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雨寻剑》 正文 第一章 天允元年 是夜,中秋佳节。 前些日子,尚且不满十二岁的天子刚刚即了位,为表皇恩浩荡,宣布大赦天下。梁淮城内的百姓前日还感慨旧主驾崩,但看到现天子一副年少有为的样子,便也都大歌赞词,相信他也会成为一名贤明的君主。此时的梁淮城,每家每户灯笼高挂,阖家庆祝,夜市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好生热闹。 云浮桥上的景色最为可观,桥上的人来来往往都免不了驻足片刻,来观望皇城两岸的灯火。桥下的船夫长蒿一划,花灯一点,船上载的公子小姐,说笑声逐渐远去。 “爷爷,爷爷,我刚刚看到天上的月亮变红了欸。”一个趴在大人背上的稚童惊奇地指着月亮说道。 永安宫内。 天子于今夜设宴殿上,大邀群臣。年幼的刘传坐在龙座上,脸庞藏在冕旒后,却还是掩不了一身的稚气。 “朕初即位,岁尚年幼,今四海升平,国泰平安。朕日后必当必当” “陛下,是广纳群议,励精图治。”一旁的传话太监附耳道。 “朕朕必当广纳群议,励精图治。还望众爱卿一同共商国是,让我大梁千秋永存。来,朕敬爱卿们一杯。” “陛下圣明。” 群臣放下往日的拘谨,伴随着殿前的歌舞奏乐,酒已过三巡。 梁帝站起身来,挥袖让歌舞散去。 “朕当今年岁远不及弱冠,诸多事体不能善察,好在有慕容丞相辅政。丞相自先帝以来,便忠心耿耿,朕有封其为亚父之意,不知丞相与爱卿们意下如何?” 慕容异起身于殿前,说道:“臣世代为官,只求效忠大梁,不敢企求过多。老臣实在不敢担当‘亚父’之名。” 梁帝面露难色,他不知慕容异这一推脱是何意,与先前所约好的不一样。 群臣皆放下杯箸,议论了起来。 席间陆陆续续有官员站了出来。 “丞相辅政有功,理应如此。” “陛下年幼,拜亚父也是件好事。” “臣认为陛下即日就可下旨,拜丞相为亚父。” 梁帝见众臣皆附议,正要下谕旨之时,见有人又上前启奏。 陈将军一身胄甲,两手作揖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这就更加让梁帝为难了,“哦,爱卿有何高见,但说但说无妨。” “先帝新丧,陛下就拜亚父的话,于伦理纲常不符;二者,丞相之位已是极尊,若要辅政,并不是一定要拜其为亚父。” 梁帝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心中踌躇。 “陛下,此事容后再议,”慕容异突然说道,“臣有要事禀报。” “丞相有何要事?” “臣已经查明,前夜在荷花池惊扰到陛下的异兽,实为妖族所为。而对陛下意图不轨的,便是陈将军!” 陈靖,这位素来以沉着有谋著称的将军,此时竟怒目圆睁,青筋暴起。 “还请丞相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故要对新即位的陛下做出如此不忠之事,请陛下明察!” “陈将军,你家中小妾,到底是什么人,你自己清楚!”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丞相,朕当日只是被惊扰到,那妖兽对朕并非做了什么,只是一闪而过罢了。依朕看,这事,不如不如就算了。” 慕容异向前走了两步,说道:“陛下,先祖早有规定,与妖族来往,罪无可恕。” 他转身向群臣,“诸位,按律,其族同罪。陛下初即位,不懂这些繁杂的律法,我希望诸位要做到公正严明,以正视听。否则,何谈为我大梁效力。” 大臣们面面相觑,最后都跪下启奏道:“臣附议治陈将军私通妖族之罪。” 陈靖不愿再做辩解,整个人瘫坐在地。 多年后,当大敌压境之时,大梁的百姓这才想起,若是陈将军在,定不会如此。 此时的杨笃来回踱步于庭院中,风吹得门前的老树沙沙响。听闻陈靖之事后,他在等一个人,这个人不论是谁,是陈家的就好,又或者说,他在等一丝音讯。他顾不得斑白的两鬓垂落下来,长袍的两袖灌满了风,襟带松松垮垮。 他生平是一个爱好风月之人,在这个中秋之夜,却也顾不得赏月。 “哒哒,哒。”两长一短,门环终于响了。 来人一身黑衣,浑身血迹,怀中抱有一个婴儿,面庞上也有血迹,这血迹却有不同,看样子是刚出生不久,血迹从胎中而来,还未来得及擦干净。 “壮士快快请进!”杨笃一手搀扶着黑衣人,一手托着襁褓中的胎儿。 黑衣人将怀中婴儿交付给杨笃,“大人,不用管我了,他们追来了我也是将死之人了,我不能死在这里。将军之妾怀胎十月,正好于今晚分娩,这是所生之子。夫人分娩之时,赤月现于梁淮城,还请大人一定照看好将军之子将军与其家人,皆已被奸人所害” “赤月现世?”杨笃望着手中的婴儿,正欲发问,黑衣人已经走远,血迹累累于路。 “壮士,一路走好啊!”说完这句,杨笃关了门。 所谓赤月现世产子这样的天象,杨笃知道的记载,史书便有两次。《梁史》中记载道:“邹氏,身怀九月有余,当产明帝之夜,天有异象,新月如火。翌日,众人议之,以为奇。” 这就是梁明帝出生之日的记载。梁明帝,是众人颂赞的一代明君,也是当今天子的曾祖父。他于一百多年前,一手平定了内忧外患,不仅造就了大梁的盛世,更使六国互定盟约,造就了这一百来年的天下太平。 而另一位,便是北方大食国的端武帝,相传他曾率铁骑攻破了离国的边境,占领了天下第一关长寒关,只是不久后,又被夺了回去。大食国的补给不足,只好撤军。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当年一战,端武帝屠杀的军士和百姓,加起来有四万人之多。长寒关下,恸哭声声,时不绝耳。也正是因为这一举动,端武帝遭到离国人的记恨,离国剑客关长冥不远千里,成功刺杀了他。而关长冥,也因此被抓获身死。 “小人见过杨大人。”杨笃开门,面对着的是一队着青衣披轻甲的人。 青衣护?连他们也惊动了吗?杨笃想道。 “你是何人,来找我何事?” “这皇城着青衣的,难道还有别家吗?我等奉命捉拿陈家叛贼。”为首的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你的意思是我私藏罪犯吗?” “陈家的人,于巷口倒下,我们自然要追查。” 杨笃安置好那个婴儿之后,才想起将门前的血迹擦干,而那具尸体,已来不及处置了。 “既是如此,人已经死了,你还来我这干嘛?”他说道。 “大人,我的意思是,哪怕是一个婴儿都不能放过。”他向前走了两步,对着门扉后的杨笃小声说道,“不知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少年此时面对着的,是树下杨笃的背影。 “我对大人便不拐弯抹角了。赤月之事,我已知晓。而我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带走陈家之后。” 杨笃转过身来,“为何?” “传闻,现赤月之地所产之子,将来必是异于常人。想必大人也知道,现今表面上六国相安无事,太平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但无论是大梁,还是离国c休国,亦或是大食c南宣c东止,这其中的,近年来或政局动荡,或有觊觎之心。梁明帝当年在世时便说过,所谓的一纸盟约,只能带来一时的和平,绝非久安之计。我虽是一介武夫,但也知何为苍生大计。” “的确,慕容异在先帝死后,大权在握,当今皇上年幼,已然成了他的傀儡。满朝文武,食国禄却不尽国忠。但即便如此,传闻始终是传闻,再说,所谓异于常人,也难保将来不是为祸苍生?”杨笃不禁有了一丝诧异。 “世人皆知陈将军乃一片忠心,忠臣之后,必能继其遗志。更何况,我相信这世上好人是有好报的,陈将军为国半生,留下一名子嗣,这点心愿,并不过分。” 杨笃陷入了沉思。 “所以陈家的人带走这个婴孩时,我便故意卖了个破绽。我知陈将军素于大人交情不浅,再看那人往城郊方向所去,我便知十之了。” 杨笃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我已不过问朝政多年,隐姓埋名,只想远离纷争,所以携家眷居于此地,见你也不过十八年少,何以知老夫之事?敢问尊父大名。” “家父名韩授,他时常提起您。” “原来是长史韩授之子,怪不得谈吐异于常人。青衣护其势愈大,朝廷已很难控制了,若青衣护多几个你这样的人,天下就不会这样了。” “大人,我才真的有事要委屈您。不知当讲不当讲!”少年单膝跪下,两手作揖行礼。 “但说无妨!” “大人,我也是奉命行事。若我今日明知陈家人到了此地,我却这样空手而归,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恐怕还会连累我的家人” “那那依你所见?” “白鹿巷共有七八户人家,我只好将其付之一炬了。我给大人两刻钟的时间,带好家眷钱财离开这里!” “今日一走,却连累无辜,我自幼饱读圣贤,竟成了一个不义之人。” 他抬起头来,对着天上的月亮长叹一口气。 “大人不必自责,此番就算你交出婴孩,这里也不能留下其它活口。在这乱世之下,保全自身已是万幸,更何况大人今日所做之事,也算是功德一件。大人,就此别过了。” 他走出门外。 “兄弟们,大家奔波半夜,想必也累了,我听闻前面有处酒家,我们先去歇个脚,再回来办正事!” 年幼的梁庸帝即位后,改年号为天允。天允元年,天下一片平和。而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如海底深处的暗涌,正酝酿着一场天下的巨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似故人来 梁淮城内。 这和平的一百多年来,居天下之中的梁国,梁淮自然受了诸多好处。明帝在位之时,便广纳四方人士,即使非我族类,也能在此地安居乐业。梁淮本就富奢,如此一来,更增气魄。擅长铸铁器的离国人,养马的大食人,作曲奏乐的休国人,起舞的南宣人,经商的东止人,共饮同一壶酒。 四月,已到了春深时节,梁淮城内的梨花开了也有好一段时间了。满枝丫白色的梨花,倚着院墙点缀着,偶尔有猫爬上去,迈着轻盈的步子,看到这景致,也忍不住停下来用爪子轻轻把玩着花蕊。 进了城门,不远处有一家简陋的酒肆。 “师父,梁淮好热闹啊。”一个小女孩把玩着手中的碗筷,眼神却飘到一边,看着路旁的各色行人店铺。 “梁淮是国都嘛,自然热闹。不然,师父就把你留在这,卖了给人做小老婆可好。”说着,她捏了下小女孩的鼻子。 “师父又拿我说笑了,不理你了。”小女孩执拗地把头昂起。 “好了好了,这次我们来梁淮是来看一个人,之后呢,我们就不多做逗留,回家去。” 转眼已是天允十五年,杨笃在那之后几番周折,还是回到了梁淮城内。纵使是天子脚下,也没有太多人认识他了。已近古稀之年,当年与他共事之人,有的已经告老还乡,有的已经先走一步。国都所交之人,屈指可数。 而他之所以留在梁淮,也是因为当年那个婴儿。 陈昭已经十四岁了。 杨笃家的门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敲过了,家中除去老夫老妻二人,二三个仆人,并无其他家眷。所以每次有人来敲门,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他心里都会一紧。 这一次也不例外。 来的是一个半老的女人,她行了个礼,便说道:“陈昭是住这儿吧” 杨笃自然起了疑心,问道:“敢问你找他有何事?我这孩子生性顽劣,定是在外惹祸了吧” “大人不必担心,我啊,是怀斋的女儿,也就是说啊,陈昭是我的孙儿。” “陈昭这十年来一直由我养大,未曾听说他有什么姥姥,你若是想到我这讹些钱财,大可不必如此。”杨笃的心中隐隐不安,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强装镇定。 但对方并未生气,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只玉镯,“这玉镯,为我家中长女世代相传,只不过这支是假的,我只是为了造个式样给你看。真正的那只,应该就在陈昭身上,她只育有一子,玉镯必定在他身上。” 的确,当日陈昭被送来时,手中的确戴有一个玉镯,他好生替他保管着,想等他再大些再交还于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起。 “那你此番来,有何嘱托吗?” “大人所言嘱托是何意”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我此番来,是为了带走他的。” “都已经过了十四年了,为何你今日说要带走他”杨笃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寻一点答案。 “怀斋背着我离开家,来到梁淮与那人成了亲,我原本就是反对。更何况在三年前,我才找到这个孽种的踪迹。”回首往事,她的眼神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三年前知道所在,为何今日才来还有,既是孽种,就更不必挂念了。” “三年前我受到了一些事情的耽误”她说道。 杨笃背过身去,“不论如何,我岂能将昭儿交于精魅之类!” “大人终究还是说出了您的顾忌,但不要忘了,他也流着我们族类的血。” “我受人之托,将其抚养为才,以承他父亲安天下的大任。我不能让你带走他。” “哈哈哈好一个安天下。”她不绝的笑声,像极了古老的咒语,“我也听说过赤月之事,但天下与我又有何干呢不过,我早已做好你不肯放人的打算,昭儿若此时硬被我带走,他年幼之心也是不为接受的。我带不走他,但有样东西,你必须为昭儿收下。” 她拿出一个精致的物件,杨笃定睛一看,是一把长命锁。 “让昭儿戴着它,会有用处的。”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我此番前来,该说的都说了,该走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杨笃叫住了她:“等一下,你不见下他吗” “不了,有些事暂时还是别让他知道。而且,他以后自会来见我的。” “灵均,你一个女儿人家,不知何为端庄吗!快从树上下来,我们该走了。” 杨家院墙边的梨树上,猫着一个小女孩,她也的确如猫一般轻盈,“嗖”一下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杨伯,你在院前与何人谈相谈呢”从窗子探出头来的少年,手中还拿着笔纸。 “与你何干!我要你作的文章,可写好了” 陈昭探出头来的一刹那,感觉树上掉落了个什么东西下来,心中怀疑自己定是作这文章,花了眼。 长命锁并非什么稀奇之物,为人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远离灾邪,祛病延年,乃是人之常情。杨笃看着那人送来的长命锁,仔细些看也不过是精致了些,玉制的长命锁,左右能清楚地看见一龙一凤的纹路,两联分别写着“长岁昭月,陈子彭年”。不知这长命锁是早已备好,还是临时来梁淮的路上找玉匠打磨好。 但这“长命”的寓意,对于陈昭来说,似乎最适合不过。杨笃一直悉心照料着陈昭,打小本想着他是将军之后,自然体魄也会不同于同龄人,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在陈昭记事后,杨笃便时常督促他读圣贤,晓兵书,还请了人来教他练武。除去生来慵懒之外,但也算天资聪颖,专心起来一点儿不含糊。可练武练了一年多后,毫无征兆般地这就出了事儿。一日,杨笃在屋中静坐,突然听到院中陈昭一声惨叫。他出去时,见陈昭已昏倒在地。 陈昭平日里练武无外乎马步c打桩等初等之事,念他身体尚未长开,只是做强身健体之用。但就在他练武六个多月后,发生了这样的事——当时他的静脉错乱,血行逆流,这般练武是不可能入了魔的。但他的症状,也与入了魔没有两样。请了名医医治后,调养了大半年,有了好转。但自此,不敢再教他运气发力,练武就此耽搁了。陈昭愈发长大,倒不像父亲那般有将军的遗风,虽天性仍果敢好动,但还是多了一丝病恹恹之气,整日作文读诗,更是看起来有了些许书生的迂腐之性。 能安天下的,从来就不是一介武夫。这是杨笃所能安慰自己的。但陈昭的身体每况愈下,若再生变故,恐怕年寿难续。 他当然没有寄希望于眼前的长命锁,但还是念在来人一片苦心,他将陈昭叫了过来:“再过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我在玉器铺里买了一块好玉,再做成了一把长命锁,寻普渡寺的空林住持开了光,你将其佩戴上我看看。” 这套说辞听起来倒是毫无破绽。 “杨伯,我记得长命锁是百日的小儿所佩,我现在戴着是不是不妥啊”陈昭把玩着拿到手的长命锁,眼光挑剔。 “你且戴着就是,哪来那么多嘀咕。” 陈昭习惯了杨笃这样的斥责,就好像小时候经常问起他自己的身世,他的父母因何而死时,杨笃就只说,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别问那么多。后来问得多了,每次都是这样的回答,他便不自讨没趣了。陈昭听街市上说书人讲那些英雄豪杰的故事,有的就是至亲被贼人所害,结局便是除恶扬善的套路。他也从小就认为他的父母是被奸人害死的,他总有一天会跨越重重阻碍,报仇雪恨,顺便再伸张一下其它的正义,成为一个说书人口中的英雄。 看戏的人,终有一日入了戏,方觉长夜路漫,霜重鼓寒,万千滋味,都需独自一人消受。 “师傅千方百计也只不过来送这一把长命锁,却还要绕着弯子说出要把他带走的话,真羞。”小女孩顺势做了个鬼脸。 “你不懂,现在带他走,还不是时候。我当时只是做一个试探,那老头总算是对昭儿不错,早已把他看做亲人看待。如此,将昭儿留在梁淮,托付于他,我便暂时还算安心。” “什么这安心那安心的,你们大人呐,真是难懂。” “你要明白,我平日就说你鬼灵精怪,但人心啊,可没那么容易看透。”她顿了一下,“差点忘了,我让你在昭儿房中所施之术,你做得怎么样了” “做好了呀,而且那书呆子,根本就没发现一点儿痕迹。” 日暮下的梁淮城,显现出了它的古老庄重。城门的守卫到了换值的时候,酒肆点着了新的灯笼,卖草鞋的老翁收拾了摊点,不知名的楼宇传来了吹埙之声。 喧嚣过后,世界安逸了下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会让不少人觉得:人间,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河魅女巫 琉河。 今夜对于河魅一族的人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日子。大女巫要在今晚退位,把权杖交接给新人手中。而新的一任大女巫,是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有天赋的一任继任者。 苏灵均站在月色之下,清冷的光辉还是掩盖不住她一袭耀眼的红发。河魅,这个古老的氏族,以女为尊,部落的领袖是拥有极高神力的女巫。从第一任大女巫开始,月圆之夜她的头发就会变成红色。而寻找新的继任者也十分简单,天神的旨意降临,就会有人的头发于月圆之夜变成红色,而且这么多年来,继任者只会出现一个。继任者跟在大女巫身旁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女巫,直到有一天,上天的旨意再次降临,大女巫的头发在月圆之夜不会再变成红色,下一个月圆之夜,继任者就要正式成为大女巫了。 其实在从梁淮回来之后的月圆之夜,苏灵均是最先发现她的师父怀榆头发的秘密,但她并没有说出来。怀榆在临睡前打水洗脸时才发现了异样。 苏灵均在蹒跚学步的时候,就注定要成为大女巫了。她那时还不会说话,只是向旁人笑着指着自己镜中的影像,就像分享什么东西一样,这时,她的父母惊奇地发现了这一景象,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灵均,等会儿的大典,我说的事情你都记住了吗”她正在给苏灵均梳妆,望着镜中的徒儿,一晃十年过去了,虽然还是稚气未脱,未出落开来,但从眉目间已经看得出来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 “记住了啊,祭祀的时候要端庄严肃一点嘛,我知道了。”苏灵均边说变把玩着肩前的发丝,用手指头卷了一遍又一遍。 “嗯,这还差不多,我们家灵均长大了啊,不再是小孩子了。” “师父,我以前老让你别把我当小孩子看,现在我后悔了,当大人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你说的规矩可真多。”她皱了皱眉,撅起了嘴。 怀榆倒是一笑带过,“别犯傻了,你都快要当大女巫了。我们一族的出路,都在你身上了。” “师父,当大女巫好玩吗” “你觉得呢” “我在你身边从小跟到现在,看着你做大女巫,一点儿也不自由,我觉得甚是无趣。”她还没正式当任大女巫,心气就先泄了一半。 “什么无趣不无趣的,哪有那么多给你选的。我当时刚开始做大女巫的时候,并不比你大许多岁。” “那我要当这个大女巫当多久啊” 她帮苏灵均理了理服饰上的长带,说道:“这我也说不准,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你的出现。好在天神看到了你的天赋,让你早早就到了继任的时候。” “那我是不是把头发剪光就不用当女巫了啊。” 怀榆嗔怪似地拍了拍她的头,她也便就又安静了下来。这是她当大女巫的最后时光了,她没有舍不得,只是心里也在想着,灵均那么小,真的要让她承担那么重的责任吗 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长裙登上了祭祀台,素白色的衣襟边上绣着各色古老的纹路,下摆的流苏紧贴着地面。她娇小的身材此时此刻却显得庄重起来,目光直直地望向历代大巫女所在的灵台,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拿起眼前的石碗,用手指沾了沾其中盛满着的琉河水,洒落到灵台中去。台下的人都跪了下来,默默做着祈祷。 整个过程最后十分简单,最后她用牛骨制成的算卦工具算了一卦,看了两眼,说了一句“大吉”就结束了。但部族的人却高兴得互相拥抱,庆祝天神的眷顾。 其实她并不确定她从卦象中所看到的,卦象从师父开始就不准了。怀榆当时卜卦的时候,发现卦象不是一片混乱就是和现实所发生的不符合,当时她也十分害怕,担心她们失去了天神的眷顾,即将受到惩罚。但后来部落并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卦象还是捉摸不透,她也就逐渐不再卜卦测吉凶了。但大女巫换任还是要按例卜卦看一下天神所给的指示,怀榆知道卦象已经不准了,就对她说:“不论你有没有看懂卦象,你就只说‘大吉’便是了。” 多年之后,苏灵均才想起,原来当夜她是参透了卦象的,只是她当时怀疑了自己的解读,转而只是说了一句最皆大欢喜的“大吉”。 她自那日跟随师父回到梁淮城后,便时常想起杨府中的那个少年,并不是他有着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陈昭是她在外面的世界第一个接触到的同龄人。虽然说他看起来笨笨的,迟钝到连她站在窗户边上偷看他,他都没有发现。但再怎么说,应该比琉河这里的人有趣。就因为她是大女巫的继任者,大家都敬畏有加,没有人愿意和她一块儿玩。她整日除了和师父学习如何当大女巫之外,闲暇之余,哪怕看个小蚂蚁在地上爬,她都能看到连太阳落山了都没发觉。