说!” 陆北望咽下最后一个糖葫芦,无聊的咬起了木签。眼神望着皇宫的方向,有些遗憾的说“可惜今晚那么多好戏都给错过了!我还真是好奇东凉那女人和苏子鸢争殷千楚的模样呢!” 这是北城忽然也拿起手中的冰糖葫芦吃了起来,说道“有什么好好奇的,凉嫣然肯定不是苏子鸢的对手!” 他本就非常的厌恶凉嫣然,一提到凉嫣然他就恨不得把她当成冰糖葫芦给咬碎! 陆北望笑道“那是自然!苏子鸢其实深藏不露着呢,跟凉嫣然比起心机算计,指不定谁栽在谁手上呢!说来也是,这凉嫣然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遇到对手!” 两人谈论着凉嫣然与苏子鸢有劲的很,陆北望更是一副很期待看好戏的模样!而北城也是难得的玩心大发,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凉嫣然窘迫的境地! 夜色微凉,月光如水,柔美的月光映着两名男子俊俏的脸庞,月华倾泄在他们干净的衣袍上;陆北望忽然觉得如今这场景好久都未曾有过,上一次两人这样放松交心而谈好像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 又是一夜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南夏国宴上发生的事情仅仅一天的时间便传开了去,苏子鸢这三个字此时正深深的印在人们的脑海里。 那个就像凭空出现一般的女子,带给他们的震撼和惊讶简直无以复加。 只知道这一定是南夏的第一美人,是不输于东凉昭月公主的存在! 这日,皇后给苏子鸢安排的住处是夕落殿,与皇后的承欢殿相隔仅仅一墙,说是为了方便苏子鸢时刻为皇后照看身体。 而殷千楚也是死皮赖脸的说皇后寝宫这边的风景不错,非要也住到这边来,便在夕落殿不远处的云烟宫住下了。 当凉嫣然听说殷千楚住到皇宫时,心中欣喜不已,可是又想到苏子鸢,心中却是不悦,也非要到皇后寝宫这边来凑凑热闹,硬要住到这边来。 可皇后却不像皇上那样有些顾忌凉嫣然,更不像太后那样喜欢凉嫣然,况且她虽身体不好,但毕竟也是从后宫翻云覆雨的血腥中踏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坐上皇后的位置,身为一个女人的高傲和自尊,她怎能容忍其他女人在她的地盘上撒野! 更何况她本就不喜凉嫣然,怎么会答应凉嫣然住到她所管辖的地盘上来! 如今后宫算是一分为二!从辰西殿为界,东南方属于皇后的管辖,而西北方则是太后的地盘! 这二人虽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实则也是波涛暗涌,只是最近都各自安分了下来,井水不犯河水! 凉嫣然被拒之后仍不死心,来了个三顾茅庐。 但每次都还是被皇后拒绝,理由便是她念佛好静,如今她寝宫周围住下的人已经够多了,若是再来一个昭月公主,那么她定然无法静下心来,这对病情不好!总之,就是被皇后以各种理由各种借口给婉拒了! 而凉嫣然满腹怒火无处发泄,为何所有人都偏向那苏子鸢,她堂堂东凉国昭月公主在南夏就这么不受待见? 气极也只能跑到承宁宫去找太后哭诉,而她哭诉的方法也无非就是撒娇卖萌流眼泪!或许她以为太后是当真对她好,是她在这南夏唯一亲近之人!而事实却肯定不是这样! 最后她还是在太后这边住下了。 …… 这日,苏子鸢开始为皇后查看病症。 她为皇后把了把脉,又看了看皇后的舌苔和眼睛,发现皇后的体内有大量的麝香残留!这下她便可以大约知道,皇后的病症是什么了! 据南夏的历史记载,皇后华裳封后已经有二十余年,然而如今仍旧膝下无子,身为皇后,身处后宫之中,没有孩子就没有依靠。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却又能保住自己皇后的位置! 但不管如何,这毕竟不能长久下去,相信再过不久朝中便会有人提出立储;但不光是皇后没有孩子,后宫之中无一嫔妃生有子嗣! 所以便会提出易位给凌王! 因为当朝皇帝的母亲,就是现在的太后,并不是皇帝的生身母亲,而是凌王的亲生母亲!所以太后又怎会不动手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上位呢! 所以让皇后怀上龙嗣才是皇后与皇上着急的所在! 苏子鸢若有所思的轻声问皇后“皇后娘娘,之前可是曾服用过大量的麝香?” 皇后先是一惊,奇怪苏子鸢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随后想起那些年的后宫之争又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些许内疚,尤其在看到苏子鸢的时候,那种眼神更是强烈。 “没错,在几年前本宫受人所害,连续服用了一年的麝香,所以造成如今身体无法完全康复,甚至无法再生育……” 苏子鸢在看到皇后眼中的内疚时也不禁疑惑起来。 皇后有些紧张的拉住苏子鸢的手,急切问道“苏姑娘医术高超,已经看出本宫身患重疾,不知道可否还能治好?” 苏子鸢微微思考了片刻,轻轻拍了拍皇后紧紧抓着她的手背,柔声道“皇后娘娘你先别着急,子鸢定当尽力而为!只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娘娘切莫急火攻心,加重病情!” 听了苏子鸢的话,皇后也明白,这么多年的隐疾,哪是朝夕之间能够根除的!眼眸不禁变得灰暗起来! 苏子鸢见状,微微一笑,说“皇后娘娘也莫要气馁,这病虽然根深蒂固,但也不是无法医治!” “真的吗?真的能治好?”皇后忽然激动的看着苏子鸢。 “嗯。”她点点头。 随后皇后如同放宽了心一般,再次拉起了苏子鸢的手轻轻拍了拍,眼眸中泛出一丝异样的光芒,轻声道“果然跟你娘一样是个可人的姑娘!” 苏子鸢忽然微微一怔,忍不住开口问关于自己的娘亲“我娘?皇后娘娘认识我娘亲?” 皇后目光忽然变得闪烁,想起那些年的往事看着面前这绝色的女子,忽然涌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么聪明的女子怎会不知你娘当年在天下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本宫自然也是知道你娘的,想来当年我们还是有些交情的!只可惜,她太苦命!” 苏子鸢更是不解,为何所有人在提及她娘亲时都是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就像苏文震,还有皇后!他们唯一的相同点便是在想到她娘时,眼中会流露出些许遗憾、怀念甚至内疚的目光! 他们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娘娘跟我娘亲交情很深?那您能跟我讲讲你们曾经的事情吗?” 皇后先是有些犹豫和为难,但随即也是控制不住情绪的与苏子鸢讲述了起来。 “看你这孩子也是可怜的紧,在苏府定然吃了不少苦,连你娘亲都知之甚少!” 皇后怜惜的伸手轻抚着苏子鸢的脸颊,动作轻柔的仿佛害怕动作一大就会碎掉一般。 苏子鸢本能的先是一缩,但随后便也不躲,只是心中对这皇后更是好奇。 皇后继续说“你娘亲,乃是天宗帝的女儿,风华绝代的女子,当时世间无一人能与之相比!” “后来天下大乱,我在战乱之中与她相遇,她武功高强救了被敌军抓住的我,军营之中我们便成了相依为命的姐妹;后来凉苍炎战败只得被迫妥协四分天下!我们便到了现在的南夏,后来我做了皇后,而她却嫁到了护国公府;这当中的复杂不说也罢!” 说完,皇后又再次拉起了苏子鸢的手,柔声道“子鸢,我与你娘想来也是旧识,她既然已经逝世多年,日后你若有任何难处,尽管来找本宫便是。” 苏子鸢轻轻一笑,答道“多谢皇后。” 皇后似乎觉得苏子鸢的反应并不怎么相信,于是笑着拉起苏子鸢的手,起身道“你随本宫去一个地方。” …… 这里是一个偏殿,但布置的就是一个佛堂的模样,熏烟袅袅,正前方高处摆放着佛像,下面摆着很大一个香炉,还有蒲团。 苏子鸢随皇后走进来之后,皇后便不言语,而是静静的走到香炉旁边点燃香,虔诚的闭着眼拜了拜,将香插到香炉中之后才对苏子鸢说道“我身子不好,所以是时常会去拜佛,皇上怕我出宫拜佛颠簸劳累对身体不好,所以便在这建了佛堂。” 而苏子鸢却一点没听清皇后在说些什么,她的目光惊讶的看着佛像下,脑袋如同被突然轰炸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佛像下摆着一个牌位。 上面只有简单的五个字,凉嫣然之位。 这是她娘亲的牌位!! 皇后的佛堂中居然立着她娘亲的牌位?! 皇后见苏子鸢目光呆滞的看着那牌位,便知道苏子鸢是在震惊什么,于是缓缓开口说道“后宫形势复杂,我无法出宫前去祭拜你娘,便在这里立了她的牌位,平日拜佛时还能为你娘祈福。” 苏子鸢回过神来,冷静了内心;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在怀疑皇后。 今日皇后对她说的话有些隐晦但也是事实,她并没有多想,便也有些许相信皇后与她娘亲之间的交情!可是如今这牌位,她倒是不安起来了! 毕竟苏子鸢是知道自己娘亲当年是与皇后一起入了夏弘安的后宫,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才到了护国公府,先不说这当中有没有皇后的功劳;就光是她娘当年的身份,皇后如今怎该在此立下她的牌位? 并且就凉嫣然是天宗帝女儿的身份,便是前朝的公主!还是如今敌国东凉皇帝的亲妹妹! 皇后在此立下敌国之人的牌位,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并且添油加醋,拿来做一番文章,岂不是通敌卖国的罪名? 皇后在后宫混迹这么多年,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如此不谨慎到在这光明正大的摆上凉嫣然的牌位! 这样一来,苏子鸢就不得不猜测这是皇后做给她看的! 那皇后的目的又何在? 此刻来不及思考太多,她不管知道什么怀疑什么,此时都要尽量配合皇后,不让她起疑。 她不语,思绪万千的走到牌位下,点起了香,拜了拜。 随后很感激的看着皇后,语气沉重的说道“多谢皇后。” “子鸢自幼失去娘亲,如今已经不记得娘亲的模样,在苏府委曲求全这么多年,从未祭拜过娘;今日,多谢皇后了了子鸢的一桩心事!” 皇后微微蹙眉,目光中尽是怜惜和不舍。 感概的扶起苏子鸢,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轻声道“真是可怜的孩子,日后若是想你娘了便来本宫这里拜拜你娘。这佛堂皇上已经下过令,除了本宫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擅入这佛堂!所以你不必担心有人会撞见!” 苏子鸢浅笑着点头。 心中却是再次一惊,皇上下过令?这么说皇上也是知道这凉嫣然的牌位的存在?因为也是害怕这事暴露会危及皇后的安危,所以便下了一道保护令? 她微微叹了口气,这皇宫真的是太多的秘密了! 随后扶着皇后出了佛堂。 回到正殿,苏子鸢开始为皇后仔细的检查起身体来,制定详细的调理计划。 先开了药方,要求将这些药加入菜肴当中,作为药膳让皇后每日服用。 当然这是一项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后宫危险重重,指不定多少人想加害皇后。 苏子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宫斗电视剧里的那些在皇后或嫔妃的膳食里下药的情节,于是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很有可能有人加害皇后然后顺带着将这黑锅甩给她啊! 于是她语重心长的对皇后说“这药膳极为重要,稍有不慎便很有可能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一定要十分小心,会触及这药膳之人一定都得是相当可靠之人!” 皇后忽然“噗哧”一笑。 微掩着嘴笑道“子鸢你不必如此紧张!本宫在后宫这么多年,局势比你清楚!要是本宫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都不知道在这皇宫中死了多少次了!” 苏子鸢额头顿时挂上了三条黑线。 不禁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好像她是想的有些多了!还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除了药膳便是药浴、针灸,所有苏子鸢能用上的方法她都一一的结合到一起给皇后医治。 连续调理了几天,皇后的气色明显便有些好转。 也因为连着在皇后这里待了两天,因为像药膳这些得亲自看着才放心,待到那些宫女们做的万无一失她才没有日日去监督! 也是这两日的时间,她忽然发现这皇宫倒显得那么的安宁! 因为一切都进展的格外顺利,像这种大事在宫中发生,此时不是应该有些什么妃什么嫔的来假装打探消息才对? 后来便知道,原来皇上早已将苏子鸢为皇后医治身体这件事诏告天下,并且下了死命令,若是在皇后治病的这段期间,有人去捣乱以致皇后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就格杀勿论! 怪不得皇后一点不紧张不担心! 待到皇后这边也稳定下来了,苏子鸢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夕落殿,看着空旷的宫殿和殿内站的整齐的宫女,苏子鸢有些厌烦的全部打发了下去;突然就想起了红袖,毕竟一直以来都是红袖在身边照顾,到了这皇宫,换上一大群宫女太监,她突然还挺不习惯的! 将人全部打发走了又觉得空荡荡的宫殿就她一人也感觉渗人的很! 她盘着腿在大殿里坐下,发着呆。 心里思考着。 这皇宫中目前的形势她多少也了解了些,目前基本不存在什么地位比较高的后宫嫔妃,后宫现在就两个人相互对峙着,一个是皇后一个便是太后! 想起她娘亲的牌位,不禁猜测,皇后如果是在做戏给她看,那么她的目的何在?她现在急的应该便是与太后的争斗,太后那边有凌王,而她贵为皇后却没有子嗣,那么就无法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孙,皇位必然要落在凌王手中! 如果说皇后在苏子鸢面前装慈悲,利用她娘亲来当她的弱点,这样拉拢她也并没有什么用啊,因为且不说她的身份,光是她的性别,也不可能帮皇后争皇位啊! 那如果真的是对苏子鸢好的话,单单是因为她娘亲的原因的话,这一切表现的也太过了些! 对于皇后给她的感觉,她觉得非常的复杂。 皇后有时看似体弱多病温婉善良,但实则也是心机深沉。 但有时对苏子鸢的表现又看得出眼神中的确很真诚,时而还夹杂着些许内疚的情绪,顿时让苏子鸢觉得实在是看不透这皇后。 所以对于皇后她虽然有些防备,但同样有时会有亲切感! 她撑着脑袋格外的纠结。 忽然一个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想什么呢?” 她猛然转过头,殷千楚那张绝色而邪魅充满诱惑的脸庞笑的正抚媚,脑袋中又是被一击。 苏子鸢将这两日的事情给殷千楚如数报告了,心中纠结不知该怎么面对皇后! 殷千楚忽然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抬手便敲了她光滑的额头,只是这次,换了没有带扳指的那只手。 “如今在南夏已经家喻户晓的苏三小姐居然在这为了这种事情发愁?真是小题大做!” 苏子鸢揉着额头蹙眉,不知为何,面对他的笑容她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也或许是早已习惯他这样的行为,也习惯了他的脾气,才会这样无可奈何;她不禁冷笑,怎么感觉自己越陷越深了呢! “我觉得皇后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你大可不必太过紧张;与皇后比起来,太后倒是要更厉害几分呢!”殷千楚突然一本正经的坐了下来对苏子鸢说道。 “此话怎讲?”苏子鸢疑惑的问道。 “其实我大可以告诉你,皇后如今对你这么好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对她肯定是有些利用价值的,所以不管如何她都会在皇宫中保你安危!可是太后却不同,现在对太后来说有价值的是凉嫣然,所以她定然会想方设法帮凉嫣然除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凉嫣然对太后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 殷千楚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意味深长的说“你别忘了凉嫣然后面是什么!是整个东凉!而太后如今急的是什么?是南夏的皇位!” 苏子鸢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看着殷千楚,惊道:“所以说太后是想利用凉嫣然来帮助她得到南夏的皇位?那么若是太后真的得逞,到时凌王上位就极有可能和东凉结盟!!” “聪明如你却怎么总是要人点拨才开窍呢!”殷千楚挑挑眉,戏虐道。 苏子鸢一怒,挥着拳头就向殷千楚打去,想通了很多事情心情都不禁变得舒畅起来了! 殷千楚也不躲,悠然的斜躺在木塌上,大手一挥便将苏子鸢的拳头握在了手心。他微微愣了下,目光露出些许危险的气息,挑眉笑道“现在你倒是胆子见长啊!都敢对我出手了?” 原本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毕竟她也是个强硬倔强的性格,怎么能一再的容忍他总是敲她的头,还各种语言讽刺!这样日子一久的话,岂不是要永远被他压下一头! 那才是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啊! 此时又被殷千楚抓住了手,她微微发怒的挣扎了下,发现挣扎不开,另一只手抬起便是一拳打过去。 殷千楚猛然一闪身,另一只手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苏子鸢的手臂;苏子鸢一惊,这是闲的发霉想要来找打是吗? 于是她双手齐用力,与殷千楚对峙几个回合。 殷千楚始终未用全力,就像在逗苏子鸢玩,他笑道“才这点三脚猫功夫就想和我比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手腕微微一用力,速度加快,发现这丫头野起来还真是不好控制!随即下了狠手,几招便将苏子鸢制住。 可现在的场面却是不忍直视! 苏子鸢双手背在身后被殷千楚牢牢逮住,身子趴在木塌之上。 挣扎片刻发现无果之后,她双腿灵活的猛然勾住了殷千楚的腰,再大力一蹬,殷千楚为防守却对她双手的禁锢有些松懈,苏子鸢抓住机会,手脚齐上,一下子来了个大反转,将殷千楚压在了身下。 画面简直太美。 她的腿灵活的绕着他的腿,压住他不让他动弹,双手制住他的双手,而整个人的重量都用来压在他的身上。 殷千楚原本是可以反击的,但却在看到两人现在的处境之后愣住了。 苏子鸢见殷千楚也不再挣扎反抗,得意的笑了起来,但害怕这是他的计策再次被他擒住,所以双手双脚都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叫你嚣张!北冥庄庄主又如何?让你欺负我嘲讽我!活该!”她心情大好的骂了起来,还挺有劲的! 殷千楚就无语的看着身上这个得意的很的女子,他就想不通,那么绝色的容貌怎么能被她演绎出这样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 他挑了挑眉,就让她嚣张的片刻,随后身子猛然大力一翻。 她猝不及防,一阵天旋地转,清醒过来便发现被压在身下的居然是她! 她还想挣扎反抗,却发现毫无用处。 他抓她的双手,凤眸微微眯起,如画的眉目好看的如同画中的人物,高高的鼻梁,原本微抿的薄唇忽然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 她愣了愣,从他深邃如墨的眼眸中看到了眼神惊慌的自己。 那样的眼眸、那样的目光,那样的微笑,她快要抓狂了! 她是一个正常人好吗!这个妖孽一样的男子真的就是她的克星啊!再多看两眼感觉就要沉沦下去了! 殷千楚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惊慌的眼神,不禁感到有趣,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惑人的弧度,饶有兴趣的看着苏子鸢。 四目相对,忽然一种极其暧昧的气息流泻而出围绕着两人,苏子鸢心跳忽然加快,沉迷在他深邃如墨的眼眸中。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满带笑意的眼神看着她晶莹剔透的眼眸,忽然也如同着了迷一般,情不自禁的想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如此相近的距离他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和脸庞的轮廓,她惊慌失措时的表情就如同一个绝美的瓷娃娃,令人忍不住的保护与怜惜,想要拥她在怀挡住一切危险和不愉快,这样的女子就该享受岁月的静好。 忽然他心中涌出一丝别样的情愫,低下头慢慢靠近她。 时间仿佛被静止一般,她呼吸加快,心跳也快的快要让她窒息,他俊美的容颜慢慢放大在眼前,她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捏成一个拳头,觉得身体发软一点也动弹不了。 他绝色的脸庞已经快要触及她白皙的肌肤,却在他鼻尖触及她鼻尖的那一刻,他停下了动作,嘴边的笑意逐渐扩大,抬起手猛然敲在了她的额头上,邪魅而惑人的嗓音响起“跟你说了别惹我!” 额头传来的痛意让她的思绪被拉回现实,脑袋也清醒了一大半,看着他调戏的笑容忽然感觉心中沉闷,又有些怒气。 她猛然推开他,翻身而起,愤怒的指着他道:“你说你报复心怎么那么强!我不就穿了个开衩的裙子,你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他一点不生气的笑着挑了挑眉,邪魅的开口道:“我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呢!” 她生着闷气一屁股坐到桌边的凳子上,不停的倒茶喝下去,她现在需要消消火! 对于殷千楚现在越来越无赖的性格她也是无可奈何! 殷千楚缓缓起身,轻声道“有人来了,我先走一步,有事就到云烟宫找我!” 随即身影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苏子鸢双手捂着脸,发现脸开始有些发烫。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一次次告诉自己要跟他保持距离,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在刚才殷千楚及时的把她敲醒,否则接下去发生什么事情她还不知道呢! 她甩了甩脑袋,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果然不多一会。 外面来人了,一个公公模样的太监领着一大群太监宫女走了进来。 那公公眉色有些狡猾,总是不经意的要瞟她两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太监! 那公公走到苏子鸢面前,微微弯着腰道“苏姑娘,太后有请你去承宁宫去一趟。” 苏子鸢冷声问道“太后?找我何事?” 因为提及太后,苏子鸢便想到殷千楚的话,心中也知道这个时候太后请她过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便想尽量避开这个危险的人物! “这个奴才不知,还请苏姑娘赶紧随我们去承宁宫,莫要让太后久等!”那公公说话时,眼神偷偷瞄了苏子鸢一眼。 苏子鸢不禁对这太监更是心生厌烦,觊觎她的美色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嘛,还总是偷偷摸摸的看! 她冷冷的看了那公公一眼,那公公也感觉到苏子鸢这是在警告他,就像再说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想到太后这里自己也无法明着拒绝,便说道“我还要为皇后针灸,差不多快到时辰了,以防万一我得先给皇后医治完再去承宁宫给皇后请罪!” 她本想拿皇后的病情来搪塞那公公,谁料,那公公忽然笑着说道“苏姑娘不必担心,皇后现在在御书房陪伴皇上,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所以苏姑娘还是先去见了太后再赶回来!” 苏子鸢一惊,这太后明显就是非要今天见她,连皇后的行踪都给摸得一清二楚,这次让苏子鸢去承宁宫定然没安好心! 不过事已至此,再推脱也没有什么用,该来的迟早都会来!她还就不信了,太后还想如此明目张胆的杀她! 于是便也不再说话,踏着步子冷冷的朝外面走去;那公公很有眼色的立即带人跟了上去。 这皇宫中果然容易迷路,要不是跟着那带路的太监,她肯定是要走丢的,这弯弯绕绕,而且每个宫门都长的一模一样!她沿路尽量记住路线,以防万一,在紧急情况下起码能找到逃跑的路!这是后宫生存条件的重要一点! …… 华丽的宫殿,太后一身紫色凤袍雍容华贵的坐在椅子上,那公公领着苏子鸢到太后面前。 “太后娘娘,苏姑娘已带到。” 太后庄严的看苏子鸢一眼,随后开口道“你们全部下去!” 那公公答道:“是!”随后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都退下了。 苏子鸢心中一惊,这是想要单独和她谈话的意思吗? 太后仔细打量了苏子鸢一下,这时苏子鸢已经换上了平时常穿的束身长袍,因为这样动作比较轻便。虽身为女子但眉目间却有着同男子一般的坚韧,加上这一身束身衣,便更添了几分男子气慨。 她淡淡开口“坐!” 苏子鸢不语,照太后的话坐了下 “你可知哀家找你来所为何事?”太后单刀直入,直接切入重点! “臣女不知。”苏子鸢简洁干练的如实回答。 “你还真是与你娘一样,一点都不聪明!”太后忽然笑着说道。 苏子鸢愣了下,她娘?真的是够了!为什么每个人见到她都要提她娘!这太后倒是安的什么心! 苏子鸢声音淡然冷冽的回答:“还请太后赐教。” 太后一惊,看了苏子鸢一眼,她微微笑着,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这整个南夏,谁敢这样对她说话?除了凉莫挽和楚云姬,就连当朝皇后明里都得对她毕恭毕敬,这苏子鸢倒是有点胆色! “哀家问你,你可知你的生身母亲是谁?” “知道,姓凉名嫣然。” 太后笑道“那你可知你娘的身世?” “前朝公主,敌国皇帝之妹。”苏子鸢简洁明了的回答,在太后这样老谋深算的女人面前,她没有必要做任何的掩饰。 “哈哈,枉你还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回答哀家!你可知你的身份有多危险?分分钟都有可能在这后宫中悄无声息的死去!”太后眼神凌厉的瞪着苏子鸢,语气也是张狂的很。 苏子鸢一点也没有被吓到,她可是从小被那些宫廷剧吓大的呢,论后宫之内的人心险恶,她可能要比太后见得多了去了!嗯,起码这一点还轮不到她来教! “太后不必为了臣女的身份如此紧张,我娘亲的身份天下能几个人知道?即便是说出来又有几人会信?毕竟我娘已经逝世,死无对证!” 她如此淡然的回答,太后又着实被吓了一跳。 “伶牙俐齿这点倒是和你娘相像的很!”太后笑着点点了头。 “太后总是将我娘挂在嘴边,想必应该与我娘亲有些瓜葛!难怪皇后也总是跟我说我娘,莫非宫里的人都对我娘很熟悉?” 苏子鸢反守为攻,有意的试探太后,太后本就与皇后是死对头,她故意拿皇后来刺激她,说不定太后会说一些关于她娘的事情! 果然,太后一听到皇后两个字的时候就变得有些不淡定了,眼眸中泛出冷冽的光芒,问苏子鸢:“皇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苏子鸢一见太后上钩,心中暗喜,继续说道:“皇后跟我讲了她当年和我娘从相识到分离的过程。” 太后忽然冷笑起来,幽幽的开口“她是不是说跟你娘是好姐妹?” “没错。” “呵,真是可笑!这话亏她也能昧着良心说出口!她那样心狠手辣的女人,就该众叛亲离。看,现在得到报应了,还拜佛求佛祖保佑。再求也求不出个儿子来!”太后冷笑,语气无比的嘲讽,好像看到皇后现在的处境倒是看好戏一样得意的很! 苏子鸢也是惊讶了,也不知现在谁的话可信,不过看太后这激动的神色却是毫无装出来的痕迹。 “此话怎讲?” 太后听到苏子鸢疑惑的问题,忍不住怜悯一般的看了苏子鸢一眼,嘴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说:“别以为哀家喜欢你,哀家不过是看在你那死去的娘的份上,好心劝告你一句,皇后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子鸢心中也不禁冷笑起来,好东西?难道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此时正在御书房为皇帝研墨的皇后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臣女愚钝,不明白太后的话所为何意?”苏子鸢又开始装傻。 “你不必明白太多,你只需知道,皇后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小心别被她吃了才是!” 苏子鸢蹙眉不语。 太后缓了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说道:“好了,不说废话。关于你的身份,咱们都心知肚明!哀家这次召见你,是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太后请讲。” “我要皇后的病永远都好不了!并且还要更加的严重!” 苏子鸢大惊,蹙眉道:“太后你是要我给皇后下毒??” 太后不禁微微蹙眉,凌厉的眼神不悦的看着苏子鸢,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一点你还真是不能跟你娘比!果然还是个小毛丫头!” 苏子鸢嘴边不经意的挂上一抹冷笑,看了太后一眼,冷冽的开口说道:“太后,恕臣女难以从命!我的确比不上我娘亲,但我也有自己的原则,是不可能替你做伤人性命的事的!” 太后略微惊讶的眼神看着苏子鸢,只见她冷冽而淡然的继续开口说道:“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我长了眼睛我自己会看,而太后也无需让我为你做事去害皇后!若是太后想拿我身份这事来威胁我,那你就想错了;公布我娘亲就是前朝公主的这个身份,臣女倒是求之不得!” “想害我的人比比皆是,南夏容不下我,别忘了还有东凉,还有北楚,还有北冥山庄!太后莫要觉得自己只手遮天了!” 太后心中的震撼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虽然惊讶了片刻,随即便笑了起来,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然后对苏子鸢说道“罢了!你性子果然烈的很!哀家也不再强求于你,饮了这杯茶,便当作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我之间的对话便永远的埋葬起来,如何!” 苏子鸢看向突然又语气温和起来的太后,看着面前的茶水,心中不禁冷笑,看来今日要不就是答应太后的请求,不然就是喝了这杯茶,否则还真是走不出这承宁宫了! 她笑着潇洒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朝太后行礼“既然如此,臣女就先行告退!” 太后满意的笑着点头,手中的茶杯不经意的晃了晃,在苏子鸢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她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茶水溢出来,如同煮沸一般冒起了乳白色的泡泡。 太后看着那剧毒的茶,又看了看方才苏子鸢一饮而尽的空空的茶杯,嘴边忽然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最初就是想杀了苏子鸢,可后面又改变了想法,毕竟现在苏子鸢羽翼未丰,成不了什么大事;所以便想先借苏子鸢的手除掉皇后,然后再收拾掉苏子鸢!谁料苏子鸢居然如此烈性,这样的女子比凉嫣然更难控制! 果然她是凉莫挽的女儿,连性格都如此相像! 绝不会为任何事情妥协! 即便她能将她纳为己用,也难保将来会被她反咬一口!这便是为何她选择凉嫣然的原因,不光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更是因为她显而易见的性格和弱点!只要抓住了这两点,让她为自己做事那都是小意思! 苏子鸢一出承宁宫,便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回去,果然这啊太后没安好心,想要威胁她为她做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她便永远摆脱不了太后!好在她是个机智的少年! 她脚步加快了一些,方才太后那一杯有毒的茶她早已发觉,喝下去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如今必须尽快回到夕落殿将毒排出! 只是她奇怪的是从承宁宫出来这一路上都安静的异常,连过路的宫女太监什么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 皇后此刻因为心神不宁所以提前回了承欢殿,却得知了苏子鸢被太后召去至今未回的消息!她一惊,怪不得今日心神不宁,总觉得不安,像有事要发生! 于是连忙带着人朝承宁宫赶去。 而殷千楚也在这时得到了来自承宁宫那边的消息,说是太后已经放苏子鸢回来。明明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殷千楚却直觉的感到不安,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以他对太后这么多年的了解,太后绝不会单独放苏子鸢一个人走! 于是也立刻动身,往承宁宫而去。 …… 果然,苏子鸢觉得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周围开始弥漫着不安的气氛,危险的气息一步步逼近。 她停下脚步,一个转弯处的走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凉嫣然! 她眼眸泛着冷冽的光芒,嘴角挂着嗜血般的笑容,一步步逼近苏子鸢。 苏子鸢不禁冷冷的笑了起来,果然,她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凉嫣然住在太后这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这时,果然是按耐不住想要欲杀她而痛快了! 不过她此刻却有些力不从心的是,刚才在太后那里中了毒,现在还没将毒排出,只怕待会会吃亏! 凉嫣然见苏子鸢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觉得是苏子鸢害怕了,忍不住便大声的笑了起来。 “苏子鸢,好久不见啊!” 苏子鸢冷冷的看了凉嫣然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惑人的弧度,说道“昭月公主莫不是被气糊涂了,我们明明才两日未见而已!” 凉嫣然此刻却也一点不生气,仿佛想到马上就能痛快的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心情格外的期待格外的美丽! 她一步步缓缓走近一边说:“那是因为本公主实在是太想你了啊!所以一日不见你便觉得如隔三秋呢!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跪着求我的可怜样子呢!” 苏子鸢挑眉轻笑“果然才两日不见,昭月公主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呢!看来国宴上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你才对!话说国会都结束这么久了,昭月公主还舍不得走!难道是因为已经没脸再回东凉当你那万众瞩目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吗?” 苏子鸢虽然平时不喜废话,但要是正儿八经的毒舌起来,那可是犹如滔滔江水,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果然,凉嫣然那暴脾气就受不了这样的辱骂,方才还语笑嫣然的得意立马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凉嫣然冷笑一声“哼!逞一时口快!本公主待会就让你说不出话来!” 她飞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两三步便到了苏子鸢面前,挥舞着手中的匕首狠狠的刺下去。 苏子鸢身影急速晃动,躲避着凉嫣然手中锋利无比的匕首。 两人身影纠缠,不停飞舞,衣裙翻飞,竟如两个仙子一般,身影煞是好看! 两人你来我往,武功竟不相上下。 凉嫣然也没有想到苏子鸢的武功竟然这么好!于是不禁更是生气,拿着匕首的手速度越来越快,招招致命。 苏子鸢衣袖一挥,身子飞快的往后一仰,躲过凉嫣然横扫过来的匕首! 翻了两个跟斗她稳住重心落在地上,眼角余光瞥到地上的藤蔓,飞快的扯下长长的一根。 藤蔓一挥,在空中划破一声凌厉的响声。 凉嫣然手中有匕首,不能与她近距离展开攻击,她会吃亏!可要是远距离的话,凉嫣然手中的匕首就完全没有什么用处! 她挥舞着藤蔓,一次次都犹如一只巨大的利爪抓向凉嫣然,凌厉的声音让人听了都感觉瘆的慌。 果然,凉嫣然的攻势一下子便弱了下来,只得不停防守,躲避着藤蔓的攻击,并想方设法的绕过藤蔓贴近苏子鸢身体。 苏子鸢哪能给她这个机会,手腕微微一抖,细小却坚韧的藤蔓便缠在了凉嫣然那握着匕首的手腕,刺骨的痛意袭来,凉嫣然忍不住松手,匕首掉落的一瞬间,另一只手快速的握住匕首,再大力一挥,便割断了缠在手腕的藤蔓。 苏子鸢正要再次攻击,却忽然心头一痛,嘴里蔓延出一片苦涩而血腥的味道。 她忍不住捂着胸口跌倒在地,口中溢出黑色的血液。 凉嫣然见状,便知道肯定是太后的毒发作了,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起来,此时正是杀了苏子鸢的好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她再次握紧手中的匕首,飞快的朝苏子鸢刺去,越来越近,只要这一刀刺下去,苏子鸢就永远的消失在这世上了! 苏子鸢眼眸涣散,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死亡越来越近。 却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火焰扑面而来将凉嫣然狠狠的弹开,身子不受控制的狠狠装上了一旁的宫墙上,再狠狠的跌落在地上。 她痛苦的吐了口血,眼眸无比痛心的望着苏子鸢的方向。 他一袭白衣出尘的如同画中走出的谪仙,眉头紧锁神色沉重的抱起苏子鸢若落叶般的身体,修长的手指无比轻柔的划过她的嘴唇,为她擦去嘴边溢出的鲜血。 苏子鸢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同时脑袋也变得清醒了些,手臂习惯性的勾住了他的脖颈。 她眼眸中的他,眉头紧锁,微眯着的凤眸中泛着点点心痛,脸色沉重的就像是别人摔碎了他心爱之物!眼眸中的凌厉和冷冽让人见了不禁心中生寒,背脊发凉! 凉嫣然不甘又痛心的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指着殷千楚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总是这么狠心这么无情!她到底哪点比我好!“ 殷千楚并不理她,抬起脚步就往外走,现在只想赶紧回到云烟宫为苏子鸢疗伤! 凉嫣然见殷千楚完全就当没有看见她一般,越过她而去,她不死心的再次冲到殷千楚面前,伸出双手拦住他。 “你告诉我,你是被这个狐狸精下了**药了对不对!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你就能恢复正常了!”凉嫣然此时情绪激动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愤怒的看着殷千楚怀中的苏子鸢,只想赶快杀了她! 殷千楚大怒,猛然的出掌,又一团如莲花般的火焰直直的击在凉嫣然腹部,身子又再次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凉嫣然,以前我是顾及你昭月公主的身份!别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们东凉!现在我告诉你,苏子鸢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别怪我不客气!”他语气凌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凉嫣然惊讶的看着殷千楚,不敢相信这是他亲口说出来的话,她从来不会怀疑殷千楚的话,因为他向来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他说,苏子鸢是他的人?苏子鸢是他的人!任何人都别想打她的主意? 她不甘心,更是发了疯一般想要再次往殷千楚身上扑去。 一个黑色浑身散发着阴冷的身影挡在了凉嫣然面前,北城冷冽的拿着剑指着凉嫣然,凌厉的开口说:“若是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她呆呆的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停下了脚步;再次恶狠狠的看了北城一眼,恢复了往日高傲的姿态转身离去。 凉嫣然疲惫的擦了擦嘴角的污血,这些阻挡她和殷千楚在一起的人,她终有一日都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急急忙忙赶来的皇后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她并没有出现,在殷千楚抱走了苏子鸢之后也就打道回府了。 …… 云烟宫内,殷千楚将苏子鸢放在床上,命北城等人守好云烟宫不准任何人进来! 然后便运功给苏子鸢疗伤。 苏子鸢虽然中了毒,可毕竟她自己就是大夫,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况且平日里治病救人时也会以身试毒,所以并没有危及性命。 殷千楚倒是不由分说的就要给她运功逼毒,看他阴沉的脸色,她也就乖乖的不再拒绝。 她闭着眼眸配合着殷千楚掌心传来的内力,同样运功,加快毒素的排出。 忽然她脑海里出现了方才他救她的那一幕,也想到了他对凉嫣然说的话,不知怎的,心中溢出一种格外温暖的感觉,这样被人保护着的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她好像现在越来越依赖他了,这个像谜一样神秘,像神一样的强大,总是在危急关头保护她,救她的男子。她开始有些分不清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个交易?还是别的什么? 殷千楚的内力灌输在苏子鸢的体内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她身体内的异常,深处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却又抗拒着他的力量。他想更加深入的查看,却发现苏子鸢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便冷声道“想什么呢?认真点!” 苏子鸢一惊,瘪了瘪嘴,答道“哦。” 殷千楚往她身体里灌输更多的内力,想仔细探查那股神秘的力量是什么,却在找到源头的时候想要靠近它的时候,猛然被那力量冲击开,顿时力量控制不住的乱窜;苏子鸢忽然忍不住的皱起眉头,受内力的波动而痛的难受! 见到她神色难受,便不再试探那神秘的力量,只是心中忽然想起之前在北冥山庄时老爷子也曾说过她体内有别的东西!不过连老爷子都无法解开那“东西”的秘密,那么他也是徒劳无功。 况且这稍有不慎就容易导致苏子鸢经脉逆行,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放弃了对那力量的探索。 苏子鸢的毒也全部排出。 她缓缓睁开眼,便看到殷千楚难看的脸色,心想这家伙不会是又生气了! 于是她试探性的问道“你没事?” 殷千楚无语至极,挑眉道“你难道不是因为关心自己的身体,问我有没有事做什么?”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你知道太后召见我是什么事吗?她想让我帮她除掉皇后,可惜我没答应,所以便在茶里下了毒!” 原本苏子鸢是想将话题转移到太后的,谁知道殷千楚听到的重点却是下毒,殷千楚阴沉着脸问道“既然你知道茶里有毒你还喝下去?” 苏子鸢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知不知道,今天要是我没有及时赶过去的话,凉嫣然会杀了你!” 苏子鸢只得认错般的点点头,认真的听着他的教诲! 殷千楚见她这模样也是有怒却无处发,只得无奈的敲了她的头一下“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这时,苏子鸢忽然眼睛放光的拉住了殷千楚的衣袖,问道“对了,你那招莲花一般的火焰是什么掌法?好厉害!凉嫣然一招都接不住!”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眼中闪烁的精光便知道这丫头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于是便老实回答道:“这是灭莲掌,怎么?你想学?” 苏子鸢调皮的笑了笑,眼眸狡黠的盯着殷千楚,说道:“真聪明!你看我和凉嫣然的武功不相上下,但是你那掌法一招便可以把凉嫣然打趴下,你教会了我以后就不需要时时刻刻保护我了!” 殷千楚微微挑挑眉,这是什么破理由? “灭莲掌法分为十个层次,每层又分为三十二招式,四十八掌法,复杂的很。练到我这个境界一般人少说也得十几年!如若不然,只是一点皮毛一样的打不过凉嫣然!” “这么复杂?那你练了多长时间?” “五年!” “少了整整一半的时间!!你看我,资质这么好,练到你这个境界需要多长的时间?” “你啊?”殷千楚微眯起凤眸仔细打量了苏子鸢片刻,随后摇摇头说“你的话,少说也得练二十年。” 她顿时大惊,普通人都才十几年就能练成,怎么到她这儿就得二十年了!!随后看到殷千楚嘴边戏谑的笑意时,顿时就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她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不管!就算是二十年你也要教我!本来最开始就说好了教我武功,现在就教了我那一套剑法,现在连凉嫣然都打不过!你要负责!!” 殷千楚嘴边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温润的嗓音响起“好,我负责。” 待到苏子鸢的毒解了,又服用了一些药物基本就没什么大碍了;便赶紧去了承欢殿,现在过了时辰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在找她了。 谁料,她到承欢殿时,皇后见到活蹦乱跳的苏子鸢顿时就惊呆了,张着嘴看着苏子鸢说不出来话。 “皇后,你怎么了?” “你不是受伤了吗,就不用来伺候本宫了,好好回夕落殿里休息着!”说着就把苏子鸢往外面赶。 “皇后,我没事了!你已经知道我在承宁宫发生的事了吗?” 看到苏子鸢却是没有什么事了才答应苏子鸢留下来,又将苏子鸢拉到凳子上坐下来,说道:“本宫在御书房陪着皇上,回到承欢殿时便知道了你被太后召见去了;后来往承宁宫赶去的时候,便看见殷庄主正抱着你往外走,随后本宫便就回来了。想到你在殷庄主那里应该是安全的,所以就没有把这件事闹大!” 苏子鸢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对了,太后召见你去干什么?”皇后有些疑惑的问苏子鸢。 苏子鸢想起太后的话,虽然不知这两人到底谁的话是真的,但都不可不防!于是便告诉皇后“太后可能是想除掉我,在茶里下了毒,后来遇上凉嫣然所以受了伤被殷庄主救下了!” 皇后不禁蹙眉,紧张的拉住苏子鸢的手,嘱咐道:“以后长个心眼,别轻易接近太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就派人来告诉本宫,本宫定然不会让你再出事!” 随后又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那昭月公主的武功了得!好在这次殷庄主及时的救了你!否则事情还不知道多严重呢!” 苏子鸢微微的笑着,说:“现在不是没事吗,以后我小心些就是了!” 皇后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一般,又拉住苏子鸢问道“子鸢你和殷庄主是什么关系啊?本宫觉得殷庄主对你有些不一般呢!况且本宫看到他抱着你的时候,还昭月公主说你是他的人,让她别在打你的主意呢!” 苏子鸢忽然怔了一下,这一幕都被皇后看见了? “殷庄主是我在宫外的时候相识的,可能也有我爹爹的原因;不过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因为他也是很厌烦凉嫣然的,所以才会对凉嫣然说那样的话!” 苏子鸢有意尽量和殷千楚撇清关系,因为毕竟她和殷千楚这层利益关系不可能对外人讲,若是关系过于亲密的话,只怕更是招惹别人来杀她!像凉嫣然那样爱殷千楚爱到疯狂的女子可多了去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能和殷庄主做朋友那也是天大的福气呀,毕竟天下多少女子想要跟殷庄主说上两句话都难如登天啊!”皇后微微有些感慨,满面笑意的拍拍苏子鸢的手,就像是在准儿媳妇面前夸赞自己的儿子一般! 苏子鸢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有殷庄主时不时照顾着你,这皇宫中怕是少了很多想打你主意的人了!这也是好事一件!” 皇后自顾自的说着,眼神有些欣喜的看着苏子鸢,心中对苏子鸢和殷千楚倒是别有一番看法! 皇后忽然又问道:“子鸢,其实本宫有一事想与你商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苏子鸢有些不解,说:“皇后请说便是。” “本宫膝下无子,一直想有个孩子;而你又是本宫故友的孩子,如今在苏府生活也没有娘亲,本宫也甚是喜欢你,所以便想认你为干女儿。这样一来,你便可以封作南夏的公主,日后便不会再有人敢轻易的动你了。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苏子鸢一惊,皇后原来真的想认她做女儿,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她身为女子又不能帮皇后夺得皇位,又不能继承将来南夏的江山,认她有什么用处呢! 不过有南夏公主这一层身份也相当于多了一层保护膜,说起来倒是有利而无害! 不过这事,她还得仔细考虑一番,怎么着也得与殷千楚商量一下,否则到时候又擅自行事又得找他的骂! 一想到殷千楚那张阴气沉沉的脸,她就决定这事不能轻易的答应下来。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子鸢一个人潇洒惯了,这皇宫中的生活实在是不适合我;况且苏府如今只剩我爹爹一人,子鸢也确实放心不下!” 皇后不禁苦笑,柔声道:“你不必多虑,本宫只是想时而有个人陪着本宫而已,况且皇上也是这么久没有孩子,若是认你为女儿,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你不喜欢宫中的生活本宫自然也不逼你,你爱住哪里就住哪里,自然也可以继续在苏府住下,只是两头跑要稍微累些!” 苏子鸢点点头,说道:“皇后的话子鸢会仔细考虑的,只是这事情过于重大,所以需要与爹爹商议一下,待子鸢考虑一段时间再答复皇后可好?” “好好,就给你些时间考虑考虑!” …… 到了晚上,苏子鸢立马狂奔至云烟宫,想要将这事与殷千楚商议。 什么爹爹?根本就是跟殷千楚商量好! 果不其然,殷千楚正翘着腿悠闲的躺在太师椅上吃着葡萄,远处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副美人图啊! 苏子鸢直接便与殷千楚讲了今日的事情,岂料殷千楚的回答居然是“你自己看着办!” 搞了半天他居然是这种想法,早知道就答应下来了。 “不过你也最好过段时间看看,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答应也不迟!” 殷千楚仿佛看穿苏子鸢内心的想法,一边吃着果盘里的水果一边懒散的说着。 “那好。” 于是苏子鸢也同样坐了下来,悠闲的吃起了水果! …… 承宁宫内。 正殿的房间关的严严实实。 太后一身凤袍雍容华贵的坐于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浓郁的龙井茶。 她正前方站着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正低垂着头。 太后吹着手中的茶,轻声问道:“殷千楚当真为了苏子鸢打伤凉嫣然?” “回太后的话,奴婢亲眼所见!殷庄主所用的还是灭莲掌,对昭月公主出了两次手,虽然手下留情没哟伤及昭月公主性命;但警告了昭月公主,并声称苏子鸢是他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动!” 太后兀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愣了片刻,随即沉重的缓缓开口道“他这是在警告哀家苏子鸢动不得!!” 那婢女问道:“太后,承欢殿那边最新传来消息,皇后有意收苏子鸢为干女儿,苏子鸢拒绝了!” 太后手中的茶杯猛然从手中滑落摔倒在地,眼眸不禁放大了好几倍,惊呼道:“什么?” 随后冷静下来,果然皇后是想拉拢苏子鸢! 太后思绪突然变得混乱起来,她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朝那宫女挥了挥手,声音略微有些苍老“你先下去!” 为了这南夏的皇位她也是操碎了心! 她原本一心想要将凉嫣然控制在手中,有机会便可以联合东凉一起夺下南夏的皇位!其实只要皇后不从中作梗,皇位顺其自然的就落在了她的亲生儿子夏凌轩身上! 只是这么多年皇后从未停止过夺皇位的想法,如今居然想认苏子鸢为女儿,让苏子鸢来助她一臂之力! 她也是没想到这苏子鸢倒是来头不小,居然还有殷千楚这个大靠山!北冥山庄虽然一向不参与帝位之争,但毕竟也不是好惹的!殷千楚如今已经正式继承北冥山庄庄主之位。 他如今已经正式告诉她,苏子鸢是他的人,怕是日后苏子鸢不能轻易再动了! 而如今皇后若是有了苏子鸢的帮忙,怕是以后就更难对付了! 不行!她必须得另想一个办法! 忽然,一个令她自己也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仔细思量片刻后,发觉这计策倒是可行! 既然这样,她就得尽快抓紧时间召她那亲生儿子凌王来商议一下了! …… 深夜奉太后召见而急忙入宫。 凌王行色匆忙赶往宫中,说是太后头疼病又犯了,非要他入宫伴在身边。 他是知道的,每次太后有事召见他时,总会拿这个当借口,这次发作的这么突然想必应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于是加快了步伐。 赶到承宁宫时,太后果然并没有任何不适,房间里只有几个宫女伺候着,桌上还有几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想必皇上和御医已经来过了!并且刚走不久! 他缓缓走到太后旁边坐下,问道:“母后,深夜召我前来所谓何事?” 太后先是朝那几名宫女挥了挥手“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两人,太后才沉重的开口:“今日得到消息,皇后想认苏子鸢为干女儿!” 凌王听后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对于苏子鸢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都见过经历过,所以如今也就不觉得皇后要拉拢苏子鸢有什么不正常的了! “一旦苏子鸢成了皇后的帮手,那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毕竟苏子鸢风头正盛,何况她还是凉莫挽的女儿!殷千楚如今也在保护她,只怕将来又是另一个凉莫挽!”太后眼眸微眯着看着远方,格外的惆怅。 凌王不以为意,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他与太后不同的是,太后眼光太局限于这南夏的皇位,而他要的皇位仅仅是第一步而已。所以一向权谋之事他不与太后过多讨论,向来都是太后做主他尽量配合,毕竟太后牵制住皇后也帮他省下不少麻烦! “那母后觉得应该怎么做?”凌王淡淡问道。 “哀家现在有一计,就怕你不答应!” “母后说说看。” “娶苏子鸢!你们本来就有婚约,退婚也只是苏家单方面提出,并未撕毁婚书,所以你们的婚约还是有效的!”太后见夏凌轩脸色并无异常,便继续开口说道“以苏子鸢现在的名气和在南夏的威望,若是做了你的王妃,那无疑是如虎添翼!再加上当朝护国公苏文震,朝中还会有异党吗?” 凌王神色凝重,手指不经意间又敲起了桌面,发出很有节奏的响声。 他仔细思考了下,娶了苏子鸢无疑就是得到了半个朝堂上官员的支持,苏文震那一脉的势力如今根深蒂固,甚至对南夏的影响力远胜于当朝的皇帝! 这当中的利益不言而喻!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苏子鸢却不想因为利用她而娶她,忽然他又感到好笑,她那么倔强的女子,杀了她也不一定会听从别人的命令! 这时太后又开口说“昭月公主的脾气实在是太坏!哀家打心眼里觉得苏子鸢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当你的王妃不仅身份合适,人长得也漂亮,若是你觉得可以的话,哀家便可以赶紧去安排此事了!” 凌王忽然动了动嘴角“儿臣没有异议,一切母后自行安排便是!” 他仍旧还是答应了,因为想到凉嫣然,他还是觉得宁愿强娶苏子鸢!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是她穿着凤冠霞帔的模样。 太后不禁喜笑颜开,连忙道“好”。 …… 苏子鸢还是照常去给皇后调理身体,忽然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了,就连凉嫣然也不来找她麻烦,想必是对殷千楚那日说的话有所顾忌。 虽然是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但好景不长。 宫里忽然传起了凌王和苏子鸢婚约的谣言! 苏子鸢听到这消息时也是惊讶至极,当初她一穿越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凌王解除了婚约!如今又怎会会传出这种谣言,想必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这事她还没来得及和殷千楚细说,便被皇后着急的叫去。 “皇后娘娘,不知这么急着叫子鸢来所为何事?” “子鸢,想必你应该听到最近宫里的闲言碎语了!今日太后已经去找了皇上,拿出了当年你娘和太后两人给你们定下的婚书!如今太后想把你嫁给凌王!”皇后语气有些急切有些忧心。 什么?!婚书?她当初怎么没想到还有婚书这回事? 难不成太后见杀不死自己所以改变了心意,不想再除掉自己,反而想将自己绑在凌王身边,成为凌王的一大助力或者垫脚石? 不!她苏子鸢的婚事就连她亲爹亲妈都管不着,用怎么容得别人的一纸婚书,就定了她的终生大事!或许以前的苏子鸢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可她不是! “皇后,那你的意思是想我怎么做?” “太后有婚书在手,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本宫看得出你的心并不在凌王身上,何况太后本就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份和你背后的势力而已!如果你不想嫁给凌王的话,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苏子鸢浅笑着问“什么办法?”但实际上她心中已经猜到了皇后所说的办法! “做本宫的女儿!做南夏的公主!” 果然苏子鸢猜测的不错!皇后自然也是不想她嫁给凌王,否则的话,说不定哪顾得上与她娘亲故友的情谊,只会把她当作敌人迫不及待的除掉! 皇后见苏子鸢思索着不说话,便又开口说道:“你考虑了这么久还没有想好吗?如今太后已经对皇上拿出了那婚书想要尽快让你们完婚,皇上已经召了你爹护国公入宫商议,只怕再不行动的话,等来的就是皇上的一道赐婚圣旨了!!” 苏子鸢挑挑眉,问:“我爹如今已经在宫中?” “没错!” 得到皇后的肯定回答之后,苏子鸢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了,苏文震清楚的知道她的心意,是绝不可能嫁给凌王的!也知道她的脾气,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轻易答应下这门婚事!更何况,苏文震在朝中的地位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毕竟是开国元老! 即便是太后,只怕当真与苏文震较起真来,胜负还不一定呢! 有婚书又怎样,苏文震掘起来只怕太后都不会认! 没办法,谁让苏文震势力在那里,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现在就一同去找皇上!” 皇后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即明白苏子鸢话中的意思,喜出望外的问道:“这么说,你是答应本宫了?” 苏子鸢轻笑着点点头。 认了干娘又如何,身体本尊的亲爹当初都被她戏耍的一愣一愣的,在她眼中可没有亲情这个词,有的只有谁对她好,谁对她坏! 一个公主的身份,还不够禁锢她! …… 御书房内,苏文震已经在座上喝茶,与皇帝两人交谈随意,哪有一点君臣之间的严肃礼仪。 苏子鸢只是第二次来这里,还记得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是假扮成凌王的模样来告御状的! 皇上见到苏子鸢和皇后一起来的也微微有些吃惊,便命人赐座。 “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朕正跟国公商量三小姐和凌王的婚事呢!” 皇后赶紧上前说道:“皇上,这事不能急!” “此话怎讲?莫非三小姐对于之前退婚一事还有所顾虑?”皇上疑惑的将目光转向苏子鸢。 “回皇上的话,子鸢如今还不想那么早嫁人。”苏子鸢意有所指,便是苏文震。 苏文震也明白苏子鸢的心思,欣慰一笑,转而对着皇上说道:“皇上,老臣年迈,如今就这一个女儿还在身边,怎么能让子鸢那么早出嫁呢!” 皇帝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朕还以为什么事呢!三小姐嫁给凌王,那便是我皇家的人,况且又在夏阳城,凌王府离你们苏府也不远,时常回府不就行了吗!” 苏文震也笑了笑,他知道皇上在皇后和苏子鸢面前并不会说出真实的想法,所以刚才他们俩这对话就显得格外客套了! 不过不管如何,他是早已暗示过皇上,他女儿苏子鸢是不会嫁给凌王的! 苏子鸢也多少看得出来,进御书房时便看得出皇上和她爹已经聊过此事,所以多少还是可以猜到,她爹已经说过他的想法! 所以便直接开口说道:“皇上,此事在于子鸢自己,子鸢心中没有凌王,所以不愿嫁凌王为妻!” 皇帝自己亲耳听到苏子鸢这样直白的说法,心中也是有些惊讶,不过随即想到苏子鸢那日国会上淡定自若宠辱不惊的表现,心中忽然对这女子更多了几分欣赏! “哦?想不到三小姐竟有这样的想法!这也实在是奇怪,凌王一表人才,天下多少女子想嫁给他而没有机会,而你却是有婚约而接连两次拒婚。”皇上也是知道之前护国公寿宴那日,苏子鸢当场提出了解除婚约。 “臣女眼拙,皇上勿怪。”苏子鸢简单的说了两句话。 这时皇后站出来说道:“不瞒皇上,臣妾这几日与子鸢的相处,发觉她性子直来直往,深的臣妾的心,所以臣妾想收子鸢为干女儿!不知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此刻恍然大悟,大笑道“哈哈……原来这才是你们真实目的对!什么拒婚,不过是皇后想收三小姐为女儿!” 皇后忽然眼眸黯然无光,语气甚是痛心与遗憾,“臣妾疾病缠身多年,一直未曾为皇上剩下一儿半女,自姐姐离开南夏,臣妾心中总是闷得慌;好在子鸢难得性子与姐姐有些想像,所以甚是喜欢,想收子鸢为女儿;求皇上答应臣妾这唯一的请求!” 在皇后提及“姐姐”两个字时,皇上的脸色忽然变了,眼中泛出不可抑止的怀念与痛心之情。 苏子鸢不知皇后这一招是真心还是假装,不管怎样,都是极为有效果的! 皇上此时认真的看了看苏子鸢,想从苏子鸢身上找到她的影子。 忽然皇上语气变得苍老起来,他缓缓开口说道“这事就容朕再考虑考虑!” 皇后瞳孔不自觉的一缩,正欲再要开口时,皇上又忽然说道:“子鸢,朕想单独与你聊聊。” 随后皇后不经意的对苏子鸢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苏子鸢好好把握机会,想不嫁给凌王,说服皇上做南夏的公主才是唯一的出路! 苏文震和皇后一起告退之后便离开了。 皇上神色在一瞬间变得苍老起来,感觉一下子白头发也冒出来了,忽然就老了很多岁。 皇上缓缓起身,领着苏子鸢走向另一个内阁。 这里摆放着纸墨笔砚,整个房间墙壁上都挂着数不清的画,屏风上也是画,画上是同一个女子,或姿态妖娆,或端庄高贵,一颦一笑都描画的淋漓尽致。 看到画上女子的那一刻,苏子鸢竟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从未见过这名女子! 于是她便开始猜测起这女子的身份,她静静的看着那一幅幅画上的绝色美人。 衣着华丽高贵,身份定然不低,而这一切又与皇后口中的“姐姐”有关,那就肯定是皇上以前的嫔妃。 她仔细的看着画上女子的眉眼,竟觉得好像是与自己有那么几分相像,那女子眉目间有一股倔强的傲气,想必也是个心性坚硬的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据苏子鸢所知,当年后宫之中名声比较大的几名嫔妃,就是现在的皇后,华裳;还有不为世人所知的,她娘亲,凉莫挽;还有一个便是如今北楚的女皇,楚云姬! 莫非……这女子就是北楚女皇?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苏子鸢就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但却是仔细思考一下,皇上当年确实是格外喜欢楚云姬,当时楚云姬在后宫之中可是专宠;但因为性格太烈,不懂得忍气吞声;所以在未满月的孩子不见了的时候,一气之下离开了南夏。 在后宫之中,失去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呢!能保得住自己性命都是好的! 不知为何,苏子鸢有一些感慨,北楚女皇和自己娘亲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绝世女子,身处后宫却都遭遇着同样悲哀的命运。 只是因为楚云姬与凉莫挽的性格不同,楚云姬过于强硬,凉莫挽过于隐忍;所以这便是个教训,也是个警示;凉莫挽最后的命运很悲哀,而楚云姬如今却是北楚的女皇! 这时,皇上看着这满屋子的画,心中忽然又是感慨万千,眼中溢满了怀念的情绪,仿佛沉浸在那些过去的美好中无法自拔。 “皇上?皇上?”苏子鸢见皇上目光有些呆滞,便试探性的喊了两声。 “朕没事!”皇上回过神来苦笑了下。 “子鸢猜测,这位应该是北楚当朝女皇!”苏子鸢看着其中一幅画说道。 “三小姐果然心思玲珑剔透,怪不得皇后喜欢你!” “皇上过奖了,这画上女子的容貌完全符合北楚女皇的容貌,况且能让皇上如此惆怅的女子,也只有曾经的楚妃了!” 皇上忽然一惊,看着苏子鸢说道:“想不到三小姐连这个都知道!没错,这就是楚妃。” 苏子鸢忽然问:“皇上,恕子鸢冒昧,子鸢不明白,皇上为何至今如此牵挂楚妃,看得出皇上对楚妃用情至深,那当初又为何会让楚妃离宫,而不去把她找回来?” “楚妃性子太烈,她不适合后宫的生活,毕竟朕是一国之君,怎能没有个三妻四妾;自古后宫哪有不乱之理,朕明白她受的委屈她受的苦,可朕也有朕的难处啊!她一气离宫,朕之所以没有追,是因为朕想让她能无拘无束的做她真实的自己,过她想过的生活!” 苏子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没想到皇上居然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子鸢一直认为自古帝王多无情,只可惜楚妃到了北楚做了女皇,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明白皇上的心意了!” “不!你错了!朕不是什么至情至性之人,朕与普通的帝王一样,也是个生性凉薄的负心汉!朕负过的女子还少吗!”皇帝忽然苦笑起来,那笑容竟显得那么苍凉。 苏子鸢手指不自觉的握紧,心中也是一颤,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凉莫挽,她是不是就是他负过的女子当中的一个? “那倒也是!皇上你将一颗心如数的交付给了楚妃,那其他的嫔妃不都伤心欲绝!就如皇后一般,这么多年依然对皇上不离不弃……”她的语气过于强硬,略带一丝嘲讽之意。 皇上也多少听出了其中意思,眼中的内疚与悔恨更多,无奈的道:“或许她跟你一样这样怪朕,可你们哪能知道,这也是身为一个帝王的悲哀啊!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天下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做到,而皇帝,却是永远不行!” 苏子鸢忽然那也明白了什么,没错,作为一个皇帝的确很悲哀,无法与自己深爱的女子长相厮守白头偕老,或许这是平常人轻易能做到了事情,换做皇帝,却是永远无法做到!除非你与整个朝堂为敌! 想到这些,她竟然也不生气了。 这日,皇宫举行了盛大的册封之礼,册封苏子鸢为南夏的韶华公主。 整个皇宫喜气洋洋,册封场面盛大壮观。 苏子鸢身着繁华厚重的高贵华服,一一经过复杂的礼仪。 这天,苏子鸢没有看见凉嫣然,想必以凉嫣然的性子,又气又怒但又不敢正大光明的来找她麻烦,此刻定然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发火呢! 苏子鸢只要一想到凉嫣然那张因为怒火而导致扭曲的面孔就心情大好。 繁缛的仪式结束,苏子鸢回到了夕落殿。 皇后重新派人整理了夕落殿,里面的装扮和家具什么的,都比以前的更加华丽富贵! 苏子鸢除掉一身厚重的衣服,换上平时的束身装,慵懒的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目光呆滞,心中在想着现在这一切,真是可思议,她现在居然成了南夏的公主了!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为公主了! …… 册封告一段落,凉嫣然已经出发回东凉;苏子鸢也正式过起了蛀虫的生活,每天除了给皇后看看病之外,就是和殷千楚两人在皇宫中各种玩。 比如换上侍卫、太监的衣服跑到御膳房偷东西吃。 跑到嫔妃的宫里偷东西却不小心撞见娘娘洗澡。 殷千楚也是玩够了便不再陪苏子鸢乱来了,大部分时间便会在云烟宫中教苏子鸢灭莲掌!毕竟苏子鸢如今的武功就停滞在了他之前教的那一套招式,遇上凉嫣然这样的高手的时候,还用不上那套招式,只得任意发挥。 为了苏子鸢的安全着想,便也就耐着性子教苏子鸢灭莲掌了,能学多少都只看苏子鸢自己的悟性了! …… 在册封成为公主的半个月后,苏子鸢回到了苏府探望苏文震。 她回来有三个目的,一个是探望苏文震,一个是皇宫中宫女她用不惯,这次回来便带上红袖,还有一个便是铜伶,人类的生活磨灭了它的野性,苏子鸢已经决定趁这次机会,就把铜伶送到夏阳城外比较偏远无人烟的地方,身为一只狼就应该过狼的生活。 回府后安排好一切,苏子鸢便准备启程回宫,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没开始做呢!调查娘亲当年的事情,前因后果她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此时,苏子鸢正在落雨轩内院子里的梨树上悠闲的躺着,红袖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苏子鸢躺在树干上,静静的看着满院的梨树已经结出小小的果实,不知不觉穿越来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还记得刚住到落雨轩的时候,这里的梨树还开着雪白晶莹的花朵,而此刻,已经结出了果实,想必再过不久便可以成熟了! 想起来她不禁还有些怀念那些悠闲的日子,在落雨轩静静的看风吹落莹白的梨花,还有梨花飘落在他满肩头的模样。 与殷千楚相识也已经这么久了,他已经不是当初在火海中走向她那飘然若仙的男子,也不是那脚边绽放妖娆墨莲的邪魅男子,这些都只是世人所见的他的那一面;或许这世间当真极少有人能知道真正的殷千楚是什么模样,而她却是知道的,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福气? 三生修来的福气,今生才能得殷千楚此般照顾。 正当她思绪乱飞的时候,落雨轩内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身影。 一名青衣锦服,一名黑色束衣,在这安静的梨树间显得格格不入,见到两人时,苏子鸢并没有惊讶,也并没有动作,姿势不变继续斜躺着。 凌王在看到苏子鸢看了一眼自己后便继续躺着,不禁心生疑惑;抬起脚步朝苏子鸢所在的那一颗梨树走去。 硕大的梨树上,苏子鸢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衫,纤细的身子轻飘飘的挂在树干上,与这安静的环境仿佛融入在了一起,安静的就像一个仙子,美的不可方物。那张绝色的脸庞熟悉却又让他感觉陌生,忽然感觉她离他好像越来越远了,却又比以前更近了,那种复杂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是烦躁。 屋外的动静让警觉的红袖感觉到了,连忙跑了出来看了看,发现时凌王和流云,便轻唤了一声“小姐”。 苏子鸢撇过头看了红袖一眼,淡淡开口“没事,收拾你的去。” “嗯。”红袖点点头便也就放心的进房间了。 凌王也给身后的流云使了个眼色,示意流云退下。 流云不禁看了苏子鸢一眼,随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落雨轩内。 苏子鸢明白凌王肯定是要质问她的容貌,所以也并不觉得奇怪,随后身影潇洒的从梨树上跳下,稳稳的落在凌王面前。 “不知凌王来我落雨轩所为何事啊?今天殷千楚可不在这里,想找他得去皇宫呢!”苏子鸢故意调戏道。 凌王不禁皱了皱好看的眉,眼中浮上一抹纠结的神色。 不过随即他便也突然笑了起来,果然即便是容颜便了,这颗古灵精怪的心还是原来的苏子鸢! “怎么?现在封为韶华公主,胆子也见长了是吗?”凌王笑容略带深意的看着苏子鸢说道。 “哪里的话,子鸢如今倒该是尊称凌王一声皇叔呢!只是我倒还有些不习惯,想必皇叔也不习惯!所以我还是称你凌王好了!” 凌王一听到苏子鸢说道皇叔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忽然一变,眉头更是纠结万分的拧在了一起。 “你若是喜欢,本王不介意你叫我皇叔!”凌王深邃的眼眸看着苏子鸢那绝色的脸庞。 苏子鸢狐疑的一笑,说道:“想得到美,别想占我便宜!” 凌王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眼眸中溢满笑意,看着苏子鸢时,不知为何,眼眸却是极尽温柔的目光;苏子鸢看着凌王难得的笑容,这样真实的笑容,这样温柔的笑容,不觉竟一时怔了怔。 恍惚失神,她回过神来,心中惊讶无比,她倒是头一次看到凌王如此的目光和笑容,竟有一些不适应;也有些疑惑,今日凌王怎么有些怪怪的!不禁怀疑起来,这是不是真的凌王?会不会是别人假扮的! 再多看了凌王两眼,心中更是怀疑起这个凌王是假的,于是猛然的朝着空中大喊了一声“流云。” 暗处的流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给吓了一跳,猛然咳嗽了起来,随后便赶紧的现身而出。 流云踉跄着脚步来到两人身边,微微低着头“三小姐。” 苏子鸢走到流云身边仔细的看了看流云,又听见他喊她三小姐,便确定这时真的流云,于是忍不住纠正他“以后就不要叫我三小姐了,我现在是韶华公主,公主!还有,你这个影卫怎么当的!你的主子是凌王,他都没有喊你,是我喊你,你出来干嘛!” 流云暗暗的看了凌王一眼,那脸色阴沉的吓人。 忽然心中生寒,不知道这三小姐到底是要干嘛! “是!公主!” 这时苏子鸢才认真的问流云:“我问你,这个真实你家主子凌王?确定不是假的?” 流云不禁又暗暗的看了凌王一眼,发现阴沉的脸色已经染上了一层寒霜,心中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忙回答:“是!流云拿性命与公主担保,这的确是我家主子!” “那好,你可以退下了!”得到肯定回答的苏子鸢便打发流云走了。 这时流云变得聪明了,刚刚才被苏子鸢教训了,此刻便不敢擅自行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凌王,等待凌王的命令。 “你先退下!”凌王阴沉的脸说道。 流云呼了口气,赶紧的就溜掉了。 凌王深邃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苏子鸢,幽幽的开口“嗯?你怀疑我是假的?” 苏子鸢挑挑眉,同样睁大了眼睛瞪了回去“谁让你今天这么反常啊!好了,现在可以说来找我是什么事了吗?我还要赶着回宫呢!本公主的时间是很紧的!” 不知为何,苏子鸢今天就是觉得凌王有些反常,那些眼神和笑容都不是凌王平时的正常反应啊!所以也感觉心中有一些不安,便想赶快的让凌王走! 凌王见苏子鸢语气变得冷冽,也不禁有些微怒,便冷冽的开口说道:“那好!本王今日倒是要问问你,为何要拒婚??” 苏子鸢一惊,惊讶这个从凌王嘴里冒出来的问题,为何拒婚?这是什么鬼! “拒婚?你是说这次莫名其妙出现的婚书?” 凌王深邃的目光就这样直直的盯着苏子鸢,仿佛要看穿她的所有。 苏子鸢被凌王这目光看得也是心中不悦,冷冷的继续说:“原来凌王是为了这种闲事来找我!难道凌王忘记了吗,早在几个月前,我们便就已经解除婚约,现在又怎么能因为一张纸就出尔反尔?” 凌王忽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眼中泛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轻轻开口说:“当真是因为这样?” “当然是这样!否则还能是怎样?!” 凌王嘴边的冷笑更甚,心中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怒火,拼命的想发泄出来,但又不得不极力控制。 “难道不是因为殷千楚?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嫁的人是他?所以才接连两次要与本王解除婚约?”凌王字字珠玑,眼神死死的盯住苏子鸢。 苏子鸢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搞得一头雾水,她要嫁给谁关他屁事,她要不要退婚关他屁事,干嘛无端质问她这种问题!干嘛还要把殷千楚扯进来! 她生气了,怒道“凌王,我劝你认清一点事实,我如今是南夏的韶华公主,即便我们曾有婚约,但你我是名义上的叔侄,要是传出这样不伦不类的谣言,丢脸的可是你凌王!!” “丢脸?自从认识你苏子鸢,本王丢的脸还不够多吗?这点又算得了什么,本王不在乎!何况你难道不是因为怕这事传出谣言,怕殷千楚知道怕他误会吗?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凌王头一次如此雷霆大怒而克制不了自己。 苏子鸢也是感觉莫名其妙的很,这些男人为什么比女人还麻烦,这tm都是些什么理由! 忽然她想通了,她不能与他吵,这样只会越弄越糟,她尽量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凌王,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我苏子鸢不是生来给你污蔑的!我跟殷千楚只是朋友关系。” “朋友关系?呵,朋友关系!”凌王忽然冷笑起来。 “没错,就是朋友关系!拒婚的是我,不想嫁给你的是我,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希望你不要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苏子鸢眼眸泛着冷冽的光芒。 这时凌王也尽量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冷静了一些,但阴沉的脸色看得出他依然是愤怒的! “那好!那你告诉我,本王到底哪里配不上你?让你如此看不上本王!”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爆粗,说道:“没有原因,你或许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是天下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可我苏子鸢要的只是一个能相伴到老的夫君,和你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只因我不喜欢你!所以便要拒婚,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觉得我们不适合!” “喜欢?喜欢是什么?你又怎知你对本王当真一点喜欢都没有!” 苏子鸢忽然觉得好笑至极,这个时代的人真实奇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拒婚就拒婚了,还非要有一个为什么! 她耐着性子回答:“喜欢就是愿意付出生命护她一世安稳,喜欢就是即便没有锦衣玉食和富贵的生活,依然相依相伴互相扶持,喜欢就是即便他是街头乞丐,只要我喜欢,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你明白了吗?这和你的身世和你的光环都没有关系,就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而已!” 凌王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缓缓开口:“那你……是不是喜欢殷千楚!” 苏子鸢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呆呆的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凌王见苏子鸢沉默不语,心中便知晓了答案,嘴边的苦涩更甚,眼中的情绪格外的复杂。 他忽然怒道:“为什么?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你的眼里从来只有他?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那些善良不过是他装出来的而已!他跟我一样,是个不折不扣杀人如麻的伪君子!哈哈,果然你被他伪装的外表欺骗了!” 苏子鸢此刻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到底有完没完! “够了!凌王你到底想做什么!” “呵,口口声声把喜欢解释的那么详细,现在你居然还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凌王忽然冷笑一声,眼中溢出接近疯狂的那种痛苦。 “那好,我这就告诉你。” 凌王话落,猛然双手钳住她的双肩,一股大力将她推到了梨树上,背部猛然撞上树干,剧烈的疼痛袭来,心中忽然又惊又怕。 待苏子鸢反应过来时,凌王俊逸的脸便放大在苏子鸢眼前,猝不及防的吻了下来。 苏子鸢忽然一惊,反应极快的拼命推开凌王,谁料凌王力气之大,她丝毫动弹不得。 她手指忽然灵活一动,从腰间的腰带上抽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的刺向凌王小腹。 一阵剧痛袭来,银针几乎完全没入了他的小腹,他猛然捂住小腹,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接近疯狂的思绪也忽然因为剧痛而冷静了下来,他这是怎么了! “凌王,我最后在警告你一次,你若是再这样,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微微皱起眉,目光泛出一丝隐忍的痛楚,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样你都还不明白吗?苏子鸢,想娶你的是我!” 苏子鸢一惊,错愕的看着凌王,眼神中闪过一道惊慌,虽然她早已感觉到凌王今日反常的原因,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这话,她竟还是有些适应不了! 看着他眼中痛心的情绪,她知道他并非是假装,只是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凌王喜欢自己;还是当真如凌王所说,她的眼中只有殷千楚一人? “对不起,我想嫁的人不是你。” 除了抱歉她还能说什么? “那你想嫁的人是谁?你告诉我,你想嫁的人是谁?”凌王眼中泛着刺眼的红血丝,不可遏制的痛楚如同针扎在心上。 “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远处便飞来一个雪白的身影。 衣角飞扬,脚边的墨莲也随着风而舞动翻飞着。 殷千楚眼眸泛着冷冽的光芒,极速而下的身影稳稳的落在苏子鸢旁边,低眸看见她眼中不安的神色,心中不禁涌出一抹酸涩,他又食言了,明明是自己承诺的要顾她一世周全,却总是三番四次的置她于危险或难过的境地。 不知为何,苏子鸢看到殷千楚的时候,心中刚才压抑的难过一下便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那种酸涩感一下便在心中爆发而出。她狠狠的咬着嘴唇,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么落魄的模样。 “没事?”他温润如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忽然觉得心安,点了点头轻声道“没事。” 随即殷千楚目光凌厉的看向凌王,目光中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和一丝杀气。 “凌王,别来无恙!” 凌王见到突然出现的殷千楚也是心中一惊,随即看到她看他时那乖巧的模样,心中更是抑制不住的难受和愤怒! 他朝着殷千楚回以同样的目光,四目相对间,翻涌而起的杀气和骤然下降的温度和寒意。 “殷庄主,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苏子鸢在一旁不说话,却听到凌王这话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讶,难道他刚才全部都已经看见了! 殷千楚目光泛着幽幽的寒冷,缓缓开口说道:“本庄主是来找韶华公主的,却没想到看到了凌王为难韶华公主的一幕!不知这一幕若是让皇上见到,他会怎么想呢?” “哼,少装了!刚才想必你都看见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才出手,不知殷庄主是在害怕什么?” “既然如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苏子鸢是本庄主的人,还请凌王日后莫要再骚扰她!否则本庄主定然不客气!” “你的人?有什么证明苏子鸢就是你的人?她既非你属下,也不是你娘子,凭什么说她是你的人!”凌王阴沉着脸挑挑眉说道。 殷千楚不悦,凤眸微微眯起,泛出幽幽冷冽的光芒,“这当中的事本庄主何必要跟你解释!你只需知道,苏子鸢背后是整个北冥山庄便好!” 说完,殷千楚又冷冷的看着凌王说道“凌王已叨扰多时,请便!” 凌王忽然狂傲的笑了起来,说:“殷千楚你记着,只要苏子鸢一日未嫁,她就永远不是你的人!” 随即身影翻飞,几下便消失在了落雨轩的院子里。 …… 殷千楚扶着苏子鸢回到房间里,给苏子鸢倒上了一杯茶递给她。 苏子鸢并不是因为什么而害怕惊魂未定,只是这一切太过突然,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本她的性格面对这些还不是小菜一碟,在现代的时候也不免被别人追求什么的,情商也还不算低啊!哪次对付那些表白的人不是轻松搞定,却为什么在这里就变得迟钝了呢!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发挥好像失常了,要是平时的她,就应该狠狠的拒绝凌王,再狠狠的打他一顿,以解差点被强吻之气! 可今天却为何惊慌了起来,心中全是不安还有些害怕! “你今天是怎么了,倒是不像平时的你了!”殷千楚风淡云清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太过突然了!谁知道凌王会突然跟我说他想娶我!”苏子鸢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内心,慢悠悠的喝着茶。 “你啊!就说你这张脸是个麻烦!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今天这样的事呢!”殷千楚有些嫌弃的看着苏子鸢那张绝色的容貌。 “说什么呢你!要照这样说的话,你那张脸才是不知道比我麻烦多少倍!要知道,女人总是比男人更难缠!就比如凉嫣然!我只知道,将来我不知道还要为了你遭凉嫣然多少罪呢!” “那我们倒还是扯平了!”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跟凌王的对话,你全知道的对不对?”苏子鸢忽然想起来凌王说的话,便忍不住想问个清楚。 “对啊!本来我是不想出现的,本想这种小事将来还会见得多呢,所以想让你自己学着处理,结果看见你脸色不对劲,还被凌王牵着鼻子走,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勉强出来帮你应付下咯!”殷千楚凤眸微微眯起,挑着眉邪魅的笑着。 原本这么严肃的话题竟然被殷千楚说的这么轻松,苏子鸢倒也就放下心中的隔阂了!原本她还担心今天这件事情会让他们俩关系变得有些尴尬,却不想殷千楚倒是这样放得开! “好,既然这样,这件事以后就不准再提了!” “好!” 两人都不说明,默契的约法三章。 话说凌王离开之后,便发现流云不见了,也心生疑惑,刚才那样的情况,为何流云不在,从而导致没有发现殷千楚已经在暗处偷听! 他仔细的唤了好几声还是没有找到流云,心中不禁更是烦闷,但也担心流云会有什么危险,便赶紧回凌王府派人出来寻找! 而此时此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夏阳城外正激烈的打斗着的两人中正有流云! 静幽幽的湖泊旁边,两个黑色的身影激烈的打斗着,你来我往,丝毫不让对方,招招致命却又在关键时刻手下留情! 两人已打斗多时,一直没有分出胜负,但两人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打的依旧有劲的很! 打斗的两人,一个是流云,一个便是北城。 相较起来,北城的攻势较为凌厉,但又不是真心想置对方于死地!两道身影纠缠甚久,打斗一点也停不下来。 原本两人是在落雨轩外相遇,流云自知是打不过北城和殷千楚两人的,也知道殷千楚不会伤害自家主子性命,况且苏子鸢也在,三人的关系他多少看得出来一些,所以便与北城相斗至现在。 从苏府一直打到了夏阳城外! 他终于厌烦了这种纠缠不休的打法,明知都不可能伤害对方,却硬要相斗想分个胜负,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样打根本分不出胜负。 不远处树上一直悠闲的看着两人打斗的蓝袍身影,也不耐烦了,折下一根树枝就猛然掷了过去。 树枝恰巧有力的打在两人对峙的剑上,猛然弹开了两人。 陆北望不耐烦的开口:“你们两个打够了没!每次都这样烦不烦啊!” 两人都停下了动作,也没有再继续打斗,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处。 陆北望猛然起身,一道蓝色身影飘落在两人旁边,然后随手就甩给两人一人一个酒壶。 “好了,现在可以比试喝酒了,看谁喝的过谁!”陆北望有一丝嘲讽般的意味,随后拿着自己手中的酒壶一边喝着一边潇洒的走到湖边坐了下来。 那两人不说话,拿着手中的酒壶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收起剑,拿着酒壶就跟着陆北望一样坐到了湖边的草地上。 痛快的喝了起来。 陆北望看见两人果然坐到了旁边来,忍不住笑了起来,骂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奇怪,拼命的想弄死对方,却又下不去手!你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毛病啊!” 北城闷头猛灌了一口酒,抬手擦了擦嘴角,随后看了流云一眼,说道“若是下次,我绝不手下留情!” 流云也拿着手中的酒壶猛然大喝了一口,看了看北城,冷冷说道“呵,你每次都这样说!有什么意思,有本事现在就提剑刺穿我的喉咙!” 北城眼眸忽然一冷,猛然就拔出了腰间的剑架到流云脖子上,凌厉的看着流云“你以为我不敢是吗?” 流云颓废的笑了笑,不当一回事。 陆北望也厌烦的夺过北城手中的剑,把酒壶再次砸给他,说道:“今天就别打了行不,今天就当我们还在以前刺金阁一样,没有你们的主子,咱们三人还是兄弟,来!不醉不归!” 北城忽然也释怀了,在提起以前刺金阁的时候,在说到兄弟这个词的时候! 今日就让他们放下一切恩怨与执念,回到最初单纯的情谊,痛快的喝一场,不醉不休! 苏子鸢回到了宫里,皇后的身体明显有所好转,太后似乎也安宁下来了,苏子鸢日常便会在宫中四处走动,起码现在身为公主了还是得记住宫中的地理位置!时不时闲下来也会躲在墙角偷听宫女太监们的闲言碎语。 这日,她又在御膳房偷了一大盘点心跑到一个景致还不错的小院里,躲在树上一边听八卦一边吃东西,还真是闲情逸致舒适的很! 树下走来两名宫女,看衣着好像还是比较低等的宫女,是做杂物的那种。 其中一名微微有些胖宫女正抱怨道:“咱们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也真是苦命,派到逸辰殿来伺候冯姑姑,那冯姑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一个人住着那么大个逸辰殿,又不准任何外人靠近!每天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可苦了我们两个,御膳房的那些人也是太过分,每天给冯姑姑的食物都少了一大半,冯姑姑喜欢桂花糕,那群人还说今日的桂花糕被嘴馋的宫女给偷吃了!你说!不想给就不想给,还找什么理由!” 这时,苏子鸢一边听着那宫女的抱怨,一边不经意的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快要吃完的点心盘子,好像刚才嘴里吃的是桂花糕一样,莫非她就是那嘴馋的宫女? 另一名纤瘦的宫女谨慎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东张西望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接着说“小声点,别被别人听到了!你知道吗?关于这冯姑姑的事,是这宫中的一大禁忌,被人听到会被砍头的!” 这时那名胖宫女不禁被吊起了胃口,眼中溢满了好奇的光芒,将那名纤瘦的宫女拉到了树底下,小声说道“诶,你跟我说说呗!我们就在这里小声的说!这是前往逸辰殿的路,除了我们俩不会有其他人路过的!” 苏子鸢将最后一块桂花糕放在了嘴里,低下头透过繁茂的树叶刚好清楚的看到那两名宫女正坐在石凳上小声的议论着。 然后也不禁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了起来。 那瘦弱的宫女小声的开口说道:“冯姑姑其实也跟我们是一样的身份!以前是个嫔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才被关在了逸辰殿中!好像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被灌下了毒酒,变成了一个哑巴!后来是皇后怜悯,所以吩咐下面要好吃好喝伺候着!”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一直以为她是个什么大人物呢!原来是个关在这儿的犯人啊!对了,那冯姑姑伺候的那个嫔妃呢?” “那个嫔妃好像是很早以前就死了,每年那个娘娘的忌日,冯姑姑都还会去嫔妃生前居住的宫里烧纸祭拜呢!大白天的烧纸,可吓人了!” “什么?在宫中烧纸可是禁忌啊!她还敢大白天的烧纸呢?”那胖宫女很惊讶的叫出来! “嘘!”那瘦宫女再一次做了噤声的动作,观察了四周之后再次开口“所以说冯姑姑的身份不简单啊!你瞧不起人家是个犯人,但你见过待遇这么好的犯人啊?大白天烧纸人家也有特权,就是没人管她!你还做不到人家那样的呢!” “对了,最近我时常见到冯姑姑在剪纸人,莫不是那就是拿去烧给那死去的嫔妃的?”那胖宫女脸色惨白的惊恐说道。 “没错!那嫔妃的忌辰就在这个月!你最近可最好别惹冯姑姑生气,她脾气可不好!小心她把你一起给送给那嫔妃去!”那瘦宫女故意吓那个胖宫女,说的绘声绘色,吓人的紧。 “啊!紫月姐姐,你别吓我啊!我刚来什么都不懂,以后还劳烦紫月姐姐照顾呢!”那胖宫女倒是个很懂得人情世故的姑娘,不经意的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悄悄塞到那名紫月宫女的手中。 那名紫月的宫女收下了银子,这时便把那胖宫女拉了起来,说“行了灵儿,我们得回去了,这么久不回去冯姑姑该生气了!你以后在冯姑姑面前,说话谨慎些就是了!” 那名为灵儿的胖宫女认真的点了点头,两人加快了脚步朝逸辰殿走去。 那两名宫女走远之后,苏子鸢才从树上跳下来,弹了弹衣服上的灰;一边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一边消化着那两名宫女的话。 她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这后宫之中,一个宫女身份的女子一个人住着一个宫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知道的人应该很多才对! 而且听那宫女的话,这件事还跟皇后有关! 那跟皇后有关的事情太后怎么会不知道?或许是知道而不出来捣乱呢? 不然那冯姑姑的事就是连太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会是犯了什么事,被毒哑而又关在宫殿之中?为何不直接将她处死?这样一了百了又何至于毒哑她来保全她所知道的秘密呢?只有死人才是不会泄露秘密的不是吗? 隐隐之中,她感觉那冯姑姑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想了下,这几天她要时刻关注这冯姑姑了,抽空便去逸辰殿里看看那冯姑姑! 想着想着就走回了夕落殿。 看了看时辰,这时候该给皇后施针了,但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上沾了些泥土和树叶,未免皇后起疑,她还是先回到夕落殿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到承欢殿时,皇后正在佛堂诵经,苏子鸢便也不打扰,静静的跪下拜了拜。 皇后诵完经便回到正殿让苏子鸢把脉,施针。 “母后今日怎么念了这么久的佛?往日这个时候都在正殿休息。” 皇后因为难得的关心和问候,心中感觉温暖无比,很是欣慰,果然认下这个女儿是正确的选择,她现在看苏子鸢真是越看越喜欢! “子鸢,你难道不记得了,再过几日便是五月十七,是你娘亲的忌辰啊!”皇后微微感叹说道。 苏子鸢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心中升起阵阵寒意。 五月十七?五月十七!她娘亲的忌辰! “那嫔妃的忌辰可就在这个月,你最近可最好别惹冯姑姑生气……” 那名为紫月的宫女的话还在耳边。 苏子鸢不禁头皮发麻,那嫔妃难道就是娘亲?那冯姑姑难道就是娘亲生前服侍她的宫女…… 皇后见苏子鸢愣住发呆,便轻声唤了一声“子鸢?你怎么了?” 苏子鸢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答道“没事!子鸢只是在想,以前娘亲的忌辰子鸢都从来没有去祭拜过!所以我并不知道五月十七就是娘亲的忌辰!” 这时皇后又怜悯的看了看苏子鸢,轻声道“以前苦了你了!今年开始,你每年都可以祭拜你娘亲了!” “嗯。”苏子鸢心不在焉的点头应着。 …… 第二天一大早,苏子鸢便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跑到了逸辰殿去,她轻盈的身影越过一道道院墙,停留在了偏殿外,她能感到这里面有人,便小心翼翼的走到窗户旁边,透过缝隙往里面看。 一名着灰色素衣的中年女人侧对着苏子鸢的方向,苏子鸢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容貌比较清瘦,就如同普通中年女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想必这就是冯姑姑。 她坐在蒲团上,面前摆放着两个篮子,里面全是纸钱,她手中也正拿着一把剪刀剪着不同的形状。 她动作熟练下手如行云流水一点不含糊,苏子鸢也如同着魔一般怔怔的看着那冯姑姑的动作,看了一会之后,猛然发现,她剪的全是小人! 全是巴掌大小的纸人! 平常人家烧纸一般都是买好的圆形纸钱,就算也有自己剪的,但也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这冯姑姑剪的却全是纸人!! 不知为何,苏子鸢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继续看着,冯姑姑剪完手中的纸人之后将地上的东西整理好,随后起身从一旁的床底取出一个木盒,忽然她转过头朝着苏子鸢方向的窗户看了一眼,苏子鸢一惊,连忙后退一步躲到了墙壁后面。 没有发觉里面的动静,苏子鸢再次伸着脑袋凑到窗户缝隙看。 冯姑姑这时已经打开了那个木盒,从里面取出一个锦囊,放在胸口处,眼中全是心酸和怀念的情绪。 苏子鸢这才明白刚才冯姑姑并没有发现她,只是因为久居宫中的警惕性很高,而那锦囊想必应该是娘亲之物,所以才如此睹物思人。她心中不禁也有些感慨,这冯姑姑想必是娘亲生前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娘亲去世这么多年,冯姑姑依旧这么忠心,每年还去祭拜,想来,倒是比自己这个女儿强多了! 见冯姑姑也并没有其他动作,苏子鸢便提着脚步离开了,五月十七还有三日时间,她到时再来找冯姑姑。 …… 回到夕落殿,苏子鸢就准备沐浴更衣了,因为每次去逸辰殿那天路上总会沾染些泥土,虽然不明显,但对于苏子鸢这个谨慎又有强迫症的人来说,那一点泥土就已经很惹眼了。 因为红袖伺候惯了,长期养成的习惯就是在苏子鸢沐浴时会拿出雪蛤灵膏涂抹在苏子鸢身上的疤痕上,在宫中也住了这么一段时间,红袖这个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却在看到苏子鸢的背部时,欣喜的说道“小姐背上的疤痕好的都差不多了,只有些严重些的还有些印记,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苏子鸢倒是很有一段时间没注意身上的疤痕了,想不到那么严重的伤痕现在竟然好的差不多了!她心情大好的扭着头看背后的伤痕,果然已经基本看不出来了! 五月十七,转眼便到了。 一大早她便换上了一身素衣到了皇后的承欢殿,先与皇后一起祭拜了娘亲,随后便又赶紧回到夕落殿换上衣服赶往逸辰殿去找冯姑姑!毕竟她现在还不知道娘亲生前住的寝宫,也不知道冯姑姑具体什么时间去祭拜娘亲,所以她只能跟着冯姑姑去那寝宫! 她急忙的赶往夕落殿却不小心引起皇后注意。 在苏子鸢离开之后,皇后神色凝重的喊来了贴身宫女,先是问道:“这两日公主都在干什么?” “回皇后,这几天公主时常不在夕落殿,想必又应该和殷庄主扮太监去偷玩了!” 皇后狐疑的思考了片刻,有一些不安心,又问:“不对!近来本宫发现公主每天会换两三套衣服,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今日又是她娘亲的忌辰,她如此匆忙赶回去想必定然有什么事情!你派人注意观察着公主的行踪!” 那宫女有些为难道:“可是,公主武功那么好,定然会发觉我们在跟踪!到时候要是误会皇后的心意怎么办?” 皇后思考片刻,坚定的说道:“派一个身手比较好的远远跟着就行!知道公主去了什么地方就行!不必跟的太近,切记不能被公主发现!” “是!” …… 苏子鸢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连红袖都没有带上,因为毕竟两个人的话太惹眼了。 身影飞快的闪现在逸辰殿里,逸辰殿中一共就居住着三个人,冯姑姑和那两名宫女,所以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苏子鸢来到上次的偏殿,这里应该是冯姑姑居住的房间,果然,她在窗外看到了冯姑姑正收拾着这几天剪的一大篮纸人,看样子是正准备出发了! 她小心的将自己的身影藏在树后,脚步轻声的跟上了冯姑姑。 路很长,这个方向倒是越走越偏僻了,苏子鸢跟在冯姑姑身后,发现冯姑姑走的都是些人烟稀少的路,亦或者是她抓住了这个巧合的时间点,利用这个时间宫人比较少活动的时辰! 不过这也是方便了苏子鸢的跟踪,毕竟大白天的,肯定是人越少越不容易被发现! 也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不知道走了多少条路,此处地界已经很偏僻了,宫门外的青石长路都落下了厚厚的落叶没人清扫。 冯姑姑走进一个宫殿的大门,苏子鸢小心的跟了上去,透过门缝看到冯姑姑进入了内殿,她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宫殿门口并没有挂牌匾,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走进来之后她竟有一瞬间的寒意。 满院荒草丛生,地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一边的梧桐树上还残留着未凋落完的花朵,树下撒着大片大片的梧桐花,屋檐上挂着许多蜘蛛网;一片萧条荒凉的景色!想到娘亲曾住在这里,她忽然莫名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想来,她离开这宫殿也已经有二十余年了,这里也被荒弃了二十余年,连这宫殿周围都是一片荒凉之景,或许这一片都被圈禁起来了;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这没有人会来这儿。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知道外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还有如今荒无人烟的地方呢? 她提起脚步慢慢往内殿走去,又是一个偌大的院子,寂静中她听见了扫地的声音,于是小心翼翼的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刚好可以看到殿内的情景。 冯姑姑正拿着扫帚一下一下重复的扫着地上,眼中满是心酸,眼眶也微微泛红。 只见冯姑姑将地扫干净又打扫了起来,墙上的蜘蛛网一一被她打扫干净,最后才拿出祭拜用的东西一一摆放整齐。 随后冯姑姑苦笑着将那纸人点燃,烧了起来。 不知为何,看到那纸人苏子鸢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是会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正当这时,苏子鸢忽然感觉到空气中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警惕的屏住呼吸,集中精神感受着周围的异样。 刚才来的一路上都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却为何这时,她感受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而且还不是个普通人,是个武功高手!正是因为武功越高,散发出来的气息越是让她敏感! 苏子鸢不禁有些惊讶,难道是有人跟踪她们来的?不过她奇怪的倒是那人跟踪的是她还是冯姑姑? 不过既然来了,便也不急着走了!还不知道那暗中的人想干什么,她现在必须得保证冯姑姑的安全!毕竟这么多年来,只有冯姑姑一人如此对待娘亲。 就在苏子鸢悄无声息的躲在了树上,屏住呼吸也尽量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不让那人那么快发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 她又发现了另外不同的气息。 那丝毫没有收敛的气息苏子鸢一下便发现了,那是与刚才那人不同的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苏子鸢竟然没想到今日,就她娘亲一个人的忌辰,会来这么多高手! 看来这冯姑姑定然还不止一个人在观察她! 苏子鸢不禁好奇起来,这几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跟来这里的目的何在? 这时苏子鸢将目光放在了还在虔心烧纸的冯姑姑身上,难道这些人跟她一样,都只是来看看冯姑姑在这里祭拜她娘亲? 不可能!她相信他们才没有那种闲心! 这两方的人好像都感到苏子鸢的存在了,都躲在远处不敢靠近,苏子鸢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看来这两人不是一伙的!所以对包括苏子鸢在内的人都有所顾忌! 现在这三方就好像互相僵持着,互相威慑着对方,都不敢贸然的轻举妄动! 三人就这样一直僵持到冯姑姑祭拜完,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随后两道不同的气息又再次的消失在了这荒废的宫殿!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来看了冯姑姑的一场表演秀,好像又从未出现过一般! 苏子鸢也没有过多的停留,见冯姑姑回逸辰殿了,便也就回去了;今日一无所获,原本是想直接去找冯姑姑的,却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盯着冯姑姑,她不便现身! 这个事情不禁难办了起来!冯姑姑有人在监视,她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告诉冯姑姑她就是凉莫挽的女儿!她想要从冯姑姑的口中知道娘亲生前的事情! 承欢殿 皇后身边的那名宫女正恭敬的站在皇后身侧,低声说道:“娘娘,今日派出去跟着公主的人回来禀报,公主跟着冯姑姑去了凉妃生前的寝宫!” 皇后眼眸一暗,惊道:“什么?冯姑姑?她怎么会知道冯姑姑?难道她发觉什么了吗?” “娘娘,我们的人跟踪公主时发现还有人跟着冯姑姑!不知道是不是太后那边有动作了。” 皇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你先下去,密切注意太后那边的动静!” “是!” …… 晚上,苏子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不对。 忽然,一阵风从窗户灌入屋里,苏子鸢猛然翻身下床,透过月光一个黑色人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带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时苏子鸢倒是放下了戒备,因为这香气她已经闻过千万遍,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只着了单衣,连忙取过外衣穿上。 “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跑到我房里来想干嘛!”苏子鸢怒道。 殷千楚邪魅的一笑,眼神不屑的瞥了一眼苏子鸢,笑道:“放心,本庄主对你可没兴趣!” 意识到殷千楚戏谑的目光,苏子鸢怒道:“深夜闯人闺房,这传出去你这殷大庄主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若是再废话,我就不带你去了!” “去哪?”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笑着,幽幽开口说“你认识我这么久,我是那种无聊的人吗,闯人闺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跟我走!” 说完不待苏子鸢回答便拉上了苏子鸢的手,越过窗户,带上一阵风猛然将窗户关上。 苏子鸢也不挣扎,任由着殷千楚拉着她一路狂奔。 此时正值深夜,大部分的宫人们都休息去了,只有一部分侍卫或巡逻的队伍在路上走着。 躲过他们,殷千楚带着苏子鸢竟又来到了那条白天走过的小路上,那是前往娘亲生前寝宫的路! 苏子鸢来不及问殷千楚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便已经到了那个荒废的宫殿。他们在一颗树下停下来。 漆黑的夜里,殿中却闪烁着一道微弱的光芒,苏子鸢不禁聚精会神的看向那处灯光,那应该是蜡烛发出的微弱光芒! 借着那光芒,苏子鸢看到了那灯光映着的那张冯姑姑瘦弱却格外精神的脸,她微微一惊,冯姑姑这么晚还来这里做什么?白天不是已经祭拜过了!果然有鬼! 冯姑姑拿着蜡烛缓缓走到殿里面去,苏子鸢忍不住看了殷千楚一眼,殷千楚微微点头,两人便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冯姑姑走了许久来到一处凉亭,停下了脚步,警惕的张望起来。 苏子鸢两人身影一闪,躲到转弯处的墙壁后面,探出两个诡异的脑袋偷看。 只见冯姑姑又再次提起了脚步往另一边走去,这次脚步明显加快了许多;这时苏子鸢赶紧的跟了上去。 两人紧追不舍,却看见冯姑姑拿着蜡烛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屋,苏子鸢正欲再次跟上去,却被殷千楚一把拉住,苏子鸢疑惑的转过头看着殷千楚。 月光下她依稀能看见殷千楚阴沉着一张脸,听见他如幽灵般的声音说道:“那是茅厕!” 苏子鸢一惊,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了片刻,里面还泛着蜡烛的微弱光芒!好像真的是茅厕!! 不禁一脸黑线!心里疯狂吐槽,这大半夜的做点正事还得先来蹲个厕所啊!太煞风景了!还好殷千楚反应快,不然他们两个跑到茅厕外面偷看,那像什么话!! 一个身为南夏的公主,一个身为北冥庄的庄主,这要是被人知道传了出去,说他们俩还真是怪癖,居然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偏僻的地方偷窥人家如厕! 苏子鸢深呼了一口气,快停止yy,脑洞别开的太大了,这完全不能再想下去了! 于是两人就待在原地等那冯姑姑出来。 可过了一会,还是没见任何动静,只有茅厕里还透出那蜡烛的光亮,苏子鸢便也没多想,想必应该是年龄大了有些便秘! 于是又过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苏子鸢猛然发现一个问题,冯姑姑带纸了吗?于是轻声问殷千楚说:“糟了!冯姑姑会不会没有带纸啊!内急的突然!这荒废了那么久的宫殿想必也不会有纸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殷千楚眼眸微眯,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瞳孔猛然放大,低沉着声音说道:“糟了!调虎离山计!你去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人!” 听到殷千楚这话之后,苏子鸢也好像突然就脑袋开窍的一般,飞快的跑到茅厕,一脚猛然踹开茅厕的门,伴随着一阵大风吹入。 映入眼帘的只有地上的蜡烛被突然袭来的大风吹的忽闪忽闪…… 苏子鸢一个激灵,飞快的跑到殷千楚旁边,冷声道:“跑了!” “她定然是发觉了有人跟踪!” “那她会到哪里去呢?”苏子鸢双手叉腰问道。 殷千楚凤眸微微眯起,随即轻声开口:“刚才那凉亭定然有古怪!若是她一早发觉我们又何必去一趟凉亭,这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那我们追!” 说完两人使着轻功飞快的朝那凉亭而去。 不过那冯姑姑应该是当真不会武功,此刻殷千楚已经带着苏子鸢追了上来。 两人一看冯姑姑果然在凉亭的,迫不及待的加快了速度,却不想,才刚看到冯姑姑的身影,那地上便突然空了,冯姑姑一下便掉了下去。 两人晚了一步,踏着刚才冯姑姑掉下去地方的石板,殷千楚蹲了下来敲了敲地,不禁一惊,这是实心的! “怎么了?”苏子鸢见到殷千楚的脸色怪怪的,便问他。 殷千楚站起身来,说:“这地下是实心的!只能找到机关,否则想砸开是根本不可能的。” “实心?看来这机关设计的还挺周密,想不到这里竟还有这样的暗道,不知是不是当年我娘亲设计的。”苏子鸢一边敲打着周围的建筑一边喃喃道。 “有这个可能,这冯姑姑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今天一定要找到她否则将来就麻烦了,这个地方迟早都会被太后那些人盯上的!你要是想找出你娘亲的秘密,这暗道可能是关键!”殷千楚神色凝重的说道。 苏子鸢此时正蹲在地上检查着石桌的圆柱,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因为没有蜡烛等照明物,便只能接着月光凭着手感一处处的敲击。 忽然她发现一个地方竟有一处石块有所松动,她朝殷千楚招了招手,随后将那松动的石块取了下来,里面是一个凹槽,上面有三个石块状的按钮,想必这便应该是机关了! 殷千楚凑近了看了看,说道:“这难道其中只有一个是机关?” 苏子鸢看了看,她有选择恐惧症,随后摇了摇头,说了句:“要我说这三个都是机关,得一起按!” 说完不等殷千楚回答便一巴掌拍了下去,三个按钮刚好苏子鸢的手掌大小,同时按动了三个按钮。 忽然,地上响起轰隆的声音,但不是很大,石板向两边退开,露出了往下而去的长长阶梯。 苏子鸢愣了愣,随后转过头问殷千楚说:“是不是打开方式不对?刚刚冯姑姑都没有阶梯出现。”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那呆呆的表情竟觉得傻的可爱,于是伸手揉了揉苏子鸢的脑袋,将她拉着往阶梯走下去,一边说“说不定是冯姑姑的打开方式不对!这么长的阶梯,她凭空掉下去肯定摔个半死。” 听着殷千楚一本正经的说着这话,她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狐疑的看了殷千楚一眼,他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 两人朝着阶梯下去,刚开始还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阶梯下面,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机关便又自动关上了;苏子鸢一时适应不了突然的黑暗,忍不住自觉的抓住了殷千楚的衣袖。 殷千楚先闭上了眼,随后再慢慢睁开,便适应了这黑暗,提高了警惕;感到衣袖突然一紧的时候,直接抓过了苏子鸢的手握在手里,轻声开口说道:“抓紧我。” 苏子鸢微微一怔,随后便轻声“嗯”了一声,紧紧的抓住了他宽厚的手掌。 她感受到他一向冰凉的手掌慢慢有了热度,温温凉凉的,竟然很是舒服。 阶梯好像很长,也不知道通到底的是什么,但两人只能这样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因为后面的路已经没有了,回不了头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都不说话,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前方终于能看见亮光了,还有十几步阶梯便能到达阶梯的终点。 从阶梯上下来,苏子鸢轻轻的抽回了在殷千楚掌心的手,看了看面前的长长通道。 这里通道两边都有灯盏,清楚的照亮着整个通道。 苏子鸢不禁也感到惊讶,这个暗道到底是什么,这个从上而下的阶梯都有那么长!前面还有这么长的通道,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通道过去定然不会是冯姑姑!冯姑姑既然敢跳下来,就说明这里不会是单纯的小机关,让他们能破得了,能抓到她! 不得不说,这冯姑姑倒也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而且很聪明! 这也倒说得通为何皇后留下她的性命,为何今日白天还有其他人在跟踪她了!想必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在装疯卖傻,白天只不过是给那些监视她的人演一场戏,其实真正的好戏,是到了晚上才上演的! 殷千楚在仔细的将这环境看了一遍之后,缓缓开口说:“地上石板有高有底还有缝隙,定然有机关,待会你跟着我的脚步走!那些灯盏下方有细小的孔洞,小心利箭。” 苏子鸢还在想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注意到殷千楚说的这些,不禁感叹,不愧是北冥庄庄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顿时,她心中忽然涌出许多安全感。 随即殷千楚便踏上了前方的青石地板,苏子鸢也紧随其后。 两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但速度也比较快,因为还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就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苏子鸢从未想过这个通道就这样安全的过去了,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是殷千楚的精准计算,起码他们没有踩错石块! 两人并不废话直接往前面走去,前面却到了分岔口,两边的通道是一样的,两人选择了左边继续前行,一路上都安然无恙,没有机关也没有危险。 直到走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暗道,两人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个迷宫!” “没错,这里暗道太过复杂,我们要是一直走的话是走不出去的,但时间紧迫,就算走出去也得好几个时辰!”殷千楚轻声开口说道。 “几个时辰冯姑姑早跑了!”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苏子鸢微眯起眼眸问他。 殷千楚不说话微微勾了勾嘴角,笑容邪魅至极。 随即拉着苏子鸢往回走。 走到了最初他们俩进来时的那个唯一有机关的地方,苏子鸢忽然明白了殷千楚说的方法,刚才他们走的就是普通的迷宫,不是走不出去而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而唯一比较快的方法就是从这机关下手,有机关的地方一般都有暗格或夹层。 殷千楚四处看了看,地上没有可以用的石头什么的,又摸了摸身上,也同样没有什么东西能用! 忽然他的目光盯住了苏子鸢,手指微微一挑,苏子鸢头上的一支珠钗便飞了出去,直接掉落在了那布满陷阱的地上。 一瞬间,四周灯盏下的小孔中射出密密麻麻的利箭,黝黑发亮的箭尖深深的刺入墙壁上。 密密麻麻持续了好几分钟,苏子鸢感叹,这要是人进去了,武功再高强都得给射成筛子啊! 待到平静下来之后,殷千楚又仔细打量着苏子鸢头上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随即又是一根珠钗飞了出去,但这珠钗一松,苏子鸢挽起来的青丝忽然如瀑布般流泻而下,发丝散开的一瞬间,殷千楚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气,煞是好闻! 那支珠钗飞了出去之后,机关却没有任何动静了。 殷千楚微微皱了皱眉,道:“重量不够!” “自己上呗!”苏子鸢挑着眉笑看着殷千楚。 殷千楚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随后往前一步走了几步,苏子鸢紧紧跟上,因为是踩的安全位置,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 到了中间位置的时候,殷千楚看了苏子鸢一眼,给了她一个眼神;苏子鸢也明白,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她已经准备好了! 殷千楚左脚慢慢往前一踏,地上的青石板轰然撤开,在那一瞬间,殷千楚大手一捞,揽过苏子鸢的腰,两人便顺着突然悬空的地而往下坠去。 殷千楚在下降过程中保持好了重心,黑暗里两人紧紧的抓住对方。 随即两人稳稳落地,呼的一声,灯光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只有一个灯盏的密室,完全封闭的密室。 苏子鸢理了理因下坠而导致的乱飞的头发,埋怨道:“真是,头发弄成这样真麻烦!” 殷千楚无语的勾了勾嘴角,扳着她的双肩让她背对着他,随后温润如玉的嗓音响起“怪我怪我,我来给你挽起来。” 苏子鸢嘴上说着:“你还会挽头发真是奇了怪了。”但心中不知为何却蔓延着一丝丝喜悦。 他邪魅的笑着,眼中流露出满满的笑意,动作轻柔的梳理着微乱的发丝,随后一手拉着衣襟大力的一撕,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条,缓缓的挽在她的发丝上。 苏子鸢没想到他竟然扯下了自己的衣服,随即用手摸了摸挽在脑后的头发,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真丑!” 他凤眸微微眯起,深邃的眼眸中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苏子鸢见了随即捂住了嘴,若无其事的说:“快看看怎么可以出去!” 随即他嘴角不经意间又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 因为这墙上什么都没有,她们俩便只能挨着挨着用手敲打,看哪里有异样。 苏子鸢眼睛尖的很,很快便又找到了一处机关,她伸手缓缓按下那微微突出的石块,用手晃动了一下,待到松络便将那石块抽出。 抽动石块的那一瞬间,身后的墙面轰然动了起来,缓缓的朝前移动着。 殷千楚凤眸微眯,淡淡说道:“不好,这石壁会动。” 石壁距离两人越来越近,苏子鸢回头看了一眼,也给吓了一跳,要是保持这个速度的话,他们俩得被压成肉饼啊! 随即便回过头来看这处机关,定然会有解决之法的! 殷千楚冷着眼眸站到苏子鸢身后,准备抵抗这石壁的移动! 墙壁上刚才被苏子鸢抽出石块的地方,没有一点凹凸不平,反而很光滑! 因为石壁移动的原因,视线也越来越暗,苏子鸢看不清那里面有些什么,便将手伸进去仔细的摸着四周。 突然她发现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孔,她想将小拇指伸进去,却发现只能伸进去三分之一,但勉强能摸到那个小孔里面有些凹凸不平,就像一个钥匙孔一样! 苏子鸢忽然那一惊,钥匙孔?那就是需要钥匙了! 她忽然往身上摸去,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当钥匙的东西。 毕竟在现代,自己一个女人住,时常要面临着忘带钥匙而请开锁工来开门,所以她便自己去学了这门技艺!开个普通的锁还是可以的!只是她还没有开过这么小拇指粗细的钥匙的锁。 立马她转过头问殷千楚:“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小拇指粗细的东西啊?” 殷千楚此刻已经运起内力抵御着石壁的移动。 在听到苏子鸢的话的时候,脑袋中立马便想起来了一样东西!忍不住转过头骂道:“你是猪啊!你身上不就有小拇指大小的东西吗?龙纹指骨!” 苏子鸢立马反应过来,这上面的纹路竟然跟龙纹指骨上面的有些像,而且这粗细好像也刚刚好! 连忙扯下脖子上的龙纹指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塞了进去,在龙纹指骨塞进去的一瞬间,苏子鸢面前的墙壁猛然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抖落下纷纷扬扬的尘土。 墙壁如同裂开的缝缓缓向两边移去,苏子鸢见墙壁之间的缝隙能容身通过之后,便拉着殷千楚,一手将龙纹指骨扯了出来,两道人影闪现,消失在了这密室中! 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出来之后,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 完全没注意到这房间里的一个人错愕的看着他们俩。 “你们……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冯姑姑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这两人,思绪完全混乱成了一团。 苏子鸢也注意到,这里是一个房间,布置的很简洁,一面的墙壁处放着她娘亲的牌位,冯姑姑手中还拿着点燃的香,想必是正在祭拜她娘亲。 然而殷千楚注意到的却是冯姑姑讲话了! 他眼眸泛着冷冽的光芒朝冯姑姑走去,邪魅的开口说道:“你不是哑巴吗?怎么能讲话?” 冯姑姑一惊,刚才因为太过惊讶所以竟然脱口而出了!现在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但在看到两人的身份时也忽然冷静了下来,这两人她是认识的,一个是北冥庄庄主殷千楚,一个是刚册封不久的韶华公主!只是不知这两人是不是皇后或者太后的人!但想到殷千楚的身份也觉得不可能! 随即她冷静下来,冷冷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到这里来是什么目的?” 这时,苏子鸢缓缓走到那牌位面前,点燃香说道:“我来只是想来拜拜我娘亲!” 冯姑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惊呼:“什么?” “你说这牌位上的人是你娘亲?”冯姑姑不敢相信的走上前来抓住苏子鸢的手。 “冯姑姑你应该是我娘亲生前最亲密的人,那你应该知道,我娘离开皇宫之后是去了护国公府!我是护国公的三女儿苏子鸢!”苏子鸢开门见山,直接挑明身份。 “你!你竟然是主子和护国公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冯姑姑痛苦的掩面,脚步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这有什么不可能?我进宫封为韶华公主都只是为了调查我娘亲的事情!” 冯姑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一般,看了看刚才两人出来的那面墙,心中更是疑惑不解。 于是便问道:“你们刚才从那密室中出来是用什么出来的?” 苏子鸢与殷千楚对视了一眼,这整个暗道和密室的设计都肯定与她娘亲有关,所以也定然少不了龙纹指骨,想必冯姑姑也是知道这当中原因的! 于是苏子鸢利落的将手掌中的龙纹指骨摊开,说道:“龙纹指骨!” 冯姑姑见到之后却没有先前那么惊讶,却是忽然笑了起来,这龙纹指骨她不需要验真假,因为能通过那个密室只能用龙纹指骨打开! 因为那个密室的墙壁并非只有一层,若是说用内力毁掉那道墙,后面还会出现更多的墙壁!那里根本固若金汤,任由你是大罗金仙也逃不出那密室! 唯一的方法只有龙纹指骨!并且只有真的龙纹指骨才可以打开密室! 在苏子鸢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冯姑姑一下便单膝跪地,不禁泪流满面,恭敬的说:“小姐!” 苏子鸢赶紧将冯姑姑扶起来,坐到桌子旁边。 殷千楚也缓缓坐下。 “冯姑姑,你为什么会被关在逸辰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何要装作哑巴?” 冯姑姑抬手抹去了脸上的眼泪,缓缓开口说道:“当年主子从内宫盗出天宗皇帝原本传给凉苍炎的龙纹指骨!与如今的南夏皇帝夏弘安自立门户!战乱时,与华裳和楚云姬两位姑娘结为姐妹!可谁知那夏弘安,却将她们三个好姐妹一同娶进了宫中为妃!” “夏弘安那狗皇帝,专宠楚云姬一人也就罢了,迟迟不将后位传给主子!又将主子打发在这冷宫中!主子在宫中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两人暗生情愫,不小心生下了一个儿子!” “皇后华裳毒啊!丝毫不念及与你娘亲的结拜姐妹之情,将这事辗转告诉了太后和皇帝!皇帝一气之下便处死了小主子!刚好那时楚云姬也怀孕了,主子又因为楚云姬的求情而被免于一死,在宫中下了死令。但主子却被皇帝赐给了护国公苏文震,说是赏赐还不就是囚禁!让苏文震监视她!那与死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子鸢一惊,原来娘亲还有一个儿子,被处死了!夏弘安真是好狠的心啊! “而后楚云姬的孩子也被皇后从中做手脚抱走了!皇帝懦弱的很,因为太后向来不喜欢楚云姬,便以为那孩子是太后从中作梗!所以便不愿追查下去。可楚云姬是个烈性的女子,又被皇后从中挑拨!怎受得了如此屈辱,便逃出了宫!” “而我是知道太后和皇后两人对主子、对楚云姬两人做过些什么事情的,主子走后,我为保全性命为主子报仇,就声称自己掌握着她们俩干过所有缺德事的证据!所以她们俩能留我的性命到现在!” 苏子鸢给冯姑姑倒了一杯水,让她歇一歇嗓子。 “想不到皇后居然做过这么多恶事!”苏子鸢蹙眉怒道。 冯姑姑喝了水之后继续说道:“你别看她现在整日念佛诵经,看起来是个心慈仁善的人!哼!那时因为她亏心事做的太多!欠了太多人命,念佛为求心安罢了!” “对了,今日白天我跟踪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还有两个高手也跟着来了,会不会是皇后的人?”苏子鸢问道。 “肯定是!一个是皇后的人,一个是太后的人!她们整日提心吊胆做梦都想我死,可又想拿到我手里的证据!不光是证据,还有龙纹指骨!所以我身边时常都有人监视着!” “平时还真来不了这儿,要不是之前我在这里装神弄鬼,她们怕是连晚上也要跟来的!亏心事做多了的人啊,就是怕这些鬼神的东西!我干脆也就成全她们了,每年忌辰我白天来烧纸,让她们看个够!” 冯姑姑说着便起身走到她娘亲牌位面前,然后拿起牌位,在墙壁上打开了暗格,将暗格中的一个锦盒取了出来。 然后拿过来放到她们面前的桌子上,打开来,从中取出一个锦囊交给苏子鸢。 冯姑姑本想对苏子鸢说什么,但又犹豫的看了殷千楚一眼,又有些不放心。 于是苏子鸢便将与殷千楚的关系讲了出来,表示殷千楚是可以值得信任的! 这时冯姑姑才放心的说:“这锦囊一定得保管好了!这上面是前往死灵宫的地图!这是主子一生的心血,从拿到龙纹指骨开始她就终日研究那龙纹指骨上的纹路,才画出了这唯一的地图!这是天下多少人想要得到的东西!小姐你一定得保管好了!” 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都不禁大吃一惊,这是死灵宫的地图?现在已经有了龙纹指骨,若是如此轻易就能得到了死灵宫的地图,天下,不是唾手可得吗? 果然这个的诱惑力,不容小觑啊! 苏子鸢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锦囊,竟然一时间心乱了方寸,拿在手中竟然不知该怎么做了! “冯姑姑,你在宫中太危险了,不如我设法将你送出去!” 冯姑姑摆了摆手,连忙说道:“不!我要留在宫中!我要给主子报仇!我要亲眼见到南夏覆灭!” 听到冯姑姑的这话,苏子鸢迷茫的眼神突然坚定了下来!是谁一直说要找出娘亲生前的秘密,又是谁在为娘亲的遭遇忿忿不平,虽然她只是个冒牌货女儿,但却继承了真正苏子鸢的情感! 冯姑姑都能效忠娘亲这么多年,她却找出真相就不做点什么了吗? “冯姑姑,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南夏覆灭!你不会武功在宫中实在是太危险了!皇后和太后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你!你就听我的,出宫去。”苏子鸢劝道。 “小姐你担心我,冯姑姑我心中甚是欣慰,只是姑姑我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出宫又能去哪儿呢!况且我装聋作哑这么多年了,目前皇后和太后还奈何不了我!” “不如这样,冯姑姑你到我北冥山庄去住一段时间如何?报仇就交给我和子鸢!碰巧我家老爷子一个人在山庄也闲得慌,你们俩还可以做个伴!”殷千楚淡淡开口。 冯姑姑完全没想到苏子鸢竟跟殷千楚两人关系这么密切,殷千楚是什么样的人她可是听了不下万遍,那些宫里的新宫女老宫女,哪个不得谈北冥庄主! 殷千楚的性格她倒是很喜欢,所以一直以来对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见他都这么说了,便治好答应道:“好!姑姑我也累了,就去休养一阵子;你们俩可千万得小心行事啊!” “嗯!好!” “这么晚了,你们赶紧回去罢!小心被发现就不好了!” …… 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先离开,因为想到苏子鸢可能被皇后时刻监视着,所以两人便到殷千楚的云烟宫去了! 毕竟殷千楚所住的地方一定是极为安全的! 光是几名刺金阁金牌杀手影卫就能让整个云烟宫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两人回到了云烟宫内,先是都去沐浴换了一身衣服,殷千楚有洁癖这个大家都知道,而苏子鸢也是累了一天,需要好好消化消化今天的东西。 整理完毕之后两人就坐到一起,好好的商量商量今天的一切。 苏子鸢从锦囊里取出了一张牛皮纸,上面果真是详细的地图,两人一起看了看,发现那死灵宫的大概方位竟然是在南夏和北楚的交界! 随后苏子鸢将那牛皮纸装好在锦囊中,交给了殷千楚。 “给你保管!龙纹指骨在我这里,死灵宫地图放在你那里,这样比较保险!这两样东西都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放在一起!” 殷千楚完全不敢相信苏子鸢就这样放心大胆的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了。 他眼眸微微眯起,泛着幽幽的冷光,问道:“你知道这地图有多重要吗?你就这样放心的把他交给我保管?” 苏子鸢忽然莞尔一笑,挑挑眉道:“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最初的交易就是你帮我查清我娘亲的事情,我帮你夺天下啊。” “现在我娘亲的事情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帮你夺天下了!只是刚好你还可以帮我顺便报了仇,让南夏覆灭!” 殷千楚便将那锦囊收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笑道:“没问题,再多附加几个条件都可以!毕竟怎么样都是你吃亏,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能占你便宜!” 苏子鸢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后说道:“谁吃亏还不一定呢!可是你说要护我一世周全的!那你要是夺得了天下,要不要封我个什么官当当?” 殷千楚挑挑眉,问道:“难道你还想做天下第一个女官?干脆把皇位让给你做不是更好?” 苏子鸢摆了摆手,说:“我才不要当什么女帝!每天生活在权谋之中,像天宗帝一样,拥有的太过反而患得患失多疑猜忌!那样实在太累!我宁愿你就给我个小官当当,不会招人妒忌陷害,又有足够的威慑力护自己周全,安安稳稳过一世便足够了!” 殷千楚微眯着眼眸,深邃的目光看着她一脸憧憬的模样,心中又忽然疑惑起来,他以前感觉苏子鸢是那种惊羡世人的人物,她就是高贵的凤凰,可现在才明白,她虽要做凤凰,却也要做一只自由自在展翅翱翔的凤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苏子鸢撑着脑袋想得正美,殷千楚就猛地敲了敲她额头,将她一瞬间从幻想拉回现实。 “想的也太远了!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这事情就这样完了,我这心里还真有些空荡荡的呢!” “接下来的事啊!接下来就是回去睡觉,然后想办法把冯姑姑送出宫外!这是你首要的任务!” 说完之后,殷千楚便把苏子鸢推出了门外,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便让北城护送苏子鸢回去! 苏子鸢便也只得答应了,他就像个霸道总裁一样,说一不二!根本容不得别人反驳! 她回到夕落殿,躺在床上也是久久睡不着,将冯姑姑说的事情全部理清了一遍!想她如此冷血无情的人对于皇后所做的事都不禁感到心寒! 先是害了她娘亲,又害了楚云姬!这两个可都是她的结拜姐妹啊!她终于懂得了太后那日对她说的话! 第二日,皇后便召见苏子鸢前去承欢殿了,若不是苏子鸢忍耐力够强的话,恐怕都想直接要了皇后的性命! 娘亲的死说来倒是与皇后有很大一部分的关系! 来到承欢殿,皇后犹犹豫豫的问了苏子鸢一个问题。 “子鸢,你最近可时常去逸辰殿?” 苏子鸢一惊,难道已经被皇后察觉了? 她答道:“是的!我是这几日听宫人们说起冯姑姑,见她孤苦伶仃一个人,便时常去看看。” 皇后点点头:“原来如此。”但心中却是对苏子鸢的话有所怀疑,若是简单的去看看冯姑姑的话,又怎么会跟踪冯姑姑到了她娘亲生前的寝宫去!所以更加笃定苏子鸢定然已经知道冯姑姑的身份了! 这些日子皇后的身体逐渐好转,体内的残留下的毒素也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苏子鸢便转移话题说:“母后体内的毒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现在应该可以试着怀宝宝了!” 皇后眼中顿时溢出惊喜的光芒,急切的说道:“真的吗?本宫真的已经可以怀上皇子??” “嗯,只要皇后最近心情保持好!注意饮食方面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嗯嗯,好!本宫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说完皇后便提着步子飞快的往殿外走去。 苏子鸢随即也跟着出宫回到夕落殿。 她要尽快的将冯姑姑送出皇宫了,皇后已经猜测她是否见过冯姑姑,那么肯定害怕那些往事那些秘密泄露出去,所以肯定会很快对冯姑姑出手的! 她回去就跑去找殷千楚,两人商量了一下怎么把冯姑姑送出宫外! “再过不久便是选秀之日,那是皇后和太后肯定忙着选秀的事情,我们可以趁乱将冯姑姑送出宫去,再造出一个失火的现象将逸辰殿烧个干净!死无全尸,想必应该不会有人怀疑!”殷千楚淡淡的开口。 苏子鸢惊到:“原来你都已经想好了!” “最近,你多注意冯姑姑的行踪,我总觉得,她昨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嗯?此话怎讲!” 殷千楚斜躺在椅子上随后换了一个姿势,凤眸微眯,看着苏子鸢轻轻的开口说道:“昨晚冯姑姑讲述的过程很简短,只是大概的说了清楚!以冯姑姑对你娘的忠心耿耿来看,她对你娘痛失爱子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但却跟你反复的说皇后心狠手辣。这总有些不对劲!” 苏子鸢也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是那么回事! 殷千楚继续说:“而且在她说到为什么她能在宫中牵制住皇后和太后而活命的原因时,她说她有皇后和太后这么多年作恶的证据;但你仔细想想,皇后和太后做下的恶事岂是那么容易被抓到证据的?即便有证据,这么多年以皇后和太后的手段,怎么可能还拿不到那证据!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就算杀了冯姑姑又有什么人能将那证据泄露出去呢?” 苏子鸢忽然一惊,说道:“你是怀疑冯姑姑还有同伙?” 殷千楚微眯着眼眸忽的勾起嘴角,邪魅的笑着说:“这个不能确定,但能肯定的是,她对我们肯定还有所保留!你多留个心眼。” “嗯。” 离开云烟宫之后,苏子鸢去了逸辰殿,她现在还得告诉冯姑姑他们的计划,不管冯姑姑是不是对她们有所保留,她现在必须的将冯姑姑尽快的送出皇宫,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快到逸辰殿时,苏子鸢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安的感觉,于是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 到了逸辰殿的内殿,一种强烈的杀气从里面扑面而来,她还听到了冯姑姑的痛呼声。 破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掐着冯姑姑的脖子,冯姑姑痛苦的挣扎着。 苏子鸢脚步轻点,飞快的越到那黑衣人面前,运气拍出一掌;这是殷千楚教她的灭莲掌,只不过现在这个掌法还达不到殷千楚的那个境界,没有莲花般的火焰,也不能远距离攻击,她只能近身一掌打在那蒙面人的胸口。 那蒙面人来不及出手阻挡,苏子鸢的速度太快,便直接受了一掌,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苏子鸢连忙紧追不舍,朝着那蒙面人又是一掌,随后又快速的点了那蒙面人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但她没料到的是,在那一瞬间,蒙面人便咬碎了嘴里的毒药,点穴的那一瞬间,蒙面人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见那蒙面人死了,苏子鸢不甘心的扯下了他的面巾,又在身上搜了搜,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时候才起身将冯姑姑扶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冯姑姑。 冯姑姑止不住的咳嗽了一会,难受的开口说道:“小姐,多亏你来了,否则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得命丧于此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除了皇后和太后还能有谁!我昨晚在密室里一直没出来,就是感觉会有事发生,今天才回到逸辰殿,每想到这杀手早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苏子鸢眼眸微微眯起,神色凝重,若是昨晚冯姑姑回了逸辰殿的话,肯定便遭那杀手的毒手了! 只是她好奇的是,太后和皇后这么多年都没有出手,为何现在倒是这么着急想要除掉冯姑姑了? “为何现在她们动作这么快?姑姑你哪里不是有皇后和太后的把柄吗?怎么会突然就要对你出手了?” 冯姑姑眼眸中的光芒突然闪了闪,说道:“想必是因为最近你出现在逸辰殿被她们发觉了!又顾忌你的身份,怕我将那些证据交给你,所以便对我起了杀心!” 苏子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也并不无道理。 随即说道:“姑姑,既然这样,你就更不能待在宫里了,我已经决定,在选秀女之日,将你送出宫去。” “诶,我在皇宫也是给你们添麻烦,出去了也好!一切就听小姐的安排!”冯姑姑眼眸黯淡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那好,到时我会通知你该怎么做!最近逸辰殿不安全了,你到密室去躲躲,我会把我贴身婢女派来保护你两天。” “那就劳烦小姐费心了!” 随即苏子鸢眼眸泛出一道冷冽的光芒,将那死去的黑衣人提着就往承欢殿走去! 如今冯姑姑已经不安全了,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苏子鸢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拖着一个死掉的黑衣人走往承欢殿,路上的宫人们看到都惊呆了,都知道这韶华公主行事不拘一格,可这场面也真是太那什么了! 这件事很快便传开了,都说公主不知去哪里抓了一个刺客正往回拖呢! 还有不少内宫侍卫得到消息纷纷跑来询问苏子鸢的安全,让公主把刺客交给他们处理,可苏子鸢都拒绝了。 她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那刺客拖进了承欢殿的大门。 皇后此刻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往承欢殿赶。心中也是对这事疑惑的很,不知道苏子鸢这是要干什么。 苏子鸢就在偏殿门口等着皇后,见皇后赶回来蹙眉说道:“子鸢,这是怎么回事?” “母后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子鸢又怎么知道呢!” 皇后见苏子鸢讲话有些阴阳怪气,便立刻反应过来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于是立马吩咐人将尸体抬走,随后将苏子鸢拉到房间中“跟我来。” 房间中只有皇后和苏子鸢两个,这时皇后才问:“子鸢,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子鸢嘴角忽然轻笑起来,说:“子鸢有事瞒着母后,现在就告诉母后,还望母后将瞒着子鸢的事情告诉子鸢!” 皇后一听,便知道苏子鸢肯定是从冯姑姑那里知道了些什么了!心想已经到这个地步,瞒是瞒不住的了!便点了点头说:“好。” “子鸢瞒着母后已经见过冯姑姑了,我早就知道冯姑姑的真实身份了,当年我娘的事情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母后曾经对我娘做过的所有事情我也全部知道了!” 皇后一惊,原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苏子鸢这样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猛然的跳了一下。 嘴角蔓延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母后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没错,我也这样觉得!” 苏子鸢不说话,眼眸清冷的看着皇后,不带丝毫的情感。 皇后继续说:“当年本宫犯下了无法弥补的过错,这些年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终日噩梦缠身;才虔心念佛,希望能为当年犯下的错弥补些什么。” 苏子鸢眼眸中忽然涌出许多复杂的情绪,冷声道:“弥补?能弥补些什么?因为你而失去孩子的我娘,也因为你郁郁一生孤独终老的我娘,还有因为你而伤心欲绝离宫出走的楚云姬!你如今能弥补得了什么!” 像是被苏子鸢的这些话勾起了往事的皇后,忽然眼角溢出了晶莹的泪水,缓缓的开口:“是啊!能弥补得了什么!所以本宫才认你做女儿,封你为公主,只想代替你娘照顾你,给你最好的生活啊!” 苏子鸢忽然觉得这话竟然那么的可笑,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说:“是吗?别以为这样可以感动我,你认我做女儿难道不是因为和太后之间的斗争?想利用我为你夺皇位而已?” 皇后眼眸忽然黯淡下来,复杂而有些痛心的目光看了看苏子鸢,随后缓缓开口:“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皇后接着说:“但子鸢你要相信我,虽然我对你也确实有些私心,但我对你好终归还是因为对你娘的内疚!你娘已经去世多年,我无法再跪在她面前给她认错,我只能将所有的遗憾和补偿加诸在你身上。” 苏子鸢厉声道:“呵,你不过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不再受良心的谴责而已!” “随你怎么想,你只需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便是!” 苏子鸢冷冷的挑眉问道:“所以便想尽快的杀人灭口,除掉冯姑姑?” 皇后忽然明白了刚才那死去的刺客是怎么回事了,想必苏子鸢误会了这杀害冯姑姑的人是她派去的! 忙说:“本宫没有派人刺杀冯姑姑!虽然她知道的事情确实多了些,但本宫说到做到,当年承诺过你娘,绝不伤害她身边的人,本宫这些年也从未对冯姑姑下手!否则她早就不在世上了。” 见皇后眼神死真诚的,苏子鸢便知道这一点皇后确实没有说谎,她原本也只是怀疑皇后,所以才故意试探;将那尸体明目张胆的拖回承欢殿同时也是为了让太后看见! 这事若真不是皇后所为的话,那应该就是太后,这次她如此光明正大的将那尸体拖回了承欢殿,太后必然有所顾忌不会再贸然出手! 随后皇后又忧愁的看着苏子鸢,问她:“当年的事冯姑姑都告诉了你多少?”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听母后一句,虽说我当年确实做了太多对不起你娘的事情,但起码我不会欺骗你什么了,冯姑姑的话不可全信!” “此话怎讲?” 皇后见苏子鸢疑惑的神情,忽然便温和的笑了起来,缓缓走到椅子上坐下,轻声开口说道:“冯姑姑肯定没有告诉你,你娘当初为何会与别人私通生下一子,这说起来,倒也是你娘自作孽。” 苏子鸢不说话,她想起冯姑姑说的这件事,是因为皇上对娘亲冷落不闻不问,娘才会喜欢上别人,一不小心有了孩子;说起来,这件事若真是这样的话,根本还在于娘亲自己没把持好!倒是怪不得别人了。 皇后缓缓开口:“当年你娘的事情虽说本宫和皇上都有很大一部分责任,但终归还是在于你娘亲自己。” “那时出事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你娘怀的孩子是谁的,她们都以为是皇上的孩子,但只有本宫知道,那段时间皇上根本没碰过你娘;即便是去你娘那儿也都每次醉的不省人事!所以你娘的孩子绝对不是皇上的。” 苏子鸢不语,静静的听着,也明白那时皇后定然从中捣鬼,才使得皇上醉的不省人事没有碰过娘亲,当年的后宫比现在可不知道乱了多少,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再去深究。 “可是问题来了,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那时你娘身边就只有两个心腹,一个冯姑姑,还有一个就是皇上身边的冥公公;只有跟这两人平日里走的比较近,最后查出此事可能跟负责你娘寝宫安全的领头侍卫有关!皇帝没有追查下去,此事是皇上的耻辱,所以后宫之中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那个孩子被处死后,你娘也因病而亡,这是世人看到的表面。而实则你娘被关在了护国公府!” 苏子鸢震惊无比,这个消息虽然自己多少能明白,但听到之后还是忍不住心中难受!这件事说来当真是娘亲自己做的不对了! “之后内宫进行了一次换新,所有与之有些关联的宫人全部被赐死,知道这件事的也无非就皇上,太后和本宫!冯姑姑是你娘最后托付给我的人,她让我毒哑冯姑姑,说这些事她永远无法开口说出去!我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留下冯姑姑一命,将她关在逸辰殿!” “太后却始终想要冯姑姑手上的东西,因为当年龙纹指骨失踪,不少人都怀疑是你娘从内宫中偷了出来,可之后却没有将龙纹指骨交给皇帝,太后一直不死心坚信那东西在你娘那里,所以你娘死后,太后就将目标放在了冯姑姑身上!不过这么多年,本宫也在查,根本毫无线索!”说完皇后叹了一口气。 苏子鸢已经快要被这大量的信息给淹没了,皇后之所以不对冯姑姑动手的原因竟然根本不是冯姑姑说的那样!原来毒哑冯姑姑是娘亲交代的,她能明白当年娘亲到了那种生死地步,只想保住身边人的性命,所以毒哑又算得了什么呢。 随即苏子鸢便想到,皇后所说的娘亲的心腹是两人,除了冯姑姑之外还有冥公公,那么冥公公后来又怎么样了? “那冥公公呢?他也是娘亲身边的心腹,皇上有没有留他一命?” 这时,皇后又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当年皇上还并不知道冥公公就是你娘的心腹,所以在处死那个孩子的时候,将孩子交给了冥公公处决;紧接着你娘就去了护国公府,而后来冥公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什么?这么说那个孩子有可能还没死,是冥公公抱走了!”苏子鸢惊呼。 “本宫当年也怀疑此事,可冥公公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对于此事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后来便在井里捞出一具尸体,穿的便是冥公公当年的衣服,只是尸体已经腐烂根本看不清容貌!这件事便这样结束了,本宫现在也怀疑那孩子和冥公公还在世上,只是无从追查!” “那母后可知那冥公公的来历?他入宫时内务府肯定是有记录的!可以顺着这个追查啊。”苏子鸢问道。 “冥公公在皇帝还未立国的时候便跟随皇上身边,立国之后便直接当了这公公,内务府便是他掌管的,哪里有他的记录。只是从皇上那里得知,冥公公真名为北冥枫,是个浪荡天下的侠义之士,因救过皇帝一命,两人便成了生死之交的好友!” 原来是这样,只是苏子鸢不解的是,那北冥枫既然是皇帝的生死之交,那为何要净身在皇帝身边当太监,当个武将什么的不好吗? 还有那北冥枫的姓氏,北冥?北冥枫,北冥山庄,难道这两者会有什么关联?可据她所知,北冥山庄的老庄住叫殷慕炎,而现任庄主是殷千楚!根本就没有姓北冥的人! 但想来也奇怪,殷慕炎既然姓殷,又为何要以北冥这个不相干的姓氏为山庄命名? 难道这当中真有些关联? 想到这里,她就想回去之后一定要问问殷千楚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苏子鸢还在想事情的时候,皇后又开口说:“子鸢,所有事情我都全部告诉你了,如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子鸢忽然想起来冯姑姑的事情,干脆就跟皇后说个明白好了。 “母后你既然答应我娘不伤害冯姑姑,那么干脆就把冯姑姑送出宫!” “子鸢,不是母后非要将冯姑姑关在逸辰殿,只是她身上带着太多的秘密,就是太后也不会轻易放过冯姑姑的!若是把冯姑姑送出宫的话,更是将她置于危险之地,太后一定会对她下手的!” “无碍,只需母后配合我们,将冯姑姑送出宫外之后一定能保她的安全!今日母后也看到那刺客了,训练有素,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便自尽而亡。若是再让太后这样嚣张,只怕将来更麻烦。” 皇后认真的想了片刻,答道:“好。就依你所言,本宫要怎么做?” “我打算在选秀之日将冯姑姑送出宫外,那时只需母后拖住太后就行了。我会以出宫探望我爹爹为由和殷庄主一起,想必太后不敢贸然出手。” 皇后对于苏子鸢说的殷千楚一起这个倒是另外有些想法,看来这些事情殷千楚也是知道的,那么他们的关系远远不止她看到的这般。 “好。” 她答应之后,苏子鸢便告退回了夕落殿,这件事就这样解决就好,没必要再闹大一些。 虽然她明白现在皇后确实是在为以前犯下的过错而悔过,但毕竟曾经做过的事情改不了,错了便是错了。即便现在每日烧香念佛也改变不了她双手曾沾满血腥的事实! 但对于她娘亲的事情,她倒是释怀许多,这件事本来她娘就有错,又怎么能一味的怪罪他人! 她只能告诉自己,将来这些人终会有自己的报应,而她不应该插手进去!南夏将来终会改朝换代终会覆灭,她又何必去操那个心! 现在她有新的目标,一个便是助殷千楚夺天下,一个便是试着找到冥公公和当年娘亲的孩子。 …… 承宁宫内。 太后刚得知了派出去的刺客已死的消息,正大发雷霆。 “那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公然挑衅哀家!” 身后的宫女低着头轻声说着:“太后,别跟她一般见识,况且她不是把那死了的刺客怒气冲冲的拖到承欢殿去了吗?想必她以为是皇后做的。” 太后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神色沉重的坐了下来,缓缓说道:“那更不好了,皇后定然要将这些事情告诉给苏子鸢;两人便当真齐心了!” 那婢女转动着一双眼睛,低声说道:“奴婢以为不然,以苏子鸢的个性,她若是已经知道当年皇后对她娘做过的事情;绝对不会跟皇后一条心的!相反,她还会报仇!” “此话怎讲?”太后有些疑惑的问道。 “太后可还记得之前派奴婢调查苏府内府发生的事情?那苏子鸢将府中一众欺负过她的夫人和小姐们都收拾了个干净!大夫人和大小姐都已经死了,二小姐和四小姐都嫁了人,只是日子比苏子鸢以前的日子还难过!可想而知,苏子鸢定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太后这才放宽了心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夜里,苏子鸢又跑到了云烟宫。 到了云烟宫却到处找不到殷千楚的身影,苏子鸢看了看天色,虽然说殷千楚白天有时会出宫处理些事情,但一般晚上都会回宫的!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的话都是到夜里商量,所以这个时候不应该不在寝宫啊。 于是她提着脚步四处乱窜,想找殷千楚。 忽然绕过几个走廊时她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是殷千楚身上的那种香气。 这里是一个静僻的小院,有几个房间,苏子鸢寻着香味将目标定在了正对面的那个房间。 于是小跑着过去,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 心中更是疑惑,这个味道她能肯定是殷千楚的,这大白天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非得锁着门。 忽然她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的勾起,提起全身的力气猛然往那门上撞去,大喊着“殷千楚。” 门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撞开,她重心却一下子控制不住,映入眼帘的是浓郁的雾气,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踉跄未稳定重心的脚步便不知踩到什么,一滑。 天旋地转,突然身体接触到温热的水,随即整个人便沉了下去;带着香气的水不受控制的往她鼻子灌,呛了好几口水之后;一只有力的手臂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拉了出来。 接触到久违的氧气,她才咳嗽着张开眼睛,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 可在眼睛能看清东西的一瞬间她惊呆了,视线中是一个光滑而结实的胸膛,白皙的皮肤,漂亮的锁骨,忽然她被惊吓的想往后退,却又一屁股跌进了水中。 那只手扶住她的肩膀,距离此刻拉的远些了,她睁大了眼睛顺着那结实的胸膛,那漂亮的锁骨往上看,那尖翘的下巴,微抿着的薄唇,坚挺的鼻子,精致的轮廓如画家手中勾勒出来的一般,那如画的眉被水浸湿后更显英俊,微眯着的凤眸散发出格外危险的气息,深邃如墨的眼眸如有魔力一般摄人心魄。 光滑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水珠,顺着鼻尖慢慢滑落在那微抿着的薄唇上,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扑上去吻掉那枚水滴。 高高束起的青丝散落些许在肩头被水浸湿,结实的胸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胸口处还有一个月牙形状的红色胎记。 整个人浑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如同从地狱而来的魔鬼,那绝色的容貌和让人想入非非的结实的胸膛却又带着一股邪魅惑人的感觉。 苏子鸢就这样愣愣的看着,他忽的嘴角微微上扬起来,露出一抹惑人的笑容。 她被这笑容看得差点入迷了,猛然回过神来,“啊——!”尖叫一声猛地捂住了眼睛。 谁料殷千楚唇边的笑意更甚,邪魅的开口“看够了才捂住眼睛这样真的好吗?” 忽然苏子鸢发现自己的耳朵开始发烫,怎么办怎么办?她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新时代腐女居然被人调戏了! 她干脆将捂住眼睛的手放了下来,随即游向池边爬了上去,回过头来双手叉腰对着殷千楚说道:“本公主是不想占你便宜才捂住眼睛的!本来是找你有事,算了,你在洗澡就洗完再说!我去前殿等你!” 说完便立马奔向门口跑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跑了出来大口的喘着气,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又开始发烫了!想她以前何曾这么窘迫到脸红啊!朋友们都说她脸比城墙厚。现在是怎么回事,遇上殷千楚之后就总是脸红。 回到前殿,苏子鸢坐下来倒了几杯茶给自己压压惊;却不知是怎么,脑袋里总是浮现出殷千楚刚才那一副诱人的画面,她忽然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下面,嗯,还好,还好没流鼻血,不然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过了没多久,殷千楚便一袭白衣走了进来,发尾还微微有些湿润;见到他的那一刻,苏子鸢脑中又浮现出了那露着半身的画面,于是再次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下面。 殷千楚轻笑着走到苏子鸢旁边坐下,也倒了一杯茶,问道:“找我什么事?” “切,没事就不能找你啊!”苏子鸢挑挑眉。 “不是你说你有事找我吗?”殷千楚也挑挑眉。 她愣了一下,问道:“你还真是霸道啊,把皇宫当你家啊,居然把那么大个房间改成了一个温泉池!” 殷千楚微微蹙眉,一本正经的说:“木桶太小,我用不惯。” 苏子鸢正喝了一口茶,差点没给喷出来。这时什么破理由,洗个澡还嫌弃木桶太小,活生生的把一个房间搞成了一个泳池,怕是待遇比皇帝的那个还要好! 不过随即想了想,殷千楚有洁癖,又有这么严重的强迫症,该不会是处女座的! “你生辰在几月啊?”苏子鸢忍不住问道。 “九月。怎么?还早着呢,你就想给本庄主准备大礼了?”殷千楚笑的一脸邪魅。 苏子鸢恍然大悟,原来真是处女座,这么龟毛! 当然,她心中的各种yy都不可能让殷千楚知道。 “美呢你。” “行了,说正事时辰也不早了。”殷千楚不耐烦道。 于是苏子鸢也认真起来,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殷千楚,但是并没有提那个冥公公的真实姓名。 “我就说,那冯姑姑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或许她对皇后的所作所为执念太深,一心想为娘报仇,若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许我可以理解她。” “也罢,这是你的家事,你要怎么做都随你。”殷千楚忽然温和的笑着。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呢!”苏子鸢忽然问道。 “你说。”殷千楚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们山庄为什么要叫北冥山庄?你和你爹都姓殷,和北冥有毛线关系啊?” “你觉得北冥山庄叫殷山庄好听吗?”殷千楚淡淡问道。 苏子鸢一脸黑线,差点没喷死他,她瞪了殷千楚一眼“问你正经的呢!” 殷千楚挑挑眉说“好,为什么叫北冥山庄呢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还没出生就是这个名字!不过据我所知,我爹当年有一位师父,好像是姓北冥!” “你爹的师父?叫北冥什么?”苏子鸢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位师父好像我出生没多久就不在人世了,所以对他印象并不深,叫北冥什么我还真不记得了!下次回山庄问问我爹。” “那好!再过不久就是选秀之日,到时候我们趁乱将冯姑姑送出去,我们便一起回庄!” 殷千楚点了点头,他也想抽空带苏子鸢回一趟山庄,因为苏子鸢体内的异样,她因为这个会莫名其妙的四肢发软,全身冰冷,动弹不得。已经有发作过好几次了,尽快回山庄问问老爷子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很快便到了选秀之日,苏子鸢早就做足了准备。 事先,她早就去皇上那里说明自己要出宫去玩几天,顺便回苏府探望父亲,也说明了殷千楚会一同前去,所以便用不着带随行侍卫。 而皇上对于宫中议论纷纷的公主和殷庄主的事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对他们两人的关系也是心知肚明,虽说苏子鸢如今身为南夏公主,和未婚异性男子走的太近难免会落人口舌,但那人却是北冥山庄庄主;他却是想管也管不了! 也就只能由着他们俩去了,这次公主说是出宫探望父亲,难免也有些跟殷庄主出宫游玩的意思,所以也只是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便答应了。 刚好出宫之日便在选秀之日,殷千楚和苏子鸢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宫外姹紫嫣红的壮观队伍从远处走向宫门。 苏子鸢微眯着眼睛,看着那一顶顶大红色的花轿缓缓抬向皇宫,喃喃道:“三十二顶轿子,又是三十二个姑娘啊……” 殷千楚不经意的看了苏子鸢一眼,挑挑眉笑道:“怎么?动了恻隐之心?” 她目光没有离开那长长的队伍,开口说道:“你说她们为什么那么想入宫为妃?你看那些围观的百姓,无不夸赞这家女儿好命、那家女儿有福气。我就不明白了,何为好命?福从何来?一入宫门深似海,进来可就很难再出去了。” 他微眯着眼眸,对于她的话他没有丝毫惊讶,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惊讶会有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可只从遇见苏子鸢之后,什么稀有的事情都成了家常便饭。 他邪魅的一笑,魅声开口:“女儿心思我不懂,我只知道她们这三十二人当中有一半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有一半是为了皇上。” “皇上?”苏子鸢挑挑眉戏谑道“进了这宫门恐怕这一生都见不到皇上一面!” 她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就连如今独占后宫的皇后也穷其一生得不到皇上的心啊!想来也真是可笑,这命运太捉弄人,谁会知道南夏当朝皇帝心中几十年来都只有北楚女皇一个人!” 殷千楚不语,看着苏子鸢微微皱起的眉和眼底复杂的情绪,心中也感叹,这世人可能都以为苏子鸢心性坚忍,行事果断决绝,手段狠辣,他却是知道这丫头却还有这样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 于是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敲了她的额头,邪魅开口:“真是还没完没了了,入宫为秀女的又不是你,她们嫁的也不是你,你在这感叹什么!” 苏子鸢回过神来,发现殷千楚说的倒是很有道理,于是瘪了瘪嘴,缓缓说道:“好,关我屁事!”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嘴角邪魅的上扬起来,微眯着眼道:“嗯,这倒是个好词!以后得时刻用这句话提醒自己知道吗?” 苏子鸢忽然怔住。 “等这批秀女进宫了,我们便可以动身了。” “逸辰殿那边可准备好了?”苏子鸢问。 “北城已经在那边安排好了,等秀女们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之时,逸辰殿那边会起火,我们便趁乱出宫!” “嗯。” 而皇后这边也已经按照苏子鸢所言而尽力缠住太后不让她抽身,一大批秀女进宫首先便要去辰西殿拜见太后和皇后,受训诫之后才开始安排相关事宜,而皇后要做的就是拖住太后。 “臣妾给太后请安。”皇后恭敬的行了礼,便到旁边坐下。 这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笑容中便擦出激烈的火花。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从容的走向自己的座位。 坐下之后才缓缓开口:“听皇帝说,韶华公主出宫去了,好像还跟北冥庄庄主一起?皇后应该知道此事!”她目光略带凌厉的看向皇后。 皇后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不迫的回答:“是的,子鸢是出宫去了。” “皇后就这样允许韶华公主这样随随便便的出宫吗?还是跟异性男子一起,这传出去像什么话!苏子鸢现在已经是我南夏的韶华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南夏的脸面,这不是存心给南夏抹黑吗!!”太后句句珠玑,语气凌厉,丝毫不给皇后喘息的机会。 皇后就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神色依旧,只是良久便回答开口:“子鸢虽然并不是皇族血脉,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自然知道分寸;何况皇上都没有说什么,太后又何必在这里杞人忧天呢!” 皇后不温不热的话却刺激到了太后,她顿时一怒,这话不是在说她皇上不急太监急吗! 太后正要再次开口,想要好好教训皇后的时候,管事公公缓缓从殿外走进来,恭敬的行了礼,说:“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秀女们已经在殿外等候了,是否现在召见?” 听到这公公的话,太后缓了缓紧绷着的神色,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那公公退下,秀女们排着队依次从殿外进来。 …… 逸辰殿乱了,不知为何突然起了火,逸辰殿的唯一两名宫女恰巧在御膳房做事,而殿内只有冯姑姑一个人;因为地势偏僻又没有人及时发现着火,等到人们赶来的时候,大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宫女太监们提着水桶纷纷抢救,却始终见不到逸辰殿冯姑姑的身影。 那胖瘦两名宫女在殿外着急的哭了起来。 混乱中,有人赶去将此事告诉皇上,还有太后和皇后。 这时,几名宫女从夕落殿出来,急急忙忙的提着脚步往宫门走去。 嘴里还说着:“快些走,莫让公主等急了。” 宫门口,一辆大马车在宫门口停着。 两名宫女快步跑了上去。 苏子鸢和殷千楚正坐在马车内,见红袖和冯姑姑已经上来,便催着外面的北城:“好了,我们快走!” 马车快速的出了宫门,宫门口的守卫早就得知了公主和殷庄主要出宫,看到这时韶华公主宫里的马车,便也拦也没拦就放行了。 直到马车进了夏阳城才放慢了速度。 马车里,冯姑姑总是忍不住撩起窗帘往外看,眼神中含着许多异样的光芒,缓缓叹了口气道:“真的出宫了,二十多年了,终于出宫了!!” 苏子鸢笑了笑,拉过冯姑姑的手,轻声道:“姑姑,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回这皇宫了,在宫外过自己的生活,再也不用为了别人而活。” 苏子鸢是想让冯姑姑放下对皇后,对太后,甚至对南夏的仇恨;现在她知道了所有,她并不怪冯姑姑欺骗她,只是感慨她对娘亲的一片忠心赤胆。 想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伺候了别人大半辈子,一生都要生活在仇恨当中,她如今只想冯姑姑以后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听了苏子鸢的话,冯姑姑眼中更是闪烁着泪光,嘴角蔓延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为别人而活?主子怎么算得上别人呢,我打小就跟在她身边,她就是我的命啊!” 苏子鸢微微一震,便也不再说话,她终于知道冯姑姑对娘亲的感情又多深,是她的命! 马车行驶到护国公府,几人下了车,进府中待了片刻便又启程赶往北冥山庄。 一路上殷千楚都斜倚在车壁上闭着眼小憩,她见一路上也么有发生什么事情便也就放下防备睡起了觉。 却不料,一睡便睡着了。 刚好她又是坐在殷千楚旁边,因马车行驶较快所以会有点颠簸;她靠在车壁上的脑袋时不时会轻轻的碰撞,但不知是不是她有点晕车的原因,竟然睡的很死,一点没醒过来。 殷千楚一直闭着的眼眸在听到旁边传来的“咚咚声”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见到她的模样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不假思索的伸出大手将她揽到了自己怀中,头靠在他胸膛。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眼睛却沉重的一点不想睁开,随即又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起来。 马车内的冯姑姑和红袖也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 本以为一路相安无事到北冥山庄,结果在出城不久,后面便传来了马蹄声。 苏子鸢本就是个敏感的人,一点异样的气息都让她神经紧绷,感受到身后浓郁的杀气的时候她忽然睁开了眼。 来不及反应自己为什么在殷千楚的怀里,两人便一同掀开帘子往后面看。 这时前面驾车的北城开口:“主子,三小姐,后面不是宫里的人,是凌王!” 她一惊,蹙眉看向殷千楚,也不知道凌王是想干什么。 殷千楚眼眸中略带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命令北城:“停车。” 他才不想像猫捉耗子一样狼狈的逃,要么就打一场,要么凌王退兵。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凌王上次已经跟苏子鸢表明心意,也对他宣战;而她又一直在皇宫,他身为王爷没理由出入内宫,这下得到风声她出宫了,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追过来了。 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敢跟他抢人,他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有人成功的在他手中抢走什么! 随即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苏子鸢看到不禁打了个冷颤,忙不迭的走下马车。 后面追随的队伍也停了下来,凌王一袭青衣冷着眼眸看着苏子鸢旁边的殷千楚。 殷千楚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眼眸微眯着看了看风尘仆仆的凌王,眼中掠过一丝挑衅之意。 他缓缓开口:“不知凌王跟着本庄主这么远的路所为何事?莫不是想去我北冥山庄做客?如是如此,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跟本庄主讲一声便可。” 凌王眼中掠过一道冷冽的光芒,幽幽开口:“殷庄主想多了,本王来只是想确认我南夏公主的安全!” 苏子鸢一听倒是惊讶了,挑眉问道:“我的安全?有劳皇叔费心了,本公主安全的很,皇叔请回!”她故意称他皇叔,就是想明确的告诉他她们现在是叔侄关系! 凌王眼眸一暗,冷声道:“公主这样私自与殷庄主出行,被天下人知道岂不是给南夏抹黑!烦请公主与本王回去!” 她不耐烦了,蹙眉道:“凌王,我尊称你一声皇叔,你别得寸进尺了!你到底想要干嘛!” 忽然,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下来,眼眸中带着一丝恳求和痛心,轻声道:“公主,跟我回去。” 她眼眸不可置信的放大,他头一次是用“我”而不是“本王”!还有,他这恳求的目光和语气是怎么回事! 换做别人,见到凌王这副屈尊恳求的模样必然感动的无以复加,可她却是苏子鸢,不是别人! 生就一副凉薄的心,自己不喜欢的便就是不喜欢,不会与其过多的纠缠不清,拒绝便要拒绝得干脆! 于是她冷声开口说:“凌王,我们单独聊聊。” 凌王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翻身下马走上前来。 忽然,殷千楚情不自禁的抓住的苏子鸢的手,凤眸微眯的看着苏子鸢;她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随即他便怪自己太过紧张,松开了手,她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他又何必担那个心呢! 凌王冷着眼眸看了看殷千楚抓住她的手又松开,心中却如何也不是滋味。 跟随着她走到另一旁的树林中。 她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缓缓开口:“说,你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阴沉着脸,眼眸浮上一层冷冷的寒气,幽幽开口:“我什么目的难道你当真不清楚?” 她微微蹙眉,看着他认真的说:“凌王,以前的恩恩怨怨我们就一笔勾销,我们是不可能的,不要再纠缠不清了!” “呵,一笔勾销?说的倒是轻松!若不是当初参加你爹的寿宴,也不会遇见那时的你,更不会与你解除婚约,现在说什么还有什么用呢!”他眼中溢出一抹苦涩的情绪。 苏子鸢苦笑着说:“那你要我说什么才有用呢?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又何必追悔莫及!” “苏子鸢,本王从未说过什么情话,也不会!我只想告诉你,殷千楚许你的我都可以承诺给你!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他不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 不待苏子鸢回答,他便再次急切的开口:“现在,本王可以给你王妃的身份,等到继承南夏皇位,你便是皇后!我可以承诺,若是你嫁给本王,将来后宫三千我都可以不要,只要你一人!” 苏子鸢微恼,他如此不了解她还跟她谈什么?她要的不是荣华富贵,她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也就没有独宠后宫这一说。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想要的生活,可前提是那人是她想要的人!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道:“你还是不懂!我要得没有那么多,若是我爱你,不管你什么身份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可若是我不爱你,即便你将天下都赠与我,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也不要再问我,爱是什么!爱是一种感觉,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说完她便提着脚步准备走,随后又再留下了一句话:“王妃皇后的位置我不稀罕,凌王还是莫要再这样降低自己身份了!” 随即便冷冷的转身往树林外走去,远处殷千楚见到苏子鸢的身影,心中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喜悦。 凌王站在原地,神色凝重的望着她毅然决然的背影,眉头覆上一层冷冷的寒霜,眼眸中复杂的情绪在翻滚着。 他心里堵得慌,难道他就这样认输了吗?殷千楚做了什么他就这么轻易得到苏子鸢的偏心? 忽然他的眼前仿佛回放着初遇她的那些日子。 被烈火焚烧的破旧屋子里,她被他抱着走出来,浑身破烂不堪容颜被污血遮住,唯有那一双明眸熠熠发光。 她那时还是平淡无奇的容貌却有一颗与众不同的心。 他只怪自己当初为何没有看出她被蒙尘的明珠。 可如今,他依旧不想放弃,他是不可一世的凌王,怎能轻易服输,她一日未嫁,他便有机会让她回心转意! 随即,他眼眸泛出熠熠生辉的光芒。 猛然提着脚步轻点,飞身紧随她的身影出了树林。 殷千楚忽然眼眸一冷,快速的拉过苏子鸢的身子,随即飞身迎了上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殷千楚一股大力拉的转了几圈,稳下身子之后便见到殷千楚那白衣胜雪的身影已与带着凌厉气势的凌王对上。 两人一遇,什么都没有说,默契的出掌朝着对方而去! 两人打斗的身影纠缠至树顶,脚下踩着脆弱无比的树枝,身影翩飞似画中仙人。 谁也不留情,手掌转动,带着凌厉的攻势。 苏子鸢瞪大了眼睛看着空中打斗难舍难分的两人,这两人斗了那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他们真正的动起手来!那画面简直震撼人心,她呆呆的站着,这种时候就应该趁机多偷看一点! 只见殷千楚使出了灭莲掌法,双手运气之间,出现一团内力凝聚的气流,那气流如同一大团火焰,逐渐形成红莲的形状。 一挥手,那红莲烈焰便直朝凌王而去,烈焰在飞速行驶的过程中,那莲花形状逐渐绽放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妖媚惑人。 凌王眼眸微微眯起,同样快速的运气,浑身逐渐散发出丝丝的寒意,手中凝聚一团寒冰样的气流,出手之间,那团寒冰猛然碎裂,迸发出无数的圆柱尖刺直直冲向那烈焰。 苏子鸢心猛然震了一下,这招就是凌王的独家绝技,以自身内力运用而出现万寒之气,那寒冰刺若是普通人中招,将浑身血液被凝固冰封,内力无法发作,将经脉逆行而七窍流血而亡!这便是凌王专门为对付殷千楚烈焰红莲而研制的冰封天下! 地上所有人心中都是无比的震撼,这公子无双两位公子,之所以名扬天下,与这二人的成名绝技相关! 殷千楚将内力化作火,名为烈焰红莲,一招制敌,中招之人将受烈焰焚身之苦,生不如死。 凌王将内力化作冰,名为冰封天下,寒冰刺一出便如万剑齐发,中招之人将受寒气侵骨之痛,终身难愈。 这两人的武功天下人皆是仰慕又钦佩,但又几人能亲眼见过。何况还是这二人对阵。 让下面的人都纷纷感慨万千,这哪是打架,根本就像上演了一场倾世绝舞! 话说那寒冰刺对上灭莲掌,谁输谁赢?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道气势如弘的冰火之气,只见寒冰刺刺上那红莲,却在顷刻之间,寒冰刺被烈焰融化,红莲却被寒冰刺的寒气消融殆尽。 苏子鸢暗叫不好,朝着那马车大叫一声“红袖!” 瞬间,“轰——”的一声,两道强大的气流互相消融碰撞爆发出异常强大能量覆盖在这一片天空之中。 那爆发出的能量猛然的撞击着人们的心,只是瞬间,那些骑在马上的黑衣人猛然大吐一口鲜血被掀飞在地。 随着苏子鸢的声音响起,三道人影从马车上飞了出来。北城带着红袖和冯姑姑飞出马车,马车应声而裂,爆裂的马车木板飞出,重重的打在北城背上。 北城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失去重力滚落在地上。 红袖和冯姑姑也重重的跌落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苏子鸢亦被那强大的气流波及,心口如同被大力一击,脆弱的**控制不住的跪倒外地,嘴角溢出一抹鲜艳的血迹。 她皱着眉擦了擦嘴角的血,艰难的起身快步跑到北城三人旁边。 红袖和冯姑姑已经起身,只是受了一点擦伤。苏子鸢让红袖把冯姑姑扶到另一边的树林中去休息。 随后将北城扶起来,从腰间取出一枚药丸给北城服下。 北城咳嗽了两声,感激的说“多谢三小姐!” “自己人谢什么谢。”她将北城扶起来,站起身来。 “三小姐,你也受伤了!”北城皱眉关心的说道。 “我没事!”她淡淡的回答,随后准备将北城扶到另一边安全的地方去。 北城却忽然拉住苏子鸢,目光疑惑的看着地面的一处,“三小姐,那是?” 她顺着北城的目光看去,刚才冯姑姑和红袖坐着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锦囊。 她眸光一亮,走上前去捡起来放入怀中,“这是冯姑姑的东西。” 在她的印象中,这锦囊是第一次在逸辰殿外偷看冯姑姑时她手中拿着的锦囊,不知为何,她竟对这里面的东西有些好奇了! …… 天上正看到苏子鸢抵不住那强大能量,口中溢出鲜血时,殷千楚忽然心中一紧,正欲转身奔去。 凌王却猛然袭来,他只得再次与他攻去,凌王手掌攻向殷千楚,他微微侧身,手势凌厉的攻去。 两人身影纠缠在一团,互相牵制住对方,殷千楚目光阴冷的盯着凌王,语气阴寒无比“你是真喜欢她还只是高傲不可一世的心作祟?你若是喜欢她还能在这里跟我打斗看她受伤不理?” 凌王微微一怔,殷千楚忽然冷笑一声,双手猛然出掌打在凌王胸口,凌王未反应及时,实实的接了一掌,目光停留在苏子鸢皱着的眉头和嘴角的血迹。 身体如落叶般朝地面坠去。 殷千楚连忙飞身而下,来到苏子鸢身边,紧张的拉起她的手腕,把了把脉,确认她没事才放心! 树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鬼魅一般的黑影,行动如幻影一般让人看不清楚,那黑影直奔凌王而去,在凌王的身体快要坠落地面的时候,稳稳的接住了凌王的身体。 流云扶着凌王往树林外面走去,问道:“主子,没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凌王冷着眼眸摆了摆手,咳嗽了一会便道:“他这一掌只是想推开我,并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以烈焰红莲的威力,十条命也不够我死的!” …… 这时,红袖扶着冯姑姑也走到大路上来,众人看着破碎不堪的马车和后面受了影响而趴在地上的马匹。 如今倒是没有代步工具了! 突然,从后面又传来马蹄声,北城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带着五六匹千里驹奔驰而来! 流云扶着凌王恰巧从林中走出,马背上的北城深深的看了流云一眼。四目相对仅仅只有一瞬间,但当中表达的情感却是深刻入心。 殷千楚带着苏子鸢等人立刻翻身上马,飞快的策马而去,扬起一阵尘土飞扬。 凌王深深的看了那毅然决然的背影一眼,随后冷声开口:“回夏阳城!” …… 接下来便是真正的赶路了,一路上丝毫不停歇,赶往北冥山庄。 到了傍晚,一行人便到达了目的的,到了北冥山庄后,几人一起吃了个饭。 百里岩风也是好久不见,整个人看起来比当初要成熟内敛许多,如今全是北冥山庄的小管家,将庄里的大小事物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老爷子看到冯姑姑时惊讶的说不出话,又勾起了当年的回忆,直感慨不已。两人如同许久没见的故友又聊了起来。 百里岩风便给大家安排了房间,让大家自行休息,苏子鸢的房间还是挨着殷千楚的那一间。 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今日捡到的冯姑姑的锦囊,于是从腰间取出,打开了来,里面是一个护身符一样的东西,没有什么稀奇。 她正把玩着那护身符时,却注意到那上面绣着一个图案,是一个月牙的形状。 看到那个图案的时候,她感到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形状她好像哪里见过! 她使劲回想着那个图案,思绪如看书般一页页的翻过,目光再次触及到那月牙形状时,脑中忽然弹出一个画面,那个曾让她总是感觉自己要流鼻血的画面! 是那日不小心撞到殷千楚洗澡,在他胸口曾看到那个月牙形状!!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苏子鸢脑海中慢慢成型,那些一个又一个的线索,总透露着些什么!她将那些线索一个个串联在一块,竟发现一切都那么吻合,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亦或是被掩埋的往事的真相? 她忽然震惊的不知道该怎么做,若那么想法是真的,那么她跟殷千楚的关系?若真是那样,她该如何自处? 她平静下自己的内心,这一切还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还不能肯定。她想要不要将这一切告诉殷千楚,犹豫再三还是将那锦囊收好,出了门。 走到殷千楚房间,却没有见到他人,于是便往外找去。 此时已经入夜,天已经黑了下来。 她在路过湖边时,却在一棵树后看到了殷千楚的背影,她好奇的看着殷千楚一动不动的身影是在干嘛? 于是快步走上前去,正想拍一下他吓他一跳,却在手刚抬起来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凉亭中的殷慕炎和冯姑姑。 殷千楚这时也发现了苏子鸢的到来,将她拉到树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听他爹和冯姑姑的谈话,但也好奇那两人在讲什么。 于是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只听见冯姑姑问道:“老庄主,这么多年你可知道你那师兄的下落?” 殷慕炎不温不热的答道:“你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兄自当年进宫便再杳无音信,至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冯姑姑神色有些异常,明显是对殷慕炎的回答有所怀疑,于是再次问道:“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老庄主娶妻的消息,不知殷庄主的娘亲是?” 殷慕炎微微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冷冷答道:“千楚是我早年历练时捡回来的孩子,没有娘亲!” 苏子鸢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明显感觉到了殷千楚身体猛然一震。 殷千楚心中震惊无比,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耳边仿佛响起爹曾经说过的话,说他娘亲在生他时难产便离世了!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见过他说关于娘的事,现在竟亲耳听到他说他是捡来的孩子!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娶妻!! 见到他神色有些异常,苏子鸢赶紧的拉上殷千楚飞快的逃开了,她轻声开口说:“我们走。” 才走没多远,殷千楚忽然停下了脚步,微眯着的眼眸泛着冷冽的光芒,狐疑的看着苏子鸢,幽幽开口:“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被殷千楚这目光吓到了,微抿着唇说:“你跟我来,我全部告诉你!” 听到这话,殷千楚才再次提起了脚步。 两人来到殷千楚的房间,坐到桌旁,她拿出了锦囊中的护身符,指着上面的月牙形状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胸口也有这月牙形状的胎记!” 他微眯着眼眸看着那月牙形状,不语。 她神色凝重,缓缓开口:“我怀疑,你有可能就是我娘在宫中被处死却被冥公公抱走的那个孩子!你…有可能是我哥哥!”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承受接下来任何的狂风暴雨,谁知道殷千楚却久久的未曾开口说话,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她心中不知为何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中很是难受,微微叹了一口气。 突然,殷千楚凤眸微眯看着她愁眉苦脸,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她心中不知为何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中很是难受,微微叹了一口气。 突然,殷千楚凤眸微眯看着她愁眉苦脸,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她怔住,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 他在笑?有什么好笑?他不会受了太大的打击,刺激到脑部神经了! 她吞吞吐吐的开口“你…没事?” 谁料,殷千楚笑意更甚,抬手就丝毫不留情的敲在她的额头,邪魅开口“怎么?这就把你吓到了?” 她惊吓般的捂着额头,惊道:“你这反应太不正常了啊!” 他挑挑眉道:“那你要我什么反应?大哭一场?去把老爷子揍一顿?” 见到他这样,苏子鸢才松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殷千楚,果然不愧是北冥庄庄主,这点事情他怎么会纠结太久呢!若真是为了这事动了太大的怒气的话,还真不是她认识的他了! “那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她敛眸问。 “看法?”他眼角笑意更甚,邪魅轻笑“若是你愿意,日后喊我声哥哥我也不介意啊。” 她一脸黑线,冷冷的看了殷千楚一眼,怒道:“想得倒美!” 殷千楚嘴角扯出一抹邪魅的微笑,看了看天色,随即推着苏子鸢往门外而去,笑道:“行了好妹妹,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苏子鸢被推回了自己房间,心中很是惆怅的躺在了床上,这件事她心中闷得慌;她没有想到殷千楚对这件事竟还能这样开玩笑,难道他当真不在意他的身世? 若他真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他还能这样笑着跟她开玩笑吗?如果能的话,那么他对自己又是何意? 从他一早就对凉嫣然和夏凌轩说,她苏子鸢是他的人,除了他任何人不能动的时候,她心中曾一度压抑着的情感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如今却不知道他到底对她是什么想法,当初夏凌轩说可以给她王妃甚至皇后的位置,而殷千楚却给不了!她不是想要什么高高在上的地位,只想有一个正经的名分。 虽说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毕竟至少她想要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如若当初的感觉都是她的错觉,那么如果他真是她的哥哥,这一切都将覆水难收。 她脑中一直盘旋着这些事情,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堵得慌。 与她失眠不同的是殷千楚在房间里睡的正香。 …… 第二日一大早。 苏子鸢才刚睡着没一会,殷千楚便进来叫醒她。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含糊的开口问他:“干嘛啊?让我再睡一会。”说完又继续翻了一个身继续睡了。 殷千楚见到她睡觉衣服也没换,又是一副睡得沉的模样,便知道她肯定昨晚没睡好! 想起昨晚两人谈论的事情,便也知道她是为什么睡不着了;想着嘴角不经意的上扬起来,于是扯过被子给她盖好,才转身离去。 他关上门,又眯起眼眸看了床上睡得正熟的人一眼,轻笑着关上了门。 难道她是在为他那句玩笑话郁闷发愁? 日暮西下,天边映着火红的晚霞,已是傍晚时分。 苏子鸢才缓缓从睡梦中醒来,回想起早上的时候殷千楚好像来找过她,猜想应该是有事情找她。 于是喊来红袖洗簌整理了一下,便跑出门去找殷千楚了。 却在老庄主房门前碰到了殷千楚,她走上前去问:“你早上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拉起苏子鸢就往老爷子房间走去。 殷慕炎正坐在椅子上看书,殷千楚直接拉着她走上前去。 “老爷子,你给她再看看,我跟你说过的,她之前总是莫名的手脚冰冷身体发软动弹不得!” 殷慕炎微微皱眉,深沉的看了苏子鸢一眼,语气沉重的说道:“丫头想必吃了不少苦,随我来!” 他领着他们去了练功的内室。 一路上苏子鸢都没有说话,这莫名其妙的病她也想快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若是更加严重那可就不妙了! 两人在内室的石床上盘腿坐下,殷慕炎双手凝聚内力放于苏子鸢后背,轻声开口:“这次老夫的功力全数恢复,希望能弄清楚你体内的东西!” “嗯。”苏子鸢同样运气做好准备。 “好,我们开始。” 殷千楚静静的坐到一旁,安静的看着两人调理气息,他也做好了准备,防止途中出现什么意外。 苏子鸢明显感到进入身体的那股力量比上次要强的多,心中也甚是感慨,想不到老爷子的伤全部好了之后功力竟然比以前强上五六分! 两人配合有序的缓缓疏导着那股力量流入身体的各个经脉。 同样是在上次的那个位置,殷慕炎感到了异常。 这次他的灌输的内力强劲许多,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体内那股莫名的气息又深深的吸引着他的内力,他稳稳的顺着继续深入。 这次却顺利许多,随着那力量的深入,他发现她身体中央有一团被禁锢着的强大力量,正一点一点的想冲破而出,就像弹簧一般,往外冲的同时又将外面的力量狠狠往里吸。 他试着靠近那里,却感觉她身体中的那团内力竟比自己的要强上许多! 心中震撼无比,却一不小心没控制好,似乎是触碰到那禁锢着的东西,那团力量猛然如同烈焰一般灼热无比。 却忽然反弹出一股寒冷之势,顺着他的那股内力急涌而出,忽然一阵如寒冰一样的气息侵入他的体内,血液仿佛都被凝固一般,浑身使不上力动弹不得。 苏子鸢也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感觉,随即便是无尽的寒冷,顿时又变得丝毫动弹不得! 殷千楚此刻也看出两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两人身上传出异常寒冷的气息,老爷子脸上也覆上一层冰霜之色。 他忽然一震,苏子鸢体内的东西又发作了,连老爷子也被影响了。 随即动作极快的凝神聚气,使出一掌灭莲掌,如烈焰般火热的温度直直袭向包裹着两人的那层寒霜。 两人的身子一震,忽然瘫软了下来。 殷千楚及时上前扶住苏子鸢的身体,用自己的内力凝聚灭莲掌的温度覆在她手心。 一股热流从手心传来,她体内的寒冷渐渐褪下,身体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 老爷子在手掌离开苏子鸢身体的时候便慢慢恢复了正常,坐在旁边又微微调息了一下。 待到两人身体恢复,殷千楚才心有余悸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子鸢神色凝重的抿着嘴唇也疑惑的望向殷慕炎,迫切的想听到结果。 殷慕炎沉重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她体内是一股强大的内力,是被封印住的,那股力量甚至连我也控制不住,可想而知,那股力量有多强大!” 苏子鸢微微一震,喃喃道:“封印住的内力?” 忽然殷千楚眼眸一亮,他恍惚知道了些什么。 这时,殷慕炎深深的看了苏子鸢一眼,说道:“我怀疑,这内力的应该是你娘的!她生前练得便是冰火九天,将内力灵活运用到极致,武功出神入化,一招致命。” “刚才我试探过,她应该是将冰之力以火之力封印住,两种力量相生相克互相牵制,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封印!若是以普通人的力量,一触碰到那禁锢,便会被寒冰反噬。” 她震惊无比,冰火九天?被封印的内力?她娘? 殷千楚却比她冷静的多,凤眸微微眯起,缓缓开口:“若是这样那便没错了!当年凉莫挽在苏府委曲求全任人欺辱,以她那么强的武功,怎么会怕了几个没武功的女人?想必那时便将内力如数封印在了你的体内!” 他顿了顿,看了眼苏子鸢复杂的神色,再次说道:“当年你娘莫名传出病重而亡的消息之后,很多人都不相信,一直在追查你娘的下落;因为她身上很有可能便有龙纹指骨的下落,到了苏府又不像皇宫守卫重重,那时若是你娘隐藏的不好,露出丝毫蛛丝马迹便会被人知晓,危及性命!” 苏子鸢听到这里便明白了,轻声说道:“所以便将所有内力封印在我体内,以避世人目光!但也因此没多久便体力衰竭而丧命!” 她从没想过她娘竟然是因为她死的,将内力全部给了她,那么她跟一个废人又有什么区别?为了自己的孩子和生活便只能将所有的苦和痛强忍下去。 虽然她如今并不是真正的苏子鸢,但也不禁为凉莫挽感到心酸,感慨她无私的爱。 可天意弄人,让她这个假的苏子鸢穿了过来,真的苏子鸢已死,再也无法知道这所有的真相! 她不会知道她娘其实是天宗帝的女儿,不会知道关于她娘的一切,不会知道她体力封印着她娘的所有力量! 可能至死都还埋怨天道不公,给了她一副丑陋的容貌和一群恶毒的姐妹。 随即她又问:“老爷子,那有办法解开那封印吗?” 殷慕炎神色沉重的摇了摇头,说:“这封印是你娘设下的,她那出神入化的冰火九天不是所有人都能破的,那冰火之力的形成当今世上只有两个人的武功与之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殷慕炎说的那两人,苏子鸢想也没想便说出:“千楚和夏凌轩!” 在她的认知里,也只有这两人能将内力凝聚成冰火之力,况且就在昨天还亲眼见到两人的比试。 殷慕炎点了点头:“没错!只是这封印所需的是夏凌轩的冰封之力,因为那封印是火,被封印的是冰,若是千楚用他那烈焰之力相撞的话,只会让那封印更加禁锢,解除封印只能是夏凌轩的冰封之力!” 这句话一瞬间又让她燃起来的内心跌入谷底,夏凌轩?她怎么能找夏凌轩解除她的封印? 她之所以从来不愿与凌王结交,便是因为凌王是个无利不图的人,又狂傲自负,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太高,苏子鸢很是反感! 这封印的事情绝对不能求夏凌轩,因为夏凌轩肯定会拿这个事来威胁她!若是他以这个来逼迫她和他在一起,她还不如一辈子不解开封印! “既然这样,解封印的事情就另外再找机会,目前这件事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殷千楚仿佛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 “这些事情就让你们自己做主!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若是封印不解开的话,将会影响子鸢将来习武进度!就比如达到一个层次之后再怎么修炼也无法精进了。” 两人微微一震,这就是说她若是不解开封印,那便永远达不到殷千楚的那个武功层次! 苏子鸢蹙眉,咬了咬牙说道:“罢了,到了那个时候再说!” 殷千楚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殷慕炎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行了,我们出去” “爹。”殷千楚忽然叫住他,还是难得的叫他爹而不是老爷子! 他回头看到殷千楚神色凝重,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说:“我还想问一件事。” “你说。”殷慕炎有一丝不好的感觉,他这儿子何曾这样认真的跟他讲过话。 “你认识北冥枫吗?” 殷慕炎忽然愣了愣,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人?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你回答我便是,你认不认识这个人?”殷千楚目光凌厉,深邃如墨的眼眸仿佛要将殷慕炎看个透。 “自然认得,他是我师兄!你也该尊称一声师伯!”殷慕炎自知在这个儿子面前什么也瞒不住,便也就不撒谎了,何况以他这个儿子的本事,还能查不到北冥枫是谁?既然他这样问,那么就是想亲耳听他说出来而已! 他已经有预感,自从冯姑姑昨晚和他的对话,他便已经猜到,殷千楚可能已经知道什么了! 苏子鸢心中一震,没想到北冥枫当真就是冯姑姑口中的老爷子的师兄! 这么说,冥公公就是老爷子的师兄?那么,北冥枫当年离开便是进宫当了公公!这么说,殷千楚极有可能是北冥枫从皇宫中抱出来的凉莫挽的儿子! “那师伯现在人在何处?”殷千楚敛眸问道。 殷慕炎目光看向远方,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人现在何处,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了!你师伯本是我师父的孩子,这山庄本也是传给他的,只是他生性放荡不羁,不喜被这些繁琐的事情缠身,做一只闲云野鹤才是他毕生的心愿!” 说到这的时候,殷慕炎眼中有一丝心酸的目光闪过。 苏子鸢垂下眼眸,她或许知道殷慕炎是在心酸什么,若是北冥枫的毕生心愿是做一只闲云野鹤,那么后来入宫做了公公,宫中那么人心险恶的地方生活那么多年,至今杳无音信;这一生都没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由此,苏子鸢不难猜想,当年北冥枫为何会违背自己的心愿甘心进宫当一个太监!世间人都躲不过一个“情”字。越是洒脱之人却往往越是放不下! 殷千楚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殷慕炎微微看了他一眼,便抬起脚步往外走去“行了,我们该出去了。” 随后,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也缓缓往门外走去。 …… 刚走到门外,左凛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一见到殷慕炎出来,便赶紧的走上前去,递上一封信,说:“老庄主,东凉来人了!说是给…昭月公主提亲…” 左凛说着还若有若无的看了一旁的殷千楚一眼。 殷慕炎自然明了,一边拆开信一边问道:“东凉的人呢?” 左凛答道:“在前厅候着呢。” “走。” 殷慕炎说着便提步往前厅走去,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又忽然转头对殷千楚和苏子鸢两人说道:“你们俩去忙,这事我去处理。” 殷千楚眼中不禁又覆上一层烦闷之色,这凉嫣然到底是有完没完! 苏子鸢不说话,抬起脚步就往回走去;这凉嫣然喜欢殷千楚的事情她知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为何就是越来越烦凉嫣然。 这下东凉派人来提亲,想也知道是给殷千楚和凉嫣然两人提,东凉毕竟也是相当于北楚和南夏的一个那么大的国家,实力自然不在话下,若是殷千楚公然拒绝这门婚事,只怕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殷千楚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邪魅的开口说道:“怎么?在想什么?” “在想你和凉嫣然的婚事啊!”她故意开玩笑道。 他嘴角笑意更甚,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吗,这门婚事我不会答应的!” “可是东凉……”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猜到她想说什么,便说:“我不想做的事,从来没人能逼我!” 她忽然一震,看着他丝毫不担心的笑容,不禁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些,殷千楚的事情他自己定然能处理好,他的能力和势力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积累下来的,这种事情当然比她更有办法。 刚走着,北城突然从山庄外走进来,直奔两人而来。 “主子。” “什么事?” 北城递过来一封信交到殷千楚手中,说道:“这是皇宫里派来的急召。” 殷千楚看了手中的那封信,上面写着“韶华公主亲启”几个字,便将那封信递给了苏子鸢。 “你的信。” 苏子鸢疑惑的将信拆开,快速的浏览了一遍。 是皇帝的密信,北楚将在十天后举行百花节盛宴,邀请南夏韶华公主参加,南夏前往北楚行程大概在五六日的时间,所以急传她回宫准备前往北楚。 “百花节?”苏子鸢喃喃道。 “时间还真快啊,马上又是北楚的百花节了,看来你得马上回皇宫才行。”殷千楚敛眸说道。 苏子鸢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才刚到北冥山庄没多久,还没好好的休息休息,现在又得马上赶回宫里,估计待不了多久立刻就得启程去北楚。 她犹豫的开口:“那你呢?跟我一起吗?” 他凤眸微微眯起,眸中沉思着什么,目光看着远方,幽幽道:“不了,你先去北楚,我尽快赶来。” “那好。” 随即苏子鸢便去和冯姑姑告别,带上红袖快马加鞭往夏阳城赶。 原本殷千楚被东凉的事情缠身不能跟她一起去北楚,她也应该能理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安,心中不快! 她竟然想不到,如今对他感情竟然这么重了。 如此的过度依赖他,这样是不好的! …… 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夏阳城,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回到宫中她便被皇后叫了去。 承欢殿内。 “母后。” “子鸢,你回来了。” 她在椅子上坐下,与皇后闲聊了片刻,随即便问:“这北楚的百花节,怎么会邀请我去呢?” “这百花节是北楚重要的祭祀之日,聚集天下各方好姑娘前去参加,也有为皇上或者太子选妃之意。” 选妃?北楚的当今皇上是女的,她总不可能纳妃!那定然便是给赤流景选妃了! 一想到赤流景之前被她打伤,还抢走了他老爹传给他的宝贝,也不知道赤流景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是什么想法。 但在上次南夏国会上他倒是没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选妃?莫不是给北楚太子赤流景选妃?”苏子鸢蹙眉。 皇后看出苏子鸢不是很愿意前去,便道:“本宫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去的,但是北楚那边已经送来了请柬,也不好拒绝,你就当是去北楚游玩,见见北楚的风土人情也好。” 这点她倒不是像皇后想的这样,对于去北楚她倒是很愿意的,选妃又怎么样,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况且她一直就想见见北楚女皇楚云姬,此次借机前去倒也没什么不妥。 并且,殷千楚当时知道此事也没有拒绝,只是让她尽快赶回夏阳城,所以他定然也是想让她去北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 想到殷千楚,便不禁想到了那麻烦的凉嫣然,也不知道这次北楚百花节凉嫣然会不会前去参加。 “好,那我便去看看;这北楚百花节不知母后可知还有哪些人要前去参加?” 皇后以为苏子鸢是问南夏之内有哪些人前去,也以为她是害怕路上一个人枯燥,便笑着答道:“你放心,路上绝不会闷的,此次前往北楚,有刑部士郎的女儿,上次国会上你也见过,便是楼若兮;除了她还有凌王,凌王是路上负责你们安全的!本宫见你们年纪相仿,路上应该会很聊得来。” 苏子鸢一震,凌王?怎么凌王也会去,这一点她还是当真没有考虑到了,她原本是不介意和凌王做朋友的,只是现在这关系越来越尴尬,她有些不愿。 “母后,我性子喜静,人太多我反而不习惯,要不然我单独前去!” “这怎么行,此去北楚路途遥远,路上不知有多少危险,凌王手中的军队足够保护你们安全到达北楚,况且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明日一早便出发了!”皇后神情严肃的嗔道。 “那好。”她现在感觉皇后自从上次将所有的事情说明白之后,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对她也是越来越好,越来越紧张她的安危。 自穿越过来便从未体验过母爱的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便回答道:“那好。” 反正凌王她是不可能接受的,若是做朋友,她欣然接受,如若不然把她逼急了,小心她拔刀相向! 既然路上还有楼若兮,想必应该凌王也不敢做什么。 她只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到达北楚就好了。 想必那时殷千楚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 想到殷千楚,她又问起了刚才那个问题。 “母后,北楚百花节,东凉昭月公主会去吗?” 皇后低着头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按理说,东凉那边是收到了邀请的,不出意外的话,昭月公主应该会去!” 说完之后脸上浮上一抹凝重的神色,语气沉重的开口:“本宫怎么把昭月公主忘了,她对你有敌意,三番四次想加害于你;若是她也去参加北楚百花节盛宴,那肯定会对你不利啊!” 苏子鸢不说话,皇后这话是事实,只怕经过上次被殷千楚打了两掌之后,现在对她的恨意应该更重了,更加想置她于死地了! 想到这她嘴角不禁微微勾起,那才有趣呢,会挠人的猫才好玩啊! 若不是凉嫣然对殷千楚那么执着,也不会激起她这么大的好胜心!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她又何必怕她呢。 此去北楚小心行事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必还怕凉嫣然把她吃了不可。 只要她真的去了北楚的话,那么应该就不会再缠着北冥山庄了! 她正想的认真,皇后却忽然猛地站起身来。 她被一惊,急忙开口:“母后……” 皇后神色凝重的说道:“本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不要去北楚的好,那凉嫣然行事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上次要不是殷庄主及时出现,否则你如今都不能坐在这里了!本宫要去告诉皇上,就说你突染风疾,不能见人。” 她忽然觉得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轻笑着将皇后拉着坐下。 轻声道:“母后不用紧张,凌王不是也会去吗,他武功不输于殷千楚,能保护我安全的!” 皇后蹙眉摇了摇头:“这不一样,殷庄主是她的心上人,自然不会下狠手,但凌王就不一样了,明着可能凉嫣然不是对手,可就怕她来阴的!” 她微微叹气,来阴的?凌王还不是一样会玩阴的,那倒是好让她们俩比试比试,谁更阴险好了! 苏子鸢眼眸微眯,故作深沉的开口道:“母后,凉嫣然固然可怕,但你也应该知道,你女儿我也不是吃素的。” 皇后被这话和苏子鸢的表情微微一惊,随即便放下了心,是她太紧张了,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怎么忘了,自己这个女儿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啊。 见皇后也不再去找皇上,苏子鸢安心的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轻声道:“你放心母后,凉嫣然只是手段可怕,有一些小心机,但我还是能应付的!你想想上次国宴上,她出了多大的丑啊!” 皇后又是微微一惊,目光深邃的望着苏子鸢,实在不敢想象那日国宴上发生的事情,居然和面前这乖巧的女儿有关。 话说起来,她倒是知道苏子鸢以前在苏府做的那些事情,也是感觉不敢相信,那手段说起来倒是比凉嫣然的行事方法高明许多。 想到这便也就不担心苏子鸢了,是她太过杞人忧天,因为难得个优秀的女儿,她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紧张着宝贝着,却忘了原本这女儿就是个不好惹的角。 “罢了,你去北楚凡事多加小心。” 皇后嘱咐了几句之后又从将苏子鸢拉到梳妆台面前“你随我来。” 随后从柜子中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拿出一对清澈透明的耳环,上面的白玉温润冰凉,甚是舒服。 皇后一边将耳环戴到她耳朵上,一边说道:“这是当年楚云姬亲手赠我的白玉耳坠,你若是有困难就去找她,她看在这白玉耳坠的面子上定然会帮你的!” 说罢又叹了口气:“这耳坠我从来未曾戴过,一直保留至今,也没想让它再见到楚云姬,可如今却是又把它拿出来了!” 苏子鸢心想,其实不必如此麻烦,北楚那边她有能力自保,只是这耳坠牵扯的关系太过复杂,见皇后一片用心,便也不好拒绝。 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母后,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再耿耿于怀,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关键!” “嗯。”皇后欣慰的点头笑了笑。 …… 次日一大早,苏子鸢便起床收拾。 直到宫人前来传话,说凌王和楼小姐已经在宫门外等候,苏子鸢才慢慢的往宫门口走去。 红袖背着一个包袱跟在她身后,催着:“小姐,我们快些,待会让他们等久了。” “走那么快干什么,谁让他们那么早就到了。”她一路散着步一般慢悠悠的走着,一点也不着急。 红袖便也闭上了嘴,主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就对了。 宫门口的一支大队伍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凌王敛眸骑在马背上,身旁是一辆非常大的马车。 楼若兮一袭淡蓝色水烟裙坐在马车内,正挑起帘子焦急的朝着宫门口张望;旁边拿着扇子扇风的丫鬟瘪了瘪嘴,不悦道:“这韶华公主也真是的,都等了她这么久了还不来!” 楼若兮听罢也浮现一抹不悦的神色,伸出手指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娇声嗔道:“什么韶华公主,还不就是护国公的女儿,哪算得上真正的皇族血脉!摆什么架子!” “就是,想来还不是靠着殷庄主才有了如今公主的地位,如若不然,小姐不知道比她尊贵到哪里去了!”那丫鬟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附和着。 楼若兮听着也舒缓了几口气,她就想不通了,这苏子鸢怎么就从一个容貌平平的废物庶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绝世美人,还医术出神入化的连戈清都不是对手;更神奇的是在国宴上大胜了凉嫣然,给了凉嫣然一个教训,让南夏的人都大快人心。 想着想着她心里就憋屈的很,还有殷庄主,连凉嫣然都看不上的男子,怎么就那么护着这个女人! 果然,女人的嫉妒心燃起来是能烧死人的,此刻马车仿佛已经燃烧起熊熊烈焰。 苏子鸢一从宫门里走出便感受到了来自马车里的人的炙热的目光,她冷眸看了过去,楼若兮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惊慌,忙把帘子放下来。 凌王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三十来人的小队伍,苏子鸢淡淡的扫了一眼,发现全部都是凌王府的精英影卫。 “你要骑马还是坐车?”前方传来凌王的声音。 苏子鸢看了那马车一眼,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坐车。” 没错,此去北楚路途遥远,若是骑马的话肯定身体耗不住,刚开始肯定要养足力气,自然是要坐马车的。 红袖跟着苏子鸢上了马车,这马车内空间很大,四周的座位上都用柔软的貂毛垫子铺上,角落里还放着有小凳,上面摆着几个果盘。 这简直是贵宾待遇,苏子鸢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红袖坐到旁边。 楼若兮见到苏子鸢坐下,笑意盈盈的跟她打招呼“韶华公主。” 见到她那虚伪的笑容,苏子鸢也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楼姑娘。” 楼若兮正欲开口想说些什么,苏子鸢便调整好姿势缓缓闭上了眼眸准备小憩。 楼若兮见苏子鸢闭上眼睡觉了,神色尴尬的闭上了嘴。 流云一个翻身上了马车坐在外面驾车,恭敬的问道:“三小姐,准备好了吗?王爷说可以赶路了。” 闭着眼眸的苏子鸢意识还是清醒的,一动不动的轻轻“嗯”了一声。 马车缓缓行动起来,身后马蹄声陆续响起,一大队人马朝着夏阳城城门而去,他们的路线便是先出城,再向东而去,直奔南夏和北楚的边界。 到了北楚地界,还要再往楚漠城去,才算到达目的地。 苏子鸢直觉这一路上不会太安宁,趁着如今刚出发还能好好养养精神,待会路上也有力气应对紧急情况。 红袖便一直守在苏子鸢旁边,对面那两主仆直觉让她感觉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得提高警惕。 所幸的是一路相安无事,此刻已经出了夏阳城。 苏子鸢原本睡的正熟,却潜意识觉得不踏实,便醒了过来,见到马车中的几人此刻都正睡着。 便挑起帘子,见到车外骑在马上的凌王,便问:“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凌王微抿着唇,说道:“才刚出夏阳城不久,前面是土匪活动较密集的树林,小心点。” “嗯。”她微微蹙眉轻轻点了点头。 放下帘子,她没有再睡觉,出了夏阳城便不会再安宁了,这一路上注定坎坷多难。 马车缓缓又往前行了一段时间,车内的人明显感觉速度慢了下来,整个官道上静的可怕,马蹄声细细碎碎,紧张的气氛蔓延出来。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烟雾,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众人的神经不自觉的绷紧了起来。 前方的道路上弥漫着更浓郁的烟雾,慢慢蔓延过来。 凌王神色凝重,嘴唇紧紧抿着,做了一个手势,下令道:“停下。” 四周树林中蔓延出来的烟雾愈发的浓郁,凌王凝神聚气却也没嗅到这莫名的烟雾是什么味道。 苏子鸢并不知道车外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凌王命令停下,便撩起帘子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却在挑起帘子的一瞬间,猛然,一大团白色扑面而来,苏子鸢反应不及,被那浓郁的烟雾给呛到了。 侵入鼻子中的烟雾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她依旧不敢大意;连忙捂住了口鼻;但还是忍不住猛然的咳嗽起来。 红袖着急,连忙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顺气。 “小姐,小姐,没事。” 苏子鸢呛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也只是在那一瞬间,车外猛然响起了人群大呼“杀!”的声音。 从树林中蜂拥而出密密麻麻的大批衣着强盗模样的人,手中纷纷拿着一大把白晃晃的砍刀。 黑衣人们纷纷飞身下马,冷静的抽出腰间的利剑,加入战斗。 车外很快便打成一片,车内的人也是惊慌失措。 苏子鸢只觉得喉咙又干又痒,难受的紧,止不住的咳嗽,就像染上了咳疾。 混乱中,一个水壶递到了红袖面前。 车内弥漫这些许雾气,红袖也并未注意是谁递过来的水壶,见小姐咳成那样也着急的不得了,赶紧拿起水壶打开放到苏子鸢嘴边。 “来,小姐,喝点水。” 她接过水壶猛地大灌了几口,才缓解了喉咙的不舒服。 缓过神来,才注意到这水是楼若兮递过来的,她抬眸便看见楼若兮正神色紧张的看着自己。 “公主,你好些了。”楼若兮柳眉微皱。 她嘴角微微一扯,轻声道:“没事。” 随后便起身走出马车,见到外面已经快结束了,地上死尸遍地,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眼神淡淡的掠过,随后便退回了马车里,恰巧这时楼若兮正要出来,“现在怎么样了?” 一不小心两人便撞上了,苏子鸢身子在外面,一下子便稳不住重心,微微摇晃了一下,不过还好她身体灵活,灵巧的旋转翻身,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凌王恰巧看到苏子鸢身体不稳欲往后倒,便飞身而去。 就在苏子鸢旋转翻身的那一刻,楼若兮仿佛也因此而重心不稳,紧随苏子鸢之后尖叫一声“啊——!”身子也往下坠去。 凌王奔至马车的一霎那苏子鸢已经稳稳落地,随后便看见楼若兮也往下倒,眼疾手快便大手一捞,接住了楼若兮的身子。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一切都巧合的太诡异,苏子鸢看着面前相互搂抱的俊男美女,微微一怔之后便忍不住感慨,果然看起来如此般配啊! 随后不禁想,要不要让凌王考虑考虑楼若兮呢,毕竟楼若兮论长相和才艺都不输给她,只是身份的话虽说不如她,但怎么也不会配不上他凌王啊! 楼若兮闪烁着惊魂未定的眼眸,回过神来之后,脸上不禁染上一抹红晕,略带羞涩的开口:“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见到楼若兮这模样,凌王眼中闪过些许厌烦的神色,只是微微“嗯”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已经结束的战场,轻盈的翻身上马,下令:“继续赶路。” 这时楼若兮才看到前方杀戮血腥的画面,忽然被吓了一跳,害怕无比,借着丫鬟伸出的手臂“小姐,快上来!”赶紧的上了马车。 苏子鸢随后也上了车。 座位上的楼若兮抱歉的开口说:“公主,刚才实在对不起。” 她清冷回答道:“这不怪你。” 楼若兮眼眸忽闪,正欲开口还要说些什么,苏子鸢又再次闭上了眼。 想说的话又再次咽了回去。 苏子鸢看不到楼若兮的脸色一下又不好了,想来楼若兮应该很苦恼,一路上都想跟这个韶华公主说上两句话,也不知这韶华公主是性情冷漠还是有意疏远自己,总是不经意的打断她想说的话。 她困惑这苏子鸢难道就是这拒人千里的性子吗!可据她所知,苏子鸢跟别人的关系也不像这样啊,难道是如今封为公主变得高傲了吗?未必她这刑部士郎的千金她苏子鸢还不放在眼里吗? 楼若兮是一个人越想越心塞,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投向正闭着眼的苏子鸢,那精致绝色的眉目怎能叫人不生嫉妒之心,想起殷庄主那样护着她,凌王刚才也那么紧张她的安危!就连凌王身边的影卫也无一不是恭敬相待,还称她为“三小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苏府的时候就拉拢这些人了! 为什么所有的幸运都围绕着她一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将她捧在手心一般呵护?她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 一旁的丫鬟见到楼若兮脸色不是很好,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正心中微怒,狠狠的瞪了那丫鬟一眼,冷声道:“我没事!” 随后便很快的恢复正常了。 这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苏子鸢却在瞬间微眯着眼是看见了,随后便继续睡着觉,嘴角不经意的勾了勾,她心中冷笑,果然她的直觉没错,这楼若兮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表面看起来善良温婉,但心里可不是那么回事。 这种人倒是比凉嫣然麻烦的多,凉嫣然属于那种有气就撒,看不惯就非得弄死你不可!有点小心机但兴不起大风浪。 这楼若兮可谓就是用现代话来说的心机婊,跟她比起来,苏子鸢倒更欣赏凉嫣然的行事作风了! 想起她刚才跌倒的行为,她倒是越发的可疑起来了,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车上四人各有各的想法,一路上都安静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或睡着。 苏子鸢就是属于比较懒的那种,亦或者是不愿跟楼若兮交谈,一直睡个不醒。 …… 因为此时还在郊外,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峰,路上也没有看见村庄什么的,而路上树林有多,比较危险,所以并不能停下歇息,一行人只能继续前行。 路上马车颠簸的难受,苏子鸢被饿醒过来,撩起帘子将头伸了出去,见到马背上的凌王,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歇息吃点东西啊?” 见苏子鸢蹙眉还揉着惺忪的睡眼,又看了看天色,抿着唇道:“再过不久我们能到前面的小镇,停下歇息片刻就继续赶路。” “歇息片刻就继续赶路?”苏子鸢抬头看了看天色,到了那小镇说不定天都黑了,总得睡个觉! 凌王知道她疑惑,便继续说道:“过了小镇就是邻江城,我们加紧赶路天黑之前应该能到,那里的官员已经做好迎接准备,夜里宿夜也比较安全。” “好,那快些赶路。” 其实她倒是没什么不乐意的,就算夜里继续赶路也不会有什么体力不支,毕竟是习武之人,只是习武之人也需要吃饭,能好好休息的话她也是很愿意的! 居然没想到一路上南夏的地方城县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想来皇帝和皇后已经为了她们的安全做了万全的准备!想到晚上能好好洗个澡再大吃一顿,还有软软的床,她就心情大好! 于是便在车里吃了些东西,填一填肚子。 正当苏子鸢想着一路顺风的快些到达邻江城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一些小意外。 树林总是各种偷袭各种陷阱的危险地带,四周异常的氛围众人已经发觉到,顿时安静的只听见林中鸟儿被惊飞的声音。 苏子鸢咽下最后一口桂花酥,伸手擦了擦嘴巴,真是不想什么偏要来什么,这下又得耽搁不少时间了! 就在这时,从四周树林中传出几声极速而过,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零零散散的几支利箭从林间呼啸而出,黑衣影卫们反应都极快,执剑的手飞快的一闪而逝,随即地上便落着被斩断的利箭。 就在一瞬间,林中继续响起了那气势如弘的射箭声音。 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箭尖还泛着黑光的利箭如铺天盖地之势袭来。 几支箭还狠狠的射穿了马车车壁,泛着黑光的箭尖就露在苏子鸢头顶,楼若兮和那丫鬟被突然袭来的箭吓到尖叫了一声。 苏子鸢眼眸泛着冷光看了那刺入一截的箭尖,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她动作极快的起身走出马车外,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大手一挥,将扑面袭来的箭斩断掉落在地。 她站的位置就是流云驾车的位置,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站三个人还是没问题,只是运动不开。 此刻她与流云正竭力护着这马车,她不是护着里面的人,而是不想这马车被射的千疮百孔像个马蜂窝,好歹她是个公主,马车总不能太丢脸! 车里的红袖见状凑到马车门口,急切的说:“小姐,我来帮你!” 苏子鸢抽空回过头来看了红袖一眼,历声道:“不用,待在里面。” 她刚回过头来继续战斗,身后突然响起楼若兮惊呼的声音“公主小心!” 随后身后猛然袭来一股大力将她猛然一推,她重心不稳,直直往地上落去。 原本她是可以稳住身体的,可这次与上次不同,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疯狂射过来的箭,她身体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楼若兮将她推下之后,一支利箭朝着她射去,一旁的流云眼疾手快,挥剑猛然挡下那支箭。 楼若兮被吓到,脚步踉跄,倒在马车上,脚踝却猛然一崴。 随后被丫鬟小心的扶回马车里。 话说苏子鸢身体在被推下马车的一瞬间,红袖本就在马车门口,飞快的便扑了过去。 靠着衣袖卷开刺来的利箭,下坠过程中,红袖死死的抱住了苏子鸢的身体,却不慎被飞驰而过的毒箭擦伤了手臂。 她身体着地以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天旋地转的翻滚。 两人相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了下来,她奋力的起身发现红袖嘴唇都已经变黑,随即看了看红袖手臂处的伤口,虽然只是擦伤,但毒液蔓延速度极快。 她赶紧封住红袖经脉。流云此刻已飞身而下,“三小姐。”他帮忙扶着红袖一边挡着毒箭,往马车里去。 凌王见到苏子鸢没事,随即眼眸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下令道:“流云,你照顾公主,其他人,跟我来!” 话毕,凌王策马扬鞭朝林中而去,身后影卫也陆续奔驰而去。 苏子鸢蹙眉,将红袖放在马车内,查看了下伤势,转头问流云:“有伤药吗?” 流云赶紧从腰间取出一瓶金创药递给苏子鸢,说:“我这里只有外伤药,王爷那里应该还有些。” 苏子鸢淡淡答道:“将就着用!” 随后冷眸看了一旁正痛苦呻吟的楼若兮和正焦急揉着楼若兮脚腕的丫鬟,随后冷声对流云说:“流云,麻烦你把那两人先带出去照顾一下,我要为红袖查看伤口!” 听到楼若兮那无病呻吟的声音,她简直要崩溃了,便让流云把那两人带出去! 楼若兮神色闪过一丝尴尬,身旁那丫鬟气不过想开口说些什么,楼若兮便艰难的站起身来,对那丫鬟轻声说道:“灵儿,我们出去。” 那丫鬟极不情愿极不甘心的看了苏子鸢一眼,随后小心翼翼的扶着楼若兮出了马车。 流云在一旁站着看到楼若兮两人走出马车,才缓缓退下,将马车门轻轻带上。 她见这马车里面终于安静下来了,才将红袖平放在坐垫上,从腰间取出那些刀具,这里条件不好没有酒精或火消毒,所以她只能做简单的清理;用刀小心的割开手臂处的衣服,用丝帕沾湿水清理掉伤口处的污血。 随后找来一块布卷起来放到红袖嘴边,轻声道:“来,咬住。” 红袖目光闪烁着泪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将那布条咬在嘴里,她知道小姐即将要做什么,小姐的医术和方法她是早就见过的,现在她能感觉毒在体内蔓延的速度很快,而条件又简陋,必须要尽快去毒。 不过她是相信小姐的,小姐虽平日性子凉薄,有时对她也特别狠,但她却是知道小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小姐如今已经与以前不同,她若是再不长进,怎么配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 她心中忽然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她心中坚定着撑下去的信念,她不能给小姐拖后腿! 苏子鸢整理了一下,随后拿起一把锐利尖细的刀刃,神色凝重的问红袖:“准备好了吗?” 红袖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她垂下眼眸,聚精会神的缓缓抬起手,那极细的刀刃缓缓割在泛黑的皮肤上,一股发黑的血液缓缓淌出。 红袖闭着眼睛,神色痛苦,狠狠的咬着布条,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苏子鸢眼睛也不眨一下,手起刀落,动作利索的将伤口处的污血全部清楚干净,一时间,红袖手臂还有她手上全是污黑的血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 很快苏子鸢便处理完了一切,她尽量将动作放轻速度放快,因为这样的疼痛常人是很难忍受的,为了减轻红袖的痛苦,伤口处理的很简单,现在必须要尽快到达邻江城,红袖中的毒解的差不多了,但伤口却是很怕感染。 随后,凌王便带着人马回来了,说这一批也是土匪,但苏子鸢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不过若是土匪为了打劫财物倒也不是没可能。 找凌王拿了些伤药和内服的止痛丹药,给红袖服下之后,大汗淋漓的她便睡了过去。 因为让红袖平躺在坐垫上,苏子鸢便只能到车门正对方坐着,这个位置离楼若兮两主仆更近。 之见楼若兮一直在揉着自己的脚腕,时不时发出难受的呻吟,那叫灵儿的丫鬟便一直在旁边焦急埋怨。 那丫鬟埋怨什么她倒是没注意听,这楼若兮她从今日一见就不喜欢,这一路上也是三番四次的惹她厌烦。 想起刚才楼若兮拼命推自己那一掌,也不知道是单纯的救她还是别有心思,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来捣乱,红袖也不会为了救她而变成现在这样。 若是楼若兮只是关心她想推开她躲过那一箭也就罢了,如若不是的话,这种有心机还伤害她身边人的人,她必定杀无赦! 那丫鬟看到楼若兮的脚紧张的不得了,见到她一直那么难受,便忍不住对着苏子鸢开口说道:“公主,我家小姐脚受伤了,公主医术高超,能不能帮我们家小姐看看。” 丫鬟一说完,楼若兮连忙拉住那丫鬟,忍住疼痛艰难的开口:“不用麻烦公主了。” 苏子鸢淡淡瞥了楼若兮那眼眸含泪的怜人模样,心中冷笑,这算盘打得还真好,只可惜,打错打到她头上来了!且不说她苏子鸢不愿意,即便是这公主的身份也就不应该给一个不熟的大臣的女儿卑躬屈膝。 若是寻常医治也就罢了,可谁让楼若兮伤的偏偏是脚呢! 楼若兮若是料定她肯定会答应此事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她苏子鸢岂是那么卑微之人? 于是她眼眸清冷的瞥了瞥楼若兮的脚一眼,冷冷道:“楼姑娘伤的是脚,本公主也无能为力,本公主并不会接骨跌打损伤什么的……” 楼若兮眼眸闪过一道精光,若无其事的看着苏子鸢,温婉的笑着说:“公主客气了,哪能让公主屈尊给我治伤呢!是灵儿妄言了,公主千万莫放在心上!” 她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是楼姑娘善解人意。” 这画风变得实在太快了,那丫鬟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片刻之后,脸色变了变,随即低下头恭敬的说:“公主,请恕奴婢出口妄言冒犯公主,奴婢实在是因为太着急我们家小姐的伤势!” 苏子鸢微眯着眼眸看了看那丫鬟一眼,轻声道:“坚持一会,到了邻江城就好了。” 没错,到了邻江城就好了,她惆怅的看了看睡着的红袖,只要尽快到达邻江城,那里有医馆有大夫还有药,红袖便可以安全了! 于是她朝着外面大声问道:“流云,还有多久才到邻江城?” 流云答道:“三小姐,离邻江城大概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前面不远便是一个小镇,王爷问你要不要停下歇息片刻?” 她抿了抿唇,神色凝重道:“加快速度,小镇就不做停留了,尽快到达邻江城!” “好!” 说完随即便加快了速度,可以听见四周的马匹脚步声急促了许多,马车的速度也更加快了起来。 可马车快是快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有些颠簸的晃动,苏子鸢当然能稳得住,红袖也陷入沉睡根本不会感觉到痛,可那两个弱不经风的主仆却是稳不住了。 身子不停的晃过来晃过去,时而马车颠簸一下,楼若兮直接就猛地被摔倒在了地上。 看得苏子鸢一愣一愣的,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是习武之人所以感觉不到?不然她就该感慨这也太夸张了! 楼若兮摔倒之后,原本受伤的脚就更加严重了,直接就从地上站不起来了;苏子鸢原本是想搭把手把楼若兮扶起来的,但随即目光看了看一旁躺着一动不动的红袖,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闭上眼眸也不去看那两个入戏太深的主仆。 随后那丫鬟奋力的将楼若兮从地上扶起来。 见到苏子鸢闭上了眼之后,楼若兮忽然便痛呼起来,声音听起来掉了苏子鸢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丫鬟见楼若兮脚越来越严重,马车速度也越来越快,便突然打开了车厢门冲了出去。 “王爷,先停车,先停车啊!”那丫鬟扑倒在地上奋力的喊着,眼睛还溢出了些许晶莹剔透的眼泪。 前方马背上的凌王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做了一个手势,冷声道:“停。” 随即策马缓缓来到马车旁边,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那丫鬟见凌王过来,眼泪愈发的汹涌,痛哭流涕的说道:“王爷,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小姐的脚刚才崴伤了,公主说她治不了要到邻江城才行;马车速度加快,小姐的脚在颠簸之中更加的严重了!” 苏子鸢嘴角不禁勾了勾,挑了挑眉,这话怎么听起来她就是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恶毒女人呢? 她不说话,就静静的坐着等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凌王不禁皱起了眉,神色沉重的看了那丫鬟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车厢里的楼若兮,她痛苦难忍的神色尽收眼底;随后又看了看苏子鸢,见她神情清冷,对于丫鬟说的话也不加争辩和反驳。 思索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楼姑娘伤势如何?还能继续赶路吗?” 丫鬟拼命摇头说道:“不行!小姐的脚急需救治,而且不能动,一动就痛的不行!” 凌王冷冷看了那丫鬟一眼,随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车厢里的楼若兮,楼若兮犹豫又为难的开口说道:“脚是有些严重……” 随即又急忙说道:“不过公主的奴婢伤势比较严重,就依公主的,快点赶路前往邻江城!这点伤我还能坚持的住……” 那整个过程的表情和语气简直生动形象,让人看了不禁都会感慨这女子简直太善解人意了! 这话一出,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到苏子鸢的形象,简直跟楼若兮两个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王听完随即看了面无表情的苏子鸢一眼,开口道:“坚持到前面的小镇!到时候找大夫给你看看!” 丫鬟灵儿欣喜若狂,终于能停下给小姐治伤了。 苏子鸢一听却是不乐意了,夏凌轩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相信了楼若兮的话认为她就是那种人? 她猛然起身,目光凌厉的看着凌王,冷声开口:“不行!必须马上到邻江城!红袖危在旦夕等不得!” 凌王脸色变了变,随即冷着眸道:“公主,你不能这么自私。” 苏子鸢不怒反倒冷笑了起来,眼眸泛出冷冽的光芒,轻声笑道:“自私?本公主一向都这么自私!现在我命令你,即刻出发赶往邻江城!” 她语气坚决不容任何反对! 凌王自然也是个好强的人,同样冷冽的眼眸对上苏子鸢的目光,不甘示弱的幽幽开口:“这里本王说了算!” 苏子鸢微怒,大步走出车厢,站在流云身边,冷傲开口说:“既然如此,备马,本公主带着红袖自己走!” 凌王脸色一黑,眼眸溢出冷冽而异样的光芒,语气缓和下来,轻声开口说:“本王要负责公主的安全!绝不可能让公主单独前行。” “夏凌轩,你到底想怎样!”她厉声问道。 一时间,四周蔓延出阴寒无比的气息,整个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就连流云都被这话这吓得怔住了,这么久以来他可是头一次见三小姐发主子这么大的气,也是头一次听见敢有人直呼主子的姓名! 一旁的楼若兮和灵儿却是在不经意之间,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所有人都愣住,连大气都不敢喘,静静的看着凌王接下来会怎么做! 只见凌王冷着眼眸,骑着马缓缓走到苏子鸢身边,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幽幽开口问道:“为了一个奴婢,你居然这样对本王?” 苏子鸢嘴角缓缓上扬起一抹惑人的笑容,目光看向凌王,同样幽幽的开口:“若是躺在这里的是流云,想必王爷也会这样做的!” 凌王微微一怔,深深的看了苏子鸢一眼,随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在前面小镇停下找个大夫给楼姑娘看看,然后再快马加鞭赶往邻江城,你看如何?” 看到他眼眸中不经意的恳求的目光,苏子鸢便也就答应了;她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他不能不顾及楼若兮的伤,因为他是负责她们安全的凌王! 此刻也就只能一人退一步了,先这样! 于是便转身回到车厢里。 凌王也骑着马带着人继续赶着路,在场除了流云和个别以前在凌王府见过苏子鸢的影卫之外,其余人基本都惊讶无比;惊讶凌王居然没有因为公主直呼他的姓名而动怒!反而语气变得温和,像是在恳求一样! 楼若兮也更是没想到会这样就结束了,原本以为苏子鸢的脾气如此激怒凌王的话,两人定然要大吵一架,说不定苏子鸢会怒极而去,到时候就更加挑拨两人的关系。 却不想凌王居然就这样熄火了,这南夏谁人不知凌王的脾气,就连当今皇上都不敢激怒凌王,当今太后即便是凌王的亲娘,讲话也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苏子鸢到底是给他们下了什么**药,居然让凌王变了一个人一样。 说也奇怪,接下来的路和之前的一样,速度也并没有减下来,颠簸的程度也差不了太多,可接下来的这段路,楼若兮和灵儿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怎么也抖不到地上去了。 脚也没什么大碍了,痛苦呻吟声也减少了。 这一细节苏子鸢却是发现了,果然这楼若兮是没安什么好心啊!她倒要看看她到底要玩些什么花样出来! 等她玩够了,她再慢慢收拾她! …… 马车渐渐行驶到了小镇,这小镇就是一条大道,两旁有些房屋而已,也并不大,整个镇上就六七十来户人家,穿着也比较朴素。 一行人进入镇上的大街,引来了无数诡异又好奇的目光,还有许多议论纷纷,都是在羡慕这行人的穿着多高贵,衣裳布料多好,靴子多贵!还有就是对马车看法,那马车里坐的人肯定是个大人物! 马车放慢了速度,缓缓停在了一家医馆门前。 灵儿扶着楼若兮走下马车,苏子鸢随后便也下车,反正都停在这里了,还不如下车休息休息。 流云等影卫全部留在门口照看马车和车里的红袖,凌王也下马缓缓走进医馆。 医馆里只有一名掌柜正在柜台打着算盘算着帐,见灵儿扶着楼若兮走来,便急忙走上前去,问道:“这位姑娘可是脚受伤了?” 楼若兮紧皱着眉,微微点点头“嗯。” 那掌柜便赶紧将楼若兮帮忙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去坐着,蹲了下来查看楼若兮的脚踝。 随后语气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这姑娘的脚可伤得不轻啊!” “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啊!”灵儿着急的开口。 “这样,姑娘先去楼上客房歇息片刻,姑娘的脚的骨头有些错位,我们这会跌打损伤的大夫刚好出门了,还得麻烦你们稍等片刻!” “好,小姐,我们走。”灵儿说着便扶着楼若兮往一旁的楼梯上走去。 苏子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况且这也太耽搁时间了,红袖的伤势可等不得! 于是连忙叫住那掌柜:“掌柜,你们那个大夫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朋友这伤可等不得!” 那掌柜有些为难的笑着说道:“实在是抱歉,这个我也说不准,他出门去给卖鱼的王大娘看病去了,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 苏子鸢还有些犹豫有些不安,凌王在一旁看出她心中的想法,知道她担心红袖,便一把将她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别担心了,到了邻江城,我保证还你一个完好如初的红袖,如何?” 她倒是因为凌王突然这么温和的话有些不习惯,便也不再别扭,点了点头跟着提步上楼去。 那掌柜领着她们进了一见客房,房间摆放的比较简陋,桌上有一些零碎的瓶瓶罐罐,全是医治用的伤药,旁边还有些干净的纱布。 看起来倒是个正常的医馆所用的物品,因为一般医馆中难免会有病情严重的病人,就会需要单独的一个房间来医治,不过苏子鸢倒是有些不明白,这么偏僻的一个小镇,就连居民穿着这些都可以看出来这个小镇应该是比较贫困的,怎么会有这种大的城县的医馆才会有的单独的客房呢? 因为这客房专门给身份尊贵或者伤势较重的病人住,就相当于现代住院一样,那住一天的费用可是很贵的! 而且病人在单独的房间里时刻都需要护士照看,而这生活如此拮据的小镇,怎么能消费的起这样的客房? 若是镇上的人平日里都不用这样的客房,那这家医馆的店主还弄出几个这样的客房不是浪费吗? 她警惕起来,这医馆说不定有什么古怪。 当然凌王也注意到这不对劲的地方了,眼眸微微眯起,泛出些许幽幽冷冽的光芒。 灵儿将楼若兮小心的扶到了床上去坐着,细心的将那条受伤的脚抬到床上平放着。 几人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那医馆大夫回来。 …… 不多时,一名白袍素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笑容可掬的打着招呼:“让大家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卖鱼的王大娘最近咳疾又犯了,她年龄大腿脚不便,家中又没有一儿半女,我只得上门去给她看病!” 那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医箱,从里面拿出几瓶药,一边说着:“听掌柜说,姑娘是脚崴伤了,我赶紧把药酒拿过来。” 苏子鸢闻到那是跌打酒的味道,味道非常浓郁。 只见那大夫收拾完之后走到床边,见到楼若兮之后,惊讶的说了句:“咦,你们看起来好像不是本地人,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停着一辆大马车,还有那么多人,想必你们应该是一起的!” 从头到尾这大夫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人搭理他他也一个人说的有劲的很,苏子鸢倒是不耐烦了,大男人这么啰嗦真是婆妈的很,还是个大夫,再这样啰嗦,病人都得拖得一命呜呼了! “大夫,你快些给她治伤,我们还要赶路呢!”苏子鸢不耐烦的开口。 那大夫回过头来,笑着看了苏子鸢一眼,打趣说道:“小姑娘你急什么啊,这看病可是马虎不得的!况且你们又要赶路,那马车上颠簸的很,这姑娘娇弱的身子怎么受的了,要是不把这伤固定好了,到时候会更加严重的!” 苏子鸢简直就想一巴掌拍死那啰嗦的大夫,本来她就已经这么着急了,他还啰嗦个没完。 便也不再说话,知道若是再开口说话的话,那大夫只怕还有更多的话要说! 那大夫看了看楼若兮的脚腕,一边轻轻抹上跌打酒,一边再次开口说:“话说你们这么着急赶路应该是要去前面邻江城!今儿镇上的二狗子刚从邻江城买米回来,说邻江城这两天兴师动众的,整个城里加了不知道多少的守卫和士兵,时时刻刻都能看见那些士兵在巡逻,出城进城也是查的严的很,整个邻江城密不透风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听说啊,邻江城出了大事,在捉拿什么人呢!但也有人说是在迎接什么大人物一样,你们去邻江城可得注意些,莫让那些守城的官兵把你们当坏人给抓了起来!看看你们那一群黑衣人,就像打家劫舍的一样,一个个凶神恶煞……” 大夫就一个人自顾自的念个不停,苏子鸢不停流下冷汗,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啰嗦的男人! “快点,别啰嗦了。”苏子鸢冷声催着。 那大夫有些不乐意的瘪了瘪嘴,随后朝着苏子鸢说道:“行行行,那个姑娘,你过来帮下忙。” 苏子鸢冷着眸缓缓走过去。 “你看起来比较有精神,这丫鬟的劲太小,我怕她按不住,我要给这位姑娘的接骨,你按着她不要让她乱动!” “嗯。” 她才懒得管楼若兮,只是这大夫太多废话,已经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便走去楼若兮的旁边。 这个位置是床头,楼若兮靠在床头,便一把拉住了苏子鸢垂下的手。 苏子鸢微微一惊,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发现楼若兮抓的很紧,只见她神色紧张的死死盯着那大夫的动作,大夫一手托着她的脚腕,另一手缓缓晃动着她的脚,却引发她一阵一阵的抽搐。 楼若兮稍微一痛便将她的手更加大力的抓住,苏子鸢便也不动,为了红袖,她就忍了。 大夫将她脚腕微微活动了一下,随后猛然一动,“砰”的一声,一声清脆的骨头响的声音响起。 同时伴随着楼若兮杀猪般的惨叫,拼了命一般的死死抓紧苏子鸢的手。 苏子鸢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被楼若兮蹂躏的手,突然感觉自己才是被接骨的那一个。 忽然,一阵杀气袭来。 她猛然抬头,见到床边那抹白影一晃便到了自己身前,那明晃晃的刀光闪了她的眼,下意识便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 危急关头,她想要将楼若兮抓住的手抽出来,却被楼若兮死死的拉住,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她一只手动弹不得,另一手却是可以的。 飞快的往后退了一步,右脚急速而起踢向那拿着匕首的那只手。 同时运气,聚气猛然一掌拍向那人。 一团刺目的火焰猛然袭向那人,抵挡不及,生生挨了一掌。 这是殷千楚交给她,她只学了皮毛的灭莲掌,如今虽说火莲还未成形,只能看见一团火,但对一般人杀伤力还是不弱的,更何况如此近的距离。 那人根本没想到苏子鸢居然还有这一招,居然会殷千楚的武功,来不及震惊,便被一掌打飞了出去,身子猛然不受控制的奔向一旁的窗户。 凌王见状连忙跑了过来,紧张的问:“没事,受伤没有?” 苏子鸢摇了摇头,眼眸泛冷的看了看正死死拽着她的手,眼神中闪过惊慌恐惧等许多复杂的情绪。 接触到她冷冽的目光的时候,楼若兮仿佛是被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抓紧苏子鸢的那只手。 苏子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声开口道:“脚也接好了,可以继续赶路了。”说完便冷冷转身离去。 凌王也若有所思的看了楼若兮一眼,那可怜如绵羊的模样他还真是有些厌烦。随即也不说话便转身离去。 她下楼之后看见那白袍大夫已经死在流云的剑下,原本她还担心这杀手有同伙,会对楼下的人下手,不过看到楼下安然无恙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便知道这明显只是针对她一人,只是想让她一人的命而已。 那这样的话,这杀手会是谁派的呢?算起来,她的仇人倒是有些多啊。 流云见到凌王等人已经下来,便命令黑衣影卫们准备启程出发。 灵儿扶着楼若兮上了马车,这次两人倒是安静的很,也不埋怨什么。 几人重新上了马开始赶路,原本这小镇街道上就没几个人,此刻街上更是寂静无声;那白袍男子的尸体就这样摆在路边,之前的那掌柜此刻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想必应该是一伙的,此刻白袍男子一死,那些同党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苏子鸢查看了红袖的伤势,目前还算比较稳定,她挑起帘子看了看天色,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想必应该很快就能到邻江城了。 在天快黑的时候,终于到达了邻江城,城门口早已有大批守卫和官员等候迎接着。 那邻江城的府衙大人一见到苏子鸢和凌王,连忙热情的招呼着,苏子鸢连忙吩咐人将红袖抬到房间里,准备好热水和药。 给红袖医治完也就差不多了,见红袖身体的毒都已经排除干净,伤口也不会感染,便也就自己回房间洗了个澡再吃了个饭,便躺在床上休息去了。 今天才出发的第一天,就累的她不要不要的,今天这一天就遇上了不下三次的刺杀。 她双手枕在脑后,仔细的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每一次遇袭每一次楼若兮总是有意无意的捣乱。 第一次遇袭她不小心把她撞下马车,第二次假装救她又把她推下马车,若不是红袖拼死护着她,恐怕受伤的便是她了,第三次便是在医馆,拽住她不让她动弹。 这一切都看似是她无意之间所为,可偏偏又那么凑巧。 就像路上楼若兮和灵儿喊着脚痛非要在小镇上停下歇息,刚好那小镇上就一家医馆,还偏偏就那一名接骨的大夫! 她眼眸微微眯起,莫非这些杀手和她是一伙的? 可仔细想想,这又肯定不会是楼若兮派的人,因为以楼若兮的身份,一旦事情败露的话,牵连的可就是她全族的人!她那么有城府的人,怎么会做这么冒险的事情呢! 何况自己跟她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最多不过也就是有些嫉妒心什么的,楼若兮也不像凉嫣然是因为殷千楚才对她有那么重的杀心。 不过起码能确定的就是楼若兮定然参与其中,肯定与那些杀手有些关系。 想起凉嫣然,说不定这些人还真是她派来的。 想着想着便也就睡着了。 …… 只在邻江城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一行人便又继续出发赶往北楚。 红袖已经醒了过来,伤势也好了些,基本就只有伤口会时不时有些疼而已,当然红袖还是能扛得住的。 又是一天不停的马车,苏子鸢已经有些烦了,这样慢吞吞的走还真不是她的风格,如果没有楼若兮的话,她和凌王的部队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的话,最多两天多的时间便能到北楚。 随即她就想爆粗口,这古代娇弱的女子真是麻烦的很,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就连坐个马车都能把脚给崴了。 马车坐了不到一个时辰,苏子鸢果断的找凌王要了匹马,出来骑着透透气,主要也是不想和楼若兮待在一个车上,难保她再悄无声息做点什么,她可懒得很不想去应付。 随即红袖也非要跟了出来骑马前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马车里就剩下了楼若兮和灵儿两个人。 苏子鸢嫌速度太慢,便跟凌王说:“这速度太慢我受不了,我先走一步,去前面等你们。” 凌王一口否决:“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 “我能应付得来!”她冷声而坚决的回答。 “那我陪你!”凌王知道苏子鸢的脾气犟,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她的想法,便只好另外想办法。 “不行!你要照看马车里的楼若兮,她又没有武功,到时候出事的话又得拖下我们的行程。”她冷声对凌王说。 说实话她就是不喜楼若兮那副柔弱的样子,感觉一碰就碎了一样。 凌王眼眸凝重的看了马车一眼,但还是放心不下苏子鸢,毕竟昨天一天发生的事情他也看得出,全部都是针对她而来,若是放她一个人走的话,只怕会出事! “你如果非要先走,那我就算扔下这马车也是要跟你一起的!”他眼眸坚定的看着她。 苏子鸢也是无语了,竟然不知道凌王现在变得这副样子了,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样,流云和红袖跟我一起保护我行了!流云的武功你最清楚不过了,以昨天那些人的武功来看,流云一个人应付就绰绰有余了!” 凌王思虑了片刻,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她随即立马转过头去,叫上红袖和流云:“红袖、流云,我们先走!” 话毕,凌王冷冽的对流云道:“流云,照顾好公主,若是公主出事拿你是问!” “属下知道!”流云恭敬的回答。 随后策马跟着苏子鸢扬长而去。 楼若兮伸长脖子往外面看,却只看见了一闪即逝的身影和漫天的尘土飞扬。 苏子鸢走后不久,凌王便下令道:“加快速度!” …… 她策马扬鞭,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景物都一闪而逝,风急速的擦过她柔嫩的脸颊,刺得生疼,但心中却觉得格外的舒畅;她果然就是喜欢这种自由奔驰在天空下的感觉。 红袖因伤口扯的有些疼,但又看到小姐那么不要命的策马,强忍着疼痛也要加快速度,跟上小姐的步伐。 流云策马,身影俊逸潇洒,与苏子鸢并肩而行。 见到三小姐的速度没有一点减下来的意思,便微微侧头说道:“三小姐,照你这速度不停的话,马可得被你累死了!” 听到流云这一本正经的玩笑话,红袖在一边听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苏子鸢也是突然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起来,将速度放慢了下来。 挑了挑眉对流云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流云你还这么会调侃人?” 流云不温不怒,面不改色静静的答道:“三小姐,流云说的是事实,这马可不是王爷骑的千里夜骑,连续赶路这么久了,照三小姐刚才那个速度的话可能真得没命了!” “怎么?你们王爷这么吝啬,整个凌王府那么大还不给你们配几匹好马?” “三小姐说笑了,王爷说了,这是公差,自然不能自己掏腰包配好马了!” “哈哈……”她终于忍不住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随后又开口说道:“不过你们王爷做的倒是挺对的,要是我也肯定不能自己掏腰包!” 流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说道:“三小姐,这话你可千万不能告诉王爷!” “好,我肯定不说。” 随即三人策马路过一处很大的湖泊,阳光的照射下泛出波光粼粼的水面,煞是好看,四周的风景也不错。 苏子鸢便停了下来,说道:“行了,我们就在这里歇歇,让马儿也休息一下,省的把它们累死了你们王爷还得找我赔!” 流云微微一怔,随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将马牵到树旁拴着。 三人缓缓走到那湖水旁边。 微风袭来,一阵夹杂着湖水清香的暖风扑面而来,苏子鸢不禁闭上眼猛地大吸了一口,突然觉得心旷神怡。 红袖毕竟年龄还小,见到湖水便玩性大发,随即兴奋的拉着苏子鸢道:“小姐小姐,你看,水里好大一条鱼啊!” 苏子鸢朝着那边看了看,随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笑道:“干脆我们就在这里烤两条鱼吃!” 紧接着三人便忙活了起来,苏子鸢和流云两人一同卷起裤脚和衣袖,光着脚拿着削尖了的树干小心翼翼的踏入湖水里。 红袖便跑到一边树林里捡来枯树枝放着。 流云眼疾手快,很快便叉上了一条大鱼,他举着那鱼笑着在苏子鸢眼前晃了晃。 苏子鸢微微蹙眉,忽而又笑道:“流云,看来你倒是忘了自己身份了呀,难得看见你这么随心所欲啊!” 流云微微一怔,随后笑道:“还不是拜三小姐你所赐,流云才有这么悠闲惬意的时刻啊。”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抓鱼,抓了三条鱼之后便往岸上走去,几人将鱼架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烤。 红袖和流云在一旁看着苏子鸢熟练的动作和树枝上香的诱人的味道,完全惊呆了。 流云眼睛盯着那烤鱼问道:“三小姐何时还有这门手艺?深闺女子难得还会烤鱼呢!” 她自豪的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个秘密,本小姐会的可多着呢!” 他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这三小姐总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他对她的认知。果然是一代奇女子啊!想着也不禁笑了起来,难怪王爷和殷庄主都争着抢着这三小姐呢! 苏子鸢见流云一个人沉醉的笑着,不禁觉得奇怪,于是故意打趣道:“流云,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呢!在想哪家的姑娘?本小姐给你牵红线!” 流云被这话突然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急忙道:“不劳烦三小姐了,流云是主子的影卫,影卫是不可以有感情的,更加别说什么心上人了!” 听到他语气中有一丝无奈和酸涩,她也忽然想起了影卫这一职业就是杀手,还是顶级的杀手,杀手是不可以有感情的,更不可能成亲什么的了,在她的记忆里,她还不知道有影卫成亲生子过日子的,基本上影卫都是忠心跟随自己的主子一生,直至病死老死,或者战死…… 忽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影卫的一生可谓是悲苦至极。 她微微叹息:“所幸你没有真正的成为一个合格的影卫!” “此话怎讲?”流云惊讶而疑惑的看向苏子鸢。 她轻笑“你若是名合格的影卫,现在就不会还和我在这里烤鱼谈心了!更不会有这些朋友了!” “朋友?”他眼眸忽然垂下,她看不到他严重的任何情绪,只是突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悲凉的气息。 她抬手猛然拍上了他的肩膀,说道:“没错!这么长时间你都不改口,在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和容貌,又被封为公主的时候,依旧喊我三小姐,这不就说明你相信我还是当初在凌王府和你练剑的苏子鸢吗!既然你相信我并不改初衷,难道不是把我当成朋友?” 流云身体微微一震,抬起眼眸深深的看了苏子鸢一眼,随即会心笑了笑,他从没想过能和三小姐做朋友,身为凌王的影卫同样也有一颗高傲的心,不屑也不愿和别人结交做朋友,直到遇见她,也从未想过跟她做朋友;直到在这之前他都认为三小姐那样的女子,让王爷如此倾心的女子,定然都是和殷庄主和凌王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做朋友。 却怎么也想不到会亲耳听到三小姐说她是她朋友。 见到流云感动的目光,苏子鸢戏虐道:“别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其实跟你主子比起来,我倒更愿意跟你交朋友!” “为什么?其实主子他……” “停!”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子鸢一口打断,说道:“因为你和北城是同样的人,而凌王他不是!或许他对你不像对其他人一般狠毒,但他依旧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你可不要帮他说话!” 流云丧气的摇了摇头,随后说道:“好,三小姐,或许你说得对,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王爷对你是真心的!流云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主子为了哪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因为主子的身份,从而很多接近王爷的女子都是冲着王爷的身份去的,王爷向来很讨厌女子,可你却不同,从你第一次去凌王府胡乱折腾一通后,王爷就已经改变了对普通女子厌烦的那种心思!” “虽说王爷之前一直生你的气,想方设法的让三小姐你不痛快,但那却是他的改变之处,若是他对你没有那份心,以王爷的性格肯定一早就派人除掉你了!” 苏子鸢这时将手中烤着的鱼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说道:“嗯,可以吃了!”随即将鱼递到一旁早已不停咽口水的红袖手上“看把你馋的,吃!” 红袖两眼放光的接过烤鱼,笑着说:“谢谢小姐。” 她又穿起了一只鱼架到火上烤,一边跟流云说道:“流云,你应该知道,若是我对他无心,即便他做再多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你倒不如劝劝你们家王爷,倾慕他的女子那么多,何必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呢是!” “流云知道了,以后不会在跟三小姐提这件事了。” “诶,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北城是什么关系啊?”她忽然问道。 流云神色微微有些异样,怔了怔,随即说道:“我跟北城是从小就在刺金阁培养的杀手,说起来也是旧识!”他眼眸忽然暗了下来,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容。 “旧识?听那日你们在屋顶的对话可不止是旧识这么简单!”她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目光盯着流云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什么事都瞒不过三小姐的眼睛啊!北城、朔风、左凛还有鬼爷陆北望,我们从前在刺金阁是生死兄弟!” “以前在刺金阁时会有时常训练,执行各种任务,北城就像是我们中间的大哥一样,一直很照顾我们,执行很危险的任务的时候也总是第一个上,将我们护在身后。” 苏子鸢微微蹙眉问道:“那你们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每次看到你们打架却又不忍下手伤了对方,我都替你们着急。” 流云嘴角自嘲般的笑着,说:“刺金阁培养的精英杀手不多,一般在成年之后就会有雇主来挑选,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北城三人去了北冥山庄,而我一人跟着凌王,北城一直认为是我背叛我们的情谊,去跟了他们主子的死敌凌王。” 苏子鸢接下话:“所以你们各为其主,迫不得已成为敌人,见面就要打架?” 流云眼中溢出一抹苦涩,笑道:“可以这样说。” 她微微叹息:“若是你们的主子不是死敌,大概你们的关系也不会变成这样。” 见她为此事正发呆,看了火上还烤着的鱼一眼,赶紧说道:“行了三小姐,鱼再铐就只剩渣了!” “哦哦。”她回过神来连忙将烤鱼取下,忙和流云分着吃了。 吃完烤鱼,三人打着饱嗝悠闲的躺在了草地上,哪里像赶路的,到像是来旅游的。 今天算是知道了流云和北城的事,只是这一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们,凌王和殷千楚两个人的恩怨已经这么多年了,斗了这么多年了,是不可能一笔勾销成为朋友的。 只要凌王和殷千楚一日是敌人,北城和流云便永远回不到从前。 “小姐,你听,有马蹄声。”红袖忽然扯了扯苏子鸢的衣襟。 她眯了眯眼眸,仔细听了听,的确有马蹄声,而且听声音速度还比较快。 “嗯,是有马蹄声。” “凌王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追上来,会不会是那些杀手?”红袖站起身来看着马蹄声的那个方向,紧张的问道。 她微微摇了摇头,说:“不是,那些杀手不可能从后面追上来,要杀我们早就围攻我们了!听声音他们人数不多,应该是凌王他们!” 确定了后面的马蹄声应该是凌王之后,喃喃道:“真是,骑这么快也不怕把楼若兮给颠出去了!” 红袖轻声问道:“小姐,既然是凌王他们,那我们是继续走还是等他们?” “等?等他们干嘛?上马,我们走!”她爽快干脆的回答。 三人潇洒的上马,继续在路上奔驰而去。 想起红袖说的那些杀手,她也是有些疑惑,离开邻江城那么久了,那些杀手居然再也没出现过,难道是放弃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苏子鸢一直就以这样的赶路方式一边游玩一边去北楚,总是将凌王的大部队甩在身后,每次快要遇上的时候,她就带着人跑了。 两方人马就不停的追追赶赶,却始终碰不上面。 而那所谓的杀手们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但苏子鸢却总是能感觉到周围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尤其是在城镇人多的地方,那种感觉尤为明显,想必那些人是不敢在人少的地方出现怕被她发现! 不过这样一直暗中监视她想必还是想找机会下手,她想或许是那日使出了灭莲掌,虽说功力比不上殷千楚深厚,但灭莲掌还是不可小觑的,那些人应该是对这烈焰红莲有所顾忌,才不敢再贸然出手。 一路前行了好几日,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天,她们便已经到了北楚的境内,等上了凌王的部队一同前去。 刚过了北楚的边境,这里便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荒地,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穿过树林便是一处稍微开阔的草地,一顶简陋的房屋坐落在中间。 这房屋不大不小,是一间客栈,里面还有些许路人坐着吃饭。 凌王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这方圆百里应该就这一家客栈,今晚我们就在这将就一宿。” 苏子鸢四周打量了一下,心中总有不安的感觉,但总不能露宿野外,便只得点了点头。 一行人入住了客栈,此刻便已经是傍晚了。 这个客栈并不是很大,她们一行人三十多人,就完全承包了整个客栈的空房间。 那掌柜收钱是收的乐得合不拢嘴。 苏子鸢和红袖两人住一间,旁边便是楼若兮和灵儿的房间,再过去便是凌王和那些影卫们的房间。 安顿好之后便吃了晚饭,小二热情的端了很丰盛的晚餐,鸡鸭鱼肉算是一应俱全,她不禁有些疑惑,这样偏僻的地方怎么还有这么好的食物,那小二爽快的答道:“正因为这里偏僻,方圆百里就我们这一家客栈,所以啊,这周围的野鸡野兔什么的可多的是呢!” 听罢想了想也是,这周围没有什么人烟,野鸡野兔倒是不少。 不过她还是很谨慎的用银针试了试,见的确没什么异样,便也才放下心来。 红袖见那么多丰盛的食物早就流口水了,等到小姐确认完无毒才放心大胆的吃了起来。 她却是没有什么胃口,那满桌的鱼肉看得她油的慌,也没几个素菜,还不如烤鱼来的好吃,便没有动筷。 “小姐,你怎么不吃啊!”红袖问。 “我不饿,你吃。” …… 吃完饭便已经入夜了,四周都是一片寂静,她打开窗户刚好可以看见外面的树林;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借着夜晚的月光勉强可以看清树林中的树木。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随后小二的声音传来:“姑娘,我来收盘子。” 那小二收完盘子之后又正经的对她们俩说:“姑娘,吃完饭没事就快些熄灯睡觉,这里晚上亮着灯容易吸引那山上的狼群,那可就不妙了!” 小二叮嘱再三才赶紧离去,去下一个房间收盘子。 “小姐,这里不会真的有狼群?”红袖有些害怕的盯着窗外问道。 她好笑的拍了红袖的头一下,笑道:“怎么?害怕不成?那我以前看你和铜伶还玩的挺开心啊!” “铜伶不一样,这可是狼群啊!” “那还不都是狼。”她淡淡说道,看着天上的繁星不禁突然有些想铜伶了,当初将它放回树林里的时候,铜伶眼中还好些不舍呢,走的时候都一步三回头的看她两眼。 也不知道这么久了铜伶怎么样了。大自然的生活应该是更适合它的! 见红袖一副紧张的样子,也只好赶紧熄灯上床睡觉了。 躺在床上,红袖很快便睡着了,她还奇怪红袖今天怎么睡的那么死,打起了很小的呼噜声。 见红袖睡的那么熟便也就没有喊醒她,自己一个人睁着眼睛发呆。 夜里一切安静下来,她的听力就更加的敏锐。 原本寂静无声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今夜无风,不可能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直到那个声音越来越大,感觉有东西越来越近,她终于忍不住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小心的探出脑袋。 见到那一幕的时候,她心中微微一震。 树林中突然涌出了密密麻麻的黑影在慢慢的移动着,夜太黑她看不清那些黑影是什么,但数量多的感觉渗人。 难道真的是狼群?现在这个时辰也并不晚,刚刚熄灯了没多久,狼群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出现。 之前也一直没发现这附近有狼群,这出现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她眼眸微眯,盯着那林中的黑影,忽然一个黑影快速的闪动了一下,她眼神捕捉到那一刻的瞬间,心中猛然一动,那不是人,是狼群! 因为她看到,那黑影举起手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想必那应该是冲她们而来的,很有可能就是之前追她们的那群杀手! 她快步走到床边,使劲的摇了摇红袖:“红袖,红袖!” 红袖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又是一惊,听到红袖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才放下心来,她蹙眉,想必是那饭菜有问题! 红袖这模样明显就是被下了蒙汗药,她怎么大意了,那银针只能测出有没有毒,却是不能测出有没有被下蒙汗药! 她身影微动,快步轻快的出了门,这整个客栈都灭了灯,显得异常的死寂,每个房间都没有什么动静,难道全部都中了药? 她快步来到凌王的房间,一开门,一阵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她飞快的抬手阻挡,接了两招下来,她冷声开口:“是我。” 凌王停下动作,语气凝重道:“你也发现了。” 苏子鸢眼眸一冷,借着月光快速走到窗户边上,轻声开口说:“现在怎么办,这应该就是前几天的那一群杀手,不过这一批明显比之前的武功高出很多,这么大一批人隐藏这么久没被我们发现,想必实力不低!” “随行的影卫全部中了蒙汗药,只有我和流云我们三人,看他们的人数起码也有上百人,硬碰硬只怕我们会吃亏!”凌王冷着眸注视这树林中越来越近的黑影。 “硬来不行只有智取,只是我们三人脱困容易,可客栈里还有三十名影卫和楼若兮,总不能把他们扔在这里。”苏子鸢蹙眉道。 “这种情况,我们只能从他们外围突破进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就算与他们撞上,胜率也要大一些!” “好,只能这样了!” 三人观察了片刻,那些人的速度较为缓慢,应该是想等他们的药效彻底释放才动手,此刻已经出了树林,在一处乱石较多的草地上行进。 “那里可以作为突破口!” 顺着凌王的手指方向看过去,那里是一处很小的湖塘,人数较少,倒是可以从那里悄悄潜到他们身后。 几人看准时机,便准备往那湖塘方向走去。 却不想,刚从凌王的房间里走出来。 “啊——!那是什么!!” 整个客栈便响起了一阵杀猪般的尖叫声。 三人的脚步突然一滞,待到尖叫声停止,才不约而同的往凌王旁边的那个房间看去。 那是楼若兮的房间! 三人急忙走进去,却看见楼若兮站在窗户旁边惊悚的看着下面的黑影,一副害怕到惊慌失措的模样。 与此同时,窗户下的黑衣人们却开始在草地上奔跑起来,大概也是听到了楼若兮的尖叫声,便开始疯狂的进攻。 密密麻麻的黑衣人蜂拥而出,逐渐将整个客栈包围起来。 “这下不好!”流云冷声开口道。 凌王冷眸看了看下面全速前进的黑衣人们,神色凝重的皱着眉,冷冽道:“女人就是麻烦!” 随后一个身影翻动便从窗户跳出,飞身而下。 “王爷——”楼若兮见凌王跳下又是一声惊呼! 苏子鸢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这楼若兮根本就是故意惊叫,暴露凌王的影踪!引起那些黑衣人的注意! 她手腕翻转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两三步上前一把捏住楼若兮的下巴,目光凌厉的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冷冽的开口:“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再敢乱动我定让你到不了北楚!” 楼若兮此刻眼眸中却真的是惊慌失措,控制不住的恐惧流露而出,看着她冷冽的眼眸和凌厉的声音,突然让她感觉到来自死亡的恐惧。 还不等楼若兮说话,苏子鸢便狠狠的一根银针扎入了她胸口的穴道。 她身体忽然发软一下子失去了知觉倒了下去。 她这只是让楼若兮睡个好觉,等渡过这危机她才要慢慢跟她算账!就这样让她死了那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搞定楼若兮她朝窗户往下看去,流云和凌王都已加入了战斗,她提气一脚蹬在窗台上,飞身而下。 下来之后才知道这批杀手有多少,这个平视的角度她可以看到树林里都还有大批的黑衣人,这下只怕真的麻烦了! 她从一名黑衣人手中夺过一把剑,现在还不能用灭莲掌,因为那样实在太消耗内力,不到关键时刻她尽量不会用;只得拿起剑抗敌。 她身影急速而又如幻影般穿梭在黑衣人中间,只见刀光闪现,停下来的片刻,周围的黑衣人便尽数倒下。 凌王没有用任何的武器,所有招数都全靠内力凝聚而成,一掌一劈都带着凌厉的杀气,打斗这么久也依旧轻松自然,一副悠闲的状态。 这得需要多强大的内力作为支撑啊,苏子鸢不禁感慨,想必若是殷千楚在的话,与凌王两人完全可以秒杀他们了! 只是可惜自己的功力不到火候,现在还能轻松应付自如,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长时间坚持下去,她只能速战速决! 忽然她眼眸中精光一闪,随即一边杀着身边不断涌上来的黑衣人,一边向凌王靠近。 打斗着来到凌王身边,对他说道:“冰封天下!” 凌王一听见她说的话,丝毫没有迟疑,立马飞身而起,再朝着地面上的黑衣人猛然出掌,一团冷冽的寒光照亮了夜空。 无数细小却暗藏杀机的寒冰刺急速而下,如下了一场绝美的寒冰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 寒冰刺的寒气凝住了空气,急速而下后,陆续响起了尖刺刺入皮肤的声音。 但声音响过之后,却没有在那些尸体上看见寒冰刺的存在,就连伤口都看不出来!但渐渐淹没的呼吸声证明那些中了寒冰刺的人,确实是死了! 冰封天下一出,他们里三成外三成围着的黑衣人纷纷倒地不起,却并不能阻挡更多的黑衣人涌上来。 在他们涌上来的这个时间段里,苏子鸢快速的从袖中取出了幻音铃,口中默念着幻音铃的心法口诀,双手快速舞动,手指如幻影一般,月光照的她更显妖娆,还带着一丝鬼魅般的气息。 流云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差一点都被那幻影般的动作迷了心神,在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之后,连忙撇开了目光。 凌王在一边也冷吸了一口气,这就是赤流景的幻音铃,他自然是知道幻音铃的厉害的,也看见过赤流景使用它,但远远不及苏子鸢现在这样的威力,就连启动幻音铃时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气息。 他竟想不到苏子鸢居然能把幻音铃练到如此地步!比赤流景不知道高了多少个境界! 她再一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也怪不得殷千楚肯教她烈焰红莲了,想必他也看出了,以苏子鸢的潜力练成烈焰红莲的话,定然要不了两年! 想到这他心中的悔恨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若是当初是他先去找苏子鸢的话,也许也不会落得现在这地步,当初明明是他和殷千楚两人在同一天遇见她的! 他眼眸涌出些许复杂的情绪,注视这身前这个清冷傲然的女子。 她眼眸逐渐染上一层朦胧不清的烟色,让人看不清她的瞳孔,看一眼却又怕深陷下去,迷了心智。 手中的幻音铃轻轻晃动,小小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带着一股魔力一般猛然撞入人们的耳朵,让人心跳不禁加快了起来,脑中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是头一次使用这么大范围的幻音铃催眠,无法靠幻音铃完全迷惑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动弹不得!还是得需要强大的精神力不停发出催眠的念力,从而借助幻音铃控制他们的心智和行动! 她眼眸紧缩,高度集中精神,一点一点缓慢的释放催眠的指令,随着幻音铃清脆的铃声慢慢发出,黑衣人们的行动慢了下来,瞳孔逐渐扩散开来。 就在他们已经陷入被催眠状态的时候,苏子鸢手腕微动,速度微微放快。 原本缓慢的铃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一阵一阵透过耳膜击入脑海穿过心脏,蔓延至全身。 铃声越来越快,黑衣人们的心脏也愈发的加速起来,原本呆滞而空洞的眼眸忽然变得黑暗又明亮起来。 他们动作迟疑的再次举起手中的剑。 苏子鸢咬咬牙,精神力更加凶猛的灌入幻音铃中,手腕的速度也更加快了起来。 也就是一刹那,黑衣人们原本的迟疑消失不见,眼眸的明亮一时间被阵阵杀气取代,忽然猛然的举剑刺向了身边的同伴! 一时间整个草地上再次被杀戮霸占,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黑衣人们脸上如同着了魔一般,面部狰狞甚至扭曲的疯狂与自己的同伴厮杀。 你一剑我一剑,却丝毫感觉不到痛一般,疯狂的厮杀着,不死不休! 凌王和流云站在苏子鸢的身后,用内力抵抗着幻音铃的声音,屏神静气尽量让自己听不到那铃声;也因为苏子鸢的精神力强大到能控制幻音铃所催眠的范围,所以他们两人并没有太大影响。 仅仅是一会的时间,周围的黑衣人已经死伤一大片,倒是少了很多敌人! 可苏子鸢却感觉体内消耗越来越大,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强咬着嘴唇,一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咸咸的味道快要让她窒息。 忽然,远远的树林中停留着的一波黑衣人纷纷点起了火把,一时间整个树林灯火通明。 苏子鸢眼眸余光朝树林中望了一眼,这一眼简直要让她晕过去,那树林中有多少火把就有多少黑衣人,而她看到的是整个树林都明晃晃的! 就是再来一个苏子鸢和一个幻音铃也不够用的啊! 她不禁也怪自己太轻敌,前几次偷袭的杀手都是三脚猫功夫,不值一提,可这次却是这么大批的武功高手,而且从招式来看,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就连她幻音铃催眠时也比想象中困难许多! 也不知道自己到哪去招惹了个这么大的财主,这么大的手笔,居然派来了一个军队差不多大小的杀手团队,想来自己也真是值钱,居然这么多人来就只为杀他们几个人! 不过她如今已然坚持不了多久,若是再拖一会,她一定会筋疲力竭而亡! “嗷哦——” 天空忽然划破一声浑厚绵长的狼叫声。 她反应不及,只觉得幻音铃的声音就像雷声一般“轰”的一声炸开了,耳朵嗡嗡的响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胸中如同有一只洪水猛兽在汹涌咆哮,她感觉胸口被什么猛地一击,猛然大吐出一口鲜血。 幻音铃被她紧握在手心,身体如同被掏空一般跌倒在地! 意识浑浊不清,眼前视线也有些模糊,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只感觉有人影在面前晃,有人抱起了她疲惫不堪的身体,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 随后眼前所能看到的视线内越来越多的人影,抱着自己的这人也在快速移动,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 凌王一边御敌,一边注意着怀中的人的反应,只见她双瞳溃散无法集中,身体也是绵软无力,心中不禁一紧,刚才她催眠的范围实在太大,所耗用的精神力和内力完全不是她身体能支撑得起的,又被突如其来的狼声打断,如今定然是被幻音铃所反噬了,才会有这种意识浑浊不清的状况出现! 他将苏子鸢抱在怀中,紧紧的护着,不让再次涌上来的黑衣人伤及她一根头发。 周围围上来的黑衣人并不是很多,因为林中点着火把的黑衣人们并没有围上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眼眸忽然一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知道狼群之王的叫声可以破幻音铃,所以故意点起火把引来狼群,如今想必是想用狼群来压制他们,等耗光他们的体力,再上来收割他们的性命! 他正观察着四周,思考着对策。 狼群却已经袭来,能看见整个山坡上黑压压的影子。 狼群来自与黑衣人们不同的另一个方向,原本还想熄灭火把的黑衣人却忽然得瑟了起来,也不躲,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树林中。 狼群若是下来之后,首先遇到的便会是凌王等人,所以他们才如此不慌不忙悠闲自在等着看好戏。 不一会狼群便已经逼近了,凌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客栈墙壁,这里离二楼的窗户却有些距离,若只是狼群的话,可以在上面躲避一阵;反而可以将狼群引向那林中的黑衣人! 他提剑杀掉面前的黑衣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冷声开口:“流云,我们先去客栈二楼避一避。” “嗯。”流云神色凝重的看了主子怀中的苏子鸢一眼,紧跟在凌王身后。 两人一路杀到之前那湖塘旁边,眼看离窗户那里只有几步路,却不知道又从哪里出来一批黑衣人,紧紧的拖住他们。 流云心中暗骂,还真是不怕死的,狼群来了还在这跟他们打!但随即看了其中一名黑衣人一眼,却看到他的眼神空洞却杀气四溢。 这才明白他们是刚才被幻音铃影响的那些人,这下幻音铃失效,他们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得爬起来不停地追杀他们。 流云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冷声开口:“主子,带着三小姐先走,我垫后!” 凌王眼眸凝重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脚尖轻点,朝着二楼窗户凌空飞身而上。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紧逼而来杀气。 他余光一瞟,一名紧身长袍的男子已飞身而至他身后,手中的剑光映出他如鹰般犀利的眼眸。 此刻他不能转身正面抗敌,因为怀中有一个人,若是迎面而上的话,苏子鸢定然会受伤;当然也不可能就这样任他一剑下来要他的命。 他脚猛地蹬上墙壁,反弹的力量让他身子微微侧了一个身,同时腾出一只手猛然使出一掌冰封天下。 寒冰刺急速而出,他与那黑衣人同时缓缓落地。 不同的是,他是站着的,而那黑衣人,是躺着的! 流云此刻也解决完周围的黑衣人,急忙赶过来,“主子,没事!” “没事,只是……”凌王微微眯起眼眸,眉头凝重的看着周围已经围上来的狼群。 无数双凶狠很贪婪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最前方的那只狼应该就是狼群之王,它个头看起来比其他狼要稍微大一些,目露凶光,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 它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凌王二人步步后退,正打量着怎么擒下这狼王! 只见那狼王凶狠的朝着他们仰天叫了一声“嗷哦——” 那叫声带着充满杀气的危险。 凌王正抓住机会正准备动手,却忽然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 她眼神渐渐恢复清醒,正挣扎着要下来。 他见她已经在恢复意识,便将她放了下来,这样也好方便他对付狼王! 流云看到苏子鸢已经逐渐清醒,便知道肯定是这狼叫声的原因,既然狼叫声可以压制幻音铃,那肯定也能将苏子鸢从幻音铃的反噬中清醒过来! 苏子鸢只觉得头疼欲裂,紧紧蹙眉从凌王身上下来,稳住身子,却见到了面前这凶狠的狼群! 她定睛一看,看到了最前面这只狼王,不知为何却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再一看,目光却被那狼王脖子上的一个铃铛紧紧吸引着。 一时间,心中的激动无以平复,她手指紧紧的嵌入手心微微发抖,尚未完全恢复意识的身体竟有些控制不住,差点激动的说不出话。 她艰难的开口,发出一声沙哑而细小的声音:“铜伶。” 凌王有些惊讶的看着苏子鸢的反常,见她神情激动,便也朝着那狼王看去。 只见听见苏子鸢轻唤了一声“铜伶”之后的狼王,凶狠的目光猛然褪去,随后便只见它朝着他们猛然的扑了过来。 他还来不及反应,正欲抬手防卫,却感觉到那狼王扑过来时并没有带任何的杀气。 此刻那狼王朝苏子鸢身上猛然扑去,而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根本无力接住这猛然扑过来的庞大身躯,便被铜伶一扑给扑到了地上。 铜伶很是兴奋,趴在她身上乖巧的伸着舌头舔着她的脸。 脸上一阵湿濡的感觉,一会就被铜伶的口水覆盖了整张脸。但她却笑的格外开心,心中溢出满满的幸福感! 这一幕让凌王和流云,还有围着的一大群狼都看得目瞪口呆! 待到铜伶玩尽兴过后,苏子鸢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铜伶很通灵性的像是知道苏子鸢为何这样体弱无力的原因之后,又兴奋的仰天长啸了几声。 苏子鸢被这一阵一阵的狼叫声终于给震回了原形,虽说体力尚未恢复,但已经完全清醒了,五官的各个功能也恢复了正常! 她眼眸微眯着,看着远处树林里还站着不动的黑衣人,嘴角不禁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 “敢惹我,要你们好看!” 随后她嘴角勾起一抹邪魅惑人的弧度,月光下她的明眸闪着璀璨的光芒,她轻声对铜伶说:“铜伶,报答我的时候到了,看见那些人没有,给我把他们全部撕碎!” 铜伶兴奋又乖巧的注视着苏子鸢,随后又望向树林中,随即画风突变,那凶狠的目光又再次露了出来,然后仰天怒吼了一声。 这声音更是延绵不绝,整个天空下都是它的回声。 这时,那些狼群全部齐齐转身,目标对着树林中的那些黑衣人,凶猛的狂奔而去。 狼群纷纷发出令人恐惧的叫声,整个天空下被浑厚的狼叫声笼罩着,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那黑衣人因为隔得远,并不知道狼王扑上苏子鸢干了什么,只是好奇,随即却见到狼群全部转身对着他们,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不少黑衣人顿时被狼叫声吓尿了,站在原地脚发软迈不动步子,还有的撒腿就跑,却腿发抖跑不快,就连轻功都忘了使。 苏子鸢这才注意到,这狼群的数量起码都是那些黑衣人的两三倍! 她微微蹙眉,惆怅的开口说:“你们说,这黑衣人会不会不够他们分的呀?” 凌王无语至极,这种时候她还能有这样的想法也真是神奇!果然是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看她! 不过所幸的是,还好危机解除了。 流云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好在大家都没有受伤,刚想到这他忽然目光就瞥到主子手臂处的衣服被划破,有一大片血迹。 忙道:“主子,你受伤了!” 凌王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受了伤,想必是刚才那黑衣人从背后偷袭,才不下心伤到了手臂!因为一直太过紧张苏子鸢,才完全没有注意到手臂上还有伤口。 他扯了扯手臂处的衣服,却不小心牵动伤口。 “嘶——”,一时竟痛的他倒吸了一口气。 苏子鸢回过头来看了看,伤口处的衣袖已经完全被血液浸染了,想到刚才意识模糊时抱着自己护着自己的那个人想必应该是凌王,说来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 于是走上前去,伸手小心的将伤口处的衣袖扯开,可以看到伤口是很深的剑伤,很长一条伤口,刀上没有毒,但是伤口却是有些严重,必须尽快消毒然后缝合才行! “先回客栈,伤口得缝合才行!”说完她看了看头顶的窗户,想到自己的内力还未完全恢复,这点高度恐怕还真得难住她!于是便提步往客栈走去。 “缝合?”流云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愣了愣。 凌王眼眸中却带着一丝欣喜,听到的重点根本就不是缝合两个字,而是她的意思是她亲自给他治疗伤口! 一路上他都感觉她是因为不想见他不想跟他说话,以为她很厌烦自己,才拼命的一路狂奔,不跟他们一起走,单独前行了好几天! 每一次他快要追上的时候便又不见了她的踪影!一路上都能看到湖边的火堆和烤鱼残渣,还有树林边散落一地的野果,他都知道那是她的杰作!但同时也黯然神伤,她就那么不想见到他吗? 现在她主动跟她说话,看他的伤口,缝合就缝合,就是她现在要他干什么他也不会拒绝的!不就是一点小伤小痛,有什么大不了呢! 三人回到客栈,从正门进入的时候,因为没有点灯,她一进门便踢到一个东西差点摔倒,随后接着月光才发现,那是店小二,也是中了迷药晕了过去! 流云将他拖到一边的凳子上,让他趴在桌子上继续睡,想来这个客栈的人都不是那一伙的。 三人来到凌王之前住的那个房间,苏子鸢跑回自己房间也拿了些之前给红袖治伤时,从邻江城带着的上好伤药。 流云点起蜡烛,凌王和苏子鸢坐在桌边。 “把衣服脱了。”苏子鸢淡淡开口道,手中一边摆弄着需要用到的东西。 凌王微微一愣,随即也乖乖的脱下外衣,随后将里面的长衫衣袖一扯,那受伤手臂的一整节衣袖便破碎纷飞。 这时,那伤口就这样暴露在她眼前。 只见那伤口极深,因为他这暴力的扯碎衣袖,将伤口处的血肉都微微翻了出来。 苏子鸢面不改色,见流云已经打来了热水,便拿起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伤口四周的血迹。 待擦拭干净之后,便从一大堆伤药里面找出了一瓶小小的麻药,她小心翼翼的沾着药擦拭在那伤口四周,而且尽量多抹一点就多抹一点。 一边神色认真的说道:“这药效不能彻底麻醉,只能让你伤口感觉不到那么痛,但还是会有感觉的。” 他忽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说道:“没事,来。” 她微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她麻利的处理完伤口,才拿起针线,将针在火苗上烤热,随后又轻轻捏了捏他手臂,问道:“麻了没有?” 凌王目光注视着面前这模样认真的女子,随后轻笑着点头:“没有感觉了!” 她这才拿起针线轻轻的刺向伤口的皮肤。 流云站在一旁都不禁看呆了移不动脚,他看着苏子鸢淡定自若的神色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胆量,再看了看主子,只见他丝毫没有皱眉,没有一点难受的神色,眉目温和的笑着注视着苏子鸢。 他心中也是感慨,这麻药的药效哪有那么好,说不痛是假的,但主子却丝毫难受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目光柔的像春日的暖风;主子对三小姐用情至深他现在才深刻体会到,就像刚才危急关头他只顾着她的安危,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已受伤。 愣了片刻他便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却被苏子苏子鸢突然叫住。 “流云,你上哪儿去,快过来给我帮忙!” 他脚步一停,便又只好往回走。 苏子鸢的动作极快,这时已经缝合好了,随后又上了些药,便让流云帮忙拿纱布缠在他手臂上。 整个过程仅仅只要了一会儿的功夫,流云也疑惑苏子鸢动作如此熟练,难道是因为平日里给别人医治伤口太多了吗? 他们当然不知道,就在前不久她还是专门干这一行的,做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熟能生巧了,并且动作手法这些都不会轻易的忘记。 给凌王包扎好,她便回房间睡觉去了。 房间里,红袖睡的还正熟,不过好在这一次转危为安,红袖睡着了到也好,没有参与这场战斗,否则以红袖拼死护主的性格定然是要为了她受伤的。 她换了一身衣服,躺回床上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她刚才使用幻音铃实在是耗损巨大,现在内力体力都跟不上,必须要尽快恢复才行。 想着她又坐了起来,盘起双腿静静的打坐了起来。 窗户大开着,她还能听见客栈外远方传来的络绎不绝的狼叫声和嘶鸣声。 仿佛这么远她都能问到那漫天遍野的血腥味,直叫人作呕。 她静下心来,缓缓的运起体内气息,调和被幻音铃耗空的内力。 …… 大概整个客栈也只有凌王和流云还没有睡了,此时衣服已经换了一身的凌王正坐在桌边慢悠悠的喝着茶。 流云站在旁边正拿着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凌王目光不离开那包袱,神情凝重,眉目间染上一层浓郁的阴暗气息,双眸如鹰便锐利,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他一边喝着茶,一只手放在桌上缓慢有节奏的敲打着。 随即,流云从包袱中翻出来一封密信,他眼眸忽然一紧,将那密信递到凌王手上。 “主子,这是密信。” 凌王眼眸一冷,手指敲击着桌子的动作忽然停下,接过那密信,打开来看。 随即他的脸色一变,黑了下来,冷冽的眼眸中泛出阵阵阴寒的杀气。 “这楼若兮果然有问题!”他冷声道。 “主子,这楼若兮的密信是从何人传来的?”流云问。 “凉嫣然!” “难怪,这一路上的杀手都是想置三小姐于死地,今晚这么庞大的杀手组织也只有皇室才出得起这个价了!”流云冷声道。 “恐怕不止是东凉的皇室……”凌王语气有些凝重,深邃的眼眸看了看窗外。 “这?”流云先是疑惑的一惊,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泛出冷冽的光芒,喃喃道:“莫非,北楚也……” “楼若兮怎么样了?”凌王忽然想到之前苏子鸢那满含杀气的目光便想到楼若兮会不会已经…… “我之前去看过了,只是被三小姐用银针封住了血脉,只是会睡上一段时间,并不会有生命危险!”流云也意识到这时楼若兮的命有多重要。 “嗯,只怕苏子鸢会对楼若兮下手,你这几日就跟着她,发觉什么异常就及时禀告我。” “是!” “只希望她不要这么着急想要她的命。”凌王微微叹了口气。 …… 然而苏子鸢此刻并没有想到楼若兮,只是认真的在调理身体。 随后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幻音铃她至今为止没有使用过几次,平常也很少练,只是苦习内功心法,但一到关键时刻却缺乏实际经验,也对幻音铃的控制不是很到位。 于是她又拿出幻音铃,再运气配上内功心法。 她眼眸微闭,手指不停翻转舞动。 一阵微弱的气息围绕在她周围,幻音铃也被她默念的心法口诀而召唤起来,随着她手指涌出的气流,忽然飘到空中摇晃起来。 她试着尝试控制幻音铃,让它随着自己的意念而行动。 刚开始虽说有些困难,但后面幻音铃却像是越来越听话一般,对它的控制能力大大的加强了。 练了一会,她将幻音铃收回手中,平稳下内息。 却突然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又满满的回来了,并且她感觉浑身有劲,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打铁要趁热,于是再次运气,将自己的内力结合着内功心法融入幻音铃中,竟然发现自己的内力只要运用得当,可以减少很大部分对精神力的损耗,并且威力也强大了好几分! 停下来便发现,体内的内力愈发的浑厚。 再细细一探,便发现幻音铃已经练到五阶了! 五阶是什么概念,五阶就是幻音铃的一个分割点,一个很难突破的阶位,因为五阶便意味着日后即便是铜伶的叫声也无法压制幻音铃的催眠效果! 因为之前一直是殷千楚在指导她练幻音铃,自己便有些偷懒,并没有靠着自己的意志去钻研;也知道赤流景才将幻音铃练到两阶,自然知道练幻音铃有多难,也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她一直就把幻音铃当作一个辅助的武器,用在该用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也不能拿出来使用,因为这毕竟是人家皇室的祖传宝物,还是抢来的,自然不能随意暴露出来,导致她一直就没太在意幻音铃。 这次也是因祸得福,让她直接就突破了五阶,这简直就是一个飞跃啊! 若是五阶的幻音铃的话,今晚上发生的所有危险的事情都不会有了!催眠那么多人顶多就是损耗点内力而已,铜伶的叫声也更加没有什么用,自然也就不会被幻音铃反噬了! 这时她已经精神满满,一点睡意也没有,便就继续打坐练着幻音铃的内功心法。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晨曦的光幕划开了黑夜的天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睡着了,直到缕缕阳光穿过窗户洒在她脸上。 这样暖暖的感觉舒服的让她不想睁开眼。 但是,为什么有些不对? 脸上那黏黏湿湿的感觉是什么鬼?手背处那毛茸茸的是什么鬼?还有压在身上那很重的东西? 她猛然睁开眼,一双泛着绿幽幽的光芒的大眼睛正对着她,一张巨大的狼脸放大在眼前。 她先是被一惊,随后一巴掌把那只压在她身上的狼拍下了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随即她立刻起身,铜伶又再次伸着大舌头跑了过来,用头蹭着她的手臂。 “你个大色狼,才多久没见,你就这么想我啊!”她一边埋怨一边用手梳着铜伶背上的毛。 随即看见铜伶身上有些污血,还很嫌弃的说:“搞得浑身脏兮兮的,亏你还是狼王!你这副撒娇卖萌的样子要是被你那些小弟们看见了,不知道得怎么笑话你!” 铜伶像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先是委屈的嗯了两声,随后将身子更加靠近她的身体,像是要把那些脏东西全部在她的身上擦干净。 苏子鸢大笑着,将铜伶推开,说道:“行了行了,带你去洗个澡。” 刚起身苏子鸢便发现对面床上空无一人,难道红袖的药效已经过了已经醒过来了吗? 于是她走出门去,却刚好见到红袖走过来。 “小姐,你醒了,我刚才给铜伶打水呢,想带它去洗洗干净。” “正巧呢,我也说带它去洗个澡,走!” 接着两人刚走到走廊时,流云正从楼若兮房间愁眉苦展的走出来,看到苏子鸢时,回过神来打了个招呼“三小姐。” 苏子鸢这才想到楼若兮,一想到她就不快,若是她像凉嫣然一样行事作风没有这么做作这么矫情的话,她兴许还能痛快的给她一死;只可惜,她这种在背后做手脚却在人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种女人她是最看不惯的! 她朝流云点了点头,随后便提步往楼下走去。 “三小姐!”流云一口叫住她,有些为难道:“你封在楼若兮身体的银针,我取不出来。” 她微微一愣,这流云讲话还真是实事求是,简单粗暴啊,直接就是让她去把针取出来是! 只不过她现在还不想把针取出来,就让她再多睡几个时辰,好好在享受下生活的美好感觉! 她嘴角微微翘起,说:“取不出来就算了,等我给铜伶洗完澡再说,反正多封几个时辰她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眼眸微微眯起,流云肯定是受了凌王的命令才要去取出楼若兮体内的银针,他们恐怕是以为她想杀了楼若兮;只可惜他们都猜错了,她不是那种善良的人,只怕她是最想让楼若兮活下去的人! 让她活的生不如死才叫折磨。 起码现在她还不想楼若兮就这样死了! 流云也不多说,便跟在她身后一起下楼去给铜伶洗澡了。 …… 不多时,凌王便阴沉着脸走过来了,嘴唇微抿着,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放过楼若兮。” 他缓缓开口,语气有些许无奈,他刚才去看楼若兮时发现她体内的银针怎么也取不出来,若是再不取出来,只怕会有危险。 苏子鸢挑了挑眉,转过头笑了起来,柔声道:“放了她?你自己放不就完了!” “你……你明知道你的手法别人是摸不透的,本王如何会解?”他眼眸微冷。 苏子鸢嘴角的笑意愈发扩大,是吗?可殷千楚却会解呢。 “我说王爷,看你这么在乎楼姑娘,我便去放了她,只望她能知道王爷你对她的好,可别再做些背后小人的事情!”她轻笑着冷声开口。 凌王眼眸忽然一紧,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完便提起脚步转身往楼上去,进入楼若兮的房间,见到楼若兮此刻正沉睡般的躺在床上,一边的灵儿抱着她的身体拼命的嚎啕大哭。 凌王黑着脸不说话,静静跟在她身后。 她几步上前去把灵儿拎开,谁料那灵儿更加着急的扑了上来,抓着她的衣袖,怒目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苏子鸢不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灵儿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敢公然对她如此无礼?眼神中还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恨意!明显她昨晚根本就没中迷药,所以知道她对楼若兮做的事情,此刻才对她如此防备! 她衣袖一挥,力度不大却足以将灵儿的身体甩飞了出去,她冷声道:“看来你主子可没教过你什么叫做尊卑!” 灵儿身体飞出去之后摔倒在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抬眼看到苏子鸢凌厉的目光和冷冽的声音,忽然心中升起一阵恐惧,便再也没力气起身。 见到一旁凌王冷眼旁观的表情,她心中更是绝望,先不说其他,就说自己的身份和苏子鸢的身份,她刚才的行为就足以让她砍一百次头! 苏子鸢冷冷的瞥了床上的楼若兮一眼,随后手腕翻转,在她身上的多处穴位快速的点穴,随即双指轻轻在她胸口一弹,一根细小的银针轻轻从她身体飞出,刚好被她手指轻轻夹住。 她微微有些嫌弃的看了那银针一眼,随后手指朝窗外一弹,银针便对着窗外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楼若兮闭着眼痛苦的皱着眉,手抚上胸口,随即猛然起身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苏子鸢转身朝着凌王说道:“好了,我已经放了她了,王爷你赶紧去关心关心!” 说实话她这话是当真是说实话,不是生气,因为她本就有意让凌王转移目标,不过虽说现在看来楼若兮这个人不可留,但目前还能让凌王分心! “你什么意思!”就在她转身即将离去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声问道。 “嗯?我能有什么意思?”她挑挑眉道。 凌王眼眸忽然一暗,抓着她的手臂更加紧了几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拉着她大步往门外走去。 她使劲挣扎:“放开我!” 话毕,便已经被凌王拉到了他的房间里,他猛然关上门,眼眸泛着冷冽的光芒看向她。 她嘴角上扬起一个冷峻的笑容,道:“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皇叔?” 她这一声皇叔更是激怒了他,他厉声道:“苏子鸢你到底是在想什么?我知道你对楼若兮有恨,可现在楼若兮确实是杀不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她顿时不禁感到好笑起来,冷笑道:“我任性?你是在说笑吗?你要我放了楼若兮,我就把她体内的银针取了出来,你还想要我怎么样!!你是凌王,自然在乎她的死活,我是南夏公主,你就认为我迫不及待的想对她下手?别太自以为是了。” 他脸上渐渐覆上一层寒霜,她难道就不知道他生气原因到底是为什么吗?楼若兮的死活他有什么好在意的,只是现在在乎楼若兮的死活还不是因为想保护她! “苏子鸢,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生气的是什么?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在乎的是你,为何要总要将我远远的推开?明知道楼若兮那样的人我怎么也不会喜欢的,却非要把我跟她扯一起!难道除了殷千楚之外喜欢你的人就要被你如此冷漠相待吗!!”他语气凌厉,眼眸如利剑一般仿佛要刺穿她的一切外表。 她先是微微一愣,她从头到尾最怕的就是凌王跟她扯这件事情,她就是不喜欢,明知道他的心意更加没法和他做朋友!这件事上她只能冷漠拒他千里,别无选择。 她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道:“王爷,我苏子鸢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用心,希望王爷不要再这么执着,给自己增添烦恼了!” 他眼眸浮上一丝痛心,蹙眉开口道:“我哪里不够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啊,不要讲的这么绝情好吗?世上不止殷千楚一个男人,不能因为他先入为主你就对其他喜欢你的人不公啊!” “他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我想要的,在他身边我可以觉得很安心,不用费心费神做其他任何事情,这些跟先入为主都没有关系,因为这些感觉别人给不了我!”她说到殷千楚的时候,眼眸中泛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别人给不了你这些?殷千楚能做到的,我也一样能做到啊!”他痛心疾首的注视着她,眼神诚恳道。 她轻笑起来,轻轻开口说:“不!你给不了!” “为什么?”他瞳孔紧缩,急切问道。 “既然你想知道个明白,那我便全部跟你说个清楚!就拿这一路上来说,若是保护我的人换成了殷千楚,我一定不会这么累!” 他不讲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静静的听着她讲完。 “楼若兮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殷千楚与你不同的是,他不会因为任何理由任何顾忌,就将我放在危险之中!” “楼若兮这一路上所做的事情,我不相信王爷你丝毫没有察觉,不管她是因为什么针对我,即便她武功没我好,又善于在人前装可怜,一副柔弱的样子,看似对我构不成任何危险!所以你一路上都是在若有若无顾及她,顾及你的身份。” “倘若是殷千楚,他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让我受委屈,若是他的性子,恐怕一早就解决掉楼若兮了,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第二次若不是红袖舍身护着我,恐怕中箭的人会是我!也不会在小镇遭遇杀手!更加不会有昨晚的事情出现!” “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这就是你与殷千楚的不同,他是个随性的人,任何东西或者人都无法威胁他让他产生顾忌,所以有他在的话,这一路上或许我都不用动一根手指头,而你却总是顾及太多,因为楼若兮的生死跟我吵架。这一路上我都跟流云和红袖先走的原因,就是因为和他们在一起,我心情才会愉悦。” 苏子鸢不紧不慢的将这件事情交待了个清楚,凌王听到这里的时候急切道:“我不让你杀楼若兮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这一路上的杀手都是谁派来的吗?是……” 她一口打断:“是谁派来的并不重要,楼若兮和那幕后之人有所联系我知道,所以说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了,他一定会先除掉楼若兮这个我们中间的奸细,以防这种危险的事情再次发生,再靠自己查出幕后之人!” 凌王愣住,他眉头紧锁,神色沉重,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难道这一点他真的做的没有殷千楚好吗?他明明也是很在乎她的安全的啊,否则也不会把流云派到她身边。 他知道她不喜欢楼若兮,所以在她一路上疯狂前行的时候,他都尽量保持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可以让她心情好些,也要同时保护她的安全,所以每次快追上她的时候他就会再次放慢速度。 可为什么她这一分析,他也觉得自己一路上做了许多错事呢!好像怎么也比不上殷千楚一样! 他忽然扯出一抹笑容,微微有些心酸和难受,轻声道:“好,我一定改。” 她一怔,怎么?她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什么用吗?他还是没有放弃,还是那么执着? 她惆怅般的微微叹息,随即头也不回的便提起脚步往门外走去。 感情还真是个麻烦事,当初怎么会摊上凌王这个大麻烦,早知如此她当初一定不会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虽说她在任何事情面前都能做到冷静淡漠,不困于心;可感情面前,她竟没有应对的方法。 想到不禁心情又有些烦闷,这还没到北楚呢,到了北楚参加百花节的话估计又得耽搁几天,回程的路上若还是跟他们一起的话,她要疯的!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也不知道殷千楚那边到底怎么样了,这么久还没有赶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被麻烦缠住了。 心中不禁有些怪他,这么久都不知道派人来个信,告知下那边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毕竟东凉的国力不小,虽说一向是顾忌北冥山庄,但若是真开战的话,北冥山庄也讨不了好,两败俱伤的结果是必然的,但目前能尽量避免战事发生就尽量避免,毕竟战争遭殃的是百姓! 离开之后,苏子鸢便下楼去给铜伶洗澡,在后院看到客栈小二正在打水,嘴里还抱怨道:“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外边那么多尸体我一个人什么时候才收拾的完啊!” 她微微一愣,差点忘记这个事情了,也难得那么多尸体和遍地血腥,这小二哥还能在这里抱怨几句,而不是吓晕过去。 她走上前去问道:“小二哥,你说的是外面树林的尸体吗?” “对啊!” “那么多尸体你居然不害怕?”她笑道。 “诶,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们这客栈地势太偏僻,可来往的路人也不少,总是能遭遇许多这样的杀手!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这打扫起来有些麻烦!”那小二说着又愁眉苦脸起来。 苏子鸢笑了笑,便走到红袖那里去,他们早已在这给铜伶洗起来了。 那小二继续抱怨着打着水往外面提去。 …… 因为各方面都需要整顿,所以上路的时间便推迟到了下午,这里已经是北楚边境,快马加鞭的话预计能在傍晚到达楚漠城。 凌王一个人在房间思虑再三,手中拿着那封从楼若兮包袱里找出来的密信,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随后缓缓起身出门。 他来到楼若兮的房间,楼若兮此刻正坐在桌边难受的按着胸口,丫鬟灵儿正往茶杯里倒着水。 这也难怪,苏子鸢的手劲就是武功极好的人都会有所疼痛,而楼若兮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然受不住那银针封住血脉的痛楚! 楼若兮见到凌王进来时,先是一惊,随后娇声虚弱的开口:“王爷。” 他眼眸微冷,看着丫鬟灵儿缓缓道:“你先下去,本王有事和楼姑娘说。” 灵儿见凌王的神色有些不对,便有些不放心,为难的看了楼若兮一眼,犹豫的退下了。 待灵儿退下,楼若兮才缓缓起身轻声说道:“王爷,坐。” 凌王眼眸一冷,直接从袖中拿出那封信不轻不重的扔在了桌子上,冷冷的说:“这是什么?” 楼若兮一见那密信猛然一惊,瞳孔放大,随后强装镇定的笑了笑:“王爷,这是什么?若兮不知道啊!” 凌王冷哼一声,缓缓走到桌边坐下,眼眸冷冷的看着楼若兮,幽幽开口:“真不知道吗?这可是从你包袱里面发现的!” 楼若兮惊呼:“怎么可能?我包袱里绝不可能有这个东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路上你当真以为本王是瞎子吗?你若是以为苏子鸢真是四肢发达的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她的心思比你可缜密的多!你只知道她不喜欢你,可你却不知道你做的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她的手段想必不需要我跟你解释清楚了!” 楼若兮站着听到这的时候忽然脚发软,随即跌坐在凳子上。 凌王继续缓缓开口:“说,这密信是谁给你的?” 她眼眸忽然浮上一层恐惧的神色,她自认为这一路上都小心翼翼,都做的不动声色,却不知道,他们竟然早已发现。 原本她以为昨晚的惊呼暴露了他们,后来苏子鸢封住自己的血脉,她都以为只是因为这件事,可如今想到昨晚她的那句充满杀气的话,竟忽然让她感觉背脊发凉。 苏子鸢她的手段她不是很清楚,但也多少听说过,一夜之间如同变了一个人,从自生自灭的不受宠的庶出丑女,一步步成了苏府唯一的掌权的女儿,连苏文震也是将她护在身后! 可想而知苏子鸢的手段定然不简单,如今再后悔都已经没有用了,只怪自己当初嫉妒心起,就答应了凉嫣然帮她除掉苏子鸢,可她怎么忘了,凉嫣然和苏子鸢是同样的身份,武功也都不弱,自己在她们两个面前,如同一只蝼蚁! 犹豫再三,她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面前的凌王身上,只希望她说出幕后之人之后他能放过她一条生路! 忽然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恳求道:“王爷能否答应我,若是我说出这一切,就放我一条生路?” 凌王眼眸忽然一冷,随即淡然开口:“可以,只要你不隐瞒,我可以不杀你!”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都说凌王心狠手辣,但说话还是算数的,有他的承诺,她倒是放心下来了! 于是缓缓开口道:“是东凉昭月公主!是她叫我这么做的,杀手也是她派来的人!” 他凌厉的剑眉微微上挑,阴寒的目光看得人直生寒气,他薄唇轻碰:“恐怕不光是凉嫣然!你若是不好好配合,本王可收回刚才的话。” 楼若兮心中忽然一紧,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早就知道是凉嫣然?并且还知道另外一人?可如今这情况,如何也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行! 思虑片刻便再次开口:“我只知道,昭月公主曾告诉我,到北楚时便会有北楚太子的人接应,只需告诉他我是内应,便不会伤我性命。” 他眼眸一冷,赤流景?这事果然与赤流景有关系! 楼若兮见凌王沉思着什么,于是小心开口道:“王爷……” 他回过神凌厉的看了她一眼,不待她继续开口说话,便手腕一抖,手指轻触她肩头,楼若兮便软弱无力的晕了过去。 说话不算数?当然不可能!若是楼若兮没有惹苏子鸢生气的话,他或许会放了她!只是现在,他没法不给苏子鸢一个交代。 他是答应了他不杀她,他只是把她交给苏子鸢而已。 流云把苏子鸢带到房间来的时候,苏子鸢不明所以,他不是要保护楼若兮吗?不是还让她不要动楼若兮吗?现在还怎么反而把她交到她手中呢? “本王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她对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便交给你了,你想怎么解气我都不会拦着你。”凌王看着她时,目光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苏子鸢不自觉的摸了摸胳膊,怎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既然凌王都发话了,过后可不要再来找我要人!” “那是自然。”他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凌王走后,她让流云把红袖唤来。 “小姐,凌王当真把楼若兮交给你处置了吗?” “嗯,灵儿在哪里?”她轻声问。 “刚刚我看见还在外面。” “嗯,先把她处理掉,你去应该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小姐。”这一路上她也是看不惯楼若兮那两主仆的很,听到可以去找那丫鬟的麻烦,心情大好! 苏子鸢起初还担心红袖年纪小,还下不了手杀人,却没想到红袖到是高兴的很。 楼若兮一直没醒,估计是凌王下手太重,她便闲来无事在房间里打坐。 凌王回到自己房间正欲和流云商讨事情,却发现窗边赫然插着一支箭,上面还扎着一张纸条。 流云连忙上前将箭拔下,取出那张纸条交给凌王。 打开之后,纸条上写着“今夜子时东边树林一聚,有要事相商。” 流云疑惑的问道:“这是?” 凌王神色凝重,一边将纸条撕碎一边缓缓开口:“赤流景。” “我还想找他却不想他自己找上门来了。”凌王目光看向窗外,这笔迹是赤流景的不会有错。 “想必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流云缓缓开口。 “这只是其一,想必他是想叫我帮他拿到幻音铃!”凌王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幻音铃?可幻音铃现在在三小姐那,恐怕……”流云有些为难道。 凌王自然知道流云担心的是什么,幻音铃在苏子鸢手中已经练到那种境界,比在赤流景手中更加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更何况想在苏子鸢手中拿东西恐怕难于登天,除非杀了她,可他明显不会这么做。 而赤流景于他来说,目前还是一个很好的利用对象,说是合作,但他也只是想从他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已,所以这层盟友的关系还不能破,自然很是为难。 “本王早该想到了,赤流景得知幻音铃是被苏子鸢抢走之后一直没有动静,这次百花节又邀请苏子鸢前去,想必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更何况,百花节上的首祭之礼,赤氏一族的宝物幻音铃是要出现的,到时候赤流景若是拿不出幻音铃,那太子之位可不一定保得住。” “那王爷作何打算?” “你听我说……”凌王说着,随即流云凑上前来听着吩咐,随即点头应是,往门外走去。 …… 苏子鸢此刻正坐在房里吃水果,见到流云进来,便让他坐下一起吃。 流云面色有些为难的样子,她便知道他定然有事想跟她讲。 “三小姐,我能不能借你的幻音铃用一用?”话一出口他就想扇自己两耳巴子,王爷吩咐他灵活些,自己却不知道怎么撒谎,一来便直接说借幻音铃了。 “借幻音铃做什么?” “是……”他脑袋飞快的转动,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却久久没继续说下去。 苏子鸢一口接下来,说道:“是你主子叫你来借的对不对?他拿着幻音铃也没有什么用,他借幻音铃做什么?” “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三小姐,不过流云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用完绝对将幻音铃完璧归赵。”流云掷地有声的说。 “好,借你便是,算你主子聪明,让你来了,否则其他人我还不借呢!”苏子鸢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那一枚小小的铃铛。 流云怔住,这么容易借啊?突然反应过来三小姐这是因为信任他才愿意将幻音铃借给他!顿时心中激动万分。 “对了,主子让我转告三小姐一声,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们今晚还要在留宿一宿,明日再出发。”流云接过幻音铃小心放入胸襟。 “行,只是不要误了时日才是。”苏子鸢无所谓的答道。 本来她就不着急,在这里多待一日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入夜,红袖回来,并告诉她已经处理好灵儿。 随即苏子鸢便想到了楼若兮,于是便去了她房间。 见到楼若兮果然已经醒来,正在房间愁眉苦脸的走来走去,见到苏子鸢进来的时候,眼眸中的恐惧逐渐放大;苏子鸢这才注意到,这门不知是谁什么时候从外面锁上了,而窗户也被死死的钉住了,根本就是关禁好,也难怪楼若兮见到她时这么害怕。 也有可能是凌王说了些什么,楼若兮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她嘴角不仅微微上扬起一个惑人的弧度,缓缓的走向楼若兮。 楼若兮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脚步不停的往后面退,害怕的看着苏子鸢。 她好笑的看着楼若兮这发自内心的惊恐的表情,难得在这样清雅如风般的女子脸上看到这个表情啊! 想起国宴上的时候,她一袭素衣弹琴,看起来飘然若仙,如青莲出淤泥而不染一般。虽说那时输给了凉嫣然,但好歹也被皇帝冠上了一个南夏第一美人的名号,却不想竟是如此心肠,如果她真如表面一般,她或许还能跟她做个朋友。 只是她苏子鸢向来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可若是你让我不痛快,那可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不再逼近楼若兮,缓缓坐到桌边,笑问道:“楼姑娘为何见了我直躲呢?莫非做了什么对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 我的事情?” 楼若兮神色紧张,吞吞吐吐:“公……公主。” 她笑的越发的灿烂,问道:“我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你吃了不成,看把你吓得。” 她越是笑,楼若兮见了越是害怕,心里瘆的慌,这下才明白苏子鸢真正的可怕之处,若是扮猪吃虎,谁能比得过她,若不是起初以为她真的很好对付,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对啊,不是她身边朝夕相处的人,怎么会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楼若兮腿软不敢移动半步,只好站在原地不敢抬头看她。 “楼姑娘,你若是再这样,回了南夏只怕楼大人还得怪罪本公主没有照顾好你了!前不久才把脚扭伤,若是再缺胳膊少腿儿的回去,本公主可担待不起那么大的罪名呢。” 苏子鸢的笑容让她心里发毛,这话阴阳怪气让她更是恐惧,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她折磨疯了。 她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软弱无力的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公主,是我不对,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苏子鸢挑眉喃喃道。 “对了,凌王,王爷已经答应过饶我一命了!公主可以去问王爷!”楼若兮颤抖着身体,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声音很是急切。 “王爷答应饶你一命,本公主可没答应!更何况,你就是王爷亲自送上门来的,说是让我处置你。”苏子鸢淡淡开口道。 这话虽淡然无比,却如同一把利剑生生的刺穿她的所有希望。 她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原本跪着的身体一下子坐了下来,趴在地上,害怕的哭了起来。 “你说你,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非要在我背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那怪的着谁呢?”她轻笑道。 楼若兮双眼恐惧的看着她,哭泣着哀求:“公主,这一切都是凉嫣然逼我做的,求公主大发慈悲饶过我!!” 苏子鸢眼眸忽然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柔声道:“本公主可从来不知道慈悲是个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 说罢她随即从靴子中拔出一把匕首,又从腰间取出一颗药丸,对着楼若兮说道:“既然是凉嫣然指使的你,我便也不折磨你,这里是一把匕首和一颗毒药,自己选。” 她将这两样东西放在桌子上,让楼若兮自己选择。 楼若兮自知自己这次是如何也逃不过的了,此刻心中更是悔恨不已,嫉妒心真的能害死人。可她不想死,她还没嫁人,还正年轻,她不想在异国他乡死去,不想葬身荒野,任豺狼虎豹啃噬她的尸体。 一想到那些可怕的结果,她心中忽然升起了强烈的求生欲。 她目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嗫泣着缓缓爬起身来,颤抖着脚步走到桌边,手缓缓的伸向那把匕首。 握住它的那一刻,她脑中疯狂般的跳动着几句话,杀了她!杀了苏子鸢!只要杀了她,她就能活下去了! 苏子鸢眼眸微眯,怎么也没想到宫廷剧里的坏娘娘才会干的赐毒酒和白绫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虽说赐的是一把匕首和一颗毒丹! 她目光清冷的看着楼若兮缓缓的拿起了那把匕首,随即却忽然从她眼眸中看到一道异样的光芒。 猛然,楼若兮手执匕首猛地朝她扎过来,嘴里还吼着“我杀了你!”随即整个身子都扑了上来。 仅仅是一瞬间,她反应极快的抓住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微微一用力便扭得她尖叫一声,但神奇的是她依旧死死的握住那把匕首,忽然趁着她一晃神,楼若兮又狠狠的咬着牙挣开她的束缚,随即匕首又朝着她狠狠的刺来。 她看到楼若兮眼光中强烈的恨意和杀意,这女人果然留不得! 于是眼眸凌厉的看了她一眼,心一狠,右手双指猛地一点她的脖颈,楼若兮忽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随即匕首落地的声音响起,楼若兮眼眸缓缓闭上倒了下去。 苏子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淡然的转身出门去。 她刚才所用的力道,就是凌王也得没命! …… 红袖在门口等候着,见她出来,便上前问道:“小姐,刚才我听见打斗声,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楼若兮还能伤了我不成?” “小姐,这是刚刚飞鸽传书来的信,上面是北冥山庄的盖印,应该是公子来的信。”红袖递上一个小小的铁圆筒。 她取出信看了看,是殷千楚的笔迹没错,上面说他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现在准备赶过来,让她到了北楚之后多加小心,凉嫣然也在北楚! 眼眸微眯,思考了片刻,发现这好像就是凉嫣然使得计谋,让她皇帝爹派人去北冥山庄提亲,缠住殷千楚;又安排一路上的杀手和她身边的奸细,为的就是想拖住殷千楚,再要了她的性命! 这算盘打的可真不错,凉嫣然恨她到底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这么不折手段? 现在想必她应该已经得知她还好好的活着,那些杀手都白白浪费了,只怕更迫不及待的想杀她! …… 夜色微凉,阵阵夜风袭来带着些许凉意,方圆百里唯一的客栈已经熄了灯,陷入深深的沉睡当中,月光如华,透过树林洒落在大地;染上一片月色银光。 林中深处,一名男子身披宽大的连帽斗篷,月光下只看得见他微抿的嘴唇。夜风吹来,斗篷被风吹的飞扬起来。 凌王独自一人缓缓走往树林深处,一眼便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影子,随后走上前去。 那黑袍下的男子似乎是听到了响声,警惕的回过头看了一眼,见到是凌王之后,才隐去了全身的防卫和杀意。 “凌王,好久不见啊。”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深夜约我前来所为何事?”他缓缓开口问道。 “凌王是个聪明人,怎会不知我来找你是为什么事情?想必凉嫣然派去的内应已经被你发现了,那你也应该知道昨晚的人是我派去的。”赤流景深沉的声音响起。 “所以呢?”他眼眸冷冽的挑挑眉问道。 “百花节在即,我必须拿出幻音铃;最近朝中重臣长孙蒙一脉的人盯我盯得很紧,他们那群老顽固一直反对我做太子,最近对我有所察觉;若是百花节首祭之礼上我拿不出幻音铃,他们必定要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所以为了保住我太子之位,幻音铃必须要拿回来!我与凉嫣然合作,她想要的是苏子鸢的命,我只想要我的幻音铃,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这应该不难!凌王?” 凌王心中冷笑,果然他是为了这件事情。 随即他冷声道:“苏子鸢如今已经将幻音铃练到三阶以上,想要从她那里拿回幻音铃,恐怕很困难。” 赤流景先是一惊,随后皱着眉道:“所以我才找你帮忙,只要你我里应外合,苏子鸢一定不是对手!就算抢,我也一定要将幻音铃抢回来!” “你的兵力应该不止昨天那些。” “没错,这次我势在必得,只要拿回幻音铃,牺牲再多的兵力我也甘愿!我已经请了刺金阁首席长老前来,纵然有十个苏子鸢,也得乖乖束手就擒!”赤流景语气坚决毅然。 凌王阴寒的眼眸看了赤流景一眼,思虑了片刻,随即开口道:“这样,幻音铃包在我身上,只是苏子鸢的命,你动不得!” “什么?苏子鸢留不得!你说她已经练到了幻音铃三阶,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练到如此境界你就不觉得威胁吗?若是留着她,将来只怕更加难以对付!更何况,她若是我们这边的还好,可是她是殷千楚的人!”赤流景对凌王这句话真的是实在无法理解,凌王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既然他早知道苏子鸢已经这么厉害,就更加应该早些下手! 凌王眼眸一冷,冷声开口:“这是我的事情!我只告诉你,苏子鸢不能动!幻音铃我可以帮你拿回来,可你若是擅自对她下手的话,我定不饶!” 看着凌王那么凌厉的眼神,他知道他是认真的,不禁惊讶万分,凌王难道…… 他惊呼:“凌王,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 凌王神情更加阴寒,眼眸中寒光乍现。 “这个不用你管,明日一早,我将幻音铃带来给你;还是这个地方。”他冷声说完便转身离去。 留下赤流景一人愣在原地,心中震撼无比,刚才他的表现就是默认了他的问题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凌王真的喜欢上苏子鸢了! 他想起最初见苏子鸢时,她还是一个有点三脚猫功夫的丑女,后来也是在国会上被她的才华和容貌惊艳了一把,那是个不输于凉嫣然的女子,可就是那样一个女子,带着那头狼抢走了他的幻音铃,将他打成重伤! 可也是那个女人,亲手将他从死门关拉了回来! 如今他却是如何也无法相信,凌王喜欢上她了!就连殷千楚也对她万般照顾! 这两人不愧是公子无双,连女人都要抢同一个! 随即想想他便也释怀了,凌王喜欢谁跟他有什么关系,现在只要能拿回幻音铃就行!苏子鸢自然还有凉嫣然去对付! …… 一夜无眠,他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事情;心中始终有些放不下,直到等到流云回来,他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看着手中那枚小小的铃铛,心中思绪完千。 今天他做了这一步,就意味着他弃掉了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棋子。 他今日与赤流景一见才知道他居然请到了刺金阁的首席长老,首席长老是个什么概念,是地位不低于刺金阁阁主的人! 刺金阁一共有几位长老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几位长老都是不问世事的绝世高人,武功若真是算起来,可能连自己都要略输一筹!这几位隐世的长老并不为世人所知,所以真正的容颜谁也没见过! 他疑惑赤流景怎么能请到刺金阁首席长老?可更重要的是,赤流景是用来对付苏子鸢的! 这次若是不将幻音铃给他的话,只怕赤流景定然会对苏子鸢下手,他绝不能容忍她受伤,所以便一口答应把幻音铃交给他! 想到赤流景和凉嫣然这两名大敌,也不禁为苏子鸢的危险感到担忧。 随即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她说殷千楚能给她安心的感觉了! 光是凉嫣然一个就够她伤神了,还要为其他小事烦心,难怪她觉得累! …… 朝霞渐渐在天边染上一抹红艳,晨光洒入房间中,又是新的一天。 吃过早饭,几人便收拾好行礼准备启程继续赶路。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明日就是北楚的百花节,这个快节奏的行程她倒是突然不怎么习惯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都安然无恙,一行人顺利的到达了楚漠城。 这里繁华程度不低于南夏国都夏阳城,只是这一路上,苏子鸢都明显感觉,楚漠城的男女地位有些不同,虽说还算不上女尊;但起码男女是平等的,并且她发现,即便是达官富贵之家都是只娶一人!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北楚的百姓都是一夫一妻制,若真是如此,她还是更加佩服女皇了! 到了城门,便有一大群官兵等候在此,迎接他们入宫。 她一直坐在马车里,逗着铜伶玩,可铜伶却一直眼巴巴的往窗外望,眼神闪着明亮的光芒。 她一边抚着铜伶的头,一边轻声开口:“铜伶是在想女皇吗?没关系,我们马上就能见着她了!” 铜伶如同听懂了一般,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苏子鸢,小声的呜咽了几声。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辉煌的宫殿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在进入内宫之前,他们便只能下车步行,一路护行的侍卫都在这里停下,她带着铜伶下车,一时间惊呆了周围的众多侍卫。 御前侍卫摒退了众人,随后走上前问:“韶华公主,不知这是?”他目光看向铜伶。 她轻轻一笑:“我的同伴,怎么?不能进去吗?” 那侍卫神情恍惚,在看到她莞尔一笑的时候,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这笑容照耀的明亮了起来。 他尴尬的笑了笑,忙说:“当然可以进,我给你们领路,女皇在御花园等候各位。” 她轻笑着晗首。 这时只有她、凌王,还有流云和红袖,他们四人,原本还应该有一对主仆的,只是已经不在了。 铜伶进宫之后倒是安静了许多,一路上都静静的跟在苏子鸢身后,一双犀利的眼睛警惕的盯着四周。 走了一段路,前方不远处便能看见花团锦簇,五色艳丽。 忽然一个柔美的身影从转角处出现,一袭华丽的轻衫,眉目如画,唇若点樱,眉间一点樱红的朱砂,一颦一笑都美艳醉人。 那是凉嫣然,在看到她的时候,苏子鸢忽然笑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如同久违的老友一般,相视轻笑。 凉嫣然踏着步子缓缓朝她们走来,眸中闪烁着深沉的笑意,她冷声轻笑说:“真的是赶着时间来的刚好呢。” 她眼眸微微眯起,嘴角上扬起一抹惑人的笑容,她正欲开口说话。 身旁的铜伶却发出阵阵低吼声,目露凶光的盯着凉嫣然,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将她撕碎一般。 凉嫣然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眸中闪过一丝慌张,随即眼眸泛出冷冽的光芒,冷声道:“哪儿来的畜生!堂堂皇宫也容你带这种东西进来吗!” 她句句凌厉,狠狠的盯着苏子鸢。 苏子鸢不怒反笑,铜伶果然聪明,知道这是她的死敌,一见面就给了凉嫣然一个下马威。 “谁说它是畜生!”一句不温不热却威严无比的声音响起。 众人齐齐往凉嫣然身后看去,就在那同一个转角的地方,姹紫嫣红的花簇旁,正走来一名身着皇袍,富贵从容的女子,只见她脸颊线条略微刚毅,身为女子却刚柔并济,更显别样的俊美。 想必这就是北楚女皇楚云姬,苏子鸢看到她的那一刻,微微愣住了,那眉目间的感觉竟觉得异常熟悉。 女皇缓缓走上前来,铜伶见到她的那一刻,眼睛放出异常明亮的光芒,随即便猛的扑了上去。 这时女皇蹲下身子张着手臂将奔来的铜伶拥入怀中。 铜伶激动不已,楚云姬眼眶也微微泛红。 凉嫣然在一旁怔怔的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女皇刚才那句话明显能听出声音中的不悦,可女皇的那只宠物不是早就死了吗,这只狼明显是昨天手下禀报时说的救了苏子鸢她们的野狼! 女皇亲昵的摸了铜伶的头一会,随即站起身来,目光投向不远处清冷淡然的苏子鸢,打量了一下,轻笑问道:“可是南夏韶华公主?” 苏子鸢浅笑上前微微上前,行了行礼,“子鸢见过女皇。” 见到她不卑不亢神情怡然,心中觉得甚是愉快,总觉得这韶华公主身上有些她所喜欢的气质。 随即她缓缓开口:“这只狼可是你带来的?” “是。” 女皇眼睛微微眯起,深邃的目光看了看苏子鸢,随后开口说:“韶华公主,同朕聊一聊可好?” “好。” “那昭月公主便先回,顾言,带凌王去寝宫。”女皇看也没看凉嫣然一眼,直接对着那名内宫御前侍卫吩咐。 凉嫣然还欲讲话,那名为顾言的侍卫恭敬的对着凉嫣然做了一个手势“昭月公主请!” 她蹙眉又再看了苏子鸢一眼,便转身走了。 而凌王早已习惯女皇的性子,便也不说话,微微应了一声便也转身走了。 女皇喊着苏子鸢“走,朕有些事情想问你。” 她轻轻点头,跟在女皇身后往御花园内走去。 随后在一个凉亭里坐下,女皇又摒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 一手温柔的抚摸着铜伶的脑袋,一边问她:“你是在哪儿发现黑刺的?” 她挑眉“黑刺?我管它叫铜伶。我是在夏阳城的一条阴暗小巷里发现它的,那时它受了重伤。” 女皇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来问道:“受伤?” “没错,伤口是利器所伤,我发现它时它伤口都已经发炎腐烂了。”她淡淡开口。 女皇继续问,随即苏子鸢讲了与铜伶相处的整个过程。 女皇疑惑问道:“听你的意思,你之前并不知道它是我养的狼?” “是后来才知道的。”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不过我想女皇应该很想知道铜伶为何会从北楚流落至南夏,我发现铜伶的时间恰巧快到南夏的国会。”她意有所指,原本赤流景就不是什么好人,又一次次欺北楚女皇不敢杀他,才在北楚霸着太子之位不放! 女皇自然听出苏子鸢话中有话,那时赤流景刚好逃出北楚到了南夏。 何况这些年赤流景所作所为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始终对先帝有所亏欠,霸占了别人的江山,又怎能再杀了他的唯一血脉! 如今想来,黑刺失踪的时间倒是和赤流景逃离宫中的时间相吻合;她知道赤流景一向不喜黑刺,加上黑刺又是他幻音铃的克星,千方百计想要除掉黑刺倒也是正常的! 她低眸看着趴在地上的黑刺,瞥见它前腿上伤口的痕迹,心中不自觉的一痛;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觉得不可思议,黑刺是她以心血喂养,所以向来只听从她一人的命令,只是为何,它会那么保护苏子鸢? 她目光炯炯的望向面前这个容貌倾城的女子,那不经意的笑容却觉得似曾相见! 于是便想起南夏的韶华公主实为护国公苏文震的女儿,不禁想起南夏当朝皇后,华裳和夏弘安这么多年都未曾生子,怎么会突然认了一个女儿呢? “听说你是南夏护国公之女?在南夏国会上夺冠,连昭月公主都败下阵来,如此才华,不知韶华公主的娘亲是谁?” 苏子鸢身体微微一震,女皇问她娘亲?不知道她可还记得逝去的故友凉莫挽? “女皇,不瞒你说;我娘你也认识,但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叫凉莫挽……” 这下换楚云姬震惊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子鸢,凉莫挽,那个已经深埋在心很多年的名字;她还记得她们以前在南夏后宫时,她还记得那是个苦命的女子,为自己深爱的男人抛弃了自己的一切,背上了叛国的罪名;成为天宗帝历史上的罪人,好不容易等到一心辅佐的男人登上皇位,自己却一步步离后位更远。 最后,拿了自己一生的努力一生的幸福和名誉,为他人做了嫁衣。 “原来你是凉莫挽的女儿,怪不得华裳会认你做女儿了。”楚云姬会心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楚云姬能坐到北楚女皇这个位置,她也不是心思单纯之辈;当年虽说她许多事情都不与华裳计较,但不代表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就比如凉莫挽的事情,要不是华裳从中做了手脚的话,凉莫挽的事情也不会被人知晓,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在夏弘安面前求情,放凉莫挽一条生路。 “女皇何出此言?”苏子鸢疑惑问道。 “当年的事情就不细说了,现在华裳认你做女儿,想必也是给了你一个安全的依靠!朕听说,东凉昭月公主可对你很是不友善?”楚云姬轻笑着说。 “实不相瞒,我们来北楚的路上,遭遇不下五次的刺杀,都是凉嫣然派来的人,她对我可谓是恨之入骨呢!不过,方才我看女皇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她?”苏子鸢无奈的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说。 “想必朕也知道凉嫣然是因为什么了,是因为殷庄主;凉嫣然个性太嚣张跋扈,朕从未对她有些好感。也难怪是凉苍炎教出来的女儿了!” “话说回来,你娘是凉苍炎的妹妹,你还得叫凉苍炎一声舅舅,叫凉嫣然一身表妹了!”楚云姬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苏子鸢也突然发现自己竟和凉嫣然还是亲表姐妹,想着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脑中不自觉的想象着凉嫣然那泛着杀气的目光叫她表妹时候的样子,想想也真是搞笑。 “是啊,这命运还真是捉弄人!不过我可不愿意认这样的表姐。”她没心没肺的笑着。 不知为何,和楚云姬待在一起,两人聊天完全就像是朋友一般,毫无君臣之间的拘束,反而很随意,很自然。 “哈哈,你这丫头倒还是真对朕的胃口,难怪殷千楚喜欢你,就连方才朕见夏凌轩看你的眼神,也是有些不对劲;这么优秀的姑娘,你也怪不得招凉嫣然妒忌了!”楚云姬随意豪爽的笑着,没有一点拘束。 楚云姬这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丫头,虽说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也没有说太多的话,就短短的一会时间,她就觉得自己很是喜欢苏子鸢的性子,怎么说呢,她这性子倒是很自己有些相像! 这想法一冒出来,她都不禁被自己这突然的想法给惊讶到了。 她满含笑意的目光停留在苏子鸢的笑脸上,那眉目那眼神,都觉得像极了自己。 突然一个想法猛然窜了出来,她被自己惊讶的都不敢置信。 她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刚生下就被抱走的女儿。 想来今年应该跟苏子鸢差不多大的岁数! “你娘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给过你什么东西?”她问道。 苏子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愣了一下,见到楚云姬目光有些异样,奇怪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难道跟龙纹指骨有关吗?她娘唯一留给她的想必也只有龙纹指骨了。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即便说过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她现在还不能说出龙纹指骨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我好奇的是,你爹真的是苏文震吗?”楚云姬目光疑惑的问道。 “女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子鸢震惊,同时也疑惑。 她爹不是苏文震难道还另有其人吗?她突然想起来,娘在苏府并不受宠,怎么会和苏文震生下孩子呢?如果生下孩子的话,苏文震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冷落她娘呢? “你不要误会,朕只是在想,你娘是从宫里进到苏府的,而你娘当时又大受打击,怎么会还跟苏文震生下一个女儿呢?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可疑吗?”楚云姬蹙眉神色凝重道。 苏子鸢微微一震,楚云姬这话算是点出了关键,当时她娘正处于痛失爱子而又被幽禁苏府的低谷期,即便是她遭遇这种事情也不会还有心情去和别人生孩子啊! 那么她现在更疑惑的是,她爹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她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乱成一团了,这一切线索明明都越来越清晰,一步步追寻了娘亲的当年,当年的往事明明已经逐渐全部露出了,可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一切还没开始呢? “好了,大概是我多想了,别想那么多了。”楚云姬见苏子鸢神色有些异常,便也就不说这个话题了,随后又说道:“明日百花节,你可得打扮好看些,可绝不能让凉嫣然出了风头;殷千楚已经派人来信说明日能赶来参加百花节首祭,你就回去好好休息!” “嗯,好。”苏子鸢笑着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 跟女皇告别之后,她便起身往御花园外走去,那名为顾言的御前侍卫正在一旁等候着。 见她走出来便上前来说道:“韶华公主,可是要去寝宫?” “是。” “请随我来。”顾言温和的说着,领着苏子鸢去寝宫。 她轻笑着点头:“有劳了。” …… 满腹心事的跟着那御前侍卫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到了接下来她要住的地方,到了才知道,这里并不是像南夏一样的一座宫殿。 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院子。 大门口门匾上写着“怡居阁”三个字。 那侍卫走到这里就停下来了,转过身恭敬说道:“韶华公主,这里便是了,跟你来的那名丫鬟已经在里面安顿好了,这里是客居,属下不便进去,只送到这里了。” “好的,有劳。”她轻笑着颔首。 她提起脚步往里面走,这里就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四周都是房间。 直觉能感到这院子里不止有一人,随后便知道这么大的院子想必不止一人居住;方才顾言也说到这是客居,想必这次来参加百花节的身份高贵的人都居住在这里。 她不禁感叹楚云姬的心思细腻,这样专门的客居,就解决了偌大的宫殿只住一人的消耗,况且一人住的话难免会觉得空荡荡的,这样把所有人聚集在一个院子里,多了些生气;也不会那么无聊。 并且她仔细看了这院子的结构,虽说这外面看起来这每个房间都不大,但实则每隔几个房间便隔着几米的墙壁,想必那挨着的几个房间实际上是打通了的,应该是一个房间! 这样一来,也不会担心这房间太小的问题;这院子精致典雅,倒是没有了皇宫该有的金碧辉煌和富贵之气,不过这样倒是更显得别具一格。 缓缓走了一会,她便看见一个大开着的房间正忙碌着的红袖。 她走上前去,红袖正收拾着行礼。 她关上门,说道:“在房里好歹把门关上啊。” “小姐,这不是红袖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吗?所以把门开着让你能看得着我!”红袖乐呵呵的笑道。 “对了小姐,这里原来不止我们住,还有凌王、还有凉嫣然呢!”红袖说到凉嫣然的时候很是不高兴。 “这样啊。”苏子鸢随口应着,果然猜的不错,不过凉嫣然也住这里她倒是有些吃惊了,以凉嫣然的性子,怎么会愿意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她那高贵的身份怎么也得单独的一座宫殿才行啊! 随即她不禁笑了起来,凉嫣然那么嚣张的人,在楚云姬这里还真是讨不到好!大概也只有楚云姬治得了她! “看她那一副满不情愿也只好憋着的样子,想想就心情大好。”红袖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喃喃道。 苏子鸢闲来无聊,便准备出门转悠转悠,却刚踏出门,侧面便迎来一个人,差点就撞到别人怀里。 她定神一看,是凌王。 “要出门?”凌王先开口问道。 “嗯。”她点点头。 “别到处跑,凉嫣然也住这院子;撞上就不好了。”他语气很温和。 “大白天的还能公然杀我不可?”她轻轻挑眉。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切小心为上;明日便是百花节,过了想必后天我们就能赶回南夏;这次没有楼若兮,我们可以骑马回去。”他声音温柔,关心的话听起来很暖。 “说到楼若兮,我倒是在想,你回南夏要怎么跟我父皇和楼大人交代?” “她与外人勾结,妄图杀害朝廷大臣和当朝公主,这个罪名够不够你我脱身?”他微微挑眉轻笑着看着她。 苏子鸢感觉怪怪的,凌王突然变得这么温柔的样子,她好不习惯,她还是宁愿他是之前那副冷着个脸阴寒无比的样子。 “如此甚好!”她赞道。 “诺,这个还给你。”凌王突然从胸襟里取出一枚铃铛放在她面前,这是被流云借走的幻音铃。 她接过幻音铃,没有问他借幻音铃拿去干嘛了,她现在尽量能少跟他说些话就少说些,等什么时候他真的释怀了,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跟他做朋友,调戏他和殷千楚有基情了! 她将幻音铃收入衣袖中,凌王随即便也开口道:“没事不要出门了,凡事多加小心,我就在右边的房间,有什么情况就喊我,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嘱咐完了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苏子鸢见他已走,便将门关上,坐到椅子上去。 现在这个凌王总让她觉得不自在。 便也就不出门了,直接就在房间里。 不多久便有一大群宫女排着长长的队伍进入怡居阁,手中都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她们分别前往各个房间,送去晚膳。 一时间,整个怡居阁都飘着诱人的食物香味。 …… 因为一整天苏子鸢都待在房间没有出门,所以也并不知道外面住了还有哪些人,目前她所知道的也就只有凌王和凉嫣然两个人。 直到入夜,整个院子愈发的静了下来。 苏子鸢原本正在床上打坐,现在她真的是一刻时间都没有浪费,想再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功力。 却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异样的气息,门外借着灯光看见一个黑影猛然闪过。 她眼眸一睁,冷声呵斥道:“谁?” 红袖猛然起身,警惕道:“小姐,我出去看看。” 随后一个身影很快的也追了出去。 她刚想起身也准备出去看看,她不是很放心红袖,若是那是凉嫣然的人的话,红袖现在的武功还不能与凉嫣然抗衡! 却忽然发现不知从何处,屋内传进了一阵烟雾。 她猛然将鼻口捂住,想凝神闭气,却突然发现身体如同被点穴一般,丝毫凝聚不起内力,这烟雾她只是吸了一小口进去,并且也并没有发觉这烟雾的异常,不至于让自己凝聚不起内力来。 她继续尝试,却觉得十分的闷热。 身体变得发软无力,身体感觉被火烤着一样异常的灼热,喉咙也干涩无比,眼前的画面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想下床去倒一杯水,却浑身使不上劲,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越是想用内力压制却发现身体越是灼热无力,房间内已经烟雾弥漫,她难受的躺在床上,想张嘴呼唤红袖,发出来的却是一阵阵呜咽声。 …… 红袖追那黑衣人追出去不久之后,另一个房间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一个俊逸的身影也随着一名黑影追了出去。 随后凌王也紧跟着出了门,见到流云追出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凝重的目光放在了左边不远处的那灯火通明的房间。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不安。 突然,一个人影飞快的窜入了他目光所及的那间屋子。 眼眸忽然一冷,想也没想便猛然提起轻功追了过去。 身影翻飞,他脚步轻点几步来到了苏子鸢的房间,一进门就被烟雾缭绕包裹着,他神经紧绷起来,想找那个窜进来的人,却突然发现了一旁大开着的窗户。 看来是从窗户逃走了! 还不待他心松懈下来,就发现房间里面有些异常。 他脚步缓缓往里面走去,透过烟雾他却看到倒在床上难受呜咽的苏子鸢。 忽然心中一紧,猛地大步踏了过去。 走到床边,他小心将她身体扶起来,坐在床上,却发现她身体软弱无力,随即一想,她怎么会这样,他不禁再次吸了吸这空气中的烟雾,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么她怎么会这样? 她此刻意识已经混浊不清,感觉到身边的人之后,她难受的开口:“水,我要喝水……” 这声音传到夏凌轩的耳朵里,却不禁让他身子微微一震,这声音让他骨头都酥麻了。 他将她扶好靠在床边,起身到桌边到了一杯水过来,放到她嘴边。 她猛然的大喝了几口,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喉咙依旧干涩无比,整个人似乎更烫了,灼热的皮肤让她不舒服的扭动着身体。 凌王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立马抽回了手,她额头好烫! 苏子鸢却在他的手触碰到她的额头的时候,竟感觉到了一丝格外舒适的凉爽,他手抽回的时候,她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凌王被她这一抓竟搞得心跳加速起来,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他知道她这是中了情毒!如若不是他及时赶来,只怕是…… 看着她难受的呜咽着,明亮的眼眸覆上了一层醉人的光芒,白皙的脸蛋泛着一抹潮红之色,娇艳欲滴的朱唇轻轻触碰着,正呢喃着什么。 他轻轻靠近了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却听见她娇声唤着:“千楚……” 他身体猛然一震,因他这靠近,苏子鸢的手便已经攀上了他的脖子,他眼眸痛心却又泛着寒光的看着怀中这绝色的人儿正呢喃着别人的名字,他心中难受却又生气,他知道他之前做的不够好,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改,可他对她的心哪里比殷千楚少了!为何她的心中从来都只有殷千楚一人? 即便是现在意识混乱不清中了情毒的时候,她竟还将他当成殷千楚! 她的手在触碰到他的肌肤的时候,终于寻到了一丝凉意,愈发的靠近他的身体。 炙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他怀中,他呆呆的望着她轻声呢喃,伸手佛了佛她额头的发丝,他缓缓低下头,朝着那呢喃个不停的朱唇。 …… 就在这时,猛然传来了“轰”的一声。 他猛地停下动作回过头看,房间的门顷刻爆炸碎裂。 随即迎面而来便是一团赤红色的火焰,他猛然闪躲开,却还是被重重的一击!身体不受控制的弹开。 只见一个白色影子如幻影一般将床上的苏子鸢抱着便飞身离去,随即一股强大的杀气才慢慢散去。 他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伸手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鲜血;眼眸泛出一丝阴寒的光芒。 脑中还回荡着刚才她娇软的声音和惑人的脸庞。 一想到刚才那人是殷千楚他就更是难受,难道她如何也接受不了他吗? …… 殷千楚脸上覆满了寒霜,眸光如利剑一般快要将人穿透!眉目间的阴冷格外的可怕。 他一边运起轻功极速而行,一边想着这楚漠城外不远处的山上有一处寒冰洞! 看着她在自己怀中还动个不停,那双小手就像多动症一样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忽然脸色一黑,目光停留在她已经伸进他胸膛的右手! 见她意识模糊不清还呢喃着他的名字,心中也不禁一紧,有一抹酸涩伴着喜悦涌上心头。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向来做事谨慎,最近却怎么老是没头没脑的,前不久北城才禀告给他说她们遇袭,当中有内奸,以她的聪明怎么会发现不了,却一直留着不动手,被夜袭之后又使用幻音铃差点走火入魔! 这次中的情毒也是,以她如今还算深厚的功力,是绝不可能中毒这么深,完全失去了清醒的意识,那必然是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一直埋藏在体内,刚才房间里的烟雾定然是触及那情毒发作的契机! 如今这毒中的这么深,她意识又已经变成这样,根本不能靠她自己用内力强行压制,只能先去寒冰洞先压制她身体的燥热,看能不能让她减少些痛苦。 一想到刚才他破门而入看到的那一幕,若不是他知道她被幻音铃反噬想知道她的安危,所以急着赶来见她,若是他再来晚一步的话,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一想到她刚才把夏凌轩当作他,他又生不起她的气来! 她的手还在他胸膛上不停的乱摸,将他的衣服都扯乱了,他眼眸又再一次暗了下来,于是便加快了速度,他在这样被她摸下去,只怕他的情毒比她的更严重了! …… 终于到了寒冰洞,一进入洞里,一阵寒气袭来,他将她放在冰地上,手触碰到冰块的时候都冻的刺骨,苏子鸢整个人相当于躺在地上的,但身体还是滚烫无比。 过了一会,他发现她身体丝毫没有降温,意识也没有丝毫清醒;眼眸一冷,心一横,再次将她打横抱起来。 大步往寒冰洞深处走去,每多走一步路,那寒冷刺骨的感觉就更重一分,常人哪耐得住这里的寒冷,他依旧神色自如的往深处走去。 到了最里面,面前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水池,正冒着寒冰的气息,烟雾缭绕有些许朦胧。 这里是千年寒冰池,这寒冰池除了一些练功走火入魔的人来这里静心之外,常人根本不会来这里,更加不会到这深处的寒冰池来! 不多久他都感觉身体被寒气侵袭变得微微有些僵硬,却发现怀中的人儿却依旧如同一个烤炉一般。 他咬咬牙,凤眸微微眯起,干脆大手一挥,将怀中的她扔到了寒冰池里。 意识模糊不清的苏子鸢一掉到寒冰池里,忍不住呛了几口水,这寒冰池的水连碰一下都觉得整只手都麻了,可她竟还喝了几口下去。 不过也正是这几口寒冰池的水,她扑腾了几下,意识变得清醒了些,她体内的燥热也减少了许多,寒冷让她清醒过来。 她被这突然的陌生环境给惊住了,随即又看到殷千楚正一脸阴寒的看着自己,她心中忽然一高兴就想上去问他什么时候来的,脑中却突然跳出意识模糊的时候做的些事情! 顿时不禁头皮发麻,她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忽然体内的燥热又升了起来,身体又处在这寒冰池水当中,外冷内热,煞是难受。 殷千楚看出来她的难受,微抿着的薄唇轻轻开口:“试着用内力调节体内的气息。” 她照做,明显感觉那顾燥热的气息又被压下去了一些。 “我是中了情毒?”她喃喃的问道。 “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你还真是厉害啊。”殷千楚凤眸微眯起看着她,冷冷的开口说。 她怔了怔,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次是她自作自受,她知道他在生气。 只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神,小声说道:“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殷千楚一听,不知怎的就鬼火冒,冷声斥道:“下次?你还想有下次?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我还及时赶得过来了!” 苏子鸢此刻内心煎熬无比,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身体的情毒还未清除干净,这寒冰池的池水又寒冷刺骨无比,难受的很;而殷千楚这里她又发愁该怎么道歉! “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小心,下次我会注意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她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孩子。 他忽然有些不忍,但随即又撇过头不去看她,心一狠,若是这次不让她长点记性的话日后该怎么办。 “你这几日跟着凌王想来一路上玩的太开心,连最基本的谨慎也给忘记了!”他冷声开口道。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雪白长袍修长的身影,显得那么清冷高贵触不可及。 听到他说的话她不禁有些生气,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楼若兮有问题你不可能没发现,为何要养虎为患?”他嗔怪道。 “我……”她眼眸一暗,竟是无言以对,她该怎么回答? 她怎么感觉这气氛有些怪怪的,为何感觉他生气怎么那么像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在吃醋呢? 黯然的眼眸忽然又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随即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你平日可不是这么容易动怒的人,为何今日?难道你是在…吃醋吗?” 殷千楚背对着她,但他的身子明显一僵,冷声道:“吃醋?我吃什么醋?吃凌王的醋吗?” 他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是有些怒意,她却更加感受到他由心底发出来的醋劲! 她嘴角不自觉的扯出一抹笑容,她想到自己虽说中了情毒意识混乱不清,但她还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她还记得自己浑身难受的时候,见到凌王心中却想到了他,把凌王当成了他! 现在想想才明白那一刻她真实的内心,她和他一直这样相处了也有大半年了,彼此虽说内心都有些感情,但一直都深埋在心,殷千楚一直待她好她怎会不知道,只是就差一根绣花针来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以前克制自己是因为害怕,不敢在陌生的世界将心随意交付给任何人,可如今才发现,只要爱上了,害怕什么的都见鬼去! 她眼眸忽然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状,随即眼珠一转,她脸色一变,不再用内力压制体内任何气息,寒冰池水侵袭全身,穿过毛孔渗透到身体里,不一会,整个人都被寒气包裹着,红润的脸蛋一下变成了冰霜般的惨白色。 她蹙眉痛苦的捂住自己胸口,张着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殷千楚正奇怪背后的她怎么突然没有了回答,她刚才问他那句话,他也问了自己的内心,没错,他就是吃醋,他就是不高兴,他就是接受不了那一幕! 可他还是不愿就这样承认,嘴上依旧冷冽如冰,回答之后身后却没有了回答。 他忽然转过身去,却发现脸色白如冰霜的她,神情痛苦的正捂着胸口。 忽然心猛的一跳,难道是她那隐疾发作? 大步流星跨了过去,随即便猛的一头跳下了寒冰池,他有力的臂膀揽过她纤细的身躯,正欲往池边靠去,怀中原本虚弱的人儿却突然眼眸闪着明亮的光芒轻笑着看着他! 他看着那有些虚弱的脸颊动人的笑容,竟微微一怔,却听见她笑道:“还说你不是吃醋?” 就只是这一瞬间,他心中所有的不快和对她的责怪都烟消云散,看着她浅浅的笑容和那璀璨如星的眼眸,心中溢出一道奇怪的感觉,心被紧紧牵动着。 他眼眸微微眯起,轻轻的注视着她的璀璨如星的眼眸,如有魔力一般让他忍不住深陷其中。 他缓缓低下头,在她眼眸上轻轻落下一吻。 她心猛然一紧,他温热的唇印在自己冰凉的眼眸上,忽然心底传来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眼底波光流转,她忽然提起身体往上凑去,在他薄唇上浅浅一吻。 两人相视无言,眼底笑意满满的藏不住,一股甜甜的幸福感蔓延开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忽然抓过她的手把了把脉,发觉体内的情毒已解,体温也恢复了正常,于是便轻轻将她抱起,脚底一蹬,便飞身而起。 两人被寒冰池水一冻,出来衣服也全部湿透,这时洞里的寒气更加逼人。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蹙眉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情毒已解,我们出去。” 她轻轻点头。 两人走出寒冰洞,苏子鸢这才发现这是在一处山顶,夜风袭来,传来一阵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连忙带着她坐到一处树林中,随后生起火来,见她衣服依旧往下滴着水,随即运气,手掌贴着她的背心。 一阵温暖的感觉从后背传来,身上的凉意一下便被驱赶一干二净。 待到差不多时,她想让他停下来,毕竟一直这样消耗内力他身体会有损害的。 “行了,快停下。” “别动!”他严肃呵斥她,手掌散发出更强烈的温度。 不一会,她的衣服便全部干了。 她愣愣的看着他,衣服还带着寒冰池水的气息,他看到她眼中的不悦,随即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邪魅惑人的笑容。 他同样运气,身体上湿透的衣服开始开了起来,冒出一阵阵蒸气。 他整个人就像被朦胧的烟雾包裹着,若幻若仙。 她呆呆的看着他,真是觉得怎么看都好看,干脆用手撑着下巴放在膝盖上,轻笑着看着他。 他感受到她专注的目光,凤眸微微眯起,微微上扬的唇角轻轻动了动:“我有那么好看吗?” 她笑靥如花,目光温柔“真是好看到我都嫉妒啊。” 他停下动作,衣服已经干了,于是伸手刮了她的鼻梁一下,柔声道:“我是你的你还嫉妒什么!” 她被他这话说的忽然脸颊热了起来,她从未想过真的要跟他在一起,可现在真的在一起了她倒觉得美好的如同是一场梦境,是不是幸福来的太快她反应不过来了? 他见到她倾城的脸庞上又染上了一抹绯红,竟美得摄人心魄,忍不住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道:“想不到你竟然还会害羞,这就害羞了将来还要做北冥庄庄主夫人怎么办?” 她一拳锤上他的胸膛,怒道:“美得你,谁说我要做庄主夫人了!” “那你说你想做什么?皇后?女帝?天下?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他故意调戏道,虽然他明知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她眼眸溢出些许幸福的目光,看着远方布满星辰的天空,缓缓说道:“我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住一处小屋,生一双儿女,有两三好友饮酒作乐,天下纷争都与我们无关。” 他眼眸忽闪,心中微微一动,曾几何时他也有那样单纯美好的梦想;她虽然和他走过这么多路,经历这么多,但却依旧未改自己的初心。 可他如今已然成为一个心机深沉善于权谋的人,她现在就如初次见时眼眸依旧明亮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她是那么美好,他能得到她的真心是多么的可贵。 或许很早以前他就深陷在她的温柔中,只是一贯高傲的他不愿承认罢了。 亦或者是因为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目标,所以认为自己最看重的是天下。 可当她亲口对他说“若是你喜欢,子鸢愿意双手奉上。”时,当她毫无迟疑的将死灵宫地图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天下再重要也不及怀中这活蹦乱跳的人儿来的珍贵! 他正欲开口说什么,却听见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于是便一手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将火生的更大一些,一手将她搂的更紧。 …… 清晨,太阳升起的第一缕阳光照耀着大地,透过头顶茂密树枝的缝隙洒下来,斑驳在他肩头在她脸颊。 她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如雕刻如画一般的脸颊,闭着的双眼和嘴角挂着的笑意,五官刚毅的线条显得格外柔和,斑驳的光线洒在他肩头,发出耀眼的光芒,如画中的谪仙,美如画,静如仙。 她嘴边不禁挂上了一抹笑容,躺在他怀中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如小猫一般在他的胸膛蹭了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事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要静静地靠在他胸膛,听着他时而加速时而平稳的心跳,就觉得很幸福。 他感受到她的动作之后,嘴边的笑意愈发的扩大。 随即缓缓睁开闭着的眼眸,狭长的凤眸睁开露出深邃如墨的瞳孔,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惺忪,嘴角的笑容愈发显得他邪魅惑人。 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她久久的不肯离开那令她安心的怀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慵懒邪魅的嗓音“还要抱多久?百花节可马上要开始了。” 他风淡云清的话却让她突然一个激灵,她猛的一个翻身从他怀中起来,惊道:“对啊,怎么把百花节给忘了,我们下山。” 他目光温柔,宠溺的将她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柔声却又邪魅道:“就等你这句话呢。” 她脸颊不自觉的又染上一抹绯红之色,目光含笑的看着他,心中激荡起一股暖流,心弦又微微被拨动。 他又提起轻功搂她在怀中往山下而去,下山之后便买了一匹马,两人再快马加鞭往楚漠城而去。 这时天才刚亮,路上行人还不是很多,皇宫之中却已经开始忙起来了,因为要准备百花节首祭之礼。 再有就是,韶华公主不见了! 楚云姬一边派人四处寻找,一边正与朝中大臣商议首祭之事。 大概只有凌王一个人知道她为何消失了,此刻他也正为她担忧,不知道她的情毒是否已经解了! 凉嫣然此刻也正在房中为此事发火! 一个怒斥的声音传来:“你们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地上正跪着一排黑衣侍卫,瑟瑟发抖着身体,颤抖着声音说:“属下办事不力,请公主责罚!” “哼!不过一个苏子鸢而已,明明都已经中了情毒,明明夏凌轩都进了她房间,怎么会突然人就不见了呢!”她一想到差一点苏子鸢就跟夏凌轩生米煮成熟饭,心中就心塞的很! “回公主的话,属下见到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破门而入带走了苏子鸢!”那侍卫小心翼翼的回答。 “白色的影子?”她冷声问道。 “那人身形太快属下没有看清是谁,不过能在凌王手中抢走人的,大概只有殷庄主了!”那侍卫简洁的分析了一下。 凉嫣然一惊,殷千楚?他怎么来了?不!不会是他!父皇刚派人去北冥山庄以提亲之事将殷千楚拖住,为的就是她好单独的处理掉苏子鸢,若是他来了的话,那可就没法下手了! …… 百花节已经开始,苏子鸢和殷千楚才回到宫中,此刻宫中已经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走到哪里都是五色缤纷的花簇。 正殿前有百步阶梯,此刻阶梯两侧都站满了了文武百官。 阶梯上也同样摆满了花盆,姹紫嫣红,异常壮观。 他们俩从旁边直接到了正殿里面,女皇正一身正装坐于龙座之上,见到他们俩并肩走进来微微有些惊讶。 凌王和凉嫣然还有赤流景就坐在右侧,见到他们时也是震惊无比。 凌王见到苏子鸢时,心微微一紧,今日她未施粉黛,却满面红光,眼眸明亮比往日更加璀璨,肌肤白里透红,脸颊还有一抹还未消失的绯红,微微上扬起的嘴角更添一丝魅惑的气息,美艳不可方物,此乃绝色佳人! 只见殷千楚和苏子鸢走上前来,先给女皇请了安。 楚云姬见到两人这样走进来,看到苏子鸢没事也松了一口气,随即也会心的笑了笑,看到他们俩身上缠绕着的那些甜蜜的气息,两人对视时的目光,她这个过来人也看的出来,不过她倒是还挺高兴,苏子鸢的性子她喜欢,殷千楚的性子她更是喜欢! “千楚,子鸢,你们怎么来晚了,首祭马上就开始了,快上座!”她故意嗔怪的说。 两人一起坐到了左侧的位置上,顿时又引来无数复杂的目光。 凉嫣然的目光一会温柔的停留在殷千楚身上,希望他能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苏子鸢身上,随即又仇视的死死盯着苏子鸢,也发现她的目光也在他的身上,两人的目光溢着不同于往日的情绪,就像相爱的两个情人。 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在他们中间总是出丑的那一个! 赤流景的目光却是深藏不露,深邃的目光炯炯有神,不曾露出一丝异样! 而凌王,视线一直是在苏子鸢身上,眼底浮上一抹苦涩,他看到他们两人眉目传情时,心竟如万箭穿心般快要碎裂! 两人视线相对的时候,彼此满含柔情的目光中仿佛只有彼此两人,他们就是彼此的整个世界! 宫人敲响了殿外的大钟,一声响亮悠长的钟声响起,钟声穿透整个楚漠城的大街小巷,意味着百花节首祭的时辰已到,首祭之礼正式开始! 殿外的百步梯上的百官,皆缓缓往上走,依次进入殿内,再一同跪拜,齐声道“女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楚云姬虽是女人,但声音浑厚有力,威慑力很强。 随即楚云姬说了一些话,之后便开始首祭的仪式,让赤流景拿出了幻音铃,随后踏步而下走往正殿外。 众臣齐齐转身,面向着殿外。 赤流景手捧幻音铃跟随在女皇的身边,苏子鸢等人一同跟随在身后。 此刻太阳东升,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正殿外不知何时已经摆放了一张高桌,高桌上还有一个高高的支架,上面一块平稳的金色铜板,支架下面便是一个香炉。 楚云姬迎着日出太阳的阳光,虔诚的双手合十默念祷告了起来,随后转头对身旁的赤流景说道:“太子,将幻音铃放上去。” 赤流景神色微微有些异样,踌躇片刻之后将幻音铃放了放去。 这幻音铃力量神秘莫测,带着一股惑人的气息,同时又是先帝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当年立国也全靠这幻音铃强大的力量,所以幻音铃在北楚皇室的地位相当高,就如同是传国玉玺一般;所以每逢百花节,便要将幻音铃放置在高台之上,由帝王和百官一同祭奠,这便是百花节的首祭之礼,寓意祈求上苍佑北楚国泰民安! 太阳的照射下,小小的金色铃铛,泛出了刺眼的金色光芒,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这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节,可还是被有心之人发现! 正当楚云姬正拿起香准备拜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急呼“女皇陛下,慢!” 楚云姬停下动作转过头去看,朝中先帝一脉的重臣右丞相长孙蒙急急忙忙的往前赶来。 “长孙大人,何事如此慌张?” 长孙蒙一脸惊慌,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滴,此刻神色是又紧张又着急;毕竟长孙蒙年纪也大了,总是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在朝中还是很有威信! “女皇陛下,这幻音铃,不能拜啊!”长孙蒙语重心长的道。 赤流景身子一震,随即一着急便猛地一步踏上前去,急道:“长孙大人,现在是首祭之礼,如此盛事怎能误了时辰!何况您还是老臣,自当知道这幻音铃多重要,怎能说不能拜?” 楚云姬目光一冷,看了赤流景一眼,冷声道:“太子,不得对长孙大人无礼!” 赤流景被她那目光一瞪,悻悻的往后退去站回原先的位置。 这时长孙蒙又开口了:“女皇陛下,正是因为老臣知道幻音铃对我们北楚有多重要,对百花节首祭之礼多重要!所以这高台之上的幻音铃更是万万拜不得啊!” 楚云姬转过头看了那高台上的幻音铃一眼,随即又问道:“为何不能拜?” “因为……这幻音铃是假的!”长孙蒙又着急又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此话一出,四周传来一阵惊讶的倒吸声。 顿时鸦雀无声安静的如同死寂一般,楚云姬眼眸一冷,赤流景更是被吓了一跳一般瞪大了眼睛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赤流景气极,反应过来之后上前猛地厉声道:“长孙大人,你莫不是老糊涂了,竟敢污蔑先皇亲手传给本太子的宝物!” 长孙蒙此刻脸色微微一变,凌厉的眼神盯着赤流景,说道:“老臣怎敢污蔑先皇!这幻音铃,老臣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是假的!” “你……竟拿性命恐吓本太子!”赤流景不可置信的冷声说道。 楚云姬一直面无表情,眼眸泛着些许凝重之色,缓缓开口:“长孙大人,你为何说这幻音铃是假的?有什么依据吗?要知道欺君可是死罪!”她最后一句话时语气变得有些凌厉,这话同时也是对赤流景说的 长孙蒙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回女皇陛下,老臣跟着先帝出生入死打下北楚这盛世江山,自然对幻音铃是再了解不过了;这幻音铃在烈日照射下,根本不会发出金色的光芒,而是红色的!” 赤流景神色一变,冷冽说道:“你胡说!幻音铃本身就是金色的,怎么会发出红色的光芒?本太子接手幻音铃这么久,本太子还不清楚吗!” “哼。”长孙蒙忽然冷笑一声,随即看着赤流景说道:“老臣也是好奇的很,太子你接手幻音铃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清楚幻音铃在烈日照射下会发出红色的光芒?怎么认不清你手中的幻音铃是假的?恕老臣胆敢问太子一句,幻音铃如今已经修炼到几阶几位?” “你……满口胡言!”赤流景身体微微一震,一时竟无言以对! 楚云姬低眸思虑了片刻,随即抬眸问长孙蒙:“长孙大人,你既然说幻音铃是假的,除了这光芒的颜色之外可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它是假的?” 长孙蒙微微点了点头,缓缓开口说道:“这不难,幻音铃的作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这是真的幻音铃,只需让太子激发幻音铃使用即可,这是最公平的,也不需要对谁催眠!” “好,既然长孙大人一口咬定这幻音铃是假的,那么就让太子演练一遍证明这幻音铃是真是假!不管是真是假,你们二人都做好心理准备!”楚云姬向来公私分明,对任何人都绝不心慈手软,唯一三番四次手软的也只有赤流景了! 那是因为先帝,可这次若他真的犯了如此重罪,那么她也定不轻饶! 此话一出就算是给他们两人埋了一个定时炸弹,总有一个人会被炸的粉身碎骨,而此刻长孙蒙倒是一脸怡然的表情,丝毫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情。 他坚信这幻音铃是假的,这一点他可以百分百肯定! 第一点依据便是那夜他派人跟踪赤流景到树林听到了他与凌王的谈话,知道幻音铃早已落入苏子鸢之手;其二便是那幻音铃发出的光芒! 当年先帝在世时曾对他讲过,先帝未成北楚帝之前,祖上是铁匠为生的,打的一手好铁,技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打造幻音铃用的材质特殊,并非一般的金银铜铁,虽外表呈金色,但遇上阳光照射的话,却会发出红色的光芒,这也是先帝交代的鉴别幻音铃真假的重要依据! 此刻赤流景却是有些紧张,这幻音铃被阳光照射到底是个什么颜色的光芒他不是很清楚,可这幻音铃之前的确是落入苏子鸢的手中,又在前日凌王送回他手中,一时之间他竟也不知道高台上的幻音铃到底是真是假! 见赤流景有些犹豫,楚云姬微微皱眉催促道:“太子,你快些启动幻音铃。” 赤流景微微一怔,神色沉重的将幻音铃取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随后运气默念口诀,双手慢慢挥舞起来,手腕翻转如同幻影一般。 他心中微微一惊,发现这幻音铃根本没有丝毫被内功心法带动起来的样子,它就像傲世独立的佳人,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 于是他又试着再一次运气唤动幻音铃,可幻音铃依旧纹丝不动! 楚云姬眼眸一冷,她仿佛已经清楚答案了。 长孙蒙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只要知道幻音铃在谁手中他就不着急什么,如今当务之急是除掉这废物太子! 赤流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手心和额头都纷纷布满了汗水。 他忽然感到了一股很可怕的感觉,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凌王拿给他的幻音铃,是假的! 楚云姬蹙眉,眼底闪过一抹冷冽的光芒,走上前去将幻音铃拿起仔细的看了看,随即狠狠往地上一摔,再一脚踏了上去,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那枚小小的铃铛在她的脚下顷刻碎裂! 赤流景此刻的心也如同那铃铛一样碎裂,忽然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儿臣罪该万死。” “你的确是罪该万死,这幻音铃是整个北楚的命脉,你却拿一个假的来糊弄朕!说,真的幻音铃在哪里?”楚云姬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 这时,殷千楚不经意的转头看了身旁的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也同样的笑了笑,衣袖中的手心正安静的躺在一枚小小的铃铛。 她方才见到赤流景拿出了幻音铃也是有些吃惊,也曾怀疑自己的是不是假的,因为这幻音铃被流云借去又是凌王还回来;便猜想到那晚密集的杀手,想必也跟赤流景有关,大概是想抢回幻音铃;后来夏凌轩又让流云来借走幻音铃,完全可以交给赤流景,可他却给了他一个一模一样的假的! 她忽然不明白了,赤流景当初来南夏时还找夏凌轩合作,两人还有什么交易,说起来也算是合作伙伴,可这次为何夏凌轩却故意害了赤流景呢? 他们俩可能是在座唯一两个还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出戏的人,等着接下来赤流景怎么说。 可如何也没想到的是,赤流景的回答惊呆了在场的众人。 只见他缓缓开口:“母后恕罪,儿臣也是有难言之隐才不得已这么做的!儿臣知道真正的幻音铃在哪里,还请母后饶了儿臣这次,儿臣日后再也不敢犯了!” 他倒是聪明,明着是知道错了请求女皇原谅,可实际上就是在拿幻音铃的下落来威胁女皇,来换自己的一条命! 楚云姬怎会听不出他这话中有话,冷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只要你现在立刻将幻音铃找出来,朕便饶你死罪!” 得到楚云姬的承诺,赤流景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磕了一个头:“多谢母后不杀之恩!” 长孙蒙在一旁倒是没有惊讶,因为他早就想到赤流景一旦事迹败露必然会拿真的幻音铃的下落来要挟女皇,所以落得如今这后果他也早就想到了;不过死不死罪他不在意,这次之后,女皇必然不会再忍让赤流景! “赶紧起来说。”楚云姬声音冷冽,从脸上可以看出心情明显有些不好。 赤流景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怕身上的灰,随即说道:“儿臣之所以拿假的幻音铃欺骗母后欺骗大家,那是因为幻音铃早在几个月前就被人抢走了,还将儿臣打成重伤,所以才会在南夏耽搁那么久迟迟未回宫!”他语气无奈。 “谁抢走了幻音铃,又是谁将你打成重伤?”楚云姬冷冷问道,这话她倒还是相信的,毕竟赤流景的武功底子她再清楚不过了,恐怕以苏子鸢的身手都能胜过他! 苏子鸢忽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随即赤流景目光一冷,将视线投到了苏子鸢的身上,指着她,缓缓开口:“那就是南夏韶华公主,苏子鸢!”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猛地一惊,随即响起了细细碎碎的议论声,纷纷都不相信会是韶华公主抢走的幻音铃,有些甚至更是直接怀疑起太子的话。 莫不是他自己弄丢了幻音铃又将罪责推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当然,也只有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自己知道当中的事,听见赤流景的指控的时候,他们神色自如,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丝毫的紧张。 苏子鸢更是淡然自若的从袖中伸出手来,缓缓张开手心,白皙微微有些泛红的手掌中央正静静的摆放着一枚精致的铃铛。 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射下来,手心中的那枚金色铃铛放射出刺眼的红色光芒,煞是好看。 众人更是猛地一震,楚云姬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手心的那枚铃铛,微微有些疑惑的看着苏子鸢。 长孙蒙见到之后,心中一喜,他还在想要怎么让苏子鸢把幻音铃交还回来,却没想到她自己就拿出了幻音铃,欣喜道:“女皇,这就是幻音铃,这个是真的!” 楚云姬眼眸忽然一动,疑惑的看向苏子鸢,缓缓开口:“你……” 只见苏子鸢浅浅一笑,轻声道:“稍后子鸢再跟诸位解释,现在还请女皇继续主持首祭之礼!这才是当前重中之重啊!” 楚云姬随即也放宽了心,虽说她不明白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刚想赤流景可能连苏子鸢都打不过,谁知下一秒赤流景就指着苏子鸢说是她抢走了幻音铃;顿时心中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不过看到苏子鸢如此处变不惊的态度,她也就微微释然了,她相信她,相信她会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 随即她点了点头,将她手心的幻音铃取过放在了高桌的支架上面。 这时四周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气氛,众人都安静的闭口不言,凝视着那高台之上的幻音铃。 女皇继续拿起点燃的香拜了拜。 随即又是一些繁文缛节,首祭奠之礼便算是结束了! 这时便到了算账的时间了。 众人已经回到了正殿内,女皇威严的端坐在龙座之上,殷千楚陪着苏子鸢没有再入座,而是站在殿内,女皇面前的龙案之上正摆放着那枚小小的幻音铃。 赤流景也站在下方,神色微微有些凝重,虽说他是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啊!这次自己这太子之位可是难保了! 随即冷着眼眸看向了座位上的夏凌轩,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就是夏凌轩!若不是他拿了假的幻音铃来敷衍他,如今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他明白,夏凌轩就是因为喜欢苏子鸢,不愿从她手中抢走幻音铃,也不愿自己再伤害她,所以便想出了这一招,他这是要翻脸不认人了吗! “太子,现在你可以细细讲述,为何办事不力,身为北楚太子,居然连幻音铃都守不好,居然还敢拿假的来糊弄朕!”楚云姬微怒道。 “母后,是儿臣办事不力,只因当时情况紧急,儿臣被人暗算围攻,所以才导致幻音铃被苏子鸢抢走!”赤流景又拿苏子鸢来做挡箭牌。 可楚云姬却不吃这一套,没那么容易就被赤流景牵着鼻子走,将目标转移到苏子鸢身上,一码归一码,这账得慢慢算! “你还好意思说,你身为北楚的太子,又是将来北楚的皇位继承人,居然连一个女子都打不过,你说你还有什么能耐!”楚云姬斥道。 “儿臣知罪!”赤流景知道楚云姬这次是真的发怒了,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楚云姬思虑了片刻,随即对苏子鸢问道:“韶华公主,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回女皇的话,幻音铃的确是我所抢,太子身上的伤也是我打的;之所以抢幻音铃是因为太子行事太过狠辣,子鸢为求自保才逼不得已抢走了幻音铃。” 殷千楚附和道:“没错!这事本庄主也在场,所以知道事情所有的过程,的确是太子步步狠逼,韶华公主才为求自保抢走了幻音铃!“ 赤流景一听,急了,赶紧跳出来说道:“简直一派胡言!本太子何曾对你做过什么狠辣之事!这根本就是诬陷!” 楚云姬忽然猛地凌厉的瞪了赤流景一眼,他这目中无人的性子若是再不改的话,这北楚的皇位还当真不能传给他! “当真如此吗?就在前几日在北楚边境,太子你还派人去刺杀苏子鸢和凌王的队伍,至今浮尸遍地,太子你要去看看吗?”殷千楚冷声道。 赤流景身子微微一震,不知道殷千楚为何会知道这件事情,那么其他人是不是也早知此事了? 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于是厉声道:“有杀手这时很正常的事情,难保你们得罪了其他什么人;可你们怎么就能认定那些杀手就是我的人呢!” 殷千楚忽然嘴角微微上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就是太子自己行事不够谨慎了,那些杀手身上都有太子的标志,并且抓了他们的领卫,他也招出是太子你派给他们的任务!” 赤流景微怒,急切喝道:“怎么可能!本太子根本不会让他们佩戴任何跟我有关的东西,何况那些都是死士,怎么会轻易屈打成招!” 顿时,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赤流景。 苏子鸢也不禁笑了起来,轻声道:“方才可是太子自己承认的,你说你根本不会让他们佩戴关于你的任何东西,那这就是说那些杀手是你派的!” 赤流景脸色一变,神色微微有些异样,随后依旧狡辩道:“本太子只是一时口快,可没承认那些死士就是我派的!” 苏子鸢嘴角的笑意更加扩大,饶有兴趣的看着赤流景已经被激的头脑都不清楚了。 她轻声笑道:“我可是记得,方才殷庄主和我都没有说那些杀手就是死士,太子你倒是比我们更加清楚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反应过来赤流景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赤流景心猛然一跳,明白自己被他们两人用激将法故意绕了进去!可此刻再多说什么都无益,这次可能是当真没有活路了! 这时,长孙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笑了起来,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出乎自己预料,根本没想到殷庄主会横插一脚,现在赤流景犯下刺杀南夏韶华公主的大罪,若是被南夏知道,只怕女皇迫不得已也要严惩赤流景! 随即他猛地站上前来,恭敬开口:“陛下,老臣有奏!” “说。” “陛下,老臣请求废黜太子!原因有二,其一太子行为失德,且不说这些年无所事事终日沉迷权力斗争中,这次又擅自派兵刺杀南夏公主和王爷,若是挑起两国战争,后果不堪设想!其二,身为北楚太子,一国的储君,理应将幻音铃发扬光大,可却不思进取,至今未达到幻音铃中阶!甚至连幻音铃都保护不周落入他人之手!将来若是继承皇位,岂不是还会将北楚落入他人之手?!” 长孙蒙言辞激烈,字字珠玑,一气呵成,丝毫不给赤流景任何喘息的机会! 赤流景身体猛然一震,顿时感觉心底一凉,眼底染上了些许惊慌之色。 这时,楚云姬眼眸忽暗,敛眸缓缓道:“长孙大人所说的确没有错,众位爱卿你们有何看法?” 于是又有几位肱骨大臣站上前来说道:“臣也以为,理应废黜太子!” “理应废黜太子!” “废黜太子!” 一时间这四个字密密麻麻的遍布在赤流景的脑海,大脑仿佛快停止运作,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把他轰炸的灰飞烟灭! 赞同废黜太子的却也并不是所有朝中大臣,依旧有一部分是太子一脉的忠诚属下,因为大多还是跟自己的利益有关! 这时,又有大臣站出来说道:“太子年少,虽犯下大错,但也不至于废黜太子之位!何况方才长孙大人说的两点,都是跟此次幻音铃一事有关,这当中关键还是在于南夏韶华公主!打伤太子又抢走镇国宝物,这难道不是其罪可诛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 顿时四周又响起小声的议论声。 太子一脉的大臣这时便趁机纷纷站出来说此事全部归咎于南夏韶华公主身上,即便赤流景有错,但苏子鸢的罪也不能饶恕! 这下苏子鸢倒是无语了,这两方人马要撕逼干嘛都非得拉上她呢! 难道是因为这次来百花节出门没有看黄历?一路上遭刺杀遭陷害不说,差点丢了小命;刚到北楚昨晚就中了情毒,差点错把夏凌轩当作凌王犯下大错!现在又因为幻音铃一事,还得背上偷盗其镇国宝物打伤太子的罪名? 这时,长孙大人一脉的大臣开始反驳,这大殿上倒像是成了辩论赛一样,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不分高下! 就在众多的议论声中,楚云姬神色凝重,她也不知道还怎么做了!赤流景太子之位她还是不想废,想到先帝她就心生愧疚,虽不至于将这愧疚感弥补在赤流景身上,但毕竟他是先帝唯一的孩子,何况她也不想霸占他的江山! 而对苏子鸢,她从一开始就喜欢的很,虽然他是南夏的公主,而自己又与南夏有千丝万缕的恩怨,可她依旧很喜欢她,自然也不想定她的罪! 正当她还在思考还怎么做时,殿内嘈杂声中忽然响起一个淡然而坚定的声音。 “幻音铃本就应是苏子鸢的,何罪之有!” 楚云姬一怔,抬眸望向殿内苏子鸢身旁那一袭白衣淡然慵懒的身影。 苏子鸢也不可思议的看着殷千楚,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百官皆被他的声音他的话吸引着看了过去。 “此话怎讲?”楚云姬饶有兴趣的看着殷千楚问道。 只见殷千楚转眸,凤眸微微眯起看了苏子鸢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他缓缓开口道:“因为……苏子鸢是女皇的亲生女儿。” 苏子鸢和楚云姬同时心猛地一震,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苏子鸢不可思议的望着殷千楚,喃喃道:“千楚……” 殷千楚看着她震惊的眼眸和呆滞的表情,知道她肯定一时不敢相信,随即伸出手不经意间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眸光温柔似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轻声回答道:“我在。” 手被他温润如玉的手掌包裹着,传来一阵温热的温度,看着他的笑容和眼中坚定的温柔,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害怕和那么茫然不知所措。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讶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个个惊讶的睁大了双眸。 楚云姬更是一时激动而将手边的茶杯打翻,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手上,一旁的宫女一声惊呼连忙上前擦拭,随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罪该万死!” 她神色凝重的挥了挥手,说道:“收拾干净退下。” “是……” 她被这滚烫的茶水一烫,反而头脑清醒了不少,冷静下来随即问道:“千楚,你可知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怎能说子鸢是我的女儿?”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听着殷千楚接下来的话。 “女皇可还记得在南夏时曾生下一女,被人抱走,至今杳无音信?” “当然记得。”楚云姬内心激动无比,她怎能忘记?那是她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是她和夏弘安的孩子! “这便是了,当年那个孩子正是被凉莫挽抱走,那时凉莫挽被关禁在苏府自然不会引起怀疑,而那个孩子正是在苏府被凉莫挽一手抚养长大,成了护国公苏文震的三女儿,苏府三小姐,随后又被封为南夏韶华公主!” 殷千楚这话更是印证了楚云姬自己昨日的猜想,那时凉莫挽正失去了一切,被关禁在苏府又怎会有心情跟苏文震生下孩子! 况且当年自己的孩子被抱走之后怎么都没能查到线索,就像是突然消失不见一样,想来任何人也不会怀疑到被关禁的凉莫挽身上。 随后她又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苏子鸢便是朕被抱走的那个女儿?” “当然。”殷千楚轻声一笑,随后看向殿外。 殿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中年女子,苏子鸢顿时一惊,握住殷千楚的手忍不住加大了力度。 那是冯姑姑! 顿时她脑中冒出了无数个问号,冯姑姑怎么会来?殷千楚到底在做什么? 殷千楚这时又开口道:“这就是凉莫挽的贴身婢女,冯姑姑,想必女皇您应该认识!” 楚云姬看清来人之后微微一惊,当年凉莫挽传出死讯之后,冯英和北冥枫都销声匿迹了,她即便是怀疑过凉莫挽但也无从查起,却不想今日还能再见到冯英! 冯姑姑缓缓走上前来跪下:“罪民冯英参见女皇陛下!” 楚云姬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喃喃道:“冯英……” 随后,冯英讲述了当年如何亲手抱走她的孩子,又是如何与苏府的人接头,将孩子抱给了被关禁在苏府的凉莫挽。 苏子鸢静静的站在一旁听着冯姑姑的讲述,忽然觉得心中突然难得的平静下来了,静的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要怎么相信自己其实是楚云姬和夏弘安的女儿?原来自己一直追寻的那个娘亲,一直寻找她当年的秘密,如今想来是多么的可笑,那人竟是害自己和娘亲分离两地不能相见的人! 曾经被她骂为渣男的男人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原来这韶华公主还真是名副其实! 自己曾拼命保护的冯姑姑原来瞒着她这么多事情。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凉。 接下来甚至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没有注意听,只是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楚云姬此刻内心却是欣喜不已,原来她竟真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此刻哪还有对其他人的怨恨,如今能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谁,知道她还安然无恙她便觉得是天大的恩赐了,当年犯下过错的人那么多,哪还用得着一一去追究。 经过冯姑姑的一番说辞,加上一些当年犯案的证据,众人便都相信了苏子鸢是女皇的亲生女儿,只是这消息太过震撼,一时间众人都闭口不言。 楚云姬看到苏子鸢的神色的时候,知道此事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过巨大,便将让她认祖归宗封为北楚公主的事情暂时压了下来,想日后再说此事。 随即又下令收回赤流景的兵权,并将幻音铃收回由自己保管,暂停他的所有权力,但并不废黜太子封号,并且让赤流景在自己行宫面壁思过,若是再出来犯事,必定严惩! 而苏子鸢的事情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幻音铃的事情就此罢了,紧接着便正式开始百花节。 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坐回原位,经过这一闹,大多人心情都已经不在状态,而凉嫣然更是心中愤懑不平,怨恨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停留在苏子鸢身上。 她心中不平,为什么她苏子鸢就这么好命,当初只不过是一介丑丫头,现在不光是南夏的韶华公主,并且还是北楚女皇的亲生女儿,又有殷千楚和夏凌轩这公子无双两人百般呵护着,她不甘心,为什么天下所有的幸运都降到她头上! 总有一日她要揭开她的这一层皮,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妖物!胆敢来惑乱这天下! 接下来的百花节开始。 一早准备好的莺莺燕燕陆续上台,个个美艳动人,叫人移不开眼睛,就像一场选美大赛。 这次北楚的百花节可没有上次南夏国宴时那么热闹,就连凉嫣然都安静的坐着,一整天都没掀起什么浪花。 终于一整天过去了,百花节今日算是结束了,后面还有两三天的流水宴,苏子鸢已经不打算参加了。 晚上她回到怡居阁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便看到了崭新的门,与旁边的门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看出新旧,想到那晚她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红袖见到苏子鸢脸色不是很好,便开口问道:“小姐,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啊。”她淡然一笑。 “都是红袖太笨了,在苏府生活那么久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然说不定小姐就可以早些知道自己的身世了。”红袖自责的垂头丧气。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傻丫头,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小姐我是什么脾气,哪有这么容易就要死要活的,我只是需要些时间静一静,好好消化消化今天这些事情。” “噢,我知道了,小姐就像是吃桂花糕噎住了,得喝点水慢慢吞下去是不是?”红袖闪着两个大眼睛,欣喜的说着。 “没错就是这样。”苏子鸢对于这怪异的比喻真是哭笑不得。 “那好,红袖就不打扰小姐了,小姐自己好好休息罢,有事您就唤一声,红袖就在隔壁。”红袖笑着站起身来。 “嗯,对了,见着殷庄主了吗?”她忽然想起来殷千楚自百花节结束就没见到他人。 “殷庄主啊,被女皇叫去谈话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红袖调皮的笑了笑。 …… 随后她便一个人在房间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她需要好好的梳理一遍。 这时,忽然门外多了一个影子,就静静的站在门外,没有什么动作,也不像是偷听。 她疑惑的问道:“谁啊?” “我。”是夏凌轩的声音。 “进来罢。”她知道他站在门外肯定是有事想跟她说。 夏凌轩神色凝重的缓缓走进来,坐到桌边,片刻之后,他眉头紧锁着缓缓开口:“你……没事。” 她无奈的苦笑着说:“你们怎么都要这么问我?我苏子鸢看起来是那么脆弱的人吗?何况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会来问我有没有事?” 他语气依旧沉重,看到她苦笑的模样心中更是有些酸涩,眼眸中划过一丝痛心的神色,随即缓缓说道:“高兴?可你这并不是什么高兴的表情!” “诶,我不想跟你争辩,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转而问道。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难受,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殷千楚到底有什么交易,但我知道你一直在查凉莫挽的事情,所以我知道那时的你把凉莫挽看得多么重要。现在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无用之功!”凌王说。 她不喜欢夏凌轩这样说话的语气,她做了什么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虽然这身世来的太突然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可也并没有后悔之前为凉莫挽的事情所付出的一切! “你错了,我之前所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无用功,即便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我还是会查凉莫挽!”她轻笑着。 夏凌轩见她这样,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气,明明心里难受,为何还要在他面前伪装坚强?她的所有情绪却可以在殷千楚面前随意自如! “你就非要这样拒我千里吗?”他眼眸中带着一丝痛心。 “怎么又说这个?”她不悦,明明心情已经很乱了,她不想他再来给她添堵! “难道不是吗?你说你讨厌我哪点,我已经很用心的再改了,这段时间我的变化你还看不清吗?”他无奈道。他已经付出了很多,为了保护她,他将赤流景这枚棋子已经弃掉了。 “夏凌轩,我现在心情很乱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情,请回,我要歇息了!”她语气冷冽的下逐客令。 “呵,我做了这么多却还是不如殷千楚!他到底哪里好!他一直在利用你你知道吗!”他怒道。 苏子鸢不悦的蹙眉,她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他! “他好不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她冷冽的看了夏凌轩一眼。 凌王忽然冷笑了起来,缓缓开口说道:“或许我告诉你一件事之后你就不会觉得他对你好了!” “我不想听。”不知为何,她直觉的想拒绝他的话,不想听他说的事情。 “你不听我也要将,嘴巴长在我自己身上!” “你肯定不知道,当初殷千楚刚接近你的时候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你是凉莫挽的女儿,凉莫挽的女儿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龙纹指骨!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先知道你娘是凉莫挽的女儿,比谁都更早的怀疑你身上有龙纹指骨!他接近你不过只是为了夺龙纹指骨而已!” 苏子鸢心中一震,凌王原来也早就怀疑她身上有龙纹指骨了!还是说他只是故意这样说来试探龙纹指骨是否真的在她的身上? “什么龙纹指骨,我不知道!”她冷冷答道。 他苦涩一笑,无奈道:“何必如此防备,我若是想知道龙纹指骨在不在你身上,根本不必如此试探。” 随后他又开口道:“早在几个月前,冯姑姑出现的时候,我便发现殷千楚在调查当年冯姑姑出入宫的记录,包括苏府的出入记录,甚至他去苏府找过苏文震,问过你出生的时间,连几时几分都问了个清楚;那时我还疑惑他在查什么,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在那时就在怀疑你的身世了!” 苏子鸢身子猛然一震,惊讶无比,仔细回想起那段时间殷千楚确实很少在云烟宫,她还以为他出宫去处理北冥山庄的事情;而且那时他还在大白天的洗澡,他有洁癖,但一般也只在晚上洗,或是刚出远门回来染上一身风尘!她还不小心撞见过! 现在听凌王这么一说,他应该早就怀疑她的身世,并且早就知道了她是北楚女皇楚云姬的女儿! 加上今日也是他说出她的身世,并带来了证人冯姑姑,这一切就像是早就计划好的一般! 他为什么不跟她说呢? 凌王继续开口道:“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吗?殷千楚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他如今揭穿了你的身世,女皇必定很感激他!他这只是在为将来谋划天下时打好基础。就连本王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智谋有多高深!” 她已经听不进夏凌轩在说什么,今日一次接一次的打击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你先回去,让我休息会。”她淡淡说道。 夏凌轩也见到她眉间的疲惫之色,便也知道她今日肯定也是累了,便说:“好,那我先走了。” …… 她不敢想象殷千楚是在利用她,可当夏凌轩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他的初衷,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龙纹指骨和他想要的天下吗? 若是在以前,她或许还能潇洒的跟殷千楚说再见,那所谓的交易毁约也罢;可如今却已经深陷其中,叫她如何能自拔呢!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北楚,这个地方让她忽然觉得好闷,她已经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户。 窗外的夜漆黑如墨,黑压压的天空中遍布着璀璨的繁星点点,夜风袭来,难得的一点凉爽。 她呆呆的望着天空,想象着山间外无拘无束的生活,没有什么权谋没有什么杀戮,安静而美好,那是她曾经在现代觉得平淡无奇的生活,每天为生活所需的物质而忙碌着,她早已厌烦,可如今却是她再也追寻不到的梦啊…… 或许是她想的太出神,以至于殷千楚已走到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 他见她满面愁容望着天空的样子,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她的这些不高兴都是他今日造成的。 他轻轻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低下头来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察觉到身后的人是殷千楚时也就没有惊讶,他抱住她时,顿时整个人都被那醉人的清香包裹住了。 耳畔传来他魅惑的嗓音“鸢儿,对不起,让你难受了。” 一瞬间她的心都被融化了,可是想起刚才凌王说的那些话,她就更难受,她不会憋在心里,这些事情她要当面向他问清楚! 她猛地转过身,蹙眉问道:“千楚,我要问你一件事。” “你说。”殷千楚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轻声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你是不是在宫里的时候就在调查我的身世?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微微有些激动。 殷千楚微微一怔,语气凝重道:“你知道了……” 苏子鸢身子猛然一震,果然夏凌轩说的都是对的吗? 她情绪忽然控制不住起来,厉声道:“对啊我知道了,不然你打算还要瞒我多久?今日这一切也都是你计划好的,原来我也是你天下大计中的一部分!” 他眼眸一暗,见她情绪如此激动心中觉得很是奇怪,如果只是今日的事情的话她绝不可能有这样激动的反应,忽然脑中就蹦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夏凌轩!他一定跟她说了些什么! 还不等他开口,苏子鸢便皱着眉一把将脖子上的龙纹指骨扯下来,再冷冷的将它放到他手里,冷声说道:“你不是要龙纹指骨吗?你不是要天下吗?龙纹指骨我给你,就当是我先毁约的歉礼罢了。” 她语气忽然冷静下来,变得愈发的可怕。 他紧紧握着手心的龙纹指骨,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心中一紧,她刚才那话的意思是不再跟他一起走下去了? 一瞬间他仿佛心中有什么被狠狠掏了一般,感觉心中空荡荡的。 随即他猛地将她一把拉到怀中,不顾她的挣扎,紧紧的抱住她,生怕她就这样消失在他面前一般。 “我不管你听别人说了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何曾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他轻声开口道。 她停止挣扎,就静静的站着,任由他紧紧拥她在怀。 他继续开口说道:“鸢儿,我知道这次是我做的不对,我应该早些告诉你这些的,也不会现在让你独自一人承受这痛楚。” 她不语,听见他那一声鸢儿她的心又再次的软了下来。 “我承认,最初接近你,是因为我早就怀疑你就是凉莫挽的女儿,早就怀疑你身上有龙纹指骨,我的确是带着目的而接近你,对你好。” “可我没想到你那么的单纯,我至今都还记得那晚,你轻笑着对我说‘若是你喜欢,子鸢愿意双手奉上’,你知道吗,那比我一生听过的情话都动人。” “你也知道,我殷千楚是多么高傲的人,怎么会轻意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你,直到昨天看到你和夏凌轩差点……我才明白你对我而言,比任何人任何事情都重要。” “你身世的事情我当初是怕告诉你会接受不了,想等你对凉莫挽没有那么执着之后再对你说,可没想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来北楚之前我便知道会有一场劫难,为了保你安全,唯一保险的方法便是揭穿你是女皇女儿的身份,所以我说服冯姑姑将她带来,以防万一!” “却不想害你难受了。” 他语气微微有些自责。 苏子鸢就静静的任由他抱着,听着他的一番解释,她是个可以很冷静的人,所以听他说完倒是释然了。 只是她还有一点疑问,于是淡淡问道:“你说我比任何人任何事情都重要,那么……天下呢?” 听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他心中微微有些欣喜,愈发的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宽厚的手掌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柔声道:“我如今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住一处小屋,生一双儿女,有两三好友饮酒作乐,天下纷争都与我们无关。” 她心中一动,那是她昨晚说的话,一字不差,那时她说完没听见他回答还以为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他一字不漏的记在心上了!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感动,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于是忍不住抬起双臂也紧紧的抱住他。 他感受到她的拥抱,心中也终于安心下来。 他将她拉开,缓缓将手中的龙纹指骨小心的系在她的脖子上。 她察觉之后连忙拉住他的手,阻止他将龙纹指骨戴到她脖子上。 “怎么?”殷千楚疑惑的看着她。 她将龙纹指骨从他手中拿过来,再将它系到他的脖子上,轻声道:“夏凌轩应该已经知道龙纹指骨在我这里了,他武功比我强,放我这里不安全,还是由你保管!” 他心中一动,这是什么破理由,明明她这样做的意思就是江山和她都是他的,这是因为她的信任,才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这是无言的承诺。 “鸢儿……”他看着她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很是心疼的抚上她的脸颊,为她将飞扬的发丝拂到耳后。 她看着他时而心疼时而激动的神色,不禁感到好笑的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的是够了,搞得那么煽情干什么,搞得人家都想哭了!”她笑着笑着不禁眼泪都轻轻滑落下来了。 殷千楚却一点没笑,眼神中情绪复杂,看着她的笑脸和眼角的泪水,心中一痛,注视着她晶莹剔透的眼眸,捧着她的脸颊,轻轻的吻了上去。 唇上是他温温凉凉的柔软,她忽然觉得心如同被蚂蚁在啃咬一般,酥酥麻麻的。 他本是浅浅一吻,却意外的感受到了她青涩的回应。 忽然心中一喜,捧着她的脸颊吻得愈发的深情,触碰她口中的柔软,汲取她唇中的甜蜜。 缠绵的一个深吻,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他才轻轻的放开她微微红肿的唇。 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他看着她红红的脸蛋,邪魅的笑了起来。 “鸢儿,你可还生我的气?”他邪魅的嗓音响起。 “怎么不生你的气,这些事你都不早点跟我说!”她嗔怪道。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不生气呢?” 她笑了笑,说道:“千楚,你说我们悄悄逃走怎么样?” 他故作一惊的样子,惊道:“原来你是想让我带你逃跑!” 随即他又邪魅的勾了勾嘴角“说什么逃,我们是悄悄的走!这样,我猜你跟夏凌轩一同来北楚定然没怎么好好的看看风景,明日一早我们俩便悄悄的离开北楚,本庄主带你游山玩水可好?” 她虽然已经不生殷千楚的气,可多少还是一时无法接受楚云姬就是她亲娘的事实,毕竟自己之前还是很崇拜这个女皇的啊! 所以她想悄悄的离开这里,等她彻底想通了,一定再回北楚亲自磕头认错认娘亲! 既然殷千楚都这样说了,她哪有不答应的理由呢,出去散散心也好。 她猛地点了点头,随即猛地踮起脚轻轻的在他的脸上啾了一下,笑说:“好。” 他忽然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惑人的笑容,猛地将她打横抱起。 她惊呼:“你干什么呀!” 只见他笑容愈发的邪魅惑人,慵懒着嗓音开口道:“这么晚了当然是睡觉了啊,明日一早还要陪鸢儿游山玩水,本庄主可得先养好体力才行啊!” 说完,她便被殷千楚抱到了床上。 不待她反应殷千楚便已经脱下了她的鞋子,随即自己也脱下鞋子和外衣躺了下来。 苏子鸢一惊,猛地将他往外推,骂道:“殷千楚,给老娘滚出去!还没成亲呢敢上老娘的床!” 奈何殷千楚那死乞白赖的性子又被激发出来了,随即猛地将她一把抱住。 随即闭着眼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成亲只是早晚的事,鸢儿还是赶紧从了本庄主!” 他虽语言调戏,可却并没有做什么越矩的行为,只是静静的将她抱着。 她脑袋紧靠在他胸膛,直到头顶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才知道他应该已经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 便也不再乱动,她也知道这两天定然是马不停蹄的赶往北楚的,女皇之前还说殷千楚会在今日一早到赶来参加百花节,却不想他昨晚就到了,可想而知他在路上累死了多少匹马! 昨晚一来又发生那样的事情,又在树林中过了一夜,自己又是躺在他怀里,他肯定没睡好,今日白天又累了一天,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于是便也不再乱动,轻轻闭上了眼睛。 天刚蒙蒙亮,苏子鸢便醒了过来。 发现这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靠在他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觉得安心;便又闭上了眼睛打算再眯一会。 没多久,头顶响起了他邪魅的嗓音“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再不走我们可走不了了。” 她不悦,原来他早就醒了,害她还以为他没醒所以干脆想再眯一会呢! 起床、穿衣、洗簌、两人动作极快,一会便收拾完了。 收拾完之后,苏子鸢便拉着殷千楚正准备出门。 殷千楚忽然觉得还有什么不对便又将她拉了回来。 “怎么了?” 他将她按到梳妆台旁边,轻声道:“你也太急了些,头发也没梳,妆也没化。” “平时都是红袖给我弄,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他取过木梳,缓缓梳着她柔软的发丝,再取过一条丝带轻轻的将发丝挽在脑后。 他也不怎么会梳妆,但简单的还是能挽个头发,何况他的鸢儿这么美,随便怎么弄一弄就更美了。 随后他再执起画笔,轻声道:“鸢儿,我手艺不好,画不好可不要笑我。” 她轻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他提笔专注的细细描绘她的眉,专注的神情和细致的动作,无一不体现着他面前这人儿多么的珍贵。 她望着铜镜中精致的眉目,幸福的笑了起来,此生若得殷千楚,江山天下都成风啊! 随后她又看到了桌上的一盒朱砂,她拿起来对着殷千楚笑着说:“千楚,给我点一个美人痣,我要美美的那种!” 她能不能说她其实一直是嫉妒凉嫣然的,因为她很喜欢她眉间那一点樱红,奈何自己却没有。 他疑惑问:“为何突然想点个朱砂痣呢?” 她蹙眉道:“你看凉嫣然眉间的那一点樱红多美啊。” 他忽然一怔,随即用手沾染一点朱砂,邪魅的笑着,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唇。 被他这一抹,原本飘然若仙的容貌顿时染上了一丝妖艳。 樱红的朱砂在她唇上渐渐晕开,更添一抹柔媚。 她忽然眼眸微眯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般暖人心。 听见殷千楚魅惑的开口道:“我的鸢儿,不需要跟别人一样,你的美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她笑容愈发的扩大,眼底慢慢的甜蜜快要溢出来。 他将她拥在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发丝的清香,觉得一瞬间得到了整个世界。 她喜欢他的怀抱,她的身高刚好在他脖子的位置,每一次被他拥入怀中那种安心的感觉,她就想一直抱着不放手。 “行了,我们该出发了。”他邪魅的笑着说。 “嗯。”她笑容暖暖的。 她给红袖留了一封书信,说她出去散散心,也让她告诉北城他主子留的话,并给北城留了一张路线图,是接下来她们要走的路线,以防北城有急事却找不到他。 随后两人趁着还为散去的夜色,便轻装上阵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悄悄的出宫去了。 他们走的最偏远的宫门,因为那里人少,并且那里守卫消息不是很灵通,所以他们只需带上那一张脸就可以顺利出宫。 两人出宫之后买了一匹好马,一路策马奔腾跑了很长一段路。 确保不会被人追上来之后才放慢了速度。 他坐在她身后拉着缰绳,她青丝飞扬飞舞在他脸颊,鼻腔充斥着她淡淡的发香。 她目光被前面不远的湖泊所吸引,阳光的照射下湖面泛着波光粼粼的光芒。 “千楚,我想去那里。”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那片湖说道。 “好。”他缓缓勾起唇角。 湖边停着一个小小的竹排,他拥着她飞身而去,两人稳稳的落在竹排上。 她四处张望找不到划浆,他凤眸微眯,手腕翻转,手掌朝下轻轻一挥。 随后竹排缓缓的向前行进,她一愣,她怎么忘了内力还可以这样用呢。 四周是群峰叠峦,青翠包裹着一座座山峰,再往前走便看不见来时的路,这里居然是一个急流的转弯,水流也有些湍急。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开口说道:“小心了,前面的水好像有问题。” 因为这湖实在是太大,他们这位置目前只能看到前面的急转弯,也能发觉水流变得有些湍急。 她也没想到这里竟有这样的景色,也没想到再往前走些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里是一个急转弯,湖面变得很窄,就在这弯道口,一旁的岩石底下仿佛是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导致水流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湖水翻起浪花,响着令人害怕的声音。 她仔细的看了那个巨大漩涡的四周,发现唯一能过去的只有紧靠着另一边的岩石贴着过去,但因这河道太窄,紧靠着贴着岩石过去也很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漩涡吸进那岩石下的黑洞里去! “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漩涡?”她蹙眉道。 “你看那岩石底下那么大一个黑洞,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殷千楚指着那黑洞说道。 “哈,不会有什么水怪什么的。”她眼睛放出异常明亮的光芒,饶有兴趣的盯着那个黑洞。 他凤眸微眯,轻轻的抬手敲了她额头一下,邪魅开口说:“你这脑袋里都装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啊。” 她嘟着嘴说道:“好了,这里太危险过不去,我们回去。出来散个心没必要冒这么大的危险!” 他点点头也正准备掉头回去,却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身体猛然的顿住。 “怎么了?”苏子鸢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殷千楚敛着眸,目光冷冽而专注的看着湖水。 他轻声开口道:“下面好像有东西!” 她眼眸一冷,仔细的盯着湖面,只看到黑压压的什么都没有,正当她想问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忽然发现那黑压压的并不是湖底本身倒映出来的,那黑色竟有很大一片! 发现这个之后,她再定神一看,猛然发现那黑色的东西竟然像是一条巨大的鱼,那形状大的可怕! 她忽然一惊,惊讶的看着殷千楚。 只见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更紧的搂住她的腰。 他们静静的看着那巨大的黑色影子,只见那影子速度越来越快的向那漩涡那边游去。 她喃喃道:“真被我说中了,还真有水怪啊!” 殷千楚凤眸微眯,朝着那漩涡处盯着看,随即冷声道:“那里好像有人!” 苏子鸢又是一惊,也眯起眼望了过去,好奇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好,难道自己近视了吗? 随即他控制着竹排试着往那漩涡那边去,并且往岩石边靠。 静静的跟在那巨大的水怪后面慢慢靠近那漩涡。 这时,苏子鸢才注意看到漩涡外围确实有两个人影! 一个人是悬空在漩涡上方,而另一人却是已经半截身子被卷进漩涡里了,再靠近了一点之后便看到那悬空的人手中握着一条绳索,正缠在岩石上方的大树上,漩涡中间包括四周都残留着一些碎裂的木板。 可以看出这两人应该是划船经过这里,然后船不知为什么碎裂了,一人被吸进了漩涡中,而另一人用绳索缠住了岩石上的大树,才逃过一劫,也就成了她们如今看到的这个模样。 他们的竹排缓缓靠近,已经快到了那巨大漩涡的外围,她这时看了看那水中的大怪,已经不动声色的游到了漩涡旁边停了下来。 “不好,那两人有危险!”苏子鸢冷声道。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她,凤眸微微眯起,轻声开口:“救吗?” 反正他一向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他不会管,更何况是极度危险的事情,不过他知道她心地善良,想来应该是要救那两人的。 随后她认真的看了看那悬空着的那人,发现他手中的绳索缠绕着的大树也有五六十米的高度,危急关头能做到如此也不简单,想必功力深厚。 这样怪异的地方出现高人遇难,她苏子鸢必然是要去插一脚的,说不定救了他们,那高人还送什么奇珍异宝武功秘籍什么的来感谢他们救命之恩呢! 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当然救。” “好,你自己在这里小心。”殷千楚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蛋。 随后飞身上前拉住那条绳索,慢慢往下滑去,绳索上的那名男子发觉上方的人时忽然有些欣喜若狂,因为他此刻已经快抓不住他的同伴! 可殷千楚的动作却不只是那名男子发觉了,水底下的那个黑色影子也发觉了,突然猛的冲向那漩涡中去,仅仅是一瞬间,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那水怪已到了那漩涡中的男子那里。 殷千楚眼眸一冷,随即猛的抓住身下男子的肩膀大力猛地往上一提,就在那一瞬间,水中那水怪猛地向上一扑,露出了巨大的头和满嘴锋利的牙齿,它这一扑,张嘴便将漩涡中的那人吞进了嘴中,还好殷千楚速度快将绳索上这男子及时抓了走。 水面不一会便就溢出了大片的红色。 随即殷千楚将那男子提着飞身到了竹排上,苏子鸢此刻却感觉有些不妙,刚才那水怪怎么看起来倒像是现代的大白鲨?这里怎么会有这个呢? 可若真是鲨鱼的话,可应该不止这一条啊! 殷千楚刚落到竹排之上,看着苏子鸢凝重的神色,便问道:“怎么了?” 苏子鸢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此刻,刚被殷千楚救上来的那名男子正痛心疾首的跪在竹排之上,望着那片红色的水面,此刻那水怪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忽然他们俩都发觉了不对劲,这周围的气氛让他们感觉奇怪,纷纷凝神聚气感受着周围的危险,随即苏子鸢暗道一声“不好!” 被那血腥味吸引而来,周围陆续出现了众多刚才那样大的黑色影子,果然她猜想的不错,这里的水怪就是大白鲨,并且还不止一条! 跪在竹排上的那名中年男子这时也发觉了不对劲,连忙站起身来,对他们说:“这里不能久留,这些东西会攻击人!” 苏子鸢看了看四周的湖面,已经被那黑色的影子包围了,想离开倒是没有那么容易,这周围唯一有机会逃走的大概也只有那男子身上的那一条绑在岩石树上的绳索了! 果然,那男子连忙将绳索从腰间取下交给了殷千楚,神色凝重的说道:“这位公子想必轻功不错,这条绳索上面便是悬崖突出来的一块平地,上去就可以逃生,多谢公子刚才的救命之恩,赶紧带上这位姑娘离开这里!” 说着那男子还抱了抱拳。 “你不和我们一起上去?”苏子鸢蹙眉问道。 那男子忽然笑了笑:“我司空然和同伴们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这水里的东西乃是极为狡猾之物,只要见我们要逃走这些东西便会扑上来将我们撕碎!这条绳索承受不住我们三人的重量,这位姑娘看起来体重很轻,和公子两个应该可以安全到达上面!” 苏子鸢刚想开口说什么,司空然却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交到她手中,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这玉佩烦请公子和姑娘将他交到天命崖上的一户人家,告诉我大哥司空魄,司空然和二哥先行一步,望他不要挂念!” 男子说着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苏子鸢点点头接过那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然”字。 殷千楚抬眸看了一眼绳索的上方,随后一边将绳索绑在苏子鸢的腰上,一边说道:“若是待会还来得及,我便将绳索扔下来,你赶紧抓住,我们拉你上来!” 司空然感激的笑着点点头,他明白面前这个公子不是一般人,就刚才救他时凌空飞那么远的路程,这份功力怎会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能做到的!况且那一身不凡的气质,能在此救下他这糟老头只怕也是听了这姑娘的话,听到他说将绳索扔下时,忽然明白他虽话冷淡,但却也是不放弃他的生命。 只是他这一条命有何要紧,如今二哥已去,兄弟都已死了大半;他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随即殷千楚抱着苏子鸢,猛地提起轻功接着绳索的力道,脚尖轻点在岩石上,飞快的往上而去;两人衣角翻飞舞动着,美的如一幅画。 就在这时,四周的黑影果然如司空然所说的一般,见到殷千楚和苏子鸢逃走,猛地便游了过来。 已经飞至半空中的苏子鸢忍不住回头往下看了一眼,却见那些白鲨猛的扑向了那竹排。 司空然忽然狂笑了起来,眼神中发着冷冽的光芒,“哈哈哈哈……你们这群怪物,我司空然就是死也绝不葬身你们腹中!” 忽然他全身运气,整个身体被一层淡淡的光芒包裹着。 忽然,“嘭”的一声,他整个人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一般炸了开来,身体顷刻间血肉横飞,碎裂成渣,就没有一块完整的**。 一股血雾在竹排上方久久挥散不去。 她身体猛地一震,殷千楚也看到了下面的情况,赶紧捂住了她的眼睛,轻声道:“别看!” 不一会他们便到了绳索的尽头,这里是悬崖边上突出来的一块平地,长着一颗得两三人才能环抱住的参天大树! 他们稳稳地落在地上,他解开她腰间的绳索,心疼的抚了抚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刚才没把你吓着!” 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只是没想到他是这么烈性之人!” 殷千楚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于是牵着她往山上走去。 一边说道:“他们应该不是普通人,司空然……想来他们应该就是二十年前消失世间的司空家族!” “司空家族?”苏子鸢不解的问。 “嗯,司空家族当年在天下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个家族,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衰败了,家族中陆续有人死伤,最后只剩下了十来人!又过不久,那十来人都彻底消失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原来在这里隐世!” “可若真是他们的话,为何在这里隐世,还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她疑惑问道。 虽不知这男子到底是不是司空家族的人,明知这下面有这些危险的东西,为何还要冒险到这湖中来? 在面临死亡时却又是那么的释然那么的烈性!即便是经脉逆行爆体而亡而绝不让那些吃人的东西吃了自己! “这个我倒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年我调查凉莫挽的时候,有查到过这司空家族与凉莫挽有过联系,所以多少知道点他们的事情,但并没有深入的去调查他们!”殷千楚淡淡道。 “我们先去找天命崖,等找到他大哥说不定就能知道些什么了!” “嗯。” …… 天黑前,两人终于上了山,可也筋疲力尽。 苏子鸢一手捂着肚子一边坐了下来,嚷道:“这什么鬼地方,上来都走了大半天,一天没吃东西,我都快饿死了!” 殷千楚倒是没有她那么累,见到天色也不早了,便说:“我们要不先下山找个客栈吃点东西住一晚,明日一早再来找天命崖如何?” 苏子鸢微闭着的眼眸睁开一条缝瞥了殷千楚一眼,看到他雪白的衣袍已经有些脏,这里一团黑那里一团黑,便知道他是受不了这样的,下山吃东西住一晚?只怕他是想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好,不过我累了不想动了。”她眼睛也不睁开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随即她就感觉到他将她拉了起来,他说:“来,我背你。” 她偷笑着趴上他的背,闻着依然好闻的植物香气,忽然感觉睡意就来了。 刚才上了那悬崖,谁知道那才到半山腰,剩下上山的路又难走陷阱有多,有时候那斜坡完全都是呈九十度直角!爬上来天都已经快黑了! 再加上一天没吃饭,这让她自穿越过来就没爬过山的身体累的一塌糊涂! 苏子鸢这一觉因为在他的背上所以觉得心安,便睡的特别的熟。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舒适了床上,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起身,桌上已经摆好了香喷喷的食物,她正要上去大干一场,却忽然听到了旁边传来了哗啦的水声。 她走过去一看,发现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看起来应该是沐浴用的房间。 一猜便是殷千楚在里面。 她忽然起了别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趴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她缓缓的推开门。 “吱——”门居然开了,他也太放心她了,洗澡都不锁门? 猫着腰走进房间,将门再缓缓的关上,房中弥漫着些许热气腾腾的雾气,还有那股熟悉的香味。 这房间不大,进来发现这里摆放着干净的衣服和熏香,而那哗啦的响声的来源处,竟还有一个小房间! 她趴到门边上去,伸手沾了沾口水小心的戳了一个洞出来,她心跳扑通扑通的将眼睛贴到那小洞处去。 里面摆放着很大的一个木桶,还散发着热气。 可是……没有人!! 她微微一惊,心想刚才还听到水声,人哪儿去了啊! 却突然,门猛地一开。 她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却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她反应过来一看,面前是结实的胸膛,还沾着些许水珠,肌肉线条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惊慌的从他怀中挣扎着起来。 却借着朦胧的雾气看到他只身只有一条毛巾挡在那里,顿时心跳加速,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鼻腔也是热热的,她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流鼻血。 他邪魅的轻笑:“怎么?要跟我一起吗?” 她一怔,此刻他绝美的脸庞也挂着几滴水珠,那摄人心魄的眼眸和邪魅惑人的笑容,就连嗓音都极度惑人,眼睛忍不住往下,看到他诱人的锁骨,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此刻因为偷窥被抓个现行又因为他勾引一般的调戏,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 惊慌般的说了句:“不好意思走错房间了!” 便飞的一般逃走了! …… 她坐在桌旁惊魂未定,觉得快要尴尬死,想起平日里自己那么豪爽的一个人,怎么老是栽在他身上呢! 想到他那绝色邪魅的容颜和笑容,她就觉得心底有一把火正熊熊燃烧着! 于是便也不去想了,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便开始端起饭碗开始扒饭。 殷千楚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走出来,他可能知道接下来陪她玩耍的地方一定不比今日的干净,所以索性换上了一身黑衣,黑色的束身衣把他完美的身材凸显出来,脚便盛放着血色红莲。 绝美的脸庞此刻正笑容温暖,目光极尽温柔的看着正在大口吃饭的苏子鸢。 他坐到旁边开始吃饭,忽然邪魅的挑了挑眉,凤眸微微眯起,问道:“鸢儿,为夫的身材可有让你失望?” “噗哧!”她差点没一口饭喷了出来,连忙捂住嘴。 慌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于是忍不住大笑起来,随后瞪了他一眼,说道:“自恋!” 他正欲再开口说话,房门却猛然被人踹开! 苏子鸢愣了愣,谁这么不长眼,且不说她,谁敢踹堂堂北冥山庄庄主的门! 随后涌进来的却是一大群蒙面黑衣人,手中都执着一把利剑! 进来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就朝着他们二人砍了过来! 殷千楚眼眸一冷,轻声对她说:“你继续吃饭。” “哦。”苏子鸢又把原本放下的碗端了起来。 他身形飞快的闪现,如一道幻影便到了那群杀手中间,他手掌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流将那群黑衣人猛地弹飞了出去。 衣袖一挥,门猛地一声关上了。 外面传来惊呼声和身体砸向地面的声音。 就这一点时间,苏子鸢才吃了两口饭,他就把所有杀手搞定了;他拍了拍手继续坐到旁边来吃饭。 “这些什么人啊。”苏子鸢喃喃道。 “管他什么人呢!反正是来找死的。” 他继续吃着饭。 她打了个饱嗝放下了碗筷。 “不会是他们追上来了。”她疑惑道。 “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不是军队就是杀手,赤流景现在应该没那个能力再找人来刺杀我们,还在北楚的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应该只有凉嫣然了!”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分析道。 “错!凉嫣然是想置我于死地,不是你!”她纠正道。 他忽然挑了挑眉,说道:“你是在吃醋吗?鸢儿你还不相信我吗?” 她怔了怔,道:“我有什么好吃醋的,凉嫣然那么恶毒的女人我要是男的也不会喜欢她!至少我对你的眼光还是相信的!” 她的意思是,喜欢她所以他眼光好?若是喜欢凉嫣然就不是男人了吗? 他温柔的看着她笑了笑。 “凉嫣然肯定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们,肯定还会一直派杀手来的,不如我们现在离开这里!”她是想好好的玩一玩,不想被她派来的杀手一次又一次的打扰。 “你忘了明天我们还要去天命崖吗?今晚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把司空然交代的事情做完了我们再走!” 她点了点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样喃喃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天命崖有点熟悉呢?” 他刚好吃完饭放下碗筷,随即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地图,一边说道:“今天背你下山,我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发觉那里应该是死灵宫地图上画的路线!” 随即他把那羊皮地图打开放在桌上,给苏子鸢指了指一处路线终止的地方,说道:“诺,这里就是天命崖!” 她也是太久没看,所以连死灵宫地图长什么样子都给忘记了,不过看了看那地图上的标注,那唯一的红点所在便在那天命崖上! 看来他们这次还真来对了,只要明日跟着这线路便能找到天命崖,若是能找到死灵宫的话…… “太好了,明天我们一早就去找天命崖!”她微微有些激动。 殷千楚神色却有些凝重,他看着那地图上的那个红点,心中有些不安,缓缓开口说道:“那司空家族的人也住在天命崖上,难道他们也知道些什么?” 她也忽然想起司空然说的话,想起殷千楚也说当年是因为调查凉莫挽所以才多少知道些司空家族的事情,这么说来那司空家族还跟凉莫挽有些关系? “你这样说我倒是在想,会不会那司空家族跟凉莫挽有些密切的关系?既然这死灵宫地图就是凉莫挽所画,也难保她不会画第二张!若是司空家族也知道死灵宫的所在,那么他们住在天命崖也就不奇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 苏子鸢还未说完,殷千楚便捂住了她的嘴,轻声道:“这些话现在先不要说,以防隔墙有耳!” 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她不敢再细想,若司空家族当真跟凉莫挽有什么关系的话,这死灵宫便不再是秘密!她不敢想象天下豪杰都去天命崖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凉莫挽应该是个谨慎的人,隐藏在苏府那么多年没被发现,还在被监禁的同时做了其他那么多的事情,想来头脑也没有那么简单! 若真是让司空家族知道了死灵宫的所在,想必也是有其他的目的! “好了,这么晚了,去休息!”他柔声道。 她看了看一旁的床,忽然问道:“你呢?” “我怕今晚不安宁,先不忙睡,你先去睡。”他像哄小孩子一般捏了捏她的脸蛋。 她微微蹙眉,本来她下午就在他背上睡了一会,而他那么累还把她背下山,肯定很累,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再为了保护她而守着她呢! 她知道他是个倔强的性子,若是劝他去睡觉他一定不会答应,便只好使出看家本事了! 随即她立马换上一张委屈动人的表情,拉着他的两根手指轻轻摇晃着,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撒娇道:“我要你陪着我睡,好不好?” 他身体猛然一震,凤眸微微眯起,她这是在跟他撒娇吗?他顿时感觉浑身都发软了,明明内心在坚持着要在这儿守着,身体却不自觉的拥着她往床边走去。 她躺在里面,他睡在外面,细心的给她盖好被子,随后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那种心贴心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是安心,那个宽阔的肩膀总是能为她遮风挡雨将她护在怀中,即便是有危险她也丝毫没有惧意,因为知道他在身边。 她即便再是坚忍再是狠辣,可她始终也是个小女人,但这也仅仅是在他的面前。 他看着枕在他手臂上的人儿,闭着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嘴边还挂着一抹浅笑,觉得整个心都被填的满满的。 他微凉的唇在她的额头印下浅浅一吻。 看着她安心的睡颜他却久久也睡不着,今日之所以不愿跟她睡觉不光是因为害怕敌袭,更是因为昨晚抱着她睡之后,更是难受到睡不着!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啊!如此绝美的女子抱在怀中,他还能临危不乱也算是君子一场了。 身体不一会便发热了起来,已经熟睡的她不满的嘤咛了一声,随后嫌热的将被子掀开。 待到差不多时他又小心的将被子给她盖上。 一晚上持续这样好几次,他才终于累的睡着了。 …… 还好这一夜并未有人打扰,两人都睡的很熟直到天亮。 她先醒来,发现他还在睡便又继续抱着他,在他怀中蹭了蹭。 他醒来之后两人才起床穿衣洗簌。 收拾好便准备出门前往天命崖。 他记得地图上的路线,所以很快便找到了天命崖的所在。 她却又见到了那个恐怖的湖,这天命崖原来就在之前他们逃走的那座山的后面,也就是那个横在转弯处的那个漩涡的前方,若是那天他们从那个漩涡处过去了的话,恐怕苏子鸢就不会认为这是个湖了! 她们俩站在天命崖山脚下,看着面前这一望无际的不知该称为海还是河的水面。 因为那个漩涡加上很窄的河道,所以完全阻隔了这另一边的视线,这边的风景更是波澜壮阔! 他们所站的地方荒草丛生,很明显很少有人往这里来,从这里看去可以看到天命崖高耸入云的山峰,和笔直的峭壁,若是在天命崖的顶峰往下看,那必然又是另一番壮丽的景观! 她迫不及待的想上顶峰去“千楚,我们上山!” “好。” 两人休息了一晚上,感觉精力充沛,丝毫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 …… 这座山没有名字,只有顶峰叫天命崖。 上了山才知道,这是一座荒废的山。 山上荒草丛生,有时候连能走的道路都没有,枯木枝横在地上到处都是,时而还有些布满荆棘的灌木丛! “这山路这么难走,恐怕连砍柴打猎的人都没有!”苏子鸢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四周的灌木丛说道。 “诶,小心!”殷千楚一把拉住正要往前踏的苏子鸢。 她愣了下停下脚步,他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枝掀开面前这块地上布满的枯树枝和树叶。 随即,一个很大很深的坑露在他们面前,坑底下还插着密密麻麻的刀尖! 那些刀尖一碰到阳光的照射,发出刺眼的白色光芒。 铮亮铮亮的刀尖不禁叫人看了心底发寒,她不敢想象要是殷千楚没有及时拉住她,她若是掉下去会是个什么样的死状?或者他们两个一起掉下去会怎么样? 殷千楚敛着眸发出阴寒无比的光芒,冷声道:“看,想必这是山上的人为了防止别人上山而设下的陷阱!” “莫非是司空家族的人?为了不让别人上山所以设下这些陷阱!可这上山的人若是普通的老百姓呢?那不是平白害了别人性命?” 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说道:“若是跟死灵宫比起来,这点人命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呢。” “司空然明知道这里有陷阱也不告诉我们,若是我们出事还怎么把玉佩交到他大哥手中!”她不解的问。 “若他的目的不是让我们把玉佩交给他大哥呢?你想想,他那么烈性的一个人,说爆体就爆体,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会那么在意大哥知不知道自己的死讯呢?更何况,他若是没有遇上我们,他怎么让他大哥知道他死了呢?所以说,他大哥也肯定知道当中的风险,若是他没回去,便知道他死了!他让我们带信岂不是多此一举?”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眼眸一冷,说道:“所以说他只是引我们来送死罢了?” “这只是猜测,等待会见到他大哥应该就能知道了!”他忽然笑了笑。 随即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道:“小心些,跟在我身后。” 他牵着她的手小心的往前面走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这种类似的陷阱层出不穷,一次比一次厉害,可想而知他们几兄弟在这天命崖为了防止外人上山下了多大的决心! 不过这些陷阱都还难不倒他们,自从苏子鸢知道有陷阱之后也多长了个心眼,这一路上没有出过事。 他们到了半山腰,这里便是一个斜坡,上去之后便是一个树林,然而这个树林却跟上来的路格格不入,这树林没有荒草,地上平坦还能见着些乱石后边的野兔。 刚上来便听见山脚下传来激烈的马蹄声,他们俩走到刚才上来的斜坡那儿去,这里可以看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山脚下已经追来了百来十人,一身黑衣加蒙面,标准的刺客行装! 不过所幸他们刚才上来时虽破了不少陷阱,但都给他们全部恢复了原样,这下那群杀手上来想必要死伤不少。 苏子鸢也累了,干脆就坐在那斜坡边上看着那群杀手开始陆续往山上走。 殷千楚干脆去打了一只野兔来烤着吃。 两人坐在火堆旁边津津有味的一边吃着一边看着下面那群杀手一个个陆续掉入陷阱当中。 惊呼声尖叫声络绎不绝,苏子鸢从未觉得这样的声音听着竟然这样的动听,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变态! 不过没关系,就算是变态殷千楚也是爱她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吃肉看戏玩的不亦乐乎! 虽然刚开始是有不少人掉入了陷阱,死伤也不少,可到后面所有人都谨慎起来了,便也就很少再碰到陷阱。 他们还得继续赶路,便也不能等那帮人上来了,于是她说:“让我去给他们加把火!” 殷千楚笑着看着她飞身到下方的树上,刚好就离那群杀手的位置不远,在他们的斜上方。 只见她裙角飞扬飘然若仙,傲然站于树枝上。 手腕翻转,运气而起。 随后猛然出掌,一团赤红色的烈焰如一条火龙一般一瞬间将他们吞噬,仅是一瞬间,不少杀手被烈焰袭击受伤吐血打飞出去,不少的直接就掉进了那些陷阱中,一时间哀嚎声纷纷响起。 她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陆续出掌,一团又一团的烈焰袭向他们,她嘴角微微上翘起一个惑人的弧度,魅惑的轻声开口:“最后在给你们来个大的!” 随即她双手凝聚起内力,一团赤红色的火焰慢慢凝聚在两个手心之间,随着她的内力凝聚而越来越大,突然她猛地出掌,一阵铺天盖地的烈焰狠狠的压了下来。 他们接触到那火焰的一瞬间,感觉整个人的皮肤都被烫焦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烈焰仅仅是一瞬间便消失了,但身体却如同被架在火上不停的烤。 她做完之后便再次飞身往上而去,稳稳地落在他身边。 她轻笑着说:“怎么样?你教我的烈焰红莲。” 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柔声道:“若是再达到幻化红莲的境界就堪称完美了!” 她微微一惊,有那么厉害?她只是臭显摆一下,却不想得到他这么夸赞的回答!因为幻化红莲是烈焰红莲掌法的至高境界,她如今能练成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没再想过幻化出红莲! 随后两人继续赶路,往山上走去。 接下来的路可好走的多,一路平坦,没有机关重重的陷阱! 很快便到了山的顶峰——天命崖! 他们没有先去找司空然的大哥司空魄,眼睛却已经被眼前的景物所吸引! 山峰高耸入云,他们站的位置仿佛都可以够得着头顶缓缓飘过的白云,这里望下去是烟雾缭绕和依稀朦胧的山水景物,这天命崖高达百丈,若是不小心掉下去,这横出来的乱石只怕不死也要摔成残废! 站在天命崖的悬崖边上,她张开双手闭着眼,嗅着清新的空气,感觉神清气爽,微风拂过脸颊都带着一股清香。 他目光温柔的看着她舒适的微笑,嘴角不禁也微微上扬起来。 伸手缓缓将她鬓角飞扬的青丝抚到耳后,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将头放在她的肩窝,闻着她发丝的清香。 她说:“千楚,等我们成亲以后就在这里修一间房子好不好?” 他的脸颊紧紧贴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好,住这里都没问题。” “千楚。”她说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问道:“你当真愿意放弃北冥山庄?放弃天下?只跟我一人在这深山老林过着隐世生活?” 他宠溺的看着她,目光极尽温柔,他轻声道:“有了你我又怎敢奢求其他什么呢,老天将你赐给我,让我在那日苏府偏院见着火光中你明亮的眼眸,这已经是我殷千楚这一世最大的恩赐了,你就是我的天下啊傻丫头!” 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她幸福而满足的笑了起来,只觉得她这一世能遇上他殷千楚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老天让她穿越,让她在最为艰苦最为难受的时候遇见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即便是被他利用她也是心甘情愿啊!谁让他也是她的世界她的所有呢! “千楚,你这么好叫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想起若是万一某天穿越回去了怎么办。 他依旧轻笑着将她的头按到自己怀中,邪魅的说:“我这么好就不要离开我啊,武功这么好、长得又这么好看、又这么爱你的人哪里去找?” 她被他这话突然给逗笑了,调皮的捏着他的脸蛋。 见他那绝美的脸庞上忽然挂上了一脸的黑线,她不禁笑容愈发的灿烂。 看着她绝美惑人的笑容,他心中也是感觉甜甜的,洋溢着一股幸福的感觉。 就在这时,安静的空气突然被一声利器划破,凌厉的杀气从身后猛地袭来。 苏子鸢一惊,眼眸中映出那急速而来的一支利箭。 “千楚,小心!” 他也早就感觉到了身后的杀气,听到她这一声惊呼,便猛地抱住她的身子转了几个圈,侧身闪到另一边,才躲过了那支利箭。 两人警惕起来,连忙离开这顶峰,因为身后就是悬崖,若是有敌情打斗起来将会很危险。 毕竟现在这二人都把彼此当作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不想对方受到一点伤害! 二人迅速的跑到林中,并未见到林中有什么人。 苏子鸢眼眸微眯起,冷声说:“应该不是那些杀手!” 殷千楚嘴角微微上翘起来,说道:“那就是司空家族的人了!” 他这话声音不小,暗中的那人一听身体猛然一震,随即飞身而出,手中的剑猛地刺向林中那两人。 苏子鸢见到不远处飞身而来的那人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灰色的衣袍显得一身浩然正气。 那男子忽然凌厉的开口:“什么人胆敢擅闯天命崖!” 男子的声音浑厚,可见其内力深厚。 殷千楚猛地飞身上前,与那灰袍男子纠缠周旋。 那男子执剑却一点占不到殷千楚的便宜,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而殷千楚擅长的本来就是用掌法远距离攻击,而那男子虽然内力深厚,武功倒也不弱,可在远距离攻击这方面还是远远不及殷千楚,所以反而吃了殷千楚不少亏。 随即那男子坚持不了多久便被殷千楚擒下。 他夺过他手中的剑指着他的咽喉,嘴角挂上一抹冷冽的笑意,轻声说:“司空魄。” 那灰袍男子猛地一惊,厉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时苏子鸢缓缓走上前来,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放在司空魄的眼前晃了晃,司空魄瞳孔紧缩伸手抢那枚玉佩,苏子鸢却极快的缩回了手,让他抢了个空。 “你们!” “认得这枚玉佩吗?” “我三弟的玉佩怎么会在你们这里,你们把他怎么了!”司空魄怒目圆睁,狠狠的看着他们两人。 “你这人到底讲不讲理啊,什么叫我们把你三弟怎么了,你应该说水怪把你三弟怎么了!”苏子鸢怒瞪回去。 司空魄一听到水怪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猛然一震,随后如同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身体发软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殷千楚见状便扔掉了手中的剑。 司空魄跪倒在地上,只见他痛苦的抱着头,狠狠的将头砸向地面,嘴里还呜咽着:“二弟!三弟!” 他眸中的痛苦却是假不了的,苏子鸢见状也微微有些动容,上前将玉佩交给了他,说道:“我们在游湖时,你二弟和三弟正好遇难,他们的船不知怎的碎裂了;我们救了你三弟司空然,你二弟被水怪一口吞下,之后更多的水怪包围了我们,司空然将绳索给了我们叫我们来天命崖把这个把这玉佩交给你!” 司空魄一听情绪更是激动,连忙问道:“那我三弟呢?” “他为了不葬身水怪腹中,经脉逆行自曝而亡了!” 听到这时,司空魄忽然也不激动了,反而异常的平静,只是眼眸中的心痛丝毫掩藏不住。 他静静的开口对他们说:“你们下山去!三弟舍去自己性命将绳索交给你们,让你们来找我是想让我杀了你们,可我打不过你们,也罢,你们下山去!这天命崖不要再来了!” 果然,苏子鸢一听,原来司空然的目的真的是想让他们来天命崖送死。 他们并没有走,她问道:“司空然为什么要诱我们来天命崖送死?” 司空魄苍老的身影缓缓转身往前慢慢走去,只说道:“你们走,不要再问了!” 可他们俩是那么好敷衍的人吗?你二弟叫我们来我们就来,现在你叫我们走我们就走吗? 他们当然是要弄个明白才善罢甘休! 于是两人又继续跟上了司空魄,只见他身体颤颤巍巍的走向了被灌木丛包裹着的一个小木屋,他们俩跟着他快速的进了那木屋中。 司空魄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无奈道:“你们走,跟着我这老头子做什么!” “那你得回答我们的问题,问完了我们就走!”苏子鸢自顾自的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见她死皮赖脸的直接就坐了下来,明显是赖着不走了,可他知道他们想知道什么,只要不触及那些事情,他倒是可以快些告诉他们将他们打发了下山去!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三弟引你们来这里送死吗?是因为你们去了那个湖,知道了那个湖的秘密,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有跟那个湖有关的人都必须死!”他说完便也坐了下来并且一副不愿再开口的样子。 苏子鸢疑惑问道:“我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们唯一知道关于那个湖的也就只是那个湖里有水怪而已啊!”她心中真是哭笑不得,她只是知道那里居然有大白鲨而已啊! 司空魄坐着闭目养神不再开口说话,想必是觉得这两人难缠,打又打不过,只有不理他们,让他们自己觉得无趣便下山去! 可偏偏苏子鸢是个爱胡闹的人,见到司空魄不说话,便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乱鼓捣,这里翻一翻那里看一看,有时还跟殷千楚两个人聊得开心的很! 司空魄终于忍不住要发怒了。 这时,外面响起了很多的脚步声。 他们三人不约而同的出门望去,见到刚才那树林里已经来了很多黑衣杀手,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上来了,一共还有三四十人,并且还有十几个都是没有受伤的。 不过一百多人只剩下三十几个上来,苏子鸢他们倒还是占便宜了呢! 那站在前方的几个杀手怒视着苏子鸢和殷千楚,他们刚才还不知道是谁偷袭他们,现在一看到苏子鸢和殷千楚更是冒火,前面派来的兄弟都死在他们手中,他们如今欠了他们多少条人命了! “哟,还敢找上来,真是不怕烧死你们呀!”苏子鸢笑道。 “苏子鸢!殷千楚!你们今日一共欠我八十九条人命!我要你们纳命来偿!” 殷千楚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慵懒的嗓音道:“想要我们的命,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来拿了。” 随即两人飞身上前,落到那群杀手的中间,先发制敌。 司空魄站在原地疑惑的看着那两人,听到他们的名字的时候也微微有些惊讶,他们俩就是当今世上声名赫赫的殷千楚和苏子鸢?倒也难怪他们能破了山下的那些陷阱了。 只见两人身影翻飞,在杀手们的刀光剑影中间穿梭来去自如,两人的武功招式都毫无章法,简直就是在乱打一通!可这乱打却也严密谨慎,丝毫不给敌人留下任何破绽,并且两人配合默契,那黑衣杀手一点讨不到好处! 不一会儿,地上便布满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尸体上并无大量的血液流出以至于血腥四溢脏了这山上的风景,那些黑衣人都是被内力震碎心脉而死,所以身上并没有伤口。 司空魄突然庆幸方才自己没有非要和他们俩拼个你死我活,如此完美的配合和武功,这天下只怕没有几人是对手! 苏子鸢和殷千楚走过来,司空魄怒道:“都是你们,引来了这群人,日后这天命崖不得安宁了!” 他们见到司空魄好像对这个有些生气,从山下精心设计的那些陷阱来看就知道他有多在乎这天命崖的安宁,很是忌讳陌生人来这里!不过他们也明白,或许这大概跟死灵宫有关!不然司空魄他们也不会如此费心费力的保护着天命崖,不然外人靠近! 殷千楚忽然问道:“看起来你们司空家族的人好像都很忌讳天命崖来了陌生人,这是为什么呢?”他目光如一把利剑般犀利而深不可测。 被他这目光看着,司空魄忽然有些心慌,便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便转身又进了木屋。 他们俩相视了一眼,随后又再次的跟了上去。 苏子鸢紧紧追问道:“不如我们换个话题如何?听说你们司空家族十几年前就消失在世上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这话让司空魄有些不悦,皱眉道:“什么叫突然?我们一直就在这里!” “一直?你们为什么要一直在这天命崖,难道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苏子鸢挑挑眉。 随即司空魄又不说话了,她知道这话应该又触及到了他想要保护的秘密。 可司空魄却不知道,她和殷千楚这一来一往的问题,看似没什么联系,却都是试探他的线索,一旦串联起来,他们便可以肯定一些东西了! “听说你们司空家族和凉莫挽有过联系,你认识她吗?”苏子鸢忽然问道。 司空魄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说道:“问她做什么?当年谁不认识凉莫挽!” “是这样,凉莫挽是我娘亲,你能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吗?” 司空魄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子鸢,随即笑了起来,说道:“小姑娘,我不知道你到底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但你也别拿这样的谎话来欺骗我老头子,我司空魄虽然隐居在此多年,现在世上的事情我不知道,可二十年前的事情我却是知道的,凉莫挽何时生了个女儿?哈哈哈哈……” 苏子鸢一怔,果然还知道的不少呢,随即她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凉莫挽在皇宫传出的死讯是假的,她到了护国公府!而我就是她和护国公苏文震的女儿!你十几年前就隐居了,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下换司空魄惊讶了,他也是半信半疑,他知道凉莫挽当年在皇宫的死讯是假的,实则的确是到了护国公府!他只是想不到苏子鸢竟然知道这件事,并且他是听说过苏子鸢是南夏护国公苏文震的三女儿! 莫非她真的是凉莫挽的女儿? 苏子鸢见他半信半疑的神色,就说道:“你说,要怎么你才肯相信我是凉莫挽的女儿?冯姑姑还是冥公公?你都可以问我!” 司空魄一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心中一紧,冯姑姑就不说了,当年世人都知道冯英是凉莫挽的贴身婢女,可冥公公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但实则是凉莫挽的心腹,这件事除了一些当事人可没几个人知道,更别说是才十几岁的小丫头了! “难道你真的是凉莫挽的女儿?”司空魄疑惑的问道。 “没错!” 司空魄低着头思虑了片刻,决定试一试她,便问:“既然你是凉莫挽的女儿,那她可有交给你什么东西或者是告诉过你什么?” 苏子鸢暗自一笑,故作深沉的答道:“我自然也不能告诉你太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是我娘临死前交代我来天命崖的!所以我才会寻来此处,才会遇见你的三弟!” 他听罢身子猛地一震,惊讶无比,随后又热泪盈眶。 搞得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见司空魄忽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的说道:“司空魄参见小主子!” 苏子鸢忽然一惊,连忙将司空魄扶了起来,说道:“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跪什么呀?只是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 殷千楚忽然背过身去笑了起来,看着她装楞充傻的模样实在是可爱的很,也可怜司空魄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糊弄! 司空魄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激动的说不出话,随后平静下心情才慢慢讲起了当年的往事。 原来当初司空家族遭奸人陷害,惨遭灭门,是凉莫挽出手相救,所以司空家族一直就欠凉莫挽一条命,也视凉莫挽为司空家族的主子,后来凉莫挽被关禁在苏府,行动不便,便联系他们,也因为信任他们,所以将死灵宫的地图交给了他们,让他们来这里守着。 一是等候着拿着同样地图的人来找他们接应。 二是寻找死灵宫的入口! 说到这的时候,殷千楚从怀中拿出了那张羊皮纸地图,司空魄反复再三的确认,的确是这张没错! 而他们司空家族自那次灭门之难之后,族中所剩只有十来人,便悄悄的来到了这天命崖,精心将这里设计成一座荒山,也因为山脚那些陷阱,死了不少人之后,便没有人再敢来天命崖了。 而他们又一边在这周围探查真正的死灵宫入口,直到发现了崖下的那个湖泊和那个诡异的漩涡! 那个漩涡终年不停的存在着,若说那岩石下有黑洞,吸走了湖水,可这么多年来那湖水的水位却一直没有过变化! 也是这一点奇怪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于是便不停的试着去探寻那个漩涡。 这也就导致了祸事的发生,族中仅剩的十几人都相继死去,就在昨天,他的二弟和三弟也下去了,这也是没办法,等了十几年没有任何人找上来,便只能寻找入口。 直到今日他们传来二弟和三弟已经葬身湖中的消息! 苏子鸢听完之后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信念和忠诚才能让他们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上坚持同一件事情坚持了十几年?并且还不停的失去身边唯一的亲人和朋友!需要不停的拿血去换的答案,到底还追求着什么? 或许是她不懂这个时代的人的思维,就比如司空然为了引他们来天命崖送死,只因他们知道了湖中有水怪,接触到了那与死灵宫入口有关的漩涡!因此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他们离开,这到底是救了他们还是害了自己?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难道是这个世界的人太疯狂?想到现代若是有这样的人肯定要被别人称为神经病,是要被人送到精神病院的! “如今小主子你来了,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只是那入口,恐怕我老头子一人,无能为力了……”司空魄微微有些遗憾的说道。 “如今我已经来了,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死灵宫的入口就交给我了,你自己管好你自己便是了!”苏子鸢笑道。 司空魄很是欣慰的笑了笑。 “那小主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子鸢望向殷千楚,问道:“千楚,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殷千楚笑了笑,宠溺的看着她,说道:“你不是喜欢这里吗?那就在这里住几日!”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对司空魄说:“那就在这里打扰几日了,还望司空前辈莫要见怪!” 司空魄受宠若惊,连忙摆了摆手:“这使不得使不得!小主子怎么能称我为前辈!” 她脸一横,说道:“你也不许叫我小主子,就叫我子鸢!” 司空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又猛地想起来什么,连忙跑到墙角打开了一个暗格,从里面掏出来一些信封和一块大内总管的令牌! 他将信封和令牌交给苏子鸢,说道:“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和冥公公联系,因为他知道我们在为主子做事之后便找上来了,只是可惜那时主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司空魄眼眸忽然黯淡下来。 “冥公公,他找你们做什么?” “他找我们是想通过我们联系到主子,是关于主子第一个被处死的那个孩子的事情,他想将那孩子的下落告诉主子,只是可惜主子没能知道这件事情!” 苏子鸢微微一惊,连忙问道:“那你知道冥公公现在在哪里吗?” 司空魄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所有的联系也就只有这几封信,他并没有告诉我他现在何处,也没有说那个孩子的下落,只是派人送来了这个,说将来若是有人拿着死灵宫地图来找我,就将这个交给她。” 苏子鸢接过那些信封和那块令牌,上面刻着“大内总管”四个字,这是南夏皇宫的令牌,想必应该是冥公公在任时的令牌! 司空魄说道:“他说拿着这块令牌,往南夏以西至西的方向去找他!” 听到这时,殷千楚身子忽然一震,心中一紧,南夏以西至西的方向? 苏子鸢点了点头,将那两句话牢记在心中,于是将令牌和信封收了起来。 殷千楚忽然神色凝重的道:“把信给我看看。” “嗯。”她将手中的所有信封交给他,因为信封有好几个,她嫌字多懒得看,等到有空再慢慢看。 却不想殷千楚是一目十行,等到他将信看完,她才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他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南夏以西至西的方向她也听出来什么了,她之所以不看信,是不想毁了他的好心情。 于是她伸手抚平他紧锁着的眉头,轻声道:“既然说好出来陪我散心,就别想其他的事情好不好,等到一切安稳下来,我们便去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他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顿时所有的阴霾全部都挥散而去。 “好。” 接下来,三人便去林中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给全部抬到天命崖边扔了下去喂水怪。 将整个树林收拾了个干净,司空魄为了将木屋腾给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便独自一人下山,说要下山去转转,要去湖边看看他那些死去的弟兄,要去陪陪他们。 苏子鸢见他神情恍惚,再三嘱咐他不要干傻事之后才放他下了山。 她知道司空魄心里难受,可不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也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司空魄应该还没有自尽的心思,便也就让他下山去了。 夜晚降临。 他们两人在林中升起了火堆,坐在火堆边烤着打来的野味,闻着香喷喷的味道,享受着夜晚的静谧的气息,感觉很是惬意。 殷千楚也是难得的放松,平日神经总是紧绷着的,可现在却是真真实实的放松下来了,觉得大脑什么都不用想,这种感觉真的很舒适。 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透过树叶望着满是繁星的天空,轻声道:“千楚,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他闻着她好闻的发香,蹭了蹭她的头发,邪魅一笑,轻声说:“有鸢儿在身边,自然喜欢。” “诶,我怎么没发现,你现在嘴真是越来越甜了。”她微眯着眼眸挑眉看着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惑人的微笑,伸手钳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谁让鸢儿这么好,我得时时刻刻捧在手心啊!” …… 一夜无眠,他们坐在树林里坐到很晚,一直等不到司空魄回来,两人便回木屋睡觉去了。 一大早他们便准备下山去买些东西,见司空魄还没回来便也想下山去湖边看看他。 走了些路便到了集市,两人先去布庄做了几身衣服,换上了普通人的装束,看起来没有那么的惹眼。 殷千楚还是穿的黑色的素衣,脚边没了那妖娆的红莲,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惹人注意,不过那张绝色的脸,走到哪里都是泛着红心的目光的姑娘们追随的对象! 在集市玩耍了几个时辰两人才慢悠悠的往湖边去,本想看看司空魄的,却怎么也没有见着他的身影,苏子鸢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司空魄不会出什么事了?可他不像是那种要自尽的人啊!”苏子鸢担忧道。 以司空家族的人的性子来看,都是烈性豪放之人,哪会因为失去弟兄就要死要活的去自尽呢!对他们来说,他们的性命应该比自尽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殷千楚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但还是安慰道:“他那么大个人了你就别操心了,说不定已经回山上了呢!我们上山看看!” “嗯。”她只好点了点头。 上山之后,他们在树林中时两人的神经就紧绷了起来。 因为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还未散去的杀气。 四周的树木上被剑气划出深深的口子,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树叶,这明显有过激烈打斗过的痕迹,空气中那股还未散去的杀气异常凌厉,就连殷千楚都不禁警惕了起来。 因为那杀气绝对不是司空魄的武功所能散发的出的,看着树上和地上的痕迹,他隐约可以肯定,那人的武功不低于自己! 两人赶紧跑回了木屋,却在那灌木丛旁看见了一具尸体,她瞳孔紧缩,那是——司空魄! 她连忙上前,手指在他脖颈探了探,发现已经毫无生机。 司空魄衣衫凌乱,灰色的长袍上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有几道细小的伤口,看伤口的形状和深度应该是树叶所致,最后致命的伤口在胸前,是利剑穿心! 看周围的情形,想必司空魄与那人打斗了一阵才被一剑致命! 苏子鸢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有些难受,按理说她与司空魄也是初次相见,但知道了他们司空家族为凉莫挽所做的事情之后,敬佩他们的忠诚和信念,遗憾最终司空家族最后一人司空魄也离开人世! “会是什么人做的?”她眼眸微冷的伸手拂过司空魄睁着的双眼。 “我感觉,那人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殷千楚神色凝重道。 苏子鸢微微一惊,连忙问道:“会是夏凌轩吗?” 殷千楚垂眸思虑了片刻,缓缓答道:“应该不是,夏凌轩的武功路数我知道,他从不用剑!” 随后殷千楚又仔细的查看了司空魄的伤口,又抬眸看了看四周的打斗痕迹,说道:“此人下手狠辣,招招致命,擅于用剑,倒有些像刺金阁的杀手,只是此人功力深厚,我倒是不知道刺金阁还有那些人物能有这般深厚的功力了!” “司空魄在此隐居这么多年,那人应该不是来找他的麻烦,想必是针对我们的,昨天来的那些杀手无一人生还,只怕又派了更厉害的人来!哼,凉嫣然想要我的命还真是不折手段啊!”苏子鸢眼眸泛出冷冽的光芒,若不是他们来这里也不会把这些杀手引来,司空魄也就不会死了! 殷千楚被她这话一提醒,忽然想到了什么,冷声道:“小心,只怕那人还没有离开!”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空气中猛然响起了一声狂笑,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哈哈哈哈,还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一个苍老却雄壮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狂傲和不屑。 霎那间,林中如妖风肆虐,树叶挲挲的响着,一阵凌厉的杀气袭来。 他们猛地起身,运气轻功飞身到树林中。 那人还未现身,殷千楚眼眸一冷,厉声道:“是哪位高人还不现身吗?” 忽然不远处一团黑色的影子猛地飞身而出,凌厉的声音传来:“臭小子,竟敢嘲笑小老儿!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那人身形极快,如同幻影一般,只见一团黑色的影子便停在了殷千楚面前,忽然白色的刀光一闪,一把利剑直直刺向殷千楚! 殷千楚一手轻轻一掌将苏子鸢推开,身子猛地往后退,随即一个凌空翻身,一脚踢在那人的胸膛,那人似乎也没想到殷千楚能躲得过他这一剑,反而还被踢了一脚。 他被踢的猛地往后退了几步,随即稳住身子,冷笑着拍了拍胸膛的灰。 苏子鸢这才注意到,那人长着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脸颊干瘦蜡黄就像是营养不良一样,最让苏子鸢震惊的是他的身高,站着只到殷千楚的胸前的位置! 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说殷千楚在嘲笑他,果然不高啊!殷千楚却叫了一声高人,这就是赤果果的嘲笑啊! 殷千楚嘴角也挂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矮个子男人虽然个子矮,但看年纪也有六十多了,下巴长着点花白的短胡子,两鬓微微有些银白的发丝。 苏子鸢看他是越看越觉得奇怪,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奇怪的人啊! 只见那男子拍了胸膛的灰之后,眸光阴险的看了殷千楚一眼,冷笑着说:“殷慕炎的儿子果然还是有点真本事,不过遇上你大爷我可就倒了八辈子霉了!” 说完随即又猛地提剑刺向殷千楚。 殷千楚眼眸一冷,飞身上前正面迎敌。 两人身影在空中纠缠不清,互不相让,在殷千楚还没有出灭莲掌的情况下,两人的武功看起来还半斤八两,谁也占不到对方的便宜。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闪现出一片火红色光芒,一朵巨大的火莲盛开在空。 烈焰红莲! 果不其然,殷千楚灭莲掌一出,那男子果然不是对手,从半空中坠下,但并没有受伤,只是捂着胸口站稳了摇晃的身子。 苏子鸢微微一惊,她刚才看得出,殷千楚那烈焰红莲已经使出了八成功力,即便是她也受不了他那一掌,可那男子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顶多受了点内伤! 殷千楚身子刚落地,她急忙走上前去问道:“没事!” 他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他若是不使出灭莲掌,只怕今日真要跟这男子纠缠不休了! “鸢儿,我们赶紧走!” 他直觉的感到不安,这男子身份不明,竟然知道他爹知道他的身份?可武功却又这么高深,若是自己一个人的话还不愁无法脱身,只是还有鸢儿,如今有了牵挂,便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样行事鲁莽,他绝不能让鸢儿受一点伤害! “嗯。”苏子鸢点点头,也明白这男子太难缠,尽早离开也好! 两人正准备离去,提起轻功就往下山的路飞去。 那男子一见他们要走,连忙又猛地紧追上去,大喝:“站住!” 就在这时,一旁的树林中忽然又出现一个身影移动速度太快如同幻影一般的黑影。 他直直朝着两人逃走的方向,猛地使出一掌。 内力凝聚的一团金色的光芒直直击向他们,殷千楚搂着苏子鸢的腰,猛地身影一闪,转过头也猛地出掌,红莲对上那金色的光芒,触碰便猛地炸裂开来,金色的余光点点笼罩着他们两人。 这时,那矮个子男子和方才出掌的那男子已经追上来,堵住了他们的路。 只见那矮个子男子对另一名男子抱怨道:“师兄,你怎么不再来晚一点!若是让这两人逃走了,咱们的佣金可又拿不到了!” 被他叫做师兄的那名男子年龄与他差不多,但看起来眉目深沉,难以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瞥了那矮个子男子一眼,说道:“那是你自己太没用!别叫我师兄,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你也差点让他们给逃了,真是丢我的脸!” 那矮个子男子听后不悦,便转身仰着头看着他那师兄,恶狠狠的说:“你得意什么,也不见得你武功好到哪里去!” 随即两人便互相语言攻击着对方。 殷千楚本想趁机离开,因为这男子的师兄武功绝不比他弱,这两人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来历,若是一起攻上来的话吃亏的定然是他们! 就在他运气的时候却猛然腹中一阵刺痛,顿时发觉身体的内力如同被封住了一般,完全使不出来,一强行用力便腹中刺痛难忍。 苏子鸢察觉到他神色异常,随即也突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身体的异样她也发觉到了,随即拉过殷千楚的手,搭上他的手腕把了把脉,发觉这是中毒了! 这是一种强行克制人内力的一种毒,虽然她也没见过这种毒,但以她对毒和药方面的了解,身体中那些异样她可以肯定这是中了毒了! 忽然眸光一亮,难道是刚才围绕在身边的那些金光? 她神色凝重的看了殷千楚一眼,两人四目以对,殷千楚又见到她把脉的动作,便知道自己是中了毒。 随即苏子鸢立马尝试着运功,却忽然发现,即便是中了毒,可那毒似乎对她没有什么作用!只感觉到一会的异样,随后立马就没有难受的感觉,而身体中的内力依旧运用自如。 忽然心中一喜,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她的内力还在,起码有了唯一的逃生机会! 随即殷千楚也明白了她并未受毒的影响,两人对视一眼,立即便明白对方的心思。 随即苏子鸢赶紧装上一副毒已深入骨髓的模样,捂着肚子往地上倒去,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逼真。 因为那矮个子从未见过苏子鸢出手,所以都不知道苏子鸢的武功到底如何,便也以为苏子鸢武功太弱,承受不住这毒,所以晕了过去。 殷千楚一见苏子鸢倒下,抱住她的身体,猛地运气朝他们出掌,却忽然小腹如同被千万根针扎一般疼,终是坚持不住跌倒在地,他单膝跪地并未晕过去,腹痛难忍导致他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时,那两人倒也不争吵了,看着他们倒下去。 矮个子的师兄见了得意道:“哼,就一招就被放倒了,让我亲自出马还真是大材小用!” 那矮个子一边朝他们走去,一边翻了个白眼,语气有些嘲讽道:“谁不知道你老毒物的毒天下无敌啊!” “我老毒物总比你个小矮子强!” “你……”矮个子被戳到痛处,心生怒气但又只能强忍着不能发作。 两人来到他们前面,矮个子提起剑说道:“爷得先把这姑娘的头割下来,殷慕炎的这儿子就交给你了。” 矮个子走到苏子鸢旁边,仔细打量了一下苏子鸢,随即感叹道:“诶,可惜了了这么个美人胚子,真是红颜祸水啊!” 他师兄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要动手就快点!再美也跟你没什么关系!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吃嫩草!” 矮个子心中不悦,但又打不过他师兄,便也就不说话,提起手中的剑高高举起。 殷千楚在一旁眼眸泛出冷冽的寒意,死死的盯着那矮个子手中的剑。 就在那剑正要落下的时候,苏子鸢猛地一睁眼,手中早已暗中聚气,此刻猛地使出了全力朝着那矮个子打出一掌!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那矮个子的师兄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发觉异常反应极快的猛然出掌打向苏子鸢。 这二人的掌一前一后仅仅只差了几秒的时间。 灭莲掌未成型的火焰朝着那矮个子的面门袭去,因为距离很近,那人来不及反应,拼命的往后退,可还是被那红莲之火烧伤了脸颊。 就在矮个子的师兄朝苏子鸢出掌的那一刻,一个身影猛地扑向一旁的苏子鸢,将她紧紧的护在怀中。 苏子鸢惊讶的看着为自己挡了一掌的殷千楚,见到他嘴角溢出来的鲜血,心揪了起来,抱着他的身子猛地翻了一个身,猛地滚到了那老毒物身前,趁那老毒物不注意,衣袖一抖,手腕翻转,几根银针刺向他眉心。 他猛地抬手去挡,就在那一刹,苏子鸢又是猛地一掌挥去,这一掌她拼尽了全力,她心中只想着他的伤势,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拖住这老毒物! 却没注意到自己出的这一掌,一大团火焰中心竟微微有点红莲的形状,殷千楚凤眸微微眯起,在见到那火焰中的莲心的那一刻,心中又惊又喜。 同样因为离老毒物距离很近,苏子鸢这一掌生生的打在了那老毒物的胸膛,猛地将老毒物打飞出好几米远。 此刻老毒物和那矮个子都已经倒在了地上,老毒物受了内伤急忙运功调息,虽然苏子鸢并不知道那老毒物是害怕火的,所以没有赶着继续追杀他们而是在地上打坐起来开始调息。 而那矮个子却正躺在地上捂着脸打滚,恐怕刚才那烈焰灼伤了他的眼睛,苏子鸢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活该那矮个子还色迷迷的盯着她看,瞎了最好! 随即赶紧扶着殷千楚往山下走去。 殷千楚受了那老毒物的一掌,若是寻常人早已被震碎心脉,还好殷千楚虽然内力无法使出,但还能护住心脉和五脏六腑,虽说性命暂时无碍,但内伤严重,必须尽快调理! 苏子鸢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思考往哪里走,殷千楚现在需要治疗,可现在这情形却是不允许的,只怕凉嫣然得知她们受了伤会派更多的人来追杀他们。 回北楚的路定然不能走,说不定还能跟追杀他们的人撞个正着,她撇过头看了看殷千楚的脸色,发现他嘴唇都已经变成了紫色! 心中一紧,那老毒物果真是个毒物!就连武功内力都带着毒!并且这毒她还没见过,这没见过的毒叫她怎么解! 想着现在他的伤势重要,便只好先躲到之前那个集市中,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先解了他的毒,再想办法和北城他们联系! 现在他们只身两个人,而对方却派了千军万马不停来追杀,就刚才那两个人,武功高深莫测,就怕不止这两个,那可就麻烦了! 殷千楚虽说中了毒,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没有彻底晕过去这让苏子鸢在下山路上好走了许多! “千楚,你现在受了内伤又中了那老毒物两次毒,我们只能先去前面镇上找个地方住下来,给你查看伤势解毒才行!”她凝重的开口道。 “鸢儿,我没什么大碍,还是先赶路!这里离北冥山庄比较近,直接回山庄!” 她蹙眉,“不行!你的伤必须马上医治!” 他见她如此坚决,便也就不加阻拦,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力气再多说话了! 下山之后,苏子鸢见到旁边树上拴着两匹马,想必是那两人的,苏子鸢便上前骑走了一匹,又放走了一匹! 她才不能留匹马给他们让他们追上来。 骑上马一路奔驰到了那个不大的集市,她找了一户农家,那农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爷孙两人生活很是贫苦,苏子鸢给了她们一些银子,便答应苏子鸢暂住几日了。 这爷俩的住处较为偏僻,是闹市中一处安静的住处,但也是极不起眼的住处,最重要的是,这户人家的房子地处整个集市的中心,只要在二楼的窗户边,便可以看到街上的行人和发生的事情,这里有助于她观察追来的杀手。 她将殷千楚放在房中,仔细的检查了他中的毒和内伤,内伤倒是没有太大的危险,只是那毒,中的是两种毒,两种完全不同的毒! 而且她还从未见过那两种毒,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随即便只能在房中静坐,桌上摆着纸笔,她在苦想当年凉莫挽留给她的医书,还有从百里岩风那里拿来的一半,虽说自己早已将里面记述的内容倒背如流,但上面却没有记载关于殷千楚中这两样毒的,她在想有没有类似的功效作用的毒,上面若是有破解之法的话,那就好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 首先要解的便是殷千楚中的那个封印住内力的毒,若是他内力能用的话,靠自己用内力兴许还能将毒逼出,调息效果也会好些! 稍微有了一点眉目她便出门采药去,因为在这集市上没有她要的那些名贵的草药,而且这样太惹人注意,很容易被那些追杀他们的人发现。 所以便用了些药粉,将自己的容貌恢复成了以前的丑样子,随后背着背篓便去采药去了。 毕竟苏子鸢是习武之人,脚力比其他人要好,悬崖边上她也能轻易采到药,忙活了一整天,天黑之后才回到了屋子。 殷千楚喝了一些安神养身体的汤药睡的正熟还没有醒。 她累了一天片刻都不敢停下,这时惆怅的坐到他的床边,伸手拂过他苍白的脸颊,看见他嘴唇依旧是紫色的,也不禁感到庆幸,还好毒还没有深入肺腑,否则她还真是没办法救他了! 紧接着她又去熬药,熬好的药她都要先尝一遍,确定不会对他身体产生副作用才喂他服下。 忙活了一晚上,殷千楚也喝了三四碗药,她最终还是支持不住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清晨他醒来,睁开眼便看见她累到在床边,便费力的将她抱上了床给她盖好被子让她好好睡一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胀胀的。 昨晚虽说他眼睛睁不开,但还是迷迷糊糊感觉到了她一直在他身边转悠没有停过,还给他喂了药,虽说他现在还是身体无力浑身酸痛,但还是感觉身体还是好了很多。 于是便坐起身来,试着用内力慢慢的调息。 却发现还是没有什么用,不过她的药还是有效果的,起码他今日精神好了些,勉强还能走动一下。 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忽然觉得很是心疼,明明是自己承诺要护她一世周全,如今却还要她来照顾他,为他费心伤神! 忽然窗外传来异常的喧闹声,他缓缓走到窗边,小心的把窗户打开一个缝隙,透过缝隙他看到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他一眼便认出了带队的那两人,正是昨天在天命崖打伤他的那两人,那个矮个子和老毒物! 随后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黑衣人,大概有百来人。 此刻应该是正路过此地,不过可以看得出他们行进速度非常慢,应该是对此处有所怀疑,尤其是那老毒物,眼神犀利,不停在四周打望。 随即他小心的关上窗户。 苏子鸢仿佛也感觉到了危险来临,醒了过来。 得知他们已经追来时,猛地翻身下床,感觉自己浑身的细胞都警惕起来了。 随后她又给殷千楚把了把脉,发觉昨晚那些药虽不能完全解了那些毒,但还是能抑制那些毒蔓延扩散,她想再试试其他的药,再用银针针灸调理一下看效果会不会好一些。 她将这个想法告诉殷千楚,却被他一口拒绝了。 “不行!使用银针我会陷入睡觉状态,现在那老毒物他们就在外面,这样太危险!到时候反而拖累你。” 苏子鸢想了想也是,虽说他们现在还没对这个镇子大肆搜查,但一旦被他们发现的话,倒是殷千楚陷入沉睡状态,她带着他可很难脱逃了! 于是最后决定用内力为他调息,看能不能激起他体内的内力反应。 两人静坐在床上,苏子鸢手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放在他背心,光芒缓缓的笼罩着他的全身, 殷千楚接受者来自她源源不断的内力,也试着自己激发体内的内力,重复尝试了多遍,忽然发觉身体深处的内力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心中忽然一喜,正当他再次试着调动内力的时候,屋外忽然响起了喧闹声,从门缝外忽然飞进来几只蜜蜂,但这蜜蜂浑身呈金色,身上还带着发着光的粉末,在屋内飞了一会,浑身的粉末就洒满整个屋子。 苏子鸢见状赶紧停下动作,随即立马扯过被子将自己和殷千楚两人包裹起来,包的严严实实的躺在床的最里面。 殷千楚黑暗中轻声说:“这蜜蜂好奇怪!” 她语气凝重的回答道:“这应该是那老毒物养的,飞进来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蜜蜂身上带着的那些发光的粉末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若是沾上一些在身上,即便跑再远也会被他们追上!” “可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否则一早就进来抓人了,何必还要放蜜蜂进来,想必其他房间也有这些蜜蜂,倘若那些人身上也沾染上这些粉末的话,他怎么知道哪个是我们!” “这应该就与我们中的毒有关了,你还记得昨天在山上他那一掌之后围绕在我们身边的金色光芒吗?想必这应该与那有关!反正都是老毒物养的东西,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 “嗯。” 等到那些蜜蜂飞走之后,他们才小心的从床上下来,被子依旧披在身上,苏子鸢从包袱中找出几套衣物,两人迅速的穿在身上,又将自己包裹了个严实。 之后两人又用了些药粉将原来的容貌遮掩住,这才小心翼翼的出门去。 他们身上此刻已经沾了些粉末,衣服上发出金光闪闪的光芒,他们出门时,那条长长的队伍刚刚从这里走过,从院子中走出来还能看见他们远去的身影,看到他们走的那个方向是南夏的方向。 两人也丝毫没有松懈,牵来马就立刻跟那农家的爷俩告别,两人共骑一匹马迅速的从另一条小径策马奔腾往北冥山庄而去。 苏子鸢看着殷千楚因为药粉而遮盖住原本的容貌,白皙的肌肤变得黄黄黑黑的,虽说看起来便丑了些,但在寻常人中还算是个有些俊的小哥了! 殷千楚被她这满含笑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见跑了有这么久便用衣袖将脸上的药粉擦了去,露出原本的绝美的容颜。 “这药粉弄得脸上这么不舒服,我倒好奇你十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他不悦道。 “现在知道我有多难受了!” 随即他眸中泛出一丝暖意,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声道:“我当然知道鸢儿这些年受了多少苦,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敢那样对你。” 她轻笑。 即便两人现在正处于被追杀还中了毒的情形中,但就算是逃命,两人的心依旧是紧紧贴在一起的,即便是如此危险紧张的气氛中,两人心中依旧是满满的幸福感。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他们在一起…… 跑了不久,两人便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然后扔到了路边的湖中;紧接着两人就改变了路线,从小路上横穿树林上了官道。 因为他们在刚才那个小镇上留下了线索,是给北城他们留下的线索,他们若是追来一定会走官道追他们,因为他们的人数不少,无法走小路,所以这个时候若是走小路只怕会错过他们。 紧接着两人跑了一下午,丝毫没有停过,就是不想那些人再次追上来。 天快黑时,两人终于停下来歇息片刻。 苏子鸢也一直在想,这次他们这样顺利的就从那老毒物眼前溜走是否太过顺利了,顺利的有些不正常。 亦或许是她多想了,不过接下来倒是真的一路安然无恙没有任何异常。 夜里,两人在树林中生起火堆。 殷千楚盘着腿打坐,想再次激发体内的内力。 没有武功的日子他真是格外的没有安全感,加上现在的情形,更是要尽快将内力找回来! “千楚,你说那老毒物和矮个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两人功力深厚,互相又以师兄弟相称,只是两人关系并不好,认识我爹,看起来应该不是近几年出现在世间的帮派或家族中的人。” 苏子鸢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说:“之前我听到那矮个子说,若是再抓不到我们,佣金又拿不到了!想来他们也是在为别人做事!” 殷千楚眼眸一亮,凤眸微微眯起,疑惑道:“难道是他们?” “谁?” “刺金阁……” 苏子鸢不解,问道:“是刺金阁的杀手?刺金阁哪有这么老练的杀手?” 殷千楚想了想更是肯定他们的身份,认真的看着她说道:“鸢儿,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刺金阁的阁主只是表面上的主子?” 苏子鸢垂眸想了想,好像他确实是说过此事,点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说刺金阁并没有那么简单,阁主鬼爷只是表面上刺金阁的主人,实则在鬼爷后面还另有其人!” “没错,鬼爷后面另有其人。”殷千楚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苏子鸢微微一惊,说道:“你的意思难道……那老毒物和矮个子就是刺金阁幕后之人?” 她不敢相信这个事情,不敢想象他们会是刺金阁的人! 殷千楚正要回答,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没错!” 两人不约而同警惕起来往那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夜色中一个身着蓝色素衣的男子缓缓走来,苏子鸢眼眸一冷,这人武功如此之高,竟然她和殷千楚都没有发现这人! 现在还不知是敌是友,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走近之后见到他们俩紧张的神色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你们两个见到我有必要这个表情吗?在千楚脸上见到这个表情还真是难得啊!” 苏子鸢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陆北望! 殷千楚脸一黑,又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陆北望也很自觉的就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打趣道:“你们俩还真的悠闲自在,大半夜在这荒郊野外烤火……”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殷千楚一巴掌拍过去“闭嘴!” 苏子鸢笑了笑,说道:“你哪里看出我们悠闲自在了,要不是为了逃命,谁大半夜在这里烤火啊!” “逃命?你还真会开玩笑!”陆北望笑道。 “我可不敢欺骗鬼爷,就是那老毒物和矮个子害的我们这样的!鬼爷难道没看出,千楚中了毒受了重伤吗?” 陆北望微微一惊,难怪刚才殷千楚打他那一巴掌就跟挠痒痒似得,还心想他怎么有了相好的就变得温柔了!原来是受了重伤! “难怪刚才听到你们在说什么老毒物,难道千楚是中了他的毒?” “没错!话说回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们刚才还在说那老毒物是不是你刺金阁的人呢!”苏子鸢轻声道。 这时殷千楚已经打坐,又慢慢的调息起来。 亦或许是因为陆北望突然出现在这里,所以两人一下子有了些安全感,殷千楚便也就开始打坐,任何可以调息唤起体内的内力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苏子鸢明白殷千楚心中所想,知道他的武功和内力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失去武功和内力,那样对他来说就如同一个废人! 陆北望听罢,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开口说道:“没错,那老毒物和那矮个子正是我刺金阁的人!” 随即他又惆怅的看了一眼正在打坐的殷千楚,再次开口说:“千楚虽然知道一些事情,但并不清楚当中细则,刺金阁远远没有你们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苏子鸢认真的听着,火光映在她眼眸发出异常明亮的光芒。 陆北望嘴角苦涩一笑,说道:“刺金阁中有一个秘密的组织,是刺金阁的顶级机密,除了历代刺金阁阁主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那是一个特别的组织,他们是整个刺金阁的大脑中心。” “他们是刺金阁的长老,是隐世高人,所以并不为世人所知,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当今世上,若是他们一同出山,只怕没有人能制得住他们!” “我一向不爱待在刺金阁中,四处漂泊,也是在前段时间,大长老急传我回总坛,说长老中有两人叛变,已经出山,命我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必要时强制抓他们回刺金阁,所以我才根据密报一路追到这里,只是今日他们似乎察觉到我来,所以便逃走了!恰巧又在这里碰见你们俩。” 苏子鸢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两人那么容易从逃走了,并且这么久也没有人追来,原来是在躲着陆北望! 只是她疑惑的是,那两人的武功应该不必怕陆北望才对! “那你们大长老命你把他们俩带回去,可是你打得过他们吗?他们联起手来就连我和殷千楚都吃亏了,那老毒物的毒可不得不防啊!” 陆北望笑了笑,无奈说道:“以我们这关系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从小就是中那老毒物的毒长大的,早已对他的毒免疫了!” “原来是这样,你的童年想必很苦!” “再苦不也过来了,对了,他们那两人,老毒物名为血三毒,善用毒,那矮个子名为陈老九,擅用剑;但这两人的克星都是火!” 听陆北望这一说,苏子鸢倒是想起来昨天那老毒物中了灭莲掌之后就没有再追上来,反而坐下来调息,原来是怕火! “火?这是为什么?” 陆北望想了想,说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大概知道他们练的武功是属极阴的,所以特别怕极阳的武功,特别怕火!这也是我奇怪的,千楚的烈焰红莲本就不弱,天下少有敌手,加之又属于极阳的武功,那两人怎会将他打伤呢!” 苏子鸢忍不住蹙眉,说道:“我也不知道,那老毒物的确是因为怕灭莲掌所以我们才得以逃脱,不过那矮个子先前跟千楚打斗的时候,中了灭莲掌都没有受任何伤,看起来并不像是怕火……” 苏子鸢刚说完不久,一直闭着眼的殷千楚缓缓睁开了眼睛,轻声道:“不!那陈老九也是怕火的,你偷袭他时使出的灭莲掌,似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她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可是为什么他们在面对殷千楚使出的烈焰红莲时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呢? 想来那血三毒和陈老九都肯定不是因为她偷袭才会对灭莲掌有那么大的反应! 于是便开口问道:“明明千楚的烈焰红莲更强大,可为什么感觉他们对我使的灭莲掌反应更大呢?” 陆北望也不解的摇了摇头。 殷千楚垂眸思虑了片刻,随即忽然说道:“或许跟你体内被封印的内力有关!就连那血三毒的毒你也中了,可你并没有被封住内力,想来应该也和你体内被封印的内力有关!” 苏子鸢微微一震,想起凉莫挽封印在她体内的内力,只可惜解除不了封印,因为需要夏凌轩的寒冰之力,至少在现在,这一点是无法实现的! 陆北望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什么被封印的内力?你体内还有被封印的内力?” 殷千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不关你的事。” 他这眼神和语气的意思就是跟你没关系,别管闲事! 陆北望一脸不乐意,埋怨道:“你是中了血三毒的毒,是他打伤的你!你可别把气撒在我身上,虽说他们是刺金阁的人,可不归我管,我有什么办法!” 苏子鸢笑了笑,明白殷千楚的意思,她体内的内力这事最好还是不能先让别人知道,也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对了,你们大长老不是让你出来找他们吗?你找到他们要怎么做?”苏子鸢问道。 陆北望发愁的玩着树枝,慵懒着嗓音道:“我也不知道啊,打也打不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找到他们再说!” 殷千楚眼眸忽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若是那些人知道陆北望也打不过血三毒两人,怎么会派陆北望一人出来冒险呢!更何况,血三毒和那陈老九今日得知陆北望追来的消息,居然跑的那么快,他们又在怕什么呢? 陆北望身上必然有他们所恐惧的东西,不然以他们的武功,又何必躲着他呢? 想来陆北望也定然对他们有所隐瞒! 随即陆北望又问道:“对了,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回北冥山庄,得先解了毒才行!” “那行,你们自己小心,我得去找血三毒两人去了!”陆北望说着便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拍了殷千楚的肩膀一下,说了声“保重。”随即身影闪现如幻影一般便消失不见了。 陆北望走后,苏子鸢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说:“我怎么觉得陆北望怪怪的,这大半夜的去哪儿找血三毒和陈老九?也不用着急到这个地步。” 殷千楚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幽幽开口:“他背后的幕后之人肯定没那么简单,这血三毒两人已然武功高强到如此地步,那其他那些未出关的长老们该有多厉害,他们这些人若是都出山的话,这天下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 “就连你也不知道那些长老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凉嫣然是怎么把血三毒和陈老九请出来的,想必也是下了血本。”她喃喃道。 说到凉嫣然他心中就有些许自责,若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导致她一次次被凉嫣然追杀陷害。 他皱着眉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鸢儿,你可怪我?若不是我你不会卷入这场争斗。” 她嘴角微微上扬起,眼底露出一抹暖心的笑意,抽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因中毒而导致他脸色有些苍白有些虚弱,心中忽然涌出一股酸涩的情绪。 “当初我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跟你立下誓言,从苏府到现在,我从未怪过你给我的一切,反而是我,一次次拖累你,如今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呢。” 他邪魅的上扬起嘴角,又恢复以往邪气四溢的模样,伸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魅惑的嗓音缓缓开口:“我的好鸢儿。” 见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听他喊她鸢儿,心中就被甜甜的幸福满满的包裹着,轻笑着扑进他的怀抱里。 两人一直相拥着入睡,直到身前的火堆熄灭,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醒来之后两人又再次骑马赶路,往北冥山庄的方向而去。 此去北冥山庄路途遥远,若是以他们目前这速度,白天赶路晚上休息,时不时还要在小镇或路边客栈停下来歇息,还要给殷千楚疗伤熬药解毒,最快也还要三日时间才能到!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北城他们还是没有追上来,当初他们留给北城的路线图是从北楚到南夏的路线,若是他们没有在天命崖发现异常的话,也就不会发现那个小镇上留下的线索,也就不会往北冥山庄追去。 想到这一点之后他们便也就不寄托任何希望在北城身上了,一路上换了不少马,不停的赶往北冥山庄。 殷千楚体内的毒因为苏子鸢的药和他自己身体内的抗性,暂时被压制住了,虽说内力还没有恢复,但性命暂时没有危险! 但这对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来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快到北冥山庄境内的时候,一群人马从南夏的方向追了过来。 那些人他们再熟悉不过,就是这些日子追杀他们的那些杀手,带队的只有陈老九而没有看见血三毒。 两人来不及思考他们怎么会再次追来,便大显身手与之对抗。 奈何殷千楚内力没有恢复,只能靠着一些拳脚功夫和苏子鸢并肩作战。 那陈老九更是知道此事所以总是避开苏子鸢而不停缠着殷千楚。 因为苏子鸢的灭莲掌他还是顾忌的,上次灼伤了他的眼睛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 周围的黑衣人渐渐涌上来形成包围之势,苏子鸢眼眸一冷,若是被他们缠上,只怕很难脱身了,一定要趁机突围出去,好汉不吃眼前亏,日后再跟他们慢慢算账。 便给了殷千楚一个眼神,殷千楚自然心领神会,随即与她交换位置,两人位置不停变换,让那陈老九无从下手! 那陈老九也是一着急就对着他们俩胡乱出剑,剑气凌厉,并且快如闪电,苏子鸢急忙旋转侧身,堪堪避过那一剑;陈老九却也眼疾手快,剑锋一转,再次横向向苏子鸢劈去。 她眼眸一冷,猛的仰头往后弯下身子,那凌厉的剑气拂过她的脸颊,锋利的剑尖削落她几根发丝。 