当上了大巫女,以后可能就更加无聊了。要是以后有机会再去梁淮,她一定先找着陈昭,就告诉他,我认识你的,你带我去四处玩玩吧。 苏灵均望着镜中的一袭红发红裙,心里这么想着。 师父说,卦象早已不准了,但有一次她却说起她在卦象中看到,河魅的未来,就在梁淮城的那个少年,她的外孙身上。 她问师父,那个少年身上究竟有何奇特之处。尤其是这次亲眼见过他,并未发现什么,就更显好奇。 师父说,河魅在很早之前,也是与外族通婚过的。但奇怪的是,与外族通婚之后所生之婴孩,未满周岁就都莫名其妙地死去。有人说,这是因为我族人身上所流之血与外人不相容,也是因为这样,河魅之人不被外人所容纳。 那他呢?苏灵均问道。 “当年我的女儿未经我的允许,就自作主张,嫁为人妇,而且这个人还是外族人。我早已当做自己没有这个女儿了,只是没想到,其与陈家所生之子,到现在还活着。我于三年前查到了流落在外的族人的消息,于是便着手追查。紧接着,我无意中得知昭儿还活着,但我无暇再得知更多有关他的事情。直到今日,那些流落在外的叛徒,有人查到了她们在梁淮城的行踪。我们这一次,也只不过是去顺便看下那个孽种,真正的目的还是去探查下那些人的行踪。” “师父口口声声说她是孽种,却仍说他是我们的未来,并且还亲自赠送长命锁,师父,你究竟有何放不下的?” 她一愣,没想到平日里只知玩闹的徒儿,竟把她给问住了。 “他既然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异于常人了。更何况,他是赤月之子。” “赤月又重现人世了吗?”苏灵均问道。 “不错。若只是这些,我并不会在意。但在得知他还活着的时候,我试着算过一卦,卦象是近几年来我唯一能看懂的一次,神的旨意告诉我,他就是河魅的未来。”她说道,“他身上所存在着的两种历来不容的两种血液,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会对命运带来怎样的变化。” “总之,我们要留下他。” 师父最后说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食梦异兽 杨府。 自入秋后,陈昭就已经没怎么在晚间出过门了。杨伯说,一入了秋,梁淮城便夜凉如水,你这身子还需长期调养,没什么要紧事就别出去了,要是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白日里有先生来到府中教导他温习书文,每日不是学圣贤之道,就是作诗写文,要求得严,要钻研透了,自然就没有什么时间出门游玩。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心中憋坏了。今夜杨伯说他要去赴宴见一个朋友,正好赶上最近有个庙会要搭台唱戏,他便找准空隙,避开了府中的仆人,溜了出去。 陈昭想着先去找邻巷的小远,他已经一阵子没有找过小远玩了。小远和他差不多岁数,是他在梁淮城内玩得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玩伴。 他是街市上屠户张的儿子,杨伯撞见过他们俩一次,便在陈昭回家之后训斥了他,让他少和他走近。陈昭表面上应和着,但一转眼就又忘了杨伯的话,他才不管小远是谁的儿子呢。小远每次都会把好玩的拿出来和他一同玩耍,那些画满故事的小人书,新找到的一只蛐蛐儿,燕子形状的风筝,这些并不贵重的玩意儿,都是陈昭在家中不被允许的。他乐意和小远一起玩,这么大的梁淮城,陈昭还有许多角落没到过,小远却比他熟悉得多,一有机会就带着他闲逛,那样的地方总能有不少趣味。 陈昭来到小远的家门口,发现屋中灯火是暗着的,他心里觉着这么早应该还不是入睡的时候,就喊了几遍他的名字,也并没有人应答。他正要走之际,邻家有人出来,告诉他说,小远家半月前已经搬走了。陈昭问道,他搬到哪儿去了啊。那人只是回答道不清楚。 陈昭失落地离开了,顿时连去看唱戏的心情都没了。小远走了,一声不吭地也没有告诉他,这下以后连玩伴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他感到四周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他望着天空中此时的新月如钩,夜色昏暗,只有一两颗星星点缀着,月不明,星却稀。 他这时候格外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其实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了,但这个时候却忍不住溢出这样的念头。他的父母不知道长得是什么模样说起话来声音是怎样的呢要是看到他现在这个蔫头耷脑的样子,会不会过来试着说点什么呢其实他有也没什么奢求,哪怕是这个时候,父母中有一人站在家门口,候着他回来,只是训斥一句“又到哪儿野去了”,这样就足够了。虽然杨伯也会这样,他也明白,杨伯一直以来都对他挺好,但陈昭知道,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有那么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但那也只是一闪而过,其实他也都习惯了。他走回了房间,倒头便睡了。 他听说过在很遥远很遥远的他方,有一种异兽,唤作“嗜梦”。他没见过它长得什么样,只知道孤独之人做的梦,会被它吃掉,越是孤独的人,所做的梦它越喜欢。孤独之人所做的梦,在被它吃掉后,它的体内就能获得巨大的力量。而被吞噬之人,一觉醒来,便只觉梦里一片茫然,只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却不记得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陈昭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人,即使他一生下来他的父母便离他远去。但人活于世,即使是拥有一切的帝王都时常感觉寂寥,更何况是初晓人情的一个少年。陈昭在这样的时刻感到孤独,也是偶尔有之。 他在临睡前,希望嗜梦不会在他睡着之后来吞食他的梦,陈昭不想因为吃了他的梦,它就变得强大。以梦为食的异兽,难免会多生恶端,这样仿佛他也做了一件恶事。 可是,陈昭又有一丝盼望,只是很小很小的盼望,他想着如果让嗜梦吞了他的噩梦,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他自记事起,就重复做一个噩梦:漆黑的夜里,他不知怎么就站在一辆马车的车舆之顶,马儿疯了一般地往前疾驰。四周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映照出路两边熟悉的人脸——这些人,他在平日里都见过。他来不及喊叫,来不及挥手道别,就驶向无边的黑暗中 迎鹊楼。 “杨大人,当年一别,想不到十几载就这么过去了。” “我无官无职,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倒是你,兜兜转转这些年,又晋升回到了这里。”杨笃拿起手中的杯子,“今日我先敬你一杯,为你接风洗尘。” 杨笃对面坐着的人,便是多年来镇守边疆的百里延将军。他的脸看上去沉重坚毅,颇有受尽风吹雨打的痕迹。 “我上次回梁淮城,已经是八年前了。那会儿家中老母病重,我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回来时是已经人走茶凉了。今日回到此地,梁淮城的城墙依然是那么高大坚固,城内繁华一片,我故地重游,对比少年时的心境,仍然是感觉少了些什么。今日,我们不谈那些琐碎的事情,只谈风月。”他一饮而尽杯中的酒。 “我才是真的老了,你堂堂一个大好男儿,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我知你心中所想,你啊,就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好,就依你,今夜我们先只谈风月,不谈其它。” 百里延向他讲了关于许多他这些年的日子。有朔北别有的风情,广袤的天地,奔驰的骏马。也有北方宿夜时分的霜露,冬夜里滚烫的酒,征人思乡时吹奏的哀怨曲子,如此种种,不过如此。 不多时,他诉说再见故人时的衷肠,都融入了这酒水中,一头倒下,再无牢骚。 自然是心中苦闷者喝得更多,杨笃在一旁静静听他这么多年来积累下来的苦楚,并未贪杯,只是觉得有点微醺而已。百里府离这有好一段路程,他便叫来了车夫,打算还是将其送至杨府上。 “顺便也让你见见陈将军的遗子。” 他痛快地打了声饱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悬殊对决 梁帝这一年二十有六了。当年于朝堂之上欲做亚父的慕容异在去年中了风,卧榻不起。这些年他一直挟天子号令朝臣,大权在握。也算是苍天有眼,再可怕的猛虎终究有衰老的一天,这时,即使它的眼光依然锐利,但也只能无奈于爪牙无锋,寸步难行。 前些年,在慕容异六十岁的寿宴上,有门下幕僚多喝了两杯,趁着酒劲问了他一个问题:“今天子软弱,难泽天下。而丞相文治武功,样样精通,更有气吞天下之势。前年还平定了南郡的叛乱,多年来为国效忠,功高盖世。今年过六旬,何不自立为王,以传名威,福泽后世。” 众人都不敢接话,酒席之上一片寂静。此等违逆之语,于慕容异,是宁可烂熟于心,也不可开口提起的。 慕容异听了这话后,却大笑三声,“我且问你,若我做了天子,普天之下,其它五国会怎样” 那人思忖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定会定会引得四方来投,只因只因丞相威震四海!” “错!是引得四方来伐,而且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子。我一生鲜有败绩,但如果面临五国征讨,何如”慕容异突然大声责问道。 那人方才大梦初醒,瞬间知自己酒后说了不当说的话,急忙跪下来:“小人酒后失言,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慕容异转而面露宽容之色,“我虽被人称为虎狼般的奸臣,整日把持着朝政,但这么多年来,梁国上下,国富民强。若我自立为王,引得真正的豺狼虎豹前来,而致使生灵涂炭,国破家亡,才真正会遭受千秋万世的骂名。我深知时机未到,我生不能为王。” 他说完后,可能是因为喝多了酒,便于主座上沉沉睡了过去,声声地打起鼾来。 门下无人敢大声言语,正冠纳履之后,纷纷退去。 但慕容家的两位公子,并不是这么想的。慕容清与慕容平,二人在父亲意外中风后,急切地都想承袭父亲的权力,明争暗斗,揽权之心日显。梁帝见猛虎遁于林,只剩下些无能之辈,当机立断,书信了常年驻守边疆的百里延,令他带兵星夜赶来,一举拿下了慕容家一干人等,重新夺回了兵权。 当夜,梁帝看着在病床上的慕容异,说道:“亚父多日不来上朝,朕甚是挂念,故今日特意出宫前来探望。此番前来,我还想夸赞下亚父家中的两位公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慕容异闭着双眼,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梁帝在重掌大权后,于秋日的一个清晨登上了皇宫内的一个观景台,梁淮城大小土地,尽收眼底。他对着随行的太监说道:“小川子,我觉得这个台还是不够高,不如叫工匠再造一座更高的观景台,我要看得更远,你说这样可好”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了,再造一座高台又有何难,您抬抬手,就算是十座,转瞬之间就造好了。” 梁帝看着远处飞去的鸿雁,第一次觉得天下原来如此之大。 陈昭昨夜虽说心里闷闷不乐,但倒是一觉睡到天亮,早早地醒了过来。先生据说是病了,昨日就见他近况不是很好,所以陈昭刚好是得了闲。可这突如其来的闲暇时间,竟让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往日他都会去梁淮城四处走走,听说书的,看唱戏的,耍刀枪的,如今这些却是都没了兴致。他坐在院中的大树下发着呆,今日天气也极好,他望着天空,秋高气爽一览无余的蓝天,看着看着,心里却空落落的。 “你这哪来的打杂的,一大早在这偷懒。”百里延从客房里走了出来,来到院中,仍旧是觉着脑子昏沉沉的。 “我才不是什么打杂的,我叫陈昭。你又是谁”陈昭大清早起来,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秋衣,面容也未梳理,看起来十分清瘦。 陈昭那不是陈将军的儿子吗百里延迷迷糊糊地想起昨夜杨笃提起过他,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少年,眉宇间的确有几分和陈将军相似。面如刀削,剑眉星目,唇薄鼻直。 “我是位将军,你怕不怕你说说看,你是谁家的孩子,我记得杨伯家中并无子嗣啊。” “谁怕你啊,我爹就是位将军,而且比你厉害多了!”陈昭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口气。 “你爹既然是将军,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小瘦骨头,你说你能提得起一桶水吗,看你这个样子。”百里延想着,既然是陈将军的儿子,今日就好好逗逗他。 陈昭一下子就被激怒了,站了起来,“一桶水谁提不起啊,一下子挑三四桶我都不在话下。”他说着这句话,其实心里是有点发虚的。 “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现在就去井口边吗” “那倒不用。”百里延想了想,“这样吧,你我切磋一番,你若赢了,我就相信。” 陈昭自上到下看了一眼百里延,“不行,你说你是将军,那定是纵横沙场,又怎么如此气度,和我这般切磋。” “我还没说完呢。不如这样,我画一小圈,再一手拿一只装满酒的酒杯,我若出了圈,或洒了酒,就算你赢;一刻钟的时间,你没做到,就算我赢。”百里延说罢,用鞋沾了水,画了个径长比足底长不了多少的小圆。 “好,一言为定!”陈昭答应了下来。 陈昭刚要尝试上前将百里延推出圈外,却突然想起自己不可过于运气发力的警示。他犹豫了一下,心中默默思考着。 百里延做好了阵势,却迟迟不见他上前来。“怎么了,你是不敢过来了吗?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下狠手的。” 百里延话没说完,陈昭心想,就是现在。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石子,将全身力气集中于手臂上,然后再将手腕一抖,石子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直奔百里延左手拿着的酒杯!百里延见状,直觉告诉他这石子如果是躲,是绝躲不过的,就算不击中杯子,刻意大幅度的闪躲可能会使杯中的酒洒出来。 他在转瞬之间,伸出了空着的手,看起来十分轻松的接住了石子。 “好小子,竟然使用暗器!”百里延对这个小小少年始料未及。 “你又没说不能,扔出去了就是我的本事。”陈昭回应他道,但心里还是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事情,百里延,只用徒手就瞬间接住了他用尽全力扔出去的石子。 陈昭快步奔向百里延,看来刚才那样的计策已经失败了,他只好来到百里延的身前,想别的法子。他试着俯身弯腰去夺他手中的酒杯,百里延将身子往后一仰,同时将双手藏到了背后。 陈昭突然收住了步伐,顺势蹲下,来了一记重重的“扫堂腿”。百里延险些来不及反应,却是将酒杯反扣,一手按住杯底,双手呈合十状护住了杯子,利用小腿发力,来了个原地的后空翻。落地时再看脚下,紧紧贴着圈沿,多用一丝力气,恐怕就出去了。 他再度发力,一手抵住百里延的右胸锁骨口,这样就能让他很难发力避开。另一只手一掌拍向他的手肘。百里延只是略微抬起了手肘,轻巧地一躲,便使他打了个空。 百里延再看足间,见鞋履上被洒出的一两滴酒沾湿了,便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杨伯家的酒还是这般清醇,好酒!小子,你赢了,姑且承认你就是。” 陈昭还以为他躲了过去,“我正想继续出招呢,没想到你就输了啊。” 杨笃在檐下已经看了一会儿了,分数胜负方才出来。“昭儿,不得无礼,还不见过百里将军。” “大人不必责怪他的言语之辞,比试就是为了分出个胜负嘛。我还未谢过大人昨日收留,现想起我还有一事未办,就此告辞了。”百里延说着,道了个别,就往府外走去。 杨笃也走出府外送别,“将军何故故意使了个破绽,让着昭儿?” 百里延下了阶,说道:“大人可曾看着开头那一个来势汹汹的石子?” “自然是看见了。将军身手不凡,徒手抓住了那一个石子。” “那你就看错了,我并非徒手。天下人称我为疾风将军,就是因为我的动作极快。不仅如此,我还能看清对手的每一步。昭儿在扔出石子时,我便已做好准备,我想着用宽袖挡住那个石子,却发现他扔石子的力道异于常人。我在那一瞬间,以石子为肘,用手绕着他转了几圈,方才使它停了下来,最后用手接住。你看到的方寸之间,我做出来的动作,却不止一个。” “将军果然厉害!但既然如此,也只不过这是突然的暗器,一时未判断好而已。”杨笃称赞道。 “你且看看我的衣袖。” 杨笃仔细看了看百里延右手的前袖,前面黑色的一截,被磨成了浅灰色。 “我若只是用衣袖或用手去接,早已伤到了我自身。若是继续下去,我恐怕难以抵挡一刻钟而不出圈或不洒酒。更何况,我的确想起有要事要办。” 百里延走后,杨笃仍旧楞在原地,心想昭儿在幼时的确露出过非同常人的天赋,但自那次练功倒下后,便再难发力。不知今日,他为何能赢过百里延,而且发力后自身也无异常之状。 莫非,是因为那把长命锁? 杨笃回到府上,抓着陈昭的手臂上看下看的,弄得他好不自在。 “杨伯,我只不过赢了那人一次,你何故如此大惊小怪?” “你啊,都长这般大了,还如此莽撞,百里将军辞行,你也不知道送送他。” 陈昭嘴里嘀咕着:“是他先对我爹出言不逊的,将军很了不起吗?你不是说过我爹也是一位将军啊。” 杨笃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你可知百里将军,当年为何会被贬去边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东止严穹 东止国都,邺安。 严穹追随天子多年,这倒是第一次来到他的御书房,他细细看了四周的书画,都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珍宝。 “怎么,喜欢的话,朕送你一副就是了。” 严穹昨日接到圣上的传唤,于今日在御书房候着,见其迟迟不到,便欣赏起了这书画,一时入了神,未察觉到惠帝的到来。 “末将接驾来迟,请陛下恕罪。”严穹急忙行礼。 “免了。将军,今日就不必拘谨于这些君臣之礼了,朕找你来,有要事商量。”惠帝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你可知道,梁国的慕容异,死了。” “这天下人都得知了,也算是一代枭雄,下场也是这般凄凉。” “你可知慕容异的成名一仗是何时” 严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是二十多年前,先帝还在世时,慕容异大破我军于休国的终荡关。” “不止是这样,当年我军眼看就要长驱直入,攻入休国的国都蕞城,梁国却派援兵进入休国国境,击退了我军。说起来当年三军也是长途跋涉,身心俱疲,全靠完成攻下蕞城这一目标的一口气吊着。这时候,若有敌人的援军到来,措手不及而吃了败仗也无可厚非。”惠帝的一只手搭在书桌上,食指上下轻敲着桌面,“但最令人胆寒的是,他只用了三千人,而当时我们,还有三万人!” 当时的严穹,还只是一名帐下小卒,那一场仗,他并未上前线,但也略有耳闻。直至今日,他已做了东止的大将军。威名远扬,但还是无法想象,十倍之多这样悬殊的兵力对比,能做到全身而退已是十分不易,而慕容异,究竟是如何获得大胜的? “陛下今日重提当年战败之耻,是有何打算吗”严穹似乎猜到了点什么。 “朕要完成先帝的遗愿,再次攻打休国!” 严穹跪了下来,“陛下,当年便师出无名,引得梁国的反击。今若继续违背天断山之约,恐逆天下之志!” “什么盟约!只不过是一纸屁话!这么多年来,各国之所以放下干戈,最根本的原因是一百多年前斗得太厉害了,六国都不想天下俱伤,所以订了个天断山之约,修养生息。近三十年来,虽说并无大役,但各国纷争不断,战事一触即发。如今各国只不过装出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暗地里不知多少尔虞我诈。你领军多年,如此简单的审时度势,却看不明白吗”惠帝低头俯视着眼下的严穹。 “的确如此,但二十多年前,我们试着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便失败了。今日,我怕会再次重蹈覆辙。” 惠帝突然大笑,“朕且不怕,将军之名,今日足与令敌军闻风丧胆,有何之俱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诺。”严穹站起身来,“只是陛下,今若穷兵黩武,此等无把握之仗,微臣仍有顾虑。” “顾虑朕也来说说朕的顾虑。”惠帝从椅上站起,走到了窗边,“你看看窗外的一片银杏树,是朕十岁生辰之年,先帝命人摘种。今秋深风起,片片叶子在夕照之下落了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一地金黄。若在此地设宴赏景,作诗饮酒,何不快哉!但今年东州各郡,又受了夏天的洪涝影响,秋日欠收,无以过冬。天不佑我东止的臣民啊!连续五年,东州沿海的农田,都遭了殃。我又有何心思关心风月我东止国,开国几百年,却也只不过一个沿海小国。岁有余财,若风不调雨不顺,便得救济东州各郡。岁无余财,便更难以顾及。其余各地,皆地狭物稀,唯我邺安,富庶一方。今有内忧,若再加外患,事更危急。二十多年前的那场仗,算起来耗时不多,并无损失过多人力物力。今天下即将重现战乱,守着一城一池不是长久之计,这一局棋,我们一定要先下,而且要速战速决。” “陛下深谋远虑,体察民情。但恕末将直言,陛下之所想,我东止历任君主必然也有人想过,为何他们没有成功过。依靠速战之法,还得从长计议。”严穹再次劝告道。 惠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将军不必再说,朕意已决,前人未竟之业,总有了结的时候。而今已是危急存亡之秋,不能不放手一搏。若赢了,我东止可开疆拓土,揽四方之利好;若败了,史书大可书此为朕之大过。更重要的是,世人皆称你为百年难遇的将才,前人不成功,无非便是无拓疆之决心,亦或是无领兵之良将。既然如今朕有良机良将,又何惧之有?你不必过谦,朕知你生性谨慎,大军出征之日不会事出突然。这一两年,你便好生操练将士,部署谋略,朕会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命你出征,举全国之力支持你。” “末将领旨。”他望向窗外,风又起了,那飞旋落下的姿态,确实是一番不错的景致。 严穹自少年起,便继承了家业。所谓家业,并不是封侯为将,而是成为一名屠户,再简单地说就是“杀猪”。每天天没亮便磨刀霍霍,市集中站一天,在东止东边的一个小镇,人生似乎一下子望到了头。 约莫二十年前,时东止国号为盛元,盛元八年,东止刚从与休国的战役中脱离出来不久,东南一带爆发饥荒,先帝孙沛紧急调动国库用作赈灾。但没想到的是,亲派的官员与地方官员互相勾结,将赈灾款项大部分都入了自己的口袋,灾区所得到的只是杯水车薪。这使得官民的矛盾激化,东南地带爆发起义。 朝廷征召士兵平定叛乱,就是这样的一次机会,严穹加入到平定东南的大军中。之后,三个月的时间,叛军降服,中饱私囊的一批官员也都被处斩。他在平定叛军的过程中有功,被封为万户之长。 盛元十五年,大将军上官阡拥兵自重,起兵造反于觞悠关,国都危矣。严穹几乎以一人之勇,埋伏于其行军路线,生擒上官阡,反军不攻自散。严穹被封为定远大将军,难能可贵的是,其自知地方军队势力已成朝廷忌讳,主动提出放弃部分兵权,由朝廷调度。 自此之后,先帝改年号为万和。万和二年,东止国君孙沛暴毙,完全来不及立太子。严穹果断拥护贤良果敢的三皇子孙洛为新君,也就是当今的惠帝。 至此,严穹被封为护国大将军。 堂前,供奉着的是严家的列祖列祖。 “父亲,我家历代本躬耕于南方小镇桑梓,世以屠户为业。还记得年少时你对我说,不求我光宗耀祖,只求我这七尺血肉之躯,安心将这屠户做好,将来有过日子的本分。说来也可笑,我那时就怕那牲畜临死前的叫声,刀子进去,鲜血直涌,拂晓时分挣扎着的哀嚎把一街人都吵醒。你逼着我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那样的场景,让我安心去做,让我睁大眼睛去看。我不喜欢那样满手污秽肮脏的生活,我逃了出来。再后来,我衣锦还乡,把你接到邺安去。在平定叛将的途中,你病逝了。再后来,我被封为了护国大将军。这些年来,我将军府富丽堂皇,出入的人哪一个衣着不是光鲜亮丽。但如今,我的手中染满的是活生生的人血。这天下太大了,比原先家中的那块砧板大得多了,我走不完。我自知既然选择了这样的人生,我已是大将军了,改变不了什么了。我只是有点疲倦,还望父亲在天有灵庇佑我这个不孝子,庇佑东止这一仗顺顺利利。就这一仗,这一仗之后我就回桑梓看看。” 他添上了三炷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天断之约 “原来那日你匆忙离开,是进宫见皇上去了。”大年初一,杨笃便邀来了百里延于府中小酌几杯。 “的确,这几个月我都没有时间来府上拜访,我啊,自罚一杯。”说着,百里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当日我说的官复原职看来还是太保守了,转眼间,皇上对你已十分信任,将我大梁将士都由你来统领了。可喜可贺,我也敬你一杯!” 二人说说笑笑,眼看一杯又一杯,迟早小酌几杯又会变成酩酊大醉。 新的一年,“天允”这个年号已经用了十五年之多了,如今,大权在握的梁帝决定换个年号。征平元年,梁淮城比以往更加热闹。 陈昭一大早便出去了,他年岁渐长,心性确实是安定了不少,慢慢开始学会了自我约束,对待功课也认真了许多。但在这喜庆的节日气氛中,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一颗躁动的心,今日清晨,早早地就出了门,往街市上去了。杨笃也并未拦着他,只是说了句“早点回来”就让他出去了。 眼看就到了晌午的饭点,陈昭逛了一上午,也乏了,便回了府上去。走入厅堂,发现百里将军与杨伯都在这儿。 “昭儿见过百里将军。”陈昭向百里延行了个礼。 这也只不过是第二次见百里延,第一次见到他时,心中还不很痛快,但在那之后,便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将军一面。因为杨笃在那之后,将他父亲遇害之日所发生的事情告告诉了他。 杨笃并未告诉陈昭他母亲的来历,只是说陈靖,他的父亲,是被慕容异诬陷为意图谋反而获罪。而在宴席之上,当时只是一名初露锋芒的少将军的百里延,不仅替其求了情,恳求陛下明察,还私下派随从通知了陈府以及杨府这一消息。但当时能决定这件事的,只有慕容异。而慕容异当晚不仅借梁帝之口,定了他的罪,捕了他的家人,事后还连同将百里延一起,借口边疆告急,将其派往远离梁淮的北境之地,以防大食国的动向。 杨笃之所以之前不愿告诉陈昭有关他身世,就是因为怕他背负上报仇的负担。而今慕容异已死,加上百里延的出现,正好是告知他身世的一个好的时机。 陈昭便是在那之后,心性逐渐发生了变化。变了什么,杨笃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长大了不少。 “几个月不见,看起来你不再似之前那般鲁莽了嘛。”百里延说道。 陈昭听了这话,不知如何回应,他说得倒也没错,但这摆明了还是对他的打趣儿。一时之间,十分窘迫。 百里延放下了手中的杯箸,“大人,酒就先喝到这了,再喝就醉了。我想出去走走。” “这次难道又有什么好事吗”杨笃笑着说道。 “大人说笑了,这大年初一的,个个都赶早就起了,就算有好事,也都被捡光了。”百里延起身便要走,“我向你借个人,你是叫昭儿吧愿意和我出去走走吗” “我”陈昭先是楞了一下,“不知将军有何事” 杨笃开了口:“昭儿,百里将军叫你去你便去吧,与将军同行,只会有益处多多的。” “是。” 百里延已走到了院前,高兴地大笑了几声。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陈昭下车的时候,仰头只觉山高难望,峰顶,藏在那云雾缭绕之中。“昭儿,你可知此山何名”百里延指着眼前的这座大山。 “此处人烟稀少,我确实未曾来过,不知其名。”陈昭还在琢磨着眼前的这座山究竟有多高。 “这便是天断山了,梁国地势平坦,但这座山放眼天下,也算是一座高山了。你整日于梁淮城内远眺便可见到这座山的一角,只是远看远没有近看这般震撼。”他顿了一下,“当年梁明帝,便是在此,与各国定下了天断山之约。” 天断山之约好像街市上的说书人有提及过。陈昭心里想着。 百里延整理了下行装,“太阳就快落山了,我们抓紧时间爬上山顶吧,明早早些时候起来,看一回日出。” 陈昭自然愿意,这总比闷在府中整日温习书文的好,只是不知原来百里将军,也会有这样的雅兴。 二人接近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山顶晚上最为寒冷,百里延让陈昭就地停了下来,准备扎营入睡。明日凌晨赶在日出前,再上了山顶是正好的。 “将军,你当年为何肯为我父亲说情”陈昭大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百里延扎帐篷的动作放慢了不少,心中想了想,说道:“很简单,我深知他的为人,他不会做出谋反之事的。” 陈昭听了十分惊喜,“那我父亲为人究竟是怎样?” 他显然还想知道更多,但百里延埋头整理今晚歇息的地方,许久才说了一句:“明日再说吧,我困了。” 陈昭是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就被叫醒的,穿好了衣裳,又继续爬离天断山的最后一程。山路崎岖,接近山顶又带着不少积雪,他们又爬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山顶。此时清晨的雾霭沉沉,并未散去。不多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浓雾总算是散开了一些。一轮红日探出了头,瞬间感觉光芒四溢,那一刹那,陈昭整个人只觉受到了什么人点拨而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过来,注视着缓缓上升的日出。 天断山石是如此之高,以致于此时此刻山体的南北两面,仍能清楚地发现一面明亮,一面却是昏暗。陈昭的眼前,是一缕缕云雾飘过。 “我第一次来天断山顶看日出,便是陈将军带我来的。”百里延说道。 “父亲吗?他也来过此地吗?”陈昭的思绪,仿佛去到了多年前他的父亲登上此山时的场景。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有关你身世的事情。你的父亲,是一位很好的人呢他行军打仗多年,没有人不敬佩他的。而当时的我虽已是一位年轻的将军,但在军中资历尚浅,他却没有丝毫架子,一直指点着我领兵打仗之事。你只需记住,你是名将之后!” 百里延用一种不容怀疑的语气说道。 陈昭本以为昨日百里延所说,只不过是搪塞之词,没想到今日真说起了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但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威严惊到,还是因为心中多了一丝作为名将之后的庄重,说话声变得有点支支吾吾:“是我记下了!” “这日出的景色,你觉得可好?” “好,我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色。” “那你叫我一声师父吧。”百里延转眼变了个调。 “师师父?”陈昭露出不解之色。 百里延大笑了几声,“怎么,我想收你为徒,你不是很愿意吗?” 陈昭心中既忐忑又兴奋,“将军为何愿意收我为徒?” “你不是赢过我一次吗?能赢我的人必然天资聪颖,所以我就收你为徒试试。” “那日那日只不过是我侥幸而已。” “哈哈哈我若是想收其他人为徒,他高兴还来不及呢。那么我且问你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陈昭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自己被梁国名将收为徒弟的现实,“我愿意 愿意拜将军为师。” “那你还在等什么?”百里延瞄了一眼地下。 “哦是是是”陈昭双膝跪下,正经地行了个大礼。“师父在上,受徒儿陈昭一拜。” 百里延也面露喜色,“好,算是一点就通。” 百里延说的倒也是实话,他能看出,陈昭确实是天赋异禀。杨笃说,似乎在这几个月的观察,陈昭运气发力像之前那样的情形已经突然消除。如今百里延回到了梁淮城,正好有了个合适的师傅。杨笃便托百里延好生教导陈昭,做他的师父。如此一来,百里延收陈昭为徒的想法就更加坚定了。只是杨笃还嘱咐道,他身上的隐患现在并不能说完全消除了,陈昭这么多年,如今若要师从将军才算是要真正的习武,在初学阶段,还是小心为妙,只学一些基本就足矣。 从山顶望下去,梁淮城小成了一个点。 起风了。百里延长袍的襟口鼓满了风,风从怀中钻出来,又吹拂着它的鬓角。他在北疆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寒风,倒是陈昭,从日出又拜师的惊喜中缓过来,觉得寒冷了起来,身体缩成一团。 百里延将长袍脱下披在了他身上,“你啊,身子骨还是单薄了些。” 陈昭将长袍裹紧,冻得不愿答话。 “你暖和些了没,暖和些了我就再告诉你一些事情。”他又变得严肃了起来,“是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我的母亲”陈昭的注意力瞬间从寒冷中挣脱开来。 “你活了这么多年,真正想知道的,今天我就都告诉你。你要明白你到底是为何而活在这世上。” “我为何要活在这世上”陈昭脑海中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也许昨日并没有随百里延上山,没有知道这些,他便这样浑浑噩噩度过这一生也未尝不可。他从师父口中得到他所一直困惑的事情的解答,却带来了更多的困惑,就像这个问题一样,陈昭从未想过。他自幼由杨伯抚养长大,杨伯对他十分严格,也关爱有加。他记得,有一次杨伯让他好好临摹字帖,他觉得重复写这些字过于枯燥,就趁着杨伯不注意,偷偷翻过院墙,跑了出去。回来后,发现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猫,跑了进来把砚台给打翻了,弄得一地的墨水。杨伯问他为何砚台会打翻,他说是野猫打翻的。杨伯再问,你若好好地在此练字,野猫哪敢进来,说,你又偷偷跑出去了是吗。他低着头,不敢言语,无视杨伯的训斥。杨伯生了气,说道,我若不是受你父亲之托,我岂会如此含辛茹苦养你长大。陈昭也口无遮拦了些,面红耳赤地说着,那你当初就不要答应我父亲啊,他们都不管我了,你还管我干嘛。听了这话,杨伯更气得拿出了棍子就要打陈昭,他举起棍子,陈昭闭着眼睛等他打下来,再睁眼时,发现杨伯已经气得晕了过去。 杨伯早就显现苍老之色了,只是在那之前陈昭并未发现。自那以后,陈昭就觉得自己不能辜负杨伯的期望,对功课多上了点心。可今日面对新拜的师父的问题,他也知道回答不会是为了杨伯的期望而活着的,但他也答不上来。 “从哪儿说起呢就先从一百多年前的天断山之约说起好了。”百里延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红颜祸水 乱世已经持续了很久了,这是梁明帝登基以来的第五年了,却依然无法改变各国之间的斗争。敌国白日撤军,夜间可能就会来偷袭,而无辜的民众,是真正处于水深火热的那一群人。 那还是一百多年前,天下并非称之为六国,而是有七个国家。除去大梁c东止c南宣c离国c休国c大食之外,在天下的中部,还存在一个国家,叫做隗国。隗国的国土,是七个国家中最小的,但是,因为一个氏族的出现,羸弱的隗国威胁日渐变大。 隗国国境内,有一个古老的氏族,叫做河魅,聚居在琉河生活。河魅部落中的女巫一族,是部落中身份最高的人群。她们自称掌握着神力,能看穿星辰运行的轨迹,知晓着世间万物的命运。河魅部落进入天下人的视野,是因为隗国与南宣的一场战争。 南宣的国君南荣枯,因为母妃出生卑微,在做皇子之时并不受宠爱,被送到邻北之国隗国作为质子。当时的隗国,国君也迷信河魅的巫术,时士人皆劝诫不可如此,宫中自设有钦天监与礼官,邪魅之术,恐自招祸端。可当时隗帝认为,也只不过在每年祭天之后,请来河魅的女巫,以测吉凶。这并不为过。 南荣枯本不需参与祭祀,但他因为一时的好奇,去坛庙看了看一年一度的祭祀场景。在祭祀后,河魅的大女巫便出来为隗国占测吉凶。她坐在轿中,从不露面,据说,大女巫这两年所占卜的卦象,都为大吉之卦。“国君放心,隗国今年风调雨顺”“隗国国运繁荣昌盛”之类的话,只是偶尔掺杂一两句“国君需仁政爱民,方可保国之安定”“时地方偶遇小灾,无需担忧,自会化之”。虽大多是报喜,但隗国这两年正如卦象所说的一般,国运蒸蒸日上。此时除去隗国的国君,百官都低头等着占卜的结果。南荣枯偷偷微微地抬起头来,他看着精致的娇子,身穿素粉长裙的女巫守在轿帘后面正在占卜的大女巫四周,轿中传来大女巫喃喃的话语,仿佛太古的咒语,伴随着钟铃碰撞的声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片刻之后,轿中安静了下来,这次似乎不同往常,以往这样便代表着占卜已经结束了,大女巫也就可以通告结果了。但这次轿中却毫无声响,大女巫迟迟没有说话,连隗国的国君也为此捏了一把汗。正当隗国国君欲开口问时,轿中传来的她的声音:“诸事大吉。”隗国的国君松了一口气,顿时轻松了下来,对着大女巫的方向说:“感谢神灵的庇护。”众臣虽有的不信女巫占卜之术,但听到这样的结果,仍然是很高兴,都相互庆祝了起来。 南荣枯站在人群之中,他望着轿帘,他想知道大女巫长得什么样,与平常人等有何区别,难道真像传闻之中所说的那样,大女巫似妖似鬼,面目狰狞。想着想着,他甚至产生一种想上千去揭开帘子的冲动,但他的双腿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动弹不得。 突然,帘前起了一阵风,露出了轿内的一角。南荣枯那一刻感觉自己如见神谕,他看见了古老的铜铃,乳白色的牛骨,还在熊熊燃烧的烛台,映照出大女巫隐匿着的脸庞。那是一张怎样的脸?脸上写满了一个只属于少女二八年华时的无辜,乌黑澄澈的瞳仁下,琼鼻高挺,绛唇轻巧,心事也似朱丹难露。她穿着一身全素白的长裙,长发垂绦,颈如蝤蛴,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但即使这样,她身上妩媚妖艳的气息,难以遮盖。 不久后,隗国将被灭国,这才是真正的占卜结果。但相比这个,人们当然更愿意大女巫所说的谎话。 在祭祀结束之后没多日,南荣枯收到南宣传来的消息,太子染上重疾去世,而本就老迈的父皇,听到这样的噩耗后也病入膏肓。南宣国君本有三子,除去嫡出的大皇子,还有庶出的南荣枯,以及一个老来得来的幼子。 南荣枯顺理成章地就当上了隗国的国君。当日见到病重在床而后逝世的父皇,本就从小未浴父爱的他没有过多伤心之情,反而在听到在他临死前立下自己继承皇位的遗诏之后,欣喜无比。 他要去做一件大事。 南荣枯在即位不久之后,便在朝堂之上宣布要征讨隗国。 “朕当日于隗国为质子,既受尽委屈,但并未白吃这些苦。朕时刻谨记朕是南宣国的皇子,时刻思念家国,并且时刻关注隗国动向。幸上天之垂怜,令朕回国为君。今朕知隗国不过一弹丸小国尔,兵弱财微,决定即日选取吉日出征进攻隗国,占其城池,以壮我南宣之国力。” 此诏一出,举朝皆惊,他们没想到新即位的国君会做出这样的决策。 一位大臣站了出来,竭力劝阻道:“陛下,隗国与我南宣多年交好,今各国各自为战,但只有我国与隗国相安无事,和平以处,商旅互通。当年陛下前去隗国为质子,隗国也有皇子来南宣为质子,互换质子,此为两国交好之惯例,陛下又何以介怀啊!今贸然出征隗国,一来有损两国同盟;二来先主新丧,今国体不稳,陛下应以安内为主;三来出师无名,恐天不助我,反食恶果。望陛下三思!” 南荣枯一把推倒身前的龙案,奏折散落一地,“简直一派胡言!大军尚未出征,你就在此动摇军心!朕本想处你死罪,就念及你是朝中老臣,来人,将其轰出宫外,贬为庶人,三代之内,永不复用!” 满堂文武,再不敢言语,皆伏地以叩龙威。 多年来的交好,使隗国对南宣并未有太多防备,毗邻南宣的边界,兵力投入不足。因此,当南宣攻入隗国的边境时,隗国始料未及,很快就溃散了,第一道防线就这么轻易地就被人击垮。隗国国君大为震怒,当日念在南宣国不可一日无君,就放了南荣枯回去,没想到他一转眼就不认多年来两国交好的情分,突袭边境。隗国国君只好应战,宣布不再与南宣交好。隗国与南宣的战争就这么爆发了,这不仅令深陷战争的两国民众感到震惊,就连天下其它五国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下大乱的年代,国与国之间尚且出尔反尔,昨日还互待来使,商讨大计,今日便兵戎相见。那么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呢是否存活于世,都得时刻提防着 但南荣枯发动这场战争并未太多的处心积虑,甚至可以说是动机单纯。自从祭祀之日意外中见到了轿中的那个河魅少女,他便对她魂牵梦萦,似乎她作为河魅的大女巫,身上真的有什么魔力。 不是钱财c土地,而是因为一个女人,这便是他发动这场战争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身世之谜 早些年,因为隗国与南宣两国共订盟约,军事上的互相支援,使小小的隗国能于乱世之中生存下去。但如今,盟国反目成仇,成了最大的敌人,他们抵挡不住南宣潮水般的进攻,不多时隗国便被夺下了一座座城池。 六个月不到的时间,南宣下一步就要攻入隗国的国都了。隗国国君这时候想起当时河魅占卜的卦象,明明大女巫说的是“诸事大吉”,如今隗国却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隗国国君派人找到了来到了琉河,问其缘由,是否是卦象出了错误。大女巫只是告诉来人,神的旨意道破了太多,也总有不准的时候,国君如今最重要的应该是想想御敌之策,而不是参悟神的旨意。 国君命大女巫再算一卦,求助天神的帮助,否则,就灭了河魅一族。 大女巫深知,卦象所示,隗国必亡无疑,她虽然作为大女巫,能预知未来,但做不到逆天改命。她有时候会想,占卜之术,不过是无用之术,命数的运行,如同浩瀚星辰般,每颗星星都有它运行的轨道,没有人能干扰。既然是如此,人又为何自寻烦恼呢 隗国的存在于否,对她毫无意义,河魅被人认为是不祥的部落,一直被人孤立着,隗国这么多年也大多当其不存在。可如今面对灭族之险,她虽只不过是个尚脱稚气的少女,但承担着护卫一族的责任,她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她随军作战,战局瞬间就扭转了。没有人能说出她用的是何巫术,有的人说她能让百鬼夜行,夺人性命,杀人于无形。有的人说她能改变搬山驭水,敌军营中地动山摇,且再无水源,不攻自破。有的人说她能召唤神灵,赐人以神力,所向披靡。总之,每个人的回答不一样,他们将大女巫描绘成拥有神力的救世主,甚至在战争结束后一代一代人的口耳相传,都认为她无所不能。 南宣国的胜利,就停在这里了。隗国开始反击,一步一步地收复了收地。南宣国面对突如其来的绝地反击,不知为何隗国何以突然实力大增,不知他们所用的是何等妖邪之术。南宣的士兵再三而竭,面对如此的落差,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但这时的隗国君主,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是收复失地了,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南荣枯对其不仁,就不能怪他不义。战场就是如此的瞬息万变,不久前隗国就将亡国,但此时隗国反而扭转过了战局。在收复所有失地后,隗国国君下令继续前进,攻打南宣。 这次轮到南宣国的国都南陵面临沦陷之危,更可怕的是,整个过程,隗国这次用了不到三个月。 南宣国都内顿时陷入了恐慌,没想到今日,他们就快成为亡国之奴了。而南荣枯得知前线传来的节节败退的战报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难道南宣多年基业,就要毁在他的手里?而且是作为新君刚即位后不久。 人言河魅乃邪灵,实乃不详祸源,这便是这场战争爆发的原因。而前线传来的消息,是河魅的大女巫用邪术击败了将士,罪不在我。这时候,南荣枯只能将罪责推卸到怪力乱神之类。 前方不断传来城池失守的坏消息,隗国推进速度之快,如前所未见,似乎未遇抵抗一般。南荣枯明白大势已去,便整日惶惶度日,坐以待毙。 此时,有一位大臣求见南荣枯。 “今战局未终,陛下何以郁郁终日陛下已多日未上朝了,在此紧要之时,陛下此举只会更乱三军之心。” “是朕无能,今敌军兵临城下,大局已定。朕愧于南荣家世代祖祖辈辈的心血。” “陛下不必自责,再贤明的君主也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陛下不过初为人君,是我等没有尽心辅佐好。今南陵已危在旦夕,臣有一计可解救之。” 南荣枯倚着龙椅的身子,瞬间直了起来,“爱卿有何高见,速速讲来。” “臣得知消息,河魅女巫,已三日未现身,敌军之妖术已尽。前方有捉获俘虏,皆说其已消失。河魅女巫本无心参与此战,今也算功成身退。” “在这种关头离开?此消息当真?”南荣枯面露疑惑之色,“但即便如此,今敌军军心大振,兵精粮足,离南陵只有一步之遥,即便那妖物不扰,又能如何?” “陛下可曾想过求援?” “求援?” “不错,我国可求援于七国中最强大的梁国。” “你为何认为梁国会前来援助?” “隗国的河魅,现已令天下人知其实乃一祸患。