再飞身一跃而起往后远离了陈老九。 殷千楚见到刚才那一幕,心头一紧,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强行使用内力,猛的朝陈老九使出一掌烈焰红莲,那灭莲掌因为他突然间的爆发而猛的炸裂开来,一朵极大的莲状的烈焰铺天盖地之势袭向陈老九。 陈老九自顾不暇,拼命往后想躲开那红莲,却徒劳无功,结实的挨了一掌。 苏子鸢两人趁机翻身上马,冲出包围圈,策马而去。 殷千楚坐在她身后,突然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薄唇。 她猛的一惊,连忙扶住他的身子“千楚!” 他的双手还有力的环抱在她的腰间,头无力的垂在她的肩膀,眼眸一闭便晕了过去! 随即她猛地飞身坐到他后面,将他紧紧护在胸前。 快马加鞭往北冥山庄赶去。 她能听到后面传来的马蹄声,那些杀手还在穷追不舍,只是她奇怪的是,前面再有不远便是北冥山庄,他们竟敢如此嚣张的一直追到这里? 忽然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条路她也走过好多遍了,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前面再路过几户农家,就是一条直直的大道,走到尽头便是北冥山庄! 她是担忧中微微夹杂着些许喜悦,只要到了北冥山庄,她就有办法能救殷千楚,再不济百花谷的珍贵草药那么多,就不信解不了他的毒! 越来越靠近北冥山庄,她就越觉得不对劲了,以往基本在北冥山庄百里范围内都能看到有北冥山庄的影卫在巡逻,可今天为何一路上都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树林中静的可怕,一股死寂的气氛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前面已经能看到路边不远处的几座房屋,便是住在这路边的农户,她心中忽然一亮。 北冥山庄今日的气氛让她有些不安,身后的那些杀手依旧穷追不舍,她想冒个险,赌一把! 于是快马加鞭来到那农家房屋路边,停下马将殷千楚背了下来,随即再猛地一扬鞭,狠狠的抽在马屁股上,烈马嘶鸣一声飞快的继续往前跑去。 她背起殷千楚一步步往那房屋门口去。 这是一个小院,她在院篱笆外面喊了几声:“请问有人在家吗?” 不一会,院子里的房屋门打开了,一个白发老人微微佝偻着背缓缓走出来。 老人一步步缓慢的走到篱笆处打开了木门,声音喑哑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老人家,请问能让我们在你家歇息片刻吗?我朋友受了重伤。” 老人很是面善的招呼他们进来,笑容可掬的说道:“进来进来,我一把年纪了,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日里也没个人说说话。” 苏子鸢跟着老人来到屋内,屋子里很简陋,但也够宽敞。 她小心的将殷千楚放在椅子上,随后看到屋内的窗户正开着,外面便是那条大路,那些黑衣人若是跟这里过一定会看到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 随即连忙上前将窗户关上。 老人身子看起来不是很好,咳嗽了几声,对苏子鸢的做法也很是疑惑,问道:“姑娘,你们看起来像是在躲什么人?” 苏子鸢点点头,说道:“老人家,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朋友受了重伤,后面还有强盗在追杀我们,所以只好到您这暂避片刻了!” 老人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这前面就是北冥山庄,最近这条道上的确不安宁,你们就在我这避一避!” “谢谢,请问您怎么称呼?” “叫我陈伯就好了。” 随即老陈伯目光被椅子上的殷千楚所吸引,缓缓的走到椅子旁边,眯着眼睛认真的打量了他片刻,疑惑的问道:“这是?”随后又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很是惊讶的说道:“这不是北冥庄庄主吗?” 苏子鸢一愣,随即转念一想,住在北冥山庄附近认识殷千楚也不奇怪。便回道:“嗯,他就是北冥庄庄主。” 老人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震,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复杂的看着殷千楚,急切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苏子鸢眼眸一暗,凝重道:“他中了毒,就是追我们的那些人下的。” 陈伯突然愤怒的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他们竟然敢如此嚣张!” 苏子鸢微微一惊,看到拍在桌子上陈伯的手,手掌宽厚有力,手背没有任何皱纹,显然是中年男子的手,根本与陈伯这年迈削弱的身子格格不入! 忽然心中一紧,大步向前猛地一把抓住陈伯的手腕。 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伯被她这突然的动作给微微一惊,随即缓缓站直了身子,不再如年迈老人一般佝偻着背,声音也变得清晰有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伤害你们。” 苏子鸢微眯着眼眸看着陈伯,目光半信半疑,还是对这陈伯的身份有所怀疑。 正当这时,屋外传来了激烈的马蹄声。 她目光警惕的看着陈伯,只见陈伯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在桌边坐了下来。 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从里面取出了一颗小药丸,打开木盒的一瞬间,苏子鸢敏感的嗅觉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药香。 那药香清淡,带着一丝涩味,闻过之后觉得大脑清明,提神醒脑;心中不禁微微一惊,这药丸虽小,可药力竟相当的强劲,并且她一闻便闻的出那药中部分珍贵的成分。 随即陈伯将药丸缓缓给殷千楚喂下,苏子鸢也并不阻止,因为她知道那药虽然不普通,可对殷千楚的伤绝对是百益而无一害;虽然并不知道这陈伯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目的给殷千楚治伤,但看得出他对他们的确没有坏心。 何况本来就是他们自己找到别人家门上来的,也不至于是别人在这里专门等着他们上门! 只是一会的时间,屋外的马蹄声便渐渐走远。 直到消失不见,苏子鸢才小心的移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确定他们已经往北冥山庄追去,才走到陈伯旁边,问道:“现在可以说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伯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微抿着嘴唇,也不回答,抬起手放到脸颊旁边。 小心翼翼的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苏子鸢静静的看着陈伯的动作,只见面具下的容貌的确是一名中年男子,五官算不上精致但格外的耐看,脸颊棱角分明,一双眼眸深邃如墨,眉目因岁月而染上些许风霜,可以看得出年轻时也是英姿飒爽的人物。 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你们可是要去北冥山庄?” 苏子鸢点点头。 “从这外面如今去不了北冥山庄,恐怕你不知道,北冥山庄今日遭遇突袭围攻,大批人马攻山,如今还僵持不下,你们若是跟这里去山庄,只怕还没进去就被抓住当人质了!”男子眼眸深沉,叫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也无法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路感觉到怪怪的,并且陈老九等人快到北冥山庄了还对他们穷追不舍,想必是知道北冥山庄已经遇难,或许根本他们就是同一伙人! 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随即又问道:“那你可知北冥山庄老庄主现在可还在山庄里?” “那是自然,三天前那些人便一拨一拨的来攻山,若是殷慕炎不在庄里,只怕北冥山庄早已沦陷为他人之物了!” 苏子鸢神色沉重的看了一眼一旁仍旧处于昏迷当中的殷千楚,北冥山庄出事,如今他的毒又未解,必须要上山才行,要解他的毒还要解北冥山庄之危! 若是解北冥山庄之危,凭她一己之力是办不到的,若他们跟陈老九是一伙人的话,就说明攻山的也是凉嫣然派来的人;那么要解围只有派兵才行! 这里最近的就是北楚和南夏,只是她一人无法去北楚和南夏传信! 恐怕等她回来殷千楚命都没了! 陈伯忽然开口说道:“他这毒我只能用玉露丸解了一半,体内余毒必须还得去北冥山庄。” 她语气沉重道:“可如今北冥山庄进不去啊。” 陈伯忽然起身,将殷千楚扶了起来,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山庄里面。” 苏子鸢一惊,暗道?直通北冥山庄?想来这定然不是普通人,莫非与北冥山庄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来不及多想,现在去北冥山庄才是关键,于是帮陈伯将殷千楚扶到他背上,出门而去。 一出门苏子鸢便听到不远处又传来的马蹄声,是从后面传来的,听起来人数不多,还不知道是什么人,苏子鸢便让陈伯先回屋里,等他们走了才去暗道。 她飞身跃到路边的一棵茂盛的大树上,等待着后面的来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也像是在追什么人一样。 她轻轻拨下眼前一根树枝,透过树叶间隙看到不远处奔腾而来的几个人。 只有四人,三男一女。 但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近她却觉得很是熟悉,定睛一看,不禁心中一喜。 那是北城、朔风、左凛和红袖! 欣喜之余,四人已经策马来到了她所在的这大树下。 她猛地往下一跳,刚巧落在红袖的马背上。 红袖微微一惊,下意识的以为是敌人,便警惕起来反手一劈,却在见到来人容貌时,急忙收住了手。 “小姐!” 北城等人也警惕起来准备动手,看清是苏子鸢时微微一惊。 随即几人停下马来,突然在这里遇见苏子鸢心中都是又惊又喜。 北城急切问道:“三小姐,我家主子?” 她凝重开口:“千楚受了伤,这里不安全,你们跟我来!” 几人将马牵到那小院后面的树林中拴着,跟着苏子鸢来到那个木屋。 陈伯看到几个人时也并不惊讶,这几人他是认识的,认识北冥山庄庄主自然也就认识他身边的几名贴身影卫。 北城几人见到昏迷中的殷千楚时都担忧不已。 左凛问道:“三小姐,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主子又怎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我们一路上都在被凉嫣然派来的杀手追杀,千楚中了毒逼不得已只好赶来北冥山庄,却得知山庄遇袭的消息。” 北城皱着眉说道:“我们也是收到庄里传来的消息,说山庄遇袭,让主子速速回庄;奈何我们始终找不到你们,也联系不到主子,便只好先赶来山庄看看情况!” “如今我们要先回庄解千楚的毒,我写一封书信,你们分头传到北楚和南夏,让他们派兵来解北冥山庄之围。”苏子鸢一边说着一边找来纸笔写下两封密信。 朔风和左凛分别接过书信,然后立刻出门骑上马往南夏和北楚赶去。 朔风和左凛一向是传密信的,所以脚程比较快也更加稳妥。 随即北城和红袖则跟着他们从暗道往北冥山庄而去。 那暗道就在院里角落的一口干枯了的水井,几人小心的跳下,北城背着殷千楚,其余几人打起火把,往那暗道中走去。 这暗道很简陋,四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就仅仅是打通了的暗道,并没有修葺一番。 先是平地弯弯绕绕的暗道,之后便是往上走的阶梯。 苏子鸢知道这是在上山了,北冥山庄在山上,想来路应该不远了。 几人的脚程很快,因为知道现在情形很紧张,早些到达山庄也能早些给殷千楚治伤。 出口同样是一口井,出来之后苏子鸢发现这口井直接就在殷慕炎的院子里! 几人一出来就吸引了周围把守的影卫。 “什么人!” 不一会便被影卫团团围住。 北城厉声道:“退下!” 那些影卫一见到是北城大人,还有庄主和苏子鸢,心中又惊又喜的退了开来。 一名影卫走上前来,朝着北城恭敬的说道:“北城大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老庄主呢?” “正在前厅和各长老议事呢!” 随即几人立刻往前厅而去,一路上都能看到庄里匆忙的人影,还有比平日里多了好几倍的守卫! 正在议事的殷慕炎看到门外走来的人时,猛地站起身来,立刻便遣散了所有人。 殷慕炎连忙接过殷千楚,将他放置在椅子上,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伤势,知道他现在并无性命之忧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陈伯在一旁看到殷慕炎如此紧张的样子,嘴角挂上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走上前去轻声道:“师弟,好久不见!” 殷慕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陈伯,不由大惊失色,随后冷静下来,也轻声回答道:“师兄,别来无恙!” 苏子鸢在一旁不由得怔住,师弟?师兄?原来这两人是这样的关系!随即脑中就蹦出了三个字“北冥枫”! 曾听殷慕炎说过,他有一个师兄叫北冥枫,曾在宫中当差多年,那这陈伯不就——冥公公!!!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命运如此巧合,曾经费尽心思想找的人,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偶遇了! 她缓缓上前一步,对着陈伯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想必陈伯您就是冥公公对?”她迫不及待的想确认他的身份,若真是冥公公的话,这牵扯的事情和大了去了! 陈伯先是被她这话微微一惊,随即点了点头,反问道:“你这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苏子鸢心中激动万分,忍不住将怀中的那块“大内总管”的令牌掏了出来,递到陈伯面前。 这是司空魄曾交给她的东西,那个性子古怪又倔强的家族最后的托付。 “令牌?”陈伯见到那令牌的那一刻不由惊呼出声,那块令牌随身跟着他几十年,也是在几年前交给了在天命崖守护的司空家族,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个小姑娘手中又再次见到了它。 他拿起令牌,手指不由得摩挲着上面刻着的那“大内总管”的四个字。 “我们途经天命崖,遇见了司空魄;也是因此殷千楚才中了毒。”她轻声道。 殷慕炎在一旁虽然不知到他们这具体是什么情况,但多少还是能发觉点什么,随即打断两人的谈话。 “师兄,你们若是有什么话就待会再说,现在耽误之急是先退敌!” 苏子鸢看了一眼还没醒的殷千楚,心又再次提了起来,也说道:“没错,现在耽误之急是退敌,我已经派人去南夏和北楚送信了,想必他们三日之内便能派兵到北冥山庄!我们只需再坚持三日即可!” 殷慕炎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几日来敌兵源源不断,将北冥山庄包围了不说,还断绝了这方圆百里的所有联系,我们虽出不去,但他们也别想进得来!” 陈伯忽然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以北冥山庄的兵力,他们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攻上山来!但也应该一早就退敌了,怎么会僵持了这么久!”他一直在家中小心的打探着庄里的消息,但自己人微力薄,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看体能素质像是杀手,攻山之势指挥有序,像是军队!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毒,一阵浓烟便让整个山庄陷入瘫痪,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山庄恐怕一早就被攻破了!” 苏子鸢听到这时才确定他们和血三毒陈老九就是一伙人,都是凉嫣然派来的人! “他们当中有一人是刺金阁的长老,名为血三毒,善用毒,千楚中的便是他的毒!他们应该是凉嫣然从刺金阁请出山的,这派兵之人想必应该就是东凉了!” 几人微微一惊,以他们的年纪和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见闻,是知道刺金阁长老的。 陈伯神色凝重起来,缓缓开口:“刺金阁长老……他怎么会出来呢!看来这次东凉真的是不折手段啊!” 苏子鸢点点头,与其说东凉不折手段,还不如说凉嫣然为了除掉她夺到殷千楚不折手段来的更贴切! “不止是血三毒一人,还有一个个子很矮的,名为陈老九,两人都是刺金阁的长老,武功不凡,千万要小心这二人!不过两人的弱点都是怕火,这一点可以好好加以利用!” 殷慕炎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东凉请出了刺金阁长老,这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又添了两名大将,可抵千百兵马啊! 忽然苏子鸢又猛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方才陈老九带人是为了追她和殷千楚,若是追到了北冥山庄一定会发现他们早已逃走;肯定会追到陈伯的住处,若是被他们发现那暗道,再通过暗道潜入了北冥山庄,那可就不妙了! 于是她将此事告诉了他们,殷慕炎立刻便派人带着些许火药,从暗道而进去将暗道炸毁! 苏子鸢又道:“老爷子,现在千楚受了重伤,我需要带他到百花谷解毒,这庄里的事情还有劳陈伯了!” 陈伯摆了摆手道:“你赶紧去,这里有我和师弟,谅他们也闯不进来,你安心带着他疗伤去!” 殷慕炎也点了点头。 苏子鸢喊来百里岩风,带着红袖往百花谷去。 百花谷还是那么的美,幽静的立在山峰,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这里都是静的让人抛去一切的烦恼。 百里岩风一路背着殷千楚来到百花谷,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总算上来了,想不到殷庄主还是有些重量!” 红袖见他那傻乎乎的表情就觉得好笑,忍不住笑道:“你来山庄这么久,不是在跟着老庄主学武功吗?怎么这点路就喊累了!” “谁喊累了,我就是觉得殷庄主晕了过后就更重了!” 百里岩风话刚落,头顶便传来幽幽的声音。 “谁说本庄主晕了?”邪魅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走在前面的苏子鸢一听见声音就猛地转过身去,见到他已经醒来,只不过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疲惫,不过他那一脸傲娇邪魅的表情让她不安的心稳了下来。 只要他还醒着她就觉得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可他昏迷的时候她就格外的不安。 几人加快步伐到了那个竹屋,将殷千楚放置在床上,百里岩风就很知趣的提着木桶去那边的温泉处打水。 红袖也开始打扫着房间。 苏子鸢上次在这里给人解毒疗伤还是在好几个月前了,是给老爷子解毒,现在没想到她居然要给他治伤了。 曾一度以为他就是天,他就是神,他无所不能,他刀枪不入。 好是她想多了,他虽然强大,总是给她一种特别的安全感,但却忽略了他也是人,也是普通人的身体,也会感染风寒也会受伤流血。 他凤眸微微眯起,苍白的薄唇缓缓开口:“鸢儿……” 她连忙走过去,看他神色好像很难受,急切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苍白无力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喃喃道:“痛。” “哪里痛?让我看看!”她坐到床边将他的手腕拉过来,把了把脉。 发现他身体脉象还算平稳,或许是陈伯那玉露丸的药效,他体内的毒被驱散了很多。 正奇怪他明明平稳的脉象怎么会突然胸口疼,余光却瞥到他正嘴角上扬着一抹邪魅的笑容。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闹着玩,一掌往他胸口拍去,怒道:“让你装!” 他邪魅一笑拉住他胸口上的小手,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拉到怀中。 “干嘛!”她微微往外挣扎。 真是奇怪他明明中了毒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她竟然挣脱不开,便只得任由他抱在怀中。 他紧紧的把她抱在怀中,闻着她发丝上的清香,轻声在她耳畔喃喃道:“不干嘛,就是想抱抱你。” 她也不挣扎,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觉得心中暖暖的。 过了一会,她才抬起头望着他说:“抱够了没?你还想不想解毒了?” 他嘴角微微上翘,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印上浅浅一吻,才松开她。 她轻笑着起身收拾着药箱。 百里岩风将水打来倒入木桶之内,之后便跟红袖一起去外面根据苏子鸢提供的药方采药去了。 苏子鸢便服侍着殷千楚进木桶内药浴。 温热还带着浓烈药香的热水透过毛孔进入他身体当中,顿时觉得浑身舒适。 他闭上眼眸开始试着使用体内的内力,开始缓慢的调息。 借助这药浴来帮助他恢复内力。 之后她又给他施针,又亲自熬药给他施针,总算还是有些效果,他体内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只是内力暂时还没法恢复,只能慢慢来。 经过大家一整天的忙活,第二日殷千楚醒来便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虽说内力还没有恢复,但已经又是一副我是北冥庄庄主我怕谁的高冷模样! 之后庄里便派人传信说,今日又来了几百杀手攻山,老庄主和陈伯一同前去御敌,庄里无人看守,便传百里岩风速速回庄。 反正苏子鸢这里也没有他什么事了,便让他下山回庄去了,顺道还一起把红袖给送了下去给他帮忙。 他们俩都是相信老爷子的能力的,若是这么点事情都应付不来的话,那么他曾经当庄主时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顶多这次的围攻会让他有些吃力而已,因为多了陈老九和血三毒两名大敌,但也绝不至于将北冥山庄沦落他人之手。 更何况左凛和朔风已经分别去南夏和北楚请皇帝出兵了,几日时间便能赶来北冥山庄,她就不信那些杀手还留在这里等死? 所以两人一点也不操心山庄里的事,在百花谷里倒是过得清闲。 时不时打两只野鸡野兔烤来吃,闲暇时不是给殷千楚调理身体就是整日在百花谷闲逛。 在百花谷的第三天,殷千楚终于感觉到了体内内力的波动,稍微一有点反应了他便试着调动起来。 经过两人的坚持不懈,他终于再次满血复活! 那种体内内力满满的那种力量那种感觉,他不由得喜上眉梢。 内力一恢复,两人便来到了那个曾经他们在此练功的山谷,那个漫天红色凤尾蝶的地方。 再次来到这里,她的心情是激动万分的,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地,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空中四处飞舞着红色的凤尾蝶,漫天的赤红色,煞是好看。 他内力刚恢复,想要好好的练练功,想要好好的发泄一般。 她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地上静静的看着不远处身影飞舞的殷千楚。 他身形如幻影一般在空中穿梭,白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舞飞扬,一大片墨色的莲花盛开在他的脚边,妖艳而绝美。 看他练功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一种对美的欣赏。 如画一般的身影翩飞在空中,如一只展翅翱翔的鹰。 看得累了,她便起身,脚尖轻点飞身而上。 轻声道:“一个人练多没意思,我陪你!” 紧接着两道身影在空中纠缠不清,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他们一同练烈焰红莲,赤红的火焰穿梭在他们手掌心和身旁。 天空中一团又一团如红莲一般的烈焰盛开起来,美的如同一幅画。 远远看去,两道身影加上那妖艳的烈焰红莲,在映上四周漫天飞舞的红色凤尾蝶,美艳不可方物! 两人在百花谷内住了几天,之后庄里便派人传来消息,说北楚和南夏派兵增援,已经将攻山的杀手全数剿灭,只有陈老九和血三毒两人逃走。 这时两人才下山回到山庄里。 殷慕炎见到殷千楚的伤已经完全治好了,就连内力也恢复了,心情大好,立刻吩咐百里岩风晚上设宴庆祝庆祝。 还没到晚上,苏子鸢便被陈伯喊了去。 在湖边的凉亭,陈伯正等着苏子鸢到来,她走上前去,“陈伯,你找我。” 陈伯面带着笑意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坐。” 随即一边倒了一杯茶一边开口说道:“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这大内总管的令牌?” 苏子鸢猜他便是因为此事找他,因为那令牌涉及的人和事太多了。 “这令牌是在天命崖司空魄交给我的。”她如实说。 “司空魄将令牌交给你,可是因为你身上有那样东西?”陈伯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苏子鸢笑了笑,道:“没错,陈伯是聪明人,想必你应该知道死灵宫地图!” 陈伯这才如重释负般的笑了起来,果然如他猜想的不错,司空家族死忠于凉莫挽,是绝不可能违背他的交代,将令牌交给别的人,即便是死也不会擅自将令牌交给别人! “那你可否将地图和那件信物给我看看?” “地图和信物我都交给殷千楚了,东西都在他身上,若是陈伯想看,我去将他叫来!”她说着便起身。 “不用了!”陈伯微微有些惊讶,疑惑问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吗?怎么会将它交给别人?” 苏子鸢莞尔一笑,继续坐下,说道:“千楚他不是别人!我们是一体的,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这两样东西放在他那里比放在我这里更加安全!” 陈伯微微有些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只是她的身份,他倒不是很清楚了! “姑娘,这几日师弟也时常跟我说起你,你是苏文震的女儿,但真正身世却是楚云姬的孩子?” 苏子鸢点了点头,回道:“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是楚云姬的孩子,但却是苏文震和凉莫挽养育我十几年。”她苦涩一笑。 听到凉莫挽时,陈伯眼中染上了一抹哀伤之色,很是怜惜的看了苏子鸢一眼,微微叹息道:“想来跟千楚一样,是个苦命的孩子!” 她微微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中她隐约仿佛已经知道了一些尘封多年的秘密,可是她不敢确定。 “陈伯,先前你说你就是冥公公,二十年前在宫中是大内总管,在皇帝身边做事;听说当时凉莫挽的孩子是你救了带出了宫?”她开门见山,问出自己曾不敢确认的问题。 陈伯早已想到她应该知道了很多事情,否则也不会知道他就是冥公公,这个女子跟千楚一样,心思剔透也很敏锐。 “没错,凉莫挽的那个孩子是我带出了宫。” 她继续问道:“那如今那个孩子身在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 陈伯嘴角一勾,轻笑着说:“聪明如你想必应该早就想到了,又何必再来问我这老头子!” 她身子一震,蹙眉道:“难道真的是千楚?” 她这话一出,身后不知何时走来两个人。 殷千楚和殷慕炎。 两人明显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殷千楚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 苏子鸢缓缓起身,轻声问他:“你都听到了?” 殷千楚轻轻点了点头:“嗯。” 殷慕炎一下子便苍老了好多岁,疲惫的坐了下来,叹息着说道:“诶,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了,这件事你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今日趁着大家都在,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 于是两人也坐了下来静静的听着。 当年北冥枫也就是冥公公的确从宫中救出了那个即将被处以死刑的孩子,并逃离了皇宫,将孩子带到了北冥山庄;因为他身份特殊,又极容易被人发现,所以便只能将孩子交给殷慕炎抚养,这样可以掩人耳目。 而自己则在北冥山庄不远处安了家,并打通了通往北冥山庄的密道,偶尔会去山庄里看看那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确确实实就是从小在北冥山庄长大的殷千楚! 也就是说,殷千楚是凉莫挽的孩子! 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命运实在是太捉弄人,曾被她以为是娘亲的凉莫挽到最后原来是他的娘! 不过好在她是北楚女皇的女儿,与他不是兄妹! 冥公公眼神复杂的看着殷千楚,微微叹息道:“你胸口处有一个月牙形状的胎记,可惜主子英年早逝,临终也不知道你还活着!” 殷千楚眸光黯然,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苏子鸢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得出,他心情必然很复杂,虽说一早就猜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可真切的听到别人说起的时候,心中情绪是复杂的。 他正陷入沉思中,忽然手心传来一丝温热的温度,带着一股暖心的力量;他转过头,眼眸中映入她笑靥如花的脸庞。 殷慕炎害怕他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微微有些担忧,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开口道:“是爹没有早些把这些告诉你,你永远都是爹的好儿子!!” 仅仅是一瞬间,他眸光变得坚定起来,抬起眼眸看了殷慕炎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起来,邪魅笑道:“爹,我又没有怪你。” 殷慕炎身子微微一震,心中激动的热泪盈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瞒着他太多事情,亦或者是他太敏锐,他自懂事以来从未叫过他一声爹!可如今反而揭穿了他的身世,本以为此生更难听见他的一声“爹”,却没想到…… 苏子鸢眼眸带笑的看着殷千楚,看着他坚毅的目光和俊逸的脸庞,果然是他殷千楚,果然是天下翘楚! 这些事情换做在别人身上,恐怕定然一时难以接受,可他仅仅是一会的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还是一副往日慵懒随意的态度。 冥公公也欣慰的笑着点了点头,笑道:“你若是还认他做爹,那还得叫我一声师伯呢!” 殷千楚嘴角微翘,开口道:“师伯。” 他虽也觉得此事发生太突然,但还是能接受的,不过他现在终于能明白,为什么曾经他为了凉莫挽的事情和他爹争吵起来,老爷子竟那么在意他对凉莫挽语出不敬,竟不惜大打出手。 至今那句话还回荡在他的耳边“谁都可以辱骂她,但你不可以!”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殷千楚狐疑的看着她,轻声问道:“你突然笑什么?”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说说看。” “你是凉莫挽的儿子,凉苍炎是凉莫挽的长兄,那你跟凉嫣然岂不是表兄妹!若是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一直是自己的表兄,你说她还会不会这么对你死缠烂打?” 听她这一说,他也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眼角的笑意更深,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 “既然如此,我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严格来说,你是楚云姬和夏弘安两人的亲生女儿,那么夏凌轩又是夏弘安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你和夏凌轩算起来还真是叔侄关系!” 苏子鸢眼眸忽然一亮,心中忽然一喜,要是这么说,只要他们的真实身世公布天下的话,一下子就解决了凉嫣然和夏凌轩两个麻烦! 陈伯看着两人的眼神听着他们的对话,也看出两人的关系,便对殷慕炎说:“师弟,你看他们俩,年纪也都不小了,何不早日成亲,好让你我也抱个孙子来玩玩啊!” 苏子鸢一听,不禁耳朵根子都红了起来,成亲?她现在还没想那么多呢! 殷慕炎听罢,眼前忽然一亮,眼眸放出异常明亮的光芒,连连称赞:“好!这个主意好!你我也都一大把年纪了,是该给咱们抱个孙子来玩玩了!” 忽然殷千楚脸一黑,幽幽开口:“你们俩经过我们允许了吗?还要抱个孙子玩玩?要孙子,自己生去!” 苏子鸢“噗哧”一笑,自己生?叫人家两个大男人怎么生啊? 殷慕炎连忙开口说道:“别别别!你说你们两个现在也在一起快一年了,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不如我们尽快选个黄道吉日就把亲事办了!” 陈伯也赶紧附和着说:“你爹说的没错,那东凉公主和夏凌轩还指不定会怎么想你们的身世呢,省的夜长梦多,你们早日把亲事办了也早日断了他们的念想!” “爹,师伯,你们想的太简单了!总不能咱们私底下就把亲事办了,怎么也得与鸢儿父母商量商量!鸢儿现在是南夏皇帝和北楚女皇的女儿,这两人水深火热的关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是死对头;这亲事还不能草草决定啊!”殷千楚微微叹息道。 殷慕炎和陈伯转念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这两人的亲事的确牵扯甚广,总不能委屈苏子鸢就这样嫁到他们北冥山庄来,还得先把她的那两个爹娘搞定才行! “是我们高兴昏了头了,千楚说得对,这亲事还得暂缓一下,东凉若是不除,以凉嫣然和凉苍炎的性子必然会纠缠不清,到时闹起来就麻烦了!”陈伯语气沉重的分析道。 殷慕炎恍然大悟,脑中突然蹦出来一件事。 “我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事,若是他们俩的身份公布天下,那岂不是直接告诉世人龙纹指骨在他们俩身上?当年龙纹指骨突然销声匿迹,已经有不少人怀疑在凉莫挽身上,凉莫挽去世这么多年也就无从追查;可他们俩却是跟凉莫挽有莫大的关系,天下各方觊觎龙纹指骨的英雄豪杰都会将目光放在你们俩身上!” “那岂不是会引火烧身!” 经殷慕炎这一说,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才想起龙纹指骨这件事,没错,之前苏子鸢的身份公布就已经引起很多人的怀疑,若是两人的身世再一公布,那他们俩直接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迟早会被人查出来。 当年与这件事情相关的人都已经一个个浮出水面,冯姑姑、冥公公、就连楚云姬都已经知晓她就是她的女儿,他们现在树敌这么多,就光东凉那边就一定会追查这件事情。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将目光放在我们身上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将死灵宫找到,一定要在他们发现龙纹指骨和死灵宫地图之前找到死灵宫,死灵宫中有一支天宗帝暗中培养多年的铁血军,若是能找到他们,任东凉怎么闹腾也翻不起多大风浪!”殷千楚凤眸微眯着说道。 “你们已经去过天命崖,也见过司空魄,他们那边的进展如何?”陈伯问。 “他们已经将死灵宫的入口初步定下了位置,只是在打探的过程中,族中所有的弟兄都葬身那里面!那湖中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还有一群食人的大鱼。” “这样,过段时间我们派几个人去天命崖探探情况!”殷慕炎缓缓开口。 “最近最好别轻举妄动,东凉那边盯我们盯得紧,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怀疑到天命崖去,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天命崖的事情,我们也最好别去天命崖!” “好,近日北楚和南夏都派兵来增援,都很关心子鸢丫头,南夏也在催子鸢丫头回去,我看你们有空便回南夏看看,也省的苏文震和皇帝着急!”殷慕炎嘱咐道。 “嗯。” 苏子鸢点头应着,心中忍不住扳着手指头算着,她现在有几个爹几个娘! 亲生父亲是夏弘安,亲生娘亲是楚云姬,还有一个将她护在心头的苏文震,还有南夏当朝皇后华裳! 这南夏和北楚她现在牵扯可大了去了,将来若是几国出兵,她都不知道该帮哪方了。 曾经说过南夏的死活她不管,可现在南夏的皇帝是她亲爹,她能不管不顾吗?虽说她至今对夏弘安都没什么好感,在她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负心汉。 虽说他的御书房内挂满了她娘的画像,他也是个痴情人,可当初就不应该娶了凉莫挽又废了她,娶了楚云姬也就罢了,还纳了个华裳! 若是没有那么多的妃子,或许现在他们都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好好的生活在自己的爹娘身边!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或许就是命运,若没有这些曲折,说不定她还是现代一名外科医生,不会穿越过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也不会遇见她一生挚爱。 …… 晚上,大设宴席。 就在庄里的花园中,摆上了三十几桌的丰盛饭菜。 庄里的影卫留了一部分在加强巡逻,而另一部分则在这品尝美酒佳肴。 影卫们轮番换岗,来这庆祝。 百里岩风带着一些影卫在不停的上菜,红袖则也去帮忙。 刚上完菜又连忙跑到厨房,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汗水。 “百里,别忙活了,赶紧出来吃饭!”红袖催促道。 “好嘞。” 整个山庄热闹非凡,酒香四溢,配上苏子鸢炼制的独家解酒丸,影卫们喝的再多也醉不了! 第二日,苏子鸢便决定启程回南夏了。 殷千楚因为山庄里这次遇袭而元气大伤,需要留在山庄整顿整顿,也是为了防止东凉再次来袭。 碰巧南夏派来军队迎接苏子鸢回宫。 殷千楚将北城派去她身边,陪她一同回宫。 浩浩荡荡的军队缓缓朝着南夏而去,一路的行人都忍不住盯着那顶华丽的轿子望眼欲穿。 此次夏弘安也是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苏子鸢这条命,所以派来的全是大内精英,外加几百轻骑,浩浩荡荡的队伍加起来也有千百人。 这么大的队伍自然无法像苏子鸢想的那样快马加鞭赶回南夏,便只能待在马车里做躺尸状。 红袖在一旁伺候着苏子鸢的饮食,这偌大的马车足够她在地上滚来滚去了,苏子鸢睡觉她便坐在地上打坐练功。 …… 终于到了夏阳城。 一进城便看见不远处马背上的苏文震正一脸焦急的模样,她两三步下马车走向苏文震。 苏文震见到她时激动的说不出话,仔细打量了她浑身上下,急切问道:“没事,受伤了没有?” 她忽然觉得心中暖暖的,瞥见苏文震的额间多了一缕银白,微微感慨,曾经称霸朝廷的堂堂苏文震护国公也已经老了。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爹,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何必在这城门口一直等着呢!” “不亲眼看到你平安回来我不放心啊!听说你去北楚这一路受了不少苦,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宫!”苏文震微微感叹。 苏子鸢莞尔一笑,说道:“不让我进宫可是抗旨不遵!” “抗旨就抗旨,我还不信皇上能定我死罪不可!”苏文震冷声道。 苏子鸢忽然觉得苏文震生起气来竟然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一样,是从什么时候,苏文震竟然已经将她看得这么重了? 还记得初次穿越过来的那天,是他的寿辰,她却和苏婉莹他们毁了他的大寿! 想着,今年他的寿辰又快到了,不知不觉都已经快一年了! “爹,再过不久便是你的寿辰了,到时候我跟父皇请几天假,好好在苏府陪你老几天,弥补下我这不孝女让您操心了!” 苏文震忽然欣慰的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直道好! 就在这时,街头出现一个骑着马奔驰而来的身影,那人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一个还穿着官服的老臣踉跄着从马上下来,冲到他们身旁,指着苏子鸢,愤怒的说道:“妖女!妖女!你杀了我女儿!我要你偿命!” 那男子怒目圆睁,因为愤怒和激动额头的青筋突出,说着还要扑上来想掐苏子鸢的脖子。 还不待苏子鸢反应,那男子就被旁边的侍卫上前反手抓住了。 苏子鸢微微疑惑的看着那男子,忽然觉得那眉目有些熟悉,这才想起是楼若兮!想必这就是楼若兮的爹!当朝二品刑部侍郎楼大人! 她还没有说什么,苏文震就震怒了,他怎能容忍别人如此污蔑他的女儿! 上前对着楼大人厉声道:“楼大人!你也不看看你女儿自己做的些什么事情,通敌叛国,陷害当朝王爷和公主,老夫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是先找起我来了!有什么事咱们进宫当着皇上的面说清楚!看是你抄家灭族还是我苏文震株连九族!” 楼大人被苏文震这几句话给吓到了,脸色微微有些异常,并没有刚才那样理直气壮的气势。 随即苏文震押着楼大人往宫里去,苏子鸢也被浩荡的军队一同护送回宫。 韶华公主回宫的消息立刻便在宫中传开了,皇后一得到消息便让苏子鸢到承欢殿去。 苏子鸢一身风尘仆仆来不及回寝宫换身衣服便直接去了承欢殿。 看到皇后一脸疲惫的倦容便知道她也没有睡好。 皇后一见到苏子鸢连忙问道:“终于回来了,没有受什么伤!” 她摇了摇头,给了皇后一个安心的眼神,答道:“我没事,让母后担心了!” 皇后微微叹了口气:“你可是不知道,凌王前两日回来告诉我们你出事了,还说了去北楚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母后听得都是心惊胆颤!后来又有人送来了你的亲笔信,这才知道你在北冥山庄遇难,你父皇立马便派兵去了,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在承欢殿谈了一会,苏子鸢便回承欢殿去了,好好的洗去一身风尘换上公主的正装,这才挨着去给皇帝和太后请安。 她一向不喜欢太过繁琐的礼节,公主出远门回宫理应依次去给长辈请安,若不是现在身份拘束,她又正受人瞩目,否则才不会去做那些繁文缛节。 只想终有一日她要风光的嫁到北冥山庄,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在那之前,为了她和殷千楚两人安稳的未来,现在受点苦难又算得了什么! ……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在宫中整日练功,现在正值这个空档期,趁机提升自己的功力才是首要!如今幻音铃已经被她娘收了回去,她身上除了这一身的武功便再无其他防身宝物,所以更是要加快练功! 只为将来不给他拖后腿,只为能并肩站在他身边。 北城每日会交给她一封密信,是他的亲笔信,向她汇报庄里的进程;并告诉她待山庄恢复了元气之后,便会主动出击,目标当然是东凉! 他们总不能这样被动的挨打,找个适合的时机便主动出击,也要给东凉来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这一系列的安排,他便没有时间来南夏找她了。 虽说心中多少有点失落,不过想到他也是在为他们的未来在努力,心中便觉得满满的幸福感。 便更加努力的练功! 曾有一瞬间的想法是去找夏凌轩,想让他解开她体内的封印,这样有了她娘亲的所有内力,必然功力大增! 可当夏凌轩终于主动找来时,她之前的所有念头都化作灰烬!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是有些想你,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你了!上次没受什么伤?”他对她现在总是很温柔,温柔的让她觉得不习惯。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有劳王爷还记挂在心了!” “你没事就好,殷千楚呢?他没来吗?” “他没来,你若找他就去北冥山庄!” “那我时常过来看你,凉嫣然和赤流景两人已经联手,请了刺金阁的长老,我怕他们会对你下手!”夏凌轩语气凝重道。 苏子鸢忽然一笑,轻声开口:“要下手早就下手了,这南夏皇宫中他们想必还没有嚣张到那个地步,何况虽说我打不过他们,自保的能力想必还是有的,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夏凌轩深邃的眼眸覆上一层阴沉的寒霜,眼底蔓延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你还是如此拒我千里。” 一听到这话苏子鸢就觉得心中压抑,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随即便提起脚步转身。 “本公主还要去给母后请安,告辞!” 夏凌轩欲言又止,背着手目光深邃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如同被人狠狠捏住,揪心一般的疼。 他不知道他还要怎样做她才能回眸看他一眼,哪怕就一眼,他如今已经快要疯掉,每日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满脑子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个动作和身影,今日终于忍不住来看看她,却又再次被她狠心甩开! 流云在不远处看着主子忧郁的身影,又看了看三小姐决绝离去的背影,心中也为主子感到可惜,三小姐那么好的人,若是跟主子在一起他是求之不得,至少不会跟她做敌人!这一点是他最害怕的,因为他深深了解自己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和凉嫣然甚至有些相同的地方,就是对自己看上的东西的执着,可若是如何也得不到那样东西,必然会毁了他,让别人也得不到! …… 在宫中待了差不多两个月,殷千楚每日都会送信来报平安,并汇报今日占了东凉几座城池。 东凉被他们这突袭打的措手不及,也损伤了不少兵力。 主要还是殷千楚尽出奇招,知道血三毒和陈老九两人怕火,专门朝着敌军部队放火箭,还有什么火油什么的,所有跟火相关的他都充分的利用起来。 陈老九和血三毒两人哪知道他们竟然会这个打法,一时间也措手不。 东凉部队指挥大权就交给了他们两人,或许是凉苍炎和凉嫣然太信任他们,这两人一乱,这部队马上就乱了阵脚,溃散成军。 北冥山庄和东凉交战的消息立刻便传到了南夏和北楚,即便是知道了,但两国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打,袖手旁观看谁输谁赢! 因为目前这东凉和北冥山庄对他们都没有任何来犯,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此刻也并不会表明站在哪方,只有保持中立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他们不会选择去冒险。 虽说明里不参战,但暗地里两国心中都各自有思量,基本都是自己的私心,原因都在于苏子鸢! 因为苏子鸢被困于北冥山庄的事情,他们多少也怀疑是东凉的人,否则如今北冥山庄也不会去攻打东凉! 明着不去打,暗中可在背后使了些小动作。 尤其是北楚,派了五万兵马若有若无的在东凉附近打转,吓得东凉又赶紧派兵来御敌,兵刚派出来,北楚那边便来信说只是在扫荡从北楚逃出来的贼寇,并不是攻打他们东凉! 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误会,便让北冥山庄有了可乘之机,血三毒和陈老九带领的十万兵马所剩无几! 凉苍炎连忙又派兵增援,可被北楚骗出去的那十万兵马还没收的回来,再次派兵又搞得驻守皇城的兵马所剩不多! 东凉这次是当真慌了手脚,因为这一战损失了不少兵马,元气大伤。 北冥山庄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便不再与东凉继续纠缠,带着人马浩浩荡荡的返回北冥山庄! 凉安城,皇宫中。 凉苍炎端坐于龙座之上,听着下方不断跑进来的士兵禀报军情。 微微有些苍老的面容脸色很不好,阴沉着眼眸,神色凝重。 整个朝廷上文武百官都面面相觑,整个殿内气氛紧张如紧绷着的弦。 直到下方又传来消息,说北冥山庄已经退兵打道回府! 凉苍炎这才如重释负的呼了一口气。 这让百官都疑惑不解了,怎么打着打着自己就跑了,现在这个情形明显是北冥山庄占上风,明明有机会继续进宫凉安城的,却为何突然打道回府了! 凉苍炎却是明白的,北冥山庄就是为了报那一箭之仇,之前他派兵围攻北冥山庄,这下人家是为了还回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领兵的是殷千楚,他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行为他倒是并不觉得奇怪。 随即他问道:“这一战,我们损失了多少兵力?” 下面一个将军模样的大臣跪在地上,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答道:“回陛下,这一战,我们损失将近二十万兵马,还有三座离北冥山庄相近的城池!” 凉苍炎龙颜一怒,愤怒的一掌拍在龙桌上! 随即冷声下令道:“迅速整顿兵马,加强兵力防守,以防北冥山庄再次来犯!” 待到安排好一切,他便下令“退朝!” …… 御花园中,凉嫣然正手拿着一把剑在园中练功,剑气凌厉,仿佛是在发泄心中的不甘和恨意。 “公主,皇上来了。”旁边一名宫女小心的提醒道。 凉苍炎大步流星往御花园走来,脸色阴沉无比。 凉嫣然停下动作,迎上前去,微微欠身:“父皇。” “皇上万福金安!”四周的宫人连忙跪下请安。 “你们都下去!”凉苍炎眼眸微冷的冷声道。 待到所有宫人都退下,凉嫣然看出凉苍炎的脸色,这才轻声问道:“父皇,发生什么事了?” 凉苍炎微微有些动怒,厉声道:“这几日北冥山庄派兵攻打我东凉你竟然不知道吗?” 凉嫣然微微一惊,她当然是听说了这件事的,只不过她知道带兵的是殷千楚,所以不愿前去与他对抗;也知道以东凉这么久的兵力想来北冥山庄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便没有去参与这件事情! “父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北冥山庄……”她知道此时的父皇惹不得。 “北冥山庄夺了我东凉三座城池,还损失了我二十万兵力!” “怎么会这样?”凉嫣然惊呼出声。 “怎么会这样!他殷千楚明显就是为了报一箭之仇来的,打到一半又打道回府去了!丢尽我东凉的脸面!若不是你非要派兵去围攻北冥山庄,现在他殷千楚能找上门来报仇吗!上次围攻北冥山庄不但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还被南夏和北楚的援军剿灭了个一干二净!加上这次的损失,若再有人来犯,东凉怕真是双拳难敌四手了!”凉苍炎厉声呵斥道。 “父皇……”凉嫣然忽然换上了一副委屈的面容,满含泪光的看着凉苍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 凉苍炎一看到她这副可怜模样,便再也无法像刚才那么生气的呵斥她了!这些年她失去了娘,他也对她属于管教,才惯成了她这任性妄为的性子。 “诶,是朕把你惯坏了,什么事情都依着你!嫣然啊!你这刁蛮任性的性子得改啊!”凉苍炎感叹道。 凉嫣然微微蹙眉,心中更是不甘,这笔帐她要记在苏子鸢头上!若不是她,北冥山庄也不会有南夏和北楚派兵增援!若不是她,北冥山庄早已被攻下,殷千楚也早已是她手掌心之物!又哪会有现在这事! “父皇,嫣然有一事相求!” “你说!” “给我三十大内精卫,还有血三毒!我必然把苏子鸢给抓回来,有了她做人质,就不怕北冥山庄和北楚甚至南夏不俯首称臣!” 凉苍炎眼眸微微眯起,这大内精卫是他专门培养的高手,总共也不过就百来人,她要借三十! 可转念一想,她说的也对,现在这北冥山庄、北楚和南夏将苏子鸢看得太重,她的命想必他们都拼命保护着,若是能趁机抓来苏子鸢,便可以拿她来威胁其他那几国! 更何况,他早就怀疑凉莫挽当初从内宫中盗走了龙纹指骨,而苏子鸢又是她和苏文震的女儿,说不定苏子鸢知道龙纹指骨的下落,若是这次寻回龙纹指骨,天下迟早还是得收回他手中! 于是便一口答应凉嫣然:“好!我给你五十精卫,这次势必要将苏子鸢抓回来!” “嫣然定不负父皇重托!”凉嫣然嘴角勾起一抹嗜血般的微笑。 …… 苏子鸢这边正为北冥山庄的胜利而高兴,同时也正在筹备苏文震大寿的礼物,全然不知危险的来临。 这两个月的封闭式训练,她如今已经能将灭莲掌幻化出一点红莲的形状了!功力精进了不少。 紧接着便是苏文震的大寿,这次大寿还是在苏府操办。 苏子鸢特地提前回苏府帮忙操办这一切,府中王温染现在已经是苏府的主母,凡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见苏子鸢回来两人还在一起聊了许久。 落雨轩虽说一直没人住,但却每天都有人去打扫,现在依旧是一副崭新的模样,屋内院子里的摆设还是如同当初她走时一模一样。 回到落雨轩便有一种格外怀念的感觉,院内的梨花已经零落成泥,树上结着大大小小的果实,已经熟透了。 她闲暇时便跑到树上躺着,一边摘下身边的雪梨啃着。 这样悠闲的日子没过几天,苏文震的寿辰便到了。 这日,院中摆满了酒桌,管家在府门口迎接着前来道贺的文武百官,整个苏府热闹非凡。 苏子鸢也跟着在府门口迎接。 一些大臣见了连忙对苏文震说道:“护国公果然是好福气啊,公主如此孝顺还亲自给您老操办寿辰!” 苏文震笑逐颜开,客气回答道:“哪里的话,张大人家的女儿不也孝顺的很吗!快请进!” 宾客们一边打趣的一边入了府中。 随后宴席开始,皇帝和皇后都分别派了人来送上大礼,百官们更是惊羡不已,都说多少年才能修的护国公苏大人这样的好福气啊!有个如此能干的女儿,被封为当朝公主,又在朝中受皇帝如此重视! 一直忙到下午,宾客才渐渐散去。 吃完晚饭苏子鸢便回到落雨轩偷懒去了。 她喜欢在以前殷千楚常待得那棵梨树上,学着他的样子慵懒的躺在树上。 今夜天空漆黑如墨见不到繁星,想必明日又是个阴天,借着月光能清晰的看到四周的景色。 凉爽的夜风袭来,一阵清爽的感觉;这样舒适的夜晚,在这样静谧的小院中树上乘凉,可惜他不在身边。 想到殷千楚,昨日刚送来密信说今日要赶回来参加她爹苏文震的寿辰,她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他的身影,他不是个失信的人,想必应该是路上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忽然四周响起了异常的声音,她忽然猛地起身,警惕起来,微眯着眼眸冷冷的看着四周。 一股浓烈的杀意袭来,她猛地翻身从树上跳下。 落雨轩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忽然出现了十几个黑色影子,随即北城从暗中现身站到她身边,同样警惕的看着那几个人影。 那十几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看不清容貌,隐身在这黑暗之中还真找不到他们人! 黑衣人迅速的上前围住了他们俩,一阵冷冽的杀气围绕在他们周围。 他们动作齐齐的拔出手中的利剑,刀光闪现,晃到了她的眼睛。随即黑衣人们猛地举起剑朝他们刺了过来。 她与北城身影舞动,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 这十几名黑衣人比之之前的那些黑衣人,武功更要高出一个层次,出手快又准,招式凌厉,丝毫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但凭着她和北城两人的武功,那些黑衣人还奈何不了他们俩。 就在这时,院墙之上突然飞身跃下两个人,月光下依稀可见一人红裙翻飞,那两人猛地出掌袭向苏子鸢和北城。 苏子鸢一眼便认出,是凉嫣然和血三毒! 电光火石间,她朝他们猛地使出一掌烈焰红莲以抵挡两人袭来的攻击,一朵烈焰般盛开的莲花猛地炸裂开来,照亮了漆黑的夜。 两人堪堪躲过那团烈焰。 凉嫣然目光阴寒无比,心中更是想将苏子鸢撕碎,刚刚那一掌已经练得炉火纯青,那是殷千楚教她的烈焰红莲! 此刻她的醋劲大发,越发很辣的扑向苏子鸢,攻势凌厉。 而血三毒便将目标放在了北城身上,两人相缠相斗,苏子鸢用内力在北城耳边说道:“他是血三毒,小心应对!” 北城眼眸阴冷,凌厉的看着血三毒,提剑迎了上去。 凉嫣然猛然从腰间扯下一条鞭子,猛地劈向苏子鸢,她瞳孔紧缩,拂手抽出长靴中的匕首,长鞭缠上匕首,她手腕微微一抖,匕首刀尖一斜,长鞭猛地应声断裂。 凉嫣然脚步不稳,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苏子鸢乘胜追击,掌心凝聚内力,一团赤红色赫然迸发而出袭向尚未反应过来的凉嫣然。 旁边的血三毒眼眸一冷,飞快的转身一把拉过凉嫣然的身体。 那烈焰袭去还是从凉嫣然的手臂擦过,赫然留下一条黑黑的痕迹。凉嫣然忍痛抱住了手臂,那种感觉就像是烈焰烧灼,疼痛难忍。 苏子鸢刚想再次出掌击向凉嫣然,血三毒却忽然掌心发出金色的光芒击向北城。 她猛然一惊,那是血三毒的毒,她认得! 手掌凝聚的内力猛然转移方向袭向血三毒! 那烈焰和血三毒掌心金色的光芒相碰撞,猛然炸裂开来,那金色的光芒便碎裂成点点星芒。 苏子鸢猛地拉着北城飞身往后退去,直到避开那金色的光芒才稳住身子。 凉嫣然目光凌厉,手执长鞭再次攻来。 她正欲凝聚起内力抵挡,心底深处却猛地一震,如一声钟响敲在耳边,耳朵边顿时响起了嗡嗡声;从心底开始猛地散发出寒冷的气息。 仅仅是一瞬间,她身体便如同被寒冰冻住,丝毫动弹不得。 那种令她熟悉又恐惧的感觉袭来,手脚变得冰凉,身体散发出一丝寒气。 北城见到苏子鸢有些异常,暗道不好,连忙抱住她的身子猛地躲开凉嫣然那一鞭。 就在这时,血三毒眼尖看出苏子鸢有些异常,便猛地朝着北城出掌。 凌厉的掌法气势凌厉的袭来,北城抱着苏子鸢,只得一手凝聚起内力抵挡,奈何血三毒的功力太高强,他猛地被震开。连同苏子鸢一同跌倒在地。 北城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苏子鸢无力的倒在地上,又是那个熟悉的感觉,顿时不安和恐惧袭上心头。 那老毛病已经许久没犯了,怎么今日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又犯了呢!她可不想死在这里,死在凉嫣然的手中! 她奋力的想移动身体,奈何浑身寒冷刺骨,一点感觉都没有,丝毫动弹不得。 凉嫣然看出苏子鸢身体的异常,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目光凌厉的看着苏子鸢,挑挑眉笑道:“真是老天都在帮我!苏子鸢,你的死期到了!” 她不再多说废话怕再生异端,脚尖微微一勾勾起地上的一把利剑,猛地刺向苏子鸢眉心。 忽然,一个身影猛地出现在她身旁,一脚踢开了凉嫣然手中的剑,急切的将苏子鸢从地上扶了起来。 “子鸢,你没事。”苏文震急忙问道。 苏子鸢想说话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只得摇了摇头。 凉嫣然一见苏文震赶来了,目光阴寒的看着他们两人,凌厉开口说道:“真是找死!” 说罢便再次提起剑刺向苏文震。 北城也再次艰难的站起身来,朝血三毒攻去。 几人在院中打斗,难舍难分;激烈的打斗声引来了苏府的侍卫,一会便将院内的人团团围住,不停的压上去想擒住敌人。 血三毒见势不好,待会会引来更多的侍卫,便冷冷开口:“速战速决!” 随即再次一掌打在了北城身上,再飞身而起猛地一掌袭向苏文震。 苏文震跟凉嫣然正打的激烈,却被血三毒这猛地一掌偷袭,猛地大吐了一口鲜血,随即拼尽全力朝着凉嫣然出掌。 凉嫣然也没想到苏文震会如此厉害,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猛地捂住胸口嘴角溢出鲜血。 忽然整个苏府灯火通明,灯笼火把纷纷都点燃了起来,整个院里响起高呼声:“有刺客!” 随即血三毒猛地拉住凉嫣然,眼眸一冷再顺势提起了一旁奄奄一息的北城,身影翻飞便逃了去。 院中的黑衣人也被接下来大批的侍卫捉住,侍卫长只留下了一名活口,随即那黑衣人也咬舌自尽。 苏文震受了重伤,无力的走到苏子鸢面前,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苏子鸢心猛地揪了起来,身体依旧动弹不得,看着苏文震在自己面前倒下,她竟没用到连扶他的力气都没有。 落雨轩外络绎不绝的呼喊声响起,她耳边嗡嗡直响什么都听不清。 忽然一抹白色的影子闪现,落至她身旁,将她冰冷的身体搂入怀中,心疼的开口:“鸢儿……” 苏子鸢眼中只有倒在地上的苏文震,看着他苍白无力的脸庞,眼角一滴清泪豁然落下。 殷千楚扶着她坐到地上,将苏文震微微扶起。 苏文震口中不停的溢出鲜血,眼神一直停留在苏子鸢身上,见她依旧浑身冒着寒气动弹不得,急切开口:“子鸢……”随后将目光投向了殷千楚,艰难的开口道:“殷庄主,子鸢她……” 殷千楚神色凝重的看着苏文震,他已被震碎心脉,所剩时间不多了!缓缓开口道:“你放心,鸢儿不会有事的!” 听到殷千楚这句话,苏文震才终于放心下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艰难的笑容,缓缓开口道:“那就好,殷庄主,老夫今日就把子鸢…托付给你了!咳咳……” 苏子鸢呆呆的跪在苏文震身边,心中难受的很,眼眶中止不住的往外涌出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她冰寒的手背上,手指终于总感觉一般微微动了动。 沙哑着声音艰难的开口:“爹……” 苏文震欣慰的笑了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苍白无力的手轻轻抓住了她冰寒的手,想用自己所剩不多的体温让她身体变得暖起来。 “子鸢别哭,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爹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也活够了,以后跟殷庄主一起好好过日子!” “爹,你不能这么早离开子鸢,你还没看到我们成亲,还没见一见你未来的孙子呢!”她声音沙哑哽噎,眼角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掉。 “子鸢,别为我伤心,我曾经对你那么不好,让你受了那么多伤害…你恨我也好,就是别为我哭……我一直瞒着你,其实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当年……你娘嫁给我还不到一年便生下了你,我从未碰过她,从怎么会有孩子,你的生身父亲应该是皇上……原谅爹爹骗了你这么久……” 苏文震眼中满是自责。 苏子鸢嗫泣出声,沙哑着声音开口说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爹爹,不要离开子鸢……” 苏文震眼眶中也盛满了泪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也不想离开他的女儿啊,奈何天公不作美…… “子鸢,将来的路爹爹不能继续守在你身边保护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苏文震说完又猛地咳嗽了起来嘴角的鲜血不停的往外溢出。 她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突然要犯病,为什么关键时刻就浑身动弹不得,苏文震是除了殷千楚之外第一个默默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也是穿越来的第一个亲人,不管他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早已将他看作家人。 直到感觉到紧握着她手的那双手缓缓松开,直至无力的垂下…… 她眸光忽然变得异常的平静,唯有眼角不停流出的泪水在诉说她的遗憾她的不舍。 殷千楚轻轻将她抱在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院外恢复了平静,王温染从落雨轩外跌跌撞撞急忙的跑了进来,却在见到这一幕时停下了脚步。 静静的注视着苏文震安详的脸庞,站在一旁无声的擦着眼角的泪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她身体的知觉才慢慢恢复,身体中的寒冷渐渐散去,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她眸中含着泪水,缓缓执起了那无力松开她的那双手,感受着他残留着的余温,仿佛他就在上一刻还在对着她嘱咐,子鸢,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就是个凉薄之人,当初苏文震虽说的确让她恼让她狠,可后来他对她拼命的补偿拼命对她好,可都被她当作那是应该的;一直以来她从未认真的关心过他,从未当真把他当作父亲! 她哪是什么孝子,就连真正叫他一声爹她都不配! 苏文震本就不是她亲生父亲,凭什么要求他那么多,要他对她好!直到如今他为救她豁出性命,她才突然明白了什么,其实一直都是自己在作怪,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该躺在这里的人! …… 第二日,护国公苏文震逝世的消息传遍了南夏,皇上和皇后都震惊不已。 御驾亲自赶来苏府探望。 雪白的白绫挂满了整个苏府内外,偌大的灵堂两侧都站着一排素衣男女,苏子鸢身着雪白素衣,头戴白花静静的跪在灵堂前。 殷千楚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袍,脚边并无那妖艳的墨莲,素净的白袍更衬得他飘逸的气质。 只是他眉头紧锁,眸光微微有些担忧的一直看着灵堂前跪着的那女子。 皇帝和皇后前来慰问家眷,追封护国公苏文震为一品国公爷。 苏子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波澜不惊,人都已经死了,追封官位又有何意义呢,只是可怜这苏府上下的人了,有些都是在苏府待了十几年,这下又无处可去了! 在苏文震曾经的书房中,王温染正细心的收拾着,将苏文震生前未处理完的公文交给一旁等候的官员。 收拾完之后,官员告辞离去,苏子鸢才缓缓走进来。 王温染的脸色有些许苍白,眼睛微微有些红肿,见到苏子鸢进来,嘴角不自然的扯出一抹苦笑:“三小姐。” 苏子鸢缓缓走到书案,轻声问道:“夫人,爹已经走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呢?” 王温染眼底掠过一抹哀伤之色,开口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如今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三小姐和老爷给我的,我知道三小姐不会留在空荡荡的苏府,我…就走一步看一步!” 她垂眸思虑了片刻,随即眼眸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开口道:“将来天下势必有一场大战,乱世之争,这苏府也不安全,不如就遣散府中下人,夫人你便去北冥山庄可好?” 王温染眸中泛出些许激动的光芒,感激的说:“三小姐怎样安排便怎样。” 她微抿着唇点了点头。 随后她们将府中上下的人召集了起来,王温染又从账房取了些银子,分别发给了他们,那些银子也够他们在夏阳城买个普通宅院,或是开个店铺做点小本生意。 苏子鸢理应在苏文震灵堂守灵三日,可现在她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日凉嫣然带人来苏府偷袭,不止是害了苏文震,府中侍卫死伤无数,红袖也身受重伤至今未醒,最重要的是北城被打伤还被他们抓走了! 光是她爹这血海深仇就不能不报!她曾厌过凉嫣然,可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强烈的恨意,也怪她大意,从未真正将凉嫣然当做仇人,今日,她发誓,终有一日要将凉嫣然的人头亲手送到苏文震的坟前! 所有伤害她伤害她身边人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她不自觉的抚上腰间的那几把小刀,自它们来到她手中,做的尽是救人的事情,将来恐怕要染上些鲜血了。 殷千楚看着她眸中凌厉的光芒,深知她是个内心善良的人,若是不触碰她的底线,她会一直防守甚至忍让,可若是有朝一日触及到她的底线,她也会变成嗜血的魔女。 “千楚,北城中了血三毒两掌,又被他们抓走,我们需得尽快去救他才行!”她轻声道。 他眼眸一冷,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这次凉嫣然也越过了他不该越的那条线… 缓缓开口道:“我已经下令召集人马,待制定好计划我们便去东凉救北城。” 她眼眸微眯,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这天下要乱了啊…… 接下来两日,两人制定了简略的计划,同时也再等四方召集起来的人马,凉嫣然抓走北城定然知道他们要去东凉相救,肯定准备好等他们进圈套! 苏文震的丧礼全权交给了王温染处理,事后也安排好人送王温染去北冥山庄。 就在他们出发的前一日,刺金阁阁主鬼爷带着十几名金牌杀手赶来。 “我得知你们苏府出事正在召集人马,我也正要去找血三毒和陈老九两人,便过来与你们一起前往东凉!” 有鬼爷相助自然两人是乐意的,她现在还没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知道此去东凉有多危险。便也书信送往北楚,北楚那边派人去东凉时间比较长,但好歹准备增援,以备不时之需! …… 红袖伤势未愈,便让她留在苏府,等到苏文震的丧事办完便让王温染带着她去北冥山庄养伤。 “夫人,我爹的后续事宜还有红袖就拜托你了。”苏子鸢对着王温染嘱托道。 “你们安心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啊。”王温染语气沉重道。 “嗯。” 几人出府上马策马而去,去和城外已等候着的部队汇合。 她一身男子黑色束装,青丝高高的束起,和殷千楚穿的衣服一样,纯黑色,很素净。 她男子装扮在他们中间丝毫不起眼,因为刺金阁的影卫还有北冥山庄的影卫向来都是穿黑色束身衣。 不施粉黛的脸颊因神情冷冽而显得有几分男子的刚毅,依旧是绝色之容。 “鸢儿,你体内真气不稳,这几日切记少用内力。”殷千楚并肩而驰朝她开口。 苏子鸢点了点头,心想今次之事想必都是因为她这个月在皇宫整日练功所致,之前也是因为太过激烈才导致发病,这么久她都快忘记这事了! 去东凉的一路上都相安无事,平静的表面让她感觉到了深藏的腥风血雨,此去东凉必定危险重重,若是有机会她一定要杀了凉嫣然! 他这次领兵攻打东凉并不是像上次一样,因为他们这次以防北冥山庄人手不足被偷袭,便只带了三千精骑,打算夜袭东凉皇宫。 他们这次行走的路线也较为隐蔽,所以并不会太过张扬。 到达东凉之后他们便分散潜入凉安城,在皇宫四周隐藏起来,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救北城,所以并不会去把守严密的凉苍炎寝宫,他们找的是凉嫣然! 殷千楚是来过东凉皇宫的,所以对基本路线还是很了解。 …… 是夜,凉安城的百姓陷入平静的安眠当中,夜色微凉,月光如华,上千名黑衣人从不同的地方悄悄涌了出来。 一部分往正门攻去,而殷千楚和苏子鸢两人带着一部分人无声的潜入了皇宫中。 殷千楚熟门熟路潜入宫中自然万无一失,他发觉今夜东凉皇宫中守卫比往日多了两倍。 他们第一个目的就是天牢,北城被凉嫣然抓来凉苍炎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极有可能北城便是被关押在天牢,这个地方不得不去打探一番。 他们这一队人就一百来人,但都是刺金阁和北冥山庄的金牌影卫和杀手,武功了得。 陆北望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便与他们分头行事,一边找北城一边找刺金阁叛逃的那两名长老。 一行人一路暗杀不少宫中守卫,终于潜到了天牢外,一群影卫同时涌上去,在那些守卫还没来得及大声呼唤的时候,便一刀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漆黑如墨的夜色里静谧的气氛中染上了一丝血腥气息。 紧接着留下一些人在天牢门口穿上守卫的衣服在门口把守,其余人全部进入天牢寻找北城。 天牢中的罪犯有些见到他们来便开始疯狂的伸出手来抓他们,哀求他们放他们出去。 一行人见牢中越来越多的犯人开始大声呼唤,害怕引来宫中侍卫,便加快了速度,黑衣影卫们在天牢中快速穿梭,寻找北城的身影。 殷千楚和苏子鸢两人进入了天牢深处,入眼便是一层往下的阶梯,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的往下走去。 一下楼便惊动了楼下的守卫,两人身姿翻飞,如幻影一般的身影穿梭在守卫中间,不一会守卫们便全数倒下,两人一挥衣袖,身上不沾染一丝血迹。 两人这才定睛一看,这楼下也是很多个牢房,但牢房中的犯人都用坚固的铁链锁着手脚,可以看得出这十来名犯人有多重要,苏子鸢缓缓从牢房门口走过,只见牢房中的犯人都是一副血煞的模样,眉目间都沾染着浓烈的杀气和血气,无一不是杀人万千才会是这副模样。 那犯人凌乱着发丝,闭着的眼眸缓缓眯起一条缝看了看苏子鸢,随后又再次闭上。 忽然她脑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若是将这十几名犯人放了出去,不知会不会给凉苍炎增添些许烦恼呢? 于是她站在一间牢房门前,单手一劈,一道凌厉的气息划过牢房的锁链,一声轻响,牢门缓缓打开。 殷千楚走在她身后缓缓进入了牢房中。 那牢房中被铁链锁住手脚的犯人见到苏子鸢的动作时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又闭上了眼。 苏子鸢缓缓走到那犯人跟前,轻声问道:“想出去吗?” 那犯人缓缓睁开充血的眼眸,目光些许不屑的看着苏子鸢,嘴角缓缓挂上一抹冷冽的笑容:“又是凉苍炎那昏君派来的,你回去告诉那昏君,我们血煞十三怪死也不可能把九命决交给他,让他死了这份心!要杀要剐就赶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 苏子鸢眼眸微微眯起,想来这血煞十三怪身上的九命决对凉苍炎很重要,所以才一直关押在这里,只是他太不小心了,居然这么容易就让她们找到这里了。 现在得知了这些,她更加不会把这血煞十三怪就在这里了! 殷千楚凤眸微眯,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嘴角微微勾起:“哦?血煞十三怪?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我管你是谁!” “我们不是凉苍炎的人,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救我们的朋友。”苏子鸢清冷道。 “我管你们是凉苍炎的人也好,救你们朋友也好,赶紧走!”那人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睛,明显是不愿再与他们讲话,始终还是不愿相信他们不是凉苍炎的人。 殷千楚忽然自顾自开口道:“本庄主近日听说血煞十三怪在被凉苍炎追杀,本想将他们收到北冥山庄为己用,没想到已经被抓来了,既然不愿离开这,鸢儿,我们走!” 那人一听猛然睁开眼睛,惊呼道:“北冥山庄?你是北冥山庄庄主殷千楚?”他这才睁大眼睛仔细的打量起面前这个容貌不凡的男子,的确是如传说中的一般,莫非他真是北冥山庄庄主? 苏子鸢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即清冷的看着那人,缓缓说道:“你不是肯定我们是凉苍炎的人吗?那我们便是凉苍炎派来的人!千楚,反正他也不相信你的身份,我们何必在这浪费时间,还是先去找北城!” 殷千楚邪魅一笑,随即从容的点了点头,转身踏着步子欲离开。 那人猛地惊呼:“殷庄主,是在下方才无礼!求殷千楚将我这十几个兄弟救出去!” 这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让她还有些不习惯,两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殷千楚缓缓开口道:“好,我便放你们出去,不过今夜注定有一场大战,我只负责将你们从牢房中放出,出去之后生死可都由你们自己决定了!” 那人欣喜若狂,连忙抬手报了抱拳,扯动那沉重的铁链发出巨大的声响。 “多谢殷庄主,只要你将我们放出去,这皇帝老儿的皇宫还能困住我们血煞十三怪吗!”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感激,还有深深的狂傲。 紧接着殷千楚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轻轻一挥,那锁住他手脚的铁链便霍然断落,果然不愧是削铁如泥的青锋如月刀! 只是铁链虽断,可手腕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铁锁,若是不解开,这重量则会影响他行动。 苏子鸢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根铁丝,伸进锁孔内细细的转动了两下,随即铁锁应声而开,“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那人激动万分,猛地跪在了地上,感激道:“多谢殷庄主今日大恩,日后许万千必定率血煞十三怪为北冥山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于是几人再迅速的解开了其余十二人身上的铁链,血煞十三怪纷纷跪下磕头感激。 “你们出去之后便可自行前往北冥山庄,到时候直接说是我让你们去的便可!” “哈哈,这下出去了我许万千不把这皇宫闹个天翻地覆,我就枉一世为人!”许万千一边说着一边活动着手腕。 …… 殷千楚和苏子鸢出去之后,发现北城的确没有被关在天牢。 紧接着便有影卫来报:“庄主,已有大批侍卫包围天牢!” 他眼眸一冷,目光看向了那些正张着手臂呼唤着的囚犯,随即下令道:“立刻打开所有牢门!” 这一声令下,所有被关着的囚犯都兴奋了起来,随着影卫们的动作,被释放的囚犯们终于得到了自由,猛地便一同往天牢外涌出去。 这囚犯当中不少都是武功高强之人,或江洋大盗,或刺杀皇帝未遂,所以将他们放出来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外面就是皇宫禁卫军,若是侥幸能逃脱那也算功劳一番,若是没能逃脱死于禁卫军刀下,那也是提前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涌而出必定给外面的禁卫军增添不少麻烦,那么他们便能迅速的逃离这里!现在他可没空跟他们耗,找到北城才是当务之急! 果然,天牢外的禁卫军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接到消息说天牢这边有异动,便过来看看,并未进行周密的布置,谁知刚到天牢,就见从天牢中一涌而出密密麻麻的囚犯。 禁卫军统领立刻便下令:“杀无赦!” 囚犯中夹杂着些许黑色的人影,一看便知是刺客,随即立马便派人前去禀告皇帝! 殷千楚等人也丝毫不恋战,有机会便冲了出去,一时间黑衣人们四散而逃,叫人眼花缭乱,也不知到底该往哪里追去,正欲下令派人去追,囚犯中猛然飞身而起十几人,手执长剑猛地砍了下来。 气势凌厉,杀气四溢,压抑的让人喘不过起来。 那统领一看,哪还顾的着追黑衣人,眼前的这一幕便已经快把他吓呆了,血煞!血煞被放出来了! 那些囚犯因血煞十三怪的加入,气势增长了不少,不管这囚犯当中有曾经的敌人或是在天牢中萍水相逢的路人,这时都纷纷团结了起来,他们此刻要的,只想活着逃离这里! 而禁卫军这边,本来人就不多,被这恐怖的场面一吓,更是脚底发软,不一会便溃散成军。 这巨大的打斗声吸引了周围巡逻的侍卫,不一会整个宫中都乱作一团。 凉苍炎此刻正在寝宫中逍遥,却突然得知有刺客,天牢中的囚犯全数被放出的消息,尤其是血煞十三怪被放出来的消息,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一时间皇宫之内灯火通明,大批侍卫应声而去,纷纷涌去天牢,凉苍炎也赶紧穿上衣服奔往天牢那边,可苏子鸢和殷千楚早已离开,就连血煞十三怪也不会在那里傻到等凉苍炎来。 苏子鸢等人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凉嫣然的寝宫,既然北城不在天牢,凉嫣然肯定知道他在哪里,就算没在她寝宫,他们逼也得逼她把北城交出来! 一行人还在赶往凉嫣然寝宫的路上,皇宫中已经闹得这么大的动静凉嫣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更是小心谨慎。 就在这时,皇宫内以天牢的南方顿时一片火光漫天,宫中激烈的呼喊声响起。 凉苍炎神色微怒,那火光的方向是他的国库!看那大火之势若是再不及时抢救,只怕就来不及了…… 一时间皇宫大乱,天牢中逃出的囚犯在皇宫中四散而逃,闯入内宫不说,在内宫内捣乱,这皇宫此刻已经乱成一团。 更让凉苍炎苦恼的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不停有侍卫来报说何处出现了黑衣人,基本整个皇宫中都有黑衣人在闹,他竟连派人往何处追都不知道! 便只能分散部队往黑衣人聚集较多的地方去! 至始至终他最想知道的还是幕后之人,不知他是隐于黑衣人之中还是在暗中伺机而动。亦不知这是北冥山庄的人还是刺金阁的人! 忽然他心中微微有些发寒,不论是北冥山庄或者是刺金阁,当中的影卫或杀手大多都出自刺金阁,都是训练的专业精英杀手,就目前看来,潜入宫中的黑衣人少说也有上千!看来…不出动他的大内精卫不行了! 苏子鸢这边正朝着凉嫣然的寝宫过去,一路上不停涌出许多侍卫,所幸一行人没有伤亡,便一队一队换着对付涌出的侍卫,以保留自身的体力。 …… 阴冷潮湿的石壁上缓缓流淌着水珠,一滴一滴掉进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这里是一个水牢,四周都是坚固的铁栏杆,牢牢的禁锢着水池中的人。 一个男子满身伤痕衣衫褴褛的站在水池中,水淹至了他的腰间,这池水蔓延着些许寒气,侵入他身体。 他的头无力而虚弱的垂下,俊俏的容颜也被凌乱的发丝和脏污的血迹遮住,苍白的嘴唇上沾染着些许鲜血。黑色的衣裳破烂不堪,从脖颈处便能看到遍布全身的鞭痕,赤红血肉微微翻起,如蜈蚣一般划下长长的一条痕迹,狰狞而可怕。 水牢外响起了脚步声,忽然一抹艳丽娇俏的身影出现在铁门外,一旁的守卫打开了牢门。 她缓缓走进去,高贵而不可一世的走到男子身侧,轻轻蹲了下来,纤细葱白的手指轻轻将男子凌乱的发丝抚了一下,娇艳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个绝色的笑容“你还好吗?” 男子无力垂下的头沉重的抬了起来,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嘴角艰难的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语气嘲讽不屑:“托你的福!” 她并不觉得生气,嘴角的笑意更甚,眉间一抹红艳更添几分妖娆,轻声开口道:“那就好,还能说话那就代表没事;你若是出什么事的话,千楚可是会怪我的。” 他再次瞥了她一眼,嘴角嘲讽的意味更甚,缓缓开口:“呵,主子的名字你还不配叫。” 她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随即眼眸变得有些冷冽,轻声问道:“北城,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那么厌恶我?而却对苏子鸢那么好?论武功论才貌她苏子鸢哪是我对手!为什么偏偏你们都喜欢她而厌恶我呢!” 北城嘴角浮上一抹冷笑,冷声道:“主子喜欢什么我北城自然喜欢什么,主子厌恶什么我自然也厌恶什么!” 她眸光一冷,他这话是想告诉她,殷千楚就是厌恶她,就算她做再多什么也没有用吗?! 随即猛然一道刀光闪现,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微微印出了一条血痕。 她邪魅的笑着凑近在他耳边说道:“别以为本公主真的不敢杀你。” 北城轻笑,看也不看她,淡然随意道:“那你最好马上杀了我,若是让主子看到我这副模样,只怕不知道昭月公主会是什么下场?” 他一点也不怕死,也一点不怕那些折磨,他是刺金阁最优秀的金牌杀手,从小历经的训练和苦难远比这些可怕的多,他只是怕主子看到自己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他不能给主子丢脸。 死又算什么?起码他知道,若是他死了,主子会以千万倍的痛苦加诸在身旁这个恶毒女人身上,一个影卫换一个公主的性命,算起来他还是赚了呢! 凉嫣然见到北城一副毫不在意毫不畏惧的样子,心中更是气愤,只是想到他刚才说的那话,的确如他所说,殷千楚见到他这副模样肯定会大发雷霆,可她就是要拿北城的命要挟他亲手杀了苏子鸢,她倒要看看在他心中,到底是生死与共的北城重要,还是那个苏子鸢! 所以北城不能死,若是死了,只怕殷千楚一生都将视她为仇人! 咬了咬牙,她还是将手中的匕首放了下来,虽然她恨北城很想杀了他! 就在这时,水牢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名侍卫,急忙对着凉嫣然说:“公主,不好了!宫中遇袭,已有大批刺客向这里袭来!” 凉嫣然眼眸一冷,猛然站起身来,冷冷的看了北城一眼,随即匆忙的踏步而去。 一边朝外面走她一边轻声开口问道:“他们来了吗?” “来了。” “马上去请血长老和陈长老,按计划进行。” “是!” 随即她嘴角上扬起一个惑人的弧度,朱唇轻启喃喃道:“苏子鸢,今夜本公主定要你有来无回!”眼眸闪过一道阴冷的光芒。 上次去苏府没能杀了苏子鸢,便只抓到了北城,她回宫后特地将抓了北城的事情隐瞒,没有告诉父皇,便是想自己处理这事!引诱他们来宫中,自己早已暗中备下人人马,也是想拿北城的性命去要挟殷千楚! 早已听闻侍卫回报说他们大闹了天牢,若是这次不将苏子鸢抓住的话,父皇得知她隐瞒他的话,加上天牢被放出的囚犯,只怕父皇会拿她问罪! 所以这次,苏子鸢和殷千楚,都必定是她的囊中之物! 苏子鸢等人此刻已经到了凉嫣然寝宫外面,只见凉嫣然寝宫外只站着十几名侍卫,如今皇宫中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还没惊动凉嫣然?不可能! 殷千楚眼眸微冷,冷声道:“先别进去。” 几人利落的处理掉宫外的一些守卫,便静静站在宫门前,随后殷千楚猛然朝着宫门一掌,巨大的气流猛地撞开了宫门,顷刻碎裂。 就在宫门碎裂的那一刻,从里面猛地飞出铺天盖地的飞箭,好在一行人早已知道有埋伏,早已做好准备,所以此刻万箭齐发下,没有人乱了阵脚。 利箭一波接着一波,苏子鸢和殷千楚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随即猛然朝着左右两个方向飞跃而去。 越过宫门两人飞身一跃便到了宫墙之上。 这院中密密麻麻的都是守卫,透过屋檐还能看到内院中黑压压的一片,加起来起码有上千人! 果然这凉嫣然是早已设下陷阱等他们来跳,不过这女儿也忒不孝,只顾着自己的宫中守卫森严,完全不管她那皇帝爹的安危! 这凉苍炎明显是对此事不知情,也并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夜袭皇宫,没有任何准备才一时慌了手脚,才使得他们初步的计划出乎意料的成功了!并且还得了血煞十三怪这一大助力! 苏子鸢和殷千楚这飞身一跃,还不待那些守卫反应过来,便猛地出掌,一团又一团的烈焰铺天盖地的卷向他们。 随后宫外那些黑衣影卫发觉攻势减弱,便趁机一同涌入宫中。 以殷千楚和苏子鸢的打法,这里即便真有一千侍卫也不管用,首先便是这宫中的环境范围有限,那么多的侍卫也无法全部施展开来,便只能一拨一拨的上,搞得苏子鸢感觉就像死植物大战僵尸一样。 越打越有劲,只是她基本是靠近身攻击和自身的速度歼灭敌人,因为她身体的内力不能消耗太多,害怕会突然犯病,而殷千楚则是在远远的保护她,这里一掌那里一掌,烈焰红莲不停的盛开在这小小的宫中。 发出耀眼而璀璨的光芒照亮了黑夜。 他们所带的影卫又是影卫当中顶尖的杀手,出手又快又狠,基本一手一个! 不多时,院中便躺着遍地的尸体,导致许多侍卫更是行动不便。 凉嫣然静静的坐在内院的房间内,听着外面的战斗声,刀剑碰撞的声响和呼喊声,听到那熟悉的烈焰红莲的声音,心中忍不住激荡起一丝涟漪,他来了! 她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坐到铜镜面前,镜中的人儿肤若凝脂,唇若点樱,眉间一点朱红,煞是绝美;她缓缓执起木梳,缓缓梳着耳后垂下的发丝。 她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他肯定还是如以往一般俊逸不凡,她可不能在他面前失了自己高贵美艳的形象!她要在他心中永远都是美美的! 只要今日抓住他们,她有的是办法让他爱上她! 北城不过就是个诱饵,她要的是殷千楚的心和人,还有苏子鸢的命! 不多时,一名侍卫站在门口来报。 “公主,咱们的人死伤无数,他们就快攻进来了!” 凉嫣然动作一顿,微微有些惊讶道:“怎么这么快?” 那侍卫有些吞吐的说:“回公主,殷庄主的烈焰红莲实在是……太厉害了!” 凉嫣然眼眸一冷,随即转念一想,若是不厉害那就不是他殷千楚了,随即又问道:“那血长老和陈长老怎么还没来?” “属下也不知,已经派人去请了还几趟了!” 就在这时,又一名侍卫跌跌撞撞慌忙的跑了过来,急切道:“公主,不好了!血长老和陈长老也遇袭,此刻正被刺金阁鬼爷缠住!无法脱身!” 凉嫣然一听猛然大拍桌子,什么!血三毒和陈老九都被鬼爷缠住! 若是他们来不了这里的话,在皇宫中又有谁能是殷千楚的对手!三千精骑都不是他的对手!难道还要让她去请父皇吗? 她心中猛然一震,若是这事让她父皇知道…… 来不及多想,她便起身利落的从墙上取下一把佩剑,急忙的出门。 出门一看,殷千楚他们已经打到内院来了。 她拔出利剑飞身上前,直接扑向苏子鸢。 苏子鸢眼眸一冷,哼,躲在房间里让手下送死,可终于出来了!这次她要让凉嫣然付出代价! 殷千楚一看到凉嫣然的身影,也立马几掌打开周围涌上来的侍卫,抽身飞往苏子鸢身边。 凉嫣然动作更快一步,剑已经指向苏子鸢的喉咙,苏子鸢眼眸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连续侧身几个旋转躲过那利剑。 殷千楚飞身至她身边,恰巧揽住她的腰拥入怀中,柔声问道:“没事!”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她交给我好吗?” 他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他的鸢儿要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她想做的他愿意相信她! 随即他便继续加入方才的战斗中,两人目光中都是彼此的身影,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凉嫣然充满怨恨而愤怒的想要杀人的目光! 剑光一闪,凉嫣然再次提剑刺了上来,殷千楚不插手也好,这样她便有机会杀了苏子鸢! 苏子鸢衣袖一挥,轻轻旋转侧身便躲过那利剑。 两道纤细的身影你来我往,抵死纠缠,两人出招都十分凌厉,一眼便能看出想置对方于死地! 凌厉的剑气和掌法将两人紧紧围绕起来,四周都空出了一方土地。 苏子鸢躲过凉嫣然手中的剑的同时一掌打在她肩头,凉嫣然身形不稳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两人拉出了距离。 苏子鸢眼眸微冷,凌厉的目光看着凉嫣然,冷声开口:“赶紧把北城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如若不然,我就现在就杀了你!” 凉嫣然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嘴角扯出一抹冷冽的笑容,目光不屑的看着苏子鸢,冷笑道:“呵!想杀我?你还没那个本事!想要北城?他早就被我五马分尸扔到山上喂野狗去了!” 她眼眸一冷,眸中闪过一道杀意,她知道凉嫣然抓走北城定然不会杀了他,因为她要的就是拿北城来威胁殷千楚! “凉嫣然,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北城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或是受了什么伤害,我定以千万倍奉还!” 凉嫣然眼眸也突然冷了下来,狠狠的说道:“有本事那便来拿!” 苏子鸢正欲再次迎上去,却被殷千楚一把抓住,她停下动作,只见殷千楚眸光冷冽,脸上覆上了一层寒霜般的阴寒之色。 “凉嫣然,若你说的话当真,北城已死的话,我想我们也就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和这东凉皇宫,都去为北城陪葬!”殷千楚阴寒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笑容叫她看了心底直发寒,感觉浑身都僵硬了。 她明白殷千楚这话不是开玩笑,整个皇宫为一个影卫陪葬,也只有殷千楚才做得出来! 她原本想拖延会时间,让她父皇赶紧带人赶过来,可没想到被殷千楚识破,此刻只能再另作打算了! “殷千楚,我知道你在乎北城的生死,现在我就告诉你,北城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杀了苏子鸢,我将北城交给你,二便是和苏子鸢一起沦为我东凉皇宫的阶下囚!我倒要看看,在你心中究竟是北城重要还是苏子鸢重要!”凉嫣然语气淡然带着一丝饶有兴趣的意味。 苏子鸢不禁觉得这个问题很搞笑,这就跟你妈跟你媳妇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一样,她和北城在他心中的地位根本不能拿来相比,因为比不了!她是他心中的爱人,而北城是他生死之交,这两人自然都不能有事! 果然,殷千楚听完之后,嘴角挂上了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后温柔的看了苏子鸢一眼,邪魅的开口道:“我殷千楚这一辈子最恨的两种人,第一就是威胁我的人,另一种便是伤害我身边人的人!而你,凉嫣然,这两样你都占全了!” 凉嫣然怔住,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入不了他的眼入不了他的心吗? 就在这时,苏子鸢猛然抬手扑向凉嫣然,冷声喝道:“你连我都威胁不了还想威胁他?可笑!” 一团明亮而妖冶的火焰从她掌心发出,直击凉嫣然胸口,她闪躲不及,被灭莲掌打个正着,身体如落叶般跌落在地,猛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苏子鸢脚尖一点,勾起一旁地上的一把利剑,如鬼魅般的身影来到她身前,待凉嫣然回过神来,映入眼眸中的便是那泛着白光的剑锋。 “不想现在就立刻死的就把北城交出来!” 凉嫣然眼眸闪过一道惊慌之色,现在她的手下都已经被杀得所剩无几,这宫外也一点没有任何声响,就说明血三毒两人还有她父皇都还没有赶过来! 她心中思量片刻,便决定先带他们去水牢,再设法拖延时间等到救兵前来! 他们两人带上几名影卫便跟着凉嫣然前往水牢,苏子鸢的剑还放在凉嫣然的脖子上,转身的片刻,凉嫣然眼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水牢的位置就在不远处一个阴暗的小门,几人进门之后便是长长的阶梯,再然后便是昏暗潮湿的通道。 苏子鸢一见到这环境,心中的杀意就更甚!若是北城出什么事的话,她定要凉嫣然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凉嫣然走在前面,她害怕这水牢中有什么机关,便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手指一弹,那银针便飞快的刺入她的身体。 凉嫣然突然感觉背心一痛,紧接着整个身体都接近麻木状态,手心泛着刺痛的感觉,并且非常无力。 “你做了什么!”她愤怒的开口。 “这是关乎你全身武功和内力的穴位,只要我的银针一天不取出,你便一天动不了武,只需七日,你的全身武功内力便尽失,成为一个废人!” 凉嫣然微微一震,随即便也不放在心上,银针而已,她还以为能吓得住她吗? 苏子鸢当然知道这吓不住她,便继续开口说道:“实不相瞒,这银针只有我才能取得出来,若是稍有差池,你还有机会成为一个全身瘫痪的废人!想必昭月公主你也很想尝试一下废人的生活!” 凉嫣然心中一紧,她原本还想在这水牢中做些小动作,毕竟这水牢乃她亲自设计,当中的机关她怎会不知,可就目前看来她还是别轻举妄动了! 这苏子鸢的手段她虽不清楚,但也可以看得出,她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不管这银针之事是真是假,可现在自己还在她手中,况且殷千楚还在这里,她几乎没有一点胜算的可能性,便只有等着救兵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 几人缓缓行至北城所在的那个水牢,在看到奄奄一息的水牢中的北城的那一刻,苏子鸢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打开牢门,苏子鸢一把将凉嫣然推到了地上,影卫见了北城那模样也是心中难受,连忙上前将北城解开从水中抬了起来。 原本昏迷过去的北城被这一惊动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身旁熟悉的队友的时候微微有些吃惊,从水中出来之后又看到了苏子鸢和殷千楚,心中更是激动不已,连忙跪下“属下参见主子……” 话未说完,便无力的再次晕倒了过去。 身旁的两人连忙将北城软弱的身体扶稳,殷千楚眼眸一冷,看着北城身上那透过衣服的一条条刺目的红印,他心中就仿佛有一把怒火在灼烧。 苏子鸢也是如此,走上前去抓起北城布满血痕的手臂,那冰凉刺骨的感觉丝毫不属于那日在寒冰池解毒的寒冷,神色凝重的把了把脉,发觉暂无性命之忧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随即,殷千楚和苏子鸢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一旁还坐在地上的凉嫣然。 殷千楚手腕一抖,凉嫣然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被那强大的吸力吸入他手中。 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她看起来纤细无比的脖颈,目光阴冷无比,手指微微用力,看到那微微泛白的指关节和凉嫣然痛苦的表情便可以知道他有多愤怒! 从来没有人敢触碰他的逆鳞,他因为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原则不杀女人,可如今他却要破例一次了! 凉嫣然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他,也是第一次如此相近的与他肌肤之亲,可却是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动作! 在他那温润如玉的手指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刻,她的心犹如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受烈焰焚烧,受千锥万刺之痛! 眼角不经意滑落一滴清泪,她知道此生她或许再也不会执着于这个男人,因为她忽然明白了,她竟一点也不如北城,连他的手下她都拼不过,还拿什么与苏子鸢斗! 就在脖颈处越来越紧越来越窒息,死亡的感觉萦绕在身边时,忽然他的手指一松,她猛然一惊,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身体一下子跌落在地。 她原本绝望的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却不想见到的却是他邪魅的容颜,冷冽的声音。 “就这么让你死了可真是太便宜你了!” 她心中猛然一震,如同一盆冰水倾盆而下,那刚点燃一丝火苗的心再次被水淋了个通透! 苏子鸢冷着眼眸缓缓走上前来,清冷的声音开口道:“可不是嘛!我可是说过,你加诸在北城身上的痛苦,我会千万倍的讨回来!” 她危险的目光如一头即将享用猎物的狼,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就在这时,方才走过的暗道响起了急促的跑步声,他们停下动作,不一会便见到一名影卫跑了过来。 “怎么了?”殷千楚冷声问。 “主子,外面凉苍炎带人已经将这里围了起来!” “可有攻进来?” “没有,只是在外面喊着让庄主您出去!应该是忌惮昭月公主在我们手上!” 殷千楚凤眸微微眯起,点了点头。 凉嫣然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忽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父皇来了!父皇终于来了!只要他们还想离开这东凉皇宫,就一定不敢杀了她! 她眼眸中泛出些许激动而格外明亮的光芒。 苏子鸢见到凉嫣然那激动的目光和庆幸的表情,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个冷冽的弧度,冷笑着缓缓蹲了下来。 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柔美却又俊逸的容颜更显一丝神秘和邪魅。 魅惑的声音在凉嫣然耳边响起“以为你父皇来了你就可以安然无恙了吗?你只猜对了一半,我们的确要拿你来要挟你父皇让他放我们出宫!只是,北城的伤,你也要付出代价!” 她说完眼眸中闪过一道阴狠的目光,随即右手猛地抓住凉嫣然的左臂,手心聚集起烈焰红莲的气息,猛地一挥。 凉嫣然还沉浸在苏子鸢的话中,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到一个东西猛地飞了出去。 一条纤细白皙的手臂带着一丝血珠猛地飞落在水池当中,溅起池水,随后水池被一片红色晕开。 凉嫣然震惊的看着左肩,血肉翻飞,鲜血淋漓,想动一动左手,却只感觉到空荡荡的气息。 她的手!她的手呢?! 她震惊的看着空荡荡的手臂,原来白皙的手臂已经不见了,只留下鲜血淋漓,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没有手臂! 震惊之余,左肩传来剧烈的疼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眼中溢出晶莹剔透的泪珠,视线变得模糊,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苏子鸢冷冷的看了一眼已经晕了过去的凉嫣然,在场的人都只是静静的看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只是殷千楚微微有些惊讶,方才她用的是烈焰红莲?她居然能将内力运用的如此之好,他也不禁有些赞叹。 随即苏子鸢拖着晕过去的凉嫣然,几人缓缓往水牢外走去。 这院子里只剩影卫和遍地的尸体,血腥味格外的浓烈,直叫人作呕。 院子外传来沉重的杀意,他们可以感受到这院外有多少人包围了他们。 时不时还传来喊话的声音,在让他们把昭月公主交出去。 苏子鸢一手拉着凉嫣然,跟着殷千楚两人走在前方缓缓走出了院子。 外面是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已经被内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凉苍炎身着一袭龙袍站在十几个侍卫中间,在看到他们出来的那一刻,神色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果然是北冥山庄的人! 但是在看到苏子鸢手中提着的凉嫣然的时候,整个心都提了起来,目光凌厉的注视着她那空空的左臂,还有那鲜血淋漓的血迹,心都揪了起来,更是悲愤交加,大喝道:“苏子鸢!你们到底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苏子鸢冷着眼眸微微眯起,清冷的开口:“怎么样了?你不是看见了吗?” 凉苍炎更是震怒,怒目圆睁的看着苏子鸢,厉声道:“快把嫣然交出来!” 她冷笑道:“交出来?你当我们傻啊?” 凉苍炎气极,大手一挥,下令道:“给我上!” 正当那些侍卫准备涌上来的时候,殷千楚邪魅的勾了勾嘴角,冷声开口:“你们尽管上,如果不怕我把她另一只手臂也给卸了的话。” 他声音慵懒但却格外坚决,不容置疑,凉苍炎见到凉嫣然那苍白的脸色时又连忙喝道:“等等!”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凉苍炎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苏子鸢魅惑一笑,轻声笑道:“放我们走,出了凉安城,我自然会把凉嫣然还给你!” 凉苍炎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怎么肯就这样答应,眼眸闪过一道狡黠之色,阴寒的声音缓缓响起:“行!但是我要先确认我女儿到底还是不是活着!” 苏子鸢心中冷笑,他这就是想亲自看看凉嫣然是不是活着,若是让他靠近凉嫣然,凉嫣然还能落在他们手中吗?这老狐狸,还想跟她玩小心思? 她动作迅速的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手腕一抖,那银针便扎入凉嫣然的胸口。 凉苍炎瞳孔紧缩,心猛地一紧,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就在银针扎入凉嫣然胸口的那刻,昏迷过去的凉嫣然忽然痛苦的痛呼出声,睁开了昏迷的双眼。 苏子鸢随即嘴角微微上扬起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轻声开口道:“现在能确认她是不是还活着了吗?如果还不能确认,那我不介意在多扎几针!” 凉苍炎一惊,忙道:“住手!” 随即凉嫣然清醒过来,左肩处的断口还在源源不绝的淌着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盛开一朵又一朵娇艳的花朵。 她醒来见到凉苍炎的那一刻,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往下落,绝美的脸蛋上挂着一串串泪珠,真是我见尤怜。 “父皇……”她沙哑艰难的开口。 “嫣然,你可还好?”凉苍炎紧皱着眉头,沉重的开口问。 苏子鸢心中又不禁想对他翻白眼了,他是眼瞎吗?他看不到凉嫣然都已经这副鬼样子了,还问人家好不好!摊上这样的皇帝爹也是凉嫣然倒霉了! “父皇,救我……”凉嫣然声音哽噎。 凉苍炎眸中溢出浓烈的杀气,愤怒的看着殷千楚和苏子鸢两人。 “朕放你们走!放了嫣然!” 殷千楚勾了勾嘴角,缓缓开口道:“等我们出了凉安城,会把凉嫣然放了的!” 随即凉苍炎又沉重的看了凉嫣然一眼,随即咬了咬牙,做了一个手势。 重重包围着的侍卫渐渐让开了一条路,殷千楚一行人缓缓的往外面走去。 两人走在中间,影卫围在四周警惕的小心往外面走去。 没有侍卫敢轻举妄动,因为凉嫣然在苏子鸢手中,准确来说,是凉嫣然的另一条手臂就在苏子鸢手中,凉苍炎深知,即便他们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苏子鸢卸掉凉嫣然的手臂的时间,所以现在便只能放他们走! 这东凉这么大,都是他的地盘,他们不可能插翅飞出去,他总有机会能抓住他们,他一定要将他们两个抓住,一定要给凉嫣然报仇! 一行人安全的出了他们的包围圈,殷千楚立马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朝天一放,这是在通知那些分散开的影卫集结。 那些侍卫纷纷被吓了一跳。 一行人继续互相对峙着往皇宫门口而去,忽然不远处跑来了十几名男子,苏子鸢一看,是血煞十三怪! 他们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想必是在皇宫里偷了几件,跑近了之后,其中一人才开口道:“我们一直就在不远处,本想趁机救你们出来,却看到烟雾弹,看到你们出来,我们立马就过来了!” “现在我们在集结自己的人,待会一起出宫!” “真痛快!总算能离开这皇宫了!” 不远处的凉苍炎一直看着他们几人,看到血煞十三怪时,心中的愤怒更甚,他兼职肺都要气炸了! 且不说天牢中的囚犯全部被放了出来,现在四散而逃在皇宫各处,指不定会闹什么乱子!他费了好几个月才抓到的血煞十三怪,就是想拿到他们的九命决,现在却被放了出来,该跟着殷千楚,日后若归于北冥山庄门下,他就别再想抓他们了! 而自己那唯一的女儿又在苏子鸢他们手上,还废了一条手臂!这仇,他势必要让北冥山庄付出代价! 在前往宫门的路上,不停有影卫回归队伍,渐渐这个三千队伍便聚集了起来,在宫门处,陆北望早已准备好三千好马,就站在宫门外,一排排整齐的排列着,煞是壮观! 见他们出来,陆北望立马翻身上马,大声道:“快上马!” 影卫们纷纷快速的上马,一行人就这样策马扬长而去。 分别带领其他队伍的左凛和朔风策马跑在殷千楚旁边,一边禀报着方才烧了皇宫多少座宫殿,还有损失了多少人马。 不过所幸的是,这次他们总共带了三千多人,死伤总共才十几人,还得了血煞十三怪这一大助力,也算是没有赔本! 队伍浩浩荡荡的在凉安城的街道策马狂奔着,寂静的夜里,激烈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凉安城,不少街上的百姓被这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惊醒,连忙打开窗户往外面看。 却只看到马蹄扬起的尘土飞扬,浓烟滚滚。 随即凉苍炎也立马下令“追!” …… 此刻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军队在后面穷追不舍,苏子鸢他们已经出了凉安城,却见身后那些侍卫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并且人数众多,她知道他们现在若是将凉嫣然还给他们的话,他们定然还要继续追他们的! 苏子鸢转过头轻声问殷千楚:“凉嫣然怎么办?” 他凤眸微眯,缓缓开口:“扔下去!你的银针不取出来,她迟早也是个废人!” 苏子鸢想了想,也是!她的银针除非是殷千楚这样朝夕相处,十分了解她,也经常看到她使用手法的才会解之外,基本是没有人可以取出那银针的! 她之前说的那话也丝毫没有吓唬凉嫣然,七日之内,银针在体内不取出来,便会功力尽失!即便有幸保住了性命,也是废人一个! 于是她便大手一挥,凉嫣然猛地从马背上滑落,她尖叫着跌落在地,由于这速度太快,凉嫣然的身体跌落在地上之后又猛地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但她人早已晕了过去。 后面追赶的那些侍卫,见到一个人影飘落在地,便停了下来,一看,果然是昭月公主,便忙便将她抬起来,立刻派人送回皇宫。 剩下的人便继续追! …… 苏子鸢他们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见后面滚滚的尘土中还有黑压压的影子,便一刻也不敢停下来,继续奔跑着。 直到快出了东凉的边境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竟整齐的站着一个军队! 他们微微一惊,看来这凉苍炎恐怕在昨晚便已经通知这边做好准备,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离开东凉! 前方的部队起码有上万的兵力,再加上身后追的那些皇宫侍卫,哪是他们三千人就能抵挡的! 苏子鸢眼眸一冷,轻声开口:“千楚,怎么办?” 殷千楚凤眸微微眯起,冷声开口:“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闯了!赌一把!” 众人心都紧张起来,同时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若是这次突围出去了,便是万幸,若是没有逃出去,这么多兄弟死在一块也不孤单!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东凉侍卫陪葬! 他们的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直接奔向那黑压压的军队!尽管的找一个战力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 对面那军队见到他们继续策马,于是便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在主帅将领的命令下,首批弓箭手上前来,一声令下,齐齐放箭。 箭如雨下,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们奋力抵挡,同时脚下不停继续奔往那军队。 只要近身攻击,他们还有一丝机会冲出去! 弓箭手一批换了一批,不停地射箭。 殷千楚眼眸一冷,一手凝聚内力,赤红的光芒从掌心发出,朝着天空一掌,一团巨大的烈焰映出红莲的影子,猛地将很大一片即将落下的箭反弹了回去。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那射出去的利箭还会再反射回来,不由得惊呆了,同时也毫无防备,密密麻麻的利箭落下,一时间死伤一大片。 就这一会的空档时间,殷千楚等人便已经带着人策马到了他们面前,烈焰红莲一会便盛开在人群中间。 “杀——!” 这是苏子鸢第一次亲身面对如此巨大的战场,如此血腥的杀戮,但不知为何她却毫无感觉,眼睛中的一片片赤红都仿佛已经看得麻木,心中只有一个字“杀!”只有不停的杀戮,才有一线生机!才有机会回到南夏!才有机会再次见到她那还未认的娘亲! 硝烟弥漫,正当众人都在为活着而厮杀的时候,不远处又出现了黑压压的人影,还有策马狂奔的马蹄声。 苏子鸢眼眸一冷,听这马蹄声起码也有上万人马!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若是东凉的人的话,这次他们是真的没有一丝希望了! 众人惊讶之余,那个庞大的部队也加入了战斗! 苏子鸢看到那前方带头的人,远远的她一眼便认出,那是顾言! 那个北楚女皇楚云姬的御前侍卫长! 那个曾经因为她的玩笑而尴尬脸红的侍卫! 心中一喜,这是北楚的军队! 左凛惊喜道:“援军!是援军来了!” 是援军这消息不一会便传遍了,三千影卫看到那么大的个部队,不由得热血沸腾,更加卖力的厮杀。 而原本士气高涨的东凉军队,一见到那么大的队伍,不由得心惊胆颤。 随后顾言带着人马加入了战斗,大军一步步将东凉部队围了起来。 东凉部队察觉他们的意图的时候,立马下令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没多久便被北楚大军包围了起来。 这一被包围,这中间是北冥山庄的三千影卫,这外面又是北楚的大军,一下子他们便被夹在中间,腹背受敌! 大概凉苍炎没有想到他们会有北楚的援军,所以便一直也没有再派部队前来查看,所以他们便也就顺利的将东凉这支两万左右的大军全数歼灭。 这下东凉可真是损失惨重,就在前不久遭遇北冥山庄的袭击,便已经损失了很多兵马,这次东凉皇宫内还未稳定下来,这边追赶和包抄他们的两万大军又被歼灭了个干净,恐怕凉苍炎知道得后悔救他那不孝女! 苏子鸢随后看了看北城的伤势,发现他已经发高烧了,身体忽冷忽热的,还昏迷着,便决定先去北楚将北城的伤养好,顺便她还有很多话想跟她娘说。 收拾完战场,顾言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走向苏子鸢,恭敬的开口说道:“韶华公主!是属下来晚了!公主可有受伤?”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淡淡道:“来的已经够及时的了,我没事,我们先回北楚!” “是!”顾言恭敬的点了点头。 随后一行人再次骑上马跟随着顾言的军队前往北楚。 大军前行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到了北楚,殷千楚先让三千影卫在楚漠城安顿下来,有顾言相助,住处和伤药这些都妥妥的准备好了。 两人在客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带着北城跟着顾言一同进宫去。 进宫之后,殷千楚先去拜见女皇,而顾言先给苏子鸢安排了住处,主要是给北城疗伤。 顾言也知道苏子鸢的真实身份,所以对她很是恭敬,派了几名下手给苏子鸢打杂,也准备好上好的伤药。 北城平躺在床上,苏子鸢神色凝重的坐在床边,看着北城满身的鞭痕,她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先找了几处伤势比较严重的伤口,拿起小刀处理掉伤口被寒冰水泡的腐烂的肉,又洒上金创药,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是几十处,她挨着那纱布包扎都包扎了很长的时间。 她疲惫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被包的像个粽子的北城,心中是哭笑不得;之后又走到桌子边,提起笔在纸上一一写下需要的药材,等宫女将药取来她又亲自去熬药,之后再喂北城喝下。 忙完便已经入夜了,北城因为寒气入侵比较严重,又因为伤口感染发烧,所以身体忽冷忽热,需要有人一直守在旁边,用冷毛巾和热毛巾不停的交替,缓解他的体温。 之后她便让所有下人退下了,自己一个人守在旁边。 累了她便撑着脑袋在桌子上眯一会。 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她是被突然进房间又给她披外衣的殷千楚惊醒的,她揉了揉惺忪而疲惫的睡眼,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殷千楚也是一脸疲惫之色,看见她微微泛青的眼睑,心总不禁有些心疼,累了一天了,还没好好休息会便又接着给北城治伤。 他宠溺的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邪魅开口道:“我跟女皇讲了自上次我们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想到你还没有吃晚饭,便过来送点吃的给你。” 苏子鸢这才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丰盛的食物,顿时就感觉肚子在咕噜叫,不禁两眼放光,连忙端起饭碗就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他坐到旁边,缓缓倒了一杯茶给她,宠溺的笑着:“别着急,没人跟你抢,别噎着了!” 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继续大口吃着饭,一边说道:“说起来还真是好久没吃饭了,饿死了!” 他心疼的捏了捏她的脸颊,缓缓开口说:“待会你吃完饭就去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再去见女皇。” 她摇了摇头:“不行,北城这里还得守着,要等他体温正常了我才能放心去休息!” “没事的,北城这里我来看着!” “不行,你也累了那么久,怎么能再在这里守一晚上呢!” 他知道他犟不过她,便只好妥协道:“这样,你先去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再来换我,好吗?”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样也可以,起码都可以休息一会,便点了点头。 随后吃完饭他便送她去她房间,看着她躺到床上,又细心的给了掖了掖被角,却见到她眼睛一直睁着看着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柔声道:“乖!睡!” 随即低下头轻轻在她眼眸上印上一吻。 她笑靥如花,伸出手来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浅浅一吻,轻声道:“晚安。” 天刚蒙蒙亮,苏子鸢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窗外亮起的阳光,又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不由得一惊,猛地想起什么来一样,她不是应该去换千楚来休息的吗? 一掀被子便下了床,穿好衣服便准备出门去。 却在路过桌子旁边的时候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看到了桌子上点着一个香炉。 里面的香还在燃烧着,发出淡淡的香气,还有那缕缕白烟缭绕。 她微微一惊,将香炉盖子打开,凑近了闻了闻,心中顿时溢出些许复杂的情绪。 这是安眠香! 一定是昨晚千楚故意想让她好好睡觉才点了这炉香! 于是便再次踏步往北城的房间而去,轻轻推开门,却见到正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殷千楚,俊逸的容颜上染上了些许疲惫之色,眼底两圈青色泛黑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她心中一紧,不由得微微有些怒意,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就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了吗? 她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拉着殷千楚往门外走。 殷千楚不明所以,轻声开口:“鸢儿……” 很快便被她拉到房间中,她眉头紧缩,一把将他推到在床上,又不顾他反对就把他靴子脱了下来,又三下两下把他外衣给扒了下来,这才开口说道:“赶紧给我睡觉!”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眸中闪过一道狡黠之色,魅惑的声音缓缓开口道:“鸢儿,可还要给我脱?嗯,来。” 说罢他还乖乖的摆了个大字型,苏子鸢顿时额头挂上了三条黑线,这丫到底是个什么鬼? 她走上前去狠狠锤了他一拳,恶狠狠的说道:“再不睡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他眸中忽然溢出格外温柔的笑意,目光宠溺的看着她,轻笑着说道:“好好好,我睡!你待会去给女皇请安,别忘了!” “嗯,好!” 她又回到北城的房间,看见北城已经醒了过来,她上前给他把了把脉,发现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这几日吃些补血补气的食物,差不多就可以恢复了,只是伤口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康复。 北城想坐起身子,却扯动伤口,“嘶——” 痛的他冷吸了一口气。 “你好好躺着,身上的伤还没好,还得在床上躺两日!”苏子鸢一边熬着药一边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 “三小姐,多谢你为北城如此费心费力了!”他虽一直昏迷,但意识中却是能感觉到的,昨晚一直有人守在自己身边,不停的探他的体温又不停的换毛巾!心中微微有些感激! 苏子鸢头也不回,淡淡开口说道:“可别谢我,我也没做什么,还是你主子,千楚昨晚守了你一夜,刚才才被我赶去房间休息!” 北城想起他们去东凉救他,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若是他们在东凉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一个小小的影卫,哪能得主子如此上心! “三小姐,你们来东凉营救我,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兄弟?”这一点是他极不愿意面对的,那些一样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他怎么能为了自己的性命就让大家付出生命了!这样划不着啊! 苏子鸢明白北城心中所想,他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而损失更多人的性命,他会觉得自责。 她转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轻声笑道:“放心,这次三千影卫,死伤总共十几人,还得到了血煞十三怪,凉嫣然中了我的银针,又被我卸了一条手臂,再过不久就是废人一个!算起来,我们还赚了!” 北城一听到凉嫣然被卸了一条手臂,心中顿时觉得大快人心,那个恶毒的女人,总算得到了报应! 他心中的感激无以为表,只得在心中告诉自己今后他北城的命就是三小姐和主子的!他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他只能将这些感激今后用行动来表示! 苏子鸢瞥了一眼北城,见到他脸上变幻多端的神色,心中觉得很搞笑,也知道他是感激太过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于是她又用格外轻松的语气开口道:“你可别感激涕零啊!啥事都是你主子让我干的,要感谢你就感谢他去!何况千楚包括我,都是把你当患难之交,生死与共的兄弟和朋友,你有难,我们又怎么能不去救你呢!感激的话不要说,你的心我们大家都明白!大男人何必那么矫情呢!” 北城也忽然明白了这个事实,嘴角不禁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苏子鸢将药熬好端给北城,亲眼见他喝完药,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才说:“你就在房间里歇着,我得去给女皇请安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派人来告诉我!” 北城会心的点了点头。 今日阳光特别好,但也丝毫不热,凉爽的微风徐徐吹来,吹乱她的发丝,她一身红艳的红裙,在这姹紫嫣红的宫中更是耀眼明亮。 微风吹过路边的桂花树,携带着一股诱人的清香蔓延开来。 女皇知道苏子鸢今日要来给她请安,早早的便退了朝在御花园中等候着,湖边小亭中,沏好一壶茶,感受着秋风凉爽的拂面而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清香。 微微闭上眼,听着这柔美风声和不远处琴殿传来的琴声,再配上愉悦的心情,感觉十分惬意。 不多时,一抹柔美的红色影子便出现在她眼前,看着她绝美的容颜,浑身那傲然通透而清冷淡然的气质,越看越是心中欢喜,果然是她楚云姬的女儿,竟有那么一丝王者傲骨的气质。 苏子鸢一眼便看见了独坐在湖边凉亭品着茶,身着一身淡黄色锦绣的长袍的楚云姬,心中微微有些激动,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她终于是打心底接受了这个贵为一国之帝的娘亲,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看到楚云姬时,心中竟有说不上的酸涩。 她走到凉亭,朝着女皇微微欠身:“给娘请安。” 楚云姬被这一声娘震惊的惊喜交加,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连忙起身将苏子鸢扶起来,拉到石桌便坐下。 欣喜的说:“你终于肯认我了!” 苏子鸢不禁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本应该是苏子鸢的娘,可她不是苏子鸢,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我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真相,并不是不想认娘亲。” 楚云姬目光流露出身为一个母亲才会有的怜惜和爱意,她抬手抚着她有些消瘦的脸颊,心疼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千楚都跟我说了,真是苦了你了,比上次来的时候消瘦了不少!” 苏子鸢微微一笑,淡淡开口道:“子鸢不孝,让娘挂心了。” “诶,有什么孝不孝的,只要你能认我这个娘,就是最大的孝心了!” 刚说完,楚云姬又从衣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掌心摊开,是那枚金色的铃铛——幻音铃! 苏子鸢不解的问道:“娘,这?” “这幻音铃今后就传给你了,上次你走的太匆忙,我还没来得及把幻音铃交给你!你的身份已经诏告了天下,所有北楚的百姓都知道你是我楚云姬的女儿,朝堂之上也无一人反对!但你现在身份太多,我也就不再给你封号了,你还是南夏的韶华公主,但也是北楚的韶华公主!所以这幻音铃理应传给你!”她心中感慨,若是上一次及时将幻音铃交给她的话,这个月发生的事情也就不会让她身处那么危险的境地了。 天知道,她和殷千楚前去夜袭东凉皇宫时,给她传来了一封密信,她整个心都揪起来了! 且不说皇宫危险重重,她更怕的是以凉苍炎和凉嫣然两人那阴狠的性格,她不敢想象他们要是被抓的话会是什么情形。 便连忙派顾言亲自率兵去东凉接应他们。 果然,顾言回报,还好他们去的及时,否则她还就真见不到这个女儿了! 苏子鸢也不说什么,接过幻音铃收入怀中,轻笑道:“谢谢娘!” 楚云姬再次开口问道:“子鸢,听说护国公已经逝世了?” 随即她眼眸掠过一道黯然的光芒,点了点头,说道:“嗯,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丢了性命!” “诶,我还没好好谢谢他将你抚养这么大……东凉,现在这样,看来不翻脸是不行了!”楚云姬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意。 “这次凉嫣然被我卸了一条手臂,又中了我的银针,再过不久便沦为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只怕凉苍炎会先对北楚发难,这些日子,娘还是小心为上!”她语气凝重道。 “嗯,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到时候你们回南夏的路上,万一他们偷袭?不如就在北楚住上一两个月,也顺便让你们那朋友的伤养好!” 苏子鸢垂眸想了想,随后缓缓说道:“一两个月怕是住不上,我们这次带了三千影卫出来,现在就在楚漠城安顿了下来;只怕时间一长,若是东凉对北冥山庄动手的话,我怕会有麻烦!这次就小住几日,然后便去北冥山庄安顿安顿,之后再回南夏!” “也好!只要不与东凉起正面冲突就好!到时候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现在东凉元气大伤,只怕也得休养一段时间,应该不会那么快对我们出手!只是北楚与东凉离得比较近,就是怕凉苍炎会把怨气发在北楚!” “我北楚这些年招兵囤粮,如今兵强马壮,还怕了东凉不可?只是我担心你在南夏……毕竟南夏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太后!何况那夏凌轩不是倾心于你吗?知道你跟千楚在一起,难道就不会气极乃至在背后对你们下手吗!”楚云姬微微有些担忧的开口说道。 苏子鸢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夏凌轩现在还是很在乎她,虽说这一点让她也很苦恼,不过目前她还是可以肯定他不会伤害她!只要他不会做什么事情,自然太后也就拿她没办法。 “娘,不是还有皇帝吗?夏弘安是我父皇,他有能力保护我的。”苏子鸢这是头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夏弘安,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果然,楚云姬脸色一边,冷声笑道:“他?他算哪门子的爹?就他那薄情寡义之辈,哪有资格当你爹?更别说有能力保护你了!” 一提起夏弘安她就心生怒气,当年若不是因为他怎么也不肯去查失踪的女儿的下落,她怎会一气之下离开了南夏,流落到北楚一路艰辛成为了这北楚的女皇! 苏子鸢一看她娘这脸色,就知道想让他们两个言和只怕很难,现在是因为她,所以一向针对南夏的北楚没有再有任何动作,可若真想让他们两个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一谈只怕很难! 可她是楚云姬的女儿,也是夏弘安的女儿,如今她的身份已经公诸于世,恐怕夏弘安也知道她就是他和楚云姬的女儿,这样一来,皇后华裳会如何对她? 并且她若是想和殷千楚成亲的话,这亲娘和亲爹都得同意才行,否则到时候只会多生事端!她原本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没什么,只是这身体是苏子鸢的,她占了她的身体,有些事情多少也得顾及到苏子鸢。 “娘,你知道吗?之前我曾去过他的书房,发现书房里竟挂满了你的画像,他整日都对着画像睹物思人。” 楚云姬听后眼眸忽然闪过一道哀伤之色,苦笑着说道:“那又怎么样呢!他也真是太不现实,总是沉浸在过去!当年凉莫挽对他甚至堵上了一生,可他又做了什么?怪我当年被风迷了眼,才会跟着他这种人!现在我们这个身份,怎么都是回不去的了!整日看我的画像又有什么用!” 苏子鸢不禁黯然,这的确没有什么用,只不过她虽然曾经也曾恨过夏弘安,恨他那么对待凉莫挽,可是后来看到他那么痴迷的眼神看着娘的画像,又在弄清楚了所有的事情之后,便对夏弘安无感了。 当年却是夏弘安有错,他不该利用凉莫挽,只是他对楚云姬的爱却是没错的,错的只是他的身份,他是帝王,身为上位之人,便要承受别人所不能承受所不能理解的一切。 如今她也从她娘的话中听出她绝不可能原谅夏弘安,所以便也放弃了让他们言和这一想法,至于成亲之事,那她肯定是选择从北楚嫁去北冥山庄了!至于时机,那便也走一步看一步! “对了,别聊他了!昨夜我问千楚他是不是真心对你,他回答的目光很坚定,想来他对你定然不错,你们俩可得好好珍惜这段感情!”楚云姬忽然道。 苏子鸢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轻声答道:“这是自然!”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就因为这事,你们去东凉的时候,可把殷慕炎那老头子给着急的,说等你们安全回来就给你们操办婚事,他等着抱孙子!就不停的天天催我,要我跟他商量个黄道吉日!”楚云姬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能从眉眼中看到些许喜悦。 苏子鸢居然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老爷子怎么急成这样?她都忍不住想回他一句殷千楚的话“想要孙子?自己生去!” “娘,这件事我跟千楚都觉得还应该等等!想必千楚应该已经告诉过你刺金阁出山的长老和死灵宫的事情。” 楚云姬点了点头,说道:“嗯,知道。” “天下现在动荡不安,东凉请了刺金阁长老,这天下已然大乱,加上龙纹指骨的事情,这天下更是不少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和千楚。若我们成亲,必然有不少人要从中大做文章,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觉得还是先找到死灵宫,解开龙纹指骨的秘密,再成亲不迟!” 楚云姬若有所思道:“嗯,有道理!那还是等你们找到死灵宫再说!不过如果一直找不到死灵宫,你们也千万不可拖着,得尽早成婚才行!” “嗯,我知道。” 楚云姬随即笑了笑,轻声道:“你和千楚都是懂事的孩子,自己应当有分寸,我也就不多啰嗦了,一切小心为上。”她向来同样的事情不说第二遍,从不过多废话,只是在女儿面前,自己也成了一个平常母亲,想要自己的孩子过的好过的平安。 苏子鸢轻笑着点了点头。 …… 与她娘聊了大半天,吃完午饭回到住处便已经是下午了,于是便走去看了看北城的伤势。 果然一个屋子是关不住他,浑身都是伤还非要下地走走,苏子鸢也拦不住他,便吩咐十几名侍卫跟着他,他觉得怪怪的倒是不出门了。 又熬了药给北城喝,基本就一些外伤比较严重了,内伤需要调理调理就好了,这几日的饭菜要弄成十全大补汤那种的,各种补! 回到房间发现殷千楚还在睡,这几日他也是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想着想着目光看到了桌子上已经燃尽的香,便又点了一炉安眠香,最好让他睡一整天!随即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一个人便在这宫中四处转悠,现在整个北楚都知道她是女皇的女儿,这宫中的人更是没人不认识她,一路上都是恭敬的请安问好,一片静谧祥和的气氛,让她近来一直波涛汹涌的内心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北楚不同于南夏,南夏表面安宁,实际上还有皇后和太后之间的战争,皇宫中遍布杀机;而这北楚却是真正的安宁,女皇是女人,没有后宫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没有女人深沉的心机,然而也正因女皇是女人,心思又细腻,将这后宫整顿的一片祥和之色。 她散步走在宫廷院外,看着不远处小小的荷花池中盛开的白莲,两朵莲花并蒂而生,清而不妖,在微风中摇曳。 看到莲花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殷千楚,也不禁疑惑,他到底是有脑容量多大的脑袋?装了多少的智慧才能自行创出这烈焰红莲的一招一式呢? 想必他与夏凌轩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那天下独一无二的绝世武功才响彻天下! 想来自己也是三生有幸,遇见他,爱上他,天下多少优秀的女子,他偏偏看上了她?还真是人家说的那句话,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 寒夜冷寂,月色昏暗。 乱坟岗周围只有一片夜枭的叫声,十分阴森。 泥泞里的破席中,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伸出,然后,一个全身血淋漓的赤裸着身子的女体,从里面狼狈而艰难的翻出。 赤裸的身体,一点一滴的爬过那些尖锐的石子草屑,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许倾落不想死,即便是现在生不如死的状态,也还是不想死,她不是想去找那个狗皇帝报仇,她只是,只是想要找那个曾经海誓山盟的男人问一声:杨云平,你为何那么对我! 全身上下血肉骨髓都被碾碎了一般的痛楚让许倾落生生咬碎了自己的唇,她却恍若未觉,只想要见一眼那个男人,只想要让他告诉自己,她许倾落不是那些人嘴里彻头彻尾的笑话,更不是荡妇! 她爬的越来越慢,却始终坚持着。 一双黑色的云靴不知何时停在了女人前进的路上,染血的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鞋子。 “云......平” 女人破碎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对上了一张似曾相识的却年少许多的俊美冰冷的容颜。 一件衣服,被少年扔在了女人残破的身体上。 少年对着许倾落愕然的目光,冷笑:“让你失望了,我不是杨云平” “我是你的儿子!”少年的声音里面带着破碎的冰冷。 儿子? 是,是她和那个人的儿子吗? 脑海中想到了许多年前,一张有着俊美冷漠容颜的男子,手指轻轻的,害怕的拂过她的腹部,却被她狠狠的摔开了手:“你满意了吗?滚!” 女人对男人满目恨意,也同样恨着那个在她腹中扎根的孩子。 想到了孩子出生后,那个名为许倾落的女人厌恶的别过了头:“别让我看到他” 是她和那个人的儿子,是她的孩子。 她想要仔细他,却在对方眼中满满的蔑视与刻骨的仇恨中乍然惊醒。 许倾落那一瞬间,想要将自己的整个人,整个身子缩起来,不要,尤其不要被面前的孩子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我曾经想过,自己的娘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能够让爹爹那么多年念念不忘,为了她,不娶妻不纳妾,为了她,奔波劳苦,为了她,相思成疾,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我的亲娘,就只是一个贱人,一个荡妇!” “你负了爹爹,爹爹为你付出那么多,不值!” 那个孩子,连名字都不屑留下,用最狠辣的言辞痛骂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在最后留给了她一个包裹,里面是伤药还有衣物,路引。 “爹爹他自己来不了了,这些东西是他最后给你准备的,他说别去找杨云平……我也希望你,不要去找爹爹了,” 许倾落抱着那鼓鼓的包袱,披着那一件唯一蔽体的衫子,无力的躺在泥泞中,慢慢的泪流满面。 她脑海中一时是昨日里开始经历的那一切屈辱,是皇帝将她送入北漠人面前,是北漠人一个个轮流在自己的身上发泄着欲望,发泄着暴虐的苦楚的画面! 一时间,她的脑海之中晃动起来的,又是那个人蹒跚的背影,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对方痛苦至极的眼神。 “那是个**荡妇” “活该被玩死” “当年抛夫弃子,落得这个下场,没死就便宜她了。” 无声的哀嚎着,那一刻,许倾落紧紧的将包裹捂在了自己的鼻端,似乎能够寻觅到某些人温暖的气息。 被皇帝送人的时候,她没有哭,被那么多北漠人肆意侵犯的时候,她没有哭,可是此刻,她只想要痛哭一场。 “表姐” 突的,空中传来了一声娇柔温婉的呼唤,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停在了许倾落的面前。 来人是表妹许微婉,她大多数时候打扮都是素净的,从来未曾这么招摇过。 这是许倾落才有的招摇。 许倾落怔怔的抬着头,望着许微婉,想要张开口求救,却又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儿子不要她了,那个人也不见她了,杨云平,估计也不会愿意见这么脏的自己。 “我可怜的表姐,看看,这么惨,都要死了,怎么这张脸还这么好看呢?” 女人眉眼间是悲悯,指尖却是狠狠的戳入了许倾落的伤口之间,尖细的指尖,狠狠的转动,抠挖,伴随着许倾落凄惨破碎的叫声,许微婉的面上,是浅浅漾开的更加动人的笑意。 许倾落大张着嘴,痛苦的喘息着,这个一向温婉善意的表妹,原来也有这样一面,她盯着对方,像是从来不认识一般。 “是不是很讶异?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以前都和你装的,就和杨郎一般,骗你的,看你,空有一张好看的脸,却是个草包脑袋” 尖利的指甲,在许倾落的脸上狠狠的划拉了一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从脸颊一侧,一直拉到下巴,血肉翻出,可见许微婉这一下子的用力。 许倾落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她只是死死的盯着许微婉,盯着这个陌生至极的表妹,听着对方,一句句慢慢的,将所有她不知道的隐秘与算计一一道出。 听着杨云平与许微婉早就有的首尾,听着杨云平在外面败坏她许倾落的名声时,另外一个人毅然求娶时,杨云平的怒火。 听着自己痴心于杨云平所谓爱意,决然将孩子丢弃,离开那个男人为她建造的家时,那个‘爱人’将一幅美人图送予了太子,听到杨云平在太子身边出谋划策,将她又献给了皇帝用以打消皇帝的疑心,讨好皇帝,听到了,许微婉对她的恨意,杨云平对她的不屑。 “今天,是我这十多年,不,二十多年,最高兴的时候,杨郎已经正式向许家下聘了,当然,求娶的是我许微婉,不过许家?呵呵,许倾落,你看你身后的土堆,你不知道,那里面埋得可是你许家三百人,有你爹爹,有你娘……许倾落,是你自己贱,不利用你,又利用谁呢?你也算死得其所了,毕竟,杨郎会更上层楼,你这么爱他,想来为他牺牲一定是欢喜极了的。” “比我美又如何?还不是有眼无珠,落得这个下场,不怨我,也不怨杨郎,要怨,就怨你自己,当年为什么要不守妇道,要和杨郎有首尾。” 许微婉用簪子,一下下的划花了许倾落的脸,将她身上蔽体的衣物撤掉,将许倾落怀中的包裹拽走,远远的扔掉:“死人是用不到这些的” 死死的,许倾落望着许微婉的背影消失,充血的眼睛中,两行血泪与脸上遍布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宛若恶鬼罗刹。 家破人亡。 名节尽毁。 许家三百口………… 原来是这样! 一口鲜血,乍然喷出,早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那口气息,女人张大着双眼,再也没有了生息。 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也是悔。 杨云平。 许微婉。 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嘉裕十三年冬。 淮县。 寒风呼啸,夹杂着雪粒扑到脸上,生生的疼,三尺厚的积雪,一脚踩进去,下一脚,便拔不出来。 一场大雪,淮县冻死冻伤不知道多少人,尤其是这名为富裕,实则是县中最穷苦的街道,因为房屋破旧或者是无钱买煤炭柴火,冻死冻伤最多,却连一个大夫都无钱请来。 可是此刻,许多人的面上却不是被绝望所弥漫,因为淮县还有一位真正医者仁心的许大夫。 远远的,街道中央的位置便看到那一面旗帜,孙大是不识字的,却牢牢记住了县里林秀才说的那四个字‘许氏医馆’。 为所有人治病熬药的‘许氏医馆’ 没有什么真正的医馆,也没有那么多的大夫学徒,有的只是一位仁心仁术的大夫,还有他十几岁便跟着忙前忙后的幼女,当然,现在这里其实也有不少帮忙的人了,都是病人的家属或者是病情轻微的人自发帮忙,也做不了多的,扶个人,帮把手,帮着看药炉子什么的。 药味弥漫,带着一丝丝的暖意。 现场人很多,却都是井然有序的排队,孙大也自觉排在了队尾。 有病体不适不耐排队的,便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那边,许家的小娘正端着药碗。 “大娘,快趁热喝了,这药就要趁热喝才有用。” 许倾落穿的厚实,大半张脸都捂在皮毛帽子中,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却还是粲然生辉的很。 “哎,闺女,我们这些人,命硬的很,许大夫给我们一剂药活了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我这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把药留给更需要的人” “大娘,您就是更加需要的人,药就是为了救命的,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能够用医术,用药救人,便是我爹最开心的事情了” “还不定佛祖菩萨那边会给我爹记上一笔功德呢,您呀,这不是在浪费药,这是在帮我爹积功德呢” 许倾落的声音清脆动听,话语也说的颇为有趣,让周围不少听到的人会心一笑,又忍不住感动,纷纷劝着方才那位大娘把药喝了。 “许小娘说的对,咱们呀,快快的好起来,才是最能够帮到许大夫的了”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那边那些自发帮忙的家属,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许倾落望着周围一张张即便被病痛所折磨,却都带着笑容带着希望的脸,心里,也暖贴贴的,最初重生的时候,她想着的,只有报仇,可是,一日日长大,一日日跟着爹爹挽救这些美好的生命,突然意识到,她的生命,不该只有复仇,起码,她想要和爹爹一般,做一个很好很好的大夫。 突然,有喧哗声从外面传来,有隐约的呼喝声,推攘声,甚至还有兵器交击的声音。 许倾落脸色一变,放下手中的东西,提起裙摆便跑到了外面,远远的,看到了十几个兵士抽出了长刀,对着那些怒目的百姓冷眼而视,横刀拦截,还有衙役打扮的人,手中拿着锁链,正对着的,便是许父。 “许大夫,陛下已经下旨,抗灾期间,所有人事物全都归于杨太尉统筹,你却不听调令,不齐心抗灾,反而在这边滥加拖延,该当何罪!” “来人,拿下!” 一个参将打扮的人对着许大夫不阴不阳的几句话之后,根本没有听人辩驳的意思,便要直接动手拿人,看着对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也莫怪他如此,谁让这姓许的居然敢拒绝去给杨家的三少爷看诊,却在这边给这些贱民看病,杨太尉的怒火,可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了的。 “这位大人,请您通融一下,且让我将这几个病人诊治了便跟着您走” “许大夫,谁让你违抗的是陛下的齐心抗灾的圣旨呢,我想通融,也是不成的,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带走!” 群情激涌,却没有人敢去抵抗朝廷的旨意还有军队,只能够对着那参将求情,述说着许大夫在淮县在富裕街这一日日看过的病人,救过的伤患。 可惜,他们不曾知道,这根本不是齐心不齐心抗灾的问题,只是某些人的权势不容许人反抗罢了。 许倾落双眼中的阴郁更盛,心里默念着杨云平的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被皮毛遮挡住的唇角,是一抹冷冷的笑。 上一世的那些画面不住地浮现在眼前。 果然历史又跟上一世重合了么?雪灾之年,她又要与杨云平相见。 只是这一世,她为复仇而来,杨云平……她一定要将上一世自己所受的屈辱加倍的还给他,还给许微婉! 许父正好看到了那边被人群下意识的挡住的许倾落,对着她轻轻的摇头,指不定是凶多吉少,只希望,落儿不会被牵连到。 眼看着许父便要被带走。 “慢着!” 一声清脆的喊声,从人群中传来,然后,许倾落从不自觉分成了两边的人群中一步步慢慢的走出,小小的幼女身姿,此刻却带着某种成人也难以比拟的优雅与气度:“我能够救治三少爷。” “落儿!胡说什么!” 许父急着想要把许倾落推到身后,那杨家三公子的病情他虽然没有亲见,却从那张重金悬赏中约略也能够推断出,当时的情形已经是极为凶险,他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落儿相劝,许父想着自己把握不大,便没有揭下那张榜单。 而这已经三日过去了,他实在是,连两成的把握也没有了。 更何况是许倾落,许父只以为许倾落是为自己急的没了理智,拼命的想要将她推到身后去。 “爹爹,你相信我” 许倾落悄悄握住了许父的手,昂着脑袋,望着那不以为然的参将:“我能够救治三少爷,整个淮县,现在也只有我能够救治他,这位大人,何妨一试,若是成了,杨大人会好好感激你的!若是不成,也只是小女一条命罢了” “落儿,闭嘴!” 许父听着许倾落的话语,面色都是惨败,恨不得马上将自己的小女儿的嘴给堵上,可惜,那位参将,已经被许倾落说服了,或者说,是被许倾落眼中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自信说服了。 “本将就信你一次,若是不成,不止是你,便是你爹,以及整个许府,都要替三少爷陪葬!” “小女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这一瞬间,许倾落已经决定要救杨云平,而且是真心实意的救,先前是她想岔了。 她怎么舍得杨云平这么容易死去呢?上一世杨云平对她多有‘照顾’,这一世,不让杨云平身败名裂,受尽万般苦楚,死无葬身之地,她怎么甘心! 那一刻,许倾落眼中闪过的,是锐利的宛若刀锋的光芒,而她唇角的笑,却是带着一种刻骨的残忍。 可惜,遮掩在刘海皮帽下的许倾落远远有别于普通小女的一面,无人得见。 苦涩的药味儿几乎凝结成了实质,只是身处其中,便有种作呕的感觉,明明是寒冬腊月,房间中却不透一丝的风,闷热的要让人窒息,甚至还带着一股子太过浓重的香料味道,想来是要掩盖药味儿,却混合成了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气息。 许倾落对这有些糟糕的环境气味儿丝毫不以为杵,因为,长久享受这样环境气味的人,是杨云平。 许倾落跟着许父进入房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少年杨云平。 那张即便烧的通红,也还是难掩俊秀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曾经用忧伤的笑,看着她,对她诉说着满心的怜惜:“落儿,你值得最好的” 然后,许倾落便抛夫弃子,跟着他无怨无悔。 这张脸的主人,曾经用温柔的笑,将她揽在怀中,对她说:“落儿,只有你能够帮我”然后将她送到了太子的床上。 许倾落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真想要,将这个人的胸膛剖开,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狼心狗肺,可以让他对她那样无情,究竟是怎样的心肝,才能够那样狠毒的将她的一生毁尽。 忍不住,上前一步,许倾落的眼中,杀机与恨意,满溢而出。 杨云平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许父连着给杨云平扎了好几针,也还是无法将杨云平救醒,只是让对方的手脚零星颤动一下,许父紧张的脸上冒出冷汗,他连救醒杨云平都无法做到,更何况是让对方退烧了。 许父他看看左右无人,对着许倾落低声吩咐着:“落儿,只怕这杨三公子的病是好不了了,如今雪灾严重,这风寒最是凶狠的,等会儿我拖住杨家人,你寻得机会一定要跑,知道么?” “爹爹,让我试试” 许倾落没有走,反而是自顾从袖子中摸出了自己的针袋,三根银针夹在指尖,她望着杨云平,像是看着一个待宰的猎物一般,眼中带着狠意。 “落儿,这不是玩笑,你不要任性。” 许良急了,低声呵斥许倾落,眼中带着的关切却是真真的。 谁知就在他说话间,许倾落指尖的一根银针已经对准了杨云平身上的一处位置,许父甚至没有认出那是什么穴位。 “住手!” 就在许倾落垂眸认真看着那不断深入杨云平肌肤之中的银针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的响起。 “谁允许这个黄毛丫头进来的,不是让你守着公子吗!万一我儿被伤到一根汗毛,我让你们都陪葬!” 杨夫人曹萍怒斥身后跟进来的丫鬟,同时示意她将许倾落拖走。 丫鬟不敢说是杨太尉看着杨云平没救了,正好手下派去抓许良的参将进言,便让许家父女死马当活马医的来试一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要拉许倾落的手。 “杨夫人如果不怕我的针尖一歪,将三公子不小心戳成残废,尽管让人碰我!” 许倾落深深的凝视了杨夫人曹萍一眼,然后,低垂了眸子,她的手不晃,针不动,笑的有些冷然。 “你......你敢威胁我” 曹萍被许倾落这句话堵的胸闷。 “小女对风寒略有涉猎,只怕杨夫人是不知道,乃是杨太尉亲自差人将我与我爹爹请到府上来给三公子诊治的?” 说着,她手中的银针一个猛地扎进了杨云平人中穴上面。 曹萍又是一个惊呼,还要再辱骂的时候,一边的侍卫悄悄的上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要不是现在自己和爹爹的性命都在这家人手上,许倾落其实还真的挺想一下子把杨云平戳成残废,她要叫他尝尽天下所有的痛苦,让他想生不得想死不能! “许倾落是?!我告诉你了,便是一百个你这样的贱人也比不上我儿的一根手指头,我儿自有天庇,今日要是你治不好我儿子,我一定会让你们许家满门给我儿子陪葬!”曹萍皱眉,扔出这样一句满是高傲的话语。 “天庇吗?” 那么狠心毒肠的负心人,若是天真的庇护,天可就真的瞎眼了。 许倾落冷笑着,与曹萍毫不相让:“可我看着,若是再不及时救治,三公子就要马上断命了” 许倾落说着话,另一只手持着银针一抖,在曹萍惊恐的目光中,一针,狠狠的戳在了杨云平的身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杨云平口中爆发了出来。 他的眼皮翻动,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痛到了极致的哼声,手脚剧烈的颤动着,脸上的汗水如同雨滴落下。 他仿佛正在承受着什么无法名状的痛苦一般,唇齿间甚至被咬出了血迹。 “平儿,平儿你怎么了!你这个贱婢,你对我儿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 伴随着曹萍慌乱的呼声,许倾落手心中另外两根银针快速挥动,甚至留下了两道残影,一下子全都戳在了杨云平身上其他的穴位上。 杨云平嘴里哼哼的更加凄惨,若不是嗓子哑了,估计就不止是这点儿声音了。 “贱婢,你究竟对我儿做了什么,来人呀!” “闭嘴!” 许倾落厉叱一声:“你若是真的想要他死,便尽管打扰,只要一炷香,我保证他退烧!” 曹萍不相信,可是,杨云平现在的样子,她真的是没谱了,让丫鬟将香炉还有线香拿来,盯着许倾落:“若是一炷香后我儿不能够退烧醒来,许倾落,你今日休想活着走出杨府!” 许倾落低垂了眉眼,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安静的退到了那边的许父身边,许父将她拉到身后,紧紧的握着女儿的手,心里已经想着待会儿究竟要如何,才能够救下自己女儿的命了。 感受着父亲掌心的濡湿,还有那份宽厚温暖,那份坚定,许倾落从见到杨云平开始便一直被恨意与杀机充斥的心,缓缓的暖了一下。 老天有眼,让她重活一世,她不仅要报仇,还要好好保护住自己家人的姓名。 上一世许家三百口…… ……那样的噩运,她一定不会让它重现的! 一炷香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杨云平嘴里的惨叫渐渐停歇,脸上高烧的赤红,转化为了浅红,然后,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好了,高烧退了。” 许倾落施施然的从许父身后走出,望着那边被曹萍抱在怀中心肝肉的杨云平,唇角,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 虽然烧是退了,不过,她有的是办法让杨云平更不好受。 杨云平,上一世你欺我负我,让我变成受天下人唾骂的贱女人,这一世,我要你好好尝尝从天堂走到地狱的滋味。 好戏才刚刚开始,你就等着! “平儿,平儿你醒了?你吓死为娘了你知道吗?” 曹萍再也顾不得去和许倾落置气了,将杨云平揽在了怀中,一边心肝肉的叫,一边抱怨着对方路途之中不听话非要夜半赏雪感染了风寒。 “娘,孩儿下一次再也不会了。” 杨云平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站在一边的许倾落,在看到许倾落的容颜之时,杨云平眼中明显闪过一抹惊艳。 下意识的唇角勾起一抹自觉完美的弧度,便要对着许倾落笑,下一刻却不受控制的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的道,“......痒” 杨云平嘴里发出沙哑的一声,剧烈的抽痛刚刚停歇熬过,更加难以忍受的痒意已经侵袭而来,像是从心间,从骨髓间蔓延出的痒,想要抓心挠肺的痒。 “痒,娘,好痒” 杨云平惨叫着一手狠狠的抓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哪里还顾得上看长的很合他心意的许倾落。 在曹萍和几个丫鬟的惊呼声中,杨云平面上,一层一层的红色疙瘩,从脖颈处开始,迅速蔓延了整张白净的面皮。 现在别说是翩翩公子,俊秀少年,杨云平的脸又红又肿,像是个猪头一般。 “贱人,你对我儿做了什么,平儿怎么会这个样子!” 见着杨云平浑身瘙痒得在床上打滚,曹萍心疼得不敢往杨云平那边多看一眼,怒火冲天的对着许倾落怒骂了起来。 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杨云平脸上的肿胀更甚,一层薄薄的油皮撑着那些肿胀的疙瘩,看着一不小心就要自己迸破一般,油光水亮的透着晶莹的红,十分恶心。 “将风寒完全逼出来的正常反应罢了” 许倾落欣赏够了杨云平的凄惨样子,无视曹萍凌厉的目光瞪视,解释了一句之后,施施然走到桌边:“磨墨。” 自然而然的吩咐,根本没将一边暴跳如雷的曹萍放在眼里。 一手簪花小楷,许倾落在这吵杂的房屋中仿佛自成一片沉静的天地。 无视杨云平的哀嚎之声,她安静的落笔,收笔,一举一动,莫名的带着优雅与一种气度,让人不自觉的,在她身边收敛了声音,不敢打扰。 将手中墨迹未干的药单放到桌子上:“按方抓药,分三次煎服自然就会痊愈” 那一刻,许倾落面上的自信与傲然,让人提不起一丝的怀疑。 “我就再信你一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 曹萍侧转了脑袋望了床上还在哀嚎的杨云平一眼,咬牙对许倾落道,眼中是一层阴翳。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杨府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堆积在天边的黑云预示着今晚会有一场大雪降临。 因为杨云平服用了第一副药之后病情缓了下来,杨府暂时就放许倾落与许良二人回去了。 从杨家主院里走出来,行走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上,回忆涌上心头,许倾落心中犯冷,仇恨又多一重。 “落儿,你刚刚那方子……” 抱着杨府给的丰厚诊金,许父到现在还是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真实,他是最熟悉许倾落的人,从来不知道许倾落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手。 不过这是自家的女儿,即便有不解之处,也无所谓了,许父在意的是刚刚那张方子,作为一个医者,许父想到刚刚方子中的一些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到的药材搭配,便觉得心里发痒,想要立马和许倾落讨论一下。 “爹爹,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许倾落低声提醒许父,许父心底一凛,下意识的闭嘴挺腰,做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 许倾落唇角忍不住沁了笑,这就是她的爹爹呀,对医术那么狂热,对自家女儿那么信任宠溺的爹爹。 前世,她究竟,错过了多少,想到自己前世为了杨云平辜负所有人的所作所为,许倾落垂落的眸子中,是满满的悔恨。 就在两人从一处隐秘的松树林中行走过的时候,一边传来的说话声让她的脚步一滞。 “鸳姑娘,谦儿,谦儿真的快不成了,他已经烧起来有两日了,求你让我见一见那位来救治三公子的大夫,让她给谦谦儿诊治一回!求求你们!我给你跪下了!” 站定细听,隐约悲切的声音透过稀疏的草木从小路另外一端传来,甚至有膝盖跪地声。 “贱婢,你是什么东西,还妄想为三公子诊治的大夫去看你那身份卑贱的儿子,没的辱没了三公子的身份!” 另外一声趾高气昂的女声,穿透了耳膜。 许父下意识的皱眉,因为这杨府中人这踩高捧低的做派,不过他也没有想多管闲事,这杨府今日能够全身而退不容易,还是不要再掺和进去人家的家事了。 脚步匆匆的许父没有发现,身边的许倾落在第一声之后若有所思的停住了步伐,然后,向着那边悄悄摸去。 “鸳姑娘,求求你帮帮我,让那位大夫为我儿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求求你了” “这是我的一点儿积蓄,鸳姑娘,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全都给你,我以后的月钱,也全都给你” “就这么些零碎玩意儿?还是老爷的人呢!” 一把将妇人手中的小包夺过,翻开一看里面那些样式粗劣的过时首饰,那被唤作鸳姑娘的女子一边鄙夷着,一边却是赶忙收了起来,蚊子再小也是肉。 在那妇人惊喜期待的目光中,鸳姑娘拢了拢自己的袖子,凉凉的开了口:“看在东西的份上,给你一句实话,贱人贱命,死了也是活该,你如果真的要怨的话,就怨为什么你儿子要投生在你这个贱婢的肚子里!” 鸳姑娘施施然的离开了,那妇人软倒在地,捂着脸,绝望的痛哭出声。 一双小巧的绣鞋停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还浑然不觉。 许倾落伸手,扶向软倒在地的妇人:“你的儿子,我可以救他” “你是......” 那妇人抬起了头,一张因为过多的操劳与磋磨而早早衰败的容颜,趁着那些泪水,难看的很,许倾落却是毫不介意,甚至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了这个可怜的妇人:“我就是救治杨云平的大夫。” 绿娥愣住了,为了面前小少女的话,下一刻,她的眼睛一亮,下意识的又要跪下。 许倾落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没有让她跪下:“你可以和我说说令公子的症状。” 她的眸死死的锁定着这妇人,眼中带着的软软目光是真诚的。 这个妇人,乃是杨太尉的通房,当初是杨夫人的丫鬟,名叫绿娥,她有一子,与杨云平同岁,名叫杨谦,是杨家最不受宠的孩子。 但是,也就是这个最不受宠之人,在上一世的时候,他却是帮了许倾落一把,他告诉许倾落,人可以出生卑微,但是不能行为卑贱。 上一世的她那么傻,怎么听得进去这样的话,不然怎么会到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绿娥对着许倾落絮絮叨叨的说起了杨谦的病情。 比起杨云平的风寒,杨谦的病也不遑多让,杨谦会得这么重的风寒,是因着曹萍见自家的儿子重病,一时心里不舒坦,那一日正好看到杨谦像往日一般进学,竟然命人在寒冬腊月里,将杨谦丢进了冷水中。 听着绿娥的叙述,许倾落居然不觉得讶异,那对母子做出什么狠毒的事情,她都觉得理所当然,只是没有想到,让杨谦落下病根的那一场风寒,居然是如此得来的。 那时候,杨云平是怎么对她说的?哦,杨谦自小顽劣,想要将他杨云平推入湖中,结果却自己掉进去了,那时候,许倾落还因为这个屡次给杨谦母子难堪。 仔细揣摩了一番,许倾落手边没有纸笔,便口述了一副药方,也幸亏绿娥以前也是识文断字的,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许倾落还留下了许家医馆的地址,若是有什么不对,可以让人给她捎口信,总之,在对待杨谦的病情上,许倾落比对待杨云平上心多了。 而且,比起给杨云平开的那种见效奇快,却最是损耗身体元气的方子,这副方子见效慢,却是在治病的同时,还有固本培元的功效。 身后的千恩万谢,许倾落没有多么在意,她要救杨谦,也只是为了私心罢了。 杨谦,杨家的幺子,比杨云平仅仅差了几月出生。 按理说,杨谦即便不是千娇万宠的长大,也应该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可惜,他出生在杨家,他出生在一个婢女的肚子里,而最可惜的,是那个婢女曾经伺候过的主子,是杨夫人曹萍,那位心狠手毒,最是嫉妒心重的主母。 许倾落脑海中,渐渐的,便勾勒出了前世见过的那位杨家幺子的寥寥几面,比起杨云平的风流肆意,款款温和,杨谦那因为年少时留下病根而总是孱弱的身体,青白的面色,还有沉默的性子,两相对比,自然是讨人嫌弃的很。 可是,那样的杨谦,却在前世,曾经对深陷杨云平情义旋涡的许倾落提点过一句,让她小心,即便许倾落总是给他难堪,即便他那时候也自身难保。 杨谦本来便被主母压迫,生父不喜,更是因为年少时一场重病,医者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六。 没有人看好杨谦,殊不知,便是这么一个孱弱的少年,十八岁金銮成名,一举夺魁,在杨云平还在和她许倾落虚情假意,还在汲汲营营着着投靠北王的时候,杨谦,已经凭借着自己的本事,立足朝堂。 可惜,杨谦后来却是因着亲生母亲绿娥被杨家掌控,而投鼠忌器,处处为他人做嫁,最后更是被杨云平诬陷,死无全尸。 随意的攀折下身边的一朵鲜花,许倾落微笑着,走向了匆匆回头找她的许父,这一世,她许倾落的命运可以重来,那何妨,让更多本来可以拥有更好人生的人,也有机会重来呢? 她很期待,没有病体拖累的杨谦,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她很期待,杨云平是否还能够成为杨家全力支持培养的那个人。 她很期待,这场好戏,会怎么继续下去。 杨府主院。 刚刚还夺了绿娥银两的鸢姑娘脚步匆匆的跑了进去。 “你说什么!” 听闻鸢姑娘的禀报,曹萍怒吼了一声, 站了起来,狠狠的一拍茶几:“那个贱婢,我先前就看她不顺眼,只是念在我儿被她救治了一番的面子上,放她一马,没想到,她居然敢救治那个贱种,简直是处处和我作对,她自己找死,便不要怪我心狠” 转眼间,便想到了一条毒计,曹萍随手招过另外一个贴身丫鬟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记住了吗?” 丫鬟得令跑了出去,曹萍望着那丫鬟跑开的背影,嘴角浮现的,是一抹森然的笑意。 翌日,许府药楼之中。 “夏枯草,乌袍,鬼针草,荨麻,车前草,金银花……” 许倾落一边对照清点着库房中的药材,一边不时的在手中的薄子上改动两笔,哪些药材还很充盈,哪些药材没有了或者快要用完了,急需要补充,记得清清楚楚。 最近这些时日,她和许父一起在富裕街那边给穷苦百姓施药诊病,许氏医馆中的草药,消耗量大于平时,尤其是一些治疗风寒还有冻伤的药材,用的更是多的数不胜数,许倾落估摸着库房中的存货定然是不多了,可是这些药材不能断,都是病人等着救命的东西。 许倾落心里存着事儿,天还没亮,便扒拉着库房的薄子过来点算了。 扎着袖子,穿着比较方便的长裤,头上还包着一块帕子,许倾落一身假小子似的打扮,在那些装着草药的架子上上上下下,忙的很。 “哎,你听说了吗?我们淮县这边要来大人物了!” 仓库外隐约传来一个年轻人激动的声音,许倾落听着像是许氏医馆中帮工的二子的声音,一向情绪容易激动,喜欢夸大其词,他口中的大人物,估计又是哪位和杨太尉一般的‘大人’。 上一世,杨太尉一家也是在这个时候被派到淮县抗灾的,那时候她得知了消息,认为杨家是当朝炙手可热的达官贵族,期待了好久。 只是上一世没有杨云平受风寒这一出,她见到杨云平也是在数月之后的学堂之中。 杨云平,呵呵。 历史不再重演,她也着实不知道这将要来淮县的人是谁。 许倾落这样想,随手又落下一笔。 显然,那个二子的同伴也这么想:“大人物?什么大人物?有那位官威那么大的杨太尉大吗?” 杨太尉一开始派人锁拿许良的事情,早就在医馆传遍了,虽然后来许氏父女安然从杨府出来,但是,只要是医馆中的人,对姓杨的都没有了好感。 “喂,你别随便拿我心中的英雄和那位杨太尉比好吗?杨太尉算什么?在他面前,也要低下一个头!” 比杨太尉的官还要大?许倾落有些好奇了,手中的笔顿了下。 “官居一品,朝廷亲封的飞马大将军,曾经五万兵力力拒漠北二十万大军于居庸关之外的琅晟,琅将军,就要来我们淮县征兵了!” 二子大声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啪”的一声,许倾落手中的笔和薄子,掉落在了地上。 “琅晟” “琅晟” 从重生开始,刻意遗忘的名字,以着这样猝不及防的姿态,强势的不容许许倾落拒绝的,冲入了脑海。 许倾落一时间连库房外二子那些激动的介绍,那些飞马大将军的丰功伟绩也全都听不清楚了,更是连对方和同伴什么时候离开的也全都没有在意到了。 回忆,如同浪潮汹涌的在脑海之中激荡了起来。 ……………… “你便是许家小娘子,我是琅晟。”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那个手握重兵,天生寡言的大将军,对着娇娇的女孩儿努力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 “笑的真虚伪!” 十三岁的许倾落,对着二十岁的一品将军,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喜欢。 只因为,那时候的她,满心满眼都是杨云平,只因为,许父对琅晟赞不绝口,却对她的心上人杨云平多有保留。 ………………… “我以后会好好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那是所谓的洞房花烛夜,男人面对着许倾落的冷面,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承诺,那时候许倾落只觉得干硬没有辞藻修饰的承诺,让人听着心厌。 后来才知,他始终都在坚持着那一夜的承诺,即便那一夜,她狠狠的羞辱了他。 “我不要一个瘸子的保护,你给我滚!” 许倾落砸了洞房中满目的红,一夜枯坐到天明,满心想着的只有自己的委屈,自己的苦闷,以及自己被嫁给一个瘸了一条腿的将军的怨恨。 而那个男人,守在院子里,洞房外,沉默的擦拭了一夜的长枪。 ……………… 再后来,他抱着初生的孩子找到了已经在杨家住下的她。 “奶一奶孩子,他从出生开始,还没有喝过一口娘亲的奶水......” 那时候的他已经解甲归田,不再干涉任何朝政。 “不是有奶娘吗?这个奶娘若是不成的话,就换一个奶娘。” “......” 男人沉默了良久,抱着哭泣不止的孩子,一步一步,慢慢的离开了杨家。 ……………… “谁若是想要伤她,便从我琅晟的尸体上踏过!” 最后,就在许倾落被所有人骂着荡妇贱人,骂着祸国殃民的时候,那个男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不要你假好心!” 许倾落依旧是恨他的,她觉得,若是没有琅晟,她不会被杨云平抛弃。 ……………… 太多太多关于他和她的记忆混杂在一起,男人的身影面貌,渐渐的变得模糊,然后,化为了一抹笑,一个男人努力对着初见的,性子骄纵的少女拉出的最温和善意的笑。 化为了一句承诺。 ———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许倾落揪紧了自己的衣襟,心里,一瞬间,酸涩难受的厉害。 琅晟,琅晟。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这样,我还要怎么把你忘记。 “小姐,小姐,不好了!” 就在许倾落心中滴血的时候,一道惊呼声在外面响起。 丫鬟百草拉开半掩着的仓库大门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一边跑着一边用变了调子的声音喊着,惊醒了沉浸在莫名悲伤中的许倾落。 她抬头,便看到了明明是寒冬腊月里,百草的额头上那满满的汗水。 “我在这边。” 许倾落从角落中站起,百草眼睛泛着红,慌里慌张的跑到她面前,却是紧张慌乱的话都说不清楚了:“小姐,外面,外面......” “外面怎么了?慢慢说。” 许倾落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百草额头上的汗水,眨了眨眼睛,将方才眼中的酸涩眨去,就又是那个镇定如恒,面对着刀兵加身也还是不惧的许倾落。 “小姐,外面,医馆外面来了许多人,她们,她们骂你品行不端,骂你抛头露面和男人肌肤相亲,骂你品行放荡,还,还往医馆的门口扔破鞋。” 也许是许倾落的镇定感染了百草,她断断续续的终于说清楚了,只是,说道后面,哇的一声,忍不住哭了出来:“小姐怎么办呀,你的名声,你的名声这下子全毁了,那些人骂的好难听,老爷,老爷在和她们理论,可是那些人全都不听的,不过一会儿,医馆前面已经围了好多好多人了。” 听着百草的话,许倾落的手颤抖了下,面色有一瞬间的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年代,一旦被扣上行为不端,品行放荡这样的名声,会经历怎样灰暗的人生。 “小姐。” 百草轻轻的拽许倾落的袖子,没有察觉许倾落指尖那一瞬间的冰冷:“小姐,我们躲躲,等到,等到......” “躲,我为什么要躲?” 许倾落打断了百草的话,她一字一顿,咬着牙尖,将这几个字念出,她的眼中,是毕露的锋芒,是满满的狠意:“我没有做错,我何必要躲!” 这一世,她没有行差踏错那一步,这一世,她再也不会给任何人指着她鼻尖骂贱人荡妇的机会! 不论是谁,要这么毁了她,她一定要好好还击回去的! 许府客厅 “老爷,怎么样了,老爷,你快告诉我呀!” 许母梁芸抓着许良的手,着急的看向他:“事情究竟有没有办法压下去,那些人有没有改口,有没有......” 许良苦涩的摇头,伸手抚额。 沉默,有时候便是最绝望的答案,许母知道了结果,一时间,身子都有些发软,瘫坐在了太师椅上面。 她的唇颤抖着,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传出这样的事情,落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以后可要怎么办,可要怎么做人呀!” “芸娘,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我一定会让那些人闭嘴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许良的女儿,不是那种人!” 许父焦急的搀住了许母有些软的身子,咬牙道。 却在此时。 “哎,你们不能够进去的,你们做什么!” 小厮满是焦急的声音传来,同时伴着的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声音来自大门处,许良握了梁芸的手,往大门处望去。 “滚一边儿去,我可是你家老爷的族亲,族少爷。” 一个趾高气昂的男声道:“许叔父,许久不见,小侄想念的很,今日特来看望,不会不欢迎小侄。对了,小侄可还带来了几位客人一起前来探望,想着许叔父定然会让我们宾至如归的。” 人未到,声先行,并且还是带着讽刺的声音。 许良听得皱眉几分,起身的时候拍了拍已经变了脸色的梁芸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担心。 话语声响之后不多时,便有一个留着一瞥小胡子,大冬天摇着扇子,笑的不怀好意的男子身后带着几个人,将小厮狠狠一推,直入大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入客厅。 这气势哪里是来做客的,分明是上门来挑衅的! 许良和梁芸的面色更加阴沉了,梁芸是为了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许德,许父的族亲,名为德,却最是不德,欺男霸女是常事,一向风评差的很,若不是因着他父亲是许家族长,早就被许氏一族除名了。 许两皱眉则是为了他身后乱糟糟跟进来的‘客人’,男男女女都有,他甚至认出了几个,分明便是方才在医馆外面大肆污蔑自己女儿的人。 “......各位,请坐。” 许良沉默了会儿,若是平日,按照他的脾气,遇到这种人他定然是直接让人打出去的,可是,想到许倾落的名声,他只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对他们以礼相待,只怕更是会火上浇油,让这件事情更加不可抑制,“来人,上茶。” “老爷。” 许母焦急,不知道许父为什么还有心情待客,还是许德这样的恶客。 “我自有主意。” 许父想的是自己若是好好待‘客’,好言相劝,也许这些人就能够嘴下留下德,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对上这些专门要来找茬的客人根本就是没用的。 “怎么没有看到落儿妹子?” 许德喝了一口许父珍藏的好茶,甚至没有饮第二口,放下茶盏先开了口:“我听着落儿妹子这几日在外可是艳名远扬,心中实在是好奇的很,许叔父,别藏着掖着,让我们也见识一下。” “许德!” 艳名远扬,那是说什么人的,这个许德竟然将这个词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父手一抖,手中的茶盏差点儿掉在地上,“做人不要太”无耻。” 还没容许良起身赶人,跟着许德进来的那些个‘客人’已经嚷嚷开了:“是呀,是呀,我们来此就是想要见识一下那位小小年纪就让人倾慕的许家小娘呢。” “哈哈,听说许家小娘可是最热情的,一向喜欢主动摸男人的手脚,让她小手摸一下,听说就能够软了身子,那滋味儿,想来绝妙的很呀。” “摸手脚身子算什么,人家可是经常和男人共处一室,也不知道被哪个拔了头筹。” “所以说呀,还是我家女儿好,一向是在家中细细研读女则女戒,从来不出去抛头露面,跟着男人眉来眼去的,没的让人看轻。” ………… 一声比一声过分,一声比一声狠毒。 许母本来只是听丫鬟说,没有亲自见过听过医馆外面众人如何污蔑自家的宝贝女儿,此刻,听着这些让她都感觉面红耳赤的话,一时间,身子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住嘴!” “住嘴!” 两声叠为一声,一声是许父含怒出口,一声却是正从一边厢房之中走出来的许倾落的口中吼出来的。 许父望着从花厅出口一步步挺直着腰杆走出来的许倾落,面上现出讶异担忧的神色:“落儿,你,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父亲,这是我的事情。” 这是她的战场,难道让她退缩到后面任由这样一群人肆意辱骂么? 不好意思,她做不到! 许倾落微微眯着的眼睛中,是狠意。 “哈哈,这想来就是落儿妹子,我看看,果然是好容色,也怪不得……嘿嘿嘿!” 许德眼睛在许倾落脸上转了一圈儿,眼中现出的满是色欲,虽然听说许倾落容貌好,却没有想到,是如此好容貌,嘴里明明在说着话,看着许倾落一步步走近,却是说不出话来了,甚至闻着少女越发近了的清香体息,身子都有些发软了。 “今日各位来此,是为了见识我究竟如何的一手便能够让人软了身子是。” 许倾落走到许德身前,微笑,“那我就让这位远房亲戚见识见识。” 说完,一个反手抓住了许德的手腕,用力一扭。 轻微咔嚓一声。 一声惨叫即刻爆发了出来。 许德捂着自己的腹部倒在地上,他的腹部绞痛的像是要断裂一般,满地打滚,额头上全是冷汗,勉强伸出手指,指着许倾落却是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看,这就是小女那些让男人身子发软的本事,若是谁想一试,小女不吝让众位体会一番。” 许倾落的手上是一根针尖儿,刚刚便是用这根银针扎入许德的手腕穴道之上,让他断手之后还腹痛难忍,“而且小女子不仅能让各位浑身瘫软,中医博大精深,便是让各位化成一摊血水也不是难事,只是不知道各位有没有人想试试呢?” 许倾落再说,将那跟针尖泛黑的银针举了起来。 所有人都惶恐的后退了一步。 都是怕的。 见此,许倾落没有再看许德一眼,施施然转身,面对着那些客人惊恐指责的眼神,娇艳的小脸上,却是凛然之色:“淮县大灾,冻死冻伤无数,陛下亲下旨意,所有人,一意抗灾,不得有违,家父响应陛下召令,亲往富裕街施药诊病,小女虽为女儿身,却也知道报效家国,报效陛下,幸喜学得几手医术,才能够对家父从旁协助,几位客人,说小女全力诊治病人是抛头露面,是不知羞耻,说小女子只该在家研读女则女戒,那请问,几位将陛下的旨意,又置于何地!” “有机会为陛下效忠,是我等的荣耀,何来耻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 许倾落的声音铿锵有力,许倾落的眼神凌厉如刀刃:“请问,你觉得我该将自己医术藏在深闺之中,任由着淮县那些百姓无人救治身死吗?” “还是你觉得,我该为了一己的闺誉,不思为陛下解忧!” 许倾落随手指着两个刚刚说话最狠毒的人冷笑着问。 那两个人呐呐不敢言,他们只是被找来污蔑许倾落的一些闲人,为的就是那两个钱,许倾落一口一个为陛下效忠,一口一个响应陛下号召,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反驳也有些不敢反驳。 毕竟许家还是淮县的大户,虽说比不上那一家,但是也不是他们能够随便得罪的起的,这些话随便回答可不行,只怕稍微一个出错就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了。 这个许家小娘子,可真是伶牙俐齿! 他们多是在心中腹诽,却无人敢啃声一下。 许德还在地上痛得打滚。 许倾落见此,唇角勾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目光如水从一群人身上浅淡掠过。 “既然没有人对我的所作所为有异议,那么,若是日后再让小女听到众位对陛下的一心抗灾旨意有所妨碍,小女不介意官府见,送客!” “对了,别忘了把这一堆垃圾一起带走,许府的地儿,沾不得脏!” 她袖手一翻,指着地上的许德冷冷出声。 因为许倾落的这些举动,刚刚还喧喧嚣嚣的许家客厅立刻走了个空。 许德是被那些人给抬出去的,许良看着许德那两只耷拉下来像是没有骨头的手腕,心中自是明白,只怕他这两只手从此就废了。 不过,这到底是怪不得自己女儿心狠手辣,这样的人不给他一点教训,只怕以后还会祸害更多的女子。 说到底,也是他活该! 偌大的客厅中,瞬间只剩下了许家三口。 许母的面上,满是愁苦担忧,忍不住回头看同样满面担忧的许父,还有形容娇小,却面色镇定的许倾落。 许德还有那些所谓的客人被许倾落三言两语赶走了,可是,外面那已经纷纷扰扰起来的流言蜚语呢? 她才十三岁,便要经历这些吗?顶着这样的名声,她以后可怎么嫁人。 梁芸张嘴,却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许倾落迎着母亲的视线,知道她心中所想,却也是安抚性的笑了笑:“母亲,就像是爹爹说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女儿行的端正,立的稳固,不怕他们那些言语。” 许倾落昂着头说完这一番话,眼中是坚定而认真的光芒。 许父和许母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人言可畏,可是,起码此刻,他们不想要在自己女儿面前说出那些也许会发生的更加可怕的事情。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不曾出口,多年夫妻,却看明白了对方和自己一般的心思。 若是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离开淮县,惹不起,他们起码躲得起。 丈夫和自己是一般想法,许母心底感觉踏实了许多,转身便要叫下人进来收拾。 正在这时,客厅外面又传来了喧哗的人声,许父许母现在对这个敏感的很,下意识的沉了面色:“落儿,你先下去。” 许父沉声道。 “爹爹,这也是我的事情,我……” 许倾落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像是捏着嗓子叫的尖尖声音打断。 “哎吆,许大老爷,做什么让许小姐下去,我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不怎么说是缘分呢,正好,我今日来呀,是为了给贵府的小姐提一门好姻缘,许小姐在的话,正好也一起听听,这要是合心意了,也许赶明儿就能够办喜事了呢。” 门外,一身大红大绿,打扮的格外俗气的中年妇人,一边扭腰摆臀的往里走,一边推攘着要将她拦下来的小厮。 许父许母现在对这些不经主人通报便进来的‘客人’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可是,人已经进来的,而且,许母看了许倾落一眼,心中婉转想了一下,觉得若是真的有好人家能够赶快定亲的话,也许对落儿以后也有好处。 只不过,看着来人的打扮,梁芸心中还是表示担忧的。 许倾落心底却不是那么觉得,遇到事情,她已经习惯的往最坏的方面打算了,这个时候给她提亲,除了火上浇油,她觉得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可能。 不过,既然事情来了,她自然没有躲避的道理。 遂冷笑一声,她落落大方的坐到了许父许母的下首,更不打算走了。 那自称为人提亲的妇人一进入客厅,先就两个眼睛四处扫射了一眼许家的摆设,尤其看到那些比较贵重的器具的时候,更是眼睛发亮。 然后,依依不舍的将眼睛从那些物件器具上移开,落在了许倾落身上,盯着她打量,从头到尾的,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的赞叹许倾落的好相貌。 只是那看许倾落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待价而沽的商品一般。 贼眉鼠眼的妇人,许倾落微微冷哼一声。 妇人的眼神太过露骨无礼,许母面色有些冷了:“这位,怎么称呼?” 也没有让座,也没有叫上茶,这一出出的,便是泥人的性子,也要染上三分火气。 “呵呵,小妇人夫家姓陈,许夫人称呼我陈妈妈就好,小妇人今日来呀,是为了保一桩大媒的,对方公子姓莫,家中可是县里的大户,有百十亩的良田佃人耕种着,家里一向喜欢结交读书人,也算是耕读之家了,本人更是长得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在这淮县,可是数得上号的青年才俊了,配你们家小姐呀,正是郎才女貌。” 陈媒婆也不需要人谦让,自顾往椅子上一坐,稍显肥硕的身子让那梨花木的椅子都是咯吱一响。 陈媒婆人还没有坐稳,上下嘴皮子一翻,便将那莫家的公子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听完她的话,许母皱眉,疑惑:“不知是哪个莫家?我怎么没有听说,这淮县中有一位姓莫的才俊,不知那位莫公子的名讳?” 许良也在想自己交际的那些个大户人家,哪一家姓莫。 “哎呀,这淮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哪里能够全都听着呢,我这也是看着许家老爷你的名声不错,近来又的给穷苦人施医问药的,是个好人,才费心给你家小姐寻摸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莫家公子名前程,那可是前程似锦,正是好时候,听说明年呀,还准备去下场考一个秀才当当呢,这么好的人才,要是错过了,可再没有了!” 陈媒婆眼珠子一转,又是一番说辞。 许父和许母还在想莫前程是哪家的,一边被对方说的,心里有些松动,若是真的如此好的人才...... “我知道莫前程。” 方才一直没有出声的许倾落终于开口了,一出口,便将在场三个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去。 许倾落嘴角沁着笑:“爹爹,你还记得我们看过的一位病人吗?那位元老伯。” 许父的面色彻底变了,因为,经许倾落这一提醒,他也想起来了莫前程这个名字为什么有些耳熟了。 那位元姓的老人,有个十六岁的女儿,容貌生得很好,但是却被一个地痞看上,强行抢入府中,被侮辱后回家便上吊自尽了。 老来丧女,还是独女,那元姓老人自然要上门找个公道,但是没想到公道没讨着还被那家人打成了重伤。 许良也是从他口中得知的这件事,一想到这里句记起了那个抢人地痞名叫莫前程。 莫前程! 这哪里是什么青年才俊,分明是一个恶霸流氓。 没想到这个婆子不安好心竟然要给自家女儿介绍一门这样的亲是,真是心肺烂到加了! “来人,送客!” 许父的面色铁青,看着陈媒婆的眼神更是恨不得杀了她。 陈媒婆还不明所以,只是看着许父明显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架势,不愿意了,也不依不饶着撒开了脸面:“许老爷,你可要想清楚了,莫家公子这样的好人家,打着灯笼可找不到了,你家女儿现在名声都那样烂了,除了莫家公子不计较,你上哪里去找这样的,说句不好听的,错过了莫公子,你女儿这样的破鞋,一辈子也没人要!” “你给我闭嘴!” 许父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扔出,只是更快的,是许倾落的动作。 “啪!”的一声,是许倾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陈媒婆的跟前,一巴掌准确摔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冷笑道,“陈媒婆是,既然这莫家这么好,并且我听说莫家除去莫前程喜欢纳妾之外,那莫老爷也是小妾有十八房,我看媒婆生得端正极了,为何不奔着莫家去做个小妾威风威风呀!” 许倾落打人的巴掌很重,说话的语调却是极轻的。 “许倾落,你说谁去做小妾?”陈媒婆被打,瞪着许倾落,“你这个贱人,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莫家公子愿意抬着你做他的十姨娘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拒绝了莫公子,你这样的烂货,以后我看谁敢要……” 随着许倾落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陈媒婆的最后一个“你”字噎在自己喉咙中,张牙舞爪的动作诡异的停顿,不能动不能够说话,她睁大着眼睛,惊惧的望向许倾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许倾落将刚刚扎了对方穴位的银针捏回了袖子中,盈盈而笑,对着匆忙赶过来的下人吩咐:“陈媒婆看来是不懂为客之道的,既然不懂,就让我来好好教教你!” “第一步,你的嘴巴太臭了,需要好好洗一洗,来人呀,把她扔到茅厕里,给她好好的洗洗嘴!” 许倾落在陈媒婆身后冷然的嗤笑,“而且,还请老婆子你记住了,我许倾落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嫁给畜生,还有,像是你这样嘴上无德心中无德的,以后可千万要小心着点儿说话,免得半夜被人割了舌头,再也说不了话。” 刚刚她那一针,足够叫这婆子半个月说不了一句话。 陈媒婆最终是被小厮们拉去粪坑里面泡了一炷香的时间。 下人们来禀报的时候还说那媒婆在粪坑里面都还要骂许倾落结果吃了一嘴巴的屎。 许倾落对这样的人没多大兴趣,笑过之后就不予理会了。 只是这一次两次的闹腾,许父许母面上都有了倦色,更深沉的,是眼中的忧色,一时间,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刚才陈媒婆的那些个话和态度,彻底打消了许父许母心中的那些许侥幸。 许倾落看着父母的样子,心中恨毒了这次弄出这种事情的背后之人,她面上不显,只是唤来丫鬟小厮,先吩咐了让他们扶着许父许母下去好好休息,顺便熬制一些安眠压惊的汤。 “落儿,你也要好好歇着,别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事忧心,我和你娘亲,定然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许父突然拉着许倾落的手,对他说出了这句话,此刻,他已经下定了离开淮县的主意。 许母在一边也是才想起这种事情,最受伤害的是自家的女儿,也是上前连连安慰,这一下子,倒是将方才那因为陈媒婆的话而产生的凝滞气氛冲散了些去。 许倾落始终微笑着点头,听着父母的关心在意,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心底只有温暖,这就是亲人呢,无论外人如何,他们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直到许父许母被丫鬟小厮搀扶走,许倾落眼中的暖意渐渐的变成了冷,转身,对着剩下的几个丫鬟小厮:“你们几个,分成几批,都去库房中领取棍棒,将府中的各个门户看紧了,若是再让那些闲杂人等直接闯进来,直接给我狠狠的打!” “可是,小姐,那些人要么是族少爷,要么是街上有名的快嘴媒......” 一个丫鬟待要辩驳,许倾落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是领着我许府的月银,签的是我许府的卖身契,若是真的连帮着主家阻挡恶客都做不到,我要你们何用!” “还是你们嫌许府的月银不够花,想要多张几只手多挣几分钱?” 许倾落冷眸睨着那一个两个面带为难之色的小厮,冷笑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今日那几个人是如何进来的,第一次我可以装作看不见,可第二次——刚刚许德的下场你们可看好了?” “回禀小姐,看好了!” 这群人显然是被许倾落得逼人气势所震慑,个个都是哆嗦着吼了出来。 “看好了就好,要是有个别的眼拙的看不好,本小姐不介意给他演练一遍。” 许倾落平日里待人是十分宽厚的,应该说,许家一家待人都宽厚的很,要不然,方才那个丫鬟也不敢当面反驳许倾落,可是此刻,因为有了刚刚许德跟那媒婆闯进来的两件事,许倾落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你不狠,便有人比你狠。 你不算计别人,就只会沦为别人刀下的鱼肉。 而那些算计你的人,往往就是从你身边人下手的。 几个人望着许倾落眼神中的凛然,又想到方才许倾落对着许德和陈媒婆发威的场面,心底一时惴惴,不敢再多言语一句,低头领命出去了。 “你且等等。” 许倾落指着几个人中走在最后的一个小厮,许倾落认出,他正是方才两次,唯一阻拦过许德一伙人还有陈媒婆的小厮。 “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单独办。” 许倾落摩挲着指尖,低垂下的眸子中,眼中无波,但是细看却依稀可见其狠辣:“你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十两赏你今日办事还算用心,还有十两......” 许倾落从来不相信巧合,一大早的外面刚刚传来她品行不端的流言,许家医馆刚刚被扔了破鞋,许德一伙人就来了:“盯着陈媒婆,看看都有谁和她接触。” 顺藤摸瓜,她不相信,摸不出这只背后的毒蛇! —— “爹爹,娘亲,你们找女儿来,有什么事情吗?” 许倾落面上带着一些潮红,她方才才见了昨日那个派出去的小厮,还没有说几句话,听到丫鬟说许父许母急着找她,这才匆匆忙忙的跑来的。 她今日倒是不像昨日那般假小子打扮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净衫子,头上挽着双丫髻,除了一支小小的朱钗,再没有多余的饰物装扮,看着却是有一种清凌凌的美好。 许母望着自家越长越是好看的女儿,又想到了昨日许德和陈媒婆那些话,和许父对视一眼,开了口:“落儿,我和你爹决定了,这两日家中拾掇一下,待到路上积雪再化一化,便举家离开许县。” 昨夜里许父许母一夜未睡,两个人在淮县扎根接近二十载,如何是说舍得便舍得的,可是,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始终是许倾落。 只要女儿好了,他们还可以重头再来:“我和你爹爹考虑好了,便去京城投靠你父亲那边的好友。” “我不走!” 许倾落近乎无礼的打断了许母的话,因为两个人提议的离开,因为许母话中要投靠的人。 她腾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上面对许母愕然的目光,努力平息了心底的起伏,面上终于是少了几分刚刚的激动,“爹爹娘亲,我不想要不战而逃,我不想要让背后那个人的阴谋得逞,我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人的事情,该避开的,不是我们,而是真正做错了事情的人。” “我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关于背后传出流言的人,爹爹,你们相信我,三日的时间,我一定能够找到那个人,然后,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对着我道歉!” 许倾落想到方才那个小厮禀报的那一言两语,心底其实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许母还要再说些什么,许父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比起许母考虑更多女儿家的声誉未来,许父,考虑的更多的,是女儿心底的那份坚持:“我们留下。” 对着许母指责的目光,许父眼中是一份和许倾落如出一撤的坚持:“我的女儿都不害怕,我这老头子,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与其让所有人在落儿离开后坐实了这莫须有的流言,还不如斗一斗!” 第018:破鞋 并且,许良担心的是,若是真的是有人存心加害自己的女儿,即便是他们走到了天涯海角,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也就跟着他们到天涯海角。 倒不如留下来好好的查一查,才是最好。 许良心中想着这些,遂又抬眼看了一眼许倾落,见到了她目光之中的坚定,又是心痛又是欣慰。 怎么来说,都觉得自己的女儿身上有一股自己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强大气场。 让人不由自主的去信服她的话。 一日两日三日,很多日过去了,除却许家府内依旧是云淡风轻之外,这样的流言蜚语沸沸扬扬的传起来之后,整个大街上都已经乱了。 而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的闲人,日日蹲点的在许家外面扔臭鸡蛋烂白菜。 紧闭着的木质板门,门上是污渍片片,门前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烂菜叶子,破裂四散的散发着臭味的鸡蛋,烂石头,最多的,却是鞋子。 破鞋。 即便是在冬日,这里的气味儿,也颇为让人不怎么愉悦,不时有人经过,面上露出一点儿隐晦莫名的色彩,嘁嘁喳喳着小声说道着什么,然后却是捂着鼻子刻意绕着走过,那样子,很有些嫌弃的意味儿。 一个穿着略厚的青色棉衣,脖子上围着一个毛色不怎么均匀的皮领子,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的少年人抬头看门上方的匾额,浓厚的污渍遮掩下,许氏医馆四个字,若隐若现,若不是如此,他甚至怀疑自己来错的地方。 杨谦手上提溜着一个八成新的礼盒,是母亲绿娥翻遍了母子两个剩下积蓄准备的谢礼,绿娥对自己备不下厚重些的礼物,颇为不安。 杨谦倒是觉得,对方既然愿意出手救他,不是为了图一份厚重的谢礼,他也对那位一副药方将他救治下的,母亲口中医术高超,人也很是良善的许家小姐感激的很,心底甚至抱着一种比较激动,隐隐兴奋好奇的心情过来的,听母亲说,那位医术高超的许小姐,与他年纪相仿佛。 哪里知道,顺着许氏医馆的地址找来,看到的居然是这个样子的许家医馆。 杨谦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他皱眉,又看了一眼那些堆积在紧闭着的铺子门前的垃圾,耳边隐隐飘来路边行人的低语:“许家......门风败坏......许小娘子,不敢出来了......那种女儿......” 杨谦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些什么,顺手拉住身边又一个带着莫名神色经过的人:“请问,此处发生了何事?” 许家小姐抛头露面,与男人有瓜葛,品行不端,不洁,败坏女子德行,许家医馆被人围上门唾骂,门口被人扔破鞋,许家自知无颜见人,躲起来了,许氏医馆也开不下去了。 只是随手拉着两三个路人,居然都是如此说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一刻,杨谦只想到了这八个字。 “哎,这位小郎君,看你的样子,是要来许氏医馆诊病?别说我没提醒你,许家的家风不对,医术也高不到哪里去,你要是想要诊病,还不如去街尾那里的药铺。” “对呀对呀,这许家出了这样的女儿,只怕门风也是不好的!” “就是……诶诶,小郎君,你怎么走啦!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杨谦走得很快,试图将那些人的非议甩在身后。 他不想去听路人所谓好心的劝告,他只觉得心底升起了一股子强烈的愤懑。 许家小姐的医术,医德,光是从救他那件事上面便已经够明了的了。 那些什么抛头露面,品行不端的言语,定然是污蔑,再者说,对一个少女,他们怎么下的去如此的口。 不论如何,许家小姐救了他一命,他便要知恩图报! 只是,凭借他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庶子的身份,便是真的全力去维护许小姐,最后也多半是徒劳无功,此事,必须尽快解决,要去,找一个有足够能力与说服力的人。 此刻,杨谦脑子中想到了一个人。 杨云平,许倾落救治下的杨府的嫡出三少爷。 他的哥哥! 杨谦见到杨云平的时候,对方正在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的伺候下泼墨,那丫鬟的指尖,不时的划过杨云平的手掌,杨云平偶尔回给对方一个温柔的笑容。 杨云平惯常是受到府中女婢还有一些世家小姐的欢迎的。 面上虽然还有些苍白,甚至有一点点红色的印痕,但是,他看着已经大好,可是救治杨云平的人,现在却是...... 想到许氏医馆门前的败落与那些人对许倾落肆无忌惮的诋毁,杨谦垂低了眸子,掩去了眼中的那一点儿讽刺,再抬起头,面上已经是少年人的单纯了。 杨谦刻意加重的脚步,让杨云平和那丫鬟都注意到了,却没有搭理的意思。 “三哥,三哥,出,出事了,这一次你一定要帮忙。” 杨谦气喘吁吁的停在了杨云平的面前,对着他喊道。 杨云平皱眉,觉得自己这庶弟越发的没有规矩了:“四弟匆匆忙忙的,这是做什么?还有,什么叫出事了?什么叫我一定要帮忙?你身为杨家子弟,说话之前,要先考虑清楚再出口,不要信口雌黄,没得大小叫人听去了可不好。” “不是,三哥,是救你的那位许小姐,许小姐现在遇到麻烦了。” 杨谦脸上满满的愤懑,三分是装出来的,有七分却是真实的,许倾落好歹救了杨云平一命,对方遇到这么大的麻烦,杨云平这个比他还要早两日好起来的人,却是连知道都不知道,到底是太过了。 以前便知道这位兄长不是表面那样温柔和善的一个人,只是,现在越发的清楚罢了。 “许小姐?” 杨云平下意识的回想,一开始还没有想起,过了会儿,因着杨谦说的救人,才想起是哪个,曹萍和他说过,许倾落的无礼,还有对方连当家主母都不通报,便自去给杨谦开药,到底是不将杨府放在眼里:“哦,是那位恰巧救下我的姑娘呀。” 杨云平表情有些淡淡的,他倒是隐约记得自己刚刚从昏迷中清醒的那一会子好像是见到了一个好看的姑娘,只是到底那时候还半昏沉着,现在再想,却是想不清楚对方的样子了。 “那位许小姐的话,母亲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谢礼,便是遇到麻烦,我们身为外人,也不应该去多插手一个姑娘的事,毕竟姑娘的名节要紧。” 旁边丫鬟一直对着杨云平传递情深脉脉的眼神,那纤细小巧的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杨云平的腕部,他只觉得心底发痒,越发的将一个也就是模糊记得好看,却记不清样子的十几岁小姑娘抛在了脑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 杨谦自然将杨云平的态度看在眼中,听着对方那些道貌岸然的话,眼底是一抹愤然,努力压下:“三哥你是不知道,许小姐明明是医术高超,不止救治下了三哥你,连小弟也是不吝救治,谁能够想到,居然有人因着许小姐救人,就肆意的污蔑她,说她行为不端,与被救治的病人有所牵连首尾,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别人不知道,难道三哥和我还不清楚吗?我们可也是许小姐救治下的人,若是被人这么任意乱传,到时候若是被传出去,传到京城,三哥你的名声都跟着要受损。” 杨云平的面色渐渐的有些凝重了,杨谦的话,让他不得不多想,他以后,可是要位极人臣的,若是提前传出一些不好的名声,这些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挥了挥手,让那边挑逗了半天不情不愿的丫鬟下去,杨云平强自忍耐着不耐烦,询问杨谦:“究竟怎么回事儿,说清楚。” —— “这里就是许家了。” 杨谦早早的就打听清楚了许家的住处,直接带着杨云平找到了这里。 杨云平眉头微微锁着,望着许府那相对于杨府暂住的地方都远远不及的,在他眼中很有些寒酸的府宅,眼中全是强忍着的不耐烦:“虽然你说许家小姐是无辜被陷害,但是没有见到真人,我也不能够听你一面之词,我们今日便且看看,究竟是不是那些人胡言诽......” 杨云平的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为,他刚刚还嫌弃不已的许家大门口,伴着一个中年男人,缓缓走出的身影。 发如墨,肤如雪,丽质天成,五官绝丽,身上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一袭普通的藕荷色裙衫,束起纤细的腰肢,却已经比之任何的精心打扮,都要动人心神。 点点金色的阳光洒在少女的脸颊上,映着周围遍地的雪色,宛若世外仙姝。 只是一瞬间,许府中走出的少女便夺去了杨云平全部的注意力,他眼中爆发出了灼热之极的光芒,眼珠子一眨都不舍得眨,随着少女的迈动而移动。 似乎是察觉了他过分灼热的视线,少女转头向着这边望了他一眼,淡淡的,只是望见一个陌生人的一瞥,然后便转了回去,却让杨云平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我要得到她,我一定要得到她! 那一刻,杨云平的内心叫嚣着这两句话。 家中那些个样貌俏丽的婢女算什么,那些个望见他便脉脉含情的大家闺秀又算的了什么,前者失之轻浮,后者失之呆板。 便是他已经见识过的京中的那些个名妓花魁,世俗的刻意雕琢过的艳丽,比之少女还未曾长成的容颜,也缺少了一份天然的绝丽与淡然静逸让人见之忘俗的气质。 那一刻,半昏迷中见着的那个姝丽的影子,与此刻少女的形象完全合二为一:“她,就是许倾落。” 杨云平痴痴的念叨了一句。 杨云平身边的杨谦,也有些失了神。 —— 第021:琅威 “怎么了?” 许父感觉到许倾落的脚步停顿了下,疑惑的问。 “没什么,刚刚贪看街边的风景。” 许倾落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眼中流转的波光中,是一抹藏的极深极深的恨意。 她刚刚在街边转角分明看见了杨云平的身影。 那个人,即便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只是她没想到,前几日相见,他病入膏肓形容受损,今日再见,却是一派翩翩公子的风度了。 杨云平呀杨云平,他倒是好的真快,她还没有找他,他倒是找上门来了。 不过,陪在杨云平身边的那个,似乎是,杨谦? 许倾落摩挲着自己又有些发凉的指尖,这辈子,她的指尖,总是泛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冷了,所以手才一直热不起来。 “你呀,也不小了,居然还会被风景迷了眼,等会儿我们要去看的病人非常重要,千万不能够走神,也不能够像是上次在杨府中一般自作主张,一切听我吩咐,知道吗?” 许父没有怀疑许倾落的解释,而是摸了摸许倾落的头发,殷殷叮嘱着。 “知道了,爹爹,女儿就是贪看了一次风景,看过一次,女儿才不会第二次还被迷住呢,女儿呀,清醒的很。” 许倾落拉着许父的胳膊,说着只有自己才明了深意的话。 马车轱辘慢慢的在雪间驶过,留下两行深深的车辙印子,渐行渐远。 城北。 这里尽数是一排排低矮的房屋,样式大同小异,一眼望去,在雪色间掩映间,几乎分不清哪处是哪处,许家的马车停在了靠街尾的一座宅子前,许倾落心底好奇,随着许父下了马车,抬眸望去,不知道此处究竟是住着哪位重要的病人,让许父一路上百般叮嘱,如此重视。 但是下一刻,她看到了从宅子中跑出来的孩子,一个十几岁的,眼眶通红,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男孩儿。 这个孩子的出现,让她的心,猛地一震。 然后血液以她根本抓不住的速度在这一个汹涌上了大脑。 充血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什么也不想去想了。 那个人,是琅威。 那是曾经怯生生喊着她大嫂的孩子。 没有多少人知道琅威是谁,可是,天下人却无人不晓得琅威的哥哥是谁。 琅威在这里的话,那么,他呢? 他是不是,也在这里? 前几日听到的帮工们的话,在脑海中盘旋,不是说是,他要来淮县征兵吗?怎的会在这里?会请来父亲? 许倾落的脑子一片乱,一时间根本没有听琅威和自己父亲的对话。 她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医药箱,眼睛不受控制的落向了那敞开的门扉,落向了那积雪掩映的天井院落,一时间,连步子都迈不动一下。 “落儿?” “落儿!” “啊,爹爹。” 许父已经跟琅威稍微说了两句,了解了一下情况。 一转头,却看到许倾落在那边出神,连着叫了女儿好几声,才将许倾落叫醒了。 他看着许倾落面色有异:“落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若是不舒服的话,你要不然找间屋子先歇息着......” 许父没有忘记许倾落到现在为止都还被那些流言所缠,他今日带着女儿出来,其实也是想要许倾落多走走,转换一下心情的。 “我,我没事的爹爹,不是说要给人看病吗?我们快些进去,不要耽误了。” 许倾落彻底清醒了过来,几乎不需要再多加费神,便猜出了今日真正的病人,定然便是琅晟了,而且,想着前世琅晟的那些个传闻,想起后来琅晟腿疾的时间,许倾落的五指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掌心,她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 “许伯伯,大哥腿上的伤都烂到了骨头里去了,那血都是黑的,什么伤药也没有用,呜呜呜,大哥已经这样好几天了,呜呜,许伯伯,许伯伯你一定要救救我大哥。” 琅威牵着许良的手,往屋子里引,一边却是双眼又红透了,他梗咽着,几乎泣不成声。 许良面色凝重:“你放心,你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许良一定会尽力的。” 许良没有发现,身后许倾落的面色已经是沉了又沉。 连眼中都有了些叫人看不透的氤氲。 屋子中的气味儿让人心里发堵,血腥味儿,还有一种像是什么腐烂的味道,混杂着药味儿,混合成了一种比起当时杨云平的屋子还要让人窒息的憋闷味道。 当时的许倾落觉得杨云平那里的环境,还应该再坏些,满心的幸灾乐祸,而现在的许倾落,身处这样的环境,却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都揪紧了。 尤其是在她看到床上的男人正在做什么的时候。 入耳的是一道刺耳的摩擦声,那个人即便是半倚靠在床上,还是能够看出比之普通人高大的多的身形,即便是低着头,发丝掩盖了半张脸,还是能够看到那坚硬刚毅的轮廓。 曾经,也在许倾落午夜梦回之时,出现过的那样一张隐约的容颜。 而此刻,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人,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贴着那条鲜血淋漓的腿向下削去,看腿上的出血量便可得知,他削了已经不是一下两下了。 “住手!” “快住手!” 同时出声的是许良和许倾落,许良面上满是不赞同,许倾落则是满面气恨,急上前两步,挥手将男人掌中的匕首夺下,怒声呵斥道:“你是不想要你的腿了吗!” 刮骨疗伤,确实是古来有之。 可是先不说这其中承受的痛苦,便是真的承受住了这份痛苦,却也不是所有的毒伤都能够治好的,更多的,反而是在毒伤之外再受重创。 “既然你们找来的大夫,为什么还不等大夫的诊治便自作主张,你知不知道,人腿之上有多少重要的经脉要穴,你又知不知道,人腿上若是缺少一定的肉量,便再也无法长好了!若是你成了残废,到时候别人都说我爹是庸医,我们找谁去!” 许倾落觉得一股子郁气在胸口徘徊,只要想到前世琅晟那条残腿,想到这个男人拖着残腿一次次保护自己,想到对方被很多人包括她讽刺作瘸腿将军的那些个话,鼻子就一阵阵发酸,就忍不住冲动的训斥。 “......” 琅晟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即便苍白如纸张却也不掩威严的俊颜。 皱眉,他望着这个突然冲过来夺过自己的匕首,居高临下训斥着自己的不认识的小姑娘,没有说话,却自有一股子让人下意识的觉得战栗的威严感觉。 “姑娘,大哥那里肉都烂了,没办法......” 琅晟还没有开口,琅威先哽咽着开了口,尤其是在听到许倾落说的话之后,眼中都带了惊恐。 “阿威,你和这位姑娘先出去。” 琅晟移开了目光,对着琅威道。 琅威紧紧的抿着唇,不动弹,许倾落也不动弹。 “阿威!” 琅晟的眼神瞬间严厉了起来,琅威都快哭出来了,抽噎着一颤一颤的,就是不愿意挪步。 “他是你的亲人,我是来救治你的医者,我们都不会离开的!” 许倾落面对男人那双皱起的眉,面对男人眼眸中透出的陌生,心里莫名的又是委屈,又是不知所措,握着匕首的手都汗湿了。 许良在一边因为许倾落的态度有些傻了:“落儿,你不可对琅将军无礼,快和琅将军道歉!” “将军,这便是小女落儿,性子倔强,不知道轻重,琅将军你千万不要计较。” “世伯称呼我阿晟便是,这里没有什么琅将军。” 琅晟张了张嘴,无论是对着自己不熟悉的许倾落还是对着固执的眼角全是泪花的琅威,一时间都说不出什么了,他转回了脑袋,没有再看他们两个,摆手拒绝许良的敬称。 “倒是此次麻烦许世伯走这一遭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与上一世许倾落所听到的完全重合了起来。 她也是此刻,才真真正正的明白,琅晟回来了。 她又与他相见了。 他的腿上还在一直流血,并且面色苍白,冷汗混合着血迹沾染在脸颊上,一张英俊之极的脸,看着都有些吓人了,可是,他还是转头又对许倾落和琅威尽力的笑了笑,笑的不是那么好看,甚至有那么一些狰狞:“待会儿可能会有些吓人......” 许倾落的眼睛定定的落在男人不断开阖的唇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就想到了男人以前对她努力笑着的样子,听不到对方后面再说什么,眼前的画面也仿佛变换成了前世初见的那一抹笑容,直到听到“啊”的一声惨叫。 自然不是琅晟发出的,而是那边琅威捂着自己的唇,叫出声儿来的。 琅晟的腿实在是不能够耽搁了,看着许倾落又倔在那边不愿意离开的样子,许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够对着琅晟抱歉的笑了笑,然后,便打开了药箱,先给琅晟止血。 琅晟本来是担心许倾落被自己腿上的伤势吓到,才会几次开口让许倾落先出去,现在看着做了无用功,也没用再多说什么,只是往边上侧了侧伤腿,尽量不要让许倾落正面看到他的伤口。 琅晟伤在小腿靠上面接近膝盖骨的位置,说是在战场上中了一箭,若是普通的箭伤,只要上好的伤药,好好将养,也是能够好起来的,偏偏那箭上带着毒,并且还是一种罕见的毒。 一道三尺长的撕裂的口子,是拔出那支毒箭造成的,血肉模糊,其中的鲜血大多是红色的,却也有少许黑色的,翻卷的皮肉间,露出的是森森白骨,大多是琅晟自己往下削掉烂肉造成的。 削骨的痛苦,不是常人想象得到的。 普通人受到这样的伤势,便是不会痛的晕死过去,也是要喊叫呻吟的,而琅晟,从他们刚开始进来到现在,一直都很沉默。 许倾落没用避开,她的头一直对着琅晟,而他始终只是蹙着眉,唇边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的极低极低的闷哼,若不是苍白的脸上,不断滚落汗珠,若不是那双青筋暴露,贴在床边不断张合的五指,也许,没有人看出他在忍耐着什么。 整个房间中,一时间,有种莫名凝滞的气氛。 许良叹了口气,眼中现出了一丝歉意。 琅晟心底一沉,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握得更紧了。 琅威眼巴巴的看着许良,许倾落在看琅晟。 “你中的毒我还有些许把握,只是你的伤势却是太重,日后恐怕要落得腿疾。” 说出这句话,许良的心中也是难受,他认识琅晟,而且是很多年前便认识的,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多么艰难才拼搏到现在的一切,是经历了多少生死危机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而腿疾,会让琅晟失去一切。 琅威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子,唇都在哆嗦。 反而是当事人的琅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淡然:“要麻烦许伯父为我解毒了。” 决口不提自己的腿会留下缺憾的事情,仿佛只是这么短短的闭眼睁眼之间,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日后会成为瘸子的命运,一个瘸了腿的将军。 许倾落的眼睛又落在了琅晟放在身侧的手上,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他仿佛从来都很擅长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在沉默之下,从前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所以她只能够从别的地方去揣测他的情绪。 然后许倾落便看到了,那只握紧的手,缓缓的舒张了开来,却不是轻松的舒展开,而是无力的张开。 那只前世曾经一把将她推到身后的大手,在微不可察的颤抖,从指尖开始颤抖。 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砰”的一声,膝盖重重的落地声从身侧传来,然后,便是琅威的哭泣声。 “许伯伯,求求你救救我大哥,他是大将军,他不能够有腿疾的,他还要上战场杀敌,他还要保护那么多人,求求你救救我大哥,只要能够救大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许伯伯,我给你磕头了!” 琅威的脑袋说着便要扣在地上。 “琅威!” 琅晟有些急切的喊了一声,面上再也不是淡然之色,身子便要向床下移动。 “站起来!” 许倾落替琅晟说出了他没有说出的话,她再也做不到旁观,也已经忍不住了。 她走到琅威的身边,伸手将比她矮不了多少的琅威从地上一把拉起。 琅威愣愣的,一条胳膊被许倾落拉着,膝盖还保持着有些弯的弧度。 琅晟也是有些讶异的停住了想要下床的动作,望着许倾落训斥琅威。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身为堂堂男儿,何以如此轻易便向人下跪!想要什么,便自己努力去得到,向任何人祈求,都是无用!” 琅威对琅晟这个大哥是极有感情的,可是,琅威的性格,却是真真懦弱,前世不知有多少人借着琅威去落琅晟的脸,又有多少人,通过羞辱琅威,而去羞辱琅晟。 “可是大哥的腿......” 琅威怯懦的想要解释。 许倾落神色俱厉:“你要记得,你不止是琅威,还是琅将军的弟弟,若是你真的不能够自己立起来,真的那么轻易对人服软下跪,那才是真的让你哥哥痛心!” 许倾落还记得,那一次,琅威被一个二品官员家的公子侮辱,琅晟听到消息后提枪出府,最后,却连一枪都没有击出,因为琅威担心残了一条腿的兄长不是对方手下那些仆役的对手,所以当街对那个公子下跪求饶。 那一次,琅晟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你要记得,需要靠你苦苦哀求才会给予帮助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去求,你大哥的腿,不需要你求,我能够救!” 不需要任何人去求,因为这是我欠他的,因为我想要救他。 琅晟的眼睛,忍不住的,落在了身形娇小,却站的笔直的少女身上,冬日的阳光有点点从那木质的窗框中泄出,点缀着许倾落半张雪色的容颜,她的眼睛,却比那点点的光,还要明亮:“别人救不了他,我救他!” 为何从出生开始便拾起了前世的医术,便开始努力回忆前世曾经看过学过却荒废了的东西,许倾落从前想不明白,此刻却明白了。 不为自己,只是为了床上那个男人。 许良的眼睛一亮,想到了许倾落救治杨云平的手段,也许自家女儿真的有法子呢,没有多说什么,马上让开身子,让许倾落上前。 琅威也顾不得下跪了,眼睛里满是希望的光亮,瞅着许倾落。 惟独琅晟,他那条伤腿上露出大半光裸,大男人其实也不应该不自在,而且上面狰狞的伤口还有淋漓的鲜血,也让人不会多想什么,可是,许倾落到底是个小娘子。 在琅晟犹疑之前,许倾落已经一手按在他的腿上。 许倾落的掌心带着些许的凉意,琅晟的腿动了下。 “我有把握救治他的腿伤,不留后患。” 许倾落的手在琅晟的伤腿上仔细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之后,肯定的道。 琅威自然是满面的欣喜,这个时候,他不管许倾落说真的还是假的,也不想连许良都治愈不了的伤势,许倾落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便能够治疗,只是一个劲儿的对着许倾落道谢。 许良抚着自己的胡须,也放下了心,琅晟不止是他的故人,更是能够击退漠北守卫边关的将军,无论是为公为私,他都希望琅晟好好的。 只有琅晟,表情有些僵硬,因为:“许姑娘,你可以先把手从我腿上拿开吗?”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许倾落的手,确实是在他腿上停顿的时间太久了,方才对方还在他腿上揉捏了好几下子,让他心里觉得怪怪的。 “啊?我要仔细确认伤情才能够知晓怎么用药,有什么不对吗?” 许倾落很是自然的将搭在男人腿上的手放下,掌心有些许的湿,莫名的遗憾。 琅晟看着许倾落无辜的样子,也觉得自己感觉多了,眼中现出了歉意:“不,并没有什么不对。”看来是他想多了。 对着琅晟歉意的眼神,许倾落耳根发热,转过脑袋,面对许良:“爹爹,虽然我能够救治琅将军,但是却需要几日的时间,需要随时根据他的伤势改变药方用量,我们家中现在也不适合收容病人,不如我先留在这里几日如何?” “这......” 许良沉吟,许倾落还是未嫁女儿家,留在这边几日,有些不好。 可是,正如同许倾落说的,府中这几日可一点儿不太平,可以称得上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许家,尤其是许倾落,更是很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若是被人发现琅晟在许家,那后果。 “好,你便留在这里,好好为阿晟治伤。” 许良没有考虑多久,便做出了决定。 许倾落和琅威都是满面的欣喜,反而是琅晟,觉得不妥,想要说许倾落孤身女子留在这边不合适,许良已经转向了他:“贤侄,小女这几日便要多多承你照顾了。” “许伯父言重了,是许小姐——” “我的名字叫许倾落。” 许倾落打断了琅晟的话,一字一顿的将自己的名字对着男人说出。 从方才就觉得不是滋味儿,明明前世初见还是落儿,这一次,一口一个许小姐,许倾落忍不住,也不想忍。 许倾落亲自送许良出了大门,琅威留在房里照料琅晟。 “落儿,琅将军是一个好将军,保护了边关的万千百姓,这件事,爹爹知道不能够强求,但是若是能够救治好琅将军的话......” 许良话音未落,许倾落已经笑着回到:“爹爹,你放心,便是你不做要求,不论如何,我都会让琅晟站起来的,他是战场上的雄鹰,不应该就这样折了翅膀。” 得了许倾落这句话,许良缓缓的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上了马车。 许倾落望着许良的马车远去,才转身回到了屋子中,琅威正在打开一扇扇窗子,给屋子里通气,是她方才要求的。 看到她进来,琅威立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步吩咐。 琅晟则是有些尴尬的看着许倾落,他从来没有和这样年纪的少女独处过,许良一走,他就感觉屋子中的气氛莫名的不对了。 “许姐姐,接下来要怎么做。” 琅威看许倾落不出声儿,终于忍不住问了。 “接下来要做的......” 许倾落慢悠悠的上前两步,唇角缓缓勾了一下…… 琅晟昏昏沉沉间,感觉自己的左腿伤口处,有什么在泼洒,在擦拭。 更像是擦拭上最烈性的毒药一般,本来已经有些麻木的伤腿,又起了一阵绵延而激烈的剧痛,渗入了骨髓之间的痛,仿佛岩浆熔炼骨肉一般的难忍。 而这样难耐的痛楚,因着他身体意外的凝滞,而多了一层隔膜,多了一点点保护,让他感受的痛苦稍微有一点缓冲。 便像是半梦半醒间,即便遭受再大的苦楚,也有一点余地。 琅晟想要睁开眼睛,他的意识告诉他,要清醒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身体本能的保护在阻止他睁开眼睛。 “放松点,不会很痛......” 模糊的女声传入了耳际,有些熟悉,似乎在问他,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同时间,像是在伤腿上上刑一般的那只手,越发的轻柔小心。 是谁? 琅晟的唇间蓦然溢出了一声闷哼,以着绝强的毅力,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是你,你在做什么!” 此刻,落在他的视线之中的那个捧着他裸着的伤腿,坐在床边正垂首拿着布巾细细为他伤腿擦拭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倾落。 见到他睁眼,许倾落也抬眸与他对视,缓缓一笑,仪态倒是落落大方。 琅晟皱眉,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是让琅威为他清理伤口的,而且,他一开始清醒的很时候,也确实是琅威在替他清洗伤口,怎么这个时候变成了许倾落:“是你把我弄晕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琅晟看着许倾落,一双英气十足的剑眉紧皱,一时间弄不懂这个名叫许倾落的姑娘到底想要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 想要收回被他捧在手中拭擦的腿,却发现那只腿竟然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根本不听他使唤了。 “本来以为你能够一直昏睡,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了。” 许倾落抿了抿唇,在琅晟那严厉的目光下,落落大方的勾了勾唇。 刚刚确实是她将琅威赶走,自己取代琅威上手替他用盐水擦拭清洗伤口,也确实是她为了不让琅晟反抗,为了减少他的痛楚而一根银针扎在了他的昏睡穴上。 琅晟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了,是个正人君子,也十分信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要是她刚才不扎了他的昏睡穴,只怕他宁愿伤口腐烂化脓也不会让许倾落碰一下下。 “许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许世伯将你留在这儿,我——” “你什么都不要做,躺着就行,你什么都不做,还怕我对你做什么么?” 许倾落说完,坐在床边的身子一个前倾,凑到了琅晟面前,缓缓一笑,冷静如水的眸子注视着他。 “荒唐——”他急忙扭头不看她。 “我什么都不会做,前提是你乖乖躺着。” 见到琅晟那一张英俊正经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的绯红,许倾落放下手中的帕子,从床边站了起来,“至于我刚刚做了什么?除了帮你治疗伤口,还能够干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醒了,下面的治疗会更痛,你怕不怕痛?” 许倾落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异样的情绪,一边说着,一边因着不自在而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她忘记了,自己的手现在正放在琅晟光裸的腿上。 屋子中现在只有孤男寡女两个人,昏黄的烛火下,少女有些倔强的侧颜,晕染着一层绚丽的光,加上她那一声有些缠绵味道的,满含着关心的怕不怕痛。 从来没有人问过琅晟怕不怕痛,他是大将军,战场上身经百战,拼杀出来的一品飞马将军,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铁打的铜铸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定然是不怕痛的。 但是…… 琅晟心底蓦然一动,一时间,烛火下少女影影绰绰的侧颜,居然让他移不开目光。 仿佛突然间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在不受到自己控制的改变着。 他的的手忍不住握紧。 “放手!” 终于,他吐出了两个字的声音紧绷,像是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只要再轻轻的推拉一下,就会崩断。 “我说了,我是在为你清洗伤口,你不是也同意我帮你医治吗!” 许倾落听得出他声音中的些许愤怒,只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火, “男女授受不亲。” 琅晟将这几个字慢慢吐出,让许倾落给他看伤开药是一回事,让她这样给他清理伤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许倾落是许世伯的女儿,并且她今年甚至不到及笄之年。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以跟自己有纠缠。 琅晟在心中告诉自己,然后一个猛的要坐起身子,支撑着已经麻木的伤腿从许倾落身边移开。 许倾落看着琅晟刻意避过她目光,绷着的脸,心底升起了一股子委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现在只是医者,是为你治疗的医者,我现在做的,都是为了你! “那你出去!” 琅晟打断了许倾落的话语,伸手指着门外,眼神如冰,嘴角绷的极紧:“我不要你碰,请出去!” 许倾落看着对她冷冷命令出声的琅晟,才发现前一世的琅晟从来都没有这样对过她,就连那时候她与杨云平做出了那种事情,然后再见的时候,他都没有对她发这么大的火气。 也就是这一刻,她更恍然觉悟,前一世,琅晟可真真是将她放在了心尖上宠着的。 而她竟然做出了那种事情…… 这一世,历史绝对不能再重来,琅晟,她也要守着,死死的守着。 见到琅晟发火,她也不再装淑女了,猛的站起身子,加重了语气对着他说道:“我不出去,你有本事现在自己站起来把我赶出去,否则的话,你乖乖的让我给你清理治疗伤口!” 说着话,她就弯腰拿起另外一块干净的帕子,放进水盆中使劲的清洗了起来,麻利痛快的动作表明了她要是琅晟不能自给起来将她赶出去就一定要给他清洗伤口的决心。 琅晟见着许倾落那丝毫不在意他话语的样子,顿时有些无语,对着外面冷冷的唤了一句:“琅威!马上给我滚进来!” 本来就一直躲在门外不敢走开也不敢进来的琅威,在听到琅晟这仿佛带着极致怒意又拼命压抑的喊声之后,慌张的跑了进来:“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替我清理伤口,请许小姐出去。” 琅晟看着琅威那惊慌的眼神,自己也觉得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没有道理,强自平息了心底那股子无名火气,缓声却坚定的吩咐着。 琅威听了琅晟的话,目瞪口呆,看了许倾落一眼,有些手足无措。 “小威,帮我按住你大哥。” 许倾落勾起一抹冷笑:“我是大夫,这里我说的算,如果不想要你大哥真的成了瘸子的话,接下来的时间,你就给我把他按住了!” 琅威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按住了琅晟要撑起来的身子。 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大哥的腿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许小姐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琅威,你!” 琅晟不敢置信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弟弟这么听许倾落的话,下意识的便要挣扎,即便是重伤在身,他的力气也不是琅威能够抵御的了的,所以三两下的就已经把琅威的手甩开了。 琅威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许倾落手中银针迅速的落在了琅晟的身上,一针下去,男人的身子发软,便使不出力气了。 “你又做了什么!” 浑身疲软的琅晟瞪着许倾落,身子软软的半倚靠在床头。 “如果让你全身不能动的话,会阻碍血脉运行,会对我给你的治疗造成阻碍,不过现在你腿软手软的,不耽误我治疗。” 许倾落挑唇微笑,既然琅晟不吃软的,那只能够来硬的了,反正对方愤恨的眼神,看着看着也习惯了,看多了还别有一番趣味儿。 接下来的时间里,顶着琅晟愤恨的眼神,许倾落拿出了琅晟自己一开始刮骨的那把匕首,在烛火上烧灼了很久,然后亲自为琅晟那已经清理干净了的伤口,刮骨。 不知道是许倾落真的更擅长还是琅晟心理作用,理应万般痛苦的刮骨疗伤在这一刻却是比他想象的痛的要轻多了,不过这也让他更加有心思去瞪着许倾落了。 顺便还有琅威这个不听他命令的弟弟。 许倾落感觉得到琅晟充满怒火的目光,只是,她不在乎。 东西早就备好了,她快速的着手,乘着麻沸散还有效果的这段时间,她速度很快的将琅晟刮完伤口上残留的那些已经有腐烂状态的肉之后,望着他那露出的黑白相间的骨茬,轻微的皱了一下眉头:“接下来要做的,是用药气将你将骨头中的毒气蒸出。” 上一世,就是这毒药让琅晟瘸了一辈子。 这一世,她一定会把琅晟治好的。 许倾落对着那边还在听话按着琅晟的琅威吩咐了一句:“把浴桶拿过来。” 浴桶? 琅晟本来便瞪大的眼睛,瞪的越发的大了,刚要张口,就被许倾落抢了话茬。 “放心,不会占你大便宜的,别一副要被我看光了的样子。” 许倾落说完挑眉看了琅晟一眼,眉目无波。 但是却分分钟表现出了满满的调戏。 琅晟沉下了脸。 不过最后让琅晟松了一口气的是琅威搬进来的是只有一个半大的浴桶,不是那种他想象的将自己全身扒光了能够放得下的大浴桶。 一桶桶热水兑入了半大的浴桶中,许倾落将准备好的药材一一放入木桶中,最后跟琅威合力将琅晟的伤腿担在了浴桶边缘上。 琅晟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尴尬,越发的抿紧了唇,是看着许倾落在自己那条光裸的腿上忙活帮着自己涂抹药膏的样子,被黑发掩住的耳际,越发的烫了起来。 琅威误会了琅晟那因为紧张尴尬而越发严肃的面容,意味他是生气了,悄声劝慰道:“大哥,其实许姐姐这样都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许姐姐可厉害了,刚刚你昏睡过去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你的伤口,幸亏有许姐姐,大哥你现在受伤,不是更应该听大夫的话吗?我以前不愿意吃苦药,你明明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能够讳疾忌医。” 琅晟看着琅威那一脸大哥你清醒清醒的样子,有些无语。 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讳疾忌医的问题。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跟琅威这种小孩说那种事情的,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个药熏的过程快点结束。 所谓的药气蒸毒,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在许倾落终于说出了一声好了之后,琅晟耳际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了脖颈。 最后,许倾落留下来帮着琅晟包扎了伤口,并且还给他熬煮了一大碗的中药让他睡前服下。 当一切的忙活完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琅威早就扛不住困去睡了,琅晟服下了那一晚药后,也觉得困意来袭,只觉得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扶着他躺在了床上之后,他就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等等!! 柔弱无骨的手! 脑海里突然跳出来的那种软软的感觉让琅晟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还站在房间之中未曾离去的许倾落那窈窕的身影。 “你怎么还不走?” 因为药物的作用上来了,琅晟精神有些不好,眼睛微眯,看着许倾落,一张俊容在烛火映衬下,性感异常。 他看着许倾落不仅没走,还…… “你在做什么!” 琅晟本来有些迷蒙的眼睛又瞪大了,他的眼睛是典型的星目,尤其在夜间,瞪大了的时候,熠熠生辉,让被注视着的人很难不产生一种仿若被全神凝视的错觉,仿佛自己便是那双眼睛中的唯一。 许倾落有点儿闪神,她一直知道琅晟长的不差,却从来不知道,他其实长得很好看。 俊朗深刻的轮廓,锋锐有型的剑眉,还有深邃中时时透着寒光的星眸,琅晟的容貌,是一种阳刚的美,有别于杨云平那种斯文俊秀偏向于平淡雅致的俊美,而是充满了侵略性的,让人只看一眼便难忘的极致的阳刚。 听到琅晟警惕的问话,许倾落浅浅一笑,将手中的被子微微举了举:“嗯,我在铺床,你没有看到吗?你现在腿不方便,晚上可是需要人守夜的。” 她的形容落落大方,丝毫不觉得自己守着琅晟有什么不妥。 这样一来,倒是让琅晟觉得自己想的那些事情有些冒失了。 “琅威也可以守着,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和我同处一室,若是被人知道了,你当如何。” 琅晟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如果被人知道了,你负责呗。 许倾落心头腹诽了一句,然后向笑着转头对着那边被吵醒了又开始不知所措的琅威:“小威,你的意见呢?” 琅威面对着琅晟威慑的眼光,眨巴了下眼睛:“大哥,是我求许姐姐为你守夜的,许姐姐也说了,你腿上的毒素尚未清除干净,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一旦夜间出现了什么反复之类的,许姐姐也能够及时救治的,大哥,这都是为了你好。” 琅晟望着自家的傻弟弟,转头又要劝说许倾落,可是许倾落已经自顾打好地铺了,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那大哥我先走了哈,有什么事情大声喊我,我就在隔壁。” 琅威看着自家大哥拿着许倾落没有办法的样子,一溜烟儿的往外跑去。 反正,他现在对许姐姐可崇拜了,能够制服大哥,让大哥都没奈何的人,她只来了半日就将大哥的腿给治了个半好,这样的医术是顶难得的,所以,听她的准没错儿。 琅晟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他觉得,琅威需要好好的教导一下了,关于男女之防的大事。 “天色不早了,那我们也睡。” 许倾落才不管琅晟那复杂的心思呢,她跑着去将还温在火炉上的药罐端开,熄了火炉的火,然后就坐到了自己铺在地上的简易的“小床”上面。 琅晟看着许倾落扑在地上的铺盖,望着娇小的少女那单薄的背影,心里只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见到她要扯过被子盖好就睡下,他突然唤了一句:“等等。” “怎么了?” 许倾落转头,盯着琅晟的眼中满是担忧。 她以为他是哪儿不舒服了。 “你是女子,自古以来都没有女子打地铺男人睡在床上的道理,我……”打地铺。 琅晟的话语自动断开,是因为看到了许倾落一脸的你在开玩笑的表情有些无语。 很显然,许倾落不允许。 谁打地铺也不能够让琅晟这个重伤患打地铺。 而且地面还这么潮,万一他的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许姑娘,你不要固执。” 琅晟低沉了声音,有些不悦。 “你不想我固执?” 许倾落看了一眼琅晟,笑了一下,“那好,我不打地铺,不过你也不能打地铺,我看着你这张床还算大,如果你真的觉得女人打地铺不好的话,往里面些,把床分出一半给我睡,没问题。” 许倾落挑眉,笑的格外的好看,然后,不等到琅晟说什么反对的话语,她已经扯着被子爬到了男人的‘大床’上。 琅晟瞪大眼睛,“荒唐”二字还没有从嘴巴里说出来,许倾落就已经挤了上来快速的熄了灯。 一瞬间,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琅晟浑身僵硬,闻着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淡淡的沁鼻香味,只觉得这一晚上只怕他是再也睡不着了。 这一晚上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样子度过的,看第二天早上起来琅晟那僵硬的样子就知道了。 琅晟一晚上和个木头人一样,连手指头也没敢多动一下。 他这样子让许倾落在心底暗自嘀咕了好久,不过她心里其实早有准备,琅晟如果能够解风情,也就不是他了。 这样的琅将军,实在又真心,才是她最值得守护的。 琅晟本来正在忍受身上酸麻的感觉一动不动的时候,突地,许倾落就直接翻到了他的身上。 “你要做什么?” 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让他冲击着大脑的血压一下子又暴涨了起来,瞪着许倾落,问话的声音无奈又颤抖。 许倾落哼笑一声,压在琅晟的身上,伸出了纤纤十指:“当然是帮你缓解缓解了。” 说完,便伸手揭开了盖在琅晟身上的被子。 只是还没将被子揭到下半身,便被琅晟一把死死的抓住了。 许倾落瞪大眼睛看着琅晟。 琅晟同样也在看着他。 “松手。” 她又没有要干别的事情,只是想替他查看一下伤口捏一捏血流不畅的双腿,她真不懂他防备个什么劲儿! “许姑娘,请自重。” 琅晟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手依旧是死死的抓住被子,半撑起的身子靠在床架上,“男女授受不亲,许姑娘这样做,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实在是荒唐得很!” 一本正经教训着许倾落的琅晟还是没有松开被子的意思。 荒唐?! 许倾落笑了一下。 “将军是不是想多了,我只是想替你检查一下伤口,将军却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军把小女子想成什么人了!” 说完,她一把抓住了琅晟的手腕,没有用力。 手腕被那双娇嫩的小手握住,琅晟僵硬似钢铁的身躯一怔。 “许姑娘误会了,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只不过只怕现在天下都已经知道我许氏之女已经在将军的府宅中呆了一晚上,将军要是真要为我名节着想的话,就应该——” “荒唐荒唐!!许姑娘,你若是再说出这般话语,我——” 琅晟成功的被许倾落的话语弄得激动了起来,英俊的脸上染了愠色,看着面色不改的许倾落,捏着被子的手下意识的一松。 许倾落借机一扯。 “啊!!!!” 一声女子的尖叫随之爆发了出来。 一声尖叫,四目相对,两人尴尬。 空气之中弥漫着的,都是极其怪异的味道。 “怎么了,怎么了?大哥,出什么事了?” 琅威大抵是听到了许倾落的尖叫声,急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然后见到的一幕便是琅晟忙不迭的将还被许倾落拽在手里的被子抢了过去裹在身上,神情冷漠却是极其的不自然。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琅威再看许倾落,却见到许倾落一张脸已经绯红,目光盯着别处不看琅晟。 这样子看起来…… 琅威一个人激灵,猛然醒悟看着大哥有些不可置信。 刚刚这个屋里就大哥跟许姑娘在,许姑娘这个模样分明就是被大哥——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个将军,你要为百姓做出榜样,你怎么可以——” “琅威,你出去!!” 听着琅威义愤填膺的话语,琅晟有些无语。 他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轻薄了许倾落? 明明是许倾落—— 他想到了刚刚的那个画面,紧着被子的手忍不住的再用了几分力气。 许倾落这个女子,真真是太—— ——刚刚他浑身麻木不能动弹,却是知道自己的那处已经出现了男人清早该有的反应,并且昨日在床上疗伤穿得单薄,铁定是遮不住的,本来盖着被子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她竟然…… “大哥,我不出去,许姑娘虽然对你很好,但是你也不能——” “琅威!” 许倾落开口了,走到了他身边,“去将你大哥的裤腿卷起来,然后出去。” 此刻的她已经平息了好多,面上的绯红也退了不少。 但是也不敢去看琅晟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里面有团火,虽然是怒火,但是却也是性感极了。 还有那—— 她想到这里,脸上已经又忍不住的红了起来。 该死,刚刚琅晟不允许她掀他的被子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的,但是…… 许倾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看着琅威已经将琅晟的裤腿卷了起来,便走了过去。 琅威被撵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关上。 琅晟看着许倾落往他身边走来,警惕的抓着被子看着她。 “许姑娘,请自重。” 琅晟低声说着,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声音性感得几乎要溢了出来。 “我对琅将军做了什么?让琅将军觉得我不自重?” 许倾落笑了,说了一句之后蹲下身子伸手在他的推上捏揉了起来。 “刚刚,刚刚的事情,许姑娘还是忘记的好。” 琅晟准备一本正经说教的话语被许倾落的一句话生生的堵在了喉咙里面,憋了半天,终是说了一句。 “刚刚什么事情?” 许倾落笑了,看着琅晟,“琅将军是说的——” “许姑娘,休得胡说!” 琅晟是被许倾落弄怕了,听得她要说什么,急忙出生打住了她的话语。 “我都还没说呢,琅将军怎么知道我是胡说呢?” 许倾落笑眯眯的看着琅晟,欣赏着他犹如被调戏了的小媳妇一般的愤怒与羞涩并存的俊容,心情大好。 “许姑娘,好了,我已经无事了。” 琅晟不自在极了,他不去接许倾落的话,因为他知道,这话题一旦接下去,许倾落这姑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呢! 许倾落笑了笑,没说啥,起身去一边取过了药箱,不给他按摩给他扎针了,她的指尖每每落下,他就是一阵尴尬,偏偏他被许倾落一根银针制住,不能够反抗一丁点儿。 “真的好了?” 许倾落的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男人的胳膊上划到了腰上。 “真的好了!” 琅晟咬牙,看许倾落的眼神很有些悲愤的感觉。 许倾落瞅了瞅琅晟那张紧绷着的脸,那悲愤的眼神,差点儿笑出声儿来,虽然不怎么舍得将手从男人那触感良好的腰肢上拿开,但是为了不让这个濒临爆发的男人彻底爆发,许倾落还是依依不舍的将手拿开了,顺手将扎在琅晟软麻穴上的银针取了下来。 琅晟看着那小小的银针,眼中很有些警惕,他从来不知道一支小小的银针比那些神兵利器还要有效,起码他被砍一刀不会一动不能动,任人宰割。 “许姑娘,大哥,你们好了没呀?这是不是该吃早饭了呀!” 就在许倾落收拾银针的时候,琅威在门口喊了一句。 琅威面色沉黑,很显然心情不佳。 但是许倾落却心情大好,对琅威喊了一句进来。 然后门就被推开了,琅威走了进来。 “小威,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许倾落转身望着琅威和他手上的食盒,那一派自在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方才她压着琅晟给人强制按摩的霸道。 琅威听许倾落问,献宝一般的将食盒放到了桌子上:“酒楼刚送来的鸡汤,许姐姐你闻闻,这个鸡汤可香了,说是炖了不少时候,还放了很多补身子的药材呢。” 琅威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为了琅晟刚刚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鸡汤最补身子了,大哥多喝点儿的话,肯定好的快。” 琅威是在后来琅晟成了大将军之后,才跟着被人称一声小公子小少爷的,在琅晟没有成为将军前,他也是苦日子过过来的,因此会觉得鸡汤就是最补身子的东西丝毫不让人意外。 许倾落顺手接过琅威手中的鸡汤,凑近鼻端轻嗅:“党参,黄芪,当归,茯苓,还有一些百年份的人参......” 琅威叹服的看着许倾落,其中几样那伙计确实也给他说过,却没有这么全,没想到她只是轻轻一闻,就闻出来了。 琅晟也是有些讶异的看着许倾落,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手。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若是连这些药材都不能够闻出来的话,我可是堕了许家的名头了。” 许倾落对琅晟那讶异的目光很受用,难得多解说了两句:“这些东西都不错,都是补身子,尤其是补气血两亏的良药,百年份的人参更是能够在关键时候吊命,只是太过了......” 许倾落瞅着鸡汤上那浓浓的油花儿,有点儿心疼琅晟了,大早上的就吃这个。 琅威却是因为许倾落一句太过急了:“许姐姐,我专门让小二做最补身子的东西,是不是哪里错了,我不会害大哥伤情加重。” 琅威说着说着话,又红了眼眶。 许倾落有时候觉得世事挺奇妙的,琅晟整日里一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沉稳样子,一母同胞的琅威,却是性情不定的很。 “小威,你大哥的伤势没有因为这鸡汤加重,这些确实是补身子的好东西,琅将军这两日失血过多也确实有赖这些药材顶住,只是现在我已经帮你大哥稳住了伤势,他便不能够再食用这些药性太大的荤腥之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 许倾落摸着琅威的头,如此道。 她不好意思说的是,这样子将所有好东西都熬到鸡汤中的方子,大多是民间给一些身子虚的妇人,尤其是哺乳期的妇人补身子的东西,真正有底蕴的家族,都有专门的药膳搭配。 想到琅晟这几日不分三餐早晚就生塞这么一些‘好东西’,许倾落都替他胃疼。 琅威眼中的红意因为许倾落的安慰慢慢的褪去:“那就好,我就是担心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哥,还加重大哥的伤势......” “好了,这鸡汤你大哥既然现在用不了,我给你们露一手。” “许姐姐,你会做饭?” 琅威和琅晟都望着许倾落,眼中全是讶异,要知道,像是许倾落这样大户出身的小姐,会一手出色的医术已经很厉害了,居然还会做饭。 “药补不如食补,一个出色的医者,就应该也是一个合格的厨子,小威快领我去厨房,再晚了,你大哥可就真要饿肚子了。” 许倾落转头对着那边望着她的琅晟粲然一笑:“便是让我自己饿肚子,也不能够将......琅将军饿坏了。” 她将我的二字含混着没有说出,眼中却全是亲近。 琅晟脸一阵发烫,转头不去看她了。 又是调戏! 这个女子真是可恶至极了! 许倾落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也是弯弯的。 说起来,她料理养身食材的功力,比起料理药材还要深,毕竟前世在那些个女人纷争激烈的后院东宫乃至于后来的皇宫,为了出头,凭借的可就不仅仅是出色的容貌了。 只是今生的许倾落,只想为琅晟一个人洗手作羹汤罢了。 琅晟望着许倾落跟着琅威离开的背影,久久,无法收回自己的视线。 —— 厨房中的东西倒是多的很,只是有不少坏掉的蔬菜肉类,这也幸亏是冬天,若是夏日,恐怕厨房里都进不来人。 琅威看着厨房里乱七八糟的,面上满是羞涩:“许姐姐,这里本来东西挺齐全的,都是我没用,也不会做菜......” 许倾落撸了一把琅威脑袋上的毛,打断了他的不好意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是男子汉,将来是要和你大哥一般沙场争雄的,可不是要在厨房称霸,这里以后我包了,你快去照看你大哥。” 许倾落眼中的光辉格外的亮眼,仿佛蕴藏着一颗颗星子一般。 琅威心里的沮丧在少女那肯定的眼神中慢慢消去,他抬眸望着许倾落,忍不住问:“许姐姐,你真的觉得我能够成为和大哥一般厉害的人吗?” 成为一个让人尊敬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许倾落微微弯下了腰,看着比她矮了一个脑袋的琅威,郑重的告诉他:“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你不需要做到和你大哥一般无二,你只要努力去做,只要记住自强不息,总有一日,你定然能够找到自己的道路,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琅威也许有无数的不好,他的懦弱,他的不自信,他的自卑,可是他也有很好很好的一面,比如他那一颗赤子之心,只是被很多人忽略了去罢了。 良久,琅威重重的点头:“许姐姐,你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成为和大哥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压抑不住其中的兴奋与激动,琅威从来不比任何人差,他缺少的只是一份认同,而许倾落,给了他这一份认同。 琅威看着许倾落利落的拿着菜刀切着菜,忍不住开口:“许姐姐,你这么好,能够给我当大嫂吗......” 许倾落差点儿切到手指,幸亏她反应快,放慢了切菜的动作,似真似假的:“只要你大哥愿意......” 我其实是很想要当你大嫂的,许倾落脸颊有些红,只是背对着她的琅威没有看到。 他只是顾自兴奋着:“许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拄着拐杖站在走廊廊柱边的男人,听着厨房中传出的对话,脸颊红了一片,他觉得琅威不是普通的缺乏锻炼,简直是太,太不知道礼节了,这种事情是能够问的吗?还有许倾落...... —— “许姐姐,你做的是什么?好香。” 琅威望着桌子上那红红绿绿一片,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的菜肴,抽了抽鼻子,眼睛亮亮的,他更加想要许倾落当自己的大嫂了。 “这个是八宝时蔬,滋肾清肺,养心清热,是用鲜莲,芦笋,刀豆,枸杞,杏仁,还有......” 许倾落微笑着将桌子上的四菜一汤挨个儿介绍了一遍,看似是对着琅威介绍,其实眼睛好几次偷偷的扫过琅晟,眼底深处有点小小的紧张。 虽然前世她凭借这一手治理药膳的本事,很是争了些宠,可以想见效果味道都是不错的。 可是当坐在饭桌上品评的那个人变成了琅晟的时候,许倾落的掌心有点儿汗湿,忍不住摩挲了下指尖儿,变得有那么点儿不自信了。 “大哥你快尝尝,许姐姐好厉害,什么都懂,味道肯定很好。” 那边琅威不知道许倾落的紧张,听着许倾落介绍了一遍桌子上这些膳食之后,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勺子八宝时蔬放到琅晟的面前,他现在可是不放过一丝一毫让他家大哥对许姐姐产生好感的机会。 “......不错。” 琅晟细细的咀嚼着嘴里那些经由许倾落之手,精心烹制的兼具了药效和美味的食物,抬眸望见了许倾落眼中的丝丝紧张,一直绷着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很好吃。” 他很认真的告诉她。 许倾落眼中的紧张化为了纯粹明朗的笑。 早饭后,琅威抢着收拾桌子,许倾落上前要扶琅晟起来。 “我只是伤了一条腿。” 琅晟拒绝许倾落的搀扶,拿起旁边的拐杖,便要自己起身。 许倾落笑着道:“我知道你伤了一条腿,所以你现在才需要好好保重。” 她的手按着男人的手,唇角盈盈的笑意宛若冬日绽放的花朵一般,让人感觉到点点暖意。 琅晟要拒绝的话语,不知道怎么的,说不出口了,他有些贪恋她的笑容但他也知道,这对自己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许倾落没有发现男人神情的变化,转头对着琅威喊了一声:“小威,过来扶着你大哥。” 虽然她很想要亲手扶着琅晟,但是她舍不得琅晟拼着伤腿站在那里和自己拗着。 他的腿不疼,她的心都疼了。 琅威早在一边将琅晟和许倾落的交流入了眼,暗自为大哥的不解风情扼腕,有气无力的过去搀扶住了男人。 琅威扶着琅晟进了房间,许倾落帮着他整理了下床铺,顺手放上软垫,便要离开。 “许姑娘你的医术确实很高,我现在拄着拐杖其实已经可以自己行动几步了。” 琅晟看着许倾落沉默着要离开样子,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忍不住开口。 他想告诉对方自己不是有意拒绝她,只是自己现在确实好多了。 “你的腿伤好到了什么程度,我是大夫,我说的算,反正你下回去哪里,必须要我或者小威扶着,不准随便乱走。” 许倾落嘴角悄悄一翘,然后在琅晟看到之前,迅速的平复,没有转身,用格外一本正经的语气对着男人道。 琅晟没坑声儿,根本不是他不愿意听许倾落的医嘱,只是他觉得许倾落还小,有些行为不注意也许是没有想到,他却是明白的,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够故作糊涂的看着许倾落坏了她的名节,对以后有损。 许倾落没有听到琅晟出声儿,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 她站在房外不远处,倚靠着廊柱,望着蒙蒙的天空,听着琅威对着琅晟说自己的好话,眼中的挫败渐渐的又变成了斗志。 她前世欠琅晟那么多,今生挫败就挫败,挫着挫着就习惯了,总之,她对琅晟,是志在必得的。 这样想着,许倾落伸手摩挲着自己的下颔,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够将那个男人古板严肃的面具击碎,这可是难得的近水楼台的好机会了。 “许姐姐,这是按照你的方子抓的药,要怎么煎服?” 琅威和琅晟说了几句话,出来便看到许倾落倚靠在廊柱边上在笑,他觉得那笑容好像有点儿像是自己以前见过的狐狸。 “我去煎,火候药性这些东西可都需要长久的磨合才能够掌握的好。” 就和琅晟似的,许倾落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就和前世郎晟坚持不放开她的手一般,总能够水滴石穿,将琅晟的心给收拢的。 许倾落又看了一眼蒙蒙的天空,还有天空之中初升的太阳,光亮一点点的渲染着云层,穿过阴霾,眼看着便能够光耀四方,她重生一世,连命运都能够改变,就不相信改变不了琅晟的态度。 琅威看着许倾落那斗志满满的背影,眨巴了眨巴眼睛,回头又看了一眼琅晟的屋子,挠了挠脑袋,觉得不管是大哥还是许姐姐,都有些怪怪的。 “这药我放了不少中和苦味儿的东西,你慢慢喝。” 许倾落手中端着药碗,想要亲自给琅晟喂药。 “我自己来,不劳烦许姑娘了。” 琅晟不自在的将许倾落手中的药碗端过,眉不皱眼不眨,将一整碗药一口闷了。 许倾落张大了嘴:“琅大哥你真厉害,喝药的样子好有英雄气概。” 琅晟差点儿呛出一口药汁来。 这样的话,真是怎么听怎么怪怪的!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怕你觉得甜腻,专门加了一点梅花,你尝尝,啊。” 许倾落端着一碟子卖相很好的点心进来,捻起一块儿很是亲近的送到琅晟的唇边。 他不是小孩子了,许倾落却要这样喂他吃东西,这是叫人…… 琅晟的脸有些红,偏过脑袋:“我不喜甜食。” 琅威在边上连着吃了三四块梅花糕了,听到琅晟拒绝的话,当场拆了他亲大哥的台:“大哥你明明最爱吃点心果脯的,越甜的越喜欢。” 说完又忍不住的塞了一块梅花糕到嘴里。 “琅威!” 琅晟的脸一瞬间红的像是绸子一般,还是刚刚染色最亮丽的那种。 他瞪了一眼琅威,心中怒斥真是吃东西都堵不住他的嘴! 可恶! 许倾落伸手,淡定的捂住了自己的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儿来,但是眼眸中的笑意出卖了她的情绪。 她从来不知道,琅晟还有这样一面,以前她从来都没有关心过琅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今日才知道,原来他喜欢甜食,还越甜越好,这是真的吗? 不过琅威既然说了,她自然记在了心中,决定以后要好好磨练自己做点心果脯的手艺,多想几个新奇的方子。 “大哥,这是许姐姐亲自给你缝补的衣服,还有这个是许姐姐给我缝制的护手,许姐姐可真好,就和娘亲一样的好。” 许倾落和琅晟的脸都黑了。 许倾落觉得,大嫂这个称呼,比娘亲好一百倍。 琅晟则是觉得,琅威这个孩子,是时候要好好教训教训了! 于是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去外面练习了一个时辰的枪法。 许倾落也随着琅威走了出去。 但是,琅威在外面练枪,而许倾落却是很快又进来了。 “你又要做什么。” 琅晟看着许倾落捧着一叠衣服进来,下意识的就先紧绷了那张脸,他担心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来帮你换衣服呀,难道你不换衣服的?” 许倾落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一边将那一叠洗干净的衣服放到了床边,一边伸手往琅晟身上的衣服探去。 琅晟瞪着许倾落再也忍不住了,打开了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换衣服这样的事情,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许倾落瞅着琅晟伸手拽着他自己交领的动作,咳嗽一声,将笑声压抑在了嗓子眼儿中,实在是现在的场景很像是恶霸逼迫良家妇女的现场,她是那个恶霸,琅晟是那个惨遭逼迫的良家妇女。 将身材高大,男子气概十足的琅晟和被逼迫的小媳妇儿联系在一起,许倾落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够让琅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深呼吸,笑的大方自在:“琅将军一直强调男女授受不亲,倒是为我着想了,只是在我看来,医者不分男女,对待病人,应该一视同仁,在我眼中,你只是病人,不是男人,难道在你眼中,看我不是医者,只是女人吗?” 许倾落很认真的样子。 “......” 琅晟张嘴,说不出话。 狡辩!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这两个字,偏偏对着许倾落一副坦荡荡的神情,只能够做一个哑口无言的闷葫芦。 沉默了一会儿,琅晟还是不愿意轻易妥协:“琅威呢。” “小威呀,他在练枪,小小年纪这么努力,也是难得,琅将军你难道要为了这些换衣服之类的琐事耽误了他。” 这绝对不是什么琐事。 琅晟还要挣扎,然后在许倾落指尖亮出银针之后,大男人默默的转过了身子。 等到他好了...... 琅晟背对着许倾落,她望着他高大的身形,面上染上了暖意,伸出了手。 “转身。” 琅晟不动弹。 琅晟的外袍已经被许倾落脱下,她看琅晟不愿意转身,一个灵巧的转身,到了男人的身前,男人和床铺间只有窄小的一点空隙,许倾落的身子堪堪塞了进去。 因为离得太近,琅晟闻到了许倾落身上淡淡的清香,沾染着一丝丝苦涩的药味儿,构成了她独一无二的气息。 他清晰的看到许倾落长长羽睫投递下的一层阴影,在那张玉白色的小脸上,宛若翩跹的蝴蝶一般,每一下颤动,都让琅晟的心动一下,他的手握成了拳,哑着声音:“许姑娘,里面的衣服,我可以自己来。”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许倾落顿住了指尖,抬头:“我说过,我的名字是许倾落。” 世上有千千万万个许姑娘,许小姐,却只有一个许倾落:“你如果叫我一声落儿的话,这件衣服我就不脱了,如何?” 琅晟愕然的看着许倾落:“你,世上怎么有你这么......”厚脸皮的女子。 “这么负责的医者是。” 许倾落对着琅晟的愕然,微微一笑,笑的春暖花开,娇艳动人。 少女伸手撩起自己耳际的发丝,露出元宝般的耳朵,带着点儿小俏皮:“嗯,选择在你,决定在我。” 许倾落说着话,眼睛不失时机的往琅晟已经大半衣服都被褪去的身体上望,琅晟的身材是极好的,贴身的衣服清晰的勾勒出那一副修长有力的躯体,宽肩,阔背,窄腰,长腿,还有腹部的线条。 许倾落有一瞬间,挺希望琅晟选择的答案是拒绝。 “......落儿。” 炉火噼啪一声,迸出几道火星。 “啊?” 许倾落表示自己没有听清。 “落儿。” 琅晟快速沙哑的叫了一声。 “你说什么?” “落儿!” 男人的声音中含了怒意,却有更多的尴尬:“女子的闺名,你怎么能够......”随意的告知外人并且让外男出口。 琅晟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许倾落突然拽着他腰带的动作而一下子咽了回去:“你放手。” 琅晟觉得腰间那里有点扎,低头便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准腰部穴位的银针。 “要么昏过去被我全身看遍都不知道,要么清醒着看我干什么。” 最后,除了最贴身的衣服,琅晟身上从里到外被许倾落伺候着换了个新。 许倾落拿着那一叠琅晟换下来的衣服,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她身后琅晟面上通红:“不论你如何想我的,我只想你好......琅晟,我很开心自己能够帮到你。” 即便只是洗衣做饭,煎药熬汤,伺候你穿衣洗漱这样的事情,只要是为你做,我都甘之如饴。 正因为前世太不知道珍惜,今生,才不想要错过。 话音落,许倾落忍着心头想哭的酸楚慢慢的走出了房门,身后红着一张颜面的琅晟,怔怔 三日的时间很短,短的也许只能够让人稍微熟识。 三日的时间太久,久的有些人,已经无法忘记。 三日之后的天气,晴朗得放佛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一丝丝的阴暗。 正是化雪的好天气,很冷。 “你这条腿,算是保住了。” 许倾落走到了琅晟的身边,解下了身上御寒的风衣。 刚刚去外面走了一圈,她身上还带着寒气。 琅晟看着许倾落。 少女在为他拆下绷带后,在确定他的腿伤没有大碍之后,面上难掩欣喜之色。 这三日,琅晟看的出来,许倾落对他的腿,比自己还要上心。 琅晟的眼睛从许倾落充满喜悦的脸上移开,将视线落在她的发旋上:“多谢。” 不是自己不想看她,而是不敢。 许倾落就像是一抹耀眼的阳光,让他移不开眼却又不想靠近。 这样的女子这般美好,自己怎么敢肖想。 不论许倾落这几日做了多少让他无奈的事情,琅晟都感激她救了他:“我欠你一份救治之恩,日后但凡有所差遣,只要不是与国有碍,琅晟定当相报。”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的,磁性的,带着一种成年男子的沉稳。 许倾落觉得耳朵痒痒的,脱口而出:“那你以身相许如何?” 琅晟:“......” “呵呵,我说笑的,若是你真的想要报恩,那就给我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如何?” 许倾落歪着头,笑的格外好看。 琅晟要是真这么容易以身相许,那才要见了鬼呢,不能够一步到位,多些进展也是好的。 “什么独一无二的称呼?” 琅晟不明所以。 “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叫的称呼呀。” 许倾落在心里给自己握了下拳头,抬眸,直视着琅晟,笑吟吟的:“琅大哥?” 少女娇软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琅晟觉得屋子中有些热。 还没有等到琅晟对那一声琅大哥表示赞同与否,许倾落已经摇头:“不行,琅大哥这个称呼定然被好多人叫了,一条腿换的称呼可不能够这么普通,要不然,我叫你阿琅?” 阿琅仿佛阿郎,有许多地方,妻子称呼丈夫就是阿郎阿郎的叫。 琅晟整张脸都红了:“胡闹!” 许倾落无所谓琅晟那状似严厉的眼神,只觉得男人脸红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够。 为了看男人更多脸红的样子,接下来的时间,许倾落给男人穿戴的时候叫一声阿琅,招呼他吃饭的时候唤一声阿琅,乐此不疲的很。 只要一这么叫,琅晟就脸红,不论叫多少遍,男人似乎都不能够习惯。 明明是个威武的大将军,却这么纯情,让许倾落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只是她的好心情,没有持续过午,因为许府派来接她的马车到了。 “病人的腿虽然保住了,却还需要好好养护一些时日,回府告诉爹爹,我暂时先不能回府,还要在这里多看护几日。” 许倾落的话音方落,便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 “是我让琅威通知许世伯,派人来接你回去的。” 琅晟有些缓慢的走了过来,虽然走的慢,却走的很稳,腿伤确实是大好了:“多谢许小姐妙手,我的腿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许倾落面上有了些郁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我赶走?” 那一刻,许倾落是真的委屈,委屈琅晟对自己心意的避之不迭,更多的却是对琅晟的担心,她不能够确定他的腿彻底痊愈,根本就无法安心离开。 “大哥,许姐姐对你的伤势那么尽心,要不然让许姐姐再留几日。” 琅威在边上劝,琅晟让他捎信去许家的时候他就不想去,只是不敢违抗琅晟的话罢了,现在许倾落开了口,他也就大着胆子劝了两句。 “琅威,闭嘴!” 琅晟一个冷眼,琅威噤若寒蝉的闭上了嘴。 “男女授受不亲,我感激你这几日的用心,但是这不能够成为你自私的理由,你已经离府三日,若是再不及时回去......不论你要做什么,请你顾及一下自己父母的颜面。” 许倾落觉得很冷,周围的冰雪很冷,心更冷,她瞪视着琅晟那张冷漠刚硬看起来没有一丝情意的脸:“琅晟!” 许倾落冷冷的念着琅晟的名字,望着这个今生唯一会乱了自己心神的固执古板到可恨的男人,一字一顿:“临别之际,我也送你一句话!” “忠,但不可以愚忠,孝,也不可以愚孝!” 你可以对我无情,我做不到对你无意。 许倾落最后能够为琅晟做的,也只有提醒他最后一句,提醒他,小心太子,小心皇帝。 她不想要看到,琅晟再一次因为皇权之间的争斗与那些所谓天潢贵胄的忌惮,而染血疆场,黯然收场。 马车碾落一地的雪花,就像是许倾落被琅晟伤到的心一样。 “......大哥,你太过分了。许姐姐明明很喜欢你,你还这么说她。” 一直不敢出声的琅威,终于忍不住出声。 琅晟脸上的冰霜,渐渐融化,他久久的凝视着载着许倾落离去的马车,脑海中是这三日来许倾落为他做的种种事情,是许倾落方才那倔强的容颜。伸手,抚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些难受:“你说她喜欢我?” “当然了,要是不喜欢你,许姐姐怎么会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洗衣缝补,伺候你穿衣洗漱,为你研究药膳食谱,点心方子,许姐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琅威絮絮叨叨的说着许倾落对琅晟的那些好。 一声声,一句句,全部化为了和许倾落三日来的相处画面,男人垂首,望着自己能够自如行走的腿,也许他真的该做决定了,心底一直压抑着的什么东西,乍然间便释放了出来,便像是一直沉甸甸的伤腿终于治愈了一般,出奇的轻松。 琅晟抬头,放下了按在胸口的手,勾起了唇:“小威,备马。” “做什么。” 琅威奄奄的,对琅晟爱答不理的。 “少问。” —— 许倾落正看着自己的药箱发愁,发愁这一离开琅晟,以后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有机会相见。 琅晟是一品大将军,而她只是一个民女,不能够相见,她要如何确保他的腿完好无损,方才是气的厉害,甚至一瞬间有些恨他,可是真的离的远了,越来越远,许倾落又忍不住想他。 许倾落觉得,世上也许真有报应的说法,以前琅晟对她百般上心宠溺的时候,她不屑一顾。 等到她对他真的上了心,反而是他开始对她不屑一顾了。 许倾落单手支颐,靠在马车壁上,眼中全是惆怅。 早知道,方才就硬赖着不走了。 马车突然一个停顿,许倾落身子一晃,差点儿撞出马车。 “周伯,怎么回事儿?” 驾车的是许家的一个老家人,许倾落心底正是不痛快的时候,这一下声音都发沉。 “哈哈,我就说这许家的马车突然跑到城北做什么,果然是来接许家小娘子的,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这出来随便转转,就和小娘子你正碰上了,我可得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美人儿,居然敢拒绝爷们的提亲。” 车帘乍然被掀开,一张青白色明显酒色过度的瘦削脸凑了进来,若不是许倾落闪的快,恐怕会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碰到。 对方在看到许倾落之后,眼中是明显色欲的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 “美,果然是美人儿,怨不得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男人滋味儿了。” “你是谁?” 许倾落冷着一张脸,暗自将银针扣在了指尖儿,她早已经养成了不论何时何地都在袖子中袖上几根银针的习惯。 “我?我是你莫家哥哥,前几日可还和小娘子提亲呢,小娘子你可真是薄情,这么快就把你莫家哥哥给忘了。” “你说你干嘛要拒绝小爷我的提亲呢,你这名声,也就是我能够接手你当个妾侍,别人的话,可不就是白玩儿了?怎么样?现在后悔还来的及,跟着我走,保证让你好好享受享受哥哥的手段。” 莫前程嘿嘿一笑,伸手便往许倾落胸口探去。 “畜生的手段我倒是真不想享受。” 许倾落身子一动,灵巧的躲过了莫前程那满含着羞辱的一抓。 莫前程被骂畜生,心底一怒,他一下没抓到许倾落,反而把自己框了一下,眼睛在少女的胸口下身扫动,冷笑一声:“我是畜生,你就是没人要的破鞋,三日不见踪影,还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刚刚颠鸾倒凤回来呢,我今天还就要好好尝尝你这个破鞋的滋味儿!” 周伯被几个家丁打扮的人钳制着,脸上全是愤然,想要挣扎却被打了好几下,周围有围观的人听着莫前程的话,对着许倾落指指点点,不止没有想要上前相救的意思,还满是鄙夷厌弃。 “这就是许家那个破鞋?” “可不是,正好配莫家那个混混呗。” “真的三天不见踪影跟男人偷情?” “我告诉我,我大姑的表姐的二儿子就在他们家帮工,可真真的失踪了三天,早就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烂了。” 莫前程狠笑着,看着许倾落:“看看,你这样的破鞋,我就是当街玩了,也没有人可怜。” 说着话,人已经再次向着许倾落扑去,许倾落甚至能够看到对方眼中那过多的眼白。 身子一晃,在莫前程临到跟前的时候,许倾落冷笑一声,指尖早已经蓄势待发的银针,对着男人的腹部狠狠刺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马车中传出,砰的一声,方才还直入马车耀武扬威的莫前程狠狠被许倾落一脚踹了出来,摔在了马车下面,本来围在马车周围闲话的人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莫前程捂着自己下身的某个位置,疼的满地打滚儿,他的手从那地儿抓出了一根银针,眼前阵阵发黑:“贱,贱人,该死的,快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抓起来,把她给我押回府里,居然敢伤我,我要把她玩死!” 莫前程的身子弓成一个虾子,面上又是怨毒又是害怕,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什么理智都没有了,指着从马车中走出来的许倾落恶狠狠的骂着:“你们怎么还不动手,快把这个贱人抓起来,把她给我扒光了带走,先带她游街!” 许倾落双手十指各自夹着几枚银针,面对莫前程疯狂的样子,没有丝毫惧意。 她望着往这边冲过来的那几个莫前程带着的家丁,听着周围闲人的满是侮辱性的言辞,眼中是狠辣, 她的眼睛落在了拉着车子的马身上,也许是周围人声的惊扰,那匹马正在不安的踏着蹄子,满是躁动的气息。 许倾落慢慢的往那边移动,她从来不是束手待毙的人,与其落在莫前程这样的人手中,她宁愿拼死一搏。 “她想跑,快把她抓住!” 那些家丁已经有人向着许倾落抓来,她手中的银针已经向着马臀刺去。 嗡的一声,一道箭羽划破冰凉的空气,从长街尽头而来,在许倾落眼角划过,她的动作顿住。 一声惨叫,离着许倾落最近的家丁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被那飞来的箭矢直接钉在了地上。 黑色的高头大马踏着雪色,奔腾而来,许倾落呆呆的望着那个纵马驰骋而来的男子,心脏一瞬间忘记了跳动。 “手给我。” 方才还在十几丈外的人转瞬间已经到了眼前,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倾落无意识的听从,伸出了自己的手。 下一刻,许倾落只觉得手腕一紧,一个失重,人已经腾空而来,被男人拉在了怀中,揽在了马背之上。 琅晟冷冷的声音在许倾落耳边响起:“琅威,将他们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也不准漏了!” 琅威精神的一声应是,后面再多的声音,许倾落已经听不清楚了。 她只是伴随着身下马儿奔腾的步伐,凝视着被踩踏过的雪路,下意识的抓紧了琅晟胸前的衣襟,只是将自己有些冷的身子,贴近了他,感受着那一点点溢出的独属于男人的温暖与气息,弯了眸子。 寒风从耳边呼啸,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冬日寒风那凛冽如刀的摧折,许倾落眼前一黑,还带着男人气息的披风,已经落在了她的头脸之上。 明明被遮住了视线,可是黑暗中因为有男人的气息将她包裹,许倾落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 许倾落的眼睛闭了起来,然后,她将自己的脑袋更紧的按在男人的胸前,那是一个男人能够给予一个女人提供所有庇护的,广阔而温暖的胸膛。 琅晟的胸口震了震,身子有些僵硬。 模糊听到男人的轻哼声,许倾落恍如未闻,双手更紧的揽住了男人劲瘦的腰肢,送上门来的,不抱白不抱。 两个人一路之上,谁都不曾言语过一句,可是有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却悄然在两个人之间滋生。 马蹄哒哒,越过喧哗的城北,走过热闹的西市,引尽了一路的目光,许倾落觉得这条路很短,短的她还没有感受够男人胸口的温暖与安全,已经到了地方。 马蹄踏了两下,在男人的手环着她的身子牵住缰绳,拂过马鬃之后,马儿老老实实的停了下来。 披风被男人的大手掀开,带着沁凉的空气,刷过许倾落的脸颊,乍然的光明中,是一道大门,门口上悬挂着的正是许府二字。 其实不看,许倾落也知道男人只会送她回许府,她对琅晟太过了解。 “我以为你会避嫌呢。” 许倾落抬眸,轻笑一声,既说的是琅晟敢这么一路带着她不避讳的直到许府,也说的是男人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下救她:“这次不怕人说男女授受不亲了?” 没有等琅晟的答案,许倾落主动松开了搂住对方腰身的手,还没有等到男人反应过来,她单手一撑马背,已经从马身上跳了下来。 娇小的身形,仿若是翩跹的蝴蝶一般,带着出奇的灵动与美丽。 琅晟伸出到半道的手,缩了回去,他望着许倾落那利落的动作,眼睛里蓦然闪过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落,半晌,有些呐呐的道:“我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许倾落抚了抚自己鬓角的发丝,仰头望着琅晟高坐在马背上的身姿,果然看起来格外的伟岸好看,却也带着她难以攀附的距离:“琅晟,我们扯平了。” 她很想要说让琅晟带她走,想要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到最后出口的却是我们扯平了,许倾落也有自己的骄傲。 许倾落转身迈上许府的台阶。 身后咯吱轻响,是踩雪的声音,下一刻,许倾落的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捉住,很轻的力道,很小心的力道,许倾落却觉得自己的手腕如被千钧重的东西压住,哪怕一下也动弹不得。 男人带着某种坚定的话语传入耳际:“我们没有扯平,你救治我的腿伤,却更是照料我三日,让你陷入现今境地,是我的原因,我既然霸占了你三日,定然会对你负责。” 许倾落的眼睛,乍然亮了起来,她从来不期待琅晟说些更好听的,比如说爱,比如说喜欢。 琅晟的一声我会负责,于许倾落而言,比任何的海誓山盟都要更加的动听。 琅晟是个一言九鼎的君子,他既然说了,便会做到,他从来说不出杨云平对许倾落的那些甜言蜜语,他也做不到对许倾落柔情满面,可是他却能够做到世间太多男子做不到的言出必行。 已经足够了呢。 许倾落被琅晟握着的手,暖暖的,像是她此刻的心一般,她慢慢的转过了头,一双弯弯的眸子,迎上了琅晟那含着尴尬,却更多坚定认真的眼。 “......我会对你负责,只是现如今西北战事吃紧,国家尚未安定,我要赶赴战场,无暇与你成亲,不能与你私好,你愿意等我吗?” 迟疑了一瞬,琅晟还是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不可否认,他也是紧张的,紧张许倾落的答案,也许比起所谓的负责,他的心底也有些别的原因,在看到莫前程羞辱许倾落的时候,他才会出手狠辣,才会做出与许倾落共乘一骑当街驰骋的事情。 “......我愿意。” 许倾落知道,她这个时候应该矜持,可是这是琅晟,是琅晟问她是否愿意等他,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今世,许倾落想不到除了琅晟之外,她还会心甘情愿的等待另外一个男人。 琅晟望着许倾落的唇,望着那吐出我愿意三个字的娇嫩唇瓣,望着那双澄澈带笑的美丽双眸,心底有些热。 第一次,他有些迟疑,迟疑着自己将要离开,迟疑着自己连这个时候留下来和许倾落成亲都做不到,许倾落是美丽的,可是比之她的外貌更加吸引他的,是她眼中从来不曾变过的坚定与澄澈,是她对他从不遮掩的坦然。 许倾落有一种连琅晟都愧叹的坚定与坦诚,仿佛认定了一件事情,便会一路不回头的走下去,不论世间毁誉,也不计是非得失,认定了便是了。 “两年,两年之后,我定然会亲自上门迎娶!” 琅晟斩钉截铁的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他低头在自己身上逡巡了一遍。 许倾落疑惑,却见男人从腰间拿下一把带鞘匕首,递到了她的跟前。 “便以此为信物。” 琅晟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人家送信物都是送玉佩环饰,他身上却是除了刀兵之类,从来不带任何的配饰。 这把玄铁匕首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现在也只能够希望许倾落不嫌弃了。 许倾落伸出纤细洁白的指尖,轻轻划过黝黑的刀身,琅晟一急:“小心,这是玄铁匕首,削铁如泥。” 他担心她伤到自己。 许倾落指尖顿住,抬眸迎视着男人眼中对自己的关心,果然比原来那些故作的冷漠让她看的舒心,就冲着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和男人定下这两年之约,也是值得:“真的削铁如泥吗?” 许倾落微笑着,下一刻,她在琅晟惊变的面色中,匕首划落自己的脸颊,一缕乌黑的鬓发缓缓落下,被她单手接住,玉白的手,黑檀的发,黑白分明的色彩:“果然削铁如泥。” 在琅晟皱着眉的瞪视下,许倾落笑吟吟的从袖间抽出一根红线,然后,细细的将那一缕发绑好。 又拿出一个锦囊,那里面有她自己调制的安神香料,许倾落将香料倒出,然后将绑好的发丝塞入拿随身的锦囊之中。 她拉过男人的手,将那装着她发丝的锦囊放到了对方的手中:“只愿君心如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青丝同情丝,许倾落要的,一直都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心,只是先前不敢强求,现在却抑制不住的想要了。 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 琅晟慢慢的握紧了手,握紧了手中那一缕情丝,望着许倾落眼中的坦然:“两年之内,若是琅晟侥幸不曾陨身,定然回来求娶!” 男人一手按着马背,翻身上马,许府中已经有家人看到许倾落回来了,喧哗的声音中,许倾落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男人的背影,双手合拢到嘴边,突然大声喊了出来:“琅晟,我要你平安回来,我心悦于你!” 少女的声音遥遥的穿过了所有冷寂的冰雪,穿过一重重屋宇,传入了琅晟的耳际,男人握着马缰的手蓦然一紧。 “......会的。” 他低低的道,一手按在了胸口的位置,那里放着锦囊,锦囊中,放着许倾落的青丝。 军营校场 “莫前程,你欺压良善,强抢民女,逼死人命,罪不可赦,证据确凿,本将今日判你斩首之刑,你可有异议。” 琅晟将手中的证据往地上一扔,对着那边被压跪在校场正中,正声嘶力竭怒骂的莫前程面色冷然的道。 莫前程当街调戏许倾落,让琅晟有想要杀了此人的冲动。 只是调戏,罪不至死,琅晟还是让手下的人去查了一番莫前程,谁知却查出了莫前程逼死无数人命的事情,他此刻看着莫前程,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我不服,我不服,你和那个许家的贱人是一伙的,你明明是自己看上了她,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尝到她的滋味儿了,所以才公报私仇......厄。” 莫前程的话语中断,冲天的血光中,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男人冷酷寒厉的面容。 军营中旁观的人瞅着自家将军站在莫前程无头尸身旁,拎着滴血长剑的酷厉样子,不少人暗自打眼色,杀一个莫前程这样的败类,他们只会觉得大快人心,但是莫前程死前嘴里也许和将军有关系的女人...... 他们自然不会怀疑琅晟会公报私仇什么的,只是对许倾落,即便还没有见面,不少人心底已经或是留意,或是好奇,或者是不以为然了。 “将他的尸身送回莫家。” 血迹甩落,琅晟归剑入鞘,除了在战场上面对敌人,下了战场,他很久没有对一个人直接动这么大的杀机,甚至亲自出手了。 —— —— 许倾落听说了莫前程的死讯,她有点儿意外,她想到过琅晟会为她出气,却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将莫前程给杀了。 还是和以前一般,即便这一世琅晟总是喜欢保持着他那些个礼教,那些个古板,可是她现在既然是他庇护下的人,他便一定不会让她失望,许倾落一时间觉得整颗心都是愉悦的,若不是听说琅晟去邻县征兵了,她都忍不住冲动想要马上给他一个吻,即便莫前程的死会给她带来一些小麻烦。 “小姐,你还笑的出来,外面现在那莫家的父母都已经带着人还有那个莫家少爷的牌位找到门上来了,他们说你克夫,说你是丧门星,还没有过门儿就克死了他们的儿子,这几天关于小姐你的流言才稍微平息,他们又来添火,真真的是不要脸面,明明是那莫家的少爷自己作死的,他自己死有余辜被人砍了头,怎么怪到小姐你身上。小姐,小姐我们可要怎么办,老爷夫人都急死了。” 百草看许倾落还在悠悠闲闲的喝着茶水,甚至还笑,又急又气,跺着小脚来回转悠。 许倾落将杯盏放下,转眸轻笑:“这安神茶不错,包一点儿我带去给爹娘,他们最近为我添了不少烦心,正需要安安心。” “啊?” 百草莫名所以,丝毫无法理解许倾落的淡定。 主院之中。 许父和许母看到许倾落过来,面上的焦急与怒意下意识的就努力收敛了起来,若不是百草嘴快,许倾落都不知道她又为父母添了烦心。 心底有些抱歉,亲自冲沏了一壶她精心配制的安神茶,双手递给许父许母。 “爹,娘,我已经知道外面的事情了。” 她神情淡淡的说了一句,心中本不焦虑,所以连一丝焦虑的表情也没有露出。 许母下意识的瞪向百草,她还交代让百草帮着瞒住许倾落。 百草讪讪的笑着往后退。 “爹,娘,你们不要怪百草,外面骂声冲天的,便是她不说,我也听得到。” 隔着许府大门那么远的距离,还能够隐约听到女人的哭嚎声和声声的丧门星,克夫这些戳人脊梁骨的字眼儿,只怕现在整个府上除却许倾落,谁都没有安生过一刻的。 许倾落看着面色憔悴的双亲,有些愧疚的笑了笑。 “落儿......” 许母想要安慰许倾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女儿这段时间遭受的不公太多了,她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平淡的小日子已经开始不平淡了,风浪越来越大,而且每次站在风尖浪口上的人都是落儿,这个他们夫妻二人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女儿,怎的叫她不心痛。 许倾落面色不变,顺手将指尖搭在许母的脉搏上,许母的身子一向有些弱,她最担心的就是许母被这一出出的气病了。 “全当是听个乐子,他们随便怎么说,反正不是我在乎的人,只要他们不嫌弃外面天寒地冻的,自由着他们去。” 放下切脉的手,许倾落松了口气,她一直注意给许父尤其是许母准备养身的膳食方子,这段时间事情是不少,许母的身体却是没有什么妨碍,幸好。 “什么叫任由他们去,我女儿好好的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孩儿,到他们嘴里,就,就成了那个样子,明明是他家那混账儿子当街坐下恶事,才被绳之以法,却到我们许家来欺辱人了,真的是欺人太甚!” 许父气的一拍桌子,要不是经历了前几日那破鞋流言,知晓越是和那些人吵闹争执,越是将事情闹大,让许倾落名声不好,他现在就拿着棍子出去将那些混账撵走。 “爹爹,快别和这些个不值得的人置气,若是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倒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了,他们在外面这么叫骂坏我名声,无非是让我痛苦,我们若是真的在意了,反而是中了他们的计策了,爹娘还没有用膳。百草,去叫厨房准备膳食,用些清淡的,别忘了煮上几碗鸡丝面,添上我配置的浇头......爹娘,你们可要尝尝女儿的手艺。” 许倾落的面色话语,轻柔快活,让本来满心愤懑的许父许母,慢慢的心底的火气也平息了些下去。 反正不成的话就离开这淮县,就像是许倾落说的,身体最重要,他们两把老骨头,无论如何是要好好活着护着女儿的。 许倾落的态度是发自内心的,真的没有将外面对一个普通女孩儿来说称得上毁天灭地的事情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的,许父许母也不自觉的感染了些许倾落的轻松态度。 许父连吃了两碗鸡丝面,许母也用了一碗,许倾落单手支颐,看着父母面上安稳了些的气色,笑的格外好看。 “爹娘,你们且放心,我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今日且让他们嚣张,过上个几日,待到他们闹够了,便是我出手的时候了,我们许家可也不是什么能够任意由着人欺凌的小门小户,必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许倾落说着,甜甜一笑,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之中寒光一闪,已然是拿定了十分的主意。 莫家在许府外面已经闹到了第三日,许府反正就是闭门不出,任由着他们在外面叫骂,闹腾。 最后结果还真像是许倾落说的,天寒地冻的,倒是病倒了好几个。 莫家的下人都不愿意来许府外面叫骂了,要不是莫家拿出重赏,可真是要散了一大半,即便如此,那声势到底还是差了。 本来被招来围观的闲人,还有跟着议论纷纷的那些百姓,说久了许倾落的各种流言,也没个趣味儿的都散了去。 然后关于一些真相,比如说许倾落医术无双,陪着许良救治无数贫民,后来更是救治下杨府三公子的事情开始传了出来,更有莫家的所谓和许家亲事,子虚乌有。 莫前程当街调戏民女,自作孽不可活,被飞马将军为了正法纪而砍了脑袋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开始冒了出来。 流言从来都是这么有趣,若是一开始便与人辩驳许倾落不是流言中那种人,等来的是更多的侮辱嘲笑,是世人先人为主的鄙夷。 但是当所有的流言一边倒的向着自己这边泼脏水的时候,当那些传流言的人都传的没有意思的时候,适时的放出真相,自然有好事之人忍不住去查,去辩驳,不比自己亲自上场和人争执强许多吗。 莫家从来不是什么善良之家,莫前程从前做下的那些个事儿,也不是从来没人知道,围在许家门前本来以着受害者自居的莫家,不知不觉中,成了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说的最多的,便是莫前程的混账事情,莫家对他的包庇放纵。 莫前程该死,而将他绳之以法的飞马将军更是英明神武。 如此一来,莫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从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了后面的骑虎难下,就像是战场上一般,再而衰,三而竭,许倾落这一手玩儿的漂亮,让许父许母都忍不住佩服,当然更多的是骄傲。 自家的女儿,面对这样的事情,都能够从容进退,将那些小人反制,这样厉害的女儿,哪里去找。 许父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从侧门出去偷偷看看莫家人的难堪。 甚至许父许母都觉得按照这个发展趋势,也许不久之后,许倾落身上的污水就能够洗清了也不一定。 许府的气氛都跟着好了起来,只是随着一封信的到来,许父许母刚刚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那封信,是从杨家送来的。 信封上面写了“许姑娘亲启”五个字。 落款为,杨云平。 “......余为感激许小姐救命之恩,特兹聘许氏小姐为杨家贵妾。” 许倾落悠悠然的将手中那封出自某人之手的亲笔信当场念完了,还是拿熟悉的字迹,每一笔一画都风韵满满。 杨云平这个人人品不行,但是却难得的写得一手好字,正所谓是爱屋及乌,那字迹她前世还推崇的很,甚至费心模仿过。 随着许倾落嘴里最后一个字落下,许父面色已经黑了,许母的脸色也是难看。 从上次杨家来药铺绑人的行为就可以看出其一家人品行如何,如今还修书一封求取女儿,还是做妾,这杨家人的做法可是愈发的过分了。 “贵妾,呵呵,我是不是要格外感激杨三公子的深情厚谊。” 许倾落望着客厅正中虽然弓着身子却掩不住面上傲色的杨家小厮,笑着问道。 只是那言语之中的冷意却是毫不掩饰的。 杨云平,你这场梦倒是做得逍遥,只怕这一次,她可不会那么配合了。 “许小姐言重了,三少爷说了,许小姐于他有救命之恩,虽然许小姐现在名声不佳,但是他还是愿意以贵妾之礼聘许小姐入府的,至于莫家,三少爷也会帮着小姐摆平的。” 小厮的眼中,是傲然也是笃定,在他看来,许倾落现在的情形能够嫁给杨云平为妾,还是贵妾,可真是祖上烧高香了,就算不是感恩戴德,也要欣喜万分。 所以,就连跟许倾落说话的时候也是带了七分轻视的。 “撕拉”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许倾落手中从传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许倾落将手中的信纸撕成了两半。 小厮一愣抬头:“许小姐,你做什么。” 许倾落正将那封杨云平的书信一分为二,然后慢条斯理的对折,撕开,再对折,再撕开。 然后随意一撒,拍了拍手,很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碎纸片纷纷扬扬的飘落在那小厮的脚下,许倾落起身,笑道:“杨家三少爷的命,原来就值得一个贵妾之位—— ——那可真是够贱的。” “你,你敢侮辱三少爷。” 杨府的小厮满脸愠色的呵斥道。 “人必自辱而辱之,把这句话带给你家三少爷,来人,送客!” 许倾落一声令下,被她调教了一番的许府下人立马轰然而上,将那小厮给叉了出去。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还听说杨家那位三少爷是个好的,弄了半天,也是一个无耻之徒!” 许父站起身子,气的要命,杨云平若是真的想要报许倾落的救命之恩,就不应该这个时候求娶,最重要的,是娶妾,只是这一点,杨云平在许父心中,就掉了一大截子印象,加上许倾落念的那封杨云平的亲笔书信中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施舍还有高高在上,许父甚至后悔当时怎么就让许倾落把那位杨三少爷治好了。 “落儿,这都是些什么人呀。” 许母也是气的很。 “本来以为你救治了这位杨家三少爷,他是来相帮的,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呀。” 许父觉得心有点儿凉,他自诩一生救人无数,却没有想到自家女儿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到头来,没有出手帮忙的,还尽是落井下石的。 “爹爹,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指望那些无耻之人,不如自己强大起来,来人。” 有小厮进来。 “落儿,你要做什么?” 许父和许母不明所以的看着许倾落拿出了一张纸。 “报官!” 许倾落将自己写的状纸交到小厮手中,缓缓笑了笑。 掐着算日子,也是时候了。 县衙客厅。 一个中年官员打扮的人正躬身对一个穿着黑色甲胄的青年男子说话。 “琅将军征兵一路辛苦了,下官先前不知道将军到来,多有怠慢,还请将军恕罪。正好将军现在也在,下官不才,定会给将军置办一处好好歇息的地方。” 淮县县令安志远是七品的县令,而琅晟,则是朝廷亲封的一品大将军,即便文臣比武将更受到当今的重视,但是中间品级差的太远,安志远对着琅晟自然是百般恭敬。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将准备好的园子的地契拿出,虽然那园子他也很是喜欢,但是若是能够攀附上这位一品大将军,便是再送出一处园子也是值得的。 “安县令客气了,在下也只是奉命征兵,不曾有什么辛苦,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在下军营中还有事情,这便告退了。” 琅晟起身认真道,对安县令的太过客气有些不明。 安志远袖子中的地契因着琅晟的话语,一时间拿不出来,他接待的上官多了,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一声同为皇上效忠,再是辛苦也是应该吗? 正在两个人有些尴尬的时候,外面有小厮传话。 “大人,有人来报官。” “有人报官的话,交给师爷处理便是,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安县令觉得属下的人太没有眼力见。 “不是,大人,是许家状告莫家,许家的人拿着许家小姐亲写的状子要求见大人。” 那小厮小声道,这淮县里许家和莫家可都是大户,再者说现如今谁不知道莫家和许家的纠纷,闹的那一出出的。 安志远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下意识的就看向了琅晟,毕竟莫前程可是琅晟亲斩的,莫家就是无法去找琅晟报仇才去许家闹。 琅晟只听到了许家小姐这四个字,他的眼神凛然:“安大人,本将正好也有闲暇,愿意听听。” 本来起身要离去的人,再次坐了下来。 许倾落派来的小厮将状子递给安志远,一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待到说到莫家带着莫前程的牌位上门,在许府门外大声咒骂许倾落克夫,丧门星等话时,喀拉一声轻响。 “荒唐!” 琅晟冷喝一声,眉宇扬起了杀机。 安志远刚刚还在欣赏手中这据说出自许家小姐之手的状子,出人意料的文采斐然,听到琅晟的一声喝,下意识的去看,却见对方手下的茶盏迅速的开裂了好几条缝隙,茶水汨汨流下。 安县令突然间就想到了听人传的许倾落和这位飞马将军有些什么的首尾,他决定不多事,静观其变。 “一无媒妁之言,二无六礼过场,更无父母之命,许家女如何便成了莫家妇!” 琅晟觉得胸口有些热,那是一腔他自己都无法明了的愤怒:“莫家教子不严,纵子作恶,更是在其子伏法后,不知悔改,坏人名节,实在该罚!” 安县令明白了琅晟的意思,能够不送出园子,还可以更讨好大将军,他自然不介意顺手行个方便:“琅将军所言甚是,莫家确实是太过了,许家为我淮县有名大户,许良更是行善救人,不知活了多少人命,莫家如此作为,眼中都没有王法了吗?琅将军说要如何处理此事。” “莫家当众对许家道歉,承认许家与莫家结亲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并且对许家做出赔偿。” 琅晟不假思索的便将这些话说了出来,他虽然从来不喜欢仗势欺人,但是莫家这样的行为,他却也不会忍耐,只要想到这几日自己去邻县征兵,许倾落承受的那些辱骂流言,琅晟便觉得一阵气血上涌。 “待会儿我亲自派一些人跟着你回去,若是莫家不愿意离去的话,且让他们不需客气。” 安县令觉得琅晟若是和那位许小姐没什么,不太可能。 许家派来报官的小厮觉得如在梦中,这还没有过堂,他们就胜出了,而且这位将军还要派兵帮着驱逐。 “倒是便宜了莫家。” 许倾落听着小厮的叙述,尤其注意听他说那位一身甲胄,最后一言定论的将军言行,忍不住微笑。 虽然她本来为莫家准备的不止是让他们当众道歉,赔礼了事,但是琅晟的面子,她总是要给的。 会被安县令客气招待,并且说出那样一番话的人,许倾落心中几乎不做第二人想,想到琅晟已经回来了,心底的想念几乎无法抑制。 才只是几日没见罢了。 许父许母没有许倾落想的这么透彻明白,总之是高兴的,听着下人回报说外面闹事的莫家人被强制‘请’走之后,只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连连说要多谢安知县还有那位仗义的将军。 许家那边雨过天晴,杨府这边却是风雨方起。 杨云平听着自己派去的小厮将许倾落的那句人必自辱而辱之说出,听着小厮说许倾落将他的纳妾文书撕碎,蓦然间冷笑出了声:“倒是个性子烈的。” 他眼中阴鸷的光芒,让那张俊秀的脸,有一瞬间显出了一些狰狞。 小厮不敢吱声,更加低了头,杨云平虽然在外一副优雅温和的翩翩公子样,实则在家中最是狠辣,若是一个办差不对,轻则被发卖,重则直接被打死也不是没有的。 “平儿,我听说你要纳那许倾落为妾,且还是贵妾,你是不是要气死为娘!” 曹萍面色铁青的从房门外进来,胸脯一起一伏的,看起来气的不轻,她方才才将那莫家的人打发走,没有想到一转头就听到自家儿子要纳许倾落为妾,还是正经进门儿的贵妾,她心里能够舒服才有鬼。 “平儿,为娘今日把这话撩在这里,那个小贱人,想要进我们杨家的门,没门儿!除非我死了,那个小贱人自己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勾引了一个又一个,莫家的那个没用的东西已经死了,我可不想你沾染上那种贱人!” 曹萍现在只要一提起许倾落就呕,本来是想要给许倾落教训,将她毁了,才会在放出那些对许倾落不利的流言之后,又一连找了那许德和莫家的人,想要让许倾落更惨,哪里想到,许德铩羽而归,连莫家也是反失了儿子,又被那县令罚了银子,现在找到她面前来哭诉纠缠,不依不饶了。 曹萍想到自己方才送出去的那些珠宝首饰,一阵心疼,她这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许倾落没有如何,却又勾搭上了自家的儿子:“总之我一定要毁了那个贱人,你不准插手。” “母亲,你错了。” 杨云平待到曹萍不是那么激动,才出了声,却是说曹萍错了。 曹萍气的瞪大了眼睛,才要争执,杨云平下一句话,便让她住了嘴:“我想要纳那许倾落为妾,为的可不是区区美色,而是前程。” 对曹萍来说,儿子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你什么意思。” 杨云平摩挲着手中的杯子,那被子上是一副美人图,他低垂的眼眸中满是暗色:“那许倾落的容姿,母亲认为如何。” “小小年纪就一副烟视媚行的德性,勾人的小贱人。” 曹萍哼了一声,虽然用的是鄙夷侮辱的语气,却也是承认许倾落的好颜色,她会这么用心对付许倾落,未尝没有一点原因是女人的嫉妒心理。 “母亲也觉得她是好颜色,那母亲可知道,绝好的颜色,在官场上可是能够派上大用场的。” 杨云平微笑着,继续道:“太子好美妇。” 曹萍的眼睛一亮,杨云平的话,让她心底都跟着敞亮了,是呀,她想着,许倾落那小贱人确实是长的好,勾搭了一个又一个的,让她勾搭自家儿子,曹萍是不愿意的,但是若是送到太子的手中。 他们杨家本来是依附着三皇子一派的,谁知道三皇子一朝失宠被贬到了边疆,害的他们杨家也成了太子的眼中钉,太子一直想要找机会对付他们,要不然,也不会阖家被弄到这小小的淮县救灾,还不是太子打压,那许倾落的容颜现在便已是不俗之极,长大后估计更是容姿无双了。 若是弄到手中,调教的好的话,不失为一条登天之路。 “想要掌握一个女子,自然是将她纳了才最为放心,这件事情,于我们杨家,于我,都是千好万好,只是那许倾落,却是拒绝了我的纳妾文书,母亲,你可要帮我了。” 杨云平眼角眉梢间是一丝丝的邪气。 “一个小小的郎中之女,还敢拒绝我儿,果然是个下贱坯子。不过她拒绝你的纳妾文书估计是没有好好见一见你病愈的样子,待到过几日,我想办法让她入府,估计那小贱人哭着求着要做我儿的妾了。” 曹萍冷笑一声,心里想着既然要将许倾落献给太子以邀功,要让这件事情万无一失,彻底掌握许倾落,还是要将自己这些日子做下的事情扫好了尾,比如那一直来烦她的莫家人。 曹萍眼中有阴冷的杀机闪过。 月色清浅,点点银色的光芒跃过窗棂,落在男人的身上手上。 男人手中拿着一张纸,白色的纸张之上,墨色的字迹跃然其上,琅晟没有安县令那么多文采,他也只是识字的程度罢了,自然形容不出这状纸上的字好在哪里,这状纸又文采斐然在哪里。 只是他看着那些字迹便觉得舒服好看,尤其幻想着少女挥毫泼墨时的形容,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觉得一阵阵的悸动。 琅晟的指尖落在状纸最后的落款之上,写的再好,也只是一张状子,是别人欺负了许倾落的凭证,想到白日里被他派去许府帮着驱散莫家人的手下的禀报,莫家的人似乎很是有恃无恐的样子,男人舒展着的眉头皱起,他下意识的觉得不放心。 “来人。” 琅晟突然喊了一声。 “吩咐长缨和非天亲自去莫家查探一番他们的底细,若是有任何不对,随时来报。” “大哥,你睡了吗?” 琅威探进半个身子小声问,他担心打扰琅晟休息。 琅晟迅速将手中的状纸折叠好,放入枕下,那里还有一个锦囊。 “何事?” “大哥,是娘亲来信了。” 听到琅晟没睡,琅威立马窜入了屋子中,递给琅晟一封信。 “大哥,娘亲信里说的什么?” 琅威仰头期待的问。 琅晟的表情颇为不解,他看着信上母亲一再提起的表妹:“母亲说程家表妹又为我拒绝了好几个男儿的提亲......” 琅晟不明白母亲每次好容易送来的信,为什么有一大半的时候却是不断的提起一个表妹的亲事问题,拒绝了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接着再找便是,难道是让他帮忙留意着军中男儿? 琅晟一时间还没有明白,琅威却是黑了脸,一把将琅晟手中的信夺过:“大哥,不准你和程家表姐在一起,就算你真的要找大嫂,也应该找许姐姐那样的,许姐姐人长得比程家表姐漂亮不说,还会医术,会做药膳会做糕点,还那么温柔可亲,那么关心大哥你。哪里像是程家表姐那样,什么都不会做,就会打扮,每次见到大哥你就会抱怨你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最重要的是,她一离开大哥你的眼睛就欺负我。” 为了不让琅晟舍了那么好的许倾落去就那个讨厌的程家表姐,琅威也是拼了,连自己被那个女人欺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琅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看着琅威着急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将手中的信放到一旁,没有要回的意思,伸手拍了拍琅威的脑袋:“放心,我心中有数的,今晚上的药还没有煎好吗?” 琅威叹了口气,偷偷的瞥了琅晟一眼:“大哥,药没有了。” 琅晟皱眉:“怎么如此快......” “大哥,不快的,从许姐姐那天离开到现在你算算都几天了,再多的药也喝完了,大哥要不然你去许姐姐那里让她给你再配置几副药。” 琅威觉得为了防止亲娘把那个讨厌的程家表姐指给大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大哥更多的和许倾落相处,感受到许倾落的好。 许倾落陪着许父许母用完了膳,又安慰了两老几句,看着天色已晚才离开。 百草在她身后提着灯,也只能够照亮许倾落眼前所见的几步路,她看着地上属于自己的淡淡的影子,心底莫名的有些寂寞。 虽然发生这么多事情她都表现的游刃有余,丝毫不曾放在心上,可是有的时候,她其实也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够陪在她身边的。 百草觉得自家小姐的身影单薄纤细像是一阵风就能够刮倒,整个透着一种她说不清楚的感觉,百草下意识的紧走了两步,将许倾落的前路照的更亮些。 许倾落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小姐?” 身后百草不明所以,她正要先进去帮着许倾落掌灯。 “今日你也忙了不少时候,便不用为我守夜,自己下去休息。” 许倾落面上的落寞悄然褪去,唇边染上了一抹动人的笑靥。 百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许倾落慢悠悠的迈步进了屋子,关门,点灯,入内间,落座,伸手,一气呵成。 “你做什么?” 琅晟这个夜半来客反而是被许倾落这一串利落的动作给惊住了。 “你猜。” 许倾落淡淡的吐出了这两个字,把完了琅晟的左手,又俯身拽住男人的右手,指尖探出。 琅晟张了张嘴:“......你刚刚在外面就知道我来了?” 他没话找话,因为许倾落现在的姿势,让他又清晰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混合着苦涩的药香。 男人不自在的往后动了动身子。 “别动。” 许倾落另外一只手按住了男人的肩膀,唇角的笑靥越发的动人:“你身上的味道,别说隔着一间屋子,便是隔着一条走廊,只要你走过,我总是能够闻到的。” 轰的一声,琅晟感觉自己心里一股子火乍然烧了起来。 他咬牙:“你,你怎么能够说出如此样的话,即便——” 即便两个人也算是盟誓定约了,也不能够开口便如此亲昵挑逗的话语。 “哎?你想到哪里去了,只要是被我记住的味道,我的鼻子即便是隔着些,也还是能够闻到的,这是医者的本领。” 许倾落一本正经的样子,琅晟无言以对。 下一刻,琅晟发现自己对许倾落的认知还是太不足够。 “你,你怎的又不问我一声,自顾自的就如此!” 琅晟皱眉,看起来严肃不满的很,前提是不看他那从脖颈开始泛滥的红意。 少女居然半跪下身子直接将他脚上的靴子连着鞋袜给脱了下来,凉风拂过光裸的小腿,那一刻琅晟心底不知道怎么的,在惊愕之后首先庆幸自己不是军中其他人一般不喜洗澡,甚至他因着这几日许倾落吩咐的注意伤口清洁问题,那只伤腿是每日擦拭过的。 许倾落一针扎在琅晟腿上穴位中,然后又一针,头都不抬:“把完了脉自然是要好好治疗的,你看过哪一个大夫把完了脉就直接走人的,别动,你腿上也许还有残存的毒素,需要再逼几次我才放心。” 琅晟苦笑一声,他那条被许倾落捧着的腿根本就动弹不了一下好吗?他是真的佩服许倾落随时随地的能够掏出银针,更是为了自己好几次被少女制住有些脸红无奈。 “你以后做什么,能否提前说一声,我自己可以脱的。” “能把全身脱了吗?” 许倾落眼睛亮亮的。 琅晟哽住。 “救人如救火,现在开始算是提前习惯,适应了就好了。” 琅晟觉得自己永远习惯不了许倾落如此了,她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吐在他光裸的腿脚上,那一片肌肤都跟着痒痒的,热热的。 许倾落在开方子,琅晟望着她挺直的腰背,挥洒的素手,眼睛一眨不眨的有些看呆了去。 他想过少女写字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真的看到的一刻,却觉得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好看很多倍,比他见过的那些文人士子还要有气势,她站在那里,挥毫泼墨间自成一片天地。 那一刻男人眼中有一丝丝的倾慕,也有一丝丝的自惭形秽,许倾落比他想象的还要好,每多相处一些,他便见到她更多的好,他真的值得她喜欢吗? 或者说她的喜欢,是否只是年少时的一段意乱情迷。 琅晟以为自己能够很平静的看待这个问题,他让她等他两年,何尝不是想要给她两年的时光考虑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改变主意,没有去许家正式提亲。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有些不愿意了,他想象不到两年后她想清楚了之后,自己是否还能够做到痛快放手。 许倾落其实一直注意着琅晟,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自惭形秽与痛苦,心底一震。 “你来。” 许倾落突然侧身拉住了琅晟的手,然后将手中蘸满了墨汁的毛笔塞入了男人的掌中。 琅晟愕然,掌心中的笔杆上还带着少女掌心的温度。 “我说,你写。” 许倾落轻轻的道。 “我的字很丑。” 琅晟攥着毛笔的手使力有些大。 “我教你。” 许倾落的声音,温柔的像是春日的风,她的手握着男人的大手,抬眸:“作为大将军,应该允文允武,那样的话才会受到更多的人爱戴......” 她握着他的手,柔软细腻的肌肤与他的肌肤相触:“第一个字,我们先写......” “先学你的名字。” 琅晟转眸,迎视着许倾落讶然的视线,轻轻的勾起了唇:“我想先学会写你的名字。” “好。” 许倾落的心在那一刻彻底的软了下来。 翌日。 晨光柔和的洒进院子里。 许倾落从深眠之中醒来。 伸手,身边果然没人,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已经好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倒是失了警觉,不知道琅晟什么时候离开的。 因为昨晚打发百草自己去休息,她自己起身穿衣。 系着盘扣的手一顿,许倾落的眼睛落在床头一张工整摆放的纸张上。 迟疑了一瞬,许倾落将那张轻薄的宣纸拿到手上,那一刻许倾落的眼睛有些酸,她的唇角却带着格外满足的笑。 那张摆放在床头的纸张上,分明全是她的名字,许倾落,许倾落,一整张纸,满满的全部都是这三个字,从一开始的滞涩,到后来的顺畅,一笔一划间全是认真。 她可以想象到,昨夜自己睡去后,那个男人挑着灯,认认真真的写着自己名字的样子,一定是严肃着一张脸。 “这字还有待加强呢。” 许倾落低低自语,眉眼间全是笑意。 琅晟,她想着念着这个名字,想着念着前世错过的那个男人,那一刻,许倾落下定了决心,今生今世不惜一切代价,她一定会改变前世命运的轨迹,她一定能够和琅晟长相厮守。 —— 同一时刻,军营之中。 琅晟随手解着身上的护甲,问营帐外守着的侍卫:“非天和长缨回来了吗?” “将军。” 还没有等到护卫回答,非天和长缨已经联袂过来了。 琅晟看两个人的面色,带头掀开营帐。 “发生了什么事儿?” “莫家的人全死了。” 回答琅晟的是非天,他是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青年:“将军,我昨夜和长缨去了莫家,谁知道遇到莫家举家迁徙,我们两个追到了淮县和古县交接的地方,听那里的百姓说,莫家应该是遇到雪崩了。” 琅晟闻言皱眉,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才要让人探查莫家,莫家人就全家迁徙,然后当天夜里就遇到雪崩全部死了? 最重要的是,他担心莫家的事情还是牵扯着许倾落。 “尸体呢?” 琅晟抬头,眼中是凛冽的寒芒。 非天抬头看了琅晟一眼,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样物事:“尸体全部被拉走了,我趁乱在一具尸体上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锭银子,一锭足两的银子,琅晟的指尖摩挲着银子上面的三道云纹:“这是三皇子的——” 三皇子当时受到皇帝宠爱,野心勃勃,竟然私铸官银,标志就是上面的三道云纹,当初三皇子落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惹了皇帝的彻底愤怒,三皇子被发配边疆之后,他所铸造的官银全部都给收归了国库,现在竟然在莫家人的身上找到这样一锭银子。 “三皇子私铸的官银,也只在他的心腹臣子手中流通过,现在淮县中可能会有这银子的——” “只有杨家。” 琅晟抬头,与手下了然的目光对视。 “将军,此事到此为止才是最好的,您现在已经是朝廷钦封的一品飞马将军,您需要做的就是为国尽忠,不偏不倚不卷入党争才是长久之道,莫家是死于雪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一次是长缨开了口,不论是他还是非天哪里看不出来莫家的人根本就是被人下的杀手,可是这一锭银子让他们选择相信莫家是死于雪崩,也希望琅晟如此认定。 “将军,您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只有您在朝堂上不被人攻讦,坐稳一品将军的位子,我们才能够护住边关的千万百姓。” 非天单膝跪地,长缨跟着跪下。 琅晟沉默无言。 良久:“叫琅威进来。” 长缨和非天眼中都是担忧。 “大哥,你找我?” 琅威头上是汗珠子,手中拿着一柄短枪,从许倾落对他说过那些激励的话语后,他更加用心的训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 “将这个带给你许姐姐,告诉她,这便是药资了。” 将那锭官银交到了琅威手中。 琅晟的眼中,是一抹暗色。 药房中不少的病人,大多都是得了冻疮的百姓,许倾落一边为那些排队的百姓敷药,一边听着药房中的消息。 当听到莫家昨日举家迁徙,却在淮县和古县交接的地方遇到雪崩,全家尽数死亡的时候,她的手一顿,下一刻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只是心中却是掀起波澜,就像是琅晟不相信莫家的事情这么巧一般,她也不相信莫家的事情会这么巧,从始至终都不相信。 当许倾落从琅威的手中拿到琅晟给她的所谓‘药资’之后,她彻底确定了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杨家在背后使计。 她还没有对杨家出手,杨家便已经先对她出手了,真是好的很,既然杨家这么不想她好过,她若是不好好回报一二,似乎很失礼呢。 许倾落一边从后堂往外走,一边摩挲着袖子中银子上的三道云纹,这么有用的东西到了手中,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的,短暂的几步路间,她的心底已经有了些谋算。 “许小姐?” 身前突然传来一声唤。 许倾落抬头,然后便望见了一个清秀却病弱的少年从药房门外缓步走来。 “在下杨谦,多谢许小姐上一次的救命之恩。” 杨谦对着许倾落很是客气,眼中全是善意:“这些日子听说许小姐遇到了些麻烦,在下人微力薄,没有尽上什么力,还望许小姐恕罪。” 许倾落觉得杨谦比起杨云平,果然是顺眼了许多。 “手给我。” 许倾落伸手。 杨谦不明,眼睛落在少女莹白的五指之上,一时间有些愣了神。 许倾落无奈,一把拽过对方的手腕,指尖搭在少年的脉搏之上:“嗯,风寒已经痊愈了,你是不是平日里还有些喘疾?” 杨谦和许倾落离得很近,近的能够闻到少女身上幽幽的香气,他低头有些不自在:“是小时留下的一点小毛病,除了平日有些胸闷之外没有大碍的。” “你之哮喘虽然不重,但是若是平日里不加注意的话,也是会成为大病的,饮食之类的尤其要多加注意,回头我给你准备一份膳食方子,按照那个来。” 许倾落用命令的口气道。 杨谦愣愣的,觉得少女的声音格外清脆好听:“多谢许小姐,我会多加注意的。” 许倾落点头,她最讨厌不听从医嘱的人,琅晟是唯一的例外,杨谦能够乖乖听话,她还是觉得心情不错的。 “还有,如果有时间的话,你最好带着你娘过来看一看,你娘的面色,我上回看着有些不好。” 许倾落这话不是为了让杨谦领什么情,纯粹是为了绿娥和杨谦这对母子之间的亲情。 “谢谢——” 除了一再重复的谢谢,杨谦面对着许倾落,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是杨府的四公子,却是一个不受任何人重视的庶子,许倾落是第一个不求任何回报对他和母亲好的人。 —— “四弟,你这是从哪里过来。” 杨谦回去的路上遇到的杨云平,对方看到他很是欣喜的样子。 杨谦面上扬起了笑,对着杨云平恭谨不失亲近的笑:“三哥。” “我刚刚去许家药房感谢许小姐,毕竟她救了三哥,也救了我。” “呵呵,看我倒是不如你行动快,正好我其实也想着这次得以痊愈全亏了那位许家小姐,我们杨家不是来淮县负责救灾一事吗?三日后父亲拟在淮县最大的酒楼发放救灾物资,许小姐医术高超,我正想要请她去帮着发放药资,一事不烦二主,四弟便由你代替杨家去请许小姐。” 杨云平拍了拍杨谦瘦弱的肩膀,笑的温文俊雅,却是直接命令的语气。 杨谦垂头答应,却在心中盘算着杨云平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几日前他请求杨云平帮助许倾落,可是直到事情结束了,杨云平也没有出手,虽然早就知道自家这位三哥不是什么好的,杨谦还是有些心冷,那毕竟是杨云平的救命恩人。 —— “放心,三日后,我定然会到。” 许倾落面对杨谦有些忐忑的样子,微笑着道。 “其实你可以不去的——” 杨谦的话语顿住,因为许倾落自信的笑容:“能够为救灾做些事情,我的荣幸。” 她想,她找到将那锭银子物尽其用的机会了。 许倾落这两天忙的很,一方面要帮着许父坐镇许家药房诊治病人,一方面还要完善自己的计划,虽然对付杨家的计划初步有了些头绪,但是想要计划成功,就要找准时机,还要做不少的准备工作。 只不过许倾落忙的乐在其中就是了,不论是治病救人锻炼自己的医术,还是能够报复杨家,任何一样,许倾落做起来都是干劲儿十足的,只是每每摸着那锭被她列入计划重要组成部分的银子时候,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想琅晟了。 许倾落真心有点儿埋怨琅晟,送这所谓药资就送呗,为什么还要琅威代替,比起见琅威,她更想要和琅晟见面,虽然男人现在还暂时驻扎在淮县军营,但是早晚要离开回西北去的,本来就没有多少相处时间的。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男人故意躲着自己,难道是上一回见面太热情了? 不会呀,才脱了一条腿的鞋袜罢了,连大半个光裸的身子都被她看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 许倾落一边揉着肩膀叹气,引得百草在旁边频频担忧,一边却是开始认真考虑琅晟要是再不来的话自己是否要去军营抓人的问题了,反正她又不是没有去过军营。 房门前有落叶飘过,许倾落的鼻子动了动,眼睛霎时间亮的比夜晚天空中的星子还亮,应该说自己运气不错,想什么来什么吗? 轻易打发走了百草,许倾落迅速的打开房门,关门,点灯,这一套动作一回生,二回熟,越做越流畅了。 琅晟坐在桌子边,高大的身材很有威慑力,尤其在他那双眼睛瞪着她的时候,普通女人早就吓到了。 许倾落却首先注意到了男人今天好像穿了一身新衣服,那身玄色的锦袍虽然不是什么极好的料子,却也比前几次相见时候男人穿的好的太多,那一身玄色剪裁合宜,将琅晟的好身材愈发的展现了出来。 许倾落让自己的眼睛努力从男人的下三路,尤其是腹部腰肢的位置收了回来,眉眼含笑的站在窗边,撩了一下自己鬓角的发:“什么风把琅大将军吹来了?” 虽然她极其的想要直接坐到男人的怀中,但是想到方才在路上自我反省太过热情的问题,许倾落决定还是要忍耐一下,琅晟现在还没有彻底被她叼在嘴里,她还是要稳住慢慢来。 许倾落忍的辛苦,琅晟却是被她状似调侃的话直接戳了痛处,尤其是许倾落一声琅大将军,琅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不顺耳极了。 本来心底就有些不虞,这一下子更是不开心了。 男人站起身子,两三步走到了许倾落跟前,他的面上染着一丝丝的不满之色,越发的威势吓人了,高大的身子,远远望去仿佛将许倾落整个笼在怀中一般。 琅晟有些隐忍的道:“你既然收了我的药资,这两日为何不去找我给我回应。” 天知道琅晟虽然在非天和长缨的劝说下没有亲自将那锭能够引起轩然大波的银子直接交给许倾落,但是他其实早就准备好为许倾落挡住一切麻烦,否则的话,琅晟根本就不会让琅威将银子给许倾落。 琅晟不愿意承认,他其实也有那么点儿私心,希望能够让许倾落看到自己的用心,他想要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够保护好她,不论背后有谁想要算计她。 哪里知道等了整整两日,许倾落根本没有来找他询问的意思,琅晟心底担心焦急,直接找了来。 “药资?” 许倾落先是疑惑的眨眼,然后笑的一派安然:“你说的难道是这个?” 一锭银子在少女的掌心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不过是一锭银子,需要什么回应?” 琅晟有些哑然:“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锭银子的来历?” 在琅晟心中不知道何时起,就有了一种许倾落知晓很多明白很多的感觉了,也许是一直以来和许倾落的交往中对方展示出来的,自始至终不曾变过的自信与镇定。 此刻才想起许倾落哪里会知道这种牵扯到皇子的事情,三皇子私铸官印也只有朝廷中人知晓,而且不是人人知晓。 琅晟脸有些热,觉得自己莽撞了,怎么会想到让许倾落牵扯进来,他抬头便要问许倾落要回银子。 下一刻:“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许倾落似笑非笑的晃动着掌心中的银子,眉眼间是盈盈的笑意。 琅晟都被许倾落的态度弄糊涂了,不过他反正是想通了不管如何不应该让许倾落再牵扯进来一点儿了,他没有说话,却是在许倾落笑的得意的时候,迅速的伸出了手。 许倾落看着掌心中空空如也,又看了一眼男人顺手放入袖子中的银锭:“琅晟!” “这银子我还有用,等到日后给你补足药资。” 琅晟对着许倾落轻声道,转身便要走。 许倾落眼睛一眯,突然上前一步,牵住了男人的大手,指尖甚至在琅晟的掌心若有似无的划过。 琅晟的身子一僵,脚步怎么也迈不动了,他的眼睛瞪大,脖颈处又开始泛着红意了:“你做什么!” 许倾落牵着琅晟那只不敢动弹一下的大手,笑盈盈的一个转身到了男人的跟前,抬眸:“算起来我们可都已经见过三次面了,关系怎么的也要近点儿才是,先从牵手开始,你没有意见?” 虽然是问的琅晟有没有意见,那只拉着男人大手的小手已经慢慢的往男人的手腕处摩挲了。 像是被一根最轻柔的羽毛搔动一般,许倾落总是最明白如何挑动他的心神,琅晟脖颈处的红意终于蔓延到了脸颊:“荒唐!” 挥手从许倾落那只柔若无骨的掌中挣脱了自己的大手,琅晟大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好像是带着极大的怒气一般。 许倾落扑哧一声,笑倒在了床榻上,她敢保证琅晟现在绝对不止红了脖颈,脸颊,很有可能连身上都红了。 笑着从袖子中掏出了银光闪烁的官银,许倾落摩挲着上面的三道云纹,眼中盈盈的笑意渐渐的转为诡谲。 无论如何,琅晟不能够牵扯进三皇子那一堆烂摊子中,杨家以前不是三皇子的心腹吗?他们的主子都给发配了,如何能够让杨家无事一身轻的脱了身去,这官银可是她为杨家准备的好东西,如何能够罢手呢? —— 琅晟看着自己的掌心,握拳,然后松开,再握拳,再松开,满脑子都是许倾落仰着头对着他笑,对着他说从牵手开始的动听声音。 他脸颊上的红意到现在还没有退去,许倾落,许倾落,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女的名字,琅晟觉得自己越发的不像是自己了。 又看了一眼自己被少女握过挠过的手。 “砰!”的一声,琅晟忍不住狠狠的锤击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桌案,桌案上的漆都给砸掉了一块儿。 “将军!” “将军,发生了何事?” “大哥,怎么了?” 非天和长缨还有琅威听到营帐中的动静儿,忙不迭的跑进来。 “无事!” 琅晟下意识的将握住的拳头藏在了身后。 “将军,我正想要禀报你,军中新招募来的士兵这两日训练的不太理想,是否——” “将军,我也有事禀报,是关于征兵的事情,有些人家——” 正好进来了,非天和长缨顺势禀报事情,长缨还将花名册送到琅晟的桌前,翻开指着某些名字开始说他查探过的一些情况。 琅晟哪里有心思听他们的禀报,只觉得耳边全是嗡嗡声,和脑海中许倾落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让他越发的混乱:“都出去!” 琅晟的声音低沉。 “将军?” 长缨一手还点着花名册呢。 “我说出去!” 琅晟面上已经有怒火了,眼看着下一刻就要直接动手撵人的架势。 非天和长缨莫名其妙,虽然担心将军,还是听命退出。 只有琅威,眼尖的注意到大哥今夜好像穿着的不止不是盔甲,还是一身新袍子呢,他可记得这身袍子大哥只穿过一次,后来嫌弃太过拘谨还有暗纹什么的有些娘气就没有再穿了呢。 大哥身上好像还有露水的潮气。 琅威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眯起,自觉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起来。 “小威,你还笑的出来,将军这两日心情一直不好,今日尤其,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呀,将军平日里虽然治军严谨,但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发怒呀。” 非天和长缨更多的是担心。 “哎,长缨大哥,非天大哥,你们两个平日里是比我厉害,但是这有些事情怎么就是这么不开窍呢?恋爱中的男人脾气都是阴晴不定的,你们不知道吗?” 琅威勾着唇,背着手一副兴奋得意的样子溜达走了,留着非天和长缨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谁都无法将琅晟和琅威嘴里恋爱中的性情阴晴不定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琅晟好半天才压下了心底莫名升起的怒火,他翻开了花名册,对照着上面的名字,想着长缨方才禀报的事情,慢慢的倒是真的暂时忘记了许倾落的事情。 直到月过中天,直到琅晟看完了整本花名册之后,躺在床上解了衣服,发现丢失了的某样东西。 琅晟又摸了一遍自己的袖袋,空空如也,眼睛忍不住落在那只手上,那只被许倾落捏过的手,似乎到现在还能够感受到少女指尖的灵巧,手掌的温润柔软。 琅晟愣了大半天,盯着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稀疏透入的月色洒落男人舒展的眉,洒在那半握着的隐约放在心口位置的手上,也许他在做着一个很惬意的梦。 几日之后的福来客栈门口。 今日是杨家在淮县分发救灾物资的日子,早在两日前,淮县便已经传遍了,天还没有亮,福来客栈所在的这条街道上已经布满了人,甚至有些人提前一日忍受着严寒在此处排队。 冬日寒风凛冽,许多人的手脚都冻烂了,可是没有人离去,救灾物资有限,离开了就更加没有希望了。 杨家下人护卫皱着眉将少许的衣物和吃食分发下去,一边在每一个来领东西的百姓面前提点一句,要感激杨家的恩德。 许倾落看着这一幕,冷笑一声,朝廷的救灾物资什么时候成了杨家的恩德了,杨家倒是真的很会慷他人之慨,先不说福来客栈门前的这点儿救灾物资是不是经过杨家一手缩了些水分,便是没有缩水,本来应该在到达淮县的第一日便分发的救灾物资,迟了有十几日之久,这十几日本来应该会少死很多人的。 一边痛恨着杨家的虚伪,许倾落自己手上却没有慢下来,动作迅速的坐在桌前根据来领取药资的灾民的症状现场开方抓药。 杨家的下人分发衣物粮食倒是迅速省事,许倾落这边却是一个个病人的诊治,她的嗓子都干哑了,却没有要停下休息的意思。 许倾落也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过来了,比杨家的下人来的还早,先开始便帮着几个因为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一直等待而不太好的病人救治了一下,她身上还有些救命的丸药。 许倾落的桌子前排了长长的队伍,也幸亏杨家下人里还有两个识的些药材的能够帮着她抓药,就是如此,直到日上正中的时候,许倾落这边才稍微闲散一下。 那些比较严重的伤寒风寒冻伤都给开了对症的药,剩下的那些病症不重的,只要吃下一些通用的药物就好,这个那两个小厮就能够胜任。 许倾落松了口气,忍不住轻轻的揉按着自己的指尖,搭脉太多,指骨都有些抽筋儿的感觉了。 那边杨谦带着杨云平过来,一眼看到了许倾落,他的脸上带了一丝喜悦,撇下杨云平快步迎了上来。 “许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谦本来也想早些过来帮忙,只是杨云平在府中收拾了半天,他也不好自己一个人来,心底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早些时候,想着既然答应了要过来帮忙便不能够耽误。” 许倾落放下还有些微痛的指尖,对着杨谦微笑道,她没有说自己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来了,一边却是拿起旁边的陶碗喝了一口水,是有灾民刚刚送过来的。 “幸亏有许小姐你过来,凭着许小姐你的妙手,应该能够减少不少灾民的伤亡。” 杨谦是真心高兴,一个确实是他欣喜许倾落救治灾民,一方面却是今日的这个场面许倾落只要代替杨家分发药资,在淮县的名声必然会变好一些,许倾落的困境那些在淮县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自然而然的能够解开了。 “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许倾落看得出杨谦眼底的真心,他是真的为灾民为自己高兴。 不止一次的,许倾落觉得杨谦真心是比杨云平好上个十倍百倍,杨家那些个族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珍珠不要,偏偏将鱼目当做珍珠培养,也是瞎了眼睛了。 “四弟,别只顾着自己和许小姐说话,三哥可是要嫉妒的。” 杨云平的声调悠缓中带着磁性,仿佛是在吟哦诗歌一般,他慢悠悠的踱步过来,一派优雅温文的翩翩公子样貌,前提是不看他周围那些或站或躺的衣衫褴褛的灾民。 何其讽刺的对比。 “许小姐,这是我三哥杨云平,当日多亏你相救,三哥一直说要和你认识呢。” 杨谦想要再提醒一遍杨云平少女对他的救命之恩,不需要回报多少,只要杨云平别找许倾落的事情就好。 “在下杨云平,见过许小姐。” 风吹拂过男人雪白的长衫,恍惚间,还真的有种格外出尘温文的气质,那些领取物资的灾民中,当时便有几个姑娘看杨云平给看呆了去。 “见过三公子。” 许倾落不冷不热的道。 “上次侥幸得许小姐妙手相救,在下不胜感激,前段时间因为调养身子,这两日又要和父亲一起核算物资,没有及时过来道谢,是在下的不是。” 杨云平隐晦的将许倾落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从近处看的话,许倾落比起那一日远远观之还要动人。 五官精致动人之极,眼眸波动间宛若一泓秋水泛起波澜,让人心魂都被吸走,那没有瑕疵的雪白的肌肤,在雪色辉映下却是比雪还要晶莹洁白,吹弹可破。 杨云平有种色授魂与的感觉,说话越发的客气有礼了。 “我是医者,救治病人是我应该做的。” 许倾落淡淡的道,只是杨云平从来不在她应该救治的人之列,她很期待以后杨云平缠绵病榻的时候会不会这么感激她的相救,不过许倾落确定杨云平从来不会真心感激任何一个人就是了,即便是真心相救。 声音像是要酥了耳朵一般,杨云平轻轻的吸了口气,平复下腹的骚动,心底确定许倾落是个天生的尤物,想到日后要将她献给太子,杨云平倒是有些不舍得了。 杨云平看许倾落始终不冷不热的,估计还是和那份纳妾文书有关,一方面杨云平觉得许倾落真是不识好歹,一方面却是觉得有些意思了,比如将面前的少女征服,让她有朝一日跪着求自己纳她为妾,哭着求自己宠幸她。 杨云平因为自己想像,大冷的天却觉得身子燥热,他又上前一步,与许倾落离得仅仅一步的距离,说话间的气息都要吹拂到对方的脸上了:“许小姐觉得应该,在下却是不能够将许小姐的恩情当做应该,在下也已经听说了那日那份文书的事情,说起来全是家母的意思,家母也是关心则乱,想着在下自从一面之后对许姑娘你念念不忘才会贸然提出那样的事情,倒是让许姑娘难做,实在是多有冒犯,在下今日一定要向许姑娘致歉,不如这样,待到物资发放完了之后,在下亲自做东请许姑娘吃顿饭如何?便当做是赔礼,否则的话,我可真的会良心不安的。” 这一席话,说的有情有义,有理有据,甚至加上杨云平外露的那些所谓风度,要不是许倾落比谁都清楚杨云平的假面目,还真的要被他一时间哄骗住。 听着杨云平用格外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这一席话,看着对方自以为是的眼神,许倾落只觉得身上一阵恶寒,再被杨云平那自诩情意绵绵,实则恶心透顶的眼神这么一看,汗毛都竖起来了。 谁都看得出杨云平对许倾落那露骨的欣赏还有隐约的情意,杨谦在边上听的皱眉,什么文书,难道还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杨云平这是要对许倾落出手了?杨谦有些急了,万一许倾落真的吃杨云平这一套怎么办?杨云平对那些个同龄少女的吸引力是绝对的,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良人。 许倾落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从容退出杨云平的阴影范围,她的唇角勾起,抬眸间浅笑盈盈,杨云平自以为对方已经被自己迷住了,正要再接再厉,少女已经直言拒绝了:“恐怕不能够答应三少爷了,小女所求的是一生愿得一有情人一世安好足矣,杨家的大富大贵,不在我的考虑之列。许家药馆中还有病人要诊治,待会儿分发好药资,出一份力之后,我就要赶快离开了。” 杨谦眼中闪过一抹欣赏,对许倾落决然的态度还有眼中的坚定,他看多了自家娘亲受的委屈,其实心底也曾经想过自己未来定然要守着一个与自己相互倾心的女子度过,只是他没有许倾落的勇气说出来罢了。 杨云平先是愕然,因为许倾落这样直接的拒绝,他不觉得有女人能够拒绝自己,偏偏许倾落拒绝了,毫不客气,毫不稀罕的拒绝了。 杨云眼中一瞬间闪过阴鸷,他又想到了那一封被许倾落撕成粉碎的纳妾文书,还有当时那小厮给自己传的许倾落说的话,心底有暴虐的情绪闪过,敬酒不吃吃罚酒,许倾落这样的身份,难道还想着当他的正妻不成?小妾的身份已经是顶天了! 既然许倾落不给脸面,他就不需要给这个女人脸面了,现在别说小妾了,他让她没有一点名分跪下求着将身子交给自己,杨云平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手势,那边杨家的一个下人悄悄的退走了。 杨云平自觉自己做的隐蔽,一直关注着他的许倾落却是望见了,她没有出声,看杨云平究竟要做些什么,多做多错,她不介意让今日的大戏更加精彩一些,若是有机会的话。 杨云平对着许倾落面上现出一点歉意:“是在下鲁莽了,那就——” “少爷,少爷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 远远的奔过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是杨家的管家杨禄,他气喘吁吁的奔到杨云平的跟前,脸上全是焦急:“少爷,不好了,夫人她头晕病又犯了,快不行了,少爷你赶快回去看看。” “怎么会,我刚刚走的时候母亲还好好的——” 杨云平面上一片愕然忧虑,若不是许倾落清楚记得前世那位杨夫人曹萍的身子骨儿比任何人都好,还真的是要以为对方是犯病了呢。 “许小姐,不知你可否前去府中帮我母亲诊治一番,我现在只相信你的医术能够救治母亲了。” 杨云平对着许倾落求道,眼中是为人子的焦虑,脸上是恳切。 许倾落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医者救人是应该的,我在这边再帮几个比较重的病人留下丹药便过去,只是这边不能够没有人主持,三少爷在这边主持大局,便让杨谦带我去杨府。” 杨云平心底有些不耐,觉得许倾落净是些要求,只是早就知晓曹萍的打算,毕竟曹萍是和他通过气的,想到面前这个美到极致的少女过了今夜就是自己的胯下之臣,强忍着心底的恼火和下腹的冲动,笑着答应了。 许倾落在福来客栈杨家施药的范围转了一圈儿,将该留下的悄悄留下之后,淡定的跟杨谦还有那位杨家管家往杨府匆匆而去。 杨云平望着少女远远离去的背影,喉咙动了动,眼中是欲望的色彩。 杨家管家说里面都是女眷,杨谦被拦在了外面,只能够悄悄的提醒许倾落一声小心,对她说自己会守在外面。 许倾落没有说什么便跟着杨管家进去了。 杨谦他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只能够一直守在外面任凭着有人叫他去休息也不走,毕竟庶子要在外面守着得病的嫡母,也没有什么不对。 许倾落承杨谦的情,却是对杨谦有时候的天真无奈,这内院中的污浊阴暗,又岂能就这么守住。 许倾落身上带着自己的药箱,刚刚步入内室,便迎来一阵打量的目光,有不以为然的,有轻蔑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许倾落只是打眼一扫就认出来了,杨家的四位姨娘,还真的是来的齐全,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曹萍要是看到,可就真的要气晕过去了。 许倾落没有搭理那四位姨娘,随着杨管家的引领走到床边,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曹萍,挺像是那么回事儿的,可惜那粉没有涂到脖子根。 不过也不能够只看面色,指尖轻轻一搭曹萍的腕脉,许倾落心底冷笑一声,终于确定今日这是个圈套了,不过她很期待就是了。 “许小姐,我们夫人素来就有些头疼的老毛病,今日也不知道是被哪个气着了,突然就发病晕倒了,许小姐你一定要救醒我们夫人呀。” 杨管家装的挺像是那么回事儿,一边用眼神扫那几个姨娘,尤其是排在最末尾最漂亮的四姨娘。 “什么叫气着了,夫人身体好着呢,你怎么能够胡言乱语!” 秋姨娘一下子被激出来了。 “随便找个小女孩儿就说能够救治夫人,若是出了差池,难道还担待在我身上?” “就是,杨禄,你是不是越活越糊涂了,夫人多贵重的身子,怎么的也要延请淮县最好的医师来。” “安静,我要给杨夫人扎针了。” 许倾落冷冷的声音仿佛是一盆雪水,将眼看着要烧灼的气氛浇灭:“还有,杨云平的命是我救下的,所以我就是最好的医师。” 几个姨娘还要说什么,下一刻都闭了嘴,因为许倾落五指中夹着的四根三寸长的银针,让不论是秋姨娘还是杨管家都是色变。 秋姨娘是吓的,杨管家也是吓的,不过一个是为自己,一个是为床上躺着的曹萍。 “你要作何——” 杨管家的声音未落,许倾落五指中的四根三寸银针整齐的扎在了杨夫人的身上胸腹部位,曹萍身子重重的抽搐了一下,却被许倾落狠狠的按住。 离得近了,许倾落清晰的看到曹萍扭曲的脸皮,颤动的眼睑。 想醒? 许倾落冷笑一声,也要等我教训完你再醒! 曹萍一直是装晕,她想着只要将许倾落骗来,让她随便给自己扎针开药,她只要一直装昏迷,不止将许倾落留下了,还能够让最近嚣张的秋姨娘受到教训,哪里想到,许倾落四根三寸银针狠扎下来,剧痛袭身,想醒偏偏醒不过来了。 她的全身包括眼皮都像是失去控制一般,除了痛楚,什么都不知晓了。 曹萍想要尖叫,想要骂人,想要将许倾落压出去打死,什么医术高明,分明是庸医,却只能够是想象。 外面看来,许倾落每扎一针,曹萍的身子或者手脚乃至于眼皮就颤动一下,这就代表许倾落扎的针有效,四个姨娘人人撇嘴气恨,还以为曹萍这回真的要一睡不醒呢。 惟独知道内情的杨管家却是在一边急的眉毛都要抖掉了,许倾落这眨眼间已经在曹萍身上扎了二十多针,曹萍上半身加上脑袋一片银光闪烁,这,这主母牺牲也太大了。 “许小姐还要扎几针?” 杨管家忍不住开口,曹萍一直没醒,他便不知道对方承受的痛苦,视觉上是有点吓人,但是更吓人的可是感觉。 “好了,这是最后一针了。” 许倾落看着曹萍面上滚落的汗珠,将那一层白粉都快要冲刷掉了,有些遗憾自己的银针带的少了,才慢悠悠的收了手。 “杨夫人是气怒攻心,我这几针下去将她的郁气疏导了,等些时候她就醒过来了,让厨房熬制一些清心静火的汤水服用便好了,小女身上还有事,先告辞了。” 许倾落站起身子。 “你不能够走!” 杨管家下意识的拦在了许倾落跟前,做这个局就是为了不让许倾落离开,哪里能够功亏一篑。 “夫人还没有醒,你不能够走!” 迎视着许倾落似笑非笑的眼神,杨管家莫明觉得心虚,对方好像看穿了一切的花招,强自压下心底的不自在,杨管家很是认真的要求:“夫人身份贵重,正是要好好守着,万一等会儿不醒呢,老奴希望许小姐明白。” “嗯,我明白,那我就再等等。” 许倾落觉得这幕戏越来越好看了,曹萍现在可是已经能够动了呢,她的指尖在另外一只手的指骨上摩挲的两下,那就看看曹萍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许倾落坐在座位上,时间缓缓的流逝,床上的曹萍捱过那阵痛,倒是越发的装的像样了。 并且为了不让自己白捱过那阵剧痛,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剧痛,曹萍也是豁出去了,她就是靠想象以后要如何调教许倾落来安慰自己了。 许倾落估摸着时间,应该让曹萍清醒了,她的眼睛逡巡着那四个还站着的姨娘,眼神最后落在了那最为娇艳的秋姨娘肚子上,她没有忘记前世的一个传闻,一个关于杨家的又一出妻妾争宠的闹剧。 “坐着也是无事,不如我为几位姨娘也诊断一下。” 许倾落笑盈盈的起了身子。 虽说这曹萍是个凶狠的,但是其实在杨家也没得多少宠爱,这杨老爷可没少纳妾什么的,不夸张的说,这杨家纳妾呀,每年都得有一波儿。 这还真真是应了那句古话,有其父必有其子,只可惜上一世的许倾落太蠢,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而如今,呵呵。 她面上平淡的走到了那一堆侍妾之中,平和一笑。 听得许倾落要给自己等人把平安脉,这几个姨娘也不客气,也纷纷应着走了过来。 秋姨娘最先,许倾落给她把脉得十分仔细。 果然! 许倾落将指尖从秋姨娘的腕子上放下,眼中含笑,真心诚意的道:“恭喜,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听闻这句话,秋姨娘面上的表情先是惊愕,然后是狂喜:“我,我有孕了!” 这些姨娘之中,实属秋姨娘身量最好容貌最年轻,最是得到杨老爷的宠爱,一个月能有二十天是歇在她那里,让曹萍和其他一众姨娘看的眼红,可是她有一样不好,便是进门两年也没有怀孕,不知道求了多少菩萨,喝了多少苦药汁子,受了不少罪。 这不,一朝被许倾落诊断有孕,面上的狂喜与得意之状几乎是无以言表。 其他三个姨娘酸酸的恭喜着,杨管家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到,一时间没有说话。 许倾落笑望着屋子中各人的形色,最后眼睛落在了床榻上。 前世仿佛记得杨府中有一位受宠的秋姨娘,一开始怀孕不自知,后来被杨夫人先得知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那秋姨娘就被杨大人捉奸在床,腹中的孩子成了奸生子,被沉了塘,一尸两命。 虽然她不怎么欣赏秋姨娘,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许倾落还是很赞同的,一切能够给曹萍添堵的事情,她都很乐意去做。 “夫人醒了。”在其他人顾自沉浸在秋姨娘有孕的消息中各有喜悲算计的时候,许倾落看着软榻上睁着眼睛曹萍,淡淡一笑之后十分殷切的走了上去。 这装晕跟真晕,果真是不一样的。 许倾落想着,连嘴角的笑意都带了几分嘲讽。 曹萍对着许倾落虚弱一笑,其实内心早就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扑上去将秋姨娘撕碎了!! 她怀孕了。 怎么可能!! 几乎在听到许倾落那一句恭喜的时候,一个警醒,曹萍已经控制不住的睁开了眼睛,好容易将嘴里不可能三个字给咽回去,还没有考虑是否还要装昏迷,面对着许倾落淡然的目光还有那句醒了,曹萍咬牙知晓再想要装昏迷也不成了,更何况她现在心里火烧火燎的,根本就静不下来。 曹萍的心底气恨难平,对许倾落更加不喜了,该死的小贱人,如果不是许倾落当场给秋姨娘诊出身孕,她以后有的是办法让秋姨娘和她肚子里的贱种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秋氏那个贱人怀孕了,她要动手就很困难了。 这杨家是她儿子的,她怎么会允许有其他的人来瓜分! “唔,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痛的厉害。” 曹萍皱着眉头,掩去了眼中极致的愤恨怨毒,费力的从床榻上爬起,身上还是隐隐作痛,让她更加后悔用这种自己装病的方法将许倾落骗进府中了,方才那针扎的那么痛,那小贱人不会是故意的。 “夫人,你先前气怒攻心晕倒了过去,是许姑娘救了你。” 杨管家立马接住了曹萍的话,不愧是狗腿子心腹,却不知晓曹萍是真的身上痛。 “夫人你醒了就好,说起来也是夫人气性大,其实妾身先前真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的,实则是那匹缎子真的是老爷赏赐下来的,夫人你虽然身份贵重,正和那贵重难得的缎子价值,但那颜色却是和夫人不衬的,夫人你可千万别怪妾身先前实话实说。” 秋姨娘用手捂着一点儿没有显怀迹象的肚子,跟着杨管家上前对着曹萍娇嗔着,那处处透着得意张狂的样子,让曹萍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真的撅过去。 不想要搭理秋姨娘那贱人,曹萍将脑袋转向许倾落:“许姑娘你上一次救了我儿,这一次又救了我,甚至帮着秋姨娘把出了喜脉,也是我杨府的贵人,无论如何我都要感激一番的,再加上现在天色已晚,你且一起留在杨府用饭如何?杨禄,吩咐厨房好好准备,我要开一个家宴感激许姑娘。” 还没有等到许倾落的回答,曹萍就自顾自吩咐了下去。 许倾落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她会到现在还留在杨府,便是为了看看曹萍究竟要做些什么,更何况只是看着曹萍明明心中怒极还不得不笑的样子,便已经是好不有趣。 “平儿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你们年轻人也有些话聊。” 曹萍觉得自家儿子是块如何吸引女人的宝,看许倾落没有吱声,又加上了这么一句。 “那就叨扰了。” 许倾落客客气气的笑,却是转身吩咐杨管家备笔墨:“夫人只是心火上升,醒来了就没有大碍,身上有些苦楚却是因为我用银针将心火逼出后的正常现象,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够消弭了。回头记得让夫人多吃些清心降火的东西,比如莲子黄连沏泡的水便可,倒是这位姨娘身怀有孕需要好好安胎。” 曹萍看着许倾落给秋姨娘认真开着安胎药,气的胸口一阵喘息,这个蠢货,贱人,什么叫好好安胎,杨家多了一个杨谦已经够让她恨的如同眼中钉了,幸亏杨谦的母亲绿娥只是一个没有姿色身份宠爱的婢女,无足轻重。 秋姨娘却是不同,她可是正经的妾,还是杨太尉宠爱的妾。 曹萍已经打算着待到将许倾落收拾了之后,要如何收拾秋姨娘和她腹中的贱种了。 许倾落悄然抬眸,望见曹萍眼中的狠辣算计,唇角咧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说起来,一开始曹萍让人上门侮辱的仇,她可没有一时一刻的或忘呢,只是希望等会儿给她上的好戏足够精彩。 —— “三少爷这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 “哎,我倒是等得,就是担心我这肚子里的小少爷饿坏了呀。” “留人家许姑娘用饭,却是让人干等,夫人你这待客之道也太没诚意了。” 准备好的酒菜已经热过了两遍,说是一会儿就回来的杨云平,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几位姨娘已经在边上说开了,尤其是秋姨娘,端着那没有显怀的肚子,怎么戳曹萍的神经怎么说。 曹萍心底有些急了,暗自抱怨儿子怎么还不回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一边却是恨不得亲自上手撕烂秋姨娘的那张嘴。 许倾落稳稳的坐在那里,心底比谁都明白杨云平为什么还没有到。 “说的也是,不论如何也不能够饿着客人,来人,先开宴。” 曹萍又看了许倾落一眼,想到今天准备了这么多,咬牙想着先把人留下再说。 “许姑娘,多吃一些,这些都是京城中的名菜,那厨子还是从宫里退下来的御厨呢,也就是我们老爷面子大,才请到了府中,这次到淮县没有带多少人,这位御厨却是平儿吃惯了的才特意给带上。” 曹萍看似亲切的给许倾落夹着菜,一边带着些隐隐的自傲与炫耀。 看这一整桌子,可都是按照小御膳的菜式来的,也真是胆大。若不是许倾落深知此刻的杨府自从三皇子倒台之后是个什么境况,就这家宴的一桌还真看不出来杨府的底子。 “多谢夫人。” 曹萍夹什么,许倾落就吃什么,看起来丝毫没有戒心的样子。 曹萍心中暗自骂了一声蠢,却是放心的给了许倾落身后丫鬟一个眼神。 “吃菜怎么能够不喝酒?落儿我一见你便投缘,鸳鸯,还不给落儿倒酒。” “是,夫人。” 许倾落认出了这便是当时羞辱杨谦的母亲绿娥的丫鬟。 汨汨的酒水落入杯中,晶莹剔透,散发着甜甜的香气,曹萍亲自将杯子送到了许倾落的面前:“这是百花蜜酿,最是清甜可口不易醉倒,还有些养颜美容的功效,京城中许多女眷都喜欢喝这个,这一次从京城过来,也就是带了五坛子,今日专门开了这么两坛,许姑娘你且尝尝。” 许倾落方将酒水凑近了鼻端,极其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了里面被清甜的花香掩盖的很深的某种东西,眸色一瞬间黯沉如夜,她抬眸看曹萍脸上那隐隐期待的表情,眼中的黯沉敛去,微笑。 “只是闻着便觉得味道极好,夫人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吗?对付她还寻来那么好的东西,许倾落慢悠悠的将杯子凑近了唇,曹萍眼睛中是一丝丝的期待与隐隐的狠辣。 “偶然见过一本游记中曾言,粤西平阳等地,山中多猿猴,善百花酿酒,樵子入山,得其巢穴者,其酒多有数石,饮之,香美异常,故此得名猿儿酒,只可惜深山难入,猿巢难觅,多有人想要得这猿儿酒却不可得,引以为憾。我闻此酒中应该是加了桂花,桃花,杏花,牡丹,梅花,还有——” 许倾落手中的酒盏停放在唇边仿若细细嗅闻,一边说着游记中的见闻,一边如数家珍一般说出了手中酒水的好几种原料,她的声音悠缓动听的很,让人听着颇觉享受,更兼许倾落拿着酒水侃侃而谈的样子,此刻在席间众人眼中看来,却是别有一段名士般的风流味道了。 一时间大多数人都听的入神,没有劝酒的意思,门口一个少年也听的入了神,望着许倾落眼神有些发愣。 只有曹萍极其不耐,她心底另有算计,哪里耐得住听许倾落去说什么游记见闻,她只恨不得捧着许倾落那只手往高处一提,直接将酒水灌进去许倾落的嘴里。 “许姑娘果然是博文广识,这百花酿我是不知道是否与那猿儿酒一般,但是起码却是可得之物,且先饮了此杯才能够知晓味道如何。” 曹萍劝酒的意思分明。 “夫人说的也是,味道如何,究竟要自己亲自尝试的——” 许倾落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笑容更加好看。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个小厮闯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 许倾落的指尖按在小巧的酒盏之上,歪着脑袋看这一场她等待已久的戏,这是第一场。 “你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曹萍本来心里就窝着一把火,好容易许倾落喝了酒就好,却被小厮撞进来一声声不好。 “杨禄,还不把他赶出去,重重的打......” “夫人,是少爷,少爷出事了,少爷被县衙的人抓走了!老爷也被请走了!” 那小厮将这一段话磕磕巴巴的说完,脸上全是惧怕惶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儿怎么可能被抓——” 曹萍站起了身子,脸色刷白,差点儿将自己跟前的碗筷都扫到地上。 曹萍这一起身,桌上的人更是慌了手脚,人人都坐不住了,私语阵阵,乱七八糟的。 许倾落今日特意穿的比较宽松的袍袖,起身离席前状似不经意间在曹萍跟前桌案拂过:“夫人勿急,今日本来便是杨府发放救济物资的日子,无论如何官府都要给杨府一个面子的,我想其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夫人先前便有些心火上升气虚之症,且先饮一杯百花酒压压神,才好更有精力询问处理事情。” 许倾落瞪了曹萍身后不知所措的鸳鸯一眼:“还不赶快给你家夫人端酒压惊!” 鸳鸯本来在一边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惊的不知所措,被许倾落有些凌厉的眼神一瞪,心底一阵发寒,她下意识的听从许倾落的命令将曹萍位子前的那杯酒水端到了曹萍的跟前:“夫人,您先压压惊,许,许姑娘说的不错,许是误会呢。” 曹萍面色还是难看,瞪了许倾落一眼,觉得对方对杨云平太不关心,顺手接过鸳鸯手中的酒盏:“许姑娘也一起将酒喝了,权作压惊,鸳鸯。” 许倾落望着曹萍将鸳鸯送上的酒水浅浅的抿了一口,微笑着将自己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曹萍眼看着许倾落喝的痛快,眼中全是恶意,就算这个时候都没有忘记要算计许倾落。 “大家且都散了,许姑娘,现在天色已晚,你也暂且在这里歇下,待到我——” 曹萍捂住了额头,眼前有些发晕。 “夫人你怎么了?” 鸳鸯扶住了曹萍,六神无主的很。 “你家夫人今日才方晕眩,不宜劳神,方才又遭大惊,需要好好歇息,否则的话,于日后身体有碍。” 见到曹萍这个模样,许倾落并不奇怪,淡淡的笑了一下,说了一句。 “可是老爷和少爷——” 杨禄左右看,有些犹豫,一下子不知道该找谁拿主意了。 “鸳鸯,你先扶夫人去休息,还有报信的人,让他过来且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和我说清楚。” 少年沉稳的声音突地从外面传来,往屋内走进来的是杨谦,他身上还带着些寒气,不知道在幕天中站了多久。 许倾落望着鸳鸯扶着曹萍走远,看着那些个姨娘也各自神色难安的离去,眼中现出一点异色,却也只是一闪即逝。 转头,看着杨谦镇定沉稳的样子,暗自可惜他的气度这般不俗却偏偏托生在这杨家,而且是个庶出的儿子,不得宠不说还要被曹萍这个主母各种打压,真真是叫人惋惜得很。 那边那个报信的小厮到了杨谦的跟前,也许是因为杨谦沉稳的面色,到底镇定了些,将事情说明白了。 有人到县衙举报杨家图谋不轨,名为救灾,实则是为三皇子储备人心,证据则是杨家的救灾银两中有三皇子曾经私铸的官银。 淮县县令可是太子的人,正愁着要如何将杨家这个太子的眼中钉拔下,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在得到消息之后,官府便派了人前去,果然在杨家发放的救灾银两中寻到了一枚银锭,是三皇子私铸的官银,这一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杨云平当场便被带走,而杨太尉也在半路上被官府的人请走了。 “许姑娘,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会派杨府的马车将你送回许家,今日多谢你相救嫡母,日后再登门道谢。” 杨禄还有其他的下人听到小厮说的图谋不轨什么的吓得六神无主的,杨谦却是若有所思,没有丝毫被吓到的样子,吩咐人将杨家的护卫全部集聚,转身却是让许倾落先行离开,他心底一直觉得曹萍还有杨云平把许倾落往杨府中留是有些不对,现在正好将许倾落送走。 杨禄一边六神无主的担心着杨家是否能够脱身,现在一听杨谦的提议,下意识的要反驳。 许倾落深深的望了杨谦一眼,感受到对方的好意,乍然扬起了唇角:“那就多谢四公子的好意了,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是杨管家带我来的,便让杨管家送送我。” 杨禄一听,连连点头,想着自己送人的话,是送出府还是送到少爷的房中可是看自己的决定了。 杨谦皱眉:“杨管家,一定要平安将许小姐送出府。” 杨禄是曹萍的亲信,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也只能够做到这里了,他在杨家的地位极低,现在能够说出这几句话不被立马驳斥羞辱也只是因着家中出了乱子,没有人能够主持大局罢了。 “许姑娘,现在天色确实是太晚了,今夜家宴本来是为了感激你,只是出了这种事情,不如你在府中再留一晚如何,否则的话夫人心中也会难安,还要怪小人不知礼数——” 杨禄自然知道些曹萍的打算,离得饭厅远了些之后,不止没有带着许倾落往外走,还引着她抄所谓的小路,一边嘴里说着劝解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 那分明便是往杨云平的院子中带,说实话,这杨府中其他的地方许倾落不熟悉,杨云平的住处,她却是闭着眼睛都能够找到的。 抬头望了望天色,那东西估计已经发作了,许倾落停住了脚步:“杨管家。” 杨禄下意识的回头,一股浅浅的香气扑鼻,心底莫名的一热,抬眼却看见许倾落正在掸袖子,宽大的袖摆随着夜风飘舞,宛若是蝶翼一般,翩跹着优雅的弧度。 “我方才想起来,家父在这淮县医术也算高超,长年在县衙中出入走动,家父仿佛说过,走动的多了,他和这淮县的县令大人有些不一般的交情,要不然你去请你家夫人出来,我想着若是夫人有心,也许我们家可以帮上些许的忙。” 杨禄觉得脑袋有些晕,大致还是清醒的,对面少女的话他听在耳中,确实有理。 许倾落的事情,其实可以劝说夫人以后再办,机会多的是,更加重要的可是他们杨家。 杨禄想了想,招手唤来一个丫鬟带着许倾落去杨府的偏院等候消息,自己匆匆离去。 许倾落望着杨禄转向的背影,唇边噙着的笑,格外的冷,杨禄一直是曹萍的心腹,曹家母子的大多数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经着这位杨家管家的手,既然如此亲近,再亲近些又何妨! 月色上了中天,杨禄久久不归,许倾落坐在偏亭之中神情淡漠,不急不躁的很是悠闲,反而是陪着许倾落的丫鬟有些不耐烦了,频频去外面望。 月色有些昏暗的时候,沉寂得过分的杨府突然就喧闹了起来,远远的听到一些声音,许倾落猜想应该是是杨谦带着杨府中的那些护卫回来了。 前厅之中,一同回来的还有杨太尉和杨云平父子二人,只是不论是杨云平还是杨太尉面色都不怎么好,尤其是杨太尉,甚至是被软榻抬回来的,不用亲自诊脉,许倾落只是远远的看着都知道两父子什么毛病,一个气怒攻心估计旧病复发了,另一个嘛,许倾落揣摩着杨云平的心思,缓缓而又不屑的笑了一声。 杨谦一眼就看到了带着一个丫鬟站在院子外的许倾落,面上有些不好看,却也不好过去多说什么了,毕竟现在不是闲话的时候。 “大人,你可回来了,妾身都担心死你了。” “呜呜,大人,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情,可要妾身和腹中的孩儿怎么活。” “老爷,您——” 杨府喧哗声一片,杨太尉的软榻刚刚到了主院,方才还不见个人影的院子,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些个姨娘小妾们全都集中了过来,人人面上都带了喜色,几个姨娘争先恐后的对着杨太尉献殷勤,只是杨太尉受了气导致旧病复发正是身体极其不舒服的时候,被几个姨娘围着空气不流通,耳边全是哭丧般的嚎叫更是觉得心情暴躁:“夫人呢!让她马上出来见我,这一次幸亏有谦儿在,否则的话——” 杨云平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不是羞愧的,而是极致的怒意与愤恨,握紧的手一阵阵抖动。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从来对杨谦不屑一顾,将他视为骄傲的父亲嘴里会吐出这样的话。 杨云平瞥了到杨太尉跟前装乖的杨谦一眼,眼底闪过阴鸷的杀机。 “父亲,一切事情还没有查明,嫡母虽然掌管府中中馈,却也不见得面面俱到,也许是府中其他有心人失误做下错事。” 杨谦劝说道,明面上是为曹萍开脱,只是这句话暗地里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好听了。 杨谦不是什么狠毒的人,只是他也忘不掉自己母亲多年来一直受到来自于曹萍的磋磨,还有今岁自己差点因为曹萍的陷害而病重丧生的事情,这些事情一齐在他心中涌起,让他如何能不愤怒。 “身为当家主母不能够管束下人,不能够为老夫料理好府中事物,老夫要她何用!” 听罢杨谦的话,杨太尉果然更怒,只要想到那锭官银还有淮县县令那副嘴脸就是气恨难当,一面气自己一向看重的儿子居然能够出这么大的纰漏,一面却是想要找曹萍问个清楚,家中以前确实收着些官银,大多数都融了,也就是曹萍手中还有些,除了她手中的杨太尉也想不出来淮县还有谁有那私铸的官银。 谁想到他都怒火冲天了,曹萍居然还不出现,倒是有下人解释夫人是生病了,此刻正在房中休息。 听得此话,杨太尉猛的一拍软榻:“我倒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身子这么弱了,我亲自去叫她!”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回去好好呆着!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杨太尉吩咐抬着他软榻的人往主院卧房而去,一边让那几个只会添乱的姨娘滚开。 主院卧房离着正院有段距离,下人们见到杨太尉如此怒火,个个都不敢怠慢,赶紧抬着软塌往主院里走去。 主院的门口,一行人刚刚走近,脚步便全部机械的停住了。 下人们个个面面相觑,都不敢往前再走一部。 因为这个时候主院之中传出来的声音是那么的迷醉,男人粗壮的喘息声,女子娇滴滴的吟哦声交织在一起,水声碰撞声,以及激动之处的尖叫声,都叫人面红耳赤,便是一个大男人听到这般的声音也难以把持了。 许倾落站在人群的末端,见到软塌之上的杨太尉气得颤抖的身子,缓缓一笑。 “老爷——” “爹,不可能的,这……” 杨云平自然知道院子里面是在发生着什么,而且,这又尖又细的声音不是曹萍的又是谁的? 他出声想要辩解,却被杨太尉狠狠的吼住了。 “你给我站住!” “你,去,给我把门踹开!” 他呵斥杨云平的时候更是颤抖着一只手指着那紧闭的大门,怒火滔天的吩咐着。 有小厮领命,上前去踹门。 几道砰然巨响中,不仅是院子大门,连卧室的房门都被重重的撞开,尖叫声传出了院子外,叫道一半戛然而止,可能是被堵住了唇。 许倾落远远的听着,唇边的笑越发的动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曹萍给她下的好东西,这不就回报她自己身上了吗? 她只是调换了一下酒杯,顺便在杨禄身上下了点惑乱心智的东西罢了,能够成事也是他们‘有缘’呢。 主院卧房门口,包括杨云平在内,所有的人都惊愕的望着床榻上正在翻云覆雨的两个人,那个满面春意,嘴里不断发出声音的分明是曹萍,而另外一个伏在女人身上辛苦耕耘的男人,则是杨禄,杨禄身上松驰的皮子一颤一颤的,有些恶心。 两个人似乎因为太过忘我,没有发现门口的众多围观的人。 “贱人!” 杨太尉的手哆嗦着往床上指着,下一刻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脑袋一歪,整个人都软倒在了方塌之上。 一片惊叫声,杨云平也想晕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夜曹萍要做什么,也知道那药的效果,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亲娘首先试用上了。 —— 大厅之中,许倾落给杨太尉扎了几针,然后在杨太尉睁眼之前,迅速闪身到一边,该做的她已经都做了,现在到了看这第二场戏的时候了,许倾落低垂着头,唇角勾起一个很浅很浅的弧度。 一直注意着她的杨谦看到了。 杨太尉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被紧紧绑缚着声声喊冤的曹萍和杨禄,此刻的曹萍哪里还有许倾落印象里高傲的贵妇样子,她身上胡乱披着衣衫,头发乱七八糟的,脸上妆容全部都花了,滴滴的冷水从头发上身上往下滴,绳子紧紧的将她捆缚着,像是一个最卑贱的女人一般被压着跪在地上。 周围的下人虽然不敢说些什么,那种眼神却比什么都可怕。 他们都在瞧不起她。 “老爷,呜呜,老爷,妾身是冤枉的,妾身不知道怎么了,一定是,一定是杨禄对妾身心怀不轨,给妾身下药。” 曹萍全身都冷,从心底里冷,她记得自己先前回房后一阵阵发热,心烦气躁,将丫鬟都谴退了,再然后是杨禄来禀报事情,再然后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和杨禄滚到了床上。 方才还是有人一盆冷水泼到她头上,她才彻底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瞬间,曹萍就知道什么都完了,不论什么原因,被杨太尉和那么多姨娘下人撞破这一幕,她都再做不成高高在上的杨太尉夫人了。 猜到了也许是鸳鸯将给许倾落的酒错斟给了自己,可是这些话现在说根本没用了,她一边心底恨死了犯错的鸳鸯,还有本来应该被算计的跟自己儿子睡了的许倾落,害的自己受过,还有鬼迷心窍居然和自己上床的杨禄,眼看着杨太尉一脸杀人的表情,咬牙将杨禄卖了。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有一丝机会脱身,就算什么都完了,她也要把命留住,她还有一个好儿子可以指望,日后定然可以翻身。 “夫人,你,你污蔑,明明是你,啊......” 比起曹萍,杨禄更加狼狈,只是杨太尉昏迷的这点时间,身上便全是伤痕,被打掉的牙齿还有肿胀的脸说话都说不清楚,是杨云平方才做的。 杨太尉眼中充斥着血丝,不想再听什么解释:“贱人,一对贱人,给我把杨禄乱棍打死,还有这个贱女人,将她给我沉塘,居然敢背叛老夫!” “淫夫荡妇!” 杨太尉恶狠狠的命令着。 “老爷,老爷我真的是被迫的,求求老爷明察,平儿,平儿你救救为娘呀。” 曹萍的声音都破了调儿,死命的挣扎着不让人将她拖走。 “父亲,请父亲饶母亲一命,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 惨白着面色的杨云平砰的一声跪在了青石地板上。 曹萍这件事,他很不想管,但是事实却是,他不得不管,因为曹萍是他的娘亲。 再怎么,该说的他还是要说,不能给人留下诟病的把柄! “不可能!她这样的贱人不配当你的母亲,你若是我杨家的子孙,便不能够任贱人为母——” 曹萍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呜咽着根本不敢出声,低垂着的眼中却是满满的怨毒。 “父亲,你且听我一言。” 杨云平膝行到杨太尉跟前,压低着声音:“我们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那淮县县令虽然被杨谦说通暂时放过我们,但是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在找机会寻我杨家的错处,父亲,母亲若是突然暴毙,定然会引人注意,若是被他查到什么,万一给你上奏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或者是趁机做些什么别的,我杨家危矣。” “杨禄杖杀,将曹氏关入祠堂,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许前去探视!” 杨太尉咬牙改了命令,捂着闷痛的胸口,看着曹萍的眼神满满的厌恶鄙夷:“老夫耻于与曹氏为妻!” 曹萍的身子彻底的软瘫在了地上,一张平日里精描细画的脸上汗水泥土胭脂水粉泪水流涕尽数糊在上面,难看至极。 曹萍被拖走,杨禄被打死在当场,几个小厮下人拿着一桶桶的水冲洗被血迹印满的青石板,方才主院中大多数的人都已经散去了,比起关注一个许倾落,还是曹萍和管家私通被抓的事情更加让人注意,便连一切起因的杨云平都没有闲心去看许倾落了。 许倾落身后的小丫鬟早就跟着跑掉了,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觉得心里一片安然,掸了掸衣袖,转身。 “为什么会这样。” 杨谦的面色有些阴郁,他没有跟着杨太尉离开,留在这里一直看着许倾落,终于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开了口。 他不是为了杨云平母子抱屈,只是因为他对许倾落的观感太好,那个会平白相助弱者的许倾落,那个认真医治病人的许倾落,那个施恩不望报,笑的让他失神的许倾落。 还有那个在宴席之上侃侃而谈轻易成为所有人焦点的许倾落,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猜测。 今日杨云平和曹萍极力邀请许倾落留下,曹萍设宴劝酒,曹萍中药与管家成奸,许倾落那一抹笑。 许倾落抬眸,望着杨谦面上的阴郁,那近似质问的语气,他现在终究也是杨家人,她冷下了容颜:“四公子若是有疑问当去问当事人,我如何能够知晓。” 杨谦望着许倾落冷然离去的背影,握拳,眼中是满满的苦涩。 许倾落回到许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远远的便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许父正站在马车前交代着许母什么。 就着许府门前的火光便能够看到父母面上的焦急。 许倾落心底软软的,方才在杨府因为杨谦的质问而微微不虞的情绪被尽数扫空,她不需要去在乎不相干的人如何想自己,只要自己的亲人在意自己便比什么都好。 当然,还有他。 许倾落吩咐马车停下,直接从车上一跃而下跑向了父母:“爹,娘,我回来了。” 她的笑靥仿佛连这片夜空都能够照亮。 “落儿,你可回来了。” 许良和许母本来是看着天色已晚许倾落还没有回来,担心的睡不下,所以才出来想着要亲自去杨府接人,他们怎么能够放心许倾落留在杨府,而且还是有对许倾落心怀不轨的杨云平所在的杨府。 许倾落没说什么,笑了一下之后就挽着面上松快了许多的许父许母往府中去,一边吩咐守门的小厮给送自己回来的人赏钱。 “落儿,我听说今天官府的人直接在福来客栈将杨云平带走了,说是什么图谋不轨,有没有牵扯上你?还有你怎么去了杨府,若是无事的话就应该回家来,杨府的那些个人可不是自家的人。” 许父忍不住训斥了两声,为了许倾落的不知道躲避和自我保护,他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若是真的被牵连或者是怎么的,可如何是好。 “让爹娘担心了,是女儿不好,不过爹娘放心,这一次我只是应杨家人的邀请去派药资,什么图谋不轨之类的和我一点儿扯不上关系。” 许倾落耐心的对着许父和许母解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有在意你的人才会愿意对你不厌其烦的教导,前世的许倾落不曾明白,今生的许倾落珍惜父母的良苦用心。 —— 杨府祠堂 经年不曾修葺打扫的祠堂中是密密麻麻的蛛网和斑驳皲裂的墙壁,夜晚的风从那些缝隙中吹入空荡荡的祠堂,让人的全身发颤。 曹萍跪坐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抓着儿子的手,紧紧的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平儿,母亲是冤枉的,母亲是不小心喝下了给许倾落那个小贱人用的东西才会如此,平儿你一定要救救为娘,平儿——” 杨云平觉得自己被曹萍抓掐的手很疼,他望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女人,望着这个自称自己母亲的宛若疯婆子的女人,闻着对方身上那些刺鼻的味道,心底有不舍,却也有些微的烦躁,他自然知道曹萍是冤枉的,是被陷害的,因为这本来就是曹萍和他一起策划的,他不想要听曹萍不断重复的冤枉:“我知晓,母亲,你能够确定真的是自己喝错了酒水?谁能够证明?” 杨云平有些洁癖,他觉得自己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呆,他皱着眉头从曹萍紧紧抓着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鸳鸯,我是让鸳鸯给许倾落那个小贱人倒酒的,后来也是鸳鸯将那杯有问题的酒水给我的,平儿,你去找鸳鸯,你让她到你父亲面前去证明母亲是无辜的!” 曹萍挥舞着手想要再次抓住杨云平。 杨云平已经起身避开,他深深的望了自己的母亲一眼,那个高贵优雅的贵妇,是再也不可能出现了:“母亲放心,我会帮你找到鸳鸯的。” “平儿!” 曹萍在杨云平身后突然喊了一声。 “平儿,你是母亲唯一的希望了!” “嗯。” 杨云平轻轻的应了一声,眼中的不舍渐渐的被狠辣所取代,他杨云平的母亲必须是没有瑕疵的被人敬重的贵妇,而不是一个已经名节有损的妇人,这件事情也不能够再往里查了,他的母亲已经陷进去了,他不能够再陷进去。 母亲你那么在意我,我既然是你唯一的希望,那么就不要阻挡我的路。 寒风从四面透入,空旷残破的祠堂中惟独留下一个可怜悲惨的妇人,望着儿子渐渐消失的背影等待着一个不可能的机会。 “问问鸳鸯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就把她处理掉,就说她自惭自尽了。” 杨云平对着守在门口的手下吩咐了一声,掸了掸衣摆,他还是那个优雅贵重的太尉公子,没有丝毫瑕疵的温和有才的翩翩公子。 杨太尉被下人搀扶着坐起,摆手让下人离开,望着杨云平,面上没有什么好颜色,即便这是他以前最得意的儿子:“如何了?” “回禀父亲,母亲说是那杨禄对她有所不轨,下药迷之才会发生如此之事,母亲自觉有错无颜再见父亲,因此自愿请命终生伺候青灯古佛之前,为父亲与杨家祈福,孩儿恳求父亲给母亲一个机会。” 杨太尉只要想到曹萍就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他心中还是有杀意,可是望了望自己面前优秀的儿子,想到杨云平先前劝告自己的话:“罢了,你倒是不枉费她对你的一向疼爱,这个时候还为她说好话,我不管她是否真的知错,且将她送入古县千灯庵中,从此只有曹氏,没有杨曹氏。” 杨太尉如此吩咐道,决定了曹萍的命运。 “孩儿替母亲多谢父亲的恩德!” 杨云平跪下叩首。 “待会儿让你四弟过来,官银的事情还是要一起商量一下的。” 摆了摆手,杨太尉道,没有看到低垂着头的杨云平眼中的气恨与面颊的扭曲。 —— 曹萍被悄无声息的一顶小轿送往了古县千灯庵,杨家急着为官银的事情彻底脱掉身上的嫌疑,连琅晟听说也定了暂时在淮县驻扎近几日忙着练兵无暇过来,一时间许倾落这边倒是真的安稳了起来,连着三日都没有再被人打扰。 许倾落将最后一份药用药辗子辗碎然后包好,冬日里却是出了一身的汗,忍不住往药房外望了望,别说琅晟,便是病人这个时候也没有了,估计等到琅晟忙完了还要好几日。 许倾落心里有些许的不虞,没有用晚膳却是直接吩咐百草去让人烧水准备沐浴,百草脆生生的应了,只是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下人已经将浴桶搬进了许倾落的房中,热水被一桶桶倒入,热气在屋子中蒸腾。 试了试水温正好,百草挽起袖子要帮着许倾落擦身,许倾落让她出去自己来。 “小姐等会儿你要是想添水的时候记得叫我。” 百草也不和许倾落倔,小事上许倾落说什么她就怎么做,乖巧的很。 听着关门声和百草离开的脚步声,许倾落的指尖落在自己的外裳之上,灵巧纤细的指尖两下解着盘扣,她听到了窗子那里传来的一声响动,唇角隐约一抹浅浅的笑:“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 所以说有一个好鼻子确实很重要,琅晟估计和上两次一般是早早等在房中的,否则的话许倾落哪里会让百草出去。 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手:“落儿。”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哑还有无奈,窗子半开,若不是许倾落出声恐怕琅晟已经逃走了。 许倾落暗自叹了口气,遗憾的放弃了继续解开衣衫的行为,伸手抓着男人的大手,十指交握,转身对着面色通红整张脸都要烧起来的男人浅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琅晟看着许倾落已经解开了的两个盘扣,眼眸中有暗色,心底慌乱无措下意识的一转头避开了那一段近在咫尺清晰可见的雪色颈项,有些结巴:“你先把衣服整理好。” 许倾落对琅晟的木头性子可真的是又爱又恨,她方才的一举一动可都是前世最能够诱惑人的动作,虽然只是衣衫初解,却是比那些全身裸露的还要有诱惑力。 偏偏遇到了个琅晟。 为了不让琅晟被自己脸上的红烧死,不让他的脖子扭伤,许倾落还是将自己解开的扣子不甘不愿的系紧了。 “好了。” 许倾落状似哀叹一声,心底却是有些隐隐的喜悦,琅晟和其他人是全然不同的,她更加想要这个男人了怎么办? 琅晟丝毫不知道许倾落心底对自己的野心,转头松了口气:“以后你若是要沐浴一定提前将房中检查好,然后再关紧门窗。” 许倾落听着琅晟絮絮的交代,眯着眼睛点头:“知道了。” 男人的一片好意,就算和自己心里的念头不怎么搭,许倾落还是领受了。 “这次来我这边是为了何事?” 许倾落待到琅晟交代的无可交代了之后,才开口询问。 琅晟张了张嘴,半晌憋出了两个字:“脚痛。”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好像方才絮絮叨叨交代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又不会说话了。 许倾落一听琅晟说脚痛,下意识的便严肃了神情,转身去拿自己的针囊。 “你怎么还没有把鞋子脱了?我可没有隔靴断病的能力。” 许倾落手中拿着药包和阵囊,琅晟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那里。 琅晟抬头:“不是你说要我习惯的吗?” 许倾落哑然,望着琅晟眼中的认真,突然觉得木讷不善言辞的人其实有时候更让人难以应付。 “抬脚。” 许倾落一个命令琅晟一个动作。 伸手将琅晟的靴子脱下,许倾落半跪在地上给琅晟卷裤腿,一蓬泥土不小心洒落在许倾落的身上。 许倾落顿住,琅晟的脸色霎时间比方才还红,只是这一次是羞红。 “还想起还有事情,先回去——” 许倾落一把按住了琅晟要直起的腿弯,就着男人结实有力的腿起了身子:“现成的洗澡水,就在这里洗干净了!完了我直接给你看腿。” “这是你的闺房,你怎能邀请外男——” 琅晟气急! “你是内人。” 许倾落笑的眉眼都弯弯了:“第一,你的腿有任何问题都不能够耽误要及时治疗,第二你不会想要我摸一个泥巴人,第三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脱衣服了。” 说着话,许倾落直接上了手。 琅晟脸色爆红:“这如何能够一样!” 他伸手去护自己的脖颈。 许倾落迅速的转移阵地到男人的下半身:“都一样的!” 许倾落的手速太快,琅晟闪避的动作也快,双方的力互相,下一刻便是撕拉一声。 琅晟和许倾落都顿住了身子,许倾落望着自家手中断裂的纯黑色的织锦腰带,又望了一眼琅晟掉落在地上的裤子,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意外。” “许倾落!” 琅晟恼羞万分,低低的吼了许倾落一声。 “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 许倾落很是大方的应了一声,比起琅晟的样子,她真的是镇定的不得了。 “你,你!你简直是,荒唐!” 琅晟一边说着一边便要提起自己的裤子,许倾落赶忙伸手阻止:“哎,反正是要脱了,别提呀!” 许倾落还想要看到更多呢,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她现在觉得琅晟穿的内里的那条白色的中裤有点碍眼了,碍眼就要脱掉呗。 许倾落忍不住又伸出了手,琅晟简直已经对许倾落无奈了,她越是主动积极的要帮忙,他越是想要将自己全身重新包裹严实,然后迅速离开,两个人一阵拉扯,不小心踩到琅晟掉落的裤脚,许倾落脚下一绊,惊叫一声。 琅晟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她,他的手在触及她的指尖时,掌心一麻,整个身子诡异的一软。 “噗通”“噗通”两声,水花溅落了大半片地面。 “咕噜噜”一串水泡冒出,加上琅晟的重量,许倾落的身子迅速没入水中,一头黑发宛若水草漂浮。 “落儿!” 琅晟还来不及为现在的场面尴尬然后想法脱身,在发现许倾落整个没入水中时候已经慌乱的伸手捞人。 人捞到了,琅晟也怔住了,为了自己掌心碰触到的那可疑的柔软。 琅晟整张脸通红,下意识的往身后退,小小的浴桶许倾落加上一个大男人根本施展不开,砰的一声男人的身子狠狠撞在了桶壁之上,水花溅落一片。 许倾落抓着琅晟的手臂顺势从那浴桶中站起,嗯,其实浴桶中的水坐直了也只没过她的胸部。 少女发间的水珠顺着雪色的脸颊尖尖的下颔滚落,圆润的水珠滚落到少女修长柔腻的颈子中,没入那散落的衣襟中,润湿了胸前的位置。 少女初初长成发育的身形,那胸前已经初见美好弧度,此刻被湿衣紧紧贴附,再也无可遮掩。 “抱,抱歉。” 琅晟这一次是真的结巴了,他现在根本不像是个叱咤疆场的大将军,反而像是一个可怜的被吓到的小媳妇一般,不断的往身后已经贴紧到极限的桶壁上贴,侧转着脑袋露出红透了的脖颈:“我这就离开!” 他紧贴着桶壁艰难转身,长腿一跨便要从浴桶中出去,可是他还是错估了浴桶的大小,或者说他错估了许倾落的大胆。 “落儿,你,你后退一些。” 琅晟压抑着生意断续道,实在是他感受到了有别于自己的温软身体的贴附,让他根本就不敢多动弹一下。 “阿琅。” 许倾落突然软软的喊了琅晟一声,那时候她戏言的独属于她一人的昵称。 少女轻软娇嫩的嗓音好像带着钩子一般,琅晟觉得自己全身都快烧着了,他紧紧的握住了拳:“有话好好说!” 别用那样的声音勾他,琅晟觉得自己全身都快要绷的断裂了,喉咙处干燥的冒火。 “你下面顶到我了。” 许倾落用一种格外淡定的语气,慢悠悠的将这一句话吐出。 “许倾落!” 琅晟红着脸叫了一声。 轰然一声,整个浴桶中的热水都及不上琅晟脸上身上的温度,他几乎是以着逃窜一般的速度窜出了木桶,许倾落被水花溅落一脸,她却是扑哧一声笑的开怀。 真的是太有趣了怎么办。 调戏琅晟果然是最有趣的怎么办。 琅晟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立刻马上离开这里,他也毫不犹豫的窜到了窗口掀开窗子就要跳出。 “你腿不软吗?” 许倾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琅晟就真的觉得自己腿有些软了,甚至整个身子都有些发软无力,能够勉强站直了,却迈不动腿,就和那三日中许倾落好几次给他用针之后的情形相差仿佛。 这个时候再不明白怎么回事真的就是个傻子了:“你我现在都需要换衣。” 琅晟憋着气,声音里有隐隐的沉怒,为了许倾落这种不爱惜自身的行止,他背对着许倾落,看不到许倾落的表情,却越发听清任何一点动静。 “但是你的腿需要诊治。” 琅晟听到了哗啦出水的声音,听到了轻轻的踩着水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一步步接近,他甚至在脑海中不自主的回想方才所见到的许倾落身上衣衫湿透后的惊鸿一瞥,忍不住勾勒,男人的呼吸有些加重:“我的腿已经无事了,你——” 一只手拉住了琅晟的手,在他想要甩开对方的手之前,一叠衣服被送入了他的怀中,琅晟抬眸对上了一双盈盈的笑眼。 “这是我爹爹的衣服,先换上。” 许倾落发上还在滴落着水珠,一头乌黑的发丝任意的披散在背上,勾勒出背部优美的弧度,身上却早已经披上了一件淡紫色的外衫,将整个身子都裹住了。 琅晟:“......” “这衣服是否合身?” 许倾落随意的将半湿的头发挽起。歪着脑袋露出了雪颈,琅晟移开了眼睛,他对许倾落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是真的服了,说让他腿软就腿软,说让他恢复就恢复,男人的声音暗哑的很:“很合身。” 他觉得自己今晚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尤其不该在许倾落一开始叫住他的时候没有直接离开。 许倾落望着琅晟身上青色的文士袍子,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我也觉得很合身。” 男人往日里不是黑就是灰,再不然也是一些深沉色调的衣服,且大多是比较轻便的胡服,今日一袭青衫,还是宽袍广袖的青衫,整个人都跟着削弱了肃杀之气,那张好看的容颜也跟着愈发的显得好看,若是不看琅晟那比之普通人高大许多的身材,真的会以为这是哪里来的翩翩公子。 许倾落专注的眼神让琅晟忍不住想要拽一下袖摆,这样的广袖在他看来也只有那些文人士子喜欢,对武人来说只有麻烦不便别扭几个词可以形容了:“有什么不对吗?” “很好看——” 许倾落的声音压的很低很含糊,琅晟一时间没有听清,正要询问,少女却已经自顾蹲下掀起了他盖在腿上的袍服,卷起了他刚刚换上的亵裤裤脚。 仿佛还带着水汽温热的指尖按在裸露的肌肤之上,男人的腿瞬间僵硬。 “放轻松。” 许倾落的声音一本正经,端正的好像和方才对着男人各种调戏的人不是她一般:“这几日你都做了些什么?” 少女的拇指使力按住一点,又按住另外一点,纤细灵巧的指尖仿佛在弹奏乐器一般带着一股子独特的韵律。 琅晟握拳命令自己放松了腿部的肌肉,少女稍微沐浴之后身上的香气似乎比平日里浓郁了些,不断的往他的鼻端钻去,男人的声音越发的干涩:“军营之事不当多问不当多说。” 许倾落的手顿住:“你不愿意说那就别说了。” 她的声音很有些暗淡的味道, 琅晟张了张嘴,许倾落是不是生气了:“我这几日都忙着征兵操练之事。” 在理智阻止之前,琅晟已经说出了这句话,和他方才警告许倾落不多问不多说的话完全自相矛盾了。 许倾落低垂的脸上,一双眸子闪烁着狡黠的笑意,指尖继续往男人腿上其他的穴位按去,果然比方才一块石头般要柔软了许多,手感也不错,只是若说有问题的话。 许倾落唇角勾笑:“你这腿——” 琅晟忍不住接口:“如何?” “若是再不悠着点儿使用,残了我可不养你。” 许倾落笑着将这句话道出,抬眸间眼中全是戏谑。 琅晟猛的起身:“我是堂堂男子汉,又何至于要一女子供养!便是真的残了,我也能够养你!” 他的声音急切,面色涨红,显然是将许倾落的话语放在了心上,那认真的板着脸的样子让许倾落差点再次笑出声来,她突然间起身上前两步,直逼琅晟身前,两个人的呼吸几乎都能够互相交融,琅晟看着少女伸手,想要避开却不知道怎么的全身都僵硬,也不知晓是少女又使了手段还是一些别的原因。 许倾落的指尖轻轻掐住琅晟的脸颊,也许因着长年身处西北风霜苦寒之地,男人脸上的肌肤却是有些糙,再加上板着张脸就显得更加的冷硬了。 许倾落的指尖忍不住摩挲了两下,琅晟的身子更僵硬,然后他便听到与自己离的几乎吹气可闻的少女用一种悠悠然的语气叹道:“你若是对着我再这么一直板着脸,我可就不要你养了。” “荒唐!” 琅晟到最后只能够迸出这么两个字,他对许倾落无可奈何之极。 “不管我荒唐不荒唐,现在坐下,我要扎针了!” 许倾落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了。 琅晟张了张唇。 “坐下。” 许倾落指间掐住银针。然后在少女那肃然的眼神下琅晟在反应过来之前乖乖坐下了。 最后许倾落给琅晟脚底扎了好几针才放他离开,期间琅晟几次欲言又止,可是每每在许倾落一派郑重的面色表情下闭上了嘴。 “好了。” 许倾落望着窗外月色稀疏,那青色的衣摆仿佛还在眼前翩跹,凝着的面容一点点舒展成了轻松愉悦的笑意。 —— 琅晟刚刚踏入军营,长缨和琅威就迫不及待的围了上来:“将军,将军,我给你出的主意好用不?那位许姑娘有没有为你心痛?” 长缨性子比较跳脱,带着好奇的表情连连询问。 “我觉得许姐姐应该没有那么好骗——” 琅威还是觉得长缨的主意不怎么靠谱。 “呵,只要那位许小姐对将军是真心的,便必定会为将军腿伤复发心痛,小威,你还是嫩了点儿,想要日后顺利娶到媳妇和我多学着点。” 长缨拍了拍琅威的脑袋,一副过来人样子很是自得的道。 琅威张了张嘴,很想反驳对方这么有手段怎么到如今还没有成亲。 “先前腿尚不曾有异,被落儿用针之后颇觉不适。” 琅晟终于黑着脸开了口,他瞪着长缨:“一点用都没有!” 什么让许倾落心痛,什么许倾落会对他温柔以待,今夜他根本不该过去,更加不该装腿痛。 说完了这句话,琅晟转身便要回自己的营帐,再也不想要听长缨的馊主意了。 “哎?难道那许小姐医术不行。” 长缨下意识道。 “许姐姐医术高明!” 琅威大声辩驳出声:“去找许姐姐前无事,现在有事,一定是大哥要骗许姐姐的事情被她知晓了。” 琅晟莫名,许倾落知晓了和自己腿痛有什么关系,一时间他脑子有些乱。 “将军,原来你在这里。” 非天手上捧着军中公务正到处找琅晟,远远的看到这边三个人都在,面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往这边快步而来:“将军,这是今日——” 琅晟从捧着公文的非天身边走过,那目不斜视若有所思的样子,将非天无视的彻底。 琅晟在想许倾落究竟是不是知晓自己骗她腿痛,自己现在腿痛又怎么和许倾落扯上关系了。 “咦,大哥什么时候有那么一套衣服了?” 方才近处没仔细看,琅晟走动间琅威注意到了,他讶异的很,据他了解他家大哥可从来不会去穿那些文人士子喜欢的这种文士袍服,还是这么合身的文士服,还有那可是淡青色,琅晟可从来不会去穿的。 想要去细问,琅晟早就进入了自己的帐篷中。 “将军穿什么你也要管着,我说小威你也是越来越像是小娘子一般心思细腻的太过了。” “总比你不了解女子的心思却强装自己懂的好,害大哥跟着受累。” “你懂什么,我那是——” 长缨和琅威两个人吵吵了起来,非天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知晓琅晟对许倾落与别不同,他也感激许倾落救治了琅晟的腿伤,但是他却没有想到琅晟为了一个才认识只有几日的女子,会成了现在这样,近乎魔怔了。 “好了。” 非天皱眉:“你们难道没有觉得将军受到那个许家小姐的影响太过了吗?”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样子居然让将军上心至此——” 非天对许倾落心中有些许不满,因为她让琅晟如此分心。却也有好奇,琅晟虽然身居一品将军位,却是至今未娶,也不是没有女子对他有意,却没有人如同许倾落一般如此短的时间让琅晟上心至此。 “许姐姐自然是比谁都好看。” 琅威不假思索的道,脸颊甚至有点儿红,他以后也一定要找一个像是许姐姐一般的娘子。 “说起来我也很好奇那位许小姐的容貌,能够让将军如此——” 长缨摸着下巴,眼中是明晃晃的好奇之色:“若是能够亲自一见——” “长缨,你忘了将军的禁令。” 非天看长缨那表情,忍不住提醒,琅晟早就给他们这些亲近的手下下了禁令,不能够故意去打扰许倾落,若不然他们早就去见一见这位让琅将军动心至此的少女了。 “呵,既然那位许小姐是医者,若是有人受伤去寻那位许小姐诊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非故意。” 长缨嘿嘿一笑,打个了响指:“非天,我们好久没有切磋了,明日咱们且好好战一场!” —— 天色已晚,许倾落看着药房中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了,吩咐伙计关门。许倾落带着自己整理好的药草还有未曾看完的医书走出了药房。 刚刚走出药房没有多远,许倾落就讶异的停住了脚步。 “许姐姐——” 琅威看到许倾落眼睛就是一亮,扶着非天的长缨在边上轻轻的捣了他腰部一下提醒。 咳嗽了一声,琅威将背了好几遍的话迅速出口:“许姐姐,非天大哥切磋的时候不小心受了重伤,你赶快帮非天大哥看一看。” 他是憋着笑说这句话的,说实话对于许倾落的医术,琅威比许倾落本人还有信心,在他心里就没有许倾落救治不好的伤病,自然也没用人能够骗过许倾落,不过他乐意看总是对许倾落的存在表现的不以为意的长缨和非天知晓她的厉害。 许倾落自然是认得非天和长缨的,甚至前世的时候非天还是为保护琅晟而惨死的,她对非天的观感很好甚至还是有些敬重的,此时看到非天身上满是血迹,被长缨搀扶着的样子,许倾落面容一肃,下意识的就从身上先取出银针想要扎到非天身上。 “等等,你要做什么。” 长缨先前被许倾落惊艳到,但是待到看到许倾落伸手间多出了一手的银针,瞬间惊吓到,他能够说自己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银针什么的吗? 长缨扶着非天的手有点儿抖。 “自然是先止血了。” “咳,不用了,非天的体制还是能够熬住几步路的。”长缨不忍心让非天装完病号再挨这么多银针。 近前了,就着隐约的月光,许倾落自然看得清楚了,她望着非天身上那些血迹斑斑的地方,确实是受伤了,只是不到重伤的地步,又扫到琅威那怪异的表情,眯了眯眼。心底有了些好笑的猜测。 “跟我来。” 没有多劝什么,许倾落将那一把银针收入了袖子中,提前带路。 几个人是从药房后门进去的,店铺中的伙计已经离开了,许倾落吩咐琅威点燃灯烛,手中已经准备好了绷带伤药银针剪刀。 许倾落一把去扯非天的袖摆。 “你做什么!” 非天本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可是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他往旁边一躲,本来只是做戏的伤口瞬间撕裂,他却是一声不吭,只是警惕的望向许倾落。 明亮的烛火下他望着许倾落那张小小年纪便让人惊艳的容颜,他终于知晓琅威一直说的许倾落好看的话不止没有夸张反而说的不够形象。 许倾落又何止于好看,非天不止没有觉得琅晟艳福不浅,反而是开始焦虑忧心,如此容颜哪里是能够好好过日子的人。 “非天,你这是做什么,你现在是重伤患。” 长缨对非天的表现不明所以。 许倾落对着非天那戒备的眼神觉得无语,又觉得可乐,应该说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非天的性子倒是和琅晟有些相似之处。 这样想着,即便对方那眼神颇为不友好,许倾落对非天的观感也一点没有变差,她突然伸手按住了非天的肩窝。 非天忍不住闷哼一声,半边身子都麻了。 许倾落一只手按着非天的肩窝,一手迅速按住他的脉搏:“你肩上曾经受过毒伤,而且还是一种阴寒之毒,应该有三四年的时间了,每到阴雨天必然疼痛难忍,而且日常中若是使力过剧或者被人攻击此处便会半边身子麻木——” 许倾落的话语让在场的人愕然。 “难道是那个时候的伤势还没有好。” 长缨忍不住出声。 而非天已经完全被许倾落的话语震住了,他这伤势少说也有三年半的时日,许倾落所说的症状分毫不差,他也不是没有让军医或者去一些有名的大夫那里看过,但是最多便是能够看出他受过旧伤,却没有人知晓他那里还受过寒毒。 “许姑娘,非天的伤势是否能够——” 长缨忍不住急切的问。 “许姐姐。” 琅威也望向许倾落。 许倾落微笑:“我既然能够看出他的伤势,自然也能够将他治愈。” 她怎么会不尽力,前世那些漠北蛮族能够抓住非天也是因着他的肩伤发作,否则的话便是非天为了给琅晟断后凭借他的能力也不至于被活捉。 “......” 琅威和长缨看着非天肩膀延伸到脖颈处的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银针,觉得有点儿口干,尤其是长缨,身上都跟着发毛,那边许倾落还在往非天的肩膀上扎。 “好了。” 当许倾落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止是长缨和琅威大松了口气,便是非天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许倾落扎针没有多疼。但是看着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银针,却是让人心里悚然。 “我等会儿给你抓两副药,待到过两日,你再过来。” 许倾落收针净手开方抓药一边交代着。 “还要来一次?” 非天还没有说什么,长缨先替他着急了。 “来一次?” 许倾落笑的恶劣:“三年多的旧伤,起码还要五次,如果恢复的好,中间一直不曾旧伤复发的话。” 非天的旧伤用了不少的时间,至于本来装作重伤刻意弄的那些伤口,倒是没一会儿工夫便给许倾落包扎处理好了,一切弄好后看看天色已经极晚,许倾落叫住琅威:“你帮我给家中送个口信,今夜天色已晚,我歇在药房,明日再回。” 许倾落将三个人送到了门口,非天突然抬头:“多谢许姑娘帮我治伤,但是一码归一码。” 许倾落的医术确实高超,一直隐隐发寒的左肩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点暖意,可是他还是觉得许倾落的容貌太盛,非琅晟的良缘。 “非天大哥!” 琅威不满。 长缨也是为自己兄弟的表现焦急,上战场或者是经常受伤的人都知晓得罪谁也不能够得罪医者,尤其是神医。 许倾落给予非天的回应是挑唇一笑,那笑容很有些挑衅的意味。 “许姐姐,你别生非天大哥的气,他的性子和我大哥挺像,有时候都有点儿那个不近人情,其实都是好人的。” 琅威口中不近人情四个字说的有点儿含糊,当时许倾落刚刚给琅晟治伤的时候,琅晟表现的比非天何止不近人情了一倍。 许倾落摸了一把琅威的脑袋:“我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她笑的没有丝毫芥蒂。 非天性子和琅晟相像,反而让许倾落觉得亲近,一时间忍不住又想起了琅晟:“你大哥的腿伤——” “大哥昨日夜里起夜了好几次。” 琅威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将起夜一次变成了好几次。 许倾落后悔自己为了教训琅晟欺骗刻意用银针刺激他的穴位的事情了。 虽然她那银针刺穴归根结底还是加速琅晟腿部气血运行,于他的身体有好处,最初却是会有些肿痛之苦的。 许倾落转身入了药房开始配药。 明日一早便让百草将这药带过去,虽然不如那银针刺穴的效果快,却最是温养不会有丝毫痛楚。 军营操场 稀疏的月色落下,两大一小三道身影围着操场不断的跑动,其中小的那个已经撑不住好几次差点摔倒,幸亏身边的人不时搀扶,才能够继续坚持。 粗重的喘息声顺着夜风飘入耳中,琅晟站在高台之上,面色冷峻至极。 有些扛不住想要求饶的琅威偷偷抬眼一看大哥的面色,打了个寒颤,已经发软的腿又有了点儿劲儿。 好容易坚持完五十圈,琅威直接瘫倒在地。非天面色发白的站在那里有些摇晃,便连最活跃的长缨也是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了。 琅晟从高台上下来,非天率先跪下:“属下知错。” 长缨随后跪下,平日里叭叭的嘴这个时候不敢出一声。 琅威也从地上软手软脚的爬了起来:“大哥,我也知道错了。” “你们错在何处。” 琅晟的面色还是很冷,他单手背负在背后,眼睛却是从面前的三个人身上移开落在军营外的方向。 互相对视,长缨张了张嘴不敢说话,还是非天开了口,一五一十的将几个人今晚经过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 长久的沉默,琅晟面前的三个人都有些不安了。 “你们觉得落儿如何?” 琅晟终于开口,却不是训斥,而是这样一句询问,一时间三个人都愣住了。 “既然见过。那总归有自己的看法。” 琅晟的利眸落在非天身上:“非天,你说。” 犹豫了一下,非天想到从见到许倾落开始她的一系列行为,更有后面为自己尽心医治:“虽是红颜,却不尽是祸水,许小姐巾帼不让须眉。” 长缨讶异的望向非天,他最是知晓非天的想法,许倾落那样的容貌在非天眼中第一观感估计不会太好,没想到在琅晟面前他会给许倾落如此高的评价。 琅晟面上的冷凝稍微消融,突然道了一声:“眼光不错。” 话音落,琅晟转身便走,那方向分明是军营外。 非天和长缨还不明所以的时候,琅威的眼睛一亮对着琅晟的背影大喊:“大哥,许姐姐现在在药房中,不在许府!” 许倾落将配置好的药随手放在了桌上。转身去铺床铺,她偶尔在药铺留宿,因此这边有她的房间被褥换洗衣物一应俱全。 拍了拍枕头,松松软软带着阳光的气息,估计是白日里百草拿去晒过,许倾落唇边带笑转身去桌边拿药瓶。 许倾落愣住了,药瓶呢? 一阵风拂过,许倾落抬眸望见了拿着药瓶站在窗边的琅晟。 他低头似乎正在研究那瓶子中的丸药,然后在许倾落阻止之前将一颗丸药扔入了嘴里。 许倾落觉得有点儿心虚。 琅晟定定的望着她,勾唇:“你果然是故意的。” 那药丸入口,腿间的胀痛瞬间就大为缓解,几不可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 昨日里琅威的话他回去想了一夜,今日再加上非天长缨他们那一闹他到底忍不住过来了,现在确定许倾落真的是故意的,否则的话哪里能够有如此对症奇效。 许倾落张了张嘴,面色涨红,冲过去想要抢走琅晟手中的瓶子:“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我配置的药能治百病。”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昨晚那么小心眼儿呢。 琅晟的手抬高,许倾落争抢的手落空:“你快拿来,药不能够乱吃。” “你配置的药我敢吃。” 琅晟猛的抱住许倾落的身子将她压在了窗台之上。 冰凉的台子贴附着薄薄的里衣,男人的眼神很热,从来没有过的热,许倾落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挣扎:“你做什么。” “砰”的一声,少女的脚不小心踢到了琅晟的小腿。 琅晟身子一僵,下一刻许倾落已经惊叫着蹲下身子:“你的腿有没有事。” 少女焦急的完全忘记了方才本能感觉的危险,伸手便去按揉男人的小腿,从下往上按照穴位分布施加力道。 “好了,你下回小心些,别让人轻易攻击到自己的伤处,方才你也不知道躲避......” 许倾落一边说着一边专心按揉着。 琅晟猛的将许倾落抱了起来,他的步伐很大很急,只是三两步之间便将她压到了床上,他按住她的双手,半边身子紧紧的贴附在一起,她能够感受到他的火热,他俯身凝视着她:“落儿——” 落儿,他唤着她的名字,里面蕴含着他自己都没用察觉到的丝丝温柔,许倾落本来因为琅晟突然的行为有些慌乱无措的心慢慢的放下,她抬眸对视上男人灼热之极的目光,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渴望,一时间有些呆了,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许倾落推拒的指尖悄然变成了攀附,她脸上也有了点儿红意,虽然她这辈子早已经决定只会在新婚之夜将自己的身子给出去,但是如果那个人是琅晟的话,稍微越界一些也没什么的...... 许倾落闭上了眸子。 琅晟望着许倾落的细长好看的眉,看着她紧闭的眸子,那上面纤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宛若是蝶翼挥舞着最翩跹的舞姿。 男人撇过她带着胭红的脸颊,眼睛最终落在她艳色的唇瓣之上,带着些许的晶莹水光,方才许倾落进房之后喝过水,晕黄的烛火之光勾勒着少女的容颜,五官深刻的让人无法忽视。 都说灯下看美人,最是好看,琅晟以前一直不明白那样看不清晰好看在哪里,此刻却恍惚明白了。 琅晟的喉咙干涩的几乎无法出声,撑在许倾落身侧的手臂有些僵硬,眼睛整个都无法从那娇艳的位置移开一点。 许倾落的手指张张合合,因为紧张,眼睛闭的都有些痛了,还没有等到琅晟的吻,她的心里有点儿莫名了,张开眼睛对视上的却是琅晟和方才一般无二的距离姿势,还是那么灼热的目光,还是那俯身向她的姿势距离,要不是自己眼皮子痛,身子僵,许倾落会以为刚刚根本就没有一段时间这么凭空浪费。咬牙对着还在愣愣看着他的男人:“你在干嘛!” 你想要吻就赶快吻下来! 许倾落眼睛里是催促不耐。 琅晟误会了许倾落的话语与眼神,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现在是以着一种什么姿势将许倾落困在自己的身下,他几乎是被烧到一般迅速的从许倾落身上蹦起,离开了窄小的床榻,站到离着许倾落三步之外的位置,面色又红又白:“抱,抱歉。” 他结巴的厉害,从窗子那里吹入的风缓解了他身上的燥热,却缓解不了他心上的自我唾弃:“是我孟浪了,我不该对你——” “我疼。” 许倾落打断了琅晟那些抱歉的话,她从床上爬起,眼中都带上了隐约的水光。 琅晟瞬间忘掉了还要道歉:“哪里疼?我方才伤到你了?” 许倾落用一种格外委屈的声音娇声道,顺便给了男人一个抱怨的眼神,风情隐隐。 琅晟:“......” 他觉得自己也许听错了,更可能是许倾落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只是将自身感受说了出来。 琅晟脸色涨红的厉害,若是现在地上有条缝子,他一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许倾落心中快要笑趴了,哼,叫琅晟刚刚不快亲下去,害她白准备了那么多情绪。 “......我只是想要好好看看你。” 琅晟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年都没有今日那么紧张慌乱无措,他不想要许倾落知道自己方才居然对着她动情,他鄙视自己方才的行为,却更加害怕许倾落也跟着在了解之后厌恶他。 许倾落撩了下自己的发,露出了有些松散的衣领处细腻的肌肤。抬眸浅笑:“那你看着觉得好看吗?” “......” 琅晟猛的侧过了头,不敢再看许倾落一眼:“天色已晚,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男人高大的身子已经迅速跃出了窗口,看那匆匆的架势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一般。 不过琅晟的话,便是最凶猛的野兽应该也不会如此轻易落荒而逃,许倾落弯了一双晶亮的眸子,扑哧一声笑了开来。 她低头,望着自己好看的五指,然后慢慢握紧,琅晟总之是逃不出她的掌心的,她有的是时间和他耗,这一次他不敢吻她,下一次就不一定还能够坚持住呢。 许倾落眼中是满满的势在必得。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许倾落就心情大好的起了身,因为起的早,伙计还没有过来,许倾落打点好了便自己过去开药房的门,只是一打开门她便看到了蹲坐在药房门口台阶上的瘦小身影。 身上全是潮气,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许倾落放轻了脚步回了药房,过了一会儿,她手中拿着一张毯子出来轻轻的抖开盖在了琅威的身上。 确定给琅威将身子都盖好了不会露出缝隙,许倾落才转身回去屋子里处理药材收捡药物,这几日看病的人很多,她能够多准备一些等会儿父亲来了也轻松一些。 许倾落正低头认真处理着药物,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油纸包还有一块叠好了的毛毯被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许姐姐,谢谢你的毛毯,还有这是我带给你吃的好东西。” 许倾落迎视上琅威那满是期待的笑颜,随手打开油纸包,一股子奶香味扑鼻而来:“这是......酥油糕?” 琅威有些讶异有些佩服:“许姐姐你连这个都认识。” “这是草原那边的糕点,怎么来的?” 许倾落的指尖点在那糕点一角上,软软的像是只要一使力就能够陷进去一般,她自然是认识酥油糕的,先不说她前世是琅晟的妻子尝过,便是后来她去了皇宫被皇帝招待那些漠北之人,也是见过的,毕竟是草原才有的特色食物呢。 “是迦叶哥哥战胜回来专门捎给我的,迦叶哥哥可是仅次于大哥的最厉害的人!” 琅威有些与有荣焉的味道,昂高了脑袋很是兴奋的对着许倾落介绍他的迦叶哥哥,比起对非天和长缨的称呼,明显琅威更亲近迦叶。 许倾落的眼中是凌厉之极的光,她怎么不知晓迦叶,这个名字前世的时候也算是如雷贯耳了,毕竟在琅晟安然归隐之后,不对,应该说在琅晟的腿瘸了之后,他就成了琅晟的接班人了,接管了琅晟手中所有军队的人。 若只是单纯接替琅晟位置的人,许倾落不会对这个迦叶有多大的恶感,顶多就是不以为然罢了,偏偏这位琅晟最信任的副将在被琅晟举荐接替了他之后,不止没有感恩图报,更且派出了自己的手下对琅晟多次暗杀,甚至在朝堂上污蔑男人,琅晟最后会黯然归隐,一部分是她许倾落的原因。另外一部分何尝不是迦叶此人的狼心狗肺让他彻底冷了心。 “许姐姐,许姐姐?你想什么呢?都想出神了。” 琅威刚刚介绍完了迦叶的一些丰功伟绩,便看到许倾落似乎有些出神,忍不住喊了她两声。 许倾落抬头,将方才打开的油纸包重新包好:“谢谢小威带给我的东西,不过这酥油糕最是重油重甜,对你大哥的伤势不利,你回去记得别让你大哥吃这样太甜腻或者油重的食物。” 琅威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庆幸。 他觉得幸亏自己记得给许倾落送糕点,要不然他不知道大哥一些饮食的避忌,又会犯错误了。 —— 琅威已经走了,许倾落眼神定定的望着被自己重新包好的酥油糕,心底开始盘算。 迦叶此人是琅晟很大的威胁,她不得不防,甚至许倾落怀疑琅晟腿上那一记毒箭不止与皇家有关。和这个副将也不定有些关联,毕竟琅晟之后他是最大的收益者。 琅威方才说迦叶此前取得了辽北大捷,这一次是去了野原平定蛮部各族,大胜而回。 按照上一世许倾落记得的事情发展,他这一次平定蛮夷一族的时候俘虏了很多蛮夷将士,后来更是暗地里养了一队隐卫,便是从那些蛮夷将士之中挑选出来的,他不经琅晟同意蛮横对待那些本来可以做大用处的英勇将士,自己又暗中做好人,让那些蛮夷人十分憎恨琅晟这个将军,对他这个副将却是感激,打的一手好谋划。 后来郎晟落魄到那种地步无人帮衬反而有许多人落井下石,其中大半迦叶这些招数的作用,否则的话,便是真的成了瘸了腿的将军。琅晟多年征战不败的声望之高,迦叶是远远不及的。 许倾落会知晓这么多,也得益于她曾经在那么多位高权重的男人身边呆过,以前是痛恨,现在倒是终究找到了些好处,起码她能够知道许多隐秘,能够想出帮助琅晟的方法。 许倾落想要对付迦叶,首先便要将他那支未来起大作用的隐卫给蝴蝶了,她要在迦叶之前收服那些蛮夷将士。 百草刚刚过来了,看着许倾落正在想事情便没有上前打扰,她正在抹桌子,听到许倾落叫她,赶忙跑到许倾落跟前:“小姐。” “你帮我去办一件事情——” 许倾落凑近了百草耳边,轻声吩咐。 ——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病人尤其的多,药房中许倾落和许父两个人忙的站不住脚,就这样还有不少人等在门外,门里已经挤不进去了,许倾落皱眉为又一个病人看过,有些奇怪这几日怎么病人如此之多,按说经过了雪灾后初期那几日应该没有这么多病人了。 许倾落正想着,却听到外面一阵的喧哗哭闹声:“许大夫,许大夫救救我小孙子!” 她与正在给病人把脉的许良对视了一眼,便立刻起身往外走,刚走出药房就看到一个妇人抱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儿挤了进来,身后还有人因为她插队的行为抱怨。“怎么回事儿!” 许倾落认出这个妇人是许府的邻居王家大娘,往日里见到她总是笑的爽朗,穿的干净整洁,今日却是哭丧着脸,头发衣服也乱糟糟的。 主要是她怀里的那个孩子,就算被王大娘捂在怀中,她还是从他耷拉在外面的那只手上面断定出他肯定是不好了。 “许姑娘,许姑娘你救救我小孙子,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成。求求你救救他。” 王大娘一看到许倾落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将小孩子往许倾落身前凑:“我孙子只是受寒有些发热,半夜凉了肚子才会上吐下泻,但是昨夜他烧了一夜,今日一早更是不省人事了,许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子!。” 许倾落一听王大娘描绘这症状,面色下意识的便是一凛。 她知道,灾后最容易得的最害怕得的就是疫症,而疫症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高热不醒,上吐下泻,许倾落看了一眼孩子那发黄发青的面色,翻开眼皮看孩子的眼球,掰开嘴巴看他的舌苔颜色,还有孩子嘴角不断溢出的黄绿色的液体,她的心越是往下沉了一沉:“带到后面,我仔细看看——”无论是不是疫症,都不能够现在传出去乱了人心,许倾落镇定的站起身子吩咐道。 还顺势压低了声音别过身子挡住了大娘怀中的孩子。 这样的一幕要是被那些有心之人看到了之后编凑一些不好的东西出来就不好了。 这个时候,尤其是乱不得的。 只是,天不遂人愿,许倾落越是不想要别人知道的东西,就越是有一些人要违背她的意愿行事。 还没带伙计将大娘怀中的孩子接手抱走,人群之中便传来了一阵嚷嚷声。“那个小孩子得了疫症!” 一个刚刚站的离许倾落最近的人声音最大的嚷了一声,“我站在这里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孩子面色发黑,口舌溃烂,是得了疫病的样子!” 说完,他愈发胆大的往许倾落面前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抓住许倾落拦住他往前走的手腕。 “你给我站住!” 许倾落厉声呵斥了一声,看着他身后那一干已经被他的话煽动得有了情绪的人,冷面冷声道,“这里是许氏药楼,我与我爹爹才是医生,我两都没说病人得的是疫病,你在这里胡乱嚷嚷什么!” 说完,许倾落扭头给站在自己背后的小厮飞去了一个眼神,小厮会意,急忙带着王大娘的孩子要往药楼里面走。 只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要这些人看王大娘的孩子的症状。人群里面的百姓就越是乱得很。 而且许倾落这明显是要护着那王氏孙奶的举动更是惹怒了众人。 人群之中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得越来越多。 “刚刚我也看清楚了,那症状明明就是疫病!许倾落,你们许氏药楼赚的可是我们百姓的钱,自然是我们叫你救谁你才能救谁,现在你正儿八经的病人不看,你还想给一个患了疫病的家伙看病,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就是就是,许倾落,叫你爹许良出来说个清楚!” “我听说患上疫病就没救了,我们不能让那小孩儿进药楼,要烧了那孩子,以绝传染呀!” “是呀!” “王翠花,我告诉你二蛋得的是疫症,你自己想死别拖着让我们一起死!” 几个人冲入了药房,远远的站在门边就开始喊,许倾落认得那是王大娘的丈夫儿子。 疫症二字一出,还没有待到许倾落和那王大娘反应,周围的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是疫症,会传染的瘟疫!” “赶快把这孩子还有和那个老女人赶出药房!” “许家小娘你什么居心,明明这孩子得了疫症的表现这么分明,你居然还敢收留!” “你是不是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她方才和那孩子也接触过,把她也赶出城!” “许家小娘蛇蝎心肠想害死我们!” 周围一时间全是对许倾落的声讨,对地上孩子的厌弃嫌恶,群情激奋的样子,百草和几个伙计都吓得不敢动弹,许父那边想要过来大声呼喊却没有用处,许倾落猛的抬眸对上了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王大娘的丈夫儿子身边喊的最大声的两个人身上,她的记忆力很好,因此认出来这便是上一次跟着许德去自己家中惹事的人之二。 还有上次自己被背上了破鞋的骂名的时候,人群里也是这几个人闹得最欢腾! 许倾落这个人别的地方不一定好,但是这记忆力是顶顶的好,只要在她面前闪过他一面的人,她就不会忘记。 这几个人上次还没闹够,这次还准备闹腾出一场什么戏出来? 又是杨家? 没有等许倾落细想,人群里面的百姓就已经群情激涌,怒吼着叫许倾落交出孩子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了。 王大娘跪在身后不住的给这些人磕头,哭得撕心裂肺,只求这些人给她孙子一条活路。 只是她越是哭,这群人闹腾得越是厉害。 许倾落冷眼看着这一群人的丑恶面孔,冷笑一声,心中讽刺这就是很多人的本来面貌,他们觉得别人就是理所应当为他服务的,只要有一丁点触及到他们了利益的事情,他们就会好不眨眼的置别人于死地。 自私的人。 冷漠的人。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被救赎。 真是可笑!“你们许家医馆不管我们死活,若是不将这个得了瘟疫的赶走,我们就砸了许家医馆!”“对,砸了医馆!” 男人女人们的愤怒吼声几乎掀翻了天,许倾落就站在人群前面,站在许氏医馆门前。身后是跪在地上磕头的王大娘,身前是一群失去理智的恶狼。 “烧掉药楼,那好,你们来烧,烧掉药楼的药物,从此之后你们病了伤了,我保证你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呵呵,你们不是很厉害吗?那就保证自己别生病别受伤!” 许倾落冷冷笑了一声,伸手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玉手镯,冷眸看着面前这群瞬间安静下来的人,“今日人群里站着的,应该有不少的人在上次的事情中往许家大门丢烂鸡蛋烂白菜的!”许倾落的话像是问句,但是并不是问句,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人群里面立刻噤声。 “我想问的是,前一刻还在诋毁我骂我的人,下一刻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着许氏药楼看病的,难道就不怕我一针扎歪了,让你们个个都半身不遂么?” 说完,她纤指一绕,以任何人都无法看清的速度从手镯之中抽出了一根银针。急速了亮在了人门面前。 银针寒芒毕露,一如此刻带着笑的许倾落,像个恶魔! 就在有人害怕得快要颤抖的时候,许父终于从群情汹涌的病人群中挤了出来,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的他一味服软,对着这些人拱手作揖:“众位,众位且听老夫一言,治病救人是我等医者的本分,这孩子是一条生命,便是真的得了疫症老夫也不能够放弃,请众位见谅——” 见到许良态度一软,人群之中那些为首闹事的胆子明显的是又大了起来。 “这个老家伙想要害死我们,为了他那些假仁假义,大家砸了许家医馆!” 喊的最大声的身形干瘦的人带头砸了医馆门边的椅子,便像是引子一般,其他的病人有几个眼睛泛红,也跟着要砸。 “我看谁敢砸!”许倾落猛的将自己手边的药罐狠狠砸在地上,这一声让人下意识的一震,那些要砸东西的人手上动作一顿。 许倾落没有耽误时间,伸手拨开几个不敢靠近却在那边声讨的厉害的病人,大步快走,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停在了门口一把揪住了一个男人的领子。 “啪!”的一声巴掌狠狠的掌击声,嘴里本来还骂着些不干不净话的男人被打的脑袋都偏了一下,周围的声音一时间也不由自主的落下。 “你说他得的是瘟疫!” “啪啪!” 又是照着另外一边脸的两巴掌:“那你可知晓瘟疫传染的速度极快,若是真的瘟疫的话,站在这里的在场各位估计都已经传染了!” 又是狠狠的两巴掌,打的那个干瘦的男人嘴都张不开,想要挣扎却早已经被许倾落的银针制住,一动都不能够动,他身边的同伴也是被许倾落的气势镇住不敢动弹。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他的声音被许倾落凛然的眼神定住。 许倾落的五指还是紧紧攥着那个被她狠狠打了好几个巴掌的干瘦男人,转身面对着那些茫然无措面上现出绝望之色的病人:“没有退路了,大雪之后县城周边的道路大多损毁,若是你们再耽误我确诊治病,真的是瘟疫的话,大家也都是个死。” 许倾落话落一把扔开了那个被她揪的快要断气的干瘦男子,推开几个挡路的,吩咐那边还在愣神的伙计:“把地方空出来一块。”又对着那边茫然无措的王大娘吩咐了一声:“把孩子放地上,我现场诊治。” 孩子身子微微抖擞着,放在地上也忍不住蜷缩的姿势,脸色刚刚还泛青泛黄,现在已经开始发白了,他的嘴里不时的吐出黄绿色的汁水,加上喊着冷的呓语,怎么看怎么像是瘟疫。 许倾落没有丝毫害怕迟疑,抓住孩子的手,那是一只干瘦的伤痕累累的小手,一根银针扎在了对方的腕部,孩子似乎是疼痛,重重的颤了一下,许倾落眼神示意百草按住,那根银针不断的深入,过了似乎很长的时间,她拔出了那根几乎全没入孩子手腕的银针,朝后叫了一声:“爹爹。” 在一边早就开始备好了药的许父不敢耽搁,凑到孩子的身前,抓住孩子的手腕,将药液擦拭过行针之后留下的针眼处,许倾落和许父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看着那被不断擦拭的针孔。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 良久,许倾落看着那没有变色的针孔,松了口气,不是瘟疫,她眼中现出一点轻松的色彩,转身又拿了几根银针往那名叫二蛋的孩子脑门上扎去。 患上瘟疫的患者手腕扎针,所出之血为黑红色,二便是若是用特殊配方的草药药水擦拭,针孔变白的话,便是瘟疫。若无变色,便不是。 这两条这孩子都不符合,所以可以断定,这孩子不是患的瘟疫。 既然不是瘟疫,许倾落与许良也是松了一口气,开始着手思考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许倾落叫许良让开些,她揭开了孩子的衣服,伸手在孩子的腹部摸了摸,一模便摸到了腹部硬邦邦的一块犹如灌铁。 其实应该早点发现的,只是刚才她被那所谓的瘟疫给分散了注意力。竟然没注意到孩子的肚子有异样。 “许姑娘,到底怎么样呀,我孙子他……” “你先等等,不是瘟疫,还请大娘你站过去一点。”许倾落说完,从百草手中接过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刀子刃口在一边小厮举着的灯盏上面烤炙了几分钟之后,迅速擦上白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 就在许倾落要对着孩子的肚皮割下去的时候,王大娘一把扑了上来,抓住了她的手,哭着说道:“许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你怎么可以在我孙子肚子上动刀子呀!” “就是,这许姑娘在干什么?这一刀子下去,只怕这二蛋就要没命了!” “哎哟,我活这么大岁数,都没有见过谁这么治病,这哪是治病,这分明就是要命嘛!” 这么多人,呱噪得很。 许倾落皱眉,对着百草使了个眼色。百草急忙上前来拉住王大娘。 “我并没有要割破他的肚皮,但是你孙子的状况看起来很像是误食了朱砂,必须放血。” 腹中灼烧犹如灌铁,不是误食了朱砂还能是什么! “不不不,许姑娘,你就这样生生的割了他的肉,他会疼的!!” “我已经扎下了他的迷穴,至少我动手的时候,他不会痛,之后的痛,大娘,我觉得总比死了好。” 死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她上辈子经历过了一次,所以,她觉得,活着就好。 就算在疼。 王大娘听着许倾落的话,一愣一愣的,半晌之后才道:“割了,应该没有,危险?” “不割,不过半柱香,你孙子就没了。” 许倾落说完,也不再多与她废话,手中的薄刀一飞就快速的划在了小孩的肚皮之上,伤口不深,大概有一指宽,有鲜血从孩子的肚子上淌了出来。 “爹爹,药。” 许倾落丢下刀子,按压了一下肚皮,见到那涌出来的鲜血顿时变成了黑色。感受到了手指之下按压所感觉到的硬邦邦的感觉消散了,她将从许良手中拿过来的药粉洒在了孩子的肚皮的伤口上,这是上好的止血药,效果很好,那流血不止的伤口一下子就停止了流血。手快如许倾落,这边伤口才止血,她就已经擦拭干净了伤口,用白布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然后,从手腕上的手镯之中抽出了一根金针,一针扎在了那虚弱的孩子的头顶之上。 “呕!” 孩子不断呕吐着。痰盂之中先是一些黄绿色的液体,到了后面便是一些食物残渣,直到后面呕吐出的只剩下了清水。孩子周围的味道难闻的很,但是许倾落和许父那明显轻松的神色却是不加掩饰了。 “这孩子应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但是我敢保证的是,那些东西里面,有朱砂,朱砂是禁物,我不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我也没兴趣知道。只是这孩子看起来和瘟疫的症状一般无二,却不是瘟疫。” 许倾落一边说一边擦手站起来,对着王大娘轻声的说着。 朱砂虽是禁物,却不是什么违法的事情,只是那东西贵得很,她是不知道王大娘家里是哪里来的那些劳什子。 她站起身子对周围那些担忧害怕甚至用痛恨眼神望着这边的病人,颇有几分冷淡的宣布道:“没有人得瘟疫,大家都不会死。” 人群中因为许倾落的话而响起的欢呼声起此彼伏,但是因为刚刚那一闹,已经对这些人再无半分热诚之心的许倾落表现得很平静。 过了不过片刻。她的身后便响起了王大娘喜极而泣的声音:“二蛋,二蛋你终于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饿......” 孩子张开了眼睛,弱弱的说出了这个字,却让周围凝滞的气氛彻底的轻松了下来。 “嗨,我以为真是瘟疫呢,吓死个人。” “许姑娘倒是真的医术高明,刚刚这孩子进来还是那个要死的样子,现在就能够喊饿了。” 对百姓来说,只要知道喊饿,知晓要吃饭,便是无事了。 孩子的面色恢复了正常,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是待到喝下了许父熬制的药水后却是在脸颊上透出了一丝红晕,这样的医术,神乎其神。 许倾落没有听周围那些与方才的质问明显不同的奉承话,转眸四顾,方才那两个人包括被自己狠狠打了几巴掌的干瘦男人都没了踪影。 许倾落垂低了眸子,眼中是凛然,她不相信事情有那么巧。 经了早上那一场,许家药馆的病人减少了不少,虽然许倾落的医术是很高,但是许倾落当时那狠绝的态度却是让不少人却步。 毕竟,谁都不想被人在自己身上动刀子,特别是生生的割肉,那疼痛,也是叫人想想就够了。 病人减少了,许倾落没有觉得失落,倒是落的轻松。 如今她越发是知道了,很多时候,与很多人接触。太过掏心掏肺也是没必要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些人会在什么时候在你背后捅你一刀。 就像今日的百姓,他们在之前都还在叫嚣着要将药楼烧掉,在几日前都还在叫嚣着许倾落是破鞋,但是今日,许倾落将那小孩救活之后,他们阿谀奉承像是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后闲下来了,许倾落将这些心得说给了许良听,许良只是摸了摸许倾落的脑袋说她长大了。 还说这事人之长情,而作为医者。只需要做好一名医者的本分就够了。 许倾落不赞同许良的话,但是她也没说,只是觉得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忤逆自己的爹爹。 不知怎的,她却在那个时候想起了琅晟。 要是琅晟在场,他会怎么做? 那个傻瓜—— ———— 琅晟是在黄昏时候从校场回府上的,没过府门,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调转了马头,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他坐在骏马之上,往许氏药楼奔来,远远的就发现药房这边的病人似乎少了许多。心底有些疑惑。 在他的印象里,自从雪灾之后,许氏药楼的生意一直都是很好的,很多时候忙不过来他还差了琅威过来帮忙的,为何今日就这么清闲了? 就在他不解的时候,许良正扶着一个老者往外走,一边交代着对方一些注意事项,一眼就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琅晟,下意识的去看对方的腿。 想到自家女儿跟自己说过的这将军的这一条腿早就痊愈了,所以如今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再见到他骑马的模样,便知道他铁定是大好了,所以心中也免不了的觉得十分高兴。 “许世伯。” 琅威跃身下马,想着许良走来。 而这个时候,一道寒芒从许良身后闪来,速度之快叫他几乎无还手之力! “许伯父。” 琅晟从马上一跃而下,牵着马走到许良身前行礼。 许良没有发现琅晟的礼节比以前还要恭谨些,笑着和他说话,多是询问他的伤势。 琅晟一边认真回答着许良的问题,一边却是忍不住眼睛往药房中偷偷的望,看到许倾落在里面给病人看病,似乎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有些失落。 许倾落其实早就看到琅晟了,但是自家爹爹也在,往日里的那些豪放直率就不大好意思表现出来了,其实琅晟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真的是非常想要马上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说话也好。 正在许倾落和琅晟互相之间心里焦急的时候,赶巧来了家中小厮让许良回去,说是家中有事。 许良拍了拍琅晟的肩膀,又对他鼓励了两句,让他若是无事的话尽可以到许府做客,得到琅晟点头才舍得离开。 琅晟看着许良离开,松了口气,他现在看许良,那完全是在看自己未来岳父一般,不自觉的紧张不自在。尤其想到自己和许倾落那些亲密接触,对着许良完全就是心里格外的不好意思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便见到了那张美丽的笑靥。 “我还以为你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了呢。” 许倾落正在沏茶,她沏茶的动作格外的优美好看,流畅宛若行云流水。 汨汨的水声在琅晟耳边轻响:“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 许倾落歪着头,似笑非笑的。 “我会负责的。” 琅晟憋出了这么句话,眼睛四处看,就是不敢看许倾落,不是第一次对许倾落说要负责,可是与往日里说的负责,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我此行是来向你辞别的。” 许倾落倒着茶水的手一顿,将茶壶放下,第一泡茶水倒掉:“这么快——” 她心里知晓有这么一日,只是真的到了眼前,才发现格外的难以忍受。 “征兵期限已到,野原之乱也已经平息,我必须要回京城复命。” 琅晟不敢看许倾落,手紧紧的攥住,心里格外的难受。 许倾落沉默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锦囊,放到了桌子上:“回到京城之后,你再将它打开,里面有我想要说的话。” 琅晟转头怔住,许倾落送过他一个锦囊,里面放着她的青丝,而现在这个锦囊他不知晓里面写着什么,却也是紧紧的攥住:“嗯,我等到京城再看。” 犹豫了会儿,琅晟从怀中也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把匕首,一把有些陈旧的不起眼的匕首:“这是我爹爹在我从军前亲手为我打造的,我们家中原来是开铁匠铺子的,后来出了些事情,也只剩下这把匕首了,比不得那把玄铁匕首锋利,你——”别嫌弃。 许倾落没有等琅晟说完了话,便将他手中的匕首接了过来,她怎么会嫌弃,没有人比她还知晓这把匕首,这把琅晟父亲唯一留下的纪念。这把琅晟最珍爱的匕首,前世的时候他将匕首送给她,而她却将其随意的丢弃,此世她再也不会将珍宝当做鱼目,将鱼目混作珍珠。 “我等着你回来用你的人换你这把匕首。” 许倾落的行为给了琅晟信心,本来因为告别而有些揪住的心轻松了许多,他脸上露出了笑:“嗯。”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个嗯字,便是他全部的承诺。 从房中出来的时候,药房中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琅晟和许倾落并排走着,两个人都想要再说些什么,却都有些开不了口。 琅晟不小心瞥到许倾落放在案桌上的东西,到底憋出了一句话:“酥油糕不喜欢吃吗?迦叶特意从草原带回来的,说是那些草原女子最喜欢吃这个了。” 其实还是他让琅威把糕点送来给许倾落的。 许倾落满心的离绪被琅晟的酥油糕三个字给拉了回来,酥油糕代表迦叶,代表她现在不能够松懈,许倾落抬眸,眼中已经没有了愁郁:“不喜欢吃,你也不能多吃,你的腿伤才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这东西偏偏又油又甜,对你的伤口不好,你等等我给你列一张单子,回头你把单子交给小威,让他负责你的饮食。” 许倾落提笔写了一张饮食单子,里面都是一些对身体有好处,能够固本培元却不会太油太甜的东西,甚至有几样是许倾落自己琢磨出的配方,都一一写了进去。 琅晟拿着那张写的密密麻麻的单子,望着许倾落一开一合认真交代的唇,突然出声:“我能够牵一下你的手吗?” 现在药房中的人不多,但绝对不是没有,琅晟从来都很注意许倾落的名声问题。 许倾落抬眸望见了琅晟眼中的不安,粲然一笑:“如果我不想给你牵呢?” 她笑的眼中多有深意,那一刻琅晟不知道怎么的福至心灵,伸手主动牵住了许倾落的手,他的掌心中有些汗湿:“这样。” 周围有隐隐打量的目光,百草和药房几个伙计全是惊的都快要叫出声来了。 许倾落笑着将自己的五指顺从的牵入男人的指间,拉着他往外走,男人的脸色发红,差点儿同手同脚的走路。 “既然想要,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多此一举的问呢?” “你是女子,我对你应该以礼相待。” 琅晟这句话说的颇为羞愧,他和许倾落之间早就越礼了,偏偏他不止没有收敛,反而自己也控制不住了。 “那你怎么又想到要主动和我牵手。” 许倾落看着琅晟这反映,一边心里好笑,一边却是觉得无奈。这可真是块棒槌,不敲不响。 “长缨说的要如此做——” 琅晟把将长缨给卖了。 许倾落指尖划着琅晟的掌心,弯唇:“那他还告诉你什么?不止是牵手?” 琅晟的脸暴红,看一眼许倾落,更红,简直要烧起来一般,甚至那只方才还牵着许倾落的手忍不住都想要往回缩,这反应看来长缨还教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两个人已经出了药房,到了隐蔽的角落了,若是不专门看,没有人能够看到两个人的身形,许倾落突然踮起脚尖唇尖轻点男人的唇,一触即分,宛若蜻蜓点水,宛若错觉一般:“不管他教导你些什么花招,估计都是从窑子中学来的,不准你和他学知道吗?要学我们两个人自己摸索。” 就算是要学,要将这块木头染色,也是她许倾落的权利。 琅晟傻在了那里,握着许倾落小手的那只手都忍不住紧了一些。他望着许倾落眼中慢慢的爆发出了灼热的光:“不会的,我一定不会和他学的。” 之后,因为许良不在,琅晟就留下来给许倾落打下手帮帮忙,说起今天王大娘孙子的事情,琅晟听明白之后颇有几分气愤。 “那些人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就要随意打杀人命,真是暴民!” 待到药房里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琅晟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气愤。 许倾落则是笑了笑,打发百草先回府,而她则是去煮了凉茶,想着琅晟的气氛,许倾落是不奇怪的,毕竟他是那么正值的一个人。 凉茶煮好了,许倾落端着茶水走到了他身边:“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情更应该值得深思的是,朱砂哪里来的。” “朱砂?” 琅晟看着许倾落。 “是的,那个孩子是食用了朱砂的症状,并且,还不是少量,估计是日复一日的积累才形成的。” “三十年前因为甲罗山的一干道士用朱砂炼药残害百姓,先皇便将朱砂归为了禁物,如今这普通百姓的家中竟然出现不下少数的朱砂,阿琅,你觉得如何?” 许倾落将这些话缓缓道出,琅晟的面上表情更是严肃。 “三十年前的那场打击朱砂之物的动荡确实浩大,但是在先皇过世之后,如今的陛下信奉道士们所谓的长生不老之道,对朱砂之物的打击的力度已经消弱了许多,所以,百姓之家能够出现朱砂确实是不奇怪。只是落儿,你可确定,那孩子真的是朱砂中毒?“ 琅晟皱眉看着许倾落。 “你觉得不是?” 许倾落也看着琅晟。 “我听你的叙述,觉得其中有些怪,不过,我相信你的医术。” 琅晟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许倾落注意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沉与失落,将想要继续追问出口的话语掐在了喉中。 琅晟有秘密。 这个秘密涉及到先皇,涉及到如今的皇上,他不说,她不问。 上一世,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想来,还是上一世她对琅晟的了解太少了。 两人再闲话了一会儿之后,琅晟就要起身告别。 这是一场告别,谁都不想要先转身。 “你怎么不走了。” 许倾落觉得心里现在就有些难受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早就做好分离的准备,到头来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心。 今日他本是来辞行的,淮县距离京都很远,水路便要半月。许倾落也不知道这一别,还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我看着你进去。” 琅晟握紧了马缰绳,眼中的灼热渐渐的变成了不舍。 他想过要将许倾落带在身边,但是前路艰险,而她却也只是个小姑娘,尚未及笄,他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她及笄了。 “你还是个大将军呢。” 许倾落低低的道,她先转的身,只是走出了三步,却再也迈不出去第四步,咬牙。 “天色已晚,你在这边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如何?” 她站在三步外询问他。 琅晟眼中的感伤被一丝惊愕所取代,然后便是掩不住的自心而发的喜悦:“方便吗?” 男人本能的询问。 “我命令你今晚留宿!” 许倾落心底的不好意思被琅晟的话给打败,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她只想要在离别之前尽可能的和男人多相处一时是一时,想通了之后许倾落用比方才快的多的三步并为一步,拉住男人的手就把他往药房里带。 天色已晚把男人往房中带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会招徕多少闲话,琅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望着许倾落昂着的脑袋,望着她坚定的侧颜,一时间一句话都无法出口。 琅晟能够做的只是反握住许倾落的手,走在她的身边。 “行了,我知晓你又要说男女授受不亲,我给你铺地铺行了。” 许倾落看到琅晟望着自己的床站的远远好像自己会吃了他一般的样子,气哼哼的主动从柜子中拿出了换洗的铺盖,半跪在地上扑叠整齐。 琅晟:“......” 他其实刚才在想自己和许倾落在床上发生的那点子亲密出神了。 许倾落给琅晟铺好了地铺之后,又打来了热水:“多用热水泡脚对你的腿伤有好处。” 琅晟的双脚浸入热水中,温暖从脚底传递,他看着许倾落给自己打好热水后简单的洗漱了一番,看到许倾落坐在镜前散落一头青丝,看到少女手中的梳子轻轻的流泻过满头的乌发,她的背影窈窕淑丽,带着一种格外的从容,只是望着那个一静一动间尽皆让他移不开眼睛的身影,便觉得心里都暖融融的。 她和他像是已经生活许久的夫妻一般,她给他的感觉,是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的一种家的温暖,从他的父亲病死家中重担尽数落在一人肩头开始,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不知不觉间琅晟站到了许倾落的身后,他伸手却又不敢伸手,他望着镜子中即便不太清晰也可见绝丽的少女容颜,一时间痴了一般。 许倾落从镜子中看到了背后男人高大的身影,他守在她的身后凝望着她,她想到了前世自己从来只愿意留给他背影,想起了前世他在她身后无望的等待。 “你帮我梳发,好吗?” 许倾落笑着转头,将手中的梳子递给了琅晟。 前世的她错过了太多,今生的她无论如何不愿意再错过这个男人。 “不行,你现在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我不能——” 琅晟下意识的拒绝,手中的梳子格外的烫手。 许倾落猛的从凳子上站起,转身面对着琅晟,拉住他握着梳子的手:“琅晟,你是什么意思?你摸也摸了,看也看了,甚至我们刚刚都亲了,你却连给我梳头都不愿,难道堂堂大将军不愿意对我一个小女子负责吗?” 她的眉眼间全是凌厉,挑起的眉带着属于许倾落的倔强。 如此话语脱口而出,琅晟顿时十分尴尬。 甚至多了几分手脚都不知往哪放的无措。 “不是,我怎么会不愿意对你负责,我是将士,我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是知晓做人要正直不屈,不能够贪恋美色,但是我既然对你承诺了要取你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我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之人——” 琅晟急急忙忙的辩解着,脸都急红了。 “只是负责任吗?” 许倾落打断了琅晟的解释,她的眸子太过通透。通透的琅晟心里拼命压抑的感情都有些控制不住,自然不是只是责任,可他却又说不出口。 许倾落叹了口气,某些人果然天生就是情话苦手,眸子一转间,许倾落眼中有了委屈:“你对我原来只是责任,我对你如此没有吸引力,那你日后久居沙场,是不是就会被那些爱慕你的人给吸引走?那种地方,各种女人多了去了。你现在对我只有责任,连多亲近一下都成日里只记得你那些个规矩,到了两年后,估计你连我是谁都给忘记了——” 许倾落本来装作的委屈说着说着就真的有些委屈了,眼看着便要分别,琅晟对她还是如此‘以礼相待’,她可真是又爱又恨。 琅晟眼看着许倾落如此,脸上有些哭笑不得,别人不敢说如何,他却是确定别说是两年便是三年四年五年,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他便不会改变心意,而许倾落早已经不止是他的责任,更是他从心里认定的人。 男人握紧了少女的手,连着那把桃木梳子,打断了她委屈的话语:“我不知晓你如何知道边关那里有许多那种场所,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来不曾去过那些地方,再者说我每月的军饷月俸都是送回家中,哪里又有闲钱去做些不该之事,不信你尽可以问问长缨或者非天。” 琅晟解释的极其认真。 许倾落心里那一点儿委屈被琅晟一本正经的解释冲散了,也只有琅晟会如此对待她这样的无理取闹,若是换一个别的男人,现在估计要训斥她一番,给她安插上一个善妒的名头了。 许倾落心里挺舒服的,却想要听更多男人表忠心的话:“可是小威说过他的长缨大哥最是喜欢在那些场所留连,他的话哪里能够相信,还不一定会帮着你一起隐瞒呢。” “你,你若是还不相信,我让迦叶来为我作证。” 琅晟看许倾落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也有些急了,一下子吐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迦叶。 果真。琅晟是十分信任迦叶的。 但是他又如何知道,人心隔肚皮,在日后,迦叶会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 看来迦叶个钉子,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拔去了! 许倾落心底的悠然瞬间被凛然取代,她面上的表情不变,似笑非笑的望了琅晟一眼:“迦叶又是何许人也?我没有听你怎么说过。” 琅晟从来不曾在她面前仔细提起过迦叶,所以,她只能顺藤摸瓜,探一探琅晟的心思。 “迦叶是我的副将,我方才不是说了那酥油糕便是他特意从草原上带回给我和小威的,他这个人与我们不太一样,为人很是热忱,朝中许多大臣都十分欣赏他。” 琅晟显然是真的很欣赏迦叶,眼中都是赞赏。 热忱?倒不如说是圆滑罢了。 迦叶的野心不小,自然会对朝中各种的大臣各种拉拢巴结,而琅晟弱就是弱在太过正直了。 这样的弊端,就让许倾落来帮他填补! 许倾落心底焦虑,按捺着神色:“是你的副将呀?那他很厉害吗?比长缨和非天还厉害?” 琅晟带笑:“这是不能够比的,长缨和非天厉害,但是他们两人更多的是擅长冲锋陷阵还有个人武勇,而迦叶却是擅长排兵布阵的大将之才,待到回京之后,我便要向圣上推荐,让他日后能够独领一军,成为大将军。” 他的眼中全是真诚,许倾落心底发沉,却是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琅晟不明所以。 许倾落伸手搭着男人的肩膀转到了他的背后:“你先坐下。” 琅晟乖乖坐下,他对许倾落的许多命令的话语现在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许倾落俯身贴近了男人的脊背,在男人僵硬着身子的时候,伸手取下了男人发间的玉簪,拿起桃木梳子,轻轻的梳理着男人的发。 琅晟从镜子中看着背后少女认真梳理自己头发的身影,面上不自觉的染上了一点笑。 “你因为那迦叶有大将之才,所以便想举荐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 许倾落突然出声,她离着他很近,话语间吐息尽数喷洒在琅晟的脖间,男人觉得后脖颈处有些麻,脑子有些乱,一边回答着少女的问题:“迦叶确实有成为大将军的本领,他既然有才,不论是为国还是为陛下,我都不应该埋没了他。” 琅晟便是如此一个公平正直到在某些人眼中看来近乎可笑的人,许倾落扑哧一声笑了,不是嗤笑,而是骄傲的笑,她伸手轻轻戳男人的脑门,带着一种娇娆:“那你告诉我,你觉得自己是否有做大将军的才能?” “我现在便是大将军。” 琅晟不明所以。 许倾落没有停下手中梳头的动作,微微一笑:“那更大的呢?” 更大的?他现在已经是一品将军。哪里还有更大的,琅晟忍不住转头,看向许倾落:“你是何意?” 许倾落按住了琅晟不让他动,她还在为他温柔的梳理着头发,后面说出的话却与温柔无关:“我虽是女子,且身处淮县这样的偏远县城,但是从一些病人口中我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现今朝廷的局势的——” 琅晟下意识的便想要阻止许倾落接下去的话,朝廷如今的局势很乱,一个不小心便易惹来祸端。 许倾落的手压在琅晟的肩膀上,她的声音很平稳,平稳的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朝廷局势本来三分,一分为三皇子一党,一分为太子一派,剩下的便是圣上手中的势力了,只是从三皇子倒台之后,太子一党却是猖獗无形,几乎有赶超圣上的势力,不少人都已经认定了太子便是最终的胜者,其他人都不足为惧,殊不知咬人的狗不叫,叫唤厉害的却最是色厉内荏,看似胜负已定,只是少有人知晓,三分局势仍在,而那最厉害的一份——” 许倾落的唇凑近了琅晟的耳际,将后面半句话说了出来:“......” 琅晟的面色剧变,猛的从凳子上站起,许倾落猝不及防间手中的梳子掉落到了地上。 男人转身看着许倾落神色中满是凝重:“你是从何处听来如此谬论的!” 许倾落丝毫不介意琅晟眼中的凝重,反而是慢悠悠的将手中的梳子放下,微笑着拉住男人的手:“是不是谬论。你自己心中清楚,天下三分,你坚持中立自以为能够自保,殊不知你这样的身份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绕过你去,最后的结果便是你被分为三份,一个人被分为三份了,他的下场通常就不怎么好了。” “胡言乱语!” 琅晟猛的打断许倾落的话,他转身拿过外袍,冷着脸向外走去,到了门口:“这些话不要再告诉任何一个除我之外的人!” 许倾落望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苦涩,只有深思,她会对琅晟说出今日这一袭话,便已经做好了男人可能翻脸的准备,琅晟能够在临走前说出那样一句话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不想要和男人不欢而散,只是有些话许倾落不得不说,上一世琅晟便是因为太过正直,以为自己一心尽忠,不党不派,拼力杀敌便足够了,殊不知他的出色与正直便是那些人眼中的原罪。 许倾落捡起刚刚掉落到地上的梳子,吹拂去上面的尘埃,她不是什么好女子,为了偿还琅晟她可以不择手段,这一世她定然要让琅晟平步青云,让琅晟能够尽情展现自己的抱负,而不是中途被迫断翼。 镜子中映照着少女绝美的容颜,许倾落拿着梳子慢慢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恍惚间又陷入了上一世的回忆之中,那些侮辱,那些伤害,那些欺骗,那些绝望,还有那自始至终的守护。 她恨杨云平,恨太子,可是她更加想要让琅晟好,她要慢慢的来,一点一滴的攒够筹码才能够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许倾落对着镜子中姝丽的少女,绽唇微笑,指尖一点点的勾勒着镜子中美好影子,前世这美丽的容颜不甘的心成了她痛苦的源头,而今生—— 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许倾落回首望见了那个冷着脸大步进来的男人。 琅晟走到铺好的地铺前,将自己身上的外袍一脱,被子往身上一盖,没有一声言语。 许倾落却觉得心底方才那些压抑尽数消散,她笑着,笑的格外好看绚丽,她知晓他是担心自己晚上一个人在此。 吹熄了灯火,许倾落小心的跨过地上的铺盖,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地铺上传来隐约的动静。 许倾落笑着闭上了眼睛,似睡非睡间。她听到了男人低低的声音:“我是一个男人,不论有任何事情我能够挑起,我不会让自己的女人陷入险地。” 许倾落觉得心里都在发甜,为了那句自己的女人,她轻声却坚定:“为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我愿意并肩作战。” 是的,不止是报恩,更是因为心爱,也许不是前世最初面对杨云平的激狂热烈不顾一切,却是隽永深刻再难忘怀。 一片黑暗中,交汇的是两颗心。 —— 第二日一早,许倾落就被楼下巨大的响声惊醒。 下意识的往地上望去,那里被褥都叠的整齐,男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今日一别,再见或许已是经年,许倾落的心猛地下坠,知道琅晟这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也是为了不让离别那般痛苦而已。 心里有些失落却也顾不得了,外面的声音都快刺穿耳膜,许倾落穿好衣服走到窗边,还没有看到什么便感受到了下面的药房门被撞的轰隆作响,伴随着的还有重重的骂声。 那些骂声十分的难听。 她面色一凝,将窗子稍微打开一点缝隙,药房门前分明聚集了黑压压一片的人,有人在砸门,有人在怒骂,还有人在哭泣,可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药房旁边摆着的一排人,许倾落的眼神很好,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她也清晰看到那并排躺在那里的人都是面色青黑,嘴角或是有白沫或是有黄绿色的诞水,有的人躺在那里已经昏迷,有的人还在呻吟,身子不时的抽搐,粗粗一看和昨天来这里诊治的王大娘家的那小孙子外在表现的症状分明一样。 那一刻许倾落感受到的是刻骨的寒意。 怎么会这样! “什么神医大夫,分明是庸医害人,许小娘滚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昨日明明说的是那病症不是瘟疫,今日却有这么多人被感染,都是被她害的!” “许家医馆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们如果死了,许家医馆的人也要陪葬!” “你还我儿子儿媳的命!” “一个小女孩居然冒充神医,根本就是欺世盗名,让她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庸医害人。许家的人害人偿命,将他们抓去府衙!” “贱人,只会勾搭男人的贱人,当时就不该相信她的胡话!” “打死那个贱人,为我儿子报仇!” 下面的骂声越来越难听,药房的大门也被撞击的摇摇欲坠,眼看着便要被撞开,许倾落站在二楼窗前甚至都能够感受到隐隐的晃动。 她的指尖冰凉,却是将窗缝更拉大了些,仔细的看下面那一排的病人,她确信昨天那小男孩应该是误食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绝对不是瘟疫,不会传染。 那这所谓的瘟疫传染定然有些文章,许倾落定神细看,这样细细一看,许倾落却是真的发现一些不同。 昨天那小男孩抽搐的时候眼睛是眯着的,而下面那些被摆在药房门前的人抽搐的时候眼睛是不受控制的睁开的,他们的瞳孔—— 许倾落正要接着细看,一道黑影从下面猛的向着窗边扔来,鼻端闻到了一股子腥臭的味道,她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同时间窗下面响起的是大喊声:“楼上的窗户没关。一定有人,大家找梯子爬上去,不信找不到那个庸医!大家进去把这欺世盗名的许家药房给砸了!” 有人去找梯子或者其他的攀爬工具,有人像是找到发泄目标一般,秽物如雨般砸到了窗户上,甚至有东西透过许倾落开着的缝隙落到了眼前。 许倾落冷凝着脸望向地面之上被透过窗户扔入的污秽之物,烂菜叶子,臭鸡蛋,甚至又有了破鞋,就像是当初自己被曹萍陷害的时候,那些人也是如此。 听着那些越来越大声的怒骂,越来越尖刻的侮辱,仿佛她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一般,许倾落慢慢握紧了拳。 前一世许倾落自问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好女人,她沉迷所谓情爱,为了自身一时心乱陷自己的夫家与娘家不义,害的那么多人身死,她前世也掌握了医术,且是不俗的医术,却是为了争宠固宠,从来不曾想过不计回报的治病救人,那样的她落到那样一个众叛亲离,万人唾骂的地步说是怨杨云平,怨那些陷害她的人,何尝不怨她自己把持不住。 可是今生她许倾落可以拍着自己的心口说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问心无愧,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对待这些得病的百姓,她和自己的父亲一般全心全意,百般费心,到最后却是落到这么一个下场。 握紧的拳头慢慢的松开,许倾落眼中却是现出了一丝丝狠绝,袖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猛的转身。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那就直面危险,既然有些人不知感恩,那她就不用所谓的恩义去与那些人纠缠。 这个世上能够依靠的,最不会背叛的永远只有自己,靠山山倒,靠水水枯,靠人那人心却是百变,任凭着前一刻她救下了多少人,任凭着她前一刻对那些百姓有多么的百般用心,最终回报给她的,也只有这些。 少女又望了一眼那已经有些泥泞的很容易滑倒的脏污地面,冷笑一声,慢慢的走到镜子前,看着铜镜中娇妍至极的容颜,慢慢的弯了眉眼,只是那弯弯的眉眼间有的不是温柔婉约,不是笑意盈盈,而是刀锋般的锐利。 许倾落确定,无论如何,她的道路不会是止于此,更不会是止于今日的一场。 许倾落拿起了放在梳妆台上的梳子。听着窗边架起梯子的声音,动作镇定的将自己的发一缕缕梳顺了,然后挽起,最后拿起一支珠钗簪入发间。 已经有人往梯子上爬了,许倾落披上外袍,系好了衣带,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粲然一笑,轻轻的转了个身子,宛若是一只翩跹的蝴蝶一般,从从容容的往楼下走去。 她是许倾落,是能够掌握无数人生死的医者,是重生归来心中再不渴求着谁的赐予,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去取的许倾落。 她不需要害怕任何人,她只需要让所有人不得不忌惮她,不得不害怕她便是。 有人顺着梯子爬入了窗子,看到的只有少女凛然的背影,下意识的大喊出声:“她在这里,是许家小娘,她就是罪魁祸首,昨天就是她放那个得瘟疫的孩子害人的,她想要跑,大家快抓住她!” 下一刻。那个最先上来想要抓许倾落的人一脚踩滑整个扑到在了地上。 匆忙从窗子上翻下来,没有琅晟那样的好身手,结果就是被他们这些人自己扔的污秽之物绊倒。 “啊,这是什么!” “该死的!” 这是听到先前那个人喊迫不及待从梯子上直接往窗户中窜的人。 有人扑倒在了一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中,有人脸埋在了烂泥之中,一时间全是怒骂哀嚎,想要爬却一时间爬不起来,狼狈之极。 后面有跟着往上爬的人,从大大敞开的窗户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堆看着百般狼狈的同伴。 “快去追,那就是许家小娘,她把这里弄成这样。别让她跑了!” 从脸上糊下一大把烂泥的人忍着呕吐的感觉对着后面的人大声嚷嚷道,看着自己掌心的臭鸡蛋蛋液,黏糊一片,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许倾落,早就忘记这是他们这些自己人扔进来的阻碍。 许倾落已经下了一大半的楼梯,眼看着便要走到大门口了,后面的人踩着前面被滑倒的人,倒是没有再次滑倒,有那速度快的,急步跑着从许倾落背后冲来,脸上的恶意几乎能够吓哭一个普通小娘。大吼一声:“别想跑,老子今天让你这个害人的庸医付出代价。” 可惜许倾落从来不是普通的少女,已经死过一次,还是那样惨烈的死法,她的心比很多自诩大男人的存在还要坚硬镇定,甚至没有回头,在发丝遮掩下的耳朵轻轻一颤,听声辨位,只是状似无意的肩头一晃,那个从背后赶来的人自诩势在必得的一抓已经落了个空。 从上而下,势大力沉而来。招数用老,一招落空,男人惊叫着从许倾落侧过的身子一边跌向了楼梯下,咕噜噜三四个滚,砰的一声撞在了楼梯扶手上,脑袋上撞出了血,晕沉沉的躺在那里半天起不来。 恰此时,许倾落悠然的一脚落下,然后踩着软倒在地的人继续往楼下而去。 只剩下两格楼梯,许倾落的步伐不快不慢,宛若闲庭信步,可是她身上的气势,却让人感到有种莫名的凛然,让人有种不敢靠近的锋芒。 爬上窗户进来楼里的人不多,只有三五个,三个被绊倒在窗前,一个被摔的头破血流,最后一个堪堪到了楼梯口,却是望着许倾落踩过同伴的身体,望着少女那悠然的背影,莫名全身发冷,一时间居然不敢迈出一步。直到吱嘎一声,许倾落拿下了药房大门后的木栓,双手握住两边门把手,狠狠的向自己的方向一拉。 阳光洒在少女的脸上身上,她站的腰板挺直,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她的衣服头发甚至没有一丝丝的错乱,干净整洁的仿佛不是面对着一大片人的辱骂逼迫,而是面对着一场平常至极的会面。 许倾落表现的太镇定,镇定的让那些气势汹汹想要将她脱出来教训的百姓一时间都有了些踟蹰。 许倾落的目光没有去看那些顶在前面骂的最凶的人,而是向着旁边走去,那里躺着的便是那些疑似瘟疫的人。 从楼上往下看和从近处看,那些人的症状更加清晰了些,许倾落本来以为这又是一场算计,可是此刻,看着那些躺着的人中有几个已经开始气息奄奄的人,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比起昨天那个小男孩儿所谓的瘟疫之说,眼前所见的这些人更加符合她看的一本医书上记载的东西。 抿紧了唇,许倾落也顾不得本来的打算了,上前两步正要蹲下身子检查其中一个躺在外围的脸上现出层层死灰之气的男子,一声哭嚎突然在人群中爆开:“你这个杀千刀的贱人。就是你昨天将那得了瘟疫的孩子让入医馆,也是你说什么他得的不是瘟疫,要不是这样的话,我家男人怎么会被传染!” “许家养的灾星,庸医害人,我家柱子就是被她连累的,若不是她昨天没有将那个得了瘟疫的处理干净,哪里会惹来这祸患,柱子昨天晚上回家就不对了,他就是在这许家药房中待着来的,打死这个灾星!” “贱人,灾星,打死她!” 最初的一声哭嚎就像是在本来便焦灼的滚油之中浇入了冷水一般,因为许倾落自己走出的从容气度而堪堪有些被吓住的人重新记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打死她!” “就是她害死我们的!是她明明知晓是瘟疫还让那个得瘟疫的孩子进的许家药房!” “抓她去衙门!” “都是她害我们被传染的,让她偿命!” 有人拿着菜篮子里面装着那些烂菜叶子臭鸡蛋想要扔,有人拿着榔头凳子往前冲,全都是一副要杀人的架势,全都是对着许倾落的恶意汹汹。 许倾落后退一步,退到那些横躺在地上的病人之间,那些气势汹汹要杀人的百姓一时间顿住了脚步。 谁都知晓瘟疫传染,这些病人都是他们严实包裹住自己之后抬来的,拼着就是和许倾落算账的一口气,可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药房楼下的这些病人一个个的面色更加难看,病情加重,有几个脸上根本现出了死气,却是让人忍不住却步,甚至有几个人看清楚了之后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没有几个人在瘟疫的面前能够保持冷静,能够不害怕忌惮。 许倾落将周围的情形尽数收入严重,眼中的色彩更冷,她站直了身子,单手负在身后。指尖中夹着防身的银针,上面涂满了能够药倒一头猛兽的麻药,冷声开口:“昨天那孩子根本不是瘟疫,我说的很清楚,那是误食朱砂,我将他治好了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今日我许倾落可以在这里发誓,若是那孩子真是瘟疫,且由他传染的话,便让我不得好死!死后无葬身之地!” 对所有人而言,毒誓都不是能够随意发的,尤其是许倾落这样的毒誓,一时间有不少人面上现出了茫然:“那怎么这些人会得瘟疫......” “她是在用缓兵之计!” “大家不要相信她!” “求相亲们为我做主,不要听信许家女儿的话!” “呜呜,我家男人!” “对,发毒誓算什么,人都要被她害死了,抓住她送到衙门去,让他们许家所有人偿命!” 一声呼喊,一个长的面目凶恶的男人向着许倾落恶狠狠的扑来,他的拳头钵大,甚至划破了空气,带着一股子尖锐的风声而来。 许倾落的眼睛瞪大,脚下一错,身子一矮,那个男人的拳头堪堪停在许倾落的头顶,许倾落整理好的发丝甚至被吹乱了一缕。 他的眼睛瞪大,嘴里发出赫赫的两声,下一刻,这个长得粗壮凶狠的男人轰然倒地,他的腰腹位置一点银芒闪过,再也动弹不了一下。 那些要跟着那个大汉一起抓许倾落的人一时间全部顿住了脚步。 所有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壮汉就倒下了,有人眼中现出了惊恐:“妖,妖法?” 前世自己最常被叫的可是妖妇! 冷笑一声,他们停住了,许倾落可不打算这么停下,她向前一脚踩在那个男人的腿上某处关节,咔嚓一声,明明这么多人在场,这一声却清脆响亮的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似乎在自己耳边响起,后面跟着响起的是大汉嘴里的呜呜惨哼声,因为一瞬间的剧痛,那大汉甚至嘴角流出了诞液。狼狈凄惨至极。 “既然众位不想要听我的好言,那我们便就命论命——” 许倾落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第一,我死了的话,众位在这整个淮县便找不出第二个能够治疗控制瘟疫的人了,昨日里既然有在药房中亲见我救那‘瘟疫’病人,那应当知晓我的能力。 第二,大雪封路,众位现在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要么众位一起留在这边等死,要么就老老实实的不要打扰我研究病情。” “再提醒众位一次,我死了,谁也别想活!” 许倾落的脸上是冷然酷烈之色,嘴里吐出的也是威胁之语,那些围着她刚刚还要喊打喊杀的人望着她此刻的表情,听着她威胁的话语,却是一时间不敢动弹。 因为许倾落说的就是现实。 不知道谁是第一个让开的人,第一个人之后是第二个人,许倾落身边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空出了一大片空白的位置。 心底冷笑一声,许倾落懒得搭理这些不听好言听恶言的人,快步走到那个看着脸上死气最重的人身边。 有人还在对许倾落怒目而视,有人幸灾乐祸,可是更多的人却是满面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倾落的一言一行,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这些人都是瘟疫,来找许倾落算账,可是没有人真的想要这些人是瘟疫,谁都不想淮县出现这样的病症,那是每次爆发,能够直接让一座城池化为死城的最可怕的催命阎王。 许倾落伸手到半道,想到什么,撕拉一声从自己裙摆上撕下了几块干净的布料,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上,按住了那个男人的脉搏。 脉象虚弱,内寒外热,五脏六腑都在不同程度的衰弱,许倾落的眼中越发凝重,她不希望真的面对瘟疫,可是这脉象。 许倾落放下那个已经无力抽搐的男人的手腕,正要翻看对方的眼皮,下一刻她掌下的男人剧烈的颤抖了几下,眼皮子剧烈的翻动。嘴角突然冒出大量白沫,许倾落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便要抽出银针护住对方心脉,可是很明显已经迟了。 病人重重的起了一个身子,砰的一声落在了石板之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死,死了......” “张阳死了!” “死人了!” 有人尖叫出声,刚刚才稍微稳定下来的局面,再次濒临蹦碎。 “她骗我们的,她治死人了!” “这个庸医,不是瘟疫是她医术不精!” 真的有人死亡,让所有的人都濒临崩溃,没有人想要承认是瘟疫,所有人都只想着要发泄心中的恐慌,要将一切错误推给许倾落,许倾落手中还有四根涂满麻药的银针,所有人都不在乎她先前将那壮汉放倒的手段,也不在乎她那些话了,他们像是疯了一般想着她扑来,榔头板凳甚至刀子都涌了过来,他们切实的想要杀了她发泄心中的不安。 但是也还是有些理智的百姓在一边劝说着,毕竟在这样的画面也不是谁都愿意看到的。好歹许倾落也还是个大夫,毕竟许家这些年在淮县积累下来的名声也还是有的。 因为有人压制,吵闹声也小了许多。 见到死人,许倾落的掌心冒汗,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惨然。 她不惧死亡,却不想死的如此没有价值,那一刻,她脑海中闪现出了琅晟的容颜,昨夜男人伴着她入眠,昨夜男人为她梳发,他说要她等他两年。那一刻许倾落心中满是遗憾,她要失信了。 “呜,呕!” 一个瘦弱的男子突然从爆发的人群中踉跄着冲了出来,他趴到在地上,吐出白沫,面色青白青白的,四肢不断的颤抖:“是,是瘟疫,真的是瘟疫,我被传染了,啊,救命,许姑娘救救我!” 那个男子分明便是昨日在医馆中被许倾落打了好几个巴掌后来逃走的几次挑事的干瘦男子。 他伸出了手,想要拉许倾落,却根本就够不到,转瞬的功夫,那个男子身下已经濡湿一片,一股子骚臭的气息蔓延。 喊打喊杀声停住了,一步步的,方才还向许倾落涌过来发泄不安的百姓往后退着,喃喃着:“真的是瘟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 “居然真的是瘟疫。” “不要死,我们不要死!” “把他们隔离,所有人都不能够让他们离开一步!” 有人大吼着,对着那一堆躺在药房门口等死的病人还有许倾落和那干瘦男子吼着,许家药房外刚刚黑压压的一片瞬间清空。 许倾落没有试图走出所谓的隔离圈,她望着和自己隔了一段距离的那些百姓眼中的绝望恐慌害怕还有声声哭泣,挑了挑眉,蹲下走到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身边,按对方的腹部,那里不止没有硬实之感,甚至软绵绵的无处着力一般,很不正常。 瘟疫,又称为鼠疫,有热症为主的瘟疫,也有寒症为主的瘟疫,但是无论是寒热之症,瘟疫都没有这么快死亡,她看过的医书还是偶然看到的一些案例,瘟疫传染率很高,但是最快的死亡时间也足有三日,从刚刚人群中人的喊话中知晓,对方昨晚才不好的,现在这不到一日的时间就死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许倾落皱眉,又连着查看了好几个人的症状,站起了身子。 “许姑娘,许姑娘,求,求你救救我。” 干瘦的男子艰难的说着,眼中全是害怕恐惧,身子抖的更加厉害了。 而那些本来被亲人放在地上的病人,有几个症状轻微的也开始哭泣呻吟,瘟疫呀,那是真的会死人的,会死很多很多人的。 “药房里有药。” 许倾落顿住了身子,留下了这句话,大步向着药房中走去。 她不想死,所以她必须要救人! 琅晟本来决定今天一早就决定要走的,他不想要与许倾落临走前再说什么,因为他担心自己走不了了。 可是他在带着自己手下的兵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却遇到了一群拖家带口的百姓,而那些百姓家中都有病人。 而且还没出城就被告知他们所开凿的那条官道已经被大雪封死了,如今根本过不去。 所以他们回京的日子智能暂缓。 琅晟眼睛正好落在一家拉着牛车的百姓那里,一阵风吹过,他望见了那躺在牛车上被白布遮住的男子,对方脸色青白。嘴角吐着白沫,身子不时的抽搐。 而那些还在哭喊着要出城的百姓,他们的身上车上几乎都有病人,那似曾相识的一幕让琅晟的身上发寒。 “大哥,怎么了?” 琅威看到琅晟停住了马,面色凝重之极,他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只望见了一队队堵塞在城门口的百姓。 “小威。” 琅晟的声音发沉:“你立刻去县衙见安县令——” 琅晟顾不得街道上的行人,骑着马几乎是飞驰向着许家药房而去。 一路之上,他的面容紧绷的像是快要断裂的弦,这一刻他只想要见到许倾落,他担心她。 隐约的哭声骂声呻吟声从前面拐角处传来,远远的琅晟便看到了围在许家药房周围的众多百姓,也看到了他们手上的‘武器’。 琅晟的眼眸中全是冷意,翻身下马,向着被那些拿着‘武器’的百姓包围的地方而去。 “你别过去,里面都是瘟疫病人!” “会死人的!” “那许家小娘她要害死所有的人,她是灾星,谁碰谁倒霉!” “闭嘴!” 一把拉开那些所谓的好心劝诫的人,也许是琅晟那冷然的气势,也许是他面上的肃杀,琅晟经过之处。那些百姓不由的给他退开了一条路。 琅晟一眼就看到了许倾落,她半跪在地上,正在给一个病人扎针,少女的面上全是认真肃然,额头有隐隐的汗迹冒出,一根根银针扎落,那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病人抽搐了一下,吐出了一堆秽物,甚至有些隐隐沾染到她的裙摆上,她却是恍似未觉,转身吩咐着几个病的比较轻的人熬药端药。 那一片本应该死寂被隔离的所在,因为少女的存在,多了那么点生机,一切都井然有序,她只是立在那里,仿佛便是所有人绝望后唯一能够仰赖的支柱。 琅晟望着少女瘦弱的肩膀,苍白的面色,那是他放在心上的女子,是说着与自己并肩对抗所有危险的女子,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男人已经上前帮着少女将一个病人扶起。 “你怎么来了!” 许倾落瞪大了眼睛,眼中有惊喜却有更多的慌乱:“你不是今日要回京吗,赶快走!” 她惊喜能够再次见到他,却更加恐慌琅晟被染上瘟疫,人都是自私的,许倾落无法接受琅晟也成为现在自己身边这一片被死亡时时刻刻笼罩着的病人的一员。 许倾落要推琅晟离开,男人的身子却是稳如磐石,不曾被移动一下:“城外大雪封路,前段时间刚刚凿好的官道又被雪崩阻断,无人可以离开。且我在城外看到有百姓拖家带口离去,家中皆有患上瘟疫的病人,这个时候,我不会走的。” 许倾落瞪大了眼睛:“别胡说八道。什么瘟疫,只是普通热症,我能够治愈,你身为大将军,朝廷让你述职,你就应该尽快回去。” 琅晟看着许倾落,叹了口气,伸手帮少女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昨夜里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你说与我并肩对抗所有危险,那我又何能在此时弃你而去。 许倾落哑然,想要再说什么,面对着男人坚定的眼神,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怎么确定这些是瘟疫病人。” 无论她如何说,男人根本就不会听从她的意思离去,许倾落抹了把脸,无奈苦笑:“连我都不能够确诊,没有在医术案例上找到这种——” “因为我见过,这种病症确实是瘟疫的一种,而且极其少见,发作迅猛,几乎是昨日得上,今日便死,一般都是在死人极多的战场上出现。三年前我率兵在热河与蛮族交战,军中突发此疫,死了上千人——” 许倾落没有想到琅晟见过且经历过这样少见的瘟疫,她忍不住询问:“那你们最后是如何遏制住瘟疫的?” 军中士兵众多,一场瘟疫死上千人算是少的了,她攥住了他的手,眼中全是急迫。 琅晟眼中一瞬间满是悲凉。 “那一次瘟疫在士兵间传染的太快,几乎是在我察觉的时候已经有上千人感染,且出现了死亡,军中也有军医,却被感染了超过半数。向京城请求御医前来也不及,我当时只能够将他们隔离——” 男人的手缓缓的握成了拳,眼中全是悲凉与痛苦,许倾落的手落在了男人的手上,那一瞬间,她想要男人别说了,她看得出男人此刻心中的苦痛,这份回忆明显不是多么美好,甚至她已经从男人的态度中揣测出了后面的结局,许倾落现在需要的是信息,任何一点能够帮助她解决现在这种局面的信息。可是她更加不想要男人痛苦:“你——”别说了。 琅晟反握住许倾落的手,抬眸阻止了她出口:“我想要告诉你。” 男人苦笑了下:“那一次我将那些已经确定感染瘟疫的人还有和其接触有可疑症状的人全部隔离在了热河以北的一处林子中,隔离了三日,我记得很清楚,那三日间没有一个人被治愈,只有一具具被掩埋的尸体,一日比一日多,所有人都绝望了......就在第三日夜里,林子中突发大火,一千八百七十五个士兵,加上五个军医,七个自愿征召的附近医者,尽数葬身大火,无一生还!” 琅晟的声音压的很低很沉,牙齿紧紧的咬住,那一刻许倾落清楚了隐藏在男人眼中痛苦悲凉之下的愧疚。 “一千八百七十五个士兵,他们都是我亲手训练的士兵,不是死在战场之上,却是死在瘟疫和火海之中,还有那——” “你已经尽力了,我不相信若是别人遇到这种事情还会比你做的更好。” 即便琅晟没有多说自己当时具体做了些什么,但是只是听男人将那些葬身人数记忆的一清二楚。只是听男人的只言片语,许倾落便能够明了男人的在意,她相信他当时定然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琅晟感受着自己手背之上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温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男人身上的悲凉已经瞬间转换成了坚定,眼中有了决断:“落儿,不能够再耽误了,这些病人的情形和当时我手下那些染疫士兵的症状几乎一般,已经确诊的人必须马上处理了,如此也许还能够救了剩下人的性命!” 琅晟此言一出。许倾落还没有开口,一个干瘦的汉子突然从门口冲了进来,他对着许倾落和琅晟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对该死的狗男女,什么处理了,我们得了这病都是这个贱人害的,你们以为把我们处理了自己就能够活吗?我告诉你们,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一边骂着,这个干瘦汉子却是猛的将手中端着的那些病人吐出的污秽之物向着许倾落泼去,瘟疫这种东西,只要一个不小心沾染了一点点就是个死,许倾落方才便是叮嘱那些症状比较轻的将那些瘟疫病人吐出的污秽之物找坑埋了或者是直接用火烧了。哪里想到这个干瘦汉子会端着进来,更没有想到他会丧心病狂的往自己身上泼,许倾落的脸色一变,想要躲避却是根本就躲避不及。 那一刻,琅晟猛的将许倾落的身子揽住,将她抱在怀中,紧紧的揽住了她的头脸位置,自己正面迎向那泼来的秽物:“琅晟!” 许倾落惊叫出声,男人腰间的长剑瞬间出鞘。 许倾落只听到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旁边的桌子被男人长剑挑起,挡在了身前,伴随着一声无力的惨叫,那个瘦子泼出的秽物被溅到了自己身上。 他惊恐的叫着,忙不迭的想要将自己身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可是越是忙乱越是弄不干净,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已经崩溃的跌倒在了地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许姑娘,你,你和我们也是一起的,若是真的要处理的话,你也逃不掉的,你肯定也感染了瘟疫,救我就是救你自己,许姑娘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他的声音低弱,气息奄奄,时时刻刻能够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让这个人彻底崩溃,他说着话,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脸色越发的青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明明方才还是可控范围的症状,只是这么短短一瞬间就成了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爬向许倾落,伸出手还要去拽少女。 许倾落望着这个方才差点害了自己和琅晟的干瘦汉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刻哭的涕泪横流的人方才却是那样动作。 许倾落轻巧的避开了干瘦汉子要拉扯自己的手,在对方越发绝望的表情下,一根银针对着对方脖颈处扎了上去。 干瘦汉子的身子一僵,强烈的晕眩感让他越发害怕,却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他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以着乞求绝望的眼神望着许倾落。 “你知道的应该很多,所以我会尽量保住你的命的。” 许倾落淡淡的道。随着她话音落下,干瘦汉子彻底晕过去了。 “不能够按照你的意思将这些染病的人都处理了。” 许倾落转头,琅晟因着干瘦汉子的行为面上全是冷意,他听到少女的话下意识皱眉:“落儿,我知道你心善,但是这是唯一能够最快遏制的方法了。” 染病的人没有办法救治,活着一日便多一个传染源,便多一个人可能会被感染,也许下一个和那些病人一般躺在那里等死的人中就会出现一个许倾落,这是琅晟无法接受的。 “我不心善。” 许倾落拉住男人的手,定定的望着琅晟的容颜:“除了你之外,外面那些人便和他一般若是能够拉着我死的话,我相信绝对不会手软。”所以她真的已经不是太在乎那些人的性命了,许倾落不是被人打了左脸,喜欢被右边脸送上去的以德报怨的面人。 “我不会让你有事。” 琅晟下意识的道,他一时间没有明白许倾落的意思。 “我知晓。” 许倾落微笑,方才男人选择第一时间挡住她,她便知晓了,既然男人不明白,许倾落想了想还是没有和对方明说自己现在心里对那些人性命的冷淡:“我反对你直接处理那些染病的人,一个是因为现在还没有确诊,世间病症千万,即便外表看着病情再是相似,却不一定便是相同的病症,现在这瘟疫才方方发现,我还没有尽力去治,如何便能够确定必死无疑,你和我都做不到草菅人命。” 琅晟确实做不到,他苦笑了下:“可是我更做不到拿着所有人的性命冒险。” 尤其是这其中还包括的许倾落的性命,许倾落现在是就近诊治那些瘟疫病人,若是传染,许倾落定然是最先被传染的。 “你手下征集的新兵大多是淮县或者是临近县城来的,这些染病百姓之中,焉知有多少人是他们的亲人,若是你真的下了杀令,恐怕那些新兵会哗变,对你的威信损害极大。” “更何况染病之人也许不仅仅是药房外面的那一些。” 许倾落最后一句话,让琅晟心中强自升起的坚决化为了乌有,他是军人,若是‘草菅人命’能够救下更多的人,他懂得取舍。至于人心,琅晟做这个大将军本就是为了报国护民,若是能够遏制一场可能蔓延出大祸的瘟疫,琅晟也能舍去。偏偏许倾落那最后一句话让他不得不妥协:“那你说要如何。” 他是认真想要听许倾落的意见的,少女一直以来的行事让琅晟对待她早已经不仅仅当做一个普通闺阁少女了。 “尽人事听天命。” 许倾落慢慢的吐出了这六个字,望着外面有些昏暗的天空,山雨欲来风满楼,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全是冷然与坚决,琅晟已经回来了,回来了便走不了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护着身边的这个男人。 —— 药房外面只是许倾落和琅晟说话的功夫,已经与方才完全不同了,许倾落出来的时候,看到方才那些还围在药房外面虎视眈眈的百姓现在都被兵士分批控制住了,他们中不少人都是和病人接触的人,有些人面色变了想要闹事却因着那些士兵手中的刀剑不敢多言。 而药房外面空地上已经有士兵在扎帐篷进出了,那些方才还躺在地上的病人们被挪到了简易的木板之上,指挥着这一切的正是非天。 同时许倾落还注意到那些在病人中进出的士兵手上包着布巾,脸上也蒙着面巾,比她想像的还要井然有序,许倾落讶然的望向琅晟,对方方才可还在和她说要将人尽快处理掉的。 “尽人事听天命。” 琅晟无奈的躲避开许倾落的目光。 在这样沉重的时刻,许倾落却觉得心底乍然轻松了下来,这样的琅晟才是她认识的爱着的男人。 也许迂腐,也许有不该有的心软,也许正直的让人无奈,却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琅晟。 琅晟过去和非天一起安抚百姓,许倾落则是加紧试药。 西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许倾落抬头望去,却见到了一个极其不想见的人。 “许姑娘。” 杨云平在几个侍卫的护送下走过来,他望着许倾落的眼神灼热的吓人,让许倾落从心底厌恶。 忍住皱眉的欲望:“三公子。” 她对着他颔首,转身便要忙自己的。 一只手挡在许倾落的面前:“许姑娘,在下此来是想要询问你这里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杨云平眼睛扫视了周围一眼,在那些兵士手中刀兵上定了一瞬,转头对着许倾落意有所指。 “若是许姑娘有心,我还是可以帮你——”摆脱现在的情形的,条件自然是让许倾落成为他的人,对他言听计从,曹萍的事情让杨云平越发的想要将许倾落得到手,从而攀上太子翻身。 许倾落因为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面色有些苍白,看着比起前些日子见到的多了一股子楚楚动人的味道,杨云平呼吸忍不住急促了些。 杨云平的话音未落,许倾落已经笑了,她很平静的望着这个以前觉得光风霁月,现在看着却是面目可憎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自以为掩藏很好的丑恶:“杨太尉奉旨前来淮县抗灾,而现在淮县有瘟疫之危。不知道杨公子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帮一帮这整个淮县的百姓。” 杨云平一愣,笑了笑,笑的有些意味深长:“许姑娘有心了,没有想到倒是心善,只是许姑娘可能不知,我们杨家虽然深受皇恩,奉命来这淮县抗击雪灾,但是杨家更加知晓上下尊卑之别,现在淮县有比家父官职更高的琅将军在,我们杨家可不敢擅专。” 许倾落一瞬间几乎想要照着杨云平那张笑脸上狠狠的打两个巴掌,说的好听,不敢擅专,明明就是推卸责任,将淮县瘟疫这个锅丢给了琅晟,许倾落咬牙。 “落儿。” 身后传来男人沉沉的喊声。 杨云平望着往这边走来的琅晟,笑的越发的温和,只是心中却是厌恶鄙夷,一介武夫罢了,难道他还真的以为许倾落会舍去自己这么个温雅公子选择一介武夫?便是做的再多也是无用。 “落儿,怎么了,他是......” 琅晟皱眉望着杨云平,觉得对方看着许倾落的眼神格外让他不喜,下意识的男人的手揽在了少女的肩头。 许倾落没有躲避琅晟的动作,杨云平眼中有怒意闪过,他心中早已经将许倾落当做自己的禁脔:“这便是琅将军,在下——” 许倾落拉住男人的手,直接截断了杨云平的话:“无关之人,那边还有不少事情,我们赶快过去。” 却是将杨云平直接丢在了原地,琅晟心中隐隐的郁怒在许倾落一句无关之人后全部变成了轻松。 杨云平站在原地。脸色阵红阵白。 “少爷——” 侍卫在一边看着杨云平的面色不知所措:“我们要不然先回去?这里实在不宜久留。” 谁都不想要呆在这么个地方,耳中听到的全是哭泣声,呻吟声。 这次的瘟疫已经严重到不能控制了,他很是厌恶这些肮脏的百姓,但是许倾落刚刚对待他的态度也实在是叫他窝火 “留在这里!” 杨云平咬着牙根:“我就不相信——”他们真的求不到他的头上来。 想如今这淮县,除了他,还有谁能帮得了许倾落? 就她身边的那个大将军? 呵呵,一个粗人,他就不信许倾落能看得上那种人! 现场那些确定染了病的被安置在药楼中,而那些接触过病人的则是分批隔离在不同的区域。现场有琅晟带来的人帮忙,倒是很快便控制好了情形,许倾落留下了配好的能够暂时控制那些病症的药,叮嘱几个派来帮着她的兵士如何熬药,走到琅晟跟前:“能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 琅晟没有多问,将手上的药碗递给身边的人,然后叫了几个亲兵就要跟着许倾落离开,琅威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过来,插入了那些亲兵中,琅晟瞪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 琅威嘿嘿笑着双手合十拜托,在这样凝重的所在,倒是添了些活力。 许倾落正好看到他脸上的笑:“算了,他跟着也好。” 她都不知道连琅威都跟着琅晟过来了,这边属于众多瘟疫病人聚集的所在,她想着让琅威跟着离开也好。 琅晟丢给琅威一句老实点儿,没有再多说什么,对许倾落的话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很有些言听计从的味道了。 “许姑娘不知要到哪里去?在下也愿意陪同。” 杨云平突然出声,又到了许倾落和琅晟的跟前。 琅晟皱眉,觉得这个小白脸讨厌至极。 许倾落勾起一边唇角:“杨三公子还是管好自己便是,您身上无权无职的,事关重大,琅将军可是淮县现在官职最大之人,小女有什么事情和琅将军说便是,不麻烦杨三公子了。” 那眼神中明显的关你屁事儿。 杨云平被许倾落噎的脸色发青。 “杨三公子看面色怎么也和那些瘟疫病人相似,可要小心着些。” 许倾落抓着琅晟的手,大步往外走,琅威回头看杨云平脸上的色彩,捂着嘴笑,给了对方一个鬼脸,向着前面追去,哼,许姐姐可是他认定的大嫂,小白脸什么的滚蛋最好。 —— 淮县已经全乱了,大半个淮县的百姓都知晓了瘟疫的事情,街道上一片萧条,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躲到家中,琅晟带来的兵士和县衙中的衙役在街道上巡视进入一家家门户寻找是否有疑似染病的人,不时房子中爆发出大声的痛哭求饶,然后便见到那家的人被包着头脸手的兵士拽出,人人面上都是凝重。 许倾落面上平静,只有琅晟跟她离的近,能够感受到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凝重,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更紧的拉住了她的手。 在生死面前,那些礼教规矩,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许倾落带着琅晟往许府那边走:“我们要去王大娘家,她是我家的邻居,昨日最先发现疑似瘟疫的病人便是她的小孙子,实则不是瘟疫。就是这么巧,今日淮县就爆发了瘟疫,我想着其中是否有些巧合。” 许倾落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传入耳中的争执声,那声音熟悉至极。 “爹爹——” 被几个士兵堵在许府门口的分明是许父和许母。 两个人满面焦心,似乎和那几个士兵争执,许倾落的一声让许良听到,他面上一愣,转头望向这边街角的女儿,面上是乍然放松的表情:“落儿。” “将军。” 那几个阻拦许父和许母的士兵看到了跟在许倾落身后的琅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琅晟一挥手,他们往后退了一步,放行。 “落儿,你有没有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既然回来了就赶快跟父亲回家,千万别再出门。” 许良说着,要拉许倾落往院中去。 那神情模样像是怕极了一般。 琅晟微微皱眉,根本无法将面前这个许世伯跟记忆里的那个世伯联系起来。 “爹爹。怎么可以,现在淮县疫病肆虐,你却叫我躲起来,爹爹,这不可以!” 许倾落正色看着自己的爹爹,严肃的皱了皱眉。 “落儿,你要听你爹爹的话,这场瘟疫——” 许母见到许倾落生气,忙得上前劝解,只是话语之中依旧是希望许倾落不要去管那些事。 “落儿,这次的瘟疫你救不了,我已经联系了马队,只要天色放晴,我们就能离开淮县,你不可胡乱来,我告诉你,这次的瘟疫和三年前那一场瘟疫一般凶猛至极,只要染上的,根本就无法治愈——” 许良直接冲了过来。 “许世伯,你怎么知道三年前的那场瘟疫。” 琅晟突然上前几步,面上全是紧绷。 许良的话无疑是挑起了他心底埋藏得深深的一根弦,让他的神色阴郁了下来。 三年前的那场瘟疫,是他三年来从来不允许提起的事情,那一次死了那么多人,却是因为朝廷后来下了封口令,除了当事之人外,世人再也无从得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 而许良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他怎么会知道那次事情? 琅晟看着许良,目光之中有了些许的探究。 许良此刻才注意到琅晟已经沉沉的面色,恍然觉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是此刻再要收回那些话已是不可能的了,他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蠕动了嘴唇,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 许倾落敏锐的察觉到其中定然有些什么:“爹爹,您究竟知道些什么?” 口中这样问着,她的脑海之中也飞快的转动着,想着上一世有关瘟疫的事情,但是她的记忆里不曾有过关于这些东西的大事件发生,那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 为什么上一世的她从来没听说过。 “落儿,你不要问了。这件事情不是你能够过问的。” 许良叹气,呵斥着许倾落。 “许世伯,我想我应该是最有资格过问此事的人。” 琅晟声音发沉,三年前那一场瘟疫,一场大火,始终不曾在他的脑海中褪色,此刻许良的欲言又止反而让他也察觉出了异样。 “将军......” 许良望着琅晟那坚定的眼神,本来要隐瞒到底的心思不知不觉变化,他迟疑着张嘴。 “大哥,大哥不好了,王家出事了!” 就在许良张嘴要说什么的时候,琅威大叫着从旁边的一户人家窜了出来。 许倾落看着琅威,疑惑他怎么冲王家院子里跑了出来,琅晟解释原来方才他看到许府门前有事,便吩咐琅威先去王家看看再说。 没想到这一看,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一般。 “怎么了!” 许倾落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王家,死人了。” 琅威面色有些发白。 伸手指着院子的时候手指都在抖。 破旧的院子中,墙角还有肮脏的雪堆,院子右边是磨到一半的豆子,驴子踢着腿不安的叫唤着。琅威领着许倾落先走到了井边,井边是一只鞋子,一只小小的鞋子,他对着那口井吞了吞口水,面上依旧是惊魂未定的神色,默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井里有人。” “刚刚我进来没找到人,发现了这只鞋子就往井里一看,里面的人已经泡的发白了。” 琅威低声道,许倾落下意识的要往井边去,琅晟按住许倾落的肩膀:“周武,你去。”他吩咐了身边的一位士兵上去查看。 许倾落回头看着琅晟,心知他是害怕自己看了死尸会害怕,便对着他点了点头,走到了他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轱辘转动声响过之后,两具尸体被士兵抱了上来。 尸体被摆在了地上,许倾落跟在琅晟身后走过去看到了两具尸体,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一个苍老的女人。 尸体被井水泡的发白发皱,水淋淋的。 不过看这模样,不像是死了许久的样子。 “是王大娘和她的孙子。” 许倾落扒开琅晟按在她眼睛上的手,面对着两具尸体,一字一顿道:“我们去里屋!” 她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王大娘儿孙满堂,并且儿子媳妇都是跟着她住一个院子里的,而现在,这么多人进入院子里,房间里却一点响动都没有,这不正常! 琅威看着许倾落大步行走的背影,张了张嘴。 其实他想说他刚刚想要进去看却发现房门是被紧锁着的。 许倾落走到了被紧锁着的房门口,伸手推了推发现推不开,这个时候琅晟已经吩咐了士兵过来,拉着士兵走到一边之后就下令将门撞开。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五名士兵轻松的将这木门给撞开了。 而屋里的景象却是叫人看的十分的触目惊心。 许倾落走在前面的身子一晃,突然见到这一幕,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猛地一崴,差点摔倒,琅晟在身后撑住了她的身子。 “怎么能。怎么能——” 她咬着牙,看着房梁上吊着的三具尸体,眼眶有些发红,那是王大娘的丈夫和儿子儿媳。 院子里躺着的是王大娘与她的孙子,屋里是她的亲人, 昨日里还是活生生的人,今日里就全都死了。 她以为自己看淡人生死,可是真的事到跟前,许倾落才发现,她接受不了这种死亡。 王大娘一家都是无辜的! 许倾落的指尖忍不住陷入掌心。 琅晟猛的捉住她握紧的拳。将她的指尖一根根从掌心中掰开,然后握住了她被迫展开的掌,不让她再伤害到自己:“谁都不要动尸体,让安县令派府衙中的仵作前来验尸!” 他的声音发沉发冷,望着许倾落面上的苍白,第一次心中升起这么强烈的杀机,无论是谁做下这样的事情让少女如此,他都不会放过那个人。 “落儿。” 琅晟将少女的身子拥入了怀中,不让她再看那吊死的狰狞尸体一眼。 琅晟拥着许倾落走出了里屋,一道黑影从门外冲了进来。冲入了院子中:“将军,大事不好了!” 那是一张端正英俊的脸,甚至带着些忠厚的味道,许倾落心底的恍惚乍然被冷静所取代,她冷冷的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半跪在琅晟面前的男人,无声咬牙:迦叶。 迦叶说出一句大事不好之后,半跪在地上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子,面上全是为难:“将军——” 许倾落看着迦叶的做像,手握紧,对这个前世最后取琅晟而代之的小人越发的警惕。 “将军。都是属下无能......” 迦叶显然没有发现琅晟身后许倾落眼中那一瞬间的凛冽,或者说迦叶根本就不将许倾落一个小小少女放在眼中。 他自然是知晓琅晟这些时日和一个少女过从甚密的事情,也知晓琅晟每日里的行踪,在他心中,只觉得琅晟现在完全是被女色迷了心,越发的想要取将军位而代之。 在他心中,琅晟从来都是一个可欺之人,而现在琅晟的半路回转还有将处理瘟疫之事往身上揽的行为完全是亲手将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若是不加以利用天理不容。 “究竟发生了何事!” 琅晟没有看到身后许倾落的面色,更加没有看到迦叶掩下的眼皮下眼珠中的狞恶之意。 他的面皮绷的紧紧的。看着半跪在地的迦叶,眼中是刀锋般的锐利。 “说!” 迦叶咬牙,又是重重的一叩首:“将军,是属下无能,城门口那里那些被隔离的百姓中,有亲属正是我们此次征召的新兵,他们知晓将军你下令将其亲属隔离后,拒不执行命令,且与其他兵士产生冲突,城门口那里大乱!” 琅晟容色瞬间如同冰雪一般冷冽。他几乎是在迦叶话音方落的瞬间便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一个处理不好便是兵变的结果,更加可怕的是若是耽误了处理瘟疫隔离之事,万一瘟疫在军中传染开,那么淮县不久的将来定然会变成一座死城。 琅晟伸手将迦叶从地上拽起:“现在还请什么罪,马上过去!” 他的声音中满含威厉,迦叶有一瞬间差点儿本能的放抗,幸亏反应了过来,顺着琅晟的力道起身:“将军,属下——” “等等。” 始终都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许倾落终于出声,却是阻止。 她上前了两步,一个转身,挡在了琅晟和迦叶的跟前。 “落儿?事关重大,你先在这边等一会儿,待到我将事情处理好了再——” 琅晟皱眉,却还是压着性子对许倾落道。 “你相信我吗?” 许倾落定定的望着琅晟,伸展开了自己纤细的双臂,将阻挡的意味表现的太过明显。 琅晟不明白许倾落这个时候怎么就不能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伸手便要将少女拉开。 许倾落反手握住琅晟的手腕,一字一顿:“我再问你一遍,你相信我吗?” 琅晟与少女那沉冷中却又透着一分莫名灼热的视线对上,一时间要说的话出不了口。 “将军!” 迦叶看着许倾落挡在琅晟跟前,算了算时间,心里全是不满,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着琅晟:“我们时间不多了,城门那边必须要马上处理,不能够被任何人耽误......” 任何人三个字他的语气加重,是说给琅晟身后的亲兵听的,堂堂大将军,在如此重要的马上可能有兵变之危的时候居然被一个小少女给挡住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落儿,你有什么话要说,我听着。” 琅晟伸手挡在了迦叶的胸前,他面上的焦虑慢慢的收起,望着许倾落:“我相信你。” 他相信许倾落不是不知轻重,不明是非的人,更相信许倾落不会无缘无故阻拦他。 “我只有话想要问这位前来报信的将军。” 许倾落转眸对着迦叶冷笑:“请问你是何人?” “落儿,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迦叶,是我的副将。” 琅晟不明白许倾落对迦叶为何如此态度,不论是非天,长缨还是琅威甚至那些病人,许倾落的态度从来都是很好的,如此太过少见。 只是既然说好了相信许倾落,虽然不解少女对迦叶的态度,琅晟除了简单介绍迦叶之外,便不再多言。 许倾落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开,那冷冽的笑更冷:“原来是副将大人,据我所知,大将军身边的副将职位不低,仅次于大将军之职。秩从二品,职能正是在大将军不在或者不便的时候,权宜行事,统领一协军务,我想请教阁下,城门口区区几个兵士闹事,难道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种事情还需要让将军亲自前去处理,如此无能,要你何用!” 许倾落对迦叶痛恨至极,现在这种时候琅晟去了城门口。不是武力镇压便是妥协,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更有可能造成那些新兵对琅晟的不满,迦叶真是好算计,许倾落甚至怀疑那些所谓闹事的士兵会发现自己的亲人其中也有面前这个状似忠厚的副将的手笔。 即便以着迦叶的城府,被许倾落一席话说的也是面色瞬间铁青,他握紧了拳头,越发的痛恨琅晟,纵容女人侮辱于他,双手向前抱拳,对着琅晟面上满是憋闷愁苦,像是受到天大侮辱一般:“将军,请问这位小姐是谁,军中之事,怎么能够让无关之人问讯——” 我是谁? 听到迦夜的话语,许倾落淡淡的抹唇笑了笑。 抬眼着他他的目光里面摒去那些因为前世的记忆产生的厌恶,有的只有就事论事的凌厉。 “你现在需要知道的不是我是谁,而是你是谁,你应该做什么,比起问我一个小女子耽误的时间,迦叶副将现在不是更加应该前去处理紧急军情吗?” “军情”二字许倾落重重出口:“军人以军法为重,罔顾大将军之命,闹事不从之人,正是应该军法处置!连我一个无关的小女子都知晓,不会迦叶副将你连这最基本的一条都忘记了,那你这个副将可真是做的太过无用!” 许倾落的话语中是酷厉,却也正是合了军中该有的法规律令,方才琅晟和他身后的亲兵被迦叶一通表现弄的心中发急,跟着迦叶的思绪走,而现在被许倾落如此点明,却是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错,迦叶身为二品副将,兵士闹事,尤其还是几个新兵闹事自己便能够处理的了,何至于要耽误时间赶到这边专门请将军去走一遭儿,可确实是有些无能了。 一时间,几个亲兵看着迦叶的眼神有些怪异。 而琅晟听着这些话,心中的思量也是有了许多。 迦叶心底一凛一恨,怎么没有想到一个少女词锋如此锐利,再不敢和许倾落争辩,而是转向琅晟:“将军,非是属下无能,实则是那些闹事的士兵也只是为了家中亲人平安,皆是情有可原,若是就这么不顾军心将那些兵士处置了,于情难安呐。” 迦叶脸上全是悲悯。 仿佛那些因为染了疫病将要死去的百姓就是他的血肉至亲一般。 演技不错,不过到底是用武之人。如何算计得过许倾落这个活了两世且有心思细腻之人。 果真,这话一出,琅晟的脸又沉了几分。 分明就是连他都听出来了这话中的不妥了。 只是他不说,只是为了在这些个亲兵面前给迦夜留的几分薄面。 而她许倾落与迦夜自是不熟,有些话,琅晟说不得,可不代表她说不得了。 “慈不掌兵,大将军前两日还和我说迦叶副将有为大将军的资质,现在看来你连为副将的资格都不见得有,与情难安,于法难道就可容吗!” 许倾落一步步走近了迦叶。明明是娇小的女子,身形相较于迦叶矮小的多,甚至只能够仰视长的高大的对方,可是少女身上的气势却是比迦叶还盛,那是一种无畏,一种强硬:“迦叶副将既然说为家中亲人闹事的新兵情有可原,不忍下手,那我请问,若是有朝一日敌军攻城,城下绑缚上士兵的亲人,那些士兵因为顾念亲人开城投敌。是否也是情有可原,是否处置他们也是与情难安!” 这件事,往小了说,处置那些士兵确实是太过了,但是往大了说,这便关系到了士兵的忠诚与否了,这样的问题,自然是值得关注的。 琅晟听得许倾落这一番举例,眼中有点点的火光燃了起来。 他当初是没想到这些,但是迦夜身为副将,如何没想到? 迦叶的百般心思在许倾落的步步紧逼,声声叱喝中全数吐不出来,这句话他根本不敢接,许倾落的比喻若是他敢辩驳一句开城投敌也是情有可原,那么等待他的便是青云路断绝,更可能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若是同意,那更是立刻将自己的脸打肿。 他瞪着她,无言以对,面色一寸寸僵硬。 他在想,这个许倾落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何一个女子能够有这样的看法。 并且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女子是如何到了琅晟身边的。 “迦叶,你马上回城门口处置此事,务必不能够让事态再次扩大,一切以控制瘟疫扩散为主,不得有误!琅威,你去协助迦叶,若是再有人不听命令执意闹事,一切依军法而来。” 琅晟看着迦叶皱眉,眼底有莫测的情绪,突然吩咐了对方和琅威一声,却是直接下了死命令了。 “属下遵命!” 琅威痛快领命,即便他一向崇拜喜欢迦叶,经着许倾落这一遭儿,也觉得对方处理事情不太对了,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协助迦叶好能够帮到大哥,不能够给大哥添麻烦。 “属下,遵命!” 迦叶低垂下了头,老实的接令,只是眼底却是全然的气恨狰狞,没关系,这件事情可兹利用的地方很多,即便按照琅晟的命令依从军法,他也有的是机会给对方挖坑。 不过是一个没有根基,出身卑贱的蠢人罢了,他总能够将对方踩在脚底下的。 领了命令,他也没有机会再过多逗留了,直接带着琅威离开了。 而他身后,许倾落望着迦两人的背影,握着琅晟的手掌心隐隐发颤,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原来从这么早之前,迦叶已经寻着一切机会给这个男人使绊子了。 而实心的琅晟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还一心一意的要替他谋前程。 这个男人得是有多善良才能做到如此。 想到这里,再想到上一世,许倾落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微微生疼。 是心疼他的。 琅晟不明白许倾落心中的思绪,以为许倾落是为着城门口的事情担忧,大手握紧了一些少女的手:“一切有我。”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至于迦夜,琅晟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现在看来,很多事情真的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嗯,幸亏有你。” 许倾落仰首微笑,笑的带着一点庆幸,幸亏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县衙中的仵作刚刚在许倾落和迦叶针锋相对的时候就到了,许倾落和琅晟说话间,他已经从里屋出来了。 只是因为他们一直在与迦夜说话。他一直站在边上不曾插嘴。 许倾落目光婉转收回,见到了仵作。 琅晟自然也是。 “如何?” 他微微张口,询问这个看着颤巍巍的老者。 “启禀将军,这是检验结果。” 担任仵作的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徒弟,从对方手中接过填好的验尸表格,颤巍巍的递到了琅晟跟前:“据老夫勘验,王家一家五口,尽数都是死于中毒,被毒死之后,先后被吊死和被抛尸于井中,死亡时间估计是距此六七个时辰。” 老仵作虽然动作颤巍巍的,验尸的手段却是极厉害的:“老夫猜测,他们应该都是中了砒霜之毒,这砒霜也不知晓是哪家药店卖出的,毕竟是十分常见的东西,不过能让一家五口尽数死亡,量可不小......” 那老仵作说着说着开始谴责有些药房管理不善了。 许倾落的面色冷凝,她望着同样面色难看的琅晟,嗤笑了一声:“六七个时辰前,那便是昨夜死的了。” 看来这件事情,变得复杂了。 她说完之后径自往屋子里去,琅晟看许倾落走的急。不好阻止的也跟着她进去。 里面的血腥味极重,毕竟验尸这种事情,大多都有些血腥,许倾落没有看其他几个人,走到那名为二蛋的孩子的尸体跟前,眼中的光一点点的冻结成霜。 “落儿,你在看什么?” 琅晟站在许倾落身边,看着二蛋的尸体,尸体已经被仵作开膛破肚了,他不知道许倾落还能看到出什么。 只是打心底里不是很希望许倾落见太多这样血腥的画面。 毕竟她还是个女子,而他应该在她面前替她挡着这一切。 越是这么想,琅晟心中就越是愧疚。 许倾落自然是不知道琅晟在想什么的,但是她想的东西,琅晟同样也不知道。 “一切都是预谋,这孩子一开始虽然不是真的得了瘟疫,却是误食朱砂,朱砂一般的人家可不会有,比砒霜还要难得的多,先用这孩子转移注意力,引动所有人视线,最后瘟疫一旦爆发,许家便是现成的替罪羊。” “对,这个幕后的人一定是这么算计的,因为百姓不知道这孩子的病情,他们只觉得是许家没有治好这个孩子,导致瘟疫蔓延,然后,许家便是淮县的罪人了,到时候百姓联名要求处置许家,你这个大将军要是护着许家,便是跟百姓作对,于你是致命的大忌!” “这个人,真的是好谋划!” 许倾落很冷静。冷静的分析着从昨天到今天的一切事情。 一连说了许多话,她的眼神越来越冰冷,盯着二蛋尸体的视线越来越狠毒了。 琅晟听着少女清晰的诉说,却是走到她身畔,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无论背后是谁,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许倾落说的话,他也想到过。 百姓与许家,从药楼下面的那些人的骂词之中就能听出来,是很不对付的,要是这场瘟疫得不到控制的话,只怕后果会更加严重。到最后,难做的还是他。 看来这幕后的人想要对付的可不是别人,而是他呢! “这件事情,也许真的有些蹊跷。”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是许良。 他面色凝重的走进了屋子,停在那并排摆在地上的五具尸体之前,面上是惋叹,王家一家与他许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王家的小孙子,还从他手中讨过糖,没有想到一朝尽丧。 “爹。三年前究竟怎么回事儿,请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能够知晓军中瘟疫之事。” 许倾落走到许良跟前,定定的望着他用请求的语气道,也许这其中便是线索了,为今之计,不是寻找背后的人,而是先找到这在淮县爆发的所谓瘟疫的线索来源,乃至于寻找到解救之法。 琅晟也望着许良。 许良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有些事情也不能够再瞒着了:“三年前热河军队中出现瘟疫,为了不附近有不少医师主动前往,我师兄便是其中一人,只是他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在三日后突发的大火中,他逃了出来。” 许良说着摇了摇头,很显然,那件事情他一提起,就十分难受。 琅晟皱眉:“我清查了大火后尸体,没有缺少一具。” “大火中死亡的不一定是自己人。” 许倾落一句话让琅晟眼中现出沉色。 无缘无故的大火,不是阴谋是什么。 既然是阴谋,就是人为的,不是自己人,就是其他人了。 “后来呢?世伯的那位师兄如何了?” 琅晟的声音发沉。 “后来?后来我师兄死了。” 许良面上现出悲色:“那场大火将他全身的皮肉都烧焦了,虽然勉强提着一口气逃出,却也只得续命几日,受尽苦楚而死,死之前我师兄嘴里不断念叨着的,是‘尤佳’二字,这么多年,我始终不知晓他的意思,那究竟是害了他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尤佳,尤佳......” 琅晟念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许倾落赶忙望他:“你认识?” 琅晟皱起了眉头:“不是名字。” 他握紧了拳:“若是我猜测的不错。尤佳二字,不是中原话,而是西域那边的土话,在西域意指红蛇,红蛇在西域是一种十分邪门的物种,据说只有修炼巫蛊之术的人才会用到。” “难道那场大火与西域有关?” 许倾落很敏感。 琅晟点头然后又摇头,他轻声喃喃:“应该是无关的。” “为什么你确定无关,师伯既然是三年前大火的唯一幸存者,且死时念——” “落儿!” 许良打断了许倾落的追问:“将军既然如此说,定然是其中有我们不知晓的原因,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许倾落不甘的闭上了嘴。哦了一声,却是偷偷瞥了琅晟一眼,反正等到许良不在,她有的是方法从男人嘴里知晓答案。 正在此时,琅晟的一个亲兵进来,却是有士兵过来禀报,说是城门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迦叶请琅晟前去。 许倾落拉着琅晟的手,虽然没有吱声,却很显然要跟着他一起去。 许良刚刚还没有注意,此刻注意到了,有些惊疑,想要说什么,对上许倾落不好意思的笑。 一时间因为回忆而有些烦闷的心情都因为心中突然起的揣测而消抹了。 琅晟对上许良的眼神,下意识的便要松开和许倾落握在一起的手,被少女狠狠握住,他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们快走。” 许倾落拉着琅晟的手先行往外走去,相信她家爹爹对琅晟这个未来女婿是非常满意的,毕竟前世可是许良百般对着她介绍琅晟的好处呢。 许良望着被许倾落牵着走的琅晟,目瞪口呆,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吗? 城门边上一片死寂,一边是士兵,一边是百姓,泾渭分明,如此多的人,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可是那些士兵和百姓望向琅晟的眼神,那是惧怕,失望还有一丝丝的仇恨。 许倾落望着地上那十余具穿着士兵服饰的断首尸体,猛的抬头看向往这边走来的迦叶,这些人按照军法不该全部枭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 “启禀将军,属下按照将军命令将闹事最凶的诸人依照军法尽数斩首,其他二十三人也已经全部捉拿,请将军处置!” 只是按照将军命令一句,便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了琅晟的身上。 “大哥。” 琅威跟在迦叶身后过来,面上苍白,眼中有些惊惧之色,很显然现在的场面他根本就应付不了。而随着一起过来的是二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士兵,他们有的满面惊慌,有的满脸愤恨,却都说不了话,因为被布巾堵住了嘴。 看起来真的是将事态控制住了,可是在这看似安静的所在之下,不忿的岩浆随时都会喷发,琅晟也许不会看人,不会计谋,却会领军! 越是乱时,越是要恩威并施,一味的强压得到的结果只有反弹更大。 琅晟望着迦叶的眼神沉冷,只看到了对方恭敬垂首的样子。 “现在是整肃军纲的时候。” 许倾落按住了琅晟的手,对方的手背上有隐隐的青筋爆出。 琅晟深吸口气,从许倾落的掌心下拿出了手,一步迈出,他的腰背挺直。只是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子难言的气度:“我是琅晟,我不说什么上必令之下必从之,今日在这里我只问一句,你们为何当兵!” “将军?” 迦叶要阻止。 “琅威,将他们嘴上的东西去了!” 琅晟命令道,对迦叶不看一眼,他今日的所作所为让他有些失望。 琅威快步跑到那二十几个士兵跟前,一一取下他们嘴巴里的布。 “将军,将军饶命,我只是一时糊涂才会闹事。” “将军。我们从军是为了保家卫国,现在你要将我们的家人带走毁了,我们如何不能够反抗!” “大将军,你若是要杀死我们的亲人,先把我们杀了!” “我就是为了让我家人过好日子才来的,结果却要跟着军队害我的家人,老子不干了!” “大将军,我是仰慕你才会从军,现在我后悔了,你根本就不配做大将军,那些兄弟没有错,你居然命人杀了他们,你会遭报应的!” 有人怒骂,有人求饶,连带着两边本来被镇压住的百姓开始了哭喊,不时有人对着被绑着的士兵喊着对方的名字,显然是他们的亲人,有人跪地求琅晟放亲人一命。 琅晟一一听着,在迦叶不耐要抽出腰间刀的时候,一把狠狠的按住了他的手,琅晟的眼神让迦叶一时间不敢动弹。 “我听明白了,你们当兵,有人是为了自己的志向,有人是为了家人过的更好,有人是为了报效朝廷,都说的很好,都有志气。” 琅晟淡淡的道,他站在城门前,猛的拔出了剑,一剑斩在了城门旁的石碑之上,石碑一分为二,轰然响动中,众人一时间噤声。 “那我且问你们。你们难道就用现在这种方式,反叛,抗令,闹事,无用的斥骂来实现自己当兵的愿望吗?” 琅晟冷笑一声,他的身形本来就比正常男人高出一截,此刻越发的显得顶天立地:“匹夫之勇,徒自逞能,一无所成!” “你们连我的剑锋都抵挡不住,便妄想着违抗军令,何其可笑。你们这么做根本就救不了你们的亲人。” “法纪不外人情,即便可笑,那些被杀的兄弟也冤!他们只是为了家人!” 一个被绑着的士兵大喊,同时间百姓中蓦然响起几声大哭。 许倾落看到琅晟握剑的手上青筋越发紧绷,她心中泛疼。 琅晟没有注意许倾落的目光,他的眼睛落在了地上那十余具尸体之上:“只是为了家人?我今日便可以说这些被枭首的人该死,不是因为他们违抗了军纪,不是因为他们反抗我的命令,而是因为他们做错了,瘟疫何等大事,不将染病之人隔离。其他人呢?难道就因为他们一人心念亲人,便任由其他人的亲人尽数置身死地!” “谁家无有父母妻儿,若是都不听从军令,都任意妄为,都将自家染病亲人放出,我且问你们,谁能够担待,担待这满城百姓,这全军之命!” 刚刚还哭喊怒骂着的人,不知不觉间停住了声音。 “你们说,对于违抗军令,不愿意将染病之人隔离,差点将所有人葬送的兵士,是否该杀!” 琅晟的眼中全是杀气,没有人吭声。 “军令不是一家之言,不是为了让我能够任意杀人,我为将军,你们为士兵,我肩膀上担负着的便是所有听从自己命令的士兵的性命,只有军令畅通,才能够更快更好的完成想要做的事情,才能够在现在瘟疫初起之时保住最多人的性命,才能够在未来与异族作战之时,让你们不会在实现自己愿望之前死于非命!” “从今日起,淮县由军队接管,所有事宜全部由我决断,但有违令者,斩!” 许倾落近乎着迷的望向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瘟疫过处,十不存一,绝户之事,从来不曾少见,我琅晟今日便告诉各位,瘟疫一日不除,我一日与这全城百姓共生死!” “还有,那些被隔离的百姓我会召集所有医者尽力救治,但有一人不放弃,我必不弃于人!” 琅晟的声音铿锵有力,寒风中惟独他的身影凛冽如山峰,似乎能够挡的下所有质疑,一时间没有一人出声,他的目光电般射过那些慢慢垂下了头的士兵,转身便要离开。 “我不服!” 一道声音突然从左边士兵群中冲了出来。 “你是大将军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说的如此好听,也只是嘴上说的,你自己没有亲人子侄染上瘟疫,你自然乐得轻松,那些死去的兄弟何辜,他们不也是为了保卫家人,便是他们有错,罪不当死,大将军命人将十几个兄弟直接斩杀,昏聩残暴,愧为大将军!” 一个瘦小的士兵冲了出来,对着琅晟大喊着,声音甚至带着些尖利:“我们当兵是为了保卫家人,我们何错之有,若是都依照大将军之言,人情何在!谁能够保证下一个染上瘟疫的不是自己的家人!” 嗡嗡之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方才被琅晟一席话说的动摇的士兵们,眼中忍不住染上了一丝兔死狐悲之色。 许倾落握紧了拳,听着下面那个身形瘦小的士兵在底下大放厥词,恨不得直接将他杀了,她认得那个士兵,似乎是淮县盐商田家的庶子,名为田山,和莫前程可不就是淮县双霸,一起欺男霸女的存在吗? 哪里想得到,这田山居然也成了琅晟招收的新兵,许倾落几乎是转瞬间便知晓这个田山纯粹是不怀好意,琅晟堪堪控制住局面,不能够被这种混账坏了事情,指尖轻轻颤动,指甲缝中隐隐的粉末点缀,那是她在药楼中配置的‘好’药,许倾落抬脚便要上前,琅晟一臂挡在了她的身前:“放心。” 他只轻声说了这两个字,许倾落却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 “你待如何?” 琅晟的声音很低,许倾落隐隐感觉出。他动了真怒。 那边田山还在不知死活的叫嚣:“抗击瘟疫之事刻不容缓,可是我不相信琅大将军,应该将大将军之位让给迦叶副将,让迦叶副将主持抗瘟之事,否则我不服!” “对,让迦叶副将带领我们抗击瘟疫,否则我们不服!” “琅晟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把我们杀了,这样残暴的将军,不要也罢!” 一人叫嚣,便有零星响应,零星之后,眼见便可燎原,这一批城门口聚集的士兵大多是才征召来的新兵,根本只在琅晟手下训练了几日,煽动起来极其的顺利。 许倾落猛的转头,望见了迦叶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得意。 下一刻,迦叶冲了出来,冲到了琅晟之前,对着那叫嚣换将最大声的田山怒斥:“大将军身为朝廷亲封一品大将军,如何是说换就换的,大将军的身份何等尊贵,你居然张口闭口辱及大将军,你该当何罪!” 话说的义正词严,却是拿着琅晟的大将军身份说事儿,越发的挑拨人的情绪。 “什么朝廷亲封一品将军,根本就是无用无能之人,还不知晓耍了什么手段得来的这位置,他不配做大将军!” 迦叶听的痛快,待要再‘驳斥’几句,却在此时:“让开!” 一道风声从他身后传来,他下意识一闪,锵的一声,一柄长及人身的长枪落下,枪尖直入青石板三分,斜插在那,枪杆嗡嗡震动。 迦叶望着那直直没入石板的长枪,心底凛然,然后便是怒意滔滔,琅晟是要对付他吗? 琅晟一手按住迦叶的肩膀,看似轻巧,实则不容他拒绝的往旁边一推,站到了那田山的跟前。 “你不服?” “你说本将的将军之职是耍手段得来的?” “你说本将不配为大将军?” 琅晟一声声询问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疾言厉色。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可是站在他身前的田山,对着那个人,对着那柄枪,一时间居然张不开嘴,出不了声儿。 “本将的大将军职位确实是由朝廷授予,但是更是本将一刀一枪一剑拼杀而来,吾在草原与漠北骑兵浴血十日的时候,尔等何在,吾在军前斩敌首之时,尔等何在,吾在广漠徒步千里奇袭之时,尔等又何在!” 琅晟单手握住了那被他深深没入石板的长枪,又是锵的一声。绽露着锋芒的枪尖现出,横枪在手,直指田山,更是指着被田山煽动起来的人,田山背后的人,一字一顿:“吾之大将军位,问心无愧,该得其所,有谁不服,且战!” “今日谁若能够战胜本将,本将将这位子给他一坐,又何妨!” 那一刻,铁骨铮铮,威势赫赫,那一刻,阳光点缀枪尖刺的人眼睛生疼,那一刻,枪上红缨漫漫,宛若曾经战场流尽的鲜血。 田山惊恐的望着自己胸前的枪尖,根本动弹不得一下:“将,将军,属下,属下——” 害怕的根本说不清楚话了。 “将军,不可,大将军之位何等重要,如何能够轻易许诺——” 眼看着田山这么无用,知晓这安排好的一场是无用了,迦叶咬牙便要冲上,下一刻他的鼻端似乎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猝不及防间半边身子一麻,根本动弹不得一下,更加说不出一句话来。 迦叶惊恐愤怒的眼神对上了许倾落冷冷的表情,许倾落蓦然勾唇对他浅笑,眼中却是姝无一点笑意,若不是迦叶现在死了对琅晟有妨的话,她真不介意将方才那药粉直接换成杀人的。 迦叶一而再再而三的给琅晟找事,许倾落已经彻底不耐了。 而那边琅晟根本对迦叶无视了,他冷眼望着说不出话来吓的颤抖的田山,手中的铁枪蓦然往下狠狠一划,在田山惊恐的惨叫声中,一条裤子哗啦垂落。 田山的身子软了下来,身下滴答水声,身后是隐隐笑声,方才那些人还那么支持他还受到他鼓动,他觉得那些人是蠢笨无知的工具,而现在这些蠢笨无知的只配被利用的新兵们却来嘲笑他。 田山脸色通红,下意识的要去提自己的裤子。 长腿在他的眼前放大。 伴随着一声惨哼,田山被琅晟一脚踹到了好几丈远,咕噜噜滚到了泥土中去,脸上身上甚至沾染上了自己的尿液,与泥土一合,狼狈无比。 “如此之人......” 琅晟对着那些噤若寒蝉的士兵轻轻的吐出了这四个字,他的眼神锐利如同刀锋,没有一个人敢对视上,更遑论上前去战。 冷嗤一声,男人一步步走到那个狼狈的田山跟前。居高临下:“新兵入伍之时,所有士兵都签的新兵志,你还记得否?