今若南陵被攻陷,难以确保下一个会是梁国的国都亦或是其它四国。今陈述其中厉害,必有来援,而且不只是梁国,而是六国联合!” “果真能说动六国联合?好!那么就依爱卿之见,派使去见梁帝。” “这正是臣接下来要说的,臣有一人选,前去梁国为使,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人?但说无妨。” “此人才思敏捷,忠心耿耿,乃先帝之重臣,原御史大夫,张浮。只是,他已被陛下贬为庶人,三代内永不复用。” 南荣枯方才悔悟,“朕当日不听老臣直谏,今方知忠言逆耳,日后必定广开言。来人,传原御史大夫张浮!” “陛下有此等自省之心,臣等深感欣慰。” 梁明帝深知天下多年积战,只是空耗人财之力。战争令多少人流连失所,无家可归,更令心爱之人阴阳永隔。今百姓求和之心日切,而这次,便是一次求和的好机会。 永明五年,梁明帝为解决南宣国之困,诚邀各国来到天断山商议。除了隗国,六国都派出代表来到了天断山,最终,达成了一项协议,后世称之为天断山之约。 六国各派一支军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帮南宣击退了隗国,免得国都南陵被攻下,南宣也避免了被灭国的命运。 但隗国,被六国合围,而致灭国。天下再无隗国。 这一场战争之后,南宣的城池得到收复。而其余五国,也都得到了回报。梁国与离国,分别得到了隗国东北和西北的领土,而休国则得到了剩余的南部领土。大食在极北之地,东止也远在东边,自然都分不到土地,他们得到的回报是南宣国的承诺,将对两国连续进贡十五年的钱财与粮食。 多年以后,人们都赞颂梁明帝是如何贤明的一个君主,自即位起,便为梁国夙兴夜寐,在他在位时,梁国变得空前强大。尤其是他促成天断山之约的实现,为天下带来了一百余年的和平,各国之间再无爆发大规模的战役。哪怕是后来东止国入侵休国,都被梁国的援兵扼杀在摇篮里。天下不再笼罩在战火的恐惧之下,妻子团聚,老有所养,幼有所乐。这是属于天下的太平盛世。 但当年的梁明帝,并未想到能带来如此长久的和平。所谓的和平,也是建立在付出一定代价的基础上,替罪羊便是隗国。后世在提起梁明帝的功勋时,却总是将六国出征给隗国百姓带来的苦难一笔带过,史官眼中的这次战争,都只不过是历史的必然。多年来的战争,没有谁是真正的胜利者,都带来了大大小小的破坏。各国从天断山之约中得到的利益是不可能完全对等的,但此刻,止戈停战,修养生息才是人们共同所期盼的。 而河魅,在那次战争之后,仍然在琉河周围生活着。琉河因为近梁国边境,因此并入梁国。在得知南宣当日出征隗国,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河魅女巫,更坚定了天下人对河魅为邪灵的看法,各国纷纷提议将河魅部落彻底铲除,以免再次给天下带来不幸。可梁明帝没有同意,他认为这次祸乱,完全是由南宣国君南荣枯的私念导致,若今后河魅再造祸端,再行定夺,哪怕有灾祸,也是梁国先承担。虽然如此,但梁明帝还是下令今后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河魅部落,不能与河魅之类有来往,史官也不能再记述有关河魅的史料。 此后天下也算安宁,而河魅,外面的世界容不下她们,也没什么人踏入她们的世界,便几乎一直与世隔绝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似乎也逐渐遗忘了她们。 “但你不能够忘记啊。”百里延长叹一口气,天断山顶的气温,感觉随时都能冻住一切,哪怕是从口中哈出来的一口暖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将军之命 陈昭不解,第一次听说的河魅,难道与他有何关联之处吗? “你的母亲,便是来自河魅部落。”百里延告诉了他真相。 “我的母亲来自河魅真的吗?”陈昭问道。 “不错。” “那么那么我父母他们是如何相识的呢?”陈昭一点儿震惊于他母亲的身份,反倒十分期待其中的故事。 “自隗国国土遭三家瓜分,休国c离国c梁国内原有的隗国贵族后代,偶有生事叛乱。在这其中,又属我们梁国境内最为频繁。因为当初六国联合,便是大梁为首。在一次前往隗国旧地平定叛乱的途中,遇到了你母亲。她因渴望求琉河外面的世界,离开了河魅部落。但因未习惯在外一个人的生活,才出来没多久,便染上重病,昏倒在大军行经的路途中。陈将军救下了她,随军医治。在得知她不仅是河魅部落的人,而且还是大女巫的女儿,原本心有芥蒂,但见她楚楚可怜,便没有赶她走。她病愈后,陈将军即将到达叛乱之地了,在出征前,她找到将军,为报救命之恩,愿以后一直追随者将军。陈将军本非拘泥之人,之后,见她其实于常人无异,且算是一段缘分,便将她纳入府中。” “我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呢”陈昭小心翼翼地问道。 “怀斋,她叫怀斋。” “怀斋这就是我母亲的名字吗?” “我于陈府上见过你母亲一次。知道她实为河魅的人并不多,只有陈将军身边的亲信知道。而我所见,她也确实与常人无异,并非世人所流传的那样河魅为邪灵幻化而生,面目恐怖,心术不正。你母亲她容色清丽,且有着普通女子没有的聪慧,学了礼数之后,更是贤良淑德。陈将军在那之前并无子嗣,在你母亲怀了你之后,更为怜爱之。” “在那之后,我父亲便被慕容异所害,是吗?”陈昭的喜悦之情,想到这里便消散了几分。 “今慕容一家皆被灭族,也算是因果有报。” 陈昭心里却想着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不知父亲九泉之下,可会含恨? “你不必再介怀此事,你父亲若在天有灵,今慕容氏已除,我相信他更希望你能忘记过去的仇恨,心胸容纳更广大之物。”百里延走近天断山的峭壁,更能看清楚梁淮城的全貌。“昭儿,你过来,随我一同看看梁淮城的繁盛。” 陈昭放眼望下去,那雄伟辉煌的建筑群,便是大梁的皇宫了。四周房屋鳞次栉比,农田纵横交错,即便在高空之中,也能感受到新年给百姓们带来的欣喜之情。 “我记得八年前,我也来到过天断山的山顶,那时候我俯瞰梁淮城的时候,梁淮城也如今天这般热闹。但是,那时候的农田,比这更为繁多:屋舍,建造得更为华丽齐整。为何今日,我大梁的国都,竟不比往日?昭儿,你可知为何?” 陈昭茫然。 “大丈夫不止要承一家之重,更要观天下之事。昭儿,你记住,今日为师和你说的话,只会说这一遍。”百里延的目光坚毅地望着梁淮城,“这天下就要变了,当年东止国攻打休国便是天下重入乱世的一场预演。我大梁这些年也意识到了时局的不安,在军备上,也逐渐投入地更多。赋税徭役的征收,又回到了梁明帝前那样,民众有了一丝怨言。因此士农工商,皆有了些许停滞。昭儿,你即将面临的或许会是一个空前的乱世,你又该如何生存呢?你,有想过改变什么吗?” “这乱世我”陈昭也陷入了思考之中,“徒儿不知但徒儿愿追随师父,学得本领!” 百里延笑道:“好,看来今日一下子和你说得过多,你不知如何反应也是正常。从明日起,你便来我军中。” “师父要开始教我习武了吗?” “哈哈哈下山去吧!” “将军,皇上急诏召您觐见。” 一个僮仆模样的少年传话道,树下的案牍上摆着一壶酒,一个酒杯,座上的人一袭白衣,长发如墨丝,也不绾起,只是松松垮垮地披散开来。 “不秋草下竹叶青,三两浊酒渡平生。”斑驳的竹影下,白清吟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呵欠,“这是前日寒山居士送我的诗句,灵修,你觉得怎么样” “寒山居士的诗,自然是十分贴切。但将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门前宫里来的人还在候着呢。” “寒山居士这次不知又是去哪儿游历去了,有时候,我真是有点儿羡慕他。”他抬起手来,折下一片竹叶,放在手心中把玩了起来,“你没看到我正在喝酒吗去和外面的人说一声就是了。” “这” “怎么,你怕为难么那你就说我喝醉了,卧床不起。” “可是皇上这次看来的确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找将军,传旨务必前往。”僮仆面露为难之色。 “哦我还以为他上次下棋输给了我,这次不服气又要找我了。”白清吟拿起酒壶,只剩半杯酒了。 “全休国估计也就将军一人敢下赢皇上了。” “放肆!依我看啊,府中该少雇些多嘴多舌的人了。”他喝了最后一杯,站起身来。 “灵修灵修知错了。” “备马!”他大声说道。 白清吟踏出门的时候,微风吹来,夹带着茉莉花的清香。五月了,已是初夏时分。世人皆说春日才是踏青出游的时节,但他不这么认为,初夏,才是令人清爽的时节。 他本想喝了这壶酒,便独自前去泛舟游玩。此时的天气,应是阳光灿烂而又不炎热的。寺边的小湖,荷叶应也冒出了头,将船儿摇至万叶丛中,摇至湖心亭停下来,累了,就到亭中小酌两杯。 对了,他本还要到寺中还愿的。他在去年的冬天经过此地时,捡到一串佛珠。是寺中的一个小沙弥遗落的,定是偶尔出来贪玩落下的。他将佛珠归还给前来寻物的小沙弥,便随他来到寺里。寺庙虽小,但供奉着的神佛高大威武,令人生畏。他想着来都来了,就许了一个愿,他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有什么迫切之事,就祈愿来年能喝到更多的好酒。 也就只有他能在佛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佛似乎听到他的愿望。也许是不入我佛门就无需持戒,第二年,白清吟自家酿的酒比起往年来,都更加香醇,而且,他也收到许多友人的赠酒。 他还了愿,临走之时,方丈见了他,对其说道:“将军本不是将军之命。” 白清吟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寺门,大笑三声离去。 马儿跑了起来,茉莉花香消失不见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心中想道,这次不知究竟是何要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百里芸霓 陈昭入了军营,原以为师父会开始教他习武,但过了三月有余,陈昭所做的只是一些简单的端茶倒水这样的事体。他所经手的,真正值得说的,只有偶尔一两次随军文书不在时,百里延知他文笔不错,便让他拟传一些军令。而百里延在军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操练士兵,闲暇之余便通读兵书,一点儿也没有开始教他习武的迹象,就好像当日在天断山收他为徒这回事只不过是一番儿戏。他有问过两次何时教他习武,但百里延都只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昭儿,你来军中有多久了?” “已过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啊,又到了杏花初开的时节。”百里延手中的黑子一落,两角的棋子几近连成一片,大龙已成了形,白子再无阻绝之力,“你输了。” 刚入了夜,三月的夜色还是免不了春寒料峭。陈昭与师父近来就在这样的夜晚下棋,他不知师父为何要找他下棋,他棋技不精,每次没下多久就输了。今夜师父问起他跟随他入军中多久了,他还以为师父是有其它事情要说,没想到只是一句淡淡的“杏花开了”。 “我又输了啊。”陈昭心里想着,却并未作答。此时杨府院中的梨树也应冒出花骨朵了,那只猫儿还会来吗? “昭儿,下棋可少不了要耐心啊。”一阵风钻进帐内,烛火摇曳了起来,“你可是想家了吗?” 百里延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陈昭从明媚的春光中回过神来,方才说道:“我我只是在看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若是这样,说不定下次你就能赢我了。”百里延沏了一壶茶,“你赢我的时候,就是我教你习武的时候。” “师父此话当真?”陈昭顿时面露欣喜之色。 “毕生绝学!”说罢,百里延便走出了帐外。 陈昭追了上去,“可是可是我的棋艺与师父相差甚远,要何时才能赢师父一次呢?”他心生挫败。 “我说过了,保持耐心。” 他回头望去,师父沏好的茶,一口也没喝,留在案几上,发出阵阵淡淡的清香。 一场连绵不断的春雨来了,一直持续了五六天,转眼已是四月,昨日才放了晴。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味道,混杂着泥土腐叶的气息,闻起来就像陈年的药铺中发霉的药材一般。这是入了深林中的光景。趁着今日的好天气,百里延带着陈昭去了军营西边的林子里狩猎。 今年刚从了军的士兵,已经操练了好一阵子了,再过上十天半个月,便不必如此费心了。 “昭儿,过些时候,我们就回梁淮城内几天去看看。不过说起来这儿离城内也不远,快马两个时辰就到了,我们这几个月都没回去过一趟,你要是觉得在军中呆乏了,就先回去转转。”百里延转过头来,对紧跟在身后的陈昭说道。 “不必了,还是等师父一同回去,杨伯还等着您一起饮酒呢。”陈昭笑着回道。 “也好,就等过些时日,今日我们就痛痛快快地打猎去!” “是!” 间或传来的鸟叫声,代表着林子便不远了。这个林子倒是十分静谧,相比之下外面春日万物生长似乎还过于喧闹了。百里延命随行的小队减缓步伐,徐徐进入林中。春雨过后,林中的道路泥泞不堪,难以行走。 百里延下了马,蹲了下来,“昭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陈昭也跟着下了马,看了一眼:“野兽的足迹?” “不错,但也不是什么可怕的野兽。你再仔细看看,能分辨出这是什么吗?”百里延拨开了一串脚印附近生长着的野草。 “这是一个蹄印,足有两瓣,而且印记并不深,可知其体态轻盈,多半是鹿的脚印。而且看起来印记之间的距离并不大,应该是一只幼鹿。” 百里延重新上了马,“不错,而且看足迹凹陷下去的部分,积水并未填满,可知这足迹是刚留下不久的。依我看,顺着足迹走下去,不出半刻钟,我们就能追上它。” 果然,翻过了前方的一片密林,那只幼鹿正在不远处的溪边喝水栖息。 “昭儿,你先慢慢向前靠近,用一发箭失,若是没射准,我会即刻补上我的箭失,就算我们都失手了,还会有人早早就绕过去围堵它,可谓是万无一失。” 陈昭并未仔细练习过射术,只是平时摆弄过几次,他慢慢走近那只幼鹿,确保射出去的箭失能靠近它。他屏息凝神,双眼盯着那只幼鹿,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而在陈昭后面的百里延也拿出箭失。 箭失飞了出去,直奔鹿首!陈昭的手心冒着汗,但似乎看来这一下箭失飞掠过去的轨迹没有偏离,眼看就要正中目标。 它的耳朵闪动了一下,本能地低了下头!箭失擦着幼鹿的耳畔飞去! 但之后的百里延不会再错过了,即使此时幼鹿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准备逃离。他绷紧着他的左肩,右手顺势向后拨动着箭失。多年来行军的经验,他抓住幼鹿提起蹄尖的一刹那,凭着自己的直觉: 就是现在! 幼鹿做了一个向左跃起的动作,百里延在出箭的瞬间,加了些预判,足以封死它的出路。幼鹿瘦小的身躯,对于一支箭来说,却是庞大的目标!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百里将军手上拿着的弓,就在此时出现轻微的断裂,但这足以改变射出去的箭失的方向。 百里延能明显感觉到弓木断裂传来的震感,心中不禁叫道“不好”,这样射出去的箭肯定是射不到那只幼鹿的。 但事情比百里延想象中的还要糟糕,箭失偏离了方向,直奔陈昭! “昭儿!” 陈昭预感到了身后的危险,但此时已躲闪不及,箭失插入了他的右肩。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觉,尤其是在他发力之后松懈下来的片刻,陈昭马上就痛得晕倒了过去。 陈昭在昏迷之际,迷迷糊糊地听到了马蹄笃笃,还有师父喊叫着的“芸霓,芸霓”。 “芸霓,芸霓!她回来了没?前几日她书信与我,今日便可到达。现已过了正午,她人在哪?”百里延抱着陈昭下马。 “爹爹勿念,孩儿本清晨时分便可到,但近军营的路雨后行得困难了些,故而晚到了些时候。”帐中出来的,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目间似有疏影横斜,生得玲珑乖巧,清新可人。 来人是百里延的女儿,也是随军的医官,这或许是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军医,而且还是一个女医官。但她的医术,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将他送入我的帐中吧。” 她仔细地查看了下少年的伤势,无意中看到了他的脸庞,心中先是一惊,军中竟有如此清秀的少年,再是看到了箭尾上漆黑的标志,“爹爹,这箭,是你的?” 百里延说道:“不错,我也是无意误伤到他的。先别说这些,你看看他伤得如何?” “无碍,好在只是伤及皮肉,并未深入骨髓。清理伤口,敷上药后,不出二十日,就能痊愈。”她顿了下,“只是,看来这位哥哥不同于一般的新兵,爹爹很少这般操心的。” 百里延摇着头笑道:“你倒是会识人,这么快就‘哥哥’‘哥哥’地叫起来了。” 她含羞低头,捣起了草药,“爹爹又拿我说笑了,他的面相看起来本就比我大些。” 百里延看了下四周,小声说道:“他就是陈靖的遗子。” 她看见爹爹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就是吗?” “不错。而且,现在他也是我的徒儿。” 百里延走出了帐外,传唤左右:“传令下去,好生检查下兵器库,看是否会受潮生锈。还有,粮仓也要防止受了潮气。” 陈昭醒来时,已到了日暮时分。 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回到了军营中,而且肩膀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他尝试着站起了身,走出了帐外,即使是快要落山的夕阳,此时看起来也是十分刺眼。 “你醒来了啊?”百里芸霓刚好来到了陈昭帐前。 “你是?” “我是这里的医官,叫百里芸霓。” “医官?百里芸霓?”陈昭心中嘀咕着,“你是百里将军的女儿?” “没错。你的伤口觉得好些了没?” “是你给我包扎的伤口吗?我感觉好多了,谢谢谢谢医官”一时之间,陈昭不知道如何称呼她。 “叫我芸霓就行了,军中人都这么叫我。”百里芸霓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副草药,“你再把这个煎服了。” “好的,芸芸霓” “那我该怎么叫你呢?”她露出了笑容。 “叫我昭儿就行了。” “好的。”她转身准备离开,“那昭儿,你记得要把药煎服了哦。” 陈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是一次他不曾拥有过的关怀。 夜深时分,百里延来到了陈昭的帐中。 “师父,那只幼鹿最后怎么样了?”陈昭这才想起这回事。 “还是给跑了,你这一遭,什么都没打到,还负了伤。”百里延笑道。 “师父,等我的伤好了,下一次,我要打一只猛虎回来!” “好!” 师徒二人相视,转而都大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远行之时 自上次受伤之后,陈昭便无事可做,大多时间都是呆在帐中,只是偶尔出去走动。昨日芸霓说他肩部上的纱布今日便可拆除了,伤口好后结痂褪去后,留下浅浅的疤痕还未消去,他能感觉到新生的血肉,痒痒的,想抓又抓不住。 原以为拆除纱布这件事,自己便可以解决,就不必劳烦芸霓了。但今日一大早,芸霓还是过来了。 “伤是痊愈了,但这两天还是要静养。” 这五六日,芸霓日日都来给陈昭换药。 “你为何会来此当一名医官?”陈昭这几日在换药之时并未有过多言语,今天忍不住问起。 “救人呐。”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仍旧低着头,拆下绷带后,用清水准备清洗伤口。 “那你为什么要拜我爹爹为师,又为何跟随他来到军中啊?” 陈昭反过来被她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是啊,他为何来此?为了来习武吗哪怕是学到了天下最强大的武功,又能如何呢?他顿时觉得心生寒意。难问天地,就这么看着日月蹉跎,似乎也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百里芸霓看他失神的样子,开口说道:“你在想些什么呢?我就随口一问,你若有为难之处,不答便是了。” 陈昭觉着失了礼,连忙说道:“没有,我只是想着你入了医官,的确是能救活不少病人,相比之下,我倒不如你有这般本领。” “其实我当初学医也并没有想那么多。我的母亲原也是一名医官,我从小跟着她,受了她的教诲,如今也算是承了她的业。” “对了,我还没拜见过师母呢,师父也极少提起过。” “她在几年前医治一场瘟疫时,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她说这话时,不再有了之前承业那般的欢喜。 陈昭一时语塞,“其实我生下来后就无父无母了,我也活得好好的,你别难过了。” “好了,你还是得坚持服药。”她清洗完陈昭右肩残留的草药,“说起来,娘亲离去后,我便开始独自琢磨学习医术。起初爹爹并不赞同,但有一日奶奶多年的风寒又犯了,头痛难忍,之后服了我调配的药方,不多日便好了。再然后,幸多承宫中名医的谬赞与劝解,加之爹爹本就不是迂腐拘泥之人,便依了我,学了医术,入了军营协同处理军中大小伤病之患。” 陈昭试着活动了下他的右肩,的确是无碍了。 “你且小心点,别又旧疾复发,我可没那么多闲暇之空再天天给你换药了。”她说着。 陈昭先是楞了一下,道了一声“哦”。 芸霓倒是被他呆头呆脑的样子给逗笑了,起身拿起医药之物。“我得走了。过两日等你完全好了,我知道离这不远处有一片花田,到时候我领你一同去看看。” 陈昭送别了她。 果然过了没多久,陈昭的伤便完全好了。这些日子,他呆在帐中其实也并非什么事都没做,他自己摆好了棋局,自己和自己下棋,想着尽快提升棋艺,好让师父教他习武。 这一日,他还是输给了师父。他仔细看了几遍残局,想着哪几步棋是不该下的,师父下棋有没有什么章法可循。但看来,他要赢师父一局,还远着呢。 下完棋后,师父说起了先前围猎之时提过的回梁淮城之事。说着说着,便提起了要买什么样的酒,做怎样的菜,还是到杨府上一聚,那儿清静。 就明日吧,百里延说道。 说完这话,帐外突然传来急报。 “将军,小的有要事禀报。”来人是信使,他递交了一封密函。 百里延将其拆开来,浏览一番,“隗国后人又叛乱了,这都一百多年了,还如此顽抗!” 他在帐中来回踱步,说道:“昭儿,你敢不敢随我前去讨贼?” 陈昭自然是十分愿意,终于能做些不寻常之事了,“徒儿愿意!” “好!你即刻随我回了梁淮,我进宫面圣,请求平息叛乱,彻底地给他们一个打击。你且回了杨府,与杨伯道个别,我们三月便能归来。” 百里延着了装,正欲出帐备马去,不曾想又来了一封急报。 “将军,牧马场出事了!” “什么?你且速速说来。”百里延紧锁眉头。 “一夜之间,牧马场所养之战马死有十之七八,剩下的二三也大多奄奄一息”送口信的人低着头,不敢直视将军此时的面色。 “一夜之间?我且前往去看看,昭儿,我们先去牧马场。” 陈昭随着百里延一同赶往牧场。 “牧场离军营也是两个时辰的路程,只不过与梁淮城是两个相反的方向。百里延骑在马背上,“牧场的马都是战马,突然大片的死亡,应该是被人下了毒。” “什么人如此胆大,这可是杀头之罪。”陈昭问道。 “去了兴许我们就知道了。” 一同前往牧场的,除了这师徒二人,还带上了百里芸霓,其他的也只不过是个随从。马蹄所经行之处,扬起巨大的飞尘。 两个时辰后,已是将近黄昏之时,百里延一行人来到了牧场。 “芸霓,你且看看,这些马儿是不是都中毒了。”百里延说道,“但我感到奇异的是,既是中毒,牧马场中也有兽医,为何并未查出缘由?” 百里芸霓看了看死去的战马,一眼便看出了端倪:“这些马死前的身子蜷曲,的确是中毒而死的。” “是何毒?” “将昨夜战马吃的草料捣碎了我看看。”她让随从抓了一把草料。 捣碎之后,百里芸霓将其放至水中,伸出手指浸泡于其中。“爹爹,你试试将手放入其中片刻。” 百里延照做,不一会儿,他的手上传来了麻痹感。 “怎么会这样?”百里延问道。 “我在医书上曾经看到过一种草药,伤患需动刀放去坏血或割去腐肉之时,可将其捣碎,敷在伤口上,便可做麻药之用,感受不到痛楚。这种草药无色无味,若误食,四肢麻痹,严重的话,心脉会停止跳动。”她说道。 如此狠毒的伎俩,究竟是何人所为?众人陷入了沉默。 “爹爹,据我所知,这种草药因为培植的过程耗时过长,存活下来的也很少,所以已几近灭绝。或许只有在原产地能寻到一丝踪迹。” “原产地是?”百里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东止国。”百里芸霓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少小离家 翌日,天还没亮,百里延与陈昭便快马加鞭前往梁淮城。 “事发突然,我必须尽快进宫面圣。若如此前行,午时左右便可抵达。”此时抬头望去,仍能看到一轮皓月悬于天际。 对陈昭来说,这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夜晚骑着马狂奔,四月的月夜,寒风阵阵。他的双腿紧紧夹着马背,手上攥着缰绳,生怕下一刻一路的颠簸就让他失魂落魄。他就这么望着前方,眼前屋舍星落,溪水潺潺,草木随风,都随着马儿的飞驰向后远去。他的少年时光也在飞驰,他就要向过往宁静的岁月告别了,一边告别,一边迎接新的故事。 他没有想过这些,没有想过离开梁淮,随着这位梁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去从未到过的地方,会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这样的路上,偶尔感到一丝迷茫,战战兢兢地走着,心中却好似有一团火正在燃烧。 “师父,你一定去过好几次西南之境吧,琉河,是在那里吗?”陈昭问道。 “不错。但就算经过,我们都是绕道而行。”百里延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听着,你不属于那里,河魅自有河魅的氏族,而你不应该和她们沾上任何关系,即便你的母亲是河魅。”百里延的语气不容辩驳。 “我只是想看看那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远远地看一眼就行。” 嘶鸣声伴随着马蹄笃笃,天地间只剩下这两种声音,万籁俱寂。 “这次我们不会经过那里的,琉河在叛乱之地的后方。你无需再说了,见与不见,都只不过是一个无用的念想。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待天亮之时,找一家茶摊歇息片刻之后,直达梁淮城。” 密布的云层装下了整个月色,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接近四月末的时候,梁淮素有庆祝“万花节”的习俗。春日是万花盛开的时节,人们到了万花楼,祈拜了万花娘娘,各取一枝花插于塑像之前,春红谢了,秋日的农物才会迎来丰收。 正好是赶巧回来了,陈昭在马背上也累了,看着街市上这般景象时,这样想着。 居云殿。梁帝此时正在批阅着奏折。 “进来吧。”梁帝宣了于殿外候着的百里延。 “末将参见陛下。” “起来吧。”梁帝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两件事我都听说了。西南一带的叛乱,古已有之,镇压嘛,容易。城郊之外的牧场,可查出什么了?” 百里延行完礼后,站了起来,“启禀陛下,牧场的战马,都是中毒而亡。” “哦?何人所为?” “东止国人下的毒。” “有何证据?还有,毒死我军的战马,是要有所行动吗?”梁帝问道。 “已查出此毒只有东止才有。”百里延说道,“至于动机,陛下,末将收到风声,东止国正陈兵于和休国的边界处。” “你是说休国?这么说东止是铁了心要攻打休国了,既然如此,为何在开战前夕,无故犯我?”梁帝有了一丝恼怒。 “陛下可知先帝在世之时,东止也曾攻打过休国一次?东止突然的进军,休国毫无防备,一路势如破竹,休国的国都蕞城眼看就要被攻破。但后来休国求援于先帝,先帝为守梁明帝所立天断山之约,派兵增援了休国,得以击退了东止。到最后,东止不过失了寒乡c丘图两座边关小城而已。”百里延突然提起当年的终荡关之战,自那一战后,慕容异之名,令人胆寒。 梁帝沉默了片刻,说道:“世人皆晓此事,但于今日之事,有何关联?” “很简单,东止毒死我们的战马,其实就是给我们一个信号,阻挠我们再次增援于休国。” “虽说此次损失惨重,但吾泱泱大梁,又不止这一个牧场,仍有不少战马。他们胆敢如此挑衅,我们就不能出兵反击吗?”梁帝呵斥道,用力地拍了下龙台。 百里延见状,说道:“陛下息怒。的确,我们仍有部分战马,但若要千里奔袭,恐供给难续。而且敌在暗,我们并没有充分的证据,若此次贸然出兵,只会落得话柄。” “岂有此理!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 “陛下!当务之急是清除西南的叛乱,陛下初掌大权,隗国后人滋事已久,若此次将其一网打尽,肃清残敌,必能以振陛下威望。东止若要与休国厮杀,就随它们去吧。陛下也知天下将变,各国元气已在这一百多年来恢复了过来,乱世又将重现,即使战马无损,大梁也不可能再派兵增援休国了!” “是啊,这天下又要变了。”梁帝神情恍惚,他想着,这乱世又该如何应对呢 “恳请陛下允我即日出兵西南,以正天威!”百里延请求道,“我定能得胜而归。” “允了。你且退下吧,朕乏了,得歇息一会儿再起来继续看奏折了。”年轻的梁帝,此时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诺。” 陈昭到了梁淮城,与百里延分别后,并未留连于街市上的繁华之景,而是直接往杨府去了。到了家门前,他下了马,发现门并未关着,只是虚掩着。他推开门,屋子内找了一圈,并未找到杨伯的身影。直到进了后院,才发现杨伯倚靠着一棵树坐着睡着了。他看着杨伯斑白的华发,两鬓被微风轻轻地吹拂着,他突然鼻子一酸,许久不见杨伯了,他似乎清瘦了许多。杨伯虽然平日里对他十分严厉,但陈昭明白杨伯一手带大他,心中其实十分疼爱。这次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前来告别,杨伯必定舍不得。他甚至心中开始犹豫,不如这次就不去了,他并未习得什么武功,定是不能上场杀敌的,去了也没多大益处,省得奔波之苦,留在府中多安乐。 陈昭想着这些的时候,杨伯醒了过来,他看到陈昭回来了:“昭儿,你怎么回来了?” “杨伯,我是和师父一起回来的。他现在进宫了,晚些时候才回来。”陈昭说道。 “我听说西南一带隗国旧部又发生了叛乱,他是为这事儿启奏圣上的吗?” “正是。师父这次是想斩草除根,故想亲自率兵,荡除叛贼。”陈昭说着,“杨伯,师父师父让我这次随他一同前去” “一同前去吗?好好也算是让你张张见识,诸事有你百里师父安排,我放心。” 百里延回了一趟百里府,他静静地在池边坐了许久,一边看着池中的鱼游动,一边擦拭着手中的“虎啸枪”。 虎啸枪是当年陈靖赠予他的武器,因出枪之声如同猛虎啸于深林,刚猛威震,故取“虎啸”之名。多年征战,枪头上的红缨已经有了些许褪色,但其锋芒仍旧不减当年。 “将军又在鱼池边擦拭虎啸枪,是又要远征了吗?”府中的管家说道。 的确,不论是当年被调至北疆,还是当年母亲下葬后离去,百里延都习惯在临行前在鱼池边上坐着,擦拭着虎啸枪。 “大概我生来就是背井离乡的命,在家中呆不长久。”他笑着自嘲道。 “将军深明大义,正是有了将军这样的人,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才不必流离失所。这真可谓是舍一家之轻,保一国之重。” “言重了,我也只不过是这乱世一棵随风飘荡的芦草。”他站起身来,“王管家,你在府上也呆了有三十来年了,自我尚未出生之时便来了吧?” “三十六年了。”管家回道。 “你已近花甲之年,为何不早日回了,颐养天年?我大可给你一笔费用,以贴家用。” “将军这莫不是要赶我走?我家中已无妻小,远迁的一个年长兄长也于前年去世了,并无归宿。”管家反问道。 百里延并不知道他的身世,现在看来也是一个苦命之人,他不再追问,只是说道:“管家误会了,我并非那个意思。也好,今后这整个府邸上下,还是你继续打理。” 他走出府门,上了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一触即发 白清吟未曾料到,休国与东止的战事,这么快就爆发了,他本还想着,此时躲进西山的深林中避暑一阵子,看来又得等来年了。 孤叶城。严穹所率的八万大军,暂时驻扎在这里,渡过芦水,再翻两座山,就是休国的境地了。严穹命令三军今夜于孤叶城好好休息,择日便向休国进发。 六月的夏夜,此时显得十分闷热,马儿也似乎躁动不安起来。长途跋涉,明明日间都还是感到些许疲倦的,可到了今夜,严穹却在帐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爬了起来,决定四处转转。 城墙上的守卫个个看起来仍是十分精神抖擞,这些兵士,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奔赴战场,心中既担忧又兴奋。 他登上了城楼,却还是感受不到一丝晚风带来的凉意。 而很快,他就不禁冒起了冷汗。 正当他准备下楼去别的营地巡查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城楼一角,再看时,黑影已蹿至城门之外。 今夜月色略显黯淡,那道黑影就站在那,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身后的人来追他。 严穹跟了过去,那个人也马上向前跑去。追至一片密林,漆黑一片,四周的寂静只能让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道黑影腰间的剑鞘,时不时地露出一道寒光。 严穹飞奔着追了一刻钟的时间,那道黑影停了下来。严穹听到一阵水声,芦水到了。 严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来人身着一袭白衣,长发飘飘,唇薄眉瘦,腰间别着一把剑,还有一壶酒! “敢问阁下大名?”严穹先开了口。 那人缓缓开口道:“你我有缘相遇于这僻静之地,若问起姓名,反倒伤了兴致。” “放屁!你深夜闯我城楼,有何居心!”严穹怒道。 “我和将军一样,夜深难寐,于是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发现酒壶快空了,我这人嗜酒如命,月色可以没有,但酒一定要有。我路过贵军驻扎之城,不过是想要索点儿酒喝,想不到将军如此紧张。” “放肆!” 严穹大喊一声,知来人不怀好意,却故意绕弯满口胡话,便干脆拔刀相见。 他在那一瞬间足间蓄力,直接高高跃起,将力量集中在手中的大刀上,双手紧握,落地纵向一劈! 严穹的这一招式,十分突然,从蓄力到发力,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所加之力却并未因此减少。能反应过来已是十分困难了,更何况这凌空一跃后的大刀,能接住而毫发无损,就更加是难上加难了。 来人从腰中拔出剑,动作也是十分迅速。的确,一般意识到这一刀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了,此时都会想着去拿着武器抵挡一番。 但这把细剑又如何能抵挡住严穹的大刀! 严穹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他再次大喊一声,大刀直接向来人落去。 只见他神闲气定,拔出剑后,向前一刺。严穹发现,他的大刀竟劈不下去! 落地时,他分明看到的是,那把剑缠绕着他的大刀,使之动弹不得。 “蚕丝剑!”严穹惊道。 “我更喜欢叫它落荆。” “你是白清吟?” “看来,我的剑,比我有名多了。”他说道。 “我看你深夜前来,是自寻死路!”他向后退一步,从蚕丝剑中抽出大刀。 “严将军果然快人快语。” “少废话,纳命来!”说罢,严穹再次冲了上去,单手持着大刀。 白清吟从一侧避开,与他保持着距离。 “取我的性命,好说。若将军今夜不能击败我,就退兵吧。” 白清吟以剑撑地,轻巧地一跃,在严穹的头顶上倒着袭来,笔直地向严穹的眉心去! 好一招“白龙入池”。蚕丝剑就是这样,亦刚亦柔,相辅相成。刚刚用蚕丝的柔缠住了来势汹汹的严穹,这下马上就又展现出属于剑本身的锋芒。 严穹将大刀往前一探,向前作着弓步,做出防御的姿态。只见白清吟将要落地时,身子一斜,向严穹的左胸刺去,趁着他向右闪躲之时,空出手来抓住其右肩,借力向其背后跳去。 此时若转过身去,定是来不及了,下一刻白清吟的剑就会架到他的脖子上! 严穹猛地向前翻滚,这短短的一瞬间,一招一式是学不会的,只有习武多年,面对的打斗多了,自然做出的反应。 看来白清吟不好对付,他并不想耽搁太多时间,此地离城内有一段距离,若白清吟早安排好埋伏,便不好脱身了。 但他并不想现在就撤,他想再会一会敌军的大将。 “两军尚未开战,主将倒是打了起来。”严穹的声音浑厚低沉,像极了他手中的重刀挥动起来的声响。 “我还是那句话,”白清吟背靠着一棵大树,拿起酒葫芦,喝光了最后一口酒,“就当今夜两军已然开战,若将军不能胜我,就请退兵吧。” “果然是初出天下的后生,说起话来毫无分寸。你且自己拿捏拿捏,你这话放到战场上,不怕世人耻笑!” 白清吟并未回他,只是突然大笑。 “吃我这一刀!”严穹忽地大喊。 白清吟脸上的神情仍旧是云淡风轻,十分笃定。他看准了严穹出招时的动作,在他大刀横向一挥的瞬间,原地跃起,踩在严穹的大刀上,再次跳到了严穹的身后! 严穹难以想象,这位年轻的将领,镇定得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白面小生。十分轻松地就见招拆招。 而且,化解了他的招式后,下一刻就能出招朝向他! 还是后面! 严穹此时前无余地,转而向后弯下腰来避开了白清吟的剑! 蚕丝剑掠过严穹大刀的刀身时,发出剧烈摩擦的声音,火星四溅。 “那么,将军手中的又是什么刀呢?”白清吟能感觉到手中传来剑身的震动。 “杀猪的刀!”严穹大喝一声,径直向白清吟冲去。 白清吟且战且退,一路避开严穹的大刀,刀刃形成的气流使得林中顿时尘土飞扬,落叶纷飞。 这是一把极重的刀,但在严穹的手中用起来却十分轻巧,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难以捉摸。动作之快,就好像是在舞动一般。 “飞流舞象”,这是严穹自创刀法的一式。人们皆说重刀无锋,靠着其挥出去的巨大力道便能重创对手,但严穹手中的大刀,靠着快速的挥舞,锋芒难避! 白清吟还在退着抵挡,他看着大刀的轨迹,找准时机,身子一扭,低着身子向前抹了过去,正好避过严穹的大刀。 严穹只留给他狭小的空间,他硬是钻了过去。他难以举起剑来展开剑身,只是抓着剑柄,倒着横向往严穹的手腕一敲! 严穹身子往后一撤,大刀缩了回来,正好敲在刀身之上。 二人一左一右,分别被震开。 “素闻严将军刀法无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着,他将剑收入了剑鞘中,“只是我这一滴酒也没有了,我得走了。将军早点歇息吧。” 转瞬之间,他消失在昏暗的月色之中。 本一直闷热的夏夜,突然起了风,严穹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痛快的寒意! 他将大刀插入地面,先前的最后一次过招,他单手挥舞着大刀,冷不丁的一次横敲,打断了他的攻势。猛地后撤加上白清吟剑柄反弹回来的力道,竟使他的手腕,传来了些许麻痹之感。 “想必这一仗,必定艰难异常。”他心中想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月色正好 “看来不用我去找他了。”苏灵均念道。 六月的时候,水田中正是农忙。其实琉河地带看起来与外面的世界并无二样,都是在自己的一小片天地中男耕女织,安心地过着小日子。并非传闻中那样可怕,尤其是这这些年来,踏足到此的人很少,一个普通的村落反而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身为大女巫的苏灵均,刚从师父怀榆那回来。她记得自从那日承任大女巫后,便只在年前见过师父一次。师父说她老了,交出大女巫的权杖,倒是一种解脱,现在只想安度晚年。苏灵均许久不见她,甚是想念。 “你啊,当初嫌我对你管教太严了,现在我不管你了,怎么,你倒是不自在了吗”师父说道。 苏灵均别过头去,暗地里做了个鬼脸。 怀榆继续说道:“你说有人要来琉河,说说看,是什么样的稀客,值得你特地来找我?” 陈昭随百里延带领的五千人,千里迢迢地征讨叛兵,叛乱事发的地点正是当年隗国的国都——南陵。 陈昭本以为,南陵本是隗国的国都,应该比一般的小城繁华。但当他们抵达南陵的时候,真实的情景令他十分疑惑。曾经的一国之都,此时竟然人烟稀少,遍地荒芜,成了个荒芜之地。 这就是战争带来的残酷吗?陈昭想道。 “昭儿,你在想着什么?握紧你的缰绳,你的马再走下去就要陷入前方的一处泥潭了。”百里延在一边呵斥道。 陈昭方才醒悟过来,赶忙随着百里延绕道而行。 “师父,我军远道而来,翻山涉水,只带五千人来,真的能平定叛乱吗?”陈昭坐在马上,一颠一颠的,问着师父。 “不必担心,隗国都亡了这么多年了,残留的势力又能有多少呢?更何况,都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此次我亲自前来,必定大胜而归。”百里延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就沿着前面的一条溪流扎营,离叛军也不远了,就在这扎营吧” 第二日,敌军的一个探子前来探查的时候被发现了,被抓个正着,捆到了百里延帐下。 “将军,抓到叛军一个探路的,该如何处置” 百里延此时正和陈昭下棋。 “昭儿,你又输了,你这棋艺,还得好好琢磨啊。”百里延盯着棋盘,说道。 “师父,抓到一个探子。”陈昭小声地说道。 百里延在陈昭的提醒下,才站了起来,向被俘的探子走近。 “你是敌军派来的探子?” 探子的双手被绑着,身子蜷缩成一团,看起来身材十分干瘦,不像是士兵,倒像是个出来打柴的农夫。 他不敢抬头看百里延,跪着低头说道:“将军,恳请将军饶我一命!” “饶你一命?那就看你的表现如何了。 “将军要小人做何事,小人都照做”他连连磕头。 “这是自然的,你现在在我们手里,一会儿带路去叛军的大营。”百里延说道。 “是是” “看你这副模样,不像是个士卒。说,为何要反!”百里延突然大声问道。 那人战战兢兢,更加害怕,“小人世代生活于南陵,只求三餐饭饱,无病无灾。隗国亡不亡实属与我无关,而且这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近年来收成不好,税负反而加重,我前些日子还险些被官府征去做徭役,小人家中还有妻儿需要养育” “这就是谋反的原因?” “为首的撺掇我们一起反叛的时候,告诉我们跟着一起反叛,就有饭吃。”“岂有此理,明日就把他们一举击败。” 翌日,大军出发前。 陈昭跟随着大军前行,但就凭他现在所学,根本就不能上战场。 “师父,若是赢了这一仗,你打算如何呢?”陈昭问道。 “哦?听起来你有一丝见解啊。”百里延笑着回道。 “的确,这些人正如师父所说的那样,都是一些乌合之众。”陈昭说这话的时候,反而心中感到一丝沮丧,“但如同那个探子所说,这其中的大部分都只是苦于生计,被逼无奈才谋反的,真正可恨的,也只不过是那些为首谋反的。” “那依你之见,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徒儿认为,此次应该以攻心为上。那些为首的好好处置,其余的不过只是一些寻常百姓,多加安抚便是了。”陈昭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我心中自有数。” 在前日抓到的探子的带领下,很快就找到叛军的所在之处,百里延率军进攻。叛军听闻大将军百里延亲自前来,心中已是十分惊骇。不多时,训练有素的百里军,很快就攻破了叛军,为首的几个人也都被处决了。 整个过程不过三天。 对于剩下被撺掇谋反的士兵,说是士兵,大多都只不过是寻常的农夫百姓。百里延留下了不少随军的粮食与财物,释放他们回家去。 “各位,我知你们都并不是存心谋反,只是被贼人煽动而谋反。我今日留下了许多钱财,够各位度过一段时间。回去之后,我会禀报天子,请求对南陵百姓免税三年。诸位就此回去吧,你们的父母妻儿相必都在家中等你们呢。” 百里延说罢,南陵百姓十分感动,高呼“多谢将军”。 大军轻松就平定了叛乱,这个夜晚,每个人都在庆祝这场胜利。 陈昭在一边坐着,却显得有点儿闷闷不乐。 百里延看着他这般,上前去说道:“昭儿,大家都十分高兴,为什么就你像打了败仗一样。来,你也随我小酌两杯。” 陈昭低着头看向另一边,“师父,我下棋赢不过你,就学不了武,上场杀敌也没有我的份。这么一想,我真是没用。” 百里延大笑道:“哈哈哈原来你是为这个担忧啊。你不用自责,你身上有着更为异于常人的地方。” “我吗?”陈昭心中一喜,他很少受到师父的赞赏,“师父所说,是何物?”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回帐中歇息了。” 百里延拿着酒壶,踉踉跄跄地往帐中方向走去。陈昭望着军营四处的火光,一片茫然。 “爹爹就是这般爱作弄人,你且别管他。”百里芸霓走了过来。 “芸霓,你也随军来了吗?怎么这几日我并未见你。”陈昭有一阵子未见到她了。 “我来迟了些,军中的草药不足,我备草药故而比你们晚些时日到。我到之时,那边已经开战了。这些日,我一直在大军后面候着,军中受伤者并不多,故而我并不忙碌。” “芸霓,你可知道大军何时归去?”陈昭问道。 “听爹爹说,近几日过于酷热,大军一路奔波,先在这养足了精神,过两日挑一个较为凉快的日子回去。” “哦” “昭儿是想明日去南陵的集市吗?”百里芸霓突然问道。 “集市?”陈昭被这样一问,倒是有点不知所措。 “南陵的集市,离我军驻扎的地方不远,听说那儿也有不少新奇玩意儿,我也正好明日要去呢。”芸霓望着他,陈昭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当他瞄一眼芸霓的时候,发现反而是她小脸红扑扑,一双杏眼楚楚动人。 “也也好。” 陈昭抬起头来,心中想道,快十五了吧,今夜月色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再次相遇 走到南陵的集市,陈昭方才感受到了作为昔日隗国国都本该有的样子。商贩的叫卖声,巷弄口的炊烟,茶馆酒肆的喧闹 这才是属于人间的烟火气息。 陈昭牵着马与百里芸霓走在南陵的街道上,跟着来的还有两个当地的随从,百里延担心他们二人初来乍到,人不生地不熟,万一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没想到这倒是一语成谶。 陈昭发现这一路上,不知何时身后被人跟踪了,陈昭边走边观察,发现对方是一群人,至少不下十五人,伪装成百姓模样散落在他们身后。 “那个就是百里延的女儿。” “杀不了百里延,这次一定要抓了他女儿,为大哥报仇。” 陈昭走到一处客栈门口停了下来,对百里芸霓说道:“芸霓,你发现了吗?” 她点了点头。 “进了客栈,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引他们走,你再趁机回去。”陈昭抓着她的手,“待会儿,我们就先一起跑进客栈去。” “我不走,我走了那你怎么办啊?”她担忧道。 “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若留下来一起,我们都走不了。我先引他们走,他们发现跟错人了,自然就会放弃的。” “万一他们对你紧追不舍呢?” “你不必担心,我也学过两招,虽说不精,但逃跑是没多大问题的。”他转过身来面向随从,“还请二位将芸霓带回将军身边。” 陈昭进入了客栈,在百里芸霓躲藏好之后,从窗户跳下,牵了马就跑。这一举动成功引起了身后那群人的注意。 陈昭一路跑,后面的人一路追,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危急的情形。他想象过无数次,当他面对敌人时,他该用什么样的招式,一次能打多少人。 但没想到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竟然如此落魄地在逃跑。 他拼了命催着马儿跑,马儿比那晚随师父回梁淮跑得还要快,穿过大大小小的巷弄,惊得路人四处避开。马儿的嘶鸣声和他喘气的声音,混在一块,他有那么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成了一匹马。 其实当一匹马也挺好的,它只要一直向前跑就行了。 一直跑一直跑,他也忘记到底跑了多远,跑了多久。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不在身在何处了。 他迷路了。 他又累又饿,四处并无炊烟人家,烈日当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醒过来了啊?”陈昭一睁眼,眼前是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对他说话。恍惚间他觉得上天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每次昏倒醒来一睁眼都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我我这是在哪儿”陈昭盯着看她好一会儿,自觉有些失礼,方才开口问道。 “我出了村子,发现你在河边晕倒了。所以把你带了回来。”她说道。 “多谢姑娘了。” “不用多谢,我马上就要赶你走了。夕阳都落了,要是我家人知道我无故深夜收留陌生男子,就要责罚我了。”她开口说道,就像一个耍性子的小孩儿一般。 “哦真是打扰了。我也赶紧回去了,不然师父要担心我了。”陈昭说道。 “你也有师父啊。”她笑着说道,“我也有一个师父。” “是啊。”陈昭起身,“我的马儿还在外面吗?” “在外面呢,我给你绑着呢,这匹马性子还真不小,好容易我才拽了回来。”她抱怨道。 “劳烦姑娘了。这儿往南陵该怎么走呢?” “骑着马儿一直往西走三个时辰就到了。”她拿出一袋干粮,“这个你拿着,免得在路上又饿晕过去。” “谢谢姑娘了,我这就走,不打搅了。” 陈昭出了门,上了马,说道:“对了,我叫陈昭。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等下次有缘再见的话,我再告诉你吧。” 她倚着门墙,妩媚一笑,一双眉目似要摄人魂魄一般。陈昭看着她,在满月之下,竟看到她的发丝变成暗红色,他揉揉了眼,再看时她已关了门,她心想自己一定是饿晕了头出现了错觉。 “灵均,当日你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术?” “师父多虑了,我只不过是按照师父的吩咐而已。这次只是他误入,还是让他暂时远离琉河,远离河魅吧。既然他的命运自是如此,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孙儿,他都要站在我们这一边。不要忘了,那些流散的力量,总有一天会威胁到我们。” 她不语。 孤叶城的另一边,东止的军队渡过了芦水。 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了,白清吟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敌军的气势,却表现得十分泰然自若,仿佛自己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人。 “将军,敌军在城外叫阵,是否要去迎战。” “守着。”他望着天边的一朵云。 “恕末将直言!将军,敌军已在城外连着叫嚣三日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我军战又不战,是何意思。” “他们很快就会退兵的。”白清吟转身过去,不再看城外的世界。 “再这样下去,敌军就要强攻了。即使十天半个月攻不下来,也不见得他们就会退兵,这次东止显然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粮草后备准备充足。若将军执意守而不攻,恐伤士气。”这是一位偏将,他试着陈说利害。 “哈哈哈”白清吟大笑,“你怕什么,这仗若是输了,就算要责怪也是责怪我。你且先回去帮我打壶酒来” “将军” “不必再说了,我自有分寸。” 偏将心有怨言,却不敢发作,只好离去。 白清吟按住剑柄,心中想道,邺安的消息,就要传来了吧。 第二日,东止的士卒并未前来叫阵,待探子前去探查,结果令休国大军十分诧异——严穹退兵了。 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东止行军千里,耗费了大量的物力,绝对不只是为了前来叫阵几番就离去的。 几日后,确定严穹所率的大军的确撤去了,有人问道,是否可以解除戒备的状态了。 白清吟却说道:“传令三军,原地待命,还没到班师回朝的时候。” 这些年来,六国间并无战事,这次东止国的进击看起来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所有人都认为,天下仍是太平的,就像过去那些年一样。 那些从山谷吹来的风,没有人能说清楚它们的形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风起云涌 “你说你是一直往西走才迷的路?”陈昭不知师父为何如此紧张,语气竟有些责难之色。 “是的”陈昭答道,“我也不知道一直跑,跑到哪了。” 百里芸霓见状,连忙说道:“爹爹,他是为了救我才迷的路,现在平安回来就好了,你又何故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 “无关紧要?要不是你们执意要出去,哪会这般?我连夜派人搜寻你,不曾寻得。好在你自行归来,若是明日大军就走,你一人落在南陵,如何是好?” 陈昭不敢再多言语,默默回了帐。 “爹爹。”芸霓见陈昭已走,“西边,是什么地方?” 自小聪慧的她,很快便从爹爹的脸色中,觉察到了一丝端倪。 百里延稍稍平静了下来,说道:“琉河。” “琉河?河魅居住之地?” “正是。我便是担心他误入琉河。” “他既然已经回来了,爹爹就不用担心了。”芸霓说道。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百里延缓缓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恐生变故,既然这暑热一时半会儿的也消不了,那还不如早日回去吧。我即刻便会传令下去,三军待命,明日班师回朝。” 他望着高挂空中的烈日,这还尚未到午间时候,便已经如此毒辣。空气中弥漫着的热气令人有一种恍惚的慵懒感。 军队行至途中,梁淮传来了消息。 “将军!急报!形势危矣!” “东止c休国突然组成联军,犯我南境。” “什么你再说一遍!”百里延大声说道。 “将军东止和休国联合犯我南境目前,已失了樟茴!” 百里延整个人如噩梦中惊醒,瘫坐在座上。 “将军,樟茴不过是一小城,何故如此惊慌?”随行的侍卫说道。 “唉,”百里延长叹一口气,“樟茴虽只是弹丸小城,但却意义非凡。敌军,现今到哪了?” “正朝江洛去了。”传信的人说道。 “果然江洛乃是我大梁南部的屏障,不容有失。现今守城的将领是谁?”他问道。 “回将军,是刘允。” “刘允生性谨慎,只需坚守不出,待周围援军过去,我也会前往危难可除。”百里延站了起来,“传令下去,全军加快步伐,直达江洛。” 孤叶城,严穹所率大军退兵之时。 “将军” 严穹的一名随行刚开口,还未来得及说,便被严穹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之事,你想问的估计其他人也困惑。是啊,我军行了那么远多了路,来到这边陲之地,本想着从中撕开一个口子,却匆匆说要退兵,前面所做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我可告诉你,连我也困惑。但这是殿下从邺安传来的命令,我不得不从。” “将军心中难道没有一点儿想法吗?” “的确,”他望着远处,夕阳下的大风吹扬起了尘土纷纷,“既然只是在孤叶城原地待命,便自然有了别的部署,我们就再等等吧。我只是一介武夫,只要邺安传来一道命令,手中的兵器,举起还是放下,就由不得我。” 邺安城里深宫中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严穹不知道。此刻的他,表面装作镇定,但内心却如坐针毡。是要改变计划另寻出路攻打休国吗?还是要换人来接替他?再或者,有其它事情阻碍了这次出击? 严穹不知道,他只收到要求回孤叶城休整待命的消息。自从那夜遇到白清吟后,此地由原本六月的闷热,迎来晚风阵阵,确是凉快了不少,但一直没有下雨的迹象。严穹坐在城中,这样的夜安静地令人可怕,他侧耳听着外面的一变一化,月落乌啼,涧关花语。 直到听到雨落倾盆的淅淅沥沥,他心中的烦闷仿佛得到了释放,不论将发生什么,沉沉睡去,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与休国联合,攻下江洛,便是最终圣上的旨意。严穹没有想到,再见白清吟竟成了盟军之将。 “严将军,别来无恙。当日多有得罪,还望宽恕。”白情吟与严穹所率的大军,兵分两路,汇集于梁国c休国c东止三国交界之境,樟茴之前。 “不敢。”严穹说道。 “我当日便和将军说道,让将军早日退军就是。”白清吟在马上笑道。 “哈哈哈”严穹也跟着大笑,“谁能料到联军之事。再给我几天,我定拿下孤叶城。” “我料到了。” “哦?” “联军之事,便是我亲自派人说动惠帝。”白清吟说道。 “将军为何有如此把握,能说动国君?” “相对于苦攻休国,你我联手,百里延忙于南陵的叛乱,此时唾手可得的江洛,东止为何不要?” “看来将军早已胜券在握。”严穹说道,“那为何你们立下约定,愿意在事成之后,把江洛交付于我们?寒乡与云图两座荒远小城,将军为何执着?” “二十多年前,溃败就是从这两座小城开始的。东止的军队踏入我休国,寒乡本是我朝开国高祖的家乡,亦是其起事之地。此地一失,军心大挫,今收复这两座城,以血当日之耻,也算是告慰先人。”白清吟勒紧了缰绳。 严穹听完,说道:“若要说耻辱,当年我们最后只取下这两座小城,才叫得不偿失。只是白将军,你既知道当年之事,也应该知道当年梁国派援军支援休国之事,正是因为梁国的支援,休国才不至于落得大败的结局。今又为何倒戈相向,与我东止联合攻打梁国?” “前些天将军还笑我只是后生。”白清吟摇摇了头,“将军岂会不知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的道理?无论是结盟或敌对,增援或孤立,都只不过有利可言。今朝你我于席间谈笑,来日就不要怪兵戎相见。今我能收复失地,而东止军为先锋,我国所出兵力,只是少数,为何不为?” 严穹心中想道,白清吟行事谨慎而不拘泥,颇有大将之风,今后必成一大威胁。 “下次再在战场相遇的时候,可要看清我的刀法。” “好!” 山谷的风,吹向天空,就成了云朵的形状。吹向大海,就成了浪花的形状。那些密谋着的暗涌,才真的说不清,道不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疾风枪法 东止和休国来势汹汹,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樟茴,直逼江洛。 江洛地势险要,城中物产丰富,谷物颇多,是梁国南部的重城和粮仓。失去江洛,这是百里延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昭儿,你说说看,若是你来守江洛,此时面对敌国的联军,该怎么办?”在去江洛的途中,百里延问了陈昭这样一个问题。 “昭儿的确在路上想过这个问题。”他说道,“江洛四周呈盆地之状,四周高耸,故易守难攻。若要攻江洛,必然绕不开江洛城外的一个无名谷。敌军驻扎之地,绝不可能在山谷的深处,一来担心中了埋伏,难以逃脱。二来雨季已经到了,山谷之地低洼潮湿,不便停留。” “不错,你对地势了解的很是详细。”百里延说道,心中暗地在赞叹他小小年纪,肯下苦功夫,“那若不在山谷之深,我军如何应对。” “坚守不出,只是提前占了上谷口,在两山高处中做疑兵,两山之北十分陡峭,即使山顶被占,只要守住上谷口,便无忧。不出几日,敌军无可奈何,自会退去。” “为何不再绕道下谷口,前后夹击?”百里延再问。 “这”陈昭想了想,“那样敌军只会顾后,不会管前面攻势如何,只破后军即可。再者,我们的目的只是守,而非攻。” “只是守?那失去的樟茴怎么办?樟茴虽小,却也意义重大。” “樟茴若没有江洛相连,便只是一座孤城,无法照应。江洛守住了,樟茴便也守住了。” 百里延笑道:“不愧是我收的徒儿!” 陈昭见状,心中一喜,说:“都是师父教得好。只是,师父” “怎么?”百里延看着他,“想问我能不能开始教你武功,是吗?哈哈哈我还是那句话,等哪日下棋赢过我,再说。” 陈昭整个人又蔫了下去。 百里延没想到的是,一向谨慎的刘允,竟犯下了大错。 刘允自以为在高地设置了足够兵力,便可陈兵谷口深处,不让敌军进谷半步。但这样的布阵,轻松就被敌军所破。严穹所率大军佯攻于谷口,而白清吟则带兵上了山,占了山顶。居高临下,加之严穹所率士卒,刘允已来不及退回。 百里延抵达江洛,得知刘允的布阵后,大喊一声“不妙”后,便立刻前去增援。但待他拍马赶到之时,大势已去了。 “这下且不知能否守得住了。”他叹道。 “真的守不住了吗?”陈昭问道。 百里延在帐下灯火中映出来的脸色,十分不好。 “江洛最重要的防线便是那一道山谷。接下来的,就算我们死守城门,原有残留守军加上我部,只有一万不到。最近的援军先前已被调度来随刘允一起葬于谷口,再求周边的援军,最快也要五天赶到。但敌军所率军士,粗略估计不下五万。就我们这些兵力,不下三天,便会被攻破。”,百里延说道,“只能期待明日有奇迹发生了。” 这是陈昭第一次见到师父如此绝望的神色。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夜晚却安静地出奇。百里延仔细听着外面的雨声,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声音。 “他们来了,真早啊。”百里延说道。远远望去,白清吟所骑的白马,在在雨水的流淌之后,显得更加耀眼。 出城!迎战! “真是痛快,总算碰到一个胆儿大的。”严穹说道。 “莫非是知道守不住了,准备放手一搏了吗?”白清吟感到诧异。 “昭儿,你说我是去会会他们中的两位呢?” “徒儿徒儿不知。”光看这样的阵势,陈昭就被惊到了,尤其是那两位将军。 “严穹是更为老到的那个,但真正可怕的,是白清吟!”两军阵前,他率先拍马前进一步,大喊道,“白将军,可否出来讨教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清吟应战。 二位名将驱马迎面袭来,第一招都只是试探性的,百里延手持虎啸枪放手一挑,白清吟做了个侧身闪躲的动作轻巧地避开了,分开之时缩腕反身追身一刺,也被枪头挡了。 战场上器长一寸,便有一寸的优势,但名将过手,长枪之于剑的优势,不值一提。百里延紧握长枪,夹紧马肚,突然发力,跳离胯下的马!高高跃起,侧身直刺,直捣长龙!白清吟再次侧身闪躲!单手抓着马背,脸几乎贴地,才躲过了这次攻击。 百里延落下之时,正好落于马背之上。 太快了!白清吟在心中想道。 百里延的枪法,被称之为“疾风枪”,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他回过身来,手收到了枪末,左右来回挥动,同时向下猛地发力。 疾风·猛虎下山! 这招难就难在手腕需要极强的力道,疾风枪法速度之快,枪落之势入猛虎扑食那般令人惊骇。左右来回,白清吟勒紧缰绳,马儿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昂头嘶叫。他自觉若一直被动,形势很不妙。 他用剑横挡住了百里延长枪的攻势,在百里延回拉长枪的瞬间,他抓住了这次机会。 就是现在! 白清吟大喝一声,同样地飞身一跃,向百里延的胸口刺去!此时百里延正在回拉长枪,胸口露出了破绽,此时长枪反而成了劣势,他无法将枪头向左抹过去,转过去并不能伤到白清吟! 胜负往往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白清吟抓住了这一瞬间! 就在众人都认为这一剑难以闪避的时候,百里延反手伸出两个手指,在白清吟手腕处点了一下。他立马就泄了力,只好收回。 百里延的枪法,可怕的并不是出招多快,而是能用肉眼看穿敌人的每一个动作,抓住反击的机会,发动致命一击! 他在白清吟踩着马头借力跳起回到那匹白马时,发起反攻,同样地抓着枪尾,一扫而过,枪头划出的弧线在雨水之下,清晰可见! 这是怎样的速度与力道! 白清吟跃起,只是刚离开了百里延的马身,百里延的出枪,斜着自上而下,他的足间略过枪尖,再次借力,才回到了坐骑上。 战场两边的士卒,秉着呼吸看着这场对决。天地间,只剩下雨水声,剑身的颤抖声,长枪灵动的挥舞声。 白清吟这边先鸣金收兵。 “不可恋战。”严穹在他回来时说道。 “若刚刚在场上的是你,遇上这样的对手,你也会忍不住想多交手两个回合的。”白清吟说道。 雨水滂沱仍旧兀自地下着,汇成了一条条溪流,流进看不见的黑暗中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绝地反击 东止的重甲兵,和休国的轻骑兵,整装待发,就等着一声令下,向江洛的城门进发。 百里延将兵力一半分成两拨,一半守城,一半迎战。他的这一部署也引来了质疑。 “将军,既然我方兵士人数远远小于敌军的五万大军,而且这五万只是保守估计,我军又为何分散兵力迎战。不足一万的人数,一半守城,一半杀敌,本就处于柔弱的局势又为何不集中起来?是攻是守,模棱两可,将军何必犹豫至此?” “不足一万,就算全拿去守城,也难以收住。”百里延淡淡地说道。 “我大梁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现敌军压境,没有人愿意苟且偷生,就算是丢了江洛,也要剥了贼人一层皮!” “无需多言,就这般部署。”他提枪整马,“敌军马上就要来了。” 敌军为首的方阵,上千人,是严穹所率之重甲兵,一字排开的第一列十个人,装备尤为齐备,从头到脚,都套上厚厚的重甲。 战鼓擂起,方阵呐喊着前来。几万人一同叫阵的气势,即使未露锋芒,也能令人胆寒。整座城仿佛就要从地底下掀开一般,被这喊声震慑。 “杀啊!” 方阵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一步步地前来,雨水落在他们的护甲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但真正令人害怕的不是传闻中东止重甲兵的可怕之处,而是现在等待未知的过程。大梁的五千兵士,站在城外,看着敌军一步步逼近。 百里延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杀气,转过头,对着他的士卒高声吼道: “兄弟们,今日,我们就要砍下他们的头颅!渴饮他们的鲜血!” 百里延治军素以严厉为名,平日以身为则,不好言语。将士们皆服其大将之 风,甘愿为其卖命。 但就是这样一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将军,今日大敌来临之时,也发出了这样的言语,以安军心。 说罢,他骑着马加速冲了上去,直直地奔着严穹的方阵去。在即将逼近之时,他跳下了马。 没有人看清楚重甲兵的第一列数十个人是如何倒下的,百里延再次上马之时,前排的敌军向后倒下,第一方阵已乱。 疾风·破! 能亲眼见到百里延使出此招也算是一种荣幸,但可笑的是,又能有几人能看清其中的招式呢? 在跳下马的一瞬间,百里延侧身弯腰,落地之时向后蹬去,持枪向敌军喉间抹去!行云流水的一套招式过后,百里延将虎啸枪刺入地面,借力上马! 追风逐日,穿云破甲。 极迅速的动作加上极锋利的长枪,这便是百里延令人闻风丧胆的原因。 “取下他们的首级!” 百里军的士气就在这一瞬间被点燃,此时的他们,完全能够以一当二。就这样,趁着敌军阵脚以乱,以极小的代价赢得了第一回合的优势,击垮数千人。 “严将军,看来你的重甲兵今日算是撞墙了啊。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白清吟带着他的轻骑,冲向乱战之中。 “重将听令!只可穿绕于其中,不可恋战!” 他带领着一个小队,一路掩杀。胜利的天平在这之后完全倾向了一边,胜负失去了悬念。毕竟人数对比上的劣势不可逾越,在白清吟的一通搅乱之后,这次失去阵脚的,是大梁的五千将士。 这时,严穹乘机再上,即使前面的人倒下,身后站立着的,是数万的大军! 意料之中的溃败,但没想到的还是快了一点。这或许是最痛快的方式了,虽战败但并不可耻。 “还剩下多少人?”百里延于马上问道。 “将军将军还剩下剩下不到一千人。”答话的人,不知是害怕还是不忍心说出来,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传令,撤军。我希望我大梁国能少一个女人失去夫君,少一个孩童失去父亲。