你们还记得否” 他没有大吼,陈述的声音却有如暮鼓晨钟,敲击在人脑中心中:“舍小家顾大家,此为第一条也是至重一条,为一己之私对同袍动手,为染病家人妨碍抗击瘟疫之大事,违抗军纪,理当问斩,我琅晟所做一切,有法而依,有令而行,不知还有何人有所异议,一并说出来!” 寒风凛冽,无人敢开口说话,田山还狼狈的滚在那里,先前被斩首的十几个士兵的尸体还躺在那里,那一把凛然长枪还握在琅晟的手中。 “呵” 琅晟轻笑一声,里面包含的情绪让人心底发颤,他望着田山,淡淡的一声:“田山以下犯上,扰乱军心,质疑军令,不尊军法,开除军籍,永不录用!” 长枪扔在了地上,转身大步离去。 那大步而行的背影。带着一种莫名的寂寥与孤独。 许倾落下意识的要跟上,一个人拦在她的面前,迦叶的面上没了那伪装的笑容,压低了声音:“方才是你暗算我?好手段!” 琅晟转身的一刻,迦叶又能够动了,那样莫名被制,那一股异香,还有许倾落的眼神,许倾落的身份实在不由的他不多想。 “比起迦叶副将暗算将军之位,小女子手段还差了许多。” 许倾落面对迦叶那兴师问罪似的态度,微微挑唇,笑的讽刺:“迦叶副将以后还要小心一些,夜路走多了总能够遇到鬼,君子可欺之以方,小人可诱之以利,迦叶副将将这一点做的是炉火纯青呢。” 许倾落追上了琅晟的脚步,然后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男人掌心有些寒凉,有别于往日的温热。 她更加握紧了自己的五指,不多言一句,却是全心的支持。 迦叶望着琅晟和许倾落并肩离去的背影,眼中渐渐的全是狠辣,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迦叶跟了我五年。” 琅晟突然道。 许倾落没有出声,她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倾听。 “四年前沙漠奔袭,千里跋涉,我攻破敌酋大帐之时,是迦叶为我挡了一箭。” “三年前我被困敌阵,身中数箭之时,是迦叶将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 “两年前......” 琅晟的声音越来越沉,许倾落突然转头,指尖按住了他的唇:“你只说迦叶对你如何,那我今日且问你,你又救了迦叶多少次?” 军中袍泽之谊,从来都是生死相托,曾经的迦叶也许为琅晟做了许多,也确实救过他,可是许倾落更加相信琅晟对待自己相信的手下,定然也是以命相互,全心相信,以背相托。 琅晟怔怔的望着许倾落,望着她眼中的不赞同,良久摇了摇头:“罢了。有些事情,果然是算不清楚的。” 他自然是也救过迦叶,且比起迦叶救他的次数更多,他不止在最初帮同样投军为士兵的迦叶挡了一刀,更是他将迦叶从一个小小的士兵提拔到了现今副将的职位,他教导对方武技,兵法,他一意提携,他对迦叶委以重任,从不怀疑,比起琅威,迦叶更像是琅晟的弟子。 许倾落没有再追问琅晟究竟救过迦叶几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琅晟对迦叶终于有了防备之心。这便够了。 接下来的一路两个人都是无言,那双手却是始终握在一处。 许家药房外那些被隔离观察的百姓比起两个人走的时候,少了许多,毕竟这瘟疫发作的时间快,没有什么长时间的潜伏期,倒是省了不少事情,因此比起走的时候外面的气氛也好了不少。 只是走进药楼,呻吟声却是连成了一片,有被确认无事送回家中的,自然也有发病送入药楼的。 药房中伙计来来往往,看到许倾落都打着招呼,许倾落也只是淡淡颔首罢了。 先前琅晟在城门口那里发现有瘟疫在淮县蔓延之时,自己往许家药房中来,却是派兵守着许府。因此先前知晓出事的时候许良没有办法过来,而这些伙计则是过来了却不敢进来,直到看到药房这边有琅晟留下的士兵坐镇将现场控制住之后才敢过来。 许倾落自然是知晓的,却也没有什么想法,经历了被那些百姓唾骂围堵这一遭儿,虽然寒心,却也让她认清了不少现实,人都有好有坏,正如同每一个人都有私心,在生死关头或者危险的时候保全自己虽然不怎么好听,却是人之常情,只是她对这些人的心到底淡了。 “等会儿我给你把把脉,再给你配置一些丸药,虽然不能够治疗瘟疫却也有防治作用——” 许倾落正歪头对着琅晟说话。把他往里间拉,旁边传来了许良激动的声音:“落儿,快过来,我找到了一样东西,也许对这场瘟疫能够有些帮助。” 许良脸上身上全是黑灰,手上举着一本残破的册子向着许倾落和琅晟跑来。 “我就说自己忘记了什么,这个,你看这个......” 许良一拉许倾落的手,把册子放在桌子上展开,离近了,许倾落看到了册子上那些烧灼的痕迹,说是一本册子,起码烧去了一半。 “这是我师兄留下的,你看这里——” 许良还在念叨着。 琅晟带着些激动的声音传来:“这册子当真是伯父的那位师兄留下的?” 琅晟想的简单。既然许良的那位师兄曾经经历过热河那一场瘟疫,也许里面留下一些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许良这才看到紧跟着自家女儿的琅晟,他忍不住又看了两个人一眼,心里多有揣测,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看琅晟颇为激动,许良直接将册子拿起,小心的放到了对方的手中:“阿晟,我也不能够帮到你们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师兄三年前临死的时候留下的这本手札,我记得他死前两天还叮嘱过我,说让我一定小心保管,只是这么多年,倒是忘记了。你看看要是里面有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也是大幸。” 不说许良本来就对琅晟多有推崇,看琅晟和许倾落的互动,更是心里亲近了,连女儿都顾不得,就将册子给琅晟看了。 许倾落在一边无奈摇头,一边眼中盛满了笑意,爹爹看来是真的对琅晟很满意,那日后若是知晓了自己和男人订了终身,应该不会太生气? “厄......” 琅晟拿着那本手札,看着那烧了一半的手札上记载的东西,额头冒汗,谁能够告诉他上面都是些什么东西,琅晟识字,能读能写,但是这被烧毁了大半的册子上根本没有什么完整成句的,全是斑驳分离的一个个词汇或者是一两个单字:“落儿,还是你来。” 在琅晟心里,许倾落是极有才华的,他小心的将太过残破的册子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许倾落也没有客气,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一看到册子中的东西,她就知晓琅晟方才为什么为难了,将册子摊开,自顾走到一边拿过笔墨纸砚,这些在药房中都是现成的。 一个个词汇写在纸上,一个个单字尝试着组合,琅晟望着许倾落垂首认真书写的样子,一直压抑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松快了起来。 一时间,只觉得岁月静好,仿佛没有了一切的烦乱。 许倾落皱眉,前面这些残留的词汇看着是与瘟疫有些关联,却不是她和琅晟要寻的那一场瘟疫,这应该是那位师伯治病之时记载的一些见闻,于此时却是无有什么用处,里面是记载了几张方子,却是残缺的草药方子,药方一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最是不能够有一丝错漏。 随手翻到了手札最后一页,然后目光定住了:余多查......牛羊起......多发高热之症,无力......一日现亡......” 许倾落一字字的将这句残缺的记载在最后的话语念出,眸子中满是凛冽:“师伯最后记载的应该便是热河那一场瘟疫相似的病症,一日而亡,牛羊而起。” 她转头望着琅晟:“这场瘟疫也许真的跟西域有关。” 西域那边多产牛羊,且许良的师兄不会无缘无故在临死前念叨西域土话,念叨红蛇,太多的巧合加在一起便是必然。 琅晟握紧了拳头,他也不是傻子:“中原有鼠疫,而西域那边多有病死的牛羊尸体。” 许倾落和琅晟的视线对视在了一起,许倾落将手中的纸笔蓦然往桌案上一放,拉着琅晟就往外面走:“立刻让人查一查淮县哪里有养殖众多牛羊牲畜的,今天雪灾,冻死了不少人。定然也冻死了不少牲畜。” 琅晟正要吩咐人,许良插话进来:“不用去问了,我知道哪里有这种地方。” 许良的面色不好,若是真的是由于牛羊带来的灾害,那就不一定是天灾而是人祸了,毕竟牛羊可不是老鼠,家家户户都有的。 许倾落本来不打算让许良跟着她和琅晟奔波一场,可是看着父亲面上的凝重和隐隐的愤怒,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良带着琅晟和许倾落去的是城外,有琅晟带着,痛快放行,三个人走的极快,只是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许良站在土坡上指着不远处的谷地,影影绰绰的能够看到一大片黑白相间的影子,大多都被积雪覆盖:“就是那里,淮县有一户姓钱的大户,专门养殖贩卖牛羊,他家的农场就搁置在此,我以前去给在那里看着的农户治过病,我记得当时那里的牛羊成群......” 许良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三个人终于走到了他所说的目的地,而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一片空荡,除了干枯的青草和看不到尽头的积雪,哪里有一只牛羊。 许良愕然的望着:“怎么回事儿,我明明记得那次来看还有很多牛羊——” 许倾落已经和琅晟往旁边的农舍跑去。 一具已经冻僵的尸体,大睁着眼睛里是惊骇是不敢置信,五官四肢扭曲。怪异的姿势仰躺在地上,琅晟下意识的要挡住许倾落。 “将军,我不是弱者。” 许倾落的面色发寒,这已经是她今日见到的第七具尸体了,第一具是那个死在她眼前的病人,剩下五具是王大娘一家,现在又加上了一个人。 她一把推开了琅晟,大步往那具尸体走去,手中已经拿出了刀子还有药瓶,这是唯一的线索了,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些什么,在看到那满目空空的牧场和这个死尸之后,许倾落便知晓自己和琅晟找的方向没有错,现在要做的便是顺着这个方向继续找下去。 琅晟望着许倾落的背影,那坚定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然。 许倾落已经蹲下身子,正要解开那死尸的衣服,琅晟的心里莫名的不舒服正要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什么。 “躲开!” 男人大喊一声,眼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惊骇,许倾落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歪身子,扑哧一声,匕首穿过血肉卡在骨头中的声音让人牙酸。 许倾落被撞在一边,她方才所在的位置,琅晟单手握住匕首,另外一只手猛然从腰间拔出长剑,寒芒闪过,黑衣人不得不松手后退。即便如此还是被琅晟的长剑在胸口划了一剑,血肉翻飞,黑衣人眼看着一击不成,身子一晃,便要跳窗逃走。 琅晟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一剑穿透了对方的大腿,将人钉在了窗口下。 一声惨哼,那个黑衣人翻身望着一步步走近的琅晟,眼中全是惊骇。 “谁派你来的,说!” 琅晟一把握住剑柄,猛的扭动,那是血肉在扭动,那个黑衣人惨叫出声,在许倾落面前。琅晟第一次现出了残忍冷酷的一面,只为了方才黑衣人的一把匕首冲着的是许倾落的脖颈,方才只要他迟疑一步,现在死的便是许倾落。 他的一只手没有放开剑柄,另外一只手猛的拽开了那刺客的面巾,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看起来三十多岁。 许倾落怔怔的望着背对着她的琅晟,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那个刚刚要杀她的人脸上,那个人眼中的惊骇变成了孤注一掷的疯狂,而他的嘴巴在蠕动。 “卸他的下巴!” 许倾落下意识喊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 可惜已经晚了。 “呜!”的一声,那个黑衣人一声惨哼,嘴巴里冒出了白沫:“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黑衣人的脑袋一歪,已经绝了气息。 “死士。” 琅晟嘴里冒出了这两个字。眼中已经全是凝重。 “你的伤我看看!” 许倾落爬了起来,既然刺客死了,那现在先顾忌琅晟的伤势要紧,看着那肩膀上插着的匕首还有衣服上一大片的晕红,她心里就不得劲儿,最好别让她找到背后的人! “你方才怎么就想到用自己的身体挡。” 许倾落拿着药瓶子的手抖了一下,近处看那狰狞的伤口更是让她犯晕,明明今生刚刚遇到琅晟的时候对方腿上伤口更狰狞可怕,她也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小伤而已。” “手上再往里一些就直接废了,哪里是小伤!” 许倾落恨声,琅晟的肩膀被匕首穿透,索性无毒,手上因为方才握住匕首也受了不轻的割伤,五根手指与手掌相连的地方都露出了森森白骨。 许良方才还在外面查看,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跑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地上的两具尸体还有琅晟身上手上的伤:“这,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扛不住了。 方才那杀手是藏在桌子底下的,一开始许倾落和琅晟的注意力都在那死尸身上才会忽略了去。 谁都没有想到这里会藏着杀手,更加没有想到他的会对许倾落动手。 琅晟虽然手臂受伤但是对他来说真的是小伤,看着农场这边也搜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想着带许倾落先回去,他担心许倾落的安危,许良和许倾落一起反对,许倾落是不放心他的伤,许良则是指着天色无奈的说等会儿应该会有暴风雪,恐怕他们今晚是要留宿了。 琅晟身为大将军,对天象也是有些研究。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无奈点头。 农舍里有两间屋子,许良单独一间,许倾落要和琅晟在一起,面对许良想要反对的目光,许倾落淡定至极:“爹爹,他受伤需要照顾。” 许良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受伤需要照顾也不是非要同处一室呀,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女儿推到了屋子里,让他‘好好’休息。 暴风雪还没有来,许倾落从里屋出来,便看到琅晟在那具刺客的尸体前蹲下翻找着什么。 一无所获,刺客的身上干净的厉害。没有任何随身物品,衣服上没有任何标记,身上也没有什么纹身之类,一时间琅晟的面上更是凝重,背后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谨慎。 “我应该能够找到些线索的。” 许倾落将琅晟拉到了一边如此道。 “你是要——” 琅晟看到了许倾落手上的刀子,先前没有来得及用上的刀子,这一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许倾落比琅晟还想要找到线索,即便她没有验过尸,但是对于一个技艺精通的医者来说,一理通百理通,琅晟担心许倾落吓着,但是在许倾落面不改色的划开那刺客的肚子之后,无奈的只能够站在一边看着了。 许倾落比他想象的要勇敢,也比他想象中,更让他心动,琅晟望着许倾落认真的侧颜,目光渐渐缓和。 许倾落看到了那个刺客肚子里的东西:“不是淮县这边的食物。” 那都是一些炙烤羊肉牛肉的残渣,淮县这边虽然有养牛羊的,却没有吃炙烤食物的习惯。 许倾落的刀子划开了刺客胸口,她望着那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之上一根缓缓蠕动的红线,用刀子一挑,红线落下下一刻向着许倾落面门弹跳而起,琅晟在一边时刻注意着许倾落,一剑将红线斩成两半:“这是——” “蛊虫。” 许倾落面色沉冷:“蛊虫附着于心脏,宿主死亡而蛊虫不灭,是蛊人!” 她前世那一段宫廷生活中,曾经见过一个被蛊毒寄生的宫女,那个宫女后来杀掉了与自己情同姐妹的主子然后自杀,挑起了一段血雨腥风,事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宫女会杀掉自己的主子,许倾落到现在还是印象极其深刻。 许倾落眼睛下滑,望着那个刺客腹中的东西,那些炙烤的牛羊肉残渣明晃晃的还能够看出约略形状来,手中的刀子向前又是一挑,被那些食物掩藏的东西便露出在了她的眼前:“果然,我刚刚还觉得哪里奇怪,这些食物残渣按说不该如此完整,即便是刚刚吃的胃部那里也会自动消化不少,更何况按照那个农户僵硬的程度来看,他在此潜伏的时间最少超过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什么东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现在如此却是因为他的胃部早就已经退化。” 许倾落的刀尖指着那血肉之间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那小小的一团让人一时间根本辨别不清楚是什么玩意儿:“这就是他的胃,蛊人看似活着,实则早已经成了活死人,根本就无法进食乃至于消化,会有这些食物存在他的腹部,也许是因为他来杀人之前,有人请他吃了一顿,还是不得不吃的一顿。” “若是他是活死人的话,为什么会流血?” 琅晟不解,那个刺客被他一剑划破的胸口可是真的流出了鲜血,便是现在被许倾落剖尸五脏六腑间血管间停止流动的也是鲜红的血液。 许倾落转头望向琅晟:“那些不是鲜血,或者说不是他的鲜血。“ 她将手中的刀子随手抛在地上,却是拿出一根银针挑起了地上被琅晟分为两半的红线状的蛊虫。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蛊虫的话我在西域打仗的时候也曾经见过,不是如此样子。” 琅晟皱眉,方才这东西可是差点就钻到许倾落的眉心中去,想想就后怕。 “这是蛊虫,却也不是蛊虫。” 许倾落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瓶子,然后将被琅晟斩断成两半的红线物装了进去,这东西日后也许还用得着:“更准确的说,这是精血,是引子,西域有一门神秘的巫蛊之术,名为断魂操纵术,是取最强壮的勇士之精血,用其精血配合某些药草喂养至毒蛊虫,待到将至毒蛊虫养至发情期时,再用石磨将其碾碎。最后用石锅熬制这些被碾碎的东西,待到石锅中只余下最后三滴毒液之后,便是初步将这引子制了出来。” 寒风在农舍外呼啸,不时吹拂在那斑驳砖缝之间,响起一阵阵呜咽之声,配合着许倾落有些悚然的讲解,若是一个普通人恐怕是要被吓住的,琅晟却只是皱眉:“然后呢?” 他相信许倾落的能力,相信许倾落在医术上的见闻手段,可是此刻对方说的便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方才所见那红线分明是活物,而许倾落讲解的分明是死物。 许倾落的眸子落在了琅晟的脸上,望着他脸上毫不保留露出的疑惑,勾起了唇:“这东西炼制成功之后,将毒液附着在活人心脏之上,汲取新的宿主的精血乃至生命,自动生成一段红线,这是至凶至邪之物,红线生成之日,便是宿主彻底沦为傀儡之时,红线借宿主之命再生,化为活物,也可以说便是那被碎尸的蛊虫,操纵宿主听从炼制引子之人也就是蛊虫原来主人的命令,平日里看似与往常无异,实则一言一行皆不能够自控,而这毒蛊化为的红线最为贪恋精血。宿主的精血全数孕育了它,便只能够从外面找补了,这东西应该是有些自己的本能不断的操控宿主汲取其他人的精血养护自己,这尸体中才能够有如此多看似正常的血。 你看到的那些血,与其说是他的血,不如说是这红线从外处得来的精血,暂时寄养在这个蛊人的体内。” 许倾落讲解的东西对任何人来说都像是天方夜谭,像是那些话本中的故事一般玄幻。 琅晟觉得不敢置信,又因为许倾落那满脸的认真觉得不能不信,他忍不住询问:“你从哪里知晓这种断魂操纵术的?” 不是怀疑许倾落,而是怀疑许倾落知晓这些的来路。 许倾落歪着头,端着一派认真的样子:“从一些野史杂书中看来的,那上面也有对西域蛊毒之术的许多描写。你可能不晓得,我对这些野史杂书最是有兴趣。” 自然不是从什么野史杂书中看到的,这样阴毒可怕的术法,别说是野史杂书,便是宣之于口都不被那些修炼此术的人允许,怎么能够记载成案,只是她前世在那宫廷中经了那么一遭儿,当时那宫女的行为确实古怪,许倾落后来忍不住想要探寻一二,许良当年虽然对她的作为不满,但是在那之前她出嫁之时,曾经将许多医书给了许倾落陪嫁,后来许倾落便是在许良留给她的一本医书上找到一本专门记载西域奇术的书,那上面正是有这种断魂操纵术的详细描述。 当然许倾落现在是没有看到那本书,毕竟她还没有出嫁,自然不能够实话告诉琅晟了。 琅晟觉得被噎着了:“野史杂书之上记载的东西尽是些不能够尽信的奇闻怪谈,怎可当真。” 他先前听着许倾落说的分明,虽然疑惑却又有些当真,这个时候听到许倾落说这些见闻的来历,却是一瞬间有些无奈之感:“落儿,你若是喜爱读一些野史杂书我日后为你寻来,有些东西却是当不得真的——” 最主要琅晟觉得许倾落读一些如此记载的东西,虽然她看起来不会吓着,他却是担心她被影响了,野史杂书很多时候里面记载的东西虽然杂乱却也能够长见识,但是有些则是太过了,琅晟一点儿都不想许倾落看到那些长针眼的东西。 “谁说当不得真。” 许良从里间出来,他的面色凝重,望着地上许倾落剖开的那一具蛊人的尸体:“杂书野史虽然多有夸大不实的记载,也多有误人之言,却也正是因为不入正统,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才能够流传下来,落儿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那些东西应该是真的。” 许良转头问许倾落要来那个方才装入红线蛊虫的瓶子,打开,望着里面那被斩断的红线:“落儿方才所说,我在医书上见过,那本医书是我师傅传下来给我的。” 许良将那瓶子小心堵上:“里面也曾经提起过这断魂操纵术,与落儿方才所言一模一样。” 他望着琅晟,一字一顿:“那上面记载断魂操纵术正是西域奇术。” 他对异族极其的厌恶,尤其是那西域中人也许便与自己师兄的死有关,更是让许良无法平静。 许良的话出口,再也没有可疑之处,琅晟却是对其他的地方疑惑:“那西域已经被降服多年,近年来一直都很是稳定,怎么会选择此时出手,且是选择淮县这种小地方?” 许倾落轻笑出声,迎上琅晟和许良不明所以的目光,她摇了摇头:“你这却是说错了,淮县确实是小地方,不起眼的很,便是在地图上都要仔细找才能够找到位置,但是你忘记了,淮县现在有你,朝廷亲封的飞马将军,当年平定西域立下赫赫战功的一品将军,你说能不能够吸引一些人的视线关注。” 许倾落的喉咙有些干,她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子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在掌心中缓缓摩挲,眼中全是若有所思:“对于西域人来说,你可是一个重要关注的目标,要么便将你争取过来,要么便让你跌落尘埃。” 一只手将杯子拿走:“待会儿我去寻些柴火重新烧壶热水,凉茶伤身。” 许倾落抬眸望着这个重要的时候却顾得上什么凉茶伤身的男人。蓦然间笑出了声:“喂,你没有听到我刚刚说什么吗?西域人可是处心积虑要对付你呢。” 琅晟还没有回答。 “落儿,怎么说话的——” 许良皱眉喝道,他觉得许倾落的语气有些不够尊重,虽然疑惑猜测琅晟和许倾落之间有些什么,许良却还是见不得许倾落对琅晟如此说话。 许倾落无奈撇嘴,她和琅晟如此说话早就习惯了,反而是许良在一边给忘记了,现在全身都有些不自在:“好了,爹我知晓自己错处了,我待会儿一定和琅大哥好声说话,天色都这么晚了,爹你赶快去休息。” “你要和阿晟说什么话——” “私密话总成了。” 许倾落咧嘴一笑,笑的牙齿都露出来了,带着些许调皮的味道,琅晟的身子整个僵住了,面对许良那震惊的眼神,想要笑笑却是失败了。 许良被许倾落推进了里屋。 许倾落出来的时候看到琅晟进来,屋子里那具被她剖了的尸体没了踪影,而男人背对着她正在拿着雪水擦洗地上的血迹。 琅晟是见惯了沙场血腥的人,自然不会在意在尸体或者是血水旁睡觉,他担心的是许倾落睡不踏实。 许倾落蹲下,按住了琅晟的手:“你还受伤呢,真想要撕裂伤口?” “这点小伤无事——” “对我来说你身上的任何一处伤都不是小事。” 许倾落坚定的将琅晟面前擦洗地板的东西拿开:“好了,我们接着方才的话题,别想转移目标。你准备怎么应付西域人的拉拢或者黑手。” 琅晟对着许倾落一本正经的认真脸,无奈摇头:“不可能是什么拉拢,首先他们是异族,我是汉人,只是这一点便足够了,而他们对付我的事情,虽然没有想到西域人安分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出手,估计是对我的仇恨之心忍不住了,但是那些被我战败的人想要对付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一直以来想要对付我的可不止是西域人,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我这飞马将军的职位可不是吃素的。好了,别担心了,一切有我。” 琅晟很认真的同许倾落讲道,虽然许倾落见识不凡,处事镇定,别说是同龄之人,便是琅晟有很多次也是惊叹,但是男人认同了许倾落,便想要保护她,不想要她再往里牵扯了,有他便足够了,那样诡异的西域之术,防不胜防,方才那至毒蛊虫化为的红线差点就入了许倾落的身体。 许倾落看着男人一脸自己能行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心肝儿疼。她就是担心琅晟如此,即便知晓了是西域的毒术,却不往更深层次去想,琅晟是个很强的将军,却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或者是阴谋家,她和他说了那么多,他那个样子却还只是以为这只是异族复仇之战。 许倾落深吸了口气,直视着琅晟:“你错了,阿琅,西域人对付你是真,拉拢你更是真,你忘记了一个人。” 琅晟莫名。 “三皇子,三皇子据说便是贬去边疆入了西域,三皇子对你的本领可应该是知之甚详的,淮县突然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可不仅仅是杀死你那么简单。” 琅晟听到三皇子便是一脸不喜,他听着许倾落肯定的语气,若有所思:“若是说三皇子的话,确实是入了西域,他的手段也确实狠毒,尤其不择手段,虽非是合适的皇位继承之人,倒是可能在西域那边打开新的局面。只是三皇子其人做事太过,不论是否是他在背后,我都不会投奔于他的。” 琅晟最后那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许倾落突然问了一句:“你很讨厌手段狠毒之人吗?” “自然。” 琅晟不加迟疑的回答。 许倾落心里有些闷闷的,对着琅晟笑了笑:“皇家的人有几个不狠毒的,人不狠,站不稳,狠毒的手段——”很多时候,也只是为了自保。 许倾落没有接着说下去,她日后也许会用更多狠毒的手段,为了保护琅晟,为了保护家人,为了复仇。 琅晟却也是沉默了,许倾落心中那隐晦的心思他没有听出,却是将她明白说出的话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她说的太精辟,让他无言以对,更加让他想起了朝中的现状,那一个个陷身权利的身影,还有那为了铲除异己互相使绊子的险恶。 他不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怕自己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死在朝廷党争之下。 许倾落看着琅晟沉默的样子,想要趁势教导他的那些后续话语一时间全都说不出来了,叹了口气,琅晟可还真的是她的克星:“其实我会怀疑三皇子也是因为淮县这场瘟疫爆发的太突然,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不论是将许家拉下水还是让你深陷其中不得脱身,都需要长时日的准备,需要对淮县。对我,对你都了解才成,更加重要的是有那个能力设局,其中杨家是最值得怀疑的。” 而三皇子便是杨家曾经效忠的主子,琅晟皱起的眉头渐渐展开:“那我们若是从杨家下手,定然能够将此次的瘟疫事件弄清楚了。” 许倾落点头,望着琅晟放松的笑容,暗自决定,那些太阴暗的东西,还是暂且保留在自己心里,她不喜欢看到男人焦虑忧心失望无奈的样子。 日后总有机会让琅晟认清楚很多人事的。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寒风呼啸而至,琅晟将门扉用东西顶住。身后许倾落在铺床:“好了,时间不早了,快些睡下,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琅晟转头愣住了,怎么只有一个铺盖。 许倾落把身子往里面移了移:“病号待遇。” 琅晟压低了声音,觉得脸又开始烧了:“伯父还在里间。” 她笑的格外好看:“我爹最是讲理,你今天为了救我受伤自然要睡床,至于我,你忍心让我打地铺?” 认识至今,即便是最开始对许倾落的言行极为不惯的时候,琅晟都没有舍得让许倾落打过一次地铺。 “你这要是半夜掉下去,可不就是伤上加伤。” 许倾落将琅晟拉到外面的枕头往里放了放。 “我真的无事——” “我说你有事就是有事,你现在是伤患必须听我的。” 许倾落一句话将琅晟堵住了。琅晟平躺在窄小的床榻上,身子尽力的往外缩,只是一会儿女人的胳膊放在了他的腰上,男人身子都僵住了。 “我剖尸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喜欢......” 呼啸的寒风将许倾落的声音都掩盖去了大半,琅晟却还是听清了,黑暗中他不知晓少女的面色,只是莫名的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黯然。 “我只是不想你看到——”不想你看到其他男人的身体。 琅晟这句话憋住又说不出口,他从来不晓得自己是这么小心眼儿的男人。 “看到什么?” 许倾落追问,她自然注意到了男人在她剖尸之后面上的一丝隐隐的不高兴,本来以为是男人接受不了她验尸的行为。 “看到其他男人的身体!” 琅晟咬牙,轻轻吐出了这句话。 “你吃醋了。” 许倾落轻声一语却如同惊雷一般,差点将男人诈起来,却被一床被子,一只细细瘦瘦的胳膊压住,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就是无法挣脱。 许倾落的声音中哪里还有一丝黯然,分明是不加掩饰的愉悦:“那些只是病人。” 哪里会想他们身材如何。 “我也是你的病人。” “可是你是最特殊的病人,在我眼里,只有你的身体才是与众不同的。” “许倾落——” 琅晟被许倾落这句话真的是弄的满面通红,下意识的便要起身。 “嘘,我爹在隔壁呢。” 这句话比任何一句警告都管用,琅晟整个人都不敢再动弹一下,呼吸间都下意识的放轻,他觉得便是那一次在大雪中潜伏了三日三夜只为了伏击敌人粮道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若是你真的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便不做医者......” “我认识的许倾落便是那个治病救人的许倾落!” 琅晟忘记了自己的尴尬。因为少女的这句话冲动的开口:“是那个比任何人都坚持的许倾落!” 他是有些不舒服,看到想到她会看着别的男人的身体,可是琅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让许倾落不再做医者,她是天生的医者,他喜欢她医治病人时候成竹在胸的笑容,他喜欢她面对任何困难都不变的镇定与从容,他喜欢她自在的笑靥。 “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做出改变。” 琅晟又压低了声音,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那些不舒服都是错误的,他会想办法克制甚至早日转变心态全然支持。 黑暗中,少女的唇角勾起一个动人的弧度,眼中全是情意与柔软,她悄悄的将身子往男人的身侧更加靠近了些。然后摸索着手覆盖在了男人的大手之上。 许良年纪大了,今日也确实劳累不少,刚刚躺上床就睡着了,只是睡着前他脑子里突然窜过一个念头,不对呀,琅晟受伤需要照顾,许倾落是医者,他也是医者呀。 只是迷迷糊糊的,这个念头刚刚出来,人也睡了过去。 琅晟第二天醒的很早,最主要顾忌着怕被许良看到他和许倾落一张床睡在一起。 “看来今日是回不去县城了。” 咯吱一声将踩入雪中的腿拔出来,琅晟望着绵延向前那无尽的白色,眼前尽是一片寥廓。转身便对上了许倾落澄澈的双眸:“你醒了,冷不冷?” 琅晟下意识的关紧了门扉,转身便要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许倾落。 “放心,我身体比你想象中的要好,起码比伤患好,你就是脱了你的衣服给我我也不穿。” 许倾落哪里会让琅晟脱外套,这天儿冷成这样,即便琅晟不受伤她都不舍得。 琅晟对上许倾落倔强的眉眼,无奈摇头,他握住了许倾落的手,有点儿冷,转身走到桌前,将一杯带着热气的茶水倒出。试了试水温,放到了许倾落的掌心:“刚刚烧的,趁热喝,还有农场中的柴火都烧光了,若是这雪今日还要下的话,我们必须要准备一些柴火了。” “我等会儿就去拾一些柴火,趁着现在雪停了。” 许倾落握着暖暖的杯子,那杯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里面的茶叶泛着苦涩,不是什么好茶,现在的处境绝对称不上舒服,只是哈一口气都仿佛带着冷意,指尖往外露一小会儿,就觉得要冻僵了一般,可是此刻许倾落却觉得很温暖,心很温暖。 抬头:“我和你一起去。” “落儿,你去做什么?我一个人就能够将柴火拣回来,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 “你受伤了,我不放心你,要么我自己去,要么你和我一起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 许倾落决定的事情,琅晟很少能够改变她的主意,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从来没有例外。 两个人从这间农舍中找到了一些不怎么好的毛皮料子,裹在了身上,尤其是琅晟的腿部,许倾落专门用刀子割开了两块皮料找着针线制成一对简易的护膝绑在男人腿上,然后两个人才一起出了门,许良还在睡,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惊动他。 虽然积雪很深,深处可达到大腿的位置,但是琅晟拉着许倾落的手专门找一些积雪少的地方走,虽然慢,倒是走的很稳。 许倾落看着男人踩落的一个个脚印,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踩了上去,她的脚印覆盖在他的脚印之上,他在前,她在后。他帮她挡着风,他牵着她的手不曾放开。 琅晟突然停下了脚步,在后面踩着男人的脚印不亦乐乎的许倾落一个刹不住差点儿撞到男人的背上。 “怎么了?” “怎么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 “滑了一下。” 许倾落再是大胆也有些不好意思给琅晟说她刚刚做的事情。 琅晟检查了许倾落全身一遍,放心了:“小心一点儿。” “嗯。” “前面这段路不好走,我背你。” 琅晟弯下了腰。 许倾落这才看到前面一大片坑坑洼洼高低起伏,估计是一片丘陵矮坡。 “快上来。” 男人催促。 “我自己能走,你肩膀受伤了——” “肩膀受伤难道就背不动你了?” 琅晟一把拉住许倾落,然后不容许她拒绝的将她的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脖颈处,一个使力,少女落在了他宽阔的背部。 “琅晟,我还没同意——” “治病救人听你的,行军探路听我的,我们出来不少时候了,必须尽快找到干木柴,赶在再次下雪前回去。” 许倾落看到了天空之上那一点点向着这边渲染的阴沉,到底将双手交叉扣在了男人的脖颈处。 “你将要害完全置于我的手中,不怕吗?” 许倾落被琅晟背在背上,感受到的是那坚硬的脊梁,那宽阔的脊背,还有男人隐隐的心跳喘息,一时间有些痴了,双手下意识的扣的更紧。 “不怕。” “因为相信我动不了你?” “因为我相信你不会伤我。” 即便许倾落真的伤了他,琅晟也相信她是为了他好。 她救了他的腿,她将他放在心上。 这些琅晟都记在心里。 走了不少时候才走出了那片高高矮矮的丘陵,男人的双腿双脚已经一片泥泞,许倾落不时的望一眼男人的护膝。生怕对方的伤势复发,更紧了一些搂住男人,小心盖住对方的肩膀,不让寒风侵袭。 前面是一处河滩,许倾落坚持要下来,琅晟看前面还算平坦,答应了。 河滩之上已经结了冰,远远望去便是一片晶莹明澈,仿佛水晶一般,在那微弱的阳光拂照下,闪烁着彩色的光芒。 琅晟拉着许倾落的手小心走在冰上,许倾落望着这一片结冰之后格外美丽的河滩,突然开口:“这条河连通县城,是淮县的母河,县志记载,乾和七年是大灾之年,干旱尤其严重,整整半年不曾落雨,河水干涸,田地枯竭,淮县所有的土地几乎都称得上是颗粒无收,那一年很多人都觉得活不下去了,有人想要为自己挖坟,却意外打通了一条地下河,这条河贯通了县城内外,救下了淮县并周边几个县许多的人命,那一次之后所有人就都将这河成为母河或者是淮河了——” 许倾落随意的说着,和琅晟并肩行走在这片救下无数人性命的母河之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轻松的,她喜欢和他并肩行走,随口谈笑的感觉:“这条河因为贯通淮县,因此县城里的人都是吃的这河里的水,也只有一些县城中一些家中有水井的富户不吃这条河里的水——” 许倾落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和琅晟互相对视,双方的眼中都带着恍惚与凝重:“瘟疫之毒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在县城中生出,那瘟疫若是想要那么快在所有人猝不及防间传播能够利用的,只有全县百姓都用的上的饮水。” 琅晟断然道:“这里八成便是瘟疫的传染途径了,我们去找源头!” 两个人再也不复方才的轻松惬意,加快了脚步。顺着河滩的方向一直往前去。 琅晟和许倾落停下了脚步,他扶着少女,她重重的喘息着,面上染了汗,眼中却是晶亮:“应该是这里了。” 那是一个结冰的深潭,位置极其的隐秘,若不是一路上琅晟几次趴在地上勘探加上许倾落曾经研究过县志,里面也有县城和其周围的构造图,恐怕也是找不到这里的。 深潭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往下望去一片漆黑不见底,琅晟让许倾落在边上等着他去探探。 许倾落也知晓自己现在没有多少体力了,这一次没有坚持和男人一起去探,却也不曾闲着,她的眼睛逡巡着深潭的四周,突然定住。 那是一滩已经干涸的羊粪,也许平日里见到只会当做平常,可是此时此刻此地,出现了一滩羊粪,这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这个时候琅晟正好回来了,他自然看到了许倾落找到的东西。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琅晟也找到了些东西,他声音发沉:“那边隐蔽的位置我找到一些牛羊脚印。” 虽然猜测这一场瘟疫并非天灾,但是一步步将事情抽丝剥茧,真的越来越像是人为,两个人无论是谁,心情都不怎么好。 牛羊是逐水草而行,但是这淮河源头之地如此隐秘难行,若是没有人驱赶哪里有牛羊会主动过来,更遑论这淮河源头之地根本就没有草。 “这地方一定还有别的线索。” 许倾落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有些凝滞的气氛:“我们再找找,也许能够找到牛羊的尸体,只要找到尸体,我就能够判断这一场瘟疫究竟是不是牛羊染病引起的了。” “总之现在找到更多线索就是好事,一切都会好的!” 许倾落的声音中刻意带上些轻快,不想琅晟只想沉重的事。 “等等。” 琅晟抓住了许倾落的胳膊,迎上对方疑惑不解的眼神,笑了笑:“这里这么大,光是我们两个何时何地能够找完,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 “你是大将军嘛。” 许倾落下意识的答道,然后她的眼睛也亮了:“只要一小支队伍就够了。” 琅晟是大将军,可是能够调动军队帮忙的,这淮河源头虽大,却只是相对于两个人来说,若是有一支百人的队伍,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将此地挖地三尺。 “不过时间耽误不得,已经有刺客出现了,我们还被困在这边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县城。等到人来证据估计就被——” 许倾落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琅晟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信号弹。” 许倾落望着琅晟的眼睛都亮了:“你还带着这个。” “战场上养成的习惯,无论去那里随身总要备着一个的。” 琅晟说着话,已经点亮了信号弹。 许倾落望着信号弹升空,穿过了一点阴霾,她想着琅晟的话,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为什么不论去哪里都要随身备着信号弹,因为经常遇到危险。 她从来没有想过让琅晟不去战场,这个男人合该属于战场,可是有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的,许倾落不知道这一次的事情能不能圆满解决,那瘟疫是否能够找到治愈之法,她已经开始担心了,担心那个两年之约,这个男人在战场上是否会遇到其他的危险,在她不再他身边的时候,他若是受伤了中毒了怎么办。 许倾落望着琅晟,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琅晟转头,误会了许倾落的表情。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开一半:“这样我们两个就都冷不到了。” 士兵没有来之前,许倾落和琅晟自然是不好离开的,只能够在这边守着。 男人将外袍分给了许倾落一半,袍子中还带着男人身上暖暖的气息,很好闻,不知晓是不是心理原因,许倾落真的觉得一点儿都不冷了,她初初长成的身子相对于琅晟来说娇小至极,倚靠在男人的怀中,被整个包裹住了。 许倾落的心一点点的安了下来。 琅晟自始至终都无法完全猜出许倾落那些复杂的心思,他只是将自己能够做的坐到最好,男人高大的身子温暖的袍子,将所有的寒风全部都抵挡在外面。 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琅晟的人就到了,是琅威带队,若不是路上不好走,急行军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够到,他一带着人过来就往许倾落和琅晟这边过来,脸上是松了口气的表情:“大哥,许姐姐。你们出去也不带着我,昨晚那么大的风雪,担心死我了。” 琅晟撸了琅威脑袋上的毛发一把,阻止他往许倾落怀中扑的行为:“行了,不是小孩子别动不动就这么不稳重。” 琅晟说着话,将身上的袍子全部脱下,在许倾落反对之前笑了笑:“那边带着有其他保暖的衣物,你先跟着琅威回去伯父那边,待到找到线索之后我再和你说。” 许倾落想到她和琅晟出来不少时候,许良一个人在那边应该会担心,到底没有再坚持:“等到找到线索一定要带我来亲自确认,还有我开的那种防治瘟疫的药你们也都要喝着,这边很可能就是瘟疫传播的源头,小心为上——” 许倾落叮嘱了好多,琅晟全都耐心听着,最后看着她还是不放心的眼神,想了想避开他人的视线,凑近少女的脸颊,轻轻的一个吻:“你说的话,我都会记得的。” 许倾落的脸颊有些红了,嘴里那些叮嘱的话都出不了口,望着男人的背影,最后只嘟囔出了一句:“又不是第一次了,不知道换着别的地方亲?” 比如嘴唇,她还是挺怀念男人的吻的。 许良果然在木屋那边焦急的等着许倾落和琅晟,要不是许倾落临走前留下了话,还有琅晟很靠谱,他都要自己亲自去找了。 看到许倾落,琅威还有几个亲兵一起回来,他松了口气,迎上许倾落就要数落她不知道保护自己,昨天可才遇到刺杀,今天就敢和琅晟单独出去那么长时间。 眼看着许良就要长篇大论,许倾落立马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许良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开头要和许倾落说什么了。 —— 琅晟带着那一百个士兵亲自在淮河源头深潭附近了整整两日,确实称得上是挖地三尺,也因为那细致至极的,找到的东西也足够多。 “几百具牛羊尸体,腐烂的程度都不低,都是在上流源头附近挖到的,还有几具牛羊尸体是沉在上游河底。” 琅晟的脸很冷。眼底全是杀意,他是不知晓也不能够确定那些牛羊是否真的就是瘟疫源,但是他就算是再不通医术也知道常理,那就是污染的水源容易让人染病,而那么多具腐烂的牛羊尸体就藏在上游附近甚至是水底,怎么可能无事! 许倾落的面色却是正常,应该说对这样的情形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入冬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大雪也是下了好几场,这样的天气,这些牛羊尸体按说不应该腐烂的这么厉害,尤其是瘟疫爆发只在这两天之内。” 许倾落随意走到一只死羊旁边,蹲下,用刀子轻轻的划开死羊的肚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只死羊的内里虽然不新鲜了,但是还能够看出里面的肌理血液,和外表完全不同的‘新鲜,是的,就是新鲜。 许倾落吸了口气,又是一刀。切到了羊的胃部:“里面的草料应该是几日之间吃下的,所以——” 许倾落起身:“这些牛羊绝对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速得病腐烂而死,而且那种病应该就是类似于牛瘟,羊瘟,这里找到的这些牛羊尸体应该就是那农场中丢失的了,没有及时死的,也被顺手杀死了。” 许倾落的脚尖踢了踢旁边一头羊的脑袋处,那脖颈的位置一道锋利的划痕。 “虽然找到了源头,但是如何能够确定这些牛羊身上的瘟疫便与西域人有关?” 琅晟突然问道,问的是许倾落,自然不是他真的觉得和西域人无关,而是他想要找到证据,足够的证据,这件事情,他一点不想要善罢甘休,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西域那些人这么长久的安稳日子看来是过腻了。 许倾落转首望见了男人眼中的厉色,她看懂了他的意思:“线索应该还在这些尸体上。” 她沿着一排排牛羊尸体走着,不时翻动一下,最后停留在一具瘦骨嶙峋的牛尸前。 “这只牛应该是病了很长时间。也说不定是最后一批死亡的,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 许倾落的刀子流畅的切开了这具牛尸,分割开了它的肌理,熟练的动作让周围看的士兵们觉得有点儿发寒,这些士兵都是新兵,而且正是淮县征收的新兵,方才翻出那些牛羊尸体加上听了许倾落和琅晟的对话,有几个暴躁的都快忍不住问出口了,只是所有的冲动在许倾落利索熟练的切割尸体的动作中,不自觉的被压了下去。 许倾落好像丝毫不知道周围那些新兵害怕的眼神一般,自顾自解说着:“牛羊也有区别,不同的地域环境牛羊的生长状态也是不同,就像是西域那边多牧牛羊,水草丰茂,牛羊生长的便格外好,其牛羊肉色泽偏于暗红,骨头因为生长期长骗硬,草原人一向觉得吃下饲养的最新鲜的牛羊肉还有喝下其鲜血,会让他们更加有力气,很多人都觉得那是草原长生天的赠与,虽然不是神明赠与,确实是草原的赐予,而中原地区的牛羊——” “肉色鲜艳,血液清淡,骨头偏软,若不是这些牛羊腐烂成这个样子,倒是可以直接一尝便知。饲料草料喂养的中原地区的牛羊比起草原那边饲养的牛羊味道可是多有区别,一个肉质偏粗,味道醇正,一个则是肉质细腻。缺乏些变化。” 许倾落顺手切割开那头牛尸旁边的另外一头牛尸,眼尖的都能够发现许倾落说的那些区别全部都中,气氛一时间僵窒,然后便是愤怒,一种对西域人的愤怒。 许倾落低垂的眼中染了点满意,虽然她对这些容易被煽动的为难过琅晟的新兵还有那些过河拆桥的百姓不喜,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现在是个机会,一个让许家还有琅晟摆脱那些莫须有罪名且能够反击的机会。 西域人还有三皇子杨家迦叶这些人能够利用舆论,她许倾落何尝做不到反过来将这把利刃捅入那些人的心脏? 无论这件事情中从头到尾都有几个参与了,她总不能够让他们太得意的。 —— 县城中的瘟疫越发的严重了,只是两日的功夫,已经死了百十个人了,家家户户都有哭声,也幸亏琅晟手下的那些新兵将自己的见闻说给了自己的亲人,说给了同袍,然后整个淮县都知晓了。 哭声之外便是骂声,骂钱家,骂西域人,骂这场该死的瘟疫,却没有人敢再去骂琅晟和许家了。 许家是能够救命的大夫,琅晟则是能够让他们还有那么一点安全感的手中握着重病的强权将军。 明明前两日还恨不得将她和琅晟置于死地。 许倾落掩去了心底的嘲讽,回到药楼边开始帮着许良一起救人。 许良早在两日前便回了药楼,淮县中是有几个大夫,许家药楼中也有不少懂医术的伙计和几个请来的坐堂大夫,但是真正能够挑大梁的还是许良,他这两日忙的没有合眼,眼睛下面都是一片青黑了。 看着药楼这里的情形真的是控制住了,琅晟放心了。 琅晟还要和淮县的县令商量一下事情,虽然他手中有兵,但是淮县这边许多事情还是要用到安志远。 只是走之前。琅晟拉住许倾落的手:“我先将你送回许府。” 情势控制住了是一回事,但是瘟疫没有控制住却是另外一回事。 “我要留在这里。” 许倾落拒绝。 “听话,这里太不安全,你回到许府还是可以斟酌药方的。” 即便自私,但是比起许倾落的性命,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的性命,琅晟都不会那么在意。 “我说过,自己要和你并肩进退!” 许倾落抿住了唇,眼中全是倔强:“除非你将我锁起来!” 琅晟看着许倾落,良久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呀——” “这一个药物中多加一些甘草,黄莲。” “这个加三两竹叶,试试放一些坏血。” “这个将犀角粉去掉,然后让爹爹给他拔火罐,腰腹位置那里寒气最重。” “这个试试新配置的清瘟败毒散。” 许倾落一边诊治一个个病人一边对着身后药楼中的伙计吩咐着,虽然所有的病人都是得了瘟疫,但是根据每个人体质不同瘟疫程度不同还有其他一些原因不能够全部用同样的药方药量,许倾落现在手中已经研究出了五个方子,她也不知道哪一个能够治愈瘟疫,只能够一个个试,不过无论哪一个方子。就算不能够治愈瘟疫,也能够稍微缓解一下病情。 她的动作效率极快,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连着看了十几个人,反而是身后的伙计有些手忙脚乱的记录。 “呜呜。” 许倾落面前的女子捂着自己的脸只是不断呜咽,身子蜷缩着,身上有一股子恶臭传出,周围的人悄悄的离她远了许多,在拥挤的药楼中居然空出了那么一块位置。 虽然被捂住了大半的容颜,许倾落还是能够猜到如何。从对方双手之上像是要化脓的肿包,她就晓得了,伸手便要拿下对方手把脉:“你——” “别看我!” 女子尖叫一声,对着许倾落挥手,若不是她反应及时恐怕是要被伤到。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许姑娘是要为你看病!” “丑人多作怪,别人脸上都没事,就她长了那么一身脓包,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遭了报应了!” 许倾落还没有说什么,周围已经有人对着那个捂着脸的女子冷嘲热讽了,并且对着许倾落讨好的笑了笑,便是再傻的人这个时候都知道不能够得罪大夫,尤其许倾落还是能够控制住他们病情的大夫。 “许姑娘,你可千万别可怜她,前两日就是她骂你骂的最凶,活该!” 伴随着几个百姓的讨伐声,那个女子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够了。” 许倾落淡淡的一声,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被按下暂停一般,全部停住了:“她是病人,我是大夫,我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而且谁告诉你们脸上身上长有脓包便是什么报应?” 许倾落伸手,轻轻的握住了那个女子的手腕:“放心,这只是瘟疫的一种并发症状,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一定会尽力医治你的。” 许倾落的声音中带了一种柔和,一种让人相信的坚定,不知不觉的,那个女子便放下了捂住脸的手:“许,许姑娘你真的能够治好我的脸?” “我定然尽力。” 许倾落不是说的假话。这场瘟疫她确实会尽自己的全力对待每一个病人,只是不是什么医者父母心,只是她不想要让那些背后人的阴谋得逞,只是她想要保护琅晟如此而已。 看着许倾落不止没有因为这个女人的行为发怒,反而如此细心安慰,周围那些本来说着话的百姓渐渐的闭了嘴,只是一种其他的情绪出现在了各自的心中,看着许倾落娇小的身子,苍白的脸色和厚重的黑眼圈他们第一次那么后悔自己前两日对许倾落的辱骂。 “你脸上如此是因为体制不同,热毒大多发散到了你的外部皮肤上,虽然看着严重,实则因为发出来这些热毒,内里的情形反而比其他人好了那么许多。” 许倾落一边拿出银针消毒,一边探向女人的脸:“我现在需要把你脸上的脓包挑破,涂上特制的药膏之后自然就好了。” “许姑娘,谢谢你,我,我对不起你,我以前还受到别人的挑唆去找你麻烦,我这都是报应。” 许倾落帮着那个女人挑破了脸上的脓包。小心的给她涂上药膏,正要离开,女人突然开了口。 “是呀,许姑娘,你是个好人,都是我们以前不对,我们不该受人挑唆,我,我给你磕头道歉!” “对不起,许姑娘,要不是你,俺们家大虎子哪里能够活到现在!” “许姑娘这两天都没有合眼,是许姑娘你帮我们活到了现在。” “还有前些日子,许姑娘你还帮着许大夫一起去富裕街那边义诊,我家老娘就是许大夫和许姑娘你救的,我不分好坏,我听信小人挑拨,我也给许姑娘磕头了。” 那个女人的话语出口之后,便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光,方才寂静的有些不寻常的百姓纷纷开了口。却是开口道歉,甚至有人当场跪下。 这一次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对许倾落佩服,是真心实意的后悔。 许倾落自然不会让人对自己下跪磕头,她觉得自己救治人有私心,和这些百姓只是各取所需,只是即便许倾落阻止,也有好几个人磕完了重重的一个或者几个头。 看着那一张张即便被病重折磨也还满是感激愧疚的脸,许倾落心里有些茫然,却又觉得有些涩,有些暖。半天她才回过神:“大家都说前两日来我这边是受小人挑拨,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之前有个人我街上遇到的,他当时正和人说许姑娘你的坏话。” “我是喝酒的时候听到两个人在酒馆中说话,他们说许姑娘你,说你不是好人。” 那个说话的百姓不好意思将那两个人说的具体的话说出来,全是侮辱许倾落的,一时间涨红了脸。 “我见到过那两个人前几日来过药楼这边,当时就是他们在人群中一直煽动,他们说许姑娘你是故意不将那个小孩救好的,就是为了让他传染给我们瘟疫。让我们都来找你看病!” 这一次是那个脸上不好的女人开的口,她声音有些沙哑,却是认真的回忆:“我还记得那两个人一个又矮又胖,另外一个长的也是獐头鼠目,让人不喜,皮肤很黑,也是个矮子,还不如我高。” 这个女子虽然没有站起,但是打眼一看和许倾落身高相仿,比她还矮,在男人中是少见的了。 “对,我好像也听到人群中有人这样说,他们一定就是故意要害许姑娘你,那两个王八蛋!” 其他的人也开始纷纷回忆那两个人的样貌身材顺道想着叫什么名字,却无人能够说出。 这代表那两个人必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淮县人,若不然,在场这么多百姓,怎么的也有一两个人能够说出对方的来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 想了想,许倾落趁着净手的时候将百草叫来:“你去找琅威让她帮你找几个可靠的人一起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这种样貌的人——” 许倾落将百姓口中那两个人的样貌说了出来,若是能够直接拿住的话,那么便能够拿住更多证据,占据更多主动,那些牛羊的尸体再是多夜不如一两个活口重要:“重点盯一下杨家那边,打听一下王大娘的孙子来医馆前后他们有没有去过杨府或者是和杨家的什么人有过接触。” 许倾落对杨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她却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与杨家有关。 百草没有多问什么便走了,这两天小丫头跟在许倾落身边忙前忙后的,倒是比以往成长了些,若是往日,定然会不迭询问的。 晚间的时候,百草回来了,带回了一个消息,没有出乎许倾落的意料,王大娘的孙子二蛋的事情前后那两个人确实在杨家后门出入过,而和他们接触的人,打听着似乎是杨云平身边的贴身小厮。 “还有,小姐我听那个在杨家附近卖菜的大叔说那小厮也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现过了。” 百草犹豫了下,将这个也说了出来。 “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许倾落心底一瞬间只想到了这四个字。 这件事情看来是确定了和杨家有关,而且杨云平也参与其中了。 想想也不奇怪,杨云平现在虽然年少,但是他的心性做这种背地里的阴私事却最是擅长,上一次去杨府不止没有让杨云平和曹萍母子得逞,反而狠狠的将了他们一军,曹萍现在还在千灯庵青灯古佛的念经文,若是杨云平不对她报复才叫奇怪了。 看来只是收拾了一个曹萍真的是不够,许倾落面上全是冷寒,眼中有杀意蔓延。 百草被许倾落嘴里杀人灭口四个字给吓到了,脸色都有些白了,虽然这几日有所长进,也见识的多了,但是说真格的也还只是个普通的十几岁小丫头,不是人人都像是许倾落一般经历了那么多又有重来的机会的。 “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怎么就——”牵扯到杀人灭口了。 百草颤颤的喊着许倾落,对方的面色冷寒至极,让她害怕也让她担心。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百草此刻越发觉得自小伺候大的小姐变化太大,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可是她还是更加担心许倾落,担心对方招惹到什么不得了的人,不得了的事情。 许倾落回神望见了百草惴惴不安的表情,她安抚的拍了拍百草的手:“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好。” “嘶。” 百草轻喊一声。 许倾落低头才发现对方的手上有好几个水泡。 “怎么回事儿!” 许倾落立马便要给百草诊脉,在瘟疫横行的现在任何一点症状都让人心里紧张,她生怕百草染上瘟疫,在她还没有找到能够治愈瘟疫的方子之前。 “没事的小姐,是我自己不小心烫伤的,方才进来的时候被撞到溅了点热水,我回去抹点儿药膏就好了。” 百草看着许倾落这么紧张的样子,方才心里的陌生慢慢的散去,不管如何这总是她家小姐,对她一直很好很好,小时候赏给她一口饭吃没有让她饿死的小姐,她只要听小姐的就好了:“小姐,你让我打听的另外一件事情也有眉目了。” 许倾落心底一震:“有什么线索?” 上次她听到朗威说的迦夜在野原大捷回来心里已经是有了算计,害怕像上一世一样迦夜背着琅晟在背地里培养势力,就叫百草去四下打听打听,看看这淮县偏僻无人处有没有人见到过奇怪的人出没。 迦夜那个人行事小心谨慎,这些人他一定会安置在身边才会放心的。 这一点,许倾落十分肯定。 “我去找了打更的老刘头,然后问他最近有没有见到奇怪的人。遇到奇怪的事情,他告诉我说五日前夜半三更的时候有遇到一个长的和我们不一样的人,说是红发红脸,长的可吓人了,当时他以为遇到妖怪,拼死才跑掉,连自己吃饭的家伙事都给丢掉了。” “老刘头后来想着那应该就是异族人,才会和我们不一样,还骂了那个家伙好几句呢,大晚上的也不知晓干了什么,总之不是作奸犯科也是心怀不轨。” 百草细细的将自己打探的情形说给许倾落听。 许倾落的五指悄悄的握紧:“红发红面吗?” 她喃喃着这四个字。红发红面,这样显著的谁也无法模仿的来的特征,可不就是野原族的特征吗? 那里的人都是红发,热衷在自己的脸上身上涂抹油彩,尤其是族中的勇士,更是喜将自己的面目全部染成红色,说是与他们族群供奉的神明相似,以求得到庇佑。 野原族的勇士,恰好是迦叶现在能够指挥的动的,若是他和前世一般在战败野原族之后将他们族中的勇士全部收归己用。 果然这件事前后迦叶不是那么干净,还不一定正是其中一个直接参与策划者。 “百草。你有没有问那老刘头是在哪里遇到那个异族人的,当时他在干什么?后来有没有再遇到过那个人?” 许倾落强压下心底快要喷薄而出的杀机,冷静的询问。 “没有,没有再看到过,就那一次,最主要这两天瘟疫闹的厉害也没有人敢出门了,不过老刘头说他是在城门口附近看到过的那个异族人,当时那个异族人他也不知晓对方要做什么,那个异族人要走的时候才正好撞上。” 百草回答许倾落的问题,她也隐约觉出点不对,更是认真的想着每一个细节。 城门口?五日之前正是瘟疫爆发的那一夜,迦叶手下的野原族在城门口出现是什么意思,许倾落站起了身子:“百草,你去县衙那边,请琅将军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和他相商。” 许倾落如此道。 迦叶这个人,不能够再纵容,更加不能够慢慢让琅晟疏远了,若是连放瘟疫这种事情迦叶都敢派人直接参与,那他的心性比许倾落想象的还要阴毒,更重要的是迦叶也许已经没有了那么多耐心了,她担心他会直接对琅晟下手。 百草已经出去了,许倾落心里总是有些莫名的不安。 想了想,这一次只是让百草去报信,县衙那边守备也是森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只是当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夜色已经尽数笼罩而下,百草还没有回来,许倾落再也坐不住了,她将手上的医书还有药草一放,随手拿起一件披风便要出去。 县衙那边离着药楼这边是有些远,但是这么长时间都够两个来回的了。 窗子外突然一道闪亮的光芒在眼前闪过,咄的一声,许倾落侧身回首,望见了钉在门柱之上的一支银镖,她的眼睛往下挪移,然后愣住。 下一刻许倾落面上已经是不可遏制的惊怒与痛恨忧虑交集,因为那银镖下面还带着东西,一张纸条,一根手指,纤细的带着一点点水泡的手指。 她不久前才亲手碰触过的手指。 “百草......” 许倾落的声音发哽,窗外一片影影绰绰的暗色,没有一个人影,她猛地上前便要去取下那支银镖,手快要触及到银镖的一瞬,她顿住。 虽然银制品能够验毒,却不是所有的毒都能够验出,很多毒都是遇银不变色的。 许倾落咬牙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包裹着银镖,然后使力一拔。 银镖入木太深,许倾落踉跄退了两步,那根手指头上还带着点点鲜红的血迹,纸条都被晕染了点点血迹,宛若红梅落在白雪之上,切口平整。应该是被利刃斩落,而且时间应该不长。 许倾落将手指头小心的放到桌案上,眼睛闭了闭,再睁开已经是决然的平静,打开那张纸条。 里面是一份路线图,后面标注了八个字,若要活命,一人前往。 这份路线图她一眼就认出了标注的终点在何处,因为四日前她才去过那里,怎么会不熟悉,那个农场,牛马全数做了瘟疫源头感染了淮县大半人群的农场。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她派百草去县衙找琅晟,但是对方估计半路上就劫走了百草,现在拿着百草来此威胁她。 许倾落知晓自己一个人去的话凶多吉少,可是她更清楚附近定然有人监视她,也许那个人现在正在窗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不敢轻举妄动,她不能够拿百草的性命开玩笑。 手重重的按在桌案上,深呼吸,许倾落已经强迫自己冷静,然后走到了后面的药柜前。蹲下,打开了最下面从左数第二个格子,里面是她这些日子准备的所有能够应付一些突发情况的东西,将一个个小巧的瓷瓶药包都分门别类的放入袖中,腰带,怀中。 想了想,许倾落走到了床边,拿开了枕头,下面是两把匕首,一把玄铁匕首,一把普通的陈旧的匕首,都是琅晟送她的。 将那把玄铁匕首连鞘插入了腰间,用侧边的裙沿盖住,许倾落向着药房后面而去。 药房后面是一片规模不小的院子,种的有好几种比较常见的药草,因为冬日大雪,大多数药草都枯萎了,不过相对于其他地方,还是能够零星找到那么点儿绿意的。 除了药草之外,药楼后院还养的有其他的东西,比如—— 许倾落走到那一片鸽子房中,听着一声声咕咕的叫声。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可怕。 她探手从鸽子笼中选了一只鸽子,她看到了那只鸽子的眼睛,小小的眼睛茫然的很,苦笑了下:“虽然你们不是专门训练出来的信鸽,但是我现在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你这个小东西身上了。” 许倾落压低了声音,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张染着百草血迹的线路图,伸出食指放到唇边,狠狠一咬。 一点血腥在口中蔓延开来之前,许倾落已经就着指尖那点血迹,在路线图上匆匆划拉了几个字,卷好,绑在那只呆呆的信鸽爪子上,她伸手抚摸了下鸽子雪白柔软的羽毛:“拜托你了。” 女人双手往天上一扬,飞翔的本能让那只鸽子扬起了翅膀,向着远处而去。 这些鸽子先开始都是养在许府的,虽然没有专门训练过,鸽子的回家本能应该能够相信的,也只能够相信。 许倾落跑到了马厩边,伸手解下了马儿的缰绳,拉着马儿向着后门而去。 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便是那些病人也都因为病痛沉睡,许倾落回头又看了一眼药楼,翻身上马。 一声轻轻的驾,少女的马缰向上扬起,下一刻马儿扬蹄跑了起来,清冷的月色下,一个个深深的马蹄印烙印在泥泞的雪地之间。 一个黑衣人待到少女和马儿的背影尽数远去了,悄悄的出现在了药楼的后门处,然后一个口哨。 另外一个黑衣人牵着两匹马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多说话,却是翻身上马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街道上本来勉强可认的一条马蹄印。变成了凌乱不辨方向的许多马蹄印。 —— 许倾落俯身将大半个身子趴在马背上,她跑的太快,马儿扬起了一片片的雪花,远远的望去,像是她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团白雾中一般。 很冷,身上冷,心也冷。 许倾落知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可是百草跟了她那么多年,她无论如何不能够看着百草去死,从方才开始,许倾落的脑海中忍不住出现了前世的种种。百草是个羞怯胆小的女子,却为了她而死,是她的不检点对杨云平的爱情害死了百草,让百草死在了那个藏污纳垢的杨府之中,今生她不能够重蹈覆辙,她不想要任何一个在乎自己,自己也在乎的人死。 “驾!” 快,再快,许倾落又是一鞭子抽打在了马儿的臀部,她不能够慢,只能够快,若是慢了她不晓得那些人会对百草再次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寒风呼呼的吹在许倾落的脸上身上,像是刀子割一般,刺痛无比。 城门在望,许倾落望见了大开的城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除了琅晟的命令之外,这几日为了防止瘟疫外泄,人心涣散,城门是一直关着的。 看来今夜的这件事比她想象的水还深,许倾落一路打马出了城门,身后的县城被她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农场所在的谷地已经越来越近。大雪之后化雪的天气,地面泥泞难行,一路颠簸,身下的马儿已经有些气息不稳了,药房中准备的马只是平常代步的,根本就比不得琅晟平日里骑的那种军马。 一声马儿嘶鸣,下一刻艰难奔跑着的马儿重重一顿,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许倾落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子随着马儿失了前蹄而一起跌落在了半化了的雪地之中。 马儿跪倒在地,哀哀嘶鸣,而许倾落却是在泥泞的雪水中连着打了三四个滚。砰然一声撞在了一块石头之上,她滚过的地方压出了很大一片压痕,那块石头上有隐隐的血迹嫣然。 许倾落捂住自己的肩膀,费力的从雪地上撑起身子,全身都像是受到重重撞击一般,痛的厉害。 肩膀处应该是脱臼了,许倾落单手使力,却根本使不出那么大的力,只是更增剧痛。 许倾落想了想,看着自己身下一片泥泞,能够看到底下隐隐的土地。 咬牙,重重的将身子向下一撞,伴随着更加剧烈的疼痛而起的是咔嚓一声响,那是脱臼的胳膊接了上来。 许倾落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肩膀那里的红色更多,方才撞出来太狠,不止脱了臼,还撞伤了。 寒风呼啸而过,许倾落全身都是泥泞雪水血水混杂,狼狈不堪,她撑着想要站起身子。 下一刻重重的摔了回去,低头一看。脚踝处分明肿起了一大片。 许倾落苦笑,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伸手按住自己的脚踝,正要检查。 她听到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四个高壮异常的男人,踩着泥泞的雪水,一步步向她走来,许倾落抬眸,脸上脏污一片,头发全都乱了,像是一个疯婆子一般。可是她的双眼中却是隐藏的狠戾。 “将她带回去。” 其中一个男人像是领头的一般,吩咐道,他站在远些的位置看着,并且警戒着四周。 剩下三个人沉默的向着许倾落逼近。 许倾落只是单手撑着泥泞的雪地,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或者是害怕的不敢动了一般。 三个向她逼近过来的男人显然放松了警惕,其中一个男人直接俯身伸手过来抓她的肩膀。 一道黝黑的光芒划过,一声惨叫出口,一溜血色飞扬,许倾落的手中握着玄铁匕首,匕首上滴落着鲜血,而刚刚那个俯身抓她的男人,捂着脖颈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子,砰然倒地,泥泞的雪水溅起半尺高,许倾落手中的匕首顺势滑过另外一个男人的肚腹。 那个男人怒骂了一句什么,任由自己肚腹那里鲜血横溢,却是一脚向着许倾落心口位置踹去。 许倾落勉强避开了心口,本来便受伤的肩膀被重重踹中,闷哼一声侧移了半人的距离,肩膀像是凌迟刀割一般,后背火辣辣的,许倾落手中的玄铁匕首也跟着掉落到了一边。 她又听到了男人的怒骂声。她听不懂对方说什么,这些人是异族,她侧趴在那里,面对着杀气腾腾,全身都戒备着的剩下的三个男人,突然勾唇笑了笑。 这一次,可是三个人都到了跟前了,在那个领头的男人意识到不对之前,许倾落方才翻滚中趁机拿在手中的几个药瓶子被她扔了出去。 那几个高大的男人警惕心很强,身手很高,许倾落扔出的东西他们下意识的躲开了,可是若是只是躲开就无事的话,许倾落的本事也太低了。 小小的瓷瓶碎裂,席卷的寒风迅速将那些粉末扬起。 在反应过来之前,三个男人已经脸色铁青,呼吸困难,身形僵滞,他们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似乎想要说什么,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咽喉,抓出了青紫,可是却是恍然未觉,只是不断的抓着。 “砰。” 那个受伤的男人最先倒下,眼睛大睁着,却是活生生避过了气。 第二个男人只是向着许倾落坚持走了两步,便再也无法向前一步,仰头倒落在地。 只有第三个男人,方才那个领头的男人在窒息的痛苦中猛的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向着许倾落狠狠的甩去。 短刀出手,第三个男人因为用力血气上涌,毒气迅速蔓延全身,砰然一声重重的撞在了石头上。 短刀向着面门而来,扬起一片尖锐的风声,许倾落的身子根本动不了一下,最后关头,她猛的扬起了自己的一只胳膊,那是她仅有的力气。 用一条胳膊换一条命,毫不迟疑。 锵的一声,已经碰触到许倾落胳膊的短刀被狠狠的打开,同时间许倾落的脖颈一痛,她的眼睛蓦然大睁:还有人。 不甘的闭上了眼睛,两个男人从阴暗处一步步走来,一个身形高大,一个身形消瘦。 “是个好女子。” 有些别扭的中原话,带着真诚的赞叹,身形高大的男子抚掌而叹:“都木他们四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没有想到却被这么一个小女子全部坑杀了。” 是坑杀,方才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自然是看出了许倾落的策略,认真的说正面对抗她一个人也赢不了,偏偏一开始都木站在远处,和其他三个人分开,许倾落不能够直接上毒药,她的毒药只能够做到一击,必杀。 因此许倾落先是攻其不备杀了一个,伤了一个,引起都木他们的愤怒,将剩下的三个人全引了过来,再用上毒药。 招数不算复杂,复杂的是许倾落始终冷静镇定的行动,是她对疼痛的无视,更有最后选择断臂保命的决断:“有狠劲儿,比我们西域的女子还要辣,这样的女子我喜欢的紧。” 隐隐落后高大男子一些的消瘦男子眼看着对方对一个杀死四个手下的少女这么赞叹,甚至说出喜欢的话,却是有些不满:“这样的女子分明是心狠手辣,祸水再世,这一次我们的大好计划被她一次次破坏,照我的意思,就是应该将她直接杀死——” 消瘦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高壮男子的眼神,他默默的垂低了头:“门主的见解自然不凡,是在下错了。” 只是垂低了的那张看起来英俊贵气的容颜之上,扭曲着的是愤恨。 他是中原朝廷堂堂三皇子,什么时候要听从一个蛮夷之人的命令,可恨之极,待到他利用这些西域人重新掌握了兵权...... 身形高大的男子望了低垂着脑袋的三皇子一眼,唇边挑起一抹笑,没有再说什么,慢慢的走到许倾落的身畔。 “门主,小心有毒。” 三皇子下意识的一喊。 门主的袍袖翻飞,一道强烈的劲气拂过,宛若狂风呼啸,许倾落周围一片雪花泥水连带着那几具尸体翻覆到了一边,单单许倾落躺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对自己功力的控制力可见一斑。 “想要收服带着毒刺的母马,只有比他们更强,三殿下这却是大惊小怪了。” 门主笑道。 许倾军落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如被碾碎了一般的痛着。 身子不能动,因为手脚都被绑住了。 许倾落又动了动手指,很好,手指还能够动,虽然绑她的人对她很戒备,将她手脚连着身子绑的紧紧的,想要动弹也只能够在地上蠕动,但是起码还没有那么费神的连着她的手指一起绑住,要知道许倾落当年在宫廷中可还真见过那种将一个人全身连着手指头脚趾头都绑住的手法,不是真的为了绑住人防止人逃跑什么的,而是那些个宫妃娘娘想出的收拾人的花样。 在确定了这个之后,又摸到了手腕处缠绕的华丽好看攒金累丝镯子,许倾落心底松了口气,有了这个后面才有把握脱身。 这东西许倾落早就准备好了,虽然被绑到了这里,但是说实话事情的发展大部分都和她预期的一般。 许倾落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杀了那四个人便真的后顾无忧,能够安安全全的将百草救走,那么处心积虑的将她引来,怎么的也不会只派来四个人。 想来现在那些人才是真的对她放心了,在她身上的武器药物尽数都没有了的情形下,在她被彻底困在这里之后。 那她也就安心了,因为只有不被人重视,让人以为已经得逞,她才能够真正找到机会救出百草。 如同许倾落算出不可能只是区区四个人处心积虑将她引来,她也不相信自己真的过来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的话,那些人就会好好的将百草放走。 那些人更可能做的是将百草直接给杀了灭口或者是接着用百草的安危逼她就范,那时候不论是她还是百草都没有机会脱身了。 而现在许倾落因为不曾小瞧那些人,所以接下来是她的主场了。 只是不知晓最后给自己那一下子的人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许倾落歪了歪脑袋,脖颈处还是有些疼的厉害。 耳际传来呼噜声,周围虽然大部分笼罩在黑暗中,可是借着那隐约从头顶泄入的月光,许倾落眯起眼睛,看到了在自己左边位置的一个壮汉,抱着刀子,坐在那里,刀柄支住下,睡的正香,他的正面正对着她。 让许倾落注意他的是他面上戴着的面具,那是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具,金属的光泽在隐隐的月光下闪烁着冷锐的光芒,若是一个胆小的在黑暗中乍然见到定然会害怕的惊叫出声。 许倾落却细细的打量那金属面具,其色鲜艳。其目怒张,其口方直,其形若狮虎,这是属于战士的面具,西域那边很多地方很多民族都有纹身,绘面,戴面具的习惯,只是不同的族群习俗打扮不同,如同野原族的勇士喜欢将自己的面目染成红色,西域中有些战士也习惯戴着面具作战。 据说戴着狮虎面具的大多是力大的勇士。 单纯的力大反而好对付,许倾落轻轻的转动脑袋。望向了墙角的位置,那里也坐着一个高壮的身影,背对着她,许倾落看不到那个人的面容,但是从侧后面看到的一点耀眼的锋芒来看也是戴着面具的,只是不知戴着什么形状的面具,他坐在那里腰板挺的笔直,显然这个是负责守夜的。 看来幕后的人倒是真的很看得上她,面对一个受了不轻伤势,被收缴了所有武器毒药的‘弱’女子,不止绑起来还专门派了两个战士来守着。可真称得上一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了。 许倾落保持着自己呼吸平稳不加变化,微微的闭合了一半眼睛,掩去了眼中的杀机,有些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是能够感觉出视线的,这一点琅晟能够做到,许倾落也能够做到,前者是因为战斗经验丰富,后者则是因为重生后的步步敏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 许倾落可不想赌那两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勇士能不能够感觉出自己的视线。 她的手脚都被牢牢的捆住,双脚蜷曲着并在一起和小腿绑在一起,而双手连着肩膀胳膊被牢牢的制在背后,紧紧捆缚着的手腕轻轻的晃动,只能够小幅度的晃动,却是无法从那紧缚的绳子中解开的,只是许倾落指望的从来不是用这种强行的方法脱身,她还没那么傻。 因为手腕的轻微晃动,本来相互背着被绑在一起的手在手腕都被磨的通红的时候,终于变成了相对,而不是相背。 许倾落的食中二指摩挲着左手腕处的玉兰镯子,她摸索着,那支金色累丝镯子之上缠绕着许多花纹,编织的很是好看,戴在许倾落皓月一般的腕子上,不止没有俗气反而映着她的手腕纤细好看的紧。 许倾落要的从来不是首饰的美丑,她的指尖不断的拨动,然后微不可闻的被掩盖在风中的咔嚓一声,许倾落顿住了自己所有的动作,耳朵轻轻颤动听着周围的声音。 两个看着她的人都没有注意。 下一刻,少女的指尖上已经夹住了三根银针,三根其上有点点异色的银针。 许倾落指尖之上的三根银针,狠狠的扎在了一只手腕之上,那一瞬间,挫骨剥皮的疼痛也不外如是,她的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唇紧紧的被咬住,甚至有血腥被她自己咽了下去。 这样的疼痛不是立刻结束的,而是慢慢蔓延的,许倾落咬牙将三根银针更往手腕上扎去,终于触及到了经脉,然后她的那只手一点点的变软,垂落。 再然后,在那隐约的月辉照耀下,肉眼可见的速度,许倾落的左手一点点的干枯萎缩。 方才还如玉石一般漂亮丰润带着动人色泽的手,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成了这么可怕怪异的样子。 许倾落的额头上汗水更多,甚至有汗水顺着额头直接滑落到她的衣襟,大汗淋漓像是刚刚洗完了澡一般,谁都想像不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承受的痛苦。 许倾落坚持着将一口气分段有规律的慢慢吐出,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谨慎,不能够出一点儿乱子。 许倾落那只萎缩了的左手,慢慢的从那麻绳中脱出,麻绳捆的很紧,却只是相对于她原来手腕的大小,而现在只是相当于二分之一大小的手。却是轻易的脱了出来。 只是左手脱了出来,却也已经是痛到了极致,左手还在萎缩,甚至开始向着手腕上方而去,许倾落强忍着这份堪称折磨的剧痛,颤抖着那只畸形的左手摸到了自己脖颈上的挂饰,那是一枚玉佩,许倾落那只畸形疼痛难忍的左手在玉佩中间最后狠狠的一按,一颗小小的丸药出现在了掌心,迫不及待的将黑色的丸药吞入了口中。 许倾落无声的喘息,整只左手连带着手腕都在颤抖,颤抖的像是得了某种癫痫之病一般,那是从血脉到骨骼一寸寸传递的疼痛,叫嚣着让她想要干脆将这只手砍掉。 半晌,许倾落狠狠的一握拳,那只颤抖的急速的手终于慢慢的缓了下来。 锁扣很结实很繁复,是那种稍微一个不对就会越弄越紧的扣子,许倾落咬牙拽住左边扣子上垂落的绳子一个翻转,又是一个翻转,另外一只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 许倾落的左手已经痛的快要没有知觉,身子小心至极的侧了侧,右手探到自己的小腿处。 一只脚。第二只脚,眼看着许倾落就能够将两只脚全部都解开了。 “砰”的一声,寒风狠狠的吹过草垛,那上面的叉子掉在了地上,声音不大,却绝对能够惊动人,墙角那个守夜的大汉几乎是瞬间转过了身子。 他第一时间向着许倾落望去,看到了的便是蜷缩着躺在黑暗中的娇小女子,她肩膀处的血已经凝固,看起来一切好像都没有问题。 守夜的大汉慢慢的将视线往传来方向的地方望去,望见了地上叉草的叉子。 许倾落的掌心带汗,却是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银针。 靴子踩在稀疏的草料上的声音咯吱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守夜的大汉俯身便要检查许倾落手脚上的绳子,他的眼睛瞪大,发现了解开的绳子,下意识的便要拔出腰间的刀。 可是一个是猝不及防,一个是蓄势待发,已经不能够拖延了,在那个大汉的手放在腰间大喊出声去叫同伴的瞬间,许倾落已经半跪着一手拽住大汉的胳膊,半边身子借着这一把之力。向着大汉冲去,她另外一只手中的银针对着大汉的咽喉,月光下闪过闪亮的光芒,狠狠的插入了进去。 喊叫同伴的声音戛然而止,可是已经足够惊醒旁边那个本来睡的沉的大汉了。 沉睡的大汉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同伴跌倒的身体,金属面具掉落一边,露出一张僵硬宛若僵尸的青白色脸。 他下意识的怒吼一声,赤手空拳的向着许倾落扑来。 许倾落一边脚上还绑着绳子,而且是和小腿绑在一起,她根本就无法站立跑走,她也不打算跑,一个翻滚扑倒在那个死去大汉的身边,听着身后的怒吼,她一把拔出那个死去大汉腰间的长刀,身子又是一滚,单膝跪起,双手握刀向着那个赤手空拳扑来的大汉砍去。 一个半跪着,一个宛若猛虎前扑,气势惊人,可是许倾落手中的刀没有丝毫犹豫迎面而上。 气势决心上许倾落丝毫不差,那个大汉显然想不到许倾落还敢用刀砍他,闪身想要完全避开已经来不及了,狠狠的一拳向着许倾落的手腕捣去。 许倾落听到了骨骼咔嚓声,而那只被伤到的正是她缩小畸形的左手,本来就是勉强握刀,这一下子她的左手完全无力,狠狠的毫不犹豫的一刀从那个大汉的肚腹正中的位置偏到了腰间。 鲜血崩裂,大汉痛的嘶吼一声,一手握住了许倾落的右手,大汉的大手宛若是铁钳子一般紧紧的钳制住许倾落的手腕,手骨像是要碎裂一般。 叮当一声,右手五指不受控制的松开,那把长刀掉落在了地上。 暗影中。大汉没有发现,许倾落那本来只差一点就被解开的另外一只脚上的绳子被那掉落的刀子划过,甚至将许倾落的小腿位置划开了一道存许长的伤口。 “贱人!” 大汉用生硬的中原话恶狠狠的对着许倾落骂道,那张戴着金属面具的脸因为眼中的痛恨狰狞越发的可怕。 他用杀人般的眼光瞪着许倾落,两个人都听到了骨骼咔嚓声响:“你居然,敢杀了藤远——” “贱人!” 他拖拽着许倾落往方才他睡着的地方那边走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可是看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完全气疯了。 许倾落像是已经完全不能够反抗了一般,低垂着头不言不动,仿佛是真的不成了,大汉骂骂咧咧的往前走。地上是他刚刚扔下的刀子,他眼中是嗜血的光芒。 正要弯腰捡地上的刀子。 下一刻,被她拖拽着全身都像是软的许倾落一脚站直,另外一只大汉以为被绳子捆住的脚在地上狠狠的一扫,先大汉一步,地上那把刀子被一脚扫到了手中,然后许倾落单手握住,却不是往大汉身上攻击,却是用尽了全力甩到了前面的柱子上。 “你做什么!” 大汉反应极快的闪过自己,一手还拽着许倾落的右手,却没有想到许倾落是将那把刀子甩过了自己。 大汉背对着许倾落,没有看到刀子被许倾落甩到了柱子上,寒光凛然的刀锋直入廊柱三分,是把好刀。 “你杀不了我,我能杀了你,不用刀。” 大汉嘟囔着,得意,因为许倾落这看起来无用的一次袭击方才升起的警惕心压了下去,女人都是无用的,他想着,然后他抬起了拳头对着许倾落的脑袋狠狠击去,因为觉得女人就是女人。会用些毒却不会用刀,他几乎是空门大开的。 许倾落却是对着大汉冷然一笑,在大汉愕然的表情中,双脚在地上狠狠的一顿,不止没有试图从大汉手中脱出右手,没有躲避的动作哦,甚至是主动迎了上去,这一下子比任何躲避都有用,因为大汉没有想到。 他用老了的拳头冲了出去,许倾落娇小的身子完全投入了大汉的胸口。 大汉被面具掩盖的眼睛瞪大了,充斥着血丝惊骇还有属于死亡的绝望。 大汉一步步的后退着。踉踉跄跄,许倾落也被他带的往后退。 一步,两步。 大汉仰面而倒,他的心口位置,许倾落左手中剩下的两根银针,正正的没入其中,只有一点尾部在轻轻颤动。 许倾落从对方的身子慢慢的撑起了身子,她的右手还被那个大汉拽着,拽的紧紧的,即便死了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她掰了两下,根本掰不开。 时间不容许耽误。 许倾落往前两步,拖拽着大汉,走到了那根柱子前,一把拔下了上面的刀子。 许倾落的双眼微微眯起,望着那只拽着自己的大手,眼中是狠辣与果决,颤抖的左手举起了闪亮的长刀,狠狠落下。 一刀两断,鲜血四溅,那只抓着许倾落的手被她亲手斩断,眼前一片血光。 许倾落握住了染血的长刀,一步步撑着全身的痛楚向外走去。她的身上脸上不是草就是泥水,或者是血迹尘埃,样子狼狈的很,一张姣好至极的容颜全部都被染脏了,唯一明亮的也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中,是狠辣果决,也是坚定不屈,她的背脊一步步的挺直了,一滴滴鲜血滴落在她走过的路上,不知是她肩膀上撕裂的伤口还是长刀上属于另一个人的鲜血。 这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而是一个坚定的战士。无论是谁,看到此时此刻的许倾落,只会有这样一个感叹。 “啪啪。” “啪啪啪啪。” 一声声的鼓掌声从门口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紧的木门被推开,面容清俊苍白,身形高大男子鼓着掌一步步逆着月光往里走来。 即便背对着月光,即便他的容颜大半遮掩在了阴影中,那双眼中的赞叹欣赏却是无法遮掩。 许倾落不认识这个鼓掌的男人,可是她认识另外一个人。 鼓掌的男人,他的身后跟着另外一个男子,一个看起来格外倨傲贵气的男子。 那是三皇子,许倾落和琅晟分析过的与此次瘟疫之事有关的,勾结西域对他行逼迫之事的三皇子。 三皇子都要退一步,都要跟随的人,他的身份是什么人!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左手中滴血的长刀横在了胸口,心底电转,直视着那个苍白清俊的男子,想着对方是否便是西域人的领头之人,她不觉得这个时候会让三皇子如此退步的人会是其他的身份,只是这个男子除了身形之外,却是和普通西域男子不同。 她没有说任何一句狠话。她的身形娇小的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大的威胁力,可是在已经看了一场许倾落便是身受不轻的伤势也有办法连杀两人的狠辣之后,三皇子看着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忍不住就顿住了脚步,不敢再跟着门主向前一步。 “许姑娘,你很好。” 清俊苍白的男子放下了双手,却是背负到了身后,他停在许倾落跟前,没有再往前一步,可是那三步的距离却给了许倾落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强硬的逼迫力冲面而来。 她的脚重重的踩在地面草料之间,没有退后一步的想法。 “我好不好自己知晓,不需要阁下的评判。” 许倾落淡淡着声音道,这话语听着没什么,细细品来却是有些堵对方的意思了。 “呵呵,许姑娘就不想听听我为什么觉得你很好吗?” 门主笑了,笑的那张清俊的容颜都染上了一丝丝别样的魅力,若不是相见的地方在这样阴暗的杀人之地,许倾落在别的地方遇到这样的男子,会以为对方只是一介贵胄公子,对方的气质比起杨云平更加的像是贵胄公子,比身后那身为皇子龙孙的三皇子还要有气势。 “许姑娘好在够狠,让我都佩服的狠。” “若只是杀了几个人便是狠,便是好,那想来阁下也真是孤陋寡闻的很,光是阁下手下的这几个人任一个挑出来想来比我沾染的鲜血都要多的多,便是阁下身后那位,也不是我能够比拟的。” 许倾落一边和对方说着话,右手指尖在微不可察的颤动。 “死了的人都是没有价值的废物。” 清俊男子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更何况,我喜欢许姑娘的不是你对别人狠,而是你对自己狠,姑娘为了能够脱身,或者说姑娘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左手,给自己下缩骨毒的决心,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我都没有见过几个,你说我如何不佩服你,喜欢你?” 他的眼中都带着些缠绵,句句轻佻,似乎只是一个普通见到美人或者心仪女子的男子一般。 三皇子眼睛落在了许倾落的左手上,那只畸形可怕的手上,想到是许倾落自己给弄成这样的,一时间看着许倾落的眼神更加惊惧,不止不敢上前,甚至后退了一步。 他觉得无论是许倾落还是门主都让他惊惧害怕。 只是不论是门主还是许倾落,都没有在意三皇子现在的任何一点行动罢了,一个胆小的懦夫,再是身份高贵,也只是那样了,更何况三皇子早已经失去了自己高贵的身份。 许倾落冷冷的望着这个不认识的男子:“你既然知道我对自己够狠,为了脱身缩骨毒都敢用在自己的身上,那么阁下如何还敢拦我的道路?我想提醒阁下一句,我身上还剩下的没有被搜走的能够杀人的东西,多的是!” 在许倾落已经亲手杀了六个人的现在,而且超过一半的人全是死于毒粉或者毒针,即便许倾落看着再狼狈弱小,也没有人能够将她的话当做玩笑。 三皇子的身子僵住了,几乎想要立马逃开这个空间,他见过许倾落一堆毒粉直接毒死三个人,也见了她三枚毒针杀死草棚中的两个人,他一点儿不想把自己的命葬送在一个疯女人的身上:“门主——” 他想要劝说门主和自己离开,让门主的手下对付许倾落。 被称为门主的男子淡淡的倪了三皇子一眼,对方嘴里剩下的话自己咽了回去。 “许姑娘,我并无恶意,正如同我说的,自己对你很欣赏,为了让许姑娘你了解我的诚意,我可以给你缩骨毒真正的解药,毕竟——” “许姑娘方才服下的可只是能够暂时抑制缩骨毒的丹药呀,我可是一点儿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紧的女子化为一团看不清人形的东西。” 门主手中的白玉扇展开,上面是一粒乳白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门主不可。” 三皇子看着那丹药就不像是凡品,一时间又忍不住出声阻止:“门主,像是她这样的女子最好尽快除之,若是——” “你觉得吾如此之弱,连一个女子都不敢容下吗?” 门主眼中的色彩极其的可怕,让冲动的冲过来的三皇子后悔不跌:“不敢,门主神威,是在下见识浅了。” 许倾落看着这两个人的一唱一和,望着那还放在白玉扇上的所谓解药,没有拿起。 “是缩骨毒的解药。” 许倾落哑着声音道,不论是色泽大小还是外散的气味,都是缩骨毒的解药,只是里面还有一些别的罢了,她抬眸,直视着这个三皇子口中的神秘门主:“阁下能否告知姓名。” 门主望着许倾落,像是要望入她的眼睛中一般,半晌轻笑:“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可是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的,不知道许姑娘现在还能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明明笑着,眼神却是极冷的,那双眼睛便仿佛是蛇类的眼睛一般,充满了冰凉与冷血,若是他的那些手下望见,这个时候定然会跪地求饶,可是许倾落的反应却是毫不避忌的直视,且也跟着笑了,冷极了的笑:“我身上的东西都是可以当做阁下想要的代价的,前提是阁下有本事能够拿得走——” 话音还在一半,许倾落的左手已经迅速划过自己胸前,镯子中的机括转动,嗤嗤嗤嗤声不断,向着门主和三皇子漫天洒落,尤其是三皇子的方位更是重点照顾,一根根银针全都是浸润了缩骨毒的毒针。 “门主救我!” 三皇子惊叫一声,他方才可是亲眼见到许倾落这银针的作用的,地上死的两个,还有许倾落那只萎缩干枯的手,这一切都使得三皇子在看到那一排排漫天袭来的银针时候彻底慌了神。 几根银针直直的对向他的眼睛面门,三皇子的瞳孔急剧的收缩,再也不复皇孙贵胄的傲气,恨不得钻到地里去,可是他只有一点粗浅功夫傍身如何能够逃走。 门主面上轻松的神色终于消散,他手中的白玉折扇一展,嗤嗤之声不绝,将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几根牛毛般的银针挡住,迅速纵身到三皇子身前,牢牢的将他挡在身后,袍袖一翻,宛若两口大口袋似的,将向着三皇子而来的银针尽数用气劲鼓飞,只是银针太小防不胜防,加上那镯子上特殊的机括设置,仍然有两根银针扎透了他的袍袖。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大胆的女子。” 银针虽毒。却不是无穷无尽,一只镯子终究收容的银针有限,门主拂起的袍袖重新落下,若是不注意谁都察觉不出他袖摆上的几处细小的漏洞。 “若是胆子小手软心软的话,那些豺狼虎豹可不会手软心软,为了自己的生命,我总是要尽心一点儿的。” 许倾落手指间捏着一个丸药,分明是方才门主放在扇子上主动给她的所谓锁骨毒的解药,方才趁着门主挡银针的时候顺手接住的。 “你不是趁机要跑,而是要拿这个?” 始终挡在门口的位置,望着许倾落。门主的面上终于没有了笑容,一点点杀机凝聚:“我喜欢大胆的女子,也欣赏勇敢的女子,只是太大胆太勇敢到不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任意挥霍我的欣赏却是你的不该了。” “门主,不能够让她白白得了解药,这个贱女人诡计多端,蛇蝎心肠,根本就不能够对她手软,门主你一定要杀了她!” 三皇子也忘记了前头门主对他的一次次眼神警告,他现在心里只有痛恨。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从小到大活到这个岁数,三皇子人生中最大的起伏也就是被贬斥到边关还有和西域合作后受的一点气还有威胁,可是他自己心里明白,不论是哪一次,都没有人真的敢要他的命,在中原他是皇帝的儿子,就算被贬斥边关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龙孙。 在西域他也是奇货可居的最佳盟友,西域人就算有个别人是对他不太客气也要保护他的性命,偏偏许倾落方才是真的要取他的性命,地上那一层层落在干草间或者是廊柱门框上嵌着的银针,他可还能够看的到呢! “三皇子殿下,这里是谁做主希望您不要忘记!” 门主呵斥的是三皇子,他面向许倾落,又是一派笑颜了:“罢了,既然许姑娘你能够拿到缩骨毒的解药,便是你的了,方才我其实也是要直接送给你的,只是我要提醒姑娘一句,就算你拿到了解药,难道以为凭借你一个人就能够逃出去吗?世事难料,便是机关算尽,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也只是徒劳无功。” 他的话音落下,从门外掠进来十几个戴着金属面具的大汉,和地上死的那两个汉子一般的装扮,只是面具上的图腾有些许不同,这些大汉看着许倾落,人人眼中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嗜血。 若是普通女子此刻面对着这么十几个虎视眈眈的汉子,便是没有直接求饶也是要腿软脚软的,许倾落永远不是普通女子,因此她不止没有腿软脚软,她站的更加的挺直了,望着一步步往自己走来的清俊苍白的男子,微笑:“世事难料吗?这句话我倒是觉得更加适合阁下自己用——” 许倾落的身子迅速后撤,门主冷笑执扇向着少女的手腕点去,却在这时,一阵马鸣之声从远处隐隐传来。 门主下意识的转身,却已经来不及了。 “门主——” 三皇子惊怒到了极致的声音,恐慌到了极致的声音。 他现在正被一把大弓对准,那是一把铁胎大弓,是一把曾经千步之外取了西域大将云甑性命的铁胎大弓,而现在这把弓与三皇子的距离仅仅只有两百步的距离。 “阁下若是再动一步,我不保证自己的弓箭会否射出去!” 男人骑在黑色的大马之上,一身玄色的衣袍在寒风中被吹拂的烈烈声响,青玉冠束下的发丝拂过他的眼帘,手中的弓箭却是稳稳的不曾有一丝错乱。 冷清的月掩映着男人冷酷锐利的容颜,那拉弓射箭的姿势,宛若战神一般带着凛凛然的气势,被那样一个人,那样一把弓指着的人,便像是被死亡预定了一般,忍不住心生寒意。 三皇子被男人的气势锁定,只觉得自己像是置身杀戮的修罗场一般,腿都有些发软了:“门主。门主你一定要救我,你不要乱动,门主你们保证过我的安全.......” 三皇子的声音断断续续,战战兢兢,谁又能够想到这样一个人曾经是被当今天子宠爱至深,被许多人认为有资格承继大统的三皇子呢? 别说是许倾落,看到三皇子的表现,便连门主和他的手下都是万分鄙夷的,还是堂堂中原皇子,便连许倾落一个少女都比之远胜多矣,如此的人,居然是皇帝的儿子。 “你是何人!” 门主冷冷的望向琅晟,而琅晟的目光,却是望向了门主身后的许倾落。 “外面的人便是你们一直处心积虑对付的琅晟琅将军,真是好笑,做了这么多,连正主到了跟前都不认识了?你们的准备也太不充分。” 许倾落嗤笑一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所有的人就都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琅晟单枪匹马的便来了这里,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慨叹,那样高坐马上。执手挽弓的男子,整个淮县,除了琅晟还有何人。 “好,好,原来这便是琅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 门主抚掌而叹:“也只有琅将军如此人才,才能够打败我西域众多勇士,让三皇子殿下——”念念不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 门主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因为三皇子在听到许倾落说出了琅晟的名字之后,方才的软弱害怕胆怯迅速的成了倨傲问罪的一张脸:“大胆琅晟,本殿下乃是堂堂三皇子,你身为中原子民,见到本殿下为何不跪,居然还敢威胁皇家子弟,你难道是要造反吗?” 这是三皇子对着中原自己之下的臣子民众一贯的态度,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就是高贵的谁都不能够得罪的贵人,他挺直了腰杆,昂高了脑袋,等着琅晟纳头便拜的样子可笑的让人无以言表。 便连门主一时间都觉得找这么一个无用的蠢材合作是否真的是正确的,确实是能够拿捏住,却也太是无用。 琅晟冷冷的倪着三皇子。这么一个东西。 他的心中对皇家一贯敬畏忠诚,此刻看着这所谓的三皇子的表现,只觉得心底有什么轰然倒塌,琅晟心中的皇帝皇子即便不能够忧国忧民,起码要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对方若是真的三皇子,与西域勾结,故意放瘟疫之毒祸害一方百姓,又挟持幼女,这样的三皇子别说身为皇室人的尊荣,便是一个普通的中原百姓,他也不能够胜任! 琅晟心中掀起阵阵波澜,他却是没有反驳对方,也没有和对方争执什么,这样的人多说无益,他只是将手中的铁胎大弓举的更加坚定,只是将身上的杀意毫无保留的泄出。 三皇子自己消了声儿。 “阁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琅晟出了声,是对着门主:“我今夜只要你身后的姑娘安然无恙。” 门主冷冷的望着琅晟,突然笑了:“阁下便是琅将军了,幸会幸会,在下其实对琅将军也多有仰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至于许姑娘,既然琅将军来了,我也不便多留,只是许姑娘身上的缩骨毒却是要赶快的服下解药才好,若是再稍微晚一会儿,那可就来不及了。” 他没有对许倾落动手,却也没有闪开自己的身子,正正的挡在许倾落的身前。 琅晟的身子一震,下意识的望向许倾落:“落儿你中毒了——” 大敞的门隐约看到草房中的情形,娇小的少女站在门主的身前,抬眸对着琅晟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门主可真是古道热肠,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让我服下解药。” 许倾落客客气气的。 “哪里哪里。毕竟对自己欣赏的女子,我也不忍。” 门主随手打开了白玉折扇,轻轻扇动了两下。 门外琅晟的眼神中忍不住掺杂了担心焦虑,只是越是这个时候他的手越稳,许倾落还在里面,在重重杀机的包裹下,他便是再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也不敢拿许倾落的安危冒险。 许倾落的鼻翼微微颤动了两下,笑的比门主还要灿烂:“阁下看来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只是阁下的解药,我是无福消受了。” 话音落。许倾落指尖的乳白色药丸被她双指狠狠一碾,成了粉末,从少女的指掌中尽数洒在了地面之上。 门主手中摇动的白玉扇顿住了,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许倾落:“你如此不珍惜解药,就真的不怕自己待会儿骨骼尽数萎缩痛苦而死吗?” 大敞的门里说话声全数飘入琅晟的耳际,男人的手忍不住发紧,身上的杀机宛若实质一般,三皇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猛兽紧紧锁住,仿佛他只要动一下子,说一个字儿就会惹的猛兽直接扑咬上来,一时间对琅晟居然敢不尊重他的愤恨全数被惊惧取代,脸色苍白的吓人。 而屋子里面,许倾落听着门主带着威胁性的话语,笑出了声,笑声里全是轻讽的味道:“阁下演的一手好戏,只是未免将所有人都当做蠢货,这药确实是好药,还是绝世难得的好药,却不是缩骨毒的解药,若是我所料不错,当是和那把送信来的银镖上的东西相辅相成的血引,阁下的那控制人心的蛊虫。还是自己消受!” 此言一出,门主真正大惊,断魂操纵术是他门中至高秘术,许倾落怎么会知晓。 许倾落早就在等待机会,在门主愣神的一瞬间,错步向着对方那把白玉扇夺去。 她终究不曾习武,即便身手比一般女子灵活的多,也没有将扇子全部夺下,却也用那萎缩干枯的左手狠狠折下了白玉扇上的一枚扇骨。 许倾落一动手,本来对峙的气氛瞬间混乱,那围着他们的十几个戴着面具的大汉迅速围向许倾落。另外两个则是猛的扑向三皇子。 弓弦颤动,锐利的长箭带着疾风向着三皇子前心而来,琅晟的眼中是狠绝,即便对三皇子失望,这也是他效忠的君主的儿子,非必要他不想要伤了三皇子性命,只是当那些人扑向许倾落的时候,他心中的一根弦断了。 那离三皇子最近的大汉还在一步之外,眼看着那长箭便要射入三皇子的前心,一直表现的胆小怯懦的三皇子却是眼中一阵狠意,猛的伸手狠狠一拉那个离着他最近的大汉。 “噗!”的一声,长箭深深扎入心肺位置,心口处的血迹迅速晕染开来。 “阿里巴!” 第二个到的大汉悲切的大喊一声,却已经无力阻止同伴的死亡,而三皇子早已经将那个名为阿里巴的被他拿着挡箭的大汉往第二个大汉怀里一推,冲到了屋子里,冲向了许倾落那边。 他的眼中全是狠毒,他算是看出来了,琅晟果然和许倾落这个狠毒的女人有些什么,只要抓住了那个女人,他定然要让敢于拿箭指着自己的琅晟跪地求饶! 三皇子觉得有这么多人加上门主在许倾落不能够再出什么招数,也是一股子怨毒。一股子今日丢尽了面子的痛恨支持着他冲向了许倾落那边。 可是他哪里想得到,许倾落比他想象的还要狠。 “别碰那扇骨!都退下!” 是门主的声音,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许倾落手中从门主扇子上拆下的扇骨上有机括控制,她早在方才就一直关注,并且闻到了其中的东西,此刻扇骨在手,面对着那些训练有素的战士,她却是冲入了那七八个大汉之中,不让门主有机会近身,不断洒落一滴滴黑液,而那黑液只要溅到人身上定然是入骨蚀心。从一点开始不断的扩散腐蚀,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五个人被黑液溅上然后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剩下四个大汉心胆俱裂,正好听到门主的呼唤,待要散开让门主对付许倾落,哪里想到三皇子这个时候冲了上来。 三皇子顿住了身子,可是已经迟了。 许倾落几乎是以逸待劳的制住了三皇子,她急速上前两步,单手在三皇子的肩膀上一按,轻巧的一个翻身,借着三皇子为支点,跃到了三皇子的身后,扇骨尖端抵在三皇子的脖颈处,笑的格外灿烂,她看着满面怒意杀机的门主:“阁下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不确定自己的手会不会稍微那么一颤,然后这位对阁下大有用处的皇孙贵胄估计要腐蚀成一堆烂骨头了。” 许倾落笑的灿烂,声音中却是全然的冷酷,三皇子看到了地上那些被黑液沾染翻滚的大汉,看到他们的骨头慢慢的露出,看着他们的骨头一点点的变黑,看着周边的血肉腐烂,一时间只觉得胸口阵阵恶心想吐的翻涌。他见过太多比这个还残酷的,但是当这样残酷的下场就要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三皇子彻底崩溃了:“放他们走,孤命你们放他们走!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要陪葬!” 他已经吓的连自称都开始乱了,面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双脚瑟瑟发抖,若不是许倾落强行提着,三皇子能够直接瘫在地上。 许倾落的身上也不好,她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地方不疼,尤其是左手几乎每一分每一刻感受着清晰的骨骼挤压的痛楚呻吟,可是她这个时候不能够示弱,她等着门主的选择。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许多戴着金属面具的人,一百多个,全都拿着箭指着许倾落和琅晟,门主确实是准备的充分,若不是三皇子现在切切实实的就只要许倾落一个轻轻使力会死,若不是许倾落这么狠辣出乎意料的一次次自救,别说许倾落一个人,便是琅晟也要陷入门主这充足的准备下。 “门主!若是我死了,你也要承受国主的责难!” 三皇子眼看着门主还在犹豫,下了一剂猛药:“你难道真的要破坏你们的大计吗?没有我什么大计都不成!” “都往后退!” 许倾落拉着三皇子一步步向后,突然冷冷的一声呵斥。 琅晟轻轻的一控缰绳,马儿一步步的往许倾落那里走,也越来越进入那些戴面具的大汉手中的箭弩指向范围内,若是方才他还有机会逃走,现在则是真的就是和许倾落同生共死,一切尽数在门主的选择之上了。 许倾落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男人的身影,几乎要气的跳脚,这个时候怎么能够往包围圈里走! 琅晟似乎能够猜到许倾落的心情,轻轻一声:“我和你一起。” 无论是生是死。 一个许倾落不成,加上琅晟,三皇子是真的没有自己脱身的可能了,他不是许倾落。 要么许倾落和琅晟加上三皇子一起死,要么三个都活着。 那一刻,门主的心中都忍不住想要骂人,妄自他拥有绝世的武功,满腹的心机,无数的毒药,遍地的属下,也不及三皇子这么一个废物拖后腿。 眼看着三皇子已经对自己目露怨恨了,门主深吸了口气:“都退下!” “让他们走!” 令行禁止,在门主命令下达的一刻,那些大汉便像是来的时候一般无声无息的退去,周围重新陷入一片空寂,许倾落压着三皇子还在往后退。 “你还不放人?” 门主的眼神凌厉如刀。 许倾落歪了歪头:“放心,比起你们这些异族之人,我还是很有信用的,说会放人就会放人,只是告诉阁下一句,我既然履行诺言一个人过来这边走了一遭,百草阁下也要记得放了,否则的话,阁下会收到一些不怎么愉悦的回报的!” 许倾落狠狠的将三皇子往前面一推,手中的扇骨猛的对着站在门边的门主甩去,一滴滴黑液散发着不祥的色彩,门主侧身闪过,扇骨咄的一声没入了门柱之上。 不是许倾落有了高深的内力,只是里面的黑液霸道之极,别说骨骼血肉,便是金石铁木也尽可腐蚀。 同时间,趁着门主闪身的一瞬间,许倾落一把握住了琅晟从马上伸出的手,仿如那一日他于闹市将她带走,她被男人紧紧的,宝贝的揽入了怀中,马儿奔跑时溅落一片雪泥,带着许倾落泠泠的警告传来:“小女希望最晚回家半柱香之内就能够见到百草!” 声音已泯,人影匆匆,马影杳然,徒留地上那深深的马蹄印记还有从泥泞中爬起恨毒了咒骂着谁的三皇子。 门主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够动弹,他根本不想理会三皇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猛的转身进入门里,望见的是一地哀嚎的手下,黑液已经侵蚀了他们的大半骨头,没有人敢去碰触他们。 损失了这么多个手下,暴漏了自己的大半实力,最后却连一个小女子都留不下,还被对方临走前坑了一般,门主猛的一掌向着门里哀嚎的几个手下挥落,破风声后所有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地上的五个中了黑液的手下尽数僵直了身子,瞪大的眼睛中是隐隐的解脱。 “门主......” 身边有手下眼中露出不忍。 “黑蛇曼巴之毒无药可解。” 话音落下,门主的身子轻轻一晃,抬起手,指尖有轻微的萎缩迹象:“许倾落,我记住你了。” 一路之上琅晟都将许倾落紧紧的包裹在怀中,不让她的头脸吹到一丝的风,马儿跑的飞快,风驰电掣一般,除了听到从耳边身边掠过的狂风声,许倾落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丝的寒风冷意。 男人自始至终没有再吭声,沉默的有些异样,许倾落隐约能够猜出琅晟如此的原因。 毕竟,刚刚与他对峙的是三皇子。 他或许是没有想到,三皇子已经与那些人联合起来了,如今出现在淮县,最终的目标还是他。 只是许倾落不知道的是,她心中所想的只是琅晟不高兴的一种,而更多的,是他对怀中的这个人的担心。 今日要不是他及时收到那白鸽送来的信赶去那农场,只怕这个女人还不定要受多少苦呢! 想到他一个堂堂大将军竟然要自己的女人处到这般危险的境地,他的心就是一阵莫名揪痛! 走路也只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快马加鞭的从城外农场往药楼那边赶,只是两三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地头。 现在还是深夜,许倾落垂眸只能够看到地上隐约的雪色,马儿被勒住了缰绳,一声长长的嘶鸣。 然后药楼的门被打开,一个人影匆匆提着灯笼迎了出来,是许良。 他满面担忧焦虑,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气,灯笼照的不怎么清晰,因为琅晟将许倾落牢牢揽在自己怀中,一时间许良只模糊照着了琅晟一个人的身影:“落儿呢?阿晟,落儿怎么没有回来?” 他是从下人们口中知道的,说许倾落半夜出了药楼,赶来一眼见到琅威说将军去救许倾落去了,担心女儿出事,他便一直守在这里。 人还没有到跟前。便已经急不可耐的问出了声,只是一夜之间,许良便仿佛老了几岁一般。 “幸不辱命!” 男人低沉的声音终于出了口,只有四个字,却让许良大松了口气,他人到了跟前,也终于看到倚靠在琅晟怀中的女儿。 “爹。” 许倾落看到了灯影后面仿佛一夜有些苍老的父亲,心底愧疚莫名,她做的还不够好,她应该想办法将这件事情在许良面前隐瞒起来的,却没有想到却是她首先将自己的父亲牵扯了进来。 许良眨了眨眼。看到自家女儿满头满脸的狼狈,那双眼睛却还是明亮清澈,笑了:“好,好,人回来就好——” 只是还没有等到他和自家女儿多说两句,琅晟便率先下马,然后还不待许倾落和许良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药楼中匆匆而去。 许良看着琅晟抱着许倾落那个利落劲儿,呆了呆,有些欣慰,又有些生气,虽然今晚是经历了惊险,才回来小儿女是需要说说话,可是这也太急了。 药楼中琅晟直接将许倾落放在了床上,也不顾许倾落身上脏会弄脏床单的反对。 他伸手便拉过许倾落那只干枯萎缩宛若老者的左手,眼中一阵阵散着冷光:“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人说的什么毒,我让许伯父——” 许倾落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阻止:“你将父亲稳住,别让他知晓,这手上的毒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别让我爹更担心了,再者说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这句话说服了琅晟,他突然瞪了许倾落一眼:“你还知道会让许伯父担心!” 那你是否也知晓我也会担心的。 琅晟这句话没有出口,许倾落却明了他不曾出口的后面一句话。 琅晟将跟着他们刚刚才上了楼梯的许良挡在外面:“伯父,落儿只是受了些惊吓,还有点儿皮外伤,没有大碍,她说担心伯母一个人在府中怕她胡思乱想,想要伯父先回去报个平安。” 琅晟脸有点儿僵,战场上兵不厌诈,但是下了战场,他真的没有如此故意编排谎言,男人的准则就是待人以诚,说话要有理有据,不能够胡言唬人。 总之琅晟就是那种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的人。 显然他的行事为人还是很容易让人放心的,许良就真的相信了琅晟这难得一闻的谎言,眼中的焦虑更少,眼底多了柔和:“落儿的娘亲哪里知晓落儿今夜去做了什么,我一接到消息便瞒着她了,幸亏落儿无事,若不然——” 若不然如何,许良没说,在屋子里听着的许倾落却能够猜到,毕竟许良和梁芸也只得她一个女儿,多少年如珠似宝的宠着,她便是两老的命根子。 “我和落儿的娘亲这么多年也只得这么一个女儿,阿晟,我相信你的为人,日后定然要好好管教照料着落儿,她性子倔,仗着学了几手医术,胆大包天的,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管着,可真的是要捅破了天去。” 也许是真的轻松了,许良又特特对琅晟叮嘱了这么两句,许倾落在房中听着,方才因为父亲的话升起的那么一丝愧疚一时间被无奈与哭笑不得所取代,果然许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最满意的女婿人选永远是琅晟,她敢保证,若是此时站在外面和自己有亲密的不同寻常接触的是杨云平之类的人,就算是不大扫帚直接轰出去,也是要冷言冷语一番的。 许良的脾性可不是见到一个权贵便卑躬屈膝的,他看重的是人品,他相信的是自己的眼光。 而这两点,没有人比琅晟更加出色。 不论是本身的人品还是在许良心中的印象。 琅晟一进门便看到许倾落在那窃笑的样子,他的脸立马扳了起来:“你还能够笑的出来,手不痛吗?” 脸色冷,手上的动作却是格外小心温柔,眼中却是满满的心疼动容,他捧着她那只难看的左手:“究竟要怎么解毒?” 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即便琅晟满心的窝火想要许倾落知晓这一次她单枪匹马的便去了那农场是让他有多么担心,多么愤怒。 若是信鸽没有认准方向将许倾落的留言传给许良呢,若是琅晟不能够及时赶到呢,若是许倾落受到更大的伤害呢? 这一个个的猜测。让琅晟从农场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便不曾停歇。 许倾落抬眸瞅了琅晟一眼:“帮我把那边柜子里的针包拿来。” 琅晟将针包拿到许倾落跟前,帮着她解开,然后放到她右手边,一个大男人动作却是极细致的。 一根银针被她扎入自己的左手经脉,剧痛从那根银针接触的地方旋转,刀子挑动筋脉的痛楚,比起刚刚中了缩骨毒时候的痛苦也不遑多让。 只是一下,许倾落的额头便被冷汗浸润,本来便有些花的小脸更是脏污,她咬牙正要接着扎第二根,听到了男人沉重的呼吸,许倾落抬眸看了一眼琅晟,望见的是男人紧蹙的眉:“怎么了?” “难道这毒就没有解药吗?” 琅晟压低着声音道,声音中有隐隐的颤抖,他清晰的看到了许倾落此刻的痛楚表情,却苦于自己对医术一窍不通而不能够帮上什么忙。 “缩骨毒是无解之毒,至毒之物,只能够用银针催逼,将手中的毒素全数逼出来,就像是我那时候给你治疗腿上的毒伤一般,放心我有把握的——” 许倾落说着话便扎下了第二针。嘴里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闷哼,甚至忍不住差点儿咬住自己的舌头:“帮我拿块干净的帕子或者是——” 许倾落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男人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唇边。 她对上了男人坚定的眼神,心里一阵阵泛着暖:“你以为我是痛的要帕子?我是让你帮我擦擦脸上这些脏污,要不然等会儿落到眼睛里我都看不清如何扎针了?比起疼痛我更难忍受的是脏污,我可是女子呢。” 可是许倾落一直以来的表现,又岂是普通女子能够比拟的,便是那些自诩人杰的男子,许倾落比之也毫不逊色。 琅晟深深的凝望着少女眼中的固执,半晌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手帕,轻轻的细致的帮着少女擦拭着脸上的脏污汗水:“为什么这么做?” 男人突然出声。 “啊?” 许倾落专心扎着针,一时间没有听明白。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去救百草。” “他们让我一个人去,否则的话百草会有危险的。你看我不是提前准备好留信了吗?那只鸽子那么肥还是很准时的将信息送到了,要不然你哪里能够得到消息来将我救走。” 许倾落的答案都不需要考虑。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等等,你可以等到我去救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置身险地,你便不信任我能够救出你和百草吗。” 琅晟眼中的暗淡再也没有了一丝遮掩,他的唇角全是苦涩,在他看来,许倾落如此的拼命,不止是将她自己置身险地。不将她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等同儿戏,甚至也是对他的不信任,还是他做的不够好,还是他太过无能...... 许倾落将自己的臻首倚靠在了琅晟的肩膀上:“不是的。” 她苍白着脸,轻声却坚定的打断了他的自我怀疑:“我只是不想要成为你的负担,我喜欢的男人是大将军,他只需要在前线杀敌,在战场纵横,只需要随心而行便好,我不会让任何人以我为攻击你的把柄手段威胁,那样的话,我宁愿——”死! 许倾落越说越激动,身子微微颤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她还记得前世的,那些人能够将琅晟彻底踩落尘埃,有上面皇权的纵容,有下面如同迦叶之人的阴险算计,何尝没有她许倾落的拖累。 她便是和再多的人厮杀,便是在琅晟眼中有再多的鲁莽不该,也绝对不会再做一个只是等在那里,等着琅晟前来解救的负担。累赘! “你不是负担!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琅晟却比许倾落还激动,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许倾落会如此想,张口便要解释,只是下一刻他的所有话语都没有办法出口,因为少女本来靠在他肩头的臻首一个摆动,唇紧紧的贴附上了男人的唇。 少女的唇带着冰凉带着一丝丝幽幽的香气,软软的,琅晟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许倾落含住男人的下唇,轻轻的撬动,舌尖便要探入。 琅晟回过了神。脸色暴红,侧开脸让少女的唇从自己脸侧划过,伸手便要将少女推开:“你这是做什么!” 许倾落也不管自己手上还扎着针了,双手紧紧的抱住琅晟,其实也不用紧紧的,因为男人一对上她的手或者对上她就不舍得用力怕伤到她了。 “我手疼。” 许倾落只有这三个字,便让琅晟满心的想要和她论道的想法全数烟消云散:“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我刚刚就不该和你闹,我还是找伯父进来看看——” 琅晟说着话就要张嘴喊许良,许良还呆在下面没有离开。 这个时候如果让许良上来。不论是被他看到她的手还是被他打扰两个人独处,许倾落都是办不到的。 咬了咬牙:“阿琅。” 她的声音格外的娇,指尖按住琅晟的胳膊,没有用力,却让男人觉得无法挣脱。 许倾落抬眸:“我手痛,你亲亲就不痛了。” 明明许倾落说的每一个字分开他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琅晟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儿晕。 这,这怎么行! 落儿再怎么都是尚未出阁的女子,他一听这话,脸上就忍不住的通红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 “万万不可!” 他这一次小心的坚定的将少女的指尖拿开,端正着脸,却掩盖不住通红的脸颊:“你还是未出阁的少女,我不能这么做!” 他喜欢她,便要珍惜她,这般轻薄她的事情他不能做。 即便是,即便是她真的很想亲亲她。 琅晟说着话起身便要离开。 许倾落呻吟了一声,在男人忍不住转头的时候,捧着自己的左手,上面还有好几根银针扎着:“疼......” 这一次,少女的眸子红红的,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没有落泪,却让人只是看着便觉得格外的心软。 琅晟的心就软了。 “只亲一下......” 男人的声音格外的沙哑低沉,像是含糊着什么一般。 若不是许倾落竖起耳朵认真倾听,还真的给漏过了,她勾起了一边嘴角,笑的有些小小的得意,却不敢笑的太夸张让男人才伸出的脑袋缩回去:“嗯,就一下。” 只要一下,完成刚刚没有完成的那个吻还是很不错的。 她和琅晟因为意外因为主动被动吻过好几次,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深吻,许倾落决定等会儿男人的唇一送上来她就来个深吻,蓄势待发。 “闭上眼睛。” 琅晟瞪着许倾落,半晌道了一声。 许倾落为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深吻,乖乖的听话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感受到了男人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有一点属于男人的发梢轻轻的先男人的唇一步落在她的唇畔,痒痒的,让她的心也跟着痒痒的,手上再多的疼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 额头被轻轻的,温柔的,格外珍惜的碰触了一下:“这个是记号。” “记住下一次再也不准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男人的声音不是那种温柔感性的,可是许倾落却听到了满满的心疼与在意。 心底的不满足被另外一种感觉充斥,许倾落睁开了眸子。望着琅晟的眼睛,乍然笑了起来。 她笑的格外的好看,那张苍白的容颜也掩不住笑容的灿烂,宛若是冬日里一缕最温暖的阳光,让人看着便觉得心生暖意:“好。” 我应你,为了你,我会更加珍重自己,但是琅晟,我不会告诉你,为了你,若是到了该舍的时候。我也有更多的勇气去做出决断。 “看,你的吻还是很有用的,我的手不是好了吗?” 许倾落将自己的左手举到了琅晟的面前,左手之上还插着一根根银针,手上有一层黑液还有深深浅浅的青紫痕迹,那全是骨骼的萎缩变异所导致的,看着骇人的很,可是比起方才那干枯瘦小宛若老者的手,这是一只骨肉丰盈的正常的手。 “你要相信我的医术还有判断,你看我不是没有拿自己的手开玩笑吗?我今晚可是做足了准备才——” 许倾落的话音断落,因为门外响起的惊呼声,是许良的声音。 “可能是百草被送回来了。” 许倾落一看天色,果断言道。 确实是百草被送了回来,许倾落跟琅晟匆匆的下了楼,还没有出药楼的大门便看到了被许良搀扶着往里走的百草,她的身上全是血。 许倾落方才还轻松的神色瞬间变了,她下意识的去看百草的手,只是还不待她看清楚,百草先看到了她,然后哭着喊了一声小姐,往许倾落的身前扑来。 琅晟没有阻拦,许倾落紧紧的揽着百草娇小冰冷满是血迹的身子:“没事的。百草,你已经安全了,没事了——” 好半晌百草才止住了哭声,许倾落倒是放心了,这么中气十足的哭声,虽然小丫头身上都是血,却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看着百草拿手抹眼泪,许倾落看清楚了对方两只手十指都是完好,更是松了口气。 “小姐,呜呜,我吓死了,你让我去县衙找琅将军,我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就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黑屋子里,那里还绑着好几个其他的人,那些人好可怕,他们都戴着吓人的面具,他们还把其中一个女人的手指当着我的面砍了下来,然后把那个女子扔到我身边,她留了好多血,我以为我也要死了,再也见不到小姐你了。” 许倾落还没有问百草怎么回事儿,哭过一阵的百草已经抽噎着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我刚刚就是听到门外有动静,出去一看才发现百草被扔在那里,真是太过分了,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敢如此草菅人命,现在还是闹瘟疫的时候,究竟是谁针对我们,幸亏你和百草都平安回来了。” “阿晟,你一定要好好的派人把这些人找出来,如此之人,放在淮县中就是祸根......” 许良气的很,甚至忍不住和琅晟进言了。 “落儿你知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是哪里惹到他们,如此狠心布局将你引去?” 许良又问许倾落,眼中全是焦虑担心,百草的手指头虽然没有被砍掉,但是那些人能够当着百草的面砍掉,那性情可见一斑。 许倾落有些为难,她是知道很多,却不晓得该如何和许良一一解释,很多东西都是她不应该知道的。 琅晟看到了少女的为难,先许倾落一步回答了许良的话:“那些人便是这场瘟疫的散播者,否则的话不会让落儿去农场的,而且我在那里见到了三皇子,想来便是和他勾结的西域人了。” “西域人,哎,狼子野心!引狼入室!” 许良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却是有些心灰意冷,因为其中还牵扯到三皇子,即便那是被皇室贬斥的皇子,那也终究曾经是受到百姓供奉的皇子龙孙,却和那些狼子野心的西域人混在一起,祸害中原百姓。 三皇子如此,那以前和三皇子斗的难解难分的太子,坐视两个儿子争斗只作壁上观的皇帝,许良眼中满是忧虑,这个朝廷,这个天下,日后又会如何。 “爹爹,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三皇子的。” 许倾落看出了许良眼中的情绪,将琅晟往他身前一推,坚定的道:“你要相信朝廷亲封的飞马大将军。” 许倾落果然是了解许良,虽然还是忧心忡忡的,可是因为琅晟在跟前。许良的情绪倒是真的好了很多。 百草安然回来了,这边又有琅晟照料着,叮嘱了几句话之后,许良拿着灯笼出了药房。 药房外,琅晟安排的亲兵悄悄跟了上去,经历了这一遭,不论谁都该有些警惕心了。 —— 琅晟送走了许良回来的时候,许倾落将百草安置好了,她看到琅晟进来,忍不住问出了今夜一直在心中徘徊的疑问:“你看出那个什么门主的身份了吗?” 许倾落总觉得琅晟应该知道些什么,不是她知道了什么。而是一种莫名的直觉。 而这次淮县瘟疫事件,很明显真正能够做主的正是那个门主,他才是心腹大患,许倾落需要知晓他的身份,才能够更好的防范。 更何苦,今夜她受的罪,百草受的惊吓,还有淮县中的这针对许家琅晟的一局,她时时刻刻想着回报回去。 琅晟迟疑了一下,点头。 “他是谁?” 许倾落虽然直觉琅晟知晓什么,没有想到这么准。眼睛都亮了。 琅晟望着许倾落,面色有些凝重,叹了口气:”落儿,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这里面一定有秘密,许倾落几乎忍不住想要追问下去,可是看着男人那隐忍的眼神,她终究将自己的疑问全都咽了回去,她不舍得男人为难,气氛有些僵。 “现在这个时候了,你不回去军营吗?” 顾左右而言他,琅晟是白天大多数时候在县衙和县令共同商议事情或者直接带着士兵在大街小巷巡视,但是晚上的时候,却是要到军营坐镇的,毕竟那里的新兵一时被镇住,不代表不会再出幺蛾子,迦叶还在军营中呢。 无论是非天,长缨,还是琅威,都不是迦叶的对手,这一点不论是许倾落和琅晟都清楚。 这样一想,许倾落倒是真的有些急了:“军营中的事物一定不少,你今夜都陪着我耗了这么长时间了,赶快回去看看——” 男人没有听许倾落的话离去,反而往楼上走去,他走到了第一级台阶上,转首:“我说过,你是最重要的。” “今夜你受了不轻的惊吓,我陪你一夜。” 许倾落好好的洗漱了一番,尤其是头发,经过前半夜那一番拼杀翻滚的,简直是不能够看看了,许倾落从镜子里看到自家现在的形象,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弄半天她刚刚就是顶着这副和疯婆子有的一拼的样子和琅晟相处的? 一想到自己方才压着琅晟亲,还特意用撒娇的语气和男人说话,许倾落难得的脸上也带了点儿热气。 刚刚男人也不说! 咬了咬牙,许倾落坐到锦凳上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便要好好梳理一番。 一只手先一步拿起了案子上的梳子,男人站在她的身后,恍如那一夜第一次为她梳发一般,眸子中带着温柔:“我帮你梳发。” 许倾落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琅晟一下下梳着许倾落那有些纠结的发,望着镜子中容颜绝丽却带着苍白之色的少女,眼睛落在了她的脸颊颈侧,那里有些细微的青紫伤口,都是碰撞的。 这样娇小美丽的女子本来应该被细细的保护,好好的宠溺,却遇到了男人也不一定会遇到的那么多危险。 是他无用,无法给予许倾落安稳与自在。 一时间,琅晟的面上有了些黯然,眼中的温柔入了沉重。 他的手不知道何时顿住在了那里:“落儿,我是不是很没用?” 无法护住她,无法给她别的女子需要的小心翼翼的娇宠,反而让她跟着他一起经历这些,这一次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冲着他来的,许倾落一个医户家的小娘子,虽然医术高超,却也不应该和那些权势朝局扯上关系,她本来只需要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只需要尽力救人,只需要安心等待一切风波过去,而不需要亲身犯险。 “将军。” 许倾落突然开了口。她的声音很平和,有一种繁华喧哗过后的冲淡,琅晟莫名的觉得心底一动。 许倾落的手向身后抬起,对着镜子中倒映的人影,按上了自己的五指,她的五指之上还有青紫的印痕,是缩骨毒留下的后遗症,可是与那手上怪异的痕迹相对的是她的微笑,带着一种难言的安宁:“我今日这句话请你一定要记住,你在我的心里,是无所不能的大将军。从来不是你无法护住我,从来不是你没用,而是你太求全责备,你只记得我经历的这点风险,你怎么能够忘记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对我的维护与帮助?很多次,若是没有你,我许倾落如何便能够安然?” 她转过了头,眼睛直直的对视着琅晟:“从来没有谁欠着谁比较多,我为你甘愿涉险,你为我甘愿挺身而出,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觉得,一切都好,一切都有希望,一切的困难都不是困难,只要你在,我才能够在!” 这一席话,她说的坚定而执拗,她的眼中是不容人反驳的固执。 琅晟愣愣的望着许倾落,半晌说不出话,他突然觉得自己比之许倾落真的差的太多,他能够领军千万战场厮杀。却永远做不到她这样的坚定,这样的一往无前,他望着她,只觉得对方眼中的固执与坚定耀眼如厮。 许倾落眼看着琅晟半天不说话,心里又有了些不自在了,她方才说的是不是太直接了?虽然是实话,但是哪里有女子这么直接的,咳嗽了两声,在男人担心的询问她是否受风的时候,她终于想到了能够缓和气氛的法子。 “对了,正好现在无事,我想着看看你的书法练的怎么样了,要知道,琅将军可是小女的第一个‘学生’呢,若是练的不好,我可是不答应。” 许倾落一个是为了缓和气氛,真的出口,倒是真心开始想要知晓男人是否用心了。 琅晟望了许倾落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自己走到放着桌案的地方,铺纸研磨洗笔压镇纸,别的先不说,光是这一套路数走下来,就有种格外不同的感觉,许倾落觉得自己越发有些期待了。 她眉眼含着笑意走到了男人的身侧,看着他提笔写下了三个字。 少女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这三个字,半晌,轻柔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写的真好......” 那是许倾落的名字,许,倾,落,三个字,铁画银钩,带着一种凌厉的风骨,这样的字,出自一个十几日前只能够工整写字的男人之手,又何止是用心。 许倾落也是曾经苦下心练字的,自然最是了解其中的每一分进步背后所付出的心血。 她抬眸,迎着琅晟有些紧张的绷住的脸笑,笑的格外的轻松好看:“写的真好。” 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夸奖,却又似乎带着些别的莫名意味。 琅晟的眸子闪了闪,眼中现出一丝丝松动:“日后会更好的。” 他如此承诺,不知是说字,还是说的别的什么意思。 许倾落歪着脑袋:“那你再写几个其他的字,写你的名字如何?” 她喜欢男人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并排放在一起。 “......好。” 琅晟方才眼中的放松迅速被凝重取代,他拿着笔,仿佛拿着千钧重的东西,半晌写出了自己的名字,和许倾落三个字并排在一起。 一个铁钩银划,自有风骨凌厉,一个规规整整,看着也只得一个工整用心,若不是亲眼见着,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一个人之人在一盏茶之内一起写的。 许倾落愣愣的望着纸张上的字,又抬头看琅晟。男人微微侧转了头,脖颈处泛着点儿红意。 “你再写两个字,就写,就写平安二字。” 许倾落觉得牙根有些痒痒了。 琅晟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拿笔写了下来,一笔一划,工整规矩,再没有这么方正的字了。 “你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只有,只有那三个字写的好?” 许倾落有点儿生气了:“既然你愿意认真,愿意投入心力,那就要做到最好的效果,你是当大将军的,是要文武双全的,如何能够只将我的名字写的好?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 若说方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反应过来就不由的生气了,最近淮县事多,尤其瘟疫一事搅和的人难安,若是琅晟一个字都没有时间练或者练好了他的名字的话许倾落还不会多想,要么是确实情况不允许,没有这个闲情雅致,要么便是情势需要也要先将他自己的名字练好。平日里上交奏折或者是下发公文,别的都还好,只要会写就行,名字可是门面,许倾落一点儿不想要任何人揪着琅晟的名字说三道四。 偏偏琅晟用心了,却是只用心她的名字,许倾落感动,但是她更加觉得生气,她想要琅晟好,无时无刻想要琅晟好,即便那个会阻挠他的人是她自己,她也不愿意。 许倾落瞪圆了眼睛生气的样子,带着格外的活力,琅晟先还有些愣,然后看着她生气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琅晟的手摸到了许倾落的脑袋上,轻轻的带着温柔爱护的抚摸:“落儿,很重要的。” 男人冷硬的面孔上染上了丝丝柔和:“你的名字现在练好了,待到日后写聘书的时候,我才不会给你丢人呀。” “谁敢说你丢人。” 许倾落怒了:“论打仗你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琅晟可是真正的名将,他做大将军的时候称得上是威震八方,远慑西域草原诸部,只要有他在边关守着。那些异族便始终无法攻破他这道屏障,入中原一步。 前世琅晟腿上落了残疾无法再在边关效力,后来更是被朝廷一步步‘荣养’起来之后,后面发生的那些许倾落都看着呢。 远的不说,只看琅晟退隐之后皇帝还有朝廷对那些漠北异族的讨好,许倾落现在想到,还觉得悲愤莫名。 不是为了自己最后的下场悲愤,那样的结局归根结底也有她自己的原因,是她瞎了眼,迷了心。 她更多的是为了堂堂朝廷,泱泱大国。一国之主,对着漠北那些异族却是卑躬屈膝,何其可笑。 “琅晟,我告诉你,你一点儿不可笑,就算你一个字不会写,一个字不认得,你也比任何人都厉害,都要顶天立地!” 许倾落伸手拉住琅晟的手,眼中的光亮的耀眼。 琅晟不明白许倾落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但是听着她一声声他是最厉害的,不由失笑,他揉着对方的发,很是无奈的解释:“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怕丢人可不是怕那些无关之人笑话,我是担心许伯父看着笑话,无论如何,聘书可是很重要的,总不能够亲手写的聘书上面连你的名字都写不好。” 许倾落听着男人一声声耐心的解释,所有的悲愤一下子就像是被戳破了的球一般,软软的,绵绵的。 琅晟拥着许倾落坐在窗前,月光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发上,闪烁着银辉。 琅晟垂头望着许倾落,望着他半阖着的眉眼,柔和的,美丽的,安宁的,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美好至极的女子。 她勇敢,她坚定,她温柔,她果断,她美丽,她的身上有无数让男人心动的地方,可是到了此时,琅晟反而说不清楚许倾落究竟好在哪里了。 他只是知晓,这个少女,真的是入了心,入了骨,再也无法忘怀。 男人伸手轻轻的将少女鬓边的发丝拂落到耳际,眼中是太过莫测的光,良久:“对不起。” 男人轻轻的道,宛若是无语的呢喃,带着太多的无奈。 —— 许倾落起身的时候琅晟没有在房中,说起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只是还是有些惆怅,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在起身的时候,睁开眼的第一时间能够看到那个男人,看到那个男人的睡颜。 “许姐姐,你醒了吗?” 外面传来敲门声,琅威探入了脑袋:“大哥让我在这边守着,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地方。” 琅威的表情有点儿僵,虽然他在努力笑着,许倾落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怎么看怎么拙劣的伪装。 “小威。” 许倾落的声音淡淡的,却让琅威打了个寒颤:“啊?许姐姐你有什么吩咐。”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许倾落走到琅威身边,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 “啊?没有,没有事情瞒着你,许姐姐我怎么敢骗你!” 琅威摆着双手连连解释,可是他不知道一句话,解释就是掩饰,本来许倾落就是看着他面色不对想要诈一炸他,现在是确定了绝对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威,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什么谎言和隐瞒。” 许倾落拉住了琅威的手,不让他脱身:“是不是和你大哥或者是和我有关?” “许姐姐,大哥就是交代我让我看着你这几天在药楼里呆着。外面就是有些不平静,你知道现在还在增加瘟疫病人,总有几个百姓新兵的闹事,大哥都能够应付的来,他就是担心你。” 琅威将琅晟交给他的话像是背书一般对着许倾落说出,天知道看着少女那锐利的仿佛能够透骨的眸子,他身上都冒冷汗。 “不对,不可能只是有几个人闹事!” 许倾落摇头:“前面几日也偶尔有人闹事,你大哥可没有让你盯着我。” 许倾落仅仅离着琅威一步的距离:“你如果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亲自出去看看,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能够让一个人瞒着我,你能够让两个人瞒着我,你难道还能够让一城的百姓瞒着我吗?” 许倾落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可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会也不能够退缩,她只会迎难而上! “许姐姐......” 琅威纠结着,在许倾落那太过坚定的执拗目光下,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犹豫着将他家大哥嘱托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是,是昨夜有人看到你和大哥出城,往农场那个方向去了,城中百姓都知晓了这次的瘟疫其实是农场中的牛羊被西域那边的病羊感染了,最后被人埋入淮河上游。才会有那么多人得瘟疫,他们,他们现在不知道怎么传的,说这件事情其实就是你和大哥自己策划的,你们为了转移注意力,为了让百姓们不再责难,然后故意将那些死牛羊埋在淮河上游,又嫁祸给西域人,现在正在城门口那里闹的厉害,大哥过去处理了......” 许倾落听着琅威的话,一瞬间想笑,她真的是对淮县的这些百姓有些无语,她从来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就那么容易被人煽动,一次次的,每一次都是在她觉得自己还能够忍受的时候,给她更加出人意表的表现。 她和琅晟故意将牛羊埋在淮河上游?他们为了让百姓们不去责难故意嫁祸给西域人? 这样的流言简直可笑。 许倾落咬紧了牙,拨开琅威的身子就要出去。 “许姐姐你不能够去,大哥给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拦住你的。” 琅威闪身到许倾落的身前,张开双手,正好挡住了门口的方向。他面上全是闯祸了的表情:“许姐姐,大哥一定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你去了大哥只会更加担心的。” 他后悔刚刚被许倾落那么一威逼利诱的就说出来了,现在比刚才更难拦住人了。 “让开!” 许倾落的眸子微微眯起:“琅威,你拦不住我。” 她身上能够制住人的东西太多太多,别说一个琅威,便是琅晟,只要不是对她能够狠下心下重手,也是拦不住许倾落的。 “许姐姐,我知晓自己拦不住你,许姐姐你有大本事,可是现在的情形不是你的医术能够解决的。大哥拦住那些百姓已经很费力了,你去了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那些百姓不知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许姐姐你就当做是为大哥着想好不好。” 琅威咬牙道,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点汗珠,他陪着许倾落给琅晟治病的那段时间不说,好几次都见识过许倾落那神奇的针术还有毒术,他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能够抵御的住。 整张脸都是苦巴巴的。 许倾落顿住了身子,琅威说的再多,不及最后一句,她现在去了确实不会有什么用处,她的医术毒术对付不了百姓的暴乱,心里闪过一丝黯然,她还是不能够帮着琅晟面对一切困难危险吗? 不,不是的,许倾落猛的抬起头望向琅威:“和我具体说一下那流言,什么时候传出来的,谁看到的,那个人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大半夜的不睡觉看到我和你大哥出城,这些你都给我说清楚!” 她现在不能够贸然过去,但是她既然知晓自己和琅晟是冤枉的。那么定然能够找到直接攻破流言的证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 “流言是昨夜就传出来的,是几个住在县城附近的农户看到的,他们说外面现在大雪连降,不好生活,想着结伴趁夜进县城,然后就看到了许姐姐你和琅大哥先后出城,后来又有人说前几日没有找到那些牛羊尸体之前其实便在农场附近看到过你们。还有昨夜县城那里没有人把守,有新兵说是大哥指使他们大开城门放你们出去的,说你们半夜三更的避开所有人一定是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看着许倾落不再急着出去,琅威也松了口气,仔细回答着许倾落的每一个疑问,只是说道后面,他却是有些义愤填膺,事情究竟如何他不清楚,但是自家大哥还有许倾落对百姓如何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不说许倾落最近天天夜不成寐,白日里忙得团团转就是为了给那些百姓治愈瘟疫,便是琅晟本来可以一走了之或者干脆不管淮县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只需要等到朝廷下的命令便好,却也是日日忙碌操心,如此两个人,到了那些人嘴里全都成了心怀叵测之人。 “呵,县城中闹瘟疫,人人急着往外跑,他们倒是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进来送死。” 许倾落一句话便将其中最大的漏洞挑了出来:“巧合太多可就不正常了。” “许姐姐,那几个作证的确实是城外的农户,县城里有不少人认识的。” 琅威苦笑道。 这便是最难为的地方,这一次挑事作证传播流言的可不是什么杨府没有几个人见过的小厮,更加不是西域人,是真正的淮县人,即便住在城外,也还是淮县人。 那些淮县的百姓,天然相信自己人的说辞。对他们来说,琅晟就是外人,而许倾落,她和琅晟有不同寻常的关联,自然也是心早就偏着了。 “百草昨夜说她看到有几个人也和她一起被那些西域人关着,我估计着那些作证传播流言的农户,应该就是那几个了。” 至于想要几个农户听话,别说西域人的毒,便是一些普通人的手段也足够了,只是许倾落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更像是三皇子的手笔。那门主虽然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但是能够痛快放了百草且没有真的取下百草的手指,无论如何应该还有那么点儿磊落。 而现在这个流言如此险恶,许倾落又想到三皇子的为人还有一些出手,眼中是冷冷的杀机,当时可真是后悔没有在挟持三皇子的时候给他身上下点儿绝命之毒。 “许姐姐,那我们能不能让他们说出事实。” 琅威听到许倾落的话,眼睛一亮。 “若是想要更好的解决这次的事情的话,我们要着落的人却是那位三皇子了......” 许倾落的指尖轻点,眼中是若有所思。 —— 城门口乌压压一大片的人,和上一次新兵百姓在城门口闹事的那一次比起来,这一次安静的多了,没有叫骂,没有哭泣,只有难言的沉默。 琅晟望着跪在地上的那些百姓,那些许倾落拼命保全的百姓,只觉得心底发冷:“这就是你们的意思?” 他的声音极冷极沉,让人觉得心里凉飕飕的,看着男人只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尊杀神,琅晟的气势又怎么能够是这些普通百姓能够抵御的了的。 “大将军,我们不是要让你为难。” 一个中年汉子终于出声了,他跪在那一片百姓的最前面:“大将军,其实我们真的很感激您这段时间帮着我们维持治安,让士兵帮着我们料理家里的病人,还自己掏出粮食给我们活命,但是大将军我们真的是害怕呀,瘟疫到现在为止已经足足八日了,还是没有解决,每日里看到的就是一具具尸体被从许家药楼抬出,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死,死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么惨的死法,那哪里是能够治愈的瘟疫,那根本就是触怒神灵才会降下的灾厄。” 中年汉子的话音落下,方才沉默的其他百姓也纷纷开了口:“大将军,那许家姑娘行事古怪,手段狠毒,而且她命中带煞,一定是她的存在触怒了神灵,才会又是雪灾又是瘟疫——” “住口!” 琅晟厉呵一声:“你们一口一个手段狠毒,行事古怪,命中带煞,你们难道忘记了是谁为你们衣不解带,夜不成寐,日不成眠的治疗瘟疫了吗?你们忘记了是哪一个给你们亲手熬药诊治病情的吗?忘恩负义之辈,我琅晟要不起他们的感激!” 男人的眼神如刀,男人的声音如锋,他的话音在寒风中凛冽的让人心底下意识的一抖,更让人心底发涩的,却是他的话语,那声声指责,方才那个壮着胆子说话的中年汉子,一时间没有了声响,而周围的百姓,很多人悄悄的垂低了头。 他们是愧疚,愧疚于琅晟的话,愧疚于自己的行为,前几日他们对许倾落的感激是真感激,他们还记得自己一开始因为流言如何对待许倾落,也记得后来许倾落如何尽心救人,他们很多人也想起了在瘟疫发生之前,许倾落和许良父女两个在富裕街赠药施诊,这里围着几乎大半个县城的百姓,其中不少便是来自富裕街。 良久,有一道低泣的声音响起,是一个妇人,她从人群中跪爬了出来,她的身上脸上全是脏污,整个人瘦弱的像是一把竹竿或者是芦苇草一般,好像风一吹就能够吹散了架:“将军,将军我知道我们忘恩负义,我知道我们对不起许姑娘,可是我们真的受不住了将军,我婆婆,我男人都已经因为瘟疫死了。我只剩下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了,那是我的命根子呀将军!我怕呀,我害怕他也染上瘟疫。” “如果只有小妇人一个,便是死了也是和那边的亲人团聚,可是小妇人还有儿子,还有儿子呀。” “大将军,您是大将军,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可怜可怜乡亲们,瘟疫治不好了。许姑娘治不了的!” 妇人的哭声掺杂着尖利,在寒风中瘆人的很,随着风飘荡在每一个人的耳朵中,像是在每一个人耳边哀哀哭泣一般。 凄惨而可怜。 那一瞬间,无数道哭声从人群中响起,有绝望的,有愧疚的,有死寂的,也有疯狂的。 “我家男人也死了呀,留下我们娘三个可怎么过!” “囵囵。我可怜的囵囵!” “求老天爷给我们淮县人一条活路!” “我们知道许姑娘对我们好,可是我家里不止我一个呀!” “许姑娘命里带煞,她留在这淮县一日,淮县的瘟疫便一日不除,这是天罚!” 越来越多的人哭诉,越来越多的人疯狂,他们与其说是听信了流言,与其说是真的责怪许倾落命中带煞拖累了自己,不如说他们更多的是被这一日日的死亡逼的疯狂,被这一日日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接连不断的死亡逼的崩溃。 若是真的痛快的一下子都死了还好。但是这瘟疫不知哪一日便落到自己或者自己在乎的人身上,淮县的百姓心中那根弦绷的太紧太紧,终于在有人暗中说淮县的瘟疫都是许倾落命中带煞,引动老天震怒得来的之后失去了理智。 所有的人都需要一个宣泄的缺口,而许倾落不巧的正好被人放在了这风口浪尖之上。 “将军,我们不求将军将许姑娘如何,只要将军将许家一家赶出淮县便好,将军你若是真心爱护百姓,便遂了我们的心愿又如何,我们知晓将军你与许姑娘亲厚,但是我们不要许姑娘的命,求求将军大发慈悲!” 一道嘶哑的喊声突然从哭喊的人群中爆出。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的人声声附和。 “将军我们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即便许姑娘命中带煞我们也不会对她如何,我们只要让许家的人离开淮县,许家本来就不是淮县人,他们本来就是从别的地方迁来的!” 仿佛如此便是真的对许倾落对许家还了他们一家的恩情一般。 琅晟那一瞬间想笑,他望着这些百姓,望着他们自以为是真的手下留情报人恩德的样子,心中有杀机蔓延:“你们不要许家如何?你们这便算是记住许姑娘雪灾瘟疫中援手的恩德?” 男人的声音很轻,却也很冷,他猛的将腰间的长剑拔出,狠狠的插在地上:“那你们告诉我,在这腊月寒冬,许姑娘一家被赶出淮县之后要如何生存,你们哪一个能够告诉我,世上有将恩人赶到冰天雪地中的报恩之法,我琅晟今日到要好好听听这无耻之言,究竟出自何人之口!” 男人身上凛冽杀意让无数的人害怕,那是战场力量的杀气,上次城门之变那十几个被斩首的士兵的样子犹在眼前,一时间下面喧哗的厉害却没有人敢真的到琅晟的跟前来说道说道。 便是方才大声喊话的人也仿佛消失了一般。 “琅将军。” 一个白衣轻衫的年轻男子从人群另外一面走出,有人护着他,再加上他那一身的贵胄公子的气度容貌,便是百姓这个时候有些疯狂,一时间也没有人往他身上扑。 “在下杨云平,又见面了。” 杨云平笑盈盈的越发显得气度温雅,只是在现在这样的场合,他的所谓从容气度温雅笑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可笑,杨云平却是仿若未觉,只是自顾走到琅晟近前,带着些高高在上的莫名骄傲:“在下今日其实也是来劝道劝道琅将军几句的。” 有人注意到杨云平,纷纷议论起了他的身份。 “哦?难道你也是要遵从那些百姓的意思,将许家人赶走?” 琅晟冷冷的望着杨云平,不知道为何,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对这个少年公子便厌恶的很,比之对那些异族敌人还要厌恶,每次看到杨云平,便有种生生吞了苍蝇的感觉。 琅晟站在那里比杨云平高出了一大截。冷冷的望着,不曾回礼,气势上狠狠压制着他,让杨云平做了半天的势不止没有反压对方的势头,反而显得有些可笑。 杨云平心底暗自骂了一声莽夫,无礼,强自压下心头的杀机:“琅将军,在下自然不是想要将许家人赶走,在下对许姑娘也是一片情深,只是看着将军被区区贱民逼迫,妄自称一声将军,却是护不住许姑娘的,还不如将许姑娘交到在下手中,在下定然能够护许姑娘一家周全。” 杨云平看着琅晟就和看着一个死人般,他这段话说的颇为不客气,狂妄之意尽在其中。 琅晟望着这个杨太尉家的公子,望着他那似乎很是成竹在胸的表情,突然笑了笑,笑的极冷极淡:“本将军自然会将落儿保护周全的,杨公子与落儿非亲非故。也只是一介平民,这样的杨公子还是先管住自己再说!” 这句话说的很是刺人,杨云平面色一下子变了:“你!” “好,琅晟你不要得意!你这一介莽夫也就是会些粗鲁功夫,许姑娘早晚会知晓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我听说许姑娘一向可是通晓文事的。” 说完了话,杨云平转身就走。 “三哥。” 杨谦皱眉拉住杨云平:“你方才在上面和琅将军如何说的,许姑娘......” “你对许姑娘倒是挂心的很呀?” 杨云平望着杨谦挑眉,在杨谦扬手忙忙否定的时候,突然笑着拉住了他的肩膀:“四弟,既然你对许姑娘上心,那便在这里好好看看后续发展,三哥便先走了。” 说着话杨云平便要离开,他来这边走一遭也就是看看情形如何是否都在发展中,顺便想着最后如果能够狠狠的给琅晟下下面子也不错,可惜他自己反而被琅晟给下了脸子,心情很有些不好。 “三哥!” 杨谦喊杨云平,可是对方早就被护卫护送着离开了,只是这么眨眼间影子都没有了。 耳边乍然响起一阵更强烈的喧哗声,杨谦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却是有一个百姓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城头之上。爆烈的寒风吹的那个百姓的身子有些摇晃,在高高的城楼上显得格外的渺小。 对方的声音顺着风打着旋儿飘入了耳际:“琅将军,你和那许姑娘有私情自然不愿意为了我们驱逐许家,你罔顾百姓性命,你愧为大将军!” 大声的叫骂着,那个爬到城墙上的百姓手舞足蹈的,让人担心他一个不小心便直接摔下来:“大将军,要么你今日便顾着自己的私情,我今日便跳下去一死了之,省的被天罚受罪。要么你就做到你自己嘴里的大义,将许家赶出淮县!” “对,将许家赶出淮县!” “赶出淮县!” 群情汹涌,在一瞬间的诧异之后,不少的百姓跟着往城楼上跑去,要和那个已经爬到上面去的百姓一般对琅晟形成有力的威胁。 杨谦望着这一幕皱眉:“这也太过了......” 他读圣贤书,从来知晓民心可用这四个字,但是今日才知道民心有时候也确实是可愚,像是他这般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只是为了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便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何其愚昧,何其可笑。 琅晟的面色黑沉一片:“谁让他爬上去的!” “将军,属下也是一直没有注意......” 身边是仅有的几个亲兵,这一次琅晟来淮县征兵,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治疗腿伤,亲兵没有带多少个,大多数都是来了淮县后现征的新兵,因此才有了这一次次疏漏意外,守着城楼的新兵不止没有阻止那个百姓甚至远远的躲在一边,琅晟的眼中闪烁着冷厉:“马上上去两个人将他拉下来!” 琅晟这一次是动了真怒。 “将军万一他不下来呢?” “打晕了弄下来!” 琅晟猛的望向身后不知所措的那些个新兵:“每伍一队,十步一岗,刀出鞘,谁若是再敢冲撞城楼,格杀勿论——” 现在根本就不能够讲道理了,而且和这些百姓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琅晟只觉得心火突突的,他从来最擅长的是军中那一套,一直以来百般忍耐就是担心军中那一套不适合治理淮县,或者是怕误伤百姓,对淮县的安定造成威胁。 但是现在他才发觉,有时候以理无法服人,还是需要用到一些非常手段。 琅晟想的不错,可惜他下定决定的时候已经迟了,或者说有心人不会等到他下定决心狠狠整治了。 琅晟的上一句话音还未曾落下,城下一道黑影掠过,扑哧一声血肉被穿透的声音,伴随着从城头洒落的鲜血,方才那个在城墙上手舞足蹈,大骂着琅晟的百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或者是风筝一般,僵硬着从城墙上坠落。 人越来越近,风声越急,很多人甚至能够看到他面上临死前的不可置信与惊骇,他的嘴还是半张着的,就那么死了。 “啊!” 一声尖叫:“杀人了!” 城墙外箭如雨纷纷向着城门那里落下,百姓们哀嚎着尖叫着躲避,却根本躲避不了。 “关城门!” 琅晟猛的拔出地上的长剑斩断向着他而来的好几根飞箭,对着那些还愣着的新兵大声呵斥:“敌袭,马上关城门!” 他已经能够听到马蹄的隐隐震动声,他想到了昨夜的西域人。 琅晟从那农场中迅速出现的百十个弓箭手猜测到对方手中的人手应该不少,更加不知道有多少人潜伏在淮县附近或者城中,再加上他手上的新兵连血都没有见过,还需要训练,因此他才决定没有查清楚那些人拥有的势力底细之前不会贸然动手,可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先动了手,还是选择此刻。 “将军,不行,关不了城门!” “百姓都堵在城门口,将军怎么办!” 亲兵在一边慌了神,肩膀上已经被射穿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支箭对着他面门而来,若不是琅晟一把抓住那根箭的话。当场便要死亡。 “李浩,你速去军营,白路,你去药楼保护许家,牛山,你召集所有人随我准备迎战!” 那一刻,琅晟望着那些拥挤苦寒推攘的百姓,方才还恨不得杀了其中闹的厉害的几个,此刻却是毅然拔剑护着他们往城里冲。 “将军你呢——” 身后是牛山担心的喊声,琅晟长剑狠狠一下将十几支箭返还回去:“我是大将军,听命行事!” 为大将军者,不止要能够运筹帷幄,战场杀敌,更要做到身先士卒,保家卫国,护持百姓性命,那是琅晟的原则,只是最后男人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昨夜月下那张酣睡的小脸,是初见时那冰冷着的一张容颜,是她主动牵过他的手。温柔浅浅的笑靥。 落儿,抱歉。 许倾落的心头蓦然一阵悸动,她在药楼中走了两个来回,终于忍不住向着房门外走去。 琅威被她说动去城门前看看现在什么情形,她答应过琅威,他不回来她便不擅自离开。 可是许倾落心里不知道怎么了,控制不住的悸动难受,便像是发生了极其不好的事情一般,她根本就无法静下心等待。 外面好像隐隐的有些声音,城门那边闹的很厉害吗? 只是百姓闹事的话,琅晟即便应付不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毕竟是大将军,身边还带着那么多士兵呢。 只是为什么今日百姓要去城门那边闹?那一日新兵和百姓去城门闹是因为琅晟阻止他们离开,现在应该没有人想要离开了,外面毕竟大雪封路—— 许倾落的心中突然间就冒出了这个疑问,她在自己想明白之前,已经伸出了手,向着禁闭的房门。 下一刻房门在许倾落伸手之前推了开来,和她的指尖恰好错开,外面冰冷的空气中夹杂着的是鲜血的腥味儿。让人觉得有些作呕的味道。 “许姐姐......” 琅威望着许倾落,他的身上脸上全是血,一双眼中冲刷下了两道泪痕:“许姐姐,不好了。” 许倾落的指尖紧紧的扣住了门框,站稳了身子:“出什么事了。” “城门口那里,出事了。” 琅威慢慢的说出这句话,呜咽着跪倒在了许倾落的面前:“许姐姐,城门口那里的人都死了,都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呜呜,百姓还有那些新兵都死了,怎么办,大哥也在那里,我没有找到他,我们要怎么办!” “你骗我的?” 许倾落笑了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小威,你大哥是大将军,你便是想骗我也说一个容易让人相信的,他——” 他怎么会出事! “许姐姐,我没有骗你,城门那边四面禁闭,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逃脱,都死了,我找不到大哥的尸体,他们都被乱箭射死了!” 琅威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凄声道。 “许姑娘,在下白路,奉将军之命——” 站在琅威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白路面上满是惨痛,他望着琅威哭成那样,许倾落也是如此,终于忍不住出声。琅晟让他护着许倾落和许家人,即便他也恨不得回去城门那边与将军还有其他兄弟同死,却还是站在了这里。 只是还没有等到白路的话说完,许倾落猛的冲了出去。 她的速度那么快,快的像是一阵风一般。 “许姐姐——” 琅威在身后喊许倾落,她恍若未闻,只是拼了命的往前跑,往城门口的方向跑。 她没有去想那边也许还有敌人怎么办,没有去想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琅晟不会死,他绝对不会死,前世今生战场朝堂那么多艰险暗箭那个男人都留下了性命,怎么会折在这小小的淮县! 眼前全是朦胧模糊,看不清前路,跌倒了,便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许倾落的身上脸上全是伤痕泥泞,她不管不顾,只是认准了那一个方向,往那边跑。 又一次跌倒,许倾落半晌爬不起来。 “许姐姐,别跑了,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琅威终于追上了许倾落,看着一向美丽优雅的少女成了这个样子,像是疯子一般,他的喉咙里全是梗咽。 白路也伸出了手,帮着琅威一起扶起许倾落。他望着这个女子的目光,第一次染上了除了悲痛之外的情绪。 “将军不会有事的。” 路上一片萧条,翻倒的桌椅,吹散的布幡,腐烂的菜蔬,没有一个人影,路上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踩在那大半融化的泥泞中,溅起点点污浊,整个淮县恍惚一座空城。 远远的。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就冲入了口鼻,腥臭污浊,让人的脑袋都被冲的阵阵发晕。 琅威站住了身子,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许倾落一把挥开琅威,挺直了背脊,一步步的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城门关闭着,城门两边摞着好几具尸,其中两个的手还放在高大的城门之上,眼睛大睁着,半边身子插着十几支箭,惨烈至极。 大多数的死尸尤其是百姓穿着的人都是向着城里的方向扑倒,而那些穿着士兵服饰的人,却是向着城门口的方向扑倒,许倾落的眼前一片血色,她望着那一具具尸体,那插在一具具尸体之上随风晃动的黝黑色箭支,几乎能够想象的道当时的情形。 这些百姓聚集在这里和琅晟抗议,却没有想到会有人乱箭从城外射来,他们想要关闭城门,却因为百姓的慌乱集中在城门口而不能够及时关闭。 一具具尸体被翻开,没有一个活口,大多数的人都是中箭而死,少数的却是被生生踩踏而死。 哀鸿遍野,血流成河,那样的场景,几乎超出了一个女子能够承受的极限,可是许倾落告诉自己她不能够害怕退缩绝望,她的双手之上全是鲜血,她的胳膊一次次翻动尸体几乎酸麻的没有了知觉。 淮县的百姓大多都集中在了这里,无数的人许倾落都曾经看到过甚至说过话,活生生的人全都成了尸体。 冷冰冰的。 “这个士兵我认得,是淮县征的新兵,叫毛二娃,他特别胆小。” 琅威喃喃着,眼神有些恍惚。 “帮我把城门推开!” 许倾落的声音很冷,冷的让琅威的身子打颤:“许姐姐......外面也是这样——” “琅晟不会躲在城里,他只会主动出城迎敌!” 许倾落猛的望向琅威,望向他面上的泪水:“哭什么?哭死了琅晟便能够回来吗?” 许倾落对琅威有过训斥却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 琅威一时间顿住了声音。 “回答我,哭有用吗?” 许倾落再问一遍。 “......没用!” 琅威憋着声音道。 “那就打开城门!” 许倾落一把将堵在城门位置的几具尸体推开,她的眼圈儿也有些红,眼中却全是狠厉:“琅晟不会死,所以不准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 “我会找到他,一定会找到他的!” 许倾落喃喃着,一字一顿:“琅晟不会死!” 内城门吱呀打开一条缝隙,鲜血从城门底下向里流淌,宛若一道血染的河流,一脚踩上去,鞋子被鲜红色的颜色濡湿。 琅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是为了外面的血腥味,比起城门里那逼玖浓烈的血腥味,外面反而因为通风顺畅味道轻的多。 可是当看到城门外的场景时,没有一个人会不感到震撼。 不是因为城门外那比之城门里更多的血腥与死尸。 而是为了那份扑面而来的壮烈。 折断的刀枪剑戟,破损的盔甲,以命搏命的惨烈,中原人异族人不分彼此交叠在一起的尸体,被斩断马腿刺入腹部的死马,那一步一步用血铸就的城门前最后的壁垒。 那里面有和城门里比起来更多琅威认识的士兵,甚至有琅晟身边的亲兵,那些亲兵大哥就和非天,长缨一般,总是将他当做最小的弟弟疼爱,总是在他被大哥责罚的时候帮着他求情,总是在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时候献宝一般的送给他。 而现在那些记忆里鲜活的人,成了一具具尸体,不少人身上和城门里的人一般插着箭,可是与城门中那向里扑倒的纯粹是被屠杀的尸体不同,这里更多的是身上满是刀伤剑痕,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生死搏斗,且让对方付出了足够的代价的战士。 那个总是会和他说家中新婚妻子等着圆房的家伙抱着一个高大的异族人,两个人固定在那里,一个心脏插了一段断刀,一个胸腹插了一把弯刀,血肉模糊。 那个总是追着让他喊大哥的家伙。说自己是武林高手,说要罩着他的亲兵,他身上插着三四支箭,却是狠狠的咬着一个异族人的颈动脉至死没有松口。 还有和他说着羡慕他有一个大将军哥哥的淮县征来的十五岁的新兵,说自己以后一定也要让弟妹以哥哥为荣的人,半边身子都被踩烂了,手中的刀子却是狠狠的插在一匹马的腹部。 还有很多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很多很多相处多年的或者刚刚相处的,他们的身后有全城的百姓,他们都是宁愿和那些异族人同归于尽。也不愿意让这些异族踏入城中一步。 琅威的眼睛死命的闭了闭,将快要流出的眼泪咽了回去,起码在这里,他没有资格哭。 咬着牙,琅威追上了许倾落的脚步,开始一具具翻动着地上的那些尸体,想着万一找到琅晟,或者是起码找到一个幸存者。 许倾落自然也看到了城外的惨状,她也看到了那些高大的被留下的异族人的尸体,甚至她比琅威更加细心的看到了几具异族人尸体上露出的纹身与一些饰物。那应该便是西域人,在这淮县,想想除了西域人也没有人能够突然调动如此多的异族战士,能够这么疯狂的进攻。 西域人! 许倾落眼中是满满的恨意,西域人,她记下了,那位三皇子还有那个门主,她都记住了,终有一日,她要他们付出代价。 她一步步的走着,唯一支撑着她的现在也只剩下了找到琅晟。 最先只是翻动身材相似的人,到了后面却是翻动每一个人,那一个个拼死战斗的士兵,他们也许很多人曾经不服从琅晟的命令,甚至听从别人的挑拨给琅晟闹事找麻烦,可是此刻见着那些宁死也要拉着敌人一起死,不愿后退一步的士兵,想着所见的一切,许倾落的心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然后许倾落又开始找幸存的人了,只是与方才不同,她已经不止是找琅晟了。 她想要找到琅晟,却无法做到不去寻找这些战士中是否有幸存之人。 许倾落觉得自己翻了很久,全是尸体,尸体,没有一丝半点儿希望的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除了许倾落和琅威之外,又有新的士兵加入了翻找的行列,他们不止翻找着活人,他们开始将一个个死去的同僚和那些异族分开,然后就地挖坑掩埋。 许倾落早已经告诉过城中所有的百姓,淮县中的瘟疫大多由牛羊染病死去时候带来的疫病所传,城中不能够有尸体,便是出现尸体,也要最快速度的掩埋,甚至若是那个人是得瘟疫死去的更是要将其尸体烧毁,当时反对这一条的不计其数,也幸亏琅晟帮着许倾落压制,淮县虽然乱到底没有出大乱子。 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防护不防护,又有什么区别? 半城的人命尽数死在了这城门前后,满目的尸体,寻觅不到一丝生机。 浓浓的死气与悲伤充斥在这一队坚持翻找的人中间。 已经有人忍不住呜咽出声,低低的,压抑至极的,循着风拂入许倾落的耳际,让她的眼睛也有些发红。 “这里还有人活着——” 一声有些变了调儿喊声充斥在整个城门外,那一刻没有人责怪那个大呼小叫的士兵,没有人觉得他小题大作,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个近乎喜极而泣的士兵脸上,然后望向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青衫染红的瘦弱身影,他的身上压着一个粗壮的西域人,对方是被锐利的石片刺入眉心而亡,而那个人的肩膀却被一把长剑穿过,将他那整个人一起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鲜血肆意流淌,带着少年的面色苍白如同纸张。 “杨谦......” 许倾落喃喃着这个名字,她的手抵到了对方的鼻端,良久放下,那一刻她突然也有种想要哭泣的感觉,即便那是让人大多数时候觉得软弱的一种情感表达的方式。可是有的时候,真的到了那种程度,遇到了某些事情,真的会忍不住想要哭泣的。 因为不是悲伤,是喜悦,喜悦原来还有人生还,喜悦这里原来不是真正的死地。 许倾落望了那个找到杨谦的士兵一眼:“他确实还活着。” 那个士兵咧嘴笑开,眼睛里啪啪的滚下泪花,他一抹眼泪:“我就知道一定有人能够活着的,这么个瘦巴巴的书生都能够活下来,将军还有那些比我厉害的兄弟一定也活着!” 那个士兵自顾说完了这段话,迫不及待的冲到了另外一面,更加认真仔细的翻找着是否还有别的幸存者,而其他的士兵脸上也不再是全然的悲恸,眼中也不再是全然的暗淡绝望,他们的眼中出现了名为希望的色彩,他们投入了更多的精神搜找琅晟,搜找其他幸存活着的人。 杨谦受的伤势不轻,最重要的是失血过多,他的身侧大半边身子都被雪水濡湿。若不是现在是寒冬腊月,水滴结冰的气候,恐怕杨谦根本等不来救治。 杨谦早已经昏迷了过去,即便再是许倾落迅速的帮着他止血包扎,也做不到让他马上清醒。 确定杨谦的伤势止住了血,没有生命危险了,许倾落随手便要招一个兵士将他带回药楼中,这样的伤势还是需要好好疗养一番的,只是还没有等到许倾落张开叫人。 琅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姐姐,我找到了这个。” 许倾落转身看到琅威手上拿着仿佛是一叠纸的东西:“许姐姐,你看看。” 琅威面上尽数都是哀恸。 她脚步顿了顿,心底已经有所明悟,下一刻抬步便往琅威那边走去。 那是一叠纸,一叠沾染了不少血迹的纸。 许倾落的手在颤抖,她一页页的翻着,大多数自己都被血迹晕染,糊成了一片,看不清楚了,可是仅有的还算清晰的位置上,那一个个属于某个男人的字迹。尽数在眼前飘动。 那是许倾落,许倾落,许倾落三个字。 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再没有其他。 那些写着字的纸张最上面的几张便和男人那晚上给她看的一般已经有了些风骨,只是那一叠纸越是往下翻便越是笔迹显弱,到了最下面一张,生硬的字体便和男人一开始习字的时候写的一般无二了。 那些纸张有的很新,有的被摩挲的边角发毛,那不止是一日两日写出来的,不是一日两日练出来的。 许倾落的指尖轻轻的摩挲过这一叠纸张。摩挲过上面那晕染的血迹,久久无法发出一个字。 她的喉头哽咽着。 “那是大哥留下来的。” 琅威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下,他一边哭一边抹着脸上不断冒出的更多的泪水:“我见到过大哥练字,他每日一有空闲就练字,他全都存起来贴身放着的,连我都不给看。” “这样重要的东西——” 这样重要的东西,若不是真的出事了,琅晟何至于会掉落在这里。 琅威的脸上被他抹出一道道血痕。 许倾落死死的捏着那一叠纸张:“你在哪里找到的,这东西?” “那边。” 琅威指着北面的方向,许倾落望着那个位置,那里丢弃的尸体格外的多。 她的心底突然一震,猛的抬头:“离开,立刻离开这里!” “关闭城门,马上回军营!” 许倾落说完了话,起身拉着琅威便往回走,一边对着周围大吼:“都跟我回城!”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的大错。 而且还是犯下的不可饶恕的大错。 “许姐姐,为什么要回去,只要再往那边找找也许就能够找到大哥了!” 琅威第一次如此大声的反驳许倾落。 跟着琅威一起不愿意离开的是那些翻找着尸体的士兵,他们便是城中军营的人,是白路刚刚看着这里的情形然后带来一起帮忙的人。 “许姑娘。让我们再找找。” “也许还有活着的人呢。” “都闭嘴!” 许倾落厉呵一声:“立刻停止,马上回城!” “许姑娘——” 这一次是白路出口了,他也想着也许侥幸能够找到琅晟,没有见到尸体,谁又愿意相信大将军已死。 若是现在回去的话,便再也没有机会找人了。 “大将军让你听从我的命令,我现在命令所有人马上回城!” “敌人快要来了!” 许倾落最后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所有人都不理解许倾落的说法,她从哪里知道敌人要来了,只是眼看着许倾落态度坚决。不甘不愿的,这些士兵在白路的命令下还是背着找到的几个幸存者往城门里撤。 “许姐姐,只要再找找,就能够找到大哥了——” 琅威不理解许倾落做出的决定,面上有些发拧,站在原地不想要走。 “别废话,马上走!” 许倾落一拉琅威的胳膊加快脚步向着城门过去。 城门只是开启了一条不大的仅仅容许两三人通过的缝隙,因此关城门的时候倒是方便。 听着城门关闭的咯吱声响,看着城门外慢慢关闭的那一片血色,那里都是他们的同袍,所有人面色都有些难看。 甚至有些士兵望向许倾落的眼神已经有些敌意。 “找些东西将城门堵住,起码别让它很容易被撞开。” 许倾落捏紧了拳头吩咐道。 “老子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就算找不到什么幸存的人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够给兄弟们挖个大坑?起码免于野兽撕咬......” 一个个头高壮的士兵对着许倾落狠声道,将路边的木头麻袋搬到城门后。 “赵麻子你就少说两句,那女人怕死,自然不愿意在外面多留。” “我反正做不到将兄弟们的尸体抛在外面,我要出去!” 城门堵好了,可是人心却也动了。 有人喊着要出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个两个三个的慢慢的停住了脚步,甚至不愿意听从白路的命令,这些新兵第一次知晓了一些什么,却是在这个时候。 眼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都想要回去,感受着手边琅威不断加重的挣扎,许倾落厉呵了一声:“现在出去只是找死!” 她的眼睛都是红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去军营那边和其他人汇合,凭借这么几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她本来不想直接说出来什么的,没有时间一一解释。更加重要的是这么点儿人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如果她料想的不错的话。 “许姐姐你究竟知道什么?” 琅威停住了挣扎,许倾落从来不是怕死或者无理取闹的人,她此刻的表情不对。 下一刻琅威还有其他人便知道许倾落究竟在说些什么了。 因为箭雨从城外飞落城中。 站在最后面的一排士兵是最先中箭的,他们甚至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那样的场景,不知道有多少士兵一时间慌了神:“怎么回事儿。” “这是怎么了。” 一支长箭在那个士兵失神的时候向着他胸口而来,扑哧一声长箭透体而出,可以想象这箭的势大力沉。 可是最让许倾落焦虑的是随后那个士兵发生的变化。 他还没有立刻死去,可是他的整张脸已经迅速变黑肿胀扭曲,他倒在地上抓挠着自己的脸翻滚哀嚎。 “救我。” “陈添!” 琅威大喊一声向着那个士兵便要冲过去。 “那箭有毒,不能碰,他已经没救了,快走!” 许倾落一拉琅威向后退去。 “都找隐蔽处!” 白路也在大喊。 “我不走!” 琅威眼中是泪光,他看着一个又一个认识的人死亡,更有那被几支夹杂着的毒箭射中痛苦哀嚎而死的士兵,只觉得心底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他下意识的便要挣脱许倾落的手,劲力之大甚至让许倾落的胳膊生痛。 下一刻,许倾落猛的一推琅威:“趴下!” 长箭扑哧一声,插入了许倾落的肩膀。 “呜。” 少女的一声压抑着的呻吟让琅威发热的脑袋冷了下来:“许姐姐?” “许姐姐你怎么了。许姐姐我错了——” 许倾落肩膀处那发黑的血迹让他脸上全是惊恐之色。 “许姐姐你不要死。” “许姑娘你怎么样?” 那边白路也看到许倾落这边发生了状况,急的要往这边来,却一时间突破不了箭雨。 “我不会死!” 许倾落狠狠一声,琅晟还没有找到,她怎么会死! 她的身体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血脉中毒素的流动,因为她长年和药物打交道,身体对大多数毒素都有抵抗力,虽然不至于百毒不侵,但是大多数致命的毒药对上她却是无法一击致命。 只是即便如此,痛苦却还是感受的清清楚楚。许倾落可以感受到从伤口开始灼热的腐蚀感,顺着血脉骨骼开始向里延伸,整个身子包裹的肌肤都在刺痛,刀割一般。 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挑开瓶塞,里面是两颗药丸,许倾落将其中一颗吞了下去,另外一颗递给了琅威:“吃下去。” 琅威眼睛里全是泪花,眼圈全红了,看着许倾落不敢多说什么,一把将药丸吞了下去,甚至没有问那是什么药。 长箭还在不断下落,有好几支都落在两个人的周围,许倾落一手按住琅威的肩膀,一个使力站了起来:“刚刚那是解毒丸,虽然不能够解百毒,却对大多数毒药有一定抑制作用,等会儿如果真的躲不过去了,尽量别被射到要害。” 琅威的面上被鲜血和泪水弄的一团花,对许倾落的话只会点头再点头,他看着许倾落肩膀上的那支箭,那本来是要射中他的:“许姐姐你身上的箭——” “现在先找地方躲起来!他们的箭总不会无穷无尽。” 许倾落没等着琅威说什么,拉着他便向一处茶棚躲去,虽然只要躲开了长箭射击的距离就会有事了,但是这么密集的箭雨,没有人有信心能够毫发无伤的闯出去,尤其是在不少长箭都抹了毒药的情形下,几个中了毒箭的士兵,像是一滩乌黑的烂肉一般,瘫倒在地。有的被射中要害已经死去,有的没有射中要害,却是哀嚎不绝。 琅威握紧了拳头,越发担心的望向许倾落肩膀上的箭,许倾落只是紧紧的攥着他的手,按着他的胳膊,往那茶棚冲去。 外面人的箭确实不会是无穷无尽,但是伴随着不断的箭雨,接着响起的是撞门声,被关起堵住的城门框框作响。 若不是方才方舞雨指挥着士兵用麻袋木板堵住城门。恐怕只是几下这淮县的大门就被撞破了。 “他们攻城了。” “是那些异族人吗?” 有士兵惊慌的喊道,越发不知所措,越发的乱跑,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又有好几个士兵中箭倒地。 许倾落眼看着这些士兵如此,猛的停住脚步,大喊了一声:“都先找地方躲起来等会儿反击!” “都别乱跑,先避开箭!” 许倾落的声音都有些撕裂了,却根本没有几个人听到,琅威也回过了神。重复着许倾落的话大喊:“都别乱跑,躲起来!” “各自跟着自己的伍长,先找就近掩护的地方等会儿反击!” 白路也在喊。 乱糟糟的士兵不由自主的按照白路的话分成了好几个小队就近躲了起来。 长箭还在不断往城下落来,却到底没有方才那样的伤亡。 许倾落倚靠在茶棚内侧,整个身子尤其是肩膀的位置,绷的紧紧的,她的身上脸上全是汗珠子,啪啪的滴落。 她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望着自己左肩上插着的长箭,觉得自己这左边胳膊最近也确实是挺多灾多难的。左手才解了缩骨毒,左肩又受了毒伤,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影响手臂的灵活了。 许倾落想着,却是猛的一下向着肩膀上的长箭斩下,小半截箭身还留在肩膀中,大半截箭杆却是落在了地上。 许倾落的动作干净利落,可是在匕首斩落的一刻,她的整个身子却是狠狠的一颤,嘴里又是一声闷哼,甚至有血迹顺着嘴角淌落:“许姐姐——” 琅威望着已经睁开了眼睛。脸上虽然汗水淋漓,双眼却是一片清明的少女:“我们就这样输了?” 城门已经在摇摇欲坠,箭雨还在往下落,他们甚至不知晓外面究竟是不是异族,究竟有多少人。 面对着这样看不到敌人却已经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情形,别说琅威,便是一些久经战阵的都难能保持什么冷静镇定。 “那你说我们还有赢的机会吗?” 许倾落望着城门的方向,嘴角的笑有些苦涩。 “有,只要大哥在我们就一定不会输!” 琅威下意识道,话出口,他的眼圈又红了:“可是大哥现在已经——” “琅晟没有死。” 许倾落打断了琅威的话。 “许姐姐我知道你不想大哥出事,可是如果大哥没有出事他为什么没有出现。” 琅威想琅晟了,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过,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向着琅晟看齐了,可是事到临头,真的到了生死杀戮之间,他只想到了哭,他鄙视自己。 许倾落的手按住琅威的肩膀:“小威,不是你大哥不想出现,而是他定然有他的用意。” 许倾落眼中充满了对某个男人的信心:“若是琅晟真的死了。那些西域人就不会折返回来!” “定然是你大哥出城迎敌然后想办法将这些敌人引走,想要将战场拉到淮县之外,我想他离开的方向便是你找到那叠纸的方向。” 许倾落从怀中掏出了那叠写着她的名字沾染了血迹的纸张:“他不会就这么丢下‘我’的,我相信他。” “轰!” “轰!”的撞门声音越来越大,城门摇摇欲坠,不断的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这淮县最后剩下的抵挡敌人的壁垒就要在眼前生生碎裂。 许倾落握紧了拳头,猛的伸手拉住面上激动中透着不知所措色彩的琅威的手臂:“小威,你大哥绝对没有死,我相信他的离开定然是为了保住身后的淮县,保住里面的百姓,否则的话他不会出城迎敌,不会自己冒险去将敌人引走。” “大哥从来都这样,以前在边关也是......” 琅威喃喃着,眼睛还是红彤彤的,却没有了方才的软弱,而是多了些坚定:“他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他一定会回来的。” “琅晟一定会回来,但是我们不能够什么都不做,他们的箭比方才少了,尤其是毒箭,已经没有多少了,正是时候了。” 许倾落眯着眼睛观察着从城门外飞入城中的箭雨,突然道。 “小威,你带着所有能够行动的人去将百姓转移,淮县的城门虽然只有这么一道,但是能够离开的出口却不止这么一个,外面的人现在这么强攻城门正说明他们还不晓得那些隐秘的出口,我知晓一处地方在城东,那边有一处隐蔽的所在是城墙塌陷一角不曾修缮,那些百姓中定然也有人知道一些其他隐秘的位置,你和他们一起找。一定要在敌人攻城而入之前离开这里!” 许倾落如此说着,眼中已经有了决断。 琅威先是愕然,然后便是激烈的反对:“不行,许姐姐,要走我们一起走,哪里有我带着人离开的道理,既然有别的出口,我们便一起离开,许姐姐你——” 许倾落攥着琅威胳膊的五指用力,攥的紧紧的。琅威不自觉的闭了嘴。 “琅威,这是命令!” “琅晟让你和白路听命于我,那么我就命令你去和白路一起带上所有能够行动的以最快的速度去转移淮县剩下的百姓,他们是我中原的百姓,那么你们便有责任保护他们不受到外族屠戮,城门马上便要破了,外族人入城最常做的便是屠城,我们不能够拿着百姓的性命开玩笑,那样的话琅晟的努力就白费了,所以我命令你马上离开!” 许倾落声音中带着凛然之气。即便她现在身上大半染血,即便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即便她的身子娇小看起来带着些孱弱,可是此刻望着许倾落,感受到的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强大。 “可是许姐姐,你为什么不能够一起离开,我们可以一起走的。” 琅威面上全是不解还有委屈,他不明白许倾落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一起离开,他可以保护她的。 许倾落伸手,却是将一块木板递给了琅威:“各自都找些东西防护好了再冲。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她没有应琅威。 “许姐姐!” 琅威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大哥也说让我保护你!” “小威,我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等着你大哥,我相信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许倾落的眸子中是全然的相信,下一刻琅威被重重的推开。 “小威,这是战争,作为合格的军人,遵从命令!” 许倾落的最后一句话,让琅威咬牙。 “许姐姐,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 他说着然后转身,他举着那块木板,抵挡着不断下落的箭雨,快速的奔跑着,他担心自己若是跑的慢了,会忍不住回头,会忍不住想要扶着许倾落一起走。 他其实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因为许倾落和其他那些行动不便的士兵一般因为伤势根本无法冲出箭雨,因为她想要为他们剩下的人争取时间,在城门告破之前。 琅威面上属于少年的稚嫩天真终于被一点点的成熟所取代,有的时候,人的成长往往只需要一瞬之间。 许倾落让他做的是现在能够做到的最好的,是能够保住更多人性命的唯一方法,所以他必须要听从。 许倾落看着琅威和白路带着剩下那些没有受伤的士兵往城里冲,望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面上忍不住带了一丝笑,琅威现在就像是一个男子汉了,经历了这么一遭儿,他会越来越有担当的,琅晟如果见到定然会开心。 许倾落的身子晃了晃,捂住了自己的左肩膀,那里没有取出箭头的伤口处又开始晕染出新的血液,只是却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染着黑色的暗红。 城门外的轰隆声还在继续,周围一个个掩体中那些留下来的行动不变的士兵都站了起来,和许倾落望着同一个方向,有的人面上是绝望,有的人面上却是坚定,有的人是祈求,更多的人是一点愤怒中透着麻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留在这里几乎是九死一生,可是却能够让那些离开的人多那么一点儿生存的保障。 “你们的琅将军没有死,他会回来的,我们一定会等到他回来将那些外族之人诛杀!” 许倾落突然出声,她的声音不算大,却随着风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际,她站在那里,即便身形荏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我们不是留在这里等死的无用之人,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策应琅将军。是为了我们身后的亲人能够平安的离开而战斗!” 她的眼睛仿佛望着每一个人,所有的人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升起的是一种沸腾的热血,一个女子都能够如此,许倾落作为琅晟亲近的人却将生的机会留给其他的人,他们作为堂堂男儿,何尝不能够做到! “我许倾落今日在这里发誓,势与淮县共存亡,势与众位共存亡!” “势与淮县共存亡,势与众位共存亡!” 二三十个伤兵还有被扒拉出的几个受伤的百姓,只有这么几个人,他们的声音却格外的大,一瞬间仿佛压下了外面的城门撞击声,这一刻他们眼中身上爆发的气势恍若凶兽! 那是一种豁出命的觉悟。 许倾落微笑着坐回到了自己刚刚躲避的地方,她的面色更加苍白,瞳孔都有些涣散,那是撕裂的痛楚还有毒药的灼烧刺痛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神经,可是她还是在笑,无论如何,那些和她一般不得不留下的人多了生存的欲望。总是更加有机会等到琅晟回来。 她坚信琅晟会回来,正如同她坚信自己此刻不会死去一般。 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那么多仇恨没有报,许倾落怎么愿意死呢? 少女撕拉一声扯下了衣服上干净的一角,却是将那一块布料塞入了自己的口中,乍然有异物入口,许倾落觉得喉咙不适应的很,却只是干咽了一下,迅速的解开了左边身上的衣服,半边裸露的肩头之上,赫然是一个三指粗细的创口,周围一片或是干涸或是还在新鲜流淌的暗红色血迹,寒风吹拂,少女的肩膀那一片瑟瑟抖动了下,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许倾落垂首看着那个伤口,已经有撕裂的迹象了,毒素也开始扩散了,不能够再耽误了,她必须在城门被破之前,拥有起码的挣扎之力。 许倾落拿出了刚刚斩断箭杆的匕首。向着自己的左边肩膀狠狠刺去。 血液喷溅,溅落到茶棚一角白色雪堆之上,宛若白色的纸张上盛放着点点红梅,有的暗红,有的鲜红,勾勒着不同的层次,那是许倾落身体中已经被毒药侵蚀了的血液还有还勉强支撑着未曾被毒药侵蚀的血液。 必须要将箭头尽快除掉,否则的话根本无法将身体中的毒素清除。 许倾落停住了动作,大口喘息着,她仰高了臻首。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宛若折翼的天鹅一般,透着一股子凄然。 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宛若是不要钱的珍珠一般,哗啦啦往下滑落,染湿了许倾落的发颈还有前襟,狼狈不堪。 可是许倾落的眼睛却很亮,亮的吓人,她几乎是用一种决然的态度,将已经没入左肩的匕首狠狠的旋转。 那一刻许倾落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真疼呀。 琅晟那个时候是怎么忍下她将他腿上的腐肉一点点割掉的呢? “叮当!”一声,带毒的箭头掉落在了地上,同时间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只是这一次紧跟着的却是哐当两声城门重重撞开的声音。 淮县最后的一道壁垒,终于是破了。 外面响起了异族欢呼的声音,那欢呼声中仿佛也染着血腥的味道。 许倾落几根银针封住伤口周围,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粉洒落那因为银针封穴而不再大量涌出鲜血的伤口。 银针拔下,半解的衣衫迅速裹到了身上,许倾落站起了身子,果然见到了一个个和自己一般露出脑袋的士兵,他们的眼中全是拼死一博的决然。 许倾落迅速做出了几个手势,是军营中士兵训练过的几种手势之一:注意隐蔽。 那些看到的士兵面上有些愕然,却不由自主的重新隐蔽了回去。 他们讶异的是许倾落居然连这个都会。 许倾落眼中现出点儿苦涩,前世的时候,琅晟不知道如何讨好她,看她喜欢杨云平写的那些个诗词,他不会写,便给她讲一些军中的事情,甚至给她讲解一些军中常用的手势。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已经瘸了腿的男人眼中对过去的不舍,对军队的留恋,只是前世的许倾落即便看懂了男人的情绪,也只是更加鄙视厌恶对方罢了。 她从来不喜欢琅晟的武夫身份。 虽然这些士兵都已经被她挑起了拼死之心,但是那是最后不得已的时候,但凡他们能够想办法藏着躲过这些异族人,对于兵强马壮人数众多的异族敌人,许倾落只希望自己这边这些士兵能够多活一个便是一个。 许倾落又将自己肩膀上的衣服裹紧了一些,似乎那样就会疼的稍微轻一些。 她漫步向外走去,城门外响起了前进的马蹄声,那些屠杀了那么多淮县百姓的异族,就要入城了。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够等到琅晟,她不想死,不想死在这些人手里,不想死在这里,不想要留下琅晟一个人面对诡谲的未来,皇帝,太子,朝堂中那些心思各异的文臣武将,杨家。杨云平,还有迦叶,这些人她如何安心让琅晟一人面对。 她又如何愿意在两个人都互相明了对方心意,许下终身的时候放手这份幸福。 —— 一匹雪白色的骏马踏着满地的鲜血哒哒哒哒的入了被攻破的残破大门之内,三皇子顾盼间看着两边那些凄惨的尸体,面上带着愉悦的笑容,那是一种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中原的子民,不是他曾经所属的皇朝的百姓的尸体,而是一群猪羊的尸体。他感受不到什么悲哀,没有怜悯,他有的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愉悦,看,这就是敢违抗三皇子的下场。 然后,三皇子便看到了站在前面的少女,一身鲜血尘埃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让他下定决心报复淮县的许倾落。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恨一个人,尤其一个女人到如此刻骨的地步。许倾落对他的侮辱,三皇子刻骨铭心。 便是化成了灰,他也是要找到她的,没想到这才一入城,便见到了,上天待他不薄。 三皇子的面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本殿下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看来贱人就是贱命,居然到现在还活着,不过正合本皇子的心意。” 许倾落望着三皇子,望着三皇子身后那些异族打扮不断呼啸着的士兵,看着他们身后已经空了的箭筒,看着他们身前还在滴血的长刀,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杀意上涌。 即便她知晓三皇子这个人没有什么民族大义,没有什么家国百姓,从来都是只顾一己之私,他既然能够联合异族在淮县传播瘟疫,便能够做下别的恶事。 但是许倾落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亲自带领异族攻破淮县城门,杀害淮县百姓:“你不配为人!” 许倾落这句话是咬着牙说的,她望着三皇子便像是望着一堆最肮脏的秽物。 三皇子的面容一点点的狰狞。蓦然大笑出声:“本殿下不配为人?你这个贱人倒是真的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还敢惹怒本殿下,只是你再狂再傲又如何?你拿本殿下当人质逃走又如何?你破坏了本殿下的计划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还有这淮县都是不堪一击的蝼蚁,这淮县现在不就被本殿下拿下了吗?” 坐在白马之上,三皇子指着周围一片残桓断壁,像是指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般,面上满满的都是得意与骄傲:“和本殿下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早晚有一日。本殿下要像是拿下这淮县一般拿下这天下,我要让所有敢和我作对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许倾落蓦然冷笑,她冷冷的望着这个不配为皇子,甚至不配为人的沉浸在同族的血腥中高兴得意的男子,一字一顿:“这样的淮县,还是淮县吗?” “你拿下的不是淮县,而只是一座将要被瘟疫和暴雪笼罩的没有任何活人和生机的城池,一座死城!一座空城!” “三皇子殿下,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失败会被发配边疆了,因为你的志向如此可笑,你如斯丑陋短视,你不失败谁失败!” 许倾落微笑着将这一袭话说出,那一刻,三皇子的面容狰狞到极致,他的眼中是强烈的杀机:“贱人住嘴!” 话音出口,三皇子狠狠的一鞭子抽在白马的臀部,挂在白马颈部的长枪已经在手,枪尖向前,向着正正站在前方的许倾落狠狠刺去。 他本来想要将这个侮辱自己的女人狠狠折磨羞辱。他这么匆匆入城就是为了不让这个女人轻易死掉或者逃跑,可是此刻三皇子心底只有压不住的杀意,他只想要立刻马上将许倾落一枪刺死! 白马是良驹,奔跑起来如风,长枪也是好枪,枪尖带着凛冽的寒芒,可惜它们的主人不是个好主人。 许倾落的眼球中枪尖越来越近,几乎能够感受到那枪尖的锋芒,她的身子还是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一般,她清楚看到三皇子面上的狠毒笑意,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便要挥动。 她能够用三皇子脱身一次,便能够利用这个蠢货脱身第二次。 叮的一声巨响,一把折扇架在那向着许倾落狠狠落下,近在咫尺的枪尖之上,手拿折扇的男人的手腕一翻一抖,下一刻三皇子惊叫着将长枪脱手,长枪哐当落地,伴随着三皇子和白马一起跌倒的身影。 “门主......” 三皇子面上是不解,是一丝隐忍的痛恨。 许倾落的手臂停住,她望着面前盈盈而笑的清俊男子,分明便是昨夜那个让她感觉威胁甚大的门主。 她没有出声,只是肩膀处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紧绷,望着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近的男人,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自问见过的女子千万,但是能够让我留下这么深刻印象的也惟有你一人。” 门主望向许倾落的左肩,那里已经被红中透着暗色的血液全数浸染,半边身子都被染成了那样凄然的色彩,少女的左臂无力的垂落身侧,一滴滴鲜血顺着她的指尖不断的滴落。少女的脚边已经有了一个浅浅的血哇,她却恍如未觉,只是用戒备的表情望着自己,像是一只负伤的兽。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血腥味,她的面上全是鲜血与尘埃,他还是没有看到她干净的没有丝毫遮挡的容颜,可是男人却觉得此刻的许倾落比自己见过的那自称族中最妖娆动人的女子还要勾人:“你这样的女子,便是我族中也不曾有过。” 许倾落的坚韧还有生死关头也不放弃不害怕的冷静镇定还有对自己的狠绝,一次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吗?不过阁下这样的男子我却是见过许多的。” 许倾落勾唇浅笑:“人模狗样,装模作样。明明便是屠夫何必装作善人。” 许倾落的话语一点儿都不客气,已经站起来站到门主身后的三皇子听到她居然敢如此说话,先是愕然,然后便是幸灾乐祸,他见过太多被门主整治的生不如死的人,若不是那样,即便对方的身份在西域再高,三皇子也不至于如此退让,现在眼看着许倾落不止没有因为门主的示好而示弱,甚至还挑衅了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你死定了,而且会死的很惨! 只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三皇子大吃了一惊,他以为会勃然大怒的门主,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间笑出了声。 不是阴狠的笑,不是讽刺的笑,不是充满杀机的笑,而是愉悦的,充满了满意的笑:“好,好。好,果然是与其他的女子大不相同,你很大胆,大胆的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我喜欢和我唱反调的女子,若是你和其他女人一般,我倒是要失望了。” 门主抚掌大笑,笑的眉眼间都有了细细的纹路,那是经常笑才能够形成的纹路,他手中的折扇轻轻的一合,歪着头:“我听说你和琅晟的关系不错,想来你现在还在等他?” “赠送你一个消息,琅晟带着手下那些残兵败将逃跑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他将你还有这淮县中剩下的百姓,兵士尽数抛弃了。你若是愿意带着淮县中剩下的那些人投降于我,我便放你们一条性命如何?” 清俊男子面上的表情很和善,可是他的话语却带着一丝丝森然,这是一个见过太多腥风血雨,也亲手制造了太多死亡的男人。 许倾落抬眸浅笑,迎视着男人那双笃定的眼睛:“你们可以试试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我绝不投降异族!” 她唇边带着笑,眼中却是寒风般的凛然,下一刻,少女像是不能动弹始终垂落身侧的左臂终于扬起。 一蓬银针乍然划破了空气。 门主手中的折扇如同绽放的花儿一般旋转了一圈,那密密的一蓬银针叮叮叮叮之声不断,却是无一遗漏的被男人给挡了下来。 男人的面上还带着笑,眼神却是冷绝狠辣:“在下一片诚意,你便是如此回报?更何况许姑娘你以为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还能够用第二次吗?” 男人的指尖微勾,很显然对许倾落已经没有了耐心。 三皇子也是有些惊魂未定,方才那一蓬银针虽然是对着门主而来,他却是站在门主身边不远,差点儿就遭了池鱼之殃。 本来以为许倾落已经没有了威胁力,毕竟受的伤势是真不轻,这时候才想起来昨夜许倾落还被搜了身照样差点儿把他的命搭进去。 此刻三皇子面上满是扭曲的愤怒:“门主你还等什么,这个贱女人诡计多端,要我说就应该直接杀了她!” 许倾落对着三皇子的叫嚣不搭理,对着男人的威胁冷然而笑:“招数不在于是否用过,有用就行。” 许倾落的头轻轻的一甩,一道银光从她的口中暴射而出。 门主这一次是真的措手不及,他想要救却已经晚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以为这一次有门主在身边不会有事的三皇子眼球之中赫然插着一根蓝汪汪的银针,他惨叫着摔倒在地。 双手捂住眼睛。不断的翻滚哀嚎,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他的左眼已经被银针上附着着的毒腐蚀出了一个窟窿。 “救我,救我,啊!” 三皇子身上全是尘埃泥土,整个人凄惨的再也不复刚刚入城之时的高傲得意,宛若丧家之犬一般。 门主瞬间出现在三皇子身前,一道指风拂过三皇子的后颈,哀嚎着的声音戛然而止,三皇子晕了过去,又是一道指风落下三皇子眼球上扎着的那根蓝汪汪的银针掉落在了地上。 门主望着三皇子那已经停止腐蚀却绝对无法再用的一只眼睛:“给三殿下包扎用药。” 他对着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声,猛的望向许倾落:“看来我还是小瞧许姑娘了。” “噗。”的一声,许倾落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管,那是她方才从茶棚中出来之前含在嘴里,压在舌根之下的,镯子上袖子中的机括只能够对付三皇子那种人,对上门主这样子的高手,而且还是有防备的高手根本无用,许倾落不知道带队入城的究竟是谁,但是这份礼物她是送定了。 “阁下没有小瞧我,方才我还是打偏了,若不然,就不会只是误伤了三皇子殿下的一只眼睛那么简单了,相信我,比起只是要三皇子的一只眼睛,我更加想要了他的命或者是阁下的命。” 许倾落言笑晏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和什么至交好友亲密交谈,实则谈论着的却是杀戮间事。 “许姑娘如此狂妄,如此不留退路,难道以为我不会对你如何?” 男人的眸子微微眯起,五指收紧折扇,他欣赏许倾落这样直到最后关头也不愿意放弃的决绝,却对许倾落无视他的好意反而打了他一巴掌的事情动了真怒,三皇子本人以后的死活门主不在意,但是三皇子代表的意义,在他的目的没有达成之前的价值,却是让他现在比任何人都重视三皇子的安危。 许倾落伤了三皇子的一只眼,就是对他的挑衅,严重的挑衅。 许倾落迎上男人眼中的危险,嗤然一笑:“小女本身性格如此,对待看不惯的人从来不愿意做什么虚与委蛇之事,阁下若是看不惯的话,那你尽可以试试我是否有资格狂妄,顺便告诉阁下一句真话,我身上的毒药毒针可远不止是你见到的那些。” 许倾落表现的比大胆还要大胆,那根本就是无视生死,无所谓自己安危了。 门主冷冷的笑开:“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突然对着身后厉喝了一声:“来人!” 你不是说你身上毒针毒药多吗?我倒是想要好好看看。你现在还有什么筹码。 一排手拿刀剑和简单圆盾的士兵向着许倾落一步步围了上来。 “活捉她。” “许姑娘,希望你喜欢这样的招待。” 清俊的男子眼中全是险恶,他接过身边一个手下送来的马匹,也是一匹白色的马,可是比起三皇子骑在马上那种异样的感觉,男人翻身上马的动作间,却是有一种天生如此的感觉,他望着许倾落陷入包围,唇角勾起了一抹趣味的笑,他确实对许倾落感兴趣,而且是越来越感兴趣,可是他也不喜许倾落一次次对他的反抗,烈性子的女人他很喜欢,但是他更喜欢的是驯服烈性子的女人。 他看着许倾落,那是一种看着猎物被围杀的兴奋感与隐隐的嗜血感。 许倾落的脚尖慢慢的不易察觉的后退,围着她的那些士兵开始逼近,她的眼中不是畏怯,而是战意,她不想死,但是她却也不畏死。 少女那染血的袖摆随风摆动,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而去,血迹斑驳闪烁,有种独特的美丽,但是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小瞧这种美丽,因为那是会要人命的。 一蓬毒粉洒落,许倾落面前的两个士兵及时举起了盾牌屏住了呼吸,却还是因为吸入了一点毒粉而身子一晃。 少女的脚尖在地上轻盈一点,整个人宛若一阵风,灵巧的可以,不退反进,揉身而上,不止顺势躲避过了身侧两个士兵的攻击,更是一把抢过了前面被药粉毒的比较厉害的一个士兵的长刀。 刀尖闪烁着寒芒,向后一仰,挑断了一个士兵抓来的手臂。 血光飞溅,因为门主那一声活捉的命令,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时间居然奈何不了许倾落。 有人狠下心不往许倾落的要害部位砍,往她的四肢那些不致命的地方砍,许倾落只是身手灵活,即便有再多的巧招。也不能够一一躲过,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腿上胳膊上已经全是血痕,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色骨头,许倾落却仿若未觉,别人砍她一刀,她便拼着那一刀受创也要给对方更狠的一下。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围攻许倾落的那些西域战士死了三人,伤了五人,而许倾落也已经再站不稳身子,半跪在了地上,她的身上脸上全是鲜血,她所在的位置脚下已经尽数被血水晕染,甚至开始向外流淌延伸。 围着许倾落的剩下的十几个西域战士望着许倾落的眼中有忌惮有仇恨也有一丝丝的敬佩,西域部族向来敬佩勇士,无论男女,只要有足够的能力,那么就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敬重认可,即便是敌人。 许倾落表现的已经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了。 门主望着半跪在地上以刀拄地支持着不愿意彻底倒下的许倾落,眼中的色彩越发的异样。本来心底的一丝戏谑随着许倾落的一次次反击而消散,本来以为许倾落只能够支撑一小会儿,没有想到她支撑了如此之久。 下一刻,让他更加讶异的事情发生了,许倾落在动,她的身子一点点的颤抖着,不是害怕疼痛,而是集聚更多的力气,然后,弯折的腿一点点的直起,手中的刀子在地上划拉处一道刺啦之声。 门主轻轻的一控马缰,马儿向着许倾落走去,她已经站立起了一大半的身子。 “退下。” 许倾落周围方才还围着的十几个战士向后退却,给门主留出道路。 “你很出乎我的意料,今日这句话我好像说过很多次了。” 门主俯视着许倾落,微笑:“不过,到此为止了,值得我亲自出手的人不多了。” 男人的手伸出,似缓实快,许倾落被鲜血沾染黏连的眼睛里一片血色。她清楚的看到了男人抓来的手,拼命想要躲开,却根本躲不过去。 她已经尽力了,许倾落心底带着点点怅然,她已经尽她最大的努力拖延时间了。 门主的指尖堪堪触及许倾落的身子,下一刻一道剑风划破空气,锐利的锋芒向着门主当头而下,男人身子一晃,纵身跳跃到了一边,堪堪闪过了那道狠烈的剑气。 门主躲过了。他身下的那匹白马却没有办法躲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 鲜血漫天中,一声长长的惨烈的嚎叫声中,白马被那狠烈的剑锋直接劈成了两半,轰然倒地声中,长剑插落地面,直入三尺。 这一剑之威,竟至于此。 许倾落望见了那把剑,那把熟悉的剑,她的唇角蓦然勾勒出一个笑。染着鲜血却如斯美丽安宁的笑,琅晟,我等到你了。 —— 本来空荡荡的城墙之上,现在站满了人,一支支黝黑的锋利的长箭指向已经入了城的西域战士,方才还呼啸宛若疾风冲入淮县的西域人,此时俨然成了瓮中之鳖。 西域战士最强的便是弓马骑射之术,平原作战向来被称为步兵的噩梦,而现在,他们被困在了城池之中,他们的弓箭大多射光,他们身处下位,被长箭居高临下锁定根本无法反击,他们的战马在这街道异物众多的城中,不止没有办法发挥马儿本来强大的力量,甚至不如步兵灵活,多有阻碍。 门主的面色铁青,任由着是谁本来以为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握胜券在握的时候,却被以为已经战胜了的敌人反攻,甚至是被人反算计。都不会觉得太好受。 他身边的那些西域战士身下的战马受到了主人情绪的影响不断的踏着蹄子,焦虑担心不敢置信的情绪充斥在所有人心中。 琅晟站在城头最醒目的位置,手中的铁胎大弓锁定门主,却始终没有射出,只因为门主手中控制着许倾落。 清俊男子单手持着一把镶嵌着无数珠宝的短刀横在许倾落的咽喉前,他将少女挡在身前,挡在那弓箭必经之路上,站在她的身后,眯着眼睛望着城墙之上的琅晟,他铁青的面色一点点的平缓,只是这么一阵的功夫他已经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我很好奇琅将军是如何找到这么一批力量的,按照我所知晓的情报,琅将军手中的士兵可已经大多不堪用了。” 门主不好奇对方怎么杀了个回马枪,战场之上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按说他不该如此轻易中计,只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情报,相信琅晟手中的力量大多都死在了上午之时那一场突袭中,便是新兵营那边他也早就有所安排,否则的话门主绝对不会放松对琅晟的一丝警惕。 琅晟的眼睛望着许倾落,望着少女面上身上那累累的伤痕,森森露出的白骨,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心疼,怜惜,愤怒,痛苦,转到许倾落身后的门主脸上,则是森然的杀意:“我更加好奇阁下是如何将这许多战士瞒过所有人送到这淮县的。” “呵呵,算了,你的问题我是不可能回答的,我的问题看来你也是不会回答的,成王败寇,是我棋差一招,如此而已。” “只是......” 门主横在许倾落脖颈前的短刀向后轻轻一拉,少女忍不住闷哼一声,脖颈处出现一道鲜明的血痕,却是压抑到了极致的声音,唇角因为那突然的疼痛流出了一点鲜血。 “只是,我很庆幸自己还是有翻盘的机会的,琅将军,一条命换你一个命令,放我们离开,如何?” 门主轻笑着,如此道。 “不要!” 许倾落嘶哑着声音,乍然开口,她不顾自己咽喉处像是被什么撕裂的疼痛,那短刀上必然抹着东西,只是一字一顿:“琅晟,我不准你答应他的条件!” 琅晟的手指微不可察的颤动,许倾落的声音沙哑,半道便散落在了风中,可是他看懂了她的情绪,他看懂了她的坚决。 门主听着许倾落的话语,哼笑一声,手上再加了一份力,许倾落脖颈处的伤口又拉大了一分,男人一字一顿:“你信不信若是他敢不答应,我就能够一点点的在他的面前活剐了你?或者我在他面前将你全身剥光了?” 男人笑的温柔,眼中却是恶魔般的狠戾:“我相信,他总是会答应的,只要琅晟与你之间的情谊不是假的。” 许倾落恶狠狠的瞪向门主。她觉得这个男人现在和杨云平一般面目可憎:“你无耻卑鄙!” “呵呵,无耻?这世上没有无耻,没有卑鄙,只有成败,我败了一局,但是我只要还活着,我便不是真的输!” 男人的指尖落在许倾落的眉眼之间,轻轻的揩拭去那上面的血痕,清晰露出了少女那双清透坚定的眸子:“我其实也不舍得那么对你......” “放开她!” 琅晟厉呵一声,手中的长箭猛的穿透空间射入了城中,长箭射入了门主的脚前,仅仅一线便会钉入他的脚上。 方才门主以着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千钧一发之际后退了一点,只是这一点,便足够了。 门主冷笑着望向琅晟:“她的命,或者你的命令!” 话音落许倾落脖颈那里的血痕加大,眼看着便要开到喉管。 琅晟握紧了铁弓:“好,我放你们离开,你马上放人——” “琅晟!” 许倾落嘶叫一声:“你是大将军,不要让我失望!我宁愿死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话音落,许倾落猛的向着自己脖颈前的短刀撞去。 众目睽睽之下。琅晟若是真的为了她将这些西域人放走,为了她在必胜的情形下被人翻盘,朝廷中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琅晟一定会被问罪,若只是为国,许倾落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去死,可是若是那个被她连累的人变成了琅晟,那么她宁愿去死! 那一下,许倾落撞的毫不犹豫,撞的激烈果决。 “落儿。不要!” 琅晟手中猛的甩出一把匕首,向着门主手中的短刀射去,同时他的身子也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便要冲过来。 “我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鲜血四溅,许倾落的脖颈狠狠的撞在了一只手上,门主单手抓住自己的短刀,刀刃破开他的五指,鲜血染红了短刀上的一颗颗宝石,映照着点点凄厉的色彩。 许倾落的身子一僵,却是门主随后封住了她上半身的穴道,她再不能够动不能够说,只能够用眼神示意已经到了半道,因为看到她被救下大松了一口气的琅晟,让他做应该做的事情。 “将落儿留下,我放你们走。” 琅晟一字一顿,再没有丝毫迟疑。 许倾落大急,只是这一次她再无法做什么了。 门主让自己手下的战士先走,那些战士本来不愿,被门主怒声呵斥后不得不一个个的向着城门外退去。 直到所有人都走空,只剩下了门主和许倾落。他看着虎视眈眈的琅晟,扣着许倾落最后一个往外走。 “我已经遵守约定放了你们,你还不放人。” 琅晟眼中是浓重的杀机与满满的厌恶。 门主带着许倾落已经走到了城外一百步外,他的身边停留着手下留给他的马匹。 “我们西域人自然也是言而有信的,这一次是我大意让你侥幸胜出一局,待到来日我们再战。” 男人的手慢慢的松开了许倾落的咽喉,下一刻许倾落被一道掌风推向往这边赶来的琅晟身前,同时间许倾落和琅晟的耳边是男人随风传来的最后一句话:“我叫沐卿,许倾落,记住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直到看着那些西域人安安全全的走出了淮县,骑着马迅速离去,许倾落还是无法置信琅晟居然就真的放走了他们:“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为什么要放虎归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若是被朝廷知道了会有多大的风波,你明明有必胜的把握却为了我一个女子纵敌,你现在所有奋斗的一切连带着你大将军的职位也许都要失去——” “但是我没有失去你。” 琅晟紧紧的拥住许倾落,一字一顿:“大将军的职位可以再得,但是你却只有一个。” 他细细的擦拭着许倾落脸上的痕迹,苦笑一声:“更何况。你真的以为我有必胜的把握吗?” 男人的眸色深沉:“这一次是我胜之不武。” “什么意思?” 许倾落不明白。 琅晟刚要回答,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全身伤痕的士兵跌撞着落下马来:“将军,将军,我们埋伏在西风峡那边的人都死了......将军,呜呜,兄弟们全都死了,就逃出我一个,我是懦夫,呜呜,周大,李茂......都死了......” 那个士兵的瞳孔涣散,已经是神智不清了,许倾落皱眉,感觉对方的状态不对。 琅晟眸子瞪大,不敢置信:“怎么回事,我来之前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吗?” “怎么会出事!” “迦叶,是迦叶副将下令我们伏击......” 话音还没有落下,那个士兵身子一颤,一头栽倒,却是已经断气了。 琅晟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牙根咬紧,半晌,一字一顿吐出了两个字:“迦叶!” 许倾落望着琅晟,将手按在了他的手上,她听着他的诉说,也才知道,一开始琅晟手中的人马根本不足矣抵挡突袭的西域战士,他看似逃走,确实是为了引开西域人的注意力,实则早已经安排了人将城中剩下的百姓撤走,为了不让西域人进城之后屠城。 他和自己手下的那些士兵汇合则是想要在半道偷袭西域人的,谁知道许倾落居然没有及时出来,他派去的人正好和许倾落错开,琅晟担心许倾落才会带着人来救,他带来的人也只有百人罢了。 至于那看起来满城头的兵士:“那是那些被我藏在附近的百姓自发装扮的。” 琅晟苦涩的笑:“所以我才说我胜之不武,幸亏骗过去了,只是没有想到......”迦叶居然敢擅作主张。 便是加上琅晟手中的一百多人,也只是二百多人堪堪不到三百人,如何能够与那近千的西域战士硬碰硬,但是若是加上琅晟的认真谋算,即便不能够将那近千人全数留下,也不会惨败,迦叶却无视琅晟的命令,不等琅晟汇合,擅自让那一百余士兵在西域人撤退道路上发起进攻,致使百余人惨死,琅晟再也无法原谅他。 许倾落望着琅晟眼中的痛苦还有狠戾,这样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她心疼他,她痛恨迦叶。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许倾落嘶哑着嗓音将这句话说出:“那是你应该做的。” 迦叶也应该得到他该有的报应了。 寒风凛冽,将血腥味都仿佛冻结了一般,诺大的校场之上安静的近乎死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幸存的人无法为自己成功活下来而高兴,因为他们同袍本来不该死。 一排排的尸体被整理好仪容放在地上,即便整理的再仔细,即便缝补的再认真,那些尸体身上太多的残缺也无法掩盖,有的断了手脚,有的断了脖子,更多的人被破开了腹腔斩断了身子死前经受了太多折磨。 这些人死的太惨烈,这一百多个士兵他们是被活生生虐杀的,他们是西域人被琅晟吓退之后发泄怒火杀意的目标。 本来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 按照琅晟的意思他们这一百多个由迦叶带着的士兵只需要隐藏在西岭峡那边,若是没有他的命令不会擅自出击西域人,他们会很安全,琅晟不是平白将这些人留下,他当时带着一半的人临走前还下了一个命令,若是西域人先自己一步从西岭峡退走,还没有等到他的命令的话,这些人需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截断后路。 截断西域人重新再杀回来的后路。大雪断了淮县周围大多数路,也只有西陵峡因为地形位置特殊,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还可以容许大部队通过,只是这条路除了少数人之外便是淮县土生土长的百姓都不知道,琅晟考虑到瘟疫一事中内奸的神通广大,将赌注压到了西陵峡上,即便内奸不将这个位置告诉西域人或者是不知道的话,他也会主动将这条退路给他们。 进可攻退可守,琅晟这么多年纵横沙场凭借的从来不只是鲁莽与武力,既然人数再分散更加没有办法对抗西域人了,那么便不攻转守,只要在将西域人吓退之后让人在其后将西陵峡的道路彻底封死,那么即便是西域人回头再反应过来,也不能够再杀一个回马枪。 琅晟把一切都算到了,惟独没有算到迦叶会如此明目张胆违抗他的命令,会明知必死还让那些士兵冲击西域退兵。 琅晟望着被五花大绑着站在那一排排尸体之前的男人,迦叶的脸上也是血腥尘埃遍布,可是他的眼中却是不服。 他身后两个人想要将他按住跪下,他死死的挺直了背脊,站的直直的,看起来便仿佛真的是多么的忠肝义胆,无愧于心。 “念。” 琅晟闭了闭眼睛,轻轻挥手对着身边手中捧着一张纸的亲兵终于出了声,也终于死了心。 见到如斯场景,迦叶居然还能够站着,还能够‘无愧于心’的站着。 “周期,航飞,元大洲,郑小五,成武安,钱可,孙忠,刘亮,吴小虎,牛二娃,赵福根......” 一个个名字从琅晟身侧亲兵的嘴里念出,念了还不到一半,那个亲兵的声音便有些梗咽,再也念不下去。 “胡凡,唐令,宋小北,张小宝,鲁阿牛,陈富贵,李保,崔柱子......” 琅晟沙哑着声音接下来亲兵的话头,他甚至没有看那张纸上的记录,没有看那张阵亡名单,便将这一个个名字脱口而出,只是因为地上这些死去的人,他一个个的早已经将他们的花名册看过了不下几遍,因为这些士兵全是他一个个的训练出来的兵。 琅晟不会忘记他们的名字,他没有记错一个人的名字。 只是此刻却没有人对琅晟的记忆力表示惊叹,除了迦叶之外。校场上的士兵们人人面上含了悲痛。 再多的名字也总有念完的时候,琅晟终于将每一个牺牲了的士兵的名字念出,他的眼中是凛冽与强烈的痛楚与一丝懊悔:“加上最后于我报信脱力而死的何小田一共一百零二人。” 他望向迦叶,望向还是一派不服的迦叶,声音冰凉:“这一百零二人,其中三十人是与你我一起同生共死过不下百次的老兵,他们是从你我最初带兵之时便一直跟在身边的,没有死在草原上,没有死在沙漠中,没有死在边关无数次异族的袭击中,却是死在了这淮县西岭峡——” 琅晟的声音越发的沙哑,像是被什么割裂的嗓子一般,他狠狠的握拳:“剩下七十二人全是这次征来的新兵,他们没有来得及真正的去杀一次敌,甚至没有机会走去边关,也死在了这里。” “迦叶,你告诉我,你看着这些尸体,你看着这么多没有死得其所,看着这么多冤死的士兵,你有何感想!” 琅晟的声音碎裂在寒风中,饱含着他所有的愤怒与痛恨,他瞪着迦叶,像是要将这个曾经的好兄弟彻底的看清楚看明白。 “迦叶,告诉我,你可感悔恨!在你让这一百零二人贸然对撤退中的近千西域士兵发起自杀性攻击的时候,你可知晓会如此!” 这是琅晟最后给迦叶的机会。 迦叶蓦然间笑出了声:“悔恨?我为何要悔恨?我的感想便是这些人便是死得其所,因为他们是为国尽忠,是报效朝廷死而后已,我的感想便是我迦叶不止无过甚至有功,因为就在大将军你对西域人不战而退的时候,是我勇于与异族战斗!” 迦叶高昂着头,眼中全是大义凛然。 那一刻,琅晟几乎被气笑了,然后在迦叶的一声惊呼下,琅晟随手从身边亲卫手中夺过长枪,一个枪花抖过,铁枪在他手中绷紧,崩的一声,那是枪身与迦叶的膝盖骨重重交击相撞的声音。 “呜!” 迦叶一声惨哼,膝盖处碎裂般的疼痛让他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大义凛然’,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膝盖骨重重的撞击青石板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 “琅晟,你敢!” 迦叶看着琅晟的眼神恨不得杀人。他说这话便挣扎着要起身。 琅晟手中的长枪压在了迦叶的肩膀之上,枪尖之上的寒芒紧贴着迦叶的脸颊,那上面有跟跟汗毛耸立。 迦叶不由自主的住了嘴。 “你要做什么?” 迦叶第一次发现琅晟的眼神这么可怕,那里面有点点血色,那是狠烈的杀机,他第一次知晓为什么那些被男人打败的异族为什么大多都被他打怕了,只要有琅晟一日,便不敢露面一日,琅晟便如同一头狼王一般,身处在对方的眼神气势威胁下,迦叶的手有点儿抖。 “我要杀了你,因为那一百兄弟不该了,真正该死的是你!” 下一刻琅晟的话语让迦叶大惊失色,眼看着长枪又是一抖,离开肩膀从头顶落下,迦叶大叫出声:“琅晟你敢私下行刑,杀害朝廷二品将领,你要谋反吗!” “将军不要!” “将军住手。” 长缨和非天本来也在一边看着迦叶恨不得他去死,只是在听到迦叶的喊声后,一直被激愤搅动着的脑壳终于清醒了一些,然后便一左一右一个抱住了琅晟的腰,一个挡住了琅晟的剑。 “琅晟。我死了你也要给我陪葬,还有你的这些手下,所有人都要给我陪葬。” 迦叶的手轻轻的抖动,他面上强硬,实则现在根本就是色厉内荏。 “将军,求你冷静点儿,迦叶该死,可是他说的有理,他是二品副将,若是将军你擅自将他处置了,到最后定然会给朝中那些老不死的有借口处置了你,他们最擅长罗织罪名呀将军。” 长缨狠狠的拉住琅晟的腰,悲声道。 “将军,想想我们剩下的这些兄弟,我们不能够让你就这么杀了迦叶!” 长缨和非天轮流劝说,几乎是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口才了:“将军,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些剩下来的兄弟!” 非天的声音中含着痛恨却更含着隐忍,琅晟若是这个时候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处决了迦叶,是可以大快人心,可是却更是直接留下了口舌把柄,校场中这些人但凡有一个人说出今日发生的一切,朝廷就能够直接给琅晟定罪。 迦叶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啊!” 琅晟突然低吼一声,下一刻他手中的长枪猛的一颤,从长缨的身侧穿出,直向迦叶而去。 迦叶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了,他惊慌的张大了眼睛,他想要躲开,却根本躲不过去。 下一刻迦叶身上的绳子断裂散落在了他的身周,绳子层层断裂,迦叶身上的衣服却是定点儿不破,一枪之巧竟至于斯。 “哐当!”一声,琅晟手中的长枪被他扔到了地上。男人在长缨与迦叶的将军声中转身:“我现在没有资格直接杀死你,但是我有资格削你军职,去你军籍,我琅晟的军队,与你迦叶再不相干!” “将他赶出军营!” 琅晟最后一句话出口,已经是完全将迦叶当做敌人,今日杀不了他,日后—— “琅晟,你的妇人之仁早晚会害死你的。” 迦叶突然在琅晟身后道,他一把推开了身侧本来看着自己的人,自顾站了起来。看着琅晟停住脚步的背影,冷笑一声:“琅晟,你觉得我错了,其实真正错的是你,那一百零二个人是死了,但是他们是正面对抗西域异族而死,朝廷对我只有赞许,而你为了保住那么几条区区人命,居然先是分兵后是纵敌,你不如我,琅晟,你不配为大将军,琅晟,待到日后你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估计连一个收尸的人都不会有,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那个时候我会为你收尸的。” 迦叶几乎是有恃无恐,他揉着自己的肩膀,对着琅晟大放厥词。 几乎所有的人都对迦叶怒视,非天和长缨都差点忍不住上去和迦叶拼命了,这个时候反而是琅晟一声命令阻止了他们。 琅晟的声音很冷很淡,没有迦叶以为的怒气:“我耻于曾经与你这样的人为兄弟。” 我们今后便是敌人。 “琅晟。你等着......” 迦叶的膝盖骨隐隐作痛,他想到方才自己被琅晟压着跪下就觉得心底羞愤欲死,觉得想要杀人,他狠狠的瞪着琅晟:“我还没有输——” “你输了。” 一道女子沙哑的嗓音从远处传来,许倾落慢慢的从营地门口走了过来,她的面色还是苍白如纸,脚步蹒跚,可是她的眼中却是全然的凛冽与狠辣,她看着迦叶,一字一顿:“你且看看北边。” 那正是许倾落走过来的方向。 迦叶心底有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的向着许倾落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火光冲天。 方才所有人顾着处置迦叶的事情,根本没有看到那边天空的变化。 许倾落望着迦叶大变的面色,冷笑着道:“我爹爹刚刚从北边回来,他告诉我,他看到北边有个山洞失火了,看迦叶副将的脸色,怎么,那里是你的家人?” 哪里是什么家人,那便是迦叶藏着那批被他收服的野原族勇士的地方,那山洞正是他们藏身练兵的地方,从那一日从琅威口中听到迦叶的名字开始,许倾落就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迦叶的破绽的打算,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么一个地方。 “不,那里与我无关,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迦叶心底疑惑痛恨全都占尽了,他不知道许倾落对着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敢表现出丝毫异样,那是他最后的王牌,是他想着能够将琅晟反杀的机会,那些勇士不会那么容易被一把火烧死的,他们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战士。 “对了,再提醒你一句,我路过那边的时候不小心洒下了点儿药粉,不是毒药,只是平日里用来迷晕一些小动物的。” 许倾落小动物三个字说的格外的重。 “贱人你该死!” 迦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吼一声赤红着眼睛向着许倾落扑来。 此时此刻,迦叶只想要杀死许倾落。 那些人若是出事了,他就无法留下琅晟和琅晟手下这些人的命,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翻盘。 迦叶为什么明明知道违抗琅晟命令让那一百多人对西域人发动袭击最后会失去琅晟的信任?因为他要的就是用一切方法削弱琅晟的力量。 只要那些士兵全都死了,有那些野原族勇士在,琅晟怎么可能逃脱。 而现在许倾落所说的一切让他所有的谋划尽数毁坏,那几乎是生生的逼的迦叶疯狂。 “砰!”的一声,迦叶的手还没有碰触到许倾落,已经比他扑过来的速度还快的反速度向着旁边滚落。 是琅晟一脚踹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迦叶呜的一声喷出了一口心间血,他瞪着许倾落和琅晟,双眼中全是怨毒:“我不会输,不会输!” “你输了。” 许倾落始终站在原地,镇定如恒,即便迦叶方才向着他扑来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因为她知道,只要琅晟在她身边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她。 “输了就是输了,迦叶副将,你永远不如琅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 “不!” 男人嘶喊一声,话音落下,迦叶气急攻心又是一口鲜血,眼睛一翻,脑袋一歪,却是晕倒了过去。 “将他压下去好好看着!” 琅晟吩咐道,转头望向许倾落:“究竟怎么回事?” 不是怀疑,只是迦叶和许倾落之间明显话中有话,琅晟想要知道。 “迦叶的事情......” 许倾落刚刚要解释,琅晟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少女的手上全是冷汗与血迹相互濡湿:“回头再说,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乱跑。” “我不是乱跑——” 许倾落话音未落,已经啊的一声被男人揽腰抱起:“不论如何。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伤势。” 许倾落抬眸望着男人紧绷的下颔,看起来冷肃的很,可是他揽住她的力道很小心很温柔 她本来便受到了不轻的伤,又坚持着自己跑去北边山洞放火,这一时半会儿的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许倾落慢慢的垂落了眸子,算了,迦叶的事情过后再说也来得及,反正现在他是真的无法再做些什么了。 想到从此以后迦叶再也无法成为琅晟的威胁,许倾落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安心的将自己的脑袋倚靠在了男人的怀中。 —— 迦叶如何了许倾落并不知晓,琅晟将她亲自送回许府后就离开了,许倾落睡了两个多时辰才醒过来,旁边的百草看到她醒过来高兴的不得了,还没有等到许倾落说什么就跑出去叫人了。 许良和许母一起快步走了进来:“落儿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你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势不想着好好养伤也就罢了,你居然自己跑到军营那么远的地方去。” 许母开始抹眼泪了。 “你说军营那边有什么引着你不顾自己的身体去,啊?这一次你自己跑到城门口九死一生的,差点儿就丢了命,你知道当时我和你爹被人带走的时候多担心吗啊?我这心里不安呀,幸亏你没事,幸亏你没事,落儿你要强我知道。但是你无缘无故的又跑去军营做什么......” 许母这一次是真的不打算轻易放过许倾落了,连连教训着。 许倾落张了张嘴,不好意思说军营里真的有能够吸引自己不顾身体生命去的存在,她求救的眼神望向了许良。 眼看着许倾落被自己妻子训斥的不轻了,应该知道错了,许良才走上前,拉住许母安慰:“好了好了,孩子身上还伤着,无论如何让她安心养伤最重要,快别责怪落儿了,你看看落儿其实也是很勇敢的吗?现在那些人都说落儿......” “什么勇敢?我女儿只要被人疼宠着就好了。哪里需要她去勇敢?都是你平日里教着落儿不输男儿,当时城门的情况你也听说了,多危险,啊?要不是落儿福大命大,我们的宝贝女儿都要出事了,呜呜,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许母开始对着许良抱怨了起来,许良给了许倾落一个快感谢爹爹的眼神,拉着许母往外走。 “百草你一定要好好照料小姐,我刚刚给她熬的补汤给她端过来,喝过了再睡。” 许母对着百草吩咐道,比起训斥许倾落果然还是女儿的身体最重要。 “爹,那些药方管用吗?” 许倾落突然想到了焦急的询问道,她在城门口被毒箭伤到,回来解毒的时候许倾落研究那毒药,分析其成分的时候倒是意外的得到了些灵感。 西域人既然敢将这瘟疫传入淮县,定然是有控制自己不得瘟疫的方法,而且这种牛羊经常得的瘟疫他们定然有经验方子对付的,她以往几次研究治愈瘟疫的药方子都是用的中原的药草,却忽略了西域那边的草药。 一理通百理通,许倾落刚刚回来就拟定了几个方子给了许良,希望能够将瘟疫解决了去。 淮县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剩下的不到一半的人,能够救一个是一个。 “方子有用。” 许良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落儿,你的方子是有用的,虽然那几个方子还需要再改改,但是有人的症状已经明显好转了,我们的方向没有错,还有,无论如何,你是爹的骄傲。” 许良被许母拉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够再鼓励呀,许倾落已经够大胆了。 望着两老的背影,许倾落勾唇浅笑:“真好。” —— 翌日一早,许府的大门被敲响,琅晟陪着一个穿着公公服饰的人被许良迎了进来。 许良有些紧张有些莫名,他在这淮县二十几年,虽然也不是没有见过达官贵人,但是宫里来的,还是带着圣旨要来给她女儿宣旨,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贤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趁着那位公公被奉入中厅没有注意身后的时候,许良一拉琅晟悄声忙问。 “是好事。” 琅晟面上带了点笑:“落儿以后便再也不会被人无缘无故辱骂污蔑了。” 许良愣住。 “那位许小姐呢?让她快些来接旨。” 陈唤吃过了许家奉上的茶水,拿到了孝敬之后。面上的表情更和善了一些,放下茶盏催促道。 “陈公公,落儿有伤在身不便移动,不如让人将她用软榻抬过来如何?” 琅晟没有等到许良说什么率先截断了话头,他哪里会愿意带着对方去许倾落的闺房更加不愿意让许倾落忍着伤走出来。 这样想着,他丝毫没有在这位陈公公面前掩饰自己和许倾落之间亲密的意思,直呼落儿。 陈唤可是宫里的人精,琅晟只是一个称呼还有和许良的熟稔样子就足够他想到不少了,想到这一次另一张圣旨中对琅晟的褒奖,他对男人的提议很给面子的同意了,即便这于理不合。 许倾落被软榻抬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无缘无故的,宫中的公公怎么就出现在许家宣旨了? 所有的茫然疑惑在看到一边对着她笑的琅晟时候,尽数消散了,反正有这个男人在,她总是放心的。 陈唤看到许倾落,先是眼睛一亮,本来懒懒的神情里多了些异样:“许小姐好容姿,呵呵......” “公公谬赞了,小女蒲柳之资,不及多矣。” 许倾落觉得对方笑起来和鸭子一般,最主要她真心不觉得对方夸赞她好容姿有什么可高兴的,最主要前世宫中被那些太监宫女夸赞好容貌背后代表的含义通常都是不怎么美好的。 许倾落有阴影。 “许倾落接旨。” 下一刻陈唤收起面上那异样的笑,端正着面容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淮县医女许氏倾落,温良敦厚,品行可嘉,淮县雪灾瘟疫之时勇于出头,活人无数,与其父一起行医救人,保淮县一方百姓,朕闻之甚许,今特赐五洲城宅邸一座,金百两,银千两,并玉如意一对以兹赏其功,望其日后不忘初心,不负朕恩,续行救人活命之事。” 陈公公的嗓音不怎么好听,甚至是有些刺耳,尤其是当他大声念圣旨的时候,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觉得他的声音难听,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觉得欣喜,不是为了皇帝的赏赐嘉许,而是为了在这份圣旨之后许倾落的处境。 只要有这份圣旨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拿许倾落的品行说事,再也没有人能够随意污蔑轻侮许倾落的为人。 许良只恨不得现在就跪下叩谢圣恩,恨不得能够当面见到皇帝三跪九叩,只是不停的念叨着陛下圣恩。 “钦此!” “许氏倾落,接旨。” 陈公公将圣旨一合,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开了,他好像从见了许倾落的容貌后,态度便更加的好了。可惜此刻许家的人都沉浸在惊喜中没有注意到。 许倾落眉眼间也是亮堂,她听着那圣旨,心底一阵阵的激荡,不是像是许良那般对皇帝感激不尽,而是对琅晟的感激,若是没有人背后请旨或者运作,皇帝哪里会注意到她有什么功绩,她想到琅晟那时候便说要帮她,只是没有想到是如此帮她,一时间眼中都染了微波。 接皇帝的旨意,没有特别的恩赏,是要跪地行大礼的,虽然对皇帝本人不以为然,为了这个可以帮她现在及以后都不少的圣旨,便是勉强行礼又如何。 许倾落知晓也没有明面违背这些规矩的意思,单手撑住软榻,便要勉强下地:“谢陛下隆恩,许倾落——” 琅晟单手按住许倾落的身子:“公公,落儿日前为了帮着一起守城受了重伤,恐不能够行大礼了,不如我代她行礼如何?” 琅晟说着话,便要单膝跪地替许倾落接旨谢恩。 陈唤确定许倾落和琅晟一定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了,这圣旨能够是一般关系的人代接的吗? “大将军快请起,大将军是何等身份,陛下御赐可以接旨不跪的人,老奴哪里敢让大将军跪拜接旨......” 陈唤想要搀住琅晟,可惜琅晟已经坚决的跪下了,男人单膝跪地,却还是气势凛然:“无妨,这不是琅晟接旨,而是琅晟代落儿接旨,落儿现在实在是行动不便,便只能够琅晟代替她向陛下感恩了。” 琅晟毫不避讳的道。 若是许倾落就因着受伤这么不跪地接旨的话。陈唤还会不虞,但是有琅晟帮着她跪,即便人家跪的是圣旨,堂堂一品大将军单膝跪在跟前,陈唤还是觉得心里挺舒坦的,也没有再说琅晟和许倾落不合规矩,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圣旨交给了琅晟:“将军就是多礼,怪不得陛下对将军多有回护,这次也是陛下仁慈,知晓淮县遭了大灾,允了将军延迟十日回京复命,先送淮县百姓到五洲城安置的请求,希望将军此行能够一切顺利。” 陈公公对着琅晟笑着道,虽然琅晟在朝中很是有些人不喜,但是陈唤作为一个内监,能够交好一个有实权的统领大军的大将军,还是很乐意的。 许良和琅晟一起送陈唤离开,临走前琅晟又给了陈公公一个小匣子,说实话若是只是为了自己的事情,琅晟是永远想不到做这些的,但是只要是许倾落的事情,他总是细心上许多,圣旨虽然赐下了,但是能够善始善终才是好的,这位负责来宣旨的陈公公正是需要打点的对象。 陈公公走的是颇为愉悦,连连说着等到回京一定会在陛下面前替琅晟多多美言几句。 许良的心情一时间是欣喜,一时间又是无措,待到陈公公的马车一走,便忍不住拉住了琅晟的手,问起了五洲城是怎么回事儿。” “待到里面再说。” 琅晟如此道。 “这一次淮县受到的损害太大,而且谁也说不准那些西域人究竟藏在哪里,还会不会来袭击淮县,因为淮县遭了瘟疫,陛下的意思便是不派兵来淮县了,而是将淮县的百姓都迁移到五洲城,那里的官员应该也接到了旨意,到了那里应该会比呆在这里要好不少。” 琅晟帮着许倾落盖了盖身上的被子,解释道。 “哎,这淮县是不能够住人了,迁徙去五洲城也好,也好......” 许良叹息着,眼中却满满的都是不舍,他虽然不是什么土生土长的淮县人,但是带着梁芸在这淮县住了二十几年,早已经扎根在此,将这里看做自己的家乡了,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只要想到,他这心里就难受。 许倾落拉过许良的手,又拉过许母的手:“爹爹,娘亲,我知晓你们不舍得淮县,不愿意背井离乡,但是我们一家三口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只要一家三口都在一起。哪里又不能够是家呢?更何况,我记得祖母也是在五洲城,到时候更是能够团聚了,父亲一直因为路途不便多年不曾去看过,想来心中也是想念的。” 许倾落的微笑还是染着苍白,可是她的眼睛很亮,明亮中透着全然的生机与对未来勃勃的期待。 许倾落将父母的手和自己的手合在一起,望着软榻上的三只手,即便许良和许母两人心底各自有愁闷,一时间也多了些轻快。 是呀,只要一家三口都在,哪里不是家呢? 只要一家三口都在,有什么总能够过去的。 琅晟望着那许家三口三只放在一起的手,也笑了,只要许倾落快乐了,他便比什么都高兴了。 “贤侄。” 许良突然唤了一声,琅晟抬头。 许良一只手抚了一下自己唇上的胡须:“站在那边做什么?贤侄也将手放过来。” 一时间,厅中的人都愣住了。 “老爷......” “爹......” 许母和许倾落都愕然的望向了许良,一个是不明所以,一个是心中若有明悟,却不敢相信。 “早晚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的。” 许良拉着许母往外走。他刚刚亲手拉着琅晟的手按在许倾落的手上。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说什么,落儿还没有许配——” “这不是有现成的好人选吗。” 许良低声道,他可再找不到比琅晟觉得还要好的女婿人选了,本来便欣赏琅晟但是因为怕人觉得自家高攀便不曾多说什么,但是看着方才琅晟当着陈唤的面一口一个落儿,而且还代替许倾落跪接圣旨,对许倾落各种温柔细心,他便也觉得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 “我们的话还是多想想要怎么去见母亲。” 许母一下子忘记了要追根究底的问题:“这,这确实是要好好想想,哎,母亲这些年对我一定是——” “我和落儿都在你身边,母亲也会想通的......” 望着许良和许母的背影,琅晟若有所思,望向许倾落的眼神格外的温柔:“落儿,我不会让你和许伯父失望的,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比起甜言蜜语我更加相信行动,不过——” 在琅晟要解释的急切中,许倾落反手与他的五指相交:“不过你的甜言蜜语,我喜欢听。” 那一刻许倾落笑的格外的好看格外的满足。 因为她知道琅晟的甜言蜜语永远都不止是甜言蜜语,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每一句承诺。都是他一定会做到的。 “我方才看着你好像格外的想去五洲城。” 琅晟随意的问道:“为什么?” 他还以为许倾落也会和许良一般不舍得呢,虽然许倾落说那里有祖母在,有一家三口,但是对许倾落的了解,琅晟觉得不止于此。 “许家的祖上其实就是住在五洲城的,那里不止有祖母,还有其他许多亲戚,我在这淮县没有一个说的上话的姐妹兄弟,说实话,有时候挺孤单的。” 许倾落微笑着道。 她不算是说谎,因为她确实是为了亲戚。为了说得上话的姐妹去的。 可不是说的上话的姐妹吗?上辈子她对许微婉可是推心置腹,有什么都告诉她,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坏心的,到了最后却是那样一个结果。 还记得临死前许微婉那将她的脸一下下割裂的狠毒,还记得临死前那一声声将她的心割裂的嗤笑侮辱。 许微婉,那个她恨之仅次于杨云平的大仇人,那个唯一当过姐妹的人,许倾落微笑着,她就要去见她了,怎么会不高兴呢? 琅晟自然是不知晓前世之事,听着许倾落的解释。他心中惟有怜惜,伸手轻轻的抚摸少女的发,感受着少女在自己掌心中轻轻晃动着的脑袋,他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许倾落表现的再成熟稳重,她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一个需要伙伴姐妹的少女:“以后你都不会孤单的。” 琅晟一字一顿道。 “我知道,以后有你嘛。” 许倾落笑的格外灿烂。 —— 淮县和五洲城之间相隔的不算太远,甚至是相邻最近的一处城池,否则的话皇帝也不会下令淮县中的百姓迁徙去五洲城。 只是五洲城和淮县之间却相隔着一片大山,青鸾山。 多年来。这青鸾山横亘两地之间,让两城之人多不能相见,说起来当年许家祖母不喜梁芸,不同意他娶梁芸,许良不舍得离家太远,最后才选了淮县定居。 青鸾山名副其实,从远处看状如青鸾蹲立,臻首弯曲间有一种优雅的弧度,据传说是曾经有一只青鸾降落于此,化身为山,才得此名。甚至有文人曾经为其作诗,言其为‘卓立峋岩鸾风形,翩翩舞翠炫花纹。冲霄千载飞腾处,犹剩峰头一片云。’ 青鸾之雅,可见一斑,不止是附近几座县城间有名的景色,甚至传到了州府之间。 不过也有一种私底下的传说,因为青鸾是五凤之一,说这青鸾山是凤凰落脚之地,住在这附近的人中也许会出一位真凤国母,这种说法知道的人都是嗤笑。皇后国母不是出自重臣之家便是权贵之属,这青鸾山附近的那些城池,不说比之京城,便是几个比较繁华的州府也是不如,如何能够飞出一只凤凰呢? 许倾落现在就在给琅晟说这青鸾山的传说,尤其说起这真凤之说,眼中更是多了些莫名的讽刺,前世可不就是有人看不惯她,还专门找到了这么个真凤的说法对付她吗? 毕竟许倾落可是出自青鸾山附近的城池呢。 对出身显赫或者出身清白的女人来说这真凤之说是助力是好风,对出身平凡声名狼藉的许倾落来说,不止是刮骨的讽刺更是催命的钢刀。 琅晟点了一下许倾落的脸颊:“笑的怎么这么怪。” 一边说着一边给少女重新包扎伤口:“明明告诉你不要勉强自己。让我背着你就好,你非说要和别人一般,伤口都裂开了也不说,要不是我看到了你要自己熬到什么时候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绕了我行了,你说这么新奇的传说你居然还记得说我,铁石心肠说的就是你。” 许倾落和琅晟说笑。 男人若不是看在少女伤情复发,现在非要和她好好理论一下什么叫‘铁石心肠’:“你和别人又哪里一样——” 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便让许倾落软了心肺。 “那你相信我刚刚说的传说吗?” 许倾落转移话题,害怕自己被男人说的太感动什么都听他的。 琅晟认真回答:“什么真凤之说都是虚的,想要什么自己争取才是实的。” 他告诉告诉许倾落这个道理,便是自己坚信的,琅晟自来相信的是脚踏实地,从来不相信那些个什么莫名其妙的传说。 许倾落抬眸,望着一本正经的男人,突然间扑哧一声笑开:“嗯,我知晓了。” 是呀,什么真凤假凤,这辈子都与她无关了,她今生要做的只是珍惜眼前便足够了。 “来。” 男人确定给许倾落包扎好了伤口之后,转身便弯下腰身,显然是要背着许倾落接着走。 望着男人宽阔的背脊,望着脚下的泥泞。望着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连绵的高山,许倾落的眸子弯弯的,伸出了手。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间传来喧哗之声,许倾落忍不住回头,望着来人讶异的很,那分明是被她救下后便不之所踪的杨谦,并着他的娘亲绿娥和杨家的一众奴仆,惟独不见杨云平还有杨太尉,倒是稀奇了。 许倾落正想着杨家又要做什么,说实话,要不是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无法给杨家定罪,许倾落和琅晟怎么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尤其是杨云平。 只是他们想着即便一时找不到证据,也要盯着杨家,谁知道昨夜里杨家一场大火,那整个杨府付诸一炬。 府中除了几具尸体之外,再无其他,许倾落和琅晟都认为杨家是居家逃亡了,现在却是又遇到了。 “杨谦今日追来是为了请罪的,杨谦给众位百姓跪下赔罪了。” 杨谦在看到许倾落和琅晟之后,翻身下马跪地叩首。 许倾落望着杨谦。望着这个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青涩的宛若成熟了的男子:“你何出此言?” “淮县中的瘟疫一事,是在下的三哥勾结西域人与三皇子所为,一开始想到这个主意的便是在下的三哥,甚至还有那王大娘一家,也是三哥后来派人将其灭口的,杨谦身为杨云平亲缘兄弟,理当代其向众位百姓,向许姑娘道歉。” 杨谦的声音不复少年的清明,只剩下了沙哑,他将自己的头深深的磕在山石之上,十指紧紧的扣抓着山石。眼中满是痛苦与自我厌弃。 轰然一声,周围听到杨谦话语的百姓瞬间沸腾了。 “杨家的人都该死!” “杀死这个杨家小子!” “当时就有人说杨家和瘟疫有关,我们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杨家人害的!” “可恶!” “杀了他!” 人人愤懑,手中拿着的家伙什便要向着杨谦冲去。 “不要!” 绿娥悲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儿子和自己交代的让她看到听到什么都不要管的话语了,向着这边冲来,却被两个杨家的下人挡住。 眼看着杨谦就要被百姓围住。 “都住手!” 琅晟大喝一声,那些百姓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手中举着的工具无法落下,因为男人挡在杨谦跟前。 若是西域攻城之前,淮县的百姓连琅晟都敢围,可是在经历过那一场生死之后,所有人对琅晟都是又敬又畏,只他一言,便没有人越矩。 许倾落望着这样的情形,心底安然下来。 也许这些百姓确实是愚昧,但是有的时候以心是真的能够换心的。 琅晟始终坚持保护这些百姓,那时候即便是西域人强攻最危险的时候,还是记得让人先撤离百姓,这样的琅晟,让人敬服。 “我有几句话问你。” 琅晟望着杨谦道。 “将军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谦抬起了头,他的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方才对着山石是用了死力气的。 “一,你是如何知道杨云平之事的?二,杨云平和杨太尉哪里去了,第三,你本可以带着杨家一众自行离去,为何还要追上?” 杨家一行人人人面上都带着烟土尘埃,哪里还是杨太尉府中那养尊处优的样子,比这些跟着琅晟走的淮县百姓还像是遭了灾的。仅有的几匹马身上也是泥点斑斑,一看便是急行而来。 “昨夜有人想要杀死在下和在下的母亲和身边的仆从,幸亏在下身上受了伤,夜里浅眠,提前躲起来才侥幸逃脱,在下想着要去向父亲禀报此事,没有想到,却亲耳听到三哥承认自己所做之事,亲眼看到三哥杀死父亲......” 杨谦的声音有些哽咽,杨太尉对他再是不好,再是不看重,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只要想到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杀,他就觉得自己妄为人子。 “杨云平一起杀死的除了父亲之外,还有夫人,是为了向那位三皇子表忠心,之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离开之后还放火一把火烧了杨府。” “至于我追上来的原因......” 杨谦的笑越发苦涩,眼中却又带着一丝决然:“在下只求琅将军能够带着我娘还有这一干杨府的忠仆离开,至于我,我会回到淮县,守着淮县以赎我杨家的罪孽。” “你疯了?淮县现在已经是一座死城。你回去只有——” 许倾落下意识阻止,她对杨谦的观感一直很好,否则的话当时在城门口也不会救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 “淮县会成为一座死城,杨云平作孽甚多,在下应该守在那里赎罪。” 杨谦眼中满是坚定还有一丝死志。 他的思想觉悟还远远没有到那种忧国忧民的地步,可是城门外亲见的屠杀,城中四处可见的死寂,杨府的一片片废墟,让他现在只想赎罪,只想做些什么向那些死去的人忏悔。 “你说你要赎罪,做下这一切的是杨云平,不是你杨谦,你赎的又是哪门子罪,你又有什么资格赎罪?” 琅晟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冷:“杨谦,你不是杨云平!” 杨谦沉默,垂首便要再次叩下。 “许姑娘,许姑娘求求你不要怪罪我儿,我愿意回去守着,我愿意代替我儿回去守着淮县,求求你们将我儿带走,求求你们,杨云平一定不会放过谦儿的,他连老爷和夫人都敢杀,若是他知晓谦儿活着,会杀了他的,许姑娘我知道你好心,求求你帮帮我。” 绿娥终于从那几个仆从的阻拦下挣脱了出来,一过来就冲到许倾落腿前抱住了她的双腿,哭的涕泗横流。 身上脸上全是灰尘烟尘甚至还有一些擦伤血痕,绿娥的样子狼狈的厉害,苦苦哀求着。 “琅将军,许姑娘,我们都愿意留在淮县,只求你们带着四少爷走,求求你们大发慈悲。” “四少爷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他和三少爷不同。” 一边的那些杨府的下人有人跪下求道。 “杨家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好人,琅将军你一定不要上当。” “是呀,许姑娘,若是真的要杨家的人留下,这次还不一定要给我们带来什么瘟疫呢,杨家人都该死!” 百姓们人人面上含悲带怒,瘟疫,城门之战,只是这两遭,淮县死了一多半的人,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亲人亡故,更有些直接绝了户,他们无法去找西域人报仇,将仇恨一股脑的冲到了据说和西域人三皇子勾结的杨家的头上,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杨云平不是杨谦!” 琅晟的声音压倒了所有吵嚷的声音,他伸手,将跪在地上的杨谦拉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杨云平犯下的罪过该当万死,杨谦却是无辜,我这里,没有连坐!” “杨谦无罪,有罪之人乃是杨云平与三皇子,琅晟在此立誓,但凡琅晟在世一日,定然将杨云平与三皇子亲手抓住,为淮县枉死之人报仇!” 琅晟突然举起长剑,一剑挥落,旁边的一块石头断成两半:“若违此誓,琅晟当如此石!” 男人的身姿凛凛,他的眼神如电,众多百姓互相对视一眼,有人喊出了声:“琅将军,我们信你。” “既然琅将军说杨谦无罪,那他应该也是无辜的。” “总之俺相信琅将军说的话。” “我们都听琅将军的。” 一个个百姓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什,如此道。 “起来。” 琅晟亲自伸手拉起杨谦,那边许倾落早已经将绿娥扶到了一边。 眼看着事态得到了控制,那些百姓都被琅晟说服了,绿娥面上满是松了口气的表情,眼中甚至忍不住流出了泪水:“谢谢,谢谢大家......” 杨谦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又有些感慨:“多谢琅将军。” 他记下了琅晟和许倾落的恩情。 琅晟摇头:“你要谢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从来不曾行差踏错,甚至愿意在这个时候不逃避亲自前来道歉,你这样的人值得我凭良心说话。” 那边杨家的仆人也都站了起来,不少人面上都露出笑容,能够和大部队一起走,大家才能够安心。 有几个百姓甚至主动将吃食送过去了一点儿,虽然他们容易被挑动,但是也有好的一面,便如同现在看着一些杨府的仆从身上还受着不轻的伤,便有些心软了。 “哎?那两个人怎么有点儿眼熟。” 其中一个主动过来的百姓突然对着同伴指着杨府十几个仆从中低着头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一个又矮又胖,一个则是瘦巴巴的黑乎乎的,两个人都是一幅畏缩的样子缩手缩脚的。 “是有点儿熟悉。” “我想起来了,这两个人就是那个时候散布谣言的人!” “就是这两个人,就是他们两个到处说许小姐的坏话的,说什么许家为了让更多的百姓去药房治病隐瞒瘟疫,说什么许小姐就是引起瘟疫的罪魁祸首,弄半天是贼喊抓贼,真正引起瘟疫的根本就是杨家的人。” “抓住他们!” 百姓们面上的表情痛恨至极,一拥而上向着那两个想要逃走的人扑去。 “琅将军饶命,许小姐饶命,我们不是故意的,是三少爷要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也是被逼的。” “呜呜,四少爷,求求你帮我们求求情,我们也是不得已的呀。” 两个人在这么个地形情况下根本就逃跑不了,刚刚跑出了几步就被几个百姓压制着按到了琅晟和许倾落跟前跪下。 两个人身上滚满了雪水泥泞,脸上不知道被哪个趁机打出了青紫淤血,可见百姓的痛恨,杨谦有琅晟做保他们不能够怎么的,而且人家确实没做什么错事,这两个可是有凭有据的,哪里能够手软。 “饶命呀,琅将军您宽宏大量,饶了我们两条小命,我们就是听命行事的小人物。” “琅将军,您别相信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不止散播瘟疫那件事情的谣言,他们还干过别的,我见到他们才想起来,他们最开始还给人四处散播许小姐品行不端的话呢。” “我也记起来了,就是这两个人,还有其他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杨家的人,总之当时说的那些话那么恶毒,许小姐的名声全都是被他们给谣传坏的,从一开始说许小姐是那个不守闺誉什么的,他们也说的出口,我可算是明白了,杨家的人原来那么早就对许小姐不怀好意,什么被逼无奈,什么叫不得已,他们就是自己坏!要是自己不乐意那么卖力做什么!” “对,他们既然听那个杨云平的,就是那家伙的走狗,打死他们,一定要打死他们!” 群情激奋。 那两个被揪出来的杨府下人面上全是惊恐,不断的求饶磕头,涕泪横流:“不是,真的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说许小姐品行不端的是杨家的大夫人让我们干的,我们是无辜的。我们卖身契在杨家手里,我们不敢不听呀。” 杨谦望着两个人,面上有些不忍,这两个人虽然是杨云平的人,但是也是和他一起逃出来的杨府中的下人,而且他也知道卖身契在主子手上的话,下人确实是不敢不听话。 正要上前说些什么。 “谦儿,那两个人他们罪有应得。” 这一次拦住杨谦的却是绿娥,她平日里性子绵软,此刻面上却是严肃,她拉住杨谦的手:“损害一个女子的名声何异于要她的性命。” 在场除了许倾落之外,便是绿娥才最明白这样的危害了,毕竟那些百姓虽然平日里嘴里说什么名声要紧的却到底不如大户人家重视,不知道对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来说损害了名声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许倾落若是任由着这些名声传开了,这一辈子便是全毁了。 琅晟握住许倾落的手攥紧,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杨家居然如此针对许倾落,从那么早就开始对付她,还是用那样的手段对付她。 男人松开少女的手,上前一步挥手,百姓的喧哗声顿住。 他走到那两个不断求饶的下人跟前:“你们说自己是被逼无奈去传那些流言。” “对对对,我们是被逼的。” 皮肤黑的瘦子连连点头,眼珠子却是咕噜噜转,另外一个胖子却是瑟瑟发抖,不敢面对琅晟那凌厉的眼神。 “传了几次?” 琅晟又问。 “两,两次。” 瘦子犹豫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琅晟冷笑。 “不是,我记错了,我们传了三次,就三次!” “被逼无奈与胁从行恶之间,本将军还分的清楚!既然你们连一句实话都不愿意说,那就不需要再说话了。” 琅晟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机,他转身便走:“将这两个人吊到树上去。” “将军,琅将军我们冤枉!” “我们是无辜的。” “将军,我说实话,我说实话,我们传了好几次,都是我们传的,所有流言都是我们传的。将军求求你放过我们,许小姐我们错了!” 嘶哑的喊声从树上传来,被寒风吹散,没有人同情那两个人,因为这几次流言不止是冲着许倾落伤害到了许倾落的名声,更是扰乱了淮县百姓民心,死的那么多人,有多少便是被他们的流言所驱使,最后丢了性命。 因为不相信许倾落而耽误治疗瘟疫死去的人的,因为听到流言去城门口找琅晟闹却被西域人突袭的遍地尸体。 那一笔笔血债,所有人都记得清楚。 许倾落和琅晟一行人离得远了,被抛在远处挂在树上的两个人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至无声。 “谢谢你。” 许倾落被琅晟背在背上,突然低声道。 她知道,他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替她报仇,才会没有直接杀死那两个人,反而是将那两个人吊在树上扔在那里。 有时候慢慢的一点一滴步入死亡的感觉比起一下子的死亡可怕多了,前者是缓慢的折磨,后者则是一瞬间的疼痛。 琅晟的脚步如常,唇角微微勾起:“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那两个人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出于别人授意,却也已经触及了琅晟的逆鳞,他的逆鳞现在便是许倾落。 两个人不曾知道,在他们身后,那两个被吊在树上的仆人已经提前成了两具尸体,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恐绝望,本来以为会得救,没有想到却是催命的提前来到。 “门主,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 三皇子一只眼上扣着一只眼罩,剩下的一只眼中满是恶毒与怨恨,像是一条盯紧猎物的蛇。又像是一只濒临发狂的兽,对许倾落的怨恨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三皇子的手不断的攥紧手中的马鞭,恨不得现在就将许倾落还有琅晟还有那些贱民尽数都留在这里,让他一一杀死。 “门主,我们若是现在动手正是时候,待到日后便没有机会了,这里山路崎岖,只要动手,他们就一定会死的很惨,我看那琅晟还有什么本事逃脱,还有那个贱人,我要把她的两只眼睛先戳瞎——” 沐卿转头望向三皇子,他眼中的凌厉让三皇子不由自主的住了嘴。 “我倒是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将你的另外一只眼睛戳瞎,正好凑成一对。” 他的眼中是一派认真,认真的让三皇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脚下踩到碎石,差点儿跌落山崖,要不是身后的随从拉了他一把的话。 三皇子张了张嘴,最后望着沐卿的背影到底是一句话不敢再说了。 沐卿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身下马儿的鬃毛,望着越行越远,已经看不到人影的一行人,唇角的冷笑慢慢的变成了一抹温和到诡异的笑:“我想要的猎物还没有驯服,哪里是什么好时机?更何况,在这里了断岂不是太过无趣,五洲城,才是好戏开始的地方呢。” 男人的声音温柔缄惓,仿佛情人呢语,随风飘散,三皇子离的近听清了,却是不由自主的生生打了个寒颤。 —— 琅晟和许倾落一行人在青鸾山整整跋涉了三日三夜,山路难行,寒冷透骨,甚至还有因为一个冬日因为几次降雪降温越发捕捉不到多少猎物,饿狠了的野兽不断袭击,若不是有琅晟和那些士兵一路上护着,别说是三日三夜,许多人永远也出不了青鸾山了,当远远的有人看到前方那影影绰绰的巨大城池的时候,一时间甚至忍不住哭了出来。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是五洲城,那就是五洲城了......” 背井离乡没有人喜欢,当五洲城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的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甚至有的人直接跪倒在地。 这里以后就是他们新生的地方,谁都不知道他们以后在这里比之淮县过的是好还是不好,可是他们终于又有了家园。 百姓的要求从来不多,只要有家,有地,有一口吃的,能够活着也便满足了。 许倾落也看到了那比之淮县宏伟多了的城池,看到了城门之上五洲城三个字,她更加看到了城门之下的众多影影绰绰的人影。 “是五洲城主。” 琅晟轻声对着许倾落道,眼中有些思索之色,他没有提前通知,对方居然提前等在这里,消息倒是灵通。 说实话,经历了淮县这一次尤其是迦叶之事后,琅晟心中比之以前看什么事情都多了些思量,他从来不止是一个人,他的身后从前是站着亲人兄弟袍泽手下,而现在,又加上了一个许倾落,不由的他不多想多思。 许倾落眸子微微眯起,她自然是知道那是五洲城主了,甚至许倾落觉得比起琅晟自己更加要熟悉这位城主大人。毕竟对方可是有位一开始给她找了不少麻烦的千金。 下了山,道路不再那么难行,有马的便都上了马,许倾落被琅晟揽在怀中,一路同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反而是等在五洲城门口的人人侧目。 越走越近,城门口那里的人都已经在目,为首一人是个中年富态男子,一脸忠厚相,笑起来像是个弥勒佛似的,很是不容易让人产生什么恶感。 那便是五洲城主。复明前了,复家是五洲城四大家族中的其中一家,还是很占分量的一家,复明前能够担任五洲城主一位,复家是出了大力的。 “五洲城主复明前见过琅将军。” “琅将军一路辛苦了。” 复明前望向许倾落的眼神是有些探究的,却也只是一瞬间,在其他人还有些不知所措之前,他已经上前一步直接对着琅晟迎了过来,那满面的喜色与亲近,谁都能够感觉的出来。 “复城主。” 琅晟翻身下马,却阻止许倾落下马。对着复明前微微拱手便是见过了。 毕竟他的职位比起一个五洲城主大了不是一点半点。 复明前好像对许倾落还坐在马上的行为视而不见,只是拉着琅晟的手不断的说着自己对他颇为想念,那语气表情热切的很,许倾落看到想要撇嘴,说实话她前世也看到过这位复城主与琅晟相处,那个时候,这位城主大人可是满面疏离冷漠,像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般呢。 前倨后恭,区别如此之大,追根究底也只不过因为前世琅晟是瘸了一条腿前途尽毁的空有将军之名的废棋,而今生到现在为止琅晟还是前途似锦,被皇帝委以重任,手握重兵的名副其实的大将军罢了。 复家主要做的粮草生意,每年生意中赚取的最大的差额就是来自军队,可不是得罪了谁也不能够得罪琅晟吗? 前世这位复城主在琅晟腿没有瘸之前,可是连自己的千金都要送上的,只是后来—— 许倾落想到后来,眼中暗沉。 复明前没有注意到许倾落的情绪,还在热切的对琅晟说话:“说起来,除了下官之外,还有人对琅将军也是想念有加,甚至是更加想念——” 随着他的这句话出口,还没有完全落下,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大喊着琅哥哥从几个人身后窜了出来,满面娇娇的笑容,俏丽的脸蛋,再加上眼中那格外的亲近与思念,只要是个男人便很少有舍得拒绝这份主动的投怀送抱的。 可惜琅晟从来不是普通男人,他的身子微微一错,便错开了娇俏少女乳燕投林般轻巧的一跃,若不是琅晟顺势拉了对方的胳膊一下,用这么大的力气,当场就要跌个大马趴。 “琅哥哥,你做什么要躲开,我等了你这么久的时日,从你去淮县征兵开始我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等着你能够回来和我团聚,你难道就没有感动吗?” 少女娇俏的面容上染上了一点怨怼,却没有让人觉得厌烦,反而想要安慰她的小情绪,跺着小脚,少女一边抱怨着,一边往琅晟的怀中靠。 她的话语声音行为毫不加掩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有的人面露欣慰之色,有的人不以为然,而有的人反而看向许倾落。 现在这样的情形明显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对琅晟有意,听着语气还挺熟的,难道—— 下一刻琅晟的行为话语直接将所有的揣测都给消散了,男人单手推开要往自己怀里钻的复莹莹,眉头微微皱起,面色很有些不满:“复小姐,请自重,我们之间没有那么熟,而且......” 琅晟转身过来对着许倾落伸手。马上一直看着这一出近似闹剧的少女自然而然的将手搭在了男人的五指之间。 一个使力,琅晟将许倾落从马上抱下,转头望着城门口一行人,尤其是复明前和复莹莹两父女:“我已经有未婚妻了,请不要做一些会让她误会的事情。” “琅哥哥。” 复莹莹面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眼中全是受伤:“怎么可能,琅哥哥你——” “复城主,我此来何事相信你已经提前得到通知了,这是圣旨,我身后是淮县的众多百姓,他们都是奉旨要来这五洲城安顿的,希望复城主多费心了。” 琅晟这一次直接对着复明前说话了,对复莹莹理都没理,只是手却是一直握着许倾落的手没有放开,这无视的态度,简直比直接上口骂还要让人难堪,许倾落在一边儿看着复莹莹面上的尴尬还有眼中那仿佛要滴下眼泪的委屈,心底觉得极其的畅快。 虽然她不喜欢对琅晟有非分之想的女人,但是别人的话许倾落还不至于这么幸灾乐祸,偏偏这个人是复莹莹,这复莹莹是复明前的宝贝女儿,前世的时候复明前是一直想要将复莹莹嫁给琅晟。好垄断全国所有的粮草生意,毕竟他家的粮草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朝廷军队,却就是始终插不进去琅晟的军队,谁让复家的粮草太过以次充好,琅晟不愿意买账呢。 哪里想到后来琅晟在战场上瘸了腿,前途尽毁,这复明前和复莹莹父女立马忘记了对琅晟的百般拉拢还有以前的所谓仰慕情深,转头便和迦叶结了亲事。 复莹莹一开始表现的对琅晟是真的情深不悔的,多次找许倾落的麻烦,甚至差点爬上琅晟的床,许倾落曾经也以为复莹莹是真心喜欢琅晟,甚至那时候还想着自己不喜欢琅晟干脆就让这个刁蛮有心计的女人和琅晟这个瘸子配对得了,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了许倾落想错了,复莹莹带着琅晟给她的‘补偿’嫁给了迦叶,给了琅晟最后一击。 许倾落想想前世的复莹莹,前世的自己,方才心底的那点子愉悦全变成了堵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前世复莹莹算计琅晟,但是男人把持住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是她为了摆脱男人帮着复莹莹骗了琅晟,她恨不得回到前世打死那个自己。 “琅哥哥,你说的未婚妻子是不是这个女人!” 复莹莹眼看着琅晟一直牵着许倾落的手,光是和复明前谈正事,始终没有看自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直接流了下来:“琅哥哥,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走之前明明对我那么好,你还,你还——” 许倾落听着复莹莹那好似她和琅晟真的发生了什么的吞吐之言,只想冷笑,复莹莹都送到琅晟床上了,中药的男人都没有对她做什么,难道今生还会发生什么不成。 许倾落看着复莹莹,想看看她到底怎么编下去。 那眼中的好笑像是一巴掌狠狠的摔在复莹莹的脸上,让她的脸阵阵发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琅晟还在跟前呢。 “够了!” 琅晟听着复莹莹吞吞吐吐,下意识的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弄不清楚,却是皱眉挡在许倾落跟前:“这是落儿,是我的未婚妻子,她在淮县救灾得到圣上的恩赐宅邸,还有我岳父一家也都来了,一路之上颇为劳累,我想现在就先带着他们先去看看新家,剩下安置百姓的事情复城主应该还能够办到?” 琅晟虽然是问句,可是话语中的威势却让复明前到了嘴边的推脱咽了回去。 琅晟直接将许倾落当众抱起,向着城中走去,复莹莹眼睛瞪的老大,几乎脱出了眼眶,不少人也是惊呼出声。 许倾落也没有想到琅晟会这么干,但是看着复莹莹那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她挑唇一笑,将双手搭在了琅晟的肩头。脑袋倚靠了上去,在男人经过复莹莹身边的时候,无声启唇:“他是我的。” 今生今世,他都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他,你不成,其他人也不成。 许倾落虽然无官无权的,但是毕竟是陛下御笔亲赐下了一座宅邸对她嘉奖,复明前身为五洲城主,即便心中对许倾落不以为然,却也不会找一些明面上太糟糕的去应付,起码表面上看那宅子是真的很大,十几进院子,亭台楼阁,小桥水榭,假山丛竹,都是应有尽有的,据说这还是以前一位从京中致仕的内阁官员在五洲城置办的宅子,里面的布置什么的自然是文雅至极。 只是这也就是表面上看,那些景色楼台之类的是很好很雅致,却是多年荒废不曾打理,脚下全是枯枝败叶,放眼望去一片荒凉,那些个楼台亭阁,外表的纹饰红漆也是斑驳杂乱,让人看到了就像是到了鬼屋一般。 更遑论乍一进去。许母当时就差点儿摔入假山旁的一处地洞中,还是许倾落及时拉了她一把,自己的手臂上的箭伤却是又有些撕裂,琅晟和复明前又交代了几句淮县百姓的安置问题,便紧随着他们之后过来的,刚刚过来就看到许倾落肩膀上晕染出了一片红色。 男人的目光一凝,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上前一步便将许倾落抱起往屋子中去。 “小心脚下。” 许倾落提醒。 琅晟一声不吭,脚下的速度还是飞快,只是即便飞快,他也还是走的很稳,不让许倾落的肩膀震动一下。 紧跟着琅晟进来的复莹莹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就看到了琅晟抱着许倾落往屋子里去的背影,脸上的色彩一时间颇为精彩。 “小姐,要不然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身边的丫头小声劝说复莹莹,却是被少女反手一个巴掌打在了脸上,丫头圆圆的脸上立马红肿一片,捂着自己肿痛的半张脸,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样子可怜极了。 “这副诱惑男人的楚楚可怜样子是做给谁看的?琅哥哥连我都不假辞色,你以为你能够迷住他吗?我告诉你,做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 复莹莹像是在训斥这个圆脸丫鬟,可是更多的却像是在说许倾落,她想着许倾落刚刚那一副被男人仔细护着的样子,便觉得一阵心火上升:“我们也进去!” 外宅没有收拾也就罢了,毕竟是时间紧,但是当琅晟带着许倾落走入内宅之后,望着那里面倒在地上的桌椅板凳,那散落一地的残破发旧的布料,还有四处可见的蜘蛛网与满目的灰尘,甚至想要给许倾落找一处干净的地方坐着都不成。 “我五日之前便已经将抄录了一份的圣旨给了复城主,他居然给你准备一处这样的宅子,看来真的是不将这件事情不将我放在心上,我现在就去找他——” 许倾落拉住琅晟的手,对着他微微摇头:“无事,毕竟复城主还要为了这淮县百姓定居之事奔波忙碌,那些百姓能够尽快找到安居之所才最重要,我这边有这样一处大好的宅子,这些拾掇之类的小事,交给家中的下人便尽数可以做到的。” 许倾落要阻止琅晟自然不是因为不想琅晟找那复明前的麻烦,恰恰相反,她比琅晟还想要找那复明前的麻烦,没有行动只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复明前敢将这么一处残破的宅子送给她,自然是早有准备,那样一个老奸巨猾,满腹谋算的男人不会将如此明显的把柄送到别人的面前。 许倾落甚至能够想到琅晟若是直接前去质问那复明前的话,对方会出的招数与借口,无非是忙于百姓之事,疏于许倾落一人,总之无论琅晟最后说的过说不过,最后的结果也就是被那位复城主反将他一军不顾百姓死活,只为一己之私。 许倾落垂低了眼眸,这样的小伎俩她何必放在心上呢?且让那位复城主多得意一阵子,总能够找到机会回报一二的。 琅晟没有看到许倾落眼中的凌厉,他只是在听了少女的劝阻之后,便了然了对方为自己好想要息事宁人的心情,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心底对复明前却是一时间极为不喜了,他不是公报私仇的人,这么一处一点儿不曾休整的宅子也称不上仇,但是他可以在心里将那位复城主记下,记得和对方以后往来之间不需要什么面子。 琅晟也不是泥人。 让许倾落不好过比让他不好过还要让他愤怒。 “你家中的仆人就那么几个,这要收拾到什么时候,我且先帮你收拾一下你的住处,起码让你暂时有个好好养伤的地方。” 琅晟将那份怒意压到心底,对着许倾落笑道。 说着话,琅晟已经用袖子直接将许倾落身边的桌椅擦拭干净了,根本不顾自己身上瞬间沾染的尘埃,然后扶着少女坐下,又提起墙边的水壶往外走:“我先去打点水,你伤口好几次裂开,需要好好清理一下。” 眼看着琅晟都走到门边了,许倾落张口想要喊他回来,她哪里能够让他去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 可惜男人走的太快,许倾落根本没来得及喊住人。 指尖摩挲着桌上男人拿着袖子抹干净的地方,许倾落无奈摇头,男人如此不注意形象,若是被人看轻可怎么办,可是心底却又有一丝丝别样的甜。 琅晟是大将军,可是他对着许倾落的时候,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居高临下的姿态,他面对她,似乎总是柔软的,窝心的,让她无法自拔的温柔与关怀。 无论前世前途尽毁已经瘸了的男人,还是今生仍然官居一品被众多人恭维追捧的飞马大将军,对许倾落始终不变。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琅晟端着一盆水手上搭着一条毛巾进入了屋子中:“我刚刚从伯父那里要了些药,你等会儿抹抹,这样的外伤最忌讳不断撕裂再度受创,很容易留下病根。日后若是阴雨天气了才叫遭罪。” 琅晟手中的水盆冒着腾腾的热气,他将热水放到桌子上,从袖子中掏出许良给他的药瓶,一边递过去给许倾落一边交代着:“还有这药是要先敷——” “既然还有些讲究,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不如你帮我敷。” 许倾落歪着头,似笑非笑的。 琅晟的脸颊有些透红,半晌:“我忘了你的医术比之伯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男人说着话拿起那条毛巾便往外屋进去,他还要帮着许倾落收拾呢。 许倾落在他背后无声的笑开,果然再郁闷的心情逗弄一下琅晟都能够恢复呢。 “琅哥哥!” 一声娇俏柔情的喊声从门口响起,一身浅绿色的复莹莹像是一株嫩芽一般,全身都洋溢着活力,冲入了屋子中。 许倾落的手一顿差点儿将药瓶扔到地上,听到复莹莹的声音,还是那么亲密的喊着琅晟什么肉麻的琅哥哥,许倾落这个时候如果还有心思仔细抹药,她就是根木头了。 “琅哥哥,你在做什么?这些不都是下人才应该做的吗?你是堂堂的大将军,哪里能够做这些事情!” 复莹莹的声音都变了调儿,仿佛琅晟不是在收拾屋子。而是在做什么吓死人的事情一般。 许倾落听那个矫揉造作的声音就来气。 站起身子拉上衣服就往外面走。 “复小姐,这宅子全然没有洒扫整理过,许家人手不够,我能够搭把手便搭把手,毕竟这里现在开始也是我的岳家——” 琅晟不耐烦的解释还没有说完,复莹莹已经尖叫一声:“什么叫人手不够,根本就是偷懒不愿意干活,许家的下人是干什么吃的,连这么个宅子都无法整理好都应该拖出去发卖了,省的留着没用的狗东西占地方!” 复莹莹那话意有所指。 许倾落走出了里屋。正好对上复莹莹挑衅的眼神,她轻轻的掠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微笑:“许家的下人干什么吃的我不知道,但是复小姐这样满嘴喷粪的我倒是觉得一定是在粪坑里浸润过一遍嘴巴才出门的?要不然怎么这么臭不可闻。” 许倾落的声音悠缓,笑容温雅,只是那话语却是比复莹莹的尖叫唾骂还要毒辣尖锐,让复莹莹的脸瞬间变色。 “你这个贱人,我打烂了你的嘴巴!” 复莹莹哪里受过这种气,作为城主的女儿,她就是五洲城的公主,没用人敢这么对她,一时间眼睛都红了,抓起腰间的马鞭便向着许倾落脸上抽去。 看似失去理智,许倾落却清晰看到了复莹莹眼中的怨毒与清晰的痛恨。 风声临近,那一鞭子却是正对着许倾落的眼睛,这一下子若是抽实在了,便是不毁容也要残疾,出手之狠,可见其心性。 复莹莹甚至都想好了她若是躲避便要变招往旁边抽,总之今天一定要毁了对方的容,哪里想到许倾落直面迎视着马鞭的临近,避也不避,唇角甚至勾起一抹轻笑。 复莹莹觉得哪里不对。 “够了!” 一声冷斥,下一瞬复莹莹手中的马鞭被男人的大手一把攥住,狠狠一握,劲气外吐,在复莹莹的惊叫声中,那根鞭子生生断裂成了四截,娇俏的少女手中的鞭柄落地,伴随着她掌心磨破了的一层血痕:“血。” 复莹莹望着掌心中满手的血,眼里全是惊恐还有不敢置信:“琅哥哥,我的手好疼,琅哥哥,你居然为了那个贱人如此伤我,你忘记了我们两个以前......” 琅晟冷眼望着复莹莹那边控诉,眼看着她越说越像是他们真有那么回事般,伸手将许倾落揽在自己怀中,一字一顿:“落儿是我的未婚妻子,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她,包括我自己在内,还有,复小姐,我们不熟,你若是有事相寻,也应该遣人前来告知,未曾出阁的女儿家追着一个有婚约的男人却是太过了,还有,那哥哥之说也是荒谬,我不曾记得自己有你这个妹子,你应该像是你父亲一般称呼我一声将军。” 男人没有说什么恶毒的话语,可是他的这一袭话比许倾落方才的那一番狠辣的毒骂还要让人无法招架。 许倾落都想鼓掌叫好了,以前听着男人总是对她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说什么未出阁的闺秀应该如何如何觉得男人迂腐,现在嘛,许倾落觉得男人保持那些迂腐正好,只要对她例外就好。 “琅哥哥......” 复莹莹握紧了自己还在滴血的手,又看了一眼地上被琅晟毫不留情震断的马鞭,呜咽一声,向着外面跑去。 —— 望着复莹莹那绿裙翩跹飞掠而去的样子,好一番娇俏风情。只是不知道这个天儿穿这么一身回去会不会得风寒,反正真得了风寒,许倾落是没有那么大方不想给对方诊治的。 “很好笑吗?” 琅晟忍不住问,许倾落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的笑容让他不明所以。 许倾落一把按住琅晟的手,歪着脑袋,笑盈盈的:“是很好笑呀,很好笑原来琅将军在外面这么受欢迎,这才和你同行这么几日便遇到了这么一位爱慕者,和我说说,究竟外面还有几朵桃花。好让我有个最起码的心理准备呀。” 许倾落说的话似真似假的,眉眼间莹润着透彻的光,明丽动人,引人心扉。 “没有。” 琅晟有些急了,他甚至伸出一根手指举天发誓:“我这些年一直忙于军务,根本没有时间和谁谈情说爱,和这位五洲城主的千金,我更是只见过一面。” “只见过一面她怎么一口一个琅哥哥的,难道你和她父亲很熟?我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对我冷淡的很,还是一口一个许姑娘呢。” 许倾落说着说着是真的吃味儿了。也怨不得她,再是坚韧强硬,理智冷静,在面对心爱之人的时候,总会有不冷静的时候。 “我和复明前绝对不熟,我熟悉的是许伯父。” “还叫伯父呢?” “岳父。” 琅晟下意识的改口,然后又有点儿脸上发烧:“我们这还没有经过正式的结亲流程,还有聘书,媒人,纳吉,还有——” “你在城门口对着所有人介绍说我是你未婚妻子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这些。” 许倾落幽幽的一句话,琅晟整张脸都红透了。 “这一声岳父等到我爹爹当面你再叫,在我这边叫可是什么奖赏都没有。” 少女抿唇微笑,她伸手挽住男人的一只胳膊,将自己的脑袋紧紧的靠在对方的肩头,望着屋子外来来往往急着收拾的仆役们,这里是她新的家,可是她的新生却是从遇到他开始,因为遇到他之后,许倾落才知晓世界上有比报仇还要重要的事情,突然开口:“阿琅,你这么好,只是让人看一面便念念不忘到这种程度,日后我可一定要将你看牢了呢。” 琅晟转头对上许倾落嬉笑的容颜,无奈的轻抚她的脑袋:“你呀。”整日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不需要许倾落看牢,只要有心,便不会存在背叛。 那些不得已从来只是不够在意不够努力罢了。 而琅晟是一个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坚定了自己爱的人之后便坚持着一条路走到底的人,和许倾落一般。 —— “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 “该死的贱人!” “有眼无珠的琅晟!” “什么大将军嘛,就只会捧着那么一个贱人,居然还做下人做的事情,丢尽了大将军的脸面!” 复莹莹一边恶狠狠的骂着,一边随手抓起一件又一件陈列架上的东西往地上摔,她身边的丫鬟跪在碎陶瓷上,面色苍白如纸,身下血流潺潺,却不敢多吭一个字。 “都该死!” 复莹莹想到自己那被折断的心爱的马鞭,顺手从墙上拿下一把短剑,对着地上跪着的丫鬟当做许倾落狠狠砍去。 一声尖叫,那个丫鬟半张脸都是鲜血,却根本不敢躲避,还要承受着复莹莹劈头盖脸的摔打怒骂。 “莹莹,怎么了这是。” 复明前大老远的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打砸声,然后便是一声尖叫,一进门便看到了捂着半张全是鲜血的脸在复莹莹的脚下哀哀哭泣的丫鬟,皱眉:“是你惹小姐生气了?来人,把她拉下去找王婆子发卖了去——” “老爷饶命!” 小丫鬟软倒在地,哀哀哭泣。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惹的小姐发怒,老爷饶命。” 比起毁容更加可怕的是被那王婆子买走,对方的那些主顾全是经营妓馆的。还是暗娼馆,对城主府的婢女们来说,那是一处比死还可怕的去处。 “爹,这个贱婢哪里有本事有胆子惹怒我?是其他人啦!” 复莹莹面上满是羞恼,眼中全是痛恨与无措,即便再是狠毒,她对琅晟也不是没有真的少女怀春的心思的,说起来也会不好意思。 复明前若有所悟,吩咐人进来将那倒在血泊中的小丫鬟拖走,拉住自家女儿的手,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那个臭男人,琅晟对我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他心里眼里全都是那个许倾落,他的魂儿都被勾走了,为了那个贱人他还伤了我,你看看我的手......” 复莹莹对着复明前讲出许倾落那边发生的事情之后,又将自己那受伤的手摊开在复明前的眼前:“爹,你可一定要帮我出气,我从小到大还没有受到这么大的侮辱,那个贱人居然敢那么骂我。还勾引我看上的男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复明前看着复莹莹手上的伤口,听着她破口大骂琅晟尤其是许倾落,眼神有一瞬间的阴鸷,半晌他抚摸了下复莹莹的头发,对着宝贝女儿宠溺的开口:“放心,琅晟还是你的,那琅晟是什么人?他是一品大将军,而那许倾落呢?她只是一介平民医女,即便是得了圣上几句嘉奖,还是一个医户,琅晟现在被她勾走了魂也是无用,日后大将军的婚姻可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一般是陛下赐婚,你认为那医女能够配得上他吗?到时候,那琅晟还不是我女儿的?毕竟莹莹你这么优秀,除了你也没有其他人能够配的上一品飞马将军了。” 复莹莹被复明前说的有些高兴了,只是还是不满:“那许倾落呢?就算爹你说的琅晟是我的,那许倾落我也不会放过她,她敢侮辱我,我要她好看!” 复莹莹的容颜有些扭曲,看起来有些吓人,若是许倾落现在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立马杀了对方。 复明前看了看女儿这一副喜怒形之于外的样子,无奈摇头:“女儿呀,你还是太嫩了,这许倾落算的上什么东西呢?我刚才也说了,她身份不够,只要你拿下琅晟,日后想要怎么收拾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现在我们明面上还是要息事宁人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够报仇,才能够拿下琅晟!爹你说圣上会给琅晟赐婚,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我!” 复莹莹脑子转的也不慢:“反正我等不了太久的时间。” “不需要太久,琅晟正好还在这五洲城,正是最好的机会,明夜我就设宴款待于他,到时候你若是真想和他成就好事,也只是几杯酒的事情。” 复明前笑的得意,眼中全是算计。 —— 许府之中,众人合力一起收拾,只是半日便收拾出了大半的地方,现在正在饭厅里用饭,琅晟自然也留了下来,正用到一半的时候,下人拿着帖子进了来。 “是有人给大将军送来的帖子。” 下人呈送上帖子。 “是姑爷。” 许倾落在一边淡淡的提醒道。 “落儿。” 琅晟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拿着那帖子都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展开了。 “我说的是事实,现在不是一家人了吗?提前适应。” 许倾落嘿嘿一笑,自在的夹了一口菜,吃的香甜。 旁边的许良和许母本来对许倾落和琅晟什么礼都没有便是未婚夫妻姑爷的说辞有些不虞,怕自家女儿吃亏,这个时候看着琅晟被许倾落一句话说的红了脸无言以对的样子。不由的相视一笑,看来是他们多心了,与其担心琅晟给许倾落吃亏,不如让许倾落少欺负琅晟一些。 琅晟将帖子送到许倾落跟前:“既然我们是一家人,那你也看看这帖子。” 许倾落见到帖子上的落款咦了一声,打开一看上面的邀约,忍不住轻笑:“这么快就耐不住性子了。” “你去吗?” 许倾落指尖扣子帖子内侧,上面正是复明前邀请琅晟明日参加晚宴,说实话,看到之后她心里就几个字,鸿门宴。 “五洲城主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琅晟回到。 许倾落瞪眼。 “复城主如此盛情,若是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淮县那些百姓正好一路颠簸劳顿,城主府的晚宴正好让大家都见识一下,改善一下生活,岂不妙哉?” 可不是妙哉吗? 许倾落望着琅晟面上的一本正经与眼中的戏谑,半晌:“琅将军,你变坏了。” 不过她喜欢就是了。 许倾落招来百草,一边笑着一边慢悠悠的交代着:“百草,你带着家中的几个小厮亲自去请人,可务必要保证跟着我们过来的淮县百姓都知道这个好消息,五洲城城主如此仗义,甚至要宴请大家,这样的好事大家可都要给面子前去的,记住了,一个也别落下。” 百草捂着嘴也笑,连声应着,说实话,她也不喜欢那位五洲城主,不为了别的,复莹莹先是在城门口对着琅晟那个亲密,后又是追来了府中,明显对琅晟不怀好意,她对复莹莹讨厌极了,觉得这是要和自家小姐抢姑爷的不要脸面的女子,对着复莹莹的父亲自然也是没有好感了:“小姐你就放心,我就是跑断了腿也一定将这个消息全部送到,这么好的事情,没有人会不想去的。” 看着百草那迫不及待的背影,许良皱眉:“落儿,阿晟,城主给的帖子中应该是没有请这众多百姓前去?我们这贸然自己做主,是否有些不好——” 他一贯为人谨慎,虽然看不惯五洲城主纵容女儿对着琅晟当众拉扯的事情,到底没有由着性子来。 “伯......岳父,你且放心,复城主虽然帖子中没有说要邀请淮县众多百姓一同前去赴宴。但是却也没有说不邀请,陛下下旨让我带领百姓前来五洲城安定,也说了让复城主好好安置淮县受难百姓,既然如此,复城主邀请了我的话,定然是也邀请了那众多百姓,他惯常会领会上意,我们应当给他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琅晟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只是说完了后却是有些紧张的绷住了身子,不是为了自己一本正经的瞎话。而是为了自己当着许良的面喊岳父,即便他那声岳父因为不好意思压的很低,就坐在他旁边的许倾落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唇角抿起一个笑弧,看着许良还要再说什么,许倾落亲手夹起一筷子菜,送到了对方的碗中:“爹,琅将军可是一品大将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谅那复城主也不会公然违抗圣旨不愿意好好招待这淮县的众多百姓。” 许倾落笑语盈盈,顺手又给琅晟夹了一个鱼卷:“来。现在比那张请柬重要的事情是尝尝这个,这可是五洲城中特有的一种尖头鱼,据说肉质格外鲜美,对人身体也有些好处,往日里我在淮县只是听说可没有捞着吃到,这五洲城比起淮县起码吃食上多了许多选择,你过几日就要离开了,可要在临走前好好补补......” “你也吃......” 琅晟脸上有些红,许倾落不断给他碗里夹菜,他便也给她夹菜,只是他夹的明显没有许倾落有数,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许倾落那碗中的各种菜色已经是冒了尖儿了。 “好了好了,这些就够了,我可吃不了再多的了,再吃的话就胖了。” 许倾落赶忙阻止琅晟接着更高难度的堆饭碗里的菜的行为。 “你是有些瘦了,胖点儿的话好。” 琅晟认真的道,然后又给许倾落夹另外一边的金丝卷:“比一开始的时候瘦,我要努力把你养胖。” 许倾落看着琅晟眼中的认真和决心,便连她这样自诩厚脸皮的一时间也忍不住脸红了。 有时候脸红不是害羞。而是极度的开心与兴奋。 许良和许母看着琅晟和许倾落那边的甜蜜,忍不住相视一笑,方才心中隐隐的担忧,不知不觉的也给放了下去。 船到桥头自然直,更何况琅晟怎么的都是一品将军,复明前即便心有不虞应该也做不了什么。 “哎,女儿日后就是别人的了。” 一边欣慰着许倾落和琅晟的感情好,一边许良心里又有点儿酸,看看自己碗里的一筷子女儿夹的素菜,再看看琅晟碗里那红红绿绿一片,做爹的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了。 “行了行了,女儿和姑爷关系好不是更应该吗?酸个什么劲儿。” 许母对着许良摇头,掐了他一把,在许良不满之前,顺手将自己刚刚剥好的虾仁放入了对方的碗中:“姑爷有女儿照料着,你不是有我吗?” —— 城主府坐落于五洲城中心的位置,占地极广,琉璃明瓦,朱红大柱,婢仆如云,只是这遍地的富贵再是逼人,宾客却一个也还不曾到场,显得格外的空旷。 “爹,你说琅哥哥怎么还没有来?都到了帖子上说的时间了,难道是他不想来?” 复莹莹一次次的往外面看,每每都是一肚子失望和气愤转回来。 “稍安勿躁,琅晟那个人既然接了帖子便必然会来的,你如此沉不住气,等会儿做事的时候出错可就不行了。” 复明前安抚着复莹莹,眼中也有些阴鸷。 今夜这诺大的城主府,邀请的只有琅晟这一个客人,他可是给足了琅晟的面子,对方若是不来,那他可是真的丢尽了脸面了。 “出什么错?我都穿成这样了,我可不相信哪个男人能够忍受的住,该死的,冷死了。” 复莹莹忍不住又搓了一把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连着抱怨了好几声,最后甚至打了个喷嚏。 也怨不得她如此,她今夜可是穿着一身宛若轻纱蝉翼一般清凉的裙子。虽然内里也有里衬,把一些关键的位置都罩住了,但是除了关键位置,胳膊大腿脖子这些地方却是切切实实的只有一层薄纱覆盖,风一吹,整个人都冷的要僵硬了。 “莹莹,你且再忍耐一会儿,等会儿到了酒桌上用不了几杯酒琅晟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他怎么的都不敢不对你负责,你且想想日后自己就是一品将军夫人了,为了这个怎么的你也要坚持,更何况你这也是为了我们复家,只要事情成了,你就是复家的功臣了。” 复明前不断的安抚着复莹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 “可是在成为功臣之前我就先冷死了!” 复莹莹气的咬牙跺脚:“浮萍,你瞎了眼睛看着你家小姐冻成这样还有心情站在那里?去,给我拿我的白狐披风去,要是把我冻出阁好歹,我将你扒光了扔雪地里去。” 她大骂着躲在角落中不敢出声的丫鬟,那丫鬟身子抖的一颤。想到被复莹莹一剑砍瞎了眼睛到现在还躺在柴房中等死的青萍,抖着脚往内院冲。 “算了算了,我这就让人去看看催催——” 复明前眼看着复莹莹彻底没有了耐心,如此道。 门外传来了喧哗声,复明前和复莹莹不论先前如何不满,此刻都是满面兴奋。 “一定是琅哥哥来了。” “快,吩咐厨房准备上菜上酒。” 复莹莹和复明前向着门口走去,一边吩咐着厨房上菜上酒,一边吩咐门口的小厮打开了大门。 门口外人影绰绰,不止有他们父女二人心心念念的琅晟。更加有一堆其他不请自来的客人。 伴着琅晟身后那些百姓打量讶异的眼神,特意摆出一个诱人姿势的复莹莹脸色彻底的黑了。 “琅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儿——” 复明前呵呵笑,笑的却极其的僵硬。 琅晟看着大开的城主府大门,上前一步,却是对着复明前轻轻一个躬身一礼:“琅晟特意代表所有淮县幸存百姓感激复城主慷慨仗义,知晓淮县幸存百姓长途跋涉,一路奔波,好容易入了这五洲城却是不易,愿意邀请淮县众多百姓入这城主府中赴宴,解其疲乏饥饿却是有心了,陛下知晓城主的作为也定然会欣喜城主遵从其好好待淮县幸存百姓的圣命的。” “感激城主大恩。” “谢谢城主。” “城主真是个好人,俺第一次进入这么大的大宅子,以后一定要给俺儿孙说说。” “是好人呀。” “今天终于能够吃个饱饭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琅晟身后的那些个百姓却是以为复明前是主动邀请他们,人人面上带着热忱的笑,真心感激。 只是很显然他们这嘈杂一片的感激根本就不是复明前和复莹莹想要的。 一声尖叫:“哪个邀请了你们,一堆贱民,你们都给我——”滚! “莹莹!” 复明前一声叱喝,压住了复莹莹的尖叫,他转头,笑的不那么僵硬了:“小女不懂事,想要和心上人多多独处,众位见谅了,琅将军所言不假,众位以后也是五洲城的百姓了,我身为五洲城城主,知晓各位一路不易,因此才托着琅将军将众位都给请来好好的接风洗尘一番,以后这五洲城就是大家的新家了。” “来人,还不引众位百姓入正堂。” 复明前咬着牙根认了琅晟的话,还不得不对一堆自己平日里看不惯的贱民好声好气的,怎么一个堵心形容的了,偏偏这个哑巴亏他还不得不咬着牙齿合着血自己吞下去,毕竟琅晟说的句句在理,他总不能够让这刚刚在皇上那里挂了号的淮县幸存百姓传出去他不遵圣命,不恤百姓的名声。 “琅将军先请。” 复明前那张富态忠厚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将方才的僵硬给压了下去,果然是做的一手好戏。 他想着就算有那么一堆坏事的让人厌恶的贱民在。但是反正今夜最主要的还是要灌醉琅晟成事,等会儿让那些贱民在一边吃他们的,给琅晟多劝几杯酒,令找机会便是了。 更何况有这么多淮县的人看着琅晟一旦和复莹莹发生什么,就更是万无一失了。 偏偏琅晟从来不是一个能够那么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他向后一步,没有接受复明前的客气,反而是微笑着将身后的百姓让出:“今日复城主想要的是为众百姓接风,他们才是主宾,我是陪客,众位先行。” 复明前眼看着那些个贱民一个个先行跟着仆人小厮走了过去,因为琅晟站在旁边,他也只能够站在一边陪着笑,一时间觉得自己多少年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恨的对着那个自己吩咐去给琅晟送拜帖的小厮狠瞪了一眼。 “城主,不是——” 那小厮被复明前的一眼吓了一跳,面色苍白想要解释,却被身后的小厮拖着胳膊压了下去,不管真相如何,复明前需要一个泄愤的存在。 好半天那一个个淮县百姓才走了干净,正好将琅晟还有刚刚因为人数太多没有被看到的少女让了出来。 许倾落,那一瞬间。复莹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直接冲了过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也过来,我们家不欢迎你,你滚!” “我也是淮县百姓,可不是我要来的,是复城主响应陛下圣命,体恤百姓将我邀请来的。” 许倾落微笑,对比着复莹莹那一副尖刻的样子,落落大方的很。 琅晟本来要将明显要找茬的复莹莹赶走。许倾落指尖按在他的手上,宽大的袍袖遮掩下,谁都看不到两个人的手。 琅晟闭上了嘴,静观其变 “呵,既然你也是淮县百姓,那你滚去和那些个贱民一起坐,别在这边碍眼。” 许倾落身后还跟着杨谦,他是不求这城主府的一顿的,却是为了担心许倾落才过来的,城门口复莹莹对琅晟的心思是个长眼的都看了出来。 “复小姐,你——” 杨谦正要开口,许倾落歪着头上前一步:“我是淮县百姓,可我更是琅将军的未婚妻,这个位置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这个位置便是郎晟身边的位置。 “你!” “你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公然和男人出双入对,你不要脸!” 复莹莹尖叫着指责道,这句话对普通女子杀伤力很大,对许倾落这样经历了太多的人来说,还真的是不如一点毛毛雨,她撇唇微笑。刻意将复莹莹从头到尾,从上到下都给打量了一遍,打量的复莹莹都开始不自在了,开口:“能够跟琅将军公然出双入对是我的荣幸,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倒是复小姐——” 许倾落轻呵一声,满是讽刺:“这一身穿的比之青楼女子想来也多不到哪里去,不知道你这又算是什么?” 复莹莹垂首,望着那几乎能够看到胸口大片风光的薄衫裙子,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这一身只打算专门穿给琅晟看的轻薄衣服,刚刚被那么多贱民一个个的看光了,一瞬间复莹莹的脸阵青阵红,再加上许倾落的眼神语气,再也没有了理智,尖叫出声:“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我要把她——” “谁敢动手!” 一直站在一边静观许倾落舌战复莹莹的琅晟站了出来,他的眼神过处,那几个下意识听从复莹莹话语要上前的仆人们不由的停住了脚步。 这些仆人也不是傻的,谁不知道今夜城主要招待的客人是一品大将军琅晟。得罪了琅晟他们主子自然无事,但是他们这几个听命行事的却是绝对会有事的。 复明前的信用和复莹莹一般不怎么好,一个喜欢拿下人出气,一个喜欢拿下人顶包。 “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你们敢不听我的话,我把你们全家都发卖了!” 复莹莹还在发疯。 “你们都退下,琅将军在此,谁敢造次,就算是莹莹受了点委屈,也是她——” 复明前上前一步,皱眉看着许倾落,正要说些什么。 “复小姐这一身确实是多有不妥,落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琅晟随意的瞥了复莹莹一眼,那一眼中没有复莹莹一开始以为的惊艳甚至是讶异,注目,唯一存在的情绪就是没有情绪,仿佛他看着的不是一个身着单薄身份高贵的美人,而是一段木头一个物件儿,平淡无波。 “复城主若是有心,还是多多教导一下复小姐才是正经。若不是只是一个教女无方虽然不至于让复城主如何,到底是有碍名声的。” 那一瞬间,不论是复莹莹还是复明前,他们两个都觉得整张脸像是扔到地上被踩了一遍。 先前有多自得琅晟无法应对复莹莹的这美人计,现在脸就有多疼。 “来人,还不带小姐下去更衣!小姐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居然给小姐准备了这么一身,也是心黑的,将她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全都打二十板子关去柴房!” 复明前握紧了拳头,厉呵一声,看都不再看不敢置信的复莹莹一眼,对着琅晟躬身:“多谢琅将军提醒,下官对小女一向疼宠,倒是让她身边人钻了空子了。” “琅将军且多包涵,我这就亲自给将军带路,将军今日能够来我府中赴宴,真是令府中蓬荜生辉——” 复明前觉得琅晟不像是自己一开始想的那么好对付,一言一句却是多了先前不曾有的谄媚。 只是琅晟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转头却是和杨谦说起了话。 说的不是别的,却是问杨谦现在五洲城中可安置下了,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 对比复明前这个人,琅晟对杨谦有好感的多。 许倾落在一边看着,差点笑出声来,琅晟有时候还真的是怪直率的,就是复城主这张脸今晚掉的已经没有了。 不过对这种小人,便是客气百般,施恩万分,到最后对方也还是能够为了利益随时捅刀子,这样子的人与其放在身边随时警惕还不如就这么冷着呢。 复明前躬着的身子站起,他铁青着脸看着琅晟。许倾落还有杨谦相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许倾落和琅晟始终交叠在一起的袖摆:“这个女子,留不得了。” 若不是有许倾落的存在,琅晟绝对不至于对复莹莹乃至于自己如斯冷淡! 复明前眼中有阴霾升起。 “老爷,方才审了刘三,他说自己确实是按照老爷你的吩咐将帖子送到的,也说了只是邀请琅将军做客,没有说什么要邀请那些百姓前来。” 一个小厮跑到复明前身侧,小声道。 “这点小事都办不清楚,没用的东西。五十板子,能不能活下来看他的命数。” 复明前自然相信那刘三不会也不敢多说一些别的,但是他现在心情糟糕的很,只能够怪刘三命不好了。 那传话的小厮低垂着头应是,眼中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却到底不敢劝说一句。 —— 一路从前厅往正堂而去,看着一路之上的雕梁画栋,杨谦忍不住慨叹:“这复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出身,这宅子却是比许多京中官员都要华丽。” 琅晟牵着许倾落的手始终没有放开,看到许倾落似乎也在研究一路上的建筑摆设。随口解释:“这复家虽然是商贾出身,却与一般的商贾不同,祖上据说是在皇帝身边养马喂马的,那马养的特别好,很是得皇帝的赏,从宫中出来后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手中有不少的赏赐加上养马的经验还有人脉,便做起了粮草马匹的声音,甚至有一代成为了皇商,见识自然是不同,后来复明前更是成为了五洲城主,复家在这里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咦,五洲城一共五个世家,那为何只有复城主这么活跃,其他四家居然没有邀请将军你赴宴什么的?” 杨谦纯粹好奇。 “虽然同在五洲城,但是正因为如此,才多有龌龊,尤其复家人出任了城主之位后,其他几家隐隐的便都开始排斥复家了,既然对复家不待见。自然也不待见复家要拉拢巴结的人了。” “我看不是不待见,而是在心里想着要如何把人从复家这边拉过来,毕竟琅将军这么大的官,我可不相信那些人不会见猎心喜” 许倾落突然插话道,眸子中闪烁着盈盈聪慧的光。 复家在这五洲城可从来不是一家独大。 琅晟转头对上许倾落的笑颜:“你呀。” 有些无奈,有些好笑,他怎么在她嘴里就成了人人稀罕的宝贝了。 “怎么了?” 许倾落状似不解。 “没什么。” 琅晟对许倾落一向没有办法。 杨谦望着许倾落和琅晟之间那不容许任何人插足的亲密气氛,面上笑着,眼中却是多有落寞。 “阿晟,站在那边做什么,你的座位已经安排好了,快去入座。” 许良从正堂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廊柱边的三个人。 他又看了一眼琅晟和许倾落两个人互相纠缠在一起的袖摆,眼中带笑:“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到时候想要说什么私密话也没人打扰,现在还在别人家做客,可不能够失了礼数,快过去,就等你们几个了。” 许良可是也看到了刚刚大门口的时候复莹莹的穿着还有看着琅晟的眼神,再是不想要想歪,也不是傻子,知晓那么点儿意思。 平日里许良是多少有点儿别扭女儿这么早早的就被琅晟预定下了,但是遇到这种明显有别的女人觊觎他预定好的好女婿的时候,那是一点儿都不客气的。 提起许倾落和琅晟之间那种亲密也不避讳了,甚至刻意加重了回家和客人两个词。 许倾落听的笑眯眯的,琅晟则是瞬间耳根子有些泛红,下意识的将手从少女的手中抽出:“那我先过去了。” 说完了这句话便匆匆的往里面走了,很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现在在许倾落跟前已经大方多了。但是每每面对许良这个准岳父的时候,面皮还是薄,尤其是当许良突然间说这么亲近的话,更是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爹,你看你把人吓的。” 许倾落笑的戏谑,眉眼弯弯显然一点儿都没有真的不喜的样子,说起来琅晟现在越来越淡定,不能够像是以前那般,每次调戏就看到他脸红的样子,她心里还真有那么一丁点儿不舍得。 当然,许倾落承认只有一丁点儿,她才没有那么恶劣就喜欢看琅晟脸红为难的样子呢。 “阿晟不错,你可要好好珍惜。” 许良倪了许倾落一眼,刻板的面容上也带了笑:“我先过去了,他走的急我都没有来得及给他说哪个座位。” 总之是绝对不可能让琅晟和那个复莹莹坐在一起的,许良想到这里,急匆匆的跟着琅晟的背影进去了正堂。 “看来伯父是真的很喜欢琅将军。” 杨谦突然道。 “嗯,父亲眼光很好,他是个值得的人。” 许倾落抿唇笑,眼中有一片温柔漾起,这一世她能够和琅晟在一起,能够让父亲开心满足,真的是太好了呢。 杨谦望着许倾落眼中的柔情,张了张唇,最终说出的只是:“许小姐你也值得。” 你也很好,你也值得最好的那个人,而琅晟便是最好的那个人。 那一刻,杨谦心中有怅然,也有一点释然。 “好了,我们也赶快过去。” 许倾落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声。 “小心!” 许倾落只觉得一阵风掠过,然后身后重重的一撞,肩膀一疼,少女的身子一歪,向着旁边倒去。 “你有没有事?” 杨谦一直关注着许倾落,方才他眼角余光看到了往这边冲来的人影便是一声小心,可惜已经吃了,许倾落被狠狠的撞倒,若不是他及时扶住了,少女恐怕要摔的不轻。 许倾落的手按住杨谦的胳膊,面色冷凝:“多谢,我无事。” 她转头便望向那个撞她的人,对方摇曳着华服美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往灯火通明的前厅走去。 复莹莹,是已经换好了一身衣服的复莹莹。 “复小姐,你难道不该道歉吗!” 杨谦冷喝一声。 复莹莹顿住了脚步,侧转了头,露出一张涂抹的极其娇艳的容颜,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全是不屑还有一点恶毒:“这不是还没有摔倒吗?运气可真不错,还有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对本小姐说话。哼!和你们这些身份低贱的家伙呆在同一个地方都让本小姐觉得呼吸不畅。” 话音落下,昂高了脑袋就走,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一时间让杨谦都无语了。 半晌:“真是太过分了,这女子身为五洲城主之女却如此失礼,我简直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这种人......” 杨谦若不是扶着许倾落,若不是不好意思和女子对骂,他差点冲动到去拽住复莹莹让她回来说个清楚。 杨谦在杨家虽然是不受人待见的庶子,但是见识到的女子也都是一些大家闺秀或者是训练有素的婢女之类,不是说多么善良,而是心中想的再多恶毒,起码表面上大家都是维持着友好的。 更不用说与这两者都不同的许倾落,性情虽然偶有强硬,做事却有理有据,哪里见过复莹莹这种身在大家却行事无忌恶毒到如此外露之人。 许倾落轻轻的推开杨谦的手,望着复莹莹的背影消失在正堂门口,眼中的情绪很冷,唇角却是带着一点笑意:“她不是无礼,而是没有脑子,你且看着......” 复莹莹这样的性子,她有的是机会给对方涨涨记性。 许倾落后面半句话杨谦没有听清楚,只是再往里走的时候,走动走到了许倾落的外侧。 两个人进入正堂的时候,一眼看到的就是首位上的人。 最中间的是复明前,左边的是琅晟,右边的却是复莹莹。 复莹莹看着琅晟那眼神热烈的隔着这么远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而那些最先进入的百姓早已经一一入了座位,他们坐在一张张几案之后,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跪坐,坐的四仰八叉的,粗鲁的很,有几个忍不住直接拿起桌子上摆好的点心饭菜吃了下去,一边吃一边赞叹,甚至有的人嫌弃用筷子太慢,却是放下筷子,直接上手抓,还有的则是摸摸桌子,摸摸椅子,拿着那雪白的碗碟酒盏。像是八辈子没有见过好东西一般。 城主府的那些下人婢女站在一边眼神鄙夷,却还是一道道往上送菜,虽然没有想到会突然来这么多人,大多数的才菜肴都是临时准备,但是城主府中下人菜色都不缺,这么一会儿工夫准备的饭菜也是极好的。 “唔,这道菜好吃。” “孩子她娘,吃鸡腿。” “这盘子这碟子怎么这么白,这都不舍得在上面吃饭了。” “哎,我就在我东家那里见过一套这种桌椅,宝贝着呢,这里居然有这么多,乖乖,这城主府可真是富有。” “虎子,这个快吃。” “弟弟你吃。” 才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是杯盏狼籍,声音嘈杂,将复莹莹对着琅晟仰慕的话语都给掩盖了去。 复莹莹在上面看着自家精心准备的宴会乱糟糟的不成个样子,一阵血气上涌,恨不得上前将这些泥腿子贱民都给扔出去。但是方才在外面被复明前呵斥了两句她也知晓现在要忍耐,更何况她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和这些贱民计较,而是如何能够按照原先的打算和琅晟扯上关系。 这样想着,复莹莹唇角勾起一个娇艳的笑,再接再励:“琅哥哥,你快尝一尝这道鹿炙,这可是我们城主府才有的最拿手的菜色,还有这鹿炙可是用新出生三日的小鹿最鲜嫩的腿肉片成片再炙烤而成,其他地方可没有......” 既然没法闻言软语让琅晟注意她,那就用别的方法。 复莹莹筷子中夹着一片小鹿腿肉。俯身越过复明前往琅晟的碗里夹菜。 许倾落这个时候正好和杨谦进来入座,琅晟望见她的时候,下意识的便展露出一个笑容。 许倾落也回了一个笑容,心中却有些不虞,这位复城主可真的是为了搭上琅晟不择手段了,他怎么不将琅晟和复莹莹直接安排在一个座儿上! 她却不知道方才复明前确实是将琅晟和复莹莹安排坐在一边的,还是许良早有先见之明,将琅晟的座位自作主张的从中间换到了左边,当然他这自作主张很得到琅晟的感激,说实话他觉得复莹莹那眼神让他不喜极了。 许倾落没有进来之前,琅晟已经甩了好久的冷面了,偏偏复莹莹恍似未见,还是不间断的对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顺便眼睛抽筋儿一般直对着他眨眼。 复莹莹注意力全在琅晟身上,哪里晓得琅晟突然露出的笑容是对着许倾落的,她只是看到琅晟的笑容之后,自以为男人终于被自己打动了。 复莹莹脸上笑容灿烂的都看不到眼睛了,身子更是死命的往前倾,整个胸口都快压到男人的身上去了:“琅哥哥,你再尝尝这个,这个是用最鲜嫩的小公牛的脊背肉做的,可是活取牛肉,我们家那位大厨可是以着庖丁解牛的技巧为目标,全五洲城也就是我们复家有这么厉害的厨子了,比起那些小门小户的可是......” 继一片鹿炙之后又是一筷子牛肉片想要夹到男人的碗里。 琅晟的好心情瞬间全被破坏,望见碗里被复莹莹夹进去的菜,皱眉,伸出筷子却不是复莹莹以为的尝尝,而是将她夹进去的肉片夹了起来后扔到了旁边的桌案上。 复莹莹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琅哥哥,你不喜欢吃吗?没关系,你不喜欢吃这个,还有其他的,你看看这道菜——” 复明前本来坐在中间都想着要让座给两个年轻人了,没有想到琅晟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阴,却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又恢复了笑容:“琅将军,小女都是一片好意,看着将军一路奔波辛苦。这些菜色可都是小女精心准备了许久专门拟定的菜谱,别说边关了,便是京城都不一定常见。” 父女二人这个态度反而显得琅晟格外的无理取闹了,一时间坐在他们比较近位置的几桌都安静了下来,忍不住注意起了上面。 “够了。” 琅晟将筷子一顿放到了桌案上,望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复家父女:“复城主身为朝廷官员,难道不知晓耕牛法吗?” 耕牛法是朝廷法令中明文规定的保护耕牛的律例。 因为耕牛是百姓耕地重要的劳动力,朝廷律例早有规定,非是年老体弱之耕牛不得随意宰杀,若是有人违例。轻者罚金,重者甚至有牢狱之灾,这其中不止包括百姓,更加包括那些个官员权贵,毕竟喜欢吃牛肉也吃的起牛肉的可不是普通百姓。 虽然有明文规定,但是只要自己私下里偷摸着来也是无事的,偏偏复莹莹刚刚在所有人面前就那么说了出来,偏偏琅晟也说了出来。 复明前愣住了,下一刻他呵呵笑了两声,笑的有些尴尬:“琅将军,下官却是一时没有注意,府中的下人见识短浅却是疏漏了,下官一定好好教训他们,既然这牛肉已经做好了,都是为了小女对将军的一片心意,将军也还是要尝尝才是。” “就是,琅哥哥,什么耕牛不耕牛的,人家对你一片心意,难道还比不得什么耕牛的?” 复莹莹有些不满,伸手便要拉琅晟。 琅晟面上的隐忍之色一点点的变成了烦躁:“我说够了!” “复小姐,身为女子难道便没有人教给你要有矜持吗?” “复小姐的一片心意还是找其他合适的人去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 琅晟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下如此下对方的面子,但是复莹莹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他跟前凑,复明前又一口一个一片心意,让他实在厌烦。 若是他没有先介绍了许倾落还好说,他已经介绍了许倾落是自己未婚妻的事情,这两个人还是如此,他便不想忍耐了。 “琅哥哥,你怎么能够那么说我。我只是喜欢你——” 复莹莹也不愿意了,却是想着奶娘口中的以柔克刚,身子一软便要往琅晟怀中倒。 “莹莹,好好去一边坐着!” 复明前重重的将碗筷一放,被琅晟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若是再放任着复莹莹继续作,那就真的是将自己的脸面扔到地上让人去踩了。 一边心中更是恨极了琅晟将淮县那些百姓叫来,否则的话无论如何他也不用这么多顾忌人言了。 “爹!” 复莹莹不依,瞪着复明前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训斥她,明明她都是依着他的意思来的。 “身为女子要知道矜持。你还嫌给你爹丢的脸太少了吗?坐下!” 复明前厉声呵斥,是训斥复莹莹,何尝不是表示对琅晟的不满。 上首席上这一通来往,下面本来专心吃喝的淮县百姓渐渐的都注意到了,自然也看到了复莹莹刚刚那恨不得粘到琅晟身上的架势,现在看到复莹莹吃瘪,忍不住的就讽刺开了。 “什么女人都以为能够和许小姐相比吗?真是不自量力,现在不是碰到铁板了吗?” “也就是许小姐那样的女子才配的上琅将军,反正我是不喜欢这个什么复家大小姐。” “没听人家将军说要她矜持呀?缠着一个有未婚妻的男子,真是不要脸面。” “大家小姐也就是这样了,还不如我们家花花呢,起码知道羞耻,不会对一个男人死缠烂打的。” “嘿嘿,谁让人家琅将军又是大将军人品又好呢?她不缠着琅将军缠着谁?” “只有许小姐才配得上琅将军,许小姐,我支持你!”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一个大娘直接大声喊了出来。 复莹莹的手捏紧了,下一刻她猛的起身将自己面前的桌案掀了出去,碗碟菜肴掉落了一地,汁水四溅,她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指着那个大喊出声的妇人厉声呵斥:“贱民,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城主府大言不惭,你是不是找死!你吃着我们家的喝着我们家的,居然还向着那许家贱人说话,你这个该烂了舌头的黑心货,我们家的东西给你吃还不如喂狗!” 那个被复莹莹指着鼻子骂的妇人也是个泼辣的,当场摔了手中的筷子:“你以为你们城主府的东西我们喜欢吃?要不是城主府下帖子邀请,老娘还不来呢,复家的大小姐你这样的没有脸皮抢人家男人的还破坏我们吃饭的心情呢!” 复莹莹尖叫一声:“给我把她抓起来,打死你这个贱民,你以为我们家想请你们这些臭东西,一堆泥腿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复莹莹告诉你们,我们复家请的只有琅哥哥一人,你们这些跟着来混饭吃的谁稀罕请,不要脸的东西!就应该烂死在外面。进了我们家的门还脏了我们家的地儿呢!一定是许倾落那个贱人自作主张将你们叫来的,都是一堆该死的贱人!” 这一声声恶毒的唾骂之后,整个正堂都瞬间寂静了下来,下一刻,啪的一声,复明前一巴掌摔在了复莹莹的脸上。 “你给我住嘴!” 复明前几乎能够想象到今日之后自己的名声。 “爹,你打我?” 复莹莹被复明前狠狠的一巴掌直接打的摔在地上,她捂着自己的脸颊,唇角溢出一点血丝,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家从来疼爱自己的父亲:“你就为了这一堆该烂死在——” “我叫你住嘴!” 复明前的眼神中带着狠戾,复莹莹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住了嘴。 “众位,众位,都是误会,刚刚小女只是一时性急嘴里胡说八道,其实我们复家是真心——” 复明前团团作揖,脸上的笑格外宽厚,可惜听了复莹莹一席话还能够再坐着的便是泥人了。 “复城主不用多言,我们今日看来是真的来错了地儿了!” “我们吃不起城主府的饭!” “该死之人,一堆贱民嘛,城主府这么高贵的地儿哪里是我们这些落难之人高攀的起的!” “呵,我们可是奉旨移居五洲城的,我们来这里定居是圣旨上写的。他复城主来的时候好好的,弄了半天根本就是不想我们安定下来,那么辱骂我们,根本就是看不上圣上的旨意。” 一个个淮县百姓摔了筷子站了起来,有那尖酸刻薄,脑子灵活的的,说的话让复明前当场难堪的差点儿变脸。 “琅将军,琅将军你看这事情闹的,莹莹不懂事胡说八道的,这筵席都开了一半了。哪里有说走就走的道理,你可要劝劝众位,毕竟这是为了日后五洲城的安定。” 复明前用话去压琅晟,他算是看了出来,这些淮县的百姓心里都向着琅晟呢。 下面百姓还在不断的骂着城主府,复明前的声音都被压的几乎听不到。 琅晟始终都在冷眼旁观,直到复明前说完了话,他终于起身,轻轻抬手压下。 下方的众多声音一瞬间全然消散,仿佛刚刚那几乎能够将屋顶顶破了的喧哗声是假的一般。 “本将军奉旨护送淮县百姓来这五洲城,我的公务便是保护这些百姓安定,既然复城主不喜众位来此用饭,众百姓的心思也都是想要离开这城主府,那我自然是跟着离开,复城主这筵席,便撤了。” “还有,日后复城主的宴请之类,便不要送到琅晟跟前,琅晟承受不起复城主和复小姐的厚爱!” 厚爱两个字琅晟重重说出,带着一种浓厚的讽刺意味。 话音落下。琅晟转身便向着许倾落那一席走去。 许倾落带着盈盈笑意正要迎上。 “琅将军!” 复明前在身后大喊一声,转首,望见对方手中拽着脸上一个五指印的复莹莹往这边走来。 狠狠的一推复莹莹:“跪下!和琅将军道歉!” 琅晟的身子向左移了一分,躲开了复莹莹被推过来的身子。 “琅哥哥——” 复莹莹泪眼汪汪的,看着真有些较弱可怜,若是不看她泪眼之下的恶毒与怨恨。 “复小姐辱骂的是淮县的百姓,非是琅晟,这一礼琅晟受不起。” 男人的眼神和话语一般冷漠平淡,望着复莹莹就像是望着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不对,应该是比陌生人还要厌恶一些的存在。 复莹莹踉跄着身子站稳了,面上一片涨红,因为琅晟那毫不犹豫的避开动作还有言行举止。 “琅将军所言甚是,莹莹,给淮县来的众多百姓道歉!” 复明前咬牙,如此道。 “我不要,要我给贱民道歉,想都别想!” 复莹莹眼中还有眼泪,脸色却是扭曲,看着琅晟身后的淮县众人,像是看着一堆恶心的虫子一般。 “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复明前根本没有想到复莹莹到了这个时候还脑子这么不清楚,又是一巴掌打下去。 复莹莹直接扑到在了地上。 而琅晟却是看都不看复家父女的闹剧一眼,转身提步便向外走去。 “琅将军,琅将军你听我解释。” 复明前追了过来,挡在琅晟的身前。 “复小姐自己有嘴,该说的她都已经说清楚了,既然她的想法根深蒂固,不可改变,那便不用多说其他了。” 琅晟轻轻的一推复明前,对方就不能反抗的被推到了一边。 “抱歉。” 他低低的对她道歉,拉住许倾落的手,再不发一言,只是加快了步伐。 复莹莹对淮县众人一口一个贱民让琅晟生气,可是更让他愤怒的是复莹莹对许倾落的一口一个贱人。 许倾落眼中含着点笑意,从琅晟的肩膀处望见了被复明前打的扑到在地上的复莹莹,感觉一直不好的心情全然好了起来。 复明前看着琅晟带着一大堆人走出了正堂,走出了前厅,向着大门口而去,眼前一阵阵发黑。 方才闹哄哄的一片喧哗,现在却是人声寂寂,曲还未终,人已经全散去了,只有遍地翻到的桌椅,跌落在地的杯盘,狼籍一片的菜肴酒水。 复明前望着这一切,猛的挥手将自己身侧桌子一把掀翻,噼里啪啦一大片响声,让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要哭闹的复莹莹都愣住了。 下一刻终究是心里的委屈不忿占据了上风,复莹莹尖叫出声:“爹你为什么打我,你难道不知道我刚刚丢了多大的脸面了吗?你究竟还是不是我爹,你究竟——” 复莹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复明前的面色,那张憨厚的脸上一片阴沉,眼中是杀人一般阴鸷的光,让复莹莹生生打了个寒颤。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吗?” “你难道还觉得自己有功?” 复明前一字一顿,声音沉冷:“我交给你的事情你不止没有办到还给我惹了天大的麻烦!” 确实是天大的麻烦,先不说和琅晟撕破了脸,便是淮县那些百姓只要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这五洲城中盯着复家的人可是有不少。 “爹......” 复莹莹因为复明前陌生的态度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的声音不再尖利,带着些不自觉的怯懦:“我是城主千金,我已经那么放下脸面放下身段了,我今天将自己的脸面整个都丢在了地上......” 说着说着,复莹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本来因为复明前大变的态度而产生的些许怯懦终究不是她的本性,情绪一上来,复莹莹狠下声音:“是琅晟自己不识抬举,他宁愿要一个卑贱的平民医女也不愿意接受我。他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复家,既然得不到他,那还不如毁了他!” 下一刻复莹莹的狠话被一巴掌打断,她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看向今天一而再再而三打她的复明前:“为什么——” “莹莹,你是我的女儿,所以你没有任性的权利,你必须得到琅晟,我今天就将这段话告诉你,你给你记清楚了。不择手段,你也要得到琅晟,即便是真的赔上你所有的脸面,琅晟也必须成为我们复家的人!” “他就有那么重要?不过是一个武夫,一个在边关成日里吃土的莽汉,就算是个一品将军,也不如那些世家公子有才华,有——” “蠢货,他有权力!” 复明前冷冷的望着这个被自己宠坏了的女儿,在看到女儿苍白惊吓的面色时。稍微收敛了一些:“你以为他这个一品将军的位置是虚的?他手上有兵权,有名望,最重要的是他在陛下的心中越来越重,比起那些个皇子还要得到信任,若是不信任的话,皇上哪里会专门宽限他十日的时间回京?那些个什么名门公子听起来是好听,可是他们能够给我们什么,啊?他们能够给我们复家什么,都是一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更何况成为那些一品二品官员家里公子的妻妾,哪里及的上直接成为一品将军夫人。只要你嫁给琅晟,你就是现成的一品诰命,别说这五洲城,便是京城中的女子都要羡慕你!” 复明前这一段话一点不客气,却让复莹莹听清楚听明白了,她面上一时间有了点儿红意:“他也就是那一品的品级能够看了......可是那许倾落呢?” 复莹莹可是看的清楚明白琅晟每每在许倾落面前两个人的亲密无间,她又不是傻的。 更想起许倾落一次次对她的奚落侮辱,复莹莹更是咬紧了牙根。 “那个什么许倾落只是一个小角色,只要女儿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愿意继续努力。那么她就不是问题,她自己要找死挡路,那么就不能够怪我不客气了。” 复明前面上重新挂上了笑,只是这笑容中满是险恶。 复莹莹捂着自己被打的生痛的脸,一时间将所有的恨意都放到了许倾落的身上,望着复明前的笑,听着他的承诺,眼中全是毒辣。 —— 临江楼是五洲城中最大的酒楼,大半夜的琅晟带着众多淮县百姓过来,一开始将掌柜的都给惊到了,还是因为琅晟的将军身份,才放下心将他们请入了酒楼。 临江楼是不如城主府豪华,但是大家都围成了一桌桌的坐在一起,听着小二热情的招呼声,吃着香喷喷的食物,却是远比呆在城主府中舒服的多。 许倾落望着这大堂中一桌桌的好菜好酒,想着男人说要自己请客,开始为男人的口袋担忧了。 她可还记得琅晟来淮县说是征兵其实最主要还是为了治伤,哪里会带多少钱财,最重要的是前世许倾落曾经做过琅将军,对琅晟的家底清楚的很。 琅晟这个人不贪不接受贿赂,本身那点子俸禄还有在战场上得来的财物都给了手底下那些伤亡的士兵抚恤,从他还是一个士兵接济自己身边交好的同袍到成为将军为自己军中的每一个士兵着想,琅晟的积蓄甚至不如许家一个医户给许倾落准备的嫁妆多。 许倾落记得那个时候这也是她对琅晟不满的一个原因,只是现在想来,她对身边这个男人,却是更加喜欢敬佩,无论如何,琅晟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将军,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许倾落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衣袋,应该够付酒楼里这一顿的了,幸亏她提前有多准备一些钱财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正想着等会儿偷偷去付了帐,一个声音乍然从酒席中间响起。 “琅将军,俺大牛平生里谁也不服,就服气您,要不是您一直没有放弃我们,在淮县的时候保护我们,又有这一路上的保护,我们这些人现在哪里能够好好的站在这里。您现在又请我们来酒楼吃饭,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感激您,这一杯酒,就当是俺一点点的感激了,敬您!” 一个壮汉站起起来,他是打铁的出身,声音洪亮,整个大堂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一时间大家面上都现出了感激之色。 “对,琅将军这么好的人,敬您!” “是您救了我们!” “谢谢。” 一个个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吃食,端起了酒杯,站起了身子。 “还有许小姐,我当时听信流言,不止没有将那些该死的放流言的人抓住了,还跟着他们一起起哄侮辱许小姐,我这里给你赔罪了。” “许小姐和琅将军都是我们的大恩人呀。” “都是不计前嫌救我们的性命,到了现在还愿意帮着我们,还愿意请我们一起吃这么一顿饭,我也敬你们一杯。” “祝琅将军和许小姐百年好合。” “对。对,琅将军和许小姐这么好的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那个什么复家小姐纯粹是白日做梦,她哪里记得上许小姐,配得上琅将军!” “哈哈,那这一杯许小姐和琅将军可一定要喝,不止是我们赔罪的,还是我们的祝福呢。” 大家的脸上带着全然的真心,看着琅晟和许倾落的眼神都是真心的歉意与感激。 琅晟和许倾落站起了身子,两个人面上都带了笑容。他们做那么多不曾期望得到什么回报,但是无疑的,别人真心的祝福与感激,真的是能够让人的心中生出一片暖意的。 “谢谢大家的祝福,至于大家的歉意——” 许倾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只是大家今后在五洲城还需要齐心协力,不让任何人欺辱了才是,只要大家过的好,我和将军才会觉得安心。” 许倾落的话音落下,引来一阵赞同声,大家纷纷起身:“对,大家日后虽然定居五洲城,却都是淮县出身,我们一定要团结,不能够让任何人欺负了去。” “对,就算是城主父女也不能够欺负了我们淮县人去!” 许倾落眉眼间含着一丝丝亮光,只要淮县的这些人同心协力,即便今夜之后复明前有些什么算计,终究不会那么顺畅,要知道任何谋算,最怕的就是谋算的人数太多,就是那些人同心协力无法从内部瓦解。 这样想着,许倾落正要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是琅晟。 他拿着许倾落的酒杯,对着不明所以的众人微笑:“落儿伤势还没有大好,这一杯酒我且帮你饮了。” 大家这才想起许倾落身上还有伤,还是不轻的伤,自然不会起哄闹着让许倾落非要喝酒,而且琅晟对许倾落如此细心体贴,所有人看着也忍不住有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琅将军这还没有娶妻就知道疼媳妇了,许小姐你可要好好珍惜。” “哈哈,是呀,琅将军既然要替许小姐喝,那可要多喝几杯,就当是提前喝了喜酒得了。” 百姓没有高门大户那么多讲究,有什么说什么,亲近了之后荤的素的都不太顾忌了,许倾落还没有如何,琅晟已经红了耳根,只能够连着喝上好几杯酒才算完事。 许倾落偷偷的打眼觑了琅晟一眼。望见了他唇角隐隐的笑容,自己的眸子也在不知不觉间弯了下来。 然后,许倾落悄悄的伸出了手,拉住了男人背负在身后的左手,十指相扣。 男人的五指无意识的加重力道,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感受着男人的力量,许倾落心中是满满的安全感。 真好,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她的。 —— 觥筹交错间大半夜就过去了,大多数人都喝的有些多。便是郎晟也是喝的脸上大半的红,眼睛有些许迷离。 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琅晟招手叫来琅威,让他过去付账。 琅威的面上现出了一点儿苦色,琅晟的钱财大多都是他在收着,说实话和许倾落想的一般,还真的是剩下不多了,这一顿虽然还能够付上,但是再往京城里一路上的盘缠就有些不够了。 不过这个时候琅威也不会说不付账,心疼的摸摸袖袋里的钱袋。答应了一声正要去付账,一只手拉住了他。 许倾落将一只精致的钱袋悄悄放到了琅威的手上,给了他一个眼色:“赶快去。” “许姐姐,这个我不能够用,被大哥知道的话——” 琅威要把钱袋还给许倾落,被少女瞪了一眼。 “我心疼他,不想他回京的路上餐风露宿总成了,而且我是外人吗?用我的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许倾落将琅威拒绝的话全都堵住了,一推琅威便要离开。 “小威,把钱袋给你许姐姐。” 琅晟刚刚一转眼看不到许倾落了,跟过来才发现许倾落递给琅威钱袋,他让琅威将钱袋还给许倾落,少女往后一躲:“我说我付账就我付账。” 琅晟一时间有些无奈:“我总还是一品大将军,朝廷每个月的俸禄都有不少,哪里用的到你的钱。”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军中的钱粮是否充沛!” 许倾落直接问。 琅晟张嘴,对着许倾落说不出任何一句假话:“大家坚持一下不是不成。” “但是我不想你坚持,不想你受苦,不想你为钱财难为。” 许倾落拉住琅晟的手:“你过几日便要回京复命,一路之上你和那些士兵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自古都有穷家富路之说,我这个家还没有穷,哪里让你路上受苦的道理,你若是真的将我当做自己人,那你就不准推辞用我的钱。若是你实在觉得难为,那你就将今日这一顿饭钱记住了,待到来日下聘的时候专门放在聘金中也就是了。” 许倾落的笑容带着些许调皮,却有更多不容拒绝的坚定。 琅晟望着她,半晌:“嗯。” 他现在能够给她的不多,只能够将许倾落为他做的每一点每一滴都印刻在心中,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未来要对她更好。 —— 琅威早就跑走了,反正大哥和许姐姐之间会商量清楚的,许倾落才得了琅晟的同意,回头正要找琅威找了个空,心里约略猜的出琅威的心思,忍不住轻笑,为琅威对琅晟一直以来的敬畏,想了想,自己去掌柜的那边结账。 只是许倾落没有想到。当她要结账的时候,掌柜的却告诉她已经有人先结账了。 许倾落下意识的先就以为是琅晟让琅威刚刚趁着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结的帐,又一想琅晟对她一向没有欺骗,回过了神:“请问掌柜的,是何人结的账?” 琅晟既然答应用她的钱,就不会半道说话不算话,许倾落对那位擅自帮忙付账的没有丝毫感激,只是心中多有猜疑,和复家一般对着琅晟有些谋算的在这五洲城可是多的多。 掌柜的面上现出为难之色:“这,小姐且不要难为我了,这结账的人不让相告我也不好多说,总之有人帮着结账不是好事吗?” 许倾落的眉头轻轻一挑,微微扯唇,却不是什么亲近的笑意:“无功不受禄,既然掌柜的不能明说,那就不用说了。只是这情分我也不想领,这是五十两银子,想来应该足够今日这一顿饭钱了。” 许倾落掏出一锭足锭的银子放到了柜台上,转身便走。 “哎,小姐。这位小姐,我们店里已经结了一次帐,没有结第二次帐的道理呀!” 掌柜的在后面有些急切的喊,脸上都愁郁了,他们这临江楼说实话真不差这么一份儿饭钱,但是若是收了双份,不是白白的给竞争的酒楼或者客人留下话柄吗? 许倾落没有回头:“我这份是应付的,掌柜的既然不愿意接受两份,那就将那份多余的还回去不就好了——” “你真是不识好歹,我们家公子的情分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承的起的。公子愿意帮你们付账是看得起你们!” 旁边雅间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帘幕掀开,却是一个娃娃脸的和琅威差不多年纪的小少年。 他鼓着圆圆的脸颊,瞪着许倾落就像是看着一个不识好歹,不识好人心的存在一般。 许倾落看着对方那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正要开口,帘幕掀开,人未出声先至:“千岁,不得无礼。” 一只苍白的手擎着折扇轻轻的敲在了小少年的脑门上。那轻轻的一声敲击让小少年啊的一声捂住了脑袋:“公子——”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身形单薄的俊秀公子,一身白衫,一顶玉冠,一脸倦怠,看起来只是一个身子似乎染了病的翩翩公子,许倾落的视线却被那双眼睛所吸引。 那是一双与外在的病弱苍白不同的眼睛,是一双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眼睛,只是望着仿佛就能够感受到春意的温柔与动人。 “在下公子衍,方才千岁出口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只是今日在此用饭,恰巧得遇故人,便顺手结了饭钱,小姐若是有所怪罪,也是在下的不是,只是在下对小姐一见如故,能够一起帮上小姐也是有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 那公子执扇轻轻一礼,说话格外的文雅客气,更兼风度翩然。真诚有礼,一般人若是这个时候面对这样一个人都不会怪罪的,可是许倾落却皱起了眉。 因为对方自称公子衍。 公子,这个姓氏非常少见,再加上这里是五洲城,对面这个男子的翩翩风度,高华气质,便也只有五洲城中的世家公子一族了。 继复家之后,第二家这么快就找上来了吗? 许倾落挑唇,面对公子衍的柔声细语。笑的有些刺人:“公子好动听的话语,只是恐怕小女无福消受,也不愿意接受公子这找错了对象的殷勤。” “公子愿意花钱是公子的事情,小女还没有囊中羞涩到接受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的馈赠的地步,方才我已经将饭钱送上了,掌柜的,你不是说不能够收两份饭钱吗?且将银两还给这位公子便是。” 话音落,许倾落不打算再在这边和这个来意不明的公子衍废话了,转身便要走。 “怎么有你这种女人,什么叫愿意花钱是我们家公子的事情?什么叫无福消受?什么叫献殷勤?我们家公子用的着和你献殷勤吗?五洲城甚至是外面的州府之中多的是女子排着队想要得到我们公子的青睐!你——” 千岁跳了起来便要和许倾落理论。只是话语嚷嚷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平便被公子衍一声千岁压了下去。 “好叫小姐得知,在下虽然别的什么都不成,惟独看人的眼光却是一向自得,在下一眼看到小姐,便确定了小姐就是那个对的人,在下没有弄错对象。” 公子衍的话语带着一点柔情,别的女人也许就陷入了,便是对方弄错了享受这么一位优雅俊美的世家公子的交好也是很自得的,许倾落却只有满心警惕。 她虽然长得极好,却没有张开,远远没有到达让面前这么一位一看便不简单的公子衍一见钟情的程度,对方越是如此说,她的警惕越是浓,甚至开始努力在脑海中回想前世是否有听过见过这位看起来就不是池中之物的公子衍。 结果自然是没有的,公子衍这样子的人,许倾落相信自己只要看到过一次,便再也不会忘记,那么这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需要警惕的对象了。 那一刻许倾落突然想起了那位被称为门主的沐卿,同样的让人一见忘怀。同样的让她看不透,同样的让她心生警惕,也同样的前世从未曾产生交集。 许倾落眼中在警惕之外隐隐现出一丝丝不服输的光,那又如何? 前世与今生即便太多事情太多人越来越不同,她也相信自己能够一一克服。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的眼神变化,眼中一瞬间现出深意。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正要再说些什么,旁边突然传来一道男声:“策兄?” 是琅晟,他的眼中是满满的欣喜。 许倾落讶异的望向琅晟,下一刻琅晟已经直接大步上前,与公子衍抱在了一起,那是属于男人的拥抱,他拍打着公子衍的背部,面上是不加掩饰的高兴:“策兄,果然是你!” “咳咳。” “咳咳咳咳。” 一连串激烈至极的咳嗽声从公子衍的嘴里不断的冒出,只是被琅晟轻轻的拍打了那么两下,他却像是受到什么重击一般,一瞬间整张脸都咳嗽的有些涨红了,那浅浅的红晕在那张本来苍白的过分的脸上格外的显眼。 “策兄?” 琅晟有些被惊到,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那里。 “公子!” 千岁一声惊叫,一把推开因为公子衍突然剧烈咳嗽而被惊到的琅晟,面上满是焦急:“公子你没事?公子你先吃一颗药——” 他说着话便抖着手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小袋子,便要打开系绳。 “咳咳,无事,不用了。” 公子衍挥手阻止千岁:“别浪费药了,就是一阵上来罢了,这会儿好多了。” 他的面色似乎真的好了一些的样子,只是还是不时的轻咳两声。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粗鲁,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公子身子不好所以不能够拍打的吗?我们公子大病初愈,哪里承受的住你的一下,武夫就是——” 千岁对着琅晟就火力全开,男人可能也是自责,面上现出一点愧疚,任由着千岁指责没有反驳,许倾落本来在旁边思索公子衍究竟和琅晟是什么关系,这边一看千岁的这个态度,也是火了,上前一步便要将这个不知道所谓的小厮给骂走,琅晟也是他能够指责的吗?谁知道他家公子是个风吹就倒的身子! 还没有等到许倾落发威。 “千岁!” 这一次公子衍的声音真的带了严厉了。 他望着千岁,那双方才面对许倾落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眼睛此刻带上了点点冷色,正说的起劲儿的小少年对上主子警告的眼神不甘不愿的住了嘴,也瘪了唇,样子委屈的很:“我也是为了公子你好,这五洲城谁不知道公子的身子不能够有一点儿轻忽。偏偏就他——” “朋友相见,不是正该如此吗?” 公子衍眼中的冷意化去,轻轻的一拍委屈的小少年的脑袋,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再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将我当做正常人对待了,想想倒是怀念的紧呢。” 那一瞬,男子的面上现出的是怅然与怀念,千岁眼睛里酸酸的,忍不住拽住了公子衍的袖子,声音里全是自责与心疼:“公子......” “抱歉。琅兄,让你见笑了,千岁爷是让我宠坏了,方才他的话只是孩童心性,望你见谅——” 公子衍对着琅晟便要抱拳躬身,琅晟却是一手抵在他的掌心之下,阻止他弯腰的动作,面上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有忧虑担心:“策兄,难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好?你信中不是说近年来已经好了许多吗?” 许倾落在旁边看的出来,琅晟对这公子衍是真的关心,甚至隐隐的她感觉的出来,比起曾经的迦叶还有非天,长缨,男人对公子衍似乎更加的亲近,也不是亲近,而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平等,一种宛若知己的相交。 许倾落不是男人,她无法理解男人之间的友情,但是这不妨碍她察言观色得出正确的结论。 一时间许倾落对公子衍的关注度更高,一个能够让琅晟在意关心的人,她总是要好好探查一番对方的底细用心还有对琅晟的心思的。 她绝对不允许第二个迦叶出现在琅晟的身边。 许倾落在这边观察着公子衍,那边公子衍却是在琅晟的话语中淡淡一笑:“本来还想要瞒着你的,说实话,我的身子从长亭一别之后,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有生之年,在这五洲城还能够再见上琅兄一面,我已经觉得上天待我不薄了。” 随着公子衍这段话出口,琅晟面上的表情越发难过:“我当年就不该听信你的话。让你在伤了心肺之后不好好休养,最后游历什么天下,当年若是我但凡细心一些——” 琅晟的声音满是愧悔,公子衍却是打断了他的话语,这个久病难愈,长年缠绵病榻的男子此刻面上现出的是一份常人难见的洒脱:“琅兄此言差矣,我的伤势自己心中清楚,伤了心肺,当年不是没有找过名医圣手,最后都不能够为我治愈,最多缓解一二,也只是延长几年寿命罢了,却是要让我像是一个废人一般什么都不做的修养为代价,说实话,这样换来的几年寿命还不如让我在最后的时光里好好的活一次畅快。” “琅兄不止没有误了我,甚至是帮了我,衍感激琅兄当年的成全。” 公子衍这一次没有给琅晟扶住自己的机会,却是郑重的行了一礼。 琅晟望着他眼中的认真,半晌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你真是——” 真是如何,他到底没有出口。 “对了,我还没有互相介绍,落儿,这是公子衍,还有一个名字是策衍,是我的至交好友,当年在军中也是多得他相助才有了我的今日,只是三年前他伤了心肺,倒是没有想到今日在此地相见,也是缘分。” “策兄,这是落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琅晟的面上染上一丝柔情与怀念:“当年我们还在军中的时候便说过,若是哪一个先成亲,定然要将另外一个请去观礼,策兄三年没有行踪,我还以为我和落儿日后成婚的时候要成为一个遗憾,现在见到了策兄,我也放心可以邀请你了。” 许倾落没有听琅晟那认真细心的介绍,她心里先前一连串的猜疑,对公子衍身份的百般猜测,随着琅晟策衍二字的出口。尽数化为了一段记忆。 一段属于前世的记忆,策衍确实是和琅晟交情匪浅,他不止是在军中帮了琅晟许多,甚至是琅晟大军中的军师,前世的时候许倾落就听过这个名字,第一次听说是在她和琅晟成亲前几日。 琅晟亲自下帖子邀请策衍参加他们的婚礼,策衍没有赶上他们的婚礼,却在新婚后有了消息。 回来的是一封讣告,是策衍的死讯,因病去世,只差了那么几日便是郎晟和许倾落成亲的正日子的时候他便已经去了。 许倾落还记得那个时候琅晟坚持要带着她去奔丧,被许倾落狠狠的奚落辱骂了一顿,在那个时候的许倾落眼中,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策衍简直是让本来就不被她看好的婚姻中蒙昧上了又一层阴影,她本来就对琅晟厌烦,对方居然还要让她这个新嫁娘和他一起去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给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奔丧,简直是可笑,是侮辱。 许倾落记得那是琅晟第一次对她红了眼,那一次因为她话语中对策衍的多有侮辱,男人甚至抬起了手。最后男人还是没有动她一个手指头,他只是疲惫至极的在新婚的日子里一个人孤零零的收拾好简单的包裹,独自离开了将军府。 琅晟在几日后又独自一人回来了,回来之后他便大病了一场,便是那本来便因为伤势留下残疾的腿都更瘸了几分。 前世的许倾落觉得一切是琅晟活该,此刻的许倾落想起来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揪痛还有愧疚。 她前世不止不是一个好女人,甚至是一个恶女人,她伤害琅晟太多太多。 “在下策衍,方才对姑娘多有冒犯了,还望见谅。不过不知者无罪。我们也算是有缘不是,今夜这一场筵席在下是不能够做东了,待到过两日闲暇,姑娘和琅兄可一定要给在下机会做东,好好尽一个东道主的义务,让琅兄你们宾至如归。” 公子衍的声音中满是真诚还有一点歉意,似乎真的为方才和许倾落说话的些许唐突道歉。 许倾落回过了神,抬眸对上公子衍一张俊雅病弱的容颜,旁边是琅晟有些不明所以的眼神。 微微一笑:“应该说抱歉的是小女,公子方才说是因为故人相见才慷慨解囊,小女却是误会了,方才言语间有不便之处,才应该请公子见谅。” 话音落下,许倾落也是拱手一礼,虽然行的是男子之礼,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显得比公子衍还真诚。 “小姐能够有一份戒备之心才是好事,琅兄的身份地位确实有不少人从其他地方使力,当年我走的时候就担心琅兄这个人实心,现在琅兄的地位更高,身为他身边之人,更应该时刻警惕。” 公子衍眼中是真切的赞叹,他也确实是欣赏许倾落,从相见到现在许倾落始终没有被他套去了话,也没有被他的话语牵动,直到琅晟过来认真介绍过了又能够果断‘认错’,这份心智与能屈能伸的性子倒是女子中殊为少见的。 “那小女更应该感激公子多年前对将军的尽心。” 许倾落唇边的笑越发的温和,不论策衍今日的偶遇是真的巧合还是早有安排,无论这位公子对琅晟现在是个什么用心,起码看琅晟对他的态度言语还有前世的记忆。许倾落都要对对方客客气气的,她不会让琅晟像是前世一般,再也一丝为难。 “究竟怎么回事儿?” 琅晟看许倾落和公子衍两个人互相道歉,又互相恭维,简直是有些糊涂的厉害了。 “哈哈,琅兄,我们之间说的什么你回头自然知晓,现在更重要的是我要恭喜你找了个贤内助呀。” 公子衍手中的折扇展开,轻轻的扇动了两下,扇坠子轻轻的摇曳着优雅的弧度。便像是男子的动作一般:“相信日后有落儿姑娘相助于你,你定然是如虎添翼——” “敝姓许。” 许倾落在公子衍称呼出落儿姑娘这四个字的时候,只觉得一阵手痒,厌烦的很,她的闺名是能够随意什么人都出口的吗? 除了家中的长辈亲人,许倾落唯一愿意被人称呼为落儿的也只得一个琅晟,其他的人,还是算了。 又不是真的十三岁的小姑娘,听着觉得怎么就这么腻烦。 “噗,好,许姑娘,一点儿都不相让,琅兄日后若是真的和你成亲,看来倒是不一定谁护着谁了——” “策兄,落儿不论是否厉害都是女子,她日后就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身处险境。” 琅晟截断了公子衍的话,他自然是认同公子衍许倾落厉害的话了,和许倾落在淮县的那些经历还历历在目,别说普通女子,便是男子也少有及的上许倾落的,但是琅晟对许倾落的厉害在认同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因为比其他的女子都要厉害,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往危险里钻,还不是一次两次,琅晟想要遏制住许倾落的冒险精神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眼看着公子衍不止不能帮忙还可着劲儿的给许倾落叫好,他就不愿意了。 公子衍看着琅晟那一副认真至极和他理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好,是我说错了,咳咳,琅兄你决定就好——” 一边笑着却是又咳嗽了起来,方方消减下去的不正常的红晕再次出现,甚至这一次多了些紫色,男子的身子都因为剧烈的咳嗽有些弯曲了。 千岁惊慌的喊声响起,瞬间刚刚轻松的气氛就跟着紧绷了起来,琅晟的面上收敛了笑,换上了紧张,正要上前搀住公子衍帮他行功运气。 许倾落看到了公子衍痛苦的表情,更加看到了琅晟眼中的难过,心底一瞬间下了决断,她一把拉住了琅晟的袍袖:“阿琅,公子衍患的究竟是何病症?只是伤了心肺若是仔细保养应该还不至于此。” 她已经决定要帮着公子衍治病,起码不能够让他在几年后便英年早逝,不是为了她对这位让自己觉得有些莫测高深的公子衍有什么恻隐之心,她还是对他有些警惕,而是许倾落一丝半点儿不想要琅晟难过,她不想要再经历前世一般看着他孤单落寞满是凄凉的背影前去给自己的挚友奔丧,不愿意看到他伤心过度大病一场! “策兄三年前为了帮助我掩饰行藏帮我坐镇帅帐,被西域人偷袭伤了心脉,后来更是被埋在大雪中整整三日三夜,寒气侵入肺腑,那些名医圣手全然无法——” 琅晟的声音破碎,含着凄然,他望着被千岁搀扶着不断喘息咳嗽的公子衍,想到对方曾经的纵马恣意,便觉得一阵难受。 方才还想着上前搀扶,这一阵子却又不敢上前了:“是我当年没有考虑周全,致使西域人长驱直入帅帐,也是我回营太晚,没有及时救下策兄,才会害他至此!” 琅晟的眼中全是愧疚,他的声音低沉的让许倾落揪心。 “我应该可以帮他看看......” 许倾落按住琅晟的手,轻声道。 无论如何,她不愿意琅晟难过。 “你可以吗?” 琅晟的眼睛亮了,他此刻望着许倾落的眼神像是一只可怜的大型动物一般,没有可怕,只有让许倾落心疼的祈求。 他想要公子衍好,却不愿意为难许倾落。就像是琅晟说的,那么多名医圣手都宣布没有办法,可是许倾落的医术,在淮县一系列事情中展现的出神入化的医术又让此时想起来的琅晟忍不住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丝的期盼。 “放心。” 许倾落只是两个字,带着坚定。 她松开琅晟的手,上前两步,却是直接便要牵起还在不断咳嗽像是要将心肺都给一起咳嗽出来的公子衍的手腕。 只是许倾落的两指还没有搭到公子衍的腕脉上,便被千岁狠狠的一下挥开:“不准你碰公子!” 猝不及防间,许倾落被千岁的手打了个正着,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琅晟一把拉住许倾落的手,望着上面的红肿,看向千岁的眼神蓦然间染上了一层杀气,便是方才千岁指着他的鼻子骂的时候都不曾坑过一声的琅晟此刻是真的有想杀人的冲动。 千岁被琅晟的眼神一望,那一刻心底生凉,为了对方眼中冰冷的杀机,他忍不住脚步往后蹭了一下:“我,我就是不要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碰触我们家主子!她凭什么!” “千岁,住嘴!” 公子衍费力的拉住千岁的手,咳嗽的更加厉害,对着千岁摇头:“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要如此对人的......” 千岁委屈的还想要辩解。 琅晟眼中的杀意慢慢的收敛,他望向许倾落,小心的执着她的手,看着那片轻微的红:“落儿只是想要为策兄看病。” 他低垂的眼帘中是心疼,许倾落肩膀的伤势还没有好呢。 许倾落本来对千岁不识好人心,无礼行为产生的愤然因为琅晟对自己的维护还有他眼中的心疼消散了去:“无事。” 她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中抽出,望向千岁和公子衍这一对主仆,微笑着还算平心静气:“我是医药世家出生,虽然不敢自称为名医圣手,但是对一些病情也有自己的手段,公子若是相信小女的话,不妨让我一试。” 许倾落从来不是别人打了自己左脸便将右边脸也送上去的包子,只是因为琅晟的原因,她还是会尽力的。 千岁这一次不敢出声了,因为琅晟方才的眼神,只是看着许倾落还是一种格外鄙夷不信任的样子。 许倾落也懒得看这个冲动的让人无语的小少年,只是望着公子衍,神态平静淡然。 公子衍牵起唇角微微一笑,这一阵子脸上的红紫褪去了些,却更加苍白了,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他摇头:“许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这病恐怕小姐是治不了的......” 虽然不像是千岁一般言辞激烈,却也明显是对许倾落医术的不信任。 这一次琅晟没有再说什么。 许倾落乍然笑了一下:“既然公子不愿意,那是我多事了。” 今日看来是无法瞧一瞧公子衍这病了,许倾落想到对方姓氏,想到自己日后两年都要在这五洲城,来日方长,便也没有再多坚持。 前厅里的那些百姓还有许良,杨谦他们早就已经被兵士们护送着离开了,这一时间酒楼中只剩下了许倾落他们几个客人。看着天色还有公子衍不时咳嗽的身体状况,琅晟又和他闲话了几句便先行告辞。 公子衍这一次没有挽留,只是望着许倾落和琅晟并肩离去的背影,一边咳嗽着,眼中的神色有些黯。 —— “今日让你受委屈了,抱歉。” 马车上,琅晟突然开口,眼中全是歉意,他抚摸了下许倾落的头发:“策兄为人一向很固执,当年很多自称神医的人都找遍了也没有治好他,反而都让他仔细将养着,所以他才会对你那样,还有那个千岁,性子是凶,有时候是气人的我都想收拾他一顿,只是对策兄却是一片忠心,整日里和个狼崽子似的护着策兄不让任何人多碰触,你别放在心上,他们都不是有意针对你的。” 琅晟有些笨拙的解释道。 许倾落抬眸,眼中哪里有琅晟以为的委屈不甘,分明是点点笑意,她拉住他放在自己发间的大手,将自己的小脸按在他的大手间摩挲着,感受着男人掌心的茧子:“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许倾落还真就是小气的人,一向记仇,不过那从来不包括琅晟,她这辈子所有的宽容,全都用在了身边这个男人的身上,哪里舍得他愧疚不安的:“我看的出来,那位公子衍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若是你日后能够重新将他收归麾下的话,一定是如虎添翼,最重要的是我也可以更加放心你的安全了。” “策兄的能力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他的病——” 琅晟无奈叹息。 “其实当年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能够治愈策兄的办法,说是若有不死不灭之人在世,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否则的话便也只有三五年的寿命,只是这不死不灭之说,又何等荒谬。” 许倾落摩挲着琅晟掌心的动作顿住,心底重重一沉。 不死不灭。不死不灭,与她的经历何等相符。 许倾落的前世今生先死后生,不正是不死不灭吗? 许倾落瞬间的僵硬被琅晟察觉到了,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说着话,琅晟便要从袖袋中掏伤药。 许倾落伸手按住了琅晟的膝盖,她的指尖有些冷,抬眸,眼中是故作的淡然:“我自制的伤药,伤口早就收口了,哪里用得着这么紧张——我就是有些惊讶,世上真的有不死不灭之人吗?你相信吗?” 这个问题许倾落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问了出来,她明明从一开始便要将自己重生这个秘密隐瞒到底,隐瞒至死的,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当做一句闲话听过,偏偏无法做到平静以待,心底紧紧的揪住了望向琅晟。 琅晟在黑暗中就着窗隙间泄入的点点月光,望见的是许倾落明灭中的绝丽容颜,是少女张大了的眼睛,他不能够明了许倾落心中的紧张与在意,只是当做少女真心的好奇,伸手摸了一把少女柔软的发,顺滑冰凉,琅晟一边想着回去要早早的催促许倾落睡觉,一边却是往少女的身边越发凑近了些。能够多挡住一点风便多挡住一点。 “不死不灭之说自古有之,却太过奇幻,我不曾亲眼见过,也不能够妄自下个定论,只是若是真的有这样的存在,于策兄而言,便是福分也是幸运,若是没有——” 那一刻许倾落逆着光,看不清楚琅晟眼中的一丝异样:“那便是他的命,命该如此。” 许倾落只听到了琅晟格外压低了的声音,以为他在难过惆怅,将手从男人的膝头移动到了男人的手掌之上,小手覆盖着大手,雪白色对趁着古铜色,格外的显眼,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公子衍的性命救回来,即便公子衍对琅晟没有什么如虎添翼的帮助,只是为了让男人开怀,让男人不再像是此刻一般忧心忡忡的,许倾落就一定要做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 后面两个人一路无话,各自心中都有一份不愿意让对方知晓的决断。 琅晟低垂着眸子,眼中是一份若有所思,一点挣扎,许倾落皱紧了眉头已经在想一些案例了。 只是无论心中是否有各自不知晓的分歧,两个人的手都是握在一起的,在这寒冷的夜里,有一只手始终握着你的手,烦躁的心不知不觉的都变得平和了许多。 车行了一个时辰左右,许倾落迷迷糊糊的都要睡着了,车子乍然一停,许倾落的精神不济,身子控制不住的一个晃动,脑袋重重的撞在了男人宽阔的肩膀上。 许倾落啊的一声轻叫,手还没有放到自己脑袋上揉,男人的大手已经按在了上面,明明是惯常用刀剑杀人的手,此刻却仿佛是注入了别样的灵巧,格外轻柔细致的帮着许倾落揉动着脑袋,一丁点儿感觉不到疼,甚至原来那隐隐的闷疼也被揉散开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琅晟虽然是抱怨着的语气,与他温柔的动作比起来却只让许倾落整个身子整颗心都暖暖的。 “日后让我怎么放心。” 男人轻轻的喟叹出声,他想到了自己这几日便要回京,回京述职之后若是没有意外,便是要直接奔赴边疆了,虽然与许倾落定下了两年之约,可是边疆每日里形势万变,又有这一次西域人不安分的蠢蠢欲动,琅晟根本估计不出自己与许倾落下一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 可是这种种的担心,琅晟只是放在了自己的心里,从来没有和许倾落说过,这个十三岁的少女和他在一起后承担的已经太多太多,远远超过她应该承担的。琅晟再也不舍得让许倾落有一丝一毫的心乱。 “那你就不要放心!” 这一句话许倾落脱口而出,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面上现出了点红意,她有些紧张的闭紧了眸子,却是越发捏紧了琅晟的手,不愿意放开。 今日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公子衍的突然出现,也许是琅晟口中的不死不灭之人,更也许只是因为此时此刻只有两个人呆在这马车之上,许倾落突然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即便今生一直表现的冷静镇定,表现的对所有事情胸有成竹,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情都能够从容应付的许倾落,任性了。 “落儿。” 男人轻轻的喟叹了一声,伸手,将身侧的少女揽在了怀中,他的怀抱宽阔,温暖,一如每一次的感受,从来都能够让她不安的心迅速的安定下来。 “我对你永远也不会放心的。” 只有对一个人在意到了骨子中,才会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心下来。 “到家了。” 两个人拥抱了好一会子,外面响起了马儿不耐烦的打响鼻的声音,车夫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许家从上到下都已经认定了琅晟是许倾落未来的相公,是自家的姑爷,能够给两个人制造相处机会的时候丝毫不含糊。 “我先进去了,你把马车赶到后院,也赶快去休息。” 许倾落先开了口,依依不舍的从男人难得一次主动的不是什么迫不得已的拥抱中挪出身子:“我会想你的。” 少女掀开车帘,月色下那张美丽的容颜越发动人,勾勒着浅浅的光芒,唇边的笑灿烂如许:“从现在开始......” 许倾落的一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我会一直一直想着你。 许倾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重生,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中成为这个再生之人,但是她是感激的,感激上天让她重来这么一次,感激上天让她知晓自己曾经错过的许许多多,感激今生在意的这些人愿意再次接受她。 琅晟站在雪地之上,望着许倾落一步步走入了院子,久久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落儿......” 他握住了拳,眼中的光晦涩难测,甚至有一点鲜血溢出,滴落在白色的积雪之上,宛若一点红梅绽放。 琅晟没有将马车驱入后院,他随意的将马车丢弃在路边。踩着满地的积雪,一步步的向着宅子外的暗处走去。 暗影将男人高大的身影慢慢的遮掩,便像是巨兽张开大嘴一般,眼看着便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了去。 琅晟停住了脚步:“跟着我这么一路,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寒风将男人沉冷的声音吹散了,风呼啸而过,吹拂起琅晟的袖摆袍底,衣袂翻飞间,男人的背脊却是挺的笔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恍惚间,似乎整片天地都只有琅晟一个人,除了呼啸的寒风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停留在这片广阔的黑暗中。 琅晟没有动,只是一直对着比他身处的黑暗更深沉的黑暗处,眸子中是不加掩饰的凌厉。 良久,积雪踩踏的声音从更深沉的黑暗中一点点接近,一道白色模糊的影子慢慢的向着琅晟走来。 —— “你果然还是当年那般警惕。” 一道优雅的带着点点积弱的声音响起,甚至有点点轻微的咳嗽夹在在风中。 白色的身影停下,正正的站在琅晟的面前,一袭白色的袍子翻飞着一股子淡淡的苦涩,那是常年服药的人才会沾染上的味道。 月色洒落在男人一张苍白俊雅的容颜上,那分明是在临江楼才与许倾落还有琅晟分别的公子衍。 琅晟望着他的眼神晦暗无比,那已经不止是单纯的凌厉了。 男子手中执着一把折扇。轻轻的扇动,一阵风将他额头前的发丝拂过,微微一笑:“刚刚我说错了,你不止是和当年一般警惕,而是比当年还要警惕,毕竟——” 公子衍上前一步,越发靠近琅晟,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带着一种莫名的暧昧:“仅是不同往日,现在心尖尖上住了人了,确实是要有些不同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 琅晟的声音带着一种狠厉的味道。他冷冷的瞪视着公子衍,哪里还见得到临江楼中对对方的那种亲近热情惊喜,分明是极其的警惕压抑。 公子衍唇边的笑弧勾起的越发的明显,灿灿然宛若春风拂面:“看看,看看,现在这态度,刚刚在酒楼中不是伪装的挺好的吗?我都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够有一日对我还那么热情,让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不过现在想想到是真的很怀念,三年前你对我那么热情亲近信任,我都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看到你那么一面了呢。” 公子衍说话的时候眼中脸上甚至是语气中带着的都是深深的怀念,仿佛真的很遗憾一般。 琅晟的眼眸微微眯起,那里面是刀锋一般的锐利,下一刻男人的身影一晃,一手已经紧紧的攥住了公子衍的脖颈处衣领:“你还有脸跟我提三年前,三年前若不是你,莫离怎么会惨死!若不是你......” 琅晟哑着嗓子,却是无法说下去了,只是眼中的悲愤痛恨却是强烈的让人心惊。 公子衍不加反抗的被琅晟捏紧了衣领,因为这个动作姿势,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面上的苍白又沾染了点点不健康的红晕,喉咙中溢出一声轻咳,可是他面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害怕,反而是笑的越发的开怀:“琅晟,你说若不是我,莫离不会惨死,那我倒是更加要提醒你,若不是我,你哪里能够遇到那位落儿姑娘,看你的样子对她可是不比莫离差,不过也难怪,虽然两个人有三四分相像。但是只论心智,那位落儿姑娘比起莫离可是胜出了不止一筹——” “住嘴!” 琅晟厉呵一声,再也忍不住狠狠的一拳打在了公子衍的脸上:“落儿的名字不是你有资格叫的,莫离如何你也没有资格去说!” “噗!”的一声,公子衍张开了唇,一口殷红的鲜血吐出,他的腰身弯曲,剧烈的咳嗽了好几声,似乎是要断气一般,好半晌才停住了这剧烈的咳嗽,伸出手。轻轻的一抹唇角,望着雪白袖子上的点点艳色,嗤笑一声,抬眸眼中全是讽刺:“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从来不知道琅将军如此沉不住气,是为了许姑娘吗?怕她知道曾经有莫离这个人的存在,怕她知道被你喜欢的人到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莫离是第一个,许姑娘就是第二个!” 公子衍激动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的脖颈被一只手掐住,被一只青筋暴露的手狠狠的掐住:“我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我不会再受人控制,你这些话已经影响不了我,还有,莫离与我从来不是那种关系!” 琅晟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咳咳。” 公子衍又咳嗽了两声,他一边咳嗽着一边伸手轻轻的扶住琅晟的胳膊,扯唇,笑的戏谑:“你说莫离与你不是我想象中的关系,但是你又怎么知道,在莫离心中你又代表着什么!” 下一刻他的指尖蓦然一弹,趁着琅晟被他的话语冲击之时,一道无形劲气冲出。 琅晟的手腕一松,公子衍的身子已经向后滑落了三步之远,身子弯曲变成挺直。 折扇轻轻一摇,又是一派翩翩公子的优雅风度,公子衍还在笑,眼中却是凉薄似冰,此时此刻终于不再伪装:“看在我们同门数年的份上,我只能够再忠言逆耳一次,不要再硬撑了,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的使命。” “否则的话......” 公子衍的眸子若有所指的落向许倾落进入的院子,许家在五洲城的住处,眼中全是残忍。 “策衍,你不要逼我!我想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多管!” 话音落。琅晟的掌心蓦然一翻,一道掌风袭出,风卷起漫天飞雪,雪片如同刀刃一般旋转而出。 公子衍掌心中的扇子一展,叮叮之声不断,他的脚下又是重重一顿,下一刻人已经到了十丈之外,他的面色潮红更重,一时间喉咙间都是血味,眯着眼睛望向负手站立在那里没有出第二招意思的琅晟,蓦然间大笑出声。连道三个好字:“琅晟,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等着——” 等着如何,公子衍终究没有说出来,转身,只是一瞬间,他的身形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琅晟望着公子衍消失的背影,五指合起又张开,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转头,许家的宅子里的光亮已经尽数消失,他望着其中一间屋子,眸子中的神色冰冷而沉重。 —— 翌日一早,许倾落便在破晓的光芒中清醒了过来,在百草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换好了衣服,扎好了头发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琅晟。 琅晟昨天便已经搬到了许家的宅子里来,虽然很想和男人一个房间,但是因为许良的存在,许倾落还是不舍的将自己旁边的一间屋子让人收拾了出来。 昨晚上太累,回来不久便睡着了,许倾落现在对琅晟格外的舍不得。她和他也就是这两天还能够聚聚了,许倾落不想要浪费一点的时间,抓紧每时每刻都想要在临别之际和琅晟多相处相处。 只是许倾落找了一圈儿,不止没有找到琅晟,便连许良都不在。 问百草,百草也是稀里糊涂的,许倾落面上带了些不甘从琅晟的房中出来,正好碰到了许母。 许母一看到许倾落从琅晟的房间中出来就无奈的摇头叹息。 “母亲......” 许倾落笑的讪讪的。 许母还没有待许倾落问,就直接说道:“阿晟说是要帮着百姓们彻底安定下来才放心,因此带着淮县过来的那些乡亲们找活计去了,一大早的就走了,估计暂时是回不来了。你爹也是去帮忙了。” “那我去找他们一起帮忙去。” 许倾落下意识的道。 许母拉住许倾落的手:“你且跟我来,母亲还有话对我说。” 她的面上含着些许的隐忧,眼中是凝重,许倾落察觉到了,本来以为母亲是要和自己说教一些闺阁女儿的规矩,现在看来确是有些别的什么了。 许母将许倾落按住在锦凳上,挥手让百草去外面守着。 房门一关上,许母就拉住许倾落的手,压低了声音将自己昨夜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昨夜里你累的很了,一回来便睡着了,我看阿晟一直没有进来,便带着人出去看看,然后我看到阿晟和一个陌生男子在院子外打了起来,两个人好像还起了争执,总之不愉快的很,我也没有敢走近了看,总之我就是担心会不会是阿晟在五洲城的什么仇家?” 许母眼中虽然有害怕,但是更多的是担忧,不止许良已经将琅晟当成了一家人,便是许母平日里不说,其实对琅晟也是很满意的,不是满意于对方的一品大将军位子。而是琅晟的人品,许倾落在淮县的时候有好几次那么艰难,琅晟都能够毫不犹豫的站在她的身前,只是这一点便比什么都强。 许倾落皱眉,心底盘算着五洲城应该没有人敢于直接对琅晟出手呀,便是昨夜琅晟那么下了复家的面子,在她想来,复家也许会对琅晟愤恨,但是却因为此越发会小心不敢让人抓住把柄的。 她抬眸:“娘,你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了吗?” 自己想想不清楚,许倾落希望从许母这里知道更多线索。 “隔着远。天色又黑,我就隐约看清楚是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子,身体挺瘦弱单薄的,面色也挺苍白,对了,他还带着一把白色的扇子,是一把什么图案都没有的白色净面扇!” 许母眼睛一亮,如此道。 公子衍。 许倾落一开始便觉得母亲形容的人有些熟悉感,最后听到那白色净面扇的时候脑子中乍然出现昨夜临江楼中那个手摇折扇的瘦弱男子。 但是许倾落又觉得不可能,昨夜里琅晟对公子衍那么热情亲近,更遑论前世就能够看出琅晟和公子衍的关系不同一般,他们怎么会争执甚至打斗,还有公子衍那个身体。 “落儿,你想到了什么吗?” 许母问道,这种事情她看到了一夜都没睡着,想要和许良说,又知道他和自己一般也是想不清楚的,想到自家女儿在淮县时候还有这一路上的行止,最后还是找了许倾落。 “母亲,你有没有隐约听到什么?比如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之类的。” 许倾落压下心头对公子衍的疑窦,觉得还是要再仔细问问。 许母摇头:“太远了,我不敢近前。反正我看的出来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很不好——” 许倾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想来想去还是公子衍最符合许母描述的人,而且她对公子衍自一开始便含着不小的疑虑,却又因着琅晟的表现不断的否定自己的推测,一时间少女的脑子都有些乱了。 许母看到许倾落皱眉,跟着更加担心了:“落儿,我就是担心阿晟惹到什么仇家,万一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去京城一路遥远,万一有个什么——” “娘。你忘记了他是大将军呀。” 许倾落心里也忧虑担心,却是强颜欢笑,拉住许母的手:“便是真的有什么仇家,对大将军来说也就是一剑的事情,淮县当时情形那么危急人都无事,更何况只是个仇家。” 正在许倾落说的许母心中放开了许多的时候,有小厮在门外禀报,府中来客人了。 是杨谦和他的母亲绿娥。 “娘,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杨谦的娘亲为人不错,你在这边正好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她来了我就不担心你孤单了。” 许倾落转移了话题,拉着许母的手道。 杨谦和绿娥身上都是一身洗的有些发白却格外干净的衣衫,看着精气神比之初见的时候强了不少。 “这是我亲手做的饺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想着淮县和五洲城虽然一山之隔,口味却是大有不同,许夫人还有许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尝个味道也好。” 绿娥还是有些放不开,有些拘谨,但是面上的笑容却是温柔真诚,让人一见生出好感。这个妇人离开了诺大的杨家之后,和儿子单独在一起住,反而多了勃勃的生机。 “怎么会嫌弃,我还正想着怀念淮县中的一些食物呢,尤其是这饺子,可惜家中的人都不怎么擅长这个,夫人有心了。” 看着绿娥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许倾落微笑着接过杨谦手中的食盒,笑盈盈的道。 绿娥的表情彻底轻松了:“喜欢就好,我也没别的能够报答许小姐了,若是你喜欢日后我经常过来送些。不成,我还是直接教给许家的下人,那样的话想吃的话随时都能够吃到,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的......” 杨谦望向一句话让自己母亲如此开心的许倾落,唇角勾起,笑的温柔,只是眼中的怅然却是若隐若现。 一个个饺子做的小巧玲珑,皮薄馅大,晶莹剔透的皮子隐约可见红的绿的虾仁菜蔬,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胃口大开,可见是用了心的。 许倾落一口吞掉一个饺子,面对绿娥有些紧张拘谨的探寻目光,半晌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好吃,伯母这样的厨艺都能够去酒楼里当大厨了,只是给我和母亲做倒是屈才了。” 她话语亲近,声音轻快,只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心中舒适。 绿娥有些愣住,不是为了许倾落对她厨艺的夸奖,而是那一声伯母,反应过来之后,绿娥连连摆手:“许小姐喜欢的话才是对我厨艺的认可,您是我和谦儿的救命恩人,别说做一顿饺子,便是要我们的命都是应该的,绿娥出身卑贱,如何当的起许小姐的一声伯母。” 绿娥不是什么故作推辞。她是真的有些惶恐,虽然离开杨家和杨谦一路行来再也没有人刻意的侮辱鄙视她,可是出身的自卑时时刻刻都在绿娥心中留存徘徊,从来不曾真的去除。 她再也想不到许倾落会称呼她一声伯母,再也想不到有一日在她心中无限光彩的一个人会对着她称呼一声伯母。 “长幼尊卑,自来有序,这是圣贤也认可的,伯母你年长于我,本来我就应该如此称呼,更何况伯母又是杨谦的母亲,我与杨谦是朋友,那么朋友的母亲如何当不得一声伯母!” 许倾落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丝毫作伪之态,她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歪头望向也愣在那边的杨谦:“四公子,你不会是不愿意承认有我这么一个朋友。”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杨谦望着许倾落的笑颜,那是真实的温柔的动人的笑,那是让他的眼神始终无法移开的笑靥。 半晌,用一种喟叹一般的语调,杨谦说出了这样一句有些暧昧的话语。 他最庆幸的事情是遇到许倾落,一次次救了他的性命,最纠结的事情也是认识许倾落,因为每每在他要将她放下,要将她深埋心底的下一刻,许倾落总是能够做出一些让杨谦动容的事情,说出让他忍不住心颤的话语,然后便是更深的沦陷。 只是杨谦已经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某些情绪,一时间便连许倾落都没有察觉他神色间的变化,许倾落只是在听到杨谦的一句得友如此。夫复何求的时候,忍不住笑开。 虽然心中还是因为许母的话,因为揣测着琅晟究竟是否有什么敌人,与他对打争执的人是否是那公子衍而分神有了,此刻也还是因为杨谦的话语而心情好了许多。 “快别光顾着说话了,饺子都快凉了。” 开口的是绿娥,她放下了更多的拘谨,主动将一个饺子夹到了许倾落的碗中,面上的神色越发的兴奋自然:“这是我做的虾仁玉米馅的饺子,夏日最是爽口。这个是百合蜜仁馅儿的,还有这个是用荷叶配着一些腊肉做的,这个,这个,这个......” 绿娥的表情是杨谦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松惬意,恍惚间,自己的母亲似乎年轻了十岁,似乎从来不曾存在在杨府十数年的磋磨痛楚。 许倾落很给面子的将绿娥带来的饺子吃掉了大半,许母也吃了十几个,总之母女二人将那一食盒的饺子吃的七七八八的。比什么赞叹都要让人心情好。 绿娥嘴巴一直没有合上,不断的和许倾落说起了自己饺子馅料还有饺子皮的独特制作方法。 许倾落有在认真的听,偶尔还会问出几句,都是问在点子上,而不是随意询问,一时间饭桌上响起的只有许倾落和绿娥的声音。 旁边坐着的不论是许母还是杨谦都没有阻止,甚至是乐见其成。 许母是想着许倾落难得对厨艺感兴趣多过医术,能够趁机多学着些也好,便是趁机收敛一下心性也不错。 许母不是对许倾落喜医术的作为不满,她甚至是骄傲的,对许倾落一直以来的勇气与坚定。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更加想着能够让许倾落不要显得那么异样。 一个男人出色异常的话,得到的会是封侯拜相,功成名就,而一个女子出色异常,并且那出色与寻常女子不同的话,等待着她的通常便是无尽的流言蜚语与异样的眼光。 而杨谦,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亲那么善谈,他喜欢这样子大胆谈笑的母亲。 绿娥和许倾落交流了一番之后,无论如何,杨家母子二人都放的更开了,绿娥甚至在饭后被请到客厅用茶的时候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声许良怎么不在。 一家之主虽然不在挺疑惑的,但是没有规定谁来拜访都要一家之主出面,尤其他们拜访的最主要还是许倾落。 因此话一出口,绿娥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讪讪的住嘴,想要说什么补救又不会说话。 杨谦回神正要打回圆场,许倾落已经自然而然的接了话题:“我爹今日一大早就说要和琅将军一起为淮县的百姓寻找活计,谋求生计,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想来是还没有找到,对了,四公子是否想好了日后要做什么?” 许倾落面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却是将绿娥的尴尬给掩了过去,绿娥悄悄的松了口气,杨谦自然明了许倾落的用心,因此也没有隐瞒,更何况本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好叫你得知,我今日一早倒是真的得了一份很是稳定轻松的活计做。” “哦?不知我是不是有幸知晓四公子口中稳定的活计是哪个?” 许倾落是真的有点好奇了,杨谦的能力她自然知晓。不能否认的出色,只是杨谦现在不是前世的新科状元,只是一介落难公子,孤儿寡母的,她是真不晓得杨谦口中稳定轻松的事情是哪个。 许倾落甚至想着杨谦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自己对五洲城虽然只是前世一些记忆,比起杨谦却是多有了解,若是杨谦真的被什么人骗了的话,她却是不能够容许的。 许倾落方才的朋友之说,不止是为了让绿娥面上好看,更是真心将杨谦当做朋友,没有做假的,也许那一次在杨家被曹萍算计她反算计之后杨谦的质问让许倾落有一段时间是不想要和杨谦再产生任何一点交集的,甚至觉得杨谦是杨家的人,若是得到重视也许日后又是一个杨云平也说不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 但是当那一日杨谦率领着杨府中剩下不多的下人在青鸾山追上她和琅晟,并且坦言请罪开始,许倾落将杨谦当做了一个值得一交的真心的朋友。 许倾落这个人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护短,不论是琅晟,还是父母。百草,杨谦,都算是她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人,自然也就待遇不同了。 杨谦没有察觉许倾落话语中的警惕之意,他的面上盈满笑意,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受邀去公子学堂做先生罢了,今日一早公子家的公子衍亲自登门相邀,不好拒绝,我便应了下来......” 便像是一只雄孔雀在遇到自己心仪的雌孔雀的时候忍不住展屏。虽然杨谦一向为人谨慎谦虚,从来都懂得将自己的身影在非必要的时候隐没,但是他终究是少年人,他现在终究脱离了那个让他自小压抑的杨府,他面对着的是许倾落,是自己心仪的女子。 那一刻杨谦的眼眸自己都不曾知晓,盛放着一点点希冀的光。 许倾落皱眉,没有注意到杨谦的眼神,她的心思全都被杨谦口中的公子衍三个字占据了。 “怎么了?” 杨谦久久没有听到许倾落的声音,才发现她似乎在想些什么皱了眉,他忍不住询问,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惹的少女不虞。 “......公子衍,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许倾落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接询问了出来。 毕竟杨谦算是她认可的朋友,她可以相信,若是别人,许倾落别说当面问出公子衍的名字,便是露出异样都不会。 “不是简单之人。” 杨谦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许倾落为什么问起公子衍,知晓不是因为自己让她皱眉,他的心情便好了。 “公子衍我也只是约略听闻,今日第一次见到,其言谈举止看似疏旷,实则内有风度,他不是简单之人,但是以我想来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利益纠葛,这种人应该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杨谦此言出口,许倾落低垂了眉眼,没有大的利益纠葛便不会轻易出手吗?她和杨谦是一般的感觉,公子衍是一个很出色的人。甚至当过琅晟的军师,这种人都是谋算万千,胸有丘壑,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这样的人真的会和琅晟大打出手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为何突然问起公子衍?” 杨谦也是一个敏锐之人,忍不住询问:“若是有什么可以相帮,我定然会尽力——” “没事。” 许倾落抬眸打断了杨谦的话,这一次不是为了隐瞒。而是为了不想将杨谦无谓牵连进来:“我只是对公子衍有些好奇,他曾经是琅将军身边的军师。” 杨谦讶异,讶异之后却是一份黯然,原来如此,果然能够让许倾落变色的在意的也只得一个琅晟而已。 杨谦不是第一日看到琅晟和许倾落之间再插不进去第二个人的亲密,可是每每想到,却还是忍不住心中黯淡。 却在此时,一个小厮从厅外进来:“小姐,外面有人送来拜帖。” 拜帖上的语句言辞流畅优美,很显然文采斐然。只是许倾落的注意力都在落款之上,那上面公子衍三个字秀逸峻峭,自有一番风骨在其中。 许倾落的眼睛落在那落款之上,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杨谦正好坐在许倾落的身边不远,眼角的余光望见了那独特风骨的落款,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低了眸子。 公子衍是琅晟曾经的军师,只是这一点便让杨谦忍不住在意。 “真是说人人到,公子衍的拜帖。” 许倾落将拜帖递给了杨谦,让他一起看看。微笑:“不知道杨兄是否有兴趣和我一起接待这位前军师大人?” 看着她的笑容,杨谦心中的那些阴郁不自觉的消散了些:“固所愿尔,不敢辞尔。” “说话这么文绉绉的,看来杨夫子已经提前适应自己的身份变化了。” 许倾落笑容轻快。 杨谦被她打趣,笑而不语,他会被她吸引,有很多原因,有她对他的几次救命之恩,有她的侠义之心,不输男儿的坚定,有她绝异于普通女子的绝丽之色,可是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笑容。 仿佛任何时候面对任何困难任何人,她都能够笑出来,笑的轻松,笑的自信,笑的让人的眼睛深深的陷入便再也出不来。 公子衍被许府的下人请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两张笑颜,他唇边勾着笑,左右望了望许倾落和杨谦,没有对杨谦的存在表示惊奇,反而是一派没有什么的无所谓样子径自走到许倾落的另外一边身侧。落座:“在下今日此来不会别事,只是恰好路过贵府,想到与琅兄还有许多话未曾叙过,因此特地投贴。” 公子衍翩翩风度,即便面色苍白如雪,身材瘦弱单薄至极,却毫不掩眼中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了然。 许倾落有一瞬间想要将许母请出来让她看看昨夜见到的和琅晟对战的人究竟是不是公子衍,却也只是想想罢了,不管是不是公子衍,许倾落对面前这个男人的警惕心已经高到无法轻易消除了。 “可能让公子失望了。真是不巧,将军今日一大早便出去了。” 至于出去做什么,许倾落没有说,不过她觉得公子衍一定是知晓的。 这样的人不会没有任何准备便贸然前来拜访。 “哦?那确实是不巧的很,看来只能够隔日再和琅兄好好的叙上一叙。” 公子衍虽然是一副惊奇的语气,面上却没有丝毫讶异失望,甚至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扇动,许倾落的目光落在那雪白的净面扇面之上。 “不过虽然没有见到琅兄,但是见到许小姐也是不错的。” 公子衍话锋一转,手中的折扇轻轻合起,望着许倾落的目光大有深意:“我今日在街上听了不少传闻,传闻淮县的女神医不止医术高超,更是德行过人,甚至破解了西域人的阴谋,将一场瘟疫化解,得到了陛下的嘉奖,可称之为当代奇女子,不知其中具体情形如何?在下实在是好奇的很。” 能够短短一日便知晓这么些已经很足够了,许倾落望着状似好奇倾听样子的公子衍,无视杨谦的眼神示意,却是一五一十将淮县发生的事情说出,除了她和琅晟之间的事情,三皇子,门主,还有杨家,杨云平许倾落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子衍听着许倾落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叙说,忍不住挑起了眉,这是他第一次非演出的挑眉。 许倾落的叙说虽然细致,却没有很罗嗦,简单的几句话便将事情尽数交代了清楚,因此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少女便住了嘴。 一盏茶杯被递到了许倾落的手边,是杨谦亲手倒的茶,他看着许倾落一口饮尽自己为她倒的茶水,眼中波光粼粼, “许小姐,你口中的那位门主,若是他真的名为沐卿的,在下却是打过些交道的,那时候看着那位门主却不是那种生性残暴,杀人不眨眼之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公子衍嘴里说着是不是有些误会,眼中却丝毫没有认真为门主辩驳的意思。 许倾落对他的来意是真的有些糊涂了,只是对方既然想要说这个话题,那她自然就顺着这个话题接着说:“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你认识门主的时候他正好是好人,待到我认识的时候,他就只是一个屠夫了?” 许倾落口中屠夫二字满含着讽刺:“小女只是好奇,公子衍与那西域门主究竟是因何偶然相识甚至知晓对方性子如何的?” 公子衍挑唇,笑的有一瞬间现出了点点邪气:“刚入冬的时候,那位门主可还是我五洲城复家的座上客呢,你说我与他相识的机会是否很多?” 许倾落挑眉,一瞬间的感觉公子衍没有说假话,或者说只要是对她对琅晟有用的消息,便是假的她也要做成真的,便是真的,她也要弄成假的! “总之在下只是想要提醒小姐一声,明面上的危险不是危险。真正应该小心防范的也许就是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或者人,小心被人捅一刀子呢。” 公子衍笑着意有所指,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春意盎然的一双眸子乍然间像是多了一层锋锐,显得格外的危险。 许倾落不喜欢公子衍此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直觉。 “呵呵,杨四公子,若是有暇的话还是不要忙着讨好美人,用心教导学堂中那些翘首企盼的学子们才是正道。” 公子衍眸子一转。话题的对象从许倾落转移到了始终坐在一边演绎着一个合格木头人的杨谦身上,掌心中折扇旋转了半圈,戴着羊脂玉扳指的拇指扣在扇柄之上:“毕竟那学堂不止是我的心血,可也是琅兄的梦想,想当年琅兄就一直为自己不曾多多一些书而遗憾,我们两个添为知己,如此小事在下自然帮忙,三年前就已经建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夫子,哪里想到杨公子这个最适合的夫子就在这里等着我呢!” “希望杨公子不要让在下还有琅兄失望才是。” 公子衍过来说的一番话似是而非,在许倾落和杨谦心中各自落下了不同的一颗种子,望着两个人看似轻松实则隐含戒备猜疑的眼神,他的心情越发的好,因为心情好,公子衍决定帮许倾落一次,比如这次—— “学堂中习文的人不拘富户高门,也不乏一些寒门子弟,庄户人中天资不错的,毕竟我这学堂办着只是为了自己的心意,杨公子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公子衍看似在对杨谦交代。眼睛却是看着许倾落的:“淮县百姓想要顺利融入五洲城,可不止是找到一些活计便能够解决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过若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两地百姓也不是不能够和平相处的,我最喜欢看到的还是一片繁荣,不要让我失望......” 公子衍这一段话落下,转身便走。 许倾落缺少的只是一个点子,她从来不是蠢的,随着公子衍话音落下。她已经知晓对方的意思了,无疑的,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能够留下一段佳话,能够解决现在最难为的事情的好机会。 让五洲城的百姓与淮县的百姓短时间内和平相处,还不如先让他们的子弟和平相处,一个人也许不会为自身着想,不为其他任何人着想,但是没有人会愿意亏待自己有出息的孩子,能够被送入学堂的孩子。通常便是一家的希望。 许倾落想通了,她望着公子衍越行越远,被积雪掩盖了的身形,眸子微微眯起,里面是一点兴奋,属于征服者的兴奋。 “既然无有什么事情,我这便也告辞。” 杨谦望着许倾落,对方的眼神始终落在公子衍的背脊之上,对他,则是从来不曾有过什么遐思。 垂头苦笑了一声,抬头又是一派温和笑容,杨谦告辞便要离开。 正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一阵小厮的呼喊声,声声不好了。 杨谦止住了步伐,许倾落则是稳稳的站在屋檐积雪之下,惶惶然宛若姑射仙人一般。 “何事!” 也许是许倾落镇定的态度,也许是许倾落在许府一直以来的积威。 那个小厮稍微平复了一下喘息:“小姐,小姐不好了,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她,她扑到了老爷的跟前,说是,说是老爷五年前离开五洲城的时候丢下她,现在她带着孩子找上来了,让老爷给她一个交代!” 小厮急声说完,几乎不敢抬头。 “夫人?!” 缠着许良?还带着孩子?! 许倾落在听到小厮口中的话语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不能够让许母知道,她甚至庆幸许母刚刚和绿娥去后面说话了,庆幸小厮的这段话只有自己听到,可是许倾落的庆幸显然太早了,她的心放的也是太早。 当对面人口中一声惊骇的夫人二字出口的时候,当身后传来连声疾呼夫人的声音时,许倾落转首望见的就是许母被几个丫鬟搀扶住身子,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样子。 “娘......” 许倾落嘴里发出短促的一声喊。 “小姐,夫人刚刚都听到了,怎么办,老爷,老爷万一真的和那女子有什么......” 百草满面不知所措的望着许倾落,为了许母的晕倒,更加是为了那个小厮口中的话语,与许良有关系的女子,这许府的天,要变了—— “道听途说之语如何能够尽信!” 许倾落下意识的一声厉斥,上前一步小心的让两个下人将许母搀扶入软榻上:“娘,你别听他胡说,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父亲的为人我们都知晓,也许是听错了呢,也许是有人陷害,娘你不能够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得逞——” 许倾落对着昏迷的许母轻声劝慰道,许母只是紧紧闭合着双目,没有丝毫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许倾落面容之上一瞬间出现了一种忧伤至极担心至极的色彩。 她比许母还要害怕事情是真的,即便再相信许良,她也害怕。只是许倾落没有资格去晕倒了事,那是前世从来不曾发生的事情,那是她最亲最信任的爹爹,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有好的有坏的,许倾落不会像是一些人一般只接受好的不接受坏的,可是再多的理智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相信了一世的真情到了最后会如此这般。 许倾落的脸紧紧的贴附在许母脸侧,没有人看到少女面上那一瞬间的脆弱,所有人听到的只有她沉稳安定的抚慰声音。 亦步亦趋跟着的还有绿娥,只是不敢靠前。被挤在几个人外围,她脸上一副惶恐不安极了的颜色,下意识的去寻找杨谦。 杨谦上前几步,握住绿娥的手,望着许倾落那边安慰无用,抽出银针,小心翼翼扎许母人中的行为,轻声安慰她:“有许姑娘在,不会有事的。” 即便是真的发生什么让人不愿得见的事情,杨谦也想要帮许倾落。帮着她过去这个坎,他看得出来许家三口人之间紧密亲昵的感情,他羡慕他们一家三口互相关心的生活方式,越发不想要有人成为那个破坏者,那一刻杨谦的眼中布满了锐利。 “谦儿,你一定要帮帮许家姐姐。” 绿娥终于出声,颤着声音却是要求着自己的儿子,方才房中和许夫人说话,她是真的对许夫人的友好开心欢喜的,若是不然,她不会叫对方许家姐姐,她也羡慕对方有一个倾心不变的夫君,有一个好女儿,对比她和杨大人那种关系,几乎是想象不到的美好,可是那只是羡慕,不是嫉妒,她从来不想许母和自己一般,对男人失望。 “嗯。” 杨谦轻轻的嗯了一声,眼睛一时半刻也不愿意从许倾落身上移开,比起许母,他更加担心的是许倾落,眼底深处是一份难得一见的强硬,不论如何,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即便他的力量再弱小,再微不足道,他也会尽力而为。 许母的眼睛慢慢的睁了开来,她的眼底还维持着那份沉痛与悲伤,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许倾落的手,攥的少女都有些痛了,却没有出声提醒对方。 “落儿......” 许母的眼睛慢慢的落在许倾落的身上,她笑了笑,却是一片惨然。 “娘——” 对上许母的眼睛,许倾落嘴里再多的话语一时间都出不了口。 “落儿......” 下一刻,许母重重的将许倾落揽入怀中,这个一贯在家人面前沉默温柔的女子,面上第一次露出了痛恨与悲伤:“我不该回来的,我就知道不该回来的,这个地方,这个五洲城......我们不该回来!” 那是许倾落理解不了的许母深埋内心的沉重,是让她慌乱的属于许母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无法遮掩的全数暴漏,让许倾落心惊的表现:“娘,娘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娘我不相信父亲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许倾落的话语崩断,因为许母在下一刻轻轻的却坚定的推开了她,任凭着她焦急的询问,许母惨白的面容上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落儿,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很好的人也会有不愿为人知的过去,只是很好的人也终究—— 许母伸手示意丫鬟扶起自己,眼睛飘飘忽忽的越过许倾落的身影:“我要好好的想一想了。” “娘!” 许倾落极低极低的一声唤,只得到了许母的一个背影。 那一刻许倾落再也忍不住想要追上去,想要问许母为什么说出那段话,为什么一声果然,想要问她和许良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那一刻许倾落忘记了所有的冷静,杨谦拉住了她:“别去!” 他的眼底深处是心疼,却只有自己才知晓那份情绪有多重:“伯母现在的情绪明显不对,问也问不出什么的。我们与其去逼伯母,不如去许伯父那里看看,我也相信许伯父不是那种人!” 杨谦的声音很稳,稳住了许倾落的情绪,她慢慢的收回了理智:“对,我们先要去我爹那里,只要证明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不管我娘怎么想的都没事了——” 比起任何真相,许倾落在意的更多的是自己的父母亲人。 这是她前世放弃,今生复得的互相关心,互相在意的亲人。 许倾落让那个刚才来报信的小厮领路,那个小厮在看到许母因为自己的话晕倒的一刻就已经吓住了,此刻许倾落没有马上追究他,已经让他庆幸不已了,不敢多话,头前便要领路。 “许小姐若是就这么过去的话,恐怕不止不能够将事情了解清楚,处理干净,恐怕还要惹的一身是非。” 一道低哑虚弱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却是方才已经告辞离开的公子衍。面对许倾落和杨谦一副防备的表情,男子轻轻用折扇在自己的唇边一点,丝毫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去而复返的原因,轻声道:“五洲城的百姓可最是排外不怎么友好的,若是在下跟着的话,相信许小姐要做什么,会轻松很多。” 许倾落移开了自己含着猜疑的视线,没有再说什么,催促身前的小厮加快了步伐,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了。 公子衍的折扇展开。遮掩了自己半边勾勒起的唇,眼眸深深的凝视着许倾落那挺直的背脊,还有她身边的杨谦,眸色深深。 “越来越有趣了......” 轻声自语间,公子衍迈步追了上去,看似优雅缓慢的移步,却只是眨眼间便跟上了前面速度飞快的三个人,只是此刻没有人有心思注意他才没有让人发现。 几个人走的都很快,因此只是没一会儿,就到了那个领路小厮口中所言的地方。 那是一条熟悉的街道,平日里应该有不少的商贩行人出没,许倾落踩落脚下不知道被谁收拾时候掉落的灯笼,又越过纸伞,菜叶,仰首。 临江楼三个大字,映入许倾落的眼帘,她望着前面那密密的看热闹的人群,眼底是一丝疑虑。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小姐,就是这里了,老爷。老爷和那女人孩子都在里面。” 小厮深深的垂低了头,不敢看许倾落的眼睛,任凭着谁都不觉得许倾落现在会高兴,也不会有哪个傻的以为许倾落会欢喜自己有一个未来可以依靠的弟弟。 许倾落听着自己身前那些明明因为人群拥挤看不到什么却绘声绘色描述里面发生事情的人,描述着自己父亲所谓的风流韵事,不负责任,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麻烦让一让。” 许倾落压着声音对前面道,想要进入人群中间,无论如何,她相信许良,她不会让许良像是自己在淮县一般,被所有人逼迫着去承认根本不是自己所作所为的所谓‘罪行’。 “你是哪个?你说让我就要让呀?你不知道我占着这个位子有多么不容易,个小蹄子,没有——” 妇人的话语戛然而止:“衍公子?” 她面上的表情先是讶异然后便是极度的小心与尊敬:“衍公子您是要进去?” 公子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许倾落的身侧,他对着妇人点头颔首:“那里面是我友人的父辈,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二娃,还不快帮着衍公子开路?” 妇人连声道着方便,似乎公子衍与自己说话很是与有荣焉一般,伸手一推身前的人开始开起了路。 与她一般行动的是周围几个看到公子衍的其他百姓,人人看着公子衍都是敬重的亲近的。 即便许倾落心里因为许良的事情焦急万分,此刻望着身前迅速出现的在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中堪称广阔的被让出来的一条道,对公子衍在这五洲城的声望却是入了心。 “许小姐,快过去。” 公子衍提醒许倾落。 许倾落深深的望了公子衍一眼:“多谢。” 她如此道,转身叫过杨谦往里面走去。 谁远谁近,谁亲谁疏,一眼即知。 许倾落和杨谦从那条公子衍帮着开出的路中进去包围圈,越走近便越听到了最中心位置女人声声哀求的声音还有男人犹豫的不知所措的低低的声音,声音夹杂在周围拿层层议论讨伐声中按说应该分不出来,许倾落却分的清清楚楚,她熟悉那个男人的声音,那个前世今生听了几十年的声音,她的面色不变,手却握的越发的紧,甚至有隐隐的青色浮动。 许倾落挥开最后一个挡住路的人,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妇人并一个孩子跪倒在地,痛哭哀求:“许郎,许郎,你便是不认我。难道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愿意认吗?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怎么这么无情,难道你就真的要逼死我们娘俩个吗!” 说是要被逼死了,妇人哭的形象全无,双手却是紧紧的抱住中年男子的大腿,一副不让对方脱身的样子,妇人哭,她身边的孩子也哭,哭的凄惨无比,围在周边的人有不少很明显已经被哭动了。望着许良的眼神像是看着人渣,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的骂着。 而所有人的焦点许良却是红着脸一径的只想要脱身,他眉眼间全是焦急,挣扎了半天却是让那妇人抱的越发的紧:“不是的,不是的......” 他只会这么说,更多的却是说不出来,这更是惹得周围人一片讨伐,不是自己做贼心虚怎么说话这么吞吞吐吐。 “真的不是的——” 许良也不知道在对着谁解释,他急切的望向周围,想要找一个脱身的地方。找一个帮他说话的人,徒劳的重复着方才无用的行为。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睛定住,然后整张脸涨红的厉害:“落儿......” 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几乎不敢去看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最前端的少女。 许良压低的声音别人听不到,那近在咫尺的妇人却是听的清楚,随着他的视线也望见了许倾落,容颜绝美身姿动人的少女,妇人眼中一瞬间出现强烈的妒意与一丝恶意,越发的抱紧了许良的腿:“许郎你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今日便和孩子一起死在你的面前!” 妇人大声嚷嚷道,周围的讨伐声也跟着上了一个层次,有人已经不止是看,开始寻找身边趁手的东西,看着许良蠢蠢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 “爹,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许倾落对那些声音对妇人的视线全然当做不闻不见,只是一步步走到许良的跟前,仰望着这个始终爱护她保护她的父亲:“爹爹,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儿!” 只要你说,我便相信,许倾落的眼中是这样的坚决。 那一瞬间许良望着许倾落的眼睛,愣住了:“......我不知道......” 许良面上带着茫然无措,这样回答了许倾落。 许倾落的心底一沉,不知道,而不是一声我不是...... “许良你这个昧良心的,你胡说,什么叫你不知道,五年前你与我过夜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年明明说会对我负责,说要将我娶回家中,你现在说不知道,你无耻!” 旁边的妇人还不待许倾落说什么,大吼一声爆发了出来,一边说一边哀嚎,比方才嚎的声音还大,那张隐约可见清秀的脸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涕泪糊住:“老天爷呀,你长长眼呀,负心汉薄情郎就在这里,你怎么不打雷劈死这个占了我的身子却不敢认的混蛋呀!” 一边吼一边骂,周围有人手中的菜叶子举了起来,只是在看到公子衍出现在许倾落身后的时候,又放了回去,他们怕误伤了公子衍,只是不能够扔东西却不代表不能够帮着那妇人讨伐许良。 “这样占了人家女人的身子还不负责的男人,就应该狠狠揍他一顿!” “孩子都这么大了,当着面对质还不承认,怎么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混账男人,就该天打雷劈!” “听说他是淮县的人,淮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周围的风向不知不觉间转向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地方。 许倾落却顾不得去听了,她只是在听到那个妇人大声哀嚎指责的时候,转首望向对方。 许倾落的眼神很冷,或者说太冷,冷的像是冰,那妇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是你们许家对不起我,不是我——” “你叫什么!” 许倾落细细的观察着这个妇人,不是错觉,这个妇人她真的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很眼熟,却又因为记忆太过久远,妇人脸上的涕泪交织越发的想不起来:“我问你,你叫什么!” 许倾落又重复了一遍,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言辞间毫不客气,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气恨,仰首又是一把泪:“小妇人名叫胡杏儿,五年前我与许良在这酒楼中相遇。他,他对我一直有所居心,对我承诺会娶我回家,我才答应与他相好,谁知道,谁知道许良居然一夜之间便消失的不见踪影,我没了清白,没了名声,我就一直守在这里,守在这里就想要问问。许良你为什么不要我跟孩子!” 许良的面上一时间全是不敢置信,他望着身前这个言辞灼灼的妇人:“你,你简直是胡说,我何时与你说过要娶你,又什么时候与你相遇相好,我五年前是为了送老母回五洲城祖宅定居,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的面上全是悲愤,许倾落心底一松,她看得出此刻许良所说的话是真心话。 只是下一刻那妇人却是伸手将一直跪在身侧陪着自己哭的孩子拽了过来:“你不承认我可以,你看看你儿子。啊?是儿子,你当年就说想要一个根苗,说你想要一个与我的孩子,这些话你可以不承认,但是你不能够不承认我们的儿子!” 说着话,那胡杏儿一把将孩子的脸粗鲁的抬起,伸出袖子在孩子的脸上胡乱的一抹。 许倾落的心重重的下沉,因为那个孩子的眉眼额头与许良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他与许良没有关系,在见到孩子长相的一刻。便连许倾落这个始终坚信许良不是那种会负了许母的人都不相信。 “这,这怎么可能......” 许倾落看到了孩子的长相,许良也看到了,他的眼中全是不敢置信,是惊骇,他指着面前跪着的母子二人,整个人都恍惚了。 “呵,怎么不可能,许良你可以不承认你和我的关系,但是你儿子的容貌在这里,你抵赖不了,许良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个交代!你要么就将家中那个老女人给休了娶我,你要么你就等着我去衙门里告你诱骗良家妇女,告你负心薄幸,你应该感激我,感激我为你留后,要不是我,你许家的根儿都断了,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比的上儿子,我——” 胡杏儿眼看着许良被孩子的长相惊倒。唇角勾起一抹隐隐的弧度,仰头时眼中全是志得意满。 她认为自己即将成功,孩子的长相便是她的杀手锏。 下一刻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了胡杏儿的脸上,将她后面的话语全给打落了。 许倾落的手微微的颤抖,她冷冷的望着胡杏儿,对方居然敢说让父亲休了母亲的话,于许倾落而言,这是触了她的逆鳞。 胡杏儿啊的一声尖叫出声,捂着自己的脸望着许倾落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敢打我!许良,你居然纵容你女儿打我,你们许家在淮县是大户,但是你们凭什么在这里打我,你们是不是看不起五洲城的人!” 许倾落的突然动手加上胡杏儿最后一句刻意挑高了声音的话语,一时间周围的目光全都含了敌意。 “这淮县的小娘皮当着我们五洲城人的面儿欺负五洲城的人,太可恨了!” “给她个教训!” “和她爹一样坏!” “许家的人是淮县人,一家子无情无耻的,淮县的那些人也不是好东西,要来霸占我们的田地屋子!” “打死许家人!我们五洲城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五洲城的人最是排外,这不是假话。 有第一个人冲出,便有第二个人冲出,这一次不是什么烂菜叶子蠢蠢欲动,而是直接拿出了手边的器物或者抡起拳头了。 许倾落和许良眼看着便要被这些五洲城的百姓围攻,杨谦站到了许倾落的身前:“快走!” 他张开自己初初长成的属于男人的臂膀,将许倾落牢牢的护在身后,闭眼准备迎接当头落下的榔头。 许倾落始终在盯着胡杏儿的神色观察,几乎是在胡杏儿神色变幻的一瞬间她便察觉到了,心里一松,这样看来自己猜测的方向也许没有错,神色一整,便要再接再厉让胡杏儿露出更多的破绽:“你说你和我父亲有肌肤之亲,说这孩子是我父亲的,但是我也可以说你是诬陷我父亲,说孩子是其他人的——” 胡杏儿明显也不是傻子,她眼看着许倾落那副意有所指的样子,牙根一咬,眼中现出一丝狠色:“幺寿呀,你这明明是不想认自己的亲弟弟,居然这么诬陷我的清白,你是要逼死我和你弟弟是,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胡杏儿话音落下,却是拉起旁边一直跟着她跪在一起只是哭的男孩冲着旁边一个摊子弯腰撞去。 那势头仿佛真的要寻死,可是那摊子只是简易的木架子,别说撞死人,连撞伤人也有点悬。 可是妇人如此情势却是让本来因为淮县众百姓的阻挠有些犹豫的五洲城百姓的情绪再次激奋起来。 许倾落根本阻止不及,她的面色一变,眼看着便要被妇人将上一军。 下一刻一把折扇抵在胡杏儿母子的跟前,仿佛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挡,妇人那势头凶猛的一撞却是生生被阻挡住了。 公子衍微笑着伸手将还要挣扎去撞的妇人一把扶住,那苍白细瘦的手指却像是铁钳子一般,让胡杏儿根本无法挣脱。 “许小姐说的有理,事情没有查清楚前谁也不知道谁是谁非,依我看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查证,而不是径自将事情闹大。许小姐意下如何?” 公子衍扣着胡杏儿,话语却是对着许倾落说的。 他的眼中满是意味深长。 许倾落握紧的拳松开,望向公子衍眼中的意有所指,心底若有所思,面上露出一点笑意,正要开口。 长街尽头传来喧哗声与兵戈铁甲声。 许倾落一眼就看到了身上穿着一身轻便护甲,身后跟着几十个士兵的琅晟。 那一瞬间,心底下意识的便是安然,即便许倾落心中不想要让琅晟卷入这种事情之中,公子衍刚才的话语明显是此中有些什么内情。 男人也看到了她。琅晟面上现出一点放心的笑容,下一刻笑容敛去,满面肃然,大步上前。 “你有没有事情?” 琅晟没有丝毫避讳,大庭广众之下,一到许倾落跟前,便先看她的周身是否有什么不对。 “无事。” 许倾落微笑着摇头。 被公子衍扣住的妇人眼看着许倾落身边来了撑腰的,尤其是在看清琅晟的样子之后,她眼底闪过一丝踟蹰之色,下一刻胡杏儿面色一变。大喊出声:“好呀,你们这是来了帮手,想要一手遮天是,我告诉你们,这里是五洲城是有王法的,你们别想——” “把她带走!” 琅晟没有等待胡杏儿说完,冷冷开口,却是直接吩咐了这么一句。 令行禁止,几乎是没有丝毫迟疑的,在琅晟命令下达了之后。上来两个人便扭住妇人的胳膊,将她从公子衍的手中带走。 “你们凭什么将人抓走!” 有五洲城的百姓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 “凭我是一品将军,凭这个妇人造谣诽谤,诬陷他人!” 琅晟一字一顿:“带走!” 琅晟若是好声好气也许五洲城的百姓还会冲击,可是经历了淮县的那一次,男人此刻完全就是一副强硬霸道的姿势,周围只跟着几十个士兵,人人眼神凌厉,身姿挺拔,却是将几百人威吓的一动都不敢动了。 “什么一品将军。根本就是以权谋私,滥用私刑,这个一品将军为了自己的姘头胡乱抓人,妄为——” 胡杏儿的嘶喊声戛然而止,因为许倾落的眼神,那双眼中是凛然的杀机,此刻妇人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多喊一个字,许倾落下一刻就会杀死自己。 “胡氏,琅将军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让一个心有叵测的人逍遥法外!” 许倾落一字一顿,声音清脆悦耳,却满含着冷厉。 胡杏儿被污渍涕泪遮掩的容颜上一点苍白扩散,被几个兵士‘护送’着离开了这片街道前她几次想要再张口,却又在看到那些士兵们腰间长刀时候打了个寒颤,没有出声。 “我们走!” 琅晟拉住许倾落的手跟着那些士兵往外走去,看着这一行人那坦然的态度,五洲城的百姓人人怒目,淮县百姓则是面上现出一点骄傲之色,因为与琅晟经历的事情,这些淮县的百姓人人都是将琅晟看做了自己人了,现在看着琅晟的威风,初入五洲城产生的那种惶恐不安,不知不觉的就定了下来。 许倾落望向琅晟坚定的侧颜,本来要开口劝说他的话语终究没有出口,这是这个男人的一片心意。 杨谦望着许倾落和琅晟并行的背影,心底蓦然苦涩,果然只有琅晟才能够保护她吗? 公子衍不远不近的望着前面几个人,眼中的神色越发莫测,他手中的折扇轻轻挥动,遮住了自己半边扬起的唇角。 “我想和我爹单独说几句话。” 前面就是五洲城新搬来的许府了,只要几步路一个转角就能够被人看到,许倾落突然开口对琅晟道。 琅晟深深的看了许倾落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到了一边。 “爹,我只问你一句,那胡氏所说的是否有一句真的!” 许倾落拉着许良,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母亲就在府中,她很伤心,爹。我不想她等会儿再伤心一次!” “落儿,你相信爹,这件事情不是真的,我和那胡氏之间根本不是她说的那般,我和你母亲是青梅竹马,我好容易求娶到她,无论如何我不想让她伤心......” 许良忙不迭的连声道,他眼中是真切的焦急与苦涩,他对许母的感情是真的,前世的二十几年,今生的十三年,许倾落所见所闻,全都是许良对许母的一心一意。 她想要相信许良,也相信许良,她仰起头:“那么爹你告诉我,为什么母亲在府中一听说这个消息,便告诉我说早知道如此便不要来五洲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良的面色霎时间一阵苍白。 许倾落心底一紧,事情恐怕是真的不能够简单了结的了。 —— 许家客厅 许倾落,琅晟还有杨谦各自坐在一边。相对无言,许良在后院中和许母说话,谁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让许母原谅他或者相信他。 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情,即便许倾落再是焦心忧虑,当许母表示想要单独和许良谈谈的时候,她也无法留在那里。 “真是好安静。”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道白色的身影优雅缓慢的行入其中。 公子衍面上的表情有些肃然,让人下意识的心里不安。 杨谦率先站起了身子:“衍公子,不知道你询问的如何了?” 这件事情许良没有说清楚,许倾落和琅晟不好逼迫他。便只能够从胡氏身上寻找突破口,只是胡氏的事情五洲城的人看到的太多,不论是许倾落还是琅晟都不好审问她,杨谦身为淮县人也是不好参与,正好公子衍自动请命前去询问查探,琅晟也同意了。 公子衍是这五洲城很负盛名的世家公子,不论在高门还是百姓之间都很得到人敬重。 便是真的查出什么,若是有公子衍出面作证,才是真的无人可以质疑。 更何况在这五洲城也只有公子衍的人脉最广。 “我让人查探过了,那胡氏确实是五年前出现在五洲城的,并且也是真的在那酒楼中呆了五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在那边帮佣,很是辛苦。” 公子衍的话出口,许倾落便皱起了眉头,虽然知晓既然那胡氏不会于这种一查就清楚的事情上撒什么明显的谎言,可是当公子衍将查探结果道出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失望。 “胡氏呢?她怎么说?” 许倾落起身走到公子衍的跟前,询问道。 “胡氏还是坚持你父亲于她有私,既然今日见到了他,便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并且表示即便为妾也在所不惜,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够让自己的儿子连个姓氏都没有。” 杨谦听到此言,下意识的望向许倾落,满面担忧。 许倾落的面色发冷:“五年前她所说之事呢?她所说的和我父亲有私总要有人证物证。” 公子衍无奈:“这件事情,也只有你父亲说的清楚了。” 这句话已经告诉了许倾落答案。 “我去后院看看!” 琅晟起身便要向里走,他面上冰冷,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许倾落难过,少女不能够去问,不好逼问许良,那么便他去。 “别去!” 许倾落拉住琅晟的手,她转面望着男人的面容:“陛下的圣旨之上给你宽限了十日,从五洲城到京城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五日,你最迟明日便要带兵入京,现在已经是正午了,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带着你的士兵们收拾好了,早早上路,圣旨不得违!” 许倾落的声音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琅晟皱眉:“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能够离开,去京城走陆路的话是要五日,但是若是从这里转道白鹿城走水路的话只要——” 琅晟的话语没有说完,因为许倾落满面的不赞同:“这件事情你帮不上什么忙,阿琅,你是将军,可是这是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 许倾落始终冰着的脸露出一点笑意,那是对自己的自信。 琅晟望着许倾落眼中的坚定骄傲,良久无奈叹息:“你呀......” 其实他也已经是她的家人了。他宁愿她不要总是那么理智,有那么一两次能够毫不客气的找他帮忙。 “我相信你,但是这无关相信与否,我想要留在这里——” 这不是那些外人的诽谤污蔑,这件事情关系到许倾落最亲近的亲人,琅晟想要陪在她的身边,即便她不愿意。 男人的手触及许倾落的手,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少女的眼神全是郁闷,又用这一招。 招数不在老。而在于时机与技巧,很显然许倾落的时机技巧都是很出类拔萃的,男人手背上的银针被少女收了起来:“只会让你身子无力半日,想来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在路上了。” 许倾落对着琅晟低气压的眼神挑眉:“琅威!” 她突然大喊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客厅外面的琅威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满面惊讶,他不知道许倾落如何知晓自己藏在外面。 “你们那边不是已经在整理行李准备启程了吗?把你大哥带走!” 许倾落吩咐了琅威一声,自然而然的很。 琅威张嘴想要说话,他也不想走,这个时候他和琅晟想的一般。要站在许倾落的身边支持她。 “如果不想和你大哥一样,就别说我不爱听的。” 许倾落言辞霸道。 琅威一步三回头的拉着琅晟离开,依依不舍的很,许倾落只是用笑容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两个人的背影都消失了,少女面上那一点笑容彻底沉了下来,转头面向表情很有些玩味的公子衍。 许倾落一字一顿:“那个妇人现在在哪里?” 虽然无论是她还是杨谦,琅晟都不适合询问那胡氏,但是若是那个妇人一直不愿意说清楚的话,她还是有不少能够不留伤痕纯粹用药物逼迫的方法的,感激她前世宫廷沉浮与这一身医术。 许倾落的眸子很冷,虽然她以前一直不愿意用自己的医术与那些宫廷中的手段对付人,但是对于会破坏自己亲人安宁的人,她可以做出任何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微笑不语,那眼神中很有些异色。 两个人对视,杨谦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开成口。 半晌:“怎么,衍公子是怕我杀了那胡氏不成?” 许倾落带着笑意说出这个杀字,莫名的有些凛冽之意。 公子衍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折扇合起,在掌心轻轻敲击,轻微的声响中是男子优雅的否认声:“在下相信许小姐不会那么傻的,只是现在五洲城都传遍了此事,五洲城的百姓都对许小姐还有你的父亲的所作所为有所微辞,想要为那胡氏讨回公道,若是许小姐现在露面与那妇人相见,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吃亏的恐怕便是许小姐你了。” 公子衍的一言一句都是为许倾落考虑,若不是许倾落对他深有怀疑。也许还真的会相信也说不定,嗤笑一声,许倾落上前一步,眼睛紧紧的逼视着公子衍的眼睛:“衍公子确实是考虑周到,只是却是将我看的太低,你怎么知晓我去见那胡氏吃亏的定然是我?你怎么不考虑我能够对付的了胡氏呢?还是说衍公子有什么隐瞒?” 少女的身子比起公子衍这个单薄纤瘦的身子也是矮小许多,可是她的双眸熠熠生辉,她的面庞中满是冷然坚决,却是于气势上毫不逊色,甚至意图反压。 公子衍望着这样的许倾落,一时无语。 “你离我家公子远点儿!” 一声有些熟悉的喊叫从身前传来,一个矮小的身影冲了过来,向着许倾落推去,要不是许倾落有所防备及时后退还真的要被他给推倒在地。 “你做什么!” 杨谦怒声不满,若不是许倾落拦住,就真的要提拳头上了。 千岁挡在公子衍的身前,望着许倾落冷笑:“我在将某些不自量力的自以为是的女人从我家公子身边赶走!” 许倾落望向千岁,没有动怒,反而是微笑:“哦?不知道我哪里不自量力,又哪里自以为是了?” “千岁——” 公子衍阻止的声音刚刚出口。千岁已经耐不住性子不屑冷笑:“哼,自己得罪了人招惹来祸事却要牵连我家公子,你以为你教训了那复莹莹几次就真的能够将复家踩在脚下吗?你以为复家在五洲城经营了那么多年只是你一个女子能够挑动的了吗?” 公子衍看着说的痛快的千岁,无奈摇头,真是冲动的小家伙,却没有阻止的意思了,反正已经说出来了。 许倾落捏紧了拳头,面上却是全然没有一点色变:“你是说这件事情与复家复莹莹有关?” “当然,复莹莹现在可是已经纠集了一大批五洲城的百姓说是要向你来帮她们家的下人逃回公道呢,你这个时候出去见那胡氏可不就是自己找死往刀尖上撞吗?不过你要是想死就自己死,别拖累我们家公子!” 千岁的话极其恶毒,看着许倾落一副她很白痴的样子,仰高的脑袋像是一只趾高气昂的小公鸡似的,让少女看的想笑。 杨谦在一边已经听的面上现出冷意,许倾落却是缓缓的勾起了唇:“原来是复家的下人吗?” 她转向公子衍,丝毫没有再去和千岁说话的意思,眉眼弯弯,眼眸深处却是锐利:“原来公子衍还不如自己身边的一个下人消息灵通,可真的是出乎小女意料的——”无能呢。 千岁面上气恨:“不准你侮辱公子,你知道什么。明明是——” 公子衍的折扇一展,挡住千岁的半张脸,面带无奈的微笑:“身体不好,脑子也跟着不转弯,方才居然忘记告诉你这一点了,真是抱歉,那胡氏以前确实是这复家的下人,后来突然失踪,复家的人找了几次无果便也不再寻找了,谁知晓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当时临江楼那边围观的人中有人认出了胡氏,说她当年抛下父母兄姐就是为了一个没有良心的汉子,她的父母兄姐和复家的主子恳求,这不看在是自家家奴的份上不容许外人如此欺辱,复家不止‘大度’的原谅了胡氏私逃之罪,甚至还要为胡氏讨回一个公道呢。” 公子衍虽然是面带歉意,可是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恶趣味,让旁边看着的杨谦一时间对他观感都变差了,这种事情如何能够忘记,分明是故意不说。 杨谦望向许倾落,眼中满是担心,这件事情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偶然,但是无论如何复莹莹会和许倾落对上却是一定的,现在琅晟又被支走,若是复明前知晓的话,对付许倾落定然不会再有一丁点儿忌惮犹豫,这对许倾落极其的不利。 许倾落察觉到杨谦担忧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想了想:“杨公子,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你尽管说!” 杨谦赶忙道,他痛恨自己没有办法帮许倾落这个时候若是能够做些什么,他会好受的多。 许倾落看着杨谦这个样子,想到方才他在那些五洲城的百姓围攻的时候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对着面前的年轻男子眼眸多了些柔和:“这件事情既然有城主府的人出面,已经闹大了,五洲城的百姓现在在有心人的指引下恐怕已经不受控制了,我担心他们会对淮县的人迁怒,你去想办法将淮县百姓集合起来,安抚他们,让他们尽量不要与五洲城的百姓起冲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 许倾落交代这件事情,一个是真的担心那些后来维护自己的淮县百姓。另外一个则是不想要杨谦再卷进来,不论前世杨谦如何的惊艳官场,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功名没有后台的普通人,他和复家,耗不起。 杨谦不知道许倾落的心思,看着许倾落这么郑重其事的交代,重重的点头,眼中全是坚毅:“你放心!” 杨谦大步离开,许倾落望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了,才转身面向一副看好戏很过瘾样子的公子衍:“衍公子,我想你和我一般不想要这件事情牵连到琅晟身上所以才会隐瞒的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明明是在为对方找借口,却莫名的让公子衍都感觉有些危险的意味。 男子歪着头望向许倾落,笑而不语。 “若是让琅晟知晓了这件事情有复家插手,他又不能够长留五洲城,不能够短时间内对复家如何,最可能出现的情况便是他对复家妥协......” 聪明人不需要说的太清楚,许倾落只是点到即止,她望着公子衍,突然微笑着道了一声:“多谢。” 公子衍愕然。下一瞬他笑出了声,笑的连连咳嗽,笑的满面涨红:“好,好,好!” 男子抚掌而叹,连道了三个好字。 “公子!” 千岁焦急的连连拍抚着公子衍的背部:“公子你快别笑了,医师不是说过你的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吗!” “你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用心,若是我们公子有个什么,我要你好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千岁的眼中有愤恨,却也有一些别的什么,比如说是一种笃定。 许倾落微微眯起眸子,望着千岁,突然间发现这个跟在公子衍身后性情暴躁不够沉稳的小厮,也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这样的话,许倾落反而是一点儿不意外了,公子衍深不可测,他带在身边的最贴身的小厮,怎么想也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千岁,闭嘴。” 公子衍好半天才停住了咳嗽,对着千岁倪了一眼,千岁动了动唇,憋着嘴走到一边自己生闷气,好像普通少年,却是他的脸色虽然惨白,眼中却是极精神的,他望着许倾落的目光满是赞叹与认同:“你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咳咳,若是被琅晟知晓了这件事情的首尾与复家有关。以着他的性子还有表现出的对你的在意,恐怕是真的要被复家要挟着做些什么的。” “只是你不怕吗?” 若是没有琅晟在,许倾落独自面对复家可不是危险了一点半点了。 公子衍歪着头,虽然是笑着,许倾落却觉出了他身上那一瞬间散发出的危险意味。 许倾落勾唇浅笑,没有害怕公子衍身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识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淡定至极:“我害怕,我害怕他被牵扯进来。” 少女垂眸,望着自己纤细好看的指尖,看似弱质纤纤,却没有人知晓这双手若是决定了要抓住什么,便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了去,即便是付出再多的代价,她不会容许复莹莹和琅晟牵扯上一丁点儿的关系,更加不会容许复家利用她牵制住琅晟进而利用他:“复家现在的对手是我!” 既然复家已经出手了,那么她也不会客气! “琅晟到了今天的地步不易,他不能够和五洲城的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复家更是不能够牵扯上任何一丁点儿关系,很高兴我们两个达成这方面的共识。” 公子衍微笑,身上危险的气息悄然消散,又是一个翩翩公子,身娇体弱的很。 许倾落望着这个男人收放自如的气息,一时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将公子衍的危险难测等级再次提升,并且将他现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尽数记在心中。 这个男人也许知道些很重要的东西,而她不知道。 只要与琅晟有关,许倾落总会想办法知晓的。 许倾落摩挲了一下指尖,又望了公子衍一眼,对方悠闲的扇着扇子,对着她的视线友善一笑。 观他现在的表现,起码现阶段两个人还算是同盟,有些疑问与其去胡乱猜测,也许直接问当事人更加有效:“衍公子,我想——” 许倾落的话音才刚刚出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百草人还没有出后厅,失措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许倾落的耳中:“小姐不好了,夫人,夫人上吊了!” 许倾落的面色煞白,一瞬间全身冰凉。 下一刻许倾落几乎是跌绊着向后厅跑,一阵桌椅倒落声,噼里啪啦一片,若不是公子衍及时扶住她,少女恐怕当场便要摔出去,即便被及时扶住,许倾落的脚踝还是一疼,只是现在这点疼痛对她来说又哪里感觉的到。 “放开!” 许倾落再也没有了方才面对公子衍的时候那种镇定与理智,此刻的她仿佛真的成了一个普通少女一般面上全然都是惊慌无措:“我要去看我娘,我要去找她!”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面上的脆弱。眼眸中有些异样闪过:“我和你一起去。” 说着话扶住许倾落便往里去,迎面正好与百草对上,她还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许倾落惨白的面色时一时间被惊住了,无论任何时候,即便是生死关头,百草也没有见过许倾落如此。 许倾落对百草视而不见,只是加快了速度,千岁看到自家公子和许倾落离的那么近,还扶着她,面上现出点怒色,瞪着许倾落的背影恨恨的。 —— 刚刚进入后院,便听到了房中男人的怒吼声,那是许良的声音,许倾落面色一紧,下意识的便快走几步,要推开房门。 “等等,你不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公子衍拦在许倾落的跟前,如此道。 “让开,我娘——” 许倾落眼神一冷,对着公子衍便是一声反斥,她这个时候若是还能够保证自己的理智才是怪事。 “你父亲在里面,难道你觉得他会让许夫人出事吗?” 公子衍一句话让许倾落顿住。 “看的出来,不论如何,许先生对许夫人是真心在意的。” 这一点东西,公子衍只是一眼便能够看的出来。 许倾落的身子顿住,是的,她可以不相信公子衍,却相信自己父亲对母亲的在意,许良不会让自己的妻子有事的。 她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胡氏的事情背后定然有复家捣鬼,可是却也定然是真的跟许良有关,许良的反应,许母的反应,骗不了人,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辜负自己的母亲,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只有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许倾落握紧了拳头,没有再反驳公子衍,而是放轻了脚步,将耳朵贴在门上。 其实便是不放轻脚步也是无事的,因为里面的人很显然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外面了。 房间中,许良抱着从凳子上拖下来的梁芸,面上满是怒色,她望着妻子苍白的面色,抿紧的唇,望着她脖颈处的一道红痕,方才若不是他转头回来,妻子现在也许已经—— 许良抹了一把脸,面上的怒色渐渐的化为了苦涩,双眼通红,声音嘶哑:“芸娘,你这又是何苦,你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你,我在意你,只在意你!其他的人,我说过不承认就是不承认,落儿是我的女儿。我这辈子就只要这一个女儿便心满意足了!落儿不是男孩儿,可是落儿比任何一个男孩儿都要出色,便是有十个百个男孩儿和我的落儿换我也是不换的,你若是真的在意我,真的为我好,你但凡还在意落儿一点,那就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去接受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人,我再告诉你一次,五年前,我和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没做!” 许良的声音嘶哑的近乎破裂,许倾落在外面听着,眼角一点点的变得酸涩,她的指尖牢牢的掰住房门门框,半晌都不能够呼吸。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如此看重她到这样的地步。 一直呆呆的躺在床上像是神魂出窍的许母的眼眶一点点的变红,她的喉头传来低哑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下一刻,许母翻身从床上落到地上,却是双膝跪地,跪在许良的面前,她抱住他的腿:“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爱我,我相信你不在意那个女人。我甚至相信你和她不是有意的,可是郎君,我也爱你!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够让你绝后,我不能够再继续自私下去了,求求你,算我求求你把那一对母子接入府中,夫君你需要一个儿子,需要一个传承香火的儿子,你那么好,你不应该绝后,所以把那母子两个接进来,我生不出男孩儿。即便落儿真的很出色,比所有男孩儿都出色,她也还是女儿,她早晚都要嫁人的,她早晚都是别人家的,我不能够让你死后连一个摔盆上香的子嗣都没有!” 梁芸大吼出声,面上全是泪水横流,她的声音中是决绝,是认定,可是她的眼中却是全然的痛苦与涩涩。 许倾落楞然,她听着自己母亲的话语,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突然间有些不想呆在这里了,呆在这里做什么呢? 原来在母亲的心中,她女儿的身份始终便是差了一层。 她想走。 公子衍始终在一边陪着许倾落,在听到屋子中许母的话语之后,又看到许倾落那恍惚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脚下一错,拦住许倾落离开的方向,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如何能够让对方离开呢。 公子衍以为许倾落会就这么离开,因为对方眼中的脆弱与彷徨。可是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失算了,因为一瞬间的苍白之后,许倾落却是更紧的贴近房门,她的眼中全是坚决。 不论母亲是怎么想的,她都不能够让任何人伤害许父和许母。 既然已经听到了这里,断然没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公子衍眼中现出意外。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房间中短暂的沉默之后,响起的是许良不敢置信的怒声:“落儿是要嫁人,但是她要嫁的人是阿晟,有这样一个女儿和这样一个可担半子的好儿郎,我许良这辈子没有任何遗憾!那对母子,我绝对绝对不会承认的!即便这是......我母亲的意思,我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梁芸怔住。 许良眼睛越发的红,双手握成拳:“我会亲口告诉母亲,我许良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若是她还要有什么不满,让她尽管将我的这条命拿去!” 许良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厉声对梁芸说过什么话,这是第一次,他呵斥她,他吼她,却只是这一句誓言。 那一刻,梁芸的唇怯懦着,望着神色坚定到可怕的许良,蓦然间喊出了声:“夫君。夫君,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是我作孽,都是我做孽无能——” 梁芸扑到在地,失声痛哭,是为了许良的深情,更是为了自己的愧疚,他对她越是好,她便越是无法心安理得的逃避,享受他独一无二的在意,她已经逃避了二十年,她不想要再愧对许良下去,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许良的掷地有声,她再也无法说出方才那些琢磨了许久的话语中的任何一句。 是她自私。 许倾落心底因为许母先前的几句话而产生的那些许芥蒂在听到房中对方那崩溃一般的痛哭之后尽数消失,剩下的只有疼惜,只有愤怒,疼惜母亲的不易,愤怒于本来好好的夫妻,好好的一家,生生被逼迫到现在这个境况,何其残忍! 许倾落的双手紧紧的握住,甚至能够听到隐约的骨骼颤动声,她的面上一片沉冷,眼底却是烈焰滔滔。 公子衍在旁边轻笑出声:“看来这件事情不止是外部有心人帮忙,更有内部有心人推波助澜,如何,要不要我帮忙?” “看在你我都认识琅兄的份上。” 许倾落慢慢的松开了双手,转眸望向笑的别有意味的公子衍,忽然挑唇一笑。 公子衍真的是讶异了,许倾落这个时候居然还笑的出来。 “先谢过衍公子有心了。” 许倾落没有说需要公子衍的帮忙还是不需要,她只是回了这么一句话:“百草,送客。” 百草早就在一边等着了,为了自己先前话没有说清楚让许倾落这么担心心底不安,现在听到小姐的吩咐。赶忙走到公子衍的跟前。 公子衍微微眯起眸子望着许倾落,折扇展开:“看来许小姐心中自有定数。” 公子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中,许倾落慢慢的往离着房门相反的方向而去,许良和许母虽然这么闹了一回,但是想来如此这般,两个人起码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的波动,在那之前,复家还有五洲城许家,她要好好考虑考虑先从哪个下手才是了。 许倾落正在想着,没一会儿百草便送客回来了,顺便带回了一个消息。 “小姐,我刚刚在外面听说复家那个大小姐带着人去了琅将军,不对,是去了姑爷他们暂时下榻的地方,小姐她肯定是对姑爷贼心不死!” 百草匆匆忙忙的进来,给许倾落说到。 许倾落的面色一瞬间冷的几乎像是被冰覆盖,心中只有两个字:找死! 复莹莹,我本来还在想着究竟要先对付哪一个,你居然还敢主动去找琅晟! 许倾落为了不让琅晟牵扯进来甚至不愿意让琅晟知道复家在其中的首尾,可是复莹莹只要见到琅晟,那么都不需要考虑,许倾落就清楚琅晟定然会留下来的。 不是留下来对复家妥协就是被复家纠缠,更遑论琅晟若是不能够及时上京的话,相信朝中一直盯着他的有心人会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的。 “百草。好好看着老爷夫人,若是夫人或者老爷再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你就将这个给他们喝,只是会睡一觉罢了。还有,许府现在开始闭门谢客,不要任何人进来,我出去一下,会尽快回来的。” 许倾落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交给百草,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能够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让人好好睡一觉,当然最重要的是许良也不会察觉的许倾落专门配置的无色无味的迷药。 本来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倒是提前用上了。 百草握着瓷瓶,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很:“可是小姐我怎么能够——” “百草,我相信你。” 许倾落相信跟了自己这么久的百草有自己的判断。 “......嗯。” 百草最后重重的点头,牢牢的握住瓷瓶,像是握住了什么生死大事。 许倾落又交代了家中的护院几句,才牵着马出了许府。 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轻轻扬起,马蹄溅落一地残雪,点滴雪泞崩落许倾落的腿上脚上裙摆之上,她只是眸光灼灼的望向远处,眼中是能够将人烧灼而死的酷烈。 是对复莹莹而起的狠辣杀机,许倾落这辈子最重要的两处逆鳞便是父母与琅晟。而复莹莹偏偏两样都要触及。 —— 琅晟和手下的士兵暂时安置在城南的一处大院子中,还没有走近院子,远远的许倾落便看到了外面拴着的身上背负了一些东西的马匹,还有站在院子外来回踱步的身穿一袭显眼粉色的女子。 复莹莹。 许倾落喃喃着这三个字,手中的马鞭又是狠狠一扬,却是速度陡然加快,裹挟着一片雪色向着大院,向着复莹莹冲去。 “复小姐,大将军正在整军,现在不方便通报!” “没有大将军的命令首肯,没有人能够擅入驻军之地。” “无关之人不得入内!” 一句句一声声的全是拒绝,复莹莹正因为被几个士兵阻挠在院子外而气的团团转,无论她是威逼还是利诱,这几个该死的士兵就是拦住她不让她进去一步,准备好的说辞,准备好的要挟,连琅晟的面都见不到有个屁用! 复莹莹气的心里骂脏话,手指不断的摩挲着腰间新换上的马鞭,咬牙,实在不成她就只能够在这里喊了,反正真的被其他除了琅晟之外的人知晓复家的心思也只是这些卑贱的士兵,到时候复家想要除掉几个士兵,想来也是很容易的,只要琅晟答应他们的条件,像是他表现出来的一般在乎许倾落,他就必定会答应的! 复莹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心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琅晟居然真的舍掉自己这样的大家小姐去就一个卑贱的医女,正当复莹莹打算不顾一切喊叫出声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的奔腾声,感受到了寒风蓦然的吹拂,看到了身前两个本来对她一副视而不见样子的士兵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啊!” 复莹莹转首望见了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马儿那大大的马头将她的眼帘全部充满,少女尖叫一声,却是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高头大马堪堪从她的身侧掠过,然后马儿扬蹄嘶鸣,向着复莹莹的身上塌落,复莹莹喜好练舞,她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自己因为经常习舞的原因身姿比一般人轻盈,又是一个翻滚,马蹄落在她刚刚淌落的地方,哗然一声,积雪泥泞溅满复莹莹半身,哪里还有方才趾高气昂,打扮的娇艳秀美的样子,此刻她狼狈的堪比乞丐,满身污浊,躺在泥污中,半晌都回不过神。 马儿在复莹莹身前三步彻底止住了步伐,马上的骑士轻轻的一牵马缰,马儿又打了个响鼻,转了个身子,复莹莹对上了坐在马背上的骑士。 那一刻,怒从心起,几乎想要吐血,她伸出手指,指着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少女:“许倾落,你这个贱人!” “你居然敢当街杀人!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马上的人可不就是复莹莹现在最恨的许倾落吗?她以为对方现在正在焦头烂额的应付胡氏,应付许家,哪里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更加没有想到许倾落会是以着现在这样子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该死的高高在上。 许倾落本来应该在复莹莹跟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复莹莹的眼睛都气红了,一口编贝般的牙齿咬的也是咯吱作响,已经是将许倾落恨毒了。 “你不是没死吗?” 许倾落歪头,乍然一笑,逆着雪色,与复莹莹的狼狈相反,绝美淡然,姿态娴雅动人,宛若神女。 “你们都是死人吗?你们难道没有看到现在有人敢当街杀人。你们那个所谓的大将军就让你们如此保护百姓的吗?” 复莹莹猛的转头对着那边几个堪堪回过神的士兵喊道。 “我可是五洲城城主的女儿,我今日在这里受到任何的委屈,到时候我看琅哥哥会不会包庇你们!” 复莹莹五洲城城主之女的身份还是有些用处的,那些士兵中有一个面上露出点游移之色。 许倾落听着复莹莹在那边叫嚣着抓住自己和琅晟对质,淡淡一笑,翻身从马上跃落,动作轻盈灵巧,衣袂翩飞间,已经踩落雪中,刚刚还被复莹莹喊叫分神的几个士兵,看着许倾落下马的动作忍不住面上流露出赞叹之色。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才许倾落纵马疾驰,又能够及时悬崖勒马其实已经让他们对许倾落的骑术赞叹,现在再看这简单的看似没有丝毫烟火气的下马动作,几个人心中忍不住觉得,怪不得琅将军对许倾落独独衷情,人家一个姑娘就是比男人还厉害。 尤其还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 “我想要去见琅将军与他送行,几位可否代为通报。” 与面对复莹莹的高冷相反,面对几个士兵许倾落却是温声软语,却是将复莹莹直接丢在那边,任由着她叫嚣不做丝毫理会。 “厄,许小姐来哪里还需要通报,将军见到小姐一定会高兴的。” 士兵放开了方才阻拦了复莹莹的刀剑。 复莹莹的声音止住,脸色涨红成了猪肝色,人不怕难堪,就怕对比,那才是难堪中的难堪。 她从地上爬起:“许倾落,凭什么你这么容易进去,我知道了,你这个贱人,你这个狐狸精,你不要脸,你不止是迷惑琅哥哥,你还勾引军营中的其他人,要不然他们哪里会这么痛快放行,你这样的荡妇就该浸猪笼,游街!” 复莹莹骂的恶毒无比,几个士兵一时间全都是满面不知所措还有惶恐。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低垂的眉眼间是寒凛冷涩,转首,微笑:“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许倾落你这个贱人,荡妇,不要脸的东西,你这个千人骑万人胯的狐狸精,破鞋,烂——” 复莹莹下意识听从许倾落话语不甘示弱的骂声戛然而止,因为她正正的毫无遮掩的对上了许倾落的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寒冬腊月,那双眼睛中的冷冽却比寒风还要沁凉,让人一眼对视上去,从心底往外散发出颤栗感。 她会杀了我! 那一刻,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复莹莹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的感知到了这一点。 “啊!”的一声短促的叫声,猝不及防间,复莹莹的手腕被许倾落攥紧在掌心中,少女握紧了复莹莹的手腕,还在笑,与眼中的冷意相反的近乎温柔的笑:“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勾引军营中的士兵?哪只眼睛看出了我是狐狸精的?” “你,你要做什么......” 复莹莹颤抖着声音问道。 她的手腕很痛,她想要从许倾落的掌心中挣扎出来,甚至想要反手给这个敢冒犯自己的平民医女一巴掌,可是都只是想想,在许倾落的手握住她腕子的一刻,她的全身诡异的失去了力气,全身都是虚软的,那么可怕而诡异。 “我?我打算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就废了你哪只眼睛,不知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许倾落歪着头,笑的越发温柔,指尖却是慢慢的向着复莹莹的下巴向上划去。 “你,你不敢的,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五洲城城主的女儿,你如果敢伤害我,我爹不会放过你。复家不会放过你的!” 复莹莹强自镇定的道,只是那不断颤抖的身子在在的将她的害怕展现了出来,到了脸颊,眼睑,直到眼珠前。 “啊!不要!” 复莹莹惊怕到了极点的声音响起,许倾落那纤细好看的指尖充盈了她的整个眼球,看的那样清楚,那样仔细,只需要对方再轻轻的一动,一探,她就会成为瞎子。强烈的害怕让复莹莹她的双腿一软,几乎要瘫软在地上,可是许倾落攥紧她手腕的手未曾松开。 从来没有哪一次复莹莹比现在还要害怕,她后悔了,后悔来招惹许倾落,或者说后悔孤身一人就这么过来,后悔不听复明前的话,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一切按照他的意思走,而复明前要对付许倾落,绝对不是现在,而是日后。 复莹莹害怕到了极点,唇颤抖着,却是发不出一声声音,她已经被强烈的恐惧所控制住了。 许倾落的指尖堪堪触及复莹莹的眼球,在复莹莹惊惧的眼睛翻白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睁开眼睛望见的是许倾落冷然的面容,方才那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方才那样绝望的可怕的感觉却是无法忘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 这么冷的天,复莹莹却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她望着许倾落:“你,你这个疯女人!” “我就知道你不敢对我怎么样,只要你现在马上放开我,给我磕头认错,我就不让我父亲追究你冒犯我的事情,否则的话——” 越是惊惧害怕,越是身上被风吹的冷飕飕,复莹莹对许倾落越是痛恨,因为许倾落没有继续下手,她心里认为许倾落终究还是害怕自己的家世,方才都是吓唬她的,也因此复莹莹咬着牙根要许倾落给自己赔礼下跪,她心底甚至想到了等会儿要如何先羞辱许倾落一番,等到日后再让许倾落死的很惨。 下一刻一声嘶哑的惨叫响起,伴随着的是骨骼隐隐的断裂声。 复莹莹的全身都痛的颤抖,她怔怔的望着自己整个被许倾落掰着往另外一个方向的手腕,复莹莹的额头脸颊上全是冷汗,她大声尖叫,再也不想要装作能够息事宁人的样子,对着许倾落破口大骂:“贱人,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全身扒光了扔到军营里去,我要,呜——” “我看你还是不够痛,要不然怎么这么有精力想着这么多恶毒招数呢?” 许倾落冷笑一声,咔一声,骨骼彻底错位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复莹莹张大了嘴努力的呼吸却根本不能,她的腕子几乎扭曲到一个不可能的弧度,五官因为剧痛跟着扭曲,她瞪大了眼睛望着许倾落,吸着气恶狠狠的威胁:“你,你敢这么伤我,呜,我要把你家的丑事全都告诉给琅晟,我要让琅哥哥看看你爹娘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爹娘只有胡氏那一点不好吗?我告诉你,远远不止,你那个爹看着正人君子,实际上最是无情无义,还有你娘,不定能够找到个旧情人也说不定......” 许倾落的手腕一翻,身子一顶,然后复莹莹的身子被重重扔出,伴随着女人的惨哼声中,狠狠的落在了泥泞之间,溅落一片黑白相间的雪泥点子将她方才还干净的另外半边身子一起染的污浊。 复莹莹的全身都痛,最痛的是自己的手,手腕那里像是有刀子在割一般,一抽一抽的的痛。 她呻吟着,根本想象不到许倾落为什么敢如此对她,她望着许倾落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满心的狠毒满心的愤怒还有杀机终于化为了全然的恐惧,她转身向着那几个在一边看呆了的士兵望去:“救我,我是五洲城城主的女儿,你们快将这个疯女人赶走!” 复莹莹看着还不曾动弹的几个士兵模糊的身影。冷汗雪泞将她的视线遮掩去了大半,眼前一片朦胧:“只要你们救我,我让我爹给你们荣华富贵,我给你们升官,我让你们成为人上人,给我杀了那个女人,给我把她抓走,你们——” 复莹莹的声音断裂,因为她那只受伤手腕上蓦然踩落的一只脚,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月白色绣鞋,纤纤小小,上面甚至没有丝毫的金线银线乃至于任何其他珠宝装饰,穿着这样鞋子的人她认为都是那些卑贱的没有条件的平民才会做的,那是她们没有条件,身为复家的千金,她和那些个条件差的女子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可是此刻正是这样一只鞋子落在她的手腕上,然后,狠狠的碾压,将她踩在脚下,踩在泥泞中。 复莹莹惨烈的叫声让那几个本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士兵狠狠的打了个冷颤,望向许倾落的目光却是没有惊惧。反而是默默的移开了目光。 因为这些士兵亲眼看到过许倾落在淮县城门前面对敌军攻城时候的表现,现在只是这么折磨复莹莹一下,又不是杀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更何况跟着琅晟进京的不少兵士是淮县人,他们的亲人太多是许倾落亲手从瘟疫下抢救回来,他们还记得那个时候很多人因为流言对许倾落的侮辱,与复莹莹的叫嚣何其相似。 这几个士兵没有忘记他们曾经和许多人在心中发下誓言,以后不止再也不会说许倾落的任何坏话流言,更是会让那些随意放出流言侮辱许倾落的人付出代价。 复莹莹刚刚的那些话说的那么难听,别说是许倾落,任何人都不会忍住。若不是许倾落先出了手,而且还是以着绝对的优势占据上风,恐怕这几个士兵中有人早就忍不住上前帮忙了。 是帮许倾落的忙,而不是复莹莹。 他们对许倾落的恭敬态度从来不止是因为琅晟的存在,更多的是因为她本身值得。 看到复莹莹还在努力对着这边怒骂或者利诱,几个士兵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各自昂首挺胸,抬头看天,就是不看前面发生的一幕,他们努力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既然许小姐不需要帮忙,那么就帮着站岗放哨。 复莹莹已经叫的没有声音了,她的整只手掌红肿不堪,脸埋在地上,涕泪横流,在她以为许倾落会接着折磨她的时候,少女优雅的将脚从她的手上移开,转身便走。 甚至不屑于给复莹莹留下两句威胁。 看到许倾落往这边来,几个士兵越发的挺直了腰杆。 许倾落微笑,顿住:“多谢。” 原来让人默默维护的感觉这么好,她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这些士兵的表现是在帮助自己。 虽然她自己手上有能够伤人杀人制服人的各种药物,别说是三五个士兵。便是三五十个人,若是选择合适的出手时机还有风向,只要一副药物足矣,但是许倾落觉得比起自己用药物让所有人惊惧,现在这样真心有人相帮感觉更加的好。 “许小姐你说什么客气话,我娘就是你亲自救的,她可是一直交代我要好好的报答你呢,只是些许小事罢了。” 一个士兵顶不住自己那昂首挺胸的姿势,嘿嘿傻笑着摸自己的脑袋。 “许小姐也救过我,在淮县城门的时候,是你帮我们拖延时间逃走!” “还有我,是许小姐你坚持出城寻人,才把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 “许小姐你放心,除了你之外,任何女人过来找将军我们也不给放行!” 几个人忙不迭的表态,最后又拍着胸脯保证道。 虽然许倾落不需要几个人如此相帮,但是看到几个士兵真诚的眼神,想到复莹莹这次幸亏被拦住,眸子微微弯起,这一次少女的眼眸中没有黑暗,没有冰冷。 有的只是一片纯然的生机与善意,喜悦与开怀:“那就要麻烦几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帮许小姐你帮的开心!” “那那个复莹莹怎么办?” 有人终于想起了复莹莹。 许倾落的声音淡淡的:“她只是手断了,不是腿断了。” 若是复莹莹想要自己冻死,那更好。 —— 许倾落进入大院一路上称得上是畅通无阻,一个是因为路上确实没有遇到几个人,大家都忙着收拾打点行装,毕竟去京城一路上真的是需要不少东西。一个是因为即便遇到的人也都是和门口的士兵一般,不会为难阻挠许倾落一点,甚至在看到许倾落的时候,面上眼中露出善意的调侃味道,为许倾落指路,比如说琅晟现在在什么地方。 许倾落根据路上遇到士兵的指印很迅速的找到了琅晟所在的书房。远远的就听到了房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许倾落皱眉,正要上前几步细听的时候,房门打开,陆续走出琅晟手下的几个副将,非天,长缨都在其中,两个人见到少女,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欣喜,互相对视一眼向着她走来。 “许姑娘,你终于来了,你一定要劝劝将军。他——” 长缨刚刚开口,门内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声,他瞬间噤声,面上的表情为难的很。 许倾落望着长缨和非天有些尴尬想要说什么却明显不敢的表现,心底微微一顿,待到看到长缨跺了跺脚打了个招呼便走了之后,心底的猜测越发的落实了。 她叹了口气,将这几日一直备着的钱袋取了出来,递到了还没有直接走的非天手中。 那是一个不小的袋子,沉甸甸的,里面是好几锭足锭的银子,是许倾落刚刚到了淮县便让百草去变卖一些药丸还有家中珍藏的药物赚取的银两。 非天不明所以,在许倾落的眼神示意下打开,面色一变,便要将钱袋还给少女。 许倾落的手背在身后,很明显不准备再将钱袋接回来了,她望着非天:“你们那些军饷补贴多少我知道的很清楚,在淮县的时候就用了不少,又帮着安顿淮县的百姓,哪一样不用钱?现在估计连路费都没有了,难道你们还真的准备一路上吃草喝水的赶到京城吗?你们舍得为难自己,我还舍不得为难我认定的男人,这是让你帮琅晟接着的,作为属下你总不能也让自己的将军忍饥挨饿。” 许倾落的话说的直接,爽快,反而是让非天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是很显然对于许倾落的这番话虽然他没有想到,却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因为许倾落对琅晟毫不掩饰的在意与关心,无论如何,许倾落比非天想象的好的太多太多。 只是:“今早上公子衍其实也送来了一些银票,说是给将军的,将军让我将银票全都分给了士兵们,因此现在真的不缺钱,不会让将军风餐露宿,吃草根喝雨水的。” 许倾落的手在自己裙摆上的系带上摩挲,抬眸:“能够给我说说早上公子衍来的时候还和你们将军说了什么吗?比如说我家的事情。” 她对公子衍怎么样都不放心,更何况是在现在她的猜测没有证实的情况下。 非天面上现出犹豫之色。 “落儿,你进来。” 房门敞开,一道无奈的声音传来,琅晟站在门口,阳光都被他完全阻隔在了房门外,许倾落一时间看不清他逆着光的神情。 只是对于琅晟,她从来不需要从表面去判断分析。 许倾落没有理会非天和他手中的钱袋,抬脚便走。 许倾落错开琅晟的身子,一眼就看到了房中书桌上那张地图,是去京城的路线图,红线标注的清楚,只是不是陆路,而是水路。 许倾落转首,望向琅晟:“你知道了什么?” 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公子衍告诉琅晟什么,不过公子衍那样一个无聊的喜欢看戏的人真的很有可能做出前脚送来一些真相,后脚故意隐瞒的事情。 或者也有可能是复家,是琅晟自己的人查到什么,许倾落不能够确定,她唯一确定的就是。她不想要面前这个男人再为了自己付出甚至将他置身于险地。 琅晟从许倾落手中抽出那张已经没有掩藏必要的航路图,转首望着少女:“许伯父还好吗?” 没有说自己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许倾落盯着琅晟,良久:“事情的关键在我娘那里。” 琅晟明显的惊愕表情即便只是出现了一瞬,也足够许倾落捕捉,心底一松,看来琅晟知道的不是全部了。 她斟酌着,将事情一一交代了清楚,只是缺少了那么一个关键罢了,比如复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你还记得我说过祖母一家都在五洲城?” 许倾落启了这样一个话头。 琅晟颔首,没有多问。等着许倾落一一说清楚,他和她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来。 “不止祖母住在这五洲城,我爹的其他兄弟姐妹或者是堂表兄弟都是住在这边的,其实这五洲城一直都是许氏一族真正定居的所在,祖母也是前些年随着父亲过来这边的,父亲本来也要在这边随祖母定居,只是没有想到却是出了些意外。” 许倾落唇角噙着好看的笑容:“他和我母亲之间身份本来就有些不对等,祖母一直看不上我娘,后来我娘更是多年无所出,后来终于怀孕,却是只得我一个女儿。她不死心,又是几次怀孕,生育了两个女婴,却是在不到三日的时间里便死去了,甚至伤了身子不能够再生育子嗣了,听说我那祖母当年还想着让我爹休掉我娘,是我爹坚持不愿,带着我娘和我离开了五洲城,去了淮县定居。” 许倾落眼中带着些怅然,这是上一世她很久之后才知晓的东西,只是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她的母亲—— 许倾落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好的情绪尽数摇走:“阿琅,这是家事,那个胡氏应该是我祖母安排的,你不适合插手,你要相信没有人能够欺辱我,我会自己去找我娘好好谈一谈的,相信只要有爹爹在,我娘会想通的——” 琅晟皱眉:“可是我听说......” “传言不可信,难道我会骗你不成?” 许倾落微笑,眼中闪烁着似真似假的光:“或者说你不信我,那我可是要伤心的。” 琅晟瞅着许倾落,半晌憋出了一句:“如果你不是那么自作主张不经过我同意便随意将我定住的话。” 呵,这是学会反击了? 许倾落笑的越发好看:“嗯,如果不是我经常这么出奇不意的给你一下,你哪里能够像是现在这般这么快就行动自如?我是在帮你训练警惕性还有抗药性。” 许倾落振振有辞。 琅晟瞪眼:“你......” “我什么?” 许倾落伸手拉住琅晟的手,却是将一个荷包放到了他的掌心:“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这是给你求的平安符,虽然不知晓灵不灵验,但是我真心希望你一路顺风,不要有任何险阻艰难,那才是你对我最大的爱护。” “此去京城漫漫。再相见指不定是哪一日,你可不准将我忘记,否则的话,我便是缠也要将你缠死的。” 许倾落说起好听话都不带重复的,格外的直率坦然,让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的琅晟不知不觉的又红了脸颊,跟着她的思路走:“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这辈子,琅晟从来没有在意一个女人如同许倾落这般,跟着她的喜而喜,跟着她的悲而悲,一颗心时时为她跳动加速,他说不出如同许倾落这般动听的话,只能够笨拙的承诺:“便是死了,我也不会忘记你!” “什么死不死的!” 许倾落不满皱眉:“你记住,如果不想要我成为望门寡,那你就好好的保重自己,你若有事,我便是处境再好也只若身在炼火,你若无事,便是吃糠咽菜,也甘之如饴。” “......我不会让你吃糠咽菜的。” 琅晟呐呐的辩解。 许倾落斜倪了他一眼,其实若是按照他一直以来的脾性始终救济着军中弟兄家眷的话,吃糠咽菜绝对不是比喻。 不过许倾落总不会让琅晟吃糠咽菜的,她手中的医术,种种神奇的丸药,让她从来不会发愁自己未来会没有饭吃饿死。 若是琅晟养活不了她,顶多她养活琅晟便是。 这样想想,其实还挺带感的呢。 许倾落眸子弯弯,心情是真的格外的好起来了,在想到未来自己赚钱养家喂养男人的画面时,嗯,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自我激励。 琅晟觉得许倾落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只是为着许倾落前面的那些情话,琅晟忽略了自己的感觉,反而是伸手将少女揽入了怀中:“我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那一刻,琅晟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对某些东西的企盼,因为他想要自己在意的这个少女永远都骄傲自在,永远都像是现在一般谈笑无忌,坦然生辉。 “嗯,我相信你。” 许倾落将自己的脸埋入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之间,闻着男人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倾听着他的心跳声。低声呢喃。 时间不知不觉的便过去了,正午的阳光灿烂热烈,在这冬日里难得的多了一点暖烘烘的滋味儿。 许倾落被琅晟亲自送出了院子,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眼角眉梢都是暖意。 外面刚刚放许倾落进来的几个士兵看着将军亲自陪着她出来,面上都忍不住带了些意味深长的笑,果然琅将军还是许小姐的,看两个人之间拉着手并着肩出来就知晓了。 许倾落注意到复莹莹没了踪影,眼中闪过一抹冷笑,今日之事只是给她一点儿教训,如果复莹莹再要接着动手,那她下一次就不会再给她一点机会了,不过复莹莹的手,想来是有好一段日子不能够用了,若是医治的不够及时或者治疗的人医术不够高的话,一辈子的残疾是绝对的。 对于认定的敌人或者触碰自己逆鳞的人,许倾落从来都不会手软。 “我先走了.......明日也许不能够送你了,你要记得想我,知道吗?” 许倾落的手轻轻的碰触琅晟的脸,然后仰首在男人的唇角出奇不意的碰触了一下。 “即便是忘记我自己,也不会忘记你的。” 琅晟单手按住了许倾落一触便要分开的唇,两个人的唇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许倾落有些讶异,没有挣扎,只是眼睛直直的对视上男人的眼睛。 她第一次知晓琅晟的眸子可以这么黑,这么深,深沉的让她都无法探知里面的情绪。 “落儿,我送你回去。” 琅晟久久的凝视着许倾落,然后松开了钳制住她半边身子的手,轻轻的将少女的身子扶正,突然道。 许倾落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只是在对上男人肃然的面容时,下意识的将那种不对的感觉自己压了下去,琅晟就是琅晟。即便他心中有什么难解的思绪,也还是那个从来不会伤害自己,坚持保护自己的琅晟。 “你真的要送我回去?你这边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许倾落歪着头眼睛示意院子里面,方才来的时候可是听到了琅晟和手下争执的很厉害,他现在应该不会去选水路,总要给手下交代一番。 “你的事比所有的事情都重要。” 琅晟一本正经的说道。 琅晟坚持要送许倾落回许府,很明显,这一次即便许倾落说的再是好听,不亲眼看一看许府现在的情形,琅晟就不会放心。 许倾落脸颊有些许的红,平日里甜言蜜语不多的人。真的说起来居然让她这样自诩见多识广的都扛不住,也是厉害。 她无奈的看着定定的注视着自己非要等着自己一个肯定答案的琅晟,心底估摸着这个时候家中父母应该已经平复了心情,对着男人展颜而笑:“既然你要去送我,那就送,能够和你多相处一点时间,我也觉得很高兴。” 许倾落刻意不提出其他,单纯就是用这样的话语对着琅晟倾诉,看着男人一点儿不红的面颊,感受了下自己脸颊的点点热意,她觉得自己和琅晟之间颠倒的地位很需要想办法改变一下,什么时候男人居然能够一句话撩的她脸红,她的话对方却能够面不改色了?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最重要的是许倾落最喜欢看的就是男人脸红的样子。 心底暗自下定决心,甜言蜜语什么的,她还需要再接再厉继续修炼一番,争取让琅晟下一次在她的面前红遍整张脸。 想到男人那张刚毅英俊的容颜被晕红遍染,许倾落的眼睛微微眯起。 两个人是牵着马拉着手回的许府,再长的道路总会有走完的一刻。 “已经到家了,你先回去,我想要看着你的背影。” 许倾落想要从琅晟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 琅晟望着许府大门,握紧许倾落的手:“我去拜访一下伯父。明日便要走了,我想最后和许伯父道一下别,还有伯母。” 琅晟拉住许倾落的手没有放的意思,他不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许父许母究竟有没有事情,究竟是不是又人从中作梗,否则的话绝对不能够放心离开。 许倾落转头望向琅晟,牙根儿有点儿痒痒,指尖微微动了动,几乎想要伸手扯扯男人的面颊,看看他是不是戴了面具别人假扮的。 琅晟怎么就是不和以前一样好骗了呢? 她却不知道,从前琅晟不是好骗。只是愿意纵着她。 而在经历了最近的种种之后,在许倾落一次次的经历了危险之后,琅晟还是在意她,还是愿意纵容她,却是在不影响许倾落安全的前提下。 —— 百草一早就等在了门口,远远的看到了许倾落便要上前和她说话,只是因为琅晟的存在一时不好上前,现在看着许倾落和琅晟拉着手往里走,想到两个人的关系,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多想了,琅晟是自家姑爷,哪里需要瞒着什么,而且琅晟在正好能够多帮忙呢,百草一直很认同琅晟许家姑爷的身份,不是因为琅晟身份高,而是为了琅晟对许倾落好,每一次许倾落有麻烦,琅晟从来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这一次想来也是如此要过来帮忙的,自认想明白的百草从门后直接冲了出来:“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夫人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但是先前我看着还是有些地方不对。” 百草冲出来的太快,许倾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小丫鬟已经急匆匆的忙不迭的将许父许母身上的不对说了出来。 “刚刚夫人一直想要将老爷赶出去,说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幸亏我和百合她们几个拉住了,但是我觉得夫人的情绪很不对,就像是,就像是......” 百草给许倾落说着许母身上的不对,说着说着,却是有些吞吐。 许倾落也顾不得被琅晟听到什么了,她皱眉:“就像是什么?你说!” “就像是疯了似的。” 百草终于将这句话憋了出来,她的面上满是担忧焦虑:“夫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好几次说恭喜老爷有儿子了,夫人从来不会这样的——” 即便再在意许良,许母也不至于如此,百草明白,许倾落怎么不明白? 她心底一时间觉得也许是母亲心中执念太过才会如此,一时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很不对。 “我爹和我娘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许倾落的手被琅晟的大手握住。男人的手坚韧有力,温和宽厚,琅晟很明显不会现在离开了。 方才还拼命让他离开,这一时半会儿的,因为他始终站在身边,许倾落反而有种有所依靠的安心感觉。 “夫人不愿意老爷陪着,平静下来之后虽然没有再说要赶走老爷,但是却也不让老爷在身边陪着,老爷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中间叫了几次酒,夫人一个人躲在绣房。” 百草迅速答道,显然她一直都关注着两个人的行踪。 “我去看看伯父。” 琅晟率先开口。 许倾落看了琅晟一眼,没有再拒绝的意思,说实话这个时候有琅晟陪在身边,在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心之后,最强烈的情绪还是安心。 许倾落是坚强的,是沉稳的,是智计百变的,也是可以狠绝的,可是在父母都出事的时候,她也只是一个需要人陪伴的女子。 进了院子,不需要人带路,琅晟自己往书房而去。琅晟虽然只是在这边住了几日,却是将所有的房屋构造摸了个清楚,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为军人下意识的记忆还是为了许倾落。 许倾落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情最重要最关键的不是许良,从来都是许母,她站在绣房门前,伸手,轻轻的敲门。 “笃笃。” “笃笃。” 两下轻轻的敲击,绣房中没有丝毫的动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 许倾落心底不安,就担心许母再做什么傻事。也不去敲门了,直接伸手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对着自己正在认真做着刺绣的女人。 她孤单单的坐在那边,娴熟的穿针引线,莫名的有种寂寞的感觉散发。 梁芸是贞淑娴静的女子,一直以来她对许倾落虽然也是多有纵容,却一直没有放弃将许倾落培养成淑女的想法,前世她失败了,因为许倾落不懂事,许倾落心中最在意的是所谓的情爱,是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的甜言蜜语,是自私。 这一世梁芸还是失败了,因为许倾落太懂事,懂事的自小便知晓自己的道路,懂事的最初开始的时候选择的便是跟着许父成为一个出色的医者,而不是遵从梁芸的想法成为一个所谓的淑女,成为一个和母亲一般的温婉贤淑的女人。 许倾落加重了脚步声,在安静的绣房之中,脚步声格外的刺耳,许母却仿似未觉,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她站在许母的身边。望着许母手中完成了一半的东西:“......这是什么?” 许倾落的声音有些发涩,那是一件肚兜,一件小孩子的肚兜,一件绣着老虎图案的精致至极的红肚兜。 裁剪出色,图案精致,针脚细密,许倾落知晓母亲有一手出色的绣工,甚至好几次都遗憾她将银针使的厉害,却没有遗传到一手好的绣法,而是用在了医术之上。 可是许倾落第一次知晓,许母的绣工这样好。好的让她眼睛酸涩。 “娘,这是什么!” 许倾落加重了语气,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这是你弟弟的小肚兜,落儿,你看看,这个肚兜好不好看?这块料子是我一直珍藏的华菱锦,最是舒适,只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合不合用,不过想来你弟弟应该会喜欢的?这老虎的图案可是我一直琢磨着的呢,用的是顾氏绣法,不会有一丝的不顺,真好,我一直想要给你生个弟弟却不成,现在你终于有弟弟了,你一定要爱护弟弟,保护弟弟,要——” 许母的面上甚至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的红晕。 “我没有弟弟!” “母亲,我没有弟弟。” “我要保护的只有你和父亲两个人,而不是什么莫须有的弟弟。” 许倾落的双手按住许母的肩膀,望着她的面色从带着一点晕红变成了惨白,心中也是苦涩,可是她更加不想要许母像是现在一般陷入风魔。 “你是谁!” 许母猛的打落许倾落的手,身子往后躲开,带着些惊惧,带着些不满:“你不是我的落儿,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要对我的孩儿不利?我告诉你,你休想!” 说着话,许母顺手抓起身边竹篓中的剪刀,向着许倾落挥去。 她的动作间全是疯狂狠戾,眼睛中没有丝毫的神采,只有空洞,许倾落嘶的一声,躲避不及被划伤了一点,她望着手背上的一点血痕,看着还在胡乱挥舞着剪刀的许母,沉冷了面容,身形一错,侧身到了许母的身边,一根银针扎在了许母手腕之上,染着一点艳色的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儿子,把儿子还给我!你也是来抢我儿子的,你这个恶人!” 许母疯魔一般叫嚷着,眼前站着的仿佛不是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女儿。而是什么生死大仇。 看着母亲眼中的敌意,许倾落的心一阵揪紧,先是疼痛,然后便是强烈的恨意,恨让母亲如此的人。 “我是落儿,娘,我是落儿!” 喃喃了两句,面对着许母不依不饶的扑打,许倾落一把将许母手中的肚兜扯落,在许母的尖叫声中,趁着她失神去捡肚兜的时候一手按在了她的颈部穴位上,许母的身子一软,许倾落一手则是翻过对方的手腕,双指如电射般搭在上面。 “你这个恶人,你放开我,你别想打我儿子的主意,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许母挣扎着怒骂着,却因为许倾落指尖按住的穴位身子绵软的根本无法动弹丝毫,即便如此她面上的怒意与恨意对许倾落而言比任何肉体上的伤害还要让她难耐,甚至让她想到了前世,前世被父亲怒骂的自己,前世那个做错的自己。 “求求你,别伤害我儿子,那是夫君的儿子,是我和夫君期盼了那么久的儿子。” 许母一时痛骂一时哀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疯魔之中。 许倾落按住心神,她现在做的正是挽回前世所有的遗憾,所以她不能够动摇。 微微闭合了双眸,认真的探着许母的脉搏,下一刻许倾落睁开了眸子,眼中是嗜人一般的冷厉。 她希望自己先前想错了,但是事实是她的直觉出奇的准,许母不是那种轻易疯魔的人,她外表娴静,但是内里也有自己的刚强,否则的话当年就不会顶着许家所有人的不赞同毅然嫁给许良,不会和许良就那么分文不带的离开五洲城背井离乡在淮县定居,更加不会生出许倾落这样一个女儿。 许倾落相信许母的心中有执念,有自责,有痛苦,却不相信她会疯魔,而现在,许母的脉象在在的告诉她,一切都不是她许倾落想多了。 许母的脉象很奇怪,一时跳的很急像是要将她的手指弹开,一时跳的很慢,慢的让人以为脉搏已经消失。 许倾落从腰间抽出一支银针,快很准的扎向许母手腕处的一处穴位上。 “呜哇!” 一声宛若受尽了委屈的啼哭声响起,许母哭的面上满是泪痕:“疼,好疼!不要!” 她哭喊着,像是一个小女孩儿一般可怜:“母亲,母亲,我会给夫君生下孩儿的,这一次一定是个男孩儿。母亲,求你不要那么做,求求你!” 许倾落的手颤动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她记下了许母的每一句话,狠下心任由着许母哭闹,将对方腕部的那根银针碾转,拔出,那上面果然是黑色,那一瞬间,许倾落的另外一只手紧握成拳。甚至掌心有隐隐的红色渗出。 许母还在哭闹着,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下一刻她的脑袋一歪,声音戛然而止,软软的倒在了许倾落的臂膀之上:“娘,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伤害爹爹,我们是一家人。 不论是谁对许母下毒,许倾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那个人尝到比许母现在尝到的还要痛苦百倍千倍的滋味儿! 许倾落将许母小心的安置在床上,帮着她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将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又将她的发丝梳顺了,望着躺在床上好像一如往日娴静美好宛若沉睡的母亲,眼中的神色满是晦涩。 良久,许倾落起身,走出了房间,将房门小心带上,外面守着的是百草,她面上满是担忧:“小姐,夫人怎么样了?” 百草觉得许母不对。她唯一能够寄希望的便是许倾落,对许倾落的医术,整个许家,百草比许良还要信任。 “我娘暂时不会醒,你去厨房那边交代下人准备一些安神饱腹的汤水,等会儿喂给她。” 许倾落没有给百草说许母中毒的事情,而是如此吩咐了一声。 百草看许倾落面容冷然,却是镇定沉稳的样子,心里下意识的便觉得对方有办法,心里安心了,应了少女一声,便去厨房吩咐去了。 许倾落穿过游廊,向着府中的书房而去,有些事情,真的需要好好问问父亲,比如他和许母曾经在五洲城祖宅中的生活。 很多很多的事情都要问清楚。 许倾落眼中一片的冷,比之呼啸的风还要冰,她的指尖袖在自己宽大的袖摆之中,一步步迤逦而行,身姿如同一株挺拔的花树一般带着一股子强硬。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她望见了正往这边过来的许良和琅晟两个人。 琅晟不知道说了什么,许良一脸的别扭,眼中却是有些强忍的激动,许倾落看到许良和琅晟,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游廊另外一端的许倾落。 许良眼中霎时间全是不好意思,看样子想要躲闪过去,被琅晟一把拉住:“伯父——” 他没有说什么,许良却是顿住了身子,没有再逃避的意思,他咳嗽了一声,反而是率先紧走几步,走到了许倾落跟前。 许良身上带着一些酒气,对着许倾落张嘴想要说什么。 许倾落的眸色变冷,因为伴随着酒气而来的是另外一种香气,一种很独特的先前根本没有闻到的香气。 “爹,你今天是否一直穿着这身衣服,没有换过?” 许倾落上前一步拉住了许良衣服的袖摆,香味更加清晰了,当然这是许倾落的鼻子嗅觉厉害,许良和琅晟虽然闻到了些许伴随着酒气挥发出的香气,却只是一点淡淡的香,与书房中的檀香混合着根本察觉不出来什么。 因此许良有些莫名,呆呆的望着许倾落:“是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这根本没有时间换衣服,怎么了?” “爹你能够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吗?” 许倾落努力压制着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只是猜测,还没有确定,她不能够现在就失去理智。 许良再是迟钝也觉察出有些不对了,也不管周围寒风的冷冽了,直接便在抄手游廊之上扒下了自己身上的棉袍。 “你去给我打一盆清水来!” 许倾落顺手指着一个经过这边的小厮。 清水在盆中轻晃,许倾落将一瓶白色的药粉倾倒到水中,待到药粉与水融合完毕,清水还是清水的样子,看不出一点浑浊了,她才将始终紧紧握在手中的许良脱下的绵袍一角浸润入了水盆之中。 那是一件青色的袍子,用最新的蜀锦裁制而成,颜色最是清正,而现在,这件淡青色的袍子却在所有人的眼前,将那清清无色的水染成了红色,一种血液一般鲜红的色彩。 一种不祥的色彩。 “这是,什么......” 许良的声音干涩的可怕,他不是许倾落这样天纵奇才的医者,但是他也是曾经在神医门下习练,也是天赋很高的当代高手,即便再是不曾涉猎某些方面,也不代表他真的就一无所知。 许倾落抬眸,望着许良那苍白的面色,一字一顿:“是毒!” 是要害死许母的毒药与毒心毒肺! “究竟怎么回事!还有若是有毒的话你直接碰触会如何,快放手!” 琅晟的面色变了,许倾落说这只是家事,可是现在都扯到毒药上了,而且看这鲜红的色彩就是不祥。 说着话他便直接将许倾落手中的衣服给扯掉,沾染着红色水痕的衣摆直接掉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地面全是红印溅落滴滴。 一边却是伸出袖子匆忙的擦拭着许倾落的手,面上全是担忧,眼中全是凛然。 “是呀,落儿,这究竟是什么毒?” 许良也是莫名的望向许倾落,根本想不到自己衣服上怎么就染了毒,更不明白这是什么毒会是这样的色彩。 听到琅晟和许良的疑惑,许倾落回神,她没有马上解答男人的疑问,而是迅速的将手从琅晟的手中抽出,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指尖落在男人的腕部:“别动。” 这句话她是对琅晟说的。 良久,许倾落松开了琅晟的腕脉,即便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眼中的放心却是没有丝毫掩饰:“我成日里和药物打交道,便是称不上百毒不侵,一般的毒药对我也是无事,爹爹也是,身上有一些抗药性,惟独你身上连一点毒药的抗性都没有,也幸亏这种毒药虽毒,却更多的是针对心志薄弱有所缺憾的致幻之药,对你没有什么效果。” “不行,我等会儿去给你配置一些解毒的丸药,你回京的时候带在身上我才放心。” 琅晟皱眉,没有说什么,许倾落却知道他这是彻底的不放心了。又不放心离开了。 方才一时心情激动,居然就忘记了回避琅晟,现在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恐怕琅晟是不会离开的。 “我刚刚撒的药粉名为沁脂粉,是一种遇毒变色的药物,爹你身上的衣服被人下了药,是一种致幻类的药物,应该是通过肌肤接触传播的。若是我没有猜错,这种药物应该是后宅隐私中最常用的药物,只要心中有所薄弱,便会被这种毒药所乘,先是出现幻觉,然后应该便是昏迷,死亡......” 许倾落的眸子微微眯起,她是用药的大家,即便没有真的见过这种毒药,但是天下医毒不分家,效果不同从来取决于用药的材料,方才只是在许良的衣服上稍微嗅闻一下,便知晓了其中大部分的成分,而那些材料的效果,正是她口中所说的那种效果。 许良面上已经彻底变色:“是谁如此狠毒的心肠!我这衣服是家中下人缝制清洗的。怎么会沾染上这种阴毒之药,对了,芸娘,芸娘是不是接触了这种药才会——” 说着话许良便要往后院赶。 “爹你现在别去。” 许倾落拉住了许良的胳膊:“娘是中了些药性,好在发现的及时,中毒不深,只是她执念太深才会那样,她现在已经睡下了,需要好好安神疗养,只要我在,她不会有事的。爹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许倾落自然不会告诉许良实话。许母身上的毒药虽然及时发现,但是因为她心中本来对儿子的执念加上胡氏母子的存在,一下子爆发之急之激烈,便是许倾落都需要好好斟酌一番才能够下手治疗的。 许良的脚步顿住:“你的医术为父自然相信,无事就好,无事就好,芸娘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呵呵,我现在去她那边也是让她难受,她若是见到我,定然不会安然修养。是呀,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因为我......她本来便不应该和我在一起,那样的话就不会像是现在这么痛苦了——” 他的面上满是惨然,一时间整个人都好像苍老了一般,身子都有些发软。 “爹,娘没有儿子是她的心结,但是她和你在一起,却从来不曾言悔。” 许倾落扶住许良:“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相信一定是她最幸福的时候,我这个做女儿的都很羡慕你们之间二十年如一日的感情,有时候觉得处在你们两个中间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爹,现在不是什么自责的时候,你若是真的想要娘好好的,那么就想想你衣服上的毒是怎么来的,府中的下人都是仔细梳理过的,没有人这么大胆,也没有人有这么隐秘的毒药,若不是爹你喝了酒香气散发,便是我都不能够察觉,给你衣服上下药的人定然是今日接触你很多甚至是贴身接触的人。” 许倾落前面劝慰的话许良现在的心情是真的不怎么听的进去,但是后面的话却是将许良从自责中一下子拖了出来。 他紧紧的握拳,语气声音中满含着愤恨:“是胡氏!” 他恶狠狠的,第一次对一个人那么痛恨:“今日她算是接触我最多的人,该死的,我现在就找她问个清楚,究竟为何如此狠毒,芸娘从来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说着话许良就要往外冲,那样子恨不得杀人! 能够让一向温文敦厚的许良这个样子,可见他此刻心中愤然。 “爹你别冲动!我话还没有说完......” 许倾落想要拉住许良却没有拉住,幸亏琅晟在一边顺手拦住许良:“伯父,我们先听听落儿的打算。” 琅晟不是不怒,许母是他认定的岳母,先不提他对许父和许母也是敬重,便是许倾落是许家的女儿,和许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许父和许母有碍,许倾落也不会好,他也容不得任何人欺到许家头上,只是他了解许倾落,她既然阻拦许良,定然是有所打算。 “还有什么打算。胡氏那个女子心肠奸险,她想要害芸娘,我便让她得到报应!” 许良咬牙道,却是怎么都冲不出琅晟的阻拦,只是一会儿便累的气喘吁吁的了。 “爹,我要你将胡氏母子接入府中!” 许倾落话音落下,不论是先前万分愤恨冲动的许良还是努力压抑自己情绪的琅晟,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不成!” 许良断然拒绝:“那个女人我恨不得她死,如何能够让她来这府中,而且她的儿子根本不是我——” “但是外人不知道。” 许倾落截断了许良的话。 她现在脑子中格外的清醒,在一瞬间的冲动之后,她已经将事情前后果想的清楚:“胡氏之事现在已经是五洲城传遍了,说是人尽皆知也不为过,我们既然在这五洲城定居,便不能够不好好处置了。” “难道我们还怕她不成!若是真的将那母子二人接入府中,岂不是让所有人认定了我便是她口中所说的卑劣之人,你娘岂不是,岂不是更加难受,更何况她还那么狠毒,万一借机再害你娘还有你该如何!” 许良连声反驳。 “不错,落儿,那胡氏居然能够下那种阴毒药物。居心叵测,你若是真的将她们母子接入府中,我如何安心。” 琅晟这一次也不愿意了,胡氏能够下毒在许良身上害了许母,便代表她下一次也能够对付许倾落,琅晟再是不去多想一些阴诡算计,这个时候也知晓将胡氏母子放入许府,放入许倾落身边不止是不妥,还是极其的不妥。 看着许良和琅晟百般反对,许倾落一时没有出声,她知晓两个人都是关心许母和她。 半晌。看着许良和琅晟说完了,她才终于开口:“区区一个胡氏,我不会怕她,只是现在舆论全都站在胡氏那边,与其让她在外面搅风搅雨,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你们两个难道觉得一个胡氏便能够将我如何?她用的那点子手段,也就是对付一般女子,对上我,只要她敢伸手,我定然让她自食恶果。” 许倾落面上满是自信,唇角的笑容全是骄傲,许良和琅晟望着她的样子,一时间居然反驳不了,面前的少女便是面对千百人的围城都不曾害怕胆怯乃至于示弱求饶无有办法,想到她经历过的那些个事情,想想胡氏,还真的不好意思说许倾落对付不了。 许倾落看着两个人无语,眼中带笑,眼底深处却是凉薄,不是对许良和琅晟的,而是对胡氏身后的人。原来那些人想要的不止是许家的声明和她许倾落的难堪,要的还有许母的命,只是这一点,她就要那些人早晚自食恶果。 “算了,你长大了,爹也管不了你了,只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许良无奈摆手,如此道:“总之胡氏母子便是入了许家门,我也会将她们安置在后院角院中,还有多安置几个人看着,总不会让她兴风作浪的。” 后面许良忍不住又道了一声。让他全然放手却是不能的。 “爹,我还想问你一下,祖母是否快要回来了?” 许良的母亲前段日子去了城外一家有名的佛寺礼佛,听说是在那边斋戒住下了,若不然许良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拜访许家祖宅。 “是呀,你祖母过两日便要回来了,待到你祖母回来我本来向着带着你和你娘一起去拜见她,说起来你还没有与你祖母正式见过面呢。” 许良面上的表情有些怀念却有更多的苦涩纠结,本来想着这么多年过去,带着梁芸和许倾落一起去祖宅应该能够求得母亲的原谅,没有想到却出了现如今的事情。梁芸的那个状态再加上胡氏母子的存在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 “那接胡氏母子到府中,想来祖母会开心的,对母亲应该也多有宽容,许家不算家大业大,但是多养两个闲人还是不难的,还能够让祖母开心,不是正好?” 许倾落弯了眸子,只是眼底深处越发的冷,她这位祖母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就将胡氏这么处置了,别说复家下一次出什么招数不能够预料,便是祖母这位长者的存在,许倾落几乎就能够想象的到后面会出现更多的李氏,王氏,乃至于各种氏。 许良爱梁芸,看重许倾落,却也孝顺他的母亲,若不然的话,其实许母的痛苦也不会这么多,许母同样在意许良,她眼看着许良为了自己与他的母亲近乎决裂,只能够在远乡思念老母。如何心中不痛。 这一世,许倾落定然会让自己的父亲母亲恩爱不疑,白头到老,她下定了决心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自己的幸福。 对许倾落而言,这个有许父,有许母,有琅晟陪伴着的自己才是幸福的。 —— “你会想我吗?” “会的。” “你要一直等我,不能够有任何其他的女人,不能够被其他的女子勾住了心。” “嗯。” “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不准受伤,不准中毒,不准......” 许倾落的一声声不准,终止于男人的笑容中,那笑容是温柔,是无奈,却也是更多的不舍与宠溺。 许倾落没有再多说什么,男人是将军,若是想要他不受伤不中毒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行装。” 许倾落示意身边百草将手中的包裹递给琅晟身边的人:“里面有我配置的丸药还有药方,不止有解毒的,治伤的,还有应付瘟疫的,烧伤冻伤的都有......” 再多的丸药不顶一个神医在侧,再多的神医都不如许倾落亲自呆在琅晟身边看着安心,这样越说居然越是不放心,越是不舍了,一时间许倾落的唇齿间莫名的苦涩。 “若是有事,给我捎信。” 琅晟站在城门前,伸手,将许倾落脖颈处的皮裘围紧了些,又帮着她整理着耳际的发丝,看着她面上被冻的微微的红,又忍不住伸手落在她脸颊上运用内力温暖她的肌肤。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的。” 他看着她,怎么看都不够,看着那双明澈亮丽极其出彩的眼睛,看着那两条弧度优美的眉,望着她好看的唇,想着她勾起唇角笑的样子,想到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直接夺去手中匕首的凌厉,想到她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小小紧张还有炫耀,想到她每次不合自己心意就微微蹙起的眉,想到她主动拉起他手的时候拿得意的笑容,想到她趴伏在他的背上的微微吐息,想到她因为他偶尔才产生的羞涩,想到了许多许多,有平淡的,有激烈的,每一次的表情,每一声话语,此时此刻,分别之际才发现每一分每一毫都印刻在心里,想忘都忘不掉。 琅晟的指尖停在少女的唇瓣上,久久舍不得移动。 男人身后站着的兵士们看着两个人依依不舍,眉眼间交流着一点好笑,却没有人打扰,而城门口以着复明前为首的人,尤其是复明前面上全是不虞,尤其看着许倾落的背影都带着毒。 毕竟他们来这边在寒风凛冽中相送琅晟,想看到的可不是许倾落和他的依依不舍,更多的却是想要在临别之际好好和琅晟联络联络感情,最好让这位将要进京面圣的将军多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才是最好。 只是每每想要上前打断,都因为琅晟那和许倾落之间黏糊的氛围而不敢上前。 “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 许倾落压住心中苦涩突然开口,唇瓣开启间吐露的点滴呼吸尽数喷洒在男人的手上,琅晟只觉得手上一阵发烫,往日里他定然忍不住收回手,此刻却是一动不动,再相见要很久以后,真的要分别了,多看一眼,多碰触一下都是好的。 “我日后是要去边关的,路途遥远,信件恐不能够及时到达。” 琅晟如此到,已经开始考虑要如何才能够及时收到许倾落的信了,边关不止遥远,更兼经常有大小规模的战争爆发,他手下将士们的信件便经常不能够及时送达或者是干脆在路上便丢了。 “我多写便是了......” 许倾落努力的微笑。突然伸出双手拥住琅晟,踮起脚尖轻轻的将自己的唇凑近男人的耳际:“临别之际,送我一个吻如何?” 分别已经不可避免,她便不要让两个人都难受了。 “落儿——” 琅晟失声,这里可全是人。 只是在望见许倾落戏谑笑容下那双认真的眸子时顿住了身子,半晌她弯腰俯身垂首,一个吻轻轻的坚定的落在少女娇艳的唇瓣之上。 吮吸着少女唇间的味道,一时间琅晟整颗心都有些热,有些软,有些难言的激荡,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他听不到身后身前那些围观着的人在说些什么,他只是双手反抱住少女纤细的腰身,一手按住许倾落的后颈,反客为主,狠狠的,紧紧的吻住她,辗转厮摩带着从未曾在她面前展露的野性渴望的一面。许倾落觉得自己的唇瓣很痛,可是她不止没有退避,反而更是将自己的头颈抬高。 良久,男人将气喘吁吁呼吸不畅满面通红宛若染了胭脂的许倾落松开,紧紧的握了一下她的手:“等我!” 琅晟转身,却是走向城门口。 琅晟望着僵硬着脸的复明前还有复明前身后那些因为他和许倾落的激吻而失措莫名的五洲城官员与望族,一字一顿:“许倾落是我琅晟的未婚妻子,望诸位多加照料,琅晟日后迎娶之时定当感激不尽。” 不论是复明前还是那些官员望族纷纷拱手道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驳琅晟的面子。 琅晟看了一眼身处众人之间却格外显眼的公子衍,眸子中神色莫名,一时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关系太过复杂,亦敌亦友,说也说不清,可是比起方才他拜托的那些个五洲城的官员望族。比起那些个一口一个会照料许倾落的人,男人更加信任的是公子衍。 公子衍突然持扇行礼,对着男人的视线无声启唇:“我会帮你照料她的。” “多谢!” 男人拱手,五洲城前众人以为男人是对他们多谢,人人道不敢,只有公子衍知晓琅晟是对他道谢。 话音落,男人口中一声呼啸,黑马嘶鸣一声,奔腾而至。 男人翻身上马,许倾落始终望着他,望着他在吻完了自己之后拜托那些人照料自己。望着他上马,望着他驱马向前,望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兵士同时转身,望着男人的背影。 眼睛很酸很酸,酸的想要掉下眼泪。 可是许倾落不让自己哭,临别之际,她要他记着的,她想要他看到的,惟独只有她的笑容,她要他以后每次想起自己的时候,都是会心一笑,而不是伤感,更何况,只是短暂的分离而已。 会再相见的。 男人突然回首,他没有说什么话,眼中却是脉脉情深,他的眼睛仿佛只有这句话,不断的镌刻落下,让许倾落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会再见的! 这一刻,她无比坚信。 —— 琅晟和他手下的士兵已经去的远了,连那一队人的身影都杳杳无踪了,许倾落站在城门前。久久不曾移动,许父在家中照料还在昏迷的许母脱不开身,便只有百草陪着许倾落过来了。 此刻百草望着许倾落怔怔的神色,眼中现出伤感:“小姐,姑爷已经走了。我们回去。” “我再站一会儿......” 许倾落勾唇,一直酸涩的无法落下的泪水终究滚落,啪嗒一声泪珠滚落脸颊,跌落地上成了几瓣。 只是一滴而已。 良久许倾落才转身,只是她刚刚转身面上的神色便冷了下来:“复城主——” 城门口方才送琅晟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了,复明前和他身后几个仆从自然显眼了起来。 “小姐。” 百草有些担心的唤了许倾落一声,复家和许倾落之间可绝对不友好。 “无事,复城主想来只是要和我闲话几句。” 许倾落望着复明前却是对着百草道,琅晟只要还是大将军一日,复明前便一日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她。 “无事?许倾落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复明前看着许倾落的眼神淬了毒。 百草站在许倾落身侧望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伸手揪住了许倾落的衣角。 “呵,我要交代复城主什么?还请指教一下。” 许倾落面上根本没有丝毫惧色。 “你伤了我女儿难道不需要交代!你以为琅晟能够护持你一时便能够护持你一世吗?老夫劝你不要太嚣张,一个小小女子,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复明前话中有话。 许倾落歪头,轻笑出声,有些嘲笑的味道:“嚣张?我这个人平日里最不喜欢惹事,但是若是有人惹我的话,我会让她尝试比现在复莹莹所受更多的痛苦。” 许倾落的眼中满是狠意。 复明前望见了少女眼中的狠辣,一时间有些失神。 下一刻,复明前大怒:“来人,把她给我拿下!老夫今日就要教教这未来将军夫人的规矩!” “小姐,小心!” 百草尖叫一声,要上前帮忙,被许倾落一把扫到身后,低声一喝:“离远点儿,我有办法。” 百草下意识的听从了许倾落的命令,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 随着复明前被气的失去理智直接抓人,他身后那几个随从丝毫没有迟疑的向着许倾落扑来。 许倾落眼中含着冰,指尖已经握住了袖子中的药包。 面对着几个向着自己狠狠扑来的大男人,许倾落哪里有一点害怕的意思,甚至称得上是胸有成竹,镇定如恒。 她不是因为自己手中有防身的药物而胸有成竹,丝毫不感到害怕。 而是这个场面本来就是她故意造成的。 说实话,她不是不能忍复明前一时,只是几句威胁的话而已,比之以前听到的简直是没有可比性,只是她不能够就这么让复明前撂下狠话后一走了之,复明前是一只藏在暗处随时等着嗜人的毒蛇,与其日后等着复明前表面友好暗地阴毒的报复,还不如就在此地此时此刻,在琅晟刚刚离开不久,交代下要五洲城的众人照料于她,在城门口还不是只有她和复家人独处的时候激复明前一下狠的,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下手,直接撕破脸面。 只有让所有人知晓她许倾落和复家人之间的矛盾,只有让人见识一番复明前直接让几个大男人当众对付她,才能够让她在琅晟走后与复家的往来中占据更多的上风,不会完全处于被动。 眼看着一个男人的手已经要抓到她的箭头,许倾落袖子中的纸包没有动,却是就势后退一步。左躲右闪,样子有些狼狈。 “复城主,我知晓你女儿喜欢琅将军,可惜将军对贵千金只有几面之缘,从来不假辞色,上一次贵千金自己去琅将军驻扎的地方堵人,想要教训我,反而自己意外受伤,归根结底也是贵千金不知自重,如何能够将错误迁怒到我这个将军未婚妻身上!” 许倾落是打算受些小伤的,在周围有人渐渐的注意到这边,往这边过来的时候,然后她怎么用自己的药物收拾最先动手的人就都不为过了,正当防卫不是吗? 一边闪避着,一边刻意说出‘真相’。 虽然这个真相不是那么真,比如她收拾的复莹莹有多狠,但是百分之八十可都是真真的。 “住嘴,你算什么东西,我女儿如何能够与你计较,废物,连一个女人你们怎么都抓不住!你们还想不想在我身边做事了!” 复明前也察觉了有不少人往这边来,还有因为许倾落的大喊而议论指点的,面色有些涨,他自然知晓自己做错了不该直接大庭广众的对着许倾落下手,可是这个时候让他就这么放手,他更加咽不下这口气! 听到复明前压低了的充满了急怒的吼声,几个几次失手没有抓住许倾落的家仆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现出阴狠,迅速移位,将许倾落周围几个闪避的点围住,然后蒲扇般大的巴掌对着许倾落的脸狠狠落去。 这是要给复明前看看他们的‘努力’了。 这一下子若是扇正了,许倾落便是不晕过去也要在脸上顶着好几天的印子,打人不打脸,还是几个大男人围着打女人的脸,也是让人耻笑。 许倾落听到了周围加大了声音的议论声,唇角勾起一抹嗤笑,是时候了。 她看准了一个方位,许倾落正打算不轻不重的扑到一下—— “复城主,将军前脚才走,你后脚便来帮着他教训家眷,好大的威风!” 男人优雅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只苍白没有血色的细瘦的骨节分明的手掌正正好托住了许倾落的肘部,男人的身子堪堪站在她将要跌倒的方位毕竟点上,让许倾落到底无法就这么越过他倒到地上去。 来人正是公子衍,他现在虽然还在笑着,只是眼底却是一片凉薄,让想要兴师问罪的复明前一时间有些惊住,那双眼中的寒凉仿佛是最阴冷之处孕育恶毒的某种生物,连他一时间都下意识的害怕。 下一刻复明前回神,望着被公子衍扶住的许倾落,还有那几个一时间呆在一边不知所措向着自己望来的家仆:“都退下!” 咬着牙,复明前如此道,他能够一时冲动对许倾落如何,他也能够暂时忽略那些个贱民的议论想法,可是他不能够忽视公子衍的意见。 五洲城几大家族可不是什么同气连枝的好朋友,各自都有各自的盘算,尤其是复家这几年因为复明前得到了城主之位行事霸道觉得力压其他几大家族,导致和几大家族的关系紧张,最近很是吃了一些亏让复家清醒了过来,已经在慢慢的调整策略了。 若不是如此,复明前也不至于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攀上琅晟,公子衍是公子世家最出色的年轻一代,甚至可以说是隐隐的掌权人也不为过,眼看着公子衍现在这个架势是要管定了许倾落的事情,即便恨的再是咬牙,复明前也不得不暂时让步:“衍公子,老夫却是不知晓你何时何琅将军关系如此之好,对他的未婚妻能够如此回护。” 他觉得公子衍一定是有什么计划,比如想要利用许倾落和琅晟联系上,公子世家本来就和复家有龌龊,他复家不能够和琅晟扯上关系,公子世家更是休想! 几个仆人退下,而许倾落想要从公子衍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回却没有成功,这个男人看似病弱,果然是有些不同寻常,光是这个手劲儿,许倾落就晓得与众不同。 “别动。” 公子衍在她耳边轻语,热气喷洒在许倾落耳际,少女下意识的觉得不舒服往旁边一侧,这一次她顺利脱出了手。往公子衍旁边连退了两步,丝毫没有要对方庇护的意思。 “衍公子看来是妄作好人,老夫看着这许家姑娘对你的英雄救美可是一点儿都不曾领情,琅将军便是知道了,估计也不会给你什么赏赐。” 复明前自然将许倾落和公子衍之间的这几个动作尽数收入眼中,然后便是冷嘲热讽,看着公子衍像是看着一个白费心机的傻子一般。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眼睛微微眯起,刚刚握着许倾落的指尖隐秘的摩挲了两下,却是一派优雅笑意。 “复城主误会了,虽然也有琅将军临走前的交托,但是在下愿意对许姑娘回护的原因是因为许姑娘不止是淮县迁移过来的百姓,更加是圣上亲自下旨嘉勉的女子,不论是因着陛下说是要善待淮县百姓的旨意,还是陛下对许姑娘的嘉勉,我们五洲城任何人对待许姑娘都应该多少给其一些尊重,城主你说呢?” 公子衍的声音不疾不徐,宛若是一首优美的词曲在缓缓流淌,更加像是一段暖风在徐徐吹拂,可是他话语中的尖锐却是让复明前瞪大了眼睛。良久:“衍公子确实是领会圣意的能人,方才老夫也只是想要和许姑娘谈论几句,倒是让衍公子误会了,陛下的旨意老夫自然是绝对遵从的,许姑娘身为淮县百姓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其有什么需求,既然有衍公子这样天生七窍玲珑心的人在,应该也用不到我了,我们走!” 转身便走,再呆在这里也只是自取其辱。 公子衍,许倾落。复明前背对着人的眼中散发着一股子阴毒与算计,看来确实是需要重新再改变制订一下计划了,起码公子衍是个太大的变数。 琅晟走了又如何?光是看方才城门口琅晟和许倾落之间的一场话别,复明前便知晓琅晟是真的将许倾落放在心中,只要许倾落还在这五洲城一日,他总能够将这个小女子对付了握在手心,然后让琅晟回头求他! —— “多谢衍公子相救。” 许倾落望着复明前和他的家仆都走了,心底有些可惜,面上却没有变化,转身对着公子衍看起来极其真心的道谢。 “琅兄既然托付了在下。对许小姐相救一二自然不在话下,更何况——” 公子衍微笑着伸出了手,掌心中的药包熟悉的很,分明便是—— 许倾落眼睛微微瞪大,男人突然贴近她的身子,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冲击而来,少女来不及退避,因为太近太急瞳孔中男子的面容有些扭曲。 他身上的药味与她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在一起,公子衍闻着少女身上的带着清香的淡淡药味,第一次发现这种味道原来也不是那么的让人恶心。 “更何况,许小姐厉害的很,根本不需要在下相救,方才在下多插手这么一下,与其说是救了小姐,不如说是在你的手中救下了复城主一行人。” 公子衍笑的眉眼弯弯,将药包递向许倾落。 许倾落凝视着他,然后从对方的掌心中迅速的拿出那一包药粉,她那么警觉的一个人,居然没有察觉的被他拿走贴身装着的药粉,这公子衍真的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太多。 “能够没有冲突解决了问题,总是衍公子的功劳,现在应该是无事了,小女先告辞了。” 许倾落转手将药包重新送入自己的袖子中,对着公子衍轻轻一个俯身,唤上旁边早已经被这一系列变化弄傻了的百草,转身便走。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带着百草毫不迟疑离开的背影,扇子轻轻的遮到唇边,只是这一次他的唇角没有笑意,良久,男人轻轻的声音在这城门前雪地中响起:“她总是这么出人意料,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公子衍没有说,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千岁,这个一直表现的莽撞的小厮此刻也是一脸沉静,他没有接男人的话,只是将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白色狐裘披风取下,轻轻的搭到男人的身上:“公子,天气寒凉的很,你要注意身子。” “知道了,知道了。” 公子衍轻笑:“小管家公。也就是我能够受得住你了。” 他轻轻的拿着扇子敲了千岁的脑袋一下,在小厮沉静的表情被怒色取代后,笑的越发的好看。 —— “小姐,刚刚真的是好险,幸亏有那位衍公子出手,要不然万一你被复家的人抓住或者伤到可怎么办,小姐要不然你下次出门多带几个小厮家丁,只是我的话光是累赘也帮不了忙.....” 百草一路上一边庆幸一边又是劝说许倾落,完全忘记了许倾落惹出的事情,她在那边一个不小心也会被牵连上。 许倾落将那包药粉从袖子中取出:“你家小姐是打没用把握的帐的人吗?” “闻闻。” 将药包递给百草:“别打开。” 百草疑惑的将药包送到鼻端。下一刻她的眼睛发花,脑袋发晕,忍不住的想要睡觉。 药包差点从手中掉落。 手上某处穴位被轻轻一掐,她只觉得那里一阵微痛,百草清醒了过来,望着许倾落张大了嘴:“小姐,这是迷药?怎么这么厉害。” 一边说着,百草一边惊叹着要将药包还给许倾落。 “给你的,带在身上以后防身,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熏着了,记得掐我方才掐你掌心那个学位便能够清醒过来。” 许倾落没用收,对着百草嘱咐道,方才的事情也让她反省,百草还有其他跟在身边没有自保之力的人,若是她要对付招惹某个人之前,最好还是给他们一些防身的东西最好。 “可是小姐你呢?” “我?我对付人可不是这样一掐就醒的药物了......” 许倾落笑的大方,眼中全是自信,即便百草这所谓一掐就醒的药物若不是找准那个特定的穴位是不会醒来甚至吸入过量会直接睡死过去。 这些便不需要告诉百草了,小丫头心慈手软还容易被骗的,若是知晓恐怕就不敢用了。 —— 许倾落和百草回到许家的时候,一进入内院便看到了穿着一身紫色棉袍忤在院子中央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的许良,他身边陪着两个小厮却是一副面上含怒又委屈的表情。 直到许倾落都走到跟前了,两个小厮连声请小姐安,许良才看到了她,那一瞬间他面上的表情讪讪的,很有些不好意思。 “落儿......” “爹,你不是说要将胡氏母子接入府中吗?怎么还在这里?难道是人接到了?” 许倾落眼睛往四处看,其实看许良身边两个小厮的表情她就约略知晓事情不顺。 “落儿,要不然我们再等等——” 许良有些可怜巴巴的,不像是接传说中的外室母子。反而像是要去接什么格外吓人的怪物猛兽似的。 “那爹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再将胡氏母子接进来?” 许倾落打断了许良的话,许良是个好人,但是他有的时候做事格外的优柔寡断,耳根子软,性子摇摆,若是不逼一逼,许倾落担心在许家那位老祖母到了之后,胡氏母子也进不了许家的大门,到时候她毫不怀疑祖母会为那对母子出头。 趁着现在接入许府,胡氏便算是入了她的掌心,想要做什么,先要看她答应不答应,因此该逼的还是要逼一下的。 许良一时间哑然,说不上话。 “小姐,好叫您知道,不是老爷不去接那胡氏母子,实在是那,那妇人太过嚣张!非说要许家八抬大轿的将她由许家的正门抬入府中,而且还说要等着老夫人回来的时候亲自带着孩儿到老夫人跟前拜见,然后才能够名正言顺的进门。” 许良左边的小厮气的咬牙,想到胡氏一个那样出身的妇人,一个不知道检点的妇人对着他们几个吆五喝六的嚣张模样就觉得有气。 “是呀,老爷哪里受过这个,那样的人进入府中根本就是让家宅不宁的,小姐您别逼老爷了。” 右边的小厮也劝。 许良听着身边两个小厮的连声高状,望着许倾落,犹豫了下,到底憋不住了:“落儿,那样的女人便是让她悄悄进门也都已经是超出我的想象了,哪里想到她居然。居然还如此痴心妄想的想要正式被抬入许家,还是八抬大轿,这种妇人,我简直是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许倾落望着许良那憋闷至极的表情,望着他眼中的愁郁,到了嘴边的逼迫话语下意识的收了回来,她要接胡氏母子入府是为了保护父母,可是让许良这么难受也不是她的所愿。 伸手,拉住了许良的胳膊,伸手轻轻的垂落对方的肩膀:“爹。既然那么不想要她入府,那就不要接了。” “可是你不是说外面人言可畏还有你祖母那边——” 许良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许倾落截断,少女微笑,笑的一张美丽的容颜全然绽放着动人的光辉:“那又如何?” “只是比原先想的麻烦一些,但是若是真的由着那胡氏的要求来,我宁愿再麻烦十倍,既然那胡氏不珍惜这唯一进入许府的机会,那她日后也别想跨入许家的大门一步!” 许倾落眼中全是冷意,既然那胡氏要等老夫人,那便让她等,抬首便要问惊喜的许良老夫人到了哪里,还有多久回来。 小厮进来院子里通报:“老爷,小姐,老夫人那边派人过来送信了。” 那小厮面上的表情颇为为难。 “说。” 比起许良因为听到母亲消息乍然的紧张惊喜等等情绪,许倾落却是心底冷然,看小厮的样子这口信可不简单,她不急不缓的上前了一步,对着那小厮示意。 “老夫人一行人现在停在安顺桥附近,说是舟车劳顿不能前行,让夫人亲自去接。” 小厮迟疑了一下,如此道。 即便只是初来五洲城的人都知晓那安顺桥是个什么地方,更何况是在这里住了许多年的许良和许倾落。 一瞬间许良的面色有些难看:“那地方如何能够停住车马,老夫人难道不知道——” 他看到许倾落在一边,到底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老夫人是长者,长者事需讳言。 “老爷,老夫人坚持留在那边,疲乏的很,不愿意移地儿。” 小厮苦着脸。 “夫人现在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无法去迎接老夫人。落儿你在家里看着,我亲自去......” 许良的决定还没有做完,许倾落便打断了他的话:“爹你忘记了你现在还需要负责淮县那些百姓吗?他们跟着我们一路困乏,不少人都有些身子不好,都需要你前去帮着看诊,女儿的医术虽然不错,但是却是不适合抛头露面的,爹你总不能够抛下那些等着你信任你的淮县百姓?” 她如何能够让许良前去那边,再者说,老夫人既然指名道姓要许母去。