至于,已死去的,其罪在我。”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百里军在向后撤,敌军在追着,乱军奔波相杀中,雨越下越大,几乎成了倾盆之势。百里延岿然不动,目光毅然地望着眼前的敌军。白清吟一袭白衣白马,持剑驻足,望向百里延的方向。 “撤退。”白清吟说道。 “为何?此时一鼓作气便能拿下。”严穹说道。 “也许是我想得过于复杂了,但我总觉得我们赢得似乎过于轻松了,此时杀入城中,等待着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他说道,“对面是名将百里延,即使多年不被重用,但仍然声望在外,必然有其过人之处。为何,此番迎战,显得如此鲁莽草率?” “也好,雨如此之大,不利于攻城。待雨稍微小点再来吧。传令下去,撤回营地。”严穹勒住了向前的战马。 关上城门的一刹那,百里延回过头来,与白清吟对视了一眼。随即,城门合上。 的确,就靠这点兵力,要守住五天,等待援军的到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背水一战,或许保留着一线希望。 但如今,最后的一线希望都没有了。剩余的兵力,五千左右,才真正是守也不是,攻也不是。再守四天,是绝对不可能的。待雨稍微小了后,敌军摸清了城中的兵力,便真的就难以抵挡这般潮水的攻势了。 “那就希望雨一直下,别停吧。”入夜时分,百里延说道。 “可是将军,哪怕雨下得再大,这点代价,敌军还是会付出的。更何况,只要雨有稍有变小之势,他们就会来攻城的。” 他没有再说,只是走入帐中,整理床铺,准备歇息。 “传令下去,半夜三更,弃城退兵。”在入睡前,他说道。 众将默然,连将军都放弃了,看来这仗真的是要输了。 但没有人知道,百里延在等一个时机,一个绝地反击的时机。他是在冒险,但说起来,眼下冒不冒险,江洛这座城,都得失了。 那倒不如放手一搏,倒还有一线生机,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吹灭了帐中灯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鹧鸪山岭 “百里延真的甘愿,就这么放弃江洛这座如此重要的城池吗?”入了城后,白清吟环顾了一圈,说道。 探子清晨来报,城中无人! “什么?”这一夜,严穹睡得并不算好,“他撤军了吗?” “城中并无人烟迹象,恐是已于昨夜退去。” “待我亲自前去探查。”他说道。 他上了马,刚要出营,白清吟跟了上来。他得知消息后,也就赶了过来。 雨下了一整夜,直到现在,似乎并未想要停歇。二人在赶往江洛城的路上,发现一路的确是坑坑洼洼,泥泞难行。这仗拖下去对双方都是一种消耗,最好的办法便是速战速决,今晨听了百里延弃城撤退的消息,心中又惊又疑又喜。 到了城前,发现城中的确十分安静,并无人声马嘶,就连将旗也撤了下来。 “莫非有诈?”严穹望着城门,说道。 “将军所言极是。”白清吟说道,“但可以确保的是,并无援兵来救。即使城中有埋伏,就那点兵力,不足为惧。更何况,就算百里延用尽浑身解数,我们都只是以不变应万变,今日一定要拿下江洛。” “好!集结众将,入城!” 鹧鸪岭。 “你可知道此地为何叫做鹧鸪岭?”百里延问道。陈昭不知,摇了摇头,连夜退兵至此已使他十分疲倦。 “我大梁的开国皇帝,刘讳,你可识得?” “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大人物,街口说书的总说他的故事,我当然知道啊。” “当年的他只是一方小小的势力,起事后,有一次损兵折将,兵败退于此地。后来他拿下了江山,开创了大梁,史官记述他生平事迹时,问起当日他兵败退于何地。他说是一个无名之地,只记得当夜夜深听到了群山鹧鸪悲楚的叫声,就叫做鹧鸪岭吧。”他说道。 “鹧鸪的叫声”陈昭喃喃道,“今日我们也兵败退于此地,世事总是一再循环往复。” “谁说我们兵败了?”百里延突然说道。 “师父,难道难道我们还等待援军吗?”陈昭茫然。 “哈哈哈等他们来,又有何用?江洛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城池,今已经失了,城中现有几万的敌军,已是很难再攻下。” “那是” “昭儿,你自说已将此地地形烂熟于心,你可知我现在在等什么吗?”他问道。 “江洛临近谷地,四周的险峻使之成为一处易守难攻之地。”陈昭拿出地图,仔细端详了一番,“等一下,谷地河谷水流水雨水!” 他似乎猜透了百里延的用意,脑海中闪过了一丝灵光。 “不错,我们差的不就是几万兵吗?来自天上之物,可比数十万兵!”百里延高声说道。 陈昭看着仍在下个不停的暴雨,“的确,江洛地处低洼之带,若用水淹,可大破敌军!” 此时,他从困顿中清醒过来,为之振奋。 百里延接着说道:“我早已派人看过,上流的河坝处已经蓄了不少水,是往年的两倍之多。这雨若继续下下去,开闸放水,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再趁势重夺江洛。” “那,还需多少时日?” “若这盛夏的大雨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片刻不停地下着,过了今夜,就可以行事了。” 他看着雨水落了下来,汇成一道道涓流,仿佛看到远祖开天辟地之时,血液化成江海般的壮阔。 “寒乡,丘图两座小城,我总算是不负帝之所托,收复了我休国的疆土。”白清吟的心中,五味杂陈,上了战场,他便不再去细想平日闲暇风月之事。封侯为将本不是他的本意,只是白家世代多出名将,先父却是朝中文臣,家族的人都希望到了他这一代,能续写白家世出名将的佳话。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习武。打小起他就被人赞叹天赋出众,如今,他也不负众望,年华尚好,便为名将。 一个人所要承担的责任,驱使着他去不停地追求着一些事物。他一边追求,一边远离着一些事物。 休帝唤他入宫见驾之日,惊慌万分。白清吟自少年时便是休帝仲长朔的贴身侍卫,当时他只是太子。 休帝向他陈说此番东止来势如何凶猛,国之兵力多年未战,不知如何抵挡。 白清吟十分镇定地站在偏殿前:“陛下,不必担忧,大战尚未爆发,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商量对策。” 休帝刚刚登基也不过两年多,不经世事,年纪尚轻,遇到战事自然是如临大祸。但此时他听了白清吟的这一番话,镇定了下来,“白哥哥,记得年幼时,你在朕周围,朕就安心地玩闹。没想到到了今天,也是如此。” 白清吟一愣,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初见太子之时。他被派去当做贴身侍卫,同时也做伴读之事,在未见太子之前,他很担心太子受尽宠爱,是一个十分难以应对的顽童。但没想到的是,初见面之时,太子喊道:“白哥哥。” 白清吟没想到太子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孩童,不像其他王公贵族一般。他赶忙回道:“太子殿下,小人难受如此称呼,叫我白侍卫就好了。” 太子不知其中端倪,往后还是“白哥哥”“白哥哥”地脱口而出。白清吟叮嘱他道:“太子,若以后四下有人之时,还是叫我白侍卫的好。不然,我就恐怕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 直到后来,白清吟当上了将军,太子当上了国君,他也早已习得了称呼尊卑之别,便只是叫道“白将军”。 但今日,偏殿上只有皇上与他二人,仲长朔又叫起了他“白哥哥”。白清吟不禁心中感叹道,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当年稚嫩的太子,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了。 他不再推辞这个称呼,只是说道:“末将已有了退兵之策,而且,趁这个机会,我们可以收复寒乡和丘图了。” 这便是他一时之间想到的计谋,竟在日后令百里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此话当真?”仲长朔十分信任白清吟,自小他答应他做的事情,总是能做到。这其中,甚至还包括带着他偷偷地溜出宫外看民间的花灯。 “末将不敢妄言。”他一身便装,立于殿前,但腰间的剑,锋芒隐隐若现。 “如此甚好,朕便安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行不得也 “来,白将军,我们来喝一杯!”进了城安顿下来后,严穹与白清吟坐了下来,一同庆祝。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白清吟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喜悦之色,根本就不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他的心中还有一丝疑惑。 既然百里延已经弃了江洛,又为何兵退鹧鸪岭,停留不走,就不担心遭遇追击吗?若做牵制之用,等待援兵到来,但只要死守江洛不出,他便很难攻下。 他望向城外,天地似乎成了一盘巨大的棋局,雨落下来,便成了棋子。他摸不透百里延的下一步棋,但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说不出来。 百里延让昭儿陪他下棋。 一场不动声色的战争即将来临,众将长途跋涉,加上梅雨的湿潮令他们更加疲乏,但此刻的百里延却十分兴奋。陈昭能感觉出来,哪怕是现在,师父落棋掷地有声,毫不相让。他一直落败,感到挫败,甚至想找个理由起身离去。 又输了一局之后,他正打算如此。 百里延开口说道:“昭儿,就这样一直下下去。夜晚很快就过去的。”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帐外的雨还在下着。 “是,是”他应道。 就好像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一般,百里延想知道结果会如何,所以他愿意一直这样等下去,一直听着窗外的雨声,哪怕是直到天明。 人生这样的机会又有多少呢?此时的将军,更不如说是市井中的赌徒一般,盯着骰盅,眼睛都不眨一下,等待点数揭开的那一刻。 这是一场豪赌,但他的筹码几乎已经失尽,这最后一把,他要都赢回来! 陈昭知道师父心中即使百般镇定,但外面的一声一响都入了耳,他一定担心着雨声突然停止。 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白清吟于心中想道。 他出了帐,只戴了一定蓑帽,坐在城头之上。他感觉到他腰间的落荆,似乎正在躁动不安地想要挣脱剑鞘。 “怎么,这样的雨夜,也令你发愁吗?”他猛地拔出了蚕丝剑,出鞘的一刹那,剑身在不停地震动。 他在这时候愣住了,雨夜 雨夜! 他的眼前,仿佛来了一支无法躲避的箭,往他的眉心刺去! 白清吟来不及收起他的剑,就往营中跑去! “把地图拿来!” 午夜时分。 此时的陈昭强忍着睡意,自打入了夜,他已连输了十几局。在刚开始,他还能勉强与师父过过招,但到了现在,他实在感到发困,睡意侵袭的他,每一局都是很快就溃败。 百里延执黑,举起棋子,说道:“昭儿,你又要输了。” 的确,陈昭努力打起精神来,看看当下的局势。师父再在棋盘的左上角那一块下一个子儿,他就再无退路了。 “又要输了啊。”他无奈地说道,望着棋盘,但也只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棋子就这样被蚕食掉。 陈昭感到他实在撑不住了,他没有气力再继续陪师父下棋了。他想着,无论师父再说什么,哪怕是要呵斥他,他都要去睡一会儿了。 有了这样的念头后,他越发感到困意愈重。但突然之间,他一下子觉得四周少了点什么一样,变得清醒了起来。 雨声!是雨声! 雨停了 “将军,将军!雨雨停了”一个卫兵进了帐说道。 百里延没有说话,倒是陈昭忍不住开了口:“我问你,天象如何?” “星月可见了” 陈昭整个人的确是清醒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是心中涌来了一阵更疲惫的感觉。 “这么突然前一刻还好好的”陈昭不敢相信。 棋子从百里延的手中滑落下来,他的手也垂落了下来,打翻了棋局。 “知道了,下去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白清吟看着地图,片刻之后,他感到头皮发麻! “我们我们得撤军了”他说道。 一旁的严穹不解,但还是十分诧异,与他相处的这几日,能看出白清吟是一个即使面对大敌,都不会惊慌的大将。 “你且继续说下去。”严穹并没有说出他心中的疑问,只是让他自己解释。 “你可记得这场雨下了多久了?”白清吟问道。 “自我们初见后,雨就几乎不曾停歇过,一直下着,也就中间停了一日。”严穹说道。 “不错。你再看看江洛这座城所处的地形。”他指了指地图。 “这地图怎么了?”严穹看了两眼,问道。 “江洛地势低洼,若长日下暴雨,雨水最终便会汇集与这一带。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四周的潮气越来越重了?” “雨水最终会汇集于此你是说,百里延之所以停留于鹧鸪岭,是想要水攻于我!”严穹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撤军吧,严将军。” “真的守不住了吗”严穹说道。 白清吟收起了地图,说道:“没人能抵挡住凶猛的洪水。只要百里延在上游放闸,束手无策的便是我们,战局便会瞬间逆转过来。到了那时,百里延再率军攻入,江洛已被灌满了水,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们辛辛苦苦来到此,最终还是要一无所获吗?” “我又何尝不是惦记着寒乡和丘图两座城呢。”说罢,白清吟苦笑了两声,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的,他就是惦记着那两座小城。 “传令下去,撤军。”严穹说道。 白清吟将桌上的落荆剑收回剑鞘中,正欲回到帐中,他停了下来,仔细地听了听外面的雨声。 “且慢,严将军,你听听外面的雨声。” “昭儿,你可听到外面鹧鸪鸣叫的声音?”百里延说道。 世界静了下来,但此时陈昭心中越是喧嚣。 陈昭没有答话,他并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你知道鹧鸪的叫声是怎样的吗?是‘行不得也哥哥’。”他继续说道,“行不得也,行不得也这一仗算是彻底输了。” 陈昭见师父这般失落,说道:“师父不必自责,你来此时,已是残局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了,我大梁的开国皇帝,不也曾兵退于鹧鸪岭。但经此役后,他不也节节高进吗?师父回去重整旗鼓,再下河山就是了。”c 百里延惊讶他小小年纪,竟会说出这番话来,虽说这只是慰人之辞,但已足够排解他此时心中的苦闷。 “说得好!只是不知道我回去,依律会受到怎样的责罚。但你放心,在那之后,昭儿,我答应你的,我会办到的!” 百里延说道。 “师父师父答应了我什么了?”他不解。 “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刚刚这局棋,是我输了。” 陈昭低头望着散落一地的棋局,心中又喜又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棋局之后 “看来这一次,运气站在了我们这一边。这一仗,总算是赢了。”严穹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百里延只能继续退兵了。接下来几日,我会命人加固堤墙,以绝洪患。江洛这座城,要牢牢地攥入囊中。” “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白清吟说道,“但依我看,与百里延这次的交手中,他并未占下风,反而差点就让我们几万大军都有去无回了。人言战场上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上天所掌控的事,再厉害的将军,都无法控制。” 他走了出去,留下了严穹一人。 此役之后,大梁守住了江洛后方的几座城池,东止和休国的联军没有继续前进。最终,此役以大梁失了江洛告终,东止得了江洛,作为回报,东止依照承诺将寒乡c丘图两座小城还予休国。 百里延回到了梁淮,因其对此役不需负主要责任,故并无太多责罚。仍旧为将军之职,只不过是被罚去了一年的俸禄。 转眼已是入了秋。 虽说是入了秋,但日间还是有点燥热。陈昭依师父的吩咐,今日午后前往百里府邸。从江洛回来已经有些时日了,师父答应他教他练武的事情,应该就要提上日程了。 陈昭也知道,其实那日也不能算是他赢了,要说起来,只要师父落子他就输了。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使他分了心。 “棋盘是我打翻的,那就是我输了。” 这是那日后百里延对他说的话。 陈昭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还以为要等很久很久他才能赢师父一次,练武也就遥遥无期。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他走入了百里府,并没有看到师父,倒是看到了一名女子立于庭前。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原来是芸霓。 她身着一袭淡绿色碎花罗裙,云髻高绾,未施粉黛的小脸白里透着红润,在庭院中低头扫着昨夜凋落的花瓣。之前的她,一身随军轻装,陈昭并未发现,原来芸霓也有这般模样。 “芸霓,许久不见你了,你之前没有随军去往江洛吗?怎么我并未看到你。”陈昭先开口问道。 芸霓转过身来,发现竟是陈昭来访,停了下来,说道:“我并未前去江洛,昭儿自然见不着我。前些日子,也许一路上过于颠簸,染上了些风寒,就没有一同去,径直回了梁淮。” “你不是医官吗,竟也会染上风寒?”陈昭问道。 芸霓觉得他有些过于天真好笑,拂袖半掩面笑了笑,才说道:“怎么,就不许我们医官生病吗?我们也是血肉做成的躯体,也会偶有不适。” “哦说得也是”被她这么一说,陈昭自觉窘迫。 “其实前些日子,也是我娘亲的祭日。爹爹在外为国征战,无暇顾及,我想着我也就回来了,前去祭拜我娘。” “你会怨你爹爹吗?”陈昭不知怎么地,突然就问出了这么一句,问完方觉失礼。 “不会啊。我相信就算我娘在天有灵,也不会怨的,我又有什么可怨的。”芸霓说道。 “你自有人可怨,我自小未见双亲,无人可怨。”陈昭说道。 陈昭虽时有感慨自身身世,但从未为此感到沮丧过。此言一出,也只不过是为了安慰芸霓,弥补先前的无礼。不过,芸霓本就是个细腻之人,心中一潭秋水自映着纤纤明月,她察觉出陈昭说此话的用意,说道:“你不必如此言语,自打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这个哥哥似曾相识。如今想来,想必是你我身世相仿的缘故。活在这世上,总是有人可依的,你若今后得了空,便来寻我就是。” “几日不见,你二人这么快就相熟了吗?” 人未至而先闻其声,百里延走了出来。 “师父。”陈昭喊道。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好午后小憩醒了过来。”说着,百里延伸了个懒腰,“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陈昭在一旁摩拳擦掌,早已经迫不及待了,“那师父,我们今天先学什么呢?” “并不难,你先抬头看看天山的太阳。”百里延说道。 陈昭不知这是何意,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中的太阳。此时的阳光,最为耀眼,陈昭半眯着眼看着烈日,问道,“师父,然后呢?” “然后嘛,你就保持这个姿势,睁大双眼盯着它。”百里延说着,又爬上了院中的一棵大树,“我就在这树上躺着,若是我转过头来看见你双眼无神,你后果自知。” 其实陈昭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但他深知师父这并不是在和他说笑,他纵然不知道师父让他抬头盯着烈日是和用意,但也只好硬着头皮照做。 陈昭抬起头来,面向烈日的那一瞬间,双眼就不自觉地就眯成一道缝。 陈昭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得“咻”的一声,不知是何物砸中了他的额头,细看是树上所结的无名果子。 百里延躺在树上,背对着他,说道:“睁眼。” 他摸了摸额头,一股肿胀感传来,看来师父真的打算动真格了。他只好继续按照师父的吩咐,盯着天上的烈日。 但无奈午后的阳光太过于刺眼,陈昭这次并未坚持片刻,就又败下阵来。 “咻!” 第二次这样的声音传了过来,速度之快,令陈昭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他甚至都没看清师父在树上是用的哪只手。 就这样,陈昭又被击中了几下,他来不及再关心被砸中的地方,马上就又尽力抬起头来。 一边的芸霓看着,心中十分心疼,却又不能为他做点什么。练功习武之事,她自知帮不上什么忙。 即使尝试了多次,在烈日之下,陈昭还是很难适应这样的强光,只能说是比第一次能更多的坚持片刻。 他都快忘了身上被师父击中了多少下,一直站着望着烈日,又渴又累,就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百里延说道:“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昭儿,你今日就在我府上歇着吧。” 陈昭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候在一旁多时的芸霓立刻走了上去。 “你且在这坐着,我这就进屋拿金创药。” 此时的陈昭,想起她先说过的话语,活在这世上,总是有人可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预言之人 一连几日,陈昭最希望的,便是第二日起来能混个阴雨天。可惜的是,这几日的太阳,一点儿也没有消停的意思。 不过,经过这几日的历练,他张目对日再无起先那般难忍强光。师父说,这只是第一步,没有诀窍,只能硬逼着自己练着。 “但只有这些的话,是远远不够的。”百里延于一日说道,“日落时分,你可站在高楼之上,眺望地平线那端,在将暗未暗之时,适应这种感觉。还有,更关键的是,待看完日落之后,你便驱马前往天断山,爬至山顶,待凌晨时分看日出。那时候迸发出的光芒,在一片黑暗中,才是最耀眼的!” 陈昭听到后,心中暗暗叫苦。 “师父,看日出也不一定要爬那么高啊,能不能也站在高楼之上看啊”他嘟囔道。 “不行!”百里延一口回绝,“那里才看得最为清楚。而且,就当是练练你的脚力吧,以后少不了长途跋涉的。” “那师父你,和我一起去吗?”他问道。 “不了,那么早,我还要睡觉呢。” 