即便许母没有办法去,许良去了也是没用,只会越发激起那位越老越偏执的老夫人的性子,更是要找不少事情了:“我现在正好闲来无事,而且是老夫人的孙女,正是需要尽孝的时候,便让女儿去接祖母一行人。” 许倾落淡淡的一声,却是不容置疑的决定。 许良还想要再劝说,许倾落拉住他的手:“娘那边总需要爹你照应着才最好,若是她醒来看不到你。我担心娘的心情会更加忧郁,不利于身体康复。” 对许良来说,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许母的身体更加重要,一时间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许倾落:“落儿,辛苦你了......” —— 许倾落以为自己说服了许良,翌日一早便带着几个仆役丫鬟套好了马车准备出行,只是刚刚才出了门,还没有上马车,许良又跑出来阻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 “落儿,不成,我仔细想了想,这一趟还是我去最合适,那安顺桥,你却是不知道,那里地处一片崎岖山沟之间,最是多有盗匪山贼强人横行,官府剿灭的几次也不成,我不知道你祖母这一次怎么就选择了在那种地方落脚,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能够让你一个弱女子前去!” 许良说着话便要伸手往马车上爬,他少有这么坚决果断的时候。 望着许良费力往马车上爬,许倾落一时间有些好笑,赶忙拦住对方:“爹,你真的觉得我是弱女子?而且你看我是一个人去吗?难道这些仆役丫鬟的都是摆设不成?” 许良对着自家女儿那带笑的容颜,张了张嘴,怎么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出弱女子这三个字。 比起他这个当爹的,许倾落厉害了太多,无论是胆量,身手,还是应变能力,自保能力。 “总之我不能够让你冒险,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若是你娘醒了知道我这么放你去的话,她要骂死我的!淮县百姓也应该能够理解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若是连女儿都不能够好好保护,谈何济世救人的。” 许良拉住了马车的车辕,有点耍赖的样子。 许倾落心底软软的:“爹,相信女儿可以吗?相信我能够处理好,带着老夫人安全回来,相信我能够保护好自己......” 许倾落很久没有用这么绵软的语调和许良撒娇了,在许良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松开了车辕。 “走。” 许倾落眉眼弯弯,一声令下,刚刚还在许良身前的马车早窜了很远了。 “落儿,落儿!” 许良追了几步,无奈至极,转头对着那些还在发愣被留在原地双腿赶路的仆役吼了一声:“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保护小姐去!” 许倾落听着身后许良的吼声,笑出了声,这么慈祥的父亲,果然是要好好保护,不能够让他去安顺桥那种吃人的地方。 “小姐,其实我也不明白老夫人怎么就选了那么一个地方落脚,我都问过阿松了,阿松说这安顺桥真的就像是老爷说的一般凶险,那里好多山贼匪徒,说是官府都对付不了那里,一般没有人愿意在那里多留,除非是不得已,大多数的人都是绕路而行或者是直接过去。小姐你说老夫人非要夫人去那里迎接,难道是因为那里现在没有那么危险了?毕竟阿松还有老爷都那么多年没有回到五洲城了,也许那里的山匪什么的都给剿灭了也说不定呢。” 马车驶出了五洲城,渐渐的放缓了速度,毕竟城外路不好走,百草手中打发时间的丝绦终于缠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如此道,一开始是担心后面又是开始往好的地方想,去安着许倾落和自己的心,她口中的阿松便是昨日报信的那个小厮,也跟了过来,现在正在马车外一起当做护卫引路。 许倾落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似乎是看入了神,听到百草那带着一丝犹疑的询问还有后面明显给某些人面上贴金的解释,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少女轻笑出声:“安顺桥那里的土匪有没有被清剿干净我不知道,只是我知晓那地方是个最适合杀人抛尸的地方了,若是在那附近将人杀死,不需要多做什么去毁尸灭迹,只需要将那尸体往桥下大江中那么一抛,这人消失的没有比那更干净的了——” “啊!” 许倾落的话还没有说完,百草先吓的惊叫一声,她的身子一抖。下意识的就扔下了手中的丝绦,拽住了少女的衣摆:“小,小姐,那怎么办,要不然让人现在回去再多带些人来,我们身边现在就这几个人,太不安全了,不行,那种地方小姐你就不该去,还不如我,我去......” 即便吓的瑟瑟发抖了,百草还是先让许倾落回去,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上镶嵌着的一双大眼睛中满满担忧还有故作的坚强,许倾落哑然失笑。 轻轻的拍了一下百草的脸颊,许倾落的动作很柔和,柔和的让百草的心不由自主的安定了下来。 少女好听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响起:“傻瓜,我是骗你的,你是话本子还有那些个市井流言听多了才会将这种话当真,你也不想想,若是真的这么可怕的地方,你家小姐我有现在这么悠闲的样子吗?” 百草听到许倾落的话打眼一看,便看到许倾落斜斜的依靠在马车中的软枕之上,半头青丝随意的披落,身侧还有小桌小几上面放着温热的带着袅袅香气的茶盏,桌前是一个小小的炭炉,随意的拨动几下,便是丁点红色火星,荜拨声响,许倾落这不像是去涉险接人,倒像是去哪里郊游享受的。 一时间,百草心里又是因为自己被轻易骗了产生的些许恼怒,又是安心:“小姐,你才是话本子看多了才能够编出这样子的瞎话,真是,真是让人恼。” 百草心里信了大半,许倾落的任何解释都不如她此刻这悠闲自在的样子看起来有说服力。 “扑哧,谁让你好骗,我不骗你我骗谁。” 许倾落恶劣的样子让百草嘟起了唇:“小姐你就可着劲儿骗我,反正百草就是笨,只要这一次无事,便是小姐你骗我再多次,我也认了!” 许倾落听着百草的真心话,看着她微微鼓起的包子脸,忍不住指尖轻轻的在对方那俏丽的小脸蛋上一掐,在百草哎呦声中,眸子中是全然的温柔:“百草,你放心,只要有你家小姐在,天下间大可去得——” 她不会让百草和那些陪着自己过去的仆役真的遇到危险,真的陷入安顺桥那土匪窝的,许倾落没有牺牲别人达成自己目的的习惯,尤其那些人都是跟着许家一路到五洲城的仆人,她只是有信心罢了,有信心自己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至于那些她不想要护着的人? 许倾落冷笑一声,老夫人既然喜欢那里,那么她若是不让老夫人多多和那地方结一些缘分,恐怕还真的是有些不甘心呢。 许倾落眼中的温柔一点一滴的化为危险,只是百草不曾看到罢了。 “好了,炉子中的火快要灭了,快些加两块碳,越往北边可就越冷了。” 许倾落拍了拍百草的肩膀,本来还不知道该什么反应的百草听到少女的吩咐,立马回神:“我的炉火!” 叫着就手忙脚乱的开始往炉子中添炭。 轻巧的小炉子瞬间升腾起满满的红色。 百草拨弄着炉火一边从车厢后面找准备好的皮裘给许倾落裹上,是银鼠皮子,往少女的脸颊上那么一包裹,许倾落整个小脸越发显得明**人了,看着自家小姐好看的脸,百草忍不住又一次失神。 “看傻了?” 许倾落的五指在百草眼前摆动。 “小姐你真好看。” 百草喃喃,下一刻在少女轻快的笑声中涨红了脸。 “也就是姑爷能够受得住小姐你的逗弄了。” 百草小声嘟囔。 许倾落和百草轻松的说话声笑声透过帘子传入外面,赶车的家丁本来也是患得患失害怕之极的心情,因为那隐隐的话语与笑声,不知不觉的跟着安定了下来。 真是的,连车里的两个姑娘都不怕,他害怕什么来着,身后还带着那么多人呢,更何况他们现在可不止是普通的医户家的家丁,可还是未来将军夫人的仆从呢。 手中的马鞭随着心情的稳定挽出了一朵花般,好看的很,而拉着马车的马儿的步伐也平稳了下来,如此一来。后面跟着的那些家丁不知不觉的,也没有了惶惶不安。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其实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惊慌如此,让人冷静也是如此。 两军交战之前,一方心底惶然,只要有一人心中有所畏惧便会带动身边其他人跟着畏怯。 而当一方中有一个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始终冷静安然的话,即便生死到了眼前,那些跟随者的人,不由自主的也会跟着安然,会想着定然还有生路。 许倾落掀起帘子,望着自家那些仆役丫鬟组成的比先前整齐多了的队伍,飒然一笑。 帘子垂落,许倾落随手拿起方才倒扣在桌子上的书,重新翻阅了起来。 “小姐你在看什么一直看的这么认真?赶车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看说,要不然容易伤到眼睛。” 百草给许倾落身前桌子上的茶盏中重新续了热水,看着新添上的茶叶重新舒展开优雅的身姿,一边注意到许倾落老是拿着那本书看,不担心什么安顺桥。开始担心起了别的了。 “......话本子罢了,里面讲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怎么,百草你有兴趣要听听。” 许倾落自然不会告诉百草自己看的是昨日专门找到了安顺桥那边的地势风物还有人情风俗传说的书。 前世虽然也听说过这个地方,甚至还走过,但是到底是不能够尽数仰赖前世那一点点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许倾落需要做的是能够更加清楚的将一切的危险都提前打算好,了解清楚,从而扼杀。 百草哼哼了一声:“小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反正你说是真的。百草就当真的,你骗百草的,那百草也当真的。” 她家小姐的性子她还不清楚呀,会看才子佳人的故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升起来,就算是真的看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定然是为了大肆批判,她可还记得小时有一次一个丫头带给小姐一本话本子邀功,许倾落对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的评价,一针见血,毒辣异常。让她到现在还难以忘怀。 当然,后来那个想要邀功却马屁拍在马腿上的丫头被许家辞退了,引诱年幼小姐去看这些东西,再大度的人家也容不得的。 百草一边哼哼着一边又拿起了边上的针线篮子,又编织起了花色的丝绦,是看着许倾落总是把玩琅晟送的匕首,她想着要给匕首上编上好看的缀饰,让她家小姐起码看着都舒服。 许倾落望着百草微微鼓起的脸颊随着专心编织的动作而渐渐的平复了下来,看着她的手指灵活的翻动,看着那一堆五颜六色的彩色丝线在灵巧的指尖下成形,眸子中微微现出了迷离。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不是在去往安顺桥的路途中,没有现在这样安逸闲适无所畏惧的心态,那个时候她还在淮县,还沉浸在与杨云平的爱情之中。 许倾落还记得那个时候也是老夫人突然来信说要去淮县看望许父许母,记得那段时间父母又是欣喜又是惶恐的心情,他们期待着老夫人能够原谅他们,与其说儿子是父母心中的遗憾,不如说老夫人才是他们无可化解不敢碰触的矛盾。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许母因为忙着收拾准备迎接老夫人甚至都病倒了,还记得许家等待了许久没有等到老夫人如期而至,却是等到了老夫人的又一封信,那一封信中也是让许母去迎接。 老夫人停在了一处距离淮县不远处一个很是偏僻的地方,那里虽然不像是安顺桥这边一般大名鼎鼎,也是偶尔有毛贼剪径。 许母那个时候身体不适不能够远行,许父又要在家中准备各种迎接事宜,便想着让许倾落代替许母去迎接,只是那一次与这一次不同,这一次许倾落是在许父的坚决反对下也要去安顺桥,而前世,许倾落根本不想要那偏远低界儿,她的整颗心都在杨云平身上,她还和杨云平有约,怎么舍得离开那个人一步呢? 许倾落不愿意去,许母便撑着病体自己去了。 许母回来了,却是被人抬回来的,本来便体弱生病的人,因为受到惊吓奔波之苦病情加重,说不上缠绵病榻,却是从此后再也没有离开过汤药。 跟着许母一起回来的除了老夫人,还有小周氏。许良弟弟的妻子,那位小周氏身边带着自己的女儿,许微婉。 许倾落后来才知晓,许母去那个偏僻地界迎接老夫人的时候,意外遇到山贼,差点遭到山贼掳劫,幸亏一同跟着老夫人来的许微婉替许母挡了一刀,才没有让许母出事,那一刀砍在许微婉胳膊上,不深的口子。却足够许母对许微婉感念万分了。 许倾落现在还记得当她与刚刚回来的许母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母亲眼中一丝隐隐的失望,现在想来,也许前世从那时候开始她和父母之间便有了隔阂,那个时候那么自私的自己。 小周氏能说会道,许微婉温婉贴心,这对母女短短时间内便在许府中立稳了脚跟,不论是许父许母还是许家的仆役甚至是许倾落,那个时候对两母女的观感都很好,尤其是许倾落,她其实是有些嫉妒许母后来对许微婉的百般回护的,也曾经在开始对许微婉表现出敌意,可是她更加感激许微婉救了许母,因此才会在许微婉的几次示好后便‘原谅’她,对她很是信任,也才会将她一步步的当成了闺中密友,一步步的毫无所觉的被许微婉往世人眼中‘放浪’的道路上引,毫不察觉的任由着许微婉一步步的,几乎是步步为营的将她所有的声明尽数败坏。 那个时候是真的感激,这个时候想清楚了却是真的好笑,那一场劫持,那一场相救,即便当年没有去问那些细节,即便不曾在现场,在现在的许倾落想来,只是一个念头间便能够寻出许多破绽与巧合。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了,许倾落想着前世自己临死前许微婉对自己的那些坦白,嗤笑一声,笑前世那么傻那么笨的自己,笑今生不知道是否会再上演一次的戏码。眼中弥漫着的全是冷意。 她只希望,这一次真的只是单纯的老夫人回来然后要给许母找茬,而不是前世一般,某些人专门找的安顺桥这种好地方想要再演一出苦肉计! 否则的话,许倾落垂首望着自己纤细好看的指尖,慢慢的握紧,她很期待提前开始这一场复仇的游戏,她很期待提前与许微婉,她的好堂姐相见! —— 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的行驶了整整一个白日,许倾落没有表示要加速快走,许家的仆人乐的保持体力,直到了晚上才走到了驿站。 虽然称不上是人困马乏,甚至因为走的缓慢人人的体力都保持的很好,但是看到驿站的时候人人都觉得松了口气。 这安顺桥不愧是土匪山贼汇聚的地方,先不提其他的,只是其附近除了这一所驿站再也没有一户人家便可以想见安顺桥在附近的‘威名’,却是不浅的。 那驿站离着安顺桥也算近,只是中间却是隔着一条渡河,不止没有人家,便是连船家都不曾见到一个,这显然出乎所有人预料。 许倾落下车的时候,已经有家中的仆从引着驿站中的伙计前来相见,那伙计在望见许倾落的容貌时很是惊艳了一番,却是不敢多看:“小的见过小姐,小姐有所不知,今夜要变天的,渡河之上风浪骤急,附近的船家都没有愿意出海的,小姐若是想要渡河,不如暂且在驿站中歇息一晚。明日再去也是来得及的。” 伙计的话语方方落下,附近应景般卷起一阵剧烈的寒风,吹的人身上瑟瑟,甚至眼前的渡河也跟着卷起一阵波浪,若不是许倾落退的快,半边身子都要被那一阵翻卷的河水浸湿了去。 即便方才对伙计的话不以为意的人,这个时候也都相信了他,百草甚至都扯着许倾落想要往后再退了:“小姐,这风浪太吓人了,船家又找不到。像是小二哥说的一般,我们也不急在一时,不如便明日看看天色若是好再去也不迟。” 百草对老夫人心中满是嘀咕,若不是那位突然出这种幺蛾子停在安顺桥不走的还非要夫人去接,哪里要自家小姐这么大晚上的在这里吹冷风,更加不想许倾落真的想不开半夜冒着寒风巨浪的过河了。 “赵成,你去附近找找弄一只河面上这种船只,多给船家些银子,若是能够让船家操船自然是好,可以承诺再给他多一锭银子。若是不成,只有船只也成。今夜无论如何我是要过安顺桥的。” 许倾落给了身后一个身材壮硕的家丁一锭银子,别说买一艘河面上这种最多带十几个人的船只,便是再买一艘也是够够的了。 那家丁领命而去,百草不解至极:“小姐,这万万不成,先不说没有船家如何过河,便是真的有船家愿意带着,这大晚上风急浪急的,如此不安全,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百草急的拉住许倾落的袖子都不敢松开了,脸上全是不安。 许倾落伸手拍了拍百草的手背,微笑:“就是不安全才要去,若是安全了,如何能够对祖母显示出我这个为人孙女的孝心呢?” 许倾落将孝心二字刻意加重,其中几多讽刺,也只有她自己才能够明白。 “可是小姐你若是出事才是对夫人老爷的不孝,小姐你别冲动,实在不成奴婢带着人过去也可以,小姐你在对岸等着不也是亲自来迎接吗——” 百草这一次怎么的都不愿意顺着许倾落来了。 “百草,我心中有数。” 许倾落唇角始终勾着的那一丝莫名的笑意隐去。她的眸子漆黑比之暗夜还要深沉,里面蕴含着的东西太复杂太沉重,让百草张开嘴要继续劝阻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却是一时无法出口。 “那是我的祖母,总要我亲自走到她跟前的。” 那是她的祖母,也是许微婉的祖母,总要亲自去表现一下诚意的。 许倾落的拇指在掌心内侧摩挲,望着奔腾的河流,娇小的身子站在河岸边,却是挺拔如同一株不屈的树苗般,让人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睛去。 —— 赵成找到了一艘能够搁置十几个人的小船。却没有船家愿意渡河,许倾落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太意外,总没有那么多真的愿意为了钱财拼了自己性命的人。 面对赵成请罪的表情和递给她剩下的银子,许倾落没有收,让赵成全部拿着当做奖赏:“能够找到这么一艘不错的船,你已经是不错了。” 确实是不错的,起码比起周围那些船不论是保养还是工艺都要好的多,更禁得起风浪。 “小六,赵成。还有刘斌,你们几个跟我上船,其他的人今夜先去驿站住宿一晚,明日我自然会回转的。” 许倾落点了三个人便要带着上船,那三个人面面相觑:“小姐,我们不会划船。” “小姐,这船不是能够搁置十几个人吗?你多带些才是,还有我,小姐你怎么不带我一起上船。” 百草也在抗议。 “祖母不喜欢人多,三个人护我足矣。” 老夫人那个脾性,若是带多了人过去,定然会再找麻烦的。 “小姐你不能够丢下我,我是你贴身丫鬟!” 百草看着许倾落不想带自己,一着急跑到了小船上,这一下子船身瞬间不稳,左右晃悠,百草惊叫着差点连人带船掉入河中。 一只手拉住百草的手,一只长篙稳稳的撑在流水之间。 “小,小姐?” 百草愕然的望向许倾落,连带着岸边的许家众仆役丫鬟也都是傻了眼。 “小姐你连撑船都会!” 这是真的吃惊了,现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会撑船的,别说撑船了,找两个水性好的都困难。 “你家小姐多才多艺。” 许倾落飒然轻笑,在月色的掩映下,船头的少女整张漂亮的容颜都仿佛勾勒着柔和美好的辉光,让人一眼望去便忍不住的留恋。 许倾落前世一开始真的是养在闺中的娇小姐,但是到了后来经历了那么多,若是没有个几手,别说从杨云平手中转到太子那里,后来又成了老皇帝的人,几经易手,一开始便不成了的。 她的弓马骑射之类前世都有所涉猎,便是这看船驾舟,她也稍微懂些,毕竟杨云平还有那些男人可是很喜欢不同的情趣的。 前世这些东西于许倾落而言是屈辱,可是今生,当她手中的长竿稳稳撑住卷起的风浪,逆着狂风逆着巨浪前行的时候,许倾落只觉得心胸中满是豪情。 那些东西于她再也不是屈辱,而是她不断前行的手段,而是她骄傲自信的本钱,她要做的不是回避,而是更加的充实自己,直到无人可欺。 黑暗中,少女的眸子比天空中的星子还要透亮。 河面风急,再加上周围一片黑暗,只能够借助天上月色透过水面的隐隐光亮照明前路,却也照不清水下情形,比如礁石之类。 本来还保持着比较平稳速度前行的船身猛的顿了一下,却是底下撞到了一块礁石,船上的几个人东倒西歪,百草更是差点摔落水中,幸亏她身边的几个仆役一开始便听从许倾落的吩咐将她围在中间位置时时照料着:“小姐小心!” 百草下意识的惊喊,望着那黑黝黝的水面随着风浪翻卷害怕却更担心站在船头的许倾落。 “蹲下抓住船舷,不要乱动,我无事!” 许倾落手中的竹竿狠狠一撑,船身在原地滴溜溜转了两圈终于平稳,而她的脚面已经被那因为船身剧烈晃动翻覆出的一大片河水浸湿了。 许倾落那双纤细的胳膊仿佛能够承受千钧重量一般,掌控着小船顺利度过那一片礁石,让人看的惊异万分。 本来就对许倾落居然还会撑船的事感到讶异,其实跟着她上来的几个人心里都没有谱儿,此刻望着少女行动间举重若轻,毫不慌张的镇定态度与巧妙撑过礁石地带的技巧,却是人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侧目。 “小姐这撑船的手段。比起我见过的那些经验丰富的船家也是丝毫不差了。” 赵成忍不住赞叹,望着许倾落那动作间如臂使指的长杆,满面钦佩。 “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小姐不知道的。” 这几个仆从是许家从淮县带过来的,都知晓许倾落的手段与不同寻常,只是现在才发现,许倾落远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厉害与博学。 “小姐自然是什么都会的!” 百草感觉着船身的重新稳定,望着许倾落的背影,眼睛中都快要冒出星星来了,这实在是因为少女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一次,别说女子,船上这么多大男人也没有许倾落一个厉害沉稳的。 听着船上百草和其他几个人放松了的吹捧声,许倾落哑然失笑,抬眸看了看前面,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河流不宽,只是现在这大晚上的加上气候不成太不好走。 又看了看天,只希望不要遇到风雨来袭,虽然大晚上的冒着危险过去接老夫人是为了不给人落什么口食,但是她可一点儿不打算拿着自己还有其他人的命来赌一把。 她只是借着现在还能够应付的行驶及早过河,让老夫人和她身边的人看看今日这么危险她都去了,昨日没有及时过来完全是没有准备好可不是故意怠慢的。 许倾落再看不上那位偏心到极致的祖母,也不想她有借口训斥了自己之后再找许母的事儿,给对方安上一个不会教女的称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 那公子执扇轻轻一礼,说话格外的文雅客气,更兼风度翩然。真诚有礼,一般人若是这个时候面对这样一个人都不会怪罪的,可是许倾落却皱起了眉。 因为对方自称公子衍。 公子,这个姓氏非常少见,再加上这里是五洲城,对面这个男子的翩翩风度,高华气质,便也只有五洲城中的世家公子一族了。 继复家之后,第二家这么快就找上来了吗? 许倾落挑唇,面对公子衍的柔声细语。笑的有些刺人:“公子好动听的话语,只是恐怕小女无福消受,也不愿意接受公子这找错了对象的殷勤。” “公子愿意花钱是公子的事情,小女还没有囊中羞涩到接受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的馈赠的地步,方才我已经将饭钱送上了,掌柜的,你不是说不能够收两份饭钱吗?且将银两还给这位公子便是。” 话音落,许倾落不打算再在这边和这个来意不明的公子衍废话了,转身便要走。 “怎么有你这种女人,什么叫愿意花钱是我们家公子的事情?什么叫无福消受?什么叫献殷勤?我们家公子用的着和你献殷勤吗?五洲城甚至是外面的州府之中多的是女子排着队想要得到我们公子的青睐!你——” 千岁跳了起来便要和许倾落理论。只是话语嚷嚷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平便被公子衍一声千岁压了下去。 “好叫小姐得知,在下虽然别的什么都不成,惟独看人的眼光却是一向自得,在下一眼看到小姐,便确定了小姐就是那个对的人,在下没有弄错对象。” 公子衍的话语带着一点柔情,别的女人也许就陷入了,便是对方弄错了享受这么一位优雅俊美的世家公子的交好也是很自得的,许倾落却只有满心警惕。 她虽然长得极好,却没有张开,远远没有到达让面前这么一位一看便不简单的公子衍一见钟情的程度,对方越是如此说,她的警惕越是浓,甚至开始努力在脑海中回想前世是否有听过见过这位看起来就不是池中之物的公子衍。 结果自然是没有的,公子衍这样子的人,许倾落相信自己只要看到过一次,便再也不会忘记,那么这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需要警惕的对象了。 那一刻许倾落突然想起了那位被称为门主的沐卿,同样的让人一见忘怀。同样的让她看不透,同样的让她心生警惕,也同样的前世从未曾产生交集。 许倾落眼中在警惕之外隐隐现出一丝丝不服输的光,那又如何? 前世与今生即便太多事情太多人越来越不同,她也相信自己能够一一克服。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的眼神变化,眼中一瞬间现出深意。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正要再说些什么,旁边突然传来一道男声:“策兄?” 是琅晟,他的眼中是满满的欣喜。 许倾落讶异的望向琅晟,下一刻琅晟已经直接大步上前,与公子衍抱在了一起,那是属于男人的拥抱,他拍打着公子衍的背部,面上是不加掩饰的高兴:“策兄,果然是你!” “咳咳。” “咳咳咳咳。” 一连串激烈至极的咳嗽声从公子衍的嘴里不断的冒出,只是被琅晟轻轻的拍打了那么两下,他却像是受到什么重击一般,一瞬间整张脸都咳嗽的有些涨红了,那浅浅的红晕在那张本来苍白的过分的脸上格外的显眼。 “策兄?” 琅晟有些被惊到,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那里。 “公子!” 千岁一声惊叫,一把推开因为公子衍突然剧烈咳嗽而被惊到的琅晟,面上满是焦急:“公子你没事?公子你先吃一颗药——” 他说着话便抖着手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小袋子,便要打开系绳。 “咳咳,无事,不用了。” 公子衍挥手阻止千岁:“别浪费药了,就是一阵上来罢了,这会儿好多了。” 他的面色似乎真的好了一些的样子,只是还是不时的轻咳两声。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粗鲁,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公子身子不好所以不能够拍打的吗?我们公子大病初愈,哪里承受的住你的一下,武夫就是——” 千岁对着琅晟就火力全开,男人可能也是自责,面上现出一点愧疚,任由着千岁指责没有反驳,许倾落本来在旁边思索公子衍究竟和琅晟是什么关系,这边一看千岁的这个态度,也是火了,上前一步便要将这个不知道所谓的小厮给骂走,琅晟也是他能够指责的吗?谁知道他家公子是个风吹就倒的身子! 还没有等到许倾落发威。 “千岁!” 这一次公子衍的声音真的带了严厉了。 他望着千岁,那双方才面对许倾落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眼睛此刻带上了点点冷色,正说的起劲儿的小少年对上主子警告的眼神不甘不愿的住了嘴,也瘪了唇,样子委屈的很:“我也是为了公子你好,这五洲城谁不知道公子的身子不能够有一点儿轻忽。偏偏就他——” “朋友相见,不是正该如此吗?” 公子衍眼中的冷意化去,轻轻的一拍委屈的小少年的脑袋,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再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将我当做正常人对待了,想想倒是怀念的紧呢。” 那一瞬,男子的面上现出的是怅然与怀念,千岁眼睛里酸酸的,忍不住拽住了公子衍的袖子,声音里全是自责与心疼:“公子......” “抱歉。琅兄,让你见笑了,千岁爷是让我宠坏了,方才他的话只是孩童心性,望你见谅——” 公子衍对着琅晟便要抱拳躬身,琅晟却是一手抵在他的掌心之下,阻止他弯腰的动作,面上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有忧虑担心:“策兄,难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好?你信中不是说近年来已经好了许多吗?” 许倾落在旁边看的出来,琅晟对这公子衍是真的关心,甚至隐隐的她感觉的出来,比起曾经的迦叶还有非天,长缨,男人对公子衍似乎更加的亲近,也不是亲近,而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平等,一种宛若知己的相交。 许倾落不是男人,她无法理解男人之间的友情,但是这不妨碍她察言观色得出正确的结论。 一时间许倾落对公子衍的关注度更高,一个能够让琅晟在意关心的人,她总是要好好探查一番对方的底细用心还有对琅晟的心思的。 她绝对不允许第二个迦叶出现在琅晟的身边。 许倾落在这边观察着公子衍,那边公子衍却是在琅晟的话语中淡淡一笑:“本来还想要瞒着你的,说实话,我的身子从长亭一别之后,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有生之年,在这五洲城还能够再见上琅兄一面,我已经觉得上天待我不薄了。” 随着公子衍这段话出口,琅晟面上的表情越发难过:“我当年就不该听信你的话。让你在伤了心肺之后不好好休养,最后游历什么天下,当年若是我但凡细心一些——” 琅晟的声音满是愧悔,公子衍却是打断了他的话语,这个久病难愈,长年缠绵病榻的男子此刻面上现出的是一份常人难见的洒脱:“琅兄此言差矣,我的伤势自己心中清楚,伤了心肺,当年不是没有找过名医圣手,最后都不能够为我治愈,最多缓解一二,也只是延长几年寿命罢了,却是要让我像是一个废人一般什么都不做的修养为代价,说实话,这样换来的几年寿命还不如让我在最后的时光里好好的活一次畅快。” “琅兄不止没有误了我,甚至是帮了我,衍感激琅兄当年的成全。” 公子衍这一次没有给琅晟扶住自己的机会,却是郑重的行了一礼。 琅晟望着他眼中的认真,半晌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你真是——” 真是如何,他到底没有出口。 “对了,我还没有互相介绍,落儿,这是公子衍,还有一个名字是策衍,是我的至交好友,当年在军中也是多得他相助才有了我的今日,只是三年前他伤了心肺,倒是没有想到今日在此地相见,也是缘分。” “策兄,这是落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琅晟的面上染上一丝柔情与怀念:“当年我们还在军中的时候便说过,若是哪一个先成亲,定然要将另外一个请去观礼,策兄三年没有行踪,我还以为我和落儿日后成婚的时候要成为一个遗憾,现在见到了策兄,我也放心可以邀请你了。” 许倾落没有听琅晟那认真细心的介绍,她心里先前一连串的猜疑,对公子衍身份的百般猜测,随着琅晟策衍二字的出口。尽数化为了一段记忆。 一段属于前世的记忆,策衍确实是和琅晟交情匪浅,他不止是在军中帮了琅晟许多,甚至是琅晟大军中的军师,前世的时候许倾落就听过这个名字,第一次听说是在她和琅晟成亲前几日。 琅晟亲自下帖子邀请策衍参加他们的婚礼,策衍没有赶上他们的婚礼,却在新婚后有了消息。 回来的是一封讣告,是策衍的死讯,因病去世,只差了那么几日便是郎晟和许倾落成亲的正日子的时候他便已经去了。 许倾落还记得那个时候琅晟坚持要带着她去奔丧,被许倾落狠狠的奚落辱骂了一顿,在那个时候的许倾落眼中,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策衍简直是让本来就不被她看好的婚姻中蒙昧上了又一层阴影,她本来就对琅晟厌烦,对方居然还要让她这个新嫁娘和他一起去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给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奔丧,简直是可笑,是侮辱。 许倾落记得那是琅晟第一次对她红了眼,那一次因为她话语中对策衍的多有侮辱,男人甚至抬起了手。最后男人还是没有动她一个手指头,他只是疲惫至极的在新婚的日子里一个人孤零零的收拾好简单的包裹,独自离开了将军府。 琅晟在几日后又独自一人回来了,回来之后他便大病了一场,便是那本来便因为伤势留下残疾的腿都更瘸了几分。 前世的许倾落觉得一切是琅晟活该,此刻的许倾落想起来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揪痛还有愧疚。 她前世不止不是一个好女人,甚至是一个恶女人,她伤害琅晟太多太多。 “在下策衍,方才对姑娘多有冒犯了,还望见谅。不过不知者无罪。我们也算是有缘不是,今夜这一场筵席在下是不能够做东了,待到过两日闲暇,姑娘和琅兄可一定要给在下机会做东,好好尽一个东道主的义务,让琅兄你们宾至如归。” 公子衍的声音中满是真诚还有一点歉意,似乎真的为方才和许倾落说话的些许唐突道歉。 许倾落回过了神,抬眸对上公子衍一张俊雅病弱的容颜,旁边是琅晟有些不明所以的眼神。 微微一笑:“应该说抱歉的是小女,公子方才说是因为故人相见才慷慨解囊,小女却是误会了,方才言语间有不便之处,才应该请公子见谅。” 话音落下,许倾落也是拱手一礼,虽然行的是男子之礼,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显得比公子衍还真诚。 “小姐能够有一份戒备之心才是好事,琅兄的身份地位确实有不少人从其他地方使力,当年我走的时候就担心琅兄这个人实心,现在琅兄的地位更高,身为他身边之人,更应该时刻警惕。” 公子衍眼中是真切的赞叹,他也确实是欣赏许倾落,从相见到现在许倾落始终没有被他套去了话,也没有被他的话语牵动,直到琅晟过来认真介绍过了又能够果断‘认错’,这份心智与能屈能伸的性子倒是女子中殊为少见的。 “那小女更应该感激公子多年前对将军的尽心。” 许倾落唇边的笑越发的温和,不论策衍今日的偶遇是真的巧合还是早有安排,无论这位公子对琅晟现在是个什么用心,起码看琅晟对他的态度言语还有前世的记忆。许倾落都要对对方客客气气的,她不会让琅晟像是前世一般,再也一丝为难。 “究竟怎么回事儿?” 琅晟看许倾落和公子衍两个人互相道歉,又互相恭维,简直是有些糊涂的厉害了。 “哈哈,琅兄,我们之间说的什么你回头自然知晓,现在更重要的是我要恭喜你找了个贤内助呀。” 公子衍手中的折扇展开,轻轻的扇动了两下,扇坠子轻轻的摇曳着优雅的弧度。便像是男子的动作一般:“相信日后有落儿姑娘相助于你,你定然是如虎添翼——” “敝姓许。” 许倾落在公子衍称呼出落儿姑娘这四个字的时候,只觉得一阵手痒,厌烦的很,她的闺名是能够随意什么人都出口的吗? 除了家中的长辈亲人,许倾落唯一愿意被人称呼为落儿的也只得一个琅晟,其他的人,还是算了。 又不是真的十三岁的小姑娘,听着觉得怎么就这么腻烦。 “噗,好,许姑娘,一点儿都不相让,琅兄日后若是真的和你成亲,看来倒是不一定谁护着谁了——” “策兄,落儿不论是否厉害都是女子,她日后就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身处险境。” 琅晟截断了公子衍的话,他自然是认同公子衍许倾落厉害的话了,和许倾落在淮县的那些经历还历历在目,别说普通女子,便是男子也少有及的上许倾落的,但是琅晟对许倾落的厉害在认同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因为比其他的女子都要厉害,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往危险里钻,还不是一次两次,琅晟想要遏制住许倾落的冒险精神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眼看着公子衍不止不能帮忙还可着劲儿的给许倾落叫好,他就不愿意了。 公子衍看着琅晟那一副认真至极和他理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好,是我说错了,咳咳,琅兄你决定就好——” 一边笑着却是又咳嗽了起来,方方消减下去的不正常的红晕再次出现,甚至这一次多了些紫色,男子的身子都因为剧烈的咳嗽有些弯曲了。 千岁惊慌的喊声响起,瞬间刚刚轻松的气氛就跟着紧绷了起来,琅晟的面上收敛了笑,换上了紧张,正要上前搀住公子衍帮他行功运气。 许倾落看到了公子衍痛苦的表情,更加看到了琅晟眼中的难过,心底一瞬间下了决断,她一把拉住了琅晟的袍袖:“阿琅,公子衍患的究竟是何病症?只是伤了心肺若是仔细保养应该还不至于此。” 她已经决定要帮着公子衍治病,起码不能够让他在几年后便英年早逝,不是为了她对这位让自己觉得有些莫测高深的公子衍有什么恻隐之心,她还是对他有些警惕,而是许倾落一丝半点儿不想要琅晟难过,她不想要再经历前世一般看着他孤单落寞满是凄凉的背影前去给自己的挚友奔丧,不愿意看到他伤心过度大病一场! “策兄三年前为了帮助我掩饰行藏帮我坐镇帅帐,被西域人偷袭伤了心脉,后来更是被埋在大雪中整整三日三夜,寒气侵入肺腑,那些名医圣手全然无法——” 琅晟的声音破碎,含着凄然,他望着被千岁搀扶着不断喘息咳嗽的公子衍,想到对方曾经的纵马恣意,便觉得一阵难受。 方才还想着上前搀扶,这一阵子却又不敢上前了:“是我当年没有考虑周全,致使西域人长驱直入帅帐,也是我回营太晚,没有及时救下策兄,才会害他至此!” 琅晟的眼中全是愧疚,他的声音低沉的让许倾落揪心。 “我应该可以帮他看看......” 许倾落按住琅晟的手,轻声道。 无论如何,她不愿意琅晟难过。 “你可以吗?” 琅晟的眼睛亮了,他此刻望着许倾落的眼神像是一只可怜的大型动物一般,没有可怕,只有让许倾落心疼的祈求。 他想要公子衍好,却不愿意为难许倾落。就像是琅晟说的,那么多名医圣手都宣布没有办法,可是许倾落的医术,在淮县一系列事情中展现的出神入化的医术又让此时想起来的琅晟忍不住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丝的期盼。 “放心。” 许倾落只是两个字,带着坚定。 她松开琅晟的手,上前两步,却是直接便要牵起还在不断咳嗽像是要将心肺都给一起咳嗽出来的公子衍的手腕。 只是许倾落的两指还没有搭到公子衍的腕脉上,便被千岁狠狠的一下挥开:“不准你碰公子!” 猝不及防间,许倾落被千岁的手打了个正着,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琅晟一把拉住许倾落的手,望着上面的红肿,看向千岁的眼神蓦然间染上了一层杀气,便是方才千岁指着他的鼻子骂的时候都不曾坑过一声的琅晟此刻是真的有想杀人的冲动。 千岁被琅晟的眼神一望,那一刻心底生凉,为了对方眼中冰冷的杀机,他忍不住脚步往后蹭了一下:“我,我就是不要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碰触我们家主子!她凭什么!” “千岁,住嘴!” 公子衍费力的拉住千岁的手,咳嗽的更加厉害,对着千岁摇头:“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要如此对人的......” 千岁委屈的还想要辩解。 琅晟眼中的杀意慢慢的收敛,他望向许倾落,小心的执着她的手,看着那片轻微的红:“落儿只是想要为策兄看病。” 他低垂的眼帘中是心疼,许倾落肩膀的伤势还没有好呢。 许倾落本来对千岁不识好人心,无礼行为产生的愤然因为琅晟对自己的维护还有他眼中的心疼消散了去:“无事。” 她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中抽出,望向千岁和公子衍这一对主仆,微笑着还算平心静气:“我是医药世家出生,虽然不敢自称为名医圣手,但是对一些病情也有自己的手段,公子若是相信小女的话,不妨让我一试。” 许倾落从来不是别人打了自己左脸便将右边脸也送上去的包子,只是因为琅晟的原因,她还是会尽力的。 千岁这一次不敢出声了,因为琅晟方才的眼神,只是看着许倾落还是一种格外鄙夷不信任的样子。 许倾落也懒得看这个冲动的让人无语的小少年,只是望着公子衍,神态平静淡然。 公子衍牵起唇角微微一笑,这一阵子脸上的红紫褪去了些,却更加苍白了,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他摇头:“许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这病恐怕小姐是治不了的......” 虽然不像是千岁一般言辞激烈,却也明显是对许倾落医术的不信任。 这一次琅晟没有再说什么。 许倾落乍然笑了一下:“既然公子不愿意,那是我多事了。” 今日看来是无法瞧一瞧公子衍这病了,许倾落想到对方姓氏,想到自己日后两年都要在这五洲城,来日方长,便也没有再多坚持。 前厅里的那些百姓还有许良,杨谦他们早就已经被兵士们护送着离开了,这一时间酒楼中只剩下了许倾落他们几个客人。看着天色还有公子衍不时咳嗽的身体状况,琅晟又和他闲话了几句便先行告辞。 公子衍这一次没有挽留,只是望着许倾落和琅晟并肩离去的背影,一边咳嗽着,眼中的神色有些黯。 —— “今日让你受委屈了,抱歉。” 马车上,琅晟突然开口,眼中全是歉意,他抚摸了下许倾落的头发:“策兄为人一向很固执,当年很多自称神医的人都找遍了也没有治好他,反而都让他仔细将养着,所以他才会对你那样,还有那个千岁,性子是凶,有时候是气人的我都想收拾他一顿,只是对策兄却是一片忠心,整日里和个狼崽子似的护着策兄不让任何人多碰触,你别放在心上,他们都不是有意针对你的。” 琅晟有些笨拙的解释道。 许倾落抬眸,眼中哪里有琅晟以为的委屈不甘,分明是点点笑意,她拉住他放在自己发间的大手,将自己的小脸按在他的大手间摩挲着,感受着男人掌心的茧子:“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许倾落还真就是小气的人,一向记仇,不过那从来不包括琅晟,她这辈子所有的宽容,全都用在了身边这个男人的身上,哪里舍得他愧疚不安的:“我看的出来,那位公子衍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若是你日后能够重新将他收归麾下的话,一定是如虎添翼,最重要的是我也可以更加放心你的安全了。” “策兄的能力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他的病——” 琅晟无奈叹息。 “其实当年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能够治愈策兄的办法,说是若有不死不灭之人在世,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否则的话便也只有三五年的寿命,只是这不死不灭之说,又何等荒谬。” 许倾落摩挲着琅晟掌心的动作顿住,心底重重一沉。 不死不灭。不死不灭,与她的经历何等相符。 许倾落的前世今生先死后生,不正是不死不灭吗? 许倾落瞬间的僵硬被琅晟察觉到了,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说着话,琅晟便要从袖袋中掏伤药。 许倾落伸手按住了琅晟的膝盖,她的指尖有些冷,抬眸,眼中是故作的淡然:“我自制的伤药,伤口早就收口了,哪里用得着这么紧张——我就是有些惊讶,世上真的有不死不灭之人吗?你相信吗?” 这个问题许倾落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问了出来,她明明从一开始便要将自己重生这个秘密隐瞒到底,隐瞒至死的,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当做一句闲话听过,偏偏无法做到平静以待,心底紧紧的揪住了望向琅晟。 琅晟在黑暗中就着窗隙间泄入的点点月光,望见的是许倾落明灭中的绝丽容颜,是少女张大了的眼睛,他不能够明了许倾落心中的紧张与在意,只是当做少女真心的好奇,伸手摸了一把少女柔软的发,顺滑冰凉,琅晟一边想着回去要早早的催促许倾落睡觉,一边却是往少女的身边越发凑近了些。能够多挡住一点风便多挡住一点。 “不死不灭之说自古有之,却太过奇幻,我不曾亲眼见过,也不能够妄自下个定论,只是若是真的有这样的存在,于策兄而言,便是福分也是幸运,若是没有——” 那一刻许倾落逆着光,看不清楚琅晟眼中的一丝异样:“那便是他的命,命该如此。” 许倾落只听到了琅晟格外压低了的声音,以为他在难过惆怅,将手从男人的膝头移动到了男人的手掌之上,小手覆盖着大手,雪白色对趁着古铜色,格外的显眼,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公子衍的性命救回来,即便公子衍对琅晟没有什么如虎添翼的帮助,只是为了让男人开怀,让男人不再像是此刻一般忧心忡忡的,许倾落就一定要做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 后面两个人一路无话,各自心中都有一份不愿意让对方知晓的决断。 琅晟低垂着眸子,眼中是一份若有所思,一点挣扎,许倾落皱紧了眉头已经在想一些案例了。 只是无论心中是否有各自不知晓的分歧,两个人的手都是握在一起的,在这寒冷的夜里,有一只手始终握着你的手,烦躁的心不知不觉的都变得平和了许多。 车行了一个时辰左右,许倾落迷迷糊糊的都要睡着了,车子乍然一停,许倾落的精神不济,身子控制不住的一个晃动,脑袋重重的撞在了男人宽阔的肩膀上。 许倾落啊的一声轻叫,手还没有放到自己脑袋上揉,男人的大手已经按在了上面,明明是惯常用刀剑杀人的手,此刻却仿佛是注入了别样的灵巧,格外轻柔细致的帮着许倾落揉动着脑袋,一丁点儿感觉不到疼,甚至原来那隐隐的闷疼也被揉散开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琅晟虽然是抱怨着的语气,与他温柔的动作比起来却只让许倾落整个身子整颗心都暖暖的。 “日后让我怎么放心。” 男人轻轻的喟叹出声,他想到了自己这几日便要回京,回京述职之后若是没有意外,便是要直接奔赴边疆了,虽然与许倾落定下了两年之约,可是边疆每日里形势万变,又有这一次西域人不安分的蠢蠢欲动,琅晟根本估计不出自己与许倾落下一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 可是这种种的担心,琅晟只是放在了自己的心里,从来没有和许倾落说过,这个十三岁的少女和他在一起后承担的已经太多太多,远远超过她应该承担的。琅晟再也不舍得让许倾落有一丝一毫的心乱。 “那你就不要放心!” 这一句话许倾落脱口而出,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面上现出了点红意,她有些紧张的闭紧了眸子,却是越发捏紧了琅晟的手,不愿意放开。 今日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公子衍的突然出现,也许是琅晟口中的不死不灭之人,更也许只是因为此时此刻只有两个人呆在这马车之上,许倾落突然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即便今生一直表现的冷静镇定,表现的对所有事情胸有成竹,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情都能够从容应付的许倾落,任性了。 “落儿。” 男人轻轻的喟叹了一声,伸手,将身侧的少女揽在了怀中,他的怀抱宽阔,温暖,一如每一次的感受,从来都能够让她不安的心迅速的安定下来。 “我对你永远也不会放心的。” 只有对一个人在意到了骨子中,才会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心下来。 “到家了。” 两个人拥抱了好一会子,外面响起了马儿不耐烦的打响鼻的声音,车夫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许家从上到下都已经认定了琅晟是许倾落未来的相公,是自家的姑爷,能够给两个人制造相处机会的时候丝毫不含糊。 “我先进去了,你把马车赶到后院,也赶快去休息。” 许倾落先开了口,依依不舍的从男人难得一次主动的不是什么迫不得已的拥抱中挪出身子:“我会想你的。” 少女掀开车帘,月色下那张美丽的容颜越发动人,勾勒着浅浅的光芒,唇边的笑灿烂如许:“从现在开始......” 许倾落的一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我会一直一直想着你。 许倾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重生,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中成为这个再生之人,但是她是感激的,感激上天让她重来这么一次,感激上天让她知晓自己曾经错过的许许多多,感激今生在意的这些人愿意再次接受她。 琅晟站在雪地之上,望着许倾落一步步走入了院子,久久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落儿......” 他握住了拳,眼中的光晦涩难测,甚至有一点鲜血溢出,滴落在白色的积雪之上,宛若一点红梅绽放。 琅晟没有将马车驱入后院,他随意的将马车丢弃在路边。踩着满地的积雪,一步步的向着宅子外的暗处走去。 暗影将男人高大的身影慢慢的遮掩,便像是巨兽张开大嘴一般,眼看着便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了去。 琅晟停住了脚步:“跟着我这么一路,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寒风将男人沉冷的声音吹散了,风呼啸而过,吹拂起琅晟的袖摆袍底,衣袂翻飞间,男人的背脊却是挺的笔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恍惚间,似乎整片天地都只有琅晟一个人,除了呼啸的寒风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停留在这片广阔的黑暗中。 琅晟没有动,只是一直对着比他身处的黑暗更深沉的黑暗处,眸子中是不加掩饰的凌厉。 良久,积雪踩踏的声音从更深沉的黑暗中一点点接近,一道白色模糊的影子慢慢的向着琅晟走来。 —— “你果然还是当年那般警惕。” 一道优雅的带着点点积弱的声音响起,甚至有点点轻微的咳嗽夹在在风中。 白色的身影停下,正正的站在琅晟的面前,一袭白色的袍子翻飞着一股子淡淡的苦涩,那是常年服药的人才会沾染上的味道。 月色洒落在男人一张苍白俊雅的容颜上,那分明是在临江楼才与许倾落还有琅晟分别的公子衍。 琅晟望着他的眼神晦暗无比,那已经不止是单纯的凌厉了。 男子手中执着一把折扇。轻轻的扇动,一阵风将他额头前的发丝拂过,微微一笑:“刚刚我说错了,你不止是和当年一般警惕,而是比当年还要警惕,毕竟——” 公子衍上前一步,越发靠近琅晟,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带着一种莫名的暧昧:“仅是不同往日,现在心尖尖上住了人了,确实是要有些不同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 琅晟的声音带着一种狠厉的味道。他冷冷的瞪视着公子衍,哪里还见得到临江楼中对对方的那种亲近热情惊喜,分明是极其的警惕压抑。 公子衍唇边的笑弧勾起的越发的明显,灿灿然宛若春风拂面:“看看,看看,现在这态度,刚刚在酒楼中不是伪装的挺好的吗?我都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够有一日对我还那么热情,让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不过现在想想到是真的很怀念,三年前你对我那么热情亲近信任,我都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看到你那么一面了呢。” 公子衍说话的时候眼中脸上甚至是语气中带着的都是深深的怀念,仿佛真的很遗憾一般。 琅晟的眼眸微微眯起,那里面是刀锋一般的锐利,下一刻男人的身影一晃,一手已经紧紧的攥住了公子衍的脖颈处衣领:“你还有脸跟我提三年前,三年前若不是你,莫离怎么会惨死!若不是你......” 琅晟哑着嗓子,却是无法说下去了,只是眼中的悲愤痛恨却是强烈的让人心惊。 公子衍不加反抗的被琅晟捏紧了衣领,因为这个动作姿势,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面上的苍白又沾染了点点不健康的红晕,喉咙中溢出一声轻咳,可是他面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害怕,反而是笑的越发的开怀:“琅晟,你说若不是我,莫离不会惨死,那我倒是更加要提醒你,若不是我,你哪里能够遇到那位落儿姑娘,看你的样子对她可是不比莫离差,不过也难怪,虽然两个人有三四分相像。但是只论心智,那位落儿姑娘比起莫离可是胜出了不止一筹——” “住嘴!” 琅晟厉呵一声,再也忍不住狠狠的一拳打在了公子衍的脸上:“落儿的名字不是你有资格叫的,莫离如何你也没有资格去说!” “噗!”的一声,公子衍张开了唇,一口殷红的鲜血吐出,他的腰身弯曲,剧烈的咳嗽了好几声,似乎是要断气一般,好半晌才停住了这剧烈的咳嗽,伸出手。轻轻的一抹唇角,望着雪白袖子上的点点艳色,嗤笑一声,抬眸眼中全是讽刺:“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从来不知道琅将军如此沉不住气,是为了许姑娘吗?怕她知道曾经有莫离这个人的存在,怕她知道被你喜欢的人到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莫离是第一个,许姑娘就是第二个!” 公子衍激动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的脖颈被一只手掐住,被一只青筋暴露的手狠狠的掐住:“我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我不会再受人控制,你这些话已经影响不了我,还有,莫离与我从来不是那种关系!” 琅晟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咳咳。” 公子衍又咳嗽了两声,他一边咳嗽着一边伸手轻轻的扶住琅晟的胳膊,扯唇,笑的戏谑:“你说莫离与你不是我想象中的关系,但是你又怎么知道,在莫离心中你又代表着什么!” 下一刻他的指尖蓦然一弹,趁着琅晟被他的话语冲击之时,一道无形劲气冲出。 琅晟的手腕一松,公子衍的身子已经向后滑落了三步之远,身子弯曲变成挺直。 折扇轻轻一摇,又是一派翩翩公子的优雅风度,公子衍还在笑,眼中却是凉薄似冰,此时此刻终于不再伪装:“看在我们同门数年的份上,我只能够再忠言逆耳一次,不要再硬撑了,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的使命。” “否则的话......” 公子衍的眸子若有所指的落向许倾落进入的院子,许家在五洲城的住处,眼中全是残忍。 “策衍,你不要逼我!我想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多管!” 话音落。琅晟的掌心蓦然一翻,一道掌风袭出,风卷起漫天飞雪,雪片如同刀刃一般旋转而出。 公子衍掌心中的扇子一展,叮叮之声不断,他的脚下又是重重一顿,下一刻人已经到了十丈之外,他的面色潮红更重,一时间喉咙间都是血味,眯着眼睛望向负手站立在那里没有出第二招意思的琅晟,蓦然间大笑出声。连道三个好字:“琅晟,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等着——” 等着如何,公子衍终究没有说出来,转身,只是一瞬间,他的身形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琅晟望着公子衍消失的背影,五指合起又张开,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转头,许家的宅子里的光亮已经尽数消失,他望着其中一间屋子,眸子中的神色冰冷而沉重。 —— 翌日一早,许倾落便在破晓的光芒中清醒了过来,在百草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换好了衣服,扎好了头发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琅晟。 琅晟昨天便已经搬到了许家的宅子里来,虽然很想和男人一个房间,但是因为许良的存在,许倾落还是不舍的将自己旁边的一间屋子让人收拾了出来。 昨晚上太累,回来不久便睡着了,许倾落现在对琅晟格外的舍不得。她和他也就是这两天还能够聚聚了,许倾落不想要浪费一点的时间,抓紧每时每刻都想要在临别之际和琅晟多相处相处。 只是许倾落找了一圈儿,不止没有找到琅晟,便连许良都不在。 问百草,百草也是稀里糊涂的,许倾落面上带了些不甘从琅晟的房中出来,正好碰到了许母。 许母一看到许倾落从琅晟的房间中出来就无奈的摇头叹息。 “母亲......” 许倾落笑的讪讪的。 许母还没有待许倾落问,就直接说道:“阿晟说是要帮着百姓们彻底安定下来才放心,因此带着淮县过来的那些乡亲们找活计去了,一大早的就走了,估计暂时是回不来了。你爹也是去帮忙了。” “那我去找他们一起帮忙去。” 许倾落下意识的道。 许母拉住许倾落的手:“你且跟我来,母亲还有话对我说。” 她的面上含着些许的隐忧,眼中是凝重,许倾落察觉到了,本来以为母亲是要和自己说教一些闺阁女儿的规矩,现在看来确是有些别的什么了。 许母将许倾落按住在锦凳上,挥手让百草去外面守着。 房门一关上,许母就拉住许倾落的手,压低了声音将自己昨夜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昨夜里你累的很了,一回来便睡着了,我看阿晟一直没有进来,便带着人出去看看,然后我看到阿晟和一个陌生男子在院子外打了起来,两个人好像还起了争执,总之不愉快的很,我也没有敢走近了看,总之我就是担心会不会是阿晟在五洲城的什么仇家?” 许母眼中虽然有害怕,但是更多的是担忧,不止许良已经将琅晟当成了一家人,便是许母平日里不说,其实对琅晟也是很满意的,不是满意于对方的一品大将军位子。而是琅晟的人品,许倾落在淮县的时候有好几次那么艰难,琅晟都能够毫不犹豫的站在她的身前,只是这一点便比什么都强。 许倾落皱眉,心底盘算着五洲城应该没有人敢于直接对琅晟出手呀,便是昨夜琅晟那么下了复家的面子,在她想来,复家也许会对琅晟愤恨,但是却因为此越发会小心不敢让人抓住把柄的。 她抬眸:“娘,你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了吗?” 自己想想不清楚,许倾落希望从许母这里知道更多线索。 “隔着远。天色又黑,我就隐约看清楚是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子,身体挺瘦弱单薄的,面色也挺苍白,对了,他还带着一把白色的扇子,是一把什么图案都没有的白色净面扇!” 许母眼睛一亮,如此道。 公子衍。 许倾落一开始便觉得母亲形容的人有些熟悉感,最后听到那白色净面扇的时候脑子中乍然出现昨夜临江楼中那个手摇折扇的瘦弱男子。 但是许倾落又觉得不可能,昨夜里琅晟对公子衍那么热情亲近,更遑论前世就能够看出琅晟和公子衍的关系不同一般,他们怎么会争执甚至打斗,还有公子衍那个身体。 “落儿,你想到了什么吗?” 许母问道,这种事情她看到了一夜都没睡着,想要和许良说,又知道他和自己一般也是想不清楚的,想到自家女儿在淮县时候还有这一路上的行止,最后还是找了许倾落。 “母亲,你有没有隐约听到什么?比如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之类的。” 许倾落压下心头对公子衍的疑窦,觉得还是要再仔细问问。 许母摇头:“太远了,我不敢近前。反正我看的出来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很不好——” 许倾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想来想去还是公子衍最符合许母描述的人,而且她对公子衍自一开始便含着不小的疑虑,却又因着琅晟的表现不断的否定自己的推测,一时间少女的脑子都有些乱了。 许母看到许倾落皱眉,跟着更加担心了:“落儿,我就是担心阿晟惹到什么仇家,万一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去京城一路遥远,万一有个什么——” “娘。你忘记了他是大将军呀。” 许倾落心里也忧虑担心,却是强颜欢笑,拉住许母的手:“便是真的有什么仇家,对大将军来说也就是一剑的事情,淮县当时情形那么危急人都无事,更何况只是个仇家。” 正在许倾落说的许母心中放开了许多的时候,有小厮在门外禀报,府中来客人了。 是杨谦和他的母亲绿娥。 “娘,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杨谦的娘亲为人不错,你在这边正好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她来了我就不担心你孤单了。” 许倾落转移了话题,拉着许母的手道。 杨谦和绿娥身上都是一身洗的有些发白却格外干净的衣衫,看着精气神比之初见的时候强了不少。 “这是我亲手做的饺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想着淮县和五洲城虽然一山之隔,口味却是大有不同,许夫人还有许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尝个味道也好。” 绿娥还是有些放不开,有些拘谨,但是面上的笑容却是温柔真诚,让人一见生出好感。这个妇人离开了诺大的杨家之后,和儿子单独在一起住,反而多了勃勃的生机。 “怎么会嫌弃,我还正想着怀念淮县中的一些食物呢,尤其是这饺子,可惜家中的人都不怎么擅长这个,夫人有心了。” 看着绿娥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许倾落微笑着接过杨谦手中的食盒,笑盈盈的道。 绿娥的表情彻底轻松了:“喜欢就好,我也没别的能够报答许小姐了,若是你喜欢日后我经常过来送些。不成,我还是直接教给许家的下人,那样的话想吃的话随时都能够吃到,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的......” 杨谦望向一句话让自己母亲如此开心的许倾落,唇角勾起,笑的温柔,只是眼中的怅然却是若隐若现。 一个个饺子做的小巧玲珑,皮薄馅大,晶莹剔透的皮子隐约可见红的绿的虾仁菜蔬,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胃口大开,可见是用了心的。 许倾落一口吞掉一个饺子,面对绿娥有些紧张拘谨的探寻目光,半晌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好吃,伯母这样的厨艺都能够去酒楼里当大厨了,只是给我和母亲做倒是屈才了。” 她话语亲近,声音轻快,只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心中舒适。 绿娥有些愣住,不是为了许倾落对她厨艺的夸奖,而是那一声伯母,反应过来之后,绿娥连连摆手:“许小姐喜欢的话才是对我厨艺的认可,您是我和谦儿的救命恩人,别说做一顿饺子,便是要我们的命都是应该的,绿娥出身卑贱,如何当的起许小姐的一声伯母。” 绿娥不是什么故作推辞。她是真的有些惶恐,虽然离开杨家和杨谦一路行来再也没有人刻意的侮辱鄙视她,可是出身的自卑时时刻刻都在绿娥心中留存徘徊,从来不曾真的去除。 她再也想不到许倾落会称呼她一声伯母,再也想不到有一日在她心中无限光彩的一个人会对着她称呼一声伯母。 “长幼尊卑,自来有序,这是圣贤也认可的,伯母你年长于我,本来我就应该如此称呼,更何况伯母又是杨谦的母亲,我与杨谦是朋友,那么朋友的母亲如何当不得一声伯母!” 许倾落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丝毫作伪之态,她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歪头望向也愣在那边的杨谦:“四公子,你不会是不愿意承认有我这么一个朋友。”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杨谦望着许倾落的笑颜,那是真实的温柔的动人的笑,那是让他的眼神始终无法移开的笑靥。 半晌,用一种喟叹一般的语调,杨谦说出了这样一句有些暧昧的话语。 他最庆幸的事情是遇到许倾落,一次次救了他的性命,最纠结的事情也是认识许倾落,因为每每在他要将她放下,要将她深埋心底的下一刻,许倾落总是能够做出一些让杨谦动容的事情,说出让他忍不住心颤的话语,然后便是更深的沦陷。 只是杨谦已经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某些情绪,一时间便连许倾落都没有察觉他神色间的变化,许倾落只是在听到杨谦的一句得友如此。夫复何求的时候,忍不住笑开。 虽然心中还是因为许母的话,因为揣测着琅晟究竟是否有什么敌人,与他对打争执的人是否是那公子衍而分神有了,此刻也还是因为杨谦的话语而心情好了许多。 “快别光顾着说话了,饺子都快凉了。” 开口的是绿娥,她放下了更多的拘谨,主动将一个饺子夹到了许倾落的碗中,面上的神色越发的兴奋自然:“这是我做的虾仁玉米馅的饺子,夏日最是爽口。这个是百合蜜仁馅儿的,还有这个是用荷叶配着一些腊肉做的,这个,这个,这个......” 绿娥的表情是杨谦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松惬意,恍惚间,自己的母亲似乎年轻了十岁,似乎从来不曾存在在杨府十数年的磋磨痛楚。 许倾落很给面子的将绿娥带来的饺子吃掉了大半,许母也吃了十几个,总之母女二人将那一食盒的饺子吃的七七八八的。比什么赞叹都要让人心情好。 绿娥嘴巴一直没有合上,不断的和许倾落说起了自己饺子馅料还有饺子皮的独特制作方法。 许倾落有在认真的听,偶尔还会问出几句,都是问在点子上,而不是随意询问,一时间饭桌上响起的只有许倾落和绿娥的声音。 旁边坐着的不论是许母还是杨谦都没有阻止,甚至是乐见其成。 许母是想着许倾落难得对厨艺感兴趣多过医术,能够趁机多学着些也好,便是趁机收敛一下心性也不错。 许母不是对许倾落喜医术的作为不满,她甚至是骄傲的,对许倾落一直以来的勇气与坚定。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更加想着能够让许倾落不要显得那么异样。 一个男人出色异常的话,得到的会是封侯拜相,功成名就,而一个女子出色异常,并且那出色与寻常女子不同的话,等待着她的通常便是无尽的流言蜚语与异样的眼光。 而杨谦,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亲那么善谈,他喜欢这样子大胆谈笑的母亲。 绿娥和许倾落交流了一番之后,无论如何,杨家母子二人都放的更开了,绿娥甚至在饭后被请到客厅用茶的时候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声许良怎么不在。 一家之主虽然不在挺疑惑的,但是没有规定谁来拜访都要一家之主出面,尤其他们拜访的最主要还是许倾落。 因此话一出口,绿娥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讪讪的住嘴,想要说什么补救又不会说话。 杨谦回神正要打回圆场,许倾落已经自然而然的接了话题:“我爹今日一大早就说要和琅将军一起为淮县的百姓寻找活计,谋求生计,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想来是还没有找到,对了,四公子是否想好了日后要做什么?” 许倾落面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却是将绿娥的尴尬给掩了过去,绿娥悄悄的松了口气,杨谦自然明了许倾落的用心,因此也没有隐瞒,更何况本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好叫你得知,我今日一早倒是真的得了一份很是稳定轻松的活计做。” “哦?不知我是不是有幸知晓四公子口中稳定的活计是哪个?” 许倾落是真的有点好奇了,杨谦的能力她自然知晓。不能否认的出色,只是杨谦现在不是前世的新科状元,只是一介落难公子,孤儿寡母的,她是真不晓得杨谦口中稳定轻松的事情是哪个。 许倾落甚至想着杨谦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自己对五洲城虽然只是前世一些记忆,比起杨谦却是多有了解,若是杨谦真的被什么人骗了的话,她却是不能够容许的。 许倾落方才的朋友之说,不止是为了让绿娥面上好看,更是真心将杨谦当做朋友,没有做假的,也许那一次在杨家被曹萍算计她反算计之后杨谦的质问让许倾落有一段时间是不想要和杨谦再产生任何一点交集的,甚至觉得杨谦是杨家的人,若是得到重视也许日后又是一个杨云平也说不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 但是当那一日杨谦率领着杨府中剩下不多的下人在青鸾山追上她和琅晟,并且坦言请罪开始,许倾落将杨谦当做了一个值得一交的真心的朋友。 许倾落这个人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护短,不论是琅晟,还是父母。百草,杨谦,都算是她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人,自然也就待遇不同了。 杨谦没有察觉许倾落话语中的警惕之意,他的面上盈满笑意,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受邀去公子学堂做先生罢了,今日一早公子家的公子衍亲自登门相邀,不好拒绝,我便应了下来......” 便像是一只雄孔雀在遇到自己心仪的雌孔雀的时候忍不住展屏。虽然杨谦一向为人谨慎谦虚,从来都懂得将自己的身影在非必要的时候隐没,但是他终究是少年人,他现在终究脱离了那个让他自小压抑的杨府,他面对着的是许倾落,是自己心仪的女子。 那一刻杨谦的眼眸自己都不曾知晓,盛放着一点点希冀的光。 许倾落皱眉,没有注意到杨谦的眼神,她的心思全都被杨谦口中的公子衍三个字占据了。 “怎么了?” 杨谦久久没有听到许倾落的声音,才发现她似乎在想些什么皱了眉,他忍不住询问,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惹的少女不虞。 “......公子衍,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许倾落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接询问了出来。 毕竟杨谦算是她认可的朋友,她可以相信,若是别人,许倾落别说当面问出公子衍的名字,便是露出异样都不会。 “不是简单之人。” 杨谦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许倾落为什么问起公子衍,知晓不是因为自己让她皱眉,他的心情便好了。 “公子衍我也只是约略听闻,今日第一次见到,其言谈举止看似疏旷,实则内有风度,他不是简单之人,但是以我想来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利益纠葛,这种人应该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杨谦此言出口,许倾落低垂了眉眼,没有大的利益纠葛便不会轻易出手吗?她和杨谦是一般的感觉,公子衍是一个很出色的人。甚至当过琅晟的军师,这种人都是谋算万千,胸有丘壑,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这样的人真的会和琅晟大打出手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为何突然问起公子衍?” 杨谦也是一个敏锐之人,忍不住询问:“若是有什么可以相帮,我定然会尽力——” “没事。” 许倾落抬眸打断了杨谦的话,这一次不是为了隐瞒。而是为了不想将杨谦无谓牵连进来:“我只是对公子衍有些好奇,他曾经是琅将军身边的军师。” 杨谦讶异,讶异之后却是一份黯然,原来如此,果然能够让许倾落变色的在意的也只得一个琅晟而已。 杨谦不是第一日看到琅晟和许倾落之间再插不进去第二个人的亲密,可是每每想到,却还是忍不住心中黯淡。 却在此时,一个小厮从厅外进来:“小姐,外面有人送来拜帖。” 拜帖上的语句言辞流畅优美,很显然文采斐然。只是许倾落的注意力都在落款之上,那上面公子衍三个字秀逸峻峭,自有一番风骨在其中。 许倾落的眼睛落在那落款之上,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杨谦正好坐在许倾落的身边不远,眼角的余光望见了那独特风骨的落款,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低了眸子。 公子衍是琅晟曾经的军师,只是这一点便让杨谦忍不住在意。 “真是说人人到,公子衍的拜帖。” 许倾落将拜帖递给了杨谦,让他一起看看。微笑:“不知道杨兄是否有兴趣和我一起接待这位前军师大人?” 看着她的笑容,杨谦心中的那些阴郁不自觉的消散了些:“固所愿尔,不敢辞尔。” “说话这么文绉绉的,看来杨夫子已经提前适应自己的身份变化了。” 许倾落笑容轻快。 杨谦被她打趣,笑而不语,他会被她吸引,有很多原因,有她对他的几次救命之恩,有她的侠义之心,不输男儿的坚定,有她绝异于普通女子的绝丽之色,可是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笑容。 仿佛任何时候面对任何困难任何人,她都能够笑出来,笑的轻松,笑的自信,笑的让人的眼睛深深的陷入便再也出不来。 公子衍被许府的下人请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两张笑颜,他唇边勾着笑,左右望了望许倾落和杨谦,没有对杨谦的存在表示惊奇,反而是一派没有什么的无所谓样子径自走到许倾落的另外一边身侧。落座:“在下今日此来不会别事,只是恰好路过贵府,想到与琅兄还有许多话未曾叙过,因此特地投贴。” 公子衍翩翩风度,即便面色苍白如雪,身材瘦弱单薄至极,却毫不掩眼中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了然。 许倾落有一瞬间想要将许母请出来让她看看昨夜见到的和琅晟对战的人究竟是不是公子衍,却也只是想想罢了,不管是不是公子衍,许倾落对面前这个男人的警惕心已经高到无法轻易消除了。 “可能让公子失望了。真是不巧,将军今日一大早便出去了。” 至于出去做什么,许倾落没有说,不过她觉得公子衍一定是知晓的。 这样的人不会没有任何准备便贸然前来拜访。 “哦?那确实是不巧的很,看来只能够隔日再和琅兄好好的叙上一叙。” 公子衍虽然是一副惊奇的语气,面上却没有丝毫讶异失望,甚至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扇动,许倾落的目光落在那雪白的净面扇面之上。 “不过虽然没有见到琅兄,但是见到许小姐也是不错的。” 公子衍话锋一转,手中的折扇轻轻合起,望着许倾落的目光大有深意:“我今日在街上听了不少传闻,传闻淮县的女神医不止医术高超,更是德行过人,甚至破解了西域人的阴谋,将一场瘟疫化解,得到了陛下的嘉奖,可称之为当代奇女子,不知其中具体情形如何?在下实在是好奇的很。” 能够短短一日便知晓这么些已经很足够了,许倾落望着状似好奇倾听样子的公子衍,无视杨谦的眼神示意,却是一五一十将淮县发生的事情说出,除了她和琅晟之间的事情,三皇子,门主,还有杨家,杨云平许倾落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子衍听着许倾落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叙说,忍不住挑起了眉,这是他第一次非演出的挑眉。 许倾落的叙说虽然细致,却没有很罗嗦,简单的几句话便将事情尽数交代了清楚,因此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少女便住了嘴。 一盏茶杯被递到了许倾落的手边,是杨谦亲手倒的茶,他看着许倾落一口饮尽自己为她倒的茶水,眼中波光粼粼, “许小姐,你口中的那位门主,若是他真的名为沐卿的,在下却是打过些交道的,那时候看着那位门主却不是那种生性残暴,杀人不眨眼之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公子衍嘴里说着是不是有些误会,眼中却丝毫没有认真为门主辩驳的意思。 许倾落对他的来意是真的有些糊涂了,只是对方既然想要说这个话题,那她自然就顺着这个话题接着说:“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你认识门主的时候他正好是好人,待到我认识的时候,他就只是一个屠夫了?” 许倾落口中屠夫二字满含着讽刺:“小女只是好奇,公子衍与那西域门主究竟是因何偶然相识甚至知晓对方性子如何的?” 公子衍挑唇,笑的有一瞬间现出了点点邪气:“刚入冬的时候,那位门主可还是我五洲城复家的座上客呢,你说我与他相识的机会是否很多?” 许倾落挑眉,一瞬间的感觉公子衍没有说假话,或者说只要是对她对琅晟有用的消息,便是假的她也要做成真的,便是真的,她也要弄成假的! “总之在下只是想要提醒小姐一声,明面上的危险不是危险。真正应该小心防范的也许就是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或者人,小心被人捅一刀子呢。” 公子衍笑着意有所指,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春意盎然的一双眸子乍然间像是多了一层锋锐,显得格外的危险。 许倾落不喜欢公子衍此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直觉。 “呵呵,杨四公子,若是有暇的话还是不要忙着讨好美人,用心教导学堂中那些翘首企盼的学子们才是正道。” 公子衍眸子一转。话题的对象从许倾落转移到了始终坐在一边演绎着一个合格木头人的杨谦身上,掌心中折扇旋转了半圈,戴着羊脂玉扳指的拇指扣在扇柄之上:“毕竟那学堂不止是我的心血,可也是琅兄的梦想,想当年琅兄就一直为自己不曾多多一些书而遗憾,我们两个添为知己,如此小事在下自然帮忙,三年前就已经建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夫子,哪里想到杨公子这个最适合的夫子就在这里等着我呢!” “希望杨公子不要让在下还有琅兄失望才是。” 公子衍过来说的一番话似是而非,在许倾落和杨谦心中各自落下了不同的一颗种子,望着两个人看似轻松实则隐含戒备猜疑的眼神,他的心情越发的好,因为心情好,公子衍决定帮许倾落一次,比如这次—— “学堂中习文的人不拘富户高门,也不乏一些寒门子弟,庄户人中天资不错的,毕竟我这学堂办着只是为了自己的心意,杨公子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公子衍看似在对杨谦交代。眼睛却是看着许倾落的:“淮县百姓想要顺利融入五洲城,可不止是找到一些活计便能够解决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过若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两地百姓也不是不能够和平相处的,我最喜欢看到的还是一片繁荣,不要让我失望......” 公子衍这一段话落下,转身便走。 许倾落缺少的只是一个点子,她从来不是蠢的,随着公子衍话音落下。她已经知晓对方的意思了,无疑的,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能够留下一段佳话,能够解决现在最难为的事情的好机会。 让五洲城的百姓与淮县的百姓短时间内和平相处,还不如先让他们的子弟和平相处,一个人也许不会为自身着想,不为其他任何人着想,但是没有人会愿意亏待自己有出息的孩子,能够被送入学堂的孩子。通常便是一家的希望。 许倾落想通了,她望着公子衍越行越远,被积雪掩盖了的身形,眸子微微眯起,里面是一点兴奋,属于征服者的兴奋。 “既然无有什么事情,我这便也告辞。” 杨谦望着许倾落,对方的眼神始终落在公子衍的背脊之上,对他,则是从来不曾有过什么遐思。 垂头苦笑了一声,抬头又是一派温和笑容,杨谦告辞便要离开。 正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一阵小厮的呼喊声,声声不好了。 杨谦止住了步伐,许倾落则是稳稳的站在屋檐积雪之下,惶惶然宛若姑射仙人一般。 “何事!” 也许是许倾落镇定的态度,也许是许倾落在许府一直以来的积威。 那个小厮稍微平复了一下喘息:“小姐,小姐不好了,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她,她扑到了老爷的跟前,说是,说是老爷五年前离开五洲城的时候丢下她,现在她带着孩子找上来了,让老爷给她一个交代!” 小厮急声说完,几乎不敢抬头。 “夫人?!” 缠着许良?还带着孩子?! 许倾落在听到小厮口中的话语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不能够让许母知道,她甚至庆幸许母刚刚和绿娥去后面说话了,庆幸小厮的这段话只有自己听到,可是许倾落的庆幸显然太早了,她的心放的也是太早。 当对面人口中一声惊骇的夫人二字出口的时候,当身后传来连声疾呼夫人的声音时,许倾落转首望见的就是许母被几个丫鬟搀扶住身子,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样子。 “娘......” 许倾落嘴里发出短促的一声喊。 “小姐,夫人刚刚都听到了,怎么办,老爷,老爷万一真的和那女子有什么......” 百草满面不知所措的望着许倾落,为了许母的晕倒,更加是为了那个小厮口中的话语,与许良有关系的女子,这许府的天,要变了—— “道听途说之语如何能够尽信!” 许倾落下意识的一声厉斥,上前一步小心的让两个下人将许母搀扶入软榻上:“娘,你别听他胡说,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父亲的为人我们都知晓,也许是听错了呢,也许是有人陷害,娘你不能够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得逞——” 许倾落对着昏迷的许母轻声劝慰道,许母只是紧紧闭合着双目,没有丝毫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许倾落面容之上一瞬间出现了一种忧伤至极担心至极的色彩。 她比许母还要害怕事情是真的,即便再相信许良,她也害怕。只是许倾落没有资格去晕倒了事,那是前世从来不曾发生的事情,那是她最亲最信任的爹爹,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有好的有坏的,许倾落不会像是一些人一般只接受好的不接受坏的,可是再多的理智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相信了一世的真情到了最后会如此这般。 许倾落的脸紧紧的贴附在许母脸侧,没有人看到少女面上那一瞬间的脆弱,所有人听到的只有她沉稳安定的抚慰声音。 亦步亦趋跟着的还有绿娥,只是不敢靠前。被挤在几个人外围,她脸上一副惶恐不安极了的颜色,下意识的去寻找杨谦。 杨谦上前几步,握住绿娥的手,望着许倾落那边安慰无用,抽出银针,小心翼翼扎许母人中的行为,轻声安慰她:“有许姑娘在,不会有事的。” 即便是真的发生什么让人不愿得见的事情,杨谦也想要帮许倾落。帮着她过去这个坎,他看得出来许家三口人之间紧密亲昵的感情,他羡慕他们一家三口互相关心的生活方式,越发不想要有人成为那个破坏者,那一刻杨谦的眼中布满了锐利。 “谦儿,你一定要帮帮许家姐姐。” 绿娥终于出声,颤着声音却是要求着自己的儿子,方才房中和许夫人说话,她是真的对许夫人的友好开心欢喜的,若是不然,她不会叫对方许家姐姐,她也羡慕对方有一个倾心不变的夫君,有一个好女儿,对比她和杨大人那种关系,几乎是想象不到的美好,可是那只是羡慕,不是嫉妒,她从来不想许母和自己一般,对男人失望。 “嗯。” 杨谦轻轻的嗯了一声,眼睛一时半刻也不愿意从许倾落身上移开,比起许母,他更加担心的是许倾落,眼底深处是一份难得一见的强硬,不论如何,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即便他的力量再弱小,再微不足道,他也会尽力而为。 许母的眼睛慢慢的睁了开来,她的眼底还维持着那份沉痛与悲伤,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许倾落的手,攥的少女都有些痛了,却没有出声提醒对方。 “落儿......” 许母的眼睛慢慢的落在许倾落的身上,她笑了笑,却是一片惨然。 “娘——” 对上许母的眼睛,许倾落嘴里再多的话语一时间都出不了口。 “落儿......” 下一刻,许母重重的将许倾落揽入怀中,这个一贯在家人面前沉默温柔的女子,面上第一次露出了痛恨与悲伤:“我不该回来的,我就知道不该回来的,这个地方,这个五洲城......我们不该回来!” 那是许倾落理解不了的许母深埋内心的沉重,是让她慌乱的属于许母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无法遮掩的全数暴漏,让许倾落心惊的表现:“娘,娘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娘我不相信父亲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许倾落的话语崩断,因为许母在下一刻轻轻的却坚定的推开了她,任凭着她焦急的询问,许母惨白的面容上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落儿,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很好的人也会有不愿为人知的过去,只是很好的人也终究—— 许母伸手示意丫鬟扶起自己,眼睛飘飘忽忽的越过许倾落的身影:“我要好好的想一想了。” “娘!” 许倾落极低极低的一声唤,只得到了许母的一个背影。 那一刻许倾落再也忍不住想要追上去,想要问许母为什么说出那段话,为什么一声果然,想要问她和许良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那一刻许倾落忘记了所有的冷静,杨谦拉住了她:“别去!” 他的眼底深处是心疼,却只有自己才知晓那份情绪有多重:“伯母现在的情绪明显不对,问也问不出什么的。我们与其去逼伯母,不如去许伯父那里看看,我也相信许伯父不是那种人!” 杨谦的声音很稳,稳住了许倾落的情绪,她慢慢的收回了理智:“对,我们先要去我爹那里,只要证明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不管我娘怎么想的都没事了——” 比起任何真相,许倾落在意的更多的是自己的父母亲人。 这是她前世放弃,今生复得的互相关心,互相在意的亲人。 许倾落让那个刚才来报信的小厮领路,那个小厮在看到许母因为自己的话晕倒的一刻就已经吓住了,此刻许倾落没有马上追究他,已经让他庆幸不已了,不敢多话,头前便要领路。 “许小姐若是就这么过去的话,恐怕不止不能够将事情了解清楚,处理干净,恐怕还要惹的一身是非。” 一道低哑虚弱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却是方才已经告辞离开的公子衍。面对许倾落和杨谦一副防备的表情,男子轻轻用折扇在自己的唇边一点,丝毫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去而复返的原因,轻声道:“五洲城的百姓可最是排外不怎么友好的,若是在下跟着的话,相信许小姐要做什么,会轻松很多。” 许倾落移开了自己含着猜疑的视线,没有再说什么,催促身前的小厮加快了步伐,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了。 公子衍的折扇展开。遮掩了自己半边勾勒起的唇,眼眸深深的凝视着许倾落那挺直的背脊,还有她身边的杨谦,眸色深深。 “越来越有趣了......” 轻声自语间,公子衍迈步追了上去,看似优雅缓慢的移步,却只是眨眼间便跟上了前面速度飞快的三个人,只是此刻没有人有心思注意他才没有让人发现。 几个人走的都很快,因此只是没一会儿,就到了那个领路小厮口中所言的地方。 那是一条熟悉的街道,平日里应该有不少的商贩行人出没,许倾落踩落脚下不知道被谁收拾时候掉落的灯笼,又越过纸伞,菜叶,仰首。 临江楼三个大字,映入许倾落的眼帘,她望着前面那密密的看热闹的人群,眼底是一丝疑虑。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小姐,就是这里了,老爷。老爷和那女人孩子都在里面。” 小厮深深的垂低了头,不敢看许倾落的眼睛,任凭着谁都不觉得许倾落现在会高兴,也不会有哪个傻的以为许倾落会欢喜自己有一个未来可以依靠的弟弟。 许倾落听着自己身前那些明明因为人群拥挤看不到什么却绘声绘色描述里面发生事情的人,描述着自己父亲所谓的风流韵事,不负责任,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麻烦让一让。” 许倾落压着声音对前面道,想要进入人群中间,无论如何,她相信许良,她不会让许良像是自己在淮县一般,被所有人逼迫着去承认根本不是自己所作所为的所谓‘罪行’。 “你是哪个?你说让我就要让呀?你不知道我占着这个位子有多么不容易,个小蹄子,没有——” 妇人的话语戛然而止:“衍公子?” 她面上的表情先是讶异然后便是极度的小心与尊敬:“衍公子您是要进去?” 公子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许倾落的身侧,他对着妇人点头颔首:“那里面是我友人的父辈,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二娃,还不快帮着衍公子开路?” 妇人连声道着方便,似乎公子衍与自己说话很是与有荣焉一般,伸手一推身前的人开始开起了路。 与她一般行动的是周围几个看到公子衍的其他百姓,人人看着公子衍都是敬重的亲近的。 即便许倾落心里因为许良的事情焦急万分,此刻望着身前迅速出现的在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中堪称广阔的被让出来的一条道,对公子衍在这五洲城的声望却是入了心。 “许小姐,快过去。” 公子衍提醒许倾落。 许倾落深深的望了公子衍一眼:“多谢。” 她如此道,转身叫过杨谦往里面走去。 谁远谁近,谁亲谁疏,一眼即知。 许倾落和杨谦从那条公子衍帮着开出的路中进去包围圈,越走近便越听到了最中心位置女人声声哀求的声音还有男人犹豫的不知所措的低低的声音,声音夹杂在周围拿层层议论讨伐声中按说应该分不出来,许倾落却分的清清楚楚,她熟悉那个男人的声音,那个前世今生听了几十年的声音,她的面色不变,手却握的越发的紧,甚至有隐隐的青色浮动。 许倾落挥开最后一个挡住路的人,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妇人并一个孩子跪倒在地,痛哭哀求:“许郎,许郎,你便是不认我。难道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愿意认吗?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怎么这么无情,难道你就真的要逼死我们娘俩个吗!” 说是要被逼死了,妇人哭的形象全无,双手却是紧紧的抱住中年男子的大腿,一副不让对方脱身的样子,妇人哭,她身边的孩子也哭,哭的凄惨无比,围在周边的人有不少很明显已经被哭动了。望着许良的眼神像是看着人渣,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的骂着。 而所有人的焦点许良却是红着脸一径的只想要脱身,他眉眼间全是焦急,挣扎了半天却是让那妇人抱的越发的紧:“不是的,不是的......” 他只会这么说,更多的却是说不出来,这更是惹得周围人一片讨伐,不是自己做贼心虚怎么说话这么吞吞吐吐。 “真的不是的——” 许良也不知道在对着谁解释,他急切的望向周围,想要找一个脱身的地方。找一个帮他说话的人,徒劳的重复着方才无用的行为。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睛定住,然后整张脸涨红的厉害:“落儿......” 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几乎不敢去看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最前端的少女。 许良压低的声音别人听不到,那近在咫尺的妇人却是听的清楚,随着他的视线也望见了许倾落,容颜绝美身姿动人的少女,妇人眼中一瞬间出现强烈的妒意与一丝恶意,越发的抱紧了许良的腿:“许郎你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今日便和孩子一起死在你的面前!” 妇人大声嚷嚷道,周围的讨伐声也跟着上了一个层次,有人已经不止是看,开始寻找身边趁手的东西,看着许良蠢蠢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 “爹,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许倾落对那些声音对妇人的视线全然当做不闻不见,只是一步步走到许良的跟前,仰望着这个始终爱护她保护她的父亲:“爹爹,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儿!” 只要你说,我便相信,许倾落的眼中是这样的坚决。 那一瞬间许良望着许倾落的眼睛,愣住了:“......我不知道......” 许良面上带着茫然无措,这样回答了许倾落。 许倾落的心底一沉,不知道,而不是一声我不是...... “许良你这个昧良心的,你胡说,什么叫你不知道,五年前你与我过夜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年明明说会对我负责,说要将我娶回家中,你现在说不知道,你无耻!” 旁边的妇人还不待许倾落说什么,大吼一声爆发了出来,一边说一边哀嚎,比方才嚎的声音还大,那张隐约可见清秀的脸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涕泪糊住:“老天爷呀,你长长眼呀,负心汉薄情郎就在这里,你怎么不打雷劈死这个占了我的身子却不敢认的混蛋呀!” 一边吼一边骂,周围有人手中的菜叶子举了起来,只是在看到公子衍出现在许倾落身后的时候,又放了回去,他们怕误伤了公子衍,只是不能够扔东西却不代表不能够帮着那妇人讨伐许良。 “这样占了人家女人的身子还不负责的男人,就应该狠狠揍他一顿!” “孩子都这么大了,当着面对质还不承认,怎么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混账男人,就该天打雷劈!” “听说他是淮县的人,淮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周围的风向不知不觉间转向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地方。 许倾落却顾不得去听了,她只是在听到那个妇人大声哀嚎指责的时候,转首望向对方。 许倾落的眼神很冷,或者说太冷,冷的像是冰,那妇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是你们许家对不起我,不是我——” “你叫什么!” 许倾落细细的观察着这个妇人,不是错觉,这个妇人她真的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很眼熟,却又因为记忆太过久远,妇人脸上的涕泪交织越发的想不起来:“我问你,你叫什么!” 许倾落又重复了一遍,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言辞间毫不客气,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气恨,仰首又是一把泪:“小妇人名叫胡杏儿,五年前我与许良在这酒楼中相遇。他,他对我一直有所居心,对我承诺会娶我回家,我才答应与他相好,谁知道,谁知道许良居然一夜之间便消失的不见踪影,我没了清白,没了名声,我就一直守在这里,守在这里就想要问问。许良你为什么不要我跟孩子!” 许良的面上一时间全是不敢置信,他望着身前这个言辞灼灼的妇人:“你,你简直是胡说,我何时与你说过要娶你,又什么时候与你相遇相好,我五年前是为了送老母回五洲城祖宅定居,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的面上全是悲愤,许倾落心底一松,她看得出此刻许良所说的话是真心话。 只是下一刻那妇人却是伸手将一直跪在身侧陪着自己哭的孩子拽了过来:“你不承认我可以,你看看你儿子。啊?是儿子,你当年就说想要一个根苗,说你想要一个与我的孩子,这些话你可以不承认,但是你不能够不承认我们的儿子!” 说着话,那胡杏儿一把将孩子的脸粗鲁的抬起,伸出袖子在孩子的脸上胡乱的一抹。 许倾落的心重重的下沉,因为那个孩子的眉眼额头与许良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他与许良没有关系,在见到孩子长相的一刻。便连许倾落这个始终坚信许良不是那种会负了许母的人都不相信。 “这,这怎么可能......” 许倾落看到了孩子的长相,许良也看到了,他的眼中全是不敢置信,是惊骇,他指着面前跪着的母子二人,整个人都恍惚了。 “呵,怎么不可能,许良你可以不承认你和我的关系,但是你儿子的容貌在这里,你抵赖不了,许良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个交代!你要么就将家中那个老女人给休了娶我,你要么你就等着我去衙门里告你诱骗良家妇女,告你负心薄幸,你应该感激我,感激我为你留后,要不是我,你许家的根儿都断了,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比的上儿子,我——” 胡杏儿眼看着许良被孩子的长相惊倒。唇角勾起一抹隐隐的弧度,仰头时眼中全是志得意满。 她认为自己即将成功,孩子的长相便是她的杀手锏。 下一刻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了胡杏儿的脸上,将她后面的话语全给打落了。 许倾落的手微微的颤抖,她冷冷的望着胡杏儿,对方居然敢说让父亲休了母亲的话,于许倾落而言,这是触了她的逆鳞。 胡杏儿啊的一声尖叫出声,捂着自己的脸望着许倾落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敢打我!许良,你居然纵容你女儿打我,你们许家在淮县是大户,但是你们凭什么在这里打我,你们是不是看不起五洲城的人!” 许倾落的突然动手加上胡杏儿最后一句刻意挑高了声音的话语,一时间周围的目光全都含了敌意。 “这淮县的小娘皮当着我们五洲城人的面儿欺负五洲城的人,太可恨了!” “给她个教训!” “和她爹一样坏!” “许家的人是淮县人,一家子无情无耻的,淮县的那些人也不是好东西,要来霸占我们的田地屋子!” “打死许家人!我们五洲城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五洲城的人最是排外,这不是假话。 有第一个人冲出,便有第二个人冲出,这一次不是什么烂菜叶子蠢蠢欲动,而是直接拿出了手边的器物或者抡起拳头了。 许倾落和许良眼看着便要被这些五洲城的百姓围攻,杨谦站到了许倾落的身前:“快走!” 他张开自己初初长成的属于男人的臂膀,将许倾落牢牢的护在身后,闭眼准备迎接当头落下的榔头。 许倾落始终在盯着胡杏儿的神色观察,几乎是在胡杏儿神色变幻的一瞬间她便察觉到了,心里一松,这样看来自己猜测的方向也许没有错,神色一整,便要再接再厉让胡杏儿露出更多的破绽:“你说你和我父亲有肌肤之亲,说这孩子是我父亲的,但是我也可以说你是诬陷我父亲,说孩子是其他人的——” 胡杏儿明显也不是傻子,她眼看着许倾落那副意有所指的样子,牙根一咬,眼中现出一丝狠色:“幺寿呀,你这明明是不想认自己的亲弟弟,居然这么诬陷我的清白,你是要逼死我和你弟弟是,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胡杏儿话音落下,却是拉起旁边一直跟着她跪在一起只是哭的男孩冲着旁边一个摊子弯腰撞去。 那势头仿佛真的要寻死,可是那摊子只是简易的木架子,别说撞死人,连撞伤人也有点悬。 可是妇人如此情势却是让本来因为淮县众百姓的阻挠有些犹豫的五洲城百姓的情绪再次激奋起来。 许倾落根本阻止不及,她的面色一变,眼看着便要被妇人将上一军。 下一刻一把折扇抵在胡杏儿母子的跟前,仿佛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挡,妇人那势头凶猛的一撞却是生生被阻挡住了。 公子衍微笑着伸手将还要挣扎去撞的妇人一把扶住,那苍白细瘦的手指却像是铁钳子一般,让胡杏儿根本无法挣脱。 “许小姐说的有理,事情没有查清楚前谁也不知道谁是谁非,依我看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查证,而不是径自将事情闹大。许小姐意下如何?” 公子衍扣着胡杏儿,话语却是对着许倾落说的。 他的眼中满是意味深长。 许倾落握紧的拳松开,望向公子衍眼中的意有所指,心底若有所思,面上露出一点笑意,正要开口。 长街尽头传来喧哗声与兵戈铁甲声。 许倾落一眼就看到了身上穿着一身轻便护甲,身后跟着几十个士兵的琅晟。 那一瞬间,心底下意识的便是安然,即便许倾落心中不想要让琅晟卷入这种事情之中,公子衍刚才的话语明显是此中有些什么内情。 男人也看到了她。琅晟面上现出一点放心的笑容,下一刻笑容敛去,满面肃然,大步上前。 “你有没有事情?” 琅晟没有丝毫避讳,大庭广众之下,一到许倾落跟前,便先看她的周身是否有什么不对。 “无事。” 许倾落微笑着摇头。 被公子衍扣住的妇人眼看着许倾落身边来了撑腰的,尤其是在看清琅晟的样子之后,她眼底闪过一丝踟蹰之色,下一刻胡杏儿面色一变。大喊出声:“好呀,你们这是来了帮手,想要一手遮天是,我告诉你们,这里是五洲城是有王法的,你们别想——” “把她带走!” 琅晟没有等待胡杏儿说完,冷冷开口,却是直接吩咐了这么一句。 令行禁止,几乎是没有丝毫迟疑的,在琅晟命令下达了之后。上来两个人便扭住妇人的胳膊,将她从公子衍的手中带走。 “你们凭什么将人抓走!” 有五洲城的百姓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 “凭我是一品将军,凭这个妇人造谣诽谤,诬陷他人!” 琅晟一字一顿:“带走!” 琅晟若是好声好气也许五洲城的百姓还会冲击,可是经历了淮县的那一次,男人此刻完全就是一副强硬霸道的姿势,周围只跟着几十个士兵,人人眼神凌厉,身姿挺拔,却是将几百人威吓的一动都不敢动了。 “什么一品将军。根本就是以权谋私,滥用私刑,这个一品将军为了自己的姘头胡乱抓人,妄为——” 胡杏儿的嘶喊声戛然而止,因为许倾落的眼神,那双眼中是凛然的杀机,此刻妇人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多喊一个字,许倾落下一刻就会杀死自己。 “胡氏,琅将军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让一个心有叵测的人逍遥法外!” 许倾落一字一顿,声音清脆悦耳,却满含着冷厉。 胡杏儿被污渍涕泪遮掩的容颜上一点苍白扩散,被几个兵士‘护送’着离开了这片街道前她几次想要再张口,却又在看到那些士兵们腰间长刀时候打了个寒颤,没有出声。 “我们走!” 琅晟拉住许倾落的手跟着那些士兵往外走去,看着这一行人那坦然的态度,五洲城的百姓人人怒目,淮县百姓则是面上现出一点骄傲之色,因为与琅晟经历的事情,这些淮县的百姓人人都是将琅晟看做了自己人了,现在看着琅晟的威风,初入五洲城产生的那种惶恐不安,不知不觉的就定了下来。 许倾落望向琅晟坚定的侧颜,本来要开口劝说他的话语终究没有出口,这是这个男人的一片心意。 杨谦望着许倾落和琅晟并行的背影,心底蓦然苦涩,果然只有琅晟才能够保护她吗? 公子衍不远不近的望着前面几个人,眼中的神色越发莫测,他手中的折扇轻轻挥动,遮住了自己半边扬起的唇角。 “我想和我爹单独说几句话。” 前面就是五洲城新搬来的许府了,只要几步路一个转角就能够被人看到,许倾落突然开口对琅晟道。 琅晟深深的看了许倾落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到了一边。 “爹,我只问你一句,那胡氏所说的是否有一句真的!” 许倾落拉着许良,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母亲就在府中,她很伤心,爹。我不想她等会儿再伤心一次!” “落儿,你相信爹,这件事情不是真的,我和那胡氏之间根本不是她说的那般,我和你母亲是青梅竹马,我好容易求娶到她,无论如何我不想让她伤心......” 许良忙不迭的连声道,他眼中是真切的焦急与苦涩,他对许母的感情是真的,前世的二十几年,今生的十三年,许倾落所见所闻,全都是许良对许母的一心一意。 她想要相信许良,也相信许良,她仰起头:“那么爹你告诉我,为什么母亲在府中一听说这个消息,便告诉我说早知道如此便不要来五洲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良的面色霎时间一阵苍白。 许倾落心底一紧,事情恐怕是真的不能够简单了结的了。 —— 许家客厅 许倾落,琅晟还有杨谦各自坐在一边。相对无言,许良在后院中和许母说话,谁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让许母原谅他或者相信他。 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情,即便许倾落再是焦心忧虑,当许母表示想要单独和许良谈谈的时候,她也无法留在那里。 “真是好安静。”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道白色的身影优雅缓慢的行入其中。 公子衍面上的表情有些肃然,让人下意识的心里不安。 杨谦率先站起了身子:“衍公子,不知道你询问的如何了?” 这件事情许良没有说清楚,许倾落和琅晟不好逼迫他。便只能够从胡氏身上寻找突破口,只是胡氏的事情五洲城的人看到的太多,不论是许倾落还是琅晟都不好审问她,杨谦身为淮县人也是不好参与,正好公子衍自动请命前去询问查探,琅晟也同意了。 公子衍是这五洲城很负盛名的世家公子,不论在高门还是百姓之间都很得到人敬重。 便是真的查出什么,若是有公子衍出面作证,才是真的无人可以质疑。 更何况在这五洲城也只有公子衍的人脉最广。 “我让人查探过了,那胡氏确实是五年前出现在五洲城的,并且也是真的在那酒楼中呆了五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在那边帮佣,很是辛苦。” 公子衍的话出口,许倾落便皱起了眉头,虽然知晓既然那胡氏不会于这种一查就清楚的事情上撒什么明显的谎言,可是当公子衍将查探结果道出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失望。 “胡氏呢?她怎么说?” 许倾落起身走到公子衍的跟前,询问道。 “胡氏还是坚持你父亲于她有私,既然今日见到了他,便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并且表示即便为妾也在所不惜,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够让自己的儿子连个姓氏都没有。” 杨谦听到此言,下意识的望向许倾落,满面担忧。 许倾落的面色发冷:“五年前她所说之事呢?她所说的和我父亲有私总要有人证物证。” 公子衍无奈:“这件事情,也只有你父亲说的清楚了。” 这句话已经告诉了许倾落答案。 “我去后院看看!” 琅晟起身便要向里走,他面上冰冷,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许倾落难过,少女不能够去问,不好逼问许良,那么便他去。 “别去!” 许倾落拉住琅晟的手,她转面望着男人的面容:“陛下的圣旨之上给你宽限了十日,从五洲城到京城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五日,你最迟明日便要带兵入京,现在已经是正午了,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带着你的士兵们收拾好了,早早上路,圣旨不得违!” 许倾落的声音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琅晟皱眉:“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能够离开,去京城走陆路的话是要五日,但是若是从这里转道白鹿城走水路的话只要——” 琅晟的话语没有说完,因为许倾落满面的不赞同:“这件事情你帮不上什么忙,阿琅,你是将军,可是这是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 许倾落始终冰着的脸露出一点笑意,那是对自己的自信。 琅晟望着许倾落眼中的坚定骄傲,良久无奈叹息:“你呀......” 其实他也已经是她的家人了。他宁愿她不要总是那么理智,有那么一两次能够毫不客气的找他帮忙。 “我相信你,但是这无关相信与否,我想要留在这里——” 这不是那些外人的诽谤污蔑,这件事情关系到许倾落最亲近的亲人,琅晟想要陪在她的身边,即便她不愿意。 男人的手触及许倾落的手,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少女的眼神全是郁闷,又用这一招。 招数不在老。而在于时机与技巧,很显然许倾落的时机技巧都是很出类拔萃的,男人手背上的银针被少女收了起来:“只会让你身子无力半日,想来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在路上了。” 许倾落对着琅晟低气压的眼神挑眉:“琅威!” 她突然大喊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客厅外面的琅威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满面惊讶,他不知道许倾落如何知晓自己藏在外面。 “你们那边不是已经在整理行李准备启程了吗?把你大哥带走!” 许倾落吩咐了琅威一声,自然而然的很。 琅威张嘴想要说话,他也不想走,这个时候他和琅晟想的一般。要站在许倾落的身边支持她。 “如果不想和你大哥一样,就别说我不爱听的。” 许倾落言辞霸道。 琅威一步三回头的拉着琅晟离开,依依不舍的很,许倾落只是用笑容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两个人的背影都消失了,少女面上那一点笑容彻底沉了下来,转头面向表情很有些玩味的公子衍。 许倾落一字一顿:“那个妇人现在在哪里?” 虽然无论是她还是杨谦,琅晟都不适合询问那胡氏,但是若是那个妇人一直不愿意说清楚的话,她还是有不少能够不留伤痕纯粹用药物逼迫的方法的,感激她前世宫廷沉浮与这一身医术。 许倾落的眸子很冷,虽然她以前一直不愿意用自己的医术与那些宫廷中的手段对付人,但是对于会破坏自己亲人安宁的人,她可以做出任何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微笑不语,那眼神中很有些异色。 两个人对视,杨谦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开成口。 半晌:“怎么,衍公子是怕我杀了那胡氏不成?” 许倾落带着笑意说出这个杀字,莫名的有些凛冽之意。 公子衍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折扇合起,在掌心轻轻敲击,轻微的声响中是男子优雅的否认声:“在下相信许小姐不会那么傻的,只是现在五洲城都传遍了此事,五洲城的百姓都对许小姐还有你的父亲的所作所为有所微辞,想要为那胡氏讨回公道,若是许小姐现在露面与那妇人相见,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吃亏的恐怕便是许小姐你了。” 公子衍的一言一句都是为许倾落考虑,若不是许倾落对他深有怀疑。也许还真的会相信也说不定,嗤笑一声,许倾落上前一步,眼睛紧紧的逼视着公子衍的眼睛:“衍公子确实是考虑周到,只是却是将我看的太低,你怎么知晓我去见那胡氏吃亏的定然是我?你怎么不考虑我能够对付的了胡氏呢?还是说衍公子有什么隐瞒?” 少女的身子比起公子衍这个单薄纤瘦的身子也是矮小许多,可是她的双眸熠熠生辉,她的面庞中满是冷然坚决,却是于气势上毫不逊色,甚至意图反压。 公子衍望着这样的许倾落,一时无语。 “你离我家公子远点儿!” 一声有些熟悉的喊叫从身前传来,一个矮小的身影冲了过来,向着许倾落推去,要不是许倾落有所防备及时后退还真的要被他给推倒在地。 “你做什么!” 杨谦怒声不满,若不是许倾落拦住,就真的要提拳头上了。 千岁挡在公子衍的身前,望着许倾落冷笑:“我在将某些不自量力的自以为是的女人从我家公子身边赶走!” 许倾落望向千岁,没有动怒,反而是微笑:“哦?不知道我哪里不自量力,又哪里自以为是了?” “千岁——” 公子衍阻止的声音刚刚出口。千岁已经耐不住性子不屑冷笑:“哼,自己得罪了人招惹来祸事却要牵连我家公子,你以为你教训了那复莹莹几次就真的能够将复家踩在脚下吗?你以为复家在五洲城经营了那么多年只是你一个女子能够挑动的了吗?” 公子衍看着说的痛快的千岁,无奈摇头,真是冲动的小家伙,却没有阻止的意思了,反正已经说出来了。 许倾落捏紧了拳头,面上却是全然没有一点色变:“你是说这件事情与复家复莹莹有关?” “当然,复莹莹现在可是已经纠集了一大批五洲城的百姓说是要向你来帮她们家的下人逃回公道呢,你这个时候出去见那胡氏可不就是自己找死往刀尖上撞吗?不过你要是想死就自己死,别拖累我们家公子!” 千岁的话极其恶毒,看着许倾落一副她很白痴的样子,仰高的脑袋像是一只趾高气昂的小公鸡似的,让少女看的想笑。 杨谦在一边已经听的面上现出冷意,许倾落却是缓缓的勾起了唇:“原来是复家的下人吗?” 她转向公子衍,丝毫没有再去和千岁说话的意思,眉眼弯弯,眼眸深处却是锐利:“原来公子衍还不如自己身边的一个下人消息灵通,可真的是出乎小女意料的——”无能呢。 千岁面上气恨:“不准你侮辱公子,你知道什么。明明是——” 公子衍的折扇一展,挡住千岁的半张脸,面带无奈的微笑:“身体不好,脑子也跟着不转弯,方才居然忘记告诉你这一点了,真是抱歉,那胡氏以前确实是这复家的下人,后来突然失踪,复家的人找了几次无果便也不再寻找了,谁知晓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当时临江楼那边围观的人中有人认出了胡氏,说她当年抛下父母兄姐就是为了一个没有良心的汉子,她的父母兄姐和复家的主子恳求,这不看在是自家家奴的份上不容许外人如此欺辱,复家不止‘大度’的原谅了胡氏私逃之罪,甚至还要为胡氏讨回一个公道呢。” 公子衍虽然是面带歉意,可是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恶趣味,让旁边看着的杨谦一时间对他观感都变差了,这种事情如何能够忘记,分明是故意不说。 杨谦望向许倾落,眼中满是担心,这件事情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偶然,但是无论如何复莹莹会和许倾落对上却是一定的,现在琅晟又被支走,若是复明前知晓的话,对付许倾落定然不会再有一丁点儿忌惮犹豫,这对许倾落极其的不利。 许倾落察觉到杨谦担忧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想了想:“杨公子,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你尽管说!” 杨谦赶忙道,他痛恨自己没有办法帮许倾落这个时候若是能够做些什么,他会好受的多。 许倾落看着杨谦这个样子,想到方才他在那些五洲城的百姓围攻的时候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对着面前的年轻男子眼眸多了些柔和:“这件事情既然有城主府的人出面,已经闹大了,五洲城的百姓现在在有心人的指引下恐怕已经不受控制了,我担心他们会对淮县的人迁怒,你去想办法将淮县百姓集合起来,安抚他们,让他们尽量不要与五洲城的百姓起冲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 许倾落交代这件事情,一个是真的担心那些后来维护自己的淮县百姓。另外一个则是不想要杨谦再卷进来,不论前世杨谦如何的惊艳官场,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功名没有后台的普通人,他和复家,耗不起。 杨谦不知道许倾落的心思,看着许倾落这么郑重其事的交代,重重的点头,眼中全是坚毅:“你放心!” 杨谦大步离开,许倾落望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了,才转身面向一副看好戏很过瘾样子的公子衍:“衍公子,我想你和我一般不想要这件事情牵连到琅晟身上所以才会隐瞒的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明明是在为对方找借口,却莫名的让公子衍都感觉有些危险的意味。 男子歪着头望向许倾落,笑而不语。 “若是让琅晟知晓了这件事情有复家插手,他又不能够长留五洲城,不能够短时间内对复家如何,最可能出现的情况便是他对复家妥协......” 聪明人不需要说的太清楚,许倾落只是点到即止,她望着公子衍,突然微笑着道了一声:“多谢。” 公子衍愕然。下一瞬他笑出了声,笑的连连咳嗽,笑的满面涨红:“好,好,好!” 男子抚掌而叹,连道了三个好字。 “公子!” 千岁焦急的连连拍抚着公子衍的背部:“公子你快别笑了,医师不是说过你的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吗!” “你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用心,若是我们公子有个什么,我要你好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千岁的眼中有愤恨,却也有一些别的什么,比如说是一种笃定。 许倾落微微眯起眸子,望着千岁,突然间发现这个跟在公子衍身后性情暴躁不够沉稳的小厮,也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这样的话,许倾落反而是一点儿不意外了,公子衍深不可测,他带在身边的最贴身的小厮,怎么想也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千岁,闭嘴。” 公子衍好半天才停住了咳嗽,对着千岁倪了一眼,千岁动了动唇,憋着嘴走到一边自己生闷气,好像普通少年,却是他的脸色虽然惨白,眼中却是极精神的,他望着许倾落的目光满是赞叹与认同:“你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咳咳,若是被琅晟知晓了这件事情的首尾与复家有关。以着他的性子还有表现出的对你的在意,恐怕是真的要被复家要挟着做些什么的。” “只是你不怕吗?” 若是没有琅晟在,许倾落独自面对复家可不是危险了一点半点了。 公子衍歪着头,虽然是笑着,许倾落却觉出了他身上那一瞬间散发出的危险意味。 许倾落勾唇浅笑,没有害怕公子衍身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识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淡定至极:“我害怕,我害怕他被牵扯进来。” 少女垂眸,望着自己纤细好看的指尖,看似弱质纤纤,却没有人知晓这双手若是决定了要抓住什么,便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了去,即便是付出再多的代价,她不会容许复莹莹和琅晟牵扯上一丁点儿的关系,更加不会容许复家利用她牵制住琅晟进而利用他:“复家现在的对手是我!” 既然复家已经出手了,那么她也不会客气! “琅晟到了今天的地步不易,他不能够和五洲城的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复家更是不能够牵扯上任何一丁点儿关系,很高兴我们两个达成这方面的共识。” 公子衍微笑,身上危险的气息悄然消散,又是一个翩翩公子,身娇体弱的很。 许倾落望着这个男人收放自如的气息,一时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将公子衍的危险难测等级再次提升,并且将他现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尽数记在心中。 这个男人也许知道些很重要的东西,而她不知道。 只要与琅晟有关,许倾落总会想办法知晓的。 许倾落摩挲了一下指尖,又望了公子衍一眼,对方悠闲的扇着扇子,对着她的视线友善一笑。 观他现在的表现,起码现阶段两个人还算是同盟,有些疑问与其去胡乱猜测,也许直接问当事人更加有效:“衍公子,我想——” 许倾落的话音才刚刚出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百草人还没有出后厅,失措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许倾落的耳中:“小姐不好了,夫人,夫人上吊了!” 许倾落的面色煞白,一瞬间全身冰凉。 下一刻许倾落几乎是跌绊着向后厅跑,一阵桌椅倒落声,噼里啪啦一片,若不是公子衍及时扶住她,少女恐怕当场便要摔出去,即便被及时扶住,许倾落的脚踝还是一疼,只是现在这点疼痛对她来说又哪里感觉的到。 “放开!” 许倾落再也没有了方才面对公子衍的时候那种镇定与理智,此刻的她仿佛真的成了一个普通少女一般面上全然都是惊慌无措:“我要去看我娘,我要去找她!”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面上的脆弱。眼眸中有些异样闪过:“我和你一起去。” 说着话扶住许倾落便往里去,迎面正好与百草对上,她还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许倾落惨白的面色时一时间被惊住了,无论任何时候,即便是生死关头,百草也没有见过许倾落如此。 许倾落对百草视而不见,只是加快了速度,千岁看到自家公子和许倾落离的那么近,还扶着她,面上现出点怒色,瞪着许倾落的背影恨恨的。 —— 刚刚进入后院,便听到了房中男人的怒吼声,那是许良的声音,许倾落面色一紧,下意识的便快走几步,要推开房门。 “等等,你不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公子衍拦在许倾落的跟前,如此道。 “让开,我娘——” 许倾落眼神一冷,对着公子衍便是一声反斥,她这个时候若是还能够保证自己的理智才是怪事。 “你父亲在里面,难道你觉得他会让许夫人出事吗?” 公子衍一句话让许倾落顿住。 “看的出来,不论如何,许先生对许夫人是真心在意的。” 这一点东西,公子衍只是一眼便能够看的出来。 许倾落的身子顿住,是的,她可以不相信公子衍,却相信自己父亲对母亲的在意,许良不会让自己的妻子有事的。 她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胡氏的事情背后定然有复家捣鬼,可是却也定然是真的跟许良有关,许良的反应,许母的反应,骗不了人,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辜负自己的母亲,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只有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许倾落握紧了拳头,没有再反驳公子衍,而是放轻了脚步,将耳朵贴在门上。 其实便是不放轻脚步也是无事的,因为里面的人很显然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外面了。 房间中,许良抱着从凳子上拖下来的梁芸,面上满是怒色,她望着妻子苍白的面色,抿紧的唇,望着她脖颈处的一道红痕,方才若不是他转头回来,妻子现在也许已经—— 许良抹了一把脸,面上的怒色渐渐的化为了苦涩,双眼通红,声音嘶哑:“芸娘,你这又是何苦,你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你,我在意你,只在意你!其他的人,我说过不承认就是不承认,落儿是我的女儿。我这辈子就只要这一个女儿便心满意足了!落儿不是男孩儿,可是落儿比任何一个男孩儿都要出色,便是有十个百个男孩儿和我的落儿换我也是不换的,你若是真的在意我,真的为我好,你但凡还在意落儿一点,那就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去接受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人,我再告诉你一次,五年前,我和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没做!” 许良的声音嘶哑的近乎破裂,许倾落在外面听着,眼角一点点的变得酸涩,她的指尖牢牢的掰住房门门框,半晌都不能够呼吸。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如此看重她到这样的地步。 一直呆呆的躺在床上像是神魂出窍的许母的眼眶一点点的变红,她的喉头传来低哑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下一刻,许母翻身从床上落到地上,却是双膝跪地,跪在许良的面前,她抱住他的腿:“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爱我,我相信你不在意那个女人。我甚至相信你和她不是有意的,可是郎君,我也爱你!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够让你绝后,我不能够再继续自私下去了,求求你,算我求求你把那一对母子接入府中,夫君你需要一个儿子,需要一个传承香火的儿子,你那么好,你不应该绝后,所以把那母子两个接进来,我生不出男孩儿。即便落儿真的很出色,比所有男孩儿都出色,她也还是女儿,她早晚都要嫁人的,她早晚都是别人家的,我不能够让你死后连一个摔盆上香的子嗣都没有!” 梁芸大吼出声,面上全是泪水横流,她的声音中是决绝,是认定,可是她的眼中却是全然的痛苦与涩涩。 许倾落楞然,她听着自己母亲的话语,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突然间有些不想呆在这里了,呆在这里做什么呢? 原来在母亲的心中,她女儿的身份始终便是差了一层。 她想走。 公子衍始终在一边陪着许倾落,在听到屋子中许母的话语之后,又看到许倾落那恍惚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脚下一错,拦住许倾落离开的方向,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如何能够让对方离开呢。 公子衍以为许倾落会就这么离开,因为对方眼中的脆弱与彷徨。可是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失算了,因为一瞬间的苍白之后,许倾落却是更紧的贴近房门,她的眼中全是坚决。 不论母亲是怎么想的,她都不能够让任何人伤害许父和许母。 既然已经听到了这里,断然没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公子衍眼中现出意外。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房间中短暂的沉默之后,响起的是许良不敢置信的怒声:“落儿是要嫁人,但是她要嫁的人是阿晟,有这样一个女儿和这样一个可担半子的好儿郎,我许良这辈子没有任何遗憾!那对母子,我绝对绝对不会承认的!即便这是......我母亲的意思,我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梁芸怔住。 许良眼睛越发的红,双手握成拳:“我会亲口告诉母亲,我许良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若是她还要有什么不满,让她尽管将我的这条命拿去!” 许良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厉声对梁芸说过什么话,这是第一次,他呵斥她,他吼她,却只是这一句誓言。 那一刻,梁芸的唇怯懦着,望着神色坚定到可怕的许良,蓦然间喊出了声:“夫君。夫君,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是我作孽,都是我做孽无能——” 梁芸扑到在地,失声痛哭,是为了许良的深情,更是为了自己的愧疚,他对她越是好,她便越是无法心安理得的逃避,享受他独一无二的在意,她已经逃避了二十年,她不想要再愧对许良下去,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许良的掷地有声,她再也无法说出方才那些琢磨了许久的话语中的任何一句。 是她自私。 许倾落心底因为许母先前的几句话而产生的那些许芥蒂在听到房中对方那崩溃一般的痛哭之后尽数消失,剩下的只有疼惜,只有愤怒,疼惜母亲的不易,愤怒于本来好好的夫妻,好好的一家,生生被逼迫到现在这个境况,何其残忍! 许倾落的双手紧紧的握住,甚至能够听到隐约的骨骼颤动声,她的面上一片沉冷,眼底却是烈焰滔滔。 公子衍在旁边轻笑出声:“看来这件事情不止是外部有心人帮忙,更有内部有心人推波助澜,如何,要不要我帮忙?” “看在你我都认识琅兄的份上。” 许倾落慢慢的松开了双手,转眸望向笑的别有意味的公子衍,忽然挑唇一笑。 公子衍真的是讶异了,许倾落这个时候居然还笑的出来。 “先谢过衍公子有心了。” 许倾落没有说需要公子衍的帮忙还是不需要,她只是回了这么一句话:“百草,送客。” 百草早就在一边等着了,为了自己先前话没有说清楚让许倾落这么担心心底不安,现在听到小姐的吩咐。赶忙走到公子衍的跟前。 公子衍微微眯起眸子望着许倾落,折扇展开:“看来许小姐心中自有定数。” 公子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中,许倾落慢慢的往离着房门相反的方向而去,许良和许母虽然这么闹了一回,但是想来如此这般,两个人起码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的波动,在那之前,复家还有五洲城许家,她要好好考虑考虑先从哪个下手才是了。 许倾落正在想着,没一会儿百草便送客回来了,顺便带回了一个消息。 “小姐,我刚刚在外面听说复家那个大小姐带着人去了琅将军,不对,是去了姑爷他们暂时下榻的地方,小姐她肯定是对姑爷贼心不死!” 百草匆匆忙忙的进来,给许倾落说到。 许倾落的面色一瞬间冷的几乎像是被冰覆盖,心中只有两个字:找死! 复莹莹,我本来还在想着究竟要先对付哪一个,你居然还敢主动去找琅晟! 许倾落为了不让琅晟牵扯进来甚至不愿意让琅晟知道复家在其中的首尾,可是复莹莹只要见到琅晟,那么都不需要考虑,许倾落就清楚琅晟定然会留下来的。 不是留下来对复家妥协就是被复家纠缠,更遑论琅晟若是不能够及时上京的话,相信朝中一直盯着他的有心人会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的。 “百草。好好看着老爷夫人,若是夫人或者老爷再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你就将这个给他们喝,只是会睡一觉罢了。还有,许府现在开始闭门谢客,不要任何人进来,我出去一下,会尽快回来的。” 许倾落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交给百草,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能够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让人好好睡一觉,当然最重要的是许良也不会察觉的许倾落专门配置的无色无味的迷药。 本来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倒是提前用上了。 百草握着瓷瓶,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很:“可是小姐我怎么能够——” “百草,我相信你。” 许倾落相信跟了自己这么久的百草有自己的判断。 “......嗯。” 百草最后重重的点头,牢牢的握住瓷瓶,像是握住了什么生死大事。 许倾落又交代了家中的护院几句,才牵着马出了许府。 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轻轻扬起,马蹄溅落一地残雪,点滴雪泞崩落许倾落的腿上脚上裙摆之上,她只是眸光灼灼的望向远处,眼中是能够将人烧灼而死的酷烈。 是对复莹莹而起的狠辣杀机,许倾落这辈子最重要的两处逆鳞便是父母与琅晟。而复莹莹偏偏两样都要触及。 —— 琅晟和手下的士兵暂时安置在城南的一处大院子中,还没有走近院子,远远的许倾落便看到了外面拴着的身上背负了一些东西的马匹,还有站在院子外来回踱步的身穿一袭显眼粉色的女子。 复莹莹。 许倾落喃喃着这三个字,手中的马鞭又是狠狠一扬,却是速度陡然加快,裹挟着一片雪色向着大院,向着复莹莹冲去。 “复小姐,大将军正在整军,现在不方便通报!” “没有大将军的命令首肯,没有人能够擅入驻军之地。” “无关之人不得入内!” 一句句一声声的全是拒绝,复莹莹正因为被几个士兵阻挠在院子外而气的团团转,无论她是威逼还是利诱,这几个该死的士兵就是拦住她不让她进去一步,准备好的说辞,准备好的要挟,连琅晟的面都见不到有个屁用! 复莹莹气的心里骂脏话,手指不断的摩挲着腰间新换上的马鞭,咬牙,实在不成她就只能够在这里喊了,反正真的被其他除了琅晟之外的人知晓复家的心思也只是这些卑贱的士兵,到时候复家想要除掉几个士兵,想来也是很容易的,只要琅晟答应他们的条件,像是他表现出来的一般在乎许倾落,他就必定会答应的! 复莹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心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琅晟居然真的舍掉自己这样的大家小姐去就一个卑贱的医女,正当复莹莹打算不顾一切喊叫出声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的奔腾声,感受到了寒风蓦然的吹拂,看到了身前两个本来对她一副视而不见样子的士兵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啊!” 复莹莹转首望见了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马儿那大大的马头将她的眼帘全部充满,少女尖叫一声,却是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高头大马堪堪从她的身侧掠过,然后马儿扬蹄嘶鸣,向着复莹莹的身上塌落,复莹莹喜好练舞,她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自己因为经常习舞的原因身姿比一般人轻盈,又是一个翻滚,马蹄落在她刚刚淌落的地方,哗然一声,积雪泥泞溅满复莹莹半身,哪里还有方才趾高气昂,打扮的娇艳秀美的样子,此刻她狼狈的堪比乞丐,满身污浊,躺在泥污中,半晌都回不过神。 马儿在复莹莹身前三步彻底止住了步伐,马上的骑士轻轻的一牵马缰,马儿又打了个响鼻,转了个身子,复莹莹对上了坐在马背上的骑士。 那一刻,怒从心起,几乎想要吐血,她伸出手指,指着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少女:“许倾落,你这个贱人!” “你居然敢当街杀人!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马上的人可不就是复莹莹现在最恨的许倾落吗?她以为对方现在正在焦头烂额的应付胡氏,应付许家,哪里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更加没有想到许倾落会是以着现在这样子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该死的高高在上。 许倾落本来应该在复莹莹跟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复莹莹的眼睛都气红了,一口编贝般的牙齿咬的也是咯吱作响,已经是将许倾落恨毒了。 “你不是没死吗?” 许倾落歪头,乍然一笑,逆着雪色,与复莹莹的狼狈相反,绝美淡然,姿态娴雅动人,宛若神女。 “你们都是死人吗?你们难道没有看到现在有人敢当街杀人。你们那个所谓的大将军就让你们如此保护百姓的吗?” 复莹莹猛的转头对着那边几个堪堪回过神的士兵喊道。 “我可是五洲城城主的女儿,我今日在这里受到任何的委屈,到时候我看琅哥哥会不会包庇你们!” 复莹莹五洲城城主之女的身份还是有些用处的,那些士兵中有一个面上露出点游移之色。 许倾落听着复莹莹在那边叫嚣着抓住自己和琅晟对质,淡淡一笑,翻身从马上跃落,动作轻盈灵巧,衣袂翩飞间,已经踩落雪中,刚刚还被复莹莹喊叫分神的几个士兵,看着许倾落下马的动作忍不住面上流露出赞叹之色。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才许倾落纵马疾驰,又能够及时悬崖勒马其实已经让他们对许倾落的骑术赞叹,现在再看这简单的看似没有丝毫烟火气的下马动作,几个人心中忍不住觉得,怪不得琅将军对许倾落独独衷情,人家一个姑娘就是比男人还厉害。 尤其还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 “我想要去见琅将军与他送行,几位可否代为通报。” 与面对复莹莹的高冷相反,面对几个士兵许倾落却是温声软语,却是将复莹莹直接丢在那边,任由着她叫嚣不做丝毫理会。 “厄,许小姐来哪里还需要通报,将军见到小姐一定会高兴的。” 士兵放开了方才阻拦了复莹莹的刀剑。 复莹莹的声音止住,脸色涨红成了猪肝色,人不怕难堪,就怕对比,那才是难堪中的难堪。 她从地上爬起:“许倾落,凭什么你这么容易进去,我知道了,你这个贱人,你这个狐狸精,你不要脸,你不止是迷惑琅哥哥,你还勾引军营中的其他人,要不然他们哪里会这么痛快放行,你这样的荡妇就该浸猪笼,游街!” 复莹莹骂的恶毒无比,几个士兵一时间全都是满面不知所措还有惶恐。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低垂的眉眼间是寒凛冷涩,转首,微笑:“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许倾落你这个贱人,荡妇,不要脸的东西,你这个千人骑万人胯的狐狸精,破鞋,烂——” 复莹莹下意识听从许倾落话语不甘示弱的骂声戛然而止,因为她正正的毫无遮掩的对上了许倾落的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寒冬腊月,那双眼睛中的冷冽却比寒风还要沁凉,让人一眼对视上去,从心底往外散发出颤栗感。 她会杀了我! 那一刻,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复莹莹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的感知到了这一点。 “啊!”的一声短促的叫声,猝不及防间,复莹莹的手腕被许倾落攥紧在掌心中,少女握紧了复莹莹的手腕,还在笑,与眼中的冷意相反的近乎温柔的笑:“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勾引军营中的士兵?哪只眼睛看出了我是狐狸精的?” “你,你要做什么......” 复莹莹颤抖着声音问道。 她的手腕很痛,她想要从许倾落的掌心中挣扎出来,甚至想要反手给这个敢冒犯自己的平民医女一巴掌,可是都只是想想,在许倾落的手握住她腕子的一刻,她的全身诡异的失去了力气,全身都是虚软的,那么可怕而诡异。 “我?我打算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就废了你哪只眼睛,不知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许倾落歪着头,笑的越发温柔,指尖却是慢慢的向着复莹莹的下巴向上划去。 “你,你不敢的,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五洲城城主的女儿,你如果敢伤害我,我爹不会放过你。复家不会放过你的!” 复莹莹强自镇定的道,只是那不断颤抖的身子在在的将她的害怕展现了出来,到了脸颊,眼睑,直到眼珠前。 “啊!不要!” 复莹莹惊怕到了极点的声音响起,许倾落那纤细好看的指尖充盈了她的整个眼球,看的那样清楚,那样仔细,只需要对方再轻轻的一动,一探,她就会成为瞎子。强烈的害怕让复莹莹她的双腿一软,几乎要瘫软在地上,可是许倾落攥紧她手腕的手未曾松开。 从来没有哪一次复莹莹比现在还要害怕,她后悔了,后悔来招惹许倾落,或者说后悔孤身一人就这么过来,后悔不听复明前的话,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一切按照他的意思走,而复明前要对付许倾落,绝对不是现在,而是日后。 复莹莹害怕到了极点,唇颤抖着,却是发不出一声声音,她已经被强烈的恐惧所控制住了。 许倾落的指尖堪堪触及复莹莹的眼球,在复莹莹惊惧的眼睛翻白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睁开眼睛望见的是许倾落冷然的面容,方才那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方才那样绝望的可怕的感觉却是无法忘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 这么冷的天,复莹莹却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她望着许倾落:“你,你这个疯女人!” “我就知道你不敢对我怎么样,只要你现在马上放开我,给我磕头认错,我就不让我父亲追究你冒犯我的事情,否则的话——” 越是惊惧害怕,越是身上被风吹的冷飕飕,复莹莹对许倾落越是痛恨,因为许倾落没有继续下手,她心里认为许倾落终究还是害怕自己的家世,方才都是吓唬她的,也因此复莹莹咬着牙根要许倾落给自己赔礼下跪,她心底甚至想到了等会儿要如何先羞辱许倾落一番,等到日后再让许倾落死的很惨。 下一刻一声嘶哑的惨叫响起,伴随着的是骨骼隐隐的断裂声。 复莹莹的全身都痛的颤抖,她怔怔的望着自己整个被许倾落掰着往另外一个方向的手腕,复莹莹的额头脸颊上全是冷汗,她大声尖叫,再也不想要装作能够息事宁人的样子,对着许倾落破口大骂:“贱人,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全身扒光了扔到军营里去,我要,呜——” “我看你还是不够痛,要不然怎么这么有精力想着这么多恶毒招数呢?” 许倾落冷笑一声,咔一声,骨骼彻底错位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复莹莹张大了嘴努力的呼吸却根本不能,她的腕子几乎扭曲到一个不可能的弧度,五官因为剧痛跟着扭曲,她瞪大了眼睛望着许倾落,吸着气恶狠狠的威胁:“你,你敢这么伤我,呜,我要把你家的丑事全都告诉给琅晟,我要让琅哥哥看看你爹娘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爹娘只有胡氏那一点不好吗?我告诉你,远远不止,你那个爹看着正人君子,实际上最是无情无义,还有你娘,不定能够找到个旧情人也说不定......” 许倾落的手腕一翻,身子一顶,然后复莹莹的身子被重重扔出,伴随着女人的惨哼声中,狠狠的落在了泥泞之间,溅落一片黑白相间的雪泥点子将她方才还干净的另外半边身子一起染的污浊。 复莹莹的全身都痛,最痛的是自己的手,手腕那里像是有刀子在割一般,一抽一抽的的痛。 她呻吟着,根本想象不到许倾落为什么敢如此对她,她望着许倾落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满心的狠毒满心的愤怒还有杀机终于化为了全然的恐惧,她转身向着那几个在一边看呆了的士兵望去:“救我,我是五洲城城主的女儿,你们快将这个疯女人赶走!” 复莹莹看着还不曾动弹的几个士兵模糊的身影。冷汗雪泞将她的视线遮掩去了大半,眼前一片朦胧:“只要你们救我,我让我爹给你们荣华富贵,我给你们升官,我让你们成为人上人,给我杀了那个女人,给我把她抓走,你们——” 复莹莹的声音断裂,因为她那只受伤手腕上蓦然踩落的一只脚,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月白色绣鞋,纤纤小小,上面甚至没有丝毫的金线银线乃至于任何其他珠宝装饰,穿着这样鞋子的人她认为都是那些卑贱的没有条件的平民才会做的,那是她们没有条件,身为复家的千金,她和那些个条件差的女子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可是此刻正是这样一只鞋子落在她的手腕上,然后,狠狠的碾压,将她踩在脚下,踩在泥泞中。 复莹莹惨烈的叫声让那几个本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士兵狠狠的打了个冷颤,望向许倾落的目光却是没有惊惧。反而是默默的移开了目光。 因为这些士兵亲眼看到过许倾落在淮县城门前面对敌军攻城时候的表现,现在只是这么折磨复莹莹一下,又不是杀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更何况跟着琅晟进京的不少兵士是淮县人,他们的亲人太多是许倾落亲手从瘟疫下抢救回来,他们还记得那个时候很多人因为流言对许倾落的侮辱,与复莹莹的叫嚣何其相似。 这几个士兵没有忘记他们曾经和许多人在心中发下誓言,以后不止再也不会说许倾落的任何坏话流言,更是会让那些随意放出流言侮辱许倾落的人付出代价。 复莹莹刚刚的那些话说的那么难听,别说是许倾落,任何人都不会忍住。若不是许倾落先出了手,而且还是以着绝对的优势占据上风,恐怕这几个士兵中有人早就忍不住上前帮忙了。 是帮许倾落的忙,而不是复莹莹。 他们对许倾落的恭敬态度从来不止是因为琅晟的存在,更多的是因为她本身值得。 看到复莹莹还在努力对着这边怒骂或者利诱,几个士兵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各自昂首挺胸,抬头看天,就是不看前面发生的一幕,他们努力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既然许小姐不需要帮忙,那么就帮着站岗放哨。 复莹莹已经叫的没有声音了,她的整只手掌红肿不堪,脸埋在地上,涕泪横流,在她以为许倾落会接着折磨她的时候,少女优雅的将脚从她的手上移开,转身便走。 甚至不屑于给复莹莹留下两句威胁。 看到许倾落往这边来,几个士兵越发的挺直了腰杆。 许倾落微笑,顿住:“多谢。” 原来让人默默维护的感觉这么好,她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这些士兵的表现是在帮助自己。 虽然她自己手上有能够伤人杀人制服人的各种药物,别说是三五个士兵。便是三五十个人,若是选择合适的出手时机还有风向,只要一副药物足矣,但是许倾落觉得比起自己用药物让所有人惊惧,现在这样真心有人相帮感觉更加的好。 “许小姐你说什么客气话,我娘就是你亲自救的,她可是一直交代我要好好的报答你呢,只是些许小事罢了。” 一个士兵顶不住自己那昂首挺胸的姿势,嘿嘿傻笑着摸自己的脑袋。 “许小姐也救过我,在淮县城门的时候,是你帮我们拖延时间逃走!” “还有我,是许小姐你坚持出城寻人,才把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 “许小姐你放心,除了你之外,任何女人过来找将军我们也不给放行!” 几个人忙不迭的表态,最后又拍着胸脯保证道。 虽然许倾落不需要几个人如此相帮,但是看到几个士兵真诚的眼神,想到复莹莹这次幸亏被拦住,眸子微微弯起,这一次少女的眼眸中没有黑暗,没有冰冷。 有的只是一片纯然的生机与善意,喜悦与开怀:“那就要麻烦几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帮许小姐你帮的开心!” “那那个复莹莹怎么办?” 有人终于想起了复莹莹。 许倾落的声音淡淡的:“她只是手断了,不是腿断了。” 若是复莹莹想要自己冻死,那更好。 —— 许倾落进入大院一路上称得上是畅通无阻,一个是因为路上确实没有遇到几个人,大家都忙着收拾打点行装,毕竟去京城一路上真的是需要不少东西。一个是因为即便遇到的人也都是和门口的士兵一般,不会为难阻挠许倾落一点,甚至在看到许倾落的时候,面上眼中露出善意的调侃味道,为许倾落指路,比如说琅晟现在在什么地方。 许倾落根据路上遇到士兵的指印很迅速的找到了琅晟所在的书房。远远的就听到了房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许倾落皱眉,正要上前几步细听的时候,房门打开,陆续走出琅晟手下的几个副将,非天,长缨都在其中,两个人见到少女,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欣喜,互相对视一眼向着她走来。 “许姑娘,你终于来了,你一定要劝劝将军。他——” 长缨刚刚开口,门内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声,他瞬间噤声,面上的表情为难的很。 许倾落望着长缨和非天有些尴尬想要说什么却明显不敢的表现,心底微微一顿,待到看到长缨跺了跺脚打了个招呼便走了之后,心底的猜测越发的落实了。 她叹了口气,将这几日一直备着的钱袋取了出来,递到了还没有直接走的非天手中。 那是一个不小的袋子,沉甸甸的,里面是好几锭足锭的银子,是许倾落刚刚到了淮县便让百草去变卖一些药丸还有家中珍藏的药物赚取的银两。 非天不明所以,在许倾落的眼神示意下打开,面色一变,便要将钱袋还给少女。 许倾落的手背在身后,很明显不准备再将钱袋接回来了,她望着非天:“你们那些军饷补贴多少我知道的很清楚,在淮县的时候就用了不少,又帮着安顿淮县的百姓,哪一样不用钱?现在估计连路费都没有了,难道你们还真的准备一路上吃草喝水的赶到京城吗?你们舍得为难自己,我还舍不得为难我认定的男人,这是让你帮琅晟接着的,作为属下你总不能也让自己的将军忍饥挨饿。” 许倾落的话说的直接,爽快,反而是让非天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是很显然对于许倾落的这番话虽然他没有想到,却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因为许倾落对琅晟毫不掩饰的在意与关心,无论如何,许倾落比非天想象的好的太多太多。 只是:“今早上公子衍其实也送来了一些银票,说是给将军的,将军让我将银票全都分给了士兵们,因此现在真的不缺钱,不会让将军风餐露宿,吃草根喝雨水的。” 许倾落的手在自己裙摆上的系带上摩挲,抬眸:“能够给我说说早上公子衍来的时候还和你们将军说了什么吗?比如说我家的事情。” 她对公子衍怎么样都不放心,更何况是在现在她的猜测没有证实的情况下。 非天面上现出犹豫之色。 “落儿,你进来。” 房门敞开,一道无奈的声音传来,琅晟站在门口,阳光都被他完全阻隔在了房门外,许倾落一时间看不清他逆着光的神情。 只是对于琅晟,她从来不需要从表面去判断分析。 许倾落没有理会非天和他手中的钱袋,抬脚便走。 许倾落错开琅晟的身子,一眼就看到了房中书桌上那张地图,是去京城的路线图,红线标注的清楚,只是不是陆路,而是水路。 许倾落转首,望向琅晟:“你知道了什么?” 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公子衍告诉琅晟什么,不过公子衍那样一个无聊的喜欢看戏的人真的很有可能做出前脚送来一些真相,后脚故意隐瞒的事情。 或者也有可能是复家,是琅晟自己的人查到什么,许倾落不能够确定,她唯一确定的就是。她不想要面前这个男人再为了自己付出甚至将他置身于险地。 琅晟从许倾落手中抽出那张已经没有掩藏必要的航路图,转首望着少女:“许伯父还好吗?” 没有说自己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许倾落盯着琅晟,良久:“事情的关键在我娘那里。” 琅晟明显的惊愕表情即便只是出现了一瞬,也足够许倾落捕捉,心底一松,看来琅晟知道的不是全部了。 她斟酌着,将事情一一交代了清楚,只是缺少了那么一个关键罢了,比如复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你还记得我说过祖母一家都在五洲城?” 许倾落启了这样一个话头。 琅晟颔首,没有多问。等着许倾落一一说清楚,他和她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来。 “不止祖母住在这五洲城,我爹的其他兄弟姐妹或者是堂表兄弟都是住在这边的,其实这五洲城一直都是许氏一族真正定居的所在,祖母也是前些年随着父亲过来这边的,父亲本来也要在这边随祖母定居,只是没有想到却是出了些意外。” 许倾落唇角噙着好看的笑容:“他和我母亲之间身份本来就有些不对等,祖母一直看不上我娘,后来我娘更是多年无所出,后来终于怀孕,却是只得我一个女儿。她不死心,又是几次怀孕,生育了两个女婴,却是在不到三日的时间里便死去了,甚至伤了身子不能够再生育子嗣了,听说我那祖母当年还想着让我爹休掉我娘,是我爹坚持不愿,带着我娘和我离开了五洲城,去了淮县定居。” 许倾落眼中带着些怅然,这是上一世她很久之后才知晓的东西,只是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她的母亲—— 许倾落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好的情绪尽数摇走:“阿琅,这是家事,那个胡氏应该是我祖母安排的,你不适合插手,你要相信没有人能够欺辱我,我会自己去找我娘好好谈一谈的,相信只要有爹爹在,我娘会想通的——” 琅晟皱眉:“可是我听说......” “传言不可信,难道我会骗你不成?” 许倾落微笑,眼中闪烁着似真似假的光:“或者说你不信我,那我可是要伤心的。” 琅晟瞅着许倾落,半晌憋出了一句:“如果你不是那么自作主张不经过我同意便随意将我定住的话。” 呵,这是学会反击了? 许倾落笑的越发好看:“嗯,如果不是我经常这么出奇不意的给你一下,你哪里能够像是现在这般这么快就行动自如?我是在帮你训练警惕性还有抗药性。” 许倾落振振有辞。 琅晟瞪眼:“你......” “我什么?” 许倾落伸手拉住琅晟的手,却是将一个荷包放到了他的掌心:“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这是给你求的平安符,虽然不知晓灵不灵验,但是我真心希望你一路顺风,不要有任何险阻艰难,那才是你对我最大的爱护。” “此去京城漫漫。再相见指不定是哪一日,你可不准将我忘记,否则的话,我便是缠也要将你缠死的。” 许倾落说起好听话都不带重复的,格外的直率坦然,让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的琅晟不知不觉的又红了脸颊,跟着她的思路走:“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这辈子,琅晟从来没有在意一个女人如同许倾落这般,跟着她的喜而喜,跟着她的悲而悲,一颗心时时为她跳动加速,他说不出如同许倾落这般动听的话,只能够笨拙的承诺:“便是死了,我也不会忘记你!” “什么死不死的!” 许倾落不满皱眉:“你记住,如果不想要我成为望门寡,那你就好好的保重自己,你若有事,我便是处境再好也只若身在炼火,你若无事,便是吃糠咽菜,也甘之如饴。” “......我不会让你吃糠咽菜的。” 琅晟呐呐的辩解。 许倾落斜倪了他一眼,其实若是按照他一直以来的脾性始终救济着军中弟兄家眷的话,吃糠咽菜绝对不是比喻。 不过许倾落总不会让琅晟吃糠咽菜的,她手中的医术,种种神奇的丸药,让她从来不会发愁自己未来会没有饭吃饿死。 若是琅晟养活不了她,顶多她养活琅晟便是。 这样想想,其实还挺带感的呢。 许倾落眸子弯弯,心情是真的格外的好起来了,在想到未来自己赚钱养家喂养男人的画面时,嗯,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自我激励。 琅晟觉得许倾落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只是为着许倾落前面的那些情话,琅晟忽略了自己的感觉,反而是伸手将少女揽入了怀中:“我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那一刻,琅晟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对某些东西的企盼,因为他想要自己在意的这个少女永远都骄傲自在,永远都像是现在一般谈笑无忌,坦然生辉。 “嗯,我相信你。” 许倾落将自己的脸埋入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之间,闻着男人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倾听着他的心跳声。低声呢喃。 时间不知不觉的便过去了,正午的阳光灿烂热烈,在这冬日里难得的多了一点暖烘烘的滋味儿。 许倾落被琅晟亲自送出了院子,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眼角眉梢都是暖意。 外面刚刚放许倾落进来的几个士兵看着将军亲自陪着她出来,面上都忍不住带了些意味深长的笑,果然琅将军还是许小姐的,看两个人之间拉着手并着肩出来就知晓了。 许倾落注意到复莹莹没了踪影,眼中闪过一抹冷笑,今日之事只是给她一点儿教训,如果复莹莹再要接着动手,那她下一次就不会再给她一点机会了,不过复莹莹的手,想来是有好一段日子不能够用了,若是医治的不够及时或者治疗的人医术不够高的话,一辈子的残疾是绝对的。 对于认定的敌人或者触碰自己逆鳞的人,许倾落从来都不会手软。 “我先走了.......明日也许不能够送你了,你要记得想我,知道吗?” 许倾落的手轻轻的碰触琅晟的脸,然后仰首在男人的唇角出奇不意的碰触了一下。 “即便是忘记我自己,也不会忘记你的。” 琅晟单手按住了许倾落一触便要分开的唇,两个人的唇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许倾落有些讶异,没有挣扎,只是眼睛直直的对视上男人的眼睛。 她第一次知晓琅晟的眸子可以这么黑,这么深,深沉的让她都无法探知里面的情绪。 “落儿,我送你回去。” 琅晟久久的凝视着许倾落,然后松开了钳制住她半边身子的手,轻轻的将少女的身子扶正,突然道。 许倾落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只是在对上男人肃然的面容时,下意识的将那种不对的感觉自己压了下去,琅晟就是琅晟。即便他心中有什么难解的思绪,也还是那个从来不会伤害自己,坚持保护自己的琅晟。 “你真的要送我回去?你这边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许倾落歪着头眼睛示意院子里面,方才来的时候可是听到了琅晟和手下争执的很厉害,他现在应该不会去选水路,总要给手下交代一番。 “你的事比所有的事情都重要。” 琅晟一本正经的说道。 琅晟坚持要送许倾落回许府,很明显,这一次即便许倾落说的再是好听,不亲眼看一看许府现在的情形,琅晟就不会放心。 许倾落脸颊有些许的红,平日里甜言蜜语不多的人。真的说起来居然让她这样自诩见多识广的都扛不住,也是厉害。 她无奈的看着定定的注视着自己非要等着自己一个肯定答案的琅晟,心底估摸着这个时候家中父母应该已经平复了心情,对着男人展颜而笑:“既然你要去送我,那就送,能够和你多相处一点时间,我也觉得很高兴。” 许倾落刻意不提出其他,单纯就是用这样的话语对着琅晟倾诉,看着男人一点儿不红的面颊,感受了下自己脸颊的点点热意,她觉得自己和琅晟之间颠倒的地位很需要想办法改变一下,什么时候男人居然能够一句话撩的她脸红,她的话对方却能够面不改色了?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最重要的是许倾落最喜欢看的就是男人脸红的样子。 心底暗自下定决心,甜言蜜语什么的,她还需要再接再厉继续修炼一番,争取让琅晟下一次在她的面前红遍整张脸。 想到男人那张刚毅英俊的容颜被晕红遍染,许倾落的眼睛微微眯起。 两个人是牵着马拉着手回的许府,再长的道路总会有走完的一刻。 “已经到家了,你先回去,我想要看着你的背影。” 许倾落想要从琅晟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 琅晟望着许府大门,握紧许倾落的手:“我去拜访一下伯父。明日便要走了,我想最后和许伯父道一下别,还有伯母。” 琅晟拉住许倾落的手没有放的意思,他不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许父许母究竟有没有事情,究竟是不是又人从中作梗,否则的话绝对不能够放心离开。 许倾落转头望向琅晟,牙根儿有点儿痒痒,指尖微微动了动,几乎想要伸手扯扯男人的面颊,看看他是不是戴了面具别人假扮的。 琅晟怎么就是不和以前一样好骗了呢? 她却不知道,从前琅晟不是好骗。只是愿意纵着她。 而在经历了最近的种种之后,在许倾落一次次的经历了危险之后,琅晟还是在意她,还是愿意纵容她,却是在不影响许倾落安全的前提下。 —— 百草一早就等在了门口,远远的看到了许倾落便要上前和她说话,只是因为琅晟的存在一时不好上前,现在看着许倾落和琅晟拉着手往里走,想到两个人的关系,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多想了,琅晟是自家姑爷,哪里需要瞒着什么,而且琅晟在正好能够多帮忙呢,百草一直很认同琅晟许家姑爷的身份,不是因为琅晟身份高,而是为了琅晟对许倾落好,每一次许倾落有麻烦,琅晟从来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这一次想来也是如此要过来帮忙的,自认想明白的百草从门后直接冲了出来:“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夫人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但是先前我看着还是有些地方不对。” 百草冲出来的太快,许倾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小丫鬟已经急匆匆的忙不迭的将许父许母身上的不对说了出来。 “刚刚夫人一直想要将老爷赶出去,说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幸亏我和百合她们几个拉住了,但是我觉得夫人的情绪很不对,就像是,就像是......” 百草给许倾落说着许母身上的不对,说着说着,却是有些吞吐。 许倾落也顾不得被琅晟听到什么了,她皱眉:“就像是什么?你说!” “就像是疯了似的。” 百草终于将这句话憋了出来,她的面上满是担忧焦虑:“夫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好几次说恭喜老爷有儿子了,夫人从来不会这样的——” 即便再在意许良,许母也不至于如此,百草明白,许倾落怎么不明白? 她心底一时间觉得也许是母亲心中执念太过才会如此,一时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很不对。 “我爹和我娘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许倾落的手被琅晟的大手握住。男人的手坚韧有力,温和宽厚,琅晟很明显不会现在离开了。 方才还拼命让他离开,这一时半会儿的,因为他始终站在身边,许倾落反而有种有所依靠的安心感觉。 “夫人不愿意老爷陪着,平静下来之后虽然没有再说要赶走老爷,但是却也不让老爷在身边陪着,老爷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中间叫了几次酒,夫人一个人躲在绣房。” 百草迅速答道,显然她一直都关注着两个人的行踪。 “我去看看伯父。” 琅晟率先开口。 许倾落看了琅晟一眼,没有再拒绝的意思,说实话这个时候有琅晟陪在身边,在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心之后,最强烈的情绪还是安心。 许倾落是坚强的,是沉稳的,是智计百变的,也是可以狠绝的,可是在父母都出事的时候,她也只是一个需要人陪伴的女子。 进了院子,不需要人带路,琅晟自己往书房而去。琅晟虽然只是在这边住了几日,却是将所有的房屋构造摸了个清楚,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为军人下意识的记忆还是为了许倾落。 许倾落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情最重要最关键的不是许良,从来都是许母,她站在绣房门前,伸手,轻轻的敲门。 “笃笃。” “笃笃。” 两下轻轻的敲击,绣房中没有丝毫的动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 许倾落心底不安,就担心许母再做什么傻事。也不去敲门了,直接伸手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对着自己正在认真做着刺绣的女人。 她孤单单的坐在那边,娴熟的穿针引线,莫名的有种寂寞的感觉散发。 梁芸是贞淑娴静的女子,一直以来她对许倾落虽然也是多有纵容,却一直没有放弃将许倾落培养成淑女的想法,前世她失败了,因为许倾落不懂事,许倾落心中最在意的是所谓的情爱,是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的甜言蜜语,是自私。 这一世梁芸还是失败了,因为许倾落太懂事,懂事的自小便知晓自己的道路,懂事的最初开始的时候选择的便是跟着许父成为一个出色的医者,而不是遵从梁芸的想法成为一个所谓的淑女,成为一个和母亲一般的温婉贤淑的女人。 许倾落加重了脚步声,在安静的绣房之中,脚步声格外的刺耳,许母却仿似未觉,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她站在许母的身边。望着许母手中完成了一半的东西:“......这是什么?” 许倾落的声音有些发涩,那是一件肚兜,一件小孩子的肚兜,一件绣着老虎图案的精致至极的红肚兜。 裁剪出色,图案精致,针脚细密,许倾落知晓母亲有一手出色的绣工,甚至好几次都遗憾她将银针使的厉害,却没有遗传到一手好的绣法,而是用在了医术之上。 可是许倾落第一次知晓,许母的绣工这样好。好的让她眼睛酸涩。 “娘,这是什么!” 许倾落加重了语气,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这是你弟弟的小肚兜,落儿,你看看,这个肚兜好不好看?这块料子是我一直珍藏的华菱锦,最是舒适,只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合不合用,不过想来你弟弟应该会喜欢的?这老虎的图案可是我一直琢磨着的呢,用的是顾氏绣法,不会有一丝的不顺,真好,我一直想要给你生个弟弟却不成,现在你终于有弟弟了,你一定要爱护弟弟,保护弟弟,要——” 许母的面上甚至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的红晕。 “我没有弟弟!” “母亲,我没有弟弟。” “我要保护的只有你和父亲两个人,而不是什么莫须有的弟弟。” 许倾落的双手按住许母的肩膀,望着她的面色从带着一点晕红变成了惨白,心中也是苦涩,可是她更加不想要许母像是现在一般陷入风魔。 “你是谁!” 许母猛的打落许倾落的手,身子往后躲开,带着些惊惧,带着些不满:“你不是我的落儿,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要对我的孩儿不利?我告诉你,你休想!” 说着话,许母顺手抓起身边竹篓中的剪刀,向着许倾落挥去。 她的动作间全是疯狂狠戾,眼睛中没有丝毫的神采,只有空洞,许倾落嘶的一声,躲避不及被划伤了一点,她望着手背上的一点血痕,看着还在胡乱挥舞着剪刀的许母,沉冷了面容,身形一错,侧身到了许母的身边,一根银针扎在了许母手腕之上,染着一点艳色的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儿子,把儿子还给我!你也是来抢我儿子的,你这个恶人!” 许母疯魔一般叫嚷着,眼前站着的仿佛不是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女儿。而是什么生死大仇。 看着母亲眼中的敌意,许倾落的心一阵揪紧,先是疼痛,然后便是强烈的恨意,恨让母亲如此的人。 “我是落儿,娘,我是落儿!” 喃喃了两句,面对着许母不依不饶的扑打,许倾落一把将许母手中的肚兜扯落,在许母的尖叫声中,趁着她失神去捡肚兜的时候一手按在了她的颈部穴位上,许母的身子一软,许倾落一手则是翻过对方的手腕,双指如电射般搭在上面。 “你这个恶人,你放开我,你别想打我儿子的主意,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许母挣扎着怒骂着,却因为许倾落指尖按住的穴位身子绵软的根本无法动弹丝毫,即便如此她面上的怒意与恨意对许倾落而言比任何**上的伤害还要让她难耐,甚至让她想到了前世,前世被父亲怒骂的自己,前世那个做错的自己。 “求求你,别伤害我儿子,那是夫君的儿子,是我和夫君期盼了那么久的儿子。” 许母一时痛骂一时哀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疯魔之中。 许倾落按住心神,她现在做的正是挽回前世所有的遗憾,所以她不能够动摇。 微微闭合了双眸,认真的探着许母的脉搏,下一刻许倾落睁开了眸子,眼中是嗜人一般的冷厉。 她希望自己先前想错了,但是事实是她的直觉出奇的准,许母不是那种轻易疯魔的人,她外表娴静,但是内里也有自己的刚强,否则的话当年就不会顶着许家所有人的不赞同毅然嫁给许良,不会和许良就那么分文不带的离开五洲城背井离乡在淮县定居,更加不会生出许倾落这样一个女儿。 许倾落相信许母的心中有执念,有自责,有痛苦,却不相信她会疯魔,而现在,许母的脉象在在的告诉她,一切都不是她许倾落想多了。 许母的脉象很奇怪,一时跳的很急像是要将她的手指弹开,一时跳的很慢,慢的让人以为脉搏已经消失。 许倾落从腰间抽出一支银针,快很准的扎向许母手腕处的一处穴位上。 “呜哇!” 一声宛若受尽了委屈的啼哭声响起,许母哭的面上满是泪痕:“疼,好疼!不要!” 她哭喊着,像是一个小女孩儿一般可怜:“母亲,母亲,我会给夫君生下孩儿的,这一次一定是个男孩儿。母亲,求你不要那么做,求求你!” 许倾落的手颤动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她记下了许母的每一句话,狠下心任由着许母哭闹,将对方腕部的那根银针碾转,拔出,那上面果然是黑色,那一瞬间,许倾落的另外一只手紧握成拳。甚至掌心有隐隐的红色渗出。 许母还在哭闹着,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下一刻她的脑袋一歪,声音戛然而止,软软的倒在了许倾落的臂膀之上:“娘,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伤害爹爹,我们是一家人。 不论是谁对许母下毒,许倾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那个人尝到比许母现在尝到的还要痛苦百倍千倍的滋味儿! 许倾落将许母小心的安置在床上,帮着她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将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又将她的发丝梳顺了,望着躺在床上好像一如往日娴静美好宛若沉睡的母亲,眼中的神色满是晦涩。 良久,许倾落起身,走出了房间,将房门小心带上,外面守着的是百草,她面上满是担忧:“小姐,夫人怎么样了?” 百草觉得许母不对。她唯一能够寄希望的便是许倾落,对许倾落的医术,整个许家,百草比许良还要信任。 “我娘暂时不会醒,你去厨房那边交代下人准备一些安神饱腹的汤水,等会儿喂给她。” 许倾落没有给百草说许母中毒的事情,而是如此吩咐了一声。 百草看许倾落面容冷然,却是镇定沉稳的样子,心里下意识的便觉得对方有办法,心里安心了,应了少女一声,便去厨房吩咐去了。 许倾落穿过游廊,向着府中的书房而去,有些事情,真的需要好好问问父亲,比如他和许母曾经在五洲城祖宅中的生活。 很多很多的事情都要问清楚。 许倾落眼中一片的冷,比之呼啸的风还要冰,她的指尖袖在自己宽大的袖摆之中,一步步迤逦而行,身姿如同一株挺拔的花树一般带着一股子强硬。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她望见了正往这边过来的许良和琅晟两个人。 琅晟不知道说了什么,许良一脸的别扭,眼中却是有些强忍的激动,许倾落看到许良和琅晟,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游廊另外一端的许倾落。 许良眼中霎时间全是不好意思,看样子想要躲闪过去,被琅晟一把拉住:“伯父——” 他没有说什么,许良却是顿住了身子,没有再逃避的意思,他咳嗽了一声,反而是率先紧走几步,走到了许倾落跟前。 许良身上带着一些酒气,对着许倾落张嘴想要说什么。 许倾落的眸色变冷,因为伴随着酒气而来的是另外一种香气,一种很独特的先前根本没有闻到的香气。 “爹,你今天是否一直穿着这身衣服,没有换过?” 许倾落上前一步拉住了许良衣服的袖摆,香味更加清晰了,当然这是许倾落的鼻子嗅觉厉害,许良和琅晟虽然闻到了些许伴随着酒气挥发出的香气,却只是一点淡淡的香,与书房中的檀香混合着根本察觉不出来什么。 因此许良有些莫名,呆呆的望着许倾落:“是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这根本没有时间换衣服,怎么了?” “爹你能够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吗?” 许倾落努力压制着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只是猜测,还没有确定,她不能够现在就失去理智。 许良再是迟钝也觉察出有些不对了,也不管周围寒风的冷冽了,直接便在抄手游廊之上扒下了自己身上的棉袍。 “你去给我打一盆清水来!” 许倾落顺手指着一个经过这边的小厮。 清水在盆中轻晃,许倾落将一瓶白色的药粉倾倒到水中,待到药粉与水融合完毕,清水还是清水的样子,看不出一点浑浊了,她才将始终紧紧握在手中的许良脱下的绵袍一角浸润入了水盆之中。 那是一件青色的袍子,用最新的蜀锦裁制而成,颜色最是清正,而现在,这件淡青色的袍子却在所有人的眼前,将那清清无色的水染成了红色,一种血液一般鲜红的色彩。 一种不祥的色彩。 “这是,什么......” 许良的声音干涩的可怕,他不是许倾落这样天纵奇才的医者,但是他也是曾经在神医门下习练,也是天赋很高的当代高手,即便再是不曾涉猎某些方面,也不代表他真的就一无所知。 许倾落抬眸,望着许良那苍白的面色,一字一顿:“是毒!” 是要害死许母的毒药与毒心毒肺! “究竟怎么回事!还有若是有毒的话你直接碰触会如何,快放手!” 琅晟的面色变了,许倾落说这只是家事,可是现在都扯到毒药上了,而且看这鲜红的色彩就是不祥。 说着话他便直接将许倾落手中的衣服给扯掉,沾染着红色水痕的衣摆直接掉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地面全是红印溅落滴滴。 一边却是伸出袖子匆忙的擦拭着许倾落的手,面上全是担忧,眼中全是凛然。 “是呀,落儿,这究竟是什么毒?” 许良也是莫名的望向许倾落,根本想不到自己衣服上怎么就染了毒,更不明白这是什么毒会是这样的色彩。 听到琅晟和许良的疑惑,许倾落回神,她没有马上解答男人的疑问,而是迅速的将手从琅晟的手中抽出,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指尖落在男人的腕部:“别动。” 这句话她是对琅晟说的。 良久,许倾落松开了琅晟的腕脉,即便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眼中的放心却是没有丝毫掩饰:“我成日里和药物打交道,便是称不上百毒不侵,一般的毒药对我也是无事,爹爹也是,身上有一些抗药性,惟独你身上连一点毒药的抗性都没有,也幸亏这种毒药虽毒,却更多的是针对心志薄弱有所缺憾的致幻之药,对你没有什么效果。” “不行,我等会儿去给你配置一些解毒的丸药,你回京的时候带在身上我才放心。” 琅晟皱眉,没有说什么,许倾落却知道他这是彻底的不放心了。又不放心离开了。 方才一时心情激动,居然就忘记了回避琅晟,现在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恐怕琅晟是不会离开的。 “我刚刚撒的药粉名为沁脂粉,是一种遇毒变色的药物,爹你身上的衣服被人下了药,是一种致幻类的药物,应该是通过肌肤接触传播的。若是我没有猜错,这种药物应该是后宅**中最常用的药物,只要心中有所薄弱,便会被这种毒药所乘,先是出现幻觉,然后应该便是昏迷,死亡......” 许倾落的眸子微微眯起,她是用药的大家,即便没有真的见过这种毒药,但是天下医毒不分家,效果不同从来取决于用药的材料,方才只是在许良的衣服上稍微嗅闻一下,便知晓了其中大部分的成分,而那些材料的效果,正是她口中所说的那种效果。 许良面上已经彻底变色:“是谁如此狠毒的心肠!我这衣服是家中下人缝制清洗的。怎么会沾染上这种阴毒之药,对了,芸娘,芸娘是不是接触了这种药才会——” 说着话许良便要往后院赶。 “爹你现在别去。” 许倾落拉住了许良的胳膊:“娘是中了些药性,好在发现的及时,中毒不深,只是她执念太深才会那样,她现在已经睡下了,需要好好安神疗养,只要我在,她不会有事的。爹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许倾落自然不会告诉许良实话。许母身上的毒药虽然及时发现,但是因为她心中本来对儿子的执念加上胡氏母子的存在,一下子爆发之急之激烈,便是许倾落都需要好好斟酌一番才能够下手治疗的。 许良的脚步顿住:“你的医术为父自然相信,无事就好,无事就好,芸娘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呵呵,我现在去她那边也是让她难受,她若是见到我,定然不会安然修养。是呀,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因为我......她本来便不应该和我在一起,那样的话就不会像是现在这么痛苦了——” 他的面上满是惨然,一时间整个人都好像苍老了一般,身子都有些发软。 “爹,娘没有儿子是她的心结,但是她和你在一起,却从来不曾言悔。” 许倾落扶住许良:“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相信一定是她最幸福的时候,我这个做女儿的都很羡慕你们之间二十年如一日的感情,有时候觉得处在你们两个中间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爹,现在不是什么自责的时候,你若是真的想要娘好好的,那么就想想你衣服上的毒是怎么来的,府中的下人都是仔细梳理过的,没有人这么大胆,也没有人有这么隐秘的毒药,若不是爹你喝了酒香气散发,便是我都不能够察觉,给你衣服上下药的人定然是今日接触你很多甚至是贴身接触的人。” 许倾落前面劝慰的话许良现在的心情是真的不怎么听的进去,但是后面的话却是将许良从自责中一下子拖了出来。 他紧紧的握拳,语气声音中满含着愤恨:“是胡氏!” 他恶狠狠的,第一次对一个人那么痛恨:“今日她算是接触我最多的人,该死的,我现在就找她问个清楚,究竟为何如此狠毒,芸娘从来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说着话许良就要往外冲,那样子恨不得杀人! 能够让一向温文敦厚的许良这个样子,可见他此刻心中愤然。 “爹你别冲动!我话还没有说完......” 许倾落想要拉住许良却没有拉住,幸亏琅晟在一边顺手拦住许良:“伯父,我们先听听落儿的打算。” 琅晟不是不怒,许母是他认定的岳母,先不提他对许父和许母也是敬重,便是许倾落是许家的女儿,和许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许父和许母有碍,许倾落也不会好,他也容不得任何人欺到许家头上,只是他了解许倾落,她既然阻拦许良,定然是有所打算。 “还有什么打算。胡氏那个女子心肠奸险,她想要害芸娘,我便让她得到报应!” 许良咬牙道,却是怎么都冲不出琅晟的阻拦,只是一会儿便累的气喘吁吁的了。 “爹,我要你将胡氏母子接入府中!” 许倾落话音落下,不论是先前万分愤恨冲动的许良还是努力压抑自己情绪的琅晟,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不成!” 许良断然拒绝:“那个女人我恨不得她死,如何能够让她来这府中,而且她的儿子根本不是我——” “但是外人不知道。” 许倾落截断了许良的话。 她现在脑子中格外的清醒,在一瞬间的冲动之后,她已经将事情前后果想的清楚:“胡氏之事现在已经是五洲城传遍了,说是人尽皆知也不为过,我们既然在这五洲城定居,便不能够不好好处置了。” “难道我们还怕她不成!若是真的将那母子二人接入府中,岂不是让所有人认定了我便是她口中所说的卑劣之人,你娘岂不是,岂不是更加难受,更何况她还那么狠毒,万一借机再害你娘还有你该如何!” 许良连声反驳。 “不错,落儿,那胡氏居然能够下那种阴毒药物。居心叵测,你若是真的将她们母子接入府中,我如何安心。” 琅晟这一次也不愿意了,胡氏能够下毒在许良身上害了许母,便代表她下一次也能够对付许倾落,琅晟再是不去多想一些阴诡算计,这个时候也知晓将胡氏母子放入许府,放入许倾落身边不止是不妥,还是极其的不妥。 看着许良和琅晟百般反对,许倾落一时没有出声,她知晓两个人都是关心许母和她。 半晌。看着许良和琅晟说完了,她才终于开口:“区区一个胡氏,我不会怕她,只是现在舆论全都站在胡氏那边,与其让她在外面搅风搅雨,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你们两个难道觉得一个胡氏便能够将我如何?她用的那点子手段,也就是对付一般女子,对上我,只要她敢伸手,我定然让她自食恶果。” 许倾落面上满是自信,唇角的笑容全是骄傲,许良和琅晟望着她的样子,一时间居然反驳不了,面前的少女便是面对千百人的围城都不曾害怕胆怯乃至于示弱求饶无有办法,想到她经历过的那些个事情,想想胡氏,还真的不好意思说许倾落对付不了。 许倾落看着两个人无语,眼中带笑,眼底深处却是凉薄,不是对许良和琅晟的,而是对胡氏身后的人。原来那些人想要的不止是许家的声明和她许倾落的难堪,要的还有许母的命,只是这一点,她就要那些人早晚自食恶果。 “算了,你长大了,爹也管不了你了,只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许良无奈摆手,如此道:“总之胡氏母子便是入了许家门,我也会将她们安置在后院角院中,还有多安置几个人看着,总不会让她兴风作浪的。” 后面许良忍不住又道了一声。让他全然放手却是不能的。 “爹,我还想问你一下,祖母是否快要回来了?” 许良的母亲前段日子去了城外一家有名的佛寺礼佛,听说是在那边斋戒住下了,若不然许良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拜访许家祖宅。 “是呀,你祖母过两日便要回来了,待到你祖母回来我本来向着带着你和你娘一起去拜见她,说起来你还没有与你祖母正式见过面呢。” 许良面上的表情有些怀念却有更多的苦涩纠结,本来想着这么多年过去,带着梁芸和许倾落一起去祖宅应该能够求得母亲的原谅,没有想到却出了现如今的事情。梁芸的那个状态再加上胡氏母子的存在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 “那接胡氏母子到府中,想来祖母会开心的,对母亲应该也多有宽容,许家不算家大业大,但是多养两个闲人还是不难的,还能够让祖母开心,不是正好?” 许倾落弯了眸子,只是眼底深处越发的冷,她这位祖母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就将胡氏这么处置了,别说复家下一次出什么招数不能够预料,便是祖母这位长者的存在,许倾落几乎就能够想象的到后面会出现更多的李氏,王氏,乃至于各种氏。 许良爱梁芸,看重许倾落,却也孝顺他的母亲,若不然的话,其实许母的痛苦也不会这么多,许母同样在意许良,她眼看着许良为了自己与他的母亲近乎决裂,只能够在远乡思念老母。如何心中不痛。 这一世,许倾落定然会让自己的父亲母亲恩爱不疑,白头到老,她下定了决心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自己的幸福。 对许倾落而言,这个有许父,有许母,有琅晟陪伴着的自己才是幸福的。 —— “你会想我吗?” “会的。” “你要一直等我,不能够有任何其他的女人,不能够被其他的女子勾住了心。” “嗯。” “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不准受伤,不准中毒,不准......” 许倾落的一声声不准,终止于男人的笑容中,那笑容是温柔,是无奈,却也是更多的不舍与宠溺。 许倾落没有再多说什么,男人是将军,若是想要他不受伤不中毒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行装。” 许倾落示意身边百草将手中的包裹递给琅晟身边的人:“里面有我配置的丸药还有药方,不止有解毒的,治伤的,还有应付瘟疫的,烧伤冻伤的都有......” 再多的丸药不顶一个神医在侧,再多的神医都不如许倾落亲自呆在琅晟身边看着安心,这样越说居然越是不放心,越是不舍了,一时间许倾落的唇齿间莫名的苦涩。 “若是有事,给我捎信。” 琅晟站在城门前,伸手,将许倾落脖颈处的皮裘围紧了些,又帮着她整理着耳际的发丝,看着她面上被冻的微微的红,又忍不住伸手落在她脸颊上运用内力温暖她的肌肤。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的。” 他看着她,怎么看都不够,看着那双明澈亮丽极其出彩的眼睛,看着那两条弧度优美的眉,望着她好看的唇,想着她勾起唇角笑的样子,想到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直接夺去手中匕首的凌厉,想到她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小小紧张还有炫耀,想到她每次不合自己心意就微微蹙起的眉,想到她主动拉起他手的时候拿得意的笑容,想到她趴伏在他的背上的微微吐息,想到她因为他偶尔才产生的羞涩,想到了许多许多,有平淡的,有激烈的,每一次的表情,每一声话语,此时此刻,分别之际才发现每一分每一毫都印刻在心里,想忘都忘不掉。 琅晟的指尖停在少女的唇瓣上,久久舍不得移动。 男人身后站着的兵士们看着两个人依依不舍,眉眼间交流着一点好笑,却没有人打扰,而城门口以着复明前为首的人,尤其是复明前面上全是不虞,尤其看着许倾落的背影都带着毒。 毕竟他们来这边在寒风凛冽中相送琅晟,想看到的可不是许倾落和他的依依不舍,更多的却是想要在临别之际好好和琅晟联络联络感情,最好让这位将要进京面圣的将军多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才是最好。 只是每每想要上前打断,都因为琅晟那和许倾落之间黏糊的氛围而不敢上前。 “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 许倾落压住心中苦涩突然开口,唇瓣开启间吐露的点滴呼吸尽数喷洒在男人的手上,琅晟只觉得手上一阵发烫,往日里他定然忍不住收回手,此刻却是一动不动,再相见要很久以后,真的要分别了,多看一眼,多碰触一下都是好的。 “我日后是要去边关的,路途遥远,信件恐不能够及时到达。” 琅晟如此到,已经开始考虑要如何才能够及时收到许倾落的信了,边关不止遥远,更兼经常有大小规模的战争爆发,他手下将士们的信件便经常不能够及时送达或者是干脆在路上便丢了。 “我多写便是了......” 许倾落努力的微笑。突然伸出双手拥住琅晟,踮起脚尖轻轻的将自己的唇凑近男人的耳际:“临别之际,送我一个吻如何?” 分别已经不可避免,她便不要让两个人都难受了。 “落儿——” 琅晟失声,这里可全是人。 只是在望见许倾落戏谑笑容下那双认真的眸子时顿住了身子,半晌她弯腰俯身垂首,一个吻轻轻的坚定的落在少女娇艳的唇瓣之上。 吮吸着少女唇间的味道,一时间琅晟整颗心都有些热,有些软,有些难言的激荡,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他听不到身后身前那些围观着的人在说些什么,他只是双手反抱住少女纤细的腰身,一手按住许倾落的后颈,反客为主,狠狠的,紧紧的吻住她,辗转厮摩带着从未曾在她面前展露的野性渴望的一面。许倾落觉得自己的唇瓣很痛,可是她不止没有退避,反而更是将自己的头颈抬高。 良久,男人将气喘吁吁呼吸不畅满面通红宛若染了胭脂的许倾落松开,紧紧的握了一下她的手:“等我!” 琅晟转身,却是走向城门口。 琅晟望着僵硬着脸的复明前还有复明前身后那些因为他和许倾落的激吻而失措莫名的五洲城官员与望族,一字一顿:“许倾落是我琅晟的未婚妻子,望诸位多加照料,琅晟日后迎娶之时定当感激不尽。” 不论是复明前还是那些官员望族纷纷拱手道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驳琅晟的面子。 琅晟看了一眼身处众人之间却格外显眼的公子衍,眸子中神色莫名,一时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关系太过复杂,亦敌亦友,说也说不清,可是比起方才他拜托的那些个五洲城的官员望族。比起那些个一口一个会照料许倾落的人,男人更加信任的是公子衍。 公子衍突然持扇行礼,对着男人的视线无声启唇:“我会帮你照料她的。” “多谢!” 男人拱手,五洲城前众人以为男人是对他们多谢,人人道不敢,只有公子衍知晓琅晟是对他道谢。 话音落,男人口中一声呼啸,黑马嘶鸣一声,奔腾而至。 男人翻身上马,许倾落始终望着他,望着他在吻完了自己之后拜托那些人照料自己。望着他上马,望着他驱马向前,望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兵士同时转身,望着男人的背影。 眼睛很酸很酸,酸的想要掉下眼泪。 可是许倾落不让自己哭,临别之际,她要他记着的,她想要他看到的,惟独只有她的笑容,她要他以后每次想起自己的时候,都是会心一笑,而不是伤感,更何况,只是短暂的分离而已。 会再相见的。 男人突然回首,他没有说什么话,眼中却是脉脉情深,他的眼睛仿佛只有这句话,不断的镌刻落下,让许倾落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会再见的! 这一刻,她无比坚信。 —— 琅晟和他手下的士兵已经去的远了,连那一队人的身影都杳杳无踪了,许倾落站在城门前。久久不曾移动,许父在家中照料还在昏迷的许母脱不开身,便只有百草陪着许倾落过来了。 此刻百草望着许倾落怔怔的神色,眼中现出伤感:“小姐,姑爷已经走了。我们回去。” “我再站一会儿......” 许倾落勾唇,一直酸涩的无法落下的泪水终究滚落,啪嗒一声泪珠滚落脸颊,跌落地上成了几瓣。 只是一滴而已。 良久许倾落才转身,只是她刚刚转身面上的神色便冷了下来:“复城主——” 城门口方才送琅晟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了,复明前和他身后几个仆从自然显眼了起来。 “小姐。” 百草有些担心的唤了许倾落一声,复家和许倾落之间可绝对不友好。 “无事,复城主想来只是要和我闲话几句。” 许倾落望着复明前却是对着百草道,琅晟只要还是大将军一日,复明前便一日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她。 “无事?许倾落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复明前看着许倾落的眼神淬了毒。 百草站在许倾落身侧望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伸手揪住了许倾落的衣角。 “呵,我要交代复城主什么?还请指教一下。” 许倾落面上根本没有丝毫惧色。 “你伤了我女儿难道不需要交代!你以为琅晟能够护持你一时便能够护持你一世吗?老夫劝你不要太嚣张,一个小小女子,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复明前话中有话。 许倾落歪头,轻笑出声,有些嘲笑的味道:“嚣张?我这个人平日里最不喜欢惹事,但是若是有人惹我的话,我会让她尝试比现在复莹莹所受更多的痛苦。” 许倾落的眼中满是狠意。 复明前望见了少女眼中的狠辣,一时间有些失神。 下一刻,复明前大怒:“来人,把她给我拿下!老夫今日就要教教这未来将军夫人的规矩!” “小姐,小心!” 百草尖叫一声,要上前帮忙,被许倾落一把扫到身后,低声一喝:“离远点儿,我有办法。” 百草下意识的听从了许倾落的命令,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 随着复明前被气的失去理智直接抓人,他身后那几个随从丝毫没有迟疑的向着许倾落扑来。 许倾落眼中含着冰,指尖已经握住了袖子中的药包。 面对着几个向着自己狠狠扑来的大男人,许倾落哪里有一点害怕的意思,甚至称得上是胸有成竹,镇定如恒。 她不是因为自己手中有防身的药物而胸有成竹,丝毫不感到害怕。 而是这个场面本来就是她故意造成的。 说实话,她不是不能忍复明前一时,只是几句威胁的话而已,比之以前听到的简直是没有可比性,只是她不能够就这么让复明前撂下狠话后一走了之,复明前是一只藏在暗处随时等着嗜人的毒蛇,与其日后等着复明前表面友好暗地阴毒的报复,还不如就在此地此时此刻,在琅晟刚刚离开不久,交代下要五洲城的众人照料于她,在城门口还不是只有她和复家人独处的时候激复明前一下狠的,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下手,直接撕破脸面。 只有让所有人知晓她许倾落和复家人之间的矛盾,只有让人见识一番复明前直接让几个大男人当众对付她,才能够让她在琅晟走后与复家的往来中占据更多的上风,不会完全处于被动。 眼看着一个男人的手已经要抓到她的箭头,许倾落袖子中的纸包没有动,却是就势后退一步。左躲右闪,样子有些狼狈。 “复城主,我知晓你女儿喜欢琅将军,可惜将军对贵千金只有几面之缘,从来不假辞色,上一次贵千金自己去琅将军驻扎的地方堵人,想要教训我,反而自己意外受伤,归根结底也是贵千金不知自重,如何能够将错误迁怒到我这个将军未婚妻身上!” 许倾落是打算受些小伤的,在周围有人渐渐的注意到这边,往这边过来的时候,然后她怎么用自己的药物收拾最先动手的人就都不为过了,正当防卫不是吗? 一边闪避着,一边刻意说出‘真相’。 虽然这个真相不是那么真,比如她收拾的复莹莹有多狠,但是百分之八十可都是真真的。 “住嘴,你算什么东西,我女儿如何能够与你计较,废物,连一个女人你们怎么都抓不住!你们还想不想在我身边做事了!” 复明前也察觉了有不少人往这边来,还有因为许倾落的大喊而议论指点的,面色有些涨,他自然知晓自己做错了不该直接大庭广众的对着许倾落下手,可是这个时候让他就这么放手,他更加咽不下这口气! 听到复明前压低了的充满了急怒的吼声,几个几次失手没有抓住许倾落的家仆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现出阴狠,迅速移位,将许倾落周围几个闪避的点围住,然后蒲扇般大的巴掌对着许倾落的脸狠狠落去。 这是要给复明前看看他们的‘努力’了。 这一下子若是扇正了,许倾落便是不晕过去也要在脸上顶着好几天的印子,打人不打脸,还是几个大男人围着打女人的脸,也是让人耻笑。 许倾落听到了周围加大了声音的议论声,唇角勾起一抹嗤笑,是时候了。 她看准了一个方位,许倾落正打算不轻不重的扑到一下—— “复城主,将军前脚才走,你后脚便来帮着他教训家眷,好大的威风!” 男人优雅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只苍白没有血色的细瘦的骨节分明的手掌正正好托住了许倾落的肘部,男人的身子堪堪站在她将要跌倒的方位毕竟点上,让许倾落到底无法就这么越过他倒到地上去。 来人正是公子衍,他现在虽然还在笑着,只是眼底却是一片凉薄,让想要兴师问罪的复明前一时间有些惊住,那双眼中的寒凉仿佛是最阴冷之处孕育恶毒的某种生物,连他一时间都下意识的害怕。 下一刻复明前回神,望着被公子衍扶住的许倾落,还有那几个一时间呆在一边不知所措向着自己望来的家仆:“都退下!” 咬着牙,复明前如此道,他能够一时冲动对许倾落如何,他也能够暂时忽略那些个贱民的议论想法,可是他不能够忽视公子衍的意见。 五洲城几大家族可不是什么同气连枝的好朋友,各自都有各自的盘算,尤其是复家这几年因为复明前得到了城主之位行事霸道觉得力压其他几大家族,导致和几大家族的关系紧张,最近很是吃了一些亏让复家清醒了过来,已经在慢慢的调整策略了。 若不是如此,复明前也不至于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攀上琅晟,公子衍是公子世家最出色的年轻一代,甚至可以说是隐隐的掌权人也不为过,眼看着公子衍现在这个架势是要管定了许倾落的事情,即便恨的再是咬牙,复明前也不得不暂时让步:“衍公子,老夫却是不知晓你何时何琅将军关系如此之好,对他的未婚妻能够如此回护。” 他觉得公子衍一定是有什么计划,比如想要利用许倾落和琅晟联系上,公子世家本来就和复家有龌龊,他复家不能够和琅晟扯上关系,公子世家更是休想! 几个仆人退下,而许倾落想要从公子衍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回却没有成功,这个男人看似病弱,果然是有些不同寻常,光是这个手劲儿,许倾落就晓得与众不同。 “别动。” 公子衍在她耳边轻语,热气喷洒在许倾落耳际,少女下意识的觉得不舒服往旁边一侧,这一次她顺利脱出了手。往公子衍旁边连退了两步,丝毫没有要对方庇护的意思。 “衍公子看来是妄作好人,老夫看着这许家姑娘对你的英雄救美可是一点儿都不曾领情,琅将军便是知道了,估计也不会给你什么赏赐。” 复明前自然将许倾落和公子衍之间的这几个动作尽数收入眼中,然后便是冷嘲热讽,看着公子衍像是看着一个白费心机的傻子一般。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眼睛微微眯起,刚刚握着许倾落的指尖隐秘的摩挲了两下,却是一派优雅笑意。 “复城主误会了,虽然也有琅将军临走前的交托,但是在下愿意对许姑娘回护的原因是因为许姑娘不止是淮县迁移过来的百姓,更加是圣上亲自下旨嘉勉的女子,不论是因着陛下说是要善待淮县百姓的旨意,还是陛下对许姑娘的嘉勉,我们五洲城任何人对待许姑娘都应该多少给其一些尊重,城主你说呢?” 公子衍的声音不疾不徐,宛若是一首优美的词曲在缓缓流淌,更加像是一段暖风在徐徐吹拂,可是他话语中的尖锐却是让复明前瞪大了眼睛。良久:“衍公子确实是领会圣意的能人,方才老夫也只是想要和许姑娘谈论几句,倒是让衍公子误会了,陛下的旨意老夫自然是绝对遵从的,许姑娘身为淮县百姓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其有什么需求,既然有衍公子这样天生七窍玲珑心的人在,应该也用不到我了,我们走!” 转身便走,再呆在这里也只是自取其辱。 公子衍,许倾落。复明前背对着人的眼中散发着一股子阴毒与算计,看来确实是需要重新再改变制订一下计划了,起码公子衍是个太大的变数。 琅晟走了又如何?光是看方才城门口琅晟和许倾落之间的一场话别,复明前便知晓琅晟是真的将许倾落放在心中,只要许倾落还在这五洲城一日,他总能够将这个小女子对付了握在手心,然后让琅晟回头求他! —— “多谢衍公子相救。” 许倾落望着复明前和他的家仆都走了,心底有些可惜,面上却没有变化,转身对着公子衍看起来极其真心的道谢。 “琅兄既然托付了在下。对许小姐相救一二自然不在话下,更何况——” 公子衍微笑着伸出了手,掌心中的药包熟悉的很,分明便是—— 许倾落眼睛微微瞪大,男人突然贴近她的身子,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冲击而来,少女来不及退避,因为太近太急瞳孔中男子的面容有些扭曲。 他身上的药味与她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在一起,公子衍闻着少女身上的带着清香的淡淡药味,第一次发现这种味道原来也不是那么的让人恶心。 “更何况,许小姐厉害的很,根本不需要在下相救,方才在下多插手这么一下,与其说是救了小姐,不如说是在你的手中救下了复城主一行人。” 公子衍笑的眉眼弯弯,将药包递向许倾落。 许倾落凝视着他,然后从对方的掌心中迅速的拿出那一包药粉,她那么警觉的一个人,居然没有察觉的被他拿走贴身装着的药粉,这公子衍真的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太多。 “能够没有冲突解决了问题,总是衍公子的功劳,现在应该是无事了,小女先告辞了。” 许倾落转手将药包重新送入自己的袖子中,对着公子衍轻轻一个俯身,唤上旁边早已经被这一系列变化弄傻了的百草,转身便走。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带着百草毫不迟疑离开的背影,扇子轻轻的遮到唇边,只是这一次他的唇角没有笑意,良久,男人轻轻的声音在这城门前雪地中响起:“她总是这么出人意料,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公子衍没有说,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千岁,这个一直表现的莽撞的小厮此刻也是一脸沉静,他没有接男人的话,只是将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白色狐裘披风取下,轻轻的搭到男人的身上:“公子,天气寒凉的很,你要注意身子。” “知道了,知道了。” 公子衍轻笑:“小管家公。也就是我能够受得住你了。” 他轻轻的拿着扇子敲了千岁的脑袋一下,在小厮沉静的表情被怒色取代后,笑的越发的好看。 —— “小姐,刚刚真的是好险,幸亏有那位衍公子出手,要不然万一你被复家的人抓住或者伤到可怎么办,小姐要不然你下次出门多带几个小厮家丁,只是我的话光是累赘也帮不了忙.....” 百草一路上一边庆幸一边又是劝说许倾落,完全忘记了许倾落惹出的事情,她在那边一个不小心也会被牵连上。 许倾落将那包药粉从袖子中取出:“你家小姐是打没用把握的帐的人吗?” “闻闻。” 将药包递给百草:“别打开。” 百草疑惑的将药包送到鼻端。下一刻她的眼睛发花,脑袋发晕,忍不住的想要睡觉。 药包差点从手中掉落。 手上某处穴位被轻轻一掐,她只觉得那里一阵微痛,百草清醒了过来,望着许倾落张大了嘴:“小姐,这是迷药?怎么这么厉害。” 一边说着,百草一边惊叹着要将药包还给许倾落。 “给你的,带在身上以后防身,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熏着了,记得掐我方才掐你掌心那个学位便能够清醒过来。” 许倾落没用收,对着百草嘱咐道,方才的事情也让她反省,百草还有其他跟在身边没有自保之力的人,若是她要对付招惹某个人之前,最好还是给他们一些防身的东西最好。 “可是小姐你呢?” “我?我对付人可不是这样一掐就醒的药物了......” 许倾落笑的大方,眼中全是自信,即便百草这所谓一掐就醒的药物若不是找准那个特定的穴位是不会醒来甚至吸入过量会直接睡死过去。 这些便不需要告诉百草了,小丫头心慈手软还容易被骗的,若是知晓恐怕就不敢用了。 —— 许倾落和百草回到许家的时候,一进入内院便看到了穿着一身紫色棉袍忤在院子中央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的许良,他身边陪着两个小厮却是一副面上含怒又委屈的表情。 直到许倾落都走到跟前了,两个小厮连声请小姐安,许良才看到了她,那一瞬间他面上的表情讪讪的,很有些不好意思。 “落儿......” “爹,你不是说要将胡氏母子接入府中吗?怎么还在这里?难道是人接到了?” 许倾落眼睛往四处看,其实看许良身边两个小厮的表情她就约略知晓事情不顺。 “落儿,要不然我们再等等——” 许良有些可怜巴巴的,不像是接传说中的外室母子。反而像是要去接什么格外吓人的怪物猛兽似的。 “那爹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再将胡氏母子接进来?” 许倾落打断了许良的话,许良是个好人,但是他有的时候做事格外的优柔寡断,耳根子软,性子摇摆,若是不逼一逼,许倾落担心在许家那位老祖母到了之后,胡氏母子也进不了许家的大门,到时候她毫不怀疑祖母会为那对母子出头。 趁着现在接入许府,胡氏便算是入了她的掌心,想要做什么,先要看她答应不答应,因此该逼的还是要逼一下的。 许良一时间哑然,说不上话。 “小姐,好叫您知道,不是老爷不去接那胡氏母子,实在是那,那妇人太过嚣张!非说要许家八抬大轿的将她由许家的正门抬入府中,而且还说要等着老夫人回来的时候亲自带着孩儿到老夫人跟前拜见,然后才能够名正言顺的进门。” 许良左边的小厮气的咬牙,想到胡氏一个那样出身的妇人,一个不知道检点的妇人对着他们几个吆五喝六的嚣张模样就觉得有气。 “是呀,老爷哪里受过这个,那样的人进入府中根本就是让家宅不宁的,小姐您别逼老爷了。” 右边的小厮也劝。 许良听着身边两个小厮的连声高状,望着许倾落,犹豫了下,到底憋不住了:“落儿,那样的女人便是让她悄悄进门也都已经是超出我的想象了,哪里想到她居然。居然还如此痴心妄想的想要正式被抬入许家,还是八抬大轿,这种妇人,我简直是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许倾落望着许良那憋闷至极的表情,望着他眼中的愁郁,到了嘴边的逼迫话语下意识的收了回来,她要接胡氏母子入府是为了保护父母,可是让许良这么难受也不是她的所愿。 伸手,拉住了许良的胳膊,伸手轻轻的垂落对方的肩膀:“爹。既然那么不想要她入府,那就不要接了。” “可是你不是说外面人言可畏还有你祖母那边——” 许良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许倾落截断,少女微笑,笑的一张美丽的容颜全然绽放着动人的光辉:“那又如何?” “只是比原先想的麻烦一些,但是若是真的由着那胡氏的要求来,我宁愿再麻烦十倍,既然那胡氏不珍惜这唯一进入许府的机会,那她日后也别想跨入许家的大门一步!” 许倾落眼中全是冷意,既然那胡氏要等老夫人,那便让她等,抬首便要问惊喜的许良老夫人到了哪里,还有多久回来。 小厮进来院子里通报:“老爷,小姐,老夫人那边派人过来送信了。” 那小厮面上的表情颇为为难。 “说。” 比起许良因为听到母亲消息乍然的紧张惊喜等等情绪,许倾落却是心底冷然,看小厮的样子这口信可不简单,她不急不缓的上前了一步,对着那小厮示意。 “老夫人一行人现在停在安顺桥附近,说是舟车劳顿不能前行,让夫人亲自去接。” 小厮迟疑了一下,如此道。 即便只是初来五洲城的人都知晓那安顺桥是个什么地方,更何况是在这里住了许多年的许良和许倾落。 一瞬间许良的面色有些难看:“那地方如何能够停住车马,老夫人难道不知道——” 他看到许倾落在一边,到底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老夫人是长者,长者事需讳言。 “老爷,老夫人坚持留在那边,疲乏的很,不愿意移地儿。” 小厮苦着脸。 “夫人现在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无法去迎接老夫人。落儿你在家里看着,我亲自去......” 许良的决定还没有做完,许倾落便打断了他的话:“爹你忘记了你现在还需要负责淮县那些百姓吗?他们跟着我们一路困乏,不少人都有些身子不好,都需要你前去帮着看诊,女儿的医术虽然不错,但是却是不适合抛头露面的,爹你总不能够抛下那些等着你信任你的淮县百姓?” 她如何能够让许良前去那边,再者说,老夫人既然指名道姓要许母去。即便许母没有办法去,许良去了也是没用,只会越发激起那位越老越偏执的老夫人的性子,更是要找不少事情了:“我现在正好闲来无事,而且是老夫人的孙女,正是需要尽孝的时候,便让女儿去接祖母一行人。” 许倾落淡淡的一声,却是不容置疑的决定。 许良还想要再劝说,许倾落拉住他的手:“娘那边总需要爹你照应着才最好,若是她醒来看不到你。我担心娘的心情会更加忧郁,不利于身体康复。” 对许良来说,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许母的身体更加重要,一时间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许倾落:“落儿,辛苦你了......” —— 许倾落以为自己说服了许良,翌日一早便带着几个仆役丫鬟套好了马车准备出行,只是刚刚才出了门,还没有上马车,许良又跑出来阻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 “落儿,不成,我仔细想了想,这一趟还是我去最合适,那安顺桥,你却是不知道,那里地处一片崎岖山沟之间,最是多有盗匪山贼强人横行,官府剿灭的几次也不成,我不知道你祖母这一次怎么就选择了在那种地方落脚,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能够让你一个弱女子前去!” 许良说着话便要伸手往马车上爬,他少有这么坚决果断的时候。 望着许良费力往马车上爬,许倾落一时间有些好笑,赶忙拦住对方:“爹,你真的觉得我是弱女子?而且你看我是一个人去吗?难道这些仆役丫鬟的都是摆设不成?” 许良对着自家女儿那带笑的容颜,张了张嘴,怎么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出弱女子这三个字。 比起他这个当爹的,许倾落厉害了太多,无论是胆量,身手,还是应变能力,自保能力。 “总之我不能够让你冒险,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若是你娘醒了知道我这么放你去的话,她要骂死我的!淮县百姓也应该能够理解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若是连女儿都不能够好好保护,谈何济世救人的。” 许良拉住了马车的车辕,有点耍赖的样子。 许倾落心底软软的:“爹,相信女儿可以吗?相信我能够处理好,带着老夫人安全回来,相信我能够保护好自己......” 许倾落很久没有用这么绵软的语调和许良撒娇了,在许良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松开了车辕。 “走。” 许倾落眉眼弯弯,一声令下,刚刚还在许良身前的马车早窜了很远了。 “落儿,落儿!” 许良追了几步,无奈至极,转头对着那些还在发愣被留在原地双腿赶路的仆役吼了一声:“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保护小姐去!” 许倾落听着身后许良的吼声,笑出了声,这么慈祥的父亲,果然是要好好保护,不能够让他去安顺桥那种吃人的地方。 “小姐,其实我也不明白老夫人怎么就选了那么一个地方落脚,我都问过阿松了,阿松说这安顺桥真的就像是老爷说的一般凶险,那里好多山贼匪徒,说是官府都对付不了那里,一般没有人愿意在那里多留,除非是不得已,大多数的人都是绕路而行或者是直接过去。小姐你说老夫人非要夫人去那里迎接,难道是因为那里现在没有那么危险了?毕竟阿松还有老爷都那么多年没有回到五洲城了,也许那里的山匪什么的都给剿灭了也说不定呢。” 马车驶出了五洲城,渐渐的放缓了速度,毕竟城外路不好走,百草手中打发时间的丝绦终于缠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如此道,一开始是担心后面又是开始往好的地方想,去安着许倾落和自己的心,她口中的阿松便是昨日报信的那个小厮,也跟了过来,现在正在马车外一起当做护卫引路。 许倾落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似乎是看入了神,听到百草那带着一丝犹疑的询问还有后面明显给某些人面上贴金的解释,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少女轻笑出声:“安顺桥那里的土匪有没有被清剿干净我不知道,只是我知晓那地方是个最适合杀人抛尸的地方了,若是在那附近将人杀死,不需要多做什么去毁尸灭迹,只需要将那尸体往桥下大江中那么一抛,这人消失的没有比那更干净的了——” “啊!” 许倾落的话还没有说完,百草先吓的惊叫一声,她的身子一抖。下意识的就扔下了手中的丝绦,拽住了少女的衣摆:“小,小姐,那怎么办,要不然让人现在回去再多带些人来,我们身边现在就这几个人,太不安全了,不行,那种地方小姐你就不该去,还不如我,我去......” 即便吓的瑟瑟发抖了,百草还是先让许倾落回去,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上镶嵌着的一双大眼睛中满满担忧还有故作的坚强,许倾落哑然失笑。 轻轻的拍了一下百草的脸颊,许倾落的动作很柔和,柔和的让百草的心不由自主的安定了下来。 少女好听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响起:“傻瓜,我是骗你的,你是话本子还有那些个市井流言听多了才会将这种话当真,你也不想想,若是真的这么可怕的地方,你家小姐我有现在这么悠闲的样子吗?” 百草听到许倾落的话打眼一看,便看到许倾落斜斜的依靠在马车中的软枕之上,半头青丝随意的披落,身侧还有小桌小几上面放着温热的带着袅袅香气的茶盏,桌前是一个小小的炭炉,随意的拨动几下,便是丁点红色火星,荜拨声响,许倾落这不像是去涉险接人,倒像是去哪里郊游享受的。 一时间,百草心里又是因为自己被轻易骗了产生的些许恼怒,又是安心:“小姐,你才是话本子看多了才能够编出这样子的瞎话,真是,真是让人恼。” 百草心里信了大半,许倾落的任何解释都不如她此刻这悠闲自在的样子看起来有说服力。 “扑哧,谁让你好骗,我不骗你我骗谁。” 许倾落恶劣的样子让百草嘟起了唇:“小姐你就可着劲儿骗我,反正百草就是笨,只要这一次无事,便是小姐你骗我再多次,我也认了!” 许倾落听着百草的真心话,看着她微微鼓起的包子脸,忍不住指尖轻轻的在对方那俏丽的小脸蛋上一掐,在百草哎呦声中,眸子中是全然的温柔:“百草,你放心,只要有你家小姐在,天下间大可去得——” 她不会让百草和那些陪着自己过去的仆役真的遇到危险,真的陷入安顺桥那土匪窝的,许倾落没有牺牲别人达成自己目的的习惯,尤其那些人都是跟着许家一路到五洲城的仆人,她只是有信心罢了,有信心自己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至于那些她不想要护着的人? 许倾落冷笑一声,老夫人既然喜欢那里,那么她若是不让老夫人多多和那地方结一些缘分,恐怕还真的是有些不甘心呢。 许倾落眼中的温柔一点一滴的化为危险,只是百草不曾看到罢了。 “好了,炉子中的火快要灭了,快些加两块碳,越往北边可就越冷了。” 许倾落拍了拍百草的肩膀,本来还不知道该什么反应的百草听到少女的吩咐,立马回神:“我的炉火!” 叫着就手忙脚乱的开始往炉子中添炭。 轻巧的小炉子瞬间升腾起满满的红色。 百草拨弄着炉火一边从车厢后面找准备好的皮裘给许倾落裹上,是银鼠皮子,往少女的脸颊上那么一包裹,许倾落整个小脸越发显得明**人了,看着自家小姐好看的脸,百草忍不住又一次失神。 “看傻了?” 许倾落的五指在百草眼前摆动。 “小姐你真好看。” 百草喃喃,下一刻在少女轻快的笑声中涨红了脸。 “也就是姑爷能够受得住小姐你的逗弄了。” 百草小声嘟囔。 许倾落和百草轻松的说话声笑声透过帘子传入外面,赶车的家丁本来也是患得患失害怕之极的心情,因为那隐隐的话语与笑声,不知不觉的跟着安定了下来。 真是的,连车里的两个姑娘都不怕,他害怕什么来着,身后还带着那么多人呢,更何况他们现在可不止是普通的医户家的家丁,可还是未来将军夫人的仆从呢。 手中的马鞭随着心情的稳定挽出了一朵花般,好看的很,而拉着马车的马儿的步伐也平稳了下来,如此一来。后面跟着的那些家丁不知不觉的,也没有了惶惶不安。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其实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惊慌如此,让人冷静也是如此。 两军交战之前,一方心底惶然,只要有一人心中有所畏惧便会带动身边其他人跟着畏怯。 而当一方中有一个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始终冷静安然的话,即便生死到了眼前,那些跟随者的人,不由自主的也会跟着安然,会想着定然还有生路。 许倾落掀起帘子,望着自家那些仆役丫鬟组成的比先前整齐多了的队伍,飒然一笑。 帘子垂落,许倾落随手拿起方才倒扣在桌子上的书,重新翻阅了起来。 “小姐你在看什么一直看的这么认真?赶车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看说,要不然容易伤到眼睛。” 百草给许倾落身前桌子上的茶盏中重新续了热水,看着新添上的茶叶重新舒展开优雅的身姿,一边注意到许倾落老是拿着那本书看,不担心什么安顺桥。开始担心起了别的了。 “......话本子罢了,里面讲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怎么,百草你有兴趣要听听。” 许倾落自然不会告诉百草自己看的是昨日专门找到了安顺桥那边的地势风物还有人情风俗传说的书。 前世虽然也听说过这个地方,甚至还走过,但是到底是不能够尽数仰赖前世那一点点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许倾落需要做的是能够更加清楚的将一切的危险都提前打算好,了解清楚,从而扼杀。 百草哼哼了一声:“小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反正你说是真的。百草就当真的,你骗百草的,那百草也当真的。” 她家小姐的性子她还不清楚呀,会看才子佳人的故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升起来,就算是真的看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定然是为了大肆批判,她可还记得小时有一次一个丫头带给小姐一本话本子邀功,许倾落对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的评价,一针见血,毒辣异常。让她到现在还难以忘怀。 当然,后来那个想要邀功却马屁拍在马腿上的丫头被许家辞退了,引诱年幼小姐去看这些东西,再大度的人家也容不得的。 百草一边哼哼着一边又拿起了边上的针线篮子,又编织起了花色的丝绦,是看着许倾落总是把玩琅晟送的匕首,她想着要给匕首上编上好看的缀饰,让她家小姐起码看着都舒服。 许倾落望着百草微微鼓起的脸颊随着专心编织的动作而渐渐的平复了下来,看着她的手指灵活的翻动,看着那一堆五颜六色的彩色丝线在灵巧的指尖下成形,眸子中微微现出了迷离。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不是在去往安顺桥的路途中,没有现在这样安逸闲适无所畏惧的心态,那个时候她还在淮县,还沉浸在与杨云平的爱情之中。 许倾落还记得那个时候也是老夫人突然来信说要去淮县看望许父许母,记得那段时间父母又是欣喜又是惶恐的心情,他们期待着老夫人能够原谅他们,与其说儿子是父母心中的遗憾,不如说老夫人才是他们无可化解不敢碰触的矛盾。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许母因为忙着收拾准备迎接老夫人甚至都病倒了,还记得许家等待了许久没有等到老夫人如期而至,却是等到了老夫人的又一封信,那一封信中也是让许母去迎接。 老夫人停在了一处距离淮县不远处一个很是偏僻的地方,那里虽然不像是安顺桥这边一般大名鼎鼎,也是偶尔有毛贼剪径。 许母那个时候身体不适不能够远行,许父又要在家中准备各种迎接事宜,便想着让许倾落代替许母去迎接,只是那一次与这一次不同,这一次许倾落是在许父的坚决反对下也要去安顺桥,而前世,许倾落根本不想要那偏远低界儿,她的整颗心都在杨云平身上,她还和杨云平有约,怎么舍得离开那个人一步呢? 许倾落不愿意去,许母便撑着病体自己去了。 许母回来了,却是被人抬回来的,本来便体弱生病的人,因为受到惊吓奔波之苦病情加重,说不上缠绵病榻,却是从此后再也没有离开过汤药。 跟着许母一起回来的除了老夫人,还有小周氏。许良弟弟的妻子,那位小周氏身边带着自己的女儿,许微婉。 许倾落后来才知晓,许母去那个偏僻地界迎接老夫人的时候,意外遇到山贼,差点遭到山贼掳劫,幸亏一同跟着老夫人来的许微婉替许母挡了一刀,才没有让许母出事,那一刀砍在许微婉胳膊上,不深的口子。却足够许母对许微婉感念万分了。 许倾落现在还记得当她与刚刚回来的许母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母亲眼中一丝隐隐的失望,现在想来,也许前世从那时候开始她和父母之间便有了隔阂,那个时候那么自私的自己。 小周氏能说会道,许微婉温婉贴心,这对母女短短时间内便在许府中立稳了脚跟,不论是许父许母还是许家的仆役甚至是许倾落,那个时候对两母女的观感都很好,尤其是许倾落,她其实是有些嫉妒许母后来对许微婉的百般回护的,也曾经在开始对许微婉表现出敌意,可是她更加感激许微婉救了许母,因此才会在许微婉的几次示好后便‘原谅’她,对她很是信任,也才会将她一步步的当成了闺中密友,一步步的毫无所觉的被许微婉往世人眼中‘放浪’的道路上引,毫不察觉的任由着许微婉一步步的,几乎是步步为营的将她所有的声明尽数败坏。 那个时候是真的感激,这个时候想清楚了却是真的好笑,那一场劫持,那一场相救,即便当年没有去问那些细节,即便不曾在现场,在现在的许倾落想来,只是一个念头间便能够寻出许多破绽与巧合。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了,许倾落想着前世自己临死前许微婉对自己的那些坦白,嗤笑一声,笑前世那么傻那么笨的自己,笑今生不知道是否会再上演一次的戏码。眼中弥漫着的全是冷意。 她只希望,这一次真的只是单纯的老夫人回来然后要给许母找茬,而不是前世一般,某些人专门找的安顺桥这种好地方想要再演一出苦肉计! 否则的话,许倾落垂首望着自己纤细好看的指尖,慢慢的握紧,她很期待提前开始这一场复仇的游戏,她很期待提前与许微婉,她的好堂姐相见! —— 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的行驶了整整一个白日,许倾落没有表示要加速快走,许家的仆人乐的保持体力,直到了晚上才走到了驿站。 虽然称不上是人困马乏,甚至因为走的缓慢人人的体力都保持的很好,但是看到驿站的时候人人都觉得松了口气。 这安顺桥不愧是土匪山贼汇聚的地方,先不提其他的,只是其附近除了这一所驿站再也没有一户人家便可以想见安顺桥在附近的‘威名’,却是不浅的。 那驿站离着安顺桥也算近,只是中间却是隔着一条渡河,不止没有人家,便是连船家都不曾见到一个,这显然出乎所有人预料。 许倾落下车的时候,已经有家中的仆从引着驿站中的伙计前来相见,那伙计在望见许倾落的容貌时很是惊艳了一番,却是不敢多看:“小的见过小姐,小姐有所不知,今夜要变天的,渡河之上风浪骤急,附近的船家都没有愿意出海的,小姐若是想要渡河,不如暂且在驿站中歇息一晚。明日再去也是来得及的。” 伙计的话语方方落下,附近应景般卷起一阵剧烈的寒风,吹的人身上瑟瑟,甚至眼前的渡河也跟着卷起一阵波浪,若不是许倾落退的快,半边身子都要被那一阵翻卷的河水浸湿了去。 即便方才对伙计的话不以为意的人,这个时候也都相信了他,百草甚至都扯着许倾落想要往后再退了:“小姐,这风浪太吓人了,船家又找不到。像是小二哥说的一般,我们也不急在一时,不如便明日看看天色若是好再去也不迟。” 百草对老夫人心中满是嘀咕,若不是那位突然出这种幺蛾子停在安顺桥不走的还非要夫人去接,哪里要自家小姐这么大晚上的在这里吹冷风,更加不想许倾落真的想不开半夜冒着寒风巨浪的过河了。 “赵成,你去附近找找弄一只河面上这种船只,多给船家些银子,若是能够让船家操船自然是好,可以承诺再给他多一锭银子。若是不成,只有船只也成。今夜无论如何我是要过安顺桥的。” 许倾落给了身后一个身材壮硕的家丁一锭银子,别说买一艘河面上这种最多带十几个人的船只,便是再买一艘也是够够的了。 那家丁领命而去,百草不解至极:“小姐,这万万不成,先不说没有船家如何过河,便是真的有船家愿意带着,这大晚上风急浪急的,如此不安全,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百草急的拉住许倾落的袖子都不敢松开了,脸上全是不安。 许倾落伸手拍了拍百草的手背,微笑:“就是不安全才要去,若是安全了,如何能够对祖母显示出我这个为人孙女的孝心呢?” 许倾落将孝心二字刻意加重,其中几多讽刺,也只有她自己才能够明白。 “可是小姐你若是出事才是对夫人老爷的不孝,小姐你别冲动,实在不成奴婢带着人过去也可以,小姐你在对岸等着不也是亲自来迎接吗——” 百草这一次怎么的都不愿意顺着许倾落来了。 “百草,我心中有数。” 许倾落唇角始终勾着的那一丝莫名的笑意隐去。她的眸子漆黑比之暗夜还要深沉,里面蕴含着的东西太复杂太沉重,让百草张开嘴要继续劝阻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却是一时无法出口。 “那是我的祖母,总要我亲自走到她跟前的。” 那是她的祖母,也是许微婉的祖母,总要亲自去表现一下诚意的。 许倾落的拇指在掌心内侧摩挲,望着奔腾的河流,娇小的身子站在河岸边,却是挺拔如同一株不屈的树苗般,让人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睛去。 —— 赵成找到了一艘能够搁置十几个人的小船。却没有船家愿意渡河,许倾落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太意外,总没有那么多真的愿意为了钱财拼了自己性命的人。 面对赵成请罪的表情和递给她剩下的银子,许倾落没有收,让赵成全部拿着当做奖赏:“能够找到这么一艘不错的船,你已经是不错了。” 确实是不错的,起码比起周围那些船不论是保养还是工艺都要好的多,更禁得起风浪。 “小六,赵成。还有刘斌,你们几个跟我上船,其他的人今夜先去驿站住宿一晚,明日我自然会回转的。” 许倾落点了三个人便要带着上船,那三个人面面相觑:“小姐,我们不会划船。” “小姐,这船不是能够搁置十几个人吗?你多带些才是,还有我,小姐你怎么不带我一起上船。” 百草也在抗议。 “祖母不喜欢人多,三个人护我足矣。” 老夫人那个脾性,若是带多了人过去,定然会再找麻烦的。 “小姐你不能够丢下我,我是你贴身丫鬟!” 百草看着许倾落不想带自己,一着急跑到了小船上,这一下子船身瞬间不稳,左右晃悠,百草惊叫着差点连人带船掉入河中。 一只手拉住百草的手,一只长篙稳稳的撑在流水之间。 “小,小姐?” 百草愕然的望向许倾落,连带着岸边的许家众仆役丫鬟也都是傻了眼。 “小姐你连撑船都会!” 这是真的吃惊了,现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会撑船的,别说撑船了,找两个水性好的都困难。 “你家小姐多才多艺。” 许倾落飒然轻笑,在月色的掩映下,船头的少女整张漂亮的容颜都仿佛勾勒着柔和美好的辉光,让人一眼望去便忍不住的留恋。 许倾落前世一开始真的是养在闺中的娇小姐,但是到了后来经历了那么多,若是没有个几手,别说从杨云平手中转到太子那里,后来又成了老皇帝的人,几经易手,一开始便不成了的。 她的弓马骑射之类前世都有所涉猎,便是这看船驾舟,她也稍微懂些,毕竟杨云平还有那些男人可是很喜欢不同的情趣的。 前世这些东西于许倾落而言是屈辱,可是今生,当她手中的长竿稳稳撑住卷起的风浪,逆着狂风逆着巨浪前行的时候,许倾落只觉得心胸中满是豪情。 那些东西于她再也不是屈辱,而是她不断前行的手段,而是她骄傲自信的本钱,她要做的不是回避,而是更加的充实自己,直到无人可欺。 黑暗中,少女的眸子比天空中的星子还要透亮。 河面风急,再加上周围一片黑暗,只能够借助天上月色透过水面的隐隐光亮照明前路,却也照不清水下情形,比如礁石之类。 本来还保持着比较平稳速度前行的船身猛的顿了一下,却是底下撞到了一块礁石,船上的几个人东倒西歪,百草更是差点摔落水中,幸亏她身边的几个仆役一开始便听从许倾落的吩咐将她围在中间位置时时照料着:“小姐小心!” 百草下意识的惊喊,望着那黑黝黝的水面随着风浪翻卷害怕却更担心站在船头的许倾落。 “蹲下抓住船舷,不要乱动,我无事!” 许倾落手中的竹竿狠狠一撑,船身在原地滴溜溜转了两圈终于平稳,而她的脚面已经被那因为船身剧烈晃动翻覆出的一大片河水浸湿了。 许倾落那双纤细的胳膊仿佛能够承受千钧重量一般,掌控着小船顺利度过那一片礁石,让人看的惊异万分。 本来就对许倾落居然还会撑船的事感到讶异,其实跟着她上来的几个人心里都没有谱儿,此刻望着少女行动间举重若轻,毫不慌张的镇定态度与巧妙撑过礁石地带的技巧,却是人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侧目。 “小姐这撑船的手段。比起我见过的那些经验丰富的船家也是丝毫不差了。” 赵成忍不住赞叹,望着许倾落那动作间如臂使指的长杆,满面钦佩。 “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小姐不知道的。” 这几个仆从是许家从淮县带过来的,都知晓许倾落的手段与不同寻常,只是现在才发现,许倾落远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厉害与博学。 “小姐自然是什么都会的!” 百草感觉着船身的重新稳定,望着许倾落的背影,眼睛中都快要冒出星星来了,这实在是因为少女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一次,别说女子,船上这么多大男人也没有许倾落一个厉害沉稳的。 听着船上百草和其他几个人放松了的吹捧声,许倾落哑然失笑,抬眸看了看前面,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河流不宽,只是现在这大晚上的加上气候不成太不好走。 又看了看天,只希望不要遇到风雨来袭,虽然大晚上的冒着危险过去接老夫人是为了不给人落什么口食,但是她可一点儿不打算拿着自己还有其他人的命来赌一把。 她只是借着现在还能够应付的行驶及早过河,让老夫人和她身边的人看看今日这么危险她都去了,昨日没有及时过来完全是没有准备好可不是故意怠慢的。 许倾落再看不上那位偏心到极致的祖母,也不想她有借口训斥了自己之后再找许母的事儿,给对方安上一个不会教女的称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 许倾落想着,手中长竿一转,加快了一些速度。 只是事情从来不以着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许倾落以为自己赶一些能够在更大的危险到来前去到对岸,却没有想到那阴沉的天说变脸就变脸,连一点儿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人。 “啪嗒。” “啪嗒。” 两声水滴滴落的声音。 百草摸了摸自己濡湿的脸颊,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是周围浪花溅落在脸颊之上,直到脑袋上连着被砸了好几个大雨珠子。 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失声叫道:“小姐,下雨了!” 即便是百草这样从来没有上过船的见识少的丫头都知晓夜半撑船还是这样仅仅容纳十几个人的小船,若是在风浪中再遇到轰隆隆的雨水,可真的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许倾落自然也感觉到了,她是站在船头的,百草只是淋了点雨珠,她却已经湿了大半发丝,甚至有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眼看着船上的几个人有了些恐慌的气氛,少女的面色凝重:“你们几个都到船舱中去,找东西把自己固定住,互相照应着,你们放心,只要我在,一定让这船顺利过河!” 少女的声音在乍然加大的雨滴中响起,却不曾被淹没,而是越发铿锵:“快!” 不论是百草还是那几个大男人,没有人这个时候做得到躲到船舱中去,他们都做不到让许倾落一个人面对狂风骤雨,可是许倾落坚持,也没有一个人这个时候能够说动她乃至于忤逆她。 少女一声厉呵,小六第一个摸入了船舱。 “小姐,我和你一起——” 百草还要往这边来:“我帮你一起撑船——” “都进船舱,这是命令!” 百草被赵成死命拽着拽入了船舱:“你根本不会撑船,我们也没有一个人会,在这边现在只能够给小姐添乱,真要帮忙的话去船舱好好呆着!” 赵成的吼声让百草激动的情绪清醒了过来:“小姐,你如果出事我们一起死!”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 许倾落喃喃着,身上是放在船头的蓑衣,有些大,她穿着裹住了大半个身子,少女伸手抹了一把从眼睑上不断滑落的雨水,视线从模糊变得有些清晰。 “只是一场雨,还要不了我许倾落的命!” 天空中的雨更急,方才还有的那一点月色彻底被乌云掩盖,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要将人吞噬一般,狠狠压下,一抬头仿佛就能够触摸到那乌云,底下本来已经稍微平缓的河水再次翻卷,甚至是比方才任何一次翻卷都猛烈的冲击。 许倾落的双脚牢牢的站稳在船头,手中的竹竿狠狠的扎入河底,像是钉子一般不被骤然的狂风吹乱了方向,待到夹杂着雨水的狂风拂过,皓腕一翻,竹竿轻扬,船身像是利箭一般顺势窜出一截。 寒风夹杂着雨水,像是一根根针一般扎在身上脸上,生疼生疼,尤其是握住竹竿的双手,更是冷的麻木了,也痛的麻木了,有鲜红的血从掌心与竹竿之间溢出,却是迅速的被雨水冲成淡粉色然后再冲走。 许倾落的全身都有些僵硬了,她近乎麻木的挥舞着竹竿,掌控着方向,正面迎接着雨水,任由着风吹雨打,却不曾后退一步,任由着狂风骤雨,眼中没有丝毫的惶恐害怕与退缩。 船舱中几个人随着船上一次次猛烈的变向而撞击。即便找好了固定物,也只是杯水车薪,在这样的黑暗中,在这样的天气中,在这样本来应该绝望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绝望,因为从船舱中望见的船头的那个娇小却安稳如同顶天立地的女子,仿佛只要她站在那里,一切的一切都还有希望。 “小姐,唔,小姐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赵成忍不住感叹,顺手一提往船舱外滑落的小六,给他一起固定到旁边的床架子上。 “赵大哥,你说我们能够活着吗?” 小六惶恐的声音响起。 “小姐比所有人都厉害,她说我们能够活着就一定能够活着,再者说就算是死了你又怕什么?起码小姐给我们尽力争取了!” 百草沙哑的声音响起,她抓着一块船板,脸上第一次有了狠意,她的全身都被灌入的河水雨水给湿透了,却好像没有丝毫感觉一般。 “不成的话也不至于死。已经到了河中央了,我们顶多游过去就是——” 一直不怎么出声的刘斌终于出了声,却是给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一瞬间几个本来以为必死的人甚至都做好赴死准备的人都愣住了,下一刻百草的面上露出惊喜的笑:“对,游过去,小姐连撑船都会,便是船翻了,凭借她的能力一定能够游到对岸的!” 她一时间全是自家小姐不会死的惊喜中了,全然忘记了船上这几个包括她在内的都是旱鸭子。 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人说她,许倾落坚持要大晚上还天气不好的时候过河导致了几个人遇到这样的危险。但是少女始终挡在他们前面,却让几个人没有一个人会去抱怨少女。 只是看着那个始终撑住竹竿掌握方向,风雨巨浪也无法击退一步的背影,便觉得胸口中一股子豪气诞生,大不了一个死。 给这样的大小姐赔上性命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几个人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许倾落的声音突然间从外面传来:“再坚持一会儿,我看过记载,安顺桥这边的地形有些与众不同,通常都是山前落雨山后晴天,我们马上便要绕到山后去了。再坚持一会儿!” 许倾落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希望。 她没有听到船舱中几个人的对话,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几个人的心态不是因为圣母或者天性温柔为人着想,只是因为这几个人都是她坚持才带上船的,她要对几个人的命负责,仅此而已。 只是她的仅此而已却让船舱中的几个人人人精神大振,便是本来有些抓不住船上固定物的手都下意识的又紧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小船一个激荡的摆尾动作中,外面的雨水仿佛真的小了那么一些。 雨声越来越小,翻卷的巨浪渐渐平息,天空中乌压压的一片渐渐的有月色流泻,洒落在船舱中一张张劫后余生的充满了激动的脸上。 百草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外面只有一个始终伫立在床头的暗色的影子。 “小姐——” 百草轻唤,许倾落的身影轻轻晃动。 百草快行两步,扶住了少女堪堪要倒下一般的身子。 许倾落的脸色苍白一片,唇瓣冻的乌青,眼中却是璀璨明亮至极的光芒:“无事。” “小姐你怎么会没事,你快跟我回船舱休息一下,现在浪头不大,就算那几个家伙不会撑船行走也总能够在原地多撑一会儿。” 百草心疼死了,尤其是当她要拿自家小姐紧紧握着的竹竿时,却看到了少女掌心那生生豁开的口子,没有丝毫血色,都被雨水冲的发白了的翻卷的伤口。 “都撑了一路了,眼看着到了对岸了,不用那么麻烦。” 许倾落话音落下,船身重重一撞,百草才发现小船真的靠岸了,极目望去,虽然还是影影绰绰的暗。却没有了狂风,没有了骤雨,安静的厉害,与他们方才经过的河中央相比,简直是完全相异的两个地方。 几个人搀扶着下船,许倾落的腿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都有些发麻了,只是她不愿意让任何人搀扶,自己艰难的走了几步,只是几步,便又像是无事人一般了。 让所有想要搀扶她又不敢逆她意思的人忍不住又是一阵惭愧,说是来保护小姐的,弄了半天他们这几个一瘸一拐的现在倒是像是被保护的了。 “小姐,刚才简直是太危险了,幸亏这雨停了,要不然我们可惨了,也幸亏小姐你提前预计到这边不会下雨,要不然我们几个方才都要直接跳河里了,怎么的也不能够反过来再让小姐你保护我们。” 百草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听着百草的话语,许倾落勾起了唇角,勾出一抹好看的笑:“傻丫头,若不是看着那札记上说安顺桥一边下雨一边大多时候放晴,我刚才也坚持不住的。” “难道是小姐你马车上一直看的那本书?” 百草睁大了眼睛,溜圆溜圆,像是小猫一般。 许倾落忍不住伸手掐了对方圆鼓鼓的脸颊一下:“要不然你以为呢?真的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我便是再会撑船也不敢贸然往这边趁夜而来。” 她就是算计着即便遇到下雨只要撑住前半段到了后半段就好了,前面也说过,许倾落想要争取老夫人的恻隐之心,能够好好的尽量好好的,但是她绝对没有兴趣为了老夫人的心情将自己陷入死地,她这条命。现在可早就不止是她的,别提家中需要她保护的父母,便是回到京城的琅晟,许倾落也要尽量保护好自己。 她没有兴趣这辈子再给任何人让出自己的位置,让别人代替她给许父许母‘尽孝’,让别的女人代替她去爱琅晟。 许倾落这边调笑,百草却是因为她的动作又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了,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了,拽住自家小姐的胳膊就嚷嚷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小姐你神机妙算。那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地方住下洗个热水澡换下衣服换药处理伤口——” 百草转身已经打算吩咐那几个没怎么出力的男人了:“小六,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或者驿站——” “小六,不用去。” 许倾落截住了百草的安排,她甚至轻轻的优雅的撩开了挡住眼睛的一缕湿透了的发丝,随意的将身上那宽大破旧的蓑衣脱下:“我知道驿站往哪边走,老夫人一行人我想着应该也是歇息在驿站中,我们去拜见老夫人要紧,其他的等到拜见了老夫人再说。” 脚踩在实质的地面上感觉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却没有一个人看出许倾落的不适,虽然她也很冷很难受,但是都已经这个模样了,若是能够让老夫人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恻隐之心乃至于引出一点对孙女的疼惜之情,也算是不枉费她这么辛苦了。 “小姐,老夫人在这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我们就算晚些拜见她也没什么,你若是再这么吹下去才是要着凉的。” 百草说起老夫人眼中有隐隐的厌恶,实在是在她看来对方真的就是成心找事,才害的小姐这么受罪。 “百草,老夫人是我的祖母。” 许倾落淡淡的一声。没有呵斥,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即便她也对老夫人百般不满,明面上她还是要适当的示好乃至于讨好对方,这就是现实。 百草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现在就停在对岸离着安顺桥最近的一家驿站门口,大家都看到了拴在外面的马匹车辆,车辆上隐蔽的地方一个许字标记,在在的证实了老夫人一行人果然是在这边住宿。 就隔着那么一条河,白日里那么多时间那么多船工在河边来往就是不渡河,非要再让小厮通报一个来回,可不是折腾吗。 已经是深夜了,百草还有其他几个人还好一些,只是半身湿透,许倾落却是全身都湿透了,寒风中少女娇小的身子反射性的瑟瑟,看着便让人心疼的很。 “这位小姐,抱歉了,我们驿站为了确保客人的安全。过了三更是不再接待客人的,若是您实在是等不得,可以去附近找挡风的地方稍微歇息一晚,明日再来。” 驿站的大门被敲卡,小二却是阻止包括许倾落在内的一行人入内。 百草手一紧,忍不住便想要抬头骂人,什么叫为了确保里面客人的安全?他们这一行人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够是歹人不成?大半夜的若是有地方稍微落脚谁来这个地方。 “我们是来接许太夫人的家眷,烦请通报一声。” 许倾落单手握住百草的手臂,没有使力,轻声对着小二道。温言细语的,让小二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他又看了这狼狈的一行人几眼,尤其是多看了许倾落一眼:“等着!我去问问许太夫人的意思!” 粗声粗气的一声,驿站的大门狠狠的关上。 “小姐,这,这都什么人,难道我们还能够骗他不成?” 百草气的都要跺脚。 许倾落微微摩挲着指尖,让那彻骨的寒冷起码不要冻僵了手,眸子微微低垂,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让百草也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下来。 “许太夫人已经睡下了。所以小姐若是要等便只能够等到太夫人醒来确认了身份才能够进去了。” 好一会儿子,那小二才出来,却是抬高了脑袋,颇为不客气的道。 百草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叫等到老夫人醒来,我们家小姐是老夫人的亲孙女,老夫人没醒难道你不会让其他人证明吗?小姐身上都这样了,万一在这里着凉怎么办,你负责的起吗!” 百草被气着了,再也没有羞怯摸样,瞪大着眼睛看着那小二恨不得撸着袖子直接上了。 “这规矩可是老夫人自己安排下的。没有她亲自确认谁的家眷也不让进,你便是再不愿意也要等着许老夫人醒来,你也不用为难我,我只是驿站的小伙计,拿钱办事,这位小姐有个什么好歹也是你们自家的事情!” 小二冷笑一声,丝毫没有被百草吓到,转身便走。 小二的话说的颇为冷漠不客气,百草被气的脸色一阵涨红,若不是身边的人拉着恐怕要追过去和对方再理论一番。 许倾落望着再次关紧的驿站大门。听着百草隐隐的呜咽声,勾唇一笑:“既然是祖母的意思,那么我们便听从便是,她让我们在外面等着,我们就在外面等着,等到祖母醒来!” 她笑着,望着驿站上方那一扇扇窗户的眼神却是颇为寒凉,她现在还是很有耐心继续忍耐的,毕竟是父亲的亲娘,希望老夫人不要真的让她忍无可忍才是。 “小姐......” 百草看着许倾落这个时候还能够笑出来。听着她就这么忍了,一时间都觉得不能接受,她家小姐什么都吃就是没有吃过这种亏! 就算老夫人真的那么说了,难道她身边那些人都是摆设吗?任由着一个人只要下来,他们就不需要被那小二如此拒之门外。 “我心中有数。” 许倾落轻声道,声音有些沙哑,这么一阵子脑袋越发的晕,看来是真的有些着凉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一处遮风暖和的地方过夜,你去驿站后面的马棚那边看看,那里应该有不少干草料,也取些用。” 百草听到许倾落说到马棚,更是心底愤愤,却也知晓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找个过夜的地儿,闷声应了声是,招呼上小六便往后面去。 “外面发生了何事,一直吵嚷的厉害?” 就在百草和小六要走的时候,一道柔柔细细的声音透过驿站大门传出,同时刚刚禁闭的驿站大门被再次推开。 “许小姐,外面也就是闲杂人等,非说是老夫人的亲眷,看那样子狼狈的很,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打秋风的呢,打扰了您休息可真是太抱歉了,您还请见谅。” 小二的态度明显与方才对待许倾落一行人不同的恭敬。 “哦?祖母的亲眷?那我可要看看。” 站在那小二身边的少女容颜秀丽,眉眼含情,即便不笑也宛若含笑,步伐摇曳多姿,天生透着娇弱惹人怜的气息,站定了身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对方的剪水瞳眸慢慢的对上了许倾落那双染了冷漠与阴郁的眉眼,然后,对方的唇角勾起了一点看似善意的笑,更显多情。 许微婉! 许倾落的手慢慢的握紧成了拳。 许微婉,这个名字从重生最初便如同杨云平的名字一般,一起刻入了许倾落的脑海中,此时此刻,再次见到这个女人那状似和善亲近的笑容,见到这荏弱动人的样貌,她才发现,许微婉的样子便是化成了灰,她也无法忘记,这么多年了,也无法忘记。 即便恨不得冲上去将许微婉面上的画皮给剥下来,恨不得撕破她的假面具,许倾落也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她的眼神很冷,正正对视上许倾落眸子的许微婉怔了怔,似乎是受到点惊吓,往后退了一步。 “许小姐你无事。” 小二在一边望着许微婉满满的都是怜惜,实在是她从入住这里之后,不止长的美貌,更是表现的平易近人,让人忍不住的有些亲近。 “无事,只是被,被吓到了些,那位姐姐的眼神好生吓人。” 许微婉的面色应景的苍白了下,那小二瞬间就怒目望向许倾落:“这位小姐,小的刚刚已经说了,是许太夫人自己不想要见无关的人,根本不关许小姐的事情!” 许倾落一把按住想要理论的百草的手,歪着头微笑,没有搭理那个被许微婉当枪使唤的小二,眼睛只落在许微婉的脸上:“我刚刚做什么了吗?” 总不能够说被她眼神中的凉意吓到。这么说出来徒自惹人笑话,许微婉的指尖痉挛了一下,阻止了小二还要打报不平的话语,面上笑容不变,“是我自己身体不好,不关姐姐的事情。” “谁是你姐姐,净往脸上贴金,还不知道哪个破地方迸出来的远房亲戚呢......” 百草小声嘟囔,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许小姐很是让她不喜。 许倾落离得近,自然听到了百草的声音。相信对面也听到了。 她没有呵斥百草,若是连这个都不让百草说,也太憋屈人了。 不过许倾落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不论前世今生,百草对许微婉可真的是从来没有和善过,无论许微婉装的多像,都没有上过当受过骗的,一直对她的态度不好,前世百草自始至终都一直防着许微婉和防着什么一般,只是许倾落将人好心当了驴肝肺,后来才会—— 许倾落想到了前世那一幕幕,那个引着小丫鬟给自己带一些诗词话本其中多有才子佳人的段子的许微婉,那个引着她将贴身的物件送给杨云平做信物的许微婉,那个用不间断的话语附和她的所谓委屈,引着她与所谓情郎相会名声溅落成了地底的泥乃至于在她嫁给琅晟最后私奔的女子,那个一步步引着许倾落名声尽毁,声名狼藉,却借着她的名声将自己的好名声立起来被所有人赞许同情的许微婉。 前世那一场宴会,那一场‘捉奸’,那一场‘审问’。她还记得满身血的百草被拖下去前满面的泪水与冤屈...... 所有的一切,都是许微婉造成的,这一世再见,心中的恨意不止没有熄灭,反而像是遇到了油的火,越发的旺盛。 心脏因为极致的隐忍而一阵阵的抽痛,许倾落慢慢的垂低了眼帘,越是心中杀意沸腾,她表现的便越是冷然淡定了,让许微婉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甚至以为许倾落是委屈的。 可不是委屈吗?正经的孙小姐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在驿站外被小二侮辱,被寒风吹拂,她这个半路捡来的小姐,却是能够高床软枕的住着,能够被小二敬着,能够高高在上的怜悯着对方。 许微婉眼底有一瞬间的扭曲,却是转瞬即逝,她莲步轻移,从台阶上下来:“刚才小二哥说这位姐姐说自己是老夫人的亲眷,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还会骗人不成——” 百草要回答,许倾落按住她的手,抬眸对上许微婉,再也没有了那刻骨的冰凉与杀机,淡定至极:“你认为是真的便是真的,你认为是假的,那便是假的。反正我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用不是?” 许微婉想要咬牙,她自然知晓许倾落是真的,并且小二哥那一连串的为难里面有的是她的手笔,她只是想要在这里落许倾落的面子,看着这个真正的许小姐还要祈求她的认可才能够进门,哪里知晓许倾落会如此说道,生生的将了她一军。 就这么承认她是不甘心,说不是到时候却是要惹的人怀疑,毕竟许微婉这几日和那些许家的仆妇相处是真的知晓许倾落的。 许微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下一瞬她已经欢喜的伸出了手,握住了许倾落的手:“姐姐,真的是许家姐姐吗?我可终于将你等来了,这几日一直听着祖母说许家众位姐妹都是明珠一般的慧丽人物,今日一见姐姐,始知祖母还是谦虚了呢。” 那祖母二字,许微婉喊的格外的痛快,笑吟吟的望着许倾落,满面都是真诚的喜悦,让那旁边看着的小二都觉得若是许倾落不回以一些热情也太不好了。 偏偏许倾落对许微婉还真的回不出什么热情,她知晓自己现在最需要虚与委蛇,就像是前世许微婉让她信任然后将她引入万劫不复境地一般,许倾落也应该去迷惑许微婉,假意交好。才能够更顺利的报仇。 但是她不愿意,人生如此多艰,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顺呢? 许倾落从许微婉的手中强力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笑的淡淡的:“老夫人膝下孙女众多,还是不要轻易将也许形容别个的话语直接就套到我的头上,小姐说的出来,我却不一定受的住,只是有些好奇,你是哪位?看你的年龄,却是与我几个叔伯所出姐妹年龄不符,难道是哪一位远亲?这一声声的姐姐,无缘无故,无亲无旧的,我可不能够就这么直接领受。” 许倾落定定的注视着许微婉,清晰的道了出来。 前世的许微婉是记名在老夫人早逝的三儿子名下的,那位三叔到死也没有来得及娶妻生子,许微婉和她的母亲小周氏也算是适逢其会,讨了老夫人的欢心,一个成了寡居的许家三太太,一个成了三房唯一的子嗣。 听许微婉的口气。恐怕是今生那位祖母已经再次认下了她们母女,即便现在还没有正式的祭告祖先,在许家只要老夫人说你是小姐,你就是小姐。 只是不知道今生是否使用的是与前世一般无二的招数了。 前世的许倾落将这个来路不明,半道插进来的姐妹亲近信任维护至极,那些个亲生血缘的表姐妹因为不曾多相处却是淡淡的,现在想想也是够蠢。 许微婉自始至终都是外人,连亲人都不一定人人如同父母一般对自己多有回护,更遑论是没有血缘关系半路认来的表姐妹? “这位小姐?” 许倾落歪着头,疑惑的望向许微婉。明显就是在刺对方的痛脚,交好了一世,别的不多,就是知晓对方最介意的是什么,许微婉一直以来最介意的始终是她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名义上是许家的小姐,实际上是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母亲带着的野种! 许倾落从来不在乎用最毒辣的言辞去称呼自己的仇人,她甚至考虑什么时候让所有人都知晓知晓许微婉的身世,最好能够找到她和她母亲的来历经历。 凭借这小周氏和许微婉的手段,许倾落觉得她们两个背后定然有极其精彩的故事。 许微婉努力的平复内心的痛恨。许倾落的言辞一点都不激烈恶毒,甚至称得上是彬彬有礼,有理有据,可是那一言一句的却是尽数像是针尖一般扎入她的肉里,生疼生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 勾唇,扯出一抹柔弱的惹人怜爱的笑:“看妹妹见到姐姐一时有些激动,居然没有来得及好好诉说一番,妹妹虽然不是许家血脉,却是和母亲适逢其会,在路上得到老夫人救助,也是老夫人慈悲,允许妹妹和母亲跟着,甚至允许妹妹称其为祖母,今日才有幸能够见到姐姐这样精彩的女子,才能够有幸称呼姐妹。” 女子被说精彩可真不是什么好的寓意,被这样说的女子大多都是些不安于室的,不过许倾落觉得自己受的住,她本来便做不到安之于室,任由着人欺骗宰割,现在这样能够独当一面的生活。她觉得正好。 听着许微婉轻声细语的解释,许倾落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有嗤意闪过,她歪着头,似真似假的:“你说自己适逢其会被老夫人救助了,难道是卖身葬父正好遇到老夫人,祖母可怜你将你救下了?” 许倾落吐字不带脏,说话必见血。 什么样子的女人卖身葬父,都是为奴为婢的,什么又叫可怜你? 许微婉的自尊心极强,听过了许倾落的话之后,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让她想杀人! 她再是会装也只是一个堪堪十三岁的女孩,比起许倾落现在的岁数还要小上几个月,也有装不下去的时候,一时间她的面色有些难看。 许倾落望着许微婉的面色变化,反是笑的越发真心,看到你不好受,我便觉得舒服好受了。 许微婉不愧是许微婉,面色不好看也就是一瞬间。下一刻她的面上已经是一丝丝被误解的尴尬与苍白了:“姐姐,姐姐误会了,我与母亲因为逃难,路过安顺桥,却是在那里遇到了山匪劫道,幸亏老夫人偶然路过,用佛法慈悲感悟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才让我和娘亲得以幸免,又恰巧妹妹姓许,老夫人便想着都是本家,也是缘分,因此才允许妹妹一路陪伴——” 许微婉眼眸中似乎有珠光点点,似落未落,极力的表现出自己的可怜,可惜许倾落早就将她摸的透透的了,听着她那解释,轻笑出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能够被佛法慈悲轻易感化的山贼呢,不知晓这些山匪哪里去了?既然能够被感化,自然是改邪归正了,我倒是真的想要见识一番呢。” “都是老夫人的功劳,老夫人虔诚向佛,因此才会感化山贼,姐姐难道置喙老夫人吗?至于那些被感化的山贼,既然改邪归正,自然是各归家去了。” 许微婉也笑,只是笑的有些勉强。因为许倾落一下子便点出了这件事情中最大的破绽,那些个山贼。 “自然不会,祖母的能力慈悲,我还是相信的,只是——” 许倾落上前一步。唇凑近了许微婉的耳际,一字一顿:“从前也未曾听说过祖母如此本事,怎么遇到你和你母亲就有这么神通了呢?可见姑娘和贵亲都非凡物呢!” 凡物二字她加重了语气,许微婉面色陡然一变。 这句话许倾落是按在许微婉的耳边说的,只有许微婉听到,可是她却觉得像是大声被嚷嚷出来一般,将她和母亲的谋算敞开在天光之下。 “姐姐,姐姐说笑了——” 许微婉还要说些什么解释,她想着许倾落是否知晓了什么,可是许倾落已经不搭理她了。 少女身子越过许微婉,直接向着驿站大门走去。 “这位小姐,你不能......” 在一边听代了的小二下意识的还要阻拦。 许倾落冷笑一声,望着这个小二:“难道你现在还不能够确定我的身份吗?毕竟那边出来确认身份的可也是一位许小姐。” 许小姐三个字说的格外讽刺。 小二望见了许倾落的眼睛,很冷很厉,只觉得周身一冷,想到方才她和许微婉的对话,这位才是正经的许家小姐,慌不迭的让开了身子,本来一直倨傲的挺直的身子弯曲了一个弧度:“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许小姐快请!” 殷勤讨好的笑着。侧身把许倾落往驿站里面让。 “我马上给许小姐准备一间上房,还有许小姐应该是要洗澡水,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小二的声音不断响起,许微婉转身,望着对着许倾落那么讨好的小二,想到对方对着自己的时候根本不弯的腰,想到自己这两日对着一个卑贱的小二那么平易近人的拉拢说话,却及不上一个真正许家小姐的身份,一时间眼中闪过怨毒。 许倾落好像没有察觉身后那能够将她后背刺透的毒辣目光一般,甚至因为许微婉情绪失控而越发的悠然自在。唇边噙着笑:“不用麻烦了,我此来也不是为了享受,最主要还是为了来见祖母的,准备一把椅子放在祖母房外,我在那边坐下等着便是。” “姐姐这怎么可以,你一路奔波,定然劳累无比,怎么能够拿着椅子守在祖母房外,更何况姐姐身上衣服也需要换一下,否则会着凉的,姐姐逞强也不能够误了自己的身子呀,否则不是让老夫人不安吗。” 许微婉着急的声音传来,一边对着许倾落的行为暗含讽刺,话中有话,一边眼睛却是不断扫过许倾落身上湿透了的衣服。 若是身上穿的单薄,让许微婉这么一提醒或者是被外男看到许倾落恐怕是不要做人了,偏偏她现在穿的丝毫不单薄,别去曲线毕露,连一点曲线的影子都看不到,整个身子都被那厚重的衣物给包裹住了。 伸手轻轻的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潮湿的很,触手冰凉,却已经没有水滴落下了,许倾落停住脚步,转头抬眸望向许微婉,唇边的笑慢慢的隐去,在许微婉以为她是要发怒或者被自己激的生气的时候,少女心平气和的声音响起在夜晚的驿站大厅中:“多谢姑娘的好意了,只是姑娘话中却是有两个错误需要纠正一下,否则的话,我却是不安的,第一——” 许倾落勾唇:“我是父亲的独女,并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若说是表姐妹的话,姑娘虽然姓许终究不是许家血脉,这一声声的姐姐我听着别扭的很。” 许微婉笑不出来了。 “第二,这安顺桥附近本来就是盗匪横行之地,夜间更是那些盗匪最喜欢出没的时候,我虽然只是女子,但是却也有些自保能力。守在祖母房外也只是为了让祖母能够更加安稳的睡个好觉,毕竟,谁能够保证这安顺桥一波又一波的土匪里面全都是能够被祖母佛法慈悲感悟的人物呢?” 许倾落说完了这段话,眼眸转向笑不大出来的许微婉,自己笑的越发的动人优雅:“姑娘毕竟是外人,没有必须守着的道理,才是应该好好安睡去。” 最后一击,格外的狠。 话音落,许倾落转身便向着小二指点的二楼而去,百草望着许微婉那张白的有些吓人的脸,对着她哼了一声,赶忙提步追了上去。 她早就看这莫名其妙的女人不顺眼了,就算她也不赞同许倾落就那么穿着湿衣服守在许老夫人的房门外,却更见不得许微婉鸠占鹊巢的架势。 许微婉望着这一对主仆在小二的引领下越走越远,只觉得一阵心火上升,她尖尖的指甲慢慢的握入了掌心,许倾落,许倾落,心里念着这三个字,许微婉眼中是一阵强烈的扭曲的恨意。 —— 小二最后还是搬了一把凳子放在了老夫人的门外,里面仿佛一片安静,许倾落停在门口那里,耳朵微微动了动,眼中闪过冷意。 “可以了。我就在这里守着。” 许微婉倒是想要和许倾落一起守着,好容易在许老夫人面前讨了巧,甚至得了一个称呼其为祖母的特权,自然不想要失去,但是当她对上许倾落那含着讽刺的了然的笑时,心里就是一阵发慌,最后还是细细交代了小二几句要好好给许倾落准备一些驱寒的姜汤什么的才离开了。 许倾落是真的有些佩服许微婉,到了这个程度居然还能够对着她示好。 “小姐,我觉得她怪怪的,无缘无故出现,又是姐姐妹妹的那么大献殷勤的,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小姐你一定要小心。” 百草望着许微婉的背影突然道,她从第一眼见到许微婉就讨厌她,不是因为什么同性相斥,就是单纯的厌恶,觉得许微婉很假,假的让她不舒服,尤其习惯了自家小姐的作风,许微婉每每眼睛垂泪要掉不掉的,她就浑身打颤。 “有时候要相信自己的感觉,放心,我心里清楚的很。” 许倾落伸手拉住百草的手腕,轻轻探脉,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的药你和赵成他们几个一起分了吃了,身上沾染了些寒气,休息一晚就好了。” “可是小姐你受寒更重,现在居然还要就这么着守在这里,到时候还不一定老夫人记住的是——”谁。 “百草。” 许倾落斜了小丫头一眼:“你家小姐心中有数,我的医术你觉得能够让自己受寒吗?最重要的还是老夫人的安危,不亲自守着我不安心,这毕竟是作为孙女应该做的呢。好了,赶快将药拿去分了,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启程回去了。你们几个休息好了才能够给我帮大忙。” 百草讶异:“这么急,难道不在这里休整半日?” 许倾落这么一路奔波,本来就要多休息些时候,若是今夜守一夜的话那老夫人总不会让大天亮的就走。 “若是真的还能够再多休整半日,那就不是某人的风格了。” 那个某人,她是压在舌尖下说的,说的却是房中的那位了,老夫人可确实不是个慈祥的祖母,因为母亲不能够诞下儿子的缘故,对着她也一向是不假辞色,只是该讨好的还是要讨好,毕竟现在没有了许母走这一遭,她可就是许微婉母女二人唯一的依靠了。 能够让她厌弃许微婉的话,许倾落是不吝啬多费些心力的。 百草不情不愿的离开了,虽然是在屋子里,却还是感觉冷的很,寒风从四周窗户门户缝隙中不断渗入,带着凛凛寒意,许倾落单手支颔,眸子微微垂低了,心里突然格外的想念起了琅晟。 和琅晟在一起的时候,即便全身都泡在冰水中,只要有他将她揽在怀中,她也觉得是很温暖很温暖的。 琅晟,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是睡着了,还是也在看着一抹相同的月色无法成眠? 许倾落的唇勾起一抹思念的弧度。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许倾落听到一阵脚步声就从拐角处传来,脑袋有些许的疼,估计是真的有些着了风寒了,不过若是后面需要的话,倒是正合适。 闭了闭眼,让自己晕沉沉的脑袋强自清醒过来,许倾落抬眸,望见了一行几个女子往自己这边过来,她一眼便看到许微婉也在其中,只是却是落后最先前的妇人一步,看为首那个妇人的表情,很显然是来者不善。 不过许倾落也不意外,毕竟为首的人便是许微婉那位能言善道,能屈能伸的母亲小周氏,前世她被许微婉欺瞒信任对方,连带着对小周氏也是客气,甚至那个时候觉得对方比自己的母亲还好,因为小周氏作为长辈不止没有像是父母一般阻止许倾落的恋情,还多加帮忙掩饰支持,若不是有这位长辈的‘支持’,说实话,许倾落那个时候再是信任许微婉,再是冲动,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做出那么多出格至极的事情。 小周氏本来是周氏的,只是后来到了许家论资排辈认亲戚的时候宗族里一位比较有身份的妇人也是本家姓周,她和人家不知道怎么的就称呼成了个姐妹,自己自称小周氏,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比起许母在许家受欢迎的太多,许倾落还能够想到前世偶然几次有人专门找这个认来的亲戚说话也不去叫许母的时候。母亲眼中的落寞。 许倾落那个时候还觉得母亲的心眼小,现在想想从前,也是傻的可以。 不过很显然,日后能言善辩,会装擅演的小周氏这个时候显然还没有修行到家,一张横眉冷脸刻薄相,将想要找茬的气息表现的是淋漓尽致,比起刻意落后她一步低眉垂目显得格外无辜的许微婉来说,段数就差了那么许多。 “吆,这就是老夫人时时挂在嘴边的孙小姐呀,长得倒是可人,只是这做派却是不对了,不说去伺候老夫人,还能够安坐在这里,我还以为是如何可心的人儿呢。” 人才刚刚露出个头,还没有到跟前,这讽刺的话语就过来了,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听到一般的尖锐嗓音:“雪芽,你不是说老夫人这个时候是要醒了的时候吗?怎么可心的孙小姐还能够安稳的坐在这里,连进去服侍都不曾。这样的孙女儿,简直是不孝至极!要是我呀,非得伤心不可。” 许倾落等着小周氏自由发挥,若是不让她找事,自己如何能够反击? 没有察觉许倾落眼中的嘲讽,妇人转头对着另外一侧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道:“还是说是我记错了现在的规矩,身为晚辈就不该服侍长辈了?” 几句话之间,便给许倾落扣了好几个大帽子,尤其是不孝的帽子,对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两样,一个是名节,一个便是对长辈是否孝顺了,若是这两样没有了任凭着如何容貌才华出色无双,一辈子也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也是被毁了大半的,前世的许倾落,这两样统统都没有了,今生没有想到初见小周氏还是对着这两样来,只是初见罢了。就能够下这样的狠口,也是心肠狠辣了。 许倾落微微眯起了眸子,还是没有出声。 小周氏身边被称为雪芽的丫鬟看了看一身狼狈的沉默的像是一个幽灵般满面苍白的许倾落,又看了看这几日颇得老夫人欢心的许微婉母女,两母女虽然不是穿金戴银,但是耳朵上缀着的,手腕上戴着的,却都是老夫人被哄的高兴的时候赏赐下的饰物,尤其是许微婉更是装扮的比许倾落这个正牌的小姐还像是小姐,即便不曾像是小周氏那般张扬,垂眸浅笑间却已经将自己的风度与秀丽容颜尽数展现。 “老夫人确实是这个时候起身的。” 雪芽轻声附和了这么一句,不需要多的,只是这么一句便显得小周氏不是无事找事,便将许倾落给陷入尴尬的境地了。 小周氏昂高着下巴,望着许倾落:“孙小姐现在还不赶快起身去伺候老夫人?给老夫人认错?好镇定的样子。” 许倾落没有起身,就那么冷冷的望着等着自己起身认错的小周氏,望着小周氏身后看热闹的许微婉和几个丫鬟仆妇,突然勾唇浅浅一笑:“不知道你是哪位?虽然我不在祖母身边长大,却不知道她身边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一个能够代替祖母训斥小姐的仆妇了,好大的脸!” 许倾落这句话压低了声音,只有近前的几个人听到。 “你,你居然敢说我是仆妇?你穿的如此寒酸才不像是个小姐,婉儿,你光是对我说这是什么老夫人的孙女,我看着怎么比我们身边的丫鬟还要寒酸,倒像是哪个来打秋风骗人的小贱人!” 小周氏好容易攀上了许老夫人,才过了两天的富贵日子,最恨人家看不起自己说自己是仆妇之流,一时间气的失去了理智,也顾不得说话的语气了,直接骂上了。 话一出口,跟在小周氏身边的几个人便有些惊住,许倾落的身份谁都心知肚明,讽刺找茬是一回事儿,如此直言骂人,还是这么恶毒的句子却是过了。 “母亲,这确实是许家姐姐,你快不要——” 许微婉面色微变,现在还是在老夫人房门外呢,本来是要让许倾落没有见老夫人便给她安上一个不孝的名声。可不是让自己母女在老夫人面前降低印象分的时候,老夫人对许倾落再多微辞,人家也是正经的孙女,不是他们这几日相处便能够立马拉下来的。 她正要阻止,百草愤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冲的很:“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穿着寒酸,不像是小姐,你们又知道什么?我们家小姐成了这样全都是为了早些过来接老夫人,才会大半夜的冒雨自己操舟过来,好容易过了那些暗礁风浪,到了这边又因为担心老夫人的安危连休息都不曾就守了一夜,你们呢?你们又是哪根葱哪根蒜,我们家小姐尽孝的时候你们各个高床软枕的睡过之后一身好打扮的过来倒是好有脸面!” 百草冲到了许倾落的跟前,张开双手挡在自家小姐身前,对着以着许微婉小周氏母女为首的几个人怒目而视,她没有什么顾忌,噼里啪啦将憋屈了一夜的委屈尽数说了出来。 “百草。” 许倾落待到百草直接突突的骂完了之后,才轻声喊住了护住心切的小丫鬟,她唇边的笑更浓。看着小周氏和许微婉母女的眼神毫不加掩饰的讽刺:“快不要如此说,尽孝之事是小辈应该做的,外人却是没有这个义务的,人家要说什么,要穿什么,要做什么,都与我们无干,我此次过来,也只是为了祖母一人,其余的不该听的话。便当是大风刮过,随意便是,当不得真的。” 许倾落的外人便和方才的仆妇一般都是戳某些人心肺的,小周氏面色涨红:“你......” 伸手指着许倾落就要开骂。 “母亲。” 许微婉按住了小周氏的手指,轻声细语的解释:“母亲,我知晓你是关切老夫人才会冲动出口那些言语,但是姐姐毕竟是——” 她时时注意着房门内的动静,想着自家母亲还有许倾落方才那些话,不知道老夫人究竟醒没醒,听没听到。若是听到可是对她们不利的,少女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不得不想着法子转圜。 “够了,祖母醒没醒只是丫鬟的说法,是否尽孝我自己心中知晓,自己问心无愧便是,既然祖母现在还没有召唤,我想众位就不应该在门口大声喧哗,还是请慎言一些,万一祖母舟车劳顿还在休息呢,打扰长辈休息在其外间大声喧哗才是不该。” 许倾落的声音压过了许微婉要解释的话语,因为她离的门口最近,已经听到了房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下一刻,便是两声有些沙哑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前世也在老夫人面前伺候过的许倾落知晓,这便是那位祖母睡不住要起身的意思了,至于先前有没有提前醒过来? 许倾落想到方才小周氏那颇为嘹亮的声音,想到这位祖母正式起身前总是会在床上约略清醒个半柱香左右的习惯,起身恭立的姿势下,垂下的臻首之上。唇角勾起的弧度极其的好看。 只要能够给许微婉和小周氏在老夫人那里找不自在,她不吝啬于从任何一点小事上寻找机会。 许微婉和小周氏面色一顿,下一刻两个人脸上都下意识的摆出亲近小意的表情:“看来老夫人醒了,婉儿,我们赶快去见过老夫人。” 母女两个欢喜的什么似的,和真的一般,争抢着往里走便要进去伺候老夫人。 甚至走的比较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把向着许倾落撞去,幸亏许倾落提前有准备退开了一步,才没有被小周氏特意加大了势头的一撞给怎么的,即便如此,一夜奔波没有得到休息的人因为乍然的移动,身子微微晃悠了一下,立足有些不稳。 百草在一边赶忙扶住了许倾落,望着小周氏和许微婉推开房门的背影的表情已经是极度的愤恨厌恶了,尤其是听到门里传来许微婉温柔小意的问安声,看到门口在两母女进去后若有似无挡了一挡的几个丫鬟仆妇,怒向心生,张嘴便要呛声。 许倾落按住百草的手。对自己小姐从来很是服从理解的百草憋屈着脸憋住了嘴,望向一派悠然丝毫不急的少女:”小姐......” 本来就被那两母女挤兑,老夫人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若是进去的晚了,可就真的要吃个不孝的挂落了,她不明白许倾落怎么还能够这么悠然镇定的。 “去,找小二立马要一盆热水来,给他几个银钱,我马上要用。” 许倾落从已经干了的皱巴巴的衣服中掏出了钱袋子递给了百草。 百草不解,却没有多说什么。拿着钱袋转头便去找小二去了,反正她相信自家小姐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不知道反击的软包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盆热水便有不菲的赏钱,这种活计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百草就端着一盆冒着袅袅热气的热水过来了,后面跟着几次想要帮她再分忧分忧的小二,那脸上笑的谄媚,比昨夜知晓许倾落是正经许家小姐还要热情:“不知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一并给小的说了,小的定然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许倾落微笑:“还真的要再麻烦你一次——” 待到给小二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之后,许倾落才不紧不慢的将手伸向百草手中的热水盆上。 “小姐,烫,奴婢拿着就好。” 百草如何舍得自家小姐那双能够活人生死的手端热水去。 “你家小姐不是瓷娃娃,跟着我一起进去给祖母请安,等会儿有你端着的时候。” 许倾落坚持伸手,顺道给了百草一个眼神。 百草不情不愿的松了手,这么阵子功夫,没有那么烫了。 许倾落亲自端着一盆热水,缓缓移步进入了驿站客房之中,这一阵子耽误的,也没有人再刻意去拦她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许倾落一进门就看到里面好几个人围着一个老妇人帮着她穿衣打扮的,看起来倒是热闹的很,而小周氏和许微婉都是坐在一边看着别人伺候老夫人嘴里不断说着奉承逗乐的话,还真的是挺有主子的架势了。 只是再逗趣,两母女嘴上唤的还是老夫人。哪里像是昨夜许微婉嘴上表现的那般已成定局的亲近呢? 许倾落的眸子微微一弯,看起来是笑的温婉,实则眼底深处全是讽刺,不过若是如此相处再晚个几日的,恐怕这一对母女已经能够直接称呼老夫人母亲和祖母了呢。 “孙女拜见祖母。” 许倾落将手中的铜盆重新递给身边的百草,方才也只是做个样子,表示这热水是她亲手端来的罢了,毕竟她这位祖母就喜欢这般的。 少女亭亭的身子跪伏在地,对着坐在床上被好几个仆妇丫鬟围着的老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即便她穿着狼狈,即便她发丝凌乱。可是这样一个端正的满满都是恭敬的礼节下去,听着她舒缓中透着亲近的将房中嘈杂的声音尽数压下去的喊声,却让人丝毫不觉得被冒犯了之类,反而下意识的觉得被尊重,觉得对方对自己满满的濡慕亲近。 毕竟是宫中最严苛的女官曾经教导的规矩,许倾落若是想要表现出知礼的一面,别说现场的这些人,便是去宫中,也是佼佼者,能够成为宠妃,甚至被人成为妖姬的人,若是只有一张脸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 是真的可笑。 房中一时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床头上已经穿好了衣服的老夫人,对待许倾落要如何态度,不论是小周氏还是许微婉说的都不算,老夫人的态度才是关键。 老妇人望着还恭敬的跪伏在地上,在一声问候之后便再没有言语显得格外沉静的少女,望着她身上那皱巴巴的衣服,望着她凌乱的发丝,又望了一眼百草手中端着的应该是才打好的热水,伸手扶住身边的仆妇,站起了身子,满满的走到了许倾落的跟前:“端来这个是要做什么?” 许老夫人是一位容长脸,高颧骨,样子比较严肃刻薄的老妇人形象,平日里便是个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最是重视规矩,实则因为出身的原因,也最是流于表面,否则的话也不会有前世那么搞笑的一幕。将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居妇人直接聘为自己早逝三子的正室夫人,甚至让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承嗣,不知道背后惹来多少闲话,也就是后来有许倾落更加夸张的表现,才让小周氏和许微婉母女对比着她反而消去了那些个不好的观感,成功洗白上位。 想想前世她真的是贡献够大的,听着老夫人的问话,许倾落抬起了身子,心底满是讽刺,面上却是一片濡慕亲近,比她的声音表现的还要有力:“启禀祖母,那是孙女准备给你梳洗净面的热水,许久未曾见祖母,没有机会在祖母跟前尽孝,孙女心中惭愧,现在祖母您可一定要给孙女这个机会,让落儿伺候您梳洗了,那样孙女才觉得好受些呢。” 许倾落眼中全是渴盼,像是一个普通小女一般,遇到想要亲近却又不敢亲近的人,拼命的求表现。 许倾落自己都是一夜未曾梳洗,却能够记得自己,老夫人望着这个面色苍白的亲孙女,想到今早上听到的门外的争执声,尤其是望着许倾落那因为昂起来便和自己儿子格外相像的下巴唇,即便心中还是对许倾落的母亲有些不虞,到底缓和了神色:“你是个好孩子,起来。” 许倾落先是讶然,然后一派欢喜的站起了身子:“那祖母是答应让孙女尽孝了?” 转身便把百草手中的盆子给端了来凑到老夫人面前,看起来是真的要帮着老夫人亲自梳洗的样子。 本来被许倾落进来打断了讨好老夫人大计的小周氏就已经不满了。现在看到这几日一直表现的对许倾落多有排斥的老夫人居然对着对方和缓了神色,甚至夸赞了一句许倾落是个好孩子,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自家的婉儿在跟前尽孝还不成? 小周氏耐不住性子了,不顾身边女儿的打眼色,大声呛了出来:“伺候老夫人梳洗自然有丫鬟在一边代劳,做的保证又快又好,孙小姐身为小姐去抢丫鬟的活计做什么?丫鬟有丫鬟要做的,小姐有小姐要做的,真是没有规矩,没的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个小姐,反而像是个卑贱的丫鬟!” 她不知道老夫人的出身,只是凭借着对老夫人这几日那重视规矩的严肃样子的了解便径自的从这一点上挑刺儿,若是老夫人真的是大家小姐出身,现在还真的被她挑的对许倾落的表现不满或者是不会那么欢喜了,偏偏许老夫人是丫鬟上位,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说她不重视规矩,轻视许家的儿孙说是没有富贵样子。 一时间,老夫人的唇角猛的耷拉了下去,眉梢也微微耷拉了下去,已经是怒了:“落儿要亲自为我老婆子梳洗是落儿的孝心,无关的人都退下,别在这边打扰了我们祖孙二人相处。” 小周氏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许微婉立马知晓自己母亲又说错了话,心底暗自气恨这个做母亲的恁的没有脑子,在小周氏不甘不愿还要再张嘴反驳些什么的时候,一把悄悄的掐住了妇人的手,指甲都掐入了妇人的肉中,小周氏差点痛的喊出声来,遇到自家女儿警告的一眼,讪讪的闭紧了嘴巴。 许微婉盈盈一拜:“是母亲说错话了,婉儿在这里给姐姐道歉。希望姐姐见谅,母亲身份及不上姐姐贵重,有时候不会说话姐姐多包涵。姐姐与祖母许久未见,婉儿和母亲便不打扰了。” 果然是比起小周氏,再年轻的许微婉也是段数较高的那个,也许她从方才老夫人突变的面色中有些意识到了什么,特意点名许倾落身份‘贵重’,然后又说许倾落和许老夫人许久未见,可不是因为许母的原因未曾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吗?可真是杀人不见血,陷人不用脏。 许倾落望着许老夫人又有些冷下来的侧脸,暗自嗤笑一声:“这位姑娘说话好生奇怪,落儿可真是听不懂,祖母,还是赶快梳洗,热水都要凉掉了,落儿可舍不得祖母用凉水梳洗。” 没有多和许微婉争辩什么,却是句句对许老夫人亲近关心。 许微婉唇边的笑僵硬了下,到底没有再留在原地说什么,再说就真的要人亲自动手赶走了,那样才是丢的大人。 “祖母,落儿给你敷面。” 许倾落对着许老夫人笑的格外好看。 先是伺候着老夫人净面,敷面,又是给对方伺候上了柳枝青盐,最后还给对方梳发挽髻,动作间格外的灵巧细致,倒是让许老夫人的面色更加舒缓了些,她不喜欢人提起自己的丫鬟出身,但是亲孙女完全放下身段伺候她,却是让她心情更加好了些。 心情好了,自然也有心思问一些话了:“听说你在淮县那边经历了不少事情,说是抗灾有功,甚至得了陛下的赏赐?” 老夫人带着些探寻的声音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中缓缓响起。 许老夫人突然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旁人也许会觉得猝不及防不知所措,许倾落却是早有准备,她站在老夫人身后,为她整理着发丝,将对方丝丝白发掩藏在黑发之下,面色不变笑的极好看:“祖母有所不知,落儿侥幸得到陛下赏赐,其实全都是因为父亲的教导,也是父亲帮衬着琅将军才能够让淮县众多人得救,落儿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父亲不愿意居功,若是父亲愿意站出来,何止落儿得到的这么点儿赏赐,落儿得了赏赐却是受之有愧。” 许倾落的话语句句仿佛真心,带着满满的对许良的佩服与对自己本事不济的谦虚愧疚,想要讨好一个母亲,夸赞她的儿子才是最有用的,无论许老夫人对许母有多大的不满,她对许良终究是在意的,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从镜子中看到许倾落的神情,本来对她身为一个少女却抛头露面,弄的诺大名声有些不满的许老夫人面色更加和缓了些:“你自己心中明白就好,身为一个女子,不论有多么大的名声,都是因着你身为许家的女儿,都是因着你父亲才得来的,你能够不居功自傲心性尚可,这一点像是良儿。” 许老夫人虽然对许倾落还是有些膈应提防,却是比一开始没有见面的时候强的太多太多,许倾落躬身连道不敢居功。顺手从梳妆盒中找到了一支隐蝠绕枝图纹的簪子,轻轻的插在许老夫人的发间固定最后那一撮发:“祖母看起来好生年轻。” 许倾落再接再厉,而且经过了她的巧手装扮,再加上许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到底是个美人,遮掩修饰一下即便不曾焕发青春,看起来确实是比先前精神也年轻了些。 许老夫人此刻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样子,她先是有些讶异,然后手伸出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鬓角,比起往日里头上不少珠翠,现在只有几支钗环固定的发式简单朴素的多。却也有气质的多,就像是曾经偶然见过的那些高门贵妇,那些真正的高门老夫人一般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对于丫鬟出身的老夫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起让自己显得更加有身份还要重要了。她面上一时间有些惊喜:“看你的手挺巧的,老婆子这发髻不知道是个什么名堂,倒是未曾见过。” 许老夫人忍不住侧了侧头,又照了照镜子,本来偏高的颧骨被额头的一抹发丝遮住,不再那么刻薄,显得让她生厌的拔也拔不净的白发也被巧妙的遮掩住了。 “哪里有什么名堂。只是自己瞎琢磨的罢了,最主要还是祖母您的底子在那里,祖母哪里是什么老婆子,若是祖母都是老婆子的话,那可真的没有年轻的老夫人了,我的手再巧也要祖母本身有气质又好看呢。” 许倾落说的自己都恶心的快吐了,说实话她对自己身前这位祖母实在提不起什么祖孙亲情,但是只要想想能够让许老夫人多喜欢她一分,对许微婉少喜欢一分,最后让许微婉母女的算计尽数落空。她便什么都能够忍住了。 “你这小嘴倒是甜的很,也不知道是如何养成的——” 老夫人笑出声,虽然不是多么欢喜,但是能够在许倾落有一个不招她喜欢的母亲的情形下被逗笑出声,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外面等着的人再也耐不住性子,几乎是不待老夫人将夸奖的话说完,便忍不住敲门出声:“老夫人,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婉儿来请老夫人前去用膳。” 娇娇怯怯的声音。仿佛真的是一个心性温柔的,许倾落可以想象此刻对方的表情定然是与话语声音相反的狠毒狰狞。 她还真的挺想看一看的,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么一次,这样想着,许倾落唇畔的微笑更加真实,丝毫不介意被打断和老夫人‘联络感情’的机会,而是歪着头,含笑看着老夫人。 许老夫人被打断了话语,眼中有些不虞,定定的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马上起身的意思:“婉儿,老身等儿便去,你先回去。” 许微婉在外面听着里面老夫人的话语,只觉得一阵气恨,她都去做丫鬟的活计亲自过来请人去用早膳了,居然就这么打发她,甚至不让她进去,简直是个该死的老虔婆。 “是,婉儿先告退了,早膳婉儿有给老夫人亲自下厨准备的两样小菜,您可千万不能够错过。婉儿还想着让您点评点评呢。” 许微婉恭敬的道,却是让自己的语气多了些撒娇的味道。 “好好好,放心,我等会儿就去。” 脚步声慢慢的离开,老夫人面上有了些笑意,话语中有一丝异样的亲近:“婉儿倒是个好孩子,说起来还没有好好介绍你和婉儿认识,她是和她母亲也是苦命人,说是逃难却半路遇到山贼,可怜见的幸亏被老婆子给遇到了,也幸亏那些个山贼都是信佛尚有良心的,才给了老婆子一些面子,也才没有让那对可怜的母女遭了什么恶事,正好婉儿也是姓许,却是难得的缘分了。” 老夫人的眼中很明显是一丝丝的得意,许倾落从镜子中看的清楚,就算是不用眼睛看,只是闭着眼睛,她也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少女面上带着明显的敬佩:“祖母所说之事落儿倒是听着了一两句,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内情,祖母真的是好福气,也是祖母虔心向佛,若不然的话那两母女招来的难事哪里会是那么容易抵挡的?只是祖母帮着她们抵了难,却是用的自己的福分,却是有些不好了。” 许老夫人的面色有些难看了,一个是为了许倾落最后那句不好,一个却是许倾落话中她为许微婉母女折福抵难的意思,先前觉得很是让人说的出嘴的事情,让她自得的事情,现在想想,可不是白白的为了外人折损自家福气吗? 许倾落没有等到许老夫人再细思,她歪着头,像是一个天真少女:“不过祖母莫要担心,虽然福分是有数的,但是可以想办法增加福分呀,落儿听琅将军说过,京城中的贵人们最喜佩玉,玉石有灵。素日温养,不止能够让身子不易被疾病侵扰,待到有灾厄之时,更能够抵挡了很多灾厄,那样子既不会耗损了本身的福分,还能够互相温养间让自己的身子更好,岂不是一举两得,琅将军便送了父亲这么一块极品玉佩,放在五洲城圣上赏赐的府邸中,父亲说借着圣人的庇佑那玉佩定然会更加有灵。收着就等祖母到了五洲城的时候亲自给祖母奉上呢。” 许倾落语气轻快的将所谓的极品玉佩描绘的天生有地上无的,自然没有这么极品的玉佩,但是只要差不多的玉佩再加上她的一些不错的药水的温养,老夫人只要戴上便能够体会到效果了。 至于为什么将玉佩推到许良的身上,还是因着如此才能够让老夫人接受的舒适痛快,才能够让她更加痛恨折损了她福气的人。 望着老夫人那明显松了口气的欣喜表情,听着对方连连念叨许良孝顺的话语,许倾落低垂的眸子中满是讽刺。 房门打开,许倾落扶着老夫人出去,一抬头望见了往这边过来的许微婉母女二人。可能是等的焦急了,才耐不住性子一起过来看看。 小周氏一看到老夫人,快走两步,连声称着老夫人,并且直夸老夫人现在看着精神如何如何的好,看起来如何如何的年轻。 她夸人的方式有些夸张,却热闹,先前许老夫人觉得有个热闹人在身边逗趣不错,只是此刻望着许微婉母女二人,尤其是看着初遇的时候还素衣荆钗,有些狼狈的母女二人现在一个比一个打扮的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想到许倾落方才说的那一番折福之语,面对着许微婉母女,面上多了些不自在。 “婉儿,还不快扶着老夫人去。” 小周氏一时没有得到老夫人的回应,面上也有一时的转不开,斜眼看到许倾落一直搀扶着老夫人,小周氏快声快语的吩咐了许微婉一声,心底想着许倾落方才在房中是否给老夫人说了些什么,微妙的态度变化。她似有所察觉。 “老夫人,婉儿扶着您。” 许微婉莲步轻移,却不是往老夫人另外空着的一边去,而是往许倾落扶着的一边来:“姐姐劳累了,妹妹——” “不用了,落儿扶着我便够了,我的腿脚还行。” 老夫人想到许微婉母女本来的卑微样子就觉得有些烦腻,下意识的拒绝了许微婉。 许倾落注意到许微婉的笑容底下一瞬间的扭曲,笑的开怀:“祖母,孙女扶着您下去。您可不知道,孙女其实也准备了惊喜给您呢。” “哦?是什么惊喜?” 许微婉母女望着那一对状似感情甚好的祖孙,听着许倾落一声声祖母,孙女的称呼与自称,咬牙。 “祖母,这是孙女按照爹爹教的方法让人调理的药膳,最是补气益血,驱寒去湿,安神养颜,对身体很有好处,落儿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孝敬祖母,便只能够借花献佛了,待到日后爹爹给祖母亲自动手做这道药膳的时候,祖母可千万要当做没有见过,若不然爹爹该怪落儿偷师了。” 许倾落亲手从百草手中端过一盅补汤,小小的罐子中透着一丝丝淡淡的药气与食物的香气,少女执起雪白的一段皓腕,却是要亲手为许老夫人布菜。 她这一开口一动作,生生的让许微婉在厨房中忍着油烟亲手做的那几道好看雅趣的菜沦为了陪衬,再是美味的菜肴也及不上有不少功用的药膳。再是用心做的菜肴也及不上儿子的心意,若是许倾落用自己的名义许老夫人为着心中的打算定然是要借机找点事情的,偏偏她用的一直是许良的名义,老夫人眼中多了欣喜也多了期待:“良儿有心了。” 小周氏在一边看着这对祖孙貌似越来越相合的样子,一时间恨的不行,却是再也按捺不住,起身直接从许倾落手中抢过了筷子:“孙小姐是小姐出身不知晓如何伺候人,老夫人救我们母女于危难之间,这个时候,也该让我们这些闲人尽尽心了。我来为老夫人布菜。” 小周氏刻意提起此事,便是要让老夫人记起她们之间的缘分,殊不知经过许倾落一番用心,此事在老夫人心中虽然不是什么心结,却也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了,起码能够让好好的用饭心情被破坏。 小周氏还不知道自己做了蠢事,话音落下便向着许倾落投去得意的一瞥,再是正经的许家小姐又如何?不得宠母亲还不得老夫人喜爱才是真的,更何况许倾落这个许久未见的孙女哪里及的上自己母女二人和老夫人经历一场‘劫难’,更是有了缘法,这样的机会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许倾落接到了小周氏的眼神,顿了顿,没有再去抢回来对方手中的筷子,反而是笑了笑,笑的不屑。 小周氏脑门上有青筋快要浮现,许倾落是什么意思,她差点冲口问出来。 许微婉按住小周氏的手,对着许老夫人笑的温婉:“老夫人,这道菜名为鸭江春水,是婉儿亲自挑选的——” 她觉得与其争执一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赶快在老夫人跟前刷好感,说着话便夹起一筷子菜放到了老夫人面前的小碟中,小周氏回神,也赶忙按捺住心思满面笑意的争着和许微婉给上座的老夫人布菜,丝毫没有看到许倾落还站在一边般。 老夫人伸手拉过许倾落的手:“落儿,你也坐下。” 她面对着许微婉母女的殷勤,慢条斯理的开了口:“落儿你身为许家的小姐,确实不应该做这种布菜的事情,你方才替我梳洗也累了,便安心坐着用饭。若是累坏了你,祖母却是要心疼的。” 许老夫人的话音落下,几乎是瞬间,不论是许微婉还是小周氏面色都是一变,什么叫身为许家的小姐确实不应该做这种布菜的事情?难道她们就活该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 两母女一时间不知道该是要接着若无其事的布菜还是不做了,为难的很,总之暗自心里气恨的很。 许倾落笑盈盈的望着两母女顿住的动作,轻声开口:“两位方才不是急着为祖母尽心吗?怎么这就不动了,再等下去饭菜都凉了,祖母都饿了。” 小周氏下意识的瞪眼望许倾落。眼神中忍不住带上了恶意。 许微婉一把拉住小周氏的手,轻轻一个侧身挡住了她太过外露的眼神,手中的竹筷轻轻向前探去,温声细语的道歉:“方才想着老夫人会喜欢哪一道菜,哪一道菜与药膳搭配着吃效果最好,毕竟药膳总是有些避忌的,若是一个不注意恐怕就误了姐姐的用心,才会一时出神,是婉儿的错,若是真的让老夫人饿着了,别说别人了,便是婉儿自己也是不饶过自己的。” 声音温柔,款款动人,却是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给许倾落下绊子。 许倾落嗤笑一声:“这药膳是父亲百般试验的最滋补温润的药材制成的方子,与桌上这些食材都是不相冲的,这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若是这位,婉儿姑娘真的还有疑虑的话,我可以将父亲的独门秘方给你一观。” 老夫人皱眉:“落儿,婉儿也只是担忧我罢了。” 却是阻止了许倾落将所谓秘方拿出来,儿子和想要用一用的外人明显不在一个排位上。 许倾落闭了嘴巴。 “婉儿也是个好姑娘,老身知晓你有孝心,日后你和落儿一起在老身跟前尽孝,却是我的福分了。” 想到自己的打算,许老夫人强迫自己忘掉许倾落的折福分说,伸手拍了拍许微婉的手背,含着笑意夸赞道。 不论许倾落如何讨她欢心,只是她是梁芸所出这一条,老夫人就无法完全放下心中芥蒂,无法将自己的打算半途而废。 许倾落望着许微婉垂首羞涩的笑。还有旁边小周氏那得意飞扬的眉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避过老夫人,却是直接给了对方一个讽刺的眼神。 像是小猫小狗一般让人宠着,这样的宠爱,有何值得高兴得意的呢? 她许倾落再如何还是正经孙女,许微婉可只是外来‘孙女’呢,也不知道小周氏是不是有这个默契完全理解许倾落眼中讽刺的意思,总之她对上了许倾落的眼神,慢慢的脸上就染了气恨。 —— 一顿早膳便在几个人各怀心思的情形下好容易用完了。不论是许微婉亲手做的小菜还是许倾落让人准备的药膳,她都用了那么一些,算是各自给了一点面子,只是想到许倾落是正经小姐却和许微婉差不多待遇,老夫人身边的那些个仆人虽然对许倾落恭敬了些,也是有限,毕竟和一个捡来的甚至没有过明路的小姐相同待遇,在老夫人心中地位可见一斑。 再者说只要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有些年头的,谁不知道老夫人的心病,更是对许倾落有些避开。 许倾落也不在意,整个许家,只要让老夫人对她多些喜爱,其他人如何,与她无关,反倒是百草气的几次要和她理论,被许倾落阻止了,让她去通知跟着自己来的其他三个仆役准备一下好上路。 “小姐,老夫人对你还算可以,应该不会连让你休息一些时候都不做?” 百草昨夜是觉得老夫人对许倾落厌恶才会被许倾落说服,今日看着许倾落跟在老夫人身边两个人相处的样子,觉得许倾落想多了,虽然不如那些常日相处的祖孙,但是也是气氛不错呀。 “今日必定是要走的,也许一会儿就有人通知了。” 许倾落望着许老夫人紧闭的房门,嗤笑一声:“看什么事情,不能够只看表面。” 起码许老夫人能够夸赞许微婉,对着她说出那句好好相处尽孝的话,她便知晓对方还是不会真心考虑她如何的,甚至还是会故意为难她,只是今早从许老夫人醒来开始许倾落一直都是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甚至每每说话都搔到对方痒处,才会到现在也没有直接承受老夫人的整治。 分开这一会儿,老夫人的脑子也许就‘清醒’了呢。 “总之小姐你先去好好梳洗一下。起码洗一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喝碗姜汤。” 百草咬牙,轻声道。 许倾落猜测的不错,还没有到午间,日头还没有到中间,小眯休息了一会儿的许老夫人已经要走了。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过一身素净衫裙的许倾落没有听百草的话休息一下,便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门外,正好碰到来通知她的丫鬟,她这一‘正好’过来,倒是让得到老夫人命令让她通知许倾落马上过来的丫鬟有些讶异。 房门打开,许微婉和小周氏分别立在老夫人两侧,看到许倾落的时候,忍不住瞪向那个通知的丫鬟,正是今日早起时候附和小周氏话语的雪芽。 她们明明是雪芽拖延一下再通知许倾落,起码等到老夫人上车问起的时候。 老夫人看到许倾落打扮的清爽干净的等在自己房门外的样子,动了动唇:“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多收拾一下?” 许倾落还没有等到两母女说什么,自顾上前,一下子用巧劲挤开许微婉,伸手挽住了老夫人的胳膊:“祖母启程,无论如何我都是不能够耽误的,我没什么可收拾的,来这安顺桥只是为了接祖母,只要接到了祖母比什么都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 许微婉觉得自己手腕有些麻,她刚刚根本没有想着要放手的,看着许倾落在那边对着许老夫人灌**汤,一时间眼睛都含了毒。 “祖母,小心脚下。” 许倾落小心的搀扶着许老夫人走到了马车前,帮着她掀起了车帘子,动作间格外的细心,许老夫人看了眼少女满是真诚的脸一下,嗯了一声,便上了那辆马车。 “祖母,道路颠簸,我在车子中让人多铺了几层软垫,你——” 许倾落的话语还没有说完,身后传来一声轻言赞叹:“姐姐好生细心,老夫人身边的人居然都没有想到,可见不如姐姐。” 许微婉这句话看似赞叹,却是夹着刀枪,一是让那些老夫人身边的下人对许倾落不满,二是讽刺许倾落现在也是操持下人之事,身份也不见得多么尊贵,就是对方才饭桌上老夫人话里言语她们母女二人持下人事情还是心中忿忿。 许倾落转身,望着许微婉和小周氏,没有直接和一派温婉亲近笑容的许微婉呛声,而是似笑非笑的开口反问:“祖母已经上车,二位不赶快去自己该呆着的地方别耽误行程,怎么反而到这边来了?” “什么叫该呆着的地方!” 小周氏下意识的反驳,被许微婉一个眼神提醒,急赤白脸的样子一僵,下一刻笑的有些谄媚:“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母女该呆着的地方应该是老夫人身边,一路长途漫漫的,我想着老夫人一个人在车上无聊,我在车上陪着老夫人一起说说话还能够解闷儿。” 小周氏眼巴巴的望向了老夫人,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和许微婉已经察觉了老夫人的态度冷淡,她们两个急于做些什么,让老夫人重新恢复一开始的态度。 许倾落笑了:“是吗?” 她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因为真正做主的老夫人此刻已经给了小周氏答案,许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倚靠在了厚重柔软的坐垫之上,那是一个不怎么想要有人说话解闷儿。只想要好好休息的架势。 眼巴巴看着老夫人的小周氏:“......” 她面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不想就这么罢休,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 “祖母看来想要好好休息,母亲,我们不要扰了老夫人,待到老夫人休息好了之后,我们再过来给老夫人解闷儿也可以的。” 许微婉比起小周氏可能屈能伸的太多,她心里的尴尬难堪比小周氏丝毫不弱,但是小周氏可以暂时由着性子来,她不成! 许倾落望着母女两个离开的背影,唇畔的笑散去,一时间她的面色冷肃比之这寒冬还要冰寒。 “婉儿还是不错的。只是周氏还是需要好生磨磨。” 老夫人突然出声,这句话意有所指,许倾落听着,却没有马上附和,就算她需要给许老夫人面子,下大力气去捧对方,也只是因着老夫人总是许良的亲娘,至于许微婉,许倾落知晓若是和她表面客气亲热虚与委蛇更好,她却不想也不愿意这么做,许微婉也不配! 许老夫人睁开了眼睛,望着沉默的许倾落似乎有些不虞:“落儿,你似乎对老身的话不太认同?” 许倾落唇边重新聚起了笑,笑的大方可人:“祖母喜欢凑趣的留在身边也无妨,只要祖母高兴——” 这句话看似赞同许老夫人的话,却是毫不犹豫的将许微婉母女定位在逗趣卖好的身份卑下的地位上。 许老夫人皱眉望着她,望着许倾落那明澈的双眸,想到许倾落今早的一系列行为:“罢了,你和婉儿到底没有多相处些时日。” 虽然她对许倾落现在有了些喜欢,但是想到许倾落那个娘,许老夫人又坚定了自己的打算。 呵,没有多相处些时日?您和她可也没有多相处些时日。 许倾落想到前世最后临死前许微婉告诉她的许家百十口人尽数丧身之时那兴奋得意的样子,就觉得可笑,许老夫人光是想着要膈应许母,通过让许倾落难堪提携许微婉的事情来膈应许母,却哪里想到,她招入家中的不是一颗能够掌握在手心的棋子,而是一条毒蛇。 “你在路上要好好照料祖母,若是祖母有什么需要,尽数吩咐下去,知道吗?还有,祖母身子不耐寒气,需要多烧炭,但是需要注意时时通一通风,不要让炭气扰着老夫人——” 许倾落吩咐坐在马车另外一侧许老夫人的贴身侍婢,一样样吩咐着。 待到一切都吩咐完了。许倾落和老夫人告退,老夫人本来因为她没有接自己的话茬有些不虞,却听到了许倾落如此为自己着想,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倾落转身往自己的马车那边过去,她花银钱买了客栈中的一辆马车,否则的话统共两辆马车,一辆是老夫人和贴身丫鬟坐,一辆许微婉母女一起坐,许倾落可不觉得自己若是不准备的话,有谁会想着她。 便是老夫人现在好几次开口赞她懂事乖巧嘴甜的,但是到方才分别,对方也没有想到要问问她是走着回去还是有没有马车回去。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只因为面前对着她浅浅微笑的秀丽温婉的少女,许微婉。 “姐姐。” 许微婉眼中现出些喜色,往许倾落这边迎了过来,她身后是一脸麻烦的百草,对这位昨晚上今早上挤兑自家小姐的姑娘,她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 许倾落望着许微婉没有出声,等着看看她到底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姐姐,这一路上去渡口要走不少时候,婉儿想着母亲对姐姐多次出言不逊,过来道歉,顺便想着来此和姐姐说说话儿,让姐姐消解一番无聊,不知姐姐是否能够给妹妹一个表现的机会?” 许微婉没有避开小周氏几次挤兑许倾落的话,却是直言挑明,将她和小周氏分开,说实话,从见面到现在,不论许微婉几次话里带了小刺儿,起码明面上她都没有对许倾落不客气,甚至几次阻止小周氏找茬,若是一个不了解她的或者是好骗的,此刻恐怕是真的要上当受骗了。 许倾落的身子一侧,躲开了许微婉想要挽住她胳膊做出亲密样子的手,歪着头,望着一派真诚样子的许微婉,唇轻轻一挑,笑的有些淡淡的:“恐怕是要姑娘失望了,我现在正好没有什么精神,陪了祖母一番之后还要陪姑娘你,姑娘不会是忘记了我昨夜给祖母守着房门一夜没睡?你若是无聊可以自去找无聊有精神的人去,我却是要好好休息了。” 许倾落这几句话说的一点儿不客气,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狠狠的拒绝,尤其对比着许微婉的一声声姐姐,她的一声声姑娘,更是让有心人不舒服。 许微婉满满的收回了自己想要碰触许倾落胳膊的手,一时间无言。面对许倾落这样软硬不吃,甚至对着她根本不做什么样子,不按牌理出章的,她有些无措。 许倾落收起了嘴角本来就不怎么热情的淡笑,没有再搭理被她拒绝的有些尴尬样子的许微婉,抬步向前,直接越过许微婉,拉着百草便往自己的马车里去。 她确实是困倦的很了,再是吃一些提神的药物,也抵不上直接睡一觉。 “小姐,你就该那么对那个许微婉,你不知道,那种人,看着对你谄媚讨好的,其实心里还不定想什么坏主意呢,昨夜里她那个样子我可还记得,对着老夫人一口一个祖母的,叫的倒是顺溜,其实根本就是自己缠上来的,昨夜里什么态度,刚刚什么态度,前倨后恭,比她那个娘还要防着。” 百草不是个碎嘴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可是她对许微婉就是厌烦的很。忍不住的就开始给许倾落说了起来。 许倾落听着百草对许微婉背后讨伐,这一次倒是没有阻止她,只是在她说完了之后,说痛快了之后,忍不住轻笑:“百草你的眼光见涨,但是更加见涨的我看是你的学问,现在居然连前倨后恭都会说了,果然是厉害。” 百草被许倾落一夸,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嘿嘿笑:“小姐你快别取笑我了,我哪里是什么学问见涨,你也知晓从小到大我读书最不成了。一看书本就头痛,都是跟在小姐你身边耳濡目染的就自然而然的学会了。” “还说自己学问没见涨,你数数你刚刚说了多少成语?” 许倾落伸手一掐百草的脸颊:“你呀,一点儿不笨,就是不愿意学,等到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给你补补课,让你以后能够出口成章直接驳倒一片人,不用羡慕我自己就成了。” 许倾落笑着道,却是真心如此想的,百草不论是前世今生都陪在她身边,她想要百草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或者是其他本事。若是哪一日没有了她随时看着也不会被任何人欺负了去。 “啊,小姐不要呀,你快饶了百草。” 百草一脸苦色。 —— “婉儿,你就不该去自讨没趣,那个许倾落简直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小贱人,与其和她打好什么关系,你还不如想想怎么让老夫人重新喜欢我们呢,到底是亲孙女儿,你看看,我们前两日那么奉承她,明明都说了让你称呼她祖母的,亲孙女一来就又好像忘记了似的。婉儿,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另谋出路?这许老夫人我看着不怎么靠谱,还不如我们娘两个原来——” “别提什么原来!” 许微婉本来在考虑着什么,旁边小周氏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抱怨她也懒得搭理,只是待到小周氏张口原来,她便像是被触了什么逆鳞一般,一张柔美的脸瞬间扭曲,有些狰狞的样子直接将小周氏吓的噤声:“母亲,你记得,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个老虔婆是我们能够找到的最适合接近的人了,不成功便成仁,若是不能够成为许家小姐,若是要过回原来的日子,那我还不如去死。” 小周氏呐呐无声。 许微婉狠狠的扣着手中的帕子,脸颊上的扭曲一点点的平复下来,又是一副柔美温婉的样子:“不论许姐姐对我如何,她总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她再是任性妄为,我都要受着,毕竟我们不能够辜负老夫人的期待不是吗?” 许微婉方才说话是压低着声音的,此刻这句话却是特意扬高了声音,小周氏接到女儿的眼神,呐呐的点头称是。 —— 马车车轮轱辘轱辘的转动着,行的很慢,许倾落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她确实是累的很了,脑袋稍微一沾软软的枕头,便忍不住眯了过去,百草在一边看着自家小姐终于睡着了,唇边染了安心的笑,从身侧拿出毯子,小心的盖在蜷缩着身子半躺着的少女身上,望着许倾落眼角下那乌色的眼圈,满是心疼,再次忍不住腹诽了一番许老夫人和许微婉母女还有老夫人身边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下人。才觉得舒服了些。 只是很显然,许倾落想要好好休息一番,旁人却不见得愿意她舒服。 马车行着行着突然停下,百草一开始以为是到了渡口,打开车窗帘子往外一看,四周一片荒芜,一行马车停在崎岖小道之上,哪里有昨夜渡过的河水的痕迹,即便是有,一眼也看不到。 “这还没到怎么就停了,怎么回事儿,怎么不走了?” 百草压低着声音问赶车的小六。 小六还没有答话,一个婢女却是抢上了前来,对着百草微微倨高着下巴:“老夫人醒了,让孙小姐过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儿。” 仿佛是多大的荣耀似的,百草觉得一阵气闷:“我们家小姐昨夜一夜为老夫人守夜未睡,才睡下不久,能不能——” “百草,祖母想着找我说话是我的荣幸,便是再困乏也要祖母为先,住嘴。” 许倾落的声音从车帘子后面传来,带着一丝丝未曾睡醒的沙哑。 “麻烦你去回禀祖母,我穿好衣服稍后便去。” 许倾落声音客气,那个侍女对着百草倨傲的很,对着许倾落却是客气了许多:“老夫人临走前特意叮嘱,让奴婢转告孙小姐天气好冷,一定要多穿一些衣物御寒才是。” 很显然,老夫人的态度决定了这些个下人的态度,比起昨晚和今早,这些下人对着许倾落明显客气了许多。 许倾落应声,对方才走。 “小姐,你刚刚才睡下没有多会儿工夫,劳累了那么久,哪里歇息的过来了,要不然你就和老夫人说说暂时别——”百草替许倾落抱屈。 许倾落乍然笑开:“傻百草。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你是希望你家小姐暂时委屈这一时换得长久的安宁,日后的夜夜高枕无忧呢,还是想要你家小姐安宁这一时,为了几天的舒服让自己日后不得安宁的好?” “自然是日日安宁的好。” 百草下意识道。 “这不就是了。” 许倾落淡笑,眼中却是一片凉薄:“若是不趁着这几日多劳累劳累将祸害除了,日后哪里有清闲日子可过,机会难得呢。” 百草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望着许倾落一脸懵懂。 她自然不知道许倾落说的是许微婉母女,这么好的机会,许老夫人既然让她近前,不去白不去。 “百草。去将那件狐裘大氅拿来,我赶快穿好了去见祖母,不能够让人家久等不是。” 许倾落想到什么,转首吩咐了一声。 百草一脸懵然:“小姐,我们行李里没有收拾什么狐裘呀。” 行李是她收拾的,她可真不记得自己收拾进去这个的。 “里面有的。” 许倾落如此道,然后百草就真的在行李中翻找出了一件狐裘大氅,暖烘烘的,她面色一喜:“小姐你穿上这个一定就不冷了——” 也忘记问许倾落怎么知道里面一定有了。 许倾落整理好了衣服,将狐裘披在身上,下车,寒风拂过脸颊,冷涩的很,不过有狐裘遮挡,脖子以下却是暖和的很了。 指尖摩挲着这件狐裘的领子,那里的毛发已经不是那么整齐了,甚至有些残缺,许倾落想着希望那位祖母还记得这个。 “小姐,小姐。” 许倾落刚刚迈步,身后传来百草的声音,她顿步转首。 百草小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小姐我才想起来这件狐裘搁置了不少时候,好像还有些破损的地方,你换一件,要不然万一老夫人不满意或者被那对母女挑刺看不起怎么办,行礼中还有其他完好的裘衣——” 许倾落指尖轻轻竖起在唇上,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放心,若是这件狐裘不破损,我还不选择它呢。” 百草望着许倾落的背影,莫名。 她家小姐的行事真的是越来越难猜了。 —— 许倾落刚刚走到许老夫人的马车前,还没有掀开帘子便听到了里面一阵阵说笑声,大多是小周氏看似爽朗直率的声音,夹杂着老夫人有些沙哑的笑声还有许微婉不好意思的小声应和,三个人相处的比起早上她见到的时候似乎更加好了一些。 许倾落冷笑一声,许微婉母女有本事哄许老夫人一次,两次。她就看看她们是否能够一直将老夫人给笼络住,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哄人的次数多了,可就要不小心露馅儿了。 车帘被丫鬟掀开,许倾落一眼就看到了车厢中的情形。 许微婉和小周氏分坐在许老夫人两侧,正正对着暖炉的位置,倒是暖和的很,许微婉的脸颊甚至泛着一点点的红意,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方才说笑了什么‘羞’的。 老夫人却是闭着眼睛唇边带笑,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许倾落一派自然的上了马车,好像是对许微婉母女二人完全无感一般。没有丝毫异样表情,反而是许微婉,惊到似的,许倾落还没有站稳,她便慌慌张张的在自己的座位上站起:“姐姐......” 好像许倾落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吓人的很,只是她受惊的动作太大,许老夫人和她坐的近,一下子被惊醒了,不满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老夫人,是妾身和婉儿逾矩了,靠着您身边的位置只有孙小姐才有资格坐,我们母女二人出身寒微,却是坐不得的。” 小周氏一边带着些酸意说着这番许微婉教给她的话,一边却是也跟着站了起来,因为马车车厢只有大半个人高,这一站起来,便只能够弯着腰,许微婉和小周氏的样子倒是真的有些可怜了,很好,比早上知进退,会说话,会装可怜了,早上许倾落对付她们母女那么容易是因为两个人这几日在老夫人身边顺风顺水的一时间养的心大了,现在两个人被许倾落‘敲打’了一番之后,倒是立马调整了,还是针对老夫人性子调整的,也是人才。 许老夫人的面色就已经变了,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前面说过,她是丫鬟出身,表面上重视规矩,其实最讨厌人在她面前显摆那一套规矩,尤其是不合她心意的规矩。 小周氏随时注意老夫人的面色,一看老夫人面色变了,心知有门,面上越发现出些可怜,还没有等到老夫人和许倾落反应或者说什么,她便接着了:“孙小姐自己说的,她是许家唯一的小姐,身份尊贵的很,婉儿和我虽然也是本家姓许,却是外姓之人,外姓之人,也确实是无足轻重,坐在老夫人身边可不是脏了老夫人的锦榻吗。” 许老夫人望着许倾落,眼神极其的冷淡:“落儿,周婶娘所说的是否是真的,你真的说过她和婉儿是外姓之人?” 她更加痛恨的是小周氏所说的那句唯一的小姐,什么叫唯一的小姐,要不是梁芸那个不下蛋的母鸡,她儿子早就已经儿女成群,哪里至于到现在还只有一个许倾落,哪里至于日后没有一个灵前摔盆的孝子贤孙,许老夫人对许倾落那一点点的好感一时间尽数被恨乌及乌的情绪所取代,望着许倾落也不觉得对方长得像是自家儿子了,而是怎么看怎么像是梁芸了。 小周氏和许微婉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得意,看来这回确实是找对法子了。 许倾落活该被许微婉当做垫脚石,没有她垫脚,许微婉如何能够进入老夫人的眼帘,两母女虽然没有对许老夫人的心思尽知,却已经本能的选择了最有利的方法。 许倾落正正的迎视上许老夫人厌恶冷淡的目光,面上清浅,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说她们母女是外姓之人,确实是出自落儿之口。” 她居然直接承认了,一时间别说是许微婉母女,便是许老夫人也愣住。 “老夫人,看来孙小姐天生高贵,就是看不上我们母女这样身份卑微的人,也是我们自取其辱,本来婉儿还想要和孙小姐好好亲近的。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小周氏没有说,却是拼命拱火。 “母亲,快不要说了,姐姐生来便是小姐,如何能够体会这些,她会那样说,也是她的身份如此。” 许微婉火上浇油。 下一刻,老夫人面上震怒至极:“生来便是小姐?身份如此?老身倒是不知道许家的小姐什么时候如此尊贵了。” 许微婉母女是又一次让她想到自己丫鬟出身了。 看许倾落一副淡然大方没有丝毫惧怕的样子,越是觉得有气度,越是觉得和许微婉说的什么生来便是小姐相和。她便越是气恨计较,她冷冷的望着许倾落:“既然觉得外姓之人不够尊贵,那你就单独坐到小凳子上,没的辱没了你的小姐身份。” 晨起的时候还是亲近乖巧的好孙女,现在就成了厌恶至极甚至不愿意坐在一起的人了,若是个寻常少女,此刻恐怕是要被老夫人乍然变了的面色态度,被老夫人身侧许微婉母女那隐晦的讽刺眼神给刺激的当场失态,甚至委屈的掉泪或者红了眼眶了。 只是许倾落永远不是那样寻常的少女了,先不说她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在意料中的小事伤心,便是许微婉母女和老夫人在她心中那么点儿子存在感,别说伤心掉泪了,甚至连一片涟漪都生不出来。 没有感情,不在乎的人的喜怒哀乐与许倾落而言,无足轻重。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按照自己的心思继续下去,在老夫人冷冷厌恶的眼神下,她淡淡的应了一声是,没有丝毫辩驳的便要坐到那丫鬟做的小凳子上。 只是在坐下之前,许倾落特意的将自己身上的狐裘大衣衣摆往旁边一拂,然后作势将手放到衣领处便要将狐裘脱下,她的角度掌握的刚刚好,能够让许老夫人看到衣摆的破损,看到那衣摆尾部一撮不怎么均匀的毛色。 许老夫人突然张嘴:“等等。” 她招手让许倾落上前:“你上前来。” 许微婉和小周氏不明所以,许倾落低垂的眉眼间闪过一抹讽刺,却是乖乖的上前两步,两步便停下了。没有再和许老夫人故作亲热的凑到跟前,却也足够对方看清楚自己身上狐裘的详细。 许老夫人的眼睛落在那狐裘大衣衣摆处的破损与杂毛之间,冷淡的眼神,一点点的变得有些怅然,有些怀念。 “这件狐裘,你哪里来的?” 许老夫人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多了许多软和,可是许微婉注意到了,她的眼中闪过警惕,她察觉到了许老夫人眼神的落处,那件狐裘,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她几次想要张嘴,却又不敢擅自出口,刚刚她和小周氏能够一举让许老夫人对许倾落厌弃至此,也是为着早上的观察与半上午的考虑猜测,才能够对症下药,什么都不知道贸然开口的话,最后的结果便是如同早上一般被老夫人厌弃。 许微婉有这份暂时忍耐的心思,小周氏却是没有,她听到老夫人居然又要许倾落上前,又问什么狐裘,语气都好了许多,她不愿意了,嘴巴一撇:“老夫人,孙小姐身份那么尊贵,居然穿着一件破损发旧的狐裘,还特意穿到老夫人您的面前,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再者说见长辈却衣衫不整,也是太过不敬。” 许微婉遵循的是谋定而后动,小周氏遵循的却是趁她病,要她命。 许微婉面色一变,下意识的便知晓自家母亲又出了差错,她就不应给和对方分开坐! 下一刻老夫人的呵斥声让许微婉知晓自己的感觉没错:“你知道什么,给我闭嘴!” 许老夫人和小周氏相处以来,第一次对她如此厉声呵斥,而不是什么软刀子。 小周氏一时间都有些呆住了。张嘴呐呐,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落儿,告诉老身,你这件狐裘,哪里来的。” 许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发颤。 许倾落一直沉默着,沉默着看着小周氏又作了一次死,此刻听到许老夫人问第二遍,才出了声:“启禀祖母,这件狐裘是父亲收在衣箱中的,多年来一直很宝贝,每年都要休整晾晒,然后一年年的穿着,都穿的有些损坏了,却始终不舍得不穿,前两年爹爹将这件狐裘给了我,让我好好珍惜,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一次淮县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大家走的都比较急,大多数东西尤其是衣物家具尽数都扔在了淮县那边,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医书药物,狐裘便在其中,我想着要来接祖母,一时间没有找到御寒的衣物,便取了这件狐裘,这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许倾落面上渐渐的多了些疑惑无辜。 有什么不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 自然是有不对的,因为这件狐裘代表着太多的记忆。 那处破损,那处伤痕,她如何能够不记得? 当年许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虽然是个医道高手,但是因为性子冲和,和许良一般喜欢给人赠医施药的,许家听着是大户人家,却是一点儿都不富裕,甚至是有些艰难,那一年也是寒冬腊月,且比往年都要冷,四娘参加同龄闺秀们之间的聚会,却是哭着回来,将身上的大衣扔掉撕烂,整整几日都是以泪洗面,许老夫人连连追问,才知晓是四娘被人嘲笑了,那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同龄人各个与许家家世相当,却都比许家富裕,人人身上都穿着各种富贵裘衣,只有四娘身上穿着的是绸缎棉衣,被人好生一顿挤兑。 许老夫人到现在还记得当年心中的愤恨,记得心中的屈辱,也记得许老太爷在知晓一切之后,毅然抓紧挂在墙边的一张强弓,一壶利箭,转身便那么出门。 许老太爷一直消失了十五日,那十五日整个许府都是被痛苦担忧给包围,许老夫人以为许老太爷出事了,那一段时间是她一辈子最害怕的十五天,她甚至痛恨许老太爷就那么丢下她们娘几个离开,她甚至觉得没有了未来,她痛骂四娘,她骂其他几个孩子,她难受,她掉泪,家里的几个孩子人人不敢见她,只有良哥儿忍着她的坏脾气,忍着她的各种找茬儿,每日里给她请安劝她用膳,甚至笨拙的说些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逗她笑。 良哥儿是最贴心的孩子,最孝顺的孩子。 也是同样的十五日之后,许老太爷回来了,他亲自拉着一车的猎物回来了,都是上好的皮毛,都是一箭致命,她从来不知晓自己的丈夫有那样的好手段。好箭法,也不知晓,原来自己一向只在意那些卑微百姓病人的丈夫,对自己和孩子多有些冷淡的丈夫,是在意这个家的。 那一车的猎物皮毛最后制成了五件裘衣,四件都是纯色无垢,只有最后一件便是眼前这一件,有杂色掺杂。 四娘她们几个人人都想要最好的,甚至都快争执打起来了,最后是许良主动拿了这件唯一有瑕疵的一件,许良不是老大,不是老小,但是他却总是最温善不争的,从小她的良哥儿就是个乖巧贴心的甚至委屈自己让其他人心里舒服的好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个孩子早逝的早逝,远嫁的远嫁,或者像是许良一般远走不见,那几件裘衣,许老夫人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此刻见到了,许老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儿女们,想起了当年那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了许老太爷的体贴,更加想起了自己良哥儿的好。 “良哥儿原来一直都留着这件狐裘,他是有心了。良哥儿从小便是有心人......” 许倾落早已经将狐裘脱下,送到了许老夫人的面前,而自己却是离着两步远。 许老夫人的眼睛望着那狐裘,手指一点点的摩挲着上面那轻微的处处磨损,不到近处是看不出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保养的这般好,许倾落方才所说许良宝贝的话定然不是假的。 许老夫人的眼角一点点的湿润:“只有这件有瑕疵,也只有良哥儿要,他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体贴的好孩子。” 比起其他几个子女,许良从来都是那个不会邀宠。却最真心的孩子,这么多年痛恨着这个儿子为了一个梁芸忤逆她,乃至于远离她,可是,这么多年,她其实最想念的也还是这个儿子。 “落儿。” 许老夫人抬头,望着许倾落,眼神中何止于没有了厌恶冷淡,甚至没有了隐隐的戒备与高高在上的不屑,那里面是难得真心的亲近:“你再上前来,坐到老身的身边来。” 许倾落望着许老夫人那真情流露的样子,说实话。老夫人不是安全不在意许良,若是完全不在意许良的话,她便不会那么痛恨许母,但是许老夫人但凡真的在意许良,但凡真的为许良稍微着想那么一点儿,她便不会将他们一家逼到那种地步,不会将她的母亲逼至疯狂的地步。 老夫人没有注意到许倾落眼中的冷意,她只是持续着招手的姿势,一时间真的仿佛最慈祥的老夫人,最好的祖母一般,她好像忘记了自己身边一侧坐着的是小周氏,一侧坐着的是许微婉。 只是老夫人可以当做忘记。当事人却不成,老夫人此言一出,小周氏的面色便是一僵,许微婉虽然还在笑着,手指却是悄悄握紧,一件狐裘,只是一件狐裘罢了,就这么让她先前的努力尽数白废不说,甚至让许倾落看起来更加得到许老夫人的青眼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姐姐坐我这边,我这边暖和。” 再是痛恨,许微婉她还是要咬着牙根主动让座。方才是假意相让,现在是不得不让了,总不能够指望自己的母亲去让座了,今日之耻辱,她来日定然要许倾落十倍偿还。 许微婉身子微动,便要起身。 小周氏望着许倾落一步步上前,眼中的不满越发的强烈,尤其是看到许倾落送到老夫人手上那件明显让许老夫人改变态度的狐裘最是厌恶,呸,什么仔细珍惜,还不是做戏! 她握拳,下一刻,恶向胆边生,她有些不受控制的慢慢的伸出了脚去。 许倾落低垂的眉眼一直注意着,小周氏那只将伸不伸的脚她自然看到了,动作很慢,也许小周氏也只是心中不忿,却知晓不能够这么在老夫人面前直接下手,若是想要躲开的话,轻松便能够躲开了去,可惜许倾落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许倾落唇角微微一勾,下一刻少女哎哟一声,似乎是被重重绊倒了一般,身子一晃,便向着前面狠狠扑去,而她的身前端端正正坐着的正是老夫人。 老夫人面上大惊,想要躲开却哪里有那么灵巧的动作能够躲开,她只是跌撞着扑了半边身子。 “噗通!”一声,许倾落狠狠的扑到了老夫人的身子上方,少女单手支住软榻,才没有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全部扑到老夫人身上,否则的话,老夫人这一把身子骨可是吃不消的。 老夫人满面惊魂未定,望着上方许倾落那张脸,刚刚才缓和的面色有了不满,伸手一推许倾落的身子。正要质问她如何走路的,方才可差点伤到自己。 虽然许倾落特意消减了那么些自己本身对老夫人的冲击力,却不会错过机会,老夫人好像忘记了自己方才捧着的狐裘,随着老夫人伸手一推,刺啦一声撕裂的响,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格外的刺耳。 老夫人的动作僵住了,许倾落也像是僵住了一般,那是狐裘大衣撕裂的声音,衣摆处本来便有些磨损的地方勾住了软榻一角尖尖,因着老夫人伸手动作,却是直接扯裂了去。 老夫人望着这件被撕裂了一片的狐裘。这件自己的儿子那么细心保存也只是有些磨损轻微破旧的狐裘,她先是失神,然后便是怒火盎然,她冷冷的望着好像还在发呆出神的许倾落,手重重的一拍自己身下的软榻,厉声呵道:“跪下!” 比起方才许微婉母女挑唆的对许倾落的怒气尤甚。 看着许倾落的目光便像是看着一个祸害一般。 许倾落慢慢的收回了自己支在软榻上的胳膊,手腕处有点点血迹渗出,那是方才被老夫人身上的饰物磨擦到了。 老夫人只顾得自己生气,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也不愿意关心,旁边本来准备让座的许微婉还有已经伸出半只脚的小周氏两母女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一时间许微婉稍微直立起来的身子重新坐了回去,小周氏伸出到一半虽然没有建功却已经得到了想要结果的脚也缩了回去,母女两个一个面上明显的幸灾乐祸,一个面上担忧,眼中隐隐的幸灾乐祸,望着许倾落,等着看她的笑话。 再是父亲给的狐裘能够引动老夫人心软又如何?不受人待见就是不受人待见,莽撞无用就是莽撞无用,大好的局面这不就玩脱了吗? 只是许微婉的幸灾乐祸也只是一瞬间,她一眼看到另外一边小周氏面上那太明显的笑意,下意识的觉得不安,想到许倾落昨夜到方才的种种表现,一次次惹怒老夫人却都能够化险为夷的,对着小周氏瞪了一眼,别高兴的太早,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许倾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也不是那么莽撞无脑的人,方才怎么就那么容易摔了一跤,还正好就让和老夫人拉扯间将狐裘扯裂了去,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许微婉心底有些疑虑,一时间有些出神。 小周氏却是完全没有她这些心事,反而是对自家女儿警告的眼神不以为然,老夫人都这个态度了,估计等会儿许倾落就要被狼狈赶走了,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下一刻,小周氏知晓女儿为什么警告自己了。因为在她面上笑容与得意还没有来得及收敛起来之前,垂首沉默像是被吓到了的许倾落猛的仰起了头,却是一串泪珠子先滚落了下来,顺着下巴滑落毯子,张口便是哭诉:“周氏,我们之间无冤无仇的,你方才为何要故意绊我!” 许倾落觉得眼睛刺痛的很,说实话方才抹上去的刺激性药水好像效果太好,眼睛里泪水一时间都有些控制不住,眼圈瞬间便红了,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显得格外的真实。 许倾落质问时候对着的正是小周氏,而许老夫人也下意识的望向了小周氏,望见了她面上那还没有来得及褪去的僵住了的幸灾乐祸的笑容与得意。 年轻的时候也是使不少手段上位的老夫人其实丝毫不意外小周氏对许倾落有敌意存在,她表现得再是糊涂,也不是真的任由着人摆弄,只是一直以来为了自己的目的,对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望着那狐裘之上的撕裂开的掩藏不去的口子,想到良哥儿当年的委屈贴心,想到儿子这么多年对这狐裘的在意与细心养护,她的面色完全冷了,眼中甚至现出了厉色:“是呀,老身也想要知道,你是在笑什么!” 狐裘其实认真算起来是撕裂在老夫人推开许倾落的动作上,一不怪许倾落,二不怪周氏,最该怪的是她自己,但是老夫人却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的,方才对着许倾落横眉冷对,现在对着小周氏这个最可能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更加没有好面色。 老夫人的面色太冷,眼神太吓人,明明是暖烘烘的车厢中,小周氏却是感觉背后瞬间发出了一层冷汗,不能够让老夫人对自己和婉儿母女厌弃,不能够承认,那一刻只有这个念头在心中徘徊。 小周氏她身子抖了抖,手指狠狠的一掐自己的掌心,疼痛让她瞬间多了那么些勇气,张嘴便直接否认:“老夫人,妾身没有笑,妾身方才也是担心!” 她的面容五官因为焦急扭曲的厉害,这一时半刻的还真的不像是在笑,而是吓人了。 “妾身对老夫人一片敬重,对孙小姐也是真心疼爱,如何能够去绊倒孙小姐,那件狐裘会被撕裂了,真的不关妾身的事情。” 小周氏哪里还坐的住,身子一软,却是跪坐在了老夫人身侧,口中乱七八糟的辩驳着,殊不知她越是如此说,老夫人越是怒,真的还将她继续当傻子耍?而且不关小周氏的事情难道关她老婆子的事情? 儿子的一片心意,多年前丈夫亲手猎的皮毛,这么多年细心保管,都被这个蠢妇给糟蹋了。 罢了,反正得用的棋子还很多,虽然可惜了许微婉。但是小周氏如此,却是真的太不合心意,她的三儿虽然早逝,也不能够找这么一个蠢妇毒妇做妻室,还是...... 老夫人已经在考虑放弃许微婉母女,换人了。 小周氏急的都快哭了,许微婉如何不是,两个人对老夫人有心攀附,对她的性子自然了解,此刻看她面色也知晓不妙,可是这个时候她不能乱了阵脚,她不会再回到过去那种没有希望的日子中,所以,还可以补救的。 许微婉一咬牙,看到了地上被撕裂了的狐裘,她眼前一亮,跪在地上膝行了两步捧起那件狐裘,面上一片强自的镇定与隐隐的哀求:“老夫人且莫生气,婉儿看这件狐裘应该是可以修补好的,衣服保管的很好,丢了可惜了。” 可不是丢了可惜吗?可是谁说过要丢了! 许老夫人望向许微婉的目光丝毫没有一点善意,也是冷厉的很。 便是狐裘再破烂,她也不会将其丢弃。 许微婉的手一颤,也许这狐裘比她想象的还要更重。这必然不止是许良心爱的衣物,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正在许微婉百般思虑的时候,许倾落捂着自己的手腕站起了身子,她的身子娇小,在这车厢中能够站直了去,两步走到跪坐在地上惶惶不知所措的小周氏,居高临下的冷冷的望着她。 明明眼圈还泛着红,眼角还有泪,许倾落的眼神却让小周氏身子一颤,感觉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存在盯住了一般。 “你,你做什么如此看我,我说了,不是我绊倒的你,是你诬陷我,唔!” 小周氏结结巴巴的辩驳声被一个巴掌狠狠的打断。 一巴掌响亮的很,整个车厢都安静了下来,小周氏脸颊上红了一片,她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瞪着着许倾落,眼中全是毒液,恨不得将许倾落杀死的眼神:“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许倾落丝毫不惧小周氏的眼神,她轻轻的放下了自己打了小周氏一巴掌的手,那上面血痕嫣然,老夫人才注意到许倾落受伤了。一时间面上也有了点讪讪,她记起了方才是自己推开许倾落让她手腕被划破的。 许倾落好像没有注意到许老夫人变化一般,她的唇角勾起,笑的很冷,望着小周氏,像是望着一团垃圾:“这一巴掌,不是为了你刚才绊倒了我的那一下,说实话,你别说是绊倒我,害我受点皮肉伤,便是害我伤了脸面,我也不会对祖母的客人如何。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让这件狐裘破损如此!这件狐裘你知晓是什么来历吗?父亲告诉我,是祖父寒冬腊月里亲自猎取的一只只猎物拼凑出的,是父亲最珍爱的东西,现在就因为你破损如此,别说是一巴掌了,若不是你女儿说能够修补好,我现在都想杀了你!” 许倾落一声声掷地有声,从昨夜一直憋屈到现在,到底痛快了一回,说实话,若不是想要许微婉尝一尝一无所有,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她早就一包无色无味的毒药送上了。 现在,便只能够慢慢收取利息了。 许倾落扬起的眉眼间,只有对面的小周氏看到了,那里面真切的狠辣杀意,让她全身颤栗的真切杀机。 小周氏从来没有想到过许倾落一个本来在她心里会任由着她们母女借力踩脚的十几岁少女会有如此的眼神,她本来觉得只要自己和许微婉按照老夫人话中那若有似无的意思去做,许倾落不足为虑,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才方方将爪牙伸出,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更加过火的事情,许倾落却是率先向她发难了。 她先是为了许倾落的眼神与表现惊惧,为了这个少女眼中的狠辣一瞬间的害怕,但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害怕许倾落的时候,当她看到许倾落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的样子看着自己的时候,一股子不愿意服输的怒气与怨气冲上心头,凭什么一个不被婆婆喜爱的女人生下的女儿可以如此嚣张,可以任凭着性子发作自己,凭什么自己和婉儿却要那么努力的去谋划,去讨好! 小周氏心底百般念头说来话长,却也只是转瞬之间,她恶狠狠的望向许倾落,望着许倾落那张姣好至极的容颜,比她骄傲的婉儿漂亮了许多,艳丽了许多,许微婉的容貌实则只是清秀,平日里看着仿佛美人也是刻意钻研出的一份楚楚动人的温柔气质加成,哪里及的上许倾落越是发怒,越是眼神冷厉,便越是显得五官明丽绝艳。 许倾落日后定然会是许微婉最大的阻碍,许倾落的容貌如此优秀,心智不低,手段也够,对着老夫人也能够矮下身子,只是今日这么点时间的相处就能够让本来对她和婉儿格外优待的老夫人改变态度,可见其本事,若是不能够现在便毁了她,日后许微婉和自己便是到了许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起码许微婉的所有风头,定然都是属于许倾落的。 许家只需要一个出色的孙小姐便足够了。 那一瞬间,小周氏的心中如此想着,怒从心起,恶从胆生,她的眼中闪过恶毒,跪下的腿一动,五指扣住地上的毯子,身子慢慢的爬起:“孙小姐你说的一切都是污蔑,除了你之外谁能够证明我绊倒了你!” 只要毁了许倾落的容貌。再是心有百窍,也是无用的,许老夫人再是被牵念出旧情,也不会喜欢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毁了容貌的女子的。 “孙小姐你根本就是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看我们得了老夫人的青眼,才会如此针对我们,孙小姐你好毒的心肠!” 小周氏眼眶都红了,不过比起委屈,许倾落觉得更加像是怨恨罢了。 许倾落冷笑一声,轻轻的拿出一块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掌心:“我诬陷你?一个半路上好心拉着同行的给祖母解闷儿的玩意儿罢了,我诬陷了?你觉得自己配吗?” 许倾落这句话说的很毒。毒的让小周氏的胸脯一阵剧烈的颤动,粗喘着气。 便是始终在一边不好出声保持沉默的许微婉都顿了一顿,没有想到许倾落会说出如此近乎撕破脸皮的一句话,一时间她的心中大恨,瞪着许倾落,眼睛瞪的很大,却是有隐隐的雾气弥漫,越是恨怒,越是不能够被察觉出来,许微婉从前的经历如此告诉自己,一颗大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那个角度正好对着许老夫人的视线所及之处。 许微婉是真的时时刻刻都能够找到机会将自己洗白,即便她的母亲再糟糕,她也是无辜的,从前她用这样的手段无往而不利,现如今,却偏偏遇到了一个喜欢拆她台,揭她画皮,极尽所能刺激小周氏的许倾落。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那件狐裘像是你女儿所说的能够修补好,修补好了,我不屑和你们计较。修补不好,到时候别怪我亲自动手讨回一个公道。” “许倾落,你欺人太甚!” 小周氏直接撒泼,然后却是对着许倾落冲来,她的胳膊举起:“我周氏出身寒微,但是我不是那种被人随意可以往头上扣屎盆子的人!” 小周氏握紧的掌心中有银光闪过,她现在一门心思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不管不顾的往许倾落的身上扑。 许倾落眼尖,望见了小周氏挥舞过来的掌心中的银光,对着她的脸挥过来的,那一瞬间,她想要冷笑,不愧是母女连心,前世许微婉对着她一个将死之人还不忘一下下将她的脸给划花了,今生小周氏说是行事莽撞,却是一上来便想了这么个毒招。 不过她现在可不是前世毫无反抗之力了,许倾落的脚步一错,手扬起,面上没有丝毫惊惧,向着小周氏的手腕抓去,如此好的送上门来的把柄,不要白不要,方才小周氏是否绊倒自己是没有证据,现在出手伤人可是有证据了。 只是许倾落看到了小周氏手中的东西,许微婉自然也看到了,她瞬间便明了自家母亲的打算,那一瞬间两个念头在脑海中转过,一个告诉她许倾落毁了容的话自己才是最出色的,一个理智的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老夫人还在场:“母亲,住手!” 许微婉大喊了一声,声音凄楚,同时出声的还有老夫人:“周氏,你当老婆子死了吗!还不住手跪下!” 呵斥小周氏如同呵斥仆人,小周氏的动作顿了顿,许倾落的手已经触及到了她的腕部,另外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比许倾落的手更加快速的握住了小周氏的手,紧紧的握着:“母亲,你还要一错再错吗?” 小周氏还要挣扎,从来都是她诬陷人,什么时候让人诬陷过她? 别说方才她伸出脚绊出去之前许倾落便已经摔了,便是真的是她害的许倾落摔跤,害的那件破狐裘直接撕裂那么大个口子。小周氏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都是许倾落刺激她的原因。 “母亲,你难道要让老夫人为难吗?” 许微婉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甚至带着哀求的眼神,轻微的摇头,狐裘已经毁了,她们现在和许倾落再争执小周氏究竟有没有伸出脚绊人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许倾落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小周氏绊人,小周氏何尝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伸出过腿。 许倾落再是因为许母的原因被许老夫人厌弃,也是正经许家的孙女,没有大错,许老夫人不会将她逐出门户,许家终究是许倾落的根。 可是她许微婉不同,她再是表面得到许老夫人的喜爱,也终究是依附于许老夫人心情存在的产物,许老夫人只要对她们母女但凡有一丝不满,她们就会被赶走,她们寻觅了这么久的摆脱过去的前程,就会尽数毁去。 小周氏觉得自己被女儿握住的手生痛,她咬牙,又看了许倾落一眼,许倾落还是那不屑的冷笑,艰难的移开了目光。告诉自己来日方长,又望向从方才让她跪下之后便再没有出声的老夫人,小周氏的身子一凛,许老夫人眼中的不满冷淡之意,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是否会将她和婉儿赶走,只在许老夫人的一言之间。 下一刻,“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的落在了厚厚的毛毯之上,小周氏的面色苍白,有点点冷汗溢出,手指佝偻着地毯上的长毛:“老。老夫人,是妾身错了。” “求老夫人宽恕则个,妾身晓的错了!” “妾身方才都是无心的,妾身以后一定不会再惹老夫人生气了,求求老夫人原谅妾身。” 咚咚咚咚,眨眼间便是四个响头,是真正带响儿的,在这么厚重的毯子上叩出四个带响儿的头,可见小周氏的用力与害怕。 这个时候,她再也想不到和许倾落对质什么的了,她只能够想到认错。必须让老夫人消气,四个响头之后,因为许老夫人还是没有吱声儿,小周氏接着磕了起来,一下一下又一下。 那么卑微而惊惧。 许微婉默默的望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卑微,眼眸低垂,捧着那件狐裘跪下,跪在小周氏的身侧,也是一个头磕下,不响,却让人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忍。她面上满满的祈求与自惭还有不知所措,足够让很多人心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 许倾落静静的望着这一对母女的作态,站在一边,没有阻止,也没有火上浇油,既然许微婉和小周氏冷静下来了,再多做些什么也是无用,只是更加容易出错罢了,更何况,能够见到两母女这么狼狈可怜的一面,她已经觉得自己方才故意受的那一点伤很值得了。 许老夫人任由着小周氏连着磕了十几个头。一直没有出声,直到许微婉也磕了一个头之后,终于出了声儿,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了先前对着母女二人的丝毫亲近:“婉儿,你说你能够补好这件狐裘,不是妄言?” “婉儿不敢欺瞒老夫人,祖上曾经有人硝制皮毛,制作裘衣为生,婉儿又自小刺绣缝衣之道熟练,这狐裘损坏的不是太严重。婉儿一定尽力而为。” 到了这个时候许微婉还是不忘宣传一下自己的优点。 许老夫人定定的望着许微婉:“罢了,既然你如此言,那么狐裘就带下去好好缝补,老身只给你五日的时间,若是缝补好了,老身便不计较你母亲所做之事,若是不能的话,你便按照完好狐裘市价的十倍来赔偿。” 市价的十倍? 这么一件狐裘若是完好十倍的钱哪里是许微婉母女两个拿的出来的,小周氏抬头便要辩驳,许微婉已经答应了:“婉儿不会让老夫人失望的。” 她这句话似乎是在说狐裘,又似乎是在意有所指。 许老夫人扯了扯唇角,笑的没有什么温度:“好了,既然说清楚了,你们两个都下去,老婆子要清静清静。”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将她们母女当做什么? 小周氏低垂着的唇边扭曲着怨毒,许微婉却是端端正正的又对着老夫人行了一个礼:“婉儿告退了。” 自始至终,她都记得维持自己在老夫人面前的形象。 许倾落望着许微婉拉着小周氏倒退着要离开的身影,突然出声:“小心点脚下,站的太高小心别摔着。” 许微婉和小周氏的身子一顿,小周氏背对着的脸上一片狰狞。这句话谁都不会以为是好心。 许倾落毫不掩饰自己对母女两个的不满。 “多谢姐姐提点。” 许微婉转首对着许倾落微微颔首,仿佛真的是感激她似的。 许倾落唇角扯起一抹冷笑。 转头:“祖母,若是无事,落儿先且告退......” “你先不急着走,我有事问你。” 许老夫人对着许倾落也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你和我实话实说,方才周氏真的绊倒的你?” 许老夫人的表情认定了许倾落所说的话中有猫腻一般,若是旁的心志不够坚定的,这个时候可不是要慌张吗? 许倾落看着许老夫人这一副不知道是要为谁做主力求公正真相的样子,反是觉得好笑,极其的好笑,她的面色格外的淡然,甚至称得上是毫不在意:“祖母,那你觉得真相是什么?不是周氏绊倒的我?难道是我自己绊倒的?” 许倾落举起自己还渗着血丝的手腕:“祖母,父亲是医者,我也是医者,比起平常人,我们更加知道珍惜自己和亲人的身体,为了诬陷那样子两个莫名其妙的人,不值当的我让自己受伤,我方才对她们说她们不配,现在对着祖母你我还是那句话,她们不配!” “不配让我为了她们故意受伤。更加不配让我付出父亲最珍惜的狐裘,那件狐裘是父亲珍惜的,因此也是我珍惜的,为了污蔑周氏毁掉狐裘,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若是真的讨厌一个人,我便明面上对付她,暗地里的手段,我不屑为之!” 许倾落睁着眼睛说瞎话,却是一派坚定的样子。 前世她确实是那样子的人,和谁不对付便直愣愣的冲出去。前世许多人明里暗里传许微婉的身世问题,许倾落每一次听到都直接冲出去和人对峙,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可还真的是傻的可爱。 现在,只要是能够达到目的,别说是小小的陷害撒谎,便是杀人必要的时候许倾落也做的出来。 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许老夫人本来认定了许倾落是污蔑小周氏,毕竟她方才对着许微婉母女的敌意几乎是毫不加掩饰,可是此刻听着许倾落那大大方方诉之于口的厌恶。一时间心里也有了点半信半疑,半晌不曾说话只是盯着许倾落。 许倾落任由着老夫人看,没有一点儿心虚。 许老夫人叫停了马车:“雪枝,问问外面还有多久到达渡口。” 许老夫人吩咐身边伺候着的丫鬟,一直像是个隐形人一般,若不是许老夫人开口,别人都会将其忽略了去,许倾落望着那个丫鬟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方才她可是测算好角度了,某些人正好能够看到小周氏出脚。但是却看不到她出脚出到了哪个位置,希望这个丫鬟真的是老夫人的心腹。 没有一会儿丫鬟便回禀了还有两柱香的时间才到渡口。 许老夫人注意到了许倾落还是没有丝毫害怕忧虑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她还在渗出鲜血的手腕,是被自己的佩饰所划破,老太太垂低了眸子:“落儿,你先下去,不用陪着我了,回去好生处理伤口,女孩子在这么明显的位置留疤总是不好。” 好像很关心,却到了这个时候才记得不好留疤,许倾落心底冷然一笑。对着许老夫人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走,动作间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迟滞心虚,她心虚什么呢?她所做的一切起码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至亲之人,总比有些人顶着长辈的名声,防贼一般防着自己的亲孙女,为的是坑害自己的儿子与儿媳好的太多太多。 许老夫人望着缓缓垂落的车帘子,最后一瞥是许倾落优雅缓行的步伐,姿势格外的好看,比起许微婉那种摇曳生姿惹人怜爱的娇弱。却是多了一些富贵人家才有的气质,许微婉单看还是很好,只是与许倾落站在一处的话,不论容颜,气质,礼仪还是那种敢言敢说的气势都有些距离,却是不那么够看了。 更何况,许微婉终究只是一个连正名都不曾的假小姐,哪里及的上许倾落唯一嫡出女儿的身份。 一时间许老夫人眼中满是深思。 她对自己的主意是否行的通,突然间就不是那么确定了。 —— 许倾落看到百草的时候,对方正站在她们的马车边上翘首看着。并且不断的跺脚哈气,一口口热气喷出被寒冷的空气一冻成了冷气,小姑娘的脸颊和双手都红彤彤的。 “怎么站在这里,马车是闲着的?” 许倾落有点儿心疼,一把拉住百草的手往马车上带。 “小姐,我刚刚看着那两母女下了老夫人的马车,就猜着这一回停车你肯定也能够回来,我聪明。” 百草得意的小模样挺俏丽,许倾落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对,你最聪明,最聪明的百草如果再不赶快进去马车里就要得伤寒了,要是你敢给我伤寒的话,回头你家小姐给你药里开二两黄连。” 百草讪讪的笑,正要求饶,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手腕那里的伤痕,一时间眼里全是愤怒:“小姐,你手怎么受伤了?是不是那对母女干的!” 百草抓住许倾落的手腕,看到那还在渗着血,连袖摆都染的一片殷红,不少地方血迹甚至干涸了的手腕处,眨巴眨巴眼睛,都要掉泪了的滋味儿:“小姐你还是做医者的呢。居然不知道及时处理伤口......” 一圈圈的绷带缠绕上去,许倾落怀疑自己的手腕没有因为受伤而不能够动,却因为被百草这么缠下去直接变成残废,想要阻止,对上百草红红的眼眶,又出不了声儿。 “那个该死的周氏,方才老夫人身边的雪枝都给我说了,她居然绊倒小姐你,简直是心狠手辣的要命,若是受伤的不是手腕而是头脸那小姐你不是一辈子都给毁了吗?这种人,这种人就应该,应该......” 百草是个普通的有点善心的小姑娘,再是厌恶一个人也说不出什么真正恶毒的话,一时间急的脸颊都鼓了起来。 “你还真以为我是被周氏绊倒伤着的?你家小姐可不是任由人欺负的包子。”而是一朵食人花。 许倾落实在不忍心自家小丫鬟这么难受了,和她说了实话。 百草张大了嘴:“小姐,你的意思难道是——” 许倾落微笑不语,却是承认了百草的猜测。 百草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唇,左右张望了一番,小小声:“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那对母女,但是你做什么要拼着自己受伤?也太不划算了。” 小丫头对许倾落忠心的很,第一时间不是谴责自家小姐的坏心,却是先想着这个了。 许倾落胸口微微颤动,有些忍俊不禁的想笑出声,然后她也垂低了头,和百草头对着头,故作小心神秘:“自然是为了让她们更加不好过了。” 许倾落看着百草那认真思考的样子,笑着直起了身子,倚靠在软垫之上,摩挲着自己包裹的严实的手腕,眼眸中是一份认真:“有的人,若是不抓住时机先出手,将其狠狠的打击一番。待到她们掌握了更多的优势的时候,便是她们反过来算计我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了。” 百草莫名:“小姐,那周氏母女做什么要算计你?她们不就是老夫人偶然救到的陌生人吗?算计你她们又没有好处。” 过了这段路,百草不觉得自家小姐会再和那两个人有什么交集呀,就算许微婉真的被许老夫人收养了,那也犯不着对付许倾落呀。 “傻百草,很多事情不止是表面看到的好处。” 也不是表面看到的狠毒与算计,许倾落想到前世的种种,想到前世许微婉母女对自己的百般算计与利用,想到自己前世的愚蠢与悔恨,微微闭上了眸子。里面是决绝狠辣。 许微婉,这一世你的痛苦与难过,才刚刚开始,我们之间的游戏,也才刚刚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接受我一一的回报! 许老夫人闭着眸子倚靠在软榻之上,半晌出声:“雪枝,你方才看的可仔细?” 她的声音沙哑发低,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有点子吓人。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丫头忙忙的跪坐在毯子上:“回禀老夫人,奴婢不敢撒谎,方才确实看到是周夫人伸了腿的——” 雪枝的怀中还放着一个药瓶,是昨夜偶然碰到的百草给她能够治疗冻疮的药膏子,很管用,从入冬以来脚上麻痒难当的那些个冻疮第一次不是那么难忍,更何况,她说的不是谎话,确实是实话实说,只是没有说出不曾看到周氏的脚究竟勾没勾到许倾落罢了。 许老夫人乍然睁开了眼睛,眼中是一丝丝阴郁:“她的心倒是够急的......” 一时间马车中没有了声音。 雪枝更加低垂了脑袋,仿佛没有发现老夫人语气中的那一丝厌恶一般。 —— 三辆马车在众多家仆丫鬟的围绕下,走走停停的,两注香之后终于是到了渡口,比起夜间的渡河,白日里虽然河边风冷,却是多了些人气,风浪也不是多么的急,远远的就有船家看到许家一行人的踪影,毕竟能够雇佣的起马车仆人的都是不差钱的,摆渡人操控着渡船一个晃悠。几支小船就已经停在了岸边,许家这一行人众多,一支小船也吃不下,因此几支船停下后互相看看左近,便也没有争执什么的。 许家一行人中自然有前去交涉的,许倾落方才就没有再睡,马车一停下,按下有些不放心她的百草,自顾掀开车帘,快步走到了许老夫人的马车前。 “祖母,我扶你上船。” 许倾落对着许老夫人露出盈盈的笑意,仿佛方才那个在马车上对着老夫人的质问也毫不示弱的人不是她一般。 许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雪枝望向主子,以眼神探问对方的意思,许老夫人深深的看了许倾落一眼,看着她那堪称淡定的笑意,良久:“你的手如何了?” 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够看到许倾落手腕那里包裹的重重绷带。 许倾落笑着举起那只包裹着绷带的手腕,歪头:“祖母要相信父亲配置的膏药,没有大碍了,祖母不需要担心,只是百草小题大做而已。” 许倾落时时刻刻事事都不忘给许良在许老夫人这里刷存在感,毕竟她再是讨好许老夫人,说实话,对方也不会给她什么真情,只有许良才是许老夫人真正在意的亲生儿子罢了。 “女孩子手上留疤总是不好,你要记得按时擦药。” 老夫人想到了许良还年少的时候,第一次跟着许老太爷学医配置药膏,配出来的便是冻疮膏药,因为那个时候家中颇为不富裕,没有请几个仆人,许老夫人那时候不少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比如说浆洗,手上生了冻疮,她的良哥儿第一次制药便去学冻疮膏的制作方法。 想到这里,许老夫人冷肃的容颜上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嗯了一声,将手递给了许倾落,对许倾落态度倒是更加和蔼了些。 许倾落扶住许老夫人下了马车,刚刚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的许微婉和小周氏两母女,只是让许倾落有些意外的是许微婉的眼眶轻微泛红,仿佛是哭过一般,若是往日她会以为对方是装可怜,可是很明显,许微婉很小心的低着头走路,难得一副将自己小心隐藏的样子,若不是她时时注意许微婉还真的发现不了。 许倾落心底闪过一点疑惑,许微婉除了对着人刻意装可怜之外可从来不是一个会偷偷哭泣的人,比起许微婉被她为难的哭泣,她更加相信对方会趁着这个世间想出更加恶毒的主意对付自己。许微婉从来都知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什么需要取舍什么不需要。 现在看这样子,倒是像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一般,许微婉坐的那辆马车上可只有她还有小周氏,唯一会让她受到委屈的也就是小周氏了,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许倾落看到的,了解到的,小周氏和许微婉相处的时候无一例外的都是以着许微婉为主,那些个恶毒的主意都是许微婉想出来,小周氏帮着实施,小周氏没有什么脑子,很多时候说错了话办错了事情,只要许微婉一个眼神,大多都能够制止,甚至许倾落很多时候觉得小周氏对着许微婉不像是一个娘亲,而像是一个听从命令的,谄媚讨好的仆人。 不对。 许倾落蓦然顿住脚步,今生虽然还是以着许微婉为主,但是小周氏这两天的表现看来自作主张的很,哪里像是前世一般对许微婉事事听从? 前世小周氏一开始好像对许微婉的表现与这两日仿佛,但是到了后面,便是她印象中极其深刻的事事听从了,而许微婉那个时候对着小周氏好像也不是多么尊重。 许微婉再是厉害,也终究是小周氏的女儿,两个人的平日相处何至于此,反倒更加像是一时东风压倒了西风,后来西风压倒了东风。 许倾落的眼睛忍不住的落在了小周氏的脸上,又往许微婉的脸上移动,她心里有个莫名荒谬的念头,却又因为太荒谬太虚无缥缈的,而一时间无法理清,无法置信。 也许是许倾落的目光太过,那边本来也在想着什么的小周氏抬起头来,对着她投来恶狠狠的一瞥,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是恨不得将她撕碎,也只是一瞥之后,小周氏又低下了头,一拉旁边许微婉的手,甚至差点将少女拉倒,她面上挂上一副夸张的笑容向着许倾落和许老夫人迎来。 “落儿?怎么不走了?” 方才百般念头转的多,却只是一瞬间而已,旁边的许老夫人有些疑惑的出声。 “没什么,想着祖母久坐稍微站一下再走才更好些。” 许倾落自然而然的找到个借口,轻轻一转脚步,扶着许老夫人越过小周氏迎上来的夸张的笑颜往前面渡口走去。 她方才还真的是魔障了,居然会想到那种可能,许微婉和小周氏母女两个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她不需要多想,只要到时候顺势而为,若是有矛盾,就让那矛盾更大,如此便足够了。 许倾落微笑着伴随着老夫人走远,小周氏停住的脚步,面上那夸张的笑还没有收回来,眼中全是尴尬和恼怒。 “母亲,我们现在不宜多做什么,与其一直在老夫人身前讨她厌烦,不如等到合适的时机......” 红着眼眶的许微婉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对着小周氏劝道。只是她得到的不是小周氏如同往日那般连声的听从,而是对方不满的一瞥,低低的嘟囔了一句:“机会机会,等到老婆子对我们彻底厌烦了之前如果不能够在她跟前转变印象,毛机会也没用!” “母亲,你只要听我一言——” 许微婉待要反驳对方的观点,面上染上了点点哀色,可怜动人的很。 小周氏横眉冷目的,对着许微婉可怜动人的样子不止没有如同前面表现的那么担心,甚至是有些不耐烦有些厌烦的:“行了,你那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对着那些个贱男人还比较好使,别对着我白费力气了,赶快跟上,这一次无论如何你要想办法将那个死丫头从老夫人跟前给我赶走,让我们母女在许老夫人跟前露面,否则的话老娘要你好看!” 小周氏最后那句话说的颇为粗俗,刻意压低了声音,仿若蚊蝇,许微婉却是听的清清楚楚,然后苍白了一整张脸。 小周氏没有注意到许微婉苍白的面色,便是注意到了,她现在也没心思管,丢给许微婉这句话之后,转身便走。 红着眼眶的眼睛望着小周氏匆匆向着许倾落和老夫人身后追去的样子。许微婉苍白着面色,一点点的扭曲了自己的衣角。 那双仿佛含着水光的眼中,蕴含着的不是可怜,而是浓浓的怨毒与扭曲。 不止是对许倾落和许老夫人,还是对—— 几支小船中许倾落陪着许老夫人上了其中最大的那一艘,虽然不是那种极大的客船,却是有好几个舱房的,在这样的地方找到这么一艘船也是不易,老夫人看着到底是勉强满意了。 唯一的小插曲便是小周氏和许微婉硬是厚着脸皮也挤了上来,她们,也不是,应该说是其中的小周氏倒是想要时时刻刻陪着老夫人。问题是老夫人对她不怎么感冒,没有允许,最后被许倾落请出了老夫人所在的舱房,临走的时候那张笑脸都差点儿被愤怒不甘扭曲了。 许倾落没有在意,小周氏的愤怒于她从来不是威胁,反而是更好下手的机会,她注意到了刚刚没有进来的许微婉,注意到小周氏狠狠的一拉许微婉的手腕,指甲甚至在对方手腕上留下了伤痕。 皱眉,心底越发的疑惑了。 —— 许老夫人晕船了,说实话,去上香的时候她是走的另外一条比较远的路。虽然远,道路平坦都是陆路不说更加没有什么匪患,许老夫人从前根本没有往安顺桥这边走过,也没有做过船,若不是听说了五洲城的事情,听说许良举家回来了,她根本不会想到要走这条路。 现在这一上船,随着船只在水波中晃荡,她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脑袋一阵阵发晕,嗓子眼一阵阵发干,清晨吃的东西在胃部翻搅。甚至两颊内里感觉酸酸的,那种滋味儿让这些年来越过越是养尊处优的许老夫人一时间根本就承受不住,又是一个轻晃,再也承受不住,许老夫人往床榻边一翻,再次吐出了几口酸水,一时间趴在床沿上起不了身。 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在船舱中蔓延,雪枝在一边连连帮着许老夫人拍抚背部,脸上全是担忧,只是眼中还是有些躲闪,看着老夫人吐出的那些个污秽之物,觉得自己嘴里也发酸。再是沉稳,有些生理反应也是控制不住的。 许老夫人整个人脸色蜡黄,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她没有看到雪枝的异样,只是顾自想到了别的。 “落儿呢?怎么还不回来!” 许老夫人面上全是不满。 “孙小姐去给您熬药了,一会儿就回来......” 雪枝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熬药?这么长时间老身看着是躲闲了,罢了,老婆子身边也不缺那么一个伺候的人,你去,叫婉儿和——” “祖母。” 许倾落亲手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脸上还沾染着黑灰,她仿佛没有看到许老夫人面上的不满。没有听到对方方才的话语一般,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将汤药递给雪枝,然后亲自将许老夫人扶起,对着雪枝伸出了手:“我伺候祖母便好了,雪枝你帮祖母将痰盂拿出去,顺便将周围的窗户打开通风,顺便看看其他人是否也有晕船的,我那里借着船家的炉子熬制的汤药还有很多,谁若是不舒服,可以喝下汤药,会舒服许多。” 她安排起事情来井井有条的。显得很是淡然,似乎面对着的不是一个身上沾染了污秽之物的老太太,而是平常人一般。 “你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太?” 许老夫人突然问道。 “祖母,您想到哪里去了,您是父亲的娘亲,是我的亲祖母,伺候长辈是应该的,哪里有什么嫌弃?父亲若是知道我在代他尽孝,一定也会欣慰的,父亲若是在此,想来比起我还要细心妥帖呢。” 许倾落这段话说的极好,好的让许老夫人一时间也有些怔住。 “祖母。这是我专门配置的能够防晕船的药物,吃上了会好许多,您多少用一些。” 许倾落手中拿着汤匙,轻轻吹了一下,然后送到了许老夫人的唇边。 许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许倾落眼中自然全是真诚了。 一口下去,许老夫人的脸颊皱起,嘴里苦巴巴的,差点儿吐出来,就算如此一半也控制不住溢出,许倾落在一边用帕子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药汁子。 “怎么如此之苦。” 许老夫人不满道,那一口药好容易咽了下去,喉咙口都是苦涩。 自然苦了,里面放了点清火消毒的黄连还有莲子呢。 许倾落心底嗤笑,却是更加温柔的舀起第二勺子药汁:“祖母,良药苦口,爹爹常这么说,这一道还要接近半个时辰估计才能上岸,您若是不喝药的话可怎么熬的住。” 最后那一碗药许老夫人是捏着鼻子自己灌下去的,许倾落一边给她送蜜饯一边给她喂水,细心温柔的不得了,看着许老夫人那张整个都透着苦气的脸,实则心里解气的很,对自己亲爹的母亲许倾落做不出真正伤害对方的事情,再是不满也是不能,也只能够用这种方法找补了。 许倾落汤药中除了加了一些黄连莲子之外,自然也是真的有防晕船的药材了,想要不晕船最好的方式便是睡过去,里面有安神的成分,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许老夫人握着许倾落的手便一点点的松开,眼睛啪嗒了两下,合上之后半晌不曾睁开。 许倾落也没有走,雪枝进来的时候她的指尖轻轻的在唇边一放,然后对着雪枝做了个让她去一边先歇息一下的手势,自己却是帮着老夫人掖着被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 雪枝因为百草的那瓶子药对许倾落本来便有些好感,现在看着许倾落那温柔细致的动作,却是更觉得这才是老夫人的亲孙女了,许微婉母女她方才看到了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商议些什么,根本没有问问自己老夫人是否不适,明明船上那么多晕船不舒服的人,雪枝也没有坐过船,也有些晕船,方才她也喝了一些许倾落熬煮的汤药,想着想着,眼皮也越来越重,船舱中一时间安静的很,只有带着冬日凛冽的寒风从四处穿梭而入,过堂而走,携带着许倾落眸子中深沉的笑意。 所以说,许老夫人做什么要选择停在安顺桥那地方呢?遭这么一番罪,可不是活该吗? 她颇为坏心眼儿的想到。 只是许倾落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在船快要靠岸的时候,她正要将许老夫人唤醒,那安神的药物不重,一直没有过来露面的小周氏面上难掩兴奋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夫人,大消息,大消息,五洲城许良大夫家出了大事了。” 许微婉跟在她的身后,面上有些急。明明告诉小周氏不能够那么明显的兴奋,要担心的样子,真是—— 许倾落猛的转首,望着小周氏面上那得意兴奋的表情,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 许老夫人睡的再沉也被这大嗓门吵醒了,更何况小周氏话语中的内容。 “你说,良哥儿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了!” 许老夫人的表情颇为不善,从床上坐起了身子,正对着船舱门口,若是她的良哥儿那里真的出了什么不好的大事,而小周氏又这么幸灾乐祸的话,她看着小周氏的眼神带着凌厉。 小周氏还恍若未觉,她的全部心思已经全都被能够让许倾落难堪这件事情占据了,看着许倾落,小周氏难掩幸灾乐祸的情绪,对着许倾落一个冷笑的表情:“妾身方才听边上路过的船上客商说的,许家的夫人疯了,说是许大夫家中还没有进门的姨娘和子嗣差点儿被那位许夫人梁氏给掐死,幸亏复家的人拜访许家发现了这件事情,已经将那梁氏拘押了。” 许倾落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才两日功夫,如何就能够那样,再者说她的母亲中了药,根本不可能这两日清醒,复家,复家,咬牙念着这个姓氏,许倾落心中恨意昭然。 她还没有对付他们,他们倒是迫不及待的先出手了。 许老夫人没有察觉旁边许倾落的情绪变化,或者说她也没有心思去察觉了,听到小周氏的话,许老夫人眼中一时闪过一丝欣喜,下一刻便被冷然严肃取代,她直接起身,望向小周氏:“什么叫我的良哥儿未过门的姨娘和子嗣,给老身说个清楚!老身这个做母亲的还在。如何就不知道良哥儿什么时候有了姨娘还有子嗣了。” 小周氏对上了老夫人冷冷的眼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咬了咬牙,摇头说自己不清楚:“也许孙小姐知晓呢?” 她明显是让许倾落面对许老夫人的质问。 许倾落看着身前的老夫人还有小周氏,许微婉,想到不断逼人的复家,这些人,人人心中都有一把盘算,可是父亲何辜,母亲何辜?此时此刻没有人担心梁芸的安危,没有人去想许良面对的是什么,只想着自己看重的。连许老夫人这个许良的亲生母亲也算在内,也只是为了自己对儿子的掌控力才去关心事情的发展,统统如此。 许倾落心底即便愤怒的快要喷发,也还是强自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此时此刻,愤怒无济于事,她需要安抚住老夫人,然后尽快回去解决这件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能够伤害自己的爹娘! 许倾落淡淡一笑,不止没有出声反驳,反而是一派大家风度:“祖母。此事我们先下了船,到了马车上再说,船上呆的久了,祖母又要不舒服了,落儿可会心疼的。” 许倾落意有所指的望向匆匆过来报告消息的小周氏和她身后异常沉默的许微婉一眼,搀扶着老夫人往外面走:“只要祖母想知道,落儿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丝毫隐瞒......” 小周氏听着许倾落那淡然优雅的嗓音,看着两个人径自走过,将她视而不见的表现,一张脸涨红了去。 “母亲......” 许微婉正要说什么。小周氏对着她冷冷一呵:“废话什么,还不快跟上,也不知道那个小贱人要怎么巧舌如簧的,你等会儿要是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浪费了,再让她占尽上风,我让你好看!” 许微婉母女硬着脸皮跟上来岸边的时候,许倾落已经和许老夫人上了马车,她也不顾雪枝难看的脸色,伸手一扒拉把人推开,拉着许微婉也上了马车。 马车里,许倾落刚刚开始了‘解释’。 许老夫人冷冷的看了小周氏一眼,没有说什么。许倾落也好像没有看到两母女似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和着春风一般悠缓:“祖母有所不知,落儿离开前,母亲就中了毒,刚刚卧床昏睡了一日,若不然母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落儿单独来此,而是会亲自来接祖母的,那毒落儿和爹都识得,没有个五六日的昏睡是不可能清醒的,一个昏睡的人如何能够试图掐死别人?” 许倾落太淡定了,淡定的让人想要责问她都觉得有哪里不对,少女帮着许老夫人往腿上拉了拉毯子。一副自然无比的样子,带着些讽刺的笑意:“除了那一点之外,更有许多让人好笑的地方,什么叫未过门的姨娘?便是没有得到承认的妇人,和我们许家可还没有关联,那妇人是复家的家奴出身,名叫胡杏儿,那样的身份,说实话,别说是爹爹看不上,便是祖母也是不认同的。” “那还有子嗣呢?我良哥儿的子嗣。” 许老夫人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一点,看着许倾落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许倾落歪着头:“祖母可能是误会了,那子嗣很像是许家人,只是比起像是爹爹,落儿看着可更加像是曾经见过的某些叔伯。” 只是这一句话,便比什么都打脸,许老夫人的面色愕然:“你说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老大夫人的面上是愕然,可是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许倾落觉得更加像是惊怒,垂低了眸子,许倾落表现的越发沉稳淡定,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后面的言语是否会激怒许老夫人一般,含笑轻道:“落儿的话便是字面上的意思,那孩子与父亲有几分相像,说实话这么几分相像若是我去找的话,光是五洲城就能够找到那么好几个,比之父亲,落儿觉得某些曾经相处过的叔伯当面,会更加相像的,起码有五分相像了。” 许倾落的话语还在继续:“据说那胡杏儿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安于室的人,再说真的安于室的话又如何能够做到未婚生子?别说她家奴出生的卑贱身份,便是这份人品,呵,父亲就绝计不会看的上眼。” 她这句话好像是在贬低胡杏儿,却又似乎意有所指,许老夫人面色僵了僵,待要张口说什么,一边一直插不上嘴的小周氏张嘴便是一声讽刺:“送上门的女人有什么看不上眼的?要是我是男人,多年不曾有女儿,有一个长的不错一片深情的主动给我生儿子,这种便宜不赚白不赚!” 话糙理不糙,只是听着小周氏这所谓的以己度人,许倾落望了她一眼,毫不掩饰自己唇角的嗤笑:“若你是男人?一个若字你自己都知道是假设,做不得什么依据的,所以你是无知妇人,我父是得到众多人敬重的长者医师。” 许倾落话语缓慢平稳甚至带着笑意,可是此话一出,却是比那些泼妇骂街的让人听着还要脸皮发烧。 小周氏胸脯一阵急速颤动。伸出手指:“你这个——”贱人。 “周氏,闭嘴!” 许老夫人冷冷的望了小周氏一眼,一声厉呵,便让对方的身子一颤,后面半句话堵在了喉咙中,一点儿都吐不出来了,她可以对许倾落冷言冷语,甚至故意找事,但是她再是没脑子也知晓这一整个车队中,唯一不能够得罪的就是许老夫人,只要许老夫人不愿意再见到她。再多的争执再多的算计都是无用,她只会像是垃圾一般被人丢弃了去,只是这么短短的不到一日的时间,小周氏已经体会到了许家那些仆人对待她和许微婉的变化差异,前几日有多么得意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 唇怯懦着,不敢出声,却又不甘让许倾落就这么给许老夫人解释清楚了,小周氏一时间进退不得。 许微婉方才一直在后面不出声不动作,此刻终于动了,她上前一步。拉住小周氏的手,对着许老夫人盈盈下拜:“母亲只是因着同为女子,心中对那胡氏心生同情,才会一时失言,请老夫人见谅。” “不论那胡氏是如何出身,是如何人品,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幼子,别说母亲,便是婉儿也心中寥寥。” 要不说许微婉的本事比之小周氏强了太多吗?她不去说些别的,就抓住那个孩子说事儿,对许老夫人来说。最重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胡氏黄氏,而是孩子,许良的孩子。 “落儿,你且告诉老身实话,除了方才那些原因之外,你还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孩子与你父无关?” 许老夫人没有再看小周氏和许微婉,她转头深深的望着许倾落,话中带着一种压迫。 许倾落觉得心底发冷,不是为自己如同犯人一般被许老夫人不断逼问,就像是她一直认为的,许老夫人在她心中没有多少感情。她便不会将多少情绪放在对方的身上。 她只是替许良不值,方才即便许倾落的那些话更多的是让小周氏难堪,却也是说的实话,许良的为人,但凡是对他了解,但凡是多一点信任,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什么证据需要辩驳,若是真的在意的亲人,无论外面是非定论,只会不惜一切代价的维护,不顾一切的相信。 许老夫人对许良有母子亲情,而且许倾落相信比起好几个远嫁的女儿,对许良她在意更多,但是也只是那样罢了,许老夫人对着许良更多的不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无条件的包容与信任,而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控制欲,她更在意的,永远都是自己。 许倾落心底百转,却是没有耽误回答许老夫人继续的质疑:“那孩子今年五岁,五年之前,父亲确实是去过五洲城,那一次落儿记得父亲是去五洲城进药,只是去了几日,如何便能够确定一个寄居酒楼的女子怀的是他的孩子?要知道五年前许家其他的叔伯们可都是齐聚五洲城,在那边住了不知道多少岁月,那胡氏据说脱离复家是因为有情郎等待,在父亲去五洲城之前,那胡氏可已经脱离了复家了。” 许倾落唇角含笑,有条有理的将自己的调查说了出来,单单给许老夫人说感情既然无用,那就不谈感情,直接上证据,所以说,她说胡氏所出之子不是许良的,可不是空口白牙。 许老夫人面上有点疑色,眼中隐隐的期待一下子便熄灭了许多,面上也瞬间淡了太多:“你倒是知道的仔细。” 这实在不是一句夸奖的话。 许倾落却是笑着接下,垂首抿唇:“毕竟事关父亲的清誉。作为女儿总要尽力帮着父亲的。” 许倾落这句话说的看似客气,实则丝毫不客气,作为女儿要尽力帮着许良,作为母亲的许老夫人呢? 许老夫人面上僵了僵:“罢了,看来有些道听途说之言不曾亲见都是当不得真的,周氏。你以后做事说话可要好好的走走脑子,不要人云亦云,无事生非!” 许老夫人直接将所有的错处都扔给了小周氏,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她的那些个态度,小周氏哪里会如此呢? 许老夫人对着小周氏说完了这段话之后,面对着许倾落也没有什么好面色,伸手抚了一把自己的额头,闭了闭眼睛:“老婆子这头一时间有些痛,你们几个都下去了,别留在这边说些乱七八糟道听途说的事情了。”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小周氏愤愤不平的瞪了许倾落一眼。转身便往外走,连许微婉都不顾了,许倾落细细望着这母女两个的表情变化,从心中起疑开始,不论她的猜测多么荒谬,许倾落都下意识的开始注意了,她注意到许微婉低垂的眉眼间看似没有什么情绪变化,那指尖却是悄然握紧,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小周氏。 那是一个愤恨不平总之充斥着负面情绪的动作。 只是这么一打眼,母女二人便都下了许老夫人的马车,许倾落对着许老夫人姿势格外标准有礼的告退,也没有耽误,跟着下去了。 方才自称头痛睁不开眼睛的许老夫人看着瞬间显得空荡荡的马车,望着那已经落下去遮住了外面情景的车帘,呼吸着马车中那太过温暖的气息,抿紧了本来便有些刻薄的唇,显出了一种不怎么友善的弧度,眼中的情绪格外的不善。 —— 许微婉先上了马车,小周氏正要跟上,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腕子,明明力气不大,却让小周氏的手腕瞬间麻木发软,她有些慌乱的望向那只捏住自己的手的主人,望见了一张姝丽无双的容颜,那张最高明的画师也难能尽数描摹出的美好容颜上勾勒着一抹格外冰冷的笑。 “你要做什么!” 小周氏觉得许倾落格外的可怕,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美丽的容颜上那笑让她全身都冷的厉害,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一般,忍不住的就尖叫出声。 许倾落正要开口,马车帘子一动,许微婉从里面探出了身子:“姐姐这是做什么?便是母亲说了实话,姐姐有什么气也该去找做错了事情让这种事情传出来的人撒气,找母亲的麻烦算什么本事!我知道姐姐对我和母亲多有不满,但是我们都是一心侍奉老夫人的,姐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与人一点颜面。” 许微婉面上带着一层薄怒,倒是让她一贯有些苍白的面色多了些晕红,样子更加动人,可惜现在面对着她这样子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一个仇人。 许倾落看着许微婉这义正词严的样子,真心觉得好笑,她随意的放开小周氏的手,自在的像是自己才是此处的主位一般,微微昂起下巴,即便是许微婉因为在马车中比她所处高,也丝毫不占上风,反而有种被俯视的感觉。 许倾落开了口:“你们还不值得我咄咄逼人,更何况,你们凭什么让我给颜面?” 许倾落唇角挑起一抹笑,笑的毫不掩饰其中的鄙视:“我来这里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声,不要光是顾着去揣测那些不该自己关心的流言,有这个时间,你不如早日将我的狐裘给缝补好了,若是有一点不合意的地方,祖母说的十倍赔偿,我帮你记着。” “你欺人太甚,空穴不来风,若是你那个爹行得正坐的稳,怎么就偏偏有他的流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是好欺负——” 小周氏看着许倾落那鄙夷的笑,就算对着的是许微婉,她觉得也是针对自己。大声嚷嚷着便要伸手去推攘许倾落。 “母亲,住手......” 许微婉阻止已经不及。 下一刻,小周氏嘴里发出一声呜声,手腕一下子软了下来,只是比起方才的软麻此刻却是疼痛了:“你对我做了什么,唔。” 小周氏只是一阵工夫额头上便是一阵冷汗,捂住自己不断抽筋疼痛的手腕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许倾落单手背在身后,盈盈一笑,笑的格外的大方好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许就是有人嘴巴太臭惹来的毒虫,还有,你这么关注我爹,难道是心大的想要做我的继母?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父亲的正室是母亲,不过像是你这样的出身,别说是正室了,便是妾侍通房,估计也是与你无关的。” 许倾落丝毫不在意将自己比喻成叮咬人的那些个东西,对她来说,只要是让那些让自己不痛快的人不好过,别说是毒蛇猛兽,便是再如何的东西,她也不在乎的。 重生后的许倾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只要有用,她不在意手段。 小周氏再是脸皮厚,再是泼辣,被许倾落这么当面说出如此的话,一时间也是愕然,她另外一只手指着许倾落,望着对方那淡定的样子,唇颤动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欺人太甚!” 小周氏的面色一阵黑一阵白,被气的失去了理智都忘记了许倾落诡异的手段,便要再冲上去。 “母亲,不要动气。别中了她的激将法,周围人都看着呢。” 许微婉从身后拉住了小周氏要冲出去的身子,压低了声音咬牙道,眼中是一丝丝不安,对许倾落,她是越来越没用把握对付了。 她的出身让她比起寻常女子更加下的去手,低的下身段,不择手段于她是常事,往日里许倾落这样的大家小姐,许微婉对付起来,一拿一个准儿,能够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还不知晓是谁害了她们,偏偏是许倾落,从初见到现在,许微婉始终找不到她明显的弱点,甚至对方有时候比她还舍的下脸,动的了手段,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许微婉心底满是戒备。 许倾落注意到了许微婉的眼神,也看到了小周氏恶狠狠的眼神,轻轻一笑:“该说的话我已经带到了,两位可要好自为之。你的手等会儿自然会好的,也不用想着去谁那里告状,对了,最后奉劝一句,周氏你行事最好还是戒焦戒躁,要不然我观你气色恐怕是短命之相。” 许倾落最后这句话压低了声音,然后还不待小周氏再次爆发,长袖轻甩,一派潇洒自然的姿态悠然远去,那样的背影,宛若是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隐士高人一般。 小周氏蓦然转身。狠狠的一个巴掌落在了还拉着她手不让她冲出去的许微婉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许微婉被扇的一下子歪倒了一边,若不是手撑住了身后的马车恐怕是要跌到地上去的,即便如此,她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飞快的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掌印,在那张刻意保养的雪白细腻柔嫩的脸颊上格外的显眼,也格外的凄惨, “母亲......” 许微婉捂住了脸,散乱着发丝望向五官狰狞可怕丝毫没有一丝松缓之意的小周氏,眼中盈盈的仿佛有一层泪光闪烁。 “我不是那些贱男人,别做那副无用的样子给我看!” 小周氏走到许微婉身边,嗤笑一声,大步入了马车,对许微婉根本是扶都不扶一下的。 许微婉垂低的眸子中是极致的扭曲与愤恨,她扣在马车车辕上的五指慢慢的收紧再收紧,指甲盖都要断裂了一般,脸颊上痛极,可是更加痛的是她的心,唇无声的动了动,那口型太微弱,谁都不知晓此刻许微婉说的是什么。 只是下一刻她已经踉跄着爬上了马车,无论如何,她和小周氏现在都是连在一起的。 大树后慢慢的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已经离开的许倾落,她望着被马车帘子重重遮住的车厢,周围有丫鬟仆役在,她不好上前,不过也不需要上前去仔细探听了。 许倾落想到方才那一幕,心底那种怀疑越来越大,眼中是冷冽还有一丝丝狠意,无论许微婉和小周氏究竟瞒着什么,但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开始破裂了这却是真的,不枉费方才她特意的去拱火。 不需要她费力去查了,许微婉和小周氏这对‘母女’,按照刚刚的观察,许倾落深信两个人终有一日会互相将对方的把柄与弱点主动送出来的。 少女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只是这一次的步伐不再是故作的轻松,而是真的轻松,有什么比看到自己认定的大仇人吃瘪还要开心呢? 小周氏给许微婉的那一巴掌,可是让许倾落可以高兴不少时候呢。 少女唇边噙着笑,越行越远。 而在许倾落离开之后,车厢中的‘母女’二人不止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是气氛越发的僵窒。 小周氏狠狠的望着脸上顶着巴掌印狼狈可怜样子的许微婉,张口便骂:“废物!不是你说的我只要当着许倾落那个小贱人的面说她母亲出事她就一定会慌乱吗?不是你说的她一定会当着老夫人的面儿说谎,会隐瞒那个孩子的存在吗?你这个蠢货,许倾落和你说的那些反应根本不一样,倒是害的我去丢了那么大个人,害的老夫人骂了我一通挑事多事的,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小周氏一方面是真的对许微婉的无能极其不满,一方面却是借机泄气撒火,她摸索着自己这一阵子已经不再疼痛的手腕,心中不止没有觉得安心,反而更是惊惧。许倾落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高,面前的许微婉真的能够斗过她吗? 她们本来的计划真的能够实现吗? 许微婉抬起了眸子,眼中的泪珠已经眨去,眼眶却是红红的,带着委屈与不甘:“母亲,我的手段不是不够好,往日里都成功了的,只是许倾落比起那些女子太过沉稳,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这个出身应该会有的手段与反应,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 前面的时候许微婉还在辩驳,后面的时候她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 她从来自诩比起同样年龄却高贵的多的出身的那些女子,她是聪明的,是手段百变的,那些个女子只配成为她的垫脚石,许倾落的存在,不止让许微婉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儿,更让她慌乱无措。 “闭嘴,什么不对不该,就是你废物蠢货无用!” 小周氏一脚揣在了跪坐在地毯上的许微婉的心口位置,少女的面色一白,扑跌在侧。唇边溢出几声呻吟,样子可怜至极。 小周氏狠狠的望着跌倒在地毯上的许微婉,冷笑出声:“我买了你回来可不是让你一次次失败了害我受贱人的气的,是你当初在我跟前吹嘘自己如何有手段,如何能够掌握这些夫人小姐的心思,如何能够让我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我才将你从明月楼带出来,若是你不能够让我如愿的话,老娘让你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反正我不相信还没有比你还有手段的人!” 小周氏看着许微婉像是看着一团垃圾,无情而冷酷,哪里有前两日的呵护倍至,状若亲生。 一切都是向利益看齐,许微婉面上扭曲,心中更恨,可是她不敢反抗,她的身契还在小周氏的手上,对方要将她当做女儿她就是女儿,小周氏若是要将她当做可以买卖的妓女,她便还是明月楼里的妓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 猛的抬头,面上的扭曲已经成了全然的惨淡,许微婉费力的撑起身子。膝行了几步到了小周氏的面前,抱住了妇人的双腿,仰高了头,未语泪先流:“母亲,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将我送回去,我下次一定会成功的,母亲,你忘记了我以前那么多次的成功吗?王家的夫人,成家的小姐,还有那位朱家的老夫人。她们都上过当,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会让母亲你得到荣华富贵的,我一定让许老夫人将我们接入许家,求求你不要将我送回去,求求你......” 许微婉心底不断的记忆自己此刻的狼狈,记忆自己心中的仇恨,却是哭的更加绝望悲惨充满了祈求。 小周氏皱眉,不是被许微婉的哭泣可怜打动,却是想到对方口中提到的前面几次行骗,想到自己鼓鼓的腰包,想到那从和许微婉在一起后吃穿住用档次的提升,面上的狠意一点点收起,甚至双手搀扶起了哭的悲惨的许微婉:“婉儿,不是母亲对你没有感情,其实我以前说过,从前有个女儿可惜早夭,若是长大了也合该是你这个年龄了,我将你是真的当女儿看待的,若不是生活所迫,我如何能够逼你至此,我们没有退路了,所以婉儿,不要再让母亲我失望了......” 小周氏话语说的软和,掐着许微婉的手腕却是紧的甚至有血痕浮现。 许微婉虚弱感恩的笑:“谢谢母亲,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氏,今日之辱,来日我一定要让你千百倍的奉还,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还有许倾落,还有那个老虔婆,还有那个敢给我摆脸色的...... 当一行马车穿过五洲城城门进入城内的时候,即便是一直淡定的许倾落也忍不住面上带了些急切,其实从听到小周氏说许家出事,说许母被复家的人拘押起来之后,她就开始担心,那是她的亲生母亲,是对她很好的母亲,她如何不会担心,如何能够将许母的事情也平常的当做砝码冷静斟酌。 可是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复家要对付的就是自己,抓住下手的点看似是胡氏实则是许老夫人,她贸然的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担心急切的情绪,除了让这一日一夜的努力化为乌有之外,最大的可能是许老夫人路上更加刻意的耽搁。 许老夫人对许母的厌恶,几乎是从来不曾消减,反而随着时日的增加岁月的流逝而不断的加深,那几乎是一种根深蒂固,连对儿子的感情都压不住的厌恶。 只因为许母的存在让她的权威受到了影响,许母的存在让她对儿子的掌控半道崩断。 许倾落看的太清楚,清楚的没有一丝容许逃避的余地。 百草望见许倾落面上有些急切的表情。忍不住也想起来了小周氏所说五洲城的流言,干巴巴的劝:“小姐你别担心,夫人明明昏迷了,怎么也不会做出那种当众掐人的事情的,而且夫人的性子那么好,肯定是那些人诬陷的......” 许倾落看着百草绞尽脑汁想办法劝慰自己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对方脑袋上的双丫髻:“我自然是相信母亲的本性不会去伤害人的——” 别说是伤害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便是伤害胡氏,梁芸也是做不出来的,否则的话,但凡有一点狠心与手段的主母根本不需要许倾落去提议将人弄进门,自己便将人请回来了,妾侍和主母之间斗,若是没有男主人的支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偏偏梁芸不是那样手段的人,她的本性太敦厚,嫁给许良这二十几年也被保护的太好,因此在事情一出的时候,首先被逼迫到绝路的人是她自己,逼迫她到绝路的人也是她自己。 “只怕有人从中作梗。” 既然能够让胡氏下药导致许母疯狂,自然也有办法让许母‘醒过来’,然后更加的疯狂做出当众行凶的事情。 “小姐,就算真的有人从中作梗,那也还有你,只要你回去了,一定能够想办法将夫人救出来,也一定能够让那些坏人得到惩罚!” 百草握拳为许倾落打气,对许倾落的信心比她本人还足。 那小模样,让许倾落有些沉重的心情都忍不住跟着放松了一些:“嗯,你家小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粲然一笑。许倾落的眼中那些许晦暗一扫而空,尽数都是锐利,不论复家要如何出招,她都接着就是。 正在马车中的两个人气氛不错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哎?怎么又停了,真是的!许府应该还没有到呢。” 许倾落还没有说什么,百草已经打开了车帘子要问赶车的小六了,只是不需要答案了,因为下一刻一声哭嚎已经从车队最前面传到了许倾落这边。 那是一声长长的女人的哭嚎声,带着一种能够刺破耳膜的尖利:“求求老夫人为妾身做主呀!” “老夫人仁慈。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求您给您的孙儿一个公道,他也是许家的子孙呀!是许大夫的亲生儿子,是您的亲亲孙子!差点儿,差点儿就被毒妇害死,死在妾身的跟前,求老夫人一定要为妾身母子做主!” 那个跪在许老夫人马车前,当街痛苦流涕,鬓发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女人分明是胡氏,而她的身边跟着的便是那个五岁的孩童了。 许倾落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她美丽的面容几乎是瞬间冷凝下来,像是结冰的寒雪一般,让人的心中都忍不住刮起凛冽。 “小姐......” 百草满面担忧之色:“怎,怎么办。” 她也不是傻子,许老夫人的态度虽然不像是许倾落那般了然于心,看的清楚,大致的却也是知晓的,那胡氏现在居然直接装可怜到了许老夫人面前,这可怎么办。 百草的五指忍不住攥紧了车帘子。 许倾落伸手轻轻推开百草,面上还是寒意,眼中却没有丝毫退缩惧怕,反而是一种尖锐的锋芒:“早晚都要面对的,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里就出手了,消息倒是灵通——” 许家的车队才进入五洲城多久,便能够在半道上拦人,说没有一些人背后支持都不让人相信。 许倾落径自下车,向着前面还在哭嚎的所在而去,除了她带着的几个人之外,许老夫人带着的那些仆人丫鬟,一个个自以为隐蔽,实则大胆的对着她悄悄露出看好戏的戏谑的目光,低位的仆从,最喜欢的可不就是看许倾落这种当小姐的人的热闹吗? 五洲城的百姓也是如此,只是这么短短一阵子功夫,周围已经围了不少指指点点的人了,许老夫人也下来了,在贴身丫鬟雪枝的搀扶下走到了那胡氏还有孩子的跟前,仿佛是丝毫不嫌弃事儿大一般,面上全是肃然:“你是何人,为何言身侧孩儿是我孙儿?毒妇又是何人,你细细道来。” 许倾落都想笑了,周围的仆人都知晓了这是何人,这是谁的笑话,许老夫人现在要做的分明是让人安抚住胡氏或者直接让她闭嘴,总之不能够让更多的人去看许良的笑话,这便是一个对儿子还抱有感情的母亲? 只要是真心为儿子着想一分,何至于此! 许老夫人的心里现在估计全都是能够让许母坐实毒妇的名声,让许良后悔。 “许老夫人,妾身姓胡。身侧的孩儿便是许良许大夫的血脉,妾身当年与许大夫私定终身,他说要来求娶,后来不知所踪,妾身其实不求那正室之位,只是不忍心我儿跟着我吃苦受累还被人谩骂欺辱私生之子,呜呜,妾身没有想到许夫人是个狠心的毒妇,居然会——” 许倾落眼中全是冷厉,伸手推开挡住路的一个仆从:“祖母。这妇人突然出现胡言乱语,估计神智不清,父亲如何自有父亲亲自叙说,母亲如何自要眼见为实,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等到了府中再细细的询问为好,不要听信市井妇人逃奴出身的人的胡言乱语。” 这是她给许老夫人的台阶,她在提醒许老夫人,不要忘记现在她毁的不止是许母的名声儿,还有自己儿子的声名。 便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打击许母,想要让许良认输在她这个母亲面前矮一截儿,也别弄一个逃奴出身的人去侮辱自己的儿子。 “我呸,什么叫神智不清,你那个母亲才是神志不清,许小姐,你算起来也是我儿的姐姐,难道你就不能够可怜可怜我们母子说句公道话吗?我求的不多,不论是进入许家为奴为婢我都可以的,我可以好好小心伺候夫人,可是那个毒妇呢?她拿着刀冲进了客栈,要掐死我,砍死我儿!” “你看看我儿,看看我儿手上的伤痕,看看我儿被那个毒妇打的伤。” 胡氏说着话撸起身侧沉默的孩子袖管,上面一道狰狞的血痕分明,一边抬起男孩儿的脸,上面点点青紫,看起来骇人的很,却不影响看清楚小孩儿大致的容貌。 小小的男孩儿身子微微的颤抖,像是害怕到了极致,却在胡氏的动作下一动不敢动。 只有许倾落注意到了这点,巧合的是那些和许良不怎么相像的地方被伤痕覆盖,那一刻,少女几乎能够猜测到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了,再多的辩驳话语不及一张相似的脸,也不及本来便有心挑事的心。 “要不是有复家的人好心帮忙,现在别说是见到我母子二人伸冤了,便是尸体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老夫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这可是您的亲亲孙儿。” “可怜见的孩子。” 许老夫人面上的冷漠变成了一点悲悯,让许倾落觉得可笑的悲悯。 许老夫人看着孩子那粗看与许良小时候极为相似的容貌,不论真假,眼中都闪现出了亲切的温和的目光:“过来,过来祖母这边儿......” 她对着许倾落可没有这么丰富的感情。 “祖母,孩子还没有确定是父亲的,现在叫祖母太早了。” 许倾落用一种淡淡的声音,提醒却也是讽刺了。 孩子是不是要叫许老夫人祖母,首先要许良承认是他的种儿:“血脉之事,从来不容混淆,祖母现在还是谨慎一点儿的好。” 许倾落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本来看好戏表情的那些仆从丫鬟都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她,便连躲在一边看戏的许微婉和小周氏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许倾落会如此当众下许老夫人的面子。 虽然许倾落说的是实话,但是有的时候实话可不是那么好听的。 许老夫人当场面色便有些难堪了,她转头深深的看了许倾落一眼,对方眼中的冷然与澄澈仿佛将她的所有心思都看透了一般,让许老夫人甚至觉得有些狼狈:“落儿你既然觉得血脉之事不容混淆,那便留在这边好好打听打听,想来能够打听到有用的东西。” 那一瞬间,胡氏被涕泪糊住的脸上露出一点得意与兴奋,她望着许倾落。眼中的那种志得意满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对许倾落也是痛恨至极,本来只是听命行事,各为其主的,但是在那酒楼外她被许倾落一阵讽刺,又被琅晟派人抓走,那么狼狈,她可一直记得是谁害的。 “你住嘴!” 许老夫人对着许倾落冷斥一声:“老身的眼睛还没有瞎,胡氏,你和孩子便和老身坐在一起。” 说完了话,却是亲自牵起了那男孩儿,往自己的马车上去。 胡氏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儿来了,她赶忙上前两步:“老夫人,妾身扶着您,小心脚下不平......” “许安,落儿乘坐的那辆马车也一起赶走,毕竟落儿要在这边好好找寻真相。” 许老夫人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几乎是毫不掩饰对许倾落的为难了。 旁边看戏的小周氏看着被许老夫人当众斥责的许倾落,哼笑一声,从她身边走过:“再尊贵的大小姐,也不及一个小少爷,孙小姐以后可要好好和继母弟弟相处了。” 许微婉反而没有出声,似乎从许倾落在城外渡口处嘲讽了那么一番之后,许微婉就一直很沉默,沉默的反而有些像是小周氏的影子了。 许倾落撇唇一笑,丝毫没有小周氏以为的难堪脆弱,她的眼中有的是坚韧:“空口白牙的,都只是无知妇人的一张嘴,只要找到证据,哪里来的还是要回到哪里去。” 她的话意有所指:“还有。看在一路同行的份儿上,提醒你一句,祖母的‘宠爱’可是有度的,她现在可是找到了更加得她喜爱的孙子,也找到了生育孙子的好媳妇儿,孙女儿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媳妇呢,也只有一个是最喜欢的......” 许倾落轻轻将自己鬓角的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挑拨之意,因为这就是阳谋,只要小周氏想要让许微婉在许老夫人面前出头,只要小周氏不想要被胡氏后来居上,她即便与胡氏能够暂时虚与委蛇的相处甚至合作,早晚也是要出手的。 胡氏和小周氏两个人的性格还有贪心,注定了的。 许倾落只是提前催化一下这份注定了的矛盾罢了,当然,若是未来小周氏和胡氏被她给收拾了,自然也没有了这么些事情。那更好。 “你!” 小周氏望着许倾落那悠然的丝毫不像是被人当众赶走的姿态,面上阵青阵白,她恨许倾落这么自在的态度,可是她更恨的是许倾落说中了她忽略的事情,许老夫人身边的位置是有限的,她和许微婉这两日一直针对仇视许倾落,也只是为了让许老夫人更加看重她们,但是来了胡氏和她的儿子之后,便是许倾落走了,她们也没有轻松。反而处境更加不妙了。 “该死的......” 小周氏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望着许老夫人那辆马车撂下的车帘,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是她心中嫉妒的火苗却是不断燃烧着,她和许微婉都不被允许跟着老夫人一起坐车了,那个胡氏和她的该死的短命的儿子凭什么却能够坐上去。 “母亲,来日方长,我们现在的处境需要做的是先顺着老夫人......” 眼看着小周氏的表情快要引来有心人的注意了,即便心里对对方恨的牙痒痒的。想到自己的卖身契还在这个女人的手上攥着,又想到两个人现在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许微婉不得不耐着性子小心劝说。 “婉儿,母亲可全都靠你了。” 小周氏的手紧紧的攥着许微婉的腕子,攥的上面甚至现出青紫,许微婉强迫自己当做没有感觉,笑的越发温顺婉约:“母亲,您放心,女儿一定会让您得偿所愿的。” 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许微婉温婉的笑容之下,是一点点的扭曲。 许倾落看到了一脸愤然正在和人争执的百草,她的怀里抱着她们的包裹,身后带着的三个随从也是对着要将马车拉走的许家下人怒目而视,可惜人数太少,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反而被好几个人推攘的不断后退,百草要不是被护在中间,恐怕也早就被狠狠推倒了,这些人根本就是在毫无顾忌的找事。 “老夫人亲自下令,让孙小姐在这边好好的清醒清醒。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就不奉陪了。” 许家的下人坐在许倾落她们的马车上仰高着脑袋道,话说的不算客气,态度更是嚣张。 “你,你们别欺人太甚,这辆马车是我们自己买来的,凭什么......” “凭老夫人是老夫人,孙小姐不会不听老夫人的话。”雪芽眼尖看到许倾落,对着她嗤笑道,因为今早站在小周氏母女身边。雪芽其实一直担心许倾落找她麻烦,现在对方被许老夫人厌弃,她觉得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许倾落懒得搭理这些个小人,伸手拉住还要理论的百草,冷冷一声:“只是一锭银子买来的马车罢了,既然喜欢便让他们拿去,权当作是打发了......” 后面三个字许倾落没有说,可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顺下来,这一刻周围那几个许老夫人的仆从尤其是方才还坐在马车上的人面色都那看的很。 打发什么?打发之后通常跟着的便是要饭的。 许倾落没有明说。可是那双眸子中的蔑视却是能够让任何一个看到的人感受到不舒服。 百草也听明白了,那一刻她怒意满满的小脸儿刻意带上了赞同与得意:“对,小姐我们才不差那几个钱呢。” 雪芽气的便要再说些什么,只是车队已经开始动了,几个许家的仆人再是不满,也不能够耽误行程。 看着一行三辆包括本来属于自家的那辆马车渐渐的消失在了视线中,百草的小脸儿蓦然垮了下来:“小姐,我们的马车。” 她不是心疼马车,她是替许倾落咽不下这口气。她可还记得从昨夜开始到刚刚许倾落对着许老夫人的那些隐忍委屈刻意的讨好,她家小姐何时何地如此委屈过自己。到头来,还被许老夫人如此狠心扔下,简直是,简直是太过分了! “行了,都已经进了五洲城,又不是没了马车就寸步难行,一双腿走也走回去了,再者说若是等会儿遇到有空闲的马车,雇佣了也便是了。” 许倾落轻轻的点了点百草鼓鼓的面颊,如此道。面上甚至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可是这一点儿都不公平,老夫人怎么能够那样做,周氏,胡氏她们都能够做马车,凭什么我们连自己买的马车都不能够做!” 许倾落越是如此冷静,越是不说委屈,甚至还笑,百草便越是替她委屈,大吼了一声,眼眶子都红了。 许倾落有些心暖,慢慢的收起了面上漫不经心的笑:“百草,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公平,何为公平何为不公?从来都是人自己定义的,祖母喜欢谁,她的公平就给谁,正如同我,我喜欢谁,我的公平便愿意给谁,若是不想要自己经历这种不公,那么就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的当某个人想要对你不公的时候,却不敢不公。” 许倾落这段话中带着太多的真实与某种慨叹,百草听的莫名。 “说的好。” 身后传来男子低哑的嗓音,带着笑意:“许小姐果然是难得的灵透之人,这不公公平之道,真是称得上振聋发聩了,为了这番见地,在下便送许小姐一程如何?当做是报酬。” 白衣翩然,公子如玉,公子衍的身姿骑在马上别有一番英姿飒爽。整张脸因为那深至眸底的笑意都仿佛散发出了有别于以往的光芒。 许倾落望着公子衍身后的马车,眨了眨眼,轻笑出声:“公子既然有心,那就多谢了。” 她想要尽快回府,现在有个现成的人主动要送她回去,许倾落不会拒绝,比起思考公子衍为什么也这么巧合的出现,她更加重视的是如何更快的回家,回家去仔细询问许良究竟发生了何事,用最快的速度救出许母。 公子衍听到许倾落利落的答应自己的邀请,望着她带着小丫鬟丝毫不客气的上了自己身后的马车,望着那缓缓落下的车帘子。 男人愣了一瞬,下一刻忍不住失笑,嘴里喃喃:“果然是有趣的很......” 不论是方才的一番看似公平不公实则内指弱肉强食的言论,还是此刻的坦然无惧,都出乎他的意料,他觉得,自己对许倾落的兴趣,好像是越来越浓厚了。 不止是琅晟的原因,许倾落本身的光芒足够吸引任何人的目光,那一刻男人的眸子中异样的光芒闪烁。 “小姐,你说家中夫人的事情我们要不要问问衍公子?” 百草突然出声,其实这才是人之常情,遇到一个稍微相熟点的人,便下意识的想要从对方口中知晓自己关心的事情,即便只要不久后就能够回到许府,但是能够早一刻知道些确切的消息也是好的。 “......不用了。” 沉默了半晌,许倾落淡淡道。 她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上面虽然因为素日里用药用针再加上这两日的折腾多了不少痕迹,却还是不掩原来的纤细柔弱,握紧了五指,那是属于只有自己才能够掌控的也许在外人看来微弱,却是她拼劲全力积攒的力量。 少女的声音继续响起:“与其现在问他,不如我亲自问我爹。” 与其在心情不稳的时候问一个心思莫测很有看好戏味道的男人,许倾落宁愿去问许良,更何况,只看公子衍从出现开始便不曾改变的态度,言笑晏晏的样子,许倾落猜测着便知晓起码许母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还没有出大的差错。 否则的话,她不相信对自己明显还算感兴趣的公子衍会忍住不说些什么。 公子衍的车子明显比起许老夫人那一行人的车队快的多,毕竟路途上没有小周氏母女和许老夫人那样闲着没事找事儿的,公子衍没有问也清楚许倾落肯定急于回家,没有多话,始终沉默的跟在马车一侧,甚至让车夫加快了马车行进的速度,倒是让许倾落对他的观感好了一些,无论这个男人有些什么莫测的心思,和这样的起码会做人,且讨人喜欢的人打交道比和许老夫人那种根本就无法交流,交付再多努力感情也是白费的人强的太多。 也因此,许倾落提前先走了不少时候的许老夫人一行先赶回了许府,一点儿都不让人意外了。 许良的样子憔悴狼狈的很,只是一日一夜的功夫,他便像是苍老了好几岁一般,脸上全是愁苦。 “落儿,你,你回来了,我这就让人帮你收拾......” “你还没有用膳,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了细面条,还有你最喜欢的浇头——” 许良看到许倾落的时候,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惜他的笑比哭还要难看,他看到许倾落和百草孤身回来,也根本没有问许老夫人的消息,仿佛忘记了许老夫人一般。 只是一眼,许倾落注意到许良身上的衣服沾染了不少尘埃,甚至有些地方破损露出了一道道的伤痕,那一刻许倾落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她望向四周,许良身侧平时陪着的小厮也是额角带伤。 还有其他几个许家的仆人...... 随着许倾落的目光过处,一个个仆人眼角眉梢间难掩激愤,人人都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可是到了最后更多的却是强忍的痛恨。 许倾落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而那个猜测让她心底恨意蔓延。 “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倾落声音发沉。 一个个木头桩子一般站在那里,除了许倾落的声音,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死寂一般的静,百草不明所以的站在一边。 许倾落心底火气翻涌,随手一指:“小顾,你说,你头上的伤还有我爹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被她点名的面向机灵却是脸上带伤的小厮脑袋都快要埋在脖颈下了,却是咬紧了唇,偷偷的斜着眼睛撇许良。 “小,小姐,是小的不小心磕碰的。” 这谎话说的,骗三岁小孩儿都觉得可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伤磕碰后是个巴掌印!” 许倾落冷声:“别把我当傻子!是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 “落儿,你别为难他,是我不让他说的,我们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街上有人打架。不小心被牵连进去——” 好容易压抑下心中的火气,许倾落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再多说些什么,却是拉住想要再去遮掩的许良便往屋里去:“爹,我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要有丝毫的遗漏。” 许倾落将还要做徒劳解释的许良按住在椅子上,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许良,一字一顿的问,少女的话语看似平缓,却是近似命令般的语气。 那是不容许隐瞒欺骗的态度。 许良的唇颤动,终是无法出声,他的眼中是纠结是难受,是一份关怀在乎,他不想要让许倾落卷入进去:“落儿,你这一路辛苦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过两日你便去你祖母家住两日,一切都有爹在——” “爹,我都已经知道了,娘的事情整个五洲城都传遍了,你想要保护我我知道,但是难道我就不想要保护你和娘前吗?以己度人,将心比心,爹,你如果真的还拿我当女儿的话,就不要骗我!” 许倾落沉声道,眼眶有点儿酸,这便是她的父亲,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想要保护她。 “只有你和娘一起在的家才是我的家,祖母的家,不是我的家!” 许倾落坚定道:“更何况,我也不是任由着人欺辱到头上的弱者,爹,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救出娘亲,也一定会让复家付出代价,你不要忘记,淮县那样艰难的处境我们都走过来了。我不相信一个区区复家能够让我们连面对都不敢!” 明明只是一个十三岁身量还未曾长全的小少女,许倾落面上的坚定,却比任何一个成年人还要让人心中生出一种勇气,生出一种坚韧面对的勇气。 “爹,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许倾落的手按住在许良的手上,她才看到许良的五指间也是伤痕累累,像是在地上拖拽碾磨过一般,许倾落咬牙,许良才注意到着急忙慌的想要将五指缩回。却已经被许倾落拉住。 许良望着自家女儿那不容自己再隐瞒的样子,望着她眼中腾腾的怒火,想到她所说的一家人,叹了口气:“昨日你离开不久我便出门替人看诊去了,哪里想到半路上就收到消息说你娘她醒了......” 许良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在他看诊回来的半路上梁芸便突然醒了过来,然后便疯魔了一把从厨房中夺过一把菜刀冲出了家门,家中的丫鬟仆人都没有人敢阻拦,结果:“结果芸娘却是去了客栈,客栈中的人都说芸娘要掐死那胡氏,甚至拿刀砍那孩子,芸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就算是中了毒,她也不会对一个稚子之流下手!” 许良面上满是愤怒不甘:“我赶到客栈的时候,复家的人已经到了,有那胡氏脖颈处的伤痕还有在场几个人作证,复家的人将芸娘直接抓了起来,并且对我说——” 许良咬牙:“对我说若是不能够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能够给他们家家奴一个交代,便要将芸娘直接定以杀人未遂的罪名!” 许良说完了之后,胸口那里不断的起伏,呼吸加重,显然是极其的愤怒。 “那爹你的伤呢?” 许倾落心底的恨意愤怒不比许良少,她的眼睛落在许良的手上身上。 “我?” 许良苦笑一声:“我带着家中的仆役想要讨回你娘,可惜我无用,多年修习医术,到最后却是还不如一个身手好的武夫,但凡我若是也有那些话本中说的高来高去的功夫,我也能够让芸娘少受一点儿苦。” 许良的样子,仿佛是整个精气神儿都失去了一般。 他说的简单,许倾落却可以想象到自己父亲受到的侮辱,那一刻,她的五指悄然的握紧,心底的那把火焰再也无法压抑:“爹,娘是在大庭广众下被复家的人带走的,我也要光明正大的将她从复家人的手中救出,所以,你不需要什么高来高去的功夫,爹你只要有一身好医术,能够给娘回来压惊调理身子就够了。” 爹你只要平安,对娘和我来说,便比什么都重要。 后面的一句话,许倾落没有出口。 话音落下,她转身便向外走去。 “落儿!” 许良忍不住喊:“爹和你一起去,我以前在五洲城的时候还认识几个人,也许还能够说的上话,谁知晓复家会对你做什么,那复家小姐对你恨之入骨。” 许倾落唇角微勾,轻轻的却坚定的道:“正要她对我的恨之入骨。” 复家不是能够找她的软肋吗?那就看看她是否能够找到复家的七寸了,许倾落的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暗火,此刻任何人挡住她的路。没有人怀疑她会让那个人再也没有机会挡路。 许良一怔的瞬间,许倾落已经快步走出了房间,直奔外面。 一个男人拦在了许倾落的面前,心底被阴火灼烧的许倾落现在对任何会阻拦自己的人都没有好脸色,望向挡在面前的白衣公子,冷冷一声:“让开!” 许倾落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够冷静的,今生她再是如何让自己时时刻刻保持冷静,她也终究是许倾落,是前世那个随心肆意,喜怒由心,爱之恶之从不掩饰,活的真实的许倾落,只是因为前世的结局,她始终压抑着,压抑着那个任性却也真实的自己。 而现在,母亲被拘,父亲被伤,这种种已经让她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冷静。 公子衍怔怔望着许倾落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明眸,有一瞬间的失神,下一刻,他还是坚定不移的挡在了少女的跟前,一把折扇轻展,挡在自己的胸前,那里少女纤细的指尖上捻着一枚细小的银针。 “你让开!” 许倾落横眉怒对。 公子衍见惯了冷静镇定的许倾落,突然发现现在这样子被怒意染遍的眸子的少女也别有一番不同一般的动人明艳,他轻笑一声,丝毫不介意许倾落的冷言冷语,只是用平缓的语调,一字一顿:“许家老夫人就要过来了,你知晓你现在若是就那么离开了。也许就让那胡氏母子在许家站稳脚跟了,这难道便是许小姐想要看到的吗?” 男人的声音很平缓,很沉稳,有种难得的让人安心的感觉,许倾落却是嗤笑一声:“只要我娘回来了,其他的无所谓,而且,祖母能够让她们在许家站稳了脚跟,我也有的是办法让她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这是属于许倾落的自信:“比起那些个跳梁小丑,我娘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许倾落是被愤怒满溢了心神。但是她不是完全没有理智,即便现在这种时候,她还是选择了对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公子衍也不得不承认,许倾落说的很对,只要许母安全回来,其他的不管是胡氏还是李氏刘氏之类的,再来十几个也只是时间手段的问题,她的轻重分的清楚极了。 公子衍暗自喟叹一声,发现自己对面前少女更加欣赏了:“你现在急着要去也只是为了让你娘不会有事,但是你娘看重的偏偏便是胡氏母子,罢了,我再帮你一次如何?” 公子衍伸手一招,千岁从墙角过来,他恶狠狠的瞪了许倾落一眼:“公子。” 一脸的不情愿,好像是知晓公子衍要做什么一般。 “将这个拿给复城主,他应该知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一块雪白的帕子包着什么东西被公子衍递给了千岁,他转首,望着许倾落。微笑:“我想在下的面子复城主只要不是脑袋整个都被驴踢了,应该还会给个一二分的。” 他刻意的说些轻松的言语似乎是想要许倾落放松。 许倾落望着公子衍的笑容,即便她到现在还是觉得公子衍心思莫测,此刻却是真心感激对方,将手中的银针大方的收回了袖袋之中,轻轻对着对方福身道谢:“多谢公子,此恩来日小女定然相报。” 这一次不同于前面几次,公子衍是真的帮了她大忙,对许倾落来说,许母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她方才迫不及待的要去救人也只是因为许倾落清楚复家自始至终针对的是自己,若是她没有回来,许母便还不会有事,但是从她回来,从她踏入许府大门或者说从她进入五洲城的那一刻,许母的生命便不见得能够保障了。 而公子衍的面子,比起许倾落这么孤身一人闯入,起码现阶段对许母更加有保障,复家和她许倾落彻底撕破了脸,却不会不顾公子衍的脸面,除非他们背后有人给予更大的利益。 “不需要对我道谢,我帮你也是因着琅兄临走前的托付,我与他相交一场,总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子忙都吝于相助的。” 公子衍笑着闪开许倾落的一福,说实话想到对方一开始对着胸口的一针,再看现在这个标准闺秀的姿势,他觉得还真有些怪:“对了,我过来其实也是为了给你送信的,方才才接到的琅兄的信。” “说起来,我一开始还以为琅兄是怎么了,给我那么厚厚的一沓信,拆开才知晓是信中信,喏,就是这个,厚此薄彼的很,我那可只有区区不到一页的信纸呢。” 公子衍笑的格外的戏谑,从袖子中抽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了许倾落:“说起来我发现琅兄的字迹倒是进步了许多,尤其是许小姐的闺名,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有心特意练习的。” 虽然是玩笑话,却意外的击中了点子。 许倾落定定的望了公子衍一眼,没有说话,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信,在看到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的一刻,心中有种莫名的踏实感,从男人离开之后,便一直空落落的像是不着边际的心,就那么落了下来。 “老爷小姐,老夫人来了,让你们快去迎接。” 小顾跑入了院子中,一看到许倾落就松了口气,喘着气喊道,眼中全是惶惶。 这个家刚刚没了女主人,又有许老夫人那样看起来就强势无比的长辈大张旗鼓的过来,再加上她身边带着的,也难怪许府的这些仆从们会一时无所适从了。 许倾落的眸子彻底的冷了下来,那封来自琅晟的信被她小心的收了起来,同时许良也从门里走了出来。 “落儿......” 许良看到许倾落还在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他心底矛盾的很,担心妻子,却也担心女儿。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想要他们冒险。 “爹,你放心,方才衍公子已经派人给复城主递去口信了,娘暂时不会有事的。” 许倾落没有说别的,先说了这个让许良安心。 许良的眼睛一亮,一直揪紧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许多,他转向公子衍:“多谢,多谢公子!” 却是直接便要大礼拜谢,被公子衍和许倾落拦住了:“爹,你放心,我已经给衍公子道过谢了,我日后也定然会相报今日之恩的。” 许倾落的话落,许良叹气:“你呀,你感激是应该的,爹感激也是应该的——” 看起来确实是轻松多了,起码许倾落觉得许父被许母的事情挤压的快要垮掉的身子,再次直立了起来,这便比什么都重要。 “老爷小姐,老夫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小顾苦着脸在一边提醒。那位老夫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他这在这边一耽搁,万一降罪在他头上,那可倒霉催了。 “小顾,你先下去,那几个受伤比较重的你安排着去药房中领药,另外每个跟着爹爹去的人没有受什么大伤的去账房多支取半个月的月钱,受伤较重的多贴补一个月的月钱,便当是汤药费和压惊费。” 许倾落吩咐道。 无论如何,那些人敢和许良去复家走一遭儿,许倾落便不会让人寒心。 许良连声道是应该的,暗自唾弃自己居然忘掉了应该做的事情,光只是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幸亏有许倾落这个能干的女儿,这个在许母出事后有些死寂的家,随着许倾落回来,一点点的,又恢复了生气。 可惜有的人不想要让这个家这么快安宁下来。 许倾落扶着许良出去大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看着许老夫人面色紧绷的就像是快要断裂的弦一般,来者不善,尤其是当许老夫人注意到许倾落的时候,对方居然比她先到家,这几乎就相当于是将她打脸了。 毕竟许老夫人先前那么不顾一点风度的直接将许倾落扔在半道上就是要给她立威让她反省,现在人家这个被扔到半道上的人比她自己还早到,活生生的讽刺。 “母亲......” 许良不知晓许老夫人和许倾落之间的这点子龌龊,只是在走到近前的时候,对着许老夫人恭恭敬敬的一声母亲。 下一刻,许老夫人抬手对着许良的脸便挥出了一巴掌。 “祖母,您要做什么!” 许倾落一把将许良往旁边一拉,对着挥空了手踉跄了一下的许老夫人连拉都不拉一下。若不是许老夫人身侧的人眼尖拉了一把,她恐怕要摔倒。 反而是许良看到许母没有摔倒松了口气:“母亲,孩儿是否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请您明言。” 就算刚刚担心许老夫人摔倒,对方没有摔倒之后,许良也有些不痛快了,说实话,他是个孝子,也是个性子格外温和的人,但是现在妻子生死不明的,家中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许老夫人到了跟前一声不吭直接便是一巴掌,便是泥人儿也有三分火气了。 许良委屈,许老夫人更是震怒,她的面上像是暴风雨来临一般满是乌云密布,指着许良大骂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你给老身跪下!” 许良不明所以的望向许老夫人,在自己前生母亲暴怒的眼神下,沉默的抿紧了唇,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许倾落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阻拦。 “爹——” 许倾落话音刚刚出来,许老夫人的矛头也指向了她:“你也给我跪下!” 比刚刚对待许良的声音还要严厉,几乎称得上是声色俱厉。 许倾落望着宛若发疯一把耍着威风的许老夫人,望着她身侧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不止没有跪下,反而是挺直了腰背,昂首挺胸,一字一顿:“落儿想要请祖母赐教,我为什么要跪下,我爹又如何不孝!若是祖母能够说出理由,落儿愿意和父亲一起跪下请罪。” 许倾落只要一个理字,却是让本来以为自己占据绝对上风能够予取予求的许老夫人快要气疯了。 “你敢顶撞我!我是你祖母!” 许老夫人的面色一时间阵青阵白,难看的很。 “你这个不孝女,你简直是妄为许家女。” 许老夫人的表情可怕的很,她口中的罪名却更是不轻,本来因为许倾落直接顶撞许老夫人而要说些什么的许良因为许老夫人的话脸色一变:“母亲,落儿是您的亲孙女,她孝顺不孝,孩儿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最是明白,请母亲慎言!” 他对许老夫人孝顺,即便心中委屈也不愿意当面顶撞让自己的母亲难堪,可是他也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许老夫人的评论若是坐实了,比之在淮县的时候许倾落被人骂破鞋的情形也是不遑多让,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就当面给女儿扣了一个不孝顺的帽子,许良也是动了真怒。 “你,你们这是要合起伙来对付我老婆子是,好呀,好呀,良哥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你就是让我生气的是,我真是后悔......” 许老夫人气的抓起手边的拐杖便要打向许良,许倾落上前一步却是伸出胳膊挡向许老夫人手中的拐杖。那劲力之大,即便是用了巧劲儿,让她的胳膊也是一阵发麻。 许倾落嘴里发出痛哼声,将自己的面色憋白,甚至身子都做出踉跄的动作,仿佛是一下子伤的很重一般。 “落儿!” 许良担心的便要去看许倾落的胳膊,那一下拐杖重重打在许倾落胳膊上,一声沉闷的响,让他的心脏都是重重的一缩。便是方才被许老夫人的话伤的有些茫然的心也跟着回了神儿。 “落儿你伤到哪里了。” 许良急的没了条理,也顾不得许老夫人跪在地上的命令了,直接站起了身子。 “父亲,无事的。” 许倾落带着隐忍的声音响起,丝毫不像是无事的样子,却是给了许良一个眼神,许良一愣。 许倾落趁机从父亲手中拿出了自己的手,转身望向因为这一下子居然打中了她而愣神的许老夫人:“祖母,这一下子您的火气应该稍微降低一些了,能够先心平气和的听我说完几句话了吗?” “你......” 明明方才还是许老夫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许倾落和许良,可是这突然动手的一下子,加上许倾落那苍白如纸的面色,点滴冷汗,周围本来对着许倾落和许良指指点点的人一时间看着许老夫人的面色就有些不同了。 长辈教训晚辈是应该,但是这还什么都没有说清楚,上来便指责不孝并且直接动手,却是有些不该了。 晚辈不孝是让人指责,但是长辈不慈却也是让人诟病的。 “好,好,那你就说说,说说你究竟要给老婆子怎么说道,你不听从长辈话语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许老夫人望着许倾落的眼神再没有了早上的时候那点子虚伪的友好,反而是深深的厌恶与不喜,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孙女,而是一个陌生路人。也不对,便是陌生路人也不会招至她如此厌恶眼神。 许倾落丝毫没有在意许老夫人眼神态度的意思,反而是越发挺直了腰背,她的声音格外的清朗,让周围那些围观的人都能够听清楚,一字一顿,清晰如许:“落儿知晓应该对祖母孝道,但是同样也要对父亲尽孝,祖母无缘无故不曾言明理由便要问责父亲,此又是何道理,落儿只求祖母说清楚道明白!” “我说你不孝你就是不孝!” 许老夫人倒是真的想要将这句话说出。可是方才她为了在人言上直接压着许良刻意选择在大门口便闹开,此刻便不能够做的太难看。 深深吸了口气,许老夫人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冷冷的望着许良,她已经看出来许倾落那个伶牙俐齿的不太好对付,而且她此次前来本来的目的就是逼迫自己的儿子就范,许良才是重点:“良哥儿,五洲城已经传遍了梁氏之事,她为了一己之私,居然在客栈之中当众行凶,想要杀死胡氏和你的孩儿。此事不是我冤枉她。” 还没有等到许良辩驳梁芸那是中了致幻之毒,想要解释孩子不是自己的,许老夫人已经顺势将自己的话接了下去,她此刻根本不容许对方辩驳:“而你,良哥儿,你明明知晓梁氏是一个毒妇,心思歹毒,手段狠辣,你居然这么多年便任由着她把持府中,任由着她欺压乃至于伤害我许门子嗣,你难道不是不孝吗?” 许老夫人一连串的指责下来称得上是一气呵成,根本就是不容许许良辩驳。 许良听着自己的母亲如此给梁芸定罪,想到自己的妻子现在还是生死未卜,一时间也再撑不住,猛的抬头:“母亲,你为何便不能够信我,我许良也许确实是有混账的地方,我这么多年没有在母亲身边尽孝是我不孝,可是那个孩子,我不承认,那个孩子绝对不是我的!母亲,但凡你相信你的儿子一点,你便不会相信那些胡言乱语,我许良,绝对不是一个处处留情的混账,若我今日有一句虚言恫骗,便让我不得善终!” “良哥儿!” “爹!” 许老夫人和许倾落同时出声,只是一个是怒极,愤怒许良如此反抗自己,甚至不惜去发毒誓。一个却是心疼至极,一时间许倾落是恨极了许老夫人的,她是许良的亲生母亲,为何却要将自己的孩子逼迫到如此地步。 “良哥儿,你,你也许根本就已经忘记了,你根本不清楚真相,你也是被梁氏那个贱人骗了。” 话音方落,许老夫人顺势从身后始终等在那里的胡氏手边扯过了那个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的男孩儿:“这就是你的孩儿,是我许家的骨肉,你且看看,你且看看,和你小时候是否长的如出一辙,任凭着是谁,也不能够否认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血缘!” 许老夫人到底帮着自己的儿子将他的毒誓稍微圆了那么一下才接着逼迫。只是她的那一点儿在意,在她这不依不饶的逼迫行为中,没有谁会愿意领这样的情,许倾落甚至觉得可笑,觉得这个老夫人面上那份迫切的像是马上要取得胜利的表情太过可憎。 她面对着的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她的态度行为却像是对待一个属于自己的物件儿一般,稍微有一点出了她划出的框框,便无法忍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作妖。 “这个孩子的长相便是明证,你若是还不愿意承认他是你的儿子,你若是让一个许家的血脉就这么流落在外受苦。便是老爷知晓了,在地下都是不瞑目的!” 许老夫人将那个男孩儿的头抬起,让所有人看清楚他的长相,许倾落发现,这个孩子某些本来和许良不相像的受伤的地方,现在似乎也有些相像了,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儿和许良当面,若她不是每一次在见到男孩儿的时候都细心注意对方的样貌,也许不会发现这一点细节的改变,只是一点细节的改变,便能够让不到五分的相像变成超过五分的相像,最终变成许老夫人嘴里的如出一辙。 许倾落咬牙,这个孩子才是关键,这个孩子身上有不对,她坚信这一点。 想到这里,与许良的茫然不同,许倾落却是上前便要将那个男孩儿拉过。 下一刻她的手与男孩儿的身子失之交臂。 因为一直在一边等待着的胡氏终于抓到了应该自己出场的机会。 一声哀嚎,妇人从许老夫人身后冲出,抱住自己那个木头桩子一般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的儿子,连声哭嚎:“老爷,老爷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你便是因为姐姐的原因对我不愿意接纳,也求你看在我儿是你的血脉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起码,起码承认孩子的血脉,不要让他一直背负着私出子的名声......” 一边哭着,掩藏在孩子背后的手却是狠狠的掐了一把木讷的仿佛置身事外的孩子背脊上的肉。 剧烈的疼痛让木讷的孩子条件反射的眼眶一红,泪水涟涟:“呜呜,呜呜,爹爹,爹爹!” 孩子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着,哭的凄惨而可怜,甚至直接扑到在了地上,膝盖手肘因为那一下都磨蹭上了血痕,他哭的更加大声而可怜了,与胡氏那带着作秀成分的大声哭嚎声不同,男孩儿的哭声是因为痛楚因为真实的委屈而生,让人听着便觉得心中酸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 胡氏打铁趁热,眼看着孩子的哭声引来不少人恻隐的目光,眼珠子一转,更加放大了声音:“老爷,我不求自己进门,我只求我的孩子得到公平的对待,你不知晓,不知晓这个孩子这么多年跟着我受了多少苦,这么多年,我一个妇道人家维持生计艰难,只能够在酒楼后厨帮忙,根本没有时间时时刻刻的护着我的孩儿,孩子没有爹只有娘,周围的孩子见了他便嘲笑他,捉弄他,欺辱他,甚至打他。你看看,你看看他的身上有多少伤痕,都只是因为他连一个爹都没有。” 胡氏撕扯开还在哭嚎的孩子的衣服,所有人都看到孩子瘦到了可怕的身子,那根根骨头分明交错,更加看到了那遍布在紧贴着骨头的肌肤上面层层叠叠的伤痕,青紫一片。 许倾落愣住了,与周围那些人单纯的被孩子凄惨样子惊到不同,她一眼注意到那些伤痕大多数虽然是踢打造成的痕迹,却也有很多奇异的伤痕,普通人分辨不出来。她是医者,还是专门细究过外伤的医者,一眼便认出,那些奇异的伤痕有很多应该是针刺钗扎造成的,还有一些掐痕烧痕,甚至还有鞭痕,绑痕,这些痕迹根本不可能只是孩子能够造成的! 许倾落不知道胡氏是否知道每一种伤痕都有独特的特征,但是她知晓,此刻望着那个哭嚎的女人,自己心中的厌恶更是深了一层,如果真的是她猜测的那样,那这胡氏简直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胡氏还在不断的哭诉着自己和孩子受过的苦:“我还记得生他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我们娘两个可怜呐,我身子弱没有奶水,他一夜一夜的哭,没有办法,我是借着乞讨得到的米糊才将他饥一顿饱一顿的养活下来,否则的话他哪里至于这么瘦弱,我苦没有什么,可是不能够让我的孩子再受苦了,那一年我们之间一夜露水,却让孩儿受了这么一番苦头,我对不起孩儿,我不能够让他更苦了。老爷,老爷你就行行好,你承认了他。” “你,你......” 许良也被孩子的凄惨震住了,可是他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顶着所有人谴责的目光,尤其是许老夫人那明显带着讽刺的目光,他狠狠的一摆袖子:“我没有!” 他径自走到胡氏的面前,一字一顿:“我和你没有任何露水情缘,我也和你没有任何的承诺情意,我许良从前根本连认识你都不曾,那一年我只是在这五洲城办事耽搁了几日,你为什么要如此不依不饶污蔑于我,又于你有何好处?我只是一个大夫,一个没有任何权势没有多少钱财的大夫,我没有任何能够被你贪图的,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够放过我和我的家人!还我们家一个清静!” 许良的面色甚至有些铁青,胡氏越是将她自己和孩子说的可怜,他便越是觉得无法接受,他根本想象不到为什么对方要如此大费周折的诬陷他。 只是他先开始的话语凌厉。到了后面却是近乎乞求了,只要胡氏不要这么不依不饶,只要能够让他和他的芸娘,他的落儿回到原来平静幸福的一家三口的日子,许良现在可以放弃任何身外之物。 “呜呜,老爷,良郎,我,我也是被逼的,你不知晓,你不知晓这根本就是许夫人安排的!” 胡氏眼看着许良死活不承认的架势,想到背后人的交代,转瞬便又是一个故事版本:“你确实是不记得与我的一夜情缘,我本来不想要欺骗你的,可是我只是不想要你和夫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可是现在不成了,夫人甚至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们母子已经被逼迫到了这样的地步,良郎我告诉你实话......” 胡氏的哭嚎声中有一种隐秘的恶毒:“当年夫人和您一起来的五洲城,夫人自知不能够生育儿郎,她便找到了我,然后将你灌醉。成就了我们的一夜露水,我们当时约定了的,她明明说会将我抬入府中,给我名分。可是第二天你和夫人就离开了五洲城,后来我生下了男孩儿,我辗转找人给你们托过信,我不求自己入门,我只求夫人慈悲给我儿一个身份,谁知道,谁知道夫人根本不愿意回信,甚至是音讯全无,我不敢离开五洲城,我在五洲城等了整整五年,好容易才等来了你,我是无辜的,我儿也是无辜的呀。” 这一段话夹杂着哭音,却是宛若疾风暴雨一般,根本不给人插嘴的余地哗啦啦倒了出来,让人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 “你,你胡说!” 许良的面色阵青阵白,指着胡氏的指尖都是颤抖的:“芸娘不是这种人,你休得污蔑芸娘......” 比起侮辱他,他更受不住的是有人侮辱梁芸。 “老爷,你到这个时候还维护那个毒妇,她差点儿害死我们母子,她的名声重要,难道我们母子两条人命就不重要吗?老爷你看看,你看看我被那毒妇掐的脖子,痕迹还在呢!” 许良对许母不遗余力的维护显然让胡氏很不理解,她一咬牙,仰着脖子冲到了许良的身前,伸手便要抓住对方的手去看那所谓的痕迹。 只是在她的手堪堪要碰触到许良的时候,从方才开始一直沉默的许倾落却是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一道银光闪过,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中,胡氏的指尖上分明扎入了一根银针。 “啊,要杀人了!” 十指连心,胡氏一边是真的疼,一边是因为许倾落突然的一下恨意横生,大声嚷嚷着便要将另外一只手往许倾落的脸上脖颈上挥,她的眼中有阴狠的色彩浮现。 下一刻又是一声尖叫,伴随着的是咔嚓一声脆响,胡氏的那一只手腕被许倾落利落至极的掰断了,骨节错位的声音让几个本来要上前阻止的许老夫人带来的仆人心底一寒,顿住了脚步。 许倾落丝毫没有在意胡氏的咒骂哭嚎,一把将自己扎入她左手食指指尖的银针拔出,那上面是黑色,许倾落冷冷的望向不知所措的胡氏,一字一顿:“我母亲身上的毒,果然是你下的!” 即便猜了出来真的确定了也是让她心底杀机沸腾。 “你说什么,什么毒不毒的,你别胡说八道,污蔑好人!” 胡氏也顾不得指尖剧痛的左手和手腕折断的右手了,一把便想要挥开许倾落钳制的手,想要后退。 她心里发虚,不明白许倾落怎么就看了出来,她的双手十指指尖中现在都是那种药粉,根本就不能够被验证的。 “你为了帮你那个毒妇娘,根本就是不问青红皂白,我告诉你们,这里是五洲城,不是你们那个什么淮县,不管什么事情,是要讲求公理证据的!” 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胡氏的脸颊上,也打断了她到了如此地步也还是坚持不懈的污蔑。 许倾落轻轻的抚了一下自己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红肿的掌心。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狠狠的全力的一巴掌抽的甚至跌倒在地打了个滚披头散发宛若疯妇的胡氏,轻蔑至极:“你这样的疯狗,和你讲什么道理简直就是浪费唇舌,你只配得到这样的待遇。” 那一刻许倾落的身上透出的是一种彻骨的冷漠与狠绝,让正面对着的胡氏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嘴里的声音一时间居然都吐不出来。 胡氏能够被镇住,另外一个被许倾落这出奇不意的行动惊住的人却是气的简直要撅过去了:“反了,简直是反了......” 许老夫人哆嗦着唇,手中的拐杖不断的点地,那样子像是随时随地要被气晕过去一般。 方才一直静静的站在许老夫人和胡氏身后不曾出声的小周氏和许微婉终于寻到了机会。 两个人殷勤的上前一步,各自一把扶住了老夫人颤巍巍的一边身子,小周氏意有所指:“老夫人,息怒息怒,为了小辈的事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不过说来也是,我见过了那么多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见过孙小姐这般气性的,哎,动不动喊打喊杀的,确实是有些疏于管教了......” 从见到许良的一刻,或者说在遇到许老夫人之前便已经在心中打定的主意,此刻占据了小周氏的脑海,她这话既是针对许倾落,也是针对不曾露面的许母。 许倾落自然听出,她给了小周氏一个眼神,一个很冷很冷的眼神,然后,少女的唇轻轻的勾起一个极浅极好看也极危险的弧度。 小周氏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在许倾落手上吃的那几次暗亏,而许倾落身前那个坐倒在地,捂着自己手腕呻吟的胡氏,让她心底一阵发冷,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巴,甚至不敢再看许倾落。 她这个时候甚至庆幸许倾落几次对自己还算客气了。 现在先要对付的不是小周氏母女,许倾落给了小周氏一个眼神之后,转头便向着胡氏身侧不知道何时停住了哭闹,呆呆傻傻的坐在地上径自出神的孩子走去。 许倾落心里清楚的很,便是真的当场抓住胡氏手上的毒药,只要许老夫人庇护也终究无用。 就像是她先前所想的,这一局重点从来不在胡氏身上,而是在孩子身上。 许倾落唇边的笑慢慢的收敛,弯腰伸出了手去。 只要找到这个孩子的不对,任凭着胡氏再是能演,许老夫人也不会再站在她那一边,对许倾落而言,最难对付的不是堂堂城主府复家,而是许老夫人,她不想要许良夹在两边为难痛苦,不想要自己的母亲回来之后面对的是伤心欲死的局面。 “不要碰我的孩子!” 本来在一边呻吟的胡氏眼睛看到许倾落的动作,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也忘记了对对方的那点子害怕,一把推开许倾落想要给孩子号脉的手,双手紧紧的将那个发呆的孩子揽入了自己怀中,那紧到了极致的力度,甚至让孩子不适的呜咽了一声。 胡氏恍如未觉,只是用警惕的微微含着某种恐惧的目光瞪向许倾落,颤抖着声音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不准碰我的孩子!” 许倾落动作自然的收回了自己刚刚要去探脉的手,仿佛对胡氏这样的异样毫无所察,对她不客气的话语没有感觉一般,实则是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许倾落的眸子轻轻的扫过那个被胡氏紧紧搂抱在怀中睁着茫然的双眼望着空处的孩子,这样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大的问题,这个孩子八成便是痴儿了。 只是不知道许老夫人知晓之后,对着现在心肝肉一般的孩子以后又是个什么光景? 许倾落不是什么会对人随便同情的圣母,胡氏的儿子虽然年纪幼小,看起来可怜,但是若是他好好的,那么不好的就是她和许良许母了。 只是即便心中如此明确,许倾落下意识的还是盘算有什么方法能够救治神智缺失的人,纯粹是医者的本能反应,少女对这一点很坚持。 许倾落收手了,胡氏也渐渐的平息下了身上不自觉的颤动,她觉得许倾落很吓人,不止是对方能够识破自己身上毒药的厉害还是行为话语乃至于眼神,仿佛只是轻轻扫过她那么一眼,就能够将她苦心隐瞒的秘密给看穿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先回去重新谋划谋划。最好和那个人再商议商议,想要成功进入许家,许倾落是最大的阻碍。 “许小姐,我知晓你心疼许夫人,你痛恨于我,但是这些事情根本就是许夫人造成的,是她让我受苦,让我儿受苦,是你们许家欠我们母子俩的!你伤害了我不够居然还要伤害你弟弟,果然是和许夫人一样辣手,好,既然你们许家如此不讲道理不容我们娘俩个进去,那我就去寻能够为我们母子做主的人!” 胡氏那个样子若不是年华不再,而且这一番滚打导致的身上狼狈,也许还真的会有那么一点儿子动人,可惜年华和气度她都没有,对着许倾落自以为义正词严的斥责指责,看来莫名的有些可笑。 说完了这一袭话,她抱起自己的儿子,昂首挺胸的样子还真的满像是那么一回事儿的。 许倾落嗤笑一声,正要说话,许良的冷声传来:“不论你如何舌灿莲花,芸娘绝对不会做出你口中所说之事,落儿也不是什么欺辱,她只是就事论事,你要说我许家对不起你,我更想要问你为何要对我妻子下毒,今日这件事情你不想善了,我也正想要问问!” 许良是个很温和的人,可是当许倾落抓着胡氏的手亲自指出了许母所中的毒药还在她的指甲缝中。亲自看到那一根黑了一端的银针的时候,他也不想要再忍,更加不会用什么道理去让对方知难而退。 现在的情形是胡氏想要暂时退却,许良却不允许了! “良郎,你今日便和着你女儿如此欺辱我们母子,不止不维护我们,还诬陷我们,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心,老夫人,呜呜。老夫人恐怕这一次我和孩子真的要辜负你一番期望不能够多多陪伴于你了,我,我还是和孩子回我们的客栈得了,就不在这里扎人眼睛了......” 胡氏听到许良居然追究毒药的事情,心底一凛,眼中一阵阵害怕惶恐闪过,她的五指忍不住使力攥住了怀中孩子的衣服一角,攥的那衣服一角都揉的烂烂的,脱口便是一阵否认与为自己开脱的话语。 话音未落,胡氏抱着孩子转身对着许老夫人微微弯腰便像是受到了天大委屈一般匆匆向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跑去。完全不顾许老夫人的阻止了。 这个时候谁管那个老虔婆,她现在只想到要赶快的将指甲缝中的毒药处理干净,该死的,明明清洗了很多遍,都过了整整两日了,为什么还没有清理干净。 只要想到许倾落扎入她指甲缝中变色的银针,胡氏便控制不住的害怕。 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离开,绝对不能够被人抓个现行! “胡氏!” 许良气的跳脚,想要去追那个胡氏,他也才想起来现在对方身上既然还有毒,也许就能够当做为许母洗清冤屈的有力证据了,怎么能够让对方走脱。 “爹,让她去。” 许倾落拉住了许良的胳膊。 “可是......”那也许是能够将你娘救出来的证据,只要证明芸娘是中了毒,且那毒药在胡氏的身上,那么便不会再有人抓着自己的妻子杀人的事情不放了。 “祖母还在这里——” 许倾落压低了声音,先不说方才她其实是刻意去炸胡氏,两三日了再是不易消除的毒有心的话净手几遍便也消除了,她只是将本来九分的事情确定成了十分罢了,确定果然是胡氏用的毒,复家比她想象的还要无耻,这一点让许倾落心中多了些数,也正好顺道找理由发泄一下教训胡氏一次。 便是胡氏现在身上真的还染着毒,只要有许老夫人在场,许倾落心底清楚的很,自己也是无法真的将胡氏当场捉住然后取证审问乃至于对质的。 许老夫人终究占据了一个长辈的声明,她可以对对方那些不慈无理的命令提出异议,却不能够真的和老夫人当场撕破脸皮。 这是生活在这个世上只要还要些脸面的人家都必须要遵从的规则,孝道。 许良的身子一僵,面上的表情一瞬间甚至有些悲痛绝望。 “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情,老身不明白,但是良哥儿,无论如何,许家的子嗣必须要入许家的门,这一点,老身坚持!” “既然你和你女儿将胡氏和我孙儿赶走,连一个稚子都不能够容忍,那么我也不在这里讨你们的嫌了,雪枝,扶老身上车!” 许老夫人这几句话说的很重很重了。许倾落不想要和她直接撕破脸,她却是不在乎自家儿子的脸面了。 “母亲,你这是什么话,你今日来了府中无论如何都要进门一趟让儿子还有落儿这个做孙女的稍微尽孝......” 许良抹了一把脸,将面上的悲痛绝望抹去,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难看的很。 许老夫人冷哼一声:“免了,你和你女儿的孝道,老婆子无福消受,正经的许家子嗣都不让进门。老婆子更是不好意思进门了,既然胡氏带着孙儿回客栈了,我去照顾我孙儿去。” “母亲!” 许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为了许老夫人这直接至极的讽刺,他是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大男人了,他也不是什么往官场上钻营的读书人,不孝的大帽子就算是真的扣到了头上也无所谓,但是他的落儿还年少:“落儿是你的亲孙女......” 何至于此。 “爹,祖母既然有别的打算,作为晚辈我们听从便是了,别与祖母争辩凭白让祖母不虞。” 许倾落压住许良还要与许老夫人讲理的动作,微微勾唇:“祖母慢走,一路之上舟车劳顿的,您也确实是需要清静清静了。” 既然许老夫人不愿意给许良脸面,那么她也不想要给这个脑袋进了水的老夫人脸面! 许倾落的性子有点偏向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样子,血缘也许能够让她顾忌,但是却绝对不能够让她一忍再忍! “你!” 这一次是轮到许老夫人咬牙了,她望着恭恭敬敬的弯腰做出送行样子的许倾落,方才还觉得稍微出了的一口气此刻被许倾落重新堵了回来,而且是狠狠的还了回来。 什么叫她慢走,直接送客了?好呀,果然是不欢迎自己住进许府,这梁芸教育出来的果然和自己就是不一条心,真是可恨! 还有那清静清静,许老夫人以己之心去想许倾落,越想越觉得对方话中有话,还不是什么好话。 只是却不知晓她究竟是哪个意思。 “良哥儿,你教的好女儿!” “雪枝,我们走!” 许老夫人这次再也端不住自己那雍容老太太的架势了,急走了两步似乎是再也不想要再在这里呆上哪怕一刻。 许良知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替自己的女儿赔罪,晚辈能够挽留长辈,却不能够近似逐客的对待长辈,只是想到自己亲娘方才对着许倾落的声声刻意讽刺训斥,他垂低了眼睛。 起码,现在在家中这么乱,芸娘又出事了的情形下,他是真的暂时暂时不想要应对自己的亲娘了。 他想,自己也需要静一静了。 老夫人上了马车,却在许倾落和许良以为她会就此离开的时候突然掀开车帘子,恍似不经意间对着也要跟着自己上马车的小周氏和许微婉轻轻一指:“老婆子去看我孙儿,只是良哥儿身边也不能够没有人照料,落儿到底年少,周氏,你和婉儿便留在许府代老身照料良哥儿。” 许良皱眉,不明白自己亲娘又有了什么打算。 许倾落却是一下子猜到了许老夫人的心思,一时间只觉得恶心难受的很,真是没有见过这种生怕儿子家宅安宁的亲娘,她甚至怀疑许老夫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老夫人放心,妾身和婉儿一定对老爷多加照顾,一定不会辜负老夫人的托付的!” 本来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戏。想着要如何开口才能够让许老夫人将她和许微婉留下的小周氏一时间真的是喜上眉梢,连那稍嫌刻薄的唇都笑的格外灿烂。 拉着许微婉在许老夫人的跟前连声保证,从见到这御赐的大宅子之后,见到许良那虽然上了点年纪却还是颇为有气度的端正样貌之后,她心里便一下子活泛了。 只是许微婉成为许老夫人的干孙女算什么富贵?现在这许府现成当家主母的位子才是真的值钱。 小周氏的眼睛里都是贪婪的光。 “嗯,你和婉儿都细心,你们两个的话,老身也算放心,良哥儿性子温醇,一向待人太过宽和。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尽管帮把手,也是有心了。” 这已经不止是安插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入府了,而是让小周氏明目张胆的去行使管家权了,许倾落的眸子越发的冷,对老夫人的不知所谓,却没有说什么。 反正许微婉和小周氏早晚要对上解决,躲也躲不掉,她也不想要躲,既然到了跟前了,那就看看究竟谁才是最后赢家。 反而是许良这个许老夫人嘴里的当事人,觉得许老夫人的话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想不明白:“母亲,儿子身边伺候的人足够了,不需要再添下人的。” 许良的话让一心想当女主人的小周氏面上阴沉了下。 她现在最讨厌别人将自己当做下人,若不是许微婉按住了她的手,恐怕又要忍不住辩驳两声了。 “良哥儿,你这可就错了,周氏是老身看着不错的性子,婉儿更是老身打算收为孙女的好孩子,她们是来帮衬你的。” 许老夫人眼中是一点恶意,说实话,她当时收容小周氏和许微婉,说的好听是因为什么救了她们一命,与自己有缘,实则还是为了让两个人来恶心许倾落还有梁芸的,本来以为有了胡氏和孩子也就成了,这两母女没什么用处给两个银子打发了便是,现在再看...... 许老夫人这样想着,不顾自己儿子愕然的神态,甚至将自己手上的一个镯子褪下来给了许微婉:“婉儿,你也是和老身有缘,老身当日便曾经想着要将你收为孙女,只是现在没有时间,这镯子便当做是礼物,你且好好收着,等到日后空闲下来,老身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许老夫人不由分说的便将自己手腕上一个绞丝镂空碧萝纹镯子亲手给许微婉戴了上去,她的亲孙女从见面开始甚至连一颗珠子都没有收到过,只有不断的斥责辱骂。而许微婉一个外人却收到了这么贵重的镯子,一时间许良的脸颊上的肌肉有些抽搐。 即便是以着许微婉的城府,听着许老夫人这带着点儿承诺意味儿的话一时间都有些呆住了,是喜的。 小周氏一拉许微婉的胳膊,对着许老夫人连连叩谢保证一定好好照料许良,照料许府。 许倾落迎上了许老夫人不善的充斥着一点得意的眼神,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只有冷淡,对许老夫人这样子拎不清的,有时候再多的感情也是浪费,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许老夫人一把将车帘子放下,被许倾落那冷淡的无所谓的样子给气到了。 马车车轮轱辘轱辘的转动着,越行越远,可是许老夫人这一行人在这边短暂停留带来的影响却是切实的留下来了,并且让人再是厌恶也不得不忍受。 “两位,我身边确实不需要什么人帮着照料料理,有落儿在一切都没有问题,若是无事的话,两位可以自便。” 许良再多的也不想说了,虽然不至于恶言相向。但是因为许倾落和许微婉的待遇不同,他一时间是怎么也无法对小周氏和许微婉的印象好起来,而小周氏那几个隐晦的眉眼官司,许良是看都懒得看一眼,大袖一甩,转身进入了大门,再也不想要在这边丢人现眼了,当然,临走前拉着许倾落一起。 至于小周氏和许微婉究竟要就那么自便走了还是真的按照许老夫人的意思入府,许良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 许倾落被许良拉着手走,忍不住回首,望见的便是小周氏和许微婉有些尴尬的脸色,一时间觉得心情大快。 嗯,有的时候天然性子的人说话更加噎人,许良的那句自便可真是挺有趣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 晚饭的时候,小周氏和许微婉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许倾落其实一点儿都不意外,两个人若是会放弃机会,只是被许良几句话给弄走,也就不是小周氏和许微婉了。 毕竟她们所图可不小。 小周氏嘴里还在说着自觉贤惠的话语:“老爷快吃些这个,味道很不错,而且补身子,不过许府中的厨子技艺还是差点儿,若是我的话,一定做的比这个还要好吃。” 许倾落望着自顾自落座,自顾自将布菜的丫鬟驱走,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饭碗,自顾自的伸出筷子给许良夹菜的小周氏,然后又看着小周氏那一身有些熟悉的衣服,她将手中的碗不轻不重的落了下来。 只是不轻不重的一下,却是声音格外的重,因为许倾落身侧的许良,同样将手中的碗落在了桌子上。 两声重叠为一声,自然是有些格外的声音发沉了。 小周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望着冷着一张脸的许良,好像是有些不知所措:“老爷?” 听听,老爷这个称呼是什么人都能够叫的吗? 往日里饭桌上许母总是叫着老爷,那才是一家三口,而小周氏带着许微婉过来,分明就是将好好的回忆都给破坏了去。 “我不需要你给我夹菜。” 许良将方才小周氏夹着到她碗中的菜全都挑了出来,随意的扔在了桌子上,小周氏面色一僵,但是想到许微婉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压制住自己的脾气:“老爷,我只是一片好心,我想要关心你,我知道夫人现在不在你肯定难受,但是总是要多吃些补补身子,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我自己会好好吃饭,还有,这东西这样处理是最有药效的,府中的厨子是按照落儿的方子整治的药膳,不懂的话就不要瞎说,当然,我也不想要吃带着一个陌生人唾液的菜,我是医者,比任何人都注重这一点,希望周夫人你日后注意,另外,请在称呼上加上我的姓氏。这是基本的常识。” 许良很少对人如此不留情面,如此毒舌,但是方才小周氏坐在了芸娘惯常做的位置,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发自内心的厌恶。 从前他从来不愿意对人当面恶语,尤其是女子,只是经历了胡氏那么一遭儿之后,他是再也保持不住什么所谓的风度了。 “许,许老爷......” 小周氏饭桌下的手握住,抬头对着面上没有丝毫温和气息的许良笑的有些尴尬:“我只是听从老夫人的吩咐,如果给你添了麻烦的话,抱歉。” 她不断的让自己记忆许微婉所说的打听到的梁芸的性格,在心中告诉自己,总有一日她会取那个女人代之的,反正对方犯了那么大的事情,许老夫人又是那个态度,八成是回不来的,回来了也是个疯子,如果好了的话,她和许微婉有的是办法让一个女人变成真正的疯子。 小周氏这样想,面上的表情就更加柔了。 许倾落望向没有再说什么,却是连看都懒得看小周氏一眼低头自顾吃饭的许良,冷笑了一声,继续端起了饭碗,有些人心大了,却不知晓不是什么事情,不是什么感情都可以凭借谋算得到的。 在许良的身上下功夫,妄想要取代许母,简直是不知所谓。 许微婉一直在注意许倾落,小周氏的言行是她教的,打听了许母的性格模仿的,甚至小周氏身上的衣服也是她专门给钱买通一个府中的下人取来的许母的旧日衣物打扮出来的。 她自然不会觉得如同许良这般虽然人已半百却一直只有许母一个女人的男人会这么轻易的被勾到,小周氏也实在不是个多有资本的女人,甚至更大的可能会引发许良对小周氏的厌恶,许母毕竟不是死了多少年,她还活着,还是活在危险中,这个时候谁冒出来有那种心思谁都不会得许良的喜欢的。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许微婉她想要看到小周氏出丑,想要看到对方被羞辱,她更加想要看到许倾落失控,最好做些出格的事情,那样子的话她才会觉得更加的舒服。 只可惜,许倾落淡然到冷漠的架势让许微婉的打算落空了,她甚至觉得许倾落像是看了一场的笑话,不止是小周氏的,还有自己的。 咬牙,许微婉抬眸对着许倾落笑的格外亲近:“姐姐,我和母亲从前生活的日子颇苦,有许多事情都不是太明白,若是有哪里冒犯了,希望姐姐和许伯父勿怪。若是姐姐有闲暇,是否可以多教教妹妹,妹妹听府中的人都一直说姐姐是一位不输男儿的巾帼呢,也约略说了些姐姐在那淮县经历的事情,妹妹不期待成为姐姐这般的能人,只希望学得姐姐的一二就心满意足了。” 许微婉说话声柔柔的,笑容柔柔的,便是俗称的笑脸人,比起小周氏那僵硬的表情人家可是自然的多。 许良都忍不住抬头看她了。 许倾落勾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望向那眼中隐隐期待实则带着挑衅的许微婉,一字一顿:“教你,我没有闲暇。” 她没有说自己没有空,她说的是教许微婉她才没有空。 极其的打脸。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静默,许微婉再深的城府被许倾落这么下面子也是有些承受不住的,她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旁边的小周氏和许微婉本来便是一起的,眼看着许倾落这么不给面子,下意识的便要张嘴。 许微婉苍白着脸先开了口:“姐姐既然现在没有闲暇,那日后待得姐姐有闲暇的时候再教导教导妹妹便是。” 她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即便心里恨的滴血。 “对你,我永远没有闲暇。” 许倾落却丝毫不给许微婉一丁点儿的面子,她随口道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碗筷,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帕子,轻拭唇角,动作优雅大方,对比着许微婉那更形苍白甚至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形说不出的讽刺。 许倾落方才若说是打脸,现在就是将许微婉那一点面子直接丢到地上狠踩了。 “你这个......” 小周氏觉得自己也被打脸了,忍不住出了声,只是她方方出声,方才一直沉默的许良开了口:“食不言,寝不语,不想吃饭就别吃了。” 许良针对的是小周氏,还有许微婉,他的声音并不是多么的凌厉。却带着一种沉沉的压力,这个性子温良的男人,此时此刻随时都像是要爆发一般,让小周氏的那点子冲动,骄横,泼辣,一时间吐不出来了。 许微婉拉了拉小周氏的袖子,低垂了有些红的眼眶,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筷子,委屈至极的接着用起了饭。 许倾落将帕子放下,起身对着许良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饭厅。 许良也不想要待在这里和这两个莫名其妙被许老夫人留下的女人对着,随后也走了,说实话,他现在心里乱的很,只想要安静一下,虽然许倾落说的公子衍答应帮忙,但是没有确切的消息,他又如何吃的下去饭。 方才也只是想着不能够让女儿再担心或者冲动的去城主府,他才强忍着担心焦虑叫了晚膳。 小周氏面上僵硬的很,她想要叫住许良,可是对方方才的冷言冷语言犹在耳,她再是厚脸皮也不会明知道没什么效果,反而会起反效果的时候往前凑。 猛的转头望向还在低着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自顾拔饭的许微婉,小周氏心底的火气一下子就升了上来,啪的一声,许微婉的脸颊被狠狠的一巴掌打偏,若不是手紧紧攥着饭碗,恐怕就要闹出大动静了。 “母亲......” “别叫我母亲,你这个废物!” “你不是说我按照那个什么许夫人的打扮言行来的话就会让许老爷心动吗?根本是屁话,老娘听你的真是蠢透了,我告诉你,你如果这两天还不能够想办法搞定那个许倾落让我们母女成功落脚,我真把你卖了!” 这段话小周氏是压低了声音凑在许微婉的耳际说的,不是虚言威胁,而是随时能够成真的威胁,毕竟她手中捏着的是许微婉的卖身契,说好听了许微婉是小周氏收养的女儿,说难听了许微婉是小周氏随时都能够发卖了的奴婢。 “母亲放心,我一定帮你得偿所愿,我一定会让许倾落再不能碍事!” 许微婉捂着通红的脸颊,低垂着头,像是呆住了一般,半晌,她压低着声音。慢慢的一字一顿像是立誓一般道,话语中藏着毒液。 —— 许倾落是不知道后面许微婉和小周氏之间这一场再次发生的内讧,她只是看着许良有些不稳的背影消失在饭厅门口,慢慢的抓紧了身前的廊柱,父女两个都只是为了让对方不要担心强作镇定,谁都不再说许母的事情不是不在意了,只是因为太在意,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害怕让唯一剩下的那个亲人更加担心。 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将母亲安全的带回来,带回到父亲的身边。 “小姐。衍公子身边的千岁来了。” 百草匆匆跑了过来,小声道,同时用警惕的目光望向饭厅,她对小周氏和许微婉可是警惕的很。 百草倒是知晓要防范着许微婉和小周氏,可惜人家有心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许微婉望着这边走来:“姐姐,是有客人来了吗?我陪着你一起去迎接。” 她丝毫不介意将自己脸上的巴掌印敞开在许倾落的面前,若是前世的许倾落,恐怕要匆匆询问她是谁伤的她了,然后便去帮着她出头,从前许倾落是真的全心全意维护许微婉,多和那些族中说许微婉闲话的姐妹还有外面的闺秀争执,弄的自己名声全臭,倒是成全了总是在一边劝和的许微婉一片名声,前世的许倾落最初会喜欢和许微婉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对方像是一个温柔可人善良温软的妹妹一般,让她的保护欲得到了满足。 而现在,许微婉顶着这么明显的巴掌印过来估计是改变策略,想要用小周氏当那个假想敌,引得许倾落心软,然后再来两句身不由己,可惜从前只是从前,早已经不可追寻。 许倾落抬眸,冷冷淡淡的一眼好像没有看到许微婉面上那五指暗红一般,随意的扫过,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对着百草示意,便要直接见千岁,对方定然是带来了有许母的消息,许母的消息现在比什么都重要。 “姐姐,我只是想要帮忙一起招呼客人,老夫人也说了要我和母亲帮衬着你和许伯父......” 许微婉眼看着许倾落不吃自己可怜那一套,一咬牙又招呼出了老夫人,她想要留在许家可不止是为了点儿子钱财,她要的是名声,是未来,是如意郎君,前提她必须要在许家站稳脚跟,起码要让人知晓许家不止许倾落一个小姐,还有她的存在,她早晚也是许家的‘小姐’。 只有让人都知晓她的存在,她才有机会。 许微婉不断的在心中告诉自己,对着许倾落却是再也端不出什么和善的表情了,许倾落是她见过的最难对付的同龄少女。软硬不吃,让她无从下手。 “笑话,我们家小姐要见什么客人关你什么事情?有我这个丫鬟陪着去就够了,这位婉儿小姐你凑什么热闹?难道你想要抢我百草贴身丫鬟的位置?不过贴身丫鬟有我一个就够了,小姐不打算找第二个,你再是献殷勤也没用。” 百草眼看着许微婉先是示弱装可怜,又是威胁强硬的,也是怒了,心想你也就是借着老夫人压制我们小姐,你是个什么东西,说话自然是毫不客气。怎么凌厉怎么来了。 被她这么一讽刺,许微婉的面色阵阵泛着紫红之色,显然是被百草几句话气的很了,贴身丫鬟,呸,谁稀罕! 许微婉再是痛恨许倾落也已经带着百草走了,这一次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再厚着脸皮过去了。 她能够做的便只是用怨毒的眼神望着许倾落和百草的背影,只能够望着。 “做的好。” 许倾落微微勾起了唇角,对着身侧说着许微婉多会装的百草轻声一句,说实话,每次看到许微婉吃瘪,总是会让她心情好上许多,调剂心情可真是不错。 百草嘿嘿笑出了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脸颊有些红:“能够帮小姐你的忙我就开心啦。” 每次有危险有麻烦的时候许倾落都是自己迎上去,甚至大多数时候还保护她这个丫鬟,百草一直都想要保护自家小姐呢,即便只是口舌上的帮忙,也是进步不是,百草握拳,给自己打气。 只是百草和许倾落的好心情持续到见到千岁,全部都消失了。 千岁还是那副冰冷中透着厌恶的表情,对着许倾落连礼都不行,她刚刚一露头,少年直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许倾落:“公子让我转交的。” 说完了这句话,他转身便要离开,行为无礼之极。 百草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连交代都不交代好了就走?你别走,你说清楚,我们家夫人呢?衍公子有什么交代,夫人究竟有没有事情,有没有从复家救出来?” 千岁面色变了:“你放手!” “你不说清楚别想走!” 百草早就看千岁不顺眼了,每次见到自家小姐都一副欠了他三五八万的样子,本来想着是有个什么确切消息交代才专门给人请到这里让许倾落见一见,谁知道扔下这么一句不是交代的交代和手帕就想走? 百草咬牙瞪着千岁,恶狠狠的:“你说清楚!” 像是审查犯人似的,千岁的袖子都要被撕裂了,被百草气的要死,一时间却不好使出大力对付对方的撒泼 许倾落望着那块帕子,那是许母随身的帕子,边角还绣着许母的闺名,里面鼓鼓囊囊的,包着东西,她心底有些莫名的慌,抬眸望着千岁:“公子衍既然让你过来,定然有别的交代。” 她的眼神凛然中带着压迫,千岁居然觉得有些心慌,他啧了一声,不耐烦的偏转了脑袋:“许夫人已经被公子从复家接出来了,没有什么危险,你手上的东西是你母亲让公子转交的,说是要交给许大夫,说是他看了就清楚了。” 千岁显然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纠葛,说完了话,狠狠的从百草的手中想要拽出袖子。 百草下意识的望向许倾落。 “我娘将东西给公子衍的时候。是清醒的吗?” 许倾落打开了帕子,望着里面的东西,沉默了半晌,声音有些沉,百草不明所以,往旁边看,只看清楚那帕子中包着一块布料和一截头发。 “......很清醒。” 千岁舔了舔干燥的唇,也望见了里面的东西,一时间居然对着许倾落讽刺不出来了。 “百草,让他走。” 百草松开了自己刚刚死命拽着的袖子。 “小姐,究竟怎么了?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千岁走了。百草走到许倾落身侧,望着对方手中帕子里包着的东西,莫名其妙。只是一块布料和一截头发呀。 “这是母亲一件惯穿衣物上的袖子......” 许倾落低垂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割袍断义,割发断情。” 许倾落抬起了头,眼中有些茫然无措,是百草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种类似脆弱的情绪:“百草,这一次,也许我娘真的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小姐,夫人和老爷那么恩爱,哪里舍的不回来呀,而且就是一段袖子一截头发也不代表这什么断情断义的呀......” 百草的声音越来越弱,因为许倾落唇角的苦涩:“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了,夫人怎么会?” “娘既然是清醒状态,唯一会让她如此的原因只有一个,胡氏的那个儿子,也许真的是父亲的孩子。” 她不断告诉自己告诉其他人那个孩子不是许良的,是许良族兄弟或者是胡氏和复家一场纯粹的阴谋,可是现在许母的选择,不得不让她承认。自己也许错了,也许许良真的做错过,真的和胡氏有过露水情缘。 许倾落的心闷的快要窒息,她不怕面对任何困难,任何来自于外人的局面谋算,可是当事情涉及自己的父母时,便是许倾落,也有害怕承受不住的,她担心母亲真的彻底离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真的曾经背叛,她害怕这个家就此分崩离析。 “小姐。那个孩子就算真的是老爷的又怎么样,老爷承认的唯一的妻子和孩子只有夫人和你,不是那个胡氏说进门就能够进门的,再说那个孩子呆呆傻傻的,还不一定是个痴儿呢,老夫人若是知晓了,一定不会再去支持那对母子的,难道还会去指望一个傻子传宗接代不成,小姐,你才是许家唯一的小姐,你不能够如了那些个坏人的意!你一定能够斗倒她们的!” 百草眼看着许倾落的状态不对,什么也顾不得了,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对胡氏那个儿子的猜测也说出来了,许倾落细心能够注意到胡氏的儿子有不对,百草跟着许倾落这么久,一向对自家小姐注目的人事物也多留个心眼儿,自然是也注意到那个孩子有些异常的呆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木愣愣的。 许倾落回神,将手中的东西重新包好了,收入袖子中,眼中的茫然去除,回复了清明,却还是有那么一点怅然,她伸手摸了摸百草的脑袋:“你不懂,不是斗不斗的问题,以我爹对娘的重视,即便那孩子是他的亲生孩儿,他也不会辜负娘和我,只是,只是意难平......” 只是无法接受,无法承受。 许母嫁给了许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儿子。为了这个甚至有了心病,甚至害的许良和许老夫人母子之间不得相见,她是愧疚的,而胡氏后来所说的那个许母安排的她和许良一起的解释也许才是真的,只是一夜便有了孩子,还是男孩儿:“我爹还算年轻,既然五年前胡氏一夜便有了,日后别人也能够做到的,我爹没有问题,我娘若是再当这个许夫人,老夫人不会愿意接受的,更何况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娘何尝坐的安心,坐的开心呢?” 许倾落在百草面前甚至不愿意称呼许老夫人一声祖母,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一直的逼迫,才会让许良和许母那么痛苦。 “我不明白......小姐,你们才是一家人呀。” 百草摇头,她不明白,一点儿都不明白,她觉得原来许倾落她们一家三口多好,现在为什么平添这么多波折麻烦,凭什么那些个外人要去阻止人家的幸福呢。 “小姐,难道你就那么接受吗?” 接受许母的决定,让许老夫人的算盘成真,让胡氏进驻许家,百草面上染上薄红,是气恨的。 许倾落望着百草那不甘不愿的表情,轻笑:“我心中有数。” 方才是心中觉得痛苦茫然,可是再是痛苦茫然,许倾落也清楚的知晓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其中没有任何一条是不战而败,是任人摆布。 不论是许老夫人,胡氏还是胡氏背后的复家,既然许母已经救出来了,那么她就和他们好好玩玩。 那一刻许倾落的眸子凛冽如刀锋般刺人:“我爹问起的话先暂时只说娘被公子衍救出在那边修养,至于娘转交的东西,我自会在合适的时候给他的。” 许倾落心底已经下了决心。 天色不早,许倾落拉着还是有些愤愤的百草离开了侧门,风拂过,吹起侧门里角落中一片衣角,打着旋落下。 —— 百草已经睡下,许倾落虽然已经有了决定,虽然和百草说的坚定。心里终究是难以安然,毕竟关系到的是自己的父母。 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底睡不着觉,起了身子,许倾落下了床,将白日里公子衍交给自己的信拿了出来。 她现在心里乱的很,她想要看看琅晟的信,她想他了。 指尖轻轻的拂过信奉上自己的名字那里,忍不住便想起了第一次教男人写自己的名字的情景,想到了那一夜的灯光月色,想到了第二日那满满一张自己的名字。 许倾落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唇角已经勾起一抹好看之极的笑弧。烦躁的内心似乎只是看到男人熟悉的字迹,便能够得到一点安抚一般。 将烛火剪了下,让火光更明亮了些,许倾落小心的拆开了那厚厚的信封,琅晟在信中说他已经行至山庸关,再往南行还有五日左右便能够到达京城,让她不要担心,信上满满的都是一路上的见闻,详细的很,不像是给自己报平安,倒像是写报告似的,满满的三大张都是这些见闻,虽然看的有趣,许倾落还是忍不住想要叹气,琅晟说他是木头还真的不是污蔑,通篇都是这种见闻,难道就不会写一点儿甜言蜜语吗?也幸亏是再世成熟的自己,很了解那个男人在某些事情上的笨拙,也很自信男人对自己的感情,不需要甜言蜜语确定,若是前世这个岁数的自己,可不就是要误会吗? 许倾落一时间又想起了男人前世的时候每次出去也给自己捎回来的平安信。也是如此只有一路之上的见闻,甚至没有他自己的观点,看着比游记还要枯燥,那时候让她厌烦的很的笨拙枯燥,现在读来其实还是很有些乐趣的。 起码,她只需要去看最原本的人事物,不夹杂任何私人情绪的判断能够让她看着更加容易判断,而不会被影响,也许正是因为琅晟是个军伍之人,他记录那些见闻一直都是尽量不掺杂私人情感的。 许倾落随意的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眼睛便被最后一页仅有的那几个字全盘占据。 那是:念,吾妻。 仅仅三个字,许倾落本来只是轻轻勾起的唇角乍然间宛若是朝阳一般,璀璨动人到了极致,勾起的弧度如斯动人。 很好看很好看的三个字,练的和许倾落三个字都快要不遑多让了,也不知道偷偷练了多久,许倾落的单手支住下颔,眉眼弯弯宛若月牙。 她觉得,自己的心中又充满了力量,前世自己和琅晟之间那么多挫折误解磨难。最终落得那么一个下场,今生她做了那么多,所以她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开头,已经有了一个这么好的发展,既然他们的命运能够改变,那么父母之间的那些纠葛又有什么难解的?只要努力,什么是不能够改变的呢? 许倾落双手环住了那四页信纸,搂抱在怀中,月色下,那双明眸间是一份不屈与坚强。 许倾落这一夜睡的很香,从琅晟离开后。发生那么多事情之后第一次睡的那么香甜,梦中恍惚看到那个男人骑着那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向着她伸出了手,梦中,她仰头,抓住了他的手。 幸福,是靠自己抓住的。 梦中的许倾落紧紧的将自己的全身靠在了男人的怀中,握住了他的手。 许倾落很久没有睡的这么熟了,舒服的都不想要起来了,可惜有人不想要她舒服太久,外面的院子中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整个许府,伴随着的是恶毒的咒骂。 在许倾落皱眉起身的时候,百草慌忙的跑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 “出什么事了?” 许倾落被百草按住不让她出去。 “小姐,小姐你别出去,老爷让你千万别出去。” 百草急的都快哭了,边按住许倾落边担心的往外面望,好像随时外面都会冲进来一头吃人的野兽一般。 “百草,躲避不能够解决任何问题,你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许倾落无奈,捏住百草的胳膊,轻轻的按揉对方的背脊,让她冷静下来,她的身子抖的都快站不稳了。 “小姐,胡,胡杏儿的儿子死了!” 百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百草的话语让许倾落一愣,即便是以着她的深沉镇定,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时间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更加难以接受:“怎么会......” 她失声,不是难以接受胡杏儿的儿子死去的消息,她只是觉得无法接受有些人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能够下手,这个时候死去,明显就是不正常。 那个孩子除了有些痴症之外,观其面色,查其声气,根本没有什么会暴毙的症状。 而且还是昨日她刚刚怀疑了孩子有痴症,胡氏那样讳莫如深的样子近似逃走之后。 许倾落抹了一把脸,面色一点点的冷凝,望着还是一副惊魂未定样子的百草:“怎么死的,昨日里还好好的。” 无论如何,许倾落心里清楚,胡杏儿的孩子不管怎么死的,八成都会和她扯上关系,她心中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尤其是在听到那隐约从院子外传入房中的一声声污言秽语之后,想要往好的地方想都不成。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许倾落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做的便是稳住,在事情进一步恶性发展之前尽量掌握先机。 百草听着许倾落冷静的声音,本来因为惊怕而有些不稳的情绪一点点的稳了下来,她抹去眼泪,声音还带着点儿梗咽:“小姐,那个孩子,听说是半夜里起夜然后就突然不见了,直到今天早上有人才在客栈墙角外发现那孩子。已经没气儿了,脖颈处有掐痕,是被掐死的。” 百草随着许倾落也见识不少,只是遇到这种事情,根本不是说冷静不害怕就一点儿不害怕的:“还有,小姐,她们说就是你——” 百草的声音未落,刚刚才被百草关上的房门砰然一声被重重撞开,十几个拿着棍棒的仆役冲了进来。 十几个仆役将许倾落和百草围了起来,百草下意识的张开双手护在许倾落身前。红红的双眼瞪大了:“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还有没有规矩王法了,居然直接冲入这里!” “老身就是这许家的规矩!” 许老夫人拄着拐杖,头上绑着抹额,一脸冷然的表情被小周氏搀扶着走了进来,她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因为冷肃的表情显得格外的吓人,那双眼望着许倾落,带着深深的厌怒,仿佛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老身今日就好好教教这许家不孝女规矩!” 话音落下,许老夫人举起自己手中的拐杖就往许倾落头脸部位挥去,那架势恶狠狠的,像是对待仇人似的,根本没有丝毫犹豫,若是被打中头脸位置,便是不死也要毁容留疤的,百草面色发白,眼中惊惧:“老夫人你不能够这样!小姐没有......” 她越发的挡住在许倾落面前,挡在那棍棒面前。 许倾落面色沉冷,用巧劲一个轻轻的推动,百草不由自主的往边上跑去了两步:“小姐!” 在百草担心的喊声中。许倾落一把拿住了许老夫人那恶狠狠的一拐杖,手臂绷直,眼神狠戾,面对许老夫人喊打喊杀的气势,丝毫不弱自己本身的气势:“老夫人,你是要做什么?是要在这里当众杀人吗?” 许老夫人被许倾落的眼神刺的有些疼,她觉得许倾落还敢反抗是下了自己的大面子:“老身要杀了你又如何,老身是你的长辈,有权管教你这个杀害自己血脉亲弟的孽女,便是谁说也只会认为老身管教的对!” 许老夫人面色有些涨红。因为许倾落一直举着她的拐杖,她的手又不好放下来。 “呵呵。” 许倾落听到许老夫人这生硬的话语,不止没有害怕求饶,更是嗤笑了两声:“您这管教,恐怕是过了。” “谁人都不会认为你管教孙女有错?那王法呢,王法可没有说一个无品无阶的老妇人有资格任意打杀非奴籍的女子,即便你是我的祖母,王法也不允许如此,更何况,我许倾落可是在陛下那边挂了名号的,祖母,你真的就这么什么都不予我分辨便要打杀了我,到时候,若是某一日朝廷再想起来我这么一个被打死在朝廷钦此宅邸中的人的时候,还请祖母好好和官府的人解释清楚你无故冤杀一个得到朝廷陛下嘉奖的女子的缘由。” “我许倾落没有杀人,任凭着是谁要冤枉我,也要给出凭证!” 对待有些人,再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是不成的,还不如直接这么粗暴的威胁,在许老夫人方才那么直接对着面门的一拐杖之后,说实话,许倾落丝毫也不觉得许老夫人还值得自己费心经营什么感情了,这种人,你对她再好,也不及她心中认定的东西。 “你敢威胁老身!” 许老夫人被许倾落说的面色阵红阵白,咬牙切齿,觉得这个长相狐媚子的孙女更加不得她的眼了,可是许倾落的话却真的是让她本来打算不问什么先将少女定罪的打算有了些犹豫,更多了些担忧,许老夫人再是自诩名门老夫人,她自家人也是知晓自家事的,许家在这五洲城都只是普通的富足人家,别说是什么陛下朝廷嘉奖,便是五洲城的那些真正名门她都是得罪不起的。 “老夫人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落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没有杀人便是没有杀人,若是老夫人非要认准了,那便请拿出证据。” 许倾落冷淡道。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许倾落这样不惊不惧。对待许老夫人也是强硬的态度反而是让人一时间无法怎么样。 小周氏本来只是在一边看热闹,眼看着许老夫人被许倾落的话吓住,哎呦一声走了出来:“孙小姐,你看看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么和老夫人对峙,难道是杀了一个幼弟不够,还要杀了老夫人不成,你看看你这态度,王法也不能够庇护先杀幼弟,后杀祖母的人!” 小周氏叉腰叫嚣道。看着许倾落的眼神和看一个死人似的,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水准,得意的很。 “你胡说什么,我们小姐没有杀害什么幼弟,也没有想要杀害老夫人,都是为了自保!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险恶,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许倾落还没有说话,百草先冲了上去理论,只是她话音才落,便被小周氏身侧的丫鬟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小小贱婢,居然也敢放肆!” 百草脸上红红的巴掌印,看起来可怜的很。 “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百草眼眶又红红的了,气的伸出两个小拳头便要扑打过去,只是她哪里是对手,自己没打着人,还被抓挠了几下狠的,最后差点儿被推倒在桌角。 许倾落看到百草被打,她的眼神一凌,随手放下举着许老夫人拐杖的手,许老夫人收势不及,差点儿跌倒,幸亏身边的人搀扶了一把,她伸出手指朝着许倾落指着:“你这个不孝女,周氏说的不错,你不止杀害幼弟,你居然还想要伤害自己的祖母,简直是许家之耻。” 虽然还是狠辣的指责,却因为许倾落方才那一通王法之说有些底气不足。 她心中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情,根本经不起什么查证,更加恨许倾落不能够顺势认下罪名,偏偏要反抗自己。 许倾落没有搭理许老夫人的指责和自以为是,当做是恶犬吠叫,她慢慢的走到百草的身边,拿下了她捂住脸颊的手,看了看对方脸上的红印子:“没事,擦点药下午就消了。” 下一刻,许倾落转身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小周氏身侧的丫鬟脸上,对方哀哀叫了一声,那巴掌印比百草脸上的还要深:“这里是许府,陛下亲自嘉奖我的许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在这里放肆的许府,这一巴掌是教会你,做什么之前,看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许倾落的气势冷冽而凛然,让那个想要反驳的小丫鬟一时间不敢开口,只能够将求救告状的眼神望向小周氏和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面上一时间有些讪讪的。 “什么陛下嘉奖的许府,许老爷是许府的当家人,他姓许,是老夫人的儿子。只是这一点老夫人就有权在这里做主!” 小周氏觉得身边的小丫鬟被打脸就像是自己被打脸一般,整个人都差点儿跳了起来,一边强词夺理一边望向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没有应她的话,相对于小周氏来说,许老夫人更加注重脸面,在儿子的府中,尤其是这许府许倾落所言是陛下赏赐给她的,让许老夫人直接厚着脸皮承认小周氏那一番言论,她一时间还真的有些做不到。 眼看着气势汹汹来喊打喊杀的人都被许倾落的气势所压住,一直在门外候着的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姐姐。不管这里是谁的许府,杀人总是不对的,想来若是让嘉奖你的朝廷知晓了,这诺大的宅子到时候估计也要追回的。” 许微婉看似劝说实则给许倾落定罪,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身形袅袅娜娜的,好似是一阵暖风铺面,整个人怎么看怎么给人温柔亲切的感觉,可惜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儿都不温柔亲切:“姐姐,就事论事。你说老夫人冤枉你,你要证据,那我现在便拿出证据。” 许微婉张开了拳头,掌心中有几根毛发,那毛发根部呈现白色,却又微微泛着黄,许倾落眯起了眼睛:“这就是所谓的证据?” 她的声音中满是讽刺与嘲笑。 许微婉既然站出来了,自然是有备而来,她越发温柔的笑:“姐姐你可能不认得了,这不就是你那件狐裘大衣上的绒毛吗?今日清晨在那可怜孩子的身边,可就是有这么几根绒毛呢。” 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许倾落歪头:“我记得那件狐裘大衣是放在你处缝补的,若是这真的便是那狐裘上的绒毛,比起我,你的嫌疑不是更大?” 许倾落看到许微婉那所谓的证据,只觉得好笑。 许微婉微微垂低了头,似乎是因为许倾落的狡辩而有些伤怀:“姐姐,妹妹不想要和你撕破脸,只是那孩子同样是许氏的血脉,这么小小年纪就被人残忍杀死,实在可怜,妹妹不忍心,便只能够实话实说了,那件狐裘,昨夜里妹妹正好缝补好了,之后派仆人亲自送还给姐姐了。” 她说的和真的一般,那泪水快要盈睫的可怜样子好像真的是不忍心似的。 许倾落面色淡淡,伸出手指轻轻的摆弄了下自己的指尖:“那可真奇怪,你说送还给我的狐裘,我连一根毛都没有收到。” “姐姐你不要再狡辩了,妹妹也知道不能够空口无凭的这么说你收到了,有家仆为证,我们可以将家仆叫来当面对质!” 许老夫人和小周氏似乎是对许微婉很有信心,两个人望向许倾落的眼神很冷,而百草则是担忧,她张嘴便要说昨晚伺候小姐回来便睡下了,哪里有什么家仆,许倾落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头对着自信的许微婉:“那就让你口中的家仆亲自来一趟。” 许倾落一点儿都没有担心害怕的样子,倒是让许微婉心里有些烦躁了,她现在最讨厌看到的便是许倾落那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样子,仿佛无论自己如何耍花招,在对方眼里都只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只是一会儿,一个双十年龄的丫鬟便进来了,对屋子中这么多人的场面他似乎是有些害怕,深深的埋着脑袋:“见过,见过小姐,见过老夫人,见过婉小姐。” 声音力持镇定,却还是难免带了颤抖。 许微婉唇边挂着浅浅的笑:“不要害怕。老夫人当前,你只要说实话便好。” 许倾落像是在看一场大戏般,看到那丫鬟在许微婉说完了安抚的话后镇定了许多的样子,迅速的像是背诵某些早已经准备好的台词一般,将不利于她的证词说了出来:“昨夜里奴婢确实是奉婉小姐的命令给小姐送缝补好的狐裘大衣,那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小姐想来已经睡了,叫了许久也没有人开门,奴婢便将那狐裘大衣直接放在了门口,想着一早小姐起身后再过来交给小姐。谁知道一早过来大衣就不见了,奴婢想着应该是小姐早起拿走了。” “是呀,夜间风寒,姐姐估计是随手披上这狐裘大衣去做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了。” 许微婉接了一句,很是险恶。 许倾落嗤笑了一声:“我只说一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过那大衣,我还以为你们会说亲手将大衣交到了我手中呢,弄了半天不还是猜测吗?那也就是说我是否接触大衣没有确切的证明,你们两人却是确切的已知的接触大衣的最后两人,许微婉你既然说能够凭借尸体旁的一点狐裘绒毛断定凶手。那我说你们两个是凶手不是更加可能吗?那这凶手究竟是你们两个中的哪一个呢?你?” 许倾落指了指许微婉:“还是你?” 她又随意的指了指那作证的丫鬟。 面对不利于自己的言辞,许倾落却是冷然将了对方一军。 许微婉面色有些泛白,虽然凭借大衣上的毛发就说许倾落是凶手是牵强了一些,但是其他小娘子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慌张无措的很吗?这可是杀人,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似是而非的证据的杀人事件,许倾落不应该害怕吗? 哪里还能够脑子这么清楚,瞬间反击。 许微婉还没有想到要如何反驳许倾落,那被许倾落一指的丫鬟却是承受不住了,砰然跪地:“小姐,小姐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就是一个送大衣的,奴婢都是听婉小姐的吩咐的!” 只要是和这种事情沾上边儿,在场的许倾落和许微婉不会如何,她作为奴婢下场却是会很凄惨的,尤其是面对许倾落那冷然寒冽仿佛能够透入人心的眼神,故作的镇定一下子便慌了下来。 许微婉狠狠的瞪向了那么将脑袋深深埋入地上的丫鬟,废物笨蛋! 许倾落没有理会许微婉,这件事情自一开始能够稍微对她有影响的便从来不是许微婉和小周氏母女两个,而是许老夫人。她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老妇人,唇角微微挑起,是一抹讽刺的弧度:“我还以为祖母大清早的喊打喊杀的是有多么了不起的证据呢,弄了半天居然就是这种连证人自己都弄不清楚的烂摊子,祖母,落儿今日只有一言相赠,便是再不喜欢女孩儿,我也是许家的人,也是许家的子孙,祖母你这么随便将罪名安在许家女孩儿的身上,可曾顾忌许家的颜面,可曾顾忌许家所有女孩儿日后的名声?尤其是你还是和外人联手,如此对付自己的亲孙女!” 许倾落字字带刺,让许老夫人的面颊肌肉一阵抽搐,难看的很,她想要说什么,却是哑口无言,已经过了刚刚进来那一阵子趁乱而起的气势,许倾落自始至终的镇定让她反而像是个丑角一般,她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 “母亲。你究竟要做什么!” 许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的身上衣服都有些凌乱破损,也不知道刚刚在外面怎么和人争执的,只是他的面色显然很不好很不好,面对着许老夫人,彻底失去了耐心:“你这么一次次的找事儿,从前是芸娘,现在是落儿,难道是嫌弃家中还不够乱吗?她们都是我最亲的人,儿子便是死也不愿意她们母女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母亲你如此难道真的要逼死你的亲生儿子吗!” 这已经是极重的话语了,许良的眼中甚至是悲愤的。 许老夫人被自己儿子那样的眼神望着,一时间心里一颤,她微微歪过了点头,不敢直视对方,下一刻想到什么又转过了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许良,咬牙辩驳:“我做什么事情不都是为了你好,我只是想要你能够有一个传承香火的儿子,我只是不想要你断后,良哥儿。母亲不会害你!” “传承香火的儿子?” 许倾落冷笑一声:“一个傻子?一个痴儿?祖母,你对我爹可真好,难道是要我爹日后一代代的都是痴儿吗?” 许良讶异的睁大了眼睛,显然不知晓这点,而许老夫人却像是被说中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一般,面色瞬间一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倾落看着许老夫人那表现,心中已经确定先前的猜测,对方果然早就知晓那孩子是个痴傻的,从刚刚入门开始许倾落在许老夫人面上眼中看到的就只有愤怒还有排斥,全都是对着她来的,却没有丝毫的伤心,一次次提到那孩子的死亡也没有伤心,在昨日还将那孩子当宝的许老夫人如此表现,可不就是不一般吗。 许倾落冷笑了一声,对着许良将自己昨日的观察说了出来:“那孩子双目无神,行动迟缓,若是没有特定的人命令催促便对外界没有反应,即便是哭泣伤心也不曾有情绪变化,还有,他的肢体有些不协调,我注意到每一次走路都是胡氏牵着或者抱着,否则的话那孩子恐怕连正常行走都有些成问题,说起来,我倒是真的好奇,一个痴傻的孩子,半夜里如何便能够跑出客栈,而做母亲的或者是说着去照料他的人,为何便没有一个人在旁边守着?祖母,你昨日里可带着不少人去了客栈,不管那孩子是痴傻的还是不傻的,你总不会让你认定的孙儿身边缺人。” 许倾落这一袭话,分明是对许老夫人有所怀疑,回敬先前对方对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定罪的行为。 许老夫人面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下,面对许良也是带着疑惑的眼神:“哎,造孽,造孽呀!”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一瞬间这个老人的腰身都仿佛有些直不起来了,对她来说,自己期待已久的孙儿居然是个傻子,比起什么都要打击她。 许老夫人的样子让许良满心的疑问一时间也出不了口了,他心底反而觉得愧疚,若不是自己没有办法让许老夫人满意,也不会有今日这么些事情了,只是,他最在意的终究是妻子和女儿呀。 与许良的心软不同,许倾落看着许老夫人的作态,眼中却是寒意凛然。 外面已经一段时间没有响起胡杏儿的叫骂声了,却不是因为她已经消停了。 “几位好生热闹,这是知道我们要来拿犯人所以在商议对策吗?” 大开的房门,身上穿着衙役服侍,手中拿着佩刀,腰间挂着锁链的一队衙役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只是看那亮闪闪的朴刀,腰间哐啷响动的锁链,便让一般老百姓下意识的觉得心里一寒,更遑论那身差役服侍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望向了许倾落。 “小姐。” 百草害怕的挡在许倾落前面一点,希望挡住别人看到她的视线,希望那些衙役也许就看不到许倾落了呢。 “有人状告许府许倾落杀死幼弟,现在,哪位是许家小娘子,跟我们走一遭。” 为首的一个衙役面上倨傲,眼中鄙夷的扫过屋子中的几个人,尤其是年龄小的女子更是重点对象,许微婉突然将许倾落一推:“姐姐,妹妹也不知晓你究竟是冤枉的还是......无论如何,现在连衙门里的人也来了,看来只有衙门公正的审判才可以还你一个清白了。” 好像刚刚那个一口咬定许倾落杀人的人不是她一般,瞬间那几个衙役的眼睛全都落在许倾落身上去了,上下打量她,目光颇为不善,许良挡在自家女儿面前:“小女绝对没有杀人,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希望各位官爷通融一二,再查清楚了些再给小女定罪,小女还是未曾出阁的女子,不能如此——”不能如此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走。 “我们是奉命带人!” 衙役嗤笑许良的异想天开。 许良眼中满是苦涩,他甚至是有些失望的望向了许老夫人,对方带着人来找事不够,居然还报了衙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往衙门里只要走一遭,不论是否清白,大半的名声就毁了。 许老夫人收到了许良那含着怨气的眼神,先是不满。张嘴想要说什么辩驳。 “状告你女儿的苦主都过来了,有什么不满到了公堂上再说!” 为首的衙役颇为不满的样子,身子一闪,露出了身后站在门边上的人。 许老夫人面上的表情有些难堪,眼睛瞬间望向那些衙役后面跟着披头散发的妇人,正是胡氏。 她面上眼中全是泪痕,眼底却是一丝丝得意与怨毒,正是对着许倾落,然后落在了许老夫人的身上,砰然一声跪下:“老夫人,您说过要为妾身做主的,您是亲眼见过我孩儿惨死的样子。但凡是有一点儿良知,对那狠心的凶手定然恨之入骨。” 胡氏眼睛望着许老夫人,似乎是意有所指。 许老夫人慢慢的闭上了眼:“罢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落儿是否清白,还是要官府给一个定论的。” 许良不敢置信的望向自己的亲娘,却是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许倾落望着这些人短短几个瞬间的眉眼官司,不止没有惊慌,反而是一派安然,只是眼中愈发的冷,她转首对着那衙役淡淡开口:“既然有人状告,县衙里也下令让我去过堂,身为一个守法的百姓,我自然不会反抗,更何况像是我几位亲人说的,总要去走一遭儿才能够验证我究竟清白与否,所以这位官差大哥也不需要如此如临大敌。” 许倾落在几位亲人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许老夫人面色更加僵硬,对许倾落一时间更加厌恶,握着拐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许小姐看来是明白人,那我们也就不唐突佳人了。” 为首的衙役似乎有些对许倾落的镇定讶异,顿了顿,对着身后几个衙役示意了一眼,哐哐几声,几把朴刀纷纷收了起来。 方才那有些紧窒的气氛,因为这几个衙役将刀子收了起来,显得松快了些。 “多谢各位理解,只是我还是有一点要说明,那孩子是胡氏私生之子,却不是什么许府幼子,这一点希望众位明白。” 很多人对许倾落纷纷侧目,实在是她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够保持冷静,实在是不同寻常。 许倾落拍了拍担心的很的百草,抬脚便要上前。 “小姐。” 百草拽着她的衣服下摆,小脸上哭丧着,可怜的很。 “放心,不是你家小姐做的,想来县令大人会审清楚,还我一个清白的,人命关天,总不能够草草了解,无罪的人自然无罪,真正犯罪的人却是也不能够任由着其逃脱刑法的制裁!” 许倾落这句话掷地有声,眼中全是冷然还有一份笃定。 笃定县衙或者说自己能够找到所谓真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 “你什么意思,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你不认自己的弟弟便罢了,杀了人居然还装的和什么似的,你这个该死的!” 胡氏似乎是被惊到了一般,惨白着面色对着许倾落嚷嚷开来,甚至想要上前打人,让她身侧的那几个衙役不满的很。 “谁是谁非,自有县太爷判断。” 为首的衙役瞪了看着胡氏的衙役两眼,不管心里有个什么打算章程,此刻不需要节外生枝。 “落儿,为父和你一起去,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因我而起,那孩子,也是往我身上栽的,若是真的有什么误判,为父先你一步。” 许良突然拉住了许倾落的手,却不是阻拦她,而是要与她一起去。 “良哥儿!你疯了!” 许老夫人失声。 许倾落是死是活她可以不在意,但是许良她不可能不在意的。 “母亲,二十年年我娶芸娘的时候你阻拦不了我,这一次,我和我女儿共同面对危险乃至于污蔑,我护着自己的女儿,你也阻拦不了我!” 许良对着许老夫人彻底冷硬了语气,话音落,他率先往外走去。 许倾落望着许良眼中的坚定,一直冷然的眸子,悄然的多了些温情。 许倾落和许良还有胡氏都被带走了,许老夫人猛的往地上狠狠的一顿拐杖:“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都给老身跟着一起去,若是我良哥儿出了什么事情,我要你们好看!” 许老夫人不知道是在骂谁,可是在场剩下的人都不敢出声,只能够诺诺应是。 惟独小周氏面上有些不以为然,撇了撇唇,说实话,许良跟着许倾落一起犯傻,她一点儿都不担心,担心什么呢?她还开心的很呢。昨日里受到的羞辱她可没有忘记,对许良别说有原来的心思了,根本就是恨之入骨了。 —— 县衙上高坐着一个中年官员,是五洲城的县令,看起来一副严肃的样子,姓原,许倾落知晓这位原县令,看到坐堂的是他,心底对脱罪的把握更大了一些。 无他,这位原县令和复家城主府可是不怎么交好的,论起来五洲城不是淮县那样的小地方,是一座大城。其中执掌政令的怎么的也不应该是一位七品县令,而应该是正儿八经的一府之尊。 其实是因为复家在朝廷中有人,手中有钱,也不知晓怎么整治的,得到了城主的位子,城主名义上是城中最高长官,自然不能够有一个超过县令的官职和复家的城主之位分庭抗礼了。 虽然审案断命的没有复家什么事情,只是城主的名声在那里,这位被生生压制着的原县令便也无可奈何。 许倾落也不需要对方偏着自己,只要不是一味的偏向复家便可以了。 胡氏正在哭闹,整个公堂尽数都是她的声音:“许倾落,你这个狠毒无情的蛇蝎女子,你心狠手辣,就是为了不让我的孩儿回到许家,为了不让我的孩儿继承许家的财产,你居然就能够狠心对那么小一个孩子下手,他才五岁,你怎么忍心,他是你的血脉兄弟呀!” “许倾落,我要你偿命,县令大人,求你为小妇人做主,求你杀了这个蛇蝎女子为我儿偿命呀!” “小妇人求求县令大人了!” 胡氏哭的投入,哭的激烈,外面围观县衙断案的百姓中那些五洲城的百姓人人面上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对着许倾落指指点点,纷纷符合胡氏要许倾落偿命的话,让堂上原县令给一个交代。 他们也不是说对胡氏多么的认同,胡氏怎么说也只是一个逃奴,那被杀死的孩子也是私生孩子,但是这段时日因为淮县不少人迁来了五洲城,很多五洲城人都听说因为这些外来人,自家的房屋田产都要分给对方一些,甚至许多工作的机会都被那些淮县人分走,这么一想,对许倾落和许良这样也是淮县的人自然是不喜至极。 当然,外面那‘盛况’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方才胡氏在大街上就嚷嚷了开来,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凑这个热闹。 “县令大人,杀人偿命,您可一定要秉公处理!” “是呀,县令大人,孤儿寡母本来就可怜的,现在居然连仅有的孩子也给人家杀了,太残忍了,一定要将其绳之以法。” 衙门外面一时间传来的都是这样的声音,似乎许倾落真的是无恶不作,十恶不赦似的。 一边倒的要求要惩治许倾落,要她偿命。 许倾落却只是站在那里,没有急切的辩驳,没有慌乱无措,镇定的像是那些人说的要处置了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反而是许良在一边急的很,连连分辨,却被外面那些人的声音给完全压了过去。 许倾落拉住了许良的手,按了按对方的掌背,让他稍安勿躁。 “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的拍在桌案上,原县令的面色颇为不虞:“肃静!” 他为官还算清明,为人严肃,最是不喜这种喧哗嚷嚷。 县太爷的一句话比许良辩驳千百句还要管用。最主要那些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在青砖之上重重的顿下,本来喧哗的厉害的五洲城人不由自主的就闭上了嘴。 “许氏,你可有话说?” 原县令望向许倾落,没有什么善意,却也没有什么恶意,许倾落要的也就是这种了。 上前一步,福身一礼:“小女有话说。” “胡氏口口声声言道是小女害死其子,俗话说的好,捉贼拿赃,杀人取证,单凭几句话便要定罪,却是可笑。” 许倾落公堂之上朗朗而言。声音清朗,面上安然,自有一番气度,丝毫不像是被指正杀人的人。 倒是让那些方才一心认为许倾落杀人的五洲城的人有些侧目,说实话,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光是许倾落这一番气度便不是普通人可及,比起公堂上哭的涕泪横流的胡氏,怎么看怎么更加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什么叫单凭几句话,除了你会想要杀我的孩儿之外,没有其他人了!大人您不要被这小贱人迷惑了。” 胡氏眼看着许倾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冷静以对,不急不躁的。反而是有些急了,张开而出小贱人。 口出恶言的样子让很多同情她可怜的人觉得太过,许倾落的岁数容貌都在那里,加上一番不凡气度,将胡氏衬托的越发面目难看了。 “胡氏咬定了是小女杀人,也只是觉得有些动机罢了,杀人判罪需要的可不止是动机,还需要明确的证据,大人英明,小女要求亲自验看那死去孩子的尸身,活人可以撒谎,尸体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撒谎的,尸体上的证据才是比起口上诉说的证据更加取信于人的不可伪装的铁证!” 许倾落对着胡氏冷冷一笑,如此道。 说实话,会杀了那个孩子的,左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看着胡氏的一番表演,她觉得恶心。 “尸体上有何证据自然有仵作验看,那孩童确实死于窒息,被人掐颈而死,指印纤细应为女子所有,这些都已经是验看过了的,你一个小女如何便能够比仵作还精通。” 原县令皱眉,对许倾落的要求驳回。 “大人。仵作检验的只是孩子死亡原因,小女要验看的却是孩子为谁所杀,小女是一个医者,在淮县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验过尸身,现在为了小女的清白,求大人允许。” 许倾落满面坚定的要求道。 原县令对许倾落驳他的话有些不虞,更加觉得许倾落没有提出别的什么证人证据却是要验尸有些无用,肃然了面容正要开口,大堂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喧哗声。 “大人,许小娘确实是位神医,定然能够从尸体上找出线索找到凶手!” “是呀大人,我们都是淮县人,可以作证的,许小娘厉害着呢。” “求大人给淮县人一个机会,不要让五洲城人就这么诬陷了我们许神医!” “大人您可不能够偏袒五洲城的人。” 外面挤进来的那些百姓,分明便是淮县的百姓,虽然来的晚了些,却是能够来的都来了,比起这边看热闹的五洲城人,那人数多了去了,一时间整个大堂中全是淮县人的声音。 原县令本来要拒绝许倾落要求的话语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罢了,既然你坚持要验尸,那本官便破例一次,只是若是无有所得,许氏,你身上的嫌疑便还是最大的,本官秉公办理,却是要将你收监的。” 原县令冷声道,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够担当一个偏袒五洲城人,歧视淮县人的名声的,却是对许倾落有些不满了。 “多谢大人。” 许倾落达成所愿,也不在意原县令那点子不满了,她相信若是那几个人中的某人动的手,应该不会一无所得的。 转身又对那些支持她的淮县人道谢,许倾落言笑晏晏的样子,让外面淮县人本来担心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他们纷纷议论着,许小娘是什么人,真的战场都没有吓着,都活过来了,还在乎害怕一个衙门过堂?一个验尸? 又说着许倾落在淮县的种种丰功伟绩,佐证着她的高明医术还有沉稳的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性情。 许倾落好受了,胡氏却是慌了神了,胡氏一开始不担心许倾落如何翻盘的,许倾落提出验尸她也不怎么在意,可是听着外面那些淮县人的普及,她彻底慌了神儿,眼看着原县令吩咐人去带尸体来,她大喊一声:“不可以!” 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从地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许倾落破口大骂:“你杀死我儿还不够,还想要在他死后侮辱他,分他的尸体,许倾落,你这个贱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大人,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让她验看我儿的尸身!” “若是真的要作践我儿的尸体,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死后再侮辱我的孩儿。” 胡氏一副以死相逼的样子,还真的像是一回事儿。 许倾落反是笑了,她一步步走到胡氏的面前,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映着胡氏那双浑浊的眼睛,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胡氏,你在害怕什么?” 许倾落一字一顿:“你说我作践你儿的尸体,你说我在死后还侮辱他,你这么急切的是想要掩饰什么?” “你,你什么意思!” 胡氏的面色更加苍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冷了面容:“我只是想说,比起死后验看尸身,查明真凶,真正的侮辱与作践是任由着凶手逍遥法外,是任由着孩子死的不明不白,或者是死在自己至亲之人的手上也说不定,却没有人愿意还他一个真相,那才是真正的作践与侮辱!” “今日这尸体,我还验看定了!” 许倾落的身形不高,未曾长成,可是此刻她站在那里,却是一副渊亭一般凛然之势,让人心底不由的惶惶。 胡氏张嘴,又闭嘴,再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许倾落眼中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似乎意有所指,她觉得周围好像真的有许多人也怀疑她一般,再不敢多嘴。 只能够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许倾落什么都找不到,那些淮县人说的许倾落神乎其神的,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夸大其词。 孩子的尸体很快就被人抬了上来,死去的时间不长,再加上天气寒冷。孩子除了面色青白之外,看起来一如沉睡,小脸上第一次擦拭干净了那些污痕,露出了一张本来应该清秀的小脸,却因为青白之色,看起来诡异的很。 许倾落的手从孩子的脸上落在了喉咙处,那里是明显的五指掐痕,果然像是原县令所说,五指偏纤细,应为女子所为,许倾落找的也不是这个,她细细的观察着那五指指痕。然后,手重重的按下。 很好,喉咙处就有东西,说实话,许倾落也不想当众再给这个可怜的孩子整个剖尸了。 手在腰间一抹,一把银闪闪的小刀出现在了手指间,薄如蝉翼,亮的刺眼,还没有等到那些衙役对她身上居然带着利器表示什么,许倾落手中的小刀已经轻轻的划落担架上孩子的咽喉处。 好几声惊叫,有鲜血自孩子的咽喉处溢出,也许是许倾落的刀法不错。只是溢出了些许鲜血,没有太过血腥,即便如此,看着一个绝色的少女如此自然的割开一具尸体的咽喉,而且那刀又快又稳又准,那效果也是挺吓人的。 许倾落对自己为观众造成的惊吓完全不为所动,她手上带着府衙中提供的简单的手套,指尖探入孩子那溢出鲜血的咽喉,一阵轻轻的翻搅。 胡氏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僵硬。 一块沾染着鲜血的硬块状东西出现在了许倾落的指尖之上:“水。” 她吩咐了一声,旁边自然有人放上了盛放着清水的瓷碗。 叮当一声,硬块周围的鲜血散去。许倾落再将那散去了鲜血的东西取出,举起,有人眼尖,认出了那东西:“那是糖块?” “哎?怎么卡在喉咙那里。” “这不要卡死的吗?” 不少人开始议论了起来。 而许倾落身旁本来不满至极懒得出声的仵作面色也是一震,他根本就没有仔细验看孩子的尸身,看那孩子明显由女子掐死便已经足够了,哪里想到还要更仔细的查看,而许倾落只是一眼便发现了,他站在那里,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许倾落淡淡的声音响起:“孩子确实是被掐死的,只是被掐死的时候,他嘴里显然刚刚才吞进去一块糖块。还没有来得及吃完就已经死了,这糖块就落在了咽喉处上不去下不来,倒是真的可怜。” 她随意的将那糖块扔到了旁边的盘子里,指尖在孩子脖颈上方的掐痕那里一指:“还有这里,这里的五指确实是应属女子的掐痕,是孩子的致死原因,众位若是还不相信我不是凶手,不防看一下我的指痕与这脖颈上的指痕有何差异。” 许倾落的五指落在孩子脖颈处的掐痕上,她方才特意避开掐痕划开了孩子的脖颈,现在自然不妨碍观看。 站得近的或者眼神好的一眼看出孩子脖颈处的掐痕虽然也是女子偏纤细的手,比起许倾落的五指,却是粗了很多,许倾落那十根手指,可是真真纤细如许,柔若无骨,看着便觉得养眼,别说掐死人了,不少人细看了许倾落的手甚至觉得那双手打人都不带痛的。 许倾落施施然收回了自己的五指:“自然,我不止是为自己脱罪,这指痕不止能够证明我是无辜的,也能够证明究竟谁才是真凶。” 众人哗然。 许倾落没有再卖关子,对着身侧的仵作示意:“请你看看那五指指痕间是否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有一处位置的掐痕格外的深,那仵作面上似有所悟。 许倾落冷笑:“那上面的掐痕会有一处格外深的地方是因为当时此处定然有异物压迫,最常见的就是扳指之类,若是带上扳指再掐孩子的颈项,想来造成的后果就是如此。” “孩子死前明显正在吃糖,胡氏你说孩子是起夜失踪的,请问你家孩子起夜的时候会有心情慢慢的去吞咽糖果吗?或者说他吃起夜吃糖果会不与你说?那孩子当时所有人可是说的与你一起睡的。还有,这个孩子明显有些痴症,不与人亲近,能够给他糖果的便是他信任或者听从的人,请问在场除了胡氏你这个母亲之外还有谁能够如此让孩子至死都不曾挣扎,至死都还在吞咽糖果!” 许倾落一把攥住了胡氏的一只手,在胡氏痛叫声中,掰开她的五指,露出了中指:“这么巧,你中指上有这么深的曾经佩戴过饰物的痕迹,多少年不曾见光了?我可还记得昨日你那扳指还戴在手上呢!这么快就丢了?” 许倾落唇边的笑凛然宛若罗刹。 许倾落的表情太冷冽,太透彻,她唇角的笑太可怕,胡氏只觉得自己全身如同浸入冰水一般的寒冷,堂外人声沸腾,纷纷被许倾落的推断所震惊,好几个妇人当场对着胡氏就开骂,正是五洲城的人,再是不想要淮县人占据上风,若是胡氏真的如同许倾落推断的杀死亲子,那么可真的是丧尽了良心,只要有一点儿良知的人都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骂声纷繁,嗡嗡嗡嗡的声音围拢了胡氏,不让她逃避一丝一毫,听着那些咒骂,胡氏的面色格外的苍白,甚至称得上惨白。 “胡氏,事情是否真像是许氏所说,你是否真的谋杀亲子!” 原县令倒吸了口气,沉声问道,周围的那些讨伐胡氏心狠的声音都跟着消散了,现在的重点看的还是县太爷的判断。 只是原县令的声音传入胡氏耳中,却是让本来惶惶不知所措的胡氏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她看着许倾落的眼神有惊惧却有更多的怨恨,妇人猛的大力挣扎了起来,对着许倾落便要抓挠:“你放开我,你胡说,那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我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那是我含辛茹苦,十月怀胎养大的宝贝,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想要陷害我好让你那个贱人娘亲好受。你别以为没有了我你那个贱人娘就能够没有威胁了,我当年可是——” 一根眼熟至极的拐杖从一旁突然挥来,“啪!”的一声,重重的拐杖敲击骨头的声音,伴随着胡氏变了调儿的惨叫,她刚刚被许倾落拽着的手骨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若不是许倾落收手的快,那一下还不知道会不会将她跟着殃及池鱼。 “你这个毒妇,你怎么能够下的去手杀死亲子,那是我许家的孙子,你何其忍心。老身打死你,打死你为我的小孙孙报仇!” 胡氏抱着自己的手骨惨叫,而许老夫人却是得势不饶人,手中的拐杖不断的往胡氏的身上落去,甚至将胡氏打倒在了地上,一边打一边骂:“我的良哥儿这么多年也只得一个儿子,你断我许家的香火,究竟是何居心!” 所有人对许老夫人都有了些同情,即便她现在正在不断的用拐杖毒打着胡氏,打的胡氏哀哀痛叫,想躲去无处躲。 “老身明明已经答应了你让你进许家的门的。就算宝儿是痴儿又如何?他是我许家的子孙,他日后长大了还是会孝顺于你,你怎么能够如此心狠,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就对自己的亲子下手,那孩子许家又不是养不起,你鬼迷了心窍你,你真真该死——” 许倾落冷冷的望着许老夫人那边骂着骂着甚至眼中有老泪纵横的可怜表情,听着周围人对许老夫人同情的话语,听着不少人甚至对胡氏有些认同的话语,任凭着谁有一个痴儿都会一时想不开的,许倾落听着这些言论。只觉得讽刺,再是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是痴儿,正常人也不至于痛下杀手,少女心底一声嗤笑,微微启唇:“祖母,原来你真的早就知晓那孩子是痴儿呀。” 许倾落的声音很轻,许老夫人的身子一僵,动作一顿,只是这么一顿,手中不断敲打的拐杖也跟着停顿了下,被这么一会儿工夫打的鼻青脸肿的胡氏瞅准机会从地上爬起,她嚎啕一声,声音瞬间盖过了周围的所有议论声:“我也是不得已的,宝儿从小痴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大宅门里宝儿的性子如何能够保护自己,他若是现在死的话也许就不会遭太大罪,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间鬼迷了心窍,老天爷,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我后悔了呀,宝儿,宝儿,娘来找你了!” 胡氏一边哭着,一边却是往身边的柱子上撞去,因为被许老夫人打的遍体鳞伤的,她的动作颇为不利索,原县令还没有下令,胡氏已经被阻止住了。 她被两个衙役拉扯着,却还是不断的痛哭懊悔,说着自己与孩子那悲苦的过去,说孩子与她在街上流浪受到的欺负,说许倾落从见面开始的咄咄逼人,说她卑贱的出身:“我本身就没有好出身,我的孩子又是痴儿,日后如何能够有好,我只愿我的宝儿早早投胎,投个好胎,我这个当娘的随后就跟去,只求下辈子便是为奴为婢的也要照顾好我的宝儿一辈子。” 胡氏的哭声真的是格外的洪亮,话语也是格外的有煽动力,眼看着许倾落已经找到了她手指那里关键的证据,许老夫人又是如此一副恨不得她死的架势,胡氏一咬牙,不再否定自己杀死孩子,却是用别的方式让人心软。 有不少人真的心软了,甚至开始在大堂外喊了出来,喊着知县老爷,喊着青天老爷,说着胡氏的不得已,胡氏的懊悔,劝说原县令放胡氏一马。 胡氏还在那边往柱子上撞,好像不撞死自己就不罢休一般。让人对她的话下意识的更相信了些。 “杀人偿命,桥债还钱,自古如此,你说你不想要让自己的孩子受苦,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杀了自己的亲子?” “你们说这个做娘的也只是形式所迫?情有可原?” 许倾落一步步的走到那边寻死觅活的胡氏跟前,伸手,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胡氏的脸上:“你,还有你们,有谁问过这个孩子是否想要死!他临死前甚至还在开心的吃着自己的母亲难得给他的糖果,他死前也许正期待着明天会是如何,而你。胡氏,你甚至没有允许自己的孩子见到第二日的太阳便将其杀害,甚至将他随意的丢弃在客栈外,风雪中,任由着他的尸体在外面暴露,这便是你的心有悔意?你亲自对着这个孩子的尸体说,他真的该死?” “虎毒不食子,胡杏儿,你比禽兽尚且不如!” 许倾落的声音震慑全场,此刻面对着许倾落的质问,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若是真的想死,那就别拦着这个一心求死的‘母亲’,她撞不死的话各位可以帮忙她再撞两下,提醒一下,撞到颅骨碎裂,脑浆迸出的话,才算是死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许倾落的眼中是决然的冷漠与无情,让胡氏打了个寒颤,唇动了动,根本无法辩驳一个字。 她自然是不想死的。 “许氏,这里还是公堂之上。” 原县令在上首拍了一下惊堂木,不满意许倾落说的让胡氏撞死的话。 “大人,正因为这里是公堂之上,所以现在对胡氏杀亲一案,请大人秉公办理,大人只需要依律行事,任由着谁也不能够说出一个不字,大人不需要受到任何俇语干扰。” 许倾落俯身一礼,声音中带着一种格外的郑重。 原县令的眼睛从许倾落的身上移动到面色惨白,急促喘息,快要晕过去了的胡氏的身上,慢慢的皱紧了眉头,下一刻一声惊堂木响起:“胡氏杀死亲子一案确凿无疑,该妇人供应不袆,本案可以结案了,来人,将胡氏压入死牢!” 胡氏不敢置信的喊声响起,可是已经没有一个人再能够帮着她翻转了,对着许倾落身侧那一具孩童的尸体,便是再狠心的人,也无法说出一句这个孩子该死,该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胡氏便被拖了下去,没有了踪影,相信再见到她的话,恐怕就是要在刑场行刑之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 许老夫人捏着拐杖的手不断的收紧,眼睛望着胡氏消失的方向,眼中传递着一点如释重负。 许倾落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她现在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在上首原县令宣布正式结案,要将她放走的时候,许倾落上前几步,站在了大堂中央:“启禀大人,此案其实还没有结。” “哦?何出此言。凶手不是已经落网了吗?” 原大人因为许倾落方才的发挥,即便对着她的性子还是有些不喜,也不喜欢许倾落穷追不放的架势,现在的语气还是缓和了许多。 “大人,凶手确实已经落网,只是也许凶手之外还有帮凶也说不定,大庆律法第三十五条,替杀人者隐瞒,帮忙,或者知情不报者,为胁从杀人。根据其罪行大小轻重,当徒百至千里,当刑三至五年。” 许倾落的眼睛落在了堂外人群中的一点之上:“婉儿姑娘,我很好奇,在你口中已经还给了我的狐裘大衣的绒毛究竟如何才会被握在死去的宝儿手中,在我绝对不会帮助胡氏杀子的情形下。“ 许微婉本来站在人群中是想要看许倾落被陷害成杀人犯,被审判,被唾弃,被关押的,可是哪里想到只是短短的时间内,许倾落居然就已经化不可能为可能。不止给自己脱了罪,甚至将胡氏都给弄进了死牢之中,她的心中一时惴惴。 已经不想要看这个所谓的热闹,只想要尽最快的速度离开。 可惜许微婉的反应还是比许倾落慢一些,或者说她为了隐藏身形正好身陷好几个人的包围圈中,隐蔽的时候效果很好,但是当她要逃跑的时候,却是被挤得根本无法出去。 待到听到看到许倾落对着许微婉说话,许微婉身侧的几个人就那么将她给挤了出去。 “姐姐,一切都是误会,我也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定然是那胡氏做鬼......” “婉儿姑娘,我只问你为何那狐裘的毛发会出现在那孩子的手中,多余的辩解都只是废话。” 许倾落声音冷厉,眼睛咄咄逼人,让人下意识的觉得不安。 许微婉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尤其是当她感觉周围也越来越多的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姐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微婉想要全盘否认。 “你很懂——否则的话,怎么大清早的就知道作证我便是杀人凶手?那一撮狐毛可是重点证据,望你不吝赐教。” 许倾落唇角勾笑,抬脚甚至要走去许微婉那边去。 唇边带笑,眼神却是冷冽无比,许微婉对上了许倾落的眼神,然后,不由自主,不受控制的,她后退了一步,第二步。 许微婉觉得许倾落是自己的克星,无论原来想的多好的计谋,无论多么用心讨好,只要对上许倾落最后的结果无非便是失败或者反而是许倾落出风头,她不甘,却更加不敢这个时候和许倾落呛声儿,被逼问的无法只能够泪盈于睫,做出一副可怜动人的样子。 许倾落步步紧逼,许微婉步步后退,一个绝艳宛若红莲,一个孱孱宛若白莲,都是足够让普通男子一见倾心的对象,尤其是许倾落那张宛若散发着别样艳色的容颜,小小年纪眉眼间便已经光辉催促,让人心生向往。 许微婉以为自己做出可怜样子便能够有人怜香惜玉呵斥许倾落,可是她不知晓,任凭着是谁全程看完了许倾落翻案追凶的过程。对许倾落都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信服之力,此时此刻,即便许微婉表现的再是可怜白莲,众人也会下意识的觉得许微婉定然有所隐瞒,心中有鬼。 否则的话,许倾落如何会专门盯着她一个小小少女? “够了!” 这一次出声的是许老夫人,她上前一步拉住了许倾落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你难道嫌弃许家丢人丢的还不够吗?别节外生枝!” 厉声呵斥,宛若仇刍。 “祖母原来也知晓公堂之上纠缠这种事情很丢人?” 许倾落丝毫不被许老夫人的厉色所染,甚至是轻轻的一转腕子,自然而然的将自己被狠握了一把的腕子脱了出来:“落儿今日才知道祖母也是常人。也怕丢脸,可算是长了见闻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惜许老夫人自始至终不曾明了这一点,许倾落不在乎一时的丢脸,但是她会让那个算计自己的人日后丢脸到死! 许老夫人面色铁青,只是此刻很显然不是和许倾落纠缠的时候,她转身面对着原大人,声音哀哀:“大人,许家家门不幸,出了胡氏杀子一事,是老身这个做长辈的没有教育好,下面的小辈之间素日也有些矛盾,老身日后定然对家人严加管束,望大人多多体谅。” 这段话明显就是将许倾落方才对许微婉义正词严的逼问生生给弄成了小女儿家的矛盾与一点子勾心斗角。 许倾落望着许老夫人的背影,唇角微微一撇,是一个冷讽的弧度,却是没用再说什么。 “落儿,让你受委屈了。” 许倾落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脑袋一重,抬首,却是方才始终站在公堂另外一侧旁观的许良。他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我以自己有你这样的女儿为荣。” 不论许老夫人如何作践许倾落,但是此刻许良的话语,却是让她的心情乍然明亮了起来。 看了一眼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样子的许微婉,许倾落嗤笑一声,像是对待一个已经不喜欢的玩具一般,无所谓的撇过了头。 许良看许倾落不是那么在意了,心里松了口气,早上的时候他为了许倾落和许老夫人闹的很僵,可是终归是他的亲生母亲,现在许倾落无事了,许良总想着也许祖孙两个还有机会重新培养感情的。 许良认为是自己多年不曾带着许倾落回去见许母。才会导致许母对许倾落的不喜。 只要多多相处,祖孙两个关系总会好起来的。 若是许倾落知晓许良的心思的话,恐怕只会给出一句话,别白费力气了。 说实话,前世的时候许倾落除了和许良之外,剩下的未出嫁的日子可是有几年的时间随侍在许老夫人的身边,也没有见到许老夫人对她如何的好,从来都是相看两相厌的。 堂上的对话还在继续,在原县令愿意听从许老夫人的解释,不再节外生枝之后,他提出如何处置宝儿的尸身的时候。许良出声表示自己愿意出钱为孩子办一个风光的葬礼。 其实原大人的意思也是许家负责孩子的丧葬。 许倾落一拉许良的手:“爹,孩子与你是何关系?为何要你出钱丧葬?” 许良张嘴,没有出声儿,自始至终他都认为自己和胡氏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会想要出钱给那孩子下葬也只是心中不忍。 许倾落转首直接对着原县令提出了一个要求:“大人,堂上受害者虽然胡氏口口声声说是我父之子,祖母也言道是许家子嗣,但是他终究是私生之子,不曾在我父身边长大,也不曾入得什么族谱,他是否是许家的子嗣有待商榷,但是他确实是胡氏之子,而胡氏,是城主家中的逃奴,还是家生子出身,按照律法,那孩子也是城主府中人,城主府才是应该为孩子下葬的正经人选,我还记得前两日城主府还曾说过便是他府中逃奴,也还是城主府的人,还是不能够任由着人欺辱的,那不就是正好吗?倒是我们许家,自始至终,我们许家和复家的逃奴没有丝毫干系!请大人明鉴!” 许倾落侃侃而谈,始终不承认胡氏和许老夫人那所谓的许家子嗣之说,她的态度太坚定,气势太沉着,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去。 原大人和城主府本来便有些不对付,听着许倾落如此,心情有些不错,他的面色越发的合缓:“许氏所言甚是,那便依你之言罢。” 原大人还是很乐意满足许倾落这个要求的。 本来原大人是想要派衙役直接去复家通知,但是许倾落却是说要自己亲笔给复家写一封信。 “说明情况,起码不能够让胡氏的主家什么都不知晓。” 许倾落话中可丝毫没有善意,原县令有些讶异的望向她,然后想了想,同意让许倾落写信。 许倾落没有耽误,当堂就写了一封信,信中言辞犀利,将复家的门风极尽讽刺了个遍,由小知大,复家的家生子,复家要力保甚至庇护的逃奴居然是杀死亲子的凶手,即便损伤不了复家什么实质性的利益,也是让他们的面上无光。 这一封看似告知实则更类似宣战的信一蹴而就,一气呵成,许倾落写完了之后,也没有密封,直接让人呈给了原县令。 她相信对方会很喜欢这封信的。 “......文彩不错。” 原大人望着那秀丽的笔触之间勾勒出的锋芒毕露,唇边的笑越发的亲切了,亲自将信折好放入信封,交给身边的师爷:“本官现在宣布,许氏与宝儿谋杀案没有丝毫干系,无罪释放。” 许倾落敛裙行礼:“大人明断。” 少女的身姿在阳光下闪烁着丽色的光芒,恍惚间仿佛由阳光托起。灿烂而明亮。 —— “落儿,你好的很。” 回去的路上,许老夫人由小周氏搀着,慢慢的走着,好像真的老了几岁一般,她突然出声,声音中却带着一点点阴测测的感觉。 百草觉得有点儿冷,下意识的想要拉住许倾落的手拉着她躲开点儿许老夫人。 “祖母,落儿不好,起码,落儿没有依着你的心意成为杀人凶手,这一点知情识趣的本事却是比起那些个拼命往祖母身边攀附的人差的远了许多。” 许倾落微微掸了掸袖子,抬眸,笑容明丽宛若春日盛放的鲜花蓓蕾,口中的话语却是冷锐宛若战场之上出鞘的利剑,噎的许老夫人面色青白一片。 许微婉刚刚被许倾落当堂为难,若不是老夫人解围现在还不定怎么了,一时间不敢往这一行人跟前凑,只是远远的跟着,她望着许倾落,望着许倾落对着许老夫人也丝毫不落下风的气势,悄悄的垂低了头,许倾落,许倾落,许倾落...... 满脑子都只有这三个字,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能够让许倾落那张脸上露不出笑容,她会让那双时而凌厉,时而凛冽,时而明丽的眼中失去所有的神采,她会取代许倾落,成为所有人羡慕仰慕的真正大家小姐。 城主府客厅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手掌狠狠拍落,连着那张信纸也跟着一起拍落桌案,杯盏掉落在地,水迹流淌晕湿了信纸,复明前喘着粗气,半晌不说话不动一下,被气狠了的样子。 复明前的反应让身前将信拿过来的小厮都下意识的抖动了一下,然后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老爷息怒。” 他甚至不知晓复明前为何这么怒,只因为衙门中的人递过来的一封信? “息怒,让我怎么息怒?该死的原诃!” 即便是以着复明前的城府,此刻也恨不得手中有一把刀杀人:“都是一群废物!” 不止没有成事,反而是让他将把柄落在了原诃手中,怎么不气。 “爹,那许倾落怎么让她顺利从衙门中出来了?你不是说这一次她就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吗?我刚刚在街上听到别人议论她,都是赞赏的话,那个贱人怎么配!” 复莹莹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对着复明前就是一阵质问。 “爹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让那个贱人好看的吗!你看看我的手,到现在还没有好,大夫还说有可能骨头变形。我日后可怎么见人,都是那个贱人害的,若是不能够让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我睡觉都不安稳,那个胡氏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办事儿的!不止没有让许倾落死,还让她大出了一次风头,简直就是死不足惜。” 复莹莹面上满是忿然,想到自己为了看许倾落的好戏,忍着手痛出去,结果没有看到许倾落的好戏,却是听到街上那些五洲城的人也对着许倾落多有赞美之辞,只要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像是剐心剜肺般的难受,什么隐忍,什么计谋,一时间全忘记了。 “还有那个贱人的娘,我们好不容易有借口把她弄到城主府,如果不是爹你让人将她带走,有那么一个人质在手,现在我们怎么会任由着许倾落蹦跶!” 复莹莹还觉得不够,又抱怨起了别的。 那小厮拼命的低着头,当做自己是聋子什么都听不到。 复明前本来也是满心快要爆发的怒气,待到听到复莹莹这么口无遮拦的将什么都说出来之后,反而是强自忍住了:“来人!” 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在护卫进来之后,复明前指着地上似有所觉身子发软的小厮:“带下去,我不想听到任何不该听到的。” “老爷饶命!” 小厮的声音消失在了客厅中,复明前望着忿忿然好像要和谁拼命样子的复莹莹:“你看你那个沉不住气的样子,只是一时被那许家女得了机,脱身出去,你却好像是全盘失败一般,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晓我们复家做了什么!还有许梁氏,你以为我想要让人将她简单带走?公子衍亲自派人过来,你还嫌弃我们复家在五洲城的日子太好过不成?” 复明前指着复莹莹教训道。 复莹莹眉头一竖,便要反驳。 “行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胡氏的事情便算是揭过了,日后不要再提,莹莹,你也长大了,不要让我跟在后面事事操心,我们需要从长计议,只要稳得住,我们日后机会多的是......” 复明前这段话说的很是真心,可惜复莹莹听不进去。 “爹你是城主,现在城中你最大,谁敢不听你的!反正琅晟已经走了,你只要将许倾落直接找罪名抓起来,不就行了。我当时就说不用拐弯抹角的用什么胡氏,还不是爹你谨慎过火,弄的现在白忙活一场。” 复莹莹对着复明前抱怨着。 复明前看着复莹莹那丝毫没有脑子的样子,半晌说不出话,复莹莹但凡有那许倾落三四分的心力,他也不至于要亲自出手用这么些妇人般的阴私手段。 复莹莹不是不够狠,只是她不止狠,她还蠢,对上许倾落,分分钟被许倾落牵着鼻子走。 若不是复明前只有复莹莹这么一个嫡出女儿,他真想直接换人得了。 “行了,你回去好好养伤,好好想想自己究竟什么地方欠缺才会不得琅晟的心,想明白了才能够改正,这比什么都重要,爹日后可还指望着你呢,许倾落的事情爹心中有数,你便不用费心了。” 虽然还是劝说的话语,但是复明前的语气却是不怎么好,有些格外的冷淡,本来还想要再说两句的复莹莹在望见复明前冷漠的侧脸后,心底一寒,想到了那一次城主府夜宴的时候复明前打她的那几巴掌。 复莹莹虽然嚣张跋扈,对上复明前动真格的时候,却不敢越过雷池一步。 复明前望着复莹莹出去了,望着自家女儿身形窈窕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他将手边已经被揉皱的信纸重新拿起,望着上面那一句句犀利的言辞:“来人。” “你雇几个人去衙门,听原县令的吩咐领走一具尸体埋了去,对外别太引人注意,最好别让人知晓你是复家的人,还有,那胡氏交代一声......” 复明前慢慢的握紧了拳,即便对许倾落那封信看一次怒一次,想一次恨一次,他终究还是要回应所谓‘合理’的要求。 他几乎能够猜测的道,五洲城那些对他有心思的人现在究竟是多么的幸灾乐祸,复家在五洲城从来做不到一家独大,先不说其他四家虎视眈眈。便是那原县令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对他这个城主之位,那个不得不屈居的原县令可是太有心了,这一次还偏偏犯在了他手中,真是流年不利。 最近事事不顺,复家想做什么都会出现差池,每一次都有许倾落的出现。 许倾落难道还真的就是复家的灾星不成? 复明前的心思向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划去,然后心底对许倾落的痛恨与忌惮不由的更甚。 无论如何,许倾落这样一次次和复家犯冲的必须死。 来日方长,这一次失败了。还是他轻敌了,下一次的话,定然会将许倾落这个挡了复家路的拦路棋子彻底搬开。 —— 许倾落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封信引发了复明前怎样的怒火,即便知晓,她也只会冷笑,然后道一声,气死活该。 “小姐,那复家倒是真的将那孩子的尸首领走了,安葬在城外一处墓地中,不过我听说官府贴出了讣告,胡氏杀亲一事已经确认,要将胡氏明日斩首。” 百草给许倾落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许倾落指尖的杯子一顿:“胡氏斩首的速度可真是快。” 她感叹着,只是不知道背后又是哪一个推动的,不过复明前的嫌疑最大,毕竟胡氏虽然被抓了,但是还有很多疑问胡氏根本没有交代或者交代的不清楚,而其中便包括的复家与她之间的接触。 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一般问斩首之刑都是比较严谨的,需要判决死刑的官员将手中的名单层层上报,直到得到刑部主官的回复批准才可以执行,因为刑部审理此事回复大多是在秋收之后,因此那些个死刑犯也大多是秋后问斩,像是胡氏这般刚刚关押,才一日的功夫便要斩首,很难不让许倾落想到杀人灭口这四个字。 不过许倾落也不在乎就是了,胡氏只是复家的一颗棋子,一颗还不一定稳不稳的棋子,许倾落不觉得她会知晓复家的什么秘辛,复家也没有那么傻,将什么重要的秘密交给一个逃奴手中。 许倾落想到的还有一点便是复家在五洲城中果然是很有权势。 即便这里是五洲城,胡氏这么快斩首,连原县令都同意了,便可以想见复家的权势,想到这一点许倾落心底有更多的防备升起,却也有一丝丝的强硬生出,复家在五洲城厉害又如何?终有一日,她定然会将这段时间所经历的尽数还了回去。 “小姐,那胡氏完全就是活该,就该给她赶快斩首了,那样才能够防止她再害人。小姐你差点儿就被她当成了替罪的,简直是太吓人了。” 许倾落那边走神,百草没有发现,自顾顺着前面的话说道,对胡氏便是她这个一向心软的,此刻也没有心软,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到亲手杀死亲子的。 “这样的话老夫人也能够少些借口找你的麻烦。” 百草庆幸,一边小心的压低了声音:“小姐,我看着那周氏还有那许微婉又跟在老夫人身边不知道献什么殷勤,小姐你可一定要小心。小心她们又出什么幺蛾子。” 却没有再劝许倾落去亲近许老夫人了,许老夫人这两日的表现说实话,可一点儿都不友好。 “百草,我们一起去看望祖母,将胡氏就要斩首这个好消息告诉祖母一声,毕竟是她原来看好的‘儿媳’。” 许倾落这句话说的颇为讽刺。 许老夫人果然正在和许微婉,小周氏说话,许倾落进来拜见的时候,屋子中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许老夫人更是转头不看许倾落,仿佛看她一眼脏了自己的眼睛一般,矫情的很。 许倾落嗤笑一声:“落儿见过祖母,此次前来,是要告诉祖母一个好消息,那胡氏明日就要斩首了,胡氏贼心使然,害的我们许家家宅不宁,名声大跌,落儿便想着祖母定然也是深恨她的,明日我们许家不管如何总要有一个人去观刑一番,如此才能够让五洲城的人都知晓我们许家和那逃奴可是再没有任何纠葛的。这个人也最好是能够代表许家的,我想着再没有任何人比祖母还要合适证明许家在胡氏一事的态度,祖母您认为呢?” 许倾落也没有客气什么,对许老夫人客气讨好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反而是一进来一开口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清。 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告之或者命令,许倾落眼中的情绪很决绝,坚决要许老夫人去观刑。 许老夫人瞪目,为了许倾落的提议:“你大胆,胡氏死有余辜,老身做什么去看她行刑!” “谁让祖母你先前和胡氏那么亲近呢?整个许家可也只有祖母你是如此了,若是不当着五洲城人的面表示您和胡氏没有任何牵系,到时候要是有些不怎么好的流言传出,比如说胡氏杀子也许是因为有人同意她没有痴傻儿子之后,进门便能够再得一个健康的儿子什么的,那可就不怎么美了......” 许倾落丢下了这句话,不顾许老夫人那择人而嗜的目光,行了一礼施施然的便要退出去。 “老身身子觉得颇为不妥,无法亲自前去,便让周氏代替老身去。” 许老夫人有些隐忍的声音传出,里面蕴含着火气。 许倾落顿住了后退的脚步,望着小周氏,乍然挑起一抹笑:“祖母糊涂了,周氏可不姓许。” 小周氏虽然也不想去跑那么一趟,看什么胡氏斩首,但是被许倾落如此一说,她又不愿意了:“孙小姐,妾身知晓自己不姓许,但是妾身的心是向着许家的,妾身对老夫人的在意丝毫不逊色于孙小姐,甚至尤有过之。” 即便对许倾落忌惮的很,小周氏还是忍不住去刺人。 只是她的一番难得有水平的刺人话语许倾落却是接都不接一下:“祖母,您不会是想要明日许家再闹出第二个胡氏一般的笑话?周氏不姓许,也不是我们许府的人,这件事情瞒不住的。” 许倾落只盯着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面色僵硬了一瞬:“那就派府中的管家去。” 这是对许倾落的妥协,因为许老夫人现在最不想的就是有人将她和胡氏杀子的案子扯上一点关系。 小周氏本来准备的满心的讽刺许倾落的话语一时间全部噎住了,她转首不敢置信的望向对着许倾落就这么妥协的许老夫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可是她本来以为的许府最能够做主的人了。 “小姐,老夫人刚刚好像很生气,万一她找你麻烦呢?” 百草觉得许倾落那么撩许老夫人真的是太大胆了,便是她这个站在门口的人都觉得许老夫人的目光不善的很。 “无所谓。” 许倾落撇唇。嗤笑一声:“这里是许府,是我许倾落的许府,可不是祖母的许府,走,我们还要想想要如何劝服我娘,将我娘接回来呢,这里是爹娘和我的家,可不是那些任意阿猫阿狗撒野的地方。” 最后一句话,许倾落含糊在了唇齿间,她走这么一遭儿,只是为了恶心许老夫人,对方心情不好,她心情便好了。 谁让许老夫人带着小周氏和许微婉一副常驻的样子,根本没有想要走的样子,许老夫人在一日,即便真的将许母接回来了,许母也一日无法安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 “孙小姐!” 身后传来小周氏的声音。 许倾落没有回头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也没有加快脚步,她的身形悠缓自然。步伐不疾不徐,自有一番气度,让在她身后追赶的两个人看着越发的对比的没了气质。 “呼。” “呼。” 小周氏和许微婉鬓发微乱,跑着追上了许倾落不紧不慢的步伐,却是噗通一声,一个人跪在了许倾落的脚前。 一张盈着泪水的模糊泪眼入了许倾落的眼帘,许倾落的脚步轻轻落下,没有抬起,她望着面前一跪一站的母女二人:“这又是哪一出儿?” 只有戏子唱的戏才被称为哪一出。 许倾落此言一出,便是一种不含脏的讽刺。 许微婉心底恨恨,面上却是更加苍白可怜:“姐姐,妹妹今次是和母亲过来给姐姐请罪的,妹妹知晓自己和母亲这几日对着姐姐多有冒犯,可是我们母女只是想要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是想要讨好老夫人,才会对姐姐多次出言不逊,求姐姐原谅我们,给我们一个遮风挡雨的所在,日后妹妹与母亲定然结草衔环,报答姐姐今日的大恩大德。” 许微婉的话算的上是真中掺假,那些话都是真的,只是没有提她和小周氏本身的野心与狠心罢了。 许倾落看着许微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挑唇微笑,弯腰,眼睛直直的对视上许微婉那双模糊的泪眼:“哭的真可怜,真的这么愧疚这么负罪?那么我想要知晓,你早上用那狐裘绒毛陷害我之时怎么没有感到一丝不安愧疚呢?那大衣的毛发如何去了那死去孩子的手中,你知,我也知,我没有失忆。更加没有痴傻,所以......” 许倾落的唇凑近了许微婉的耳际:“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许倾落的眼中一贯容不得沙子,我会在沙子入眼的第一时间,将其彻底挑出,再不让那可恨的沙子咯眼。” 许微婉的面色苍白如雪,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许倾落起身便要离开,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衣角:“姐姐,姐姐求求你给我们母女一个机会,我们母女也只是想要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求求姐姐了。” 许微婉拽着许倾落的衣角,满目惶然,可怜兮兮的像是一只被虐待的小白兔似的,很是容易引动一些人的恻隐,可惜不包括许倾落,许倾落很清楚许微婉狠起来不是小白兔,是毒蛇恶鬼,重生前那个拿着簪子一下下将她的脸划花的表妹面上的笑,她自始至终无法忘记。 “孙小姐。婉儿都如此求你了,难道你真的是铁石心肠?” 小周氏眼看着许倾落不为所动的样子,站不住了,和许倾落呛声。 许倾落转首望着她,面上那不怎么真心的笑收敛了起来,冷然一片:“求人便要有求人的态度,你们一直说着母女二人,可是周氏你为何不跪?难道当女儿的真的就能够全权代替这个做母亲的?” 小周氏瞪大了眼睛,望着许倾落,面色阵红阵白。难看的很:“你什么意思!” “母亲。” 许微婉眼睛一亮,以为许倾落回转心意了,下意识的狠狠一拉小周氏,小周氏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一时间她满面难堪。 许微婉母女都跪在她的面前,许倾落冷漠的面上却还是没有丝毫表情,望着两个人一个人眼中掩饰不住的愤恨,一个人眼中掩藏很深的毒辣,一时间有些索然无味,抬脚便走,却是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直接扔那里了。 “姐姐......” 许微婉满面不敢置信,不敢置信许倾落如此狠绝的态度。 “啪!”的一声,却是小周氏狠狠的给了许微婉一个巴掌,从地上爬起,对着许微婉狠狠咒骂:“废物,什么事情都办不好,还害得我受辱,要你何用!” “母亲,我只是想要她心软......”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青楼里见惯了的那些个贱男人一样跪几下就任由着你予取予求了?这里不是青楼,她也不是你那些恩客,你真是没用至极!” “总之你尽快想办法,如果不能够让我留下来,那我也不养吃闲饭的。” 小周氏居高临下的讽刺了许微婉几句,转身便走,连拉一拉跪了半天的人都不曾。 许微婉望着空无一人的走道,面颊抽搐着扭曲了表情。 —— 许倾落不知道许微婉和小周氏后面的纠葛,她也不在乎,她现在连许老夫人都有些撕破了脸皮,敢当面撞一撞,何况是围着许老夫人才得以存在的小周氏和许微婉,她们再也不是前世那两个让许倾落无能为力,被算计了也不知晓的黑手,于现在的许倾落而言,只是练手解闷的工具。 许倾落现在更加重要的事情,是许母,她要将许母接回来。 许良拉着许倾落的手,交代了半天要她如何帮他解释,许良还是不相信自己背叛了梁芸,他的记忆自始至终对妻子都是忠诚的,说了半天,最后无话可说,许良才放开了许倾落的手。 “落儿,爹在家等你和你娘。” 许良站在门口的身影,便像是一尊石像一般,即便寒风吹拂的再烈,也不曾有动弹离去的意思。 许倾落又回头望了许良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下定了决心将许母接回。 有许良,有许母,有她,那才是一家人。 许倾落没有让任何人陪同,去接许母这件事情,她自己一个人去最好。 公子衍的府邸坐落在城东一处比较僻静的园子中,她到了的时候,公子衍等在府外,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他消息灵通,能够这么正好。 没有多说什么,许倾落先去见许母,只有真切看到自己的娘亲平安,她才能够安心。 公子衍也理解,一路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她直接进入了后院,院子中没有什么下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一前一后,有些寂静的怕人,最后两个人停在了一处厢房门外。 门被无声的推开,许倾落见到许母正在绣着一方帕子,只是比起上一次见她绣小儿肚兜时候的疯狂,此刻的妇人满面平和,安然的仿佛自得一个美好平静的世界。 看起来很好很正常,只是想到那一方断袖,一缕发丝,许倾落却是忍不住苦笑了下,她宁愿自己的母亲现在情绪激动些。起码那代表她没有自顾下决定,而现在—— “许夫人这两日除了给我捎过去的那些东西之外,一直都是如此,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只是心里的结恐怕没有解。” 公子衍在许倾落身侧低声道,话语中莫名的有些感叹,与许倾落此刻的情绪倒是不谋而合。 “我可以和我娘单独谈谈吗?” 许倾落转头望了公子衍一眼,低声询问道。 “请便。” 公子衍微笑了下,伸出了手。 许倾落身后的门被带上。 许母被惊动,针尖一顿,抬首望见的便是自家的女儿,有一瞬间她的眼眶有些红:“落儿......” 下一刻却是强自镇定了下来,起身几步拉住自家女儿,微笑:“落儿你是来看娘的吗?来,坐下,让娘看看这两日可曾瘦了,听衍公子说你这两日替了我去接婆......去接你祖母,一路上定然是吃了些苦头,可要好好补补......” 许母对着许倾落笑的温柔慈和,仿佛没有丝毫异样,仿佛那一段疯狂那一些纠葛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或者说她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絮絮叨叨的和许倾落说着话,和她说着一些日常的琐碎,要怎么照顾自己,怎么照料许良,要如何料理家事,种种种种,不一而足,满满的,都是对许倾落和许良的关心。 “娘,你真的决定了吗?” 许倾落突然出声,打断了许母的叮咛。 “什么?” 许母似乎是不明所以。 许倾落将自己被许母拉着的手轻轻的翻覆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握住,是一个包容的动作:“决定丢下我和爹。” 许倾落的声音有些沙哑。 许母愣住了,下一瞬,面上满是苦涩:“你,你知道了呀。” “娘,你怪爹吗?” 许倾落轻声问。 “其实这一次的事情,真的不怪你爹,娘现在真的想通了,一切都只是因为娘的肚子不争气,你爹不知道,五年前你祖母是真的将一个女子送到了你爹床上的,他当时被灌醉了,我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只是终究心中不甘,半夜我就让人将你爹带走了。让所有人瞒住他,一切都只是我的私心,现在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他也有了儿子,有了延续,我这个时候若是自请离开的话,他也不会和老夫人闹的那么僵,他们毕竟是母子,只是苦了你了,落儿,是母亲对不起你,不过只要母亲离开了,你祖母日后应该会对你很好,你毕竟是许家的嫡出女儿——” 许母说着说着,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滴落,她迅速的转头想要避开,却被许倾落的手按住。 许倾落伸手帮着许母将眼里的泪水揩去,静静的望着许母:“娘,我不要你对不起我,我只要你和我还有爹在一起。” “娘,你一直说自己对不起父亲,你有那么多的负重是因为太爱我爹,你做下这个决定是想要爹以后不会再左右为难,你也是为了让我日后在祖母面前好看,让我日后不会被太多为难,我说的对吗?” 许倾落没有告诉许母自己接回许老夫人后发生的一连串惊变,没有告诉她胡氏杀子,胡氏都被判了斩首,也没有告诉她自己被许老夫人如何为难,她只是想要许母一个答案,一个代表着一切还有转机的答案。 良久,许母在许倾落那祈求的目光中,慢慢的,慢慢的点了点头。 许倾落蓦然间笑了,笑容美好而温暖:“娘,你真傻。” 她歪着头,眉眼间带着一丝丝的敞亮:“你既然一切都是为了我和爹,那你所作出的决定应该要让我和爹过的更好,你若是离开了,我们一家也就散了,我和爹两个人如何便能够安心幸福快乐?” 许倾落的声音带着一分郑重:“娘,你是最了解爹对你的感情的人,不论是胡氏,还是子嗣,甚至是祖母,若是父亲真的选择他们而弃你的话,那么多年前父亲便已经那样做了,这么多年,父亲是有遗憾,可是,他的快乐也是真实的,这两日你不在家中,爹爹夜不成寐,食不安寝,他瘦了好多......” 许倾落话音还没有落下,便觉得自己的手微微一痛,却是许母下意识的攥紧了她的手:“他,他怎能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 许母的样子焦急的很,丝毫不见方才独自一人时候的安然宁静仿若放下一切的神态。 许倾落松了口气,再多的劝说。也不顶爹爹的身体,她笑着从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娘,你若是想要知晓爹现在如何了,那么便亲自去看一眼,他是好是坏,你是放弃还是愿意和他继续在一起,总需要亲自去看一看再决定的。这是你交给公子衍的东西,我偷偷的收起来了,还没有给爹,你若是真的想要让爹死心,那么便将东西亲手交给他。” 许倾落将帕子包裹的东西递到了许母的手中:“娘,请你想清楚。爹这些年和你在一起,究竟是否快乐,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许倾落再没有第二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走廊上,她一眼看到了那个轻轻咳嗽着,正站在廊柱边上的白衣男子,一圈狐裘的白毛簇拥着男人清俊苍白的容颜,显得多了一份难言的贵气。 他似乎是在出神,身前一株枝干虬结的老树,上面有点点白色的梅花点缀,显得格外的宁静雅致。 许倾落的脚步声很轻,却还是被听到了。 公子衍轻轻的侧转了首,微微一笑,那张苍白的容颜上多了点和风般的温雅:“谈好了?” 许倾落轻轻颔首,走到了公子衍的身侧,同样看着那株白梅:“这一次,多谢你。” 不论她对公子衍有多少猜疑,但是这一次公子衍将许母从城主府安全带出,后面还将许母保护在府中,对许倾落而言却是真的帮了大忙,无论如何,这个恩情她都记住了。 公子衍抬手轻轻的将自己脖颈处的狐裘围脖拢了拢,轻笑:“我答应了琅兄要照料保护于你,承诺之事自然是要做到的,否则的话我可是和琅兄无法交代的。” 公子衍的声音有些沙哑,许倾落注意到他的另外一只袖子间藏着一只暖炉,比起初见的时候,他的身子似乎更加不好了,起码初见的时候公子衍身上的穿着没有这么保暖,那时候可还是一把折扇,现在却是换成了暖炉:“相信我的话,我给你把把脉如何?” 许倾落已经伸出了手。 公子衍怔了怔,带着些拒绝的意味:“我的身子自己知晓,虽然体弱,却是暂时死不了的。” 死不了也好不了。 许倾落这一次没有痛快的收回手,反而是一把拽住了男子的手腕,指尖轻探。 少女的指尖带着些许的凉意,只是放在手腕上久了,却又有一点暖意蕴含。 她的面色肃然,专心致志的样子。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这个只有十三岁却已经经历了太多人三十岁也经历不了的众多事情的少女,望着她那张姣好至极的容颜,眉眼间在冷淡冰凉中隐隐透出的些许媚色,她形容尚小已是如此,待到日后长成,定然是倾城之貌。 许倾落低垂了臻首,没有发现自己头顶上方男子的眼睛微微眯起,其中蕴含着些许不明的色彩意味。 一阵风吹过。身侧的梅花簌簌掉落,一点寒梅花瓣坠落在许倾落乌檀木一般的云发之间,公子衍的指尖落在少女的发间。 许倾落被惊到一般迅速退后了一步,指尖下意识的从公子衍的手腕上落下,少女抬首冷望着公子衍:“你做什么——” 她的质问声停顿,公子衍指尖捻着一点梅花花瓣,莹润洁白却也脆弱,仿佛他的指尖冰凉细长没有丝毫血色。 许倾落皱眉,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公子衍轻笑,似乎是丝毫不介意许倾落的反应一般,施施然收回了手,那一点梅花花瓣随意的自指尖掉落:“却是我莽撞无礼了,对了,许小姐你应该读过了琅晟给你的信了,我这边还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京城传来消息,他已经入了京城,陛下甚至将其招至宫中问询,留饭,却是宠信有加,不少人都看好他的前途,甚至有些名门高官人家已经准备给他提亲了。” 公子衍这段话中包含了不少的信息,他盯视着许倾落,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点不同的情绪,可惜许倾落那张冷然的脸上不止没有出现猜疑伤痛,甚至还牵起了一抹笑,极其的好看:“他能够平安回京,得到陛下认同,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公子衍看的清楚,许倾落这句话出自真心,她是真的高兴这个消息的。 这让想要看好戏的公子衍有些不爽快,眉头微微皱起,下一刻却用有些戏谑的语气说出了更多的消息:“你为他高兴,可我却知晓陛下不止对他夸赞其在淮县的表现,嘉奖其击退西域骑兵,甚至还问起过你,只是琅晟却是将你在淮县的功劳草草掠过,不曾多提,更是与陛下说你乃寻常女子,在瘟疫中的功劳也只是家学渊源,偶有所得才能竞功。” “说起来,我还真的觉得有些奇怪,本来他只要多提你两句好话也许对你便是一次更大的机缘,他却不止不为你邀功,甚至将你的光彩掩埋,和琅兄的为人倒是不怎么相衬了。” 公子衍知晓自己不应该说这么多,但是看着许倾落一副全然为琅晟高兴不加猜疑的样子,他就是不痛快,甚至将本来不应该为人所知晓的帝王与琅晟的对话也说了出来。 许倾落心底留意下这一点,抬眸对着盯视着自己的公子衍,收起了笑,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那又如何?” 许倾落轻轻的在自己双手间呵了口气:“琅晟如何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不论如何我相信他都是为了我好,你作为他的好友却是不要想歪了。” 公子衍觉得有些憋闷,为了许倾落那理所当然的信任,对琅晟的信任。 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传来开门声,许倾落面容乍然绽放笑颜,是许母。 她轻声对着公子衍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的心肺极其虚弱,我回去之后会制成保心丸然后送来的。” 不论公子衍真心如何,许倾落不想要琅晟再次经历故友死亡,大病一场这种事情。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笑着迎上走出门的许母的背影,远远的站在廊柱旁,神色莫测。 —— “老爷......” “芸娘!” 当许母看到许良那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的样子的瞬间,眼中瞬间淌下泪水。 许良紧紧的抱着许母,哪里还顾得上这是什么大门口,会被人看到。 这个一向表现的温和木讷的男人,此刻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嘴里不断的诉说着自己对许母的抱歉和思念,甚至唇轻轻的凑近了许母的发间落下一个又一个珍惜的吻。 许倾落望着抱在一起有些激动的父母,唇角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她已经很确定许母的决定了。许母放不下许良,只是这一点,她便走不了。 真好,还是一家人在一起。 许倾落走到了父母的身侧,丝毫没有打扰人家恩爱重逢的自觉,伸出手,分别抱住了许母和许良的腰间,脑袋贴在父母的身上,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咳咳。” 低沉的咳嗽声传来,是许老夫人。 “婆母。” 许母低低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全是气虚,甚至垂低了头不敢看她。 许老夫人的面色不怎么好看。望着乍然分开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的许良和许母,又看了一眼许良牢牢拉住的许母的手:“在这里成什么体统,都回去。” 说完了话又瞪了许倾落一眼,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反而是许母,望着许老夫人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是她有心找虐,实在是许老夫人就这么轻轻放过她,也不辱骂也不质问的,她反而是不习惯了。 “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倾落在听到许母的疑问后。将胡氏和那痴儿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有加油添醋,也没有说自己猜测的许老夫人在其中的心思,可是即便如此也让许母听完了之后望着许倾落眼中全是抱歉:“落儿,都是娘亲的错,娘亲没有保护你,反而是给你添麻烦,娘亲糊涂,怎么就让那胡氏得逞,差点儿害了你。” 许母现在是真的后怕了,即便只是听许倾落平铺直叙那些事情,但是想想公堂对峙,想想被指凶杀人,别说许倾落一个十三岁的小女,便是她面对着也会乱了阵脚的。 许倾落不止没有如何反而反败为胜,甚至让许老夫人都对她生出忌惮,别人看着觉得许倾落厉害,许母却只是觉得后怕抱歉。 自己在女儿最需要保护帮助的时候,却任由着别人将女儿以杀人罪名告上公堂,真是一个不合格的无用娘亲。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胡氏已经身死,娘你日后只要安心和我还有爹,我们一家三口呆在一起,那我就觉得是世间最开心美好的事情了。” 许倾落此刻不像是一贯表现出的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老练。反而是带着些小少女的娇气,她将自己的脑袋倚靠在许母的胸口处。 许母的手摸着自家女儿的发,眼中是一点点升起的坚定:“落儿,这一次是母亲错了,母亲不该逃避,不论如何,母亲日后都会呆在你和你爹身边,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扛。” 许倾落笑的得意:“娘你就放心,不需要用到抗字,我自问可不比男儿差,这个家我也能够撑住的。” 许母望着许倾落高昂的脑袋,忍不住轻轻的伸手拂过女儿的发,她的女儿还小,只有十三岁,甚至未曾及笄,未曾嫁人,她还有那么多要操心的事情呢,如何真的让女儿将这个家全部挑起,自己躲起来。 如何便要给另外的女人孩子倒出地方让自己的落儿吃苦受罪。 许母这一次是真的想通了。 她在许倾落离开之后,从袖子中掏出了帕子,帕子中包着袖子与一缕发丝,既然想通了,这东西便也不需要了。烛火明灭间,许母温柔端雅的容颜上也有一点坚持生出。 为母则强。 —— 许老夫人第二日便卧床不起,也不知道是因为胡氏母子的死,还是为了许母回到许家和许良重归于好刺激了她,总之许倾落再见到许老夫人的时候,对方头上戴着病中的抹额,无力的躺在床榻之上,苍老的容颜越发干枯,精气神完全消了下去的样子。 许良忧心的很,给许老夫人开了好几贴药,却都没有什么效果,急的他嘴上生出了好几颗燎泡,先前和许老夫人闹的再凶,许良却永远无法做到真的不在意自己亲娘的死活。 许倾落正想着是否要自己出手看看许老夫人的病情,就算是心病也总要治治的。 没有想到许母却是提议要自己亲自伺疾。 别说许良担心许老夫人为难许母,许倾落也是忧心的:“娘,你前几日中毒,虽然毒解了,终究伤了些根本,现在正是需要静心休养的时候,如何能够......” “那是我的婆母,你的祖母,我在病中伺疾是应当的。” 许母却是下定了决心,看许倾落还是一副不甘愿担心的样子,轻轻的一揽自家女儿,低声道:“更何况,你祖母其实不是什么坏人,她一直对我不满,归根结底是我没有生下一个男孩儿,没有给你爹留下一个苗苗,她心里不痛快也是应该的,我从前只想着和你爹逃的远远的,倒是我的不是,人心都是肉做的,我相信只要自己诚心,你祖母终有一日会接受我的。你爹也好受些。” 许母眼中闪烁的再也不是沉重压抑,而是对未来的企盼,即便她身体虚弱,面色苍白不好看,她的精神却是这些时日从胡氏出现之后少有的好。 许倾落望着许母伺候在许老夫人床前,被许老夫人指使的团团转,一会儿说茶水热,一会儿说茶水烫,一会儿嫌弃药苦,一会儿讨厌屋子闷的,许母都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好脾气的满足许老夫人的愿望。却也会紧紧的盯着许老夫人每一餐,每一次用药,细心至极。 许倾落的心情突然间就好了,是呀,总是自己爹爹的亲娘,总是避不开的一步,世间不如意事十之**,若是全都能够顺心顺意的,也就不是人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 许母自己能够想通,其实比什么都重要,即便再多的刁难,于许母而言,也许都比那心底惴惴的逃避要好受的太多。 “娘,我帮你煎药。” 许倾落从许母手中接过了蒲扇:“你还是赶快去祖母身边候着,要不然等会儿祖母午睡醒过来没有找到你的话恐怕又要发脾气了。” 许倾落笑着道。 “对了,娘,这是补丸,有人专门配置出来给你用的,功能补气益血,美容养颜,固本培元,可是耗费了府中不少好药材呢,让你每日睡前送服一次,祖母的身体要紧,你的身体可也要紧的很呢。” 许倾落想到什么,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个瓶子,许母望着那瓶子上的图案,脸上有了一点点晕红,即便是四十余岁的人了,此刻也显出了别样的风情:“真是,费这个事做什么,便是真的要给我补身子开一张方子一起熬着药也便成了。” 许良可是每日都会抽空专门往许老夫人这边来看上两眼才能够安心走的,许母的精神不错,但是神色不好的事情,许良可记在心中,便是配置丸药也是想到许母不喜苦涩才会费了不少功夫搓药丸的。 许倾落瞅着许母一边说着费什么事,一边嘴角弧度笑的极开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开:“娘,你要是开心就直接说出来,爹那个木头脑袋可会以为你真的不喜欢呢。” “你,有你这么说你爹的吗?别光是说我,阿晟最近有没有消息过来?说起来那一日他离城的是很我也没有亲自去送他,倒是有些想念了。” 许母先是打趣许倾落,后面却是有些担心了,虽然琅晟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真的说起来对方和许倾落之间相差可是整整七岁,许倾落现在只得十三,还有几个年头才能够成亲生子,她担忧琅晟不能够再等着许倾落。 许倾落没有发现自家亲娘这么短暂的一段时间生出的那些个忧虑,她只是在许母说起琅晟的时候,忍不住失了神,是呀,琅晟好几日都没有信件过来了。 明明前几日才接到男人的信件的,可是心中的思念却还是如潮水般汹涌,她以为自己即便对琅晟动情也始终保持着一份冷静,可是当这思念慢慢的一点点的啃噬心脏的时候,方才知晓原来情根早已经深种。 “落儿,阿晟是个好的,在意的话就不要只是等待,幸福不止是等来的,你也可以给他去信的。告诉他你现在的生活日常。” 许母没有听到自家女儿的答案,只是一看到许倾落的表情,便已经猜测到了些什么,猜测到自家女儿对琅晟是真的在意了,想到自己,许母难得给了女儿这样一个建议。 许母已经进去了,许倾落忍不住从怀中掏出琅晟给她写的那封信,说实话,这几日每天晚上都要细读一遍,那信中的内容都已经深刻记入脑海,一个字也不差了,只是总是忍不住再次看。 看信中的内容,看结尾的那一句念吾妻,看男人的笔迹,即便细心保存,这么日日拂拭的,说实话信纸也多有褶皱了。 许倾落的指尖按住那褶皱的位置,想着男人现在在做什么。想着自己是否应该也要写封信去,明明以前说要给他写信的,这段时日居然忘记了,男人会不会误以为她不想写信了,这些对她来恍如隔世的复杂难言惶惑忧虑的情绪再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出现在现在的自己身上,许倾落一时间怔住了。 刺啦一声水迹燃烧的响声,伴随着刺鼻的味道火苗窜起,许倾落下意识的伸手先将信纸往后一挪,自己差点儿被火苗扑到脸。 许倾落迅速从旁边拿起湿巾帕,将药罐子从火炉上取下。 火苗不大,只是方才忘记了注意炉火,才会一时间出了点岔子,许倾落动作迅速处理了之后,重新将药罐子放上去之后,也没有人注意到。 咳嗽了两声,许倾落将琅晟的信小心的折好放入怀中,深吸了口气,真是,明明都已经活过一世了,没想到一遇到感情的事情还是会忍不住失态,不过琅晟也从来不是杨云平可比的,琅晟他值得。 许倾落已经决定这几日便托公子衍往京城中送信了,许母说的对,琅晟确实是个好男人,现在又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得到了皇帝的宠信,更加不是前世腿瘸之后名存实亡的大将军,这么好的男人,若是不紧抓着不放,恐怕有的是人想要呢。 许倾落是相信琅晟的,她只是不相信那些个有心的女子,比如复莹莹这种,许倾落觉得,诺大的京城,绝对不会少的。 许倾落端着药碗进去的时候,许老夫人已经醒了,许母正在为她擦脸,动作极其的小心,耐心十足。 擦完了脸便是擦手脚,擦到脚的时候,许老夫人有些不情不愿的抬起了脚,态度说实话,是真的不怎么好,便是对待身边伺候的丫鬟,比对着许母都多些慈和,毕竟许老夫人越是到了这个岁数越是喜欢做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喜欢让名声更加好听些。 不过许倾落心底却是松了口气,因为相对于往日,其实许老夫人对着许母这么不理不睬的却不找事的还真的算是比较好了,毕竟前两日连喝一口水都能够折腾的许母跑上个三五遍,甚至脾气上来的时候将茶水直接泼到许母的身上。 许倾落这个旁观的人都看出来了,贴身伺候的许母自然是也看出来了许老夫人疑似软化的表现,即便还苍白着脸,眼中的情绪却是带了些欣悦之色,伺候起许老夫人更加尽心。 “娘。祖母的药熬好了。” 许倾落的脸色不再紧绷的厉害,甚至带上了点笑,盈盈入内,步伐轻快。 药香袅袅,少女的容颜仿佛笼罩着浅浅的白纱似的,越发的好看。 许老夫人一看到许倾落,眉头便是一皱:“老身这边可用不到落丫头这么大驾伺候,还是回。” 她会对许母软化,归根结底不是许母在她病中如何尽心,说实话,许母刚刚嫁入许家的时候,比现在的尽心也是不遑多让的,只是人总有个对比,许倾落让许老夫人几次下不来台,更是对她不假辞色,狠狠打脸,许老夫人对着许母这个以前觉得太过软糯无能庸碌的性子,现在看着却是好了许多,要是和许倾落一般,那才是真的难以忍受呢。 这就是有对比才有幸福。 许倾落看着许母开口想要给自己在许老夫人面前说话辩解,轻笑一声,打断许母解释的意图,将药碗放下:“祖母,孙女哪里称得上什么大驾,您可是折杀孙女了,熬药之事也只是尽一份孝心罢了,不过祖母现在身边有我娘伺候着,确实也不需要孙女来碍眼了,孙女先告退了。” 许倾落在许母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丝毫都没有给许老夫人面子的意有所指了几句之后,转身便走。 虽然她不能够准确推测出许老夫人那诡异的心思,但是起码有一样她很清楚,许老夫人那个人,单纯的顺着她对着她好根本无用,只会被她牵着鼻子走,许母不能够忤逆婆母,要走顺从路线,那么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孙女就接着不听话好了,起码还能够在许老夫人给许母找事的时候大大方方的给自己亲娘出头。 “婆母,都是媳妇管教不严,落儿还年少,望您不要怪罪,要怪罪就怪罪媳妇。” 许母暗自想着要好好教教许倾落再是不喜也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一边对着许老夫人赔罪,只是却没有要让许倾落回来赔罪的意思。 她在许老夫人面前尽孝。做小伏低的是她的事情,但是许倾落是她的宝贝女儿,许母却是不舍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的。 “哼,落儿哪里是还小,分明是有大主意的,你这个当娘的日后多教导一下才是,否则的话她在这许府还好,待到出嫁的时候若是有些行差踏错,却是不好了。” 许老夫人哼了一声,摆手道。 真的和许倾落直接撕破脸,许老夫人其实还是有些忌惮的。毕竟先前胡氏那件事情上,她在里面真的不是完全干净的,而许倾落似乎知道些什么。 许母垂低了脑袋听许老夫人的教训,点头称是。 “对了,我听说落儿和那位飞马将军之间有些交往?” 许老夫人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一般,询问道。 许母抬头,似乎有些讶异许老夫人知晓此事,心底其实是讶异许倾落提前和她说过许老夫人应该会问起此事,还有让她如何应对。 —— 五日间,许老夫人的身子大好了,对待许母的态度也更加好了一些,许良日日都是笑的开心,虽然还是担忧妻子的身子,但是终归妻子和母亲有缓和的机会了,他能够做的便是想尽办法给妻子补身子,还有让女儿在中间当传声筒,倒是有了那么一些和许母婚前鸿雁传书,互相心许却不得相见的相思之感了。 许倾落看着许良和许母各自安心,心中也是安然的,不枉费她专门让丫鬟‘不小心’将自己和琅晟之间的关系透露一些给许老夫人知晓,对这位祖母许倾落还是知道的清楚的,胡氏的事情能够让许老夫人忌惮一些时日,却只是一些时日,但是想要许老夫人真的老实,还是琅晟的身份更加管用。 因为是丫鬟出身,许老夫人最是注重规矩身份,也最是向往能够与真正的权势之人扯上关系,琅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但是琅晟是一品大将军,对于一个小小的许家而言,对于许老夫人而言,已经是一个平日里高攀不起的对象了。 许倾落既然和琅晟这个正当行的一品将军之间有些关系,许老夫人怎么可能不想着要好好利用呢。 只是许老夫人比许倾落想的还是要没脑子那么一些,她以为将琅晟与自己之间的关系稍微透漏些,许老夫人对她,对许母怎么的都要一直维持好些的态度,没有想到许老夫人却是在病大好了之后将她还有许良一起叫道了病床前,还有许母,然后当场给了许母一份难堪。 “芸娘,这些年我其实不是对你本身有所不满,你的性子温婉,行事端正,当年你初初嫁进来许家的时候,对我侍奉极尽孝道。对仆人奖惩公正,不论是做当家主母还是做儿媳妇其实都是很好的,只是子嗣终究才是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一直针对你们,也只是忧心日后无法下去见老爷子。” 许老夫人的话语听起来很有些感叹,许倾落却是想要冷笑,对方可不止许良这么一个孩儿,其他儿女也是有的,许家的根哪里就这么容易断,只是其他的儿女比起许良可也更加不好操控,性子也不像是许良这么温和,许老夫人一门心思的将压力全都按在许母的身上,也只是因为只有许良才是真正事母孝顺的。 许母似乎知晓许倾落心底的不平,按住了对方的手:“是媳妇的不是。” 许老夫人的声音继续:“我以前确实是对你多有不满,只是这一次胡氏的事情,我也是看清了很多事情,我儿的身子是没有问题的,那痴儿死了也好,现在最重要的是再努力一把,生出儿子,还是嫡出儿子,许家的香火不能断,芸娘,良哥儿是医者,还是很不错的医者,你不如让他好生给你看看,是否你身子有什么问题,若是真的有问题的话,也及时治疗,及早调养,争取早日生下一个儿子,那样的话,不止我们许家的香火有所传递,我对得起老爷子,便是落儿,日后有个嫡出兄弟,不也是一个依靠吗?” 许老夫人的话语说的语重心长,可是许母低垂的面上却还是忍不住有了那么一些难堪。 许倾落感觉到了握住自己的手有些重,她心底为母亲戚戚然,此刻却无法说出一些什么。 因为不管许母如何说自己已经放开,不管许良如何说自己只要她一个女儿便满足,许老夫人被许倾落打击的多厉害。儿子永远都是许老夫人和他们两个人之间无法避开的阻碍。 直到许老夫人说完了那些个戳心窝子的话,许倾落始终都没有开口说什么,这个时候开口,不止不会起到什么帮助,只会让刚刚转好的事情向着不好的一面发展。 三个人出来的时候,面色都不怎么好看,许良拉住许母的手:“芸娘。” 他面上满是愧疚,许老夫人的话虽然说的和缓,但是伤害丝毫不少。 许母抬头,对着许良笑了笑:“老爷,我无事,婆母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比起往日态度已经好了许多,孩子的事情我们日后多加努力便是,有则好,无则也没有遗憾,毕竟我们的落儿可是比任何一个男孩儿都能够鼎力门户的。” 许良看到许母的笑容,松了口气:“芸娘,不论如何,只有你和落儿才是我要保护在意的妻女。” “我和落儿走走,你也赶快去忙你的,不是说药房正在筹建,忙的很吗?” 许母推了许良一把,面上有些薄薄的红晕,虽然已经年介四十,此刻看起来却是多了些许成熟的风情。 许良都有些看呆了去,最后到底是恋恋不舍的走了。 许倾落挽着许母的手,望着许良的背影,突然开口:“娘,你和爹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不论如何,她总会让许老夫人再老实一些的。 许母转头拍了拍许倾落的手:“你和你爹都将我当做是什么了?易碎的瓷器呀?虽然是有点儿难堪,但是生不生的出儿子是天注定的,我现在是真看开了,为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反而是自己在乎的人跟着难受,我可不会再那样傻了。” 许母的话让许倾落有些讶异,她望着许母眼中的光彩,真心的笑了。 不错,用不在乎的人的想法惩罚自己,伤害真正在意自己的人,才是最蠢的。 正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前面园子中有说笑声传来,这几日许老夫人的身子不适,府中的丫鬟可都是谨言慎行的,哪里会跑到园子里说笑。许倾落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在转过弯看到那一对正在园子中相伴赏花笑的开心的母女的时候,阴了脸。 这么巧。 许倾落看到小周氏和许微婉的同时,小周氏也看到了她和她身侧的许母,小周氏面上的笑瞬间灿烂了两度,几乎是小跑着往她们这边过来,人还未到跟前,声音便已经先到了:“这便是梁姐姐,小妹周氏见过梁姐姐,这几日借住在此,多蒙府中照料我们孤儿寡母的。只是一直不曾有机会当面给主母道谢,梁姐姐勿怪,园子中景色正好,不如姐姐和我们一起赏花如何?” 小周氏的态度极其的热情亲近,一直没有什么说的上来的伴儿的许母一时间有些怔住:“这......不知妹妹是......” 许倾落一听小周氏和许母这姐姐妹妹的便是一阵恶寒,手一拉许母的胳膊,阻止她将后面的话出口,对着小周氏嗤笑一声:“母亲近日照料祖母身子不适,恐怕是不好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赏自己府中看惯了的花的,而且恐怕周夫人有一样说错了,你和令女儿能够暂时住到这许府。可是靠着祖母的面子,祖母近日染了病心情正不好,你若是真要感激,还是少些笑颜的好。” 说完了这段一点儿不给人面子的话,许倾落拉着许母就走。 “落儿,你,你这是怎么说话的,那妇人虽然我不相识,但是看着倒是个热情的人,我们即便不能应了她,也不能够如此下人脸面。” 许母皱眉,教导着许倾落。 不是为了小周氏教训自己的女儿,而是不想自家女儿行事让人诟病。 许倾落哑然一笑:“娘,真正热心值得相交的人的脸面我不会下,至于那位,她的脸面你越是不好意思下,她蹦跶的越欢快。” 说着许倾落便将小周氏和许微婉的来历给许母说了一遍,重点介绍了一番两个人在许老夫人面前给自己多次下绊子的事情,许倾落可不会让许母这一世再被那一对母女利用个彻底。 “娘,总之你一定要记住,周氏母女其心可诛,绝不可信。” 许母面色郑重的记了下来。若是对她如何算计她倒是不会在意,那周氏母女也是孤儿寡母的可怜人,留在府中只是加两幅筷子的事情,可是许倾落说起和许老夫人一路,说起周氏母女的言行,许母却是听出了两个人对自家女儿明里暗里的挤兑。 这一点,她不能够容忍。 许倾落看着许母是真的对小周氏母女有了芥蒂,心底安然。 周氏,许微婉,这一世,不论是我。还是母亲,甚至是许老夫人都不再和你们原来想的一般那么好欺骗,我很好奇,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可以翻身? 许倾落眼底沉淀着暗色。 —— 下午的时候,许倾落揣着给公子衍准备的护心丸还有想了许久才写出的薄薄一页的信纸带着百草去了公子衍的府邸。 她才不会说自己这么亟不可待的去公子衍那里,其实是迫切的想要知晓琅晟更多的消息,是想要尽快的将自己的信笺给琅晟送去。 只是许倾落满怀期待甚至有些忐忑的去了,公子衍却不在了。 “我们公子没有交代去什么地方,但是今日是回不来的,两位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便请回。” 千岁对着许倾落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 许倾落还没有如何。百草就受不住千岁每次那拽的三五万的表情嚣张的态度了,撸起袖子挡在了许倾落和千岁之间:“你们公子不在就不在,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像我们小姐欠你多少钱似的,我们小姐可还是衍公子的座上宾呢,你这么怠慢我们小姐,小心我和衍公子告状,让他狠狠的教训你!” 百草的威胁就是告状,甚至还扬起手臂狠狠的挥舞了两下,那小姿势,还有露出来的白晃晃的带着些许肉肉的手臂,让千岁一时间无语至极。 “你,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 千岁最后迸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是女子你是小人!” 百草也不甘示弱。 两个人这一斗嘴,倒是将先前千岁对着许倾落那傲然的气势给冲散的七零八落了,许倾落忍不住想笑,心底的遗憾也没有那么深了。 算了,千岁都在这里,说明公子衍应该没有去多远的地方,否则的话她可不相信像是护犊子一般护着自家主子的千岁还有心思留在这里和百草斗嘴什么的。 待到明后日的再来看看。 许倾落给千岁留下自己炼制的一瓶护心丸,带着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要接着和千岁呛声的百草告辞一声,出了公子府。 只是今日很显然不是什么好日子,想要找的人没有找到,不想要见到的人,倒是迫不及待的出现了。 许倾落和百草刚刚走出了公子府,对街布衣坊中也走出了一行人,一个被好几个丫鬟婢仆簇拥的少女,复莹莹。 许倾落见到了复莹莹,复莹莹自然也见到了许倾落,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一个人的眼中是冷淡与不屑一顾,另外一个人的眼中却是灼烧着恨恨的火焰。 许倾落一拉百草的手,转身就想要离开,她没心情和复莹莹那个蠢货斗。真的想要报复的话,对准复家比对准一百个复莹莹有用的多。 只是许倾落不屑复莹莹,复莹莹却是对许倾落恨之入骨,根本不想要放过许倾落:“你这么急着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吗?” 复莹莹一挥手,十几个婢仆将许倾落和百草围住了,复莹莹迈步上前,开口就不是什么好话。 “比不得复家的大小姐不加掩饰当街拦人行凶,放纵恣睢至如此地步。” 许倾落面对着复莹莹那仇恨的目光,唇角一勾,却是丝毫没有示弱之意。 “小贱人,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别说琅晟现在已经在京城中乐不思蜀丝毫不记得你了,就是公子衍也已经出了五洲城的大门,你这么嚣张,今日我就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复莹莹被许倾落一激,咬牙直接痛骂出口,殊不知这一下子却是引来了多少人的注目。 许倾落面对着复莹莹的恶形恶状丝毫没有惧怕的样子,她把百草往身后推了推,不退反进,向前两步,离着复莹莹更近了一些,然后眼睛落在了她的手上,有些畸形的手上,唇角微勾:“你收拾我?”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讽刺。 复莹莹的手是她亲手伤的,说实话能够治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想见复家费了不少功夫,至于完全治愈,让复莹莹的手上没有丝毫异样,那却是不成了。 医术高明的人通常整治人的手段更高明。 复莹莹显然明白了许倾落的讽刺,一时间她只觉得脑门上气血横冲,下意识的将自己那只有些畸形的手缩回去,她看着许倾落那张姣好至极的容颜,只想要将她的脸抽花了,只是比起直接抽花了许倾落的脸,她现在更加想要这个一向淡定沉稳的女子在自己的面前丢脸。想要羞辱对方。 复莹莹恶狠狠的盯着许倾落:“小贱人,你不要太嚣张,公子衍既然不在你就应该知晓已经没有人能够护住你了,上一次你伤了我没有人找你事情是因为琅将军和公子衍相护,现在你身边没有护花使者了,这五洲城可是我们复家的地盘,我想要收拾你简单的很,不止是你,还有你们整个许家,这一次可不会有人给你们撑腰护住你们了!” 复莹莹只想要许倾落害怕,却不曾注意到自己周围围着的那些百姓变了面色,即便复家的复明前是五洲城城主,但是五洲城可不止是复家的地盘,别说其他四大家族,便是五洲城百姓也听不得这话,而且复莹莹威胁许倾落居然还连着家人一起威胁,是不是日后他们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复家的人,他们的家人也要跟着受累? 这样的想法不止是一个人生出,一时间本来只是纯粹看热闹的百姓们对这复莹莹,眼中现出了许多不满。甚至有人开始小心的嘲讽议论。 可惜这些声音太小,那些眼神不是那么明显,复莹莹本身也太沉浸于将要让许倾落在自己跟前低头的向往了,根本没有注意到。 至于复莹莹身边跟着的仆从,有些清醒的是不敢出声说什么,复莹莹身边可是经常换丫鬟婢仆的,至于那些被换下去的人,其结果通常都不怎么美好。 至于那些不清醒的,他们和复莹莹一般,觉得五洲城是随着复家的人横行之处。只觉得兴奋,只有残忍。 许倾落望着一副自以为抓住她七寸,等着她投降示弱样子的复莹莹,气极甚至想笑,最后她还是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轻声询问:“复小姐好大的威风,许家一家人的性命都能够轻易掌控,复小姐也好大的心思,居然为了对付一个我,专门派人盯着公子衍的行踪,那不知道复小姐要我做什么才能够放过许家呢?” 许倾落的言语像是要示弱,复莹莹一时间觉得整个身子都激动的有些颤抖,她高昂着头,哼笑一声:“想要我放过你还有你们许家,很简单,你要让我高兴,至于如何让我高兴,从我家小厮胯间钻过去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 复莹莹也不顾什么大家小姐的教养了,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有什么教养,因为格外的兴奋酡红了双颊。说着话便直接将身侧一个长的猥琐瘦小的小厮拉了出来:“跪下来,只要你跪下来从他胯下钻过,我就放过你,再也不找你们家事情,小贱人,这个要求不难。” 从胯间钻过,这样的要求便是一个男子大庭广众下都不怎么说的出口,更何况一个女子当众做当众要求。 被复莹莹拉过来的那个样貌有些猥琐的小厮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只是待到复莹莹狠狠的一拍他的身子:“若是许家小贱人今日钻你的胯间钻的舒服的话,你也许还能够得一个美娇娘呢,害怕什么,孬种。” 听着复莹莹如此言行,她身侧的明白人面色都变了,许倾落钻不钻的不知道,复莹莹却是真的坏了名声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同伴拉住。 复莹莹犯蠢他们是得不了好,但是到时候是一堆十几个人,法不责众,若是现在说什么被记恨上才是倒霉,保证生不如死。 人群中有人轻声吹起了口哨,窃笑声不断,虽然复莹莹要求很侮辱人,但是堂堂城主府家的小姐如此,可真的是让人看了天大的笑话。 有想要看许倾落笑话的,更多的却是看复莹莹笑话的,城主府的大小姐,平日里这些平民百姓的可只能够仰望,哪里能够近距离看笑话。。 复莹莹丝毫不知晓自己正在被人看笑话,她就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天大的好主意,一个绝对能够侮辱人的好主意,许倾落今日只要从小厮胯下钻过,日后也再不用想什么日后了,复莹莹的眸子中是狠毒狞恶的光芒。 若是不从的话,公子衍和琅晟都不在,她身侧带着的这些人可不是吃干饭的,许倾落今日是钻也得钻,不钻也得钻。 大仇就要得报这件事情,让复莹莹的理智都跟着丧失。 百草在许倾落身边红了眼眶,从许倾落身后冲出,张开双臂挡住许倾落跟前:“小姐你快走......” 她压低了声音对着许倾落一句。昂头对上复莹莹却是大声呵斥:“复小姐,你身为五洲城主府的小姐,却行霸道侮人之举,你欺人太甚!” “小姐,你快走。” 百草故意激怒复莹莹,对着许倾落压低了声音催促,咬牙甚至想着是否要直接冲过去冲撞复莹莹更有用。 复莹莹被百草吸引了注意力,却是嗤笑一声,丝毫没有自己去教训的冲动,对着自己身后的一个丫鬟吩咐了一声:“小小奴婢。居然还敢教训我,替她家小姐掌嘴教训教训她什么叫尊卑有别!” “是,小姐!” 一个穿着桃红色衫子的丫鬟挽起袖子走到百草的身边:“你也别怪我打你,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主子,连累了你......” 说着话对着百草便要直接打下去,而丫鬟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仆役,很显然是要‘帮忙’的。 百草抿紧了唇,握紧了拳:“你才跟错了主子!” 她想要阻挡那桃红色衫子的丫鬟的巴掌,可是那两个在一边虎视眈眈的仆役有一个却是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甚至那手不怎么老实的往百草的脖颈处钻:“小丫头,你们家小姐护不住你,还不如跟着我,我跟我们家小姐求求情,也让你好过点儿。” 那仆役的眼底闪过**的光芒,百草面色涨红,却根本挣脱不开一个大男人的压制,还有那丫鬟是不加同情非要打她的样子,眼看着百草就要被一巴掌狠狠的打中脸部。 一直在百草身后始终没有出声的许倾落冷笑一声,一个转身将百草推开,一把按住了那桃红色衫子的丫鬟的手腕,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小丫鬟的哀嚎痛叫声,许倾落的动作丝毫不加停顿,又是一脚狠狠的揣在了捉住百草肩膀还要占便宜的仆役的下身部位。 那一瞬间,周围围观的男人人人都觉得自己的下身一痛,有些人条件反射的夹紧了自己的双腿,而受到许倾落这么直接一下的仆役更是无声的弯成了一个可怜的虾子,整张脸惨白没有丝毫血色,大颗的汗珠子滴落,瞳孔翻白,那样子让另外一个仆役直接惊的后退了好几步,根本就不用许倾落再做什么了。 “跟错了主子这句话,我现在还给你们。” 许倾落将百草的手拉住,冷笑着望着被她的行为惊住的多有人:“复莹莹,原来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只敢让你身边的狗腿子出手,不过你如果不怕他们都断手断脚不能够人道的话,你尽管可以让他们继续过来试试,至于说从男人的那里钻进去?你既然能够想到了这么好的主意,。是不是自家试过?滋味儿如何?” 许倾落的话比她的动作还要可恨,周围的人一片哄笑声,复莹莹的面色涨红到了快要爆炸的样子,她指着许倾落:“你,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这一瞬间复莹莹忘记了许倾落的身手,忘记了自己上一次被折断手骨的教训,她只记得自己一定要亲自收拾许倾落,从腰间抽出鞭子,不顾身边人惊慌的喊声,冲着许倾落就冲了过去! 许倾落的脚步一错,身子一矮,复莹莹从她的身侧冲出,而她的手迅速的捏住了复莹莹的鞭子,狠狠的一个甩手,拉的复莹莹身子一个踉跄不稳。 手臂在对方腰部一横,砰的一声,复莹莹被摔了出去,摔到了街道上,摔到了人群中,周围大多数人纷纷退开,却也有几个闲汉眼神一转,对着复莹莹扶了过去,连连摸着:“复小姐,您没事儿?” 复莹莹的性子是很不怎么样,但是她的样子身材是真不错,她的身份更是让人觉得刺激,几个闲汉脸上露出淫亵的光。 “混账,滚开,我要杀了你们,来人。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快的过去把那个小贱人抓住,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我今天一定要狠狠的教训她!” 复莹莹一边拍打着那几个占她便宜的,一边却是还不忘记指挥自己的仆人们抓住许倾落。 对许倾落的愤恨算是超过了一切。 也幸亏她是城主小姐,她身边还跟着这么多仆役,那几个闲汉趁机摸了一把之后就赶快的藏进了人群中,没有再做更多的,许倾落冷冷的撇了复莹莹一眼,面对着向着她冲来的十几个仆役,面色镇定至极,虽然这边是街道上不少行人,但是迷药之类的还是可以用的。 顶多事后多补偿被殃及池鱼的百姓。 “小姐,你快走,我帮你对付他们!” 百草的身子颤抖着,却是抄起身侧一个摊位上的擀面杖,直接便冲向了那十几个婢仆。 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故作凶狠,实则害怕的不得了,可是她不能够让自家小姐落到复莹莹这个狠毒的女子手中。 她不能够再让小姐保护她了,这样想着,百草甚至啊的大叫一声给自己点儿勇气。 许倾落哪里想到百草这一次主动冲出去了,连拉都来不及,也顾不得撒药粉了,往前急跑了几步便要去拉百草,傻东西,还不够人家两三下打的。 只是许倾落拦阻的快不顶百草豁出去的快跑,眼看着那最前面的男性仆人钵大的拳头便要直接落在百草的头上,许倾落面上露出了真切的担心焦虑。 正在此时,一道身影窜入了百草和那些仆役之间。 砰然一声,那身影在那仆役的拳头落下之前,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对方的腹部,砰然一声重物落地声,那仆役不止自己被踹倒,甚至撞翻了三四个同伴,腿影不断,一个个人被踹到在地,只让看的人觉得眼前都花了,一时间呻吟声不断。 那人影直到此时才落地,却是一个少年形状的人,千岁。 虽然知晓千岁不简单,却没有想到如此不简单,许倾落有些讶异千岁有如此身手, 百草张大了嘴,又用自己的手捂住,望着千岁的样子像是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般。 许倾落和百草认识千岁,复莹莹自然也认了出来,她望着站在街道中央帮着许倾落对付自己的人的少年,认出了这是那个将许母从复家带走的公子衍的小厮,一时间新仇加上旧恨,手狠狠的握成拳。撑住身子爬了起来,气势汹汹的冲到了千岁的跟前,指着少年的鼻子怒骂:“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城主府的大小姐,是复家的大小姐,连公子衍都不敢这么坏我们复家的事情,你居然敢当众打我们复家的人,你是不是找死!” 复莹莹发起疯来是完全不顾忌的,怎么恶毒怎么骂,狗奴才,杂种,有娘生没爹养,像是要把在许倾落身上受到的挫折全都按到千岁身上一般。 反正千岁只是公子衍的一个下人,她对公子衍也不满很久了,因为她爹交代不能够得罪公子衍,她不能够去找公子衍的事,但是她能够找千岁的事情,公子衍不能够护住许倾落,更加护不住一个小厮。 复莹莹说着说着甚至伸手便要去拍千岁的脸颊。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如此伤人!” 百草忍不住道:“怎么有这种大家小姐......” 复莹莹一听百草居然敢说她,转头便要收拾百草,她丝毫不觉得千岁在看清楚她也在的时候还敢对付自己的人,可惜她看错的千岁的忍耐力与胆量。 少年冷着的脸扭曲的笑了笑,下一瞬,一只手掐住了复莹莹的脖颈。 复莹莹嘴里所有的呵骂全都被自己给吞咽了下去,她不敢置信的望着千岁冷凝的眸子,张大了嘴:“我是......复家,大小姐......” 她的声音有些破碎,咽喉像是要断裂了一般的痛,呼吸格外的艰难,她伸出手想要将千岁的手拨开,却是徒劳无功:“呜呜,放,放开!” “我是奴才。” 千岁掐着复莹莹,不像是掐着城主府的大小姐,像是掐着一只鸡鸭一般的冷然:“我是公子的奴才,我只听令于公子,我不知晓你怎么窥探公子行踪,但是公子交代了要护着许倾落,那么她就不是你能够动的!” “即便公子不在,也有我这个公子的奴才守着!” 千岁每一声奴才之后。掐着复莹莹脖子的指尖便多用一分力,他看似冷凝的眼底潜藏着的是嗜血的杀机。 这一刻,复莹莹双股颤颤,面色青白,这一刻谁都不怀疑千岁敢当众杀了复莹莹这个城主府的千金。 “千岁,她还不值得你当街杀人。” 许倾落的手按在千岁的胳膊上,阻止他却是用的这个理由,复莹莹看着许倾落的眼神淬着毒。 不值得? 什么叫不值得。 千岁却是因为许倾落的这句话忍不住想笑,本来极其不爽的心情倒是有了些许的回转,他侧首望着许倾落。轻笑:“也对,复大小姐的一条命,确实是比狗奴才值钱一些。” “呜,你......” 复莹莹瞪大了眼睛,想要骂人,下一刻千岁的手在她的左腿上拂过。 咔嚓声中,她已经一声惨叫,左腿以着一种诡异的弧度弯曲,身子被重重的摔了出去,比许倾落方才摔的那一下子狠多了。 千岁慢慢的踱步到那几个扶着复莹莹的仆人跟前,望着想要破口大骂却不敢的复莹莹,转了转手腕:“我们公子的行踪不是谁都能够胡乱窥伺的,复大小姐若是无事还是轻易不要踏足公子府附近了,否则发生什么不可解的误会,出了什么事情,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 下一次,就不止是一条腿了。 千岁的眼神分明在如此说道。 复莹莹生生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出一声。 许倾落和百草望着断了腿的复莹莹被那些家仆抬走,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许倾落望着千岁若有所思。百草却是嘴大张的几乎能够将自己的拳头塞下去了。 “多谢你今日出手相救。” 许倾落对着千岁客气道谢,这是她应该做的。 千岁没有出声,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许倾落。 “走。” 许倾落一拉百草的胳膊道,千岁比她想象的还不简单,虽然不懂武功,但是必要的眼力还是有的,千岁那几下先不说如何的功力,只是那兔起鹘落间的果决狠辣便足矣说明不少问题,而千岁一个公子衍身边的人能够这么大胆的得罪复莹莹,公子衍的身份或者能力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同。 许倾落想到方才复莹莹拦住自己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着没有琅晟和公子衍给她撑腰会如何如何,只是这一点,便可知复家对公子衍定然忌惮极深。 “等等。” 身后传来千岁的声音。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回头,少年几步追了上来,先前那种冷然莫测的表情又换成了对着她的时候一贯的不屑鄙夷:“我们公子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刚刚忘记了。” 只是这一次百草对着千岁的态度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她看着千岁都有些像看着凶兽了。 千岁的感觉何其敏锐,一下子对上百草的视线,对上百草讪讪的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向许倾落:“还有,公子还让我告诉你,琅将军再有数月应该会再回五洲城一趟。” 许倾落再是心思深沉也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千岁看着她那惊喜的不加掩饰的表情,嗤笑一声:“不是专门来看你的,是和皇家人一起过来的,不过公子也说了,那时候应该是个好机会,复家的人在五洲城太嚣张了,他想要对付复家,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许倾落拿着那封公子衍的信。心神从琅晟要来五洲城的惊喜中转了回来:“有兴趣如何,没有兴趣又如何?若是和他合作,我又有什么好处?” 公子衍可不是一个善心人士,原来在这边等着自己呢。 许倾落拽着袖子检查上面的纹路,随意的问着。 千岁瞪了许倾落一眼,似乎是觉得她很不可理喻,毕竟对付复家可也是帮着许倾落自己:“总之公子交代的大部分应该都在信上,你要不要合作回头记得把信烧掉。” 千岁说完了话转身便要离开,想到什么转过头望着百草,嗤笑一声:“若是你真的要合作对付复家,先把身边的蠢丫头调教聪明些,这么蠢,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百草气的跳脚。 气完了又开始担心了:“小姐,怎么办?那家伙虽然救了我们,但是复家大小姐那条断腿肯定算我们头上,万一和复莹莹说的一样,他们对付许家怎么办?” 百草想着,小脸皱巴巴的,都要哭出来了。 许倾落轻轻的拍了拍百草的脑袋,安抚的笑了笑:“放心,这件事情既然是千岁出手,公子衍怎么的都要负一点责任的。” 更何况,许倾落觉得公子衍应该很满意这样的发展,她身后连着的是琅晟,而复家现在和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许倾落就算是再不想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被逼迫到了一定的程度也不得不选择一个合适的盟友,比如公子衍。 许倾落虽然知晓千岁将复莹莹的腿打断这件事情就像是百草所说的不会善了,但是因为前面胡氏的事情,她想来只要复家做主的人是复明前,那么总不会如同复莹莹一般这么直愣愣的找麻烦,而回暗地里做出一些阴诡手段。 而阴诡手段需要布置,需要时间,许倾落反而是最不怕的。 这么一想,复明前不是那复莹莹那种蠢货,直接杀过来,直接用城主府的权势不分青红皂白的喊打喊杀还算是不错。 因此一路带着百草回了家,她的心情还算放松。 只是,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许倾落的意料,她以为复家会再出阴招,可是复家出的却是直球。 当她听到外面传来吵杂的打骂摔砸声的时候,复家的人已经冲撞了进来,并且打砸了不少东西,还伤了几个人,而其中最让许倾落愤怒的是他们伤了许良。 许良一开始只是想要将这几个复家过来要说法的下人们好言相劝回去,他不相信自家女儿会大庭广众的打断复莹莹一条腿,再者说,若是许倾落真的忍不住打断了复莹莹一条腿,那必然是复莹莹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否则的话以着许倾落的性子,不会这么冲动。 可惜这些复家来为复莹莹讨公道的人来之前已经得了死命令,今天一定要把许府砸了,最好将许倾落教训一顿,要不然回去的话他们也得不了好。 桌椅板凳屏风锦踏,杯碗花盆甚至于许良和许倾落晒在院子中的药材,被这些人随意的砸落摔散,一时间本来还算宁和干净的院子尽是一片狼籍。 “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别碰我的草药!” 许良眼看着自己的宝贝草药被这些人一脚脚的践踏,也怒了。亲自过去拦人,没有想到却被其中一个人一把推倒了药架上,狠狠的摔了一下,额头上都见了血。 “老爷。” “你们太过分了。” 几个许家的下人本来因为他们自称城主府的人不敢做什么,看到他们伤人也是愤怒上涌,一边叫着,一边向着那些复家的下人冲了过去。 只是很显然那十几个复家过来的下人都是有备而来,起码这几个人人人都有两手拳脚功夫。 他们眼看着许家的下人居然还敢反抗,各自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直接迎了上去。 在许良不要打了的声音中,砰砰几声剧烈的拳脚加肉声。许家那几个下人已经或是软倒或是呻吟了。 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呵,许家的人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弄了半天全是一些软脚虾,还不够老子一拳一脚的。” “就是,这么废物的许家居然还敢伤了我们家大小姐,是向天借胆?” 一个复家的下人直接一脚踹在了一个仆役的脖颈处,居高临下的踩着对方的脖颈,让那被踩着的许家下人呼吸都跟着困难,满是侮辱意味儿的:“哪里是向天借胆,那是向那什么许家大小姐借的胆子,哈。那许家小姐在哪里,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城主府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欺辱于人,将她叫出来,别做个缩头乌龟。” “不错,叫出来,看看那敢伤害了我们大小姐的许家小贱人究竟是个什么三头六臂,敢断了我们家小姐的一条腿,今天老子一定要她赔两条腿!” “两条腿怎么够,小姐不是说了,要她去城主府和她当面下跪认错。” “跪下认错?阿鲁。小姐今天不是让她从你胯下钻过去吗?要不然找到许家那小贱人的时候,先让她钻钻你的裤裆再说,如何?” “嘿嘿,全听大哥的吩咐。”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极尽刻薄讽刺之能事,别说许良,便是许家的下人听的也是面上现出屈辱怒色。 “你们这些贼子,你们住嘴,住嘴!” 许良踉跄着站起,直接便扑向了那个说话最难听的复家仆役。 他此刻全然忘记了自己这边的人加起来也不是复家那些仆役的对手,他只是知晓自己要和侮辱自己女儿的人拼命。 许良的手中拿着一根摔断了腿的木头架子的一部分。向着那个仆役脑门上砸去,他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和人动手过,此刻却是什么也不顾忌了。 要是听到别人如此侮辱自家女儿还能够忍下去,他就不是男人。 “许老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过来这边只是想要找令女讨还个公道,你居然下如此狠手。” 那个领头的复家仆役面上没有丝毫紧张,面对许良迎面的一棍子,脑袋轻轻一偏,动作格外灵巧的避开了攻击,许良踉跄着便向前扑。 只是那复家仆役很显然不只是想要许良受一点儿伤,他没有任由着许良扑出去,反而是一把拽住了他拿着棍子的手,然后对方始终闲闲落在一边的腿,却是闪电般鞭出,向着许良的腹部弯曲膝盖撞去。 那一次甚至有隐隐的刺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一下子若是撞实在了,许良便是不躺上一段时日也要伤了根本。 许倾落听到院子中吵杂喊骂的声音冲出来的一瞬间,望见的便是复家仆人向着许良撞去的那一下,那一刻许倾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她几乎是爆发了自己全部的速度与力量,在那复家仆人的膝盖堪堪沾着许良的衣服,劲力将泻未泻之时,猛的抱住了许良的肩膀,抱着他躲开了那一下。 两个人在地上狠狠的滚落了好几圈,脸上身上头发上沾染了灰尘草叶,大多都是院子中随处散落的药草。 “落儿,你快走。” “大小姐......” 许良见到是许倾落救了他,面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只有焦虑担忧,方才那几个复家仆人的话言犹在耳,他想象不到自家女儿若是落在对方的手中,那些人会不会像是他们所说的那么对待许倾落。 许良是担忧焦虑至极,那些许家的仆人则是面上现出喜色,比起许良,他们这些被许倾落狠狠收拾过几次的仆人反而更加清楚了解她的手段。 “吆喝,这就是许家大小姐?” “果然长得是如花似玉的,比春归楼的嫣嫣还要漂亮呢,哈哈,今日倒是没有白走一趟,阿鲁,等会儿这小娘皮钻了你的胯下,别忘了让她也钻钻我们的胯下?这么娇嫩的小东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呢。” 淫秽的,充满了丑恶**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 许良几乎是立刻涨红了脸。他下意识的便要伸手捂住自家女儿的耳朵,那些话,那些话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整。 他望着那几个复家的仆役,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他们:“住嘴,你们都住嘴,你们,你们光天化日如此胆大,不怕官府的人吗?” “官府?哎呀,我好怕呀,不过你们现在能够报官吗?” “许大小姐,在你那个蠢货爹报官之前。嘿嘿,你先陪弟兄几个好好玩玩儿,等到了大小姐面前我们几个也可以给你美言几句也说不定。” 那个名为阿鲁的猥琐男子搓着手上前,眼中的光芒淫亵的让人心中作呕,许良挡住了许倾落。 许倾落伸手按住了许良,面对着周围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乍然一笑,宛若是云破月落,眉眼间满满的光辉,几个本来只是听复莹莹吩咐刻意羞辱许倾落的汉子,看着许倾落那张一笑便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的美好容颜,吸气声不断,眼中**的色彩更浓。 “阿鲁,要不然你把她先让给大哥,大哥回头再补偿你......” 那个威胁最大,身手最好的复家仆役一伸手把阿鲁推开,自己上了跟前,蒲扇般的大手伸出便要抓许倾落。 “你休想,你若是想要动落儿先从我的尸体上过去。” 许良伸手往对方推去,他以为自己这一下便像是先前几次反抗一般只是徒劳,即便是徒劳他也不能够看着任何人眼睁睁的当着自己的面儿欺负自己的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 下一刻出乎许良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领头的仆役被他伸手推了个正着,然后砰然一声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儿......” 不敢置信的声音之后伴随着的是好几个跌倒的声音,不多不少,正是十二声,这一次复莹莹派过来捣乱找事的正好十二个人。 “我不会动了!” “该死的,究竟怎么回事儿!” “我的手脚都动弹不了了。” “大哥,怎么办。” 许倾落轻轻的将还有些莫名的许良小心的搀扶了起来,然后从袖子中掏出药瓶帮着许良上了药:“爹,你看看谁伤的比较重,帮忙治疗一下,这些人,交给我处理。” 许倾落将药瓶递给许良,又走到一边,却不是搭理那几个鬼吼鬼叫的复家仆役,而是将地上倒落的一盆盆花草扶起,那一盆盆花有的还完好,有的却是被踩烂的不成样子了:“真是好好的花都糟蹋到了畜生身上,浪费了。” 许倾落感叹着。 那复家领头的仆役望着许倾落这丝毫不意外,一派从容镇定的样子,恍惚明白:“是你这个妖女搞的鬼!” “是不是这些花草!” “不可能,明明你们也闻了!” 那几个许家的仆役除了被踩了颈子的,其他几个都是轻伤皮外伤。稍微一扶便站直了身子。也是用格外讶然甚至是有些钦佩的眼神望着许倾落,那些复家的仆役应该是中了什么药,但是无人知晓他们怎么中的药,中了什么药。 许倾落为手中奄奄的花瓣扶正枝条,动作细致无比,她自然不会告诉这些人自己特意配置的迷迭香藏在袖子中,除了平日里闻惯了手下这些百罗花的人之外,谁闻谁倒。 这是因为上一次许老夫人带着十几个仆役来她房间里抓人,许倾落想到的,关键时候她还是需要保护自己的,迷药虽然管用,但是若是在狭小不怎么通风的房间中,用出去之后不止是敌人中招,自己也跟着中招,便是得不偿失了,还有许家不止是她一个人,不论是许父许母,还是百草,甚至是在许家正经做工的人,许倾落也不会任由外人欺上门。 因此才研究了这么一种解药为一种对身体无害的花卉的迷药。 许家人闻多了不会如何,而且还会对她手中的迷药产生抗体,而贸然上门找事的,可还来不及形成抗体呢。 待到将最后一盆紫色花儿大致扶正了,许倾落终于转过了身子,那边复家的几个仆役还在破口大骂着,什么难听骂什么,全都是骂许倾落的,骂她心狠手辣,骂她贱人,骂她心机深沉,骂她水性杨花,骂她行凶伤人。 许良一边气的不得了,和那几个不能够动弹的人理论反而让人家给大声顶了回来。脑门子都跟着疼了。 许倾落没有过去安慰许良,她只是径自走到那骂的最凶的那个复家领头仆役的身前,唇角还是噙着笑:“你说你是来讨还公道的?” “不错,许倾落,你当街断我们小姐的腿,行凶伤人,这件事情是你不对,你们许家必须给我们复家一个交代。” 看许倾落笑眯眯的,还以为对方服软,那复家仆役冷哼一声,如此道:“我们大小姐说了,只要你亲自去城主府赔罪,她可以考虑考虑放过你们小小的许家。” “那可真是多谢你们家大小姐的宽宏大量了。” 许倾落还在笑,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嚎声冲破了空气,让所有人下意识的觉得心底凛然,只是因为笑着的少女似乎是无意识的一脚踩在了那复家仆役的下身某个位置上。 她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对方抖着腿哀嚎也好像是好听的歌曲似的,面上露出了更加好看的笑容:“只是很可惜,你们打算放过我们许家,我们许家不打算放过你们!” 许倾落面上的笑容收敛,一派冷然。 周围那些人,不论是复家的下人还是许家的下人,一时间都觉得身上发冷。 此刻没有一个人敢对着许倾落说一个字。 “小顾,你带上许家的帖子,去县衙报官,复家纵仆作恶,复家下人仗势欺人,伤人在先,打砸在后,毁人名声,断人生计,一桩桩一件件。都去告个清楚!” 许倾落的声音像是凛冽严寒之地的玄冰一般,听着便觉得冷飕飕的,却也让方才被她一时间震住了的复家下人回过了神:“许大小姐,你考虑清楚,我们是城主府的人,你便是报官也没有人敢受理,这是五洲城,复家便是五洲城的天,官府的人见了我们也要绕道走,劝你们想清楚了是不是要彻底得罪我们复家!你伤了我们大小姐是事实,便是官府的人真的到了。也要先治你许大小姐的罪!” 到底因为许倾落那一脚狠的,不敢再称呼许倾落什么贱人之类的了,毕竟旁边那个刚刚被松开脚的同伴到现在还在哀嚎,嗓音都哑了。 许倾落嗤笑一声:“你们那么不想要官府的人来?若是官府的人真的不来的话,我正好缺几个试药的人,说实话,各位看着体格健壮,中气十足,元气丰沛,应该挺抗折腾的,起码我刚刚那一脚估计一个人能够抗个二三十下。” 只是这一句话。所有的叫嚣怒骂威胁尽数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作为男人,最害怕的就是许倾落那一脚,想想都疼的慌。 “落儿,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万一官府......” 许良小声劝道。 “爹,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你先回去安抚一下娘,我刚刚让百草拦着没让她出来。” “是我惹的祸,我总要彻底解决的。” 许倾落没有解释复莹莹的腿是千岁断的而不是自己断的。复莹莹既然找她算账,那么谁断了复莹莹的腿其实也无所谓了。 真相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 许良哪里放心留许倾落在这里应对,让自己的贴身小厮去后院给许母报平安,自己则是在那边和许倾落一般守着那几个人。 他也没有问许倾落怎么做到把几个人迷倒,却让自家人一个没有中招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官府的人来有个说法。 估摸了下时候,许倾落吩咐许家的下人将地上十二个复家的仆人都给捆起来,捆的牢固一些,毕竟迷香的时间也有限制的。 时间慢慢的过去,官府的人还没有到,许家的下人慢慢的有了些慌乱,而被许倾落震住的复家的下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却是有得意,又有些害怕,许倾落先前说的拿他们试药试脚的话,可没有一个人忘记。 有人咬了咬牙,觉得官府的人都不敢来,许倾落也不敢当真如何,豁出去般到底出了声儿:“许大小姐,明智的就放了我们,官府的人不会来了,他们县太爷见到我们城主还要行礼呢,复家的下人都比官府中那些有品级的官差身份高,你伤了我们家大小姐,就算躲过这一次,后面城主府也能够拿你问罪!” “不错,趁着官府没有来,你现在将我们放了,我们还可以在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 许倾落听着复家下人恢复了精神的叫嚣,唇角勾着一抹讽刺的笑,连头都懒得抬,任由着那些人在那边狂躁。 说实话虽然没有想到复家的人会这么蠢直接打上许家的门,但是许倾落丝毫不担心官府的问题。别说原县令和复明前之间那点子龌龊,便说千岁所说的公子衍的口信,官府越是迟迟不来,她便越是安心,她不相信扬言要将复家连根拔除的公子衍会任由着复家的人如此嚣张,在对方直接将这么大一个把柄放到了他的跟前之后。 稳坐钓鱼台的样子让因为官府迟迟不来而有些不安的许良下意识的觉得安稳了些。 复家的下人没有听到许倾落反驳,却是以为她害怕了,声音越发的洪亮嚣张,丝毫不见被捆缚之人的惶恐:“许大小姐,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你们许家着想,得罪了城主府。到时候你们整个许家的人可都得不了好!官府的人到时候估计要主动将你们许家人绑着送给我们大小姐解气!” “城主府好大的面子,城主府的人好大的口气!我倒是不知道,县衙什么时候成了城主府的奴才了。” 说这句话的人却是前几日来带许倾落过堂时候为首的衙役,他望着被绑住手脚四零八落的躺在地上的复家下人,眼神凌厉之极。 “颜捕头,你来的正好,赶快将许家的这个贱人抓住,她居然敢伤了城主府的大小姐,她简直是胆大妄为,还将我们哥儿几个绑在这里,还伤了我们,一定要将她重重治罪......” 方才说话的下人望着衙役,却是丝毫没有被人抓住说坏话的尴尬,反而是一脸自然的指挥起了对方,那熟稔的语气,想来不是第一回了,颜捕头的唇紧紧的抿着,眼中有了点点杀意。 “你们口口声声说许家大小姐伤了复莹莹?睁眼说瞎话也不是如此说的,断了复莹莹左腿的人是我,不过也是她罪有应得!” 千岁一步步迈入,身上带着冷煞之气:“复莹莹有本事到公子府找我报仇,却来找许家大小姐的麻烦,城主府也是太过奇怪。” “呵,哪里是什么奇怪,分明是以权谋私,欺压良善,借机生事,听说复家大小姐和许家小姐有点纠纷,倒是没有想到就为了点私仇,栽赃陷害,恃凶伤人,将好好的良善之家打砸成这个样子,还倒打一耙,城主府对待外来百姓也是太过苛刻卑鄙了,只是不知道除了许家一家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良善之家被人就这么谋了财害了命去。” 站在千岁身侧的一个中年男子接口道。 他的话音方落,外面就响起了大声的喊冤声:“官差大人,复家的人对待我们这些淮县过来的人真的是太过火了,他们家的仆人在我们的摊位买东西从来不付钱,甚至还收保护费,我们做小买卖的一日才挣得几个大钱,一半给了这些戏血的恶鬼。” “不给钱他们还打人,我上一次就被当街踹在心口的位置,要不是许大夫及时帮我治疗,恐怕早就死了。” “我儿却是没有这个福分的,他在家闲散惯了,我也舍不得让他工作,每日里就是喜欢在街上闲逛,那一次撞到了城主府的大小姐,被她下令生生打死了呀!” “呜呜,我的儿,求官爷们做主。” 像是洪水开了栅栏一般,复家的那些仆役还没有对着官府和公子府的人叫嚣,外面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涌入了一大堆人,人人都能够说得出一两件复家人欺辱百姓。行事霸道,甚至伤及人命的事情。 七嘴八舌的,满耳朵都是复家的罪孽,那颜捕头冷冷的倪了复家的下人几眼:“众位一个个说,我让书记官记下,这些都是证据,与许家的事情一起,我们县令大人都是要调查清楚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让那沽名钓誉之辈继续逍遥——” 颜捕头的话一落,百姓们还没有如何,复家的下人先是气的很了:“颜照,你他娘的是不是找死,城主府是五洲城的天,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一个大巴掌摔在了那个叫嚣的复家下人脸上。 许倾落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到畜生说话,忍不住手痒。” 许倾落摔完了那复家下人巴掌之后没有搭理对方恨毒了的眼神,转身扶着一边的许良,对着那位颜捕头还有千岁招呼了一声,言道官府查案自家不便多加打扰了,且自己父亲身上有伤需要处理,想要回避一二。 颜捕头看了一眼被许倾落一巴掌打的嘴角冒血的复家仆人,又看了许倾落始终镇定沉稳的容颜一眼,笑眯眯的挥手答应许倾落带着许良先走:“城主府的下人欺压良善,行凶伤人之事若是属实,在下定然会禀报县令大人从严处置,许小姐尽可以放心。” 他想到了来之前县令大人的交代,对许倾落格外的客气。 颜捕头客气,许倾落也不会给人摆脸色,她的冷大多都是对着敌人,颜捕头这样的可以算是短暂的盟友了,看了一眼一边不说话的千岁,许倾落颔首道谢,然后带着许良往后院而去。 “落儿,我们不在那边没事吗?毕竟复家的人找的是我们的麻烦。” 许良小声询问。 “我们在那边才牵扯不清呢,爹,你且看着,复家的人这一次惹了大麻烦了。” 许倾落想到许府前院那一个个言辞切切,对复家声声控诉的淮县百姓,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只是不知晓某人准备这一出用了多久的时间。 “确实是惹了大麻烦,复家确实做的太过,底下的人也太过跋扈,居然还伤人性命,这一次即便是城主府,也是能够被推翻的。” 许良的性子温良。却不代表他傻子般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去担忧敌人,那些复家下人骂许倾落的话,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恨,听许倾落说城主府惹了大麻烦,一时间居然有些期待对方失势也不奇怪。 许倾落看了一眼许良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期待,虽然不想要让亲爹失望,但是还是别让他抱太大希望的好:“爹,复家在五洲城经营时日已久,可不是那么容易翻船的,便如同这次一般。有那么多百姓控诉,却大多是淮县中人,没有什么五洲城的人,为什么?不是因为五洲城的人没有受到过欺压,凭着那些仆人的表现,我敢肯定他们受到的气压比淮县人还多,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官府,不敢与复家作对罢了。” “这一次的事情,复家会惹上大麻烦,但是最多伤一伤元气,城主的位子,估计还是复家的......” 许倾落将这个会让许良失望的答案说了出来,只是她没有说,凭借对公子衍的了解,这只是一个开始,公子衍既然出手了,必定不会只是试探一二,打草惊蛇,那个男子若是要对付谁绝对会连根拔除,今日的一幕。不会是结束。 许倾落不想许良知晓其中太多内情,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尤其是许良这般与人为善,不善掩饰的人。 “哎,真不知晓复家这样的怎么就能够成为城主。” 许良低低的感叹,有些失望,却也觉得许倾落说的很对。 “好了,爹,你现在先把自己脑袋上的伤处理好了,想想等会儿见了娘怎么交代最重要。” 许倾落轻笑一声。将许良额头上最后一点药膏擦拭均匀,方才在前院不好仔细包扎,她正在给他重新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许良瞬间忘记了复家的事情,脸上全是苦色:“坏了......” 许倾落望着许良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面上的笑颜消失,脸上一片冷意,复明前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成为五洲城的城主?当然是因为上面那个给出权利的人根本就不去想复明前这样的人成为一城之主是否合适,究竟会给百姓带来多少灾难了。 复明前给出去的利益,可不就是尽数进入那位天下第一人的私库了吗? 许倾落出去的时候,那些控诉复家的百姓还有复家的下人都已经离开了,千岁还有公子府的管家也都走了,只有几个官差还在,正在对许家的下人问话,他们看到许倾落之后,还对许倾落安慰了几句,大意便是县令大人不会让复家这么任意欺压良善,一定会给予许家保护的,态度好的不得了。 许倾落也是笑着听完,反正是姑且听之,即便她猜测着那位原县令也许与某人达成协议,但是盟友是做什么的?是有用的时候利用,没用的时候背叛的,她后面估计还是要多多帮忙找找复家欺压良善,横行霸道,罔顾人命的一些证据的。 待到将所有人都送走了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又看了一眼门外暗沉沉的街道,许倾落亲自关上了房门:“大家今日都辛苦了,回去账房那里每人多领半个月的月钱,算是压惊。” 几个一直招呼着官差还有那些淮县百姓的仆役喜笑颜开,纷纷开口谢小姐赏赐。 半个月的月钱虽然不多,但是今日出大力的可是许倾落,他们没有帮上什么真正的忙,能够拿这半个月的月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许倾落看着欢欢喜喜走的干干净净的许府仆役,垂低了眸子,这些一直从淮县跟到五洲城的仆役虽然忠心上不错,但是到底是少了些能力应对,上一次许良带着他们去城主府要许母反而被打,再加上这一次复家的下人几乎是压着许家的人欺压。让许倾落考虑是否要招一二个有些武功在身的护卫家丁了。 她总不能够每一次都正好能够赶上别人捣乱的时候在。 正低头思考着种种事情,许倾落蓦然停住了脚步,她望着自己眼前的影子,抬起了头,千岁那张讽刺的娃娃脸不要太明显。 “许小姐,我们公子有请。” 千岁看着许倾落虽然还是惯常的讽刺脸,眼中却多了许多警惕,话语间也多了些谨慎,实在是许倾落用毒用迷药的手段,让他不得不重视。 那些个复家的下人虽然只是通些拳脚功夫的小角色。但是许倾落能够这么轻易放倒一片,也由不得他不重视。 许倾落唇角微勾:“公子回来的倒是挺快。” 只是不知道是现在回来的还是根本没有离开多久了。 复莹莹口口声声的情报,看来还真的是不准确的很。 许倾落提起了脚,显然是同意与公子衍见一面。 说实话,她是真的好奇公子衍究竟要如何对付复家,复家身上有无数的口子可以撕裂,如同今日一般的欺压百姓,滥杀无辜,横行霸道的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一次捅出去的事情其他人也许能够死个一两次,但是于复家而言最多让其伤一伤元气,只要最上面那个人还愿意保复家,便是十恶不赦又如何? 千岁望了许倾落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头前带路。 公子衍没有离的太远,就在许府外面的小巷中,这一次还是站在树下,许倾落发现男人好像很喜欢站在树下,夜晚的枝条缠绵出一道道暗色的影子,将男人的容颜分割的带着些莫测的味道。 “公子的心情看来甚好。” 许倾落望见了男人唇角勾勒的笑,那不是讽刺的凉薄的笑,而是真正的带着暖意的笑。 “良辰美景,佳人相伴,我心情如何能够不好?” 公子衍手中随意的摆弄着一片绿色的枝叶,似真似假的说道。 许倾落感受到了千岁刺在自己身上格外冷厉的目光,嗤笑一声:“这句话留着骗那些天真的小姑娘,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千岁那眼神好像她对他家公子有多么企图一般,许倾落觉得搞笑,公子衍这样的就算再是人才俊秀,再是才智非凡,也不是她的菜,她见到了公子衍这般莫测难解的人最多的不是心动,而是警惕,对方越是对她表现的亲近,她越是警惕。 “许小姐果然是与众不同,也怪不得琅兄对你一片情深了。” 公子衍面上似笑非笑,随意的将手中的绿叶碾碎:“不知道许小姐对我让千岁转告的提议有何想法?” 他说的是一起合作将复家拔除的提议。 许倾落轻轻的将自己耳边的发丝抿到耳后:“公子不是明知故问吗?若是能够对付复家,我自然是希望能够将其连根拔除,斩草除根的。” 许倾落笑的格外好看,话语却是格外冷厉:“说。公子有如何打算总要让我知晓一下,否则的话,我担心我们两个之间合作的不好,倒时候出了一点儿差错让复家的人钻了空子,你我都不会多么愉快的。”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很认真的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研究透彻一般,许倾落怡然不惧,自在的任由着他那探究的眼神看。 良久,男子感叹了一声:“本来以为是一朵有趣的娇花,没有想到是一朵毒花。” “再毒也不会伤害盟友的。” 许倾落不在意的接到,丝毫不在意公子衍口中的毒花之辞。 “复家近年来越发的嚣张了,归根结底也就是仗着背后有圣人撑腰,所以想要将其斩草除根,不让复家再有任何一点翻身的机会,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复家遭圣人厌弃,让圣人亲自将其除去。” 公子衍垂首望着自己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不知道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许倾落唇边的笑收敛了去,半晌:“主意不错,只是公子却要小心一些,上面那位可不是好留用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折进去。” 她这般前世经历了皇宫中一场污糟的人能够对天下人都仰望敬视的皇帝说利用便利用,说不敬便不敬,公子衍又如何做到对皇帝说利用便利用呢? 要知晓,像是琅晟和许良一般,说起皇帝便是一副忠心敬视的样子才是正常的。 “一月多之后,春暖花开之时,陛下就会南下,南巡路上五洲城是一处选定了的落脚点。” 公子衍抬首,对着许倾落说到:“只是到时候陛下下榻在哪一家却是不一定了。” 许倾落有些讶异,不是讶异皇帝选定五洲城为一处落脚点。而是公子衍的消息好生灵通,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嗤笑一声:“就算是陛下真的到了五洲城,选定的一般也是复家,毕竟城主府往年可都是负责接驾,而且接驾接的都很用心。” 用心的过火,那位喜好往私库中挖钱的陛下可不是对复家喜欢的紧,一直加恩不断吗? 公子衍的手按在了树干之上,他的指尖按住了的是一点藤蔓,眸子微微眯起,笑的还是那么温和,只是话语却是一点儿都不和气:“复家是五洲城的城主,在整个五洲城想来也没有哪一家有复家那么好的接驾条件了,只是他的一切荣耀终究如同这藤蔓缠缚大树一般是从上头那位那里得来的,那位想要他们好自然是一切都好,上头那位若是看他们复家成了刺,那也自然是一切都不好了。” 公子衍这番话说的意有所指,许倾落是真的不知道他要怎么做,皇帝的本性可不会舍得放弃复家这个给他私库送钱的钱袋子。 “算了,反正我和复家也翻脸了。只要你不会半道在背后捅我一刀,其他的我自然会配合的,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先告辞了。” 许倾落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夜风寒凉,她以为公子衍专门把自己找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或者是下一步,却只是这么几句让千岁便能够传了的话,到底是有些失望。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要走,突然出声:“琅兄还等着你的回信。不知许小姐是否有什么需要我带的,若是没有的话,琅兄可要埋怨我了,要知晓,他可是一直盼着许小姐的信呢。” 他说起了琅晟,许倾落停下了脚步,手在自己袖子间的信封上摩挲了两下:“我回去之后会写的。” 公子衍说皇帝一个半月后要南下,公子衍交代的千岁说琅晟会跟着皇室中人过来,那是否表示她一个半月后就能够切实的见到男人了? 一时间许倾落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告诉琅晟,想要问他一个确切的消息。她觉得自己一时半刻也等不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 “许小姐,琅兄还有一样东西托我给你。”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那张带着些许焦急好奇的美丽容颜,想到对方方才谈起复家时候始终不曾有大的情绪起伏的表情,忍不住心中喟叹了一声,连他自己都不能够明了自己的复杂心思,一声唿哨。 许倾落听到了翅膀扑动声,还有某种动物咕咕的叫声。 她的眼前一亮,望着千岁提着的笼子,笼子中的白色飞鸟:“这是.....” “能够直飞京城某人所在的鸽子,某个等信等的不耐烦的人闲着没事专门为许小姐训练的。” 公子衍的手插入了自己袖袋中,望着许倾落捧着那笼子时候明显欣喜的表情,撇了撇唇,心底有些不舒服。 许倾落的指尖不断的逗弄着那只胖乎乎的鸽子,连公子衍和千岁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晓,不过看着胖鸽子,今日一日的糟心事产生的坏心情,似乎一起平息了。 她现在心情好的很,只想要立刻马上写出一封长长的信,然后让胖鸽子带去京城。 夜色下,窗户半开,许倾落望着被自己放飞的鸽子,望着那努力扑棱着翅膀的小家伙奋力飞向了夜空,眸子弯弯,其间是浓浓的思念。 她先前的信中只写了一句诗,她先前不知晓自己和琅晟何时才能够再相见,考虑到也许他随时会去边关,不想要让琅晟分心,便没有说自己的近况,只是写了一句相思之诗,但是后面知晓琅晟也许不久就要过来,她的信中,便忍不住写了许多,里面自己最近经历的种种,有好的,有坏的,即便是坏的,许倾落也直言自己应对的手段,她不想要隐瞒男人真正的自己,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和男人分享自己任何一点记忆。 写了自己对他的思念,询问他什么时候会到五洲城看她,询问他是否想她,询问他在京城如何。 许倾落本来想着问一问琅晟是否真的如同公子衍所说的陪同皇帝南下,但是后来想到男人身处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万一信鸽被人截住就不妙了,若是让人看到皇帝的消息,难免落个窥伺帝踪,泄露帝踪的罪名,谁都讨不了好。 便理智的将这个问题压回了自己的腹中。 望着信鸽远去的少女不曾知晓,那据说直飞京城的鸽子在出了许府不远之后的一处府邸便被人截住,娃娃脸少年将信鸽脚下的信筒递给了白衣男子,对方轻轻的展开里面卷成一卷的纸条。 半晌,轻笑出声:“倒是我小瞧她了。” “原样放回去。” 男人随意的将纸条放在了桌子上,起身离开,身影带着些许莫名的失落。 —— 三日之后,许倾落等来了那只胖乎乎的鸽子,被吵醒的她在对上那胖鸽子无辜的黑色小眼之后,少女眼睛便是一亮,迫不及待的伸手将鸽子抓到了跟前,胖鸽子也不知道反抗。老老实实的任由着对方解下自己爪子上绑着的竹筒,然后也迫不及待的吃起了桌子上小瓷碟中的米粒。 许倾落解着竹筒上绑着的线绳。 正要细看,房门被敲响:“小姐,有京城的公公来五洲城传旨,城主下令五洲城所有有名望的富绅世家都要去城门口迎接,老爷让你快些过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许倾落一边下意识的揣测这突然到来的圣旨是否与圣上一个半月后的南巡有关,一边却是遗憾的将手中的信纸揣到了衣兜里,罢了,回头再细看。 许倾落出去的时候,不止是许良许母,便是一直说身子多有不便的许老夫人也在,看到许倾落出来,许良和许母还没有说什么,许老夫人便直接皱眉骂:“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睡的着,身为大家小姐你也太过懈怠了,你看看婉儿,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停当还能够给我这个老婆子做伴了。” 许老夫人即便对着许家三口尤其是许母的态度强了许多,那也是相对于以前那种仇人一般的态度算强。真正相处起来,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许倾落还没有如何,许母便出了声:“婆母,落儿来的不算晚,她还小这个年纪多睡些对身子好,婉儿年龄与落儿相当,还是好好将养一些的好。” 许母一开始对着小周氏和许微婉的感觉还好,但是经了许倾落劝说,再加上这两日看着小周氏往许良身边凑的急,许老夫人又对着许微婉一副比亲孙女还贴心的样子,她便有些看不下去了。 “良哥儿,你看看你这个好媳妇,还......”顶撞起我了,反了天了。 许老夫人被许母一顶,面色难看便要找许良说道。 许倾落出了声打断她的掰扯:“祖母,我觉得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赶快上车赶路,我们许家耽误得,圣人的旨意可耽误不得。” 许倾落这话说的一点儿不客气,却让许老夫人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许老夫人对圣人的存在。那是恨不得顶礼膜拜的。 城门口那里已经等了一堆人,许倾落一眼便看到了公子衍,实在是男子长的格外的好看俊秀,在人群中称得上是鹤立鸡群,丰姿不凡至极。 公子衍很显然也看到了她,对着许倾落微笑颔首,那眼神中别有深意。 许倾落心底一动,突然有了点儿不怎么好的预感。 这圣旨她猜着八成的可能就是公子衍所说的圣人会在南巡时候在五洲城歇息,只是这下榻所在看公子衍的神态,想公子衍先前的说法。很大可能不是复家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了。 “马公公,五洲城所有富绅名门世家名士尽数都在此了。” 许倾落还没有想清楚,复明前已经对着那昂首挺胸,恨不得把眼睛竖到天上去的公公恭谨道。 “嗯.....都到齐了呀。” 马公公的声音略尖细,他往城门前那黑压压的一片扫了一眼:“既然都到齐了,从淮县迁来的许家可在?上前接旨。” 从淮县迁来的许家只有许倾落一家,那一刻,包括许倾落在内,许家的人都愣住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滋有许氏一门,尝闻其于人为善......朕于月半后或可停驻五洲城,念许氏咸闻乡野,朕特许其接驾之荣,望许氏一门不负朕望,日后也不可懈怠,多加治病救人,感化百姓。” 宣旨太监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周围一片寂静中,他说的话,却是整个城门口的人都听到了,旨意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可是这短短的几句话于有的人来说,却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区别。 许良从宣旨太监的旨意念到一半的时候整个人就懵住了,他的呼吸急促,眼睛瞪大:“落,落儿,我耳朵是不是幻听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许家还能够有迎接圣驾下榻的殊荣,这可是连五洲城的城主都祈望的好事。他们许家这样一个连富绅名门都称不上的的家族就得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好差事了? 许良那一瞬间脑袋里都成了浆糊,宣旨太监钦此之后,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愣怔在那边全然的不知所措,而其他的许家人,除了许倾落,一个个也是一副今夕不知年的样子。 许倾落抿紧了唇,这旨意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是烫手的山芋,可是根本也容不得她再去考虑其他了,此刻最重要的便是不让有心人抓住许家的把柄。 掩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狠狠的一扯许良的袖子,在宣旨太监变了脸色,用不怎么好的语气第二次念出钦此二字的时候,许良因为许倾落的拉扯,终于回过了神。 “草民,许良,叩谢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良重重的叩首,那有些颤抖的声音,紧张惶恐的表情,让方才对他接旨慢了有些不满的马太监嗯了一声没有开口训斥,罢了。这只是一个乡野之民,哪里接过陛下的圣旨,这样紧张才正对。 这样想着,马太监昂起了脑袋,表情越发的倨傲,却没有什么不满了。 “陛下对许氏一门多有期待,既然陛下决定到五洲城的时候下榻于许家,希望许先生一家不要让陛下失望。” 马太监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了有些颤巍巍的许良,扬声提点了一句。 许良眼中露出一点儿愁闷,这能够接驾对普通百姓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能够光宗耀祖的事情,但是若是接驾接的让陛下不满意,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一时间,许良心中的兴奋都褪去了一大半。 只是再是如何发愁如何才能够让圣驾满意,那也是一个半月之后的事情,许良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够让马太监不满。 “公公,一路辛苦,不如到敝府喝杯茶水如何?” 许良战了起来,要不是许倾落在一边扶着,他那腿脚软的估计要摔跤。 马公公瞅了许良的打扮一眼,虽然身上穿的不错,却也只是不错,又扫了一眼他身上的配饰气度,马公公这样的人精已经能够约略判断出对方的身家是否丰厚了:“不了,陛下的旨意已经送到,我还要回京伺候陛下,便不多停留了,只要你们许家到时候接待的好,让陛下满意,便是对咱家最大的好处了。” 马公公意有所指,瞅了城门口其他人一眼,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袖子,可惜了一下自己一路辛苦却遇到许家这样捞不出什么油水的人家,想到京城里的谢礼,态度保持的还算可以,又随**代了几句接待的规格之后,转身便走。 却是连入城都不愿意了。 “公公,马公公,许家只是小门小户,若是接待陛下驾临那定然是做不到的,您看是否能够在陛下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 复明前比许良回神还晚,他到了此时才真真切切的确定发生了什么,一直都以着迎接圣驾为荣的复家,因为攀上陛下而得以被赐封城主的复明前,听着那马太监宣布的旨意,只觉得像是被一个大巴掌恶狠狠的打在了自己脸上一般,他觉得自己不止是被许家的人打脸,更是被这满城的富绅豪门世家只要五洲城排的上号的人都算上,给围观了自己最丢脸的一幕。 心底恨极了,却又不能够当着马太监的人骂陛下是否老糊涂了,放着好好的城主府不住,去住一个乡野医师的屋子,他只能够追上马太监,将自己腰间最喜爱的一块美玉拽下,悄悄的塞入对方的袖子中,想要知晓究竟是哪个这么坑他,更加想要马太监能够帮着他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对方改变主意。 复明前心知肚明自己的城主之位是怎么来的,他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皇帝的宠信,才能够一直压制着其他几大世家,若是这一次真的被许家接驾成功让陛下高兴,反过来他在陛下心中就不怎么重要了,那时候就是被五洲城其他家族得了机会,那么别说是这个城主之位,便是他复家一门都得不了好。 复明前是真拉的下脸面,只要是为了他们复家的前程,别说是对着一个太监阉人卑躬屈膝,便是再谄媚一些又如何?只要得了真的实惠,只要日后复家在陛下眼中还是重要的,这些个今日被迫讨好的太监,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复明前想的很好,做的很对,可惜马公公今日的表现与他的一贯认知很不一样,人家不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将那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在摩挲了一番之后,送回了复明前的手中。 马公公看了一眼那块美玉。他虽然是个太监,但是作为比较得陛下信重的宣旨太监,见过的好东西却是不少的,这美玉价值起码过五百两,说不想要是骗人的,可惜太烫手了。 看了一眼复明前,想着京城中在陛下身边听到的消息,马公公怜悯的看了对方一眼,再不看那吸引人眼球的美玉一眼,转身便走,且走的很急很急。 复明前的面色阴沉沉的像是乌云笼罩整片天空。可怕的很。 这个阉人! 他对着马公公一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底不断的咒骂,转身,面对着的却是更让他心理愤然的一幕,那些个一直对他奉承有加的五洲城富绅名门,正围着打转赞叹的不是许家那小门敝户又是哪个! “许兄,你的为人连陛下都赞叹,小弟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呀。” “哈哈,许兄,若是有暇,我们何时去春日楼一醉方休。” “许兄,你那药铺中不是急着要进一批常用之药吗?正好小弟的药房中有不少多余的药草,搁置的时日也久了,小弟用不到,便半价赠给许兄。” “许夫人,您这脸是如何保养的?看着可真是比那二十许的小妇人还要年轻呢。” “许夫人,许夫人,我们那一日还在珍宝阁相遇,我们都看中了一套钗环也是有缘呢,我回头便让府中婢子给许夫人送去。” 有人对着许良和许母巴结奉承,而且还是不少人,那一张张笑吟吟的容颜,仿佛前两日对许家的人都是连看一眼都不喜的人不是他们一般,仿佛这些时日背地里议论许家得罪了城主府,不久就要大难临头,等着看笑话的人也不是他们一般。 许良和许母被这么一堆人围着丝毫没有觉得荣幸,只觉得脸上都要笑僵硬了,两个人都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类型,反而是许老夫人端着凑到了那些前倨后恭的人面前,搭起了话儿,口口声声的都是许良如何温良善心,许母如何端方有礼,许倾落如何美丽直率,当然,最多的是她这个许家老夫人如何管家有方,教儿有招。 许倾落觉得自己真心受不住许老夫人这般前后巨大的落差,更加不想看那些个围着父母转悠夸赞的达官贵人,她转头看着复明前一脸阴沉的站在一边,眼神中的情绪颇为不善,唇角轻勾,没有多么在意,起码此时此刻此地,复明前无法对许家做什么。 有人奉承许良许母,自然也有人心中不忿。复明前忍不住了,自然有其他人忍不住,许倾落听到爆发出的一阵阵嘲讽,与那阿谀奉承的话语乱成了一片,眼中神色莫测,垂低了眸子,确实丝毫没有往里面凑的兴趣。 “我以为你会过去帮着你父母对付一下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家伙。” 公子衍轻巧的迈动自己的长腿,走到许倾落身侧,和她一般看着那边围成一片的人,如此道。 “心怀叵测的人顶多便是要点儿利益,要不了命,若是不小心接了火钳子,一时间扔不出去的话,却是会引火烧身的。” 许倾落冷笑一声,对着公子衍根本没有任何的好态度。 “看来我这一次是将许小姐给得罪了个狠的,呐,这些算是赔罪的礼物如何?” 公子衍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叠银票,那最上面的面额是五十两,下面的估计也是五十两,一百两,只是这么一叠,价值便不可计数了。 许家现在的所有财产加起来,估计也没有这么一半的银子,许倾落望着这么多的财富,又看了似笑非笑的公子衍一眼,伸手,毫不迟疑的接过了那一叠银票。 似乎是因为许倾落痛快的动作,公子衍面上的笑意更盛,他摸索着自己方才与少女不经意间接触的指尖:“接驾之事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其中花费繁多,若是日后还有需求的话,我都会尽力相助。” 这句话说的已经是极其的亲近了,许倾落听着却是一声冷笑:“公子好算盘。将这烫手的山芋给了我,即便有公子的银钱相助,一个不慎,许家可是满门之灾。” “但是也是宝贝不是吗?” 公子衍将自己的衣服拢了拢,笑望着许倾落:“烫手的山芋若是捂不好的话自然是灾,若是捂好了,却是人人求而不得的宝贝了,我相信许小姐的能力,定然是能够将这宝贝的价值最大化的。” “那可多谢你的信任了。” 许倾落唇边的冷笑收敛,瞪了公子衍一眼:“若是日后有幸,一定还公子一个烫手的宝贝试试你的能力。” 许倾落说完了这句话后。揣着那一叠银票毫不迟疑的往许良许母那边去。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的背影,想着对方最后撩下的那句话,一时间笑眯了眼睛。 果然,许倾落从来都是与众不同。 许倾落过去的时候,许良望着她的眼神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求解救,许母也是一副身心俱疲的脆弱样子,他们两个一直生活在淮县,往日里见的最多的也就是病人族人之类的,哪里见识过这种达官贵人中流行的说话行事方式,只是这么一会儿,命都去了半条。反而是许老夫人面上表情亢奋的很,即便人家对她不那么热情,她也自顾往前凑。 “爹娘,祖母年纪大了,不耐久站,各位叔伯夫人也在这边不少时候了,天寒地冻的也受不住,这便散了......” 许倾落话音还没有全落,许良便迫不及待的点头同意:“是极是极,各位,在下母亲年龄颇大,确实是不能够在此久待,在下不能够久陪,这便告辞了。” 许老夫人眉头一皱,便要出声反对,她觉得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和五洲城上层结交的机会,不把握住的是傻子,只是许良这回聪明,看许倾落的脸色行事,一收到对方的指示,也顾不得其他,将许老夫人一扶,便往自家马车那边过去。 他们的身后,一道恶毒的视线如影随形,直到马车行出了很远,才没有感受到。 —— “这是多好的机会,你们两个怎么不知道好好把握?知道不知道方才和我们搭话的是谁家的夫人,那可都是四大世家中的主母或者是老夫人,平日里许家别说人家主母能够和你搭话,便是送上门去人家也不一定看的上,你说你,脑子怎么就不转弯儿,若是交好了那么一两个,日后良哥儿在五洲城不是更好了吗?” 一路上,许老夫人不停歇的数落许母,仿佛自己多么英明,许母多么愚蠢一般。 许母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够憋闷的听着许老夫人的教训,不敢回嘴一句。 许倾落在一边听着许老夫人的自以为是,嗤笑一声,惹来老妇人瞪视的目光。 少女也没有害怕,慢条斯理的将马车中的炉火拨动了一下,听着那火焰荜拨声:“祖母也知晓平日里那些个世家夫人便是送上门也看不上我们许家,难道就想不明白她们所谓的友情亲近都如同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无稽的很。” 许倾落的眼眸中仿佛有火苗蒸腾,丝毫不在意许老夫人涨红了的面颊,不理会她要争辩的样子,自顾低语:“她们看重的是我们许家将要迎接圣驾,我们若是成了也确实可能一步登天,可是祖母,你就那么确定我们能够让陛下住的欢喜开心?” 抬眸,许倾落唇角勾起:“那位马公公说的圣人的喜好,接驾的规格。祖母就那么确定我们不会出任何差错?” 直到下了马车,许老夫人的一张脸也是喜忧相间,那样子纠结的很。 许母的脸色则是完全的发苦了,他们许家相对于城门口那些人家就是小门小户了,对于圣驾那更是想都不敢想了,许倾落一说,她才终于确定自己心中一直的担忧是哪个,可惜圣旨已经下了,根本没有机会再改变了。 “总之迎接圣驾是我们许家以前想都不能够想的荣耀,你身为当家主母一定要好生安排着,还有落丫头。你最是鬼灵精,这一次也别将心思用在歪地方,多用在正地方。” 许老夫人的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语气却是多了些刻意的亲近。 许倾落望着许老夫人那紧盯着自己的目光,点头应是。 “落儿,这圣驾确实是荣耀,可是就像是你说的,圣驾之事重大,我们家哪里能够保证不出一丝差错,这可真是让人发愁,也不知道圣人为什么就选择了我们许家。五洲城中能够接驾的人家那么多比我们家合适的,哎。” 许良自己在马车里想清楚了,然后一张脸比许母还要苦。 许倾落一看父母担心过了头儿,赶忙安慰:“爹娘,圣人既然选择我们家接驾,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家是没有城主府那样的财力规格,但是我们用心的话陛下定然也是能够看出来的,就像是我们在淮县尽心救治百姓,陛下不也是英明嘉奖吗?” 许倾落心底对皇帝不以为然,却不露出丝毫。 总之她的话让许良许母安心不少就是了。 “姐姐。我愿意为你解忧,不论如何,我和母亲多少能够帮些忙的。” “是呀,夫人,我娘家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之家,但是也见识过不少招待贵客的来往迎送,夫人若是信任我的话,我一定帮夫人把家中的仆人都训练好。” 许倾落才安慰了许良许母,另外一对不受人欢迎的母女过来了,许微婉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小周氏一张热情洋溢的脸。 许母面上没有丝毫笑容:“不劳周夫人了。这毕竟是许家之事。” 对待小周氏的热情没有丝毫的回应之意。 许良也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小周氏,就算他再是纯良,也知晓了小周氏的心思,说实话,没有丝毫属于男人的优越感,只有难受恶心,小周氏好几次露骨的眼神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姐姐,妹妹和母亲真的没有恶意的,许家收留我们,起码给我们一个报恩的机会。” 小周氏表情难看,许微婉却是不愿意就这么失去好机会,皇家,皇帝,那是她们连想都想不到的贵人,代表着的是她们无法想象的泼天富贵:“姐姐,我只是想要帮忙......” 许微婉明明是和许倾落求情,实则往许良那里展现自己的可怜,可惜许良想怜惜的只有自家妻女。 “姐姐妹妹的叫的这么熟悉,我真不知晓什么时候我娘给我多生的妹妹,可笑。” 许倾落左边挽着许母,右边拉着许良,从许微婉和小周氏身边越过去,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还有,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欢迎无缘无故的人住在自己家中的,你那感恩还是给祖母,若不是她身边缺少一个逗弄自己开心的小猫小狗,也不会有某些人的立足之地。” “婉儿,你日后一定要攀上圣人,将许家那小贱人踩在脚底下去!” 小周氏喃喃着,满面狠色。 许微婉低垂着头,牙根紧紧的咬合,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唇瓣。 皇家吗?她一定一定要攀附上。 小猫小狗?许倾落,你给我等着! “你呀。什么都由着性子来......” 许母看了许倾落一眼,真不知晓女儿何时有这么毒辣的言辞了。 只是即便不知晓女儿何时言辞这么毒辣了,许母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面上带着不自觉的纵容,在许母心中,许倾落不是那种真正骄纵狠毒的人,她那么对待许微婉和小周氏,也是那两母女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 许倾落将脑袋往许母的肩窝一搁置,笑的格外开心:“我就是看她们母女不顺眼。” 两母女一条心的感觉,可真的是不错。 “落儿不喜欢你也不能够勉强她喜欢,还是那周氏立身不正。” 许良以为许母在责怪许倾落。忍不住为她辩解。 许倾落笑的更加开心了。 嗯,果然他们三口才是一家人,一条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 许倾落将那卷起的纸条展开,纸条很窄,字迹很小,却极其的规整,看着便觉得很顺眼,当然最顺眼的是那熟悉的字迹。 琅晟在信中将自己到达京城后的见闻写出不少,不止是入皇宫被皇帝召见之事,便是被皇帝给了差事到京郊兵营报道的事情也一起说了,似乎是恨不得将那长长的纸条给写满了一般,恨不得不留一丝空地儿,告诉许倾落他月半后会陪皇帝一路南下,告诉她他想她了。 许倾落望着最后那熟悉的三个字,那念吾妻三个字,心脏处一阵阵的泛着暖意。 “我也想你。” 少女喃喃着,灯火下,美丽的容颜上染上了相思的色彩,绚丽而美好。 迎接圣驾下榻之地,一些规格都是有要求的,即便许家造不出一栋富丽堂皇的行宫,却也必须要将自己家的宅子重新装修改造,起码不会让皇帝一眼看到便觉得不喜。 皇帝会稍微体谅许家的条件,却不会为了许家勉强自己忍受。 皇帝从来都是世上最狠心最任性的人。 许倾落对这一点一直清楚的很。 幸亏前世她也是在皇宫中待过的,甚至最受宠的时候也被皇帝带着去行宫中小住过,怎么才能够用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好的效果,比如如何让皇帝看着满意却不会花费过巨,说实话她还算是有信心。 否则的话公子衍就算是承诺会出钱出力的帮忙,许倾落也不会贸然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许母一开始感觉是一团乱麻,待到许倾落将大致的规格忌讳还有布置都给她讲明白了之后,许母明显大松了口气。 比如许倾落建议的将宅子扩建,将许府的花园重新规整,栽种一些奇花异草,还有预备给皇帝下榻的主屋需要打通原来的整个院子,里面用的地砖需是打磨成如何形状,如何镶嵌出好看不出格的图案,屋角墙边的摆饰,碗碟杯盘上的花纹,甚至还有墙上挂的字画,都要如何才能够得皇帝的眼。 不需要非得是名家之作,也不需要如何贵重难得,皇帝知晓许家只是普通之家,却一定要是有意趣的。 许母自然好奇许倾落怎么知晓的这么清楚,又怎么确定皇帝会喜欢一些有意趣的东西,许倾落毫不犹豫的都推到了琅晟的头上,说是男人信中所说,反正琅晟是怎么样也不会拆她的台的。这一点许倾落还是很有信心的。 许母一听是琅晟的消息,立马相信了,笑的格外的放心:“倒是阿晟有心了。” 俗话说的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话可真不是假的,许母在许倾落面前不止一次说过琅晟的好话。 不过许倾落看着自己亲娘喜欢琅晟,自然也只有开心的份儿了。 许家虽然忙乱,但是因为许倾落指挥若定的态度,所有人在忙乱中也自然而然的有了一份镇定。安稳的心思,改建许府的事情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到了后期全然是得心应手了,不论是许家的下人还是请来的工匠木匠人人都是利落至极。 只是许倾落再是指挥若定,许家上下再是一心,总也耐不住有些不是许家的人有别的心思。 第三天的时候,许家的门外有人带着礼物上了门,而忙的脚不占地的许倾落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是否要接待对方,许微婉已经代替她将人迎上了门。 “小姐,她简直是太过分了。她居然用许家小姐的名义去迎人,那过来拜见的人是城中的富绅季家,他们家开着好几家商号呢,你是没有听到看到许微婉方才那个得意的样子,对方还以为她就是许家正经小姐,那个恭敬......” 百草气的要命,望着许倾落那边蹲下身子检查着地砖家具,弄的自己灰头土脸的,又想到许微婉方才出去的时候那一副干净华丽的小姐装扮,就觉得心中怄着那么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简直快憋死了。 许倾落放下地砖,对着旁边的石匠点头示意对方整治的尺寸不差,可以继续按照这个标准来,才擦擦手站起了身子。 “水。” 许倾落只是一声,百草便忘记了自己的抱怨,忙不迭的将自己手中的水递给许倾落。 少女轻轻仰首,将羊皮袋子中的温水饮下,随手抹了一把嘴角,还没有等到百草感叹她家小姐吃苦遭罪呢,羊皮袋子已经递到了百草的手中。 “祖母有心让她去接待客人。那便随她去,就当是让祖母安心放心。” 许倾落似笑非笑。 她早就知晓了许微婉得到许老夫人示意出面见人的事情,这里毕竟是许府,是属于她许倾落的许府,不是许老夫人那祖宅许府,府中大多数的下人可还不是老夫人的人呢。 她不是不在意,只是无所谓,许老夫人的偏心,偏执还有对她的不公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一次两次了。 “哎?是老夫人的意思?那,那也不对呀,明明您才是正经小姐,五洲城的人要是认错了可怎么办......” 百草瘪着唇,不好大声抱怨了,毕竟牵涉到许老夫人,可是小声的抱怨总可以。 许倾落轻轻的捏了捏对方的脸颊:“无所谓,现在家中正是人手短缺的时候,我这边走不开,我爹娘也忙不过来,她若是有心的话,也算帮忙了。” “她那算是什么帮忙,明明是心有算计!” 百草坚决不承认许微婉‘帮着’许倾落接待客人是帮忙。 “她又能够算计什么呢?” 许倾落嗤笑一声:“五洲城的这些个达官贵人可不是傻子,若是那么容易就能够交好的话,那可真是笑话了。” 她几次在城门口当众露面,她不相信那些来拜访的人不清楚她家中的底细,许家只有一个小姐,只有许倾落,其他的,若是他们当真去交好支持许微婉的话,那才是真的笑话呢。 对这一点,许倾落自信的很,一个个老狐狸一般,哪里是许微婉以为的见过几面,几次‘相谈甚欢’就能够抓住的,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 她其实很期待许微婉自以为抓住了某个人,最后被人骗的什么都不剩下的样子,她这一次不主动害许微婉,她只是不去管她,许倾落不相信许微婉自己不做些什么,以着她对权势的追求。便是她还能够冷静的下来,还有小周氏在边上不是? 许倾落想想许微婉也许要步她前世的后尘都觉得全身舒服。 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呀。 百草看了看自家小姐自信的笑颜,莫测的眼神,虽然还是担心不忿,到底相信小姐的能力没有再出声抱怨,只是决定一定要盯紧了许微婉,省的她背后搞小动作。 许微婉没有搞什么明显的小动作,她除了不断的在来拜访的人面前露面,展现自己的温柔细心,将自己的名声打出去之外。也就是后面看许倾落没有说话阻止她接待客人,将小周氏也拉了过来。 小周氏和许微婉是一心想要在五洲城打出好名声了。 许倾落还是没有管,许母是有心无力,她虽然厌恶小周氏,对许微婉也没有什么好面色,但是家中忙乱的很,许老夫人又拉着她去贴身伺候去了,她想管都没有时间。 一时间五洲城中倒是真的有不少人传言许家另外一个小姐的温婉美丽,体贴细心,知书达理了,总之话里话外的都比许倾落的名声好不少就是了。 百草绘声绘色的给许倾落描述,许倾落便当是个笑话听着,百草看许倾落是真的不在意的样子,渐渐的看着许微婉那么积极的表现也不再生气愤怒激动了。 欲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许倾落其实猜测的出来许微婉和小周氏的目标也许是皇室,她其实挺乐见其成的,皇帝说好听了是天下第一人,许倾落却知晓的清楚,那就是个狠辣偏执多疑的老不死。 皇帝之后的那几个皇子也没有一个好东西,做他们的女人,许微婉的地位,最多也就是玩物罢了,而玩物的下场,通常就是她前世遭遇的那些。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想一个许微婉,重要的是将宅子修建好了,将烫手的山芋捂成宝贝,是琅晟再有一个半月就能够见面,这些才是她需要重点考虑的。 轻重之分,许倾落心中有数的很,越发用心的投入府中的扩建修建中去。 许家就这么低调中透着高调的改建着房子,改建着所有五洲城人都知晓皇帝要下榻入住的宅子,另外一家却是不愿意让许家就这么轻松的修建好府宅。 复明前来了,而且还是带着断了一条腿的复莹莹过来了。 不是过来兴师问罪,而是过来赔礼道歉。 当着不少看热闹的五洲城人的面,复明前一推被人搀扶着的复莹莹,狠声开口:“孽女,还不跪下和世侄女道歉,若不是官府中人告知,我都不晓得你居然那么跋扈。当街辱人不算,居然派人来许家骚扰,你可真是给我们复家长脸!” 复莹莹的身子踉跄,幸亏她的手及时撑住了身侧的巨石,才没有摔倒,她的腿根本就还没有好,只是勉强站立,现在听着身后复明前的怒斥,看着面前许倾落的那么一张脸,咬紧了牙根,委屈的厉害,却又因为前面来之前复明前的那些话不得不低垂着头:“许姐姐,抱歉,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才会一时冲动让人来府中请人,是我没有说清楚那些个狗奴才才会会错意,行动莽撞了些,谁想到许姐姐你那么不经吓,我给你跪下道歉了!” 复莹莹即便是不得不跪下,也不想要许倾落好过。直接便将责任推在那些没弄清楚的狗奴才和大惊小怪的许倾落脑袋上了,许倾落即便不看,也能够感受到周围那些围观的人中有多少人对她不以为意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逼迫一个断了腿的城主千金当众下跪赔罪吗? 复明前皱眉,对自家女儿这个不知道收敛的性子,今日是来‘赔罪’的,不是再结仇的。 可惜许倾落清醒的很,她丝毫没有让复莹莹低头的痛快,很清楚自己不想要接受这样的‘赔罪’。 她的手轻轻一接复莹莹的胳膊,没有让她顺势跪下,而是在复莹莹硬要跪下之前,手腕巧劲一使,将她推到了复家仆人的身前,对方不得不扶住复莹莹。 许倾落的声音随之而起:“复小姐若是真的觉得对谁有不该的话,应该去寻那些当日在官府那里控诉复家恶行的百姓,我这边能够自保,复小姐也没有占了什么便宜便免了什么赔罪。” “还有,这里是陛下将要下榻的所在,虽然现在圣驾还未曾入住,但是也是需要一些忌讳的,某些人在这里呆久了,可是很晦气的,我能够忍,不代表陛下能够忍住,来人,送客。” 许倾落的话语先是软,后是硬,明明声音轻柔动听,却愣是让人感觉到了寒冬腊月一般的凛冽,那一刻。不论是复莹莹还是复明前的面色都像是五色彩盘一般,各种色调轮换着上,难看的很。 “好,好,许家果然是要迎接圣驾的人家,如今倒是老夫高攀了。” 复明前冷笑两声,然后一拉复莹莹,也不顾对方喊痛的声音,直接拽着复莹莹往外面走去。 “爹,走慢些,我腿痛。” 刚刚出了许家大门没有走多远,复莹莹就忍不住喊出了声。 “腿痛?你还知道腿痛,你还不如直接废了这条腿!” 复明前一把甩开了自己方才拉着的复莹莹的胳膊,面上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爹,你,你怎么这么说,我方才那么委屈求全的,你不说安慰我,还对我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复莹莹委屈的两眼冒水光。可怜的很,加上伤势未愈,面色苍白惨淡,比起许微婉惯常的楚楚可怜样子都多了三分真实。 可惜复明前丝毫不需要复莹莹现在才扮虚弱,他看着面前这个蠢女儿,冷笑一声:“你当时死了更好,现在你都是个废人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以为你会有点儿用处,现在看来你连那么一点儿让人可怜的用处都没有。” 从前如珠似宝的女儿,现在看着那畸形扭曲的手,那歪斜的身子,想到她给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想到原县令手上的东西,想到那几个还呆在官府大牢中的复家仆役,复明前就觉得一阵气闷,话语是毫不客气的毒辣。 “本来还指望着你扭转乾坤,看来是我对你期望太高了......” 复明前的声音淡了下去,也冷了下去,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毫不迟疑的起步离开。 他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将这个蠢女儿掐死。 复莹莹的腿站不久,这么一会儿工夫疼的钻心,她望着复明前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眼睛一阵阵发酸,她的指尖儿不断的掐着自己的掌心,眼底恨意翻卷。 只是不知道这恨意单纯是对着许倾落的,还是再加上一个复明前。 —— 复家人离开了,可是复家人这一趟来回,却是让本来便被许多人看在眼中的许家真正处于了风口浪尖,城中不少人都说许家要迎接圣驾,这架子也大了,连对城主都可以甩脸色了。 有些明白人觉得许家太过了,有些只看眼前利益的人则是觉得许家真的有可攀附的价值,一时间往许家来的那些个富绅豪门更是多不胜数,几有将门槛踏平的趋势,每日里不止是拜访,甚至还带着一些许倾落正需要的修建房子的珍贵材料过来,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这个时候许倾落倒是庆幸许微婉帮忙接待着,她可真没有那个功夫和那些别有用心的扯皮,许良和许母更不是那块料子了。 有自诩聪明人看许家烈火烹油,有看眼前的人巴结不迭,自然也有真正看透了却过来帮忙的。 许倾落正在看布庄送来的做枕套被褥的料子,这些寝具即便皇帝身边的人定然会准备,她也要提前备下,这是个态度问题,衣食住行,每一样都不能够小视,许家的人都没有经验也没有那份见识,许倾落哪里放心撒手,一样样的全都要过目。这几日下来都瘦了一圈儿,看的百草直心疼,不间断的给她熬补汤喝。 许倾落放下手中的布样,又拿起另外一段布样,这些料子还是差了一些,宅子,装饰,观赏之物都可以往意趣上着手,不需要多么宏伟贵重,条件在那里,但是这有可能被皇帝贴身睡的布料却是不能够省俭的,一时间许倾落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外面传来百草的声音,只是与这几日的焦虑不同,现在却是多了些许喜气:“小姐,你看谁来了。” 许倾落下意识的回头,一个白衣公子,一个青衣少年,两个人并肩而来,白衣公子温润如玉,潇洒如风,那青衣少年却也自有一番气度。 “许小姐。” “许姑娘。” 两个人同时招呼。 许倾落面上露出了笑,却是对着青衣少年的:“四公子。” 这个青衣少年正是有一段日子没见的杨谦,许倾落对着杨谦是有好感,却本不至于这么高兴,最主要是杨谦过来了,让她终于看到了一个也许可以正经帮上忙的劳力了。 杨谦前世可是可以金殿夺魁的状元郎,即便他现在名声不显,那文采总不会差太多的,许倾落手上好多东西都需要一个饱读群书,对各种礼仪布置极其清晰明了的世家子来完成。 至于公子衍? 许倾落心底很清楚。她更加相信的是杨谦。 公子衍扯了扯唇:“喂,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你就招呼他,也太厚此薄彼了。我可不服,难道他比我长的好?” 他似乎有些不满,又似乎是无所谓的戏言。 “杨四哪里及的上衍公子,公子人中龙凤,许姑娘只是与杨四多日不见,才会如此。” 杨谦一段日子不见,说话却是沉稳的多了。 杨谦确实是来帮忙的,不用许倾落开口,他便先开了口:“在下已经听说了许家有幸得陛下莅临之事,想着府中才来淮县人手不多,若是许姑娘不嫌弃,在下不才愿意帮手一二。” 一时间许倾落看着杨谦觉得更加顺眼了,反而是公子衍看着许倾落那眼神有些不虞:“呵,其实这边还有一个对皇家各种规矩更加了解的人,这宅子中不止是东西需要准备好,这下人总也不能够太不懂规矩。” 公子衍本来只打算提供一些财力物力帮助,他和杨谦一起是正好顺路,过来这边就是想看看许倾落忙到了什么程度。他这个人最喜欢看人团团转了。 现在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却开了这个口。 许倾落斜倪了公子衍一眼,在公子衍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的时候,许倾落面上的笑容瞬间灿烂了三分:“百草,带衍公子去后院,府中下人的规矩都交给公子训练了,多谢衍公子帮忙了。”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那灿烂至极的笑容,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搬起了一块不小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是谁?” 许微婉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望着那个从许倾落房间中走出的白衣公子,对方容颜俊秀。丰神逸致,唇角的笑容显得格外的温暖和煦,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中却又毫不逊色于那天空的太阳。 少女的心砰然跳动,那样俊秀非凡,笑的温暖的男人,再加上对方身上那份难言的贵气,许微婉一时间眼睛都挪不开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出色的男子,她出身青楼,见过所谓的世家公子,也见过那些官员,可是那些个人不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便是一个个草包色坯,哪里及的上公子衍的一分风采。 “那是公子衍,是五洲城中公子世家的少主,是下一代的家主呢。最难得的是衍公子至今没有娶妻,身边连通房侍妾都没有一个,五洲城中不知道多少家女儿希望嫁给他呢。” 旁边的小丫鬟看着许微婉那不舍得眨眼的样子,暗自撇了撇嘴,一边介绍一边鄙夷着许微婉想太多,这样的世家公子,如此出色的男子,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半道上被许老夫人捡来的野小姐还敢肖想,也是脸皮厚。 许微婉丝毫不知道身边丫鬟的鄙夷,她听着小丫鬟的介绍,她自然是知晓公子家的,也听过公子衍,知晓公子衍和许倾落有些瓜葛,她只是第一次知晓公子衍是如此一个男子。 那一瞬间,许微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他。 她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 比起那已经五六十岁,传说有无数后宫,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的皇帝,公子衍实实在在多了。 公子衍虽然答应了许倾落训练许府下人规矩,却不会自己亲自训练,许府下人还不值得他多么注重,他只是将自己府中的管家调来,专业的事情有专业的人负责,这才是最好最快的处理事情的方法。 管家将许府的下人分成了几拨,给各自分好了负责的类别,又让自己找来的训练规矩的人一人负责一队,只是这么一点儿改变,许府下人那种乱七八糟的忙乱便改变了许多,虽然还不到井井有条的程度,却是条理分明了许多。 公子衍手中的折扇抵在自己的下颔处,笑吟吟的望着公子府管家的成果,已经想好了等会儿要如何和许倾落邀功了。 鼻端隐隐的有馥郁的香气传来,那香气中仿佛蕴含着一些能够挑动人心躁动的物质。 公子衍顺着那香气传来的方向,望见了前面不远处那在秋千上晃动着的少女,风吹起对方的裙摆,吹起对方的发丝,香气越发的馥郁,和着少女的轻笑声,越发的动人。 “小蝶,再高点儿。” 少女大声喊着。即便是大声喊着,也还是带着一种娇娇的呢喃味道。 让男人骨头发酥的味道。 秋千随之升高,公子衍停住了脚步。 “啊。” “小姐!” 一声轻吟,公子衍在听到了女子惊叫的一瞬间,下意识的侧身避开,一袭淡紫色罗裙的少女踉跄着往旁边的花丛中扑去。 那花丛中可有不少带刺的花朵,先不说从那腾空的秋千中摔下来的力度,只是那些花刺,若是面朝下扎上去,毁容是一定的。 公子衍唇边似笑非笑的,在女子离着地面只有半个身子的距离,在少女面上现出了真实的惊骇后,终于舍得伸出了手。 “小女多谢公子出手相扶。” 掌心中的手柔若无骨,贴近的女体带着一种隐隐的馥郁香气,合着年少女子娇嫩至极的容颜上那一抹红晕,加上对方眼角眉梢的点点若有似无的情意,对一般的男子而言,这是一个极有吸引力的女子,对公子衍而言,却是有些厌烦。 还以为这个让许倾落那么直接厌恶的女子是什么独特的性子,还好奇对方特意吸引他注意力是有什么目的,没有想到,却是这么无趣。 说实话,许微婉容颜是不错,气质是挺特殊,神态行动间也有一份独特的魅力,更有这份舍得制造巧遇的果决,是比一般女子强上许多。 却也就是那样了,对公子衍而言,许微婉这般所谓比一般女子强的,他遇到的太多,比起许微婉段数高的也不在少数,这样的女子只要一眼,他就能够看到其眼底深处迷恋倾慕之后的贪婪。 “姑娘下次走路要小心些了,再有下次可不一定有人正好就在附近。” 公子衍对有兴趣的人从来不吝啬时间,对没有兴趣的人,却是一个字也不喜欢多说。 即便许微婉不想要放开男子的手臂,可是在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抖之后,许微婉不由自主的就松开了手,身子踉跄着倒在了刚刚过来的不知所措的小丫鬟的身上。 “公子?” 许微婉不知道哪个地方出错,她知晓公子衍身体不好,知晓对方对许倾落与众不同是因为许倾落总是往外跑,比起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是多了些活力,想来公子衍喜欢的便是有活力的,与众不同的,与大家闺秀不一般的女子。 所以她今日才想到了这么一出,既有些活力,又不会过分出格,以她想来,公子衍即便无法对她一见倾心,总会留下些好印象的。 可是她再也没有想到对方揽着她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下一刻却是立马冷了面色,将她毫不留情的推开,又说出了那么些冷言冷语。 许微婉望着公子衍毫不停留向着后院而去的背影,是去找许倾落去了吗? 那一瞬间。许微婉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揪紧了,不是对公子衍的在意,而是对许倾落的嫉恨。 凭什么,凭什么!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停住了脚步,对着许微婉指指点点。 许微婉听着周围那些个不自量力,自甘下贱,看不上之类的话语,只觉得心都在滴血,她垂低的眼眸隐隐的发红,不是委屈的红,而是极致愤恨的红。 “今日幸好有那位公子相救,若不然我就惨了,公子好意相劝,那秋千就撤了。” 许微婉抬头笑着道,若不是小丫鬟就在她边上,根本发现不了此刻笑的温柔娇怯的少女眼底的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4章 镜子中的女子尚且年少,五官秀丽精致,笑的时候带着些楚楚动人的味道,眼睛中的波光格外的柔软温纯,一眼间便让人想要怜惜的感觉。 只是终究失了些寡淡,尤其是与许倾落那张扬的颜色,恣意的骄傲互相对比的时候,更是被压去了大半的光芒。 许微婉的指尖抚上自己的眼角眉梢,唇角几乎成了惯性的笑弧慢慢的发生了变化,只是很小的变化,唇角笑容的弧度稍微上挑,眼眸稍微眯起一丝丝,眼波中多蕴含一些她曾经最为熟悉的东西,眨眼间,方才还清纯中透着寡淡的女子眉眼间已经有了一份隐隐的媚色。 那是一种最容易引起男人**的色彩,由年少的看似清纯的女子展露效果最佳。 “小蝶,你说我现在这个样子,美吗?” 许微婉的指尖不受控制的在自己的眼角划动,像是斟酌着自己最大的本钱一般:“比起许倾落,好看吗?” 这样的她,是否能够吸引公子衍的注意,是否能够让那个看起来风姿飒然,出身不凡的贵公子倾心? 她的声音也格外的好听,吴侬软语,轻轻的低低的声音仿佛是情人的呢喃,若是个普通男子,现在估计要酥软了骨头,可惜现在唯一在她身边‘欣赏’的是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想到这位暗地里的为人,手中的梳子一顿。虽然不屑,却还是垂首恭维:“婉小姐您自然是比小姐好看的多,她最多是黄毛丫头,哪里有您一分半分的风情。” 什么人有风情?经历多的妇人或者些德行有问题的女子才会被人称赞风情动人,小蝶虽然是丫鬟,以前却是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有些大家才会注意才会忌惮的问题,因为许老夫人那个性子,她自然也跟着知晓了,她会如此说就是故意的。 她的胳膊现在还疼的厉害,只因为昨日不小心说错了话。多说了两句公子衍和那杨谦都是被许倾落的美貌吸引,就被许微婉在胳膊上用绣花针狠狠的扎了十几下。 若不是她的卖身契现在到了许微婉的手中,她哪里至于如此忍耐,小蝶想想心中就恨。 下一刻,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小丫鬟的脸上,甚至因为许微婉留着指甲,小蝶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小丫鬟捂着脸咬紧了唇,咬住了所有的愤恨。 “什么是婉小姐,什么又是小姐?小蝶,你现在面前站着的就是小姐!” 许微婉的声音还是那么软,那么绵绵含情,可是内里的狠毒却是让小蝶心底发冷。 “吆,这是谁惹我的婉儿生气了, 刺耳的声音响起。 “周夫人。” 小蝶压低着声音喊道。 “蠢货,惹你家小姐生这么大的气,要你有什么用?出去外面院子里跪着,没有我的话,谁都不准进来!” 小周氏对着小蝶发威。 小蝶咬紧了牙关,低垂着首退了出去。 “听说你今天丢了大丑?” 待到屋子门关上了,确定屋子中只有母女二人了,小周氏甩着帕子走到了许微婉的身前,上下左右的看她,突然间嗤嗤的笑了一声:“那公子衍可真是瞎了眼了,看看这小模样,这身段,就算还小,在楼子里估计也是好多公子少爷追捧的角儿了,怎么到了这边就让人那么不屑一顾了?” 许微婉听着小周氏的嘲笑,不言一声。 “哼,你以为自己能够攀上那位公子家的少爷?人家满心满眼里可都是许家那小贱人,你别白浪费时间了,有这心思,还不如用在皇帝过来的时候用,若是能够让皇帝收用了,到宫里那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小周氏对着许微婉不满至极,她早就给许微婉打算好了,正好圣驾莅临,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母亲,你错了。” 许微婉眼看着小周氏自以为是聪明的样子,终于出了声,第一声就是反对,在小周氏要发飙之前,快速的将话接了下去:“若是攀上圣人的话。我也许能够享福,你却不一定了。” 在小周氏疑惑的目光下,许微婉轻笑一声:“母亲,你我都知道我长得好,可是皇帝是什么人?富有四海,什么美女手段没有见识过?那样的人我可没有信心让他上心,就算是走了运,被皇帝带回宫里,那又如何?我能够在宫里享受荣华,母亲你可入不了宫,也做不了皇帝的岳母。” “与其将希望放到虚无缥缈的圣人身上,还不如我们自己努力一把去接近我们能够接近的荣华富贵,母亲,若是我和公子衍成了的话,听说他还没有妻妾,若是有许老夫人的支持,不定我便是他的正妻,您便是公子家少主的岳母了,在这五洲城,比那位许老夫人可是尊荣太多太多。” 许微婉的身子极其的贴近小周氏,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魔鬼的引诱一般:“娘。唾手可得的,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和摸不着碰不到的富贵荣华,要你,你选哪样儿?” —— 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和摸不着碰不到的富贵荣华,小周氏选了更捷径更近的那条。 “给,将这个下到公子衍的酒里,好好办事,我自然会给你好处的,若是婉儿得逞所愿了,到时候我让她赏你个侍妾的位置。” 小周氏看着小蝶从公子衍那边退走,眼中现出得逞的笑意。 今日是许倾落请公子衍和杨谦在家中一起用饭,桌上不是什么豪华贵重的东西,却也是菜肴精致,酒水醇香,就着外面工人们吃喝高兴的声音,格外的热闹。 热闹好,热闹才有隙可趁。 小周氏开心的将自己面前的酒水喝下,许家的菜肴酒水都不错,她从前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成日里能够品尝,不过等到她成了公子衍的岳母,今日的这些可就看不上眼了。 小周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一时间眉眼间全是得意的笑。忍不住又喝了好几杯酒水。 可惜她不知晓,她和许微婉的一举一动,早就被许倾落看在了眼中,甚至许微婉对公子衍制造的那一场巧遇,许倾落都知晓的清楚。 小周氏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沉沉的,脑子里一时间是自己日后穿金戴银被所有人敬重的画面,一时是许倾落在她面前也要俯首的场面,一时间是自己过去认识的那些个人对自己只你能够仰望的样子,一时间是自己像是许老夫人一般被所有人围着奉承伺候的滋味儿。 乱七八糟的,却全都是她最渴望的东西。 恍惚间,她被人扶起:“周夫人,该回房了。” “什么周夫人,是夫人!” 小周氏嘟囔了声,如果不是整个身子发软的话,她一定要教训这个喊自己的蠢货,就和小蝶那个臭丫头一样的蠢,周夫人周夫人的叫,什么意思! 小周氏感觉自己被人架着走,感觉自己被人扶进了温暖的房间,感觉自己被人放到了床上,那个蠢货还给她盖上了被子。 小周氏浑身发热,难受的紧,越来越热,越来越热,被子早已经被扯开,衣襟被自己撕裂,她的嘴里心上都像是燃烧着一把火一般,要将她整个烧灼:“水......” 妇人喊着,摸索到了桌边,摸到了水壶。 里面只有小半壶水,小周氏往嘴里不断的灌去,整个前胸都被那水迹氤氲了,可是没用,冷水下肚,腹部跟着热了起来。 小周氏摸到了门边,摸到了走廊,摸到了一个身影。 “给我......” 小周氏嘴里喃喃着,被烧的通红的眼睛中全是**的火花:“给我......” 她迫不及待的将对方按住,将自己的身子整个贴附了上去。 喝多了起夜的男人先是被吓的僵住了身子,在感受到那柔软的女体,听到女人焦躁的声音后,一种冲动升起,下一刻,男人低吼一声将小周氏反身按在了廊柱上。大嘴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 这可算是飞来的艳福,不享白不享。 —— 许微婉烦躁的将自己身上的那一袭看似保守,实则在某些重点位置暴露的衫裙狠狠的拽下,然后像是扔一团抹布一般扔到了小蝶的脚下:“该死的,你不是说我娘已经将那药给公子衍服下了吗?为什么他没有发作!” 她夜里在公子衍的房外等了大半夜,等的自己身上那些娇嫩的肌肤都被蚊虫叮咬红了一片才不得不离开。 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根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衍公子明明喝下了那药酒的。” 小蝶跪在地上,趁着许微婉不注意将自己的膝盖重量往小腿上下压。 许微婉心底暗恨小周氏办事不利:“喝下药酒就是半夜也没有一点儿反应?你是怎么帮着我娘办事的,你这个蠢货!” 一个茶盏被许微婉扔到了小蝶的面前,迸起的瓷片在她的手上胳膊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小姐恕罪,奴婢真的确定自己将药酒送到了的。” 小蝶不断的求饶。 许微婉倚靠在桌椅上,望着外面渐渐明晰的天光,攥紧了自己的五指:“你去,先看看公子衍那边有没有什么不一般的动静,再问问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连弄点儿药都能够出岔子——”蠢货! 小蝶如蒙大赦一般,迅速的退了出去。 许微婉揉着自己的眉心,冷静了下来,她开始考虑其他的可能。小周氏不可能连药都下不清楚,公子衍没有上钩,也许不是药出了岔子,而是事情出了岔子。 她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 只是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小蝶便满面惊慌的跑了出来:“小,小姐,不好了,夫人,夫人她被发现和一个工人睡在了一起,好多人都看到了!” 许微婉的身子晃了晃,咬牙切齿的念了一声:“许倾落!” 她很清楚,这一次她们是被反算计了,整个许家,除了许倾落,许微婉想不到有第二个人能够做这种事,能够做成了。 “小蝶,你去,将这样东西放到......” 许微婉从自己衣服内衬中撕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小丫鬟。 —— “是许倾落陷害我的!” 妇人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半边天空,仿佛带着无尽的委屈与痛苦。 “呜呜,我男人死了那么多年,我孤身一人拉扯女儿长这么大,只想要给女儿找一个好的归宿就能够对我地下的男人有个交代,许倾落你看我们娘俩个不顺眼你可以直说,你如此陷害我,你好狠毒的心!” “我昨天喝的酒水是你手下的仆人准备的,除了你没有人能够给我的酒水下药,我可怎么见我死去的男人,我可怎么见我的女儿呀!” 小周氏的房门外,围满了人,大家看着衣衫不整的小周氏边哭边嚎,本来看笑话的心思随着她对许倾落声声控诉渐渐的多了那么点儿疑惑。 好多人都去看刚刚赶来的许倾落,少女一身青色的裙子。发丝随意的绾了一个简单的髻,雪肤檀发,眉眼间的清冷配上五官的精致绝丽,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整个心神都受到影响,这样绝丽清冷的少女,怎么会是小周氏嘴里狠辣卑劣的女子? “姐姐,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害我娘,我知晓你一直不能够理解我和我娘在老夫人面前尽孝,但是一个女子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你如此作为。身为女子,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感同身受吗?” 许微婉终于出现了,却是带着‘证人’出现的:“姐姐,你房间里的药被搜出来了,那些药,那些药就是能够乱人神智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姐姐亲自搜出来的,姐姐你认错。” 许倾落听着小周氏那反应迅速的‘倒打一耙’,听着许微婉那不断的火上浇油,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静。直到小周氏哭的嗓子都哑了,说的话也只是不断的重复,直到许微婉面上的悲愤都有些僵硬了,直到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因为她太过平静的反应渐渐止歇,终于出了声:“陷害一个不明身份,投身府宅的仆妇之流,我许倾落还不屑于此!君等便这么肯定不是此妇人心性淫荡,主动勾引于人?便非要有人陷害?” 那个方才一直躲在角落中的男人听到许倾落的话赶忙抬起头:“对的,是这个妇人昨夜突然扑到我身上,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起夜,她突然就这么冲出来了。我家里还有婆娘呢,是她非拉着我上床的!” 许倾落看着小周氏那恨意满满的眼睛,冷笑了声:“周氏,我许家好心收留你和你女儿,可不是让你坏我许家家风,毁我许家名誉的,你自己立身不正,何谈让人做主。” “确实,我也不知道,许家小姐陷害这么一个非亲非故,借住许家讨口饭吃的普通妇人有什么好处?谁能够指教一下?” 公子衍终于出现了,他看着眼前这场好戏,笑的格外好看。 “我相信许姑娘,昨日里大家都是坐在一起喝酒吃饭,中途除了周夫人身侧的丫鬟可没有人离席,便是真的有什么龌龊,周夫人想来也比许姑娘清楚的多。” 杨谦也出现了,他看了许倾落一眼,眼底沉沉,却是选择了在此时此刻说这句话,和那一次杨夫人的情形完全相反。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只是私心里让他选择如此。许倾落不是那种故意害人的,尤其是这种手段,杨谦相信许倾落即便真的做了什么,也定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许微婉望着许倾落身侧的两个护着她的男人,只觉得全身都嫉恨的发疼。 她伸手推了身侧老夫人屋里的丫鬟一眼,正要对方说话,外面传来了更大的喧哗声。 “这一大早的我就听说许府又出事儿了,世侄女呀,这许府日后可是皇上下榻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够出差错的。” 复明前那看似和善实则满蕴着阴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周氏一口咬定世侄陷害,还有人作证在世侄女的房中发现那可疑的药包,我觉得,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都需要彻查,若是世侄女是清白的,正好还你一个清白。” 复明前口口声声说是会帮着许倾落,还她清白,潜在意思已经将许倾落当做许微婉和小周氏口中的主谋看待。 许倾落还没有如何,公子衍和杨谦这两个听出复明前画外音的已经是皱起了眉头,也许两个人心思不同,只是此刻看着复明前那状似和蔼的表情,都觉得难看的紧。 “这是许家的家事,复城主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吗?便连官府对这种事情也不见得能够管的清楚明白。” 杨谦先出了口,小周氏这码事情太过糟心,怎么管许倾落都可能惹上一身骚,最好的办法便是自家关起门来处置了。 复明前呵呵笑了两声,笑的很像是弥勒佛一般,格外的宽厚,话语却是一点儿都不宽容:“正因为我被叫一声城主,有些事情官府管不了,我却是要管的,这是家事,却也是关乎女子德行之事,我称呼许家侄女一声世侄女,我便要对她的所作所为了解个清楚,否则的话,我才是真的失职。” 他怎么可能让杨谦的话拿住。今日的事情他是管定了。 “周氏,你说是许倾落陷害于你,不知是否有什么依凭?” 复明前没有再搭理还想要辩解的杨谦,直接询问小周氏。 “有的,从我和婉儿入了许府,不对,应该说是从小妇人和婉儿跟在老夫人身边和许倾落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对我们娘俩个就各种看不顺眼,总是找各种机会奚落羞辱我们母女两个,认为我们娘两个不该住进许府,整个许家的人都可以作证,证明她对我们确实有不小的意见!” 这些话小周氏说的顺畅流利,从看到复明前出现的一瞬间开始,她惶恐害怕的心便重新落到了实处,城主府和许倾落之间的龌龊,可是比之她们母女二人和许倾落之间的龌龊多的太多。 小周氏是没什么大智慧,但是起码的小聪明却是多的太多,以己度人,被许倾落狠狠打脸不止一次的城主府,怎么的也不会站在许倾落的身边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总之她现在虽然还是狼狈的衣衫不整的样子,却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给恢复了。 “世侄女,不知道周氏所言是否属实,你和周氏母女的关系是否一直不和睦?” 复明前皱眉看着许倾落,似乎是无奈,眼底却是隐隐的恶意,他正不知道怎么报复许倾落,怎么让许家这个接替他迎接圣驾,出了大风头的家族狠狠栽一跤儿,机会就送到门上来了,这样的好机会,不趁机把握了才是蠢的。 许倾落望着面前人的嘴脸,嗤笑一声:“不和睦说的有些轻巧,不如直接说我就是不喜欢这对母女,对,我讨厌她们,我厌恶她们,我不觉得任何人会喜欢随时随地想要鸠占鹊巢的存在,我下没下药暂且不论,我只想说一句,她们母女二人是什么东西?值得我费心思专门对付?近段时间看着府中下人人手不足,所有让某些人做些事情抵偿住在许家的花费,倒是没有想到,让某些人都有资格直接指挥老夫人的人搜到我的房中去。” 许倾落不止没有辩驳自己和周氏母女的关系尚可,而且还直言不讳自己就是讨厌两母女,一时间周围那些围观的人轰的一声吵杂了起来。 许倾落的态度,也太过嚣张。 明明许倾落如此对她自己更加不利,可是许微婉想着许倾落当着所有人面的奚落嘲笑,却觉得脸上挨了重重的两巴掌,只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她觉得每一个人看着她都带着有色的目光,每一个人都在暗地里嘲笑着她。 是呀,她和小周氏是什么身份? 两个人只是寄住在许府的两个外人,没名没分,不是亲戚不是下人的,许倾落只要愿意随时能够赶走的存在,她便连对两个人直接下药都不屑! 只要想到许倾落的不屑,许微婉便觉得整颗心都浸泡在毒液之中一般,快要窒息的疼痛。 她痛恨许倾落的不屑,痛恨她面对自己的高傲,痛恨她的一切一切,许微婉最想要做的,就是将许倾落的所有都给夺走,占据,让对方一无所有,只有那样,她才觉得自己不是那么难受。 “姐姐,你太狠心了,就算我和我娘在你眼里都是可恨的,你厌恶我们住在许府,你也尽可以将我们赶走,你怎么就能够下那样的狠心毒计,你让我娘日后如何见人!” 许微婉心底恨的咬牙,却是抬起一张泪盈于睫的泪脸,楚楚可怜的表情配着一夜未睡的憔悴,格外的娇弱。 许倾落看着许微婉这变脸功力,都想要抚掌而叹了,怪不得前世自己被她骗的一愣愣的,就这演技,自己便是拍马也赶不上的,只是许倾落也不屑于学许微婉这作态,她的本性早就定了,喜欢痛快的将自己的情绪直接释放,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也就对着许老夫人那个身份敏感的尽力装,还是看在许良的面子上不想让他为难,其他的人,许倾落便连装都装不下去的。 “我见你娘现在还是很敢见人的,到现在也没有丝毫想要躲避的意思。” 许倾落话音还没有落尽了,小周氏便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前襟,一开始光顾着难看紧张了,后头又因为复明前的出现兴奋,都忘记了自己现在衣衫不整,她的面色阵青阵白,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许倾落又转向许微婉:“还有,我重复了无数次,我是家中独女,可没有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妹子。我娘也没有一个共同服侍我爹的姐妹,姑娘的记性是真不怎么样。” 许倾落这样不给自己努力辩驳,反而是一直努力刺小周氏和许微婉痛脚的作态让复明前不怎么开心。 他还想着看许倾落努力恳求自己呢,他甚至想到许倾落要对着他下跪求饶求他通融,哪里想到许倾落这么不屑一顾的样子。 复明前心里窝火的越发严重,望着许倾落的目光格外的不善,再也没有心思和许倾落扯皮了:“世侄女,对于周氏和另外一位许姑娘的指认,看来你是没有其他的辩驳了,你既然拿不出确实能够洗刷自己清白的证据,那我只能够秉公办理了。来人——” “城主,事情到现在为止还是某些人的一面之词,便是那包所谓的药粉就算能够证明是在许姑娘的房中取出,如何能够证明不是别人先送进去的?希望您在说什么话之前先找到一些切实的证据。” 公子衍出声了,他的话复明前不得不重视,只是此刻复明前心底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看了小周氏母女两个一眼:“无论是否有真凭实据,许家侄女的性子都有些太过了,陛下虽然已经下了圣旨一个半月后会莅临许府,但是我们为人臣子的,总不能够让陛下下榻于德行有亏的女子家中,这件事情必须要查清楚了,一日不查清楚,这许家便一日不能动工。” 复明前也不再装那让双方恶心的慈和样子了,直接冷声命令道。 他身后带着的那些个府兵侍卫在复明前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便开始了行动,开始将那些做工的人一个个向着府外驱逐,吵杂的声音还有退攘声哭喊声东西砸落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周氏,你和令嫒便一起先去城主府暂住如何?这事情没有查清楚,你们母女二人呆在这里却是不怎么方便。” 复明前既然撕破了脸,自然就想要最大效果的利用小周氏母女二人,回头这两个女子再给许家泼脏水,他也能够及时帮着一把。 “小妇人多谢城主。” 小周氏偷偷的看了一眼复明前,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想着对方的身份,一咬牙,心中打定了某个主意,在复明前看过来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将自己肩膀处的衣服往下扯了扯,旁边的人因为头发遮挡看不清楚,复明前因为正在跟前,却是从正面看到了妇人那下拉衣服之后若隐若现的乳沟,虽然是上了年纪,却也是徐娘半老,尤其是对着自己一副感恩戴德,崇拜仰慕的眼神,复明前一时间心里便是一动。 “城主好意小女和母亲都心领了,只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老夫人带入府中的,小女怎么样也要在老夫人面前尽孝的,即便,即便发生了此事,望城主见谅。” 许微婉自然是将小周氏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她心底暗自鄙夷这个妇人的**短视。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小周氏借醉和人发情了,若不是因为两个人一起准备的那药物,一起做好计划的话。 只是就算小周氏真的被人给算计了,许微婉还是觉得小周氏比之那些青楼的女人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复明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小周氏,就算看上了,也就是一时新鲜,她们母女就算跟着复明前直接去城主府,也得不了什么好,还是利用,还不如先在许家看看情况呢。 许家现在可是欠着她们母女二人的,她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在许老夫人面前给许倾落狠狠的上眼药。 许微婉想要得到许倾落的一切,想要打击许倾落,已经成了执念。 小周氏听到许微婉对复明前说的话,要瞪许微婉,只是她看到了对方给自己使的眼色,想到对方一次次的谋算,还有今日这一出幸亏许微婉及时找到药包,不甘不愿的改了主意,对着复明前改了说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 复明前考虑到小周氏母女二人留在许府膈应许倾落一家,也没有再坚持要带着母女二人离开了。 许倾落始终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面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惟独没有担忧害怕。本来对复明前如此不顾自己面子直接动手的行为颇为不满的公子衍在望见许倾落的表情后,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没有再出声。 许倾落是他看重的不同一般的女子,公子衍看着许倾落这个样子,与其相信她无法力挽狂澜,更加相信她是胸有成竹,早有准备。 杨谦却是真急,正要再次开口,许倾落碰了碰他的胳膊,他回首也望见了少女格外淡定的容颜。 “你,是不是早就知晓这么一出?”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在复明前带着人离开。小周氏和许微婉也去找老夫人做主之后,公子衍和杨谦同时出声,只是一个是感兴趣的询问,一个是担心的问询。 现在两个人都发现了异样,不止是许倾落的神态表现,更是许父许母到现在还没有露面的事情,暗理说事情闹这么大,那两位作为长辈怎么的都要出来一遭,事实上是除了许倾落之外,许家正经的主子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一个。 许倾落粲然一笑:“多谢二位今天出言相助,也就是这两日,应该还有好戏上演,你们且看着便是。” 许倾落所言的好戏还没有来的及上演,五洲城中关于她的流言,关于她德行不佳,为了赶走无辜借住的母女二人,卑鄙下药引得妇人无颜之事已经是传的人尽皆知。 人人说起许倾落,表情都怪异的很,有耻笑,有嘲讽,也有那么一点儿意味不明,总之许倾落的名声算是败坏了个彻底,连带着许府的声明也是受到了牵连,人人都说圣人若是知晓了许倾落如此德行定然也是不喜的。 “落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周氏母女出的幺蛾子怎么就到了你的头上!” 许母现在想起小周氏母女便是气的咬牙,她现在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在婆母要将两母女收入府中的时候强硬的反对,想到外面的那些个传言,想到许老夫人向着那两母女要许倾落道歉,想着那两母女不加掩饰对许倾落的污蔑,这么个性子温和的女人都产生了杀人的冲动。 “娘,放心,你女儿可不是那么好‘栽赃’的,那母女二人现在传出去什么,我自然会让她们再收回来的。” 许倾落早就让人将许良和许母拦住了,那么一出闹剧,父母两个过去也只是徒自被人诬陷栽赃,还不如她这个真的做了什么的去面对呢。 许倾落眼中是冷意:“至于祖母,她分不清楚究竟谁才是与自己一家的,那我后面也会让她弄清楚的,不吃一亏,不长一堑,盖莫如是。” 许母瞅了瞅自家女儿的样子,对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她稍微放下点儿心,只是:“你心中有数就好。总之不论如何我和你爹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和你爹。” 许倾落再是厉害,也终究只是年少,做母亲的和做父亲的,怎么能够让女儿独自一人面对这种事情。 即便他们比起许倾落没有多少手段,他们也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女儿。 “娘,只要你和爹一直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许倾落将自己的脑袋按入许母的怀中,母亲怀中温暖安宁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若是想要反击,总要等到最合适的时候。” 许倾落看着许母离去。面上的笑容还带着暖意,百草等在一边,良久少女招手:“周氏和许微婉这两日除了在祖母身前‘尽孝’还去了哪里?” 许微婉母女二人不可能全心都灌注在许老夫人身上,许倾落对她们两个了解的很,她们可不会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做的越多,才能够错的越多。 —— 夜深人静之时,城主府主院之中响起了阵阵异样的声音,良久之后,一声长长的哼声:“呵呵,虽然年龄大了些。但是比起那些年轻的,你倒是更放的开。”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可不是说假的,复明前喘息的厉害,嘿嘿笑着伸出手往身下女人的身上摸去。 小周氏有些不高兴却不能够说什么,还要表现的自己很满足的样子:“还是城主您厉害,小妇人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也从来不知晓这种事情这么快乐,城主您才是是真男人。” 一边说着,小周氏一边将自己的身子越发的往复明前的身上凑,好像真的很稀罕对方似的。 隐约的月色从窗户外泄入,泄入妇人的脸上身上。 虽然妇人的身材保持的还算凹凸有致,可是年龄还有经历带来的一些影响还在,黑暗里觉得还算尽兴,看清楚了之后。 男人的手本来随意的抚摸,却在看到女人脸上那隐约的纹路,身上那有些松驰的肌肤之后,一瞬间顿住了动作。 看着差了,手感说实话,比起那些年轻的也差的太多。 一时间复明前被倒足了胃口,那满满的**消了一大半。 复明前将自己庞大的身子从小周氏的身上移开:“事情办的不错,城中现在都是许倾落失德的传言,许家名声跟着受损。只是还是不够,你需要再做些什么,让更多的人对她口诛笔伐,让她们一家都在五洲城呆不下去最好。” 复明前早就想明白了,只要逼的许家在五洲城没有立锥之地,那迎接圣驾的事情自然而然还是自己的,即便不成,许家现在那施工到一半的破宅子,圣驾来了也是大罪。 总之,复明前抓住这次机会就不打算放过了。 “城主,您放心。那许家的小贱人如此害我不说,居然还敢对城主您不敬,简直就是罪该万死,我一定想办法让她的名声更臭!” 小周氏看到男人那淡下来的脸,心底有些不安,即便再嫌弃这个男人的粗鲁沉重,但是攀上城主却能够让她得到渴望的一切,这样想着,妇人凑近了身子笨重的男人。 —— 许家这段时间在五洲城是出了大名,似乎每日都有新鲜事儿,前两日才有小周氏被当场抓住和有妇之夫苟合。说是许倾落为了陷害她给她下药,今日小周氏便带着所谓的证人出现了,同时出现的还有给她撑腰的城主大人。 “各位父老乡亲,这位是同和药房的掌柜的,他可以作证,许家的小姐为了陷害我,让身边贴身的丫鬟亲自去买的那种,那种春药,这位掌柜的说是听到了这几日府中的传言,心中不安才会过来许府作证,呜呜,我守寡那么多年,结果就被这么歹毒的陷害,我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夫君,求求各位一定要为我做主,呜呜。” 小周氏哭的涕泪横流,可怜极了。旁边复明前看着小周氏的表演觉得这个女人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面上带了笑意。 本来便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许倾落似乎就要被彻底定罪了,那些围观的百姓好多都已经准备了烂菜叶子出来了。 许倾落带着人从许府出来,望着大门口的热闹,望着小周氏那副做派,乍然一笑:“既然这位掌柜的说是看到了我的丫鬟去买的药。那不如让他指认,现在这里便是除了祖母之外许家所有的女眷了,祖母年老,想来不会认错,剩下的人掌柜的你尽管指认。” 小周氏早就提示那掌柜的指认百草了,她眼底全是得意,只是当掌柜的站在一个人的面前的时候,小周氏和那个女子的面色一起转为了苍白,她们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就是她,她和另外一个妇人一起买的药,那个妇人天黑我没有看清楚样子。但是我认得她。” 那同和堂的掌柜的站在了许微婉的面前,信誓旦旦道。 和许微婉同行的妇人能够是谁?那必然是小周氏呀。 那一刻所有人看着两母女的目光都是痛恨的,不敢置信的,厌恶的。 这才是典型的贼喊抓贼。 “你胡说,我明明......” 小周氏下意识的便要和那个掌柜的辩驳。 许微婉一把掐住了小周氏的手腕,妇人以为许微婉是有什么办法将这个信口雌黄的辩驳回去,下一刻,她满面愕然。 因为许微婉苍白着面色,承认了掌柜的指认:“娘,我们既然做了,便认了,子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可是有些事情做错了便是做错了,该我们承担的就应该我们承担,怎么能够随意诬陷他人?” 小周氏目瞪口呆。 许微婉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心底恨透了小周氏不谨慎将自己拖下水的行为,她不能够有事,无论如何她不能够被小周氏拖累死,少女面上凄楚:“对,是我和我娘一起去买的那药,本来是为了用在,用在许伯父身上的,我娘喜欢许伯父,只是一时岔了念头,哪里知晓那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那长工喝了,是我对不起姐姐,为了我娘,明知道姐姐无错,还一起诬陷姐姐,姐姐,求你罚我。” 说着话,许微婉砰然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我愿意替我娘赎罪。” 小周氏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许微婉,整个脑袋都是晕的,眼前一阵发黑:“贱,贱人......” 小周氏知晓自己完了,从许微婉说出那一番话之后,她在五洲城再无立足之地,可是她不甘心,她怎么甘心,好容易以为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到现在却是一场空。 小周氏望着许微婉那一副凄惨不安的可怜样子,猛的转身冲向复明前:“城主,求您为我做主,您——” “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了妇人的面上,小周氏的唇角都被打出了血。 复明前下意识的躲开了小周氏的眼神,然后在望见周围那些围观的百姓的眼睛的时候,心底一瞬间的发虚,他转回了头,望着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妇人,厉喝一声:“周氏,你居然是如此**不知羞耻的妇人,你简直是五洲城的耻辱,妄自本城主还以为你是可怜之人,为你所骗,原来都是你自甘堕落不说,还冤屈无辜,来人。将这个妇人给我带走!” “城主!” 小周氏看着复明前那翻脸无情的样子,昨夜里还一副会支持她到底,会保护她的样子,这么点儿时间就完全转变了样子。妇人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咬牙,既然你无情,不要怪我不义,正要不顾一切开口将复明前一起给扯出来,一个妇人哭嚎着冲了过来。 “你这个贱人,原来一切都是你主使的!你还贼喊抓贼,我打死你!” 膀大腰粗的妇人一把拽住了小周氏的头发,抓着她凌乱的发髻就往墙上撞,一边装,一边咒骂:“你个杀千刀的贱人,你自己不要脸自己发骚就得了,你居然勾引我家的男人,你勾引他上床便罢了,你还将你那身脏病传给他,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贱人!” 事情发展的太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即便有反应过来的,对小周氏的遭遇也是没有出手的意思,恶人还须恶人磨不是。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的功夫,小周氏面上头上已经被开了个口子,汨汨的鲜血顺着脑门子往下流淌,流淌入妇人的眼睛中,唇齿间,看着吓人的很。 小周氏惨哼着,她的整个脑袋撕裂一般的疼,疼的她想直接晕眩,直接逃避开那剧痛,却只是妄想,越是疼痛,越是清醒。 清醒的知晓,只要再将她的脑袋对着墙壁几下,她就要被当众撞死在许府门外了。 “饶......饶命......” 小周氏呜咽出这么几个字,一副入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正在此时,许微婉冲了上来,她纤细的手腕抓住那妇人粗壮的手腕,泪水涟涟:“大婶,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娘一命,我娘是做错了,可是罪不至死呀,大婶,您若是有气的话尽数往我头上撒,我是我娘的亲生女儿,我代我娘受过便是。” 许微婉此刻一副牺牲奉献孝顺无比的样子,谁能够想到她方才直接将小周氏陷入最不利的境地,只是一言一语间,便让人直接下了地狱。 许倾落望着周围百姓看许微婉那种隐隐善意佩服的眼神,唇角勾起一抹讽刺,许微婉做戏做的挺好,只是她难道真的以为所有人都是容易被愚昧的傻子吗? 小周氏被血糊住的眼中可没有丝毫的动容与感动,只有深深的怨毒,对许微婉的。 而那被许微婉小胳膊拽住的妇人,一把粗豪的喊声响起:“代她受过?” “小狐狸精,别装的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你娘是狐狸精,你就是小狐狸精,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都是贱人!你娘是勾引男人的贱人,你也是喜欢爬男人床的荡妇!” 粗壮妇人骂人毫不含糊,怎么粗俗怎么刻薄怎么来。 许微婉摸着自己被粗壮妇人一把甩开的腕子,上面一阵阵疼痛,她听着妇人粗鲁刻薄的骂声,即便是心机再深沉,此刻也觉得自己脸上的皮子都是**辣的难受,她的唇色和和面色一般惨白,这一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你娘还不知道爬了多少男人的床才染上那身脏病,到最后让我男人赶上了,你个小婊子估计身上也不干净的很,别碰老娘,老娘担心自己被传染!” 许微婉的唇抖动着:“大婶,您说话也讲求真凭实据。” 她的心在滴血,前一阵子她在五洲城利用许家闯出多大的声明,现在就有多么难堪,脏病?她自然是知晓妇人口口声声的脏病是什么东西,青楼里这种病是最常见的,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不能够认:“我娘是做错了,但是她只是一时糊涂,她从前从来不曾与任何人有染!” 许微婉的辩驳无力至极。 “哈,我男人下面都烂透了,你还说你那个贱人娘没有和任何人有染?他就是从那天许府回家之后才有的事情,一开始发痒后来红肿发臭,今日那里就烂透了!不是沾染了脏女人怎么会染上!” 妇人面色狞恶:“母女两个都是婊子,都该死!” 除了许倾落之外,谁都没有看到旁边复明前的身子在粗壮妇人肯定的语气下,一阵阵颤抖,那一身的肥肉便像是汹涌的海浪一般,不断起伏。 那张看似绷紧了的脸,少女从中感受到的,却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复明前为什么这么恐惧呢?昨夜里小周氏可是在城主府呆了大半夜呢。 许倾落看着,垂低了眸子,眼中若有所思。 “够了,将周氏给我带走,送到官府中直接下狱,这出闹剧本城主不想再看下去了!居然敢如此败坏德行,污蔑良善,耽误许家的工期,简直是罪无可赦。” 复明前忍无可忍,大吼一声道,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眼底有些泛红。那是恐惧到了极点,愤怒到了极点的情绪,他望着小周氏,像是要将她挫骨扬灰一般的表情。 “娘!” 许微婉低叫一声,在城主府的人将小周氏从她身侧拉走的瞬间,哼哼着倒了下来。 她晕倒的很适时,她总是能够晕倒的很适时。 —— 阴森湿冷的环境中,除了犯人的哀嚎声之外,就是老鼠虫蚁爬动啃噬的声音,那嘁嘁喳喳的啃食声,听在耳中,只觉得全身发冷。这里是五洲城的府衙大牢,这里是大牢最深处,关着的从来都是那些将死的杀人犯或者是没有了希望的待死之人,这里弥漫着的是绝望与死寂。 一间牢房黑暗的角落中,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中,脚下有老鼠停驻,将那已经嗖了的饭食全数吃掉之后,还有些不满的灰鼠开始向着那个人影的脚啃去。 “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下一刻人影跳了起来,对着那灰鼠狠狠的踩去。 一下又一下,狠狠的踩踏,将那灰鼠踩的血肉模糊,一边恶狠狠的叫:“连你也敢欺负我,我告诉你,我是城主夫人,我就要当城主夫人了,等到城主想起我之后,我就出去,我出去将你们这些欺负我的鼠辈全数杀死,将你们连根拔除,敢欺负老娘的人,都要死!” 血迹尘埃遍布的脸上,是疯狂的色彩,被逼迫到了极致之后,这个女人的神经显然有些不正常了。 “许倾落,许微婉,许良,梁芸,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嘶吼声不断。 “呵呵。” 少女动听的笑声乍然响起,不是刻意的大声,在那近乎疯狂的妇人耳中却是如此震耳,她的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然后,脖颈咔咔作响着转过了脑袋,望见了那个停在栅栏外显得与此处阴冷狞恶的环境完全不同的幽雅美好的身影。 绝艳的容颜,恣意的笑容仿佛发着光一般,鲜明的对比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厌恶,小周氏恶狠狠的瞪着那张熟悉的脸:“许倾落!” 她猛的扑到了栅栏之上,伸出手向着少女那张绝美的容颜抓去:“贱人,你也来看我笑话的吗?我告诉你,我是城主的人,我不会死的!你休想看我笑话!” 许倾落淡定自若的将自己的腿向后移开了一步,然后小周氏的手只能够徒劳的划拉着,任凭她怎么向外挤,甚至将自己的脸挤得变形,也伤不了许倾落一根毫毛。 良久,小周氏无力的靠在了那铁栅栏之上。重重的喘息着,整个人都是颓废到近乎死寂,抬起了头:“许小姐,许小姐求求你好心救救我。” 她不是真的傻子,先前那一阵发疯只是无力的宣泄,宣泄自己的绝望,害怕,恐惧,仇恨,而现在,她发泄够了,清醒了,望着许倾落的眼睛一点点的染上亮光:“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是许微婉陷害我,是她自己看上了公子衍,是她去买的春药要与其成就好事,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那长工滚在了一起,许小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我拗不过她的,那些流言蜚语还有后面的事情都是她让我做的,我不是有心的,求你可怜我这么一个可怜的妇人。” 小周氏说着话,甚至跪在了地上。那可怜哭泣哦的样子,与先前对着许倾落骂贱人的样子仿若两人。 许倾落轻笑一声:“不是有心的,只是故意的。” 她挑了挑自己的指尖:“知道我为什么过来看你吗?” “因为我想要你当个明白鬼,别到死了还以为我是随你们两母女糊弄的傻子。” 小周氏望着许倾落的笑容,有些愕然。 “你以为你们下在公子衍酒杯中的药怎么就下在了你的杯子里?” 许倾落歪着头,用一种格外和缓的语调将自己所做的一切说了出来:“我只是派人跟着你们罢了,毕竟那是许府,这点人手我还是有的,你若是不将药放下去,自然一切无事,你既然下定了决心帮自己的女儿,那我自然是要成全了。” “那长工是我专门找的。最是贪花好色,成日里去光顾那些个暗娼生意,身上可是脏的很,正好你需要,我便送给你这么一个难得的人,对了,我还要感激你,没有想到连城主大人都能够受到你的诱惑,只是不知晓城主有没有被过上点儿什么东西,不过看你现在的环境状态,城主是没有怎么照顾你,真是可怜。” 小周氏瞪目结舌的望着许倾落。看着许倾落像是看着一个恶魔般,半晌,她嘶哑着嗓子伸出了手:“贱人害我,我杀了你!” 许倾落没有动,这个距离只是一步,却因为短短的一步之间,任凭着小周氏如何的痛恨愤怒,都不能够伤害她一丝一毫:“你觉得我狠吗,但是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们母女二人是多么的可恨?我自问没有主动伤害过你们一丝一毫,我自问自己最初也无害人之心,你和许微婉如何便能够狠心一步步将我逼入死地?如何就能够住着我许家的,吃着我许府的,用着我父母赚取的钱财,最后却要害我至此!” 许倾落上前一步,小周氏看着她眼中的寒冰冷冽,只觉得身子发抖,刚刚鼓起的勇气一时间消退了去,后退了一步:“没有,我和婉儿只是,只是想要有个立足之地,我们就算对你有些耽误,也只是为了自保,你对我和婉儿那个态度,若是你好好的我和婉儿哪里还能够得了好!” 小周氏说道后面似乎又有道理了似的。一脸的冤屈。 许倾落静静的望着小周氏,蓦然间绽开了一抹笑颜,很美,美的炫目:“婉儿?你现在还能够为你的婉儿辩护,你那好女儿却是第一个将你卖了的,若不是她卖你那么迅速彻底,我想要让你进来还要费一些功夫呢,许微婉抛弃你了,她要自己过好日子,她不要你这个累赘了,我很期待你日后要如何一个活法。” 小周氏的身子发抖,一阵阵的。她的唇也在抖动,眼中现出了刻骨的仇恨,不是对许倾落,却是对许微婉:“她不是我的女儿!” 妇人嘶吼一声,嗓子都几乎撕裂了,咬牙切齿:“大小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要你能够将我保出去,我就告诉你许微婉最大的秘密,她的来历,只要你知晓她的来历,她再多的手段也是徒劳。你捏死她,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我有她的死肋!” 小周氏眼中全是恶意。 —— 许倾落被狱卒客气的请出,外面白衣似雪的公子看着她盈盈而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看一个必死之人,复明前不会允许周氏活下去的。” 许倾落丝毫不吃惊公子衍的话,因为她比他还看的清楚,她只是:“想要好好看看罢了。” 好好看看这些狠心恶毒之人,这个能够对好心收留的许家辣手无情的妇人,她的最后下场。 许倾落抬眸仰望着天空中灿烂的太阳,她笑的肆意,她等这一刻,等待的太久,从前世死亡的一瞬间,直到今生再世十几年,那些能够将心脏啃噬了的恨意,从来没有一刻真正的止歇,只是始终压抑罢了,小周氏,是第一个。 第一个就要迈入死地之人,第一个由她的手送入死境的人。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仰起的脸,那笑意好看却又空渺,飘乎乎的,让他有种抓不住的感觉,阳光洒落在少女细腻雪白的肌肤之上,仿若透明的玉人似的,绝美而动人。 公子衍袖袍中的手伸出,却只是掠过少女行走间被风扬起的一缕檀木般乌黑的发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 乌黑的发,穿过苍白的手,转瞬之间,徒自错开。 —— 月色升起枝头,点滴的月辉洒落在杯盏之上,洒落在纤细好看的指尖之上,水波流泻而下,点点晶莹,水声哗然间,目光忍不住落在少女的手上脸上。望着她容颜上那一抹宁和,看着她那行云流水般的斟茶动作,仿佛是一卷画一般,让人整个心都跟着安宁下来。 许微婉抿着唇,望着许倾落还有上首坐着的许良,望着许良身侧和他一副恩爱样子的许母,咬了咬牙:“姐姐,求姐姐帮帮我娘,她也只是一时糊涂,只是敬佩许伯父人品出众,才会出那种下策,我娘也是情不自禁呀。” 许老夫人对她的态度这一次才是真的大变,就算她心里再是百般想法,现在也只能够尽全力做出一副孝顺女儿的样子,反正那个恶心的妇人就是这两日了。 许倾落和公子衍看出小周氏这次活不了了,许微婉也看出来了,毕竟小周氏和城主的关系她清楚,也明白。 城主不管是为了泄愤还是保密,小周氏都活不了,为一个死人,再怎么哭诉哀求努力都不为过。 许微婉就是这么安慰自己才可以撑住演下去。 许微婉演的投入,演的真情流露,许倾落却是听若未闻,自顾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小姐,小姐,那周氏在府衙大牢撞墙自尽了!” 百草匆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那脸上表情怪异的很,不知道是该高兴恶人有恶报还是该难受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百草的情绪一时理不清楚,许倾落却是清明的很:“爹,喝茶。” 身后许微婉一声母亲,摔倒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许良和许母下意识的便要唤人前来,不管对许微婉和小周氏有多少意见,人死如灯灭,看到许微婉这么难过小周氏的死。许母面上甚至现出一丝丝怜悯。 “来人,把她抬走。” “抬到祖母那边,让她别连个尽孝的人都没有了。” 许倾落走到许微婉身侧,伸脚轻轻的一个侧踢,对方的身子翻了个身,少女居高临下望着许微婉那虚弱闭眸的样子,冷笑一抹,吩咐了一声之后,转身便走回了许良的身边:“爹娘,尝尝女儿最新调制的花茶,这可是取九种花瓣配置上......” 许倾落的声音渐渐的飘远,被健仆像是扛沙包一般抗在肩背上,闻着对方身上汗水夹杂着的酸臭味儿,许微婉心底恨极。 许倾落,许倾落,你居然敢如此待我,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我要你们许家满门不得好死! 许倾落将手中的杯盏轻轻一晃,清亮透彻的茶水中盈盈的一双眸子中却是狠辣。 许微婉,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好日子? 好好的珍惜剩下不多的时间,想到小周氏告诉她的东西,许倾落抿唇微笑着将清香的茶水含入了口中。 这花茶,可不就是越酝酿越香醇吗? 有些仇恨,自然也是越酝酿,越无法忘怀的。 —— 许家的工程重新动工,工人们在许家的府宅内外不断的走动工作着,整个许家再次成为五洲城最热闹的地方,且比起以前还要热闹。 好在公子衍手下的管家帮着许府将一批人训练出来了,招呼客人,收礼回礼之类的,即便不是做的得心应手,却也称得上是没有大差错了,只要这样便足够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赶,但是也因为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有的工程都上了轨道,比先前加快了速度。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新的许家大宅重新落成,亭台楼阁,回廊绕转,曲水假山,花影重重,不是多么富丽堂皇,却是让人看着便精致温婉,一派江南风情。 当今的皇帝除了喜欢富丽堂皇的财富之外,最喜欢的便是江南风情的美人了。 美人送不上,景致的话,只要用心了,也足够了。 许倾落望着这新落成的许府,指尖在石柱之侧,栏杆之上轻轻掠过,唇角带笑,眉眼间带着一丝莫测,宅子落成了,有些好戏也要继续了。 公子衍远远的就看到了许倾落的笑,他手中的折扇轻摇,似慢实快的走到了少女的面前:“看来你心情不错。” “宅子终于建成了,我心情岂能不好?” 许倾落歪着头笑的欢欣。 公子衍手中的折扇轻轻一合,在掌心一顿:“既然心情这么好的话,那就庆祝一番,正好五洲城中关注你的人不少,何妨邀请所有有心的人都过来看看这给皇帝莅临的好地方?” 许倾落望着公子衍,半晌:“好主意。” 两个人相视而笑,各自有各自的盘算。 许家宅邸重新修缮完毕之后,没有发放什么请柬,却是直接放言宅邸能够建成多有赖于五洲城所有人的支持,为了答谢众人,将在府中大宴宾客,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来者都为客,许家都愿意招待。 许家这个消息一出,大街小巷奔走相告,算是都沸腾了,尤其是平民百姓,他们一个是确实想要白得许家一顿膳食,二者便是都好奇要给皇帝莅临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毕竟除了工人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进入过许家的园子的。 感觉能够提前沾染点儿皇气似的。 而那些五洲城的上层人物,却是对许家如此多有揣测,前段时间许倾落才陷入丑闻流言,五洲城的人一开始可没有给她支持的,后面要不是那一场逆转,许家别说今天的风光,园子都要建不成,要得罪皇帝的,就这样子今日还感激? 许良和许母就不解许倾落为何要如此做:“那些个人恨不得看我们家的笑话,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让那么多人进入府中。我担心又出什么事情。” 许良是被小周氏的事情恶心坏了,他不知晓小周氏一开始是为了许微婉要给公子衍下药的,许倾落也没有告诉他对方其实不是要给许良下药,有些事情,许倾落只愿意自己去做,而不愿意让父母知晓里面的肮脏。 “办一场流水宴,一是让五洲城所有人都对我们许家增加认同感,毕竟在这里定居了,总是要融入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晓,我们许家不是什么寒门小户,不是谁想动就能够动的。” 这宅子既然是给皇帝准备下榻的所在,许倾落相信那些五洲城中上层的人不论对许家是个什么心思,一般都会过来的,只要他们出现了,从今而后,许家在这五洲城终究是有了一点地位,日后便是她和许良的事情了,医者虽然在有些人看来是贱业,但是医术高明能够救治人命的医者,却是谁都不会轻易得罪的。 许良看了一眼许倾落坚定的面容,笑了:“罢了,你有数就好。” 既然许倾落心中有数,那他也不会再多加反对,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便是在自己女儿下定决心的时候,尽全力支持她。 第二天一大早,筵席还没有开,已经有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的过来了,看那人头汹涌,估计开宴的时候更是要人满为患。 幸亏许家的仆人久经训练,一个人负责一片区域,虽然忙乱,也算有条理的将人一一安置入座,也幸亏许倾落早有准备,将筵席从府中摆到了府邸外。直到长街尽头,许多人虽然遗憾不能够进入许家的宅子中,但是看着这接踵不绝的人,也都晓得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安置到宅子中用饭,也就没有什么怨言了。 看着那一个个五洲城平日里少见的大人物出现,看到那些风雅公子,娇媚小娘,富贵官人,雍容的夫人都一一来到,五洲城的百姓是看的目不暇接,觉得今日便只是这一场见识便足够回去吹嘘了。 许倾落亲自招待了淮县的那些百姓入了许家,不论如何,这几次出事淮县百姓都是站在许家一边的,别人待之以诚,许倾落自然也不会没有回报。 淮县的百姓看着这修建了的许家林园,人人都是赞叹,都称赞许倾落能干,谁不知晓,这么大这么好的园子,这段时间都是许倾落一手督建的。 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许倾落便不得不离开了,后边过来的都是五洲城的官员名士富绅豪门,下人虽然训练的不错,却到底是欠缺了一些。许良和许母即便尽力了,也是有些忙乱无措的,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和这些人打交道的经验,尤其是许母,当年嫁给许良不久便去了淮县,一直都是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典范,从来不曾参加那些淮县中妇人们的聚会的,即便有杨谦在许良身边帮衬着,许倾落也是需要时不时关注一下的。 五洲城四大世家,都有人来,公子衍也到了,他人一到,还没有等人招呼呢,就自顾走到许倾落身边,坐下。 “衍公子的座位可不是在此。” 许倾落看着某人横在自己跟前的一条腿,无语。 “你在哪边,哪边便是我的座位。” 公子衍似是含情的说道,引来旁边不少注目,这段时间公子衍可是丝毫没有闪避的几次出入许府,只要是知晓的人早就猜测上了许倾落和公子衍之间的关系。 更有的人想起了琅晟,琅晟可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许倾落是其未婚妻,若是这许倾落和公子衍真的在琅晟离开之后做出些什么,那可真是要有好戏看了。 有不少人内心里安着的可不是好心。 许倾落望着公子衍那似是动情的眼眸,嗤笑了声,丝毫不将其放在心上,说实话,经历了前世杨云平那一遭之后,她对这种公子式的多情可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感冒:“嗯,只要你能够一直找到合适的座位。” 公子衍的眼睛眯了眯,眼看着许倾落扔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不再多说,绕过他的身子转去招待其他人,觉得有些不舒服了,他可不喜欢自己感兴趣的女人对自己一副太冷淡的样子,他还以为自己和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多少有些不同,可是此刻却莫名觉得,许倾落待他,一如初见,不曾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融入。 这可真不是个多让人愉悦的体悟。 公子衍起身正要拉住许倾落再说些什么,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惹来所有人注意,却是有新的宾客过来。 两男一女。 那被所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分明是复家两父女协同着一个抱着小箱子的仆从,以往复家即便不是五洲城绝对说一不二的存在,也是让所有人不敢小觑的人,而现在,从小周氏的事情复家不止没有因故阻止许家的宅子建成反而自己落下难堪之后,复家的名望是真的节节下落了,现在看这两父女。许多人都是用看好戏的目光去看,更何苦,此刻两父女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是很不好,不好的甚至是让人有些不敢相认了。 复莹莹左边手的位置空荡荡的,人也瘦了一大圈,看人的眼神仿佛时时刻刻都带着惊惧,尤其是当她的眼神和公子衍对上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是一颤,双股颤颤,似乎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她就要躲起来,哪里还有往日的娇艳跋扈。 而复明前也不复以往的弥勒佛笑着阴人的样子。腰部松垮垮的,脸都瘦脱了形,两只眼眶下黑乌乌一片,那眼神莫名的透着点儿瘆人的阴惨惨,随着他走近,一股子怪味从男人的身上传出,那是一种腐烂中透着香腻的味道,仿佛是一块腐肉之上撒着一堆香料似的,熏人欲呕,离得近的人纷纷往后退却,甚至有的直接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位置。 复明前仿佛没有感觉似的,径自走到许倾落的面前,眼睛在许倾落那张绝美的容颜上流连了一阵,带着些不好的意味,嘿嘿一笑:“这是本城主赠送许小姐的黄金百两,恭贺许家宅院竣工呀。” 他说着恭喜,舌头在自己那厚厚的唇上舔了一圈儿,他的目光粘腻而让人恶心,像是一条毒蛇一般。 许倾落对视着这样的目光,没有丝毫惧怕,神色自如恍如未见一般,吩咐了身边的仆役一声:“来者是客,送复城主和复小姐到主座那边,好好招待,别让复城主和复小姐无聊的到处乱走。” 许倾落毫不掩饰自己对复明前和复莹莹的情绪,她丝毫不意外复明前现在的状态,小周氏和他上了床,她本来不确定那脏病是否跟了上去,但是此刻只是一看复明前的身影,一闻对方身上的味道,她便确定了那脏病也跟了上去,她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难道是绝望之前最后的疯狂不成? 只是这疯狂也要看她愿不愿意陪同。 许倾落勾唇冷笑,交代了一声之后转身便要离去。 复明前对许倾落的态度不满:“许小姐,其实本城主更喜欢和你坐在一起。” 他一把挥开那要引他和复莹莹走的仆人,伸手便要去抓许倾落,只是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哪里能够碰到许倾落一丝半点儿。 少女一个错步,便闪开了身子,复明前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去。 “复城主身子不适,还是好好休息下,这里可是许家,不是城主府,没有城主府那么周到。” 许倾落扔下这一句话,再懒得搭理复明前了。 这里是许家,复明前也不再是往日里能够掌握城中大部分权利的城主,许倾落如此,他也奈何不了她。起码在这个场合做不出什么。 复明前望着许倾落不断的进出招呼着那些客人,言笑晏晏,游刃有余的样子好看的紧。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这一个月,他过的痛苦,周氏那个贱人害他至此,他也派人解决了周氏,可是他身上的脏病却也没有办法摆脱,下身发臭发烂瘙痒疼痛这些感觉,一一体会了,痛苦到了极致之后,复明前的心理扭曲了,他觉得自己以前太压抑自己了,他要好好补偿自己。 而许倾落,这个以前看着可恨之极的少女,此刻看来,却是美的让人心颤,美的让他格外想要将其毁坏。 他既然得不了好,凭什么别人能够好过?最好所有的人都陪着他一起痛苦。 许倾落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恶心的目光,却是恍似未觉一般,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 杨谦一直在那边帮着许良安置男客,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他过来询问许倾落人到的差不多了,是否可以开筵了。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看了看时辰和那已经基本坐满了的位子,张嘴便要吩咐人开筵,门房跑了进来,小声却急切的在许倾落身前说道:“小姐,外面有个自称三皇子的男人找您。” 三皇子? 许倾落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许倾落听到了,在她身边的杨谦也听到了,杨谦的面色一变,与许倾落对视一眼,低吼一声:“他来做什么,他怎么敢!” 这里可不是淮县那一处偏远小县。可没有诺大的青鸾山挡着所有人探查的耳目。 也许是许倾落和杨谦这边的动静大了些,也许是一直注意着,公子衍走了过来,他的指尖捻着一个酒盏,色作青白,趁着指尖都带着一分雅致:“发生了何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许倾落望了公子衍一眼,她对公子衍还是多有戒备,没有直说三皇子的事情:“外面出了点儿小岔子,我过去解决一下,你和杨谦在这边——” “我和你一起去。” 杨谦打断了许倾落的话,这个少年眼神格外的执拗:“公子兄,我和许姑娘一起去看看。有些照应,这边便拜托你了。” 杨谦怎么可能放心许倾落独自去见那不知道真假的三皇子,淮县一事上,三皇子手中沾染的鲜血可是太多,其中也包括他杨家一家的性命,即便杨太尉他们是罪有应得,也不能够阻止杨谦心中对杨云平,三皇子还有那些西域人的痛恨与戒备。 许倾落望了杨谦眼中的执拗一眼,没有反对:“好,我们一起去看看,衍公子,便拜托你了。”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和杨谦匆匆出去的背影。看着那并行的两个身影,手中的杯盏顿住,半晌,他垂低了眸子,眼中尽是冷意。 而宴会中,不止是公子衍一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还有一个人也一直注意着,只是不曾出现罢了,她一直看着许倾落今日的风光,那些她需要百般巴结的人对着许倾落却是好言好语,看着公子衍这个让她一开始上心的男子对自己不曾注意一下,却是始终关注着许倾落。看着许倾落和杨谦匆匆离开,一时间心里乱的很。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许微婉一惊,下意识的便要挥开对方的手:“我以为你很恨她。” 女声嘶哑,许微婉下意识的停住了动作,皱眉望着这个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不速之客:“复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吗?” 复莹莹嗤嗤的笑,笑的有些像是夜枭叫一般,不好听的紧:“不明白的话那我说的清楚一些,我说......” 复莹莹压低了声音:“明明许倾落也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开医馆的,士农工商,真正论起来医户可是低贱的很,这样一个应该被踩到了泥中的女子,凭什么她就能够风光到如此地步?凭什么她就能够踩踏着你我的名声上位,凭什么!” 几个凭什么,将复莹莹心底怨愤尽数道出。 许微婉皱眉:“这里是许府,请复小姐慎言。” “慎言?” 复莹莹冷笑一声,扣在许微婉肩膀处的五指使力,抠的她皮肉有些疼,对方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宛若魔鬼的诱惑:“这里是许府,你也姓许,偏偏你就要寄人篱下。偏偏所有的荣耀都要属于那个狠辣无情的女人,没有人看到你的风采,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你只是她脚下一块烂泥,一块用过就丢的踏脚石,你那个娘已经死了,还是那样不名誉的死法,你现在的筹码,更是少的可怜,从此以后,你也只能够仰望许倾落,只能够站在她的影子中被所有人忽视,这就是你的未来——” 许微婉的指尖深深的陷入了掌心中,她告诉自己复莹莹不安好心,不怀好意,对方的那些话不要听,可是她捂不住自己的耳朵,堵不住复莹莹的嘴,她只能够听着,然后极致的痛恨着。 半晌无语,许微婉没有看到自己的贝齿紧紧的陷入了唇瓣间,没有看到那一丝丝嫣红渗出,而站在她面前的复莹莹却是看的一清二楚,复莹莹眼中闪过一抹讽刺,她的手从许微婉的肩膀滑到对方的手腕处,冰凉的掌心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温度一般,冷的许微婉的手腕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没有抽出。 复莹莹的声音继续:“许倾落想要搞垮复家,她将我和我爹害成了这个样子,我对你的恨,其实一点儿都不比你少,所以,我们两个合作如何?” “合作搞垮许家,合作让许倾落和许家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就凭我们现在的样子?” 许微婉抬起了眸子,却是一声自嘲:“复小姐,如果你现在还是原来的城主府千金小姐的话。还有些可能,而现在,凭我们?我还不想找死。” 许微婉对许倾落再恨,她也没有失去理智。 复莹莹的声音中含着阴冷:“你知晓她刚刚匆匆离开是去见谁去了吗?” 没有等到许微婉猜测,复莹莹就迫不及待的将答案道出:“三皇子,她是去见三皇子!” 三皇子何许人也?也许普通百姓还不知晓对方,许微婉这段日子刻意接近亲近那些个达官贵人,自然是知道的消息多些,三皇子那完全就是不该出现在公众场合谁沾谁死的叛逆。 “和三皇子扯上关系,许倾落是自己找死。只要我们知晓他们要说些什么谋逆的阴谋,有什么招数,待到陛下大驾到来的时候。你到陛下跟前报案,可是立了大功了。到时候陛下一个高兴,你也许还能够成为皇妃也说不定。” 复莹莹画的饼很香甜,但是里面却更掺杂着毒药,许微婉有一瞬间真的差点儿就跟了出去,下一刻她顿住了脚步,咬牙:“秘密只要听到便好,凭什么要我去?是你先找到我的,若是你真的有诚意的话,你去。” 她从来都很珍惜自己的命,还有自己仅有的一切,现在虽然比往日大不如前。但是许老夫人那边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许微婉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往好处发展的希望的。 复莹莹望着许微婉那自以为得计的放松,蓦然间冷笑了一身,转身便走。 —— 许倾落和杨谦跟着那家丁到了后门的位置,那里没有人影,只有前面街道院子中传来的声音不断。 “哎?刚刚人还在这里的。” 家丁瞪大眼。 “难道他走了?” 杨谦有些疑惑的左右望,心底其实是希望那不知道真假的三皇子自己离开的,说实话,那三皇子不管真假,只要和他扯上关系,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往这里走一遭儿估计不容易,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 许倾落示意家丁离开,对着杨谦道。 “你是说——”他藏起来了? 杨谦的话音还没有落下,许倾落已经径自抬脚向着旁边一个小巷子走去,后门这里除了小巷子也没有什么其他地方能够藏人了。 “既然阁下来了,何必要藏头露尾做小人之态?若是真的是三皇子殿下,想来是很想见识一番许家为陛下准备下榻的所在。” 许倾落的话语满含讽刺,下一刻一道风声从头顶急速落下。 刀芒闪过,许倾落发丝飞扬,她仰首的双眸间倒映着那直向着自己头顶劈落而下的长刀,身后是杨谦的惊叫声。 “许姑娘,快躲开!” 杨谦拼命往这边冲来,却根本及不上自上而下的刀芒快,他的双眼充血。那一刻整张脸都有些狰狞之色。 许倾落却是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一般,眼看着一个好好的美人就要被刀劈落两半,下一刻那刀芒一偏,从许倾落身侧狠狠划过,哐当一声劈落在石板之上,火花四溅,碎屑翻飞。 独眼的男人双手执着深入石板的长刀,呼呼喘气,望着许倾落的目光恨毒了去。 杨谦终于赶到,伸手便要将许倾落拉到身后,许倾落按住了杨谦的手:“无妨。” “三皇子殿下可没有那个胆量在这里杀人。和以前一般无二。” 许倾落的声音轻柔,可是里面的讽刺冷嘲之意却是让三皇子脸色一阵涨红:“贱人!我刚刚只是手滑了!我这一次一定要杀了你!” 他努力的想要将长刀拔出,可是一只纤细的手按住在了那刀柄之上,许倾落的声音稳定的很:“三皇子殿下若是今日真的能够下定决心杀了我,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只是您有这个魄力吗?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即便是发配边疆你只有有魄力有心何尝不能够卷土重来,偏偏要去做西域人的傀儡木偶,弄到现在这个地步,真是好笑的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 “你知道什么!” 三皇子大吼一声,那单只眼睛中都是赤红色,要流出血一般的狞恶:“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才害的我到如此地步,我这一次一定会——” 三皇子话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将自己的秘密说出。 “一定会什么?” 许倾落收回了手,拿出一块绢帕,擦拭着自己的指尖:“你即便隐瞒,我也知晓你这次究竟要来做什么,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我还知晓你这次的目的一定不会成功,只是到时候你那仅有的一只眼睛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能够保住了。” 从听到三皇子这个称呼开始,许倾落便开始想对方的目的了,本来还没有什么头绪,却在看到男人这个看似狠厉满含杀意,实则仓皇狼狈宛若丧家犬的样子,她对他的来意还真的是有了些猜测。 “你该死!” 三皇子若是说原来还有些顾忌,若是说原来还想着那个人的交代还有许倾落的厉害而强忍着些许性子的话,当许倾落毫不避讳的说起他瞎了的一只眼睛的时候,脑子一热,再也没有了丝毫理智,许倾落毁了他的一只眼睛,更是毁了他所有的希望,任何一个中原子民都不会接受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皇子做皇帝,即便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这样一想,三皇子那把还嵌在地上的大刀也不用了,直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闪亮的匕首,对着许倾落的心口位置扎去。 这一次再也不是什么试探或者是下马威,这一次,是直接出了杀手。 匕首本身漆黑,风刃之上却在阳光的反射下有隐隐的蓝芒划过,危险的紧,三皇子这一下子出手快很准,与许倾落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判若两人,可见是真的吃了一番苦头或者说专门练过的。 杀机凛然,甚至有一丝异味从匕首上传来,杨谦本来就没有放松戒备,一看三皇子手中出现匕首。下意识的便拉着许倾落想要后退,许倾落的戒备比杨谦还盛,在杨谦拉他之前,她已经拉住了杨谦,两个人瞬间同时连退了好几步,匕首扎空,在许倾落的面目之前划过,划落一缕发丝,那蓝汪汪的色彩,看着可怖的很,谁都不怀疑其上沾染的毒药的毒性,定然是恶毒的很的东西。 三皇子一击不成,匕首挥空,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立马又挥动匕首向着许倾落肩膀扎去,很显然对许倾落是真的下了大杀心,反正这毒药的厉害他心里清楚,许倾落再是能躲,不冲着心口,随便在一个地方划开个口子也成。 三皇子的杀意完全释放。 三皇子追的太急,最主要那匕首根本不敢沾染一丝,眼看着许倾落的肩膀就要被匕首碰触到一点,根本来不及全部躲开,杨谦扬起自己的手臂,便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许倾落,挡住那剧毒的匕首。 三皇子眼中全是狞恶的笑意,许倾落一次次全都有人护着,那他就将这些护着她的男人先全部杀死,再杀她。 上一次是许倾落将他当做小丑侮辱,这一次,他要她偿命! 下一刻,一声惨叫,三皇子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而他的手腕上,扎着一圈银针,那银针的尾畔,颤颤巍巍的,宛若是蓝色的蝴蝶一般,一下下的翩跹着翅膀。 三皇子眼中的狞恶变成了不可置信,然后变成了恐惧,他捧着自己瞬间不能够动弹的手腕,望着许倾落举起的手腕上那一抹熟悉的狡花银镯子,唇颤动着:“你下毒,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你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的话我杀了你!” 即便害怕到了极点,这一次比起上一次,三皇子起码没有直接吓的彻底服软,还会威胁两句。 许倾落那只戴着镯子的手轻轻的将自己耳际那一缕被削断了半截的乌黑发丝拽住,转首望着杨谦:“你可以帮忙断了这一缕发吗?” 这发丝沾染上了毒液,可是不能够留的。因为杨谦方才的举动,许倾落对他的态度,越发的亲近了些。 被这发展惊住的杨谦这才想起许倾落发丝沾过毒匕首,哪里还顾得上那个在一边叫嚣的三皇子,从腰间拽出一把短匕首,就着许倾落的手,将那一缕沾染了毒液的发丝,割下。 从灭门那一日开始,杨谦即便不习惯,在身上还是随身带着一把匕首,还是削铁如泥的宝匕,毕竟杨太尉随身携带的东西没有什么平凡之物,那一夜杨云平走的急了,也没有全部带走。 许倾落转身,没有看到杨谦将那半截沾染了毒液的发丝,夹在指尖,悄悄的放入了袖袋之中。 而三皇子也没有注意,他现在的心思都在自己已经开始发麻发痛的手上了。 “你赶快交出解药,我才能够饶了你们许家不死,否则的话,我若是真的出事,你们许家所有人都要给我陪葬!” 三皇子还在叫嚣。 许倾落乍然挑唇,笑的嘲讽:“在你将我许家灭门之前,你自己先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小瞧我亲手调制的毒药?” 三皇子怎么可能小看许倾落用毒用药的功力,淮县两次交手,他亲眼所见这个女子利用毒药还有那一手银针杀了多少人,即便许倾落长的再美,对他而言也是个避之唯恐不及的蛇蝎,本来三皇子面对许倾落心中便发憷,若不是他想着许倾落毒药厉害,身手还是不成,若是突然袭击的话应该能够制住她,才不会贸然出现在许倾落面前,现在事实证明他即便再是专门练了几个月的刀法身法,面对许倾落的狡诈狠辣层出不穷的手段也是无用,他就不该亲自来找许倾落,只是后悔也晚了。 “你以为只是杀了我就可以万事如意了吗?许倾落,我告诉你,这一次不只是我一个人来了,我还有帮手,而且就在左近,只要你给我解药,我等会儿就让他们放你一马。” 三皇子有些色厉内荏,声音刻意的加大了,这个时候,他不止是暗恨许倾落了,更是痛恨给他出主意先单独面对少女。对少女来个‘下马威’的人了。 三皇子话音一落,杨谦脸上现出紧张之色,伸手便去拉少女的手腕:“许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 他自己不怕,却怕许倾落出事。 许倾落避开了杨谦的手腕:“你先回去,放心,三皇子即便不想要和我好好的谈,我想有人想要和我好好的谈,若是真的要我的命,也不会让三皇子殿下单人现身了。” 许倾落心中有底着呢。 杨谦皱眉望向许倾落,虽然他对她一向的冷静自持。生死之间也保持着的沉稳与怡然不惧佩服的紧,可是他有时候又有些痛恨面前少女的不怕,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拿自己的生命赌博了。即便每次证明她都赌的赢,只要一次不赢,那就万事皆休。 “要么我们一起走,要么我们一起留。” 杨谦没有再说要走的话,而是转眸四望周围,想要找到三皇子口中所说的同来之人。 巷子中只有三皇子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他的面色越发的苍白,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落叶从树梢飘落的飒飒之声。 三皇子眼看着许倾落和杨谦都是一副不在意他的样子,咬牙,再也不管什么谋略和什么先机了,大吼一声:“都给本殿下滚出来,本殿下今日若是死了,你们也要陪葬!” 已经在许倾落手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三皇子,实在不敢赌这个女人是否会真的毒死自己,许倾落的勇气和在某些事情上的狠辣决断,是连那个人都感叹过的。 巷子尽头传出了脚步声,温文尔雅的年轻公子带着一身的风流写意之姿缓缓走来,环佩叮当,玉冠束发,衣袂翩飞,阳光在那男子的脸上身上落下光,映衬的越发的俊秀如玉。 而那男子眼睛直直对视上许倾落的眼睛的时候,眼中现出了如许深情,仿佛她是他的唯一,她是他倾心所恋的爱人。 “许姑娘,好久不见。” 男人的声音含情,温柔的仿佛轻风拂过,又仿佛是一根能够拨动心弦的手指般,只是那么一动,便能让人心颤。 若是别的女子看着这么一个俊秀风流身具世家气质的公子对着自己现出这么一副深情不悔的样子,恐怕都是要心动的,可是即便是世上所有的女子被这个男子所迷惑,许倾落也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她望着那个对着自己放射魅力的男子,唯一的感觉便是呕心。 “三哥......” 许倾落还没有说话,杨谦无意识的喊出了声,他望着杨云平,身子颤抖着,已经是激动到了极点,他想要质问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够杀害了他的亲生父母,他想要质问他为何要和那些西域人扯上关系,可是事到临头。真的见到了人,他却是除了一声三哥再也无法出口一个字。 再多的龌龊,杨云平也是他的亲生兄长,再多的怨愤,对方与他也同样姓杨,杨谦有一瞬间甚至希望自己曾经看到的杨太尉与曹萍死亡的那一幕都是自己的幻想。 许倾落望了杨谦一眼,眸子中若有所思。 杨云平随着许倾落的眼神落在了杨谦身上,眼中显出一抹嫌恶,对着杨谦的一声三哥,对着杨谦眼中那复杂的情感,嘴里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又望向许倾落,拱手施礼:“许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平再见佳人心中甚悦,能够与佳人一晤,是平之荣幸。” 与面对杨谦完全不同的热情。 许倾落勾唇,在杨云平那更加热切了一些的眼神中,轻笑:“看来杨三少爷这段时日过的甚好——” 杨云平正要自谦两句,他从来都不认为有女子能够完全屏蔽自己的魅力。 “看来你新投靠的主子对着你这条狗还算满意。” 许倾落下一句话,让杨云平唇角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许小姐,你是否对我有什么误会,我——” 杨云平耐心性子正要再对许倾落施展自己的魅力,另外一个人却是没有了耐心了。 一个巴掌重重的摔在了杨云平的脸上,三皇子恶狠狠的瞪视着他:“我让你出来是办正事的!不是让你在这里闲扯淡的,马上把这个贱人抓起来,我要她交出解药!” 杨云平伸出舌尖舔去自己唇角溢出的血丝,眼中现出了一抹阴霾,握拳对着三皇子带着些隐忍的提醒:“殿下,门主交代过,我们这次过来最主要是给许小姐送礼,要我们以礼相待。” “为了恭贺许小姐的家族这一次能够迎驾,门主想着许家定然要耗费不少钱财,因此送上了一份大礼,一万两,黄金。” 杨云平伸出了一根手指,如此道,他盯视着许倾落,眼睛中有些**的味道,那一万两黄金,连他都是第一次见到,更遑论门主说送便直接送了出来,这许倾落比他想象的还要有用,还要有价值呢。 男人不自觉的又舔了舔唇。 三皇子和许倾落还没有出声,杨谦却是因为杨云平口中的门主交代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怨愤:“三哥,你告诉我那个门主究竟是什么来历,究竟对许小姐有什么企图,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是不是我杨家灭门也是那个门主的命令,你告诉我!” 杨谦的情绪极其的激动,说着话便要去拽杨云平,许倾落一把拉住了他,杨谦下意识的要反抗,对上了少女冷然的眼,青衣少年的身子僵住在原地。 许倾落对着杨云平冷笑一声。毫不动容那什么一万两黄金,直截了当的询问:“无功不受禄,不知道沐卿门主还有什么交代。” 杨云平心里越发的痒痒,他见多了美貌的女子,也见多了温柔婉约或者是泼辣的女子,自问各种各样的美人儿就算不是全部入过手,起码也是都撩拨成功了一大半的,偏偏就是许倾落,比那些个女人都美,却又比那些个女人都难缠。 常人听到一万两黄金,哪里还能够保持冷静。连他,都是这段日子朝夕看着那一箱箱的黄金才勉强的练出了一点儿子自制力。 杨云平心底对许倾落越发的想要了,面上却是收敛了去,垂首一副真诚的样子:“并无所求,若说真有,也只是想要致歉罢了,门主对在淮县时候冒犯小姐格外后悔,望小姐原谅,那一万两便当做是一点自己的心意,让许小姐心中痛快。” “嗤。” 许倾落毫不在意的嗤笑了一声:“钱财有价命无价,沐卿若是真的有一丝半点儿愧疚心理的话。他应该求得原谅的人不是我,他应该赔罪的人是那些无辜惨死的淮县百姓,是那些被铁蹄践踏了生命的无辜之人。他若是真有诚意,不如你带话于他,让他带着这些罪去了地下对着那些个枉死的百姓下跪赔罪去!” 许倾落的话毫不客气,杨云平望着许倾落那冷然的表情,眼中的神色颇为怪异:“许小姐你真的不接受门主的赔罪吗?来人!” 随着杨云平的一声令下,沉重的脚步声从他方才出来的巷子深处传来,一共六个黑衣面具之人,三个箱子,被抬着过来。 “打开!” 杨云平挥手道。 下一刻三个箱子都被打开。金灿灿的光芒辉映着阳光,几乎能够闪瞎人眼一般,让人的呼吸都忍不住屏住。 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的一摞摞金元宝,在箱子中闪烁着灿灿光辉。 杨云平的呼吸有些重,三皇子的眼中是渴望,杨谦的眼中是呆滞。 光是听杨云平说什么一万两一万两黄金的,但是当这个数字切切实实化为实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知晓那种难言的震撼。 “这些金子倒是真的。” 许倾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去,她掌心中托着一枚金灿灿的元宝,微笑,在杨云平眼中露出不过如此的鄙夷时。哐当一声,黄金掉落在了箱子中,少女一字一顿:“只是我不缺钱,而且我对来路不明的东西从来没有兴趣,让你背后的主子哪里来的送回到哪里去。” 许倾落招呼杨谦一声便要离开。 “砰”的一声,身后传来重重的膝盖落地声,杨云平跪在了地上。 杨谦那一瞬间想起的是自己这个三哥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是从前杨家三子被所有人捧着的尊贵骄傲,他的眼眶有些红,下意识的要去扶杨云平:“三哥,你何苦如此——” “杨谦!” 许倾落带着寒冷凛冽之意的声音在杨谦耳边响起。杨谦的动作顿住。 “杨谦,你忘记了他做过什么事情了吗?你忘记他亲手杀死了杨太尉和自己的生身母亲了吗?你忘记了因为他死去的那些人了吗?让他跪着,跪那些枉死在他手中的生命!” 许倾落声声带厉。 杨谦面上发苦:“可是,我和他同样姓杨,他终究是我的三哥,我不忍心看着他如此......” 杨谦没有看到,随着他的求情,杨云平眼中透出的不是什么感激,而是深刻的屈辱与怨恨,他望着杨谦的眼神,愤恨到了扭曲的地步。 背对着杨云平的杨谦看不到自己这个三哥的表情。正对着他的许倾落却是看的一清二楚,他看着杨谦那为难的眼神,启唇:“有些话,我只说一遍,有些人,在意的从来不是宗族姓氏,不是血脉亲缘,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性命,亲人可以抛弃,爱人可以丢弃,甚至连家国天下都能够背弃,杨谦,我只问你,你今日觉得他可怜,那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即将被他害死的人不可怜吗?他姓杨,你也姓杨,但是他现在跟着的是西域人,而你,你是我中原的子民,杨云平这种人,死不足惜。活着一日,也只是一日为你杨家丢脸抹黑,你若是真的在意家族,更加不要对杨云平心软,你要做的不是去同情背弃家国的异母兄长,而是用自己的努力,去洗刷你杨家因他而起的耻辱,是用你自己的坚持,堂堂正正的振兴杨家!” 许倾落不止是用这些话告诫杨谦,更是告诫自己,告诫前世的自己究竟因为错误的选择,究竟错过了多少,因为轻信,究竟伤害了多少,重生从来不止是报复那些仇人,更是新生,是重新的选择,是更好的过好人生,让自己,让自己在意的人以自己为骄傲,让他们再也不会因为自己而忍受一丝半点儿的蜚语流言。 许倾落的话语铿锵有力,仿佛是带着刀剑震荡的锋锐之气。许倾落的眼神坚定如许,仿佛能够撼动一起的强硬,杨谦呆住了,直到许倾落最后一个字吐出,也是半晌无声。 良久,杨谦慢慢的,慢慢的收回了手,在杨云平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走向了许倾落:“抱歉,还有,谢谢你让我明白身为杨家子孙究竟要做些什么。” 杨谦的脸上带着从杨家出事之后再也不曾有过的轻松。是呀,他终于知晓自己错过什么,也知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杨家因为杨云平而耻辱,他杨谦应该做的不是止步不前,不是犹豫不决,而是抛开所有应该抛开的,抓住真正应该抓住的,一步步,坚定的走下去,让杨家重新立起来,这一次,靠着他的努力立起来。 任何的怨愤,任何的犹豫,任何的自怨自艾,都应该抛开了。 杨云平带着压抑与卑微的声音响起:“许小姐,请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相帮一次。” 看着杨谦的背影,杨云平意识到这个刚刚还让他不屑的心软的很好利用的弟弟,已经不管他了,此时此刻,杨云平才终于有了慌乱的感觉。才终于有了害怕的感情。 沐卿那个人,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他若是不能够完成任务回去,等待着他的...... 杨云平想到跟着沐卿这段时间看到的他惩罚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狠辣手段,只觉得全身都发冷。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没有转头:“我猜这一次,沐卿应该不会要你的命,毕竟得用的没有廉耻的狗奴才没有多少,最多会缺根手指断只手。” 许倾落的话语让杨云平的面色骤变,他眼中现出了阴毒:“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几个守着箱子的护卫可还在,只要...... 杨云平此刻心底因为许倾落的话语产生了极致的痛恨,几乎想要不顾门主的交代,直接让那些个鹰奴出手。 只是在杨云平出声之前,另外一个虚弱的声音截住了他的打算:“解药,给我解药......” 三皇子的脸上全是汨汨的汗珠子,他方才一直不出声,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隐忍,只是因为无法出声,此刻瘫软在地上的独眼男子,半天才挤出嘶哑的几个字,说完了,气喘吁吁狼狈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失去意识一般。 守着黄金的六个带着鹰图腾面具的黑衣人始终一动不动,仿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一般。 也确实与他们无关,因为自始至终,他们只听从命令而动。 许倾落静静的望着三皇子的凄惨样子,眸色莫测,谁也猜不透她现在的心思。 “求求你,解药......我不想死,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三皇子的声音越发的虚弱,可是比之虚弱更加可怕的是一步步逼近的死亡的感觉,呼吸沉重,全身发冷发麻,手腕刺痛发痒,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他强自睁着双眼,对着许倾落,再也做不出恶狠狠的表情或者高高在上的态度,此刻的三皇子只是一个想要活命的懦夫,三皇子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勇敢的人,他喜欢权力,喜欢用阴谋诡计害人,可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怕死。 三皇子若不是怕死的话,在被皇帝发落到边城之后,也不会在一次西域人的突击中为了保命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全心全意的和西域人合作。即便对侮辱他的门主心底恨极,也只是更加听命。 若不是他如此‘听话’的话,沐卿也不至于在三皇子瞎了一只眼睛之后,仍然将他留在身边,给予他一些权力了。 杨云平望着三皇子那卑微乞求的样子,心底满是鄙夷,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凭什么在门主那里更加得到重用,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够居于他之上,对他想要侮辱便侮辱,这样的人,合该用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杨云平忘记了自己在许倾落面前比起三皇子此刻的样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在他心里,自己即便是服软,也只是暂时的忍辱负重,他是干大事的人,一时的屈辱是为了日后更大的辉煌。 而三皇子,杨云平心中那就是一坨烂泥,一坨怎么还没有死的烂泥。 “殿下,您是皇子之尊,从来只有百姓奉养于您,今日如何能够如此自屈!” 杨云平终于耐不住自己心底的痛恨,低吼出声。 看似为三皇子出头说话,却是想要彻底得罪许倾落,让三皇子直接去死。 反正他都这么求恳了,许倾落还不愿意说出一句软话,他已经注定不能够完成门主交托的任务了,总是要受罚的,那还不如让三皇子顺势而死,这样心里也平衡那么一些。 “你......” 三皇子望着杨云平,眼神都是恶狠狠的,如果不是中毒已深,不能够动弹了。想来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毕竟三皇子贪生怕死,却也不是个傻的,杨云平此时此刻故意说这么些话,明显对他不利。 杨谦望着杨云平的作态,垂低了眸子,越发抿紧了唇。 许倾落却是笑了,本来她还真的有那么点儿兴趣让三皇子直接毒死在这里,看看那背后的沐卿要如何找人代替这么好的棋子,但是既然杨云平希望三皇子死。 “你说你愿意做任何事?” 许倾落声音轻柔如同清风一般,却没有任何人将她的话语当做清风忽略了去。 三皇子浑浊暗淡的眼睛一亮。费力的点头,许倾落对他的伤害侮辱后面可以慢慢的报,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命。 “那几个人,不知道是听命于你,还是听命于杨三少爷?” 比起杨云平和三皇子这两个丧家之犬,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些带着鹰图腾面具的黑衣人,这些也是沐卿的人,应该知晓更多的东西。 三皇子面色一僵,眼神中有些屈辱躲闪。 许倾落嗤笑一声,好,她已经知晓答案了,估计这几个人奉沐卿的命也就是负责护送黄金会尽力。 手在袖袋中轻轻一摸,一颗黑色的丸药出现在了指尖之间,三皇子面上全是渴求,那是对生的渴求,为了活着,他不在乎任何事情,只有活着,才有一切的可能。 许倾落轻移莲步,三皇子的眼睛随着她的指尖而挪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8章 少女蹲下了身子,手掌拂过三皇子的手腕,离开后,三皇子腕部那几根被毒液浸染的蓝汪汪的银针已然消失不见,而三皇子的掌心,静静的躺着那一颗黑色的丸药。 “希望下次见到三殿下的时候,没有被某些人顺手给阴死,别浪费了我一颗好解药。” 许倾落的话语意有所指,任何能够让杨云平不痛快的人,多少她都会稍微宽容那么一次,敌人的敌人即便不是都能够成为朋友,起码作为棋子,还是很趁手的。 三皇子心底凛然,握紧了掌心的解药。 杨云平心底扼腕,在三皇子费力吞下药丸的一刻。 —— 少女和少年静静的行走着,走过那一块块青石板,走过一片片枯黄的落叶,那幽深的小巷子被远远的抛在身后,那一干让人心情不虞的客人,也被留在了身后。 “我想回去看看......” 杨谦的声音极低极低,可是许倾落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少年的声音中压抑着一丝丝的不安与愧疚,难解的情绪将他自己都绕糊涂了也不一定。 “你不恨他?” 许倾落的声音很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情绪沾染,淡的让杨谦面上的苦涩更浓:“恨,我怎么会不恨他?父亲,父亲即便做人不是那么好,却也不该死在自己的亲子手中。” 而且还是全心栽培的,赋予了太多心力与关怀的嫡子。 “只是即便再恨,他也还是姓杨,他与我是同一个父亲,我们还是兄弟,有些话,我想要和他当面说清楚论明白,若是不说的话,我这一生都不会......”心安。 “去。” 许倾落没有等到杨谦说完了话,自顾开了口。她站住了脚步,轻声开口:“想要做什么,便遵从着自己的心去做,只要日后又一日回忆起此时你告诉自己不悔,告诉自己应该,那你就勇敢去做。” “我在这里,等着你。” 杨谦的耳际都是最后那三个字,等着你,等着你,何其美好的字句。 他向着许倾落笑了笑,将自己心头的惆怅压下。转身向着刚刚走出来的小巷子中走去。 —— “你来做什么!” 杨云平看着杨谦孤身一人过来,下意识的就摆出了一副臭脸,对待杨谦,杨云平总是耐不住以前的那些个小习惯,比如刁难杨谦,对杨谦呼来喝去。 杨谦望着杨云平面上那毫不掩饰的厌恶,笑了笑,只是那笑太过冷:“三哥,我过来只是想要送给你一样东西。” 杨谦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样黑漆漆的东西递了出去。 杨云平的表情很是警惕,下意识的便要挥手打开,方才许倾落给三皇子下毒一事,让他现在对很多东西都产生了警惕感。 只是想到也许自己一碰就可能沾染毒药之类的,他又慌不迭的将自己的手撤开,身子往后狼狈一退,差点儿跌倒。 “只是物归原主的荷包罢了,三哥你何必这么害怕,像是遇到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杨谦望着杨云平那样子,面上很冷。 杨云平又看了杨谦两眼:“物归原主?” “对,物归原主。” 杨云平迟疑了一下,想到这个庶出兄弟往日里的表现,想到对方一贯有些偏向软弱的性情,怎么想都没有胆量暗算自己,这样一想,杨云平终于伸手接过了荷包 那确实是一个荷包,荷包表面的黑色不是沾染的纯粹的黑灰,而是烟熏火燎之后的暗淡色彩,还有一种干涸了的暗红色,近乎黑色的暗红,那是血的颜色。 杨云平的手有些冷,因为那荷包上面破损了大半的刺绣图案,杨云平一眼认了出来,这荷包是曹萍随身的荷包,手艺是曹萍房中一个针线很好的丫鬟所制,那上面凤穿牡丹的图案很是精致,那丫鬟刺绣了整整三个月,眼睛都差点儿熬坏了去,曹萍最是喜爱这个图案的荷包了,他手中也有几个相同刺绣风格的荷包,只是图案不同罢了。 那一刻,杨云平的面色有些恍惚,荷包中有东西,打开系绳,倾倒。 护身符。 杨云平怔怔的望着那一片黄色破损的护符。半晌不说话。 “这是我在大夫人尸身的手上抠下来的,我想,这东西你总应该看到的。” 杨谦的声音有些僵,他似乎是在对着杨云平说话,又似乎是在对着那死去的人说话:“大夫人对我其实不怎么好,但是她对你,却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你得风寒的那次,她守着你好几日不曾合眼,你每次一有什么要求,她总是费劲所有的心思为你筹谋。她那么对待我娘,她手上不知道沾染着几个庶出子嗣和侍妾的鲜血,都只是为了你......” 杨云平捏紧了手中的护身符与荷包,抬起了头,双眼通红的望着杨谦,眼中只有痛恨,没有悔意:“对,她做一切都是为了帮我,可是你以为她就真的全都是为了我?我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只有我好了,她才能够好,你想要说什么?想要说我不该杀了爹娘?” 杨云平嗤笑一声:“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我想我娘死了,你应该比谁都高兴,毕竟她可是几次都差点儿害死你。” 杨谦不敢置信的望向杨云平,他虽然对着杨云平的所作所为齿冷,可是此刻望着他的表现,还是觉得不敢置信,觉得无法相信。 世间怎么有这种人:“大夫人是十月怀胎将你生下的亲娘,父亲是一直扶持你,一直对你爱护有加的父亲,你怎么能......” 杨谦的眼睛也有些泛红,他大吼着,想要勾起杨云平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人性。 “闭嘴!” 杨云平的声音比杨谦还要大,他冷冷的勾起了唇:“我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那个十月怀胎的亲娘是为了自己的位子对我好,她要是不死也是青灯古佛一辈子,也是苟延残喘,既然真的对我好,那就别拖我后腿!我们那个爹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他这一脉与主脉的较量所以对我好,你看你一展露头角,父亲不就是立刻将我扔到了一边?那个老家伙,他死了正好让我有了合适的投名状。他临死还算做了一件好事呢!” 杨谦望着杨云平,像是看着一个怪物,良久,他转身,身后站着许倾落。 “走。” 许倾落没有说再多的,只是这么两个字。 杨谦面上僵硬的表情,一点点的缓和,他迈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想,杨云平如何,真的与自己已经无关了。 直到杨谦和许倾落都离开了,嗤笑声才响起。 是三皇子的声音,他用了许倾落给他的解药,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见效了,而且还是很有效,起码此刻他站起来看杨云平的笑话已经是丝毫没有妨碍了:“精彩,精彩,杨云平你果然是小人,真是让人惊叹的小人,连自己亲生父母都杀死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好玩?” 三皇子手指摸着嘴角。刻意的挑衅,他就是报复,方才不论是杨谦还是许倾落他都不敢说什么做什么,但是杨云平在许倾落面前给他下套,他可是恨的牙痒痒,此刻能够狠狠的嘲讽讥笑杨云平,起码能够让他郁闷的心情好上许多。 杨云平冷冷的望着三皇子那幸灾乐祸的嘲讽脸,下一瞬,三皇子的手被杨云平狠狠的拽住,那力道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你做什么!” 三皇子下意识开口。 “做什么?我是好笑三殿下现在还有心思笑的出声,真是好宽的心胸,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怕回去被门主狠狠惩罚?我可真是期待那时候三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三皇子冷下了脸:“你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事情可是你办砸了的,门主问起的时候也是你的差错!” 下一刻三皇子只觉得自己手指一阵剧痛,却是杨云平的手握住他的手狠狠的往后一折:“我的差错?” 杨云平不让三皇子挣脱,望着对方那完好的十根手指头,又看自己残缺的五指,笑的狠毒:“我却觉得,这是三殿下的差错,三殿下办事不利,不如我现在就帮着门主给你点儿子惩罚如何?比如将你的十根手指头都砍掉如何?一根一根的砍掉,和你的眼睛正好凑合一下......” 杨云平的声音阴狠至极。三皇子此刻才想到对方是能够亲自动手杀了亲生父母的人,瞬间一股子寒意从心头升起,下一刻他咬牙,另外一只手狠狠的砍向杨云平:“你这个该死的草民,你居然敢冒犯本皇子!” 下一刻三皇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杨云平一掌砍落了他的攻击,筋脉剧痛间,三皇子的脖颈被对方死死的掐住,脚步直退了三步,脑袋砰然一声,抵在了那斑驳墙壁之上。 “呜。你,你会武功......” 三皇子的面上有惊骇之色,他望着杨云平的眼中满是惊恐:“我是三皇子,你不能够伤我,你放开......” “三皇子?醒醒,三殿下,三皇子殿下,皇帝陛下承认的儿子才是皇子才是殿下,皇上承认的被放逐的儿子是什么?是老鼠,过街的老鼠!是犬马,丧家之犬!你现在,连我杨云平都不如,日后你若是还不能够清醒的知晓自己现在卑贱的身份,我不介意真的要了你的命,让你用命来清醒清醒!” 杨云平的话语极尽侮辱,可是他眼中的杀意却更加可怕,三皇子一时间被镇住,张嘴出不了声。 与三皇子一般无二被吓住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砰然一声,墙壁之后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谁!” 杨云平猛的将三皇子一甩,身子一晃,下一刻一个娇小的女子被他从墙头扔了过来。 复莹莹惊叫一声摔落在了角落之中。她的眼中满是惊惧,几乎是发挥了自己所有的潜力,在落地的一瞬间,手脚并用,撑起身子便向着巷子外跑去。 杨云平没有去追,他转头望着还在摸着自己脖子喘息的惊魂未定的三皇子:“你去追。” 随意的吩咐着,仿佛他是主子,三皇子是奴才一般。 三皇子心底一恨,想要反驳,可是脖颈处的刺痛让他的反驳尽数咽了回去,等到他的身体大好了之后。等到许倾落那毒药对他身体的伤害尽数平息之后,杨云平,咱们走着瞧,这样心底发着誓,三皇子转身向着那少女的背影追去。 复莹莹的速度很快,可是她毕竟是没有什么武力的女子,她以为自己能够跑走,她看到了巷子外许府的后门,可是在她呼救的一刻,一只男人的手,从她的身后,掐住了她的颈子,将她张嘴呼出口的救命之声,全数掐掉。 三皇子是掐着复莹莹的脖子将她拽回来的,也许是因为心中火气颇大,也许是因为对杨云平怨愤的发泄,三皇子动起手来,格外的不留情,复莹莹被三皇子扔到杨云平脚边的时候,咳嗽着呜咽着,泪流满面,几乎要岔了气去,样子何止狼狈二字可言。 “她看来听了不少。” 三皇子看着复莹莹,满眼满面的杀意,他现在很想要杀人。 杨云平从腰间抽出了那把看起来似乎更加像是装饰作用的剑,向着地上的女人探去,复莹莹呜咽着往后狼狈的挪:“不要,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的嗓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似的,杨云平皱眉,有些不满的将剑一挑,在复莹莹的尖叫声中,她脸庞上的发丝被长剑挑起,露出了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再是狼狈,这么看着,也不会认错了。 杨云平面上慢慢的多了点儿笑容:“放心,我不会杀你。” 男子的一袭白衣仿佛还闪烁着光,男人的笑容还是那么温雅和煦,可是方才听到一切的复莹莹如何能够相信杨云平真的是个温雅公子,杀父弑母,甚至是毫无悔意,这样的人,即便是复莹莹。也有些不敢想象。 她对着杨云平的笑容,惊骇到了极点,甚至想要惊叫。 幸亏三皇子出声破开了杨云平制造的可怕感觉。 三皇子的声音很不满:“杨三少这是又犯了怜香惜玉的毛病不成?她听到了可是太多了。” 也许是复莹莹那满面的惊骇有些扫兴,也许是三皇子的嘲讽让他不满,杨云平面上温雅的笑变成了残忍真实的笑:“这样的姿色,还不值得我怜香惜玉,只是她这条命比她的姿色有用的多,我怎么可能舍的杀她?她可是有大用的。” “怎么?” 三皇子疑惑。 “五洲城的城主是复明前,而这位姑娘,却是复城主唯一的千金,你说若是我们利用得当。是否有机会完成门主的交代?到时候我们两个不止不会被惩罚,甚至能够立功。” 杨云平的声音中满是蛊惑。 三皇子望着复莹莹,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瞅着这个狼狈的丑女人,慢慢的也笑了,那只独眼看起来沾染着狰狞,让复莹莹的身子发冷:“这个主意不错,就看那位复城主有没有我们想象的重视独女了。” “你这个逆贼,你想要做什么!” 复莹莹下意识的喊出了声,实在是不论杨云平还是三皇子嘴里的意思都不怎么让人欢喜,她更加担心的其实是复明前会否救自己,这一个多月,复明前对她的态度变化,让复莹莹没有了自信:“我是城主的女儿,你们赶快放了我,否则的话,我爹不会放过你们这些逆贼的!” 复莹莹想要为自己努力一把,她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心虚,下一刻,复莹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脑袋重重的垂落,三皇子一手刀砍在了复莹莹的脖颈处,望着那脆弱的颈项,眼中杀机凛然:“你说了我最讨厌的两个字......” 逆贼二字,正是三皇子的逆鳞,此刻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复莹莹。 杨云平一把挡住三皇子的胳膊,冷脸望向他:“她死了你也别想活了,这么好的棋子,比你价值高多了,蠢货,真的想要杀她也等利用完了再杀!” 三皇子咬牙。 杨云平就当三皇子不存在一般,对着那边六个始终木偶人似的侍从喊了一声:“把她带上,我们撤!” 虽然这些个木头一般的傀儡不是听命于他和三皇子,但是这样带人带物的事情,还有一些简单的过来撤退之类的命令他们还是会听从的。 只是眨眼的功夫,巷子中已经是空无一人,除了砖石之上点点滴滴的血迹之外,再也没有办法证明这里方才发生的一切剑拔弩张。 从巷子往许府后门只有几步路,因此许倾落和杨谦没有一会儿就到了跟前,并且也看到了门口那里一个纤细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要躲开。 “站住!” 杨谦先开了口,他的心情不怎么好,尤其方才经历了杨云平的事情,现在看那门口的人鬼鬼祟祟,慌慌张张的,他心底就先有了不好的猜测:“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杨谦一把拉住了那个要躲开的身影,凑到近前才认出来:“是你?” “你放开我,放开,你抓痛我了!” 许微婉神色有些慌张,拼命的要将手从杨谦的手中挣脱。 杨谦一把将许微婉的手松开,对方因为还在使力,又被他突然松开,一个不稳,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 “这位许姑娘不知道在此做什么的?” 杨谦和许微婉交集不多,因此方才离着几步路才没有认出来,现在近前了自然也认出来了,只是认出人来之后,杨谦的面色却是更加不好看了:“希望姑娘你好好解释一下。” 三皇子是什么人?从前是朝廷中金尊玉贵的皇子。现在则是反叛朝廷的逆贼,若是被人知晓许倾落和其相见,即便许倾落和三皇子的交谈并不友好,也耐不住旁人的流言猜测,更何况许微婉对许倾落,可没有什么善意。 杨谦和许微婉见面不多,却是知晓她的,不是她做的每一件针对许倾落的事情都清楚,但是只有一个月前小周氏那件事情上许微婉不遗余力的给许倾落泼脏水便已经足够让他警惕了。 “你是许家什么人,我只是在许家的门口等人,你又凭什么审问犯人一般的审问我?姐姐,我只是见你与这位公子久久不回,因此担心才在这里等待一二,难道我连这个都做不了吗?” 许微婉眼中面上全是委屈,仿佛真的是个受了多大委屈被冤枉的人一般。 杨谦面对着许微婉这副作态,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许倾落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对许微婉的鬼话多说一个字,而是转向杨谦,伸手一拉少年的手:“我们快回去,没的为了不相干的人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爹我娘那边还要我们多帮衬着呢。” 杨谦感受着许倾落掌心的温度,心底一时间有些痴了,这个时候别说许倾落只是要和他一起回去,便是面对生死,他也是不惧的。 许倾落没有察觉杨谦的心理变化,在她心中,杨谦还只是一个少年人,还远远不是一个需要顾忌礼情的成年男子,否则的话,心中有琅晟的她,便是对杨谦再不设防,再是有好感,也不会如此的。 “姐姐。你就不问问我在这里做什么吗?” 许倾落对杨谦称得上是温言细语,对着许微婉也是第一次不加讽刺,可是这种对比,这种无视,却是让许微婉更加难堪。 忍不住的,许微婉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近似挑衅的话,话一出口,她便知晓自己说错了,只是说出口的话,泼出盆的水,收不回来了。只能够有些尴尬的等着许倾落随便接她一句话,便将这一茬越过去,各走各路。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侧首望着许微婉,望着她眼中的不甘,挑唇:“你不是说你在此等人吗?” 许倾落的面上那种深沉的意味,那种意有所指的声音语气,让许微婉心底一颤。 “没有!” 许微婉下意识的反驳,垂低了脑袋:“我就是,就是看看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许倾落意味深长的一笑,面对着许微婉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张,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和杨谦迈步进入了许府。 许微婉没有跟着进来,也许是怕许倾落再问些什么。 仆役都在前院伺候筵席,后门通往后院的地方没有什么人,许倾落早已经放开了杨谦的手,她的步伐悠缓,仿佛方才在小巷子中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杨谦忍不住还是出了口:“我觉得那许微婉有些不对劲儿,她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他很担心许倾落,担心对方被许微婉算计了。 前段时间他没有帮到许倾落什么,看着她自己一个人顶着所有的流言蜚语做出反击,心底有的是自我的厌弃,厌弃自己的无能,他也许应该做出一些改变了,他不能再如同现在一般得过且过了,他想要能够保护这个强大的少女,想要帮助她,比任何时候都想。 许倾落没有读心术,所以她再是知晓人心也不曾知道此刻杨谦心思的变化。 听到杨谦的担心,许倾落微笑:“她知晓什么呢?我和你只是出去见一个有妄想之症的疯子,他自称什么三皇子,谁能够证明呢?” 只要三皇子不是被人抓住,只要不是被人抓住她和三皇子当面说话,许微婉就是说破了嘴皮子又如何?现在的许家,虽然是身处风口浪尖被不少人记在心,却也正因为处于风口浪尖,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谁也不能够如何。 许倾落在见三皇子之前早已经将利害想的清楚明白,否则的话,别说下人传什么三皇子来,便是当朝皇帝来,她也不会出去。 她只是想要从三皇子身上看看他来此的目的,毕竟淮县的事情已经证明西域人对中原的狼子野心,也证明了三皇子现在真的是一条疯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不过这一面许倾落反而是安心了,无论是杨云平还是三皇子,都被那沐卿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他们在那位门主手中就是棋子傀儡,而沐卿,许倾落看的出来,即便再是危险,也总是有脑子有理智还稍微有些自负,这样的人,虽然难对付,总比胡乱咬人的疯狗要造成的危害小一些。 杨谦望着许倾落的笑容。半晌失笑:“是呀,只是一面之辞,谁会相信呢。” “只是我看那位许姑娘确实是多有不对,按理说她的母亲方方去世,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些悲伤的,可是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悲伤,这样的人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心性天生冷血狠毒,便是另有大的所求,总之这样的女子无论如何都要好好防备。” 许倾落比杨谦以为的还要清醒,但是少年还是忍不住从她任何可能疏漏的地方提醒她。 许倾落看着杨谦那认真的神色。突然间就想起了前世在杨云平后院中,那整个杨家唯一的良心,唯一会提醒她的人,乍然一笑:“她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周氏去了她没有丝毫真心伤悲只是因为她不是周氏的亲生女儿罢了。” 杨谦有些愕然:“难道是养女?即便是养女也总是母女相称的......” 对杨谦这种对亲情特别看重的人来说,他是无法理解许微婉的。 许倾落看他这副不明所以的困惑表情,想了想,还是将小周氏在牢房中告诉自己的话说了出来:“只是名义上的母女罢了,周氏在牢房中告诉我,许微婉只是她从青楼中买来的雏妓,两个人母女相称,几年来靠着孤儿寡母的身份骗取了不少钱财,周氏死了,于许微婉而言,不止不是什么难过的事情,还是一种解脱。” 许倾落的话让杨谦瞪目结舌:“怎么,怎么居然有这种事情——” 青楼对他来说,就像是传说中的存在,即便是杨太尉家的公子,即便从前身居京城,但是杨谦的性子,最多就是去书馆茶楼走一遭儿,青楼妓馆之类的,那是怎么都不会踏足一步的。 惊到了极致,杨谦的脑子半天才转了弯儿:“那许微婉的身世,倒是有些可怜了。” 他这是真心话,他不是那些迂腐之人,他的性子更加注重实际,雏妓在外人看来值得鄙夷,在他看来却是身世凄惨的,小周氏将许微婉赎出也只是为了利用。 许倾落说许微婉的身世本来是为了让杨谦明了对方的底细不要被骗,哪里想到这个书呆子还能够说上一句可怜,若是旁的女子,许倾落自然也是觉得可怜的,女子为妓通常都是不得已的,归根结底有这个职业出现还是男人的错,许倾落清楚的很,只是许微婉却是不同的。 她只要想到上一世许微婉的种种作为,想到她对着她诉说着许氏一门百口殒命时候的残忍得意,别说是同情心,许倾落恨不得让她尝尝身处炼狱的滋味儿。 “她身世可怜,只是她的作为却一点儿都不可怜,那些被她们母女一路欺骗的人中,你又怎么知晓那其中是否有因为被欺骗。变成比她原来还凄凉的人,有时间有心情可怜她,不如想想帮助一些更加值得帮助的人。” 许倾落的话语颇重,杨谦觉得许倾落眼中的神色异样凝重,没有反驳,却是应了。 毕竟一句可怜,也只是对陌生人的同情,杨谦一直都分得清谁轻谁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9章 别说许微婉的作为不值得人可怜,便是许微婉真的可怜,若是她对于许倾落有害的话,杨谦也不会放过她的。 对他来说。这个世上除了绿娥,也就只有许倾落最重要了。 许倾落和杨谦再要走的时候,却发现前面有人。 前面站了一个白衣的身影,修长高挑,身姿优雅,阳光洒落在这个白衣公子的容颜之上,真真的公子如玉,许倾落突然发现对比起杨云平那身白衣,穿着白衣的公子衍看起来倒是真的顺眼太多。 即便是看似相同类型的男人,也有真风流和真下流的区别的,杨云平便是真下流。 这样想着两者的区别,许倾落面上的表情不自觉的舒缓了些。 不管怎么说,公子衍对她一直都还是帮助居多的。 杨谦发现了许倾落的表情变化,看了一眼也看到他们,往这边过来的公子衍,没有吱声。 只是心中对于强大的渴求越发的大了。 公子衍面上带着点儿担心:“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究竟是何人寻你?我可是担心的都坐不住了,等在这里半天了。” 许倾落看着公子衍担心的表情,也不知道真假,不过对方既然如此表现了,少女顿了顿,这一次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坦然相告:“说来这个人你应该也知晓的,便是曾经的当朝三皇子......” 许倾落不知晓公子衍是否真的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着,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她既然选择的坦诚相告,便也将自己和三皇子之间的几次交集简单的诉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刺瞎三皇子一只眼睛,包括三皇子现在似乎是跟着西域人做事,她的声音淡淡,却是暗中注意着公子衍的表情变化,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许倾落总是有种三皇子的事情公子衍知晓些什么的感觉。 公子衍叹了口气:“倒是没有想到是他约见的你,曾经的天潢贵胄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总之你日后若是再遇到这位三皇子,最好还是不要单独相见的好,若是被人抓住话柄,却是落了不好了。” 公子衍这句话说的倒是很真心的样子。 许倾落听着公子衍的话语,面上的笑容温雅:“多谢公子相劝,我会注意的。” —— 许良频频望向院落后,待到看到许倾落和杨谦,公子衍一起回来之后,彻底松了口气,旁边人敬酒都喝的痛快多了。 谁也没有发现,许微婉再许倾落他们回来不久。也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坐到席上,却是藏在了更角落中,眼睛不时的在许倾落还有复明前的身上逡巡着。 她望着复明前身侧的空位,那是复莹莹的位子,手握住,心底卷着万千念头。 —— 临近傍晚的时候,这一场筵席才算是彻底的结束,除了三三两两醉酒不方便的客人需要通知家人或者让许家的仆役相送之外,大多数的客人都只要送到门口便是。将那些人一一送走了,筵席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 这一日有些小摩擦,赴宴的人数毕竟太多,但是也许是看在许家将要迎接圣驾的份上,大多数的人都选择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平日里有仇怨的今日也顶多说两句风言风语罢了。 没有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许家的仆人都是松了口气,脚不停歇的收拾了起来,那些杯盘狼藉,可要收拾不少的时候。不过也没有人觉得不高兴,毕竟许倾落提前说了,若是今日做的好,所有在前院伺候的都有不菲的赏钱,这一点大家都是相信大小姐出手大方的。 许倾落送完了客人,尤其叮嘱那几个有女眷的路上小心,回来变看着许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忍不住失笑:“爹爹,你往日可是连着坐诊一整日或者是在山里采药走上个大半日也不至于如此呢。” 许良被许倾落扶住,叹口气:“哎,你爹我是宁愿在外面劳累个一整日也扛不住和人这么打机锋。幸亏你娘我让她提前回去歇息了,要不然她可不是要头痛吗?” 许倾落看着许良的苦脸,扑哧一声笑开:“好了好了,爹你放心,日后这么大的筵席的机会不多,便是再有,女儿长大了也能够自己应对的。” “哪里能够让你自己应对,你爹我还是能够帮些小忙的......” 两父女正说着话,突然间一阵吵闹声传来。 “城主,城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许家的后院......” 许家仆人的拦阻声,夹杂着怒斥声:“滚。我看谁敢拦我!” 复明前冲入了后院,那些个许家的仆役根本不敢强硬的阻拦他,对方再是名声有损,在五洲城中不如往日权势了,也还是城主,对付他们这些小人物,还不是捏死只蚂蚁一般吗? 许倾落皱眉,仔细将那几个放任复明前冲进来的仆役记在心中,然后才转首面对乱闯了一通气喘吁吁,面色极差的复明前:“复城主这是要做什么?” “我女儿呢!” 复明前和许倾落的声音同时响起。 复明前的眼神中满是怨毒,他指着许倾落:“说。是不是你将我女儿给藏起来了!我女儿不见了肯定是你将她藏起来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 许倾落心底讶然,复莹莹不见了? 面上却是冷硬:“复城主,希望你积点口德,无凭无证的别随便冤枉人,我哪里知晓复莹莹在哪里!还不一定是她自己提前走了呢。” “我不信!” 复明前大喝一声,指着许倾落,咬牙切齿:“莹莹再是如何也不会不和我商量便提前离开,她就是在许府不见的,你和她又有旧怨,你一直都想要对莹莹不利。趁着宾客繁多,你便趁机下手对不对!你想要赶尽杀绝对不对!” 许倾落看着复明前激动过了的样子,嗤笑一声,挑了挑眉:“想象力真不错,比编话本的还有才,只是我真心劝告一句,想太多是病,复城主,你该去找个好医者看看自己的精神状况了。” 许倾落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复明前气的要命,伸手想要打人又想起复莹莹所说的许倾落下药的本事,他应该多带几个人来的,他急喘着,像是一只被逼迫到了极限的野兽一般,赤红着眼睛四处逡巡着,眼睛一亮。 却是看到了角落中那面色明显很不自然的许微婉,他记得许微婉和复莹莹似乎聚在一起说过话。 复明前就像是好容易抓住许倾落的把柄一般,急上前几步,将许微婉从角落中拖了出来。 “说,你是不是看到我女儿了?你是不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不说的话,我将你投入大牢!” 复明前恶狠狠的威胁着。 许微婉瑟瑟发抖,面色白的像雪一般:“不,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 许微婉一径的否认着,可是那乱转的眼珠子却是明显的往许倾落和许良的身上撞,这比她直接说知道还让人觉得有鬼。 许良皱眉,对许微婉这副作态觉得有哪里不对,许倾落却是面色冷寒了下来,许微婉,你果然是无时无刻不再找事。 复明前自然是看到了许微婉的表现了,一时间他面上全是笃定了:“果然,你一定知道什么,快说,否则的话你就要尝到牢狱之灾的滋味儿了,你不会忘记你那个死鬼娘就是死在牢狱中。” 他威胁着,面像凶狠。 许微婉像是被惊吓到了极致,噗通一声跪落在地,拽住复明前的衣衫下摆:“城主,求您别再逼我了,小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女不能够说的,若是说,若是说了......” “小女便连片瓦遮身的地方都没有了。不可以说的!” 许微婉的声音中带着呜咽,她又看了许倾落那边一眼。 复明前眼睛亮的吓人,他正要再说什么。 许倾落终于出声了:“许微婉,你究竟要说什么,说出来,没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我今日便听听在这许家还有什么不该说的。” “大小姐,你,你不是不让我说吗?” 许微婉一脸讶异惶恐,却是不叫许倾落姐姐,而是称呼大小姐了。 许良的面色阴了下来。望着许微婉恨不得打她一巴掌,他再是反应迟钝也听出了许微婉给自家女儿下套了。 这简直就是无耻,明明他们许家不计较周氏的事情还让许微婉小姐一般的吃穿住用着,结果就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许良的呼吸急促,指着许微婉张嘴说不出话。 他是不会相信自家女儿背地里将复莹莹绑走藏起来什么的,许倾落在许良心里,那就算是讨厌一个人对付一个人也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来,只是笨嘴拙舌的,许良心底的想法太多,偏偏一句出不来。 许良说不出话,复明前却是有的是话说,他拽住许微婉的胳膊:“既然许大小姐让你说出来,那就你说出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究竟怎么回事儿!” 许倾落很冷静,冷静的看着许微婉睁眼说瞎话。 “我看到大小姐和杨四公子出去的时候一起将复小姐叫了出去,是往后门那边过去的,他们离开了很长时间,很久才回来,只是只有大小姐和杨四公子回来了,复小姐。复小姐不见了......” 许微婉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场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一时间人人色变。 “许微婉,你不要信口雌黄,随意诬陷落儿,来人,将这个不知道感恩的东西给我赶出许家!” 许良憋了半天的气,在许微婉如此言语之后,终于将狠话放了出来。 只可惜已经晚了。 “我不是信口雌黄,我有证人的,小蝶。” 许微婉像是被惊吓到了极致反而现出了勇气一般,仓皇的转首望向自己的丫鬟:“你为我作证,当时你和我一起看到的大小姐和杨四少叫了复小姐出去,是不是?” 那样急着证明自己清白的仓惶中透着坚定的样子,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可怜的被许倾落吓到的弱女子,仿佛她现在所说的真的便是真相一般。 许倾落冷冷的望着许微婉指向的小丫鬟。 小蝶的身子发僵,除了许倾落之外院子中的所有人目光随着许微婉的一指,全部都对向了她,这样的注意力,她一点儿都不想要。 那一刻她恨不得将许微婉那一张可怜的,委屈的,带着不得已的漂亮脸蛋儿给狠狠的抓花,世上怎么有这么狠毒无耻的女子。 没有人比小蝶更加清楚许微婉说的是真是假,毕竟许微婉身边也只有她一个贴身伺候着的,她还记得自己被许微婉打发去拿披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许微婉和复莹莹说话,然后便是复莹莹追着许倾落他们离开,再然后便是许微婉跟在了复莹莹的身后走的。 小蝶跟了许微婉这一段时间,其他的不了解,对这个少女的狠辣却是清楚的很,便连小周氏,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够说舍弃就舍弃,说看着对方似,就看着对方死,这样的心性,自己一个卖身契都在其手中的小丫鬟如何敢对她有什么违逆,也不敢让许微婉知晓自己看到她的离开,又看到她随后在许倾落之后回来的事情。 她一直都很小心的将自己当做透明人。 小蝶不知晓复莹莹究竟是怎么了,究竟是落在了谁的手中,但是她很清楚,许微婉嘴里说的便没有一句真话。 她不想管,也管不了这些事情,她只想要保全自己,家中虽然将她发卖了。却也只是因为家中实在太穷困养不起几个儿女,她还有家人要补贴,如何能够出事。 可是现在,小蝶的打算被许微婉破坏了个干干净净,此刻她心底清楚明白的很,无论自己选择说谎符合许微婉还是当场揭穿她,自己都得不了好。 想到许微婉手中的身契,想到那些个背主的奴婢的下场,小蝶咬了咬牙,抬眸:“老爷大小姐明鉴,婉小姐所说。却有其事,奴婢也是亲眼看到大小姐和杨四少爷带着复小姐一起走的。” 再多的,她便无法出口了,因为许倾落那锐利了然的眼神,许微婉很厉害,可是许倾落也从来不是善茬,说完了话,小蝶像是害怕到极致一般,将自己的身子深深的伏低,将自己的头脸埋入胸前。 “你们还我女儿!” 一声厉吼,伴随着一声惊叫。许倾落转首望见的便是被复明前一把攥住肩膀,脖颈处横着一把匕首的许良。 许倾落的面色第一次失去了冷静,眼中全是愠怒,还有深深的担忧:“复城主,你这是做什么!” “别过来!” 复明前大喝一声,却是对着许倾落的,他消瘦的面颊上那一点贴着骨头的肌肉抽搐颤动了两下,他的手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有些不稳,许良脖颈处甚至有一丝丝的划痕,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我知道你手中有些奇异的手段,你手中有那些能够无声无息暗算人的药物,所以,许倾落,别过来,别逼我对你爹动手!” 复明前的样子恍若疯狂,是,他最近是因为身上染了脏病,加上复莹莹的一再给他丢人而对复莹莹冷落了,可是复莹莹却是他唯一的女儿,此刻当这个女儿不见了之后,复明前想后悔自己没有在复莹莹身边安排人保护已经晚了! 许倾落的脚步无论如何都迈不下去一步,她自己被挟持的时候,能够视生死于无事,可以用最冷静的态度自救,可是当复明前那把匕首横在许良脖子上的时候,许倾落再多的手段再多的冷静都是无用。 “复城主,你这是当众行凶,若是你再不放了我爹的话,恐怕你也有牢狱之灾。” 许倾落的一只手背在身后,腕子处的银镯因为对着三皇子放过了,现在没有了什么大用处,最大的功用也就是装饰罢了,至于指尖的银针,却是必须要临近复明前的身前才能够给他扎下去的。 她一向很稳的手,第一次有些颤抖,有些不稳。 “牢狱之灾?谁敢关老夫?老夫是五洲城的城主,我就是在这里将你们许家人都杀了,也就是费些功夫掩饰罢了,许倾落,你若是再不将我女儿交出来,我让你爹身首异处!” 复明前的面色异样的红,红的不正常。 许倾落看着复明前不太对的样子,看着许良那边想要挣扎却根本挣扎不脱的样子。 垂低了眸子:“复城主,复小姐所在的地方我确实是不知晓,许微婉一向和我有怨,她的话根本不可相信,复城主若是对我心有不满的话,我现在给您赔罪。” 忍一时之气罢了,她不想复明前一个冲动伤了许良。 “落儿,不要求他,本来就和我们无关,我们行得正坐的直,不向这种小人求饶!” 许良激动了起来,想要阻止许倾落和复明前低头,而与他同样激动的却是复明前。 复明前听着许倾落低头赔罪的声音。他现在突然间就有了些重新扬眉吐气的感觉,掌控着人的生死,任何得罪他的人都要接受他的报复,从许倾落到了五洲城之后,事事不顺,现在终于顺畅了。 只是即便如此他手中的匕首仍然牢牢的稳稳的横在许良的要害位置。 “哈,我是小人,你们许家也都是伪君子?没有办法对付我就对付我女儿是?告诉你们,复家还没有倒,只要我复明前还在一日,复家就永远不会倒!敢对付我们复家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许倾落看着复明前一副激狂的样子,趁着他不注意,迅速低声对着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一个仆人吩咐了一声:“去叫公子衍!” 这个时候,许倾落想到的能够用武力直接夺人或者是用身份让复明前冷静一下的能够快速找到的帮手也只有公子衍了。 只希望那个家伙还没有离开或者是离开的太远。 吩咐了下人一声之后,许倾落继续与复明前虚与委蛇,她压低了声音:“复城主,不管您相不相信,复莹莹确实不在我的手中,若是您实在不相信的话,我愿意代替我爹成为您的人质,即便复莹莹真的被抓,抓我做人质总是更加有用一些的,不是吗?” 许倾落在稳定复明前的情绪,最重要的是想要和许良换过来,她面对着任何的刀剑加身都自有自保之力,许良却是没有的。 “落儿,你闭嘴!” 还没有等到复明前回答许倾落的提议,许良瞪眼大喊,他对着许倾落从来没有这么急赤白脸过,可是此刻面对许倾落犯傻的提议,许良是真的急了。 “爹,我自有办法。” 许倾落道。 复明前看了一眼许家两父女这一番表现,考虑了下,嘿嘿一笑:“我不相信你,不过我相信许小姐一定比你爹这个人质有用是真的,既然许小姐这么提议,那你不如先将自己的腕脉斩断再说,下毒之类的总是要用到手的......” “复明前!” 许良大恨,不顾自己脖颈处的匕首,眼睛一闭对着复明前胡乱抓去。 “爹,不要!” 许倾落眼看着许良往复明前的刀口上撞,再也顾不得徐徐图之什么的了,张手便将自己袖子中的匕首投了出去。 叮当一声,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震惊了,下一刻回神才发现,复明前手中的匕首被许倾落那倾尽全力的一掷给狠狠的打飞,复明前张大了嘴。 许良翻滚到了一边,虽然狼狈的很,却没有受到什么大伤。 许倾落眼中满是杀意,望向复明前,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只差一点儿,方才只差那么一点儿,自己手中的匕首若是稍微力道小一些不足以打偏复明前手中的匕首。或者是准头不够的话,现在许良哪里还有命在,结果定然便是不堪设想了。 许倾落抬脚向着复明前迈出了一步,复明前对上了许倾落的眸子,那双冷冽蕴含着深深杀意的眸子,瘦的脱了形的身子忍不住便是一抖:“你,你要做什么,我只是要找回我女儿,明明是你们许家将我女儿藏起来的......” 许微婉望着事情的发展,眼看着许倾落占据了上风,暗自痛恨复明前的无用。却又希望许倾落能够直接直接杀了复明前,复明前再是失德被五洲城的人诟病,他现在也还是朝廷皇帝亲封的五洲城主,许倾落只要敢动手,她就有本事让事情闹的人尽皆知,许微婉现在已经不想什么以后了,她就是想要许倾落倒霉,倒大霉。 许倾落若是不好了,许微婉相信自已一定会好的。 一直以来,都是许倾落在克她的。 许倾落掌心中的毒针蠢蠢欲动,她有一百种方法让复明前受尽折磨而死,却不会让人立马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复明前后退了一步。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前院冲入了后院,一边跑一边喊:“老爷,老爷,有消息了。” 那仆役正是一开始跟着复明前和复莹莹过来的,他手上扬着一封信,忙不迭的送到了复明前的手上。 像是什么魔咒被打破一般,复明前僵滞的身子一颤:“谁有消息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 “小姐,是小姐!” 那仆人面上全是喜色,毕竟若是复莹莹真的失踪了,他这个唯一跟出来的仆人可是要被狠狠责罚的。 复明前伸手抓过了那仆人手中的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 他的面色变化了好几次,时而欣喜,时而愤怒,抬头望向许家人尤其是许倾落的时候,却是面上带着尴尬的笑:“误会,误会,莹莹有消息了,方才是我太过焦心小女,一时有些神智错乱,做下了错事,希望许兄你不要放在心上。明日我便让家人给许府送些补品过来给许兄和世侄女压压惊,见谅见谅。” 复明前一边低声下气的道歉,一边却是恶狠狠的瞪了因为这边的变化有些不知所措的许微婉一眼:“只是许兄你的家宅之中还是要多加强一些对后院女眷的管理,总是说不清楚话,容易招惹祸端。” 复明前对许微婉恨极,若不是许微婉错误的引导他,他哪里会和许家那么撕破脸,方才他甚至差点儿出事,复明前有直觉,他直觉的方才往自己这边过来的许倾落很危险,精通毒药的人可不止是能够一时的制服人,更加能够让人死的不知不觉,无声无息。 复明前想到以前听说的宫中那些个秘药,便觉得是一阵后怕。 他丝毫不怀疑许倾落的手段和狠辣。 许倾落望着复明前灰溜溜逃走一般的背影,手中的毒针不动声色收了回去,她没有阻止对方,毕竟今日让许良遇险,最错的不是丢了女儿的复明前,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煽风点火的人。 许微婉有些傻眼,她根本不敢相信复明前堂堂五洲城主就能够这么走了,就这么灰溜溜的逃走了。没有和许倾落拼个鱼死网破,没有让许家元气大伤,甚至最后还留下那么一段话专门坑害她。 一时间许微婉的身子都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气的,复明前怎么能够如此过河拆桥! 丝毫没有为自己说谎的事情而心中不安。 “许微婉。” 许微婉想要发呆,想要谴责复明前的落跑,想要痛恨其他人的不公平,想要的太多太多,可是其他人没有义务等着她想清楚想明白。 许倾落站在了许微婉面前,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许微婉下意识的抬头,下一刻,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许微婉的脸上,一片红肿迅速浮起:“你告诉我,究竟是那只该瞎了的狗眼看到我和杨四带着复莹莹一起走的,我成全你!” 许倾落声音冷厉,满含煞气,她的容颜本就极美,却因为这蓬勃的怒气,显得容颜更盛,只是对心中有鬼的人来说。却是无论如何也欣赏不来的。 许微婉被打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旁边的小蝶更是害怕的整个身子都仿佛秋日的落叶一般簌簌发抖。 “我,对不起,姐姐,姐姐你原谅我,是我看错了,我一时迷糊看错了的,我不是有心的......” 许微婉徒劳的辩解着,说着谁都不会再相信的话。 许倾落居高临下的望着许倾落,望着这个前世的大仇人,此刻再也不想要玩什么猫抓老鼠的游戏了。在许良遇险之后,她只想要赶快的将这个恶心的东西赶走:“许微婉,你觉得,我们许家对你的容忍力是一直存在的吗?你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早就将你这样心思诡谲,破坏府内安宁的东西赶了出去......” “落儿,你不用顾忌老身,谁也不用顾忌老身,婉儿太过不知感恩,今日她引府中如此动荡,老身也是不安,老身定然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许老夫人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拄着她的拐杖从转角走出。 她的声音很沉很冷,望着许微婉的目光再没有一丝亲近慈和,只有厌恶与痛恨,她再是对许良不满那也是自家十月怀胎的儿子,许微婉是什么东西,就是自己无聊解闷的小猫小狗,就是她想要刺激敲打许倾落和许母的工具,现在这个小猫小狗和工具却做出了妨害许良的事情,这是许老夫人绝对不能够忍受的。 “祖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 许微婉不敢置信的望向许老夫人。下意识的唤出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对方允许她唤的称呼。 “来人,将这个扰乱府中安宁的丫头给老身按住了,狠狠的打!三十板子若是不死的话便将她丢出许府!” “祖母,老夫人不要,求求您饶过婉儿这一回,看在我娘才死不久的份上,看在婉儿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的份上,饶过婉儿。” 许微婉变色,四肢并用便往许老夫人那边爬,嘴里不断的哀求着。 只是这一次许老夫人是再也不想要给她留下了,这就是一个祸害:“周氏和你都是祸害!你们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污蔑许家正经的大小姐,还不把她拉下去杖责!” 许老夫人狠狠的一拄拐杖,许微婉要拉她衣角的手被重重的一敲,痛哼一声,忍不住收回了手。 下一刻许家那些个仆役一拥而上,将许微婉拖到了院子中央。 实心木板狠狠砸下的声音,伴随着少女凄惨的叫声,哀求声,讨饶声,响彻了整个院落。 所有人都看着许微婉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被打的整个脊背鲜血淋漓,没有一个人求情,许老夫人更是面色冰冷轻蔑。 许倾落望见了她的表情,悄然转了眸子,从怀中掏出银针,给许良扎了两下止血。 许家已经很久没有杖责还是三十杖这么多的板子落在哪个人头上了,许良和许母都是软心肠,许倾落有时候便是想要好好教训府中一些不合格的下人也不能够太过,顶多赶走或者发卖,这样打板子当众惩罚什么的,在许倾落的记忆中,许家可是一直没有的。 不过这样也好,许府的下人,是要好好吃些教训了。 —— 暗夜寒冷,清凌凌的月色洒在石板之上,整条街道比起白日里的喧哗寂静的厉害。 许府的后门被打开,两个男性仆役抬着一个血糊糊的纤细身影,狠狠的将其丢在了石板之上,砰然声响中,是女子的呜咽惨哼声,是男人狠狠的斥责声:“老夫人吩咐了,从此以后,这许家与你再无关联,再也不想要见到你,滚!” 一个仆役恶狠狠的叱喝过了,转身便走。 另外一个仆役摇头:“怎么的也是美人,你就这么丢出去,也不怕伤了人脸,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怪不得小翠不喜欢你呢。” “你怜香惜玉你去和她亲热亲热?越美的女人,那心肠毒辣了就越是害人,幸亏今日老爷没事,否则的话,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够好过?” “这不是没事儿吗?其实我看着她还好啦。” “你这些话可千万别被大小姐知道了,大小姐心中定然有火,我们那么多人没有保护好老爷让他被劫持,这次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收拾呢。” 第二个心软的仆役立马闭紧了嘴巴。 后门被重重的关上,再没有人搭理许微婉的死活。 脊背腰身臀部这些位置都是撕裂一般的痛,许微婉觉得连呼吸都痛,她的唇被自己生生的咬烂了,她的嗓音早已经喊哑了,寒风不断的侵袭着她后背裸露出来的伤口,针扎刀割一般的剧痛,整个下半身都是麻木的,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恨。 恨许倾落。恨许老夫人,恨那两个说风凉话的下人,恨许家的所有人,也恨那些五洲城的人,不是说她温婉娴雅,比之许倾落犹有过之吗?不是说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吗?为什么到了头上,没有一个人帮她,没有一个人为她出头! “我不能死......” 许微婉伸手慢慢的向着与许府相反的方向爬,她的面色惨白惨白,额头上一滴滴汗珠滚落,半边身子被血染红,一长串的血痕拖拽而成,许微婉都恍似未觉一般,只是不断的爬着。 她这么美,她的心计不弱,她有毅力,她前面十几年吃了那么多苦,上天凭什么要薄待她? 这样的不甘,让许微婉凭借着孱弱伤重的身子,爬出了很远很远。 “吆,这是哪家动了私刑的小美人,这么冷的天儿,可别伤了手脚,来,哥哥帮你暖暖。” 淫秽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许微婉的身前出现了好几双靴子。 许微婉的全身都僵硬了,这样的声音她已经太久没有听过,可是在她没有被小周氏从青楼赎买走之前,每一日每一日,在那个人间地狱她听的最多的便是这些恶心人的声音。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摆脱了那些让人恶心的声音,摆脱了那些让人呕心的人,她以为自己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已经是凄惨至极,可是命运告诉她,自己还可以更加凄惨,更加痛苦。 身上筋骨处摧折一般的痛,寒风还在不断的切割着脆弱的身体,许微婉瑟缩着身子,两条腿费力的向后挪动着,双手连着胳膊磨蹭着地面,她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她的脑袋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胸口位置,被散乱的长发遮掩住的容颜上是深深的惊恐害怕。 许微婉不是那些天真的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此时此刻,她这样的身体状况,在这样寂静无人的半夜,街道上出现有色心的还不是一个的男人,她很清楚自己下一刻也许要面对的是什么,那是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可怕的折磨。 许微婉颤抖的挪动被迫停止,因为一只脚踩在了她的脊背上,像是踩着一堆垃圾一样,另外一个嘶哑的男声响起:“老大,这小娘们儿身上血迹呼喇的,脸都看不清楚,还不一定是个丑八怪呢,你怎么就确定她是个美人儿?” “嘿嘿,你还是差点儿眼力劲儿,这女人好看不好看可不止是看脸的,还是看身材的。你看看这露出来的身子骨儿,想来脸蛋儿也不差的......” 一只手粗鲁的将手在许微婉的腰背部位拂过,许微婉终于害怕的出了声:“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我有钱,只要你们放过我,我就给你们,呜......” 她觉得自己被那只男人的手拂过的腰背像是被一只虫子爬过一般,更甚者那只手还狠狠的掐了她一把,破烂的衫子哪里能够挡住男人乱动的手,挡住男人肮脏的**,这样的动作还有触感让她从心里作呕,她是想要嫁给真正名门公子的女人,她有那么多那么多还没有完成的计划,她怎么能够毁在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够将自己在那青楼中好容易守住的清白就这么被一个最可恨的混子给夺走! “钱?你以为我们是傻子?你这样的一看就是犯了哪家的忌讳被动了私刑的,身上的衣服都是烂的,哪里还有钱呢?” 下一刻,许微婉只感到身上一凉,却是裂帛声响起,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不要,我真的有钱的,别动我。只要你们放过我,我一定给你们钱,我把钱藏起来的......” 她想要瑟缩起身子,却被人强自按住了,一阵猖狂的笑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哈哈,这小娘们儿声音虽然哑了些,但是听着就**,看来老子这次眼光确实没有错,真的是一个小美人儿,来,给兄弟们看看,老子这次有没有看错。” 然后一只男人粗粝的大手狠狠的拽住了许微婉的下巴,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一张青白中透着淫秽笑容的脸出现在许微婉的视线中,同时鼻端传来了一阵浓烈的酒臭气味儿:“果然是美人儿呀......” 女人满是惊恐害怕却还是不掩美丽甚至更形楚楚怜人的容颜就这么敞露在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眼前。 吸气声,吞咽口水的声音不加掩饰的响起在这一小片地域间。 “这娘们儿,可真是好看。” “比我家那黄脸婆好看多了......” “老大,你眼光可真是不错。那么远就能够看出这是个美人了。佩服佩服。” “嘿嘿,哪里要和你家黄脸婆比,你黄脸婆是什么姿色?这小娘子,看着比那青楼中最红的曼曼姑娘都不差,那曼曼姑娘我们几个花不起钱玩。这个可不用花钱?” “蠢货,这个小美人怎么需要花钱,这可是白送的,这大晚上的小美人看着就可怜,我们给她好好的暖暖身子,不让她冻死在这里,可是在帮她,小美人还应该感激一番呢,不过我们几个是好人,不需要小美人付钱,只需要小美人的身子补偿。” “美人,你听到没有,我们几个多好,不用你的钱,如果我们几个爽过了,也许我们还能够还给你几个钱而耍耍也说不定。” 说着话,那老大直接伸出脑袋,张开臭气哄哄的大嘴,对着许微婉的脸便啃了过去。 许微婉心底的那根弦终于崩断了,一声尖叫:“不要!” 她一巴掌打在了那个老大的脸上:“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许家的小姐,我是那个要迎接圣驾的许家的小姐,你们如果谁敢动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许微婉的身子整个的都在颤抖,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阵的发黑发晕,她的唇瓣被自己咬破了好几个伤口,可是她不敢晕,如果晕了的话,如果她不做些什么改变的话,她就全毁了。 许微婉一边颤抖着一边努力的表现出自己身后有所依仗,这个时候,她只希望这些男人还可以说的通,还有理智:“当然,如果你们放过我的话,许家一定会有所重报的,那个时候你们想要什么美人没有?何必再要我这么一个伤的半死不活的。” 许微婉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的十指轻微的扣动着,努力的自救。 下一刻,一个重重的巴掌狠狠的甩在了许微婉的脸上,甚至将许微婉的脸都打偏了去,许微婉的鼻孔热热的,有粘腻的感觉流淌而下:“贱人,你真的将我们几个当做傻的?许家的小姐会半夜被打成这样扔到这里来?许家的小姐会这么狼狈?” “嗤,你以为老子没有见过许家的小姐还是怎的?要迎接圣驾的许家小姐可只有一个,小美人你虽然美。比起那位正经的许小姐可是差远了,自己是山鸡,还妄想变凤凰?” 男人的大手左右拍打着许微婉的脸颊,这一次没有用力,却比狠狠的直接打许微婉的脸还要来的让她痛苦:“小贱人,醒醒,你想要当许家的小姐,下辈子,人家是有大前程的,至于你?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妄想山鸡变凤凰,而是好好的将我们哥儿几个伺候好了!” 在许微婉的尖叫声中。她身上本来便破裂的衣物不断的被撕裂,那些男人的大手在她的身上胡乱的摸索着,掐揉着,他们将她当做是玩具一般。 许微婉的眼睛充血,双手双脚不断的乱蹬,身下身上全是片片撕裂的血迹斑斑,可是她拼劲了全力的反抗,在那些男人的淫笑声中,只是让他们更加乐呵的无谓动作罢了。 许微婉的嗓子已经完全的哑了,她被男人狠狠的压在了地上,背部摩擦着石砖,剧烈的疼痛不断的折磨着她,她越过身上那张淫秽的男人容颜,望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月色,眼中的恨意,却是滔天。 许倾落,许倾落,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些,凭什么我只是山鸡?凭什么你便能够有那么好的人生,我成了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们许家害的,你们等着! 她一定一定会将今日的种种都记在心中,日后等到被她寻到机会,她定然要让许倾落经历自己今日所经历的十倍百倍的痛苦,让她成为真正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女! 许微婉的十根手指指甲抠挖着地砖,指甲断裂都不自觉,她还在不断的抠挖着地面,仿佛是在抠挖着许家人,尤其是许倾落一般。 月色越发的暗淡,许微婉大张着的眼却是猛的闪过一抹白芒。 惨叫声中,趴伏在她身上正在动作的身子一晃,脖颈处乍然喷溅出一蓬鲜血,那鲜血喷溅在了许微婉的脸上眼中,她的视线都成了一片血色,可是许微婉却是笑了,即便那个男人断裂了一半的脑袋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胸部上,即便她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刺鼻的粘腻的血腥味,许微婉还是想要笑。 “老大!” “什么人!” “你居然敢杀了老大,我们杀了你!” 几个混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有惊恐,有害怕,更多的却是愤怒,只是他们愤怒的喊声,下一刻变成了闷闷的惨哼。 一片身体倒地声响起。许微婉充斥着血色的眼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她面上充满了兴奋的笑下意识的收敛,她望着那个模糊的男人身影,喃喃:“衍......公子” 公子衍手中的扇子上沾染了一层薄薄的血色,他走到许微婉的面前,望着这么狼狈可怜样子的少女,神色莫测,下一瞬,许微婉身上那老大的尸体被一脚踢开,她的身子一轻,已经被公子衍揽在了怀中。 “衍......谢谢你。” 许微婉近距离的看着公子衍那张如玉般的容颜,面上现出了一点点的笑意。极其虚弱可怜的笑,下一瞬,她的眼睛闭上,脑袋一软,晕倒了过去。 晕倒过去之前,许微婉是开心的也是担心的。 她开心是公子衍救了自己,却也担心公子衍会将自己送给许倾落,她可是知晓了公子衍和许倾落的关系不一般的,自己和许倾落现在又撕破了脸。 不过无论如何,许微婉心底都知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即便是昏迷了,许微婉的手还是紧紧的攥着公子衍的袖角。 像是攥着自己最后一根也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公子衍抱着许微婉,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望向周围向着不同方向倒地的四具尸体,蓦然间露出了一抹笑,他可没有忽视许微婉最初看到那个老大死亡时候的笑容还有开始时候那仇恨滔天的眼神。 这个女子,也许也会很有趣也说不定。 —— 淮县城楼之上,稀疏的月色隐隐的从那一个个的墙垛和箭洞之间泄入,男人面上狰狞的面具在月色明灭之间,显得越发的狰狞恐怖。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只凶猛的巨兽一般,望着县城之下的残破,望着手下眼下的黑红色早已经干涸了的血迹斑斑,仿佛还能够记起那一日淮县县城城破之时的交锋,记起那个让他第一次产生不同一般兴趣的女子,记起那个少女和琅晟纵马远去的背影。 轻轻的笑声从面具下逸散而出,带着些沉闷,带着些别样的味道。 三皇子和杨云平跪在那沾染着斑斑血迹的砖石之上,不敢出声。 两个人已经跪了许久,身上被寒风吹拂的快要僵硬了一般,沁入骨髓的冷,更加难受的是膝盖,冰冷的寒气从那地砖里往骨头缝儿里钻,锥骨的疼痛,让两个人的面色都有些苍白的厉害,身子有些轻微的摇晃,却是一个人都不敢主动出声,在那背对着他们站立在城楼之上的男人出声之前。 一道黑影从城楼外纵入,仿若一只夜枭一般,稳稳的落在了三皇子和杨云平的身侧,除了风吹过,没有丝毫声响。 “启禀门主,信已送出。复城主也已经从许家离开了。” 黑衣人的话语让三皇子和杨云平面上再也保持不了平静,尤其是杨云平,眼中隐隐的现出不满之色。 “退下。” 门主背对着三个人,吩咐了一声,三个人都知晓这话是对着黑衣人说的,毕竟三皇子和杨云平一直跪在那边,其实便是在领罚。 “杨三,你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说。” 门主转过了身子,声音低沉。 杨云平咬了咬牙,心底的不甘终于压过了对门主的害怕,抬起头:“启禀门主,属下只是不明白。” 他迟疑了一下:“属下不明白门主为何要将复莹莹送回到复家,那复明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五洲城主,可是复莹莹被抓,让他与许家结仇,正好可以让两家在皇帝来之前斗上一斗,让五洲城乱上一阵,若是我们在背后谋划得宜,更是可以抓住复明前的把柄,让那复明前成为我们最好的马前卒,让五洲城的防卫出现漏洞。皇帝南下之后,我们就有机会下手了。” 杨云平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他的眼中全是野心。 “是个好主意。” 门主轻笑一声,杨云平面色一喜:“门主若是觉得可行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将那复莹莹再次抓回来,能够抓住她一次,定然能够抓住她第二次。” “但是这个好主意我不怎么喜欢,怎么办?” 门主第二句话让杨云平的所有雄心壮志尽数咽了回去,他闭上了嘴,尤其是在望见那面具下洞彻一切的眸子时。 “属下全凭门主吩咐。” 杨云平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听说你今日见到了自己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了?” 门主突然转换了话题。 杨云平一愣。下一瞬面上现出了厌恶之色:“门主误会了,那不是属下的亲人,属下心中只有门主的大业,任何所谓的亲人若是敢阻挠门主的大业,都是杨云平的敌人。” “本座要听实话,你对那杨谦,真心的观感,别扯上本座。” 门主淡淡的一声,阻住了杨云平的表忠心。 杨云平沉默了一瞬,眼看着门主不容许他的任何一点欺瞒,不得不咬牙说了实话:“属下从一开始便厌恶那杨谦。现在更是痛恨,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属下所做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复兴杨家,他根本不配称什么杨家子孙,他只是一个庶出子,一个贱婢所出的庶出子。” 下一刻,杨云平闷哼一声,门主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位置,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杨云平满面愕然不解惶恐的望向突然出手的门主,不明白为什么。 门主微微弯了腰身。却还是那么高高在上:“记住了,厌恶一个人,以着一个人的出身论英雄是最无用的事情,真的强者,是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将自己的敌人打倒,狠狠的打倒。” 门主的声音还在继续:“本座的身边,只留真正有能力的人。不留那些没有任何用处还只会惹麻烦的废物。” 杨云平觉得身上很冷,觉得自己那断了手指的地方更是疼的钻心,他抛弃了一切,连自己的父母都杀了,结果却是如此。 “复家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们两个却是不止没有办成我交代的事情,还给我差点惹了麻烦,看在你们两个这一次出的差错不大的份上,也是忠心的,便去无名山反思两日。” 无名山这个名字一出,不论是杨云平还是三皇子都是身子一颤,本来便苍白的面色,更加白的吓人,只是两个人这个时候更是不敢反驳一句话,只能够领命应是。 门主望着两个人有些踉跄的背影,慢慢的吐出了一句:“本座不喜欢擅作主张的手下。” 他喜欢有能力的,厌恶自作主张的,只希望这一次,杨云平和三皇子都能够记住了。 —— 复明前在许家院子中为了找复莹莹而闹的一场,虽然许倾落交代了下人不准说出,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公子衍便专门过来了一次,向许倾落抱歉,昨晚自己没有及时过来害许良受了些伤,不过他告诉许倾落自己已经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许倾落想不想知道复莹莹究竟被谁掳走,又被谁送了回来。 公子衍的唇角似笑非笑的,许倾落望了他一眼:“衍公子有心多谢了,不过我也约略的能够猜出一些来龙去脉,复莹莹死活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一次陛下南下定然是要不太平了。” 许倾落的回答让公子衍侧目,他忍不住摇头:“你可真是不可爱,连装装样子好奇一下都不成吗?” 许倾落懒得搭理公子衍。 “好好,你确实是聪明的很,害的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公子衍拿出自己手中的扇子扇动,虽然是抱怨,唇角的笑容却带着些温暖:“我既然答应了琅兄要保护你,不论到时候皇帝陛下的圣驾如何,你的安全,我总是会护着的。” 许倾落抬眸望向公子衍,在公子衍以为她会说些感动的话语的时候,少女淡淡的开口:“你不冷吗?” “某些人的身子最好还是别在这样的寒凉的天气里用扇子了,否则的话你家千岁回头又要怨我连累了衍公子不爱惜身体了。” 公子衍:“......” —— “公子,你可回来了。” 千岁一看到公子衍就冲了出来,顺道将手炉递给公子衍,将大衣给男人披上,嘴里顺便叨叨了起来:“公子你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天还寒凉着你就大清早的去了许家,许家就有什么绝世好宝贝那么吸引你呀。” 千岁的话语中颇多怨气。 公子衍拿着扇子轻轻扇动,没有反驳千岁,许府确实是有一个绝世的宝贝吸引自己,否则的话某人又要炸毛了。 下一刻他手中的折扇被千岁拿过,对上了少年气闷的脸:“公子你怎么还用扇子,万一着凉怎么办!” 公子衍觉得许倾落和千岁某些时候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打发走千岁,想了想,吩咐了一个下人准备了些东西,公子衍抱着手炉往后花园中走去。 扳动假山石,咔嚓声响中,一个黑洞洞的出口出现在了公子衍的面前。 那是一间地下室,里面的空气颇为沉闷,公子衍手中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两处桐油灯。明灭的火光映照着男人俊美的容颜,也将黑暗的地下室照亮了大半。 一身衣着单薄破烂的女子双手抱膝藏在角落中。 “许姑娘,这是衣物还有食物药物,我觉得你应该会需要的。” 公子衍的声音温和,只是在这阴暗的地下室中传递,却是莫名的染上了点森冷。 许微婉望着下人放到自己面前的托盘,望着上面的干净衫裙,还有放在衫裙旁边的药瓶,看着那下人打开的食盒,闻着食物的香气,腹部一阵抽搐。叫嚣着要让她拿起碗筷,可是许微婉却是越发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她抬眸望着那个逆光的男子,望着那男子模糊的面容上隐约莫测的笑,面上现出了一丝丝警惕与紧张:“衍公子为何如此帮助小女,公子不是和许倾落最是要好吗?” 天知道一觉醒来出现在地下室的时候,许微婉心中是如何的惊慌害怕,此刻终于见到了公子衍的人,她却是丝毫都感觉不到安心与开心了,开始时候觉得温和俊秀的贵公子,此刻看来,莫名的可怕。 “哦?怎么个要好法,不如婉儿姑娘这个局外人也说说自己的看法,让我知晓一下。” 公子衍含笑的声音响起,越发的温柔,甚至男人还往前了两步,她看清楚了他眼中的兴趣,那是一种看到有趣物事一般的眼神,不是看待人的,而是看待玩物的。 也许在这个男人的眼中,她不是人,只是一个器物,对待器物,许微婉不觉得这个男人会有什么善心。 许微婉不由自主的往后瑟缩了两下,后背碰触到了粗粝的墙壁石砖,女人嘶的一声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惨哼,只是这么轻轻一动,本来已经麻木了的疼痛,一瞬间被唤醒了,整个下半身都是刀割骨裂一般的难忍疼痛。 许微婉已经浅浅结痂的唇再次被咬出了伤口,殷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流淌,与那脸上的汗珠混合在了一起,许微婉痛的想要惨叫出声,她整个身子都痛的有些痉挛,可是此刻莫名的危险感觉告诉她,不能够惨叫,不能够让面前这个男人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1章 否则的话,那样的结果也许是她无法承受的。 许微婉强自露出一抹笑,对着看起来很是好奇的公子衍嘶哑着声音说:“衍公子几次为许倾落出头,几次在她被人为难的时候保护于她,甚至不惜和复城主为敌,我还晓得,许家没有多少银钱,那大宅修复用的银子可是不少。那银钱的来历可就有些稀奇,我想不出来这五洲城除了公子之外还有其他人能够许家提供那么大一笔银钱。这一次次的,谁不晓得公子衍是许倾落许大小姐的人,只是不知晓,等到许大小姐正经未婚夫出现的时候,公子要如何自处?” 许微婉觉得嗓子每一次出声都撕裂的疼,可是她不能够有丝毫的怯弱,此刻在许微婉的眼中,公子衍不再是能够让她倾心的翩翩公子,而是一念间便能够决定自己生死的人。 只是即便再害怕,对许倾落的恨意让她还是忍不住的话里带了话。 话一出口,许微婉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害怕,她应该再忍忍的,从那一次想要和公子衍生米煮成熟饭,结果却是将小周氏折进去之后,她便打听了许多公子衍和许倾落之间的事情,越是打听,便越是觉得自己当时和小周氏的主意太过鲁莽,公子衍对待许倾落明显不同,即便她真的要挑起公子衍对许倾落的不满,也该在更加合适的时机。 地下室中沉寂了半晌,公子衍一时不出声儿。许微婉更是不敢动弹一下,良久,公子衍哼笑出声,却是赞叹:“你确实是很聪明,也很能忍,比起许倾落,虽然还有些差距,却也是很有趣了。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我从来不是谁的人,也没有人有资格让我成为谁的谁,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公子衍的话语还是含着笑意的,许微婉却觉得更冷了,男人俯身凑近了她的脸颊:“记住了,我喜欢乖乖的,听话的女人,这一点你一定一定要做到,毕竟想要再找一个这么有趣的仅次于许倾落的女人可不怎么容易。” 她望进了这个男人的眼底,望见了对方深幽的瞳孔中映出的自己苍白如纸的容颜,望见了那双男人看似含笑实则凉薄的双眸中自己眼中的惶恐狼狈,看到了自己点头。 公子衍的唇角慢慢的勾起。似乎是很愉悦的样子:“好女孩儿,我喜欢聪明的有趣的乖乖的你,放心,在我这边,只要你能够让我开心,我也不会让你难过的。” 男人的喜欢丝毫不含情意,就是对待小猫小狗一般的随口一句,许微婉觉得身上更冷,因为这个男人骨子里的凉薄与那隐隐透出的冷酷,她一直以为公子衍对许倾落是真心的,可是公子衍此刻的表现,许微婉更加相信许倾落在他的眼中心中也就是比自己高等一些的玩物罢了。 这个认知既让她觉得不寒而栗,因为公子衍的表现骗过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五洲城的人,又让她打从心底开心。 许倾落,我还以为你有多么大的魅力,我还以为你有多么好的运气,有一个一品大将军的未婚夫之后,还有这么一个名门贵胄的公子在身后默默奉献保护,弄了半天,你这个许家大小姐也不比我许微婉强到哪里去! 那一刻,许微婉的心脏鼓动着,她望着公子衍,心中升起了强烈的渴望,她渴望成为公子衍真正的心上人,得到荣华富贵,她渴望胜过许倾落,渴望证明自己比许倾落强,只要她这一次小心谨慎行事,细心谋划,只要有心,她一定会让勾引到公子衍的。 这样想着,许微婉唇间勉强的笑收敛,微微蹙眉间将自己身上的不适展现在男人的面前:“婉儿不奢望太多,只希望公子怜惜,给婉儿一个遮风避雨的所在便是天大的福分了,婉儿多谢公子昨日相救,公子的恩情铭记在心。” 公子衍望着许微婉这么短的时间便自然转换角色,这么短的时间便全然褪去惊惧的样子,在他的面前耍起了心眼,不止不怒,甚至是眸子弯弯,心情真正好了许多。 看来这一次‘捡回来’许微婉确实是没有白费功夫时间,比起许倾落是差了许多趣味,那眼中的野心**和许倾落眼中的清澈坚定相比是少了气度。但是有野心**的聪明善隐忍的女人,也更加容易操控。 “好好养伤,你的身体好了才能够报答我的恩情。” 公子衍将地下的托盘往许微婉跟前推了推,两两相望,地下室中的气氛,一时间都仿佛少了些森冷多了些融洽,实际上一男一女两个人却是各自都有自己的盘算。 —— 复莹莹以为自己死定了,当她被一手刀砍晕的时候,最后留存在脑海中的便是强烈的恨意,恨叛逆灭口的三皇子,恨办宴会害的自己出事的许家。甚至是恨上了复明前,从前她百般受宠,身边什么时候缺少过伺候保护的人,复明前最近却是因为一点小事对她那么冷淡,甚至无视她的安全,只带着一个仆人便领着她来赴许家的宴会,不止让所有人笑话她的狼狈,还害得她出事也没有人相救,怎么能够不恨。 当复莹莹醒过来的时候,她双眼中的恨意还在,浓郁可怕,让身侧本来因为她的清醒露出喜色的丫鬟瞬间变得噤若寒蝉,那眼神可怕至极,让她的身子瑟缩,想要逃跑却无处可逃,丫鬟苍白着脸懦懦着:“小,小姐您醒了?” 复莹莹慢慢的将通红的眼睛转到了说话的小丫鬟脸上,手轻轻的拂过自己疼痛的脖颈,那里被砍了一手刀,那里还是温热的,那里还能够感受到疼痛。 面前是熟悉的丫鬟,身下是熟悉的床铺,屋子是熟悉的屋子,还能够看到昨日离开时候放在梳妆台上的几支随意丢弃的珠钗。 “小姐?奴婢去告诉老爷您清醒的好消息——” “啪!”的一声,复莹莹一巴掌甩在了小声询问的丫鬟的脸上:“滚开!” 没有看一眼被她尖利指甲在脸上划出一道口子欲哭无泪的小丫鬟,复莹莹狠狠的推开对方的手,向着外面冲去。 她还活着,所以,她一定一定不会让那些人好过的,那个叛逆三皇子,那个与三皇子勾结的许倾落,这一次,她终于抓住了许倾落的把柄,只要她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爹,只要抓住三皇子,将许家扯下去,她的所有仇恨就都能够报了。 复莹莹只要想到自己仇恨的人死无葬身之地,便觉得全身都是力气,便觉得整个人的精神都是亢奋的,她必须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既然她没死,就绝对不能够让三皇子和许倾落好过,复莹莹撞到了人。正要开骂对方挡路,抬眸望见了自己要找的人:“爹,爹,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复莹莹撞倒的人正是复明前,她格外兴奋的嚷嚷着:“三皇子,我见到了三皇子了,爹,你快去抓住那个叛逆!” 复莹莹的声音很大,不止是响彻了房间,甚至传到了房间外面,复明前愕然的望着她。望着她亢奋的表情,眼看着她还要再喊,终于回神,一巴掌打在了复莹莹的脸上:“闭嘴!” 复莹莹被打懵了:“爹,你为什么打我,我明明见到三皇子了,只要我们抓住他,只要我们——” 复莹莹的语声戛然而止,因为复明前冷冷的眼神:“你闹够了没有,没有什么三皇子,都是你最近身子不好脑子不清醒了。莹莹,回去好好休息,别在这边搅扰府中安宁!” 复莹莹听着复明前冷酷的话语,看着他眼中的不满,心底一下子被凉意冲袭,她又记起了自己昏迷时候对复明前的恨意,咬牙大喊:“我就是看到了三皇子,我脑子很清醒,我真的真的看到了三皇子,就在许家外面看到的,父亲你不是五洲城的城主吗?你不是应该赶快将叛逆抓住吗?现在我是在帮你!” 复莹莹想到了自己的手,自己的腿,想到了复明前的一次次退让,她攥紧了复明前的手:“爹你如果害怕的话我不怕,我说的是真相,便是圣人来了,我也能够说出真相!” “来人,小姐脑子糊涂了,将她带下去!” 复明前一把甩开复莹莹,将这个不知道轻重只会惹祸的女儿甩到了地上,不顾复莹莹的大喊大叫,直接命令人来将她带走。 这个女儿,让他太失望了。 复明前望着被捂住了嘴拖下去的复莹莹,眼中有隐隐的厌弃,复莹莹这一喊不要紧,却是让他多了许多的为难,本来以为这个女儿经历这么一遭儿起码能够懂事儿一点,转头吩咐身边的管家:“你将府中仔细梳理一遍,我不想听到任何不好的话语,那些不能够管好自己嘴巴舌头的人,便也别再开口说话了。” 管家心底凛然,复明前的别再开口说话,可不止是要人的舌头。他要的是人命。 只是即便心底害怕,管家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的向外走去,若是真的不能够将事情压下去,那些个多嘴的死之前,也许就要多他这么一个垫背的了。 他活的好好的,一点儿不想死。 管家告退,只是一转身,却是望见了门口的妇人,暗道一声糟糕,却是小心行礼:“夫人。” 复夫人的眼眶发红,没有搭理管家,径自从他的身边走过,走到复明前的面前,举手向着复明前的脸上挥去。 复明前攥住了对方的手。 “放手!” 复夫人的表情中满是痛恨,她望着复明前,像是看着一个仇人:“你给我放手,你这个混账!” 她前段时间因为娘家母亲病重,家中嫂子又与母亲关系一向不和睦,不放心之下回了娘家照顾生病的母亲,因为复莹莹一向不喜跟她回去娘家那边,这一次也将复莹莹留下了。可是哪里想到只是几个月不见,自己娇俏可人的宝贝女儿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 复夫人想到方才错身而过的时候看到的复莹莹那狼狈的样子,便觉得心痛难当:“复明前,你若是还有一点儿良心的话,便不要为难莹莹,你马上让人将她放了!” 复夫人一向是个秉持着端庄温婉大家姿态的妇人,她从来不曾这么样子过。 复明前本来因为复夫人打过来的巴掌愤怒,可是此刻看着复夫人通红的眼眶,心底一时间又有些软,他虽然是个贪花好色的,但是家中正经的夫人一向只有这么一位。也只得复莹莹一个女儿,复夫人对复莹莹的在乎,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一想到复莹莹那根本不受管家,任凭着性子大喊大叫惹事的样子,他刚刚有点软化的心肠瞬间变的冷硬:“夫人,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我不是要关着莹莹,只是为她好,让她冷静冷静,这段时间是我疏忽让莹莹成了如此样子,所以我们现在越发的要矫正她的性子。” 复夫人听着复明前冠冕堂皇的话。她被复明前放开的手慢慢的握紧:“为她好?为她好你便应该好好的对她说,便应该好好的关心她,不让她行差踏错,老爷,我这辈子只有莹莹一个女儿,妾身这辈子只想要我的莹莹能够开心快活的嫁人生子,我可怜的女儿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在五洲城中的名声也坏了,她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要如何!你若是对她不满你将她交给妾身,妾身带她离开。妾身自己教育,妾身娘家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名门,却也不会连一两个人都护不住......” “够了!” 复明前厉声开口打断复夫人近似赌气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自己这位一向不怎么惹麻烦的夫人:“你知道什么,这一次莹莹惹上的事情别说是你娘家,便是复家和你娘家两家加起来,若是一不小心的话,转瞬便是抄家灭族之祸。” 复夫人听着复明前的话语,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怎么会?莹莹,莹莹能够牵扯到什么事情,怎么就能够抄家灭族了......” “你知道这次是谁将她送回来的吗?” 复明前苦笑了一声,再也不想要隐瞒复夫人,也懒得隐瞒了,说实话,他去许家找复莹莹的时候是真心的急,再是不满也是自己的亲女儿,复莹莹被送回来他也欣喜,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安无事,他便是再狠心的人也不会完全没有感觉。 可是这一切必须没有和三皇子扯上关系:“莹莹是和三皇子扯上关系了!如果我不将她关起来的话,凭着她现在大喊大叫,恨不得所有人都知晓自己见过三皇子的事情,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就全毁了。” 复明前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封放在胸口都捂热了的信交到了复夫人的手上,他眼中是疲惫,却也有一丝丝的狠意:“你看看,你的好女儿,不止是将我们扯进了大麻烦,刚才差点儿将我们全部葬送了。” 复明前心底是真的希望复莹莹还不如死在外面的好,当这第二封信送来的时候,他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将自己的女儿掐死保全了复家的好。 复明前在自己的命和复莹莹的命之间也许会犹豫,但是若是复莹莹的命和宗族的未来牵扯上的话,他的选择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宗族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复莹莹已经回来了,复明前现在已经是进退两难,被彻底的牵扯进去了,他这个时候若是真的舍弃自己的女儿的话,不止不能够摆脱麻烦,只是会将麻烦提前引来。 复夫人不知道复明前心底的阴暗,她只是拆开了复明前给她的信,只是在看着那上面的内容的时候,双手忍不住颤抖,她的声音带着惊恐带着不敢置信:“这分明便是威胁!” 这封信是一封邀请信,信中明确的说了邀请复明前和三皇子共襄大业,承诺若是复明前帮助三皇子的话,日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信封最底下是一个奇怪的图腾标记。 画的大饼很大,可是不论是复明前还是复夫人,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里面的深渊陷阱。 “老爷,三皇子私自铸造钱币,被圣人以着谋逆之名废黜了,不论他现在怎么来的五洲城,他都是叛逆,他给你这封信分明便是不怀好意,圣驾就要来了,若是被查出和三皇子有丝毫牵扯的话,覆灭之祸,便在眼前了。” 复夫人抬头望向复明前,此刻哪里还记得使那些小性子,哪里记得要逼着复明前将复莹莹放出来,若是复明前和三皇子牵扯上了,真的是全家遭殃。 “老爷,这信我们不能够答应!” 复明前很欣慰复夫人不是普通的妇人,起码一眼看出来信里面的危机,叹了口气,颓然的坐到桌边的凳子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是我们的女儿在他手里过了一遭儿,现在又平安送回来了。也有不少人知晓了,你以为若是三皇子计划失败或者是对我们产生猜忌,我们还能够保持干净吗?” “当今这位圣人的性子,最是多疑,厌恶那些背叛之人,只要有一丝半点儿的风声泄露,他便不会放过。” 复明前本来便因为身体的缘故瘦的有些脱了形,现在加上这份愁闷,更是整个人都显得老了十岁不止:“复家现在已经是前有悬崖,后有峭壁,进退不得了。” 不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是绝境,若是与三皇子合作,复明前实在是不相信对方会成功,即便成功了,三皇子以为皇帝没有了自己一个被废黜的无兵无权的皇子就能够登顶大宝吗?皇帝出了任何事,最得益的是京城中的太子,那位太子可是时时刻刻想着能够熬死皇帝继承皇位呢。 至于不去理会三皇子的话?三皇子不想要复家‘清白’,只要几则流言而已,复莹莹的失踪是真的,复莹莹大喊大叫着自己见过三皇子也是真的,只要有人稍加审问,复明前丝毫不相信自己这个女儿有那份心机或者能力能够化险为夷或者是将事情瞒过去。 复夫人忍不住伸出手按住在复明前的手上:“老爷,不会的,复家可是五洲城的大家,你的城主之位是陛下亲封的,我们再想想办法,也许就能够化险为夷呢?” 复明前望着复夫人说着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迟疑了一下,反手握住复夫人的手:“夫人,这件事情归根究底是莹莹不够谨慎才会被人抓住把柄的,若是,若是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为了复家与谢家,也许我们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复夫人捏紧了手中的信封,先前她其实便隐约察觉出了些复明前对复莹莹的心思变化,只是不想要相信,可是此刻听着复明前的话语,心底一时间是气,一时间又是怨。 复莹莹可是他们的独女!什么为了复家和谢家,她可是出嫁女,只要她不去将危险带入谢家,谢家顶多遭到陛下一些嫌弃罢了,复明前却非要将两家联在一起。 半晌,复夫人咬牙:“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法子,那个法子不止是能够让我们两家脱去这尴尬,若是手段得当的话,复家更上一层楼也不一定。” 复明前的手紧了紧,望向复夫人:“夫人有何好办法?” 许家内院 “落儿,你要知道,不论如何你才是许家的大小姐,你很好,明白许家好了你才能够好,像是许微婉这般出身微贱不知道轻重直接给许家抹黑的行为要不得,这段时日你处事老身看着还算不错,日后许家如何还是需要你更加努力的。老身也已经这把岁数了,也享不了小辈的多少福分,现在活着一日就是多一日为许家的未来谋划,你要相信,无论如何老身是不会害自己的小辈的,许微婉只是老身看着还算知情识趣,样貌也是美丽,因着你父母只你一个独女,想着你日后没有个兄弟姐妹帮衬太过孤单,才会一时心软将她带回许府,没有想到,却是带回了一个白眼狼。” 许老夫人前一天晚上才发威将许微婉给狠狠的处置了,从前一口一个婉儿成了出身微贱的许微婉,变化的也是挺快。 她现在对着许倾落,仿佛丝毫没有从前的那些厌恶,反而是颇为亲近器重的话语,许老夫人真心如何许倾落说实话还真的是不太期待,只是既然老夫人要将自己疼宠护着许微婉与许倾落打擂台这一茬越过去,许倾落自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找事。 在许老夫人话语落下之后,恭敬的开口:“落儿明白祖母的心意,一切都只是那许微婉辜负了祖母的期望。” 虽然不会主动找事,但是对许老夫人,也就是做到如此了,表面的恭敬足矣,说实话,许倾落对许老夫人。早就已经到了连失望都懒得的程度了。 许老夫人没有看到许倾落垂低的眼眸中的不以为然,只是看到了她表面的恭敬低头,满意的笑笑,这个孙女本来她是真的看不上的,按照原来的心思,许微婉的事情,许老夫人是绝对不会低头认错的,即便只是这么隐晦的认错,只是因着昨日的那一场宴会,那一场五洲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尽数都给面子到了的宴会。让她看到了许多从前忽视的东西。 比如说许倾落对家族的用处。 圣旨上圣驾为什么会舍弃城主府而来名不见经传甚至不是什么官员之家的许家,一开始许老夫人还真的脑子发热的以为是许家祖上冒烟或者是许家在五洲城名望大都传到了圣人的耳中,后来清醒了,才想到许倾落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一品大将军琅晟。 听说那琅将军现在在京中颇为得到重用,很多人都说许家这接驾的好事就是琅大将军给求来的。 昨日里府中人员来往间,消息也是最灵通杂乱的,许老夫人就像是脑子开了窍一般,意识到了许倾落身上的价值,否则的话,昨夜里她就算是不满许微婉挑拨是非,扰乱府中安宁,害的许良受伤,也不会将带在身边养了这许久的棋子就那么扔掉。 “落儿,那位琅将军有否给你来信?” 越看许倾落的容貌越是好看,即便垂低了头,只是露出了半张脸,那优美的下颔线条,美好殷红的唇,挺翘如同琼玉一般的鼻,还有因为一点弯曲展露的脖颈处好看的弧度。 许老夫人面上忍不住带了些笑,一品大将军呀,虽然这武夫是不如文官受到尊重,但是一品,也已经足够了,起码许家不少的人都能够得到些提拔和好处。 这样想着,她望着许倾落的目光便越发的‘和蔼’了。 许倾落觉得许老夫人那像是看待货物一般的眼神有些好笑,对方的问话更是可笑:“祖母说笑了,即便落儿与琅将军已经有婚约了,但是落儿一日还不是琅家妇,一日便要谨守本分,哪里能够私自书信来往呢?琅将军可最是个古板重视规矩的人。” 许倾落看似沉稳端正的回答,却是暗藏着机锋。对许老夫人的那些个心思,许倾落不说知道的一清二楚,也能够猜出个十之**,她自然知道一品大将军对于一个没有什么后台的许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个没有伤残,手中掌握着权力,现阶段还受到皇帝恩宠的一品大将军对许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权力,意味着财富,也意味着自以为是的依仗。 前世的时候,许倾落看不起琅晟这个瘸了的已经卸了大半兵权的一品将军,许家除了她父母之外的那些人,却是很看的上,她对前世的琅晟不假辞色,她的那些所谓会帮衬的‘家人’却是迫不及待的在外面动用着大将军的名头,让琅晟的处境,更加艰难。 当然,后来大将军连小半兵权都没有了,成了个纯粹的闲人之后,那些个包括许微婉在内的家人也是没有少撺掇她去爬杨云平的床的。 前世许家一百多口人身死,许倾落一直都记得,但是真的说起来,除了自己的父母,对大多数人,她也只是淡淡,毕竟除了父母之外,大多数人都积极的且迫不及待的享受过她的身体交易过来的那些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权利的。 “落儿——” 许老夫人对许倾落的答案有些不满,她皱眉便要说两句许倾落的不积极,许倾落抬眸:“祖母若是无事的话,孙女就先告退了,父亲昨日受的伤到了换药的时辰了。” 许老夫人噎了噎,觉得许倾落还是太不合心意,许微婉在的话,可是只要她说了一句,下面便能够随着她的心意,全部办的漂漂亮亮的,哪里有许倾落这般,说了这么多,还是一副油盐不进,沉闷的让人讨厌的样子。 “罢了,你且下去,良哥儿的伤势若是好了些的话,让他过来,老身有事要问他。” 许老夫人决定找自己的儿子说去。 许倾落一走出许老夫人的房门,便觉得全身轻松。她揉捏了下肩膀,看到了苦着脸小心翼翼的躲在廊柱后不敢过来的百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 “还是没有找到人吗?” 许倾落一看百草那表情就猜到了。 “小姐,派出去的那几个家丁都已经在附近找遍了,都没有找到,那许微婉,就和凭空消失了似的。” 叹了口气,比起许老夫人这样子的,说实话,更加能够让人防备的却是许微婉了。 许微婉虽然被打了三十板子并且赶出许家,许倾落却不觉得只是这些便足够让她没有翻身的余地了,许倾落从来没有小瞧对手的习惯。许微婉虽然擅长的都是阴诡之计,但是有这么个藏身在暗处的敌人也是防不胜防的,所以她昨晚上一抽出空就吩咐了人去找被扔出许府的许微婉,并且将其控制起来。 打蛇不死,比受其害,许倾落对这一点从来都是很认同的。 可惜许微婉到底是逃了:“不是凭空消失,估计是有人出手将她带走了,许微婉那样的伤势,若是没有外力介入,不可能一点儿踪迹都找不到的。” 许倾落的眸子微微眯起,只是不晓得,这一次是哪一个背后出手了,又为什么要帮助许微婉? —— 半个月转瞬即逝,比起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各种事情,这段时间五洲城中平静的很,甚至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当然,这是许倾落和其他少数有心人的独特感觉。 虽然许府的工程早在半个月前竣工,但是还有一些小地方需要修饰改造,又花了半个月才算是彻底的完工,因着公子衍和杨谦都对改建许府帮了不少忙,再加上两个人和许府的关系经过这一次次的事情而亲近的很,许倾落专门邀请了两人带着父母一起最后巡视一遍这整座府邸。 几个人对改造完成的许府都很满意,尤其是许父许母,连连感激公子衍和杨谦这段时间的帮忙,杨谦连道自己没有帮什么忙,公子衍也道是应该的,几个人的气氛格外的融洽。 只是谁都不晓得,公子衍注视着那些个又改善了许多的细节,那些普通人即便是京城中大多数人都不应该留意的细节,望着许倾落的眼神,越发的深邃。 许倾落恍如未觉,只是在巡视完了府邸,送走许良和许母之后,请公子衍和杨谦一起用茶。 小点心都是许倾落这段时间琢磨出来教给府中下人的,精致小巧,有花朵形状,叶子形状,有圆圆的裹着金黄色的糕点,也有晶莹剔透的方形糕点,甚至还有一些动物形状的点心,只是看着样子便觉得格外的诱人,公子衍随手捻起一枚,望着正在沏茶。动作间行云流水般优雅动人的许倾落,蓦然轻笑一声:“美景美食美人,今日一行,却是值得了。” 这话说的颇为轻佻,杨谦本来看着许倾落微微失神,此刻听着公子衍的话语,却是皱眉:“衍公子,身为外人,有些话还是看情形出口才是,许姑娘毕竟已经有了婚约,万一被有心人做了文章怎么办。” 杨谦对许倾落有心。他越是对许倾落有心,便越是想要保护她。 他的有心,从来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唔,难道说实话也不成吗?再者说......” 公子衍单手支住下颔,样子颇为慵懒:“我和落儿你这么好的交情,我觉得,我可早已经不算是外人了。” “你!你怎么能......” 杨谦因为公子衍的话面色有些恼怒,尤其是对方张口直呼许倾落一声落儿,姑娘的闺名公子衍如何能够这么直接说出口。 公子衍眨眼:“我怎么能如何?” 他故作不知的样子。 “杨谦你和公子衍本来与我便不算是外人,这段时间多谢你们二位的鼎力相助。否则的话,这许府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建完成的,以茶代酒,如何?” 许倾落的皓腕轻轻一探,最后一道水从上方注入,水花四散,眨眼间托盘上的几个杯子已经全部被注入了半盏茶水。 茶香四溢,许倾落将一盏茶先递给了杨谦,然后第二盏茶递向了公子衍。 因为许倾落的话,杨谦面上的恼怒消散,甚至有了点儿淡红,连忙接过茶盏,也顾不得烫,一口饮尽。 倒是公子衍,笑的意味深长的施施然接过了许倾落亲手斟的茶,凑近了唇边,闻着香气,越发的显得风度不凡。 “落儿的茶道居然也是如此不凡。” 公子衍看着风度翩翩,却是很得打蛇随棍上的真意的,许倾落刚刚的话管他真客气假客气,他当真就是了。 杨谦侧目。 许倾落却是因为公子衍这端起茶盏的动作,注意到了他袖摆的位置,一抹殷红落在那雪白的袖摆之上,那殷红莹润自然,浅淡合宜,不会太淡,也不会太刺眼,仿佛是一朵花瓣坠落沾染一般。 那种颜色...... 许倾落的眸色一瞬间深沉。 公子衍何其警觉,在许倾落的眼睛落在他袖子上稍微长了一点儿时间之后,便察觉到了不对,他的眼睛顺着许倾落的眼睛落处望去,望见了那雪白衣袖上的痕迹,失然一笑:“呵,真是失礼,没有想到居然有胭脂色落在了袖子上,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这是我娘亲让我帮她一起挑选胭脂送去给京城中的亲戚,我就说男子如何明白这些,她非要我一起参详,却是沾染到了这里。” 公子衍将手中的茶水饮尽,自然而然的落下了袖子,他的神态自若,动作温雅,丝毫看不出什么勉强或者慌张。 许倾落的眸色深深,微笑:“衍公子的眼光也许自有独到之处也说不定。” 公子衍已经离开了,杨谦没有走。 因为他有事要和许倾落说:“许微婉还没有找到,我让那些相熟的淮县百姓一起找了,没有人看到过她。还有,复家的人好像私底下也找过她,但是和我一般,一无所获。不过我让人注意着城门,那里没有类似许微婉一般的人离开的。” 许倾落自己找不到人,后来也拜托过杨谦找人,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小瞧过许微婉,受伤的毒蛇,比没有伤的毒蛇还要狠毒还要让人防不胜防。 “不用找了。” 许倾落转头望向杨谦:“她的去处,我也许已经知道了。” 原来便怀疑是有人将许微婉藏了起来,只是方才所见,将那怀疑的人选直接送到她的面前罢了。 许倾落前世和许微婉做了那么多年的姐妹,对她的事情大多还是很清楚的,比如许微婉擅长调制胭脂,方才公子衍袖子上沾染的那种色彩,许倾落见过,浓淡合宜,看起来格外鲜活的红色。许微婉还给那种颜色的胭脂起过名字,便叫做‘霜落’,霜落花绽,可不是正如同春天第一抹色彩吗? “哪里?” 杨谦疑惑。 “一直以来,不论是我和你,还是复家,即便搜遍了全城,有一个地方也始终都没有去过。” 杨谦眸子中有惊愕:“公子府?” 许倾落没有否认。 “怎么可能!公子衍那个人虽然心思难定,但是他一向都帮着你的......” 杨谦的声音越来越低。 一次两次的相帮,不代表永久的相帮,有的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因为你自认为的朋友,你不会去防备,正如同杨府那么轻易的便覆灭在杨云平手中一般。 情分二字,对于有的人来说,仿佛笑话。 —— 公子衍的笑容,从他迈入公子府大门的一刻,彻底消失,他的面色冷凝,让路上遇到的下人纷纷垂低了头。公子衍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他从来都是从容镇定,不为任何外物感染,他从来没有这么明显的将自己的喜怒表现出来。许微婉正在看那些新送上来的首饰,比划着这个太俗,比划着那个太花,这个颜色不够鲜亮,这个珍珠不够圆润,这个金珀贴的不够齐整。 许微婉这半个月在公子府过的颇为安逸,她的伤势已经大好,面色红润,眸子中闪亮着的是对未来的期待。身后的丫鬟羡慕谄媚的声音不时响起,许微婉轻轻的斜了对方一眼,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根珍珠簪子扔给了对方,在对方喜不自胜的声音中,唇微微一勾:“只要你忠心,日后少不得你的好东西。” 小丫鬟连声表着忠心。 “你去问一下,公子怎么还不回来?” 许微婉轻蔑的哼了一声,吩咐了下去。 小丫鬟后退着走到了门边,房门重重的被推开,砰然一声,许微婉正在试其他的簪子。一吓差点儿将簪子掉落在地上:“作死的,不会轻点儿开门,急着投胎不成......公子——” 许微婉的声音从高昂到无措,她从镜子中看到了白衣如雪的公子衍,看到了他那张如玉俊颜上,不知道是否是镜子反射的原因,那张脸,似乎在扭曲。 “婉儿见过公子,公子出去一趟一定累了,婉儿已经吩咐了厨下为公子随时温着补汤,且让婉儿帮公子更衣。” 许微婉柔声细语,转过身子低垂了眸子,尽力展现自己的温柔小意,想要让公子衍忘记自己方才对丫鬟发火骂的话,一边心中想着等会儿要怎么收拾那个死丫头,害自己丢脸。 公子衍一步步走近,许微婉的眼底,那双绣着金丝云纹的靴子慢慢的清晰,她唇边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似水。 下一刻,一声巴掌声响起,许微婉被公子衍狠狠的一巴掌打落在了地上,她傻眼的望向公子衍。捂着自己的唇,声音嘶哑:“公子......” 公子衍蹲下了身子,一手攥住了许微婉捂着脸的那只手,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有冰冷严酷:“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喜欢乖乖的听话的女人?” “公子,我,我很听话的,我钦慕公子,公子让我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的。” 许微婉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公子衍展开了自己袖口上那一抹殷红。 男人的眸子中全是凌厉:“许微婉,我救你不是让你和我耍心眼的,你那些个狐媚子的心思既然自己收不起来,那我帮你收起来!来人!” 公子衍狠狠的一甩手,将许微婉的身子重重的甩开,砰然一声,许微婉的身子撞到了梳妆台,上面的那些个精致琳琅的发簪像是下雨一般落下。 “啊!” 许微婉惊叫一声,虽然及时捂住了脸,身上却还是好几处被尖利的簪子划破,她也顾不得这些个方才还让她欣喜骄傲的贵重首饰,爬行着上前两步。拽住公子衍的衣服下摆:“公子,公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是爱慕你,我只是不想要让你被别的女子抢走,公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微婉脸上全是泪水,她见过公子衍处置一个有心思的女子,这半个月的好日子,居然让她忘记了对方的残酷。 房门被推开,两个丫鬟出现在了房中,包括方才许微婉赏赐簪子的那个让她鄙夷的小丫鬟。只是此刻两个丫鬟的面容如同公子衍一般冰冷,冷的彻骨。 “婉儿姑娘需要清醒一下,认知认知自己的身份。” 在许微婉的惨叫声中,连续不断的巴掌声响起。 面上的皮肉尽数绽开,血糊糊的,看起来恶心而可怕,凄惨的哼声从那看不出本来的唇齿间溢出,方才还是一个惹人怜的美人,只是这么一会儿,却已经成了鬼面罗刹。 掌嘴的两个丫鬟静静的站在一边,许微婉的眼中全是绝望与恐惧,她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公子衍,双手撑在地上,想要后退却又不敢动一下。 眼中的泪水早已经干涸,声音早已经破损,许微婉的心中从来没有这么的绝望过,她也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害怕过。 公子衍伸出手,掐住了许微婉血色沾满了的下巴,许微婉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看到了那可怕的容颜,只觉得整个心都浸入了冰水。 公子衍看着许微婉的样子,却是笑了,方才那么愤怒冷酷的男人,此刻笑起来一如往日般俊秀优雅和煦动人:“这个样子,比起你原来的样子顺眼多了。” 许微婉惊愕。 “彻底的毁了,才可以更好的重塑。” 那一刻,许微婉不寒而栗,已经干涸了的眼睛中,控制不住的滑落了泪珠,闭上眼睛前,她紧紧的攥住了公子衍的袖子,已经如此了,她再也没有退路。 即便公子衍是世间最残酷的人,她也只能够依附这个人。 许微婉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认知过自己的未来,可怕的残酷的未来。 胖乎乎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停在床边,咕咕咕咕的叫唤着,睡梦中听到声音,许倾落瞬间从床上坐起,手中已经握住了匕首,横在胸前。 她满是戒备的眼神在听到了那熟悉的咕咕声之后,心里的警戒瞬间全部消散,一丝丝的期待重新充斥了心间,先走到桌案边,上面一个三足小香炉散发着幽幽的香气,白烟袅袅。 拿起茶盏,里面的茶水早已经冷透了,掀开香炉盖子,手腕微微倾斜,香气扑灭。 窗户木框上响起了催促的咄咄之声。 许倾落不紧不慢的重新将香炉盖子盖好了,茶盏放好了,然后又从旁边的柜子中取出了一袋黄橙橙的米谷,放到了专门的小碟子中,手中端着,转身慢悠悠的走到了窗边,拉开了木窗,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黑豆子一般的眼睛,胖乎乎的鸽子可能是等的急了,许倾落的窗子还没有全部拉开,它就迫不及待的往里挤,这一挤,却是前半边身子进来了,后半边身子卡住了,后半边的肥乎乎的肚皮卡的那个紧,鸽子急了,咕咕咕咕的叫着,翅膀胡乱的扑腾着,那小眼睛里都蒙圈了。 许倾落忍不住一笑,按住那越是挤不进来越是往里挤的鸽子脖颈,在胖东西要挣扎的时候:“别动,再动的话。我可救不出你了,到时候完整的鸽子可就成了两半,就是一锅鸽子汤了。” 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许倾落的话语,总之那胖乎乎的鸽子整个身子都有一瞬间不敢动了。 动作迅速的将窗子完全打开,胖鸽子咕咕两声,还来不及庆幸自己脱险,来不及痛恨那木窗户的可恶,首先便看到了许倾落手中的碟子,黑豆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许倾落都没有来得及阻止,那小脑袋就迫不及待的抻着颈子落在了小碟子中,咄咄咄咄的吃了起来。 许倾落也没有打扰它吃饭,自顾抬起胖东西的小爪子,从上面将信筒取了下来。 这一次里面不是纸张,而是一段绢帛,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极小的字迹写在上面却没有丝毫晕染,许倾落歪着头慢慢的看,是琅晟的信,还是和往日的信一般,只是一些小事,练功,点卯,甚至是一些让他头痛的礼仪人情往来。却是桩桩件件恨不得许倾落都知晓似的,里面琅晟说了两件事情比较重要,一件是他陪着皇帝已经出了京城,现在在半路之上,估计就在这几日圣驾便会到五洲城,让许倾落早做准备,另外一件,则是说自己现在已经开始积攒一些钱财俸禄了,说她日后好花用,还说因为最近在圣驾身边,皇帝赏赐下来一些比较值钱的宝贝。 没有什么好听华丽的词藻,甚至是有些粗糙的白话,若是普通的女子看到这样的信,不是觉得无聊就是觉得无趣,可是许倾落却是看着看着,眼中全是笑意,琅晟的信言语没有什么修饰,却是将一颗真心都给了她。 他不会给她说自己做了什么大事,不会将自己的缺点掩盖,只会桩桩件件的小事都和她一起分享,让她真正参与他的生活,很真很真。 他告诉她自己在积攒俸禄钱财,很俗气,却让她只觉得会心一笑。他给予她的,从来都是自己能够给予的全部。 许倾落的眼睛落在了绢帛末尾,眼睛中的柔和一凌,那上面琅晟分明说让她小心公子衍,说公子衍行事莫测,让她不要与他走的太近。 先开始的时候,让公子衍照料许倾落的不正是琅晟吗? 许倾落先是有些疑惑,只是在想到日前看到的公子衍袖口上的痕迹之后,眼中若有所思,也许那个男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危险,不止是对自己,对琅晟,也许也不是多么的无害,否则的话,琅晟的为人,绝对不会在绢帛的末尾留下这么一句话的。 —— 转眼间,离着许倾落收到琅晟的来信已经过了三日,昨夜里圣驾就有了消息,今日早上便到了五洲城外,上一次一个宣旨太监便需要五洲城中所有有名望的达官贵人,富绅名门都去接旨,这一次是真的圣驾降临,整个五洲城都有些轰动了。 许家早早的便准备了起来,那些个仆役婢女们人人面上都带着紧张之色,许良许母更是天不亮就开始一遍遍的巡视府邸,明明前两日看着哪里都没有问题,现在再看,却是哪里都有问题,要不是许倾落阻止,许良许母两个恐怕是要将许府大肆改变一番了。 “爹娘,我们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剩下的便不是人力所及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临时改变这已经落成了的许府,而是要速速的去城门口迎接圣驾,别人能够错过,我们许家作为迎接圣驾的人家,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够错过的。” 许倾落用格外轻柔的声音将这些话告诉父母,许良和许母的心情不知不觉间便放松了许多。 “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园子,虽然比不上皇家的,但是我们已经是尽力了,陛下定然不会怪罪的。” 许良面上带了笑,在他心里,那位陛下可是非常英明的,就像是许多百姓一般,只要不是被逼迫到了极致,都将陛下视作最值得崇拜的圣人。 许家三口人到了门外的时候,却看到许老夫人的马车也停在那里。许良下意识的皱眉:“娘年龄大了,如何能够在城门那里久等......” 许倾落一把挽住了许良的胳膊,阻止了他后面的话语:“爹爹,迎接圣驾是所有人的荣耀,祖母想要去看看无可厚非,祖母身边有合心意的丫鬟,不会让祖母累着的。” 许倾落心底明白许老夫人要去城门口走一遭就是要炫耀的,让所有人知晓圣驾落在了他们许家,许良这个时候若是出声,人家可不觉得许良是在担心她的身体,更多的估计是觉得这个儿子不愿意让她这个母亲更好呢。 许良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两个健壮仆役去许老夫人马车左近跟着。今日去城门口的人定然很多,加上护持着陛下圣驾的人,一个不小心被碰着了伤着了可是不好。 许倾落看着许良的动作,没有阻止,再是对许老夫人不待见,许良在意孝顺,她也不会阻止,那是她父亲真正的心意。 城门口比想象的人还要多,不止是那些个达官贵人拖家带口的,便是五洲城的普通百姓,也是都来了,摩肩接踵,人人都是翘首等着圣驾降临,许倾落看到了站在最前面位置的复明前,她看到了复明前,复明前自然也看到了她,复明前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瑟缩局促。 即便复明前瞬间将自己的头转开,许倾落还是注意到了他那有些古怪的眼神变化。 她可不相信复明前是一个因为闹了许府一次便觉得不安的人。 还有复莹莹,那一次她突然失踪又被找到,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倾落想到复莹莹,下意识的去看复明前身侧的少女,眼睛微微眯起,那不是复莹莹,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错的话,那好像是复明前的一个庶出女儿? 复明前一向和自己的夫人谢氏感情很好,标榜只有复莹莹一个女儿,或者说是为了谢家的力量,复家除了复莹莹一个女儿之外,其他的庶出子女,就像是隐形人一般,所有人连复明前自己都选择性的遗忘。 而现在,复明前却将这个庶出女儿光明正大的带在身边,许倾落垂低了眸子,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看来复家真的是发生什么她不知晓的大事了。 身侧有药香逼近,许倾落听到耳际传来男人含笑的声音:“等会儿圣驾来临,也许会单独召见你也说不定,到时候你行礼的时候不需要紧张,便像是往日一般万福躬身便是,陛下平日里为人还算温和,不会太过严厉,只是切忌面对陛下一定要真诚,陛下问什么,如实的说,不要有任何欺瞒之举,陛下比较喜欢性情耿直的人。” 许倾落听着公子衍一声声叮嘱,她前世不是没有见过皇帝,甚至是为了帮着杨云平往上爬。对这位皇帝还多有研究,因此她很清楚的知晓公子衍说的确实是为她好,起码若是一个不了解皇帝的人,知晓了这些,面对皇帝的时候,会安全许多。 只是,许倾落转首望向面上一派关心的公子衍:“你如何便知晓陛下性情温和,还算好相处?你见过陛下?” 公子衍怔了怔,唇角的笑越发的真诚:“是呀,我见过当今一面,一面虽然不足矣让我对陛下了解太多,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却是足够了。” 说着话,公子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许倾落嗤笑:“见过一次便能够确定性情温和?衍公子倒是厉害自信,我比起公子却是差的多了,即便是相识已久的人,我心中总是忍不住有诸多猜疑的。” 一边却是伸手按住了公子衍的手腕,虽然对方现在再她心中很有些敌友难分的味道,她对他是升起了诸多猜测,是有了防备,但是在公子衍对她起码表面上还是一直友好,且好几次帮助她,许倾落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公子衍痛苦。 公子衍听的出许倾落话语间的意有所指,却是半晌不语。公子衍的眼睛落在了许倾落点在自己手腕上的两指之间,那两根青葱一般的手指,雅致纤细,莹润如同最美的白玉,这样的手,本来应该是让人细细把玩,珍惜万分的,现在却是指掌间掌控着人的生死。 “这两日是否劳累多了?而且有轻微受寒之症,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大冷天的玩扇子,回头我会让百草配置一些药丸送到公子府中,和原来的护心丸药一起服用。若是效果不好的话,你再来找我。” 公子衍蓦然抬眸,望着许倾落,唇角的笑还在,眼中却有一些认真:“你这么认真的给我治疗,不怕日后后悔?” 公子衍是一个很温和很优雅的公子,他仿佛从来都是笑着的,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温和含笑的对待,可是那份温和,总是含着一层迷雾,那眼中的情绪看似温和亲近,却总是云山雾绕一般。让人觉得有些难测。 许倾落第一次在公子衍眼中看到了真实。 将指尖从公子衍的手腕上落下,许倾落伸手将自己耳间的发丝掠过,唇角的笑还是讽刺:“现在我还是为你治疗的医者,若是日后?” 许倾落转身,没有再看公子衍,远远的有人在喊着圣驾就在半里之外,圣驾就要到了,她的声音在周围人乍然轰响中有些模糊,公子衍却意外的听清了:“我从不后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 许倾落上一辈子已经后悔了太多次,这一世,许倾落不会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公子衍若是真的让她失望了的话,她只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不会去后悔,后悔是世间最无用的一种情绪。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的背影,眸色渐渐的深沉。 复明前走在最前面,许家作为圣旨中迎接圣驾的人家,也站在靠前的位置,很临近复明前的位置,至于其他的人家,便只能够羡慕了。 许老夫人早早的跟着过来,等了这许久,面色有些苍白,但是当她听到圣驾来临的时候,尤其是当她看到许家这么靠前的时候,面上忍不住一阵的得意,甚至忍不住催促了起来:“快些,走快些,圣人来了,可是要让他先看到我们许家的。” 许倾落皱眉,不管如何复明前都是五洲城的城主,若是许家真的站的比五洲城主还要前面,那才是众矢之的,无论如何,许家都只是普通富贵人家,这样想着,许倾落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许老夫人的跟前。 这个时候和许老夫人说理,根本就是浪费时间,顺道的还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侧目。 许老夫人因为许倾落挡住了她的路,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眉头倒竖,正要训斥。 “圣驾来了!” “圣驾来了!” 负责在前面看着的衙役往这边大喊着报信,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隐约的车架轱辘声,还有马蹄得得声传来,许倾落下意识的抬头,然后,便再也无法移开。 男人同样也看到了她,那个男人对着她,微微勾唇,许倾落看到男人扬起了手,令行禁止,身后的车架,人马,同时停住。 她见过琅晟的许多面貌,有他瘸了腿最落魄失尽了锋芒凌厉的时候,有他隐忍着痛苦的样子,有他深夜不断的练着那也许永远用不到的枪法直至天明的样子,有他这一世与自己初见时候被伤痛缠身却不掩锋芒的样子,有他与自己同进退,面对敌人肃杀凌然的样子。 那么多样子的琅晟,许倾落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了,此时此刻,伴随在圣驾身边,统领着身后侍卫千人,意气风发中带着无尽的威严的男人。 许倾落的眼睛一眨不眨,她望着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近千侍卫拱卫,还没有丝毫的残疾缠绕,还没有没有受到不公待遇,还没有被皇室舍弃的男人。 突然间。就觉得眼底酸酸的,有些想笑,有些想哭。 那一瞬间,许倾落心中有那样一个念头升起,真好,自己回来了,真好,自己保护了那个男人的骄傲,真好,她此世见到了他最好的年华,见到了他最好的时候。 琅晟,便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五洲城城主复明前率五洲城百姓迎接陛下万安,祝陛下长寿安康,永乐无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复明前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洪亮过,他第一个跪下,身后的人也跟着跪下,并且跟着山呼万岁。 黑压压一片的人跪倒在地,并且同时开口喊万岁,这样的情景,是很宏伟的,让人的心都跟着忍不住震撼,大多数人甚至会在这一瞬间对皇帝产生更崇敬的想法。 许老夫人就再也顾不得去和许倾落拗了,她跪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许倾落前世经历的多了,前后两代皇帝,她都是见过的,后面那个甚至是亲身伺候的,说实话,这样的场景,让她动容,让她跟着对皇帝崇敬,说实话,还差了太多,她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对皇室中人产生什么真正的崇敬之心的,皇室在许倾落心中,烂透了。 尤其是当今之后的那个皇帝,许倾落恨透了,她早已经打定主意,日后只要有机会,一定会亲自向着那位讨还他前世欠下的债的。 宛若一座小型房屋的华丽车架停在最前面,金黄色的帘子掀开,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太监从里面出来:“陛下有旨,平身。”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复明前满面激动之色,有些费力的站起了身子,主动迎了上去:“公公,府中准备了一些五洲城的特产,陛下的行驾之地也已经备好了,不知陛下要先往何处?” 复明前好像是很激动能够迎驾一般,许倾落因为离的近,却注意到他颤抖的声音中似乎含着的不止是激动。 “陛下舟车劳顿,先去下榻之地许府。” 那中年太监的眼睛落到了复明前身后:“不知哪位是许家的人?” “小人许良,是许家的家主。” 许良赶忙上前。 复明前后退一步,将许良让了出来:“那便让下官和许良一起给陛下引路。” 皇帝没有下马车,甚至都没有露面,可是只是这般也足够让五洲城的百姓激动了,圣人呀,那可是他们只是听过的天下至尊呢。 复明前和许良在前面给皇帝的车架引路,后面的百姓也跟着涌动。 许倾落望着琅晟跟在皇帝车架旁边的影子,唇角笑意莹然,看来琅晟像是他说的一般,真的是贴身保护圣驾呢,那新建的许府,他应该也会喜欢。 前面关于公子衍,关于复明前,关于皇室的那些情绪,这一瞬间,许倾落尽数忘记了,她只是抬脚,想要跟上前面的车架。跟上琅晟。 好久不见,真的是很想念很想念,只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路,仿佛都坚持不下去了呢。 许倾落满心满眼的都是琅晟,一时间没有注意身边,她刚刚走了几步,只觉得身侧猛的被人重重一撞,猝不及防间,少女的身子向着一边倒去。 人群涌动,若是就这么倒进去人群间,恐怕是要受不小的伤的,许倾落心底一凛。下意识的便伸出手要拽住一点儿什么稳住自己的倒势。 她的手拽住了一只手,一只男人的手,热的让她有些不舒服,腰间被同样发热的一只手揽住了。 一个男人有些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走路可要好好的看路,下一次可不会有人这么及时的扶住你了。” 那个声音熟悉的许倾落想要错认都不成,她慢慢的转过了头,望见了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面容周正英俊,面上带着些温厚,一身华服,头顶金冠,隐隐的尊贵之气从身上溢出,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骄傲。 这是一个看着很出色的男人,看着身份很高的男人,可惜却是和杨云平同样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的话语中,看似关心,分明是太过轻佻,他的手,甚至往许倾落的腰中心位置摸去。 许倾落眯起了眼睛,慢慢的,露出了一抹笑。 这个人,她可是熟悉的很,前世的仇人排名中,可是仅次于杨云平和许微婉了,当朝太子,那位前世登基之后骄奢淫逸,将整个国家都置于北漠之下,甚至最后为了讨好漠北使臣,将许倾落这个名义上的宠姬直接送给了他们,让许倾落经历了最屈辱一幕的太子。 此时此刻,许倾落只想要说一句好久不见,上天对她倒是不薄,方才才想着太子远在京城短时间内是没有机会复仇的,此刻便将人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落儿,朕其实对你也多有不舍,但是你要知道,这漠北使臣来此算是步步紧逼,若是稍有差池,这掀起的可是两国征战,血流漂杵,不论是为了朕还是为了国家,你都要乖乖的,好好的伺候着那些个漠北使臣,别让他们不满意,知道吗?” “你且放心,只是几个男人,反正你不是第一次伺候别的男人,应该经验丰富,说实话,这个差事也正合你的手段,若是能够让那几个漠北使臣将议和条约再放宽一些,朕也不会吝啬于给你一个名分,且叫落妃如何?” 被酒色掏空了大半身子,眼中全是浑浊的帝王,嘴里虽然说着一些诱哄的话,眼底却全是不耐烦。 似乎多看曾经百般喜爱的被许多人当成了祸国宠姬对待的女子一眼都懒得,是呀,毕竟已经玩腻了,再美的女人,到手了不少时候,能够在玩腻了之后,还有这么大的功效,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愿意,陛下,我不愿意。若是陛下要我去伺候那几个漠北使臣的话,我宁愿去死!” 许倾落还记得前世那个以为除了杨云平的承诺,已经什么都不在乎,只是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自己,还记得自己的拒绝。是呀,那个时候的她是不需要装扮成贞洁烈女,毕竟嫁过一次人,生育过孩子,侍奉过好几个男人,这样的女子在天下人空中都是那种专门用来做反面教材的。 可是她也有心,她也是人,她以为自己可以逃离被不断送给不同男人的命运,可是最后,那个帝王却给了她最狠毒的下场,最屈辱的痛苦。 “你是朕的女人,你享受了皇室的供奉,朕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便死,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玩物罢了,居然敢威胁朕,来人!” 前世那个愚蠢到寄希望于帝王心软的许倾落,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几个太监扒光了,绑起来扔到了那几个漠北使臣的面前。 那样的经历,此刻只是稍微想起,便觉得心底杀意纵横,便让她的手蠢蠢欲动。 太子,太子! 咽喉间无声的吞咽着这两个字眼。咬牙切齿的咀嚼着,仿佛这样便能将这个现在还是太子的男人的血肉骨髓尽数嚼碎了一般。 “姑娘,姑娘?” 太子秦恒看着少女走神的样子,对方那双让他一看到就忍不住惊艳的眸子中,现出的却不是他的样子,这让他忍不住有些不虞,虽然不是那些个以俊秀风流着称的世家公子们那么受到女子的欢迎爱慕,但是他可是太子,只是这一重身份,便也有不少的名门贵女趋之若鹜,而且比起那些个公子少爷,他吸引的可大多是身份贵重的女子。 民女果然是民女,居然这么没有眼色,他皱眉,然后那手却是更加不老实的忍不住想要往许倾落的腰间探,少女的腰肢纤细柔软,即便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衣物,也仿佛能够感觉出其中的女儿香。 太子眼中闪过**的色彩。 下一刻,他只觉得手臂一阵刺痛,便像是被马蜂突然蛰了一下一般。 秦恒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挽住许倾落腰间的手,少女的身子宛若是弱柳一般,顺势折起,连着退了两步,退开了太子身躯笼罩范围。 秦恒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手臂,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放手了,可是现在再感觉,却又好像刚刚的刺痛是错觉一般,此刻手臂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 “多谢公子相扶一把,小女家中还有要事,就此告辞。” 许倾落低垂了眉眼,太子反正已经送到了跟前,来日方长,从长计议,她不急着现在就报仇什么的。 “姑娘这就不对了,不论如何本......在下方才都帮了你一把,让姑娘你免于被那些个贱民踩踏,姑娘怎么的也应该相告姓名才是。” 秦恒望着许倾落那后退的太过迅速的身姿,仿佛是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眼中的**之外又有了些许暴虐,只是当他的视线落在了许倾落那柔润的红唇,白玉般的肌肤,水盈盈的眸子,挺翘的琼鼻,还有那已经初初见了分明的女性线条,尤其是那微微鼓起的胸脯的时候,秦恒脸上重新布上了温厚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再是练的温厚,眼中的神色,口中的话语,都在在的将这个男人的卑鄙恶劣无耻尽数暴露于外。 许倾落定定的望着这位一国储君,面上的神色很冷淡:“小女姓许,闺中姓名多有不便告知,相信公子也不会那么不知礼数,强人所难。” 许倾落注意到自己周围没有了那些拥挤的人群,反而是多了几个精悍男子,那脚步移动之间的沉稳,那眼神转折之时的煞气,看起来便与五洲城百姓不同的太多,想来也是,太子身边怎么的也不会没有几个保护的人,只是太子太过大材小用,将这些个正经保护自己安全的人用在猎艳与欺压民女上。 那几个人正好将各个方向都给堵住了。 也幸亏这里是五洲城,而且还是在城门口,在许倾落姓许,而许家迎接圣驾的当口,否则的话对方真的完全不要脸面,她还是要为难一番的。 而且,许倾落不相信太子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毕竟方才许家一家可是就站在复明前身后的,太子的眼神是有多差,能够看到她的美貌却看不到她正好站在许家人之间。 太子眼中果然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勾唇一笑:“原来是许姑娘,是否便是这一次圣驾驾临的许家?” 许倾落静静的看着太子表演唱独角戏。 太子也果然不需要许倾落回答。他面上的表情越发的和善:“在下是随着此次圣驾一起过来的,许姑娘既然是许家的人,我们正好一同过去,能够遇到东道主,说实话,这样的缘分算是不浅了。” 说着话,太子的手便要去挽许倾落的胳膊。 许倾落又退了一步,没有丝毫的慌乱无措,镇定的很,她抬起一张极尽娇美,却也极尽冷淡的脸:“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公子自重。” 秦恒觉得许倾落这样冷淡的样子也很好看,因此即便是对方冷言冷语的,表情上却是越发的带笑了:“许姑娘现在年纪不大,其实不用注重这些的,在下......” 秦恒的话语顿在了半路,因为少女转身便走。 许倾落望着挡在自己跟前的一个精悍男子,嗤笑一声:“好狗不挡道,公子好好的管一下自己手下的狗,这里可还是大庭广众,难道公子要强抢民女不成?” 面对着对自己不怎么带着善意的眼神视线,许倾落仿似未觉。 秦恒的面色黑了一瞬,虽然他不是没有干过强抢民女的事情,但是那都是在暗地里来的,被许倾落这么当众说出来,而且还是在皇帝面前也有那么点儿印象的这位许家女儿当众说出来,秦恒便是再有心思,也不得不死命压抑着了。 他自然是知晓许倾落的,毕竟皇帝两次颁圣旨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没有一个官员在朝的许家,最后更是弃了城主府,选择落脚在许家,再加上从来不曾与哪一位皇子多交往的掌握着兵权的琅晟和许家有着的些许牵连,太子早就将许家查的底儿掉。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这传言与琅晟之间有暧昧,被琅晟直言是其未婚妻的许氏女,如此多姿美丽,这样的形容还未曾长成,待到长大了又是如何的倾城绝色,太子即便是好美妇,可是见着了许倾落这样超出了一般美人范畴的美色,他不介意接手一个年少还没有被调教成熟的,毕竟这么美的少女,他很期待对方亲手在自己掌心中绽放的样子。 “许姑娘言重了,这些家仆只是没有见过如此美人,因此才会一时进退失据,白山,你怎么能够唐突佳人,退下!” 秦恒望着许倾落的眼神,像是一条见到猎物的野兽一般,带着垂涎,带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挡在许倾落身前的那个名为白山的精悍男子不做声的移开了自己的身子,许倾落直接迈步。 她觉得自己真有些装不下去了,身后那几乎要将她扒光了的视线,让她心底格外的想要杀人,不对,太子这个人,简单的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最好是让他经历最不愿意经历的一切。让他失去一切地位尊荣,跌落尘埃,对太子那样的人来说,失去太子的地位尊荣,比起失去生命还要痛苦。 秦恒目光舔舔着许倾落的背影,在她的腰背位置流连了一番,然后唇角勾起一抹自诩风流的笑:“美人总是有些脾性的。” 将有脾性的美人驯服,想来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他这样想着,紧走两步,追上了许倾落:“许姑娘,等等......在下。” 许倾落一路忍着某人的骚扰,几次差点忍不住直接给那个像是苍蝇一般在耳边喋喋不休的秦恒下毒。下剧毒。 最后她还是忍耐着和秦恒一起到了许府。 远远的,许倾落便看到了往府门外走的琅晟。 对方也看到了她,琅晟面上先是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下一刻眼神落在许倾落身侧的秦恒身上,男人下意识的皱眉,眼中是若有所思。 下一刻,男人顿住的步子迈开,并且迈开的步伐加快,向着许倾落和秦恒而来。 秦恒望见琅晟往这边急走,眉梢一挑,伸手便要去拉许倾落的手。 他还没有拉上许倾落的手,眼中已经现出了一丝丝志得意满。 若是真的像是情报所说的一般。琅晟在意这许家女...... 秦恒以为自己的动作出奇不意,殊不知许倾落避他如避蛇蝎,一直防着呢,许倾落的手技巧性的一甩,秦恒不止没有拉住她的手,甚至手腕处穴位一颤,闷哼一声,软了五指。 许倾落直接向着和琅晟相对的方向快步迎上。 少女拉住皱着眉头的男人的手,笑靥如花:“阿晟。” 太子的眼神像是沾染了毒液一般,对上了琅晟。 琅晟自然认出了太子,正是因为认出了,他才觉得心头有火升起。往日里除了战场上的事情之外,多余的事他不管,所以即便是对皇帝尽忠,对太子这个储君带着善意,也只是习惯性的尽忠职守心理作祟罢了,直到许倾落提醒他,这一次在京城中呆了不少时候,琅晟没有刻意去打听,关于太子的某些爱好,却也已经入了他的耳中。 太子好美妇,不是多么不得了的爱好,但是终究是德行有亏。而现在,太子接近许倾落...... 琅晟往许倾落身前站了站,隐隐的挡住太子望向许倾落的视线,对着太子那淬毒的警告的眼神,丝毫没有退却之意,琅晟正要开口说话。 “太子殿下,原来您在这里,陛下刚刚在找您。” 公子衍出现在门口,对着秦恒躬身道。 太子不甘的望了许倾落一眼,留下了一句话:“许姑娘如此绝色,琅将军好福分。” 如此绝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消受的起的。太子意有所指道。 看着太子和公子衍一起走的没了影子,琅晟便要从许倾落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 许倾落握紧了。 “放开!” “不放!” “我让你放开。” “我就是不放。” 许倾落甚至将自己另外一只手一起抓了过去,双手握住男人的一只手,带着些委屈:“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牵手?难道你不喜欢我了?” 男人深深的望着许倾落,沉默了半晌:“我很想你。” 他很想她,而她,男人不得不承认,方才在见到许倾落和太子一起出现的时候,在担心许倾落被太子看中而损毁了名节的担忧之外,有一部分,是嫉妒,他很想她,想的几乎是在知晓自己会陪着圣驾到五洲城开始,便时时刻刻的盼望着这一刻,天知道当他将皇帝护送入许府之后,转眼却发现许倾落没有跟上的担忧,天知道他冲出许府时候是多么的焦虑。 而许倾落,和太子一起回来的。 他不是怀疑许倾落对太子有什么心思,许倾落不是那些追求荣华富贵的女子,许倾落这样的女子,不是这些能够拘束的住的,他只是,只是嫉妒了,也只是有些自卑了。他虽然是一品大将军,但是除了那一个一品的名位之外,能够给许倾落的很少很少,在京城,一个一品大将军,说实话,很多贵胄人家都看不上眼。 从前不曾在意,此刻望着许倾落更加美丽的容颜,更加璀璨的笑容,却在意了起来。 她值得更好的。 而他,给予她的,不是最好的。 许倾落抬眸。直直的对视上男人深邃的眸子,她不会读心术,所以无法准确读出男人的复杂心思,但是,她只要知晓男人真心便足够了。 方才心间因为太子的出现而产生的压抑冰冷,此刻化为了一阵阵的暖意,少女蓦然间笑出了声,在男人瞪大了的眼睛中,将袖子中已经准备了许久的东西,悄悄的塞到了对方的手中:“我的答案,在这里面。” 百草跑出来喊许倾落,府中许良和许母都忙不过来了。皇帝还有皇帝随驾的人太多,都要一一安排,让许倾落赶快去帮忙。 许倾落应了一声,又看了琅晟一眼:“记得看呀。” 转身提起裙摆向着许府的大门里跑去。 琅晟望着许倾落那有些异样欢快的背影,半晌,打开了手中被自己捏的紧紧的锦囊,男人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那是一方帕子,帕子上几枝枫叶火红,一叶扁舟翩跹,绣纹精致,线条紧密,图案勾勒的格外好看,最重要的却是那下面的小诗还有名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赠琅晟。 琅晟觉得自己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他张嘴,嘟哝了一声,自己都不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琅晟没有什么文采,不懂得大多数深奥的诗词,可是这句诗,即便是他这样不通诗文的,只是读上一读,也觉得唇齿间流淌着万般情意。 方才因为见到太子和许倾落在一起而产生的那一点子自卑忧虑的心情,一瞬间全都被抚平了,男人不知晓,自己通红着脸,唇角的笑咧开的有多么的大,多么的灿烂。 “大哥!” 琅威欢快的大叫声将琅晟从某种神妙的境地中唤醒了出来。 琅晟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帕子收入了袖子中。 琅威心思不在这里,没有发现帕子,也没有注意到琅晟异样红的面颊,而是眼睛四望:“我听说许姐姐回来了,许姐姐呢?” “大哥你有没有见到许姐姐,我想死她了!” 琅威比起以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样子确实是活泼了许多,可是这也太活泼了,琅晟轻轻的一敲琅威的脑袋:“你不是猴子,沉稳点儿!” 琅晟自觉没有用力,琅威却是捂住了脑袋,瘪了瘪嘴,有些委屈的道:“哪里是我不够沉稳,这不是这么久没有见到许姐姐,我想的慌吗?再者说大哥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临出京前几日你可是睡不着在府中连着好几日练枪练到半夜呢。” 琅晟的目光很凛冽,琅威讪讪的住了嘴:“好,好,是我莽撞了。” 琅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了,大哥,我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和许姐姐说,方才在城门口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将头脸全部用白纱包起来的女子,似乎一直都在注意着许姐姐,那个人的打扮行为奇怪的很,也不知道是敌是友,总之给许姐姐知道才好。” 琅晟眼神一凛:“回头吩咐几个人去左近看看,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要放过。” 许府作为迎接圣驾的地方,是很出风头,却也担了天大的危险与干系,其实他是不赞同许家如此进入所有人眼帘的,这样子突然而来的恩宠,太过了,也太急了。 琅晟的眼中有沉沉的思索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 皇帝虽然驾临许府,却是一直没有露面,也没有屈尊降贵的去唤许家人问询,许老夫人几次派人在皇帝下临的居所附近探看,若不是许倾落及时将人驱走了,恐怕早就被当刺客抓住了。 皇帝要住,随着皇帝而来的妃嫔,太子,还有那些个王宫大臣,那些个太监宫女,还有那些个侍从卫士,都是需要安排的。即便有许倾落帮衬着,许良和许母光是将这些人安置到各自的住所,便已经去累掉了大半条命,这皇帝驾临的风头是有了,这劳累也是成倍的,若不是不敢露出低落情绪,许良的脸估计都成了苦瓜了。 忙的脚不沾地的,直到傍晚才堪堪将所有人的住所给搞定,才以为能够稍微歇息一下,皇帝身边的太监过来吩咐了一声,皇帝要开宴,要在这驾临五洲城的第一晚。宴请所有跟着自己过来的大臣亲信们一起庆祝一下。 毕竟皇帝觉得白日里五洲城百姓们山呼万岁的样子很是诚心,可见他这个皇帝做的格外得人心。 当今爱财爱利爱名,本人不算英明,却一直向往着当青史留名的圣君贤德。 不过许倾落可以给他一个直接的答案,这位因为选了太子那样一位储君,一位对着漠北异族卑躬屈膝,谄媚到没有尊严的国君,当今别说是青史留名,不去跟着他那个看着就很有亡国之君风范的儿子一起遗臭万年就不错了。 许倾落心中再是不以为然,皇帝一声令下,还是要忙起来,忙着布置座位。忙着布置人手,忙着催促府中提前请来的城中各个酒楼中的掌勺大厨赶制菜肴,简直是快要忙晕了头。 灯笼一个个的挂起,许倾落看着这边可以了,转头便要指挥人将各个长廊中也布置好照明的灯笼,今夜参加宴会的,摔着哪个都不好收场。 只是下一刻,她眯起了眼睛,因为长廊黑暗中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放开!” “不要,琅哥哥,我好想你,莹莹好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月不见,莹莹几乎为你得了相思之疾,琅哥哥,莹莹对你真的是一片爱慕,不求为妻,不求长伴,只求一夕便心满意足了。” 许倾落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毒哑了那个不要脸的纠缠自己男人的复莹莹。 “琅哥哥,你看看莹莹,你看看我,我不美吗?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给我一点儿回应。” 复莹莹满面的情深,仿佛满心满眼真的就只是一个琅晟,大多数的男人在听到复莹莹如此说的时候,都是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估计也就答应了,毕竟不求为妻为妾,不求长伴左右,只求一夕满足,是个男人听着心里都不会不动容的。 可惜琅晟从来不是那大多数的男人,不是那些普通的男人,琅晟是什么样子的人呢?许倾落背地里可是称呼他木头的,别说复莹莹这个琅晟多有厌恶的女子主动求欢,便是许倾落这么个比复莹莹漂亮了那么多的绝色美人,一开始琅晟和她还没有定情的时候,那可是稍微碰触一下就能够让男人不满教训的。 许倾落到现在还能够清晰的记忆起琅晟一本正经脸的告诉她女子要注意名节,要注意男女大防,要爱护自己的样子。 许倾落此时心底是被两种相反的情绪侵占,一边是真气恨复莹莹的不知羞耻,那可是她许倾落看上的男人,复莹莹居然挖她的墙角,一次次的,还不罢休了。 一边却是因为相信着男人,想着男人那种正经严肃的性子,忍不住就停下了脚步,想着看复莹莹的笑话,她一点儿都不介意看复莹莹更多的笑话。 让她知晓,琅晟可不是普通的男人,想要拿下琅晟,色诱这种方式,根本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还很大的可能引得男人巨大的方案。 果然,下一刻琅晟便出声儿了:“复姑娘。在下已经有未婚妻了,此生只得落儿一人,不会再与其他女子有所瓜葛,身为未曾出阁的女儿家,请你自重!” 琅晟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满是沉冷,他也许是考虑到复莹莹的名声,也许是不想让人看到他和复莹莹纠缠,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惜复莹莹在今夜拦住琅晟开始,便已经是下定了孤注一掷的心思,别说琅晟还算顾虑她面子的劝说,便是他对她直接动手,她也不会就这么无功而返的离开! 许倾落的眼睛瞪大了,她听着琅晟口中的此生只得落儿一人,不会再与其他女子有所瓜葛的话语,听着这句世间最美的承诺,一时间只觉得整颗心都是软乎乎,暖融融的,像是浸泡在温泉水之中一般,舒服自在的要命。 不可否认的,每一个女人心中都存着一个梦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只得一人,只是即便是以着许倾落的骄傲,在她和琅晟两个人不曾成婚的情况下,她也不曾真的郑重要求过琅晟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她总是想着,与其要求琅晟,不如自己努力牵住他的心,让他日后离不开她,让他日后自然而然的做到只得她许倾落一人。 当然,琅晟现在的地位,只得许倾落一个很难,但是许倾落相信自己,相信这个男人,相信即便这个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几乎是常态,自己与琅晟只要愿意努力,日后也是会如同许良和许母一般只得两人一生一世的。 她从来没有想到,琅晟自己,原来也早早的便将这个心思放在了心中,没有想到,琅晟能够给予她这么大的惊喜。 琅晟是对着复莹莹说的这句话,这句话是男人的真心话,不存在任何的欺瞒哄骗,他也学不会欺瞒哄骗女子,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承诺,她都信。 “许倾落,许倾落,又是许倾落,琅哥哥你心里眼里全是许倾落,你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可是你又知道许倾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吗?你又知道许倾落值得你如此?” “琅哥哥,你只是不知道许倾落的真面目,等到你知道她的真面目之后,你便知晓她不值得你为她守身,她不值得你为她用心,琅哥哥,你看看我的手,我的手没有了,这都是许倾落害的!那个毒妇和公子衍合伙害的!” 琅晟已经是复莹莹最后的退路了,从复明前将她说关便关,从复明前将那个侍妾生的小贱人带到身边开始,复莹莹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她想来想去,只有琅晟才能够让她从现在这种境地中脱身,她从前是备受宠爱的城主千金,她无法想象自己要居于庶妹之下的日子。 不论如何,她一定要抓住琅晟,抓住这最后一个机会。 许倾落静静的站在那里,稀疏的枝叶遮掩了许倾落那被浅浅月色勾勒出的一点影子,她站在那里听着复莹莹在琅晟面前将自己百般诋毁,有些是复莹莹的夸大其词,有些则是她确实做过的,复莹莹将琅晟离开后许倾落做的所有事情尽数都说了,说了许倾落和公子衍的‘狼狈为奸’,说了许倾落将自己的手骨踩裂,导致手骨畸形,说了许倾落陷身官司,谋害许良的子嗣,说许倾落害死许微婉的母亲,总之怎么坏怎么说,往许倾落身上泼脏水泼的不亦说乎。 复莹莹的喋喋不休说实话真的是很吵,许倾落有不知道多少办法让复莹莹闭嘴,甚至只要她此刻走出去,不需要多说一句话,琅晟也不会多听复莹莹一句话,可是,此时此刻,许倾落想要让琅晟听完整,听清楚。 琅晟能够当着复莹莹的面说出一句此生惟独她许倾落一人,那么许倾落也便想要琅晟真正的知晓自己,了解自己,她愿意为了琅晟的那句话,给予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复莹莹本来说的格外的激动。仿佛许倾落真的像是她嘴里说的一般十恶不赦,她的眼睛都在发光,她的脸颊都带着异样的红润,她那仅剩下一只的手伸直忍不住挥舞了两下,连她自己都相信了,许倾落必然便是她嘴里狠心毒辣淫荡心机深沉的女子,一无是处,不值得任何人爱慕的女子。 可是当复莹莹的目光偶然对上琅晟的眼睛的时候,她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一个英俊硬气的男人却有一双格外好看的眼。 琅晟的眼睛好看便好看在很清,很黑。很深,总像是蕴含着某种神秘的情绪一般,夜晚看来恍如天空中高缀的那一枚枚寒星似的,可是此刻,这双眼很冷,很凛冽,仿佛是在呼啸着狂风暴雨,呼啸着冰雪寒冬。 “琅哥哥......” 复莹莹从嗓子眼中卡出了这三个字,面上现出了些许的惊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此刻这么害怕男人,明明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即便身为大将军,也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武夫,明明她先前觉得只要没有许倾落那个搅事的,自己一定能够成功将面前的男人拿下,她觉得自己只要好好的将许倾落的‘真面目’抖搂出来,男人便会对那个女子弃之如敝履,可是此时此刻,她突然间便没有了那么一些开始时候莫名其妙得来的信心。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在男人的眼中,仿佛是一个小丑一般,方才倾尽全力的表演,在男人眼中,便是最无趣最拙劣的表演。 “说完了?” 琅晟的面色发冷,望着复莹莹,像是望着一个死人一般:“说完了的话,复小姐就请回。” “琅哥哥,不要赶我走,我说的都是实话,许倾落那个女人真的心机深沉,心肠狠毒,手段可怕,她不是良缘,她配不上你。” 复莹莹大喊出声,琅晟皱眉:“复小姐,女子在背后道人是非,这便是复家的家教吗?若是复小姐再挑拨是非的话,那我只能够让复城主好好的管教一下自己的女儿了!” 琅晟这便是直接表现厌恶了。 他现在对复莹莹,连一丝半点儿的耐心都没有了。 听着琅晟的话语,复莹莹先是面色一僵,不敢相信对方会如此对待自己,下一刻,她咬牙,心底恨极,凭什么许倾落那样狠心毒辣的琅晟不在意,自己只是说上两句对方就威胁要将自己送到复明前跟前亲自质问? 若是真的那样的话,这里皇亲贵族甚多,被人知晓了,复明前一定会生气复莹莹又给他丢脸。她复莹莹根本就是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这极愤恨的情绪让复莹莹这一瞬间都忘记了害怕,伸手向着琅晟抱去:“琅哥哥,莹莹已经被许倾落那个狠毒的女人害的没有了一只手了,如果连你都不怜惜莹莹的话,莹莹真的是生不如死,求求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琅哥哥,既然你不愿意给莹莹一夕之欢,那你抱抱莹莹,莹莹是真的喜欢你的,从听到你在战场上的事迹开始。我便从心底敬佩你爱慕你,我只是控制不知自己的感情......” 复莹莹逼近,琅晟却是后退一步便要躲开复莹莹。 复莹莹心里发狠,为了琅晟的不解风情与不识好歹,她脚下猛的一绊,向着琅晟身上重重扑去。 复莹莹这一下是势在必得,她早就看准了地方,男人身后此刻挡着重重廊柱,根本没有多少躲避的空间,她看似是要扑琅晟,实则手中准备已久的药粉便要洒落。 琅晟不想要复莹莹碰到,复莹莹便是再如何对准了扑也是无用的。复莹莹心中早就有第二手准备了,虽然一开始她不觉得自己需要用上,即便断了一只手,她也是个身份高贵的美人,可是琅晟的表现让她先前的自信尽数损毁。 所以在琅晟再次狠心避开她的时候,复莹莹踉跄着撞在了廊柱上的同时,她仅剩下的那只手也跟着扬了起来。 既然琅晟不愿意和她你情我愿,那便只有造成既定事实了,皇帝就在这许府,只要自己和琅晟发生关系,凭借一个五洲城城主千金的身份,她复莹莹一定能够得到皇帝赐婚。嫁给琅晟做正妻,到那个时候,琅晟是肯也要肯,不肯也要肯了。 复莹莹心底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将要得到的一切,只要她成为了琅晟的正妻,那时候复明前要哄着她,那个小庶女哪里来的还要回到哪个洞里呆着,许倾落,公子衍,这些人她都可以借助将军夫人的身份去报复。 只是复莹莹的所有盘算被一只手拦住了,一只纤细秀气,莹白如白玉般好看之极的手。紧紧的扣住了她的脉门,五指无力,掌心中那药粉无论如何也撒不出去。 “你......” 复莹莹瞪大了眼睛,望向这个突然出现坏了她好事的人,此刻她想要尖叫:“许倾落,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放手!” 下一刻复莹莹的声音被惨哼声截断,她被许倾落捏在掌心的手腕一阵剧痛,钻心刺骨的痛,她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望着许倾落,眼中现出了深深的恐惧。她脑子中想起了许倾落第一次踩碎了她手骨时候的狠辣,想起了许倾落看着她被断腿的无情。 “不要,不要......” 复莹莹嘴里无意识的喃喃,声音颤抖。 许倾落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掰开了复莹莹的五指,从对方掌心中取出了那被扣紧了有些汗湿的药包,在复莹莹惊恐的目光中,随意的把玩了两下,嗤笑了一声,将药包凑到了复莹莹的唇边:“复小姐,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原来这就是官家千金的做派......” “许倾落,我是城主女儿,圣驾还在这里,你,你不能够杀我!” 此刻许倾落眼中的冷冽让复莹莹有种对方会杀了自己的感觉,她害怕的双腿颤颤。 “杀你?我还嫌弃脏了手。” 许倾落在复莹莹松了口气的表情中,一字一顿:“最后警告你一次,琅晟是我的男人,若是你下一次再做一些小动作,再纠缠不清的话,我是不屑杀你,但是我能够让你另外一只手也断了,我想没有双手的复大小姐。应该有不少人期待。” 许倾落话音方落,手轻轻一推,将复莹莹推开了好几步:“滚!” 复莹莹咬牙,甚至不敢对着许倾落放一句狠话,也不敢问许倾落要那包药粉,反正那药粉上没有什么标志,即便是许倾落知晓那是什么她到时候不承认便是了。 复莹莹不敢承认,她实在是被许倾落整治怕了,低垂着头,匆匆的向着黑暗中跑去,只是心中发誓,日后一定一定要报今日之辱。 —— 黑暗的走廊间。只剩下了琅晟和许倾落两个人,两个人一开始都沉默着,有若有似无的尴尬在蔓延。 半晌,琅晟先出了声:“复莹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格外的低沉,压抑的很。 许倾落明明想着要给琅晟一个真实,给他一分公平选择的机会,可是此刻听着男人戴着压抑的声音,心底突然就来了气,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真的就看不上她了? 晚了,她许倾落看重的男人。便是怎么样也不会放手的,琅晟之于许倾落,早就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许倾落心底想着这些霸道的心思,嘴里却是说的黯然:“对,复莹莹说的那些,大部分全是真的,我是特意踩碎了她的手骨,害她左手畸形,是我将计就计,在周氏和许微婉陷害我的时候,反而将她们反设计,将周氏送入牢狱,我是没有同情心,没有让那胡氏母子入许府,最后让胡氏铤而走险,竟然做出杀子之事,将军,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狠心毒辣?心肠冷厉?” 琅晟静静的看着许倾落,在许倾落几乎要装不下去的时候,男人蓦然间伸出了双手,将少女揽入了怀中:“落儿,抱歉,是我无能,是我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在你身边保护你,是我的错,你不狠心,我只恨自己不能够给你足够的保护,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你自己脏了手......” 琅晟说的是真心话,他如何会认为那个为了救治瘟疫病人几乎不眠不休的少女是个狠心绝情的?他如何会相信那个在淮县城破之时,宁愿死也不愿意屈服的少女会是个阴毒之人? 复莹莹手骨碎裂畸形,琅晟相信定然是复莹莹挑衅许倾落太过,胡氏母子不能够入许府,甚至最后胡氏杀子都与许倾落无关,根本原因是胡氏自己贪心不足,自私冷酷,不是许倾落逼着她杀了自己的儿子的,许倾落若不是机敏的话,那公堂之上被关进死牢斩首的就不是胡氏而是许倾落了,只要想到这点,琅晟恨不得将那胡氏从坟墓拖出来再杀她一次。 还有什么周氏,与他何干? 听着男人真心实意的话语,许倾落的心头一颤,男人贴的她很近很近,近的她几乎忍不住为了男人怀抱的温度而流泪,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男人,对她竟至于此。 “落儿,是我的错,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许多,我这一次来五洲城,会亲自和许伯父提亲,我要让你堂堂正正的成为我的妻,我要成为你的夫。” 许倾落慢慢的弯起了唇角:“好,我等着你......” 不论琅晟是否给许良提亲,在许倾落的心中,他早就已经是她唯一的夫,她很庆幸自己是他心中唯一的妻。 这一世,有这样一个男人,自始至终站在她的身后,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收获。 他是她的夫,也是她寻觅太久终于寻到的珍宝。 正在许倾落和琅晟两个人互诉衷情的时候,对面传来百草的声音:“小姐?小姐你在吗?” 许倾落有些遗憾的和琅晟分开,应了一声,真是可惜不能够和男人多抱一会儿了,说实话,她现在对男人的怀抱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留恋了。 百草一听到许倾落的声音便向着这边跑来,看到琅晟的时候有些讶异,不过也顾不得多言。对着琅晟简单一礼,便直接对许倾落说出了来意:“小姐,前面有几位大人的座次下面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老爷让你过去一下。” 许倾落皱眉,却也知道那边的事情耽误不得,转头对着琅晟低声道了一句:“回头我们再聊。” 琅晟自然不会不应的,他也担忧许家迎驾还有布置宴会的事情,担心许家没有经验出差错:“我跟着一起过去看看,京中跟来的几位大人我还算是熟悉......” 许倾落按住了琅晟的手:“你在这边别告诉我是无聊没事,身为保护陛下的人,怎么能够跟着我去忙那些个琐事,放心。公子衍将不少忌讳都告诉我了,不会出差错的,你还不知道我?只有我给人吃亏的,哪里有别人给我亏吃的?” 许倾落跟着百草离开了,琅晟站在长廊尽头,望着许倾落的背影完全消失了,也舍不得移开丝毫目光。 他眼中的温柔,似乎能够将人溺毙在其中。 “看你的样子,这一次,是动了真情?” 身后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琅晟面上的温柔一敛,化为了冰冷。他转头,望着那一袭在夜间格外显眼的白衣:“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这里自然是有正事要做了,比如说,帮许姑娘解决一些必要的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衍的声音停顿,因为扣在他咽喉处的手,他收起了面上的笑容:“琅将军,过河拆桥也不是你这样的,你离开的这两个月,可是我一直帮你照顾着许姑娘的,若是没有我的话,恐怕她现在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琅晟猛的收回了自己横在公子衍脖颈处的手,眸色深沉:“我更加相信若是没有你。她未来会减少比现在多的多的麻烦与危险!” “公子衍,我警告你,许倾落不是你能够利用的对象,从现在开始,离她远远的,否则的话,方才那一下我不会再留丝毫的手。” 琅晟这句话说的格外的认真,其中的杀机便是傻子都能够听的出来。 公子衍的眉头慢慢的皱起,眼中的神色凝重:“琅晟,你为了她居然警告要杀我?” 琅晟沉默不语,便是默认。 公子衍几乎想要笑出声来了,他的眉头扬起的弧度很高,一字一顿,带着警告:“琅晟,琅大将军,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是得圣宠被所有人尊敬崇拜的大将军,你不要忘记了你真正的身份,我刚刚问你是否对许倾落动了真心,难道还成真了不成?” 许倾落不知晓自己离开之后公子衍和琅晟之间的谈话与纠葛,她的心情还算是很不错,毕竟男人对着复莹莹所诉说的那句承诺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而且决定一直记在心中呢。 百草显然发现许倾落的好心情了,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几次忍不住想要问问自家小姐和琅晟是说了什么心情这么好,最主要她和夫人一样关心小姐和琅将军的姻缘呢,只是想到前面宴会中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许倾落过去处理,她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等到回去再和问,相信小姐一定会告诉她的,她也好告诉夫人安心。 这样想着,百草的脚步越发的快,她只顾的上脚下,却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影,还是许倾落耳聪目明,一声小心从嘴里溢出,伸手一拉百草,小丫鬟踉跄着被她拉到了身边,而小丫鬟正对着的方向,哎呀一声,一个女子连着手中的东西一起摔在了地上。 许倾落和百草还没有说什么,那个最先从角落中冲出来的女子已经先发制人,开口便直接问罪了:“你们是哪边伺候的人,这么毛手毛脚的,不长眼睛吗?害的殿下的衣物都给掉地上了,若是磨损了一个角,你们一个个的赔得起吗?拿命赔都赔不起!” 只是一听这番跋扈言辞,许倾落便知晓对方定然是跟着圣驾过来的宫女子其中一人,只是不知道是真的月黑风高不长眼睛,没有看出来自己不是什么下人,还是另有心思? 许倾落望了一眼自己头顶两侧挂在一棵棵大树上的灯笼,看着那个还在大骂试图将人都引过来的宫女子,嗤笑一声:“我是不知道你是哪位殿下身边的人,只是既然你这么急。急的眼睛和瞎了一般都顾不得看路也要赶时间,怎么现在倒是有时间和我们歪缠。” “你!” 那骂人的宫女被许倾落毫不客气的话说的脸色一僵,她猛的抬起头,瞪着许倾落:“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只知道你不是宫里来的主子,伺候人的下人倒是骂起了这许家正经主子,我倒是不知道姑娘究竟是哪位主子宫中的下人,如此跋扈不讲情理,也不怕给自家主子面上抹黑。” 许倾落一步步走近了那女子,百草早在一边吓呆了,在她心中,宫中来的人,别说是主子,便是宫女太监都是得罪不起的:“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 百草下意识的拽住了许倾落的手,想要她别去招惹对方。 许倾落反握住百草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走到那已经站起了身子的宫女子身前,在对方瞪视的眼神中,蓦然间勾唇一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真不知道我的身份还是假不知晓自己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但是,我想提醒你一句,想要算计人,小心最后将自己给算计进去!” 许倾落前世在宫中经历了多少,即便这个女子看起来真的就是个比较跋扈的,即便圣驾中的人应该不会有人专门针对她。许倾落还是觉得小心无大错,有些事情,多想想不花费什么,总比完全不想结果无缘无故成了哪个的替罪羔羊的好。 许倾落在那宫女子隐隐带着惊恐的眼神中,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招呼了百草一声,便向着宴会的方向而去。 身后果然没有人追来,许倾落的面上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百草到底忍不住问出了口:“小姐,不会有事吗?听那个女子说的,好像是哪位殿下身边的人,万一得罪了她......” “事情一味的躲避没有用,有些事情,找上了头,便只能够面对,最好能够给予对方迎头痛击,人家已经将我们当做了软柿子捏,这个时候,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人更加的利用陷害的顺手,还不如让对方心中惊疑......” 那样的话,对方应该会多做一些准备的,其实很多谋划,越是精细,越是经历了太多手,越是想的多,越是容易被查出来,后宫中的那些个手段,许倾落一直以来觉得最可怕的不是各种精密算计,而是那种粗暴的直接以力压之的手段。 若是一个人害人还需要动用各种手段,正正说明对方的力量不如你想象的大,起码不能够做到一手遮天,想要害谁便害谁。 许倾落不知道对方那一声殿下究竟是真是假,究竟是哪个,这一次随着皇帝过来的儿子只有两个,一个太子,一个九皇子,太子那边白日里和自己有过交集,可能惹来一些事情,九皇子那边的话——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转首,眸色深深的望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若是那个女子真的是九皇子身边的人,也许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她刚刚从那女子的身上,恍惚间似乎闻到了一点异样的气息,只是因为那气息太浅,到底无法分辨出来是什么东西。 “小姐?” 百草不知道许倾落看什么,也不知道许倾落方才那些话语究竟有什么所指,只是因为许倾落话语中的沉稳镇定,不知不觉的,她也觉得不再那么害怕了。 “算了,走。” 许倾落失然一笑,对着百草吩咐了一声道。 无论那个宫女是谁的人,和自己相撞是巧合还是意外,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罢了,她许倾落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灾厄,也不在乎再多几个敌人的。 —— 许倾落好容易帮着许良指挥着家中的下人,将宴会上的座次安排,酒水菜肴上桌的顺序时间都安置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就可以宣布开宴了,许良到底忍不住问了许倾落:“落儿,你看我们这边是不是还是布置的有些太过简陋?陛下开宴,怎么的也应该有歌舞之类的助兴,还有那些个菜肴酒水,也都只是城中酒楼买来的,哎,万一陛下不满意了......” 许良只要想到自己看到的跟着皇帝身边的那些个排场,便越发的觉得心虚,自家这园子先前看着是很好,也想着不求和京城相比,总是不会失礼的,但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那些个讲究,那些个眼神。让许良开始惴惴。 他倒是不求着将皇帝伺候舒服了让许家如何如何,他脑子一直清醒的很,自家只是普通人家,唯一不同的就是开着间药铺有两手医术,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的饭,皇帝的恩宠,许家消受不起的。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皇帝不满意,到时候没有恩宠便罢了,反而是惹来祸事,那才是真的不值得呢。 许倾落眼看着许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底心疼,自家父亲为了这个迎驾的差事。操了多少无谓的心,也只能够盼望着皇帝在这边好好的安安生生的过上个几日,趁早滚蛋了。 心底想着,嘴里却还是小声劝慰:“爹,陛下既然来我们许家,自然是知晓我们许家的,说实话,我们现在这个园子已经是很尽力了,再多的,别说我们拿不出来,便是拿的出来,也是不敢的,对圣人来说,异样的富贵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更重要的是,你这么对皇帝百般上心讨好,你要求的是什么? 这位圣人多疑,许倾落相信他来之前一定将许家查的底儿掉,园子还可以说倾尽家财,若是再将那菜肴酒水准备的超出,将宴会再办的富贵多少,许家可就是在皇帝眼中留影儿了。 那影儿可不是什么好影儿。 甚至有可能将琅晟给牵扯进去。 这些事情这些忌讳,许倾落一直都是有数的,否则的话她不会断然拒绝那沐卿谴人送来的黄金万两,也不会一开始对公子衍‘帮’的这个得到圣驾降临的忙那么不以为然。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许家的平静安宁稳定才是最好的,再多了,就是烈火烹油,放到火上炙烤了。 尤其是许家现在和琅晟扯上了关系,一举一动,更是要小心再小心。 许良听着许倾落话语,转首望向灯火红烛间看起来已经有些繁华样子的宴会场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对,落儿你说的对。是我想的多了,现在这样已经是我们许家尽力了,想来陛下便是知道也不会怪罪什么的。” 许良说着说着话,表情已经是刻意的舒缓了。 —— 已经有跟着皇帝到五洲城的官员贵族陆续的上了席,这些人面上都是一副端着的表情,尤其面对那些五洲城本地的官员豪绅的时候,更是眼睛落在头顶上去。 五洲城的官员豪绅心底愤愤,却是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连名义上五洲城地位最高的城主,面对京城中来的官员,便是面对一个翰林院的学士,都是一副小心赔笑的表情,俗话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京城中来的官员,再是品级低。能够跟着皇帝来这里走这么一遭,就说明对方在皇帝面前还是有那么一些面子的,只要是在皇帝面前有一些地位,能够说上一些话的,便都是复明前不得不低头的对象,只是他的这一番作态,不止是让京城中的官员瞧不起,便是五洲城中的那些个官员豪绅都觉得面上无光。 复莹莹低垂着头,远远的坐在女眷那一席上,复夫人紧紧的看着她,不让她再往外走一步,她方才去找琅晟是费尽了心思的。毕竟这段时日复明前和复夫人都对她看的很紧,可是到底还是失败了,现在坐在这里,复莹莹觉得难堪的很,觉得周围每一个人都在议论她,笑话她,都在谈笑着她的断手,她还听到了那些人对复明前那钻营态度的取笑,她的面色涨红,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什么,因为连复莹莹都看不上复明前那将自己面子全部踩到地底下的行为。 她握住了拳头。明明她从前是五洲城所有人羡慕的城主千金,明明复明前从前在皇帝面前还有些面子,可是这一切都被许倾落和许家给破坏了,从许家和许倾落来这五洲城开始,她们复家就再也没有安宁了。 许倾落,许倾落! 复莹莹眼中是深切的恨意:你怎么不去死!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大半的人都已经入了座,这宴会在京城中住着的那些个官员贵族们确实是不够热闹不够豪华,但是许府的安排却是有不少人点头。 一个没有官员出身的许家,能够没有丝毫差错的将一位位官员按照品级,按照职司安排座位,能够到现在还没有出什么差错。那些个丫鬟婢仆都算是礼仪得当,还有这园子中很有江南风光意味的精致,那一个个精巧漂亮的灯笼挂在廊下,只是这些,便也让人体察出其中的用心了。 皇帝突然改变主意来这许家,起码没有太糟糕。 有人忍不住说起了许家,有人起头,自然也有人接着,说起许家,倒是有几位想起了几个月前皇帝下达的褒奖淮县许氏女的旨意:“只是不知道是否便是这个许家。” “那许氏女听说医术高明,这许家听说开着一间药堂,估计就是的。否则的话,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许家,也不知道何德何能......” 毕竟许家的功劳虽然是有的,若是没有人上达天听,别说赏赐荣宠,最后很可能出了岔子连身家性命都丢了,偏偏许家却就这么好运。 “也许是人家朝中有人。” 有文官眼神暧昧的扫了武将那一席一眼,琅晟虽然在皇帝的面前没有对许倾落的事情多说,但是朝中最不缺少的便是人精,许家的恩宠,琅晟在其中可起了不少作用。 琅晟身为武将,天然不得文官的喜欢。这一下子,更多的人加入进来讨论,都说女人的八卦心强,其实男人八卦起来,有时候也是挺热烈的。 复明前听着周围人议论许家,议论许倾落,只觉得心底一阵冒火,他看似笑着,在别人问起的时候随声应着,实则心里发狠,议论,说,许家现在的风光都是借了复家的,但是不是许家的就是不是许家的,等会儿,不论是许倾落还是整个许家,现在被人看的有多高,等会儿摔下来便有多惨。 复明前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许倾落望着那看起来还算井然有序的宴会,松了口气,也不用这些人多满意,只要挑不出明显的岔子,她便算是完成任务了,要不怎么说这是烫手山芋,将皇帝迎入府中。不止是迎着皇帝,还连接跟着皇帝身边那些个官员贵族妃嫔宫人,更是要应付皇帝的想一出是一出,简直就是太糟心了。 大多数的人都入了席落了座,就等着皇帝了,琅晟没有来,他是带着手下的那些个士兵布置防护,越是这种开宴会的时候,他便越是坐不下,越是要小心谨慎。 许倾落又多了一个对没事找事的皇帝不满的理由。 许倾落没有等到皇帝入席,顺利开席,反而是等来了一批气势汹汹的侍卫宫人。 “许姑娘是吗?” “我是。” 许倾落眼睛微微一眯。面对着这明显看着便是来意不善的一大队人,心底不止不害怕,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从遇到那个宫人开始,不对,从皇帝下令办宴会开始,许倾落心底就有些莫名的焦虑与疑虑,她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却无法准确抓住,而现在头顶上的剑落下来了,她反而是能够想办法避开了。 领头的太监首领面色阴冷,手向后一挥:“来人,给咱家拿下!送到慎刑司王公公那里。好好的审一审!” 百草吓的脸色全都煞白煞白的:“我们小姐没有犯罪,凭什么,凭什么抓我们小姐......” 她不知所措的望着这一切,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就要将自家小姐拿下,即使心里怕的要死,却还是努力大着胆子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那慎刑司,她虽然不知晓是个什么地方,只是听一听就觉得发寒。 那领头太监眼中一阴:“大胆贱婢,看你和许氏亲近,便一起去那慎刑司——” “公公!这里是许家,不是皇宫!” 许倾落神色一冷,面对着往自己这边抓来的几只手,身子一晃,躲了开去,在对方面上带了怒意要再抓的时候,在那领头太监不屑的目光中开了口:“这位公公,小女不知道做了何事惹来这一番事情,但是小女想着陛下英明神武,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于人,也总不能够滥杀无辜,许家能够迎接圣驾是天大的荣幸,小女是许家的女儿,自然也是荣宠万分,这五洲城的人都知晓许家饱受圣恩,不论如何,小女还有许家对陛下都是一片忠心的,若是真的有什么错误,也定然是有所误会,小女想着公公也不想圣人无缘无故背上一个逼杀忠心之人的名声。” 许倾落这番话看似是在赞扬皇帝,其实是在威胁对方,不论皇帝是什么意思,许家迎接圣驾可是五洲城都看在眼中的,若是她许倾落就这么被抓去慎刑司,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给她说便要将许家给定罪的话,五洲城若是闹出什么来,皇帝不会如何,面前这个负责抓人的却不一定了。 许倾落在宫廷多年,知晓慎刑司是个什么地方,那王公公手下走一遭儿,没罪名也有了罪名,那地方,最多的便是冤死的和屈打成招的。 那边已经有宴会上的人注意到了这边,本来有人想要过来看看的,但是在看到那看起来来者不善带着侍卫与许倾落对面的太监总管之后,却是将自己的脑袋垂低,大家都不是傻子,心里都猜测着出事了,而复明前,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的喜悦,成了! 那边:“许氏!你敢威胁咱家!” 太监总管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公公,小女只是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能够出动这么多人,能够让陛下震怒至此,想来是出了大事,小女是真的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便是去了慎刑司也是无用,到最后不能够平息圣人震怒,陛下身边的人也不好过,小女不才,若是侥幸能够帮着陛下解忧的话,公公也能够得些看重。” 许倾落上前了一步,对着这位太监总管压低了声音道。 你好无好大家好,想要打动这位,只是威逼是不够的,还要利诱,许倾落没有那么多财宝能够利诱的了这些皇帝身边的人,便是真的有钱,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大的可能是养大了对方的胃口罢了,而且还会为许家招祸。 更好的方法便是将对方和自己绑上一条船,我的利益便是你的利益。而许倾落相信,只要给自己机会,只要有转圜的余地,不论是哪边出了岔子,她总会想到办法的。 “呵,咱家如何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的话,能够解决那么多太医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得公公,落儿医术高明,曾经在淮县瘟疫中救助了不少百姓,陛下也曾经御旨称其医术甚佳,妙手回春,九皇子身上的红疹。让落儿看看,也许就有办法了,若是得公公担心陛下怪罪的话,琅晟愿意为许氏女担保。” 琅晟匆匆赶了过来,顾不得身后身前人的目光,毫不避嫌的挡在了许倾落的身前,对着那太监首领抱拳道。 那得公公看了琅晟和许倾落一眼,想着许倾落确实是得过皇帝的御旨还有对方的话,又想到琅晟在皇帝面前近来的受宠,慢慢的将双手拢入了衣袖之中:“罢了,许氏,咱家便看在琅将军的面上将你带到陛下面前。若是你真的能够解除九殿下的苦楚,陛下自然不会亏待你的,若是不成的话......” 轻哼了一声,得公公那眼神已经告诉许倾落若是不成的话,结果也许比现在更难堪。 许倾落还没有说什么,琅晟却是压低了声音给许倾落吃定心丸:“放心,一切有我!” 少女转头望着男人端肃的表情,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点点的笑意。 她自然是不害怕的,不论今日是怎么个章程,陷害她的,总要付出代价。 得公公直接来抓她。许倾落可不会觉得没有缘由。 安庆帝今年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只是他从来不服老,或者说,每一个帝王,越是到了晚年,越是不服老,而能够证明一个男人还没有老,甚至比之年轻人也不遑多让的,最好的方法便是子嗣。 九皇子,安庆帝最小的儿子,今年只得七岁,据说是曾经国破的南国公主所出,天资聪颖,性子骄纵,最是得到安庆帝的宠爱。 毕竟九皇子出生的时候安庆帝后宫中已经多年没有子嗣诞生,他的出生,证明了安庆帝的能力,再加上那位南国公主的母妃据说长的倾城美丽,很是得皇帝的宠爱,九皇子本身也是俊秀可爱,他的受宠便也没有那么让人吃惊了。 只是现如今,正是因为这位颇为受宠的九皇子,许家陷入了生死之地。 琅晟想要跟着往内室这边来,被得公公阻止了:“里面是娘娘和皇子的住所,外男没有陛下的允许不得踏入。” 琅晟不得不停住了脚步,他望着许倾落,眼中全是隐忍担心,他的手握住成了拳头。 许倾落突然抬眸,给了琅晟一个微笑,一个安心的微笑,琅晟一愣。 下一刻,少女已然转身。 许倾落被那位得公公压着到了内室外的时候,听到了内室传来的一阵阵女人的哭声,看到了外面那些带着肃杀不善之气的侍从内卫,听到了里面一声声训斥:“一个个的,连九儿生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让你们医治了一番,九儿反而是越发的严重了,一个个废物,无用的废物,朕要你们何用,都滚出去给朕跪在那里,好好的想想九儿究竟是如何了,若是九儿真的出事的话,你们这一个个的,也不用活了!” 一个个太医打扮的人哭丧着脸狼狈的被赶了出来,许倾落默默的垂低了眸子,没有贸然出声,侧过身子,给那些个被罚跪的太医让路。 形势看起来很不好,连得公公都是面色一紧,许倾落心底却是松了口气,看来那所谓的红疹还没有要人命的地步,只要人没死,就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那位得公公自然是不知晓许倾落心中的放松了,他看着现在的情形,一时间有点儿踟蹰是否要让许倾落一试,许倾落抬眸一看对方的面色犹豫便知晓了对方的心思,凑近了些:“这位公公,富贵险中求。” 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不同。宫女只要不是承幸于帝王,到了二十五岁便可以放出宫去,在宫外若是运气好,还很是能够得到一些好的姻缘,毕竟是宫中教出来的规矩呢,内侍则不同,这些个内侍都是无根之人,没有妻儿子孙,年轻时候也不得放出宫,一辈子到了老才有可能求得恩典回乡,还要手中有足够的银钱才不至于出去饿死。 而大多数连一个恩典都求不到的,身边也没有足够银子傍身的自然是被送到那些个安置年老太监的所在等死了。 所以,只要是太监,只要有往上爬的可能,大多数的,都拒绝不了那份诱惑。 得公公望着许倾落的头顶,半晌,听着里面越发大的训斥声,皇帝已经开始拿着身边的那些个内侍宫女撒气了,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挨着,若是不让皇帝解忧的话。 得公公他冷倪了许倾落一眼:“且在外面等着,今日如何,便看你的造化了。”这却是定下了会将许倾落好好的带进去见皇帝顺便给九皇子诊治的事情了。 正如同许倾落所说,富贵险中求,得公公年少的时候也是经历过瘟疫的,那是真正的十室九空,那个时候多少名医去了,甚至也有京城中的太医过来,结果除了稍微救下了两三个得瘟疫症状轻的之外,该死多少的人还是死了多少,得公公看过琅晟的奏折,也看到过皇帝的批复,甚至他手下的小内侍也在今天上街打听事情的时候确切的看到了不少的淮县人,所以,许倾落保住了淮县大部分人的事情是真的,在瘟疫中,保住了大多数人的命,得公公对她的医术,比许倾落想象的其实还要相信。 许倾落不知晓得公公的心思,她只是看到得公公在对她说完了那一句话之后,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将手中的拂尘轻轻甩了甩,眉眼一个耷拉,已经是一副忧心焦虑的样子了:“陛下,小得子求见......” 许倾落看着那得公公满面感同身受的担忧之色进去了内室,看着人那慌乱中看似镇定的步伐背影,心底叹了一声,宫里的人果然是很会演戏,这一个个的,随时随地都能够变化好几幅面孔。 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音,却是听不清楚了,许倾落越发的垂低了眸子,反正等会儿对方必然会召见她的,毕竟九皇子在皇帝的心中很重,这么多太医都出来了,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掉一个机会的。 果然,没一会儿,得公公出来了:“许氏,陛下召见于你,陛下宽仁,你也不要懈怠了,若是有什么不当的,别说杂家没有提醒你。” 许倾落顶着身后那些疑惑的目光,提步跟着得公公往内室中走去,一进去,她就先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儿。 “你说你能够救治九儿?” 一个苍老中透着压迫的声音传来,许倾落跪地,双手伏到地上,掌心向上,行了一个大礼:“民女许倾落见过陛下万岁,民女不敢说十成把握,但是若是让小女现在便给九皇子诊治。起码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七八成的把握,这样的话其实已经是十拿九稳的意思了。 安庆帝皱眉,本来对许家就不满,现在听着许倾落这么信誓旦旦的话:“一个小姑娘,不要以为侥幸在瘟疫中逃生,救治了几个人便觉得自己如何了不得了,朕先前以为你们许家也算是沐过皇恩,还算是知礼,现在九儿在你许家出事,你又口出妄言,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数罪并罚之说?” 许倾落现在知晓了自己为什么要被抓去给慎刑司的人审问了。闹了半天,只是因为在他们许家出事? 许倾落心底发冷发寒,眼中却不是畏惧,而是痛恨,她抬眸,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情绪,平淡镇定如水:“陛下,现在最重要的是九皇子,陛下对许家,多许家女究竟是要杀还是要罚,一切都等到小女看完了九皇子的状况再说。” 安庆帝有些讶异的望着许倾落,他本来满心的怒火,随时想要找人发作,可是许倾落却是丝毫不惧的样子,倒是让他的怒火不自觉的下降了许多,更因为许倾落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动人美丽的脸,陪着那双澄澈镇定不卑不亢的眸子,皇帝心底蓦然间便想到了许多年前另外一个美丽的女人那双冷淡倔强的眼。 “罢了,小得子,你且带着她去内室,若是真的能够治好了九儿的红疹,朕会重重赏赐,若是治不好......” 皇帝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那下面的意思却是明显的很。 许倾落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需要救治的九皇子,而是九皇子身边的女子。 “可怜的小九儿,他还这么小,他的身子一向很是康健的,怎么就一到了许家就得了这么可怕的红疹......” 一个穿着华贵服饰的女子坐在床榻边,拿着手帕捂着半边脸,声音中满是哀怜苦楚,即便被遮掩了大半的容颜,可是听着她那引人魂魄的媚惑声音,看着那巾帕下不时露出的容颜之盛,看着那被包裹在华贵服饰下有致的身材,便可以想见这个女人的容颜了。 “娴儿,你且放心,朕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九儿之人。” 皇帝随后进来了,却是伸手拥住了那女子的肩膀,冷声道,害九皇子之人? 许倾落心底越发的冰寒,那女人方才说的可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 “陛下,陛下您一定要找出害了九儿的人,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女人呜呜着,然后转身抓住了皇帝的手。 她的正面终于露了出来。 许倾落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可是她终究没有长成,还只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而那女子却仿佛是已经开放到了最盛之时的靡丽之花,只是看着,便觉得心神为之动。 名字中有一个娴字,九皇子的母亲的话,便只有一个人了,盛宠无双的曾南国公主,现皇帝宠妃娴贵妃。 许倾落抬眸,又望了那容颜极盛的女子一眼,下一眼看的却是那被露出来的需要救治的病人,七八岁的男孩儿没有丝毫生气的躺在床上,一张本来白净的小脸上全都是红通通的疙瘩,甚至有些还成了红色的水泡。鼓的发亮,似乎只要再稍微一用力,便会全部破了一般。 那紧紧闭合着双眼显然是陷入昏迷的孩子,那一张脸红肿的像是发过了的馒头一般看不清楚原来的面貌的估计便是九皇子了。 许倾落默默垂低了头,不论九皇子怎么1就沾染上了这种毛病,也不论他那位母妃是如何的口不对心,面上哀戚,眼中冰冷,面对儿子可能的死亡还这么一副精心装扮的样子,心理究竟如何,那都暂时与她无关,她现在最先要做的是将九皇子身上的红疹尽数消除。将人救治回来,毕竟她和许家所有人的命都还在皇帝的手里吊着。 许倾落坐到了榻上,伸手握住了九皇子与小脸一般,同样遍布红疹的小手,方才那位哭的急切的娴贵妃,自始至终没有碰触对方一下,这可不是一位正常母亲会做的。 许倾落心底估量着,指尖按住在九皇子的手腕上,寻思着对方身上红疹究竟是哪种,只是下一瞬,许倾落的鼻子微微一动,这种熟悉的味道。而且这一次味道大的多了,她注意到了九皇子身上的衣物,少女淡定的将眼神从九皇子的衣服上移开:“九皇子身子娇贵,他身上的红疹应该是因为过敏引起的,我估计是沾染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造成的......” 许倾落话音方落下,那娴贵妃已经是眉眼含冰:“大胆贱民,什么叫九皇子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我的九儿身边一向都是放着可堪信任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从来伺候的用心,哪里会让九儿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是真的有。那也是在你们许家沾染的,在京城皇宫,九儿可一向没有这些毛病的!” 娴贵妃眼底深处有一丝丝焦虑担忧甚至慌张害怕,许倾落心中疑虑生出,却没有和娴贵妃争辩什么,只是径自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还没有等到人反应过来,便是将九皇子的下巴一掐,丸药直接落入了男孩的嘴里。 “你给我儿喂了什么!” “许氏!” 娴贵妃和皇帝都是面色不好,只是原因估计是两种了。 许倾落的手始终没有从九皇子的手腕上移开:“陛下,那药丸能够让九皇子稍微退下一点烧,剩下的治疗我需要安静不受到丝毫的打扰。” 床榻之上。九皇子通红的面颊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去了一些红肿,这比什么样努力的说服都管用,方才那些个太医可是越是给九皇子用药,九皇子身上越是不好,一时间皇帝的面色大为缓和。 娴贵妃背对着皇帝,面色则是僵硬了一瞬:“陛下,臣妾不通医术,在这边也无法做什么,反而是耽误了治疗,想要回去佛祖面前好好的为九儿求恳一番,略尽心意。” 方才的激动,还有哀泣,仿佛都不存在了一般,娴贵妃现在明显很冷静。 皇帝没有注意,只是握了握对方的手:“娴儿,辛苦你了,你也守了许久,这边有朕。” 许倾落注意到娴贵妃眼底深处一瞬间闪过的厌恶。 “陛下,您也要保重身子,若是为了九儿一个庶出的儿子伤了身子,到时候皇后娘娘估计要怪罪臣妾的。” 娴贵妃面上带着负疚担忧。 皇帝皱眉:“身为嫡母,却是九儿生死不明的时候连面都不曾露过一下,这样的女人,也可称母仪天下!” 他对皇后似乎是有些不满。不过也是,九皇子不论是哪个肚子中爬出来的,终究是皇帝的儿子,九皇子出事了,皇帝都来了,皇后还没有出现,可不是挺扎人眼睛吗? 娴贵妃已经离开了,皇帝陪着娴贵妃走的,看着皇帝那揽着娴贵妃的在意样子,丝毫看不出儿子还在后面生死未知,对小儿子的宠爱,也就是如此了。许倾落看了看屋子周围那几个看似木雕一般,实则是监视的宫人,没有做声,径自将九皇子身上的衣物脱了去,然后,从袖子中取出了银针。 琅晟一直守在远处,望着许倾落被带入内室,望着娴贵妃和皇帝先后离开,望着几个内侍宫女还有太医进去了,又等到里面叫水的声音,一桶桶水被提进去,又被提出来。琅晟对许倾落的医术信心很足,但是这是给皇室的人看病,轻则得咎,他担心许倾落,无比的担心,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有的时候,没有理智的存在。 琅晟的眼中有深切的担忧焦虑,可是眼底深处,更深更深的地方,是一丝丝的自责与痛恨,自责自己不能够保护她,痛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 如果许倾落真的被牵扯进去,如果皇帝给许倾落治罪的话,他能够做些什么...... 他从月上枝头一直站到了月落日出,那一扇房门再一次打开,那一张印刻在心中的容颜,终于出现。 琅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迎上许倾落的眼神时,面上带了如释重负的笑,只是有些什么,在这一夜之间,变化了。 —— “公公,九皇子身上会过敏确实是沾染了脏东西,而那脏东西,便是从这上面来的。” 荨麻花疹最容易复发,沾染容易诊治却是费事,这一晚上许倾落不断的给九皇子用药水诱发治疗,身心都是疲惫的很,却没有忘记正事,许倾落将手中的衣物递了过去给得公公:“这上面应该是浸泡了荨麻花汁,味道很淡,但是上面的荨麻花汁却是很重,我是不知晓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普通的浸泡绝对没有这样的效果的,还请公公将其交给陛下。” 得公公连退了两步,九皇子虽然被许倾落救了,但是发病时候那种凄惨样子,可是能够让所有人害怕的:“许姑娘这次妙手回春,堪比华佗扁鹊,咱家自然是相信许姑娘的,这东西是害人的东西,也是难得的证据,咱家一定会禀报陛下,严查此事!陛下已经得信九皇子安了,念着许姑娘一夜辛苦,准许姑娘自去歇息不用再去见驾,赏赐稍后自然会下来的。” 许倾落笑着道多谢陛下体恤,好像丝毫不记得皇帝差点儿不问青红皂白的治罪许家的事情,也不记得自己差点儿被送到慎刑司那些个手段狠辣的公公手中一般。 得公公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去接那东西,许倾落看着小太监也不敢碰触的样子,微笑:“这荨麻花汁虽然能够引起荨麻花疹,但是不是所有人碰触都会有事的,那些个血热,血燥的人更容易沾染,只要不是贴身碰触着,一般无事。” 那小太监立马用袖子包住了手,捧着那一件九皇子身上换下来的衣物,像是捧着一条毒蛇似的。 “落儿......” 琅晟握住了许倾落的手。 下一瞬,男人紧紧的抱住了少女:“对不起......” 此时此刻,他只有这么一句话可说,他一直说要保护少女,可是每每到了生死关头,少女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保护自己,他却只能够看着:“我是不是很没用——” “谁说的!” 许倾落不满的咕哝,男人的怀抱,那熟悉温暖的气息让她整个人都困倦了起来,微微闭上了眼睛:“有你在,我才敢放心施为,现在就有一个忙要你帮......” 男人垂眸,对方已经没有了声音,她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惟独少女唇角的笑看起来格外的安心。 琅晟定定的望了许久,半晌手臂一使力,将少女抱了起来,不顾所有人的视线,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 许倾落睡了美美的一觉,醒来之后从百草口中才知晓九皇子的事情让皇帝大怒,将这园子中尤其是跟在九皇子身边的人都彻查了一遍。 “好多人都哭的特别的惨,尤其是听说被带去那位什么慎刑司王公公面前的时候,哭的特别的厉害,小姐,幸好你昨晚没有被带去那里,听说一直有惨叫传来。有被拖出来的,全身都是血......” 百草一开始还庆幸,后面却是害怕了,声音都有些抖。 “那查出什么没有?” 许倾落问道。 “查到跟着皇帝跟来的浣衣局的宫人身上便不了了之了,好像是九皇子说他自己去了花丛中玩,不知道怎么沾染的。可是我们许家哪里有什么荨麻花,为了修建园子,才栽种的那些个有药性的草药小姐你不是都给除了吗,那么多的草药,好可惜,到最后找了一番园子,不还是没有找到什么荨麻花吗?那个九皇子真是的。小姐好心救他,他却胡说,害的我们白白遭了一番担心。” 百草被许倾落转移了注意力。 许倾落心底冷然,幸亏提前有所防备,将那衣服上沾染的东西好好和得公公交代清楚了,也让琅晟去清查了一番府中的花草,否则的话,九皇子醒来这一说,再加上她猜测的,恐怕就是她真的救治了九皇子,许家也得不了好。 只是心中奇怪,九皇子醒了的话。便应该告诉皇帝谁让他穿那件衣服的,告诉皇帝最近的吃食是谁安排的。 是谁能够让九皇子帮着隐瞒? 许倾落想到前世的种种,想到亲眼所见娴贵妃对九皇子看似热情,实则冷心的表现,心中多了些别样的揣测。 若是真是她想的那样,那可真的是可怜了九皇子了。 九皇子的事情因为孩童自己的隐瞒,就这么不了了之,许倾落虽然觉得他可怜,但是有的时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因为九皇子的隐瞒,是保住了一个人,却害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更多人。 那个给九皇子下荨麻花汁的人不会就此收手的。 甚至因为自己救下了九皇子,许倾落觉得,自己现在也许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九皇子身边的宫人来请她去给九皇子复诊,那个人看似客气,却不容许许倾落拒绝一般,一直催促着许倾落快些前去,甚至话里还多少带了些威胁。 许倾落有点不好的感觉,九皇子一个小小孩童,他身侧的宫人,最后听从的不还是娴贵妃的话吗?甚至连九皇子都是听娴贵妃的。 她这一世重生,一直以来都是步步为营,很多事情,宁愿多想多准备,总是好过事到临头,被人所制的好。 想了想,许倾落面对着那个总是在自己跟前晃悠的宫人直言:“九皇子身上的荨麻花疹还没有全部根除,最是需要注重一些接触的人事物,我需要去重新换一套沾染了对荨麻花有防治作用的衣物才可以去看九皇子。” 这个理由一出,那宫人再是瞪眼,也不敢反驳,毕竟他来此的理由就是请许倾落去给九皇子诊治,无论如何,都要接触九皇子的,九皇子若是真的出了岔子,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侥幸没有被这次事情波及到的九皇子身边剩下的人。估计一个个的都逃不掉了。 权衡了一番利弊,那宫人也只能够叮嘱许倾落快一些了。 许倾落轻声的在百草的耳边吩咐了几句,百草一脸愕然:“小姐,我,我不成的......” 许倾落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掌心:“这件事情,关系到我的生死,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办到的。” 百草面上的犹豫因为许倾落的话语转化为坚定,她郑重点头,眼中全是严肃认真。 昨夜里的宴会到底是没有办成,许家没有抓住什么把柄,皇帝身边跟着的人却是有不少倒了大霉。 许倾落跟着那九皇子身边的宫人一路上走着。注意到路上那些个跟着皇帝过来的侍从宫人比起昨日里见到的时候,谨慎小心了太多,一个个低头弯腰的,生怕被人注意上。 “就是她,就是她半路上撞的我,一定是她将那荨麻花汁抹在了衣物上面,呜呜,娘娘,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许倾落垂低了眸子,面对着昨日里撞到自己的宫人的指控,冷静的过分。 来给九皇子复诊,刚刚给孩童用了药,还没有起身,房门便被撞开,其后便有娴贵妃带着人来者不善的进来了。 应该说一声果然吗? “许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娴贵妃的表情很是冰冷,远远有别于面对着皇帝时候的娇柔。 那指责许倾落用荨麻花汁的宫人垂低了头,只是眼角的余光中却是得意,再是精似鬼又如何?再是一番话将皇帝引的差点儿查到她的头上又如何?她可是有贵妃娘娘护着,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的。 “小女确实有话说。” 许倾落丝毫不被娴贵妃那冰冷的样子吓到,面对铁骑长刀都能够怡然自得,更何况是面对一个娴贵妃。 一个只会使用一些阴诡手段,只能够伤害在乎自己的人的女人,许倾落不屑怕之。 娴贵妃蹙了蹙自己那优美纤细的眉,看着许倾落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心底对其的迁怒之余,多了些本身的厌恶。 自己一个贵妃发怒,难道还不足够许倾落一个贱民诚惶诚恐吗? 这个坏了自己事情的少女,是否是看不起自己! 娴贵妃本来就是一个心思敏感心思重的人,一时间是怎么想许倾落怎么不好。 “念在你终究将我儿救治了一次,给你一个机会,你且说来,若是能够说清楚了,本宫自然不会诬陷好人,若是说不清楚的话......” 娴贵妃的手在椅子扶手上重重的一拍,那纤长的假指套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威胁的意味浓厚。 那跪在一边的宫人嘴角露出一抹嗤笑,伺候娴贵妃已久,自然是看出来娴贵妃这是动了真怒,是非常不喜欢许倾落了。 也幸亏许倾落也不需要这位娴贵妃的喜欢。 “小女只想问一声,娘娘您在意九皇子吗?” 许倾落的话语一落,娴贵妃的面色一寒:“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娘娘自然在意九皇子的!” 边上的宫人快嘴答到。 许倾落勾唇浅笑:“那我就当做娘娘是在意九皇子的了,那我就只是奇怪一点,娘娘您现在急着将我定罪,急着确定是小女陷害九皇子,先不说此事有多少疑点,小女若是被带走乃至于杀死,九皇子要怎么办?” “娘娘您就不担心九皇子殿下身上的荨麻疹会再次复发?那根子可是很难去的......” “你在威胁本宫?你不要以为本宫害怕你区区一个贱民的威胁,皇宫中的太医有的是,他们定然能够救治好九儿,无论如何,本宫是不会将九儿交给你这个有嫌疑害了九儿的女子诊治的!” 娴贵妃像是被击起了极大怒气一般,猛的站起:“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本宫......” 娴贵妃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房门被推开,出现的人不是什么娴贵妃安排的人,而是太子。 秦恒面上挂着忠厚的笑,悠然的走上了前来,对着娴贵妃甚至不需要请安,毕竟储君也是君,除了嫡皇后还有皇帝之外,储君面对任何人,包括皇帝的其他妃子,都是居于上位的:“娴贵妃娘娘,本宫老远便听着您这边大动肝火,不知道究竟是何事?让贵妃娘娘如此愤怒,九弟可还身子不适呢,不是说要静养吗?” 他的眼睛逡巡着,从娴贵妃那笑的有些僵硬的容颜上扫过,眼底闪过暗光,却是强自克制住了心底的欲念,将眼睛扫到了许倾落身上。 娴贵妃虽然动人,却是不好下手,而且还是他太子位子上的威胁,再是美丽的女人,也没有皇位来的重要,日后得了皇位。别说是娴贵妃,天下的女人都是可着他先选的。 太子现在还是很有些理智的,毕竟当太子和当皇帝不同。 皇帝这么宠爱娴贵妃和她所出的九皇子,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后都担心皇帝会将位子给九皇子,毕竟皇帝还不知道能够活多少年,若是活的时间长了,九皇子那时候也长大了,那可是大患,太子心底有些遗憾那荨麻疹子没有要了九皇子的命,不过想到自己偶然听到的东西,又想到方才听到的许倾落对娴贵妃的质问。他心中一动,觉得自己也许掌握了比想象中还要有用的东西。 他也许应该让人亲自去查探一番这一次九皇子得荨麻疹的前因后果。 “许姑娘,你且不要害怕,你救治九弟有功,无论如何,本宫都会保你的。” 太子走到许倾落的身前,要拉她的手。 许倾落顺势退开了一步,躲过了太子的手,微微垂眸,看起来一片安稳:“多谢殿下,小女所做一切都只是出于医者本分,无论如何,九皇子都只是垂髫小儿,任凭着如何,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都无法做到看着小小童子受那荨麻疹之苦。 许倾落说只要不是铁石心肠就无法坐视九皇子受苦,而娴贵妃方才执意要处置她,可不是就不注重九皇子的安危健康吗? 即便是要找许倾落算账,也应该等到九皇子大好,这才是一个为人母亲的当做的。 太子望了娴贵妃那带着些僵硬的笑颜一下,一边为了娴贵妃的绝美而心动,一边是觉得机会大好,对许倾落更加满意了。 “殿下,这许氏狡言善辩,您别相信她!昨晚就是许氏沾染过九皇子身上的衣物,九皇子身边的人都是得用的,从来不曾出事,就是许氏碰到了并且抹上了药才会让九皇子遭了那一场罪。” “殿下,求您为九皇子做主,这许氏包藏祸心,若不是她下的药,如何她就能够将那么多太医束手无策的荨麻疹给诊治好了,如何能够一下子便说那衣物上有汁水沾染。她定然是为了让自己入了皇家的眼,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手段,她会医术,所以只有她才最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那跪在一边的宫人眼看着太子站在许倾落一边,直接下娴贵妃的面子,忍不住大喊了出来,甚至要去抱太子的腿。 她说的是有理有据,仿若忠仆,面上全是对许倾落的鄙夷痛恨,那表情很是不错,前提是太子愿意吃她这一套。 狠狠一脚踢出,那宫人惨叫一声,撞到在了桌椅上,娴贵妃蓦然被惊了一下,面色苍白如纸:“阿如说的有理,太子你缘何——” “贵妃娘娘,这贱婢口口声声说是许姑娘碰触过那衣物有嫌疑,可是本宫听着怎么觉得她的嫌疑更大?许姑娘可不知道哪件衣服是九弟必定会上身的,父皇审了一夜,弄了半天还缺少了这么个重要线索呢,来人!” 房门轰然一声打开,一队禁卫军出现,太子一指地上的阿如,对着那几个禁卫军吩咐了一声:“将这个涉嫌谋害九皇弟的贱婢带下去,交代慎刑司那边的王公公可要好好的审查一番,别再有任何遗漏,皇子皇孙,可不是什么下贱人都能够伤害的!” 太子话中意有所指。 那阿如面色剧变,抬头望向娴贵妃:“娘娘,娘娘求您救救我,阿如对您忠心耿耿,娘娘......” “贱婢住嘴!” 娴贵妃猛的呵斥了一声,她站在那里,像是连寒风都禁受不住一般,有些摇摇欲坠的,眼看着阿如还要说些什么,娴贵妃强自镇定:“本宫知道你的忠心,你且先去,之后本宫会亲自去和陛下求恩旨的。” 她眼底是深深的杀机,只是狂喜的阿如没有看到。 “娘娘果然是对下人关爱有加,只是若是将这一份心思用到九皇子身上多一分都是好的。” 许倾落微笑着道:“娘娘,既然现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那小女便先告退了,若是娘娘您真的有切实的证据的话。再传唤小女不迟。” “许姑娘,不知道你要如何谢我?” 太子在门口的时候,追上了许倾落,他眼中似有所指。 许倾落侧首,对着太子微笑,在太子迷荡的眼神中,笑容迅速收敛化为冷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小女自问只是救了九皇子,其他的再也没有多做,殿下若是真的需要一份感激的话,应该去找九皇子要,毕竟殿下今日所作所为,真正救的人可是九殿下。” 许倾落说完了这段话之后,还没有等到太子想明白,径自穿过花丛,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男人带着一队禁卫军从身前经过,这里是皇帝妃嫔皇子的住所,琅晟深受皇帝的信重,因此才得了这个差事。 看到许倾落完好的从娴贵妃的院子中出来,琅晟眼中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情绪浮动。 方才百草找到他。交代了许倾落的话,他心中担心焦虑之极,却不能够做再多的,否则的话,事情就不在许倾落计划中了,天知道,一次次带着人巡视过娴贵妃院子外的时候,琅晟有多么的想要冲进去。 许倾落面上还冷,眼中却是带笑。 两个人身形交错的瞬间,袖摆互相交缠,身形交错。越行越远,琅晟手中的那个荷包紧紧的握住。 许良和许母不知道许倾落经过的娴贵妃的那一场,但是昨日里却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尤其听说许倾落差点儿被压到慎刑司去,更是受惊不浅,他们急切的想要和自己的女儿好好说道说道,这圣驾驾临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够让家中不沾染上危机。 许倾落醒来因为去了九皇子那边复诊,许良和许母便等到了现在。 好容易少女回来了,许倾落还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便有仆役过来请她过去。 许倾落想到这才第二日,皇帝身边已经发生了这么好几件事情。必须要和许良重新交代一番,皇帝下驾于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没有过错,便是功了。 凭借这迎接圣驾这一茬,许家在五洲城中日后就不会有任何人敢于轻视。 许倾落的交代许良和许母深以为然,决定回头便好好的交代一番许家的下人,一切都是为了许府众人的安危。 待到许倾落和许良许母叙完了话,安抚了父母的情绪,回房的时候已经是晚膳之后了。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桌边的高挺身影,许倾落眸子中盈满了笑意,轻轻浅浅,在烛火之间显得格外的美好。 琅晟一转头便望进了少女的眼中。 少女的容颜少有人及,两个月不见,更加像是初初绽放了的花朵一般,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否则的话太子也不会缠上来,但是在琅晟的眼中,最吸引他的,从来不是少女的美丽,即便许倾落再美,也不是独一无二世所无双的美,琅晟宿卫宫中期间,见到了多少美人,京城中的闺秀贵女也是各有风姿,更遑论从前所见也多有绝色,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同少女这般真正入了他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 许倾落真正独一无二的,是那一双眼睛,那一双清澈明净明了人心的眼睛。 那一双让他无法拒绝的眼睛。 “怎么过来了?” 许倾落走到了琅晟的身边,伸出手。 琅晟望着她,即便是坐着,也比站着的人有气势,然后,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少女的掌心:“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神情严肃,似乎是心情不好。 那一叠纸都是琅晟在京城中练的字,每一日他都记得练习,全都是许倾落的名字,他在寄信给许倾落的时候,选择的自觉练习最好的几张寄给了少女,结果少女却将这些纸张重新给了他。 即便男人觉得少女应该不是那种朝夕变化心思的人,对少女的在意,还是让他忍不住的忧虑。 刚刚换了值,他就忍不住过来了这边。 面对男人不怎么好看的表情。少女却是笑意不减,她将手中那一叠纸张铺展到了桌案上,一张张:“写的真好。” 许倾落三个字,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写的比自己写的还好,这也算是另类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男人看着少女唇边的笑,听着少女真心的赞叹,面上的冷然有些撑不住了,咳嗽了一声,耳根子有些红:“只是多练习了一些。” 他这是一种邀功了,男人的性子,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脖颈处也跟着有些红了。 许倾落转首,一把拉住了男人的右手,指尖摩挲着男人的拇指食指之间,关节处果然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心底发软:“这三个字你已经彻底出师了,但是还是有其他的字,需要练习的,我们今日练习别的字好吗?” 琅晟沉默了下,然后摇头:“其他的字我也会写。” 除了少女的名字他想要写的好看之外,其他的字,只要会写便好。 “会写不代表写的好,毕竟日后总不会只有我名字这三个字的。” 许倾落劝说。 “此生只要能够写好你的名字,于我,已经足够了。” 男人坚持。 许倾落心中一时是温暖,一时又是无奈。 最后琅晟也没有学别的字,不是许倾落奈何不了他,而是这里有圣驾在,他总不好一直留在这边,只是坐了一会儿,便不得不离开了。 —— 琅晟眼中带着笑意走出了许倾落的房门,往自己安置的屋子走去。迎面碰到了拿着几本书的非天:“将军,这是最新搜罗到的几本兵书,你应该会感兴趣。” 琅晟随手接过翻看,手指顿住,里面是一封信。 他望了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的非天一眼,眼中的惬意轻松尽数消散。 “那边说,东西很有可能着落在许家人身上。” 非天低垂着头,不敢看琅晟此刻的表情。 脚步声越去越远。 良久,非天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前面,叹了口气。 有许多事情,终究是身不由己。 —— 许倾落一早还没有醒,外面就传来百草急切的喊声:“九皇子,殿下,我们小姐还没有起,您且等奴婢去通报了,殿下......” “一个草民本殿下去见还要通报?这是什么道理!” “本殿下今日就看看究竟是哪个居然陷害母妃!” 九皇子声音尖锐,一把推开百草,冲入了许倾落的房中。 “小姐......” 百草跟了进来,看到许倾落身上已经披好了衣物之后,松了口气,就算九皇子今年只有七岁,许倾落却是将要及笄之年了,被九皇子看到些不该看的,损毁的还是许倾落的名声。 “你就是许倾落?本殿下问你,为何要陷害母妃!” 九皇子小脸上还有些红疙瘩,却是褪去了红肿和大部分疹子,已经可以初见可爱俊秀的容颜端倪。 只是此刻这种可爱俊秀的孩子脸上全是阴云。 百草在一边担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气九皇子的不知感恩,却不敢顶嘴,毕竟九皇子再小也是皇子皇孙,除了许倾落这般早在心中将皇室那些血脉看的透透的之外,大多数人都是百草这般。觉得皇室中人生而高贵,不敢顶撞。 许倾落示意百草和后面跟着的下人出去:“我和九皇子单独谈谈。” 九皇子身后的宫人不愿意离开,许倾落定定的注视着孩童:“如果九皇子真的想要知道真相的话。” “你们也都退下。” 不是大喊,可以听出孩童声音中的一些嘶哑。 “我承认自己是提供了一些线索,但是是不是陷害,我想九皇子殿下自己心中才是最清楚的。” “你不准胡说!” 九皇子恨恨的瞪着许倾落,眼中却像是集聚了泪水一般:“母妃喜欢我,母妃最喜欢九儿了,肯定是你陷害母妃,父皇才会对母妃动怒,都是你!” “荨麻花汁必须长期浸染贴身衣物。只有你身边的人才能够动手,你身边的人,除了你母妃谁还能够控制?想要诱发荨麻疹需要血液发热,那就需要一些特殊的食物了,你在发病前几日,究竟吃的什么,谁让你吃的,九皇子天资聪颖,不会想不清楚。” 随着许倾落一声声的话语,九皇子的面色一点点的白了。 许倾落望着他这个可怜的样子,有一瞬间也有些不忍,不忍继续说下去,不忍戳穿这个孩子那一层自我欺骗的膜。 只是,她愿意放过人,不代表人愿意放过她。 “我母妃现在被父皇和母后关了禁闭,总之我不管,你害的我母妃如此,如果我母妃真的出事的话,那都是你的错,我不会放过你的!” 九皇子咬牙喊道,眼角有点儿红。 许倾落的眼眸中的神色淡淡的,甚至是有些冷,她望着直言威胁自己的九皇子,嗤笑一声,蹲下了身子,伸手按住了孩童的肩膀,一字一顿:“九皇子,你是孩子,但是你也是皇家的皇子,我想你心中比谁都清楚你的母妃究竟是个什么心思,我没有陷害你的母妃,正相反,这一次,是我救了你,我只想要让九皇子殿下记住一句话,你越忍,她越狠,她是你的母妃,你在她心中,便真的是儿子吗?” 何止不是儿子,称为仇人也不为过。 娴贵妃是南国的公主。而南国正是被本朝所灭,皇帝觊觎娴贵妃的美貌,将没入宫中为奴的前南国公主强行占有,百般宠爱,这样的出身只有两种反应,一种是真的被皇帝的宠爱迷了眼睛乱了心神,一种便是娴贵妃现在表现出来的,对皇帝对与皇帝所出的九皇子的恨意。 本来娴贵妃要如何痛恨皇帝痛恨九皇子都与她许倾落无关,但是谁让娴贵妃不知道怎么想的,这次非要将事情牵扯到许家头上,栽赃到她的身上。如此,许倾落反击,她便也只能够受着了。 “你这个恶女人。” 九皇子瞪着许倾落,咬牙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许倾落微微眯了眼睛,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我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已。” 九皇子气势汹汹而来,却是近乎逃窜的离去。 许倾落望着九皇子那小小的背影,眼底神色莫测。 “小姐,九皇子听说很得陛下的喜欢的,那位娴贵妃听起来很不好惹,出来之后若是加上九皇子在陛下身边说什么,也许会对小姐你不利的。。” 百草在一边忍不住道,实在是担心许倾落得罪了九皇子招徕祸事。 许倾落伸手摸了摸百草的脑袋,勾唇浅笑:“放心,九皇子确实是受宠,正因为受宠,这位娴贵妃,估计在圣驾在许家的时间内,都没有机会出来了。” 皇帝是因为娴贵妃的原因对九皇子格外宠爱,但是前提是九皇子是他的小儿子,证明他老当益壮的小儿子,娴贵妃是笼络住了九皇子的心,让九皇子就算是知晓她做了什么还是为她求情,她觉得只要九皇子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加上皇帝对她一贯的宠爱,她会无事的,才敢留下那个阿如直接陷害许倾落,可是她却忽略了一个帝王的心。 九皇子先是皇帝的儿子,再是娴贵妃的儿子。 娴贵妃是九皇子的生身母亲,却没有资格伤害皇帝的儿子。 这件事情,她再是巧舌如簧,再是觉得还有翻身余地,也终究是在皇帝的心中扎下了一根刺了。 九皇子再也没有来找过许倾落,娴贵妃的院子被重重守卫住了,连九皇子没有皇帝的允许都不能够进去,而九皇子现在想要像是往日一般轻易见到皇帝,也是不能了,毕竟是皇后出手,好容易等到机会,怎么的也不会让这个一直一直像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的娴贵妃这么轻易的出来的。 跟着皇帝过来五洲城的那些个大臣家的公子小姐们,因着事情过去了,也渐渐的开始在外面走动了起来,五洲城这几日称得上是极其的热闹了,毕竟京城中来的公子小姐身后都代表着不同的势力,不能够攀附上皇帝,也不好直接交好那些个大臣,但是能够趁着机会多交好一些京城大臣家的公子小姐也是好的,因此许府这几日称得上是拜帖不断。 许倾落身为许家的小姐,没有特意去打听,却也知晓素日里都有哪些个下帖子走动的比较勤快,五洲城中大部分的人家都动了,别说是那些个官宦人家,便是豪富商人,也递过拜帖,反而是其中一家应该极为活跃的,没有什么动静。 “复家这几日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吗?” 许倾落的指尖轻轻的敲击栏杆,眼中带着沉思。 “是,从那日没有办成的晚宴之后,城主府便一直闭门谢客的,没有什么动静,这可真是奇怪了。” 回答她的是公子衍,虽然许倾落对公子衍不是全然信任,但是有些事情,还真的是要找公子衍帮忙,对五洲城中的情报,除了公子衍,这整个许府,也没有第二个更加合适的人了。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注意城主府?虽然他们最近不四处走动是比较奇怪,但是复家明显在陛下面前失去了恩宠,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公子衍的眼睛望着的,是小桥之后的屋宇,是那从屋宇院落前经过的一批批的禁卫。 琅晟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圣驾的行踪可没有人敢打听的。 许倾落嗤笑了一声:“九皇子那回事儿,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娴贵妃与我无冤无仇的,为什么会突然出手将许家,将我陷入那种境地。甚至在之后更是不惜冒险想要强行给我定罪,别告诉我说世上真的就有一个人第一眼对另外一个人恨之入骨,不惜代价的想要构陷。” 公子衍对上许倾落那双太过清明的双眼,沉默了一瞬:“有时候我发现你聪明的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旁的女子现在的注意力估计都在娴贵妃身上,惟独许倾落,却是将视线直接放到了根底上寻找。 “我若是普通女子,你现在会搭理我吗?” 许倾落似笑非笑的道。 “复明前的夫人姓谢,和京城谢府有亲,虽然不是嫡系,但是还是能够联系一二的,而谢府的当家主母。听说和娴贵妃的关系很好。” 娴贵妃厌恶九皇子,时时刻刻都想着将这个让她不耻的痛恨的证据除之而后快,京城中皇宫中的宫人太监太多,皇帝对九皇子重视,没有任何人敢怠慢九皇子,人多眼杂的,她也不好下手,这边倒是比较好下手。 正好复明前对许倾落心有恨意,又想着若是能够帮着娴贵妃除了九皇子,那么他攀附上娴贵妃的话,除了许倾落这个知晓太多事情也坏了他太多事情的人,那封信,便不需要那么在意了。 便是远在五洲城,复明前也知晓京城中皇帝对娴贵妃的宠爱,皇帝这一次圣驾选择了许府,所有人都在看复家的笑话,造反谋逆的事情复明前不敢做,其他的,若是隐蔽的话却是可以做一做的,九皇子的事情复家只是出了主意,再多的不沾手,娴贵妃便是复家的机会了。 只是没有想到,娴贵妃居然如此没有脑子,这么快就被抓到了把柄,不止没有将许倾落如何,自己也被关了禁闭,在皇帝皇后面前失了脸面。 复家这几日真称得上是愁云惨淡,整日里惶惶不安,谁都不确定娴贵妃会不会将复家给卖了。 “夫人,你当时出的什么主意,现在可好,娴贵妃那个女人居然如此没有脑子,明明只要顺水推舟便是。她非要将事情办到绝地,漏出了破绽,结果搞的事情全部都砸了,现在可好,若是她一个顺口将我们卖了,到时候复家就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复明前在大厅中不停的踱着步子,面上的表情满是愤恨无奈担忧疑虑。 复夫人坐在一边,望着复明前这样推卸责任的样子,面上也带了气,当时自己说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复明前是多么的欣赏,现在呢? 一出了事情,就不关他的事情,全是别人的错误了? “老爷,我们谢家和娴贵妃的关系一直不错,她不会轻易将复家说出来的,只是禁足,不是刑求。娴贵妃她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毕竟她的容貌在哪里,九皇子也还在的......” “九皇子,九皇子,我就不明白那个疯女人怎么想的,她有那手段直接害太子还能够给自己谋取利益呢,害九皇子,自断臂膀!” 复明前一口打断了复夫人的劝说之语,面颊上的肌肉抖动了下:“总之我们不能够这么坐以待毙!复家不能够败在我的手中......” 他狠狠的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之色。 “老爷,你要做什么!” 为了复明前眼中的神色心惊,复夫人忍不住质问。 “我要做什么?” 复明前冷笑一声:“我要做我早该做的事情,原来的一些想法其实是对的,只是用错了手段罢了,现在我想通了,这五洲城,可还是我复家做城主呢。” 他已经上了娴贵妃的船,现在说什么下去不下去的也已经晚了,现在唯一能够让他们复家复起的方法,便是另起窍径,重施手段了。 皇帝现在宠着的可不止是娴贵妃这么一个后宫妃子呢。 —— 许倾落对复家起了疑,但是有了疑心却没有证据,复明前终究是五洲城的城主,没有真凭实据,没有人处置的了他,因此带着百草出来也只是想要在街上听听有没有什么更多有用的消息。 公子衍是好用,却也不能够尽信,许倾落最相信的人是自己。 半路上却是碰到了杨谦。杨谦一没有功名,二也是因着杨太尉已经身死,还是被杨云平所杀,皇帝面前,他不怎么方便出现,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因此这几日杨谦一直没有接近过许府。 看到许倾落的时候,杨谦的表情很惊喜,一路带着许倾落去了茶楼:“我听说前两日许府出事了,却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何事,正想着要去看望你,没有想到这便遇到了。” 杨谦抬起手给许倾落倒茶,一边说着。 许倾落看到杨谦,心情也颇为不错,对杨谦,她一直都是欣赏的,两个人虽然见面不多,却也是互相帮过对方多次,称得上是很交心的朋友了,因此也没有隐瞒,便压低着声音将九皇子和娴贵妃的事情说了,并且将自己对复明前的怀疑也说了出来。 杨谦听完了之后。面色便是一紧:“没有想到发生如此事情,我在京城中还算认识几个人,我会帮着你打听一下复家和娴贵妃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他也是才思敏捷之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 “那就提前以茶代酒谢谢你了。” 许倾落端起了茶杯饮尽了杯子中的茶水。 京城中的事情,公子衍不可信,琅晟也不熟悉,也确实是杨谦更多点儿门路。 杨谦看着许倾落的笑意,眉眼也弯了弯。 能够帮上她的忙,他觉得很开心。 包厢外突然传来百草的惊叫声,许倾落和杨谦下意识的望向门口,刀光闪过。 —— 许倾落怀疑复家。怀疑复家在九皇子之事上有些关联,觉得复家应该不会那么老实,但是许倾落没有想到一件事情,她没有想到,复家居然会趁着她出了许府的时候,这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和杨谦绑了来。 “抱歉,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许倾落手腕上的镯子,袖袋中的针包,怀中的药粉药丸,甚至是头上的簪子。耳朵上的坠子,都被拿走了,甚至连手指甲缝儿都被洗过了一遍,这一点许倾落还是能够感觉的出来的。 看起来这一次复家是真的下了死力了。 许倾落面上带着一丝丝焦虑,若是只有她一个,说实话,她还不回这么形于外的露出这些情绪,可是还连带着杨谦一起被绑架来,许倾落不想要连累朋友。 “......我很庆幸这次我在你身边。” 半晌的沉默之后,杨谦突然出声,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少年的清亮,而是多了成年人的低沉,甚至是含着笑意的,他在许倾落面前从来都是羞涩的,谦和的,沉默的,第一次的,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杨谦的身上有两道刀伤,是保护许倾落的时候被砍的,那两道刀伤汨汨的流淌着血液,却因为许倾落和他都被紧紧的绑住了手脚,而无法处理伤口:“我只是觉得自己无用的很,明明就在你身边,却没有办法将那些人给打退,反而让你遇险,是我无能......” “杨谦,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许倾落抬眸,认真的对着杨谦说道。 话音落,许倾落又试了试绳索,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根本磨蹭不断,她没有再在绳索上浪费时间,而是身子蠕动着,往杨谦那边去。 这里估计是地牢之类的地方,地上的石块不太平滑,阴冷潮湿,身子手脚碰触着上面,摩擦的外露的肌肤生痛。 “许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杨谦看到许倾落往自己这边蠕动,担忧的问。 “你身上的伤口需要止血。” 就算没有银针没有药粉,只要有一根指头能够动,许倾落都能够帮着对方止血。 杨谦看着许倾落那专心致志往自己这边过来,眼中多了一丝柔和,他也开始挪动身子。往许倾落那边过去。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碰到一起了,地牢门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许倾落,你那个丫鬟已经去送信去了,你说,琅晟究竟会不会为了你在陛下面前给我请旨赐婚?” 复莹莹哼笑着走到许倾落的跟前,望着许倾落那张绝美的容颜,望着她那双丝毫没有害怕的澄净眸子,如此问道。 “不说阿晟会不会答应,复莹莹,你觉得这样得来的男人是真心喜欢你吗?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奉劝你一句,不要痴心妄想,自取其辱,你就是再投胎三十次,阿晟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许倾落的话语让复莹莹面上的得意一顿,下一瞬,少女的神色一狞,猛的伸出手,狠狠的向着许倾落的脸上打去:“贱人,你现在落在我手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住手!” 杨谦大喊一声,拼命的往这边蠕动,却根本阻止不及,啪的一声,许倾落的脸上被重重的一巴掌给挥到,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复莹莹的尖叫声,因为许倾落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啊,好痛,贱人,你放手!” 复莹莹只有一只手,她被许倾落一口咬住了不撒口,一时间居然无法脱出来。地牢中一时间全是复莹莹的尖叫声:“来人,快来人!” 地牢的门被撞开,许倾落被好几个人拉着才好容易拉开,复莹莹脸上哭的涕泪横流,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指尖,狼狈凄惨的很。 “贱人,你居然敢伤我,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复莹莹拔出身侧一个侍卫腰间的长刀,便要向着许倾落头上挥砍而去。 杨谦撞向许倾落的身子,以身迎刀,眼中全是决绝之色。 幸亏杨谦不是第一次如此,许倾落一看他的眼神就知晓他要做什么。 “笨蛋!” 在杨谦撞来的时候,她背在身后的手一勾男人的手,拉着男人躲开了复莹莹的长刀。 长刀砍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复莹莹只有一只手没法使力,加上被许倾落咬了一口,那刀砍了一下直接掉落在地,根本砍不了第二下,更何况许倾落现在还不能够死。 比起复莹莹,复明前清楚的很。 “莹莹,住手!” 复明前一把将复莹莹推开,推到了地上。 “爹?” 复莹莹不敢置信的望向复明前:“爹,我只是想要教训许倾落,你做什么还要护着她?我未来可是将军夫人,你怎么能够这么对我!” 复明前冷嗤一声,望着复莹莹的眼神像是望着一堆垃圾一般:“我什么时候说你便一定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只要有许倾落在手心,相信琅晟会接受我的意见的,而将军夫人只要是复家的女儿,我只要是将军正经的岳丈,其他的我无所谓。” 复莹莹瞪大了眼睛:“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真的对自己这么狠心,这是什么意思:“你宁愿要那个卑贱的庶出女儿认作你的女儿。也不在意我,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不是我要如何对你,是你一次次的让我太失望了!” 复明前看了许倾落一眼,在她的脸颊脖颈胸脯那里流连了一番,想着待到琅晟娶了复家的女儿之后,这许倾落其实也不用非要杀了,这么美的脸蛋,其实可以先好好享受一番的,听说太子对她似乎很是上心,也许能够用许倾落再攀附上太子...... 复明前想到了美好的前景,想到了自己将一盘死棋盘成了活棋的手段。这段时间因为小周氏给他感染的那种脏病而一直不堪灰败的神色都多了些不同的光彩。 复莹莹大喊大叫着被那几个侍卫带走了,复明前嘿嘿笑着走到了许倾落的面前,手指摆动着,在杨谦愤恨的视线中,用带着些淫秽意味的目光舔舔着许倾落的身子:“世侄女,你放心,你这么美丽绝色的女子,不应该死在这地牢之中,只要琅晟答应了我的条件,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一丝一毫,甚至我还会保护你......” 复明前的手抚摸了许倾落的脸颊一下,望着垂低了眸子的少女,不顾杨谦的破口大骂,哈哈笑着摩挲着指尖向外走去:“手感不错,不错,嘿嘿,许姑娘,我等着日后好好享用你。” “许姑娘,许姑娘你不要担心,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也不会让他动你的!” 杨谦喃喃着,眼中都是红色的血丝。 “扑!”的一声,许倾落张嘴吐出了一块沾染着血迹的东西,那是一个耳坠。 复莹莹的耳坠。 在杨谦惊愕的目光中,许倾落抬眸,眼中哪里有受辱之后的心死,她眼中是坚定无惧还有一丝笑意:“我们有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 复莹莹被带下去关了起来,复夫人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仿佛是一个泥雕木塑,比起复明前和复莹莹两个人的痴心妄想,这个家中最清醒的反而是复夫人,只可惜复明前不愿意再听她的一句话了。 复莹莹还在为了复明前决定让那个复家的庶出女儿嫁给琅晟而发疯大闹,复夫人对女儿的短视已经不想要说什么了,复莹莹和复明前一般,已经彻底的迷了性子了,他们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现在在走的不是什么光明大道,而是绝路,也许琅晟真的在意许倾落,在意那个许家姑娘到愿意为她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但是那终究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大将军,一刀一枪稳稳走到现在的一品将军,不是那些个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公子哥,而是随时随地都会择人而噬的猛虎,现在不灭了威胁他的人,日后也会下手。 复家做下了这一遭子事情,代表着真正的大势已去,只是比起复明前,比起复家,复夫人她最在意的终究是自己唯一的女儿。 她这一辈子,也只得复莹莹这么一个女儿。无论如何,她要保住复莹莹,即便是暂时让她恨自己这个娘亲。 “夫人,不久之后,我们复家就是一品大将军的岳家了,你放心,虽然素素是庶出的女儿,不是从你的肚子中爬出,但是她终究姓复,我日后会将她记在你的名下,待到素素和那琅晟成婚,你的尊荣不会有丝毫损坏的,莹莹的话,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想要放弃她,实在是她现在的性子太过怪癖,还丢了一只手,在城中的名声也不成了,若是琅晟去和皇帝请旨说要娶莹莹的话,到最后也是徒自惹人怀疑。还不如将机会让给素素,那一日素素陪我去城门,表现便很好嘛。” 也许是复夫人长时间的不出声,复明前出声安抚了几句。 他觉得自己的打算很对得住复夫人了,殊不知复夫人听着只想要冷笑。 庶出的女儿和自己肚子中爬出来的,得到的尊荣能够一般吗? 不过复明前嘴里的这种尊荣,她也不想要替自己女儿争取罢了。 复夫人嘴里对复明前道了一声妾身知晓,多谢老爷体谅,便再不多话。 复明前满意了,然后又因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或者人过来,面上有些不虞。 “都到来这个时候了,那琅晟怎么还没有动静或者派人过来,他不是自诩对那许倾落情深似海吗?” 复明前不满。 复夫人看了一眼天色,垂低了眸子,复莹莹,现在应该是送走了。 门口传来喧哗声,复明前面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神情,他哼了一声。将自己的身子坐的正正的,甚至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无论如何,他现在可还是五洲城的城主,他还攥着琅晟的命脉,对方派人来或者亲自来,都要对他恭恭敬敬的。 “怎么客人还没有进来?复林,你出去看看。” 外面还是喧哗声不断,复明前皱眉吩咐了了一声。 身边的管家往外面过去,下一刻,管家去而复返,还是惊慌失措的跑回来的:“老爷,老爷不好了!” 甚至因为跑的太急,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将鞋子都掉了一只。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什么叫老爷不好了。好好的说清楚!” 复明前砰的一声将茶盏重重的落在了桌案上,对着管家很是不满。 “老爷,外面来了一队禁卫军......” 管家的声音颤抖。 “禁卫军有什么好怕的?琅晟是大将军,现在为皇上统领禁卫军,这些禁卫军估计是来这边为他......”提亲的。 复明前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终于知道了管家为什么害怕成这个样子。 一队长刀出鞘的禁卫军直接冲入了五洲城,领头的他记得是琅晟身边的人。 “来人,将复城主带走!” 非天冷着脸直接挥手吩咐道。 “你们怎么敢!” “我是五洲城主,我是城主!” “谁敢带走我,让琅晟来见我!” “我要见皇上!” 复明前声嘶力竭的喊着,可是这根本不能够阻止那些个如狼似虎的禁卫,其中一个禁卫嫌弃他喊的厉害,一刀柄直接挥打在复明前的嘴上,一声痛叫,复明前嘴里冒着血花捂着嘴弯下腰身却是再也说不出话了。 反而是复夫人,从这队禁卫军冲进来开始便沉默的站起了身子,没有丝毫反抗的被那些个禁卫军控制住了。 她甚至唇角带着点笑意,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陛下有旨,复家涉嫌通敌叛国,与谋逆相干,搜!” 非天下了第二个命令。 应该说他这次带着这些禁卫军过来最重要的便是搜查复府,找到许倾落。 复明前嘴里说不出话来,却是用恶毒怨恨的目光望着非天,他这个时候若是还不知道是琅晟直接来了狠的,他便是傻的了。 复明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琅晟居然不受威胁直接这么出狠手,他对琅晟不是打的一日两日主意了,对琅晟的为人还算了解,琅晟也许在战场上厉害,但是官场中人说起琅晟,却是木讷愚忠,没有什么狠辣决断的人。 这样的一个大将军,皇帝用的放心,其他的文臣看着也没有那么大的威胁感。 他从来没有想到琅晟敢不按照他给出的路子走。 琅晟,琅晟,他怎么敢! 直到最后被带走那一刻,复明前心底只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 许倾落和杨谦手上的绳索背靠着背花费了半天的功夫终于解开了,其中那耳坠子上的锐物起了不小的作用,待到手上解开,便是脚上了,杨谦手上不如许倾落利索,许倾落解开了绳子,杨谦还在和绳子奋斗。 许倾落一看,凑到杨谦的跟前便要帮着对方解脚上的绳子。 这个时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杨谦随时听着外面的动静,面上现出焦急,暗恨自己这个时候还拖累许倾落。 那绳索复杂的很,他刚刚又解错了,许倾落额头上滴落汗水,落入眼眸中,眼睛有些模糊。 杨谦望着少女垂首认真的样子,眼中一时间有了些痴意。 他的指尖颤动了下,下一瞬,杨谦的鼻尖微微一动:“什么味道。” 许倾落的面色也是剧变:“烟味!” 她和杨谦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间出现了凝重。 “哈哈,许倾落,你以为自己能够一直赢我吗?你以为你能够好受吗?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要得到!” 复莹莹的声音尖利而刺耳,她大笑着,将柴火不断的投入火堆之中,那火堆正堆积在石牢门口,而石牢的门上被锁链紧紧的缠住。 复莹莹笑着笑着又哭出了声:“许倾落,都是你,如果没有你的话,琅晟就是我的,我就是将军夫人,我就是一品诰命了,我是堂堂五洲城的城主千金,多少人求娶的城主千金。凭什么比不上你一个医户贱民,凭什么你就要抢走我的姻缘!” “你和复素素那个女人一样都是贱人,都该死,都该死!” 复莹莹的眼眸中全是疯狂的恨意,一边说着一边又加了一堆柴火扔进去火堆,她现在已经疯了。 “小姐,大小姐,夫人让我们送您离开,那石牢已经被锁上了,除非生了三头六臂,能够飞天遁地,否则里面的人就死定了,大小姐,您快跟小的离开。” 给复莹莹说话的是复夫人的陪嫁,是谢家的人,他看着复莹莹疯狂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骇怕,却不敢强硬的阻止,只能够等到火起了之后再劝说。 “我要看着许倾落那个贱人烧成了灰才走,而且我娘是老糊涂了,我凭什么走?只要许倾落死了,然后再将那个复素素杀了,我还是城主府独一无二的千金,只有我才会成为将军夫人,再敢多嘴我连你一起烧死!” 复莹莹恶狠狠的瞪了那个下人一眼,冷笑着望着石牢,眼中全是恶毒。 “咳咳,你别管我了,你快逃。” 杨谦用手推开还在给他解绳索的许倾落。 浓烟滚滚,许倾落一抹刺的生痛的眼睛,咬牙不动,继续给杨谦解脚上的绳子,在杨谦还要说话之前,终于开了口:“石牢外面应该被锁了,我自已,咳咳。我自已一个人也逃不走的。” 杨谦脚上的绳子解开了还有一线生机,否则的话就是必死无疑。 浓烟越来越多,甚至将整个地牢都弥漫了黑灰之色。 许倾落紧紧的憋住一口气,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 地牢中没有什么尖锐之物,却有无数的干草木堆,浓烟滚滚中,有一处地方先冒出了火星子。 星星之火,却足矣致命。 当身侧火光大作之时,许倾落终于解开了杨谦脚上的绳子。 长时间的捆绑让人的血液不流通,杨谦的腿一颤,差点摔倒,再加上先前两处伤口流了不少血,他的面色难看的厉害,却强忍着没有吭一声。 石牢门口那边火势最猛,根本就没有办法直接冲过去,许倾落看了一眼,扶住杨谦便往角落没有干草火势的地方去。 “咳咳,你放心,琅晟会来的,他不会由着复家摆布的,复明前小瞧他了......” 许倾落咳嗽的厉害,却还是安抚杨谦。 毕竟这一次杨谦是无辜的,完全是被她连累了。 许倾落自诩狠心,却也有自己的原则,不论如何,她都要护住杨谦的性命。 杨谦的面色越发的青白,他憋着一口气,侧首望了许倾落一眼,少女的发丝沾染了火星子,有些焦躁枯黄,脸上全是黑灰,他却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许倾落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即便是此时此刻,他也觉得她是最美的。 “琅晟,一定会来的......” “再等等!” 许倾落喃喃着,眼中到现在还是没有害怕。只有坚定,相信自己不会死,相信琅晟会来救她。 “嗯,琅将军,一定会来的......” 杨谦哑着声音道。 扑哧一声,火势铺面而来,杨谦一把扑倒在没有反应过来的许倾落的身上,伴随着石门砰然一声倒塌的声音,杨谦和许倾落躲避的头顶上方的横梁也终于不堪烧灼,掉落了下来。 “杨谦!” 许倾落惊叫一声,想要推开杨谦,可是杨谦的力气很大很大,比往日里的力气大的态度,他紧紧的趴在许倾落的身体上方,着火的横梁整个砸落他的背脊,他的眼睛很亮,明明是在烟雾弥漫中,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明亮璀璨:“落儿,我喜欢你。” 他第一次随着自己的心意叫她落儿,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意说出,这个初初长成男人的少年唇角挂着一抹好看满足的笑,头重重的垂落:“帮我照料我娘......” “杨谦,咳咳,杨谦。杨谦你别死!” 许倾落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冷静淡然,带着焦急,带着恐惧:“杨谦......” 杨谦感受着全身烧灼的痛,感受着逐渐失去的光明,可是他却觉得很安心,因为他听到了石牢门破开的声音,听到了许倾落的喊声,听到了琅晟的声音。 真好,这一次,我终于能够保护你了。 —— “杨谦!” 许倾落猛的坐起身子,她的嗓音沙哑的像是破锣一般,毕竟被烟毒伤了嗓子。 “落儿,你醒了。” 琅晟眼睛中满是血丝,望向许倾落的眼神满是惊喜,深处却是隐藏着愧疚,他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将许倾落救出,或者说,他后悔自己不能够及时保护许倾落,没有防备复家狗急跳墙,让许倾落经历了这么一遭生死存亡。 “杨谦呢,咳咳,杨谦怎么样!” 许倾落紧紧的攥住琅晟的手,眼睛中全是害怕,她不害怕死人。她甚至不在意亲手杀人,只要是有人对她不利对自己在意的人不利,她都能够眼睛都不眨的下手,可是那不代表她能够不在意对自己好的人死。 尤其是为了救自己而死。 许倾落背负不起这样的人命,她的眼中全是焦灼恐惧。 琅晟反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顿:“杨谦没事,落儿,你放心,杨谦虽然为了救你伤的不轻,却没有性命之危,许伯父亲自去看过了,他不会死的。” 他知晓自己在意的这个女子。矛盾的很,有时候杀伐决断,看起来无情的很,可是有的时候,却是心肠柔软的很,他感激杨谦,感激杨谦在最后的关头为许倾落挡住了那么一下,也庆幸杨谦无事,否则的话,许倾落会很难过的,这是琅晟不想看到的。 许倾落撑着身子坚持去看杨谦,却是脚一软。差点儿从床上跌落在地上。 幸亏琅晟直接扶住了她的身子,男人看着许倾落这样子,无奈:“你现在如何能够自己过去。” 许倾落正要辩驳,男人双手使力,少女身子一轻,却是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许倾落下意识的双手揽住了男人的脖颈,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心底的慌乱莫名的安然了许多。 琅晟亲自抱着许倾落穿过重重回廊院落,不少人看到却没有说什么,杨谦安置在许家的偏院中,离着许倾落的房间不算近也不算远。 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到了杨谦那里,琅晟一路走的平稳,不让许倾落有一点颠簸感。 许倾落看到杨谦伤的不轻,身上脸上好几处被火灼伤的地方,不过确实像是琅晟所说的,没有生命危险。 许倾落松了口气,杨谦正睡着,少女也没有吵醒他的意思,有的时候睡眠才是最好的疗伤修养的法子。 她亲自给杨谦把脉,最后留下了方子药膏,一一给杨谦这边伺候的人交代清楚了要如何护理杨谦才好,顺便也交代了他们去杨谦家中给绿娥报信,说杨谦在这边有事情要帮忙暂时不能够回府,一切都安置清楚了。才随着琅晟离开。 只是许倾落并不知晓,在她和琅晟离开之后,一个人打开了杨谦房间的房门,那些个下人视而不见。 男人慢慢的走近了杨谦躺着的榻边,俊秀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扭曲毒辣的笑容,他望着躺在床上闭眸不动的杨谦,嗤笑一声:“四弟,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呢?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他自言自语着,望着自己残缺的手指,天知道他多嫉妒杨谦。 而现在,是杨谦还他的时候到了。 “你不要怪我。这一次可是你自己给了我机会了,看在你是我亲弟弟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舒服的死法的,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死去如何?” 杨谦静静的躺在那里,还是没有动静,只有微弱的喘息代表着他还活着。 “你曾经问过我是否后悔杀了爹娘,我没有后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步错,步步错,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我只能够继续走下去,爹他错就错在那时候要让我自首,将我送官,他要大义灭亲保全杨家,便怪不得我大义灭亲保住自己了,等你到了地下,替我给父母尽孝。” 一只枕头被男人随手提起。 杨谦的呼吸,一点点的停住。 —— “复家的人如何了?” 许倾落确定了杨谦没事之后,便问起了琅晟关于复家的人如何。 这一次不论是复明前还是复莹莹,她都不打算放过。 “复家查抄出不少贪赃枉法,欺压霸道的证据,还有一封和三皇子有关的信,陛下龙颜大怒,将复明前一家下了大狱,吩咐严审。” 只要有皇帝的这道旨意,复家一家子都得不了好,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这件事情琅晟的反应很快,他知晓许倾落落入复明前手中之后,心底明白以着许倾落和复家的关系,便是自己听从复明前的话向皇帝请旨赐婚,许倾落也不一定能够安全,既然那样的话,还不如出奇不意,直接施展雷霆手段去复家救人。 “就算复家真的有一些证据。但是你这么直接派人去复家救人搜查,陛下对你不会有所猜忌吗?” 许倾落皱眉。皇帝这样的人,虽然对琅晟表现的恩宠有加,却绝对不是对琅晟真的没有防备,琅晟一贯愚忠木讷的表现让皇帝安心,而现在,琅晟居然施展雷霆手段擅自调动禁卫军冲入复家抓人,再是证据确凿,皇帝也不会就那么罢休的。 琅晟其实是想要许倾落好好休息,先别担心这些的,可是看着许倾落那不弄清楚所有事情便绝对无法安心休息的样子,他无奈:“好,我都一一给你说清楚,但是你必须先喝药,喝了药躺下,我慢慢给你说。” 男人说着话,亲自端来了药碗,药碗中的药温度合适,不烫不凉,正好入口。 许倾落拒绝了男人喂她,她最是知晓这药汁子一口口的喝有多难喝。 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还没有等到感受清楚那些苦涩,男人指尖捻着一枚蜜饯送到了少女的唇边。 甜蜜的滋味儿压过了苦涩。 男人端过了空药碗,沉稳着声音,将事情全部告诉了许倾落:“陛下本来就得到了消息,复家似乎与三皇子有些关联,只是没有什么证据,但是陛下心中有了疑心,否则的话,他不会突然改了来许家居住,这次你被复家掳走,我直接对陛下请旨,他给我下了口谕,所以你不用担心的,我是奉旨行事。” 许倾落静静的望着琅晟,乍然勾唇:“那就好。” 男人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没有丝毫危险,许倾落却知晓其中的危险,皇帝是对复家有些疑心,却也只是疑心,那道口谕随时都可以当做不存在的,摊上自己被掳,琅晟直接开口问皇帝请旨,可不是正合皇帝心意吗?若是复家没有什么证据的话,必要的时候,若是被言官攻击,就将琅晟拉出去顶缸。 这些个帝王心术,许倾落知晓的清清楚楚。 而琅晟,也许也是知道的,却没有丝毫迟疑的请了这道旨意,此事一出,复家如何不论,琅晟却是处于风口浪尖,从此之后,会有无数的人将他放在眼中,警惕甚至是谋算。 许倾落此时唯一能够做的,不是告诉琅晟做事冲动,而是与他站在一起,迎接未来的任何风雨。 许倾落身上除了一些摩擦伤之外,就是一些轻微灼伤了,杨谦在最后那一下将她护的很好,只是几日的时间,许倾落便已经大好了,期间许倾落也去找过杨谦,只是杨谦身边伺候的人说他伤了嗓子,在嗓子好之前不想相见。 许倾落亲自调配了一些灼伤药和润喉的药物,送了过去。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她想着杨谦也许是面皮薄的原因才暂时不见,毕竟杨谦最后保护她的时候对她说了那么一声喜欢。 若是以前杨谦的一声喜欢许倾落会当做是少年心性不定,年少而慕少艾,少年人见到一个美好的女子总是多情的,多情却也无情,可是当杨谦在那横梁落下时毅然挡在许倾落身上的时候,少女再也无法将这样一句话当做普普通通的少年慕艾了。 许倾落心中存了事情。 杨谦待她至诚,她却没有办法回应于他,越是如此,倒是希望少年的心思不是那么不可动摇的。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杨谦能够遇到其他喜欢的人或者是成亲,只是这种事情许倾落也没有什么资格插手,想了想,便只将不少养身的药材还有一些金银送去了绿娥那边。顺便派了几个人在那边保护绿娥,这是许倾落想到的能够回报杨谦一二的唯一方法了。 听到百草回来说绿娥一切都好,许倾落放心了许多。 “小姐,这几日园子中还有城中不少人都在议论。” 百草迟疑了会儿,对着许倾落开口。 许倾落看着她。 “小姐你不知道,明明是复家的人劫持你,明明是他们心怀不轨,将军是去救你,复家的那些个人如何都是他们活该,可是那些个人瞎传,传小姐你在复家呆了那么长时间,说你......” 百草说不大下去了,任一个女子在陌生的人家呆上了半天一夜的都要被人说嘴,更何况是许倾落这样未嫁的女子,再加上复家的事情闹大了,禁卫军都出动了,五洲城中的百姓,许府中的那些个达官贵人,不论贫贱,暗地里都是对许倾落多有揣测。 许倾落虽然和琅晟说是有婚约,却只是口头上的婚约,没有正式的纳彩问吉的,现在又出了这种事情,不知道多少人看许家的人眼神都不对。 百草即便没有全部说清楚了,许倾落也能够猜测的道:“嘴长在人家的身上,人家想要怎么说,我还能够都管住了?” 许倾落随意的笑了声,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医书,许家从淮县迁居到五洲城,最重要的不是什么金银药材,而是这一堆堆祖上传下来的医书,许倾落虽然医术高明,但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医术已经顶天了。学无止尽,医术就像是学问,不进则退,不能够有丝毫懈怠。 “小姐,你还笑的出来,你怎么还能够看的下去书呀。” 百草看许倾落这个无所谓的样子,也是急了,顺手从对方的手中抽出了医书,她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小姐,你给句准话,你和琅将军之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正式定下名分?就算是不在乎那些个外人的难听话,你也要让老爷夫人安心呀。” 许倾落抬眸:“到底是老爷还是夫人让你来问的?” “......老爷和夫人都是这个意思。” 百草那架势也就是个架势,许倾落一认真问,她就憋不住说了实话:“小姐,这一次,夫人和老爷其实也是担心你,老夫人那边要不是老爷夫人拦着的话,恐怕是要找小姐你过去问话的。” 说是问话,许老夫人哪里会让许倾落好过,本来就看不顺眼的人。 “你回去告诉爹娘,这件事情我和将军之间自然有数的,无论如何,我不会让许家蒙羞的。” 许倾落从百草的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医书,轻声道。 百草苦着脸,也只能够相信许倾落了。 “在看什么?” 琅晟将身上的甲胄脱下,看到许倾落垂首看着什么,询问道。 从将许倾落从复明前府邸中接出来之后,琅晟与许倾落之间越发的相处自然,越发的不避人了,或者说他便是刻意如此,好让所有明眼人都看清楚看明白,少女是在他的庇护之下的。 “医书。” 许倾落扬了扬手中被翻阅的有些旧的书籍,对着琅晟微笑。 琅晟坐下,坐在许倾落的正对面,直直的盯视着她认真翻阅医书的样子,突然伸出了手,按住了少女的指尖,少女的指尖有些凉意。 “为什么不问我。” 男人的声音有些沉。 “问你什么?” 许倾落抬眸,似是讶异。 “......赐婚的事情,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赐婚的旨意下来。” 琅晟的声音越发的低沉。 许倾落放下了手中的医书,面上的笑没有收起来,还是淡淡的,安然的,宁静美好的,她望着琅晟:“我不问,是因为我知晓,你定然是已经尽力了或者是为了我好,有旁的打算。” 许倾落选定了这个男人,便相信他。 前世她选错了人,让自己凄惨而死,不代表今生要为了前世的痛苦而不再相信自己的眼光。 琅晟与杨云平,从来都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 琅晟不会让许倾落空付一腔情深。 琅晟听着许倾落的话语,眼中的神色深沉:“你放心,我说过会亲自求陛下为我们赐婚,那么便必定会做到让你风光大嫁,落儿,我一定会护着你。” 复家完了,许倾落的名声却也是完了,琅晟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许倾落被皇帝亲自赐婚,那样的话,便再也没有任何人敢拿着许倾落的身份和她现在的这一次经历说事了。 只是,圣旨赐婚比琅晟想象中的要难的多,他不是没有开口,皇帝却每每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 琅晟不怕得罪皇帝,但是他不能够让皇帝对许倾落有不好的印象,所以,他只能够忍,只能够让许倾落委屈。 “落儿,抱歉。” 男人觉得还是自己无能,不能够让皇帝开口同意。 “我信你,我信你能够做到你承诺的一切,所以这句抱歉,我不收。” 许倾落歪着头,笑的有些俏皮。 —— “娴贵妃那个贱人在院子中可还安分?” 皇后容颜娇艳。即便已经年已四十许,却因为保养的好,打眼望过去也是容姿不凡,更添风韵,可惜皇帝对她从来都是淡淡的,从生下太子开始,皇帝便少有踏足皇后宫中,近年来更是独宠娴贵妃,掌宫大权都渐渐的有些握不住了,因此娴贵妃这一禁足,皇后可算是出了一口狠气。 整个人的气色看着都比往日里更好了,精气神也提上来了,甚至有闲暇心情打扮自己了。 身后的大宫女灵犀帮着皇后将头上的凤簪簪好了,一边整理着皇后的发丝,一边却是分心回答着皇后的问题:“听说娴贵妃在院子中还算安分,整日里不是绣花就是剪窗花,自得其乐的很。” “嗤。” 皇后嗤笑一声:“什么自得其乐?分明是装模作样,她现在估计心里和猫抓似的难受呢,本来还以为多厉害的妖精,弄了半天是个蠢材,你说她怎么想的,九皇子再是如何碍眼也是她的儿子,后宫中子凭母贵,母可也是凭子贵的,害九皇子,真亏她想的出来。” “娴贵妃如何比的上娘娘心智深沉?她那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南国公主呢,以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出事,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下子被人识破了,也是活该,陛下也就将她当做一个逗趣的玩意儿,真正让陛下在意的还是娘娘您。” 灵犀伺候皇后多年。对皇后的心思了解的清楚,说的话虽然轻狂,却是真的得皇后的心。 “这一次,据说是许家的那个女儿将九皇子身上的荨麻疹治好了,并且提供了些线索给太子才能够让本宫抓住把柄,她最近在做什么?为人处事如何?” 皇后突然问道。 灵犀不知道皇后的意思,轻声回答:“启禀娘娘,那许氏女前两日据说被复家掳走了,是大将军亲自带人救回来的,不少人都说她的贞洁八成有损,最近几日都不曾多出房门。” 灵犀将这两日传遍了的事情给皇后简单的诉说了一遍。 “复家的人谁不掳,偏偏掳她,可见也是个不老实的,罢了,这样的女孩儿,便是在太子身边伺候,也是委屈太子了,回头再给太子挑两个好的便是了。” 皇后淡淡的对许倾落下了评语。 却是想到太子对自己说起许倾落的时候,那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有些不虞。 做母亲的,最见不得那些个勾动太子的狐狸精,就像是娴贵妃一般。 “娘娘,其实现在也有机会看看的,这圣驾驾临五洲城,您可以办一场游湖花会,邀请五洲城那些个少爷小姐还有跟着圣驾来此的各府中的公子千金们,看看和太子是否有缘,您可以说是让京城中小姐公子们和五洲城的各位联络感情的。” 灵犀在一边给皇后出主意。 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 —— 许倾落听说了皇后三日后要在许府举办游湖花会的事情,说是为了联络五洲城和京城中各位公子小姐的感情,这个理由让她心中嗤笑,什么联络感情,估计就是为了给太子选美人罢了。 而这些个美人,皇后选出来的可都是对太子有一定助力的。 前世皇后可是办过不少这样的花会,许倾落也是在这样的花会中被太子选中的。那个时候,皇后对她的出身可是多有置喙的。 不过今世这些事情和许倾落无关,她去了也就是凑个热闹的,太子要选中哪些人与她无关,她只要最后能够保证让太子不登上那个皇位,失去自己想要的一切便可以了。 在许府中那些跟着圣驾过来的大臣家中众位公子小姐们兴致勃勃的时候,许倾落淡定的研究着自己的医书,想要报仇,医术不可或缺。 只是这其中,发生了一件让许倾落疑惑的不能够释怀的事情,便是杨谦,听说杨谦在养伤的时候巧遇皇帝,皇帝对其很是欣赏,甚至允了杨谦一个御前行走的职缺。 从那一日见过昏迷的杨谦之后,许倾落再也没有见过他当面,可是许倾落知晓杨谦的心志能力,那个少年是能够千百人中独中状元的三元之才,那个少年平日里沉默,但是却有着无人能及的才华,他若是想要上位,许倾落相信比起被皇帝直接调到身边的什么御前行走,他更加可能选择的是堂堂正正的殿试夺魁。 一举成名天下知。这才是杨谦应该走的会走的路。 许倾落想要去找杨谦,想要问他如何想的,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的没有机会,她每次去找他,总是碰到他不在,许倾落心里存了事,她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却又因为了解的不多,无法清除。 “杨谦现在在陛下身边很能够说的上话,你别担心。” 琅晟以为许倾落是单纯担心,趁着有暇给许倾落说了些杨谦在皇帝身边的事情,只是想到对方在皇帝身边的言行,琅晟还是忍不住对着许倾落道出:“也许是遭逢这一次大难,他似乎与往日所见有些不同,你若是想要找他,我陪着你一起去比较好。” 琅晟不是一个背后说人坏话的人,让他说出这么一句,定然是有哪里不对。 而当许倾落终于知晓哪里不对之后,她心中只有无尽的痛恨与后悔,后悔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再细心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杨谦昏迷的时候始终守在一边。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期间据说皇帝身边还新收用了一个美人。是五洲城的人,皇后的脸面颇为不好看。 这些事情,许倾落没有在意。 游湖花会的这一日,五洲城和许府中的公子小姐们人人打扮的精致华美,各个看起来都是一副好样貌。 只是不知道这些好样貌内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罢了。 许倾落心底随意的想着,往后面厨房那边过去,皇帝和皇后想一出是一出的,折腾的是许家,宴会花会中最需要注意的便是吃食了,三皇子前段时日还找过自己,许倾落不得不小心防备。最容易做手脚的也就是吃食了,若是皇帝在许家出了什么事情,那可真的是要遭殃了。 至于皇帝身边贴身防护之类的,琅晟亲自带领的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 许倾落正往后院走,远远的一队人往这边过来,那明黄色的一片,一看便知晓是哪个到了,一时间那些本来便心有惴惴时不时张望的公子小姐们,面上都带了一副笑颜,男子更加挺拔了身姿,女子则是婉约了气质。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太子驾到!” 太监的喊声格外的响亮。 “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人,许倾落愣在那里,她望着皇帝身后的两个人。 一个长着杨谦容颜的人,一个则是面容雅致的白衣女子。 许倾落是医者,高明的医者,不止能够治病救人,对各人的骨骼身形也是有自己一套辨别的方法,他们的眼睛看到的一个人,从来不止是容颜,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那个‘杨谦’,他有着与杨谦一般的容颜,但是身形骨骼却于杨谦多有不同,他是谁! 杨谦在哪里? 而那个顶着杨谦容颜的人,他身边的那个少女样子的人,那张雅致的容颜明明很是陌生,许倾落却觉得她走路的姿势,熟悉的很。 “大胆,你为何不跪!可是对陛下不敬!” 太监的呼喝声让许倾落回神。 在有些人恶意的目光中,许倾落没有慌乱,慢慢的跪到了地上:“小女被陛下威严,娘娘凤颜所慑,一时间忘记行礼。望陛下娘娘恕罪。” 许倾落的声音平缓清脆,娓娓道来,彷如歌唱一般。 很少有人在见过许倾落一面之后能够轻易忘记她,皇帝本来因为看到有人不跪有些不虞,许倾落出声之后,近了也认了出来。 皇帝摆了摆手:“罢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居然会忘记行礼,还是年轻了。” 对许倾落这个救治了九皇子,又和复家牵扯到一起的人,皇帝对她的观感还是比较不错的。 “陛下。忘记给您行礼可不是一句年轻便能够解释清楚的,您看看,在场的多的是更加年轻的,哪个像是这位姑娘一般忘记行礼?容儿看着这女子与其说是被天颜所摄,不如说是对陛下娘娘不敬!” 白衣的少女轻轻的摇着皇帝的手臂,明明是张雅致端庄的容颜,声音却是带着些楚楚的味道,格外勾人。 许倾落猛的抬起头,望着白衣女子,眼睛微微眯起,心底只有三个字在回响:许微婉。 世上的人都说对你最了解的人不是亲人爱人。而是敌人,许微婉之于许倾落,可不就是敌人吗? 不说对她了如指掌,许倾落却也对她的大多数习性动作习惯都清楚的很。 而许微婉身边的那个也觉得身形姿势熟悉的人。 许倾落握拳,指尖掐入掌心,生痛生痛的,近乎冰冷的无声吐出了另外三个字:杨云平。 皇帝望着身侧女子那张容颜,浑浊苍老的眼中有一丝微芒闪过,容儿,从来不会这样说话的。 杨云平瞪向许微婉,恨不得将她的嘴给封起来,这个蠢货,不是告诉了她要如何做如何说扮演如何性格的人吗? 仗着那张整过的脸,皇帝才对她有了心思,她倒好,为了对许倾落的恨意,不分场合的犯蠢! 杨云平还没有想到要如何补救许微婉的犯蠢,已经有人先看不下去了。 “容美人,陛下已经发话说恕这位姑娘无礼,你现在又说这番话,是对陛下不满吗?” 皇后斜着眼睛望了许微婉一眼,眼底深处是深深的嫉妒与怨毒。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张小妖精的脸,当年就是这张脸的主人让她失去了帝王的宠爱,让她多少年独守空闺,现在对方居然又出现了...... “陛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许微婉回神,赶忙转身去对着皇帝泪眼,这是她习惯性的对着男人的眼神,若是对着别的男人还成,却忘记了先前别人告诉她要注意的,她用这张脸做出这样一幅表情,反而是让皇帝越发的不喜了。 不像,除了那张脸之外,哪里都不像。 皇帝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皇后看着许微婉和皇帝对视,心底生恨,她尖尖的指套紧紧的攥住了掌心中的帕子,面上却是一派皇后威严:“陛下,容美人来自民间,终究差了些教养,在陛下您身边贴身服侍,却是还不够资格,臣妾请旨亲自教养容美人,让她早日知晓规矩。” “陛下,妾身只想要您亲自教给容儿规矩。” 许微婉伸出手要挽住皇帝的胳膊。 “皇后,她便交给你了,好好的让她学一学规矩,还有,容美人的容字从今日起便改为蓉字。” 皇帝一把拿开了许微婉的手臂:“这花会中都是年轻人,朕便不凑这热闹了,皇后你好生主持着。” 说着话,皇帝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再也不看一眼许微婉。 假的终究是假的。 “陛下,陛下——” 许微婉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帝的背影。明明昨夜里还是轻怜蜜爱,一口一个容儿,一口一个要对她好,不让皇后欺辱于她,怎么到了今日就...... “蓉美人,还不跟上!难道要皇后娘娘等你?” 灵犀狠狠的一推许微婉,冷冷的嗤笑了一声,趾高气昂的跟在了皇后的身后。 许微婉差点儿被推倒在地,幸亏杨云平扶住了她。 “杨公子。” 许微婉张嘴要说话。 杨云平用隐蔽的眼神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扔开她的手:“蓉美人注意脚下。” 他穿着宽袍大袖,行走起来感觉宛若带风,自有世家公子的气度,许倾落却是直直的盯视着他藏在长袖下的手,目不转睛。 “小姐,小姐?” 百草看许倾落正在发呆,忍不住轻轻拉了下她的手,后面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许倾落定夺,虽然有皇帝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大总管的安排,但是这里毕竟是许府,许多事情更是缺少不了许倾落从中居中调停,许倾落耽误的这一小会儿工夫,后面已经是乱了套了。 “小姐后面都快吵起来了,你赶快过去。” 许倾落慢慢的收回了盯视着杨云平那只手的视线,她的表情很平静,眼底却尽数都是冷意,百草和回过头的许倾落眼神对上,下意识的觉得心底凛然:“小姐......”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觉得许倾落此刻的眼神很可怕。 许倾落低垂了眸子:“我们赶快过去,皇后举办的花会,若是出了岔子,可是要掉脑袋的。” 又看了一眼那两个陌生的面孔,许倾落的步子越走越快。 她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杨谦被人代替,让许微婉换了一副面孔重新出现在了皇帝面前,还成了美人,但是既然他们出现在了她面前,她便让他们付出代价! 百草跟着许倾落匆匆向着后厨而去,后厨那里果然是吵成了一片,皇宫中跟来的御膳房的人,许府的人,还有五洲城中的几个有名的厨子,只是小小的厨房,便是有三个心思。 皇宫中的人趾高气昂,觉得自己选择的菜式最好,酒楼中那些个厨子则是觉得上自己的拿手菜,上五洲城的特色菜最好,许府的人自觉一没有皇宫中御厨的身份,二没有酒楼中那些个名厨的手艺,两边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皇后娘娘此次办花会。邀请的是京城中和五洲城中的各位公子小姐,京城中来的众位御厨的手艺自然是好的,但是五洲城中各位名厨的手艺也是不可或缺的,各人有各人的口味习惯,也有正好想要尝试其他一些新鲜菜式的,如此自然是两边的各位一起准备菜肴糕点最好,现在正是初春之时,满园花开,大鱼大肉的也是耗费了美景,我建议不如各位便以鲜花水果为素材准备一些简单的小食糕点,不论是京城还是五洲城的菜式都有,皇后娘娘和众位公子小姐不论是喜欢谁家做的。都是有的,他们用的开心,众位也都有所赏赐。” 许倾落的建议很是不错,主意也很正,最主要前面不能够空着,谁也不敢耽误下去,尤其御膳房中来的几位御厨,想到了皇宫中的规矩,也是回过了神。 虽然让这五洲城的厨子知晓皇宫中御厨的厉害要紧,但是手上的差事更加要紧。 “花园那边的各色花现在开的正好,正是最得用的时候,刘婶,你带着许府的人去采摘一番,对了,那海棠最是浓艳,听说皇后娘娘最是喜欢海棠之色,也不知道真假,西边园子那边的海棠开的正好,待会儿也找人去采摘一些备上,不论是做糕点还是泡花茶都是不错的。” 许倾落这句话仿佛是不经意间说出,她望了一眼厨房中神色各异的人,微笑着离开,厨房中人多眼杂的,许微婉既然有本事混到皇帝身边,在她不晓得的时候混成了个美人,说明她或者说她身后的人挺有能力的,希望自己最后那句话,对方能够上心一些。 否则的话,白瞎了那些娇艳的海棠花。 只要决定了菜式,许府的人在许倾落的命令下又全力帮忙打下手,方才还忙乱的很的厨房,这一会儿的功夫,倒是显得格外井井有条了起来。 许倾落走出了厨房,百草跟在身后欲言又止,她觉得许倾落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两个人走到了树荫之下,许倾落冷淡到了极点的声音响起:“百草,去,你去找琅将军,你帮我问他,杨谦,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杨谦是在许府出事的,这是毋庸置疑的,而琅晟他负责着整个许府的安危防卫,许倾落不相信他便那么无知无觉的会让一个杨云平混进来,让杨云平大摇大摆的扮作是杨谦的样子在皇帝身边出没。 许倾落相信琅晟的能力,正是因为相信,才觉得心冷。 她不想怀疑一些什么,可是那个为了她拼死挡住燃烧着的横梁的杨谦,让许倾落做不到就那么过去。 —— “真的?她真的这么说的?” 许微婉用帕子掩住了唇,眼底流转着媚人的光,自从被皇帝收用了之后,许微婉身上那种媚人的气息便再也无法掩藏了。 只是这样的气息,却是与她现在的容颜颇为不相称,有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怪异了。 她身侧俯低着身子的丫鬟小声回答许微婉的问题:“美人,那许倾落确实是如此说的,皇后娘娘极爱海棠,下面的人做的有海棠花糕点和海棠花茶,只是因为那许倾落说不确定,因此做的不多。” 若是许倾落说肯定,许微婉也许还要犹豫疑惑一番,而现在,许微婉抬头看了一眼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正中奉承着的皇后娘娘,又瞅了一眼自己周围寥寥几个的身影,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还能够感觉到动刀子的时候脸上那一处处的剧痛,听着身边丫鬟的声声美人,咬牙,下定了决心:“去给我采一枝开的最好的海棠花,事情办好了的话,我自然有重赏。” 海棠花糕点海棠花茶的是吃食,容易被人动手脚,皇后也不见得愿意用,但是海棠花的话,不容易动手脚不说,若是皇后真的喜爱的话,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许微婉本来以为皇帝会是自己的靠山,毕竟皇帝昨夜里还那么情热的一声声容儿,可是梦醒的太快,皇帝的断然离去,身侧人的不理不睬,还有那容美人变为了蓉美人,这些都在催促着许微婉做些什么来挽回。 皇宫中皇帝最大。皇后次之,她不能够指望皇帝,便只能够向皇后示好,听说皇后一直不得宠,若是自己投靠皇后的话,也许能够得到皇后的全力支持也说不定。 比起给公子衍办事,许微婉更加想要得到真正的荣华富贵,皇宫中是最富贵的地方,她已经成了娘娘,已经不能够退了,那为什么不能够更进一步? 许微婉想到日后的风光,忍不住扯动唇角。也许是扯动唇角的弧度过大,一下子扯动了内里的伤口,她轻嘶一声,面颊抽搐,一瞬间的表情难看的很。 杨云平在另外一边和几个京城中的公子说话喝酒,颇为自得,眼角不经意间扫过了许微婉这边,皱了皱眉,真心觉得门主交给自己的任务有些难办,这个女子真的能够迷住皇帝吗? “杨兄,看什么呢?” 肩膀被人一拍,杨云平回神,一看确是身侧工部尚书家的嫡次子,他心里有些厌恶,面上却是带笑:“看这满园美景,看这盛世风光。” 杨云平此话一出,有人面上带了意味深长,有人撇了撇唇,这位可真是随时随地都没有忘记拍皇帝的马屁,不过也确实是会说话。 那工部尚书家的嫡次子嘿嘿一笑,就是满面佩服:“杨兄就是眼光不同,来,小弟再敬你一杯,杨兄你是少年英才,这么年轻便得了陛下的青眼,我们这些同龄人还在每日里无所事事,你已经成了御前行走,陛下对你可算是看重了,估计日后小弟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杨兄你提携呢。” 杨云平这边和这些人应酬着,一时间,居然再没有注意到许微婉那边了。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许微婉过后从去而复返的丫鬟的手中接过了一枝海棠花。 “皇后娘娘,那边是周家的小姐,听说在诗词上很是有些造诣,甚至出过几首被京城中众位才子也赞叹的闺中诗句,倒是没有想到在画作上也有这般能耐。” 旁边一位官员的夫人看着皇后对下面正在凌空对着画布作画的女子多看了两眼。开口对着皇后介绍道。 “周家的?可是都察院左督御史家的小姐?” 皇后想了一下,如此道。 “娘娘明察,确实是都察院左督御史家的小姐,正当适龄,只是一向想要找一文武全才,家中父母可是操碎了心,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可巧有娘娘这花会,也许能够找到合适之人。” 那位夫人看皇后娘娘似乎有谈兴,赶忙仔细介绍了两句。 皇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周家的小姐人物风采才华俱是不凡,眼光高些也无可而后非。” 眼中却是有沉思之色,左督御史是正二品,这样的官职在京城中也许不是数一数二的,问题是都察院这个地方,一向都是独立于百官之外的所在,有监察百官的职责,分属言官范畴,若是太子能够纳周家女的话...... 皇后面上的笑容越发的端庄雍容。 这样的美人,才是合适太子的美人,太子东宫中还有一个良媛,一个充容,两个修容的位分空着,等着合适的人填补呢。 下面众位小姐公子们还在展示着各自的才艺,上面皇后和各家的夫人人人面上都带着笑,心里盘算着合适的联姻对象,而许微婉,就是在这个时候,手中拿着一枝海棠花,袅袅婷婷的向着皇后这边而来。 她嘴角沁着温柔的笑,眼中流转着波光,一袭白衣配上一枝海棠,正是人比花娇,却没有发现,皇后的面色,微微变了。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妾身见西园海棠开的正好。想着娘娘举办花会辛苦,借花献佛,将这海棠献给娘娘,尽是妾身的一片心意,望娘娘喜欢,恭祝娘娘岁岁今朝,永享花容。” 许微婉的话语娓娓道来,格外的动听,陪着她娇柔的身姿,雅致的容颜,此刻看着有种格外怜人的味道,和皇后说话的那些个夫人一时间顿住了。而周围那些个公子少爷们,则是趁机扫视这位帝王的新宠,虽然没有窃窃私语,那眼神中透着的却是轻佻看戏的色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 皇后的面色僵硬,像是戴了一件面具一般,她定定的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许微婉,望着她手中的那一枝海棠花,想到了多少年前,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同样容颜的女人,站在海棠花间的身影,想到了皇帝一首咏海棠,想到了自己这些年因为那个女人所受到的冷落受到的屈辱。 她以为自己能够忍住,即便再厌恶那张脸,理智知晓那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她还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是现在不成了,皇后看着那一枝海棠,看着那张可恨的脸拿着海棠,只觉得心底一阵肝火上升。 许微婉跪在那里,本来满满的自信,此刻莫名的有些不安,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说话,为什么? 头顶的目光,莫名的刺人。 许微婉的指甲。忍不住狠狠的掐住了海棠花花枝,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唔。” 皇后猛然捂住了唇,面色一阵苍白,像是无法呼吸的样子。 “娘娘,皇后娘娘!” “娘娘您怎么样了!” 所有注意着这边的人一看到皇后变了面色,一时间都慌了神,杯盘落地声不断。 “来人,快来人!” “唔,花,花......” 皇后嘴里呻吟着,手指指向的正是许微婉。 “皇后娘娘对海棠花过敏!”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灵犀眼神一凌,突然喊出了声:“来人,将蓉美人手中的海棠花丢掉!” 许微婉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手中的海棠花已经被人拽出扔到到了很远的池水之中。 而她却被两个宫女狠狠的压制住了双臂按在了地上:“娘娘,娘娘我不知道您对海棠花过敏,娘娘恕罪。” 许微婉这个时候也知晓自己被算计了,她面上全是惊慌,却没有一个人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娘娘,娘娘,海棠花已经丢掉了,娘娘您不可以有事!” 灵犀轻轻的按揉皇后的鼻翼,轻声喊道。 “叫太医,快叫太医!” 有人也在喊。 “唔。” 皇后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吟,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用叫太医。将蓉美人压过来!” 许微婉被两个宫女反钳制着手臂推倒在了地上:“娘娘,妾身真的不知晓您闻不得海棠花,妾身是被人算计了,都是许倾落,是她胡说娘娘您最喜海棠花,妾身才会......” 许微婉辩解着。 “住口!” 下一刻,一声厉呵伴随着一只杯子扔到了许微婉的头上,杯子碎裂在地,许微婉的额头上一道鲜血流淌而下。 她惨叫一声,忍不住想要去捂住额头,可是她的双手被两个宫女紧紧的钳制住,哪里能够动弹。 一张美人脸。顷刻间便被鲜血占满了半边,成了罗刹样子。 “蓉美人意图谋害本宫,罪当万死,本宫给你一个恩典,灵犀,取鸳鸯壶来。” 皇后端正的坐在座位上,样貌肃然冷凝,没有听许微婉的一句辩驳,便要直接将她赐死。 许微婉听着皇后的命令,听着灵犀的一声是,先是愣怔,下一刻她猛的回过了神:“不要。我不要死,娘娘,娘娘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被陷害的,我不要死!” 也许是死亡的恐惧,许微婉居然一把挣脱了两个宫女的钳制,转身向着下面跑去,在杨云平躲避不及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能够死的,我绝对不能够死的!” 前面是哀求,到了后半句话却是威胁了。 杨云平恨不得当场踢死许微婉这个蠢货,他清晰的感受到周围一道道疑惑的目光,感受到上首皇后那里的眼神,手紧握成拳,杨云平弯腰,在许微婉说出更多的话之前,伸手按住在对方的双臂之间:“美人请起,杨谦人微言薄,恐不能够为美人多言。” “你可以的,你一定要救我!” 许微婉尖尖的指甲都要掐入杨云平腿间的肉上,那一瞬间,杨云平眼中满是杀机。 抬头,杨云平望着皇后不善的面色,躬身一礼:“启禀娘娘,不知者不怪,虽然蓉美人给娘娘送海棠花导致娘娘凤体欠安,终究是一片好意,再者说美人到底是陛下的妃子,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无论如何不好直接越过陛下赐美人毒酒的。” “你威胁本宫?” 皇后的声音很冷,她对杨云平本来不怎么在意,此刻看着许微婉紧紧的抱住对方的腿求对方救命,却是微微眯起了眸子,开始怀疑这让她心厌的蓉美人究竟是皇帝巧遇的还是哪个有心的进献的了。 杨云平嘴里发苦,可是到了现在的地步,皇后是无论如何也得罪定了的,只能够面上一片肃然,越发的恭敬:“小臣不敢,只是今日娘娘的游园之会,众位公子小姐都在,不好见血,望娘娘开恩。” “杨大人,看来你真的是菩萨心肠了,也罢,本宫的游园之会,无论如何也不好为了一些心思污糟之人的血给弄脏了,蓉美人也算是有位分的人,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来人,蓉美人心怀不轨,冒犯本宫,杖十棍,再有求情,同罪并罚!”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杨云平一眼,吩咐了下去。 许微婉被拖下去了,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杖责声伴随着女子被捂住了唇的呜呜声响起。 那杖责声只是一听便知晓下了死力气,一个不小心是会将人打死的,就算只有十杖,打下去的话许微婉不死也要重伤,许倾落垂低了眸子,唇角微微勾起。 杨云平咬牙,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了许倾落,想到方才许微婉喊出来的话:“许姑娘,方才蓉美人说是你口口声声的说皇后娘娘喜爱海棠才酿成此祸,不知你有何解释!” 他对许倾落本来便有旧恨,现在新仇加旧恨,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了。 许倾落抬起了头。面上没有丝毫慌乱惧怕,径自上前,对着皇后行礼:“启禀娘娘,小女也是偶然听人闲话说后宫中有一片海棠林,说是因为娘娘喜爱才一直都在的,正好后厨中的人不知晓该如何布置宴会吃喝,小女便提议用些花朵水果制作糕点茶水,并言说也不确定娘娘是否真的喜爱海棠花,只是让下人备上送到后厨中罢了,想来若是娘娘是否真的得用,后厨中御膳房中的各位应该清楚,小女便是说错了也是无事的,便多嘴一言了。” 许倾落的声音沉稳动听,面色沉静淡然,这一袭话说的有理有据,毫不混乱,让人首先听着便觉得可信了。 灵犀身边有宫女过来耳语,她听完了之后,凑近了皇后的身边:“娘娘,方才宫人已经去询问过,许姑娘所言分毫不差,只是御膳房中有人知道娘娘不用海棠,因此许姑娘虽然有那么一说,但是园子中没有海棠糕点或者是花茶出现。” “御膳房的人有心了。” 皇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许倾落。突然笑了笑:“罢了,你也是用心的,虽然打听错了,日后且记得,不要听人说什么便信什么。” 许倾落先是帮着她间接让娴贵妃吃了大亏,方才又让她有借口发作了许微婉,不论她是否是成心的,皇后对她的观感此刻都算是不错,起码在关乎切身利益之前,她都会给许倾落一些方便。 “多谢皇后娘娘宽仁,小女日后定当谨言慎行,再不人云亦云。” 许倾落给皇后行了一礼。如此言道。 “娘娘不可,这许氏女从何处听说,又是为何说出,尽数都是不尽不实之处,娘娘您应该彻查。” 眼看着许倾落不止没有吃亏,还得了皇后的好言,杨云平不甘心的开了口。 他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冲动了,因为皇后冷冷的目光对准了他:“杨大人,后宫不能够干政,这前朝也不能够干涉后宫之事,蓉美人身为陛下嫔妃,还在本宫管辖之内,本宫为一国之母,天下女子究竟如何都有资格评判,就算有错,也只有陛下才有资格言道是非。” 杨云平垂低了头,不敢再出一声。 许微婉当众被罚,皇后不加遮掩,因此皇帝很快便知晓了此事,只是让许微婉心寒的是,皇帝不止没有来安慰她或者是对皇后表示不满,甚至直接让身边的内侍来训斥了她一番。 “许倾落,是许倾落害我......” 许微婉红着眼眶,对着半夜出现在自己房中的杨云平喃喃。 她仰头,想要抓住对方的手:“帮我报仇,我们是一起的,许倾落害我失宠,也是害我们的计划出了岔子,你一定要帮我报仇!” 下一刻,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许微婉的脸上,那一下格外的狠,让她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许微婉捂住了脸,不敢置信的望向杨云平:“你敢打我!” 杨云平嗤笑一声:“我为什么不能够打你,对一个蠢货废物我就是直接打杀了,主子想来也不会责怪的。” 许微婉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害怕怯意:“你不能的,我还有用,我这张脸还有用。” 她的手哆嗦着,摸索着自己这张被刀子生生雕琢出来的陌生的脸,想要让杨云平知晓自己还是有用的。 今日的这十个板子,让她前几日因为皇帝宠幸而飞扬的心彻底的冷了下来,皇后一开始要赐死她更是让她知晓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她不能够失去所有依托。 杨云平的指尖触碰着许微婉的脸,毫无疑问,能够让帝王曾经迷恋过的脸,总是有那么一点独到之处的,没有许倾落的绝色鲜活,却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之姿了。 杨云平的眼中现出了一点**之色,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有与女子爽快过了:“你现在失宠于皇帝。这张脸的用处虽然少了大半,也不是完全无用的,其实有一个人,对你这张脸应该也是有性趣的,若是你让我满意,我就再帮帮你......” 杨云平的手指落在了许微婉的肩头,衣衫被一点点的褪下。 —— 窗户那里传来响动,许倾落坐在桌边,不曾动过,一双黑色云靴停在了眼前,少女抬眸。对上了男人冷硬俊挺的容颜:“我好久都不走窗子了,今日怎么不敢走门了,心虚?” 许倾落从来不曾用这种语气和琅晟说过话,这是第一次。 琅晟的眼中痛色闪过,他没有坐下,直直的站在那里:“抱歉。” 许倾落的手握成了拳:“你就只有这句话给我说?这就是你给我的,给杨谦的交代?” 她此刻倒是宁愿男人开口否认自己知情,宁愿男人不要这么诚实。 琅晟苦笑了一声:“是我对不起他。” 锵然一声,许倾落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匕首锋芒在火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刺入了男人与少女的眼中。 琅晟闭上了眼睛。若是让少女就这么刺下去能够让她感觉好点的话,那么他便让她刺。 只是许倾落的反应与作为从来都出乎琅晟的意料,在男人闭眼待死的下一刻,他听到了少女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告诉我,你究竟知道多少,你是否有机会阻拦,还有,杨谦究竟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否则的话,我不会伤你,但是这一匕首,我可以伤我自己。” 许倾落手中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处,一道浅浅的红色从雪亮的锋芒处溢出。 “落儿,住手!” 琅晟惊叫,许倾落眼中是毫不妥协,甚至将匕首又往脖颈内里送了一分。 “你放下匕首,我说。” 男人妥协无奈的声音响起。 许倾落随意的将匕首丢在桌上,那一点血色晕染了桌布。 琅晟赶忙上前,从怀中取出金疮药便要给许倾落包扎。 少女单手阻止了男人的动作,一根银针扎在自己脖颈处,那鲜血迅速止住。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许倾落其实这一时半刻的已经反应了过来,男人也许知晓前因后果,却绝对不是提前知晓或者正当时,自己看重的男人是个什么性子,她清楚的很。 唯一的可能就是男人事后发现了,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保持沉默。 “我知道的时候,杨谦已经......死了。” 琅晟眼中现出一抹痛惜之色,杨谦那个人,先不说他满腹的才华,便是他的品行,琅晟虽然与他相交不深,却也是欣赏至极的,甚至这一次以身相互许倾落自己还没有报答,杨谦便已经先遭了小人毒手。 “是杨云平下的手?” 许倾落的话语让琅晟愕然的抬头:“你知道......” “我是医者,不止对各种疾病知晓的清楚,对人的骨骼经脉也了解的很,更何况,杨云平断了两指却不是什么易容改貌之术能够补上的,现在的杨谦,便是杨云平了。” 许倾落的声音中难掩杀机。 “抱歉。” 男人发现自己无用的很,面对少女,最后却只能够一声声抱歉。 许倾落深吸了口气,将满心的悲愤压了下去:“他的尸体呢?” “没有了。” 琅晟的声音格外的低沉。 什么叫没有了?没有了就是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许倾落自己知晓的毁尸灭迹的法子就有不下十几种,现在想到最后一次见到杨谦,他恍若沉睡的样子,许倾落只觉得心头一阵空荡。 “你放心,这个仇,终有一日,我会替他报了的。” 琅晟的眼中第一次毫不掩饰的现出了强烈的杀机。 不止是杨云平,还有杨云平背后的人,琅晟看着许倾落有些空茫的眸子,手紧紧的握成了拳,一字一顿:“必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吗? 许倾落的眸子定在了男人的面上。 “我走了。” 男人转身,说的再多也没用,少女需要的是他做什么,今日的诺言,日后他定然会实现的。 许倾落望着男人的背影,还是那么高大挺拔,却显得有些落寞与苍凉。 “杨云平背后的人,你也是认识的。” 琅晟的身子一僵:“那沐卿你不是也认识吗?” “不是他,另外一个人,让你这么忌惮,让你不得不忍让的存在。杨云平是沐卿的人,也许连那沐卿也受制于人也说不定。” 许倾落眯起了眼睛。 琅晟的行为话语让她猜测出了些什么。 琅晟最后也没有承认究竟是否有那个人的存在,便那么离开了,可是许倾落已经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若是假的,男人会断然否认,而现在默然不语,对于男人而言,其实便已经是默认了。 —— 上一次的宴会因为九皇子出事而不了了之,皇后的花会皇帝因为意兴阑珊也提前走了,因此在几日后皇帝下旨再次举办宴会,一点儿也不出奇。 许府的下人也是经历了两次帝后之宴的。即便都出了岔子,对他们来说也是难得的经验了,这一次再协助宫中的那些人准备宴会,虽然称不上是游刃有余,也是行动间有条有序,有礼有节,自有规矩,让许倾落省却了不少的事情。 她在女眷末桌那边也有一个位子,而琅晟,就在皇帝之下太子对面的第一位。 武官再是不如文官受重用,在场跟随皇帝南下的人之中,琅晟也是官职最高的一品之位,文官那边官职最高的只是个二品,差了两个品级,便是再看琅晟坐的那个位置不顺眼,也不得不忍着。 琅晟几次眼睛扫过许倾落,却不敢多停留,他不觉得经过了那一日谈话之后,少女还想要见到自己。 许倾落对眼神敏感的很,更何况是琅晟的眼神,她却是故作未觉,径自往自己杯子中斟酒。 场中众位官员也已经开始推杯换盏,场中央歌舞渐起,皇帝的身边可是跟着宫中六司,司乐坊中的都是歌舞能手,上一次许家的人没有安排,宫中跟来的人也没有安置清楚,自然没有的,这一次却是准备充足。 皇帝面色看起来还算不错,不时与身边的妃子说笑两句,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而皇后坐在另外一边,面上虽然带笑。眼中却是没有丝毫笑意。 上一次她惩罚许微婉,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甚至反过来训斥了许微婉,但是这几日皇帝的身边又有了几个美人,一个个小妖精似的,让皇后是怎么看怎么气恨。 偏偏要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陛下,您尝尝这个,这梨花酿味道极佳。” 皇帝左边的一个美丽的女子将手中的杯盏递到皇帝的唇边。 皇帝赏脸喝了一杯。 右边的丽人看着皇帝喝了左边美人的酒水,眼中含怨:“陛下,您不能够厚此薄彼,妾身的酒水,您也要喝的。” 美人含怨,如何能够拒绝,皇帝虽然有了些醉意,到底接过了对方手中的杯盏,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美人,为了显示皇帝更加宠爱自己,真的是使尽了浑身解数的劝酒,只是一会儿工夫,不知不觉间,皇帝面上已经有了醉意。 “陛下,再喝一杯嘛。” 皇帝挥手,面上有红却又隐隐透着不正常的白,许倾落手中的杯子不知不觉间放下,望着上首的皇帝。 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上首皇帝面前的杯盏已经落了一地。 “陛下,陛下!” 皇帝歪倒在身侧吓的花容失色的美人身上,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眼看着情形就有些不对了。 “陛下您怎么了!” 美人的眼中全是惊恐,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不敢动弹一下。 “来人。宣太医!” 皇后猛的站起,厉声喝道。 “将这两个贱人拉下去,陛下若是有任何差池,本宫让你们九族陪葬!” 皇后的眼中全是杀机。 下面的朝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全都心有惊惧,皇帝若是在此时此地出了事情,等待着他们的也许就是翻天覆地。 琅晟面色一紧,长剑锵然出鞘:“禁卫军围住左右,任何人不得进出!” 他自己则是亲自护持到皇帝的四周,一双寒芒四射的眼睛的四处扫视,眼中全是警惕。 太子面上带着担忧。往皇帝跟前凑去:“父皇,父皇你怎么样。” 他的眼中带着的却是一丝丝的兴奋与紧张。 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他的心中不是不急切的,他看到皇帝就那么倒下去了,一时间就想到了前两日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 历史上被半道废弃的太子可是不少,他当着这么多年的太子,与其一直担心着何时会出现更得到他父皇心思的皇子,何时会做的不和皇帝的心思,最后被废弃,还不如趁着机会取而代之。 太子心思百转,只是还没有真的到皇帝的跟前。还差了几步,便被琅晟手中的长剑拦住了:“殿下,陛下现在情况不明,请殿下不要近身。” 琅晟的话语冷厉,许倾落在下面听着都替他担心了,这话说的太得罪人了。 更何况是太子,太子眼中现出一抹狠色,瞬间抹去:“琅将军多虑了,本宫只是担忧父皇罢了。” 太子这边和琅晟对峙。 这边被皇后下令带下去的两个美人哭嚎不断。 “冤枉,皇后娘娘,妾身冤枉!” “陛下救命!” “皇后娘娘求您绕了妾身......” 两个宫妃打扮的美人面上的表情惊恐万状,哭的是狼狈万分,在生死之间,是再也顾不得什么美感了。 皇后冷然的望着她们两个,尖尖的指甲套微微颤动,不是动容,而是狠厉,这两个贱人这两日可是猖狂的很,也是时候为了她们的猖狂付出代价了。 “谋害陛下,罪无可赦,带下去!” 皇后冷喝了一声,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带下去的话这两个美人便可以直接确定是死人了。 所有人都关注着皇帝,没有人在乎皇后要处置这两个美人。 “慢着。” 下一刻,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在一时间满是惶恐寂静的宴会之间。 许倾落在琅晟担忧的目光中,径自走向高台,向着皇帝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禁卫军的长刀出鞘,许倾落视若不见,步伐极其的稳。 穿过一个个长刀出鞘的禁卫身边,许倾落的步伐终于停住。 琅晟挡在皇帝跟前,也挡在了许倾落的跟前:“落儿——” 琅晟面对着许倾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陛下不是中了什么阴毒谋害,应该只是一时旧疾复发,小女自诩医术上还有一些自信,应该能够让陛下醒来,到时候真假便知。” 琅晟面对许倾落无言以对,许倾落却是侃侃而谈,这是她的机会,不论是为了许家还是为了杨谦,她都不应该浪费现在天赐的机会。 不论是报仇还是保护在意的人,许倾落更加相信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双手。 “许姑娘,你怎么便能够确定父皇是什么旧疾复发。不是被人谋害。” 太子眼睛眯了眯,有些不满。 许倾落没有看太子,只是望着琅晟。 然后,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眼神中,琅晟退开了一步,给许倾落闪开了位置。 “琅晟!” 太子面皮一紧,对琅晟这样的退让不满至极,毕竟对方方才还长剑出鞘阻拦他近身的。 皇后一把拉住了太子的胳膊:“许氏女前两日救治过九皇子,医术确实不凡,太医现在还没有到,便让许氏试试。若是你救治了陛下,本宫重重有赏,若是不然......” 皇后最清楚皇帝犯了什么毛病,确实是旧疾复发,从那一年那个贱人死了之后,皇帝便患了头风病,那些个太医可是没有丝毫办法的。 一直只能够缓解,今日皇帝又是不小心饮酒过量直接昏迷...... 皇后垂低了眼眸,更加紧的拉住了太子的胳膊,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便是静观其变,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太医久久不至,皇帝如何,便看许倾落的医术了。 比起太子的冲动短视,皇后到底多了些耐心。 琅晟担心的目光始终追着许倾落,他能够做的便是握紧了手中的刀剑,在她给皇帝诊治的时候,保护住她的左右,不让任何人打扰。 许倾落自然是知晓周围除了琅晟之外其他人还不知道些什么心思,但是她不在意,她选择了当众上来,便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都放了上去。何必还要在意那些个其他人的小心思呢? 在周边几个人的惊呼声中,许倾落手中的银针如电,瞬间扎入了皇帝头上几处穴位之上。 “她对陛下做什么!” 有人想要冲上台,却被琅晟一剑挡下。 许倾落的心神丝毫不受影响,手中的银针继续向着皇帝身上的其他地方扎去。 少女的动作宛若行云流水,格外的流畅自然,看着她施针,便仿佛是看着人挥毫泼墨一般,让人心中生出动容。 “唔。” 一声轻哼,此时却是恍若雷霆,因为出声的人是皇帝。 就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皇帝慢慢的张开了眼睛,他的眼中还有些迷茫,显然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陛下,陛下您醒了。” 皇后先出了声,她的面上满是惊喜,急走两步要凑到皇帝的跟前。 “皇后娘娘,陛下身上的针现在还不能够被碰触。” 许倾落轻声道。 “朕,这是怎么了?” 皇帝皱眉。 所有人望着许倾落的目光都有了些不同,皇帝醒了,不管是不是许倾落的医术那么高超,少女总是在皇帝面前又一次露脸了。 琅晟轻呼出了口气,一时间握住长剑的手都松了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 知晓许倾落的医术,但是该担心的时候还是会担心,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若是有一丝差池,许倾落就得不了好。 皇后下令杀人可是丝毫不客气的。 “陛下应该是素有头疾,比起用药,用一些安神的香料应该更好,小女正好为了父母安神炼制了一些,今日献给陛下,希望陛下能够得用。” 许倾落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了皇帝身侧的内侍。 皇帝已经被扶起来了,除了几支银针之外,大部分的针都已经取走了,往日里犯上一次就是许久的头痛,今日居然没有什么感觉,他看着被内侍捧到自己跟前的香囊,鼻端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香气,那香气不重,淡淡的甜味,从鼻端进入脑袋,皇帝本来还有些锁着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了。 香气很特别,身心都觉得轻松了。皇帝从内侍手中拿下香囊,不顾皇后要试毒的话语,将香囊收入袖子中:“许氏,你今日救治朕有功,朕记住你了。” 皇帝的这么一句话,已经抵的上任何真金白银的封赏了,只是这么一句,便足够在场所有人将许倾落的身份提高一个档次。 “你小心些。” 宴会散去,琅晟走过许倾落的身边,停顿了下道:“太子看你不善。” 虽然许倾落救治了皇帝得到了皇帝的赞赏,但是琅晟更加没有忽略太子看着许倾落时候那不善的眼神。 眼看着琅晟就要走过身边了,许倾落忽然抓住了他垂落身侧的手,男人愕然。 一个瓶子塞入了琅晟的掌心之中。 琅晟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眼中全是讶异。 他以为,那一日之后,少女再也不想要与他有任何交集了。 —— “站在那里那么久,不冷吗?” 少女推开了窗户,男人身上发间全是湿润的水汽,显然站了不少时候了。 男人望着少女,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笨嘴拙舌。 许倾落看到了男人掌心中的药瓶:“用了?” “没用。不知道要怎么用。” 男人终于会说话了。 “是给你涂抹的,能够柔韧筋骨,治疗风湿,你腿上的伤处应该需要的。” 琅晟望着许倾落,眼中的神色有些懵:“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生气吗? 许倾落看着琅晟这样的神色,忍不住轻笑一声:“猜的。” 下一瞬,少女伸手拽住了男人的衣襟,男人身不由己的向前倾身。 少女的唇落在了男人的唇际:“我见不得你腿痛。”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扫过男人的耳际,男人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红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根,红彤彤的,格外的有趣。 她见不得他腿痛,她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乎琅晟,只是如此简单。 琅晟和许倾落也不是认识一日两日了,但是他还是不曾习惯许倾落说吻便吻的直接大胆,许倾落的手方方松开,男人身子一动,已经是退到了窗外三四步的位置。 他红着脸望着少女:“总之,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你就算是要做什么,也轻易不要出许府。” 在许府中,他自信自己能够好好的护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若是出了许府,复明前所做下的事情,别人也能够做,防不胜防。 “我先走了。” 话音落,琅晟身形一纵,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许倾落手指轻轻抚着自己刚刚碰触男人唇角的唇上一点,眼中现出一点笑意,该说男人起码现在不会动不动说荒唐,放肆算是一种可喜的进步吗? 不过,男人始终不曾开口对她说出的内幕真相,她自己会找出来的。 少女的指尖从唇间放下,她眼中的笑意一点点的淡去,化为了冰冷,杨云平和许微婉背后真正的人,能够让琅晟忌惮的人,她可真的是好奇的很呢。 门外突然出现一点响动,许倾落还没有如何,那紧闭着的房门已经被推开了,月色昏暗,却还是能够看清楚径自从门外进来的人是谁。 “哼哼,我发现你的秘密了,身为未婚女子,大半夜的和男人私会闺房。若是我说出去,你名声可就完了。” 小小的孩子即便是再天真的年纪,因为生长在皇宫,也不会是小白兔。 九皇子一副得意的样子,高高的昂着小脑袋,眼神上挑,等着许倾落来求他的样子。 许倾落望着九皇子这一副发现大秘密的样子,冰冷的容颜上蓦然勾起了一抹笑,却不是温柔的笑,而是无所谓的笑:“去说,你看看这许府之中有几个不知晓我和琅将军之间关系的人。甚至你打听打听整个五洲城有多少人不知晓我是琅晟亲口许下的未婚妻?你若是帮我传扬一下,我也许还能够更早的和琅晟成就好事也说不定呢......” 九皇子面上的得意挂不住了:“就,就算你和他的关系早就谁都知晓,正经人家的女孩儿也没有半夜和男人,和男人那个的。” 九皇子的脸颊红了一半,半天说不出哪个。 许倾落嗤笑了一声,笑的九皇子渐渐的没了声响儿。 少女上前两步,在九皇子不满的眼神中,手轻轻的放到对方的脑袋上,压低了身子:“我的秘密你是没什么大用处了,但是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应该才被娴贵妃赶出来,这么晚了还在这边四处晃荡,是不是委屈难受的睡不着?” 少女的声音婉转柔和,九皇子却像是被惊雷震住一半:“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被母妃赶出来,是母后派去守着的人不准我进去我才会——” 许倾落的指尖按在了九皇子的眼角,那里有些濡湿,是哭过的痕迹,即便干涸了,也还是少女微笑的样子却像是蕴含着什么力量一般,让九皇子无法说出后面的话。 若是只是被皇后派去的人阻拦,他怎么可能哭泣,怎么会半夜闲着没事晃悠到许倾落的院落外。 无外乎被娴贵妃赶了出来,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又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许倾落的缘故,如果不是许倾落多嘴害的母妃被关禁闭,她如何会心情那般不好,如何会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 这样想着,九皇子望着许倾落的眼神,带着些恶狠狠的味道。 只是孩子溜圆的眼睛本来就偏向于可爱,再是想要表现恶狠狠的味道也差了那么点儿,再加上那眼圈因为哭过而显得有些红。像是对着一双兔子眼。 许倾落心底难得有点儿柔软,望着九皇子,想到对方上辈子小小年纪就夭折的命运,想到上辈子这个被娴贵妃厌弃,被皇帝喜爱,被杨云平还有太子一起害死的孩子,在九皇子被她摸脑袋摸的不得劲儿之前,轻声开了口:“我可以帮你进去看娴贵妃,并且让她不再赶你走。” 这个孩子已经有了皇室中人的小心机,但是总的来说,这却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好孩子,他从来不会因为娴贵妃对他的冷待而恨那个所谓的母亲,他对娴贵妃,从来都是维护的,即便是被陷害得了荨麻疹的时候,也还是如此。 他身边的宫人,从来不曾被无错惩罚,便是惩罚了,也没有要过一个人的性命,上一世许倾落曾经听过太子和杨云平评价这样的九皇子的,他们说,这样的九皇子是个蠢货。 而她现在,想要帮一帮这个蠢孩子,起码别再被娴贵妃卖了还帮她数钱。 九皇子的眼睛亮了,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下一刻那双眼睛就被怀疑所充斥:“你有那么好心吗?而且你能行吗?” “我连你那被所有太医束手无策的荨麻疹都能够治疗,你说我不能够帮你见娴贵妃一面?” 许倾落嗤笑一声道:“你要是实在不想要见的话,我倒是省事儿。” “去!” 一听许倾落这样说,九皇子也顾不得矜持和怀疑了:“赶快的!” 这个时候天色虽然不早了,到底不是太晚,若是等会儿母妃睡着了怎么办。 九皇子一把拉住许倾落的手,迫不及待的往外面拉。 许倾落的眸色暗了暗,九皇子对那娴贵妃果然是太过依赖在意了,可惜那娴贵妃却不是九皇子的亲近依赖可以软化的。 有些人,从根子上便不对。 娴贵妃院子外守着的人是皇后派来的人,望见九皇子去而复返,面上现出了点疑色,尤其是望见跟在九皇子身边拉着手的许倾落的时候。 “许姑娘,皇后娘娘吩咐了,娴贵妃现在被禁足,期间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许倾落在宴会上救了皇帝,并且得了皇帝赞赏的消息便像是一阵风一般,迅速的传遍了整个许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晓了,否则的话,现在面对着许倾落的贸然前来,就不会是现在这般还称得上是客气的好言相劝了。 “什么叫任何人不得探视,我方才不是过来探望过母妃吗?怎么我刚才可以来现在就不可以来!” 九皇子平日里表现的还是很霸道的,那两个阻拦的宫人面上现出了难色:“九皇子殿下,请您别让小的们为难了,我们偷偷放您进去已经是做错了,到时候上面问起还可以说是念着九皇子您想念母妃,我们一时心软。这位许姑娘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荨麻疹这件事情,皇后发现娴贵妃对待九皇子根本不止是冷淡,自然就不会限制九皇子来看望娴贵妃了,若是娴贵妃真的发疯发傻伤了九皇子性命,那也是九皇子自找的,谁让他非要来看娴贵妃呢? 九皇子身为皇帝最小目前也最受宠的儿子,可是不知道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起码皇后和太子就时不时的想要让这个小贱种去死。 两个宫人面上恭敬,九皇子被说的迟疑了下,想到母妃,又坚定了原来的心思:“母妃身子不适,许姑娘是本殿下请来为母妃调理身子的,到时候若是被追究,你们尽数可以推却到本殿下的头上来。” 说完了这句话,九皇子一拉边上看戏的许倾落的手,便在两个宫人似真似假的阻拦为难中,踏入了娴贵妃禁足的院子中。 “本殿下方才霸气?” 小孩儿突然开口。 许倾落望着紧紧的抿住了唇的九皇子,轻笑:“我只看出了你的紧张,紧张的话,就默念诗句文章,那样的话感觉会好点儿。” “谁紧张了,你胡说!” 九皇子瞪眼,有些冰凉的手渐渐的回暖。 许倾落望着那烛火下轻轻晃动着的纤细身影,眼中闪过暗色,抬脚迈步。 轻轻的哼唱声从房中流泻而出,女人长得本来便美,拿着小巧的剪刀裁剪着红纸的样子,更是带着一分温柔与灵巧,那垂落的眸子,微收的下颔弧度,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给人一种宁静安然的感觉。 九皇子看着这样的娴贵妃,有些呆了,他站在那里。唇张了张,半晌才梗咽出了声:“母妃......” 娴贵妃对着九皇子,都不如对着这些个廉价的红纸表情温柔,孩子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酸涩与隐隐的嫉妒。 轻柔动听的哼唱声一顿停住,在九皇子期待的眼神中,娴贵妃慢慢的抬起了头,面上温柔的笑一点点的化为了冷凝:“不是说让你不要再来了吗?” 她看着九皇子的眼神,带着隐隐的厌恶与仇恨。 “母妃,我,我很想你,母妃,你在这里过的还好吗。” 九皇子怯懦着唇,如此到。 对着外人显得霸道的九皇子,面对娴贵妃的时候格外的温顺,正因为温顺,才更容易被伤害。 娴贵妃蓦然间冷笑了一声:“我若是不看到你,会过的更好。” 下一刻,她抓住掌心中的裁纸剪刀,猛的挥向九皇子的眼睛部位,嘴里恨声痛骂:“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你凭什么要活着,你为什么要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若不是许倾落一直戒备着娴贵妃,将九皇子往怀中一抓,那一剪刀下去,九皇子不死也要瞎,只是听着娴贵妃的声声咒骂,看着她疯狂的挥舞着剪刀的样子,九皇子的面色也不比死了好看多少:“......母妃......” 此时此刻,他只会说这两个字,他的眼角酸涩的厉害,几乎要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许倾落一把将连躲都不知道躲的九皇子一把推开,然后一手攥住了娴贵妃那只拿着剪刀的手:“够了!” 少女的声音很厉。 娴贵妃对上少女冷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凛然。下一刻却是咬牙:“我杀自己的儿子,你凭什么阻止!” “就凭九皇子是真正的龙子皇孙,你却不一定是那曾经尊贵的南国公主。” 许倾落凑近了娴贵妃的耳际,一字一顿:“你说我若是将你脸上的面具揭穿的话,你的下场如何。” “你胡说,没有任何面具!” 娴贵妃厉声反驳,可是她乱动的眼珠子,颤抖的手还有苍白的面色已经出卖了她。 “这个世上确实是没有能够完全伪装另外一个人的人皮面具,能够长年累月的不露出破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我最近见了两个人。我才发现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想要面具始终不露出破绽,其实是有一个方法的,那就是用刀子将自己的脸完全抹平然后削成另外一个人的轮廓......” 哐啷一声,娴贵妃手中的裁纸刀掉落在了地上,许倾落闭了闭眼,本来只是炸一炸她,现在可以确定,真的是用了这种法子易容换貌,痛苦大。却最是安全,能够彻底代替另外一个人。 若不是见识了许微婉和杨云平伪装成另外一幅容貌的天衣无缝,若不是找机会观察了两个人的脸,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娴贵妃是假扮的,也没有想到,世间真的有人掌握这种传说中神乎其神的手段。 “你,你究竟要如何,你不敢的,你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张脸就是我现在真实的样子——” 娴贵妃不断的重复着许倾落不敢,实则她比谁都害怕,她痛恨原来那个真正的娴贵妃,更加痛恨对方的儿子,可是她最珍惜的是自己的命,若是真的有人怀疑的话,她的下场堪忧。 许倾落松开了娴贵妃的手腕,自顾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摆:“按照我说的做,帮我个小忙的话,我自然会保持沉默。” 九皇子在那边为了自己母妃对自己厌恶到恨不得杀了自己而伤心,没有注意到这边许倾落和娴贵妃之间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娴贵妃没有过来安慰他,许倾落走到他的身侧,想要扶起九皇子。 “你滚开。你骗人!” 九皇子想要打开许倾落的手,少女一把攥紧了他的手:“我做到带你来见你母妃,也没有让她将你赶走,如何算是骗人?” 将小孩儿一把扶正了,许倾落的声音淡淡的,却像是带着什么不容许抗拒的威势一般:“殿下,你便是将天哭塌陷了,有些人该不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与其祈求着旁人的喜欢,还不如让人不得不喜欢你。” 许倾落看着九皇子愣愣的眼神,心中的一个念头,渐渐的成形。 本来因为娴贵妃的存在她没有那个念头,现在既然确定对方是假的,那么,九皇子日后也许真的比她想象的用处还要大,起码在她搬倒太子之后,会有很大的用处 她不介意现在帮助这个孩子,为了日后的谋算,互相利用罢了。 “娴贵妃也请记住,那件事情之外,九殿下也还是你的儿子,若是你再针对九殿下。想来只是简单的对陛下对大庆的仇恨,可不一定说的清楚。” 许倾落临走前,出言警告。 娴贵妃望着许倾落带着九皇子离开的背影,咬牙,眼中现出阴狠之色,许倾落吗? 她彻底记住她了。 外面的两个宫人看到许倾落带着失魂落魄的九皇子出来的时候,各自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遗憾皇后娘娘的心思白费了。 许倾落对她们的心思多少猜出了一些,只是此刻也不需要顾及,她半扶半抱着九皇子沿着花园小道慢慢的走着。 身侧先是传出轻轻的抽噎声。半晌变成了隐隐的压抑的哭声,再然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那声音洪亮的很,带着沙哑,带着委屈,带着不解。 许倾落没有哄九皇子,只是给了他一个肩膀靠着,其间自然是有禁卫军闻声赶来,却在看到许倾落和九皇子之后,悄然无声的退了下去。 九皇子现在的状态明显碰不得,许倾落和琅晟的关系也让他们呵斥不得。只能够庆幸两个人起码选择的是一处偏僻的所在,不会惊扰了圣驾了。 “记住了,与其祈求别人,不如让别人求自己。” 许倾落在九皇子的哭声中,轻声低语着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她仰首望着天空中昏暗的月色与点滴的星子,唇角微微勾起:“我相信你不会懦弱到只会哭泣的地步,你会是一个强者。” 太子,杨云平,还有许微婉,这三个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与其祈求旁人帮忙报仇,不如自己寻找机会。 而机会,现在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九皇子是最得皇帝喜欢的幼子,只要皇帝活的久些,太子的地位可一点儿都不稳固,随时都可以被取而代之。 同一个晚上,在许倾落心中百般波折的时候,许微婉的院子门悄然打开。 “殿下,您先行。” 杨云平推开了提前留好的门之后,退后一步,躬身对着穿着一身太子袍服的男子道。 太子定定的望着那闪烁着微微烛光的屋子,望着那被烛火映照在纸窗之上的点点剪影,眼眸微微眯起:“那毕竟是父皇的女人,本宫若是就这么进去了......” 杨云平端着杨谦一张秀气的脸笑的格外真诚:“殿下,虽然蓉美人确实是陛下的妃子,但是蓉美人真心倾慕的却是殿下您,微臣不才,与蓉美人有些交集,也是可怜美人含愁,明珠蒙尘,想着也只有殿下您才可以让那蒙尘的明珠重新绽放光芒,所以才搭着胆子前来相邀,若是殿下您实在不想见蓉美人的话,我们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杨云平这话是以退为进,他自诩了解太子那喜爱美人,尤其是被人享用过的美人的变态性子,现在这么好的能够提前玩皇帝女人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舍得错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合该太子今夜被留下,在杨云平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窗边的一抹剪影微微伸张了一下身子,那长长的发丝,纤细优美的脖颈,胸前鼓鼓的弧度,在在的吸引着有心人的心火。 太子的喉咙有些干渴,他想起了这段时日几次见到的蓉美人的样貌,最主要那像是时时都在勾魂的眼神,格外的媚:“杨卿,你在外面守着,不得让任何人打扰了本宫安慰美人。” 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太子向着亮着光的那间房间走去,开头的时候步子还算沉稳,到了最后几步,走的是格外的快,那推开房门的姿势。怎么看怎么透着一点急。 杨云平看着那窗上两抹剪影合在了一起,望着那烛火熄灭后乍然的黑暗,听着那点点滴滴溢出的男女的哼声轻吟,唇角一抹冷笑,这位太子殿下只要碰了许微婉便别想着能够摆脱了,有些人,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 九皇子离开了,许倾落望着他的背影,还是那么纤细,还是一个孩子,可是却终究是不同了。 她对强迫九皇子提前成长没有后悔,即便是利用,但是九皇子现在的位置处境,也容不得他继续天真下去了,皇家中从来不需要天真的孩子,因为那样的性子,即便是皇子龙孙,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宫中的一缕冤魂,更加凄惨些的,还要给杀死自己的人做垫脚石。 一只熟悉的大手拉住了许倾落的手,少女没有反抗,任由着琅晟将自己一直拉到了房中。 男人看着她的表情满是无奈:“你真是大胆。” 皇后下了禁令的娴贵妃之处都敢跟着闯。还把九皇子弄的嚎啕大哭,若是被上报给皇帝皇后,即便许倾落才救了皇帝献出了能够缓解皇帝头痛的香料,也不见得能够得好。 “你不是说只要在许府,你就能够保护我吗?” 许倾落歪着头,似笑非笑的。 男人无奈,望着许倾落,抹了把脸:“我手下那几个人不会多说的。” 他算是被她吃定了。 许倾落望着琅晟被自己吃的死死的表情,笑的越发自在,伸手从书架上取出了两本书:“若是不放心我的话,随我在这里看会儿书如何?你盯着我,我总能够坐的住的。” 一本是传奇话本,一本是野史孤本,许倾落选书自然是有自己的用意的,琅晟却不知晓,只是听到少女的话安了心,随手拿起了那本野史看了起来。 许倾落看着男人低垂的眉眼,认真的侧颜,唇角的笑越发的温柔,眼底却是凛然,为了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她不介意做的更多。 他忌惮的那个人,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抓出来的。 今夜便像是约好了一般,在同样的月色下,娴贵妃坐在了镜子前,梳理着自己长长的秀发,一下一下,又一下。 发丝顺滑而下,宛若流水一般,黑檀木一般的发趁着玉白的面颊越发黑白分明的动人。 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远山如黛的眉,妩媚惑人的凤眼,挺直优雅的鼻,艳色优美的唇,还有弧度雅致的下颔,这张让她痛恨厌恶却不得不依仗的绝世姿容,果然是美的紧。 娴贵妃握住梳子的手蓦然一紧。 凭什么她就要一直顶着别人的脸别人的名字生活,而自己本身的容颜名字早就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凭什么她要为别的女人养儿子,而自己却为了任务顺利,早早的便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凭什么她如花的年纪,就这么一年年的耗尽在了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不死身上,而真正所爱的人却根本不在意她一丝一毫。 娴贵妃想着许倾落的威胁,眼中现出了丝丝缕缕扭曲的恨意,下一瞬唇角重新勾起了笑。这一次被威胁了她不得不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待到日后,待到她重新起来之后,一个区区的许倾落,定然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喜欢成为所谓的娴贵妃,但是她不容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现在的身份,这是她唯一仅剩下的了。 女人的笑越发的动人,只要许倾落这个太聪明的死了,她便还是真真正正的娴贵妃,就像是从前那几年一般,没有任何人发现,连九皇子和皇帝都被她骗的团团转。 精心打扮过的女人向着屋子外面走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许倾落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纷纷攘攘声,隐约的似乎听到是皇帝重新宠幸了娴贵妃,也不知道娴贵妃昨晚怎么出的皇后派人把守的地方,怎么没有阻碍的见到皇帝,总之皇帝昨夜与娴贵妃清谈一夜或者说缠绵一夜之后,发现娴贵妃还是很好的,不止撤了娴贵妃的禁足,甚至申斥的皇后两句,说对方派来的人对娴贵妃不敬,克扣娴贵妃的日常,让娴贵妃清减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 至于九皇子身上染了荨麻疹一事,娴贵妃和其中隐约的牵扯,却是再也无人提起,仿佛所有人都选择性失忆一般。 许倾落又做了一炉药香送去了皇帝所在的院落,顺便将改良后的方子也拿了去,皇帝身边的内监总管对许倾落客气了许多,毕竟皇帝那头痛的旧疾时不时的发作,一发作便脾气暴躁,一脾气暴躁,便忍不住拿身边的下人开刀,太医院那里的那些个太医费劲了心思。绞尽了脑汁,也只能够稍微缓解一些,没有大作用,反而是让皇帝更加的讳疾忌医,厌恶太医诊治了。 而许倾落给皇帝看诊并且献上香囊之后,皇帝的头痛大有缓解,睡眠好了,心情好了,脾气也好了,身边的下人也好过了,如何能够不对许倾落态度好呢? 许倾落站在门外,人还没有进门,她便听到了一声声的大笑:“哈哈,娴儿这步棋可是走错了呀,你方才若是走这里,这边,这边,转瞬间便能够围成长龙,将朕十几颗棋子尽数吞吃,偏偏走了这一步,可不是自毁长城吗?倒是让朕得了便宜了。” “哎呀,臣妾还真的是走错了。真是,今日这盘棋又让陛下给赢了,妾身也只能够等待日后翻盘了,陛下您也不会让让臣妾。” 娴贵妃看似抱怨实则亲近的娇嗔让皇帝的心情大好:“娴儿的棋艺高超,朕可不敢相让,稍微相让一下,输了的可是朕,好了好了,别气了,朕大不了将你喜欢的那架绿淙琴等会儿让人送去,朕可是极其怀念娴儿的琴艺呢。” 皇帝带着感叹怀念的语气道。 娴贵妃能够受宠,从来不止是她那张绝色的容颜,本身的才华,还有在帝王面前的进退,她若是有心,一个只是在青楼中见识过一些的许微婉,哪里是其对手。 许倾落低垂着眉眼,唇角含着笑,许微婉既然能够攀附上皇帝,便提前经受经受皇宫中的手段吧。 想到偶然见到了许微婉的面色,那唇眼间的色彩,可不像是被皇帝冷落了好几日的人,她若是自己安分些,也许还能够拥有现在的日子更长久些。 若是不安分的话,那也是她该的 许倾落已经不想要和许微婉还有杨云平慢慢玩了,杨谦的离去,还有他们背后那个能够真正改容换貌并且让琅晟忌惮的人的存在,已经让许倾落的耐心尽数消失了。 “许姑娘,陛下宣你进去呢。” 内监总管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许倾落抬首道了声谢,向着屋子内走去。 “小女许倾落见过陛下,娘娘,小女上次给陛下的香囊只是为家父家母准备的安神之香,不算对症下药,近日精心研究了专门对陛下的头疾有效的香料,并且将改良的方子也带来了,望对陛下的龙体有些好处。” 许倾落的声音响起。 她的眸子与陪在皇帝身边的娴贵妃的眼神对上了。 两个人在短短的一眼间,交换了仅有两个人知晓的交易。 有人复宠,自然也有人失宠,例如许微婉,本来就因为她的作为与皇帝想象中不符而让皇帝隐约冷落了,还没有来得及再做什么让皇帝重新宠爱起来,娴贵妃重新起来了,她更是被皇帝彻底抛诸脑后了。 许微婉虽然不甘,但是想到自己勾搭上了太子。却是没有太焦急,在她想来,太子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皇帝却是年老快要入土,等到皇帝一死,太子登基,自己就会有满目的荣华富贵。 想到太子夜里和她许诺的东西,许微婉越发的安心了。 太子可比公子衍还要好的太多,那个残酷的男人,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掌握,反而是太子。她自觉自己又更大的把握。 许微婉觉得自己只需要好好等着便好。 虽然那些个伺候的奴才对她的冷眼让她痛恨,但是日后等到太子登基了,不论是这些个奴才还是许倾落,许家的人,都是随她处置的。 许微婉随意的将自己面前的香炉推开,连香料都是劣质香料,真是胆子太大了。 早晚有一日—— 可惜她想的太简单,她以为自己能够等来荣华富贵,也不看看有多少人不想要她好好的等,也不看看自己是否值得别人的耐心。 杨云平怒气冲冲的进入了许微婉的屋子,在许微婉讶异的眼神中,猛的一拍桌案,上面的茶盏直接掉落在地上,那咔嚓一声,在暗夜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你做什么,这么摔碟子砸碗的,若是引来人看到你大晚上的来我这边,我还要不要活。” 许微婉气的咬牙,望着杨云平的眼神气恨鄙夷的很。 “贱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和我这么说话。” 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许微婉的脸上,杨云平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在许微婉的痛哼声中,面目扭曲狰狞:“你知不知道我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娴贵妃那个贱人,居然敢在皇帝面前进谗言,什么朝廷取士都是取有才之士,都是经过会试殿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点选的,说什么我寸功未立,贸然被点为御前行走有多让人不服,说什么为了皇帝的名声着想,都是针对我的,混账。贱人,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 杨云平顿了下,想到主子的狠毒手段,即便是心火乱冒,到底强自将那句骂对方的话咽了回去,可是越是不能够痛快的骂,便越觉得气恨:“如果不是那些事情,我现在还是堂堂太尉公子,我还是被所有人追捧的杨氏子,区区一个御前行走,我哪里看的上,该死的,都是些该死的!” 杨云平的眼睛赤红,在许微婉害怕的求饶声中,一把掐住了对方的颈子:“你是不是也像是那个贱人一样看不起我,说!” “没有,没有,我都听你的,衍公子让我都听你的,我不是听你的服侍太子吗?我们也有一夜情缘的,公子,公子您才华横溢。我也是仰慕您的。” 许微婉恨不得将杨云平这个发疯的东西给打死,可是现在被掐住脖颈随时会断气的是她自己,她呜咽着,说着这些个让自己都恶心的谎言,她的眼光高着呢,如何能够看上杨云平这么一条丧家之犬。 可是她还没傻,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够刺激对方。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打在了许微婉的右边脸上:“既然仰慕我,为什么不好好办事!” 杨云平的眼神阴毒的很,瞪着许微婉:“你长着一张皇帝喜欢的脸,本来娴贵妃被禁足是你的大好机会,我也给你制造机会,你这个蠢货为什么连这么好的机会也把握不住,如果不是你被皇帝厌弃,娴贵妃那个贱人如何能够得到机会污蔑侮辱我,如何能够再从那院子中出来!” 许微婉看着杨云平的状况不对,脖颈处的劲头越来越大,呼吸都开始不畅,她必须要自救。 这么想着,许微婉眼中的泪珠翻转:“公子,公子我也想要把握机会,可是陛下。陛下那个样子婉儿如何爱的起来?婉儿真心爱慕的是公子。” 她的眼中全是深情,缠绵着爱意与点点的委屈荏弱,动人的很。 杨云平直直的对视上许微婉的眼睛,心口的火还在熊熊的燃烧,只是那火焰已经不仅是怒火,还有些别的东西在沸腾。 不知不觉间,杨云平的手指掐的没有那么紧了:“哦?你真的是仰慕于我才会对陛下不尽心?” 许微婉嗓子痛的厉害,出不大了声,只能够连连点头。 杨云平盯着她,半晌不声不动,盯的许微婉心里发毛。 “呵呵,那你就好好服侍我一番吧,也算是我赏你的。” 杨云平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燥热,眼中已经全部都被**所沾染,一把撕开了许微婉的衣襟。 “小贱人,本公子让你如意了,你可也要记得好好办事,那娴贵妃,本公子要她生不如死!” 杨云平身上的衣服已经脱了大半。 许微婉心中恨极,面上却还不得不作出一副听命感动的温顺表情。 她的手按住在了男人的脖颈处。 烛火熄灭,眼看着两个人就要翻滚在一起。 “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重重撞开,纷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铮亮的火光将整个屋子都照的通明。 “啊!”的一声尖叫,杨云平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方才揽在脖颈处的两只纤手重重的推落到了地上,同时间许微婉将自己的身侧的被子一拉捂住了大半身体,沙哑着嗓音,指着被重重一推撞的还在懵神的杨云平大喊:“将他拿下,这个贼人强迫于我,杀了他!” 说完了这句话,许微婉便开始了呜咽,同时间将自己脖颈处技巧性的露出,那上面的新鲜红痕。便是强迫的证明。 她知晓自己这次要遭,她怕的全身发抖,可是她不想死,即便被皇帝厌弃,可是只要她活着,太子或者公子衍总能够救她的。 “贱人,明明是你勾引于我!” 杨云平眼红瞪着许微婉,挣扎着便要扑到她的身上,却被一刀重重的砍在了腿上。 惨叫一声,杨云平呜咽着捂住了腿翻滚在尘埃间。 “将贼人带走,蓉美人的院子外留人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若是在陛下下令前有任何言辞传出,定治重罪!” 那带人来抓贼人,却不小心抓了奸的侍卫统领一开始也是楞然的,可是他到底是在皇宫中多少年过来的,许多事情见的多了,腥风血雨更是见的多了。 这件事情说不严重,两个当事人都讨不了好,说严重,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被厌弃的美人与小小的御前行走罢了。 许倾落披着衣服站在湖边,望着远处透过稀疏的树影泄露的点点火光,唇角勾着一抹冷笑。 琅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侧:“杨云平不会有机会活着了。” “有没有觉得我很可怕?” 许倾落突然问道。 许微婉那边。琅晟只需要刻意装作贼人引人过去便足够了,看起来事情简单的很,可是若是没有许倾落在其中的心思,却是根本做不到的。 不论是联合娴贵妃所做的,还是调配出合适的春药引子,更有对杨云平和许微婉心思的了解,这些东西缺一不可。 男人伸手将少女有些冰冷的身子揽入了怀中:“你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先害人的魍魉鬼魅,可恨的是我无能,让你要身陷这些事情之中。” 许倾落抓住了男人的大手,暖意融融:“我不是好女人。我心狠,毒辣,睚眦必报,甚至有的时候还会不择手段,这样的我,你还觉得能够” “不论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喜欢的落儿。” 琅晟打断了许倾落的话语,他的唇凑近了少女的耳际:“我很高兴,自己能够帮你,能够知道你更多的面貌。” “杨云平必须死,但是我不会让他顶着杨谦的名字死的。” 许倾落的眼眸落在空处,她想起了那个少年对着她笑,对着她唤一声许姑娘,想到那个少年偶尔的腼腆羞涩,想到那个少年那一次在杨府拦住她问她是否是她做的,想到那个会对异母兄长留情的少年,想到浓烟烈焰中扑在身上笑着说喜欢她的少年 杨谦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许倾落一字一顿:“他不配!” 她还不了杨谦一个天下扬名,少年英才,殿试魁首的人生,却也不容许杨云平顶着杨谦的面容名字留下的尽是耻辱。 “混账,混账,简直是无耻之尤!” 皇帝挥手将跟前的杯盏笔墨尽数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一片,碎瓷片甚至扎在了跪在地上禀报的人腿上手上,那个人还有周边的宫人却是深深的低下了头,一个字一声儿都不敢出。 这种时候,谁让皇帝不顺眼,谁就是找死。 皇帝的身子有些轻晃,他喘着粗气,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生疼:“那个贱人,居然敢,居然敢与人私通,该死。都该死!” 他一手推开身侧要扶着自己的内监,踉跄着脚步便要去拿墙上挂着的长剑:“朕要去杀了他们!” 皇帝想起了多少年前另外一个女子跪在自己面前,倔强着眉眼,却是为了护住另外一个男人的画面,许微婉再是性情不像,再是性情让他失望,那张脸也还是让他心底有所偏向,否则的话,许微婉经历的就不是一些宫人的冷落和冷眼,而是皇后的一杯毒酒了。 可是现在,那张脸的主人偏偏做出了皇帝最无法容忍的事情。让他想起了自己拼命要忘记的事情,皇帝胸口气血上涌,眼睛通红,心底杀机盎然:“朕要亲手杀了他们!” 皇帝喃喃着,脚下一个趔趄,身子重重的向后一仰。 “陛下,陛下!” 身边尽是一片惊慌失措的喊声。 “杀了他们” 皇帝失去意识前嘴里还是这几个字,可见他心中之气恨,没有人觉得许微婉和杨云平两个人还能够活着。 皇后的心情颇好,她手中拿着把剪刀,修剪着面前的红花绿叶。她的动作格外的优雅好看,修剪的圆润的指甲上染着鲜艳的蔻丹,风乍起,唇角的笑更加温和了:“这花就要时不时的修剪一下,若是有分岔,便要及时剪去,那样的话,其他的花叶才能够生长的更好,这做人呀,就和这花叶一般,若是太突出太让人碍眼。也是长久不了的。” 即便是封锁了消息,但是像是皇后这般消息灵通的,早就知晓了,甚至是和皇帝同时知晓的。 皇帝气的倒下,皇后却是开心的觉得自己百病全消,全身轻快了。 毕竟许微婉那张脸不止在皇帝那里特殊,在皇后这边更是特殊。 “娘娘说的是,这有些人呀,身为陛下的女人,居然还敢行为不检点,真是自找死路。” 灵犀在一边赞同皇后的话:“娘娘您看,是不是要赐下毒酒,夜长梦多不是——” “毒酒也太便宜那个小贱人了,秽乱宫闱,可不是小罪名。” 皇后是恨不得将那张脸一寸寸刮花了,上次想要借机赐毒酒给许微婉,她都觉得不甘心呢。 难得见到那么相似的脸,若是不做些什么好好的发泄一下多少年心头的怨恨,如何能够开心。 “娘娘英明,确实不能够便宜那小贱人。” 灵犀赶忙改口。 “告诉那边守着那小贱人的人,不要让她轻易死了。本宫可是想着要和她长长久久的玩下去呢。” 皇后眼底尽是狰狞。 “水,我要水” 许微婉沙哑着声音对着外面喊道。 每每出声,喉咙处便是一阵撕裂般的疼。 “水什么水,命都快没有了,还要水!” 柴房的门被重重的踢了一脚,传来妇人粗鲁的骂声:“身为陛下的女人,居然还敢行为不检,若是一杯毒酒赐死了,倒是好运了。皇后娘娘吩咐了暂且留下你一命,你还真的以为自己的罪过无事了?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许微婉身上的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脸上全是污痕泪滴,比起那一次被许老夫人派人杖责了三十杖还要狼狈,因为那一次再恨她也知晓自己不会死,而现在,即便只是在皇帝身边呆了几日,许微婉也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那个粗鲁妇人所骂的,毒酒赐死都是好的。 可是她怎么甘心去死,她这么艰难的活下来,这么艰难的走到这一步,甚至连自己的容貌姓名都舍弃了,她不甘心。 许微婉踉跄着抓住柴房的门板,贴着门板,一字一顿:“告诉皇后娘娘,我若是死在这里,太子也完了,秽乱宫闱?可不只是妾身和那杨家子两人足矣的,妾身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是要加上另外一个皇后娘娘在意的人陪葬了。” 许微婉软下了身子,嗤嗤的笑出了声,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够翻身的,是人都有弱点,皇后的弱点,早就在她的手中。 “她真是这么说的?” 皇后的面色极其的难看,牙齿紧紧的咬合着唇,若是许微婉此刻在她的面前,估计皇后能够直接掐死她。 灵犀深深的垂低了头,不敢动弹一下,不敢出一声。 她后悔死自己知晓了这么个消息,身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是有地位,却也有更多的危险。 比如现在,这个要人命的消息她不止避不开,还是她转告给皇后的。 “本宫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做了这么多,忍了这么多,为的就是为了太子,他倒是好,居然如此不知自爱,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床上带,本宫怎么就有这么一个混账儿子!” 皇后的假指甲在桌案上划过,断裂。 “娘娘息怒。” 灵犀不敢再装死,赶忙凑到皇后身前,小心的扶住了皇后的手:“娘娘,殿下天纵英才,朝野都是咸服的。这些年来处理事情也是深得陛下的心意,否则的话哪里能够坐稳储君的位置,太子殿下那么英明的一个人,按说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娘娘您看,其中是否有些端倪” 其实对太子和许微婉之间有什么,灵犀是深信不疑的,并且她觉得,太子在其中八成占据了主动的位置,毕竟当着皇后的面太子虽然有所收敛,当着她们这些奴婢的面,尤其是心腹奴婢,太子却是丝毫不加收敛自己的喜好性情的。 皇后宫中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祸害在太子的手上,有许多还是灵犀帮着遮掩处理的。 只是心中如此想,却不能够实话实话,灵犀话语中尽数都是对太子的信任赞颂还有怀疑。 皇后慢慢的抬起了头:“端倪?你的意思是?” “娘娘,奴婢想来,殿下那般英明,不会明知是错还故犯,定然是蓉美人那贱人自身不正,心思歹毒,刻意勾引殿下却不成,在生死之际为了保命诬陷殿下的,娘娘,我们不能够让那个贱人得逞。” 灵犀慢慢的将这段话说出口,也是决定了许微婉的命运。 皇后慢慢的笑开了,她挑了挑指甲,眼中的怒意像是蒸腾的水汽一般,尽数消散:“对,你说的很对,那么灵犀,你能够帮本宫除去想要诬陷太子的贱人吗?” 灵犀跪地。 许微婉以为自己嚷嚷出来和太子的关系。再加上故意说自己有证据证明和太子的关系,皇后便会投鼠忌器,将她暂时救出去,只是一晚上,她便觉得自己要在柴房中死去的感觉了。 可是她不知晓,皇宫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皇后这样的上位者眼中,最好的保密的方法,便是釜底抽薪,直接将许倾落这个能够直接指控太子的人杀死,一条人命而已。 许微婉不知道,所以她在看到柴房的门被打开,那个看着她的粗使宫女提溜着一个食篮和一壶水进来的时候,扯着干裂出血的唇,许微婉笑了,笑的得意,笑的骄傲。 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只要抓住太子的把柄,她一样能够翻身。 “皇后娘娘说让你最近少说些有的没的,你犯下的事情太大,不好脱身,她正在想办法向陛下求情,不过最好的方法还是让陛下相信你是被陷害的。这样她才好开口不是,那个和你一起的杨大人,你说他强迫你,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 粗使宫女闪开了身子,露出了后面的灵犀,她对上许微婉那碍眼的笑容,垂低了眸子,柔声细语的安抚询问。 许微婉更确定皇后不会对她如何了,若是真的不想保下她,如何会说这么多,问这么多。 想到自己现在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杨云平那个该死的不知道收敛的蠢货混账男人害的,许微婉眼中现出了狠意:“他不止是强迫我,甚至是要杀死我,因为我知道他最深的秘密,他根本不是杨谦,他的名字是杨云平,他那张脸,是假的!” 许微婉心底冷笑,杨云平可是和她不同的,她这张脸是全毁了之后动刀子雕琢出来的,可是受了多少罪,遭了多大难,修养了多少时日才长好的。 而杨云平那张脸,虽然也动过几刀,却因为杨谦死的仓促,根本没有来得及全部休整便匆匆顶上了,那张脸上面,现在可是蒙着一层人皮的。 所以说,有的时候有的人会说牡丹花下死,许微婉会知晓这些,是因为杨云平上了她的床,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女人在床上能够摸出一个男人多少的秘密。 灵犀心底一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大秘密,本来只是最后过来探探这个女人的底的,当然,不管许微婉有什么证据,她都是要死的。 毕竟只要许微婉这个当事人死了,就是一百个证人说太子和她有染,也是无用的。 灵犀走了,许微婉望着恭敬的给自己将食篮中的食物一一摆放在自己跟前,然后躬身要告退的粗使宫女,突然间叫住了对方:“这些食水是皇后娘娘的恩赐,我也不好独享。不如你和我一起吃些。” 许倾落的用毒之术,实在是让许微婉心中对毒药之类的充满了警惕,虽然自觉皇后已经被镇住了,但是该有的警惕心她也不缺。 那粗使宫女望了许微婉一眼,没有拒绝,自顾坐下拿起水壶大口喝了口水,又拿起筷子将每一盘里面的东西都吃了那么一口,在许微婉放心的表情中,粗使宫女眼中全是嘲讽,可惜低头猛吃菜喝水的许微婉没有注意到。 皇后想要杀死一个惹的皇帝震怒,直言要其死的宫女子。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毒药毒酒这些隐蔽的手段。 当许微婉眼前闪过火光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的嗓音沙哑干涸,被浓烟呛的不停咳嗽,她不断的推动着木门,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弄开被从外面紧紧锁住的柴房门,甚至指尖上都被烫上了好几个水泡。 “救命救我” 柴房中的声音呜咽不清,灵犀站在柴房外远远的地方,望着不断往柴房外堆送草料柴火的内监宫女,被火焰渲染的明灭不定的平静容颜,一时间显得有些诡谲:“蓉美人秽乱宫闱,罪当万死,娘娘仁慈,赐其火葬之。” 女子临死前的惨叫声伴随着滚滚到了半空的烈焰,响彻了夜空。 许倾落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望着天空中的半边火光,神色不定。 门口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小姐,出事了。” “那个蓉美人被关着的柴房整个被烧了,听说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烧的火大的很,里面的人都被烧成了一把灰。” 百草没有等到许倾落问,便说了出来。 她的神色有些难安,再是随着许倾落见识了许多,真的见到宫中人这种说杀死一个人便杀死一个人,说将人直接烧死便烧死的狠辣,她也一时间无法安心。 她来找许倾落,与其说是想要告诉她消息,不如说是害怕,想要找许倾落壮壮自己的胆子。 许倾落搭在窗子上的手猛的紧了紧。 许微婉,终于是死了吗? 而且还是葬身火海,活活烧死。 从算计许微婉和杨云平被抓奸之后她便知晓两个人死定了,杨云平那边她还有别的打算,许微婉那边。她却是没有再多关注一点。 就在她忙着调配药水的时候,许微婉居然就死了。 那一瞬间许倾落感觉到的有快意,有茫然,也有些惆怅。 许微婉落到现在的下场缺少不了许倾落的推波助澜。 “小姐?”</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 百草没有听到许倾落的声音,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姐您是不是为了皇后娘娘那么狠的惩罚忧虑?其实那蓉美人也是自己作的,若是她好好的,哪里会被处死。只是可惜了杨公子,其实杨公子哪里是那种人,他,他明明对小姐你那么好的,哪里会与陛下的女人有来往,定然是被陷害的,小姐你放心,杨公子那么好,一定有机会可以洗刷冤屈的。” 百草以为许倾落是担心些别的,其实她也担心杨谦,毕竟杨谦以前经常过来帮忙,对许倾落那么好,对许家的下人也客气的很,谁知道到了皇帝身边的杨谦,就不怎么搭理人了呢。 许倾落回首,唇角勾勒出一抹动人的笑:“皇后要惩治人我们管不着。但是许家这一烧,估计有不少的损失,你去管家那里要他点算点算,看看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说说,许家现在可没有多余的银两重新修整园子了,陛下住在许家,也总不好住残破的招惹了火灾的地方吧。” 那一刻,许倾落心底重新坚定了起来,她是推波助澜,她是对没有前世记忆的许微婉刻意陷害,可是若不是许微婉本身心怀不正,满心算计,何至于这样的结果? 她是重生的许倾落,是那个受尽了万般侮辱百般悔恨侥天之幸才重来一次的人,是没有资格心软的必须要按照自己想好的路子一步步走下去的许倾落,许微婉死了,还有杨云平,还有太子,她现在需要做的,不是犹豫不决,而是趁胜追击。 “是呀,杨谦那么好。我无论如何会给他洗清冤屈的,你打听一下杨公子,现在如何情形了?” 许倾落从袖子中掏出了一瓶子药水,轻轻的晃荡,听到了里面的水声叮铃。 杨云平,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易容的,但是只要有了这个,便是你变了一层皮,我也能够让你原形毕露! 世间有易容之术,自然也有针对易容之术的东西,洗容水。 只是还没有等到许倾落找着机会当众将东西用到杨云平的面上,杨云平那边却已经被人拆穿了。 说是杨云平那边受刑的时候因为用了水刑,面上的皮子有些不怎么稳当,出现了褶皱,施刑的太监也是个精明有经验的,直接将人的皮子剥了,露出了一张根本与杨谦不像的脸。 这段时间杨云平吃了不少苦,面容是有了一些变化,可是总的来说,那张脸还是没有变的面目全非的,只要用心就能够认的出来。 杨云平当年在京城中也很是交游广阔,不知与多少公子小姐相识,当时就有人指出了杨云平的身份。 杨云平是谁?是据说和淮县中西域人勾结有关联的逆贼,虽然因为杨太尉一家身死,杨云平也直接失踪,让人不好直接定罪,但是琅晟可已经将杨家还有杨云平的嫌疑一事在当时禀报了上去,这一下子,事情就大了。 和宫妃私通的罪名,哪里及的上处心积虑,图谋不轨这条大罪。 杨云平是安的什么心冒充杨谦的样子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杨云平是要做什么! 皇帝大怒,直接吩咐人给杨云平用大刑。一定要将他的算计,心思什么的都给挖出来。 —— “陛下现在心思应该是完全从那贱人的事情上转移了,灵犀,你做的不错,这支镯子赏给你了。” 皇后听着最新的消息,满意的笑了,随手将腕子上玉色通透,翠**滴的镯子褪了下来,亲自拉住灵犀的手,给她套了上去:“这小手柔软细腻的很,就是年轻人配着这种色儿的镯子最好看了。” “娘娘谬赞了,灵犀哪里及的上娘娘的风华雍容,气度俨然。” 灵犀单手摸着那沁凉的镯子,想到这双手昨夜里结束的好几条人命,垂低了眸子,唇角微抿,像是羞涩一般。 “你这张小嘴呀,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奴婢可是要伺候娘娘一辈子的。” “一辈子什么的太长了,待到日后,本宫自然会给你一个好前程,不会让你白白为本宫办事的。” 皇后笑的越发的好看,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茶盏。 “那许氏女。太子和我又提起了,也不知道有多么大的魅力,让太子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那许氏和琅将军有些关系,又得了陛下看重,太子现在才从麻烦中脱身,可不能够再随便沾染些腥的臭的,你安排两个人注意着,必要的时候让许氏消失也无所谓,太子最近可不能够再出岔子了。” 皇后嘴角带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许微婉的事情。出了一次就够了,幸亏及时处理压下了,皇后不能够真的痛斥管教自己的儿子,免得太子和她离心,但是她能够收拾那些个不要脸的小妖精,不让她们接近自己的依靠,她不允许再出第二次超出掌控的事情。 “你真的要去?” 琅晟望着许倾落,眉头皱起。 许倾落只是用坚定的眼神回应着他的质疑。 “那边现在很多眼睛看着,若是有什么” “我没有做叛国谋逆的事情,也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去看看冒充自己朋友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许倾落道:“我总是要去看杨云平一眼的。” 总是要亲眼看看这个最恨的男人的下场,看看这个害了杨谦两世的贼人的下场。 琅晟叹了口气,在许倾落以为他还要劝说的时候,男人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走吧。” 就像是琅晟所说的,许府是他现在最能够掌控的地方,就算是看守杨云平的人中有不少是皇帝身边的内监,大部分的人还是禁卫军,他带着许倾落进去地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许倾落转头对着琅晟道。 在男人要拒绝之前,拿出了袖子中的瓶子:“我想要单独送他一份礼物,专门为他准备的,总不好浪费了,我不想你见到等会儿的我。” 许倾落直言,然后微笑:“不要担心他能够伤害我,别说受了刑的杨云平,便是完好无损的十几个杨云平加起来,只要我有所准备,都是不能够动我丝毫汗毛的。” 杨云平的身上皮开肉绽,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任凭着是谁,此刻都不会将这个惨烈狼狈的阶下囚,看做是曾经在京城中引得多少小姐倾心的杨三公子了。 他伸出了血迹斑斑的手。残缺的手指格外的显眼,杨云平眼中全是不甘。 他不想死,他也不能够以着这么狼狈的样子死在这么一个污糟的地方,他合该成为被所有人仰望的人上之人,他应该成为比他的父亲杨太尉还要厉害的权臣,而这一切,现在都毁了。 或者说,在他和西域人交易的一刻,已经是毁了。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踩落石砖的声音不重,却是让杨云平一阵瑟缩。他这辈子没有受过这么多的苦,便是跟在沐卿的身边,最多的也只是看着别的人受刑,哪里像是这般,被特意狠狠的招呼。 “我都交代了,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剩下的我真的都不知道了。” 杨云平沙哑着嗓子往后面挪了挪身子。 声音中满是惊慌害怕。 “杨云平。” 一道冷然动听的嗓音响起在空荡荡的地窖中。 杨云平讶然抬头:“是你。” 那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人,分明是许倾落。 这个最开始让他心动想着利用的尤物,这个后来几次坏他好事,羞辱他的贱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倾落眼中的神色很冷很凛然,让杨云平有种不安的感觉。 “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许倾落转首望向地窖的空处。像是自语一般:“亲手杀了自己所有亲人,真的就不后悔,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嗤。” 本来担心害怕的杨云平听到许倾落的问题后直接嗤笑出了声:“十八层地狱?那都是骗人的东西,你还信这个,我杀了自己的亲人是为了铺路,他们能够帮我是他们的荣幸,我有什么好后悔,好害怕的?” 许倾落望着这张让前世的自己迷恋至深的男子,乍然勾起了唇:“我明白了。” 她对杨云平本来便没有丝毫的期待,或者说对这个男人的本性厌恶了解至极,她最后一个问题。是为杨谦问的。 而现在,她得到了答案,也知晓了要怎么做了。 少女手中的瓶子被拔去了瓶塞。 蹲下,单手按住杨云平的脑袋,在杨云平慌乱怀疑的眼神中,慢慢的倾斜瓶子,对着杨云平的脸。 “你要做什么?你不敢杀我,你不能够杀我,我要是死了,你和带你过来的人全都要死!许倾落,你不能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间地窖,在许倾落手中瓶子中的药水落在脸上的一刻,杨云平双手捂住了脸,在地上翻滚了起来,剧痛麻痒侵袭着他的脸部神经,甚至侵袭到了骨头里,钻心刺骨的疼,杨云平不断的哀嚎着,双手中溢出了血水。 “好痛,啊什么,你给我用了什么!” “不要,求求你,饶命。” 男人翻滚过的地面上一道道血痕遍布,嘴里发出了凄厉的求饶声,哪里还有方才的狠毒。 许倾落将那小瓶子重新塞好了盖子,站起了身子,望着杨云平的惨象,唇角的笑格外的冷:“放心,不是要命的毒药,只是洗容水罢了,你不是喜欢披着别人的面皮冒充人吗?我便帮你将这张你不想要的脸皮彻底毁了如何?不用感激我,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为了杨谦送给你的礼物。” 许倾落转过了身子,衣摆梭梭的在地上扫过,悠悠的声音随着少女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对了,这洗容水还有一个用处,它不止是能够洗脸血肉,还能够洗练骨头。一定让你痛痛快快的享受一番。” “贱人!” “求求你,饶了我。” “我错了。” “痛,好痛。” “杀了我!” 杨云平的声音全部落在了身后,一点点的听不清楚了,许倾落望见了男人伸过来的手,那只温暖有力的大手:“这次我估计给你添了不小的麻烦了。” 许倾落给杨云平用的不是要命的毒药,却是能够将人活活痛死的药。 琅晟这一次没有皱眉,既然决定了答应少女将她带来,他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放心,一切有我。” 便是皇帝真的要定罪,琅晟也护定了许倾落。 这是一个男人为自己心爱的女子应该做到的。 “我日后也许会给你惹更多的麻烦。” 她的仇人,还有一个太子。 “那又如何?” 是呀,那又如何? 握着男人温柔的大手,听着男人的承诺,许倾落眼中的凉薄狠辣便像是一层薄薄的雾气遇到阳光一般,一点点的散去。 少女轻轻的笑出了声:“有你,真好。” 琅晟便是许倾落的救赎,是吹散她内心雾霭的阳光。 许微婉死了,被皇后放火烧死的,杨云平也死了,死在地牢里,他死的时候听说面目全非,整张俊秀的容颜彻底的毁了,双眼大张,四肢痉挛,是活活痛死的,不过,下面的人禀报上去说的是畏罪自杀,杨云平从被抓住和许微婉之间有牵连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预定的死人了,这样的人死了,没有人会多说什么,琅晟只是略微交代下去几句,便将事情压了下去,皇帝丝毫不晓得许倾落曾经去过地窖,还送给了杨云平那样一份大礼。 否则的话,皇帝此刻也不会没有丝毫异样的让她给他把脉治病了。 许倾落将手放在皇帝的腕子上,微微闭合了眸子。 皇帝为了许微婉和杨云平的事情动了大怒,再次卧病在床。甚至再次引发了头疾,许微婉和杨云平虽然都死的凄惨,他还是怒气未消,身边带来的太医都是无能的,根本无法帮助他缓解头痛,还是许倾落送上来的新研制好的香料起了作用,皇帝身边的人都是聪明人,想着便将许倾落介绍来了。 皇帝的呼吸有些重,他的年纪终究是大了,略微有些毛病或者动些气在这个年纪都是一番大动。 “陛下龙体没有大碍,总的来说还是头风旧疾还有肝火大了些,只要再开些养神静气的药物配合着我呈现给陛下的香料便可以了。” 许倾落小心的放下皇帝的腕子,躬身道。 “许氏的医术朕现在倒是觉得比那些个太医还要好些,你许家听说一直都是医药世家,祖辈便是行医之人,由你及彼,想来祖上的医术也是不错,怎么一直不考虑到太医院中为皇家效劳?” 皇帝轻轻的张开了眼睛,突然问道。 这些话语是赞赏,却也暗含着一些其他的不好回答的东西,若说你医术真的好,怎么不早早的去太医院效忠,反而深藏民间?医术不好的话,又哪里能够到皇帝的跟前。 “确实是奇怪,许氏女的医术如此不凡,若是这样的医术早早的在宫中,臣妾身子有个不爽利,也能够更加好的调养了呢。” 娴贵妃在一边拿出帕子擦拭着皇帝额头上的汗水,轻声道。 比起皇帝无心之语,她才是有心之人,许倾落和她稍微合作了那么一次,却也是深深的得罪了她。 “启禀陛下娘娘,民女医术不敢与太医院各位大人相提并论,只是正好对调养人的身子心情的一些比较稀奇的方子有研究,医术高明比之太医院众位研究了多少年医术的陛下谬赞了。” “至于家祖上,小女不知晓家祖上的医术是否高明,只是想着终究是乡野出身,也就是在地方上有些个名声,京城人杰地灵,皇宫太医院中更是医术高手妙手众多的,心中生怯,哪里敢坦言直入太医院。” 许倾落的话语说的谦卑,表情却是不卑不亢的,她的容颜极艳。可是她的表情极淡,带着一种别样的气质。 皇帝望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姑娘,在娴贵妃还想出声的时候,突然笑了:“朕不明白什么医术,但是朕知晓是谁更能够减轻朕的痛苦,许氏,你不必妄自菲薄,你们许家这次迎接圣驾的地方修建的不错,但是朕更加满意的是你们许家用医术治病救人却不居功自傲的表现,朕不是个有功不赏的,朕会给你们许家合适的恩赏的。” 虽然还是不曾说要给许家什么恩赏赐。但是这一次,皇帝是直言欣赏许家和许倾落了,许倾落跪地谢恩,而娴贵妃,悄悄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许倾落这个女人,对她是巨大的威胁,无论如何,都要除去。 既然皇帝欣赏她,不能够从明处下手,那么就动暗的。 娴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许倾落从皇帝屋子中被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亲自送了出来,只是这个作态,便没有人敢小瞧她。 “许小姐,琅将军要小的带您去个地方。” 一个身穿禁卫军服侍的男子在那内侍太监刚刚走入屋子,许倾落刚刚转身的时候,低着头到了跟前。 许倾落站定:“去个地方,是去哪里?” 她只是随口一问。 “许姑娘,琅将军说要给你一个惊喜,那地方您到了便知道了。” 那侍卫抬头,一张颇为英伟的脸露出,只是看着便觉得正气,话说的也讨巧。 而且,这禁卫军她看着还有些面熟,似乎有几次在琅晟的身边看到过,想要找到让她觉得眼熟的禁卫军,看来还真的是下了大功夫了。 许倾落手中的药箱微不可察的一顿,抬首望了对方一眼,露出一抹轻笑:“阿晟也是,还惊喜呢。” 她将手中的药箱往自己的肩膀上背了背,那禁卫军赶忙要去接:“许姑娘,小的帮您拿着吧。” 他望着那药箱的眼神有一丝戒备闪过。 许倾落没有拒绝:“小心些,里面不少不能够轻易碰的药。” 禁卫军连连点头。 许倾落跟着对方一路而去,越走越是偏僻,那禁卫军几次回头看她,似乎怕她跑了,许倾落却是不紧不慢的步子一直跟着,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 那禁卫军眼底藏了丝鄙夷和得意:“许小姐,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前面有淙淙的流水声,风中传来丝丝异样的香气:“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在医者面前用药,除非那个人自诩自己的医术比对方要高,而我现在还没有见到过能够难住我的药物。” 许倾落的指尖落在身侧的枝叶之上:“夹竹桃,可真是好东西,不是吗?” 禁卫军慢慢的转过了头,面上那忠厚的笑容一点点被险恶所取代:“许小姐。就算是药物对你没用,现在才察觉,也是太晚了。” 枝叶梭梭声从四周响起,几个身上穿着许家下人服侍,却陌生样貌的男子,面上满满的猥琐之意的围着许倾落,一步步走近。 一股子地痞流氓的气息。 “许小姐,聪明的就乖乖的伺候好这几位,主子说您喜欢抓奸,现在不要您的命,只要您亲身给上演一出好戏便足够了。这药箱,在下就帮您好好保管了,对了,还要告诉您一声,琅将军现在身上有事,恐怕是不能够像是在城主府一般及时的英雄救美了。” 那禁卫军的眼睛在许倾落的脸上身上四处逡巡了一遍,嘿嘿一笑,对着几个围着许倾落的地痞流氓道了一声:“便宜你们几个了。” 几只手同时向着许倾落抓来,许倾落的手刚刚要动,一阵风声连着惨叫声在周围响起。 “啊,我的手!” 鲜血从快速划过的伤口中流淌而出,几个扮作许家下人的地痞流氓纷纷捂着断了的手惨叫着哀嚎。 只是眨眼间,绿色的枝叶之上已经被血色浸染,看着可怖之极,一把佩剑深深的扎在草地之间,鲜血从剑身上溢出。 显然是琅晟怒极直接将佩剑投出,一剑断了四个人的腕子,也是极强的。 “琅将军,你不是——” 那禁卫军面色一变,身形一晃,却不是逃跑,而是向着许倾落抓去。 “你敢!” 琅晟一声冷呵,脚下重重一顿,宛若一只大鸟一般身形跃起,向着禁卫军抓去。 禁卫军和许倾落之间的距离仅仅一步,琅晟和他的距离三十步远,怎么看怎么来不及。 下一刻,那禁卫军的身子乍然软了下去,像是一滩烂泥一般,软倒在地上,他的眼中全是惊骇不敢置信的色彩:“怎么会” 许倾落一步停在他的身侧,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禁卫军:“我刚刚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对待精通医毒之术的人。你若是想要对付的话,最好的方法不是去拿走对方的药箱,而是从一开始便出奇不意的制服或者杀了,不要碰触他们的任何一样东西。” “对了,阿晟若是知晓给我准备惊喜,还是准备到这么个地方,他就不是琅晟了。” 连被她主动亲几下都会一直喊着荒唐喊着不知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的话,这么久才习惯了,还是有些拘谨,哪里就能够突然开窍,一下子就知道给她准备什么惊喜呢。 许倾落微笑着迎上了满面焦虑担心的琅晟:“你看,我其实很机灵的,上次复家的事情,也只是那么一次了。” 若不是这里是许家,是琅晟保证了安全的地方,便是有药物傍身,许倾落也不会轻易被引走的。 “还有,帮你找到禁卫军中的一个不定时爆发的内奸。” 琅晟眼中的焦急担忧落下,里面重新浮现的是气恨:“你可真是” “我可真是聪明厉害,对吧。” 许倾落堵住了琅晟的话,脑袋落在男人的肩头:“我不成的话。不是还有你吗?这里是许府,我相信你总能够为我查遗补漏的。” 她说相信他,可是他不相信自己,即便只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也不敢想象。 天知道当他知晓许倾落跟着人走的没影的时候有多么的焦急,方才若是他晚来了,天知道会发生何事。 琅晟根本忘记许倾落的手段,望着那几个断腕还在哀嚎的地痞流氓,眼中全是杀机,手挥动,几颗石子嗖嗖几声飞窜而出,镶嵌在了几个地痞流氓的额头正中,哀嚎惨叫声戛然而止,连那本来努力挣扎着想要动弹的禁卫军都僵住了身子,不敢再动弹一下:“总之没有下次。” 话是对许倾落说的,他对着许倾落语气第一次这么硬,许倾落却是不以为忤,若是她碰到琅晟如此的话,心情也不会太美好的。 所以这次对着琅晟,她的态度格外的好。 琅晟始终拉着她的手,冰冷着脸,看着自己亲近的手下将那几个地痞流氓的尸体和那禁卫军抬的抬。压的压了下去,周围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一个外人之后,才终于再次出声:“那几个人擅自进入许府,鬼鬼祟祟,图谋不轨,定然是对陛下的圣驾有所不利,被我察觉后意图反抗为我所杀,而那禁卫军,不知是被谁收买,意图引贼人如府,这件事情。我定然会让人禀报陛下彻查的。”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够和许倾落扯上关系,尤其是他们本来要做的事情,不需要做成功,只是有这个意图,被人知晓,许倾落的名声也是完了。 所以那几个地痞流氓必须死。 “那个禁卫背后的人,我也会查出来的。” 琅晟眸底的暗色格外的深沉。 “有的人手伸到了禁卫军中,便不要怪我砍了那些人的手。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许倾落第一次知晓,琅晟其实也是有如此霸气决断的,毒辣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不曾为了他自己动过。 少女心中对男人没有什么妨碍,反而觉得更加了解男人了。 一个人从来不是简单的善恶能够解释的,也没有人是一直都很耿直的,她很庆幸琅晟为了她露出了獠牙,那样的话,她才能够更加的安心,在这样的世道,这样的朝廷中,若是男人始终都没有任何手段防备的话,便是她再是努力,也总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她精通的从来都是阴私医术这样的小道,可以帮助男人,却不能够时时刻刻的防备着有心人。 更多的,需要男人自己对人有所防备。 杨谦的死,毫无疑问的,让许倾落心中落下了一根刺,杨谦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就那么死了,即便是杨云平死了,还是那么凄惨的死了,也换不回一个活的杨谦,她第一次那么明确的知晓了自己的无能与无力。 “我相信你。” 少女仰首,看着男人冷硬锐利的侧颜,突然翘起脚尖,在男人的下颔处落下轻轻一个吻。 能够动用禁卫军的人冒充琅晟的意思,还是让她恰好觉得眼熟的人,没有一定的能耐,可是做不到的。 这样的人,以着许倾落接触过的这些人来说,有嫌疑的还不少,比如娴贵妃,太子,皇后,还有可能是其他看她不顺眼,她却不曾见过的人,皇宫中的那些个人,永远也不要小瞧他们的诡谲心思。 也许你觉得与一个人从来不曾见过,从来不曾有过交集,她不会对付你,可是将你陷害最深的,最恨你的,也许就在这些觉得不相干的人身上。 琅晟直接杀了那几个地痞流氓,又将那禁卫军定罪拿下。他做的便已经足够了,至于再往后的,许倾落想要自己去办。</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 男人有决断有狠心有手段让她安心了,但是男人的决断手段从来不是要用在去查探后宫中的阴诡伎俩上,那些个人,她可以应付。 所以许倾落没有告诉男人她的怀疑,却是告诉了男人一个主意:“那个禁卫军是你手下的人,你接管禁卫军时间不长,里面定然不止这一个,我有一个办法让那些人一一现行,就算不现行。也让他们不敢轻易再动爪子。” 琅晟抬眸等着许倾落的主意。 “你只要准备一份详细的图纸便足够了,许家的” 许倾落的笑容中满满的冰冷。 只是一晚上的时间,整个许府所有人都知晓了琅晟抓住了几个人,据说这次几个人中甚至有禁卫军中的人,他将几个外面的人打扮成许家的仆役带入许家,甚至在那死去的人身上搜出了许家的地形分布图,最明显被标注的地方便是皇帝住的地方,本来便因为几次事件而心底有些怀疑,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皇帝也顾不得头疼了,立马下旨让人彻查许府中跟着自己来的所有人。任何人有与外面有可怀疑的接触,或者行动有异的人,都被一一抓了出来,审问了一番,别说,这一下子皇帝下令彻查,下面的人不敢敷衍,加上许倾落命令许府下人的一点配合,还真的是在禁卫军和宫人中找到了不少可疑的人。 损失最大的,便是皇后太子和娴贵妃的人,虽然皇帝没有找到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在禁卫军中安插人手可是和在宫人中安插人手不是一码子事情。 皇帝对太子皇后更形冷淡,对娴贵妃也是有些淡了。 只是可惜那个唯一活着的禁卫军背后的人没有找到便死了。 娴贵妃和皇后太子都有些小心做人的意思,许倾落和琅晟之间却是少了许多纠葛麻烦,这几日难得的清闲,他亲自带着她出去游玩了几次,带着她看花看树看河,这些东西许倾落见到多了,男人的手段一点儿都不高,但是男人这么做,却是让许倾落觉的格外的欢悦。 不同的人做相同的事情,效果自然是不同的。 快乐的时间过的很快。许倾落还没有和琅晟聚够,皇帝便宣布要离开五洲城,返驾京城。 转眼间皇帝已经在许府住了十几日,快半个月,五洲城不是个多么繁华难得的城池,若不是到了这里后发生的一出出事情太多,早就已经离开了。 皇帝顺便也终于颁布了对许家的奖赏,许家从此开始,可以向皇宫太医院直接进贡药材丸药,许家的药铺虽然大,却也只是在淮县。在五洲城这样的地方,与京城中的众多大药铺相比,却是根本不能够相提并论。 皇帝的这一道旨意下去,许家的门楣都给提高了,便是如同皇商在商人中绝顶地位一般,许家在药铺中也是瞬间拔高到了一个让其仰望的水平了。 只是比起许家其他人的欢欣鼓舞,许倾落却是一点儿都不高兴的。 药材从来都是如同食物一般,最容易被人动手脚的东西,尤其是往皇宫中去的药材,许家日后,恐怕是要小心了。再者说,她不想要琅晟这么快跟着皇帝离开。 平静快乐的相处,才只有这么短短几日,如何能够。 可是许倾落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皇帝将琅晟留下,她也不能够拦住他前进的脚步,这个男人,从来不是能够被拘禁在手中的家鸟,而是纵横天地的雄鹰。 皇帝的心情颇为不虞,在许府中发生了太多不怎么好的事情,让他现在只想要尽快离开,只是太子却是因为被皇帝在禁卫军中查出了几个暗线对他不冷不热的惊着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突然求见皇帝,提议皇帝举行祭天大典。 “父皇,儿臣觉得您难得驾临五洲城一次,却因为几次的事情让您的圣威受损,现在做的不是匆匆离开,而是要将您的威严与天子之名通告天地众人,儿臣提议您举办一次祭天大典,让所有人都仰慕跪伏在您的脚下,知晓您的天子之位尽是神授。” 太子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对着皇帝建议道。 太子的话实在是好听,而其他那些个跟着皇帝来的大臣妃嫔们看皇帝心情不好,也觉得太子的提议不错,起码祭天大典这种事情,办好了的话皇帝的心情会好很多。 皇帝的心情好,他们这些跟在皇帝身边的人日子也会好过的。 皇帝最后还是同意了。 只是忙乱了琅晟这个负责皇帝和所谓祭天大典安全的人。 天天脚不沾地的,别说和许倾落谈情说爱,便是平日里睡觉的时间都少了一半。 许倾落趁着琅晟空闲的时候找到了他:“你这忙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将两个药瓶从袖子中拿出给他:“一个内服,一个外敷,别等到祭天大典的时候让人看着琅大将军以为被谁打了脸呢。” 琅晟微笑着收起,许倾落给他不少的药丸药水,都有用的很。 “放心吧。就是这一两日忙乱,只是陛下走了的话,我也要走,我有些” “不舍得你。” 男人嘴里压出了这四个字,眼中是满满的缄惓。 许倾落的指尖轻轻的勾住了男人的指尖:“不会分开太久的,陛下的那道旨意一下,我们许家总不能够还呆在五洲城的,也许只是月许,便要在京城重新找住处了。” “我在京城中有将军府的。” 男人匆忙接道。 少女扑哧一声笑开,眼眸流转间尽是风情:“我们还没有成婚,可不能够和你住在一起。” 琅晟也自知失言,沉默点头,半晌:“我一定会找到合适时机请陛下赐婚的。” “其实不是陛下赐婚也没有关系的。” 这是许倾落的实话。 “我想要所有人都羡慕你。” 这也是琅晟的坚持。 “祭天大典的时候可能会出事,沐卿还有三皇子,也许会出手。” 许倾落临走之前,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琅晟。 “到时候,先保护好自己,答应我。” 比起皇帝,琅晟的安全才最重要。 男人最终也没有答应少女的这句话,也许是因为他自己知晓无法做到。 琅晟终归有琅晟的坚持。 许倾落内心推测三皇子既然出现在了五洲城,那么必然不会无所作为,皇帝祭天大典之后就会离开,若是真的在五洲城有什么布置,要做什么的话,那么也只剩下祭天大典这个机会了。 琅晟虽然没有应许倾落那句到了必要的时候先保护自己的话,但是对许倾落的提醒却是真真的上了心,祭天大典的场所选择了五洲城中心一处广阔的围场,琅晟带人将那地方地毯式的清理了好几遍,禁卫军的防护严密了一个等级不说,五洲城中的官军也调动了起来,却是调动到外围各处要道布防,务求不让一些别有心机的混进来。 真正称得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 一个个甲胄鲜明的士兵分立两侧,显得格外的有气势,让五洲城那些个百姓看的是赞叹不止,这就是皇家气派吧。 只是琅晟的睡眠时间更少了,眼圈更加青了,即便是用上了少女给的药,有些损失的精神就是损失了,什么药物也不管用,一个太子随口提议的皇帝为自己面子做的祭天大典,其中压力最大的却是非琅晟莫属。 祭天大典这种事情,办好了没有差错了。和琅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一旦出现任何一丁点儿差错,所有的责难就都是琅晟的了。 偏偏皇帝为了让五洲城百姓看到自己的君权天授,不拘让所有百姓都前来看皇帝祭天,身边还带着那些个皇子妃子,一个个的全都要保护,还全都是些娇贵的主,所以琅晟的压力可想而知。 祭天大典需要的不止是安全的防护,还有祭坛祭台,各种祭天规制的东西都需要人现成的建,更是耗时甚长,人员复杂。 琅晟的越加忙乱是一点儿不稀奇了,这可是心疼坏了许倾落,也不炼制丹药了,直接煲汤给男人喝,每日三顿的送过去,有时候直接送到祭天大典的会场那边,倒是让不少琅晟手下的人取笑了几句。 跟在琅晟身边的人都是他信任的人,所以他们的取笑大多是带着善意的。 许倾落知晓这一点,大大方方的,反倒是琅晟面皮薄,被取笑的冷着脸将那些个喜欢凑近乎的家伙全都给赶走了。 至于许倾落亲手煲的那些个滋补身子的汤水,第一天收到琅晟便一点不剩的全都喝光了,让他身边那几个闻着汤味儿流口水的属下馋的嗷嗷叫,大呼琅将军没义气,一点儿不给同样辛苦的兄弟们留。 他们自然只是玩笑,但是没有多久,还没有等到他们这些话传出去,许家的下人也送来了汤水,没有琅晟那份由许倾落亲自煲的那么材料珍贵,味道绝好,但是却也都是放了补身子的药材的药膳,由许家的厨房精心烹制,心意却是到了。 一时间,琅晟喜欢的许家小姐在禁卫军中极为的好名声,极其的有人缘,人人见了他不管是个什么心思,都是带着笑。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句话自古传承至今,丝毫没有错的。 “那一个个小子都是结实的很,平日里热血多的都无处发泄,需要整日里操练才能够让他们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哪里用的着喝这些个汤汤水水的,反而是补过头了,还有补药中用的药材花费定然不菲,还是这么多人的补药,回头我给你补足里面的银子——” 琅晟的话语被许倾落单手按住了,少女莹莹着水眸望着他:“热血归热血,我这药方可是无事进补,有事补足的好方子,不归是体弱体强的,他们现在既然是你的属下,那身子能够更好些,我自然是无所谓花费的了,你的属下我帮着爱护,你的银子和我的银子也没有差别,和我客气什么呢?你要是再客气的话,我就生气了。” 许倾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琅晟自然是不能够再说什么了。但是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回头便让手下那些人看看将军府中有没有值钱却不惹人眼的东西给许倾落送来,宫中御赐的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有宫中印记不好变卖换钱,但是小部分却还是没有什么印记的,尤其是那些金子所制的东西,只要熔炼了就是现成的银两。 他回京城述职这段时间,虽然因着皇帝一直没有同意他回边关,反而将他留在身边以示恩宠的做法而心底无奈,但是现在想来,起码有一点好处,空空如也的囊中,因为皇帝不断赏赐下的东西,而多少有了点儿底子。 他和许倾落之间确实已经不需要客气了,但是有的东西,琅晟有自己的原则,比如钱财这一方面,他不想要占许家许倾落丁点儿的便宜。 许倾落不知道琅晟心中另有打算,看他点头默认自己的话,唇角的笑越发的开了,少女拉住男人的手,凑近了男人的耳际,压低了声音,近乎呢喃的开口:“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所有人加起来喝的那些个汤水,可不顶你用的汤水一盅贵重,为你花钱,我乐意。” 话音落下,还没有等到琅晟的回答,许倾落就迅速的转身,近乎小跑的离开了。 琅晟近乎目瞪口呆的望着少女轻盈的背影,想到少女那情话一般带着些俏皮的呢喃,脸颊一点点的泛着红意,热的发烫,甚至还在不断蔓延。 旁边有禁卫军属下正好看到男人的面色变化,夸张的大叫了一声:“将军,你这是不是补过头了,想什么想的脸都红了。” “想什么?自然是想小娇妻了,难道还能够想我们这些个大老粗。” 有人嘿嘿笑着接道。 “还是将军运气好,跑这么远还有人时时刻刻关心着,哎,我家那娘子可是恨不得我死在外面得了,哪里有这么温柔可人,时时帮着进补。” “也不看看你几次被你家那凶悍的妻子在青楼抓奸。” 几个人发出了只有男人才能够了解的笑声,可惜他们不知晓,在他们心中威武雄壮比所有人都真男人的琅晟琅大将军,哪里是补过了头想他们心中那些个事情,而是为了少女的一句比较暧昧的话语纯情的红了脸颊。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太子站在远处,早早的就望见了那一幕。面色有些难看。 从见到许倾落第一眼开始,他对她就动了些心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身为储君看的上许倾落是她的福分,不说欣喜若狂的接受,起码不要避之有若蛇蝎,许倾落躲他躲的比蛇蝎还厉害。 本来太子是想的用自己的身份压制或者是让皇后帮忙,区区一个医户之女,他看上了怎么会得不到,太子觉得自己在许家的这段时间有的是方法让许倾落主动爬上自己的床,他甚至都想过日后要许倾落如何的后悔一开始对自己的避忌。 可是这一切终究是太子的想象,许府中的事情一出出的。许倾落不说被琅晟庇护着,自己也争气,在皇帝面前出头露脸的,太子便是想要用些手段逼迫也不成。 有的时候,美人虽美,但是最让男人无法忘怀的不是美丽,而是无法得到这四个字,太子越是无法得到许倾落,越是对她心痒难耐。 “殿下,那许氏也只是区区一个医户平民,虽然得到了陛下的嘉奖,也就是个皇家办事的奴才,殿下天潢贵胄的,能够看上那一个许氏,可是给许氏足足的面子了,琅晟也只是一个粗鲁军将,哪里争得过殿下,要不然奴才帮您把许氏给带到您那边” 太子身边的内侍嘿嘿的笑着,比划了一个有些下流的手势。 太子心中不是不心动的,只是想到皇帝这几日对他的冷淡:“罢了,一个女人而已,本宫日后哪里还缺少女人,等到祭天大典顺利成功了,想来父皇应该对本殿更加重用,那时候,想要什么样子的女人没有。” 太子虽然如此说着,眼中却是一片晦暗,等到他过了这段被皇帝冷落的时候,许氏早晚是他的掌中物。 便先便宜着琅晟这粗鲁军汉吧。 琅晟转头,周围只有禁卫军和官兵,还有远远的正在搭建祭台的从百姓中征来做工的汉 “这么严密的防护,我们不会失败吗?” 三皇子将千里眼放下,剩下的一只眼睛中有些迟疑,转头望向身侧沐卿派来的人,询问道。 “门主交代了。一切按计划行事,便是再严密的防护,也抵不上有心算无心,只要一只毒箭,便能够解决所有事情,你难道不想要成为那人上之人吗?” 戴着面具的男人对着三皇子轻声言道,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柔和好听,恍惚间,其中似乎蕴含着诱惑一般,他在为三皇子描绘未来,描绘未来的美好:“更何况,三殿下难道忘记了宫中那个还在苦苦等待着你的人吗?你手中握着那么好的一把牌,若是不趁机做些什么,不是太可惜了吗?” 三皇子那仅剩下的一只眼中,渐渐的,里面的思虑担忧被一丝丝属于野心的**与疯狂所取代,他的手握成了拳头,低垂了眼睛:“你说的对,我手中有那么多好牌,还有门主的支持,若是不能够把握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便是我自己也会唾弃自己的。” 三皇子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远处祭天大典的场地中布置的极其严密的岗哨,起身向着楼下走去。 那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随手把玩着掌心中已经空了的杯子,他的五指修长苍白。带着些病气,他的身子有些消瘦,风吹起了发丝衣袍,越发的飘渺。 男子突然间轻笑出了声,笑声中带着讽刺与吸血:“便让我看看,这次究竟是鹿死谁手吧。” 他是真的很好奇这一场父子兄弟生死交战还有琅晟和许倾落在其中要如何自处呢。 小二端着菜肴上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大敞开的窗子,还有窗子前桌上的一锭金子,在闪烁泄露的阳光下,点滴着璀璨的光芒。 小二先是一呆,然后便是惊喜了,这么大一锭金子,自己应该能够得赏吧。 收拾着桌子的小二丝毫不知道方才这张桌案边坐了怎么样子可怕的两个人,那两个人方才 人多力量大,五日后,简单却不失庄重宏伟的祭天坛彻底的屹立在了五洲城的中心位置,比起皇城和泰山的两处祭天坛是差的太远,但是对于五洲城的百姓来说,却是开了眼界,最重要的是,皇帝在五洲城祭天这件事情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五洲城是一处好地方,才能够让皇帝在此祭天,代表了皇帝对五洲城百姓的看重,毕竟祭天之事。可是格外神圣的,那一天几乎是万人空巷,几乎所有的五洲城百姓都向着城中心涌去。 许倾落望着那一**的人潮,望着那从高处往下望,黑压压一片的脑袋和拥挤至极的人群,又看了一眼从个圣驾上下来的一身明黄的皇帝,面上全是忧虑。 祭天大典这个主意,可真是损人不利己的典型了,太子的脑袋都是浆糊吗? 耳边不断的响起陛下万岁,陛下圣明的喊声,这样混乱的情形,若是不发生点儿什么事情。那才是说假的呢。 即便一开始想清楚了,也和琅晟提醒了,此时此刻,到了事情临头,许倾落发现自己还是担心,担心琅晟的安危。 偏偏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的一切,再多的,她也无法做到了,一时间,许倾落后悔自己没有学一学武艺,不像是医术这般精通,起码也能够站在琅晟的身边不至于成为累赘。 “小姐。你看琅将军多威武。” 百草不知道许倾落的担忧,看着少女一直眼也不眨的看着那边祭台,自以为了解的嬉笑出声。 许倾落收回了视线,手却还是紧紧的握住,突然转头,对着百草道:“将我的药箱拿好,我们过去。” 不管等会儿发生了任何事情,许倾落都会尽己所能的帮助琅晟,她不应该妄自菲薄,没有武艺,她有医术,只要有心。只要尽力,她不会是无用的。 百草诧异的望着许倾落疾走的背影,歪着脑袋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这个时候一脸的凝重,不过她习惯听话,也没有多问,背起桌子上的药箱,便追着许倾落过去了。 日出华光耀目,祭天的时辰到,皇帝身边的文武分立两边,躬身站立,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站在最前唱和一声祭天大典开始,请皇帝陛下。一身明黄的皇帝头戴九龙冕,身披九龙袍,伴随着乍然响起的钟鼓声起缓步行来,没有车辇,没有马匹,龙行虎步间,皇帝带着一种威势凛然出场,恍惚间,所有人忘记了皇帝年老体衰的现状,只觉得再次看到的是一个富有四海的赫赫君王。 祭坛虽然是简单建造的,没有京城和泰山两处那么精致华丽,该有的却也都有了,比如说七祖神牌位,每组神牌位用天青色的缎子包围设置成临时的神幄,上层圆心石正面北侧设是敬献皇天上帝神牌位,第二层东西两侧为从位,为日月星辰与**风雷的牌位,其后依次便是放置祭品的位置,上面皇帝让身边的内侍依次奉上了敬献天地的祭品,玉,帛,整牛,整羊,整豖,还有酒,果,菜肴,各种礼器之类的,加起来多达百余件,在皇帝和那些见多识广的文武眼中已经是极其的简陋了,可是在五洲城百姓眼中,却是叹为观止,只看这祭品,就觉得这祭天大典真是不凡,果然是皇家气象。 其后皇帝念祭词,敬告祖宗,天地,百姓,祈求大庆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安宁,共享太平,皇帝的声音不大,应该说在这样广阔的所在众多的人群围观中皇帝即便放开了声音,也只是让最前面的文武听清楚,可是所有人都觉得热血沸腾,都觉得皇帝像是笼罩在神光之中,待到皇帝亲手将三柱长长的清香插入前面的大鼎之中,看着那青烟腾空的一瞬间。 文武跪地山呼万岁。禁卫军刷拉拉齐齐跪地,甲胄声连成一片,山呼万岁,再然后是五洲城的守军齐齐跪地,最后是远远的那些五洲城的百姓,也忍不住跪地,不断的呼喊着陛下万岁。 这便是祭天大典,只是看着,便让百姓对皇帝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崇敬信仰与忠诚。 许倾落即便是心中对皇室不以为然,此刻也觉得心脏有些砰然跳动,皇权,代表着的从来不止是权力,皇权,有的时候代表着的是百姓的信仰与忠诚所交托的存在。 可是为了皇权而震动也只是一瞬,前世的许倾落受够了皇权对她的折磨,一瞬间的震动之后,她的全部注意力放到了祭坛最近的位置,没有和其他人一般跪下,而是站在那里,手按在剑柄的位置,神色有些肃然警惕。 许倾落一愣,她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 下一刻,耳际突然传来突兀的尖叫声,许倾落抬眸,祭坛之上转瞬之间,已经有几十个黑衣人冲了过去,直奔那站在祭坛最中间位置的皇帝,还有几个却是奔着太子和九皇子而去。 许倾落几乎是瞬间确定此事八成真的与三皇子或者是那位西域门主沐卿有关,杀了皇帝和所有皇室血脉,然后三皇子便是缺了一个眼睛,适逢其会间,也不是不能够上位的。 “有刺客!” “啊!救命!” “保护陛下!” 琅晟大喝一声,身形一纵,宛若一只大鸟一般,腾空而起,人未至,剑风已到。 惨叫声中,奔着皇帝脖颈而去的黑衣人手臂被生生斩断。 琅晟落在皇帝跟前。 “琅将军,快护驾!” 皇帝的面上现出惊惧与愤恨,方才黑衣人的一刀可是近在咫尺了,他在看到琅晟的一瞬间,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了琅晟的衣摆,琅晟手中剑一滞,只是这么一顿,黑衣人中有人猛地厉喝一声:“动手!” 奔走逃窜的百姓中有十几个百姓站住,抬手,扬臂,弩箭迎着阳光,宛若疾电一般,十几支势头猛厉的弩箭,尽数向着皇帝面门而去。 “阿晟!” 在许倾落的惊叫声中,她眼看着琅晟应付着层出不穷的黑衣人攻势的同时长剑斩落几道弩箭,最后避无可避用身体生生挡住在皇帝的面前,一支弩箭扑哧一声插人了男子的胸口位置。 血花宛若是绽放的红花一般,绽放。 那一刻,许倾落忘记了所有,逆着往外冲的百姓人群向着祭坛那边奔去。 琅晟,你这个混账,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皇帝,十个皇帝的性命在我心中不顶你一个人的性命。 琅晟,琅晟,你千万不要有事! 不断的有人与她碰撞,许倾落的胳膊身子全身都痛,却恍若未觉一般不断的拨开挡路的人。 “呜呜,母妃,母妃你在哪里!母妃你不要丢下我。”</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 一个尖厉的哭喊声蓦然传入耳中,许倾落的眼睛下意识的顺着声音望去,一个小小的穿着皇子服饰的身影被人群挤的东倒西歪,眼看着便要淹没在人群中。 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此刻再也没有了故作的骄纵霸道,剩下的只有委屈害怕绝望,泪水涟涟,抹的脸上全是黑灰,哭的撕心裂肺,像是个小花猫一般。 那是九皇子,太子那边早就没有了踪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皇帝那边被反映过来的人保护成了水桶似的,而九皇子,同样的皇室中人,却像是被所有人遗弃一般,扔在了人群之中。 可是真正让许倾落停住脚步的不是九皇子的落单和可怜,而是人群中一个抬起手臂将那上面的弩箭对准了哭泣的孩童的人—— “躲开!” 一声厉喝,许倾落一手按住九皇子的脑袋往自己怀中一带。两个人随地打了个滚,九皇子先前所站立的位置,一支弩箭狠狠的扎在了那里,箭羽颤巍巍的晃动着。 许倾落的额头上有汗水冒出,而九皇子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哑了声音,他的脸颊上一道深深的血痕晃然。 “九皇子在这边!” 一声呼喝,就像是招惹了马蜂窝一般,拥挤的百姓群中瞬间有十几支弩箭对准了九皇子还有他身边的许倾落。 许倾落有再高的毒术,遇到这种远程攻击也是抓瞎,她的面色一时有些紧绷。 身侧的百姓不断的拥挤,一时间估计没有把握做到一击必杀,对准着九皇子和许倾落的弩箭始终没有射出,却也只是短暂的停顿罢了,一旦有空暇,那个时候,就是她和九皇子的死期。 少女额头上汗水滚落,指尖弹动着,已经开始考虑一会儿要怎么躲避了。 蓦然间,许倾落袖子一紧,耳边传来男孩带着呜咽却强忍着的声音:“你,你不用管我,你自己走!” 说着让她自己走,可是他的手不受自己控制的抓着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像是孤苦伶仃面对猛兽的小兽在面对猎杀的时候,不受控制的想要寻找母兽的保护。 只是许倾落不是他的母亲,她没有义务保护他。 那些人的目标是九皇子,许倾落这个时候只要一滚就能够顺势脱身,想来在这个紧要关头,也没有人会多此一举管她的死活,许倾落不是什么善心人,也不是为了任何人都能够将自己的性命置诸死地。 九皇子和她也只是有些交集,她对这个孩子也只是有些怜惜,还有一点关于未来的设想,再多的,便没有了。 心里告诉着自己正确的选择,拉开九皇子的手,自救。 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那么多在意的人不能够安心,她的一条命,如何能够随意挥霍了去。 少女的指尖微动,下一刻,她怔愣了下,因为孩子小小的冰冷汗湿的手,一点点的错开了她的袖摆,错开了她的指尖,穿着一身皇子服饰哭的满面狼狈的男孩子,主动松开了许倾落的手,颤巍巍的便要站起。 那一刻。许倾落突然想到了杨谦,想到了可以说为了自己而死的杨谦,若是他没有遇到她,没有舍命救她,没有受重伤住到许府,杨云平不会对他动手。 所有的想法事情说时慢,实际只是转瞬,在九皇子松开许倾落袖摆的一瞬间,在他们左近奔跑的百姓让开了一道空隙,嗖的一声,划破空气的声音从风中穿梭而来。 许倾落一把按住了九皇子。以背脊挡在了他的面前。 弩箭眼看着便要射到少女的背心位置。 九皇子惊骇的瞪大了眼睛,少女背对着弩箭来的方向,而他正对着,他可以清楚看到那狰狞锋芒,可以看到那射出弩箭的样貌平常的男子眼中的恶意,可以感受到紧紧抱住自己的怀抱的温暖。 “我可是为你赔大发了,你日后可一定要好好报答我。” 扑哧一声,弩箭狠狠的扎入了许倾落的肩膀位置,一簇血花在男孩的眼前绽放,少女嘟囔了声,已经不顾伤势,抱住九皇子,向着人群中钻去。 至于祭坛那边?所有人都在顾着皇帝的安危,谁去管九皇子的死活,这个时候抱着九皇子往那边跑,完全就是给人当活靶子的,弄的不好,还有可能给人当人质,不论是她还是九皇子,在那些刺客的眼中,估计当人质的话都应该是有些分量的。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祭台,琅晟,多少大风大浪你都闯过来了,可别在这种阴沟了翻船。 许倾落抱着九皇子加快了脚步。 方才是她一时间想岔了,现在刺客还在祭台那边猛攻,她就算是神医,过不去也是枉然。 一点点血液从少女的伤口坠落,跌落在地上,绽放着一朵朵妖艳诡异的血花,周围全是百姓的喊叫救命声,九皇子怔怔的被许倾落抱着逃命,像是傻了一般。 失血过多,不能够停。 许倾落的脑袋有些发晕,终于看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抱着九皇子便滚了进去。 希望那些禁卫军和官兵不是太晚想起九皇子也需要保护,别一窝蜂的往皇帝那边去了,那边人太多,可捞不着什么功劳了。 “不要” 男孩儿呜咽的声音湮灭在风中。 你别死。 “闭嘴” 少女冷叱一声,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呜呜,呜呜呜呜。” 耳边不断的响起细细的哭声,像是哭丧似的,许倾落咬牙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对上了百草那双红彤彤的像是兔子一般的眼睛。 “别哭了,咳咳,我还没死呢。” 福大命大,当时那弩箭之上幸亏没有用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用了些软麻散之类的东西,否则的话,还真的是没有命再睁开眼睛。 “小姐,小姐你醒了,太好了!” 百草先是没有反应过来,怔愣之后便是狂喜,声音都上了一个八度。 许倾落微微侧耳,觉得百草的声音有些太大。 没病也给吓出病来了:“阿晟呢?他有没有事情?” 许倾落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极其的不舒服,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 百草张嘴便要回答。 下一刻,房门被重重的推开,将百草后面的话都给压了过去。 房门口是背对着阳光显得身材格外高大壮硕的男子身影,极其的有压迫感。 琅晟吊着胳膊大步进来,即便没有跑,却是走的比跑都快,那张冷硬的脸上全都是担忧与惊喜:“落儿,你醒了。” 他另外一只手上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碗,虽然受伤了,但是看样子没有大碍,许倾落松了口气。 男人站在床前。望着许倾落,少女也望着他,两个人一时间没有说话,可是双方间的眼睛中却全是庆幸与欣喜,真好,你没事。 下一刻,许倾落的手被男人紧紧的握住,握住的那么紧,那么紧,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你真的是太胡闹了!” 男人冷着脸说出了这句话。 天知道当他看到她满身鲜血被非天抱着过来的时候是有多么的心惊害怕,他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在战场上面对着那么多生死之间的危机的时候,面对着一个个危局死局的时候他都没有体会过的害怕到心脏停跳的感觉,却尽数都在少女的身上一一体会到了。 “我胡闹?” 男人既然也秋后算账,许倾落也不甘示弱,她瞪大了眼睛,故作恶狠狠的盯视着琅晟:“我再胡闹也比不上你,我当时和你说的什么?你为什么还要那样让我担心。” 她的眼睛从男人的脸上移到了男人的胸前那吊起来的胳膊上。 琅晟张了张嘴,深恨自己为什么听到许倾落房间百草的呼声就一时着急什么都不加掩饰的过来了,起码应该将这夹板和绷带撤除了,应该穿上一件宽大的袍子遮掩一下。 除此之外,琅晟并没有后悔,就算皇帝对他的宠信其实另有目的,就算皇帝对他明里宠信暗中防备,始终将他拘在身边不让他回边关,琅晟也始终记得自己的忠君之心,还有皇帝最初的赏识。 他想要将这些话告诉少女,又担心惹了少女的性子,许倾落对皇室始终没有什么敬重之心,甚至多少有些不以为然,琅晟是知晓的最清楚的。 他不想要为难她与他一般对皇帝皇室多么忠诚敬重,却也做不到如她说的一般在皇帝有危险的时候弃之而去。 男人有什么心思,许倾落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她心中既有愤怒,对男人不顾着自己生命的愤怒,也有心虚,为了自己也做了和男人同样不顾性命的事情。 “总之我们扯平了。” 她的口才很好,好的能够再辩驳几句便让男人忘记她的冲动,反而要向她赔礼道歉的,可是此刻望着男人那愁闷无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的为难样子。 许倾落反握了琅晟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一直悬着的心,就那么晃悠悠的落回了原地。 “九皇子呢?” 许倾落想了想,问道。 肩膀一动就撕裂的疼。伤的不轻,九皇子若是再出事的话,她可真是亏大了。 琅晟的眼睛落在许倾落的五指之上,望着那弱质纤纤的五根手指,想着当时对方即便昏迷了还是紧紧的箍住九皇子,好几个人都掰不开,直到他亲自过去才放开的样子,唇角的弧度有些冷:“他没事,当时你带着他躲到了一处神龛下面,幸亏非天及时找到了你,否则的话,你们两个估计都要——” 男人带着冷气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尖利沙哑带着哭腔的孩童声音远远的便从院子中传了过来。 “我就是要去看看许姑姑,你们凭什么拦着我,我是九皇子,是殿下,你们再敢拦我,我让父皇杀了你们!” 带着哭腔,话语却是格外的霸道,许倾落几乎能够想象到九皇子说这段话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 一时间有点失笑。 “殿下,殿下求求您可怜可怜奴婢们吧,娴贵妃娘娘交代了。您受惊不浅,需要好好休养的,哪里能够来看那许氏,万一沾染了晦气就不好了。” 这句话说的真不客气。 许倾落还没有如何,琅晟眼中已经闪过了凛然之意。 “闭嘴,什么叫沾染晦气,许姑姑是为了救本皇子才受的伤,她的伤一点儿不晦气,比起你们这些到了生死关头自顾逃跑将本殿下扔下的的该死的奴才强的太多了,来人,掌嘴。让这个贱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九皇子的声音中多了点隐隐的戾气,这是从前那个渴望母爱,外表霸道内心柔软的皇子殿下从来不曾有过的。 许倾落微微皱眉。 “殿下,殿下,秋荷姑姑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您多少给贵妃娘娘些面子,几下巴掌就够了,秋荷姑姑知错了,您忘了,秋荷姑姑在您小时候还照料过您几个月呢,她对您也是一片忠心了。” 有宫人对着九皇子劝说道,只是那话语中带着的娴贵妃,却不像是从前那么好用了。 从前只要是事关娴贵妃,便是九皇子再怒,也会对下人的作为格外的宽容,而现在,这个宫人劝说中透着些别样意味的话却是捅了马蜂窝:“一个奴婢能够照料本皇子不是她应该做的吗?一片忠心?一片忠心可不是做这么点儿谁都能够做到的事情便能够证明的!” 九皇子的脸上一片冷气:“继续打,本殿下没有说停之前,不准停,还有你,主子下令的时候随意插嘴,也是忘记了奴才的本分,也自掌嘴三十下,谁再多嘴,加倍!” “若是你们觉得本殿下判决不公的话,有什么异议的话,本殿下可以去父皇那边好好说说。” 啪啪声不断响起,却是一时间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娴贵妃前一段时间被禁足冷落的事情,她身边的宫人一个都没有忘记,这一次娴贵妃没有及时将九皇子一起带出祭天之地,害的九皇子差点被贼人所杀,虽然皇帝没有多追究。终究是对娴贵妃淡了一两分。 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口的位置响起,小小的身影徘徊着,然后小脑袋从门口那里探了进来,眼中全是害怕担忧。 像是一只可怜可爱的小动物一般。 许倾落对上了九皇子红通通的眼睛,和百草有的一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 只是她的伤口明显不能够乱震动,这突然被引发的一笑,让她的胸口一阵震动,伤口跟着抽搐了下,少女好看的眉头皱起。 “别笑了。” 琅晟按住许倾落,冷望着看到许倾落清醒了。冲动的什么都不顾,直接往这边跑来的九皇子,正正挡在了九皇子和许倾落之间:“九殿下,落儿的伤势不能够受到打扰震动,若是无事的话,这便请回吧。” 许倾落从来不知道琅晟对孩子说话这么冷,忍不住望了他的脸一眼,都快掉冰渣子了。 而九皇子因为男人的冷言,他伸出来要抱的手势不由自主的落下。 他停住了脚步,咬住了自己的唇,望着琅晟。忍不住不服:“琅将军,你凭什么阻拦本皇子,许姑姑又不是你什么人,她为了救我受伤,我来看她是应该的,你凭什么在这里!” 小小的男孩儿说道后面,颇为敌视的看着琅晟,他想到了那一次看到的许倾落亲吻琅晟的画面,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自然知晓那种事情只有真正亲密的人才能够做的。 他不服,他不愿意,许倾落那么好,凭什么要被琅晟这个人给拱走了。 许倾落救了九皇子一命,她却不知晓,在她将小小的孩子护在怀中,在在乎的亲人抛下他,而她一直带着他不松手的那一刻,小男孩的心中有些什么已经变了。 现在看着九皇子质问琅晟小大人一般的样子,许倾落勾唇,轻轻的抬了抬手,碰触了下男人的指尖,对着这个孩子毫不遮掩:“你那次不是看到了吗?他可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未来的夫。” 九皇子看着许倾落那望着琅晟的亲昵眼神,气的很:“许姑姑你怎么可以最喜欢他?他一点儿都不好,就会围在父皇的身边转,马屁精,你最喜欢我好不好!你如果最喜欢我的话,我就给你自己所有的小金库,还有父皇送给我的小马小弓箭,还有那些——” 男孩的话语未落,许倾落已经冷了眉眼:“九殿下,阿晟是我最喜欢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请您对他说话保持起码的尊重,不要让我后悔救了你!” 即便还是个孩子,对方的马屁精三个字也让她记起的不虞。 九皇子不敢置信的望着许倾落,又看了一眼因为许倾落的维护而唇角带笑的琅晟。 慢慢的,慢慢的,男孩儿红了眼眶,像是要掉下泪一般。 “大胆,许氏,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如此与殿下说话,来人,将她给拖下来给殿下跪地认错!” 宫人迫不及待的从门口跳了出来,对着许倾落指责道。 下一刻,他腿上重重的埃了一脚:“闭嘴,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本殿下滚,不要你们多事!” 宫人想到外面院子中还在自罚着巴掌的两个宫人,一时间噤了声。 “我最讨厌你了!” 九皇子对着许倾落哭着喊了一声,抹着眼泪冲了出去。 身后跟着一大堆追着喊着殿下您等等的宫人。 方才热闹的很的院子,这一会儿的功夫,走的没有了一个人。 “小姐,那,那可是九皇子,陛下现在可着紧他了,万一他在陛下面前说些什么的话,小姐你可怎么办?” 百草担心道。 许倾落微笑:“放心吧,那小家伙不会在陛下面前多说我一个不字的。” 转头望着琅晟:“九皇子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我受伤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又不是被迫的。” 所以,别再为了我救他受伤的事情而迁怒一个孩子了。 男人揉了揉少女柔软如同檀木一般的发丝,叹了口气:“你如果有你嘴里标榜的那么自私狠绝的,我现在倒是安心了。” 许倾落傻笑。 后来从琅晟的嘴里,许倾落才知晓祭坛刺杀之后,后面发生的一切。 刺客被尽数诛杀,便是没有死的,被抓到之后也是迅速的咬舌自尽了。都是死士。 没有抓到活口,让皇帝震怒,要不是琅晟受伤的话,可能要受好一番斥责了。 琅晟为了保护皇帝肩膀连着胸口那个位置中了一箭,幸亏没有伤及心脉,皇帝被护的好好的,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没有受到什么伤。 至于其他人,太子见机的早,当时趁着所有的刺客最主要对上祭台上皇帝的时候,早早的离开了,连惊吓都没有受,后面待到刺客死的差不多的时候,又带着人来救驾。 琅晟说起太子,眼中也是有些不以为然,从前觉得太子还好,可是只是见君父深陷险境,不顾逃跑一事,不论在人品还是勇气私德上都是太过亏损的。 许倾落看出了琅晟说起太子时候的一点芥蒂,心底觉得这次刺杀也不是完全的坏事了,太子那个人没有登基前对待有利用价值的还是很会装温厚贤明的,她担心死没有瘸腿的琅晟被他笼络了去。 其他的后妃皇后美人还有官员的有几个不小心被波及伤亡,皇帝让人将尸骨收敛回京后加封厚葬,也算是厚待了。 只是,这次的刺杀,皇帝这边没有伤着筋骨,死的最多的却是那些个保护祭坛安全的禁卫军官兵和被刺客惊扰到踩踏而死的百姓。 琅晟谈起的时候,眼中有杀机与沉重浮现。 真正该抚慰的,真正无辜的是那些个百姓,可是皇帝却不这么觉得,甚至说出,五洲城百姓中混入那么多刺客却没有人发现,可见五洲城这些个百姓中多有反心。朕不追究过错已经是不错了。 许倾落见不得琅晟想这些事情,转而问他别的:“娴贵妃呢?当时娴贵妃和九皇子是在一起的,他身陷险境差点儿丧命,娴贵妃哪里去了?” 琅晟也顺势转了话题,回答许倾落的问题:“她?娴贵妃说是九皇子非要凑到人群中看陛下祭天,然后混乱中与九皇子走散了,自己又心痛病发作,无暇顾及,哪里想到身边的宫人都是无用的,没有人及时找到九皇子导致九皇子受惊,很是处置了一批身边的人。” 便是琅晟再不通宫廷间的阴谋诡谲心思。娴贵妃的话也太过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母亲,别说什么混乱,心痛,便是濒死,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孩子在那么危险的时候丢掉找不到。 “太子是在刺客出现的时候离开的,那娴贵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许倾落抬首,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她若是真的在刺客出现前离开的话,我估计她和刺客的关系可是不浅。” 而她前面就已经预测过,刺客八成与三皇子有关,那么。娴贵妃会是三皇子的人吗? 这样想的话,其实许多事情也能够解释的通了。 前世娴贵妃狠心对待九皇子,后来又偷偷给太子下药被她识破,她若不是真的南国公主,不是为故国复仇,那么就是为了别人那般做。 皇子们都死了的话,三皇子这位被皇帝废黜了的皇室血脉才有出头之日呀。 许倾落推测着这些,没有发现琅晟眼中一时间暗了的眸色。 祭天大典刺杀一事,让皇帝彻底震怒,不止是在五洲城中四处搜寻可疑之人,连带着提出祭天大典这个主意的太子都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太子的脸面大失,反而是九皇子因为和皇帝一般切切实实经历了生死刺杀,让皇帝对他多有疼惜,与往日的疼宠相比,待他还要真了几分,这几日皇后和太子望着九皇子的眼神都是淬了毒的。 “九弟受了好一番惊吓,不思着休息一番,这大清早的是要往哪里去?” 九皇子被太子拦了个正着,太子虽然是对着他笑,九皇子却觉得那眼神一点儿都不亲切,他无法说出太子眼中的那些个恶意,却已经能够分辨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太子哥哥,九儿在床上躺腻歪了,想着要去花园逛逛给父皇摘几支好看的花,让父皇心情也好点儿,太子哥哥也要一起去吗?” 九皇子歪着脑袋,笑的状似天真。 他还记得自己被母妃丢下之后,在乱起的时候,曾经对着带人退走的太子求救,他和太子那个时候仅仅相隔了五步的距离,太子却是听若未闻,在身边的人停下脚步的时候,说了一句快走。 天真的近乎愚蠢的九皇子,在那场刺杀中,被自己的亲人一点点的掐灭, 太子心底忿然,九皇子这话什么意思。明明知道皇帝现在对他不待见的很,凑上去得不了好,他是在和他炫耀吗? 果然是贱人生的小贱种,可恨之极! 太子面上的笑有些僵硬,话语却还是要保持和缓,摇头拒绝了九皇子一起的提议:“九弟有心了,也难怪父皇宠爱你最多,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九儿一句,花什么的,适合送给女人,比如九儿的母妃娴贵妃,父皇不见得喜欢不孝的人,九儿可要好自为之。” 话音落,太子转身就走,丝毫不觉得自己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有什么不好的。 九皇子的牙齿咬住了唇。 “殿下,我们要不去看看贵妃娘娘?听说娘娘身子还是有些不适,毕竟受惊了。” 身边的宫人小心翼翼的询问。 九皇子嗤笑了一声,几乎不像是七岁孩子的讽刺:“母妃一没有直面百姓混乱踩踏,二没有面对利剑杀机,你说。她是受的哪门子惊?” 不顾那宫人惶恐害怕的面色,九皇子冷着脸向着花园走去。 “袍子角露出来了。” 许倾落伤势不重,只是躺了两日便能够下床走动了,这一走动,就从边角里抓出了那个躲躲闪闪的孩子。 小小的靴子往里收了收,然后又犹豫着露出来。 许倾落不动。 小身子一时从树下露出一半,一时藏起来,不像是要躲起来,反而是要她注意她。 许倾落忍不住想要笑。 “既然不愿意出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许倾落转身,匆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缕花香伴随着男孩儿沙哑的嗓音传递:“不准走!” 小手拉住了许倾落的手,男孩儿低垂着脑袋,另外一只手将一朵也许因为揉搓了好几下显得有些奄奄的花递向了许倾落的那只手中:“给你的。” 他也许也是才注意到那花的奄奄,面上一时间涨红了,那花拿在手中不知道该继续递过去给许倾落还是收回去,总之为难的很。 许倾落虽然对九皇子有些企图,但是那也是未来因势利导之事,比起感情,她觉得自己用利益联结的话更痛快,她没有欺骗一个小孩子感情的意思,可是此刻低头望着男孩儿的发旋,看着男孩儿那紧张的不断碾着地面画圈儿的脚尖。 “这是海棠吧,很漂亮。” 许倾落从男孩儿的手中主动接过了花,唇角勾着笑意:“多谢你送的花。” 九皇子身份再是尊贵,其实本质上也只是一个孤单寂寞的孩子,一个想要得到母爱却被母亲深</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 深伤害的孩子。 九皇子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好看的笑,偷偷的抬眸瞥了许倾落一眼,眼中有些许得意:“我就知道你喜欢,母后办游园会那日都不忘让人摘海棠,不过这些凡花容易凋零,回头我让人给你打造一朵不会凋谢的宝石海棠,宫中匠人的手艺可好了。” 小小的孩童对许倾落的亲近自然而然。 本来为着许倾落的冷言冷语他有些不敢过来,现在因着许倾落的一个笑容,两句好话,前面的委屈担心全都忘记了。 一心一意的想要和许倾落亲近。 “好了,你的花我收到了,你也该回去了,想来你身边的宫人该找的急了。” 九皇子身边一个宫人没有跟着,这绝对不正常。 为了防止等会儿自己院子中多出些来者不善的不速之客,有些话,许倾落还是要说的。 “母后和太子大哥都讨厌我,母妃也不喜欢我,许姑姑,你是不是也讨厌我?我真的很让人厌恶吗?” 九皇子突然出声,即便他强忍着,那通红的眼眶还是将心中的委屈都诉说尽了,仿佛许倾落只要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只要说一声厌恶他,他就会哭出来一般。 许倾落皱眉,为了这个孩子对情感的太过渴求,反而是成了弱点。 现在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有救命之恩,有娴贵妃的对比,只要她对这孩子温柔一些,九皇子即便是不将她当做母亲看待,也会视她为很重要很重要的亲人。 无疑的,那对她是极其有利的。 “九殿下,在意你的人自然值得你在意,不值得在意的人你何必为其伤心。你是皇室皇子,你的身份,注定了你这一生远远不止于亲情,未来,还有许多可能,未来还有许多美好等着你” 许倾落觉得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这么放弃一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只是面对九皇子这样的七岁孩童,有些事情有些话,许倾落是做不出说不出的。 “既然你救了我。那你就一定是在意我的,我不管,你接了我的花,就是我的许姑姑,就要对我好,这是本皇子的命令!” 九皇子一改小白兔一般的要哭出来的架势,突然霸道无比的喊了一声,还没有等到许倾落张口答些什么,小男孩儿已经转身跑走了。 “我才十五岁” 许倾落的声音终于出口,却是有些哭笑不得的。 她和九皇子就差了八个年月,哪里就至于喊成姑姑这么老。 “十五岁也不小了,许多十五岁的现在都有了孩子了。” 许夫人不知道九皇子来过,却是正好听到许倾落的这句自语,端着药碗叹着气出来了:“你说你和琅将军按说早就该定下来了,怎么到现在也没有个准信儿?反而是这一出出的,不是你受伤就是他受伤,我这心里呀,就是不安稳了。” 许倾落赶忙安慰:“娘,你放心,我和将军的婚事我们有数,他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毕竟陛下经历了一场刺杀心情正不好,不好提赐婚的事情,日后总有立功的机会,有合适的时机让陛下赐婚的。” 说起这件事情许倾落就想要对皇帝呵呵,虽然祭坛大典出事是要追究不少人,但是琅晟在其中可没有出一点儿差错,为了保护他,更是受了不轻的伤,结果一点赏赐没有。不追究就算是赏赐了,再者说许倾落不相信皇帝没有看出来祭天大典最可疑最值得追究的就是提出这件事情的太子和早早躲起来的娴贵妃。 他尽情的追究着其他人的责任,却对太子和娴贵妃冷处理,这个皇帝可真是圣明的可以。 太子和娴贵妃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委屈,殊不知,他们现在的待遇才是真的得了庇护,没有关押囚禁或者是送到慎刑司那样的地方去。 “哎,陛下也真是,阿晟为了保护他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了。” 许母嘟囔了一声,却是不敢太大声,只是眼中终究是不以为然居多的。 “你也去看看阿晟吧,前两日他彻夜守着你,自己的伤势反而是耽误了,你爹对外伤到底是不太精通,万一误了他的伤势就不好了。” 许夫人说着琅晟和许倾落的婚事问题,又想起了这件事情,叮嘱许倾落道。 许倾落自然是点头应是了。 说实话,她也不放心琅晟的伤势,前两日刚刚醒来自己的伤也不能够动,没有细查男人的伤势。虽然是让百草将自己炼制的丹药选得用的都给男人拿走了,还有许良在,此刻许倾落还是忧心的。 一到琅晟的院子外,便看到了好几个守在外面的禁卫,许倾落和他们也算是熟识了,几个人都认识,打了招呼便直接放了许倾落进去了。 一进去,还没有到屋子里呢,少女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她的面色立马就不好了。 加快了脚步。一把推开了房门,正好看到男人将衣服掩住自己的样子。 琅晟脸上有点儿尴尬,对着许倾落探究的眼神:“那些个兔崽子,明明让他们不要随意放人进来的,连个通报的都没有。” “我和你的关系还需要通报?那些个你的属下放我进来长驱直入,正是他们比你明白。” 讽刺了一句,许倾落上前两步,在男人无奈的眼神中,刷拉一声将男人的衣襟大大的拉开。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半晌,许倾落咬牙:“我就不该相信你嘴里的小伤没事!” 狗屁的小伤没事,琅晟胸前靠近肩膀的位置,一个血窟窿分明便罢了,周围分明有腐烂的痕迹,看着便狰狞的很。 这样的伤势要是没事的话,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脱衣服!” 许倾落冷冷的望着琅晟,咬牙念出了这三个字。 那恶狠狠的味道,仿佛是要将男人的血肉都给咬下来一块一般。 “落儿,陛下那边还要我去护卫禀报事情” 事后,被好好处理了一番伤口,刮肉疗伤遭了一番大罪的琅晟被许倾落按在床上。想起来又不敢起来的样子,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你身上的箭伤和你第一次与我相见时候腿上的伤相似,那毒药都是一般无二的,幸亏我给你成日里喂着那些个解毒药丸,虽然不是百毒不侵,却也是能够抵抗大部分毒性,否则的话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够躺在这里和我说话?你以为自己还能够给你的皇帝陛下尽忠?” 许倾落的面色更冷,伸手一点男人的胸口,在男人嘶嘶的痛哼声中,嗤笑了一声:“毒性稍微扩散的快些。你就不是烂血肉,而是烂到五脏六腑了,这可不是腿上中毒,最多成为瘸子,这是要人命的!” 许倾落眼眶悄然的红了:“你为皇帝挡箭的时候,想过我吗?” 这样的毒药太过歹毒,九皇子那边都没有捞着,全都一股脑对着皇帝去了,偏偏有琅晟这个傻子在。 “抱歉” 琅晟苦笑,他对着她的时候,这两个字仿佛成了常字了,天知道,他在遇到许倾落之前,少有出口抱歉二字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 许倾落垂低了眼眸:“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是你背后将所有希望托付于你的北疆士兵与边境百姓。” 说完了这句话,许倾落丢下药瓶,转身便走。 在她身后,男人怔怔的出了神。 “小姐,你是不是和琅将军吵架了?” 百草迎着许倾落,一眼看到了她面上的冷然。 “我和他吵什么,我们好着呢。” 许倾落勾唇笑了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希望琅晟不是真想试试全身不能够动的滋味儿,如果男人继续这么不顾身体伤势给皇帝尽忠的话,她不介意给他换一种方法对付。 百草抖了抖身子,觉得有点儿冷。 看着自家小姐大步离开的背影,愣了一下之后,匆忙追了上去:“小姐,你走慢点儿,小心撕裂伤口。” 门口守着的那几个禁卫军看着一前一后匆匆离开的两个少女,面面相觑。不知晓琅将军是怎么得罪人了,明明来的时候心情看起来还很好的。 —— 二月十五日那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算是个好日子,皇帝的御驾终于从许府中出来了,皇帝御驾边跟着无数的宫人内侍,还有皇后妃嫔皇子的车撵,称得上是声势浩大,丝毫看不出其中有不少人将生命永久的留在了五洲城。 琅晟和许倾落恭敬的跪在地上。送圣驾离开,身后是许府还有五洲城的官员豪绅,至于那些百姓,经历了祭天大典的死伤,却是没有人愿意再来瞻仰圣颜了。 皇帝看了看略显的空旷的两边街道,面上有些不虞:“琅将军,朕等着你早日回京,好好养伤。” 说完了这句话,皇帝放下了帘子,再也不想要多看五洲城一眼。 停在许府外的圣驾开始移动。 其中一架车撵突然停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上面跑了下来,皇子的袍服格外的显眼。 男孩儿将一朵攥的奄巴巴的花朵塞到了许倾落的手中,像是前几日相见时候一般无二。 “许姑姑,你一定要来京城找我,你如果不来的话,本殿下就把你抓来京城!”还是威胁般的语气,到了最后,声音渐渐的又有些哽咽了:“反正你不准抛下我。” “一定一定要来找我呀” 娴贵妃重重的放下了帘子,气的咬牙切齿的,胸脯一阵阵的起伏:“逆子。真的是逆子!” “自己的母妃不管不顾,却去巴结一个贫贱医女,真是不孝的东西!” 娴贵妃眼中全是气恨。 旁边的宫女小心的看了她一眼,不敢吱声,低垂下了头,说实话,刺杀之时娴贵妃丢弃九皇子的反应,便是她身边的人也觉得不能够理解。 一个是故意在危险的时候丢弃自己的人,一个是生死关头舍命相护的,便是亲娘,那情分在这样的对比下,也不可能不磨灭的。 除非九皇子真的脑子有病,才会一如既往的对娴贵妃孺慕喜爱。 直到皇帝一行的车架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只能够看到尾部的车马时候,许倾落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接驾的事情,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的。” 许倾落似乎是对着身侧的琅晟抱怨,又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 男人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陛下的人可还没有出五洲城呢。” 被有心人听到传到皇帝耳中,许倾落可是犯了个大不敬的罪名。 “你会去报告吗?” 许倾落歪着头。 “我这辈子。栽到你手中了。” 琅晟只有这么一个答案。 祭坛刺杀一事,终究是不了了之,五洲城官场震动了一番之后,皇帝一走,大家还是该干嘛干嘛,除了那些死去了亲人的之外,五洲城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皇帝到底是不喜欢在这个地方多呆了,本来琅晟还负责为他搜查刺客,许倾落走了一遭琅晟的院子之后,男人便给皇帝抱了伤病。皇帝还派了几位太医前去,嘴里说着是关系,实则是不信,哪里知晓,那几个太医一看琅晟的伤口,各个都言他中毒颇深,伤势颇重,捡回了一条命就算是不容易了,绝对不能够再行操劳动弹了,否则伤势毒素加剧的话。必然是死路一条。 也因此,皇帝这次才大发慈悲的允许琅晟在五洲城许府养病一段时日,否则的话,按照男人原来那忍耐的样子,非要撑着病体跟着皇帝长途跋涉的回京。 许倾落对琅晟的选择觉得还算满意,要不然的话,今日他别想得到她一个好脸色。 “好了,回去把衣服脱了躺床上等着,你胸口那个大窟窿,可需要不少心思还有好药。琅大将军,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条命,你可记得自己欠我的。” 许倾落哼了一声,如此回了男人一句。 琅晟的脸颊红了红,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左右:“你真是,有些话不能够在外面说的,被人听到像是什么样子。” “什么话不能够在外面说?” 许倾落似乎是不解:“我为你治伤救你的命怎么不能够说了,你欠我不止一次的命怎么就不对了吗?” “能说,都对。” 琅晟闷着声音回了这四个字,张嘴想要说说什么不能够说,看到许倾落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明白自己又被少女故意耍了,叹了口气,没有再出声了。 算了,许倾落高兴就好。 她冷着他的那几日,他觉得全身不自在,睡觉都睡不安稳,吃饭也吃不香甜,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许倾落觉得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彻底的消散了下去。 “落儿和阿晟和好了。我这心里也,也安心了。” 许母和许良站在一起,望着琅晟和许倾落并肩离去的背影,面上染上了温柔安然的笑意,眼角的细微纹路不显得苍老,反而显得更加的温柔。 许良拍了拍许母的手:“落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既然认定了阿晟,我相信总会经营处一份幸福的,倒是你,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许良面上带着些歉意与怜惜。 这段时日虽然许府的事情大多是许倾落在打理,但是许母也没有得着闲,她伺候在许老夫人身边,很是费神费心,却还是被许老夫人找了不少事情。 许良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反而是许母不怎么在意:“儿媳伺候婆婆是应该的,我们一走那么多年,也确实是没有尽到孝心,现如今母亲比起往日里待我好了不少,甚至还给落儿准备了些首饰做嫁妆,我这心里呀,一点儿都不累。” 许良看着许母,眼神温柔。 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子,他一直都是了解的,尤其是这次回到五洲城,一次次事情后面许老夫人做的那些手脚,许良其实都有感觉的。 “落儿不是说过段时日我们就会去京城吗?五洲城这边几位姐妹来信说要回来定居,正好与母亲做伴,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阳光洒在许府的屋顶廊柱之间,相伴相倚的夫妻两人身上渲染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带着幸福的味道,只是看着,便让人打从心底觉得欣悦。 琅晟的伤势虽然不轻,但是有许倾落的医术,加上男人被管着还算是自觉的待在府中,没有再做生作死的,身体的底子在那边,恢复的还是很快的。 看着许倾落检查完了伤口之后满意离开的身影,琅晟的眼睛都不舍得眨动一下。 两个人近来相处的越发的自然,也越发的感情好了。 她知晓他在大将军外表下更多的一面,比如不喜欢喝苦药,喜欢吃甜食,倒是和小姑娘似的,当然,他掩饰的很好。 他也知晓了她在沉稳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偶尔任性的心,她若是决定了的事情,便不容许他阳奉阴违一点儿,否则非要给他下些小绊子,比如在他的药中加上些黄连,比如每日里带来一壶莲子茶,美其名曰清心降火。 再比如让他吃那些滋补过甚的东西,然后在他补过了头难受的时候,笑的得意。 想着这些日子种种的相处,男人眼中有不舍流露,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那封信中的内容他早已经烂熟于心。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了。 许倾落刚刚将手边的东西放下,百草苦涩着脸提着东西进来了。 “怎么样?” 许倾落看百草的面色,心底的轻松荡然无存。 “小姐,绿娥夫人没有收那些东西,她说杨谦少爷保护小姐,是他自己选择的,她说杨谦少爷始终记得小姐的恩情,是小姐你救了他一条命,就算是死了,她也以那样一个知道恩义的儿子为荣。那些东西,她不能够收的,小姐你从来不曾欠下她们母子任何,反而是她们母子二人欠小姐良多。” 百草说起绿娥的时候,面上满满的都是怜悯,对那个可怜的女人来说,杨谦便是一切,即便如此,她在得到许倾落告诉她的消息,说是杨谦是为了救许倾落而死,后面被杨云平寻到机会冒充之后,虽然痛苦,却不曾怨恨,不曾怨恨许倾落的存在简接导致了杨谦的死。 许倾落怔怔的,望着那些原路返回的东西,里面除了金银之外便是一些养身安神的药材,还有她亲自动手煲的汤水和剪裁合体的衣物。 这些东西都是她亲手准备的,到了最后,却又不敢去见绿娥,她欠杨谦的,她对不起那个可怜的女人。 “小姐,我看绿娥夫人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心灰意冷的,你说她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百草犹豫着道。 许倾落猛的抬首,下一刻她站起了身子:“百草。你拎着东西,我们再去一次杨家。” 不论如何,她答应了杨谦要照顾绿娥,便应该说到做到,没有什么无法面对,她答应了杨谦要照顾她的母亲,这个承诺,永远不会改变。 杨家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年老的仆人,绿娥不知所踪。 说是在百草走了之后不久就走的,就是前后脚的事情 许倾落是真的担忧极了:“你再想想,你家夫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那年老的仆人面上也是忧虑,赶忙给指了个方向。 百草手上的那些东西全都扔在了杨家,许倾落和百草两个人向着仆人指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不断的询问人,却是越走越偏,越走越偏。 周围渐渐的没有了人声,许倾落突然顿住了脚步:“百草,绿夫人现在忧思过甚,我想着那些礼物中有一份安神丸,你去取来,要不然就是找到了人,夫人心思不定,也没有什么用处。” 百草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许倾落,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要她去取什么药丸。 “快去!” 许倾落嘴里吐出了带着命令感觉的话语。 看着百草渐渐的走的远了,许倾落转过身子,深吸了口气,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百草留在这里只会有危险的。 她掌心中扣紧了不多的毒药,出来看绿娥,身边哪里会准备那么多的伤人的东西,更何况,她再是对毒药精通,炼制一份毒药也是不易,先不说其中需要的那些有毒性的花草多么难得,便是炼制的时间火候成功率也是需要考虑的。 许倾落前段时间遇到太多危险,身上的毒药是真的用了大半了,这段时日又忙着为琅晟炼制伤药,那些个毒药也没有时间炼制,这一下子,手中就少了防身的东西,后悔都晚了。 心底危机的感觉越发的重,可是许倾落还是在一步步的向前,她不知道那仆人说的是真话假话,但是绿娥不见了是事实,这个时候,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要去。 一步步走近了,除了许倾落的脚步声,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 少女顿住了脚步,前面挡着一座凸起的丘陵,空气中传来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许倾落的面色惊疑不定,再也顾不得谨慎小心,猛的向着那丘陵后冲去。 许倾落愕然的望着面前的画面,久久无法回神,满目的残肢与血腥,血液尚且没有干涸,汨汨的从尸体身上流淌而下,形成了一片血哇。 她以为血腥味来自于绿娥,以为杨云平背后的人掳劫了绿娥要对付她,可是她眼前所见的分明是一具男性的尸体,一具四肢俱被利器斩断,面上满是狰狞扭曲之色,单目大睁着死去的男人。 三皇子。 那张脸还有那破损了的一目不会错,只有三皇子一人,祭天大典刺杀一事,许倾落始终认为三皇子在其中占据的分量不轻,只是皇帝派人查了那么久,查的那么严,三皇子始终没有踪迹出现,许倾落还以为他早已经潜出五洲城了,哪里想到,会死在这里。 还是这么痛苦的死法。 究竟是谁杀了三皇子,还是这样堪称虐杀的手段。 许倾落深吸了一口气。满呼吸的血腥味,让人作呕,她上前轻轻的将手在三皇子的尸体上掠了一遍。 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她左右顾盼,没有看到人影,想了想,少女出声:“我不知道阁下还在不在,也不知道阁下是何人,若是在的话,小女只有一句话,绿娥夫人只是一介普通妇人。她什么都不知晓,若是有什么需要,找我,别伤害无辜,否则的话,便不要怪小女到时候辣手了!小女虽然只是一介女子,自认为还是有些能量的。” 少女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原地,一个男人站在远处,揉搓着手指,望着她始终挺直的背影,蓦然间轻笑了一声:“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话语中的好玩不加掩饰。 “你帮我找一个人!” 许倾落直接对着琅晟开口道。 绿娥的事情耽误不得,这个时候能够调动的力量,许倾落丝毫不会避忌。 “找谁?” 琅晟直接问名字。 “杨谦的母亲,绿娥夫人,今日我去杨家找人的时候” 许倾落将自己今日去杨府到后来看到三皇子尸体的事情都给男人说了一遍,这种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没有发现,在听到三皇子的死讯还是死的凄惨的样子时,琅晟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 男人轻轻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看着她面上的担忧,轻声安慰:“不用担心,杨谦的母亲不会有事的,你今日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最迟明日,我会将她平安带到你面前的。” 许倾落听着琅晟的安慰之语,笑了笑,笑的有些勉强:“杨谦已经那样了,他的娘亲若是出什么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但是你若是担心的生病了,我也会不安的。” 男人按住了少女的肩膀,一字一顿。 “杨谦的母亲在你手里吧。” 琅晟冷着脸望着对面轻摇折扇的俊秀病容男子,眼中带着凛然锋芒。 公子衍侧首含笑:“难得见一面,一见面就怀疑我,琅晟,我们之间的同门之谊。你就丝毫不念吗?” 琅晟的手指弯曲了下,冷冷的看着公子衍:“所谓同门之谊究竟是个什么内情,你我心知肚明,公子衍,我能够容你一次两次不代表永远容许你下去,不要真的将那一点儿同门之谊尽数消磨了去,到时候,恐怕就会发生你不怎么想要见到的事情。” 这已经是威胁了。 公子衍扑哧一声笑开,然后笑的越发的欣悦,仿佛真的是心情绝好一般:“看看,看看这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当年莫离在的时候你对我可不是这个样子,才几年时间,忘了莫离,有了新人,连对我这个同门都是如此绝情” 在琅晟的手按住腰间之前,公子衍用戏谑的语气继续:“只是不知道,你那位心爱的许姑娘,有没有看到过你这样翻面无情的样子?她知不知晓,真正虐杀了三皇子的人,是你!” 寒芒闪过,公子衍脖颈上横着一把长剑。 “呵呵,为了许姑娘,你果然是手下不留情。只是,我想要问你一句,你忘记了自己当年为什么反抗师傅吗?似乎是为了你的忠君爱国之道,三皇子可也是皇帝的儿子,你怎么下的去手呢,你想想自己当年,难道不觉得讽刺吗?” “他与西域人勾结残害大庆百姓,无耻之尤,死不足惜,这样的人,不配我效忠。” 琅晟一字一顿,话语宛若刀锋一般凛然寒冷。</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 只要想到三皇子一次次做下的那些事情。害国害民害君,想到三皇子所言杨云平杀死杨谦是他授意,想到许倾落的痛苦愧疚,想到祭天大典上许倾落为了保护九皇子受的那一箭,想到三皇子一开始掳劫绿娥威胁许倾落的打算,他便没有后悔杀了三皇子。那样的人,不配称为皇室子弟,甚至不配称之为人,死不足惜。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杀伐果决的人,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一个女人罢了,许倾落的魅力不浅,做到了莫离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果然应该好好的研究一下她” 琅晟的眼中,杀机毫不掩饰:“落儿与我们之间的事情无关,若是你再将她牵扯进来,我必杀你!” 一缕乌黑的发丝从公子衍的耳际颈侧落下,飘飘然掉落在了地上。 锵然一声,长剑入鞘:“明日之前我要见到绿娥安全回来,否则的话,不要怪我再也不念什么同门之谊,将你手中的那些个爪牙斩杀殆尽!” 公子衍伸手抚摸着自己断了一截的发丝,感受着那里整齐的切口,幽幽的声音传递到背对着他开门要离开的琅晟耳际:“师兄,不要忘记你身上的蛊虫。师门不容许任何违背师傅意愿的人,莫离是怎么死的,你应该还记得,我不想有朝一日身边仅有的几个说上话的同门承受万虫噬心之苦,四无葬身之地。” 琅晟顿了顿脚步,头都不会的开门离开。 “师兄,还有一句话我忘了说,那东西曾经在许家人手中,却不一定一直都在,师傅的蛊毒,世间无解。” 自言自语般说完了这句话,公子衍悠悠然的走到了桌边。拿起桌上已经有些冷了的茶:“顶级的蒙山黄芽,可惜了。” 一口凉茶入口,侵入肺腑,男子猛地呛咳了一声,帕子遮住了口鼻,再拿起,上面是暗红色的血,甚至有血块凝结。 公子衍的眉宇间是漠然,随意的将帕子扔到了一边,自顾又斟了一碗茶,一口饮尽。 人生如此无趣,短暂的生命中若是不好好玩玩,找些有趣的事情,不是太可惜了吗? 男人慢慢的勾起了唇,笑的恶劣。 许倾落几乎是一夜未睡,找人这种事情,许家在五洲城真的没有什么优势,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她便坐不住起身要去找琅晟问问。 房门大开,许倾落的眼睛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她脸上现出了紧张之意,想要问却又不敢开口。 琅晟缓缓的勾起了唇,给了许倾落一个安心的笑:“幸不辱命。” 只是这四个字,许倾落却觉得是自己听到最动听最让人安心的四个字。 她的眉眼弯弯,宛若月牙一般。 “伯母。” 许倾落望着一袭粗布衫裙,干瘦的很,面目像是凭空苍老了十几岁的女人,一开始几乎不敢相认。 “许小姐。” 绿娥起身,对着许倾落笑了笑,那笑容中是全然的伤痛,于这个前半生遭受了太多磨难的女人而言,杨谦便是她所有的希望,是她的命,而现在,杨谦没有了,她的命也去了大半。 “对不起。” 对不起是世间最无用的三个字,可是此时此刻许倾落却是说不出除了这三个字之外的任何一个多余的字。 绿娥眼睛有些红。伸手抹了抹眼角,还是在笑:“我想听你说说谦儿的事情,可以吗?” “嗯。” 许倾落点头,面对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还是因为自己才失去那个儿子的母亲,她心中的负疚感与伤痛在此时此刻几乎要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但是她还是保持着笑容,在绿娥面前,用最柔缓的语气,将自己知晓的和杨谦发生的一切,尽数道来。 从日出之时,说道日落之后。说了很久很久,却还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少,知道的太少,那一刻,许倾落心里全是那个沉稳中透着些青涩的少年,她向着绿娥说着自己认识的杨谦,何尝不是在一次次的忆起杨谦的一切,忆起和那个少年相识以来一次次的相互扶持。 “杨谦每次看到那些个孤本,绝本就走不动道儿,我家里虽然有些收藏,终究是太少,他后来和我说,去当公子府的塾师大多不是为了公子衍多次拜访,是为了公子家的藏书呢。” 许倾落说着,绿娥轻笑:“他也,自小就爱看书,府中自来最重视的是嫡出少爷,他小时候委屈这呢。” “他还喜欢喝茶,你看他那个人好像对茶叶不讲究,什么茶都入嘴,其实若是有顶级的好茶,他保证要细细品味半天,然后还喜欢在那个时候大讲茶经” 许倾落心底的沉重,随着诉说不知不觉间化为了单纯的怀念。她的眉眼弯弯,想起了杨谦那拽着人不断的掉书袋的样子。 “许姑娘,你是个好姑娘,谦儿在危险的时候选择保护你,是他该做的,我为他骄傲,我这个当娘的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可是我觉得,他想要的是你想起他的时候想着的都是开心的,快乐的,而不是愁闷的苦痛的,对了,他对我说,最喜欢看你笑了,看到你笑,他就觉得开心。” 许姑娘,不要怪我,我只是想要你能够更久的记着谦儿,只想要你记忆中的谦儿都是那么好的样子。 绿娥微笑着望着天空中渐渐晦暗的天色,两颊慢慢的滑落泪水,滴滴滚落地面,碎裂成一片片。 她的谦儿,应该是很高兴能够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吧。 她这个当娘的一辈子没有什么主意,让自己的儿子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最后一次,为自己的儿子争一次。 绿娥后来还是离开了杨家,在五洲城临近的千灯庵带发修行,为杨谦在那边立了一个长生牌位,日日祈福。 许倾落知晓后,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是给千灯庵多施舍了不少钱财,嘱托庵堂中的比丘尼多多照料绿娥。 她知晓,对绿娥而言,也许那般才是她最想要的,一个清静,一个能够一心怀念自己的儿子。为儿子来生祈福的地方。 许倾落在为琅晟作画,男人单手随意的拿着剑,站在园子中,眼睛望着天空,一身玄色的锦袍随风招展,显得格外的威武英气。 许倾落手中的笔迟迟无法落下,她望着他,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了些不同,却又说不清楚。 画人与画花草虫鱼不同,真正擅画人者通常都有一份独特的观察力,画中展现的有时候正是那被画者的本质。 “画好了吗?” 琅晟忍不住询问,有些不自在。他哪里让人给做过画,更是没有这么傻站着的,也就是许倾落了。 许倾落正要回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小姐,将军,京城中来信了。” 是百草的声音。 确实是京城中来信,是非天的信,皇帝垂询过琅晟的伤势,非天的意思是皇帝既然垂询,不好耽搁,伤势养好了的话,最好今早回去。信上还有一件事情,琅晟的母亲琅黄氏去了京城将军府。 许倾落看着琅晟为难的几次张口却又不舍的样子,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别时容易聚时难,难得和琅晟一起处了十几日,他就又要走了。 “反正我们家的药铺已经找到人接手了,再在五洲城附近收集一些五洲城特有的药草之后,最多半个月就会动身去京城,你早些回去,好能够在我到的时候好好布置一个接风宴,不用心我可不依。” 许倾落心里有些难受,面上却是轻快的。 这十几日已经是多出来的了,又不是不能够再见了。 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是想到琅晟的母亲,想到那位前世对自己多有不满一直格外严苛的夫人,许倾落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前世她不是个合格的好妻子,犯了那么多足够让普通男人颜面尽失,将她休弃的错事,琅晟的母亲不待见她也不出奇,今生她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的名声受损,她要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嫁入许家,她要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不让男人左右为难。 这样想着,许倾落心里方才的那些个失落一时间全部被斗志给充满,只是望着手下那还未曾画好,只是勾勒了几笔轮廓的画,觉得可惜。 琅晟不知道许倾落这一时半会儿的想到了什么,他只是在听到许倾落的话语后,深深的看着她:“落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的。” 京城中无论是想要和皇帝要求赐婚,还是他的母亲,他提前回去,都可以先处理一下,也许许倾落到京那一日,自己能够将事情都搞定呢。 这样想着,心里的离愁也淡了些。 男人轻轻的抚摸少女的发丝,眼中毫不掩饰情意:“我一定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的。” “我相信你。” 许倾落如此回到。 少女将脑袋倚靠在男人的胸口位置:“我会尽早过去的。” 我舍不得你。 相拥在一起的男人和少女的心中,此时此刻,蓦然间出现了同样的一句话。 “我似乎总是在送别他。” 许倾落望着琅晟离开的背影,突然轻笑了一声。 “小姐,你要是伤心” 百草下意识的劝说,毕竟想想自家小姐和琅晟那般情深,却一直都没有好好相处过几日就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 少女伸手掐住了小丫鬟的脸颊,没有使力,只是轻轻的力道,撇了撇唇:“伤心什么?我知道他就是走的再远也念着我,他知道自己走的再远我这颗心都挂着他,所以,我们两个都不伤心。” 少女面上的笑容格外的温柔隽永,宛若是一曲流觞般动人心弦,她遥望着已经消失了踪影的前路,只是不舍罢了。 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与琅晟虽不至于此,却也觉得心底空落了些。 “好了,我们赶快回去吧,家中不少事情需要处理呢,我记得祖母今日又让母亲去侍疾了,近来天气转了,倒是比冬日里身体还要弱,需要好好的吃上些汤药补补身子。还有那副没有画完的画,还要回去画完。” 许倾落将手从百草的脸颊上放下来,伸了伸胳膊,心里的怅然一扫而空,人生从来不止是情爱,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和琅晟,反正快的话半月就能够再见了。 这样想着,少女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百草望着许倾落的表现,觉得糊涂的很,自家小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愣了会儿,赶忙追了上去:“小姐。那画还能够画完吗?琅将军不是都走了吗?” “他的样子我都记在心里呢。” 许倾落弯了眸子,大大方方的说道。 如此直言,反而是让猝不及防的百草红了脸:“小,小姐,你怎么能够大庭广众直接如此” 许倾落早就腿快的走出去了十几步了。 码头上有不少来送别亲友的,许倾落走的快,却也注意着左右。 身后传来百草的喊声,她放慢了脚步,小丫鬟虽然逗弄起来很有趣,但是逗弄的过火了,回头还要安慰呢。 许倾落眼中有柔柔的光溢出。 突然间,许倾落的眼眸一定,眼底的柔光迅速的消退。 她定定的注视着前方的一个人,在脑海中下达更加清楚的命令之前,已经换了个方向,提步跟了上去。 “小姐,小姐你去哪儿!” 许倾落走的方向根本不是回家的方向,百草急了,在后面追,可是码头上的人本来便多,加上许倾落的速度快,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再也没有了许倾落的踪迹。 百草在原地转圈,一时间急的都要哭出来了。 许倾落是去哪里了呢? 她现在正跟着一个说熟悉却没有见过几面,说陌生又确实是知晓对方的人。 那个人,她只见过那么两三次,却绝对不会忘记对方,毕竟自己经历的许多事,背后都有这个人的影子出没。 她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出现在五洲城,比起三皇子出现在五洲城还让她讶异,这里虽然离着淮县不算太远,也就是个几日的路程,快马加鞭的更是迅速能够从淮县过来。可是这五洲城与淮县有一处不同,这里本身便有足够的驻军,周边临近着的几座城池中,更是每一座城池都有军队守护驻扎,但凡五洲城中有丝毫异动,援军必然会快速到来。 淮县能够内外勾结,一战而下,五洲城却是必须要付出太多代价,还不一定守的住。 沐卿其人,不是那种无脑之人,甚至是比大多数人都有谋算。不可能做无用之事。 许倾落在脑海中想着这些,便越发的觉得自己跟着的人会出现在五洲城定然是有所谋划了,不论是为了五洲城的安宁,还是为了查明三皇子,杨云平的所作所为与沐卿是否有关,许倾落都必须要跟上对方。 沐卿不是好对付的人,所以方才许倾落是故意将百草拉下的。 跟着前面悠悠然宛若闲逛的一介贵公子打扮的男子,许倾落小心翼翼的很。 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许倾落呼吸一窒,没有贸然藏起来,而是随手拿起旁边摊子上的纸伞展开。 紫意盎然的伞面遮住了许倾落的半边身子。 面色苍白清俊的男子缓缓的回头,眼睛宛若随意的扫了身后几眼,似乎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其后一路许倾落越发的小心,而沐卿也没有再回头查看。 许倾落抬头,望着头顶上方的匾额,又看了一眼楼子前烟视媚行,与客人调笑的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即便是以着她的大胆,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抽动了下唇角。 她一点儿不觉得沐卿是那种喜欢逛青楼的男子,再者说,对方的性子虽然相处不多,她却是多少猜测出一二的,沐卿其人,视美人如玩物,极其的轻视女子,若是想要他重视,需要的从来不是美色柔顺,而是能力。 尤其是与他反抗的能力,许倾落克没有忘记沐卿曾经对着她口口声声的驯服,总的来说,那男人有毛病。 许倾落没有贸然的跟进去青楼,反是转身向着拐角走去,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一个面色蜡黄,一脸病容,看起来很是虚弱的年轻男子转了出来。 沐卿的容颜打扮都是极其不同的,许倾落只是送上了一锭雪亮的银子,便知晓了对方去了哪个房间,甚至打听到和沐卿一起的是一位也很俊秀的公子。 许倾落站在了拐角处,这个位置能够让她看清楚那间据说是沐卿进去的房间的情形,起码能够知晓沐卿是来此见谁的。 虽然她极其的想要进去或者是在门外听听沐卿与人相谈的内容,但是她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医术毒术可以自傲,可以让她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有底气,但是她的身手却也只是比普通人灵巧上个一二分。 不知晓沐卿的客人是个什么情形,却知晓沐卿的身手不凡,起码许倾落不觉得自己能够走近门口却不被发现。 等待的时间是很漫长枯燥的,尤其是心底的好奇猜忌时不时的窜出来,许倾落摆弄着指尖,随意的站在拐角处,眼睛望着的却是楼下,望着楼下那些男女,面上带着趣味。眼中却是平静的很。 好的医者需要的从来不止是天赋努力,还有耐心。 不时有人从许倾落的身侧经过,看了他一眼,便没有多说的从其身边经过,许倾落的这个打扮一看就是个久病或者说短命的,轻易没有人敢去搭理,又是一脸趣味的看着楼下那些**的人。 青楼中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什么性子嗜好的都有,像是许倾落这种,自诩见识广的便知道她是那种自己力不从心,却喜欢看的人,这样的,去打扰还被人嫌弃呢。 沐卿进入的那个屋子一直都是静悄悄的,时间慢慢的流逝,许倾落的眼睛始终都望着楼下。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的推开,先出来的是沐卿,眼角的余光扫过便罢,许倾落不敢直视,对于沐卿这种武艺高强的,五感极其的灵敏,对人的视线极其的敏锐,人群中若是有人多看了几眼都能够察觉,更何况是这里了。 “沐兄。” 房间门口传来了一个优雅温和的嗓音,仿若是三月春风一般悦耳。 沐卿站住,而许倾落,她看似轻松,实则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 那个声音 “虽然没有几个人见过你的容貌,但是沐兄如此出色的品貌,下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稍微遮掩一下的好,否则的话,可就要惹的多少女儿相思罪过了。” 似乎是开玩笑一般,年轻的男子摇着折扇慢慢的从屋子中踱步出来。对着沐卿的冷颜,对方如此道。 “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只是长得好看的男人便有相思之意,这样的女子太过轻浮,丝毫不值得怜惜。” 沐卿嗤笑一声:“而且,在这五洲城中才呆了这么点时间,我知晓的,公子便不知道有几多红颜知己,说别人前,想将自己身上摘干净的好。” 许倾落听出了沐卿话语中隐隐带着敌意。 公子衍手中的折扇轻轻一合,并住,在沐卿的肩头好玩一般的敲了一下:“哎,沐兄你真是无趣的很,开个玩笑而已,便当真了呢。” 他摇着头,很失望的样子。 沐卿双指夹住搁在自己肩头的扇子,将其拿下,对着公子衍的笑靥,慢悠悠的勾起了唇:“公子的玩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承受的起的。” 许倾落转身向着楼下而去,不需要再停留在那边了。 门口那里,沐卿和公子衍不会说再多秘密的话了,只是这么几句。便足够她知晓许多,不论是沐卿还是公子衍,都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应付的了的。 许倾落很知道及早收手的道理,公子衍居然与沐卿相识,而且还是这么个有些奇异的似敌似友的相处,她想,她需要给琅晟去信或者是到京城的时候直接询问男人一番,公子衍究竟有什么秘密。 公子衍怎么会和沐卿扯上关系,看起来还熟悉的很。 许倾落没有发现,在她及时转身离开之后,沐卿和公子衍都顿住了声音。 公子衍唇角的笑一时间更形温柔可亲。他望着沐卿:“这样有趣吗?” 他不相信以着沐卿的能耐会没有发现许倾落这个人。 沐卿随意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色面具,轻轻的扣在了自己的面上,遮掩住了清俊苍白的与公子衍颇为相似的大半张容颜,只露出了弧度好看的下颔与浅色削薄的唇。 沐卿的唇角勾了起来,那薄薄的唇勾勒着最好看的弧度:“我觉得很有趣,毕竟能够让公子衍在意犹豫的女子,能够让我都赞叹的女子。我很好奇她后面会怎么做,在知晓了你的‘真面目’之后。” “你口中的‘真面目’如果只是说我与你相识似有勾结的话,那恐怕你是要失望了。” 沐卿没有出声,半晌:“她确实是与旁的女子不同。” 否则的话,方才许倾落但凡靠近了屋子就能够听到他想要她听到的那些话。许倾落便是再隐忍聪慧知机,在听到那些之后,想来也不能够保持现在的一分冷静与适时而退了。 “你看,连你都觉得她与众不同,也怪不得我觉得她有趣了,我到现在还是觉得落儿有趣的很,在我厌弃前,你可不准动她,知道吗?” 公子衍看似是笑着,实则这句话语中却是充斥着命令与冰冷,他说起许倾落,不像是说一个人,反而像是说一个物件儿似的。 “公子衍,有的时候,我真不知晓你究竟要的是什么。” 沐卿看了公子衍一眼,眼中现出了一丝丝厌恶。 许倾落丝毫不知道自己走后公子衍和沐卿的谈话。 她只是觉得有些地方有什么不对,即便她没有靠近沐卿和公子衍,没有听到多少机密,只是看到两个人出了屋子,听到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 沐卿和公子衍都不应该是这种大意的人。 许倾落的步子看似沉稳平缓,实则速度很快,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快要走到了楼梯下。 心底莫名的危机感与疑惑猜忌让她选择了更加快速度。 下一刻,一道粉色的身影突然从身前向她撞来。 许倾落被人有意无意的撞了不知道多少次,对这种早就是应对经验丰富了。 脚下往前一错,身子轻轻一斜,便要闪过去那道撞来的身影。 这个地方,她只想要快点离开。 许倾落眼看着闪过了那道粉色的影子。 “姑娘,你撞了人怎么就想走了呢。” 耳际一热,一道轻佻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只手攥住了许倾落的手腕,那手指迅速的在她的脉门上摸了两下,许倾落的身子一软。瞪眼望向面前穿着粉衣袍,对着她笑的格外轻佻的年轻男子。 “放开。” 许倾落的语气格外的危险,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另外一只手的指尖微颤。 “哎,姑娘也太不客气了,我被你撞的胸口痛,头痛,脚痛,心肝肺都疼的要死了,我就是想要姑娘你给我道一声歉罢了,我要求不高呀” 许倾落的另外一只手腕脉也被男人的另外一只手扣住。两个人现在几乎称得上是脸贴脸,胸口贴心口,对方面上那伾伾的坏笑,许倾落看的是一清二楚。 周围有人看着这粉衣男子和许倾落的样子,眼神奇异,毕竟在外人眼中这可是两个男子。 “你说你怎么能够拿毒药招呼我呢?” 许倾落的手蓦然被松开,而对方已经退后了三步,向着她摇了摇手中的几个瓷瓶还有银针,那是许倾落带在身上仅剩下的防身之物了。 “姑娘,既然你不愿意给小生道歉,小生也不强求了。这些有趣的玩意儿就当做是赔给小生的医药费吧。” 这句话他特意大声的说了出来,所有听到他喊许倾落姑娘的人都上下打量着许倾落,对着她指指点点了起来。 许倾落面上没有南宫墨以为的恼羞之色,反而是勾唇浅笑,慢慢的向着他走来,即便她将自己脸上的肤色染黄,将眉毛画得粗了些,近处看也还是能够看到那秀丽至极的轮廓,尤其是少女笑开的时候:“方才真的撞的你全身什么地方都痛?” 南宫墨一时间被她眉眼间的绚烂所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呀,我手疼。脚疼,全身疼,你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男人说着话,将自己的脸往前倾,唇甚至是微微嘟起,贱贱的样子。 许倾落心底发寒,眼神发狠:“好,我给你吹吹” 少女越发的近,停在了他的身边,一缕幽幽的药香飘过了南宫墨的鼻端。南宫墨的鼻子耸动,分辨着其中的药香成分,满面沉醉的样子,外人看来像是沉浸于许倾落的体香一般。 只是现在许倾落男子打扮,别人看着就觉得全身发麻不得劲儿。 许倾落这个被注视的对象更是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少女的脚重重的踩过男子的脚,然后抬起,然后向前走,动作极其的顺畅自然,也格外的用力。 “嗷!”的一声痛喊,南宫墨扭曲着脸在原地跳脚:“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踩人!”</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 他边跳脚边对着许倾落喊,委屈的很的声音。 许倾落身子连停都没有停:“我是女子,孔夫子言,惟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 “还有,那些东西都送给你当做赔礼,只要你不怕肠穿肚烂的话。” 话音落下,许倾落已经从大厅中穿过,走出了青楼的大门。 看了一眼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许倾落搓了搓自己被衣服挡住的手臂,觉得舒服多了。 只要想到那么一个五官还算端正俊秀的大男人一身粉色的衣袍,一副哀怨的语气,一张嘟嘴的容颜。她觉得自己内心受到了无数点的攻击,半晌回不过神。 她自诩是正常人,丝毫不能够理解一些人与众不同的嗜好行为。 “小姐,你可回来了。” 百草老远的看到许倾落,那张脸上全都是喜极而泣的表情,都要哭出来了似的。 天知道许倾落不见了之后,她找不到人,也不敢回府,只敢在许府外面必经街道上徘徊的时候心里有多焦虑,她可没有忘记许倾落上一次被复家的人抓走差点被复莹莹烧死的事情,只是那一次有琅晟和杨谦在。而这一次,这两个人一死一走,许倾落若是再出事的话,根本就找不到人相救了。 “小姐你去哪里了?我明明是你的贴身丫鬟。你要是要去哪里的话,怎么可以不带着我一起,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呜呜,我知道自己没用,但是关键的时候我还可以给小姐你挡挡刀呢,小姐你今天幸亏平安回来了,你若是出一丁点儿事的话,让老爷夫人怎么办,百草怎么对的起老爷夫人。” 百草一把抱住许倾落的胳膊,便再不愿意松开,那使出吃奶力气的样子,坚决不松手的倔强表情,让许倾落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乖了,这一次是我的错,我这不是偶然看到了街上有卖淮县特产的摊贩,想着我们离开淮县这么久,想念的慌吗?” 许倾落说着话,将手中提溜着的油纸包递给了百草:“快拿回去切切,然后一份我们两个人吃。一份给爹娘送去。” 百草鼻子一动,面上的表情全是喜悦垂涎:“是千枣糕。” 淮县那边的枣子可是格外的香甜,其他地方的枣子都不如淮县人种的枣子。 便是知晓做法,没有淮县的新鲜枣子也是无用。 百草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了。 看着完全忘记问自己始末,只是一包枣糕便忘记所有,欢欢喜喜捧着枣糕恨不得啃一口的百草,许倾落眉眼弯弯,笑的温柔。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许倾落看着手中写好了的绢布,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上面是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是自己的疑惑。 素手无意识的将那块绢布一点点的卷起,卷成了一个筒状,却没有将其立马塞入竹筒间,许倾落神色间有些犹豫。 琅晟虽然也说过让她不要轻信公子衍,对公子衍却又是真的不同,她没有忘记前世公子衍去世之后琅晟奔丧回来时一片哀容,身体损毁的一场大病。 旁边已经吃饱了的胖鸽子歪着圆圆的小脑袋,眨巴着黑亮亮的眼睛,咕咕的叫了两声,翅膀轻动,爪子在桌案上不耐的走了两步,走到许倾落的手边。拿着尖喙往绢布上啄了啄。 它在催促许倾落,它可不是白吃饭的。 许倾落回神,伸出手摸了摸胖鸽子的翅膀,然后将它一把抓住,送到了笼子中:“我还要再想想。” 琅晟,公子衍,沐卿,三皇子,杨云平,甚至还有娴贵妃,前世,今生。 许倾落心底有无数的疑惑,仿佛有什么真相被这重重的线索所牵引,却就是差了一个关键点。 这些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少女铺展开一张白纸,写下了第一个名字:琅晟 许倾落正在点算清单,查看礼单,许家从淮县过来五洲城的时候因为急着离开,称得上是轻车简从,东西不算多,只是稍微收拾一下便能够走了。 而再从五洲城迁移到皇城,便没有那么简单了,许家在五洲城毕竟出了太多风头,也和许多人建立了关系,有了礼物人情来往,要带走的东西,不能够带走留在这边的东西,还有五洲城中那些认识的人要一一拜访回礼。 毕竟五洲城不是离开了之后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这里与淮县不同,许老夫人还有其他的一些许氏族人都在五洲城。 这里是许良的根,也是许母的根。 许倾落手中的笔墨不断的记下,专心致志的想着一件件事情的处理方法。 百草的脑袋从房门外探进来:“小姐,外面有个,有个人求见你。” 百草的面上有些纠结,总的来说就是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许倾落没有看到百草的表情:“谁要见我?” 她自顾提笔写着,随口问百草。 “不认识,是个男的。二十岁左右,还有,他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的袍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许倾落比较喜欢穿素色的袍子,颜色都偏向于浅淡素雅,百草虽然没有完全跟着许倾落学,但是也是不怎么喜欢太娇嫩的色彩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像小姐学习沉稳一些,更何况复莹莹最喜欢穿着的就是粉色的裙衫,对复莹莹,百草是怎么都没有好的感觉的。 而现在,居然有一个大男人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将一身粉色的袍子穿在身上,百草想想就觉得恶寒。 许倾落顿住了手上的笔,半晌:”将人带到客厅中等着。” 昨天在青楼中见到的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就这么找到了门上,许倾落不得不多想一二。 百草奄奄的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姐,那个男人怪怪的,总之你还是小心一点儿的好。” 许倾落轻笑着道了声好:“放心吧,只有你们家小姐让人吃亏的,没有别人让我吃亏的,那个男人再怪,我也应付的来。” 百草想想许倾落手中的那些个稀奇古怪的药粉,觉得安心了:“对,他要是有丝毫不老实的地方,小姐你就用药粉药他。” 小丫头握了握拳,脸上是略微兴奋的表情。 “百草。” 许倾落看到百草要离开,突然出声。 “哎?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百草停下脚步,转头问。 “你最近有没有见到千岁?” 公子衍身边的千岁,和百草一开始不对付,后来似乎是因为千岁在街上帮着她和百草对付复莹莹,加上百草好几次代替许倾落去公子府中送药,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百草前些日子还提起千岁,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在公子府。 “没有,那个千岁,平日里表现的对他家公子多尽心,哼,到了正事的时候就不见了人影,都走了好久也不知道回来。” 百草气哼哼的道。 许倾落心里一紧,本来只是问一问千岁,想着能不能够知晓推测些公子衍的动向,可是此刻看着百草那看似气恨。实则有些异样亲近的样子,她何其敏锐:“公子府中有不少人伺候,不缺少贴身小厮。千岁出去办事也好,在外面做事若是做的好,很大可能有机会成为管事掌柜之类的职务,虽然是离了公子衍远了些,在外面娶妻生子,也算不错。” 百草的面色苍白了下,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眼中的惶切:“是,是吗?” 许倾落装作没有发现:“自然是的。对千岁来说,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公子衍身份不明,心意难测,而他身边的千岁那种身手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小厮从人,而且看他对公子衍忠心耿耿,定然也牵扯着公子衍不少事情,根本不是什么良人,在百草发现感情萌芽之前,许倾落只能够动手掐断。 “也是,他这么长时间出去不回来也没有个信儿,在外面估计早就有了什么了,小姐,我先走了。” 百草笑了笑,只是那笑勉强的很。 因为百草的事情,许倾落心情有些不好,见到那个站在自家客厅里,正在对着客厅中的摆设布置挂画评头论足的粉袍男子,脸有点儿黑。 “这副画看着像是一回事儿,像是前朝周元的《升平图》,实则笔触稍嫌稚嫩,纸质还是用的前朝没有的素白宣,连这个盖戳都弄的不伦不类的,真是,现在的仿品水平也太低了吧,不过居然也有人真的上当受骗,居然能够花钱买下” “哎,这个《骏马图》,看这马身上的毛发都没有处理好,粗糙的很,人家真品那根根马毛纤毫毕现呀,这么个拙劣的仿品怎么就请回来了,还摆在大厅的位置,简直是” 南宫墨一边对着周围指指点点着,一边摇头叹气,那表情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欠揍。 许倾落在男人的背后轻笑:“真是抱歉污了阁下的眼睛,只是我许家家世微弱,没有那么多钱财去见识真品,买上一两副看着不错的画卷放在这大厅中寥以装饰,虽是仿品,却能够娱乐一番客人便算是值得了。” 许倾落这话语分明是说南宫墨无事找事,客厅中挂着的画卷主人家清楚的很那是仿品,就是买着仿品挂着好看的,不需要多余的人自作聪明的来告知真品仿品。 男人的声音一顿。转过头,面上的挑剔瞬间一变为激动欣喜:“许小姐,哎呀,原来许小姐就是姑娘你呀,我就是慕名过来拜访一番,没有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昨日的一撞,是正好撞入了我的心间,让我心呀和小鹿一般噗通噗通的直跳,我这还想着我们只是一面不相识日后再无相见机会,心里难受的紧。今日就看到了正主,许姑娘,为了庆祝我们之间的缘分不浅,我邀你同游五洲城一番,你一定不能够拒绝一个真心人的邀请。” 在许倾落被他这么一番大胆无耻不要脸的言辞给震惊了的时候,南宫墨已经一把向着她的手抓来,他的动作极快,幸亏许倾落昨日里见识了一次,这一次早做准备,在男人手臂上的肌肉一动的瞬间已经后退了一步,同时间掌心中的药包毫不迟疑的洒出。 为了昨日的准备不足,晚上连夜碾磨了一小包迷药粉,迷药粉虽然不及那些个毒药凶狠,却是能够快速碾磨好,也很有用。 南宫墨的袖子扬起,粉色的袍袖像是一朵绽放的粉色花瓣一般,正好掩在口鼻之间,遮挡住了大半张脸,粉末全都扑在了男人的粉色袖子上。 许倾落早防着这一手,另外一只手已经按住了手腕间的镯子。 “许姑娘,有话好好说,就算你是女子,也不能够这么不讲江湖规矩吧。” 南宫墨对着迎面而来的由手镯机关发射出的银针,那速度太快。 他的身子迅速往地上一倒,砰然声响中,南宫墨狼狈之极的连着滚了两三个圈儿,嘴里一边对着许倾落说着话。 许倾落手腕向着南宫墨移动的方向而去。 南宫墨眼看着许倾落这么油盐不进的,咬牙:“决明子,五行草,曼陀罗,夹竹桃” 男人不迭声的念出了一连串药材花草名字,他滚到了墙角,无处可逃。身上的粉色袍子都成了灰色,看着可怜的很。 许倾落没有再按动手中镯子的机关,在南宫墨劫后余生的庆幸眸光中将手放在了身侧:“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别和我说缘分天定那一套,否则的话,我不介意用针将你的嘴扎成一个个窟窿筛子。” 许倾落不是个手软的人,只是南宫墨方才开口报出的一连串药名,却是让她不得不介意,那是她身上常带着的几种药香,她身上会沾染上这些药香味是因为她提炼的毒药迷药还有伤药中南宫墨所报的药草是最常用的,甚至有些不太常用却是切实用过的,男人居然也报了出来。 许倾落身上的药香味不是普通人能够清楚闻出区别并且一种种报出来的,要做到这一点,很难很难,昨日南宫墨准确扣住她腕部脉搏的动作在许倾落脑海中过了一遍,她望着南宫墨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尽是警惕与隐隐的杀机:“说吧。” 这个眼神真毒,声音真冷,南宫墨个大男人都觉得生生打了个寒颤,他心里念着少女的威胁,深深的觉得对方不是开玩笑的,小心翼翼的看着许倾落。像是透过这张绝丽不似人间女子所应拥有的面孔看到了下面的恶鬼罗刹。 方才许倾落镯子中的那些针上沾着的可不是迷药而是毒药,她对着他射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手下留情:“在下南宫墨。” 南宫墨抬起自己灰扑扑的袖子做了个拱手作揖的动作,在许倾落抬手戒备的动作下,哀叹了一声:“我说实话,一定说实话,我叫南宫墨,家住云州定河县,今年二十有三,家中没有父母兄弟,但是家产颇丰,经营一家药铺。对医术很感兴趣,立志走遍天下寻访名医隐士,精进医道,未曾婚配,许姑娘,在下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少那么一个做伴同游的志同道合之人,许姑娘你的迷药毒药炼制的都好有水平,简直是迷死个人,不如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南宫墨先还说的正经,到了后半段又开始不正经了。在看到许倾落从怀中施施然掏出了一把匕首,并且指尖灵动的把玩着之后,老实的闭上了嘴。 这姑娘,可真是凶残,匕首,毒药,迷药,银针,还有那狠劲儿,南宫墨抖了抖身子,对着许倾落讨好的一笑。那双眼睛眨巴眨巴满是委屈小意,可怜兮兮的样子。 许倾落移开了眼睛,有点儿伤眼睛。 她错了,就是别有用心的,也不带南宫墨这样性子的人来她身边,这种别说蒙蔽人了,不半道让人蒙麻袋已经算是好的了。 从那一日主动拜访之后,南宫墨成了许家的常客,许家几乎每一个人都认识他,甚至许良和许母还偷偷的找过许倾落,让她不要忘记琅晟还在京城。告诉她有些年轻男人甜言蜜语的不可信,一开始几次南宫墨一来,许倾落身边不是百草就是许良或者许母,那警惕的样子,让许倾落好笑的很,让南宫墨满面黑线。 任凭着是谁被打量色狼的眼神看着都不会很愉快的。 不过到了后面几次,看着许倾落除了在讲到医术的时候和南宫墨还算和颜悦色,其他时候对着男人都是一脸毫不掩饰的烦躁无语让许家的一行人都放了心,也渐渐的不在南宫墨来找的时候守在边上了。 许倾落不知道南宫墨说的身份来历有没有问题,但是他所说的对医术有研究这句话却是不假,这个男人性子奇葩,喜穿粉色嫩黄粉紫粉蓝这种诡异到伤眼睛的颜色衣服,喜欢吃颜色鲜艳漂亮的食物,开口说话不把门儿,总是戳人肺管子,一对他凶狠就露出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总之各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毛病虽然让许倾落各种看不惯,想打人,但是医术出乎许倾落意料的高。 两个人正经研究一些方子的时候,南宫墨好几次提出的改良药物都让许倾落有种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是一个医术上的天分不下于她,却又比她更多了许多见识与经验的人。 许倾落和他在一起研究医术药方。毫无疑问的,获益匪浅,只是为了这一点,便是再难忍男人的奇葩性子,许倾落也忍住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许家财产人情老宅药铺这些地方的交接处置都弄好了,许良昨日里也将许老夫人送到了兄弟家中,回来告诉许倾落可以启程了。 能够快些见到琅晟,许倾落是很欢喜的。 只是想到和南宫墨还有不少医术上的问题没有研究出来,难得有了些不舍。 不过也只是一些。医术在哪里都能够研究,京城中名医甚多,琅晟却只有一个。 南宫墨听到许倾落说明日要走,瘪嘴:“哎,心肝儿呀,你说你这么急着去京城做什么,那地方可是个狼窝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你这么难得的通透人,怎么也急着往那种破地方钻呢。” 许倾落难得没有对南宫墨嘴里的心肝什么的发火。从身边的盒子中取出了一本医书:“京城我是去定了,这段日子你对我的医术帮助颇多,这是我的一点心得,希望对你有帮助。” 是一本许倾落亲笔所写的医经,里面的簪花小楷格外的秀丽端正好看优雅,南宫墨看着那一行行还能够清晰闻到墨香的字迹,看着那上面一句句对某些病例和药草的精辟见解,突然抬首,望着许倾落,突然展颜一笑,将医术合起,小心的放入了盒子中:“你的礼物我收下了,真心话,你在医术上的资质比我想象的还要高,若是有缘,我们日后还会相见的。” 南宫墨虽然还是穿着一身诡异的嫩绿色的袍子,却没有了那种让人发寒的感觉,笑的和个正常人似的,他单手托着那个长形木盒,站起身子:“对了,友情提醒你一句,好好研究一下西域蛊毒。尤其是你家中祖上流传下的东西,日后你会用到的,比如你心尖尖上的人就很需要你的帮助也说不定。” 话音落,人已经到了客厅外。 许倾落深深的凝视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又分别的很快的男人,心中满满的都是猜测,南宫墨,南宫墨,他究竟是什么人,究竟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前世从来不曾有这个人出现,但是许倾落不觉得这个南宫墨会是个小角色。只是凭借着他那一身让自己现阶段都稍逊一筹的医术见解,这就不是一个无名之辈,偏偏前世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南宫墨的名字。 南宫墨消失了,出了许家之后,便再没有了踪影,百草说那几个跟着他的人都被轻松甩开了,脸上很是疑惑,不知道许倾落为什么要跟踪南宫墨。 许倾落没有告诉百草原因,因为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因为前世没有见过听过南宫墨?因为南宫墨出现的时机太巧,还是因为对方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语。 “许小姐。衍公子在里面等你。” 管家将许倾落领到了院子外便停住了脚步,对着许倾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停在院子外不动了,显然公子衍只见许倾落一个。 许倾落对着他颔首然后迈步向着院子内走去。 少女的脚步不疾不徐,很是悠然的样子。 公子衍望着两边花树上被一阵风垂落的一瓣瓣白色的花瓣,坠落在少女的发间,衣袖间,然后随着少女的走动坠落在地,辗落成泥,趁着少女绝美的容颜,优雅沉稳的仪态,长成了的属于已经可见风姿的身形,美好的宛若是一副世间最美丽的画卷一般,动人心魄。 男人的指尖捻着一点花瓣,蓦然间勾唇浅笑:“我还以为你最近忙的很,将我忘记了呢。” 这句话意有所指。 许倾落走到公子衍的身前,伸出手,握住了男子的腕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在专心的把脉。 不论公子衍是人是鬼,和琅晟之间究竟是什么纠葛,又有多少秘密,当时既然说了要为他的病尽心,许倾落便不会食言而肥。 公子衍望着少女专心致志的神情,一时间怔了一般,半晌没有再出声。 许倾落睁开了眼睛,眉头皱起,手指却没有从公子衍的腕间移开,她望着对方:“你最近都有按时用药吗?” 她给公子衍配置的药虽然不能够彻底根治公子衍那太过衰竭的心肺,但是她有自信只要按时用自己的药,公子衍的身体会好很多,起码能够多活两年也说不定,那些方子都是针对心肺方面的毛病开的。 可是现在许倾落给公子衍把脉。把到的心脉不止没有一丝好转,还恶化了。 公子衍笑了笑,为了许倾落的认真:“许姑娘开的药我保证都按时吃了,而且确实是有了些用处的。” “有用处的话你的心肺不会这么弱,现在估计像是个漏风的破洞一般了” 许倾落顿了顿,定定的望着公子衍:“只要你真的是刀兵寒气之伤,而且还是按时服用了我的药,便不可能是现在这么个情形,你告诉我实话,你这伤,真的只是三年前战场上受的伤吗?” 不知道为什么。南宫墨离开前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不是说许倾落怀疑公子衍就是中了蛊毒什么的,而是她想到自己医术天赋再高,也不见得识得天下所有病例,也许就有什么怪异的病症自己不认识呢? 淮县时候那西域用于炼制死士活死人的绝蛊和那由西域传来的瘟疫,一开始她不是也不识得吗? 看病治病,先要知晓真正的病症,才能够慢慢寻到方法去治疗。 公子衍从许倾落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琅兄可以为我作证,我这伤病确实是在战场上落下来的,那次心肺受伤又在冰天雪地间耽搁了,寒气入肺,若不是他用内力护住了我一口心脉之气。我的坟头都长草老高了” 公子衍眼睛里有些恍惚之色。 半晌笑开:“听说你明日便要离开了,日后不定何时再相见,再相见又是个什么情形,趁着现在我还活着,请我喝一次酒如何?” 许倾落对公子衍有许多怀疑,许多猜测,那一次他身上许微婉才能够调制出来的口脂,沐卿和他的相见,琅晟的不要太相信公子衍,这些许倾落都记得。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公子衍的邀请,她施然一笑:“喝酒可以,不过只能够喝我酿的药酒。” 眼前出现了从相识以来公子衍与她的一次次交集,公子衍是有许多不明,可是公子衍也切实的帮过了,为了公子衍帮助她的那些,她愿意与他一醉。 公子衍面上的笑容垮了下来:“药酒呀” 此时此刻,两个人站在一起气氛平和,两个人之间仿佛从来没有那些猜忌疑惑难测心思一般。 药酒是许倾落在给公子衍开始看病不久之后就看着古方尝试着配置的,虽然不如那些个粮食水果酿造的美酒味道那么香醇好喝,但是比起旁人酿制的药酒,味道已经算是不错了。 公子衍本来是无可无不可的喝了一口,却在感受到嘴里还算不错的味道与心口中缓缓升起的一丝温热后,笑开:“许姑娘,你这药酒在外面估计是要价值千金的,就这么给我喝了,不觉得浪费吗?”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能够喝了一口药酒就感觉心口温热,且身上感觉也舒服了许多,里面必然放了不少绝好的药材,且那配方酿制的程序也定然是格外的珍贵不同。 “药酒要给需要的人才有价值,里面的药性温补不会太过,对你调养心肺很有好处,我一共酿了三坛,其他两坛会让下人送过来的,算是还了你当时借给我修建许府的银钱。” 许倾落饮尽了自己手中杯盏中的酒水,轻轻的将杯子放下,笑着对公子衍道:“虽然不一定值得你给我的那些帮助,不过也是我尽心配置的,希望下次相见,公子的身子能够有所好转。” “才相见便说分离再见,许姑娘也真是狠心。”</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 公子衍脸上的怅然似真似假。 许倾落笑开:“世上从来没有不散的筵席,不是吗?” 少女执起身侧的笔,直接在石桌之上铺展开雪白的宣纸,挥手间一张新的药房。 将白纸黑字压在小巧的石镇之下,风撩起白纸一角,那娟秀中透着一丝凌厉的字迹跃入眼帘。 许倾落向着公子衍颔首道别,公子衍这一次没有再挽留,世上确实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少女心中有偏向罢了,若是此刻自己是琅晟的话。她还会如此说吗? 许倾落走动的步伐极缓,袍袖翩飞间,满满的都是那种风吹云散一般的淡然,公子衍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少女的话,将杯盏中的药酒也是一饮而尽,也不知道是不是药酒的缘故,此刻喝来,里面似乎有些苦涩的味道。 拿起了那张方子,他也通晓医道,虽然不如许倾落这般精通。却能够看出对方给自己开出的新方子是经过不少斟酌,最合适调养心肺驱除寒气的温补性子的药。 如此用心。 男人又斟了一杯酒水:“许姑娘,你以为这样便能够两清了吗?殊不知,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注定要” 声音太轻太轻,宛若呢喃,除了前面半句隐约可闻,公子衍后面的话语消散在了风中。 究竟注定要如何,除了公子衍自己之外,再无人可知晓。 —— 许倾落转头望了一眼公子府邸上方那一方牌匾,字迹凌厉,铁钩银划间自有一番逼人气势。却是与公子衍表现出来的性子不怎么符合。 垂落了眸子,少女向着街角走去。 公子衍其人,外表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内心暗藏丘壑锋芒,谋算万千,让人防不胜防,许倾落欣赏公子衍,也防备公子衍。 两个人也可以称为一声朋友,却也只是在此时此刻,在一切都不曾揭晓,在一切都还遮掩在云雾之间的时候。 所以。许倾落此刻真心的希望:公子衍,希望我们不要再见。 不想见的话,便不会有争端有真相,不相见的话,她还可以将公子衍当做一个偶尔怀念的朋友。 该拜访的都拜访的,该送出的东西也送出去了,许家的药铺没有关,而是交给了一个在淮县时候便帮着许良经营管理药铺的家人,皇帝赐下的许府也留下了两个人负责守着。 许良本来想着要将药铺关了,像是淮县一般,许倾落劝住了他。皇城中情形如何谁都无法确定,五洲城这边不比淮县是已经无法住人了,药铺和宅子留在这里,便是留下了退路,虽然皇城中有琅晟,自己也不是弱者,许倾落却从来不会多么相信皇家的恩赏。 皇帝能够想到给许家一个向皇宫进贡药材的所谓赏赐,却不会想许家民间出身,贸然与宫廷接触会不会招惹来祸端。 便是真的招惹来祸端,皇帝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多了一世经历,许倾落对皇家的真面目清醒的很。 许良虽然对皇帝崇敬,女儿的话说的也有道理,药铺留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最后同意了许倾落的话。 铺子留着,宅子留着,其他的便也没有什么了,带着的东西和人都有所减少,第二日天还蒙蒙亮,许家的马车便轻车简从的出了五洲城城门。 一开始街道上没有几个人,看到许家的马车也没有什么反应,后来有人反应过来,五洲城中不少富绅连官员都派人追到了城门,终究没有追上。 许倾落不觉得皇帝给许家一个向皇宫进献药材的名额有多么大恩典,甚至是祸比福多,但是其他人不这么想呀。 许家,许倾落,这可是得到陛下赏识,陛下亲自宣召去京城的人,还能够向宫中献药,许多人早想着攀附上许家,都想着要在许家离开前好好的联络联络感情,可是前段时日许家忙的很,出了这家下一刻去了那家,将他们赴宴时候送出的礼物给了回礼便匆匆的离开,整日里听说许家那里忙的人仰马翻的,让人也不好在那个时候邀请人。 想着许家忙乱告一段落之后,在许家离开之前办一次大的宴会,有这样心思的人可是不少。 哪里想到许家今日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就轻车简从的从城门口走了,让那些追之不及的五洲城中的富绅官员扼腕不已。 浪费了一个好时机呀。 五洲城这边虽然好,但是哪里有京城好。 得见天颜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 “许家定然是要发达了吧。” “可不是,毕竟许家女儿可是救治了九皇子和陛下的,那医术。听说比京城来的太医都厉害,陛下召许家去京城,定然是看重了那许家女儿的医术,生女如此,许家可真是大福分。” 有自诩消息灵通的,忍不住给旁边的人说起了许倾落救治九皇子和在皇帝举办的宴会上为皇帝施针的事情。 人人惊叹:“那这许家可真是要了不得了,就是我们日后少了许家姑娘这样的神医,有个什么,却是损失了,哎。” “损失什么损失,许姑娘那么美的人日后是要做将军夫人的。就算是现在不走,日后也是要走的,就算是留在五洲城,也不能够给你看诊呀,小娘子可有不少忌讳,还能够给你掀开衣服看不成?” 有人用戏谑的语气说着,那眼中的不是什么叹服,而是一丝丝的调笑味道:“那样的美人,就算是没有医术,在那床榻上遇到也是哎呦!” 那个忍不住说的出格的人一生哀嚎,伸手捂住嘴,那血从指缝间不断泄露而出:“虽干的,粗来!” 漏风的话语间,几颗白色沾染着血迹的东西囫囵个儿的从嘴里吐了出来。 “走吧。” 刚刚随手扔出一粒石子打落了那个人半口牙的公子衍将自己的手重新袖入了袍子中,眉眼间的笑意冷凝消散,宛若冰雪。 这天怎么还是那么冷呢? 男人咳嗽了一声,唇角有隐隐的血迹溢出。” “公子!” 在黑暗来袭前,公子衍听到了身侧从人惊呼的声音。 所以说,他和许倾落之间,终究相遇太迟了。 在五洲城中的人为了许家一家去往京城的事情议论纷纷的时候,京城中也有人在说着许倾落。 “一个医女,如何能够做我琅家的儿媳,听说她给人看病的时候丝毫都不忌讳,解人衣衫之类的事情常有,她今年已经十四岁,却还是如此不顾忌自己的名声,任意妄为,这样的女子,我不会承认的!” 即便近年来保养得宜,也可见年轻时候受过太多罪,吃过太多苦儿显得格外苍老的妇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眉眼间满是厌恶。 只要想到自己一手养大从来很孝顺的儿子为了一个医女居然反驳她的意思,和她讲那个女子如何如何好。他如何如何在意那个女子,琅母就是一阵心里不好受。 “姑母,您不要生气了,喝口茶压压气。” 一杯冷热温度适中的茶水被小心递给琅母之后,带着些哀思的声音轻轻柔柔响起:“那许氏女虽然传说是行为有所不端,却终究是治疗过表哥的伤势,依依,依依也只恨为什么在表哥苦难的时候守在他身边的不是我,不是我日夜相守救治他的伤势,现如今表哥一意孤行,姑母你还是想开点儿吧。总是不能够让表哥为难的。一切都是依依福薄,日后,日后依依见到新表嫂的时候,定然会祝福她与表格琴瑟和鸣的” 一袭黄色衫裙的丽色女子垂低了头,面上甚至强颜着欢笑,虽然没有哭出来,却比哭出来的效果还要好。 “什么新表嫂,八字还没有一撇,这个家,你表哥还不能够全部做主呢。” 琅母望着自家外甥女那委屈到看极点,却为了不让她为难强颜欢笑甚至口称表嫂的样子,只觉得心底一阵心疼,一抽抽的,老妇人将少女拉入怀中一阵心肝肉的拍抚:“依依你不要想岔了,那个什么许氏女只是帮着阿晟治伤,只要是适逢其会的谁做不到?又不是救了我儿性命,你表哥就是被那女子迷了心魂,才会一时间说出什么要娶她为妻的话语来,那许氏,我是不会承认她是琅家的儿媳的。” “可是她已经要入京了,而且表哥还说要让陛下赐婚。” 黄依依忍受着琅母身上那有些不怎么好闻的气味,农妇出身就是农妇出身,面上却是丝毫不显露,对着琅母一味儿的娇怯示弱。 黄依依对付琅母的手段还是不错的,她那话语中的意有所指让琅母迅速的冷了脸:“回头待到她入京我会给她足够的谢礼,让她不要再纠缠你表哥,陛下赐婚?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身份。无论如何,我承认的儿媳妇只有你一个!能够让陛下赐婚的也就是依依你,我一定会劝说动阿晟的,我是他娘,他敢不听我的话。” 黄依依听着姑母的话,抬首间眼中带着一点泪珠:“姑母” 那眉眼间满满的都是感动。 许倾落若是在此,定然会感叹此女做样子的手段能耐比起许微婉也是不遑多让的。 “怎么办,许姐姐,这一次可是要糟糕了” 琅威藏在门口,看着屋子中那姑侄两人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一边冒着鸡皮疙瘩,一边为许倾落担心。 他可一点儿不想要黄依依这个最会装样子最坏的表姐当自己的嫂子,那简直就是灾难。 想到黄依依离开了琅晟眼睛的跋扈恶毒,还有对自己的欺辱,琅威握拳,转头向着府外奔去。 他要提醒他大哥,别被黄依依那装模作样的给骗了。 总之,就像是他娘坚定要黄依依做大哥的媳妇一样,他认同的大嫂就只有许姐姐一个! “小姐,呜呜,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到京城?” 百草苍白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趴在船头,干呕了两声之后,转首问着许倾落。 她真不知道自己会晕船,想当初从五洲城去接许老夫人的路上也经过了一条河,当时她可没有这么大的反应,除了老夫人,大多数人都不晕船的。 所以在许倾落决定走水路的时候,百草丝毫没有反对。反而是兴奋的很,觉得能够一路漂流直下,看到沿途的风光,那种感觉,定然像是许倾落看的那些游记中记载的一般,是极美的。 哪里想到,在船上好几日和在船上两三个时辰是完全的两码子事情。 许倾落扶住百草的肩膀,顺手给她塞了一枚乌梅丸,拍抚着对方的肩背:“已经走了四日,刚刚岸上采购的人问了,我们现在是到了乌昌城。这个速度的话,估计再有三日便能够到达京城了。” 百草刚刚咽下去乌梅丸,才稍微感觉舒服点儿,便听到了许倾落的答案,她一时间瞪大了眼睛,一副要死的样子:“还,还有三天呀。” 她简直就是要晕过去了。 许倾落看着百草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一笑,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瓶药丸:“如果实在难受,就吃了这个,一粒能够昏睡个半日。两粒便是一日了,前面路程还长不好给你用这个,毕竟是药三分毒,不能够多吃,不过剩下只是三天的路程了,倒是可以吃了。” 也顾不得说话了,百草接过瓶子,下意识的要吃了那药,只是药丸都要入嘴了,百草停住动作:“不成,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我如何能够吃药直接睡到京城,一路上谁给小姐你铺床叠被,端茶倒水的,还有京城我们都没有去过,我清醒着跟在小姐身边还能够给你挡刀呢。” 小丫头说的格外认真。 许倾落眉眼都笑开了:“傻瓜,你现在这样子别说端茶倒水,铺床挡刀了,再不好好休息睡一觉,估计人都吐的走不动道儿了。” 话音落,许倾落将一颗安眠的药丸极其顺手的塞入了百草的唇间。 那药丸做的入口即化,百草还没有反应过来,沾染了唾液的药丸化为的一汪药水,不受控制的滑落入喉间。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 百草的脑袋有点晕晕的,眼睛半眯了起来。 许倾落摸着百草软软的发髻,帮着她整理着散乱的发丝,眼中的神色格外的柔和:“嗯,好好睡一觉吧。” 再醒过来,也许就到京城了。 “小姐,你不担心吗?” 已经闭上了眼睛的百草突然间嘟囔出声:“那个地方,从来没有去过的” 京城是天子脚下。即便是见过了天子,京城在太多人的心中,尤其是在边远之地出生的人心中,都是格外不同的。 许倾落怔了怔,半晌:“那个地方,我去过的” 我去过,我呆过,我在那里爱过,恨过,错过,悔过。痛过,哭过,笑过,求过,心死过,直到身死。 于前一世的许倾落而言,京城才是她待的时间最久,经历了最多,最无法忘怀的地方。 百草已经睡了过去,睡着的时候小嘴微微抿起,嘴唇上有点点晶亮的口水。显得格外的单纯。 许倾落坐在百草的身边,望着两边河道上的景色随着船行而渐渐向着身后退去,望着那离着京城越来越近的路,半晌无声。 京城的码头比起五洲城的码头大了何止于一两倍,来往的人也更是多了不知凡几,船还未曾靠岸,远远的就是一片船影人影交错,喧哗吆喝声尽数窜入耳中。 “小姐,你看那就是京城,真的是好大的码头,好多人呀。” 百草叽叽喳喳的在船头对着许倾落指点着,脸上满满的都是惊叹,她在船上用了许倾落的安眠药物躺了快三天,精神头是完全回来了,脸颊红扑扑的,映照着清晨的阳光,点缀的格外有活力。 许倾落扶着船舱走了出来,望着百草面上的惊叹,忍不住好笑:“这就吃惊了?京城四阕十八巷,纵横遍布的街道店铺屋宇行人数不胜数,保证到时候看的你眼花缭乱,对了。京城中的点心小吃最多,到时候呀,我一一带着你去品尝,保证让你觉得不虚此行。” 许倾落的眼中有怀念之色,再是痛过,恨过,悔过,京城也终究是她前世待着最长时间的城池。 “小姐,你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来过一般” 百草疑惑的望向许倾落。 许倾落收回了遥望的眼眸,转头掐了一把小丫头的脸颊:“我梦中来过不成呀?多看看那些游记,保证比正宗的京城人知晓的还要多。” “那姑爷不是就没有机会带着你去逛京城了呀。” 百草不止没有像是往日那般佩服许倾落的博学多识。反而是担心起了别的,虽然琅晟和许倾落到现在也没有正式的婚约,但是偶尔的时候百草会叫他姑爷,当然,是只有她和许倾落的时候。 “百草,没有想到你也很聪明嘛。” 许倾落赞了一声:“放心,我见到阿晟一定装的对京城一无所知,至于那些好吃的糕点小吃,等到我被阿晟带着熟悉的京城再带你去好不好?” 她似真似假的。 百草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你欺负人。” 跺脚转头不想搭理恶趣味的许倾落了。只是一会儿看着码头上那些来来往往被接走的人,她又有些纠结了:“琅将军应该不知道我们靠岸的时候,哎,陛下说是让我们来京城,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下一瞬百草张大了口,因为她看到了码头上人群中的一个人。 “小姐,看,你快看!琅将军,是琅将军呢。” 一袭布衣,一双皂靴。琅晟的穿着丝毫不起眼,可是顺着百草指着的方向望去,许倾落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高大,英俊,端肃,气势凌然。 男人似乎也望见了许家的船,或者说是望见了和百草一样站在了桥头的许倾落,紧紧抿着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许倾落招手,眉眼弯弯的:“阿晟!” 她突然将双手放在唇边,然后大喊了一声,那样热烈的样子,让琅晟想到了两个人相识不久的时候,那一次他骑马带着她回到许府,她对着纵马而去的他喊的那一声我心悦你。 心里一瞬间软的像是浸泡的温水一般,琅晟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脚尖在地上一点,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身子腾空而起。 码头河面上无数船影交错,男人宛若是一只飒然英姿的大鸟一般,脚尖连点,转瞬间,从码头上,落到了河面上停泊的船只之上。 “落儿” 男人站定,望着许倾落,眼中满满的柔,伸手想要碰触她,却又一时间不敢,这里是京城,码头上人员太多太杂,许倾落初初来京,他不想让人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不自重。 许倾落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将自己的身子直接塞入了男人的怀抱中:“想抱就直接抱,我心悦你,你心悦我,就是如此,何必管世人目光。” 许良和许母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出船舱就看到了抱着琅晟不撒手的许倾落。 许良抚着自己的胡子,忍不住轻笑,自家女儿和欣赏的后辈感情好,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反而是许母,瞅了瞅周围那些个看着这边的人还有对着许倾落指指点点的声音,眉头皱了皱,初到京城,女儿的名声万一被有心人传开的话 想到这里,许母张嘴:“落” 许良拉了她一把:“小儿女聚少离多的,就让他们放松放松吧。” 许倾落抱着琅晟,露出的半张脸上灿烂的笑意让许良不想要理会那些世人目光,就像是许倾落所说的一般,有的时候,世人的目光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从前在淮县的时候那么在乎女儿的名声有一丝一毫的损伤,甚至因为那些流言差点举家迁徙,归根结底也只是为着担心日后女儿在外面受了委屈,承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语,未来找不到好归宿。 而现在,一次次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许倾落的坚强,她不是那些会被流言蜚语影响的人,她想要做什么,便是与世人的观念相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琅晟,许倾落有琅晟这个最好的归宿,对她真心,有责任感,会保护她,能够和她一起面对所有生死艰难的男人,还有何求。 许母瞪了许良一眼。什么叫聚少离多,所以应该轻松轻松,京城这个地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万一女儿现在的行为被人大做文章受了委屈怎么办。 这么想着,许母便要上前。 许倾落从琅晟的怀中挪开了身子,看着男人那有些红却故作严肃的脸,看着男人眼中的一点遗憾,感受着指尖男人拉扯力度的加大,少女忍不住哧哧的笑,轻声开口:“等到没有外人的地方我们再抱个够,现在再抱下去的话。我娘可就要来棒打鸳鸯了。” 说着话,许倾落拉着琅晟的手走到了许良许母两个人的面前,笑的异常好看:“爹娘,我们到京城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中满是光彩绚烂。 到京城了,而此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在她的身侧,世间还有比这样还好的事情吗? 无论京城中接下来会面对的是什么,无论日后会有多少艰难阴谋,只要最亲的最重要的这几个人都在她的身边。她又有何惧? 琅晟握紧了许倾落的手,掩饰自己的紧张:“伯父伯母,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住的地方,还有马车,在岸边,等会儿我带着你们过去,那房子虽然有些年头,但是我已经找人稍微修了一下,应该还可以,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的话,给我说。我再找人” 他和许倾落连亲吻还有半夜躺在一起的事情都做了,按说不应该脸红,但是从少女方才当着众目睽睽一声我心悦你,你心悦我之后,他就觉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觉得脸发热心发烫,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作了,完全是跟着许倾落来,待到要自己说了,说的零碎的很。 琅晟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许良许母面前说话太过乱七八糟,自己住了嘴。脸上全是挫败。 许母看了看许倾落那大大方方的笑容,看了看琅晟那挫败不知所措的样子,又看了看两个人紧紧拉在一起的手之后,突然间就没有了方才那种莫名的担心。 与其担心自家女儿被流言蜚语伤害,还不如担心琅晟这个大男人被许倾落给玩坏了。 许母别过了头,有些莫名好笑。 许倾落忍不住带着笑开口:“那爹娘我们这就下船吧,阿晟这么有心给我们准备的房子,我都迫不及待的要去看一看了。” 许倾落的心情非常非常好,阳光灿烂的很,可惜她的好心情就持续到下船上岸,因为一个不速之客。 “表哥!” 一声格外亲近温柔的喊声乍然响起,黄衫丽人像是极其欢喜一般,向着一脚刚刚踏上岸的的男人小跑而来,然后不出许倾落所料的,在邻近琅晟而琅晟要躲开的时候,平地里那女子的脚腕一扭,身子一歪,向着男人怀中冲去:“啊,表哥救我!” 后面就是滚滚的河水,一个未嫁女子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入了水中,是什么名节也毁了。 琅晟本来要躲闪的身子一顿,下意识的便伸手接住了黄依依。 “表哥,表哥幸亏你拉住了我。” 黄依依的身子仿佛是软骨一般,无力的靠在琅晟的怀中,手紧紧的扒拉住男人的胳膊,胸部也跟着往男人的胳膊上若有似无的蹭了两下,同时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的看向跟着琅晟下船上岸的许倾落。 在看到许倾落容颜的一瞬间,黄依依心底升起的巨大的恐慌感,却也只是一瞬,一瞬的恐慌之后,黄依依的眼中多了些得意,即便许倾落容颜倾城绝色又如何? 一个医女,一个不知道羞耻不知道维护自己名声的蠢女人,一个在琅母那边还未曾见面已经有了诸多负面印象的女子,她就不相信自己不能够赢过对方。 许良和许母皱眉看着扑入琅晟怀中的黄依依,百草一脸愤然恨不得上去将黄依依给狠狠的拉开,不要脸。 倒是许倾落这个当事人表现的格外淡定,仿佛没有见到琅晟和黄依依抱在一起一般,径自往琅晟这边过来。 黄依依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 琅晟皱眉:“依依,放开。” 男人根本没有感觉到黄依依刻意将自己的胸部柔软往胳膊上蹭的那份用心,在接住对方之后第一时间就想要将对方给拉开,可是黄依依的手指像是抓什么一般紧紧的扒住他的胳膊。 若是强力扯开,对方可能会受伤。对黄依依这个表妹琅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他毕竟太小离家没有和这些亲戚相处多少时候,连琅威都比他相处的多,再加上当年琅父早早离世,母亲那边的亲戚对琅家三口不闻不问,乃至于落井下石,琅晟一直都是记得的,他没有报私仇的习惯,成为大将军后没有做什么,但是心中到底是落下了印。 对在他成为大将军之后凑上来的母家亲戚,琅晟最多也就是亲戚间那一点儿情分罢了。但是也就是这点儿亲戚情分,琅晟对黄依依多了点儿忍耐。 黄依依没有觉察琅晟眼中的冷淡与忍耐,反而是更加抱紧了男人的胳膊:“表哥,我这次来是专门找你的,姑妈有些不舒服,你又找不到人,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便想着”</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 黄依依的话语还没有说完,琅晟已经开了口:“我出门的时候母亲还好好的。”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有些耐不住黄依依靠的这么近了。 “阿晟,你不是说要带着我们去看房子吗?” 许倾落走到琅晟身边,对黄依依视而不见,对着琅晟直接伸出了手。 听到许倾落声音的一刻,琅晟像是被蝎子扎到一般,再也顾不得和黄依依客气,下意识的从对方的双手间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因为突然使力,黄依依猝不及防间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她不敢置信的望向主动将手递给许倾落的琅晟:“表哥!” 她还喊琅晟一声表哥,她在琅晟不在的日子里帮着他在琅母面前尽孝,帮着他管教琅威,他怎么能够那么对她! 黄依依满心的不忿,装出来的温柔都要破功了,可是任凭着她是要温柔还是将温柔破功,琅晟都已经被许倾落拉走了。 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望着许家一行人跟着两个人搬着行李看也不看的从自己的身边走过,黄依依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有的时候,无视比起嘲笑辱骂还要让人更加难以忍受,尤其是对黄依依这个早已经将将军夫人的头衔视为自己掌中物的女子来说。 “小姐。” 跟着她一起来的丫鬟匆匆忙忙的向着黄依依跑了过来,面上全是汗水:“小姐,这边码头上人太多了,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表少爷也已经知晓老夫人病了的事情。估计等会儿就会回去了” 她方才看到了黄依依刻意倒在琅晟怀中的一幕,也看到了琅晟毫不迟疑的推开黄依依,选择和许倾落走的头都不会的一幕,她忍不住想要劝说自家小姐。 小丫鬟知晓黄依依的打算,但是在京城中这段时日,她这个旁观者都看的清楚,琅晟丝毫没有要接受黄依依的意思,老夫人再是向着黄依依,决定是否娶妻娶谁的都是琅晟,而不是老夫人。 “蠢货,闭嘴!” 黄依依低喝了一声。对自己的丫鬟那蠢笨的脑子和眼瞎厌恶至极:“跟上去,姑母那边等着人救命呢,表哥如何能够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妖精蛊惑了。” 对着丫鬟,黄依依毫不掩饰自己的泼辣的性子与刻薄的嘴。 “落儿” 琅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许倾落那状似平静的样子却觉得莫名紧张,总之他就是忍不住的想要和许倾落解释些什么,话音刚刚出口,少女松开了他的手,转首对着琅晟,面上没有丝毫笑意:“我现在不想要听任何的解释。” 琅晟心里更慌了,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解释清楚,身后再次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表哥。 黄依依急走两步想要拽住琅晟:“表哥,姑母还在家中病着呢,姑母就想要见你。” 这一次男人有所准备,两个大步便闪过了黄依依的手臂,转首才要去找许倾落,对方已经跟着父母上了马车了。 琅晟看着许倾落上了许父许母的马车,一时间觉得心脏都闷的厉害,眼中全是暗淡。 车子帘子被掀开了,露出许倾落一张格外美丽的容颜,风拂过她的发丝,玉白的面颊与乌黑的发丝相互辉映:“还不跟上!” 许倾落的面上没有笑意,甚至是很冷的,可是当琅晟听到对方那句话之后,只觉得整颗冰封的心都化成了水,亲自上了马车车驾的位置,旁边本来负责驾车的亲卫有些无措。 琅晟握住了马缰,顺道吩咐了旁边的亲卫一声:“记得送表小姐回府,还有去请周大夫过府一趟。” 被抛下面对着面上扭曲表情的黄依依的亲卫:将军,你难道忘记了你给许家姑娘安排的地方离着现在的将军府究竟有多么顺路吗? “表哥!表哥!” 黄依依想要追上去拦马车,却是徒劳吃了满嘴的土,望着载着许家一行人离开的琅晟,只觉得整个心都气的要爆炸了。 “落儿。” 许母拉住许倾落的手,要劝解她几句,虽然那姑娘抱住了琅晟很让人气愤,但是琅晟还是好的,别为了外人伤了自己人的感情。 许倾落冷着的容颜乍然一暖,对着许母一笑,在许母讶异的时候,指尖凑近自己的唇角,轻轻一个嘘的动作,眉眼弯弯,丝毫没有许母或者琅晟以为的伤神。 她如何会不相信琅晟,又怎么会因为一个黄依依,就和琅晟真的有心结,让对方捡了便宜? 许倾落经历过一世,虽然前世没有真的见过这位被琅母多次挂在嘴边对琅晟一往情深可惜缘分浅薄的表妹的样子,但是今日在码头上一声表哥,许倾落就猜出了对方是谁。 一个说威胁没有什么威胁性,说没有威胁却比任何人都有威胁的女人。 琅晟对她没有丝毫的感情,就算有,许倾落也自信没有女子能够在有自己存在的情况下占据琅晟的心,琅晟那个人,只要付出了感情,便是最专一的,所以说黄依依便是百般作态。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无用的紧。 说她威胁大,是因为她会做戏给琅母看,前世琅母嘴里感叹了多少回自己最想要的儿媳人选,说了多少回因为她许倾落的存在,让琅晟和黄依依没有结果,这可是琅母厌恶她的一个重要原因。 其实内情如何,许倾落心里多少能够猜测的出来,无非和前世的自己一般,在琅晟没有瘸之前百般温柔,千方百计的想要做将军。在琅晟瘸了以后,却是迅速的和对方情深缘浅了,这么算来,倒是比她‘聪明’了一些,许倾落不满琅晟的结果是和杨云平越发厮混在一起,不顾自己结婚生子的身份,不顾一切。 而黄依依,自始至终都将自己放在一个很有利的位置上,她始终都维持着自己的名声,听说前世及时舍弃琅晟之后还嫁的不错,只是那个人是琅晟的对头罢了。 琅晟对黄依依没有私情。但是许倾落需要让琅晟和黄依依没有一丝可能,这是独属于她的霸道。 琅晟架势着马车,力求没有丝毫震荡,架的极稳,幸亏他现在穿着的是一身布衣,否则的话被人看到,估计明日里京城中就传遍了一品大将军给人驾车的事情。 只是这些现在不放在琅晟心中了,男人此时此刻就一个心思,想要和许倾落解释清楚,想要让许倾落别生气了,他的眼睛看着前面的道路。耳朵却是不断的竖起,想要听到车厢中是否有说话的声音。 许倾落根本就没有出声,琅晟仔细认真的听了好久,除了周围经过的街道上的声音还有掠过耳边的风声之外,马车中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男人皱眉,有些后悔给许倾落选择的马车隔音效果太好了。 下次一定要让人选择隔音效果差的,也不成,若是隔音效果差,那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琅晟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直到马车停在一座府邸前。 许倾落下了马车,一抬头却先看到了旁边那座府邸,将军府。 前世呆了几年的地方,即便那时候对琅晟再不满,将军府里的一草一木,在她后来境遇越来越差,却没有退路的时候,午夜梦回之间,未尝不是没有常常忆起。 “落儿,伯父伯母,这里就是我给你们准备好的府邸,你们看看若是有哪里不喜欢的可以再改。” 琅晟敲门,将军府的旁边。离得却是是很近。 许倾落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眼底忍不住带了笑。 许母和许良眼底也带了笑意,此刻心底彻底安然了下来,他们都是认的将军府三个字的牌匾的。 琅晟若是将他们安置入远的地方或者是直接带去将军府,几个人都不会欢喜,但是男人给他们找了将军府旁边的府邸,却是让一家人心底有些暖意。 里面没有一会儿传来来了的声音,大门被从里面打开,是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老家人:“将军,您回来了。” 那老家人看到琅晟欢喜的很,也看到了琅晟身后的许家三口。对方的眼睛一下子落到了许倾落的身上,忍不住笑开了一脸菊花:“这位就是许小姐吧,将军可是天天都过来布置,总是担心许小姐不喜欢院子房间中的布置,许小姐你可来了,你若是再不来的话,院子都要被将军一次次的改动给拆的四不象了。” “元伯!” 琅晟脸上发热,赶忙将元伯往旁边轻轻的推了推:“这就是落儿,是我的未婚妻子,这是许家的伯父伯母,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元伯你赶快带他们去准备好的房间去吧。” “好好好,许家老爷夫人,来,跟老头子我往里面走,那屋子将军可尽心呢。” 元伯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消失,许倾落被许母一推留下了。 “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琅晟揉了揉自己的手指,看了一眼许倾落随意的搭落在身侧的手,想要拉住,又有些不敢,落儿应该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吧。 许倾落没有看到琅晟那纠结的眼神,她正在看这间琅晟给他们找的房子,走到了一扇墙前,望着对面绿色的枝叶向着这边延伸,五指张开,按住在冰冷的墙壁之上,如果方位没有错的话,墙壁后面就是将军府的后院,前世她生活着的院落。 从前那院落于她是冰冷,是痛苦,是屈辱,现在,那个院落于她却是满满的独自存在于她脑海中的再也不可复制的回忆。那里面,是前世琅晟的一张张面容,一个个身影,一声声落儿。 “落儿。” 琅晟不知道许倾落在想什么,他只是一瞬间很不安,忍不住的伸出了手,将对方的肩膀钳制着转过了身子:“落儿,黄依依是我母亲兄长家中的表妹,我和她相识不深,小时候只是见过几面,后来我早早的便去参军。一直没有与她相见,也就是这几年我成了将军,她对母亲多有照顾,母亲虽然想着让她做我的妻子,但是我丝毫没有这样的心思,我心中的妻子,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除了你,任何人都不成!” 一连串的话语从琅晟嘴里脱口而出,一点儿不卡,想来一路上想了许久许久。 “落儿。你相信我。” 男人的眼中全是焦急,还有那么一点儿委屈,一个高大的男人这么看着你,莫名的有些可怜。 许倾落蓦然间笑了,不是淡淡的笑,而是码头上说我心悦你时候灿烂的笑:“我相信你。” “只要你说,我就信。” 少女的手攀附在男人的肩膀接近脖颈的位置,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位置,男人却恍然未查一般,他沉浸在少女的相信与笑容间,大松了口气。严肃的脸扯着傻傻的笑容。 许倾落踮起了脚尖,凑近了男人的耳际:“若是她愿意给你做妾呢?男人三妻四妾的可是很正常的。” “不可能,我不会行纳妾之事,我有且只会有你一个女子!” 这句话琅晟说的斩钉截铁。 “若是伯母逼迫呢?” 许倾落笑着问,热气吹拂入琅晟的耳朵中,让他觉得有些酥酥的,浑身不得劲儿:“那我便努力让母亲认同我的选择。” 不是与母亲强硬的抗争,而是努力让琅母认同,也许对那些不懂事的小女子而言,会觉得琅晟此言将自己放在不重要的位置。 许倾落了解这个男人的严肃认真,了解这个男人的性子,所以她知晓男人这句承诺中蕴含的坚定与在意。 只有得到琅母的认同,许倾落才不会在以后受到旁人的言语攻击揣测。 许倾落的唇从男人的耳际移到了对方的唇畔,轻声呢喃,宛若情语:“我也会努力让伯母认同我的。” 我们一起努力。 “这里面的布置” 许倾落望着琅晟所说的布置的房间,转首望向男人有些紧张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嗯,我非常满意,看着很有亲切感。” 可不是亲切感吗? 就和她在五洲城许府里的闺房一般,少女转身拉住男人的手,望着男人唇角难掩的笑意,挑眉轻笑:“谢谢你。” 这房间中的任何一点细节都与自己五洲城中许府的闺房一般,那些习惯性摆放着的东西也都在各自的位置,恍惚间,似乎不曾离开一般,许倾落对五洲城那由皇帝赐下的许府没有什么感情,但是那闺房却是被她布置的与淮县中自己的闺房相差仿佛,男人能够注意到这点用心并且将其布置了出来,其中花费的心思不浅,许倾落这一声谢,值得。 琅晟眉眼间满满的都是笑意了,想要将房间布置成一模一样的听起来容易,实则最是费时,光是那些箱柜床柜上边边角角的花纹,就找了好几个工匠才赶工出来,琅晟从来不精通琴棋书画任何一种,让他画行军图还有地理图倒是一把好手,让他根据记忆画下来那些个花纹图案。可是好一番难为,可是也到底是画出来然后刻出来最后展示给许倾落看了,能得许倾落一个笑颜,便比什么都好,都让他满足。 许倾落看着琅晟那笑的高兴的样子,心底叹息着这个男人也太容易满足了,他做的多,自己只是一声谢谢,一个欢颜罢了。 少女拉住了男人的手,向着早已经被许家仆人送到自己房中的箱笼走去:“既然你给了我惊喜,那我也要给你一些回报,否则的话也太不通人情了。” 琅晟本来要拒绝的,他给许倾落准备的一切都是心意,不需要什么回报。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出口,许倾落已经手快的打开了箱笼。 男人望着箱笼打开后里面的一轴轴画卷,疑惑的望向许倾落。 少女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幅,将绳结解开,轻轻展开画轴。 “这是” 琅晟讶然的张大了眼睛,望着那画卷上的图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然后脸颊慢慢的红了。 “喜欢吗?” 许倾落对琅晟的反应丝毫不奇怪,只是望着男人那深深凝望的视线,她忍不住也觉得脸上有点儿热。 “喜欢,我很喜欢,这个回报,我很喜欢。” 许倾落咳了两声,觉得琅晟的笑容真傻,快手将卷轴重新卷起,随手一把送到了男人的怀中:“喜欢就好,也不浪费我一番时间了。” 比起许倾落有些不好意思的随手一扔,男人却是快手快脚的赶忙接住,小心翼翼的将画轴放到了袖子中,就怕有丝毫折损。 “那些” 男人望向箱笼中剩下的其他的画卷,眼睛控制不住的往那里望。 许倾落笑着将箱笼盖子合上:“嗯,其他的我留着自己欣赏的,我可也舍不得它呢。” 她那个它字说的有些含糊,也不知道是说的它还是那里面的他。 琅晟觉得空气中都是热气:“落儿,你好好歇息吧,我先走了,这边与将军府离的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元伯去将军府找我就好了,元伯是军中的老人,虽然断了一臂,身手却是让人不可小觑的。” 琅晟看着许倾落道,嘴里说着走,眼中却是一丝留恋。 他好容易等到许倾落来到京城,还没有多说几句话,可是他不能够再多停留了,母亲那边,他不想对方对许倾落的印象更差。 “等等。” 许倾落喊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玉瓶,放到了琅晟的手上:“这个是养身温补的丸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给伯母每日饭后服上一丸,若是不成的话,可以来找我。” 琅晟张了张嘴,即便他性子再是木讷,不喜欢多想,早上出门的时候琅母还好好的,昨日还因为他去码头训斥了他一番,这个时候生病,与其说是生病,不如说是里面有些心思。 可是这些话,当着许倾落的面,他又说不出来,看着许倾落,一时间面上都是羞愧了。 琅晟都能够想明白,都能够怀疑,许倾落怎么会相信黄依依嘴里的话。 听琅晟的说辞,看琅晟的面色,琅母现在就有让黄依依嫁给琅晟的心思,想来对她和前世一般,观感都是不怎么样的。 只是知晓是一回事,琅母终究是琅晟的母亲,前世对她再是厌恶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坏心思,有一半还是许倾落自己做的,所以许倾落给出去的丸药确实是极好的极养身的真正好东西。 琅晟依依不舍的走了,许倾落望着他的背影,眉眼间还是莹润着笑意,看着他,她的心情总是会很好很好。 “小姐。” 百草从门外探头进来,面上笑容满满,早就忘记了船上晕船时候的难受了,又恢复了满满的元气:“我刚刚看到那边院子里栽着枇杷树和葡萄树,那葡萄树和琵琶树听元伯说可是将军亲自从别人家中移栽来的,小姐你最喜欢吃枇杷和葡萄了,虽然现在还没有长出果子,但是过段时日天气暖和了,就会挂果了,这一次可算是不用费心从商人手中买了,还有那边葡萄树下还搭了一个秋千,可漂亮了。元伯说的,秋千也是将军,不对,姑爷亲手搭的,小姐,姑爷对你真好。” 百草叽叽喳喳的,高兴的很,看那样子,早就忘记了因为千岁引起的心底的那些浅浅的怅然。 许倾落看着百草的这个样子,忍不住也笑开了:“我方才还真没有注意到,阿晟只是带我参观闺房,忘记了带我去看看院子里的布置,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看看他亲手栽种的树和亲自搭建的秋千。” 百草能够这么快走出那若隐若现的情思,许倾落觉得放心了许多。 情字伤人,她前世若是没有体会过琅晟的全心维护与琅晟每一丝每一毫的好。按照许倾落被杨云平背叛之后的心思,不会那么轻易踏入情字。 她有自信自己不会再为情所伤,她也有自信自己所爱的人不会负她,而百草,她还是个真正的小姑娘。 望着百草蹦跳的身影,想到前世那个年纪轻轻被自己连累至死的丫头,许倾落低垂了眸子,这一世,她会给百草寻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对象,给予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刚刚挂上匾额没有几天的许府在忙着收拾安置,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人人眼中都有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对新环境的满意和喜悦。 而一墙之隔的将军府中,现在却是所有的人恨不得将自己隐藏起来,省的扫到老夫人的台风尾。 琅晟一进到将军府,就发现这气氛不对,他皱眉,正要随便找一个下人问问,一个矮小的身影猛的从旁边窜了过来:“大哥,这边。” 是琅威。 领着不情愿躲藏的琅晟走到林树之后,琅威喘了口气:“大哥,你现在可千万不能够去娘那边儿,我告诉你,就那黄依依,不对,是黄表姐,你是不知道,她刚刚满身狼狈的回来之后娘发了多大的火,你现在过去的话一定会被娘狠狠的骂一顿到时候还要给那什么黄表姐道歉呢。” 琅威本来直接喊黄依依,看到琅晟的眼神之后,不甘不愿的改口一声黄表姐,琅威对黄依依的厌恶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到底是亲戚。” 琅晟告诉琅威:“她在乡下陪伴了母亲不少时候。” 便是为了这个,琅晟对黄依依再是不以为然,还是念那么一点儿亲戚情分。 琅威哦了一声,瘪嘴,哼,以为他不记得在大哥没有发达之前,这位黄表姐连面儿都没露过呢,也就是后来大哥发达了给他和母亲送东西的时候,黄家得到了消息,然后黄依依才凑了上来。 “母亲没事吧?” 便是猜测着琅母的身体一般没事,琅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没事吧,方才还能够发火呢,大哥,你要不还是先出去躲躲吧,那黄表姐可会演戏了,你要不然去许姐姐那里躲躲?许姐姐现在离的又近。” 琅威随时随地记得帮着琅晟和许倾落牵线。 琅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正是为了安全将落儿放在将军府旁边的宅子中,我才越发的要避嫌。” 他那种古板的对男女大防格外看重的性子。有一大部分是琅母给教出来的,琅母从丈夫死后没有娘家接济的情况下一手拉拔两个儿子,最是注重女子的声明与礼教。 “好了,没事的话就去练功,若是无聊的话就去隔壁看看能不能够帮帮忙,想来你许姐姐也想你了。” 琅晟板着脸说道。 琅威的面色由不好看变为了喜悦:“嘿嘿,那我就去陪许姐姐了,大哥,其实你也不是那么笨嘛,放心,我一定会在许姐姐面前给你说好话的。” 琅威虽然是个小少年了,也经历了不少沉稳了许多。但是一提到许倾落,还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毕竟从小到大,只有许倾落给予了他肯定的鼓励与关爱,琅母虽然一手带大了琅威,更多的时候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在意琅晟,在意名声,在意黄家,对琅威却少了许多关注,便是琅晟虽然后来将他带在身边栽培,也只是为了他的性子太懦弱,只有许倾落那么肯定的告诉他,他能行,只要他愿意,他便一定行。 琅晟看着琅威离开时候那欢快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若是母亲也和小威这般对许倾落这么喜欢就好了。 摸着袖子中的画卷和瓷瓶,许倾落这么好,母亲就算是现在不喜欢许倾落,日后也一定会喜欢上的。 “还没回来吗?” 琅母半倚靠在床头,额头上还缠着一抹白色的巾帕,胸口不断的颤动,气的不轻的样子。 她旁边黄依依垂首立在一边,身上面上都是一些尘埃,眼角还有一些红痕:“姑母,表哥是驾着马车走的,我想着他应该会比我早回来的,都这个时候了,我担心” “担心什么,你都回来了,阿晟还没有回来估计是被哪个小蹄子给留下了!” 琅母咬牙,本来对许倾落只是一些厌恶,此刻却是五分的厌恶变成了**分。 琅晟从前几日开始便日日抽空去码头等着接人,更早的时候就把旁边的府邸买下来装修,亲自去看着,连正事都要耽误了。这不是迷了心神是什么? 这些如果不是黄依依告诉她,她能够一直被瞒在骨子里。 对琅母来说,琅晟便是她一生的骄傲,她好容易养大了这么个光耀门楣的儿子,是想要和自家外甥女亲上加亲,让两家亲如一家的,可不是为了让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不知羞耻行事张扬的女子给迷的神魂颠倒的。 “姑母,不要责怪表哥了,表哥也只是一时被迷惑住了,他性子好,我就是担心有心人利用他。” 黄依依很懂得上眼药,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抹眼,眼睛红彤彤的,全是担忧焦虑的眼神。 “那个逆子,我早教育过他行事要端正稳重,不要被外面的一些不知所谓的骗了,他现在就是这么听话的!” 琅母狠狠的一拍身边的床榻,床榻上的小方枕都掉落在了地上。 琅晟一进入琅母的房间,便看到了这一副画面,他的步子一顿,下一刻迈步向着里面走去:“母亲。” 琅晟的声音打破了房间中那种格外的压抑,也让琅母终于找到了让她全面爆发的对象:“别叫我母亲!”</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 琅母恨声道。 “母亲,心火伤神。” “你还知道心火伤神,那你怎么就专门气我?你这个时候才回来看我这个生病的亲娘。可真是孝顺,我以为你的魂都被那不知道检点的女子给彻底迷住了,忘记了府中生病的亲娘呢。” 她话语利落,声音洪亮,琅晟叹了口气,他没有许倾落那般通晓医术,不能够给人治病救命,但是身为练武之人,对人体的气机却是比起不少医者感应的还要灵敏,琅母这中气,不止是没有生病,而且比起普通这个年纪的老夫人。那身体格外的好。 “姑母,表哥说的对,心火伤神,千万要保重自己,而且表哥这不是回来了吗?表哥回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一切都好了?那女子都住到隔壁了,一切哪里能够好!我早晚有一日让这个逆子给气死!” 琅母皱眉。 “姑妈,您就当是为了我也要保重身子,我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只有您这么一个亲姑妈,您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依依要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话,黄依依红红的眼角终于滚下泪珠。 “依依,你是个好孩子,姑妈知道你孝顺,可是有的事情哪里是能够忍得住的,一个医女,一个抛头露面给人治病的时候不知道看过多少个男人身体的医女,这样的女子将你表哥迷住了,非要进门,你说我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老爷走的早,我一手拉扯大了两个孩子,我这辈子经历了苦的,贫困的。也经历了甜的,荣华的,我不在乎别的,我就是不想我琅家的门风蒙羞。当年我那么难,我都没有让我琅家的门风蒙羞!” 琅母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琅晟握紧了拳头。 “姑母,那位许姑娘估计也不是故意糟蹋自己的名声,只是这个世道,那些治病救人的都是男子,哪里听说过有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当什么医女的,都是些医婆之类,三教九流的。也就是那许家那样的门户” “够了!” 一直沉默着的琅晟听着琅母和黄依依张嘴闭嘴的贬斥着许倾落,只觉得心口一把火熊熊燃烧,他抬首,眼中是极其激烈的情绪:“落儿是我此生唯一认同的妻子,她的为人如何,她的医术究竟是不是什么九流之类,无关的人没有丝毫资格评价,我不知道母亲你和表妹凭什么如此说落儿,但是我今日便告诉你们,我这条腿是落儿日夜不眠费尽心思保下来的,我身上的旧伤是落儿为我根治缓解的,我这条命也多有赖于落儿相赠的丸药才得以存活。更有淮县的千百百姓深陷瘟疫,是落儿不顾生死,研制出的药方子,还有陛下和当今的九皇子也是得到了落儿的医术妙手施为,更有许家整门都为医学世家,当时淮县大雪多少人送死冻伤,在表妹你与人赏花扑蝶的时候,落儿和许伯父一日日的在街上为人免费施医赠药,这些事情,只要不是太无知的人都可以打听清楚,烦请表妹下次开口前想想清楚,陛下亲自下旨褒奖许家,褒奖落儿医者仁心,妙手回春,是值得嘉奖的仁医之家!你怎么有胆量连陛下的旨意都敢质疑!你怎么有胆量将陛下认同的医者归于九流!” 声声有力,句句刺心。 琅晟没有说一句骂人的话,可是他的一番话出来,却是让黄依依和琅母的面色都有些难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黄依依,面色涨红,张嘴想要说什么,在琅晟那肃然冰冷的眼神下,身子微微颤抖。被强大的气势压迫着,说不出一句话。 琅晟的面色很冷,泛着凛然锋芒之气,他转首望向琅母:“母亲,落儿若是顾忌男女之防,您现在见到的便不是一个身为大将军活生生的儿子,而是一具尸体或者是一个残了腿的被所有人驱逐的将军,您说我被迷了心智,那我今日便承认,我被落儿迷了心智,除了她,我不会接受任何一个女子!” 琅晟将袖子中许倾落给他的白色瓷瓶放在了桌案之上:“这是落儿给母亲养身子的药。母亲若是不愿意吃,也别丢了,都是难得的好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男人大步向着门外走去,那样凛冽的姿势,那样高大的身影,琅母张嘴想要挽留自己的儿子,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1 这个儿子,似乎有些陌生,或者说,琅母心中的琅晟始终是琅父未死之前那个家中的长子,而不是一走十年,军旅搏杀出来的大将军。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儿子不止是儿子,还是不容轻侮的一品大将军。 琅母的心中有些慌。 她记起了自己在丈夫死后的无所作为,让两个儿子跟着自己吃了许多苦,想到了若不是自己太过没用,琅晟不会小小年纪冒充年岁够了去参军,去拼杀,她和儿子的感情,似乎远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 “姑母,呜呜,表哥是不是讨厌我了!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的” 黄依依的声音乍然响起,带着哭腔与委屈,将琅母心中升起的那点理智又给哭没有了,抱住自家外甥女,妇人的眼中满是心疼与气愤,她一把抱住黄依依,直呼我的儿:“不怪你,不怪你,空穴不来风,便是她真的有阿晟说的治了那么多人,即便那许家也算是积善之家,她与不少男子之间有所接触都是事实,阿晟心中只有她一个妻子?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同意,难道我的儿子还能够不孝忤逆吗?便是他当了再大的官,他也是我的儿子!” 琅母咬牙,似乎在强调着什么。 “姑妈,姑妈。” 黄依依倚靠在琅母的怀中,小声的缀泣着,似乎是感动的很,泪盈盈的眼中却露出了一丝丝的厌恶与得意,厌恶琅母的作态,得意着自己对她的掌控。 将军夫人的宝座,除了她黄依依之外,任何人也别想得到! 琅晟不知晓自己走后黄依依和琅母的互动,他也懒得再想,他心里有些难受,为了母亲对许倾落的那些误解与谈及的话语,即便他那么言辞激烈的告诉了她许倾落的好,琅晟心里清楚,琅母那个性子,认定了轻易改变不了。 他替许倾落委屈。 少女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子,她值得最好的,可是自己也许不是最好的。 琅晟打开了许倾落送给他的画轴,雪白的画卷之上,两个身影相依相偎,那几笔勾勒出的神韵跃然纸上。 那是他和许倾落两个人的画像。 他持剑远望,许倾落挽着他的手臂望着他。 琅威傍晚时分才从隔壁翻墙回来,他左手里提溜着一个食盒,右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嘴角挂着满满的笑容,是怎么看怎么满足高兴。 脚步轻快的绕过花树便要往自己院子中去,琅威的动作顿住:“大哥?” 他讶异的望向站在树下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人,肩膀上已经好多落叶了。 先是讶异,然后便是心里有点儿不好意思,有大门不走从墙上跳过来什么的。 “小威。” 琅晟转首望向他,也望见了他两手中出门的时候没有的东西,招了招手,琅威忘记了那点儿不好意思,几步冲到了他家大哥的面前。 “在你许姐姐那里玩的高兴吗?” 琅晟的大手落在琅威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轻声问道。 “大哥,我才不止是过去玩呢?我过去是帮忙的,帮了好多忙呢。” 琅威有些小不满的强调道,面对亲近的人的时候,在外面好容易历练出的那么一点儿沉稳又成了孩子气。 琅晟听着琅威絮絮叨叨着自己和许倾落一起整理晾晒书籍,帮着她收拾细软:“我还和许姐姐一起做了糕点呢,大哥,呐。这个可是我和许姐姐两个人的手艺,给你尝尝。” 琅威打开自己宝贝的食盒,里面是几块样子有些奇怪的白色糕点,看来琅威也动了手倒是不假。 “嘿嘿,你看样子不怎么样,这里面可是放了羊奶和蜂蜜,桂花,好吃着呢,一点儿都没有腥膻味道。” 琅威拿起一块糕点送到琅晟的手中,眼睛中亮亮的,全是期待。 琅晟咬下去,甜甜的,带着桂花甜香,还有一股子香醇的奶香味儿,果然是没有丝毫腥膻味,从琅母房中出来之后心底的烦闷,不知不觉的,因为这一块糕点,而慢慢的生出了一点点的甜。 从心底生出的甜,中和了那份让他无法排解的苦涩。 “大哥,是不是很好吃?许姐姐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会做,她现在到了京城还住的离我们家这么近真棒,日后我就能够时时吃到许姐姐做的糕点了。” 琅威笑的灿烂。 琅晟轻轻的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落儿来京城中不是没有正经事情的,更何况她才到京城还没有彻底安顿下来,暂时别去打扰她。” “知道,知道,大哥你心疼许姐姐嘛,心疼的话就早早将许姐姐娶回家不就得了?” 琅威忍不住建议道。 在他心里,最崇敬的大哥就是应该和最喜欢的许姐姐在一起才是对的,其他一切乱七八糟的女人什么的,都应该速速退去。 “我娶了她的话,真的能够给她带来幸福吗?” 琅晟突然道,声音淡淡的,其中却有些难言的苦涩,连方才那块糕点带来的甜都退却了:“母亲,不喜欢她,若是我娶了她”不能够带给她幸福怎么办,不能够让她快乐怎么办? 今日琅母的表现,让琅晟心中的侥幸彻底没有了,自古以来婆媳之间的问题琅晟不是没有听过,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早就不得不面对。 “母亲不喜欢许姐姐,大哥你就不敢娶许姐姐了吗?大哥你难道就要将许姐姐抛下吗?大哥你要是不喜欢许姐姐,你要是不敢娶她,我帮她找好男子,京城中这么多男子,总是有好男子等着娶许姐姐!便是再不成,再没有可靠的,我娶许姐姐,我让许姐姐等我长大!” 琅晟的话音刚刚出口,琅威便蹦了起来,他气喘吁吁的,瞪眼望着琅晟,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大哥一般,先是大喊了一通宣言,然后又是失望的表情:“大哥,没有想到你是这么懦弱的人,就因为娘亲,你就退却!” 眼神中毫不掩饰满满的失望:“大哥,我对你很失望,你配不上许姐姐!” 琅威从来没有这么大声的和琅晟喊过话,他性子懦弱,从前都是琅晟说什么便是什么,即便会了一身好武艺,该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哪里有现在这个勇气和叛逆。 “啪!”的一声,琅晟一巴掌拍在琅威的脑袋上,将快要蹦到天上去的小少年一把按住了,嘴角抽搐,眼中带着威胁:“小威,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琅威受到琅晟威压日久,方才就是拼着一口气才敢出说那么一番话,此刻对着琅晟威胁的眼神,张了张嘴,讪讪的垂低了眼睛,嘟囔着:“我说的又没有错,你刚刚问我那些话,不就是因为娘亲的原因要辜负许姐姐吗?我可不想要许姐姐日后伤心,还不如趁早找到更好的人选,虽然你在我心中很厉害,但是在许姐姐心中,也许就有更好的选择呢。” 琅晟觉得自己心里因为母亲的强硬反对而升起的对未来的怅惘无奈不知所措,尽数消散了个干净,他瞪着胆大包天的小弟,咬牙:“抱歉要让你小子失望了,落儿这辈子除了会是我的妻子之外,任何人也不会再和她扯上这种关系的!” 斩钉截铁的说完了这句话,琅晟转身便走,他真是傻了,明明前面想过母亲反对也要坚持,明明许倾落也说过愿意与自己一起努力,就算是再多的反对,也及不上他心中就只有许倾落,他和许倾落之间,早已经扯不断,也不愿意扯断了,既然如此的话,就努力一把。 他是大将军,是战场上勇往直前的将军。不是未战先怯,未战先退的懦夫! 琅威瞅着琅晟坚挺的背影,嘴角露出了笑,笑的格外得意,这才是他崇拜的大哥呢,张嘴,丝毫不介意引来人,大喊了一声:“大哥,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一定会娶许姐姐,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给许姐姐幸福与快乐的未来,比相信任何人都要相信你。 琅晟背对着琅威举起手挥了挥。回应着琅威的大喊。 小少年转身便要拿方才随手放在地上的东西,眼睛瞪大了,半晌,后院中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啊,我的糕点!” 琅晟正端坐在书案前,一口糕点一口茶,好不惬意的样子。 奶香甜味充斥在口腔之间,味道果然是极其的好。 敲门声突然响起,琅晟面上的笑意一顿:“谁?” “表哥,是我,姑妈想着你晚上熬夜批公文,让我给你熬点汤水补补身子,表哥你开门好吗?外面好冷。” 黄依依娇柔的嗓音从外面传来,夜风一吹,声音有些零碎,带着些缠绵的味道,尤其是表哥二字,更是喊的格外含情。 琅晟皱眉:“这么晚了,我不想喝什么汤水,你去睡吧,我要休息了。” 对黄依依的亲近从前若是无可无不可,今日黄依依先是在码头刻意撞入他怀中,后来是在母亲面前对许倾落多有些诋毁之语,琅晟已经对她没有了什么耐心,起码没有兴趣大半夜的将人让进来。 虽然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立身端正,从一开始便不要给人什么遐想的空间。 这一点琅晟想的很清楚,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和许倾落那么相处了几日后,考虑到少女的名节,直接说出会负责的话语,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心动了,只是这一点琅晟却远远没有许倾落看的清楚。男人在感情上很多时候不如女子细腻看的明白。 “表哥,那参汤是我熬了三个时辰才熬出来的。” 黄依依的声音里满满的委屈:“我手指头都不小心烫伤了。” 琅晟对许倾落的维护太坚决,甚至为此不惜和琅母那样说话,本来以为只要讨好琅母一人就好的黄依依在考虑了半晌之后,终于决定主动出击。 可惜琅晟对她的主动没有什么兴趣,他直接吹熄了灯,连书房的门都不出,直接给了黄依依一个狠狠的闭门羹。 黄依依望着那黑了一片的书房,牙关紧咬,觉得脑门子里的筋脉突突的跳。 良久,那书房的门还是对着她关的严严实实的。黄依依试图直接进去,伸手推了两下,里面关上了。 “表哥,你真的是太过分了!我也只是一片好心。” 脸上恨的有些扭曲,嘴里还是娇娇委屈的声音,一跺脚,转身向着琅母的院子而去。 许倾落自然不知晓琅府那边发生的事情,也不晓得琅晟后来心中的踟蹰和被琅威挑出来的真心,更加不知道黄依依在琅晟身上加大了力气。 不过就算让她知道了,她也不会担心的,说句不好听的,她前世那个样子,琅晟都能够顶得住琅母的压力娶了她待她一心一意,现在她很确定自己在琅晟心中的地位只增不减,难道还会这辈子比上辈子混的还不如意? 悉心经营的一辈子和不断作死的一辈子,许倾落很明白两者的分别。 她现在不担心琅母的事情,黄依依不足为虑,那个女子更看重的明显就是琅晟的地位,只要稍加用些手段让琅母看清楚黄依依的本性,再是娘家侄女,好感度也要下降大半。 许倾落现在比较上心的是进京之后去太医院登记报道进贡一事。 将琅威送走之后,许倾落直接去了书房,备好了笔墨,坐好了,斟酌起了合适的进贡的丸药,这药必须要不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温补养神之类的最好,不容易和其他的药物冲突,总之一切以安全为上,一切小心谨慎最好。 皇宫中的水太深,后宫之中,别说是宫女太监妃嫔侍卫太医这一类伺候的人的命没有什么保障,一个不小心便牵扯进去什么后宫阴私之间丢了性命。便是公主皇子历史上也不少折在后宫阴私之手的,更有甚者,皇帝的性命也不见得多么的安稳。 而这些阴私之事上,最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是药物了,太医院开的药物,宫妃身边的人带进宫中的药物,前世许倾落若是没有在药物上有那么一手,早就死的不能够再死了。 她没有死,可是一次次经历的太多,不得不防。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落儿,还没有睡呀?” 是许良。 他和许母经历了五洲城中胡氏的一场风波,虽然有过嫌隙痛苦,可是之后事情说开了,他也认清楚了许老夫人的自私狠毒面目,心中少了许多遗憾,最近又和许母一起服用着许倾落炼制的丸药,倒是越发的年轻了,显得精神烁烁。 书房的门被打开,许良站在门口手中拿着食盒,许倾落看到许良那张丝毫不显老的脸,心情都觉得好了许多:“爹,你不是也没有睡吗?” “我宝贝女儿在这边挑灯夜读的。我哪里能够睡的着呀。” 许良如此道,进了书房将手中的食盒放下,打开,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几碟小菜和白粥,还有一碗点着青翠之色的小馄饨:“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吃饭重要,若是饿坏了身子,那才是真不值当的。” “爹你放心吧,我比谁都注重保养身子,我还要奉养爹娘天年,让你和娘看着我嫁人生子快快乐乐的日子呢。” “你要是真的这么自觉就好喽。” 许良忍不住道。 许倾落做出一副馋嘴的样子:“爹。这小馄饨闻着好香,是谁这么好的手艺?” 想要转移话题。 “是你爹我亲自下厨,跟着过来的除了百草之外也就你娘身边还跟着一个丫头了,其他的都是大男人,难道还让你娘晓得你到现在还没有用饭?” “爹的手艺比我都好,爹你真是世上最好的爹爹了。” 许倾落一口吞下一个小馄饨,如此道,甚至伸出了另外一只手翘起了大拇指。 许良笑叹了口气,望着许倾落眼角下的青痕:“有时候真不知道将你养育的比男儿还要好,究竟是好是坏。” 虽然没有看许倾落写的究竟是什么,实际上他如何猜不到许倾落在忙些什么。 许母的见识少,不知道给皇宫进贡药丸药材之类的其中风险有多大,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自家女儿和琅晟的事情,只要女儿的婚事给定下来,她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而许良,即便他只是在几个地方行医过,即便他对皇帝尊崇忠诚,也终究有自己的判断力,终究知晓其中的危险。 “爹爹能够将我养的比男儿都好,绝对是一件大好事,因为我现在自信自己不输男儿所以我很快乐,因为我现在自信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所以我很幸福,若是我只是那些深闺中想着嫁人生子便满足了的小娘子,若我只能够看着家中有危险看着自己在意的人需要帮助却无能为力的话,那我才会真的痛苦。” 许倾落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望着许良,眉眼间全是坚定。 前世那个只有自身情爱,满脑子愚蠢的只能够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个个离去的自己,她再也不想要经历。 “你呀,总是有那么多理由。” 许良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顺手拿起桌上的笔,蘸了蘸墨:“你想要努力保护自己在意的人。那你爹我也没有老大连个药方子都斟酌不出来吧?” 说着话,已经取出一张崭新的白纸,在上面添了几味药丸:“宫中的忌讳我是不知道,但是总的来说应该还是有功无过为最好,这几味药就不错,用的药材也都是一些没有太重药性的温补药材。” “这一味药丸成分里面有羊霍草,这东西就和藏红花一般都是对怀胎女子不利的,最好不要进贡” 许良一边写着自己的,一边对照着许倾落的,偶尔指出几点要害。 许倾落虽然没有直说,却一直觉得自己的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可是此刻望着许良一笔笔写出的方子禁忌,突然发现自己从前真的是自大了,别说一个突然出现的南宫墨,便是在自己身边多少年教导的父亲,她居然也给小视了,忘记了若是父亲真的没有自己的厉害之处,又怎么可能让那么多人尊崇? 比起许倾落的擅长毒药,喜用烈药,许良更加擅长的正是皇宫中适合的那种温补无错之药。 两父女在书房中讨论研究药方直到大半夜,却不知道皇宫中,也有人在惦记着许家。 “听说许家已经入京了?” 娴贵妃轻轻的用盖子掠了掠杯盏中的茶叶,碧绿的叶子舒展开优雅的姿势,淡淡的清香在鼻端徘徊。 她陶醉一般的深吸了口气,绝美的容颜更形绝丽。 只是灯光闪过,恍惚间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出现。 “启禀娘娘,那许家的船今日刚到的西郊码头,琅将军亲自去接的人,据说还充当车夫给许家人驾车,将许家人安置到了将军府的隔壁。” 垂首的宫女不敢看娴贵妃一眼,低声交代着从宫外传递来的消息。 “呵,跟着女人裙子后面转的大将军,亏得陛下还对这种人重用。” 娴贵妃满是讽刺的道了一句。将手中只饮用了一口的绝顶好茶轻轻的一下,放到了身侧的桌案上。 叮的一声,让下首和身侧的宫女都打了个冷颤。 “下去吧,让下面的人继续盯紧了许家和将军府,有任何动静记得和本宫回报。” 等了半天等来了这么一句话,以为娴贵妃会发火的宫女小心的呼出一口气,便像是逃得一命般,低垂着的脸上全是劫后余生,小心后退着退了出去。 “娘娘,您有什么打算?是不是需要去和太医院打声招呼?” 娴贵妃身侧的心腹却是深知自家主子的心性,听到许家没有发火。必然是心中有了什么别的心思了,她想了想,小声试探着问。 “和太医院打什么招呼?许家进贡药材只要是好的,太医院也没有必要为难,若是差的,太医院自然会秉公处理的,只是本宫记得前段时日,琅将军不是意外救了皇后娘娘所出的那位星河公主吗?星河公主听说对琅将军格外赏识,甚至还想要留他在身边当一当贴身侍卫呢。” 娴贵妃的眼中是一缕缕的寒芒,说起贴身二字更是刻意含了暧昧:“去,你将今日琅将军对许家尤其是许家那位姑娘的在意好好的给星河公主说说,也可以给公主说说五洲城的时候琅将军对其独一无二的维护。” 娴贵妃的话音出口,身侧的心腹宫女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星河公主其人,那简直就是宫中所有人人见人怕的一个魔星,星河公主是皇后的女儿,太子的亲妹,是皇帝唯一嫡出女儿,自然是千尊玉贵的,最开始的时候比起太子还要得皇帝的宠,偏偏她自小性子暴戾狠毒,动辄处死身边的宫女内监。而且手段残忍,后来因为她刮花了皇帝宠爱的一个妃子的脸到底被皇帝送出宫外潜心静修,一去便是十年,前段时日皇后也不知道怎么给皇帝说的,居然让星河公主回来了,只是星河公主回宫的时候遇到曾经被打死宫人的家人冒死行刺,差点儿身死,若不是琅晟被皇帝派到她身边护卫,恐怕回来的就是一个死公主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 星河公子回来这段日子,从皇后宫中抬出来的尸体简直是多的数不清楚,各个死状凄惨,听说都是被星河公主无聊的时候玩死的,皇后宫中日日惨叫不绝,宫中现在人人视皇后宫中为阎罗地狱,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可怕所在。 这样的女子对琅晟表现了好感,却被拒绝了,将许家的消息送给她,简直是送人去死,还是惨死。 宫女的脸色苍白的可怕,手指都有些颤抖,想到要进去皇后宫中找星河公主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发凉,却在娴贵妃一个眼神下不敢多言,口中称是:“娘娘放心,奴婢定然让公主殿下知晓的一清二楚。” 说着话,小步向外退出。 娴贵妃望着宫女的背影,冷笑出声,许倾落,你最不该的便是知晓本宫的秘密,在五洲城本宫没有办法拿你如何,到了这皇城,本宫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女子绝美的面容狰狞的扭曲,可怖至极。 那一刻,她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附身了一般,那么的陌生。 厚重的帷幔之后,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大,一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九皇子咬紧了牙关,没有让自己发出声,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让那个唯一保护自己真心待自己的女子知晓,知晓母妃的算计! “殿下,你原来在这里,娘娘刚刚找你呢,赶快跟着麽麽过去。” 九皇子的胳膊被拽住,拉着他的老麽麽使的力气比较大,让他的胳膊有些疼,虽然九皇子在五洲城的时候比较得皇帝的宠爱,但是到了皇宫中因为星河公主回来,皇帝一时间注意力又到了星河公主这个十年没见的女儿身上,对他的那点儿子宠爱自然也跟着少了,娴贵妃这边的人跟着对他的态度又有些回到了从前,不只是不怎么重视,在一些言行动作之间更是过分。 望着只有几步之遥的殿门口,九皇子咬牙,不为了这些个奴才的见风转舵,他连自己的母妃都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更不会在意其他的那些个奴才,他只是气恨被堵在了这里,他差点儿就能够出宫殿了:“放开!” “殿下,娘娘在找你!” 麽麽的面色有点儿冷,直接开始拽着九皇子想要他进去内殿。 “哎呦,我说殿下您怎么这么个口气和麽麽说话,麽麽也是为了您好,娘娘正在找您呢,若是您不及时过去让娘娘生气,我们这些下人受罚什么的倒是没有什么,殿下您受到娘娘的训斥责罚却是不好了。” 另外一个宫女听到声音出来看到了麽麽拉扯九皇子,却是对着九皇子指责了起来,并且跟着拉住了九皇子的另外一只胳膊。 “母妃不管对我如何,我还是她唯一的儿子。你们现在就这么一番作态,不怕日后吗?” 九皇子压低了声音,俊秀可爱的小脸上却是阴冷的表情。 眼睛黑黝黝的,里面仿佛含着冰渣子一般:“父皇暂时忘了本皇子,不代表一直忘了本皇子!” 比起指望这些个奴才良心发现或者是指望他那位生死之际能够将儿子扔在那里等死的母妃,九皇子宁愿相信权势与利益:“本皇子现在虽然小,终究是皇子,日后本皇子能够给你们的,比母妃要多的多。” 那麽麽和那宫女有些讶异愕然的望着九皇子,不敢相信她们看着这么多年的九皇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小年纪的孩子。身上自有一股子天生的尊贵。 “放手。” 九皇子再次喊了一声,麽麽和那宫女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九皇子松了口气,正要趁着麽麽和宫女愣神的时候离开,身后响起了娴贵妃的声音:“皇儿,过来。” 娴贵妃的声音即便带着冷意也很好听,可是此刻听在九皇子的耳朵中,却觉得那么的刺耳。 “娘娘!” “参见娘娘!” 宫女和麽麽下意识的跪地请安,身子微微颤抖,担心娘娘听到方才九皇子的话,看到她们的动摇。 他慢慢的转过了身子。手心中满是冷汗,母妃是不是知道自己听到了? 母妃若是知道了,他便没有机会想办法通知许姑姑了。 男孩儿的眼中忍不住带了些惶恐。 不是害怕自己的那些称得上对娴贵妃不怎么好的言辞被听到,担心的只有许倾落的安全,从许倾落在众人的踩踏间护住他,从对方为他挡住弩箭开始,九皇子心中最重要的人不知不觉的已经变了。 孩子都是敏感的,九皇子不止不笨,甚至是极其聪明的,从前娴贵妃对他的那些个冷落和隐隐的厌恶还有一些若有似无的伤害,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只是让自己不明白罢了。 从对娴贵妃彻底失望,从将那一腔对母爱的渴望隐隐转移到许倾落身上之后,九皇子便想明白了从前的一切。 娴贵妃自然是看到九皇子的惶恐眼神了,她不知晓对方是为了担心许倾落,反而是觉得对方在害怕自己,一时间对方才听到的那些个话语的愤怒怀疑忧虑慢慢的消散了许多,九皇子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他再是翅膀硬,也飞不出自己的掌心。 “九儿你也是皇子,应该知晓事情的轻重,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边晃悠成何体统,回去将金刚经抄写一遍,抄写佛经应该静心,不抄写完了谁也不准去打扰。” 这便是说没有抄写完便不准去休息不准人送饭水的意思,从前娴贵妃经常如此惩罚九皇子。 “还有这两个奴才,没有服侍好九儿,太过失职,一人打二十个板子,送去皇后宫中请皇后娘娘宫中的人好好调教一番吧。” 麽麽和宫女听到二十板子还只是颤抖,听到送入皇后宫中却是脸色惨白如纸,直接瘫软了身子,如同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娘娘,娘娘饶命!” “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呀,娘娘饶命!” 两个女人被拉走了,饶命的声音在殿宇间不断回响,凄厉的求饶声却没有让娴贵妃有丝毫动容,她甚至笑出了声,笑的格外好看:“本宫又没有说要她们的命,只是送入皇后宫中调教调教罢了,日后若是规矩学好了,也能够再回来的,真是,显得本宫多不仁慈似的。” 娴贵妃身后的几个宫人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了一团,低眉垂首的,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儿,现在送去皇后宫中,可不比死还痛苦吗?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一句。 “九儿,你要记得,有些个奴才要时时刻刻让他们记得,谁才是主子,谁才是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否则的话,日后被奴才骑到头上,可是后悔晚矣。” 九皇子垂低了脑袋,似乎是没有听到娴贵妃意有所指的话语一般,心底冷嗤,奴才?在她心中,他估计也是奴才吧。 星河公主随意的将手中蘸满血迹的鞭子扔到了一侧。对着那边被她鞭子抽的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已经疼的叫不出声儿来快要失去神智的宫女看都不看一眼:“真是无聊。” 嘟着唇,星河公主很是不满的样子:“这么快就不叫了,不是有一把好嗓子吗?刚刚还想要听听她受刑的时候唱歌好不好听呢。” 旁边的宫人咬住了下唇,不敢看那个在被星河公主‘看上’之前还是与自己一般伺候公主的宫女一眼:“公主殿下,若是您想要听好听的歌儿,司乐坊那边不少嗓子更好的。” 即便心底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可是想要自己不落到和那个同伴一般的下场,不被这个疯子一般的公主打发无聊的时间,她宁愿将公主的注意力引到其他人身上。不是她心狠,而是为了自保。 “司乐坊?” 星河公主的容貌娇美可爱,明明有十七岁了,却还宛若长不大的孩子一般作态,孩子是最天真的,却也是最恶毒的,她的恶毒是天生的。 少女指尖点在唇上,在周围宫人加速跳动的心跳声中,切了一声:“估计也是这种不抗玩儿的货色,几下就没意思了。” 星河公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娇美的脸颊上海沾染着血迹,乌黑的发,洁白的脸颊,红艳艳的血,看起来格外的诡异,尤其是站在这样一个地方:“还是那个琅晟有意思,真是的,他怎么就那么不知道好歹呢?当父皇的护卫哪里有当本公主的护卫好?本公主想和他玩玩有意思的都没办法。” 星河公主说着说着想到了那个身材健硕,容颜俊美冷冽,宛若一柄兵器的男人,眼睛中闪烁着隐隐的红色,有些疯狂:“本公主要他服侍他不愿意,却愿意给一个莫名其妙的贱民驾车,你们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要好好的教训一番?” 宫人们这一次不敢出声了,琅晟就算现在被皇帝拘在京中,领着护卫皇帝的差事,但是只要不是傻的,都还知晓他是当朝一品大将军,边疆那边可还有十万大军听候差遣呢。 琅晟和他们这些卑贱的宫人如何能够一般无二。 星河公主这个时候也不想听那些个宫人说什么了。她想着娴贵妃身边宫人送来的消息,眼睛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少女踩着一地的血腥往外面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些松了口气的宫人听到了星河公主娇脆好听的却残酷到了极点的声音:“黄莺既然不愿意继续给本公主唱歌,就将她扔到盐水池中泡上一个时辰吧。” 少女这句话仿佛说的是将人扔入水池中清醒一般,实际上,盐水池,黄莺被伤成这样。进去泡上半个时辰也是要生生痛死的。 许倾落丝毫不知晓宫中发生的一切,她和许良忙活的大半夜才将给宫中进贡的药丸单子整理好,才睡下没有多久便天亮了一般。 起来的时候,脑袋抽痛,眼睛发涩,百草拿着温水浸湿的毛巾一边小心的给许倾落净着面,一边看着她这副精神不济的样子有些担心:“小姐,要不然你晚些去或者明日去皇宫也好,才睡了那么点儿时辰,怎么好受呀。” 担心的不得了。 许倾落觉得精神了些,忍不住笑:“傻瓜,我们昨日便到了皇城,昨日还可以说是舟车劳顿,需要安顿下再去,今日却是不成了,若是还不趁早去皇宫太医院中走一遭儿,恐怕就要惹来有心人的非议了。” “就是去给太医院送药单子嘛,这种事情还有人注意?” 百草觉得不解。 “再小的事情,和皇室扯上关系都是天大的事情,太医院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 许倾落淡淡道了一句。 皇室中再小的事情若是有心人做文章也是能够让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百草不知道许倾落的意思。只是自己理解着:“也是,皇宫中都是给陛下娘娘们住的,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听说除了给陛下娘娘看病,便是城中的达官贵人有病也是不轻易去看的,性子定然都是不好相与的,小姐你初来,是要小心些。”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有些阴沉,给那边正找着今日要穿的衣服找的花了眼的百草道:“今日穿那身淡蓝色的,头发也梳简单些的,一支珍珠簪子就够了。” 许倾落看了下镜子中越发美好的容颜,想了想,取出旁边的一盒子粉,打开,在自己的面上轻轻的涂抹了开来。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脸” 百草看着自家小姐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让自己面色黯沉了许多,容色消减了三四分,只觉得无法理解,女子只见过往美丽里打扮的,哪里有自家小姐这样往丑里装扮的。 百草看着自家小姐又换上了那一身淡蓝色的大了那么些许的裙衫。一脸的不忍心,虽然乍然看上去还是一个很好看的美人,却再也没有了那种倾城绝世的让人一眼难忘的美丽。 “相信我,在宫中一张太好看的脸从来都是招祸的根由。” 许倾落看着百草那不忍的眼神,忍不住轻笑:“你便留在家中吧,我娘那边只有百香一个人忙不过来的。”百草,她不会将她带入宫中的,那个地方,不适合百草这样单纯的女子进去。 即便只是进去走一遭儿。 百草本来不愿意,听到许倾落说是去给许母帮忙,还是有些不甘:“可是小姐,我去给夫人那边帮忙,那你呢?你身边也要有人伺候呀。京城中大家的小姐听说出门在外都要跟着最少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呢。” 百草觉得自家小姐哪里都好,值得最好的。 “有你家姑爷一个人,不顶的上千百个丫鬟婆子有气势呀?” 许倾落弯了眸子。 一出门果然便看到了站在黑马一侧等在那里的琅晟,男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玄色袍子,没有多余的纹饰,剪裁却是极合体,将他的好身材展现的一览无余。 男人站在黑马一侧,比起那高头大马还要高出不少。风拂过黑发与玄袍,唇角紧抿,容颜冷冽中带着一种别样的俊美。 以前许倾落就知晓琅晟的五官其实不比那些个世家公子差,但是今日看着,却觉得比往日还要更加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牵着高头大马站在将军府的石狮子边望着她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前世的某一个场景一般。 男人很多的时候,都在等她,在将军府外面等着她这个去杨府与杨云平厮混的妻子回家。 他总是等着她回家,不论在她好的时候,还是在她不好的时候。 恍若前世重现。 却又终究与前世不同。 “落儿。” 男人紧抿的唇慢慢的勾起,好看的过分,凛冽的气势都被他唇角的笑意给淡化了。 天空中还是阴沉沉的,男人的笑却将阴沉的天空都给照亮了一般,让许倾落的心情都跟着明亮了。 走过去,大大方方的挽住了对方的手:“你今日这一身看起来真好看。” 她夸奖的大大方方的,似乎忘记了男人这一身就是自己做的一般。 男人笑,看了一眼许倾落的面色:“你今日这一身也不错。” 无疑的,许倾落故意扮丑,让琅晟安心了一大半,在宫中宿卫了这么段时间,其他的没有看到多少,女人的嫉妒心还有为了争宠所出的狠辣手段却是见识了太多,许倾落的容颜在皇宫中太易遭祸。 他本来还以为要自己提醒,少女果然是聪慧至极。 许倾落扑哧笑开:“嗯,今日我们站在一起,别人都要羡慕我的。” 他是往好看里打扮,她却是往不好看里装扮。 “我心里知道自己得了宝就好了。” 琅晟如此道。 “什么时候等在这边的?” 许倾落感受着男人掌心的些许凉意,相对小巧了许多的手握紧了对方的手,将自己掌心中的暖意传递给了对方。 一时间她有些后悔,明明猜到了男人今日应该会等在外面的。居然没有早些出来或者是让人将他请进许府。 许倾落承认,她其实还是有点儿小心眼儿的,昨日黄依依的事情,她还是有点儿记仇的,否则的话,她怎么也会记得让人先出来看看。 琅晟感受着少女掌心中的柔软与温暖,唇边的笑越发的自然柔软了。 “太医院在皇宫北侧,和各宫之间隔着一道高墙,算是离着皇城外比较近的一处地方” 琅晟给许倾落说着太医院的事情,从太医院所在的地方,到太医院中几位太医的名字性子,还有太医院中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这些都说的清清楚楚的。 许倾落静静的听着,没有告诉琅晟,前世自己和太医院打过交道,太医院中的众位太医也许有些变化,但是太医院中的一些规则,她却是清楚的很。 她很享受男人此刻的用心,若不是她的话,男人不会去关注太医院的事情。不会去关注各人的性子喜好还有太医院的规则,知晓的这么清楚,想来不是一日两日的用功了。 “太医院虽然与各宫中都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后宫中的一些人还是避着一点儿好。” 琅晟虽然不想要告诉许倾落一些阴暗的事情,但是既然她已经要去太医院了,皇宫中的事情避忌知道的越多越好。 所以在将太医院中打听的事情该说的都说了之后,男人收敛了眉目间的笑意,对着许倾落交代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各宫的娘娘生病什么的也都是让宫人去太医院找人的,一般不会碰上,但是近来陛下身下的一位公主回来了。那位公主是皇后所出,封号星河公主,性子比较怪异暴戾,有时候喜欢去宫人们去的地方,听说她回来后皇后宫中死了不少人,落儿,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的话,我会护着你的。” 男人揽住少女的身子。唇凑近她的耳际,压低了声音:“太医院那里有一个长期当值的禁卫名为钟明,有事的话他会给我传递消息的,不论如何,先保住自己。” 他不想要许倾落惹上麻烦,惹上宫中那些事情,但是若是少女真的被麻烦找上的话,那么他不会折损她的骄傲,不会让她低头,他会护着她。 许倾落从琅晟的眼中看到了这份坚定,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知晓,他会护着她。 只是许倾落相信皇宫中若是真的有人找她麻烦,最大的可能是想要从她的身上牵扯到琅晟的身上。 琅晟身为堂堂一品将军,边疆十万大军的统帅,到现在还在京城中领着不温不火的职位,做着不温不火的事情。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正常,皇帝所谓的恩宠,根本就是防备,根本就是折损。 而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从她的身上找到机会对付男人的。 许倾落这一辈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弱者。他会护着她,而她,也会护着他的。 皇宫中有危险,却也有机会。 让男人摆脱现在这些防备,摆脱京城中牢笼,真正一飞冲天的机会。 他的天地,从来不应该是在京城这些皇室中人的尔虞我诈,百般防备利用中的。 琅晟一直将许倾落送到了太医院的外面,看着少女和外面的人攀谈然后被引进去才离开。 “统领,你可算是来了?” “是呀。再不来的话就误了巡宫的时辰了。” 琅晟一边往身上穿着盔甲,身边的那些个侍卫一边对着他抱怨道。 男人咔嚓一声扣紧了腰间的带扣:“现在距离换班时间还有两刻钟,快些的话不会误了时辰。” 所以说,这个时候赶快去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看着琅晟离开的背影,几个禁卫互相对视几眼:“你们有没有发现统领今日穿的格外好看?” “有吗?” “算了,你这样的什么都不关注,也怪不得到现在也没有升值。” “喂,你怎么说话呢,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品级一样!” 琅晟没有管身后的吵吵闹闹,只是唇角忍不住带了笑,虽然对她出入皇宫满心的担忧,可是她来了,他有更多的时间与她相处了,这件事情本身,是让他高兴的。 “咔吧”一声。 琅晟停住了脚步,望着脚边的一块石子,他身后的几个禁卫的手按在了腰间,四处探看。 “喂。” 小小的声音从低矮的花丛中传来,琅晟抬手止住了身后几个禁卫的动作,上前几步,一把拉开了一丛花,从里面露出一张沾染了不少泥土的花猫一般的小脸。 “九皇子。” 琅晟讶异。 “许姑姑有危险!” 九皇子身上衣服好几处刮裂了,脸上好几道黑灰,却顾不得了,一看到琅晟过来,先出口了这几个字。 许倾落进到太医院里的时候,里面的人各自忙各自的,有的在捣药,有的在研究药方,有的在对着偶人扎针熟练穴位,总之人人都有事情,人人都仿佛没有看到许倾落一般。 里面还有几个熟人,五洲城中跟在圣驾身边的几个太医。 不过也和其他人一般,对许倾落视而不见,若是真的不认识了,她连进来都进不来。 许倾落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边,望着这个作态,没有多说什么,却是自顾走动了起来。 她的步伐缓慢,走动间没有声音,有时候停在那研究方子的人身后看两眼,有的时候便去看看那些正在处理的药材,最后她站到了那个正在对着偶人扎针的太医打扮的人身后,出了声儿:“你这穴位应该再向下浅一线,偏了。” “什么叫偏了?” 那个站在人偶前的太医有些不满,他手中的动作飞快,那银针只是转瞬间已经遍布了偶人身上的大半身穴位。这认穴扎针的速度许倾落都不见得赶得上,可惜了。 对方转头,看着许倾落,从上到下的看,嗤笑一声:“你哪里来的宫女,这里是太医院,不是任由随便什么人撒野的地方,前正中线脐下三寸,这位置正正的!” 许倾落没有和他争辩,只是手指随意的在那人偶身上一按,一根银针正正扎在那太医所扎银针的下面一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关元穴有培元固本,补益下焦的功能,对男人某些病症最是有效,用的好了可以让人一念天堂,用的差了却是让人一念地狱,这人偶做的看似与正常男性身高体型相似,但是他的下肢比正常人的下肢低了一线,穴位自然也就有些差异了,真人毕竟不同平日里用习惯的那些统一的偶人,穴位虽然大致所在都是相同的,但是也要配合着人本身的形态不是?” 许倾落那落落自然的样子,似乎丝毫不在乎自己指着的是一个**的男性人偶,虽然与真人相差太大,但是普通的姑娘哪里有她这样表现的,一时间好几个人往这边侧目,甚至有几个太医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尤其仔细看那在许倾落嘴里和普通男性体型差了一些的偶人。 “你说差一线就差一线?这根本就是你胡搅蛮缠,小姑娘,想要引人注意不是这么干的,这里是太医院是有真本事的人呆着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胡说的!这偶人我日日练习,怎么就你发现的多!” 那太医听到许倾落的话更怒,猛的一挥手便要推许倾落。 “成言!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师。” 成言下意识的收回了手,缩紧了腰背,面上带着紧张之色。 “那位姑娘说的不错,这一次是你大意想当然了。” 穿着一身太医院院判服饰,留着长长白须的老者慢慢的从后面走了上来。 “老师,这怎么会,那偶人我日日习练” 那成言的声音顿住了,在老者那含笑的眼神中。 他猛的转头望向偶人,眼睛瞪大了,有些不敢置信。 “发现了?这是我五日前让你韩师兄给你换的。” “你的天赋很高,未来青出于蓝也不在话下,只是平日里还是不够细心,行医之人,重要的确实是天赋还有努力,但是还有一样不可忽视,那就是细心和谨慎,多少行医之人行差踏错不是因为医术不高,只是因为太过自负,不够细心谨慎,最后出了岔子。我们做医者的与其他的行业不同,手中一根针,舌尖一点药,稍微差错一点儿,差的便是一条人命,方才姑娘口中的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望众位共勉。” 老院判的话音落下,周围的太医人人躬身:“谢院判大人教诲!”</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 “谨遵老师教诲。” 许倾落微笑着望向趁机给太医院众人上了一课的老院判,轻声询问:“院判大人,不知道现在小女有资格进献许家的丸药了吗?” 能够让所有人对她这么无视一场,若是没有交代可是不成,不过许倾落相信交代的人应该不是面前这位老院判,对方一看就是那种比较德高望重的人,不会做这种小儿科的手段。 “许家?那姑娘想来就是陛下亲自下旨让其进贡药材的许家女儿了,呵呵,老夫本来还想着是何样女子能够调制出缓解陛下头疾症状的药香,今日一见,果然是毓秀钟灵的女子。” “老大人谬赞了。” 许倾落如此道,轻轻一礼之后,从袖子中抽出了和许良研究了大半夜研究出的单子:“许家只是在地方上行医,祖上不曾有入过宫廷的,里面有些丸药能不知道是否合适,还请老大人赐教。” 老院判看着手中的单子,一样样仔细的看,然后真的给许倾落点出了几样已经有固定供应的药丸还有几味在宫中不合适出现的。 偶尔还有两味药丸的方子,老院判也和许倾落指点了一二。 许倾落认真的记着,她前世即便对太医院还算了解,终究不如本身便是太医院的人,尤其是老院判这般一看便是在宫中太医院中呆了多少年的人。 而那经过对方指点的两味药丸的方子,许倾落也感觉比自己原来的方子更有效,果然是人外有人,不可骄傲。 “多谢大人的指点。” 许倾落认真的跟对方道谢,太医院中的人没有义务给她说什么药物是不成的是避忌的,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她很庆幸自己第一日便遇到了这么位老院判。 “小姑娘的眼力还有天赋不错,日后若是继续努力的话,有望成为真正的医学大家,不要辜负上天给你的天赋,日后多多深研医术,多多治病救人,便是对老夫的感激了。” 老院判听到许倾落道谢,笑着说道。 虽然来的时候被所有人刻意孤立了下,但是认识这么一位老者。许倾落觉得心情还算不错,她将那张经过修改的药单重新撰写了两份,一份留在了太医院,一份揣在了怀中,提脚向外走去。 一个身影猛的向着她撞来。 许倾落身子一闪,对方狠狠的撞倒在了地上,哎呦声响中。 一声格外凌厉的女声从外面传来:“大胆贱婢,居然敢冲撞本公主,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本宫拿下!” 逆着光,许倾落看不到对方的容颜。一堆人冲到了许倾落的身边,还没有等到许倾落反抗,她的胳膊一痛,已经被人狠狠的扭住了。 两边各自一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压着她的肩膀,周围还有好几个看着便不善的宫女太监也在围着。 许倾落咬紧了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女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而且我倒是不知道,一个宫人打扮的何时也能够冒充公主之名了” 风声响起,许倾落的脸颊一疼,嘴巴里尝到了血腥味儿。 “该死的贱婢,公主说你冲撞了你便是冲撞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耳边响起宫女呵斥的声音。 许倾落的脑袋低垂,舔舔着唇边沁血的伤口,眼中全是冷意,公主吗? 她记住了,重生以来一直算是顺风顺水的,她受过伤,也被人挟持过,经历了几多生死,更是中过箭,挨过刀,但是就是没有挨过巴掌,没有被人再这么侮辱性的打上一巴掌。 可惜这里是皇宫,人多眼杂,顾忌重重,否则的话她现在就能够让周围这一圈儿人立刻付出代价。 “老臣参见公主殿下,殿下,这女子是许家来进献药单的,陛下亲自下过旨意,不是什么宫中女子” 老院判看到来人是谁,看到许倾落就这么被不讲理的压住了,下意识皱眉。抬脚便要说话。 “老师!” 身侧的成言在老院判说了一半的话语之后便担心的拽了拽他的袖子,星河公主的大名,现在在宫中是能够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别说一个区区的许倾落,便是宫妃,星河公主处置了还不一定也没事儿呢。 星河公主的那些个骇人听闻的手段,除了皇后宫中贴身伺候的,最清楚的可是他们太医院的人,毕竟被星河公主折磨的人,有些侥幸没死还是有那有办法的能够请动太医,只是便是请动太医。最后留下条命,也与死无异了。 老院判一甩徒弟的手,瞪了他一眼,便要再说什么。 另外一个徒弟匆匆上前也拉住了他:“老师,想想家中的小孙子。” 那声音压的极低,却让人不可忽视。 星河公主看到被徒弟拉住几句话劝住不敢再吱声儿的老院判,嗤笑一声,笑的极为讽刺:“本公主的话,这宫中还是有些效用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拦住的,太医院里的也是皇家的奴才,居然敢和本公主较真儿,真是活腻歪了。” 身边的那些个宫人连连称是,赞同着星河公主的话。 甚至有人提议是否要将老院判一起带走。 “原来你就是鼎鼎有名的星河公主,果然是名不虚传。” 许倾落抬起了头,嘴里说着名不虚传,眼中却全是讽刺。 老院判愿意仗义执言,她却不能够拖累无辜。 “啪!”又是一巴掌,许倾落的另外一边脸颊也跟着一痛,脑袋都歪了歪。 星河公主面上含煞,上前一步,望着红肿了双颊的许倾落:“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称呼本公主的封号。” 少女上下左右的扫视着被两个侍卫驾着的许倾落,从头到脚的看,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恶意:“本公主还以为是个什么妖精呢,原来也就是这个样子,不过谁让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呢?本公主今日便教给你做人的道理。” 在周围许多人同情的视线中,许倾落被压着离开了太医院,离开了皇宫北侧。 “哎,好好的姑娘家,落到星河公主的手中” “谁说不是呢?以前还只是宫里的人,现在倒好,宫外的都动了。也不知道哪一日轮到我们不小心惹了那位的怒” “嘘,不想活了,赶快回去干活!” 有人压低了声音道,那几个开口的人人一缩脑袋,不敢吭一声儿的往回走。 老院判眼中全是愤色:“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老师,闲事休管。” “闭嘴!” 老院判瞪了徒弟一眼:“我就不相信这宫中全然没有王法了,都是听一个那样性子的公主的,你们自己回去,老夫自己找人帮忙去!” 人声中,谁都没有发现,本来守在太医院门口的侍卫有一个消失了踪影。 许倾落望着眼前的小胡,湖水清浅,中央甚至有已经枯败的残荷,隐约照见她专门丑化了的容颜。 星河公主慢慢的踱步到许倾落的身侧,望着她哼笑:“本公主今日心情好,不想要见血,也算你运气,便陪本公主玩玩儿不见血的,如何?” 下一瞬,许倾落的脑袋被按住送入了湖水中。 整个头脸乍然全数没入水中,即便许倾落及时屏住呼吸,也有不少湖水顺着口鼻钻入。只觉得鼻间酸涩,脑袋炸裂一般的疼。 人不可能长久的不呼吸,许倾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长的时间,乍然忍不住一个呼吸,然后,湖水整个上涌,从眼耳口鼻中不断的涌入,眼睛能够看到清澈的湖水,能够透过湖水看到天空中恍惚扭曲的画面,耳边能够听到隐约模糊的笑声。 其中最刺耳的便是星河公主的笑声:“琅晟不是不愿意当我的贴身护卫,不愿意伺候我吗?那我就让他看看愿意伺候的女人是个什么下场,他不是给你驾马车吗?不是据说你是他最在乎的女人吗?那你说等会儿让他看到水鬼一样死的凄惨恐怖的女人,会不会后悔,后悔他居然敢看不起本公主,敢拒绝本公主!” 星河公主最后一声越发的尖利,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疯子一般,许倾落被人从水中提起,她被反复按入水中,提起,再按入,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一直徘徊在死亡之间一般,可怕的很。 可是许倾落心中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有越发的愤怒,她不会死,不能够死,更加不可以因为如此可笑的人,如此可笑的理由去死。 许倾落望着星河公主的样子,听着她对自己动手的理由,突然间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星河公主面上带了疑惑。 蹲下身子,望着许倾落那张狼狈的不断滴落水迹的脸,伸出手,指甲尖尖的,按住了许倾落的脸颊,甚至划出了一条红痕:“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敢笑?” “我笑你除了一个公主的身份之外,就和一条疯狗一样。” 许倾落压低了声音如此道,星河公主愣住,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当面说她,她的眼中暴怒,伸手便要打许倾落的巴掌,只是比起她的动作,许倾落的动作更快。 她的手猛地掐住了近在咫尺的星河公主的脖子,方才几次脑袋被按入湖中,周围的人以为她再也没有了力气,所以对她的警惕性少了,自然也没有用大力压制了,此刻许倾落和星河公主离的太近,加上她突然发难,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时间愣住了。 “你不敢动我,放手,这里是皇宫,我是公主。” 许倾落的指尖一根银针戳在星河公主的脖颈间,让周围看到的人不敢动弹一下,她轻笑,脸上头发上还在不断滴落水珠:“我不敢动手?比起死,我想拉着你一起死更加好。” 许倾落这句话是凑近了星河公主耳际说的。 “你敢动我父皇会诛你九族!” “父皇会将你九族尽数都给杀了,杀的鸡犬不宁!” 所有人听到的只有星河公主狠辣的威胁,即便他们是星河公主的人,即便他们惊异许倾落的大胆,对星河公主到现在还不显后悔的狠辣叫嚣,也觉得心底发毛,这位主子,说实话,要不是是公主。还是正受皇帝宠爱的公主的话,没有人会忍受她一丝半点儿。 许倾落拉着她一步步后退,在感受到她的挣扎的时候只是越发压紧了她的手臂,却在听到她口中诛灭九族的话后,一个没有忍住,一巴掌打在了星河公主的脸上。 “啊,你这个贱婢,你居然敢打我,我要杀了你,来人,来人,你们都是木头吗?杀了她,给我抓住她杀了她!” 星河公主大喊大叫,可是还是没有人敢上前,许倾落那银针对着的位置谁也不敢冒险,若是谁擅自冒险害的星河公主如何,到时候会死,并且连累九族的就是那个出手的人了,谁都没有对星河公主的性子抱有期望。 “陛下也不能够无缘无故说一声将人九族诛灭,公主殿下好大的口气,比陛下的口气还大,这宫中不知道是陛下大,还是公主殿下更大。” 许倾落这段话说的声音大了些,刻意让所有的人听到。 “父皇也要听我的!我说灭你九族就一定会灭你九族!” 星河公主又转向了那些下人:“你们如果再不动弹,我先让父皇杀了你们!” 星河公主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有人已经向前逼近许倾落了。 许倾落面上的笑容收敛,在星河公主再次奋力的挣扎中,微不可察的后退了一步。 伴随着星河公主的惊叫声,两个人一起跌入了湖中。 在所有人看来就是星河公主拽着许倾落一起跳湖。 “公主!” “公主殿下!” “救人,快救人!” 星河公主被许倾落拉着一起掉入湖水中让所有人都慌了神,不断的有人噗通噗通的往湖水中跳,有的人慌张的向着周围跑动想要找人帮忙。 “我不会游泳!” “先救公主!” 星河公主从来没有这么痛苦的感受,湖水没过她的身子,没过她的脖子,没过她的眼耳口鼻,没过她的头顶,许倾落紧紧的拽着她的一只手,拉着她不断往下再往下。 她清晰的感受着那种灭顶之灾,那种被淹没的绝望的恐怖的死亡临近的感觉。 “呜呜,救救命” “唔” 不断的呼救,结果是更多的湖水呛入口鼻。 她胡乱的挣扎着,每一次快要上浮的时候,许倾落总是将她拽住。 不要死,她不要死,她是嫡公主,她是父皇母后最宠爱的公主,她的生命何其宝贵,怎么能够死! 星河公主的脑海中不断的叫嚣着不甘痛恨怨愤,可是结果却是更深沉的黑暗包裹着她。 许倾落也痛苦,也想要窒息,可是她不能够像是星河公主一般晕过去,她拉着对方,不断的在水底游动着,憋住了一口呼吸,抽空带着星河公主上去呼吸一口,然后又迅速下潜,幸亏她的水性不错,而星河公主身边的那些个人都不怎么精通水性,才给她时间周旋。 许倾落凭借自己能够让星河公主和她身边的所有人死,但是她身处皇宫便不能够这么做,起码星河公主不能够死在自己的身边,许倾落咬牙坚持着,挤压着肺部那少许的空气,她相信琅晟,相信琅晟一定会来救她的,一定会! 一只手抓住了许倾落的手。 许倾落手中的银针掉落在了水底。 琅晟看到了水底许倾落模糊的容颜,惨白若白纸。他想到了自己听到了星河公主如何对待许倾落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挥向许倾落拽着星河公主的手,那一刻,男人眼底闪过残酷。 “她不能,现在死” 许倾落呛咳着湖水,断断续续的道了一声。 不是不能死,而是现在不能死。 琅晟想要分开许倾落和星河公主的手慢慢的挪开,握成了拳头。 下一刻,不论是岸上还是湖水中的人只听得哗啦一声声响,所有人只见到一个玄色袍子全湿透了的男人一手拽着许倾落。而许倾落手中拽着星河公主,身形一纵,掉到了湖边。 男人单臂攀住湖岸,没有用任何人相助,已经拽着许倾落和星河公主一起上了岸。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快救公主!” 所有人看到昏迷的星河公主,全都是一副惊慌错乱的样子,甚至有的人恨恨的看着许倾落,想要对付她,只是在琅晟冷眼之间,不敢动弹一下。 琅晟拍抚着许倾落的背部,少女一口口的呛着湖水,伸手拦住男人的手,抬眸:“我能够救她。” 她明明狼狈不堪,眼睛中却是隐隐的笑。 星河公主,世间不是所有人都由着你欺辱的。 “公主没气了,你还说什么救治,都是你这个贱民公主才会掉入河中,来人,将她拿下!” 琅晟一开始的冷眼是让人有些忌惮,但是随着一个碰触星河公主的宫女喊出这句话,所有人的面上全是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他们咬牙,直接冲向了许倾落。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咬定是许倾落害死公主的。 只是有琅晟在身边护着,便是比现在的宫人再多一倍也是无用的,只听得哎呀几声痛喊,还有砰砰的坠地上,几个向着许倾落抓去的人被琅晟一脚一个踹飞了好几丈远的距离。 “琅将军,公主被这个贱民害死了,你居然还敢包庇她,你知不知晓这是杀头的罪名!” 有内侍尖叫,对着冷面动手的琅晟威胁。 琅晟不为所动,只是站在了许倾落的身前,挡住她。不让任何人打扰她。 许倾落既然说能够救星河公主,那么便必然能救,便是今日星河公主真的死了,许倾落没有救下她,大不了自己全力护住少女便是了,只要有他琅晟一日,便不容许任何人当着他的面伤害少女一丝一毫。 许倾落的手按在星河公主的胸口位置,转首便望见了男人沉默却坚定的身影,蓦然笑了笑,笑声轻盈:“我说能够救她便是能够救她,但是若是谁再过来打扰耽误的话,星河公主可就真成了一具尸体,那时候我死,你们在场一个人也逃不掉。” 琅晟挡在她身前的样子,那么的熟悉,熟悉的让她想要微笑,只想要微笑。 许倾落望着那些个星河公主身边带来的气势汹汹的下人,就像是看着一群跳梁小丑,现在他们的命比她的命还不安全呢。 有人慢慢的后退,有人沉默了下来,有的人往太医院那边跑。 只是跑的再快又有什么用呢?星河公主可是专门带着许倾落找了个离着太医院很有一段距离的镜湖来实施她的计划的。 “公主若是有一点儿事,你和你的家人都要给公主陪葬!” 星河公主身边的人自然是不想要许倾落再碰触星河公主的,毕竟方才不管星河公主掉入河中是不是自作自受,都是有些许倾落的原因,抓住许倾落也许还能够给自己解说一二,可是他们更加害怕的是星河就这么真的没气了,不管他们做什么,就像是许倾落说的,星河公主真的出事了,她这个有一品将军护着的不一定会死。他们这些伺候星河公主的内侍宫人却是死定了。 有人终于忍不住如此道了一句,却是示弱同意许倾落救治了。 周围安静了,星河公主的呼吸更弱了,手指探在她的鼻尖,久久感受不到热气,感受着周围那些隐隐焦灼担忧害怕催促的视线,许倾落不紧不慢的掏出了帕子,包裹住了自己的手。 “你怎么还没有动手!” “你快些救公主!” 许倾落的双手交叉,对着星河公主的胸部狠狠的击落,伴随着周围的惊叫声,星河公主的身子重重的颤了下。 “你在做什么!” “不准对公主不敬!” 有人不满许倾落的态度动作,气的又要往前冲。 锵然一声,琅晟手中的剑出鞘,横在第一个冲上前的人的眼前,凛然的剑锋让人心底发寒。 琅晟也不想许倾落救星河公主,可是这是许倾落的决定,如此而已。 “噗咳咳!” 一股脏水随着许倾落好几次重击星河公主的心腹部位,后又用银针扎她的颈部胸口几处穴位,终于被呕出来了。 “公主您醒了!” 星河公主手下那些个宫人便像是劫后余生一般,每一个都想要赶忙冲到对方的面前。去弥补自己方才没有及时救下对方的错。 这个时候也不管琅晟阻拦了,不管不顾的往前冲,星河公主既然活过来了,最重要的便是到她的跟前去表忠心。 许倾落没有说可以让开,琅晟便挡在那里,看那几个宫人冲撞过来,不能够随便杀人,却是直接用剑鞘将几个人击打回去。 一时间又是哎哟声不断。 “咳咳!废物,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星河公主咳嗽了好一阵子,脑袋疼的要炸裂一般,好容易能够嘶哑着嗓音说出话来,第一句便是骂人,还有让自己的手下杀人。 许倾落这个被星河公主惦记的当事人还没有如何,琅晟已经皱眉,星河公主的所作所为他在宫中宿卫早已经看在眼中,本来便厌恨之极,现在对方到了这个时候被许倾落救回来一条命还是不知悔改,一时间他手上的动作很戾了几分,只是不一会儿的功夫,方才还站着的宫人便倒了一大片。 几个宫女瑟瑟发抖的站在一边,实在是不敢往折边冲了,琅晟动手可不怜香惜玉。 “该死的,咳咳咳,你们这些废物,废物,要你们何用,琅晟,你敢帮这个贱人,我让我父皇母后杀了你!” 星河公主眼中是血丝,里面是狠辣。 许倾落本来看戏一般的神色冷了下来,望了星河公主一眼,手中为她准备的最后一根银针再也没有丝毫迟疑的落在了对方身上的某处穴位上,一触即走,星河公主动她的话,她只是整治她一番,若是想要对琅晟不利,那就不要怪她手辣心狠了。 她不会让星河公主死,只会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星河公主全身都难受的厉害,加上自己身边的废物连琅晟一个人的拦截都过不了。心里上更是怒极攻心,哪里注意到许倾落给她最后加料的一针。 她越发痛骂的狠辣,什么难听骂什么:“琅晟,你只是我父皇的一条狗,你居然敢帮一个贱人对付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宫里还没有人敢如此对我,我不止要你们死,我还要诛你们的九族,杀你们的全家,我要让人将你这个贱人扔到军营里当军妓。扔到青楼当那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女!” 琅晟转过了头,眼中杀机凌然,他望着骂的无耻狠辣的星河公主,她不止是骂,她的性子怎么说的便想要怎么做,男人的拇指按住剑柄,本来垂落的剑微微上扬。 “星河,闭嘴!” 皇帝的面色难看,在十几个侍卫的簇拥下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而几个侍卫的最后面,分明便是那位许倾落见过的老院判,他看到许倾落还活着,松了口气,这么一个年轻有天赋的小姑娘,他不想看到对方年纪轻轻的便被星河公主给残忍害死,能帮便帮一把吧。 皇帝从那一地被琅晟打倒的宫人身边一步步走过,一张脸冷成了冰,谁也不知道他在一边看了多少,听了多少。 星河公主带着的那些个宫人只觉得脖子发冷,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望向了自己的主子。 “父皇?” 星河公主先是讶异皇帝的到来,下一刻面上便是惊喜与委屈相互交织:“父皇,呜呜,父皇你要为我做主,这个贱人还有这个什么大将军他们居然敢欺辱我,他们蔑视皇家,他们可恨之极!” “父皇你杀了他们,父皇你一定要杀了他们!” 星河公主将许倾落和琅晟一起恨上了。 皇帝走到了星河公主的身前,琅晟没有阻拦他,垂首做出一个恭敬的姿势,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的手握紧了剑柄。 他对大庆朝对皇帝有多少忠心,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了。 他只是知道,星河公主的那些话,打碎了心中某些东西。 谁也没有发现男人低垂的眉眼间那复杂的情绪变化。 因为啪的一声脆响,因为皇帝落在星河公主脸上的一巴掌。 “父皇?你打我?” “你为了两个贱民打我!” 星河公主捂住了脸,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帝。 皇帝的眼中哪里还有这些时日面对着她的时候那些个宠溺还有愧疚,他的眼中只有冰冷,没有丝毫感情的冰冷:“星河,马上向琅将军还有许姑娘道歉。” 星河公主的性子还有所作所为皇帝清楚的很,毕竟星河公主从前被送出宫的原因便是性子暴虐。她这次回来只是折腾宫人内侍没有再对宫妃动手皇帝已经觉得足够了,可是他没有想到星河公主会直接对上琅晟! 皇帝是忌惮琅晟,却也信任琅晟,这样两种感情下,他虽然不让琅晟出京回边关掌兵,却也会时时表现对他的恩宠。 他必须要有一个忠心的可堪信任的臣子掌兵,那个臣子也不能够是草包,必须要有些能力,边关其他各族可是一直虎视眈眈的,皇帝虽然有些昏庸,却也不是完全的没有脑子。 而星河公主的表现,却是没有丝毫脑子:“我是公主,那两个人冒犯了公主,冒犯了嫡公主,他们要死,必须要死!” 星河公主全身**的,狼狈不堪的很,她指着琅晟,指着许倾落,对着皇帝忍不住大吼:“父皇。是你说的你有愧于我,是你说的要对我好,那你就不应该让冒犯我的人活着!”</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 皇帝觉得愤怒,觉得可笑,觉得脸红,为了这个女儿的嚣张与愚蠢,他突然间有些怀疑自己一开始的打算,星河,真的能够帮他吗? 这样性子的女儿,惹麻烦的本事从来大过她的作用。 “朕方才都看到了。” 皇帝淡漠着声音道:“从你自作自受。害人不成反而落水,被人所救也不知悔改朕便看到了。” 星河公主瞪大了眼睛,听着皇帝下达了处罚的命令:“星河公主骄纵跋扈,性子不堪,着禁足一月,不得朕命不准外出一步,皇后教女无方,暂时收回中宫笺表,着令皇贵妃协同其治理后宫,星河公主身边一干人等不知为主子尽忠,主子有错之时不知劝谏,尽数失职,重新发回内廷司,重新调配。” 皇帝的三条命令一下,星河公主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帝:“父皇,父皇你不能够这么对我,我是你最心爱的女儿,父皇” 后面两条皇后的中宫笺表停了可以恢复,那些个奴才就算被送回去全部处死了也就是换一批奴才的事情。可是最开始禁足她的一条却让她怎么都无法接受。 若是让人知晓她被禁足,其他人一定以为她失宠了,她再也不想经历前面十年中经历的那种被所有人可怜鄙夷同情的眼神了,再也不要经历:“父皇,你是最宠爱我的,让我难受的人都应该死,父皇” “来人,还不将公主带回去皇后宫中,让皇后好好教导!” 皇帝呵斥了一声,身后的侍卫应声便要拉住星河公主带走。 “本公主自己会走,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 星河公主咬牙,她几乎能够感受到周围那些人视线的变化,握紧了拳头,握的死死的,甚至指甲都陷入了掌心肉中,少女的头抬的高高的:“儿臣谢父皇隆恩。” 率先往皇后宫中的方向而去。 今日之辱,她一定会报的! “琅卿,让你见笑了。” 皇帝望向琅晟,面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琅晟抿紧了唇,这个时候应该说些公主的好话或者给皇帝说两句好听话了,毕竟皇帝已经惩治了星河公主,已经是给他面子了,可是,他不想昧着良心夸赞星河公主一个字儿,也不想夸赞皇帝一句。 星河公主如此恶毒,说句难听的,都是皇帝纵容的结果。 眼看着皇帝和琅晟之间有些僵了,许倾落上前一步,俯身给皇帝行礼:“民女见过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圣明之君,小女与琅将军今日受陛下隆恩庇佑,再拜陛下万安。” 许倾落的话不是多么动听,却是皇帝想要听到的,琅晟被许倾落轻轻的撞了一下。 “多谢陛下,方才也是臣鲁莽,对公主多有不敬。” “是朕将星河惯坏了。” 皇帝笑了:“琅卿为人方正,性子最是认真,若不是如此,朕也不会将这宫廷禁卫的安全交托给琅卿。” 春寒料峭,许倾落全身都湿透了,听着皇帝在那边说着些冠冕堂皇的话,垂低了头,身上越发的冷了,即便她的身子一直调理的不错,此刻也是冷的全身肌肤都要僵硬。 一件衣衫被披在了许倾落的身上,是琅晟的外套,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将她冰冷的身子暖了一半。 当着皇帝的面,琅晟毫不掩饰对许倾落的在意不同。 皇帝的目光闪了闪:“倒是朕的不是了,忘记了许姑娘也入了水,受了寒,来人” “送许姑娘去换身衣服,让太医院好好的给许姑娘看看,不要留下任何的病根。” 皇帝吩咐了一声,下面的人仿佛才发现许倾落全身湿透了站在那里一般,赶忙上前。 “方才公主入水也受了些寒气,小女虽然给公主及时用针将其救醒,但是还是要太医再好好诊治一番。” 许倾落转首对着皇帝道。 这种顺嘴的话,她也会说。 而且不让太医检查一番,如何能够将她彻底摘出去? 星河公主要对付许倾落。结果却被许倾落反将一军,被皇帝当场抓了现行被禁足训斥的事情,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宫中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除了皇后和太子,娴贵妃之外,不论是宫妃还是那些内侍宫人,满皇宫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心中不痛快,不称一声活该的。 虽然星河公主这次回来不敢对付宫妃了,但是她平日里见到也是无礼至极,宫妃们对她的印象如何能够好。 不少人对让星河公主吃瘪的许倾落和琅晟都是暗自赞叹感激。 不知道多少皇后宫中的宫人背地里念了多少声佛,就想着趁着这个星河公主被禁足不能够折腾人的机会想办法调离皇后宫中。 “废物,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娴贵妃气的摔了自己最喜欢的宝石蝴蝶梳子:“妄自本宫对她那么期待,还称什么星河公主,本宫看称呼她一声蠢材公主都是客气的,杀个人都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拖拖拉拉的,简直是!” 娴贵妃说不下去了,实在是被星河公主气的,以为是个好帮手,结果是个蠢货,白期待的一顿。 “娘娘,这一次星河公主下了狠手,听说差点儿就将那许氏活活淹死,只是那琅晟及时赶到,居然就救下她了,还有陛下,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就正好过去那边经过镜湖。” 身边的宫女低声安慰:“不是娘娘您失算,实在是有些人出现的太巧。” “什么叫出现的太巧,分明是有人多嘴。” 娴贵妃冷笑:“那琅晟对那许氏有心,他现在又是皇宫禁卫军的统领,许氏今日进宫听说又是那琅晟送的,真是在意的很,看来想要除了许氏,这个大将军倒是有些碍眼了。” 琅晟也正和许倾落说起娴贵妃:“这一次是九皇子说他听到娴贵妃要借助星河公主对付你,昨晚上他本来想要传消息的,被娴贵妃关了起来,今早上才找着机会出来,幸亏他找到我了。” 否则的话,便是有钟明去找他,也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到,毕竟当时的情形危险之极,即便许倾落反将星河公主一起拽下了水,却也是拿着自己的命在和星河公主赌罢了。 他若是赶到的晚一些,许倾落就真的出事了。 许倾落忍不住笑了:“九皇子看着性子霸道,其实心肠倒是不坏,他身边的宫人算是宫中几位主子身边待遇最好的了,可惜有许多人不知晓自己的幸运” 许倾落说到后面,笑容收敛,化为了一点冷,她想到了娴贵妃的身份,她不知道对方真正面目是谁,可是她已经知晓对方不是真正的娴贵妃,不是九皇子的亲身母亲,而且还与三皇子有些隐约的关联,娴贵妃对九皇子有不利之心,且已经付诸了不止一次实践。 “你能够帮我个忙吗?” 许倾落突然抬头望向琅晟。 她心中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一次琅晟口中说出的九皇子传信的事情让她坚定了那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你说。我做。” 男人只有这四个字。 “想办法教导九皇子武艺,还有帮他得到陛下的看重。” 许倾落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琅晟不解,却没有丝毫迟疑的答应:“嗯。”再没有然后,没有问她为何如此要求,没有问她有什么目的。 许倾落看着男人这么痛快的答应,忍不住笑:“你便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弄清楚明白,就这么答应了我?” 要知道,许倾落的这个要求近乎是让琅晟站位了,琅晟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除了表现出的大庆朝廷和对皇帝的忠诚之外,无论哪一个皇子,他都是敬重却不效忠,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到现在还被这么放在皇帝身边,朝中没有人帮他说一句公道话,将他放归边关。 想到这点,许倾落心里又是暗恨,暗恨那些上位者对琅晟如此。 “我相信你。” 男人眼中全是如此坚定的神色。 许倾落咧嘴笑,和男人在一起,总能够让她不虞的心情瞬间像是烟花绽放一般,灿亮的很。 “我也相信你。” 许倾落忍不住道。 男人忍不住伸手帮着少女顺了顺半湿没有全干的发:“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我还说自己要保护你,结果却是我无能。” 他在战场上见多了死人,他的手中不止几条人命,可是他只要想想现在身前的少女也像是那些尸体一般冰冷的没有呼吸的样子,便觉得自己不能够呼吸。 男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此胆小的一个人,沙场征战十几年,却在之后知晓了害怕与心颤的滋味儿。 “你相信我,我相信你,所以你也应该相信自己,方才你的表现真的很厉害,谢谢你一直挡在我身前,谢谢你保护了我。” 谢谢你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给了我勇气。 许倾落握住了琅晟的手,将自己的唇,深深的印在了男人的掌心之间,眸光流转间,镌刻的满满的都是情意。 远远的便看到了将军府的牌匾,旁边就是许府了,许良站在许府的大门前,即便因为离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许倾落知晓对方面上定然是焦虑的。 比起许倾落这个真正进皇宫的人,许良比她还要在意紧张。 “我身上有没有地方能看出不对?” 许倾落放下马车帘子,转头望向琅晟。 回来的时候,琅晟找了一辆马车给许倾落,毕竟她在湖水中受了寒,哪里还能够吹风。 “你现在很好。” 琅晟认真的看了许倾落一眼,如此道。 他猜出了少女的心思,伸出手握住了许倾落还有些凉意的手:“星河公主这次的言行太过,宫中的事情不会传出来的分毫。” 皇宫中的事情,若是上面的人不想要让宫外的人知晓,便是血流成河也不会透漏出一丝半点儿。 琅晟眼底深处隐藏着晦暗之色。 许倾落哼笑一声:“也是,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若是传出了宫外,这位嫡公主可就真成了京城的笑话了。” 少女毫不掩饰对星河公主的厌恶。 琅晟看着她这个样子,眉梢轻挑,揉了揉少女已经干了的发丝,掌心中那柔软顺滑的触感,让男人忍不住的流连。 “落儿。你可回来了,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宫中有什么事情?” 许良一看到马车在自己面前停下,立马往前急走了几步,待到看到许倾落下了马车,面上的焦虑瞬间少了一大半,什么也没有少女安全回来重要。 “你说你,怎么就趁着你爹我睡着了一个人去了宫里,你也不知道叫醒我,也是我不警醒,一睡就忘了起” 许良昨夜和许倾落讨论药方的时候已经决定要和她一起入宫,宫中的情形虽然没有见过,却也知晓必定险恶,哪里想到他今日会睡过头,本来他想要随后跟进去皇宫,可是皇宫显然不是那么好进的,许倾落已经代表许家进去了,许良便进不去了。 今日也幸亏许倾落平安回来了,若是有一点儿差池,许良如何安心。 许倾落一把挽住了许良的胳膊:“爹,你年纪大了,多睡一会儿是身体自然反应。女儿就是看你昨晚太累,想要你稍微休息下,若是要怪的话全怪我。” 许良叹了口气:“落儿呀,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他又怎么猜不到许倾落一直以来一旦出事便主动面对的原因,他的女儿早已经长大到能够保护这个家了。 许良的手碰触向许倾落的头发。 许倾落下意识的侧了侧脑袋,她抓住一边琅晟的胳膊,对着许良盈盈的露出一张好看的笑颜:“爹,你就算是不相信我能够保护好自己,也应该相信你家未来姑爷吧。” 许倾落笑的露出两颗雪白的牙齿:“从我出门到我进宫,阿晟可是一步不错的守在我身边,别人连我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的。” “阿晟可是一品大将军呢,保护我不还是小事一桩。” 许倾落的声音带着骄傲,这话虽然隐瞒了不少,却不是说假的,琅晟在镜湖的时候,是真的不惜一切代价护着她的。 看似没有什么危险的过了关,实则当时若是皇帝一个心念转变,琅晟和许倾落便都是藐视皇家,侮辱公主的大逆之罪。 “阿晟虽然是一品大将军,那里也是皇宫,不能够得罪的人多的是,落儿。你日后还是要谨慎小心一些才不会招祸” 许良一边对着琅晟感激一笑,一边却是瞪了许倾落一眼,不是真的想要责备她,只是希望她日后行事多加谨慎一些,谁不想自己的女儿不要有丝毫的顾虑,快活肆意的生活,可是他更加想要自己的女儿好好的活着。 首先要活着,要平平安安的活着,才有其他。 “伯父,落儿很好。” 琅晟忍不住为许倾落辩解:“她做什么都是心中有数,以前发生的事情也只是情势所迫,不是落儿” “晟儿!”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些苍老,带着些愤怒。 “母亲。” 琅晟回头,望到了被黄裙少女扶着站在将军府门口的妇人,是琅母。 他面色一紧,心底下意识的担忧琅母和许倾落第一次见面会不会如何,琅母对许倾落的不喜太过分明。 下一刻男人握紧了许倾落的手,带着她一起对着妇人躬身行礼:“母亲,这就是落儿,是许家的千金,也是儿子说过唯一要娶的女子。” 琅晟始终没有放开和许倾落拉在一起的手,第一次见面虽然是猝不及防间发生,琅晟还是决定对着琅母先介绍清楚许倾落的身份。 “落儿见过琅伯母。” 许倾落一眼便看出琅母对自己的不喜,可是听着琅晟对着琅母清楚说的誓言一般的宣告,唇边沁着笑,用最标准的姿势给琅母又行了一礼,冲着琅晟,她会给琅母足够的尊重。 琅母却没有看对着自己行礼的许倾落一眼,她的眼睛落在许倾落和琅晟拉在一起的双手之间,面色越发的阴沉难看:“晟儿,你是堂堂一品大将军,来往之人就算不全是鸿儒名士,也不应该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这句乱七八糟之语一出,许良皱紧了眉,没有想到琅晟的母亲对许倾落如此观感,他下意识的开始担忧女儿和琅晟的未来。 他望向了许倾落,婆母若是对儿媳不满结果如何,他是体会的最深的,就因为自己的母亲对许母不满,他和芸娘这么多年都始终存着一个心结,若不是在五洲城中他想通了,看明白了,他和芸娘再是相爱,那个心结也总是存在的。 许良相信琅晟对自家女儿的真心,却信不过琅晟这位开口便是如此对许倾落带着侮辱之意的母亲。 若是实在不成的话,他宁愿不和琅晟这个最看重的女婿人选结亲,成亲从来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情,更加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许倾落对着许良安抚性的轻轻摇了摇头,她相信琅晟。 从选定琅晟之后,她便没有觉得未来全部都是甘美的,便早已经对未来的那些可能的艰难险阻有了心理准备。 “母亲,儿子说过,落儿是儿子这一生唯一认定的妻子人选,除了落儿。儿子不会再娶任何一人,儿子与落儿早已经是同生共退的一体了,母亲在看低落儿的同时,也是在看低儿子。” 琅晟抬眸扬眉,声音不算激烈,甚至平淡冷静的很,正是这样的平淡冷静的语气,才更加让人清楚他此刻的清醒,这些话,是琅晟在极其清醒的状态下说的。 “你,晟儿。你居然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和你生身母亲如此说话,你真是” 琅母伸手指着琅晟便要出口不孝。 许倾落上前一步,挡在了琅晟之前,迎视着琅母不虞的目光,一字一顿:“将军身为朝廷中的一品将军,背后虎视眈眈的人何止一人,老夫人您不论此刻对着落儿如何观感,请您话出口前想清楚了,坏了将军的声明,耽误的是琅氏一门的未来。” 许倾落的眼睛落在了琅母身侧一直不出声的黄依依身上,挑唇微笑:“有将军在,才有这座宏伟的将军府邸,朝廷选官不止选的能力,还有德行。” 她在告诉琅母和黄依依,若是还想要享受将军府老封君的待遇,若是还祈望着一品大将军夫人的宝座,最先需要保护的正是琅晟的名声。 不是要将琅母和黄依依的气焰一下子打压,而是在最初便给她们两个女人划定一个界限,怎么针对她许倾落随她们的手段能力,但是别一不小心牵扯到琅晟身上。 朝廷中多的是想着抓琅晟把柄的人,尤其是九重宝座上的那位陛下,更是随时随地在盯着琅晟。 一个掌兵的大将对于一个疑心甚重的皇帝来说,比任何威胁都大。 听着许倾落的这些话语,看着许倾落那坚定的眼神,琅母眉头一扬,面色更加难看:“什么叫坏了晟儿的前程,你居然敢威胁老身,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一品的大官呢,在琅母看来,除了皇帝谁能够罢免她的儿子,便连皇帝也不能够轻易罢免琅晟,琅晟可是能够在边关领军,打退那些异族人的大英雄。 皇帝还要她儿子守边关呢。 琅母是乡下出身没有什么见识。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殊不知,琅晟的这个位置看起来有多么稳固,实际上便有多少暗潮危险潜藏其中。 “姑母。” 黄依依拉了琅母一把,比起琅母这个乡下老夫人,对于将军夫人位置格外虎视眈眈的黄依依在京城中四处交流,虽然没有交往到什么真正的大家闺秀,却也是见识比琅母多了不少。 她起码知道一点,许倾落说的不错,不孝对于官员确实是个能够让不少人指责的罪名,甚至有不少人会因为不孝的名声丢掉官帽。 她想要嫁的是一品大将军。想要做的是堂堂的将军夫人,若是琅晟不是将军了,她争来有什么用? 这么想着,黄依依给了琅晟一个情意绵绵的眼神,然后眼中带着不安与担忧望向了琅母:“姑母,我们还是回去把,我想表哥总是心中有数的,别在这边说话了,万一真的给表哥惹来麻烦就不好了,依依也听说这京城中可还有些专门盯着百官的御史台呢,他们就喜欢弹劾官员,若是给表哥带来麻烦,依依才是心难安,姑妈,我们有什么话,去府中再说也不迟的。” 看着琅母被她说动,却还是面上不甘,黄依依压低了声音加上了最后一句:“姑母,一切都是为了表哥的前程,为了那么一个女子耽误了表哥这么辛苦拼来的前程,太不值得。” 琅母冷冷的瞪了琅晟和许倾落一眼:“晟儿,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现在就回府来。” 琅晟紧了紧许倾落的手,心底满是苦涩,对琅母这样的态度。 许倾落将手从男人的手中轻轻的却坚定的抽出,推了男人的肩膀一把:“好了,我现在安全回来了,你也赶快回府给伯母尽孝吧,多在伯母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许倾落看着琅晟还是不愿意离开自己,又要来捉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句。 琅母看着许倾落和琅晟的互动,越发的对许倾落看不上眼,哼了一声。转身便向将军府中走去。 她要好好的和自己的儿子说说,告诉他,究竟什么样子的女人才值得一起,什么样子的女人根本不能够相交。 往日只是听黄依依说,只是听琅晟说,今日是第一次见,琅母在看到许倾落容颜的一瞬间,对她的印象便跌落到谷底了。 许倾落的容颜太盛,在琅母这样出身的人看来,这样太过美丽的女子,不是福气。是祸,她在乡间成长,嫁人,生子,大半辈子都是在乡间,她见识少,眼光浅,但是她那些粗陋的见识与短浅的目光中有一样是经过了几番验证的,太过美丽,甚至美丽的惊人的女人,心思从来不会单纯的放在男人与家庭上,这样的女人,心思重,心思大,守不住。 琅晟是战场上的将军,说句难听的,是拿命在拼,不一定哪一日便在战场上没了,与其相信许倾落这么一个美的惊人,美的让她不安的女子,还不如相信自己娘家的侄女。 “我一定会让我娘接受你的。” 琅晟眼中全是坚定。 “若是她不接受的话呢?” 许倾落忍不住问,就是想要逗琅晟。 “那我就和岳父学。” 男人垂首将唇凑近了少女的耳际。压低了声音道。 许倾落瞪目结舌的望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这句话实在不像是男人会说出来的,可是想到男人居然为了她说出这样一句话,她又笑,笑的格外开怀,笑的让许良不安的心更加不安了:“落儿,哎,你怎么还笑的出来,你和阿晟之间” “爹,阿晟对他娘说认定了我,我现在也当着你的面说。我这辈子也就认定了他一个。” 不论琅晟背后的麻烦有多大,不论和他相守有多难,许倾落都不会有丝毫退缩。 曾经华丽的宫殿,便像是遭遇了劫匪一般,四处都是碎裂的瓷器陶器摆设,桌椅倒地,字画撕毁,屏风歪斜,镜子碎裂成片,至于那经文书本,更是被撕成了一片片的。 “我不看这些鬼东西。我是公主,是堂堂的嫡公主,我为什么还要看这些鬼东西,来人,人呢?都给本公主滚来,本公主要出去,来人!” 星河公主衣襟散乱,头发凌乱,赤着脚像是疯子一般在那些碎裂的摆设中大喊大叫,空旷的宫殿中回声阵阵,大半夜的听着。让人觉得有些害怕的感觉。 “人都死哪里去了,快来人!都不听话了是吧?都看着本公主被父皇训斥就以为本公主不能够收拾你们了吗?告诉你们,待到本公主出去了,本公主一定要杀了你们,谁敢看不起我,我杀了谁!” 星河公主喃喃着,眼神中越发的疯狂。 “你要杀了谁?” 冷硬的女声从敞开的大殿门口传来。 “母后?” 星河公主先是愕然,然后便是惊喜。 “母后,母后你一定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收拾那个该死的女人,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恨。她居然将我拉入水中,她差点儿害死我,母后你要帮我!” 星河公主抓住了皇后的手,劲道大的甚至指甲掐进了皇后的肉中。 皇后眉头一皱,狠狠的一挥手,打开了星河公主:“你疯够了没有。” “母后!” 星河公主扑倒在地,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先是父皇,再是母后,全都如此对她。 她的双手甚至不小心按在了地上那些碎瓷片中,淋漓的鲜血从掌心下蔓延,那么的红,与那些宫女内侍的血一般无二的色彩。 “母后我是星河呀,我是你最宠爱的女儿” 星河公主喃喃着。 “疯够了的话就听本宫说,你这几日在这长乐宫认真思过,本宫会找两个麽麽认真教导你规矩,希望你出去的时候起码知晓收敛些,让你的父皇不要怀疑本宫的肚子怎么爬出你这么个东西。” 皇后的话像是一记重锤一般,狠狠的击在星河公主的心头,她呆呆的抬起头,望着这个看起来格外陌生,满面冰冷的母后:“母后,我是你的女儿呀。”</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5章 你怎么能够对我这么冷漠,明明我回宫的时候你对我很好的 “本宫若是有第二个女儿就好了!” 皇后再也不掩饰眼中的阴鸷:“你从前任意妄为,性子张扬狠毒害的本宫被陛下厌弃,被朝中官员弹劾便罢了,没有想到你经过十年还是这么没有出息,还是不知悔改,但凡你稍微收敛些,你现在就能够多少帮助你的兄长了,结果本宫接回了你,不止没有帮到恒儿,还害的他在你父皇那里埃了训斥,更有朝中官员听到风声变了风向,你说本宫对你这个唯一的女儿如何还疼爱的起来!” 皇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跌倒在地的星河公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星河公主慢慢的蜷缩起了拳头,她的眼眶通红,那一刻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抓起掌心下的碎瓷片将这个自己称为母后的女人狠狠的割开喉咙,听着对方惨叫,听着对方哀嚎,看着对方血流尽了而死。 皇后觉得有点儿冷,她又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女儿一眼,看着她那双手上淋漓的鲜血,表情慢慢的缓和了下来。她甚至蹲下了身子,扶住了星河公主的胳膊:“星河,本宫的女儿,就像是你说的,本宫只有你一个女儿,也只有你哥哥一个儿子,本宫也不想这么对你,可是你要想清楚,本宫现在是皇后,你的兄长现在是太子,所以你才能够在宫中成为最尊贵的公主,若是本宫不是皇后,若是你的兄长不是太子,你是什么呢?” 皇后看着星河公主愣愣的眼神,呆木木的,心底更加厌烦,这个女儿不止恶毒,还是个蠢货。 她的另外一只手却是温柔的抚上星河公主的秀发,帮着她将有些凌乱的发丝,以指代梳,一点点的梳理好,皇后温柔的看着星河公主:“你错了,不是错在行事莽撞上,而是错在你不该在本宫和你兄长的位子还不是十拿九稳的时候行事莽撞。” “那,怎么才能够让母后和哥哥的位子稳住?” 星河公主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 “好孩子,这才是你该问的。” 皇后的笑容越发的真心了:“只要你好好的学习该有的规矩,尽心的帮助母后和你的哥哥,日后你才是真正尊贵的嫡公主。” 皇后将唇凑近了星河公主的耳际:“你不是想要让那许氏和琅晟不好过吗?母后帮你想个法子” —— 皇后踱步出了大殿,对着门口的两个宫人冷冷的道:“好好看着公主,她在里面正在好好的反思,记住了吗?” “公主殿下在殿中反思,奴婢等记住了。” “母后,事情办的如何?” 太子急急的拦下了皇后。面上带着些急色。 皇后看着自家儿子这个急色的样子,有些不虞:“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还没有到手便让你这么变色,可真是个祸水” “母后,嘿嘿,这你可就错了,她不止不是个祸水,还是个宝贝呢,今日那琅晟为了那许氏甚至敢在皇宫中对妹妹的那些个侍从出手,当着父皇的面也是强硬。说明那许氏果真是那琅晟的软肋,许氏的容颜儿臣是看着动心,可是儿臣更动心的是那许氏背后牵连着的边关十万大军。” 太子眯着眼睛,如此道。 皇后瞥了他一眼,对自己儿子的性子极其的了解,也没有拆穿他的那点子心思,虽然许氏那样子是个祸水的样子,但是琅晟手中的兵力可不是假的:“你那妹子已经答应了,再将她好好磨砺几日的性子,便可以动手了。” “只是你确定你纳了那许氏,琅晟真的就会听你摆布,不会反而对你生恨?” 皇后还是有些担心。 “母后,那琅晟对那许氏可是情根深种,女人嘛,谁占了她的身子,她就是谁的人,待到儿臣纳了许氏,琅晟便是再不甘也要投鼠忌器,为了许氏对儿臣言听计从。” “那就好,只是可惜了你妹妹” “星河最近惹的事情太多,就算是些宫人内侍,死的多了也是让那些个朝中老臣听到风声,本宫都跟着受牵连,她能够为本宫做出些牺牲,是她的荣幸。” 太子眼中现出不以为然之色。 “这个是强身健体的,对风寒有奇效,这个是解毒的丸药,虽然不说能够解百毒,一些比较常见的毒却都是能够缓解的,还有这个,这银针被我用特殊药材专门炮制过,有些毒药用银针试不出来,用这浸润了药材的银针却是能够有些反应的,你将这几样找机会交给九皇子,告诉他,上一次谢谢他报信帮了我一把。” 许倾落将两种东西分别给琅晟介绍了一番,然后放入香囊袋子,递给了男人。 “九皇子确实是个好的,只是他身后的娴贵妃,我怕她再趁机对你出手” 琅晟收起了香囊,忍不住提醒许倾落。 许倾落的唇角带笑:“放心,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中清楚明白的很,我这里可没有爱屋及乌,恨乌及乌的说法。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分的明晰,娴贵妃想要对我出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的话,她哪里至于找星河公主那么个东西利用。” 九皇子给琅晟通风报信才让琅晟上一次能够及时找到她,将她从湖水中拉出,这是恩。 而星河公主会找上她,许倾落才知晓其中有娴贵妃的手笔,这是仇。 上一世两个人的交集不多,她与娴贵妃之间的那点儿仇恨比起杨云平之流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许倾落知晓了娴贵妃的秘密,却也没有做的太多,但是现在不同了。娴贵妃上一次能够找星河公主对付她,下一次就能够想到别的招数。 也是她大意了,她掌握了娴贵妃的秘密,而娴贵妃显然不是一个会让掌握自己最大秘密的人活着的人,她防备着娴贵妃,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在她进宫的第一日便动手,更加没有想到,会出现星河公主这么一个被娴贵妃不费吹灰之力便鼓动来动手的蠢货。 琅晟看着许倾落,听着她直接称呼星河公主东西,乍然笑了声:“你总是有这么多道理。” 他摸了摸许倾落的一头柔顺的发,和她的性子一点儿都不符合:“星河公主还在禁足中,不过近来听说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多次进言称其已经知道悔改,陛下有意让她提前解禁。” 琅晟还是担心星河公主的,他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住许倾落。 可是他总不会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忍不住的担心。 许倾落笑了,她凑近了男人的身边,踮起脚尖,唇在男人的耳际张开,格外的轻缓,却带着莫名的危险:“告诉你一个秘密,不是星河公主将我推入水中然后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是我拽着她入水,按着她不让她上岸的。” 琅晟望着许倾落。 “有没有觉得我很坏?” 少女的笑颜在阳光下带着莹润的光泽,只是看着,都觉得让人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看着那张绝美的容颜在他的眼前绽放,男人忍不住伸出了手,轻轻的碰触少女的脸颊,滑腻温软,只是轻轻的碰触,便觉得心中一荡:“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 恩怨分明,性格刚烈,行事虽有狠辣,却自有章法与原则,她总是说她是个坏人,不是个好人,殊不知,在琅晟的眼中,许倾落这样说只是因为别扭罢了。 许倾落笑的弯了眸子。 “提醒九皇子一句,不要太相信娴贵妃,近来听说陛下对道家学说有些兴趣,你可以将这个交给九皇子,在宫中,虽然皇帝的恩宠不能够让一个人始终安全,起码一段时间内,却是最有利的武器和最好的保护伞。” 许倾落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琅晟。 琅晟低头望去。那册子上是《道家真解》几个字,他有些疑惑许倾落怎么知晓皇帝对道家感兴趣,他是负责宫中宿卫的统领,也才晓得皇帝的寝殿之侧有两个专门住在左近的道人,听说和皇帝经常谈论道家学说,格外的投契。 而大多数的人,连皇后太子都不晓得这一点。 “陛下身上沾染了不少云渺香。” 许倾落一眼看到了琅晟的疑惑,如此道。 云渺香是道家祭祀常用的香,一般人家不会用这个,会沾染上,说明皇帝经常身处那种燃烧着云渺香的所在。 琅晟叹道:“你鼻子真灵,不过原来那香原来是云渺香吗?” 许倾落看着琅晟上马离去的背影,眉眼间的笑意渐渐的沉凝。 云渺香确有其事,但是许倾落如此肯定皇帝对道家的兴趣,却有其他的原因。 皇帝与其说是对道家学说有兴趣,不如说是到了年纪了,开始怕死了。 若说世间谁最怕死的话,非帝王莫属,帝王已经享受过了世间至极的尊贵,按理说应该足够了,殊不知人心贪婪,正是因为身为人间至尊,享受过这么多年的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权利,才越发的不想死,越发的害怕老去,越发的想要长生。 道家一门擅长炼丹,从来都是帝王求长生时候的首选,虽然现在皇帝还没有太过表现出自己心中的这份向往,宫中还没有什么风声,实则前世这个时候再往后两年,皇帝终于因为一场大病爆发出了自己对长生的渴望,不止是重用道家之人,将道家奉为国教不说,甚至将许多道士聘入宫中,封了大大小小百十个官职,朝堂风气为之乱。 皇帝最后猝死,不知道多少人猜测是因为他胡乱吃一些所谓的仙丹吃的。 祸国之源,一为君弱臣强,少主上位,为臣子傀儡。二为帝王年老昏庸,不愿放权,这两种比单纯的昏君暴君还容易让国家大乱,现在当今的皇帝犯的便是第二条。 大庆后来对漠北使臣卑躬屈膝,一面是因为太子本身的无能懦弱,一部分原因是边关没有能干的将领,应该说能干的比如琅晟之流已经都出了‘意外’,后面接任的将领虽然是皇帝的人。却没有相应的能力,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现在这位皇帝陛下短短两年时间内作的。 许倾落垂低了眸子,摩挲着手指,娴贵妃,星河公主,太子,皇后,皇帝,这些人有别于从前她对付的人,便像是这一次在皇宫中一般,面对着星河公主的逼迫残忍。她有百种手段能够让对方不碰到她一根毫毛便自食恶果,最后却是不得不先示敌以弱,遭了一番罪才反击,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没有权力。 在皇宫中,只有医术是不成的。 她需要权力,需要得到能够保证自己不被任何人欺辱,保护琅晟不被人任意利用的权力。 正像是她托琅晟告诉九皇子的,惟独皇帝能够给他最大的保护自己的权力,即便只是一时的,起码在现阶段够用就成。 皇帝热衷道家,更热衷长生一事于国是祸,于许倾落现在,却是最大的机会。 抬眸,女子眼中满是锋芒,转身向着许府中走去。 “许氏,你站住。”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许倾落听若不闻。 “我叫你站住,你没有听到吗?你耳朵聋了吗?” 黄依依因为许倾落无视的态度气的很,她急上前两步,伸手便去拽许倾落,自然是没有拽到的,甚至因为使力过大,自己扑了出去,扶住了门前的石狮子,黄依依气的咬牙,对着许倾落的背影大喊:“我姑妈要见你。”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转头望着黄依依,从头到尾的打量她,那眼神认真的很。 黄依依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许倾落那眼神太清亮,太透彻,像是要将她内心给看穿一般:“你看什么看,我说姑妈要见你,你最好赶快的。” “我在看明明是个人,怎么不知道说人话。” 许倾落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不顾黄依依扭曲的面色,自顾往许府中而去。 “许氏。你要是还想要嫁给表哥的话,你怎么敢不听姑妈的话,我说了,姑妈要见你!” 黄依依近乎咬牙切齿的喊出了这句话,她想要上前去抓花了许倾落的脸,却到底顾忌着琅晟的存在,担心回头许倾落和琅晟学舌。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趁着琅晟不在让许倾落在姑妈那里受到些教训,姑妈教训许倾落,琅晟再是不满也与她无干。 黄依依打算的好,可是许倾落明显不按牌理出章的行为让她郁闷。 许倾落还是头都不回:“见长辈的话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带着礼物正式拜访了,我和琅晟现在还没有正式定亲,有些礼节不能够少。这是正常的人都知晓的礼仪,怎么,黄小姐从乡下来了京城一段时间,到现在还如此不知礼仪?” 许倾落丢下这么一段话之后,脚步悠缓的走入了许府的大门。 黄依依望着关闭的许府大门,瞪眼,握拳,咬牙,顿足:“许氏,你给我等着!” 转身向着将军府走去,许倾落居然敢这么对她说话,敢讽刺她是乡下来的,等会儿有的她好看! 许母有些担忧:“落儿,我们娘两个就拿着这么点儿东西这么去拜访琅夫人,合适吗?” “要不然咱们再多带点儿礼物,那匹锦花沙缎不错,还有那只金足香鼎,还有” 许倾落一把按住了许母的手,阻止她去拿那些好东西,开玩笑,现在把这么些好东西带到将军府,到最后便宜的估计都是黄依依。 “娘,我们这一次只是应老夫人的邀请过去一叙,邻里之间互相拜访一下。不需要那么正式,更何况我这带着的礼物可一点儿都不薄,这香料可是经过陛下验证,足矣成为宫中贡品的好东西,陛下用的东西,我想没有人会嫌弃的。” 也不敢嫌弃。 许倾落笑的没有丝毫担忧。 许母看着许倾落这不知愁的样子,一时间是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自家女儿不知愁,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忧的也是自家女儿太过不知愁了,琅母身为琅晟的母亲,她可都听许良说了。说琅母对许倾落的不喜,说琅母身边跟着的那位黄家表妹。 表哥表妹的,自古以来就多的是亲上加亲的,以己度人,若是自家也有儿子和亲近的侄女,自然也是觉得侄女和儿子更好的。 如果自己现在有个有出息的好侄儿的话,比起琅晟,许母也更加想要让女儿嫁给知根知底的自家人的。 正是因为以己度人,她才愁的很。 在亲眼看到琅母的一瞬间,许母心底更愁了。 即便对方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礼节性的笑,许母也感觉的出来,对方对自己母女两个不是那么欢迎的。 “落儿见过琅伯母。伯母,第一次正式拜见,落儿自己一个人怕失了礼数,因此和母亲一起过来了,希望伯母不要觉得打扰。” 琅母如何能够说自己本来要找的就是许倾落一个人,本来要让她好好的知晓自己的身份,警告她再也不要肖想自己的儿子了,哪里想到许倾落居然拉着许母一起过来了。 琅母身为将军府的老封君,心中颇为看不上许母这么个平民妇人,可是许母和许倾落又不同,许倾落再是听说得到皇帝的赞赏,也只是小辈。而许母,再是平民妇人,也是和她同辈。 琅母压下了心底的不喜:“邻里之间互相拜访一下正是应该,如何算是打扰。” 一边客气着,一边喊了人上茶。 许倾落勾唇浅笑。 “伯母,落儿既然喝了将军府的茶,自然也不能够空手而来,前段时日陛下驾临五洲城,许家有幸迎接圣驾,因为圣驾身子不适,落儿调制了几味香料,正好有用。今日便借花献佛,将这几味香料带来送给伯母,希望伯母喜欢。” 喜欢,如何能够不喜欢呢? 琅母看着许倾落交给丫鬟捧到自己跟前的锦盒,抽了抽嘴角,拿起那绣工精巧的香囊,闻着其中沁人心脾的味道,还是赞叹了两声。 一个是皇帝赞过的,琅母不敢挑刺,一个则是那香囊中的香味冲入鼻中的时候,真的有种脑袋为之一清的感觉,从许倾落入京那一日和琅晟有了分歧开始一直有些晕沉的脑子。清晰了许多。 “这是你自己配置的?” 那香囊拿在手中,有些不舍得放下了,琅母不断的嗅闻着其中那清淡却格外醒脑的味道,心底对于许倾落格外不喜的观感稍微改变了一些。 “父母年纪大了,平日里睡觉有些不安稳,小女自己寻着古方配置的香囊,其中含有薄荷,灯心草,乌梅,大枣还有其他一些草果汁液,能够安神,养神。护神,凝神,对人体极好的,方子在那锦盒的底部,伯母若是用的好,府中自己也能够配置。” 许倾落声音柔缓,话语有礼,言谈间容颜虽盛,却没有丝毫烟视之态,琅母拿开上面的几个锦囊,望着下面的纸张,白纸黑字。她不识字,却知晓那字写的是极好的,一笔一划间像是画的画一般。 琅母是乡下平民出身,也许有乡下妇人的一些计较,便是当了将军府的老封君也改不了大半辈子的习惯,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那些有见识能画会写的人格外的看重。 “你这字,写的挺好看的,练了多久了?” 许倾落看着琅母更加和缓的神色,垂低了眸子:“落儿自懂事起便跟着父亲练习书法,现在算来,已经有十年有一了。” 琅母比起自家那位老夫人可是好攻略的很。更何况,只要想到这是为了琅晟,许倾落就丝毫不觉得讨好琅母有什么不自在的。 能够找到讨好的途径总比无所适从的好。 旁边的黄依依不就是看着琅母对许倾落神色和缓急的要命却不知所措吗? “姑妈,这字写的再好看也不能够当饭吃,许姑娘再是有才那也还是个医者,也就是给人开方抓药的” 她再是跟着京城中的那些大家小姐学做派,也不能够将自己的书法短时间内练出来,她在家乡也号称一声才女,却只是识得些字,能够弹奏两首曲子,颂两首不怎么通的打油诗的地步,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却是差的远了。 “依依。” 许倾落和许母还没有如何,琅母首先有些不满的喊了黄依依一声,不管如何,许倾落的字好就是好,黄依依这个时候当着人家母亲的面如此说,就有些太失礼了。 黄依依咬住了唇。 许倾落看了她的唇一眼,觉得黄依依的唇还挺结实的,见面到现在咬了多少下了,那么用力咬牙切齿的,却到现在也没有见血,也是挺不容易的。 琅晟不知道自己府中几个女人的来往,他拿着许倾落交给自己的东西去了宫中,找到机会便去了娴贵妃所在的千辰殿附近。 看看左近没有什么人,男人找了一个隐蔽的墙角位置,脚在地上一点,整个身子已经宛若一只大鸟般掠过了墙头。 九皇子面前堆着一堆佛经,周围空荡荡的,也没有个人伺候,大殿中门窗间的缝隙不断的钻入冷风,冻的他不断的发着抖,小脸有些不正常的红,炭火盆子早已经灭了很久很久。 他双手环抱在一起,感受着自己身子的颤抖,牙齿咯噔响动,却是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 娴贵妃不知道他去通风报信的事情,可是他偷偷溜出去的事情已经足够娴贵妃动怒了。 而娴贵妃动怒的结果,便是将他一个人扔在冰冷空旷的偏殿,没有吃食,没有炉火,没有棉被和保暖的衣物,只有面前一堆冰冷的佛经,明明是大白日,却像是身处在寒冷的夜晚一般,外面的阳光透不进来,透进来的只有寒风。 从前被惩罚的时候。九皇子会求饶,会叫母妃,每一次的结果只是被人无视而已,和娴贵妃求饶没有用的,他早已经知晓明白了,所以他没有求饶一声,从被关进来开始。 可是当冷到了极致,当整个脑袋都昏沉的快要成为一团浆糊的时候,当眼前越来越黑的时候,始终咬紧了牙关坚持着的男孩儿,终于从齿缝中迸出了断断续续的呼喊:“许姑姑,姑姑九儿冷” 他不后悔自己为了报信被关到这里来。许倾落是第一个不求任何回报对他那么好的人,是第一个让他能够贪恋到一点母亲般温暖的人,他只是,想要再见一见她。 也许,自己就快要死了吧。 临死的时候,还是想要让她抱抱他,亲亲他,就像是皇宫中其他的那些妃子对自己的儿女一般,那么亲密,那么好 琅晟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烧的脸面通红的男孩。 他身形一顿,掠到了男孩的身边,一把揽住冲着桌面倒去的孩子:“殿下,殿下?” 伸手一碰对方的脑门,滚烫的热度透过指尖感受的清楚,周围的寒气透过衣衫浸入肌肤,没有一个人出现,琅晟的面色冷凝无比,这是九皇子,却如同宫中那些下人一般,就这么被扔在这样的地方发烧生病无人理会。 “姑姑” 男孩的嘴里嘟囔着,小手拉住琅晟的袖子。 琅晟望着他,心底越发的软,他从怀中掏出许倾落给他的药丸。找到其中那一味许倾落说的能够强身健体对风寒有奇效的,取出,凑到了男孩儿的唇边:“吃了。” “唔,不要!” 男孩儿即便烧的糊涂了,也下意识的不喜欢任何的药丸汤药,娴贵妃从前经常给他用药,每一次他都要难受很久。 琅晟看着歪过脑袋的男孩儿:“这是治病的药,吃了病就好了,乖” 最后那声乖,男人压低了声音说的,很冷淡的一声,却让歪过头的男孩儿转过了脑袋。 九皇子觉得自己冰冷的身子像是被一个暖炉包围了一般,他勉强的睁开了一只眼睛,望着这个有些熟悉的人:“你要带我去找许姑姑,我才吃药,唔。” 男孩儿嘴里被塞入了一颗药丸,他瞪眼。 琅晟摸了摸九皇子的脑袋,面上还是严肃,眼中却带着柔和:“好,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找她。” 琅晟摸了摸九皇子的额头,已经不是那么烫了,松了口气,若是许倾落的丸药不能够让小孩儿退烧的话,他也只能够去找太医了,只是那样的话,自己偷着见九皇子的事情就瞒不住娴贵妃了。 “许姑姑,姑姑不要走。” 男孩的手拽住了琅晟的袖子,男人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背位置:“我给你去拿水。”九皇子迷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睛,望了琅晟一眼,嘟囔了声:“不准偷跑。” 琅晟忍不住想笑:“我还能够骗你一个小孩子?” “其实你也不是很坏,还算是能够配的上许姑姑的” 喝了整整三杯温水,九皇子觉得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也清醒了许多,他上下打量了琅晟好几眼,最后勉为其难的给了对方那么点儿肯定。 琅晟哑然。 这个孩子,明明先前对着他还横眉怒目的,只是这么照料了一会儿,便对着他改变了态度,这样单纯的性子其实真的不怎么适合在皇宫中生活。 从九皇子被关禁闭的殿中走出,琅晟重新找到了那个隐蔽的角落,身形一纵跃过了墙头。 他的身形高大,可是落地轻巧无声,仿佛是一只轻巧的鸟儿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他站直了身子,正要迈步离开,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 “来了这么一次,就这么走了?也不和故人打个招呼?” 琅晟瞪眼,望着从阴影中出现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太医的服侍,面上带笑,看着比往日里正常的多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南宫墨缓步上前,围着琅晟转了两圈儿,鼻子耸动了几下:“嗯,身上一股子药味儿,治风寒的。你病了?” “狗鼻子。” 琅晟淡淡的吐出了这么三个字。 “你怎么说话的?我这不是狗鼻子,是千金无价的能够一念决定人生死的宝贝鼻子。” 南宫墨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着琅晟认真至极的辩解道。 “嗯,狗鼻子最灵。” 琅晟笑了,说出了这句让南宫墨想要吐血的话语。 呼呼,南宫墨深呼吸了两口空气,脸颊有些鼓,俊秀的脸看着多了那么点儿稚气:“算了,我不和你这种不长眼的不识货的说话,手给我!” 琅晟伸出了手。 南宫墨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脉搏,神色间的轻佻消散,化为凝重。 “你最近,感觉如何?” 南宫墨的声音有些艰涩。 琅晟望着他的神色,身上有些发冷,喉头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究竟如何了?我要听实话。” “你最近是不是受过几次严重的伤,最重要的是中了一些阴毒?你体内的蛊虫又复苏了。” 南宫墨眼中全是挫败,他放开了琅晟的手,望着他,一脸的无奈:“抱歉,是我无能。” 琅晟望了望天,明明天空之上有白云有阳光,却觉得眼前所看到的全都蒙上了一层茫茫的黑雾,他转头望向了南宫墨:“还有多长时间?” 他以为自己体内的蛊毒早已经解了,他以为自己有很多时间,他以为自己有机会给许倾落带来最美好的未来,却原来,一切都只是他以为。 “你身体前段时间虽然又是中毒又是受伤损耗比较严重,但是幸亏有人给你及时调养,护住心脉和元气,虽然蛊虫复苏了,但是你体内的反抗之力还算顽强,应该还是能够撑住五年到十年的时间。” 南宫墨抬头,眼中是一片认真:“师兄,你且放心,我现在不能够想到办法救你,不代表我未来想不到办法救你,你最短也有五年的时间缓冲,这段时间只要再加上许家姑娘,我有信心能够研究出安全彻底的杀死蛊虫的法子!” “你再相信我一次!” 南宫墨的声音格外的坚定有力,和他平日里说话时候自带着的轻佻像是两个人一般。 琅晟微笑,伸手拍了拍南宫墨的肩膀:“五年的话,已经足够了。” 五年的话,已经足够他为自己在意的人留下一个保障,已经足够他为许倾落许下一个安全的未来。 “我现在在太医院中挂靠,有事的话可以去那边找你,当然,我若是有事的话也不会客气的找你的,你可别到时候找不到人影呀。再高的医术病人不配合也不成。” 南宫墨絮絮叨叨的交代了起来。 许倾落坐在秋千架上,抬头望了望天,天空中月色西斜,稀疏的月光从还没有完全长成的树影之间泄入,一半流泻在了她的身上,一半落在了她的脚下。 按说琅晟今日去宫中要将那些东西帮她交给九皇子,回来之后无论如何都会过来和她说几句话的。 地上的酒水已经彻底凉了,甚至沾染上了露珠水汽,没有了丝毫暖意。 “小姐,都这个时候了,琅将军应该不会来了,而且你和琅将军也没有提前说好,他不过来其实也挺正常的,小姐我们回去吧,这么冷,要是冻病了,姑爷才会心疼呢。” 百草将双手拢在唇边,哈了好几口气,却根本阻挡不了初春夜晚的寒气,冷的厉害,一张笑脸儿有些不正常的红。 许倾落转头望见了百草脸上不正常的红意,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她只顾得等琅晟,却忘记了百草不像是自己这样身子自小调理的好:“说的也是,我们先前也没有提前说好,我这边等着他确实是等不到人的,走吧,我们回去,回去好好的暖和暖和。” 许倾落带着百草往回走。 墙头之上,男人站在那里,望着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神色晦暗难明。 半晌,他慢慢的踱步到许倾落方才所在的位置,摸着对方坐过的秋千,自己亲手为她扎的秋千,木板软垫上还有丝丝暖意,是来自于少女身上的气息。 酒水冰冷,入口冰凉,心脏都跟着有些冷,冷的要碎裂一般的滋味儿。 “你若是想要喝酒的话,我府中有的是温好的酒水,大冷的夜里你喝着不觉得冷,我看着都心疼。” 少女的轻声在夜色中却是如此的震耳,不容忽视,男人的手一抖,能够执掌杀人刀兵,能够指挥千军万马稳定如恒的手,此刻却连一壶酒水都拿不动。几滴清亮的酒液顺着唇角流淌而下,沾湿了衣襟:“你,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有些手忙脚乱的想要将酒壶藏起来,却是洒落了更多的酒液。 许倾落停在了琅晟的跟前:“藏什么藏,那酒还是我给你准备的,那酒是多少年份的,什么材料酿制的,现在有多冷,我都比你清楚的太多。” 伸手,从男人的掌心中拽过酒壶,伸手一扔,在男人张口无言中。啪的一声,酒壶随意的被扔到了一边的草丛中,剩余的清亮的酒液尽数洒落在了草坪之上,在恍惚的月色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女人单手抓住了男人的衣领,踮起脚尖,唇凑近了男人的唇,压低了声音:“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我要听实话!” 若不是有什么她不知晓的意外发生,男人如何能够大半夜里不和自己见面,偷偷摸摸的背着自己喝冷酒,被发现了又这么一副心虚的样子? 琅晟不吭声,只是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容颜,靡颜腻理,容色倾城,水润润的眸子中闪烁着的是危险却诱惑的光芒,她是这么美好,值得最好的,而自己,从最开始便不应该去招惹她。 “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我!” 许倾落的声音变冷,她瞪着琅晟,在看到对方那有些心虚的表情之后,咬牙:“你还真的因为什么想要和我一刀两断?” 男人还是不吭声儿。 许倾落觉得心口疼,气的。 她磨着自己的牙,磨的咯吱响,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只是想要炸一炸对方,没有想到这一炸还真的炸出了一个不可想象的东西:“琅晟,我的手也让你牵了,嘴也让你吻了,洗澡的时候也让你看了,睡觉的时候咱两个也盖过一床被子了,该占的便宜你都占了,这个时候可不是你说一刀两断就能够一刀两断的,你不是一直自诩正人君子吗?我的清白都让你给毁了,你就这么放开我的手。琅晟,我看错你了” 许倾落握紧了拳头,琅晟还是不吭声儿,她有的时候真的是恨极了对方这样的沉默的。 “好,看来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和我解释的了,你是不是想着只要离开了你,我便能够找到幸福?我谢谢你的成全,我现在就去找对我有兴趣的男人,太子如何?他还没有太子妃呢,也许我努力一把,还能够” 许倾落的身子被男人的手揽住。下一刻,她的唇被堵住,男人的唇堵住了她嘴里的话语。 琅晟狠狠的吻着少女的唇,碰触着那份温软,辗转撕磨,他的气息粗重,神色焦灼,他的双手紧紧的揽住她的肩膀,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不想要松开她,不想要听她的那些个要去找太子,找谁谁谁的话语,他以为自己很大方,他以为自己很伟大,去成全少女,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也只是一个人,一个自私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落儿,落儿。” 男人的唇从少女的唇移动到少女的下巴,脖颈处,他不敢看她清亮了然的双眸,嘴里喃喃着。不断重复着抱歉的话语。 少女的手撑住了男人的身子,撑在男人的胸口位置,许倾落仰首望着男人:“我不要什么对不起,我只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琅晟,你是战场上的将军,也是我心中顶天立地的将军,你连一个实话一个真相也不敢告诉我吗?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 久久的沉默,在许倾落心中升起失望之时,琅晟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腕间。 许倾落的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位置,她最不想的便是男人的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她宁愿男人疏远她是因为黄依依之流或者是什么误会,也不愿意是关乎男人安危的原因。 可是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男人选择如此态度吧。 少女的指尖搭在了男人的腕脉之上,脉搏有力,除了些许的虚火上升之外,男人的身体看起来没有丝毫毛病,许倾落的面色更加凝重了,她抓住了男人的另外一只手,切脉。 还是没有问题。 不论是左手还是右手,怎么切脉都只是虚火上升。 琅晟望着许倾落面上的疑惑凝重与丝丝忧虑。从她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伸手轻轻的抚摸少女的发,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女子,却从来都是成熟的过分,她仿佛从来不知晓害怕二字,而自己,却让她如此。 “很多事情,不是我故意隐瞒,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十四岁的时候从军,从军之前,我只是一个铁匠的儿子。连一把正经的匕首都打造不出来” 琅晟的眼睛望着远处,眼中带着些惆怅:“没有高深的武功,没有深厚的背景,我有的也就是一股子不怕死敢拼敢冲的劲儿,从小兵,慢慢的升到了伍长,十夫长,百夫长,每一次都是刀尖上滚过来的,可是我拿的安心,后来,便有人注意到了我。将我收入门中,教导我武功兵法,教导我领兵打仗的能力,教导我如何杀人与不被人杀死” 琅晟的手从少女的发间落下,许倾落拉住了他的手,很冰。 她用自己的手慢慢的摩挲着对方的大手,她的手也很冰,可是两个人互相取暖,便能够相互温暖对方吧。 “师门为了防止人背叛给我下了蛊毒。” “我背叛了,但是” 琅晟感受着掌间的温度,感受着少女掌心的柔软,唇角微微勾起:“我不后悔。” 若是他活命的代价是天下万千百姓安危。是大庆江山的存亡,那么他一人生死又有何足道哉。 “还有多久会发作?” 许倾落询问,蛊虫之毒一般都是有潜伏期的,不被人引动一生都不会有事,一旦被人引动,便是瞬间生死。 这一刻,她只关心这一点,其他的,琅晟口中那神秘的师门,还有别的秘密,她没有丝毫的兴趣,男人若是有事。她知道再多的秘密又有什么用! “五年到十年的时间。” 琅晟将南宫墨给出的时间说给了许倾落听。 “足够了!” 许倾落唇角勾起好看的笑,她拉住男人的手,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在五年之内一定能够救你,一定能够将这缠绕了你如此多年的蛊毒除去。 “我相信你。” 他能够感受到少女的心跳,沉稳平缓,一下下的,让他的心也跟着沉淀了下来。 “这句话我只说一遍,琅晟,你记住了,你是我看中的男人,我一定能够救你,我和你未来一定会幸福。我许倾落看重的男人,别说是区区蛊毒,便是阎罗王,也休想和我抢人!” 霸道自信,带着勃勃的生机。 琅晟听着许倾落信誓旦旦的宣言,看着她容光璀璨的容颜:“嗯。” 我记住了。 许倾落给琅晟一壶温好了的药酒让他带走,男人一走,再也顾不得其他,少女钻进了书房。 一本本医书被少女翻出,甚至连一些游记地理之类的书本也被拿了出来。 一页页的书页刷刷的翻开,许倾落手中的笔不断记录,就是想要寻找到一丁点儿和琅晟所说一般的蛊毒。 平日里在身体中没有什么异样。还能够增进功力,只要有解药,便是一辈子也不会发作,可是一旦被引动,却会让人受尽阴寒之气凌迟之痛而死。 琅晟说他不知晓这究竟死何种蛊毒,他也找过不少医者,但是大多数的人便连蛊毒的存在都无法摸出来。 许倾落一直觉得自己的医术很高,尤其是毒术更是出类拔萃,即便遇到了南宫墨这个与她一般在医术上极其高明的对手知己,即便遇到了公子衍那种她无法根治的毛病,她也没有将自己的医术妄自菲薄,觉得自己真的就比谁差了。即便现在比别人略逊,也只是少了经历少了经验,待到时日久了,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但是琅晟身上的蛊毒,却是让她心底满满的都是担忧与自责,自责自己的医术终究还是差了,自责自己的见识终究还是少了。 她从前觉得奇怪的地方终于是解释的通了,琅晟在忌惮什么,琅晟究竟有什么秘密,琅晟与公子衍之间 许倾落的手一顿,眼中现出奇异的色彩。 公子衍。 公子衍身上的寒气深入肺腑,不论她如何调理也无法根治,甚至她觉得自己的方子应该对其有些作用却没有起到她想象中的那种作用,这根本不正常。 琅晟也说过,那种蛊毒发作的时候让人如坠寒潭,全身寒气侵体入心肺,最后死的时候遭受宛若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一般,闻着色变,无人能救。 公子衍的病明明不对,她却没有摸到丝毫的异样,就像是琅晟的脉搏,除了觉得有些虚火上升之外,没有丝毫异样,琅晟不会骗她,他也不是那种被人用假的蛊毒便能够骗到的人。 所以,这蛊毒为真,而公子衍和琅晟之间的联系,绝对不仅仅只是曾经的将军与军师。 前世琅晟在公子衍死后失魂落魄的回来大病一场,究竟是真的心中痛苦,还是因为其他的 条线索,被许倾落抽丝剥茧写在了纸上,一个个人名被她联系了起来,烛火荜拨,火光闪烁,许倾落的容颜被照耀的明暗不定。 风拂过,许倾落的指尖落在了一个名字上。那个名字是:公子衍。 若是她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公子衍与琅晟也许便是同样地方出来的,中了同样一种毒,琅晟身上的毒还没有被引发,公子衍身上的毒却已经是入了骨髓心肺。 琅晟那个时候说过,公子衍的‘病’只有不死之人才能够救,那么,她这样再世的命格,也许对琅晟也有同样的作用。 “来人!” 她需要找到公子衍,没有比公子衍更适合合作试验解药的人选了。 京城的城门天亮的时候终于缓缓的打开,吊桥慢慢的放下,从天不亮的时候便排队等在城门外的许多人。面上都显出了喜色,无论是谁,都不喜欢大清早的在这里干等。 “咳咳。” 两声轻咳从青篷马车中溢出,像是憋闷在胸口一般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 “公子,是否是马车颠婆。” 千岁担忧的转头,想要看一看车厢中的主子。 公子衍的手捂住了唇,手中雪白的帕子上沾染了点点艳色:“不用了,我这病便是马车不动也是照样,快些入城吧,这里还真的是很冷呢。” 好容易压抑住咳嗽,公子衍放下帕子,从身前小火炉上取下一直温着的酒,汨汨的酒水倒入晶莹的杯盏中,一股淡淡的药香袭向鼻端,公子衍轻轻的嗅闻着,觉得压抑到憋闷的胸口,恍惚间,似乎舒服了许多。 眼前仿佛出现了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少女的容颜笑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一口酒水入腹,冰冷的胸腹间多了一股微微的暖流,男人蓦然间轻笑出了声。 落儿。我可真是想念你想念的紧呢。 不知道,你是否想念我这个‘友人’呢? 星河公主行礼如仪的向着皇帝皇后展现她这两日突击训练的结果,皇帝的面上多了点儿笑意,他望着微微垂首站在下首的星河公主,望着她那秀美的侧颜:“很好,星河最近倒是真的认真反省,很是长进了一些,皇后居功至伟。” 皇后悄悄的松了口气:“陛下,星河只是自小离宫缺少了父母管教性子才有些左了,臣妾这一段时日好好与星河说理,星河也是听话努力的,现在看这礼仪是星河彻夜不眠训练出来的,毕竟是陛下的女儿,是我大庆的嫡公主,无论如何不能够比别人差了去。” 皇帝听着皇后的话,点头赞同:“是呀,毕竟是我大庆的嫡公主。” 他的心中早有打算,对这个唯一的嫡公主。 “陛下,不知道星河的禁足?” 皇后轻声试探。 “星河的禁足便提前解了吧。” 皇帝笑着道。 “父皇,星河对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格外自责,以前都是星河任性,尤其是对那许姑娘,星河一时任性却让她受了那么大惊,星河想要办一次花宴,让所有人知晓星河改过自新,并且将需姑娘叫上” “准奏。” 九皇子远远的就听到了皇帝和星河公主的对话,他在殿门口顿住了脚步,眼中闪过疑虑。 “九殿下?” 身前传来太监的探问声。 九皇子回神,摸了摸怀中藏着那本道家真解的地方,想到琅晟传给他的许倾落的话,抬头,昂首挺胸迈步入了大殿。 他想要保护许倾落不受人伤害,与其指望任何人,不如指望自己,只要他成为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便是星河公主,他也不惧! 男孩的眼中全是坚定。 许倾落收到了一张来自于星河公主的请柬,星河公主要在宫中摘星阁举办赏花宴,邀请京城中的所有未婚闺秀前去,虽然星河公主的名声颇为不好,只要是家中有点儿能力的都知晓她的性子跋扈狠毒,这样的女子若是普通寻常女子,谁都不会与其相交。 可是星河公主不是寻常女子,她是皇后和皇帝的嫡出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再是不喜这样性子的公主,只要不是想要和太子那边直接撕破脸的,还是接了请柬。 许倾落与星河公主之间又与那些只闻其名的人不同,星河公主被皇帝训斥,被皇帝责难,最后又被禁足,会如此都是因为许倾落的原因,即便别人看着都知道是星河公主的错,是星河公主主动找许倾落的茬儿,她那是咎由自取。 但是星河公主那样的性子,却只会怨恨害她丢脸的人。 别说邀请许倾落参加赏花宴,说什么对她表达歉意之类的,星河公主不直接将许倾落杀死都算是她比原来会忍了。 “许姑娘,公主说了,她对您多有得罪,请您务必到场,她好和您斟茶赔罪。” 来送请柬的宫人尖着声音道。 口中虽然是说着您,望着她的神色却是高高在上的带着同情的。 毕竟许倾落再是在宫中出了名,归根结底现在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家世的平民女子。星河公主想要报仇,想要整治一个平民女子,再是想要躲避也躲避不开。 她手中的请柬递出:“许姑娘,陛下可也已经同意了公主殿下的主意。”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逼迫了,星河公主不成,陛下那里却不得不顾忌的。 许倾落皱眉。那宫人以为她在害怕,一边眼中的同情更甚,一边却是又要张口逼迫,她既然负责给许倾落送请柬,那么今日这请柬就必须让她接下,若是许倾落不接请柬的话,她回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星河公主最近看起来似乎真的知晓从前的错,修身养性不再动不动虐杀宫人了,但是她身边的人却清楚的感觉到,星河公主看人的时候那种阴森怨毒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更甚从前。 “落儿那一日有事,公主的宴会便” 琅晟听到消息便从宫中追来了,正好赶上,他松了口气,正要将那宫人手中的请柬拿走,许倾落已经一把握住请柬,然后舒眉展颜,望着有些愕然的宫人:“请回去禀报公主,花宴之日,我定然准时到场,不需要公主斟茶赔罪,只要公主不再请我喝上一池湖水。便算是公主大度了。” 许倾落的话让那宫人面色有点儿僵,本来以为许倾落是害怕星河公主不得不接了请柬,哪里想到她接了请柬居然还如此让她回话,别说害怕了,分明针锋相对的很。 “你怎么答应了,万一那星河公主再做出什么” 琅晟的面色颇为不虞,眼中全是担忧急躁。 除了皇帝之外,没有人相信星河公主真的会因为几日禁足改邪归正,将那狠毒的性子改变。 “除非她真的是傻子,否则的话她不敢在宴会上直接对我动手的。” “陛下都给搬出来了,我若是还不接这张请柬。才让人有机会针对我呢。” 许倾落如此道。 顺手打开请柬,望着上面的几行字,嗅闻着请柬上的花香:“倒是用的好东西,不愧是公主殿下。” 幽兰墨,洒金泊,只是一张请柬便足够普通百姓人家一月花销了。 琅晟瞪着许倾落:“星河公主就是个疯子。” 他从来不是那种背后说人的,尤其是说女子的坏话,这个时候却忍不住直接用疯子二字形容星河公主,显见真的对其印象糟糕的很。 他从没有一刻那么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多手从刺客手中救下星河公主的性命。 若是那个时候任由着星河公主去死,许倾落便也不会遭那么一场罪,更不会有此刻的担心忧虑。 “最可怕的不是疯子。是那些站在疯子背后的人。” 许倾落扬了扬手中的请柬:“我既然来了京城,便不能够一味的躲避,有些事情找上门来了,最好的方法不是躲避,躲避过这次,下一次还会有更加严谨可怕的招数等着,最好的法子是直接面对,将任何算计直接打碎,让星河公主,星河公主背后的人再也不敢找上门来。” 许倾落此言意有所指,琅晟有些迟疑:“你说的是” “太子。” 许倾落说出了这两个字,不是她能够未卜先知,只是因为她前世怎么的也伺候了太子不少时日,还是由杨云平送给太子的,她第一次和太子成就好事可不就是在那摘星阁中吗? 那摘星阁三个字在别人看来是皇宫中的一处好景致,独一无二的精致建筑,于她,却是屈辱的开始。 摘星阁,离着东宫格外的近,太子看重了什么人,一般都是在摘星阁中与人成就好事,摘星阁虽然不在东宫,却是在太子的掌控之中。 星河公主要在摘星阁中宴请众位闺秀,给许倾落赔罪,许倾落想不往太子身上想都不成。 “那你更加不能够去了,回头我便帮你回了星河公主的宴请,便说你生病了” 琅晟眼中现出了厌恶之色,太子对许倾落的心思,他若有所觉,那眼神让他不喜的很。 许倾落伸手按住琅晟的手:“我告诉你这个,不是想要你帮我回了宴请的,而是想要你在那一日帮我。” “我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躲避过所有算计,但是我相信只要有你帮我,不论是什么阴谋算计,都是能够让他们自食其果的。”</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 许倾落歪着头望向琅晟:“你会帮我吧?” 琅晟望着许倾落的笑颜,无奈叹气:“自然。” 他不帮她,还能够帮谁呢? “打听一下星河公主邀请的大家闺秀都有哪几位,性子如何,还有,想办法将我的美名传扬出去,尤其要让太子东宫的女主子知晓。” 许倾落这件事情是交给百草办的,琅威也自告奋勇的帮忙,虽然不知道许倾落第二个目的是做什么的,但是许倾落吩咐了。两个人自然是毫不犹豫去办了,琅威和百草对许倾落都是极其信任的。 短短几日的时间,京城中的人都知晓了许倾落的美名,尤其是太子东宫的女人,更是深深的记住了许倾落三个字。 那摘星阁中是做什么的,不止是许倾落知晓,太子的女人也都知晓的清楚。 其他人的性子如何她不敢肯定,但是那位太子侧妃王氏的性子却不是什么善茬儿。 太子正在镜子前整理着自己的衣着,他的神态颇为喜悦,眉眼间的自得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殿下,您这是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也说给臣妾听听如何?” 一声娇柔的嗓音在太子的身后响起。穿着侧妃服饰的女子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探到太子的脖颈间,吐气吹息,对着太子的脖颈喷涂着口中馥郁的香气。 太子的小腹有些紧,按住女子那只有些不老实的手:“馥儿,别动,本宫今日有事,待到回来再收拾你。” 他的话语颇为暧昧,王氏眼中带笑,心底却发涩,今日便是星河公主的摘星宴了,最近两日自己的贴身丫鬟可是听说了被邀请过去的尽数都是京城中的美人,尤其是唯一被邀请的那个平民女子许氏,更是美的惊人,太子宫中本来就有不少个妖精了,这若是再来一个,她更是要被分去不少宠爱,女子的手掐入掌心肉间,眼底发狠。 无论如何,她不能够让太子和那许氏成就什么好事儿。 “殿下,臣妾现在就想要您。” 王氏的手指在太子的脖颈处画圈儿,眼睛湿漉漉的,满满的都是邀请。 太子没有发现王氏眼底的狠色,声音有些低哑,手紧了紧,差点儿把持不住,可是想到今日的打算,想到许倾落那张倾城绝世的容颜还有那颇为刚烈的性子,对比眼前的王氏,到底是比之许倾落差了那么点儿味道。 他将王氏的手拉下:“馥儿,听话,本宫已经答应星河去惨叫她的花宴了,今日不能不去。待到回来再好好的和你亲热一番。” 太子的眼中带着火热,可惜这火儿明显是不想找自己发,望着太子大步离去的背影,王氏眼中带着寒意。 “娘娘,这可怎么办?” 贴身丫鬟忍不住询问。 便是她听说了那许氏的美貌和太子侧妃说的。 王氏眯起了眼睛:“星河难得办一次宴会,太子既然要去给她捧场,那我身为太子侧妃,也不能够不去。” “落儿,我听说那星河公主性子颇为不好,你这去参加她的宴会,一定要小心知道吗?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愉快的。也先忍着,这里不比五洲城,那宴会上都是些大家小姐,哎,也是母亲和你爹没有给你好的家世” 许母一脸担忧的帮着许倾落将头上的钗环整好,叮咛道。 “娘,你说什么呢?你和爹给我的是生命,是亲情,比那些家世什么的可贵重太多了,我以成为你们的女儿自豪。” “再者说我只是去参加宴会,又不是去战场。哪里有什么危险,娘你别担心了。而且还有阿晟在呢,阿晟会护着我的。” 许倾落最后一句话说的笃定,许母的面色也好了不少:“也是,幸亏有他。” 许家的人至今不知道许倾落在宫中被星河公主为难一事。 —— “听说许姑娘要去参加星河公主的宴会。” 黄依依堵在许倾落的跟前,眼中的神色颇为嫉妒不甘。 星河公主的名声不好,却是只有那些有身份的闺秀知晓,像是黄依依这般的身份,最多只是知晓星河公主尊贵的嫡公主身份,只是这点已经让她嫉妒的心中冒火了。 许倾落的身份还不如她呢,她起码还是将军府的表亲,许倾落呢?她的父母都是白身,她可是纯粹的平民,黄依依千方百计的也交往不了什么真正有身份的闺秀,在京城中几个月四处结交,也就是结交了几家身份比较低的女儿或者是庶女,而许倾落呢?才到了京城几日,便能够参加星河公主的花宴。 许倾落望着黄依依面上那眼中满满的嫉妒,面上还要强行带出笑意,只是看着都觉得别扭:“黄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这话说的有些讽刺。 黄依依咽了一口气,面上的笑更加灿烂,上前一步,挽住许倾落的胳膊:“许姑娘,你初来京城,一个人去参加公主的宴会,谁也不认识,我们怎么说也是邻里关系,我在京城中也颇为认识几位闺秀,不如我陪你前去如何?” 仿佛前段时日对着许倾落冷眼的人不是她一般。 许倾落望了她一眼,黄依依今日的打扮果然是比往日见到的正式,若是许倾落狠心些,直接便答应带着黄依依去宴会,并且在宴会中表现的和黄依依亲密一些。相信只是星河公主一个人便够黄依依喝一壶的。 但是黄依依和她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对着她冷言冷语,有些算计,只是这些,不足以让许倾落狠心算计。 许倾落对待敌人下手狠辣,却不是谁都能够让她下狠手的。 她有自己的原则。 将手从黄依依的手中抽出,许倾落直接拒绝:“星河公主的请柬只给了我,恐怕要你失望了。” 黄依依的面色青白交加,她望着许倾落往马车那边走去的背影,咬紧了牙关。 “小姐,我们要不然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 黄依依瞪了自己的丫鬟一眼。往马车那里走去:“跟上去。” 皇后所出的嫡公主的花宴,里面定然都是些有身份的闺秀女子参加,她无论如何也要去参加。 皇宫门口早就有星河公主身边的宫人等着接待人了,一辆辆马车或者是小轿入了皇城,一个个不同气质容貌的女子在丫鬟的陪同下递出了请柬。 每一位小姐都有宫人引着往里走,只是看这点,星河公主这次的宴会办的倒是有些章法。 许倾落刚刚过来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她递出了请柬,那门房眼睛一亮,隐晦的打量了许倾落一眼:“原来是许家小姐,这边请。” 左近的几个消息灵通的女子望向许倾落,在看到她的容颜时候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两眼,许倾落今日没有特意扮丑,几个定睛打量她的女子,眼神中或多或少有了那么些异样。 不论是什么性子的女子,遇到比自己美的太多的女人,总是会有那么些不自在的。 只是想到许倾落的身份,几个对她的美貌颇有异样的女子眼中迅速转换上了高傲,再是美丽又如何?没有家世,没有身份,最多便是给身份低的做妻或者是给身份高的做妾。 家世才是决定一个女子终身最重要的一点,美貌,也只是锦上添花,遇到运气不好的,美貌更多的时候是招祸。 许倾落对身后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毫不在意,跟着前面那个领路的往宫中深处而去。 她不知晓,自己刚刚离开,另外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这位小姐是?” 宫人挡住了女子的身形。 “我是和许家姑娘一起来的。” 黄依依捏了捏掌心,让自己显得坦然:“刚刚有事路上耽搁了会儿” “这位小姐,请问您的请柬” “我来的匆忙一时间忘记了,我是和那许姑娘一起来的,难道还能够骗你不成。” 黄依依柳眉倒竖,面色颇为不满。 那宫人也皱了眉,皇宫中可不是谁都能够进去的,正要冷声拒绝对方,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这位姑娘既然只是忘记了拿请柬,那便让她一起进去把。” “参见太子殿下!” 宫人们都跪在了地上。 黄依依抬眸便对上了身后男子带着笑意的脸,她有些发愣,这位就是太子殿下? “姑娘,快些进去吧,下次可不能够忘记拿请柬。” 太子的眼睛隐晦的在黄依依那有些贴身的衣物上扫了两眼,黄依依今年十七岁,容貌不及许倾落,却也是秀丽多姿,身材更是发育的极好,起码比起周围那些个将自己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大家闺秀看着有诱惑力的多。 太子出来的时候被王氏挑起的火儿又烧了起来,要不是想着许倾落那张极美的容颜,现在就想把黄依依拉走办了。 马车没有家徽,样子颇为陌生,穿着比起正经的大家闺秀差了点儿端庄,只是一眼,太子就晓得黄依依这样的可以玩玩儿,而且玩起来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黄依依在太子的眼神下脸颊有些泛红,垂低了头:“小女黄依依多谢太子殿下。” 不自觉的,她将自己的名字在太子面前说了出来。也许是太子那张比较俊朗的脸,也许是太子的眼神,她心底冒出了一点点儿异样。 虽然她看准了琅晟,也很有自知之明的知晓自己的身份凭借着琅母的支持才有望将军夫人的位子,京城中其他权贵却和她无缘,但是太子为她解围,太子那让她有些发麻的眼神,还是让黄依依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心慌。 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比起一个一品将军,可是贵重的太多太多,不可同日而语。 摘星阁是皇宫中最高的一处建筑,据说一开始建造来是为了给皇帝住的,据说夏日最适宜避暑,清凉无比,皇帝最喜欢带着一些得宠的妃子在此住宿,但是皇帝后来年纪大了,身体有些畏寒,便没有再住摘星阁,却将这处地方给了太子,现在太子则是将这摘星阁借给了星河公主办摘星赏花宴。许多来此的大家闺秀一者是却不过星河公主背后太子皇后的面子,二者也是真的想要见识一番摘星阁如何。 摘星阁足足有三层高,穹顶呈现圆形拱卫四周,阳光与流水从穹顶之上泻下,水珠溅落在一楼四周,像是一层水帘一般,阳光照耀着水帘晶莹点滴,映衬着摘星阁周围一圈圈的盆栽,显得格外的多姿,不少第一次见到的女子看的眼睛都不舍得眨动了。 “这里好美。” “陛下曾经最喜欢的地方,自然是美了。” “幸亏有公主相邀,否则的话我们哪里能够看到这么美的景色。” 许倾落前世见过摘星阁不知道多少次,太子登基之后最宠她的那段时间带着她也在这里面住过,比起其他女子被这景色迷的神魂震荡,她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只觉得恶心。 “太子殿下驾到。”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众位小姐不必多礼,本宫只是过来看看,若是妹妹这边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本宫正好帮的上。” 太子的表现颇为温文,若是不表现出他那些个怪癖,谁也想不到他是个专好美妇的色中饿鬼,只觉得一身太子服饰的秦恒看着尊贵不凡又温文宽厚,不少位小姐的眼睛一亮。太子现在还没有太子妃呢,若是没有意外,太子妃可就是未来的皇后,这可比什么美景都更加吸引人。 一时间一个个小姐人人挺直了背脊,努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太子。 太子的眼睛老实的很,没有往任何人身上多落下,许倾落被安排在角落里,他也好像没有注意到。 没有坐一会儿,太子便起身:“本宫有些累了,各位小姐好好玩,本宫便先回了” “太子哥哥。这里本来就是你的摘星阁,你既然累了的话,不如在三楼休息一下,三楼那边没有什么人打扰的。” 一直表现的颇为沉默的星河公主站起了身子,对着太子道。 太子考虑了下,接受了星河公主的提议。 望着太子望摘星阁三楼而去的背影,许倾落缓缓的转动着杯子,这对兄妹,究竟打算做什么? “许小姐,这里的景色美吗?” 星河公主在好几个人的簇拥下走来。 “美如仙境。” 许倾落回了四个字。 “前几日是星河太过,经过这段时日的反思。星河自知对许小姐做的不对,望许姑娘见谅。” 星河公主端起了笑脸,看着还颇为可爱,说着话,她从身侧宫人的手中接过酒盏:“若是许姑娘不再怪罪的话,便将这杯酒水喝了如何?” 许倾落接过了酒盏,摩挲着酒盏周围的杯壁,但笑不语,在她面前用药,有些可笑。 “怎么,许姑娘还担心本公主给你下毒不成?” 星河公主冷了面色,周围的那些小姐纷纷侧目,注意到许倾落的冷冷的一撇唇,眼中都是不屑与看好戏的情绪。 “皇宫大内,公主身份尊贵,如何会做小人伎俩。” 许倾落淡淡的道,丝毫没有喝酒的意思。 星河公主心中就是打着小人伎俩,自动对号,她面色难看了一瞬,猛的便要夺许倾落手中的杯盏:“既然你担心酒杯中有毒,那本公主喝给你看!” 许倾落没有阻止她拿酒杯,可是星河公主的手一偏,杯盏掉落,酒水泼洒在了许倾落的衣服上。 “许姑娘抱歉,本公主只是想要赔罪,白鹭,带许姑娘去二楼梳洗下。” 星河公主吩咐着身后的宫人。 “许小姐,请。” 许倾落深深的望了星河公主一眼,唇角微微勾起,转头便走。 星河公主面色阴沉了下来,看着许倾落的背影:“贱人!” 无声的骂了一句,垂低了眸子,过了今日,许倾落这个贱人,就随她处置了,想到这点,星河公主才觉得舒服点儿。 她却没有看到,还有一个女子偷偷的跟上了前面许倾落的身影。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 “许小姐?” 前面的宫人似乎有些不耐,转首疑惑的望向她,实则眼底深处有淡淡的焦虑闪过。 “这似乎不是二楼换洗的地方。” 许倾落摩挲着指尖,唇角勾起的笑意味深长,从这边已经渐渐的听不到摘星阁前面的声音了,只有独属于自己的脚步声清晰响起。 “许小姐,这里是摘星阁,与寻常建筑都不同,您从来没有来过,如何便知晓不是换洗的地方。再往前面转个弯儿就到了,不远的。” 那宫人耐着性子对着许倾落说道。 “是吗?” 许倾落如此一句,望了一眼前面转角,唇角微笑着上前迈步:“那就过去吧。” 宫人看着许倾落提前往那边走,松了口气,眼中现出一丝同情与得逞的意味,紧跟着许倾落背后。 许倾落的脚刚刚落下到转角的位置,一道风声向着她袭来。 迎面扑来的还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是迷药。 那人早就等在拐角处,等了许久的样子,好容易看到许倾落过来了,自然是忙不迭的动手,许倾落身后的宫女脸上全是放松。 她的任务便是将许倾落带到无人的地方,待到对方被迷晕了之后的事情,却是与她无关了。 下一刻,宫女眼中的喜色彻底的僵住,因为她眼前本来应该被迷晕的许倾落端端正正好好的站在那里,而那个负责迷晕她的内侍,却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板上,闭着眼睛昏迷了过去。 “你做了什么!” 宫女指着许倾落正要尖叫,一阵强烈的绵软无力的感觉袭上了全身,她明明是大声尖叫,出口的却是软绵绵的吐息,仿佛是耳语一般。 她软倒在地。张着眼睛望着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许倾落,眼中全是惊恐。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软倒在地,对方究竟做了什么? 未知从来都比已知可怕。 “我,我是星河公主身边的人,你不能” 宫人断续的说着,色厉内荏。 “我不能够如何?” 许倾落蹲下身子,在宫人惊惧的眼神中,伸手探向她的胸口。 宫人想要退后,却根本动弹不得。 许倾落将手从对方的胸口拿出,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这似乎是我的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还是许倾落自己的玉佩。 “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玉佩什么时候被人给摸走了。” 那宫人眼中现出心虚的颜色:“许小姐,奴婢只是心中一时贪念” “这话骗傻子倒是够了。” 许倾落冷笑一声,抬手,指尖上一根银针,在宫人惊骇的眼神中,猛的扎到了对方的脖颈处。 那宫人的身子一僵,下一刻脑袋下垂,直接昏睡了过去。 “他们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一道黑影从旁边翻出,却是琅晟。 他方才本来要出手的,接到少女的手势,才按捺住不动了。 只是却有些不明白,星河公主又是让人将许倾落引到此处,又是要将她迷晕,又是拿走她贴身的物件儿,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男人在阴私之上没有什么天分,许倾落却是见多了这种手段。 她把玩着掌心中的玉佩,冷笑一声:“做什么?太子殿下在三楼中歇息,我这个时候若是躺倒太子殿下身边献身,其后被人抓到,这个宫人再出来证明是被我买通了趁着换洗衣服的时候去勾引太子殿下,你说我现在是个什么下场?” 这些东西连在一起。许倾落脑子只是一转便知道星河公主或者说太子打的什么主意。 即便早就对对方的无耻有所准备,此刻许倾落还是有些被气笑了。 坏人名节,还将罪过全都给了女子背负,这就是一国储君。 “他们该死!” 琅晟冷呵一声,双手十指捏紧,咯吱作响,那是骨头的响动声。 他望向三楼的眼神中,沾染了浓重的戾气,此刻若是太子或者星河公主在他的眼前,他说不定会控制不住的杀人。 若是这还能够忍,他便不是男人。 少女的手拉住了男人的手。软软柔柔的掌心握住男人带着粗硬茧子的大手,不断的摩挲,那动作温柔的很,许倾落的声音更温柔:“他们是该死,可是这么让他们死了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吗?太子又如何?公主又如何?现如今既然他们想要用这样龌龊的手段对我,那么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许倾落踮起脚尖,凑近了男人的耳际:“这样这样” 少女的声音格外温软,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琅晟眼中的血色狠戾渐渐的消散,眼中带了丝讶异望向许倾落。 许倾落歪头:“怎么,觉得我手段狠毒吗?” 她似乎在笑,眼中却带着紧张,从前她对付人都是自己偷偷用手段,很少让琅晟直接掺和进来,而且她的主意不止是狠毒,更是极阴,别说是琅晟这般比较正人君子的正经性格,便是稍微心软的,此刻心中也会有些挂碍。 只是,她想要将更多的真实展现给男人看,她不想一直都瞒着男人,只要能够让男人知晓的,她都不想要再隐瞒了。 琅晟笑了,他伸手摸了摸许倾落的脑袋,将她发间稍微有些歪斜的簪子正了正,将她脸颊边的发丝拂过耳后,唇凑近了少女的脸颊,轻轻的一个吻落下:“我只庆幸你有这样的手段保护自己,不会在我一时不及的时候,被任何人伤害。”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这句话,男人没有出口,可是他眼中的柔和却早已经将这句话暴露。 许倾落抿唇,不曾言语,心底却满满的都是柔软。 她望着琅晟一手提着宫人,一手提着内侍离去的背影,转身向着三楼望去,太子,前世屈辱至极的仇恨,今日便先收取一下你的利息吧。 太子有些不耐的坐在床榻上,不时的向着门口的位置望去,眼中现出焦急烦躁之态,手指不时敲击着身侧的床铺,摸着那软软的床铺。脑子中全是许倾落那张绝美的容颜。 想象着对方玉体横陈的躺在床榻上的样子,他就觉得心间一阵激荡,手不知不觉的向着身下亵裤的位置探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屋子中传出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哼声。 许倾落站在房门外,听着里面的哼声,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自然听出了里面在做什么,眼眸微微低垂,放在袖子中的竹筒拿了出来。 太子正是情动意乱的时候,此刻哪里听到窗户被轻轻掀开一点的声音,竹筒中的烟气悄然的送入房中。太子不断张阖的鼻孔不知不觉的已经将烟气吸收了去。 那东西是她来了京城后专门为太子配置的,不算是春药,只是将自己心间的**与燥热加重一些的东西罢了,当然,还有那么点儿致幻的效果。 若是太子心中没有鬼的话,这种东西只是让他有些烦躁,不会对他产生太大的作用,但是若是太子的心中有鬼的话,结果如何便全是由他了。 许倾落悄无声息的下了三楼。 太子在给自己妹子举办赏花宴的摘星阁中自渎,再被众目睽睽之下抓到的话,想来足够朝廷中那些比较重视规矩的臣子们狠狠的参奏太子一本。 今日在摘星阁中参加花宴的小姐们可是不少的。 许倾落微笑着下了三楼,随意的进去一个房间,她前世在摘星阁住过,自然知晓哪里是主子住的,哪里是宫人住的,里面的摆设果然比较简单,她直奔衣柜的位置,打开,里面是宫人的服装,然后便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换掉,又走到镜子前,将自己的发髻挽成宫人的样式,垂低了头,匆匆忙忙的下了摘星阁。 有人早就等在摘星阁隐蔽的角落一直盯着三楼,一看到穿着宫人服饰,低垂着头下来的许倾落,赶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 许倾落压低了声音道。 对方面上一片喜色:“太好了,白鹭,你今日算是立了大功了,回头公主定然会好好赏赐于你。” 许倾落看着他往花宴星河公主那边过去,转身进入了摘星阁角落的位置,将装着自己衣服的包袱拿起,从隐蔽的花丛间消失了身影。 后面再发生任何事情。也与她无关了。 黄依依站在三楼的位置,踟蹰不前。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如何迷了心窍,只是脑子中不断想着太子在宫门前为她解围的样子,对着她笑的样子,想着星河公主说的三楼只有太子一人的话,方才她看着许倾落跟着宫人入了摘星阁,鬼使神差的也跟着进去了。 可是一进去,她就又有些后悔了,她跟着进来做什么呢?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万一被人误会怎么办,万一太子不是对她有意又怎么办? 在摘星阁一楼的角落中犹豫了许久。想到许倾落进来了,还这么久都没有下来,黄依依一咬牙,她就是上去看看,看看许倾落会不会做出对不起琅晟的事情,许倾落都上去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下来,定然是有些首尾,还不一定是安的什么心呢。 也许许倾落正在勾引太子呢?太子可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太子还没有正妃,谁知道许倾落那个心大的会不会就这么送上门去勾引? 她要抓到许倾落的把柄。对,就是这个样子。 黄依依想着,却是没有在二楼久留寻找直接上了三楼。 因为她先前犹豫的时间,这一下子倒是和许倾落还有琅晟错开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 待到她停到三楼,寻摸到太子的房间,里面那属于男人的闷哼声充斥着耳际。 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宫门外太子的声音就是如此,只是比起方才多了那么些**的热度。 黄依依的脸颊慢慢的红了。 她虽然未曾嫁人,却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该知晓的早就已经知晓的清楚。 太子这明显就是在办事儿,摘星阁上,星河公主也说了没有外人,那么是谁勾引太子? 黄依依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许倾落。 许倾落勾引太子,许倾落不知羞耻,许倾落不要琅晟了,那她这个未来将军夫人的位子就更稳当了。 黄依依知道自己应该这么想,可是不成,她只要想到许倾落搭上了太子,和太子颠鸾倒凤,会成为未来皇帝的女人,一时间她的眼中现出了极致的愤恨与嫉妒。 在脑海中的理智归位之前,黄依依猛的推开了面前的门。 星河公主听着心腹给自己禀报事情成了,一时间面上的假笑都成了真笑,且是十分高兴的真笑。 “这个先拿着,本公主其后还会好好的赏你的。” 星河公主递给心腹宫人一个猫眼石扳指,随手递给了宫人,笑着道。 猫眼石何其珍贵,一枚说是价值百金也不为过,那宫人小心的攥着那一枚猫眼石扳指,面上全是喜悦。 她先前没有让白鹭过来,而是选择自己跑来果然是对的,星河公主身边的人都知晓星河公主对许倾落的愤恨。这种事情过来禀报,明显就是赚好处的,也是白鹭蠢。 因为得到了重赏,所以她越发的没有要提白鹭的意思了。 “这日头有些大了,众位小姐不如先与我一起去摘星阁中歇会儿凉,我已经让宫人备下了乌梅汤,还有一些宫中新出的点心,味道很是不错” 星河公主拿着帕子擦拭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对着那边几位已经有些无聊的小姐说道。 再美的景色看一会儿也就没有意思了,最主要只有这么些小姐在此,太子也没有在。几位小姐的心里完全没有了聊天赏花的心思。 星河公主此言一出,几个对太子正妃之位有心的女子立马起身赞同:“这外面确实是有些热了,摘星阁听说是陛下曾经住过的地方,今日有幸进去荣幸之至。” “宫中不知道研究出了什么好吃的糕点,这宫中御厨的手艺今日托着公主的福分才能够尝到,真是应该感激公主呢。” 一个个小姐出声,乍眼望去同意进去摘星阁里面的居然就有超过一半。 星河公主早就看到几个频频望向摘星阁三楼的,将她们的心思猜测的准准的,心底暗自鄙夷,面上却是更加笑的欢悦,给了自己身边宫人一个眼色。率先带着人往摘星阁上而去。 她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许倾落现在的样子,想要看到许倾落被众多小姐看到衣衫半褪躺在太子的身上的样子,想来很精彩很精彩吧。 从来没有人能够侮辱了她,还有的好的。 看,报应来的不是很快吗? “皇兄现在还在睡吗?” 不论是什么乌梅汤还是什么糕点,其实都没有什么意思,都只是借口罢了,星河公主还没有等到各位小姐进门之后一一找地方坐下,便直接问自己身边跟着的宫人。 “公主,太子殿下方才进去睡下便一直没有叫人了。” 那宫人早就得了公主的吩咐,现在的一言一句早就提前商议好了。因此说起话来也格外的顺畅。 “都这么久了,你去,看看皇兄是否睡醒了,若是睡醒了也让皇兄下来用些点心,这么久了,皇兄也该饿了。” 星河公主如此道。 “公主殿下果然是友爱兄长,与太子兄妹情深。” 对太子妃的位置有心的小姐如此道。 星河公主勾唇笑,一张偏向于可爱的脸一时间越发的可爱秀丽,只是这么看着,倒是和传闻中那个暴戾狠毒的公主殿下不怎么符合了。 不过在场的都是家中有些能量的,最是知晓女子的手段。也知晓人不可貌相,因此对着星河公主即便是有意无意奉承的,其实心中也暗含着戒备。 “啊!”的一声尖叫从楼上传出,星河公主眼中现出惊喜之色,却迅速转为忧虑惶恐之色:“怎么回事儿,出了什么事情!” “皇兄,皇兄!” 嘴里慌乱的呼喊着,她提起裙摆就向着楼上而去。 几位小姐在后面看着,互相对视了几眼,皇宫中的隐秘知晓的还是越少越好,可是星河公主这个样子的作态。还有太子在三楼,也许人家就是想要她们看个什么呢? 有些自诩家世又确实心中好奇的互相对视了几眼,做出一副担心疑虑的样子,跟着星河公主的脚步匆匆上了三楼。 “啊!你是谁!” 星河公主的尖叫比那宫人还要响亮。 一阵打砸碰撞声,伴随着星河公主恼羞成怒的吼声:“来人,快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本公主拉走!” 大敞的门中,赫然是两具光裸的身子,其中一个自然是太子,另外一个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后面跟来的几位小姐啊的一声叫,忙慌慌的往后挪。捂住眼睛嘴里发出惊叫。 太子就算再尊贵,她们其中不少就算再是对太子妃的位子虎视眈眈的,此刻看到太子的**也都是羞的要钻到地缝儿里去了。 她们都是自诩贞洁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别说看遍了男人整个光裸的身子,便是看到男人露出个上半身都足够唾弃个半天想办法遮掩维护名声了。 星河公主拽着那名身上衣物褪去大半的女子不断的尖叫怒骂,像是疯了一般。 那几位退出了门外掩面无颜的小姐却是对星河公主恨死了。 前面她的那些个表现明显就是有事,现在这个场面说她不知情都是骗傻子呢。 只是没有想到她找她们来看的居然是这样的画面,若是传出去,若是传出去几个未婚的小姐可还有什么好名声,还要带累自家那些未嫁的姐妹。 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惺惺作态的。几个女子心中暗恨,眼中现出强烈的不满,转头便往外面去。 太子光着身子在这种场合和一个陌生女子媾和,这就是一身腥,谁沾上谁倒霉。 几个小姐想的明白,退的也快,可惜许倾落的安排也跟着来了。 “这边是发生了何事!” 皇帝身边陪着琅晟还有几位心腹臣工,面色有些不虞的望着几位小姐人人走避,听着房间里面星河公主的怒骂秽语。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荡妇,说。是谁让你爬上皇兄的床的,是谁让你坏了我的事儿的,你说!” 星河公主拽住那掩住面哭泣的女子的头发,一边怒斥,一边拿着巴掌往对方的脸上挥舞。 还算她有些理智,没有直接问出是不是许倾落让你来的,为什么她对付的是许倾落,结果太子的床上居然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女子。 为了今日她装了好几日的乖巧,还耐着性子委屈了自己给许倾落赔礼道歉,结果全让手上的这个贱人毁了,星河公主望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 “公主,呜呜,公主殿下,小女,小女是无辜的,是太子” 黄依依呜咽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紧缩,她知道自己完了,从她以为自己能够和太子联络一下感情试探一下推开了那扇门开始,从她被太子按住开始,从她身上的衣物撕毁开始,从房门被重重推开,一个个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开始,她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未来,已经毁了大半。 琅晟,那将军夫人的位置已经算是毁了大半,黄依依在极致的惊恐与痛恨中,在星河公主的怒斥打骂中,脑子慢慢的清醒了,这个时候,她只能够置诸死地而后生,太子已经是她唯一的出路。 “是太子” “啪啪!”两声。星河公主又是左右两巴掌扇在了黄依依的脸上:“就是你这个贱人趁着皇兄歇息的时候,动了**心思,刻意勾引,你这样的女子真是死不足惜!” 星河公主过了最初最怒的时候,也清醒了过来,许倾落现在不在这里,她应该做的不是再去找许倾落了,而是将太子摘出来。 本来说好了的,只是让太子褪了许倾落半边衣衫,毁坏许倾落名节便好,太子的衣服却是要穿好的,如此才能够证明他的‘清白’。 星河公主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事情成了这般,却还是下意识的开始帮着太子将罪名全部推到黄依依的头上。 她和太子的感情不深,但是她清楚的知晓,自己的身份,尊贵之处一个是皇后是她的嫡亲母亲,第二个是自己的嫡亲兄长是太子。 星河公主根本不让黄依依一句话出口,她的行为粗暴,却也算是知机的快,反应的快,可是她忘记了另外一个当事人。 “嘿嘿。美人,美人你这是在做什么?本宫这里可急着呢,来,再亲一个。” 太子脸上红彤彤的,眼睛里全是**的色彩,他方才有些神志不清的将床上的铺盖当成了被星河公主捉到床下的黄依依,好一顿揉搓,揉搓了半晌察觉手感不对,一抬头,看到了黄依依那片光裸的背脊。 太子扑了上去。 皇帝一抬头望见的就是全身光裸的太子扑到星河公主的身上叫美人的可恨样子。 “放开我,放开我!” 星河公主再是狠毒也只是未出嫁的少女,太子就这么抱住她,她一时间被惊吓住了,尖叫着挣扎了起来。 “美人,反抗什么呢?本宫能够给你荣华富贵,只要你好好的服侍本宫” “你这个孽子!” 皇帝气的脸色发白,他颤抖着手指着太子,猛的上前一步,一脚狠狠的踹出。 太子惨叫一声,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星河公主,整个跌倒在了地上。 皇帝的这一脚极狠,太子痛的面色发白,有些昏沉的神智也渐渐的清醒了过来,他慢慢的抬起了头,望着眼前的一切,望着躲到角落用被子包裹住全身呜呜哭泣的黄依依,望着躲开他视线的星河公主,望着皇帝那极冷的目光。 “父皇,父皇我是被人陷害的!” 太子扑到了皇帝的脚下。 房间大敞开着,那一丝丝一样的气息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散去了,谁都没有察觉。 被皇帝唤来给太子看诊的太医脸上冒着冷汗,手指按住在太子的脉门上,偷偷的看一眼用一种极其吓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太子,话语在嘴巴里转了个两三圈儿,就是不敢出口。 太子这虽然嘴里喊着冤枉,但是身体中根本没有什么比较烈性的药物,要说真的有点儿什么,最多太子来这边前用了点儿助兴的东西,那玩意儿虽然能够帮着男人助兴,却没有迷失人神智的效果,只要不想,根本做不出什么太违逆的行为。 比起相信太子嘴里说的自己做出荒唐事情是因为中药,太医更相信对方是对这边的某位起了心思,加上提前服用了些助兴的,然后趁势办事儿。 只是这些话他哪里敢说出来,太子那眼神明晃晃的带着威胁,他若是说出真话,太子回头估计就要收拾他,但是若是说假话的话 “文太医,太子究竟有没有被下药?” 皇帝显然也发现了太医的迟疑,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对着太医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沉冷了。 同时间望着太子的眼神也更冷了。 “父皇。父皇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一开始只是在上面休息,我根本不认识那女子,父皇你相信我,我一定是被陷害了的!” 太子的眼中满是慌乱,他着急忙慌的对着皇帝解释着,可是皇帝冷冷的眼神在在的告诉他,皇帝不相信他。 其实太子心中也不是那么肯定,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呆在这里时候因为想到许倾落而情绪躁动,也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心中的那些绮念,更加记得在欲火难耐的时候,黄依依打开了房门。 他早就忘记自己开始时候在宫门外还帮黄依依解围,那个时候心虚躁动,下意识的以为对方是哪个想要攀附上自己的小宫女,太子从来没有想要委屈自己的想法,许倾落迟迟不来,他便想着先拿这个小宫女解解闷儿也好,今日一切都布置好了,许倾落待会儿就会被送到跟前,到时候还能够三个人一起玩儿。 越是清晰记得自己的心思,太子便越是心虚,对上皇帝的眼神,便越是慌乱。 在摘星阁,众多朝中闺阁女子都在的地方和一个女人厮混这种事情还好说。但是刚刚一时情动看不清楚搂住了星河公主的事情,却是不好解释。 只有说自己是被下药了,这件事情才能够彻底脱身。 “文太医,你要给本宫好好的把把脉,好好的弄清楚本宫中的究竟是什么药。” 太子心底焦躁,忍不住的用威胁性的眼神望向旁边不敢吱声儿的太医。 “文太医看来是医术不怎么精湛,来人,去太医院加上周元还有刘盼两个人一起过来给太子把把脉。” 皇帝没有再逼问文太医,文太医的表现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他的声音很冷,对着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声,却是丝毫不打算给太子留面子了。 若是说太子一开始的作为让他愤怒厌恶的话,现如今太子当着他的面威胁太医的行为,更是让他不想将事情简单收场。 太子现在还不是君王,只是储君,居然就能够让文太医忌惮至此不敢开口说句实话,就能够直接开口威胁太医,若是他日后上位,那还得了? “陛下,陛下恕罪,小臣已经把出了太子殿下的情况,只是方才有些不确定” 文太医再也不敢犹豫,未来的君王虽然让他忌惮,但是此时此刻若是被皇帝直接换了人,他更是不知道自己什么下场了。 太子自己心中都不认为自己中了药,听到皇帝的话语还文太医请罪的意思,太子咬牙,猛的起身一脚踹向旁边始终不敢吭声的黄依依:“说,你究竟给本宫下的什么药,你为什么要勾引本宫!你说了本宫还能够绕你一命,你若是不说,本宫立马将你处死!” 那些大臣家的女儿都一一被安置了出去,这种事情她们看到一眼便已经不该了,后续的更是涉及到太子的**与声名更是不能够让她们看到,因此屋子中现在除了皇帝太子文太医之外,就只有黄依依这一个当事人了。连星河公主都被皇帝挡在了外面。 此刻太子一脚下去是毫不容情的,黄依依躲避不及被踢个正着,胸口一阵剧痛跌倒在地,闷哼声中一口鲜血溢出嘴角,她看着太子那双血色的眼睛,心中全是惧怕:“殿下,殿下,小女是将军府的表小姐,小女不是什么刻意勾引你的女子!” “什么将军府的表小姐,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更何况便是真的是琅晟的表妹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本宫不记得星河邀请了你来!” 太子立马堵住了黄依依的话,看着黄依依的眼神像是看着一滩垃圾一般,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此刻黄依依心底那些关于太子的绮念已经尽数消散,她看的出来太子眼中的杀意,他要杀她,他要杀了她。 黄依依的胸口被太子踹过的位置剧烈的痛着,身子瑟瑟着抖动着,她爬着跪倒在皇帝的身前,猛的磕了一个头:“求陛下为小女做主,小女真的不是什么勾引人的女子,小女是琅将军的表妹,今日来此只是因为被许家的小姐邀请着一起来的!许倾落可以作证的,陛下明察!” 越是害怕,黄依依便越是坚持着将嘴里的话说出来,太子要杀了她,今日她若是承担下勾引太子给太子下药的名声,太子是保住了,她却再也得不了好。 便是冲着琅晟的面子太子和皇帝不处置了她,日后不是青灯古佛也是一世凄凉,好的太子看在碰了她的面儿上将她带入东宫,凭借着太子现在看她的眼神,她也得不了好儿。 黄依依一咬牙,坚持着自己一开始的心思,将错处彻底往太子身上引:“小女在宫门前的时候因为没有请柬被阻止进入,没有想到遇到太子殿下帮忙进来了,小女是在花园中呆着觉得想要更衣,然后上了摘星阁,在二楼听到三楼有奇怪的声音,因为想着太子殿下帮了小女那一场,小女才会贸贸然的进来探看,哪里想到,哪里想到” 黄依依说着说着,又开始呜咽出声,哭的厉害,那张哭的满是委屈与隐隐悲愤的容颜,若不是太子记得两个人一开始是他强迫,后面黄依依也半推半就了。恐怕都给骗过去了。 此刻看着黄依依那一副演的真实的样子,太子眼睛泛红,目呲欲裂的望着她,恨不得当场将她千刀万剐。 “你这个贱人胡说些什么,本宫杀了你!” 太子抬脚又要踹向黄依依。 “呜呜,殿下求您饶了小女,小女是无辜的!” 黄依依瑟缩着躲避太子的攻击,她现在心中将许倾落恨到了极致,若不是跟着她入宫,若不是跟着她进来摘星阁,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 这样想着,黄依依眼珠子一转。许倾落不是个比她还有嫌疑的吗? 黄依依张嘴便要说什么。 “够了!” 皇帝厉呵一声,阻止了太子的辩驳,也阻止了黄依依口中的话语,他上前两步对着太子的小腿便是一脚狠踹,太子不敢躲避,被踹的身子都晃了晃。 “你这个逆子贪花好色,强迫良家女子,行为不端,妄为储君” “陛下!” 皇后惊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阻止了皇帝后面更严重的话,妄为储君这样的话只要传出去,太子的地位就会不稳,她的鬓发凌乱显然来的很急,她身边跟着面色惊慌眼中全是不甘愿的星河公主。 太子让她出了那么大的丑,她这个时候根本不想来趟这趟浑水。 皇帝的声音顿住,神色不定的望着皇后:“皇后的消息倒是好生灵通。” “臣妾参见陛下,臣妾此来是为星河请罪的。” 皇后跪在了地上,下一句话便让星河公主傻了眼:“母后!” 皇后看都不看星河公主一眼,自顾将早在路上便已经想好了的话全都一股脑说了出去:“陛下,是臣妾教女无方,是臣妾错了,臣妾单单知晓星河最近这段时日有所长进,却没有想到她心中根本就没有受教,她一直记得前段时日因为那位许家姑娘受到的委屈,心中怨愤,今日这摘星宴名义上是邀请众位小姐过来赏花,实则是为了报仇。” 星河公主是她的女儿,可是一个自小给她惹下大麻烦的,十年不见的女儿,哪里及的上日后能够给她太后尊荣,一切复归荣耀的太子儿子。 今时今日若是太子身上真的有那种烈性的药物还可以保全两者,但是现如今太子身上明显没有不对,皇后便只能够选择对自己最有益的方法了。 牺牲女儿保护儿子。 “母后,不是我,明明是!”你和皇兄的主意。 星河公主忍不住打断皇后的话,想要解释。想要说出是皇后和太子让她那么做的。 “星河,即便你做了再多的错事,你也是母后的女儿,是你皇兄的妹妹,我们都在意你,正是因为在意你,才不能够让你一错再错了!” 皇后的话像是在劝诫星河公主,真的像是一个在意女儿的母亲一般,可是身在局中的星河公主不是傻的,她听的清楚明白,自己的母亲分明在警告她,这个时候承认了一切罪责。她就算是被皇帝迁怒,她还是皇后的女儿,太子的妹妹,她的未来在太子那里,太子若是出了岔子,她便是此刻脱身,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 星河公主张了张嘴,最后无声的合上,垂低了头,再也不试图阻止皇后将一切的事情全都压到她的头上。 只是她的手随着皇后的诉说不断的收紧松开,松开再收紧,心里不断的念着日后。日后两个字。 仿佛如此便能够将那种被自己的母亲亲手舍弃的感觉抛弃掉一些般。 “对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是名节,那一日琅将军也对她多有得罪,他们两个据说感情好,星河便想着一箭双雕,坏了许姑娘的名节,让她再也嫁不成琅将军。” “当然,那位许姑娘有琅将军这么个喜欢的人在,一般的人估计也看不上,星河就,星河就将主意打到了她皇兄的身上,恒儿来此实则也是她邀请的,她说让恒儿过来帮她撑撑脸面,恒儿便也过来了。” “没有想到她却对恒儿用了药” 皇后抹着眼泪,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将下药的人找到了,不管是真是假,太子中药的事情便这么确定了,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陛下,奴婢是公主的贴身婢子,公主要做的事情都是奴婢帮着周全的,事实正如同皇后娘娘所说。” 跪下的女子正是星河公主的心腹宫人,她低垂着头,不敢看星河公主一眼,即便现在的一切星河公主都默认了,可是她也知晓自己没有活路了。 皇帝听着皇后和那宫人的话。突然笑了声,笑声短促:“哦?原来一切都是星河为了报仇殃及池鱼,只是朕奇怪的很,既然星河是要对付许家姑娘,怎么到了现在却是换了人了” “父皇,父皇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全是那贱婢在其中周旋的,父皇,星河知道错了。” 星河公主抬起了头,满面泪痕,将那张白净可爱的脸蛋渲染的都多了些可怜。 “奴婢本来是想要带着许姑娘上来的,没有想到许姑娘半道没了踪影,那位黄姑娘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来的,公主,奴婢对不住您!” 下一刻,那个跪地的宫人猛的向着旁边门框一撞,头破血流中停止了呼吸。 落在星河公主的手上,是生不如死,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直接死,只是希望皇后娘娘说话算话,不去动自己的家人了。 宫人的眼睛至死没有闭上。 黄依依惊喘一声,看着那宫人满面鲜血的样子,心底全是惧怕,她趴在地上,不敢再多看一眼。嘴里准备的话却吐了出来:“小女也是跟着许姑娘来的,也许事情与许姑娘有关” 她不好过,许倾落凭什么能够置身事外。 “父皇,那许氏到现在还没有踪影,谁知道她”做什么去了。 “小女许倾落参见陛下娘娘,太子殿下。” 许倾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即便现在门敞开着,她也没有贸然进来:“小女看到前面花园中有些合适炼制养身护神对寿元有好处的药草,一时见猎心喜,便擅自离开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里便发生了此事,其中若是有小女的一些因果。小女在此抱歉了。” 许倾落身上沾染了不少泥土,用裙子兜着一些还沾着泥土的草叶花枝,看着有些狼狈。 她的面上全是不解与疑惑,似乎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般,她的身边站着琅晟。 皇帝回头深深的看了两个人一眼,没有说什么。</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 “你别胡说八道的,花园中全是观赏用的花,哪里有什么药草,许氏,说,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才会自己脱身?你自己脱身还不够,还让这位姑娘替你,你心狠不狠。” 星河公主看到许倾落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起身对着许倾落便是一巴掌,琅晟的手一把挡在了前面,星河公主的指尖碰触到琅晟的手,一阵生疼,哀叫一声,少女眼眶都红了。 “公主殿下,请您自重,臣不知道落儿究竟做了什么让您如此痛恨,但是落儿与现在这件事情无关,便是有关也是纯粹的受害者,臣只是庆幸落儿无事。” 琅晟对着星河公主丝毫不假辞色,看着眼前的一团乱,看着黄依依现在的狼狈样子,这些若不是许倾落和他有准备,现在的主角和被所有人羞辱斥骂的人可都是许倾落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琅晟便不能够忍受。 皇帝望着琅晟的眼神有瞬间的凌厉,他本来就对琅晟有些猜忌,往日里对方对着自己和皇子公主们都是恭敬有加,看着还好,现在嘛 对皇帝来说,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谁对谁错。 “公主殿下却是不知,这御花园中在您看来全是观赏用的花草,在我看来却是有不少可以救命入药的东西,比如说这种千心兰,看着仿佛普通野草,实则最是温补,尤其对于年老之人,能够促生精气,温养心肺,和其他东西搭配着用的好了增加几年寿命不在话下” 许倾落看到皇帝忽的一下亮起来的眼睛,面上的表情不变,眼底却有嗤笑闪过。 对皇帝来说,不论是太子**后宫还是星河公主肆意虐杀宫人。千百条人命都及不上他多一年的寿命重要。 今日许倾落最重要的可不是让太子和星河公主阴谋败露,吃上一场瘪便足够了,她今日来这皇宫最重要的是得到皇帝手中的权力。 只要得到皇帝的信重,得到权力,不论是公主还是太子,许倾落都不用再放在心上。 现在便是个好时机。 皇帝的手指抽动了下:“哦?你说” 他正要询问许倾落其他的,比如怎么这么一株草药就确定能够增加寿命了,宫中那些个道长可都没有这么痛快的说过能够给他增加寿命。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如同许倾落一般知晓皇帝的心思的,旁边有人出声打断了皇帝的话:“许姑娘,我知道你很我更得姑妈的喜欢,你恨我对表哥有心,可是你如何能够刻意引导我与太子殿下亲近。你这是要逼死我,表哥,表哥你难道就任由着许倾落如此待我吗?” 黄依依在看到琅晟陪伴着许倾落进来,更甚至当着皇帝皇后的面直接为了护着许倾落和星河公主作对之后,心底的酸意彻底泛滥,再也顾不得别的,从地上爬起来,向着琅晟扑去,眼眶中的泪珠子不断坠落,看起来可怜凄惨至极。 皇帝烦厌的看了黄依依一眼,却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琅晟和许倾落,想着他们要如何解决这一团乱麻。 他对琅晟有些不满了。 许倾落挡在了琅晟的跟前。黄依依的那一下子没有抱住琅晟,却是抱住了许倾落。 “方才我可是听着黄姑娘说了,是你自己好奇进来看看,结果正好遇到中药的太子殿下才会发生这不好的事情,你说这与我与阿晟何干?更何况,今日来这宫里我可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同行,若不是太子帮着你,你也进不来,不知道这又是怎么算的?” 许倾落声音格外的清朗动听,条理分明,说着话,一把将黄依依掐住她肩膀的手慢慢的推开。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少女扬唇:“别说我心狠,看在黄姑娘是阿晟的表妹的份上,便是不为黄姑娘的咎由自取多担责任,总也要为了将军府的声名说上句公道话。” 许倾落向着皇帝盈盈一拜:“陛下,今日之事,虽有黄姑娘自己做取的一部分原因,却终究是被太子殿下坏了名节,小女不才,望陛下为黄姑娘做主,让黄姑娘可以入了东宫,总归不用青灯古佛一生凄凉。” 许倾落前面说的狠绝。后面的话却是真心为黄依依着想,除了黄依依之外,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讶异。 毕竟黄依依的言行明显对许倾落没有善意。 “许倾落,不用你假好心,太子殿下没有真正收用了我的身子,我还是清白的姑娘,我不要去什么东宫,我只要表哥。” 黄依依大喊着,泪眼汪汪的看着琅晟:“表哥,表哥我是你嫡出的表妹,你帮帮表妹,看在姑妈的份上。帮帮依依吧,依依只喜欢表哥一个,依依不要做什么东宫太子的女人,依依只要表哥!” 黄依依这话听着似乎真的很是深情,太子和琅晟她选了琅晟,若是不知晓的人真的要以为她的真心有多真,可是知晓这个女子前世在琅晟腿瘸后迫不及待嫁人,知晓方才是黄依依自己走到太子的房中,听着这些对琅晟表白的话,许倾落只想要嗤笑。 她也真的笑出了声儿,她对着黄依依因为自己笑出声儿有些涨红涨白的脸摇了摇头,一字一顿:“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够成为将军夫人吗?” 女人的清白从来不止是那最后一道防线,黄依依和太子已经那般,还被那么多人看到,没有人觉得她还清白。 “便是为妾,依依也愿意侍奉表哥!” 黄依依的指甲掐入了掌心,告诉自己先过了这关再说,回头只要求得姑妈的支持,许倾落对她无法。 太子的面色难看之极,自己不要与别人不要自己是完全两码子事情,他望着黄依依和琅晟的眼睛几乎要冒火了。 皇帝看着这一出闹剧倒是有了点儿趣味儿,等着看许倾落后面如何做。 许倾落没有出声,琅晟上前一步,挡在了许倾落的身前,当着现场这么多人的面儿,一字一顿:“琅晟早已立誓,今生绝不纳妾,只得落儿一个女子为妻,若是违誓,但叫琅晟万箭穿心而死!” “阿晟!” 许倾落猝不及防间听到琅晟发这么毒的誓言,傻了眼,她猛的一拉琅晟的手:“方才说的全都不算,老天爷没有听到” “表哥” 黄依依满面惶然不敢置信。 琅晟脱出许倾落的掌握,单膝砰然一声跪落在地,对着皇帝便是三个响头:“臣恳请陛下。为臣与落儿赐婚,求陛下成全!” 又是三个响头。 许倾落望着琅晟的背脊,即便是跪着,也显得格外的坚挺,那背脊宽厚而有力,能够承受住一座巍峨大山一般的厚重。 她抿了抿唇,跪在了琅晟的身边:“小女与琅将军两情相悦,求陛下成全。” 她与他,总是站在一起,跪在一起的。 她想,自己唯一能够回报他一片情深的,也只有同心同德,不离不弃,如此八个字而已。 琅晟和许倾落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愣住。 尤其是黄依依,唇哆嗦着,指着许倾落,蓦然大喊出声:“许倾落,自古以来男女之间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妈属意的表哥妻子是我,根本不是你!” 琅晟已经是她唯一的退路,她绝对不允许许倾落夺走自己的位置。 黄依依已经豁出去了,也不在乎皇帝的命令比起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管用的太多。 “求陛下成全臣。” 琅晟看都不看黄依依一眼,若是说先前对黄依依还有些亲戚情分,方才对方将话头危险始终往许倾落身上引的行为,已经让他对她连那一丝亲戚情分都不想要保留了。 他只是又磕了一个头,对着皇帝恳求,本来打算好自己再立功请求皇帝恩旨赐婚,可是太子和星河公主今日针对许倾落的事情,让琅晟不想要再等待,现在最好的保护少女的法子便是娶了她,将她彻底的护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待到再有针对少女的阴谋危险出现的时候,他起码能够以着她夫君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展出啦保护她。 “求陛下成全!” 琅晟再磕头,握紧了拳,他从前求过,皇帝拒绝了,他现在再求只是希望皇帝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给予他一个想要的结果。 皇帝沉默不语,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心中是什么想法。 “求陛下成全小女与将军。” 许倾落心底暗自叹了口气,若是说先前只是有些猜测的话,现在看着皇帝的样子,她已经很确定皇帝不想给琅晟加这个恩,起码在琅晟没有给予他更多的利益之前,他不会给琅晟加恩。 许倾落了解男人,男人从很久前就说过要求皇帝赐婚他们两人,想要她风光大嫁。即便男人不说,许倾落猜测着他定然也早就在皇帝面前请求过了,只是结果必然是不怎么美妙的。 许倾落伸手握住了琅晟的手,男人的手攥的很紧,少女的五指慢慢的合进去,十指交握,即便知晓皇帝这一次也不会给予琅晟想要的答案,起码此刻许倾落想要告诉男人,自己和他站在一起。 “表哥” 黄依依的面上全是愤色,琅晟对她的不理不睬比方才许倾落对着她的奚落还让她愤恨无法。 “琅将军,现在是说此事的时候吗?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在逼迫父皇!” 黄依依没有再出声叫嚣了,对许倾落有心思的太子却是忍不住了。事情被星河公主顶下去了,他自觉自己没有错处了,昂着头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储君做派。 虽然他好的是美妇,对别人的女人更青睐,喜欢那种刺激感,可是许倾落这样的绝色,太子还是不怎么想要她被人先碰了的,起码自己先碰了才算是觉得心里舒坦。 更何况太子这一次和星河公主设计许倾落,觉得是万无一失,却偏偏出了岔子,许倾落什么事情没有,反而自己惹的一身腥,越是这般,太子对许倾落的执念反而更深,反而更是无法放手了。 他一定一定要得到许倾落,还要是那个先得到对方身子的人,太子望着许倾落和琅晟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恶意。 “恒儿!” 皇后唤了太子一声,是提醒。 她才让星河公主主动顶罪,这个时候最好的便是让皇帝忘记他,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边,哪里能够随便出声儿。 皇后眼角的余光望着许倾落那张姣好的容颜,一时间眼底全是厌恶。 红颜祸水,这个女子太子还没有沾上手已经给太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日后便是真的跟了太子。待到皇儿登基之后,却也是不能够留了。 太子有些不甘的闭上了嘴。 屋子中的人不多,却是各自都有着不同的心思,看着这个场面,皇帝突然间笑了,他上前一步,主动伸手扶住了琅晟的双臂:“琅将军请起,赐婚一事虽然朕也想要同意,但是便像是方才那女子说的一般,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高堂尚在,朕不好越俎代庖。” 皇帝的话说的格外的温和,但是其中拒绝的意味儿却是极浓厚的。 “请陛下”成全。 琅晟没有顺着皇帝的力道起身,而是硬邦邦的跪在那里,还要接着恳求。 皇帝的面色没变,眼神却变得有些阴鸷。 许倾落的手一紧,握住了琅晟的手,使力:“陛下所言有理,有陛下赐婚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无论如何的婚事还是需要得到伯母的肯定的,阿晟,我愿意与你一起努力。” 许倾落定定的对上了琅晟的眼睛,眼中是恳求,是坚持。 先前与他一起在皇帝面前求恳,而现在,她愿意与他一起努力得到琅母的肯定。 琅晟眼底有些苦涩与歉意,皇帝的表现他如何不知,如何便一点儿都不明白?只是今日若是和许倾落无法定下名分,今日所出的事情,一旦被传出去丝毫,自己母亲对许倾落的印象定然更差,她承受的要更多。 不要现在和皇帝对着干,我们日后还有机会。 许倾落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神已经将她心中的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 琅晟看懂了许倾落的眼神,可是,他不想要再次妥协。 男人想要从少女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他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许倾落真的有些着急了,她在皇帝的眼中看到了真切的不满,即便只是一闪即逝。 “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到父皇赐婚的,父皇亲自下旨赐婚是何等尊荣,琅晟,你虽然立过功,父皇却已经给了你一品大将军的职位嘉奖,你不要得寸进尺!” 太子唇角的笑带着些阴狠。 他看琅晟现在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说完了这句话,向着皇帝望去:“父皇,您说儿臣所说是否正确” “太子所言是臣若是再次立下足够的功劳便能够得到陛下圣旨赐婚,是这个意思吗?” 琅晟抬起了头,他的眼中闪烁着锋芒,满满的锐气,面对着这位储君,丝毫不示弱,甚至比之气势更强,压的太子一时无声:“对,但是你往日的功劳父皇都已经赏赐了,现在没有任何功劳” “功劳总会有的,臣现在要的是一句准话。” 琅晟冷冷的一句话毫不客气的堵了太子。 太子气的握住拳头,若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现在琅晟定然被太子杀了。 “不错。琅卿,日后你若是真的再立功劳的话,朕虽然不好越过你之高堂,却也不会吝啬为你赐婚的。” 皇帝虽然是笑着的,望着琅晟的眼睛却有些缺失温度,琅晟现在对太子的态度让他很不满,太子再是让他失望,也是他的儿子,是一国储君,琅晟现在的样子,和那些自恃功高的臣子又有何区别? “臣叩谢陛下圣恩,日后臣定然会一心报效朝廷。报效陛下。” 琅晟慢慢的站起了身子,他拉着许倾落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两个人从来没有掩饰双方之间的情意,只是比起以往,更加大方了许多罢了。 太子望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神变得很冷。 下一瞬,他嗤笑了一声:“琅将军现在守卫皇宫,真不晓得这样的大功要到哪里去找。” 太子虽然脑子有时候不清楚,却对自家父皇的心思有个几分了解,皇帝现在的心情绝对不算美好。 “太子。” 皇帝望向太子,声音沉冷。 只是皇帝一个眼神,方才还嚣张冷笑的太子身上一冷,下意识的噤了声儿,他此刻才记起自己身上其实也不是那么干净。 “父皇。” 太子面上带着拘谨,心底却是对皇帝这个位置更加的祈望了,若是他现在是皇帝的话,只是这么点儿小事,只是一两个女人,哪里需要害怕什么的,那个时候,还不是他想要哪个女人,哪个女人就要乖乖的送到自己床上来吗? “今日之事虽然是星河的错,但是你也有错,黄氏既然已经是你的人了,那便让黄氏入了东宫吧,她是琅将军的表妹,入了东宫也不算完全辱没了你。” 皇帝的决定是最合理的,可是却是让黄依依无法接受:“陛下!” 她惊叫出声,太子看着她的眼神让她不安至极,今日这样的情形入了东宫,她没有好日子过。 “陛下圣明,来人,将黄姑娘带下去,好好收拾一番送到东宫。” 皇后对着身后的宫人吩咐了一声,笑着道。眼底尽是凉意。 许倾落不是个好的,这黄氏也不是个好的。 “表哥,表哥求求你,求求你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帮帮我。 琅晟抬头望了黄依依一眼,抿紧了唇,下一刻他上前一步,挡住了两个宫人,挡在了黄依依的跟前。 许倾落有些疑惑的望向他。 黄依依眼睛瞪大,眼中全是欣喜与光亮。 整张惨白的脸都多了一丝丝的红晕。 “陛下,依依无论如何是微臣的表妹,臣的母亲将她接到家中的时候答应舅父舅母一家照料于她,今日之事。依依也有错处,臣希望暂且将她带入家中让母亲管教,若是太子日后尚且还对依依有意,依依也对太子有意,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许倾落听着琅晟的话语,心底有点儿失望黄依依不能够趁着这次机会一次摆脱,却也明了男人的心思,男人再是对黄依依失望,对黄依依没有什么情分,终究后面连着一个琅母,他也不是那种看着表妹就这么无媒无聘,直接被送入东宫太子那里的人。 这样想着。许倾落失望之后,却是对男人更加喜欢了,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与旁的男人从来不同,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在对人上却自有一份柔软。 黄依依眼底的光亮有些暗淡,咬紧了唇,却到底不敢再出声,无疑的,琅晟的话是现在对她最有利的,过了今日她不一定入太子东宫,便是入了。以着一品将军表妹的身份入东宫怎么的也比今日就这么被人近乎压着送去东宫好过。 皇帝望了琅晟一眼:“琅卿倒是怜香惜玉的很。” 他这句话很有些意味不明,又看了许倾落一眼:“罢了,既然是琅卿的请求,皇后,你派两个规矩好的宫人一起跟着这黄氏去将军府,好好的帮着琅老夫人教导她规矩,朕的太子犯了错,总归需要给黄氏一个补偿的。” 那两个所谓帮着琅老夫人教导规矩的宫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顺道跟着监视人的。 许倾落心底想着,没有出声,反而是琅晟有些不安的看了她一眼。 “星河,你今日所作所为太过了,身为皇室公主,心胸狭隘,做错了事情不知道改过,不知道如何修正自身,却是将一切过错怪罪到旁人身上,行事阴险,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今日之后,你便移去安乐堂中重新将规矩学一下吧。” 安乐堂是什么地方?在皇宫中虽然不是冷宫,却也是犯错的皇子公主们呆着的地方,去了那里的皇子公主,就像是去了冷宫的宫妃,谁知道还有没有出头之日,皇帝一日不想起来,便永远只能够呆在那个地方,和一堆规矩严谨的宫人麽麽做伴。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星河公主没有想到皇帝这一次会如此惩罚于她,抬起头,面上全是惶恐惊愕:“父皇,女儿真的知错了,求父皇” “陛下,臣妾身为星河的母后,星河做错了事情,臣妾也有责任,请陛下允许臣妾派人亲自去教导星河规矩,这一次必然不让陛下失望。” 皇后出声堵住了星河公主的话头,给了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着皇帝请示道。 皇帝嗯了一声,对皇后现在的态度还算满意:“今日之事到底是荒唐了些,皇后你看着办吧,总之朕不想要要听到一切不好的流言。” 皇帝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朕宫中的几位道长最近为朕炼制丹药遇到瓶颈,许氏,既然你对药物很有些研究,知晓不少旁人不认识的草药,明日可以去寿康宫中看看。若是真的能够对几位道长有所帮助,朕有重赏。” 皇帝的这句话,让刚刚平复了心情的几个人望着许倾落的眼神各自都有了变化。 宫门已经在望,皇帝既然已经发话,几位大家闺秀都不是没脑子的,自然不会传出去有的没的,宫中虽然没有秘密,但是只要皇帝不想要传出去的,宫外的人很少有知晓的,黄依依也被皇后派去的两个麽麽跟着上了马车送出了宫。 黄依依临上马车的时候望着琅晟,显然是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是琅晟看都不看她一眼,身边的两个麽麽也虎视眈眈的样子,让黄依依一嘴的话最后都咽了回去。 琅晟拉着许倾落的手,两个人的十根手指头缠绕的格外的紧。 “明日来宫中的话还需要小心,寿康宫中主要负责给陛下炼丹的道长一共有三位,其他的十二个人都是与陛下讲解道经,研习道法或者是分制药材,看炉烧火的,陛下最器重的只有炼丹的那三位,都是玄字辈的,分别名为玄和,玄熙,玄元,三个人的性子都不怎么好相处,却不会没事找事,一心炼丹,你去了那里少说少做,过得几日和陛下说一声,应该便能够出来了。” 琅晟小声和她交代着寿康宫中的人事。 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忧。 许倾落上一次加上这一次在宫中遇到的都不是小事,对琅晟来说,许倾落来一次宫中,他现在就多担心一次。 许倾落静静的听着他说,听着他的担忧,始终没有出声,她已经能够看到宫门边上的守卫了。 许倾落主动的松开了自己握住男人的手。 手一紧,男人的手反握她的五指。 琅晟不舍得移开。 “落儿,我还是太弱了。” 他垂首,声音中是一丝丝的沉闷,仿佛嗓子中压抑着什么一般。 他不想放开她的手,他担心她的放手:“我方才,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先是让许倾落独自面对那些阴谋险恶,后来是无法在皇帝的面前求得圣旨赐婚,在太子用恶心的眼神看着许倾落的时候,他甚至不能够对太子拔剑,在黄依依话里话外想要将许倾落陷入的时候,他却因为自己母亲的原因,终究为黄依依求了情。 琅晟自己想着方才的所作所为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让人失望。 他配不上许倾落。 手被轻轻晃动,阳光在交握的双手上闪烁着光彩,仿佛掌握着光一般。 许倾落的声音在耳边缓缓流淌:“阿晟,你一点儿都不弱,你方才保护了我,不是吗?” 他方才保护了她,他一直都在保护她,没有丝毫迟疑的保护她。 在知晓太子对她的心思,在知道星河公主对她的算计的时候,他没有丝毫迟疑的选择了她。 只是这一点,对前世那个被杨云平抛弃,被太子扔掉的女人而言,已经是世间最甜美的果实。 他在意她,甚过他自己的生命。 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许倾落的眼睛亮亮的,在在的提醒着琅晟她心底是真的没有怨愤与不悦的,在在的说明她对着他方才的话,是真心的。 可是许倾落越是如此,琅晟心中越是愧疚,她太坚定,太好,两个人的这份感情,他多少次犹豫,而她作为一个女子,却始终坚定不移,他何德何能 男人张嘴。想要说出什么,却又觉得喉咙有些哽咽,无法出声。 “你当着陛下和太子的面说了日后要立功,要名正言顺的得到赐婚的旨意娶我,我等着你。” 许倾落从男人的掌心中抽出了手,微笑着抛下了这句话,向着宫门外走去。 “依依的事情,你不怪我吗?” 琅晟终于出口了话语。 许倾落回头,望着琅晟有些紧绷的面容,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大:“说一开始完全没有一点儿不高兴是假的,但是,这就是我喜欢的你。不是吗?” 若是真的就这么对黄依依冷眼旁观,琅晟也不是她喜欢的那个琅晟了。 你喜欢我,能够接受我的一切,我又为什么不能够喜欢你的一切呢? 喜欢是相互的,爱也是相互的,我相信我们两个人的未来,会很好很好的。</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 琅晟望着许倾落的背影渐渐的远离了宫门,望着她越去越远,心底的阴霾一点点的消散了。 男人蓦然间笑了,轻轻的笑出了声,那张冷峻的容颜,一时间染上了阳光的色彩。 “该死的。许倾落,许氏,为什么,为什么!” 星河公主嘴里不断的嘟囔着,猛的顿住脚步,狠狠的拽住身侧的花枝,一把将那艳色的花揉成了残损的破絮,她的身后跟着的几个宫人有些不耐:“公主,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安乐堂吧。” “啪!”的一声,那个忍不住出声的宫人嘴上狠狠的埃了一个嘴巴子,脸被星河公主尖利的指甲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忍不住痛哼一声,那宫人不敢置信的望向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这么嚣张的星河公主,想要说什么,对上星河公主血色的眼睛,一时间却是不敢出声儿。 “本公主就算是被父皇罚入安乐堂,也还是嫡公主,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是将你们所有人都杀了,父皇也不会如何本公主,最多多罚几日禁闭安乐堂罢了!” 一个个宫人垂低了头,眼中却现出了怨愤,即便是皇后身边的人,对星河公主也没有好感,甚至比其他宫的人更加痛恨这位嫡公主。 “哼,今日本公主遭受的一切。来日会还回去的,许倾落” 星河公主嘴里念着许倾落三个字,心底却含着恨意加上了皇后和她的那位好皇兄,都是一丘之貉,都是欺辱她的人,她不会让这些欺辱了她的人好过的。 “啪嗒!”一声,有一道影子从花丛中窜出,伴随着星河公主的一声尖叫,她捂住了额头,那里有血迹渗出:“啊,血!” 地上是沾了血的石块:“该死的,居然敢伤了本公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人在那里!抓住他!” 星河公主另外一只手指着花丛。 方才石头就是从那里飞过来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大大方方的从花丛中站了起来,九皇子望着那些愕然站住的宫人,手上拿着一枝花,摇晃着:“本来想要给父皇摘两朵花,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够遇到煞风景的人,真是无趣。” “是你这个小贱种,你居然敢打我,该死的,快将他抓过来!” 星河公主怒吼着,几乎失去的理智。 “殿下,可是那是九皇子” 这几日九皇子拿着一些道家的东西和皇帝讨教,很是得到皇帝的一些青眼,宫中的人最是势力,一个是重新得宠的皇子,一个是被罚入安乐堂的公主,哪个能够得罪,哪个不能够得罪,清楚的很。 “你们,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不教训这个贱种,本公主自己教训!” 星河公主急步便要冲去打九皇子。 九皇子站在那里,星河公主的手指对着男孩儿的眼睛,眼中现出恶毒,丝毫不管身后的喊声:“公主不要!” 下一刻,星河公主只觉得脚下一绊,身子一晃,重重的跌倒在了花丛中,那花刺扎入了她的脸上。 九皇子慢慢的走到倒地呼痛的星河公主身边,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欺负许姑姑,我现在十倍的还给你。” 男孩儿脸上的冷意转化为担忧惊惧:“星河姐姐,星河姐姐你怎么了!” 九皇子一边喊着星河公主,一边却是迅速的将星河公主脚下成结的藤蔓散开,此刻再看,就仿佛真的是星河公主急着教训他跑的太快不小心摔倒的样子。 “公主,公主您怎么样?” 星河公主身边的几个人过来,将星河公主扶起来看她的时候,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实在是女子的面容上尽数都是血痕,一根根尖锐的花刺将她的脸都扎花了,少女几乎看不清楚本来样貌了,可怕的很。 星河公主在那些奴才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隐约的样子,她啊的一声尖叫,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便向着身侧的九皇子扎去:“我要杀了你这个贱种!” 刀锋划过半空,锐利的风声割过九皇子的脸,九皇子愣愣的蹲在那里,躲都不知道躲,像是吓傻了一般。 眼看着那匕首就要刺入男孩儿的要害。 “九儿!” 一声惊叫。 同时一只手臂揽住了九皇子的身子,堪堪躲避开星河公主那一匕首,袖摆都被割裂了一片,可以想见星河公主这一下子的狠绝。 “父皇” 九皇子被那个救了他的侍卫放到了地上,他愣愣的望着满面惊魂未定之色的皇帝,软软的喊了一声,下一刻扑到了皇帝的怀中:“呜呜,父皇,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九儿不怕,不怕,父皇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九儿的。” 皇帝将九皇子小小的身子揽在怀中,不断的拍打着他的肩背部位。 皇帝膝下的公主皇子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但是像是九皇子这般眼中对他满满濡慕,对他自然而然的亲近,宛若民间父子的却是不多。 皇帝看着星河公主的眼神颇为不善,尤其是望着她掌心中握着的差点儿伤到九皇子的匕首更是厌恶。 “啪嗒!”一声,像是被皇帝的眼神惊到,星河公主方才还紧紧握在掌心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她面上凶神恶煞一般的表情瞬间化为委屈。 “父皇,父皇你一定要替我做主,这个贱种他心思恶毒。故意将我引到花丛中,将我的脸伤成这样,父皇,我以后可怎么办” 星河公主面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看着可怜的很,只是她看着躲在皇帝身后像是胆怯一般的九皇子,眼神中却是淬了毒,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方才要不是皇帝及时过来,星河公主跌落花丛被扎伤了脸之后,什么都不顾直接便从腰间抽出匕首对准了九皇子要害捅去。 皇帝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对着星河公主脸上的斑斑血迹便无法起一丝同情,他冷冷的望着星河公主:“刚刚朕已经说过,让星河立马去安乐堂静修,你们还在耽误什么,难道还要朕手把手的教给你们要怎么做奴才吗。” 一堆的人跪地请罪,砰砰之声不断,好几个人的脑袋被磕的满是血迹,偶尔有几个人偷偷瞥向星河公主的目光带着痛恨,在他们眼中看来。星河公主就是没事找事,结果自作自受,却要他们这些身边跟着的人吃挂落。 没有人想要再跟着星河公主这样的主子。 “好了,朕也不想妄造杀孽,今日便算了,只是你们当差若是再不小心,朕也不想听到什么求饶了。” 意思就是说若是日后星河公主再出什么幺蛾子的话,这一批皇后派过来的人也不用再出现了。 “谢陛下隆恩。” 众人重重的将脑袋磕在石板之上,无论如何,都松了口气。 总之过了今日再想办法和星河公主扯开吧。 这样想着,几个宫人在起身后往星河公主身侧站了站:“公主殿下,请尽快随我们去安乐堂吧。” 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那个站位却是只要星河公主再有什么异动,便是撕破脸押也要将人押解走。 “父皇!父皇您难道就任凭着自己的女儿如此被人欺辱吗?” 星河公主不甘心的上前两步,却被两个宫人迅速按住了胳膊,她一张脸上再也看不到娇俏丽色,斑斑点点配上那刻毒的眼神,宛若罗刹。 “朕会让太医院派人去处理你脸上的伤口,你脸上的伤口看着厉害,实则只是皮肉伤。” 皇帝连脚步都没有停下,拉着九皇子的手经过星河公主的身边,在星河公主不甘不信的眼神中,丢下了一句话:“九儿不是别人,是你的弟弟,是朕的儿子。” 星河公主那一声贱种,骂的是九皇子,却连皇帝的脸面一起下了。 对待自己异母弟弟都是如此这般不饶人,还能够指望她什么。 因为脸上那不小心的皮肉伤,就故意拿刀去杀自己的弟弟。 皇帝虽然不要求自己的儿女多么互敬互爱,却也不愿意接受一个如此狠毒的女儿。 星河公主从前不是个好的,十年之后再入宫,也还是让他那么失望。 “父皇,我错了,我不该和皇姐开玩笑的” 九皇子压低了声音,垂低了脑袋,主动将袖子中的弹弓露了出来,交给了皇帝。 他一边认错,一边小心的抬起眼角,用可怜担心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望着皇帝,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皇帝一开始有怒意升起,他以为九皇子是被星河公主误会的,他没有故意挑衅却是星河公主得罪人太多被人偷偷伤了,现在九皇子却和他说真的是他先出手的。 只是下一刻,皇帝的眼睛对上了九皇子那双含着小心与担忧还有后悔愧疚的眼神,他看着男孩儿主动拿出来的弹弓:“父皇本来不知道是你先出手的,为什么不一直瞒下去?” “我,我不想要骗父皇,父皇对我那么好,我不骗父皇!” 九皇子的眼睛中全是认真。 他说自己不会骗皇帝,只是不会骗皇帝。 皇帝的心一时间有点儿软。他伸手,揉了一把男孩儿软软的发丝:“傻孩子,这皇宫中做了什么便一直坚定的做下去,有些事情能够瞒下去便一直用心瞒下去,这才是生存之道。” “可是你是父皇,是父亲!” 九皇子的声音带着他独有的倔强,眼神也很倔强。 皇帝口中教训的话一时间居然无法出口。 半晌,皇帝一把将九皇子抱了起来:“那可以告诉你的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你皇姐吗?” “她不好。” 九皇子沉默了半晌:“她骗父皇,她根本没有改好。” “是吗?” 皇帝眼神暗沉:“星河长了那么大的年纪。却是不如我的九儿听话呢。” 星河公主的所作所为,皇帝真的一点儿不清楚吗?只是懒得管罢了,星河公主他另外有打算,也没有几日在宫中了,可是九皇子因为这个原因对星河公主挑衅,皇帝心底对这个儿子忍不住多了些看重。 他喜欢听话对自己孝顺在意的孩子。 太子和星河那般的,却是太靠近他们的母后了,也太听他们母后摆布了。 皇帝也许表现的昏庸,可是许多事情,他心中其实也有数,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本来打算待会儿让身边的内侍回去查看一下那些花丛的,现在却没有必要了。 许倾落不知道皇宫中在自己走后发生的事情,也没有想过九皇子过后就给她报仇了,她坐着马车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过午了。 黄依依是坐着宫中派出去的马车,还比许倾落走的早,许倾落出了宫门之后便没有看到她的马车影子,估计比她先回了将军府。 许倾落不知道黄依依带着皇后赐下的两个宫人回了琅府具体会是个什么情形,但是想来是不会多么好过的,皇后可不会让她舒坦。 皇后身边的人只要将事情多少给琅母透漏一点儿,也足够本来将黄依依当做是琅家准儿媳的琅母失望了。 她能够说自己其实还是很小心眼的吗? 理解琅晟为黄依依最后说话是一回事儿,看着黄依依倒霉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所以许倾落回到许府之后的心情还算是不错。 许良和许母看到许倾落这么轻松的样子,根本猜不到她在皇宫中发生的事情,一时间全都觉得心底放松了。 看来这皇宫也不是像是想象中那般和龙潭虎穴一般。 不过就算放心了,许母还是拉着许倾落问了许久,许倾落都是挑着好听的说,比如皇宫中的瑰丽辉煌,比如说摘星阁的独特精致,比如御花园中的百花绽放,又比如各家小姐都很好相处。宫中的吃食也很好。 听的许母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不过她最后在少女讲述完之后,还是忍不住握着许倾落的手悄声的问:“那你在宫中见到琅将军,一切可好?” “娘你不是在宫外也看到了吗?阿晟挺好的呀。” 许倾落不解。 许母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她伸手点了点许倾落:“你个傻子,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怎么遇到正事就不走心了,琅将军一切都好,你正好可以去隔壁说说话儿,说别的那位可能不怎么喜欢。说关于琅将军的,她总喜欢听吧。” 许母的意思就是让许倾落趁机会和琅母多熟悉熟悉,打好关系,虽然第一次登门拜访许倾落送的东西合琅母的心意,加上有许母在场,琅母对许倾落的态度还算可以,也就是可以两个字了。 许母又不是傻的,当时没说,心里其实一直记着呢。 许倾落为了母亲的心意感动,将脑袋搭在了许母的肩膀上:“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幸福的。” “你爹和你娘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求你日后嫁的人多么大富大贵,只求你一辈子幸福美满,那我和你爹才算是这辈子值得了。” 许母伸手轻轻的摸着许倾落的脑袋,眼睛却是落在空处:“只要你能够幸福,娘就算是现在闭眼也满足了” “娘你说什么呢!” 许倾落抬头,对许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高兴:“娘你还要看我穿凤冠霞披,看我十里红妆,看我生儿育女。你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许倾落握住许母的手,眼中带着焦虑。 “好好好,是我方才说错了,我和你爹不止为你操心,还要为日后的外孙外孙女操心呢。” 许母眼底带着笑。 许倾落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来了京城之后,许良和许母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可是具体说出什么事情,却又根本没有丝毫头绪,她有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怀疑是自己得了疑心病。 许倾落现在能够做的,也只是更加用心注意父母罢了。 无论如何,这一辈子,她在意的人,无论是谁,也别想从她身边带走。 —— 许母已经走了,许倾落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回神。 百草偷偷的进来,看到没人。拉住许倾落的手,将她拉到一边角落,从袖子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许倾落:“小姐,这个给你的。” 许倾落接过来一看,是一封信,封面雪白,上面只有许倾落敬启五个字,多的没有。 那字龙飞凤舞,铁钩银划的。字迹很有气势,力透纸背。 许倾落看着这字,神色有些沉凝。 她本身虽然识文断字,却也知晓自己几斤几两,比起琅晟自然是才华不错,但是比起那些个真正有才的,却是不足,此刻这信封上的五个字,只是看着,她便被吸引住了,指尖忍不住在那笔画间浮动。 观字如观人,这字迹间笔力遒劲,笔画一气呵成,看着这字便感觉磅礴气势铺面而来,写这几个字的人,定然是心中有所野望,并且真正有能力实现野望之人。 “谁给你的?” 许倾落突然出声。 “是个小子,不认识的,但是他说是故人送来的,小姐,我们在京城中除了姑爷还认识什么故人吗?” 百草面上全是疑惑。 许倾落撕开了信封封口,一张雪白的纸张从里面飘了出来。 “小姐,这是不是有人恶作剧。” 百草望着那飘落地面的白色纸张,望了半天,上面还是没有丝毫墨迹,她的唇嘟起来,觉得是有人恶作剧。 许倾落捡起那张纸,在掌心轻轻翻覆,正面背面都没有字迹,少女又将那张白纸送到了鼻端。轻轻嗅闻着上面轻若不闻的药汁味道,唇角微微勾起:“去,给我端一盆清水来。” 她想,不论这个送信来的故人是哪个,起码这封面上的字,这纸张上的蹊跷,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了。 百草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端着一盆清水进来,许倾落双手各自捏住那信纸一角,正要将其放入水中,隐约的争执声从隔壁传来。 隔壁是将军府。 许倾落放下手中的信纸。转头望向百草:“你去外面问问,怎么这么吵。” 按理说黄依依再是不甘,有皇后派来的两个教导规矩的麽麽陪着,她也不敢闹事呀。 许倾落皱眉,有些不解。 “小姐,小姐,隔壁出事了。” 百草只是出去一会儿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只是许倾落看着她嘴里虽然喊着出事儿,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儿小兴奋。 “谁出事儿了?” 许倾落眯起了眼睛,心底已经有所猜测。 “黄依依!” 百草哼哼着说出了这三个字,眉眼间全是笑意:“那个女人上一次在码头我就看出来她觊觎姑爷,就和那复莹莹一般,对小姐你不怀好意,这次可是热闹了,听说她在宫中勾引太子,被太子侧妃找上门儿来了!” 百草欢喜的宣布了这件事情:“小姐,这一次你可再不用担心那个黄依依了,哼,什么表小姐,到最后还不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姑爷是小姐你的,其他的女人想都不要想!” 百草伸出拳头对着空处很激愤的握了两下,表达自己心中的强烈意愿。 许倾落忍不住想笑:“知道你维护我,好了,我想要吃百香糕,厨房那边的厨子做的不太地道,你亲自给我做一盘如何?” 百草很轻松的被忽悠走了,临走前终于有点儿感觉了:“小姐,你可千万别对那个黄依依心软,你不知道。他看着姑爷的眼神格外的那个,这个时候她被人找麻烦可是她自找的。” 许倾落轻轻的在背后拥了百草两下:“好了好了,在你心中,你家小姐是个这么好心还帮助觊觎自己男人的人吗?” 百草被许倾落嘴里那自己的男人几个字儿弄的有点儿脸红,然后就被许倾落顺顺利利的推出去了。 待到百草走的没有了踪影,许倾落面上轻松的笑收了起来,她将桌子上的白纸重新放入了袖子中,然后径自向着门外走去。 黄依依如何,她还真的不喜欢多管,甚至喜欢看着黄依依倒霉,这一点许倾落的心思不会改变,可是现在闹起来的是琅府,里面不止有黄依依,更有琅母,琅晟的母亲。 而那个闹事的太子侧妃,许倾落恰好熟悉的很。 太子侧妃王氏,是当朝阁老王庆伦的庶孙女,虽然王阁老已经告老还乡,但是王家的影响力却是没有退去多少,王家嫡枝旁脉有不少人才在朝为官,有不少附庸,坚持嫡子继承大统的正统想法,是太子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 这样的王家,可以说是太子需要百般争取的对象,若不是到了太子适婚年龄,只有一个庶出的孙女合适,那么现在太子妃的位置也是姓王了。 就算王氏因为自身庶出的原因只能够占据太子侧妃的位置,可是仗着王家在朝中的地位,在太子心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性,在太子东宫。别说那些个侍妾妃嫔,便是太子都要让她三分。 前世许倾落被杨云平送给太子之后,可是吃了好一番王氏的苦头。 虽然王氏前世给她吃了苦头,但是她是为了太子,两个人本来就有利益纠纷,这些不足以让许倾落恨她,也自然将她忘记了,却没有想到,今生再见这个女人会是在此时此刻。 正是因为和王氏曾经有过龌龊,了解她的家世性情。许倾落在听到她去了将军府大闹之后,才不放心了起来。 黄依依在王氏的手中讨不了好,怕就怕琅母也跟着吃亏。 将军府的大门敞开着,外面围着许多百姓指指点点,许倾落还没有走进去,便听到了王氏那隔着一世有些陌生的尖利声音:“勾引太子,不知廉耻,这样的女子既然是你府中养出来的,说明这什么将军府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将军的母亲?我看着是青楼中调教那些贱人的鸨母吧!来人,给我先将这将军府的匾额给摘了!” 王氏的声音尖利,话语更是粗俗至极,外面的人听的叹为观止,议论纷纷,而许倾落也是听的面色难看。 王氏侮辱琅母,何尝不是侮辱琅晟。 “你们,你们怎么敢,我是一品将军的母亲你们怎么敢!” 琅母不断的喘息着,声音中带着苍白无力。 王氏嗤笑了一声:“还不去将那破牌匾摘下来?我祖父是王阁老,我爹是户部尚书。我是太子殿下的侧妃,一个战场上出身的泥腿子难道我还奈何不得了吗?摘!” 有几个东宫宫人往门口走来,看样子是要听从王氏的话。 “不要,不要摘,你们不能那么做” 琅母想要阻止,却又不敢真的对王氏做什么,她不敢得罪什么太子侧妃。 “呜呜,姑妈救我,姑妈救我” 黄依依被两个宫人压着跪在地上,脸颊上红肿一片,衣衫不整,整个人都像是被摧残了一般。 将军府中一时间全是女人的哭诉声。 王氏嘴角沁着冷冷的高傲的笑,一个什么破将军府的表小姐,还想要勾引太子,今日她就要将她背后的依靠先狠狠的打下来。 “这将军府的牌匾是陛下钦赐,是琅将军在战场上与外族敌人浴血拼杀,保家卫国一刀一枪实实在在的拼出来的,琅将军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朝廷,太子侧妃?不知道你为国做过什么,为百姓做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摘去这块牌匾,有什么资格在此叫嚣!” 许倾落的声音穿透了一院子的哭喊声,也震碎了外面那些指指点点着将军府热闹的路人的私语声。 “这牌匾不是一府的匾额,而是对战场上流血流汗的将士应有的褒奖,这一府之人,是保护你们现在在此安然的飞马将军的家人,谁若是真的自诩比琅将军贡献还大,自诩比陛下的旨意还能耐,那么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来试试有没有资格摘下这匾额!” 少女站在将军府的匾额之下,绝丽的姿容之上,是一片凛然无畏。 少女的身姿凛然,站在那牌匾之下,明明小小的身子,却显得有些莫名的伟岸,许倾落的话语中没有太多的大道理,却说的分明,本来那些个在将军府门前议论纷纷的人,一时间也住了嘴。 一品飞马将军,琅晟的这个位子就像是许倾落所说的一般,不凭借任何家世后台背景,都是他自己在边关浴血一刀一剑一身的伤拼出来的,京城中的许多人还记得上一次琅晟在边关抵御住外族入侵,带领一队近卫入城时候对他的夹道欢迎。 “琅将军是个好将军,我家大壮就是在他军中效力,他说了,琅将军每每有外族入侵都是身先士卒,保得一方平安,自己多次在战场上险死还生。” “琅将军与兵士同甘共苦,他入京的时候,身边只带着几箱子的行李,自己的俸禄财物据说都是分给了那些伤病的手下,从来没有贪墨手下兵士的一两银子” “据说这栋将军府邸是陛下为了嘉奖琅将军御赐的,什么太子侧妃难道真的就这么嚣张?” 底下的窃窃私语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是对将军府的门风与热闹的指指点点,而是偏向了琅晟,反而对那带着人径自闯入将军府打人的太子侧妃王氏多有言语不满之处。 京城中的百姓不是傻子,也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一说起来,不少人都能够数出琅晟在边关中抗击外族的一场场战役,比起王氏这样凭借着身份耍横的妇人。不少人更加敬重的显然是琅晟这样的将军。</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 王氏一开始被许倾落的凌厉话语给震住了,待到她听到将军府门前那些几乎不加掩饰的话语,看着那些个贱民对自己的指指点点,脸色瞬间涨红,指着站在匾额下站的笔直的许倾落怒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阻拦本妃的人,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给我将那牌匾摘下来,什么战场上拼杀的将军,什么御赐的将军府,告诉你们,本妃是太子侧妃,是王家的女儿,一个战场上厮杀的臭当兵的,如何比的上本妃的金尊玉贵,便是那琅晟真的在这里,本妃也不怕!” 王氏眼中全是凌厉和有恃无恐,在她心中,自己不止是太子侧妃,还是未来的皇后。琅晟一个一品将军,一个当兵的,如何能够对她如何。 太子侧妃身边跟着的宫人没有她这么大的依仗,他们也不是傻子,许倾落的话一出,那两个负责过来摘牌匾的宫人就有些想退却了。 琅晟就算不能够拿太子侧妃如何,他们这些个宫人的命可不值钱。 听着太子侧妃的话,一时间却是有些踟蹰。 “怎么,难道连你们都反了,还不赶快的将那破牌匾砸了。你们难道敢抗命!” 太子侧妃一看自己身边的宫人不听命,气的面容扭曲,一把推开身旁扶着自己的宫女的手,亲自走到门口,啪啪两声对着他们便是两巴掌:“出了事情有我担待着!你问本妃敢不敢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今日话撂在这儿,谁敢挡着我办事,我让她成为尸体!我看谁敢对我如何,便是京兆尹都要给我王家面子!” 太子侧妃这话是直接对着许倾落喊的。 她话一出口,方才只是对着她指点的百姓面上都有了些难看。琅晟于他们虽然是保护边关的英雄人物,离的有些远,事不关己,最多说两句公道话便已经很客气了,而王氏现在的态度,却是真的犯了众怒。 王家的女儿,太子的侧妃,在一品大将军的府邸前都能够如此嚣张,对待他们这些个升斗小民不更是想杀就杀? 除了许倾落没有人发现将军府门前那些百姓眼底面上神色的变化。 “废物,还不赶快砸了!今日将军府不砸,我便砸了你们这些奴才的脑袋!” 太子侧妃声音更加尖利。 那两个宫人被太子侧妃两巴掌打的脸歪到一边,听着对方如此说,咬了咬牙,一个人眼睛左右逡巡,便要找合适趁手的工具。 “不能呀,不能摘牌匾!” 被方才一系列惊变吓到的琅母终于回了神,她沙哑的喊了一声,踉跄着走来便要阻拦那已经找到趁手工具的宫人。 “老虔婆,滚开!” 对方也豁出去了,一把便要推开琅母。 他的手还没有碰触到琅母,哎呀一声呼痛,手上一溜血珠冒了出来,许倾落掌心中掂量着一把匕首,一把染着新鲜血珠的匕首,将琅母牢牢的护在身后。 “你居然敢伤本妃的人?” 太子侧妃不敢相信的望着许倾落手中的匕首。 “可笑,只准太子侧妃您打到门上,伤人毁名,不许旁人反抗,这大庆律法在您的心中看来也没有多么重。” “你们的一条贱命如何能够与本妃的人比!” 太子侧妃已经失去理智了,要不是许倾落手中的匕首明晃晃的还滴着血,她自己先冲上去抓花少女的脸了。 “许姑娘,今日的事情与你无关” 琅母望着许倾落挡在身前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院子中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黄依依,心底对自己的外甥女,忍不住的便多了那么一分气恨。 事情是黄依依惹来的,结果被人打上门来,她不止不说清楚,到了这个时候,还只顾得保全自身。 这个她期待已久的儿媳妇。让她真的是失望了。 忍不住的就对许倾落低声道了这么一句:“我是个老婆子了,这位娘娘不会对我如何,待到晟儿回来就好” 许倾落面沉如水的站在那边,对琅母的话听若未闻,只是执着手中的匕首,冷冷的望着太子侧妃:“太子侧妃好大的能量,一个凭借身子伺候太子的后院女人便能够纵容手下对凭借战功封赏的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动手,不知道这京城中还有哪几个儿是您看在眼中的。” 她口中虽然称呼一声您,语气却是讽刺至极。 太子侧妃的脸色乍红乍白,精彩的很。 那一句凭借身子伺候太子。许倾落说的没错,可是在这么大庭广众下说出,却让她像是赤身**站在所有人面前一般,脸面丢了一半儿。 她看着许倾落那张娇艳至极的脸蛋儿,眼中涌现嫉妒,眼睛有些泛红:“把这个贱人一起拿下,将军府?本妃看着就是和青楼一般的藏污纳垢之地,一个个出来的女儿都是些贱人,专门勾引男人!” 她说着话,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忘记许倾落手中匕首的威胁,往前了好几步,尖利的指甲对着许倾落的脸挥去。 下一刻,女人尖利的喊声响彻了天际:“啊,你做什么!” 许倾落一手按住了太子侧妃的腰身软穴,一手却是将匕首横陈在她的脖颈处。 汨汨的血迹顺着那脖颈与匕首相互接触的地方向外溢出。 王氏的面上全是惊恐,眼睛瞪大,望着自己眼角下方那明晃晃的匕首锋芒,腿脚一阵发软:“你,你居然敢伤我,我是太子侧妃,我是王家的女儿,你敢伤我分毫,你一家九族性命都不保!” 别说王氏被许倾落这突然一下吓住了,便是站在许倾落背后的琅母还有那些个百姓也被少女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给吓的够呛。 “许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琅母愕然的望向许倾落。 “你敢伤害侧妃娘娘,太子殿下定然要你九族的性命!” “快放了娘娘!” 太子侧妃带来的宫人有十几个,此刻没有一个人面上还能够镇定的住,王氏若是出了事情,许倾落九族如何不确定。他们这些个奴才的命却是没有定了。 他们一步步向着许倾落逼近。 少女的手微微一紧,在王氏更加惊恐的痛叫声中,那几个逼近的宫人停住了动作。 许倾落的手稳的很,她望着这些个人:“我敢不敢伤害她,不是我说的算,而是你们自己决定。” “一人一个,都互相绑住双手双脚。” 许倾落面上的笑收敛,这句话说的格外的沉冷。 宫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动。 “我不是侧妃娘娘,没有她这么硬的后台敢当众杀人。但是我若是手划动一下,在她的脸上只是这么一下” 许倾落手中的匕首慢慢的移动到了王氏的脸颊上。 王氏又是一声尖叫:“不要,不要伤我的脸!” 比被许倾落顶着喉咙并且划出血痕还要害怕的样子,对女人来说,脸比生命还重要:“你们这些蠢货,还不按照她说的去做!” 王氏嘶吼一声。 王氏身边的宫人寻到了绳索,两两一对,互相将对方给绑住了,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现场便只剩下一个双手还自由的宫人了。他的脚上被自己绑住了。 对方望着许倾落:“这位姑娘,我实在无法了,但是也算听你的话了,可以放过我们侧妃娘娘了吗?” 许倾落的眼睛望向在那边被这发展惊的愕然的黄依依:“你去,绑住他!” 她直接命令的语气。 黄依依面上还带着红肿,可怜的很,她望着许倾落,又望了一眼被许倾落压制住的王氏,突然站起身子:“许姑娘,那是太子殿下的侧妃。求你不要为我们将军府招祸了,事情只要我和侧妃娘娘解释清楚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挟持侧妃娘娘还伤了她?” 黄依依这话说的格外大义凛然。 即便对许倾落如此处事有些无语,但是当琅母听到黄依依的指责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方才她怎么就只是知道哭,不知道站出来,现在却是 许倾落看着黄依依那大义凛然的控诉样子,忍不住想笑,她发现对黄依依这样的女子。真的是不能够期待更高了。 “你是哪位?凭什么说出如此的话?” 许倾落的声音很淡。 “我是将军府的表小姐!” 黄依依这句话脱口而出。 许倾落嗤笑了声:“将军府的表小姐?那我可真同情将军府,同情琅将军,同情琅老夫人。你在出口此话之前,能否说说自己方才干嘛去了?” “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黄依依不敢看向琅母的目光,呐呐的说道。 猛的抬起头:“但是就算是解决事情也不是许姑娘你这般的,你分明是将将军府推到风口浪尖上,你这样做置将军府于何地!” 她越说仿佛越觉得自己方才真的是忍辱负重一般,眼睛都亮了起来。 王氏哼笑了一声:“是呀,你现在可才是给将军府和自己招祸呢。” 黄依依的行为话语,让方才被许倾落震住的王氏重新恢复了一脸的骄傲:“识相的便放了本妃,那你和那什么琅晟还有的保全,否则的话,本妃今日砸的不止是将军府的匾额,便是这将军府的人,也一个别想要活!” “啪!”的一声,许倾落一巴掌落在了王氏的脸上。 王氏话语戛然而止,她愣在那里,半晌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你居然敢打本妃,你向天借胆!” “我不是向天借的胆子,而是向这大庆的律法借的胆子,侧妃娘娘一直说没有人敢拿您如何,说便是在这里杀了人京兆尹也不敢受理您的案子,那小女今日便去那京兆府尹中试一试,究竟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是否任凭着是谁都可以去陛下敕封的将军府中打砸伤人,不止言辞侮辱还意图杀人!” 许倾落一拽王氏的袖子,却是真的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口,径自向着京兆府尹的方位而去。 外面的百姓不知不觉的给她让出了道路,所有人看着少女反剪着王氏的手挺直行走的背影,眼中忍不住多了些热切:“对。便是太子侧妃难道还真的就能够无法无天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我们也跟着去看看!” “贱人,你敢!” “来人,来人还不赶快救本妃!” 王氏看着许倾落来真的,彻底慌了神儿,想要挣扎却是全身发软,她对着那个没有绑住手的宫人大喊,对着那些被互相绑住手脚的宫人大喊。 “你这民女大胆!” 那宫人眼中露出了急切,大喊着便解开了自己脚上的绳子,要去阻止许倾落。下一刻他的脑袋一痛,却是被一块石头击中,再然后好几块石头连着其他杂物往他身上扔:“狗腿子” 如雨点儿落下的杂物中夹杂着百姓的喝骂声。 望着跟着许倾落一起向着京兆府尹位置移动的许倾落,黄依依愣在那里:“姑妈,姑妈不能够让她去,那是太子侧妃,那是王家的人!姑妈您赶快喊她回来!” 她拽着琅母的衣服,面上全是慌张,今日的事情先不说和太子侧妃结仇,若是真的上了公堂,这么闹开,一旦王氏说出为什么来找她麻烦的原因,她的名声就是全毁了,不论是琅晟还是太子那里,她都要艰难太多。 琅母握住了黄依依的手,将衣服从对方的手中拽出,在黄依依不明的目光中,抬头望了一眼将军府那三个字的匾额,那是她儿子用命换来的东西,一手狠狠挥出。 黄依依捂住了自己本来便红肿的面颊。望着那举着手掌放下的琅母,面上全是不敢置信与一丝丝隐隐的怨愤:“姑妈,为什么?” “我也想要问你为什么!” 琅母眼中带着些凛然,突然转身向着百姓人潮涌动的地方而去,只丢下一句话给那边站在那里委屈到了极致的黄依依:“你若还是将军府的表小姐,那便跟着我一起去京兆府尹,说清楚!弄明白,一是一,二是二,我们将军府不受那些无谓的污蔑欺辱!” 不论许倾落的做法有多么的激烈,有多么的冲动,她起码保住了将军府的牌匾,保住了将军府的声名,保住了将军府的尊严。 琅母是个乡下妇人出身,可是她也有自己的见解,也有自己的判断。 此时此刻,她要做的不是和黄依依一般退缩,而是直面。 许倾落不论和琅晟如何有情,她现在还是未嫁之身,她不是将军府的人都能够如此尽力,作为将军府的老夫人,作为琅晟的母亲,黄依依的姑妈,这个时候,她是最不能够退却的人! 从许倾落的身上,琅母仿佛学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许倾落身后跟着的百姓本来便不少,她压着王氏一路行来,更是吸引了不少闲人,待到了京兆府尹门前的时候,许倾落身后跟着的已经有百十个人了。乌压压一片人头,倒是让京兆府尹门前的衙役有些紧张的握紧了刀鞘,不知道这是怎么的。 王氏早就垂着头不敢出声了,一路上她辱骂威胁了许倾落不知道多少句,少女就是不为所动,听若不闻,压着她一味的就是往京兆府尹走,坚定的让她绝望。 反而是她的那些辱骂让背后跟着许倾落的百姓更是看着她鄙夷指点。 王氏恨不得将自己的脸捂住,钻到地缝儿中去。 在将军府中闹那只是妇人间的争风吃醋,被人看到知道看在她的身份身世上也最多谈笑两句。琅晟在京城没有什么根基,王氏早就弄清楚了,她又不是傻的。 可是被许倾落这么押解着走了这么长的路,被这么多京城百姓看到指点议论,最后若是再上了京兆尹公堂,便是京兆尹不敢对她如何,她的脸也是丢尽了。 到时候京城中的那些贵妇要如何看她?到时候皇家那些妯娌要如何背后嗤笑她? 这样的出名方式,王氏是真的后悔针对黄依依之余因为想到太子对琅晟的不满而跟着针对将军府。 王氏顿住了脚步,不想再走一步,她压低了声音。对着那还钳制着她双手的许倾落咬牙认栽:“今日之事本妃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你现在放了本妃,一切都了解了,谁也不会有事,本妃不会再去追究你伤了我的事情” 这话于王氏而言已经是天大的示弱了,她面上隐隐的屈辱之色,让许倾落看的好笑。 “我杀人之后再告诉你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你服吗?” 黄依依如何许倾落不在意,王氏错就错在嘴太毒,心太大。在将军府中那么扬言对着将军府中的所有人大肆侮辱,今日若是不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事情掰扯清楚,将王氏的嚣张气焰压下去,琅晟日后在京城中百姓,官员,乃至于皇帝的心中,便也是个面人儿了。 名声也臭了,人人也以为能够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却不怕任何的后果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琅晟不是善人。他在战场上见过的腥风血雨,亲手杀的人比京城中这一班老爷官员们多的太多,可是那只是战场,到了京城,战场上的威名已经不足以让京城中这些虎视眈眈随时想要利用琅晟的人却步了。 琅晟从来不对许倾落提他在京城中的为难处,在他嘴里,被皇帝留在京城这段时间很是受到重用。 可是许倾落不是什么真正不明白情势的闺阁女子,她经历了前世的种种,如何看不出表面风光的将军府背后隐藏的一只只眼睛。 今日王氏去将军府大闹也许是一时起意,但是王氏今日如此言行若是还能够全身而退。那些个看着的人,估计就忍不住动手了。 王氏面容有些扭曲:“你今日如此待我,你以为自己能够得着好?我的性命无忧,待到过了今日,你且等着!” 许倾落的答案是拽着王氏径自上前一大步,迈上了台阶。 拿起那京兆尹衙门前大鼓之上横亘着的包裹着红布的棒槌,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咚咚!”“咚咚!” 一声声沉闷的鼓声在耳边响起,压过了王氏的威胁声,压过了周围百姓的疑惑议论声。所有人只见到了少女单手持住鼓槌一下下沉稳落下的凛然姿态,只看到了少女娇艳至极的容颜之上的无畏。 京兆府的两边大门,被慢慢的推开,许倾落的手一落,鼓槌像是自己长眼睛一般落在了架子之上。 “何人击鼓喧哗?” 衙役打扮的人皱眉望着京兆府前黑压压一片的人,然后望向转过了身子的绝色少女,眼中现出点愕然疑惑之色。 “小女许倾落,状告太子侧妃王氏仗势欺人,言辞污蔑侮辱将军府,纵仆伤人,惊吓将军府老夫人,且意图将陛下敕封的将军府匾额砸烂,这样一个对陛下不敬的妇人,小女望京兆尹能够做主惩治!” 许倾落字眼重点压在对陛下不敬四个字上,那衙役望着台阶下的两个女子,面上显出了受惊吓的无措表情。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今日居然有人拉着太子侧妃过来,还状告对方对陛下不敬。 不敢耽搁,那衙役转身向着府衙内奔去。 “你怎么敢!” 王氏的面上涨红一片,再也忍耐不住,挣扎着便要扑打许倾落。 “我只是想要看看,王法究竟能不能够给将军府一个公道!” 许倾落一把抓住了王氏的手腕,眼神凛冽宛若寒霜浸满。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喧哗!” 京兆府尹坐在高堂之上,望着拉拉扯扯的一堆人,还有看热闹的那些,一时间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当前两个拉扯的女子,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只是不错,但是那个妇人穿着却是富贵无双的样子,即便王氏被许倾落整的狼狈不堪,衣衫散乱,只要仔细看看,便能够看出她穿着不俗,来历也不会俗。 能够做上京兆府尹的位子,不是他有多么的本事,而是和稀泥的本领最高,他就想着在自己的治下别出什么问题,熬上个两三年能够高升调任。 毕竟京兆府尹从三品,听着官位很高,实则在京城中一块砖头落下,九个都是三品,京兆府尹这个位置还容易得罪人,所以这位现任的京兆府尹最不喜欢的就是摊上案子,还不是小案子。 “大人,大人。” 方才那个被许倾落惊吓住的衙役先一步冲到了京兆府尹的跟前,将方才许倾落在外面说的话轻声重复了一遍,并且偷偷指了王氏好几下。 京兆府尹手一抖,那拍案用的惊堂木都坠落在了桌子上,一瞬间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摊上大事儿了! “大人,小女姓许,今日状告” 许倾落仿佛没有看到那京兆府尹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般,大大方方的步入大堂,福身一礼,开口便要将方才在外面说的状告王氏的话在公堂上再重复一遍。 “住口!” 喊住口的不是那为难死了的京兆府尹,而是终于被许倾落放开的王氏。她气恨的望着丝毫没有打算给自己留面子的许倾落,慢慢的垂低了眼睑,遮住了那份怨恨:“今日的事情只是私事,本妃与你之间私下解决便可以了,京兆府尹专门管理京城中百姓治安要案,不需要将女子之间的私怨拿到公堂上来说。”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眼中有怨愤,面上却是对许倾落服软的表情。 她是太子侧妃,许倾落是个民女,两个人是玉瓶与石头,许倾落不如她尊贵,但是许倾落比她抗的住那些流言,在公堂上这么走一遭儿,她的名声就真的全毁了,她的娘家还有太子都不会轻饶了她,许倾落呢?许倾落就是卑贱的石头,无论上几次公堂,也不怕。 “私怨?” 许倾落嗤笑一声:“堂堂将军府的名声,匾额,气节在侧妃娘娘您的嘴里被撕扯的七零八落,这可不是私怨!” 更不可能私了,今日她如此阻拦对待太子侧妃。便没有觉得日后还能够轻易了结此事,既然不能够轻易了结,既然已经闹大了,那便闹的更大些,让这京城中的所有人都看看,将军府不是任凭着谁都能够踩一脚的地方,也让那些人知晓,琅晟是真的忠于皇帝,不与皇子间串联的。 连太子都敢得罪,其他皇子琅晟怎么可能串联? 皇帝要的,正是琅晟这份独一无二的忠心。只要皇帝认可了,许倾落便是再得罪十个王氏,也是没事的。 许倾落短短时间内脑子中想到的自然没有被王氏知道。 王氏只是不断告诉自己今日暂时忍一时之气,不能够让事情闹更大了,她对着许倾落格外的低声下气:“许姑娘,若是你实在气不过的话,本妃后面自然有补偿,太子也会对将军府的印象好上那么一些的。” 这便是拿出了太子这张底牌了。 可惜许倾落根本不想接太子那张臭牌,太子那个人比之当朝的皇帝还要不如,即便押宝在他的身上,对方日后真的登基也就是个多疑暴戾。无能懦弱的昏君罢了。 对内多疑暴戾,手中磨刀霍霍随时准备杀死那些他觉得会背叛自己的人,威胁自己的人,尤其是手握重兵的人,对外则是懦弱无能至极,外族入京不想着扬朝廷之威,让外族忌惮,反而是百般谄媚,卑躬屈膝,甚至送上美丽女子任凭外族人糟蹋。 许倾落对太子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鄙视厌恶到了极点。 这样的人,她巴不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让琅晟和他彻底撇清关系呢。 许倾落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她不顾王氏不敢置信的要杀人的目光,大声重复了一遍自己在外面的宣告:“小女状告太子侧妃王氏仗势欺人,纵奴伤人,污蔑将军府声名,意图损毁陛下御赐将军府匾额,对陛下大不敬!” 少女的声音在公堂中穿绕,凛凛然带着刀刃般的锋利。 王氏脑子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今日不管京兆府尹怎么审判,许倾落往公堂上一站,几句话的功夫她就真的要成为京城中不知道多少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京兆府尹的脑袋一炸,他不想相信那个狼狈的妇人是太子侧妃,但是许倾落都敢当着他的面出口,不想要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他这下子真的是惹上大麻烦了。 “你这个贱人,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平民,本妃与将军府发生了什么,与你何干。”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女虽然是民女,却也知晓公道二字怎么写。” 许倾落淡淡的一句,噎的王氏大喘气,她伸出手指指着许倾落:“本妃是太子侧妃,是皇家玉碟上也有身份记载的媳妇,是王家的女儿,本妃不承认你说的什么罪名,什么话都是你一个人的言辞,根本就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本妃今日也可以在公堂上告你诽我名声,坏我德行,其心可诛!” 太子侧妃最后的那个诛字说的格外含煞,眼睛却是望向高堂上的京兆府尹,她的眼神在逼迫对方。今日这件事情,他必须站在自己这边,站在太子河王家的一边! “许氏,正如太子侧妃所说,你如此说,有何证据,太子侧妃是王家女儿,王阁老家教一向是天下人效仿的目标,你一个民女敢状告太子侧妃!空口无凭,知道是什么后果吗?”</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 京兆府尹瞬间便决定好了站在哪一边,方才只是不知晓许倾落的身份。不确定对方有没有什么厉害后台,敢如此和王氏叫板。 现在听到王氏和许倾落开口一再证明她只是民女,京兆府尹眼睛一亮,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他转向许倾落,毫不客气的质问,话语中将她直接当做了不对的那一方。 “大人,小人方才听到了!” “小人看到了这太子侧妃在将军府里伤人!” “她骂人的话可难听了,便是我这个混子都轻易说不出口。” “大人,您可要秉公处理,方才这太子侧妃差点儿伤了将军府老夫人,还让人去砸人家的牌匾呢。” “对,我也可以作证!” “她欺人太甚!” “这样的妇人还是什么王氏教出来的表率,笑死人大牙了!” “这什么太子侧妃嚣张的很,大人您绝对不能够姑息。” “皇家的儿媳妇就是这种?嘴里喷出来的还不如那青楼中的妓子干净呢。” “嘿嘿,听说这太子侧妃虽然是王家的女儿,却不是嫡出的,而是从那侍妾肚子中爬出来的呢,侍妾这东西,多少年前还不一定伺候过哪个呢,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侧妃娘娘这样的”摇头不语,尽在不言中。 外面跟着许倾落一行过来的百姓中有人不断的出声。 开始的时候只是纷纷攘攘的说着王氏的言行,到了后面却是直接人身攻击了。 王氏本来因为京兆府尹的话而松快得意的神情迅速被一丝丝尴尬所取代,听到了后面,眼睛发红,面上发紫,整张脸都气的肿胀了起来。 “砰!”的一声,王氏随手抓住身侧的椅子向着外面人群中扔去:“住口,你们这些贱民都给本妃住口!” “你们知道什么,本妃是王家的女儿,是太子的女人。你们居然敢如此侮辱本妃,京兆尹大人,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把这些个贱民都给本妃抓起来!” 王氏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儿,她骄傲于自己是王家的女儿,恨透了有人当面说她是庶出女儿,是从姨娘侍妾的肚子中爬出来的。 “天呐,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要杀人了!” 王氏丢出的椅子掉入人群中,有人被砸伤,众人看着王氏的目光更是不善了:“便是什么太子的女人也不能够无视王法。草菅人命!” “大人,您不能够包庇这妇人!” 人群中传来更加激烈的喊声,甚至有人扔进来了烂菜叶子,王氏尖叫一声,头上被一个烂西红柿砸中,整张脸红红绿绿的,看着再也没有了丝毫贵气。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住手,来人,将外面动手的人还有说话的人都给本官提上来。作证也给本官到堂上来作证,躲躲藏藏的有何阴私!” 京兆府尹看着王氏那么狼狈的样子,一边为了她的愚蠢和爆裂脾气头痛,一边却更是担忧焦虑了,自己这是要得罪死太子的趋势了。 京兆府尹手中的惊堂木连着拍了好几声,重重的几下落下,已经有衙役往人群中冲去,开始抓人了,甚至有几个已经拿出刀直接用刀劈砍了,这根本不是带着人上堂作证,而是要杀人的趋势。 外面一片惊叫声。许倾落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有人受伤了,一时间百姓四散,没有人敢再出声儿一个字。 “大人,您若是真的公正,便不要强迫人上来作证!” 许倾落重重念出了作证两个字,冷冷的望着京兆府尹:“天子脚下,皇帝治下,百姓难道连多说两句实话都不成了吗?那您这京兆尹做的也真的是太过厉害了!大人就不怕明日早朝之上被人弹劾参奏一本仗势欺人,徇私枉法吗?” 少女的身形娇小,可是她吐出的话却是一字一个钉子。让人只是听着便觉得全身都被钉子钉住了一般。 京兆府尹面上有些苍白,手中的惊堂木一时间无法拍下。 “许氏,你只是一个外人,不论本妃有没有错,不论那些证人是不是浑水摸鱼,胡言乱语,这公堂之上,你都没有资格状告我,我乃是堂堂太子侧妃,是正五品封号的良媛!你状告我,是民告官,是乱了规矩方圆!你还当街挟持于我,伤了我!” 王氏眼看着京兆府尹被许倾落拿话定住,脑子中清醒了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脱身,这样想着,她也找到了许倾落状告自己最大的破绽。 她冷冷的望着许倾落,话却是对着坐在那里的京兆府尹说的:“大人,先不论许氏有没有资格代替将军府出头,您先教教我,不知道这民告官,这以下犯上是个什么罪名?” 民告官,以下犯上,是要先打一百板子的。 打完了一百板子活下来再说什么冤枉不冤枉的。 王氏眼底全是阴毒,手指摸着自己脖颈处已经不再流血,却还是不断刺痛的伤口,心底已经开始想许倾落的下场了。 京兆府尹愤恨许倾落给他找了麻烦,再加上在心中衡量了一番决定站在王氏这边,他看了王氏一眼:“许氏,太子侧妃所言不假,你确实是乱了规矩,没有资格在此状告东宫五品良媛,既然如此。来人!” 许倾落悄然的攥紧了五指,现在的局面她也有所准备,本来便不是指望这位和稀泥能力高绝才上位的京兆府尹主持什么公道,她只是要将事情闹大罢了。 想到皇帝让她明日去宫中找那几个道士探讨药物方子,想到皇帝对长生的追求,许倾落低垂的面容上勾起了一抹冷笑。 今日她只要埃了板子,太子侧妃的所作所为是再也瞒不住了,黄依依要被咬出来,太子在宫中的那些个行为,也要跟着被人牵扯出来,太子的位子想来要很是不稳一番。和王家的关系估计也要因为太子侧妃王氏的行为而出现些间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中只要皇帝下命令确实能够密不透风一次,却不代表能够永远密不透风。 至于能不能够活下来? 许倾落陷入掌心的指尖轻微的动弹着,唇角的笑收敛,这个世上只要她不想死,便没有人能够取走她的命。 “将许氏当堂压下!杖一百!” 这是要将人打死的节奏。 王氏眼中已经全都是得意的笑了,即便她现在全身粘腻难受的很,也不耽误她看戏,能够鼓动百姓又如何?自己事后被人议论又怎样?只要她还是王家的女儿,太子的侧妃,便没有人敢真的动她! “且慢,大人判决不公!” “许氏有资格状告太子侧妃!” 一道有些苍老嘶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许倾落有些讶异的望向门口众人敞开的道路上出现的老妇人,她没有想到对方会来。 “你是何人,为何便能够说许氏有资格状告太子侧妃?” 京兆府尹对这一次次的有人打断自己的话,给自己找麻烦已经是厌恶至极了,可是这么多百姓看着,他不能够太过偏袒王氏,只能够耐着性子先问上两句。 “老身乃是将军府琅晟母亲,而许氏,是我儿未曾过门的妻子,虽然还没有过门,还没有被封诰命。但是却也不久了,我将军府中的事情许氏有足够的资格管,有足够的资格出头。” 琅母的话让许倾落楞然,她抬起头望着那个面色冷冰冰的老太太,蓦然间心中有些发软,对方再是对她有这样那样的偏见,再是古板难伺候,归根究底,也还是琅晟的母亲。 许倾落发现了一点儿老太太身上和琅晟一般的性子,对琅母乍然间便多了些发自心底的亲近。 嗯,日后起码讨好对方的话,心中会甘愿很多。 许倾落听着琅母站在堂上清晰的陈述方才王氏在将军府的一言一行,说着王氏的跋扈嚣张,说着王氏指使人在将军府里喊打喊杀,最后还要对她这个老太太动手,许倾落会伤了王氏,全都是为了保护她。 琅母最后开口,若是大人无法为此事做主,便让儿子去向陛下亲自请求一个公道。 琅母没有正式被封诰命,但是她确实是一品将军的亲生母亲,是将军府的老夫人,她的话京兆府尹不得不重视,王氏若是真的是试图伤害老夫人,却被许倾落伤了挟持了,那也是不得已的,任凭着谁都不会同情王氏,只会指责她。 京兆府尹心思转动着,他皱眉,满面无奈:“琅老夫人,您是将军府的老夫人,按理说下官应该给将军府些面子,但是这件事情牵扯着将军府和太子东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您说太子侧妃在将军府伤人,太子侧妃也说自己被伤到了,下官人微言轻,此事下官是管不了,也弄不清楚谁是谁非了,若是老夫人真的觉得将军府屈的话,那还是让琅将军向陛下亲自辩解吧。” 许倾落和王氏站在一起,京兆府尹毫不迟疑的选择站在王氏那边,可是有琅母和王氏站对台的时候,他便犹豫迟疑了。 王家的女儿。太子的女人得罪不起,在宫中伴驾,据说圣宠优渥的琅晟也不是他敢轻易得罪的。 这样盘算着,京兆府尹决定按照从前遇到这样左右为难的事情的处理方法,和稀泥,推开。 “京兆尹大人您这是何意!就算这许氏真的是和琅晟和将军府有什么关系,她也还没有过门,她便没有资格多管闲事,没有资格伤我,这老婆子空口无凭的,没有伤着一根汗毛。我这伤口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能够放过这个贱人!” 王氏不满了,今日不将许倾落这个让她吃了这么大亏的女人给压下去,她心中如何能够痛快。 “退堂!” 京兆府尹直接扔下了这两个字。 他对王氏也不满,听了琅母的说法,这太子侧妃也真的是嚣张过头了。 今日种种也是她将人逼到了极致,别人才会反击,否则的话,他哪里会遇到这么个糟心事儿。 王氏不会有好果子吃,就算她背后的人力量大,如此嚣张,还被百姓都看到了传开了。最先给她苦头吃的便是她背后的靠山。 京兆府尹想明白其中关隘,格外淡定的拍下了惊堂木,转身便走。 “大人,大人!” 王氏在背后喊,京兆府尹和被鬼追着一般,转瞬去了后堂,没有踪影。 “该死的!” 王氏跺脚,猛的转头望向琅母和许倾落:“今日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们将军府最先立身不正,教养女儿去勾引太子,本妃没错!” 琅母面色涨红。即便王氏一直没有说清楚,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知晓对方什么意思:“你不要胡说,将军府是将军府,依依是依依。” 黄依依再是亲近的外甥女,也不是她亲生女儿,给将军府惹来如此麻烦,后面京城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非议等着,琅母只要想想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都是勾引男人的贱人!” 王氏咬牙狠声,眼睛像是刀子一般,要将许倾落割的七零八落似的。 “王侧妃您这说的是您自己还是太子后院儿的那些?” 许倾落丝毫不惧。甚至还笑出声来,那肆意张扬的样子,更是让王氏堵心。 “你且等着!不要以为攀上个什么大将军就可以无所畏惧了,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冷冷的望了许倾落那张绝艳至极的容颜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外面围观的百姓对着她指指点点,却不敢接近。 “看什么看,都给本妃让开!” 王氏消失在了街角,她不想要再在这里多呆上一刻钟,她现在只想要找人立刻马上收拾了将军府,收拾了许倾落和那老虔婆! 许倾落搀扶住琅母的胳膊:“谢谢伯母来为我出头。” 她嘴角笑的格外甜美。 琅母的手动了动。想要从对方的胳膊弯中抽出自己的手,没成功。 琅母转开了目光,没有试图在将胳膊从少女手臂间抽出,声音慢吞吞的:“不要以为我真的承认你了,阿晟的媳妇必须要能够配的上他!” “嗯嗯,我知道,他确实值得最好的。” 所以她会努力成为最好的,许倾落笑的比天空中的阳光还灿烂。 “姑妈。” 一道压的格外低的声音在琅母和许倾落的身前响起。 琅母面色僵硬了下,望着眼睛中满含着泪光,受到天大委屈一般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的黄依依,半晌说不出话。 方才在公堂上她再是无畏不惧的样子,其实也就是拼着心中一口气,拼着将军府还有琅晟不能够就那么被人看轻的一口气和王氏硬碰硬。 可是真的看到黄依依,想到太子侧妃去到将军府开始时候说出的那些个话,她就觉得胸口憋闷的慌,那一口气堵在里面,半天下不去。 方才将军府的名声被那太子侧妃肆意抹黑的时候她不出声,公堂之上,帮着许倾落便是帮着将军府自己的时候,她连往那边靠近都不靠近,她催促,黄依依便躲开。 现在倒是出来了,在事情终究告一段落,在将军府占据上风的时候。 “姑妈,您相信我,我是被陷害的,我是清白的。” 黄依依的眼睛中满是彷徨,眼看着琅母面色不善,咬了咬牙,快走两步冲到了琅母的跟前,一把推向许倾落。 许倾落看她那来势汹汹的气势,自己松开了挽住琅母的手,退开了去,就算琅母对黄依依再死心,做不了儿媳也还是外甥女儿,她还是主动让开给她们点儿空间掰扯清楚吧。 琅母这一次没有再拽着许倾落的手不松开,她任凭着黄依依占据身边方才许倾落占据的位置,任凭她抓住了自己的手,笑了笑,那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依依,太子侧妃无缘无故的会冤枉于你吗?”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无风不起浪,黄依依若是真的那么无辜。王氏何必那么大动干戈的来将军府给她没脸,收拾她? 王氏闲着没事儿做吗? 琅母的笑声让黄依依觉得头皮发麻,她越发的咬紧了唇,那抓住琅母胳膊的手抓的紧紧的,像是抓着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姑妈,依依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您应该知晓的,依依一心倾慕表哥,怎么会去和太子有什么首尾,这一次若不是有人心怀叵测,害我误入宫中的话,我不会被太子侮辱,也不会被那太子侧妃如此疯狂。更不会有今日将军府的难堪” 黄依依只要想到看到的许倾落和琅母挽着手一起走的画面就觉得心口一把妒火在熊熊燃烧。 烧灼的她整个眼睛都发红,凭什么?今日她遭遇的一切本来应该是许倾落遭遇的,本来她才应该是那个被抓奸在太子床上,让所有人耻笑侮辱的人,凭什么现在是自己替她受了这番折辱,毁了未来,还要看着她这么自然的站在自己跟前。 心底本来想要的纯然示弱叫屈的话,不知不觉便带了刺儿,还是专门刺向许倾落的。 她黄依依不好过,许倾落也休想踩着自己上位。 琅母还没有出声,许倾落已经先出了声儿,她看着黄依依,像是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满是讽刺:“皇宫中都能够误入,那皇宫中的侍卫都要好生换换了,居然连一个弱女子都防不住,我明日去皇宫中不如向那看守宫门的禁卫军询问一番,究竟是有多眼瘸,将这么个没有请柬的大活人放入了宫中。” 许倾落早就听到黄依依和太子对峙时候说的太子帮忙进宫的,这个时候这么说,就是故意讽刺黄依依的。 黄依依的脸色涨红,指尖甚至陷入掌心肉中,生疼,眼角的泪珠滚落,顺着红肿的脸颊滑落唇角。看着像是经历了好一番狂风骤雨摧残的小花似的:“明明是太子对你有意,看到我与你前后脚的到了将我出言留下,结果在那摘星阁中,太子也是要和你**才会等在那里的,我亲眼看到你先——” 黄依依根本就不顾什么脸面了,直接便要当街说出自己的猜测,明明当时星河公主是让人先带着许倾落上去的,明明太子在那里等人,结果怎么许倾落没有出现,她却被抓了个现形,沾惹了一身腥,黄依依心底全是恶意的猜测。觉得自己落到这个下场不止是被许倾落带累,更有可能就是许倾落算计的,为了将自己赶走,为了独占琅晟。 “啪!”的一声,许倾落望着捂住了红肿不堪的脸,一副不敢置信样子的黄依依,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掌,甚至拿出一块帕子,格外缓慢优雅的擦拭着五指指尖,仿佛指尖沾染着什么不能够忍受的脏东西一般:“黄姑娘你说话之前最好先动动脑子,在宫中陛下和皇后娘娘可都已经分辨清楚了事实究竟如何,事实就是黄姑娘你需要在家好好学习规矩,而我,与这些个事情无关,你若是有怀疑,难道是怀疑陛下与娘娘是非不分吗?便连陛下的不得将事情传出的命令都忘记了,非要嚷嚷的满城皆知,黄姑娘你可不是太子侧妃,违反了禁令陛下也不好处置她那背后的靠山,阿晟现在每日里如履薄冰,若是黄姑娘真的将他放在心上,那便不要想着再多做些多余的事情,害了自己,连累了将军府,误了阿晟的前程!” 许倾落这一段话压的格外的低,只有在身前站的近的黄依依和琅母听清楚了,本来因为黄依依的话对许倾落面上带了些迟疑之色的琅母,在听完了许倾落那对黄依依毫不客气的话语之后,面上的表情阴郁的厉害。 她将自己的手从黄依依的胳膊中强硬的抽出,在黄依依泪眼朦胧的姑妈叫声中,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像是落儿所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依依,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 话音落下,琅母越过了黄依依,毫不留恋的走开了。 “你这个贱人!” 许倾落经过黄依依身侧的时候,对方咬牙揪出这么一句:“是你害我!” 许倾落顿住了身子,唇角的笑越发的好看,却没有看黄依依一眼,像是和空气说话一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不是我绑着你进的宫门,更不是我绑着你扔入的太子床上,黄依依,人做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将错误推到旁人的身上,不要连最后的机会也失去。” 黄依依若是清楚明白些,能够自己想通。从现在开始将那害人的非要牵扯她的心思放放,老老实实的跟着皇宫中来的麽麽学规矩,事情还稍微有些转圜的余地,她日后不见得就差了,若是还执迷不悟的话 少女摩挲着指尖,追上了前面的琅母。 黄依依望着许倾落的背影,显然没有体会许倾落那一番提醒的言辞,在她听来,那就是炫耀侮辱还有鄙夷,让她恨死了,跺了下脚,一抹脸上也没有人再关注的泪珠。匆匆追了上去。 她总不能够被抛下在这里。 脸颊上的泪水发咸,浸入被打了好几个巴掌的脸颊上,疼的厉害。 却没有人关注一眼,没有人多关心她一句,黄依依有种世界之大,无处容身的感觉。 此刻对着许倾落带着怨恨,对着将自己径自抛下的琅母,心中也有了丝丝的怨愤。 “伯母,劳累了半日,我给您叫一辆马车吧。” 许倾落没有和琅母多说别的,该说的该表现的她已经尽数说了,尽数表现了,事在人为,她已然将自己的诚意全都交付了出去,多余的再说再做也是无用。 方才在公堂外围观的百姓大多还没有走远,不时往这边看来,虽然没有恶意,但是那些指点总是让琅母觉得不舒服,黄依依自己身上沾染了是非,害的将军府也跟着没脸,这样想着,她对于许倾落的提议还是同意的。 她就想要快些回府。 府衙周围人虽然还剩下不少,能够搭载人的马车却是不多,许倾落自己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一亮车子停在了她们的面前。 赶车的是个身形消瘦的老者,车子也是那种比较简陋的青布篷小车,拉车的是一匹瘦弱的老马,虽然小车四处擦拭的干净,但是那泛着白意多次浆洗的篷布坐垫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寒酸的很。 琅母现在一点儿不想引人注意,再加上确实是心力交瘁的狠了,也不讲究了,直接坐了进去,其实也确实没有什么不满的,虽然现在出入都是华车,但是琅母她本身出身乡下农户,琅晟没有出头前,连这样的马车都是坐不上的。 琅母没有说什么。跟着后面的黄依依倒是不满了:“姑妈,你是将军府的老太太,如何能够坐这样的马车,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许姑娘,你就算是想要赶快回去也别找这样掉价的马车,你看看这篷子,这布,这上面都浆洗掉色了,姑妈坐上去算个什么事儿,别说姑妈坐上去太掉身份,便是我都不愿意坐这种车子的。” 黄依依往日里在琅母面前是不表现的这么刻薄的,可是心中对许倾落的嫉妒与恨意。让她逮着一点儿机会就不想放过,什么面子不留,直接难听话出口。 许倾落面色沉了沉,冷笑了一声:“也没有人请黄姑娘坐!” 一脚上了马车,对着那赶车的老人歉意的笑了笑:“老伯,抱歉耽误时间了,我们这就走吧,去将军府。” “姑妈,你看看她是什么态度!她就是嫉妒表哥与我青梅竹马,心思险恶,连这种事情都和我作对!” 黄依依看着许倾落这嚣张的样子,眉头都竖起来了。脸上全是愤怒委屈,望着琅母,眼看着又要掉泪了。 琅母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马车小,坐不了三个人的,依依你就自己找辆车子或者走回去吧。” 扔下了这句话,琅母将马车帘子直接放下来了。 黄依依愕然的望着车轱辘滚动着离开她视线的马车,不敢相信琅母就这么将她扔在这里。 上了马车,许倾落离着琅母有点儿距离,没有贸然凑上去。 琅母闭眼像是养神,车子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晟儿会不会有事?” 半晌,琅母突然出声问道。 她眼底深处是一丝丝担忧,太子侧妃。那可是储君的女人,未来的皇妃,她再是没有见识,也知晓今日之后不见得事情就能够顺利解决了。 “伯母,阿晟的地位是他一刀一枪在边关在战场在死人堆中拼出来的,他身上重伤十八处,轻伤七十六处,还不知道有多少伤处是已经祛疤没有留下痕迹的,那是实实在在用血染就的功绩,一个只是伺候太子的女子,还动不了他!” 许倾落这句话说的像是誓言一般,格外的坚定。 琅母转头望了少女那坚定的面色眼神一眼。没有出声,眼底的一丝丝担忧之色,却是退了许多。 “依依这次虽然做错了事情,却也是受害之人,她年龄尚小,许多事情不知道深浅,做事莽撞,日后回府我会好好教导她的,无论如何,她是晟儿的表妹,你总要对她多担待一些。” 琅母再次开口,却是说的黄依依的事情。 再是气黄依依,那还是自己母家的孩子,是这几年在身边承欢膝下的女孩儿,无论如何,琅母对她总是多了那么许多纵容的。 许倾落笑而不语,年龄尚小?那年龄比自己大上几岁,可早就能够嫁人了,黄依依不是莽撞,她是想的太精细了,才会自己踩进去皇宫,自己跟进去摘星阁。</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3章 好好相处,多多担待的话听听就算,日后黄依依老老实实的。看在她是琅晟表妹的份上,自己不会做什么,若是黄依依还是执迷不悟,那便只能够各凭手段了。 只是看着琅母,心底叹了口气,她特意点出琅晟身上的伤,便是想着琅母也许能够多关心他一下,不要将那好好的心思尽数用在一个记恩不记仇的黄依依身上,可是对方却没有注意到。 或者说对琅晟的在意,终究是太少。 琅母看着许倾落不反驳,不知道她心中的慨叹,只是以为她同意了,面上的表情多少和缓了下:“日后都是一家人,自然是要好好相处的。” 她也算有些想通了,虽然许倾落的身世名声都不好,还是学医给男人看过病的,但是若是琅晟实在喜欢,便是将她纳进家门也可以的,只是不能够为正妻罢了,起码在将军府出事的时候,有许倾落这么一个敢于站出来赣旋的人,琅母总是觉得安心一些。 许倾落不知道琅母心底的念头,若是知道的话,她估计要马上爆发。 只是因为琅母的一家人三个字,心情到底是好了那么一些。 “这位小姐,您是琅将军的未来妻子,这位是琅将军的母亲,那这车钱我绝对就不能够收了。” 将军府很快就到了,许倾落要给钱的时候,那老者却是拒绝了,许倾落如何能够占人家便宜,坚决要给钱。 老者面上带着些笑意,慨叹一声:“老头子真的不能够收这个钱,琅将军在边关驱除异族,保卫边城万千百姓,别说一趟车钱。便是小老儿的命给他都是值得的,现在能够帮着将军府的人拉车,老头子就觉得安心了,那时候呀,琅将军可是带着受伤之躯追击三百里,从那吃人的蛮族手中亲自救下了老头子的儿媳和孙子,还有那么多被掳走的百姓,幸亏有琅将军这样的好将军,不论如何从来不曾放弃过我们这些小民,保卫着边关城池,守护着那么多性命,可惜琅将军只有一个。哎,这样的人要是再多几个该有多好” 老人驾着马车离去的身影已经看不大清楚了,许倾落扶着琅母站在那里,却是久久不曾动弹出声。 “阿晟的天空,不应该是现在这般。” 被皇权禁锢在京城中,行事小心谨慎,大多数时候委曲求全,连一个后宅女子都不放在眼中,他付出了那么多,血汗,心力,时间,忠诚,他不应该被牢牢捆缚住手脚,他的天空还很广,有太多的人需要他。 那一刻,许倾落的眼睛中,有什么在闪烁。 “晟儿总算是没有堕了琅家的姓氏,老身到了地下也可以和他父亲交代了。” 琅母转手拭了拭眼角,带着些欣慰的说道。 “娘,许姐姐,你们回来了!” 琅威从大门中冲出,手中端着一柄枪,身后跟着将军府中的几个下人:“二少爷。二少爷您可不能够乱来。” 许倾落看他那样子,就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 忍不住轻笑,心底有些感动,虽然琅母和黄依依是让她有些糟心,可是琅威还是很好的。 许倾落一把按住冲了过来的琅威的脑袋,揉吧了下他头上那有些散乱的头发:“我们平安回来了,所以我们家的小将军现在也可以卸甲了。” “许姐姐,我听说那带人来找事的是太子侧妃,那女人我听说过,嫉妒心强,手段狠辣,太子临幸的女子不少被她害死或者毁容,姐姐你有没有什么事情?” 琅威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许倾落,担心的不得了。 那王氏最是善妒,看到许姐姐这样的美人那不还和疯了似的,琅威先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将军府在京城是被不少高门看不上,但是琅晟现在可还统领着禁卫军和京郊大营中一半的兵力呢,琅威自从被许倾落教导的不再自卑后,很是看得清形势,无论如何,将军府不会被一个太子侧妃如何,许倾落这个现在还没有嫁入将军府的人却不一定了。 “从来只有你许姐姐给人吃亏的,哪里有人能够让我吃亏?好了,别在这边耽搁了,快让下人去准备柚子叶给老夫人去去晦气,我也要回府了。” “许姐姐你家没有柚子树,娘在罗觉寺求得的沾染了佛祖气息的柚子叶这边还有不少,我等会儿给你送去哈。” 琅威在许倾落背后大喊道。 老夫人看着琅威对许倾落格外的亲热,想到自己二儿子对黄依依的不喜,眼底有些异样。 这比对自己还亲热呢。 —— 许倾落一进去许府的大门,便被许良和许母拉住了从上到下的检查了一番,就担心她受伤吃亏。 “落儿,你说你怎么总是这么不顾后果的,你怎么能够劫持那太子侧妃,太子降罪可怎么办。便是真的要管,我们身为你的父母难道不能够出面?你还连爹娘都让人拦着,你若是出事,可让爹娘怎么办的好?你这个不孝女呀!” 检查着许倾落身上没有什么伤痕,但是许母和许良如何便能够释怀,许良沉了张脸,许母直接拍打了许倾落肩背好几下。 没有用力,却是不舍得女儿。 “爹娘,我做事都是心中有数的,我这辈子还没有孝顺够爹娘,如何能够先走一步” “呸呸呸,什么叫先走一步。小儿无状,上天莫记——” 许母赶忙双手合什对着天空念叨,都顾不得和许倾落算账了。 许倾落望着身边的父母,眉眼弯弯,就像是她方才说的,这辈子这么幸福,在意的人都在身边,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自己出事,无论如何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再伤害自己在意的人了。 许倾落转首望向了皇宫的方向,想来现在宫中应该是又热闹了起来吧? 琅晟现在是帝王想要重用的一把刀,她要让帝王知晓,想要这把刀快,首先要做的却是好好对待精心磨砺,而不是废弃不用放在那边想着日后加恩,那只是白白的任凭着刀刃钝了的下下之策。 —— “太子,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皇帝的手重重的一拍扶手,声音沉冷,面色难看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和一副狼狈样子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便被宫人‘请’进来的太子侧妃王氏,怎么看妇人的那副样子怎么觉得心头火起:“好一个太子的女人,好一个王家的女儿,张扬跋扈,连一品大将军府都能够如此放肆,纵仆伤人。恶意多言,嫉妒成性,不堪造就!” 皇帝每吐出一个词,王氏的身子便矮上一寸,待到皇帝口中的评语尽数出口说完了,太子侧妃的身子已经弯下去了一大截:“启禀父皇,儿媳,儿媳只是想要看看,看看太子新纳的美人是何等样人。” “住口!” 太子一声厉呵,打断了王氏话语的却是他的狠狠一巴掌:“你善妒成性,借助东宫声名出去四处作恶嚣张,居然还闹到京兆府尹那里。你简直是给本宫头上蒙羞!” 太子转向皇帝,俯身叩头:“父皇,儿臣恳求父皇让儿臣和王氏亲自给琅将军请罪赔礼,让我稍解心口不安。” “太子殿下,微臣承受不起您的请罪道歉,将军府还你算有自保之力,没有什么伤亡,若是殿下真的有心,便多多补偿被侧妃娘娘多年来无辜牵累的人便是了。” 琅晟站在皇帝的身侧,此刻站出来,对着太子俯身行礼,如此道。 话说的客气,内里却是毫不容情的讽刺。 太子和王氏的面色都黑了。 “琅将军这是何意?” 太子咬牙,眼中带着些威胁的看着琅晟。 他不是应该见好就收吗? 自己已经主动请罪了,何必要紧咬着不放? 琅晟看都不看太子一眼,只是垂首躬身望着皇帝,声音朗朗,没有丝毫的无措害怕,镇定的过分:“陛下,太子侧妃行事霸道,臣此前也有所听闻,却是今日因为事情涉及家中去了解一番才知晓太子侧妃往日行事何止霸道,甚者杀人性命,毁人一家之事情多不胜数,臣恳请陛下为了那些无辜百姓,主持公道!” 琅晟知道自己今日出口的话会让太子恨上,会将自己推入风口浪尖,可是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理智了,从在摘星阁中星河公主和太子布局要害许倾落开始,到太子侧妃去将军府中大闹一场甚至差点儿伤了琅母和许倾落,这些事情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他却是如同身在其中一般,对太子和太子侧妃王氏,一丁点儿都不想要表现的像是往日一般无视不在意。 他也是人,是人便有自己的亲疏远近,是人便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是人便有逆鳞,很显然,太子和王氏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了琅晟的逆鳞。 “琅晟,琅将军,说话行事前要有证据,瑶儿今日所为确实欠了考虑,对将军府多有得罪,但是你也不要像是疯狗一般。胡乱攀咬!” 太子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更甚。 看着琅晟的目光泛着寒意。 “琅卿,太子此言说的是,你有何证据说王氏草菅人命?” 皇帝一改方才暴怒样子,似笑非笑的望着琅晟,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样子危险的很。 他和太子可是太子,若是真的太子出了什么事情,做父亲的总是更加维护自己儿子的。 这一点,周围的人都心里明白,看琅晟的样子很有点儿看好戏的意思。 “请陛下恕臣欺瞒之罪,臣前日曾经在宫门外偶遇一些可疑之人。拦下询问方知道是太子侧妃作孽,将其家中在东宫中当差长的有姿色的宫人或者毁容或者杀之,或者让人对其家人进行迫害,其行令人目瞪。臣当时觉得太子侧妃是太子身边甄选的淑女,应该不会做出这样骇人听闻之事,不会如此胆大凶狠,臣一时恻隐,想着那些人也只是普通百姓,就算是诬告太子侧妃,应该也是迫不得已或者被人驱使,便只是下令将人驱逐。此刻想来,太子侧妃既然连将军府都可以硬闯,能够伤人摘匾,那对那些普通百姓应该也不会手软的。” 琅晟淡淡的将这一段话出口,太子愕然的望着他,像是从来不认识琅晟这个人一般。 琅晟怎么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琅晟怎么会那么恰巧的手中便有王氏行为不端的证据证人? 琅晟这个人虽然不接受太子的橄榄枝,不回应他的招揽,性子严谨认真的让太子生厌,却从来没有被太子真心忌惮过。 琅晟是把刀,是把好刀。却也只是把刀,掌握在合适的人手里足够发挥出大作用,本身却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刀能够自己杀人吗? 他愚忠,愚蠢,不知道为自己争取该得的,从军十载,边关百战抗御外敌,除了一个听起来好听的一品飞马将军的头衔和现如今说是皇帝赐予的住所,实则是囚困之地的将军府,再也没有其他。 一品飞马将军?真是笑话一般的封号,将军从来都是有沿袭称号的,一品更是如此,世袭罔替的称号,朝代更迭,将军称号却是不曾改变的,如同镇国将军,护国将军,辅国将军这类是超一品,骠骑将军,镇军将军,抚军将军这一类的称号为正一品,其下还有类似征西,征东,镇北一类为二品将军。 封号都是有讲究的,越是高位越是重视,否则的话琅晟一个能够在边关号令三军,立下赫赫战功的一品将军如何会在京城中被那些真正的高门暗地里蔑视? 如何那些想要和将军府结亲的都是些新近兴起来的家族,或者是大家族中的庶出女? 皇帝给琅晟的封号,看似恩宠,实则带着太多让人诟病的东西。 在太子心中,能够将皇帝的封号真正当做恩宠接着,还感恩戴德的琅晟可不是愚蠢吗? 若是自己如同琅晟一般背后有足够的军力,能够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如何便会像是琅晟一般到现在还被人暗地鄙夷,在京城中孤立至此? 太子从心底里将琅晟看扁了,觉得这就是个没有威胁的存在,这就是一把刀,所以在知晓王氏出的大丑之后,太子虽然是带着王氏在皇帝跟前请罪,真心里也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中。 他可是储君,琅晟就算不识时务不接受他的招揽,也不敢对他不敬。 王氏是他的侧妃,应该也算是琅晟这个臣子的主子了,主子在奴才家中找些事情,还不是好摆平的很? 自己只要摆出这么个请罪的态度,琅晟便应该感恩戴德的受着,他本来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皇帝再是给他的称号遭人诟病,他也受了皇室的大恩,懂事的这个时候就应该顺着这个台阶下去。 太子甚至已经想着这次王氏会做出闯将军府的事情也是因为将军府家教不严,让黄依依那么个卑贱淫荡的女子入了他的屋子,引诱于他,他若是要将黄依依纳入府中,那么将军府必须要给出点儿交代。 太子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借着黄依依的事情将琅晟拉入自己这边。然后那许倾落自然而然也入了自己的手了。 很多男人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越是渴望。 许倾落之于太子,一次次的无法得到,已经让他生了执念。 那个女人,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弄到手中好好玩上那么一次的。 太子也已经想好了利用完琅晟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要如何处置他,毕竟许倾落衷情琅晟却对他无视让太子很是恼火。 可是这一切的想法都因为此刻琅晟的态度话语尽数成了愤怒与不敢置信:“琅晟,你怎么敢!” 他很清楚王氏平日里的所作所为,琅晟说的丝毫不错,甚至是犹有过之。可是王氏只是处置几个出身微贱的宫人,在太子而言,不足以让他和王氏翻脸,他还觉的处置那些个宫人能够让王氏心情好安分点儿对他更有利。 毕竟王氏背后代表着的是王家。 “父皇,琅晟所说尽数都是污蔑,儿臣从来不知道王氏会做出如此事情,王氏往日里在东宫中还算和顺,伺候儿臣很是用心,东宫中是经常置换宫人,但是那些宫人都是瑶儿为了怕她们在年龄到了的时候不耽误姻缘,因此加恩让他们离宫归家的。” 太子压住心底对琅晟的杀意,跪在皇帝面前如此道。 本来因为琅晟的话心虚的要死,身子更是软的一滩烂泥一般的王氏在听到太子为自己‘辩驳’的话语之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望着太子的眼神染上了脉脉情深。 她此刻丝毫不后悔自己去找黄依依的麻烦了,她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再多带些好手去,害的自己受制于人,将本来能够掩饰过去的事情闹到了皇帝的跟前。 “父皇,臣媳确实是冤枉,臣媳是将一批宫人遣散,都是为了心中不忍她们蹉跎青春,哪里想到哪里想到现在人出事了。就扯到臣媳的身上了。” 王氏边说边看太子,给太子抛出去更加多情的眼神。 她现在也想明白了,自己是王家的女儿,只要自己不认,皇帝应该也不会为了些贱民对她如何的。 太子给了她一个我相信你的眼神,实则内心有些不耐,这个愚蠢的女人,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赶快配合着他,将他撇清出去吗? 平日里说着多在乎自己,实则就是嘴上说说吧。 太子不是蠢货,在看到琅晟那么坚定的样子之后,心中认定了琅晟手中真的有王氏迫害人命的证据,这个时候,需要做的不是狡辩,而是将自己迅速摘出来。 他相信王氏,相信王氏是个和顺的,所以王氏若是做了什么大恶,也与他无关,他不知晓。 两个人多年相守,可是说到默契二字,却是可笑至极的没有丝毫,危险的时候,各自只顾得保全自己。 皇帝的眼神在太子和王氏的身上扫过,又落在琅晟的身上:“琅卿,王氏在将军府的所为确实是过了,索性没有造成什么太过的后果,及时收手,太子和王氏也有心赔罪,此事便算了吧。” 皇帝此言不止是将将军府的事情就那么过了,甚至连琅晟口中那些个人命都给隐去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要再追究了,也让琅晟不要再多管了,方才那个怒目训斥太子和王氏的人仿佛不是他一般。 太子唇角忍不住勾起,垂低着头,担心自己的笑容太过让皇帝看到不喜,看看,琅晟再是心存不轨,父皇终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王氏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身子都挺直了一些,望向琅晟,那目光中隐隐的带了得意,什么大将军,果然是个名头罢了,皇帝如此不给面子。 “琅卿,你对朕调和此事是否满意?” 皇帝再开口。 琅晟隐藏在袖底下的手紧紧的握着,他深深的垂低了头,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皇帝的声音,还是那道似乎宽厚的声音,还是那一日自己带着亲卫回京亲自将他扶起,封他一品飞马将军,称赞他保家卫国,忠心耿耿,是不世良才,皇帝告诉他,将边关屏障交给他,相信他一定能够抵御住边关异族,能够保护百姓安乐。 那些话言犹在耳,此刻与皇帝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琅晟一瞬间只觉得心冷,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另外一个人效忠,琅晟最开始跟着琅父干的最多的便是学习打铁,如何会去教他那些个效忠的道理,作为大庆子民,只是心中存着一个念头,知晓保家卫国是应该的,再多的便没有了。 后来又意外陷入异门,那位师傅不止一次的给琅晟洗脑,琅晟感激那位师傅教给他本领,让他成长,在他心中,最开始甚至将那位师傅当做是父亲的替代。 只是到了后面,异门的野心终于暴露,他的师傅是异族人,他的师傅要的是大庆的天下,他则是师傅手中的一颗打磨好了最好用的棋子。 本来应该很顺利的,可惜琅晟自始至终坚持着自己是大庆人,应该保卫边关百姓,拒绝与异族相干合作,才有了后来叛出师门一事,而当他十年百战第一次入了京城,第一次见了皇帝,被皇帝那样重视,那样交托江山安危百姓安乐的一刻,他以为自己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效忠的目标,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座上皇帝的真容。 “琅卿?” 皇帝的声音压的有些低,因为琅晟久久不出声。 “臣,知晓了!” 琅晟一字一顿的出口,心底发苦,许倾落一次一次的给他提示,他自己心底也知晓皇帝的不信任,皇帝不像是他想的那么好,只是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是此刻一般明白的。 “那些个你遇到的在宫门外徘徊百姓估计是被人利用,琅卿你回去之后便将他们好好安置了吧。” 琅晟拱手告退的时候,皇帝又丢下了一句话。 “是。” “父皇,儿臣和瑶儿也先告退了。” 太子看着琅晟走出了屋子,眼中杀机闪过,却是隐忍着垂低了眼睛对着皇帝告退,琅晟以为自己能够将东宫如何? 根本是以卵击石,妄想,待到过段时日,他会让琅晟受到教训的! “太子,你身居东宫之位,不止要做到德行出众,更要做到明察秋毫,修身齐家治国,连一个小小的家都无法做到明察秋毫,对侧妃所作所为丝毫不知,朕对你未来是否能够继承朕的位子。真的是有些疑惑了。” 皇帝的话语说的不重,对太子来说却是重锤击落:“父皇?” 他先是愕然,然后便是心底悚然,越发垂低了头,声音发虚:“父皇,是儿臣辜负了父皇的期望。” 老东西难道是真的想要换太子了? 太子心中却是这个念头不断的闪烁,恨的咬牙。 “罢了,你终究是朕选择的太子,日后好好的,别让身边人随意的蒙蔽便是对朕的交代了。” 皇帝看着太子战战兢兢的样子,心底满意了,挥了挥手,唇角甚至带了那么点儿隐隐的笑。 太子从皇帝的寝室中出去之后,被透过窗隙的冷风吹过,只觉得全身都发寒,手脚冰凉,心间却有一丝丝灼热的野心在燃烧。 他是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可是有皇帝在一日,他便是再努力,再告诉自己自己的地位已经足够了,皇帝也能够随时随地的对他想要教训就教训。想要斥骂就斥骂。 太不公平! “殿下,那些个妄图诬告妾身的贱民怎么不让琅晟交出他们的下落?” 王氏的声音响起在太子的耳际。 太子回神,皱眉望向这个给自己惹了天大麻烦的女人,眼中全是不耐。 他为了皇帝的话揪心,她倒是好,蠢的到现在还没有抓住重点。 太子一手将被王氏拽住的衣角给拽出,冷冷一声:“你最近给本宫小心一些,那些‘诬告’的人如何,已经与你无关了!” 王氏听着太子的冷言冷语,尤其是太子刻意加重诬告二字,让她心中一阵委屈。 “殿下。妾身真的是冤枉的,妾身只是想要去看看殿下看重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想要知晓瑶儿究竟还差在哪里,会让殿下您宁愿去找外面那些个不干不净的,也不愿意和妾身” 王氏幽怨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太子已经甩下她走的远了。 太子现在丝毫不想看王氏这个让他丢了大人,且还蠢的毫不自知的女人一眼。 “乘虚。” 皇帝突然喊了一声,他的身后有一道身影宛若鬼魅一般出现,半跪在他的面前。 “琅晟那边的人便撤走吧,最近好好跟着太子,他做了什么,都给朕记下来,一丝不要遗漏。” 琅晟虽然有些太刚正,但是他那个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对自己一向忠心,皇帝虽然今日看着是扫琅晟的面子,其实反而是对他更相信了,他自觉能够看懂琅晟。 而太子,他的野心似乎有些太大了,不要以为皇帝没有发现太子一次次的妄图将琅晟笼络,妄图掌控军权的意图。 皇帝的眸子发暗,手指握紧了扶手。他的身体虽然近来大不如前,但是只要那仙丹炼成了,再活十年二十年的不成问题,那太子就不一定能够等得及了。 “将军,那些百姓都急着想要作证,想要让王氏伏法,他们问何时能够当面见到”陛下。 非天看到琅晟,赶忙上前,正要和他禀报那些王氏迫害的百姓的事情,男人挥手阻止了他。 琅晟顶着非天疑惑的眼神,心底越发的苦,揉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些,声音低沉到有些暗哑:“陛下的意思是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 说既往不咎那四个字的时候,琅晟的牙齿咬的格外的紧。 那些个被王氏迫害的人家,那些个死去的无辜宫人,那一张张对他满是期待信任的脸,让他格外的难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砰!”的一声,非天一把捶在了旁边的树干上:“怎么能够如此!” 当兵的见多了死人,人人手上染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但是他们杀的都是敌人,都是在战场上殊死拼斗不得不杀的敌人,哪里像是王氏这般,迫害的全都是无辜女子,全是那些可怜的百姓。 而王氏这般的人,在京城中有太多太多,男人,女人,少年,少女,不分老少,只要是身在高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手上干净的,在宫中宿卫的这段时间,只是娴贵妃的千宸殿还有皇后的栖凤宫便有多少具尸体被明里暗里的带出来。</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4章 最让人愤怒的不是那些人草菅人命,而是坐在最高位子上的那个人,不在意百姓宫人的性命,比起千百个无辜之人的鲜血,那位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座位是否稳固,是那些勋贵的利益。 “将那些人都安置妥当,别让人找到他们的行踪,我府中还有些财物,你夜里过去取走” 琅晟交代着非天。 “将军,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非天的拳头上有鲜红色溢出,树干上也摩擦着血迹。 “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琅晟这句话压的极低极低,除了他跟前的非天,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听清。 —— 琅晟卸下宫中职务,先回的不是将军府,却是隔壁的许府。 他派人照应着许倾落,所以知晓今日将军府发生的事情,知晓公堂上的一切,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保护好对方,对方先保护了他。 当想到许倾落差点儿在公堂上被杖责一百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抽搐。 许倾落正在看书。隐约的烛光映照在她姣好如同明珠的容颜之上,将那美好的容颜分割成了几个零碎的色块,却不显得难看,反而更多了几分异样的美丽。 琅晟痴痴的望着许倾落,一时间居然迈不开步子了。 她很喜欢看书,很喜欢安静的一个人坐在烛火之下看书,她看书的样子很美很美,能够将人的目光彻底吸引住不能够动弹的魔力。 她也喜欢炼药,喜欢写字,喜欢翻看游记,记录笔记,喜欢慢慢的行走在花园中,喜欢在秋千上轻轻的摇晃,喜欢静静的坐在湖水之畔,凝视着水中的游鱼。 她也很勇敢,比他知晓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勇敢,甚至超过了大多数的男人,许倾落没有嫁给琅晟,琅晟答应她的圣旨赐婚遥遥无期,可是当将军府遇到困难危险的时候,少女却像是一堵墙,一座山一般,挡住在最前面。 每多了解一分,他便为她惊叹,每多知晓她一丝,他便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全心全意。 “落儿” 男人忍不住喟叹了一声,犹豫着想要离开。 少女的目光对上了他的目光,然后,琅晟亲眼看到了花儿盛开的景致。 “你来了,快进来吧,也不嫌弃外面冷。” 如花一般的容颜,笑的眉眼都弯弯的了。 琅晟这一次走的是门口,男人进来的时候,带入了外面的丝丝寒气,许倾落的感觉敏锐,下意识的手便稍微缩了下,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多,耗费的心力也多,加上没有休息好,即便是有自己配置的补药,也终究损耗了身体,比往日里对寒热感受更敏感一些。 琅晟停在了门口的位置,许倾落歪着头,一开始她还有些不明所以:“快些进来吧,难道进出我屋子这么多次,现在又开始不好意思了?” 少女的声音中含着戏谑。 没有应声,停在门边,男人伸手解下了身上的厚重外套,露出了内里玄色的袍子,剪裁贴身的袍子顺服的贴附在男人的身体之上,宽厚的肩膀,温厚的胸膛,劲瘦的腰肢,挺直的身形,许倾落连男人没有穿衣服都看到过。本来应该不会如何的,可是有的时候,穿着衣服比脱了衣服更有看头,她眼睛盯着琅晟,觉得有点儿口渴。 琅晟没有看到许倾落有些灼热的目光,他转身将脱下的外套挂到门边架子上,往屋子内走去,却没有直接坐到许倾落的对面,而是走到屋子中放着火盆的地方,拨弄了一会儿,三两下便生起了火。 银丝炭渐渐的染上了火星,一点点的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男人蹲在那边,拿着火钳子极其自然的拨弄了两下,然后对着热气蒸腾的对方摩擦了两下手,才终于站起往许倾落这边过来坐下。 许倾落望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她何等聪明,方才还有些疑惑,此刻看到男人后面的行为,便已经知晓了对方在做什么。 心底暖的快要化掉的感觉,前世今生,从来不曾有人对她如此体贴小心过。 男人不会与她一些诗词寄情,不会谈什么甜言蜜语,甚至是好几次在他们的感情中想要退缩,他有无数在普通女子看来的不好,可是这些不好在他对她的那些好,那些细心在意之前,全然无法相提并论。 男人的几次退缩,男人的犹豫,从来都是因为在意她,他对她的喜欢,有男人的占有,却更多的是男子少有对女子的真心珍惜。 便如同此刻一般,在靠近她之前,他先在意的是担心自己身上的冷意寒着她。 男人在感情上不是细心人,可是他每每给予许倾落的点滴温柔,却是世间那些自诩最细心的人也无法给予的。 “虽然已经入春。但是天气还有些冷,日后看书的时候将窗户掩住,别为了贪看月色春光,让自己受寒。” 琅晟伸手握住了许倾落的手,轻声道。 男人掌心中带着点点暖意,许倾落有些寒凉的手被男人的大手包裹,那点点暖意尽数顺着互相接触的掌心蔓延,传递到了少女的心间。 “知道了,管家公。” 许倾落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明显的戏谑,她口中的称呼让琅晟愣了愣。 他皱眉:“你这张嘴,有时候真的是没有个避忌,日后对着我的时候怎么都成,若是对着旁人,还是要注意为好。” 这是教训,却更是关心。 他想到的不是少女对他的称呼,而是在宫中知晓的消息,少女居然挟持着王氏去了京兆府尹,差点儿便被杖责,一百杖下去,别说许倾落了,便是他若是不用功力护身,也要伤重。 许倾落撇唇,琅晟有的时候,真的是不解风情到极点,若是个灵巧的,现在就应该称呼她一声管家婆了。 哎。 “你知道了?” 许倾落撇唇之后,有些不自在的开了口。 “许家千金挟持太子侧妃大闹京兆府尹,其一言一行,其勇气坦荡胜于须眉的名声,现在不止在京城中传遍了,便是宫中都传遍了,我若是再不知晓,可真的是成了聋子了。” 琅晟的声音有些冷,却还是用那带着暖意的手握着许倾落的手,为她供给温暖。 许倾落哼了一声,想要从琅晟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男人握紧了,没让。 少女更加用力的挣扎了起来:“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多管闲事了?” 即便知晓男人不是这个意思,知晓男人也许是担心她,此刻还是有点儿不舒服,许倾落在别人面前总是能够理智的,可是单单在琅晟面前,她的理智总是时不时的半道溜走,控制都控制不住。 琅晟沉下来的脸有些绷不住,他皱眉望着少女,望着少女面上眼中的倔强,半晌,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臂,将挣扎的少女猛的一抱,将少女比之他娇小的太多的身子紧紧的护住:“今日将军府中的事情多亏有你,才让母亲没有受到更多的惊吓,才让将军府的匾额和将军府的声名,你很好,做的太好,可是你想过没有,劫持太子侧妃,硬闯京兆府尹,若是你有个什么,你要我如何是好,我明明给你在许府留了保护的人,你却让人必须呆在许府,不得插手将军府的事情,你真是” 真是什么,琅晟无法出口。 “你若是多依靠我一些,该有多好,我若是能够让你放心依靠,该有多好,终究还是我无能,没有办法让你,让母亲不惧任何人” 琅晟更紧的揽住少女的身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终至无声。 许倾落听着男人的心跳声,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面上的不满收了起来,被男人揽在怀中的少女慢慢的伸出了手,玉色纤巧的五指,按住在男人心脏的位置,那里是他身上最热最温暖的地方,因为那一颗心,真真的装着她。 “不是你不足矣让我依靠,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阿晟。你想要保护我,想要给我提供屏障,想要让任何人都不敢伤我,辱我,诽我,谤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将军府我不在意,可是那是你用命换来的尊严,我怎么能够不去维护?” 许倾落的两句反问出口,琅晟面上有些纠结的色彩,有感动,更有无奈。 他开心她对自己的好,可是她的好让他总有无法回报的感觉。 一直以来,在这段感情中,她都太过坚定,坚定的让他自惭形秽。 “任何人若是想要伤害你,先要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少女的指尖点在心脏最中心的一点,软软的指着,没有用力,可是她的话语却是世间最有力的。 男人觉得自己心脏中了一箭一般,再也无法说什么。 琅晟觉得自己的那些纠结犹豫徘徊,在少女的坚定不移面前,那么的可笑。 “今日其实也不是没有好事的,其实我还应该好好感激一番那位太子侧妃呢。” 许倾落抬起头。对琅晟面上的表情故作不见,唇角微斜,如此道。 琅晟回神,对着许倾落带着些邪意的笑有些不解:“那王氏所为那么放肆恶毒,如何还要感激她?” 他总是认真的过火,没有发现这只是少女想要转移他心思而玩笑一般的话。 “嗯,今日有王氏在将军府闹了那么一场,我才有机会像是英雄一般登场,才有机会与将军府共存亡一下,也才得到你娘对我的那么一点点儿认同,我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可是坐着马车一起回来的,黄依依是自己回来的,你说,这是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许倾落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这样的她,比起往日里倒是多了那么一些可爱,那应莹润润仿佛被笑意全然充斥的美丽眸子,惹的男人有些看呆了眼睛。 “你高兴就好。” 心底的那些个烦闷,一时间仿佛都消散了去一般,罢了,不论如何,只要少女能够如此刻一般开心的笑,便比什么都好,多余的,他日后对她多用心便是。 琅晟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少女的发丝,手感还是那么好,柔顺至极的发丝如同流水一般在掌心中划动,与她的倔强性子丝毫不符。 “你再给我梳一次头发好吗?” 许倾落突然出声道。 琅晟的手顿住,下一刻,男人唇角勾起,应了一声:“好。” “用这把梳子。” 许倾落从梳妆台前的珠宝匣子中取出了一把桃木梳,小巧精致的木质梳子,握在琅晟的掌心中,显得更加的小巧,男人的大手握着显得有些滑稽。 “这是那时候” 琅晟觉得这把梳子眼熟,待到将梳子翻转了一下之后,望着上面上一次为少女梳头时候有意无意记下来的痕迹,他唇角的笑意不受控制的扩大,几次迁离,许家丢弃了多少东西,这把梳子,许倾落却始终带着。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 许倾落的指尖在自己的鬓发间微微掠过,将最喜欢那三个字刻意的加重。 琅晟觉得屋子中有些热,许久没有烧炭盆了,没有掌握好火候。 桃木色的梳子在乌檀木一般的发丝间缓缓顺下,男人的大手看似笨拙,却是格外轻柔灵巧的将少女的发丝彻底梳开。 “你这梳头发的动作比起以前倒是熟练了太多。” 许倾落忍不住调侃了一声,从那晕黄的铜镜中望着自己背后男人高挺的身影,有些模糊的容颜,一下下温柔的动作,心中满足之余倒是有些遗憾,若是这镜子能够再清晰些就好了。 许倾落想到了西方番人手中的水银镜子,前世她也是有的,最初也是视若珍宝的,只是那个时候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美貌,到了后来,落到那样进退不得,万人唾弃的地步对那水银镜子反而是不怎么喜欢了。 而现在,她格外的想要一面,想要能够看清楚男人为她梳发的身影容颜,想要看清楚他此刻眼中的深情。 “最近几日不要轻易出门,陛下的意思是将此事就此了了,王氏现在对你定然是恨之入骨,她背后有王家和太子的支持,我担心她会对你” 琅晟的话被许倾落打断。 “那又如何?” 少女嗤笑一声,转首望着男人,眼眸中的光晶亮无比:“王氏仗势着背后的王家还有太子支持确实是让不少人忌惮,可是京城中有的可不止是王家和太子!” 皇帝身下除了被除去皇室之名的三皇子,被封为太子的秦恒,还有九皇子之外,京城中可还有一位五皇子和一位七皇子,虽然那两个皇子不怎么得皇帝的喜爱,可是背后也是有人支持的。 “今日之事,王氏想要善了,陛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也要京城中其他的皇子和家族答应才是。” 许倾落笑的恶意,丝毫不掩饰她的心思。 就和方才她说看黄依依自己一个人回来一般,开心的很。 琅晟乍然发现,少女在他面前,仿佛越来越放的开了,从前觉得她太过成熟稳重,虽然那样稳重成熟的少女让他心动,可是心中有的时候未尝不是担心遗憾的,担心少女为何十三岁的年龄,行事却比二十四五的女子还要有序,早熟的人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被迫的,便如同他一般,当年十几岁的年龄,因为父亲去世生计所迫,以着幼龄冒充年岁到了参了军。 遗憾自己没有办法见到少女不成熟的一面,内心里,他想要见到更多面貌的少女,想要少女在他面前放松。 而此刻,他知晓,自己做到了。得到了。 一时间反而是没有去注意少女口中对朝廷局势的分析了。 许倾落说了一堆,没有丝毫隐瞒自己对某些人某些家族势力的熟悉,分析完了,抬头看琅晟,等着他问自己怎么知道这些的,虽然她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也不会将自己的前世告诉给琅晟,但是其他的,她想要尽力坦诚。 许倾落得到了只有男人笑着赞叹:“落儿真厉害。” 就这样?不问问自己怎么知道的,不问问自己有没有什么瞒着他的,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明日朝堂上会有热闹看? 就这样! 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不需要缘由,不需要疑惑,许倾落说了,琅晟便相信了。 许倾落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抚摸着自己被男人挽的发,是堕马髻,上面还给簪了一朵粉色珍珠攒成的珍珠花,精致小巧,手艺是真不错。 看来还真的是用心练习过了,比起上一次连梳发都笨手笨脚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少女的手从发间的珠花上慢慢的滑落到了自己的脸颊,唇角,手指清晰的勾勒出此刻唇角上扬的弧度。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那些什么理由。原因,而是赶快趁着难得的机会将和琅母的关系稳住。 她想要嫁给琅晟,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么好的男人,尤其是经过自己调教之后,好的更过的男人,许倾落还真的是很担心被别人半道抢走。 嗯,琅母今日受惊不浅,等会儿去厨房熬制些安心定神的膳食,让百草送过去吧。 许倾落这么想着,转身便要去厨房,她的脚步一顿,看到了中午的时候百草取来的那一盆水,水光清亮,映衬着点点烛光,仿若星子坠落一般。 许倾落从袖子中抽出那一张信纸,走到水盆边,展开白色雪白的纸张,双手各自捻住一角,轻轻缓缓的放入到水中。 水迹迅速的没过纸张,墨痕渐渐的在白色的纸张之上现形。 许倾落望着那信纸上的字迹,与信封上的一般无二。 “今夜吗?” 许倾落自言自语着,指尖摩挲着,半晌伸手将那被水渍浸润透了的纸张取出,慢条斯理的叠起,揉弄成团,然后走到那还在燃烧的炭盆之上,纸团扔入进去,刺啦一声响。 白雾渺渺中,纸团慢慢的成了灰烬。 不论这个邀约的人是谁,她总是要去见一见的,信上所说的事情,她不得不重视。 京城中有宵禁,到了夜间基本上就见不到人了,许倾落穿着一身深色的斗篷,从后门出去,左拐右拐到了一个小巷子前,酒香味从巷子中不断的传出,那醇香纯粹的香味,比起那些贡酒御酒也是毫不逊色的。 许倾落放缓了脚步,拐入了巷子中,远远的便看到了巷子最深处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个燃烧着的小炉子,泛着红意,上面一壶酒水,两只杯子,月色映照,稀疏的光晕染在半张桌案上,将其分割成了光暗两半,莫名有些凄凉。 许倾落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了月色完全映照不到的阴影处,那里没有丝毫动静。 唇角微微勾起,是嗤笑的表情,径自走到那桌案边,坐下,伸手。 另外一只比许倾落的手大的多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背上:“这酒还没有热到最好的时候,想要喝到最好的酒水,就需要耐心的等待。” 男人的声音熟悉的很,许倾落抬眸,望着那张背对着月色只能够看到影影绰绰轮廓的男人容颜:“衍公子的身子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喝酒的好,若是真的要喝,也还是喝药酒最好,我送的那几坛子药酒便是喝的勤快些,想来还能够再用上几个月吧。” 许倾落直接点出了对方的身份。 一声男人低沉的笑声从头顶落下,公子衍轻轻的一撩衣袍,径自坐到了许倾落对面的位子上:“我对落儿你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从分离之日开始算起,到现在为止可是分离了不知道几何岁月了,今日再见,实在是心中欢喜异常,小酌一杯用以怡情想来也没有大碍。” 公子衍容颜汝玉,笑容温和雅致。气质优雅,即便是坐在破败的小巷子中,却也仿似身处于玉宇琼楼之间,将巷子都给点亮了。 “衍公子,我今日来此,只为了你信中所说之事,其他的,恕我没有心思。” 许倾落低垂了眉眼,却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凌厉。 公子衍听着许倾落那毫不客气的话语,笑了笑,自己从那小炉子上取下了已经热好了的酒水,倾斜。晶亮醇香的酒水落入瓷杯之中。 男人举杯到了许倾落面前:“难得相见,陪我喝一杯我便告诉你如何?” 许倾落从公子衍手中拿过酒杯,仰首入喉。 她这么痛快,倒是让公子衍有些愕然:“你不怕我给你在酒水中用些料?” 要知道,即便是许倾落医术再高,也不可能识遍天下所有的毒物药物,这东西可是防不胜防的。 许倾落终于抬起了眸,眼中带着淡淡的色彩,将空了的酒杯放下,一字一顿:“你不会!” “你对我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若是你真的要对付我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好好坐在这里了。更何况” 许倾落伸手,拿过公子衍面前的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入喉:“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说公子衍不会用阴毒的手段,只是许倾落的感觉中,对待如同自己和琅晟,公子衍看似戏谑,其实一直都守着一点原则。 也许是因为自己和琅晟怎么的都算是对方的‘朋友’吧。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丝毫不防备的又喝下了一杯酒水,听着她肯定的话语,蓦然间笑出了声,先是小声的笑,然后是大声的笑。最后笑的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般,眼角都闪烁着点晶莹。 许倾落看着公子衍近乎发疯的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倒了一杯酒,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酒,但是以着她的判断,怎么的也是那种价值千金,可遇不可求的,此时不趁机多喝点儿,可真的是可惜了。 许倾落不好酒,她好的是美酒。 公子衍的笑声慢慢的又从强变弱,终至停息,他望着许倾落,伸手揩去眼角的一点晶莹:“落儿,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就为了你方才的那句话,我给你你要的东西。” 一本小小的册子放到了桌子上,那是一本陈旧的厉害的蓝色封皮的册子,封面上没有字迹,页角带着不少毛糙,可见被翻阅了太多次:“这东西,若是你真的研究明白的话,也许能够救琅晟。” 他眼中渐渐的冷了下来,冷的仿佛蕴藏着彻骨的寒凉一般:“从此之后,便是敌人了。” “从此以后,便是敌人了。” 公子衍此言一出,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子肃杀之气,许倾落的手微动,抬眸望向气质大变的男人,脸上还是那么平静,平静的仿佛对他的突然转变毫不在意:“好。” 她没有询问为什么,没有想要挽回,就那么淡淡的一声好。 公子衍心中对对面少女的答案反应其实早就是心知肚明,若是与一般女子一般的反应,那么许倾落也不值得他上心了,可是当她真的面对他的敌人只说应了一声好,不试图挽回,不试图询问,男人的心中还是不可抑止的有些疼痛,痛的不厉害,比起往日里蛊毒伤势发作时候撕心裂肺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宁愿承受那样的痛,也不愿意承受现在这般隐隐的,闷闷的,空荡荡的,像是胸口破开了一个小小的洞,不断灌入着冷风的缠绵不去的痛。 “若是无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公子衍久久的凝视着许倾落,不言不语,少女沉默了会儿,先站起了身子,拿起手中的书册,便要告辞离开。 她与公子衍之间,终究有太多的隐瞒,两个人终究是无法成为知己。 隐没在暗处的容颜上有一瞬间闪过怅然,却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瞬。她又是那个不曾为除了琅晟之外的任何男人动容的许倾落。 在许多人眼中冷情的过分的女子。 公子衍的回答是再次倒了一杯酒,心底叹了口气,许倾落转过了身子,便要离开。 “落儿,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据我所知,你出生在五洲城,幼年之时随着父母去了淮县定居,府中父母慈爱,对你重视有加,你也不曾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是难容之事。按理来说你要么是那种温柔普通的大家闺秀,要么是刁蛮任性的小姐,要么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女子,不论是哪种,都不该是你现在这般,敢和我当面,面对那么多生死间事也恍若早已经熟悉,丝毫不惧。” “若是说你的十四年岁月中真的有什么会造成性格大变的事件的话,也就是从你应杨家的邀请入太尉府中为杨三公子治病开始了,其后的流言,诽谤,被众人孤立,明明救治了人却被人陷害,差点儿死在淮县城破的那一日,那之后你的经历精彩的太过了,形成你现在的性子也算情有可原,可是据说你的性子在你入杨府之前便已经是那般了,面对杨家的抓捕,你敢站在你父面前,敢直面那些官差,这些都足矣说明你的性子一开始便是那般,我很好奇。为什么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你早早便养成了这么不一般的性子呢?”不轻易动心,不信任任何人,对他自始至终都能够那么冷静,冷静到了心狠的地步</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5章 男人的眸色有些迷离,似乎是在看着许倾落,又似乎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真的是很奇怪呢。” 就像是我一般,怎么就会因为你的一声好,而心里难受呢?这可真的是奇怪的事情。 许倾落的脚步顿住,她没有想到他查的她那么仔细,可是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公子衍的能量若是真的想要知道她从小到大的经历,真的不费什么事情,对方毕竟是能够掌握皇帝行踪,甚至让皇帝在五洲城御驾住进许府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在公子衍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少女的声音幽幽响起:“也许我上辈子经历了太多的痛苦,这辈子学会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也说不定” 这便是她的答案,此时此刻,她突然就不想要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谎言应付。 也许是因为公子衍给了她想要的东西,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真的曾经帮过她很多,更也许是因为对方不曾像是她前世最恨的那几个真正伤害背叛了她的人一般用口蜜腹剑来麻痹她,最后让她承受来自于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而是直接告诉她,下次再见,便是敌人。 许倾落痛苦的在意的从来不是来自于明处的对立,她在意的不能够忍受的是来自于背后的刀子。 公子衍听着许倾落的这句话,真的很像是敷衍,可是他却莫名在对方的声音中感觉到了一股子真诚,真诚的让他觉得自己都有些傻了,居然会相信。 不知道是他傻了还是她疯了。 “你的病,我会继续努力的,不论是否是敌人,我首先是一个医者,在我研制出救你的方法前,别轻易死了。” 许倾落最后丢下这句话,抬起脚径自走出了巷子。 少女的身形纤细柔弱,被月色拉的长长的,他遥遥的望着她的背影,望着她一步步的远离,直到她在拐角处彻底消失了踪影,公子衍还是无法将自己的目光收回。 “其实,我们真的很适合做朋友呢,比你和琅晟在一起,合适了太多” 公子衍自言着,唇角带着些苦涩,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他握着那空了的酒杯,慢慢的将五指收紧,有轻微的咔嚓声响起,男人的手再张开,掌心中已经没有了酒杯,而只剩下了一堆白色的粉末。 “为什么我便不可以呢?” 巷子中看似平静,可是男人眼底的风暴,却方方涌现。 在同一片月色之下。将军府中此刻也不平静。 “你在这边做什么?不是说要跟着宫中的人学规矩吗。” 琅晟向着书房中走去的脚步停住,因为突然从树后闪现出来的女子,他看着对方的神态穿着,皱起了眉头。 “表哥!” 黄依依猛的向着琅晟扑去,黄衫翩然,发丝飞舞,娇柔的体态被有些贴身的衣物显现了出来大半,动静间甚至带起一阵香风。 若是个平常男子,在这样如水的夜色下,被一个眼中全是情深,面上满是泪痕的女子扑来。估计腿先就软了,可是琅晟从来不是平常男子,尤其在这种事情上,他从来都是保守的厉害。 连许倾落都是花费了几多心力才让琅晟不再避忌和她拉手拥抱碰触,黄依依的话,怎么可能成功? 琅晟的脚步往后一错,黄依依便惊叫着向着地面扑去,她眼中没有丝毫的惊惧,因为在码头边的时候男人接住了她,本来便没有指望能够突袭抱住琅晟。 下一刻,只听到了噗通一声响,黄依依哀叫着脸朝地扑到在了草丛之间,唇角都给磕破了,她不敢置信的转头望向琅晟,脸上好几处红肿:“表哥,你为什么不接住我,你怎么能够那么心狠,你忘记了我是你的亲表妹吗。” 琅晟站在一边,冷冷的望着黄依依:“若不是我记得你和我还有血缘关系,你现在便直接身处东宫了。” 黄依依听着琅晟的冷言冷语,看着他那张冷肃的容颜,感受着他眼中的冷涩无情。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寒,在黄依依的记忆中,琅晟从来都是好欺的,虽然他是大将军,还是一品大将军,可是琅晟这个人严肃认真保守的性子,便是典型的君子可欺之以方,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无法掌握这个男人,若是琅母那边不成的话,她最后可以用些手段让他占了她的身子,将军夫人的宝座早已经被黄依依视为掌中之物。 琅晟不敢对她如何,她是他的亲表妹,琅晟在战场上不论杀了多少敌人,他也不会对自己这个亲表妹如何的。 这些,都是黄依依的依仗,是黄依依到现在还能够出现在琅晟面前的勇气来源:“表哥,我不想去东宫,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是你,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成为你的妻子,表哥,求求你,要我吧。” 黄依依这些话几乎是完全将女儿家的羞涩矜持抛之脑后了,若是往日她根本不会如此之言,那是只有青楼放荡女子才会说的话,可是她顾不得了,琅晟是她最后的稻草。 少女眼中的情意越发真挚,她让自己相信,琅晟便是她最爱最爱的人。 甚至她自己都这么相信了。 琅晟望着黄依依眼中的情意,只觉得可笑。 若是没有见到过许倾落,若是没有认识许倾落,他也许真的便会被黄依依的眼神迷惑,可是在他拥有了许倾落的情意之后,在他经历了许倾落那般坚定的近乎执拗的深情与在意之后,再看黄依依那故作情深的眼神,只觉得好笑讽刺。 那样的眼神,看似深情,实则充斥了太多的**与虚伪。 琅晟觉得厌烦:“你若是真的在将军府不能够好好的呆住了学规矩的话,那我直接让人将你送去太子府。” 他的话语不是开玩笑了,除了面对许倾落,琅晟也从来不会对人开玩笑,他有时候认真的让人害怕。 “表哥” 黄依依心底发寒,可是她不相信琅晟真的会对自己完全绝情,她不能够失败,不能够放弃,那两个宫中来的麽麽,只是不到半日的功夫已经将她折腾的痛苦不堪,她不敢想象自己再被这么折腾下去,乃至于真的入了东宫是不是有命活着。 那两个麽麽若是没有得到上面的命令如何能够对她那么放肆那么不客气,黄依依不是傻子,现在在将军府中已经是如此,真的入了太子东宫,她更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琅晟现在不止是代表着黄依依本来期望的富贵荣华,他更是唯一能够让她活下去的依仗,不论如何,她一定一定要让琅晟娶她! 黄依依心底发狠,眼眸中的泪珠却是越发的莹润,她慢慢的撑起了身子,‘不经意’的扬起了宽松的袖子,露出了袖子底下,雪白臂膀上的斑斑血痕。 一道道血痕呈现红肿,有序的排列在上面,都是三指宽的血痕,应该是竹条戒尺之类的东西打出来的,还是刚刚打出来的。 琅晟的眉头狠狠的皱起。 “表哥,呜呜,她们说什么教我规矩。实际上就是故意折磨我的,是皇后和太子对我不满,派她们来自折磨我的!表哥,求求你看在我们血缘关系的份上救救我,我不想死,只是半日便是如此,若是往后,我连命都没有了,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若是出事的话,那我爹娘要伤心死的,姑妈也要难受,表哥” 黄依依的哭诉声戛然而止,因为对面宫人的出现。 “黄姑娘,请问你为何会在此处!” 对方只有四十岁左右,板着一张脸却像是最严厉的老麽麽一般,那厉声质问的语气,让黄依依的身子下意识的一抖。 “表哥” 黄依依抓住了身侧琅晟的袍子一角,抓的紧紧的,五指都有些泛白。 “黄姑娘,你身为未来太子的女人,是要入东宫的。宫中的规矩不比寻常人家,尤其对女子的贞洁要求更甚,稍微有一点言辞放荡都是对太子对皇家的不敬,今日下午奴婢以为已经让你知晓了一些规矩,起码知晓应该对琅将军避嫌,可是黄姑娘你现在在做什么?看来这将军府的规矩确实是太松散了,女眷居然如此的” 那麽麽的话语无法继续,因为琅晟的冷眼,那一眼之中含着煞气与血腥,那是见惯了死亡的人才会独有的,他身上的杀气几乎是如有实质一般。 麽麽张了张嘴,还是无法出声,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像是笼罩在男人的气势之中一般,那强烈的气势压制的让她的膝盖发软,全身发冷,她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咯噔作响的声音,腿部轻微的颤动着,不受自己控制。 “将军府的女眷如何?” 琅晟的声音很低,他的手指按住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之上,大拇指慢慢的摩挲着剑柄上面的纹路,那是一道深深的刻痕,类似于血槽,杀人的时候很方便。 将军府的女眷,不止是黄依依,还有琅母,还有许倾落,所有人心中都知晓的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这个麽麽,犯了琅晟的大忌。 他会杀了我,他真的会杀了我。 琅晟没有说要杀了她,可是琅晟身上的气息,却让人宛若身处浴血战场一般,心神颤动。 他要杀了我! 那麽麽心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下一瞬,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宫中的人,膝盖该软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硬。 “将军恕罪,奴婢口拙,将军府的女眷自然是好的,都怪奴婢一时间因为寻不到黄小姐心急而会不择言。” 麽麽一边解释着,因为跪着的原因,手脚不再颤动的那么厉害,一点点的恢复了冷静。 黄依依只看到了下午之后让自己欲生欲死,折磨的自己痛苦不堪的趾高气昂的该死的麽麽在琅晟的一句话下就那么跪在了地上请罪,一时间她的眼睛都亮了。 琅晟是她的救星,她没有弄错。 她看着琅晟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热切。 那麽麽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心悸望向琅晟,慢慢的组织着言语:“琅将军,非是奴婢故意为难黄小姐,也不是奴婢没事找事,只是皇后娘娘下了命令,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黄小姐那些小家子气的性子给改变,起码入了太子东宫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黄小姐应该学会。比如深夜出现在这里,与将军您如此言行,黄小姐虽然还没有正式入东宫,却也是太子的女人了。” 麽麽话中意思分明,不是针对将军府,只是针对黄依依一人,是黄依依自己立身不正,而且大晚上的表哥表妹独处,谁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说的是黄依依,未尝没有提醒琅晟的意思,黄依依已经是东宫的人。他不能够和对方如此过从甚密,更加不能够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给太子,怎么算是东宫的人,怎么算是太子的女人,表哥,你知道,宫中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 黄依依扯着琅晟的袍子便想要顺着袍子抓住男人的胳膊起身,她便像是无骨一般,全心全意的望着琅晟,显得格外的娇弱可怜。 琅晟任凭着她握住了自己的胳膊,在黄依依心底一松的时候,走到了那跪地的麽麽跟前:“你可以将她带走。” 黄依依面上现出愕然之色,眼底深处还有一点怨恨,她的手握紧,张口说不出一句话,琅晟真的就那么狠心? 是了,他也惧怕太子,惧怕东宫,什么大将军,根本就是个懦夫! 在黄依依心中怨恨不断加深,在那麽麽眼中隐隐露出得意与放松的时候,琅晟出口了后面的话,一字一顿:“这里是将军府,你们的职责只是教导依依规矩,而不是教训!” 这里是将军府,而琅晟是一品大将军,两个宫中的奴婢罢了,琅晟便是在这里将其处置了,皇后也不能够对他如何。 黄依依眼中冒出惊喜之色,对琅晟突然间便多了那么点儿真心的心动,因为对方伟岸的身形,因为对方此刻的护持。 “表哥。谢谢你。” 黄依依的声音像是娇柔的春风一般,带着一点儿江南那边的吴侬软语的味道,这可是她专门学来的,整张脸柔情似水的,相信只要琅晟再透露出点儿意思来,她丝毫不介意今夜献身。 跪在地上的麽麽看到黄依依那一副作态,心里恨恨的呸了一声,果然是贱人,明明勾引了太子,这个时候又当着她的面儿勾引琅将军。 她一个宫人不能够对琅晟这大将军如何,但是一个黄依依,对她来说还是不算难事的,将军府中收拾不了,待到她入了东宫,自然有的是办法! 琅晟转头望着黄依依那荡漾着柔媚的眉眼,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伸出另外一只手,握住黄依依握住他胳膊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 黄依依想要再次抓住,琅晟已经彻底收回了手。 “依依现在还是将军府的表小姐。” 未来还是不是,却是要看黄依依自己的表现了。 琅晟对黄依依本来便没有多少情分。黄依依对许倾落的敌意更是让他对自己这个表妹不存好感,但是就像是他说的,这里是将军府,琅母还在,黄依依便还是将军府的表小姐,还代表着将军府的颜面,不是任凭着两个宫人便能够随意践踏的。 琅晟也没有狠心到真的看着黄依依这个有点儿血缘关系的表妹受宫人折磨。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黄依依不要再去做些什么多余的,若是她真的触及了琅晟的逆鳞,那么冲着琅母的那一点儿若有似无的情分,也将不存。 琅晟只说了前面一句话,没有说后面一句。黄依依心中虽然有点儿失望,却下意识的觉得琅晟还是与从前一般,因为琅母的存在,会照顾自己的。 没关系,这一次虽然没有和琅晟发生点儿什么,但是对方的态度足够说明自己的机会还多的是。 麽麽望着琅晟的背影,冷汗从背后涔涔冒出,沾湿了宫衫。 对方只是留下了那么一句话,可是却比任何喊打喊杀的威胁都让人觉得害怕。 “黄姑娘,您看,我们是否要回去了?这夜里风寒露重的,对身子不好。” 麽麽起身,虽然不至于卑躬屈膝,但是黄依依看着她那有些别扭的笑颜,心底升起一阵阵得意:“是要回去了,本姑娘还要好好养身子呢。” 养好了身子,才能够做更多的事情,比如在这两个宫人的监视下找到机会爬琅晟的床,在入东宫之前,她一定要成功。 麽麽松了口气,黄依依比她想象的聪明些,没有因为琅晟的原因明目张胆的找麻烦。 下一刻她知晓了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身为奴婢怎么能够走到主子的前面。” 黄依依冷声道,在麽麽楞然中,抬头挺胸走到了对方的前面:“虽然你是宫里来的人,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但是你别忘记了自己还是奴婢身份,我怎么的也还是将军府的表小姐!” 黄依依刻意加重了表小姐三个字,丝毫不在对方的面前掩饰自己的性情了。 因为在对方面前装柔弱装可怜没有必要,她现在可是将军府的主子! 黄依依又转头望了琅晟的书房一眼,眼中是势在必得。 现在是将军府的表小姐,是主子,日后会是将军府的女主人,更是主子。 “扑哧。” 身后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 黄依依猛的转头,望见的就是琅威:“是你。” 站在树后的分明是琅威。 黄依依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你笑什么!” 在乡下的时候,在琅威还没有跟着琅晟之前,不知道被黄依依欺负了多少次,所以此刻黄依依发现是琅威居然敢在她背后偷笑之后,根本不打算掩饰自己的脾气,掩饰也没有用。 “我笑某人给将军府抹了一把黑之后不想着怎么做能够洗清污名,反而不知悔改,不知所谓的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人。” 琅威在那边显然站了不少时候,听到了不少。 他本来就不喜欢黄依依,白日里黄依依惹来的事情却让将军府承受自己装聋作哑,最后还是许倾落出面才让将军府没有丢弃所有的尊严。 现在对方又死心不改的勾引琅晟,琅威看着黄依依的眼神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黄依依被他的眼神刺激到,更被他的话刺激到,猛的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向他:“我是你表姐,你居然对自己的表姐出言不逊,我看你是欠教训了!” 在黄依依心中,琅威还是那个在乡下受自己欺负却不敢言语的懦弱无能的孩子。 殊不知,人都是会成长的,琅威早已经在黄依依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 不是身体的成长,而是心性的成长。 黄依依的手被琅威的手钳制住,他比她略微矮一些,却只是不到一个头的距离,因此,琅威抬眸时候眼中的讽刺笑意被黄依依尽数收入眼底,她心底有些颤,却还是固执着自己本来的记忆:“放手,我是你表姐,我教你规矩是得到姑妈认同的,你如果敢不听的话,我和姑妈说去” “我娘现在还会管你吗?在你害她丢了那么大人之后。更何况,你不要忘记,侄女儿再亲也亲不过儿子,我不喜欢你,我哥也不喜欢你,你想要成为琅家的主母,将军府的夫人,简直是痴心妄想,毕竟你过几日就要去太子东宫了,那边倒是适合你这样做作伪装的女人。” 琅威故意这么说的,他就是不喜欢黄依依。就是不喜欢黄依依总是拿着娘亲来压制他,不喜欢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前人后两个面孔,更加不喜欢黄依依将琅晟当做是跳板,视自己最崇拜的大哥为得到荣华富贵的捷径,那是对琅晟的侮辱,他值得更好的,值得全心全意如同许倾落那般的女子去爱,而不是黄依依这般心性不好的女子窥探。 “你闭嘴闭嘴,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黄依依被琅威的话激的再也没有理智可言,她眼睛中满是气恨,伸出另外一只手又向着琅威脸上头上抓去。 自然是不成的,琅威跟着琅晟练武,跟着他到战场上历练,若是连这么个女子都对付不了的话,可真的是完全废了。 不是所有女子都如同许倾落一般,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面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能够冷静面对,游刃有余的解决。 “我大哥要娶的妻子只有许姐姐一个,我也只承认她一个人是我未来的嫂子,你想要成为我的嫂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你配不上我哥!” 琅威的声音很轻,可是在黄依依的耳朵中却是很重,便像是当面狠狠的给了她几巴掌一般,让她方才心中的志在必得成为了一个笑话。 “你这个小杂种,我不配,你更不配,你懦弱无能,在乡下的时候任何一个闲汉孩童都能够欺负你,我到现在还能够想起你那一副窝囊样子,你这样的根本不配成为将军府的公子!” 黄依依失去了理智,将最后这句话大喊了出声。 黄依依背后的麽麽有些愕然的望着说出小杂种这三个字的女人。觉得对方不是一般二般的蠢。 现在是在琅府,就像是琅威说的,黄依依再是受宠也只是老夫人的侄女,而不是儿子,只要是个正常人,面对侄女和儿子,最后选择的都是儿子。 更何况从跟着黄依依来了将军府之后,她口中宠爱她至极的老夫人连面都没有露一下。 下一刻,麽麽的眼睛瞪大了,深深的觉得黄依依的运气简直是差到了一定程度。 “小威若是不配当将军府的公子,你更不配成为将军府的表小姐。” 身边跟着一个婢女,手中拿着食盒的琅母从阴影处走出,她望着黄依依的眼神,从没有过的冷,比黄依依白日里面对王氏不言不语,一味退缩的时候还要失望。 “姑妈,姑妈你听我说,我,我不是说小威,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里气不过,姑妈” 黄依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至无声。 因为琅母眼中始终的冷淡。 “依依,你这几日不要再来打扰阿晟,毕竟是要去东宫的人了,也算是有了归宿,日后还是要注意男女大防的。” 琅母丢下了这句话之后,径自带着身后拿着食盒的侍女向着琅晟书房反方向转身离开。 “姑妈,姑妈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太难受了,我只是想要留在将军府——”我只是想要成为将军府的夫人,小的时候不是你告诉我说我和琅晟青梅竹马,亲上加亲吗? 后来不是你说我是你最中意的儿媳,琅晟的妻子一定是我吗? 是你告诉我的! 黄依依望着琅母的背影,眼中满是凄绝,可是眼底最深处蔓延的却是怨恨。 是你,是你鼓动的我,是你一直一直给我的希望让我早早的便将自己当成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到了这个时候,你却要抛弃我,要将我像是垃圾一样的抛弃掉? 休想! 眼底深处被满满的怨恨占据满了的黄依依没有看到前面背对着她的琅母面上的苦涩。 终究是陪伴了多年的侄女儿,终究是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喜爱的侄女。即便对她白日里的表现失望,即便是对她产生不满,在听说黄依依被两个麽麽以着管教之名欺辱的时候,她还是心疼了。 能够救黄依依的只有琅晟,所以琅母带着人煲了一盅汤水,送来给自己的儿子,只希望对方能够让自己的儿子想想办法,让黄依依不要入东宫,让黄依依成为他的妻子。 琅晟不是一品将军吗? 今日许倾落在将军府外的话也说了,自己的儿子保家卫国立功无数,难道连一个黄依依也无法从太子的手中要来吗? 毕竟只是皇帝开口的一句话。没有什么正式的文书下聘之类的。 琅母就是这样的想法过来的。 只是黄依依对琅威的一句杂种,让她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丝丝热切化为了冰冷。 也许,黄依依真的不适合成为琅家的媳妇儿。 一个对未来小叔出口斥骂杂种的女子 啪嗒一声,掌心中的笔摔落在地上。 琅晟的心口蓦然一寒,寒气从心口向着肺腑四肢蔓延,速度极快的将那至阴的寒气遍布全身,然后便是虫蚁啃噬的感觉,从心脏最先开始,便像是真的有那么一只阴毒的虫蚁般,一点点的折磨着他,吞噬着他的血肉生命。 即便已经经历了太多次这种痛苦,当这痛苦再次袭来的时候,男人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手,五指紧紧的握成拳头,掌背之上青筋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乍眼看去,有些惊人。 琅晟的额头上是一片汗涔涔,形容狼狈,明明痛苦到了极致,他却是不吭一声。 只是慢慢的艰难的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月色,今夜的月色比往日里更圆更亮。此刻恍然想起,今日是十五。 又是十五了,恍惚间,想起了被他刻意遗忘的那一段过去。 想起了最初在异门之中的学艺生涯,想到了那里面的生死挣扎,想到了第一次蛊毒发作时候生不如死的痛苦,想到了最后那一剑刺入的胸膛,想到了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他莫离,想到了告诉他不要后悔的公子衍,想到了那一役遍地的尸体。</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6章 最后,脑海中只有那个初次见面,冷淡着眉眼却用激烈的语气与他争执的少女。 他不后悔背叛师门,不后悔背弃那些同门,他是大庆人,他有自己的坚持,只是后悔认识少女太晚。 他要坚持,不论如何,为了许倾落,他也要继续坚持。 男人的身子重重的倚靠在椅子之上,睫毛上挂满了汗珠,眼睛有些模糊,慢慢的陷入了黑沉。 真的不知道还能够撑住多久呢。 陷入昏迷的男人不知道书房外面远处发生的事情。 许倾落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将军府发生的事情,不知道黄依依的不甘怨恨,不知道琅晟的变故。 对琅晟,她相信的很,若是黄依依那般假情假意的都能够骗过琅晟,对方也就不值得她爱了。 此刻她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担心那些儿女情长,而是翻看公子衍给她的东西,看着册子上的一页页图文,有些甚至残缺不全,她眼中的神色莫测。 她没有出去到处说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公子衍给她的确实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一本蛊经,着书人署名为无名人,册子中有西域传说中的各种蛊毒的介绍,蛊虫的出处,炼制方法,形状,特性,毒性,作用,一一在列,谁若是得到这么本册子,将其研究透彻了的话,估计成为蛊毒大师也不成问题,借助上面那些奇形怪状,用处各异的蛊毒,能够做成的事情就太多了。 不过许倾落想要的不是成为什么制蛊大师,她想要这东西,是为了琅晟身上的蛊虫。 只是听琅晟描述过,一直不曾察觉的蛊毒。 她以为自己即便不是世上最出色的医者,却也是强于大多数人,起码不会连对方有没有中毒都无法探查出来。 那么多次许倾落探查琅晟的脉搏,结果是她根本就探查不出来对方中了什么蛊毒,甚至探查不出对方中了毒。她一直以为琅晟除了身上本来有的毒伤,还有往日里的旧伤,身体好的很。 许倾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种连具体名字都不知道的只闻其存在的蛊毒上栽了个狠狠的跟头。 至于琅晟骗她,那一点可能根本不存在,在这样的事情上,琅晟没有必要也不会去欺骗她。 只是没有想到,公子衍会真的给她这本蛊毒经。 许倾落的指尖落在了一页有些残缺的书页之上。 西域有名虫虺,大小如豆粒,状如蛇,声如钟,通体黑彻,其速如电,生于寒冰绝地,性阴寒至毒,有异人偶然得见其与人相对,一息致死,五脏俱损,嗜人血肉肺腑,其毒至绝,异人为之惊叹,遂留于绝地,欲将其捕捉,后 后面是什么,却是没有了,这一页恰好便是残缺的一页,许倾落晶亮的眸子一点点的暗淡,即便是以着她的镇定沉稳,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想要骂娘。 书页中间缺少了一大段,似乎是被谁不小心撕扯走了,更或者是有意撕扯走的,下面零落的尾部书页轻轻的晃动着,那上面只有一句话:“至阴至毒,无药可解,慎用,慎用!” 这句话与上面的话明显字迹相同,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整张书页泛黄,书页边角格外的粗糙,应该是被人常常翻看的原因,比起其他的书页摩挲的次数明显的多。 直觉反应中,这便是她想要找的东西,公子衍和琅晟身上的蛊毒,也许就是这个 许倾落狠狠的一锤桌面,牙齿咬紧,盯着那最后一句话,只觉得心都在不断的紧缩,不断的疼。 “世上怎么可能有无解之毒!只是没有找到罢了。” 只是还不够努力。 许倾落的眼睛从下面那一句无药可解上落到了那一句生于寒冰绝地上。 若是从无论是琅晟还是公子衍的脉象上都无法寻找到那种蛊毒的话,那就寻找到最初的还没有进入到人身体内的毒蛊。 只要将其找到—— 许倾落心底喃喃着,眼睛中出现的是执拗至极的情绪。 她不会让琅晟死,这一辈子她好不容易好好的活着,琅晟也一定要活着,上一辈子他比她活的长久,这一辈子怎么可以比她先死! 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公子衍停下了脚步,因为黑暗中一个纤细的身影。 “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有些嘶哑。曾经她的声音娇柔婉转如同黄莺,倾倒了师门多少男子,而现在 公子衍望着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的身影,望着对方那张娇艳如花的绝色容颜,莫名的有些失神。 乍眼望去,她与许倾落,容颜真的多有相似之处,精致凌厉的眉眼,朱红艳色的唇,挺直的琼鼻,也许是绝色美人总是多有相似之处。 “我问你为什么!” 女人的眉头扬起,眼中全是质问与凌厉,浑身上下散发的纯然的阴郁之气。 公子衍回神,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现在细细看去其实不是那么相似。 尤其是气质,许倾落也不是温婉女子,可是许倾落的凌厉从来都带着一分独属于她的温柔,她看似冷情,实则情深,对待在意的人认同的人,她便是最让人安心的存在。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从来不欠人情,分明的让他无奈。 而莫离的凌厉,则是见诸在所有人的痛苦上的,以自我为中心,不论对她多好,都不会在意,她看似活泼,实则内里最是阴暗不过,最擅长的便是利用那些喜欢她的人,看着他们互相拼杀,看着他们生死相搏。然后还在一边不断挑拨。 琅晟从前也是她的目标,可惜琅晟对莫离的亲近,从来都是如同木头一般,毫无反应或者是说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公子衍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勾唇轻笑。 “你笑什么,我问你为什么要给那个贱人蛊毒经,你难道真的看上那个女人了?” 莫离眉眼间染上了戾气,若是公子衍肯定回答的话,估计她是真的要杀人的。 公子衍唇角的笑容没变,只是没有了温度。 “蛊毒经我想要给谁便给谁,与你无关。” 莫离从前若是表面还能够保持着外表的温暖,看起来还算像样的话,从嗓子受伤之后,却是连外表的温柔都不见了踪影,一日比一日让人难以忍受。 莫离面色难看:“我可以杀了她!” 她提步便要往许府去,很显然,对许倾落,她也是知道的。 一只手掐住了莫离的咽喉,公子衍的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凉薄如水,让人生生打几个冷颤:“你若是去杀她,我便先杀了你!” 这句话他说的极缓极慢,话语中充斥着的冷涩让莫离的心都凉了:“就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你居然要杀了我,你忘了是谁和你一起撑这么多年,你忘了这些年是谁全心全意帮助你掌控异门,你忘了当年战场上是谁救的你!” 莫离眼中全是控诉,沙哑的嗓子带着哭音仿佛夜枭一般,与她绝美的容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公子衍慢慢的松开了手,一步步后退。 莫离眼底深处有一丝得意升起,她望着公子衍,面上堆出了点柔软:“衍,我心中就是觉得那许倾落和你根本不是一条心,你予她毒经,根本就是帮她掌握我们的命脉,那个女人几次坏了我们的事情,以我之见,还不如尽快将她——” 莫离的眼中是杀气。 男人抬头:“你帮我良多,但是我帮你更多,你救了我一命,我救了你更多次,莫离,方才的话我只说那么一次,许倾落,你不能够动,否则的话,不要怪我无情!” “我是主,你是从!” 公子衍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要走。 “我究竟比那个贱人差在哪里,凭什么!凭什么将毒经宁愿给她也不给我!我也研究毒术多年,我也能够帮你的!” 凭什么她无法勾引的两个男人先后被一个十四岁的还不能够称之为女人的少女勾动。 凭什么她这么多年呆在对方身边,公子衍还能够对她如此冷情! “凭我知道她若是研究透彻了毒经第一件事情是救我,而不是控制我或者杀了我。” 公子衍回首,对着莫离扯开一抹笑,有些怪异讽刺的笑:“要你做的事情尽快办好,太子那边现在是你负责的,不要让我失望,否则的话,你现在这张美好的容颜可以换给需要的人。” 血腥残忍冷酷,这才是莫离熟悉的公子衍,她方才升起的质问的勇气瞬间消散,手轻轻的颤动着,直到公子衍离开,也再不敢说一个字。 第二天早朝之上,御史大夫于铮参奏了太子一般,对东宫眷属管教不严,纵容其侧妃王氏胡作非为。伤人行凶,在京城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恳请陛下定夺。 同时呈送上来的还有一叠叠的册子,那是证据,王氏杀害人命,纵兄伤人,甚至还有王氏放利子钱,逼迫的不知道多少百姓家破人亡的证据,一张张百姓的血书也夹杂在其中。 皇帝神色不定的望着下面侃侃而谈,看起来铁骨铮铮一派忠臣样子的于铮,心底一阵厌烦。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态度传递出去了。王氏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却有这么多东西呈送面前。 他下意识的望向琅晟,对方脸上也有一丝讶异。 皇帝皱眉,想到自己派去的人回报的琅晟昨日的经历,除了去了许倾落那边一趟之外,将军府昨晚上可是热闹的很,琅晟根本没有时间去串联。 那么这件事情真的就那么巧? 皇帝看着那一张张带着血淋漓控诉的证据,心中没有丝毫触动,想到的只有朝政的稳定,虽然近来太子做事有些不合他心意,但是秦恒这个储君稳定朝廷中的平衡才不会被打破,太子是有些无能,却正是他需要的。 “于爱卿” 皇帝正要开口打断于铮的陈谏,琅晟上前一步,从袖子中也掏出了一本奏折:“陛下,臣也要状告东宫太子侧妃王氏仗势欺人,直入直入臣将军府邸,伤多名府中下人,且当众侮辱于臣的母亲,行事跋扈无忌,请陛下为臣做主!” 皇帝瞪着琅晟,气的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这个混账,难道忘记了自己的暗示吗? 朝中其他几个本来在观望的大臣眼睛一亮,袖子中的奏折掏出:“陛下,臣也有本奏!” “陛下,臣启奏!” 琅晟这个陛下身边的近臣都开了口,他们跟着也吃不了大的挂落,机会难得,如何能够放过,不脱掉太子一层皮,也要让王家名声蒙羞! “琅晟,你可知罪!” 一下早朝,皇帝便让内侍将琅晟宣入了内殿,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眼神颇为不善。 若是个胆子小的或者心有顾忌的,此刻最应该做的便是跪下请罪。 可是琅晟不是那样的人。 琅晟从早朝上拿出那本奏折之后,便已经做好了面对皇帝怒火的准备。 “臣不知道何罪之有。” 男人的声音格外的沉稳,没有一丝半点儿的颤抖。 “你居然说不知道!你难道忘记昨日里朕的意思吗?琅晟,你这是阳奉阴违,有违圣意!你罪当死!” 皇帝猛的将手边的东西挥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的一阵巨响,碎瓷片铺了一地,甚至有一块碎瓷片割破了琅晟按住在身侧的手。 掌背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冒出,却没有一个人敢多往这边看一眼,只是所有人都觉得琅晟今日得不到什么善了的机会了。 今日早朝上的事情皇帝还没有下朝便已经传遍了后宫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尽数都知晓了。 早朝上御史台的于铮弹劾太子家宅不宁,眷属所为不端,失察失德,而琅晟紧接着也状告太子侧妃王氏对将军府的冒犯。 也才会引起后面不少观望的大臣彻底倒戈,对着太子和太子侧妃口诛笔伐,一项项罪名。一个个证据简直是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强求臣妻,强夺民妇,收受官员贿赂,这些都不算是大事儿了,截留去岁大雪时皇帝下发的赈灾银两,还有私吞军饷铸造兵器,这些种种,全都是太子干的,最后一致下跪恳求皇帝同意废太子。 若不是皇帝在朝堂上发了大火,恐怕那些个大臣们当时就能够让废太子之事成真,而不是一个提议罢了。 即便皇帝最终压下去了众位大臣对太子和王氏的口诛笔伐,可是太子朝堂上失去的威信终究是失去了,王家的人也是因为王氏闹了个灰头土脸,一早上没有怎么敢开口说话。 那些弹劾太子的人也没有太失望,太子虽然没有被废,却也是损失大了,那么多证据,那么多对太子行为不端的陈诉,皇帝口里说着相信太子,太子是个好的,内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看皇帝后来又给太子和太子侧妃惩罚,便猜测到皇帝对太子那些个截留赈灾银两,私造兵器的事情还是存了芥蒂。 他惩罚王氏闭居东宫一年,没有他的允许,不得外出。 惩罚太子亲自写一篇罪己书,言明自己行为无状,私德不修,通传朝廷。 这一篇罪己书只要出世,太子即便还是太子。屁股底下的宝座却也是摇摇欲坠,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废。 而这一切,与其说是于铮先出的头,若是没有琅晟后面跟着让那些个早就心里有所忧虑的大了胆子,太子如何能够被当朝挖出这么多私隐。 皇帝对太子那些个罪名心里不在乎吗? 在乎。 他比任何人都在乎。 毕竟太子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太子若是心思不轨,唯一要对付的也只有他这个占据了皇帝宝座的老子。 可是太子更是他的儿子,是他亲自立的储君,今日储君被朝臣挖出这么多行为不端的证据,证明太子不是个好的,那他这个立太子这样的人为储君的父皇呢? 难道是瞎子吗? 皇帝想到这些,对着琅晟越发的眼神发寒,周围那些宫人甚至觉得琅晟若是再回答错一句话,皇帝会将他当庭斩杀于此。 不少人心底发抖,却是越发的不敢动弹一下。 在这种皇帝心情不好的想要杀人的时候,最好的保全自己的方法便是让自己不起眼,不露头。 “臣不认罪。” 琅晟的话让所有人都觉得愕然,连带着皇帝一时间都愣住了,他指着琅晟,声音有些轻,轻的异样:“你说什么?” “臣无罪,臣不认罪,臣不愿意说谎隐瞒,太子殿下侧妃王氏行为乖戾,性情凶煞,害人无数,臣做不到明知道其所作所为,还故作不知!” 皇帝的面色更难堪了,手指点着琅晟:“你这个,你这个”你怎么敢! 一时间气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皇帝眼中有杀机弥漫。 琅晟深深的叩下了头,脑袋埋在地面,冰凉的寒气顺着砖缝儿涌入脑门,琅晟的脑子越发的清明,声音越发的镇定稳重,他像是丝毫不知道皇帝眼底弥漫的杀意一般:“臣所愿,惟陛下永享安乐,大庆永享太平,太子殿下为储君,更该以身作则。” 琅晟的最后这话,带着真心的祈愿,皇帝满心的怒火因为他的言语扑哧一声像是涨满了气的球体一般一下子被戳破了,皇帝深深的望着跪伏在自己跟前,声音铮铮,没有丝毫示弱,只说实话的琅晟。 脑子一点点的清明了起来,对琅晟满是杀意的眼神,渐渐的染上了欣赏与高兴。 他为什么一直将琅晟留在京城?因为他不放心琅晟,不放心将边关军力尽数掌握在手中,边关众将士只知琅晟不知帝王的这一点让皇帝如何安心。 而将琅晟召入京城之后,又为什么要让琅晟任职宫廷禁卫统领? 是他更加不放心自己的儿子。 琅晟的忠心皇帝其实内心深处是有些相信的,却担心他被自己的儿子笼络了去,尤其是太子这个名正言顺的未来皇帝,大庆朝的储君。 而现在,琅晟的表现虽然可恶,却让皇帝在极致的愤怒之后,慢慢的安下了心。 有今日朝堂上这一出,琅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倒向太子的,即便太子纳了将军府的表小姐也是无用。 皇帝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怀疑太子和黄依依之间就是一出算计一出戏,是太子想要借助纳黄依依为身边人,拉拢琅晟。 太子是他的儿子,他对太子了解的很,猜测的也**不离十将太子的心思,只是那个人搞错了罢了。 太子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许倾落,能够对琅晟产生深刻影响的也只有许倾落。 黄依依? 那又是什么东西呢? 太子此刻气的也在摔东西。他一边摔嘴里一边骂,骂琅晟,骂于铮,骂朝堂上那一个个落井下石的,骂惹事的王氏,骂王家今日那些个缩头乌龟,也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星河公主! 身边的内侍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儿,毕竟即便是再没有见识的人,也知道让当朝储君下罪己诏,还是传送朝堂上下,那真的是拿着储君的脸面在地上摔了。 没有人劝谏。太子便更怒,砸的手边没有东西可砸,打眼看到墙上悬挂着的装饰用的宝剑。 锵然一声,宝剑出鞘,太子倒提长剑,大步向着东宫偏殿而去。 “殿下,殿下您要做什么!” 太子身边的贴身内侍不敢再装聋作哑了,太子若是惹了祸事,最先遭殃的便是他身边的人。 “本宫要杀了王氏!” 太子咬牙,一字一顿,眼中是真切的杀意。 那挡在他跟前的贴身内侍只觉得心中发寒,王氏虽然是这次惹来朝臣弹劾的引子,但是太子受罚归根究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更何况一日夫妻百日恩,王氏再怎么说也是和太子成婚三载的侧妃呀。 “滚开!谁敢拦着本宫本宫便杀了谁!” 太子心中戾气极重,眼看着那内侍发呆,觉得连对方都敢看不起自己,一阵怒火上涌,手中的剑狠狠向着对方劈去。 几声惊叫,眼看着那内侍就要倒霉的血溅当场,太子的剑被一只手抓住了,那是一只极其细腻极其柔软的手。纤巧的五指之上,艳色的蔻丹仿若是血染的一般,带着一份异样的美。 “你是何人——” 太子的眼睛愣愣的,注视着那个敢抓住自己手的人,对方的容颜让他的心忍不住的一阵紧缩,然后便是一荡,手腕上那份柔若无骨的触感,让人打从心眼儿里发软。 莫离望着太子那惊艳的眼神,微微勾唇,成了。 她的容颜,怎么可能有男人能够抵挡的住! “太子殿下喜怒,小女莫离,是来帮助太子殿下的。” “琅将军,你那又是何苦,方才若是在陛下面前软化下,也不会如此了,若是不然,你现在说几句软和话也可以,小人可以帮你传达的。” 押解着琅晟的侍卫和琅晟熟悉,看着周围没人,忍不住的叹气。 琅晟接管了皇宫禁卫之后,尽忠职守,认真负责,每日里认真教习禁卫们武艺,与他们同吃同住的,也就是许倾落入京之后,琅晟每日里不当值了才回家的。 更别说琅晟这个人对手下的兵都是极好的,谁若是有个什么麻烦,也从来不吝啬于帮忙,禁卫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琅晟的忠实拥泵,眼看着琅晟在皇帝面前直言无罪,被皇帝下令带到外殿跪上六个时辰,忍不住的便劝解了起来。 六个时辰,半日的时光,现在春寒之时,那外殿青石板寒凉刺骨,别说是六个时辰,便是两个时辰,一个时辰也能够让那两条腿肿胀受寒。 琅晟武艺高强,却也是血肉之躯,那禁卫在宫中见多了被皇帝罚跪跪废了双腿的人。 “不必了,陛下只是罚我跪六个时辰已经是开恩了,认罪的话,琅晟还是那句话,琅晟无罪。” 琅晟的话让那禁卫瞪眼气的厉害,对这位现任顶头上司的倔脾气真的是服了。 这怎么就不开窍呢? 说一句认罪的话又不会少块肉,皇帝也许一高兴就让他直接免罚了呢。 那侍卫的好意琅晟心领了,但是他的意思,琅晟却不会照着做。 认罪低头容易,但是要再想要撑起来抬起头却是难了。 琅晟不是真的驽钝,不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人言语更容易达到自己的目的,若是驽钝的人怎么可能在战场上计策百出,战无不胜? 最好的将军,未尝不是最好的战略大家。 只是从前不愿学,不屑学罢了。可是现如今太子侧妃王氏欺辱上门,太子对许倾落的**野心,已经在他的面前尽数展现。 琅晟已经做不到单纯的效忠皇帝,效忠皇帝要他效忠的太子。 他这短暂的二十几年岁月,从前只是执着于保卫国家,现在则是明了了和保卫国家一般重要的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摘星阁那日若是许倾落没有那么警觉,若是自己没有帮忙,星河公主和太子会对许倾落如何? 昨日将军府中,若是没有许倾落毅然站出,一个太子侧妃,就能够在将军府中大放厥词,肆意侮辱他的家人。 这些,都是琅晟不能够忍受的。 所以他在朝中紧跟着于铮弹劾王氏,所以他在皇帝面前不认罪,却最后说了那么一段话,所以他对现在的惩罚毫不在意。 这些都能够让皇帝更信任他,在京城中,没有什么比皇帝的重视还要大的权利了。 在京城,只有权力才能够维护自己的家人,维护自己的爱人。 琅晟和那禁卫停在殿外一角,选定好了地方,掀开袍子便直接跪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跪在那里。是父皇罚你了吗?” 男孩穿着金缕衣,带着玉冠戴,小脸莹润粉嫩,气息比起前两日好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哎呀,九皇子殿下,这人肯定是做错事了才在这里罚跪,我们别多管闲事,快些进殿去吧,殿下您不是对书册中的一些句子有所领悟想要和陛下讨教吗?去的晚了万一耽误了陛下用膳就不好了。” 身后的宫人凑近九皇子身边,如此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让九皇子不要多管闲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固宠。 跟着一个受宠的皇子和跟着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可完全是两码子事情,九皇子这几日得了皇帝的青眼,身边的宫人都是才从内务府储备司调来的,一个个的可就是指望着九皇子能够更得陛下喜爱,自己跟着沾光,在宫中才更有分量呢。 现在眼看着九皇子放着讨好皇帝的正经差事不赶快去做,却跑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跟前,看那样子还想哟蹚浑水,宫人心中不满,却不敢直接说出来,只能够这么不阴不阳的提醒九皇子注意‘正事’。 “多嘴。本殿下要做什么说什么要你个奴才来教导吗?自己掌嘴二十下!” 九皇子眉头一竖,对着那说话的宫人呵斥了一声,疾言厉色的,对方屁都不敢放一个,顶着周围几个同伴隐含着幸灾乐祸的眼神不甘不愿的对着自己的脸打了起来。 许倾落刚刚下了马车,便有一个小道士打扮的少年迎了上来:“这位便是许小姐了吧,请随小道来。” 话说的还算客气,眼中却是全然的轻蔑,他一手拿着拂尘,脑袋昂的极高,说完了话之后转身便自顾向前走去,也没有等到许倾落答话。 在皇宫中,只要穿着他现在这一身道袍的人,便是对着宫妃娘娘也是不惧的,更何况是许倾落这么一个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女子,琅晟的未婚妻子,在宫廷中,完全不够用。,</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7章 许倾落凝眉望着对方的那一身还有那很是傲慢的背影,没有找事,而是抬脚跟了上去。 此时此地和一个穿了一身道袍便以为自己得了道家真传的小内侍发生争执根本没有什么好处,她这次来可是要好好的和那些为皇帝炼药的道长们讨论丹药的。 前面在皇帝面前下再多的铺垫。说的再多,不如她真正炼制出几味比较有用的丸药,真正成为让皇帝不得不敬着的重视的人,然后她才能够在京城中拥有真正的话语权。 琅晟的未婚妻,只是这个头衔是不能够在京城中做太多的,许倾落也没有想要全部依仗着琅晟的意思,她更想要成为琅晟的后盾,最坚实的后盾,她要帮着琅晟寻找蛊毒,寻找解药,她要对付太子,她要让琅晟日后没有后顾之忧,这些,都需要权利。 少女的眼中闪烁着熠熠的星光,看着璀璨的很。 前面做道士打扮的小内侍停下了脚步:“到了。” 许倾落抬头,宫殿正中悬挂着的匾额之上,正是寿康宫三个大字。 铜铸鎏金的字体,看着便给人一种富贵气,许倾落轻微的动了动鼻子,隔着一道厚重的殿门,也能够闻到那股子浓重的药味,尤其是道家炼丹最常用的几样东西。 果然都是‘好东西’。 许倾落微微勾唇。抬腿迈上了寿康宫的台阶。 皇帝果然是怕死,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已经服用了多久了。 至于是否服用过,许倾落曾经给皇帝诊过脉,她心中清楚的很,丹毒虽然不多,却也有沉淀入心肺间的了。 一脚迈入寿康宫,一眼望去全是烟雾缭绕,同时传递入耳中的还有诵经的声音,许倾落抬眸望着那烟雾缭绕中的三清像,一时间还真的有些分不出这是道家山门还是皇宫大内了。 道士们忙碌的很,有的诵经。有的提笔写经,有的在看着丹炉,有的在打着道家的养身拳法,更多的则是在一样样的分着药材,探讨着这是什么药材,有什么药性,和许倾落在太医院看到的场景倒是有些相像。 连对她故意无视这一点儿都挺像的。 许倾落怡然自得的进入了大殿中,径自走向了那一堆药材,眼睛越发的亮,龙葵草,七秒莲。百子叶,琼草,这些个只闻其名却无缘得见的极其珍惜罕见的药草,让许倾落的心都有点儿发烫,尤其是其中一味六叶炽焰草,通体晶莹红艳,仿若火晶一般,看着不像是草,反而像是珍稀宝物。 这东西正是许倾落昨夜研究那出自阴寒至绝之地的虫虺时候想到的也许有用的药材。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虽然真的见到那虫虺研究更有用,但是在现在不能见到的情形下。能够找到疑似与其至寒毒性相克的炽焰草,也是可以的。 许倾落的手忍不住伸向了那一株炽焰草。 “住手!” 一直对许倾落视而不见,全心分药材的道士大喝了一声:“你做什么,这红草是重要的炼丹材料,你不能够碰!” 许倾落停住了手,转首望向那个看着她皱眉的中年道士,微笑:“红草?我真不晓得什么时候六叶炽焰草改名儿叫红草了。” 比起这些个半吊子的连草药品种都分不清楚的道士,对于药草,许倾落才是行家。 在这里立足,比在太医院还容易。 那个带着许倾落来寿康宫的道士打扮的小内侍有些愕然的望着寿康宫大殿中那些个往日里看人完全眼睛长到头顶上的道士将许倾落团团围住,一个个的问她问题。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是不是,等会儿要好好的和那许家小姐说说好话,赔赔罪? 他借着寿康宫的名头,穿着一身道袍颇为得到宫中一些妃平身边人敬重,连带着宫妃对他都亲切的很,但是在这寿康宫正经道士面前,他却是最谨慎做人的一个。 正在小内侍犹豫不绝,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过去赔罪才最好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前响起:“你,对,就是你,进去叫许姑姑出来,就说九儿找她!” 小太监低头,望见了一身华贵的九皇子。 —— “许姑姑,你快想办法帮帮琅将军吧,他被父皇罚跪六个时辰呢!” 九皇子的一句话便让许倾落彻底的冷下了容颜。 “怎么回事儿?” 即便心急如焚,许倾落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先了解清楚了状况再说。 该死的,琅晟的腿本来就有旧疾,他的身体中还潜伏着一只至阴至毒的蛊虫,哪里能够受的了寒气,还是皇宫中的寒气。 皇宫死人太多,看起来比那些冰雪之间的寒意轻,实则最阴毒的便是皇宫中的气了。 多少人跪死在皇宫! “听说是早朝上的事情,琅将军在早场上参奏了太子侧妃一本,惹得其他大臣也跟着”九皇子来之前就打听好了琅晟的事情,即便琅晟不让他帮,他还是要管这事儿,九皇子自诩自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先不说琅晟和许倾落的关系,只是上次他被母妃罚抄经文,发热的时候琅晟在边上看顾他,他就做不到视而不见。 只是九皇子在皇帝那里求情碰了壁,最后想到许倾落。对许倾落有迷之自信的九皇子就找来了许倾落这边:“许姑姑,你一定有办法救琅将军的吧?其实我觉得他一点儿都没错,太子和他那个侧妃平日里那么嚣张那么坏,大臣们弹劾他们也是应该的,还有证据呢,怎么能够都怨琅将军” 九皇子这个人爱憎分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就是这样简单,现在许倾落和琅晟都是他心中亲近可爱的人。 许倾落望着九皇子那双澄澈的眼眸,觉得心里有点儿软有点儿暖:“对,琅将军做的没错。” “我不会救他的。” 在九皇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表情露出来之后,许倾落接下了第二句话:“我只会用自己的方法帮他。” 琅晟做的是他想要做的,如何称一声救? 许倾落摸了摸九皇子的脑门:“我等会儿就过去,你帮我过去琅将军那边守着好吗?” 九皇子呐呐点头,许倾落给了他一个好看的笑:“乖孩子。” 转身向着寿康宫走去。 她会让皇帝心甘情愿放了琅晟。 许倾落目不斜视的从跪着的男人身边走过,留下药香袅袅。 琅晟忍不住抬头望着许倾落的背影,耳边回荡着少女带着怒意的声音:“你这双腿不想要了别浪费我救治的精力,回去再和你算账。” 明明是这样的时候,琅晟却觉得莫名的想笑,还真的像是生活已久的老夫老妻似的,记忆里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和母亲便是这般相处,母亲会为了父亲做了危险的事情抱怨生气,却也比任何人都着紧。 他的视线忍不住追随着少女的身影,他看到她的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盒,不知道装着的是什么,身侧还跟着一个中年道士,那道士琅晟认得,正是寿康宫中主事的道人之一玄和。 琅晟心底的轻松渐渐的被担忧所取代,三个时辰也不曾动弹过一下的膝盖忍不住动了动。 他隐约明了皇帝的心思,虽然六个时辰有些多,但是今日跪完了,皇帝对他只有更信任的份儿,起码不会再追究他在朝堂上向太子一边发难的事情。 而许倾落此时过来,不是琅晟自恋,他很难不猜测对方是为了帮他求情来的。 皇帝不会动他。却不一定会不动许倾落。 琅晟暗了暗眸子,张嘴便要唤人。 为了许倾落,口头上承认下错误认罪相对的也不是多困难了。 许倾落明明没有回头,背后也没有长眼睛,可是在琅晟要张口喊人为自己通报的时候,许倾落先一步出了声儿:“寿康宫玄远道长与小女特来为陛下献药龙虎丹,望陛下准许觐见。” 琅晟眼睁睁看着许倾落和那玄元老道被匆匆忙忙赶出来的内侍迎了进去。 他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人有心思听了。 琅晟在宫中宿卫了这么段不短的时间,多少知道皇帝对长生对丹药的向往重视。 若是单单许倾落一个自然不会得到皇帝如此重视,但是现在许倾落身边多了一个玄元,玄元虽然是三个主事道士中的一个,但是却是三个人中对丹药最擅长的,琅晟没有忘记方才一瞥之间看到的玄元那张一向严肃高傲的脸上的喜色。 很明显,许倾落第一日入寿康宫便炼制出了有用的丹药,有用到玄元亲自跟过来并且面上露出喜色。 对许倾落的医术琅晟从来都是放心的,若是她真的能够炼制出好药,皇帝定然会给她封赏,日后再有人想要动她,也要更多一些顾忌了。 想到这些,琅晟心底升起的是欣然与骄傲。 一时间,琅晟都忘记自己还在跪着了,也有些忘记膝盖上刺骨的寒气与疼痛,昨日身上的蛊毒才发作一次,正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青石板砖缝隙中一丝丝一缕缕的寒气仿佛是钻心刺骨的虫子一般,透过布料,顺着骨头缝儿不断的往里面钻。 琅晟暂时忘记了身体上的难过,许倾落却没有忘记,不止没有忘记,还恨的牙痒痒的。 她心底暗骂皇帝是个混账,这磨还没有卸掉呢,这驴子已经打算着杀了不成? 这边关还不曾安稳,琅晟这个一品大将军就成了个想罚便罚,想 琅晟那腿她花费了多少心思保养,生怕有一丁点儿不好,让好好的大男人再次成为瘸子,可是皇帝倒好,根本不管是否公正,就因为琅晟在朝堂上的实话,居然就让他跪六个时辰。 如果不是想到皇帝死了,太子就可以直接登基了,许倾落还真恨不得在药丸中放些毒药。 “玄元道长,不知道这药” 皇帝看到玄元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很明显多了点儿迫不及待。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日多得许姑娘相助,倒是让老道勘破了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一个结,趁着心有所悟,终于炼制成了这一枚龙虎丹,道家传说中由张天师研制,服用之后气精神凝,神采烁烁,若是长期服用,与张天师一般,活到百八十岁也不是不可能。” 别看玄元平日里看着严肃冰冷不苟言辞,真到了必要的时候,那拍马屁的好话都不带重复的。 他一边给皇帝画着大饼,一边却是给自己留了余地,只要是能够进宫并且得到皇帝信任的道士没有蠢的。 至于话语中顺道捎带上许倾落,谁让这所谓龙虎丹是许倾落配置的方子,亲自掌的火候,许倾落告诉过他,现在的所谓龙虎丹根本就不是完整的真正的龙虎丹,她只是炼制了简略版速成的丹药,先让皇帝高兴一下,起码对寿康宫多些耐心,不是挺好? 真正的龙虎丹,还用的上许倾落。 皇帝眼中的喜悦快要迸射出光,他大笑了几声:“好好好,不愧是玄元道长,那龙虎丹可是传说中的神药,你居然都可以炼制出来,殊为不易,朕若是真的活到百八十岁,得以长生,朕必然会封你为国师,我大庆的国师!” 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的便伸出了手,根本不经过内侍自己直接要接许倾落手中的玉盒。 许倾落双手奉上,不曾言语,这个时候还不需要她说话。 玄元道长看着皇帝打开玉盒,拿出那一枚浑圆的宛若东珠大小的火红色丹药,拿在眼前对着光细细的打量着,嗅闻着,这丹药只是卖相和气味已经足够让皇帝放心了。 “贫道多谢陛下抬举,只是这丹药” 玄元道长迟疑着开口。 皇帝一听这只是两字,便皱起了眉,他小心的将那浑圆火红的丹药放入玉盒中,望向玄元道长:“只是什么?难道这龙虎丹是假?” 皇帝的眼中现出煞气。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玄元道长被皇帝的煞气所笼罩,心底一抖,面上却是现出了些清高与冷淡,仿佛刚才眼中面上隐隐喜色的不是他一般:“陛下,若是仙丹真的那么易得,那也不配称为仙丹了!” “陛下手中的丹药虽然不是那仙丹龙虎丹,却也是道家龙虎丹,道家龙虎丹能够调和精气,长久服用能够让人身体康健,长寿无极,这些话。贫道没有欺骗陛下丝毫!但是想要达到那传说中仙丹的效果,却是需要长久的研制了。” 玄元道长说着话,一挥袖子:“若是陛下对贫道的能力不相信的话,那尽数可以让人替换贫道,找那些能够给陛下迅速炼制出真正仙丹的人才。” 玄元道长一袭道袍飘飘,三缕长须轻轻摇晃,面容古拙,看着真的有那么点儿仙风道骨的味道。 很显然,皇帝很吃这一套,玄元道长的话丝毫不客气,可是皇帝听完了之后。却是转怒为喜,对着面色冷冷的玄元道长张口道歉:“道长,方才是朕心急了,道长果然是真正的得道高人,与那些平常人如何能够一般,朕只相信道长炼制出来的龙虎丹是真正的龙虎丹。” 若是玄元道长说他手中拿着的便是仙丹,他却是不信的了,皇帝再是痴迷道家,再是想要得到仙丹长生,也还是有脑子的,起码他清楚历代皇帝不少求仙丹,最后都是被狠狠坑害了一笔。 他看似对这些寿康宫中的道士尊重信任,却也有那么一份防备始终没有卸去。 而此刻玄元道长的话,却是让皇帝心底那一丝丝的防备消散了去,他看着玄元道长,眼神格外的真挚真诚:“朕便等着玄元道长的仙丹龙虎丹了。” 玄元道长能够直言相告,说明他正是那种不贪图富贵,真正对他有心的道家高人。 “陛下对贫道信任,贫道自然是会全力以赴,只是陛下若是真的想要那仙丹成了,陛下还需要给贫道一个人。” 这是许倾落和玄元谈好的条件,一直以来别说那仙丹龙虎丹。便是比较有效果却没有副作用的丹药都没有炼成,皇帝身体中积压的丹毒掩藏的比较深,才一直没有被太医院中的那几个太医诊断出来,估计诊断出来也不会贸然说出,但是这么下去,却也瞒不了多久,皇帝需要丹药,寿康宫中的道士们为了尊荣与皇帝的恩宠也需要不断给他丹药,只要丹毒再加深,一旦被太医诊断或者说出来,皇帝临死前起码能够做到将寿康宫中的人全部赐死。 许倾落的出现,对寿康宫中已经骑虎难下的道士们来说几乎可称之为救星。 “哦?道长需要的人是?” 皇帝已经猜出了玄元道长口中的人是谁,毕竟这么明显了,许倾落跟着过来,玄元方才也直言有她相助。 “正是这位许姑娘,贫道听说她家中是医药世家,自己本身也精通药理,道家炼丹术虽然与医家有些分别,却也有共通之处,许姑娘见识广博,偶有妙语,贫道若是得她相助,龙虎丹练成之日,指日可待。” 玄元没有吝啬夸奖许倾落的话,反正经过方才作态,皇帝最重视的还是他。 “这个没有问题,朕本来看着许氏在药理上精通将她派过去便是想着能够对道长你们炼丹有些作用,现在真的有用,也不算枉费朕的一番心思,许氏,你很好,若是你真的能够协助玄元道长他们为朕炼制出仙丹,朕定然重赏。” 皇帝看着许倾落的眼神越发的好了些。 “小女谢陛下隆恩,小女能够得到陛下赏识进入寿康宫中协助炼药是小女的荣幸,只是民女有一事相求。” 许倾落盈盈下拜。 “哦?什么事情?”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他不喜欢太得寸进尺的人。 “小女研究道长手中的龙虎丹方,发现其中几味草药相生相克,也因此道长们的丹药始终不成,小女自然不是说龙虎丹的方子有假,只是觉得那里面应该是少几味药引的,小女推测出一味药引很可能是海蜃花,是边关极北沙漠之地才有的东西,每每出现在海市蜃楼之间,似真似幻,让人无法采摘,传说其是天上神花,有能够起死回生之效,更是对一切药物都有中和作用,是世间最佳的药引,小女想着若是能够早日找到那药引,那仙丹药方也能够早日完善,仙丹也能够早日炼成。” “这是海蜃花的样子,陛下不如宣召对漠北熟悉的人看看是否知晓,若是有个确切的位置自然找的能够更快。” 许倾落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张纸张,递给了身边的内侍。 “许姑姑。琅将军呢?” 看着许倾落和玄元道长前后脚的出了皇帝寝宫大门,早就等在一边的九皇子窜了出来,也顾不得自己的皇子风度了,左右看了好几眼,就是没有看到琅晟的影子。 他面上忍不住多了些担心。 “许姑娘,不要忘记你答应贫道的。” 玄元挺着着背脊,高昂着下巴,对着许倾落淡淡的丢下这句话,在许倾落颔首答应之后,转身离开。 好像没有看到许倾落和九皇子异样的熟悉一般。 “许姑姑,你怎么和那牛鼻子在一起?你答应他什么了?是不是他威胁你。我也能够帮你的,对了,琅将军究竟哪里去了?” 九皇子叽叽喳喳的和个小麻雀似的,先是对着玄元的背影皱鼻子,又想起自己先开始问的事情,忙乎的很。 许倾落觉得这孩子越看越可爱,尤其是左顾右盼却忍不住担心自己的样子,那小脸儿都皱了起来,少女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那里肉肉的,在九皇子不明所以的瞪视中。淡然的收回了手,格外淡定的开口:“放心,最多半个时辰,他应该就能够出来了。” 直接求皇帝放了琅晟,那样的事情许倾落不会做,她从来不喜欢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来决定。 皇帝若是真的想要仙丹,想要海蜃草,便将琅晟放出来和她仔细研究研究,她已经给了皇帝足够的台阶下了。 九皇子看着许倾落那张美丽异常的脸,看着她唇角的笑容,莫名觉得有点儿冷。总觉得某人要倒霉了。 许倾落等在宫门外,远远的就看到了往这边慢慢走来的男人。 他走的很缓很稳,每一步迈动之间距离都是等同的,仿佛是用最标准的尺子丈量出来的一般,配着那张冷峻严肃的脸,唬人的很。 许倾落面上的笑有些保持不住了,眼神越发的冷。 琅晟还有四五步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少女再也忍受不住,向着男人紧走几步,在男人愕然的眼神中,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一手却是扶住了他的肩膀,娇小的少女相对于高大的男人来说太过瘦弱,似乎只是轻轻的使用一点儿力,便能够将人压垮了一般。 可是那只是似乎,真实的状况是男人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不愿意压下去,不愿意压着她。 即便她想要扶住他,即便她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应该很不好,却只是那么执拗的自己一个人的力气站着,并且在她瞪视过去的时候,递给她一个有些讪讪的笑。 —— 琅晟坐到了许倾落的马车上,而他骑着的马则是在一边跟着马车跑。不时往马车帘子那里拱动几下脑袋,鼻子里发出哼哼声,似乎也在担心自己的主人,神异的很的样子让驾车的马夫忍不住赞叹。 “连马都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不好,你觉得我比马还不如?” 许倾落指尖在琅晟挺直坐着的肩背上戳了戳,在男人开口想要解释的时候,面上的讽刺消散:“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望闻问切,成功的医者不需要把脉只是看男人行走间的气息变动,身形变化还有面色瞳孔甚至心跳的次数都能够成为判断他现在状况的依据。 “抱歉。” 琅晟下意识的开口便是道歉。 “你不需要对我道歉,你对不起的人是你自2己!” 许倾落的声音有些凌厉,在男人愕然的视线下,垂低了眸子,手指落在男人的腕脉上:“告诉我你的身体状况,你身上的蛊毒有没有发作?我要听实话,如果你不想自己还没有回到战场上保卫边关那些对你寄予厚望的百姓便成为瘸子或者是的话,你就听我的,告诉我实话。” 那个死字,许倾落无法说出口,她无法想象那个可恨可怕的字眼与琅晟联系起来的样子。 那一瞬间,男人看懂了少女眼睛的惧怕,面对生死她也从来不曾变色,面对百般的诽谤侮辱她能够毅然挺直腰背,可是此时此刻,她为了他,学会了惧怕:“昨夜二更发作过一次,我后来昏睡过去了。”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中存着几多痛苦,琅晟不说许倾落也能够稍微想象的到。 这个男人,曾经自己给自己刮骨疗伤都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她给他治疗腿伤的时候他也始终都不愿意昏睡过去,那时候还是她用银针让他睡下去的,可是现在,男人告诉她。自己昏睡了过去,因为疼痛。 她的心脏一阵一阵的紧缩,五指无意识的握紧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的手腕冰凉,凸起的血管之中潺潺的血液流动。 许倾落一愣,下一刻再也顾不得难受,一把掏出银针,抓住男人的左手食指,对着指尖便是一下扎了进去,银针直接扎入了指缝儿。 琅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眉头晃了晃,却不曾动弹一下,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手交给许倾落,任凭着她拿着五根银针一一在指尖扎入。 若是个不懂的人看到,恐怕以为许倾落在刑讯琅晟呢。 许倾落全神贯注的,捏着银针的手指不断的捻动,而另外一只手则是点在琅晟的腕脉处,感受着经脉间的任何一点动静。 琅晟的左边肩膀突然一阵急颤,不受他自己控制,在少女手中的银针再次扎入他的左手小指之上时。 阴冷的气息蔓延整个左手,从心脏开始蔓延到了左手经脉,整条手臂都不能够动弹了,僵硬的像是经脉全部坏死一样。 琅晟抿唇,额头上不断滴落冷汗,眼睛中瞳孔张合,鼻息一瞬间变得极重,许倾落的每一次试探都像是对他用刑,最痛苦的刑罚,可是他不会怀疑许倾落,他相信许倾落无论做什么都是对他好。 许倾落手中的银针在男人的中指徘徊了许久,叹息了一声,将银针收了起来:“我发现它了。” 许倾落发现了虫虺,在男人蛊毒发作不久之后又承受了皇宫中的寒气,这样的人体环境也许与虫虺曾经生活的地方相似,它在男人的心脏处蠢蠢欲动。 许倾落试探出了虫虺的存在,也试探出了它平日生存的地方,若是面前的不是琅晟,她也许会放手一搏,看看能否将虫虺引出,可是面前的人是琅晟,所以许倾落无论多小心都不为过。 她不能够再刺激那暴露了行踪的虫虺。 “我发现它了,现在我无法将它从你的身体中驱逐,但是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够将它从这里驱逐,你这里,只要有我一个人便足够了,该死的虫子什么的,就应该彻底消灭。” 少女的掌心按住在男人心脏的部位,掌心感受着男人心跳的一下下声音,那是让她安心的声音:“你的心是我的!” 琅晟望着宣誓主权的许倾落,有些傻,仿佛听不懂她说的什么。 虫虺,别说是消灭,便是发现都难,这么多年,琅晟不是没有寻觅过神医,可是那些人从来不曾有用过。他们的医术也许通神,可是他们连发现都发现不了虫虺的存在,医术再高有什么用? 俗话说对症下药,找不到症状,再厉害的神医也要抓瞎。 而许倾落告诉他,她发现了虫虺。</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8章 “是不是不敢置信?那些无法发现的医者不是医术不精,而是他们对你不熟悉。” 许倾落微笑:“心跳,面色,血液流动的速度,还有脉搏跳动的速度,你身体的每一分状况,世间没有比我更清楚了解的人,虫虺先是出来过一次,又有寒气牵引,才会出现,但是它每一次出现的时间应该都很短很隐秘,我也是因为对你身体的熟悉才能够准确把握住这次机会。” 许倾落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很有些歧义。 琅晟的脸有些热,心里有些欢喜,不是因为许倾落说的发现虫虺了,而是因为对方言语间对他的熟悉了解。 若是不在意一个人,如何能够连他的心跳。血液流动速度,面色变化,瞳孔变化尽数记在心里? 许府中,黄依依和两个宫中的麽麽差点儿大战三百回合。 “你们凭什么那么侮辱我,我也是堂堂将军府的表小姐,不是你们这些个自甘下贱,入宫为奴为婢的下人!” 黄依依大声的训斥着面前两个宫人,丝毫不给人留面子,昨夜里琅晟为她说话,让她心中充满了底气,面对着两个对自己态度好了不是一般二般的宫人,不止没有收敛,反而比昨日一开始的时候嚣张的太多。 如同此时。 两个宫人面色有些难堪,其中一个面上还有巴掌印记,那是黄依依打的,即便她们在宫中真的是做奴婢的,能够训斥她们的也只有宫中那些真正尊贵的主子,黄依依是个什么东西。 “黄小姐,我们虽然是为奴婢的,却是皇后娘娘的奴婢,皇后娘娘让我们来伺‘伺候’小姐,不止是要教导小姐规矩,更是要检验小姐是否有伺候太子殿下的资格。” 一个宫人显然是不想再忍,抬起头。硬邦邦的对着黄依依道:“伺候太子殿下的女子,不论是谁,起码要身家清白,身子贞洁,黄小姐因为意外得以入太子东宫,我们却不能够不帮黄小姐检查检查。” 说着话,那宫人对着另外一个捂着脸颊的宫人唤了一声:“灵芸,你去请府中的老夫人来,问问她这将军府的家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昨日里琅将军还说我们只要一切照着规矩来,便不会为难我等,只是不知道这话老夫人是否认同,若是不认同的话,奴婢等便只能够进宫去请示皇后娘娘了,这规矩,我等是教不了了。” 黄依依的面色有些难看,手紧紧的握住,瞪眼看着那灵芸转身离去,心底一阵愤怒,一阵法虚,可是想到方才两个宫人对自己做的事情,她又是觉得自己不是无理取闹,自己才最是有理,等会儿姑妈来了,只要她好好诉说自己的委屈,对方一定会对自己心生怜惜,昨夜里的那些尴尬也会慢慢的忘记。 黄依依不是傻的,甚至是很有些聪明的,否则的话也不会抓住机会紧紧扒住琅母,让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将军夫人的人选。 她知晓自己昨夜里一句小杂种,让琅母对自己生了生分之心,今日的所作所为一个是为了真的愤怒两个宫人对自己的侮辱,一个却是想要趁势让琅母再次对自己心软。 不求立马恢复到从前,起码不能够对自己无视。 琅母随着那灵芸过来了,她的面色有些难看,还没有站定,黄依依已经哭喊着姑妈冲到了她的怀中:“姑妈,姑妈求求你一定要为依依做主,这两个奴婢她们侮辱我!” 感受着泪水滚落衣襟,本来冷下去的心莫名的有些软,琅母迟疑着伸手按住在黄依依的肩膀上,轻轻的拍打了两下:“依依,灵芸姑姑方才已经和我解释过了,这是进宫必经的一条,你不是说自己和太子之间还是清白的吗?那便让她们检查,检查了之后,你才能够好好入东宫,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琅母的声音有些发哽,因为黄依依近日的作为有再多的芥蒂,此时此刻,听着黄依依委屈的声音,想到对方日后入了东宫不知道要面对着多少女人的争宠,只觉得那些芥蒂都少了许多。 芥蒂少了,自然便想起了对方的好,她是真的将黄依依当做女儿的。 “姑妈,我不想入宫,我只想要留在将军府,留在姑妈你的身边,姑妈,我舍不得你和表哥,我想要一直陪着姑妈。” 黄依依已经下定了决心,因此当着两个宫人的面儿也敢直接说出不愿意入东宫不愿意伺候太子的话。 两个宫人面上现出不忿之色,而琅母却是感动。 “好好,不入宫,依依你留在将军府,陪我这个老婆子一辈子也好,不入宫。” 那灵芸眼看着琅母和黄依依要抱头痛哭的样子,有些不耐了:“老夫人,入不入宫不是黄小姐能够决定的,黄小姐入宫的事情是陛下金口玉言,若是老夫人真的不愿意的话,便让陛下收回成命再说。” 琅母的脑子一个激灵,抱住黄依依的胳膊有些发软。 “姑妈,表哥是陛下的爱将重臣,只要表哥愿意到陛下面前开口为依依说项,依依就能够留下来伺候姑妈了,依依现在也不奢望能够成为表哥的妻子,姑妈的儿媳妇了,依依只希望能够留在将军府,能够时时伺候姑妈,时时看到表哥,便心满意足了” 后面的一句话,黄依依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正好能够让琅母听到其中的黯然。 琅母面上现出了为难不舍之色,她忍不住转头望向那两个宫人。 “两位,要不然这身体检查一项改到他日,待到老妇人劝服依依再说?” 两个宫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默认,让琅母放下心来,实则是不想搭理这个已经被黄依依作态给骗住改变主意的琅母,都听说琅将军出身不好,往日里不知道如何不好,今日只是看看他的母亲,便知晓究竟不好到什么程度了。 乡野妇人,没有丝毫见识,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够嫁入什么好人家。 怪不得这位在琅母身边长大的表小姐也是一副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罢了,既然这位黄小姐这么抵触规矩和其他的检查,那她们便如实上报便是了,她们也算是尽力了。 两个宫人心中冷冷的想着。 琅威看着黄依依伴着琅母走出了院子。那亲亲密密的样子,只觉得眼睛发黑。 这个黄依依怎么就像是赶不走的苍蝇一般,总是阴魂不散的,随时随地都能够看到。 自己的娘亲也是,连他都知道不能够这么将黄依依带走,不能够真的由着黄依依的性子来,结果却是这般。 “小威,昨日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口不择言,我只是因为想到要离开将军府心中不舍才会言辞过分,我也不想的。小威。你原谅我好吗?” 琅威没有出来,这一次黄依依却是眼睛很灵,一下子便看到了他,拉着琅母走到琅威面前,对着他便是这么一段话。 一袭话只听得琅母连连点头,面上的表情越发的和善。 琅威却是有点儿犯恶心。 昨日里黄依依叫他杂种的时候那眼神他现在还清楚记得,与现在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相互对比,琅威捂住了嘴。 转身就走,若是再在这边多呆上一会儿,他估计要吐出来了。 “小威,你表姐已经和你道歉了,你怎么回事儿,小威!” 琅母喊着琅威,有些不满。 “姑妈,不怪小威,是我不修口德,就算是一时心中不痛快,我也不该对小威恶言相向,没事的,待到日后我对小威好好赔罪,他应该会原谅我的。” 黄依依怎么可能不芥蒂琅威的态度,但是她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琅母了。就是装她也要装一段时间,起码在成为琅晟的妻子,将军府的女主人之前,她是一定要忍的。 那两个宫人在背后将将军府几个人的互动看在眼中:“我们回宫去吧。” 一个宫人开了口:“连最基本的检查都无法做,我们留在这里也是无用,皇后娘娘即便怪罪,也怪罪不到我等的头上。” 这位黄姑娘的性子,是真的不是个有福的,虽然入东宫也只是个没名没分的,不是太子妃太子侧妃一般需要考验品行能力,但是太子的女人起码的品行分寸是要有的。 还有黄依依和府中几位的关系也需要和皇后娘娘好好禀报一番。 两个宫人悄然的离开了将军府,谁都不知晓。 黄依依挽着琅母的手说话,说着自己一开始不是有意和太子扯上关系:“我只是看到那许倾落跟着人往摘星楼中去,我心中对许氏有些芥蒂,毕竟表哥对她不同,我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情对不起表哥,一时冲动,跟了上去” 对着琅母,黄依依知道怎么说才更加有用,对着太子皇后琅晟这么说不止没用,还会让自己更被人看不起,更惹人疑窦,对着琅母则不同了。 琅母的眼神一定:“究竟怎么回事儿?” 琅母就算因为许倾落近来的表现对她有一定认同,但是一开始因为许倾落是医者,且名声不怎么好听的事情,对她心存的芥蒂从来不曾全部消失。 黄依依眼底闪过一道得意的光,继续小心的措辞着自己的委屈,许倾落的别有用心,没有直接点明,却也不含什么善意。 不知不觉的,琅母顿住了脚步,眉头皱着,面上显出了点儿阴郁之色。 “姑妈,依依知道自己的名节已坏,即便身子还是干净的,也配不上表哥了,但是依依和表哥青梅竹马长大,无论如何也见不得表哥被有心人欺骗,表哥那个人性子最是认真严谨不过,若是娶妻,即便那女子日后有再多做的不对的地方,表哥也只会无限的包容” 黄依依的声音中全是忧虑,柳眉微微蹙起的样子显得别样的美丽。 琅母面上神色变幻不定:“阿晟说过,非许氏不娶。” 前面还是许姑娘,现在又成了许氏了。 黄依依心底暗自嗤笑琅母的好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表哥再是在意那许氏,也总是要顾忌姑妈的。” 黄依依扶着琅母慢慢的在河边走着,琅母走的有些不经心,黄依依却是心情正好。 她的眼神定住,望见了前面河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不大,能够将人绊倒。 黄依依的手微微使力,引着琅母往那边走着。 琅母不察,因为她现在正想着许倾落和琅晟之间的问题。 像是黄依依所说的。那一日明明是许倾落先去的摘星阁,那么究竟有心富贵的是哪个,便不好说了。 琅母没有怀疑黄依依的说法是因为对方说的一分假九分真,对许倾落的嫉妒是真,想要看看她做什么是真,想要找事更是真,唯一假的就是到了太子门前,因为对方身份,黄依依自己心底产生的一丝**。 脚下突然绊到什么东西,身子一晃,黄依依的惊叫声响起:“姑妈小心!” 琅母以为自己今日一定会掉入湖中。可是伴随着黄依依的惊叫,她的胳膊被狠狠一拽。 噗通一声,黄依依掉入了水中,而琅母跌倒在湖边。 她先是有些楞然,下一刻看着湖水中那翻腾的身影,回神惊叫:“依依,依依,来人呀,表小姐落水了,快来人!” 伴随着噗通噗通的入水声,将军府的湖水中瞬间充斥了好几个身影。 黄依依一边呛着水。一边努力蹬着腿,咬牙坚持着,让自己不至于沉底,又表现的像是不会水一般,呛水的感觉很不好,春水冰寒,整个身子从骨头缝儿里侵袭着冷气,脑袋都要冻僵了的感觉。 可是这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拼,只要今日救下了琅母然后自己受寒生病重些,那么不论如何,琅母都不会罔顾她的意愿让她入宫。而且还会给她真正想要的。 那时候不是她求着人,而是别人自动送上门来。 这样想着,黄依依看着越来越近的会水的丫鬟,手臂像是无意的划动了两下,正好避开了对方。 待到黄依依终于被救起来的时候,她的面色已经青紫一片,手脚不断的抽搐,样子可怜的很。 “依依,依依你不要有事,我答应过你爹娘要好好照顾你,依依你还说要陪着姑妈一辈子。要待在将军府一辈子的,依依,只要你没事,姑妈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琅母握着黄依依冰凉滴水的手,老泪浑浊。 在她看来,方才是她自己走神差点儿落水,若不是黄依依推开她却导致自己不小心失足,现在昏迷的半死的人就是她了。 从前知晓黄依依对她孝顺,陪着她让她开心,对黄依依像是女儿一般。现在,琅母却是真的将对方当做女儿了。 黄依依坚持着一口气不散,直到听到琅母的承诺,才彻底的陷入了昏迷,只是临到昏迷之前,她还是最后使了一把力。 握紧了琅母的手:“表哥” 闭着眸子面色凄惨的少女嘴里一声轻轻呢喃,眼角一滴泪珠,仿佛是随时会凋零的花朵一般,只是让人看着便觉得心底难受。 “晟儿,来人,还不赶快去找将军回来!还有,去找大夫!” 琅母转身对着下人吩咐道。 琅威看着一行人匆忙从身边经过,琅母面色焦急,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表小姐为了救老夫人落水了,自己不会水,被淹了不少时候,现在昏迷了。” 看到是琅威,对方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说完了几句话便匆匆的离开了,他还要赶快去请大夫呢。 “我记得,她会水呀。” 琅威站在原地喃喃,不止是会水,水性还格外的好,小时候他还被对方捉弄骗到水中,那一次琅威差点儿淹死,那一次他以为她落水了,她对着她喊救命,琅威对黄依依再多不满,也还是下去了,结果是对方的一场玩笑。 “以后下水救人掂量清楚自己的能力好吧?还要我救你,真是废物。” 这是黄依依之后的原话,在他被淹了不少时候之后才救起他的少女说道。 从那时候开始,琅威性子更加懦弱。对黄依依的厌恶深埋心底,再也无法消散。 马车一停下来,许倾落直接拉着琅晟往许府去,将军府门口本来等的焦急左顾右盼的下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虽然许倾落和琅晟的关系没有人不知晓,但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少女拉着男子直接进自己的家门,总是惹人侧目的。 看着琅晟都不带反抗的跟着许倾落进了许府,直到看不到人影儿,那将军府门外的人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将军,将军” 匆忙跑向许府:“将军,您赶快回府一趟吧,府中出事儿了。” 琅晟听到身后的声音,下意识的停住脚步便要回头问问发生了何事。 许倾落一把按住琅晟的肩膀,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谁出事儿了?” 许倾落这句话问的技巧。 那将军府的下人瞬间卡了一下,琅晟察觉不对,皱眉。 他皱眉时候显得格外的威严。 “将军,是表小姐出事儿了。” 那将军府的下人小声说道,声音压的格外低,仿佛这样的话就不会被许倾落听到。 “原来是她呀” 许倾落感叹一般的说道,下一刻握住琅晟的手腕:“既然是那位表小姐出事的话,应该出不了大事,现在我们的事情最重要。” 说着话,拉着琅晟便往自己的药房方向去,虫虺虽然已经退去,可是方才难得的现身让许倾落抓住了那么点儿思绪,她现在急需在琅晟的身上试试方法,还有男人的双腿,也需要马上药浴,这些都耽误不得。 若是琅母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许倾落也许会停留下,黄依依的话,就是死了也没有此刻医治琅晟重要,琅晟的腿若是留下什么病根的话,黄依依便是十条命赔许倾落都不稀罕。 “将军,是老夫人让您立刻回去的。表小姐那边有些不好。” 那下人听着许倾落如此言语,心中不由的对许倾落产生了点儿恶感,就算黄依依得罪了她,也不能够如此狠心,说出如此话来。 更何况,这下人也想不到黄依依得罪许倾落的地方呀。 黄依依是招惹了事情,却是给将军府招惹的事情,许倾落卷入进去,是她自己愿意的,与黄依依无关。 若是许倾落知道这个下人的想法,估计要笑出声儿来,是嘲笑世人愚昧,同情所谓弱者,殊不知越是显得弱小的存在,越是强大的存在,前世她可是被许微婉用这一招坑害了太多次。 “你回去让人好好看护母亲,至于其他的,告诉母亲,将军府的声名其实很好染黑。” 琅晟不止没有像是下人想象的对许倾落的态度言辞有所不满,甚至直接丢下了这么句话。 那将军府的下人看着许倾落和琅晟相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感叹。果然将军最喜欢的是这位许家的小姐,表小姐再是牺牲,将军不在意,也是丝毫用处没有的。 “脱衣服。” 许倾落吩咐着人准备热水药浴,转头对着男人,直接用命令的语气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少女的面前脱衣服,但是每每面对着许倾落这么理所当然的态度,琅晟总是忍不住的叹气。 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究竟在少女的眼中是个什么情形,究竟是男人,还是病人? 她看着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什么羞涩呢? “发什么呆呢?赶快脱衣服,难道还要我帮着你脱。” 许倾落已经将银针浸润了药液,指尖夹着针尖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琅晟利落的将自己的外衫除去了:“我自己脱。” 男人心中只能够安慰自己,等到他娶了她的时候,也许就能够看到她对着自己脸红的样子了? 身体浸泡在热水之中的时候,男人有些不确定的想着,脸颊又不受自己控制的发红发热了。 “你说了依依出事了吗?” 琅母一手握着床上黄依依的手,一边问着进来回话的下人,面色难看至极。 “老夫人,说了,将军让转告老夫人,将军府的名声其实很好染黑。” 下人不敢抬头。小声道。 “孽子!” 琅母气的拍床,惹的诊治黄依依的医者不满的一瞪之后,讪讪的收回了手。 “表哥,表哥” 床上闭眼昏迷的少女还在念着表哥,琅母一时间觉得心里发酸。 “去,你再叫他,让他立刻从许府中回来,告诉他,将军府的名声重要,那就不要为了一个外面的随便什么女子将自己表妹的生死视作无物,若是他表妹一个不够的话,加上我这把老骨头,总能够将他从许府中请出来!” 这句话却是严重的不满了。 将军府的下人又来了,百草在外面招呼着,就是不让她来打扰许倾落和琅晟。 百草虽然不懂医术,但是许倾落让她准备的热水药草,只是猜猜也知道现在小姐定然是又给未来姑爷治病了。 百草是没有看出来琅晟身体哪里不好,怎么总是要小姐动药动针的。 但是不论如何,许倾落给琅晟诊治的时候,百草是怎么都不会过去打扰的。 小丫鬟内心深处还有那么点儿隐约的不好意思,未来姑爷用了热水,小姐那是不是和对方坦诚相见了? 就算将琅晟当做准姑爷了,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够传出去的。 这种时候,怎么能够让人去打扰呢? 百草好声好气的请那将军府的下人在耳房中等着,在对方一次次催促的时候就说自家小姐在给琅将军治伤,至于怎么治,当然是其他大夫怎么治疗自家小姐怎么治疗了。 “百草姑娘,我们将军看着身体那么好,不像是需要许小姐治疗的样子呀,许小姐就算是想要留下将军,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老夫人急着要将军回去,百草姑娘也不想老夫人日后对贵府小姐印象不好吧?” 那下人灌了一肚子茶水,忍不住出声。实在是府中老夫人出来时候的面色太难看,他担心自己若是请人回去晚了,要吃好一顿挂落。 内心深处还有那么点儿不以为然,许家小姐是和自家将军感情好,但是这还没有定亲,就将人留在府中不让人走是怎么回事儿? 果然小地方来的就是小地方来的,也不知道避讳避讳。 如果百草知道对方此刻的心理的话,手中的茶水能够直接招呼到对方的脸上。 不过就算百草不会读心,听着这下人如此口气,面色也冷了下来:“好教你知道,琅将军从前在战场上中了毒伤,寻遍了名医也不管用,那腿都差点废了,也幸亏是遇到我们小姐才侥幸保住了腿,毒伤可是有残留的,我们家小姐留琅将军在此可是为了给他复诊,若是你敢保证将军日后腿上毒伤不会再发作,再也用不到我们家小姐,你尽可以现在就去府中找将军,只是将军的腿出了差池,耽误了诊治的时间的话,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百草的性子再软,面对着这下人嘴里对许倾落的那么些不以为然,也是怒了。 那话语硬邦邦的和刀子割似的,将将军府的下人堵的有些楞然。 “罢了,总之我也来了,也说了老夫人的意思,若是许家执意要留将军的话,那我身为一个下人也没有办法。在下这便告辞回去和老夫人细说,务必不让老夫人误会贵府小姐。” 下人不知道百草嘴里琅晟的腿伤是真是假,毕竟当时琅晟受伤的事情不止瞒住了军中大部分人,便连着琅母都没有说,琅家只有琅威知道。如何能够被一个下人知晓。 他到底不敢冒险,真的耽误了琅晟的腿,他十条命也不够赔,再是看不上许倾落身为女子却行医者事,但是对方得到皇帝赏识入宫也足够让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承认她的医术应该是确实很有些独到之处。 那下人想明白了,却到底是对许家留着琅晟在府中连见都不让见一面的事情心底不满,说话便夹杂上了些刺儿。 百草看着对方那嚣张的样子,咬牙:“小姐也只是为了将军的身体着想,希望你回去给老夫人说说,让老夫人不要迁怒我家小姐。” 低眉顺眼的样子让那下人心底发飘:“好说好说,我回去自然会实话实说。” 一边却是看着近在咫尺的秀丽眉眼,眼睛有些直。 那许家小姐绝色倾城,身边的丫鬟也是清秀佳人一枚。 百草拱了拱手:“那百草就多谢大哥了。” 看着那下人轻飘飘的离开的背影,百草嘴角勾起笑,哼,想要回去告状?也看你等会儿还说的说的出话来。 小姐送的痒痒粉她可是第一次用,小姐出品的东西,效果都是很不错的,让那个家伙第一个适用,可是那个家伙的荣幸。 “百草,将军府的人呢?许倾落一头汗的从屋子中出来,百草拿着帕子帮着她擦拭着脸上的汗珠。 “被我打发了。听说是那位黄姑娘出事了,琅老夫人急着催姑爷回去,哼,又是一个想要抢姑爷的人,还不知道是真出事还是假出事呢,我一看她就是个不好的。” 百草告诉许倾落自己从那将军府的下人那里套出来的话,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 在许倾落面前,百草自在惯了,什么话都敢说。 许倾落放着袖子的手一顿,眼眸微微眯起:“有没有说出了什么事情?”</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9章 黄依依那样一个对琅晟势在必得,对将军夫人的宝座视为自己掌中物的女子,许倾落也不觉得她会安分,只是不知道黄依依是怎么了,用了什么招数,能够惹来对她有些失望的琅母派人过来催琅晟回去。 “好像是落水了” 琅晟久久不至,连被派去许府叫人的下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琅母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握着黄依依冰凉的手腕,心里一阵的难过。 她那个儿子,难道就真的被许家女给迷住了心神了吗? 无论如何,依依总是他的嫡亲表妹。 琅母想要发脾气,可是给黄依依看诊的吴医者还在沉吟,她不敢出声打扰。 随着吴医者沉吟的时间越久,琅母心里就越是担心焦虑,好容易等到对方睁开眼睛,琅母再也顾不得别的,赶忙询问出声:“吴医者,我侄女究竟如何了?她怎么现在还没有醒?” 吴医者摇头叹息,那作态让琅母的心直往下沉。 她不懂医术,却看得懂对方的动作。 “吴医者,老身只有这么一个侄女,一贯是将她当做女儿疼宠的,今次依依是为了救老身才落入湖水中的,吴医者您若是能够救活我侄女,老身,不对,将军府必然有重谢!” 琅母张口便是承诺,眼巴巴的望着吴医者,像是看着救命的稻草一般,若是黄依依出了事情,她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吴医者终于出了声儿:“贵府表小姐身子一向康健,倒是没有性命之忧,没有醒过来只是因为呛水过多,老夫刚才已经给表小姐用了针。最多一炷香的时候应该就能够醒过来了,只是” 琅母面上欢喜的表情还没有完全展现,便因为吴医者嘴里的只是而将心重新吊了起来。 对病人家属而言,医者口中的只是,但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话。 “只是贵府表小姐落水时候有些长了,被救起来的时候,寒气入体,加上春寒湖水又特别的冷,老夫恐怕贵府表小姐日后于子嗣上有些妨碍。” 琅母张大了嘴,一时间心重重的坠落到谷底,对一个女人而言。最可怕的不是任何身体上的病痛,而是没有子嗣,那是大半生的希望都给毁灭了,依依日后可要怎么办才好。 “你说的是真的吗?” 黄依依睁开了眼睛,望着吴医者,眼中全是水痕,她像是强自镇定,实则根本就镇定不下去,掩藏在被子下面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 她那么害怕的望着吴医者,似乎对方只要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她就要坚持不住晕倒或者崩溃过去一般。 “依依,你听错了,吴医者的意思是” 琅母下意识的便要反驳。 “姑妈,我想要知道。” 黄依依眼角酝酿已久的泪珠终于滚落,样子可怜的很。 嘴里说着我想要知道,那意思却是已经确定了自己未来子嗣艰难,琅母望着黄依依落泪,想到对方是为了救自己才会落水,心里一酸,眼角也滚出了几颗老泪:“依依,依依不怕。日后你就是姑妈的亲生女儿,日后你就留在将军府,就算是你没法生育了,姑妈也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琅母抱住黄依依不断颤抖的瘦弱身子,一字一顿,她虽然没有明说,心底却是坚定了定然要琅晟娶了对方的心思。 她们琅家欠了依依的,不论如何都要补偿依依。 黄依依嘴里喊着姑妈,感动的泪水滚滚而下,房间中其他的几个小丫鬟也应景儿似的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谁都没有看到,掩藏在发丝之下的娇艳脸庞上,泪水之下,是一抹笑,一抹终于得偿所愿的笑。 许氏,这一次我看你怎么翻盘! “你身上的蛊毒我找到些法子稍微压制,但是想要根治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回去之后,记得日日用这包药草浸泡身子,千万别耽误了,知道吗?” 许倾落走到琅晟跟前,踮起脚尖,帮他整理了下衣襟衣领的位置,看着板板整整的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交代着事情。 药包中的草药可有她从皇宫中偷渡的那火焰草,若不是她帮了寿康宫一帮道士大忙,这东西她可是得不到的。 琅晟只要轻轻的一垂眸就能够看到少女那张精致绝艳的小脸,看到她脸上脖颈处细腻洁白的肌肤,鼻端闻着少女身上混合着体香与药香味的动人气息,方才泡澡时候心底的一丝热意在心底蔓延,在理智阻止之前,男人垂首,唇与唇相互接触。 许倾落先开始惊了一下,下一刻她的手按住在男人的肩膀位置,不止没有推拒,甚至将自己娇小的身子更加紧的贴附在男人宽阔的胸怀之间,鼻息间满满的都是男人熟悉的气息,对方的唇在她的唇间辗转,却只是辗转。 少女唇角微勾,下一瞬启唇,含住了男人湿润的唇。 良久,两个人终于分开,男人的气息粗浊。两条腿有些别扭的站在那里,似乎想躲,又似乎不想躲,脸颊上的暗红看着带了那么点儿可怜的味道。 “味道不错。” 许倾落的拇指指尖轻轻的在自己的唇间按住,笑着吟出了这含着别样意味的四个字,那眼中的得意不要太明显。 不少时日没有和男人亲密接触了,今日看到男人脱光了泡在水中的样子,许倾落才不会承认自己心里动了下,也不会承认看着男人那被水汽湿润的唇看的呆住了呢。 “落儿,你真是” 琅晟愣愣的望着少女殷红的唇,雪白的指腹按住在殷红的唇瓣上,红白相间的色彩显得格外的诱人。 想到方才品尝到的味道,男人艰难的转移开眼睛,不能够再看了,再看的话,就真的坚持不住了。 许倾落就不能够矜持点儿吗?起码别这么撩拨他的火,明明知道没有成亲自己和她绝对不会做到最后一步的。 腹部的灼热烧的心头都发热,琅晟拿起许倾落给他准备的药包,粗哑着声音交代:“明日我还和你一起进宫,还有今日你和陛下进献的那丹药,你说过会和我说清楚的,不要忘记了。” 自古以来给帝王进献药物。一者能够一步登天,一者却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琅晟相信许倾落的医术,却不相信皇帝真的能够凭借药物长生。 “放心吧,明日一定给你个交代,让你安心,快走吧,你娘和你表妹还在家中望眼欲穿的等着你呢,若是你再留在这里,估计等会儿就要有人来兴师问罪了。” 许倾落伸手挥动着,笑颜如花。 琅晟本来要走的,还是急着走,他不愿意琅母误会许倾落,可是当少女真的这么欢欢喜喜的送他走的时候,他心里又有点儿不痛快了。 在脑袋中那根理智的弦反应过来之前,琅晟已经再次冲动的握住了少女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去:“你送送我吧。” 许倾落斜着眼睛瞅了男人绷紧到了极致的下巴一眼,眼角眉梢一时间全是笑意,五指反握:“嗯。” 自己喜欢在意的男人和她撒娇,她自然也要宠着了。 “你还知道回来,跪下!” 琅母站在门口的位置,琅晟刚刚进门,琅母便厉声呵斥了一声。 琅晟唇角的笑隐没,望着自己的亲娘:“母亲,孩儿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 “你表妹为了救我,落入水中,生死不明的时候你居然有心思在温柔乡中徘徊,你还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一点儿血缘亲情,那个女人真的就那么重要,比你表妹,比老身都重要吗!若是你真的还有那么一点儿在乎你这个亲娘,还有那么一点儿心的话,立马去东宫将依依的事情和太子说明白,你娶依依!和许家那女子了断!” 琅母的声音格外的冷厉,旁边跟着的下人都不敢吭声。 琅晟站在那里,在琅母的指责声中,在她那可笑的提议中,抬起了头,他眼中的神色出奇的冰冷,冷的琅母心底的自信不知不觉的有些打鼓:“晟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你表妹与你自小相熟,性子温婉贤淑对母亲也是侍奉至孝,今日她为了救我不顾自己生死落入水中,你娶了她,任凭着是谁都要赞你一声仁义!” 这段话是琅母考虑了很久之后想到的,总之今日她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琅晟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答应自己的要求。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一诺千金,今日若是在众人面前应下了黄依依的事情,那么他就不会再反悔。 琅晟听着琅母的话,心底发冷,在许倾落那里暖过来的心此刻面对着自己母亲的逼迫,冷的发涩:“母亲。你也记得自己在不止一个人面前说过,此生非落儿不娶,今生今世若是有负于她,那么便让儿子马革裹尸,不得好死,母亲你要儿子违背诺言去死吗?” 琅晟盯着琅母,如此道。 他没有说假话,一字一句一言都是实话。 琅母的身子有些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幸亏被身后的丫鬟扶住了:“这种誓言,这种誓言你如何能够发,是不是那个女人逼迫你发的,这样的女人,自私自利,我绝对不会承认她当我将军府的儿媳的!” 她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的提议就是让自己的儿子违背誓言。 琅晟面对着这样的琅母,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琅母将娘家的人放在第一位,此时此刻才发现,他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会难受。 男人身上冰冷的气息褪去,化为了点点疲惫。 琅母以为琅晟是要服软了,面上带出了点儿笑:“晟儿,娘不会害你的,依依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你和她在一起,日后定然会” “大哥若是真的和黄依依在一起,日后定然不会幸福,不会有一日开颜!” 琅威冲了出来,打断了琅母的话,他拦住在自己大哥面前,保护性的张开了双手,大声嚷嚷了出来:“黄依依根本就会游水的,她那是苦肉计,娘你不能够拿着大哥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 “闭嘴!” 琅母对着琅威厉呵了一声,在琅威被惊道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小儿子,面色难看:“你这是什么规矩,对着自己的表姐直呼其名,还胡言乱语,给我回去好好的读读圣贤书,别和你大哥一般整日里在战场上和那些个粗人在一起,不通文墨,不晓规矩,随便来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就将他的心都给笼络过去了。不知道远近亲疏。” 琅母这话说的明显的指桑骂槐。 琅晟还没有如何,琅威已经眼中含了怨愤:“娘你怎么能够那么说,当年若不是爹去世之后,黄家不止没有接济我们还落井下石,大哥怎么可能那么早就去了军营战场,他那个时候也曾经认真努力读书被夫子夸赞过的,娘你因为黄依依的一点儿苦肉计就对她心肝宝贝的,那你想没想过大哥为了这个家,为了让我们大家有个好出身,让我们能够住到将军府又付出了多少,多少次生死之间。多少次他差点儿丢掉性命,连上一次在边关的时候,大哥就差点儿被一只毒箭要了” 琅威的话语顿住,因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琅晟的声音淡淡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多说无用。” 是呀,多说无用,琅威看着琅母面上隐忍的怒气,没有丝毫的担忧与内疚,只觉得一阵心灰。 “母亲,黄依依是陛下亲自下令送入太子东宫的。儿子只是个小小的将军,没有京城中那些通晓规矩的人聪明,儿子只是知道君命不可违,母亲若是真的那么喜欢表妹的话,那就多为表妹准备一些行装银两,好让她在太子东宫好过一点儿。” “晟儿,晟儿!” 琅母眼看着琅晟拉着琅威就要这么离开,大声喊对方,琅晟没有回头。 琅母咬牙:“晟儿,你表妹为了救娘身子受损,日后子嗣艰难,你不能够不管她!” 这句话一出,不论是琅晟还是周围那些下人都愣住了。 黄依依站在廊柱后面,面色阵红阵白,就算她真的不能够生了,也是她自己选择的留在将军府的法子,这么当众说出,她日后要承受多少人怜悯嗤笑的目光。 黄依依看着琅母的眼神有些怨恨。 “大哥,你千万别上当,黄依依她会游水的,还游的很好,就算是她真的救了娘亲,我们感激她,却不应该用你的幸福去回报。还不定她在其中做了什么呢!” 琅威就担心自己大哥被琅母说动,连连劝说道。 琅晟低头,看着自家勇敢了太多的小弟,忍不住露出了点儿笑:“你说的对,我可以尽自己的努力补偿她,但是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去补偿她。” 若是他欠了黄依依对母亲的救命之恩,那他欠许倾落的更多,多的根本就算不清楚,还不清楚。 人都是有私心的,当黄依依和许倾落站在天平两端的时候,琅晟毫不迟疑选择的是许倾落,不止为了她对他的一次次帮助,更为了自己内心的在意。 他想象不到自己八抬大轿,凤冠霞帔的抬入将军府的人是除了许倾落之外的任何一个。 “依依,你怎么出来了?你快回去,吴医者不是说了你现在身子虚弱不能够见风吗?” 琅母看到了黄依依,也看到了她面上隐约的泪痕,琅母面上一时间全是忧虑与担心,赶忙上前两步,挽住了女子的手,想要拉着她回房间。 黄依依顿住脚步,拧在那里,怔怔的望着琅母:“姑妈,表哥真的就那么不喜欢我吗?” “依依,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让阿晟娶你的!” 琅母只有这句话,除了这样,她想不出应该用怎么样的话安慰自己这个可怜的侄女了。 黄依依眼角的泪珠滚落,顺着尖尖的下颔坠落在地上,一瓣一瓣的:“姑妈,别为了我伤了母子情分了,表哥对依依便连怜悯之情都没有,勉强他娶我也只是伤了表哥,是我没有福分,是我命苦,姑妈以后就不要再管依依了。” 这些话听着可怜至极,让琅母都是眼角酸涩。想要掉泪。 她握紧了黄依依的手,眼中现出狠色:“你是我的侄女,是我嫡亲的侄女,我若是不管你,我还是你的姑妈吗?依依,阿晟是我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的儿子,他要娶谁做妻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是能够决定的!” 黄依依垂低了首,没有再出声。 这招以退为进对自己这个姑妈还是这么有用。 许倾落,你休想从我的手中夺走将军夫人的宝座。 琅晟以为自己和琅母说的很清楚了,对方即便想要逼着他娶黄依依也暂时无法了,只要他坚定,难道还能够压着他娶妻洞房吗? 哪里想到大半夜的琅母拽着他便到了府中供奉着先人牌位的灵堂之中。 琅晟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望着琅母面上的冷厉,心底有些憋闷的慌。 “晟儿,跪下!若是你还认我这个母亲,你便当着祖宗牌位跪下!” 琅母呵道,眼中全是坚决。 琅晟定定的望着她,眼神很深很深,深的让琅母有一瞬间觉得不安,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做的正确。 可是黄依依的那些话还在耳边,黄依依面上的泪水与凄苦仿佛还在眼前,吴医者的那句于子嗣有碍更是让琅母无法释怀。她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琅晟好,她现在所做的是正确的,黄依依也许不如许倾落绝色无双,也许不如许倾落敢于面对太子侧妃也有勇气护持将军府上下,但是那样的女子不会是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那样的女子太坚强,坚强的即便失去了琅晟也不会如何。 可是依依不成,她现在只有将军府,只有她这个姑妈能够帮助她了! 琅母心底对许倾落,对儿子的隐隐愧疚因为这份想法渐渐的消失,她眼中的坚定之色越发的沉:“晟儿。你难道真的不孝到连自己母亲的话也不听吗?” 琅晟跪在了地上,砰然一声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让琅母身子颤了下,她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咬牙望着自己儿子的背影,那么高大有力,现在只有他才能够护住黄依依,给她希望了。 “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媳妇黄氏在此携儿拜见,希望列祖列宗能够同意我儿与侄女依依的婚事,依依性子温婉,事儿媳至孝,在晟儿离家之时一直照顾琅家上下,且又拼死救了媳妇儿一命,我琅家家风清正,断没有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前例,望列祖列宗见证,我儿与依依的婚书为证,琅家儿媳必然是依依一人,其他人等全数不成,若是有人不应的话,便是对琅家列祖列宗不应!” 琅母这一席话说的格外的狠辣,可惜其中针对着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晟儿,这婚书你且在上面签字画押。若是你还认自己是我黄氏的儿子,是琅家的子孙的话。” 一个红色的册子递给到了琅晟的跟前。 灵堂中地板上的寒气比起皇宫中那多少年积压的寒气其实丝毫不重,可是那一刻琅晟觉得自己跪在这里,比跪在皇宫大殿外的青石板上还要冷,冷的刺骨。 他望着自己的母亲,望着对方手中那红艳艳的刺目娥所谓婚书,慢慢的伸出了手,在琅母兴奋激动的表情中接过。 打开,望着里面琅家阿晟自愿迎娶黄氏依依的字句,怔怔的看着,像是痴了一般。 “晟儿,依依是我看着长大了,娶了她,绝对不会委屈了你,这婚书我明日便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到兄嫂那里,我是依依的姑妈,能够为她做上一半的主,三日后你们就可以先成婚,至于那些个俗礼之类的可以先不用顾忌,你不是大将军,不是在边关战功赫赫吗?想来若是你先斩后奏迎娶了依依,太子和陛下再是如何,也不会降罪于你的,顶多是对你冷落几日,母亲都想好了,你娶了依依之后可以和她赶快生下一个孩子,你去边关,依依和孩子就能够留在母亲身边了,那样的话母亲也开心,你也放心,依依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好母亲的” 琅母的那些企盼想往的话语被打断,被一声刺耳的纸张碎裂的声音打断,她望着琅晟双手各自执住红册一角,然后向着两边一分,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婚书一分为二,再分为四,一片片红色的纸张掉落在地上,像是最深沉的讽刺一般。 琅母一瞬间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猛的上前一步,对着琅晟淡漠的脸便是狠狠的一巴掌:“琅晟,你究竟将没将我当做母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宗之前你居然如此罔顾母亲的意愿,你还是不是琅家的儿郎!” 琅晟的脸颊上有些红色,他的脸颊不偏,定定的听着琅母的指责愤怒,只是不言不语。可是他的态度已经明确的表达了出来。 他不会娶黄依依,即便琅母搬出了所谓的列祖列宗,所谓的琅家门风来压他,他也不会娶黄依依。 “你,你这个孽子,老身真是后悔生下了你这个不孝的孽子!我告诉你,你若是娶依依的话你便还是琅家的儿郎,还是我的儿子,你若是不愿意负责,那你就不是我的儿子,列祖列宗在看着你,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想清楚吧!” 话音落下。琅母拂袖离开。 气冲冲的样子,只想着黄依依这个侄女,却忘记了琅威说过的琅晟的腿在战场上受过毒伤的事情,也忘记了问一声琅晟今日为什么腿疾复发留在了许府中。 琅晟望着自己母亲的背影,垂低了眸子,眼中的色彩很冷很淡,浅浅的没有丝毫的情感。 “大哥,我们走!” 琅威从祠堂外面冲了进来,一拉琅晟的手便要将他拉起来。 琅晟不动,他若是不想要被拉起来,那么琅威便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成。 “大哥,你难道真的要一直跪在这里?娘亲糊涂了,被那黄依依迷住了心窍,你可不能够糊涂,你不为自己的腿着想,也要为许姐姐着想,她若是知晓你在这里跪坏了腿,要如何伤心!” 琅威气喘吁吁的,脸颊上有汗珠,眼底有酸涩的泪珠,只要想到方才在外面听到了琅母的话,他就觉得难过的厉害,心就像是浸泡在酸水中一般,涩涩的要拧出水来一般。 听到许倾落的名字。琅晟的身子有一瞬间的颤动,琅威以为有门,又要拉他,却只是稍微拉的男人膝盖离开地面一小点距离,便因为男人重新稳定的情绪而失败了。 “大哥!” 琅威气的要命,不知道琅晟这究竟是怎么想的。 “母亲对落儿的成见很深,她现在一心想要我娶黄依依,黄依依我是不会娶的,母亲的十月怀胎的恩情我也不能够负” 琅晟抬起头望着琅威,唇角微微的勾起:“若是我真的残了,想来那黄家表妹应该是不会再扒着我不放了,母亲也不会一直觉得落儿有哪里配不上我的,反倒是我,到时候估计要配不上落儿了。” 明明他在笑,琅威却觉得像是哭一般,他先哭了起来,点滴的泪珠成了一片片的泪珠滚落:“大哥你想的什么,你怎么这么傻,身体发肤是受之父母,但是你也不能够为了娘亲的固执真的让自己出事,你若是出事了,我和许姐姐都会难过死的,你怎么能这样!” “便当做是我还了母亲的十月怀胎养育之恩吧。” 与琅威的激动不同,琅晟的情绪极其的稳定,稳定的有些诡异,他转过了头,侧对着琅威,望着头顶上方那些琅家先祖的牌位:“若是不还清的话,我总是会因为母亲和落儿之间产生取舍矛盾,日后落儿会承受的委屈太多,我不舍得。” 今日这双腿若是真的跪废了,若是到时候许倾落还愿意接受一个瘸子做夫君的话,那么他能够给予她的必然是全心全意再无挂碍的感情。 不论是黄依依还是琅母还是这满目的牌位,那个时候,他琅晟都可以问心无愧的说自己没有对不起他们。 琅威捂住了嘴,深深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转身便冲出了祠堂。 他的牙齿咬的很紧很紧,将自己的唇都咬的出血,若不是这样,他担心自己会大喊大叫出声。 母亲一句句指责着大哥不孝,指责着大哥对不起琅家的列祖列宗,指责大哥忘恩负义,对不起黄依依。 凭什么? 他琅威的大哥,上对的起江山社稷,下对的起黎民百姓,琅家因为他大哥在死人堆里的拼杀而繁盛了起来,母亲因为他大哥的功绩成了将军府受人尊重的老夫人,琅家那些个牌位因为将军府的存在有了安身之所。黄依依因为借助着他大哥的威名享受着本不该自己享受的种种。 到了如今,一切却全都是大哥的错了,凭什么! “小威?” 许倾落打开房门,看到了眼中含着一泡泪水的琅威。 琅威从前的性子懦弱,动不动就哭,但是被许倾落点醒之后性子坚韧了许多,再也不曾见到他哭过,这大半夜的站在自己房门外这么个表情。 “谁欺负你了?” 许倾落拉住琅威的手腕,拉入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便神色冷然的问出了声儿。 琅威是琅晟的弟弟,又一向和她亲近,许倾落是真的将他当做自己弟弟看待的,此刻看着琅威这般,心头一把火起来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0章 许倾落平日里冷静自持,可是一旦涉及自己在意的人,却最是护短不过。 “呜呜,许姐姐,你救救我大哥,你一定要救救大哥,大哥的腿会废掉的!” 琅威扑到许倾落的怀中,再也不像是一个稳重的小将军,而是回复了从前的哭包样子,不断的哭泣着,呐喊着。 许倾落面上的冷然被焦急所取代。她一把钳制住琅威的双肩:“怎么回事儿!” “小威,说清楚,你大哥的腿怎么了!” 心在颤抖,许倾落不敢想象琅晟究竟如何了,才会让琅威露出现在这般的样子。 “大哥,呜呜,大哥被娘罚跪祠堂,罚跪在牌位前,大哥不愿意起来,娘说大哥不娶黄依依的话,他就不准起来” 琅威一边梗咽着,一边对着许倾落诉说着。 许倾落握紧了拳头:“他是蠢货吗?就算真的不想娶也别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顶多表面答应,容后再向法子!” 话音落下,许倾落也知道自己所说的不可能,琅晟的性子,怎么可能对着琅母让他跪祠堂的话不听,又怎么会假意同意娶黄依依。 那个男人,一向认真严肃的有些过分了。 “走!” 许倾落一拉琅威,向着门外走去。 “去哪里?” 琅威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听你的,去救你那个蠢货大哥!” 许倾落咬牙,拉着琅威却是接近小跑了起来,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沉稳镇定的风度。 她担心自己去晚了一步。琅晟那个蠢材就真的腿疾复发,最后成为瘸子。 琅威望着许倾落小跑的背影,望着她被焦急染遍了的面庞,心底的担心害怕难受一时间全部被安心所取代。 哎了一声,琅威拉着许倾落的手跑在了前面:“许姐姐,黄依依那个女人今日为了救我娘落水了,吴医者说她以后子嗣有碍,但是我记得她会游泳的,许姐姐,你一定要拆穿那个女人!” 安下了心,琅威也有心思告诉许倾落其他事情了,比如黄依依今日救琅母的猫腻。 “小威,我不是说我不走吗。” 琅晟的话语顿住,因为熟悉的气息,带着淡淡体香与药香混杂的好闻气息。 “你,怎么来了。” 琅晟的脸颊红透,不敢看许倾落一眼,自己的想法很蠢,他知道,只是他只能够想到这个法子,他对自己的母亲再是心冷,也做不出真的不认她的事情,他只能够伤害自己。 “来看一个将要被自己蠢死的蠢货!” 许倾落的声音很冷,冷的像是浸润了千年玄冰一般,琅威悄悄的环住了胳膊,偷偷的看了自家大哥僵硬的背影一眼,眼中有点儿同情,却丝毫没有帮助对方解围的意思,大哥这次真的是想的太错了。 “你回去吧,事情我会解决的。” 琅晟背对着许倾落,好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格外冷凝的声音对着许倾落道。 若不是真的了解他,或者许倾落是个心脏脆弱感情敏感的普通少女,恐怕这个时候是真的会离开的。 可惜许倾落不是那种脆弱敏感不堪言辞的普通少女,琅晟也不是那种负心薄幸的人,所以,对待男人冷然没有感情的驱逐,少女的反应不是转身离开,而是走到男人身侧,砰然一声,跪在了他的旁边。 “落儿,你这是做什么!” 琅晟大惊,伸手便要拽起许倾落。 “我们虽然没有成亲,在我心中却早已经将你当做了自己的夫君,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跪在这里一刻钟,我便陪着你跪一刻钟。你跪一个时辰,我陪着你跪一个时辰,你跪一日,我陪着你跪一日,看是你的腿先废了,还是我的腿先废了!” 许倾落这话说的坚定,丝毫不掺假。 琅晟也不觉得许倾落这是假话,对少女的了解知道她的倔强,是真的说的出做的到的。 琅晟心底一时间发甜,一时间又发苦。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可是他真的不能够让她如此付出了。往日里都是她主动维护着两个人的感情,今日,便让他付出一回又如何,男人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悄然并成刀状,眼睛一眯,便要挥落少女的颈部。 “我有一百种方法废了自己的腿。” 许倾落的话语让男人的动作僵住。 少女侧转过头,望着他那举起在半空中想要劈晕自己的手掌,莹莹浅笑,带着些得意,带着些决绝:“你废了哪条腿,我便让自己也废掉哪条腿,你废了两条腿。我便也废了自己两条腿,琅晟,将军,你身为一个战场上杀敌陷阵的大将军都不怕成为瘸子,我一个小女子怕什么?大不了日后咱们两个双双残疾,正是绝配!” “落儿,我不值得你如此。” 一字一顿,宛若刀子一般割在琅晟的心上,他越发的自责难受,越发的无法承受少女的情深,可是到了这个时刻,双腿膝盖下宛若有千万根银针在扎一般。琅晟是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了。 “琅晟,不是你选择了我许倾落,而是我许倾落选择了你,你记住了,你的腿,你的命都是我的,若是没有我的同意,你日后再做出自残的事情,你让我心痛十分,我便还报你百分的心痛!” 许倾落看着琅晟站起了身子,慢慢的也站起了身子,她伸手抚平了自己下摆的衣角,微笑着对着男人说出这么一番充斥着控制欲的话语。 “我输了。” 琅晟苦笑着,低下腰身,双手伸出按住在少女的膝盖上,身体中的内力喷洒,温暖着少女的双膝。 “你这个蠢货遇到我哪里有不输的道理?” 许倾落昂着头,很有些高傲的样子,明明比琅晟矮了一个头,看着却是丝毫不弱气势。 琅晟望着少女昂高了的下巴,眼中闪过着迷的色彩:“对,我永远赢不了你。” 因为他永远无法让一个真正在意他的人伤心,无法让自己心上的人有一日为了他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琅威在一边看着自家大哥那一副被许倾落训斥的服服帖帖的样子,眉眼间一时间全是笑意,果然他想的没错,自家大哥再固执,遇到许姐姐,那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 “小威,过来!” 许倾落对着琅威招手。 琅晟也知道了是谁通风报信的,瞪了他一眼。 琅威才不怕呢,大哥再可怕,也大不过许姐姐:“许姐姐,你有什么吩咐,小威保证做的到!” “你不是让我想办法拆穿你那黄家表姐吗?暂时我是没有机会拆穿她是否会游水了,不过” 在琅威失望的神情中,许倾落话音一转。声音中带着笑意:“我却有办法让她自己哭着喊着不嫁给你大哥。” “什么法子?” “什么法子?” 琅威和琅晟异口同声的问道,眼睛都是亮亮的。 许倾落才发现,原来琅晟的眼睛瞪圆了,也挺可爱的嘛,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男人的面颊,有些硬。 为了那不怎么好的手感伤感了下,少女遗憾的放下了手:“很简单,你大哥不是想要跪瘸吗?那我就让他暂时真当个瘸子罢了。” 像是前世一般,在知道琅晟瘸了之后,黄依依跑的可是比谁都快。 —— “娘,娘,不好了,大哥的腿坏了!” 大清早的,琅威冲入了饭厅之中,大喊着这句话,他的眼中盈满了泪珠,脸上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琅母和黄依依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威,你说什么呢。” 琅母皱眉。 “娘,大哥站不起来了!跪了一夜腿伤复发,大哥成了瘸子了!” 琅威更大声的喊出了声,哐当一声,却是旁边黄依依手中的碗筷掉落在地上,她本来因为琅母承诺着琅晟定然会娶她。说着婚书已经往父母那边送而染着红晕的面庞迅速被苍白取代,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的。 “依依,依依不怕,晟儿不会有事的,他经过那么多腥风血雨的,只是一晚上跪祠堂罢了,如何能够瘸了,定然只是一时气血不畅通罢了,来人,来人,快去请吴医者!” 琅母嘴里说着无事,起身的时候却是身子一歪,差点儿摔倒,幸亏手及时撑住了桌子。 旁边的黄依依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他的腿是不是就是一时没有缓过来,就是跪了一夜罢了,他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么就不会走了呢” 琅母的话渐渐的消去了声音,因为吴医者那太过凝重的目光,因为一边的琅威面上的忿然。 “一夜?娘,你觉得大哥是铁打的不成,他也是血肉之躯,先不说他曾经受过伤,你试试什么伤势都没有的人在祠堂那里跪上一夜是不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即便是商量好的,可是此刻听着琅母的那些个话,琅威还是忍不住对着琅母如此反驳。 琅母的面色难看,瞪了琅威一眼:“你就是这么和你娘亲说话的!” 她心底其实也是没底,表现的再是在意黄依依,再是对琅晟百般逼迫,再是说什么将军府在太子和陛下面前的面子应该能够帮助黄依依,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琅晟是大将军的前提下。 琅母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她所有的尊荣都是建立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儿子的腿若是坏了,那么这诺大的将军府转瞬之间也要散了。 琅威愤愤不平的闭上了嘴,再也不多说一句,只是心中却是为自己的大哥难受。 娘亲若是从前还对大哥有真的关心,从进入这将军府开始,便越来越难懂了。 “琅老夫人,老夫说两句吧。” 旁边一直看着母子两个说话插不上话的吴医者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只是声音中也有些冷。 这琅老夫人说的话,也确实是太过自以为是,想当然。 “吴医者,晟儿究竟伤势如何!” 吴医者开了口。琅母也终于记起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赶忙询问。 “寻常人若是在这灵堂之类的地板上跪上一夜,寒气也是要入体三分,大病几日,腿脚不便上个三五日好好保养一段时间的,将军又与之不同” 在琅母以为就像是自己先前说的琅晟身体好比较不会有事的时候,吴医者后面的话让她变了面色:“老夫想要问一问,琅将军跪在祠堂的时候膝盖下是否有垫子,还想要问一句,琅将军此前是否腿上有旧日疾病且近日复发过?” “吴医者。您,这是什么意思” 琅母忍不住握紧了手。 “老夫方才试过了,将军左腿上的经脉几乎坏死,内里寒气深重,膝盖处有狰狞伤痕,而右腿虽然也是寒气甚重,却只需要十几日调养便好,所以老夫猜测着,琅将军的左腿应该是受过重创的吧。” 吴医者叹口气:“琅老夫人,琅将军的左腿,老夫无能为力,请另外请高明之人吧。” 说完了话,他便收拾起桌上的药箱,便要往外走。 “吴医者,怎么会没有办法,您是这京城中有名的医者,您一定有办法的!” 琅母因为吴医者的话,一时间嘴里都冒出了您字。 吴医者只是摇头,除了一张温养经脉的方子之外,根本没有其他。 “这可怎么办是好!” “这当大将军的如何有腿坏了的。” 琅母看着吴医者走的毫不迟疑的背影,一时间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琅威也作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反而是躺在床上的琅晟,淡淡的面色,若不是眼底隐约的痛苦,也许就真的以为他也不在意了。 “母亲,确实没有坏了腿的大将军,所以我过几日便会请辞去大将军的位子,这将军府若是陛下还对我过去的功劳有些挂念的话,也许还能够保全。” 琅晟眼中隐约的痛苦是真,不是为了自己的腿,而是为了琅母的一次次言行举止。 “不能够去!” 琅母下意识的张口道:“吴医者虽然如此说。但是医者不少都有些夸大其词的毛病,也许我儿的腿多休养些时日应该会有所好转也说不定,待到我再去京城中找其他医者,有比吴医者出名的” “姑妈,我听说表哥的腿出问题了。” 琅母的话被打断,冲入屋子中的是黄依依,此刻她的面色哪里还有那种娇弱的快要晕过去的表现,反而是染上了一抹红晕,因为剧烈的跑动:“姑妈,是不是那些下人胡说!” 黄依依眼睛中全是忧虑担心,望着琅母,希望她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若是真的,她做了这么多,可有什么作用。 琅母看到黄依依,一时间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一把揽住了女子纤细的背脊,呜呜的哭出了声:“依依,依依,日后可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那么逼迫晟儿,他为什么不和我说自己的腿受伤了,若是知晓的话,我根本不会” 不会罚跪吗? 琅威在一边看着琅母抱着黄依依哭的情真意切的样子,心底没有什么对自己母亲的不忍,只有难受。 先前他明里暗里给娘亲说了多少次大哥腿受伤过,多少次让娘亲不要为了黄依依罚大哥,结果在琅母的眼中,琅威所言所语尽数都是虚假,就算是真的,琅晟的身子也不会有事的。 大哥是她的亲生儿子,不是石头铁器,凭什么他就受罚受伤不会有事?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琅威悄悄的握住了琅晟的手,大哥的手很大,也很冷,他想象不到若是此刻大哥的腿真的坏了,若是自己没有半夜去找许倾落,此时此刻面对着现在这样的情况,大哥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只是知道,自己心中难受的很。不是滋味的很,即便大哥的腿没事,他也难受。 琅威的面色根本就掩藏不住情绪,那种悲愤难受一眼看清,琅晟握紧了自家傻弟弟的手,心底一暖,不论如何,他还是有那么几个真心待自己的人的。 那边琅母已经将吴医者的话全数说给黄依依听了,说完了,她又担心的握住了黄依依的手:”依依。晟儿的腿出了问题的事情绝对不能够传出去,尤其不能够传入宫中。” “姑妈,依依知道其中轻重,依依等会儿也会帮姑妈敲打那几个胡乱说话的下人,无论如何,不会让人夺走了表哥用命挣来的将军之位的。” 黄依依说的真切。 琅母看着她,眼中又有泪珠子了:“依依,你果然是个好姑娘,现在还对你表哥如此关心在意,琅家若是有你当儿媳,定然是最合适的,也只有你能够帮我了。”她握住黄依依的手有些紧。 黄依依心底不耐,要不是不确定琅晟的腿究竟是不是完全没救,此刻就直接将自己的手从琅母手中抽出来了。 以为自己的手很嫩吗?那么粗糙,都伤了她娇嫩的皮肤了,刮擦的生疼呢。 只是即便心中想的明白,心底隐隐的不确定还是让黄依依被握住在琅母手中的手轻轻的颤动了下。 琅母没有发现黄依依手上的动作,她此刻的心情烦乱到了极点,怎么可能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琅威却是注意到了黄依依眼中的那么一点儿异样,心底暗自冷笑。上前一步:“我大哥若是真的瘸了,估计京城中的闺秀也看不上了,正好黄表姐你整日里标榜对我大哥的深情厚谊,正是该表现的时候了。” 黄依依面色有点儿僵硬,她低垂了首,掩盖了眼中的怨毒,轻声责备:“小威,你不能够如此说表哥的腿,就像是姑妈说的,京城中那么多神医,怎么就一个吴医者便能够确定表哥的腿再也无用了呢,我相信表哥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逢凶化吉的,若是实在不成,那位许姑娘不是说为表哥诊过曾经的腿伤吗?也可以将她请来,她若是对依依不满不愿意前来,依依愿意退避三舍。” 前面是对琅威说的,后面的一段却是对着琅母说的了。 黄依依这么段话,是为自己找足了后路,并且将许倾落牵扯进来,若是琅晟的腿好了,自然没许倾落什么事情,若是琅晟的腿不好了,许倾落不是和他情深吗?那黄依依就成全他们。 黄依依就是这么打算的。 琅晟眼睛微微眯起,对这位表妹的观感一瞬间是真的完全降落到了谷底,贪图富贵是人之常情,但是你又要贪图富贵,又想要落个好名声,临了临了还找一个给你背锅的,世上哪里有这么两全其美,全数靠在你身上的好事? “那许家姑娘还是闺阁女子,贸然请入府中为晟儿诊断还是有些太不合礼数,我们还是现在京城中多找些神医名医吧。” 琅母下了定论,琅晟的腿可能不好,琅母心中更加认定了黄依依当自己的儿媳妇,毕竟日后儿子不成了,黄依依知根知底,对琅家对她都有心,她还能够安心,许倾落。太过厉害了,容貌也太盛了。 不是一个瘸了的琅晟能够保得住,压的住的。 琅母自己心中也有一份盘算。 “小姐,今日隔壁将军府中一共请了五位医者,都是京城中有名的坐堂大夫,我看着他们出门的时候面色都不是太欢喜。” 百草匆忙跑到许倾落的房中告诉她这个消息:“小姐,是不是姑爷出了什么事情了?” 小丫头早就将琅晟当做许家自己人了,该关心的时候丝毫不吝啬关心。 “你家姑爷只要自己不作死,身子棒着呢。” 许倾落将手中的笔放下,两手捻住桌上写好了的纸张两角。轻轻吹了口气,吹去了墨水上那些未干的湿痕,看着上面自己最新写出的方子,唇角勾起了笑:“去,到库房中去将方子上的药取齐了。” 许倾落将那张干了墨迹的纸张递给了还想要问什么的百草手中:“这是让你家姑爷身子更好的东西。” 好容易找到机会让琅晟不得不卧床,不趁着这个时候给他调理身体还等到什么时候? 许倾落从来走一步看三步,若是真的让琅晟装作腿瘸了只是为了让黄依依知难而退,让琅母对他不那么逼迫的话,也就不是许倾落了。 对许倾落而言,不论是黄依依还是琅母,都不及琅晟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只要能够让男人的身体更好,除去隐患,便是让许倾落做再多,她也是甘愿的。 许倾落给琅晟的主意很好,不是很好,是太好,黄依依本来便有些踟蹰犹豫,伴随着一个个诊断了琅晟左腿的医者摇头叹息自承医术不精黯然离去的背影,黄依依心底对琅晟的执念,彻底烟消云散。 只是许倾落没有想到,黄依依对琅晟的心死了,某个人对自己的心却是从来不曾止歇。 “那黄氏真的坚持要嫁给琅晟?那琅氏极力支持?” 太子摩挲着手中的杯子,询问着两个来向他报信的先前被皇后派去伺候或者说是教训黄依依的两个宫人。 两个宫人的身子一抖,就算黄依依还没有正式入东宫,虽然她就算是入了东宫也是没有什么名分,终究是陛下开口赐予太子的人,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儿? 不是给太子戴绿帽子吗? 两个宫人互相对视一眼,深呼吸:“启禀太子殿下,奴婢等不敢胡言,实在是黄氏所为太过让人难以置信。才会忍不住前来向太子殿下禀报,皇后娘娘也说了,黄氏敢对太子殿下不起,就是侮辱皇室威严,其罪当死,随便太子殿下处置。” 这句话便是断了黄依依的死刑,若是太子真的有心要杀她的话。 太子听着两个宫人肯定的答复,掌心中转动着茶盏,突然间哼笑出声,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黄氏怎么的也和本宫有那么些亲近。本宫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如何舍得那么一个美人香消玉殒的” 在两个宫女讶异的眼神中,太子的话锋一转:“既然郎有情妾有意的,本宫也有成人之美之意,便不需要黄氏入宫了,回去告诉黄氏,若是她真的够努力的话,本宫不介意帮着她和琅晟在父皇面前请一道赐婚圣旨。” 太子的眉眼间全是得意与谋算。 黄氏那个女子好控制,自己帮了她这么一个大忙,日后这个女人当了将军夫人,将军府也就在他掌控之中了。 还有许倾落,那个一直无法得手的美人,琅晟娶了黄氏的话,自己才好对许倾落动手不是。 “还不快回去将军府?两个蠢货!” 太子转头瞪了两个跪地的宫人一眼,命令道。 两人赶忙起身垂首告退。 黄依依看着又一个医者摇头从琅晟的房中走出,手中端着药碗站在那里,不想再往里面一步了。 进去做什么? 看琅晟双腿无力的躺在床上的废物样子,还是看琅威那怒目而视的表情,更或者听琅母那些个为她和琅晟安排婚事的话语。 她现在在考虑自己的日后了。 琅晟的腿看来是真的废了,他都当不成将军了,她如何能够做将军夫人? 只是日后,这诺大的京城,她若是不留在这将军府中,又该何去何从? 她的身份除了将军府表小姐还算有点儿说道之外,其他再多却是没有了,父母只是乡下富绅,在京城连一个豪门仆人都不如。 那一瞬间,黄依依心底闪过太子身上那一袭四爪绣龙的黄色袍子,那一顶代表了万千尊贵的储君冠冕。 想到了太子那还算英俊的面容,还有对方一开始将她错认意乱情迷时候的动作与那承诺。 女子咬住了唇。眉眼间有了些热意。 就算太子先前对她没有什么意思,对她观感太差,但是若是努力了,其实想要一个男人改变对一个女人的看法,还是很容易的。 无非深情爱慕温柔体贴这么八个字罢了。 太子的女人若是受宠,比起什么将军夫人可是值钱太多了。 黄依依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坚决,将手中的药碗随手放到身边的栏杆上, 黄依依刚刚转身,身后传来琅母的声音:“依依,你去哪里?药还没有熬好吗?” 琅母看到了栏杆处放置在那里的药碗,眼睛忍不住带了些疑惑。 “姑妈。” 黄依依福身下拜,眼中盈盈着泪珠:“依依知道姑妈对依依的情分,依依也想要与表哥相携白首,只是表哥现在的情形根本不敢让宫中知道,也不能够去宫中请求陛下开恩让依依不入东宫了” 黄依依说着话眼中已经是泪珠涟涟了:“姑妈,依依不能够给表哥将军府招祸了,入东宫也是依依的命,是依依福薄,不能够给姑妈做儿媳了。” 黄依依自从那一日在王氏和许倾落身上吃了亏之后,说话做事都习惯给自己留一手了。即便现在恨不得立马摆脱将军府,也还是说着这些个动人的话。 琅母眼中的疑惑尽去,喊了一声依依,又抱住了对方,一连声的说着自己对不住她,是自己做事急躁让所有事情不可挽回。 琅威听着外面两个女人的哭喊声,皱眉起身走到门边便要带门。 “小威。” 琅晟喊了琅威一声:“无妨,让母亲和她最后聚聚吧,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男人唇角甚至带了那么一点儿笑,管她黄依依心里有多少恶心人的算计。她能够自己走人,毫不疑问的,琅晟是真心高兴的,起码没有白费了自己装瘸子。</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1章 黄依依不知道屋子中琅晟对摆脱她高兴的很,只是不断的给琅母说着自己的不舍,就算琅晟没有了前途,现在还是将军,总有些个人脉什么的,日后她去太子东宫,光是那侧妃王氏。若是自己背后没点儿子支持也是差了些。 黄依依心中算盘打的叮当响,却在此时,从身后传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好叫黄小姐得知,太子殿下知晓黄小姐对琅将军情深意重,不好做出夺人所爱的事情,太子殿下也有成人之美,已经去往宫中与陛下亲自诉说不需要小姐入东宫之事” 灵芸上前一步,唇角带着笑意道。 “你胡说什么!” 黄依依先是愕然,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之后,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打杀了面前该死的奴婢,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如此! 太子明明说要纳她入东宫的! 黄依依完全忘记了一开始便是琅晟帮她开口,皇帝才给她个入东宫的还算可以的结果,太子对黄依依这个让他丢了美人,失了面子的存在,可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好叫黄小姐知道,太子殿下对您和琅将军之间的情意只有赞同的。” 另外一边的灵似也开了口,看似道喜,实则幸灾乐祸。她们两个方才可都听到琅母和黄依依的对话了。 对黄依依,两个宫人都不喜欢。 “老身替依依和晟儿谢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成人之美。” 黄依依目瞪口呆的时候,琅母反应了过来,上前几步,连连对着两个宫人道谢。 前几日将军府老夫人的派头,随着琅晟可能瘸了的事情之后,一点点的散去。 便如同此刻她对着两个宫人道谢,背脊不自觉的有些弯曲一般。 两个宫人没有还礼,像是琅母心底认知的将军府要没落了一般。她们也不觉得缺了琅晟的将军府还值得宫中有官位在神的宫女子回礼的人了。 “依依,太好了,你能够留在将军府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琅母握着黄依依的手,望着两个宫人离开的背影,怔怔的,半晌落下了眼泪。 她悔吗? 她悔,只是两个宫人,便让她真切的感受到了差别。 可是到了如今,琅母能够如何?难道能够让时间倒流让她不逼迫自己的儿子不让他跪上一夜祠堂吗? 到了如今。琅母只能够坚持自己一开始坚持的,让黄依依留在将军府,让黄依依嫁给琅晟,如此,她才觉得心中不是那么的难堪。 “大哥,怎么办。” 琅威习武日久,耳朵灵敏的很,那两个宫人也没有刻意压制声音,一时间只觉得心急如焚,难受的厉害:“难道黄依依真就在我们家中扎根赶不走了不成?” 琅晟摸了摸琅威的脑袋,一手轻轻的敲击自己的左腿,唇角微微勾起:“只要我这条腿一日不好,不用我们费心赶,她自然会自己想办法离开的。” 琅晟不屑于对女人动用手段,可是黄依依一次次利用琅母逼迫于他,真的是让他动了真怒了。 琅威小心的抬眸瞥了自家大哥一眼,总觉得琅晟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更可怕了,比他在战场上杀敌还要可怕。 许倾落当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将军府的事情,第二日打扮好了,如常进宫。 人还没有到寿康宫,便被皇帝身边的大内监拉住了:“许姑娘,你来的正好,咱家这正好奉陛下的命令来请你呢。” 满面笑容,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谄媚。 许倾落看着对方与前几日见面时候截然相反的态度,点头颔首:“烦劳公公带路。” 心中已经猜到了是何种事情。 皇帝的寝宫中除了皇帝之外还有一个人却是娴贵妃了,有一段时日没见,许倾落发现这位娴贵妃眼中面上多了些愁绪,虽是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尤其看着许倾落的眼神带着些毒刺。 一眼之后便不再多看,许倾落行礼如常的拜见皇帝和贵妃之后,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开了口:“许氏,你呈现御前的龙虎丹,朕若是让你再改良一番的话,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握?” 日前许倾落和玄元一起呈送上了龙虎丹,那个时候皇帝即便心知肚明许倾落在其中起的作用定然比玄元他们大,也不是太放在心上,可是昨日和娴贵妃一起服用那龙虎丹之后的效果,加上召见太医诊治的自己身子没有丝毫劳损的结果,却是让皇帝对许倾落真正重视起来。 也才会大清早的便迫不及待的召见了许倾落。 “启禀陛下,那龙虎丹是小女与寿康宫中几位道长一起研制,若是想要改进,恐怕还要几位道长相助。” 许倾落这话虽然没有直说自己能够做到,却也没有拒绝,那便是能够做到了。 至于拉上寿康宫中的那几个道士,许倾落和他们可还是合作关系,她也不是住在宫中,也不是皇帝的妃嫔之类,必要的时候,有那几个道士在。她想要影响皇帝做些什么还是比较方便的,毕竟寿康宫那几个炼丹不成,嘴巴上却是一个个非凡厉害。 皇帝不知道许倾落的心思,只是在听到少女的回答之后,面上带着掩藏不住的喜色:“好,好,朕自然会让寿康宫中的几位道长多多与你方便,只要你能够再研制出让朕的身子更康健的丹药,朕定然重赏。” “陛下,许姑娘医书高明,炼丹之术高妙。想来研制出那更好的丹药也不是难事,只是不知道许姑娘多久能够研制出来?若是久了,可是要让陛下白白等待的。不过听说呈现给陛下的龙虎丹,许姑娘第一日入寿康宫便与几位道长炼制出来了,想来这改良的丹药应该也不会太久的,倒是臣妾多虑了。” 娴贵妃看不得皇帝对着许倾落和颜悦色,眉眼微垂,笑着道。 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够说些泄气话让皇帝不高兴,但是将许倾落架在火上烤却也是容易的。 皇帝想到了自己的年岁,眉头皱了皱,望向许倾落。 “陛下,研制丹药之事最是谨慎不过,日前呈现的龙虎丹是因为有寿康宫中几位道长本来的基础在那里,小女只是几处改动,所以才能够那么快制成,若是要更好的药效,自然是需要些时间的,最多一年如何?” 许倾落心底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一年的时间,足够她做成许多事情,借助皇帝的手,所以此话自然说的格外肯定。 皇帝看她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本来因为她前面几句话有些不满的眼神也收了回来:“许氏虽为女子,医术却是不输须眉,堪为国手,日后有任何研制丹药需要帮助的地方,宫中任何人都不得为难,必要全力相助,小全子,这话你告知各宫知晓。” 皇帝吩咐了身侧的太监一声。 许倾落唇角沁着感激的笑,福身谢恩,看似没有给予任何权力,皇帝这口谕一下,在皇城中,她却是拥有了不下于真正宠臣的权力了。 “爱妃,朕必然会和你长长久久的,到时候,朕不会让你和九儿被人欺辱的,九儿那孩子是个好孩子,朕总是要庇护你们母子二人的。” 娴贵妃眼看着许倾落得到皇帝如此赏识,一时间那绝美的面容都有些扭曲,在皇帝看过来之前,迅速的转为了如花笑靥。 皇帝的话语中仿佛蕴含着某种承诺,若是个一心皇帝或者一心为儿子打算的现在估计是要喜上心头,可惜娴贵妃一者厌恶皇帝至极,二者对九皇子也是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九皇子的前途好了,她才是真的如鲠在喉,尤其是在九皇子现在明显和她离心的情况下。 女人垂低的眸子中,有阴毒之色闪现。 许倾落这个女人,不能够再留了,星河公主无用,那就只能够自己出手了。 许倾落被内侍送出来的时候,迎面一道身影。 “许姑娘。” 太子的眼中有痴迷之色闪过,虽然马上便掩藏住了,声音中那种粘腻还是让许倾落觉得自己手上有鸡皮疙瘩冒出。 指尖揉弄了下,许倾落微微俯身:“见过太子殿下。” “许姑娘快不要多礼,不知道许姑娘这是去父皇那里做什么?” 太子伸出手想要扶起许倾落,少女的脚尖轻轻后退一下,正好避开了太子那有些唐突的动作。 “陛下之事,小女不敢随意妄言,太子殿下也请慎言。” 许倾落的声音冷冷的。 太子一边为了她不识抬举的动作不忿,一边又觉得这美人冷冰冰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味。 “小女身上有陛下的差事,先告辞了。” 太子望着许倾落那毫不迟疑离开的背影,鼻子轻轻的动了动,空气中留存着少女优雅的体香,与许倾落身上独有的药香混合在一起,行成了一股子独特的气息,太子的面上现出了一点陶醉之色。 “殿下,殿下。” 身侧传来内侍轻唤的声音。 “怎么了!” 太子微微眯起的眼眸睁开,里面有不满,刚刚才想象着美人玉体横陈的场景,配合着那股子残香这一次的想象格外的真实惑人,却被人打断了。 那内侍低垂了头,装作没有看到太子方才的表现一般:“殿下,陛下宣您进去了。” 太子呼出了口气,冷冷的倪了内侍一眼。掸了掸袖子,整了整衣领,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想到许倾落那越发绝色的容颜,眼中全是兴奋之色。 美人就快是他的了。 “父皇,儿臣此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父皇恩准,是关于前几日那黄氏之事,儿臣所知,黄氏与琅将军之间” 太子见过礼之后,将视线努力不投到皇帝身侧娴贵妃的身上,对着皇帝便说起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例如自己对黄氏确实无意。例如皇后赏赐到将军府的宫人所说,琅晟与黄依依夤夜见面,关系匪浅,黄依依对琅晟的几番情深,例如琅母坚持琅晟娶黄依依为妻:“父皇,儿臣为储君,更是应该以身作则,无法做出强人所难之事,琅将军于国有功,不如便成全了琅老夫人的想法。” 娴贵妃眼睛一亮:“陛下,表哥表妹正是青梅竹马之情分,与别不同,太子殿下既然有成人之美,不如陛下多加一道旨意将那黄氏赐婚琅将军如何?” 看琅晟娶了黄依依之后还怎么帮许倾落,看许倾落日后还怎么笑的出来! 娴贵妃自己过的不幸福,也不想自己看的不顺眼的许倾落活的自在。 皇帝的心情正好,现在看太子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加上他本身便对黄依依这样的看不上的很,太子既然不想要黄依依,他便也应了,而娴贵妃的提议。 皇帝想到了自己昨夜的龙精虎猛,想到了许倾落承诺的效果更好的丹药:“那黄氏行为不端。确实不堪入太子东宫,至于她与琅晟之间,若是真的有意的话琅家自然会求娶的,至于赐婚,那样的女子端的不配。” 太子和娴贵妃那一瞬间眼中都有遗憾之色透出。 皇帝没有看到,可是太子和娴贵妃却相互看到了对方的眼神,两个人心中一愣,各自有了盘算。 也许,他们可以稍微合作一番。 —— 黄依依的事情得了皇帝的准话,这次是真的没有人逼着她去太子东宫了,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将军府中却没有一个人高兴的起来。 黄依依‘病’了,说是落水之后受寒严重加上为琅晟的腿忧虑担心,忧思过重因此卧床,暂时是不能够到琅晟和琅母跟前伺候了。 实则她心中已经在盘算自己的后路了。 而琅母,一边要照顾着琅晟和黄依依,一边要想办法瞒住琅晟的腿坏了的消息,只是几日,便觉得心力交淬,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她内心不想要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前几日是好日子过多了找事,才会让好好的日子转瞬间变成了现在这般,头上都增添了几许白色。 琅威再是对琅母的行为不满,看着自己娘亲短短几日苍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的样子也是难受,和琅晟商量了下,下午在琅母再次送走一位医者之后,终于开了口:“娘,大哥曾经的腿伤是许姐姐治愈的,现在算是旧伤复发,再请这些京城中的名医估计也是同样无能为力,请许姐姐过府为大哥诊治吧。” 琅威望着琅母,眼中有祈求。 琅母张了张嘴,下意识的要拒绝,她一边怨自己害的琅晟如此躺在床上,一边心底也不是不怨许倾落勾的自己儿子和自己犯别扭,若不是许倾落,琅晟根本就不会跪那么久。 有些人,即便暂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会将更多的错误归咎到其他人的头上,那样的话她心中才会好受。 “这将军府中她也不是第一日来了,你想请便请吧。” 琅母嘴里的怨怪之话默默的吞下,变成了硬邦邦的这么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只希望许倾落的医术不要太让人失望。 “阿晟的腿本来便有寒毒未愈,加上前几日被陛下罚跪了几个时辰,我才会专门留他在府中药浴一番,为何现如今就成了这副模样!” 许倾落眉眼微蹙,面色凝重,望向琅威,明知故问。 琅母的面色有些不自在:“许姑娘,晟儿的腿如何到了现在程度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却是他的腿究竟还有没有救!” 琅晟偷偷捏了捏许倾落的手。 许倾落瞪了他一眼,若不是自己及时过来,现在他的腿可就是真废了。居然还心软。 转向琅母的时候却还是一副面色凝重的表情:“我只能够勉力一试。” 说着话,许倾落将被琅晟捏住的手抽出,却是当着琅母的面,将手探向琅晟的腰间。 “许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如何能够去解,去解”男子的裤带。 琅母面色一变,下意识的要阻止。 许倾落疑惑的望了她一眼:“伯母,您难道要我隔着裤子给阿晟针灸?若是伯母有诸多顾忌的话,阿晟的腿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琅母慢慢的收回了手:“许姑娘比我这老婆子懂的多,是我多想了,无论如何,一切以阿晟的腿好起来为重。” 琅母后半截还是出去了房间,实在是许倾落给自家儿子脱了裤子脱衣服,手指在儿子的腿上四处抚摸的样子让她根本看不过去,更看不下去的是琅晟那眼中带着宠溺的样子,仿佛丝毫没有想到女子的行为有多么不妥当似的。 想要阻止又不敢,接着看下去又忍受不住,琅母出了房间之后,想了想,还是去了黄依依的房间。许倾落如此大胆虽然是为了救治自家儿子,她也实在是不喜,果然还是依依更加适合琅晟。 若是晟儿的腿伤好了的话,将军府自然会重谢许倾落,其他的,比如晟儿的婚事,那女子实在不是良配。 琅母想要和黄依依说道说道,让她趁着这几日赶快养好身子,在晟儿跟前多表现表现。 只是当琅母去了黄依依的房间时候,里面根本就空无一人。 “表小姐呢?” “说吧,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若是为了入东宫之事。那你大可不必再担心,本宫已经亲自求了父皇恩典,日后你便继续去缠着你那表哥吧。” 太子对着黄依依有些不耐,若不是对方说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他根本不会见黄依依。 只是见了面儿,黄依依话也不说一句,就是左顾右盼这东宫的摆设,让太子越发的鄙夷这女子的肤浅没有见识。 许倾落可是在皇帝的寝宫大殿都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殿下,小女知晓您对许倾落那女子有心,只是因为小女表哥的阻碍一直无法得手,小女今日的消息。定然能够让殿下开怀,只是小女也有些小小的要求请殿下应允。” 黄依依抬起了头,明明是剪水一般好看的瞳眸,内里却是满满的**与野心贪婪:“请殿下纳小女做太子侧妃。” 太子东宫还没有王妃,最大的便是侧妃,王妃黄依依是不敢想,但是侧妃,她想要。 那王氏虽然被许倾落摆了一下,大闹将军府的嚣张却还是让黄依依久久无法忘怀,她也想要成为那样的存在。 太子望着黄依依,蓦然间笑出了声。还不止是笑一声,而是连续笑好几声,他实在是被黄依依的话语给逗的厉害:“你说什么,黄氏,你再说一遍,本宫方才没有听清。” “殿下,小女说想要殿下纳小女做侧妃。” 黄依依格外坚定的重复了一遍,然后在太子变色之前,开了口:“小女是琅晟的表妹,不止知道他现在的一件大事,还知晓他书房中虎符和信件放在何处。殿下,只要您给小女一纸证明,小女什么都可以为您做。” 黄依依也知道只是一个消息还不足够太子侧妃的位子,看到太子那对着她轻蔑的表情,想到琅母曾经不经意告诉过她的话,黄依依牙关一咬,豁出去了。 太子凝了面色:“先告诉本宫你想要告诉本宫的消息。” “表哥的腿旧伤发作,已经不中用了。” 黄依依迟疑了下,开口道。 “殿下,小女要的只是一个侧妃之位。” 太子站起了身子,深深的望着黄依依。蓦然间唇角勾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若是你没有骗本宫的话,本宫会考虑考虑的。” 琅晟手中只有一半虎符,另外一半在皇帝手中,要了也没用,但是黄依依的消息若是真的,太子却可以得到不少好处,毕竟边关那些个将领和士兵别称是琅家军,认人不认符。 琅晟的腿真的不中用了的话,在这京城中可不就是任由他宰割了吗? 太子的眼中一时间全是野望。 黄依依试探着站起身子,轻摇着纤细的腰肢,走到了太子的身侧。将自己细白的手,探向了太子的掌心,轻轻的划动了一个圈圈:“殿下,依依想要太子侧妃的位子,也是对殿下倾心,前几日依依表现的那么对殿下不满,都只是为了麻痹姑妈,让姑妈将书房中的秘密告知,依依的清白身子虽然没有全给了殿下,却也是再也不能够有旁人了,只求殿下怜惜” 太子的掌心痒痒的,一俯首便可以看到黄依依那有些松散的衣领,从上往下看到隐约的胸前风光,太子的呼吸有些重。 黄依依虽然不如许倾落,却也是个别有风情的丽人,尤其这身段儿和嗓音,送上门来的不玩白不玩不是。 太子眼中的野望渐渐的被**所取代,嘿然一笑,伸手探向了黄依依的衣襟位置。 “殿下,殿下,我是瑶儿,我是你最爱的瑶儿。殿下,您见我一面吧!” 王氏的声音在书房外突然响起,同时响起的是宫人阻拦的声音。 “侧妃娘娘,殿下现在在书房中办公,没有殿下的允许谁都不能够入书房的。” “贱人,是不是你也想要得到殿下的宠幸才拦住我不让我见殿下,你这个狐媚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殿下琴瑟和鸣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腌臜地方和太监对食呢,贱人!” 王氏一边骂着一边伸出长长的指甲对着那个开口说话的宫人那张秀丽的脸庞抓去,那恶狠狠的架势像是要将对方毁容一般。 那宫人显然没有想到王氏会骂的这么狠。一时间愣住了,被抓个正着,一声惨叫从口中溢出,身侧的宫人也愣了,看着王氏不依不饶的还要挠:“侧妃娘娘,侧妃娘娘您冷静点儿,颂儿只是遵循殿下之命”“本妃是王家的女儿,王家的女儿不会失宠,别以为谁都能够爬到本妃的头上!” 王氏猛的推开拦着她的宫人,也不去管那个被自己抓的满面开花的宫人的,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冲了进去:“殿下,瑶儿想您你怎么在这里!” 王氏充满柔情蜜意的娇柔声音一瞬间被尖利所取代。 “你这个贱人,你居然还敢来勾引殿下!” 王氏看到黄依依正站在太子身侧,红着脸庞整理衣襟,一时间眼睛都红了,尖叫一声,拔下发间的簪子对着黄依依刺去。 黄依依啊的惊叫一声,往太子身侧一躲:“殿下,救我!” “王氏,你要闹到什么程度才罢休!” 太子怒喝一声,想要推开王氏。却被红了眼睛的王氏一簪子扎在了手腕处。 “嘶!” 太子惨哼了一声,手腕那里都见血了。 哐当一声,沾着血迹的簪子掉落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殿下,您相信瑶儿,瑶儿只是太爱您了,都是这些贱女人害的瑶儿失控,殿下啊!” 王氏一声惨叫。 却是太子一脚向着愣住了的王氏踹去,将她踹的身子整个撞到了桌案之上。 “你还嫌给本宫惹的麻烦不够大吗?” 王氏面色惨淡,不敢置信的望着太子。 太子却是容色冰冷:“来人。将王侧妃带回她自己的院子,若是再不遵本宫的令便放人出来,本宫定然不轻饶!” “殿下,殿下我是王家的女儿,你不能够这么对我,殿下!” 太子眼中满是厌恶,以往还觉得王氏不错,现如今却是觉得王氏太过恃宠而骄了。 “殿下,您的手。” 黄依依满面担忧的捧起了太子的手,下一刻俯下自己的臻首,唇凑近了太子那被簪子扎的流血的伤口。 太子望了黄依依一眼。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不论黄依依究竟是爱他的人还是喜他的权势,其知情识趣对比起方才王氏的泼辣不知轻重却是让人心里舒服多了。 “只是小伤罢了。” 太子转头对着门外叫人:“去,本宫听说琅将军这几日身子不适,想着前几日和琅将军有些误会,想要补偿一二,拿着本宫的名帖去太医院请郑太医与陈太医去将军府走一遭儿。琅将军可是国之栋梁,本宫总要为他做些事情的。” 郑太医和陈太医都是皇后的人,自然也是他的人,若是琅晟的腿真的不成了,他自然是占尽了主动,这样想着,太子看着黄依依也越发的顺眼,给了她一个笑。 黄依依受宠若惊的抬眸媚笑。 “娘娘,太子殿下最近对您正在气头上,不然的话您暂时先隐忍一番,待到过几日奴婢去家中寻一寻太太再说?” 贴身的侍婢小心的搀扶住被推入院子中的王氏,低声劝道。 “我王家还没有倒呢!就敢找小妖精了!”太子也还没有上位呢,这就开始敢对她如此了。 王氏一把推开侍女,她的面目狰狞扭曲,只要想到书房中黄依依和太子的那副作态,想到太子对自己的无情她就觉得一阵心痛,别以为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娘娘,太子殿下就算对我们王家忌惮,您终究是嫁给了殿下,男人三妻四妾的,有的时候还是隐忍为上,那些个小妖精之类的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家中虽然重视您,上次的事情太太也露话不满了,小妖精再是如何也不能够越过您,最后太子登位的时候您是大,她们却是些妾侍之流。” 侍女的手掌擦了一下。有些出血。 听到王氏如此说,自以为猜到了她这次惹怒太子的原因,开始从另外一个方向劝说。 妾侍之流吗? 人家可是已经开始觊觎太子侧妃的位子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2章 王氏握着拳,伸手慢慢的碰触着自己的腹部,那里被太子狠狠的踹了一脚,为了那个黄氏,黄氏想要给太子办事?想要凭借着功劳当什么侧妃?休想! “如紫,去,帮本妃办一件事情,陛下身边不是有我王家的人吗?你去找他,告诉他” 王氏拉住贴身侍女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在对方耳侧如此一番道。 “娘娘,您”疯了不成,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主意。 如紫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 王氏唇角勾勒着一抹诡异的笑:“不,本妃没有疯,本妃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你马上去找那个人,按照我说的让他去办,就说是家中的命令,太子最近对王家忽视的太过了,需要提醒一番了。” 这件事情若是成了,黄依依之流自然是自食恶果,太子也会好好的清醒一番,起码会知晓他需要依仗王家需要她王瑶儿的地方还多的是,别那么早过河拆桥! 看着如紫的背影消失在院子中,听着外面她在拿出王家之后几声呵斥,那些宫人便不敢不放行,王氏笑容更大,只是细细看去,那笑容中却是满满的苦涩。 她将太子视作未来的依靠,荣华的依仗,却也视为唯一的夫君,不到必要的时候,她如何会去做对太子不利的事情,没有人比她还希望太子地位稳稳的,早日登上九五之位,可是太子的所作所为,却是让王氏的脑子有了些清明。 即便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在如紫的眼中是疯了,王氏却清楚,这是她唯一的翻身之法了。 妇人缓缓的踱步到房中。走到了梳妆台前,葱白的指尖对着晕黄的铜镜描摹着仍然艳丽多姿的眉眼,那笑一点点的冷凝。 —— “落儿,抱歉。” 琅晟握住了许倾落的手,为方才琅母的态度,为了她的一番付出。 许倾落抬眸:“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最不想要听到的便是你说抱歉二字。” 少女的眉眼间莹润着淡淡的笑,丝毫不见愁容:“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娘有朝一日总会看到我的好的,你看,这不就是机会吗?待到我将你的腿治好了,再告诉她你这腿需要我亲自照料几日,我有的是机会让她对我改观。” 许倾落知晓男人心中的压抑难受,她比他还怒,还难受,为了琅母的拎不清,一个黄依依真的就比自己儿子还重要不成? 可是她不能够说出来这些,男人心底已经够难受了,再说些别的,除了增添男人的自责之外,没有丝毫作用。 人面对困难的时候,最好的应对方法不是愁苦困顿,而是不断向前,迎难而上。 “而且这次你痛快答应我的办法,我已经很开心了。” 许倾落的手按住在男人的腿弯处,那里现在没有一丝知觉:“你也不怕我真的将你弄废了。” 也就是男人,这个时候不急着让她将他的腿复原,反而先给她道歉,怕她难受。 看着粗心的很,有的时候却细心的过分。 琅晟的眼睛落在少女细白的指尖上,唇微微勾起:“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他本来便是拼着自己的双腿想要一直跪在祠堂到自己的母亲同意他与许倾落的婚事的。 “傻子,我怎么不会嫌弃,我喜欢的可是那个马踏异族的大将军,可是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像是英雄一般救了我的琅晟,若是你真的瘸了,我一定一定找一个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超凡脱俗,我也是凡俗女子,我也会自私的” 前世的她不正是那么一个自私的女人吗? 那么一个自私的肆意伤害他的女子,有哪里值得他那般全心全意,许倾落的眼角有些湿润。 许倾落的身子被男人紧紧的揽入怀中:“那我就努力做到更好,让你找不到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 若是她真的嫌弃的话,那他就做到更好,只是男人的声音中还是多了些小小的闷,为了自己一次次的无能,好男人从来都是将一切打点好,只需要心爱的人快快乐乐的做新娘子,只有他,明明在意她,却让她一次次的跟着自己操心打算忍耐等待。 他确实是个差劲儿的男人。 “骗你的,就算世间男子千千万。我只认准一个,你是瘸子,我就做你的腿,你是瘫子,我便做你的支撑,你这辈子下辈子上辈子全都是我的。” 许倾落的声音幽幽响起,蓦然间抬头一口咬在了男人的下巴处:“这是印记。” “大哥,外面有自称陛下派来的人” 琅威一推开门便看到了两个人的暧昧举止,他下意识的双手遮住了眼睛:“大哥,我错了。我不该打扰你和大嫂亲热。” 这就将许姐姐改成大嫂了。 许倾落闷笑着从男人的怀中抽出身子。转头望向琅威,丝毫不介意被人看到自己和琅晟亲热:“不是陛下派来的人吗?有何事情?” —— “两位太医,我儿只是轻微染病,稍微喝下几贴药已经好了许多,不需要劳动太医院的两位前来诊治了。” 琅母一边为了黄依依没了踪影的事情焦头烂额,一边却是不得不打起精神阻拦住两位据说宫中来为琅晟诊治的太医。 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见识也不多,却也知晓世上没有用瘸子做将军的道理,否则的话一开始也不会拦住府中风声,可是现如今太医来了,琅母却是满心焦虑束手无策了。 “琅老夫人,下官也是奉上命前来为琅将军诊治的,无事自然是好,若是真的有事耽搁了,下官也是要担责任的,请琅老夫人也不要为难下官两人了,这可是陛下和太子对琅将军的恩宠与重视,普通人求都求不来的。” 陈太医是个中年医者,有些阴沉,话虽然说的客气。眉目间却全是冷意与傲然,他是皇后的人,提前自然得到了太子的某些讯息,此刻看着这将军府中的老夫人,也就没有了尊重。 “琅老夫人,陈兄说的是,不论如何,为琅将军诊治总是陛下下的命令,琅老夫人难道还能违逆陛下的命令不成?不论琅将军病情如何,下官总是要给其诊治一二的,想来比起京城中的那些个医者,下官身为太医院太医,总是更有把握的。” 另外一个郑太医也开了口,他眼中虽然也有些不耐,却也有些微的不忍,这话说的不客气,却是在提醒了,琅母能够拦住两个太医,却拦不住皇帝的命令,皇命不可违。 “两位太医,老身不是有意违逆陛下命令,只是两位太医不知,府中已经请了人为我儿诊治。” 琅母抬起头,强自打起精神道:“两位对那人应该也知道,正是近几日得陛下盛赞的许姑娘,她府中正是将军府隔壁,虽然两位是陛下的好意,但是许姑娘诊治的时候需要全心全意不受打扰,晟儿那边也只能够让两位多等等了。” “哦?可是为陛下献药的那位许氏?” 陈太医皱紧了眉头,在得到琅母的肯定答案后,更是满心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一个女子,罢了,若是琅老夫人放心一个女子为琅将军先行诊治的话,下官便是多等等又何妨?左不过也是无用的” 言行间毫不掩饰对许倾落的不屑一顾。 琅母咬牙,不敢多说什么,这个时候,也只能够期望许倾落的医术真的对琅晟的腿多少有些用处,便是许倾落对琅晟的腿也是一筹莫展或者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凭借着许倾落那个时候敢于直接在将军府用匕首指着太子侧妃押到京兆府尹喊冤的魄力与作为来说,她应该也有法子将这两个太医打发走吧? 这个时候。琅母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 “姑妈,表哥的腿虽然出了问题,却不是不可救药的,为了表哥好,你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让宫中的两位太医来为表哥好好诊治一番,如何能够那么放心那许倾落,就那么让她留在表哥房中!她那么想要嫁给表哥,这个时候万一拿着表哥的腿做文章怎么办!” 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琅母愕然的望着身侧身后带着十几个宫人往这边款款走过来的黄依依:“依依。”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黄依依怎么能够这个时候当着两个宫中太医的话说出如此言语。 她还想不想要琅晟继续当这个大将军了。 “依依,你胡言乱语什么,你知道什么。还不快回房!” 琅母要拉黄依依,被女子轻轻躲避开,再要拉她,黄依依身侧闪出两个宫人将琅母死死挡住。 仿佛没有看到琅母那惊愕责备的眼神一般,黄依依接着开口:“姑妈,我知道你一心为了表哥,不想要让表哥的腿伤让人知晓,可是表哥的腿伤是旧伤复发,病来如山,根本拖延不得。这个时候真正为了表哥好,就应该让宫中的太医给表哥诊治,那许氏是得了陛下的赞许,却只是凭借着谄媚献药的小道,真正厉害的国手还是太医院中的众位。” 黄依依一边用轻柔的声音责怪着琅母的短视,一边径自从手中取出一块令牌:“太子殿下口谕,二位太医务必为妾身表哥认真诊治,务必不要让栋梁之材有丝毫折损。” “谨遵太子殿下口谕。” 两位太医一躬身,也不和琅母歪缠,径自向着府内而去。 “姑妈,你便和依依慢慢走,两位太医医术高明,怎么的也比那许氏厉害不是。” 黄依依对着面色难看的琅母一笑,那两个闪出的宫人一左一右的拉住了琅母的胳膊。 “依依,你究竟发的什么疯!” 若是这个时候琅母还没有觉察出黄依依的不对,她就是真的傻子了。 黄依依的手指掠过自己耳际的发丝,玉石白色的指尖捻着一缕乌色,黑白分明,好看的紧,盈盈浅笑。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点点媚意,她近前了一步,凑近了琅母的耳际,慢慢的吐息:“姑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依依也只是遵循人之本能,顺势而为罢了,日后您虽然不一定还是大将军的母亲。却一定是太子侧妃的姑母,这也算是一份尊荣不是?” “黄依依,我看错你了!妄自我待你那般好!你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琅母彻底听明白了,她气恨至极,伸手便向着黄依依的脸颊打去,却哪里打的了,手只是伸到一半便被两个宫人死死拉住。 黄依依神色冷冷的望着琅母,嗤笑一声:“对我好?你对我的好便是在我被那王氏欺辱的时候不止没有帮我还打我,你对我的好便是在我被那许氏侮辱时不止没有站在我那一边还对着我落井下石,让我无地自容。你对我的好便是在我被你那好儿子指着额头骂对我弃之如敝履的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还要我自己做一出落水的戏码,结果却害了我的身子,你对我好?骗鬼去吧,这不是你儿子一出事又主动将那许倾落给找来了,若是指望你,才是我黄依依真蠢!” 一连串的黑白颠倒的指责让琅母的眼睛发晕,唇都气的哆嗦,她望着面前这张秀丽熟悉看到大的脸庞,只觉得陌生的很。 琅母从来不知道,黄依依是这么一个人:“你说落水,你不是为了救我” 还是不愿意死心。 都说的这么清楚了,还问,黄依依懒得看琅母一眼,给了钳制着琅母的两个宫人一个眼色,转身却是带着剩下的那十几个宫人向着将军府的书房而去。 “黄依依,你究竟要做什么,来人,来人。拦住她!” 眼看着黄依依带人往书房那边过去,琅母心底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再也忍不住出声大喊,将军府中只有十几个下人,听到声音出来想要阻拦,可是谁又敢真的阻拦太子派来的人? 尤其是在府中人知晓琅晟的情况,对自己的未来惴惴不安的时候。 黄依依得意的从那几个不知所措的将军府下人身边走过,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拦。 京城中那些个名医一一给琅晟看过,黄依依可是一直关注着呢,再加上太子也为了确定她的消息准确性找人来提审。琅晟那腿确实是不成了,就算那许倾落真的医术通神有补救的法子也不是一朝一夕,而让一个瘸子失势,却是朝夕之间。 黄依依摸着袖子中的东西,想着怀中太子给的聘书,眼睛越发的明亮。 表哥,琅晟,不要怪依依心狠,怪只怪你对我太无情,迟迟不愿意接受我的情意。怪你宁愿与一个医女情深也不愿意给你表妹一个应得的身份,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表小姐,您怎么过来了,这边没有将军的允许没有人可以进来” 书房门口两个看到这么一大堆人过来想要阻止的小厮还没有说完话便被两个宫人扭着胳膊按在了一边,这些人虽然是普通宫人打扮,却是人人身手不弱。 “表哥这书房多日没有打扫,我身为表妹看着实在不落忍,便帮着表哥一起打扫打扫吧。” 黄依依一把推开了一直拒绝她进入的书房,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 书房中的布置极其的简单大方,书案椅子。茶几凳子,一排书架,还有便是墙壁上悬挂的宝剑了,一目了然的很,不像是一个一品将军的正经书房,倒像是普通贫寒子弟的书房了,认真看来,还不如贫寒子弟的书房,因为便是普通贫寒子弟,也比这里布置的会多点摆设。 那几个跟着黄依依进来的宫人有些讶然,甚至怀疑自己所在的究竟是不是琅晟的书房了。 黄依依看着几个人不动,皱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表哥收拾一番!” 她催促,几个宫人不敢怠慢,开始在书房中翻找并且敲敲打打了起来。 虽然都是太子宫中带来的人,但是也不能够做的太明显。 黄依依做着样子翻看着书案上的画轴,展开,望见的却是琅晟与那许倾落的双人画像,画里透出的浓浓情意让黄依依黑了脸。 就算是打定主意和琅晟分道扬镳,看着他与许倾落之间亲昵暧昧还是让黄依依不舒服。凭什么琅晟对许倾落一往情深却对自己不屑一顾。 这样念着,再也不犹豫,黄依依的一手按住桌案上的镇纸,轻微旋转,而她的另外一只手已经往那悄然打开的暗格中探去。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黄依依以为是一起进来的太子东宫的人。 “这里是将军府重地,里面有军中隐秘,不知道黄小姐带着这么多太子宫中的人擅闯是要做什么!还有,小女更想要知道,黄小姐袖子中的是什么!” 一只手握住了黄依依想要动作的手,那只手比黄依依的手还要纤细葱白,宛若艺术品一般,却让黄依依怎么都没有办法挣脱。 “你怎么在这里!” 黄依依愕然,望着站在自己身侧的许倾落,像是看到鬼怪一般。 “你们刚刚做什么的,怎么让人进来也不” 黄依依下意识的往回抽手,并且转头训斥那些自己带来的太子东宫的人。 只是眼前所见让她越发的不明,那些个方才跟着自己一起翻找书房的人,一个个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愣的站在那里。和一个个木头桩子似的。 “你们傻子吗?还不把她拉开!你们难道那么大单子敢不听我的话吗,别忘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黄依依心底发慌,越发的想要从许倾落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除了让自己的腕子发青之外,没有丝毫的用处。 “黄氏,咱家看真正大胆的人是你才对!” 一声尖利的呵声从书房门口传入,黄依依慢慢的扭了脖子,望着那个看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内侍打扮的人,那似乎是那一次自己在摘星阁看到的跟在皇帝身后的人。 而伴随着王内侍一起进入书房的是一队甲胄严明的禁卫军。 黄依依的腿一软,此时此刻,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完了。 许倾落松开了手,黄依依跌倒在了地上,而当着王内侍的面儿,一个锦盒也从黄依依的袖子中滚落,盒子盖子跌开,十几封信件铺散。 “公公饶命!” “奴婢等什么都不知道呀!” 一个个太子东宫的人终于解除了僵硬,砰砰砰砰的跪倒了一片,这是抓的现形呀。 “琅将军书房中多的是边关军情宫中禁卫的机密之事,咱家看着你们来此根本是心怀叵测,来人呀,都带回去慎刑司,细细审问!” 王内侍走到许倾落跟前:“许姑娘,您是见证人,劳烦您也跟咱家走一遭儿了,不过咱家可以作证,您与他们可不是一伙的。” 王内侍对着许倾落客气的很,不止为了许倾落给皇帝炼制的丹药,也为了许倾落给他的一幅药,让他唯一的侄子治愈了顽疾。 更有许倾落的提议,让他决定与其合作,给她一些方便。 本来他还有些犹豫的,但是今日太子用黄依依做如此蠢事,却是让王内侍下定了决心,太子对他一向不怎么有好感,现在又是这么一副没有前途的样子,他确实是需要为自己日后做打算了。 许倾落望着被拖走的包括黄依依在内的十几个人,微微颔首:“自然是要跟公公走一遭儿的。” 两个人眉眼间都带着一份了然。 许倾落虽然提前与皇帝身边的王内侍处好了关系,打了个招呼,却没有想到黄依依这么大胆愚蠢,还真的就敢全面倒向太子,公然陷害。 今日若不是有所防备,琅晟还真的可能被黄依依坑上一下惨的。 琅母望着先前随着黄依依气势汹汹冲入琅晟书房的十几个人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被一队带刀侍卫押解了出来,还有黄依依,也被一个侍卫扭着手臂押解在最后面。 黄依依看到了琅母,眼睛一亮,张嘴想要求救却因为被堵住了嘴根本无法出声儿,她的眼角滚落泪珠,将面上精致的妆容都给弄花了,眼神中全是求救。 她在求琅母救救她。 黄依依很清楚自己现在做下的事情,琅晟根本不会管她了,若是后面看清楚了那些她受命带入的东西,她更是没有活路,唯一的出路,唯一可能会救她的只有琅母。 只要琅母开口,也许琅晟就不追究她了,她就可以没事了。 这样的侥幸心理让黄依依嘴里不断的发出呜呜的祈求声,从琅母身边过去的时候甚至突然狠命挣扎了一下,想要挣扎到她的身前。 可惜押解着黄依依的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手稍微一使力,黄依依的胳膊骨头一阵咯吱响动,女人惨哼着软了身子,惨白了面色。 姑妈,姑妈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黄依依无法出声,她那双会说话一般的眼睛透出的却全然都是这句话。 琅母不由自主的退到了一边,像是没有看到黄依依求救的眼神,没有看到她的惨况一般。 黄依依眼中闪过绝望,然后是怨毒,如果不是琅母在前面给她希望的话,她如何会作这么多妖,最后弄的太子无望,琅晟也靠不住,靠自己却又成了如此这般。 都是这个狠心的姑妈! 琅母避开了黄依依的眼睛,所以她没有看到对方最后眼神中的怨毒,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最最后面与王内侍缓缓同行的许倾落,然后低垂下了眉眼,那眼中全是隐隐的尴尬与一份隐隐的忌惮。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琅母不是傻的,今日黄依依来者不善,许倾落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 许倾落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停在了琅母的面前:“伯母,阿晟的腿伤我已经帮他稳定了一番,旧伤复发,虽然需要一段时日恢复,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宫中派来的那两位太医最擅长为人调理身子,他们为阿晟复诊一下,我也安心,您也可以放心了。” 这是在告诉琅母,不需要担心太多。 至于琅母眼中的那些躲避与忌惮,许倾落没有在意,一开始为了她是琅晟的母亲,所以在意她的情绪,但是在她为了黄依依差点儿害了琅晟之后,琅母之于她,便只是一个不得不客气对待的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琅母望着许倾落跟着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有些呆呆的,猛的转身向着琅晟的房间而去。 只希望如同许倾落所说,她儿子的腿真的还有救。 “晟儿,你,你腿好了。” 琅母停住了脚步,这一次眼中是切切实实的惊喜了,因为琅晟正站在房门外与她相对,虽然是由琅威搀扶着,却比先前只能够无力躺在床上的情形好的太多。 “多亏落儿医术高明,不曾真的好全,却可以稍微走动两步了。” 琅晟深深的望了琅母一眼。淡淡的道。 “晟儿,你快回去,既然没有好全的话,那就好好休养着,小威,你这怎么这么不懂事,让你大哥还下了床了,快扶着他回去。” 琅母伸出另外一只手便要一起搀扶琅晟,眼中全是慈母焦虑,仿佛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儿子面色的冷淡一般。 她告诉自己,琅晟从战场再次归来相见便一直是如此了。对着她不轻易笑的,总是冷着脸,所以儿子不是在对她不满,只是习惯使然。 琅母不敢想别的,因为若是想的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视为倚靠的黄依依差点儿害了将军府,自己也害的琅晟腿疾复发,方才那些东宫来人在黄依依的带领下毫不客气的闯入的作为,让琅母彻底清醒了过来,这个将军府,没了琅晟,什么都不是。 “母亲,你今日受惊过多才是最需要休息的一个,我还有事情急着处理,便先走了,小威。” 琅晟没有再探究琅母心思的耐性了,有些勉强的丢下了前面的话之后,转头喊了琅威一声。 “哎,大哥你等等,我这就去叫人还有准备马车。” 琅威小心的放开搀扶着琅晟的手,转身便要叫人。 “你是不是要去找那许姑娘,晟儿,我不准!小威,你站住!” 琅母忘记了自己的心虚,皱眉冷道。 “小威,还不快去!” 琅晟对着站住的琅威又喊了一声,琅威跑的飞快。 “你!我这是为你好” 琅母正要开口再说什么,那边琅威已经带着两个仆人匆匆过来,他们甚至还带了一把藤椅。 琅晟直接坐到了藤椅上。 “晟儿,那许倾落根本不是良配,你别为了她耽误了自己的腿,而且你觉得她会吃亏吗?她那样子心思诡谲的人,只有她让人吃亏的份儿,哪里有人给她亏吃!” 琅母要抓住琅晟的手,被琅晟躲开:“那我那位给我书房暗格中放不明物品的好表妹就不心思诡谲,就是良配了吗?” 琅晟的一句话堵的琅母嘴里发苦,心里发涩:“那,那只是意外依依的事情只是一时出了岔子,日后总会有好的” “日后总会有好的?母亲你怎么不确定日后出现的所谓好的比之黄依依还不如?毕竟黄依依可还在母亲面前长到这个岁数,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而且,若是没有母亲您口中心思诡谲的落儿的存在,今日您与我,包括这将军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已经呆在刑部大牢了,母亲,请您记住,落儿的心思再多,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做不到心存感激,起码别在背后再道人是非。” 琅晟从来没有对琅母说过如此重话,琅母的手无力的垂落,有些颤抖:“晟儿,我是你娘。” 你怎么能够如此和我说话? “我记得,是母亲怀胎十月生育了我。” 琅晟如此道。轻轻的一按藤椅扶手:“我记得母亲的生育之恩。”</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3章 而对一个人的感情用了恩来形容,便也离着被消耗一空不远了。 “她那么厉害,根本用不着保护,将军府才更需要你。” 琅母喃喃着,像是在对琅晟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不是她需要我,是我需要她,这个时候,我想要呆在她的身边。” 琅晟丝毫不介意将这样的话语直接告诉给琅母。 他的腿被许倾落用了针,虽然能够稍微行动了,却也只是能够稍微行动。 他知道许倾落应该一切都心中有数,就像是那位皇帝身边的王内侍他便不知道许倾落什么时候和其关系那么亲近了,但是这不妨碍琅晟跟上去。 便是瘸着腿,他也不会放任少女一人单打独斗。 许倾落心思多,却不代表她是不会受伤的。 琅母的面色苍白的厉害,望着琅晟坐在藤椅上被两个仆人抬着的身影,无法出声。 “琅将军您的腿部经脉中寒气深重,虽然没有坏死,却也是需要好好温养的,若是不然,也许就真的废了。” 房中一前一后追出来了郑太医和陈太医,两个人一个面上带着属于医者的不满。一个却是若有所思。 回答所有人的是两个仆人抬着藤椅没入花树间,是男人即便坐着也挺直的厉害的背影,那是属于琅晟的骄傲与固执。 就算此去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好结果,只要许倾落在,那么他便义无反顾。 一脚轻一脚重,琅晟被琅威扶着慢慢的接近大殿,接近大殿外那个娇小却傲然凛冽的背影,即便经历了再多的雨雪风霜,也不能够让她的背脊稍微弯曲。 许倾落慢慢的转过了头,望见琅晟和扶着他的琅威,忍不住露出点无奈的笑。 对他千叮嘱万吩咐的,也是没用。 “大嫂,大哥是要为了和你同甘共苦才会过来的。” 琅威接收到了许倾落无奈的眼神,赶忙开口道。 人都来了,不趁机会表白一下怎么可以。 许倾落对着旁边的小内侍招了招手:“琅将军腿上旧疾发作,不知能否行个方便,给拿个坐的?” 王内侍对许倾落的态度这些个小内侍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有皇帝对许倾落的赞赏,宫中是没有秘密的,许倾落一说,他赶忙点头笑着答应,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搬着两张凳子过来了,并且放到了廊柱下挡风的位置,甚至还有一个暖袋:“琅将军,许小姐,这边坐。” 这样的眼色,确实是一般人家少见的。 许倾落看了他一眼:“多谢小公公了。” 回头她自然会和王内侍提一提这么一个伶俐人。 “看到你过来,我居然一点儿也不吃惊。” 许倾落先开了口,感受了一下暖袋的温度,放到了琅晟的腿上。 他那腿虽然是自己动的手脚,但是内里伤了也是真的。 琅晟听着许倾落的话,笑了笑,不答。 两个人这么久的感情了。许多事情都有默契,也自然明白对方的坚持。 就像是他出了麻烦,她大晚上的去将军府一般。 “回头我给你准备一个药包,绑在腿上有利于缓解疼痛。” 许倾落的指尖按住在琅晟的腿弯处,慢慢的揉动着,帮着他舒缓内里的血液流通。 “刚刚太子进去了。” 许倾落突然出声:“进去不少时候了。” 少女唇间带着一抹惬意的笑:“只是不知道这一次陛下打算怎么办了,对我们这位格外愚蠢的储君殿下。” 黄依依的投靠,日后能够做的事情多的是,却第一日便迫不及待的让她直接带着东宫的人来栽赃,许倾落觉得太子有时候真的是格外的天真愚蠢,他若不是有一个好出身,有一个一心想要将他捧上皇位的母亲,连普通世家的公子都不如。 “无论如何,我既然没有瘸,陛下便不会太寒了将士的心,边关最近有些异动。” 琅晟这句话格外压低了声音,只有许倾落听的到,琅威守在两个人的不远处,防止有人偷听。 许倾落望着琅晟面上的把握自信,笑容蓦然间扩大,一时间觉得再也不需要担心了。 就算这一次又是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太子一次次做下的蠢事是真的,也确实在皇帝那里挂了号了,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当皇帝对太子忍无可忍的时候,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只是让许倾落更加开心的,却是琅晟内心的强大,这个男人比起初次相见,无疑的多了许多内敛深沉,对世事情势看的更清楚了些。 这一点比什么都让许倾落开心,因为这代表着她不用时时刻刻担心琅晟不能够保护自己,时时刻刻的担心着对方被什么人的阴谋轻易陷害。 琅晟看着许倾落全然放松了的笑意,心底也渐渐的弥漫上了安然,此刻明明是身处皇宫,明明在等待着皇帝对太子的处置,可是两个人相对坐在同样的角落,相视而笑,却有一种独特的安宁流泻其中。 寝殿外一派安然宁和,寝殿内则是电闪雷鸣一般。 “太子,这东西你认识吗?” 一个木盒连着里面十几封信函被扔到了太子的跟前,另外一边跪着黄依依和那十几个太子宫中的宫人,明明不少人,可是除了皇帝的声音,此时此刻就只有轻轻的呼吸声,没有人敢说话。 “父皇,这是何物?” 太子已经得到了皇后派来的人的通知,心中虽然是一片翻涌,恨不得将旁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黄依依杀死,面对着皇帝的质疑,却是表现的格外无辜。 皇帝淡淡的看着太子那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没有逼问下去,却是转了一个方向:“那太子,你看那边那些人中是不是有你熟悉的人?” 那边那些自然是被押在一边的太子东宫的人与黄依依了。 太子转过头,先是有些迟疑。然后确定一般的点头:“父皇,里面是有一二儿臣觉得眼熟的宫人,只是儿臣东宫伺候的人众多,也不确定究竟认没认错,倒是那边那个,不正是黄氏吗。” 太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父皇,不知道这次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儿臣前来?难道又是与这黄氏有关?” “朕听说她今日去找你了?你还让她进入了你的书房?” 皇帝答非所问。 “不敢欺瞒父皇,这黄氏确实去找儿臣了,说是有将军府的秘密告知,儿臣一时好奇就让她进来了,却是因为她说琅将军的腿伤复发,要勾引儿臣,儿臣对此女只有厌恶,没有丝毫喜欢,自然是严词拒绝,后来她无颜离去,儿臣想着琅将军也是国之栋梁,腿疾的事情不可大意,还专门请了太医院中的两位太医前去为琅将军诊治。” 太子自然是知道黄依依来东宫的事情不可能完全瞒的住,若是黄依依没有被抓现行的话没有人追究还可以否认,现如今,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越是隐瞒越是招惹皇帝怀疑,还不如实话实话。 听着太子的解释,皇帝的眼神似乎缓和了些,不再那么冷了。 太子时时注意着皇帝的面容神情变化,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今日自己能够逃过一劫,自己是太子,为了江山稳定,父皇轻易也不会动自己的,这么想着,太子的心越发的安定了。 “那太子你告诉朕,为什么你东宫中的宫人会随着这被你厌恶的黄氏前去将军府往琅晟的书房中放东西?他们难道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晓得吗?为什么黄氏的袖子中还藏着一纸同意纳她做侧妃的文书,还有你的太子令?别告诉朕,这些都是黄氏自己一个人伪造的!” 皇帝的声音有些轻,却是让太子的心重重一锤,深深的俯首:“父皇,儿臣东宫中的下人都是听令行事,一者听从儿臣的命令,而者听从太子令牌的命令,儿臣不肖,东宫中有奸人看到黄氏前来,故意陷害。取走儿臣的令牌,模仿儿臣的手谕,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太子的话语让一边一直垂低着头的黄依依楞然的抬起了头。 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口。 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实在不差,她这个时候即便是咬死了太子又如何?自己不能够幸免,便是自己的父母也 黄依依想着方才有人在耳边递过来的话,深深的垂低了眸子。 她已经一错再错,起码不能够再连累家乡的父母。 “你说你东宫有奸人陷害,那不知道你怀疑哪一个?” 皇帝已经坐下了身子,他似乎在看着太子,又似乎在看着那一叠的信件。 那边太子咬牙:“启禀父皇,儿臣心中是有一人值得怀疑,却是我东宫长史杨链,他一向都是负责我文书适宜与令牌保管的人,除了他,儿臣不做第二人想。” 那杨链,皇后已经打点好了对方的家人,他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的。 太子深深的伏低着身子,等待着皇帝的判决。 皇帝若是愿意接受这么一个解释,他的太子位子还能够保住,若是接受不了的话 太子的呼吸不知不觉的有些粗重。 “恒儿。” 皇帝突然喊了一声太子的名字。他已经太久没有喊过太子的名字了。 太子一愣,抬起头:“父皇,儿臣在。” 眼中在楞然之后便是一片濡慕了。 “朕还记得你这么小点儿的时候朕抱在怀中,那个时候那多可爱,还对着朕笑,笑的那么开心,朕那个时候便想着,一定要给朕的恒儿一个美好的未来,一定不能够让朕的恒儿受委屈。” 皇帝说的满是怀念。 “父皇” 太子眼中含泪,好一副父子情深的图画。 “这段时日风波不断,恒儿你身边也有小人隐没。朕想着东宫是需要好好整顿一番了,你便先不要上朝,在东宫中好好的修身养性一段时间吧。” 皇帝后面的话也是温情脉脉的,却是让太子全身发冷,他眼中的那泪水都差点儿收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恍惚间,太子意识到,也许皇帝突然间唤他的名字不是唤一声太子,非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充满温情,也有可能,皇帝已经不想要他再当太子了。 太子退走了,皇帝看了一眼旁边那些被太子抛弃。临走时候问都不问一声的东宫宫人和黄依依,对着身侧的王内侍轻轻的挥了挥手:“恒儿既然说清楚了,那便不用他们去慎刑司走一遭儿了,企图陷害朝廷重臣是重罪,直接送走吧。” 东宫宫人们早已经对自己的下场有所准备,瞬间软倒了一片,被侍卫一个个拖走。 黄依依也已经知晓自己不会落的好,可是当皇帝下令直接将人‘送走’之后,恐惧占满了她的心,她猛的扑倒在地,躲开抓她的侍卫:“陛下,陛下,民女冤枉,不是像太子说的那般,是——” 黄依依的话来不及出口,便被一把捂住了嘴,因为她没有看清楚想明白,所谓的真相如何皇帝比她明白,只是不想要追究便不需要她在这个时候再翻供。 寝殿中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皇帝和王内侍。 “阿王,你说恒儿的性子是不是被皇后娇惯的太过了?” 从袖子中抽出了几封信,那才是太子真的要人放入琅晟书房中的东西。半道上就被掉包了,皇帝还用的上琅晟,自然不会让太子愚蠢的毁了他。起码这个时候不能,边关传来消息,异族又有些蠢蠢欲动了,京城中除了琅晟,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将才帅才了,起码除了琅晟之外再没有其他将军有在异族人面前十战九胜的功绩与能力了。 “这样错漏百出的手段,愚蠢,用那样的人成事,没有识人之明。最后更是一味儿的断臂弃卒,不知道寻觅真正生机,他难道一直都有能够舍弃的卒子不成?哪一日若是没有了这卒子又该如何!恒儿这太子当了二十多年,却是白当了!” 一把将那些信件扔到了地上,狠狠的一拍椅子,皇帝面上现出了那些先前隐藏着的愠怒,眉眼间全是隐瞒。 皇帝昏庸,却不是傻子,他年轻的时候也称得上一声有为,太子的作为如何,他看在眼中。他不反对太子用手段,却看不上太子的手段如此粗暴简单愚蠢。 甚至他还给了太子不少机会,方才但凡他仔细看看地上的那些信件,发现那些不同,便是另外一种情势了。 可惜太子让皇帝失望了。 “看来,朕是要寻找更加合适的人了,这位子,哪里是那么好坐的。” 王内侍垂低了头,仿佛没有听到皇帝的低语一般。 他需要和那位九皇子殿下再联系联系了。 远远的许倾落看到了太子出来,低垂着头,背脊有点弯,便知晓他这次不好过了。 太子也没有往这边看,好像没有注意到许倾落和琅晟的存在一般,美人再美,若是没有了权势,一切也是枉然。 他想着方才皇帝的态度,心中的猜测,五指慢慢握起。 他从许倾落的旁边走过,少女注意到太子面颊肌肉抽搐,形成了一个有些僵硬狰狞的弧度,悄悄的垂低了眼眸。 太子快要坚持不住了。 方才的小内侍过来传话,皇帝召见琅晟,听说许倾落也在,没有避忌,让她也一起过去。 这似乎从侧面反映了皇帝对两个人关系的认同。 小内侍的态度越发的恭敬小心,甚至低声告诉许倾落皇帝重重处罚了某些人。 各自见礼,皇帝先让人给琅晟看座,然后询问了琅晟的腿伤。 这个许倾落回答,旧伤复发,需要好好休养,之后好好诊治就没有问题了。 皇帝皱眉,让许倾落多费心。让琅晟的腿尽快复原,许倾落自然称一声尽力而为。 说完了琅晟的腿,皇帝终于转了话题,说起了今日之事,言道太子受到小人蒙蔽利用,才会导致将军府的一场乱子,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他会亲自处置罪魁祸首,必然不至于让功臣寒心。 太子本身如何处置却是只字不提。 最后又忍不住交代了许倾落几句:“琅卿是我大庆的栋梁,江山家国,边关百姓都还需要他,朕听说许氏你以前就救治过琅将军,这一次也是你及时出手让琅卿的腿伤势不至耳环,朕必然不会亏待于你,朕回头也会派宫中精通毒伤的太医前去协助你,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琅卿的腿复原如初。” 琅晟和许倾落自然是一者谢皇帝关心的恩,一者称是。 许倾落和琅晟只是在殿中一会儿的功夫便一起告退,皇帝想着琅晟的腿现在勉强可以行走,应该不久就能够恢复了,毕竟许倾落,陈太医和郑太医都看过了,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的敲击了两下:“小全子,伺候朕笔墨!” 太子这次做的太过,琅晟不追究,他也不放心对方心中真的无怨,要用到琅晟了,要将这头狼重新放入边关,对方若是心中有怨,于他不利。 只是一品大将军已经是到了武将的极限了,再封赏的话就是爵位了,与其将爵位封给琅晟,日后更是尾大不掉,不如 皇帝看着面前铺展开的明黄色圣旨,接过王公公润好的墨色的玉笔,写下了第一个字。 —— 琅晟和许倾落都没有言语,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皇帝也许会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事,可是真的到了眼前,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却还是如此,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马车上,琅晟先开了口:“落儿,也许我得不到陛下赐婚的旨意了。” 声音中满含着歉意。 皇帝刻薄寡恩,对下严苛,对内却是过于宽和,别说是明君之相,便是昏君也差不多了。 许倾落抬眸,望着琅晟面上的苦涩。心底一软,对方的难受她心中明白,只是不知道有几分是为了这遥遥无期的赐婚旨意,又有几分是为了皇帝一次次对太子的放纵。 男人不想说,她便不将他心中更深的隐痛点出,只是心中的那个念头却是越发的清晰了,与其做被权势掌控决定命运的人,不如做掌控权势决定他人命运的人。 少女一边想着心底那个有些惊世骇俗的念头,一边却是伸手,拉住男人的五指,交错:“陛下一辈子不赐婚,你便一辈子不娶我了吗?” “自然不是。” 琅晟下意识的否定。 “就像是伯母反对你也坚持着要与我在一起一般。赐婚只是让我们的名声婚礼锦上添花,变得更好,却从来不是必须的,阿晟,不要因噎废食,忘记了本身我们两个人相爱,从来便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 “即便得不到所有人的认同,只要你认同了,我认同了,我们就是在一起了。”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不想着风光大嫁,可是比起所谓的风光大嫁,她更在意的是男人本身。 “就像是即便陛下负你再多,你也不会愿意抛弃这大庆的黎民江山,你也不会愿意边关被异族所侵占,万里河山被异族所踏遍,不是吗?” 许倾落的下一句话让琅晟愣住,他抬眸望向少女,半晌:“落儿,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想你这么聪明。” 他告诉她,边关最近异动,他告诉她,因为边关用的上他,所以皇帝用的上他,也许会对他妥协,那个时候若是索要皇帝的赐婚是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皇帝的作为让琅晟已经不敢相信对方那个时候真的就会同意赐婚,琅晟,也真的做不到坚持着不去边关。 许倾落将自己的臻首靠在了男人的怀中:“我会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你的腿治好的。” 这是属于她的承诺,她无法陪伴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那么便给他一双能够没有挂碍,于敌人之间来去自如的双腿。 “落儿” 琅晟的另外一只手落在了少女的发丝之间,声音有些沙哑的厉害,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她的理解反而让他心底愧疚更甚,此时此刻,除了喊她的名字,再也无法出口一句。 “所以你也要答应我,完完整整的去,平平安安的回,大庆的百姓喜欢大将军,喜欢马踏匈奴,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可是作为许倾落,喜欢的只是琅晟,一个姓琅名晟的普通男人,我等着你娶我,用你的平安归来作为聘礼。那是我最想要的!” 她不要胜利,只要他的平安。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短视也好,真的当选择放在眼前的时候,许倾落会选择的只有琅晟一人,她对爱情的偏执,从来不曾真的消失,前世今生都是一个人,只是因为今生她所爱的人很好很好,所以她才愿意成为很好很好的人去般配他。 马车车轮轱辘轱辘的滚动着,在青石板上印刻下那日复一日的印痕,这样的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唯有珍惜眼前。 许倾落静静的倚靠在男人的胸口,倾听着对方的心跳声,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去破坏此刻的安宁,太子和黄依依的事情,甚至皇帝的心思,两个人都没有再说。 只是这一次,皇帝却是给了许倾落一个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的旨意。 “兹有许氏,德行尚佳,妙手仁心,多次用药缓解朕之病痛,延朕寿数,对君忠心,亦曾于五洲城刺客之手以身相替九皇子,救朕麟儿,今又救治飞马将军旧疾,朕深感其行,欣慰于心,特赐其县君之位,赐号泽柔,许其城郊左近夫崖二百倾良田并食邑三十户,望其日后能够用心医道,更进一步!钦此!” 皇帝的旨意在许倾落和琅晟刚刚抵达的时候,也送到了。 许府上到许良许母下到许家的仆人人人一副愣了神的样子。便是一墙之隔的将军府,所有的人也有一种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人人知晓许倾落给皇帝炼药,人人知道皇帝对她颇为看重,但是也只是如此罢了,许倾落身为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子,甚至不如太医院中的那些个太医还有个名头,不知道多少人表面上敬着她,暗地里笑许倾落身为一介平民,自觉识得些医术,谄媚皇帝,进献药物便能够晋身,殊不知只是让她的名声被许多人讥笑,讥笑她见识短浅,日后一旦丹药出了岔子或者皇帝不用她了,也得不着什么好,反而耽搁了自己的婚事,讥笑她和琅晟之间有意传的京城所有人都知晓,却因为出身医女的关系,便是入了皇宫,也不入将军府老夫人的眼睛,也做不成诰命夫人。 可是这道旨意一下,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许倾落再也不是一个众人想象中的前程黯淡,目光短浅的医女了,而是县君。 县君是五品的女子封爵,在京城中听起来地位不高,可是这是皇帝亲封的,甚至有封号,有食邑有良田相赠的县君,此时此刻,这泽柔县君的名号一定,比起那些个所谓的一品诰命的风光,也是不差的。 所有人包括宣旨太监望着许倾落的眼神都是惊愕欣羡的,除了旁边将军府出来的琅母,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是知道许倾落去皇宫中给皇帝炼药。知道许倾落的家中也曾经迎接过圣驾,可是她想不到皇帝居然会给许倾落加恩至此。 琅母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缓缓跪下双手接过那一道圣旨的许倾落,突然间觉得对方身上有种自己不敢碰触的光芒。 一个民女,一个她以为败坏了名声的医女。 “臣女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该说是意外之喜吗? 许倾落顶着所有人欣羡慕眼光,顶着琅母恍惚的眼神,接过了圣旨。 高兴吗?自然是高兴的,起码皇帝不是完全不补偿太子这次的作为,起码比原来想象中要好上那么一些,起码,琅晟的眼中那本来有些晦暗的色彩重新点亮了起来。 加恩她,确实是比加恩琅晟更安全保险,也更让他死心塌地的方式,皇帝比起太子,真的是段数高了太多。 因为心中想的明白通透,许倾落面上没有宣旨太监以为的喜形于色,却也是唇角含笑,落落大方,倒是让对方更看重了她一分。 啧,只是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势,便胜过不知道多少男子了,也难怪陛下加恩,宫中的几位也看重了。 “泽柔县君,陛下对您格外的赏识,您也不要辜负陛下的隆恩呀。” 宣旨的内侍对着许倾落笑的那叫一个欢,一边说着例行的话。 “自然,陛下对臣女恩重,臣女定然尽心竭力,还报君恩。” 许倾落随手从自己的腰间拽下玉佩,塞给了对方。 内侍眼疾手快的将玉佩藏入了袖子中,手指探入,悄悄的摸着那玉佩的质感,笑的更亲热了,得了,这位这么上道,怪不得能够让陛下重视,回头自然是要好好回话的。 —— 宣旨的内侍带着人走了,许倾落回头又看了一眼笑的温柔欣慰的琅晟一眼,给了他一个这下你安心了吧的笑颜,转头拉着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许良走入了府门。 “怎么,怎么就成了什么县君了,她明明只是一个医女。” 琅母终于忍不住出声儿,她喃喃着:“她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女子,她这样的女子太难安于室,晟儿,她不适合你。” 像是在说服琅晟,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琅晟被琅威搀扶着,转眸望着那边仿佛陷入魔障的琅母,慢慢的开了口:“母亲,你错了,正是她这样的女子才最适合我,我是军人,一个不知道何时便会上战场,便会马革裹尸的军人,除了她,无人能够在我不在的时候撑起将军府的门墙。”</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4章 从感情上说不通,琅晟便从利益上说,琅母讪讪的闭紧了嘴巴。 她看着自家两个儿子背对着自己,终于又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依依呢?” “娘。你以后再也不用为黄依依担心了,她这次是真的将自己作死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将军府彻底垮了的话,那你就去找太子去吧,毕竟黄依依的所作所为,可不是我和大哥指使的!全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一次开口的不是琅晟,而是琅威,今早上他也在,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加上许倾落和那位王公公有几分交情,今日将军府灭门就在眼前了。 琅母到现在还问黄依依哪里去了,琅威真的是气的想笑。 “依依是做错了事情,可是她终究是你们的表姐妹,是” 琅母的话已经没有人听了,琅威扶着琅晟直接离开,对一个认定了什么便一条路走到黑并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来说,任何的道理都是白费唇舌。 琅母有些无措的将视线转向了许府,许府门前的两个看门的守卫看着都仿佛格外的精神了些。 县君,县君吗? 许倾落的一个县君之位对朝廷中众位大人来说那是根本不放在眼中,不值得记住的,可是对于后宫的某些知道许倾落这县君之位是怎么得来的人来说,却是如鲠在喉,难受的很。 皇后若是说从前对许倾落还有些喜欢,因为自己的儿子看上了她的话。现在却是看着她生厌的很,许倾落相当于踩着自己的儿子上位。 皇帝没有明着处置太子,可是太子避居东宫,皇帝又将九皇子带到了身边,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因为太子在将军府的事情被破坏了的缘故吗? 皇后没有查出王氏的手笔,却知道若不是许倾落给琅晟治腿的话,现如今将军府便是出事皇帝也不会这么狠的罚太子,只会顺其自然。 “娘娘,那许氏刚刚进宫,听说最近在研究新的药方子,似乎颇有成效,不止陛下现在信任她,便连九皇子,听说对她也是格外的亲近,张口闭口称呼一声许姑姑。” 身边的宫人知晓些皇后的心思,对许倾落还是称呼许氏,而不是她新被封的尊号。 皇后揉着手中的帕子,望着帕子上那精致的绣花纹路:“姑姑?一个贱民出身的女子,非皇室中人,她担当的起吗?九皇子也是,果然是南方小国出身的皇子,没有什么见识,乱了皇家伦常。” 皇后的声音有些发狠,对许倾落若是厌恶迁怒的话。对九皇子,她就是真的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了。 从前的三皇子,现在的五皇子,七皇子虽然都蹦跶的欢快,但是也都让她及时摁住了,没有人真的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可是九皇子,现在被皇帝接到身边学习的唯一皇子,却是让皇后不得不开始担心,担心自己儿子的地位被取代。 “娘娘说的是,不过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也就是那九皇子本来母家出身便有问题,才会和一个医女出身的混在一起,陛下早晚会知晓有些人不值得抬举的。” “陛下意识到?等到陛下意识到的时候,恐怕本宫和恒儿也离死不远了,红颜祸水,这许氏和那娴贵妃都是祸害人的东西,你说,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她们两个人都从本宫的眼中消失?” 母以子贵,子也以母贵,若是娴贵妃那个贱人出事的话,想来皇帝也会跟着对九皇子失望的。 这一次,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失势的皇子的。在宫中,想要一个失势的皇子死,真的是很容易。 皇后的眼中闪烁着有些狰狞的光。 那宫人不敢看皇后的眼睛,低垂着头,思索了朕,小声的开了口:“娘娘,奴婢听说那许氏和娴贵妃似乎有些不睦,娴贵妃对许氏极其厌恶,当时许氏刚刚入京的那会儿,她身边的宫人可是专门去公主殿下身边挑唆了两句的。” “你怎么不早说?” 刺啦一声,皇后手中的帕子裂开成了两半,丝毫不去管那在外界价值十金的帕子分成两半坠落尘埃。妇人的眼中全是骇人的光:“本宫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消息!” “皇后娘娘恕罪,也是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侥幸得生,现如今在浣衣局伺候,奴婢昨日里看到才从对方口中知晓这件事情的。” 宫人跪在了地上。 “罢了,本宫恕你无罪,本宫知晓你是个忠心的,你去让星河过来一趟,说本宫有些想她了。” 从星河公主被皇帝怒斥之后,这是皇后第一次召见她。 “你这味草药可要谨慎着用,虽然是提神醒脑的好东西,一个不小心量稍微多点儿却也是会要人命的,太医院的众位医术甚至经验比起你我也不差什么。甚至尤有过之,只是比起我们,他们更加晓得明哲保身,不惹麻烦。”所以许多病明明有快速治愈的法子,太医院中的众位却是当做不存在。 固步自封,保守温和,在医道上而言,安全,却也代表了没有更大进步的可能。 和许倾落说话的是南宫墨,她再也没有想到,自己再次见到这个神秘的在医道上给她许多启发的南宫墨,会是在皇宫,在太医院这个地方。 南宫墨便是皇帝指派的那个协助许倾落给琅晟看诊的人,皇帝以为他是新入太医院的,背景干净,殊不知,正是给了许倾落方便。 “那你说用什么药比较好?” 许倾落带着些探究的询问。 “世间药材千万,药性万千,能够替代的多的是。” 南宫墨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了许倾落另外一株草药:“你那龙虎丹的方子我见过,用这个代替效果虽然差点儿,却保险。” 许倾落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一团杂草一般的药材,凑到了鼻端,轻轻的嗅闻:“形似鸟巢。干而涩,有枯冷之香遍染,是为乌巢,确实是比我选的合适,南宫,你在药物上的造诣见识,我确实是差了一筹。” 许倾落说着差了一筹的话,眉眼间却全都是兴奋与赞赏,棋逢对手,有的时候是一种很不错的感觉。 更何况,南宫墨的医术越高,越能够帮助她一起研究琅晟身上蛊毒的解药。 南宫墨与琅晟是相识的。许倾落从前有猜测,看到南宫墨和琅晟相处,便是确定了。 琅晟说过南宫墨是他从前的师弟,精通医术,可惜不通蛊毒,这些年一直在寻觅方法想要治愈他身上的蛊毒,却没有任何头绪,许倾落的发现,对南宫墨来说,很重要,也让他佩服。 也因此,南宫墨对她的观感越来越好。也才会忍不住在许倾落为皇帝准备炼丹药材的时候提点对方一二:“宫中最容易出事的两样东西,一者是食物,一者是药物,就算你知晓世间万千药物,也防不住人心鬼蜮,师兄的腿伤已经彻底稳住了,他要离开也只在这两日,你最近小心一些,我担心有人对你下手。” 这段话南宫墨是压低着声音说的,除了近在咫尺的许倾落,谁都听不到。 他不止是医者,也自有别的手段,住在太医院中,离着后宫近,听到的,看到的也更多。 许倾落的手上分拣药材的动作不停,嘴角微微勾起:“放心,就是为了让阿晟安心,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想要对付我的人我心中有数。” 无非那几个罢了,许倾落的指尖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味药材上,如果要做手脚的话,这个可是现成的东西了。 少女的眸底莹润着笑意,只是那笑,凉薄的很。 与其被动的等待被屠刀宰割,不如自己去做那背后牵引屠刀之人。 与其等待着利刃不知道何时落下,不如先将利刃引出然后折断! 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喊声:“许姑姑,许姑姑你在吗?父皇今天赏赐了我一副暖玉棋子,你教我下吧。” 是九皇子的声音。 许倾落抬眸,眼中的凉薄褪去,迎着九皇子那单纯的亲近脸庞,像是没有看到他背后跟着的那几个低眉顺眼却暗自在药房中扫视的宫人一般,勾唇浅笑:“好。” 告别了有些依依不舍的九皇子,许倾落迈着悠闲的脚步向着殿宇外面走去,方才她和九皇子下了五局棋,用了两碟点心,饮了茶水,一起看了会儿书,耽搁了大半日的时间,袖子中的东西,也已经被换过了。 许倾落取出装着药方的锦囊,灵巧的打开抽绳,手指在那纸张轻微的折痕上拂过,眉眼弯弯。 看来这一次想要对她动手的是那位冒牌的娴贵妃了,说实话,有这么一个对自己不怀好意,并且已经付诸实施的敌人,她也是挺不安的。 只是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利用她特意准备的那点破绽。 毕竟寿康宫中炼药的一切步骤检查的都是严密无比,皇帝服药之前更是层层检验。 至于娴贵妃会不会用她特意露出来的破绽,许倾落不觉得以着娴贵妃那样的脑子还能够想出更好的法子,用她的破绽,娴贵妃能够不沾染上嫌疑,用别的手段,却不一定了。 许倾落自觉一切想的清楚。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动手的不止是娴贵妃,所以,她失算了。 “娴贵妃为陛下试药,结果却中毒昏迷,许氏所进药物涉嫌谋害陛下,陛下震怒,下令收押天牢,着大理寺审理!” 许倾落第二日又被九皇子找去一起看书的时候,一队禁卫军闯入了进来,不由分说便要将少女带走。 “不可能,许姑姑不可能谋害父皇,你们谁也不准带走许姑姑!” 九皇子挡在了许倾落的跟前,猛然爆发一般的大喊道。 “九殿下,请不要让我等为难,陛下震怒,而且中毒的是您的母妃” 那领头的禁卫不理解九皇子为什么听到娴贵妃中毒,更在意的还是许倾落。 “总之我相信许姑姑,也许是母妃身上本来便中了毒,我去找父皇,我和父皇说!” 九皇子咬牙道,却是拉住许倾落的手腕,要带着她一起去皇帝面前辩驳。 许倾落的脚稳稳的站在原地,九皇子没有拉动。 少女轻轻的拍抚了小孩的脑袋一下,微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相信我没有害陛下,我也确实没有害陛下,陛下不是让大理寺审理吗?我相信大理寺的众位大人一定会给我一个清白的。”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时候让九皇子带着她去皇帝面前,只是让事态更加恶化,让九皇子受到牵连,毕竟九皇子可还是娴贵妃的儿子,母妃能够对儿子苛刻,儿子却不能够对生母冷漠。 这便是世道认同的道理。 “许姑姑,我一定会救你的,你相信我——” 九皇子看着许倾落被一队禁卫军带走的背影,喃喃着,眼睛里却不由自主的冒水。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明明方才之前还好好的,眨眼间,母妃昏迷中毒,父皇要人押走自己最在意的许姑姑。 身子被重重的一推,许倾落踉跄着向着阴暗的牢房里冲去。伸手抵住墙壁,许倾落没有理会牢房外不干不净的骂声,径自打量了一眼这个自己也许要呆上几日的地方,眼中没有丝毫惶恐,只有平静。 一张破旧低矮的床,上面铺着凌乱的干草,地煞墙壁上有隐隐干涸的血迹,还有无数的刮擦撞击过的痕迹,角落中有一个方便用的马桶,还有一张桌子,一张凳子。 就牢房而言,这地方的设施已经算不错了,许倾落苦中作乐的想着。 她现在能够做的便只有等,等待有人进来告知她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能够决定下一步要如何做。 许倾落在天牢中还算安稳,外面却是炸开了锅。 “你为什么不早说!” 琅晟一下子站起身子,腿上还是有隐隐的不适,却已经站立跑动无碍了,他此刻一把拽着南宫墨的颈子,眼中全是血丝:“落儿谋害陛下,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瞒着我!” 他咬牙,在南宫墨同情无奈的眼神中一把摔开对方的颈子向外走去。 “你要做什么?” 南宫墨挡住琅晟跟前。 “我要去陛下面前为落儿伸冤,她不可能谋害陛下,她没有那么傻!” 与其说琅晟相信许倾落纯良不敢伤害皇帝,不如说他了解少女没有那么蠢,动手动的一下子被人抓住把柄。 “你这个时候去根本没有用。” 南宫墨苦笑了下:“她进献陛下的丹药确实被娴贵妃试用了,娴贵妃现在也确实中毒颇深,手段简单粗暴,但是却是最说不清楚的。” “更何况,替陛下把关试药的另外一位赵太医,昨日发现死在家中。” 琅晟的眼中杀机凛然:“我从来不知道试药的人是娴贵妃,她这次倒是正好适逢其会,我去找娴贵妃!”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是要做些什么了。 琅晟不是女子,不知道女子的心理,但是他此刻最先怀疑的却是娴贵妃。 毕竟娴贵妃和许倾落之间虽然没有摆明,那中间的不对付琅晟也看的清楚。 许倾落和九皇子去了那么多次娴贵妃所在的千宸殿,却从来没有去拜见过娴贵妃一次。 若是娴贵妃用的苦肉计特意陷害许倾落,他不介意动用一些非常手段让那位贵妃娘娘清醒些。 “不可能是她!” 南宫墨看着琅晟的眼神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说别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本来不好说的话一起说了出来:“那药是作用在血液的,能够让血液最快的速度腐蚀变质,娴贵妃现在全身的肌肤包括那张脸都已经出现水泡红疹了,且越来越严重,我没有看出来那是什么毒药,我连缓解都做不到,那药物已经入了娴贵妃的全部血液,她没救了,我起码知道一点,一个女人再恨另外一个女人,也不会舍得毁掉自己全部容颜。尤其是宫中的女人,姣好的容颜比她们的命还重要。” “落儿呢?落儿怎么办?大理寺,还有陛下那边会怎么判她——” 琅晟的身子晃了晃,眼睛中一时间都有些空茫。 “不止是陛下和大理寺,皇后还有朝中的一些人也已经介入了,大理寺中的人连过审都没有。已经直接呈报了许姑娘弑君的判决成立的奏折,已经送入宫中,皇帝还没有批复,却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师兄,许姑娘这一次,真的是凶多吉少” 南宫墨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面上全是苦涩。 “我们能够做的,也只是看着,这件事情无解了,现在想她死的人太多。盯着你的人也太多,你们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趁着她的事情将你拉入水中。所以,你是最不能够轻举妄动的人了。” 南宫墨的话一字字听入耳中,琅晟本来有些虚弱的身子中却像是突然间掷入了一股子气一般,猛的挺直了背影:“我不想她死,谁也别想动她!” 他的面容带着一种出奇的执拗,与他当年宁愿身中蛊毒再也无解也不愿意听从师门命令时候一般,与他当年毅然对着他们那位师傅拔剑时候一般。 那是决定了之后便不会更改的神情,那是为了一个执念宁愿失去一切也不妥协的坚持。 南宫墨想要再说什么,在琅晟这般的神情下,却突然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南宫墨出去的时候看到了正在浇花的琅母,她的神情带着些异样的焦灼,不时的向着琅晟的房门望上一眼,琅晟这两日还在家中养伤,南宫墨拦住了琅威,而琅母,却是拦住了将军府中所有的仆从向着琅晟透漏许倾落疑似弑君的消息。 这一刻,南宫墨忍不住叹气,即便情深丝毫,许倾落和琅晟之间的阻隔也真的是太多。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琅老夫人” 不管什么结果,他现在要按照琅晟说的做。南宫墨向着琅母走去,端起自己那有些不熟练的温和笑。 天牢中许倾落在用指尖于墙壁上划下了第二道横杠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脚步声,是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在她的牢房门前响起。 许倾落以为提审自己的人终于到了,一眼看到了琅晟。 心底丝毫不讶异,甚至在男人的面前展露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你来了。” 本来便知晓男人不会放着她不管,只是她以为对方昨日就会过来的:“你来的正好,我放在家中卧房书架第三排第四行的书后面有一个盒子,其中放着我准备的东西,你拿着那东西交给南宫你做什么!” 许倾落讶异惊喊,因为琅晟在她的面前径自拿着一排的钥匙,一把把的插入了大锁,咔哒一声,那是在试了五把之后终于试对了的的大锁打开的声音。 许倾落这个时候也终于发现了不对,男人是习惯穿着一身黑色,今日却是夜行衣的样式,他过来这边却没有一个狱卒陪着,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陪着却给了他一大把钥匙:“阿晟,住手,你若是不说清楚,我绝对不会出这个牢房一步!我不想走的时候,谁也别想勉强!就算走了,我也还会回来!” 没有比这句话还有威胁力的了,琅晟的手握紧了串联着牢房门的锁链,望着许倾落,眼中全是暗沉:“大理寺上呈了你弑君的折子,陛下最迟明日便会批复。” 他的牙根咬的生疼:“落儿,跟我走!” “你要劫天牢。” 许倾落这句话是一个肯定的句式,琅晟没有出声,这个时候沉默就是承认。 许倾落气的想笑:“琅晟,你那颗脑袋究竟在想些什么,劫天牢。亏你想的出来,若是我今日被劫持出去,你信不信明日整个大庆都是你的海捕公文,你在战场上近十年拼出来的所有荣耀一朝尽丧,全部都成了耻辱,你琅家的门风会被所有人所侮辱取笑,你琅府一门都会被盛怒的陛下” “我只想要你活着!” 琅晟打住了许倾落的话,他那么执拗的近乎偏执的看着少女,慢慢的勾起了唇,勾起了一抹有些温柔的笑:“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以前都是我听你的,这一次,换你听我的,好吗?落儿,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南宫已经将母亲和小威接到了城外,将军府的下人我也已经做主遣散,至于那些名声,地位,权势,那些都是身外物,失去了那些,我可以重新站起来,失去了你,我活着也如同死亡。” 那样的事情,只要想想,便觉得整颗心都要窒息了一般。 下一刻,琅晟一把抽开了牢房门口的锁链,打开老房门,抬脚便要进来拉许倾落。 “可我不想当狼狈逃窜的犯人,我是许倾落,是陛下亲封的县君。我要走便堂堂正正的被所有人请出去!” 许倾落眉眼间的骄傲与坚持让琅晟那一步怎么都迈不出去。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救我,却不是用这种方法,阿晟,你如果信我的话,不想我真的怨你的话,听我的,去找那个盒子,交给南宫墨,那里面是为我洗清嫌疑的方法。” 许倾落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阿晟,我想要堂堂正正的走出去,不是作为犯人出逃。” 琅晟最终还是离开了。 爱的多的人输的便也多,比起许倾落的热情,琅晟的感情总是内敛了许多,可是却是倾注了他的所用去爱的。 他从来不忍拒绝她。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 天牢中看守着的狱卒只觉得一道微风拂过,身上某一处有些轻微的酸麻,迷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睛,没有异样。 没有人知道琅晟来了又走了。 “啊!” 尖利的惊恐的叫声在千宸殿响起,镜子被狠狠的摔落在了地面上,一块块碎瓷片割裂了床前几个宫人的腿脚,她们却是深深的埋着自己的头,不敢抬头。不敢动弹一下,噤若寒蝉。 “滚,都给本宫滚!” 娴贵妃的声音中全是嘶哑与骇怕:“都给本宫滚出去!” 宫人们匆匆的退出寝宫,听着里面的打砸声,尖叫声,速度更加快了几分,像是躲避鬼怪一般,娴贵妃现在的样子也不比鬼怪好多少了。 皇后远远的就听到了娴贵妃的喊叫声,她望着这一个个惊惧不已的宫人,温和的笑:“可怜的娴妹妹,她只是心情不好。你们这几日都好好伺候着,本宫不会亏待你们的。” 多像是一群丧家之犬。 皇后在看到捂着脸不敢见人的娴贵妃之后,更是笑的醇和,让身边的宫人都下去,自己径自向前:“娴妹妹,快让姐姐看看,听说你的脸现在不成样子,可是担心死姐姐了,那群太医是干什么吃的,到现在还不能够给娴妹妹解毒,你放心,姐姐一定督促他们尽快” “把解药给我!” 娴贵妃沙哑着嗓音,声音中甚至有隐隐的哀求:“皇后娘娘,我已经照着太子殿下的吩咐给陛下试药了,也已经让那许倾落入了天牢了,求求您,把解药给我吧,从此之后,我对您必然言听计从,再不敢有丝毫违逆。” 娴贵妃现在的样子,让皇后想起了往日里她的那些个傲慢,越发觉得痛快。 她盈盈笑着,走到床榻边,看着娴贵妃越发捂紧脸的双手还有往床脚不自觉退却的身影,皇后温柔的开了口:“娴妹妹这话却是说的不对了,恒儿给你的药不是早就让你给扔了吗?恒儿建议你给陛下多试药几次,多表现表现,其他的可没有多做,什么时候下药,下什么药,可都是娴妹妹你自己决定的。” 娴贵妃怎么可能相信太子的药入自己的口,她只是想要抓太子的把柄假意合作,却没有想到只要她答应了试药。那药里的东西也就不是她能够把握到的了。 没有人能够轻易在皇帝的药物里动手,但是在娴贵妃的口脂中用上些好料对皇后来说却是不难。 “孙凝欣!你这个贱人,你们骗我!” 娴贵妃猛的喊出皇后的闺名,探出双手向着皇后脖颈抓去。 皇后早就退开了,娴贵妃一下子扑空,从床上摔落。 “娴妹妹,你放心,你对我们母子的帮助那么多,我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皇后看着娴贵妃那张面上一个个红疹水泡,只觉得心底从未曾有过的快意。 “你就不怕我对陛下说出真相,孙凝欣。你就不怕我告诉陛下你和太子的真面目吗!” “那你的真面目又是什么?娴贵妃,娴妹妹,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甚至不是真正的南国公主,你没有了如花似玉的脸,可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本来便不是你的,也许你的本来面目比现在还要可怕!” “你胡说” 娴贵妃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我是最美的,我比那个贱人好看的多,你不可能知道的,不可能,难道是许倾落” 最大的秘密被皇后揭穿,娴贵妃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脸。 九皇子瞪大了眼睛,他想要大喊,想要大叫,怎么可能,母妃不是母妃,一切都是假的,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唇:“是你许姑姑让我来的,她有办法揭穿那个女人的假面,我和你许姑姑都需要你的帮助。” 南宫墨握住了九皇子紧紧捏着的小手。</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5章 “父皇。” 九皇子被皇帝抱在怀中握着他的手写字,突然出声:“父皇,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若是那许氏的事情,便不必再提。她害的你母妃那般,你但凡有一点儿孝心,便不应该对她心软。” 这两日九皇子不止一次为许倾落求情,皇帝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他知道娴贵妃中毒有些蹊跷,但是皇帝本来便多疑,加上娴贵妃身上的毒太霸道,只要想到自己差一点儿就被害死,或者成为娴贵妃那个模样,他对许倾落根本就不想放过,若不是琅晟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皇帝已经批复了大理寺那份给许倾落定罪斩首的折子。 皇帝放下了九皇子。便要唤人将他带走。 九皇子拉住了皇帝的手:“父皇,我这一次是想要求您去陪陪母妃,她很难过。” 皇帝喜爱娴贵妃,喜爱的是她那张绝美的容颜,当绝美的容颜上有太多瑕疵的时候,他对娴贵妃的在意便迅速消失。 只是看着可爱的小儿子眼中的哀求,皇帝犹豫了会儿:“摆驾千宸殿。” 九皇子看了看时辰,正是和南宫墨约定好的时辰,小小的男孩儿此刻眼中充斥着的不是天真,而是黯沉。 千宸殿里那个暗害了他的母妃,顶替她的身份苛待他那么多年,甚至几次下杀手的女人,他不会放过她的。 娴贵妃刚刚用过药,才睡下,千宸殿里的宫人都退下了,皇帝拉着九皇子的手慢慢的走到床榻前,帐幔轻薄随风轻动,隐约露出里面的半张容颜,那上面的瑕疵红疹水泡让皇帝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的拉着九皇子后退了两步。 “母妃。” 九皇子已经出声,声音有些异样的大。 皇帝皱眉,娴贵妃的情况比他上次看到的还要倒胃口,他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 “不要我不要换别人的脸” 床榻上的娴贵妃突然出声,声音中带着惊恐害怕:“我是公孙歌,我不是明娴,我不是那个女人,不要,不要换了我的脸,主上,不要!” 皇帝定住在原地,明娴正是娴贵妃的闺名。 “三殿下,我喜欢的是你,不要将你交给那个狗皇帝。求求你,三皇子,不要!” 一声声不要,尤其是最后那一声狗皇帝,皇帝猛的踹倒了身侧的小案,哐当声响中,他铁青着面色一把拉开帐幔:“贱人,你说什么!” 他紧紧的拽住娴贵妃的脖颈,勒的她呼吸不了,窒闷与疼痛让娴贵妃从最深沉的梦魇中醒来,一张开眼睛看到的便是皇帝气的发疯的脸:“陛下” “贱人。你和三皇子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么多年,原来你一直骗朕!” 完了,那一刻,娴贵妃心底只有这两个字,透过皇帝的肩膀,她看到了站在床榻边勾唇的九皇子。 小小的孩子,那笑容中尽数都是冷酷与狠戾。 许倾落被带出了天牢,一路跟着来人入了千宸殿,少女眉眼微微低垂,心中知晓,事情应该是成了。 她是没有办法让一个人脱落了面皮之后还能够显示出已经被削掉的面皮的,但是她可以炼制一味惑心乱神的药丸。 娴贵妃本来就心中有鬼,加上她现在的状况极其的不好,只要把握住药效时间,只要在合适的时候有人将皇帝引人千宸殿,那么不需要许倾落做什么说什么,娴贵妃自己就能够将自己坑死。 南宫墨为娴贵妃诊治,正是最方便下药的人。 在睡梦中中了惑心的人会不自觉的将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最深的恐惧,最深的恨意尽数表露。 许倾落可不觉得娴贵妃内心有多么娴静美好。 “许氏,朕今日要你来做一件事情,你若是做好了的话,前两日的事情朕既往不咎,朕可以马上将你放归,县君的爵位也自然还是你的。” 若是做不成的话如何,皇帝没有说,但是许倾落知道那结果对自己不怎么美妙就是了。 不过现如今她也不在乎这个,因为她猜到了皇帝要她做什么:“请陛下吩咐。小女一定尽力而为。” 对娴贵妃这个小手段不断的人,她早已经失去了耐心。 “你去,看看娴贵妃,看看她的脸,朕要知道,那张面皮下的脸究竟是何种样子!” 皇帝的眼中全是冷酷。 再也不见往日里对娴贵妃的喜爱。 “陛下,陛下开恩,臣妾这张脸就是自己的,臣妾方才迷迷糊糊的喝了南宫太医开的药汁子之后就昏昏沉沉的,臣妾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陛下,陛下您要相信臣妾,臣妾一心一意全是陛下,若是对陛下有贰心,臣妾如何能够为陛下试药,又如何能够让自己成了现在这般,陛下,求您相信臣妾,臣妾定然是中了妖术才会胡言乱语” 娴贵妃捂住了自己的脸,眼中满是惊恐,点点的泪珠从那尚且美好的眼形中坠落,朦胧着看,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美感的。 她若是别的时候提出这件事情,皇帝会给她些脸面,可是她忘记了,自己现在在皇帝心中连面皮都是假的,提起试药的事情,不止没有让皇帝心软,甚至让他的心更冷硬了一分:“呵,朕要用的药经过多少道手,要试毒多少次,怎么可能将毒丸就送到朕的跟前,还恰恰只有那么一颗有问题,现在朕倒是怀疑那所谓的中毒根本就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充满厌恶的时候,通常怎么看对方所做的事情怎么满满的疑惑,疑邻盗斧,便是如此,皇帝现在知晓了娴贵妃的身份根本是冒充的,她所做的一切在皇帝看来便都是有目的的,有企图的。 更何况娴贵妃本来就不安什么真的好心。 皇帝现在就想要知道娴贵妃的脸皮究竟是不是真的,她下面面皮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至于找许倾落的原因,一个是皇帝相信她的手段,另外一个则是因为皇帝自觉许倾落是因着娴贵妃才人了天牢。是无论如何不会帮着娴贵妃隐瞒的。 一个陌生的女人扮作他的宠妃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却没有人察觉,皇帝只要想想这种可能就觉得全身汗毛耸立,有种格外惊惧痛恨的感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帝忍不住会想,自己看不出来娴贵妃是假的,这阖宫的宫人难道也都是瞎的吗? 娴贵妃梦中还提到三皇子,所以,皇宫中甚至太医院中一定也有对方的人,才能够帮着她一起隐瞒。 “陛下,一夜夫妻百日恩,您和臣妾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求您不要让许氏那个贱人来,她与臣妾有仇,她一定会故意诬陷臣妾的,与其背负冤屈死亡,臣妾宁愿一死以证清白” 娴贵妃咬牙冲下了床,向着旁边的柱子冲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以作缓兵之计,皇帝被气笑了,他一个眼神,娴贵妃的冲势被阻止。 千宸殿中除了皇帝,娴贵妃和许倾落之外,多出了两个穿着暗色服饰的男人,压制着娴贵妃,许倾落猜测着应该是皇帝的心腹之类。 娴贵妃眼珠子转动,眼中全是惊惧惶恐,却动弹不了一下,张嘴说不了话。 许倾落觉得耳边都安静了许多,早就应该如此:“陛下,若是要验证贵妃娘娘面上真假,小女还需要一些东西,陛下也可以选择一个可信任的太医协助小女” 娴贵妃的事情若是真的,便是天大的丑闻,皇帝最后也没有多叫什么太医过来,而是让人将许倾落要的药材刀子银针一起准备好送上。 药水在娴贵妃那张有许多红疹水泡的脸上缓缓抹过,许倾落拿着沾湿了的毛巾在她的脸颊四边与鬓角脖颈接缝的位置不断的擦拭着。 擦拭了很久,直到那些位置出现了红肿,许倾落又覆上一层药汁:“这是小女自己调配的一种卸妆净面用的小玩意儿,没有多大的效用,就是能够将面上一些多余的比较深层次的脏东西显现出来,然后再一一去除。” 许倾落一边给娴贵妃揭去脸上变硬的药壳子,一边对着皇帝轻声解说,免得对方怀疑自己早有准备。 “应该就是这里了。” 许倾落的手停下,皇帝的眼睛落向了许倾落手指的方向,娴贵妃鬓角脖颈那里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就像是割痕一般,若是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 皇帝的眼眸瞬间凝定在那里,他身边有暗卫,自然也知道易容,只是从来不知道有如此高明的将他一瞒多少年的易容,他所知道的易容从来都是有许多破绽的,哪里如同娴贵妃这般。情绪完美的表露在外在这张面皮上,喜怒哀乐,信手拈来,没有丝毫勉强。 皇帝的喉咙中发出愤怒的低吼,伸手,触碰脖颈红线那个位置,然后使力想要揭开。 娴贵妃呜呜的从喉咙中发出惨呼声,那是痛极了的表现,皇帝望着指尖的血迹,疑惑的望向许倾落:“怎么回事?” “小女曾经偶然见到一本杂书上记载过世间除了戴上面具的容易被人识破的易容之术,也有一种真正改容换貌的换容之术。寻一骨骼相似之人,将其容颜面皮剥落,然后覆盖上另外一层面皮,比起戴上面具的下术,这是中术,最厉害的一种却是用刀子将人的骨骼不断削割打磨,然后用上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绝佳伤药,自己长出一张一般无二的容颜,那才是上术。不过那上术虽然极其的神妙,却也是最难做到的,大多数人都无法承受打磨过程的苦痛直接死亡,即便熬过去了,若是没有最好的伤药,没有运道,也不一定能够长出自己需要的容颜,所以这位用的应该便是中术了。” 许倾落对着皇帝讲解着自己所知道的东西,皇帝的眼中现出的是深深的忌惮。 “你也会这样的手段?” 若是许倾落会的话,即便她有用,琅晟对她在意,皇帝也不会让她再活着。 这样的手段对皇帝的生命威胁太大。 “陛下说笑了,这样的手段我虽然知晓其存在,却不知道其所以然。毕竟是传说中的手段,小女跟着家父学医,又喜欢看各种杂书,也就是在药物上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道上有些研究,真正要到用的时候,反而是不如太医院中的各位太医了。” 皇帝也不觉得许倾落会。 他转头又望向面上满是愕然的娴贵妃,显然她没有想到许倾落真的知道的这么清楚。 眉头皱起,眼中全是厌恶:“许氏,你先下去吧,前两日这贱人中毒之事应该是她有所目的所做的一场好戏,只是没有想到却被朕意外发现了她的秘密,你所受的委屈和你今日的功劳朕不会忘记,回头自然会补偿的。” 那些红线对皇帝来说,已经足够他给娴贵妃定罪了,剩下的,便不需要许倾落在场了。 许倾落看到了躲在角落中的小身影。 “许姑姑。” 先开口的反而是九皇子。 她以为他现在也许在哭,可是他在笑,笑的眼睛中有浅浅的湿痕:“你平安出来了,真好。” 许倾落发现面对着这个孩子,自己一时间居然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你知道了?” 她没有想过九皇子会一直被蒙在骨子中,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她一开始的打算便不想要牵扯到九皇子,就像是上一次她就发现娴贵妃的异样,却隐瞒了九皇子。 “其实我一直有感觉的,而且我很高兴,她不是我真的母妃,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告诉自己,我不是真的那么惹人厌,不是真的让自己的亲生母亲厌弃至极,可以告诉自己,也许我真正的母妃是喜欢我的也说不定呢” 她此刻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是上前两步。伸手,将男孩儿小小的身子,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殿下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孩子,你的母亲,一定很爱你很爱你,怀胎十月,她一定是怀着最美好的企盼盼望着九儿出生的。” 少女的嗓音仿佛是一曲最悠缓动听的曲调一般,娓娓动听,在耳边不断盘旋。 “许姑姑,有你在,真好。” 胸口的衣襟处有点儿淡淡的湿润,许倾落没有抬起男孩的脑袋,此刻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沉默却温暖的怀抱。 “许姑姑,你做我娘好吗?” 良久,许倾落怀中突然传出九皇子闷闷的声音,带着点儿沙哑。 许倾落张了张嘴下意识要拒绝,她还没成婚呢。 “我在这诺大的皇宫中,没有一个人在意我。” 男孩那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了。 许倾落慢慢的拍抚着男孩儿的背部:“我不是你娘,但是我在意你,你是个好孩子,很惹人喜欢的好孩子。” 许倾落就这么从天牢中被放了出来,不止县君的封号回来了,皇帝还赏赐下了一箱子金银珠宝一箱子绫罗绸缎。 至于她涉嫌弑君的事情,皇帝也明旨昭告,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与许倾落无关,是另外有人想要对付娴贵妃却意外牵扯到了她,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则是对许倾落的补偿。 许府那边不说是喜出望外,将军府这边的气氛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将军府真正的主人还是琅晟,不管琅母心思如何,许倾落在天牢中的这两日间,琅晟的脾气暴躁的厉害。 将军府的下人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这么难过的。 琅晟站在将军府的门口望着许倾落被许良和许母一起迎进许府大门。唇边勾起了一抹放心的笑。 “这个时候你不过去表现表现,小心你未来的岳父岳母对你更看不惯。” 南宫墨瞅着琅晟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么多微笑欣慰柔软什么的对着大门有个毛用,该你表现的时候就应该果断上,他可是看出来许良和许母对将军府现在的不以为意。 “伯父伯母这两日担心的厉害,好容易等到落儿平安,他们一家人有不少话要说,我这个时候过去打扰什么,我和落儿之间还有未来无数的岁月慢慢的相处。” 南宫墨听着琅晟的话语,哎呀轻喊了一声:“师兄你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说话这么好听了,也怪不得那么个大美人就对你情有独钟呢,真是看不出来,哎,当年的莫离也是” 莫离两个字让琅晟冷了容颜。 南宫墨自知说错了话,捂住了唇:“我错了,你就当做我方才放了个屁。” 明知道莫离是琅晟的禁忌,他还说出来,也是大意了。 琅晟面上的冰寒慢慢消失,眼睛望着许府大门:“算了。有些事情其实也是我自己该忘记了。” 现在想起莫离,早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那些纠结,有的只是恍如隔世的淡然。 南宫墨笑了:“师兄能够想清楚,我也安心了。” 莫离那个女人,实在不是一个值得人真心相待的女子。 南宫墨的笑容中有些冷意。 许府中,许良和许母拉着许倾落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你这个孩子,怎么就是这么多灾多难的,你说这都是第几次了,这京城我们不呆了,琅家的亲事我们也不结了,落儿。我们回去五洲城,就在那里,有许家的药房在,我们一家饿不死!” 将军府一墙之隔,琅母的那些个表现,许良和许母看在眼中,不是不心寒的,你不说为许倾落担心奔波,我们求去那边居然闭门不见,如何有这般的未来亲家。 连带着对琅晟也有了些不满。 不是非要琅晟能够救出许倾落,起码不要在关键的时候与琅母一般避而不见。 许倾落看着许良面上毫不掩饰的怒火,还有许母眼中的气愤,忍不住伸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压低了声音:“爹,你误会阿晟了,你以为为什么我这么快就从天牢中出来了,表面上不出现,不关心,不代表暗地里真的不关系不在意。” “落儿,你的意思是” 许良眼睛一亮,他实在是不想要承认自己一直欣赏的后辈却在关键时候无能退缩。 “阿晟是世上最值得我倾心相付的人,这一次,多亏了他,倒是女儿一直惹出些麻烦,给他带来多少危险。” 夜间琅晟过来,两个人互相诉了几句衷肠,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平平安安的,便觉得比什么都好,便觉得满心喜悦。 “娴贵妃是假扮的,她应该是三皇子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三皇子居然那么早就在陛下的身边安插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棋子,若不是三皇子当年太过猖獗,私自铸造钱币。恐怕现如今这天下还不知道是哪个的天下。” 许倾落和琅晟说起了宫中的事情,皇帝下他的禁口令,许倾落反正是不会瞒着琅晟的:“我觉得宫中估计要大清洗一次了,毕竟三皇子的换容手段太过莫测,谁都不知道宫中还有哪些人是他的人。” 琅晟也没有想到娴贵妃居然是假扮的,还是三皇子的人,他忍不住摸了摸许倾落的手,温热的,面色凝重:“那你一定要小心了,若是还有和娴贵妃一般的人,一定会对你动手的。我让非天调过来几个好手,保护你的安全,最近也确实是太不太平了。” “呵呵,放心,我们那位陛下的疑心病,宫中若是真的还有人的话,比起找我的麻烦,他们更应该担心自己自身难保。” 许倾落笑的有些狡黠。 琅晟直到天光快要大亮的时候才不舍的离开。 许倾落也想要和琅晟时时刻刻的相处,可惜此时实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皇宫中出事了。 宫中传来娴贵妃毒性甚深,不治身亡的消息,皇帝就像是许倾落所猜测的一般,不会善罢甘休,下令彻查后宫,寻找真正给娴贵妃下毒的人,琅晟这个还兼任着禁卫统领的人必须要去宫里走一遭儿。 只是许倾落没有想到的是,娴贵妃是真的死了。 娴贵妃死在了慎刑司中,皇帝刚刚审出一点儿东西,还没有接着深入,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便死了。 皇帝的怒气冲顶。 太子和皇后闹了不愉快,本来事情是他与娴贵妃合作的,皇后却插了一手。直接将许倾落陷入最危险的境地也便罢了,却惹出了大麻烦。 皇帝这一彻查后宫,三皇子多年前布置下的人手是找出来了几个,真正损失惨重的却是皇后和太子的人,连王家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也被翻了出来,皇帝召他前去几次训斥,让太子彻底没了脸面。 皇帝还让他管好自己的内帷,直接告诉他上次来他身边告诉他太子行动的便是那王家的人,这几乎是直言太子无能,被自己身边的女人算计了,太子见到王氏恨不得杀了她的感觉。签却为了王家的势力不得不忍。 宫中的彻查还在继续,琅晟作为宫中禁卫统领,作为负责搜查的主官之一,太子见到他不得不客气以对,担心对方暗自给自己下绊子,毕竟他若是得着这样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的。 一时间太子几乎是寝食难安。 在宫中大搜彻查了整整五日之后,边关再次传来急报,这一次已经不是说压就能够压下去,说忽视就能够忽视的,因为这一次是西域五国国联盟三十万大军共同袭击边关重城固山关。 那里有常驻的十万大军,因为边城高大坚固,凭借着城池之利之险,倒是一时间挡住了那三十万大军,而另外分布在其他关隘的十万大军也已经在向着那里集结,可是那里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主帅,能够统筹调拨的主帅。 边关之将众多,但是能够让那二十万大军真正臣服,能够真正有把握挡住联军三十万的却只有一个琅晟,太子和皇帝还有其他皇子都曾经试图往琅晟的军中派出人手,想要直接接掌那些大军,可是除了已经被琅晟处决了的一个迦叶之外,其他的人,最多达到将才的程度,无人可以服众称帅。 几个军中安插的人面对着异族大军攻击,已经不止一次向自己各自的主子请罪,然后建议将琅晟放回边关了。 “真是一堆废物,枉费本殿下那么费心将他安排去边关。” 太子将手中的密信扔到了地上,气的咬牙跟。 本来就对琅晟忌惮,被寄予众望的手下给他的密信,让他更是心里发堵。 “太子殿下,现如今除了琅晟也没有人能够挡住异族了,便是你不想要他去。陛下也会松口的,既然琅晟必定是要去边关的,还不如你主动开口,让琅晟早日去边关,也能够让你日子舒坦一些,起码宫中的彻查,除了琅晟之外,其他人总会给太子和皇后几分面子吧。” 莫离的指尖轻轻的拂过自己的唇,对着太子笑的魅力无限。 “那不是放虎归山吗?” 太子吞咽了口口水,还存着几分理智。 “放虎归山?山林中可不止是有老虎,还有猎人。殿下现在在京城中不好动手,到了边关,不是有的是机会让那只老虎给盘起来吗?而且殿下现在第一个提议他去边关,在武将和一些文臣中间应该也会博得一些好感,陛下对殿下也应该会改观的。” 第二日,太子在皇帝御书房召见众臣商议何人挂帅的时候,求见,然后提出了让琅晟挂帅出京的事情,直言自己愿意亲自去为大军负责征集粮草之事,还愿意捐赠处府中一万两黄金,甚至给皇帝建议若是琅晟能够打退异族的话,请求皇帝给琅晟和许倾落赐婚。 太子的提议,得到了皇帝的同意,也得到了不少文臣武将的赞誉。 他前段时间在皇帝和臣子那里折损的面子,被找回来了。 许倾落站在城墙一角,风拂过她的发丝,烈烈的仿若细小的刀子一般在脸上轻轻划动着,有些疼,却让人越发的清醒。 她望着琅晟一行越来越远,直到走的不见踪影,唇角缓缓勾起微笑,这一次她没有与他互诉衷肠,依依离别,因为此去对于琅晟来说不止代表着去战场拼杀,更是龙出浅滩,虎出牢笼。 此去,是琅晟心之所求,她不要他有丝毫迟疑。 “小姐,姑爷刚刚一直往四周望,是不是在找你?” 百草有些红了眼眶,难受的很:“小姐你刚刚为什么不到前面送送姑爷?比起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送,姑爷一定更想要临走前见你一面。” “该说的,不该说的昨日夜里我与他早已经一一说了,今日再上去。也只是徒自的让那些个心思莫测的人关注我这个能够牵制他的人,何必呢。” 许倾落的声音压的极低,只有站在她旁边的百草听到。 “小姐” 百草面上的表情有些恐惧,更有些愤怒:“谁要对付姑爷和你,你和姑爷那么好的人,凭什么。” “凭你家姑爷此去握着的边关二十万大军。” 许倾落唇角的笑慢慢的拉平,眼中全是冷然,转眸望向城墙上皇帝太子一行在官员的陪伴下向着城楼下离去的背影:“凭借人心多变。” 尤其是上位者的人心。 百草有些懂,又有些不懂,皱紧着眉头,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许倾落敲了敲小丫头的脑袋:“好了,别想自己想不明白的东西了,你家姑爷这边我自然有打算,那些想要借着我做什么的人,小心自己崩断了牙齿,你需要想的就是怎么伺候的你家小姐更舒坦。” 百草望着许倾落面上故作的轻松,揉了揉脑袋,信以为真:“也是,我只要伺候好小姐你就是了,姑爷那边小姐你有的是办法,你最厉害了,如果谁敢对付小姐和姑爷,你一定能够让那些坏家伙受到教训的。以前那什么杨家,复城主,还有”</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6章 小丫头对许倾落的信心比她自己还要多。 许倾落听着小丫头在耳边喋喋着,凝重的心情都有些轻松了。 是呀,担心什么呢? 别人想要利用她牵制琅晟,她可也更想要将那些心怀阴毒的人给拉下马。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知道到时候是谁先对付了谁。 “太子殿下。” 许倾落望着拦住自己的一身太子袍服的男人,面上淡淡的,行过礼之后便想要离开。 “许姑娘,本宫送给你的礼物你不喜欢吗” 太子却不想要许倾落就这么离开,反而是更上前一步,正正的挡住在了跟前。 从那一次在御书房提议琅晟去边关,又主动捐献了一万两黄金之后,太子的处境明显变好,皇帝也不再禁止他上朝了,一时间太子又有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比如一直无法到手的美人。 美人他见的多了,但是如同许倾落一般。自始至终都不给他好脸色,都对他不屑一顾的美人,太子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几乎成了执念了。 许倾落走的是一条小道,仅仅容许两人通过,若是她再走的话,就要贴着太子的身体过去了。 太子唇角勾起自认为潇洒的一个笑容:“许姑娘,那都是本宫的心意,前段时日你和本宫之间有些误会,不如我们现在聊聊。将那误会解除。” 他说着话,脚步再要往前,再往前就碰触到许倾落了。 许倾落转身,望见了后面道口堵着的两个内侍。 太子嗅着少女身上的体香,眼睛中的**再也无法掩饰,他直接向着许倾落伸手:“许姑娘,落儿,本宫对你情深一片,你若是应了本宫,本宫一定会给你请封侧妃,你的身份不够,不能够请封太子妃,但是日后本宫登基了,你未尝不能够母仪天下,落儿,你” 下一刻,太子自以为是的诱惑戛然而止,被一声沉闷的痛哼所取代,却是许倾落一根银针扎在了太子伸出的手上。 一把把太子往身边的荆棘丛中一拽,在太子身子不稳的时候,许倾落直接越过他空出来的位置往对面走去。 连眼风都没有扫给太子一个,更没有留下一句话,那一种完全无视的态度,比起任何言辞的不敬还要让太子愤怒难堪。 “殿下,殿下您有没有摔着。” 两个内侍也顾不得在对面守着了,赶忙冲到太子身边小心询问着。 太子的衣摆被荆棘的刺划破了,幸亏穿的还算厚实,没有伤到人。 两个内侍安心了些,下一刻,两个人闷哼一声,却是一人一个被太子踢到了荆棘丛中。 “废物。” 太子望着两个内侍被荆棘划的满身伤,红色渗出衣服外的惨烈样子,心情到底是好了些许。 太子转身望着许倾落已经远去的背影,望着许倾落那摇曳的裙摆,又深深的吸了一口附近的空气,仿佛还能够闻到少女独特的体香:“许倾落,你早晚要求着本宫收了你。” 太子却不知道,在不远处,另外一个女人正用恨的发狂的眼神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幕。 “告诉我娘,让她找舅舅出手。我要那个贱人死!” 王氏狠狠的撕扯着帕子,想要上前去将许倾落的脸毁了,想要和太子大吵大闹,可是上几次的教训让她学会了隐忍,即便是忍的想要吐血,忍的快要内伤还是要忍。 太子若不是冲着王家的面子,上一次发现她给他下绊子的事情就够他将她永远关在后院直到关死了。 她不能够动,但是她可以找人动。 王氏身边的宫人看着王氏脸上那狠的扭曲的表情,想要劝说的话自己咽了回去,只是到底告诉自己要多留个心眼。上一次王氏一个冲动坏了太子的事情,她身边所有的宫人尤其从王家带来的全都消失不见,那下场都不用专门去猜。 她也是才被王家送过来的。 许倾落望着倒了一地哀哀呻吟的人,慢慢的向着领头的那个走去。 “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 她的马车陷入在街道一侧,那里特意被人挖出个坑洞,这可是她每日的必经之路。 方才在她的马车陷入坑洞的瞬间,许倾落便有了防备,也是这批动手的人倒霉,正好她身上的迷药毒针都补充的挺齐全,他们就送上门来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是看着姑娘你应该有些钱财,想要劫财的。” 领头的男人望着许倾落的目光满是惊惧,手脚划动着,想要往后面躲开,可是他的手脚像是麻木了一样,根本一动都不能够动。 男人一时间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不该贪图那么一点儿赏钱带着几个兄弟就直接来对付许倾落,他哪里能够想到,一个面貌绝美,娇娇滴滴的大美人。会是这么一朵带刺的毒花。 他不敢说出找他的人交代的是让几个人将许倾落直接掳走奸淫,然后让他们将她杀死丢弃在许家的府门前。 说实话,这手段他一个干惯了偏门的都觉得太狠,为了钱财还是接了,现在想要后悔都晚了。 许倾落问起,他自然是不能够如实说的,男人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说出那些打算,不是激怒人是什么。 “说谎。” 许倾落淡淡的道,掌心中的银针落在了对方的腿上。 “啊!”的一声惨叫,那一直不能够动弹的腿不受控制的弹动着,筋脉像是被断裂了一般,抽搐着,那滋味儿让这男人恨不得把腿锯掉。 “你若是想不起来一个让我满意的人名,我不介意一根一根针的试,现在动的是你腿部的一处经脉,还有十几处可以让你尝试更多的滋味儿,这条腿不成了还有另外一条腿,另外一条腿也不成了,还有你两条胳膊” 即便男人隐瞒,许倾落也猜得到对方要做什么,毕竟一开始马车刚刚陷入坑洞的时候,几个人嘴里可是不干不净的露出了那么点儿,许倾落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很清楚如果自己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带走可能的下场,所以她下手极狠。 “我说,我说,姑娘,啊,我什么都说!” 那惨哼着的男人头上滚落着豆大的汗珠。哆哆嗦嗦的将所有知道的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许倾落交代了自家被吓的不轻的车夫一声,让他自己回去,而她则是雇了一辆车子,向着皇宫而去,王家的人吗? 倒是没有想到,最先动手的居然会是王家,或者说是王氏。 王氏的生母家舅舅,她恰好就知晓,毕竟前世和王氏也是交锋过的,王氏对她的那些个手段与现在也是差不多,只是那几次都是琅晟帮着她明里暗里躲过去的。 许倾落唇角勾起一抹笑,因为想到琅晟。 一晃眼他都走了十几日了,也不知道到没到边关,希望她做的护膝对男人能够有用。 少女的心中一时间又有了些柔软。 只是下一刻便化为了冷凝,因为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男人的呵斥声:“废物,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成。” 那应该便是王氏的舅舅郭昌吧,许倾落摆弄着手中的银针,那几个人她没有要了他们的命,却废了他们的下半身。几个人运气好修身养性的话几年的时间就能够恢复,若是还想着些害人的招数,便不能够怪她了。 太子最近堵了她好几次,更甚至话里话外的说着琅晟还不一定能够回来,让她别耽误了自己青春,说实话,许倾落对太子的忍耐心也是到头了。 王家是太子朝中的重要臂助,而王氏,则是牵连太子和王家最重要的一股绳子。 王氏既然那么善妒,那她便让王氏更加疯狂一些又何妨? 许倾落相信。太子那样的人是不会有太多的耐心,能够忍受的了王氏一次,两次,不代表能够一直忍受她三次,四次。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太子和王氏的心性注定了他们会入瓮。 少女加快了脚步。 “许氏,朕用了你炼的药最近感觉精神都上来了不少,太医也给朕诊脉说朕的身子比往日里健旺,你很好,日后继续为朕炼药,朕不会亏待于你的。你有什么要求,朕可以帮你实现一二,也算是奖赏吧。” 这一日,皇帝在服了药之后,对着许倾落如此道。 他的心情极其的好,毕竟宫中又有一位贵人怀孕了。 证明一个男人还不老,身子很好的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女人怀孕。 最近上朝都觉得精神烁烁,看着那些个同样年纪的或者比他年轻的老臣家中许久没有子嗣诞生。皇帝便油然而生出一种格外愉悦的心情。 许倾落微微垂低了眼眸:“陛下若是真的要奖赏臣女的话,不如给臣女一队人手,让他们保护着许府,最近似乎有些人在许府附近徘徊。” 皇帝正了面色:“你确定?” “臣女不敢妄言。” 皇帝冷了面色,许倾落现在主要负责他平日里用的丹药,上一次娴贵妃中毒的事情是娴贵妃自导自演的,许倾落的嫌疑也洗清了,但是也防不住有心人往许倾落身上动些心思,妄图动自己的丹药。 皇帝的疑心很重,不需要说太多。他便能够自己顺着个开头缕出一个重大阴谋,许倾落将皇帝面上的冷凝疑虑愤怒尽数收入眼底,如此想着。 皇帝给了许倾落一块令牌,给她拨了一百个禁卫军听命左右。 一百个人不是太多,却代表着皇帝的态度,许倾落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一个给皇帝炼丹的县君名头,明显还是有些不够。 “你只要安心炼丹便是,朕还活着一日,看看哪个敢动你,那一百个人朕将他们交给你只听命你一人,若是有任何人对你对许家动手,朕为你做主!” 皇帝看着许倾落的眼神倒是越发的信任了,就算许倾落是向他求助,但是直接问他要人,正是证明了许倾落对他没有贰心,若是有的话,如何会主动要皇帝的人在身边。 一百个人可以是保护许倾落安全的人,也可以是监视许倾落动静的人。 “许小姐,陛下命令末将监视于你。必要的时候将你控制在皇城。” “你是?” 许倾落有些讶异。 “末将丁东,曾经在边关与琅将军一起杀敌,琅将军对末将有几次救命之恩,末将奉琅将军的命令保护于你,请你放心,只要有末将在,定然不会让许小姐受到丝毫伤害。” 然后那丁东给了许倾落半块碎裂的盔甲片,与琅晟交给许倾落的那半块盔甲甲片正好合成一片。 皇帝对许倾落彻底安下了心,殊不知,他派出去的人第一日便和许倾落交了底。 许倾落有些讶然,望着面前的人,心底满满的都是安心,琅晟以前说过会从边关调人来保护她,临走的前一夜却给了她这东西,告诉她,皇帝身边的禁卫军中若是有人给了她另外半片便是可信之人。 许倾落问皇帝要人,也是想着琅晟说的人听到风声也许就能够找到自己或者主动出现,却没有想到,这带头的禁军将领便是琅晟的人。 这样的人,必然是极得皇帝信任的,琅晟能够连这个人都给了许倾落,正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一手交给了她。 毕竟只要许倾落有一点儿异心,只要告诉皇帝或者其他人这个人的存在,琅晟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许倾落一边感动琅晟对自己的信任,一边却是有些担忧琅晟这样轻易的将命脉把柄交给自己的行为了。 男人的心,还是太实诚。 那一百禁卫中,领头的丁东是可信之人,他告诉许倾落,剩下的人中有五十三个也都是有把握的可信的兄弟,便是其他几个人。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们也会对许倾落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可以交代下去。 这无疑的是帮了许倾落的大忙。 她心中有无数谋算,却苦于没有可信可用的人手,才会一直近乎被动的挨打,每一次反击的再漂亮,也只是反击,现如今手中有了力量,许倾落没有多等。直接让人露出了自己的行迹给太子。 太子对许倾落觊觎日久,可是许倾落平日里就是皇宫许府两个地方来回,除了王氏这个冲动的,其他人不会贸然在路上对许倾落劫持动手,毕竟许倾落给皇帝炼丹,若是路上出了事情,太子也不一定兜的住。 也因此,太子在得到消息说看到许倾落偷偷去了青楼,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乔装打扮着去了。 青楼好呀,青楼那个地方可是颠鸾倒凤的好地方,许倾落自己不知道去那里要做什么,可是一个女子,一个县君封号的女子偷偷去那里总是惹人诟病的,在那里他若是找到机会强占了她,许倾落也不敢对他如何。 更甚至运作的好,他可以将许倾落金屋藏娇,让这个美人从此消失在世人的眼中,成为自己一个人的禁脔。 这样的想法让太子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热潮,在看到那间据说许倾落已经进去的青楼的时候,更是眼睛冒光。迫不及待的加快了步子。 “许氏,许氏!” 王氏眼睛冒着火,嘴里喃喃着,恨不得将许倾落嚼吧碎了:“又是这个许氏,怪不得太子最近对本妃没有什么热情,太子的心窍全被她迷住了,两个人还不知道暗通款曲多久呢,本妃不能够再忍了,再忍的话太子就将那个贱人迎回东宫了,日后这东宫哪里还有本妃的立足之处!” 王氏让人盯着许倾落,哪里知道却得到了许氏不知道为什么去了京城中有名的青楼奇香院,她的人跟着过去,却发现了太子的行踪。 “娘娘,娘娘您不要冲动,事情也许不是您想的那般,殿下就算去青楼也只是一时被迷住了,外面的那些个狐媚子无论如何都越不过您去,您可是王家的女儿,太子殿下不会不给您留脸面的。” 身侧的宫人不断的劝说着,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王氏是王家的小姐不会如何,但是她若是闯出什么祸事,到最后倒霉的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更会牵连家人。 王氏一巴掌将阻拦的宫人扇到了一边:“这里有你这个奴才说话的份儿吗?” 那宫人脸颊火辣辣一片,捂住了脸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 “你有一句话说对了,本妃是王家的女儿,是太子也不敢得罪的侧妃,本妃受够了,太子殿下既然不给本妃脸面,那本妃也不让他好过!” 王氏带着身后浩浩汤汤一大群的宫人向着东宫外而去。 “娘娘” 跪在地上的宫人望着这一大群的人,只觉得眼前发黑。她的手脚冰冷,心中只有两个字不断的徘徊,完了。 不论王氏如何,这一大群人若是真的去了青楼,太子的声名被毁了大半,自己这样子伺候身侧的人是留不住命了。 宫人站起了身子,迟疑了一瞬,转身向着自己的房中而去。 人都是爱惜自己性命的,她也要为自己做些打算了。 —— “你是何人?” 太子一把抓住了一个和许倾落身形极其相似的女子,转首,望见了一张芙蓉玉面。 “小女玉芙,见过公子。” 声音娇柔含情,像是带着一把小勾子一般,往太子的心间钻动。 太子发现,这名为玉芙的女子不止是背影身形和许倾落相似,便是眉眼间也有那么一点儿相同,进来这奇香院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许倾落的太子,看着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听着楼下楼上一片片的靡靡之音,闻着手中女人身上勾人的香味,一时间下腹升起了一阵蓬然的欲火:“玉芙,果然是人如其名,动人之极。” 太子的手顺着女子的手往袖子中钻去。 “公子真是会说话” 女子娇笑着,钻入了太子的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加上那有些相似的眉眼,太子的呼吸一窒,再也不想忍耐,双臂一展,抱起怀中的美人,一脚踢开了身侧最近的房间门。 女子与男子的调笑声从房门里隐隐约约的传出,王氏不是一个雏儿了,所以她很清楚里面究竟在做些什么。 那男子的声音即便再模糊,她也知晓究竟是谁的声音。 毕竟,那曾经是她一心在意的良人。 她恶狠狠的盯着那扇雕花木门,像是看着自己的仇人一般。 王氏带着一大群人进入这奇香院,惹来了不知道多少目光,男人女人对着她一路指指点点。 可是王氏都顾不得了,此刻她的心中惟有一份蓬然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叫嚣着让她做些什么。 她是王家的女儿,她是太子侧妃,她的身份明明那么高贵,凭什么太子敢如此对待她,凭什么太子宁愿找一个妓女也要冷落她! 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候是不可理喻的,尤其王氏现在不止是嫉妒,更加觉得太子是将她的所有脸面给扒到了地上,然后拿脚生生的践踏。 那样的滋味儿,让她的眼中闪过疯狂。 王氏慢慢的向前一步,离着那扇关着的门越发的近,门里隐约的声音便也越发的清晰。 王氏似乎能够听到太子一口一个宝贝,一口一个美人,一口一个会纳一个妓女为侧妃。 上一次黄依依的事情瞬间从王氏的脑海中翻出,太子给予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女人侧妃位子,轻易许出去她珍惜骄傲的侧妃位子,将她的脸面置于何地! “夫人,要不然我们先回去了,这边不少人在注意着,若是真的闹下去,老爷面子上也不好看。” 身侧的宫人觉得浑身发冷,谁不害怕此刻的王氏。害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太子逛青楼,若是王氏闹出来,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得不着好。 “滚开!” 下一刻,王氏推开身侧的宫人,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一把撞开了面前那扇可恶的门。 身后是想要劝阻她的人还有声音,一个个宫人想要挡住她的视线,王氏自己有手有脚。有眼睛,所以,即便那些宫人再是如何遮挡,只是一眼,她便看到了正在床上与一个穿着轻薄的妓女被翻红浪,激动的不行的太子,王氏一把冲上前去,一手猛的将床上的被子拽落到地上,对着乍然露出光裸身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太子厉呵一声:“太子殿下,你宁愿要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女也不愿意留在东宫。你究竟将我这个侧妃当做是什么了!” 王氏豁出去了,太子既然不要脸面了,不给她这个王家女儿面子,那她就让太子丢尽所有的遮羞布,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行为不端,在青楼押妓。 房门外那些指点王氏和她所带着的一行人的所有声音所有动作,随着王氏刻意一声喊,瞬间全部凝滞,像是世间停顿一般。 以为是家中的母老虎来捉奸,谁能够想到。听到的居然是太子来青楼和妓女鬼混的消息,甚至堂堂太子侧妃亲自过来抓人。 有聪明的倒吸一口冷气,脚步往后面悄然的挪,虽然法不责众,听到的人太多,不好全部灭口,但是这种事情,能够当做没有听到就当做没有听到。 谁也不想做那第一个炮灰,王氏身后身边瞬间清空了一大片。 太子本来正在兴头上,突然被拽掉了被子一下子那火就被迫熄灭了,停在半中腰的感觉让他正觉得恼火,哪里想到下一刻耳边便听到了王氏那可疑揭破他身份的恶毒言辞。 太子觉得自己像是被扒掉了所有的衣服,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之间让人侮辱。 那玉芙满面骇怕无措的堆着被子躲在床角,那眼中全是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堂堂的太子殿下光天化日之下来青楼中与妓女厮混,就像是周围那些听到看到的人一般。 太子咬牙切齿的念出了两个字,那一刻,他恨不得将这个名字代表的人给碎尸万段一般。 “王氏!” 太子厉呵一声:“你大胆!本宫要做什么是本宫的事情,本宫要宠幸谁是本宫的权利,你还不给本宫滚回去!你们都是死人吗?把她给本宫带回去!” 王氏本来在面对太子阴冷狠辣的目光的时候是有些害怕后悔的,可是太子的呵斥却让她刚刚升起的后悔瞬间消失,她猛的将身边的摆设扫到了地上:“我身为堂堂太子侧妃,我身为王家女儿,难道连一个妓女我还管不着吗?太子殿下,你便是要宠幸人也别香的臭的都不顾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王家还要脸,太子殿下,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地上碎裂了一大片的瓷器陶器碎片。 “你闭嘴!” 太子一巴掌扇到了王氏的脸上。 “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一个妓女打我,秦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若是没有我们王家,你哪里来的现在这么风光!” 王氏疯了一把的伸出手狠狠挠上了太子的脖子,五道血痕随着太子嘴里闷哼一声,出现在了他的脖颈处。 王氏身后的宫人们面上同时出现了丧气到极点的表情,只要不是傻子,此刻都知晓,事情是真的闹大了。 太子逛青楼,太子侧妃在青楼中大喊大闹,与太子甚至动起了手来,只要不是聋子瞎子,都知晓了东宫夫妇二人的这一出好戏。 城卫军出现在青楼中发现闹事的是太子和太子侧妃之后,还没有想到要如何办,皇宫中的人已经到了。 皇帝让太子和太子侧妃滚去见他。 那个滚字,宣旨太监没有丝毫隐瞒的念了出来。 不论是太子还是王氏,再多的不满,再多的怨愤,此刻听着皇帝口谕那一声滚。也不得不冷静了下来。 太子和太子侧妃,在今日的京城算是彻底出名了,直到看着禁卫军名为护送实为押解的将两个人带走,他们身后还是有许多人不断的感叹着议论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太子的荒唐,居然青天白日的逛青楼,太子侧妃的嚣张善妒,居然能够带着人追太子追入青楼。 皇家的人也不是人们想象中那么高洁值得仰望。 许多人心中此刻升起的是这个念头。 戴着兜帽的女子站在人群之外,遥遥的望着这一切,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小姐,您真是算无遗策。太子和太子侧妃这一出好戏,足够让东宫焦头烂额一阵子了,想来那位太子殿下应该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筹集粮草了。” 说话的是丁东,他对许倾落的算计不止没有忌惮,反而是赞叹。 他曾经是个耿直的军人,可是在宫中呆了太久的时候,许多事情他已经看的清楚,许多人心他更是看的分明。 太子用琅晟当做借口重新活跃在朝堂之上,可是太子却多次掣肘边关粮草的运行。 几次用各种借口拖延粮草往边关而去。 琅晟已经到了边关,却因为太子承诺的所谓粮草一粒都没有到边关,面对着异族的入侵,不得不采取守势。 眼看着边关就要断粮,到时候任凭着琅晟是战神再世,也不可能战胜那些个兵强马壮的异族。 若不是如此的话,许倾落也不会果断下定决心用这种法子直接对付太子。 实在是太子的吃相太难看,只想着争权夺利,想着自己的私心,丝毫不顾边关大局。 “估计陛下应该会好好训斥一番太子殿下,好的话太子殿下应该是又有一段时间要小心夹着尾巴做人了,只是。还不够”</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7章 许倾落唇角的弧度慢慢的收敛,露出在兜帽下的下颔仰起优美的弧度,她的眸子中是森然之色:“太子不能够立足朝堂,太子的爪牙却是还在。” 而太子的爪牙,只要太子下令,他们一定会继续给边关的琅晟找麻烦,这是许倾落绝对不允许的。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够一个个的对付他们吧,那要到何时才能够成功。” 丁东面上现出烦闷之色,手握在刀柄上,恨不得将那些个听命太子的人都给杀了。 掣肘运送往边关的粮草棉衣,只是为了私怨,这样的人是他这辈子最恨的。 当年多少袍泽没有死在敌人的马下刀下,却死在了饥寒交迫之间。 “那就要看看玉芙姑娘了,不知道玉芙姑娘有没有成功。” 许倾落侧转了眸子,对上了一身公子打扮,面上带着蜡黄之色的玉芙。 若不是许倾落直接说出来,丁东还真没有注意到对方居然就是那位千娇百媚的玉芙姑娘。 “幸不辱命。” 玉芙冷笑一声,那眼中带着的是锋锐之色。 不是对着许倾落,而是对着太子的:“只希望许小姐的东西真的如同您所说的一般有些用处,妾身还等着看太子和那王氏的下场。” 玉芙本命玉莲,她还有一个同胞妹妹名为玉荷,在东宫当差,因为太子对玉荷调笑看了几句,便被善妒的王氏以着勾引太子的罪名活活打死之后,更是派人将他们一家人尽数杀死,玉芙靠着自己的容貌侥幸保住了性命,却也深陷青楼污浊之间。 她这一辈子唯一的目的,便是报仇,为妹妹为家人为自己报仇,让那行为不端随意招惹自己妹妹却为她带来灭顶之灾的太子和狠心毒辣的王氏得到应有的报应。 玉芙不是许倾落找的。是她主动找的许倾落,否则的话,若是没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今日的一场戏许倾落也不会十拿九稳。 “我给她一根银针,上面涂抹着致幻的药物,最大的作用便是能够将人心中的所有情绪放大,想来太子现在最愤恨的人,就是他那位侧妃了,只要缺少了王家,太子在朝堂上的势力便会折损一半。” 许倾落看丁东还存着疑虑。轻声解释道。 望着皇宫的方向,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我看到时候他还怎么在背后对付阿晟。” 皇帝狠狠的训斥了太子一顿,当着众多宫人的面儿,几乎是将太子的面子往地底下踩,皇后过来求情,却被皇帝一起训斥,最让太子难以接受的,是这次皇帝直言说他需要修身养性,不怎么适合太子这个位子了。 比起被禁止上朝堂,更加让太子愤怒恐惧的是皇帝那自己不适合成为太子的评价。 “王氏是你的妻妾,她这一次闹的不止你难堪,皇家的脸面也跟着一起丢尽了,朕都不知道明日里皇城中多少人暗中看我们皇家的笑话,总之你若是不能够让自己的后院安稳的话,连这么一点儿事情都做不到的话,我对你还有什么指望!” 皇帝的怒斥言犹在耳,皇后在耳边喋喋的劝慰话语仿佛是蚊子在嗡嗡一般,太子的手慢慢的握紧,心口从奇香院回来就一直在发热,此刻因为皇帝的话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快要爆炸了一般,太子只觉得自己心口有一种冲动在不断的碰撞着。 脑海中一时是皇帝的怒斥声,一时间是王氏给自己惹的一次次麻烦,一时间是王氏口口声声的忘恩负义,没有王家就没有自己这个太子的位子。 太子的眼睛不知不觉的有些泛着红意。 皇后没有察觉自己儿子眼底的变化,她只是不断的交代着:“王氏这次的事情是太冲动了,也确实让你很被动,你回去是要对她有些管教,但是你也不要太狠,她毕竟是王家的女儿,是你和王家的牵系,女人的话,只要你给她一点儿宠爱,她就安分了,你最近也不要成日里想着外面那些个狐媚子了。尽快的和王氏有个孩子吧,王氏虽然是庶出女儿,但是只凭借着她姓王这一点,她所出的孩子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尤其有了孩子之后。才能够让王家和你彻底的一条心,恒儿,母后知道委屈了你,但是这都是为你好你知道吗?你若是有什么憋屈,便想想日后,只要日后你登基了,不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再也没有人敢于置喙一声了,恒儿,外面要忍耐,恒儿?” 皇后终于发现了太子的不对,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儿子的胳膊:“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我知道,母后也让我让着王氏,因为王氏是王家的女儿不是吗?” 太子握住了皇后的手腕,力气有点儿大,让皇后皱眉,却在听到对方的回答之后,缓缓纾解了眉头:“你知道就好,一切都是为了以后。” “呵,本宫这个太子,连王家的一个庶出女儿都能够骑在头上了” 皇后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下意识的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她觉得自己和太子说的很明白了,太子就算对王氏再不满,也应该知道现在需要忍耐。 她却没有想到,太子的心性本来就是自私狠毒,对王氏心底含怨,加上玉芙给他偷偷扎上的一针,就像是将心底的兽放出来一般,让太子再也不想要忍耐。 “你们都先出去。” 太子对着王氏房中的宫人们说道,他的面色很冷静,冷静的有些超乎异常。 房间中的几个宫人面面相觑间,却没有一个人出去。 太子的眼底更红,十指握紧,他站在那里,莫名的尴尬。 王氏从镜子中看到了太子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嗤笑。 “都出去吧。” 王氏出声,她房中那些个宫人才都出去了,王氏房中的几个人都是王家送来的。 太子望着王氏的背影,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他慢慢的走到了王氏的身后,手按住在王氏的肩膀处:“瑶儿,本宫错了。” “原来太子殿下还知道错字怎么写?太子殿下和那妓女颠鸾倒凤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自己错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身边凑,太子殿下您不注重自己的名声,我王家还丢不起这么个人。” 王氏直言训斥,太子近似道歉的话语不止没有让她软化,反而让她的心越发的自在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太子又如何?只要她姓王。不论自己做了什么,太子也不敢对她怎样。 她觉得自己以前很傻,那么忍耐太子的风流花心还有时不时的侮辱冷落,结果呢?只是让太子的心越发的野了,越发的往外面转,越发的被狐狸精迷住了眼。 哪里像是现在,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太子不能够对她如何,还要对她老实道歉。 太子听着王氏的话语,慢慢的勾起了唇角。他笑了,笑的有些诡异,有些残忍。 王氏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背后男人被扭曲的笑容,她有些不舒服:“殿下笑什么,难道瑶儿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很对,你是王家的人,本宫确实是要给你面子,本宫是不敢冷落你,否则的话你这么三五天一闹,本宫这也不能够做人了。”太子笑着如此道。 在王氏露出得意的笑容之前。男人放在女人肩膀处的双手,迅速的向着中间靠拢。 双手十指狠狠的掐住了那一段雪白的颈子。 窒息的苦痛如影随形,在王氏惊骇恐惧到了极点的眼神中,太子缓缓的收紧自己的双手。 王氏伸手想要挣开太子的手,可是却被太子的双臂紧紧的压制住,想要呼救,喉咙中只有呜咽凄惨的哼声,喉骨咯吱作响,王氏的眼睛瞳孔不断放大,她想要问太子,怎么敢,怎么能。 她是王家的女儿,他怎么敢。 她是和他夫妻三年的女人,他怎么能! “我能杀了你。” 太子的下巴枕在王氏的头顶上,眼睛中带着些朦胧的笑意:“本宫想的很清楚,与其要一个时不时给本宫找麻烦的王家庶女,还不如让她‘病死’,本宫再从王家旁支娶一个王家女儿也就是了,多简单的事情。” “本宫是太子,而你,只是一个棋子,一颗棋子还妄图想要掌控本宫这个储君,你该死!” 王氏的手猛地挥动开了面前梳妆台上的盒子,珍珠宝石掉落了一地。 同时间,咔吧一声,女人的喉骨彻底断裂,她的脖颈被活活掐断,戴着满头珠翠的脑袋,软软的垂落到了一边,睁大的眼睛中,满布着血丝怨愤,宛若厉鬼罗刹。 太子缓缓的对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受惊一般的收回了手,他,他杀了王氏。 那一刻,太子的心中有痛快,却有更多随之而来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怎么会忍不住,他以为自己还会继续忍耐王氏的。 “啊!” 一声尖叫声响起,是王氏的婢女听着里面珠宝掉落地面的声音觉得不对。打开了房门,却看到了王氏那可怖的尸体。 婢女的尖叫还在继续,太子彻底回神,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刺入了那婢女的心口。 王氏房间的门被关的严严实实,太子走出了房间,对着身侧的内侍吩咐了一声,王氏禁足,没有自己的命令谁都不许踏入踏出房间一步,违者杀无赦。 同时太子下令王氏身边的宫人没有好好看住主子,没有及时劝谏,致使王氏犯下大错,全数都杀了。 这一声令下,东宫中的冤魂又多了无数。 太子已经想好了,王氏死了,人死不能够复生,反正王氏犯下大错,将她身边那些能够联系王家的尽数除去之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制造王氏‘病死’的假象,事情便能够顺利过了。 只要该闭嘴的人永远都闭上嘴。 王家没有得到切实的证据,是不敢和他翻脸的。 太子打算的很好,只是他不知晓,有一个王家送来的宫人,在王氏刚刚出东宫去青楼找他的时候,便觉得不妙,一直有所防备。 太子和王氏谴退了所有人,她不放心,折返了回去。 那个宫人,从窗户的缝隙中看到了太子亲手杀死王氏的画面。 —— “王氏死了,太子亲手杀的。现在东宫封锁消息,杀了不少王家还有王氏身边亲近的丫头,太子不想要让王家知道他做了什么。” 耳边传来声音,许倾落的手灵巧的处理着草药,手边的动作不停,少女的眼眸低垂:“太子害怕王家知晓,那我们便让王家知晓太子隐瞒的事情,找一个合适的证人,没有证人便制造证人,去王家找王氏的母亲郭氏。” 世间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如同琅晟一般重情重义,更多的却是太子这般自私风流看重权势,必要的时候对自己的女人狠下毒手的人。 从王氏传出病重的消息,到太子让她病逝,只用了短短的五日时间。 太子自以为将王氏身边的人都杀了个干净,东宫不会传出对他不利的消息,王氏刚刚病逝,便派人前去王家通知消息,并且表示要东宫大办丧礼,并且还要为王氏请封,在王家旁支之间再选择一位王家女为侧妃。 皇后虽然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但是王氏人已经死了,她能够做的也只是帮着太子更好的收尾。 太子更加觉得高枕无忧了,论起手段来,尤其是对身边人的掌控,皇后远胜于太子。 若是真的一切都如太子所想被瞒住了,那么太子的这些做派自然是极其拉拢人的,王家也不会太计较王氏的死因,甚至会感谢太子对王家的优容,对太子更加尽忠。 可惜太子的所作所为尽数都在许倾落的帮助之下,在许倾落的帮助下,王氏身边那个知晓一切的婢女送出了东宫,送入了王家。 “我可怜的女儿!” 郭氏听着婢女诉说着自己女儿的死,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恨不得杀了太子。 她争了一辈子,也只得王氏这么一个女儿,女儿死了,王家的人却更加在意谁去接替女儿的位子,她本来就是伤心欲绝,现如今知晓真相,自己的女儿根本不是什么忧思过度一病不起,是被太子杀死的。 “太子那个伪君子,我的女儿不能够白死!” 郭氏能够在王家立足并且生下一个女儿让其一路成为太子侧妃,自然不是自家女儿那般天真冲动的性子,她的眼中现出恨毒了的光芒,望着地上唯一幸存的婢女:“我会让金麽麽先将你安置去偏院,待到太子为我女儿办丧事的时候,你再出来” 王氏的死太子虽然自以为掩饰的天衣无缝,却也到底是避忌着最近不敢太过,一切等到王氏葬礼过后就再也不会出岔子了,但是他回头怎么想怎么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不是怀疑自己杀死王氏的事情有古怪,毕竟许倾落的药是将内心的情感放大,却不是彻底迷失心智。 他怀疑的是王氏怎么那么巧的就知道自己去了奇香院,怎么自己那么巧的就在那奇香院遇到了一个和许倾落眉目有些相似的女人。 太子派人去奇香院,玉芙却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太子再不知道自己被设计了,就是傻子了,他又开始清查起了自己身边的人,东宫一时间人人自危。 许倾落随时关注着太子和王家的动静,太子的反应在意料中,王家却是没有丝毫生息有些奇怪。 丁东有些担心王家就这么默认了王氏的死,不追究太子丝毫:“毕竟是一个庶出女儿,王家现在也有了嫡出女儿了,过两年年龄合适也能够争一争太子妃的位子,就算那嫡女不入东宫,太子也承诺了会给旁支王姓女一个侧妃的位子。” 许倾落的手指敲着膝盖,听着丁东的话语,半晌抬起头:“王家不会默认的,王家虽然和太子合作,但是却不是完全依附太子才能够生存的家族,王氏是太子亲自杀的,这样的心性,王家便是有再多的女儿,也不敢送入东宫,王家可以不珍惜女儿,但是女儿的命换不回什么却不符合王家的利益,太子虎狼之心,不足以相交。” 许倾落唇角微微勾起:“等到王氏葬礼的那一日,估计就有一出好戏可看了。” 王氏的葬礼太子虽然说着大办,却比任何人都着急尽快将王氏下葬。 因此三日后,东宫的帖子就已经发遍了京城中大小官员家族之中。 连许倾落手上都有一张帖子。 一大清早的她便收拾妥当,穿上一身素色的衫子,脂粉未施,却自有一种莹莹清姿。 “小姐,你真的要去东宫拜祭那王氏吗?万一出事怎么办。” 百草一边看着自家小姐越发长开的绝丽之姿,一边有些忧心忡忡的道。 来了京城后,许倾落许多事情没有让她参与,是为了保护她,毕竟这里不比别处,百草这样的身份动辄丢掉性命也没有任何人管。 只是百草贴身伺候着许倾落,许多事情自然而然的便知道的,比如太子对许倾落的用心。 那被许倾落拒绝的东宫送来的礼物可是不少。 “我身边的一百禁卫可不是吃素的,而且太子今日应该也没有心情找我的麻烦,他自己身上都牵扯不断。” 许倾落唇角微微勾起,拿起一支梅花簪子,插入了发髻之间。 许倾落现在是御封的县君,身后还跟着一队一看便训练有素的禁卫保护,即便她穿的简单,此时此刻,也没有人再敢小瞧这个女子。 几月前她是平民医女之身,知晓她的贵妇们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谈论,更多的人连知晓都不想要知晓许倾落。 可是几月之后,许倾落已经是五品县君,得到了陛下亲封的食邑封户,在宫廷中行走自如,更有禁卫随身保护,身为一个女子,许倾落现在比许多的男子攀爬的速度还要快的多。 许倾落刚刚到,便有妇人忍不住主动上前攀谈,许倾落也端起了得体的笑。 “这王侧妃也是可怜见的,虽然性子差了点儿,却也不该如此年轻便没了性命,太子现在还没有正妃,但凡她有个一儿半女,日后总不会太差的,哎,都是这心思太重,女人呀,就该看开些,爷们儿多要几个女人算什么,太子要那青楼女子虽然是听着不好听,对她的地位不是更加没有威胁吗。” 说着说着,这话题自然就转到了今日葬礼的主角,王氏和太子的身上。 许倾落听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妇人表面上用一种惋叹的语气说着王氏,话里话外却有隐隐的幸灾乐祸,王氏做人太过跋扈嚣张不留后路,身为一个庶出女,却成了东宫侧妃,还是头上没有正妃压着的侧妃,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等着她倒霉。 许倾落垂低了眼眸,有些厌烦。 外面传来隐隐的喧哗声,许倾落听着是王家的人到了。 她抬眸望去。 “岳父,岳母。郭夫人。” 太子亲自迎接王家的人,对着王大人和王夫人直呼岳父岳母,面上一片哀容。 王氏只是太子侧妃,王家的人还不算是正经的太子岳家,太子这个称呼一出,却是对王家表现的极为重视尊重了。 “瑶儿与本宫伉俪情深,可惜情深缘浅,情深不寿,瑶儿芳华折损,是本宫的不是,本宫在这里给岳父岳母和郭夫人赔罪了。” 太子弯腰行礼。满面愧色。 “太子不必如此,也是瑶儿福薄,没有办法继续伺候太子,倒是瑶儿前些时日做了许多错事,太子现在还给予瑶儿死后如此哀荣,老夫心甚慰。” 王大人现在暂居朝廷六部之一的吏部尚书,其兄弟子侄都在朝中有不同的发展,其父更是被誉为天下师,即便致仕,也是桃李满天下,可以说王家一门都是极其煊赫的。 否则的话王氏也不会那么跋扈,太子和王大人在王氏的灵前这么翁婿情深的表现了一番,让不少觉得太子的位子不稳的人觉得太子还是有前程的。 蠢蠢欲动的心思渐渐的也给熄了。 郭氏在一边看着太子和王大人的交流来往,看着太子那一脸对王氏的怀念,只觉得一口银牙都被咬碎了。 “殿下,妾身只有瑶儿一个女儿,想着瑶儿去的急,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过,心中极为憾恨,请殿下允许妾身今日为我女儿更衣,让我送瑶儿最后一程。” 郭氏如此道。 她的面色苍白,眼中全是满溢的悲伤。 太子的手神经质的抽动了一下。仿佛还能够感觉到指尖残留着的王氏那个女人脖颈处一点点折断的滋味儿。 “郭夫人,瑶儿那里已经有母后派来的女官帮忙了,瑶儿最是爱美,死时容颜惨淡,郭夫人还是不要见到更加伤心的好,瑶儿自己估计也不想郭夫人最后再伤心这么一次。” 太子怎么会愿意让郭氏直接去见王氏的尸体,即便皇后的人已经将尸体处理好了,但是最稳妥的法子就是直接盖棺下葬,不让郭氏去见王氏最后一面才是最好的。 郭氏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咬下太子身上的一块肉,什么叫死时容颜惨淡,若不是他掐死自己的女儿,瑶儿怎么会死时容颜惨淡。 她的女儿死的时候究竟有多么的痛苦。 郭氏深呼吸,正要再开口。 王夫人开了口:“妹妹,太子说的对,瑶儿定然也不想你更加伤心的,皇后娘娘派来的人都是稳妥人,她们帮着瑶儿整理仪容定然不会有差的,妹妹身子弱,就不要再去灵前了,徒惹伤怀。” 王大人给了郭氏一个眼色,那是让她不要再多事的意思。 郭氏只觉得整颗心都在苦水中浸泡,女儿死的蹊跷,难道除了自己就没有一个人想要为她讨回公道吗? 郭氏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可是她一辈子习惯了在王大人和王夫人面前伏低做小,这一时间,她自己都不抱能够亲自去灵前看王氏一眼的希望了。 只是 郭氏眼神一狠,想着若是不能够到灵前直接看王氏的尸体,那么索性让那婢女直接闹将出来,即便效果要差了太多,无论如何,她总不会让太子好过的。 “来人,伺候岳父。岳母和郭夫人进去” 太子心底松了口气,转头便要让人将王家人领进去。 正在这时,一道淡淡的女声响起:“母女情深,一朝生死分隔,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过,这是怎样的遗憾,我想对于郭夫人来说,宁愿今日伤心也比日后心心念念要好的多,比起被两个不认识的宫人最后穿衣换洗,王侧妃想来也更愿意那个人是自己的生母,母女天性。太子殿下若是真的对王家对王侧妃心怀愧疚的话,何不如应了郭夫人这在情在理的请求,说实话,葬礼之上,为死去女子最后更衣梳妆的,也多是血缘之亲,若是担心郭夫人等会儿受不住的话,小女对医术还算有些精通,可以在一旁帮着看顾郭夫人的身子。” 许倾落的医术何止于精通,在场有些门路的都知道她现在深受陛下的重用,正是因着她的医术极其的高明,比起宫中的太医也是不差的。 “你,许氏,这是王家和本宫的事情,你有何立场出来说话!身为女子应该端庄淑慎,而不是你这般挑拨是非。” 太子再是对许倾落有心思,前有为了许倾落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入难堪,今有不想让人窥破真相的心思,对着许倾落,一时间不客气到了极点。 若是别的女子被太子如此当众训斥,不是颜面无存恨不得马上离开,便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许倾落却不是旁的女子,面对太子不客气的话语,面上淡淡的:“殿下这么激动做什么?臣女只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说出应有之义,殿下既然对王侧妃一片情深,就更不应该拦住母女二人最后一面,难道是殿下有什么隐瞒不成?” 许倾落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在太子的耳中却很重。 “你!” 太子怒瞪着许倾落,想到母后所说的一切破绽都给掩藏了,出于对皇后的信任,他缓缓的将双手后背。面上冷然:“本宫之心,天地可鉴,郭夫人既然要去见瑶儿最后一面,这便过去吧。” 王大人皱眉,看了郭夫人一眼,那是让她推拒的意思。 郭夫人对王大人的眼神视而不见,下拜:“多谢太子殿下成全妾身一片慈母之心。” “许县君,您不能够进去。” 许倾落被门口的两个宫人挡住。 许倾落还没有开口,郭夫人已经先开了口:“本夫人身子虚弱,担心等会儿受刺激,县君医术高明。太子方才也没有阻止,你们有何理由阻止。” 郭氏本来就是要找到破绽,将事情闹大,许倾落方才出言相帮,不管许倾落是存着什么心思,郭氏不介意让她一起进来。 她今日为的就是给自己女儿讨回一个公道,多的,也顾不得了。 “怎么会” 郭氏看着王氏脖颈处洁白一片,别说是那婢女所说的太子掐断脖颈的狰狞指痕,便连一道勒痕都没有发现,干净的让她无措。 王氏的面色苍白一片,双眼紧闭,身上尤其是脖颈处都没有丝毫伤痕,若是不知道的,会以为王氏现在正在沉睡之中。 郭氏一时间面上全是疑惑不解,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被那个婢女欺骗了。 正在这时,郭氏的眼角余光望到许倾落指尖落处,忍不住伸手拍去:“你做什么!” 许倾落的指尖从王氏的脖颈处移开,指尖一片薄如蝉翼的东西轻轻晃动。</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8章 郭氏手上的动作顿住,她望着自己女儿脖颈处的一片狰狞乌紫,那两侧脖颈互相交合在一起的十指指印。 她几乎能够想到自家女儿死的时候有多么的痛苦绝望。 “瑶儿!” 一声悲呼,郭氏整个软倒在了地上。 许倾落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了王氏尸体的手边。望着王氏脖颈那狰狞的伤痕,轻轻开口:“侧妃的喉骨碎裂,颈骨断裂,这是致命伤。” 太子在外面与王大人说着话,不时的望向屋内,那里放着王氏的尸体,即便心中不断告诉自己母后定然处理干净了,他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尤其是想到许倾落的那些诡异手段,太子猛然站起,他不该让许倾落进入。 许倾落与郭氏不同。 “殿下,怎么了?” 王大人疑惑的问道。不解太子的失态。 “无事,是本宫想到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让郭夫人出来,僧侣诵读祭文,为瑶儿焚香祷告的时辰可不能够耽误了,本宫还是希望瑶儿能够早登极乐” 太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灵堂内室乍然传出的一声悲呼,有熟悉的人听清楚了,那分明是郭氏的声音。 “我的女儿,谁害死了我的女儿,瑶儿。你死的好惨,瑶儿” 郭氏疯疯癫癫的从内室冲了出来,抓住太子的手:“殿下,殿下您不是说瑶儿是病死的吗?为什么瑶儿的颈子都断了,为什么瑶儿死的那么惨,殿下,您要为瑶儿做主呀!” 灵堂中所有的声音一瞬间全数沉寂,许多人望着太子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本宫怎么知道瑶儿的颈子如何断了,本宫亲眼看着瑶儿得病病死的,郭夫人你一定是看错了,或者是有人损毁瑶儿尸体为了陷本宫于不义。来人,送郭夫人回去休息。” 太子面上忍不住的有些慌乱,即便他再是强作镇定,许倾落还有其他眼尖的人早已经看清楚他内里的心虚。 本来要训斥郭夫人的王大人便是那敏锐的人。 他的神色冷然,望着太子的眼神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有几位夫人好奇心重,大胆的,忍不住进入那敞开的大门,一眼看到了棺木中王氏脖颈处的狰狞,几声尖叫声响起,正正的显示着郭氏不是空穴来风。 “郭氏,你先放开太子。瑶儿的事情像是太子所说,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先不要下结论。回头再说,若是王家的女儿真的屈死的话,我王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王大人的话虽然没有直指太子,却也差不大离了,太子的眼神晃动,张嘴想要说什么解释。 “大人,夫人,求求您们为小姐做主,小姐死的好惨!” 穿着太子宫中宫人服侍的婢女突然冲了出来,跪倒在王大人王夫人的面前。 砰砰的磕起了头:“小姐死的冤枉,求老爷夫人不要让小姐死不瞑目!” 那宫人抬起了头,太子愕然的看着这个女子,那熟悉的面容让他心往下沉。 王氏身边新换上的贴身宫人,他还是多少有些印象的。 明明他都让人将这些王家的人处理掉了,怎么会 “殿下,奴婢知道您对小姐去青楼找您大闹的事情心怀不满,您尽数可以冷落小姐,厌弃小姐,但是您怎么能够杀了小姐,太子殿下,您好狠的心!” 那宫人大声叫喊着。 “贱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住嘴!” 太子一脚踢落在那宫人的心口。 今日来这里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家中的父母兄弟郭氏已经答应照顾,比起被太子杀人灭口连累家人好的太多。 跌撞在一侧的宫人嘴里呕着血,声音凄厉:“殿下您杀了小姐,亲手掐死的小姐,奴婢都看到了,奴婢不怕死,奴婢就担心真相被隐瞒,小姐死不瞑目。奴婢当日就该和那些小姐身边的姐妹们一起死的,苟活了几日,奴婢也是赚了!” “小姐,奴婢来找您了!” 宫人打扮的王家婢女一头撞在了桌角之上,砰然声响中,血流如注。 “太子殿下,王家的女儿死的冤枉,老夫今日便将瑶儿带回府中,为了还小女一个公道,给太子一个清白,希望太子殿下不要阻拦。” 王大人一把握住了郭氏的胳膊。大步向外走去。 王氏的尸体,自然有王家的人收敛带走。 太子的面色阴晴不定,一个个前来给王氏祭拜的夫人都远远的避开了太子往外面走。 王氏虽然不是太子的正妻,不是太子正妃,却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 太子杀王氏,与杀妻也差不离了,更是在其后又借着王氏的死表现出的一往情深,在场的夫人们不管夫君父兄家中男人与太子关系如何,此刻望着这往日高高在上的储君,眼中心中全是鄙夷厌弃。 “小女有话与王大人说。” 许倾落挡在王家的马车前。 王大人皱眉,望着许倾落的眼神很有些厌恶:“泽柔县君。老夫现在没有什么心情,若是有事,还是改日为好。” 今日之事方才郭氏已经说了,若不是许倾落多此一举,揭开王氏的伪装,他和太子也不至于直接走到现在这一步。 王大人不怕太子,太子直接杀死王氏他是极其愤怒的,也确实不打算和太子再合作下去了。 但是对他来说,和太子虚与委蛇和与太子直接翻脸是不同的两码子事情。 他们王家一直是太子这方面的人,他还没有和其他皇子联系上,也没有选定一个能够比太子更有希望的。几位皇子现在再去联系,已经是有些迟了,各自的身边可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人手势力了。 王家不能够在他这一代被踢出权利中心。 许倾落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若是小女能够为您和九皇子拉线呢?” 太子最近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本来成为他最大臂膀的王家因为王氏之死彻底倒戈,在朝堂上处处针对,让他举步维艰。 王氏的死虽然王家不能够真的让太子偿命,可是王家能够让太子比死都难过。 王家请求皇帝让封王氏为太子正妃之位厚葬,皇帝心底明白太子做的荒唐事情,不顾皇后和太子的反对,同意了,且明言太子正妃之位永远是王氏,太子日后永不纳正妃, 而且当日王氏灵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被众多贵妇亲眼所见传了出去,许多人对太子的为人是彻底失望了。 朝堂上,有人隐隐质疑太子的太子之位,提出的易储的话语。 不过这些与许倾落暂时是无关了,因为她现在的心思全都被边关的消息给占满了。 因为王家的倒戈,一直被太子牵制住的粮草终于发往边关,琅晟得到确切消息后终于下定决心奇袭西域盟国联军。 粮草到达边关之日,正是琅晟率领的大军将联军击退了整整百里,斩敌首两万余之时,押解粮草的官员回来之后对着皇帝好一番形容边关战况的形势大好。士兵们的士气如虹,陛下的洪福齐天。 皇帝大喜,对着太子的面色都好了许多。 毕竟是太子当时最先提议让琅晟去边关的,连带着许倾落和将军府也得到了不少封赏。 许倾落不在乎皇帝的那些个赏赐,让她真正高兴的是琅晟终于来信了。 “阿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许良和许母也跟着一起欢喜,皇帝当时可是明说琅晟只要大捷便给许倾落和他赐婚的。 两个人自然是关心边关的战争胜负,可是他们更加关心的是许倾落的终身,女儿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许倾落看着琅晟亲自写的书信,看着上面男人用轻描淡写的话语诉说着这第一场交锋,然后重点描述西域的风光人情,忍不住轻笑,她又不是真的那种娇娇女,害怕打仗杀人的事情,哪里需要这么避重就轻的,却还是为了男人的这些细心而窝心:“打仗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今次一场大捷只是开端,在该回来的时候,阿晟会回来的,更何况,只是斩杀两万余人,退敌百里,在陛下的心中应该只是小胜,还算不上大捷。” 说道后面一句,许倾落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好容易出去了,若是不能够让这京城改换天地的话,琅晟便是回来了,也是如同先前,被皇帝百般猜疑,明升暗降,空置不用。 王家已经站在九皇子一边了,那些个道士因为她的原因也多在皇帝面前给九皇子说些好话,若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的话,只需要再让太子犯下一些错误,皇帝应该就会易储九皇子了。 许倾落正想着如何趁着太子势弱一鼓作气再次打击他的时候,漠北派出了使臣前来大庆,据说是与朝廷议和。 漠北是西域五国中最强盛的一国,也是攻击边关的主力,漠北使臣前来议和的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人人都在谈论着漠北使臣,谈论着边关第一场胜利,谈论着琅晟这个飞马将军的无敌厉害。 百草绘声绘色的将外面人形容琅晟的好话说给许倾落听,面上满满的都是与有荣焉。 琅晟的声名在京城中几乎达到了顶点,从前他在边关抵御外族,杀敌无算,比起这一次的胜利也是不遑多让,却没有这么多人议论赞赏,因为从前异族漠北国从来未曾这么郑重的派出使臣与朝廷议和。 从前西域与大庆间也有短暂的和平,却是谁都知晓那只是一时的修养生息。过后还是要开战的。 能够不打仗谁愿意打仗呢? 没有人想要看到边关日日不稳。 尤其百姓,最是想要过些安乐日子。 “听说漠北使团已经下榻驿馆了,那些个漠北人比起我们大庆人更加高大一些,面容更加粗疏一些,其他的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百草转了个话题,又说起了漠北使团的传闻。 许倾落静静的听着,指尖在桌面上敲动,突然开口:“知不知道带队的漠北使团的首领是哪位?” 很奇怪,她说起漠北使团,居然没有了愤恨激动的感觉,心中也是一片平静。 前世她最后那样凄惨,太子和杨云平是引子,直接糟蹋了她的漠北使团更是可恨,若是以往,她定然要好好看看其中有没有自己认识的,好好回报一番。 可是现今,也许是琅晟和许良许母的关心爱护,也许是杨云平与太子被她一步步扳倒报复之后了了大部分心中恨意,她现在更加关心的是漠北使团的目的。 许倾落是不相信漠北使团真的是为了议和而来,别说琅晟还没有真的将他们打的元气大伤,便是琅晟真的打的他们元气大伤,这个虎狼之族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倾落自问对漠北人还算有些了解。 “听说是个什么王子。” 百草想了想:“我也听不到那边的话,反正那个领头的我看着凶的很,那眼神可吓人,其他人对他尊敬的很,他们人人身上都带着刀,想要往前一点儿都不敢。” 听着百草的描述,许倾落越发笃定漠北国使团过来不是什么好意了。 若是真的单纯为了议和,对方可不会让一个凶横跋扈的什么王子过来。 前世糟蹋她的漠北使臣团中为首的也是位王子,还是漠北国的大王子,那人性子暴戾残忍,好色狠毒,只是许倾落不觉得事情那么巧,所以也没有多往深处想。 她现在需要认真考虑的不是那些个已经不能够占据生命主流的仇恨,而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想了想,她将丁东召来:“派出七十个人去将军府守着,务必保护琅老夫人的安全。我担心漠北使团来者不善,阿晟在边关刚刚一场胜仗,漠北这个时候派出使臣团,不得不防。” 不是许倾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漠北人不是什么君子,对待猛兽,需要的就是多加小心,不怕多想,不怕小心,就怕少想了。 “可是小姐你身边只剩下三十个人的话,万一有事怎么办?” 丁东听到许倾落的吩咐,也觉得她想的有理,只是却担心起了她的安全。 毕竟京城的许多人都知晓,琅晟的两个弱点一个肯定是自己亲娘。一个却是许倾落。 七十个人除非对方什么都不顾忌大举进攻,否则的话将军府安全的很,反而是许倾落这边只是三十个人,丁东有些担心。 “若是真的有人敢来我这里,我让他来得去不得。” 许倾落勾唇一笑,明媚的双眸之间,满满的都是自信与傲然。 她身上的毒药,房间周围布置的机关陷阱可是早就等着人来试试了。 丁东想到许倾落这里的布置,也忍不住笑开:“倒是我忘记了,小姐这边可不是什么软的,谁要是不加思索敢过来的话,估计要被狠狠的扎上一手刺。” 他现在越发觉得琅晟与许倾落在一起很合适,琅晟这样的身份,一个大家闺秀,弱质女流,实在是应付不来许多的事情。 也就是许倾落,从来不害怕,反而是面对危险麻烦自在的很。 想到跟在许倾落身边看着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又想到她一心只想着琅晟,说起琅晟发光一般的眼睛。丁东越发的为琅晟开心了。 将军他寻到了一个足够与他真正比肩作战的女子。 许倾落的提前防备很显然不是白做的,因为就在当天晚上,对面将军府便传来了激战声,而她的房间外面,也放倒了三个黑衣蒙面人。 拉开面罩,那与普通大庆人比起来粗犷深刻许多的面容轮廓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卑鄙的漠北人!” 丁东面上满是怒色,即便许倾落提前说了要小心漠北人做些什么,但是当对方真的对着将军府和许倾落这边动手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无法忍受。 战场上的事情战场上解决,如何就要动到这样的手段,对付两个无辜女子,漠北人也太过了。 许倾落反而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这样的招数就算卑鄙,那当年西域那边的瘟疫传入淮县又算是怎么回事儿?漠北人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狠毒,对他们来说,做事不需要考虑什么过程,重要的永远是结果。” 许倾落手动作间,几根银针扎入了地上漠北大汉的四肢之间:“把他们送去陛下面前,想来漠北人会好好和陛下解释一番他们的行为的。” 她就是杀了这几个漠北人也没有什么大用,无非是稍微解解恨,伤不了漠北人的筋动不了漠北人的骨,反而是交给皇帝,漠北人会被狠狠的咬下一块肉。 这个皇帝确实不够英明,但是比起太子有一样好,他从来没有想着讨好漠北人,起码在琅晟边关战场上占据上风的情形下,他不会想着对漠北人彻底妥协,反而会想着对付漠北人。 许倾落看着丁东带着人将那几个漠北人送走,犹豫了下:“跟我去一趟将军府。” 将军府今夜的动静太大,琅母定然受到惊吓,不论她和琅母之间有多少不愉快。不论琅母做了多少让琅晟伤心的事情,她终究是琅晟的母亲。 没有琅母,世上便没有琅晟。 只是为了这点,许倾落对琅母便会尽心。 许倾落到的时候,琅母整个人都有些木愣愣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人,人生最难的时候也就是琅父死的时候,哪里见过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砍杀。 地面上的血迹尸体已经清空,可是空气中隐隐的血腥气却还是恍若在鼻端徘徊。 许倾落心中一软,上前几步。拉住了琅母的手,对方的手冰凉凉的:“伯母,我们先进去吧,进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死人,那些人为什么要来抓我,为什么要杀人,他们的眼睛好吓人,他们” 琅母的面上没有丝毫血色,忍不住握紧了许倾落的手,握的太过用力,甚至让许倾落觉得手有点儿疼。 她没有挣扎,扶着琅母往房中走去:“他们是漠北人,是为了抓住伯母当人质的,阿晟在边关将他们打疼了,所以他们才会出此下策,不是我们要对他们害怕,而是它们在害怕阿晟,伯母,他们都只是跳梁小丑。成不了大气候,我会保护你的,在阿晟回来之前,我不会让那些漠北人动您一根寒毛!” 琅母望着许倾落眼中的坚定与强硬,一时间,慌乱不堪的心,慢慢的居然定了下来。 这个女子,有着让她不喜的太过刚强,可是面对着这种事情,却也只有许倾落这般的女子才可以谈笑自如,镇定以对,才能够真的保住将军府。 她突然间就想到了黄依依,想到了黄依依一次次的后退,在面对将军府的危机的时候,一次次的退缩,想到了黄依依最后一次对将军府的陷害。 对比起许倾落将自己身边的大半侍卫派过来保护自己的行为,黄依依的那些所谓的好,就像是笑话一般。 此时此刻,在这个黑暗血腥的夜晚,有些什么。在琅母根深蒂固的内心中发生了改变。 “该死的,这些个废物!” 驿馆之中,面向凶悍的男子一把劈开了面前的桌子:“连两个女人都抓不住,还将自己陷入进去,害的本王子还要向着那个汉人皇帝服软,他们怎么当时没有去死!” “大王子,不是我们的那些人不尽心,实在是没有想到那将军府中有近百的高手保护着” “那另外一个呢?皇帝难道给那许家女也准备了近百个禁卫?” 大王子冷冷的望着自己开口的属下:“分明是自己无能,不要找什么借口,去。将那几个人都给本王子处死,用鹰噬之刑,让其他人都知道无能之辈的下场!” 大王子的决定让那开口的属下生生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是内心中忍不住的升起了一阵兔死狐悲的感伤。 能够被派来跟着大王子的人,都是大王子的心腹,对大王子一向忠心耿耿,结果一旦失利,不止不给人活路,甚至如此残忍杀死。 “殿下,大庆朝的皇帝陛下派人来邀请我们参加为欢迎漠北使臣团准备的夜宴。” 正在房间中的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另外一个漠北大汉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内侍。 那内侍看着房间中的几个漠北人,尤其是大王子那双凶煞的眼睛,忍不住的身子一抖,有些哆嗦的传达了来意,正是前面那个大汉所说的一般。 “嗤,宴会,也就是大庆人才有那心思在打仗的时候举办宴会,才抓住了我们的人居然就能够这么粉饰太平,虚伪!” 大王子看了一眼那精致的请柬。上面洒着金粉,镂着银线,精致的让大王子厌恶,随手扔到了一边:“本王子身体不适,阿古达,你代替本王子去吧” “殿下,我们来此是为了寻找打败那琅晟的法子,暂且忍耐一番又如何?那将军府的琅晟母亲和他心爱的女人也许也会参加宴会,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也未尝不能够达成所愿。一次失败不代表总是失败。” 那个后进来的漠北大汉显然不知道大王子方才对几个回来的属下的处置,认真道。 大王子定定的望着他,在最开始那个手下忍不住担忧的目光下,突然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阿古达,你说的不错,我们机会多的是,无非是两个女人,总有法子的。” 许倾落也被邀请来参加宴会,半路上碰到了星河公主,比起从前的跋扈张扬,星河公主的神色黯淡了许多。毕竟最近她是父母不爱,兄长不近,身边伺候的宫人对她有怨,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更何况是细心伺候。 即便她身上穿着极其华丽的服饰,也遮盖不住那股子暗淡。 “公主殿下。” 许倾落看着挡在自己必经之路上的星河公主,行了一礼,在皇宫中,该有的礼仪她都不会忘记。 星河公主扯了扯唇角:“听说你封了县君,看来你将我父皇伺候的很好。” 许倾落笑。和落水狗她不稀的多计较:“那是因为臣女有值得陛下看重的地方。公主殿下若是有心,也可以多想想怎么让陛下对您不厌恶。” “你,许氏,你别以为自己永远那么快活,你的好运气不是一直都在的!” 星河公主猛的转身向着宴会大厅里走去。 今日招待漠北使臣团,太子负责,而星河公主,她也是必须到场的,想到皇后给自己说的话,星河公主眼中全是怨愤。 凭什么! “那就是那个琅晟在意的女人?” 大王子目光灼灼的盯着许倾落。他只是听说琅晟喜欢的那个许家女容颜美丽,却没有想到美到了这种程度。 只是一眼看到,就想要将对方拖到床上,这样美的女子,这样细腻洁白的肌肤,若是让她沉浸在血泊之中的话,定然是极其好看的。 大王子的目光许倾落自然是注意到了,应该说,从见到这位漠北来的王子之后,她就不得不注意到对方,毕竟前世的那位最先和太子表达对她有意,然后糟蹋她最狠的不就是这个当面吗? 许倾落缓缓的饮尽了一杯酒水,将目光移开,是前世那个人也好,起码对前世那位糟蹋了她的漠北大王子她还多些了解,若是要做些什么的话,也更有把握。 许倾落近乎冷漠的想着这些,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淡淡的笑。 太子望见了大王子注视许倾落的眼神,心底有些不喜,毕竟许倾落是他看中的。可是想到许倾落一次次坏他的事情,他的眼神中有阴郁闪过。 这位漠北王子听说性子颇为阴狠残暴,漠北人还有将女人共享的习惯。 许倾落一次次的坏他的事情,对他的示好丝毫不接受,不正是自视甚高看不上自己吗? 若是让许倾落成为一个破鞋的话 其实自己也可以过去和这位大王子一起共享一下,在床上用了同一个女人,想来大王子对他会更加亲近一些,和漠北王子搞好了关系,对最近他在朝堂上有所折损的颜面也有些帮助,更有可能得到漠北人的支持,那样的话父皇想要易储,也不得不多考虑一下了。 太子慢慢的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很好,找到合适的时机的话,就可以 “皇兄,那大王子比起我来,看来更加喜欢的是许氏,若是皇兄真的有心想要交好漠北大王子的话,我觉得将许氏送给他效果更好。” 星河公主和太子动了同样的念头,她的眼中全是恶毒:“皇兄。我日后是要做漠北大王子妃的人,提前为自己的夫君招呼合意的女子,更容易得到夫君的喜爱,你说是吗?” 许倾落身上被洒了点儿酒,宫人跪在一边不断的叩头求饶,眼中全是惶恐。 周围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了。 许倾落挥手让她起来:“罢了,带我去换一套衣服吧。” 临走的时候,许倾落看了一眼身后宴会中的众人,睫毛微微垂落,掩盖了眼中的莫测神色。 “县君这边请。” 那宫人领着许倾落往小道上走。 许倾落若不是前世在宫中呆过,还真会走糊涂了。 再往前走可就是冷宫的范围了,哪里是什么给人更衣的地方。 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看来今夜有人已经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暗自摸了摸袖子中准备的东西,不怕动手,就怕某些人的耐心比自己还要好。 毕竟她可没有和那些人拖延的准备,漠北人虎视眈眈,太子暗自窥探,今夜不论是哪个,她都能够让对方留下点儿什么。 “县君,小心脚下。”</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9章 那宫人眼看着到了地方,暗自松了口气,越发的低垂了头,伸手,吱嘎一声推开了一间房门。 里面一股子热气袭来。 是刚刚升起的炉火,伴随着的还有阵阵幽幽的香气,在房间中徘徊。 “县君,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衣服,您先去里面吧,奴婢在外面守着。” 宫人弯腰道。 许倾落深深的看了这个状似恭卑的宫人一眼,唇角微微勾起笑:“好。” 房门被轻轻关上,许倾落听到了锁链轻响的声音。 丝毫不在意,少女拿出了袖子中的瓷瓶,慢慢的走到那炉火旁,火苗映着她唇角的笑,有些艳丽的过分。 一颗药丸被投入了进去,幽幽的香气中掺杂了点儿其他的味道,渐渐的,融为一体。 脚步声传来,房门轻响,许倾落转身望向了房门。 高大的男人被引着走到了房间外,他看了一眼身边微微垂着首的宫女:“里面真的有能够让本王子满意的礼物?” 那宫女不敢抬头看大王子,只是轻轻点头。 大王子嘿嘿一笑,伸手钳制住那宫女的下巴,逼迫的对方仰起头:“大庆的太子殿下的礼物本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喜欢,要不然这样吧,你也跟着本王子进去如何?” 他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了房间缝隙中传出的隐隐香气,下腹有些热,似乎是情香一类,这种东西他遇到的多了,想到太子对自己的巴结,大王子笑的肆意,自觉知晓了对方要送给自己什么,一把按住惊慌害怕的宫女的肩膀,同时间对着自己身后跟着的几个心腹命令道:“大庆太子的礼物本王子进去慢慢享用,你们守在这里,本王子享受完了,再赏给你们。” 那被大王子抓住的宫女便是引得许倾落到这边的宫人,此刻听着大王子的话,她面上一阵惨然,忍不住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殿下给你们的礼物,里面的那个才是” 一巴掌狠狠的摔在了宫女的脸上,大王子嗤笑着抓着她一脚踹开了房间门。 房门大开的一瞬间,幽香扑鼻。 听着里面传来的那宫女的求饶惨叫声,大王子的几个手下面面相觑,然后嘿然而笑,既然是能够跟着大王子的心腹,有些事情上是格外有共同点的,比如好色,比如共享女人。 房间中的女子惨叫声渐渐止歇,没有了声息,几个人有些奇怪,其中一个漠北大汉对着几个同伴做了个手势,然后,他无声无息的向着门口靠近。 几个漠北随从都各自将手放在了自己腰间,下一刻,几道黑影突然间从几个漠北人身后冒出,一蓬蓬银针趁着夜色迅速的没入几个人的身上各处。 银针上极其剧烈的麻药,让几个漠北大汉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下,纷纷软倒在了地上。 许倾落从房间中走了出来,她望着地上躺倒一片的漠北人,对着几个禁卫高手吩咐了一声:“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送到房间中,等会儿会有人过来的,这场好戏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谁最倒霉。” 许倾落的眸子中满是冷意,几个禁卫高手都是绝对听从丁东命令的人,对许倾落的命令没有丝毫抵触,痛快的一人一个将地上躺倒的漠北随从全都送入了房间中。 许倾落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和几个人藏到了房间外面的角落中。 将她送给漠北人糟蹋,这样的手段,许倾落想要不怀疑太子都难,而今夜,她想,自己是终于可以让太子也尝尝前世自己尝到的苦楚了,以着她对太子的了解,那个人不大可能不过来看一眼。 若是太子真的不想要来的话,也没有关系,丁东会负责将太子引来,许倾落已经想到了最好的报复太子让太子失去储君位子的法子了。 许倾落不想要让前世的恨意贯穿自己的今生,没有遇到的时候她可以淡然以对,但是当她遇到的时候,当机会仇人送到面前的时候,若是不顺手让对方自讨苦吃,如何能够顺心舒意。 站在黑暗中等待了仿佛许久。实际上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一个熟悉的影子便已经遮遮掩掩的从长廊尽头走来,隐约的月色辉映,可以看到那一身杏黄上面的鳞爪飞舞。 “小姐?” 身边的禁卫询问的看向许倾落,等待着她下面的命令。 里面几个漠北人包括大王子可都在昏迷中,太子只要进去房间便能够发现异常。 许倾落算着时间,五指握住:“时间刚好。” 房间中传出来了隐隐约约的呻吟声,那是男人陷入**却苦于无法发泄的声音。 许倾落唇角勾起笑的讽刺,带着三分的冷酷:“太子殿下来了,人才算是齐全了。” 太子没有发现躲藏在暗处的人,他的心中像是有猫爪子在抓动一般。面上带着一分的得意,两份的焦虑,三分的嫉妒,四分的不甘。 对许倾落,他渴求了太久,失败了太多次,对许倾落,他已经形成了执念,即便要毁了许倾落,还是用这种最卑鄙淫邪的手段毁去那个女子,他也想要自己在场,想要自己亲眼看着许倾落一点点的被拉入最污浊的污秽之间。 到那个时候,那个少女定然就不敢再对他露出不屑的笑,讽刺的笑吧。 到那个时候,那个失去一切,落入泥沼的少女定然就要对他俯首帖耳了。 太子的眼神越来越热切,在看到半掩住的房门,听到里面隐约的呻吟声时候,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加快了脚步。 “皇兄。” 一只手拉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几乎是有些厌烦的望向对方,是星河公主。 星河公主有些惊愕兄长眼中的厌恶与狠毒,定了定心神,星河公主想到许倾落,瞬间心间重新充斥了所谓的勇气。 她拉住太子的手,勾起唇努力的露出一个微笑:“皇兄,我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毕竟出手布置的人可是我,若是没有我的话,皇兄哪里能够这么快下决断?我只是想要看看,想要看看那个女人的下场。” “皇兄,我未来会是漠北国的大王子妃,甚至可能够成为漠北国的女主人,皇兄,对你即将远嫁的妹妹,这么一点儿小小的愿望,你总不能够阻止吧。” “小妹待会儿还能够让未来的夫君同意皇兄一起加入呢,那许倾落美的惊人,一代尤物,想来几个人还是满足不了她的,皇兄正好可以一起帮忙。” 太子深深的看了这个妹妹一眼,心中对其性情升起警惕,看了一眼星河公主眼中隐隐的焦躁,心底忍不住嗤笑,虽然性情阴毒。却是个蠢的,想到上一次摘星阁星河公主一开始丝毫不顾念他的行为话语,太子点了头:“好,你既然想要进来见识,便进来吧。” 星河公主反正早晚是漠北大王子的人,早些晚些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许倾落望着太子和星河公主像是一对普通感情好的兄妹一般,一起迈入了那间房门。 “小姐,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身边的几个禁卫现在都对许倾落忠心的很,就算不是对许倾落忠心,能够被丁东看上的,也不是那种性情阴狠毒辣的。太子和星河公主的表现话语,分明将他们内心的龌龊展现的淋漓尽致。 比起身边禁卫的情绪激动,反而是许倾落的情绪平静的很,前面便说过,她很了解太子,料到了太子必然会来,因此坦然的很。 只是没有想到,星河公主居然阴狠到如此地步,连这种事情都凑了上去,待会儿面对什么也是她自找的了。 “将房门封上,留下一个人,待到半个时辰后再打开,放一把火,不需要烧死任何人,只要将人引来便好了。至于其他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出宫,别让人抓到把柄。” 半个时辰,足够她下的惑心丸与那情香彻底结合,足够太子和星河公主得到他们该得的报应。 西乐殿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当有火光从西乐殿这边升起的时候,离着不远的宴请漠北使臣团的宴会也继续不下去了,更何况。筵席上除了一两个漠北人随侍之外,大王子和几个主要使臣早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心中都各自有自己的猜测,大多数人都觉得太子应该是与漠北使臣中的大王子结交秘议之类,毕竟太子最近的处境所有人都知道。他若是不做些什么才是怪的。 许多人是好奇的,但是在宫中也不好探查,在西乐殿的方向升起火光的时候,宴会上几百号人,总有那么十之一二的人忍不住的跟着救火的宫人内侍去了西乐殿看个究竟。 火光,人声,影影绰绰的疏影晃动中,有人尖叫出声:“啊!” 一扇半笼罩在火光范围内的房门被烧灼了大半,有人拿着水泼过去想要救火,可是当对方看到屋子中的情形时候,手中的水桶砰然一声,不受控制的摔落在了地上,从那个人背后露出的缝隙中,有不少眼尖的看到了让人愕然的景色。 一个个裸露着的身子,黑的白的,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那是怎样一种混乱**的画面,五六个高大的漠北人,三个趴在一个男子的身上不断的动弹着,剩下的三个却是扯着一个女子娇柔的身子晃动着自己的腰肢。 这是在做什么,分明的很。 还有一个宫人打扮的女子满头鲜血的倒在一边,不知道是生是死。 “呜。” 有女子忍不住的捂住了唇,强忍着呕吐的**,一步步后退,她们再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么刺激眼球的东西,即便是满目的火光,也比那好几个人的交合显得好看了许多。 那仿佛是野兽在**一般的画面,让这些自诩高贵的京城贵人们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那是,那是漠北国的正使和太子殿下。” 有人认出了那个被三个男子压在身下的**着身子的男人是谁,张大的口一时间无法合上。 “那是星河公主!” 有人认出了另外一个女子。 “恶心!” “太子居然和那些漠北人” “怪不得太子一直没有留下子嗣,也怪不得他杀了自己的侧妃。弄了半天是喜欢被男人上,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许倾落站在火场外围,听着周围那些个对太子和星河公主的议论声,微微勾起了唇角,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即便太子是中药了又如何?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和星河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漠北人如此对待,不论如何,太子和星河公主都没有未来了。 皇宫禁卫来的很快,西乐殿的大火被扑灭,除了那个最初被大王子带入房中的宫女,没有一个人死亡。可是这一次造成的后果却是极其严重的。 皇家的颜面丢失殆尽,太子和星河公主与漠北国的人媾和,且不止和一个人赤身**被人看到,皇帝被气的直接吐了血,若不是许倾落的银针帮他护住心脉,当时就要撅过去,即便如此,皇帝也是心虚气短,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几岁的感觉,精气神都直接下来了。 皇帝下了封口令,可是再是封口,在场这么多京城权贵也都看到了太子和星河公主的笑话,皇家的颜面也是毁了个一干二净,日后他们要在背后如何想皇家,如何议论自己这个教养了如此一双儿女的皇帝。 封口令之后,皇帝直接下令太子行为不端,性情大变,不再适合储君之位,废黜储君位子,星河公主直接送入了皇后宫中,一病不起,而皇后。皇帝直接收走了她的皇后印玺,下令长禁皇后宫殿的宫门。 一夕之间,皇后一脉的势力尽数化为了乌有,朝堂之上,从前还坚持着站在太子一边的人,也相继背离了太子。 他们可以接受一个无能的太子,可以接受一个昏庸的好美色的太子,但是他们不能够接受一个被漠北人当做女人当众侮辱了的太子,无法接受自己未来的君王是过去的某一日躺在异族男人的身下呻吟的人。 皇后太子一脉遭到了严重的打击,而直接侮辱了皇家的漠北使臣团,也不再是皇城的客人,皇帝下令将以大王子为首的一行人关押入天牢。 即便碍于大王子的身份皇帝不会处死他,侮辱皇室子女的罪名也足够皇帝和漠北国好好谈判一番,得到不少的好处了。 只是不论事情后续如何解决,皇帝现在最在意的却是自己的身子。 “你说朕的身子还有救吗?” 皇帝定定的望着许倾落,眼中全是冰凉,许倾落将自己摘的很干净,不论西乐宫之事怎么查,都是星河公主出的手,然后想要引许倾落过去,将许倾落送给那些漠北人,结果许倾落避开了。星河公主和太子却自己出现在了那里。 可是摘的再干净,太子和星河公主出事,皇帝总是忍不住迁怒许倾落,忍不住怀疑她。 若不是为着许倾落高超的医术,也许现在她也在天牢中和漠北使臣比邻而居呢。 “陛下气郁攻心,难以排解,才会一时虚弱,只要好好保养,虽然不如从前,但是臣女有把握让陛下不会短寿。” 许倾落仿佛丝毫没有察觉皇帝的目光一般,如此道。 皇帝让许倾落给他扎了针。用了药之后,他将药碗放下,对着许倾落淡淡的开口:“太子被废,你说朕将这个储君的位子给谁合适?” 许倾落眉眼丝毫不动,静静抬眸:“臣女只是为陛下医治身子的人,即便得到陛下隆恩封了一个县君之位,也根本没有资格妄论储君人选,陛下想要谁成为储君谁便是储君,无论如何,臣女相信朝中的众位大人都愿意遵从陛下的意思。” “朕还以为你会说小九呢。” 皇帝突然笑了,笑的满面苍老。眼中的浑浊让人一时间无法看清楚他眼底的情绪。 许倾落满面不解,却没有说什么,皇帝问皇帝的,她可不相信皇帝真的想听自己的什么看法。 皇帝已经睡下了,许倾落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正往这边过来的九皇子,男孩儿的身子越发的抽长,恍惚间似乎有了些少年的青涩影子。 九皇子看到许倾落眼睛一亮,正要加快脚步过来,许倾落微微摇了摇头。 九皇子咬了咬唇,想到许倾落让人交给他的信,想到上面的话语交代。定住了脚步,稳重却缓慢的保持住了自己皇子的身姿。 “小姐为什么不和九皇子多说几句话?” 出了皇宫,丁东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他跟在许倾落身边这段时日,帮着许倾落办了不少事情,很清楚她的打算,一开始他觉得少女的想法异想天开,九皇子是否成为储君是皇帝决定的,一个女子如何能够将其送上储君之位,就算送上去了,她又如何确定九皇子对她或者对琅晟会一直保持善意。 可是这段时日看了许倾落的种种手段,丁东相信许倾落能够做到她想要做到的,也因此,他忍不住的提醒对方,对九皇子不要太冷淡,小孩子的感情也许好得到,但是失去却也很容易。 许倾落知道丁东是好意,所以她回答了他的问题:“那个孩子,分的清楚谁对他是真心,谁对他是假意,我一开始便明白告诉了他,我对他有怜悯,却也有利用。对待他,只需要从心即可,刻意的亲近反而是让他难过了。” “现在重要的不是九皇子,他那边我已经给他铺好了路,除掉了最大的障碍,只要他按部就班的走,没有意外的话他会成功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天牢中的漠北人,尤其是那位大王子。” 许倾落的话语转移了丁东的注意力。 “小姐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对他们动手,或者是他们要逃走?” 丁东对这个敏感的很。 “现在大庆没有人希望大王子死在这里。那些漠北人在京城做下此事,能够让大庆从西域那边得到不少好处,我只是担心天牢关不住他们,毕竟这京城中谁也不敢保证没有漠北人的势力或者是与漠北人勾结的人。” “你带着三十个人去天牢外面守着,这是我自制的迷药,若是真的有人动手,保护好各自的性命。” 不说这些人对她的帮助,便是这些人是因为琅晟来到自己身边,且护持了她多日,许倾落也不会让他们白白送命。 许倾落的盘算是对的,可惜还是晚了。她没有想到,大王子那几个漠北人才入了天牢几个时辰,居然就被人救走了。 许倾落不觉得那几个人是自己逃走的,她给几个人下的药不止能够催情,惑乱心智,还有一个效果,便是让人在一场纵情之后,起码有十二个时辰全身无力。 “小姐,怎么办?城门已经被封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那些漠北人。” 丁东满面凝重,对漠北人,他作为一个曾经在战场上拼杀过来的,是极其厌恶的,尤其是大王子,漠北国大王子沐然,性情残暴,最喜杀人,边关无数村庄百姓都是死于这个人之手。 许倾落五指慢慢收紧:“有人帮他们逃走了,也许已经逃出京城了。” 猛的站起:“这个时候还能够帮助漠北人逃跑的人在这京城定然是位高权重,我担心阿晟那边,给他去信,让他最近若是有什么动作。都小心为上,尤其是给京城的一些行动策划,能变动便变动一下,不要让身边京城的人知道太多。” 许倾落最先想到的只有琅晟那边。 此时此刻,她最先想到的不是别的,只有琅晟。 许倾落有的时候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要那么准,起码不要让这些关于琅晟的坏事成真。 可是事情的发展从来不以人的主观情绪为准。 十日后,边关传来了琅晟失踪的消息。 西域五国不知道从何处知晓了琅晟的布防,掌握了他的行踪,在四日前,出动五千人攻击那一处关防,趁着两军交战之时,派出高手刺杀琅晟,琅晟身边有人背叛偷袭,琅晟中箭受伤,行踪不明。 大多数的人都认为琅晟不是死于乱军之中,便是被敌人俘虏了,总之,所有的消息都对琅晟不利。 将军府中,琅母听到消息直接软倒了身子,若不是许倾落在听到消息的时候不放心赶到这边,及时给琅母施针。琅母估计要大伤一场元气。 即便如此,琅母也是满面仓皇无措,整个人都失去了颜色:“落儿,落儿,晟儿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所有人都说晟儿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他怎么会有事,他怎么会死,你告诉我,他们都是骗我的” “他们都是骗你的!” 许倾落任凭着琅母抓住自己的手,一字一顿,满面坚定:“阿晟不会死,阿晟不会败在漠北人的手中,他只是意外失踪了,他还没有实现对我承诺,怎么敢死!我去找他,我亲自去边关找他!” “小姐,是不是暂时休息一下,我看到前面有人家,可以过去借宿。” 说话的是一个叫马武的禁卫,丁东和大多数禁卫都没有跟来,许倾落让他们留在京城保护琅母,毕竟京城中一定还有漠北人的奸细。 许倾落走的急,身边只带了两个禁卫便直接出了京。 一路上骑着马星夜赶路,三个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而马武会如此提议,也是因为许倾落已经整整六个时辰没有下马了,对于身子娇弱的女子来说,六个时辰不下马疯狂赶路,其中的苦头他却是知晓一二的。 许倾落感受着大腿两侧火辣辣的疼痛,轻微一动都觉得疼的厉害,身下的马儿也是不断的喘着气,呼哧呼哧的。 许倾落咬牙:“不用,最近的路去边关还有几日?” “小姐,若是按照现在这个速度赶路的话,只需要最多三日,但是你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即便你没有事,马也受不住的。” 另外一个禁卫也开了口。看着许倾落的眼神中满是感佩,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女子有如此勇气与坚持,为了所爱的男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许倾落握了握缰绳,惹来身下马儿一声轻嘶,带着浓浓的疲惫。 “还有多久到驿站?我们去驿站稍事歇息一下,然后换马。” 许倾落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了下马儿的鬃毛,掌心中一阵刺痛,马儿鬃毛上出现了丝丝红色,却是许倾落的掌心一直攥着缰绳,也被磨破了。 “前面应该有一处驿站,那里的驿丞属下认得,多备几匹马也好。” 许倾落坚持,而且她说的有理,另外两个人也不再坚持。 驿站确实不远,只是骑着快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看到驿站的那一刻,无论是谁都松了口气。 许倾落是跟皇帝请命离开京城的,若不是她给皇帝说自己专门去一趟边关能够给他带来一种海外奇药需要的材料,皇帝也不会同意她离京。 若不是顾忌着琅母还在京城,许家还在京城,许倾落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找皇帝,不过有了皇帝的手谕,去驿站这种地方,有什么要求也会很痛快的被满足。 许倾落留下了足够的金银,加上她手上有皇帝的手谕,才能够将驿站中的几匹马都牵走。 临走的时候,马武回头:“老铁怎么不在?” 那驿站外头送许倾落几个人的中年男人身子一顿,抬起头笑了笑:“老铁家里有事,所以没在。小人是他家中亲戚,也在这驿站帮忙,大人如果还有什么吩咐,尽数可以对小人说。” 许倾落望着那个笑的格外憨厚的驿站之人,心里有些疑惑。 到底赶时间,没有多想,若是这驿站的人真的有问题,方才在驿站中有的是时间出手,许倾落招呼一声两个禁卫,三个人迅速离开了驿站范围。 半路上,马武突然出声:“奇怪,老铁那个人没爹没娘也没有老婆孩子,就是孤老一个。哪里来的家里事儿?” 许倾落猛的回头,下一瞬,她身下的马儿长鸣一声,腿脚一软,若不是许倾落一个翻滚从马上跳下,单手撑住身子的话,恐怕要被狠狠的摔一下。 马前腿深深的陷入了一个坑洞,先前被浮土与树枝掩盖着,天色昏暗,不到跟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 许倾落听到身后传来了金铁交鸣之声。 身子一个翻滚,迅速躲到了旁边的草丛中。 十几个黑衣人围着两个禁卫。招招杀手,其中一个人注意到了许倾落,往她这边走来。 许倾落眼眸微微眯起,一手按住了左手腕,对方一步步走近,近了,越来越近。 两个人的眼睛对上,一蓬银针向着那个黑衣人双眼冲去。 对方的反应也不慢,手中短刀迅速在身前布置下一道光幕,叮叮之声不断,那一蓬银针被一根不剩的打落,许倾落滚落的地方是个凹陷的地方,类似于下风口,而对方站在上风口,她的迷药没有办法应敌,对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狰狞的笑,短刀一抖,对着许倾落的脑袋挥去。 “小姐!” “小姐快躲!” 两个禁卫看到许倾落这边遇险,一时急了,手中的动作一乱,一人埃了一下,幸亏两个人也是高手,躲避开了致命伤处。</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0章 却在这时,许倾落跟前的男人身子轻轻晃动。 他手中的短刀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人也跟着向前翻去。 “穆鲁!” 有黑衣人看到这边的惊叫,忍不住大吃一惊:“图远,你们几个去杀了她!屏住呼吸,她精通迷药。” 也顾不得两个禁卫了,三个杀手脱迅速离开战团,就向着许倾落这边扑来。 许倾落冷笑一声,以为面对她只要屏住呼吸就好了吗?面对着三个杀手的短刀,扬手便是一个瓶子扔向前方地面,瓶子碎裂,里面的液体溅射而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惨哼声,那瓶子里却是腐蚀性极强的毒液,只是溅到了一滴,一个黑衣人胳膊上便以着极快的速度开始腐蚀露出白骨。 “是跗骨毒!是二殿下的毒药!” 被毒液腐蚀了手臂的黑衣人一刀割断了自己的胳膊,砰然洒落的鲜血中,其他两个人也忍不住后退,因为许倾落一把从袖子中掏出的好几个瓶子。 “该死的,她怎么会有跗骨毒!” 那个领头的黑衣人眼中也现出深深的忌惮,显然对他们而言。这毒药的大名威力他们清楚的很。 两个禁卫借着几个黑衣人心神恍惚的瞬间,各自一剑杀伤了一人,翻身纵跃到了许倾落的身前,双剑展开,护住了她的左右。 许倾落三个人和那十几个黑衣人形成了对峙之势。 气氛一时间极其的肃杀凝重,只有刀光映射在眼中。 蓦然间,一声低低的女子笑声传出,许倾落牵着唇角:“你们是漠北人,还是那位大王子的人吧?” “倒是没有想到,那位大王子对我一个小女子如此重视,专门派人跟出了京城。只是那位大王子没有给你们说,我不止是精通迷药,更加精通毒药吗?看来你们这些人在大王子殿下心中也不过如此,送你们过来送死,试试我的手段,想来你们死了之后,大王子殿下会派出其他的人接替你们的任务吧。” 许倾落随意的转动着手中的瓶子,对面的十几个黑衣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生怕她一个手抖,将瓶子打碎,跗骨毒实在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存在。 许倾落的话更是让几个人心中忍不住猜忌,大王子既然知晓许倾落懂得迷药,怎么没有说她更加精通毒药,尤其是跗骨毒这种东西 黑衣首领感受着这边自己人的士气低落,忍不住出声反驳:“跗骨毒是最顶级的毒药,即便是二殿下手中也没有多少,这个女人是骗我们的,她手中也许只有那么一瓶,我们一起上,一个女子,还对付不了吗?” 许倾落嗤笑一声,打断了那个首领的话语。从两个禁卫的身后走出,不顾两人反对担心的神色,径自拿着瓶子一步步向前。 她越来越接近那十几个黑衣人,一个女子,拿着顶级的毒药,即便是疑似,也是让人害怕的。 有人的脚步忍不住后退了一下。 许倾落举起了手中的东西:“信不信由你,我随时可以将这些东西扔出去,到时候谁若是不小心溅到,算他倒霉如何?” 说话间许倾落的五指一松,几个瓶子迅速的向着黑衣人扔去,纷纷退避,谁也没有注意到,许倾落现在所站的位置,居于上方,即便只是偏向一点儿上风口,也足够了。 瓶子碎裂开,许倾落一直扣在另外一只手中的迷药包也跟着洒了出去。 “快走!” 根本不看身后的情形,许倾落一把冲向了离着自己最近的一匹马,翻身跃上马背,招呼了两个禁卫一声,马鞭一落,马儿扬蹄冲出。 地上或站或躺着十几个黑衣人。 “该死的妖女!” 那个黑衣首领最警惕,一直屏蔽着呼吸,他看着眼前只留下的一片马蹄溅落的泥沙,气的咬牙。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狡猾可怕的女人,除了第一个瓶子中是跗骨毒之外,其他瓶子中都是迷烟。 加上许倾落扔出的迷药粉末,即便是他屏住了呼吸,因为女子离的过近,现在也是身子发软,眼前发黑。 想到自己十几个高手一路追到这里,还损失了人手。却放跑了许倾落,首领便觉得一阵耻辱,更加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和主子交代。 “首领,怎么办?” 手下忍不住问,就和首领一样担心回去不好交代。 “怎么样?继续追,如果不想像是前面那些人一般被主子处以鹰嗜之刑的话,无论如何要追上去,杀了她或者将她带到主子的面前。还有,她手中的跗骨毒定然与二殿下有关,那是他的独门毒药,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报告主子。让他小心二殿下。” 首领的话所有人都知晓有理,即便都对许倾落有些犯怵了,几个能够站起来的还是握紧了手中的刀,踉跄着向着旁边的马匹走去。 下一刻,一阵风声袭过,几片金光分成好几个方向消失,同时间,几个往马匹那边走去的人,脖颈上都插着一枚金叶子,砰砰声响中,几个人倒了一片,全部成了尸体,唯一活着的也只有那个最警惕的武功最高的首领了。 白衣公子一袭在这个天气显得有些厚重的裘衣,慢吞吞的走了过来,望着及时躲避了一下,没有直接断命却也被割断了半边喉咙,脖颈处血染了一片的黑衣人首领眼中惊惧不信质疑的神色,微微一笑,笑的格外温雅好看:“阿古达,你们主子和我是有些合作,但是落儿,我都不舍得让她死。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杀她?你们应该庆幸自己没有伤了她,否则的话,我就不会让那几个人那么简单的去死了。” 明明是笑着的,公子衍眼中却是凉薄的可怕。 “赫赫”之声不断的从阿古达的半边喉咙中传出,他伸手指着公子衍,满眼的暴怒与控诉,终究是脑袋一歪,断了气息。 “公子,你若是真的那么在意许姑娘,为什么不出现呢” 将被迷药迷晕的几个人一一补刀的千岁手中拿着披风走到公子衍身边,一边为男人披上披风,一边有些迟疑的劝道。 “出现做什么?” 公子衍咳嗽了两声,苍白的面上泛出一阵红潮:“我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公子你别胡说,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够找到法子救自己的,你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能够得到你在意,是许姑娘的福分,你不说我说!” 千岁红着眼眶开口,下一刻,他闭了嘴,因为公子衍按住在他肩膀处的手还有面上的冷然:“千岁。这是我已经决定的事情。” 千岁张嘴欲言,终究不敢反驳什么。 公子衍又笑了:“而且比起和她谈情说爱那种不切实际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更加想要在有限的生命中和落儿好好的斗一场,她可是一个好对手,边关专门给她准备了那般的好戏,她若是不能够一路顺利到达边关,我准备的好戏不是白费了,我可是会很遗憾的。” 公子衍很清楚许倾落不可能爱上他,他也不觉得自己爱许倾落,他只是很喜欢看到许倾落被自己为难住的样子,喜欢看到她一次次的解决难题时候的锋芒毕露。喜欢看到她总是那么努力的活着,那么努力的为自己争取想要的样子,想要看到她失败的样子,想要让她永远都记住自己。 能够让许倾落认输绝望的,只能够是他公子衍。 千岁歪着头望着公子衍眼中的异色,只觉得心底莫名发寒。 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自家的公子对许倾落有兴趣,却不是那种世间男女的兴趣,许倾落招惹上自家公子,算她倒霉。 “小姐,方才第一个人你是怎么迷倒的?你当时明明是站在下风处。而且我看着剩下的那些人好像都中了迷药,为什么我们不在那里杀了他们,反而要逃跑?” 直到冲出很远的距离,马武才终于忍不住问。 许倾落一勒马缰,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的茫茫之处,长吐了一口气,几个人现在稍微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漠北人最多控制路上的几处驿站,在京城在整个大庆,他们的力量还是很薄弱的,起码许倾落他们不走驿站通过的地方。漠北人的杀手就无法准确把握他们的行踪。 现在才算是脱离危险,听到马武的疑问,许倾落回答了他:“我身上的香若是普通人闻了自然没事,但是对于那些多以烤肉牛羊为食,内火肝燥的人来说,却是有些催发作用了。” 马武张大了嘴,觉得许倾落的说法像是天方夜谭一般:“这样也可以?那是不是可以用到战场上,那样的话漠北人就都像是那个人一般被迷倒,就再也不用害怕他们了。” 他看着许倾落,像是看着神人,知道这位许家小姐懂药,但是没有想到懂的这么多,这么厉害。 “世间万物各有生克,只要肯下功夫,总能够找到专门针对的,不过也是我当时遇到这些杀手之后已经悄悄捏碎了一种挥发性的药物,那药物挺少见的,我也是在宫中才找到少许,而且还让那人那么近前,否则的话也没有用处。” 许倾落都被马武的眼神看的不自在了,叹了口气,给他解释清楚了。 若是自己真的随手做的药丸都能够专门针对漠北人的话。早就大量制造给琅晟带到战场上用了,只是这种药物的限制确实太多,而且长期吃牛羊肉肝火愈燥的可不止是漠北人。 巧合太多。 “至于为什么我们要快走,那十几个人可不是人人都中了我的迷药,便是中了只要屏住呼吸也不会太严重,走晚了的话我可不一定能够再吓唬他们一次。” “小姐,其实你一个人都能够到边关的吧。” 另外一个禁卫满是感叹的道。 真是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女子,便是边城那边的女子也最多泼辣,即便有许倾落面对刀剑生死也不眨眼的勇气,却不一定有她的手段冷静缜密机变。 “我一个人的话可是到不了边关的,起码我有千般手段也要人帮我挡住正面攻击呀。方才若不是你们二位,我可就真是死定了。只是接下来的一路上也许我们还会遇到更多危险,你们二位其实没有必要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许倾落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小姐你说的什么话,本来保护你便是我们的责任,更何况我们可不是单单为了小姐你,我们也是为了将军,为了边关百姓,除了琅将军,边关京城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挡住西域人的铁蹄了。小姐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够找到琅将军的,琅将军那般人物。我和老秦不相信他就这么没有了,他一定在哪边等着小姐你去找救他呢!” 马武眼神中满是认真。 许倾落忍不住轻笑:“那接下来的一路,有劳二位了” 三日后,许倾落和马武,秦勇终于赶到边关,在见到那座伫立在黄沙间古朴中带着些残破的高大城楼的一瞬,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三个人风餐露宿,快马加鞭,捡着小道走,虽然又遇到几次危险,却也都是有惊无险,能够顺利赶到边关,比什么都好。 三个人下了马,城门紧闭,城楼上有士兵发现了他们,长箭在阳光下闪烁着铮亮的光芒,一个脸上带着斑斑血痕的士兵凑出了头:“什么人!” 声音充满厉色。 许倾落没有出声,身侧的秦勇伸手取出皇帝手谕。 “我等是京城来人,奉陛下之命前来边关寻药,这是陛下手谕,请开城门。” 这是商量好的,琅晟失踪。唯一能够提供线索的便是他身边的人,但是他也正是被身边的人背叛才会受伤失踪,许倾落暂时隐瞒身份,想办法找到琅晟或者非天,长缨他们几个中的一个,才能够知道更多确切的消息,也才能够确定寻找的方向。 “许小姐。” 非天看着取下兜帽的女子,看着女子面上满满的风霜之色,面上露出了惊愕之色:“许小姐你怎么来了,这里是战场,随时会打仗的,我马上安排人送你回京城,这边不安全。” 一段时间不见,非天面上憔悴了许多,眼底全是青黑,手臂上还扎着绷带,有血迹渗出,显然这段时间边关这边不太平,非天更是过的不好。 “这边不安全,你以为路上安全吗?我是阿晟的未婚妻子,我不来这边,我去哪边?” 许倾落面对着非天要送走自己的行为。冷了面色:“我来是找阿晟的,要么你提供他失踪地方的具体信息还有他在边关最常去的几处地方,总之越详细越好,你帮我一起找,要么我自己去找。” 许倾落固执起来,连琅晟都无可奈何,更何况是非天,他早就将许倾落当做未来的将军夫人了,在知道许倾落想到办法帮着琅晟缓解体内的毒蛊之后,在知道许倾落在京城中对琅晟的维护之后。 “我不帮你成吗?” 非天苦笑一声:“小威和长缨也一直在找将军,这边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西域五国的联军时不时的便过来骚扰,我们的大军不敢出动去寻找将军,也只能够我们几个亲近的人带着将军的近卫去找了,只是已经找了整整十日了,到现在还是没有丁点儿消息,说实话,我都担心将军他” “阿晟不会死。” 许倾落打断了非天的话语,她一字一顿,面上满满的都是执拗:“他答应了娶我,便是阎罗王要收他,我也从阎罗王手里把人拉回来,我没有允许,他就不能够死!” “将军就是在这里失踪的,我们在这附近寻了许久,始终不见将军踪影,长缨和小威已经向着左近搜寻过去了。” 非天带着许倾落到了那一处琅晟被伏击刺杀失踪的地方,那是一处谷地,两边怪石嶙峋,风从周围呼啸而过,穿过重重怪石,一阵阵诡异刺耳的啸声在耳边回荡,如怨如诉,若现在是夜晚的话,恐怕会以为进入一片鬼地。 “这声音是” 许倾落询问的望向非天。 “这声音是周围风声撞击那些怪石形成的回声,边关多有怪石烈风,多有此现象,当地人见的较多,小姐不用害怕,都只是自然现象。” 非天以为许倾落是害怕,对她解释道。 这样的声音,别说一个女子,便是他这个大男人到边关初次听到的时候,也忍不住有些心底悚然,也是后来习惯了又知晓其中缘由,才没有再失态。 许倾落侧耳倾听着那一道道怪异的声音,眉头微微皱着:“那些士兵对这风声是否害怕?” 非天不明白许倾落这个时候怎么关心这个,但还是认真告知:“是有些害怕,但是也是人之常情。” 非天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许倾落。 许倾落眼睛逡巡着四周:“阿晟若是被漠北人抓走或者已经死了的话,漠北人不会在京城中对我和老夫人下手,毕竟只有阿晟活着或者没有在他们手中,才值得他们去做此事。” 许倾落说道那个死字的时候,明显不愿意,只是轻轻跃过。 “阿晟若是没有落在漠北人手中并且好好的活着,他只要有机会定然会回去边城。再不济也是去找你们几个得他信任的人,到现在还是没有丝毫消息,定然是他行动不便。” “这怪风回声让人害怕,也许当时那些士兵搜寻的时候多有些避忌也说不一定。” 许倾落的话语极其的有道理,非天听着眼睛便是一亮。 “我这就让人再将这一片地方搜寻一遍!” 他怎么没有想到。 非天一时间心中全是希望,转身便吩咐身边的亲卫传令下去,调动人手迅速将此地再仔细的认真的搜寻一遍。 “一处角落都不要放过!” 许倾落望着许多士兵在山石之间不断出入,面上的神色却丝毫不轻松,她没有说出来的是,琅晟是很有可能在遇刺的当时躲在这个地方的某一处,也许当时他受伤太重。所以不得不躲避。 但是过了这么多日子,即便怪风误人,让士兵搜寻的时候有些出入,但是后面非天他们定然不止一次搜寻,还是没有找到人,琅晟也许已经不在此处了,不可能是他自己走的,最大的可能便是他被什么人带走了。 她不相信琅晟若是能够自主的话,会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我们也去看看吧。” 许倾落对着身边的马武和秦勇说了一声,率先向着一些还没有士兵搜寻到的地方走去。 怪风在耳边不断呼啸,头顶上风的呼啸声似乎有些变化。许倾落若有所觉,望向上方一处山石峭壁,那里有藤蔓荆棘遍布。 “去,看看那边,里面有没有洞天。” 风声是因为怪石变幻而变换。 头顶上风这一处的风声有异。 周围的士兵一个个空手而归,非天的面上忍不住的带了失望。 即便他自己也知道即便许倾落说的有理,到了这个时候,便是琅晟真的曾经躲避在这边,到了现如今还没有出现,便是已经没有在这里了,可是明知道结果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漠北人在边城之外虎视眈眈。随时都在等待着机会侵犯大庆,马踏边关,而大庆这边,从出了奸细一事之后,军营中也是人心惶惶,琅晟一日不归,他都不知道后面要如何了。 他从军多年,一直都是坚定的跟着琅晟,无论多么生死关头他都心有成竹,不曾慌乱过丝毫,可是现如今在琅晟失踪之后。非天忍不住的便有了一种苍茫无措的感觉。 “阿晟确实活着。” 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非天回头,却是许倾落。 少女的面上有失望却也有喜悦,她的手中拿着一个荷包:“这是我给他的。” 里面的那一缕发丝还在,琅晟从收到之后,便始终不曾从身上拿下来过。 非天认得这荷包,琅晟时不时的会拿出来看看,所以他才认得,那时候就猜测着应该是许倾落给的东西,果然是。 只是:“也许是将军不小心落下的。” 非天苦笑一声道。 “是在那边找到的。” 许倾落指着前面山壁,那里藤蔓已经被除去,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只容一人通过的凹陷,若不是许倾落指给人看,便是跟前细看也不可能找到。 而那位置,不论如何不小心,也不会将贴身收着的荷包掉落到那地方去。 “将军还活着!” 非天面上的沮丧瞬间被惊喜所取代。 就如同许倾落一般,即便口中再是说着琅晟不可能死,不会死,可是没有见到丝毫凭证的时候,心中未尝不是惴惴不安的。 此刻看到了这荷包,无论琅晟此刻的下落如何,起码确定了一件事情,琅晟确实是活着的,当时遇刺重伤之后,曾经躲避在那山壁之上。 知晓这一点,便比什么都重要。 那山壁之中有血迹隐没,还有断裂的箭支,甚至有一角碎裂的衣袍,玄黑色的沾染了暗红,是琅晟当时穿的衣物。 “将军还活着,来人,将搜索范围扩大,寻找附近是否有什么人家,或者有什么人往日里会出入此地,任何一丝一毫线索都不得放过。” 非天下令道。 “许小姐,现在边关事态凶险,搜寻将军的事情我定然尽力而为,马武说你也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暂且先回去稍事歇息一番如何” 非天确定琅晟活着之后,脑子中清醒了许多,起码想到了许倾落这么长时间奔波,没有丝毫休息便和自己出来这边,此刻想来才觉得自己办事有多么不妥当。 许倾落眼前有些发黑,也确实是劳累了许久,闭了闭眼睛。摆摆手拒绝了非天的提议:“无妨,我还是四处走走看看,也许就找到了他也说不定,也不知道他伤的如何,我身上还带着伤药,有马武和秦勇保护我呢。” “许小姐,若是你不休息好,如何能够更有力气找将军!” 非天劝说道:“只有休息的好了,才有更多的力气去搜寻。将军等着你呢,但是若是你半路上累到了不是更找不到将军了吗?” 许倾落最后还是先回了城池,因为她知道非天说的是实话。起码她要先将自己大腿内侧的伤势稍微处理下,否则的话便是她想要走也走不了多远。 双腿内侧被磨的红肿,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 许倾落小心的将自己双腿内侧的伤势稍微处理了下,刺疼无比,许倾落咬牙撒上了药粉,那药粉迅速被渗出的血丝化为的粉色。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许倾落皱眉:“谁!” 她将身侧的薄被盖在腿上。 现在的情形实在是不好见人。 敲门声停顿了半晌,然后再次响起,轻轻的有规律的敲击声,一下一下。 许倾落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五指伸向自己的袖摆间。 外面传来了一声低笑,那笑声有些熟悉。 熟悉的让许倾落都不相信自己会是在此时此地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故人深夜来访,落儿难道连开门都不愿意了吗?就让我这么个身体不好的徒自等在外面,落儿可真是忍心。”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许倾落放开了手中的东西,公子衍这个人,若是真的要对她动手的话,怎么也不会选在这个地方,曾经有太多机会,即便最后一次相见,公子衍口中说着再相见便是敌人,许倾落却有种感觉。公子衍此来,也许另外有事。 也许是与琅晟之事有关,毕竟公子衍最初和琅晟相识,也曾经在军中呆过,公子衍行事诡谲,一向莫测,边关这么多士兵找不到琅晟,但是公子衍却不一定 心中转了这么个念头,许倾落再也不敢耽误,迅速的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好,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公子衍静静的等在外面,旁边本来守在许倾落院子外的几个人都被点了睡穴。 他的功力很高,耳力更好,因此可以清晰听到门内女人的每一点动静,她呼吸的声音,她穿衣的声音。 她走路的声音。 他默默的倾听着这些声音,连自己都不知晓,眼中带着些怀念与柔软。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稀疏的月色洒落在少女的容颜之上,将那张美好的容颜映照的更加绚烂,仿佛带着光一般。 她的眉眼间有着疲惫,一路跟来,便连他这个男人都觉得不好过,她又如何能够好过? 为了琅晟,许倾落真的是可以付出所有。 公子衍心底带着些冷意,眼中的柔和悄然散去。 “衍公子别来无恙,夜半来此不知道有何贵干?” 许倾落仿佛没有看到院子中那几个被点了睡穴的人一般,她站在门边,没有请人进去的意思。 “故人许久未见,连一杯热茶都不舍的准备给我吗?” 公子衍直接开口要求。 许倾落望着公子衍眼中那似笑非笑,侧转身子:“衍公子请。” 却是没有和公子衍别扭。 反而是让公子衍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会坚持不让我进门呢。” “来者是客,你说的。” 许倾落伸手请公子衍坐下。然后起身奉上了一杯热茶。 公子衍闻着手中的茶水,边关的茶水自然没有什么好的,别说比起京城中那些贵胄家中用的茶叶,便是比起平常富人家的也多有不如,茶水还没有入口,便闻到了那里面带着的一股子苦涩。 许倾落后面的话,比这茶水还让人觉得不喜。 “衍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此来所谓何事,不知道衍公子带来的是否是我需要的。” 许倾落心中的那个念想越来越重,即便公子衍来此不是确实知道琅晟的消息,许倾落想着他一向的神通广大。便忍不住的想要请求他帮忙。</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1章 只要此刻谁能够还她一个活生生的琅晟,便是让她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眼中那份急切与期待,除了琅晟,真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面前的这个少女如此失态了。 公子衍心中的许多情绪,慢慢的淡了下来:“我来此确实是带来了你想要的” 说着话,公子衍伸出了手,掌心中是一柄匕首:“这个,想来你也认得。” 自然是认得的,琅晟曾经送给许倾落两把匕首,一把玄铁匕首,一把他父亲最后打造的匕首。 许倾落在琅晟临走前一夜。将玄铁匕首重新还给了他,那个时候,她对他说:“只希望你身边带着利器,能够稍微保护你分毫,便是对我来说最好的礼物了。”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东西此刻不在琅晟的身上,却出现在了公子衍的手中。 很费力的,许倾落才忍住没有冲动的直接伸手将那把匕首夺回来。 手握成拳,许倾落强自让自己的面容平静,望着公子衍:“他在哪里?” 即便她面上表现的再平静,可是她的眼中情绪早已经将她的心中急切给暴露了出来。 公子衍喝下了那口苦涩的茶,舌尖都流淌着苦涩,抬眸,眼中带着笑,那笑却凉薄的过分:“我手中有这个,自然是知晓琅兄在哪里的,说实话,我毕竟和琅兄那般相交,对他的安危也是在意,听说这边出事,便马不停蹄的找了过来。侥幸在漠北人发现之前救下了琅兄” 许倾落凝视着公子衍,没有开口,她心中有数,对方定然后面有话。 “只是,琅兄现在却不见得想要见到落儿你。” 许倾落眼中带着微微的戒备:“你此话何意?” 公子衍叮的一声将茶盏放到了桌上:“我与琅兄相交甚笃,与落儿你也是相交一场,我自然是希望你二人都好的。” “可是世间之事不都是尽如人意,便如同这人与人之间,事移情迁,无非如此” “你确定自己现在要见他吗?” 公子衍话中有话,几乎是丝毫不掩饰其中的那些恶意。 许倾落望着公子衍,望着公子衍眼中的那些个恶意,慢慢的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带我去见他。” 少女的笑颜比那月色还要动人,此时此刻,她在笑,眼中却是满满的坚定,此时此刻,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猜忌二字,不是去想着公子衍话中如何,只有琅晟的安危是她现在最关注的。 琅晟好好的活着。才是许倾落此刻最想要确定的。 那一刻,公子衍看着许倾落眼中的坚定,几乎是有些气恨的。 对方为何就是这般与其他女子不同,再是坚定的女子,听到他那般的话语,总会忍不住的猜忌多疑被影响心志,而许倾落,却是丝毫不变本意。 “好,我带你去见他。” 公子衍起身,转首,话语影响不了许倾落的心志。那么便用事实告诉许倾落,让许倾落知晓有些事情不是她想要当做不在意便真的能够不在意的。 公子衍不愧是曾经在边城呆过多年的军师,对边城的布防了解的清楚,起码许倾落跟着他一路出了军营城池,却是没有遇到丝毫妨碍。 一辆马车停靠在城墙角落,公子衍替许倾落挑起了帘子:“你一路星夜赶来这边,估计不能够再骑马了,马车里有软垫,你应该会舒服一些。” “多谢。” 许倾落对着公子衍道谢。 她这般客气,却是让公子衍冷了面容:“我只是不想要耽误时间,毕竟琅兄也想要见你。他有事情要告知于你。” 马车中确实布置的很舒适,起码许倾落坐在里面的时候,即便心中再多心思,也忍不住有种想要靠下去眯一会儿的感觉。 公子衍骑马跟着马车,一路之上,许倾落感觉不到多少颠簸,她摩挲着手中那把公子衍交给她的玄铁匕首,从袖子中抽出了另外一把,两把匕首,放在一起,望着。眼中慢慢的全是坚定。 匕首应该在一起,人自然也该在一起的,无论此去是何情形,她总是相信他的。 公子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隔着一层厚重的帘子,声音有些沉闷模糊:“他被人救了,救他的是我们的师妹,我不知道琅兄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的存在,但是他们多年前确实是有一段情,她叫莫离。” 马车内没有传出丝毫声音。 许倾落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公子衍垂低了眸子,唇角微微勾起:“莫离莫离。莫失莫离,她是我们的小师妹,当年琅兄与她在一起也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只是因为一场意外分隔,如今再次相见,琅兄倒是犹豫了起来,他与莫离有情,与你有约,只是不知道,等会儿你们见到了,他会如何选择了。” 公子衍挑拣着曾经在异门学艺时候的事情。给许倾落随意的说着。 有些是真,有些是假,真真假假夹杂在一起,反正就是要让许倾落知道琅晟和莫离之间有过一段。 让许倾落怀疑猜忌。 只要想到许倾落心中此刻对琅晟的失望,公子衍便有一种报复一般的快感。 便觉得,自己费尽心力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不痛快,总不会让其他人痛快的。 公子衍就是这么一个人。 马车中还是没有声音传出,公子衍正想着许倾落在其中多么伤心怀疑猜忌的时候,少女淡淡的声音传出:“你对别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我很怀疑,你对那位莫离姑娘才是真的情根深种吧,衍公子,我们可以快一些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说的再多,不如我亲自看那么一眼,而且,我和阿晟之间会如何自然有我自己判断,不需要公子多费心。” 许倾落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让公子衍觉得自己的行为都有些幼稚了。 “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说的再多,不如你看那么一眼。” 马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 红色纱幔,红色的毯子,红色的囍字,红色的喜烛,还有红色的喜服,满天满地的红,许倾落眼前所见尽数都是红色。 红的刺目,红的让她不敢置信。 她望着那个穿着一身喜服,站在红衣女子身边的男子,望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只觉得心口如同钻心一般的疼痛。 “阿晟。” 许倾落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她慢慢的一步步走近,走近琅晟,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有些恍惚的笑:“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真的见到了这么一副让人想不误会都难的画面,许倾落却不愿意真的就那么相信。 琅晟怎么可能别娶,琅晟怎么可能负她? 前世今生,这是她唯一还能够相信能够去爱的男人,若是他也会负心薄幸,许倾落的人生中还有什么真实可言? 琅晟望着许倾落一步步走近,望着她眼中的恍惚,张嘴,想要说什么,看到了许倾落背后的公子衍,公子衍对着他笑,笑的满面寒凉。 琅晟握紧了拳头,他别过了头,避开了许倾落的目光。慢慢的张开嘴,一字一顿:“抱歉,落儿,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莫离,以前我以为她死了,所以才会现在再遇,我才发现自己不能够没有她,是我负了你。” “不可能!” 许倾落一字一顿咬牙道,她冷冷的望着琅晟:“我不相信,世间的男人都会负我,惟独你琅晟不会!你所说的每一句爱语我都记得,那是你的真心话,真心假意我还是分的清楚,琅晟,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今天必须带走你!” 许倾落伸手去拉琅晟的手。 “啪!”的一声,许倾落的手被拍开,出手的是方才一直蒙着红盖头站在一边不曾出声的女子,她掀开了自己的盖头,露出了一张让许倾落觉得有些熟悉,有些恐惧的绝美容颜,她对着许倾落冷笑:“因为你和我长的相似,因为他将你当做是替身,所以那些爱语自然是真的,只是许姑娘,替身终究是替身,从前师兄以为我死了,所以才会选择你这个代替品,现如今我活着回到了他身边,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莫离的话极狠,许倾落猛的一眼刺向她,眼中带着锋芒:“你闭嘴!” 她拉住琅晟的手腕,盯视着他,声音中带着狠厉:“我要你说!” “抱歉。” 琅晟望着许倾落,望着她眼中的凌厉,半晌,终于出口这两个字。 一声抱歉却比刀子割肉还要疼痛。 “啪!”的一巴掌,许倾落狠狠的甩在了琅晟的脸上。 男人的面色也许因为受伤的缘故比往日里苍白了许多,一巴掌下去,一道红红的印子出现在了上面。 “你做什么!师兄,你刚刚怎么没躲!” 莫离眼中全是心疼,伸出纤长的五指轻轻的想要碰触男人的面颊。 琅晟无意识的偏过了头,躲开了她的碰触,莫离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冷色与警告。 琅晟转首又看许倾落:“今日是我和莫离的成婚之日,希望你不要打扰。” 他面上的冷淡能够冻伤人心。 “琅晟,你好,你真好,这就是你对我的千般承诺!” 许倾落猛的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她的身形同时带着凌厉与萧瑟,两种感觉杂糅,却都是异常决绝的样子。 琅晟望着许倾落的背影消失,面上的冷淡一瞬间化为了隐忍的痛苦,他闭了闭眼睛,五指狠狠的握紧,终究没有出声。 公子衍始终站在一边望着。望着琅晟对许倾落绝情,望着许倾落绝望伤情,他的眼中带着笑意,无声启唇:“放心,我不会对她动手的。” 莫离眼中的柔情万千还在,只是手掌却是按在了琅晟的脉门之上:“师兄,我们也回去吧,一别经年,师妹还是有许多心事想要和你说的。” 天空中不知道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许倾落抬首望天,天空中断断续续的雨丝坠落,落在了她的脸上眼中,像是流泪的样子。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把纸伞罩在了许倾落的头顶上方,帮她遮蔽住了纷纷的雨水。 许倾落侧首,是公子衍,男人俊秀的面上淡淡的担忧与悲悯,大半的伞全都用来罩住许倾落,他自己的大半边身子露出在外面,白色的裘衣上已经湿了大片,雨水顺着男人苍白的脸颊淡色的唇慢慢坠落:“再伤心也别拿着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公子衍劝说道。 “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许倾落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她望着公子衍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温度。那双不知道被泪水还是雨水浸润的双眸看着带着些脆弱,然后在公子衍反应过来之前,许倾落后退一步,退出了遮蔽住雨水的纸伞范围,任凭着雨水纷纷扰扰继续坠落在自己的发上,肩上。 那是一双带着拒绝的眼睛,公子衍看了许倾落一眼,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然后径自将纸伞柄塞到了女人的掌心中,将她的五指合起来,握住纸伞。 “什么时候想要离开了,叫我一声,我在那边等你。” 公子衍往黑暗中走去,那边停着马车还有马匹,马儿不断的在原地踢踏着,似乎是有些烦躁。 许倾落望着公子衍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渐渐的消失在了烟雨朦胧之间,她的手摸着袖子中的筒状物,那是她出来之前藏在自己袖子中的东西。 周围是一片嶙峋岩石,那一栋方才迫不及待离开的屋宇在暗色中看不清晰,隐隐的红色点缀着。仿佛是一只巨兽张大着嘴,等着将人吞噬一般,除了知晓这里定然是城外,许倾落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边关,她在地图上看过无数次,描摹过无数次,因为这里是琅晟的战场,可是实际上却从来不曾真的来过,这里对许倾落来说,还是太过陌生。 慢慢的,许倾落的手从袖子中拿了出来,现在还不是好时候,她确实是能够发信号给非天他们,让非天他们知晓琅晟所在的方向,可是只要琅晟身边有人,只要琅晟现在的情形不能够自主,那么她能够发多少次信号,公子衍和莫离就能够有多少次机会将琅晟再转移方向。 许倾落的脑子很清醒的判断着这些,让自己忘记方才满目的红,让自己忘记方才琅晟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琅晟不是那样的人,公子衍将自己特意带过来看这么一出戏,里面明显有些猫腻,可是她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有情绪的女人,她对琅晟有情,许多的话,不是理智告诉自己有些出入便可以当做没有听见的。 她忘不掉莫离那张和自己隐约相似的容颜,她忘不掉琅晟和对方挽着手的画面,她忘不掉公子衍那一句句的扎心窝子的话。 雨慢慢的有些止歇了,许倾落抬脚向着公子衍消失的方向走去。 公子衍站在一棵树下,一身白色,乌黑的发濡湿着贴附在肩膀背后,他的身影有些单薄,手按住在唇边,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可能是受寒了,回去我给你开些药吧,谢谢你的伞。” 许倾落的面容笼罩在暗色中,公子衍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却听清楚了她的话,那一刻,公子衍的眼眸微微弯了起来,像是月牙一般:“好。” 这一刻,他丝毫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回去的时候,许倾落还是坐在那辆马车之上,马车的帘子厚重无比,将外面的景色尽数遮掩。 她没有看到,在自己坐着马车离开不久之后,还穿着一身喜服的男人从屋子中踉跄着奔了出来,他的胸口位置全是血迹,一片片的鲜红暗红与身上的大红色交织成一片,看着让人渗得慌。 “落儿。” 琅晟望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公子衍一直将许倾落送回了城中。城门口那里明明是守卫森严的,可是公子衍却能够带着许倾落出入自由,他在这边城之中,毕竟也是经营了多年的,许倾落听着城门开启的声音,心底凛然。 “我只能够送你到这里了,落儿,不论你是否相信,我做的一切只是不想要你被欺骗。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我还没有给你药” “下次见到的时候再给我也不迟。” 公子衍站在马下,单手牵着马,笑着对许倾落道:“再见。” 这一句再见不是再也不见。而是真的想要再次见到。 “再见。” 许倾落迟疑了半晌,回到。 “今夜,多谢你。” 许倾落伸手拍了拍公子衍身边的马还有马车前拴着的马:“也多谢你们。” 公子衍一直看着许倾落的身影消失,面上的笑还是没有消失。 “小姐,您去了哪里,我们找了您半夜。” 马武和秦勇最先看到许倾落,两个人面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一边却是忍不住的疑虑,毕竟城中都找了个遍,却没有找到许倾落的下落。 在防守重重的府邸中,许倾落就这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院子中那些看守的人都不知不觉的被人弄晕了,谁若是不怀疑才叫奇怪。 “马上让非天召集可信的人手,最好也是高手,跟我走!” 许倾落的声音带着些许轻微的颤抖。 “小姐?” 马武不明所以。 “我知道阿晟的下落了。” 许倾落的声音落下,马武和秦勇的表情全都变了。 “许小姐,我们现在要往哪边走?” 非天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许倾落坐在一辆马车上,那马车上也铺垫着厚厚的几层垫子,将许多震动减弱,也将对地形的感觉减低到了很弱的程度。 许倾落闭着眼眸,努力回忆着方才一路坐车来的感觉:“往右边。” “许小姐。你确定能够找到将军吗?现在回去的话,也许将军已经被转移了,毕竟你也说了带你去的人已经先走一步。” 非天的声音中难以掩饰的带着担忧。 许倾落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只要我们快马加鞭,他不会比我们还快,毕竟我们骑着马坐着马车,他的马现在却不能够动了。除非从一开始他们就想着将阿晟转移走,那地方荒僻,不好走,却也不好找类似的地方,今日我们便赌一把。” 许倾落方才和公子衍最后告别的时候,还是对马动了手,她不是没有想过将公子衍留下,可是公子衍一向给她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是她见过最难以看透彻的人,若是她暗算公子衍成了的话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的话,便连最后唯一的机会也给丧失了,所以许倾落终究将准备好的麻药针用在了那两匹马的身上。 “往左边,数二十个数后往北!” 许倾落的声音很平静,很冷静,可是她的额头上却有点点汗珠渗出。 一路之上回忆着那模糊的道路,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费力的,脑袋一阵阵的抽疼,可是她还是努力的回忆着,努力的感觉着,无论琅晟和那莫离是个怎么回事,无论公子衍的话语中有多少的真实,许倾落只想要将琅晟救出之后,在没有任何外力干预的情形下,亲自问他一句,他对她,到底有没有情,他对她从前的所言所行所思。究竟算不算数。 许倾落必须要亲自确定这么一次,比任何人都急切。 走走停停,待到许倾落带着非天他们寻到先前公子衍带着她到的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隐隐的透出了亮色。 “小姐,前面有一栋屋子!” 马武的声音中满是惊喜,甚至忍不住大了嗓门。 许倾落挥手打开了车帘,望着前面那一栋还挂着红色彩绸与灯笼的屋子,握紧了手:“就是这里了!” 昨夜里没有看仔细,今日再看,这屋子却是莫名的冷清了,许倾落看到了推倒在地的喜台。斩落的七零八落的红绸,还有血迹。 许倾落停住了脚步,望着血迹之畔的碎裂衣角,是红色的料子,她蹲下身子,捻起那一角喜服,是昨夜里莫离穿着的喜服料子,上面还有一点绣花。 许倾落的指尖在上面摩挲过,狠狠的握紧。 “周围都已经搜索过了,没有人,只有一些残留的血迹。” 非天咬牙。狠狠的握拳,下一刻一拳头重重的锤在了廊柱之上:“我们若是早那么一些到这边来就好了,真是该死!”“现在后悔抱怨都是无用,让士兵们三五人一队分散出去,继续找,谁如果找到了人,立刻发信号通知!” 许倾落站起身子,率先向着屋子后面走去,选定了一个方向便径自而去:“这里有打斗的痕迹,也许是阿晟自己逃走了也不一定。” “小姐,我和你一起去。” 马武看到许倾落独自一人往一个方向去。赶忙追了过去。 只是他明明刚刚看着许倾落就在前面几步远,只是一个拐弯,许倾落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马武大吃一惊:“小姐,小姐?” 非天和手下的所有人又多了一个新的任务,搜寻许倾落的踪迹。 “刚才小姐就是往这边走,只是一个转弯人就不见了,这边必然有猫腻!” 马武后悔道:“我方才如果一直紧跟着小姐的身后就好了,该死的,小姐若是出事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许倾落听着外面来来往往寻找的脚步声,听着马武自责的声音,眼中全是焦急,只是她此刻根本是动不了一下也无法出一点儿声音,毕竟她身上的穴道都被点住了。 她现在在地底下,就在她转过一个弯的时候,脚下突然一空,她直接便掉落了下来,甚至连叫一声示警都不成,便被制住了。 许倾落为人警惕,身手灵活,手中毒药万千,可是当她面对一个真正高手的蓄势一击的时候,还是无能为力。 过了许久,久的外面所有寻找的士兵都已经离开了,一根手指点在许倾落的脖颈处,气流通过,她终于能够出声了。 “你怎么会这么快回来。”许倾落望向公子衍,第一句却是这个。 她是无法想通,毕竟那两匹马都被她动了手脚的。 公子衍没有马匹代步,如何能够比她更快的回来这边。 公子衍的面色即便是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出那异样的苍白,他捂住唇,咳嗽了两声,咽下去喉咙间的血腥味之后,才抬起头望向满面寒霜的许倾落:“轻功有时候比你想象的要好用的多,我从来不敢小瞧你,虽然我是很希望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对琅晟的失望是真的,你对我的软化也是真的,可惜我这一次和自己赌输了。” 公子衍的指尖慢慢的凑近了许倾落的脖颈处,他的指尖冰凉,像是在寒冰中浸泡过一般,让许倾落觉得脖颈处生生的冷涩。 “我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杀了你这个骗子。” “你不也是骗子吗?” 许倾落被公子衍掐住了颈子,可是她却丝毫不紧张,甚至是直接反唇相讥。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的眼睛,那是一双格外明亮潋滟的眸子,和昨夜的绝望脆弱相比,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这样生机勃勃的样子。 无意识的,男人的指尖从女人的颈部慢慢的向上移动,凑近了许倾落的唇,她的唇带着些干燥,应该是因为一直的劳累。 公子衍的指尖慢慢的摩挲着,许倾落的眼神中带上了警惕。 女人的唇形很美,很适合接吻,公子衍心中升起了一股子冲动,从他身上被种了那蛊毒,身体被彻底毁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这种冲动了。 许倾落的眼神很冷,看着公子衍凑近的唇,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她看着他,不像是看着一个优秀的男子的亲近,反而像是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一般。 公子衍顿住了动作,他的眼睛与她的眼睛直直的对视着,眼中不由自主的带了挫败:“许倾落,昨夜我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琅晟他和莫离之间真的有过一段情,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便确定不是看着莫离吗?我便不可以吗?” 公子衍的声音中难得的带了些虚弱,许倾落那好看的唇轻轻的一动,一个音节被吐出:“不。” 只是一个不字,却让人心底生寒。 公子衍眼中的一丝祈求被冷漠所取代,他慢慢的抬起了手,掌心中内力凝聚:“落儿,我很欣赏你,我不想任何人伤害你。” 与其让别人杀了你,不如你今日便死在我的手中如何? 男人的眼睛中透出这个意思。 许倾落只是用倔强的冷漠的眼神望着公子衍,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掌风逼近,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碎裂声。 石头坠落,向着公子衍头顶坠落,头顶有一点阳光泄入。 公子衍向着许倾落头顶方向拍去的掌风向着石头迎去。 石头碎裂成一块块碎屑,向着四处飞散,同时到来的,还有一点寒芒,从上至下,向着公子衍心口击杀而至。 公子衍的指尖颤动,两指夹住剑尖,可是那强大的冲击力却是越过他的指尖继续向前了一寸。鲜血迸射而出的同时,公子衍不退反进,他的另外一只手猛的向着对方的胸口拍落。 掌风烈烈,公子衍的心口没入了一寸剑尖,而对方的胸口也中了一掌,一声闷哼传来,对方的长剑一挥,向着公子衍的心口下方挑去。 公子衍的身子一退,脚尖在地面上一点,身子腾空而起。</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2章 剑光掌影之间,两个人已经在阴暗狭小的地洞中交手了百招,有血迹不时洒落,公子衍再次站定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许倾落的对面,而许倾落的身前站着的却是一个一袭红色的身影。 高大的男人像是一堵山一般,紧紧的挡在许倾落的前面,将所有的寒风苦雨,危险尽数都挡在外面。 “师兄。” 公子衍慢慢的念出了这两个字,他望着琅晟,眼中全是恶意:“我以为你现在已经不能够动弹了,看来莫离还是那么没用,连让你老老实实的呆着这么一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到,比起落儿,是差的太远。” 一边说着话,一边又是咳嗽了两声,这一次他的唇角还溢出一点血迹。 琅晟盯视着公子衍,眼中尽是寒意:“落儿不是你叫的,策衍,若是你不想今日死在这里,便滚!” “谁生谁死却不一定,师兄你先前可是受着重伤。” 公子衍向前了一步,整个山洞中的气氛瞬间紧绷了一倍,空气中的张力四射。仿佛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便是又一轮拼杀。 “我受着重伤不假,但是我不觉得自己连一个长年重病缠绵病榻的你都杀不了,大不了一起死。” 琅晟从来不会放狠话,因为他所说的都是事实,他有了许倾落之后是开始不愿意轻易死亡了,但是若是真的到了生死相拼的时候,他却不介意与对方同归于尽。 公子衍慢慢的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他突然间笑了一声:“师兄还是这么认真,倒是让我这个师弟有些难做了。” 他的眼睛望向琅晟的后方,仿佛这样便可以看到被男人挡的严严实实的许倾落一般:“便当做是看在落儿的面子上。今日我和师兄便暂时休战,只是师兄,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续命丹是好东西,后劲儿却是大的很。”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大笑着身形一纵消失在了地洞中。 也许是真的不想要和琅晟在这里同归于尽,他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也许只是不想要和许倾落真的走到生死相见的那一步,方才他想要杀她是真的,可是他现在不想要杀她更是真的。 公子衍离开了,地洞中除了天顶上方那点点泄入的日光之外。大部分全是阴暗无比的。 地洞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许倾落和琅晟互相的呼吸声,一起一伏,仿佛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难以分清。 “阿晟。” 良久,许倾落先开了口,她望向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背对着她的琅晟:“阿晟,续命丹是什么?刚刚公子衍是什么意思!” 她有千百句话想要问他,想要问他昨夜的种种,可是此时此刻。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却是续命丹。 在许倾落心中,最重要的始终是琅晟的生死,比起他是否对她有所欺骗,有所隐瞒,比起他过去是不是真的和别的女子有过一段情还要重要。 “只是,保命的东西罢了——” 男人的声音断续,下一刻,男人高大的身形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然倒塌。 “阿晟!” 许倾落惊叫出声。 许倾落第一次庆幸自己有随身带着保命的药丸的习惯,可是再是保命的药丸,对于琅晟的作用也是有限,也只是将男人本来快要消失的气息挽留住,让男人稍微恢复那么一点儿清醒。 “落儿,昨夜——” 男人的唇角不停的溢出鲜血,甚至有暗红色的血块掺杂在其中。 即便是这般,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男人的反应却是抓住她的手,急切的想要解释。 “闭嘴!” 许倾落伸手捂住琅晟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女人的眼中全是红意,离得近了甚至能够看到眼底隐约的湿意。 许倾落从来不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可是此时此刻,摸着琅晟的脉门,她的心中却全是绝望彷徨。 这个时候,她只要他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哪里还管什么昨夜前夜的。 琅晟愣愣的望着许倾落,然后,慢慢的垂低了眼帘,眼底一片黯淡。 他从昨夜开始便一直想要找她解释,他那么担心她真的相信了自己的那一番话语。可是真的到了面前,原来她已经不需要他的解释了。 指尖下的脉搏一瞬间弱的几乎感觉不到,许倾落咬牙,几根银针瞬间扎入琅晟胸口的几处穴位中,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一边却是语速飞快的向着琅晟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一定在想昨夜的事情,想和我解释你和那莫离不是你所说公子衍所说的那般,对吗?” 琅晟的眼睛一亮,即便他现在心口每时每刻都像是刀割针扎一般的疼,但是他还是试图和许倾落解释,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他服用了续命丸,就像是公子衍说的,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自己这一次也许真的是要没救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自私的不想要许倾落继续误会他,即便是死,也要在死前告诉她自己没有变心,从前不曾,现在不曾,日后更加不会! 除了她,他没有对任何女子动过心! 许倾落那只捂住男人唇的手没有放下,她清楚感受到指掌之间的濡湿,是鲜血在不断的流淌而出,指缝之间不断的鲜红扩散,男人身体中的血仿佛全都不受控制的要流淌而出似的,让她只是看着,心尖便发颤。 “别开口,别说话,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一句话,你如果真的有什么误会没有解释清楚。有什么过去想要和我说明白,那你就等到好了,等到你健健康康的时候,和我好好的说清楚,那个时候,你便是不想说清楚,我也要追着你问清楚。至于现在,我不会听你任何一句解释。听着,琅晟,如果你还想和我解释清楚所有误会,想要和我一生一世,白首不不变的话,那就活着,活下来!” 许倾落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她从来不曾这般脆弱,这般不敢面对过,琅晟怔怔的望着她,慢慢的,点了点头,他的眼中此刻现出的是求生的**,努力求生的**。 男人闭上了眼睛,紊乱的经脉,渐渐的,也恢复了平静。 许倾落松了口气,指尖的银针不断的震颤着,宛若蝶翼一般在男人的身上翩跹,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那续命丹应该是类似于激发人体潜力的一种药物,能够在一瞬间将人的身体潜能激发到极致,能够让重伤垂死的人恢复到巅峰状态,但是世间之事从来有得有失,这续命丹在激发琅晟身体潜能的同时,也让琅晟身体中的各项机能呈现破损状态,男人现在的身体便像是一个漏风的口袋,四处都是漏洞。 许倾落再是自诩高明,一个人也只有两只手,身上带的药物也只有那些,对着男人这样的身体状态,做到了极限也只是将他的命暂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终于止住了他不断吐血的症状,却无法止住他身体中机能的衰败,更无法阻止那虫虺之毒趁隙扩散。 虫虺之毒本来便隐藏在他的心脉血液之中,此刻在男人的身体崩毁的时候,更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在男人的血液中攒动着,男人外露的手掌之上甚至有一层青寒之气冒出,看着骇人的很。 琅晟不知道何时张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着,好半天才对准了焦距,他望着许倾落额头上的汗珠,慢慢的往下流淌,快要滴落到眼睛中。 然后他慢慢的费力的伸出手,擦拭去了她快要滴落到眼睛的汗珠,还有眼眶中隐隐的湿润。 “别哭,我不会死的。” 他向她承诺着,还没有和她解释清楚莫离的事情,还没有告诉许倾落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公子衍的威胁,因为公子衍威胁他如果不配合的话就伤害许倾落,可是许倾落一走,他便后悔了,害怕了,他后悔自己没有更好的法子避免伤害许倾落又能够让公子衍不敢动她,他害怕她真的对他彻底失望。 所以他昨夜里拼着重伤之躯出奇不意伤了莫离,抢走了她手中的续命丹,直到方才续命丹才起了作用,他也才能够动弹。 他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告诉许倾落,他怎么能死! 不知不觉的。许倾落松开了捂住男人嘴巴的手。 她望着他脸上的笑,那笑容惨白,不怎么好看,却带着满满的心疼,对她的心疼与愧疚。 女人捂住了嘴,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真的哭出来。 男人触碰到她脸颊眼睑下方的手指冷的仿佛是冰锥子一般,刺骨的寒,男人却仿佛没有察觉。 十指连心,虫虺之毒已经彻底浸入肺腑之间。 “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许倾落抓住了男人的袖子,喃喃着。她手上没有足够的药物,但是她自己的身上有,她的血液中有。 试问还有什么比她的血液药性更强?这一世她从能够自己走路开始便钻研医道,但凡对身体有好处的,许倾落都入过口,后来她一头扎进那些毒药迷药的炼制中,有时候甚至会以身试药,她的身体血液中含着的药性太多,对毒药之类的反而有一定的抵抗力。 此时此刻,在手边没有更多药物帮助琅晟保住性命的时候,许倾落脑海中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身边没有带药,但是她自己身上有药。 琅晟眼睛越发的模糊看不清楚了,他向着眼前那模糊的纤细的影子望去,还在努力的笑:“落儿,我一定会活着的,我还没有回去娶你,我还没有迎你十里红妆,还没有——” 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听到了什么撕裂的声音,那是。肌肤撕裂的声音,伴随着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与他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落儿,你在做什么!” 琅晟的嘴巴中被塞入了什么,柔软细腻的肌肤之上,鲜血汨汨流淌而出,男人要闭紧嘴巴,女人指尖最后一根银针落在了他的下巴处,下颔卸下,无法合上。 唇不由自主的张开,一口口腥甜的让他痛苦的液体涌入唇齿间,琅晟想要伸手推开许倾落,手脚却是无力。 耳边回响着许倾落淡淡的呢喃声:“我不知道自己的血有没有用,阿晟,这是我最后的法子了,要不然你好好的活下来,要不然我流血致死,现在,我说了算。” 琅晟的胸口发出一声受伤野兽一般的闷哼。 堵塞在喉咙口死命不愿意咽下去的血液,终于滑落。 琅晟又昏睡了过去。 他的唇边沾染着一抹鲜红,面色苍白的厉害。看着比起往日脆弱的太多,即便是昏睡了过去,男人的眉也是紧皱着的,无法开怀。 心事重重的样子,难看的紧。 许倾落这么想着,身上一阵一阵的寒冷,不舍的将自己的身子从男人已经不再那么冷寒刺骨的怀中挪出,许倾落走到了露出一人通过的出口下方,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每一丝每一毫动静。 方才她已经将信号弹发出去了,只希望非天他们能够注意到,还没有走远。 昨夜里许倾落没有信心能够及时救下琅晟,所以准备好的信号弹始终没有用上,现如今,却是不得不用,不得不赌一把了。 琅晟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许倾落只希望,是非天他们先注意到信号弹,并且先赶到这里。 在这个地方用信号弹,非天他们会看到,敌人也能够看到,更有公子衍也许会去而复返,许倾落这些都想的清楚,只是琅晟的情形已经拖不得了,即便用了她的血,琅晟的情形 只是她和琅晟的运气好像是不怎么好,许倾落在听到马蹄震动声的时候,费力的攀爬到了头顶往外望去,首先望见的便是那一面玄黑色的旗子,上面迎风招展着的是一只苍蝇,还有一个沐字,沐是漠北国的国姓,军队中用这个字的话代表着漠北皇族,是漠北国的人先到了。 那一刻,许倾落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若是她自己的话,是生是死都可以不加畏惧丝毫,她的这一世本来便是上天多给她的,可是现在她的身边有琅晟。 那些漠北国的人在远处便停下了马匹,他们冲入了那栋已经被非天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搜了个底朝天的宅子中,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可是早晚会注意到这边的,头顶上方已经不再隐蔽了,那一个容许一人通过的被琅晟撞开的地方只要稍微细心一点儿便能够发现,她冒不起一丝半点儿的危险。 许倾落转头望向琅晟,他的面色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出隐隐的白,男人的身形大半隐没在阴暗之间,没有丝毫生息,仿佛已经死去一般。 她看到的男人从来都是强硬的,高大的,坚实的,像是一堵墙,一座山一般,总是挡在她的面前,相遇以来,一次次的,他帮着她挡住了太多次,这次,换她保护他。 琅晟昏迷中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他的睫毛颤抖着,嘴唇颤动着,那唇形,隐隐的是一句:“不要” 落儿,不要。 也许真的是心有所感,即便他昏睡着,也隐隐的觉察出了许倾落的心思打算。 一个个漠北士兵从宅子中出来,面上现出的都是挫败不甘之色。 “没有人。” “大人,也许已经跑了。” 士兵向着统领模样的人禀报道。 下一刻,一鞭子摔在了那个士兵的身上:“不可能没有人,大庆人的信号弹就是在这边发出的,人还没有走远,继续找,找不到的话你们提头去见大殿下吧!” 所有人心底凛然,不敢多言,几个人一队,便要向着四周扩散开。 “那边有人!” 一个漠北士兵揉了揉眼睛,那边确实有一个人,一个恍惚的身影,他的眼睛都亮了:“那边,在那边!” 当许倾落被百十个士兵团团围住的时候,她面对着周围那些男人惊艳中透着**的目光,面色凛然:“我认识你们殿下,若是众位不想死无葬身之地的话,最好别动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刚刚听的清楚,对方口称大殿下,那便是在大庆京城有一面之缘被她狠狠摆了一道的沐然了。 许倾落心底发苦,却是丝毫不露在表面上。 这个时候,她这么一个女子与其落在这些士兵们的手中,还不如找一个能够做主并且自己有些许了解的上层人士。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许倾落再是不待见沐然,也很清楚现在如何才对自己更加有利。 很显然,许倾落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在她的话语出口之后,那些刺着身体的扎眼目光一点点的消失,一个个士兵失望的移开了视线,大王子的为人谁都知晓,他的手段残酷狠戾,他手下的这些人了解最深,不想要被大王子拖出去喂了野狼或者苍鹰秃鹫,在确定许倾落的身份来历前。没有一个人敢多动一下。 “你说认识我们殿下便认识我们殿下,说,你是何人,是不是大庆的奸细?若是不说清楚的话,我现在就能够杀了你!” 那个为首的将领显然比自己手下的士兵有脑子的多,他望着许倾落满面戒备森严,手中的刀出鞘,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从那刀子凹槽中散发出。 那把刀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大庆人的鲜血。 同时出鞘的是他身畔那些士兵们手中的刀子,亮晃晃的一片片刀尖刺入许倾落的眼帘,浓烈的血腥气伴随着的是嗜杀之气,大王子的手下。沾染的鲜血都足够的多。 许倾落的眼睛静静的从那一片片雪亮染血的刀身上划过,落到那个为首将领的身上,蓦然一笑,笑容冷淡讽刺带着些高傲:“我说认识你们殿下便是认识你们殿下,我有话要告知大殿下,只与大殿下说,事关机密,若是你自问能够全权代表大王子殿下的话,那我现在单独和你说一说也可以,只是后果如何,却不是我负责的了。” “至于我是不是奸细,若是奸细的话,我就不会放出信号弹,主动暴露自己在这边的行踪,更加不会等着你们过来再主动出来了,人蠢不是罪过,却连摆在眼前的事实都看不清楚,可真是让人好笑。” 许倾落表现的太冷静,太过有恃无恐,别说是一个女子,此时此刻,面对着这般刀光剑影的威压便是一个男子,也要露出些端倪,而许倾落身为一个女子,却是丝毫端倪不露。 一时间,那个统领一边痛恨许倾落出口太毒,一边却是不由自主的慢慢的将刀子归鞘:“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来人,带这女子走!” 许倾落直接拿过马缰绳,推开那个要捉住她上马的士兵:“我自己能够走。” 翻身上马,那姿势极其的好看潇洒,比之在场这些经常马上拼杀的士兵们也不遑多让,而且因为她身姿优美。容颜绝美,干净利落的动作间透着一股子平常人少见的优美风姿,让人的眼睛忍不住落在上面无法移开。 有士兵憋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声的和同伴开口:“这可真的是个大美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你说,她和大殿下是什么关系?” “还能够是什么关系,这么美的女人不收用着除非不是男人。” 另外一个士兵压低了声音撇了撇唇道:“美人全都是大人们的,我们也就是看着过过眼瘾罢了,这一路小心伺候着吧,这么好看的女子,但凡在大王子身边多说一句,我们便有出头之日了。” 一时间却是没有人再怀疑许倾落的身份了,甚至多猜测她是大王子的宠妾之类,闹了别扭罢了。 “姑娘在这边等着,我去禀报大殿下,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个统领一路上不怎么搭理许倾落,一直到了漠北人的军营中才不情不愿的走到许倾落面前,冷着声音问道。 许倾落一直在偷偷的打量四周,这里是和边城相对的西域五国联盟中漠北国的军营驻地,扎营在一片活水溪流之畔,黄褐色的土地上有一层层薄薄的绿草,不时有人牵着马停下吃草。 营帐是按照圆形扎的,围成了一圈,周围一队队兵士不断的进出巡查着,而面前最大的圆顶营帐位于最忠心的位置,帐子周围镶嵌着一块块宝石,加上帐子上一圈圈的金银绣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亮光,华丽到俗气的地步。 这里就是沐然的营帐了,许倾落真的想去见沐然吗?那是不可能的,京城中被自己狠狠的摆了一道,沐然的脾性对她现在最大的可能便是恨之入骨,甚至许倾落很怀疑出京城往边关的路上是不是沐然伏击的自己,毕竟若是旁的漠北人,最大的可能不是杀了她,而是抓住她。 漠北人中有能力对她施行伏击又对她恨之入骨的,许倾落想想,也就只有一个大王子了。 她自然是不想真的见大王子的,都只是暂时的借口罢了,只是直到现在,直到被那百十个人半押解着带入这漠北人的营帐中,她也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逃脱。 “姑娘,你总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或者身份。我才好进去通报。” 那将领冷冷的望着许倾落,眼中又带上了警惕。 许倾落抬眸:“告诉大殿下,我姓——”许。 许倾落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一只手拉住了她:“宝贝,我知道你和我怄气,我是不该误会你对大哥有仰慕之心,事情我已经弄清楚了,都是你身边的小人作祟害我误会于你,但是你也不该就这么将错就错的过来大哥这边,宝贝,我还是最喜欢你的,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单独解决” 一张有些熟悉的英俊面容出现在许倾落的眼前,那一刻她差点失声叫出对方的名字。 沐卿。 沐姓,喊大王子大哥。 许倾落的眼中瞬间现出一抹深思之色。 人却是乖乖的跟着沐卿往外围走。 无论沐卿此刻是何身份,比起和大王子面对面,面对着沐卿无疑会安全许多。 虽然沐卿比大王子莫测高深的太多,许倾落一点儿不觉得大王子难以对付,如果大王子没有他那个漠北大王子的身份的话。 那只是一个好色残暴的莽夫罢了。 但是有的时候,能够难住聪明人的往往不是聪明人,而是那些暴躁冲动没有脑子的人。 许倾落愿意跟着沐卿走了,那将领却是不愿意了:“二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女子是你的人,你有什么证据,她明明说她认识大殿下。” “她确实认识大哥,这又如何?我那些个侍妾大多数都认识大哥。” 沐卿低笑一声,有些无奈的摇头,像是看着一个蠢材一般。 “你!” 那将领被沐卿气的咬牙,许倾落已经跟着沐卿走远了。 “混账!” 他狠狠的一甩鞭子,觉得自己被人玩了。 身后的帐幔掀开,露出大王子的脸,脸上一道长长的划痕,是在京城天牢中伤的,他望向那将领,满面阴沉,声音不虞:“什么事情在我的帐外大吼大叫的。” “大殿下,是二殿下,您不知道” 那将领对着大王子赶忙低垂了头,急声将许倾落和沐卿的事情说出。 刚刚出了大王子的营帐范围,许倾落一把推开沐卿,离开了他两三步的距离,微笑:“我没有想到,阁下便是漠北王庭的二王子殿下。” 许倾落望着沐卿,微微眯起眼睛,前世她也是隐约听过漠北除了大王子之外还有一位二王子的,只是她听说过的那位二王子英年早逝,说的直白点儿便是在争位的时候输给了大王子,连带着丢掉了性命罢了。 会输给大王子那样的人,而且连性命都给输掉,那位二王子的手段实在不值得人期待,所以即便沐卿是西域那边的人,姓沐,并且身份看着便颇为高贵,她也从来没有将沐卿与二王子联系起来。 沐卿其人,许倾落的感觉中也是莫测高深,手段不凡的一个人,给她的危险感觉比之公子衍也是不逊色的。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她想象中轻易败在大王子手中的二王子。 “我当时说对你感兴趣,可不是说假的,告诉你的是真实的名字。只是宝贝你真心冷漠,这么久了也不打听打听,否则的话早就知晓我的身份了。” 沐卿望着许倾落,单手摩挲着下巴,从头到尾,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她,笑吟吟的,很有兴趣的样子。 若是一般女子,听到沐卿如此宝贝宝贝的喊,看到沐卿这般露骨打量的眼神,不是恼羞成怒,便是羞涩不堪,许倾落偏偏不是一般女子, “你对我感兴趣?” 许倾落还在笑。 “是对我的这点儿所谓的美色感兴趣,还是对我能够给你带来的价值感兴趣。” 下一刻。她唇边的笑彻底收敛,成了冷然:“二王子当时在淮县的杀伐决断小女现在还记得清楚,您可不是一个为了美色忘记本心的蠢货,我虽然只是一个女子,但是用的好了,却是比一支军队还要有用,不是吗?” 沐卿望着许倾落,蓦然间叹了口气:“女人只要在男人的宠爱下幸福就够了,只要听着男人的甜言蜜语欺骗自己不也是挺好?聪明的女人有聪明的女人的好处,愚蠢的女人却也有愚蠢的女人的幸福,如同你这般从来这么冷静的,倒是人生中缺乏了许多惊喜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3章 男人上前了两步,指尖落在了许倾落的手腕上。 许倾落想要躲,可是男人的动作看似慢实则快到了一定程度,在她察觉到的时候,她的腕脉已经被沐卿牢牢捏住。 浑身上下一阵麻软,已经是动弹不得了。 “听说你和琅晟现在还在一起,你出现在边关,应该又是为了他吧,说起来,我不佩服琅将军在战场上的厉害,倒是佩服他能够将你这么个女子给迷的神魂颠倒,怎么样,告诉我一下琅将军的近况或者下落如何?” 沐卿的声音听着多情磁性。仿佛在与情人呢喃,可是他的眼神中却全是冰凉。 许倾落觉得自己的脸颊肌肤都被刺的疼,却是嗤笑一声:“你真的想要知道他的下落吗?” 沐卿眯起了眼睛,冷冷的望着许倾落,没有出声。 “我看着军营中都是以着那位大王子为尊的,听说这一次伏击阿晟成功也是大王子的人,这一次若是能够直接除掉阿晟,想来大王子在你们漠北王庭中的地位更加稳固吧。” 许倾落其实根本不是知道的这么清楚,她前面急着来寻找琅晟,怎么可能有心思打听的这么细,只是想要诈一诈沐卿罢了,而且也不完全是她胡乱猜测的。方才军营中一路穿行,许倾落看了不少也听了不少,沐然在军营中心帅帐的位置,沐卿却连一座大帐都没有。 大王子地位稳固了,二王子的地位也就跟着不稳了,而在王位之争上,地位一旦不稳了,也就离着没命不远了。 沐卿蓦然间笑出了声,笑的极其愉悦:“好,果然是让我都忍不住动心的宝贝,没想到你除了在行事上比男子还要冷静缜密,心思更是不输给男子。说实话,我现在对你的兴趣比对琅晟的还要大,不如跟着我如何?跟着我的话,日后我让你成为漠北一国之后如何。” 许倾落听着沐卿这会让一般女子心动的承诺,木无表情。 她只是看着沐卿,那眼神冷静的让沐卿都觉得无法演下去了。 “你可真是我见过最难对付的女人了,琅晟的行踪对我来说确实没有什么重要的,对我来说,更加重要的不是现在的漠北王庭大计,而是别的事情,比如说,我那位好王兄,比如说,公子衍。” 许倾落眸子微微一凝。 虽然猜测着公子衍也许与漠北人有关,但是从沐卿口中切实的听到这个名字,许倾落知晓,许多疑惑,也许这个男人能够帮她解开了。 “我们现在先赶快离开吧,这里现在还是我大哥的势力范围,他虽然愚蠢,却不是傻子,听说你在大庆京城中狠狠的摆了他一道,他对你现在可是铭心刻骨,恨之入骨的。” 沐卿的话音方落,几个人骑着马便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殿下!” “殿下!” 几个应该是沐卿手下的人对着他拱手见礼,几个人身边带着一匹空着的马。 沐卿望向许倾落,伸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许倾落皱眉望了他一眼,在沐卿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转头抓住马缰绳,翻身上了马,以为这样就能够让她为难了,笑话! 沐卿看着许倾落痛快上马,有些遗憾没有看到她更多表情。 掌心在马后面一拍,便要上许倾落的背后。 许倾落的掌心缰绳一动,马儿向前一步,正好避开沐卿上马的动作,许倾落转首望着他微笑:“男女授受不亲,既然没有多余的马匹,便劳驾二殿下和自己的手下同乘吧。” 沐卿望着许倾落骑在马上微笑的样子,恍惚又想到了淮县城门外少女骑马离去时候的洒脱,眉眼动了动,其实他对许倾落所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假话。 起码他是真的对她颇为心动,起码若是她愿意的话,未来若是真的登基为帝的话,他是真的愿意给她一个后位的,起码她真的是很有趣很有趣的一个女子。 在沐卿和许倾落他们走了不久之后,一队人马迅速的赶到了方才他们所在的位置。 为首的正是一脸阴沉的大王子。他望着没有丝毫人迹的荒地,五指不断的握紧,捏的咯吱做响:“沐卿,沐卿,那个贱种,一定是他指使那个贱人的,该死的!” 猛的转身,一鞭子狠狠的向着身后紧跟着的手下劈头盖脸的打去。 正是将许倾落抓住一开始带着她进入军营的那个将领。 一边打一边骂:“废物,蠢货,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沐卿的姬妾,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贱人,你居然没有发现。你这个蠢货,你怎么不去死!” 一鞭子一鞭子的打在头上脸上,一道道的血痕浮现,满头满脸的血,看着骇人的很,其中一鞭子甚至差点儿打瞎了他的眼睛。 那手下闷哼着,却不敢躲避还手丝毫,只是低垂的眼眸中,是深深的愤恨还有痛苦。 大王子的残暴好战在战场上是很容易让漠北将士们敬服,但是他在平日里对待属下的残忍冷酷,却也更加容易让人离心。 当身边的其他手下实在看不过去,好容易拦住大王子的鞭子之后,那被鞭打的手下跪在地上不断对大王子磕头赔罪,说着日后绝不再犯,心中却不一样了。 与此同时,边城之中,琅晟被救了回来,却根本无法静心疗伤:“我要去找落儿!” 琅晟咬牙便要起身,胸前刚刚缠好的绷带再次被血液浸润,一片片的鲜红刺眼的很。 “你现在如果再冲动起身的话,别说救许姑娘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南宫墨气的很,一把按住琅晟的肩膀,对着非天使了个眼色。让他一起帮忙劝说着,琅晟伤的太重,加上他又服用了续命丹这种要命的东西,若是没有许倾落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帮助他保住最后一口元气,别说是南宫墨来了,便是他们那位曾经学究天人的师傅重新复生,也无法做到起死回生。 琅晟的伤势是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间的,哪里能够出门还去漠北人那里救许倾落。 “将军,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若是你出事的话,许姑娘的牺牲不就是白费了吗?将军你如果相信非天的话,我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去找许姑娘,许姑娘不能够救回来,我便也不回来了!非天可以立军令状!” 琅晟望着非天,一字一顿:“是我无用,我说过自己会保护她的,我绝对不会失信落儿!” 他自己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可是只要想到许倾落为了保护她主动出现在漠北人的眼中,只要想到自己口口声声的保护到头来都是虚话,却是许倾落挺身护在他的前面,便觉得一阵阵的心揪着疼。 他痛苦,担忧,焦虑,懊悔。愧疚,各种负面的情绪不断的在心中脑海中徘徊,让他怎么可能安心的躺在这里等着消息。 “对许姑娘而言,你若是好好的,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你若是出事,她做一切都是白费,生死之间她知晓怎么选择才是最正确的,师兄,不要连许姑娘的决断都比不上,更何况,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一起去找她,结果反而是拖累了所有人的进度行程,更加耽误救人!” 南宫墨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了,直言不讳的斥责琅晟道:“现在我是医者,你是病人,若是真的那么担心许姑娘,那你就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伤势好了,事半功倍,你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了,伤势不好的话,你说再多也没用,我不会让你走出这个房间一步,有本事你便放倒我们所有人。” 琅晟握紧了拳头,指尖甚至掐入了肉中,牙根咬的咯吱作响,南宫墨的一言一句都是实话,让他无法反驳的实话:“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 “你放心,我的医术不说当世第一,也是有数的高手,许姑娘为你留了一口元气,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压制住了那毒蛊,我若是还不能够让你好起来,那我南宫墨这块招牌也不要了。” 南宫墨悄然松了口气,不敢耽误,赶忙从身边抽出针包。 沐卿一路上带着许倾落专门捡小道走,许倾落的骑术在女子中算是很高的了,但是若是没有一路上从京城到边关的锻炼,现在估计早就无法行走了,看着沐卿脸上那隐隐的失望,许倾落撇了撇唇,心情到底好了那么点儿。 看着不喜欢的人难受,能够让自己心情转好,这是调节情绪的好方法。 最后几个人停在了一处望台之下,望台周围有不少士兵围着外围巡视,许倾落状似随意的看了几眼,这里的人没有大王子那边军营里的多,可是一个个士兵井然有序的样子,却是比大王子那边众多士兵看起来还要有气势。 沐卿带着许倾落往里面走的时候,那些士兵都是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到许倾落一般,又与大王子那边不同。 只是这么几个细节,许倾落心底便暗自叹气,这沐卿不止心思手段比之大王子不可同日而语,便是治军的能力,现在看来,起码也是毫不逊色任何人的,这样的人前世居然会输给大王子,并且是一败涂地的丢掉性命,说实话,许倾落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沐卿如此惨败。 沐卿不知道短短的瞬间里,许倾落想的东西,他只是径自领着许倾落进向着望台走去。 那望台有二十几丈高,踩在那盘旋的楼梯上,听着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没有一丝光透入进来,莫名的便觉得有些森然之气。 当许倾落感受到上方一缕阳光的时候。便连她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风从四周烈烈呼啸而过,吹拂过脸颊发丝,像是小小的刀子在割一般,许倾落的心神却全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远处。 从这高高的望台往远处望去,许倾落才发现,在这边居然隐约的能够看到远处属于大王子的军营,即便现在望着只是一片黑色的小点,但是沐卿在此处专门建了一座这么高耸的望台,能够看到大王子军中状况,他的心思 许倾落转首望向沐卿。 对方递给了她一只筒状物,那是千里眼,是海上行船的人才会有的。是从海外传入进来的,除了少数人知晓见识过之外,大多数的大庆人根本不曾知晓,若不是许倾落前世在皇宫中待过,也受宠过一段儿时间,还真的是也不认识。 只是前世秦恒得到了这么个物件就是当做普通的玩物,甚至没兴趣之后赏赐给嫔妃女子,而沐卿,很显然将这东西用在了最合适的地方。 许倾落对沐卿的警惕心不由的更涨,她现在觉得,漠北人中若是真的有人能够对琅晟对大庆造成威胁,也许便是沐卿了。 沐卿不知道许倾落从一支小小的千里眼上看出了多少,看着许倾落一时间没有动作,想到什么忍不住一笑:“看我,倒是忘记告诉你这东西的用法了,来,这边朝前,这边对着眼睛,往对面望,这是千里眼,是我偶然从一个海外商人处购得的,我用来觉得甚方便,因此便留用了几支” 许倾落将眼睛对准千里眼一头,望着琉璃镜面中映照的比较清晰的画面。离的太远,看不清具体的人,但是却能够将其中调动看的一清二楚,此刻她便清楚看到一队漠北士兵从东面出去,骑着马奔向了边城的方向。 “殿下要我做什么?” 许倾落没有问沐卿为什么让她看这些,若是连这都想不明白,沐卿也不会带着她来此地了。 沐卿看着许倾落沉稳镇定的样子,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用千里眼却不惊,第一时间想到了点子上,他真的是越发的觉得许倾落有趣了,他未来若是有许倾落这般有趣的陪伴在身边,定然不会无聊。 “二殿下!如果你还想要和我说说需要我做什么的话,那就注意您的眼神。” 许倾落毫不客气的出声打断了沐卿的心思。 她现在没有心思和沐卿慢慢的玩你猜我猜的游戏,不管琅晟现在是否被救走了,他的情形都不适合迎战,她现在也不管沐卿未来可能的威胁了,最想要做的便是先想办法解决了大王子。这个一直念念不忘的对着边城出兵的人。 沐卿看着许倾落的冷面,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 奈何什么,沐卿没有说下去,他的眼神中却全是不加掩饰的遗憾,奈何太过多刺,奈何无法得到。 许倾落这般的人。他有法子留下她的人,却留不下她的心。 有趣是有趣,一旦反噬,却也远超平常女子的威胁。 心底莫名的有些嫉妒琅晟,可以得到许倾落这般全心在意。 一个女子,可以为了琅晟千里奔波,如此心性如此深情,偏偏是别人得到了。 沐卿蓦然间就有些觉得索然无味了,也不再和许倾落兜圈子了,这一次,他直言不讳:“我想要和你合作,你帮我对付我那位好大哥还有公子衍。我可以承诺漠北国未来与大庆休战,签订互不侵犯的合约。” 许倾落心中有种果然的感觉,公子衍看来真的与漠北国有关,且与那位大王子有些往来,否则的话沐卿不会将他和大王子相提并论,心中想的多,面上却是不露出分毫:“比起你来,你那位大哥好对付的多,若是真的帮你对付了你大哥,到时候恐怕阿晟面对你更加难过了。而且你如何便能够确定我一个女子对付的了那位大殿下,又为什么要对付公子衍?他难道与那位大王子有关?我一直以为和他有些关联的是你这位二殿下,他的性子可看不中那位大殿下。” 许倾落说的是实在的疑虑。而沐卿显然很喜欢她和自己实话实说,合作的话总要双方将疑虑都说出来,解决了才有保障,许倾落若是直接一口应了,他还担心对方敷衍呢。 也因此,沐卿也说了实话,说了许多许倾落不知晓的秘闻:“你是否听说过异门?” 他没有等到许倾落回答,便径自接了下去:“异门究竟什么时候崛起的已经不可考证了,是我西域诸国的圣门,一直以来都有着镬取天下的野心,可惜野心太大,却会将自己撑死,上一任门主便是被众多徒弟背叛而死,你心爱的琅将军便是亲手杀师的人。”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些,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是异门门主,却只是傀儡门主,真正能够做主的是公子衍,因为他掌握了上一任门主手中最毒的蛊毒,那东西连我都无法可解,他想要在我身上中毒蛊,进而控制我,我曾经骗过他让他以为我已经身中蛊毒,所以他以往还算信任我,和我合作的还算愉快,但是我身边有心腹背叛,他知晓了我根本没有中毒蛊,所以选择了与我大哥合作,这一次琅晟会遇袭差点儿身死,是因为京城中有人为太子和我大哥牵线的原因,我大哥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还有帮忙反叛的大庆人,若是没有伤到琅晟,反而是无能至极了。” 那个牵线的人,无疑的便是公子衍,沐卿的话语中透漏出的分明是这个意思。 即便知晓公子衍是敌人,可是此时此刻,许倾落还是觉得莫名的有些惆怅,她是真的将他当做朋友过的,还有一份深切的愤恨。 他何以能够对琅晟如此狠毒。 沐卿的声音还在继续:“还有你觉得我大哥比我好对付的多,殊不知我大哥那般的认准了一件事情便死命的撞的人更加难办,琅晟在战场上确实算的上无往而不利,我西域诸国被他挡住在边关已经不是一年两年,可是他不可能永远都能够上的了战场,如同这次一般,若不是他运气好,恐怕直接便会死在身边人的手上。只要我大哥一日还在,琅晟便一日无法从战场上退下去。边关大庆也一日无法真正的平静,最后无论是他败了我漠北,还是我漠北败了他,你们的皇帝陛下都不会再留着他了,中原人有句话,狡兔死,走狗烹,你想来也听过,与我大哥那所谓的要进犯中原,称雄天下的野心比起来,我的野心要小的多,我更喜欢西域,喜欢过有趣的人生,当一个一统天下的雄主,于我而言,太累,若不是我大哥胜了的话不会容许我多活一日,我还真是懒得做这漠北国的主。” 沐卿今日说了许多的话,称得上是推心置腹,许倾落有自己的判断与看人的方法,所以她看的清楚,沐卿确实是那种比起做统一天下的雄主对有趣的人生更感兴趣的人。 他当日能够为了对她的一句有趣,放了她和琅晟离开淮县,便可见其人心性了。 许倾落的指尖摩挲着,感受着刺骨的冰寒,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沐卿,一字一顿:“我同意与你合作。” “聪明的决定,聪明的姑娘。” 沐卿带着赞赏的语气道。 “那么,可能要委屈落儿一番了。” 许倾落即便不用千里眼看,也能够听到往上面盘旋而来的脚步声,重重的盔甲激荡声,她望向面前这个满嘴甜蜜实则比谁都心狠决断的男人,微笑勾唇:“放心,我知道你带我来这边的用意,只要二殿下如同自己所言一般做到,我也必定让二殿下如意。” 沐卿专门带着许倾落走这么一遭儿,不止是为了和她有独处的时间谈妥合作条件,也是让许倾落知晓,若是她反悔,能够在此处建立一个监视大王子所在的沐卿,定然会第一时间知晓。 “只是我今日回到大王子那边的话便是生死之间,所冒的风险太大,二殿下能够给予我一些心安的保障吗?” 许倾落话音一转,如此道。 沐卿有些疑惑:“难道是要我写下书面协议之类?若是你需要的话,我自然” “比起所谓的书面协议,我更加相信二殿下的承诺,毕竟白纸黑字也终究只是一张纸,如何选择尽数在人心,我要二殿下身为异门门主收集到的所有有关公子衍手中毒蛊的资料,详详细细,一点儿不落的告知于我,还有,二殿下可知道再世之人?” 比起所谓的白纸黑字的协议,许倾落那么痛快的同意沐卿的提议,是因为她对他也有所求,求的不是他口中的什么没有野心。而是他身为异门门主所掌握的东西。 不论沐卿是否是他所说的只是一个傀儡,他既然能够成为那什么异门的门主,便定然知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比如那虫虺之毒,比如曾经从琅晟口中听说的再世之人。 “你永远比我想象的要更聪明。” 沐卿唇边的笑收敛,他轻轻一挥手,已经走上楼梯的两个武士顿住了脚步,静静的站在楼梯前,像是两尊门神一般,没有了一丝动静。 沐卿从怀中掏出了两样东西:“这个是我能够告诉你的异门的秘密。里面有我收集的所有公子衍的事情与那蛊毒的隐秘,这样,则是毒药,只要一点儿,便足够杀人了,你身上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了吧,否则的话,想要那么顺利的在大哥那里看到你,估计也不是多么容易的。” 很显然,这两样东西沐卿都准备好了。专门给许倾落准备的。 许倾落没有客气的收了起来,与其说她是个聪明人,沐卿这般早有准备的,却是比她更要聪明的多。 这样的男人,不是她能够对付的了的,与其面对沐卿这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给你下套的狐狸,她宁愿去面对沐然。 “大殿下,您要的人被送回来了。” 进来传话的武士小心的传话,眼中却是有了些轻松。 天知道只是在这短短的半日时间里,因为许倾落被沐卿带走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个士兵被沐然鞭打重伤,甚至有两个垂死了。 沐然身边的人都是自危的很。 沐然听到武士的禀报,一把将染成血红色的鞭子扔到了地上,他一把踢开身前被鞭打的奄奄一息的人,上前两步,直直的瞪视着那个禀报的武士:“谁来了?” 若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他不介意将这个手下也拖下去狠狠的鞭挞一番。 那武士垂首:“启禀大殿下,是您要的那女人被送回来了,送她回来的是二殿下身边的匹格,他说殿下您才是天命真主,二殿下被那女人美色迷了心智,甚至要与大庆人讲和,在这么大好的情形下居然如此软弱,根本就不是什么明主,只有大殿下您才值得效忠,才能够带领我漠北人走向真正的辉煌” 那武士奉承的话还没有说完,沐卿已经一把掀开了帘子,走出了大帐。 一眼就看到了许倾落,看到了这个当时在大庆皇宫中让他意动,结果却给予了他最深沉的侮辱的女人! “贱人,你还认得出本殿下吗?” 沐然根本不看旁边送许倾落过来向他效忠的武士一眼,而是径自用淫邪险恶的眼神望着女子,恨不得将许倾落扒光了然后做出一切最过分的事情。 当然,他厌恶许倾落至极,与从前想要抓住细细享用的想法不同,他现在决定在好好享用许倾落之后,让她用最耻辱的方式去死,比如将女人光裸的身子扔入大庆人的边城前? 这女人不还是什么大庆的县君吗? 许倾落的下巴被沐然掐住,下巴处生疼,面对着沐然眼中重重的险恶,许倾落唇角微微勾起:“大殿下,您在京城中享用的可是我大庆的储君和公主,别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运道。大殿下究竟觉得自己哪里吃亏?您可要好好对我说说。” 这句话出口,大王子先是愣了愣,然后忍不住的便开始深想许倾落话中的意思。 光顾着气恨自己被人设计了,太子也和他说了是许倾落捣的鬼,所以他恨许倾落入骨,可是现如今听许倾落这么一说,大王子一细想,也是呀。 虽然是被设计了,可他当时却是睡了大庆的太子和公主呀,这样的事情便是说出去,他不止不丢人,还是一笔可堪宣扬的好谈资。 若不是后面自己被投入大牢,若不是当时他最先想要睡的是许倾落,大王子其实是不怎么忌讳男女的。 太子是没有多吸引人,甚至让他有些恶心,但是太子是大庆的储君,只是这点,便足够让大王子觉得回味了。 “你是叫许倾落是吧?你们大庆的女人都像是你这般的狡诈。会说话吗?” 心思的转变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将本来耻辱的事情转变为得意的事情,沐然看着许倾落的眼神也不再那么险恶,重新多了些**欣赏了。 许倾落微笑:“我不止会说话,我还会给大殿下带来您更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是如同你这般的美人?还是如同上一次的算计?” 沐然的手指探到许倾落的脸颊上,狠狠的掐了一把,许倾落白嫩的脸颊瞬间出现了一片红,看着显眼的很。 “虽然睡了大庆的太子和公主是挺让本王子爽快的,但是本殿下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算计,被人欺骗。这么张好看的美人脸,合该躺在男人身下成为床上的尤物,却不应该去算计些有的没的,你说是不是?” 在大王子的手指顺着许倾落的脸颊滑向她的唇的时候,许倾落的脚步后退一步,面对着沐然冷凝警告的目光,轻笑一声:“我若是说自己给大殿下将要带来的是一座城池呢?”</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4章 “那大殿下是要怎么选择?” 沐然的眼光一凝,想要抓许倾落的手顿住:“来人,给本殿下去红帐找几个女人来。” 许倾落望着大王子在两个女人的身上肆意凌虐,紧紧的掐着指尖,不让自己多看多想,今日她既然答应了沐卿过来,那么便应该有心理准备面对任何事情了。 可是耳朵中不断传入两个女人痛苦的尖叫声,还是让许倾落下意识的想到了前世自己被凌虐的一幕,蓦然间站起身子,在大王子了然得意的目光中,冷笑一声:“大殿下,我知道你是在警告我,我现在落在你的手中,已经做好了与你交易的准备。大殿下若是不担心误事的话,可以尽情的玩儿。” “只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一声,时间不等人,若是等到二殿下与大庆谈妥了条约,得到大庆的城池,日后也没有大殿下的什么事情了。” 许倾落的声音很冷很淡。 沐然却觉得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狠狠的刺激了一把一般,瞬间把持不住,交代了出去。 “来人!” 将两个被折腾的奄奄一息的女人往床榻下一踢,沐然直接裸着身子大喊了一声。 许倾落还是淡淡的神色,让沐然一边有些挫败,一边却是更觉得挑战。 这女人,不止有美貌,还格外的让人想要将她身上的刺儿一根一根的拔出来。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说说吧,你所谓的城池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若是你真的像是自己所说的一般能够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我看在你容貌如此美的份上,会纳你做个姬妾,若是你再敢耍些什么花样,那么,我也不介意让你去红帐和那些个被玩烂了的女人做伴。你要知道,像是你这般的,进去不到一日,估计就有几百个人排着队等着好好玩你。” 大王子的话语粗俗鄙薄的很,许倾落静静的听着,大王子没有一开始便将她如何,已经代表着她的策略话语都已经对大王子起了作用。 既然起了作用了,大王子说些什么,她便姑妄听之罢了。 待到大王子警告完了,许倾落开了口:“大王子殿下一定奇怪究竟是为什么会二殿下将我带走吧,现在我便可以告诉大殿下答案,是为了和大庆和谈,你想必也知晓了我在大庆也是个县君,在陛下面前有些面子,最重要的是琅晟和我有白首之盟,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说的好听点儿是沟通大庆漠北有无的联系,说的不好听点儿却是最好的人质了。” 大王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先前他没有一开始便问许倾落便是觉得许倾落的话语不怎么可以相信,一座城池虽然让他心动,但是许倾落一介女流,如何便能够带给他一座城池。 可是现如今许倾落的解释却是让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袍子,大王子上前两步,伸手便要抓住许倾落的手:“说下去。” 许倾落轻轻一侧身子便躲开了大王子的手:“本来我是想要和二殿下合作的,可惜二殿下管理手下的能力不怎么样,居然会让自己的手下叛变,并且将我带了过来。大殿下,小女很清楚自己与你之间有些误会,小女的人生目标是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好好的生活,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要好好活着,没有受到任何侮辱的活着。” 大王子深深的望着许倾落,他的眼神很可怕,但是许倾落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一般,静静的与他对视。 那双眼睛很美,却更加的凛然。 “好,若是你真的能够给我带来一座城池,我让你活着回去又何妨?” 一座城池和一个美人相比,大王子从来都知晓如何取舍,漠北和大庆开战至今。虽然侥幸得到了太子的情报重创琅晟,却也只是重创琅晟,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他在边城的眼线说琅晟已经被找了回来,琅晟失踪的时候西域联军没有攻占下边城,琅晟回来了,便是大王子再不想要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更加没有机会了。 只是,大王子望着许倾落,心底冷笑,若是在得到城池之后,他不介意失信一下,用面前的美人奖励一下自己。 许倾落对大王子的心思知道吗? 她不是他肚子中的蛔虫,自然不会猜测的一清二楚,只是大王子对她不怀好意,她对大王子也没有什么好心。 此刻看着大王子已经渐渐的相信了自己,许倾落将后面的话继续了下去:“好叫殿下知道,二殿下已经带着我的信物去与大庆和谈了,现如今我估计着应该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若是大殿下有心” 许倾落的声音一字一顿:“何妨做一只背后的黄雀呢?” 许倾落身上有毒药。可是大王子显然从太子那里了解她不少,看似对她没有什么防备,实则防备甚深。 而且若是大王子真的那么容易便被人害了的话,沐卿有无数的机会。 沐卿要的是大王子不能够再妨碍他,并且也要让自己不要沾染上一丝半点儿的纠葛。 而许倾落现在,便是引着大王子自己去送死。 大王子的眼中现出的是野心的光芒。 黄雀在后,若是他得到了沐卿和大庆的协议,那么一则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得到一座城池,二则是可以狠狠的在背后捅沐卿一刀。 和大庆勾结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论是真是假。是进是退,自己都吃不了亏。 大王子虽然比起沐卿来说是个莽夫,可是他能够和对方对峙这么多年,凭借的可不止是自己的出身还有排行。 —— 琅晟放下了手中的密信,上面是许倾落的字迹,他认得清楚,毕竟他曾经将许倾落的每一个字都临摹了百遍,都细细的揣摩了无数次。 “师兄,许姑娘救灾在上面说的什么?看你这出神的样子。” 南宫墨看着琅晟在那边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好奇询问。眼中也有些焦急。 实在是谁都没有想到,许倾落没有等到人救,就来了信,还是漠北二王子的人帮她送的信:“是不是那漠北人有什么阴谋诡计?将那送信的人抓住,我有的是法子让他松口。到时候保证好好的将许姑娘给你救回来!” 南宫墨看似轻佻没有定性的样子,实则内里也自然有毒辣手段。 毕竟当年都是异门的人,都是在那位性情狠毒莫测的师傅手下出来的。 本质上总有那么点儿相似的东西。 琅晟缓缓的将信对折,再对折。 他微笑起来,从被救回来之后便始终没有笑容的脸上终于有了活气:“她不需要人救,她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厉害,去,让非天过来,我们这一次,要好好报我那一箭之仇了!” 琅晟在笑,可是眼中的凌厉却是让他那张因为重伤还有些苍白的脸也染上了锋芒。 这封信是许倾落亲笔所写,没有受到任何胁迫,自愿写的,在其中,许倾落将她和沐卿的一些交易说了出来,他们帮沐卿对付沐然和公子衍。沐卿主动与大庆议和,且提供异门的许多情报,顺便加上大王子那支军队的一些情形。 随着许倾落的信一起送来的还有沐卿的手书一份,其中以漠北二王子的身份主动提议愿意与大庆休战修好。 当然,许倾落的信中所写都是经过筛选的,她和琅晟之间自然是不好互相隐瞒,但是有些事情也确实是不能够让他知道。 比如许倾落信里虽然没有明说,却是让琅晟看着信以为她是在沐卿那边。 若是让琅晟知晓许倾落在沐然那边,恐怕他现在根本是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将军,真的要如此做吗?” 非天面上有些为难,望着琅晟面前那张边城详细的地形图还有旁边那份议和书,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慌。 这两样东西平日里就能够要人命,更何况是送给漠北人。 其中任何一样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琅晟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他前段时日中伏,军中那些京城派来的将领可是有不少个蠢蠢欲动,随时等着抓他的把柄的。 “落儿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既然说让我准备这些东西,那就定然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个世上,她是最不会害我的一个人。” 琅晟坚定的道。在那张议和书上盖上了自己的将军印子,然后将其慢慢的折起。 更何况,他没有给非天说,即便这真的是个陷阱,许倾落落在漠北人手中的话,他也会睁着眼睛往下跳。 —— “殿下,我们是在叶赫谷那边截到的这份协议,那些二殿下的人刚刚与大庆人分开,我们也是趁着他们高兴大意的时候出奇不意才将东西到手。” 一个武士双手捧着一卷轴送到了大王子的跟前。 沐然望着那卷轴,眼睛中满是志得意满,只是他到底是和沐卿交手那么多次,该有的警惕还是不少的,对着旁边坐着的许倾落一颔首:“你给本王打开。” 许倾落似乎有些讶异,在大王子威胁的眼神下,盈盈起身,然后接过那武士手中的卷轴,在大王子灼灼目光的盯视下,走到他的身前,一下下的将卷轴铺展开来。 那上面赫然是一张城池地形图,详尽的每一个点都清晰记载,除了琅晟,边关乃至于大庆都无人能够拿出这么详尽的边关城池图了。 大王子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卷轴,这上面的城池,就是阻隔了西域,阻隔了漠北铁骑进军中原无数载岁月的总是攻不破的边城。 他的指尖忍不住的在上面摩挲:“好,好,好,果然是有诚意,看来真的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么详尽的边城布防图,琅晟可真是够舍得的。” 大王子看着许倾落的眼神充满了奇货可居的光芒。 他突然间发现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价值,也许他能够用许倾落换取更多的,现在大王子反而是不怎么气恨琅晟活着回到边关的事情了。 琅晟若是不活着,许倾落如何能够起这么大的作用。 “你们都暂时下去吧,至于许姑娘,也带着她下去好好休息休息,她给我这么大的礼物,我么能够怠慢呢?” 大王子的眼睛手指根本不舍得从那图纸上离开。 许倾落望着大王子那专心致志研究的样子,眉眼低垂,眉目之间却是一抹极致的冷涩。 东西是真的。也确实是好东西,否则的话大王子也不会相信,只是,他便真的以为世上只有见血封喉的毒药,而没有循序渐进的东西吗? 越是看起来好的东西,越是有毒的厉害。 出去营帐的时候,许倾落的指尖微不可察的弹动了下,一点透明的粉末消散在空气中,再也寻不到丝毫踪影。 —— “这里,这里都是突破口。该死的,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边城只要掌握了其中布防,原来处处都是破绽,这边可以派出一队弓兵,这边可以让人引火油烧灼,还有这边,这边是放粮草的地方只要一把火” 对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攻克对方城池的通道放在了眼前,如何能够不心动。如何能够轻易放下。 灯火通明,大王子的那双眼睛中的光比烛火还要明亮,他的眼前恍惚出现一点光晕,觉得有些眼花,眨了眨眼,眼前又看的清楚了,大王子不以为意,继续看那张地形图,那上面不止有边城的地形,还有大庆边关其他几座城池的地形。 大王子想要的可不止一座城池。 眼前又是花了花,掌心下的线条有些莫名的模糊,沐然眯了眯眼睛,黑暗侵袭。 同时间,许倾落站起了身子,望着突然间乱了起来的大王子的营帐,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 有的时候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知己,而是你的敌人,若是这个世上论起对大王子的了解,沐卿认了第二,便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认第一。 从前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下手机会,也是沐然对沐卿没有太大的威胁,沐卿没有下定决心,但是在知晓公子衍转而支持大王子之后,沐卿这一次便下定了决心去做。 许倾落只是一个最合适机会出现的引子,时机,计策,毒药,甚至在大王子瞎了之后的种种应对,沐卿都一一安排好了。 只是,沐卿有他的打算,许倾落何尝没有自己的打算? 大王子营帐中几乎是乱像初起,周围已经有刀兵之声响起。 “是大庆人!” “夜袭,夜袭!” “是飞马将军的旗子!” 不断的有惊慌的喊声响起,黑暗中大王子那边出了变故不能够及时指挥军队,加上大庆军队的突袭,漠北的营地彻底的乱了起来,只是一会儿的时间。接近万人的营地便已经散了大半。 “我的眼,我的眼!为什么没有点灯,快给本王点灯!” 手下想要带着大王子离开,大王子却是伸手挥开了身边武士,四处转动着,两眼中没有丝毫的神采,有的只是一片片空洞。 “大殿下,大殿下我们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殿下您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报仇,有机会东山再起。” 忠心的手下还要上前搀扶大王子,嘴边跟着劝说道。 “闭嘴,本王子不会逃的,本王子的眼睛没事,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怂恿本王子逃跑,你定然是沐卿那个贱种派来的奸细!” 沐然终于抓住了长案前的长剑,对着那手下厉声呵斥中猛的一挥,下一刻,一声惨叫伴随着半边脑袋喷溅出的血腥,劝说的声音彻底消散。 同时凉透了的还有其他几个一起跟着过来想要带着沐然逃走的手下。 刻薄寡恩,凉薄冷酷,无情无义,这就是大王子,就是他们效忠的主子。 大王子还在拿着那把滴血的长剑不断的挥舞着,嘴里大喊大骂着,无声的双眼中充斥的是嗜血的红色,像是恶鬼的眼睛一般。 他四处转动着,嘴里叫着几个心腹的名字,正是此刻还在帐子中的几个人,可是方才那个死在他手下的,何尝不是他往日里的心腹。 他叫着让人给他点灯,叫着自己要取了沐卿,取了琅晟的首级,要杀了许倾落,要杀了所有可疑的人。 外面的兵戈之声更加剧烈了,惨叫声,慌乱的喊声不断,有火光四处升起。 “怎么办,大殿下现在的情形若是实在不成就先强制住” 一个手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 那声音压的极低,为的便是不让大王子察觉,也许在他压低了声音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了他内心中的动摇了。 没有人应声,另外一个心腹慢慢的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直到退到了营帐门口,掀开营帐,一股子寒风冷冽和更加清晰惨叫之声也跟着传了进来。 大王子顿住了动作,那一瞬间,他面上出现的是暴怒之色:“你们想走,你们居然敢临阵脱逃,你们全都该死!” 大王子举起剑向着冷风声音传递过来的地方砍杀而去。 大王子的武术高强,加上他身份尊贵,往日里他若是起了性子说杀谁就杀谁,但是那要是在往日里,此刻他的眼睛看不到东西,几个人看着他也不再是如同往日里那么尊重了,起了异心,对他自然的也就没有了顾忌了。 那个走到门口的心腹一剑抵住了大王子挥出的带血长剑,身子只是轻轻一晃,大王子已经扑跌了出去,踉跄着身子,跌倒在地,撞在了一具漠北士兵的尸体上,沾染了满身满脸的血,更是宛若鬼怪。 他犹如未觉,更是暴怒的挥舞长剑想要起身杀人。 “大殿下不是什么值得相护的明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那个心腹一剑杀了一个大庆士兵,对着其他几个还有些犹豫的人大声喊道:“大王子刻薄寡恩,对我等太过无情,我们不在背后对他下手已经是忠心至极了,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去,我们的下场前车之鉴不远了。” 他说的是那几个死在大王子手下的同僚。 每一个人都对大王子忠心耿耿,却都因为大王子不顺心而杀之。 且死的无比凄惨。 几个人相继越过大王子的身边,各自抢夺了一匹战马,向着战场外冲杀而去。 他们以前效忠大王子,也算是忠心耿耿,现在背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想来现在就是效忠其他的人,也不会太让人闲话,比如二王子沐卿。 许倾落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被抛弃的大王子宛若疯子一般在原地挥舞着长剑大喊大叫,满头满面的血,头发散乱,衣袍破损,也许是他的样子太狼狈,让人想不到他便是这军营中最有价值的敌人,大庆的士兵没有几个上前围杀,甚至觉得这个疯子上去沾染了不好,大王子那边,一时间居然有些空荡,成了战场上难得的清净地带。 许倾落握紧了手中随手捡起的剑,转身向着暗处走去。 大王子已经彻底的废了,无论他的眼睛是否能够恢复,今日一役,漠北军队重创,他即便是回到了漠北王庭,也再没有了日后。 许倾落现在需要做的便是让自己安然退走,和沐卿的约定已经完成。她在那封信件中存着的藏头之语看今夜大庆军队先到一步,便知晓琅晟已经看懂了。 至于沐卿是否会愤怒今夜之事,是否会毁了和许倾落的约定,她却是不怎么在乎的。 不是不想要两国和平,只是所谓的议和遵从的不是谁的心意,而是力量之间的对比。 今日大庆军队重创漠北军队,不论沐卿有何心思,他便是不想要议和也要议和。 许倾落能够做的已经都做了,她现在唯一还需要做到的,便是让自己平平安安的退出战场,完完整整的回到边城。回到琅晟的身边,去见琅晟。 分别只是几日,她心中满满的都是担忧。 琅晟没有死,但是他的身体状况却定然是不乐观的。 许倾落这样想着,更加快了脚步。 只是下一刻,她顿住的脚步,因为面前站着的一个人,一个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人。 许倾落几乎想要苦笑了,她这算是什么运气,说实话,现如今许倾落宁愿面对沐卿,也不愿意面对公子衍。 沐卿虽然是漠北的二王子,一贯的高深莫测,但是他有野心,有所求,有所求的人再是厉害也总是会让人抓住弱点。 而公子衍,许倾落甚至不知道公子衍真正求的是什么。 公子衍看似搅动天下风云,看似在无数的人之间周旋密谋,可是许倾落还是无法看出公子衍的真心。 不是沐卿所说的什么想要掌控天下,想要满足自己的权利欲。 许倾落在公子衍的眼中自始至终没有看到一样东西,野心。 便连琅晟也有那么些野心。想要成为最厉害的大将军,想要压服边关异族,想要让大庆长安,想要风风光光的迎娶自己。 而公子衍,他的眼中有的也只是兴趣,对搅动天下风云的兴趣,对决断人生死的兴趣,对许许多多事情的兴趣。 可有,可无! “落儿,你总是能够出乎我的意料,几日不见,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将我手中最好的一枚棋子给废了。” 公子衍这么说着,看似怪罪,可是眼中还是带着笑意,仿佛许倾落坏了的他的大事于他而言也只是一笑置之的事情罢了。 许倾落慢慢的后退了一步,他们此刻在黑暗的角落中,没有人关注这边,即便有人关注了,许倾落也不觉得能够从公子衍的手中及时将她救走。 公子衍的武功,当日许倾落在山洞中已经见识过了,他再是身体孱弱。患有重疾,也非是常人可比。 许倾落的指尖划动着,又退了一步,公子衍轻轻的摇动着折扇,火光偶尔在他的侧颜上闪过,映照出一张俊秀温暖容颜,趁着那含笑的眉眼,好一副公子翩翩如玉,可是许倾落却越发的觉得戒惧,她藏在袖子中的手腕,在暗色中轻轻的抬起。 下一刻,许倾落的动作僵住,因为脖颈处的寒凉。 “许姑娘,你若是再动一下的话,我不介意在你的脖子上开一个洞。” 那是个女声,却比起寻常的女声沙哑刺耳的太多,没有丝毫的娇柔动听之感。 因为贴近着耳朵响起那声音,许倾落甚至觉得耳朵像是听到了砂纸刮擦一般,有些毛毛的,不舒服的很。 更加让她不舒服的是身后的人,毕竟这样的声音太有特色,只要听过一次,想来便没有人会忘记。 莫离,那个只是见过一次面,却让许倾落深深记住,打从心底厌恶的女子。 她相信琅晟,相信琅晟不是公子衍和莫离口中所说的那般,将自己当做替身的可恨之人。 许倾落到现在可还记得,自己和琅晟今生初遇的时候,这张脸不止没有让琅晟对她另眼相待,还让男人对她多了许多戒备与责难。 只是即便心中想的明白,也不耽误许倾落厌恶莫离。 这是一种纯粹女人之间的厌恶与不喜。 厌恶莫离对琅晟的心思,厌恶莫离和琅晟一身喜服的站在一起,不高兴莫离与琅晟之间有那么点儿隐约暧昧的过去。 许倾落不喜欢莫离,莫离更加不喜欢许倾落,在警告了许倾落一声之后,她径自望向了对面的公子衍,声音近乎尖锐的质问:“师兄,你刚刚是不是要放她走,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抱负,自己的计划!” 因为太激动,她横在许倾落脖颈处的匕首有意无意的划动了一下,许倾落轻轻的嘶了一声,脖颈下巴处有了一道血痕。 莫离的突然出手。公子衍的样子似乎也是有些意外,只是许倾落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中。 “谁让你过来的,不是让你将大王子带走吗?”公子衍不满的望了莫离一眼,看到许倾落下巴冒血,再也顾不得风度翩翩的扇扇子了,上前两步,径自伸手便要将许倾落从莫离的匕首下拉过。 “师兄,你要做什么!你也和琅师兄一般被这个贱人的这张脸蛋给迷住了吗?你忘记了她都做了什么,若不是她,我们现在根本不会这么狼狈!我们不会从京城匆忙撤离,不会” 后面的不会什么。莫离没有说,却是眼神中闪过了痛恨与杀机。 下一刻,莫离猛的一紧手中匕首:“师兄,大王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我们都看到了,大王子已经没用了,反而是这个贱人,我们说好了带走她当做人质,我只是担心师兄你心软,才会自己动手的。你不要过来,我自然不会杀了她,她还有那么多用处。起码能够让琅师兄妥协,只是会受些伤罢了。” 许倾落不得不往后使劲的仰下巴,毕竟她还不想死在莫离这么个讨厌的疯女人手中。 公子衍看着莫离眼中那刻骨的嫉妒,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大庆的人眼看着就要彻底攻克这一处军营了,沐卿的人也快赶到了,别耽误时间。” 深深的望了许倾落一眼,许倾落隐约觉出男人眼中的情绪似乎是带着些安抚意味的。 公子衍走在了前面。 莫离似乎还是不怎么相信他,直到公子衍走出了有一段距离,她才挟持着许倾落慢慢的往公子衍走过的地方过去。 大营太乱,四处火光血光冲天,藏在暗处行走,只要不刻意去注意,几乎没有人能够察觉出三个人的踪迹。 眼看着许倾落被莫离挟持着就要彻底离开军营范围了,公子衍快走了几步,前面暗处拴着两匹马,公子衍在那边牵马。 许倾落脖颈处又是一紧,同时耳边响起的是莫离刻意压低了的嘶哑难听的嗓音。</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5章 “我和衍师兄说好了带着你离开,将你当做人质,但是我改主意了。” 许倾落心底凛然,想要转动手腕,下一刻身上的软麻穴一痛,却是被莫离开连点了好几处穴位。 莫离不动声色的压着许倾落缓缓的前行,她握在掌心中的匕首像是玩乐一般的在许倾落的脖颈处时松时紧的划动着,压低的声音继续:“我想要你死,明明我们是相似的容颜,明明我也这么美,凭什么琅晟就始终看不到我的好,为什么他那一日宁愿拼着重伤反噬也要伤了我去找你?为什么连衍师兄也被你迷住,一个为了你吃了续命丹,一个为了你伤重未愈便在听说你陷身这边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往这边赶,你有什么好的,明明这些都应该是我的!” “都是因为你,否则的话他怎么能够那么狠下心去伤了我的脸!” 最后一句话也许是因为带着太多激烈的情绪,莫离的声音忍不住一大。 前面正在牵马的公子衍下意识的往这边望来。 他的面色剧变,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迹,厉呵一声:“莫离,住手!” 莫离手中的匕首对着许倾落的咽喉直直的刺了过去,一切只在一瞬,许倾落甚至能够感受到脖颈间接近的寒凉与锋芒。 那一刻,她是不甘的,想过自己会死,却没有想到会死在莫离的手中。 她不想输给这个琅晟曾经的师妹。 耳边是公子衍的喊声,失去了一贯的镇定,染上了害怕焦虑。 眼前是莫离带着得意笑意的一张脸。那张与她曾经隐约相似的美好容颜,现如今被一道从额头划过下巴的剑痕狠狠劈开成了两半,还没有完全长好的粉红色疤痕看着宛若一条毒虫一般,盘踞在莫离的脸上。 这就是琅晟伤的地方吗? 在看清楚了之后,即便是面对着死亡,许倾落也觉得开心。 琅晟对莫离真的没有丝毫心思,她现在确定了。 最后一刻,没有了愤恨,没有了不甘,脑海中出现的全都是男人,那一日长街之上,骑着高头大马向着她飞奔而来的男人,一把长弓挽就,一支利箭解围的男人,向着她伸出的那只手。 嗖的一声,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乍然蓬起的一蓬火焰中,手中举着匕首的莫离整个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一下。 那么努力的想要杀死许倾落,却始终无法将那匕首落下哪怕丝毫。 她的眼眸慢慢的向下,望见了自己胸口位置迅速印染出的一片片血红,望见了从后背没出前胸的箭头。看到了那箭头之上的锋芒,箭杆侧面,被鲜血染红的一个纂刻其上的晟字,讽刺无比。 “为什么。” 仰面扑向许倾落。 许倾落后退了几步,躲开了,莫离重重的摔落在了尘埃泥土鲜血之间,这个曾经自以为能够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的美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是如此狼狈的死法,为什么自己会死在琅晟这个以为能够征服的男人箭下。 “阿晟” 许倾落望着对面那从火光中骑着黑色战马举着弓箭宛若神人般出现的男子,喉咙间莫名的有些哽咽。 而本来向着许倾落这边扑来。要将她救下的公子衍,也顿住了步子。 他神色不定的望着琅晟,望着一箭射杀了莫离,没有丝毫迟疑的琅晟,望着用又一支长箭威胁性的对着他心口要害部位的琅晟,手中的扇子慢慢的合起。 “师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狠。莫离一直以为你不会杀她,你动不了手,结果你第一次让她毁了嗓子,第二次让她毁了容貌,第三次直接要了她的性命,你比我还狠。” 他这话是故意的,让许倾落对琅晟生出芥蒂,或者让琅晟急着解释然后松懈了心神,才可以有机可趁。 可是今夜的一切显然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许倾落只是痴痴的望着琅晟,没有丝毫的敏感,而琅晟,他手中的箭很稳的指着公子衍的心口位置,没有哪怕丝毫的晃动,稳如磐石一般,大拇指绷紧着弓弦,只需要一个轻轻的松手。这一支要命的箭,便能够要了公子衍的大半条命。 毕竟公子衍心肺被蛊毒侵蚀的受不得一丝伤害。 公子衍冷了面容。 “师兄,你的箭我没有把握定然能够躲过,但是你前面受了重伤,后面强服了续命丹,你刚刚又用了穿云一见射杀莫离,现在你还能够射出这一箭吗?” “或者说,你射出了这一箭,我或许会死,你绝活不了。” 许倾落听到公子衍如此说,本来因为见到琅晟有些空白的脑袋再次恢复了清明,眼中一阵急切担忧,想要说什么。 琅晟终于开了口:“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要么你离开,要么我们两个决死。” 没有第三个选择,如同在山洞中一般,为了保护许倾落,琅晟可以将自己的命放在赌盘之上,没有丝毫迟疑。 那是守护的决心。 许倾落看懂了,公子衍也看懂了。 那一刻,公子衍突然觉得憋闷。 比他胸口蛊毒爆发还要难以忍受的绵绵密密的痛楚感觉。 那一刻,公子衍突然间就不想要如同上一次一般的退走了,莫离死前那么不甘,问着为什么,凭什么。 他何尝不想要问许倾落,为什么是琅晟,为什么明明是与他一般的人,却能够得到许倾落倾心相待,无论生死相随,凭什么他就要孤独的一个人慢慢的看着自己一日日的腐蚀腐朽,一日日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公子衍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与偏执,他望着琅晟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琅晟的弓已经拉开。许倾落无法让他放下,却是注意着公子衍这边,隐约的光影中,她看到了公子衍的眼神变化,面上一惊,在公子衍腰间的软剑洒落的一刻,挡在了琅晟的跟前。 两蓬血光闪过,一道来自于公子衍的胸口位置,一道来自于许倾落的脖颈。 “落儿!” 许倾落在剧烈的疼痛与昏沉中听到了男人短促痛苦绝望的喊声,心底安然了下来,还好,他没事。 许倾落始终徘徊在昏昏沉沉之间,周围一片黑暗,没有一个人,她像是被遗忘在最深沉的黑暗中一般,心中莫名的慌乱,这是哪里? 许倾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只是想要出去,想要离开这边逼赳压抑的黑暗。 她想要张嘴喊人,喊着琅晟的名字,喊着父母的名字,甚至喊百草,喊自己认识的所有人的名字。 可是只是张开嘴,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便从咽喉处袭来,许倾落差点儿忍不住惨叫。 电光火石之间,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为琅晟挡住了公子衍的一剑,那一剑伤在了她的喉咙要害处,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自己现在也许是死了也说不定。 许倾落苦笑了下,现在有时间深思了,却还是没有后悔。 她唯一不甘的,只是自己最后居然没有来得及多看看琅晟,没有和琅晟好好的说上几句话。 许倾落面上的神色渐渐沉静起来,抬眸望着前路的一片黑暗,那一片深沉的黑暗似乎是张大了嘴的巨兽一般,在等待着她上前将她吞噬。 她也许死了。也许没死。 许倾落抬起了脚步,向前走去。 不知道何时,脚下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甚至已经开始烫了起来,脚底钻心的疼,疼入了骨髓,她觉得自己仿佛走在火海中一般。 许倾落咬牙忍着,继续向前,现如今她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惟有向前,向前的话才不会被现在的黑暗彻底淹没,向前的话,才有可能再次看到男人。 一步步走着,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仿佛走了很短的时间,又仿佛走了很久的时间,许倾落甚至麻木了疼痛的感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亮光。 她先是茫然,下一刻,即便是许倾落的沉稳镇定,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喜色,加快了脚步向前急走几步。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头顶上方将军府三个大字明晃晃的耀眼,那一瞬间,她感动的想哭。 她现在不是在现实。她很清醒的知晓,但是也许她真的邀天之幸,能够再见琅晟最后一面。 她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告诉他,还有那么多的不放心想要叮嘱他。 心底有些热,许倾落上了台阶。 将军府的大门紧闭,似乎比她记忆中的多了些陈旧。 许倾落没有多想,她现在只是迫切的想要进去,进去寻找琅晟。 吱呀一声,厚重的将军府大门被推开。 她回到了将军府的院子,可是却又与她记忆中的将军府院子不同,不论前世今生记忆中的将军府,无论是在琅晟势盛或者落魄之后,将军府中都起码有些人气。都收拾的井然有序,整洁的很。 而现在,许倾落见到的分明是一个破败了的院子,一个满满的都是枯黄色的落叶,凄凉的风来回穿插的院子。 整个院子中败落简陋的厉害,花草枯萎,廊道坑洼,池塘污浊,花叶腐烂,石凳歪斜倒塌,这不像是记忆中的将军府,反而像是一处早已经没有了主人的荒宅。 许倾落继续往里面走着,她的心中有些莫名的感觉。 她不敢多想,只是往里面走着。 穿过了前院,穿过了回廊重重,终于到了后院,后院与前院一般无二的荒凉,惟独一株已经过了挂果时节的枇杷树却是与之完全相反的茁壮繁茂。 那枇杷树立在院子中央的位置,虽然过了挂果的时节,却还是可以看出其繁茂茁壮,看出主人的细心呵护,和院子本身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最爱吃的,便是枇杷果。 许倾落立在那高高的枇杷树下,仰首望着上方,恍惚间,记起了前世她和琅晟的某一次争执。 那一次杨云平让人送给了许倾落一篮子枇杷。不多,只有十几个,个个个大好看,据说是太子赐下的贡品,许倾落没有舍得吃,摆在那里放了许久,最后却是放坏了,许倾落难受的厉害。 琅晟以为许倾落是为了枇杷坏了难受,殊不知她是为了浪费了杨云平的心意而难受。 他问她,很喜欢枇杷吗? 她点头。 过了几日,许倾落又收到了一篮子枇杷,比起贡品样子差了许多。 她却是欢喜的很,因为她以为是杨云平又送过来的。 这一次许倾落没有再摆着好看,一天一个吃的欢欢喜喜,那几日她的心情都很好,难得的没有和男人红脸,男人看着她吃,嘴角也总是忍不住带了笑。 直到她向杨云平道谢,杨云平一脸不知。 许倾落回去之后便将那一篮子剩下的几个枇杷都扔了,扔到了琅晟的面前:“你骗我。我不吃你这些烂枇杷!” 后来才知道,那是琅晟专门写信托自己以前的手下从南边带过来的,他一贯的不会求人一件事情。 她从不知道,将军府中有这么一株已经长起的枇杷树。 一阵咳嗽声从那稍微敞开的房门中传出,那咳嗽声沙哑,低沉,仿佛是托付着万千沉涸一般,让人只是听着,便觉得心里压抑的慌。 许倾落慢慢的转过了头,那一刻,她僵住了身子,不敢动弹一下,只是一声咳嗽,变了调儿的咳嗽,她便认出了,那是琅晟的声音。 “你娘,怎么样了?” 琅晟的声音中带着短促,带着满满的忧虑。 下一刻,她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有些陌生,隔着一世轮回也不能够忘却的声音。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她,没事。” 少年慢慢的,像是强忍着什么一般,甚至刻意让自己的声音中带上笑:“她现在很好,她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您将自己手中所有的东西都交出去了,甚至帮着那陛下做成了那么一件事情,帮着陛下承受了所有的罪责,无论如何,陛下都会记得对娘亲好的,即便日后父亲您不在了,她也会好好的” 那强自带着笑的声音终于伪装不住,染上了一点哭泣与怨责。 “那就好,那就好。咳咳” 琅晟又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许倾落站在门口,望着他满头花白,望着他面上的苍老与虚弱,她死的那一年,他才只是而立之年,怎至于此! 他是瘸了一条腿,可是他明明在她离开前还是能够舞枪的,还带着勃勃英气,还年轻,还有以后 “她其实不坏,只是让情爱迷了眼睛,只是一步错。步步错,我不成了,日后我无法护住她了,看在她生了你一唱的份上,为她寻一个退路,瑜儿,别怪你娘,是我不够好” 男人枯瘦的手紧紧的握住少年的手腕,眼睛带着最后的祈望。 “父亲,你别说话了,你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请了南宫叔叔,只要他到了,你就一定不会有事的,你那么在意她,那么便好好活着,活着自己保护她,活着自己做她的后路,她还要依靠你,你——”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满目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淌而下,因为床榻上的男人,慢慢闭上的眼睛:“我累了等我去了,别传扬出去,带着我和这一株枇杷,回我的家乡。让她知晓,我只是告老还乡,将我埋在枇杷树下,你娘最喜欢吃枇杷了——” 前世她究竟有多么的无情冷心,究竟错的有多么离谱。究竟辜负了这个男人多少! 许倾落呜咽出声,她站在床前,望着这个已经油尽灯枯的男人,望着他脸上的死灰之色,伸手去抓他的手,却从对方的掌心中穿过。 她碰触不到他,他们看不到她。 那一刻,许倾落的心像是撕裂了一般的疼,她张嘴,剧痛的喉咙传递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啊啊声响。 她想要说琅晟我错了,琅晟我来了。琅晟我们在一起吧,我只爱你,我知晓自己从前多么的坏,我以后只对你好,我以后一定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只求你不要死。 可是一个字,她也出不了口。 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却看不到我。 忽然间,男人睁开了眼睛。那双满是浑浊死气的眼睛对上了床前的许倾落,对上了女人满目的情谊与痛悔。 那一刻,他的眼睛恍惚间重新恢复了清明,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他艰难的抬起手,向着许倾落的脸颊碰触,冰凉干枯的指尖微微触碰。 许倾落望着颓然落下的手,听着男人最后一声饱含情意与担忧的落儿,整颗心也瞬间跟着空了下来。 她听不到床前少年的悲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是痴痴的望着床榻上已经死去的身影,下一刻,她眼前一黑,被拽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落儿,落儿,醒醒。” 男人担忧焦虑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徘徊,许倾落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疼痛,脖颈处的剧痛,脚底火烧火燎的痛,那疼痛那么难忍,像是刀子割,烈火灼烧一般,却让她那么欢喜,因为那疼痛让她清醒。 许倾落慢慢的张开了眼睛,视线从迷蒙变得清晰,她望见了健壮年轻,眼神中的光芒还没有被绝望与遗憾彻底覆盖的琅晟,望见了他那张年轻硬朗的容颜,望见了他的满头乌发。 “落儿,你终于醒了。” 琅晟轻轻的握着许倾落的手,凑近了自己的唇边,不断的用唇摩挲着她的掌背,像是在摩挲着差点儿失去的绝世宝物一般,有滚烫的泪滴坠落在指关节处。 许倾落的另外一只手艰难的伸出,碰触着男人有些湿的脸颊,唇角艰难的扯开一抹笑,带着安然与庆幸,无声启唇:“阿晟,真好。” 阿晟。见到你真好,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我们之间还有无限的未来,无限的可能。 真好。 她没有出声,可是她的眼睛中满满的温柔与缄惓却尽数展现在了琅晟的眼前。 她的眼神那么动人,动人的能够让任何一个人心软。 可是琅晟却在最初的激动欣喜颤抖之后,无法自已的想起了她为什么现在无法出声说话。 男人唇角还勾着笑,眼中还是温柔,可是放在身侧的那只手,却是不受控制的握紧。 他怎么能够真的当做雨后天晴,再也无事,只要想到许倾落满身鲜血的倒在自己怀中的样子,他就觉得整颗心都在颤抖,就觉得无法控制自责与怨恨的情绪。 怨恨自己为何那般无能,要她保护,怨恨公子衍为什么要伤了她,甚至忍不住怨恨她,怎么能够忍心留下他一个人。 若是她真的没有了,真的没有救回来的话,他又怎么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她怎么忍心! 男人的牙关紧咬,却不愿意在许倾落面前露出丝毫负面的情绪,她才醒来,他怎么忍心将自己这些不该升起的负面情绪让她承担。 琅晟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可是在许倾落的面前,他的所有情绪。都是近乎透明的。 她在意他,在梦回之后,甚至在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她那么不错眼的看着他,看着他面上每一分情绪的浮动,每一丝轻微的动作变化,如何会错过男人此刻的难受。 许倾落的手反握住琅晟的手,五指紧紧的扣住,嘶哑着嗓音:“你若有事,我不独活!” 所以,别怪自己,别怨恨她的选择,她救他,也是在自救。 话音落,许倾落脖颈处的疼痛更剧,一阵阵鲜血晕染出。 琅晟再也顾不得其他,几乎是愤怒的按住许倾落的脖颈,对着外面大喊:“南宫,南宫!” “落儿,落儿,我知道我不该怪你选择那般,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是落儿,我有事,你不独活,你有事,我何尝能够活下去。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好好的,好起来,好起来你知道吗?许倾落,你还没有嫁给我,我还没有八抬大轿将你迎娶入琅家的大门,我们白首相携的承诺还没有实现,我不准你出事!” 发黑的眼帘中模糊的映着琅晟焦躁痛苦到了极致的脸,许倾落握着他大手的指尖轻轻的勾动,在男人的掌心中慢慢的划动,她划动的格外的慢,甚至有些笔画有些扭曲,可是他还是明白了她写在他掌心中的两个字:“等我。” 等我嫁给你。等我和你一起再次生下那个可爱的孩子,等我们组成一个最美好的家,等我弥补前世所有的亏欠,等我好起来,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明明那么慌乱的时候,明明在南宫墨为她施救的时候痛的几乎快要咬断舌头,可是许倾落的手始终握着琅晟的手,执意的不愿意松开。 也许是很久的时候,也许是很短暂的时间,耳边模糊听到了男人一声沉沉的应声:“我等你。” “你说你们也真是胡闹,我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容易吗?啊?你倒是好,明明自己也不是个庸医,也知道自己的伤势,你居然还和师兄强行说话,你伤口再迸裂一次我告诉你,你请大罗神仙来救你吧。” 南宫墨一边给许倾落用针,一边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许倾落动了动脚,也不知道是不是蓄意报复,比一开始还疼呢,也不知道南宫墨这是什么手法,伤了脖子大出血,他居然给脚上穴位用针,脚上那几处穴位连着的是那几处经脉,许倾落一边想着这个,一边给了南宫墨一个抱歉的眼神。 现在她是一个半伤残人士,没有办法治疗自己,也没有办法治疗琅晟了,南宫墨可是最得罪不起的。 想到琅晟,许倾落伸手指左边,询问的眼神盯着南宫墨。 昨日她短暂的醒过来一次,结果自己作的又晕了过去,醒来没有看到琅晟,只看到了南宫墨,才知道琅晟守了她整整三日没有休息,是被南宫墨赶走的。 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许倾落的眼神如此询问。 南宫墨看着许倾落,看着她脖颈处那道包扎着的伤口,叹了口气,也不再怪责许倾落给他加重负担了,端正了颜色:“应该我多谢你,这一次虽然你是很冲动,但是若不是你突然挡住他,让他那一箭穿云箭卸了大半的力道,恐怕现在他的所有精气神都会一起衰竭,便是我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无法救回来了。他现在虽然还是损了些根本,只要日后好好调养,就无事了。” 许倾落唇角勾起一抹浅浅动人的笑,她本来便美的惊人,现如今一脸苍白,孱弱的躺在床榻上,更是多了一份楚楚风情,带着这一抹真心的笑。苍白的容颜上绽放着一点灿烂,宛若冬日里一缕淡淡的却温暖的让人感动的暖阳,忍不住想要抓住。 南宫墨怔怔的望着许倾落的笑靥,在许倾落注意到之前,垂低了头,继续收拾着手中的东西:“还有公子衍,他伤了你,师兄也伤了他,当时师兄一心顾着将你带回救治,没有去追,被他逃了,师兄说他的伤势颇重,加上本身的毒蛊入心入肺。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许倾落注意到,南宫墨说道后面一句话的时候有些停顿,眼神中有些怅然。 心底恍惚猜测,也许这些师兄弟们,曾经的曾经,也是真的在一起生死与共,有过一段真挚的情谊的。 想到公子衍,许倾落发现自己也许不是那么希望他死,公子衍其实不论是对她还是对琅晟都手下留情了。 上一次在地洞中,公子衍知道琅晟服用的续命丹,那么只要他当时半道回去,琅晟便无法活。 还有这一次,许倾落的手按住在脖颈处。 她很清楚,公子衍那般的人,若是真的要下杀手的话,绝对不是让自己的脖颈只是开一道口子,也不会让她有机会活着回来被南宫墨救治。 他只会一击毙命。 养伤的日子是很平淡的,日子仿佛流水一般的从眼前划过,许倾落知晓公子衍失踪,知晓那一夜琅晟趁着她提供的地点机会夜袭大王子的营地重创漠北军队之后,西域诸国的联军已经隐隐的有了退却之姿,甚至有人向着这边悄然投递议和的意思,知晓了沐卿带着自己的人消失在了边关,没有了踪迹。 而京城那边也传来了皇帝的嘉奖旨意,琅晟敕封镇国将军。虽然还是一品的品阶,却是比之从前的飞马将军的封号郑重贵重的不知道多少倍。 而许倾落,琅晟将她协助自己的事情也上报,重点说了她为大庆的这一次大捷受到了多么严重的伤势,皇帝也将她的县君提升到了县主的位子,并且又加封了食邑,也同意了她在边关中养伤,只是传来的旨意中还是不忘督促许倾落记得寻找海外奇药方子中需要的药草。 这些,许倾落听过就算。 边关,一时间仿佛消散了所有战争的阴云,城池中的人们再次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每日里在城中那临时的将军府邸中,听着外面的喧哗声,欢笑声,笑闹声,许倾落总是会忍不住有会心一笑的感觉。 平淡,平静,安宁,许倾落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般的生活了。 不止是身边的安宁,更是心的安宁,每日里与琅晟见面,互相关心,为他缝补破损了的衣袍,偶尔为他下厨,看着他大口吃着自己做的菜,收到他亲手雕刻的木质簪子,收到各种各样不值钱却很用心的小物件。 那黑暗的梦中,前世将军府最后的那一抹画面,渐渐的被许倾落压倒了心底的最深处。</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6章 那是她前世今生最深的憾恨与愧疚,那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品味的苦涩。 前世已经无法挽回,无法弥补,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珍惜眼前的生活,珍惜眼前人。 许倾落以为这般平静的生活还能够多持续一段日子,起码持续到自己和琅晟的伤势都痊愈了,只是事情终究还是找上了门。 沐卿,那消失在边关中的漠北国二王子再一次出现了,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只是一个区区的王子。而是漠北国的王储。 “我此来是为议和而来,只是与我谈定议和条件的却是许小姐,不如让她一见。” 高大的城池之下,在万千弓箭的指引下,沐卿从千军万马中骑着马缓缓行出。 沐卿此言一出,城池上的大庆士兵都有些愣住。 许小姐,这边城现如今是随意一个人都知道许倾落何许人也,不说皇帝封下的县主身份,便是琅晟与她毫不掩饰的亲密关系,也足够让所有人对她忽视不得。 那些士兵们因为沐卿的要求愣住,站在城池上方正中央位置的琅晟,却是沉下了面色。 即便沐卿先前没有为难许倾落,但是是他提议的让许倾落去对付大王子。 也才会间接发生后面琅晟与公子衍冲突时,许倾落重伤的事情。 不论沐卿究竟是真心议和还是假意借口措辞,琅晟对他的观感都没有多好。 许倾落现在重伤才愈,城头上还站着京城中皇帝派来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够让许倾落来面对这些。 “阁下若是真的有心议和,我们可以商定一处安全的所在,正式谈判,阁下也可以递交国书,至于阁下口中要见的人,是我的未婚妻,却也是与这场战争无关之人,阁下恐怕要失望了。” 琅晟即便没有直接说出不可能让许倾落见沐卿的话,却也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沐卿身后那些漠北士兵似乎是对琅晟的拒绝不满。大声喧哗了起来,甚至有人不断的挥举武器,气氛莫名的有些紧绷。 边关城池之上的大庆士兵,也忍不住绷紧了各自的弓弦。 身边皇帝派来的人有些害怕了起来,他对着琅晟低声劝道:“琅将军,大局为重,只是请县主出来一见,县主受到陛下大恩,想来也是愿意报答陛下隆恩,为了大庆余西域的和平而努力的,以和为贵。” 不止是劝说,甚至还带着些警告了,大庆朝廷中的大多数官员,除了那些个武将之外,其实都更加倾向于议和,总之就是不想要打仗。 对他们来说,时时侵扰边关的西域诸国就只是偶尔在边关杀几个人,打打秋风就离开了,大的威胁性没有,但是西域诸国的士兵却是个个骁勇善战,却又确实是让人难安,也因此,当沐卿提出为议和而来,还是带着兵强马壮的漠北士兵兵临城下的时候,那皇帝派过来的使臣更加愿意让自己选择让许倾落前来一试。 琅晟猛的转头看了那使臣一眼,眼神极冷极冷,让那本来觉得自己提议很好的京城使臣心底一寒,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琅将军,我,我这都是为了我大庆好,都是为了这边关的百姓好,漠北国王储有心议和,我们为何不能够接着这橄榄枝,难道您为了一个女子,就要置边关众多百姓士兵的性命于不顾吗!” 那使臣为了自己的瑟缩恼羞,望着琅晟的眼神在一瞬间的惧怕之后,变成了愤然,然后便是毫不客气的将大帽子往琅晟的头上扣:“若是真的能够议和成功,别说只是让县主出来一见,便是要了县主,要了我等的性命,那也是应当应份的!” 他千不该万不该说什么要了许倾落的性命。 十几日前发生的那一幕还在琅晟的脑海中深深扎根,他这段时日看似和许倾落平静安宁,看似好像忘记了对方差点儿身死之事。也都只是看似,使臣的话分明在戳他那根软肋逆鳞。 琅晟的手按向自己的腰间,那里是一柄长剑。 那使臣没有察觉琅晟眼中隐约的杀机,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些让许倾落牺牲也是看的起她的话,甚至吩咐人去请许倾落。 一声极其轻微的铮然响声,琅晟的拇指顶开了一点剑锋。 沐卿从说过了让许倾落前来一见的那一段话之后,便再也没有开口,无论是身后的喧哗,还是城池之上那绷紧了的弓弦,他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一般,镇定冷静的不像是人了。 只是若是站在他跟前,细细的望去,却还是能够察觉到一点不同,在琅晟和城池上的使臣形成了对峙之势的时候,他唇角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眉梢微微扬起。 那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眼看着琅晟就要失控,一只纤细好看的手按住了他的手,宽大的袖摆遮挡住了长剑那一点锋芒入鞘的光。 “你怎么来了!” 琅晟皱眉,望着突然出现在城头之上,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许倾落,恨不得将她从哪里来的扔回到哪里去,同时间狠狠的瞪向许倾落身侧的南宫墨。 南宫墨露出一抹苦笑,投降一般的对着琅晟的狠眼举了举手,是示弱抱歉的动作。 他也是无奈被胁迫的好。 许倾落要做什么事情,琅晟都阻止不了,现如今倒是有心期望他能够阻止了。 许倾落在确定那出鞘的剑彻底被收了回去之后,反手握住琅晟的手,男人的手很冷,她坚定的握着他的手上前一步,正正的站在城楼之上,面对着下面的千军万马,还有站在最前面位置在看到她出现的一刻露出意味深长的轻笑的沐卿,一字一顿:“既然二殿下有心议和,那小女如何不能够出现与二殿下一聚?只是希望二殿下不要觉得小女人微言轻,哄骗小女便是了。” 许倾落的声音还是嘶哑的厉害,即便她没有故意扯着嗓子说话,只是用着正常声音开口,也还是觉得喉咙处一阵阵的痛的厉害。 许倾落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周围极其安静的只有风在盘旋的时候,却听的清楚。 沐卿皱眉,有些讶异许倾落的声音变化,他还没有如何,琅晟已经开了口。 “现在落儿已经来了,沐卿,你有什么话,现在便可以说了,若是你真的有心议和,我自然也不是喜欢战争之人。” 琅晟担忧的望向许倾落,到底没有让她再回去,就像是南宫墨眼神中所表达的意思一般,许倾落决定了的事情,琅晟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 旁边的使臣有些不满琅晟和许倾落的态度,尤其不满琅晟的语气:“琅将军,今日漠北国的二殿下是为了议和而来,是抱持着善意的心而来。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如此态度,还有,议和之事重大,琅将军你虽然是一品将军,但是却只是武将,却不能够代替朝廷出面,今日此事,还需要禀报圣上......” 一边想要议和,一边努力的压琅晟。 琅晟身边的几个副将面上露出些不满之色。 琅晟却是面色不变,只是握紧了许倾落的手。不论沐卿有何目的,他总不会让许倾落一个人面对的。 “琅将军,我今日真的是抱持着极大的善意而来,你不用那么警惕,只是议和之事当时是我和许小姐说定的,若是方便的话,北面二十里,我愿意与许小姐好好谈谈我们先前所说的事情,毕竟许小姐你做了答应我的事情,我也不能够言而无信不是?” 那使臣还有许多人望着许倾落的目光,有了些不同,若是细细分辨,那其中是警惕与一丝猜疑。 “落儿确实是将你想要议和的诚意告知于我,毕竟她与我关系不同,只是没有任何书面协议,只有口头之语,现如今阁下又带着大军前来,我却是不得不对阁下存些警惕,不过既然你真心想要谈的话,虽然不能够全权做主,我却是可以与你好好商谈一番的,北面二十里。不见不散。” 琅晟刻意大声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话里意思分明,无论许倾落和沐卿有过什么话语协议,都是他的意思。 那使臣猜疑的眼神放到了琅晟的身上,而周围那些士兵的眼神,却变成了热切。 对他们来说,琅晟不论是想要战还是想要和,他们都会支持。 边关多少年,对他们这些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士兵来说,比起那远在天边,高高在上的朝廷来说,一次次保护着他们,带领他们取得胜利,保护着这座边城的安宁的琅晟才是最值得他们相信,最值得他们追随的人。 沐卿深深的看了琅晟一眼,突然间有些明白许倾落为何一心就落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他不相信琅晟不知道现如今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在京城使臣在侧,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是琅晟毫不迟疑的将所有的隐患尽数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好,北边二十里,每人只允许带最多二十个随从,我会在那里提前等候的,琅将军。许小姐,我们之间,该好好的开诚布公谈一次了,许小姐上一次要求的东西,有一样我也会在那里亲手交给你的。” 沐卿对着城池上方最后绽放一抹笑,然后挥手间,大军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护持着男人井然有序的退出了城池之下。 远远的烟尘激荡,使臣先忍不住出声,他的面色很有些不善:“琅将军,这漠北二王子说是议和,却是话中有话,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的话,我只能够上书陛下,让陛下好好的判断琅将军是忠是奸了!” 对方对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一副高傲鄙夷的样子望着琅晟。 琅晟还没有如何,他周围的将士已经不满:“你胡说些什么!” “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一次更是顶着重伤之躯才重创漠北人,他若是与漠北人有勾结,那这满城池的人包括大人你也都不干净!” “你大胆!” 那使臣怒然一声,伸手便拔出自己腰间装饰用的长剑,对着那后面开口辩驳的将士便砍去:“本官是陛下亲封的使臣,来此代表的是朝廷,你居然敢质疑本使臣的意思,看来你根本就是漠北的奸细也不一定!” 使臣是文官,如何能够砍到那将士,一剑看不中,他对着身后的侍从命令:“还不将这个漠北奸细拿下!” 身后的侍从锵然拔出武器,对着那将士冲去。 下一刻,叮当叮当几声兵器坠地的响声,三个侍从惨哼一声。捂着一道血线分布的手腕后退了两步,地上是他们的兵器。 “你,琅晟,你也要造反吗?” 使臣指着长剑出鞘的琅晟:“今日之事多有蹊跷,什么议和,估计是那漠北王子与你要达成什么私下里的协议,来人,快来人,将这个叛国之人拿下!” 嘴皮子一翻,忠臣变逆贼,便是如此可恨。 周围的士兵动了。却是向着使臣的这边过来,那几个受伤的侍从面上变色,忍不住的想要提醒还在叫嚣的使臣。 一直没有出声的许倾落终于出了声:“李大人神智不清,胡言乱语,可能是被战事损了神志,本县主会亲自向陛下禀报的,来人,不要让李大人再呆在这边了,带下去,好好伺候着。” 许倾落对着瞪目结舌的使臣微笑,笑的极其的美丽,在他的眼中,却带着诡谲狠辣。 “我这个县主之位一大半是凭借着医术得来的,李大人放心,连陛下都认同我的医术,我一定会尽力治愈你的,起码到达京城的时候,不会让你神智不清的什么都不知晓——” 那使臣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骇然:“你怎么敢,这里这么多人,你居然敢公然诬陷......” 许倾落一根银针扎在了使臣的脖颈处,动作快若闪电。 那使臣捂住脖颈。张嘴想要喊,可是根本出不了声儿。 他转首望着周围那些士兵还有自己的侍从,嘴里啊啊的叫着,想要有人为他出头,可是往日里这些让他看不起的卑微士兵,现如今,面对他求救的,威胁的眼神,不为所动。 有的侧过了头,有些恨恨的呸了他一声,有些则是嗤笑一声,更多的眼睛放空,视若不见。 方才那李大人张口闭口嘴皮子翻转间便说琅晟是逆贼,要将他押解了,所有人都是当场目睹听到的,心中满满的都是怨愤,许倾落的所言所为,他们看着,心中都有大大的解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个时候不上前对着李大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去帮忙?笑话。 李大人的侍从也是垂低了头后退,现在的情形很明显,若是再做一些惹怒琅晟的事情。使臣的命有保障,他们却是连命都不会留住。 李大人眼中全是不敢置信,全是被背叛的痛恨,然后他转头望见了一旁始终没有出声静静站在那里的琅晟,想到了琅晟从前那些个愚忠,还有对他的客气,他的眼睛一亮,上前便要抓住琅晟的手。 他想要说自己知道错了,想要说自己回到京城一定不会乱说话的,一定会好好帮助琅晟在皇帝面前说好话的。 心中则是想着报复,想着狠狠的报复。 琅晟手中的长剑抬起,指着李大人的胸口位置,李大人动弹不了一下。 “李大人确实神智不清,受惊过度,需要好好休养一番,来人。” 琅晟开口,周围的人再也没有丝毫迟疑,出来两个士兵,抓住了李大人的双臂,压着他向城池下面走去。 在李大人啊啊的叫声中,琅晟伸手将许倾落揽入了自己的怀中:“你喉咙的伤还没有全好,为了这种人强自开口说话不值得。全都交给我便好。” 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旁边看戏的南宫墨使了个眼色,让他将许倾落带走。 至于那二十里之约,琅晟打算去赴,却不打算带着许倾落去。 能够签订议和的条约自然更好,他在战场上是如鱼得水,战场给予了他名誉地位还有光彩,可是这不代表他便喜欢战争。 若是沐卿真的有什么别的心思,那么他要战,他便战!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许倾落再去冒一点儿险。 “我没有事情,沐卿也说了要我去——” 许倾落想要说自己没事。沐卿最后留下的那一句话她还记得。 对,那一次简单的协议之后沐卿是按照她的要求给了她一些想要知道的东西,比如说异门的情形,比如说虫虺的一些信息还有公子衍的消息。 但是还是有些东西他没有给她。 一样是太子和大王子之间有所勾结的具体证据,这样有则好,没有也不会让她没有办法对付太子。 另外一样,则是许倾落无法放弃的东西,那就是虫虺的所在地。 那有些残破的书册中提到的寒冰绝域。 书册中说寒冰绝域是位于西域之地。 可是具体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许倾落寻遍了古籍还有西域图册,甚至是在琅晟这边找到了许多更加详细的地图,却还是没有办法确定那所谓的寒冰绝域的位置。 虫虺之毒,许倾落已经有了些头绪,起码她帮着琅晟压制住了大半的寒毒,便连南宫墨都忍不住惊叹她的手段。 可是终究是差了一些,比如说虫虺的出处。 许倾落需要寻找到虫虺的出处,寻找到真实的虫虺,才能够真正的验证心中彻底除去蛊毒的法子。 而沐卿,许倾落不觉得若是自己今日不去的话,对方会告知琅晟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那个人的性子,许倾落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只是许倾落想要一起去的心思强烈,琅晟阻止的想法却也不弱。 在许倾落还想要说什么之前,琅晟带着强制性的。伸手将许倾落的双肩扳住,然后将她的身子一转,许倾落的身子一麻,已经被送到了南宫墨的面前。 “好好看着她,沐卿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我不放心她。” 南宫墨对着琅晟颔首保证自己一定会看住了许倾落。 只是:“你真的就带二十个人过去?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只是一半机率,另外一半的可能是他真的想要议和,我们这一次虽然大捷,但是边关战争多年,将士们死伤无数,不论如何。我都想要尽力而为。” 琅晟微笑,顶着许倾落不忿的眼神,伸手在对方的脸颊上轻轻的擦拭去上面的一点灰尘:“我是边关的统帅,是朝廷亲封的大将军,与沐卿见面是我的责任,而你,你只需要好好的,我便会好好的。” —— 琅晟身后带着二十个近卫,都是高手。 他没有多准备些什么,决定了的事情便迅速去做,因此距离沐卿带着人离开,只过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儿。 “将军,若是情况有变,请发信号,我等定然会马上赶到。不让那些漠北人赚到便宜!” 非天留在了城中,毕竟他是琅晟最信任的手下,总要有一个人坐镇在此。 “好好照顾落儿,别让她找过来。” 琅晟唯一不放心的,也就是许倾落了,自己本身的安危,却没有那么担忧。 琅晟自觉自己安排妥当了,也想到了许倾落执拗的很。但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也有人会被许倾落说通。 “小威,谢谢你帮忙。” 许倾落在琅晟带着人刚刚走出城门之后,趁着城门没有马上关上,穿着一身盔甲和琅威一起出去了。 若是别的人自然没有这么容易说跟出来便跟出来,但是琅威的身份不同,他是琅晟的亲弟弟,说担心自己的兄长,自然也没有人会为难他。 反而交代他若是一有不对便帮着琅晟赶快找救兵。 “许姐姐,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琅威无奈苦笑,望着许倾落,如此道。 “你做的是对的。因为若是你大哥出事的话,我也不会独活,与其在城池中一时一刻的煎熬等待,我宁愿陪在他身边。” 许倾落拍了拍琅威的肩膀,唇角带着温柔的笑,坚定的道。 琅威望着许倾落眼中的坚定与神采,愣愣的望着,然后慢慢的抿紧了唇,眼中也再没有了犹豫与迟疑:“许姐姐,我会在附近等着你和大哥的。” 若是真的出事,他还能够有机会搬来救兵。 琅晟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座破败的石亭前的十几道身影,也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转首,面色瞬间冷凝,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训斥,可是面对着许倾落灿烂的笑靥,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儿。 挫败的叹了口气,琅晟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着许倾落上前。 既然来了,也跟到了这里,琅晟也只能够让许倾落呆在他的身畔,才安心一些。 沐卿望着相伴而来的一双璧人身影,眸子微微眯起。 想到什么一般,笑开。 “这道伤口便是公子衍伤的吗。” 当许倾落和琅晟站在沐卿当面的时候,他开口道出了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沐卿的眼睛落在许倾落的脖颈处,那里因为伤的太深,即便有南宫墨的医术和许倾落的自我调理,也还是能够看到脖颈处那狰狞扭曲的伤痕。 可以想见当时许倾落伤的有多严重。 “他果然是够狠。” 沐卿眼中露出那么点儿异样的色彩。 “公子衍没有死,他伤的也很重,不过对他来说不是致命伤,他来找过我。” 琅晟楞了楞,许倾落也是有些怔然。 只是无论是琅晟还是许倾落,两个人的表情都不代表着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滋味。 连许倾落都侥幸活了下来,更何况是公子衍。 公子衍那般的人,便是当场将他杀死,都不能够真的就彻底相信对方的死亡,更何况他当时还只是重伤,还能够自己逃走。 沐卿看着琅晟和许倾落的表情,扯唇笑开:“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痛快,看来我们今日能够达成不少的共识,我听他说当时出现在战场上,结果被琅将军重伤,说实话,我还以为琅将军能够彻底将他留下呢,没有想到,到底还是没要了他的命。” 沐卿的双手互相交叉,成拱形,撑起在石桌上,下巴定在上面,是一种比较随意的姿态:“他来找过我,向我要寒冰绝域的详细地址。” 许倾落猛的望向沐卿,眼神中满满的锐利。 “我毕竟也是异门的门主,而且还是漠北国的皇子,就像是你所想的那般,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其中包括他也不知道的事情。” 琅晟皱眉,南宫墨已经将寒冰绝域的存在告知于他,只是他不觉得那个地方会找到解决自己身体蛊毒的办法,虫虺生长之地,即便是真的有法子,琅晟也不会想要让许倾落去冒险:“二殿下,我们今日来此是为了议和之事,其他的无关紧要之事,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许倾落瞪了琅晟一眼,对琅晟来说也许是议和最重要。 但是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比解决男人身体中的蛊毒更重要。 “你想要什么?” 许倾落瞪了琅晟一眼之后。对着沐卿直言道。 议和不重要了,公子衍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寒冰绝域。 沐卿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真好,我真是羡慕的很,很想要破坏呢。” 他这话说的颇为让人不怎么喜欢。 琅晟冷冷的望着沐卿,他没有忘记在淮县的时候,沐卿对许倾落的那些个暧昧言辞。 那时候就觉得厌恶,现在想来,更是让他想要对着沐卿拔剑。 沐卿嗤嗤的笑出了声,突然发现比起逗弄许倾落。刻意惹怒琅晟也挺有趣的。 咚咚声响,许倾落指尖弓起敲击桌面,引回沐卿的注意力:“我想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你手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但是我想你带着的漠北大军久攻不下边关也是事实,除了议和便只有狼狈退走一路了,我想对你这样的人而言,宁愿带回一份议和文书,也不愿意这么灰溜溜的离开?所以,二殿下,若是你想好了自己的打算的话,就尽快说出来,我们没有耐心,您背后的漠北大军更加等不起。” 许倾落这话说的却是更加不客气,甚至隐隐带着那么些威胁的意思。 现在的情势看似漠北大军与大庆军队在边关形成对峙之势,看似议和与否都决定在沐卿的手中,实则真正有决定权利的是琅晟,漠北新败,更是远离自己的国土,穿越漫天黄沙进入了大庆的边界前来作战。 大庆这边粮草有些供应不上,却也是能够部分自给自足的,毕竟占据着城池之便。可是沐卿带着的漠北士兵,却只能够等待后方运送来的粮草。 大王子眼睛瞎了,虽然没有死,却与死也无异了。 沐卿趁势在漠北朝廷中一举取得先机,成为了王储,却也不代表他没有后顾之忧了,这次会再带着大军前来,便是朝中大王子曾经的支持者们让他必须对这一场隐隐向着倾颓败落之势战争进行挽回。 沐卿不傻,琅晟虽然重伤,却不耽误他指挥,更是在战场上重伤公子衍,说明他还能够上战场,这么多年,漠北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强于大庆士兵,人数也不是没有优于大庆的时候,却每每挫败而回,都是因为有一个琅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7章 在正面战场上,沐卿胜不了琅晟,整个西域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有把握胜过琅晟,有琅晟在一日,边关便不会被漠北攻破,只会成为不断消耗漠北军力的绞肉机。 即便真的有机会打败琅晟,也只会是惨胜。 沐卿要的不是一个消耗了太多的残破的漠北国,他要的是强大的在西域诸国中称雄的漠北王朝。 比起漠北大多数人想要进军中原的野心,沐卿更加看重的是西域之西那片更加广阔的天地。 比起成为中原皇帝那般被禁锢在皇城宝座之上,他更加喜欢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脚,一寸寸的去开拓那些无人知晓的地方。 沐卿望着许倾落,许倾落眼中带着了然的笑,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对方将他彻底看透了,便连他深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与向往,她也看了出来。 “我曾经与你说的话都还算数,即便你中间耍了些小聪明,但是我可以忘记,我今日确实是有意来此议和的,只是我看着琅将军与许小姐你们的诚意似乎有些不足。” 沐卿决定掌握主动权。 “无论二殿下曾经与我说的话有几成真几成假,我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殿下现在比我们还要迫切的议和,否则的话,您不会专门去城池下当着京城使臣的面演那么一场戏。”下一刻,许倾落开口截断了沐卿的话,甚至是清楚点明了其中的算计与漏洞。 “我们之间,谁求谁。尚未可知。” 沐卿避开了许倾落的眼睛:“你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只是太聪明的女人通常结果不怎么好,男人也许开始的时候会欣赏聪明冷静与众不同的女子,但是真的相处起来,太犀利聪明的女子,却是会让人害怕或者厌恶的。” “那只是你的想法!” 琅晟冷冷的望着沐卿,截断了他的话:“我来此只为议和之事,若是二殿下没有什么诚意的话,那我只能够就此告辞了。” 说着话,琅晟伸手抓住许倾落的手,站起身子便要离开。他实在是不觉得沐卿有什么好意,走这么一遭儿,一是为了真的比较倾向于和平,二是为了不惹人对许倾落非议,既然来也来了,沐卿也迟迟不愿意走入正题,那他只能够离开了。 许倾落不愿意走,要挣扎出琅晟的手。 男人皱眉望着她:“听话。” 像是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 许倾落身子僵了下,脸颊有些红,想了想,还是自己抽时间单独找沐卿谈谈,他既然今日专门在自己面前提起公子衍,提起寒冰绝域,便是她不问,他早晚也要再找上门来的。 “站住!” 沐卿轻声开口,应和着他的这一声站住,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沐卿身后的十几个武士还有琅晟身后的十几个近卫,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刀剑,怒目而视。 隐隐的剑拔弩张之感在两方之间互相徘徊,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琅晟的回答便是手也伸向自己的腰间长剑,对方真心议和的话他接受,但是对方若是明明比自己这方还需要和平。若是明明身处弱势之地却妄想着得寸进尺,占尽上风的话,他也不需要隐忍下去了。 许倾落的手按住在了琅晟的手上,按住了他要出鞘的剑。 “怎么,二殿下是想要毁约了?” 许倾落转眸望向沐卿,眼中没有丝毫惧怕。 沐卿手轻轻举起:“都放下刀剑,琅将军和许小姐是我的贵客。” “你们实在不是一对让人喜欢的谈判对象。” 一个太固执,一个太精明。 沐卿如此道。 “你也实在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谈判对象。” 许倾落也不客气。 明明自己更加迫切的想要议和脱身,却还想要别人感恩,从而得到更多的好处,沐卿这样的倒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而许倾落,偏偏对合格的政客不怎么喜欢。 沐卿从身侧手下手中接过了一个雕刻精致的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黄绦系着的卷轴,展开,送到了琅晟的面前:“这是议和文书,上面已经盖好了漠北国印,若是琅将军有意,今日我们便可以达成协议。” 沐卿的眼眸中带着些幽暗,而在沐卿的话音落下的时候,纸笔也已经被送到了桌子上来,果然是准备充分。 能够签订真正的议和条约。自然是越快越好,琅晟拿起那份议和文书,逐字逐句的看着,并且就其中几条不怎么合适的地方和沐卿讨论了一番,在沐卿妥协或者说服他之后才继续看下一条。 当琅晟将议和文书上所有的条款全都研究明白之后,面对着沐卿递过来已经蘸好了墨的笔,将议和文书重新卷好,放入锦盒之中。 “既然没有问题,琅将军难道不当场签订吗?早一日和平了,早一日大庆与漠北的百姓也都可以安心了。” 沐卿眯着眼睛道。 许倾落在一边嗤笑一声:“二殿下,收起您那些小心思,有的招数对有的人有效,对有的人却是没效。” 琅晟若是真的能够代表皇帝代表朝廷在这里就和沐卿将议和条约给签订了,等待着琅晟的就不是什么功高,而是盖主了。 琅晟也许想不到这么多,但是在这些类似事情上,他一向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没有那种拥兵自重的野心,自然也就一直能够保持清明。 否则的话,这么多年,大庆那么多人,也不至于只出了琅晟这么一个真正的帅才。 只是,即便是处处谨慎,许倾落也不觉得这一次之后皇帝会对琅晟多么宽容。 垂低了眸子,她想到了琅晟离开京城前在京城中受到的一次次掣肘,想到了琅晟去往边关之后,太子和他的手下人给边关使的一些小花招,皇帝真的就毫不知情吗?想到那个敢在城头之上直接将琅晟说成逆贼的使臣。 琅晟看不到许倾落的表情变化,坐在对面的沐卿却是看的清楚。 面前的这个女子,她的一切喜怒哀乐,从相见开始,似乎一直都是缠绕在琅晟身上的。可真的是让人忍不住有些嫉妒。 沐卿突然间便没有了想要耍弄下去的兴趣了:“今日一别,日后也许再也不会得见,只要大庆有你琅晟在的一日,我想我都没有兴趣再去攻打那座破败的边关城池了,这是寒冰绝域的真正所在地,是只有异门门主才能够掌握的东西,好好把握,别提前死了。” 沐卿丢出了又一个小巧的卷轴,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走。 他这么痛快,倒是让许倾落和琅晟一时间都有些愕然。 “你就没有其他要求了?” 许倾落还是觉得不怎么相信。 沐卿前面做出那么多大小动作。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什么也不要求了。 漫天要价,遍地还钱,这场谈判许倾落一开始便做好了这个准备。 “唯一的要求,让公子衍那个人彻底消失在我西域,消失在我日后的人生中算不算?” 沐卿停下脚步,没有看身后始终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一眼:“虽然上一次你坑了我一把,不过你到底帮我对付了我不好出手的人,这份情,我还是领的,你手上的东西。就当做是恭贺你们未来新婚的礼物。” 他对许倾落,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他喜欢逗弄她,喜欢看她为难,喜欢看她那计谋百变的样子,喜欢看她认定了一个人一个目标便毫不迟疑坚持到底,保护到底的样子。 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却也是个懦弱的女人,他记忆最多的便是母亲无奈的抱着他哭泣的样子,便是母亲每每只能够看着父王被别的女人拉走的样子。 便是到了最后,她疯狂的样子。 也许他是喜欢许倾落的,更也许,他是想要看看,这个女子,究竟能够走到多远,究竟是否能够一直坚持着她所追寻的幸福走下去。 许倾落和琅晟在半路上遇到了躲避的不是很好的琅威。 琅威摸着脑袋,垂低着脑袋,一副铸下大错,等待着审判的样子。 不管他多么相信许倾落,但是就这么违背琅晟的意思,将许倾落送出城,他终究是心里难安。 琅晟冷着脸瞪着他,一字不说,那份气势却已经足够吓人了。 琅威的脑袋越垂越低,眼看着整个脑袋都要垂落到地上去了。 许倾落一握琅晟的手,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好了,好了,不论如何,我们都拿到了要紧的东西,这便比什么都好,而且小威也是我威胁他带我出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琅晟的手在自己的脸上作势拍了一下。 只是说是拍,实则和抚摸一般无二的力度。 琅晟看着许倾落那张带着温柔小意的笑脸,见多了她冷静的容颜,此刻见到她这么一副刻意的样子,眼睛仿佛都含着水意,带着小小的恳求还有服软的意思。 琅晟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哼了一声,到底是歪过了头,对着一边还在愣愣望着琅晟脸颊发红的琅威开口:“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上马!” 这是暂时放过琅威的意思了。 琅威面上一时间全是劫后余生一般的惊喜,他赶忙冲上了自己的马匹。顺便对着许倾落给了一个佩服的眼神。 果然许姐姐就是大哥的克星,无论多有原则,一旦遇到许倾落,再是有原则,也不得不对着许倾落妥协。 琅威看着琅晟那还带着一点薄红的脸颊和脖颈,决定当做没有看到。 琅晟带回来的议和协议,无疑的让所有人都惊喜异常,除了个别的人,大多数的人都不喜欢战争,能够和平,谁不想要。 “落儿。我会派人送议和协议前去京城呈送给陛下,你跟着他们一起走,至于你手中寒冰绝域的地图,这里有南宫墨,他的武功虽然不怎么行,但是医术还算是不错的。” 琅晟在将所有人送走之后,单独找到许倾落,开口便是让她离开。 许倾落正在收拾东西,针囊,各种伤药毒药,火折子,干粮,御寒衣物,还有水囊,匕首等等各种适合在深山之类的地方生存的东西。 听到琅晟的话,她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自顾继续收拾着,重点当然是那张沐卿给予的寒冰绝域的地图。 琅晟皱眉,抓住了许倾落拿地图卷轴的手。 “落儿,你这次来是为了找到我,你已经找到了,现在,你该回去京城了,京城那边,我只放心你能够帮我保护将军府,保护我娘。” 琅晟如何会愿意让许倾落冒险去做什么,保护将军府,保护琅母都是他自己的责任,他这么说,只是想要许倾落能够老实回去京城。 京城是不太平,但是都是些杀人软刀子,可是那寒冰绝域,听南宫墨说。却是处处杀机。 许倾落一个女子,进去的话,很可能出不来了,毕竟当年连他们的师傅也是多次遇险,受到不小的伤才从寒冰绝域走出的。 许倾落被琅晟抓着手,没有办法收拾行装,她慢慢的抬起头,望着男人,面上突然勾起一抹笑,带着些妖异的味道:“阿晟,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将军府还有你娘,我愿意保护,必要的时候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去保护,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你,将军府,你娘,于我而言,什么都不算。” 她这些话说的无情,也说的偏激。大多数的男人都接受不了,因为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贤妻良母,一个顾念自己也顾念自己的家宅父母的妻子。 许倾落可以让自己做到那些贤惠妻子做到的一切,甚至她想的话,可以做的比一般的女子更好。 可是如同她所说的一般,她的本性就是自私的,没有了琅晟,她何必要顾忌其他。 她这一生只愿意为了自己在意的人而温柔,其他的人,不值得。 琅晟苦笑了一声,慢慢的松开了许倾落的手腕,面前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决绝与一丝妖异的无情,那绝丽的容颜染上了一抹诡艳的风情。 她无论什么样子都美的惊人,可是更惊人的,却是她的性子。 爱憎分明,坦率的过分。 从来不是她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她。 他将他拉入了一个个泥沼之间,他永远做不到许倾落这般的坚决。 “你失望了吗?” 许倾落的心有些冷,可是她此刻不想要虚言欺骗琅晟,不想要给他那些个虚假的保证,不想要在他面前伪装自己的本来面目。 “即便你失望了,我还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的。无论如何,我要亲自去一遭寒冰绝域,有些事情,只有亲眼见到,亲自验证,才可以确定,待我将你体内的蛊毒除去之后,你若是不愿意与我一起了,我可以......” 男人的唇堵住了许倾落的唇:“好!我答应你,你可以去,但是必须要我陪你去。” 她的眼神,看的他心疼。 他阻止不了许倾落,就像是琅威所想的一般,琅晟的许多坚持,面对着许倾落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妥协。 可是只有一样,他必须坚持,她若是要去冒险,那么他也必须一起去。 男人的五指交叉着许倾落的五指,互相缠在一起:“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 许倾落将脑袋倚靠在男人的胸膛之间,倾听着对方胸口有力的心跳,还有那份温热,脑海中又想起了梦中在那前世破败的将军府中见到的孱弱冰冷没有了生命气息的男人,眼中全是执拗。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 寒风像是刀子一般,夹杂着冰雪从四面八方袭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掺杂在风雪中从远处向着近处一步步而来。 脚深深没入雪中,然后又努力拔出腿,许倾落的牙齿都冷的在哆嗦。 从脚底到小腿都像是僵硬了一般,冷的彻骨,每一步都像是针扎一般。 谁能够想到西域之地居然会有如此一个与周围气候截然不同的所在。 许倾落抬头望向远处,茫茫一片雪色,四眼望去尽数都是巍峨山峰,根本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即便是以着许倾落的心志,身处如此茫茫境地,看不清楚前路后路,身边的人也在最初失散,也终究忍不住有些茫然的感觉。 她是和琅晟,南宫墨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近卫一起寻找到寒冰绝域的。 他们这几个人除了她之外,人人都是高手,便是许倾落手上也有自保的法子,本来算是准备的极其充分的。 只是寒冰绝域也真的算的上是凶险之地,好容易才找到这个隐藏在西域深处的所在,可惜刚刚入了寒冰绝域,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暴便将几个人尽数分开。 琅晟紧紧的拉着许倾落的手,不愿意松开,许倾落也不想要离开琅晟,可是那寒冰绝域就是那般诡异,明明记得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拉在一起,待到大风暴过去,手边空空如也。 放眼望去,周围一片空寂,冰天雪地之间,茫然四顾。只有自己一人。 那个时候,许倾落其实还是有机会退出去的,再是诡异的地方,终究刚刚步入其中。 可是就像是许倾落一开始想的那般,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琅晟死。 寒冰绝域越是诡异,说明其中越是有机会寻找到救治琅晟的法子。 所以,许倾落凭借着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的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入,直到现在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后路。 许倾落伸出手在唇边努力的哈了哈气,哈出的气也仿佛带着寒霜,蒙蒙一片。 许倾落紧了紧身上厚重冰冷的大氅,继续向前。 为了琅晟,她必须向前。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那一丝丝的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坚定与决绝。 风似乎变得更大了些,呼啸的寒风声中隐约传来一点异样的声音,许倾落突然停住脚步,侧耳倾听着那隐约的声音。 那是...... 许倾落脸色一变,那隐约的声音分明是狼啸之音。 这个地方遇到狼。 许倾落迅速的向着左近的一座山峰跑去。地面冰雪深陷,即便想要加快速度,也根本跑不快。 左脚深陷,还没有来的拔出来,右脚迅速跟上,结果便是许倾落一下子栽倒在地。 地上的冰雪厚重,还不至于跌疼了她,可是这一跌倒,错过了最佳的躲避时间,隐约的狼啸声现在已经是听的清楚了。 许倾落咬了咬牙,掌心中出现了几根银针,因为手冻的厉害,指尖也不如往日灵活,有些笨拙的在自己身上几处穴位施针,然后迅速的用手将身下的冰雪挖动了几下。 身下的雪还没有结冰,还算柔软,许倾落即便是用手,也挖出了那么一个洞,即便那坑洞浅浅,至少足够她藏身了。 许倾落迅速的躺入了坑洞之内。动作间将自己的口鼻遮住,然后像是填坑一般,将那些被自己挖出来的雪迅速的覆盖在自己的身上脸上。 一个人身处在冰雪之间,本来冷的厉害的身子渐渐的失去了知觉,逼近的危险,身处的环境,即便是许倾落的心智,一时间也忍不住有些紧张。 她的十根手指慢慢的收紧,闭上了眼睛,努力将自己的心跳呼吸降低到了最低的层次。 她曾经学过一些呼吸吐纳之法,都是医道上养身的法子,而且用了银针配合,能够瞒过去狼的嗅觉眼睛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成的话,许倾落收紧的手感受着那匕首刀柄的坚硬,她也不是不能够一拼生死的! 许倾落这般的人,即便是遇到了生死之境,也从来不是那种真的会等死的人。 狼啸声已经消失不见,冰雪咯吱的踩动声却是渐渐的在耳边徘徊。 并且越来越近。 那不是人的脚步声,因为人的脚步声不会那般轻巧。 踩在冰雪中不会那般轻易的拔出来。 全身冷彻的时候,许倾落的额头甚至忍不住染上了一层薄汗,只是那薄汗却也是迅速的结冰,覆盖在额头之上,脑子冷的厉害,却也越发的清醒。 轻巧的脚步声停在了近前,许倾落闭上了眼睛。 她不害怕吗? 也害怕,但是比起害怕,心中升起的更多的却是决绝。 许倾落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般。 身上掩盖用的冰雪还是太薄,兽类嘴里喷涂出的腥热气息透过薄薄的冰雪冲入了鼻息之间。 许倾落的手更紧的握住匕首,若是真的被发现的话,她有一击之力。 爪子猛的踩入那一层薄雪之上,兽类的体重将薄雪踩踏入底,几乎是踩踏到了许倾落的身体上。 腹部那里隔着厚重的衣服也仿佛能够感觉到对方爪子的尖利。 狼啸声在头顶再次响起。 那是在......召唤同伴。 它发现她了! 那一刻,许倾落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不能够让它继续啸下去。 许倾落眼睛蓦然睁开,根据那只按住她的爪子的角度,掌心中的匕首猛的对准一个位置刺出。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刺中兽类要害,但是只要伤到对方一点儿,便足够了。 狼啸声戛然而止,反而带着受创的怒吼。一点热血喷洒,落入雪地之上,许倾落的唇角沾染了一点血腥,能够感受到其中的腥味。 刺中了,可是刺的却不深。 顾不得遗憾或者别的,因为本来只是压住许倾落腹部的兽爪狠狠的挥落。 若是被这么一爪子正正击中的话,在这样的境地中,许倾落根本就活不下去。 冰冷到僵硬的身子向着旁边狠狠的一翻,漫天的雪花飞扬中,伴随着衣袍撕裂的声音。右边腰侧一痛,许倾落滚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点点血色,鲜红的色彩点点坠落在洁白的雪色之中,仿佛是落满了的红梅。 看着美丽却也凄凉。 许倾落终于看清楚了攻击她的东西,确实是只狼,是只雪狼。 与周围雪色几乎混为一体的色彩,因为腹部那被她刺出的伤口而有了些别的色彩。 那上面的鲜红色若是看的仔细了,就会发现,有隐隐的黑色在其中环绕。 许倾落匕首上涂着的毒药,是她精心选择,专门对付兽类的。 兽类比起人类身体来说,健壮许多,所以上面的毒药虽然厉害,许倾落更加寄予厚望的是上面的麻药。 雪狼张大了狰狞的利齿,在许倾落露出身形的一刻,近乎疯狂的怒吼一声,向着女人追去,几乎化为一片雪影,利爪这一次是对着许倾落的头部拍去。 许倾落再快也快不过雪狼,即便是中了毒药加麻药的雪狼。 利爪携着撕裂一般的力道向着自己头脸而来。张大的利齿之间流淌出的涎水都能够看的清楚。 许倾落眼睛微微一眯,避无可避,便不避。 她掌心中的匕首在兽类临近的一刻,对准了对方的脖颈要害位置,狠狠扎去。 那是带着她全部力量与全部决心的一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一刻,许倾落绝丽的容颜上展露出的是比之男子也毫不逊色的狠辣与决绝之意。 眼看着许倾落的匕首对准了雪狼的脖颈要害,而雪狼的利爪却会在那之前撕裂许倾落的头脸脖颈。将她彻底撕开。 眼看着许倾落就要死在兽爪之下,一道锐利的兵器破空声趁着寒风袭来。 一声凄惨的狼嚎之声响起,许倾落的脸上被迸射出的鲜血溅满,鼻息间尽是腥臭的气息。 许倾落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扎在了雪狼的脖颈之间,深深的扎入,甚至感受到了兽类骨骼的阻碍,许倾落的手狠狠一转,一拔,一蓬热血洒落。 砰然重响,雪狼哀嚎着倒在了她的身上。 估计有个一百多斤,一下子压下来,那一瞬间。许倾落被压的呼吸都困难,全身骨骼都仿佛发出了吱嘎呻吟声。 狼尸很腥臭,很狰狞,覆盖其上,却让许倾落已经被冻的僵硬的身子,感觉出了那么一点儿热意。 有种重新活过来了感觉,却顾不得去兴奋。 她的眼睛却是明亮锐利至极,被血色蒙住大半视线的眼睛,透过那压在自己身上的狼尸体,望着那自冰雪深处,缓缓步行而至的素服身影。 公子衍。 许倾落的眼中是深深的警惕与戒备,沾染满了狼血的匕首握紧在手中。 她早就知晓公子衍应该是比她和琅晟他们更早的进入寒冰绝域,毕竟据沐卿所说,公子衍身上也是有那蛊毒的存在的。 人都有惜命之心,她想要琅晟活着,公子衍也想要活着。 其实丝毫不算是意外。 想到这里,许倾落的眼眸微微垂落,里面的戒备虽然还在,但是手中的匕首却不再紧握。 他们两者之间,今日不是不死不休。与之相反的,公子衍的出现,现如今却可能是她的机会。 公子衍方才看着还在远处,但是只是转瞬间,却已经到了近前。 他即便是重伤之后,身手看起来似乎也是不弱,甚至让许倾落心底越发的戒备。 只是这份戒备却是在眼中越发的低弱了起来。 真的对一个人戒备的话,最好的法子不是将其完全展露在表面,而是更深的隐藏。 待到公子衍到了跟前,许倾落眼神中的戒备全数都消失不见,反而带了一丝淡笑:“方才多谢相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8章 雪狼脑后位置深深的插着一把匕首,方才若不是公子衍先出手相救的话,许倾落会比雪狼先死。 公子衍注意到了许倾落沙哑的嗓音,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被雪狼尸体压着的许倾落,对方大半身体被鲜血浸染,脸颊眉梢发丝之间冰雪与鲜血混杂,看着狼狈的厉害,从来不曾如此的狼狈,可是却也从来不曾如此的动人。 这个女子方才与雪狼的一番来往,他全都看在眼中,先时候的隐藏,后面的奋力一搏,到现在的毫无畏惧,眼中甚至隐有笑意。 就如同那一日夜间在漠北人的营帐之中,她挡在琅晟的面前,为了那个男人,甚至挡住了他的必杀之剑一般,勇敢,坚决,一往无前。 公子衍的眼睛渐渐的落在了许倾落的脖颈处。 那是他亲自伤的,当时他是真的想要杀死琅晟的,许倾落挡在了跟前,有一瞬间,他想着这个女子既然不属于他,那还不如杀死的好。 不能够得到,便亲手杀死,可是在长剑触及到许倾落的肌肤,当少女的脖颈半身被鲜血浸染的一刻,公子衍在自己的理智没有发觉之前,剑势收了一收。 只是那么一收,便让许倾落逃过了一劫,也让他没有被琅晟才穿云箭彻底杀死。 此刻看着对自己甚至露出嘴角一抹淡笑的女子,望着这个一次次让他震惊,让他忍不住心动的女子,他突然间便一点儿不后悔当时的手软了。 若是当时一死了之,让面前这个女子陪着自己一起死的话,现如今,哪里还能够看到她鲜活的笑。 即便只是一抹淡淡的笑,对于公子衍而言,也有种莫名的感动。 许倾落不知道这一瞬间公子衍心中想到的东西。只是当对方从雪狼脑后拔出自己的匕首,将雪狼的尸体扔到一边,拉起她的时候,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方才所想的不错,就算前面两次见面剑拔弩张,此刻相见,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缓冲的余地的。 “你可真是狼狈,怎么,琅晟这一次没有在你的身边?身为一个男子,不能够及时保护在意的女子,说实话,他还真的是不合格至极。” 公子衍从身上解下自己的雪色大氅,毫不在意许倾落半身的鲜血,将雪色大氅披在了许倾落的身上。 身上暖意烘然,带着公子衍身上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药香味道,许倾落对他的气息还算熟悉。 有种被他的气息包裹的感觉,许倾落觉得有些怪异,下意识的伸手挡住公子衍帮她系脖颈系带的手。 “别......你身子弱,更需要用到御寒的大氅。而且我与阿晟是在寒冰绝域中偶然失散,谁能够想到这里有如此猛兽,相信不久之后,他定然能够找来。” 公子衍握住了许倾落的手,紧紧的握住,许倾落用劲儿也挣脱不开。 一边却是忍不住为琅晟辩驳。 若是自己说的是她或者其他人的话,恐怕许倾落的性子是一笑置之的。 公子衍心底嗤笑一声:“你现在身上全是血腥气,若是不用大氅的话,估计血腥味要传出很远,这雪狼方才可是召唤过狼群。” 许倾落转首望着公子衍眉眼间的似笑非笑:“衍公子说的有理,既然是公子好意,那我也不便拒绝,只是公子的手是否能够放开?” 公子衍有些依依不舍的将自己掌心中的手松开,下一刻却是揽住了许倾落的腰肢。 许倾落瞪眼望他。 虽然想要和公子衍合作,但是也不代表她要任凭着人占便宜,公子衍方才握住她的手,若不是错觉的话,指尖在她的指关节处摩挲了好几下。 许倾落觉得满身不自在。 公子衍轻笑出声:“做什么用这种登徒子的眼神看我,既然你我之间现在在此相遇,总不能够就在这么个场所叙旧,狼群马上过来了。等着你自己找到躲避的山洞......” 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公子衍却是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以为落儿比起在意那些女子的名节,更加在意的是实际的东西,比如如何更快的逃命。” 许倾落将自己的手揽住在公子衍的胳膊上:“确实是我方才想岔了,那就麻烦衍公子了。” 女子沾染着血色的眉眼微微漾着浅淡笑意,整张容颜也仿佛掺杂了一丝丝诡艳之色。 即便公子衍有把握几句话说服许倾落,也没有想到许倾落会这么痛快的想明白,并且主动配合。 公子衍叹息了一声:“你总是让我觉得自己对女子的认知不够。” 话音落下,公子衍却是一手提起雪狼的尸体,一手抓住许倾落的腰肢,向着远处纵掠而去。 公子衍的功夫极好,可是直到现在,看着他一手提着自己,一手提着百斤的狼尸,却能够在那方才将自己的双腿深深陷入,根本无法轻易走出一步的厚重雪色间如履平地,迅速掠过,许倾落面上忍不住露出了讶异赞叹之色。 这个男子,身中蛊毒,命不久矣。更且受过重伤,如何便能够如此厉害,他没有受伤,没有中蛊毒之前,又会是何等的可怕? 那一刻,许倾落有些理解了为什么沐卿身为异门门主并且还是手握重权的漠北国二皇子,也还是对公子衍顾忌重重。 这般的人,他也许无法一人对付千军万马,但是当他想做的时候,却能够千军万马中取走任意一个人的性命。可以办成许多千军万马也办不成的事情。 因为速度过快,本来便狂暴的风更是化身为刮骨一般的钢刀,在许倾落裸露的面颊上深深蹭过,甚至有细小的伤痕出现在她的面颊。 下一刻,夹杂着药香气息的宽大袍袖,遮住了许倾落的脸颊唇角,遮住了她的整个头面,也遮住了她的视线。 是公子衍帮她挡住了寒风。 许倾落一直提醒自己公子衍现在是敌非友,两个人之间只是有合作的余地,之后还是敌人。提醒自己忘记公子衍与自己短暂的那段友情。 可是许倾落视为友人的不多,真正上心的人也不多,除了父母家人琅晟之外,她这一生,相交最深的也就是杨谦和公子衍这两个人了。 杨谦已经死了,为了救她,因为她的大意死的凄凉,现如今,她曾经承认的友人,也只有公子衍一个了。 心底莫名的有些触动。 当公子衍停下的时候。宽大的袍袖落下,许倾落的视线重新清晰,寒风还在呼啸,却被遮挡在了外面,这是一处极其低矮的山洞,公子衍甚至要微微弯着腰才能够站起身子。 “这处地方如何?” 公子衍转首望着许倾落,对着她笑的格外温暖,许倾落又想起了第一次相见时候对这个男人的感觉。 公子翩翩,温润如玉。 公子衍也许有许多的伪装,可是却又每每在恍惚之间,让许倾落又想到这一点。 一时间,她看着他的眼神都柔软了一些,起码在他与她合作期间,她愿意对他暂时放下戒备。 “在这个地方能够找到这么一处背风隐秘的洞口,很难得。” 公子衍注意到了许倾落的眼神变化,他的笑容更加真了一些,有些不舍的放开许倾落,提着手中的狼尸向着外面走去:“解决了住的地方,剩下的就靠他喂饱肚子了,等会儿可要拜托你了。” “它身上有毒。” 许倾落开口。有些讪讪的:“我匕首上喂的毒现在应该扩散到它全身了。” 她的肚子确实饿了,毕竟那些干粮还有棉衣营帐之类的都背在琅晟和剩下的几个男人身上。 许倾落身上也就是以防万一放着一些必备的东西。 比如火折子还有银针玉盒药材之类的。 这是她为了找到虫虺之后捕捉诱惑之用的。 公子衍回首:“你可真的是我见过最毒的花了。” 话听着似乎是坏话,实则他的眼中全是笑意。 “它的肉对我们没用,对其他的东西倒是有吸引力的,皮子也不错......” 公子衍最后用狼尸引来了一只猎物,虽然饿的瘦骨嶙峋的,但是却终究是解决了温饱问题。 许倾落一时间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半路上遇到公子衍了,若是没有他的话,现如今她再多的坚持与坚强,面对着这样恶劣的天气与生存环境,估计也是没辙。 这般想着,望着正在用火折子点燃树枝的公子衍,许倾落主动开口:“我曾经答应过你,会尽量为你解除身体隐患,现如今我自己一个人也无法继续走下去,合作如何?” 公子衍会救她,会将她带到这里,许倾落想来便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心思。 赶路的时候她是有些累赘,但是真的到了那毒物所在的地方,却必须有她在。 只是让许倾落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提议之后,公子衍没有随口应一声好,而是突然转首,望着她的脖颈:“你这里还疼吗?” 那一刻,山洞中的气氛莫名的有些异样。 许倾落一瞬间有些不自在。 她的手摸着自己的脖颈:“已经不疼了,现在疤痕只是看着吓人。” 比起面对公子衍突然的关心,她宁愿面对他的试探心机。 公子衍眼中那一瞬间的懊悔,她还不至于看错。 说实话,公子衍当时若是真的杀了琅晟,许倾落定然恨不得将他杀死给琅晟报仇。 但是最后自己挡住了那一击,许倾落却不为了自己受伤多么生气仇恨。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在那一刻选择保护琅晟,便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能够捡回来这一条命,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事情了。 公子衍面前的树枝冒出了火星子,一点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色有些异样,深深的凝望着荜拨响动着燃烧了起来的树枝:“我有想过彻底杀死你的,毕竟那一次见面是我自己说的,日后相见,是敌非友。” 想过,这么两个字,正是证明了他内心的迟疑与犹豫。 他这般的人,若是真的要杀死一个人,不需要去想过,直接便会动手。 许倾落凝望着那张在火光映照下异样苍白的面颊,注意到公子衍的身形似乎更加消瘦了些。 “我也答应过你日后定然会找到医治你的法子,在你将想法付诸实现之前,我不介意先兑现自己的承诺。” 许倾落微微勾起唇角,阴暗的山洞中,女子的笑容仿佛溢着无限光彩一般,让人心中的阴霾都不自觉的消散去了许多。 公子衍垂低了眸子,有些不敢再看下去:“时候不早了,你先睡,我去守夜。” 他还是没有回答许倾落前面合作的提议,可是他的表现。却是分明同意了许倾落的提议。 看着公子衍站起身子:“等等。” 在公子衍疑惑转头的时候,许倾落将身上那件一直裹着的大氅解下,递给了公子衍:“我可不想保护我的人半路上就旧疾复发。” 公子衍身体中的蛊毒深入肺腑,受不得一点儿的寒。 “不用,我有御寒的内力,而且还有狼皮......” 许倾落的回答是将大氅硬塞给了公子衍,转头自顾弯腰将公子衍处理过的狼皮抱起,然后重新走到自己方才所坐的位置,将还泛着血腥气的狼皮铺展到地上,往上面一坐,盈盈笑着望着公子衍:“相信我。你如果披着狼皮出去,结果很有可能引来狼群,那可是一群最记仇灵敏的动物。” 许倾落看似冷漠,实则若是真的对谁有那么一些在意,那么便是一个最温柔不过的女子。 公子衍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这一次没有拒绝许倾落重新塞给他的大氅,接过向着山洞外走去。 他的脚步莫名的轻快了许多。 公子衍这一次会入寒冰绝域,看似是来找自己的最后一线生机的,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来这里,是知晓许倾落也一定会找到这里来。 他想要问问她的伤。想要在临死之前看看她,甚至想过,若是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若是抓着她一起死的话,那么,即便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将天下搅扰的乱七八糟的,他也是甘心的。 沐卿告诉了许倾落和琅晟公子衍比他们早要去寒冰绝域的地图,却没有告诉他们两个,公子衍是在伤势还没有大好的时候,就从他那边要到了地图。 他比许倾落和琅晟他们早来了整整半月,他一直等在寒冰绝域的出口之外。 为的只是想要等到许倾落,甚至许倾落和琅晟在遇到风暴的时候即便紧紧拉在一起也还是分开,也是他中途趁乱做的手脚。 这里,也许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无论最后他是放过许倾落还是拉着许倾落一起死。 他都不愿意见到琅晟和许倾落在一起。 他们两个,必须要分开。 而现在,与许倾落平和的对话,享受着她隐约的一点温柔,公子衍觉得自己所做的选择没有错。 因为他心情很好,所以没有错。 一个随时身处死亡境地威胁的人,有时候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任性偏执。 从前觉得搅乱天下是件有趣的事情。足够成为他奋斗的目标。 现在觉得,和许倾落在一起的感觉,比起搅乱天下,丝毫不逊色分毫,甚至更加满足。 公子衍走出了山洞,望着山洞外被风雪掩埋去的残留的自己和许倾落留下的踪迹,唇角的笑,越发的温润,在这严寒之中,带着一丝异样的温暖。 在许倾落和公子衍相处的时候,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正在与狼群搏斗。 一只只或黑或灰的巨狼在男子周围形成了包围圈。 它们张大着狰狞的利齿,在男人的周围或远或近的转动着。 一声声低低的咆哮威吓声从一只只狼口中传出。 它们用择人而噬的可怕眼神盯视着男人,却久久不敢真的上前,只因为对方的身体周围那一只只被斩断了脖颈的狼尸。 猩红的血液将男人周围的雪地染成了血色,看起来可怕的很。 琅晟冷厉着眉眼望着四周那些与自己形成对峙之势看似凶狠实则已经有些退却之意的狼群,手中染红了的长剑稳稳的,不曾有丝毫颤动,即便他全身上下多处伤口,比起狼群,气势却是更盛。 不是什么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气势极盛,因为就在方才短短的时间内,琅晟用自己身上的一处处伤口,换取了一条条狼命。 狼是一种忠诚又狡猾的生物,他们睚眦必报,他们若是看到猎物便不会放弃,但是那一切的前提必须是猎物还是猎物。 琅晟用自己的满身伤口,换取了狼群中一半的性命,人有惜命之心,兽更如此。 背后隐隐的风声袭来,琅晟头也不回,手中的长剑却是猛的从自己的肋下倒插而出, 热烘烘的血液自身后喷溅,一声凄厉的狼嚎声响起然后又戛然而止。 狼尸砰然倒地。 四周还围着琅晟的巨狼凶狠的咆哮着,下一刻,第一只狼向后退了一步。 第一只,第二只,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它们戒备的望着琅晟,一步步的后退着,眼中是警惕,一丝丝害怕。还有试探。 只要琅晟此刻有丝毫的软弱或者是有一丝的破绽露出,那些后退的狼,便会转瞬化为进攻。 雪夹杂在风中卷席而来,琅晟的半边身子都被血染遍了。 可是他的身形沉稳,气势锐利,却丝毫不见弱势,反而更有种浴血沙场的血腥之气,他站在那里,宛若修罗。 最后一只狼消失在了视线中,琅晟慢慢的,稳稳的将自己染血的长剑垂落。转身,踩在落雪之间,一步步向着选好的方向而去。 走出了很远,琅晟顿住脚步,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抬手便用袖子擦拭嘴角脸上的鲜血。 放在袖子中的荷包掉落。 里面的几颗药丸滚落在雪中。 琅晟眉头一皱,弯腰便要将药丸和荷包捡起。 这是他在半路上寻到的东西,荷包上的绣花纹样他认得分明,是许倾落的,而且只有许倾落喜欢在荷包中专门装上一些应急的药丸。 其中一些药丸琅晟以前服用过。 琅晟将药丸放入荷包中,蓦然间,他的手顿住,荷包上有些破损,一股子格外淡的异样气息入了他的鼻端。 那味道他形容不出,却分明不是药丸的香气或者是荷包染上的许倾落身上的药香。 琅晟漫漫冷凝了面色,他是不懂药物,不通药理,但是他会思考。 本来还在奇怪狼群如何会突然寻到自己,来袭击自己,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人动了手脚。 让野兽疯狂或者吸引野兽的一些药物。从来都是不缺少的,琅晟便曾经在一次出猎的时候,见识过一个本来被重重护卫的人,被突然而至的众多野兽袭击而死。 琅晟看着前方,他探查到了一些许倾落隐约的踪迹是向着这边消失的,可是许倾落就真的会是往这边去的吗? 在有人用许倾落的荷包算计他的时候,琅晟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许倾落的安危,下落了。 男人握紧了手中的荷包,眼眸中尽数都是凌厉:“落儿,等我!” 在绝域入口的时候,他明明和许倾落紧紧拉在一起的手,中途却是突然遭到袭击,才会和许倾落意外失散,现在看来,那袭击他的人,心思可真的是不简单。 琅晟心中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这一切的前提,却是先将许倾落找到。 他身上的伤势加重,可是他却像是未曾察觉一般,随意的在自己身上包扎了一番,转身,向着自己原来所走的方向的相反方向而去。 许倾落和公子衍在山洞中呆了整整一日。外面的雪才停歇,风也渐渐的止住,从山洞中出来的时候,许倾落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她伸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腰身,走到公子衍的身侧:“我想找到阿晟,有阿晟一起的话,我们寻找虫虺更加有把握。” 许倾落不知晓公子衍暗地里所做的,在她想来,既然两人合作了,都是为了解决虫虺蛊毒。 必要的合作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只有更好的合作,才能够更加顺利的找到虫虺,也才能够给琅晟和公子衍解毒,这是一个双赢的机会。 许倾落自觉公子衍既然出现在这边,便是有心想要活下去,想要解毒,所以对着他,也没有虚言掩饰,直接说出了想要先找到琅晟的打算。 公子衍的指尖顿住,他本来是想要帮着许倾落拂过脸颊上的血迹的。 可惜许倾落口中的话,真的是极其的煞风景。 公子衍心底嗤笑了一声,无论前面两个人表现的多么的平和,多么的相处愉快,待到回过神来,许倾落最重要的,最想要寻找的,永远都是琅晟。 他心中嗤笑,面上却是全然一副镇定的无辜的样子:“琅晟虽然性子让人不喜欢了一点儿,但是他的实力确实是比较让人相信的,我不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若是能够找到他自然很好,只是,这茫茫天地之间,却是要如何才能够寻到人。” 许倾落没有发觉公子衍的异样。反而是听到他的回答之后,放心一笑:“只要你愿意与阿晟暂时和解便比什么都好,我在他身上下的有一种追踪香,你知晓的,我平日里闻惯了药材,鼻子比一般的灵,我们只要多留些一些线索,再凭借着我对追踪香的感觉,总有机会能够遇到的。” 许倾落如此肯定的说道。 许倾落和公子衍一起行走了整整三日,可是别说遇到琅晟身上的追踪香或者是琅晟凭借着身后留下的线索找来,便是人影子都没有一个。 除了许倾落和公子衍两个人之外。这寒冰绝域中最多的便是各种野兽毒虫。 第一日遇到雪狼,待到第二日更加深入的时候,便是有毒的蝎子,鸟兽,巨熊虎豹,甚至还有本应该冬眠的毒蛇。 这寒冰绝域,真的是处处危机,若不是许倾落和公子衍一个擅长用药,一个擅长武功,恐怕真的要折损在此。 许倾落应该庆幸自己遇到公子衍才能够走这么久,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当三日过去,还是没有与琅晟遇到,甚至没有找到丝毫线索,许倾落不得不多想了。 趁着公子衍出了新找到的暂时休息的山洞去找吃食的时候,许倾落站起身子,向着方才两个人走过的方向而去。 半晌,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里,两根交叉着的树枝还在,只是本来指向北边的树枝,却是指向了东边,偏差的有些太大了。 许倾落慢慢的垂低了眸子,那一瞬间,有愤怒,只是愤怒之后,却是自嘲。 终究是她自己太想当然了一些。 她觉得公子衍与琅晟之间有些情谊,觉得都是为了虫虺,都是为了解药救命,可以合作。 殊不知,公子衍的心思从来与别个不同。 许倾落转首望了望自己来时候的山洞。 想到公子衍火光下的笑容。 有一瞬间,她是有些迟疑的。 却也只是一瞬间,许倾落转回了头。 向着南边而去。 她说过,自己是自私的,在许倾落的心中,从来都有亲疏远近。 公子衍故意让她与琅晟错过,这于许倾落而言,是犯了她的忌讳。 毕竟许倾落自己也可以偷偷留下线索,却因为相信公子衍,和他提前说出了追踪香还有线索之事。 那是许倾落对公子衍表现出了自己的诚意,而公子衍,很显然辜负了许倾落的这份诚意与信任。 —— “落儿,看看我打到了什么,今日我们可算是有口福了——” 山洞中,公子衍望着熄灭了许久的火堆还有空寂冷清没有一个人影存在的山洞,那一刻,他意识到了什么。 男人手中的狍子丢在了地上,转身向着洞外奔去。 外面茫茫风雪,四野苍白,无边无际的雪与山峰绵延,空无人迹。 地上还残存着的浅淡的脚印,在一阵寒风的吹拂下,被雪花彻底覆盖,彻底掩藏了踪迹。 公子衍慢慢的捏紧了五指。 他从一开始其实就知晓自己瞒不过许倾落。 手脚再是隐蔽,他再是会做戏,许倾落也终究不是什么好骗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思想,判断,有自己的决断力,行动力。 只是终究意难平。 他以为自己和许倾落之间独属于两个人的旅途会持续到找到虫虺,或者是起码多持续上个几日,却没有想到,分别来的如此的猝不及防。 没有想到,许倾落比他想象的还要狠心。 山洞中的人已经离去了很久,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对着自己的时候再是有些在意,有些柔软。当他与琅晟身处在一地比较的时候,许倾落选择的永远都是琅晟,从来没有例外。 不应该吃惊的,毕竟许倾落几次为了琅晟差点儿身死,甚至许倾落会从京城那繁华之地毅然来到边关,也是为了琅晟。 公子衍眼中全是讽刺,不是讽刺的许倾落和琅晟,而是自嘲的自己。 他自始至终都看的清楚,辨的分明,可惜他自己不想要相信,不想要明白。 他宁愿最后沉醉于梦中痛快走一遭,也不愿意接受现实中的残忍冷漠。 只是结果他还是从梦中醒了过来。 不想醒,也醒了过来,面对着这满目的孤寂冷清。 一声长啸乍然从男子的唇间溢出,漫溢着悲伤,慢慢变得变得尖锐痛恨。 琅晟,琅晟,为何你总是能够得到我想要却不可得的珍贵宝物,为何你那般迟钝无情的一个人,却永远得到的比我多! 许倾落转首望向身后,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可是待到要细细去听的时候,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身后空无一人,许倾落皱了皱眉,紧了紧身上的皮子,将自己的身形包裹的越发严实之后,加快了脚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9章 她是回头寻找琅晟的,不是回头送死的,现如今没有公子衍在身边,她必须比先前更加谨慎小心。 蓦然间,一股子浓重刺鼻的血腥味送入了鼻端,在这股子血腥味中,许倾落还闻到了另外一丝丝淡淡的气味。 那是她下的追踪香。 追踪香沾染在琅晟的身上。琅晟定然经过这里的。 许倾落终于寻到了琅晟可能经过的地方,寻到了对方的踪迹,可是她面上没有丝毫喜悦,因为这里浓重的血腥味,因为琅晟身上的追踪香其实在这冰雪寒风中并不容易寻到,她此刻能够闻到,最大的可能便是琅晟,受伤流血的。 追踪香这种东西,最深入的是血液! 许倾落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转过了那一道挡住前面视线的低峰。 眼前所见。狰狞血腥可怕,遍地的狼尸,残肢断体,血将周围一片的雪地都尽数染红了。 她却大松了口气,因为那些尸体尽数都是野兽的尸体,没有琅晟的...... 许倾落又观察了一下四周,周围没有动静,慢慢的,一步步的向着那些尸体接近。 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希望琅晟也给她留下了那么点儿提示。 许倾落望见了几块摆放的比较有规律的石子,她的眼睛一亮。也顾不得那刺鼻的血腥味了,快走了几步,冲到狼尸身侧,伸手便去碰触石子。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风声,撕裂般的气劲儿向着许倾落的头脸刮去。 许倾落的发丝被吹到了前方,垂落了她的眼睑,遮住了视线,眼前一片黑暗。 许倾落心底悚然,身子顺势一矮,向着一边滚落,利啸声震四野。 那是飞禽的叫声,是发现猎物的声音。 许倾落不敢停顿,在漫天迷蒙着的雪花中,滚落到了一处山壁之后,这是上风处。 风向那猛禽追来的方向吹,许倾落掌心中的药粉蓬然洒落。 纷扬一片中,利爪转瞬即至,许倾落双手交叉,护住了自己的头脸。 她终究是心切琅晟,明知道这样的地方,死去的兽类尸体旁怎么可能安安静静没有一只捕猎者的存在。 只是这猛禽比她想象的聪明的太多,方才一直隐蔽。见着她离得近了,且心神激荡的时候才猛然出现。 她栽在它的爪下,还真的不算是太冤。 只是她却不一定会死,大不了废了这双手臂而已。 想到自己洒出的药粉,许倾落的眼中没有丝毫害怕,只有冷厉。 她从来不是弱女子,不论是人是兽,想要对付她,就要做好自己先掉下一大块肉的准备。 刺啦一声,利爪撕裂衣帛,撕裂肌肤血肉的声音近在咫尺。 许倾落感受到了从进入寒冰绝域那一日开始便再也没有感受到的温度。 从自己掩住头脸位置的双臂缝隙间,她望见了面对着自己轻笑的男人。 “阿晟......” 凶禽的利爪正正的划过男人的背脊,一溜血珠窜出。 许倾落此刻终于见到了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快的多,可是此刻她丝毫没有欣喜,她只想要哭,想要杀人。 “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许倾落没有闭上眼睛,反而瞪大了。 眼底隐隐的泪珠闪烁。 琅晟无奈的叹了口气,许倾落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向着一边平平坠落,同时间,睁大的眼睛中望见男人不顾凶禽的利爪还在自己背部,身子硬生生一转,伴随着鲜血的撒落,双手各自抓住凶禽的两只翅膀,向着两边生生一撕。 鲜血漫天。 凶禽一分为二,而琅晟,他高大的身子也终于无力的倒下。 “阿晟!” 许倾落拼力的扶住了男人满是血腥气的身子。 一眼,便看到了男人身上无数的伤口,重重叠叠,没有经过好的包扎,都渗出了血迹。 眼底的泪珠终于滚落。 “放心,我没事。” 琅晟握住许倾落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咬破自己的腕部,上面还能够触摸到一点凹凸的痕迹,是上一次在地洞中他昏迷了之后,许倾落为了救他而咬破的。 若不是南宫墨后来告诉自己许倾落用她的血液将自己的情形稳住,琅晟根本就不知晓。 许倾落的血液中也许有某些奇异的存在,也许确实对续命有什么神奇的功效,毕竟许倾落习惯用自己试药,可是琅晟丝毫不想要许倾落放血救他。 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这种环境下。 每一道伤口每一次流血都代表了身体更加的虚弱,也代表了生存下去的机会更小。 许倾落望着琅晟眼神中的不赞同,咬牙:“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用自己的血,我知道你在乎我,可是阿晟,现如今我们身处在这绝域之中,处处危机,若是你不能够迅速的恢复的话,我即便是现在保住了自己的那么几滴血,又有什么用处?最后还不是会遇到危险,会——”死。 许倾落嘴里的那个死字终究没有出口,因为琅晟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因为琅晟短促的喘息,身后鲜血跟着迸出:“落儿,别逼我。” 许倾落望着琅晟眼中的痛苦自责,他是在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淡淡的垂低了眉眼,眼底深处是一点点的歉意,现在她倒是希望琅晟和先前一般彻底昏迷了,这一醒过来,喂他血都不顺利。 只是即便琅晟是清醒的,是不赞同的,许倾落决定好的事情,也不会改变,此刻对她而言,让琅晟恢复最重要。 身上那些仅剩下的药丸,对琅晟的伤口有奇效,却阻止不了因为他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又开始在身体血脉中流窜的蛊毒。 琅晟的手比这身下的冰雪还要寒冷,还要让人感觉瑟瑟。 “阿晟,究竟是谁在逼谁?几滴血要不了我的命。” 许倾落拿下了琅晟捂住自己唇的手,眉眼有些淡淡的无奈。 “你的那些药很好,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只要再找个山洞稍微休息一下。我就好了,而且即便是受伤了,相信我,我也能够保护你的——” 琅晟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许倾落刺入他手臂上的银针,上面涂满了麻药。 许倾落看着琅晟瞪大了的眼睛中的气急,淡淡的神色上染了一丝笑意:“但是我想要你更快恢复。” 男人不甘的闭上了眼睛,脑袋无力的垂落,银针上的麻药不重,只会让他昏迷一刻钟左右,而一刻钟的时间。足够许倾落放血喂血好几个来回了。 许倾落半扶起琅晟高大的身子,让他倚靠在一处崖壁之上,小心的避开了他背脊处的新伤口,却避不过其他的伤口。 男人和她才分别了几日,身上新添的伤口却是多不胜数,让许倾落看的心里一阵阵的瑟缩难受,仿佛是整颗心都浸入寒冰烈火中一般,备受煎熬的感觉。 许倾落的眼眶又有点儿发红,她移开了眼睛,不敢再去看那些狰狞伤口,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害怕看到伤口的一日,都不像是自己了。 再也不迟疑,许倾落伸手去拿琅晟腰间的长剑。 那剑鞘剑柄之上,斑斑血迹,在在的显示着男人这几日的危险搏命。 许倾落不知道琅晟怎么遇到这么多危险,她只是后悔,自己最开始没有察觉公子衍的动作,耽误了整整三日,让琅晟身处如此地步。 锵然一声,长剑拔出,许倾落用剑刃对准自己纤细的腕子,缓慢却坚定的从一侧拉过了另外一侧,一线鲜红从柔软细腻的肌肤之间迅速渗出。 长剑坠落在地,许倾落将染血的手腕迅速凑近琅晟的唇际。 男人的唇抿的紧紧的,无论如何不愿意松开唇,即便许倾落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他喉咙处的穴位,去刺激,琅晟也还是没有张开唇。 麻药让他的意识现在也陷入在昏沉之间,可是即便昏迷了,似乎他也贯彻着自己先前的意思,坚决不要许倾落喂血。 许倾落手腕处的血已经流了不少,将自己还有男人的胸前染红了一片,不少的鲜血渗透到了雪下,鲜艳的红被雪白所中和,化为了浅浅的粉,仿若桃花一般妖娆多姿的色彩,然后又迅速的被白色所彻底消融。 许倾落没有心情去看地上那些被浪费了的鲜血如何,她现在一心全在琅晟的身上, 眼看着男人倔强至此,她另外一只手握了握拳,一字一顿,凑在男人的耳际:“阿晟,我的手腕已经割开了,现在要么你喝了我的血,我尽快止住流血的速度,要么我们就这么靠着,你不喝我的血,我就不止血,失血过多而死也不稀奇。” 许倾落的声音发狠,似乎真的和一个昏迷的人杠上了一般。 奇迹一般的,男人的唇慢慢的张开,只是张开了一线,却已经是他残存的意识最大的努力了。 许倾落很知晓自己下的麻药的威力,面上的冷怒化为了笑意:“这才乖。” 像是哄着孩子似的,将手腕凑近了男人的唇间。 许倾落望着自己的鲜血一滴滴落入男人的唇齿间,望着男人淡色干燥的唇被鲜血所润泽,望着男人似乎真的好看了许多的面色,眼中更是全然被安心所占满。 握着男人另外一只手的掌心中能够感受到男人冷硬的宛若玄铁寒冰一般的肌肤慢慢的有了些热气,有了些活力,能够探知到其中寒冰之毒似乎在慢慢的退却。 真的是比什么奇药神术都管用。 她不知道自己的鲜血为何有这般大的用处,为何能够让琅晟恢复的如此之好,只是单单的那些血液中年复一年浸染的药力还是没有这么大效果的,许倾落曾经尝试过分析自己身上血液中的成分异样。 自然是不成功的,只是比一般的药丸好上那么一些,绝对达不到起死回生般的效果。 可是此刻。不需要寻找什么原因了,许倾落只庆幸自己的血液有用,能够救琅晟。 只要如此,她便真心开心。 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许倾落感受着身体内部开始产生的虚寒与阵阵空荡,知晓自己现在是失血过多了。 她的脑袋也有些晕沉,眼前有些发花发黑,雪色耀眼,耀的她越发的有些看不清楚东西了。 许倾落却还是没有马上将自己的手腕从琅晟的唇上移开,只要再一会儿就好了。 “你不要命了!” 一声男人的厉叱从身后传来,一颗石子夹杂着风声袭来,许倾落神色一凛。将手腕放下,转身张开双手,牢牢的挡住在琅晟的前面。 那一颗石子被许倾落的肩膀挡住,幸亏公子衍意不在伤人,只是想要拦住她喂血的行为,即便如此,许倾落的身子还是因为太过虚弱,忍不住轻轻的晃了一下。 晃过了一下之后,便又站稳了,脸上全是戒备。 戒备着公子衍,戒备着他伤害琅晟。 她望着公子衍,仿佛忘记了前面三日间两个人之间相处的那些个和谐愉悦,忘记了他也曾经保护她,她也曾经关心他,为他治伤的日子。 她此刻戒备的眼神,于公子衍而言,宛若小刀子一下一下的锉着他的心一般,那样的滋味儿,格外的难堪痛苦。 公子衍握紧了拳头:“你的手腕还在流血,我起码不想要你死,毕竟我还需要你救我的命不是吗?” 他强自笑着,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怒吼的冲动。 许倾落。你就那么爱琅晟,为了他,你竟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琅晟究竟有什么好? 他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那么好吗? 他几次需要你保护,害你受伤,这样的琅晟,有什么值得你一片痴心的?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做的比他好上十倍,百倍,我也可以为你丢了性命! 这一刻,公子衍终于彻底承认,自己不止是在意许倾落,不止是无法放下她,他更是深深的爱上了她。 所以才会嫉妒,所以才会犹豫。所以才会迟疑,所以才会心狠。 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爱上她了。 许倾落还是牢牢的挡住在琅晟的前面,她没有忘记,公子衍曾经要杀他,更加没有忘记,公子衍一路上刻意将自己留下的线索破坏,阻拦她和琅晟见面。 不论公子衍现在是不是想要杀琅晟,他对琅晟。没有善意,只有无尽的恶意。 她手腕处的鲜血流淌的更多了,脚下那一片全部呈了深红,浅红,粉红,浓淡深浅的在雪白之上绘画着,仿佛一幅格外艳丽的画卷一般。 带着一股子诡异的妖娆。 “你若是再不救自己的话,我现在立马动手杀了他!” 公子衍的指骨间有咯吱声响起,那是怒到了极致。 许倾落身子一僵,慢慢的从袖子中摸出了银针。 她确实丝毫没有把握能够对付公子衍。 她身上毒药齐全身处上风的时候都没有把握,更何况现在她身上真没剩下多少防身的东西了。 没有人看到,许倾落身后琅晟的指尖微微的动弹了一下,似乎是在努力的想要抬起,大掌之上青筋暴起,看起来格外的骇人。 他的眉眼间有痛苦之色不断的凝聚,那是痛苦,是害怕,是焦虑。 男人的唇颤动着,无声的开启,逃,快逃! 男人身体中的虫虺在不断的攒动,它感应到了什么。那存在让它激动。 而琅晟感应到的却是可怕的危险将要来临。 许倾落和公子衍还在对峙,两个人的情绪状态都不怎么好,没有注意到地下隐隐的轻微的震动声,那一点点嗡嗡的声音被掩藏在了呼啸的寒风中,被掩藏在互相的心绪烦乱间。 琅晟的额头冒出了丝丝的汗水,明明是寒天雪地,他却像是身处蒸炉一般,喉咙不断的抖动着,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破碎的声音终于出口:“逃!” 许倾落下意识的转身,在琅晟乍然睁开的双眸间,望见了一片冰雪。 那是...... 轰隆隆的声响震天,从地下传出的声音仿佛是一只上古的凶兽苏醒一般,震颤着周围所有的山峰冰雪,由下而上引发的轰隆巨响只是瞬间,宛若天河倒悬一般,冰雪受到声音的震动,从每一处山峰之上翻涌,然后滚滚而下。 是雪崩! 许倾落张嘴想要喊琅晟,唇张开无声,被巨大轰隆的冰雪之声完全覆盖,她伸手抓住琅晟的手,想要逃走。却根本来不及了。 最后的时刻,许倾落想要覆盖到琅晟的身上,男人却是将她紧紧的压在了自己的怀中。 男人胸口的一缕才方方攀升起的热气仿佛是随时会熄灭的火苗一般,摇摇欲坠。 今日,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 那一刻,她和他都是一个念头。 许倾落无法丢下琅晟跑走,琅晟身受重伤也无法逃走。 只是,恍惚间,两个相互拥抱在一起的人,在感受到灭顶之灾前,心中却没有因为死亡将近的害怕。 因为,有他(她)在身边。 因为,不是一个人。 下一刻,许倾落的手腕突然一紧,她愕然转首,望见的却是公子衍那张苍白俊秀的容颜,上面已经失去了温润的笑,只有阴郁,他是在场唯一有可能逃走的人,却反其道而行,纵身跃入了冰雪风暴最激烈最中心的位置。 “救阿晟!” 那一刻,许倾落满心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公子衍的面色苍白的可怕,他张嘴,似乎在说什么,许倾落听不清楚。 琅晟猛的想要松开许倾落的手,无法同生的时候共死是不错,但是若是能够有生的机会,他毫不迟疑的愿意将生的机会给予许倾落。 “帮我照顾他......” 琅晟无声启唇。 公子衍的回答却是一手抓住了琅晟的手腕,他拉着两个人,在倾天冰雪覆盖而下的一刻,迅速的向着外围纵去。 即便是再高的身手,在这仿佛毁天灭地的天灾之中,也没有必生的把握。更何况是一个重伤的人带着两个累赘。 暴雪向着头顶坠落,四面八方尽数都是绝路的一刻,耳边隐隐的听到了男人淡淡的声音。 “许倾落,不要忘了我。” 那是许倾落最后一次听到公子衍的声音。 也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公子衍这个似敌似友,在她心上铭刻下深深痕迹的人。 那一刻,许倾落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公子衍从来都是莫测高深的,从来都像是存着万千的心肠,他口中说出的话,表出的情,从来都只能够相信一半,可是当一个人愿意为了你慨然赴死的时候。无论是谁,也不能够再怀疑他的真心。 许倾落是被彻骨的寒意冻醒的,她被压在冰雪之下,努力的将自己从厚厚的冰层中弄出,醒来的第一眼她便下意识的逡巡四周,寻找着琅晟和公子衍的身影。 此刻,琅晟在她心中还是最重,可是许倾落也已经不希望公子衍出事了。 她希望,那个人好好的。 周围尽数是雪白一片,还是在寒冰绝域,只是那一座座巍峨或者低矮的山峰,大多都显露出了冰雪覆盖下的原本色彩。 他们是真的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雪崩之灾。 许倾落也顾不得感叹自己的‘运气’,因为她终于看到了自己不远处的一块隆起。 那似乎是一个倒卧的人影,那是...... 许倾落踉跄着站起,却是迅速又跌倒在了地上,双腿刺痛一片,每一寸经脉都和针扎一般。 被冰雪覆盖了这么一遭,也不知道经过了多长的时间,能够醒过来再见到凡世已经是幸运之极了,若是没有一点儿伤势,反而是不正常了。 许倾落苦笑了一声,掌心撑住地面。冰雪严寒,五指撑在上面却没有感觉到冻僵了一般的麻木。 许倾落的眼眸一凝,她清晰记得自己手腕为了救琅晟而划开,还没有及时处理便遇到雪崩的那道伤口。 她不会记错,而现在,两只手手腕处都是干净光洁之极,便连一丝的血渍都没有,更遑论是伤口了。 许倾落愣住了。 “落儿。” 一道惊喜而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许倾落望着猛然从冰雪间冲出的琅晟,望着他身上那些破损处露出的已经合上了口子的肌肤,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现在是身处幻觉之中。 琅晟紧紧的。紧紧的将许倾落拥在怀中,像是要将她深深的嵌入自己的身体中一般,那么的焦躁急切,那么的难以抑制。 “你身上的虫虺,已经尽数去了,而且身体中的所有暗伤外伤都尽数好了,怎么可能。” 许倾落的指尖落在琅晟手腕处,探查到的一切,让她深刻怀疑自己的所见所知。 “雪崩之后,被一片黑暗覆盖,我意识昏昏沉沉的。恍惚间,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在啃噬我,那种滋味儿,总之真的不怎么好受,我以为自己身处炼狱之间,可是再次醒来,身上却有这个......” 琅晟没有告诉许倾落的是,每一时每一刻,他都是清醒的,像是万蚁蚀心,又像是一把把小刀子在凌迟一般,那样的苦楚,又怎么是一句炼狱能够形容的,更痛苦的是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他不知道许倾落的情形如何。 他害怕许倾落与自己一般遭受这样的痛苦,那样的担心害怕甚至让琅晟在内心中不断的祈求起了上天。 祈求公子衍最后真的救了许倾落。 这些,琅晟都没有告诉许倾落,他简单的叙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之后,便将掌心中一直紧握的东西展开在许倾落的面前。 “就是这东西啃噬的我的身体,其他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这个还在。” 琅晟递给了许倾落一个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虫子状东西,白白胖胖的,宛若是最无害的一粒蚕豆一般,那白胖身子上的复眼半开半合着,身上的翅膀颤动着,仿佛是要飞起,却没有力气,下一刻,那白白胖胖的东西猛然爆开成了一片血雾。 若不是琅晟将她拉开,许倾落恐怕要被血雾蒙上一脸。 许倾落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一蓬血雾散在雪地之上,迅速的勾画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影子,仔细望去。仿佛是蛇,又仿佛是虺...... 其形若虺,其状如蛇。 虫虺。 许倾落望着那浸润入雪地之下,彻底消去了痕迹的血影,一时间想哭,又想笑。 她恍惚间猜测到了一切。 琅晟曾经说过,只有再世之人才能够救公子衍。 许倾落后来猜测也许是自己的鲜血,因为她的鲜血确实有些用处,公子衍与琅晟一般都是中的虫虺之毒,但是她的鲜血却只能够压制却不能够消除。 而现在,突然出现的雪崩。雪崩之前她手腕上大量的鲜血流失,地下隐隐的震动,琅晟所说的身处黑暗中虫虺的啃噬。 许倾落大胆猜测,也许自己的血液确实因为她是再世之人有些独特的作用,那作用,便是吸引来虫虺。 便像是她来到寒冰绝域之前的猜想一般,只有找到虫虺才有可能救琅晟。 她猜测对了,琅晟身上的虫虺之毒终于解除了,从此后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从此后便是天地逍遥了。 她应该开心的,可是心中莫名的抽痛。悲凉。 她是再世之人,是琅晟口中能够解救公子衍的人,可是公子衍却没有等到机会,没有等来生机,反而为她送了命。 在那雪崩落入头顶的一刻,公子衍覆盖在了她的身上,许倾落模糊的视线中最后一眼,是巨大的山石整个击打在了公子衍的脊背之上。 琅晟望着许倾落茫然的眼睛,仿佛知晓她在想什么一般,他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在这边再寻找寻找,也许......” 也许能够找到公子衍。也许他还活着,也许他真的死了。 琅晟感激公子衍对许倾落最后的保护,感激他对许倾落的相救,他从前忌惮过公子衍,却也真心将他当做师兄弟当做朋友过,此刻,他是真心希望公子衍也能够如同他与许倾落一般,活着的。 许倾落和琅晟在那片地方停留了十几日,甚至等来了循着一路上的线索找来的南宫墨和其他几个手下,他们和两个人一起寻找,可是将那片土地翻遍了,也不曾找到公子衍的踪迹。 即便许倾落再是希望公子衍活着,也知晓,越是往后时间越久,他存活的可能便越小。 琅晟和许倾落终究带着些怅然与遗憾离开了寒冰绝域,他们再生的所在,伫立着一块新刻的墓碑,那是许倾落和琅晟唯一能够为公子衍最后做的了。 风雪迷茫,一行人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视线中。 纯白的衣角随着风慢慢的拂动着,仿佛是一片云朵般,拂过墓碑上公子衍之墓几个字。 男子蹲下了身子,指尖轻轻的在上面拂过,半晌,低低的带着怅然的轻笑声响起:“为什么我一点儿不觉得开心呢?” 即便是劫后余生,即便是悬挂在头顶多年的死亡的利刃,那曾经让他疯狂的蛊毒彻底消失了,为什么,他就是无法觉得有一丁点儿开心呢? 寻找寒冰绝域的时候百般艰难,深陷其中的时候也看不到前路后路,可是当虫虺出现消失,目的达到之后。 许倾落和琅晟一行人却是出乎意料的发现了一条直通外界的捷径。 仿佛真的有灵一般。 许倾落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消失在视线中的神秘所在。 在她们到来时出现入口,在他们离去时消失了踪影,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似真似幻,永远寻不到真正的所在。 她的重生充满了神秘与不可知,而寒冰绝域中发生的一切,却也让她隐隐有种莫名的触动。 那里,她和琅晟几次濒临死亡,却又经历了新生,那里,公子衍那个似敌似友的人消失在了其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0章 只是在里面短短的十几日,却仿如再次经历了一段人生一般。 许倾落想,自己这一辈子,估计都忘不掉寒冰绝域了。 琅晟握住了许倾落的手,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那只手中蕴含的温暖与力量,却慢慢的驱散了许倾落心中的茫然与冰冷。 她的五指与男人的五指交叉。十指紧紧缠绕在一起,许倾落抬首,望着琅晟侧对着她的容颜,英俊而冷硬,带着凛然气势。 若不是他握住她掌心的温度与小心翼翼,也许谁都无法看出男人此刻心中的柔情。 许倾落蓦然间踮起了脚尖,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了猝不及防的男人的唇角位置。 琅晟有些莫名的望着她,望着她唇角那一抹带着些异样味道的笑。 那似乎是伤痛,似乎是庆幸,又似乎是一抹怅然与悲哀。 “阿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人的一生很长,却也有可能很短,短短的几十年岁月,转瞬即逝,经历了几番生死,许倾落不是神,无法逆转死生,她此刻唯一能够做的,便是要求男人,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一定不要让她再次经历熟悉在意的人的死亡,一定一定不要走到她的前面。 杨谦,公子衍,许倾落不想再见证第三次自己身边熟悉的人永远离去的画面了。 “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一定不要留下我一个人,阿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不是伤痛,是寂寞与孤独。” 她明明在笑着,他却觉得她像是在哭,许倾落在琅晟面前一向是强硬的,冷静的,淡然的,便是脆弱也带着丝丝狡黠的味道。 琅晟知晓许倾落爱他,他也爱她至深,可是相处的久了,相爱的久了,了解的久了,琅晟渐渐的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许倾落有什么事情始终无法放下,始终藏在心中。 因为他感觉的出来,她看似对什么事情都认真尽力,看似活的分明,可是有一部分却是恍惚游离在外,她似乎深深的存在于这个世间,又似乎独立于红尘之外,冷眼旁观。 她有许多事情瞒着他,她有许多痛苦从来不愿意倾诉给他。 有的时候看似迟钝的人,对某些事情感觉敏锐的很。 琅晟拥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 琅晟想要让许倾落眼神中不再有那么一份茫然疑虑无措,他想要让她快乐,只是他在感情上从来都不是个聪颖的人,他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对她好,让她幸福,让她眼中的那些游离消失。 他不问她为什么,他只需要做。 可是此时此刻,他看到了她的眼睛,有悲伤,有痛苦,有怅然,有庆幸,却也有释然。 此时此刻,他听到了她真真切切的倾诉,许倾落认认真真的告诉着琅晟,自己害怕寂寞,害怕孤独,她要求他不要死,不要留下自己一个人。 那一层始终若有似无的薄纱被许倾落轻轻的掀开,第一次完全展露出了她的真实。 琅晟望着这个眼中仿佛染着沧桑又仿佛带着无限执拗的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子。 勾唇浅笑:“好,我一定好好活下去,我绝对绝对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他想,他们之间也许多了些陌生,却更多了一份牵绊,此时此刻,琅晟第一次在心中告诉自己,要记得这份承诺,一定一定不要让许倾落眼中乍然亮起来的光因为自己的原因消失掉。 “记得你说的话,记得你的承诺。” 许倾落笑了,笑的很美,眼中的那点点沧桑彻底的消失,直到此时此刻,她心中才彻底放下前世的一切。 她做不到改变那些已经发生的结局,做不到救活已经死去的人,她唯一能够做到的,也只有牵紧身边人的手,看着他长长久久的幸福的活着。 这已经是她唯一祈望的了。 想要抓住的太多,太过贪心是会失去所有的,所以许倾落选择了抓住眼前。 南宫墨斜着眼睛偷偷的看许倾落和琅晟的互动,看着两个人亲昵至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世上为什么就有那么多恩爱伴侣不断的喜欢在他这个孤身一人的跟前炫耀呢? 更让他痛恨的。是自己这么一个风流肆意,洒脱风趣的绝世好男人还没有找到心仪之人,琅晟这个一向有木头之称的师兄居然已经找到了这么一个格外与众不同的情缘。 真真是怎么想怎么有点儿不得劲儿。 南宫墨撇了撇唇。 决定为了安慰自己受到的心灵打击,回到边城之后一定要找时间好好的研究研究琅晟身上的变故。 神医之所以称一声神医,便是精通医道上的各种技能,望闻问切都只是最基本也是掌握的最好的。 南宫墨只是看了琅晟几眼,便确定他的精气神状态正是最巅峰时候的状况。 从琅晟中了虫虺蛊毒之后,他外表看似没有变化,实则身体内部已经出现了多处损伤,精气神各个方面都有所下降。且是逐年下降。 而现在,南宫墨确定琅晟身体状态极其的好,由内而外的好。 若不是先前陪着许倾落一起找公子衍的行踪,也没有机会和时间,心情的话,南宫墨早就忍不住扒拉上去研究琅晟的情形了。 那让他多少年一筹莫展的虫虺居然就真的这么解决了? 不现实的很。 琅晟身体中的蛊毒确实是解除干净了,若不是许倾落拦着,直呼奇迹的南宫墨估计要在男人的身上好好的研究一番。 许倾落是知晓痴迷医道的人一个陷进去就轻易拔不出身子的状态的,她可不放心琅晟被南宫墨研究。 还有一个阻止南宫墨动手的原因,则是琅晟现在真的是没有心情没有时间专门搭理他了。 琅晟接到了一封密信,一封来自于京城的密信。 密信这种东西,通常其中所说的一般都是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而琅晟看完了那封密信之后,身周四处散发的冷气几乎要将面前的人冻僵了。 “皇帝真的如同信中一般打算吗?” 琅晟的眼神中满是凛然之意。 直接称呼一声皇帝,却不再是陛下,圣人之类的尊称了。 他此刻便像是身处在黑暗中,周围环绕着晦暗而危险的气息,宛若是狰狞的野兽一般,随时都准备着择人而噬。 琅晟身前的人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垂低了首。小心的应对:“属下在京城中也听闻了些许风声,陛下的使臣应该已经快到了。” 没有说是听到什么风声,也只是说了一声陛下的使臣快到了,却不啻于承认了那密信中的内容确有其事。 “咔嚓!”一声,琅晟掌心下的桌子一角直接被掰断下来了一块,那可是最坚硬的铁烨木,比之生铁也是毫不逊色的坚硬。 现在却是在男人的一掌之下直接断裂,若是用在人身上,想来是必死无疑的,人如何能够与铁石相比。 唇角抽动了下,即便将这封密信交给琅晟,手下已经想到了对方可能的反应。可是却还是没有想到琅晟的愤怒会如此之盛。 琅晟对许倾落的重视,几乎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甚至可以说,若是许倾落有事的话,琅晟随时随地愿意用自己的这条命去换。 可是现如今,密信中的东西,却分明是要置许倾落于绝对的险境,对于琅晟而言,不啻于活生生的在他的眼前将他的逆鳞掀开。 即便皇帝是要直接对琅晟动手。一向信奉忠君爱国,即便现在有了些龌龊也不变初心的琅晟做不到束手就缚,却也不会如此愤然,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偏偏皇帝与那些人却要拐一个弯,要借着许倾落对付琅晟。 若是琅晟这个时候没有反应才是奇怪呢。 却没有想到反应这么大。 琅晟慢慢的握紧了拳头,五指深深的扣紧,甚至能够听到指关节的隐约咯吱声。 男人抬眸,深黑色的眸子中出现了一点儿隐隐的红色,不深,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痛恨与狰狞。 “那些人,我不想见到他们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一刻,琅晟忘记了所有,心中只有一份暴虐的情绪在烧灼。 皇帝先前派来的使臣已经被送回,琅晟以为自己最多等来皇帝的斥责,却没有想到,京城中的那些人居然打起了这般主意,想要先将许倾落带回京城,然后让她嫁给太子为侧妃,控制住她从而胁迫他琅晟。 琅晟从来没有真的企盼过皇帝会因为那一纸沾染了他多少鲜血与心力的议和协议对自己多么恩宠有加,琅晟知晓皇帝对他有意无意的忌惮。更有那被自己狠狠得罪过的使臣入京,琅晟已经做好了将兵权交出的准备。 大庆与漠北议和,边关再无战事,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曾经想做的,保护了百姓,守卫了江山,效忠了朝廷与皇帝,剩下的岁月中,琅晟只想要与许倾落在一起,远离京城中那些是是非非,过上平淡安然幸福的日子。 只可惜,他的一切打算与退让显然都只是他想的太多,皇帝要的比他退让的还要多。 琅晟从来不是一只被驯服的宠物,一个被主人利用完了之后便会引颈就戮的工具,他也是人,他也有自己在意的,执着的,想要保护的。 皇帝和朝廷不给他留下余地,那么他为什么要一退再退! 忍无可忍的时候,便无需再忍。 琅晟面前的手下有些讶异的抬起了头。这般的琅晟,让他想到了当年那个因为异门所图甚大,超出了他的容忍极限,最后毅然在异门对当代门主反叛杀戮的人。 琅晟是人,却也是一只最凶猛的猛兽。 手下在讶异之后,便是一种兴奋在心中慢慢的生出,他是从异门开始便跟着琅晟的手下,只是从来存在暗处,他看够了这么多年大庆皇帝对琅晟一边极力利用着,一边拼命打压的做派。随着琅晟眼中的杀机越盛,他眼中也渐渐的染上了杀意:“将军放心,属下定然不会让他们一个人入了这边关一步——谁!” 门吱嘎一响,被推开。 手下腰间的短剑出鞘,有银光在眼角闪烁出一点晶亮。 在望见来人的一瞬,却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住了动作,张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 绝色的丽人从门外逆着阳光迤逦而来,明明只是行走间,却仿佛看到了一朵朵花叶在绽放一般,整个视觉上都受到了冲击。 只是让那手下最受冲击的不是来人的绝丽容颜。而是身份。 许倾落不认识琅晟手下的不少人,但是琅晟手下的所有人却都知晓这位未来的主母,这个让琅晟动了真情的女子。 “我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 许倾落对着那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称呼自己的手下微微颔首,然后转身面向琅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如此道。 琅晟望着许倾落,眼中的暴虐杀机像是遇到阳光的冰雪一般,瞬间消散一空,面上现出了点儿无奈与坚定:“落儿,你且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许倾落盈盈轻笑,笑的更形美丽,眼波如同水波一般,荡起层层涟漪:“不需要你说,我知晓,对你,我深信不疑,只是——” 许倾落只是着,径自走到琅晟的跟前,伸出了手:“看来果然是与我有关,那么我今日还真的是要好好看看京城中来的‘好’消息了,我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琅晟的手捏紧了那封密信,本来便被捏的有够褶皱的密信一时间完全揉成了一团。 琅晟不想要让许倾落看那封密信,不想要让她知晓京城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龌龊的算计心思。 许倾落还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给我。” 她面上的笑容还在,却透着坚决与冷意。 琅晟与许倾落相处的时候,不一定是谁听谁的,两个人都是强势的人,却也都知晓适当的退让,但是每每当许倾落坚决做什么的时候,琅晟却总是无法拒绝她。 也因此,在许倾落半举起在半空中的手有些颤抖的时候,琅晟将掌心中不打算交出的信,到底是亲自交到了许倾落的手中。 “这才乖。” 许倾落眉眼弯弯,宛若是十分愉悦似的。 琅晟心思全在那封信上,也顾不得对许倾落嘴里的那一声乖表示什么不满之类的了,男人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许倾落,眼底全是紧张。 那手下望着琅晟和许倾落的互动,叹气,看来真的像是几位兄弟说的,将军这一次真的是完全栽进去出不来了。 许倾落垂首将被琅晟攥揉成一团的密信一点点的展开铺平。望着上面的一字一句。 她的表情不变,眼睑低垂,睫毛遮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平静的让琅晟都觉得有些讶异。 许倾落对太子的厌恶他心知肚明,怎么会如此平静...... 琅晟觉得许倾落一定是气糊涂了,迟疑了下,还是将自己先前的打算说出:“我不准备让那几个所谓的使臣安全进入边城,边城不太平,意外随时都会发生,只要拖延了这段时间,也许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许倾落的眼睛终于从那密信上移开。嗤笑一声,在琅晟担心的眼神下,随意的将密信放到了桌子上,指着上面的一字一句:“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对付你,要利用我对付你,你所谓的让那些使臣出意外消失,最多会将事情延迟一下,却根本无法彻底解除,阿晟,到了该选择的时候了。” 许倾落的眉眼间一片凛冽之色。宛若刀锋一般。 琅晟望着许倾落的眼眸,愣住了,他恍惚明白许倾落的意思,却又不明白,想不通。 “要么,成为鱼肉,要么,成为刀俎,边关十万大军在一日,皇帝也忌惮你一日,兵权失掉的那一日,便是你与我共死之时。” “落儿,我不能够做让天下再燃战火的事情......” 琅晟可以轻易为许倾落放弃自己的性命,可以为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却不能够为了她,让天下大乱,让百姓陷入战火之间。 西域与大庆的战争因为有他的存在,始终都固定在边关一地,即便如此。琅晟也是见了太多妻离子散,白发送黑发。 见到了太多无辜枉死。 他做不到成为挑动战争的那个人。 琅晟望着许倾落,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愧疚,自责,痛苦,他有的时候,倒是希望自己真的成为那冲冠一怒为红颜,不顾所有竭尽全力护持她的人。 说什么保护她,守护她,结果却是如此—— 许倾落突然间轻笑了一声。在琅晟讶异的眼神注视下,笑的有些无奈:“阿晟,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让你掌住边关十万大军,可没有说一定要重燃战火,让江山天下陷入战乱之中,你愿意为我做,我还舍不得让你一身骂名呢。” 许倾落爱着的正是这样矛盾的带着许多坚持的琅晟,她从始至终喜欢着的,都是这个即便深陷情爱,也总是坚定着自己的一份原则的人。 琅晟若是真的为了她不管不顾的发动战争,许倾落反而是要不喜了。 琅晟皱眉,越发的不解许倾落的意思了:“落儿,你究竟是如何打算,总之我虽然不会让天下陷入战乱,却也绝对不会让你被使臣带走!” 琅晟方才短短时间内已经想好了,顶多,顶多他便当那拥兵自重之人,带着许倾落一起就这么扎根边关。 他做不到谋反发兵,但是他守在这里,皇帝也定然不敢轻举妄动了,便是真的再来主动对付他,他也不会束手就缚。 许倾落不知晓那一刻琅晟的打算,她伸手,在那密信上靠近后面的一行轻轻一点:“我们不需要做那乱臣贼子,我的阿晟,从来英雄了得,他会是匡扶天下的名将!” 许倾落指尖所指的方向,却是九皇子与隐岚殿六个字。 从前做好的许多准备,此刻在皇帝已经不打算给她和琅晟留下退路。打算动手的一刻,终于有了作用。 九皇子已经正式入了隐岚殿,且得到了大儒与几位官员的交口称赞。 隐岚殿是历代太子治学的所在,也是储君的象征。 虽然不知晓太子用了什么法子,又得到了皇帝的重视,也没有从隐岚殿中消失,但是九皇子现在已经初步有了些深宫之外的影响力。 已经正式走入了台前。 在朝廷众多官员的心中,皇帝即便没有表态,九皇子现在也已经成为了可以一争储君位置的皇子。 他已经迈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许倾落不介意和琅晟一起帮他走完。 琅晟手中有十万大军,还是百战骁勇的十万大军,只要他不愿意束手就缚,无人能够奈何他。 皇帝太子还有其他的几位皇子,许倾落不相信,她只相信自己投资的感情,也确实了解清楚对其放心了的九皇子登上皇位。 只有坐在皇位上的人对许倾落,对琅晟信任亲近,才是真的安全。 至于拥兵自重乃至于取而代之,许倾落握住了琅晟的手,望着男人那皱眉思索的表情,微微笑开。 那两条路,都不适合琅晟走。 琅晟打从骨子里,想要的便是辅佐明君,守护百姓。 她爱他,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她都会为他铺平这条荆棘之路! 将其铺垫成通天的坦途! 许倾落从边关出发,再有三四日便要到京了,却不是先前皇帝与太子想象的单独一个人回的京城,而是由琅晟陪着一起回来的。 自然,对这一点,皇帝和太子其实也不算太讶异。 毕竟琅晟从来不掩饰自己对许倾落的重视,他会不经宣召就径自陪着许倾落回京其实才是他最可能做的事情,毕竟圣旨上可是说的要许倾落回京之后嫁给秦恒为侧妃。 不止不算太讶异琅晟的尾随,甚至皇帝和太子还是期待琅晟陪着许倾落入京的。 琅晟很厉害,若是他在此战之后坚持不愿意回到京城,连皇帝都拿他没有办法,前面也试过派出心腹掌控边关大军,可是琅晟一出现,那些派出去的人便再也无法实现目的,琅晟在边关征伐十年,百战不殆,他的威名与威信,从来不是一些凭空降下的皇帝亲近能够取而代之的。 只是琅晟再是厉害,也只是在边关称雄,皇帝正愁他若是始终呆在边关直接在那里坐地为王可怎么办,毕竟历史上多的是这种拥兵自重,不尊朝廷号令的将领。 反而是到了京城,他也就如同折翼的苍鹰,失去獠牙的猛兽。是生是死也就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了。 漠北国呈送上来的议和协议皇帝看了,也自然同意了,他没有扩张的野心,只要保持住自己在位时候的江山稳定便足够对列祖列宗交代了。 他一方面是欣喜边关的这一场大胜,让漠北国主动议和,一方面,却是深深的忌惮起了琅晟,尤其是在那李大人回来之后将琅晟言行中表现的对皇室的不敬加油添醋的说出。 也说出琅晟在边关众将士心中的地位,边关知琅晟而不知陛下, 李大人的这一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一刻,皇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琅晟不能够留了。 漠北国主动议和,想来再也不会侵犯边关,琅晟的最大作用已经没有了。 反而现在他手中掌握着的绝对效忠他的边关十万将士,成了皇帝的心病。 “都准备好了吗?” 皇帝望着面前垂低了脑袋的太子,面色阴郁狠戾。 太子在下面垂低着头,低声恭敬的禀报皇帝自己的安排:“禁卫军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一日去城门带头的是一向与他在宫中不怎么和睦的一位禁军副统领,和他交好的那几个也已经被儿臣支开,只要他和那女人入了城,城门一关,便是我们说的算,我会当场在朝廷众位大人的见证下宣布他的罪状,若是他不认罪的话,定然会将其当场格杀,不会给琅晟留下丝毫余地。” 他这样恭敬谨慎的样子,实在是与从前那一副骄傲自负眼高于顶的样子判若两人。 可是不改变也不成,这段时间,他过的实在是不好,从储君的位子上跌落,还是用那样一种被所有人非议嗤笑的屈辱方式跌落,曾经被他压在头上的人,仿佛能够将他踩落脚底。 他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他都要再次起来,和漠北合作是为了重新再立起来,现如今,听从父皇的一切吩咐也是为了重新让自己有价值,然后报复那些胆敢对他出手侮辱的人。 许倾落,琅晟,他的好三弟,好四弟,九弟,还有许多许多人,最后是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有一个算一个,他全都不会放过! 待到他成为皇帝的时候,太子的眼中有阴霾与野心闪过,皇帝望来,却是更加恭谨小心的垂首姿势。 皇帝看着太子这一副阴郁谨慎到极点的样子,皱了皱眉,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对太子实在是提不起什么想要栽培期待的心思了,否则的话,琅晟的事情他也不会让太子这么不留余地的出手。 “这次的事情若是办的好的话,朕会好好的记你一功的。” 皇帝对太子如此承诺道。 太子跪倒在地:“儿臣为父皇办事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功劳可言,儿臣过去一段日子一错再错。给父皇给皇室抹黑,实在是无颜见人,也实在是对不住父皇多年栽培,儿臣有愧。现在父皇能够给予儿臣信任,委以儿臣重任,无论如何,儿臣便是万死,也当为父皇办成此事!” 太子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实在真诚,眼中全是对皇帝的愧疚与孺慕之色,甚至有泪水流泻而下,那表情真诚的可以。 无论信不信,太子这一番话这一番言行表现,到底是让皇帝软化了些面色:“朕知晓你的忠心与悔意,也知晓你最近受到的一些委屈,罢了,起来,事情办成了之后,朕会好好补偿你的。你母后这几日一直担心你,你便去看看她。” 太子深深俯首。 皇帝和太子之间的谈话除了亲近的在旁边伺候的心腹之外,没有其他人得知,他们自觉自己保密做的很好,殊不知一开始便想错了某些人。 比如何许倾落交好的那位皇帝很信任的总管太监。 皇帝已经老了,太子也不再是太子,那名声,朝臣也不会认同他,在王总管的心中,许倾落给他牵引的那条线才是最有可能的。 身为皇帝身边近侍,看似不能够与朝臣结交,不能够参与政事,实则对朝野内外的一些变化知晓的比皇帝还要清楚。 想到九皇子对许倾落的重视,想到许倾落背后的琅晟手中现在掌握着的兵马,王总管在太子走后,考虑了一番,寻到了一个在外殿当值的小太监,低声对着他叙述了几句话。 那小太监面色不变,连连点头哈腰的,表示自己一定办成公公交代的事情。 看起来只是内侍总管随意吩咐一个小太监办事罢了。 九皇子望着身前的小太监,听着对方的叙述,只觉得牙根一阵阵的发痒。 他知晓皇帝心狠,但是从来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刻薄寡恩到如此地步。 在琅晟刚刚于边关九死一生,打下一个大大的胜仗的时候,居然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对琅晟动手了。 皇帝下了那么一道让许倾落嫁给秦恒为侧妃的旨意,便是在逼迫琅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1章 琅晟和许倾落看的分明,九皇子也清楚其中的关隘,正是因为清楚,他才觉得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个称之为父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无耻无情。 琅晟若是真的有心做大或者是自立的话,皇帝用什么手段对付他也无可厚非,都是权力之间的较量,但是琅晟分明没有那个心思。 若是有那个心思的话,琅晟上一次就不会只带着百十名新兵与十几个亲兵回到京城。 “殿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小太监是九皇子收服的眼线,对他忠心的很,自然也知晓九皇子现在的一切,多有许倾落和琅晟在背后帮忙支持。 若是真的让皇帝和太子对付了琅晟和许倾落,九皇子还没有立为储君,日后恐怕不妙。 王总管将皇帝和太子的打算告诉了他,而他。告诉了九皇子。 九皇子的手指握了握,想到许倾落那一次为他挡下刺客的一箭,眉眼低垂,眼底已经有了决断:“你去找两个人,一个是王大人,告诉他......一个是......” 他的母妃早已经死去,被一个伪装的女人取代,许倾落是他短短人生中唯一认同的宛若女性长辈的存在,甚至他心底隐隐的将许倾落当做是自己的母亲,即便许倾落只是比他大上那么几岁。 九皇子身为皇家子弟,经历了这么多,他也有了野心,只是,他从来都知晓,有野心不代表便要将所有的情义尽数抛诸脑后。 他是他,皇帝是皇帝,他永远做不到成为皇帝那般的人。 —— 鸽子扑棱着翅膀飞来,是曾经用来在琅晟和许倾落之间传信的那只胖鸽子,现在应该是在京城中。 琅晟取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倒出其中的一小卷纸,慢慢的展开,看着上面蚊蝇一般细小的字迹,眉眼间染上了点点冷意。 “是不是皇帝和太子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准备好好迎接你我?” 许倾落不知道何时走到了琅晟的身前,没有看他手中久久拿着的纸条。而是径自走到一块大石头边,轻轻的拂过上面,然后优雅的坐下。 她的样子悠闲的很,仿佛什么都在把握中一般。 琅晟望着许倾落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纸条,半晌苦笑一声:“落儿,有的时候,我真的不希望你猜测的那般准。” “帝王心术不外如是,偏偏我们这位陛下别的不成,帝王心术中的猜忌多疑却是学会了个十成十。” 许倾落微微勾起唇角,明明在笑,眼中却全是讽刺。 “我输了。” 琅晟手中的纸条坠落在了地上,月色下,那雪白的纸张之上,分明便是皇帝与太子的计划。 请君入瓮,先发制人,沟通敌国,图谋不轨,当场格杀。 这些个字眼,每一个上面都透出了浓浓的杀机与阴诡之气。 那是毫不容情的刀锋。 许倾落说了,皇帝会对他动手,他也自知皇帝忌惮他,但是琅晟在许倾落提议直接带大军入京的时候,还是迟疑了。 终究无法做到先负了皇恩的事情。起码,在最初,皇帝对他是真的有赏识之恩。 所以琅晟和许倾落打了一个赌,在他只带着百名亲随的情形下,和许倾落一起回京,皇帝会不会放弃原本的那些个打算。 可惜,琅晟和许倾落打赌很少有赢的时候,他忘记了这一点。 而现在,从京城中传递来的皇帝和太子最新的动向与打算,却是让琅晟心中仅有的那么一点儿侥幸与心软,一点点的冷凝。 他不愿意先负人,却不代表他要束手待毙,尤其其中还牵扯到许倾落的时候。 望着许倾落那淡笑的眉眼,琅晟想到了太子一次次对许倾落的觊觎,心中终究是下了决心。 他从怀中掏出了准备了许久的响箭,甩手向天击出。 那响箭他不想要有击出的一天,但是到了想清楚想明白的一刻,琅晟再也没有丝毫迟疑。 现在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皇帝和太子的刀子已经磨亮,只等着宰杀他和许倾落。 他一人的话便是顺着皇帝和太子的意思又如何? 他终究实现了自己的抱负与梦想。 只是许倾落,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包括自己伤害她。 响箭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他的决定传出。 周围的那些随从琅晟一起的近卫,自然清楚琅晟发出响箭的意思,对此,他们不止没有一点儿的担忧紧张。反而是悄悄的松下了一路绷紧的那根心弦。 只要是这个时候能够跟着琅晟一起去京城的都是他最信任的亲卫,皇帝和太子要对琅晟动手的事情,他们即便不知道其中所有情形,也知晓个大半。 对他们来说,皇帝是什么,太子是什么?朝廷中的那些官员又是做什么的? 是在战争时候派人不断的去前线送死,却狠心克扣将士钱粮冬衣的人,没有战争的时候,更是不断的往军中安插亲信,恨不得将所有将官都换成自己亲近人的存在。 他们感激琅晟让他们从一次次的战争中活下来,也感激琅晟让他们现在终于结束了和西域的战争。 所以,若是在皇帝和琅晟之间选择一个人效忠的话。毫无疑问,他们选择的只有琅晟。 人心都是肉做的,谁对他们这些将士真心好,谁是将他们视为草芥,他们都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武人没有那些文臣才子们能说会道,他们只会做! 坚定的站在琅晟的身后,便是他们的决定! 琅晟站在那边,遥望着京城的方向,眼中的色彩极其的黯沉,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只要三四日的时间,就应该到了京城了。 到了那个时候,看的便是谁的力量更强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走到这一步,但是真的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他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一双女人的手从背后伸出,环抱住了琅晟的腰身。 许倾落将自己的身子完全靠在了琅晟的背部,一点点的温暖互相传递着,让两颗心贴的极其的近。 “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 许倾落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晰,她将自己的脑袋轻轻的依靠在男人坚硬的背脊之上:“这不是你我之间的输赢,而是我们必须要走的一条路,你想要保护我,我也想要保护你,他们的刀子已经递出,与其等着他们捅你一刀,我宁愿在他们出手之前,先杀死他们!” 许倾落明明是个身形娇弱的女子,可是她话语中的冷厉却是比之刀锋还要可怕。 若是个普通男人此刻听着许倾落的话,也许就要为了她这份乍然爆发的杀机心惊了。 琅晟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心中升起的那些个沉郁,一点点的消失。 有的时候,他真的是必须要承认,许倾落比他这个男子还要果决,还要有决断力。 她从来都清楚自己想要的,自己想做的。 从来都不会犹豫。不会退缩。 琅晟喜欢许倾落的这份坚定。 战场之外,他有太多的犹豫,有太多的软弱,他总是在踟蹰,在一段路上来回的徘徊。 可是许倾落的出现,补足了他残缺的那一部分。 就像是一个半圆,因为有了许倾落的出现,才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圆。 琅晟转身反抱住了许倾落,紧紧的抱住。 “幸好你在我身边。” 幸好你始终都爱我,爱这样一个总是踟蹰犹豫的男人。 皇帝和太子一番好算计,他们每天都接收着许倾落和琅晟的行程,到了琅晟和许倾落入京的那一日。太子带着准备好的东西与一众皇帝派给他的禁卫,面上带着微笑,带着众多官员大开的城门,将许倾落和琅晟迎入了京城之中。 身后的京城大门砰然关紧,琅晟,许倾落还有百十个随从被阻隔在了京城大门与千余名禁卫军之间。 “琅将军,许姑娘,好久不见。” 太子从一众禁卫分开的道路之间走了出来,他身上再也不是一身明黄色的袍子,却也是打扮的极其的华贵,高高在上的眼神望着琅晟,望着许倾落,仿佛这般,他就还是过去那个储君一般。 在看到琅晟和许倾落切切实实的被关在了城门内的时候,被切切实实的包围的一刻,太子是得意的,再是最近收敛了许多,当他用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自己最痛恨的人的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张扬了起来。 “太子殿下,不对,应该说皇子殿下,确实是好久不见。” 许倾落微笑勾唇,如此道。 没有一句刺耳的话,却是比什么都扎太子的心。 他现在是皇子。无权无势的皇子! 太子的手握紧,再也不想要忍耐,再也不想要按照原来的想法慢慢来。 对许倾落这样的女人,就应该一下子将她脸上所有的猖狂得意全部都给扒下来,狠狠的扒下来,就不应该给她开口的机会! “本殿下确实不是储君了,但是本殿下还有制裁罪臣叛逆的权力,琅晟,你在边关与漠北勾结,伪造战功,一年年来将朝廷的军饷用作私利,交结将士。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最后更是擅自答应议和,不加询问朝廷意思,大逆不道,你可知罪!” 太子的声音一落,锵然声音中,他身后的一排禁卫军抽出了腰间的刀剑,同时间,四处的制高点上出现了一道道人影,他们的手中,弓箭已经搭好。 遥遥的对准了琅晟一行众人。锋利的箭簇,甚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跟着太子过来的朝廷中的那些个臣子,有些人知晓了消息,面色镇定,有些人却是根本不知道丝毫风声,或者说听到了风声,也没有想到太子居然会在城门口就忍不住动手。 一时间许多人的面色一变,心底对皇帝和太子有了些不满。 有些人想着,便是再忌惮琅晟,也别将事情做的这么难看。 有些人想着,琅晟既然来了,说明他对朝廷还是忠心的。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呢? 虽然知道没有皇帝的授意太子不可能做出现在的事情,但是不少人心中还是庆幸太子已经被废了,他们想到自己收到的来自于王家的示意,暗中蠢蠢欲动。 “嗤。” 正在太子那边眼神中全是得意杀机,已经准备将抬起的手挥落的一刻,一声嗤笑声响起。 是许倾落的笑声,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里,她笑了这么一声,却是格外的引人注意。 太子冷冷的望向许倾落:“许氏,不要以为你是县主便能够在此时改变些什么,父皇念在你炼药有功,将功折罪,不追究你与琅晟相互勾结随从叛逆之事,允许你嫁给本殿下为侧妃,还不谢恩!” 那冷厉的目光底下,蕴含的却是淫邪狰狞之色。 他还是喜欢许倾落的美貌,只是他这一次,却不打算怜惜什么美人了。 许倾落是计策百出,善于狡辩,但是若是没有了琅晟,她便是那无根的浮萍,只能够任由着他搓揉捏扁。 琅晟本来一直在静静的看着太子耍猴戏一般的表演,从他下定决心之后,他就确定自己今日不会有事,可是太子的眼神,却是让他厌恶至极,垂在袖子底下的手轻轻的一动。 一道浅淡的不可辩的光芒猛的扎入太子座下的马腿之上。 嘶鸣一声,太子身下本来还算温顺的马猛的扬起了前蹄,在太子的惊叫声中,狠狠的将他摔落在了地上。 太子身上的那些个华服配饰,头上那华丽的金冠,哗啦啦掉落一片,甚至有的刮伤了太子的脸颊手腕。 一声惨呼,太子灰头土脸的样子凄惨的很。 “谁暗算本殿下,来人——” 太子虽然没有看到琅晟亲自动手。却下意识觉得定然是琅晟这边的人动的手,面色狰狞的一指琅晟,便要命令禁卫直接杀了琅晟。 下一刻,他顿住了声音,因为一把长剑落在了他的脖颈处,那饮了太多鲜血的冷寒剑芒,紧紧的贴合着他的肌肤,只要轻轻的一个颤动,似乎就会割破他的喉咙。 太子望向那手中执着利剑离着他近在咫尺的琅晟,颤巍巍的,不敢置信的开口:“琅晟,你,你敢造反......” 那些本来要随着太子的挥手落下的箭支,一时间停在了弦上,而那高高扬起的刀剑,顿住在了半空。 太子是被废了,但是他还是皇子,是这一次事件的总负责人。 太子被挟持了,没有皇帝的明确意思,没有人敢多动一下。 他们担负不起责任。 而那些官员,本来就对太子有些厌恶,大多数站在一边,事不关己。 “琅将军,有话好好说。你究竟是否有罪陛下自然会判断,若是你无罪的话陛下会给你一个公正,可是你现如今劫持殿下,却是真的犯了大逆不道的罪名。” 眼看着没有人出来,王家主想到九皇子给他的信儿,带着一脸和事老一般的笑,走了出来。 太子有些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从王氏灵堂那事闹开之后,王家可是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还没有等到太子想到王家主出面开口的原因,许倾落缓缓上前一步,面对着众人微笑:“确实是应该好好说道说道,比如说真正和漠北勾结,差点儿陷边关十万将士死地的罪人是谁。比如说,究竟谁才是该千刀万剐的叛逆!” 她从袖子中扔出了一个盒子,盒子跌落,十几封信件也掉落了出来,还有一些私物印章。 那是...... 太子的面色惨白一片,像是死人一般。 太子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给了莫离的证明。 为了证明他对漠北大王子的诚意,他将自己的私章给了莫离。 他以为大王子在自己的帮助下将琅晟杀死之后,定然能够战胜边关大军,从而在大庆取得高高的话语权,到时候,他自然能够水涨船高。 可是结果是大王子败了,而这东西,此时此刻,跟着一堆的信件被许倾落扔了出来。 “那是,殿下的私章。” 王家主开了口,眼中全是疑惑:“不知道县主这是何意?” 那一刻,太子知晓自己不能够让许倾落继续说什么。 她定然是知道了自己和大王子之间的交易。 太子忘记了顶在自己喉咙处的长剑:“杀了他们,把他们都给本宫杀——呜!” 太子的脖颈处一道血光闪过,那是琅晟的剑划过他的喉咙。 “血,血......” 太子的身子颤抖着,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他杀过许多人,直接间接不知道有多少,别人的血,甚至能够让他兴奋,可是自己的血,却是让他的整颗心都在颤抖。 琅晟的手很稳,不论太子如何抖动,他的剑尖始终都贴附在太子的脖颈处,那寒冷杀气如影随形。 许倾落看琅晟控制住了太子,周围也一时间没有人动作,径自蹲下捡起了地上的一封信和那太子的私章。 “方才王大人没有认错,这确实是太子,不对,皇子殿下的私章,至于为什么这私章会在我的手中,这可是我亲入漠北大王子的大帐之中取出来的。” 许倾落高举着那私章,向着四处展示。太子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因为琅晟的剑不敢动弹一下。 许倾落看着该看到人都看清楚了那私章,并且不少人也如同王家主一般认出来之后,展开了手中的一封信:“这是大庆的某位皇子殿下和漠北大王子相交的通信,我给大家读读......” 眼看着事态完全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而去,明明许倾落,琅晟只带着百多个随从,他们却更加像是占据上风的人:“大王子如晤,恒与大王子神交已久,有幸相交,今有一事——”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都知晓了许倾落前面口中的叛逆究竟是谁,知晓了太子与漠北勾结之事,也许是真的有其事。 毕竟许倾落手中的证据掌握的太多。 而且想到太子这一年来一次次的荒唐作为,便是想要说太子不会这么不顾全大局都不成,只是,那大王子可是和太子被抓住了做那种事情的,信中还说什么神交已久。 不止是那些个臣子面色多有变化,便是那些本来只是听命行事的禁卫军,面色也有些难看。 他们是只听从皇帝的命令,皇帝让他们听太子的杀琅晟,他们即便心中多有些猜测不愿。却也还是遵从命令。 可是现如今许倾落手中的证据,真正卖国的是太子,边关上一次的变故死了多少人。 有些人手中的刀剑利箭不知不觉的放了下来。 “不能够继续这么下去了。” 一些本来看戏一般的臣子皱眉低声商议。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他若是在这里出了事情,我们也难逃其咎。而且若是让那许氏继续下去,陛下的脸面也跟着要受损。” “方才我看到有人偷偷离开了。” 那说话的臣子望了太子一眼,摇了摇头:“陛下应该会有所决断的。” 皇帝既然与琅晟撕破了脸皮,琅晟便一定要死,而太子,只看皇帝对他还有多少父子之情了。 想到皇帝的狠心,对方看着太子的眼神已经是看着死人了。 琅晟与许倾落真的以为挟持了太子便能够掌握胜算吗? 太子终究只是为皇帝办事的。 所有人看着琅晟和许倾落的眼神都有些遗憾,那是一种自以为高明的智慧,他们觉得琅晟和许倾落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会给皇帝带来麻烦,却更加会触怒皇帝,在京城,没有人能够斗的过皇帝。 “圣旨到!” 有太监尖利的声音从遥遥的地方传至。 “琅晟身为叛逆,与敌勾结,不思悔过,反而变本加厉,越发跋扈险恶,挟持朕之皇子,捏造莫须有罪名。意图侥幸,朕深恨之,恒儿身为朕之皇子,当以大局为重,不堪为逆贼挟持,必要之时,可权宜行事,在场禁卫军听命,当场拿下琅晟及其一干附逆,若有反抗,一律立斩无赦,不得有违,钦此。” 那太监的声音最后一个尾音高高扬起,而那带领禁卫军的与琅晟不和的副统领,已经是快速上前,跪地领旨:“臣,瑾遵皇命!” 对方接过了那一旨代表着绝无缓和余地的代表着狠心与杀戮的圣旨。 太子的面上现出了不敢置信的色彩:“父皇,父皇,儿臣不想死,来人,还不快保护本宫,来人!” 太子知晓皇帝的狠心,却没有想到皇帝如此狠心,一时间挣扎了起来,甚至顾不得琅晟横在他脖颈处的利剑了,鲜血四溢,太子眼中全是疯狂。 太子此刻已经没有用了,琅晟眼睛一眯,剑刃背部对着太子的脖颈后面穴位轻轻一拍,太子闷哼一声,已经被定住在了那里。 “琅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放了殿下束手就缚,还有便是当场带着你身边所有人去死,殿下自然也会殉国!” 那接了圣旨的统领转身对着琅晟,冷笑一声道。 琅晟曾经任了一段皇宫禁卫统领的职,那个职位本来他是志在必得的,却被琅晟半路抢走,更甚至手下人对琅晟多有佩服恭敬,这副统领早就不止一次想要对付琅晟了,只是始终没有找到机会,现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是在给琅晟两个选择,他的手已经高高抬起。那是只要落下便立刻开始杀戮的手势。 眼看着琅晟他们似乎就真的要殒命于此,许倾落收起了手中本来还在念着的太子与大王子勾结的信件,盈盈而笑:“这位大人,真的就确定我们就只是牢笼中待宰的羔羊了吗?” 她的笑容是真的很舒缓,很轻松,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不少敏感警觉的,心底有了些许猜测。 下一刻,许倾落抬首望向被关紧的城门,透过那厚重的京城大门,仿佛能够看到城门后的场景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忍不住随着许倾落的目光落处,向着城门的方向望去。 “琅晟,你别妄想逃脱,这京城大门关紧之后,除非是拉动机关,否则的话重达千斤,绝对不是你这血肉之躯能够硬闯过去的,便是你想要硬闯,在那之前,弓箭手也足够将你们所有人都给扎成刺猬。” 那禁卫军副统领却是误会了许倾落的目光意思,冷笑了一声,如此道。 许倾落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眼神中甚至多了那么儿期待,琅晟和他带来的那些随从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紧张,仿佛那副统领的话只是风吹过的一粒微尘,没有办法引起丝毫的涟漪。 副统领皱眉,觉得自己被琅晟鄙视了,他眼中发狠,正要直接不管不顾的挥手让手下攻击。 “有声音......” 有人突然出声。 “是......马蹄的声音......也许是有不知事的商队——” 有人忍不住将上半身伏到了地上,侧耳倾听:“不对,不是商队或者车队,是军队!” 那听出了隆隆马蹄声从远处向着京城席卷而来的官员面上一片惨白:“是军队。是大批的军队到来了!” 此刻,所有人都听到了轰隆隆的骏马奔驰接近的声音,那不是一匹马,两匹马,而是宛若成千上万匹的骏马一起奔腾而来的声音。 那是一种厚重的,凛然的,让人忍不住战栗的压力。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一般,脚下所站立的土地都仿佛跟着颤动。 轰然间,最后一声巨响,方才还像是要将整座京城都给踏平了的可怖马蹄声戛然而止,从极致的动,到极致的静,仿佛刚刚他们感受到的战栗,他们听到的巨响,都只是错觉一般。 可是怎么可能大白天的所有人都有错觉,有知兵的脑海中想到的惟独有四个字,令行禁止。 “大人,有一支军队包围了城门!好多人......” 站在制高点处的举着弓箭本来对准琅晟的士兵忍不住向着城门里大喊了一声。 他的这一声喊,让本来便有些惊恐猜忌的人心更是多了慌乱。“谁的军队,是谁的军队!” 有人忍不住有些崩溃的喊出了声。眼睛四处逡巡着,然后,慢慢的落到了丝毫没有变色的一直都表现的太冷静的琅晟的身上。 显然不止是一个人想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眼睛落到了琅晟的身上。 气氛凝滞的厉害。 “大胆琅晟,你居然敢私自召集军队围困京城,你果然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副统领的手颤抖着,指着琅晟厉声呵道。 反而是他身边那个本来有些趾高气昂的传旨太监,小腿抖了抖,心中全是不妙的感觉:“萧统领,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先不要定罪——” “定然与琅晟有关!” 副统领只不想要错失杀琅晟的时机,人已经得罪狠了,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退路了。 说话间已经不管不顾想要让人直接将琅晟杀死了。 只是在他开口之前,外面先传出了声音,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琅将军无罪,请陛下明察,琅将军无罪,请陛下明察!” “琅将军无罪——”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大,那是上万人异口同声的呐喊。那是带着边关血气的汉子发自内心的愤懑。 地动山摇不过如此,整个皇城,那一刻,都仿佛不受控制的在震动。 一直在皇宫中来回走动的皇帝顿住了脚步,他隐约间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一开始听不清晰,待到了京城外军队连着喊了三遍之后,他终于是隐约听清楚了,然后,那张一直还算是胜券在握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的沉稳镇定:“小全子。小全子,怎么回事儿!” 皇帝大喊着王总管的名字,眼中全是震怒与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恐惧。 他始终在害怕着琅晟做大的一日,始终想象着琅晟的不忠,可是此时此刻,当他真的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怀疑成了真实的一刻,他却比谁都要无法接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2章 “秦恒勾结漠北,有罪!” “望陛下明察秋毫,惩处真正叛国之人!” 非天大喊了一声,他身后的军队将他的话语异口同声的重复了一遍,这是‘兵谏’! 这是琅晟的军队。是边关那些一向被京城中所有的上位者只是当做数字看待的百战之兵。 一直都生活在京城中养尊处优的众位大臣官员,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有人的脚一软,生生吓的瘫倒在地。 一直用眼神凌迟琅晟凌迟那个传旨太监的太子,眼中也是一片空白。 “琅晟,你想要造反吗?兵临城下,真是好威风。” 萧统领愤恨的望着琅晟,越发嫉妒对方手中的军权与手下士兵的拥戴。 琅晟终于开口:“琅晟一心为国,不敢贪功,却更加不愿意背负一个莫须有的叛逆之名而死,琅晟只要一个公正,为自己,为边关众多无辜牺牲的士兵,为边关死于异族人之手的百姓,讨要一个公正,在证据如此之全的情形下,琅晟要真正的罪人得到应有的惩处!” 琅晟从进了京城大门便始终没有怎么开口说话,都是许倾落出头,而此刻他凛凛然一番话出口,却是携带着百般正气与义理,他是被逼兵谏,是在皇帝与太子的不断不公下不得不要求一个公正。 “你要公正,本将军让你去阎王爷那里求公正,弓箭手齐,给我——” 副统领的一声射没有出口,因为王家主站在了他的面前:“萧统领,你有把握真的战胜这些百战之军吗?” 琅晟的军队都是在边关百战血战而出的,比起京城中所谓训练有素的禁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萧统领自己心中都清楚,若是真的对上,不说以一对百,那些见过血的起码以一对十不成问题。 京城中所有的禁卫军城防军加起来还不到一万! 王家主的一句话比千百句劝说都管用,因为他说的是现实,是不得不妥协的现实,若是真的此时开战的话,萧统领自己都知晓自己一方的胜算有多么渺茫,他也承受不住若是战败后皇帝的怒火。 而现在,只要琅晟和他的人在京城中有一丁点儿闪失,都是他的错。 劝说的声音继续:“萧统领,你我都是奉命行事,现如今情势至此,还是等陛下有消息传来。” 王家主眼睛似乎是不经意的扫过许倾落,心底赞叹一声,今日这一出出。一件接着一件,全都仿佛是精心安排好的戏剧一般,从最初的孤身入城,到劫持太子,宣布太子罪状,乱己方军心,到后面的皇帝索命圣旨下达,边关众军及时赶到兵谏,每一个环节都配合衔接的极好,时间也是掐算的极准确,若是说这些都是顺其自然发展。而不是许倾落一环一环算计好的,王家主都不能相信。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对许倾落歇了心中隐隐的心思,王瑶虽然死在太子手中,归根结底,其中未尝没有许倾落的一点点影子,这些王家主还是查的出来的。 本来想着若是有机会便回报一二,现如今,却是要将那心思歇下来了。 许倾落的手段老辣狠绝凌厉还占据大义,比之他这个官场的老油条也是不逊色了。 不过这般手段的女子虽然让人忌惮,成为敌人不好对方,但是若是成为利益共同体的话却是再好不过,想到许倾落给自己和九皇子牵的线,王家主对自己的选择更加坚定了几分。 有琅晟的军队和许倾落的手段支撑,九皇子只要不是秦恒这般完全扶不上墙的烂泥,必定是最有机会登上那九五宝座的人。 这一点,他此刻深信不疑。 等待的时间似乎很短,可是却又觉得很长,真的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毕竟那些边关士兵虽然停止了呼喊,但是从城墙上往下一望那密密麻麻却是军容整齐到了极致,血腥之气弥漫的千万士兵,便有种呼吸一窒的感觉。 许多人便是面对都觉得困难,更何况是直接交战。 在场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此刻都希望皇帝脑子清楚一点儿,要对付琅晟日后找机会再是,别在今日做下冲动的决定。 那所谓千斤的京城大门,丝毫没有给予他们什么安全感。 许多人都后悔死今日没有告病没有躲开了,一个个的愁眉苦脸,忍不住一次次的望向皇宫的方向。 城外的军队和城内的禁卫军对峙,反而是琅晟这导火索,早已经离开了太子的身前,不知道何时走到了许倾落的身边,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到一处石墩前,伸出袖子为她拂过上面的灰尘之后,让许倾落坐下暂时歇息一下。 许倾落对着琅晟一笑,一拉他的袖子:“你也一起坐。” 两个人那宛若是在家中一般的自在,看着两个人那言笑晏晏的样子,让有些人羡慕的很,让有些人赞叹,让有些人不屑,也让有些人咬牙恨的厉害,不过无论是什么想法,此刻都觉得更加焦急了,皇帝的命令怎么还没有到。 一缕风卷着寒气拂过,琅晟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了许倾落的肩膀上。 太子望着他们,眼睛都充着血。 若是能够动,他此刻定然直接让人出手杀了两个人。 他对许倾落现在完全没有旖旎心思了,这就是个毒蝎子,沾了便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应该是陛下的决定到了!” 有人大松了口气。 是好是坏,先让他们有个底子,这么被困在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怎么可能不心焦。 许倾落和琅晟一起站了起来。 然后,许倾落看到了那个一马当先在周围人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瘦小的身影,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她知道,今日,自己和琅晟胜了。 “九皇子到!” 九皇子身边的内侍高声大喊,一行以九皇子为首的人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禁卫们的包围圈:“父皇有旨,所有人跪接圣旨!” 男孩儿高举手中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大声喊道,那一刻,他小小的身影仿佛都带着凛然之色。 带着皇家气度,在千军万马的面前。也是无所畏惧:“......今日得悉秦恒乃是叛逆,为自己一己之私,与敌国勾结,意图不轨,妄为皇家儿郎,更甚污蔑国之栋梁,害朕险失臂助,秦恒除名宗室,废去一应身份,贬为庶民,押入天牢。着大理寺审理其叛国一事!琅晟得天之幸,有幸找到秦恒与漠北大王子勾结证据,更有护卫边关,战胜异族,促成议和协议之功,着即日起,封琅晟为定安王将军,赐封定安王府一座,赐其与泽柔县主择良辰吉日成婚,赐内库珠宝三箱,绸缎五箱。碧玉如意两对......” 九皇子的声音朗朗,吐字极其清晰的将皇帝的决定说出,那一刻,所有人望着琅晟和许倾落的目光都是艳羡与佩服,而太子,被琅晟点了穴道,身不能够动口不能够言的他直接一个白眼昏死了过去。 皇帝一念间,他入了地狱,琅晟入了天堂,只是这一念间的变化,却是许倾落和琅晟几番筹谋,几番努力争取来的。 琅晟握紧了许倾落的手,待到九皇子嘴里最后一句钦此之后,双双跪了下来:“臣,与臣妻领旨谢恩!” 那一刻,琅晟庆幸自己的选择,因为他终于能够实现自己对许倾落的承诺,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 九皇子将圣旨递给了琅晟,他面对着面前的许倾落,压低了声音:“许姑姑,你安全回来,真好。” 他实现了自己保护她的诺言,男孩儿眼中仿佛有星子闪烁。 许倾落抬眸,望着九皇子,唇角的笑染上了真实。 “来人呀,来人呀,都是死人吗?本宫要沐浴,要美人伺候,要珍馐美食,还不给本宫都备上,难道要本宫一个个将你们赐死吗?” “美人,美人你来看我了!哈哈,本宫怎么会不喜欢美人呢?本宫最喜欢你的小脚了......” “朕是皇帝,朕是天下至尊,谁敢违抗朕,都统统拉出去砍了!” “什么三皇子,什么琅晟,什么大将军,都是土鸡瓦狗一般的蠢货,朕动动小手指头就都消失了,嘿嘿,消失了......” 天牢最深处不断传出兴奋到疯狂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嘶吼,到现在的嘶哑,还是在不断的重复着他的那些个美梦。 那些看守天牢的狱卒头痛的要死,秦恒已经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子了,但是对方说的那些个话,他们听了都觉得害怕,谁知道上面的人知道他们听到前太子大逆不道的这些个话语会不会觉得他们碍眼。 有几个狱卒忍不住过去狠狠的敲击牢房大门,哐当响着喝斥里面做着白日梦的疯子:“闭嘴,你现在只是一个待罪的庶人,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了,你再胡言乱语,小心哥儿几个狠狠修理你!” 里面的声音顿住,下一刻,一只手突然从铁栏缝隙中伸出,紧紧的掐住那狱卒的脖子:“大胆贱民,你居然敢对朕不敬,来人。把他给朕拉下去,五马分尸,不对,千刀万剐,朕要一刀刀剐了你!” 他不断紧握着自己的手,那狱卒呜呜的挣扎着,想要叫人却叫不出声音,眼看着脸色青紫,就要被掐死在当场了。 他的眼球暴睁,眼前恍惚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对方似乎伸出了手。 啊的一声惨叫,方才那只怎么都无法挣脱的手如同被蝎子蛰到一般,迅速的松开。秦恒捂着自己的手背,从上面拔出一根银针,嘴里一时发出痛哼声,一时又开始呼喝着要将人千刀万剐了。 “多谢县主救命之恩。” 那狱卒心底虽然恨不得将秦恒当场狠狠教训一番,却是先转过头和对面救了他一命的女子道谢。 他眼中全是真挚的谢意,天晓得,死在秦恒手上也是白死,大理寺不知道会如何处置秦恒,但是绝对不会因为他多杀了一个狱卒,让他死的更难看。 许倾落摆了摆手:“举手之劳。” 透过昏暗的光隐约看到对面狱卒脖颈处那青紫的伤痕,听着对方嘶哑破碎的嗓子,想到对方也是遭了无妄之灾,顺手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瓶子:“一日分三次服用......” 那狱卒临走的时候忍不住转头望了径自进入牢房的许倾落一眼,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那可是个疯子。 只是在看到廊道暗处那到高大的影子时,狱卒心底的担心彻底放下。 有琅将军在,泽柔县主的安全不成问题。 “美人,你是来伺候朕的吗?” 秦恒神色阴晴不定了一瞬,然后望向许倾落那张绝美的时候,眼神有些恍惚,下一瞬,他眯起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色欲:“美人,来,陪朕好好玩玩。若是伺候的好了,朕玩腻了你,也答应你不将你送给别人,过来......” 许倾落嗤笑了一声:“我不管你是装疯还是真疯,陛下已经下了旨,庶人秦恒性情暴戾,倒行逆施,叛国不忠,实为天地所不容,赐其死罪。” 看着浑身脏乱狼狈的厉害的秦恒,许倾落眼中淡淡的,没有了丝毫其他的情感色彩。对这样一个人。恨他都觉得是浪费感情,只是这个人做错了太多事情,给她和琅晟惹来了太多的麻烦,她必须让他死,如此而已。 秦恒愣住在那里,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他的眼神在疯狂和清醒间不断的转换,猛的望向许倾落:“是你,是你这个贱人对朕怀恨在心,所以前来报复了是吗?朕告诉你,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是真龙天子,琅晟已经死了,已经死的透透的了,杨云平也不会要你这个被人玩腻了的贱人的,嘿嘿,贱人,对,就是贱人,被那么多人玩弄,你已经脏了,没有比你更脏的贱人了,就是可惜那些漠北人玩的太狠了,本来朕还打算和你再好好的玩两年的,哈哈,你死了,你早就死了!” 秦恒也不知道自己是装疯还是真疯。 他是想要装疯,他祈望着自己靠装疯得来皇帝的一线恻隐之心,只要有命在,他是皇子,他还有母后,他还有一些忠心于自己的势力,一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可是夜半之时,秦恒每每梦到自己登基为帝,下方千万的臣子百姓对着自己山呼万岁,整座江山尽数都在掌握之中。、 江山,美人,权势,全都是他的。 他看到了一些认识的人,看到了一些不怎么熟悉的人,他看到了杨云平那个曾经的太尉之子,看到了对方对自己的谄媚,支持,看到对方将那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许倾落送入到了自己的身边,看着自己恣意的玩弄那个贱人,看到琅晟那个所谓的大将军瘸了腿。被自己一步步架空,被自己利用致死,看到自己玩腻了许倾落,将她送给漠北人玩弄,梦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便醒了过来,可是梦中所见的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的仿佛那就是他自己的另外一个人生一般。 渐渐的,秦恒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分不清楚真疯和假疯,他觉得,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才是一场噩梦,自己是太子。是皇帝,是掌握着所有人生死的至尊! 什么琅晟,什么许倾落,什么九皇子,什么皇帝,都死了,都应该死在自己的手上。 秦恒太喜欢那一场美梦,将美梦当做了现实,肆意的呼喊着,发泄着,直到此时此刻见到许倾落,见到这张铭心刻骨的容颜,见到这张恨之入骨的美人面,他再也控制不住,将那些话尽数说出了口。 许倾落本来淡漠的眼神一点点的染上了沉黯之色,她的眼睛中的色彩黑沉的厉害,她望着那个已经再次沉浸入‘美梦’之中的秦恒,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说着前世的零散片段,说着前世的得意,突然间勾起了唇,那笑容中有些残忍,有些快意,有些冷酷,更有些将要得偿所愿的期盼。 “秦恒。我真高兴。” 许倾落是真的高兴:“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够想到这些,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现在的你,其实是可以和另外一个人等同的?” 秦恒的身子蓦然间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冷意。 他恍惚陷入‘美梦’的心神有瞬间的清醒,他望见了许倾落的眼睛,望见了她唇角的笑,望见了那张半边陷入黑暗的绝丽容颜,啊的一声惨叫,秦恒往后退缩了好几步:“鬼,鬼呀,不要过来,一切都是你这个贱人自找的,不要找朕,是你自找的,是杨云平将你献给朕的,是那几个漠北人玩死你的!不关朕的事情。” “不对,你只是个鬼,朕是真龙天子,你杀不了朕的,你伤不了朕的。来人,将这个贱人给朕驱散,朕要她魂飞魄散!” 长廊尽头,本来只是担心许倾落的安全跟过来的琅晟眼睛睁大。听着隐约的声音话语,只觉得整颗心都不由自主的在紧缩。 秦恒只是在白日做梦,只是在做一些不可能实现的梦境,可是为什么,听到对方那隐约的话语,心底却蓦然升起了一股子强烈的绝望与悲痛,为什么心紧缩的快要窒息一般。 仿佛,仿佛秦恒所说的一切都是发生过的,都是真实发生在许倾落的身上过一般。 怎么可能! 不可能! 他心爱的女子,那个最骄傲的女子,怎么可能承受那些苦楚!那些人,都该死! 那一刻,琅晟的眼睛有些失去了焦距,他的手不受控制握紧成拳,指关节嘎吱作响,青筋浮现,男人的眼底,慢慢浮现的是狰狞的杀机。 男人无意识的抬起了脚。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长廊深处的牢房中传出,仿佛是承受着万千痛苦一般的嘶吼惨叫声,让人只是听着,便觉得浑身打起了寒颤。 “秦恒,杨云平死了,许微婉死了,大王子瞎了。而你,知道吗?我最恨的人其实是你,是你害死我最心爱的人,是你让他......” 许倾落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她在笑着,可是眼中却有泪珠滚落。 说着放下,说着珍惜眼前,说着释然,可是当面前这个前世的罪魁祸首想起了前世的许多的时候,当他在她的面前再一次的说起琅晟的惨淡收场的时候,许倾落心中的恨意翻涌。 秦恒不断的抽搐着,全身的肌肉都在抖动着。一时膨胀,一时紧缩,他的面上身上全被汗水所浸透,翻滚过的草叶之间留下了一道道浑浊的湿痕,他的声音早已经嘶哑破碎,痛的已经叫不出声音来了,他抓挠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胸口,自己身上每一寸的肌肤,无数的血痕浮现,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面前的人已经不成了人形。 就在方才。许倾落用银针制住了他,然后给秦恒服下了自己炼制的最毒的毒药。 世上最毒的毒药不是沐卿的化尸水,因为那化尸水虽然霸道,却还是死的太快,最毒的应该是最折磨人的毒药。 这是许倾落在梦到前世之后,无意识的悄悄炼制的。 她没有想着要用到秦恒的身上的,毕竟前世与今生终究是不同,秦恒今生没有前世的记忆,她只是心中意难平,只是想要做些什么罢了。 今日他为秦恒准备的是一个痛快的死法的,可是当秦恒嘴里的那些话出口之后,许倾落取出了自己以为永远不会用到的最毒的毒药。 “这是相思缠,相思入骨,缠绵入心,如同情爱一般,绵绵不绝,无法除尽,锥心刺骨一般的滋味儿,我失去他的时候有多痛,我便让害了他的人痛上千倍百倍!它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陛下。” 许倾落笑着,最后两个字,压的极低极低,只有她自己才能够听到。 太子。陛下,我不管你现在是前世的那个人还是与我一般梦到了前世,我只是,做不到饶恕! 从来做不到! 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那相思缠会让秦恒没有自尽的力气,会让他一分分的体会着极致的痛苦,然后在所有精气神都耗尽之后,活活痛死。 许倾落的脚步一点点的加快,到了后面,近乎是急走了,她现在只想要见到琅晟,确定自己的重生是真的,琅晟活着是真的,一切还可以挽回,是真的。 她撞入了一个男人宽厚的胸怀之间,许倾落有些愣,慢慢的抬头,望着那坚硬的下巴,望着那熟悉的轮廓,对方逆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她不想要他知道的,只有那个,她不想要他知道! 许倾落的身子有些僵硬。 一只大手轻轻的擦拭过许倾落的眼睛,将那一点点泪珠擦拭干净,男人带着担忧无奈的声音传递入耳:“怎么这个样子?我就说这种事情让那些行刑的人或者我来就好,你非要亲自过来,我们的婚礼可就在二十天后了,好多事情都等着你呢。” 仿佛闲话家常一般,没有丝毫提到许倾落担忧的东西。 许倾落悄悄的抬起眼眸,偷偷的觑了琅晟一眼,对方眼中全是柔软。 他揽住她身子的肩膀有力,沉稳,坚持,仿佛是要将她紧紧禁锢在他自己的怀中一般,许倾落深深的吸了一口男人身上传来的浅淡气息,觉得慌乱的心,一点点的平复了下来,恢复了平静。 琅晟不会演戏,他可能是刚刚才到的,幸好...... 被男人紧紧的揽住身子被箍的有些细微的疼,许倾落却丝毫不觉得难过,不想要挣扎,她反而是将自己的脑袋越发紧的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将自己的身子越发亲近的偎依在琅晟的怀中。 随着琅晟走出了长廊,走出了牢房的许倾落,没有注意到方才男人所站立的地方,一行血迹蜿蜒,深深的浸润了枯草。 秦恒第二日便被人发现死在了牢房中,他整整疼了一夜才真正死去,听到他身死的消息,大多数的人,都只是哦了一声,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便是他的那些手下人,对他也已经彻底失望了。 除了皇后被禁足的地方传出了嘶喊哭泣声之外,便再无别的声响。 秦恒做人,失败至此。 而作为亲生父亲的皇帝,他的反应与那些个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他对秦恒早已经彻底放弃,他只是有些不喜许倾落折磨秦恒致死的手段,他心中对许倾落存了忌惮,许倾落药方调配出的那些个丹丸,皇帝已经停了,也不知道是否是这个原因,他的身子最近越发的不爽利了,看着朝堂上琅晟以着大将军王的品阶高高的立在武将最前端,甚至比旁边的一品首辅位置显得还要超然,他便觉得咬牙。 他觉得,自己最近身子不好,头痛频发,全部都是被琅晟的作为气的。 无论如何,不能够让这个敢带着重兵威胁自己的乱臣贼子做大! 他已经失去了一次先机,不能够再继续错下去了。 皇帝的目光,从九皇子的身上,慢慢的移到了一边的四皇子五皇子身上,九皇子和许倾落的关系极好,而且一直对琅晟表现的善意,不是一个合格的人选,而这两个...... 琅晟的那些个手下已经回了边关,即便琅晟出事了,只要不是他出的手,顶多到时候抛出一两个替罪的羔羊而已。 那些个当兵的只要没有琅晟这般狼子野心的来统领。一般还是很好糊弄的。 皇帝望着自己两个儿子的目光不像是在看着血脉亲子,反而像是看着什么趁手的工具一般。 皇帝的那些心思,琅晟根本没有在意,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和许倾落的婚礼,是他期待了太久太久,期待了两世的情投意合的婚礼。 其他的任何事情,比起这件事情,都是不那么重要了。 琅晟的眉眼间染上了淡淡的笑意,脸颊有些微微的烫。 他期待着与她的洞房花烛夜。 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满目的红,龙凤喜烛在高高的燃烧着,闹洞房的人早已经识趣的离开了。琅威今日高兴的和自己娶媳妇一样,帮着琅晟也是挡了好一番酒水。 远远的还听到他和其他人连连说着自己大哥的好福气,说着新嫂子多好多好,说着自己有多么的高兴,让人都忍不住取笑了。 琅晟已经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他接过了喜娘递过来的喜杆,有些小心翼翼的,像是拿着什么珍稀至极的宝物一般,慢慢的将红帕挑开,红帕子露出了一角,露出了面前女子一张惊世绝艳的容颜,那张莹润宛若玉石般晶莹的面颊上透着一点点红,仿佛染着桃花一般,绚丽至极。 红帕落下。 喜娘不迭声的称赞着新娘子的美丽,艳羡着琅晟的好福气,琅晟的面颊比许倾落的面颊还要红,站在那里望着她,一时间居然有些呆住了。 许倾落本来是有些羞涩的,心中更是期待,可是待到脖颈都垂的有些不得劲儿的时候,悄悄的一抬头,就望见了琅晟那傻乎乎,木呆呆的样子,什么羞涩。什么不好意思尽数扔到了天边去。 那边的喜娘都有些词穷了,见多了新婚夜羞涩不敢动弹的新娘子,可没有见过新婚夜傻呆呆的不会动弹,那脸比新娘子还红的新郎,那还是掌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琅将军?您该和新娘子喝合卺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3章 琅晟拿着酒杯站在许倾落面前,那手怎么都有些伸不出去,他觉得自己不敢看许倾落一眼。 “今日各位辛苦了,便都先下去,这里有我,我已经吩咐百草准备好了招待各位。” 许倾落对着几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喜娘吩咐了一声,那几个喜娘大松口气,又说了几句喜庆话,才欢欢喜喜的往外走。 弄了半天,这新郎什么要求没有,比新郎那边要求太多花样还要让人难做呢。 许倾落起身,自顾拿起旁边准备好的酒水,然后轻轻的伸出了手臂,与琅晟的手臂相互勾缠住,盈盈而笑:“想什么呢?想的都呆住了。” 她对他了解的很,他呆住,一方面是惊艳,另外一方面却是不知道想什么出神了呢。 琅晟望进了许倾落一双满含着柔情与温柔的眼睛中,脸颊上的红意慢慢的向着脖颈蔓延而去。 许倾落觉得自己仿佛都能够感受到男人身上那快要烧起来的热气了。 好,许倾落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了。若是再问下去的话,估计今夜的洞房花烛会以新郎被自己烧晕了告终。 “好了好了,不问你了,咱们先把合卺酒喝了再说,我可不想要误了这良辰吉时。” 杯中的酒水慢慢的流入唇舌之间,琅晟觉得,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喝的最好喝的酒水,最甜蜜的滋味儿。 男人望着面前的女子,望着她眸子中的潋滟情深,心底突然间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他一把抱起了身前的女子。 许倾落双手揽住了男人的脖颈。 夜半的时候,从梦中惊醒的琅晟望着身侧的女子,望着那张绝丽中带着宁静的睡颜,他久久的望着,仿佛还能够见到梦中心爱女子最后惨烈的样子。 疼痛到极致,狰狞到想要杀人的心,因为她此刻的睡颜缓缓的平复,男人忍不住俯下了身子,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了许倾落的唇角,男人的嘴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充满了满足与喟叹的呼喊:“落儿......” “......唔,怎么了?” 许倾落的眼睛半睁不闭的,有些迷迷糊糊的嘟囔着:“怎么醒了?” 琅晟望着她那迷迷糊糊困极了的样子,忍不住一笑,将对方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颈窝里:“没什么事情,只是觉得,现在真的很幸福,很满足。” 幸好,你还在。 幸好,那只是‘梦’。 幸好,我还有给你幸福的机会。 将军府的后门迎进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将军,五皇子和七皇子进宫,陛下与其密谈一个时辰!宫中禁卫全部换上了一些生面孔,京郊大营的人昨夜秘密调动。” 丁东单膝跪地,面上一片肃杀。 谁都从他的话中听出了阴谋杀戮的味道,密谈,调兵,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这两个词可不代表着善意。 琅晟身上随意的披着喜服,他听着丁东的话语,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也许从决定兵谏那一日开始,他便做好了皇帝会出手的准备,最近再是表现的对他信任有加,也终究掩盖不住皇帝的多疑猜忌还有偶尔望向他的时候,那一瞬间暴戾的眼神。 只是心中终究有些怅然,他们这对曾经相得,即便只是他单方面认为承受皇帝重恩的君臣,终究要走向末路。 身后的门被推开,许倾落随意的披散着头发,走到了琅晟的身侧,她握住了琅晟的手,十指交叉:”利刃悬颈,不如趁早落下。” 皇帝耐不住性子动手,对她和琅晟来说才是最好的时机,毕竟没有防贼千日的。 他们和皇帝之间,早就没有了缓和的余地,任何一个帝王,一个多疑的帝王都不会允许手下的将领功高盖主,允许对方兵谏逼迫自己就范,即便琅晟只是被逼自保。 “我倒是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许倾落淡淡的一句话,其中蕴含着的却是极其强大的气势与强硬。 她绝不妥协。 许倾落和琅晟的婚礼办的极其的盛大,京城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倾慕琅晟这个在婚礼当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出此生惟妻子一人足矣,所有的女人都羡慕许倾落的好运。 她本来只是一介平民医女,最终却成为皇帝亲封的县主。更是成为琅晟这个眼见着位高权重被封为大将军王的男人的妻子,还是此生唯一的妻子,怎么不羡慕嫉妒恨。 不管对皇帝现在观感再是如何,毕竟是皇帝赐婚,第二日许倾落和琅晟按照规矩还是要一起入宫谢恩,将军府的马车行走在京城街道上的时候,一路上只要见到他们马车的女子,各个眼中都带着掩饰不住的艳羡情绪。 “若是那些个女子眼中有刀子的话,我估计要被戳个千疮百孔了。” 掀开帘子一角,许倾落勾唇浅笑,嘴里说着似乎是害怕的话,手却更加紧握住身侧琅晟的手臂,对着四周毫不掩饰自己现在的幸福。 琅晟这个绝世好男人终于是到了她碗里了,不趁着这些个女人终于发现了琅晟的好的时候炫耀炫耀,宣誓一下主权之类的,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可从来不是一个隐忍大度的。 琅晟看到许倾落眼中那得意的笑,忍不住也笑,伸手将她发间有些歪斜的步摇扶正了一些:“放心,便是有千刀万剐,我挡在你面前。” 他说的淡然,其中却是全部的真诚。 “和你开玩笑的,我可不是那任凭着人搓圆揉扁的,哪里需要你成日里去挡刀山火海。” 许倾落就害怕琅晟说些这个,因为知道他的这些话每一句尽数都是真心,才越发的心疼,不舍。 琅晟只是笑,有些誓言心中认定了便足够了,不需要说太多遍。 “许姑姑,昨晚上有没有很高兴?琅将军可是当着京城所有达官贵人的面承诺此生只你一人,也怨不得你一直对他那么好呢,琅将军这个人还是有一样其他人没有的优点的。” 九皇子等在宫门外,他的身后跟着不少的人,有些面生,他一看到许倾落和琅晟的马车停下,便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 “昨天我其实想要出宫道贺的,父皇却将一大堆事情交给了我。好遗憾,许姑姑,这是我迟来的贺礼,你千万千万别嫌弃呀。” 九皇子绯红着脸颊,一边抱怨着,一边将自己捧在怀中的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递给了许倾落,眼中那分明羞涩期待的情绪,倒是让许倾落真的有些好奇他送的是什么了。 “殿下用心送的,自然是极好的,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等到府中,我一定认真欣赏殿下的礼物好不好?” 许倾落摸了摸九皇子的脑袋,对面前这个孩子,心中越发的存了善意,她从来都是那种恩怨分明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便也忍不住对别人好,别人对她坏,她便忍不住坏心眼的想要回报一二。 九皇子,让她想到了前世无缘的儿子,那一刻,许倾落望着九皇子的眼神带着些慈爱。 九皇子捕捉到了这一缕目光,只觉得心头一震,忍不住的便扑到了许倾落的怀中:“许姑姑,我舍不得你,你告诉我,你究竟更加在意琅将军还是更加在意我,若是我和琅将军都陷入危险,你先救谁。” 男孩儿话语中有些哽咽,他身后的那些个宫人面色有些变化,有一个上前一步就要说话,九皇子的唇凑近了许倾落的耳际,一缕极低的声音传入其中:“宫中有变,尽快回返!” 他抹着眼泪大喊一声:“你和你的琅将军在一起,我就知道你最在意的只有琅将军!” 说着话,伸手便要狠狠推开许倾落:“快走!” 许倾落一把抓住了九皇子的胳膊,将他紧紧的揽在自己的怀中:“走不了了。” 她最后回眸看了琅晟一眼,眼中尽数都是催促。 别忘记了你答应我的! 别忘了我们说好的计划! 琅晟的手握紧,脚忍不住向前一步,九皇子身后的宫人已经纷纷从衣服中抽出武器,向着这边冲来。 刀光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一道道刀光交织成最可怕的光幕,向着琅晟砍来。 “阿晟,宫中有人谋反,走!” 许倾落厉呵一声,琅晟的眼睛泛着血色。 “我能够保护自己!”琅晟转身斩断了马身上的牵绳,翻身上马,马儿长嘶声中,迅速的向着宫城外而去。 一道道的箭光刀光在琅晟的身侧身后飞过,许倾落的手握紧,看着琅晟动作灵活的闪避开一连串的攻击,越去越远,终于不见了踪影,彻底松了口气。 刀兵加颈,许倾落抱紧了怀中被这一连串惊变似乎吓呆了的九皇子,微笑:“小心一些,若是一个不小心,真的将我如何了,你们所有的人都活不成。” 她说的是实话。所有人都知晓的实话,琅晟能够在皇帝要杀他的时候反戈一击,只要没有成功留住他,便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 “都是一群废物,除了留住了一个女人之外,居然连琅晟的一根毫毛都没有留下,你们两个如此无用,还让朕如何相信你们,如何让朕放心的将皇位传给你们!” 皇帝面前跪着五皇子和七皇子,两个人像是奴才一般,被皇帝毫不容情的训斥,一人面上现出尴尬羞愤之色。另外一人却是伸手按住了对方的肩膀:“父皇息怒,是儿臣等没用,只是虽然没有抓住琅晟,却抓住了他的新婚夫人,若是经营的好,想来投鼠忌器之下,让他束手就缚应该也不算多难。” 说话的是七皇子,虽然年龄比五皇子小,心思却更加重。 皇帝望着五皇子和九皇子,想到琅晟对许倾落的重视,终究是点了点头:“即便有许倾落在手,城门口那里还是要加强戒备,你能够不让他联系边关那些叛逆最好!若是有风声传出,你们二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一切的罪责都是五皇子和七皇子的,对琅晟擅自动手的也是两个人,为的是担心皇帝安危,觉得琅晟对皇帝不怀好意。 皇帝无论如何都是立于不败之地,却将所有的不好后果和风险尽数放在了五皇子和七皇子的身上,五皇子眼中现出愤懑之色,若是琅晟不顾许倾落的安危,真的回到边关或者将消息送出,再来一次兵谏的话,他很怀疑皇帝会不会顺势而为。将他如同太子那般抛弃。 七皇子抬首,眼中一片孺慕之色:“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等应该做的,儿臣不求功劳,只求父皇宽心。” 皇帝面上露出笑意:“好,好,好,朕知晓你们一片真心。” 五皇子和七皇子躬身后退,那恭敬的样子让皇帝心中越发的舒畅,养了这么多的儿子,也不是一个个的尽数都是些讨债的,若是这次真的顺利除去琅晟的话,给其中一个太子的位子也没有什么,反正他是皇帝,若是这个太子不让人满意了,还可以再换一个。 想来琅晟死了,他的身子也会好的,他的寿命还长的很呢。 寝殿外面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当我们那位好父皇的手中刀,掌中剑,到了必要的时候便丢弃,便不要的工具?” 出了皇帝的寝宫,五皇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扔开七皇子的手,眼中一片阴霾:“我可想要像是我们那位太子大哥死的那么惨。被丢弃的那么毫不留情,什么倒行逆施,什么叛国谋逆,别以为我不知道太子一次次的截留往边关去的粮草是受到我们好父皇示意的!” 只要想到太子的下场,五皇子便忍不住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再是厌恶太子一向的高傲狠毒,对自己几个弟弟的欺负,看不起太子的愚蠢,那终究也是他们的同父兄长,也曾经是被他们的父皇称赞过麟儿的血脉亲人,他们也不在意这亲人,也恨不得太子去死,因为他们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好。 可是皇帝不同,他对太子,曾经也是让他们相信是真的要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传给对方的。 结果,却是比他们这些个兄弟还要狠毒,先将太子一废再废,后是贬为庶民,最后更是为;了忌惮琅晟将太子就那么随意的抛出去做了替罪的羔羊。 太子的死状之惨,皇帝知晓,五皇子和七皇子又何尝不知道一点儿风声。 他不觉得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能够超过太子。 还有九皇子,本来是让他和七皇子厌恶嫉妒至极的小儿子,是得到皇帝最近一番盛宠的新太子的人选,结果,也是说放弃便放弃。 皇帝昨夜毫不犹豫的圈住九皇子。今日一早让九皇子过去宫门口,就是拿着九皇子做靶子的意思,九皇子不是和许倾落情深吗?若是今日许倾落没有留下的话,他不怀疑皇帝真的会杀了这个一向疼爱最近器重有加的小儿子的。 看到五皇子面上那纠结愤懑犹豫之色,七皇子嗤笑了一声,停住了脚步,他望着这诺大的宫廷,望着这只有至尊才能够居住的寝宫,一字一顿:“我自然不愿意的。” “若是做好的父皇的手中刀,掌中剑,他能够好好的爱护刀剑的话,那也还能够接受。皇家之中,利益比真情有用多了,可惜我们那位父皇,他说话从来不是多算数的人,我可不觉得他收拾了琅晟之后不会转而开始对付我们这两个露出了手中底牌的人,便是我们两人中真的有一人成了储君,那又如何?秦恒那太子之位做了那么多年,不也是说废便废,九儿预定的太子位子不也是说舍便舍?” 七皇子虽然在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五皇子抬头望他:“皇弟,你的意思是......”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来人,将父皇的寝宫好好的看守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一只苍蝇也不能够进出!” 七皇子吩咐道。 皇家的人,在手中掌握着主动权的时候,凭什么不更进一步? 与其成为一个只能够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看着上面那位面色的随时可能被废的太子,为什么不能够选择成为九五之尊,直接一步登天呢? 皇帝不知道外面的变化,他此刻心中只有得意。 他慢慢的走到始终没有出声的许倾落和九皇子的身前:“许氏,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却是辜负了朕的恩情期待,你该当何罪?” 九皇子想要挡住在许倾落面前,许倾落却是拉住他不让他动弹。 面对着皇帝那阴郁得意的眼神,面色淡然的不像是一个被抓住的俘虏。反而像是来做客的客人一般,自在的很。 许倾落拉住九皇子的手,握着他冰凉的小手:”臣妇请问陛下,待臣妇何恩,何德?” “许氏,你居然敢如此对朕说话,若是没有朕,你现在还是一介民女,若是没有朕,你现在和琅晟如何能够满城风光的大婚,若是没有朕,琅晟现在只是边城小兵,如何能够成为大将军!你们两个都是受着朕的大恩,却违逆于朕,你更是狠心杀了朕的太子,你这等无情无义,无君无父的蛇蝎毒妇,朕现在若是赐死你,也是应当!” 皇帝眼中对许倾落是真的充斥着厌恶与杀机,不是他所说的为太子可惜,而是因为许倾落让他感受到了威胁,这个女子一步步的将太子陷死,最后更是能够有那胆量亲自杀死太子,她这样的女人。对皇权毫无敬畏,根本就是一个需要尽快杀死的威胁。 “你不要以为有琅晟在,你便可以有恃无恐,上次娴贵妃那贱人虽然让朕意外,却到底让朕有心找到了那会易容术的人,待到朕将你杀死,再找人假扮于你,琅晟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父皇,求你别伤害许姑姑!” 一直没有出声的九皇子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他望着皇帝,眼中全是恳求:“父皇,许姑姑只是为了自保。她不是狠心的人,她曾经救过儿臣,救过父皇,父皇您只要好好的和许姑姑讲道理,她会听的。琅将军和许姑姑那么亲密,不一定能够骗过他的,父皇请您三思!” 九皇子如何不知道皇帝的狠心,不知道他现在对许倾落的恶意不是这么两句话便能够消除的,昨夜里他知晓了皇帝的动静,便曾想着去报信,可是结果却是自己被禁卫迅速看守住。 也幸亏他认得其中一个禁卫是琅晟曾经交代他的可信之人,才将那信报了出去。他只希望许倾落和琅晟今日一早不要入宫。 结果许倾落还是来了,还被抓住了,九皇子现在满心里都是对许倾落的担心。 皇帝听着九皇子一心为许倾落辩驳,心中本来就对他有些猜疑,此刻更是仿佛证实了什么一般,一脸暴怒之色,挥手便向着九皇子的小脸上打去:“逆子,朕就知道你也是个不孝的,叫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为姑姑,你是不是想着讨好许氏,顺着讨好琅晟那逆贼,想要提前将朕从那位子上赶下来!” 皇帝多疑。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从来不是血脉亲情,而是自己的生命与位子,此刻看着九皇子的眼神像是看着仇人。 “父皇......” 九皇子被皇帝的话语说的愣住,眼看着那狠狠的一巴掌就要落在九皇子的脸上。 一只手抓握住了皇帝的手,那是一只女人的手。 许倾落虽然是女子,但是想要挡住皇帝这种已近暮年,长年服用丹药美色不离的人,还是很轻松的。 皇帝气急:“许氏,你居然敢对朕不敬!” “来人,快来人,将许氏这个贱人拉出去,先关到暴室,再......” 许倾落眼中满是讽刺:“臣妇现在只是想要提醒陛下一句,陛下有那时间想着如何收拾臣妇,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现如今的处境。” 皇帝听着许倾落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周围没有一个宫人出现,他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皇帝大喊:“来人,来人!” 没有一个人进来。 许倾落笑了,笑的格外的好看,也格外的可恶:“陛下,您不是一个能够让人放心的合作者,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想要驱狼吞虎,也要看那狼会不会甘心一直被您利用,想来现在宫中的大半人手,已经掌握在了方才两位皇子的手中了。” “逆子,逆子!” 皇帝的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皇家的人,对力量的变迁,对阴谋反叛最是熟悉,许倾落的话,皇帝想要不信都不成。 因为在许倾落说开了之后,外面有人送来了笔墨纸砚,是一向伺候在皇帝身边的王全。 皇帝望着那明黄色的空白圣旨。望着那玉玺,面色一瞬间惨白如同纸张:“让那两个逆子来见朕,让他们来见朕!” 皇帝一把将桌上摆好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狼籍一片。 王全望着皇帝苍白的面色,面上老泪纵横,跪倒在地:“陛下,呜呜,两位皇子,两位皇子说是您知道该怎么做,他们说若是您不知道怎么写,他们不介意......临终......遗诏......” 他哭的是泣不成声,只是眼角的余光却是悄悄的给了九皇子一个眼色。 皇帝望着那空白的明黄色圣旨在发呆,他几次提笔,几次落下,圣旨上沾染了好几滴朱红,却久久不能够成字。 他现在是出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九皇子被许倾落抱着在一边,丝毫不在意皇帝选择怎么做,他只是将脑袋靠在许倾落的怀中,压低了声音问:“许姑姑,你在宫门口的时候为什么不逃?我昨夜让人给你带信了,你不应该来的。” 他的眼眶有些红。 九皇子是真的将许倾落当做母亲一般在乎。 无论是皇帝,还是五皇子,七皇子得势,许倾落的下场都不会好,她是牵制琅晟最好的砝码,所有人都知晓。 许倾落伸手摸了摸九皇子的头发,眼中全是柔软:“我若是真的逃了,你怎么办?” 在皇帝已经对九皇子满心疑虑,甚至决心舍弃的时候。 九皇子望着许倾落眼中的柔软,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呜咽声,将脑袋更紧的投入对方的怀中,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许倾落的腰身,不愿意松开一点点。 他其实,想过许倾落离开自己要怎么办,他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暂时保全自己。他在宫中还是有人的,起码能够藏起来的。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让皇帝将他牢牢的看起来,也许是因为被娴贵妃的抛弃吓到了,也许是因为太过渴望许倾落真心的对待,那个时候,心中未尝没有存着一丝试探,可是此刻许倾落的话,却是将心中所有的不安,尽数驱散。 “不用这么感动,虽然有你的一部分原因,但是我主动被抓住,可也不全是因为你,若是我不被抓,阿晟如何能够有大义之名?有些危险,总是需要及时清除的。” 许倾落有些受不住九皇子那感动到极致的小眼神,忍不住分辩道。 九皇子只是笑,大义之名虽然重要,但是成王败寇,真的胜利了,什么故事编不出来呢? 此刻他心中下定了决心,他突然握住许倾落的手:“许姑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外面突然传来了刀兵之声,同时传出的还有保护陛下,五皇子,七皇子谋逆的喊声。 皇帝手上的笔扔掉,面上全是喜色。 下一瞬,他面上的喜色尽数消失,因为进来的人是五皇子和七皇子,两个人身后跟着全身沾满了鲜血的士兵。 “抓住许氏!” 七皇子率先开口,两个提着染血长刀的士兵向着许倾落大步走来,九皇子拔出了腰间装饰用的短剑,横在胸前,挡住在许倾落身前,许倾落按住了镯子,身上的毒药早就全被搜走了,也就剩下这个了。 皇帝张嘴便要对五皇子和七皇子训斥,下一瞬,向着许倾落和九皇子扑来的两个士兵栽倒在地,后心插着两支利箭。 “谁敢再进一步!” 进来的是......琅晟和王家主。 琅晟手中持弓,对准了五皇子和七皇子,弓弦之上,拉满了三支长箭。 许倾落唇角勾起了笑,琅晟没有让她久等。 琅晟的箭法是有目共睹的,三支利箭能够瞬间要了三个人的命,而现在的情势,不止是他们的命在琅晟的掌握之中,便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实力,也只是他们自以为的假象,五皇子和七皇子面色同时变得有些惨淡。 五皇子甚至忍不住有些微微的瑟缩。 他们两个以为自己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皇宫中现在的禁卫统领是他们的人,京郊大营中则是有皇帝的兵符在,可是结果他们自以为掌控住的兵力大多数转头将刀剑对准了他们,他们以为尽在掌握中的皇宫,转瞬间成了囚禁他们自己的牢笼,两个自以为是猎人的存在却是在这转瞬间成了瓮中之鳖。 “大胆琅晟,我们是皇子,你安敢拿箭对准我们!” 五皇子的声音色厉内荏,含着微微的颤抖,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多么不怕死的性子,应该说,皇家的人,少有不怕死的。 他们本来便生在这至高无上的家族之中,只要再向前一步,便是手握天下,唯我独尊,他们一辈子养尊处优,经历最多的便是阴谋诡计,暗害陷阱,少有如此直面生死危机的。 谁都不怀疑,琅晟手中的箭支在必要的时候会毫不迟疑的射出。 琅晟的手没有一丝的颤动,懒得搭理五皇子自顾自的喊声,而是望向许倾落:“落儿,过来。” 五皇子和七皇子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些手拿刀兵的士兵,正好挡在许倾落和琅晟之间,否则的话,琅晟便不会只是手持弓箭威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4章 已经图穷匕见,他们一个个的都想要拿着许倾落做人质对付他,琅晟已经失掉了所有的耐心,他眼中此刻尽数都是杀机,谁若是阻止许倾落的话,他不介意再杀几个更尊贵的人。 许倾落拉住了九皇子的手,便要移步。 “琅卿,朕便知晓你是忠心于朕的,你前来护驾,朕深感欣慰,回头自然会重赏于你,这两个逆子擅作主张。将你夫人请来,更甚至想要逼朕逊位,实在是大逆不道,只是终究是朕的皇子,杀之不忍,琅卿且将剑放下,朕会重重处罚他们!” 五皇子和七皇子都是逆子,若是往日里皇帝恨不得亲手处死两个人,但是现在琅晟和王家主一起出现,带着那些皇帝本来以为在自己控制中的禁军一起出现,却是让皇帝心中迅速确定了最具有威胁的还是琅晟。 他想要将今日的事情彻底的掩埋下去,起码暂时要掩过去,琅晟今日看来有所准备,果然是狼子野心,五皇子和七皇子都还有用。不能够出事。 皇帝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散乱的衣袍,端着尊贵的步子挡在了许倾落和九皇子之前,面对着琅晟,一副君王端重的表情。 可是对比着他的所作所为,却是让人觉得无限讽刺。 琅晟对皇帝已经彻底死心,手中的弯弓始终保持着绷紧的架势,眉眼不动:“臣感激陛下往日恩情与提携,今日是否是五殿下和七殿下自作主张,臣愚钝,已经无法分清,现如今臣只是不得不自保而已。” 自保二字,足够道明一切。 皇帝眉眼耸动,浑浊的眼睛中有厉色闪过,却只是一闪即逝:“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琅爱卿。今日一切朕知道你都是被逼自保,在宫中动刀兵之事,朕可以既往不咎,当做没有发生过,你现在尽可以退下了!” 因为琅晟那丝毫不给面子的行为,皇帝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话语也有了那么点儿逼迫的意思,即便他觉得琅晟狼子野心,却也相信琅晟一向对自己表面的恭敬,自己已经示弱了,琅晟若是识趣,就应该顺势退下了。 皇帝没有发现自己的言行矛盾的很,他想要对付琅晟的时候,便觉得琅晟狼子野心,早晚要反,他居于弱势的时候,却反而相信琅晟一贯对自己的恭敬了。 皇帝没有发现,许倾落却是发现了,她嗤笑一声,在所有人目光望来的时候,一字一顿:“陛下真是好宽宏大量,只是不知道臣妇是否能够离开?” 皇帝挡住在她和琅晟之间,许倾落不相信他是无意。 皇帝好像完全没有听出许倾落话语中的讽刺嗤笑之意一般,一派自然的道:“许氏医术高明,朕近日多有不适,便让许氏留在宫中帮朕诊断一番,待到朕身子大好了,自然会让许氏回去的,且会重重赏赐。” 他理所当然的很。 琅晟听着皇帝的话,本来有些松动的心瞬间彻底的紧绷了起来。那一瞬间,他也想笑了:“落儿,过来!” 琅晟的声音很沉,扣住弓弦的拇指绷紧,已经是蓄势待发,随时出手的意味了。 在皇帝难看的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许倾落拉着九皇子的手径自绕过他的身侧,向着琅晟走去。 既然已经撕破脸面了,何妨彻底的踩在脚下? 反正皇帝这种人,也不值得人给他留下丝毫的余地。 “大胆,朕还没有说要许氏走,来人,还不将许氏拿下!” 皇帝吩咐五皇子和七皇子带来的那些个人。 仿佛他和五皇子,七皇子之间真的没有方才被逼着写逊位圣旨的一幕一般。 五皇子和七皇子身边剩下的那几个忠心的手下望向两位皇子,这样的反应让皇帝更怒,眼底深处有杀机闪过。 从琅晟进来开始便始终不曾出过一声的七皇子终于动了,却不是去阻拦许倾落,而是径自走向了皇帝身边,他向着皇帝深深一拜:“父皇,儿臣多谢父皇保存之恩,今日是儿臣不孝了......” 在皇帝愕然到极点的表情中,七皇子身子一转,已经站在了皇帝的身后,而他的手中,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握,这把匕首现在就横在皇帝的脖颈处。 “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疯了不成!” 皇帝厉呵一声,脖颈颤动着因为太过激动,稍微碰触到了刀刃,一缕鲜血溢出。 五皇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惊呆了。 他呐呐的望着七皇子,手指指着他,又看了看皇帝,一副莫名的样子。 “父皇,儿臣不曾疯,儿臣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清醒,五哥,这是我们今日唯一的生路了。” 七皇子苦笑了下,抬头望向眉眼间有些异样的琅晟,一字一顿:“琅将军好手段,居然能够将超过半数的禁卫军不动声色间掌控在手,也能够让京郊大营叛变,本皇子输在你的手中,倒是不冤。只是,本皇子还不想死,你心爱的女子本皇子没有办法劫持,便只能够劫持自己的父皇了,放我和五哥还有我们手下所有人安全出京,让我们安全到达所在封地,否则的话,父皇今日便要陪着我们一起死了。” 琅晟还没有说话,九皇子先开了口,他望着七皇子,脸上全是讽刺:“你以为父皇现在值得人放弃大好的机会,对皇兄妥协吗?” 他说起父皇两个字,却是没有丝毫的感情在其中。 毕竟皇帝昨夜让人抓住他,今日在宫门外又是将他置于所有人刀兵之下,若是没有许倾落的主动接近,束手就缚的话,他现在的情形,谁又知道如何呢? 毕竟当时皇帝的命令他也听清楚了。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若有意图帮助琅晟,许倾落者,同罪处死。 那是对他说的。 皇帝怒瞪九皇子:“朕对你不薄!” 九皇子垂低了眉眼,对他是不薄,如同宠物一般,喜欢的时候多看两眼,不喜欢或者是防碍了他的话,丢弃的也是毫不犹豫。 皇帝的所谓宠爱,对比许倾落的几次真心相护,还真的是完全没有什么稀罕的了。 “九弟,你可不要忘记了,父皇现在还是皇帝,若是今夜父皇出事,琅将军和其他的人便再是有心想要推你上位。也终究是落下了话柄,你总不想要日后登上皇位的时候一直背负一个弑杀君父,谋夺皇位的名声?” “更何况......” 七皇子唇角勾起的带着无限恶意的笑:“父皇若是今日殒命在此,今日不找一个凶手,日后某些人想起来万一又觉得想念君父了呢?又想要与君父报仇了呢?琅将军,现在主动权可全都在你的手中,一个活着的皇帝,远比一个死了的皇帝,对你有用的多,进可攻退可守。” 不像是在评价自己的父皇,反而像是在谈论一件货物一般,皇帝的眼睛中都要喷出火来了。 他被七皇子挟持着,五皇子紧紧的跟在身侧,而更外围则是五皇子和七皇子仅剩下的那些个忠心的手下。 将他围的严严实实的,务必不给人可趁之机。 “九儿,朕今日若是平安,可以禅位给你!” 皇帝咬牙,一字一顿的吐出了那两个字。 禅位,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一生还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可是七皇子的狠辣,却是让他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现如今再想要粉饰太平,想要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让一切回到原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还有命在,他便有机会重新成为皇帝! 若是别的人听到皇帝现在的话语,也许就真的动心了,毕竟让皇帝主动禅位和背负着一个篡位的名声是不同的。 更何况琅晟现在实力太盛。谁知道琅晟会不会取而代之?皇帝若是活着支持九皇子,他的地位才更加稳固。 皇帝觉得自己现在开出的条件没有人舍得拒绝,那王家主最近和九皇子走的近,九皇子的实力现在也不一定比起琅晟逊色多少。 皇帝低垂的眼眸中满是阴狠。 即便没有看到皇帝的面色与眼神,九皇子也不觉得皇帝的提议有多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父皇这些话有几分真心,他只是知道一点,今日五皇子和七皇子若是顺利出了宫门,琅晟和许倾落便是真的乱臣贼子,再也无法挽回。 京郊大营被王家主派去的人暂时稳住了,宫廷禁卫因为丁东还有琅晟其他旧部的存在成了反戈一击,但是京城中更多的守军,京城外的无数双眼睛,却是忽略不得。 许倾落望向了九皇子,自始至终,她选择的都是将九皇子拱上皇位,她相信这个孩子不会让自己和琅晟为今日的付出后悔,因为这是一个重情的孩子,若是他要皇帝还有自己的兄长活着的话...... “许姑姑,我们过去。” 九皇子拉住了许倾落的手,向着琅晟的身后走去,他没有再和皇帝多说一句话的意思,也没有要插嘴的意思。 这便是他的决定。 那一瞬间,皇帝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血红,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九皇子。 七皇子也是有些无措,一直表现的还算镇定的他,握着匕首的手忍不住的攥紧。 事情的发展与他的想象不同。 自己的这个九弟,难道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心狠,还要信任琅晟吗? 许倾落和九皇子已经走到了琅晟的背后。他们迅速的被禁卫军围在中间保护了起来,在所有人以为琅晟手中的箭会出手的时候,他慢慢的将弓弦平顺,放下了铁弓:“放他们走。” 皇帝对他的知遇之恩,这是最后一次回报! 许倾落望了琅晟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琅晟无论选择如何做,她都支持他,他想不到的,她帮他想到,他留下的隐患,她为他善后。 七皇子面色一喜,一按皇帝的肩膀,招呼了五皇子和自己那些也紧张的不得了的手下一声:“走!” 一行人亦步亦趋的走着,眼看着离着宫门越来越近,五皇子面上忍不住现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之色:“快开宫门!” 他对着宫门那里的守卫喊道。 许倾落和琅晟一行人跟在后面。没有跟的太近。 宫门那里只有寥寥几个护卫,往日里看着厚重宏伟的宫门,此刻莫名给人一种凄凉寂静的过分的感觉。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远远的,许倾落仿佛看到了几个黑色的影子在宫墙上浮动,眼眸中的焦距凝动,那模糊扭曲的黑影渐渐的成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形状。 那是...... “躲开!” 许倾落一把拉住琅晟,一把按住了九皇子,大喊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扑倒在了地上。 嗖嗖嗖嗖的箭羽颤动声从头顶上风掠过,比普通箭支巨大了许多的箭支深深的没入了砖石之中,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攻城弩!” 琅晟咬牙说出了这几个字,没有时间理会身前身后的惨叫声,在机括声再次响起之前,一手揽住许倾落,一手抱住九皇子,身子在地上一滚,翻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同时他们方才所扑倒的地方,几支巨弩仿若一支支长枪一般,立在那里。 尤其是身后的退路,更是弩箭不断,那是将他们的退路给彻底的截死了。 尖利的女人笑声在宫墙上回荡:“都死,所有人都给本宫杀了,本宫的希望没有了,你们一个个的也别想要活!” 那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许倾落愕然出口:“皇后!” 皇后,皇城中的另外一个女主子,所有人都忽视的被禁足了的形同废弃的皇后。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知晓皇帝的计划,会在最后做了这一回渔翁,前面五皇子,七皇子和皇帝的身影全都倒在了地上,没有人知道是生是死,便是琅晟身后的人一时间也是损失惨重,攻城弩,威力巨大,最擅长远程攻击,几乎是异族骑兵的克星,谁都没有想到,今日居然被用来对付他们。 巨大的弩箭还在一拨拨的落下,等到宫中的那些安顿宫人内侍的禁卫们察觉不对,时间已经太晚了,起码跟着他过来的那些手下还有许倾落和九皇子很大的可能会身死。 那一道道的弩箭已经渐渐的将所有藏身之地覆盖,除了有绝高的武功到达近前之外,没有任何法子能够对付那些攻城巨弩。 琅晟按住了许倾落的肩膀:“等我一会儿。” 男人的眉眼间全是凛然与决断之意。 许倾落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出口,因为男人的眼神。 “帮我保护好落儿。” 琅晟转眸望向九皇子,他的面上因为方才的一番滚动,满满的都是灰尘草屑,狼狈的很,他望着琅晟那郑重托付的眼神,重重的点头。 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若是琅晟出了事情,他都一定会成为许姑姑最强大的后盾! 这是属于男人的约定。 男人的身形贴着地面迅速向前纵掠而去,一道道弩箭从他的身前身后越过,许倾落牢牢的抓住了自己的手,眉头紧紧的蹙着,掌心中有粘腻湿漉漉的感觉,那是鲜血在滴落。 我等你回来! 那是她无法出口的话。 九皇子将自己的手探入了许倾落捏的太紧的掌心中,让她捏自己的手,他也紧张担心的望着前方。 琅晟的身形不断变动扭曲,一道道巨大的弩箭与箭支从他的身侧不断的落下,当琅晟终于落在了宫墙之上的时候,当他挥手斩杀了一个个控制攻城弩的卫士的时候,当他端正站立在宫墙之上的时候,许倾落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一些。 幸好,幸好他没事。 攻城弩停住了,除了痛苦的呻吟声,只有风从耳边掠过,望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许倾落面上带了笑,男人似乎也在对她笑。 下一瞬。男人的身子从城墙上翻下,伴随着挥洒了鲜血,他胸口处是一支短箭,深深的插入心口位置,那一刻,许倾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阿晟!” —— 宫中剧变,五皇子,七皇子谋逆,幸被大将军王琅晟识破,与王尚书一起进宫护驾,谋逆之人不堪一击,只是最后七皇子挟持皇帝妄图逃出宫门时,却在宫门外被已经疯狂失常的皇后动用攻城弩攻击,五皇子,七皇子身死。皇帝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太医院中所有太医都说皇帝日后也许不会再醒,琅将军为护驾也是心口中箭,幸亏其夫人是神医,才堪堪将他的命救回,却也是伤了根本。 国不可一日无主,诸位大臣中有人提议立新帝为好。 皇帝身边王全公公拿出了皇帝御旨,上面正是写着立九皇子为储君的旨意:“其实这是陛下早已经写好的,不知道五殿下和七殿下是从哪里听到风声,不满陛下的决定,所以才会......” 王全公公一向深得皇帝的信任,圣旨之上有皇帝印玺,皇帝剩下的活着的儿子也是不多,九皇子更是有朝廷中以王尚书为首的一干大臣支持。加上琅晟的明确支持,没有任何异议的,所有人最后都同意了让九皇子继位。 九皇子继位之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不是其他,却是封封琅晟为摄政王,许倾落为摄政王妃。 “朕之性命,多仰赖摄政王与王妃几次相救,更遑论摄政王为朕守卫江山,以身相护,以死相报,朕最仰赖之人,非摄政王莫属!” 在不少人的反对声中,九皇子斩钉截铁的道。 九皇子继位置初年,是为天盛元年。 —— 十年的岁月很长,又仿佛很短,三千六百五十多个日日夜夜,许倾落和琅晟一路相互扶持,相互支撑,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那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幸福与美满,也是不曾有过的平静与安宁。 当年琅晟胸口中了一箭,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到底是损了根基,他彻底卸任了自己在边关的职务,却是全心全意的帮助大庆提拔训练武将。 十年的时间,大庆的四边也不是没有过狼烟起落,却都以着大庆的胜利告终。 而许倾落,则是整理了自己医术上活命救人的所有方子,并且邀请天下医者汇聚京城,共同印证,最后将其刊印成书,遍传天下,更是在各地设立了医所,活命无数,被天下广为称颂。 天下间不知道多少女子因为许倾落的存在,而渐渐的走出了性别的樊笼,学医学文,为大庆的繁华做出了无数的贡献。 十年的岁月,许倾落和琅晟帮助年幼的帝王开创了真正的盛世,也让那些当年始终担心着琅晟这个摄政王有不臣之心的人闭上了嘴巴。 天盛十年,帝王生辰,周边国家各自派出使臣前来贺其生辰,年轻的帝王在宫中设宴,邀请了朝中所有大臣及其家眷,摄政王和摄政王妃自然也在其列。 看着那一个个国家的使臣对上首皇帝的尊重,看着这满目的繁华,王尚书心底始终存着的那一根刺终于是彻底放下,他向着琅晟和许倾落走去:“敬两位一杯!” 也许当年许倾落的许多手段阴诡狠绝,也许琅晟当年的种种做法看起来狼子野心,可是这十年间,他们二人的所作所为,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 不揽权,却尽心为朝廷为皇帝做事,为天下百姓做事,这盛世江山,这曾经日薄西山的大庆再次焕发出无限的光彩,琅晟和许倾落,功不可没。 许倾落和琅晟回敬王尚书酒水。 这边的动静引来的人的注视,其实没有王尚书敬酒,也没有人会忽视琅晟和许倾落。 十年岁月,琅晟身上的肃杀之气淡去了许多。现在看着却是有了更多的贵气,趁着那张俊美却威严的容颜,格外的吸引座下那些个女眷的视线,琅晟的地位吸引人,容貌吸引人,最吸引人的却是他真的遵守了当年娶许倾落时候的誓言,除了许倾落,始终没有与任何一个其他女子有瓜葛。 即便这么多年许倾落始终没有孕育子嗣,也不曾离弃,这样的男子,如何不能够称一声伟男子。 女子们对琅晟心底存了仰慕,可是看到他一边的女子时,却是一个个的又忍不住的想要掩面。 许倾落是没有子嗣,但是她的容颜却美的足够让人在看到她的一眼间,彻底忽视所有。 若是说十年岁月让琅晟褪去了许多冰冷血气,多了贵重威严的话,那十年岁月在许倾落身上刻画出的,却是更加美丽绝世的气质。 许倾落站在琅晟的身侧,盈盈而笑间,一颦一笑,一言一动,更恍若神仙妃子一般,让人望之出神,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她便宛如是天香国色的牡丹一般,盛放着绝世的美丽。 异国的使臣望见,忍不住目眩,提起了桌上的酒壶,往这边径自过来:“久闻贵朝摄政王,摄政王妃之名,都说比之贵国皇帝陛下还要尊贵,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南刘国使臣敬两位一杯,望两位赏脸。” 此言一出,周围酒宴上临近的几位,几乎是瞬间变了面色。 即便这么多年,琅晟看着没有野心,一心为国,但是当着皇帝的面儿这么说...... 鸦雀无声。 那敬酒的南刘国使臣眼中闪过险恶的笑。 现在大庆朝的武将可都是这位摄政王提拔起来的,真刀真枪的打不过,但是若是皇帝对其不满呢? 那些武将究竟要在皇帝和摄政王两个人之间如何选择?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晓对方的挑拨之意,许倾落眉眼一弯,眼眸中锋芒闪过。微微一笑,正要开口。 上首突然传来了一道朗朗之声:“南刘国使臣确实是消息灵通,在我大庆朝,现如今摄政王与王妃确实是比朕还要贵重,因为......” 在所有人的变色中,年轻的帝王微笑着:“朕幼年丧母,全赖摄政王妃多年关怀照料,心甚孺慕之,今日当着众位大臣使臣的面,朕封摄政王妃为荣华夫人,从此为朕之养母,日后愿侍夫人如母!” 他连自己的母妃那位死的蹊跷的娴贵妃都没有追封,却直言愿意事许倾落为母,一时间,所有人包括许倾落本人都是愕然满面。 “母亲,请受孩儿一拜,感激您多年照料,感激您曾经对孩儿的真心保护,感激您的十年教导!” 年轻的帝王走下高高的御阶,俯首拜下,九重冠冕上珠帘深深垂落,那双眼中尽数都是柔软。 许倾落愣愣的望着他,眼眶中不知道何时有了些许泪珠,这么多年,她一直期待的孩儿始终没有到来,她想,也许是自己今生造了太多杀孽,也许是自己的重生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福气,琅晟对她始终如一,她便深深的压住这份遗憾。可是此刻,听着面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的一声母亲,蓦然间,便有种此生圆满的深深感动。 “就这么离开,舍得吗?” 琅晟望着许倾落,轻声询问。 舍得那个喊她一声母亲的孩子吗? 许倾落收回了遥望着京城的视线,放下了珠帘,面上带着微笑,是释然轻松的微笑:“不舍,九儿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反而是我一开始用心不纯,只是......” 许倾落伸出手,轻轻的碰触琅晟的脸颊:“人生没有第二个十年,我们已经为他做到了能够做到的一切,为这江山做了所有能够做到的一切。人生没有不离散的筵席,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了,我们离开了,对他更好。我现在,只想要把自己剩下的生命,用在与你一起用双脚走遍这秀丽河山的愿望上。” 当年琅晟重伤垂死,许倾落便曾经想过就这么带着他隐退,可是朝廷新帝初立,一切都还没有走上正轨,那个孩子死死的抓着她的手,她不忍,一留,便留了十年。 她不舍得,让琅晟一直困在京城之中。 她还记得,两个人曾经一起研读那游记中的壮丽河山之时,他眼中的期待。 他见过大漠孤烟,见过长河落日,见过冰川堆雪,见过无数无数的奇景,可是他最想要的,却是带着她一起,去看那无数他曾经走过见过的山河奇景。 琅晟将许倾落的脑袋,揽在了怀中:“只要与你一起,无论是去哪里,我都是开心的。” “我这一生,最庆幸之事,便是与君相伴——” 马车内,稀疏的光透入,映照在两个人的面容上,相视之间,幸福尽在其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5章 苏子鸢感觉睡了很长的时间,恍如过了几世光阴,意识模糊却逐渐清醒,眼睛朦胧缓缓睁开。 映入眼中的一切却是如此陌生,简陋昏暗的小木屋靠着窗外透进来的一丝光线照明,身旁跪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浑圆有些脏兮兮的小脸还挂着泪珠的丫头模样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停用手抹眼泪有些欣喜的说:“三小姐,你可算醒过来了!我还以为…。”说着眼泪又不停的往外涌出。 苏子鸢面对着如此陌生的一切不禁头疼不已,想从地上起来,一动却发现身体如同要被撕裂一般疼痛。小姑娘扶着苏子鸢坐到床上,倒了一杯水给苏子鸢。 苏子鸢理了理思绪,接过水正要喝,却猛地从小小水杯中的倒影看到自己头发凌乱满脸脏的分不清泥和血。受惊的同时,身体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个身体主人是护国公苏文震的三女儿,亲娘死的早,爹不疼不爱。在府中受尽欺辱虐待,今日是她爹的大寿,百官都来祝贺。只因为她和凌王有婚约,她的那些个姐妹便阻止她去参加宴会阻止她见凌王。 在苏子鸢穿越来之前,那个柔弱的三小姐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苏子鸢这才注意到,那个小丫头红袖也是浑身是伤。不过看起来,这个三小姐的身体更弱一些。 而对于苏子鸢为什么会穿越,她便想到了刻着龙纹的指骨!她从脖子上找到了那枚一模一样的指骨。 她本是一个外科医生,在界内号称第一刀,因为自她出道以来,一把手术刀使得出神入化,每一个手术都无一失败案例。这次为一名身份神秘的老人做一个手术,却从老人体内取出了一枚刻着龙纹的小指骨,因为好奇她便带回家研究了,却一觉醒来就成了如今这样!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苏家三小姐性格软弱任人欺负,苏子鸢嘴角微翘,她可不是小绵羊! “三小姐?”红袖看到苏子鸢呆呆的笑不禁把她吓坏了。 苏子鸢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我没事!”便走到水盆边好好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 突然,房门被大力的撞开。进来三个模样娇俏头戴玉簪身着艳丽云锦华服的姑娘,其中两个年龄看似与苏子鸢一般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个则是与红袖差不多的年纪。 苏子鸢强忍着身体的痛楚缓缓起身,她根据记忆知道了前两个是苏子鸢的大姐苏婉莹和二姐苏玉馨,另一个是四妹苏倩倩。苏婉莹双手叉着腰,胸前真是波涛胸涌啊!苏子鸢不禁感叹,还真是从小吃的太好了! 苏婉莹看到苏子鸢之后,对着四小姐苏倩倩怒嗔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苏子鸢不小心打死了吗!” 苏倩倩也是不明所以“大姐,刚才二姐也在,我们确实以为她死了!”说完便一脸怒气的走到苏子鸢面前“你居然又醒过来了!” 苏子鸢眼神冰冷凌厉,嘴边却挂着笑容说道:“谁让我命不该绝啊!” 苏倩倩也惊讶平时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的三姐居然会顶嘴,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不过那得瑟的表情真是让人讨厌! 苏倩倩本来脾气就暴戾,二话不说抽下腰间的鞭子就往苏子鸢身上劈去。 苏子鸢快步上前,不等鞭子落下便一把抓住鞭尾,用力一扯。鞭子便从苏倩倩手中脱落,不待苏倩倩反应,苏子鸢再将鞭子大手一挥,格外响亮的一声“啪!”鞭子便落在苏倩倩身上,衣服应声绽开,在苏倩倩光滑白嫩的皮肤上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苏倩倩痛的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苏婉莹和苏玉馨也完全没有想到苏子鸢居然会反抗还打伤苏倩倩。两人一下便朝苏子鸢扑去。 她们就不像苏倩倩还有武器,直接扑上去近身攻击,没有任何武功也靠着蛮力撕、拉、抓、扯、咬。 苏子鸢本来身体就伤痕累累,刚才接住苏倩倩那一鞭扯得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痛。 现在这两人扑上来,她也只能强忍住痛楚与她们周旋,她们无非也就是抓头发打脸,苏子鸢却每一拳都打在她们腹部最柔软的地方,那两人就像发了疯一般拼命打苏子鸢。三人抱打在一团,场面极其混乱! 愣了半天的红袖看到苏子鸢双拳难敌四手,也想冲上去帮忙。 一边的苏倩倩捡起鞭子就往红袖身上打去,红袖反应不及硬生生挨了一鞭,但一想到小姐都奋起反抗了她怎么能继续懦弱下去。 她也学着苏子鸢抵抗苏倩倩的鞭子,互相争夺许久,红袖总算将苏倩倩的鞭子抢过扔到一边,红袖越打越过瘾,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什么主仆身份,只是不停发泄这十几年来被欺负被羞辱的痛苦和仇恨! 而苏子鸢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苏玉馨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她奋力往后一倒,将苏玉馨重重的压在身下,苏玉馨被这样一摔一压差点眼冒金星。 苏婉莹趁机扑到苏子鸢身上,苏玉馨一下子又承受了一人的重量,虽然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尽力的死死抱住苏子鸢的脖子。 苏婉莹看准时机,右手握拳朝着苏子鸢面门打去,苏子鸢被苏玉馨抱着脖子动弹不得,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而黑暗的精光。 苏子鸢以极快的速度摘下苏婉莹头上的珠钗,手腕轻盈一转便扎到苏玉馨抱着她脖子的手上。 一声极小的利器穿过皮肤的声音和苏玉馨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电光火石间,苏子鸢趁着苏玉馨的手松开,上身微微一闪。 苏婉莹的拳头落下,见到苏子鸢躲开,却来不及收回。这一拳便打在了苏玉馨的脸上! 苏玉馨刚被珠钗扎到手上还不知道是谁扎的就见到苏婉莹凶神恶煞的脸和落在脸上的拳头! 一时间,苏子鸢趁机踢开身上的苏婉莹脱身。苏玉馨正要骂苏婉莹为什么打她,苏婉莹愤怒的推开苏玉馨“给我滚开!”便又继续朝苏子鸢扑上去。 苏玉馨也是满腹怒火,她刚被压在最下面所以不知道是谁用珠钗扎她,不过想起来今天只有苏婉莹头上戴了珠钗!还打她!大小姐又怎么样!她相信爹爹肯定不会偏心的! 然后苏玉馨也扑了上去,死死抓着苏婉莹的头发,嘴里还骂着“让你嚣张!让你打我!” 这下少了一个人,苏子鸢倒轻松了些。只是苏婉莹的力气也是不容小觑,挥手又是一拳打在苏玉馨脸上,然后一拽衣领,苏玉馨就飞到了一边去。 只是这次,苏玉馨飞出去便撞到角落桌上未燃尽的红烛。 红烛一落地,顷刻间烈焰便熊熊燃起。一个小小的木屋不到半刻便红光冲天。 苏玉馨和苏倩倩一看到着火了便害怕起来往外面冲,而苏婉莹依旧执着的和苏子鸢死掐,苏子鸢自然不会轻易让苏玉馨逃出去,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便又将苏玉馨扯了回来压在地上。 苏倩倩与红袖所在的地方是离屋外最近的,红袖着急苏子鸢,也顾不到苏倩倩想要逃走。 苏子鸢眉头一皱,眼底燃烧着比此刻大火还要浓烈的火焰,对着红袖大声道:“别让苏倩倩跑了!” 红袖一听,也就明白了苏子鸢的意思,既然出不去也不能让她们出去了。反正逃出去也有可能被国公处死,不如先报了这么多年的仇! 正当苏倩倩一脚已经踏出门外,怎么也没料到身后一股大力将自己再次拖了进去。 此时的苏子鸢和红袖就像豁出去一切,不死不休! 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越过窗户注视着倔强而坚忍的苏子鸢,那双清澈的明眸暗藏着的冷冽与黑暗倒是有些吸引他! 少年一袭翩然白衣软袍,衣角印着一大朵大朵的墨莲,白衣清新墨莲妖冶。一双清润的凤眸微眯,绝色的俊颜上唇角微微勾起,随意而懒散的斜倚在树枝上。泛黄的树叶飘落在他的白袍之上,显得格外宁静。 他本是来参加护国公的寿宴,闲的无聊便找了这处安静的地方睡觉。却不知会看到苏家几个小姐来到此处表演了一场好戏! 他本就不是菩萨心肠,也未曾想过插手其中。但看到苏子鸢从头到尾的做法与眼神,他不禁也对她好奇了起来。 殷千楚踏步飞身而下,正欲进去救人。 随后听闻失火而且几个女儿都在里面的苏文震急忙赶来,紧跟着的还有文武百官,当然还有——凌王! 殷千楚先一步进入木屋,苏文震便下令“进去救人!”。 苏婉莹几个人早已不再纠缠苏子鸢,苏子鸢也被浓烟呛得直咳嗽流眼泪。 视线虽模糊她还是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火光中他稳稳的脚步朝她走来,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苏子鸢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可温暖的体温和沁入鼻中的淡淡香气却是真真实实的。 殷千楚首先抱着苏子鸢出来,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大火中悠然走出白袍不染一丝尘埃这世间能做到如此的大概也没有几人。 大家更惊讶的却是看到苏子鸢之后,一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有的地方像是被撕扯而烂,有的地方则还有些烧焦的痕迹,浑身漆黑脏乱。天下皆知殷千楚有洁癖,他如今却就这样抱着这样一块黑炭一般的女子走了出来! 紧接着苏婉莹等人都被救了出来,个个咳嗽不止,苏子鸢已经缓过来,看了看刚才救她的白衣人。 绝美的容颜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绝色男子,棱角分明,神态温润慵懒,此时也正凝望着苏子鸢的凤眸微眯,妖娆轻狂,嘴角微翘露出邪魅的微笑,还带着一丝好奇的意味。白衣胜雪衣上的墨莲如同绽放在脚边开出妖娆而邪魅的莲。 苏子鸢好奇殷千楚的目光如同他好奇她一样。 一旁一袭青色锦衣华服,眉目英俊,微眯的眼眸暗藏凌厉,坚毅的轮廓嘴边却挂着一抹略带深意的笑容,苏子鸢是除殷千楚外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容貌与白衣男子不分上下,神色间却带着些许狂傲不羁。 那男子笑的轻狂却又带着丝毫不屑“真没想到,有洁癖的堂堂北冥庄庄主殷千楚居然会进去救人呐!” 殷千楚眸中闪过一瞬凌厉,但却依旧笑的妖娆邪魅“我堂堂北冥庄庄主殷千楚自然是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咯!” 两人你来我往不分上下暗自较劲,苏子鸢对那张狂的男子倒是没什么好感,因为他的目光曾停留在她身上,她却从他眼神中看到了“嫌弃”两个字! 苏文震倒是没空理会这较劲的两人,反正他管不着也惹不起他们俩!一个是天下第一庄北冥山庄庄主,一个是南夏国当朝皇帝的九弟凌王。这两人被称为天下公子无双。两人却从未如兄弟般亲近,每次见面都要互掐几句! 苏文震看到他三个女儿都受了很严重的伤,不止是烧伤,明显这是打斗所致,尤其是苏玉馨手上的血窟窿和苏倩倩身上的一条刺目的血痕。 “婉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苏文震语气严肃的问站在一旁没怎么受伤的苏婉莹。 苏婉莹一下便哭的梨花带雨,全然不知她此时的模样有多骇人!之前嚣张跋扈的气势消失殆尽一秒变身娇弱乖乖女,“爹爹,你要为我们做主啊!都是三妹!是她伤了二妹妹和四妹妹!还把屋子给点起来了害我们都差点死在里面!” 苏子鸢一听也是无语了,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啊!她就不能找个完美点的理由吗!把责任全都推到她身上,她们三个还打不过她一个吗?把在场的他爹和文武百官都当三岁小孩吗? 苏文震这时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女儿,虽对苏婉莹的话不全信,但也得弄清这件事来龙去脉! 苏子鸢站在殷千楚旁,此刻低着头,柔弱的便如他们眼中真正的苏子鸢。 殷千楚也是惊讶了,这女人变脸怎么变得这么快,之前还是一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放走一个的狠劲模样,此时怎的又柔弱起来了! 这时苏倩倩神情疲惫还很虚弱的开口了“爹爹,大姐说的没错,我这伤就是三姐打的!” 苏文震神色一冷,皱着眉,又问一旁的苏玉馨“玉馨,你的伤可是苏子鸢所伤?” 苏玉馨虽然很想说是的,但是一想到刚才大姐如此对她!她心里就不舒服,若是这次顺了苏婉莹的心意,下次她必定更嚣张! 况且苏子鸢虽与凌王有婚约,但这事只要加以破坏便成不了!但是即便成不了,首选的凌王王妃也肯定是苏婉莹!苏婉莹才是她最大的绊脚石! 她不如这次把大姐扯下来,将来首选王妃肯定是她!再也不用看苏婉莹的脸色!说不定苏婉莹她娘也跟着遭殃,她娘会顶替大夫人的位置呢! 苏玉馨眼轱辘一转,便想好如何回答。 她的神色却被苏子鸢尽收眼底,她自然知道她会怎么做,她会帮她开脱再把一切嫁祸给苏婉莹。 毕竟与苏婉莹比起来,傻子也知道,苏玉馨最大的威胁是苏婉莹而不是她!这次如此好的机会,她怎会不把握呢! 但她未免想的太天真,凭她的说辞,苏文震怎会轻易相信!而且还有苏倩倩,苏倩倩身上的伤却是比她重的多! 果然,苏玉馨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苏文震看出苏玉馨是不敢说!便道“你只管说便是!” 苏玉馨犹豫的模样表示还是不敢说,便凑到苏文震耳边细细说了半天。 这一举动苏婉莹倒是没有多想,她本就是胸大无脑,还坚信这两个妹妹都是站在自己这边只是苏玉馨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有些丢脸而已。 片刻,苏文震脸色很不好的皱着眉,黑着脸走到苏子鸢面前问道“她们的伤,可是你伤的?” 苏子鸢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发丝有些遮住了脸颊,但依旧能看到脸上的血迹,清澈的眼睛却是纯净没有杂质。 苏子鸢微微勾勾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爹爹对我倒是这么自信吗?我若是能以一敌三还全身而退,重伤四妹。想必爹爹这些年也不会让我住在这偏院小木屋任人欺负过着连下人也不如的生活!” 苏子鸢这话听起来是身为女儿不得爹爹疼爱的无奈和委屈。实则表达两个意思,一是你堂堂护国公是脑残吗!我这样能打得过她们三个?二是道出了这十几年过得什么生活! 殷千楚在一旁微微露出一抹微笑,不得不说苏子鸢这一语双关真是用得好!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确实是她打伤人家,恐怕他也得被她骗了! 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意思,都不禁对这护国公的家务事好奇了起来。 苏文震一听更是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对苏子鸢不管不顾确实是事实,至于她被人欺负他倒不是很相信。但这件事却是很影响他在朝中的威望,但今日文武百官都在,事已至此也不好再把人家赶走啊! 只好继续威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府中难道还有人敢欺负你吗!”说这话时苏文震是心虚的,因为刚才苏玉馨便是告诉他是苏婉莹带着她们来找苏子鸢麻烦! 苏子鸢心底不禁对这个爹感到可笑,明明是知道的却还要强撑脸面装作不知道! 苏子鸢不再言语,低着头缓缓转过身,开始解衣。 在场所有人都对苏子鸢的做法不明所以,也同时很惊讶。 映入眼帘的本应该是身为千金小姐白皙娇嫩的皮肤,让所有人震惊看到的是满背鞭痕交叉纵横,蔓延到手臂都是大大小小新伤旧痕,狰狞的如恶鬼一般。 如此骇人的身躯就连在场征战沙场几十年,看遍鲜血和伤痕的老将军都不禁感到背脊发凉。 殷千楚凤眸紧紧锁在苏子鸢背部遍布的伤痕上面,波澜不惊的瞳孔下正翻涌着一些复杂的东西。 而凌王也是同样震惊不已,但一想到她就是与自己有婚约要成为自己王妃的女子。虽同情苏子鸢,但看到那骇人的背他不禁有些嫌恶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苏文震更是完全没有想到苏子鸢的伤竟是这样!伤痕有些已经结疤有的留着一条淡淡的痕印,有的伤口裂开,皮肉翻露,上面的鲜血还未凝固。 今日之事不再需要任何解释任何调查,答案不说自明,苏子鸢背部的伤痕有些明明就是今天所伤。 一瞬间,百官皆对苏子鸢的遭遇深感不幸,心中也对苏文震这个护国公感到失望。甚至有些脾气暴躁性格直爽的官员直接对苏文震辞行“苏大人,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陆陆续续前来参加宴会的人离去大半! 殷千楚看到苏子鸢平静无澜的眼眸,不知为何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他解开自己的外衣,白衣墨莲软袍便披在苏子鸢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苏子鸢微微一惊,淡淡香气扑鼻而来。她抬眸淡淡看着他,询问他为何的意思。 殷千楚凤眸微眯,唇边又绽放出一抹惑人的微笑。微风袭来,吹起他飞扬的青丝,妖娆邪魅的笑颜格外的摄人心魄。 苏子鸢拢了拢衣襟,她仔细的闻了闻那香气,有些像草木植物比较清新的味道。 一旁的苏婉莹几人都心惊胆战,不敢看苏文震的脸色。 苏子鸢的目的还有一个,今日便把苏子鸢生前的牵绊斩断,她日后行事也无所顾忌。 苏子鸢垂眸,单薄的身躯盈盈走上前,“爹爹,我还有一事。”待到苏文震点头之后便继续说道“小女自知如今已经配不上凌王,所以想请爹爹做主,取消这门亲事!” 此话一出又让大家惊讶了一把,世间多少女子盼着嫁给凌王,她居然提出退婚!不过同时也感叹苏三小姐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苏文震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以苏子鸢的容貌才智被凌王退婚是迟早之事,这次苏子鸢提出也好过被凌王退婚坏了名声。不得不说他这个三女儿还是很聪明的!起码胜过他那其他几个女儿倒贴似得往凌王身上贴!但看到苏子鸢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些内疚。 苏文震冷着脸有些犹豫的向凌王问道“凌王,你看?” 凌王敛着深邃冷冽的眼眸,他也是赞叹此女子的自知之明,不过至于退婚,他倒是很愿意的! “既然苏三小姐不愿嫁给我,那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回答,毕竟大家都知凌王的风华绝代,天下与他并肩的也只有殷千楚。公子无双,这样才情艳艳的男子的确是苏子鸢配不上的! 殷千楚在一旁笑的一脸邪魅,眼底泛着些许笑意!他不禁也庆幸凌王来的晚,没有看到真正的苏子鸢。以为她就和普通女子一样,不然也不会轻易放弃这块宝啊! 苏文震听完也没有感到意外,直说“那好,凌王与子鸢的婚约便取消!” 一旁的苏婉莹和苏玉馨都不禁喜上眉梢,也正是因为苏子鸢和凌王的婚约才欺负苏子鸢,没想到这次倒是真取消了婚约! 这样一来,自己的机会就更大了! 她们全然不知,即便她们此刻锦衣华服盛装而来,凌王也早已将她们看作胭脂俗粉。更何况她们此时衣衫褴褛,浑身乱糟糟,脏的连脸都看不清! 殷千楚妖冶邪魅的开口“接下来这事该怎么处理呢?” 苏文震一想到苏子鸢身上的伤就不禁头疼,语气有些心虚“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各位,还是先请大家到前院用餐,苏某的家事自会处理好。” “那好,我们就先过去了!”凌王倒是先开口转身离去。 接着官员们也都议论纷纷相继离开。 唯独殷千楚没有离去,苏文震疑惑的看着殷千楚,殷千楚微微一笑,语气霸气无比“本庄主的衣服还在三小姐身上呢!” 苏子鸢偷偷斜了一眼殷千楚,哪是衣服的原因,明明就是不想离开要看戏!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一想到现在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想必也不图她什么! 苏文震自然是知道这位性格古怪阴晴不定的庄主不是在乎那一件衣服,也不好得罪,便也就算了! 苏文震眼神一一掠过苏婉莹几人,他竟不知自己的几个宝贝女儿竟如此下手狠毒!不禁也怪自己对她们疏于了管教! 目光停留在苏子鸢身上,单薄而消瘦的身体是如何承受身上那些痛苦这么多年的呢! “子鸢今日就搬到落雨轩住,该有的一丝一毫也不能少!你们三个回房面壁思过!等宴会结束再来好好说说此事!!”苏文震怒气冲天说完便拂袖而去。 紧接着便有下人来扶着苏子鸢到落雨轩去,苏婉莹几人不光是心中害怕更是对苏子鸢恨的牙痒痒!如果不是她今日一闹,也不会惹怒爹爹! 苏子鸢眼神清冷泛着冷冽的光,嘴角微微翘起,好戏才刚开始呢! 殷千楚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径自跟在苏子鸢身边,好像真的是要等拿到他的衣服才走一样! 因红袖受伤严重一直处于昏迷当中,便有下人直接将红袖抬着跟着苏子鸢去了落雨轩! 苏婉莹随后也回了自己房间,苏玉馨和苏倩倩因为身上有伤,被下人搀着回了房间。各自都在想着如何跟娘亲诉苦,好求求爹爹从轻处罚! 苏子鸢走进落雨轩才知道落雨轩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院里种着满院的梨树,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满院的盈白如雪的梨花衬的整个院子都格外宁静美好。 朵朵雪白被风吹落拂面而来落于肩头,与脚边盛开的朵朵墨莲相互辉映煞是好看。 院子很大,能抵得上普通人家的一所房屋了。下人把红袖抬到一个房间床上,苏子鸢直奔红袖床边,虽说这个丫头与她非亲非故,但看得出她对苏三小姐的忠心。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苏子鸢才受这样的重伤!不管如何,她也要救红袖! 殷千楚悄无声息的跟着苏子鸢进入房间,步伐懒散而随意。 苏子鸢仔细检查了红袖脸上和手臂上的伤,发现伤处伤口都不是很严重,正想解开红袖的衣服再检查有没有伤。突然手一顿,想起还有个妖艳男子在后面。 苏子鸢脸一黑眸光冷冽“脱衣服你也要看?” 殷千楚凤眸微眯,眼底泛着笑意,身体慵懒的靠在床边,“她的伤你可治不了!” 苏子鸢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我治不了未必你还能治得了?” 殷千楚正想开口说他当然治得了,苏子鸢就说道“无功不受禄,你能治我也不需要你治!” 殷千楚倒是不惊讶,这苏子鸢果然不是真的柔弱无害的女子啊! 他看得出即便他帮忙她也不一定愿意,只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今日你爹大寿好像捞了不少好宝贝啊!好像还有千年血灵芝和雪蛤灵膏来着。” 苏子鸢一听瞬间就两眼发光了,这两件可真是宝贝!千年血灵芝治百病,尤其针对受外伤内伤都极有效果,普通人服了强身健体,习武之人服用了增强内力!而雪蛤灵膏则是针对外伤,再严重的外伤也能治好不留疤! 她本对这些毫无兴趣,只是如今这个情况这两样东西对她确实很有用! “你确定?”苏子鸢眼中闪着狡黠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6章 殷千楚嘴角微翘一挑眉“当然!你想偷?” 苏子鸢语气冷漠“不用你管。” 殷千楚凤眸微眯,勾勾嘴角“你当堂堂护国公府的侍卫都是吃白饭的吗?你一个没有武功没有内力,打不能打跑跑不快,还受了伤的弱女子你觉得你能偷到那两件宝贝?” 苏子鸢不禁皱眉,他说的却是是个问题!这毕竟是个好武的世界,武力便是一切,若是给她一些时间说不定能给偷来,只是现在红袖不能等! 殷千楚如意料之中一般,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需要我帮忙吗?” 苏子鸢看了殷千楚一眼,觉得殷千楚既然是北冥山庄庄主,肯定也不是一般小角色!武功应该不错!而且看她老爹那忌惮他三分的样子,地位肯定在她老爹之上! 只是苏子鸢原本的身体就是不问世事,自然也不知道北冥山庄到底在世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所以如今苏子鸢并不知道殷千楚到底在世间是个怎样的风云人物! 于是爽快的答应“你帮我有什么条件?” 殷千楚听罢笑的愈加妖娆“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何?” 苏子鸢挑挑眉,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定了!”人情而已。 他满意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苏子鸢望着他的背影喊着“那接下来怎么做啊??” 殷千楚并不回头“你先过了你爹那一关!其他的交给我!” 苏子鸢第一眼便潜意识的对殷千楚没有敌意,或许殷千楚性格如此总是不经意笑的妖娆邪魅,摄人心魄。如此绝色美男总让人没有防备! 亦或者是因为在尘烟滚滚中他踏着从容的步伐将她救出。 不多久,就来了几个俾女伺候苏子鸢饮食起居,苏子鸢专门找人拿了些檀香准备了热水,便让她们去给红袖简单的清洗下,自己便准备好好洗个澡! 苏子鸢将檀香放入水中,褪下衣物踏入木桶之中,苏子鸢虽然是个外科医生,但家里却是中医世家。中医也很不错,只是更喜欢外科所以才选了外科做主业。 这具身体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也让她累觉无爱,檀香有抗菌消炎镇静的功效,所以便要了一些来泡澡。 感觉热水蔓延在身体毛孔之中格外的舒服,借着水的倒影,苏子鸢看见自己的脸还是脏的人不人鬼不鬼! 苏子鸢捧着热水认真的清洗面部,却渐渐发觉不对劲。 洗去脸上的污秽后从水中看见的苏子鸢脸部蜡黄干瘦,典型的丑女! 但接近耳边的肌肤却是白皙嫩滑,两处如同衔接起来一般,但这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就不得不引苏子鸢起疑了! 苏子鸢便又捧起热水使劲揉搓着小脸,搓的疼了干脆直接将脸埋在水里泡着。 屏风后白衣男子皱着眉好奇的看着木桶中的人儿拼命揉着自己的脸,嘴唇微翘,不禁轻笑了起来,这丫头难不成还想把自己揉漂亮不成? 在水中憋了半晌才猛的一抬头的苏子鸢大口的吸着气,抹了抹脸上的水。睁大眼睛看着水中,有一霎那的震惊。 水中倒影人儿的皮肤白皙嫩滑吹弹可破,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脸色白里透红。这样的姿色足以压下她们府中所有女眷了! 苏子鸢也没想到原来本尊的容貌竟如此美艳动人,只是不知为何一直隐藏,根据本尊的记忆,本尊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那会是谁呢?肯定是用了药物才使得她的脸蜡黄像黄脸婆! 屏风后的人见到苏子鸢抬起头的一瞬间也是震惊的闭不上眼睛,他看到她露在水面上满是伤痕的皮肤时,心中也莫名的生出一丝怒意。但见到她惊艳的容颜时竟一时忘了呼吸! 白衣男子随意踏出脚步“苏子鸢?” 一道慵懒的声音在苏子鸢头顶响起,苏子鸢惊吓出声,双手抱胸躲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一双愤怒而略带羞涩的眸子瞪着他“殷千楚!你变态啊!” 殷千楚盯着苏子鸢因羞愤而脸上染上了一片朦胧的红晕,心情不禁大好,对上苏子鸢愤怒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啊!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 苏子鸢简直要抓狂,走错你妹啊!这样也能走错你是怎么当上北冥山庄庄主的! 奈何苏子鸢此时境况窘迫,只得咬着牙憋出两个字“出去!!” 殷千楚故作抱歉的转过身去“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眼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待到殷千楚走到屏风外,苏子鸢便赶紧起身穿衣,虽然她知道殷千楚还在外面,但这种情况要的不就是速度吗? 三下两下穿好衣服走出来,黑着脸朝着正坐在桌边悠然喝茶的殷千楚走去。 苏子鸢冷着眸如刀尖般锋利“你来干嘛!”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换了一身水蓝色长裙,不施粉黛却倾国倾城,嘴角微翘便怡然自得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苏文震打算把雪蛤灵膏给你四妹苏倩倩用,毕竟你那一鞭可不轻。” 她敛起眸中的恨意,声音低沉“抢也得抢过来!” 她虽不是本尊的灵魂,但穿越过来看到本尊身体遍布的伤痕,心中便不由的生起对苏府的恨。 即便她得不到雪蛤灵膏,也不会让苏倩倩得到! 殷千楚看到苏子鸢绝色的容貌眼底掩藏不住的冰冷,完全就变了一个人,他能感受到她心底的仇恨。 便转移话题“你就打算从今以后以真面目示人?” 苏子鸢这才想起自己的容貌,苏子鸢从小不受宠不光是因为她娘亲的原因,更大部分是因为本尊软弱的性格和平淡无奇甚至丑陋的外貌。 她此时倾国倾城之容若是让苏府的人知道,想必地位会来个大反转。 不过她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是不知道原本她的容貌是用什么掩饰的。 苏子鸢的不解与迷惑的眼色被殷千楚尽收眼底,他嘴角微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这是我随身携带的药粉,可以暂时改变你的容貌,但效果只能持续两三个时辰。至于你的脸,你可以问问你的俾女。” 苏子鸢惊讶的接过药盒,用手指沾了一些抹在脸上,然后跑到镜子旁边,果真脸又变得黄了些,不过还是比最开始要好得多。比之前看起来要稍微好看些。 也不知道之前是用的什么药,居然可以弄的那么丑。红袖是她的贴身俾女,她每日给她用的东西或许她知道一些。 苏子鸢把药盒还给殷千楚。 殷千楚凤眸微眯“这次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苏子鸢冷冷道“这次就抵了你偷看我洗澡,再说了,千年血灵芝和雪蛤灵膏不是还没弄到手吗!在这之前,我们互不相欠!” 殷千楚突然感觉到苏子鸢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啊!看起来单纯的很,心里可精着呢! 殷千楚笑的一脸邪魅“原来看你洗澡一盒药粉就抵了?这样,我不占你便宜,除了千年血灵芝和雪蛤灵膏,我再送你一份礼物!聊表心意!” 苏子鸢一脸黑线,聊表你妹!这家伙根本就不像开始以为的那么善良!其实是个腹黑的主好嘛!! 苏子鸢一想到刚才被偷看的情形,脸就热了起来,赶紧把殷千楚推出了门“先把千年血灵芝和雪蛤灵膏弄来再说!” 殷千楚回头大手一挥,一股强大内力的吸力将一旁苏子鸢挂在屏风上的白袍吸入他手中。 殷千楚脚尖轻点,白色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苏子鸢眼前。 苏子鸢去红袖房间,看到红袖依旧昏迷着,不过把了把脉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伤势很重。 现在只能盼着殷千楚能把血灵芝和雪蛤灵膏拿回来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便有下人来传唤说老爷请小姐到前厅议事。 苏子鸢心底冷笑,议事?怕是教训人! 苏子鸢踏着轻盈的碎步跟着领路的下人前往前厅。 苏子鸢经过一番清洗和装扮,容貌看起来顺眼了许多,之前一些只在今日大火见过苏子鸢的下人都惊讶苏子鸢的变化。 苏子鸢在众目睽睽下走进前厅,脚步缓慢却每一步稳稳的都走的很坚定。气质也与往日柔弱不敢抬头,如今的苏子鸢虽身体纤弱但气质清冷而自信。 首座便是苏文震,旁边的位置坐的便是苏文震的正室夫人苏婉莹的亲娘陈氏。 左侧依次坐的便是二夫人李氏和四夫人张氏还有膝下无子的五夫人王氏。 右侧坐的便是苏玉馨和苏倩倩,没有看到苏婉莹的身影。 苏子鸢眼神淡淡掠过众人,将各自的神色尽收眼底,除了苏文震和五夫人面无表情之外,其余人目光中尽是不屑。 苏子鸢虽说对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好感甚至有恨,但还是微微欠身:“给爹爹,大娘,二娘,四娘,五娘请安!” 只有苏文震威严的声音淡淡响起“子鸢,坐。” 苏子鸢缓缓走到苏倩倩旁边的位置坐下。 也不愧是护国公府,长幼尊卑之序还是家教很严的。 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都淡淡撇了苏子鸢一眼,都想认真看看这个打伤自己女儿的人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 原本还担心会威胁到自己女儿地位的几位夫人在见到苏子鸢依旧是一副柔弱的样子便放下了心,纷纷猜测自己女儿是被其他两位姐妹所伤,因为顾忌对方的身份才将此事诬陷到苏子鸢身上。 毕竟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亲眼看见苏子鸢她亲娘三夫人嫁入府中,一直都忍气吞声,生的女儿也不争气,直到死都是孤单一人,所以这些年对于自己女儿欺负苏子鸢也丝毫不插手管。 或许是对苏子鸢软弱的性格深信不疑,才没有一个人想到苏子鸢是在扮猪吃老虎! 而苏文震对于苏子鸢的变化却是看见的,不光是容貌与之前有些不同,他从她眼底看到了以前没有的坚定。 苏文震年过四十,娶了五个夫人,但没有生下一子,一共四个女儿。对于一个传统思想的男人来说,传宗接代是多么重要,一直想要儿子却不停的生女儿!所以对这几个女儿也不是特别宠。简单来说,除了苏子鸢,他对其余几个女儿都是一视同仁。 因为他的几位夫人都是朝堂老臣之女,各有各的背景,而其中数苏子鸢的亲娘三夫人凉莫挽的来头最大,也是他最怕的身世和经历,才导致他不得不冷漠三夫人而早逝。 自然对她留下的一女也不喜爱,不止是不喜爱,更多的是不敢和不能! 苏文震端起茶杯,皱眉道“管家,派个人去看看,大小姐怎么还没来?” 苏文震本来对于苏婉莹这些年来做的事就心生愤怒,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她一人,居然如此怠慢! 大夫人在一旁轻声细语道“老爷,婉莹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毕竟这次也受了些伤…。。” 大夫人话还未说完,苏文震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怒道“她受了什么伤?你告诉我!她受了什么伤!” 大夫人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惶恐,她是知道苏文震的脾气的!这次若真惹怒了老爷,日后便免不了受二夫人和四夫人的打压! 二夫人眼底带着嘲讽和得瑟的笑意,轻声道:“老爷息怒!既然婉莹还没来,我们便开始!省的耽搁大家时间!”二夫人说着还斜斜的瞟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重新做回高冷的姿态。 苏文震声音低沉:“现在几位夫人都在,我们便来好好说说今日偏院失火之事!” 大夫人脸色一变,今日之事她是听说过的。完全对自己无利! 而二夫人早已与苏玉馨串通好该怎么说,即便受罚,也要拉大夫人下马! 四夫人自然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就凭苏倩倩的鞭伤便可救她们 苏文震继续说道“子鸢,你来说说今日之事发生的过程!” 苏子鸢闻言点点头“今日大姐带着二姐和四妹来阻止我前去参加爹的寿宴,让四妹动手打我,红袖护主心切与四妹起了冲突!大姐便领着二姐上来与我打斗,混乱之中,大姐因嫌二姐和四妹办事不力碍手碍脚便打伤了她们俩还威胁她们将此事推到我头上!后来打斗之中不小心撞倒了油灯!” 苏子鸢低着头一脸委屈模样,让人心见生怜! 大夫人一听脸色一变,对着苏子鸢大骂:“你胡说!” 苏文震黑着脸大手一拍桌子“闭嘴!” 大夫人垂下头不敢再说话,二夫人和三夫人一听苏子鸢的话不禁为自己女儿的伤而感到愤怒,同时也为苏子鸢将祸事推到苏婉莹身上而高兴! 苏文震又继续说“玉馨,你说子鸢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玉馨脑子可灵光着,立马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爹爹,三妹说的没错!本来我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大姐说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爹爹,她就…。把我变成三妹一样!” 二夫人心底暗笑,大夫人心觉不妙,而四夫人则如醍醐灌顶般给苏倩倩使眼色。苏倩倩自然也从这些对话中听出句句针对苏婉莹和大夫人,她为求自保自然也得跟着配合! 苏文震顿时怒火中烧,把她变得和苏子鸢一样?哪样?那一身伤痕累累?想到苏子鸢不忍直视的背想到他那大女儿如此狠毒便不禁背脊发凉! 苏文震眼神冷冽,幽幽开口“倩倩,你说!” 苏倩倩因为伤势未好,讲话有些虚弱无力,当然是装的!“爹爹,大姐打我那一鞭子下手可狠了!这些年一直逼着我和二姐欺负三姐,若是不听她的,她还要让大娘找我们算账呢!” 二夫人也做出深深自责的样子,一下子跪了下来“老爷,都是臣妾管教无方,还请老爷责罚!” 四夫人也紧跟着跪下“还请老爷责罚!” 苏文震的怒火倒是因为二夫人和四夫人认错领罚的态度消了些,也反思这些年自己太过纵容这几个女儿! 大夫人着实被吓到了,也立马跪下来“老爷,不能听她们的一面之词啊!我们还是等婉莹过来问问她!” 苏文震一听更是火大“等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管家带着一名侍卫进来。 “老爷,据看守藏宝阁的侍卫禀报,今日皇上御赐的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被盗了!” 苏子鸢眸中精光一闪,被盗了?这么说殷千楚已经得手了! 苏文震又是一惊,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在整个南夏也就皇室有一两样,这次大寿,皇上御赐给他,他立刻便放入藏宝阁重兵看守!本想着雪蛤灵膏医治外伤给倩倩和子鸢去一去身上的鞭痕! 本就怒火中烧的苏文震更是雷霆大怒“一群废物!偷盗之人抓到没有?” 那名侍卫将头低得很低,讲话吞吞吐吐“回老爷的话,我们追着那名盗贼,一直到了大小姐的院子,大小姐不准我们进去…。。” 这时管家适时开口“老爷,我适才派人去请大小姐,正碰上大小姐守在院子外面不让侍卫们进去,才迟迟没有前来!” 苏文震眸光一暗,又是他那大女儿苏婉莹!! 用力一挥衣袖“走,去看看!” 随后夫人小姐们都各怀心思陆续跟着苏文震前往苏婉莹的院子。 苏子鸢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目光所及不远处的大树上,一袭白袍的殷千楚慵懒的躺在树枝上,见到她看过来时,嘴角弯起一抹惑人的弧度。 在苏子鸢看来,殷千楚此刻的笑容格外的得瑟!不过她可以确认的是,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确实是被殷千楚偷了! 去往苏婉莹院子的路上会路过藏宝阁,苏文震踏入藏宝阁便见到里面混乱一片,收藏的书画笔墨皆无一幸存,一片狼藉! 苏文震目光阴冷,扫视着他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恍惚间地上一块青玉玉佩吸引了苏文震的目光。 弯身捡起,青玉玉佩光泽很好,玉质细腻,上面还刻有一个“陆”字。这玉佩质地如此好,偷盗之人一定非官即富! 苏文震把玉佩交给管家“去给我查查这玉佩的来历!” 苏玉馨眼尖,看见了那块玉佩,连忙道“爹爹,我好像见过这块玉佩!” 苏文震瞳孔一缩,管家将玉佩交给苏玉馨,苏玉馨将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片刻,苏玉馨忽然想起来一般“啊!我想起来了!这块玉佩是一个三品武官陆家公子陆文期的!他来找大姐的时候我看见过!” 苏文震微微一惊“陆文期?” 陆文期他是知道的,虽说他爹在朝堂之上做事低调不引人注目,但这个儿子在夏阳城内也算是“大名鼎鼎”,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是他们一群纨绔子弟之首。 之所以苏文震对陆文期印象深刻,是因为陆文期曾经上门提亲,要娶他的大女儿苏婉莹!当然他是看得出陆文期花言巧语只不过是想攀龙附凤而已,所以拒绝了! 苏文震眼眸微眯,难道又与苏婉莹有关!! 拿过玉佩,手指紧握快要把玉佩捏碎,提步便往苏婉莹的院子走去。 大夫人此时更是提心吊胆,她本以为就只有失火之事,以老爷对苏子鸢的态度应该不会追究,谁知又扯出藏宝阁被盗!如今这件件事都扯上她的女儿苏婉莹,只怕这次,是祸啊! 苏子鸢此刻也在思考,这件事难道也是殷千楚所为? 大队人马来势汹汹的到了苏婉莹的院子,门外站着二三十名侍卫,见到苏文震到来,纷纷低头恭敬道“老爷!” 苏婉莹的婢女丫鬟们正挡在院门口,见到苏文震来了,纷纷惊恐下跪请安。 苏婉莹大概也听到苏文震来了,从院里连忙跑出来“女儿给爹爹请安!” 苏文震眸光撇过苏婉莹脸颊泛红,朱唇玉齿,哪像受过伤的样子,跟苏子鸢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囊之别! 苏文震眸中寒光乍现,语气冷冽“刚才可有外人进你的院子?” 苏婉莹神色微微一顿,又转而笑道“爹爹,哪有什么人敢进我的院子啊!都是这群侍卫,非要进我院子搜查!说什么有贼人逃进我院子了!光天化日的,谁敢来我们护国公府偷东西啊!你说是爹爹!” 苏文震明显感觉到苏婉莹不对劲,目光冷冽锋利如刺的看了苏婉莹一眼,双手背在身后,下令道“搜!” 苏婉莹被苏文震冷冽的眼神一瞪不禁感觉毛骨悚然,待苏文震下令搜查,她才反应过来似乎全府的人都在!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更严重的是她院子里藏着的那人…… 苏婉莹求救般的看向大夫人“娘亲…。。” 大夫人脸色大惊,难道……? 苏文震一下令,侍卫们便蜂拥而进,四处搜查,任何角落也不放过!女眷们跟着苏文震都站在院中,等待着侍卫们挨个房间搜查的结果! 除了大夫人和苏婉莹心惊胆颤,其余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场的哪个没有受过大夫人的气或者迫害,心里都巴不得她出事呢! 苏子鸢眼睛微眯,事到如今,她似乎猜到殷千楚在玩什么把戏了呢!这应该是额外送她的那个礼物! 不多时,从最角落的房间里被侍卫带出一名青衫男子,那男子耸拉着脑袋被带到苏文震面前。 苏文震又惊又怒,果真是陆文期那小子!“陆文期!!” 陆文期生的一张俊俏的脸,只是满身酒囊饭袋的气息,苏子鸢一看便知道是那种花花公子,满嘴甜言蜜语的人! 陆文期尴尬笑道:“国公大人!” 苏文震怒目圆睁“你怎么会在这里??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是不是你偷的!” 陆文期一听到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顿时紧张起来,这两样宝贝他可是今日亲眼见到皇上御赐给护国公的!若是背上偷盗御赐宝物的罪名,只怕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连忙说“国公大人!您可要明鉴啊!我来只是想借着您大寿来看看婉莹!可绝对没有偷盗宝物啊!” 苏文震听到陆文期把他大女儿婉莹婉莹叫的那么亲热,更是火大!摊开手中那枚青玉玉佩“这枚玉佩你怎么解释!” 陆文期急的快要哭了,此时真是百口莫辩啊!他的玉佩随身携带也不知怎么会跑到国公大人那里去啊! “国公大人!我真的没有偷盗宝物啊!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偷御赐的宝物啊!” 苏婉莹也着急起来,连忙上前求情“爹爹,我相信陆公子,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爹爹~”说着还扯着苏文震的衣袖撒起娇来! 苏文震眸光一暗,衣袖一挥,力度太大将苏婉莹挥倒在地。“你给我在一边待着!” 大夫人一惊“婉莹!”连忙上前把苏婉莹扶起来。 苏婉莹也被吓到,只得待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其余几位夫人见到心里可乐开了花,不禁喜上眉梢。二夫人还装作生气的训斥苏婉莹“婉莹,你这堂堂护国公府的大小姐,怎么还做起金屋藏娇这等事来!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苏府的脸面可往哪儿放啊!” 四夫人添油加醋的说“可不是嘛!这让老爷今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呢!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柄!” 苏文震眼眸一黑,凌厉的看了二夫人和四夫人一眼“闭嘴。” 陆文期见到这一幕也微微一惊,他原以为苏文震最宠的就是苏婉莹,才接近苏婉莹想要攀上护国公这棵大树。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就在这时,几名侍卫从院墙边走来,手中捧着两个盒子,“老爷,这是在院墙角落里找到的!” 苏文震一看这便是装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的锦盒,心中忽喜,打开锦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苏文震的内心犹如从云端摔下地狱,愤怒的将锦盒扫落在地,对着陆文期怒道“把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交出来,这件事就算了!如若不然,我便呈报皇上请皇上处置!” 陆文期求喊道“国公大人,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偷宝物!相信我啊国公大人……。” 还未等陆文期说完苏文震便下令“关入地牢!待我禀明皇上再做处置!” 陆文期哭喊着被拖走。 苏婉莹望眼欲穿的呆呆盯着陆文期离开的方向! 接着苏文震便冷冷下令“大小姐禁足三个月,不准离开房间半步,不准任何人前来探望!” 说是禁足,完全就形同于幽禁,苏子鸢轻笑,这与关入地牢有什么区别? 苏婉莹眼角泪水涌出,如断线的提线木偶般跌倒在地,她完全不敢相信爹爹竟然会关她三个月! 大夫人之前嚣张高冷的气势全无,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老爷,婉莹还小不懂事,求你饶过她这一回!” 苏文震一听大夫人苦苦哀求的声音,心里更是厌烦“你也回自己院子好好静一静,没事不要到处走了!府中的大小适宜暂时由素云管理安排!” 说完便转身离去,侍卫和府中下人也纷纷随苏文震离去。 大夫人此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次输的什么都不剩,连府中主母大权也输给了别人!日后若再想回到之前的地位可是难上加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7章 大夫人抱着苏婉莹坐在地上,仿佛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二夫人听到苏文震说让她管理府中大小适宜,心中甚是欢喜,大权最后果真落入她手中了。 离开之前还不忘高傲的冷哼了句“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苏玉馨更是因为达到了意料之外的目的心中欢喜不已,日后总算没有人压着她们一头了!想想就高兴的很! 而四夫人和苏倩倩倒只是因为苏文震没有追究她们参与打伤苏子鸢这件事而受罚感到庆幸! 人群陆续离开。 苏婉莹被关进了房里,而大夫人也被人“请”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们的心思苏子鸢都猜的**不离十,她最后一个离开,谁也没看到她嘴角勾起的那抹意味不明微笑。 这护国公府她势必要搅个天翻地覆! 苏子鸢回到落雨轩便遣散了所有婢女,她习惯了一个人,周围总围着一大群人她不习惯。更多的是,这府中危机四伏,她不敢轻易让不熟悉的人待在她身边! 她去红袖房间,本想看看红袖伤势怎么样了。进入房间却看见桌上留下的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还有一张纸。 苏子鸢拿起纸张,字迹力透纸背,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想不到殷千楚的字写的如此好看。 上面写着“本庄主先行一步,送上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聊表心意!” 苏子鸢仿佛透过字迹能看到殷千楚那一脸邪魅的笑容!嘴角不知不觉微微翘起。 苏子鸢将千年雪灵芝和雪蛤灵膏好好的收了起来,凡事都要晚上做才能确保安全!所以她打算等入了夜再给红袖煎药! 刚把两件宝贝收了起来,便有人来了,苏子鸢开门一看,是管家!管家与苏文震年龄相仿,在苏子鸢记忆中,这管家在护国公府当差也有几十年了!也可以说,陈管家也算是苏文震最信任的人了! 记忆中,陈管家好像人还不错,娘亲在世时便很帮衬娘亲和她,娘亲去世后也时常带些吃的穿的来看她。说起来这些年,她与红袖能在苏婉莹她们的迫害下活到现在也多亏了这位陈管家给她们送吃送喝还送药! 想来苏子鸢对陈管家也算是这偌大的护国公府唯一不排斥的人! “陈管家!”苏子鸢微微颔首。 陈管家见到苏子鸢出落的亭亭玉立,也不禁笑道:“说来我也很久没来看三小姐了,三小姐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陈管家讲话很是慈祥,但眼中带着深深的愧疚。苏子鸢不知这是为何,或许是因为今日见到过她身上的伤! 苏子鸢将陈管家请到客厅用茶,陈管家挥挥手说罢了! “我来是奉了老爷之命,来看看三小姐这里缺些什么。给三小姐添置物什。” 苏子鸢说“不用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给我安排的那些下人也都撤了!突然那么多人伺候我挺不习惯的!” 陈管家点点头,说“也行,若三小姐有什么缺的只管跟我说便是!” 苏子鸢笑了笑“说来还真有事想麻烦陈管家,我那婢女红袖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她只是个婢女不能兴师动众请大夫,还请陈管家给我寻点外伤和内伤的药!” 陈管家连忙应好“这是我疏忽了!我立刻去准备,待会便给三小姐送来!” 陈管家说完便要离开,这时,突然又来了一大群人,身后的下人手中纷纷端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锦盒。 领头的是两个婢女,苏子鸢认得出,一个是二夫人的贴身婢女,一个是四夫人的贴身婢女! 那两名婢女微微欠身“三小姐!” 苏子鸢不解的问道“这是?” 右边的那名婢女先开口“三小姐,这是二夫人为三小姐准备的歉礼!为我们二小姐先前做的事给三小姐道歉和补偿!”说着拿过一名仆人手中的锦盒打开“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和祛疤的药,虽比不上雪蛤灵膏,但效果也是数一数二的!” 苏子鸢心中冷笑表面却故作感谢“多谢二娘费心了!这大礼我便收下了!” 那婢女微微欠身然后招呼着身后的一条长队陆续将锦盒放进房间里的桌子上。 左边的那名婢女也是同样的目的,是四夫人准备的歉礼。至于礼物多贵重苏子鸢倒是没有在意听了。 又是一大堆繁文缛节,东西苏子鸢全部笑纳了,心意她可没收! 等送两群大部队离开她这个小院可就轻松多了! 苏子鸢这才向陈管家说道“刚才说的事情就麻烦陈管家了!” 陈管家点点头说没问题便也离开了! 苏子鸢不禁冷笑,看到大夫人出事了这才来当好人!她苏子鸢可不吃这一套! 况且二夫人和四夫人本来就不是真心道歉,只是不知从哪知道陈管家来她落雨轩的消息,便备了一大堆好宝贝送到她这里刚好让陈管家看见!当着陈管家的面说这是歉礼! 只不过是想让苏文震知道罢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陈管家也派人送来了药和饭菜,苏子鸢吃完晚饭便开始煎药了。 千年雪灵芝用了一半,熬了两碗药,血灵芝的药效太强,她们这副娇躯一次用完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碗自己服下,一碗给红袖喂下。 然后苏子鸢便在屋内点起檀香,毕竟千年雪灵芝的味道浓郁,她是关上房门熬的药,就是怕药香散发了出去被别人闻到!此时熏起檀香便是想盖住千年雪灵芝的味道! 苏子鸢给红袖用了二夫人送来的金创药,大肆挥霍,毫不留情! 深夜时,红袖便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不能下床走动! 这时苏子鸢又不得不感慨,同是女儿身,为何自己的身子这么耐打呢!而红袖受了些伤便昏迷不醒!这一点苏子鸢也是想不通啊! 收拾好一切苏子鸢便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手不经意之间摸到了脖子上的指骨,手指缓缓的摸着上面的龙纹。心底满腹疑问,这指骨到底是什么来历? 想着便决定有空要问一问殷千楚,虽不知他这个人是好是坏,但这是她穿越过来后除了红袖第一个帮她的人!而且身份应该不低,武功也不低,或许他应该知道关于这枚指骨的事! 或许是今日太累,苏子鸢很快便睡着了! 房门外房梁上挂着的黑衣男子却一夜无眠,如鹰便锋利的眼神四处扫射,心底却是满腹不甘。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柔弱的苏家三小姐到底什么地方值得主子派他来保护! 想想他可是堂堂北冥山庄庄主殷千楚的贴身影卫啊!这辈子就只应该保护他一人的!怎么能来保护一个弱女子呢! 虽心里有千万个不情愿,但主子的命令不可违!只盼着主子回庄处理完事情便过来,他才不要整天跟着一个女子形影不离.. 苏子鸢次日一醒来便发现自己的容貌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看来殷千楚给她用的药粉已经失效了!早知道就让他把那一盒都留下来了! 赶紧跑到红袖房里,也来不及顾及红袖吃惊的神色,问她“你以前每日会不会给我用什么东西或者吃什么东西?” 红袖见到小姐那么着急的样子也赶紧想,片刻,红袖从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锦囊,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小盒,说道“这是夫人临死前交给我的,说每隔七日便取一点放入水中给三小姐你服下,夫人说事关三小姐性命,让我务必按时给小姐服用!” 苏子鸢连忙将小盒里面的药粉用指甲取出一点加入茶水中服下。 苏子鸢忽然想起她娘亲,在她十三岁那年去世,她依稀还记得娘亲的模样,从不施粉黛容貌却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都足以颠倒众生! 她不知道自己娘亲的身世,也不明白为何那么美丽的人儿在护国公府怎么会那么不受宠。 她想起娘亲从小教她读书识字,教她琴棋书画,教她医术,似乎教会了她娘亲会的全部。但同时告诉她不能让她所会的一切让任何人知道! 她此时却想不通她娘亲到底是何用意? 还用药粉掩饰她真实的容貌,她娘亲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不过她相信,日后所有的疑惑都会有个答案的! 自从苏子鸢搬进了落雨轩,再也没有人敢怠慢她欺负她,每日按时送来饭菜。苏子鸢因伤势未痊愈,也暂时不想闹腾,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一切都得等她和红袖养好伤再说! 落雨轩地处整个护国公府的角落,所以除了专门前来的人,根本不会有人路过此地。本来苏子鸢在所有人眼中就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过不了几日便又遗忘她的存在了! 她找陈管家要了几本医书,每日除了吃和睡便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翻看医书! 待到红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苏子鸢也打算出府透透气了!想来苏子鸢的这副身体从小到大倒是没出过几次府门呢! 带了些银票和碎银便出门了,出府途中一切顺利。 暗中跟着苏子鸢的影卫北城可是叫苦不迭,这大小姐好好待在府里不好吗!出什么门啊! 苏子鸢问红袖:“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比较有名的打造铁器的吗?” 红袖歪着脑袋想了想“西街有家铁匠铺,大到刀枪,小到首饰都可以打造出来!” 苏子鸢满意的点点头“好!我们就去那里!” 虽然红袖对这位三小姐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性格有些好奇,但做奴婢的也该守好自己的本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自然不能多嘴! 两人一边逛街一边朝西街铁匠铺走去,却突然闯出一匹马奔驰而来,而马上之人则是苏子鸢那日见过的刚解除婚约的凌王! 苏子鸢因走神而恍惚,反应过来时,骏马已经奔至面前。凌王一袭墨色长袍衣角翻飞,凌王目光凌厉冷冽,见到苏子鸢不躲开,微微皱眉。 苏子鸢惊慌失措间,忽的一个黑影闪现在眼前,一瞬间天旋地转配上烈马嘶鸣。 下一刻苏子鸢便安全着地,凌王也因情况紧急而急拉缰绳,马蹄扬起一人多高。苏子鸢不禁后怕,要不是面前这名黑衣男子,自己怕要被踩死在马蹄之下了! 凌王深深的看了黑衣男子一眼便继续扬长而去。 苏子鸢这时看向面前的黑衣男子,轮廓如雕刻的雕像一般,棱角分明,眉目如刀锋般凌厉,眼眸如黑曜石般深邃黝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可一世的霸气! 苏子鸢还真当这黑衣男子是路人甲好心救她一命,连忙抱拳道“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救!” 北城微微一惊,在府中还是一副柔柔弱弱乖乖女的模样,怎么此刻,豪爽的像个爷们? 北城眼神一暗,说了句“不用。”便转身离开了!要不是主子吩咐,他才懒得救呢! 凌王远去的背影不禁回头望了一眼,他刚才要是没看错的话,刚才那名黑衣男子应该是殷千楚的贴身影卫北城!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救了苏家三小姐苏子鸢? 难道殷千楚已经处理完事情又到夏阳城来了!因为最近天下闻名的神医戈清来到南夏,他得到消息戈清已经快到夏阳城了! 戈清手中有一起死回生之药是天下习武之人皆想得到的宝物,所以他才给北冥山庄制造了些事端,好让殷千楚回庄处理事物无法前来与他抢夺戈清。 却不想今日在这里见到了他的贴身影卫,殷千楚到底来夏阳城没有?若是没有,他为何将贴身影卫派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身边? 凌王不是傻子,若真是如此,那么苏子鸢身上必定有殷千楚所看重的东西! 看来,他得好好注意那个容貌平平的苏家三小姐了! 凌王停下马,轻唤了一声“流云。” 立马一名黑衣男子从角落窜出,恭敬的站在凌王对面,这是凌王的影卫流云!“主子,有什么吩咐?” 凌王眸光忽闪,道“你去盯着苏家三小姐和殷千楚,北城的武功太高我担心其他影卫会被他发现!你只需暗地跟踪就好,不要离得太近!” “是!” 苏子鸢对一切都全然不知,正拉着惊魂未定的红袖继续往西街铁匠铺走去。 行了很长的一段路之后总算是到了铁匠铺,与苏子鸢从电视上看到的铁匠铺不同,简直要高大上许多!就是一个店铺一样,门前挂着一块高高的牌匾,上头写着“铁匠铺”三字! 苏子鸢进门去,便有柜台的小二上前迎接“姑娘是想打首饰!” 苏子鸢摇摇头,“我想打一套刀具,是个精细活!不知道你们打铁器的是哪位,我想把图纸给他看看!” 那伙计便说“姑娘能把图纸给我下,我拿去给掌柜过目吗?如果他说行的话,我们可以提前为您打造的!” 弄了半天苏子鸢才明白,这家铁匠铺的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好,这打造铁器不分高低贵贱都需要排单呐!掌柜看得上的东西还可以特例提前打造!真是一家古怪的铁匠铺! 反正苏子鸢这图纸上的铁器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宝贝,便交给那伙计了! 伙计拿着图纸走进了后堂。 不多时,伙计拿着图纸走了出来交给苏子鸢,说“姑娘,我们掌柜请你进去详谈这套刀具的打法和细节!” 苏子鸢笑了笑,她对这个古怪的掌柜还是很好奇啊! 跟着伙计走进后堂,耳朵渐渐传进打铁的声音,一声一声,力道很稳很有规律! 苏子鸢微微有些吃惊,难道打铁器的和掌柜是同一人? 穿过后堂便来到了一处宽敞的院子,这才像一个正宗的铁匠铺!如苏子鸢想的一般,面前这个正在打铁的黑衣男子正是掌柜! 伙计将人带到便离开了。 苏子鸢打量了下面前这名黑衣男子,肤色黝黑,衣袖挽起,眉目间有些英雄气概,整个人都散发着粗犷的气息! “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的是什么东西!”掌柜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苏子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就是她在现代用的手术刀系列,还额外加了些银针。 便说“这是套能治病救人的东西!” 掌柜的有些好奇的抬起头看了苏子鸢一眼,“行!交给我!三日后来取便可!” 苏子鸢一惊,这就答应了?这么好说话?不过也好,反正能尽早拿到这套东西就好了!因为她很需要这个呢! 苏子鸢豪气的说“那就多谢掌柜的了!”便领着红袖到柜台留下了所有的银票!毕竟在她看来,她那套东西打造好了是值这个价的! 回府的途中经过了一处赌坊,苏子鸢果断的决定进去赢两把,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被朋友们开玩笑叫赌神的!刚才打刀具已经把所有银票留下了,怎么着也得弄点银子花花。 苏子鸢狡黠一笑,不顾红袖的劝阻便进了赌坊,如想象中的一样,乌烟瘴气。不过这并不影响苏子鸢发挥。 一共玩了二十几把,便赢了三千两,红袖不可思议的拿着手中的银两数着,她们家小姐什么时候还有这项技能了?苏子鸢在众人惊讶而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捧着银子出了赌坊。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容貌平平的姑娘居然这么厉害! 暗处的北城更是被惊得外焦里嫩,一个深闺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居然还会赌钱?一瞬间又刷新了他对苏子鸢的认识! 苏子鸢心情格外好,穿越来也有那么多天了,她还没有真正放松过自己呢!等今天好好休息了明天就开始做正事了! 一声悲鸣的狗吠声吸引了苏子鸢,苏子鸢朝一个昏暗的小巷里望去,几名衣着破烂的成年男子正拿着木棒打一只流浪狗,看样子是想杀来吃了! 苏子鸢微怒,她在现代便养了几只狗,对狗还是有感情的!苏子鸢快步跑进去,上前拦住了那些男子,又让红袖给他们点钱,他们拿着钱便高兴的走开了! 苏子鸢看向那只浑身脏兮兮的狗,毛色是黑的,腿上有一处伤口,被泥土和血液混合着看不清伤势如何。不过若是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 这只狗是只大狗,苏子鸢完全无法一个人将它抱起来。 苏子鸢正思考着怎么把它弄回府的时候,巷子里悄无声息的都多了五六名男子,手中都拿着一把匕首。 其中一名男子苏子鸢是见过的,在赌坊里见过!看样子是看不惯她赢了那么多钱,想要暗中抢回去了? 那名男子开口说道“姑娘,把刚才赢的银子都交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红袖紧张的抓着苏子鸢的衣袖“小姐。” 苏子鸢给了红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头来轻声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抢我钱?” 苏子鸢一副冷静镇定的模样也让那几名男子犹豫了半响,夏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都是认识的,这个女子好像没有见过啊! 北城在暗处黑气笼罩着整个脸,真是麻烦。 衣角翻飞,一个黑影稳稳的落在苏子鸢前面,冷冽霸气的气质一览无遗。 那群男子有些震惊,看起来这男子的武功应该在他们之上! 阳光下,他们被黑衣男子腰间刺眼的金色吸引了视线,一块金色的金牌,上面隐约有个“刺”字。 只是一眼,他们便吓得魂飞魄散!那是刺金阁的人! 几名男子顿时吓得腿软跪倒在地,身体还止不住的颤抖“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是刺金阁的人!大爷,还请饶了小的们一命!!” 北城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薄唇轻轻碰出一个字“滚!” 转眼间那群人连滚带爬的就跑出了他们的视线。 这下便轮到苏子鸢惊讶了!又是这名黑衣男子?她可不会再相信这是个巧合! 若不是巧合,那么他就是一直跟着她了!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跟踪的啊!而且他救了她两回,对她应该没有恶意。 “你一直跟着我吗?” 北城语气非常不屑“我可不想跟着你!”说完又嗖的一声又不见了! 苏子鸢无语,想了想刺金阁是什么? 让红袖雇了辆推车和一名推车的男子,将大狗放在推车上便推回了护国公府! 这只大狗又引了府中不少人注意,立刻便有很多下人婢女纷纷跑去跟自己主子说三小姐捡了一只受了伤的大狗回来! 苏子鸢吩咐红袖找了个大盆,将大狗放在里面,又让红袖去找陈管家要了把比较锋利的匕首。 等一切准备就绪,苏子鸢就开始给大狗清理伤口。 大狗此时一惊奄奄一息,浑身无力。苏子鸢清理完腿部发现腿部的肉有一部分已经感染而且有些腐烂,伤口看样子是利器割伤的,而且拖了有一段日子了! 苏子鸢微微皱眉,腿部腐烂的肉必须去掉,否则无法上药。便取了些草药混在一起弄碎,敷在烂肉上面。这个时代找不到麻醉药物,只能靠着一些有麻醉功效的草药。 过了一会,便和红袖将大狗抬到一个长凳上,让红袖用绳子将大狗捆住,因为不放心草药的麻醉效果,所以还是把它绑住比较保险。 大狗一团糟的毛发并未遮住它的眼睛,苏子鸢看到大狗的眼睛有神并且倔强的睁开着便也感到一丝欣慰,只要它还有求生意识她便一定能治好它! 苏子鸢将匕首放在油灯上烤了几下,手起刀落,动作格外利落的开始割去那块腐烂的肉。红袖在一旁捂住眼睛不敢看,但又忍不住看两眼! 苏子鸢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割下烂肉,连忙取来伤药敷上,然后用白纱布缠了好几圈!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起来就像做了上千万遍一般自然。 房顶上绝色男子凤眸微眯,对于苏子鸢做的一切都感到深深的震撼,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呢! “主子,你回来了!”北城恭敬的开口。 殷千楚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苏子鸢的动作,轻轻开口“这几日没出什么事!” “没出什么大事,不过…。今日回府的时候我发现凌王的影卫也在跟着苏子鸢!” 殷千楚瞳孔紧缩“凌王?他又想干什么!” 说起凌王他就来气,今日因戈神医到达夏阳城,他本也想先将戈清控制起来,再找机会得到他手中的药!凌王却在他背后做手脚!北冥山庄老庄主因为修炼心法经脉逆行而出关,又遭到凌王的人偷袭!如今已命在旦夕! 如今为了他爹,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戈清手中的药! 以他的才智还不至于让凌王轻易得到戈清,所以此刻便闲下来过来看看苏子鸢! 苏子鸢正在给大狗洗澡,一条腿被红袖抬起来,身子躺在水里,样子格外滑稽。 不知是不是麻药效果很好,大狗至今未叫一声也一直睁着明亮的大眼睛。 一阵微风袭来,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苏子鸢一嗅便知道殷千楚来了! 两个黑影稳稳落在苏子鸢面前,殷千楚自然而然的躺在了她平时看书的椅子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苏子鸢抬头看了殷千楚一眼,本想开口骂他的。看到他神色疲惫,虽依旧是俊俏绝色容颜,但眉目间染上了一些风霜的痕迹。他今日穿的是一袭黑袍,袖口镶着一丝丝金线,黑袍的衣角也同样绣着大片妖娆的莲花,是红莲。整个人看起来比起之前多了些黑暗和神秘的气息。 苏子鸢见到那名救她两次的黑衣男子时便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是你的人!” 殷千楚依旧闭着眼,嘴角微翘笑道“怎么?对北城可还满意?” 苏子鸢头也不抬继续着手边的动作“难为你惦记,今天要不是他,我都死两回了!” 听到苏子鸢戏谑的语气殷千楚不禁笑了起来。“那我把他送你如何?” 北城脸上瞬间出现三条黑线!悄无声息的就退下了!他不忍直视啊!想想他也跟了主子这么多年,就一句话就打算把他送给别人! 苏子鸢抬起明亮的眸子望着殷千楚“当真?” 殷千楚好笑的对上苏子鸢明亮的眼眸“当然!” 苏子鸢看到了殷千楚带着笑意的眼眸下的一圈青色的痕迹,心中便没有了戏谑的心思“还是算了!你给我换个人!他太没情趣了!只会黑着一张脸!” 殷千楚闭上眼眸,轻声道“好啊!” 苏子鸢看得出殷千楚很累了,也就不再打扰,让他好好睡一觉! 给大狗洗完澡便取来毛巾给它擦拭,苏子鸢突然发现,这大狗似乎长得有点像狼! 苏子鸢将它的毛擦拭的快干了,才认真的看向大狗,虽然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但已苏子鸢多年养狗的经验来看,这丫的绝壁不是一条狗! 苏子鸢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了,难道,这真是一头狼? 那个被怀疑是狼的生物看到苏子鸢盯着它看,眼神凌厉起来,凶神恶煞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苏子鸢,没错!它就是一头狼! 苏子鸢又不禁高兴起来,她还没有试过养狼,想想就很兴奋啊!“好了,今日我救了你,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不管你以前有没有主人你都要把以前所有的事情全部忘掉!今天你重生了!以后就叫铜伶!” 铜伶是她在现代养的一只哈士奇的名字,哈士奇是长得跟狼很像的狗!也不知道她离开这么久,铜伶还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8章 铜伶似乎是听懂了苏子鸢的话,轻轻的呜咽了一声,就是狼叫的声音,只不过声音是缩小版的! 苏子鸢爱惜的摸了摸铜伶的脑袋。 殷千楚静静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苏子鸢便让红袖去端了些饭菜还特地给铜伶拿了一只烤鸡。 因为殷千楚就躺在院子里,她便把院门关了起来,防止送饭的人过来看到! 铜伶就趴在地上啃着那只烤鸡,可有精神了! 苏子鸢吃完饭便又拿来一张竹椅,又翻起医书在太阳下休息。她时不时会望向殷千楚,看他醒了没有。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前几日见他还是一身白袍风度翩翩如不染尘世的仙人,今日便已疲惫成这样。 看着他精致的脸庞,安心的睡颜,不知为何心中觉得很踏实! 书房里,凌王躺在椅子上眼眸微闭,这几日可也真是把他累到了! 一个黑影从门外轻声进来“主子!” 凌王闭着眼问道“怎么了?” 流云低下头“在回护国公府的时候我被北城发现了!所以先回来像王爷复命!” 凌王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便问“苏子鸢如何?” 流云便把今日跟踪苏子鸢发生的一切如数禀报给凌王。 凌王有些震惊,打造刀具?进赌坊?这些看起来好像不是一个普通大家闺秀所做的事!苏子鸢?好像还有点意思! “你继续观察,切记不可再被北城发觉!” “是!” 凌王又闭上眼,本来以为将殷千楚引回北冥山庄,牵扯着住他,他便可以安心对付戈清。谁知殷千楚那么快就赶回来了,两方僵持下,戈清如今暂住明德医馆,正大光明成了明德医馆的大夫! 关于戈清戈神医的盛名凌王是知道的!如今世人皆知戈清在明德医馆,若再想暗地里下手抢过他手里的药可就不容易了!毕竟他和殷千楚都是一样,不敢拿自己的名声来赌这一把! 苏子鸢在府中待了一天,也守了殷千楚一天,直到晚上,殷千楚才醒来,苏子鸢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殷千楚望着苏子鸢安静的睡颜,轻笑了起来。起身便把苏子鸢抱了起来,那骨瘦如材的身躯在他怀中却不知为何硌的他生疼。 他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目光却触及她脖颈上微微露出半截的指骨,殷千楚微微一惊,动作轻柔的将指骨拿出来。上面刻着的龙纹让殷千楚深深的震惊!这难道是…龙纹指骨? 苏子鸢本就生来敏感,便醒了过来。见到殷千楚正盯着她脖子上的指骨看。 殷千楚收回震惊的目光,轻轻一笑“我把你吵醒了?” 苏子鸢摇摇头从床上下来,拿着脖子上的指骨说“你看到这个为什么神情这么奇怪?” 殷千楚微微皱眉“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 苏子鸢认真的摇摇头。 殷千楚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只怕日后会牵扯很多祸事啊! 他去关上房门并吩咐北城看好周围,然后坐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慢慢说道“那好,我便告诉你关于这指骨的事情,这叫龙纹指骨!” 苏子鸢也坐到桌边认真的听了起来!便也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原来,在五十年前的天下是统一的,天宗皇帝是史上第一强者,能力强大,治国有道,却生性残暴,行事冷冽狠辣。也正是因为手段厉害,开创了有史以来的盛世王朝! 但他生性多疑,暗中建立死灵宫,隐秘组织训练一支百人军队铁血军。 将一生所得武功秘籍,奇珍异宝和铁血军藏于死灵宫。为防落入异族人手中,剁下右手小指骨削肉并刻上龙纹,取名龙纹指骨。并将进入死灵宫的地图藏于之中,作为进入死灵宫的钥匙和铁血军的信物。 龙纹指骨便代表了天下绝世武功和成就宏图霸业的敲门砖。世上无人不觊觎着这龙纹指骨! 龙纹指骨本是天宗皇帝临死前传给其唯一的儿子凉苍炎的。但凉苍炎上位之后却传出龙纹指骨被调包的消息,顿时轰动天下! 天宗皇帝还有一女,名为凉莫挽,也是惊艳天下的奇女子,得天宗皇帝亲传,武功也是天下数一数二!却与其同父异母的大哥生性不和,便与其驸马夏弘安反叛凉苍炎,自立门户! 龙纹指骨失踪,群雄皆起,凉苍炎初登宝座,经过十几年的大战,王朝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届时,天下被迫四分,夏弘安立国为南夏。另一豪杰赤玉青立国为北赤。凉苍炎便改国名为东凉。而占据西边只立庄不立国的便是北冥山庄庄主殷慕炎。 后北赤国君主传位于一名女子,而今已是北楚国,君主便是北楚女皇楚云姬! 龙纹指骨消失快五十余年,却从未有人放弃寻找它的下落! 三国明争暗斗波涛翻涌,而北冥山庄无意争夺天下,一天一天却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 苏子鸢不禁感慨,东凉,南夏,北楚,和北冥山庄,好一个天下四分! 她如今便是在南夏国,有朝一日,她要见识见识这四位立世豪雄!不过她今日也才是知道了殷千楚的身份到底有多大,虽不是皇帝,但在这三个国家做什么也是游刃有余! 苏子鸢喃喃道“龙纹指骨怎么会在我这里?” 殷千楚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你可还记得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苏子鸢歪着脑袋思索,却突然像触及到什么,那三个字弹出脑海,便让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的体无完肤!——凉莫挽! “凉莫挽!我娘是凉莫挽!”苏子鸢简直有些呼吸不过来,那印象中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足以颠倒众生的女子,便是天宗皇帝的女儿——凉莫挽! 一瞬间无数个问号砸向苏子鸢,她简直脑袋都要炸开了!关于她娘亲的事情她知道的太少! 殷千楚凤眸微眯,神色凝重“这就对了!当年你娘爱上夏弘安与他反叛凉苍炎,凉苍炎上位不久便传出龙纹指骨被调包的消息!你娘在内宫地位那么高,偷出龙纹指骨想必也做得到!在夏弘安成立南夏国之后,你娘并未封后,没多久便传出逝世的消息。只是怎么会到了护国公府做了苏文震的三夫人?” 苏子鸢也同样在思考着“这样便可以解释为何我娘在苏府那么隐忍的度过自己一生,还用药遮住我原本的容貌。她大概是不想被人发现她的身份!” 殷千楚点点头“当年你娘跟了夏弘安,却并没有告诉他龙纹指骨在她那里,没有交给夏弘安。之后反而将龙纹指骨戴在了你身上!想必你娘亲也并不全然相信夏弘安!” 苏子鸢心中忽然升起深深的悲痛,她娘亲是天宗皇帝的女儿,身份如此尊贵。夏弘安居然立国之后不封她为后,还让她最后孤单落魄的在护国公府死去!是他负了娘亲! 殷千楚也不禁感叹,凉莫挽在当年是天下为之疯狂的奇女子,因为她,毁灭了一个天下成就另一个天下。 谁能想到最后竟在无人问津的的角落度过余生…… 而殷千楚更加惊讶的是,这样他便怀疑苏子鸢到底是夏弘安的女儿还是苏文震的女儿了! 苏子鸢此刻内心五味繁杂,不知是何滋味!她手指细细的摩挲着龙纹指骨,脑袋里全是娘亲的身影。 不知为何,此时对夏弘安甚至南夏国竟有一种莫名的恨意,若不是他,娘亲不会亲手毁掉外公一生的心血,不会成为天宗史上的罪人,更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殷千楚知道这件事让苏子鸢有些接受不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不甘和恨意,便轻握住苏子鸢快要将指甲嵌入肉里的拳头。 一股温暖的感觉传入苏子鸢的手心,他在用他的方式给苏子鸢安慰和鼓励。 苏子鸢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从殷千楚温暖的手掌中挣开,轻轻扯出一抹明亮的笑容“放心!我没事!” 殷千楚见到苏子鸢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便也放心“你要记住了!这龙纹指骨不能让人轻易看见!否则会引来大麻烦的!” 苏子鸢自然也明白这龙纹指骨意义重大。与殷千楚这些傲世天下的人物比起来她渺小的如同一只蚂蚁!又有什么能力守护好这龙纹指骨! 在她强大起来之前唯一的办法便是不让龙纹指骨露在世人面前! 苏子鸢忽的笑了起来,挑眉道“既然我娘把龙纹指骨留给了我,我也不能就让它从此埋没,你说是不是?” 殷千楚从苏子鸢眸中看见了一丝倔强,他早该知道她不是甘于平凡的女子啊! 他的目光停留在龙纹指骨上,不过那枚龙纹指骨确实充满了诱惑啊!自从爹将北冥庄庄主之位传给他,他便担起了守护好山庄的责任!加上他爹在位时,他们加起来调查了二十多年也没有查到龙纹指骨的丝毫痕迹。 也怀疑过是凉莫挽偷了龙纹指骨,毕竟在那个时候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凉莫挽的嫌疑最大!本以为她交给了夏弘安,这些年将夏弘安的前朝后宫都调查了百八十遍也没有发现龙纹指骨的下落。 凉莫挽死后线索更是断了个干净,没想到阴差阳错参加个护国公的寿宴竟让他发现了传出凉莫挽逝世的消息后,凉莫挽居然在护国公府悄悄的生下一女! 突如其来的龙纹指骨从天而降!一时竟让他失了方寸! 殷千楚凤眸微眯,嘴角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你想做什么?找到死灵宫?重新一统天下?建立一个新的盛世王朝?然后像北楚国女皇一样做一个霸气的女帝?” 苏子鸢“噗”的一声笑出来,他也把她想的太强大了! “庄主你可真是高抬小女子了!我可没有那么宏伟的抱负!我现在不过只是想弄清楚二十年前夏弘安和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已!若是夏弘安负了我娘,待我报了仇便好!至于死灵宫里的一切我都没有兴趣!” 苏子鸢望着殷千楚微微惊讶的眼神。 嘴角微翘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眼底满满的笑意,明眸皓齿,声音婉转动听“若是你喜欢,子鸢愿意双手奉上!如何?” 殷千楚透过苏子鸢的假面仿佛见到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对他笑靥如花“若是你喜欢,子鸢愿意双手奉上!如何?” 他竟有一霎那的失神,耳边久久都是她惑人的声音。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个赔本的买卖!他突然觉得与龙纹指骨比起来,面前这个时而凶悍时而倔强时而柔弱的女子似乎更加让他感兴趣呢! 一抹前所未有温柔而邪魅的笑容绽放在殷千楚脸上,他挑眉道“你当真愿意将龙纹指骨双手奉上?” 苏子鸢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当然,只要你助我查出我娘的死因报了仇!我定将龙纹指骨双手奉上!助你成就霸业!” 殷千楚听着苏子鸢看似有些稚气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好!”他笑得如同三月里的樱花,温暖而美好。 苏子鸢嘴角微翘,伸出右手“击掌为誓!” 他笑着伸出右手与她击掌,轻声说道“我殷千楚在世一日便护你一日周全!” 苏子鸢就像要到了糖的小孩开心的笑着,“那你是不是应该教我武功?” 殷千楚愕然“教你武功?” 苏子鸢眼角闪着一丝狡黠的光芒“当然了!你说护我周全,可你又不能每天都跟在我身边保护我!那就要教我武功啊!这样危急关头我才能不拖你后退自保啊!” 殷千楚瞬间怀疑自己被坑了!这个交易是不是亏本了啊?还要当师父吗? 不管怎样,苏子鸢确确实实把殷千楚这个师父坑到手了! 毕竟这不是法治社会,什么都讲究武力,如今她战斗值武力值都太低,怎么与一国皇帝相斗? 就像今日,几个小喽喽就能把她洗白了!但人家一看到北城腰带上那块刺金阁的金牌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好! 想到刺金阁,苏子鸢便又问了起来“刺金阁是什么?你那个影卫北城腰带上那块刺金阁金牌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殷千楚看到苏子鸢眼中放光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刺金阁是个专门替人办事的地方!” 苏子鸢好奇心被勾了出来,非要缠着殷千楚给她解释明白。 殷千楚又倒了杯茶一口饮尽,看来他今晚别想睡觉了! 刺金阁是超脱这三国一庄的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刺金阁在天下四分后才成立起来,是个专门替人办事的组织! 刺金阁的总坛没有人知道在哪里,但刺金阁的分坛遍布天下各地,只要有钱,便可以到刺金阁打听你想要知道的消息!或者是雇佣刺客! 刺金阁的杀手也是分等级的,最低的是白色木牌,往上便是黑色木牌,黄色铁牌,青色铜牌,白色银牌,红色玉牌!基本红色玉牌的都算是顶级杀手了,基本不会亲自出手,大多都是各分坛坛主! 而金牌则是一种对杀手地位和能力的一种肯定,他们不需要固定在一个地方或是听谁差遣。 金牌杀手分两种,一种便是自小从刺金阁培养训练出来的顶级杀手,一种便是自己的影卫送入刺金阁进行考核而得到金牌。一些地位尊贵的人会直接去刺金阁雇佣金牌杀手作为自己贴身影卫,从此签订生死契约,影卫一生只忠于这一个主子! 也有很多人本来就有影卫,但还是会让自己的影卫加入刺金阁经过测试和考验取得刺金阁的金牌! 有刺金阁金牌的影卫要比没有刺金阁金牌的影卫能力高出许多,地位高出许多! 因为刺金阁金牌不是谁想得到就能得到的,自刺金阁创办四十余年来,拥有刺金阁金牌的影卫全天下也才不过二十来个! 所以有刺金阁金牌的影卫便是影卫界和杀手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刺金阁分为两部分,一边是杀手雇佣,一边则是情报打听。刺金阁因为培养的杀手出手有死无伤,自然佣金很高,有些人倾家荡产也请不起刺金阁等级最低的杀手! 佣金高自然也赚的盆满钵满,所以便有闲钱养情报人员,这些人大至朝堂官员,小至街头商贩,你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刺金阁的人! 情报人员大部分都是会武功的,虽然不能跟全职杀手相比,但武功还是很不错的!至少紧急情况还能逃个命! 因为情报人员每月只需教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便会收获一份可观的工资! 所以刺金阁的情报网也是很强大的!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打听到!但根据情报的大小也需要付不同的佣金,一些高级的机密更需要打听的人割下自己的舌头以防泄露出去! 一时间苏子鸢对这个刺金阁充满了好奇。知道北城有刺金阁金牌也突然崇拜起来,她也好想要那块金牌! “北城是怎么得到刺金阁金牌的?” “他原本就是刺金阁从此小培养出来的金牌杀手!”有多少人知道想要得到刺金阁金牌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那你的武功好还是北城?” 殷千楚突然有些后悔跟她讲了那么多,冷着脸道“我是他主子!你说谁的武功好?” “那你为什么不去弄个金牌?” 殷千楚无语“我有必要去当别人的影卫吗?刺金阁金牌只是对于影卫和杀手来说很尊贵!我才不需要那玩意呢!况且若是我想要,十个八个也能弄来!” 苏子鸢顿时感觉殷千楚像在吹牛逼,不过想到他北冥庄庄主的身份也半信半疑。 “你与刺金阁阁主关系好吗?”她挑眉。 “生死之交。”他淡淡开口。 苏子鸢有些激动“那你哪天领着我去认识认识呗!”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两眼绽放的光芒,心忽然软了下来“刺金阁没有那么简单!我虽与刺金阁阁主是生死之交,但根据我调查他不过也是表面上的阁主,实际他背后的人才是掌控刺金阁的人物!” 他微眯着眼,叹气道“只是那人隐藏太深,我至今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而这个表面上的阁主我都找不到他在哪里!他的行踪飘忽不定,若真有事找他,还得给他门下之人留言,然后等着他来找我!” 苏子鸢错愕,原来刺金阁隐藏的秘密也真不少!不过她倒是挺想见见那位幕后之人的!隐藏的如此之深还能掌控整个刺金阁大局!定是位不输于三国君王的人! 殷千楚见到苏子鸢还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样,连忙催道“该睡觉了,明天我还要去会会那戈神医呢!”他一想到爹的伤势便担忧起来! 苏子鸢扬起头“戈神医是谁?” 殷千楚简直想扇自己两耳光,他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苏子鸢这丫头这么“不耻下问”!! 也只好静静的讲起戈神医和最近发生的事情。 苏子鸢怀疑的问道“他手中的药是什么药?有那么灵?” 殷千楚说道“他自所以成为闻名天下的神医,便是一本天宗皇帝生前撰写的一本医书。乱世之争的时候,他用了一些手段偷来了半本,上面记载了快要绝世的奇药!” “他这大半生都在四处漂泊寻找医书上记载的奇花异草,一边寻药一边用炼好的药治病救人,所以成就了这神医的名号!” 苏子鸢有些不屑“他这不是在拿病人试药吗?” 殷千楚笑着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所以他这次说的那个能起死回生的药还没有试验过?” 殷千楚依旧笑着点点头“不过他手中确实有好药!是极北冰川雪莲和极南无妄灵狐之血!这两样可都是千金难买的宝贝!世间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呢!” 苏子鸢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道“你爹的伤非这两样东西不可吗?” 殷千楚道“不止呢!还要戈清本人亲自跟我上山治我爹才行!因为只有他手中那半本医书上有用这两样东西治病救人的方法!稍有不慎,神药也会成为毒药!” 苏子鸢想了想,这肯定不好办!她一听戈清的作为便知道不是个好人!他怎会心甘情愿把神药拿出为他爹医治! 若是强行逼他,说不定他乱用药呢!到时候怎么会真心医治老庄主! 说到半本医术,苏子鸢却想到了什么,记忆中她好像见过娘亲日夜抱着半本残缺的医书看呢!她闭上眼仔细记忆中关于那本医书的事情。 片刻,苏子鸢狡黠的对着殷千楚笑了起来“我们只需拿到那两样神药便可!” 殷千楚不解“此话怎讲?” 苏子鸢清脆动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因为…剩下的半本医书,在我脑子里啊!” 殷千楚又是一惊,这个丫头到底要给他多少惊喜,她的秘密多的似乎永远发掘不完! 这下便到苏子鸢催着殷千楚去睡觉了“好了,该去睡了,我明天跟你一起去会一会那个戈神医!” 苏子鸢说着便走到床边准备上床睡觉,谁知殷千楚一脸妖娆邪魅的笑容也跟着来到床边,轻声说“我说过要护你周全的啊!你现在一点武功都没有,我只得贴身保护你啊!” 苏子鸢顿时感觉被坑了!一脚往殷千楚身上踹去,语气冷冽“出去!” 殷千楚本是逗逗她,没想到苏子鸢一下子就翻脸了,突然便觉得这日子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他一个侧身便躲开苏子鸢踹过来的脚,恢复了正常温柔的笑容“如今这么晚了你让我去哪儿睡?是谁缠着我问这问那?还不让我睡觉了?” 苏子鸢眸光一暗,这个的确是她的原因。不过外面客房那么多,走几步路会死啊! 虽然对殷千楚的要求很不满,想到他今日那副疲惫的样子也就算了。 便从柜子里取出几床被褥扔给他“自己睡地上!” 然后便盖上被子睡去了! 或许也是一整晚吸收的东西太多,苏子鸢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直接睡到了正午才被红袖叫醒,醒来却只看到了桌上叠好的棉被,那还有殷千楚的影子! 从红袖口中得知此时已是正午,不禁暗骂殷千楚居然自己一个人跑了! 待到她梳洗完毕打开房门,却见到殷千楚正坐在椅子上抱着铜伶认真的给铜伶腿部的伤换药! 微风拂过他的发丝扬起,一簇一簇雪白的梨花簌簌往下飘落在他黑袍的肩头,煞是好看! 苏子鸢干脆和红袖把桌子抬到了院子里来,饭菜已经全部都上齐了,今天给铜伶准备了两只烤鸡,这大家伙一闻到味道就按捺不住了,待到殷千楚换完了药,便朝着烤鸡扑了上去!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殷千楚笑了笑便开始吃饭。 “你的影卫北城不用吃饭的吗?”苏子鸢虽不知道北城在哪里,但她敢肯定他就在附近! 然后北城便神色有些尴尬的坐到了饭桌上,跟主子一起吃饭他压力很大的好吗! 落雨轩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两主两仆外加一只大黑狼!倒是其乐融融! 殷千楚突然提起一件事“你知道上次因为藏宝阁被盗之后,你爹怎么样了吗?” 苏子鸢摇摇头“我才没功夫管他呢!” “那个陆文期被贬去极北苦寒之地了!而大夫人和苏婉莹至今还被禁足中!所以说这下你爹多了两个敌人,一个是陆文期他爹,一个是大夫人的爹。陆文期他爹只是一个五品官员,不足为惧!而大夫人的爹是正一品礼部侍郎,他如今正联合一些中流砥柱准备弹劾你爹!” 苏子鸢瘪瘪嘴“跟我有什么关系!” 殷千楚佯怒的弹了弹苏子鸢额头“笨!你现在羽翼未丰,得找棵大树保护自己!而苏文震在南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你爹,你可以名正言顺靠着你爹这棵大树往上爬!” 苏子鸢揉了揉额头,本来想骂人的,但仔细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她本想将护国公府搅个天翻地覆,以泄这么多年的心头之恨!但现在她知道了娘亲的身世,她有了很大的目标,眼光也必须放的很长远一些! 苏子鸢嘴角微翘“多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如今在这盘棋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只要她去劝说苏文震放出大夫人和苏婉莹,那么便解除了他爹朝堂之上的危机! 接着便是用些手段除掉府中的“闲杂人等”,让苏文震独宠她这一个女儿! 顶着苏府三小姐的帽子日后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不得不说,殷千楚在任何事情面前都比她冷静,而且足智多谋! 吃完饭苏子鸢便跟着殷千楚出了府,这让府中的下人见了都不光是惊讶无比,连苏文震听说这件事也是震惊不已! 对于殷千楚自由来去他护国公府他倒是不以为然,只是和他那又废物又丑的三女儿走在一起这让他不得不感到震惊! 殷千楚是什么人啊!连三国君主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刺金阁阁主与他莫逆之交!闻名天下的公子无双! 他居然和一个不起眼的丑丫头走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9章 苏子鸢走到大街上才明白什么是世俗的眼光,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什么眼光都不在意,现在却深刻的体会到了杀人的目光。 苏子鸢问道“你不怕凌王先下手为强吗?” 殷千楚语气淡然“你以为凌王傻吗?他若是光得了那两样神药他也没有用处,他也需要戈清那半本医书!若他的目光盯在了戈清那能起死回生的丹药上面,下手便也下手了!碍不着我什么事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便到了明德医馆,只见明德医馆外围得水泄不通。 殷千楚带着苏子鸢轻易便穿越人海走了进去。 只见门口用担架放着两个中了毒的男子,都是中了毒箭。从衣着看起来像是走镖的,旁边还跪着几名身着同样服装的男子。 而明德医馆今日却不知为何关了门不做生意! 一名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已经哭的老泪众横,在明德医馆门外苦苦哀求“我们镖局两位少爷突然遭到贼人暗算,命在旦夕,求戈神医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少爷!” 门内无人回应。 那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和地契,继续跪着哀求“这是我们镖局所有的财产和地契!求戈神医赐药救救我们少爷!” “吱——”门开了,是一名医馆的伙计,他接过老者手中的银票,交给老者一个小药盒,说道“你这些银票只够买一颗神药!”然后便关上了门! 老者含泪拿着药盒不知该把这唯一的神药给谁服用。 犹豫了半响,将药丸取出给其中一名男子服用了。 周围不少人安慰道“能救一人便救一人!” “对啊!还好戈神医赐了神药!起码能保住你们镖局不绝后啊!” 那名服了药的男子渐渐面色红润起来,眼睛也缓缓睁开。 老者欣喜不已,“二少爷,你醒了!” 就在大家为老者感到欣慰,不停称赞戈神医妙手回春时。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这里是一百万两!想请戈神医再赐一枚神药!” 苏子鸢与殷千楚都不约而同看向来人,一袭墨色锦衣华服,眉目英俊,脸庞轮廓坚毅,容貌俊逸称得上绝色,微翘的薄唇带着一丝嘲讽般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狂野不羁的霸气。 正是凌王——夏凌轩! 周围顿时响起了各种称赞各种爱慕的言语。 殷千楚冷笑,凌王从不做无用之事,更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发慈悲,他倒要看看他接下来要玩什么花样! 门又开了,又是那个伙计,又交给凌王一个小盒。 凌王将药盒交给老者,老者感恩戴德不停磕着头感谢凌王。凌王这时深深的看了殷千楚和苏子鸢一眼,虽然心底疑惑为何他们会走的这么近,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苏子鸢看着那老者拿着药正要给另一名中毒的男子服用,心觉不妙。一下上前拉住了那名老者“住手!” 老者感觉莫名其妙!就在此时,他口中的二少爷突然吐出一大口黑血,然后晕厥过去! 老者急忙上前查看,抱着那男子的身体“二少爷!二少爷!”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凌王皱眉上前将手指放在那男子脖颈处,淡淡开口道“他死了!” 一瞬间周围如炸开了锅般沸腾了起来,那老者更是哭的稀里哗啦。 苏子鸢上前夺过老者手中的那颗神药,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这药被做过手脚! 苏子鸢微怒“庸医!” 就这两个字一开口,四周一瞬间鸦雀无声!戈神医天下闻名,就连被他医治过的南夏国皇帝都夸赞他妙手回春!这个容貌平平的小姑娘居然骂他庸医? 殷千楚眸中带笑的看着苏子鸢。 而凌王眼中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戈清似乎也听到了门外的声音,门开了,戈清从门中踏出,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富态的很!哪有神医该有的仙风道骨的的样子! 戈清看到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下巴扬的快看不见他的眼睛,语气高傲“原来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苏子鸢一挑眉“原来是个贪财的庸医!” 殷千楚心底不禁笑了起来,凌王嘴角抽搐强忍笑意,周围鸦雀无声,但个个都忍着笑意。 戈清没有想到苏子鸢会与他顶嘴,不禁大怒“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 苏子鸢严肃起来“第一,作为医者就应该一切以救人为重!两个命在旦夕的病人摆在你门前,你却要收取高额的费用才肯救人!第二,连再普通不过的大夫也知道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你看都没看病人是何病症便直接赐了一颗神药!” “第三,这两位病人是中了毒,你给的这是什么神药?干脆叫十全大补丹!第四,医者行医救人是本分,你却拿着普通的药材喊着神药的名义卖几千甚至几万倍的高价出去!来换取你这一身锦衣华服和山珍海味的生活?”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这名服了你所谓的神药的男子,就在刚刚,死了!什么神医,根本就是个骗钱的神棍!” 苏子鸢语气凌厉,句句戳中重点。戈神医脸色一变,强撑着面子“你胡说!这些药材都是我千辛万苦从四海各地寻到的奇珍异宝!怎么能与普通药材相提并论!这名男子所中之毒已侵入心脉,药石无灵!我的神药治不好有什么奇怪!” 周围人议论纷纷,对苏子鸢的话都感到钦佩,不管说的是不是对的,但敢对戈神医那样说话的也只有她一人! 苏子鸢轻笑“呵,药石无灵?我若把他治好了呢!”苏子鸢指着一旁还躺着的另一名中毒男子。 戈神医看着苏子鸢所指之人,不禁感到好笑,一下子高傲感又回来了“小姑娘,我劝你赶紧回家,别在这说大话了!我行医二十年,治的病人比你走的路都多!我都治不好你说你能治好?” 苏子鸢不气反笑“你治不好那是你能力问题!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 戈清一听更是生气,这么多年来谁敢这样对他说话!他如今却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挑衅了!谅她也治不好这名男子,不过是年纪轻心高气傲罢了! “好!我今日就奉陪到底!”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既然是赌局,那得有赌注!” 戈清扬着下巴轻哼“什么赌注?” 苏子鸢眼见戈清一步步上钩,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若是我治好了这名男子,你便承认你是个庸医,以防你再去祸害别人!你必须将你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全数上交官府!还要把你所有的药材交出来给我让我拿去治病救人!并且从此以后不准再说你是名大夫!” 戈清听着苏子鸢如此大的口气,心中甚是不屑“好!若是你没有治好这名男子,便给我斟茶下跪赔礼道歉!!” 苏子鸢爽快的答应“好!今日北冥山庄庄主和凌王,还有今日到场的所有百姓在此做个见证!” 殷千楚自然明白苏子鸢想做什么,心中也感到这个女子的不一般,果真有凉莫挽的风范!“好!本庄主今日便做个见证!” 凌王心中不禁对这个打乱他计划的女子又多了几分好奇,果真与初次见面有些不同呢!真是有趣!“本王今日也在此做个见证!” 那名老者还沉浸在二少爷去世的悲伤中,对这个小姑娘的话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子鸢蹲下身查看那名男子的伤势,让殷千楚封住了他全身的穴道,虽说有些麻烦,但还是可以救回来的! “为了防止有人说我作弊,今日便借明德医馆一间房间医治这位病人,给我一天时间,若明天这个时候这名男子还未醒或是去世便算我输!”苏子鸢掷地有声,语气中透着不可置疑的坚决! 接着几名与老者同行的人便将那名中毒男子抬进了明德医馆,医馆原本的掌柜见到今日出了这事也有些不安,对戈清的医术也起了一丝怀疑。 便领着苏子鸢等人上了二楼客房。 殷千楚跟着苏子鸢上楼,将那名男子放在床上之后,其余人便被苏子鸢打发走,只留下殷千楚一人。 便又让掌柜准备了她要的药材和伤药和器材。 待一切准备就绪,苏子鸢挽起袖子洗了洗手,说道“你帮我把他衣服脱了!” 殷千楚心情格外好,便忍不住想逗逗她,挑眉问道“是脱一件还是脱.光?” 苏子鸢眼神凌厉的看了殷千楚一眼,“你说呢!” 待到苏子鸢上楼,凌王才离开,明德医馆外汇集的人群也渐渐散去,纷纷约好明日再来看看! 殷千楚帮她顺便拔掉了男子胸口的箭,本要扔掉却被苏子鸢喊住“等等。”苏子鸢拿过箭闻了闻上面的毒的气味,微微皱眉。 殷千楚本想问问,但看到苏子鸢已经开始认真的忙碌起来便收回了想要说的话! 苏子鸢拿起匕首利落的剜去已被毒药侵透的一小块肉,然后上好伤药缠好白纱。 接着取出准备好的银针,往男子身上不同的穴位扎去,最后一针便扎在了男子的右手中指,然后让殷千楚解开男子封住的穴道,从食指银针所扎之处便开始往外流出黑血。 殷千楚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一幕,他没想到她竟然是用这种方法排毒! 待到男子手指流出的血液变成红色,苏子鸢才开始将银针取出。 之前按照苏子鸢吩咐熬的药掌柜亲自端了过来!苏子鸢将熬好的药给男子喂下。 然后便如释重负一般坐在了椅子上。 “这就可以了吗?”殷千楚不解的问。 “他中毒太深无法一次排出,否则会失血过多而死!给他服下了生血的补药。待到今晚再针灸一次便好了!”苏子鸢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殷千楚这才问起“你刚刚看箭上的毒有什么发现吗?” 苏子鸢认真的点点头,然后掏出从老者手上夺过来的神药,说道“这药被人动过手脚!戈清说的不错,他的药都是用珍贵药材所炼而成的!但是我从这药里面闻到了一味很普通的药材味道,根本没有必要加这味药材!” 苏子鸢继续说“刚才我从箭上闻到的毒中便有这味药的克星!两者混在一起便加快了所中之毒蔓延至心脉!同时也会造成中毒之人回光返照的假象!”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的那枚“神药”,幽幽开口“这样说来,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苏子鸢与殷千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开口“凌王!” 殷千楚也不得不佩服苏子鸢心思缜密!他一直知道凌王手段厉害,但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先是伤了那镖局的两位少爷,逼得那老者为了给镖局留下后人不得不去求戈清赐神药,但在神药中早已做了手脚!戈清一向高傲自大根本不会事先检查神药! 他或许也没想到镖局的人倾家荡产也只求来了一颗药,便只好亲自出手求了另一颗药。若今日没有苏子鸢这么一闹,那两名男子都必死无疑,那戈清神医的名誉便毁于一旦! 戈清高傲自大,又极为看重名誉,凌王就相当于捏住了戈清的弱点!过后再和戈清谈条件,想必戈清会为了自己的神医之名放弃一切! 这次还多亏了苏子鸢这丫头呢! “那接下来还需要做些什么?”殷千楚目光投向床上的那名男子。 苏子鸢轻声说“一直守着直到他醒来咯!难保戈清不会来做手脚啊!嗯….还要派人看住他才行!万一跑了怎么办!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必须要拿到手!”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好!我现在就派人去看住他!” 其实不需要苏子鸢说,殷千楚早在戈清出现在夏阳城便派了两名刺金阁金牌影卫暗中盯住戈清。主要是怕凌王对戈清下手。 不然他也不敢那么悠闲的跑去找苏子鸢呐!只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根本不着急的好吗! 今日明德医馆发生的一切很快便传开了,毕竟关于戈神医大家都有耳闻!敢公然挑战戈神医的女子有史以来还是第一人! 一时间,对那名女子的猜测众说纷纭。 南夏国皇帝与不少官员都知道了此事,都抱着好奇的态度期待着明日的结果!而苏文震却是从传言中抓住了蛛丝马迹,那女子容貌平平!与北冥山庄庄主走在一起!时间发生在今日午后! 为何全都将那女子的身份指向了他那三女儿苏子鸢?难道全是巧合? 不管如何,苏文震也关注起这件事情来,待到明日,便亲自去看看那名女子! 一切便能 不知道为什么,苏子鸢总觉得殷千楚很闲的样子,不好好在自己庄里待着,那么大个山庄总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你山庄里都没事的吗?为何你这么闲?” 殷千楚轻笑挑眉道“那时因为我不管身在何处都可以知道庄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苏子鸢一脸不可置信。 然后她便知道了殷千楚的影卫都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他们也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组织了!是北冥山庄老庄主殷慕炎亲手培养起来的一支队伍,就像一个国家的军队一样! 各个岗位都有专人负责,就像一张纹理清晰却遍布天下的蜘蛛网!而与军队不同的是,他这支影卫组织队伍个个都是杀手并且擅于隐藏。 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是在第一时间便传达到殷千楚这里!而北城便如同这支队伍的将军,也随身保护殷千楚并且随时给他报告事件! 但苏子鸢即便明白殷千楚是多强大的人,但她总感觉他在她身边就像很随意的朋友。虽然她们认识还不到半个月! 殷千楚一直陪她待在房间里,明德医馆的掌柜倒是因为殷千楚的到来觉得蓬荜生辉,热情的准备晚饭和茶水! 到了晚上,苏子鸢又给中毒的男子把了把脉,熬了药喝下!然后便又扎了针排了毒! 便又与殷千楚坐在桌边泡茶促膝长谈。 “南宫,你今天再给我讲讲这三个国家的事!” 他看着苏子鸢很是认真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好啊!今天想听什么?” 苏子鸢垂眸想了想“北楚国的女皇楚云姬!” 殷千楚邪魅的一挑眉“还说你不想一统天下当女帝!” 苏子鸢瘪瘪嘴“我只是对女皇有些好奇有些崇拜而已!一个女子能在乱世之战中成就一国王者的地位该有多强大的心性和智谋啊!” 殷千楚接下来的这番话却让苏子鸢对南夏国皇帝夏弘安更是多了几分不满! 楚云姬原本也是夏弘安后宫之中的一妃! 在乱世之战中,涌出许多英雄豪杰,而楚云姬也是其中巾帼英雄!备受许多好男儿青睐,但她却选择了助夏弘安一臂之力! 夏弘安立国之后,封凉莫挽,楚云姬和另一名女子华裳为妃! 因凉莫挽是天宗皇帝之女,现如今东凉国皇帝凉苍炎之妹,朝臣反对立凉莫挽为后!夏弘安被迫暂空后位! 后来楚云姬生下的孩子失了踪!这在后宫是常有的事!然而楚云姬性子烈,怎能容忍此事!对夏弘安失望透顶,便逃离皇宫去了那时候的北赤国! 在北赤国历经一番磨难当上了北赤国皇后!帮皇帝治理江山,管理朝堂,手段不输于皇帝。皇帝临死前便将皇位传给了楚云姬! 后来苏子鸢才知道,北赤国皇帝心甘情愿传位于楚云姬并不是因为她的能力!而是因为——爱! 北赤国皇帝在乱世之战中便倾心于楚云姬,后楚云姬当上皇后也是他的安排,他看得出楚云姬眼中只有恨而无爱,看得出她在后宫的各种手段,看得出她觊觎他的皇位他的江山! 但他最后依旧爱的毫无保留将江山拱手相送! 殷千楚说“当年楚云姬在南夏国后宫发生的事情被封锁了,除了当事人,至今也没人知道那一段历史!” 苏子鸢感慨北赤国皇帝深情的同时也暗骂了夏弘安无数遍“渣男!” 苏子鸢连着两天就像是看了好几本历史书!觉得殷千楚简直就是百科全书! 殷千楚天南地北的像讲故事一般讲给苏子鸢听,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他竟一点也不觉得累! 苏子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醒来时一身披着他黑色红莲的外衣。 那名中毒的男子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喝着药。苏子鸢上前为他把了把脉,虽脸色有些苍白,但体内毒素已经全部清除干净! “感谢姑娘救命之恩!”那名男子说着便跪了下来。 苏子鸢神色淡然,轻声开口道“不用谢,可惜晚了一步没能救回你弟弟!” 那男子一听自己弟弟已经…大惊失色“二弟他……!”眉目掩饰不住深深的悲痛!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苏子鸢开门一看,是那名老者和随行的人。神色疲惫应该也是一夜没睡! 那老者一眼便看到了那中毒男子已经醒过来坐在床边,不禁喜极而泣奔了上去“大少爷!你没事了!太好了!我总算没有辜负老爷的一片希望啊!” 苏子鸢也满足的笑了笑,走到窗边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却发现外面的街道人声鼎沸,比昨天人还要多!完全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忽的一道邪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外面的百姓可都等着你呢!” 苏子鸢转过头便看见殷千楚绝色的脸庞和凤眸深深的笑意。 这些人这么早就来了肯定是他放的消息! 中毒男子也从老者那里得知了这位姑娘与戈清打赌的事情,知道二弟是被戈清的神药害死,便满腹怒火! 一群人走下楼,到了明德医馆门外。一瞬间人群便沸腾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那名男子真的被这个小姑娘救活了! 戈清得知自己已经输了,心里又急又悔,他没事打什么赌啊!躲在房里不敢出去! 门外的人迟迟不见戈清出现,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庸医!滚出来!” 接着便又无数个声音接着响起“戈清!滚出来!” 戈清听到了门外的骂喊声,心就想从云端跌入了谷底!他这张老脸往哪放哟喂! 最后戈清是被明德医馆的掌柜带着伙计从房里揪出来的!掌柜嘴里还骂着“你个神棍!在我们医馆骗吃骗喝这么久!” 那名中毒的男子一见到戈清便怒极挥拳上去“你还我二弟命来!!”却不小心牵动伤口被老者等人死死拉住。 戈清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不敢抬头见人! 接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从明德医馆里出来,手上提着两个偌大的锦盒!苏子鸢一眼便瞥到了男名男子腰间微露出的刺金阁金牌的一角,不禁思考殷千楚到底有多少刺金阁金牌的影卫? 那男子打开两个锦盒,一个里面装的全是金银珠宝和银票,另一个锦盒装的便是苏子鸢一心想得到的药材!男子恭敬的站在殷千楚旁边,打开的金银珠宝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殷千楚神色淡然的接过那个药材的锦盒,轻声道“按照赌约,这药材便归这位姑娘所有!”然后一脸正经的将锦盒递到苏子鸢面前。 苏子鸢不禁为他这一脸正经的模样感到好笑,但也淡然的接过锦盒! 四周的百姓都静静的看着殷千楚,虽他声音不大,但却格外威严,而且也没有人敢挑战他的威严! 然后殷千楚又拿过另一个锦盒,目光望向人群外走来的一支小队伍。 人群渐渐开出一条道路,来人正是苏文震! 苏文震原本只是想暗中前来看看热闹,一大早便收到殷千楚的书信让他前来处理赃物! 身为护国公做这等事情也是理所应当,便带着人正大光明的来了! 苏文震一身锦衣华服,气质高贵而威严。果真是堂堂护国公! 当他看到殷千楚旁边捧着一个锦盒的女子,正是他那三女儿苏子鸢!心底无比震惊,但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神色! “苏大人,这些金银珠宝便交给你来处理!” 苏文震接过锦盒,礼貌的对殷千楚微微颔首“劳烦庄主了!” 接着苏文震便对着人群,神色凛然说道“这些金银珠宝我会全部兑换成银子,凡是在戈清那里买过神药的皆可到护国公府门口登记领取一笔补偿!” 此话一出,那些被戈清坑过的穷苦人家纷纷感激涕零跪了下来“多谢护国公!” 更有一些豪气人士大声说道“这次多亏了这位姑娘揭穿戈清的真面目!姑娘的医术才是当之无愧的神医啊!” 接着便又有很多人附和着,更多的人是在猜测这位貌不惊人的女子是谁? 苏文震心中又是一大惊,完全没想到他那三女儿竟一时如此深得人心! 这时那名中毒的男子和老者一行人突然朝苏子鸢跪下“感谢姑娘救命之恩,今日我林江黎在此承诺,日后玉门镖局随时听候姑娘差遣!还请姑娘告知姓名,日后必当报恩!” 苏子鸢莞尔一笑,神色温柔,将那几人扶起来“不用谢我!是我爹爹查出戈清这些残害百姓的把戏,便让我来看看,被我阴差阳错解了林公子的毒!小女子这点医术,神医之名确实不敢当!” 正当大家惊讶的片刻。 苏子鸢又走向苏文震,轻声道“爹爹,玉门镖局为救林公子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连地契都给了戈清!能否将这些还给他们并再补偿一些!” 苏文震也是惊得不可置信,她一下子便把所有的功劳推到了他这个待她如此无情的爹身上!一时间竟心中羞愧难当! 但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震惊在这姑娘说的话中,根本没听到什么补偿什么的!仿佛只看到了那名女子喊护国公“爹爹“! 苏子鸢轻笑从容的从锦盒中取出原本老者给戈清的银票和地契,并拿出凌王给的那一百万两银票全数交到林江黎手中。 不顾林江黎惊讶的神色,淡淡开口“这些拿回去好好经营玉门镖局!再把你二弟好好安葬了!” 苏子鸢淡然的声音直直穿透在场每一个人心中,更是一瞬间温暖了林江黎的内心!他紧握着手中的地契和银票,暗暗发誓,姑娘大恩无以为报!若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然后周围响起了细小的议论声,大多都是在讨论这位女子居然是护国公的女儿! 这时苏文震走上前来“子鸢是我的三女儿,因不喜出门,想必大家都没有见过!趁着今日这个机会便告诉大家!苏子鸢是我苏文震的三女儿!”他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仿佛就在宣告世人,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女儿!谁敢欺负她就是跟他苏文震过不去!! 这个消息一瞬间又被传的满城风雨! 而在场的人也无比震惊,这个医术高超的女子居然真的是苏家三小姐!! 殷千楚心中暗笑,想不到这丫头还是挺聪明的!因为戈清这件事苏子鸢已经名声大震必定已经引起注意!此时若不赶紧让世人知道她的身份,立刻便会引来很多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0章 但有了苏文震这个护国公,那些想找麻烦的人也得思量思量护国公在南夏是个什么地位!他动不动的起! 苏子鸢望向缩在角落被人遗忘的戈清,他抬起头来看她时,眼底充满了恨意。 苏子鸢不动声色的拿出那枚神药递给戈清,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笑说道“你可不要恨我!是你自己自负到自己的药被动了手脚都不知道!” 戈清微微一震拿过那枚神药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顿时脸色大变,忙问“你怎么知道的!!” 苏子鸢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想知道?那便明日带着那半本医书到护国公府来找我!” 戈清一听到那半本医书瞳孔紧缩,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懂事又单纯的小姑娘居然是奔着他那半本医书来的!心机居然如此深沉!若是栽倒她手中倒也不足为奇了! 苏子鸢然后换上一脸纯洁温柔的笑容对着苏文震道“爹爹,我们回府!” 苏文震微微错愕,转过身对着殷千楚道“这次也多亏庄主从中相助小女!不知可否赏脸到护国公府喝杯茶?” 殷千楚凤眸微眯,藏住眼底的笑意“自然可以!” 三人并排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队侍卫,在众人的目光中朝护国公府走去! 人群也议论着渐渐散去,都纷纷称赞护国公体恤爱民,高风亮节!更是为护国公有一个医术高明温柔善良的女儿感到激动! 一时间,人们对护国公和苏子鸢的好感爆棚! 苏文震领着两人回到了府中,便让陈管家安排发放银子的事情! 苏子鸢和殷千楚回到了落雨轩,迎面便扑上来一团黑影!苏子鸢闪躲不及,殷千楚眼疾手快目光冷冽的大手一捞将苏子鸢搂入怀中。 那团黑影一下便扑了个空,趴在地上眼神委屈的望着苏子鸢! 苏子鸢轻笑着揉着铜伶的脑袋“看来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嘛!” 铜伶用脑袋蹭了蹭苏子鸢的脸便跟着苏子鸢走进院子里! 殷千楚一脸黑线,她确定这是一只狼?而不是狗! 因为在南夏是没有狼这个物种的!即便世人见到了狼也会以为是只狗!当然除了像殷千楚这样的大人物才知道狼这一物种只有北楚国的边境北漠才有! 他也曾思考过南夏怎么会有狼出现,狼是群居动物,而且凶猛无比。就连在北楚国也只有为数不多会御兽术的人才能制服狼!他知道北楚女皇楚云姬便养了一只狼! 虽不知铜伶是何来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狼肯定来自北漠!本来他还怕这狼会伤到苏子鸢,不过看到铜伶那温顺的眼神便知道这头狼还是知道感恩的! 想到它不会伤害到苏子鸢便也就放心了! 红袖见到小姐回来了便赶紧去厨房端了饭菜来,这次不需要说北城倒是很自觉的来到了桌边。 正在吃饭中的时候,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院中,朝殷千楚走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苏子鸢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吃着饭。完全不知道那黑衣人此刻的内心是多么的波涛汹涌! 本来他传递任何消息都是告诉北城,不直接打扰殷千楚的!但是他今日却没发现北城,便直接找到殷千楚这里来了!神奇的是他居然看到北城和主子坐在一起吃饭!!居然坐在一起吃饭!! 黑衣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悄然退下!他觉得这肯定是个能吓坏老庄主的消息!谁不知道主子有很严重的洁癖,吃饭更是不喜欢和别人共用饭菜!连餐具都是专属的! 如今居然和北城还有另外两个女子坐在一起吃饭!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殷千楚神色淡然的回味着刚才传来的密报“北楚太子赤流景近日已到夏阳城,如今在凌王府中!” 赤流景来了?是找凌王的? 赤流景身为北楚国太子,居然偷偷跑到南夏来找凌王,想来肯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北城。” “主子!” “待会派人去查查北楚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是!” 苏子鸢问道“有什么事吗?” 殷千楚便告诉了苏子鸢,据她这几天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恶补,也知道赤流景是北楚先皇与其他嫔妃所生的唯一的儿子。 理所应当的成了北楚国太子!而楚云姬登基之后也念着先皇对她的情意,承诺赤流景将来一样继承北楚皇位! 只是赤流景并非善类,娇纵放荡,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次居然偷偷的来到南夏找凌王? 苏子鸢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南夏一年一度的国会还有几个月便要举行了!他会不会是想提前来做些什么?” 殷千楚微眯着眼笑道“国会是提前一个月便开始迎接各国来使,在其余任何时间,一旦有身份尊贵的人物来到南夏都必先通报君主而行迎接之礼!” 苏子鸢挑挑眉“说到底也是监视而已!” 殷千楚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苏子鸢“他若悄无声息的来便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苏子鸢突然恍然大悟“这样一来,赤流景就算死在南夏,北楚也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讨伐南夏!” 他眼中笑意更甚,真是个天资聪颖的女子,一点便透! 苏子鸢不禁又皱眉思考“那赤流景他必然是知道这些的!什么事情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么做呢!” 殷千楚温柔的轻笑,弹了下苏子鸢光滑的额头“行了!这些我去处理就好!你先顾好你自己!这次你出了风头,苏文震那些个三妻四妾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无视你了!” 苏子鸢揉着额头,皱眉微怒“我还不想掺和你那些破事呢!” 殷千楚邪魅一笑。 没过多久,殷千楚就去忙他的事了! 苏子鸢抱着铜伶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吩咐红袖去给殷千楚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反正殷千楚已经把她这落雨轩当成自己的地方自由来去了,干脆就给他收拾个房间出来。 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今日该去铁匠铺取那套刀具了!还有苏文震那里! “红袖,你去铁匠铺帮我把打造的那套刀具取回来!” 苏子鸢眯着眼睛望了望天,该做的终究还是要做! 苏子鸢把铜伶关在屋里便走出落雨轩朝着苏文震的书房走去! 苏文震在书房正在为朝堂最近兴起的针对他的弹劾伤脑筋,他虽有能力自保,但对他在朝堂上的威望有很大的影响! 而这一切都因为被禁足的大夫人和他大女儿苏婉莹! 今日见到他那三女儿苏子鸢居然医术高超,心地善良,哪是苏婉莹能比的!本来对苏子鸢就心存愧疚,若是放了大夫人和苏婉莹,岂不更伤子鸢的心! 苏子鸢正是知道苏文震此刻内心的想法,便适时的来到了苏文震的书房。 “爹爹。”苏子鸢浅笑着走到苏文震面前。 “子鸢?”苏文震因为苏子鸢的到来微微有些吃惊。“有什么事吗?” 苏子鸢轻声问道“爹爹可是在为大夫人的事为难?” 苏文震愕然,“子鸢,你?” “其实爹爹不必为难,毕竟大夫人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虽然爹爹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公,但毕竟势单力薄,如何敌得过礼部士郎陈仲祥士郎等一些中流砥柱!” 苏子鸢眼眸清冷神色淡然一边说着一边往边上的椅子走去,苏文震竟想不到她还有这番见识,盯着她的背影起身缓缓走去。 “这次礼部士郎陈仲祥侍郎若死咬住爹爹不放,影响爹爹的声誉不说,朝堂上有多少人盯着爹爹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公的位置!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联手打压你?若是一朝失势,你觉得还能再给你翻身的机会?如今,爹爹应该以大局为重!” 苏子鸢的言语云淡风轻毫无任何情绪却让苏文震觉得如大石压在身上一般沉重! 他更震惊的无以复加的却是苏子鸢的变化,明明什么都不会!明明没有出过府门!更不会知道朝堂局势!还有大夫人背后的势力! 却忽然对他说出这些以大局为重的话!看来他这个女儿果真变的不一样了! 苏子鸢仿佛看出了苏文震心中的疑惑,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原本以为跟娘亲一样忍辱偷生可以安稳的生活,后来却发现我忍气吞声过了这么多年换来的是什么?生活并没有因为我的隐忍而有所改变,反而被她们更加得寸进尺的欺辱!” 苏文震看见她眉目间深藏的苦涩心底也不是滋味! “自从那次到死门关走了一趟,我便决定做回真正的自己!我不会再像娘亲一样在这偌大的护国公府孤独终老,我会凭我的本事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苏子鸢眼神中透露着无比坚定而冷冽的目光,语气坚决。 苏子鸢此刻毫无掩饰的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不害怕苏文震知道,即便日后行事会引起他怀疑,她也要正大光明的告诉他,她苏子鸢要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苏文震也被她的话和浑身散发的不可阻挡的气势震惊到了,果然这个女儿有着和凉莫挽一样的坚强,却又与凉莫挽不同。这是个好强的女子!凉莫挽坚忍而倔强,却坚强的让人心疼!那么风姿绰约的女子,却因为一个男人输掉了一切。 如今她那一辈的故人还在明争暗斗,她却已辞世多年! 苏文震望着苏子鸢明亮而透着坚定的眼神,心中突然感慨万千。 苏文震眼眸黯然,微微叹息“你娘是个命苦的女子,只希望你不要步你娘的后尘!” 苏子鸢感觉到苏文震的语气与神色很复杂,有怜惜,有愧疚,还有些无奈。她却突然觉得苏文震对她娘亲的感情似乎很复杂,若是他早已忘记她娘,又为何想到她时却记忆深刻的感叹起来! 这让她对娘亲探究的心情愈发强烈,她想知道为何娘亲已身为嫔妃却成了臣子的妾室?这当中到底有什么缘故! “娘亲?”苏子鸢问“而且我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苏文震微眯起眼眸,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眼中仿佛只有那个红衣曼妙笑靥如花的女子,不禁面露沉醉的微笑。 “她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美好的让人嫉妒,多少人豁出性命也只为博她回眸一笑!”苏文震眼睛迷离的看着远方,沉醉在当年往事中。 苏子鸢心中微震,她明显能感到苏文震对娘亲的爱慕和思念之意,却像遥不可及一般。 她微微皱眉语气有些冷冽的质问“子鸢不明白,既然娘亲这么好,你为何弃她不管不顾?若是不爱又为何要娶她?” 苏子鸢一句话便将苏文震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苏子鸢坚定的眼神心底终究还是不忍开口,便说“这个中原因无法细说,牵扯的便是我们上一代的事情了!” 苏子鸢黯然,轻轻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既然爹爹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上一代的事情?与夏弘安的事情?身为臣子所以不能说! “子鸢,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即便赔上我这条老命我也会护你周全!”苏文震此刻内心的愧疚与思念如同雨后的青草般疯长。他竟然从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忘了她! 苏子鸢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漠无情的苏文震居然说赔上性命也要护她周全?想起穿越来的那日见到的那个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的爹爹,再听听今日的话,竟觉得无比可笑! 苏子鸢心中冷笑着却面无表情的微微欠身“女儿告退!” 苏文震看着苏子鸢坚毅的背影,心中苦笑,若当年他们都是普通人或许一生也不会有交集! 苏子鸢回到落雨轩,红袖已经将刀具取回来,打开锦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冰蚕丝编织而成的银色腰带。她疑惑的将腰带拿起来,却在腰侧内部发现了依次排列着的几把纯银的小刀和一把极尖锋利的小剪刀,还有一些银针,打造的极为小巧精致! 她将小刀从腰带中抽出,细细抚摸着上面手把处刻着的花纹,却发现一个很小的“鸢”字!难道那铁匠铺的掌柜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从这套刀具和腰带便能看出打造之人独具匠心的心思,小刀锋利无比,若是换了寻常腰带必定一刺便破,还会伤了佩戴之人!但这冰蚕丝看似柔软,却刺不破砍不烂,同时触感冰凉而细腻却不会影响到刀锋的锋利! 腰带分两层却不厚重,佩戴在腰上可以随意摆放刀的位置,并且丝毫看不出来。随身携带方便使用,而银针恰巧是苏子鸢想用来防身之用! 殷千楚留给了她一本练手劲的武功秘籍,便是用来训练用银针作为暗器的! 苏子鸢将腰带戴上,穿上轻柔的烟蓝色外衣,恰巧微微将腰带遮住,并不显眼。 红袖帮苏子鸢理好衣服,笑着说“小姐这样看起来更有精神了呢!” 在这个时代,一般属男性佩戴腰带的较多,女子佩戴的腰带一般都是较宽并且束高腰,用来装饰的腰带!而苏子鸢这宽度适中比较偏男性佩戴的腰带倒是很少见,不过她倒是很喜欢! “三小姐,今日我去取腰带的时候,店铺里的伙计把上次我们留下的银票如数退回了。说是他们掌柜愿意交小姐这样惩恶扬善的朋友,所以就当见面礼送给小姐了!”红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大叠银票交给苏子鸢。 苏子鸢不甚在意“既然这样就收起来!”想必也是因为戈清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所以那掌柜才知道她的身份的! 没过多久,府中便传来大夫人和苏婉莹被取消禁足的消息,两个人看起来都瘦了些精神也不是很好。 苏文震还是把她们放出来了,这也在苏子鸢意料之中! 但府中为这个消息变脸的可就多了,尤其是二夫人和苏玉馨,两个人好不容易爬上这个位置。并且二夫人因为刚接过大夫人管理府中的权力,很多事情都困难重重,如今好不容易慢慢熟悉起来,大夫人却被老爷放了出来,不禁担心起老爷会不会再将权力交还给大夫人,毕竟最近朝堂上大夫人的父亲在给老爷施压的事情也听说了! 但她们更恼的是,似乎是因为苏子鸢去书房找过老爷才让老爷改变主意的!况且今天满城风雨都在传苏家三小姐医术高明,揭穿戈清神医假面!这让她们更是怀疑起那个人是不是苏子鸢! 天黑时,苏文震出府办事去了。 落雨轩便头一次来了这么多客人,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让单调的落雨轩一下子变的花哨起来,由二夫人领头带着四夫人和她们那两个女儿还有各自的婢女丫鬟快挤满了落雨轩这个小院。 红袖并没有去拦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苏子鸢旁边,而几位夫人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苏子鸢怡然自得的躺在椅子上看书的背影! 红袖见到也装作没见到也不过去行礼,反正她连苏倩倩那四小姐都打过,反正有小姐撑着,反正还有北冥山庄庄主!此时若是低声下气的去行礼岂不是丢了小姐的气势! 自从殷千楚时常跑到落雨轩来,看到他和小姐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一个身为婢女的内心不知不觉任性了起来! 二夫人见到她们进来后连一个人都不来行礼,这让她刚掌权的高傲心理生出些许怒气! 但依旧故作镇定的缓缓开口“苏子鸢。” 苏子鸢看得正入迷,虽然知道她们来了,但还是懒得理她们。 二夫人顿时就被无视了,见苏子鸢依旧淡定自若的翻看着书,苏婉莹不禁心底大怒,本来之前就被苏子鸢打过,本想着等这件事风波过了再来找她算账。如今她倒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苏玉馨扭着腰肢上前,可是把苏婉莹当初那嚣张的气势学了个十足,“苏子鸢!没看见二夫人来了吗!还不快滚过来行礼!” 说着又快步走到红袖面前“还有你这个卑贱的下人,见到二夫人居然不过来行礼!”苏玉馨说着便伸手抓着红袖的胳膊想把她摔倒地上。 第42章下一个就是你了 红袖帮苏子鸢理好衣服,笑着说“小姐这样看起来更有精神了呢!” 在这个时代,一般属男性佩戴腰带的较多,女子佩戴的腰带一般都是较宽并且束高腰,用来装饰的腰带!而苏子鸢这宽度适中比较偏男性佩戴的腰带倒是很少见,不过她倒是很喜欢! “三小姐,今日我去取腰带的时候,店铺里的伙计把上次我们留下的银票如数退回了。说是他们掌柜愿意交小姐这样惩恶扬善的朋友,所以就当见面礼送给小姐了!”红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大叠银票交给苏子鸢。 苏子鸢不甚在意“既然这样就收起来!”想必也是因为戈清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所以那掌柜才知道她的身份的! 没过多久,府中便传来大夫人和苏婉莹被取消禁足的消息,两个人看起来都瘦了些精神也不是很好。 苏文震还是把她们放出来了,这也在苏子鸢意料之中! 但府中为这个消息变脸的可就多了,尤其是二夫人和苏玉馨,两个人好不容易爬上这个位置。并且二夫人因为刚接过大夫人管理府中的权力,很多事情都困难重重,如今好不容易慢慢熟悉起来,大夫人却被老爷放了出来,不禁担心起老爷会不会再将权力交还给大夫人,毕竟最近朝堂上大夫人的父亲在给老爷施压的事情也听说了! 但她们更恼的是,似乎是因为苏子鸢去书房找过老爷才让老爷改变主意的!况且今天满城风雨都在传苏家三小姐医术高明,揭穿戈清神医假面!这让她们更是怀疑起那个人是不是苏子鸢! 天黑时,苏文震出府办事去了。 落雨轩便头一次来了这么多客人,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让单调的落雨轩一下子变的花哨起来,由二夫人领头带着四夫人和她们那两个女儿还有各自的婢女丫鬟快挤满了落雨轩这个小院。 红袖并没有去拦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苏子鸢旁边,而几位夫人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苏子鸢怡然自得的躺在椅子上看书的背影! 红袖见到也装作没见到也不过去行礼,反正她连苏倩倩那四小姐都打过,反正有小姐撑着,反正还有北冥山庄庄主!此时若是低声下气的去行礼岂不是丢了小姐的气势! 自从殷千楚时常跑到落雨轩来,看到他和小姐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一个身为婢女的内心不知不觉任性了起来! 二夫人见到她们进来后连一个人都不来行礼,这让她刚掌权的高傲心理生出些许怒气! 但依旧故作镇定的缓缓开口“苏子鸢。” 苏子鸢看得正入迷,虽然知道她们来了,但还是懒得理她们。 二夫人顿时就被无视了,见苏子鸢依旧淡定自若的翻看着书,苏婉莹不禁心底大怒,本来之前就被苏子鸢打过,本想着等这件事风波过了再来找她算账。如今她倒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苏玉馨扭着腰肢上前,可是把苏婉莹当初那嚣张的气势学了个十足,“苏子鸢!没看见二夫人来了吗!还不快滚过来行礼!” 说着又快步走到红袖面前“还有你这个卑贱的下人,见到二夫人居然不过来行礼!”苏玉馨说着便伸手抓着红袖的胳膊想把她摔倒地上。 魅惑的声音在二夫人耳边响起,看着苏子鸢悠然而诡异的笑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心中很是压抑。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挨个往四夫人那边走去,轻声笑道“小心爹爹突然回来了又看到你们在欺负我哦,我想下场肯定比大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四夫人和苏倩倩也是被苏子鸢的笑容和说的话一惊,连忙转头往外面望去,直到确定老爷没有回来才把心放了下来,但仍心有余悸,对着二夫人微微欠身“二姐,晚膳时间到了,我们先回去!” 二夫人本就被苏子鸢的笑弄的有些不安,这下四夫人给她找了个台阶下,便狠狠瞪了苏子鸢一眼“今日之事便就算罢!” 苏玉馨心中也很是不爽的瞪了苏子鸢一眼然后便搀着二夫人走了出去。 二夫人和四夫人都已经体会到苏子鸢自那次大火便像变了一个人,并且似乎很不简单!想到她与戈清的事情,她居然会医术更加是紧张了起来! 待她们离开后,苏子鸢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便让红袖去取厨房饭菜。 刚才她并没有看到五夫人,印象中也只有那次在前厅见过一次面,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二夫人如今上位必然不会比大夫人嚣张少到哪里去,这次连四夫人都被迫跟着过来,但五夫人却没有来。 这让苏子鸢倒是好奇是因为什么原因。 她只知道五夫人出身卑微,进门已经快二年了,仍然没有子嗣。但这样既无强大的身世背景也无子女的人在其他这几位夫人的淫威下,想必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看来她应该去认识认识这位五夫人了。 因为她们的到来,苏子鸢害怕铜伶控住不住会扑上去,加上它腿上的伤还未痊愈,便给它服了药,因药效有安眠的作用,所以铜伶便在房里睡了过去。 她起身,准备去房里看看铜伶醒了没有。 突然一阵内力带起的一阵大风刮过,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直直的往地上摔去。 苏子鸢一惊,定神一看,北城倒在地上,嘴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苏子鸢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北城”,她伸手搭在他手腕,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北城武功那么厉害,谁能把他伤的这么严重。 北城挣扎着很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快走!”便昏迷了过去。 周围异样的气息让苏子鸢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一阵阴暗令人恐惧的气息从身后袭来,苏子鸢猛地转身,一只大手便已扑面而来。 苏子鸢一惊,快速的抽出一支银针,朝那只手刺去。恍惚间一抹青色的人影翻飞至她身侧,苏子鸢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便后颈一痛意识模糊晕了过去。 青袍男子微微一皱眉,见到怀中女子的模样有些嫌弃,喃喃道“想不到他口味这么重!”然后脚步轻点,转瞬间便离去。 红袖端着饭菜回来却见到了惊人的一幕,北城居然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她饭盒一扔便上前焦急的摇着北城“北城!北城!” 她忽然便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踪影,焦急万分,见到北城受那么严重的伤也不能就让他摆在院子里面。便艰难的拖起北城的身体往房间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1章 好不容易把北城给弄到了房里,却怎么也没法把他弄到床上去。 殷千楚来到落雨轩便发觉不对劲,空气中有血腥味!到房中便只看见了受重伤的北城。 而红袖见到殷千楚急忙赶来,就像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下殷千楚来了,小姐肯定有救了! 殷千楚将北城抱到床上去,问红袖“发生了什么事!苏子鸢呢!” 红袖含着泪焦急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进来就看到北城倒在院子里了!小姐不知道怎么样了!庄主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 殷千楚眼眸冷冽,吩咐红袖出去把院子里的血迹打扫干净。 随后一名黑衣男子进入房间,也是很匆忙的样子,应该是没跟上殷千楚的脚步,看到床上受伤的北城后也微微一惊“北城?” 殷千楚看了看北城的伤势,手掌运气贴于北城胸口,内力缓缓进入北城身体。 “咳咳——”北城渐渐清醒过来,看到殷千楚时,艰难的开口道“主子…..幻音铃…...” 殷千楚微微皱眉,眸中闪过一丝凌厉而充满杀气的目光。缓缓起身,冷冷的开口道“你在这里照顾好北城。” 那名站着的黑衣男子有些不安“主子,幻音铃…….”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到殷千楚凌厉的眼神,只得点头“是!”此时的主子是令人害怕的,他不敢再劝。 殷千楚缓缓走出门外,眸中掩藏不住的杀气,他心中冷笑,幻音铃?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动他的人?这梁子可结大了! 他虽生气却并不着急去救苏子鸢,起码他知道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安全,看来他当真已经盯上苏子鸢了! “左凛。” 一名随他一起来的影卫出现在他面前“主子!” “去办一件事。”殷千楚说完,那名男子便凑上前来听殷千楚吩咐。 随后那名男子脸色有些微恙,为难道“可是我们….上哪去找一名女子?” 殷千楚的目光停留在一旁正在打扫的红袖身上“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是!” …………… 红袖一脸惊讶“什么?让我扮成小姐的模样?” …… 苏子鸢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却并未睁开双眼,因为她听到旁边的说话声。 那名青袍男子调侃道“想不到你居然喜欢这种女子啊?人我给你带来了,答应我的事呢?” 旁边一袭锦袍,眉目英俊的男子低沉着声音“真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把她带出来了,殷千楚没拦着你吗?” 青衫男子狂傲的笑着“哈哈,我去的时候可没见着殷千楚,就他一个影卫而已,还被我打成重伤了!” “呵!算你运气好!要是被殷千楚发现堂堂北楚国太子居然偷偷潜入夏阳城,你还能在这里得瑟打伤他一个影卫?只怕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男子语气略带调侃开玩笑的语气。 苏子鸢一惊,北楚国太子?而另一名男子的声音她早已听出是凌王,听意思好像是凌王与赤流景有什么交易,凌王让他把她抓来的!她继续装晕打算再多听一点秘密。 赤流景语气有些不屑“殷千楚要不是他爹罩着,他能在各个国家皇室嚣张?如今我的幻音铃已经没有天敌,我会怕他殷千楚?” “讲话注意些!”凌王凌厉的眼神扫过床上还未醒来的苏子鸢。 赤流景明白凌王谨慎点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那一掌下去普通人没好几个时辰不会醒的!” 凌王不禁微微有些恼怒“对一个毫无武功的女子你也能下这么重的手?” 赤流景用狂傲有些质问的语气说“你还说呢!你跟我说苏家三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我刚才差点就被她的银针给暗算了!那一针下去,不死也疼半天啊!” 凌王微微一惊,“什么?你说她会使暗器?”他这话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而是很认真严肃。对于苏子鸢的一切他愈发觉得好奇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小姐到底隐藏着什么! “我还骗你不成!话说这个女的什么来头?殷千楚和你这天下公子无双都争着抢她?” 凌王一听到殷千楚就烦闷,神色阴沉冷冽的看着赤流景“你若不想我反悔就给我出去!” 赤流景心中有些恼怒,不就是南夏一个小小的王爷,若不是现如今需要他的帮忙,他会在这里受他的气? 在他看来,这凌王还不如殷千楚呢!殷千楚好歹已经是一庄之主,与这三国平起平坐,算起来也是个君王!而凌王呢?不过是个王爷,若是他那长他二十来岁的皇帝大哥将来不小心有了儿子,皇位还有他的份吗?顶多再做一朝王爷! 赤流景微怒拂袖而去,若是他日他达到目的得到北楚的天下,才不会让夏凌轩有好日子过! 赤流景走后便剩凌王一人,苏子鸢不禁在心里抱怨,她还想再多偷听点其他秘密呢!居然被凌王赶走了! 凌王端起茶杯,嘴唇轻起“听够了吗?” 苏子鸢一惊,原来他早就发现她醒来了在装睡,也是这样才故意把赤流景赶出去的!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装下去就不是她的风格了。苏子鸢睁开眼缓缓起身“你早就发现我醒了为什么不说?” 凌王将茶杯放下,桀骜不驯的眉目间带着些许笑意“因为我不想打击赤流景他的这一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 苏子鸢轻笑,这叫什么理由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凌王,她初次见到凌王时便因为他眼中的嫌弃而产生厌恶感,后头几次也觉得他太过高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深深的讨厌他! 想不到他此刻居然这么随意起来,不过眉目间依旧带着不羁的高傲。 “不知凌王把我这弱女子抓来干嘛?你难道不知道绑架朝堂重臣的女儿会摊上大事吗!”苏子鸢挑挑眉,目光冷冽。 凌王虽见到苏子鸢冷冽的眼神也微微一惊,但在他听来那话却很是好笑“我还没试过会摊上什么大事呢?况且你那护国公爹也不会管你的死活!”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现在可不见得!” 他微微一愣,并不言语,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苏子鸢不是很耐烦“你大费周章绑我来就是跟我闲聊的吗?别废话了直说!” 凌王眼睛微眯,露出原本属于他的那阴暗深邃的眼神“你在帮殷千楚?” 苏子鸢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随意答道“那又如何?” 凌王眼神冷冽的看着苏子鸢,深邃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想要看透她的内心“为什么?殷千楚为什么要派人保护你?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派出他贴身影卫北城来保护的?” 苏子鸢如今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殷千楚总是说她招惹起别人注意,主要原因是在他!因为他本身就是天下人关注焦点,他离奇的接近一个女子便会让其他人好奇从而注意她! 不过她此时难道要告诉凌王,她身上有龙纹指骨,与殷千楚击掌为盟立下约定吗? 苏子鸢挑眉“你那么关心殷千楚?难道天下盛名的公子无双是另一个意思?不知道殷千楚知不知道你的心思,若是知道那我还真是看错人了!”她调戏的眉目间带着深深戏谑般的笑意,只不过是想避开这个问题而已。 凌王看着她调皮的笑意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也生不起气来,心里却格外的想笑。 但也能想到苏子鸢是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心中也有些不舒服,便起身,冷冷的说了句“那你便在这好好猜!”便出门而去。 她这才是真的被关了好吗!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那个强大的殷庄主会来救她的!即使是为了龙纹指骨,他也不会让她落在别人手里的! 苏子鸢被关在屋子里很是无聊,但又不敢拿银针出来练练手,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若是有几个像北城一样的影卫在这附近她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便在屋子里闲逛,时而跑到书桌写写画画,时而又一个人下起了棋,累了就到床上躺着发呆。 果然如苏子鸢想的没错,却是有影卫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并时刻记录下来报告给凌王。 凌王看着她的这些活动内容也是感觉心累,一个小小的房间她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随后命人悄悄取出苏子鸢乱写乱画的纸。有的画线条流畅,柔软坚硬之处拿捏的恰到好处,他不禁也感慨好画一幅!可有的…完全不知道画的什么东西! 凌王皱眉,她是双重人格吗? 苏子鸢此刻又从床上下来,跑到书桌,意料之中的那些书画都不见了!果然有人时刻在监视她!突然就想捉弄凌王,便十分认真的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大的字“bitch”。 果然那张纸没多久就到了凌王的手里,这果然是难倒他了,这是什么字?从来没见过!于是高傲的心里很不服输的跑到藏书阁翻阅古往今来的书籍,他怎么能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凌王此刻正被苏子鸢的几个英文字母困住,自然无暇顾及其它,同时也正给了殷千楚的可乘之机! 与苏子鸢同样悠闲无比的殷千楚此刻正躺在平日苏子鸢爱躺着的椅子上,抱着铜伶晒太阳。 因为给北城治疗内伤损耗了他不少内力,此刻又为苏子鸢的事情出谋划策,所以累的他只想好好休息下。而铜伶是他从房间里找到的,不知道苏子鸢给它喂了什么,一直在睡着,有时醒过来看两眼又睡了过去。 殷千楚微闭着双眼闭目养神,不时会有不同的影卫前来禀报事情的进展。 左凛前来回复“主子,红袖已经送上轿子,凌王那边并未察觉!” 只在此时,殷千楚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 殷千楚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很好!加强对凌王府消息的封锁,绝对不能让凌王察觉!” “是!” 左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落雨轩,殷千楚却依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直到深夜,左凛传来大功告成的消息,殷千楚才放松的从椅子上起来回到了房里睡觉。 他不是不救苏子鸢了,而是他知道,明日凌王会亲自派人将苏子鸢送回来! 凌王得知消息的时候为时已晚,他不得不佩服殷千楚的手段!只怪自己竟对殷千楚疏于了防范,本以为让北楚太子动手,只要见到知道了是幻音铃,那他必然会查到北楚去。 但是他却直奔他而来,看来他一早就知道北楚太子赤流景在他这里了! 殷千楚正是肯定苏子鸢在他这里,才玩了一出好戏! 今日他府中来了位朝堂官员,来他这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被他不耐烦的用轿子送走,岂料轿子半路被劫,管家和几名下人都被打晕! 殷千楚再换上自己的人易容成管家的模样,将轿子抬去了护国公府,对护国公说他家主子凌王请三小姐上府小聚,却若有若无的表现出他家主子凌王对三小姐有意思的感觉! 原本苏文震看天色已晚不宜再去凌王府,毕竟男未婚女未嫁怕影响苏子鸢的名声,那假冒的管家便承诺明日一早便将苏三小姐送回! 这话是在护国公府大门前说的,不少百姓都亲耳听到,还小声议论着凌王肯定后悔与苏家三小姐退婚了!毕竟苏家三小姐的医术可是比戈清高明的多! 然后接了个假的苏家三小姐回府,又在半路将人全部换下,而他那管家和下人醒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于是将轿子又光明正大的抬回了府! 如今不说苏文震知道苏子鸢在他这里,连百姓都有许多人亲眼看到!若是他明日不送一个苏子鸢回去,倒是落得个强抢朝堂大臣之女的罪名了! 而且看样子苏文震确实如苏子鸢所说,他对苏子鸢的态度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他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送一个假的苏子鸢回去。但苏文震若真是在意苏子鸢的话,必定会发现其中端倪,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殷千楚这一招可真是高明,不费一兵一卒救回了苏子鸢,还逼得他亲手把苏子鸢送回去! 手中的纸被他紧紧捏在手心,心中愤懑至极! 苏子鸢正饿的狂喝水的时候,凌王进来了,只见他眼神冷冽,目光凌厉,浑身散发着狂傲的戾气。看样子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苏子鸢眼角余光瞥到凌王手中捏着的那张写着“bitch”的纸,心中暗笑,挑眉道“怎么?被我写的字难到了是不是?” 凌王微微皱眉,眼神凌厉的看着苏子鸢,冷笑道“我真是想不通你到底哪点值得殷千楚费尽心思的来救你!” 苏子鸢一听到殷千楚来救她,心中甚是愉快,眉目间露出满足的笑意“想不通就不要想啊!” 凌王见到苏子鸢眉目间的笑意微微恼怒“殷千楚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他?” 苏子鸢随意淡然的回答“因为他对我好,他会来救我,我自然该回报的不是?” 凌王黑着脸冷冷的说“那你该高兴了!明天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苏子鸢虽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能肯定的是这肯定与殷千楚有关,能让凌王那么生气,看来殷千楚肯定用了些手段! 不过能离开这里她便很开心了!这凌王府沉闷的气息她着实不喜欢。 是夜,苏子鸢和殷千楚各自都睡的很熟很安稳,只有凌王,一夜无眠。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竟变得有些在意那个丑女了! 一大早凌王便果真派人用轿子将苏子鸢送回了护国公府。 红袖一大早就等在府门口,陈管家同样也是奉了苏文震的命令在此等候,虽然苏文震不知道真实发生的事情,但毕竟他也知道凌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而且两人之前也有婚约,他怕苏子鸢再受什么刺激! 见到凌王府的轿子缓缓停到府门口,红袖连忙奔了上去,苏子鸢缓缓从轿子里出来,红袖与陈管家才终于放宽了心。而暗中的黑影也有些高兴的往落雨轩而去。 “小姐,你没事!”红袖焦急的往苏子鸢身上看来看去。 “我没事!”苏子鸢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旁的陈管家也笑着缓缓走过来“三小姐回来了,老爷派我在这里等候三小姐回府,见到三小姐安然无恙我也可以去向老爷复命了!” 苏子鸢轻笑着微微颔首“烦劳陈管家了!” 陈管家慈祥而亲切的说道“三小姐可别说什么劳烦不劳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陈管家走后,红袖挽着苏子鸢缓缓向落雨轩走去,开始激动的讲起殷千楚昨天如何如何“小姐,你可不知道,昨天殷庄主居然让我假扮你!我可紧张了!” 苏子鸢倒是感到很好奇“嗯?为了救我吗?” “对啊!昨天殷庄主知道你出事以后,不慌不忙的就叫我假扮你的模样,还专门找人来给我易容,那个人皮面具啊,简直跟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红袖兴奋的讲着,事无巨细都一点不漏的告诉苏子鸢,生怕她不知道有多神奇一样! 苏子鸢看着红袖兴奋激动的模样也不想打断她,听完许多废话她也算总结出来殷千楚是怎么救了她,使了个高明的障眼法! 她不语,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回到落雨轩,铜伶激动的朝苏子鸢跑了过来,或许是之前殷千楚总是从中作梗让它扑了个空的原因,现在它已经不会扑苏子鸢了。铜伶今日精神看起来很好,而且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亮锋利的眼神,狼的凶猛的气质总算是让铜伶看起来像头狼了! 或许是她昨天的药让铜伶睡了很久的原因,因为她总觉得铜伶很警惕很敏感,睡觉的时候,稍微有一点动静和不熟悉的气味它就会很醒来。 或许这是它的本性,但因为本来就受了很严重的伤,若是不好好休息是很难痊愈的! 如她意料之中的,殷千楚果然还在落雨轩,映入眼帘的便是殷千楚一袭白袍慵懒的躺在一棵大树下的椅子上,双手随意的枕在脑后,嘴里邪魅的叼着一根小草。白皙的脸颊上洒下透过树枝缝隙丝丝阳光,凤眸微微眯起目光停留在苏子鸢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妖娆的笑容。 苏子鸢微微一怔,如此绝美的姿色哪是凌王能比得上的,公子无双理应他一人才对! 她轻笑着朝他走去,红袖很有眼色的赶紧搬了一张椅子到殷千楚旁边。苏子鸢也学着他将双手枕在脑后舒适的躺着,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凌王那里?” 他一动不动,眼角掠过一丝笑意,淡然道“因为我神机妙算啊!” 她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与高傲,挑眉看向他“你知道凌王抓我去干嘛吗?” 殷千楚也挑眉邪魅的问道“请你喝茶?” “我发现凌王似乎很在意你!不停的问我到底哪里值得你派影卫保护我?我不说他还着急!你说说,他是不是对你……”苏子鸢眉目间隐藏着深深的调戏般的笑意。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不怀好意的笑容,邪魅一笑,弯起好看的凤眸,薄唇轻启“是啊。”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放心,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苏子鸢深刻体会到殷千楚这邪魅妖娆的货有多腹黑,他就是凌王的黑粉是!先是用假的凌王府管家散出凌王后悔答应退婚的想法,如今又在她面前自然而然的黑凌王是断袖,不知道凌王知道了会不会被他气死! 她笑完了之后便正经的对殷千楚说“你既然知道我在凌王府,那也应该知道是北楚太子赤流景将我掳走的!” 殷千楚随意的点点头。 “我偷听到赤流景好像与凌王有什么交易!赤流景抓我去换凌王答应为他做的一件事情!” 殷千楚继续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苏子鸢眼神一暗,这反应证明他已经知道这些了!果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眼珠微转想要刺激刺激他“那赤流景确实狂妄自大,说什么你不过是你爹罩着才能在各个国家皇室嚣张!还说他的什么幻音铃已经没有克星,他才不会怕你呢!” 殷千楚听后神色微变,随后将目光投在了一旁正啃着烤鸡的铜伶身上,满意的笑道“看来我的猜测果真没错!” 苏子鸢云里雾里,为什么感觉他总是什么都知道,总是掌控着全局? 她挑眉问道“你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你知道幻音铃是什么东西吗?是一个铃铛,铃声响起会让人容易产生幻觉,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足以掌控那个人的生死!” “北城的武功你是知道的,他怎么会轻易的被人一招打成重伤!正是赤流景用幻音铃影响了北城的心智!” 苏子鸢微微有些好奇,幻音铃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强的宝贝,但又有什么克星呢? 殷千楚知道又勾起苏子鸢的胃口了,便极其耐心的慢慢讲述。 殷千楚因为之前接到密报知道赤流景悄悄来到夏阳城并去了凌王那里,所以便开始着手调查,当然便是调查北楚国近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调查却发现让他很是震惊的事情!赤流景想造反!想逼楚云姬退位! 楚云姬本养了一只狼,而她专门便是用来防范赤氏一族由先皇传给赤流景的宝物——幻音铃!因为狼叫专克幻音铃所发出的扰乱人心智的铃音! 事情是由一次国宴上那只狼当场咬死一名女子开始的! 据调查,那名女子是赤流景特地为那次宴会献上的舞女,但实际那名女子是懂得与御兽术相似的催眠术的,那女子献舞时,身上的铃铛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随后被楚云姬训得一向温顺的狼突然暴躁起来,突然就猛地朝那名女子扑了上去,血溅当场!在场不少官员纷纷感到恐惧和血腥! 而事后,因为查出那女子会催眠术并且在宴会上公然施术,楚云姬下令以叛逆之罪将那名女子抛尸荒野!并且太子赤流景与其有牵连,在众多大臣极力求情的面子上,罚赤流景在其太子行宫中思过! 而后不久,便传出楚云姬身边那只狼失踪的消息。 殷千楚没有继续说下去,即便很多事情因消息封锁的太牢他查不到,但如今听到苏子鸢说赤流景自己说他的幻音铃已经没有了克星!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也不难想到那只狼失踪与赤流景有关系! 苏子鸢也不是头一次听说北楚女皇养了一头狼,现在殷千楚查到狼失踪了,而北楚太子悄悄潜到了南夏,还特地找凌王谈交易,那么事情串联起来倒也不足为奇了! 她忽然想到殷千楚刚才看向铜伶的目光,仔细回想了下,似乎殷千楚收到北楚太子来夏阳城的密报与她捡到铜伶的时间是吻合的!! 这么说,铜伶有可能就是北楚女皇楚云姬的那只狼? 苏子鸢有些不可思议“不会这么巧!” 殷千楚笑道“就是这么巧合!铜伶就是北楚女皇的那只宠物!” 苏子鸢若有所思“这样说,铜伶是被赤流景所伤而扔到夏阳城的?他想嫁祸给南夏?那他冒着被北楚女皇发现他潜逃的风险来到南夏找凌王,会是什么事呢!” “你以为那次宴会的那名女子果真那么简单吗?那女子本想控制铜伶让他狂躁而咬死楚云姬,但楚云姬是什么人物,她肯定早就察觉了,所以铜伶咬死了那名女子她也不大惊小怪!” 苏子鸢轻笑着挑眉道“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受赤流景指使?赤流景早就想造反了?这次受了那名女子被活生生咬死的刺激所以害怕想来找凌王助他?” 殷千楚凤眸微眯,看着苏子鸢明亮而精明的眼睛,不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薄唇轻轻碰出两个字“聪明。” 苏子鸢对上殷千楚略带笑意的眼神,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邪邪的笑着说“过奖!小女子可远远及不上殷庄主!” 殷千楚笑容愈发浓烈,心中也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开心,这丫头心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总是带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性格也是多变的很! 起初吸引他的是她倔强的眼神和坚忍的意志力,脏乱的容貌中却闪烁着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眸。对陌生人警惕而冷漠,却又能在人前自由转换大灰狼和小绵羊的角色!也会单纯的轻易相信身份复杂的他,与他定下对她来说那么不平等的约定,后来又发现她冰雪聪明的脑袋里还装着些古灵精怪的想法!看似坚强倔强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少女心! 从丑女到原本倾城的容颜,从废材到医术卓绝,从地位卑微的庶女到隐藏着的神秘身世。虽相处不久,殷千楚却一路见证了她的所有。 “什么?你说你把苏子鸢送回去了?你在逗本太子玩吗!”赤流景一听说凌王派人将苏子鸢送回了护国公府大怒。从凉亭中的石凳上猛地起身。 凌王面无表情的继续悠闲的把弄着茶杯,黝黑的眼眸发出冷冽的光芒,幽幽的说“殷千楚可能已经知道你到我这里来了,所以,你尽快回北楚!” 赤流景微微皱眉,眉目间散发出阴暗浓烈的戾气“那你答应我的事呢!” 凌王微微眯起眼眸,目光看向远方“本王……尽力而为!”心中却另有打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2章 午时已过,殷千楚收到了赤流景已离开夏阳城准备回北楚的密报,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对苏子鸢说道“能否借你的铜伶一用?” 苏子鸢挑眉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悠然笑道“自然不能让赤流景这么轻易的回北楚!” 她想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北城,也明白他护犊子的心思,何况北城是因为保护她而受伤,所以心中也有些自责。便说“没问题,但是要带上我一起去!铜伶比较听我的话,比较方便行事!” 他想了片刻便答应了“好!” 随即看着苏子鸢的容貌轻笑说“不过你不能这样去。” 苏子鸢愣了愣“什么?” 他拉过苏子鸢的手径直往房间里走去,一边还吩咐“红袖,过来给你家小姐梳妆!” 因为苏子鸢向来不喜欢穿的花枝招展也从来不抹胭脂水粉,即便衣柜里有很多艳丽的衣裙她也从来不穿。她惊讶的看着殷千楚从衣柜中拿出一套纯白色的纱裙。 待苏子鸢换上白裙,殷千楚取出一盒药粉交给红袖,红袖便用毛巾沾着药粉一点一点擦拭苏子鸢的脸。随后在红袖惊讶的眼睛里映出一张绝美的脸庞。 因受了殷千楚的吩咐,红袖继续给苏子鸢描眉梳妆。而苏子鸢也为了能跟着他去也就闭着眼任红袖折腾。 待红袖梳完妆,映入殷千楚眼帘的便是一袭素净的白裙,透过宽松的白纱外衣看见一条银色腰带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脸颊白皙的肌肤微微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胭脂红,眉目如画如精心雕琢一般,柔媚却又细腻。一头倾泻而下的青丝随意散在肩头,微微凌乱中带着一丝慵懒。明亮的眼眸带着耀眼璀璨的光芒,唇若点樱微微翘起。 殷千楚微微一惊,那日不小心看到她原本的容貌已经很是惊讶,如今一见,这真正的容颜怕是天下女子也所不能及的。想他殷千楚天下逍遥,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却唯独失神在苏子鸢这出尘不染却又略带妖娆的容颜当中! “看够了吗!”苏子鸢嘴角微微勾起,挑挑眉问道。 殷千楚轻笑着走到苏子鸢身后,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白色丝带,他手法熟练,轻轻挽过苏子鸢两鬓的青丝,随意用丝带绑住。手指不经意划过苏子鸢耳朵,苏子鸢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耳朵微微有些泛红。 殷千楚也察觉到,将丝带束于苏子鸢发丝之后便也缓缓放下手,嘴角微翘“这样好看些。” 苏子鸢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 殷千楚是带着苏子鸢悄悄翻墙而出的,马匹已经准备好,殷千楚揽着苏子鸢的腰轻盈的骑上马背,再将铜伶大手一捞便甩在苏子鸢怀中。 他驾马飞驰,她柔软的青丝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他双手而执缰绳将她护在怀中。苏子鸢迎着风扬起脸微笑着,双手稳稳的抱着一动不敢动的铜伶。 她是第一次骑马,本来害怕会颠簸,却没想到他却骑得很稳,一直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享受着策马奔腾的感觉,心中忽然变得愉悦无比,一时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追上赤流景啊?” “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离开,所以独自一人坐了马车,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 …… 赤流景此时正随意的坐在马车中,心中却是很烦躁不安,想着凌王那句“尽力而为”他就烦闷的很!如今楚云姬已经对他起疑,有所防范,一定也想着怎么废掉他这个太子! 情势已经很危急,这次也没想到抓个苏子鸢居然被殷千楚盯上了!殷千楚向来护犊子,他的人他亲手杀了也不允许被别人打!所以他身边的影卫都是心甘情愿誓死追随他! 他本不想招惹殷千楚,所以也没有把北城一掌打死,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发现了是他打伤北城抓走苏子鸢!若是以殷千楚那小心眼有仇必报的性格找去了北楚,让楚云姬发现他偷跑到南夏去,那他可没好果子吃了! 所以这次回北楚他都把他的影卫四处散开,独自一人坐马车离开,就是避免引起殷千楚的注意!想着这马车实在太慢,若是殷千楚真的在他之前追到北楚去那事情就麻烦了!于是便催着前面扮成普通车夫的影卫快马加鞭的赶路。 忽的四周突然涌出许多陌生的杀气,空气如同凝固一般,只听得细小的沙沙声。马车也缓缓停下。 赤流景紧张的冲出车外,四名蒙面黑衣人手执利剑站在他们对面,那名车夫装扮的影卫立刻飞奔上前与那四名蒙面黑衣人打斗。 刀光剑影血液飞溅,那名影卫自然寡不敌众身受重伤,赤流景瞳孔紧缩,取出幻音铃。 眸中闪过一丝阴寒的杀气,拿着幻音铃的手轻轻晃动起来,运气内力手上下有节奏的舞动,如幻影一般。 一旁躲在不远处树上的两抹白影都全神贯注的看着赤流景,苏子鸢轻轻揉了揉眼睛“太晃眼了!根本看不清!” 殷千楚低着声音道“你自然是看不清的!这是赤氏一族独门宝器,练得也是他们独有的内功和招式,要用幻音铃必须得这内功和招式一起才能发出幻音铃的威力!” 小小的铃铛中传出越来越大的铃音,声音犹如泉水般清澈却又刺耳的像数根绣花针不停的扎耳朵,快要刺穿耳膜一般。苏子鸢难受的捂住耳朵。 而那四名蒙面黑衣人也一起运起内力抵抗这刺耳的声音,赤流景狂傲的轻笑,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幻音铃的威力就是殷千楚来了也抵抗不了多久! 而树上的殷千楚只是微微皱眉,看到苏子鸢很是难受,便运起内力将手掌贴于苏子鸢的背上。苏子鸢才好受了许多!他轻轻开口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苏子鸢怔住“我上?你看戏?” 殷千楚不禁被苏子鸢这句话逗得一下笑了出来,眉目间溢出暖暖的笑意,忍不住伸手弹了苏子鸢额头“夸你聪明怎么反而便笨了!我不便露面,你如今的容貌赤流景不会认出你!放心!有我在,他伤不了你!” 苏子鸢揉着额头微怒的瞪了殷千楚一眼,随后霸气的对铜伶喊道“铜伶!给我上!” 铜伶目露凶光,从一开始见到赤流景它就一直凶狠的盯着赤流景,一听到苏子鸢让它上便猛地从树上跳下。 “嗷————”一声凌厉而尖锐的狼叫声响起。 铃音被忽然打断,一时间只听得见铜伶霸气的叫声!赤流景大惊失色,视线中见到了远处奔跑而来目光凶狠的狼,他一惊,那不是… 铜伶如今伤势已经痊愈,看到赤流景更是仇恨,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凶猛的便朝赤流景扑上去。赤流景如今手中的幻音铃也不起任何作用。只能靠着自身的武功不停躲避铜伶,一人一狼便僵持了起来。 苏子鸢从树下缓缓向他们打斗方向走去,一袭白衣如飘然而落的仙子,她见到赤流景身上已有多处伤痕,血迹斑斑,而铜伶依旧死活不肯放过赤流景,拼命的往赤流景身上咬去,赤流景已疲惫不堪! 苏子鸢轻唤“铜伶,回来!” 铜伶停下动作往苏子鸢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收起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缓缓朝苏子鸢跑来! 赤流景目光看向声音的来源,一袭白衫随风轻轻飘逸淡然,一袭及腰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眉目如画媚眼如丝,柔美而妖娆的脸庞,眼神清冷的女子对着奔她而去的大黑狼缓缓勾起一抹惑人的微笑。 他微微一惊,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他怎么没有见过,看样子似乎不会武功,但又怎能轻易驾驭凶残的狼!还未等他多加思考,那四名黑衣男子便齐齐举剑飞身朝他刺去。 他艰难的躲着那四人的攻击,狼狈不已! 苏子鸢静静的看着赤流景渐渐落于下风,身上已受多处剑伤,最后一剑一名蒙面黑衣人直直刺向赤流景胸口,赤流景闪躲不及,刺中了右肩。 他疲惫不堪,视线渐渐模糊,他不甘!他堂堂北楚太子!将来要继承北楚的天下!他还有大好河山没有好好看!眼眸渐渐垂下,视线最后看见的,是那绝色的女子清冷的笑容。 苏子鸢倒是也没想到其实赤流景的武功在她看来觉得很厉害,但是实际上…好像并不怎么样!没了幻音铃他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仅仅是殷千楚的四个影卫就可以解决他!想起在凌王府时还听到他夸夸其谈说打伤了北城!她不禁感到好笑,若是没有幻音铃他能伤到北城一根汗毛都算他厉害! 她缓缓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觉他只是严重昏迷了过去!若是不及时救治一样会死在这里!她伸手从他腰间取下了那枚精致的铃铛,又在赤流景身上仔细摸索,找出了他藏在长靴里的一张羊皮纸。直到发现他身上真的没有什么东西之后才缓缓起身。 殷千楚看着苏子鸢一直在赤流景身上摸来摸去,顿时脸黑了下来,心中无语至极!于是踏着轻盈的步子飞身落到苏子鸢身旁。 苏子鸢拿着手中的幻音铃和羊皮纸给殷千楚看“嗯?这是他身上搜出来的!” 殷千楚微微挑眉“你怎么还知道去搜他身?” 苏子鸢一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搜他身,只是在现代的时候从电视剧里看到的,每次打死敌人之后都要去搜搜身,总是能搜出来些宝贝! 她眼珠轻转,一本正经的说“想夸我聪明可以直说!我不会骄傲的!” 殷千楚轻笑着拿过拿起那张羊皮纸看,心中不禁感到欣喜“还真得夸你聪明!这个正是赤氏一族使用幻音铃而练的内功心法!有了它你就可以使用幻音铃了!” “我?你要让我练这个?”苏子鸢不是感到兴奋,而是嫌弃!因为她觉得赤流景就是个渣渣…… 殷千楚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将幻音铃和内功心法先收入了袖中,然后拉着苏子鸢上了赤流景之前那辆马车,由一名脱了蒙面黑衣的影卫驾车。 上了车苏子鸢就问“我们为什么不骑马回去?”因为她倒是很喜欢那种侧策马奔腾的感觉! 殷千楚懒散的躺在马车侧座上,他一个人的身体便把整个座位都占完了,苏子鸢便坐在正对着马车外的方向。殷千楚找好了舒适的姿势和位置才缓缓开口“我一个人还要照顾着你们两个,累!” 他的眼神看向了趴在地上睡觉的铜伶,苏子鸢便明白他是嫌弃带着她和铜伶骑马了!冷冷道“等我学会了骑马才不需要你照顾呢!” 殷千楚嘴角微微勾起,不说话。 苏子鸢又继续问道“你难道真的要让我练幻音铃吗?感觉好弱……” 殷千楚轻轻闭着眼眸,嘴唇轻启“幻音铃是赤氏一族的宝物!北楚先帝便是靠着幻音铃才成就的北楚君王的地位!只是赤流景狂傲自大,总是以为幻音铃天下无敌!所以荒废了自身的武功!而且据我所知,幻音铃总共分十阶,以赤流景的功力他不过才练到二阶或者三阶!因为达到五阶时,是狼的叫声也压制不住的!” “赤流景太过自负,只知道除掉狼而不知道修炼自己幻音铃的功力!再绝世的宝物到他手里迟早也会变成废物!” 苏子鸢到还不知道幻音铃还有这个说法,仔细想了想对于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来说,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殷千楚继续说道“赤流景迟迟无法升阶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想要更好的控制幻音铃便要心无杂念!而他心性并非良善,越是着急越容易走火入魔,越是失败他便越是暴躁!若是你练的话,有我相助,不会太难!”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他帮她练的话可以秒变大神一样! 苏子鸢想了想,若是殷千楚练的话,他武功本身就那么好,要是再加上幻音铃的威力,肯定比她拿着要有用的多! “那何不如你来练呢!你练的话肯定比我练要厉害的多!” 殷千楚心中忽的涌出一丝陌生、有些苦涩的感觉,他轻笑着开口“我与赤流景,包括凌王都不适合练幻音铃。” 苏子鸢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一种人。”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些许苦涩的情绪。 苏子鸢不再言语,一种人?都非良善之人? 马车缓缓向夏阳城行驶,殷千楚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苏子鸢无聊的很便到殷千楚身上摸出那张内功心法的羊皮纸,拿在手中仔细看。 前方渐渐传来的马蹄声,速度很快并且听声音有三四十人,苏子鸢并未在意,看了殷千楚一眼,他还在睡觉。马车继续保持着速度不急不慢的行驶着。 马蹄声越来越大,苏子鸢微微侧头从被风掀起一角轿帘的缝隙往外看,不经意间却看到了——凌王。他的眼神也正向苏子鸢投来,苏子鸢眼神清冷的回过头。轿子与马上的人很快擦肩而过。 凌王并未停下脚步,却在错身之后忍不住回过身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见到那名女子竟有些怪异的感觉,绝美的容颜清冷的眼神他却从未见过这世间如此倾城的女子! 马车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殷千楚便醒来,微眯着眼眸慵懒的说道“下车。” 苏子鸢不解“嗯?” 马车停下来,殷千楚潇洒的跳下马车,将苏子鸢拽了出来然后不待她脚落地便双手一抛将她稳稳的放在马背上“你不是想骑马吗?顺便把你教会了以后就用不着我带你了!” 接着不知何时对面缓缓驶来一辆左凛驾着的马车,殷千楚把铜伶弄上了那一辆马车,然后又嘱咐左凛将铜伶带回护国公府!铜伶倒是懒得很,继续趴在马车里睡觉。 殷千楚取来一把剑斩断苏子鸢坐下的马和马车之间的绳子,随后一个翻身便坐在苏子鸢身后,拉着缰绳马儿便飞快的跑了起来。 “怎么突然又换马车?不会是因为我想骑马这么简单!”苏子鸢轻声问道。 殷千楚轻笑“你不要告诉我你刚才没有看到凌王。” 苏子鸢无语,还以为他睡觉了哪知道是在装睡,看来他说不方便露面也是对的,若是凌王这次赶去救活了赤流景那么要是见到过殷千楚出现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以殷千楚的性格他才不会去明目张胆惹一身骚呢! 而她的容貌恢复了正常,即便赤流景和凌王都见过她也不会知道她就是苏家三小姐啊!要是一开始她们就骑马走的话碰上凌王殷千楚还没法躲!而且也太容易引起怀疑!毕竟还有那么大一只铜伶! 刚才与凌王擦身而过,若是待会他发现赤流景变成了那副模样,肯定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刚才路过的马车,若是不换马车的话肯定还要被凌王给追上!不得不说,殷千楚虽总是懒散随意的样子,但心中却是对一切都做了万全的思考和准备! 殷千楚说要教苏子鸢骑马倒是真的,快马加鞭的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殷千楚便将缰绳交给苏子鸢,身体也微微往后靠了些,留给苏子鸢足够的空间。 苏子鸢是第一次自己骑马心中微微有些激动,不过知道殷千楚在身后便放心大胆的拉着缰绳,腿轻轻的夹了夹马腹“驾!”。 起初还有些控制不住马儿,每次稳不住身体的时候殷千楚都会适时的扶她一把。 慢慢便熟练起来并且能掌控速度和一些技巧,苏子鸢渐渐加快了速度,虽还不敢尝试像殷千楚一样的速度,但也算是个很好的成绩了。 苏子鸢并不知道路,只是很认真的学着骑马,然后便沉迷于渐渐熟练的喜悦当中。驾着马随意的乱跑。 殷千楚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坐在她身后,看她高兴的样子便也就随她了。 直到感觉天快黑了,殷千楚才懒懒的问道“玩够了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回府?” 苏子鸢这才反应过来,发现她不知道已经驾着马跑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这不是回夏阳城的路?” 殷千楚邪魅一笑,从苏子鸢手中拿过缰绳,调转了方向随后开始奔腾在路上。 …… 凌王一袭黑色金线袍拖着沉重的身体坐到椅子上,心中发愁,赤流景出南夏。为了防止殷千楚追去,他特地安排了好几波人马装扮成赤流景并且随身保护着许多影卫,分散开大张旗鼓的出城。他知道殷千楚定然能识破那是障眼法。所以将赤流景独自一人混在另外几拨人马之间悄无声息的分散出城。 然而他不是为了让殷千楚忙不过来分散开追赤流景,而是他知道殷千楚亦会认为这些也是障眼法,而不会派人追赶。 他便在最后安排了一辆马车出府,先到了醉仙居换成了两辆马车分开而走,如此重复了两次,看上去便是天衣无缝精心安排的赤流景在最后这辆马车上出了城。 因为他知道殷千楚的影卫相当于军队,人数众多,难保不会花大量的人力跟踪每一辆马车出城。所以便不敢在赤流景身旁安排太多影卫,他自己的影卫也全部分散在方圆百里。 而后也确实发现殷千楚带着百来名影卫悄然跟上了最后出府的那辆马车,便也就放下心来! 自己派去跟踪殷千楚的影卫都被发现并且全数被剿灭。本来他不以为意,被殷千楚发觉是很正常的,更加确信了殷千楚追着那假的赤流景去了! 可没过多久,那假的赤流景和影卫却回来禀告他,殷千楚和他那群影卫本来都追上他们了,却没想到骑着马就从他们马车旁边奔驰而过了…不过看起来也像是追赶什么人一样… 凌王这才暗觉不好,亲自带着人往赤流景的方向追去,见到的却是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赤流景。 赤流景伤势太重,浑身都是伤口,有猛兽咬的伤,伤口深至见骨,还有剑伤,而剑上还有毒!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浑身已经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如今躺在床上不知救不救的回来! 虽然他一点也不在意赤流景是死是活,但现在对他来说,赤流景还有很大的用处!毕竟他还有个北楚太子的身份!将来还有很多要用到他的地方! 他想起那辆擦身而过的那辆马车上的女子,跟她肯定脱不了干系!不过那女子跟殷千楚是一伙的吗?据密探回报,殷千楚确实匆忙的往相反的方向追出去了!难道也与那名女子有关?她是谁?为何要杀赤流景? 他如今派了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正在为赤流景医治,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赤流景救回来的! 一名大夫模样的男子缓缓走进房间“王爷!” 凌王疲惫的问道“怎么样了?” 男子微微有些犹豫,有些紧张而害怕的开口“……属下无能……” 凌王眸光一暗。 那名男子连忙说道“这伤势实在太重!许多被猛兽咬伤的地方因受剑伤有毒的影响,已经开始发炎溃烂,即便是解了毒救了他性命,这具身体也支撑不了他活多久!况且这毒,无解……” 凌王眼眸微闭,眉目间散发出微怒的戾气,目光凌厉的盯着那名男子,语气缓慢却带着动怒的杀气的开口“我要你何用!” 那男子颤抖着双腿连忙跪倒在地,恐惧的内心迫切他飞快的转动脑子,随后急切的说“王爷,有一人或许能救赤太子一命!” 凌王眼中划过一道精光,“谁?” 那男子这才平缓了语气“护国公的三女儿,三小姐苏子鸢!那日她与戈清打的赌,治的便是中毒之人,或许她能解此毒。况且她打赌赢了戈清所有的药材!那几样至宝也定然在她手中……” 凌王眸光微闪,苏子鸢?之前他用计想要戈清为他所用,为的就是那几样至宝,只是被她和殷千楚给搅合了!不过他们没有戈清手中那半本医书,拿着神药也是无用!想到这里他不禁怪自己先前为何不早些下手将戈清手中的医书夺来! 他若要救赤流景,不光要找苏子鸢,还得把戈清找到!他如今已是过街老鼠,又有谁注意他对戈清用什么手段呢! 凌王冷冷道“你下去!” 男子听到如释重负忙不迭的告退!死里逃生还好捡回一条小命! “流云。” 暗中的黑影悄然走到凌王旁边“主子!” “戈清可还在夏阳城?” “他躲了起来,也是今日探子回报,他在苏府出现过便又躲起来了!” 凌王微微皱眉“他去苏府做什么?” “好像是说找苏家三小姐!被侍卫回报三小姐不在府中赶走了!” 凌王猛地想起当日苏子鸢似乎对戈清说了些什么话,而苏子鸢似乎与殷千楚关系密切,殷千楚自然是知道那几样神药需要医书才可!若是戈清把医书交给了苏子鸢,不就等于交给了…… 他瞳孔紧缩“立刻出动所有影卫,一定要把戈清马上给我带回来!” “是!”流云坚定的回答,立刻便闪身离开了。 …… 苏子鸢还没到城门就被殷千楚塞到一位农夫家中换了一身非常“朴素”的布衣,又在她脸上抹上药粉,一下子又变回了废材丑女苏家三小姐苏子鸢! 殷千楚看了苏子鸢一眼便转过头去,眼中满是嫌弃“怎么好像比以前更丑了。” 苏子鸢满不在乎,还得瑟的故意将脸凑到殷千楚眼前,笑着调戏道“那你就多看两眼呗!等下次我多抹点药粉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现在多漂亮了!” 殷千楚轻笑出声,忍不住用手托住她两边的小脸蛋,满满笑意的凤眸微眯着挑挑眉,目光专注的看着她,嘴边还扬起一抹妖娆魅惑的笑容,邪气的说“好啊!” 苏子鸢被突如其来的他掌心的微凉一惊,猛地放大在眼前的绝美容颜和邪魅的笑容让她微微出神,心跳忽的跳的有些快! 她拿掉她脸上的那两只爪,微微瞪了殷千楚一眼“逗你玩你还当真了!本小姐的脸是能轻易给别人看的吗?” 殷千楚的笑容更加扩大,眼里和嘴边,还有心底,满满的都是笑容! 两人上马继续进城,却才走一段路便从不同的两个方向出现骑着马赶来的左凛和另一名影卫。 殷千楚停了下来,左凛着急的说道“主子!凌王刚才出动了大量的影卫正在全城戈清!似乎情势很紧急,属下不敢贸然行动!便赶来回禀主子!” 殷千楚微微皱眉,目光冷冽“在他之前找到戈清!” 苏子鸢也突然不安起来,凌王找戈清必然是为了戈清的那半本医书,他要救赤流景!若是医书到了凌王手中,只怕她外公留下的医书便再也拿不回来了! 左凛立马快马加鞭赶回城里。 殷千楚望向另一名影卫“什么事?” “主子!山庄里刚传来消息,老庄主的病情一直靠药物维持着,还可以四处走动。今日不知怎的,病情愈发严重,已经无法下床了!” 殷千楚一听,脸色微微一变,眸光忽而变得黯淡,冷冷说道“你先回去!随时派人回报!” “是!” 苏子鸢有些担心的看向殷千楚严肃冰冷的脸,知道他心里此时肯定很担心他爹!但戈清这里也情势危急!她脑中有半本医书,几样神药也在她的床底下锁着! 看到他目光中的不安,苏子鸢便轻声说道“我可以试试靠我这半本医书为你爹医治,只是……可能有风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3章 殷千楚看着她真切的目光,微微扯出一抹让人安心的笑容,语气狂傲道“放心!我家那糟老头子可没那么容易死!先把戈清这里处理好!” 苏子鸢顿时无言以对,糟老头子?他爹知道吗? 殷千楚驾着马快速的进了城,马不停蹄的朝护国公府的方向而去“我先送你回去!” 苏子鸢也不反对,反正她是劝不住他的! 穿过一条巷道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三小姐!”,殷千楚瞳孔一缩,看向一条很窄很暗的小巷子中一名衣着褴褛浑身黝黑的男子正拼命朝他们跑来,而后面正飞起四名黑衣男子持剑向那男子而去。 殷千楚没有思考片刻,一踏马背便如幻影一般踏着轻盈的脚步便到了那几名黑衣男子面前,刀光刺着苏子鸢的眼睛,她心中一紧。 只见的殷千楚白色的软袍随风舞动的身影,只是几个瞬间,黑衣人纷纷坠落在地,殷千楚转身将那衣衫褴褛的男子一提,几步飞身上马将那名男子甩在他身后,驾着马飞驰的向护国公府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苏子鸢还未反应过来,殷千楚便驾着马很快到了护国公府外墙。这时,左凛已经赶来,提着那一身黑的男子飞快的穿梭在屋檐之上,直奔落雨轩! 苏子鸢想也不想便知道那衣衫褴褛的男子就是戈清!想来为了躲避凌王的搜查所以弄成了那副样子!不过凌王的人找不到他也情有可原!要不是他那声三小姐,她也不知道这就是戈清。 一到落雨轩,殷千楚便黑着脸急急忙忙的吩咐红袖准备热水,飞快的奔到了房中。苏子鸢挑眉,果真有洁癖?不过…… 苏子鸢望向在一旁任惊魂未定、浑身脏兮兮看不清脸的戈清,的确她也很嫌弃!便让红袖又准备了个房间备好热水和一套男装。 “你也先去洗洗!”苏子鸢对戈清说道。 苏子鸢一坐在椅子上便看到从房里走出来的北城,他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其他倒是不碍事。但即便是受了伤,但身上狂傲高冷的气质一点不减! 北城走到左凛身边,两人小声说了一些事情,左凛便离开了,北城便直直的站着等着殷千楚出来。 苏子鸢淡淡开口说“你站着不累啊!受了伤就好好休息到处晃什么!” 北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我的伤已经好了!” 苏子鸢也拿他没办法,说道“你的伤我已经帮你报仇了!赤流景那渣渣如今生死未卜呢!” 北城一脸被惊吓的表情,他是听错了吗!她帮他报仇了?还说赤流景是渣渣?还把他打的生死未卜?不!他不会相信的! 苏子鸢见到北城惊讶的神色之后,缓缓取出袖中的幻音铃把玩,悠然道“铜伶可是把他身上的肉都咬了个遍。” 北城此时已经被惊讶的体无完肤!想起那日仅仅一招就被打成重伤,而如今那罪魁祸首幻音铃正躺在苏子鸢手中!虽说心中明明知道这当中肯定有自己主子相助,但对于苏子鸢还记着给他报仇这事他心中也有些感激。神色缓和下来,眉目间也不似往日的冰冷,声音温和“有劳三小姐记挂了。” 苏子鸢一惊,她没听错!高冷的从来不与她多讲话的北城居然声音那么温和的跟她说话? 随即她笑笑,其实北城的心也不是被训练的冷血无情;只是因为待在殷千楚这样身份的主子身边,就必须要学会冷漠无情。因为身为影卫,他的命就是主子的!若有一日主子让他杀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他也只能毫不犹豫的下手!因为“忠诚”二字,所以他们都不会轻易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示在人前,总是冰冷的拒人千里之外,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与任何人产生感情! 她轻轻的笑着说“跟你开玩笑的!这一切还不都得归功于你主子啊!他这护犊子的心恨不得把赤流景千刀万剐呢!” 北城一愣,随即嘴角也微微翘起。是啊!跟着这样的主子如何能不让他为他卖命呢! 这还是苏子鸢头一次看到北城居然笑了,震惊不已!刚毅的轮廓勾勒出他俊美的脸庞,眉目如墨如画,嘴角微微笑着的时候,脸部的线条变得很柔和,刚毅的英俊同时又多了些柔和之美。 震惊的同时,戈清已经从房里出来,换了身衣服看起来顺眼多了,走近了才发现,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模样? 他看到苏子鸢怀疑的眼神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这才是我真实的面容。” 要说苏子鸢不怀疑是假的,此时的戈清眉目清秀,神情自然,完全没有之前那个戈清的高傲自大和精的像狐狸一样的眼神好吗!最重要的是,戈清的年龄明明已经四五十了!而面前这个皮肤白嫩,没一点皱纹的俊俏小生模样,看起来不过也才十七八岁的少年是戈清?难道他返老还童了? 苏子鸢一皱眉“你当真是戈清?那你说说,那日我在明德医馆门外跟你说的是什么?” 那俊俏的戈清笑了笑说“三小姐说‘想知道?那便明日带着那半本医书到护国公府来找我!’” 苏子鸢一惊,没错!一字不差!但她还是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人就是戈清。 那少年缓缓开口道“其实我的真名叫百里岩风,戈清是我的师父,但他在十年前便去世了。我继承师父遗命,扮成他的模样继续行医救人。只是……” 苏子鸢恍然大悟,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你毕竟年轻气盛,禁不住你师父神医的盛名。所以渐渐迷失了自己,沉迷于名利之中!” 百里岩风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是三小姐那日说的话,不仅是揭穿了我,也点醒了我!我想了很久,我对不起师父!”说着百里岩风眼眶便微微有些泛红。 苏子鸢轻声说“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你师父不会怪你的!” 百里岩风恢复好情绪,从怀中取出了那半本已经很破旧的医书交给苏子鸢“这医书是师父最后交给我的东西,我从来不曾离身,今日便送给三小姐!只当感谢三小姐拉了我一把!” 苏子鸢接过医书,慢慢的翻看着,随意问道“这么多年你应该早就记熟了!” 百里岩风点点头“早记熟了,因为师父说这是天宗皇帝留在世上最后一本绝世珍品,所以我才一直珍藏着。” 苏子鸢一页一页的翻阅着,不多时便看完了。她轻轻闭上眼,脑中涌出医书上的内容,与之前她娘那半本医书逐渐拼合。她睁开眼满意的笑了笑,终于完整了。 殷千楚很少杀人,他不喜身上沾有血腥味,所以才会在水中泡很久才换上一身新的白袍出来,一出来便看到苏子鸢满足而发自内心的笑容。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缓缓走上前去。 苏子鸢刚好见到殷千楚微微笑着走来,他温柔的开口“如何?” 她明眸忽闪,莞尔笑道“自然没问题!” 随后殷千楚拿过她手中的医书随意的抛给了北城,淡淡道“毁了。” 北城拿着医书运起内力,手掌微微用力,一霎那医书化作漫天飞舞的白色粉末。 百里岩风微微有些吃惊,有些心疼的说“为什么要毁了?” 苏子鸢收起笑容,认真的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的神药为什么被人做了手脚吗?那我告诉你,是凌王!他想让你为他所用!那你又知道最近这么多人追杀你又是为什么吗?还是凌王!因为你已经一文不值,所以想得到你手中的半本医书!” 她看着百里岩风复杂的神情轻声问道“所以……你明白了吗?” 百里岩风抬起头坚定的眼神看着苏子鸢“我明白了!其实自上次打赌的事情过了之后,我就时常感觉有人跟着我。所以我就易了容躲了起来。今天我悄悄恢复我师父的样貌来府上找三小姐,门口的侍卫却说三小姐不在府中!到了傍晚,那些人就更多了。好几次我差点就被他们发现了!” 苏子鸢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便让百里岩风回房间里休息,然后又让红袖取了饭菜,给百里岩风送到了房里。随后也拉着殷千楚回到她的房中吃饭。 殷千楚挑眉问道“今日怎么不在院子里吃了?” 苏子鸢邪邪一笑,调戏的说“今天想和你单独吃行不行啊?” 他忽的一笑,嘴角扯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当然。” 她一边夹菜一边说“好了说正经的!凌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他凤眸微眯露出危险的目光,挑眉问道“你说的正经事就是凌王?” 她不在意的继续大口扒着饭,然后说“明知故问!我是想说百里岩风在这里会不会太危险了!凌王那边知不知道你已经带走了戈清?” 殷千楚凤眸微眯,缓缓说道“凌王应该已经知道是我带走了戈清!肯定也就知道医书落在了我手里!但他依旧有可能要抓戈清,因为他需要戈清去救赤流景!” 苏子鸢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的碗筷“那这样说来他肯定会有所行动!赤流景的伤势撑不了多久!他还不知道戈清的真实身份!我们只要偷偷把百里岩风带出去,他就安全了!” 殷千楚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不!凌王迟早会查到戈清的身份,唯一能确保百里岩风安全的只有我北冥山庄!” 苏子鸢轻笑,他的真正用意只怕不光是保护百里岩风的安全!他与百里岩风非亲非故何必费神费脑想办法护他周全?若是担心百里岩风为凌王所用何不干脆杀了他? 其实他一开始便做好打算了! 百里岩风虽然之前利欲熏心干了些伤天害理的事,但始终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光是那半本医书便足以让他有资格担“神医”的名号! 所以……殷千楚是舍不得杀的! 殷千楚叫来了北城,详细的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淡淡的对正在疯狂扒饭的苏子鸢说“我们连夜赶往北冥山庄!” 苏子鸢抬了抬头“哦。”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苏子鸢吩咐了红袖几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让红袖明日跟苏文震说一声。 苏子鸢带上当初从百里岩风那赢来的那几样宝物。与殷千楚和百里岩风一样披上宽大的斗篷,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府。让苏子鸢惊讶的是,府外的巷道里,站着差不多四五十名穿着黑衣也披着斗篷的男子,旁边都牵着一匹马! 苏子鸢走近后发现北城和左凛也在,两人站在最前面,恭敬的说道“主子,已经准备好了!” 殷千楚点点头说“出发。”随后翻身上马,对着苏子鸢问道“你要自己骑还是和我一起?” 苏子鸢想也不想便回答说“当然和你一起!”她现在还没完全学会骑马好吗!而且现在明显就不是普通的骑马溜达两圈,跑的快了她跟不上怎么办!有现成的司机为什么不用? 殷千楚月光下熠熠发光的眼眸微微笑着,朝她伸出手“那就上来!” 她抓住他的手,一股大力将她拉上马背,稳稳的落在他身前。百里岩风虽武功不济,只会点三脚猫功夫,但骑马还是拦不到他的,也骑上马背! 黑衣人们齐齐上马,苏子鸢转过头看了一眼,姿势简直帅翻! 大部队便声势浩荡的骑着马奔驰在街道上,虽马蹄声有些大,但还不至于扰民。 此时城门已关,正在打着瞌睡的两名守城侍卫被一阵越来越大的马蹄声吵醒,惊恐的看着远处奔驰而来的一大群黑衣斗篷骑着马的人。明亮的月光下看到了最前面殷千楚的脸,大惊失色,两人连忙打开城门并恭敬问好“殷庄主!” 殷千楚速度丝毫不减,带领着身后的影卫飞快的奔出城去。 苏子鸢今日听到他对北城吩咐安排好什么什么的,难道就是这样高调的直奔北冥山庄? “我们就这样直接去北冥山庄?”苏子鸢轻声问。 “不然呢??”殷千楚不解的挑眉。 “你这不是直接告诉凌王我们带着戈清回玄冥山庄吗?”苏子鸢皱眉。 殷千楚眼神划过一丝得意和不屑,他嘴角微翘“知道了又如何?谅他也不敢追来!” 况且他才不像凌王,计谋出尽,千方百计各种障眼法为保赤流景回北楚!越是复杂的计谋越是破绽重重!最后还不知道他早已偷出赤流景的衣物给铜伶闻过,就靠着铜伶便破了凌王的全部机关! 而且回北冥山庄又不是让戈清一人去,他殷千楚回北冥山庄,凌王再是心痒难耐也不敢来招惹他!这次他为护赤流景出城而派出大量的影卫,基本被他扫荡的所剩不多。可以说凌王这次是损失惨重!他才不敢带着剩下的影卫来赌一个百里岩风呢! 苏子鸢想想也是,反正只要能顺利到达北冥山庄就好了! 夜里的风加上快速的奔跑吹的苏子鸢微微有些凉意,紧紧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殷千楚不经意之间看见苏子鸢有点冷的样子,便一只手拉着身上斗篷的一角,手环过苏子鸢的身体,斗篷顺势在苏子鸢身上又盖了一层。 苏子鸢顿时觉得没有那么冷了,可暖和了就想睡觉了,可这个骑马的姿势怎么都不好睡!于是又求救般的将目光投向了殷千楚“能不能让我换个姿势?” 殷千楚挑挑眉,很是无语,女人真是麻烦!于是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住苏子鸢的腰,一个旋转苏子鸢便侧着坐了。但完全就是紧贴着殷千楚的身体,苏子鸢顺势靠在他胸膛,轻轻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殷千楚身体忽然有些僵硬,看着苏子鸢安睡的容颜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大手拉着斗篷再次覆在她身上,手也紧紧的抱着她单薄的身体。 苏子鸢睡的很熟,感觉很温暖,双手不由自主的环住了殷千楚的腰。 殷千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得差点松掉了缰绳,微微一愣便又将她抱的更紧。心中不知为何格外的愉快! 果真如殷千楚说的,一路上凌王都没有出现过,一行人安全顺利的到达了玄冥山庄。 天还没亮,殷千楚便叫醒了苏子鸢,苏子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到了吗?” 殷千楚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臂,轻声道“到山脚了,现在下马我们要爬山了!” 苏子鸢轻轻跳下马,清醒了之后才想起自己好像是在某人怀里睡了一夜…… 她四处张望着,这里就像夏阳城一样的街道和房屋,此时天还没亮都还很安静。而前方不远处便是像城墙一样的墙壁,旁边有一条往上而去的石阶,石阶下面便有两名黑衣男子手中提着两个大灯笼。 苏子鸢发现随殷千楚一起回来的那些黑衣人已经不在了,只剩北城和百里岩风站在旁边,她随着殷千楚的步伐往那石阶上去。 两旁站着的两名黑衣男子微微鞠躬“庄主!” 殷千楚神色威严的继续往前走,苏子鸢不禁感慨,看看人家这精神!可比夏阳城的侍卫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石阶并不长,转了个小弯便又是往上走的石阶,此时石阶两旁的便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这才是开始上山! 石阶弯弯拐拐的一直走到顶上,然后又看见几名黑衣男子,时不时还会有巡逻的黑衣人小队经过。苏子鸢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向右走进一个石板小道。不多久,便看见了真正的玄冥山庄! 十几步石阶上面便是巨大的拱形石门,石门两旁立着庄严威武的两只石狮!抬头便能看见刻在石门上的“北冥山庄”四个字! 苏子鸢入眼的建筑只想让她说两个字“霸气!” 石门处把守的便有二十来名黑衣人,上去之后还能看见像宽阔的广场一样,不停有一队一队的巡逻的黑衣人经过。 殷千楚看了看天色,还有些早,便让北城带百里岩风去休息,说让苏子鸢也去休息一会,苏子鸢拒绝了“我一路上都在睡觉!现在赶紧带我去看看你爹!” 殷千楚想了想,便答应道“好,跟我来!” 随着殷千楚走到了一处像四合院的房屋院子里,院里灯火通明,正对着的一个屋子门外重兵把守着。见到殷千楚纷纷恭敬的点头“庄主!” 苏子鸢跟着殷千楚进入房里,如她想象中的一样,殷慕炎虽四十来岁但眉目如锋,面部轮廓清晰棱角分明,此时正闭着眼盘坐于床上。一身简单的云锦长袍,衬的他的脸色更加有些苍白,虽然病情严重但丝毫不影响殷慕炎威严庄重的气质。 殷慕炎听到殷千楚进门的声音,眼睛不睁开,却声音微微有些沙哑的开口“你也知道回来。” 殷千楚见到殷慕炎还能好好开口说话,精神也不是太差,心中也微微放心,语气微微有些调侃“我不回来怎么治你的病啊!” 殷慕炎冷冷哼了一声。 殷千楚又说“我特地带了懂医术的朋友来给你看看。” 此刻殷慕炎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看向了苏子鸢,眼神中毫无情绪,只是淡淡的看了看苏子鸢。心中只是感慨自己居然连房间里进来了其他人他都感知不到了!不过对于殷千楚这个儿子说的“懂医术的朋友”,他倒不会觉得心性高傲的殷庄主会带个只是略懂医术的人来给他看病!因为他这个儿子的医术也不差,何况堂堂玄冥山庄,难道少的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既然是殷千楚认可的人,自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苏子鸢对上殷慕炎的目光,也微微感叹,果然不愧是殷千楚的爹,眼中没有任何不屑或是疑惑。如此心胸阔达不以貌取人的男子果然不愧是当年乱世之争涌出的豪杰之中的翘楚! 心中很是敬佩,上前恭敬的打了招呼“苏子鸢见过殷老庄主。” 殷慕炎微微点了点头。殷千楚心中好笑,说道“客气什么,快开始。” 苏子鸢上前认真的为殷慕炎把脉,大概了解了下殷慕炎是因为闭关之时练功练岔气了,造成了内伤,本来多修养一段时间便可以痊愈的!但后来凌王又派人来大闹,让殷慕炎的伤势更加严重。 苏子鸢微微皱眉,她发现殷慕炎体内似乎有些中毒的迹象。不禁问道“凌王派人来闹的时候可曾给殷老庄主下毒?” 殷千楚目光一冷“没有!凌王来过之后我曾亲自回来给老爷子把过脉,没有中毒!” 苏子鸢疑惑的思考了片刻,手依旧搭在殷慕炎手腕,喃喃道“那就怪了。” 殷千楚也同样若有所思的微微皱眉,随后苏子鸢沉重而有些紧张的小声对他们说“这里面有蹊跷!” 殷千楚目光一冷,他自然也懂了苏子鸢的意思,对于苏子鸢的医术他是坚信的,若真是中了毒那么便相当于他们庄里…… 苏子鸢问道“老爷子受伤之后可曾服用药物?” 殷慕炎目光冷冽的说道“每隔几天便会服药,否则病情就会严重!而体弱无力!这些日子我也微微有些察觉到了,所以便断了药,这才病情严重起来派人通知你!” 苏子鸢点点头“能否让我看看老爷子服用的药?” 殷慕炎将目光投向一旁桌上的拿碗汤药,苏子鸢将汤药端在手中凑近了仔细闻了闻,皱了皱眉然后放到嘴边想喝一口,却被殷千楚一把拉住,她给了殷千楚一个安心的眼神,微微笑了笑“放心!” 殷千楚心中有些不放心,皱着眉看着苏子鸢轻轻喝了一口那碗药,随后缓缓开口“药里没毒!” 殷千楚见她没事也就放下心来,不禁又思考起来到底毒来自哪里。随后又开口说道“饭菜都会经过老爷子贴身影卫严格检测,不会有毒!” 苏子鸢便四处走动观察房间里的东西,随后目光被角落里不起眼的香炉所吸引,她轻轻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浓烈的檀香涌进鼻腔,不禁把她呛得直咳嗽! 殷千楚走上前来也同样闻了闻那点着的香炉,也微微皱眉“似乎这檀香有些浓烈!” 苏子鸢疑惑的打开了香炉炉盖,见到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小节檀香木,倒是很平常。她却注意到香炉的边缘,沾染着些许白色的粉末,却不是檀香木的灰烬! 她伸出手指抹下来一点粉末,凑在鼻子边上闻了闻,味道出奇的香!心中更是紧张起来,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味道微涩但过后嘴里都是花香般的甜味。 苏子鸢顿时感觉一阵熟悉,脑袋里飞快的查找着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片刻后,脑中忽然蹦出了两个字“瓷樱”! 在那本医书上记载着当年天宗帝取百花炼制而出一种慢性毒药,取名为“瓷樱”!此毒闻之有异香,燃之过后无香,入口微涩直至香甜无比!因此毒炼制困难耗损巨大,所以炼制不多,最后也并未收藏于死灵宫内! “这便是毒,名为瓷樱,是天宗帝当年炼制不多的毒药,医书上天宗帝记载因他不喜味道所以并未将瓷樱收藏入死灵宫。”苏子鸢将沾着白色粉末的手指给殷千楚看。 殷千楚眸光一暗,微微有些恼怒道“你还真是有爱好啊!什么都要尝一下!” 苏子鸢感觉好笑的伸手拍了殷千楚的肩膀“生什么气啊!这毒是慢性的,要长期服用才会对身体有所影响!我沾这一点是没有关系的!” 随后神情有些沉重的开口“只是这毒…即便天宗帝没有将瓷樱收入死灵宫,也应该是在如今东凉国皇室之中,怎么会流落在外!”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还难猜吗……” 殷慕炎是听到他们俩的谈话的,对于殷千楚对待苏子鸢的态度有些惊讶与好奇,听到东凉国这几个字的时候,心情不禁也沉重起来。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是说东凉国其实早已将目标放在了他这北冥山庄上! 殷千楚随后对苏子鸢说道“你如今只管医治老爷子便是,其他的我来处理!” 苏子鸢点点头。因为天还没亮,为了让大家明天都有精神做自己的事情,殷千楚便领着苏子鸢去房里休息。 后来苏子鸢就发现,殷千楚的房间居然就在她隔壁!而且经过这一会的走动便发现北冥山庄,几乎全是男的!根本连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有! 不禁想到,殷千楚从小在这全是男人的环境中长大,也怪不得他不喜欢待在庄里,喜欢逍遥的游走于三个国家之内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苏子鸢并未睡熟只是闭目养神了一会,早早的就起床了,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苏子鸢知道定然不会是殷千楚,殷千楚从来不会敲门的直接进了好吗! 苏子鸢打开房门,是一名穿着灰色麻衣非常朴素的男子,他笑容随和是一副下人的模样,但苏子鸢好奇的是明明没有看到过北冥山庄有仆人,全部都是身着黑衣冷冽肃然的侍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4章 那仆人模样的男子笑着说“姑娘可有什么需要吗?” 苏子鸢轻轻摇摇头“没有。” 随即一抹黑色的影子从旁边缓缓走来,殷千楚今日穿的黑色的锦袍,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看起来更霸气些了,多了些令人看不透的神秘和威严的王者气质。 那仆人见到殷千楚,恭敬的弯下腰“庄主。” 殷千楚面无表情的开口对那仆人说“你先下去!” 那仆人说了句告退便走开了,苏子鸢好奇的问殷千楚“我昨晚见你们庄里好像都是些黑衣侍卫,还以为这庄里全是武功高强的影卫,没有女的呢!原来还是有仆人的啊!” 殷千楚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向前走着,开口说道“你没猜错,这庄里全是影卫!在你来之前也确实没有女人!这个仆人也是整个庄里唯一的一名仆人!” 苏子鸢不禁想到,就他一个仆人,这么大的山庄不得累死啊! 殷千楚回过头看了看她怪异的表情,笑着继续说“我们庄里的影卫也是有全能的,洗衣做饭打扫房间,他们完全当仆人使!” 苏子鸢不禁在心中竖起大拇指,好男人! 两人闲聊着到了殷慕炎的房里,苏子鸢又仔细的为殷慕炎把了脉,最终才确定医治方法和药物使用。 苏子鸢对殷千楚说“我需要一个很安静确保安全的地方,还要准备足够的药材和炼药器材!需要三日时间为老爷子医治!不能受任何干扰!” 殷千楚想了想,确实如今庄里的贼还没抓出来,到处都藏着危险,的确应该找一处无人并且安全的地方! 殷慕炎不等殷千楚想好,便淡淡开口说道“百花谷!” 殷千楚一惊,完全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老爷子亲口说出来的,也不敢相信老爷子居然如此信任苏子鸢?淡淡笑着说“好!我立刻去安排!” 苏子鸢跟在殷千楚身后出门,又向殷千楚问“百花谷?” “百花谷是北冥山庄的禁地!并且地势险峻,擅闯百花谷的人无一生还!”殷千楚随意懒散的慢慢踏着步子往前走。 “我需要一个帮手,能否让百里岩风随我一同前去?” 殷千楚一听,眸子微微眯起深邃的目光看着苏子鸢轻轻挑眉道“你那么信任他?” “其实百里岩风心眼并不坏,你看昨天他的表现也知道他还是很单纯的!只是年轻气盛而已!”苏子鸢淡淡说着,随即又看向殷千楚,狡黠的挑挑眉笑着说“况且,你把他带来北冥山庄难道不是为了他那一身医术?想让他为你做事才保他一命的吗?” 殷千楚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 不多久殷千楚便派人把百里岩风叫来,在殷慕炎的房里,殷千楚让左凛易容成了殷慕炎的模样坐在床上。 随后和殷慕炎带着苏子鸢等人进入了殷慕炎房间里的暗道,苏子鸢完全想不到这暗道竟然直通百花谷! 一行人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然后便是斜着向上的石阶,殷千楚打着火把让苏子鸢等人往上走,自己则垫后。因为石阶虽是斜着的,但非常的陡,两边又是光滑的石壁没有任何可以抓的东西。为了苏子鸢的安全着想,殷慕炎走在最前面,百里岩风紧随其后,苏子鸢便走在殷千楚的前面。 爬上了石阶,便能看见微弱的亮光,并且不再是暗道,而是凹凸不平的山洞里。 走了不久便走出了山洞口,苏子鸢踏着脚步出来的一瞬间便感觉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吹的衣裙猎猎的响。此处竟是一处山峰的顶处,往前走不远处便是万丈悬崖,周围飘着的不知是云还是雾,朦胧的遮住视线深不见底。 入眼便可以眺望四周的群峰山峦,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殷千楚一边走着一边说“这里便是我北冥山庄背后的苍澜山的崖顶!对面便是百花谷!”殷千楚手指指着对面能清晰看见的山峰。 苏子鸢随殷千楚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山峰确实比其他的山姹紫嫣红,好看的多! 几人来到悬崖边上,殷慕炎在一处刻着“苍澜崖”三个字的大石旁边,轻轻扳动了几下,随即响起锁链相互摩擦的窸窣声,不多时,崖边便出现了一座木板悬桥,周围的雾气也淡淡散去。 百里岩风心中激动不已,他跟着师父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北冥山庄的百花谷的!天下学医之人无一不想前去一探究竟,只是无一人能闯过北冥山庄的把守! 相传,上古天神遗落下宝物掉于百花谷,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孕育出百花谷奇花异草,稀世珍宝。有人甚至说,百花谷的一颗普通的药草便抵得上一株千年人参的功效! 至于传说是真是假倒是没人探究,只是对这百花谷充满了好奇与惊羡。 他师傅一生都无法做到的梦想,他今日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达到了,他甚至感觉这只是一场梦!而他这个梦竟源自一名女子!她热血善良揭穿他的假面,她心机深沉欲夺他的医书,她医术精湛连他也自愧不如,她足智多谋将他从堕落的边缘拉出! 百里岩风心中感慨不已,还有殷千楚,他知道即便是师傅还在,殷庄主也丝毫不放在眼中。生死关头竟出手救下他,如今还允许他来这百花谷。即便他或许知道自己对他来说有用处,但那又如何,这些恩情已经足够他为苏子鸢和殷千楚做牛做马! 苏子鸢踏上木桥,手抓着铁链缓缓往前走,殷千楚依旧走在她身后时刻保护着。 快到木桥的尽头,微风吹来夹着些许诱人的香气,苏子鸢加快脚步踏上了百花谷的土地!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盛开的花朵,姹紫嫣红,毫无规则的一簇又一簇,如置身于人间仙境一般。 几人继续往前走着,便到了一处小木屋旁边,木屋被四周的树木上蔓延着的藤蔓包裹着,前面便是一条清澈的小溪,一座小小竹排搭成的桥。 殷慕炎眸中忽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语气微微有些感慨“这里曾有故人炼过药医过伤,所以你想要的东西,这里都有!” 苏子鸢察觉到殷慕炎的异样,也不言语,只是把殷千楚拉到一边说了几句。 “你回去做你的事!三天后再来接我们,那时你也应该把内奸抓出来了!” 殷千楚自信的笑了笑“那好,三日之后我再来接你!” 对于内奸的事情,殷千楚自有打算,既然已经知道了毒来自何处,那么只需引君入瓮便可!敢在他的地盘兴风作浪,这还是头一次呢!他倒要看看那内奸怎么逃得过他的掌心! 殷千楚也并不多加逗留,只是大概与苏子鸢讲了这附近的景物,让她不至于走的远了迷路。然后便原路返回北冥山庄了! 百里岩风自然也是知道让自己来的目的,所以没有继续沉醉于百花谷的景色当中,与苏子鸢便一起忙了起来。 木屋内有个很大的木桶,苏子鸢本以为是洗澡用的,却没想到走近却闻到了一股药味,心中惊讶,难道以前这木桶也是用来药浴? 百里岩风在屋内打扫,洗净木桶,做好准备。 苏子鸢想起殷千楚告诉她哪里有热水,便沿着小溪一直往下走,两边的树木都非常茂密,并且空气格外的清新,猛地吸一口气顿时便觉得神清气爽! 苏子鸢没想到的是,小溪的尽头尽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温泉,她将手伸到泉水里,发现这温度有些高,虽谈不上烫手,但水温比较热。温泉旁还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药草,果真是好地方啊! 一切准备就绪,百里岩风便打着温泉的热水倒入木桶内,苏子鸢便将大药箱里的药草依次整理好,然后根据医书上记载的,适量的依次加入木桶之内,一时间,热气腾腾的木桶里传出阵阵奇异的药香味。 殷慕炎一闻到那药香味心脏便如同被什么猛烈撞击了一下,目光看向真专心致志往里面加药草的苏子鸢,心中疑惑不已。 苏子鸢感受到来自殷慕炎的目光,随后抬起头说道“老爷子,可以开始了!” 殷慕炎脱下外衣,只着一件踏入了木桶之内,那阵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药香味猛地灌入鼻腔,觉得非常舒适。 苏子鸢轻声说“老爷子您先适应适应这药浴的药效,待会我来给您扎针。”然后便提着药箱向屋外走去。 殷慕炎疑惑又好奇的目光紧随苏子鸢的背影,为何她明明与她没有一处相似,却会同样的药浴之术?不禁缓缓闭上眼,已经快二十年了…… 苏子鸢对于殷慕炎异样的目光感觉有些奇怪,从她开始往木桶里加药草的时候,殷慕炎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到底是为何呢? 想着便来到了屋外空旷处,这里有一处很小的炼丹炉,需要人工烧火,若是没有带百里岩风来,她还真忙不过来! 百里岩风便开始生火,苏子鸢将该用的药材和那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拿出,按照书中所写开始加工,百里岩风便在一旁时不时提些意见,两人会探讨一番再选出最好的结果开始实施。 苏子鸢拥有完整的医书却缺乏实践经验,而百里岩风却是对于炼药熟练的很,两人仔细探讨总结,虽耽搁时间比较久,也非常累,但两人都感到非常有劲并且充实。还互相学习到很多新的东西! 待到差不多了,苏子鸢便将炼药的事全部交给了百里岩风,自己则回到了木屋里。 见到殷慕炎正闭目养神,于是走到旁边取出银针说道“老爷子,我们开始扎针了!” 殷慕炎闭着眼嗯了一声。 苏子鸢将银针一根一根往殷慕炎的穴道处扎,片刻,她开口问道“老爷子您现在试一下用内力将体内的毒逼出。” 殷慕炎有些惊讶,他之前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毒,后来知道自己中了毒,也试过用内力将毒逼出,只是根本毫无作用!此刻苏子鸢让他用内力将毒逼出,将信将疑的运起内力,缓缓试着将毒逼出。 苏子鸢继续扎针,观察着殷慕炎的神情,过了片刻,殷慕炎的额头已经渗满汗水。 她再次轻轻扎下一针“冲神阙穴。” 殷慕炎惊讶的同时也照做,突然腹部一阵刺痛,刺痛过后却浑身舒畅。殷慕炎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两只手被苏子鸢扎过的中指缓缓淌出黑色而带着异香的血液。 心中对苏子鸢也感到佩服,自己试过那么多次都无法将毒派出,她只是扎了几针又提示了一句便排出了毒。 “老爷子,感觉可好一些?” 殷慕炎些许欣慰的笑了笑“你这丫头果然深藏不露!” 苏子鸢轻笑“哪里的话,是老爷子自己用内力排毒,我只是稍微辅助一下而已!” “哈哈哈哈……”殷慕炎难得的愉悦的大声笑了起来。 这时百里岩风也炼好了药,便服侍殷慕炎服药换衣,苏子鸢便走出木屋。 这一忙便已经是傍晚了,苏子鸢这才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今天还没吃饭呢。 殷慕炎换上衣服也从木屋里出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身体也格外有劲,目光一瞥见到不远处草丛中正躲着一只野兔,手指飞快的从地上夹起一块小石头,目光凌厉手指用劲,一阵极速而过的声音响起,那只野兔便软绵绵的趴在了草丛里。 苏子鸢也第一时间听到动静,跑到草丛边上就看到了一只肥不隆冬的大野兔,心情一下变得格外美丽,嘴馋到直吞口水。 下一秒,三人便已围坐在树林中燃起的火堆旁,一人手中一只兔腿吃的不亦乐乎。 “今天多亏了老爷子,我们才有肉吃啊!”此时苏子鸢又成了欢乐逗比一枚。 殷慕炎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沉着冷静并且睿智的检查出他体内的毒的来源,今日见她极其认真而专注的为他解毒,便以为她是那种沉着冷静的女子。而此刻,与这个大口吃肉大声称赞他的竟是同一名女子吗? 他豪爽的笑着,难怪自己那个骄傲的儿子会注意起这个容貌平平的女子啊!殷慕炎缓缓开口问道“丫头,你是谁家的姑娘啊?” 苏子鸢吞下嘴里的肉之后回答说“我是南夏护国公苏文震的三女儿。” 殷慕炎微微皱眉,他怎么没听说过南夏护国公苏文震竟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儿啊?于是又问“那你这医术是谁教你的?” 苏子鸢眼神忽然暗下来“我娘,但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每次想起她娘她总会忍不住感到心酸,明明她的灵魂不属于这里,却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的原因,总是让她心生牵挂。 殷慕炎眼神也微微一暗“原来是这样。”想起那位故人也辞世已久了啊! 苏子鸢恢复了下情绪,笑着对殷慕炎说“老爷子精神好多了,这两天再药浴几次扎几次针,加上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的功效想必便可以完全恢复身体了!” 殷慕炎微微一惊“哦?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这两样东西你怎么会有?” 苏子鸢笑道“这是百里岩风的,其实他就是戈清……” 于是将百里岩风的身份一一讲了出来,百里岩风微微有些尴尬的笑着说“殷老庄主见笑了!” 三人聊到很晚,殷慕炎倒是很喜欢苏子鸢这丫头,心中有些熟悉的感觉。 第二天,苏子鸢又同样为殷慕炎药浴,不得不说,那温泉的泉水比普通的热水效果要好得多!再加上冰川雪莲和无妄灵狐之血,殷慕炎的毒已经排的一干二净,并且伤也好的七七八八! 第三天的时候,苏子鸢已经轻松许多了,有很多闲暇时间,便拿着银针练功,看到殷慕炎那轻松弹石子便打死一只野兔的功力,就更加努力练习。 再者便是拿着幻音铃的内功心法,打坐修炼。 殷慕炎也不经意之间看到苏子鸢练功的情形,看她那努力的样子也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那么拼那么努力。 第四天一大早,殷千楚就来了,见到殷慕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心情不禁大好,果真是没有看错人,苏子鸢的能力看来并不只是他最初看到的那样。 回庄里的路上,几人心情都很愉快,殷千楚还开玩笑问苏子鸢“治好了我爹,你要什么只管说!” 苏子鸢询问的眼神挑挑眉说“当真?” “自然!” 她不怀好意的笑道“我要你……”她停顿了一下见到殷千楚怪异的表情之后笑道“给我一万两银子!” 殷千楚本来还被她的话吓到了,随后反应过来是她的玩笑话,邪魅的笑着,伸手弹了她的额头“来!给你一万两!”他笑颜如开在三月的樱花般温柔。 她想发怒,在看到他温柔而妖娆的笑容之后却怎么也发不起火来!果然人长丑了就无法抵抗帅的人的笑容! 殷慕炎在一旁暗暗的观察两人,却发现自己那腹黑的儿子竟然变得更腹黑更不要脸了!但那笑容却是让他惊讶的,除了在他面前之外,殷千楚还没对别人发自内心的笑过!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上了苏子鸢这丫头,看来他的抽空找他聊聊了! 回到庄里苏子鸢才发现,殷千楚果真已经抓出了内奸!那名穿着灰色布衣的男子被绑着押到殷慕炎面前。殷慕炎端坐于大厅正上方,神情肃然而冷冽,气质威严而霸气。 殷千楚和苏子鸢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的喝茶。 苏子鸢也没想到那名唯一的仆人就是内奸,但也感到好奇于是偏着脑袋小声的问殷千楚“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老爷子亲自审啊?” 殷千楚面无表情的淡淡说“他是我爹一个朋友临死前托付给我爹帮忙照顾的,嗯,关系比较久远了!所以他在庄里就做一些杂务!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是唯一的仆人的原因了!” 殷慕炎目光冷冽的看着那名男子,那男子见到殷慕炎居然已经安然无恙,心中悲愤不已,大声骂道“该死!” 殷慕炎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那名男子“为什么这么做!” 那男子挣扎着往前冲被影卫死死拉住,表情因情绪过激而扭曲,看起来很狰狞“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就是一直想找机会杀了你!!” 殷慕炎目光愈加寒冷如霜,冷冷开口说“你爹若是我所杀,又为何将你托付于我?哼!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那男子一听便软弱无力的跪倒在地,轻笑了两声,语气无奈而绝望的看着殷慕炎说“果真是殷老庄主,终究瞒不了你啊!” 那男子说完苦笑了几声,然后嘴角猛地流出鲜血,然后砰然倒地。 殷慕炎目光一暗,冷冷的说“拖下去!” 苏子鸢心想,或许那男子果真与东凉国有关系!否则又怎么会在嘴里藏有剧毒,在事情败露后想拿自己父亲做借口逃过一死,却被殷慕炎拆穿之后果断服毒自尽了呢! 殷慕炎对苏子鸢说“丫头,你先出去,我有事和千楚说。” 苏子鸢点点头,转身离去并关上门。 殷慕炎神情有些沉重,轻轻叹息“你既然查出来了又何必把他留到我回来亲自处理呢!” 殷千楚却答非所问,语气凌厉“他早已投靠东凉,这次也是受凉苍炎的指使!瓷樱也是凉苍炎给他的!我只是想让你认清这个事实,不要再念什么故人之情一次次对凉苍炎手软!!” 殷慕炎就知道殷千楚的真是目的就是如此,心中无奈,叹息道“有很多事你不懂……”此时的凉苍炎哪还有身为一代庄主的气势,完全就是个普通的男人,普通的父亲而已! 殷千楚有些怒意,语气因生气而更加冰冷“我不懂?我怎么不懂?你这么多年不就还想着凉莫挽吗!哼!百花谷因为她待过,你就把那儿设为禁地!凉苍炎一次次来犯,你都念及他是凉莫挽的大哥而手软!” 殷千楚闭上眼平复了下心中的怒气与情绪,走到椅子边上坐下,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我就不明白了,凉莫挽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等她这么多年!可你知道吗?她嫁给夏弘安之后其实没有死……” 殷慕炎眼眸忽然闪过一道光,有些激动的问“没有死?那她在哪儿?!” 殷千楚每次一见到殷慕炎这副紧张凉莫挽的样子,他就生气。堂堂北冥山庄的庄主,为了一个女人,执着了半生!到如今还念念不忘!想来也真是嘲讽! 他嘴角嘲讽般的笑容慢慢扩大,一字一句的慢慢说“她又嫁给了护国公苏文震!低调的过着苟且偷生的生活!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叫苏子鸢!” 殷慕炎犹如一拳重击在他心脏,怪不得苏子鸢竟会与她相似的医术,原来……是她的孩子? 殷千楚看着殷慕炎震惊的脸色,心中更是生气,于是又缓缓开口说“你知道凉莫挽是怎么死的吗?是被苏文震那几位夫人虐待欺辱而死的!就连苏子鸢也没有幸免呢!她身上至今还有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呢!” “想想还真是可笑,天宗大帝是多么旷世的传奇人物啊!却生了个亲手毁了他一生心血的好女儿啊!就连凉莫挽当年倾世之才天下谁人能比?高傲的如同天上的月亮,本是一根手指便可以捏死护国公府上下!谁会相信她居然被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虐待而死呢?” 殷慕炎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听着殷千楚那调侃嘲笑的话,一时怒火攻心,手控制不住便扬了起来“住口!”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空气一瞬间如同凝固了一般,殷慕炎脸色依旧很难看,这天下谁都可以说凉莫挽不是!但唯独他…不可以!! 殷慕炎是真的生气了,怒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呵!你如今对苏子鸢难道没有别的感情吗?”片刻,语气又缓和下来“等你日后有了自己爱的人,就会知道你今日说的话是多么可笑!” 殷千楚面无表情,语气寒冷无比“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随即转身迈着冷冽的脚步往门外走去,他停了停脚步,说道“即便有,我也不会跟你一样为了她放弃一切!” 他冷冽决绝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殷慕炎的视线,殷慕炎重重的叹了口气,一下子坐在椅子上,疲惫的闭上眼睛轻轻揉了揉四白穴。 殷千楚沉着脸回到房间里,沉重的躺倒了床上。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没有想到殷慕炎居然会出手打他,这么多年他从未打过他! 他这些年来也调查了许多当年发生的事情,当年殷慕炎立庄便是因为凉莫挽,他为了不与夏弘安为敌,让凉莫挽为难所以选择了立庄而不立国!以此表明自己无心争夺天下的决心。 后来凉莫挽死后,凉苍炎与夏弘安都暗地里将矛头指向了北冥山庄,殷慕炎依旧不为所动,明明实力已经可以与东凉和南夏对抗却始终不肯出手!他一猜便知道是因为凉莫挽! 他说出那些污蔑凉莫挽的话也不过是为了激怒他!对于凉莫挽他内心其实是敬佩的!他只是看不过他懦弱的样子!为了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女人执着大半生值得吗! 想到殷慕炎说“你如今对苏子鸢难道没有别的感情吗?”,他心中忽然涌出很多复杂的情绪。他摇摇头,对他来说,天下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他心中冷笑,他是挺喜欢苏子鸢的,但也不见得是爱!他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至少目前来说不是! 他伸手轻轻摸着被殷慕炎打了一耳光的脸颊,还有些发烫,今天果真让他那么生气吗!是他过激了吗? 苏子鸢一个人待在房里无聊的很,听到隔壁有关门的声音,便猜想应该是殷千楚回来了,便出门往隔壁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想想还是不能像他一样没礼貌于是敲了敲门。 殷千楚一翻从床上下来,感觉到门外站着的是苏子鸢,赶紧拿出药粉擦了擦有些红肿的脸颊。然后才缓缓开口“进来。” 苏子鸢走进房间就感觉到气氛不对,殷千楚身上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息,正坐在书桌后面批注公文。 苏子鸢缓缓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殷千楚并不抬头,淡淡开口说“下午!凌王正四处找你呢!南夏都快被他翻个底朝天了!” 她微微一惊“凌王找我?”随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还不死心!想让我救赤流景!” 他一边在公文上批注一边问“对了,幻音铃你炼的如何?” 苏子鸢瘪瘪嘴,然后冷冷的看着殷千楚说“你还说呢!明明说的教我武功!结果每次都把武功秘籍或者内功心法扔给我自己学!!” 殷千楚终于缓缓抬起阴沉的眼眸,看到苏子鸢冷冽的目光突然想笑,明明如此清冷,他为何感觉她像是在赌气呢? “他不教那我教你!”忽然从门外传来殷慕炎浑厚威严的声音。 殷慕炎从门外缓缓走进来,殷千楚面无表情,目光微微泛冷。 “老爷子,你怎么来了!”苏子鸢问道。 “走!我教你武功去!”殷慕炎慈祥的笑着,或许是在得知苏子鸢的身世之后心中怜悯! 苏子鸢很高兴,拉着殷千楚跟着殷慕炎前去。 殷慕炎带着苏子鸢来到了他平常闭关练功的内室,殷慕炎对苏子鸢说“我先用内力给你疏通七筋八脉,练功就没那么吃力了!”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5章 殷千楚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殷慕炎盘坐在苏子鸢身后往苏子鸢身体里输内力。 殷慕炎运起内力缓缓注入苏子鸢身体,流向身体的每一处筋脉,过程很顺畅,但忽然殷慕炎感觉似乎有一股力量正与他内力相迎合。 殷慕炎注入更强的内力缓缓流动,那力量似乎若有若无,不易察觉,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股力量是绝对存在的!他心中微微一惊,仔细着那股力量的位置,然后不停往那处位置灌输内力,却突然那股力量如同受了刺激一般猛地大了许多倍!一下便弹开了殷慕炎。 殷慕炎神色不对劲时殷千楚便注意到了,随后殷慕炎被猛地弹开,他一下子冲上前。 苏子鸢也不知为何,一下子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但看到殷慕炎被弹开,上前紧张的问道“老爷子,怎么了?没事!” 殷千楚凝重的将殷慕炎扶起来坐在椅子上,“怎么回事?” 殷慕炎咳嗽了下,同样很疑惑的开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体内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苏子鸢皱眉,别的东西? 殷千楚也神色凝重的皱眉“别的东西?” 殷慕炎点点头,继续说“我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力量,我的内力注入越强那股力量反应便越大!好像被什么封印着!本来还想再试试靠近那股力量,却被弹开了!” 殷千楚凤眸微微眯起,对此事也是很疑惑,而苏子鸢却不是很明白,因为这具身体本来就不是她的,自然有什么秘密或是经历过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就连本尊的记忆中都没有!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本尊太过单纯!别人对她做了什么她也毫无察觉!就像之前她娘用药改变她的容貌一样! 殷慕炎心中其实是有所起疑的,但没查清楚也不方便多说,怕苏子鸢为此事发愁,于是说“我传了你一些内力,日后便靠你自己修炼,再找机会解开自己身体里的秘密了!” 苏子鸢点点头。 殷千楚拉着苏子鸢便要出去“跟我走。” “去哪?” 他挑挑眉“你不是要我教你武功吗?” 苏子鸢一口答应,往外面走。 殷慕炎喊住殷千楚“千楚!既然我已经将北冥山庄交给你,便代表着日后发生任何事,你想做什么,你全权处理便可!” 殷千楚眸光忽闪,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样说,他的意思就是一切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来做?即便他要攻打东凉或者南夏?看来,殷慕炎是想开了? 在屋外等着的苏子鸢问道“我们去哪?” “百花谷!” …… 这是第二次来百花谷,虽然苏子鸢不明白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教她武功,但想想殷千楚总有他的道理! 跟着殷千楚一直走,路过了那处温泉,穿过一片小树林,殷千楚便停下了脚步。 苏子鸢见到眼睛的景象简直不想眨眼,一处广阔无垠的绿油油的草地,漫天飞舞着红色的蝴蝶,简直美的不像话! 一只蝴蝶落在苏子鸢手心,只见那蝴蝶是只凤尾蝶,翅膀是鲜艳的红色。待那只凤尾蝶飞走,苏子鸢便发现,几乎所有的蝴蝶都是凤尾蝶,而且都长得一模一样是红色的! “这是?” 殷千楚嘴角翘起一抹微笑“这是我北冥山庄的情蝶,也叫信蝶!是当年一位痴情人为讨心上人欢心而特地捉来的红色凤尾蝶,加以饲养,便成了天下这独一无二的红色凤尾蝶!” 苏子鸢轻笑“那他们最后肯定很幸福!”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淡淡开口说“他们到死都没能见上一面!所以这凤尾蝶也成了信蝶,见蝶如见人!” 苏子鸢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 殷千楚心中感慨,这便是他那痴情汉爹的杰作啊!可她娘凉莫挽即便被感动了但依旧执着于夏弘安,不离不弃!他那爹一生未娶,连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 殷千楚飞身上前,对苏子鸢说道“看仔细了!”,他手中无剑胜有剑,衣袖随风舞动,一招一式都使得比较慢,但却丝毫不影响他浑然天成如墨如玉的美感,翻身时黑袍翻飞而起,脚边绽放出一朵朵妖艳美丽的红莲。 苏子鸢从未见过殷千楚的武功,就连上次救百里岩风时也仅仅是一招便杀了那几名黑衣人! 她没想到,殷千楚练武时竟比女子跳舞还要好看! 殷千楚停下动作走到苏子鸢面前,“看清了吗?” 苏子鸢瞪大眼睛,她好像只顾着欣赏去了,什么招式根本没记全,语气有些恳求道“再来一次可好?” 殷千楚凤眸微眯,挑挑眉,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嗯?再来一次?” 苏子鸢点点头“太快了我看不清!” 殷千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一招一招来!” …… 然后苏子鸢便一招一招的学着每一个动作,殷千楚会慢慢指导她任何做的不到位的动作!他要求每一掌每一剑都准确无误的伤到敌人的致命位置,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见到殷千楚严肃的表情和凌厉的眼神,苏子鸢更加认真起来,不容丝毫懈怠! 其实殷千楚心中倒是很满意的,至少他教过一遍的招式她不会再忘,相对来说学得还挺快的! 苏子鸢练完殷千楚教的这一套招式,殷千楚便让她练给他看,每有一处做的不到位便打断她重新来过!苏子鸢的注意力也高度集中,每一招每一式都认真的练上很多遍。 殷千楚闲的躺到地上,嘴里叼着根草,悠闲的看着苏子鸢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虽不说话,但却发现苏子鸢练得似乎还有那么几分感觉了! “行了!过来休息一会!” 苏子鸢满头大汗的走过来放松的躺在地上摆了个大字“真过瘾!” 殷千楚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难道不是应该说好累好累之类的吗?居然还觉得很过瘾?于是故意说道“休息一会再练练幻音铃!” “好啊!”苏子鸢一口答应,然后从袖中掏出那张羊皮纸认真的看起来。 殷千楚简直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有精神?不过想起第一日见到她眼中不屈的坚忍,倒也不觉得奇怪了!她是在为自己的目标在拼命的努力着! 他从苏子鸢手中拿过那张羊皮纸,开始教她学习上面的内功心法,应该注意哪些他都一一详细的讲解。苏子鸢跟着殷千楚的方法开始练那上面的内功心法,也恰巧可以熟练的运用一下体内殷慕炎传给她的内功! 她一练便根本停不下来,每到关键时刻不明白的地方,殷千楚就会适当指点一二! 直到天快黑,殷千楚才硬拉着苏子鸢回去,就连在回去的路上,苏子鸢都要试试轻功,于是一抹白色的身影便在树林中飘来飘去…… 好不容易到了北冥山庄,已经是傍晚,苏子鸢跟殷慕炎告别说有时间再来山庄玩,殷慕炎叮嘱了几句。 殷千楚便带着苏子鸢下山,骑马上路时,苏子鸢又习惯性的与殷千楚共骑一匹马,明明已经学会骑马了,但似乎连她自己都忘记她会骑马这回事了。 苏子鸢问殷千楚“百里岩风以后就留在北冥山庄了,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恢复他的真实身份让他当北冥山庄的大夫,并且我打算把百花谷交给他打理!毕竟养个神医为我做事也得给他点甜头不是!” 听到殷千楚的话,苏子鸢一下笑了出来“你才要是百里岩风听到了会怎么样?” 殷千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百里岩风又不傻,他早就看出我是想让他为我做事的了!” 回到夏阳城天已经黑了,殷千楚带着苏子鸢回护国公府,凌王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早早的就等在了护国公府。 苏子鸢一到门口,陈管家便迎了上来,先是给殷千楚行礼“殷庄主!”随后对苏子鸢说“三小姐,凌王等在前厅说非要见三小姐呢!” 苏子鸢挑眉“凌王?”这消息还真快啊!她还没进家门,凌王就已经在她家等着她了! 殷千楚面无表情往府里迈着步子,苏子鸢跟着殷千楚往前走,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凌王应该是来找你的!真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啊!” 对于苏子鸢的调侃他早已习惯,反正抹黑的是凌王又不是他!他嘴角勾起一抹惑人的弧度“那你待会告诉他,我在落雨轩等他!”随后迈着懒散的步子朝落雨轩走去! 苏子鸢感慨,殷千楚和凌王不在一起她都对不起自己这张嘴了!总觉得每次调戏殷千楚和凌王的时候,凌王会黑着脸很无语,但殷千楚却每次都回她一些让她觉得基情四射的话!真是好一对有爱的公子无双! 苏子鸢心中不禁又腐了一把,忍不住笑的走向了前厅。 想不到的是前厅还真热闹,除了凌王和她爹苏文震,旁边二夫人和四夫人都在,最重要的是苏玉馨和苏倩倩两人画的浓妆艳抹她差点认不出来!苏玉馨更是像什么一样不停的勾引凌王,这种上赶着倒贴的凌王肯定见得不少!自然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苏玉馨见到苏子鸢时,脸一下子从满脸堆笑变成了满目怨恨,凌王早已受不了旁边这两个女人,但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苏子鸢!只得故作淡定的忍耐! 见到苏子鸢来了之后,冷着的眉目终于有所好转,但语气依旧冷冽“本王有私事要与三小姐谈!” 苏文震静静的看了苏子鸢一眼,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很嫌弃的对着二夫人等人说“还不快给我回去!” 二夫人和苏玉馨悻悻的离开,还不忘狠狠的瞪苏子鸢一眼,苏子鸢直接无视,苏文震也离开之后,苏子鸢才问凌王“我还没到家凌王就前来拜访!真是有劳凌王费心了!” 凌王目光冷冽的冷哼一声“戈清已经把医书交给你了!他人呢?” 苏子鸢挑挑眉,潇洒的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我又不是他爹又不是她娘,我怎么知道他人在哪里!” 凌王眼眸一暗,缓缓开口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了,你既然不交出戈清!那便随我回凌王府救人!” 苏子鸢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凌王“凌王高看小女子了!我一个不受宠又长得丑的庶女哪有什么能耐跟凌王回府救人呢!” 凌王瞳孔一缩,深邃的眼眸迸发出凌厉的目光“这么说,你不答应了?” 苏子鸢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凌王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些?你以为我跟苏玉馨他们一样上赶着倒贴?我倒不知道凌王哪里来的自信,或许你在世人面前的权力地位让他们听命臣服于你!但那一套,在我苏子鸢这里……没用!” 苏子鸢轻笑着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久久缠绕在凌王耳畔。 凌王心中微怒,南夏有几人敢如此与他讲话?即便是几个国家的君王,都是客客气气的跟他讲话!而面前这个嚣张的女子竟然一次又一次忤逆他!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几条命! 凌王强忍住心中的愤怒,语气寒冷无比“你如此嚣张的忤逆本王,难道是因为有殷千楚在背后给你撑腰吗?!”他也是最近才得知她竟然跟着殷千楚悄悄回了北冥山庄!早知道那日殷千楚带着带队人马连夜回北冥山庄他就该把她截下来! 苏子鸢冷笑,目光变得清冷没有任何情绪“那你呢?你这么嚣张的强调本王本王,难道是因为夏弘安在背后给你撑腰吗?王爷是夏弘安给你做的!在我这儿,还不知道本王是个什么东西!” 苏子鸢也是一想到夏弘安就浑身不舒服!那个渣男!渣男!渣男!果然夏凌轩跟夏弘安是一个娘生的!没一个好东西! 凌王顿时暴怒,天下敢当着他的面直呼皇帝姓名的也只有她了!“苏子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惑人的微笑“抱歉!本小姐不喝酒!” 此刻凌王一想到赤流景还昏迷躺在床上,这些天都是用最好的药才吊着他一口气!凌王便告诉自己要忍耐! “你可知道你今天的这些话,我若是禀告给皇上,你猜结果会怎么样?”凌王平复下来心中的怒气,得瑟的笑着说。 苏子鸢取过一个茶杯,缓缓的往里面倒茶,心中冷笑,他是软的不行改威胁了吗?真是可惜!她苏子鸢倔起来可软硬不吃! 她迷惑的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皇上一怒之下会将我抓去砍头?嗯……还是满门抄斩?这多不过瘾啊!株连九族!”装完傻装完纯之后,苏子鸢恢复正常冷冽的笑了笑“他要是真那么做了,也不怕被人骂他昏君,遗臭万年吗?” 凌王又惊讶了一把,冷笑“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 苏子鸢露出害怕的表情“小女子可怕的很呢!最怕的就是凌王您了呢!” 凌王目光凌厉的看了苏子鸢一眼,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你们护国公府上下这么多条人命?你忍心因你一人而害他们全部死于非命?” 苏子鸢面无表情端着茶杯喝水,凌王继续说“你父亲呢?他如今如此护你,你想让他因你而死吗?” 苏子鸢不耐烦“凌王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帮你救人而已!至于护国公府…你还真是搞笑!这里与我可有半点感情?你若是替我荡平这护国公府,我还要亲自上门感谢你呢!你要做什么的话,随意!” 苏子鸢说完便潇洒的起身,朝外面走去,凌王目光愈加阴冷,动作迅速的朝苏子鸢抓去。 苏子鸢感觉一阵阴冷的风直击后背,猛地一转身,风声呼啸而过的瞬间苏子鸢身体往后倒下,躲过一击。随即趁着凌王惊讶的瞬间,一个飞身旋转,一手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电光火石间,苏子鸢已近凌王身体,手腕一抖,一道细小的银光猛地朝凌王面门而去! 凌王一时大意没有防备,银针刺来时已无法躲避,只得拂袖挡下那枚银针,只是没想到的是,那枚银针力度之大直接穿过了他的衣袖,并且手臂擦破了皮! 凌王一惊,原来苏子鸢真的会武功!但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察觉呢! 苏子鸢此时已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出门外,声音很大的说“来人!送客!” 苏子鸢踩着悠闲的步子回到落雨轩,本想再拿凌王调戏调戏殷千楚,却发现一件大事,红袖居然受伤了! 看到红袖脸上的淤青时猛地扯过红袖,捞起她的衣袖,果然!到处都是淤青和红痕!她才走了几天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袖见到苏子鸢紧张的查看她的伤势,心中有些感觉对不起小姐,没能给小姐长脸!挣扎着手臂从苏子鸢手中抽出来“小姐,已经上过药了!” 苏子鸢冷着脸问“是谁做的?” 殷千楚懒散的躺在椅子上,因为本来就天黑加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又完全没有声音苏子鸢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他懒懒的开口“还能有谁啊!就你那些个大娘二娘四娘咯!” 苏子鸢把红袖拉到石桌旁边坐着,冷冷的说“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 红袖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苏子鸢便从红袖口中得知,似乎二夫人之前带着四夫人来找她麻烦却吃了亏,也看清楚了苏子鸢其实是在扮猪吃老虎,于是也顾不上和大夫人敌对的场面。找大夫人联手了! 大夫人之前也吃了苏子鸢的亏,于是两人暂时放下自身的恩怨,先联手对抗苏子鸢! 所以也来落雨轩闹过,铜伶被红袖锁在房里了,大夫人他们没找到苏子鸢也就正好把气撒在了红袖身上! 苏子鸢突然想起了那位五夫人,于是便问红袖“那位五夫人可曾参与其中!” 红袖摇摇头“没有!二夫人还跟大夫人骂五夫人呢!说她胆小怕事!每次叫她来她都要装病!” 苏子鸢眼眸微眯,胆小怕事?她倒怎么觉得这位五夫人倒真正是位聪明人呢! 苏子鸢眼角余光恍惚瞥到殷千楚脚边正缓缓移动的一条大黑蛇!虽然知道殷千楚不会怕蛇,但还是忍不住想用高分贝声音突然吓吓他。 “蛇啊——”一声突然响起的尖叫声确实把正闭着眼睛的殷千楚吓了一跳。 看到蛇在自己脚边的时候,不耐烦的一脚踩下去……然后脚一踢,那条还没来得及咬殷千楚的蛇就被他一脚踩晕然后踢飞到了院墙的外面! 苏子鸢惊叹,好残忍的男子…… 不过也与此同时,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苏子鸢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惑人的微笑。 眼睛微眯着的殷千楚看到苏子鸢嘴边的那抹笑容,她这是又要整人了吗?便想起刚刚偷偷在房顶偷听她和凌王的谈话,那语气和那些话笑的他差点从房顶摔下去! 他要是凌王的话早被她气的断了气!想不到凌王的忍耐力还真强!忍到最后才动手!还被她一根银针弄的手足无措!一想到凌王那狼狈的样子,心中便忍不住想笑! 第二天一大早,苏子鸢就让红袖出去买些东西,红袖回来时表情有些奇怪,手中提着一个大口袋,离自己身体远远的,声音还有些害怕的说“小姐,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呀!” 苏子鸢拿过口袋,一边打开一边说“我自有用处。”苏子鸢一看,里面蠕动着几条手腕粗细的花蛇,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随后踩着轻盈的步子出了落雨轩,先是往大夫人她们的院子走去,因为此时已经有许多忙碌的下人,所以苏子鸢便提起轻功轻盈的踏在房顶之上,微微弯着身子,脚步急速而行。 一个轻盈的人影游走于护国公府的房顶之上,不多久,整个护国公府如同炸开了锅,尖叫声延绵不绝,此起彼伏。一时间乱成一团,原因就是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出来了很多五颜六色的毒蛇。一时间,护国公府完全成了一个蛇窝! 苏子鸢翘着二郎腿静静的听着红袖不停来回报的消息,二夫人和苏玉馨被蛇咬了,苏文震不在府里,请了好几名大夫前来。 苏子鸢冷笑,想起她当初被她们欺负的时候,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如今她身上的伤痕在雪蛤灵膏的药效下已经好了许多,颜色深浅不一。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没时间陪她们玩。接下来,她会将加注在她身上的伤千万倍的还回去! 红袖也因为小姐的做法心里非常痛快!这时也觉得身上的伤也算没白挨! 苏子鸢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便起身对红袖说“走!我们去见见五夫人!” 护国公府此时正乱成一团,派人请大夫的请大夫,派人请苏文震回府的请苏文震!侍卫们便开始地毯式护国公府的每个角落,看还有没有漏网之蛇! 大夫人和四夫人也受了惊吓,但还好没有被蛇咬,强撑着身体让下人疯狂的在屋里的每个角落撒下雄黄。 所以根本没有人在意苏子鸢这个三小姐,苏子鸢便光明正大晃到了五夫人的住处。 是五夫人的婢女来将苏子鸢迎了进去,随后走进房里“夫人,三小姐来了!” 五夫人此时正在绣花,一身素净但又不失尊贵的华服,头上除了戴着一支玉簪外便无其他珠钗。 五夫人眉目淡然,嘴边挂着嫣然的笑容起身,朝着苏子鸢微微颔首“三小姐。” 苏子鸢也同样轻笑着欠了欠身“五娘客气了,本应是我行礼才对。” 五夫人笑着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便也坐到圆桌旁边,问道“不知道三小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苏子鸢目光清冷,嘴边带着一抹笑意“自然!”随后看了看红袖一眼。 红袖便知趣的退下,五夫人也看出苏子鸢想要单独跟她说话,便也屏退屋内的婢女。 苏子鸢关心的问道“今日府中突然出现许多毒蛇,不知五夫人可曾受到惊吓?” 五夫人掩面轻笑,眼底波光流转“我还得多谢三小姐关照呢!我这院子一条蛇都没有出现过。” 苏子鸢眼眸微微一转“五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啊!” 五夫人声音温婉“三小姐真是过奖了。” “怎么会呢!五娘的确比大娘她们聪明多了!三番四次来找我麻烦,听说五夫人都已身体抱恙为由没有参与!如今换得一片安宁,这难道不是五娘的聪明之处吗?”苏子鸢稍加暗示,虽然她不知道这五夫人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来头,她倒是也要见识一番的! 五夫人微微有些一怔,随即笑道“既然三小姐早就看出来了,我自然也不便多加否认。只是从老爷寿宴那次之后,三小姐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加上府中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更加知道不能招惹三小姐了!” 苏子鸢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子鸢不知,五娘有如此智谋为何在苏府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甘愿做个地位低下的五夫人呢?”苏子鸢目光深邃,仿佛要看透五夫人内心的想法。 五夫人眼神一暗,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但仍旧笑语嫣然“三小姐不也是如此吗?隐忍那么多年不也只是为了过个安稳的生活?我向来不喜名利和地位,只要能安静的过这一世便好!” 苏子鸢的目光看着五夫人,心中略有些疑惑,她这么说是想暗示她,她也是有其他目的吗?还是说,当真是想隐忍过这一生?不!她若当真这么想,今日便不该与苏子鸢说这么多!而是直接装傻好了!这样才更加做的彻底好吗? 她不禁对这个温婉如大家闺秀的五夫人更加感兴趣了!于是淡淡了笑了笑“原来如此!子鸢打扰已久,也该回去了!告辞!” 苏子鸢动作潇洒利索的转身离去,五夫人微微皱起眉看着那潇洒随意的身影渐渐远去。这个三小姐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如此低调不引人注意却都被这个三小姐察觉,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是敌是友? 苏子鸢回到落雨轩,不知何时殷千楚又躺在竹椅上翘着腿逗着铜伶玩了,殷千楚懒散的说道“你这次可玩的有点大啊!苏文震正在查毒蛇的来源呢!” 苏子鸢若无其事的挑挑眉,也躺下来“那又如何?让他查呗!” 随即又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看着殷千楚“拜托你件事呗!” 殷千楚看到苏子鸢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就知道这个忙必帮不可,淡淡的说“什么事?” “帮我查一个人!” “谁?” “五夫人!” 随后殷千楚使劲想了想那五夫人是谁,片刻之后黑着脸阴沉的目光盯着苏子鸢“你让我堂堂北冥山庄庄主去调查一个青楼女子?嗯?” …… 简单来说,或许五夫人的身世根本不需要殷千楚去查,只是派了个影卫去调查,不出半日,一本厚厚的资料便交到了苏子鸢手中。 亦或许是苏文震查到毒蛇事件与苏子鸢有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而二夫人和苏玉馨解了毒之后得知苏文震迟迟没有查出毒蛇来自何处,也悄悄派人调查了一番,然而并不是很费力的就知道了一个消息,一大早,苏子鸢的贴身丫鬟出了府,曾提回来一个大口袋! 到了此时便也心知肚明,谁是幕后主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6章 苏子鸢翻阅着手中的资料,果真是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啊! 她直接省略掉大一部分,看完便知道了五夫人原本的身世。 五夫人的爹原本是地方官员,五夫人原名王温染,也算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大小姐,在几年前,家中遭遇变故,整个家族被满门抄斩! 表面上家族被满门抄斩的原因是因为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而被满门抄斩! 苏子鸢拿起一张印着刺金阁的印章的纸,是从刺金阁打听到的真实内幕! 王温染的父亲为官正直清廉,受当地百姓爱戴!因意外掌握到礼部士郎陈仲祥——也就是大夫人的父亲,的重大的贪污证据!而准备进宫上书,却被陈仲祥发现了,从而加以陷害!以致被满门抄斩! 而王温染却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之后便沦落到青楼,改名为王盈盈!在今年才嫁给了护国公苏文震!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来这五夫人王温染嫁入护国公府的目的真是不简单呐!在普通人看来,她不过只是为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而千方百计的嫁入了护国公府! 而恰巧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陈仲祥,竟是苏文震的岳父!她表面隐忍只怕也只是在寻找机会报仇! 深夜,苏子鸢便又来到了五夫人的住处,只是这次她并没有正大光明的前去。而是独自一人悄悄进了五夫人的房间! 五夫人此时正独自一人坐在铜镜前慢慢取下发饰,却突然从窗户闪进一个人影,她微微一惊,快速的闪身上前,目光冷冽朝着那人影出掌。 苏子鸢也没想到五夫人竟然会武功,动作快速而凌厉的与她对上了几招。五夫人明显不是苏子鸢的对手,苏子鸢手腕一转,飞快的扣住了五夫人的脖颈。 站在五夫人身后轻声对她说“是我!” 五夫人听出是苏子鸢的声音,微微一惊“三小姐?” 苏子鸢缓缓松开手,点点头坐到桌边,点起桌上已经熄灭的蜡烛。 五夫人借着点亮的烛光看到果真是苏子鸢,心中除了惊讶也有些不安与紧张,缓缓坐于桌边,“三小姐,你为何?” 苏子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想不到五娘还会武功呢?难怪这么久大夫人她们都奈何不了你啊!” 五夫人神色沉重,语气严肃“三小姐夜访我房间,难道只是想试试我会不会武功!”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跟五娘打听一个人。”苏子鸢语气淡然而随意。 “谁?” “王—温—染!”苏子鸢深邃的眼眸盯着五夫人,缓慢的吐出几个字。 果然,五夫人脸色猛地一变,一瞬间惊讶与恐惧充斥着整个内心,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心思单纯却暗藏玄机,正笑靥如花的女子突然竟感觉如同魔鬼一般可怕。 苏子鸢垂下眼眸,缓缓开口“五娘一定觉得我很可怕对不对?一个在苏府受尽折磨的卑微庶女,却知道你隐藏的天衣无缝的身份。” “你也是失去过亲人的人,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被人欺辱被人折磨十几年的痛苦与仇恨?一场政治阴谋摧毁一个家庭可以使温婉的千金小姐变成心机深沉的女子,是因为恨!” 第81章心中的仇恨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淡然的说“同样,又怎知不会使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成为令人恐惧的魔鬼呢?”她明亮的眼眸散发出非常寒冷的气息。 五夫人根本没想到苏子鸢会说这些话,不过她冷静一下,想想也说的没错!她如今变成这样支撑她走下去的只有仇恨!她尚且如此,又何况受尽非人折磨的苏子鸢呢! 苏子鸢淡然冷冽的扯了扯嘴角,“我来找你自然不是跟你讲我那可怜的过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揭穿你,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五夫人神色已经恢复正常,语气也缓和下来,嘴边挂着一抹笑容“三小姐特地调查了我的身世,想必也不止是这些原因!” 苏子鸢眼眸微眯,泛着些许幽怨的光芒,勾起一抹冷笑“五夫人从死里逃生辗转至青楼,又费尽心思嫁给了我爹,耗时几年,若是等到你报了仇,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五夫人眼神黯淡下来,她如今确实太弱小,光是仇人的女儿——大夫人,她都毫无能力扳倒!何况是朝堂重臣!不过转瞬思及苏子鸢说的话,猜到她的目的也微微一惊。 “难道……” “我可以助你一个月之内大仇得报!” 五夫人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子鸢“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淡淡一笑“因为我…也不喜欢这府中的女人啊!” 对于苏子鸢半开玩笑的话她没有任何不屑与怀疑,而且苏子鸢说的一个月内帮她报仇她也并不质疑,从她淡然的对她说出“王温染”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就相信这女子绝非凡俗之人! 她很是认真的看着苏子鸢对她说“好!若是你果真帮我报了仇!我王温染甘愿做牛做马为奴为婢!” 苏子鸢明白,身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如今说出这种为奴为婢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也更加明白她心中的仇恨有多大! 她轻声笑着说“为奴为婢我不需要,日后…我还会让你成为这护国公府的女主人!” 王温染看着苏子鸢眼中坚决而毅然的目光终于明白,这个女子远远不止她想的一般,她有更远大的目标更宏伟的抱负!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女子,为她守住这方寸之地而已! 不过怎样都好,对她来说,只要能为全族人报仇,就是要她的性命她也不会眨眨眼睛。 随后,苏子鸢便说“你跟我详细讲讲事情的经过!” 王温染说的经过确实与刺金阁上面的情报不差分毫,只是还多了个极其重要的部分! 王温染父亲手中握着的那份证据,当年并没有被陈仲祥的人拿到手!他父亲最后关头告诉她,那份证据在一名男子手中。 苏子鸢冷着眼眸问“什么男子?” 王温染摇了摇头“当时情况紧急,父亲把我送入暗道一心想让我逃命,我只听清了‘青铜’二字。若是当初找到那名男子拿到那份证据,只需将证据呈到皇上面前便可以治那贼人的罪了!” 苏子鸢微眯起眼眸,青铜?会是什么人呢 王温染的父亲当初既然有所防备将证据藏了起来,定然不会将证据胡乱交给一个男子!那名男子必须绝对可靠!并且不会是熟人! 看来,从那名男子入手,倒更省事啊! 两人聊了许久,苏子鸢才回了落雨轩休息,怎奈一晚上都失眠,睡着没多久天就亮了。红袖来喊她起床时,她犯懒的继续睡,睡到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醒来时,就见殷千楚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便起身问“有事吗?” 殷千楚微微挑挑眉,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晃了晃“你不是要一万两吗!这是十万两!” 苏子鸢愣了半响才想起,她医治好他爹之后,他曾问她要什么,她那时只是开玩笑的要一万两。他这是…… “你搞什么鬼?还真要给我银票啊?”苏子鸢眯着还没睡醒的眼睛,不禁伸手揉了揉。 殷千楚若有若思的点点头“你不要?那我还是收回!”说着便要把那一叠银票收进袖中。 说时迟那时快,苏子鸢清醒之后的一瞬间就及时发现她现在还真挺缺钱的!不要白不要!而且本来跟殷千楚那个约定就是她吃亏,不补回来怎么行? 她光着脚跳下床,一把把那叠银票抢过来“谁说不要了!你堂堂殷庄主被我拒绝了的话那你多没面子啊!” 殷千楚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明明就是她的原因,还能扯到他的面子问题上? 正在苏子鸢把银票收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苏子鸢问道“什么事?” “小姐,你起床了没有?老爷来看你了!” “哦,我马上起来!” 苏文震这个时候过来,想必也是为了那些毒蛇的事情!不过她没打算躲着不见,该来的迟早会来! 苏子鸢穿好外衣,轻声对殷千楚说“你待在这里别出来啊!” 殷千楚微眯着眼眸,淡笑着看了苏子鸢一眼。 “爹,你找我?”苏子鸢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苏文震正坐着喝茶。 “嗯,坐。”苏文震淡然的点点头。 “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文震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说“上次本来就想跟你说的,再过半个月就是国会了!往年你都没有参加过,今年皇上也特地跟我说了,他想见见你,让我把你也带去!只是……” “在国宴上,大多女子都是要准备节目上去展示的!我担心……” 苏子鸢一听冷冷的轻笑“爹爹是担心,我什么节目都没有会给苏府丢脸?” 苏文震微微叹了口气“我是怕那些名门千金会言语嘲讽,让你难堪!你若是不想去的话我再找机会跟皇上说说!” 苏子鸢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没关系的爹,你既然已经答应皇上了又怎么好出尔反尔!你放心便是!我不会给爹给苏府丢脸的!” 听到她自信满满的话苏文震微微有些吃惊,他原以为她应该不喜参加这种宴会的!不过既然她觉得没什么的话,他又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于是便点点头“那好!你需要准备什么的话就到陈管家那里拿银子自己买!”说完之后又想起一件事来,有些犹豫的问苏子鸢“府里的那些毒蛇,可是你所为?” 苏子鸢点了点头“是我做的!” 苏文震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却又把话咽回去了。苏子鸢眼眸低垂,声音清冷的问“如今朝堂局势如何?礼部士郎陈仲祥为首的势力是不是又开始兴风作浪了?爹爹可曾想过应对之法?” 苏文震缓缓开口“他近来在暗中培养势力,就连皇上也有所察觉,只是这几位为首的朝堂重臣在朝中影响力甚广,势力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能连根拔除的!我在朝中虽势力也并不小,但我向来独善其身,实难与之对抗啊!” 苏子鸢若有所思,苏文震是当年与夏弘安一起奋战、一起开国的功臣!元老级的人物,在夏弘安心中自然是无法撼动的地位!而苏文震也知伴君如伴虎,若想要夏弘安一直信任他,也就只有不与朝中大臣结党,并且无心权利之争! 也正是苏文震没有野心,淡泊名利,才稳固了他二十多年护国公的地位! 她嘴角微微一勾“不知爹爹是否还记得五年前的王宣义灭族一案?” 苏文震皱着眉思考了片刻,忽然大惊,苏子鸢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他语气沉重“说起来,王宣义也算是我的门生!当年曾轰动夏阳城的那件案子,我仍记忆犹新!他为人正直不阿,却因意外掌握了礼部士郎陈仲祥的把柄,反而被他陷害,牵连全族,无一活口!” “爹爹以你的势力想必已经查到事情的内幕,不知道王宣义掌握的证据对陈仲祥影响如何?” “那上面记录着陈仲祥为官以来贪污受贿所有大小事件与经过,勾结官员营私分赃,纵容包庇门下官员欺凌百姓。十几年的账!一旦将那账本公诸于世,牵连甚广,将是整个南夏的一次大清洗啊!”苏文震神色凝重,语气中有感慨还有一丝惋惜! 苏子鸢眼眸微眯,她竟没想到那账本居然影响这么严重!也难怪陈仲祥不择手段也要灭了王宣义满族啊! 她浅笑细语“那爹爹可曾想过那账本尚在世间呢?” 苏文震语气果断而冷冽“不可能!陈仲祥将王宣义满门抄斩,烧了整个府邸!并且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全部以同党之罪入狱!如今这世上连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少之又少!” 苏子鸢眼眸泛起一丝涟漪,眼珠微微转动,淡然的说“既然如此,爹爹你就专心打理朝堂之事!日后就莫要在操心府里的事了,子鸢做什么都一定是仔细思量好的,子鸢知道分寸。” 苏文震微微一征,随后便又淡然的点了点头,他怎么忘了,如今的子鸢已经不一样了!再想到她今日说的一番话,忽然像明白了什么,她的心,大着呢! 反正他府里的那群女人早不如初识一般,勾心斗角心如蛇蝎,他早已对她们失望透顶!他每日一回府,就要像苍蝇一样围着他嚼舌根告状!这也是他平日都要在同僚那里待很久才回府的原因! 苏文震眼中涌出些许疲惫与沧桑“为父也累了,这苏府你别出什么乱子就好!” 随即站起身来,“好了,我就先走了。”说完便缓缓朝院子外面走去。 看着他略微苍老的身影,苏子鸢竟微微有些失神,她刚刚从苏文震的眼中竟恍惚看见了…像一个父亲宠溺而纵容自己孩子的目光! 她甚至开始怀疑,在穿越之前身体本尊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一个对她不闻不问十几年,冷漠如石头的心的父亲,怎么会朝夕之间便露出父爱的眼神呢!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却可以肯定不会看错! 殷千楚从房里出来,便见到正望着院子门口出神的苏子鸢。他悄然走到她身侧,如鬼魅般妖孽的声音突然在苏子鸢耳边响起“苏文震说什么让你受刺激了。” 苏子鸢突然感觉很疲惫的瘫软的坐到竹椅上,叹息道“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殷千楚为慵懒的坐下来,薄唇轻启“我倒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心烦呢,什么事呢,嗯?分享分享。” 她拔了根草叼在嘴里,皱着眉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你说,青铜会是什么人…”她挑眉将目光投向殷千楚。 却在见到殷千楚微眯着的眼眸时,脑海忽然用什么东西浮现出来,青铜?青铜… 她不禁瞪大眼睛,青木铜牌!刺金阁!!! 苏子鸢惊讶过后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对殷千楚说了,她开始理清事情的逻辑。 殷千楚淡然开口“倒是真有可能是交给刺金阁的铜牌杀手了!” “没错!刺金阁是收钱替人办事的地方,然而信誉也不言而喻!并且是铜牌杀手,有一定的能力和可靠度!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完全不会引起陈仲祥的怀疑!”苏子鸢认真的时候,眉目清冷,语气坚定。 “那个县令倒是挺聪明的!” 苏子鸢点点头,放松的呼了口气,又说“刚才我爹说,皇帝让我参加国宴。” 殷千楚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不说我还忘了,南夏的国会也快到了啊!” 于是苏子鸢就让殷千楚讲了关于国会的事情。这三个国家都有国会,国会便是国家成立的那一日,每年一度,举国同庆! 国会当日,皇帝会举办国宴宴请群臣,可以携带家眷。而一般其他国家的人都不一定来,但还是会派使者在夏阳城等着,若是有其他国家的使者来便迎接入宫! 国宴是在下午开始的,会由皇后安排一些节目依次为国宴献舞。 之后便相当于斗舞大会!一些名媛千金会上去表演节目,然后便会有人上去挑战!若是没有,那么先表演节目的人可以随意点人与她切磋。众多女子争奇斗艳不过都是为了皇上的赞赏和名门公子哥的爱慕而已! 苏子鸢微微感叹,这就是一场撕逼大战啊! 殷千楚问她“你要参加国会?” 苏子鸢明亮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嘴角缓缓翘起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朱唇轻启“那是自然!” 殷千楚心中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她不只要参加,她还要一鸣惊人!想着嘴边不自觉的露出一抹邪魅而妖娆的微笑。 苏子鸢觉得反正殷千楚现在有空,便拉着他陪她去刺金阁一趟,还特地把殷千楚给她那十万两带上。 两人散着步朝刺金阁的分坛走去,立即引来路人的目光,不少少女都忍不住总是偷看殷千楚几眼,还有的就一直跟在她们后面窃窃私语,耳根子都红了! 苏子鸢黑着脸说“快点走,我可不想别人像看戏一样看着我!” 殷千楚面无表情,眼中却含着笑意,不知不觉也加快了脚步。 两人来到刺金阁门外,上方挂着一块金色字体“刺金阁”三个字的牌匾,门口两侧站着两名腰间挂剑的黑衣男子。门是关着的,殷千楚缓缓推门而入。 房里并不像苏子鸢想象中的黑暗,反而光线很足,一进门正对面就是很宽的楼梯,旁边柜台处坐着一名男子。那男子见到殷千楚时,立刻迎了上来,抱拳说“殷庄主!请问您是来…?” “我要找一个人,五年前在彭州城刺金阁分坛的青木铜牌杀手!” 那男子神情微微一怔,随后对殷千楚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殷庄主先上楼喝杯茶,关于刺金阁内部人员的事情我需要请示坛主!” 殷千楚眼眸清冷微微点头,便朝楼上走去。 苏子鸢淡然的跟上殷千楚的脚步,轻声说“果然是刺金阁阁主的生死之交啊!待遇这么好!” 上楼后殷千楚熟门熟路的推开一个房间的门进去,这楼上的一排排房间门口都站着黑衣男子,他们居然没有一个拦着殷千楚!!苏子鸢感慨,果然把殷千楚带来是没错的啊!这张脸走到哪都认的啊! 殷千楚随意的在桌边坐下,苏子鸢也跟着坐下“早知道你这么好使我就不带银票了。” 他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目如画绝美的容颜邪魅至极,目光泛着一丝暖意“银票可不能跟我比。” 苏子鸢一征,她就不应该看他好,每天看着他那张绝美的脸,她不光眼光变得高了,都已经快审美疲劳了!认识殷千楚后,日后怕是很难再有男子入她的眼! 没多久,门外便进来了一名赤黑色衣服的男子,动作利落的抱拳道“殷庄主!”苏子鸢看到那名男子腰间是一块玉牌,便知道这名男子应该就是坛主了! 殷千楚淡淡看了那男子一眼,语气清冷缓缓开口说“我要的东西呢?” 那男子微微有些犹豫“这…刺金阁的所有成员的资料都是保密的,除非有阁主的手喻,在下实在做不了主!” 殷千楚面色泛寒,目光凌厉的看向那坛主,语气随意而淡然,却透着令人害怕的冷冽“出什么事我担着,好话不说第二遍。” 那坛主愣了一下,心中也是知道殷千楚脾气的,只得回道“殷庄主稍等片刻!” 苏子鸢双手撑着下巴,目光好奇的挑眉道“原来殷庄主平日里是这样的啊。” 殷千楚嘴角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声音邪魅的开口“那你以为我是怎样的?” 苏子鸢浅笑不语,脑袋里浮现出初次遇见他时,美好的如同画中走出的谪仙,高贵而遥不可及。拥有绝美而妖孽的容颜,内心腹黑而善权谋!嗯,大概这就是对他的印象! 不久,坛主便拿着一大叠刺金阁的专属纸张而来,身后跟着一群黑衣男子陆续走进来站成一排!坛主将那叠纸张放在殷千楚面前“殷庄主,目前在阁里并且符合您要求的杀手我都叫来了,剩下的人的资料全部在这里!” 殷千楚满意的点头,拿起那叠资料一张张看着,对苏子鸢说“你要问什么便问。” 苏子鸢看向那十几名站成一排的黑衣男子,都是一排的青木铜牌没错!“你们有谁是认识彭州城县令王宣义,并且做过他生意的?” 片刻之后,回答苏子鸢的只有一片整齐的摇头动作。 殷千楚摆了摆手,坛主便带着那十几名男子下去了!苏子鸢眼神黯淡下来,凑到殷千楚旁边看那上面的名单和资料,语气沉重“这里起码还有一百多人,得找到什么时候!” 殷千楚将手中的资料甩给苏子鸢,起身说“回去再慢慢一个个排除!” 苏子鸢无奈的耸耸肩“也只有这样了!” …… 木质大床上躺着气息微弱,满身伤痕的男子,床边正站着好几名紧张不已的大夫正在依次为那男子把脉,小声商讨着伤者的情况。桌边坐着的凌王神色凝重,他缓缓开口响起寒冷而幽幽的声音“怎么样了?” 那几名大夫一怔,转过身来,神情恍惚的答道“从赤太子如今的情况看来,用再好的药为最多能维持他七日的生命了!” 凌王眼神中泛着阴冷的光,那几名大夫无一不心惊胆战,害怕凌王发怒。谁知,凌王神色阴冷的起身出门而去,浑身散发的戾气让人恐惧!凌王一走,凝固了的空气如同突然被释放了一般!窒息感也随之而去。 凌王回到了书房,唤来了流云“派人去查苏子鸢查的怎么样了?”他目光冷冽,他就不相信她苏子鸢竟会毫无弱点! “回主子,苏子鸢之前的事情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是据我们的人回报,近来苏子鸢在查什么事情,今日与殷千楚去了刺金阁!之前殷千楚的人也曾去过刺金阁,查的事情好像有所关联!” 凌王眸中突然迸发出一道精光“随我去一趟刺金阁!”他一定要弄清楚殷千楚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 刺金阁内,坛主正神情凝重的执笔写信准备将刚才发生的事禀告给阁主,还没写完,就有人匆忙的前来禀告他凌王也来了,并且要殷千楚同样的资料! 他这才刚送走一个殷千楚,这又来一个夏凌轩!他今天这是撞了什么邪了! 想起殷千楚那么决绝的要这资料,如今凌王又来了!想必凌王拿不到资料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他思量了一番便将资料交给了凌王! 虽这两人齐名天下公子无双,但相比之下,殷千楚足智多谋,虽手段果敢决绝,但行事光明磊落!而凌王手段狠辣不说,做事不择手段而且玩阴的!这两人闻名天下,殷千楚靠的是智谋,而凌王靠的是手段! 想着,坛主便又在未写完的书信上多加上了凌王这事!信并没有寄去的地址,只能一级一级往上传递。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交到阁主手中! 苏子鸢和殷千楚回到苏府,坐在落雨轩的竹椅上仔细的翻阅那叠一百多张的名单。 因为名单上面明确的记录了五年前彭州城县令王宣义一案发生时,他们接过的所有大小生意的雇主名字!他们首先就找了王宣义的名字,但一无所获!足以看出当年王宣义为了确保那份证据的安全,所以连名字都是登记的假名! 于是两人又开始仔细翻阅一张张的名单,根据上面人物的名单和记录的事件和时间逐一进行排查! 而与此同时也同样仔细翻阅着那份名单的还有凌王,他只是取来了这份名单,并没有问关于殷千楚在查的具体事情!毕竟刺金阁不是他能太过插手的范围! 他发现那份名单都不约而同的有一部分相同之处!就是五年前彭州城县令一案,还有青铜杀手!他明白殷千楚定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调查起几年前的案件,彭州城县令一案只有少许知情人,他便是其中一个! 思来想去,能与这件案件和苏子鸢目前的情况扯得上关系的就是——陈仲祥! “流云,你最近亲自去苏府盯着,见机行事!”他眼眸中泛着一丝阴冷的光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7章 苏子鸢和殷千楚看名单看到深夜,因为名单实在是太多!而这件事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北城也因为其他事情而被殷千楚派到其他地方,所以一时间倒还真找不到帮手帮忙! 苏子鸢放下手中的名单,微微闭上眼捏了捏四白穴,缓缓开口“先不找了,我把这些名单拿到王温染那里去让她帮忙看看,说不定她对她爹爹见过的人当中有些印象呢!这样也缩小我们的范围了!” 殷千楚眼眸微眯,神色也略显疲惫“也好!” 来到五夫人王温染的房间,苏子鸢便直接说明了情况,让王温染帮忙看看她有没有见过、有些印象的男子。对于苏子鸢的那叠名单,王温染震惊不已。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三小姐动作居然这么快!并且这些纸张都印着刺金阁的专属印记。并且要拿到这么详细的内部杀手的名单,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若她要是早日能拿到这些名单,说必定早就找到那名男子并且为全族人报仇了!只可惜自己没那份本事!现在看到苏子鸢拿来的这些人员资料名单,心中欣喜不已。连忙一张张拿来仔细的找。 王温染见到一张名为铁青空的男子的资料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些什么,盯着那三个字久久的出神! 苏子鸢也发现王温染的异样,便问“怎么了?” 王温染回过神来,眼中泛着些欣喜的光芒,神情激动的对苏子鸢说“快!找找还有没有铁姓的男子!” “哦,好!”苏子鸢也连忙一张一张的找。 两人仔细的找了两遍,发现并没有铁姓的男子!王温染终于激动而欣喜的拉着苏子鸢的手臂,把那张名为铁青空的男子的资料递给苏子鸢,激动的说“没错!就是他了!” 苏子鸢拿过那张写着“铁青空”三个字的那张资料看了看,问她“你怎么能确定就是他?” 王温染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抬起手慢慢从头上取下唯一的那支玉簪,指着上面一处说道“这是我爹最后交给我的!我一直留着,这上面刻着一个‘铁’字!” 苏子鸢拿着玉簪仔细看,确实看到上面刻着一个很小的铁字!不知这是巧合还是? 她心情也微微有些激动,把玉簪还给王温染之后便拿着铁青空的资料仔细的看,从时间来看是符合的,并且上面记录着在王宣义出事的那一段时间,铁青空接过一单重金生意!她心中一动,继续往下面看,大概在三年前,铁青空从彭州城的刺金阁分坛调往夏阳城的刺金阁分坛!并且同时身兼情报人员一职!苏子鸢再往下看时心中却有些震惊,在明身份是西街铁匠铺掌柜…… 她的手不禁摸了摸腰间的那条腰带,难道是他…… 苏子鸢匆匆的对王温染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趁着夜色脚步轻点飞向了落雨轩。她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殷千楚! “哎……”王温染连忙想说什么却还是住了口。她是有些着急了,既然已经找到这名男子了只要将那账本取回来便好!况且苏子鸢既然能从刺金阁拿来那些名单和资料,拿回账本应该是小事一桩!既然这么多年都等了过来,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除了找到那名男子的欣喜之情还有一丝不安呢? 殷千楚正在苏子鸢房间里的书桌上批阅着刚送到的各个地方的密报,神色认真的提着笔在上面回下短短的几个字。苏子鸢进来时便看见殷千楚正坐在昏黄的烛光下,凤眸微微眯起的批阅密报。烛光衬得他轮廓流畅而坚毅的侧脸更加俊美。一袭浓墨般的黑袍像要融入这浓浓的夜色中,认真而安静的仿佛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直到殷千楚察觉到门口处的人儿的时候,缓缓抬起微眯着的眼眸看向苏子鸢,随后嘴角缓缓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苏子鸢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神,暗骂了自己几句后便关上门缓缓朝殷千楚走去。 她静静走到他身旁,看了看他面前摞的高高的密报,不禁皱着眉问道“怎么这么多?” “因为前段时间偷懒了,所以导致密报翻了好几倍啊。”殷千楚又低头继续处理密报,语气慵懒而随意。 苏子鸢心中明白,定然是他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帮她忙这忙那所以才没时间处理他自己的事情!想想殷千楚的身份,与三国的君王平起平坐的北冥山庄庄主,皇帝都有那么多事那么多奏章批阅,殷千楚能闲到哪里去呢! 她将手中的那份资料整理好之后,便将所有名单放到蜡烛的烈焰上,一一的烧成灰烬。殷千楚并未抬头,淡淡说道“找到了是吗。” 苏子鸢一边烧着手中的名单,一边答道“找到了,明日我就去找那名青铜杀手,把东西拿回来!” “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没关系的,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处理,我自己去就好了。” 殷千楚凤眸微眯,想起刚才的密报说凌王在他们离开刺金阁之后也匆忙的去了一趟刺金阁!为了保险起见,他绝不会让苏子鸢一个人前去!他的语气坚决而不容人反对“我陪你!” 苏子鸢无奈的答道“好!” 待她手中的名单烧的干干净净,她便搬了张椅子坐到殷千楚对面,专注的看着殷千楚手下的动作,写的内容和写字时的一笔一划。 “你的手下肯定都要认你的字迹!” “嗯。”殷千楚微微点头。 于是苏子鸢便拿起白纸放在面前,执笔缓缓在上面写着他写的字,重复的写。殷千楚不经意之间瞥见她时,发现她正在学他的字迹,并且字迹与他的还有九分相似!于是有些好奇的问她“你学我的字迹是为何?” 苏子鸢勾了勾嘴角,把那张纸递给殷千楚看,答非所问的说“你觉得我现在这字跟你的像不像?” 殷千楚接过那张纸看了看,眼眸微微眯起,薄唇缓缓勾起一个惑人的弧度“以假乱真!” 她挑挑眉“这么说除了你之外,都不会有人看出这是假的?” 他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随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微微有些惊讶的挑挑眉“难道你想?” 苏子鸢嘴边的笑意慢慢扩大,“没错!不知殷庄主能不能一心二用呢?” 他看着她调侃的笑容,两人对视一笑,他缓缓的将那密报其中的一部分放到苏子鸢面前。苏子鸢拿起其中一份打开后照着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然后看向殷千楚,殷千楚也同样批阅着手中的密报,头也不抬的缓缓吐出几个字,苏子鸢便按照殷千楚说的执笔写在那密报之上。 两人一直像这样配合的批阅密报到深夜,苏子鸢也不觉得累,只是会嘴干而不停的喝水。殷千楚也认真的加快了速度,他怕她再继续念下去明天嗓子就说不出话了! 苏子鸢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因为心中始终牵挂着什么一直睡不安稳,于是醒来过一次,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睡的有些惊讶。于是下床往书桌那望去,蜡烛已经燃烧的只剩下一小截,烛光也变得微亮。殷千楚手撑在桌上睡的正熟,桌上也已经空空如也,那些密报想必也已经送出去了! 她从衣橱里取出一件披风,走到殷千楚身旁轻轻为他披上,烛光下他绝美的容颜熠熠生辉,眉头轻轻的皱着,睫毛在烛光下拉长了影子在他的脸颊。薄唇微微的抿成一道好看的弧线。她真搞不懂他手撑着脑袋睡着不会累的吗!于是轻手轻脚的把他的手缓缓放下,再扶着他的头放在桌上的手臂上。他微微动了动,但很快便又沉沉的睡去。 苏子鸢这才安心的回到床上去睡觉。 在这夜深人静,所有人和动物都陷入深深的睡眠当中时,凌王府内的书房却仍旧亮着光。 流云从门外进来时发现主子还在看从刺金阁拿回来的那份资料,便关心的开口说道“主子,已经很晚了,您先去休息!” 凌王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摇摇头问“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流云点头恭敬的回答“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就好……” 第二日天一亮,苏子鸢便习惯性的起床了。因为记着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她看向书桌旁,桌上整齐的叠着她昨晚给殷千楚披上的披风,而房间里并没有他的影子。 她把红袖喊来,梳洗完毕便出门去。却发现殷千楚已经换了一身干净不染一丝尘埃的白袍,正坐在竹椅上抱着铜伶玩,她发现,似乎殷千楚比她还要在乎铜伶些呢! 苏子鸢缓缓走到院里,北城忽然出现在殷千楚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殷千楚微微皱了皱眉,神色凝重了起来。将铜伶放下便催着苏子鸢说“我们是时候去铁匠铺了!” 苏子鸢有些不解,跟上殷千楚的脚步,她记得昨晚并没有跟殷千楚说那名男子是谁,为何他竟然知道是铁匠铺?而且神色还有些紧张,不由得猜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匆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殷千楚眉目间露出冷冽的神色,一边走目光一边盯着西边的方向,缓缓开口“昨天我们离开刺金阁之后凌王也去了刺金阁!刚才北城来报,凌王的影卫似乎都在向铁匠铺集中!但迟迟没有现身没有进去!” 苏子鸢也微微皱起眉,目光泛起幽幽的冷冽的光芒“怎么把凌王给搞忘了!看来他已经查到我们最近再查的事情了!并且也将目光放在了铁匠铺!他想用那份账本来威胁我去治赤流景……” 随即又有些疑惑的说“只是他们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殷千楚回过头,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他的目的说不定是你呢?” 苏子鸢微微一惊,她?难道凌王是想来个瓮中捉鳖?想抓她回凌王府逼她给赤流景治伤?难怪殷千楚昨晚态度那么坚决的非要跟她一起来不可了!她要是一个人的话,逃不逃得了可就不一定了!她揉着额头抱怨,不过这人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刚才还是一副严肃冰冷、心情很沉重的模样,这一下子就心情好到弹她额头了?? 殷千楚眼角余光瞥到苏子鸢变化多端的表情上,心中忽然想笑,每次看她认真想事情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逗逗她!所以才会弹她额头,只是这会的表情也太奇怪了!还真是个可爱的丫头! 两人脚步很快的来到西街,铁匠铺已经在眼前,但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气息!苏子鸢不禁转过头问他“你的影卫都带来了吗?” 殷千楚神秘的眼神看着苏子鸢,幽幽的开口“说不定他们已经打起来了。”说着便踏着步子往铁匠铺走去。 两人进入铁匠铺之后,还是上次的那个伙计上前来招呼着“苏姑娘,你又来了!”随即朝殷千楚弯了弯腰“殷庄主!”“不知二位前来是想打什么铁器吗?” 苏子鸢说“我们有重要的事情找你们家掌柜!” 那伙计面露为难之色,很抱歉的语气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掌柜今日不在铺子里!殷庄主和苏姑娘要有什么事可以给我们掌柜留下书信!我代为转交便可。或者改日再来!” 苏子鸢一惊“不在?那你们掌柜去哪里了?”她是害怕铁青空被凌王的人带走了! 第91章没穿衣服你也看 “这个我也不知道。”那伙计抱歉的笑道。 殷千楚眸光一暗,难道真的被凌王的人带走了?不可能!他屏气凝息,感受着周围除了面前这两人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忽然他眸中泛出一丝凌厉的光芒直直射向往后院去的门里。 殷千楚踏着凌厉而危险的步子往那后院里去,苏子鸢微微一惊,连忙跟上他的脚步,那伙计脸色一变,连忙想拦着殷千楚“殷庄主……”,却被殷千楚一记充满杀气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他冷着脸直奔后院的一个房间而去,还未到门口,殷千楚衣袖一挥,一股强大的内力撞向房门,门被撞开,殷千楚缓缓踏进房间。苏子鸢跟着进入房间,床上坐着一名赤着上身的男子,正嘴里咬着纱布,一手往另一只手的手臂上缠着。看起来应该是受了伤正在包扎!看到殷千楚把门都撞坏了进来后也并没有惊讶,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苏子鸢一眼就认出那名男子就是上次给她打造刀具和银针的那名掌柜!看到他手臂受了伤而他一个人却又不好包扎,想上前去帮忙“我帮你!”却被殷千楚一把拉住,在桌子旁边坐下。 殷千楚黑着脸,眼眸泛着冷光“没穿衣服你也要看?” 她这才反应过来殷千楚好像是介意她看那掌柜,有什么办法,她本来就是二十一世纪现代女性,思想本来就没有那么传统!更何况她原来本来就是名外科医生!每天看光身子看得多了去了!再者说,这掌柜只是上身露了一半,也没有全脱了!不过想到殷千楚本来就是这古代的男人,思想肯定还停留在男女授受不清的阶段,她也就多理解下! 那掌柜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俩一眼,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包扎完之后慢慢将衣服穿上。 “不知殷庄主和苏三小姐来我这有何贵干?”那男子粗狂开口。 苏子鸢已经坐在凳子上,淡淡的问道“不知掌柜的姓名可是叫铁青空?” 那掌柜眼中闪过一瞬诧异之色“没错!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铁青空!” 苏子鸢继续开口“刺金阁青铜牌杀手兼情报人员?” 铁青空惊讶之后便豪放的笑了起来“哈哈……能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不多,但既然殷庄主在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前头来了一个凌王,这又来了殷庄主和苏家三小姐!不知道你们怎么突然对我铁某感兴趣了!” 殷千楚眼眸闪过一道精光,看着铁青空缓缓开口说“前彭州城县令王宣义可曾有东西放在你这里?” 铁青空心中一惊,果然是这个这个而来!凌王来找他的时候也是让他把东西交给他!他即便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也只能装傻!因为凌王是不可能有那件信物的!因为他知道凌王的为人,王宣义是不可能把东西给凌王的!不然他全族人可就白死了! 不过对于殷千楚他却不知该不该信,想起苏家三小姐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为人善良想必也不是陈仲祥那一伙的!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王宣义当年确实放了东西在我这里,不过我藏起来了!你们可有王宣义的信物?没有信物即便杀了我我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们的!” 苏子鸢一惊,信物?王宣义出事前仅仅给了王温染一支玉簪,那玉簪上还刻有‘铁’字。想必那应该便是信物了!但是现在铁青空已经被凌王盯上了,他们来不及回府拿玉簪!越晚拿到那账本,就更容易发生变故! “我知道信物在哪里,你先将东西交给我们。” “苏三小姐,铁某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刺金阁的规矩就是守信!王宣义让我亲手把东西交到持有信物的人的手上!若是没有见到那信物任凭你们说破了天也不管用!” 苏子鸢皱眉,刺金阁也的确是这规矩,况且刺金阁的杀手都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职业,早就是些不怕死的冷血怪物,杀了他也拿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殷千楚缓缓开口“你跟我回去见那拿着信物的人!” 铁青空本想拒绝,但看到殷千楚目光中的阴冷的时候,也知道这应该也是殷千楚的最大限度了!不过反正他干这一行就没想过活命,跟着去就去,如果拿不出那信物他依然不会交出那本东西的! “好!” 三人刚走出门外,北城便匆匆赶来回报“主子!苏府出事了!五夫人失踪了!” 殷千楚眼眸微眯,眸中泛着一丝冷冽的光芒。 苏子鸢一惊,王温染出事了?怎么会在这种紧要关头!难道是…… 几人急忙赶回苏府,苏文震正派人四处寻找,护国公府忙成一团。据说是五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突然发现五夫人不在房里,院子里也没找到!便立刻去告诉了苏文震! 铁青空也从苏子鸢口中得知那失踪的五夫人就是王宣义死里逃生的女儿!并且信物也在她的手上!他这才彻底的相信,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王宣义有个女儿,他却是知道的!所以他全族人都满门抄斩之后陈仲祥并没有发现还少了一个重要的人物!以至于即便没找到那本账本也没有追查下去! 几人回到落雨轩,红袖立马拿着一封信交给了苏子鸢“小姐,刚才我在门外捡到了一封信。” 苏子鸢打开那封信,一看便知道这是凌王留下的,凌王抓了王温染作为与苏子鸢救赤流景的条件。 殷千楚眼眸微眯,这次是他失算了!凌王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铁青空,也不是苏子鸢,而是王温染!他假装要对铁青空下手,同时造成引苏子鸢入陷阱的假象,使他将所有影卫调往了铁匠铺和苏子鸢身边。而疏于了对苏府的防范! 王温染是此事的关键人物,信物也在她的身上。他怎么会如此大意呢!他仔细的反思他怎么会头一次这么不谨慎!却猛然发现,是因为苏子鸢!他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才会调动所有影卫在她周围!明明以他的能力便可以护她周全!他到底是怎么了! 苏文震还在派人四处找五夫人,其实他印象中已经恍惚不记得五夫人是谁了,只是还记得五夫人好像是出身青楼,当年他与几名官场同僚去青楼喝花酒时,王盈盈正被几名公子哥欺负,他气愤至极想赎下她。却被她以无以为生为由拒绝了,所以他才将王盈盈娶回府中做了五夫人! 苏子鸢先去了苏文震的书房,让他把人全部撤回来,并且告诉了苏文震所有的事情!苏文震完全想不到苏子鸢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心中震惊不已! “爹爹,这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苏子鸢说明来意。 苏文震大惊“难道你…” “我会去把五娘换回来,拿到账本之后便只能由爹爹立马进宫呈给皇上了!” “只是你…”苏文震微微有些担忧她的安全。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苏子鸢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既然苏文震已经知道此事,对于弹劾陈仲祥想必他是很乐意做的!至于尽早安排好此事她也不必交待太多,想必苏文震会有所行动的! 她回到落雨轩,一抹白影飘然落至她面前,殷千楚抿着唇,淡淡开口“你想好确定这么做了吗?” “这事要尽快解决,我知道你有本事把王温染从凌王府救出来,但我不想拖延时间!况且凌王不治好赤流景不会善罢甘休!我可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苏子鸢虽不想救赤流景,但想到凌王不会善罢甘休,便想早些了断此事! 殷千楚眼神平静波澜不惊,嘴边微微挂着一丝笑意“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从不想过多的干预她的想法,因为长久的影响下去的话,她就不再是她了! 苏子鸢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声音清澈的说“你放心!即便是救了赤流景,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好!”殷千楚温润如玉的嗓音如同三月的清泉,温柔而清澈。微眯的凤眸沾染着一丝邪魅的气息。 好像凌王也知道苏子鸢一定会去凌王府一样,一早就派了人在苏府门口等着,又引来许多百姓围观议论。大多都是说凌王好像是真的后悔退婚了三番四次来苏府请苏三小姐去府上做客! 苏子鸢独自一人从府门里走出来,看到门口停着的软轿旁边站着的男子居然是流云,凌王的贴身侍卫!苏子鸢轻笑,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凌王派出流云来接她!还是说赤流景对凌王来说那么重要? 她不禁思考,凌王千方百计让她救赤流景的原因,到底是害怕赤流景死在他凌王府引起北楚的报复?还是因为赤流景对凌王有很重要的利用价值? 流云站在轿子旁边看到苏子鸢来了之后,冷冷的说“主子派我来此接三小姐!” 苏子鸢目光清冷的淡淡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走进轿子里。 轿子在许多百姓的目光中缓缓向凌王府走去。 苏府的房顶上,一抹白色的影子慵懒而随意的躺着,一双深邃的凤眸视线紧跟着那顶软轿。 旁边站得笔直而坚毅的北城目光也紧紧锁住那顶轿子,视线里看见轿子旁边,眉目俊逸却冷漠而充满杀气,流云,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轿子旁边肃然而警惕的流云感受到不远处的视线,眼眸里泛出阵阵杀意,视线射向目光的来源,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双冷冽而看似波澜无惊的眼眸中却暗藏着深深复杂的情绪。 在苏子鸢被接往凌王府的同时,苏文震和殷千楚都开始行动了起来。苏文震开始暗中派人前往自己流派的一些大臣送去密信,让他们各自准备的万无一失,这次一定要一举拔除陈仲祥的所有党系!而殷千楚则也开始在夏阳城安排人手,确保王温染被放出来之后能安全到达苏府! 一张大网开始在夏阳城神不知鬼不觉的撒了下来。 苏子鸢倒是一身轻松的到了凌王府。跟着流云到了凌王的书房。 “主子!三小姐来了!”流云走在前面恭敬的对凌王说道。 凌王眉目染着阴寒之色,眼睑还有些泛青,看起来微微有些疲惫。这是苏子鸢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凌王,如画师一笔一画勾勒出的脸颊轮廓精致的无可挑剔,剑眉带着些霸气的气势;眼眸中总是让人看不透的深邃与黝黑,薄唇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更让人感到威严和可怕;浑身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王者气息,就像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不可一世!或许是苏子鸢与凌王接触的不多,从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太过于高傲与冷冰甚至还有些黑暗。以至于也从没注意到凌王其实也有一张倾世之容! 他看着苏子鸢淡然的神色和眼眸,心中想到,他就真是不明白了,如此丑陋的容颜却为何藏着一颗与众不同的心?明明他是尊贵的王爷,为何在她眼中竟变得如此不屑?一再挑战他的威严!看着她清冷的眼神,忽然有什么从脑海一晃而过;为何他竟觉得这眼神在哪里见过? 苏子鸢看着凌王深邃的目光一直看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所有,她有些反感这样的感觉。便转而轻笑起来,说“凌王大费周章的把我请来,难道就只是想这样一直看着我?” 凌王被她忽然戏谑的眼神而惊到,恍惚刚才那只是他的错觉。 “三小姐可真不好请呢!” “所以就请了我那好请的五娘?”苏子鸢目光中带着一丝鄙夷,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笑着看向凌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8章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或**许**早**就**习**惯**她**的**冷**嘲**热**讽**,**心**中**也**不**以**为**意**,**因**为**她**就**是**那**种**千**方**百**计**要**激**怒**你**的**那**种**人**!**只**是**幽**幽**的**开**口**:**“**既**然**三**小**姐**已**经**来**了**,**那**我**自**然**可**以**把**苏**府**五**夫**人**送**回**去**了**!**”**&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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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凌**王**也**是**第**一**次**见**到**苏**子**鸢**专**注**认**真**的**模**样**,**好**像**其**他**事**情**都**入**不**了**她**的**眼**一**样**!**随**即**命**人**将**她**要**的**东**西**准**备**齐**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挽**起**衣**袖**,**将**手**伸**到**盆**里**清**洗**,**抬**头**看**向**凌**王**“**你**可**以**出**去**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本**王**要**在**这**里**看**着**!**”**凌**王**语**气**冰**冷**而**坚**决**。**&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你**不**能**打**扰**我**,**出**什**么**意**外**你**自**己**负**责**。**”**苏**子**鸢**语**气**清**冷**淡**然**,**说**完**便**走**到**床**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凌**王**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明**明**不**喜**欢**她**对**他**这**样**说**话**的**语**气**和**行**为**,**但**却**很**自**觉**的**屏**住**呼**吸**默**默**站**在**一**旁**。**不**知**何**时**,**苏**子**鸢**手**中**突**然**多**了**几**把**小**刀**和**剪**刀**,**他**微**微**一**震**,**还**有**银**针**…**…**&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心**无**旁**骛**的**用**银**针**扎**在**赤**流**景**的**各**个**穴**位**上**,**动**作**缓**慢**有**序**。**凌**王**心**中**疑**惑**又**震**惊**,**她**的**每**一**针**都**是**致**命**的**脉**门**,**她**这**是**在**封**住**赤**流**景**的**七**经**八**脉**!**虽**然**疑**惑**但**也**并**没**有**上**前**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苏**子**鸢**接**下**来**的**动**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随**后**她**点**了**赤**流**景**的**昏**睡**穴**,**接**着**便**一**手**拿**着**一**把**较**钝**的**小**刀**,**另**一**手**拿**着**刀**锋**偏**锋**利**的**小**刀**在**油**灯**上**烘**烤**了**几**下**。**接**着**毫**不**犹**豫**的**一**把**刀**轻**按**着**伤**口**,**另**一**手**拿**着**刀**动**作**干**净**利**落**的**缓**缓**割**开**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凌**王**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他**的**目**光**转**移**到**苏**子**鸢**的**脸**庞**,**只**见**她**神**情**淡**然**,**目**光**平**静**而**波**澜**不**惊**;**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割**开**的**伤**口**缓**缓**淌**出**黑**色**的**血**液**,**还**带**着**些**许**微**微**令**人**作**呕**的**味**道**。**凌**王**皱**着**眉**,**却**看**见**苏**子**鸢**依**旧**面**不**改**色**,**淡**然**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取**过**一**把**刀**刃**比**较**长**的**小**刀**,**动**作**利**索**的**剜**去**伤**口**处**的**腐**肉**。**渗**出**的**黑**色**的**血**液**混**合**着**黑**色**的**腐**肉**,**散**发**着**恶**心**难**闻**的**味**道**,**任**谁**见**到**如**此**场**面**都**不**禁**感**到**头**皮**发**麻**!**连**凌**王**这**种**见**惯**了**生**死**和**血**腥**的**场**面**的**人**都**不**禁**强**忍**住**内**心**的**翻**涌**!**而**苏**子**鸢**呼**吸**均**匀**,**专**注**而**动**作**迅**速**的**继**续**处**理**了**其**余**的**伤**口**!**&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的**在**伤**口**上**敷**上**药**,**再**缠**上**纱**布**。**因**为**伤**处**较**多**,**纱**布**缠**起**来**多**有**不**便**,**只**得**把**目**光**投**向**凌**王**“**过**来**帮**下**忙**。**”**&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凌**王**无**语**至**极**,**阴**沉**的**皱**着**眉**头**帮**苏**子**鸢**拿**着**纱**布**缠**绕**在**赤**流**景**伤**口**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随**后**苏**子**鸢**取**下**银**针**,**拿**着**毛**巾**将**赤**流**景**身**上**残**留**着**的**斑**斑**血**迹**擦**拭**干**净**,**再**把**自**己**的**刀**具**一**一**清**洗**干**净**收**起**来**。**然**后**给**赤**流**景**把**了**把**脉**,**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思**考**片**刻**便**走**到**书**桌**前**写**下**一**张**药**方**再**交**给**凌**王**。**&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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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正**在**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出**手**,**却**谁**也**不**肯**先**认**输**的**时**候**。**从**对**面**屋**檐**底**下**传**来**一**声**清**亮**而**淡**然**的**声**音**“**你**们**到**底**还**打**不**打**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两**人**都**微**微**一**惊**,**看**向**声**音**的**来**源**。**不**知**何**时**,**屋**里**的**灯**已**经**亮**着**了**,**苏**子**鸢**正**趴**在**窗**户**上**用**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们**俩**。**其**实**苏**子**鸢**从**感**觉**到**屋**外**不**寻**常**的**气**息**就**已**经**趴**在**这**里**偷**看**了**,**因**为**隔**得**比**较**远**,**听**不**清**他**们**谈**话**内**容**。**但**看**两**人**的**神**色**也**能**猜**个**大**概**!**起**码**他**是**看**得**出**最**后**这**两**人**就**快**要**拔**剑**了**,**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打**起**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今**日**还**曾**问**过**流**云**他**是**否**认**识**北**城**,**那**是**流**云**含**糊**的**回**答**她**只**是**见**过**而**已**!**现**在**看**来**,**这**恐**怕**不**止**是**见**过**而**已**吧**!**不**过**她**或**许**可**以**猜**得**出**原**因**,**流**云**现**在**是**凌**王**的**影**卫**,**而**北**城**是**殷**千**楚**的**影**卫**;**即**便**两**人**在**刺**金**阁**的**时**候**是**多**么**要**好**的**兄**弟**,**但**现**在**两**人**的**主**子**本**就**是**宿**敌**;**所**以**不**得**不**朝**对**方**拔**刀**相**向**,**但**是**却**又**不**忍**出**手**!**这**种**时**候**就**是**考**验**他**们**是**否**忠**心**的**时**刻**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心**中**也**微**微**有**些**感**慨**,**金**牌**影**卫**的**身**份**或**许**在**人**前**是**多**么**的**威**风**霸**气**,**但**实**际**上**他**们**承**受**着**比**一**般**人**更**大**的**痛**苦**。**因**为**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斩**断**七**情**六**欲**,**把**自**己**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但**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做**到**呢**!**他**们**唯**一**需**要**留**的**就**只**有**一**颗**忠**诚**的**心**,**因**为**其**次**他**们**要**将**自**己**的**生**命**交**给**自**己**的**主**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或**许**流**云**和**北**城**包**括**左**凛**都**能**做**到**为**自**己**主**子**付**出**性**命**,**但**都**做**不**到**抛**弃**七**情**六**欲**,**做**一**具**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人**生**来**就**有**一**颗**柔**软**的**心**,**哪**能**真**正**的**训**练**出**铁**石**一**般**的**心**肠**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若**是**这**次**两**人**真**的**打**的**一**死**一**伤**,**想**必**她**也**会**对**那**人**鄙**夷**万**分**吧**!**&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北**城**看**到**苏**子**鸢**时**,**最**先**收**起**身**上**的**凌**厉**和**杀**气**,**脚**步**轻**点**着**飞**身**而**下**。**黑**色**的**衣**角**翻**飞**人**影**眨**眼**便**飘**然**飞**到**苏**子**鸢**面**前**。**流**云**顿**时**也**收**起**浑**身**的**锋**芒**,**继**续**站**着**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北**城**和**苏**子**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三**小**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北**城**,**你**怎**么**来**了**?**”**&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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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流**云**一**怔**,**看**着**苏**子**鸢**那**狡**猾**的**笑**容**和**目**露**精**光**的**眼**神**,**心**中**一**阵**不**安**,**这**明**摆**着**就**是**威**胁**他**嘛**!**拿**昨**晚**的**事**情**威**胁**他**!**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感**,**他**是**不**是**以**后**都**要**受**制**于**她**了**?**不**禁**苦**笑**,**果**然**北**城**就**是**他**的**把**柄**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因**为**看**到**苏**子**鸢**并**没**有**使**武**器**,**便**取**下**腰**间**的**佩**剑**扔**到**一**边**。**心**中**打**量**着**只**防**不**攻**!**她**要**是**伤**了**这**三**小**姐**,**只**怕**主**子**和**殷**庄**主**要**废**了**他**!**&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看**到**流**云**动**作**倒**是**挺**利**索**,**思**考**了**片**刻**之**后**就**直**接**将**佩**剑**扔**到**一**边**了**,**心**中**也**敬**佩**流**云**是**个**真**汉**子**!**朝**他**轻**声**开**口**说**“**出**招**吧**。**”**&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说**完**便**运**功**出**掌**朝**流**云**而**去**,**流**云**瞳**孔**一**缩**,**猛**的**运**气**出**掌**一**挡**。**她**衣**袖**翻**飞**一**招**一**式**不**停**歇**,**流**云**只**得**奋**力**闪**避**躲**防**,**虽**然**表**面**上**她**的**招**式**龙**飞**凤**舞**毫**无**章**法**,**但**招**招**致**命**;**而**他**只**能**防**守**不**能**攻**击**,**打**起**来**倒**还**很**吃**力**。**&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流**云**一**步**步**往**后**退**,**苏**子**鸢**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流**云**喘**息**的**机**会**。**她**动**作**不**停**,**嘴**角**微**微**勾**起**“**再**不**出**招**我**可**不**会**手**软**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流**云**猛**的**往**后**一**倒**,**凌**厉**的**掌**风**从**面**门**擦**过**。**上**身**悬**空**着**,**他**猛**的**几**个**侧**翻**在**空**中**飞**快**翻**了**几**圈**,**然**后**稳**稳**的**落**在**地**上**。**看**来**他**倒**是**小**看**这**三**小**姐**了**!**于**是**飞**身**上**前**,**两**人**打**成**一**团**。**流**云**看**了**半**天**,**倒**一**直**没**看**出**苏**子**鸢**的**招**法**,**心**中**甚**是**疑**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明**显**感**觉**到**流**云**在**试**她**的**招**法**,**看**他**疑**惑**的**目**光**也**知**道**他**不**知**道**这**招**式**来**自**何**处**,**!**那**是**自**然**,**这**些**都**是**殷**千**楚**教**她**的**,**而**以**殷**千**楚**如**今**出**神**入**化**的**武**功**,**也**不**至**于**用**上**这**套**招**式**!**所**以**流**云**自**然**不**会**知**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两**道**身**影**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直**到**天**亮**,**两**人**才**停**了**下**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和**流**云**打**了**一**场**之**后**苏**子**鸢**发**现**受**益**颇**多**,**虽**然**有**些**疲**惫**,**但**浑**身**舒**畅**感**觉**还**不**错**!**苏**子**鸢**提**步**往**外**走**去**,**对**流**云**说**“**今**天**的**事**你**可**得**保**密**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流**云**怔**住**,**果**然**将**来**都**要**受**制**于**她**了**吗**?**这**三**小**姐**还**真**是**个**腹**黑**的**主**!**他**日**后**定**然**不**能**再**招**惹**她**了**!**有**多**远**避**多**远**吧**!**“**我**明**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笑**了**笑**,**两**人**往**凌**王**的**书**房**而**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如**她**所**料**,**凌**王**此**刻**确**实**在**书**房**。**给**她**的**印**象**凌**王**就**是**那**种**为**了**权**力**地**位**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也**要**上**位**之**人**,**他**有**野**心**并**且**老**谋**深**算**;**她**虽**并**未**太**过**接**触**于**凌**王**的**这**些**方**面**,**但**也**能**看**得**出**凌**王**善**争**权**夺**利**使**阴**谋**!**在**南**夏**的**话**,**估**计**也**只**在**殷**千**楚**手**里**栽**过**吧**!**所**以**这**样**在**南**夏**擅**用**权**谋**的**人**符**合**他**的**风**格**的**也**只**有**书**房**了**吧**!**因**为**每**天**都**要**安**排**这**安**排**那**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一**进**书**房**就**直**接**跟**凌**王**说**明**来**意**:**“**我**可**以**回**去**了**吗**?**”**&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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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跟**苏**文**震**说**了**近**日**可**能**不**在**府**中**。**随**后**便**提**着**灯**出**了**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夜**色**微**凉**,**她**披**上**披**风**戴**上**帽**子**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的**朝**凌**王**府**策**马**而**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手**掌**中**紧**紧**的**握**着**那**封**密**信**,**心**中**不**免**有**些**发**愁**,**如**今**东**凉**形**势**险**峻**,**而**南**夏**目**前**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若**是**凌**王**前**去**相**助**殷**千**楚**,**那**么**此**次**南**夏**朝**堂**之**中**定**然**局**势**大**变**!**不**光**除**陈**仲**祥**不**成**,**恐**怕**还**会**被**他**们**反**咬**一**口**!**护**国**公**和**凌**王**只**怕**都**要**被**拖**下**水**!**看**来**这**事**她**还**得**好**好**想**想**!**&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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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暗**处**的**影**卫**也**紧**张**的**看**着**奔**驰**而**来**的**马**和**马**上**的**人**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来**着**何**人**?**”**门**前**的**侍**卫**见**到**披**着**斗**篷**的**苏**子**鸢**下**马**朝**府**中**而**来**,**便**警**惕**的**大**声**问**。**&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整**个**人**都**被**宽**大**的**斗**篷**包**裹**着**,**被**遮**住**的**脸**上**朱**唇**微**翘**“**我**要**见**你**们**王**爷**。**”**&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侍**卫**疑**惑**的**问**“**你**是**谁**?**”**&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此**话**一**出**,**侍**卫**虽**没**反**应**过**来**,**但**暗**处**的**影**卫**却**在**听**到**这**名**字**之**时**一**惊**,**立**刻**前**去**禀**报**流**云**总**卫**!**&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侍**卫**正**回**答**苏**子**鸢**让**她**稍**等**,**待**他**通**报**凌**王**时**,**流**云**冷**峻**的**身**影**从**府**里**走**出**来**,**侍**卫**们**纷**纷**恭**敬**的**行**礼**。**流**云**淡**淡**的**说**“**三**小**姐**,**请**随**我**来**。**”**他**虽**不**知**这**三**小**姐**怎**么**会**这**个**时**候**前**来**,**不**过**料**想**也**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便**没**有**请**示**王**爷**直**接**来**带**苏**子**鸢**进**去**了**!**&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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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凌**王**停**下**动**作**缓**缓**看**向**苏**子**鸢**,**深**邃**的**眼**眸**露**出**一**丝**好**奇**与**期**待**“**哦**?**天**下**大**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流**云**拿**着**暖**炉**前**来**,**低**头**不**语**,**但**很**是**自**觉**的**将**暖**炉**交**到**了**苏**子**鸢**手**中**!**然**后**再**次**隐**身**黑**暗**之**中**,**心**中**倒**是**对**主**子**的**奇**怪**行**为**想**找**一**个**理**由**!**他**还**记**得**最**初**知**道**苏**子**鸢**这**个**人**的**时**候**,**主**子**可**是**因**为**她**而**三**番**四**次**发**怒**呢**!**现**在**却**又**能**因**为**她**而**让**他**去**找**暖**炉**来**…**…**&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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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在**书**桌**旁**坐**了**一**整**天**,**将**江**铭**越**全**族**的**资**料**,**和**刑**部**自**王**宣**义**一**案**日**期**前**后**一**年**所**有**记**录**在**案**的**大**小**案**件**一**一**翻**查**,**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直**到**下**午**还**是**没**有**头**绪**,**因**为**进**度**非**常**慢**,**想**要**找**到**线**索**就**必**须**得**仔**细**翻**阅**!**凌**王**府**的**影**卫**送**了**晚**膳**来**,**苏**子**鸢**才**停**下**,**疲**惫**的**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闭**目**休**息**片**刻**之**后**又**打**起**精**神**吃**完**了**饭**,**接**着**找**线**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西**边**的**太**阳**渐**渐**隐**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多**时**便**又**开**始**吹**起**了**风**。**&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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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努**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继**续**看**手**中**的**资**料**。**&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却**突**然**发**现**一**丝**异**常**,**江**铭**越**有**一**儿**一**女**,**儿**子**江**轩**是**个**花**花**公**子**,**经**常**跟**着**陆**文**期**出**入**青**楼**喝**花**酒**。**在**王**宣**义**出**事**的**一**个**月**前**,**江**轩**曾**因**醉**酒**伤**人**而**被**告**于**夏**阳**城**县**衙**,**而**那**县**衙**却**是**陈**仲**祥**的**心**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而**后**江**轩**在**牢**里**待**了**一**天**便**被**释**放**。**苏**子**鸢**看**了**看**日**期**赶**紧**找**到**刑**部**案**件**的**记**录**,**照**理**说**若**是**简**单**的**醉**酒**伤**人**是**不**必**关**入**地**牢**的**!**何**况**江**轩**还**是**刑**部**士**郎**江**铭**越**的**儿**子**,**堂**堂**三**品**官**员**之**子**哪**是**随**便**一**个**打**伤**人**的**理**由**就**能**入**狱**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眉**头**紧**锁**,**快**速**的**找**到**了**那**个**时**间**的**刑**部**的**案**件**记**录**,**因**为**所**有**涉**及**下**狱**的**案**件**都**是**必**须**要**上**报**刑**部**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倒**是**好**奇**了**,**把**刑**部**士**郎**亲**儿**子**的**案**子**上**报**给**刑**部**士**郎**,**倒**还**真**有**意**思**!**&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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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江**铭**越**心**中**惊**讶**,**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他**为**官**大**半**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也**是**第**一**次**与**凌**王**正**面**交**锋**,**没**想**到**自**己**竟**然**心**中**十**分**的**恐**惧**!**&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强**忍**异**样**的**情**绪**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开**口**说**道**“**没**错**!**下**官**确**有**一**名**不**孝**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眸**直**视**江**铭**越**,**黝**黑**的**浓**眉**微**微**上**挑**,**开**口**问**“**哦**?**不**孝**从**何**说**来**?**”**&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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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大**街**小**巷**的**青**石**板**街**上**缓**缓**淌**着**尚**有**温**度**的**鲜**红**血**液**,**血**腥**的**气**味**夹**杂**在**闷**热**的**空**气**中**更**加**浓**烈**的**蔓**延**开**来**。**偶**尔**路**过**的**行**人**撞**见**地**上**诡**异**的**尸**体**,**惊**恐**的**捂**着**嘴**踉**跄**的**跑**回**家**中**紧**紧**关**上**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无**声**的**恐**惧**渐**渐**蔓**延**开**来**,**待**在**家**中**的**百**姓**不**知**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总**是**能**在**一**两**条**巷**子**里**发**</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第32章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江**铭**越**屏**退**了**所**有**下**人**,**领**着**凌**王**进**入**了**书**房**,**关**上**了**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随**意**的**在**椅**子**上**坐**下**,**江**铭**越**也**坐**了**下**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知**凌**王**有**何**事**找**下**官**?**”**江**铭**越**讲**话**不**卑**不**亢**,**眼**中**闪**烁**着**狡**猾**的**精**光**。**&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嘴**唇**微**抿**,**凌**厉**的**眉**目**间**散**发**着**浓**浓**的**戾**气**,**冷**冽**的**眼**眸**下**露**出**些**许**狂**傲**的**气**息**。**她**缓**缓**的**开**口**“**皇**上**命**本**王**彻**查**王**宣**义**一**案**,**王**宣**义**一**案**当**年**由**你**主**审**,**本**王**自**然**要**过**来**问**问**情**况**!**”**&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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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江**铭**越**心**中**惊**讶**,**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他**为**官**大**半**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也**是**第**一**次**与**凌**王**正**面**交**锋**,**没**想**到**自**己**竟**然**心**中**十**分**的**恐**惧**!**&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强**忍**异**样**的**情**绪**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开**口**说**道**“**没**错**!**下**官**确**有**一**名**不**孝**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眸**直**视**江**铭**越**,**黝**黑**的**浓**眉**微**微**上**挑**,**开**口**问**“**哦**?**不**孝**从**何**说**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江**铭**越**在**对**视**上**凌**王**淡**然**的**目**光**时**竟**感**觉**像**是**被**看**透**了**一**般**,**本**来**他**只**是**随**口**谦**虚**回**答**,**谁**料**他**竟**反**问**回**来**!**连**忙**回**答**“**不**瞒**王**爷**所**说**,**下**官**那**不**孝**子**品**性**顽**劣**,**下**官**早**已**将**他**送**回**老**家**让**他**静**心**思**过**!**”**&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苏**子**鸢**心**中**冷**笑**,**送**回**老**家**?**静**心**思**过**?**恐**怕**是**怕**他**在**夏**阳**城**惹**麻**烦**吧**!**&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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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震看了看天空,感觉时辰差不多了,便下令道“斩!” 话一落,罪犯身旁的那名刽子手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上百人的头颅同时落地。 带孩子的都纷纷第一时间蒙住了孩子的双眼,就连见惯了生死血腥场面的苏文震都不禁闭上了双眼。 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味灌入人们的鼻腔,在场的不少围观百姓甚至有些刽子手都在目睹了大刀分离头颅和身体的一瞬间,纷纷呕吐不止。 更甚者,一些妇孺都晕了过去。 刺目的鲜红血液缓缓从地上淌出,蔓延开来。 如同正在绘制一副赤红色妖艳花朵的画。 人群四散而去,有些甚至捂着嘴鼻,一边作呕一边踉跄的逃离此地。 血流成河大概便是如此。 亲眼目睹过整个过程的人都纷纷感到背脊发凉,并发誓再也不愿记起那个画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整个南夏仿佛都闻得到那浓郁的血腥气息,连袭来的微风都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尸的味道。 苏子鸢此刻也想到了那百人斩首的场面,紧紧的关上了房门和窗户。 然后在房中点起一炉檀香。 朦胧的薄烟袅袅升起,驱赶着空气中讨厌的血腥味。 这时,她才舒适的拿起医书坐到椅子上将腿翘到桌上,悠闲的翻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东凉的天空下正火光一片。 熊熊的烈焰燃烧着一片房屋密集的土地,火光漫天,仿佛要把里面所有的生命全部吞噬。 凉苍炎一身威严霸气的龙袍站于皇宫中城墙之上,满脸得意的笑容望着那一片熊熊烈焰正燃烧着的聚贤庄。 聚贤庄乃是凉安城外的一处山庄,他将假的龙纹指骨的诱饵抛到聚贤山庄,在山庄的地下埋下了他精心准备十年的火药! 这次上当的人不下万人,全部都进了聚贤庄,他们还在寻宝的过程中,他便暗中点起了引线! 他感到欣喜的不止是筹备十年的计谋终于实现,也不是这上万人葬身火海,更令他兴奋的是这上万人当中据说还有北冥山庄庄主殷千楚、刺金阁阁主鬼爷陆北望、和南夏下一任皇帝夏凌轩! 这三人都是天下地位不一般的人,都是足以撼动天下格局的翘楚!况且年轻有为,将来定然是他的一大祸害!今日除去了这三人,那天下便指日可待了啊!! 亦或许正是因为凉苍炎的太过自大和得瑟,对自己的精密计划太过自信,而又沉浸在内心的欣喜当中;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一条聚贤庄直通北楚的暗道正人群蜂涌而去。 而只有得知了父亲的阴谋而赶着来救殷千楚的凉嫣然,恰巧在火灾现场。 火光中,她看到被烈火包围着的那朵出尘绝世的墨莲,他身姿毅然,在烈火之中穿梭自如。 却在沉迷于他的身影中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他正在将烈火中的人救出然后送往一处暗道! 她惊讶,她生气,她可以冒着违抗父命的危险来救他,但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父亲筹谋多年的计划! 她踏步飞身上前,朝着目标那墨莲而去! 不远处的陆北望一见到凉嫣然便暗叫不好,知道她一直喜欢殷千楚,但殷千楚又从不会对女人下狠手!只怕让她缠上殷千楚会很麻烦! 于是飞快的挡在了凉嫣然面前,对身后的殷千楚喊道“救不了那么多了!你带着人先撤!” 殷千楚微眯着眼眸不语,看了被陆北望拦着的凉嫣然一眼,毅然地转身离去! 凉嫣然见到视线中越来越远的殷千楚,眼眸迸发出一道凌厉的光芒,看着陆北望怒道“真是讨厌的家伙!” 陆北望一袭淡蓝色锦衣窄袖,干净利落,腰间上挂着一把折扇,飘逸而爽朗的俊容眉目锋利的直射凉嫣然。 四目相对,杀意突然猛地爆发出来。 凉嫣然飞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身影一晃朝陆北望刺去。 一把折扇轻轻一挡,又掀起一阵波涛翻涌的大战。 赤红的火光中,两道身影打的难舍难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陆北望,若是再不走我可不等你了!” 一道清冷而略带慵懒的声音忽然在陆北望身后响起。 殷千楚将人撤离到暗道之中便又赶紧赶回来了。 陆北望豪爽一笑“哈哈……好兄弟讲义气!” 凉嫣然也在看到殷千楚时微微一愣,陆北望趁机出掌,凉嫣然急忙闪躲,刚想要继续出手,却发现陆北望跟殷千楚都已经朝暗道处跑去! 想跑?还没人能逃得过她的掌心! 她手腕翻转,眼眸冷冽,手指间一瞬间多了几把极小的飞镖,猛然从手指间飞出朝陆北望的背部而去! 一道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微弱却清晰的传入陆北望的耳膜,他急速转身闪躲,手中折扇舞动挡掉几枚飞镖。 却没来得及躲掉紧随而来的几枚飞镖。 一道利器穿过皮肉的声音响起,他皱眉按住胸口。 殷千楚也是一惊,飞快的运气朝着凉嫣然出掌。 掌中蕴含一道细小的墨色莲花,却在出掌后慢慢扩大,空气中形成的掌风就是那墨莲的模样,猛然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扑向凉嫣然。 她瞪大了眼睛,闪躲不及,那一掌便实实打在她的身上。 衣角翻飞,她如同折翼蝴蝶猛地被击落在地上,娇艳的朱唇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血滴洒在她衣襟,如同眉间那一点朱砂,红艳而妖娆,煞是好看。 凉嫣然眼眸中倒映出那白衣墨莲的男子扶着陆北望头也不回的进了暗道。 突然他又是一掌,暗道口的建筑轰然倒塌。 她眼眶微微泛红,眼眸浮上一抹心疼之色,他竟然对她使灭莲掌? 灭莲掌乃是殷千楚所有武功中的巅峰,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掌法!灭莲掌一出有死无伤,堪称灭绝,所以称之为灭莲掌! 自她喜欢上他起,便知道他自继承北冥山庄庄主之位后便再也没使过这套掌法! 因为威力太大,天下能有幸见他灭莲掌的能有几人? 她凉嫣然倒是其中之一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叹自己的幸运,刚刚殷千楚那一掌只用了不到三成功力,如若不然,她恐怕也未必还能活着! 她嘴角缓缓扯出一抹苦笑,她是不是该高兴他没有对她下杀手呢! 昏暗而乱石飞溅的暗道中,只剩殷千楚和陆北望两人奋力前进着。 陆北望嘴唇渐渐发黑,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殷千楚微微皱眉,突然快速的点了陆北望的穴,封了他的七经八脉防止毒素蔓延至五脏六腑。 陆北望不能动,但还是可以说话,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你殷千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不就一点小伤,至于封了我所有穴道吗!” 殷千楚眼眸微眯,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无声的警告陆北望闭嘴。 随后搀起陆北望继续赶路。 只要先离开东凉便可以安全了! 暗道的尽头,便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北楚重兵! 虽北楚女皇无法派人前去相助,但收到殷千楚的密信之后,果断答应了他们的计划! 那便是挖密道,在短短十日内,耗费了不知多大的人力财力才挖通了北楚到聚贤山庄的密道。 而又暗中联系,在此派重兵把守,接应逃出来的人。 一切交给北楚女皇,殷千楚便带着受伤的陆北望和影卫马不停蹄的赶往南夏! 因为陆北望这毒和伤,必须得苏子鸢来治! 凉嫣然的一切武功和毒都来自凉苍炎,而凉苍炎的武功又来自天宗大帝!苏子鸢算起来倒与凉苍炎是舅甥关系,这凉嫣然的毒除了他们本脉的后人还有谁能解呢! 然而没那么好运的便是凌王了,虽然他负责将人安全带到北楚! 但因为赤流景的失踪和他手持的北楚太子的令牌,楚云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放他离开了! 非要解释个一清二楚不可! 所以凌王也只能暂时留在北楚帮助楚云姬处理好从东凉救出来的人,然后再解释好赤流景的事,才能回南夏了! 苏子鸢此刻正还将腿翘到桌子上悠闲的看着书,不多时,朔风一脸激动的样子出现在苏子鸢面前。 “三小姐,刚刚得到消息,主子已经到达北楚!现在正往南夏赶回来!” 苏子鸢一惊,桌上的腿立马放了下来,神色微微有些欣喜“这么说东凉的危机解除了?” “应该是的!属下现在得立刻带人前去接应主子!” “好!你去!我这边也没什么事!” “是!” 不知为何,苏子鸢心中依旧还是有些紧张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太过敏感。 但得知殷千楚没有危险,此刻正赶回来的消息,心中不免还是放下了块大石头。 于是缓缓拿起医书继续翻看。 时间缓缓流逝,她却感觉愈发安静的气氛有些异常。 她敛起眼眸,意识集中起来感受周围的气息。 目光一冷,凌厉开口“谁!” 冷冽的空气中忽然被一道急速而来的黑影划破。 一把泛着杀意的白光的利剑朝苏子鸢刺来。 她眼眸微眯,身影翻飞几下躲开那利剑一击。 黑衣蒙面男子气势凌厉而决绝的继续朝苏子鸢发起攻击。 苏子鸢迎上相斗。 蒙面男子气势凌厉丝毫不给苏子鸢喘息的机会,攻势迅猛;苏子鸢身影轻巧利落的避开每一次攻击,手中的银针不停急速飞向那男子。 两道身影纠缠,互不相让,剑光四溢,浓烈的杀气充斥着整个房间。 苏子鸢与那男子对打一段时间后发现,那蒙面男子并没有用尽全力想要置她于死地,所以她也并没有下杀手。 几个回合下来就像是在互相试探对方一般,但苏子鸢却不知为何莫名的感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思虑片刻之后,便决定速战速决! 不管对方是谁,制服了他就知道了! 她运起十分的内力手捏银针猛地朝那男子刺去。 猛然,心中升起一丝凉意。 她顿觉不妙,那种感觉就像是上次在凌王府晕倒时浑身发凉的时候一模一样。 手脚渐渐冰凉,开始发麻,变得使不上力气。 那蒙面男子躲过银针之后,却猛然发现苏子鸢怪异的神色。 只见她呆站着一动不动,眼眸染上一层朦胧冰凉的雾气。 他愣了愣,也感觉到从她身体逐渐散发出的寒冷气息。 虽不知为何,但眼眸突然一冷,闪过一丝杀意。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他提剑,身影急速的朝苏子鸢刺去。 苏子鸢皱着眉,目光中那把利剑寸寸逼近,她想躲开,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丝毫动不了,就像这具身体不受她使唤一样! 心中的凉意更甚,眸中利剑已逼近咽喉,她能感受到利剑所带来的锋利气息。 一抹死亡的惧意浮上心头。 她不甘,她还有很多事没完成!她娘亲的事情她还没查清!答应殷千楚的助他夺天下还没实现!龙纹指骨隐藏的宝藏还没找到!她不能死! 或许是她倔强而顽强的求生意志感动了上天。 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刹那,利剑如同被什么划过,猛然从中间断裂。 一声清脆的利器落地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如幻影一般的白影出现在面前,苏子鸢还没来得及看清,白影便只是一瞬的晃动而那蒙面男子便已被打飞在地吐血不止。 墨莲绽放在脚边开出一簇又一簇妖艳绝美。 殷千楚绝美的容颜出现在苏子鸢眼前,冷冽的眉目间染上一层风霜之色。 苏子鸢忽然扯了扯嘴角,最后的一丝紧张与防备卸下,身体软弱无力的滑落。 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一捞,将浑身冰冷的她放于床上。 殷千楚神色冷冽的抓过她的手把了把脉,发觉她身体一切正常,只是不知为何会寒冷彻骨。 苏子鸢虽身体无力,但依旧还是清醒的,看到他的动作,缓缓开口“没事的,休息会就好了!” 殷千楚也想起之前朔风也向他禀告过一次苏子鸢的情况,也确实是休息片刻就恢复了,便也放心的点点头。 走到那倒地受伤的蒙面男子跟前,寒冷的目光射向那名男子,打量了片刻便从腰间因撞击而微微露出的青铜牌的一角看出这是刺金阁的杀手! 眸光一冷,点了那杀手的穴道。 苏子鸢不解的同时,又看到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的两人。 一脸风霜的北城阴沉着脸扶着一名受了伤的蓝衫男子进来,在椅子上坐下。 那蓝衫男子嘴唇发黑,额头、眼周都微微泛着黑气,胸口处还插着一支极小的飞镖。 苏子鸢一惊,这中的毒可不轻啊! 蓝衫男子虽中毒严重,但依旧用微弱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开口说“这什么情况?” 那名被点了穴不能动不能说话的蒙面刺客在见到椅子上的陆北望时,眸中溢出激动而又紧张的神色。 殷千楚倒是不慌不忙又懒散的坐了下来,淡然开口“这我得问你啊,你刺金阁的青铜杀手怎么跑来刺杀我的人?” 陆北望略有些惊讶,看了看那蒙面刺客,也看到了那露出一角的青铜令牌,确实是刺金阁的杀手! 随后目光不自觉的转移到床上斜倚着的柔弱女子,转而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调侃打趣道“这我可不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刺金阁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你的人’被我刺金阁的杀手刺杀,我也管不了那么宽不是!” 他把‘你的人’三个字说的格外明显,话中带着些许暧昧的意思。 苏子鸢静静的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直接忽略了那刺客是刺金阁青铜杀手的身份,也忽略了那蓝衣男子略带深意的眼神。 重点是,这毒已侵入内脏的男子,满脸被黑气笼罩着的看不清容貌的男子,好像是刺金阁阁主!! 但更惊讶的是他都已经中毒这么深快要洗白的节奏,居然还能在这谈笑风生开殷千楚的玩笑? 而殷千楚也是漫不经心悠闲的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这世上有什么是你鬼爷办不到的事情?何况是你刺金阁的事情!不过就一句话而已!”殷千楚眼眸微眯,语气淡然。 “你还真是没良心啊!我都已经这副鬼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喝茶?” 殷千楚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缓缓放下茶杯。 “不是我袖手旁观,而是这天下大概只有她能救你了,我不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吗。”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床上的苏子鸢。 陆北望睁大眼睛转头看向那弱不经风的女子,心中满腹不可置信,这弱女子?好,这是他看到苏子鸢的第一印象! 苏子鸢看着那因为惊讶而瞪大眼睛的陆北望,原本中毒的脸色与黑气因为那惊讶的神情看起来更加的怪异,心中突然非常想笑! 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陆北望恢复正常转过头看向殷千楚,虚弱的问“那你想怎样?” 心中对殷千楚的脾气倒是一清二楚,先不管青铜杀手是因为别人的雇佣才来刺杀那女子的! 殷千楚才不是个讲理的人!若是当真只有这女子可以解他的毒,那么他刺金阁的人刚把人家得罪了,殷千楚又是出了名的护短,所以不借此宰他一顿才不会轻易罢休! 殷千楚听到陆北望这句话,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邪气的凤眸微微眯起。 缓缓开口“听说刺金阁内有一道指定不接生意的人物的条令,让鬼爷在上面写下苏子鸢三个字应该不难!” 陆北望震惊之色无以复加,这条令是刺金阁顶级的机密文书,因为刺金阁的规定一旦条令上面写下的人物,就相当于刺金阁的终生贵宾! 刺金阁存世一日,门下的所有分坛都不接任何关于此人的任务! 当然这其中包括雇佣杀手刺杀此人或是打听此人的任何消息! 当世之人或许都认为那条令上没有写下任何人的名字,但殷千楚却知道的,那上面写着哪些人! 自然也该明白那条令是有多珍贵! 他居然让他写下那弱女子苏子鸢的名字? 看到陆北望眼中的不可置信也自然明白他的疑惑和顾虑,于是淡然开口“你放心便好,这条件你绝对不会吃亏!” 陆北望犹豫再三,也明白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清楚的知道殷千楚的为人!绝不做无用之事,用无用之人!想必这苏子鸢也应该有些与众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命在旦夕啊! “好!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便相信你!” 殷千楚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床榻上,苏子鸢感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微微活动了下手脚,起身下床走了过去。 “命都快没了还话这么多!”苏子鸢手起话落,点了陆北望的穴道。 随后看了看一旁站着不语的北城,说道:“北城,你把他带到旁边的屋子里去。” 北城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将陆北望扶了起来往外走去。 这时,殷千楚也解了那蒙面刺客的穴道,轻声对苏子鸢说“他交给你处理。” 蒙面刺客拉下面巾的一刹那,苏子鸢震惊了。 俊逸而略带粗犷的脸庞,这是铁青空! 铁匠铺的掌柜、帮王宣义守好那账本的刺金阁青铜杀手! 也难怪他最初会对苏子鸢手下留情不用全力了! 苏子鸢其实是理解他的,毕竟身为刺金阁这么严谨的组织的一员,又是地位偏高的青铜等级,首要遵守的便是雇佣人的命令要求! 只是她好奇的是,到底会是谁想杀她?能雇佣到青铜杀手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看来此人非官即富! “这样,铁掌柜你我也算有知遇之情,你身为刺金阁杀手我不怪你来刺杀我,你走!” 铁青空惊讶的看着苏子鸢,他刚才差点了结她的性命,她却能如此豪爽的对他说让他走? 但啰啰嗦嗦也不是他的风格,只是利落的起身报了抱拳,豪爽道“多谢!在下在此提醒三小姐一句,多加提防苏府的人!告辞!” 随后说完便转身出门,两三下便悄然消失在落雨轩。 苏子鸢若有所思的坐下来,思考着铁青空的话,苏府的人?苏府目前还想她死的大概只有二夫人和四夫人了! 她勾了勾嘴角,唤来红袖,吩咐道“你去查查最近府中的金钱流动最大的是哪位夫人,若是有难处便去找五夫人帮忙!” “诺,小姐。” 殷千楚慵懒的翘着腿,慢悠悠的品着茶“少操些心,你的病情很奇怪,不要太过劳累!” 苏子鸢挑挑眉“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分寸的,放心。” “对了,东凉的情况顺利吗?” “只救出了六成的人,还有四成都葬身火海!”他说的漫不经心,但神色却有些凝重。 苏子鸢不再言语,神色也有些复杂,片刻之后说道“你去休息休息,我去看看陆北望的伤势。” 殷千楚低垂着眼眸微微点了点头。 …… 傍晚时分,苏子鸢正忙着给陆北望解毒,殷千楚忙着睡觉,北楚忙着救治伤员,东凉忙着收拾残局,南夏忙着挑选新任官员。 天下各地,都因这不寻常的气氛和事情而愁容满面。 阴沉的空气中蔓延着浓烈的血腥气久久不散去,黑夜的爪牙逐渐伸出,突然一声巨响在空中响起。 就像压抑已久的气氛突然被炸开。 雷声轰隆响彻天空,紧随而至的便是毫无预兆的倾盆大雨。 迟来半个月的大雨总算是落下了,就像拉开了储蓄已久的水闸,一发而不可收拾。 雨滴如同豆粒一般砸下,落在皮肤上竟生疼。 闷热的空气被冰凉的雨水冲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的凉意,人们都纷纷开始加衣。 一场暴雨倒是让那些想有所动作的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大雨连下三天三夜,未曾有丝毫的间断,仿佛要将近来的血腥怨气和所有的航脏全部洗刷干净! 这三日的时间,苏子鸢除了给陆北望解毒之外,偷懒的将陆北望甩给了北城照顾,没想到北城一副满面愁容不情愿的模样,陆北望倒是没有任何埋怨。 苏子鸢也曾好奇过他们俩名字中都有一个北字,脑洞大开的幻想他们会不会其实是亲兄弟,北城其实叫陆北城?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猜测而已。 一日,她熬好药准备给陆北望送去,刚走到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声,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苏子鸢的敏感还是让她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偷听。 陆北望语气温和而带着半开玩笑的感觉说“殷千楚虐待你还是怎么?自从你做了他影卫就整日板着个脸。” 门外苏子鸢听到倒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北城面瘫脸倒是事实,不过影卫好像都是这样! 忍不住将脸贴近了门缝,透过门缝往里面看。 陆北望解了毒后倒是能看清原本的容貌,俊逸的容颜不同殷千楚一般邪魅,也不同凌王一般冷冽,是一种自然的美,眉目如画,脸部线条柔和。温润如玉却都带着坚毅的男子气息。刚柔并济大概便是如此! 不得不说,这样容貌俊俏的男子也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啊! 更令苏子鸢两眼喷火的是,他淡蓝色衣袍的上衣半解,凌乱的衣衫拉至腰间,露出宽阔而结实的胸膛,白皙的肤色白的恰到好处,不是细皮嫩肉的那种。 微微露出的六块结实的腹肌,简直让人想入非非。 此时他胸口处的伤正由北城在换药包扎,纯白的纱布在北城修长的手指间来回游走,动作非常的熟练。 有时因动作的原因而会与陆北望贴的很近,时而会垂下一缕发丝落于他袒露的胸膛或肩头。 北城面部轮廓略微柔和,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笑说“自然不能与阁主你相比。” 苏子鸢有些疑惑,看起来这两人关系应该很熟稔。 陆北望因北城难得的笑容而微微一愣,自那件事后,他便再也没看见过他笑,莫非他已经彻底放下了吗! “你这包扎手法可比以前更熟练了啊。” “这不都是影卫必须会的吗,久而久之自然也就熟练了。” “是吗?话说我们兄弟几个倒是很久没在一起聚过了,有机会叫上左凛他们去喝酒如何?” “主子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苏子鸢偷看的认真,更是感觉这两人关系不简单,不过仔细想想,北城、朔风、左凛、包括流云这几个她认识的影卫都是刺金阁金牌杀手出身,而陆北望又是刺金阁阁主,或许以前到真是好兄弟也说不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