陈昭想不通,为何师父让他一直盯着个太阳转,他本以为师父说开始教他习武,应该就开始传授那些厉害的招式了。比如他的枪法,他是如何一下子进出之间就击退敌人的。即使他未受人指点过,再不济,也该教一些基本功。 天天盯着个太阳,是何意? 日头刚落下去,陈昭望尽夕阳,驱马前往天断山,经过百里府的时候,顺便打了声招呼,便离去了。 百里父女立于院前。 “爹爹,女儿也困惑,你为何让昭儿一直盯着个太阳?”芸霓说道。 “怎么,除去学医,习武之事,莫非你也想学一下吗?”百里延说道。 “学医有学医的道理,习武有习武的道理,凡事把道理说尽就都明了了。爹爹莫取笑女儿不懂习武之事,我也只是好奇,你说说看,我且琢磨一下其中的道理。”她说起来,倒也是有板有眼。 “好,我就告诉你。”他开口说道,“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句话无论在何时都派得上用场。快,意味着洞察来势,意味着占据先机,意味着先发制人。而无论是攻守,都需要观察来人的站位c招式,再做出反应。这就意味着,双眼不能松懈,要时刻看清对方的走势” 芸霓打断道:“原来如此,爹爹让昭儿适应耀眼的阳光,便是训练其眼力。” “不错。”他说道,“但不仅如此,日落日出的一段时间,便是适应明暗之交的环境,在这样的情形下,排除干扰,看到其想看的,便能将其一双眼练得炯炯有神。但若想要洞察来势,仅仅靠此还远远不够。” “那就目前这一步,他还要练多久呢?我看昭儿日日在山中过夜,还得早早起来凝望日出,白日里还得继续站在烈日之下,这天儿本就白日尚热,夜色却如水凉,山中就更是如此。更何况,这一天的时间被分割得零零碎碎的,恐怕休息时间就不够。”她十分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百里延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习武的人,都是那么过来的。我观其表现,昭儿的确不同常人,有着习武之人最需拥有同时也是最难得的自制力,他的确是肯下苦功的。如此一来,这一步,我认为只需五六日就足够了。再往后过去,入秋便深了。” “还需五六日啊”百里芸霓心中想道,再不敢说出这想法。 陈昭立于城楼之上,望着天际那端的落日,一群大雁飞过,遮住了夕阳那只剩一半的火红。 “三十三只,比昨日那群多了两只。”陈昭自言自语道。 大雁飞走了,陈昭以往从不会仔细注意的事物,如今却乏味到想知道这群鸟会飞往何方,还数起了数。 他目送最后那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你且无师自通了,还知道数飞过的大雁的数量。”百里延突然出现,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师父。”陈昭回头道,“我只不过是数了下飞过的大雁的数量,何需说什么‘无师自通’呢?” “虽是无意为之,但我就想你如此。”百里延回道,“我让你望着它,望着这么一个耀眼的事物,当然不是指望有一天你能将他看穿了去。我想要你学会的,就是在此等情形之下,如何留意外界。就像你今日这样,一边望着落日,一边注意着飞过的大雁。” 天色暗了下来,来往的人只能看到城墙的轮廓。 百里延继续说道:“昭儿,你自己觉得,现在望着红日,有何不同了?” 陈昭被师父这么一说,仔细想了想,说:“要说不同的话,那自然是没有那种强烈的刺痛感了,刚开始的时候甚至眼睛还会被照得直流眼泪,看了亮处再回过头来看暗处,眼前只有一道亮光,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现在,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说明你这几日的确是下了些苦功。”百里延说道。 “可是师父,徒儿笨拙,我以往从未听说过习武还得先过了这一关,这个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陈昭这些日子里心中存着的疑惑,终于说了出来。 百里延不像当日对芸霓说的那样,详细地说明了为何要如此的原因,只是简单地说:“习武之人,有时候便重在领悟。为何如此,日后你便知道了。” “哦。”陈昭已经习惯师父这爱卖弄关子的性情了,便不再追问,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师父,那这个还要练习多久啊?之后呢,师父会教我什么?” 百里延抬头望了一眼夜色,“看这天色,突然就浓云密布的,就算秋雨不下,明日也不会是个艳阳天了,初秋的燥热,也该褪去了。明日,你就暂且不练了吧。” “不练了吗?”陈昭如释重负,这么多天来,他都没有好好地睡一个觉。 “你就暂且休息一天吧。”百里延说道,“听说最近有凤楼新来了几个南宣的舞姬,明日你就随我去吧。” “是。” 琉河。 “师父,你终于来了。”坐在梳妆台前的这位少女,在摆弄着她的长发。 “灵均,你急匆匆地唤人传我,有何要事?”怀榆说道,“不会又是觉得当大女巫无趣了,就又来找我了吧。” 她转过头来,“的确是匆忙了,不然就不劳烦师父亲自前来了。” 怀榆心中想道,灵均当了大女巫后,的确是感觉长大了不少,还学会体贴人了。 “不打紧的,你说吧。”怀榆拿起梳子,帮她梳顺了发尾。 “师父,上次您去梁淮,没有找到那群人的下落。但就在最近,外面得到消息,已经找到那群人的位置了。我想着师父您去的话,怕是会打草惊蛇,而我一个女孩子家,没人知道我就是大女巫的。明日我就带上个人,启程去梁淮看看。” “灵均,你还年幼,你若去了,遇上什么不测,应付不来的。那群人,上次已经打草惊蛇,她们提高了戒备,我们只能从长计议了。不如这次你就别去了,派几个人去观望下便可以了。” 苏灵均站起身来,说道:“师父您前些日子还说我不能再和小孩子一样了,要担负起一族的使命了,今日却又说我年幼了。放心我只是去看看而已,很快就回来的。这几日,琉河大小事体就由师父打理了。” “反正我到现在还是不太熟悉。”她又补上一句,做了个鬼脸。 怀榆揪了一下她的鼻子,“小丫头,你倒是精得很。你倒是说说,此番去了,还有什么目的?” “还是瞒不过师父您。”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去再会会梁淮城那个少年,您说他是我们的未来,那我们不得时刻关注着他吗?” “去见昭儿吗?” “不错。” 二人再无言语,台前跳动着的火烛,映照着二人各怀心事的脸庞。 怀榆拨动着手中的梳齿,想着:重回人间的预言,真的要实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有凤来仪 有凤楼。 这样的风月场所,陈昭倒是第一次来,不知若是杨伯知道师父带他来这样的地方,他会怎么想 师父告诉他,今日除了他们二人来看南宣新来的舞姬,还有不少达官贵族也来此地,都是为了一睹南宣国舞姬的风采。 歌舞尚未开始,在他和师父进入阁楼看台的时候,有不少人权贵的目光都转向了这里。陈昭尚未坐下,就听到了一些他们议论的言语。 “那个就是百里延吗?吃了败仗还那么嚣张!” “可不是嘛,要我看,要是慕容国相在的话,定不会失了江洛那座重城。” “国君真是不善用人,让这样一个人为大将军,我大梁难道就真的无人可用了吗!” “” 陈昭听见那些议论,十分生气,想要上前与其议论。 “昭儿,看歌舞的话,就不要在意那些烂戏了。”百里延拉住了他。 “是。”陈昭只好作罢。 百里延表面风平浪静,心中却难免在意旁人的风言风语。 他还尚是一名少年的时候,便立志要做一位大将军,与敌厮杀,扬名立万。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了一名少将,的确可谓是年少有为。但在陈家蒙难,他也因为其说情而被贬至边疆镇守之后,常年在那的孤寂,使他的雄心壮志逐渐消磨干净。 他望着大漠起落的风沙,开始重新思考: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要去上战场?这么多年虽再无重大战事,但与大食边界也发生过不少冲突,他亲提长枪的次数也不少,因此身上也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疤。长夜之下,烛光昏摇,他清洗那些伤口的时候,时常怀念起梁淮的日子。他说不清想念梁淮的哪点好,这里本才是他盼望实现将军梦的战场。 可这么多年,没有多少人记得他,没人记起他百里延还在边疆。 他不知道这一生,他在追求的是什么。他想成为一位天下闻名的将军,可是在追逐功名的过程中,他已感到了迷茫,他不知为何要走这条路,却觉已无退路,只能浑浑噩噩地走下去。 还尚未达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声名,心境却落得个怎敌他,晚来风急。 直到他的母亲病逝。 百里延的父亲死在战场上,不同于身为将军的儿子,百里延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夫长。自那以后,百里延年幼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成人。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志向,成为了一名将军,或许,因为他与陈昭身上的相似之处,他才愿意收他为徒,而不是与陈将军的关系。 收到老母病逝的消息之时,他心中万念俱灰,却仍保持着大丈夫遇难面不改色的作风。他快马回到多年未见的梁淮城内,推开百里府的大门。 他在母亲的灵堂前,黑色的棺木前,镇定地上了三炷香。 风光大葬,便是他现在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事情。 墓穴已经修好了,母亲的棺木也已抬到了墓前,就等着吉时的到来,将母亲的尸骸长埋与冰冷的地下。 他现在才想起,他忘了问母亲在临死之前,说过什么言语。 “太夫人死前十分镇定。”母亲的贴身丫鬟开了口,“他念叨着今年的雨水过多,院中尚未成熟的果树品相可能会不太好,书房的窗户有点儿不牢固了,要修缮修缮,管家购来的布匹,颜色太亮了些儿,得空再买些稍淡色儿的。其实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太夫人特意叮嘱,将军此次归来,不可因她葬期而耽误太久,完事了就回到边疆去,那里才是真正需要将军的地方。” 听她讲完,百里延此刻终于忍不住涕泣连连。他真正感怀的不是母亲对他身为将军的期望与教诲,而是母亲那些长挂口边的小事,即使如今已是大富大贵,她仍然关心那些琐碎之事,那些本该是下人打算的事情。 他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去成为一名将军,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保卫这个国家,说到底就是保卫住每个小家。这天下千千万万户的人家,定是有不少像他母亲这样的人。他们不舍披星戴月栉风沐雨,柴米油盐事事在心,忧伤朱颜辞镜韶华易逝,蹉跎岁月而事未毕,牵挂远行游子迟迟不归,鸿雁可托长路难涉。 母亲的心中始终记挂着这一件件小事,成了她常有的牵挂。百里延直到此刻,终于明白所谓了却君王天下事,也抵不过一户捣衣声。 而他守护着的,正是每个普通人心中那份小小的牵挂,人生在世,正是因为有忧在心,有事可托才努力活着。他在战场上的厮杀,才换来了人们心中的寄托。 想到这,他想着即使旁人再多误解,也只不过一笑而过。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陈昭的声音伴随着歌姬的伴奏响起,百里延的思绪方才拉了回来。 “没什么。”百里延说道,“昭儿你看,真正的好戏快开始了。” 伴随着琴瑟之声,歌姬唱起了歌儿:“凤兮凤兮何所望,一朝花开一朝泱。时无凰来候高堂,何不暂歌我志昂” 南宣的舞姬踩着鼓点出场,载歌载舞,整个有凤楼,都欢腾了起来。 “昭儿,你觉得这异国的风情,看起来怎么样?”百里延问道。 “昭儿不懂舞姬之美,倒是觉得那弹琴的歌姬,吟唱着一曲好词。”他回道。 歌舞结束后,席间有百里延的熟人,找到了他要与他畅饮两杯。 “昭儿,你若是觉得这几日过于疲了,就先回去休息吧。”百里延对他说道,“我与这位大人停留一会儿。” 陈昭觉得也好,便辞别了师父,往楼外走去。 “你说得不错,那歌姬名叫海棠,是梁淮城内最出名的歌姬,年纪虽小,却才貌双全,多少人为听她一曲不惜远道而来。今日她借着南宣舞姬的兴致,少有地主动出来迎客。” 他刚准备踏出门外,背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他回过头来,见是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女孩子家,他再仔细看时,那姑娘迎面向他走来,他这才反应了过来。 “姑娘,没想到我们这次真的是有缘再见了,不知这次,可否请教姑娘的芳名?”陈昭能听到此时他胸腔跳动的声音。 她邪魅一笑,说道: “苏灵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有缘再见 “当日一别,实在没有想到能在梁淮城再见到姑娘。”陈昭向她望去,“上次一见,知姑娘应不是梁淮本地人,从前也不曾遇见过姑娘,今日怎么就远道而来了?难道也是为了看这歌姬?” 她却说道:“你如此就当做我不是本地人,莫不是姑娘家入了你眼,你都能记住?” 来不及等到陈昭面上发赤,她就又说道:“不错,我当然不是梁淮之人。不过我哪比得上你们这般风雅,我一个女子,只是碰巧与母亲探亲路过此地,进来讨杯茶喝。” 苏灵均边上站着的,其实只是她在琉河时的婢女。 “那真是巧了,上次之事,还得多谢姑娘,我正想找个机会报答姑娘。”陈昭十分诚恳地说道。 苏灵均听了,顿了片刻,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正好,我的母亲说她还想去亲戚家坐坐,我自幼不怎么出过远门,到了个这么个地方,素闻梁淮之繁华,不如你尽尽地主之谊,带我四处走走,可好?” 她收起了她巫女般的魅惑,转而变成一个可人的少女。 “好!”陈昭一口答应道。 距上次苏灵均来到梁淮,也不过是隔了一年多,但相比之下,上次只不过是走马观花,都是随着怀榆师父走。她看到的新奇玩意儿,都只能够远远地望一眼,还来不及细看,便被师父拉走。 在她当上大女巫之夜,她就想过,有朝一日,她要来到梁淮,再找到陈昭,就说我认识你的,你带我四处去玩玩吧。 但没想到就这一年的时间内,倒是真的寻着了这么一个机会。 而陈昭,反过来为了当日救他之事,主动问起了她姓名。苏灵均自是不知他对她当日一别后的念念不忘,只是想着,与他算是有缘,今朝便真让他陪着往梁淮四处走一遭。 “对了,你又是怎么认识那个歌姬的?我这个本地人都不知晓她,莫非她真有那么有名?”走在梁淮的街市上,陈昭有一茬没一茬地问起。 “看歌舞的时候听四座的人说的呗!”苏灵均侧过头取去,漫不经心地说着,“对了,你打算带我去哪儿走走?” 这突然一下子他还真没想好带着身边这个满怀期待的小姑娘去哪儿玩好,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着。 “这是什么香味?”她很快就被新的事物给吸引住,努力找寻着这样的气味。 “这个嘛”陈昭说道,“这是桂花糕的味道,就在前面那家卖点心的店铺上。你运气好,这个时节来,梁淮城刚采下的第一道桂花,就被送到这儿来做新鲜的桂花糕” 米面的寻常味道,加上桂花蜜的淡淡清香,便成了这样一道浓郁的点心。 “好吃。” 还没等陈昭说完,她就不见了影儿,跑到前面那家店铺买了桂花糕尝了个味道。 陈昭看着她吃起糕点来满脸陶醉的样子,仿佛旁若无人一般。他第一次见到苏灵均的时候,就感觉她有一点儿与众不同,那股子野劲儿,水灵的眼睛透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妩媚。 她经行的地方带着微风,吹起她的暗红色裙摆,露出好看的衣饰褶皱出来。 “你等等我!”陈昭喊道。 她回过头来,冲他说了一句,这就是皮影戏吧?我听说过。 陈昭心中自是想道,明明说好的是他带着她走走,他来到了从小熟悉的梁淮街道,没想到还是被人领着四处走。 “娘子今日一别,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我定归之啊呀呀呀呀呀呀” 操纵皮影的人一边说着故事,一边发出厮杀的喊叫声。 这出戏,讲的是一个将军在新婚洞房花烛夜之后,便为了国出征。待到他凯旋归来回来之时,已是多年以后,他家夫人对他依旧忠贞不渝,一直等着他回来。遗憾的是,妻子哭坏了双眼,只能看到将军模糊的重影,伸手摸上去,感觉到比临行前多了一把胡子。 “真是一位勇猛的将军!”陈昭说道。 “不,应该是可怜的女人家才对!”她瘪了下嘴。 “你看起来不谙世事,这个女人家怎么就苦了?”陈昭追问道。 “我不知道,这世间许多人天生便是苦命,这女人就是如此。” 她看起来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时而莽撞,但却也说得出一二来。 陈昭想来女孩子家的言语,不必件件理会。从有凤楼出来,已是接近正午,二人游玩一阵,陈昭已觉是饥肠辘辘。 “你告诉我,中午想吃点儿什么?”他问道。 “喏,就吃那个吧。”她伸出手来,指了指街角的冰糖葫芦摊子,“这个也是上好的山楂,对吧?不知梁淮城可像你说的那样,样样都好?” “那当然!”陈昭说道,但却有点儿犹豫。小时候总想着以后长大后,要买一屋子的冰糖葫芦,但到了如今,他已经长成了半个大人了,甚至还随师父上过半个战场。 “你怎么了,不喜欢吃这个吗?”苏灵均向他的脸凑近,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只觉好奇,“冰糖葫芦,我可吃过,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陈昭缓过神来,也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的想法,“对,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他看着她,心中只觉一股挫败感,大中午的,怎么就能只吃这个呢?他怎么那么大了,竟然还有点想和她一起吃一串冰糖葫芦呢? 他不明白。 入了夜。 “你看今夜的月亮,近得就好像一伸手就能摘到一般。”她说着。 二人一下午就在梁淮的街道上晃啊晃的,看遍了梁淮所有她眼中的新奇玩意儿。十几年,命运使他们相遇,也算是十年一瞬,更何况就只是这样一下午的时间呢?转眼已到了此刻。 坐在屋顶上,眼下是热闹的灯火花市,但坐在这样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就仿佛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陈昭不说话。 “你喜欢月亮吗?”她突然问道。 “我” “嘘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她故作玄虚般地打断了他,“你不喜欢,对吧?” 陈昭皱起眉头,努力想了想,“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挂在天上的物件儿,本就与人无关。” “话不能这么说,诗人喜欢吟诵月亮,歌妓喜欢仰望月亮,各有心事的人,巴不得把心事装进月亮里”她举起手指着月亮,月光从她的指间滑过,“但你就是不喜欢。” “我为什么不喜欢?”他问道。 “月亮并不是照着每个人的,对吧?我走月亮也跟着我走的歌谣都是骗人的,它照射下来的光,把有的人照得美满,把有的人照得清冷。” “把有的人照得美满,把有的人照得清冷。”陈昭在心中重复着她说的这句话。 她说得没错,谁能相信,月亮那看起来不起眼的光辉,却能够左右人的命运? “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陈昭转过头来,望着她的侧脸,她周围的光辉盖过这月色。 “陈昭,”她喊起他的名字,“你有没有想过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将军吗?” 陈昭愕然,不知她为何说起这些。 “不错。” “大梁已是内忧外患,这乱世没人能阻止它。”她轻盈地一跳,下了屋顶,“记住我今日说的话,陈昭,我们还会再见的,会常见的。” 明月躲进了云层里,陈昭不懂,一个明明比她还要小一二岁的小女孩,说出来的话语却庄重地如同神谕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暗月计划 梁淮的后半夜,天色忽变,再不见月光的踪影。 深巷的猫儿此刻也不再出来觅食,躲在角落里沉睡。 苏灵均走进巷子中,沿着墙找到了一把青石椅,坐了下来。 巷尾的人从身形上看是个女子,她背对着苏灵均,昏暗的天色之下,只模模糊糊地能看清她的轮廓剪影。 “琉河的人,终于记起我们这些流亡之人了吗?”明明语中带怨,那人开口说道,声音却如同婉转的黄莺。 “我以为此行我应该不会如此引人耳目的,没想到还是一下子便被认了出来。”苏灵均说道。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不是你引人耳目,琉河之人,早已通知于我,会有人来找我。在有凤楼,多是男子逗留,今日竟多了三两个女子坐于楼间,而且其中还有你这般年纪的,我便想到了。” “不愧是当年‘暗月’行动的后人,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警惕。” “若不是你今日说起,我都快忘了我是那次行动的后人,听说琉河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我们了,我差点以为我们就是被遗忘之人了。”那人字字不离“遗忘”。 苏灵均看向她,说道:“你们不把自己遗忘便行。今日,你且说说,所谓‘暗月’,还记得多少?” “你这是在让我证明自己的身份吗?好。”那人说着,全身却几乎纹丝不动,“天断山之约后,河魅部落在隗国灭亡之后,已预料到时局的变化,部分人便有组织地密谋离开了琉河,散落到世间的各个角落中去。而当时部落中的高层,已经提前知晓了这一事情,这一前所未有的事情。不少人选择了流亡在外,于是,当机立断,部落便派出了不少人藏匿于其中。并且,起代号为‘暗月’,正如我一样,我便是‘暗月’的后人。” “说得不错,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她站起身来面向那人,“流亡之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何,这一百多年来,‘暗月’潜伏了那么久,却仍旧没有查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她们不再满足于琉河的生活。”那人接话道。 “可是她们脱离不掉河魅的身份。”苏灵均此刻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月光从乌云中钻出来一角,洒落在来人身上,她身着素色布衣,全无白日里精致的妆容,却显得更加清新淡雅。 “并非如此,她们的目的,并不是想要脱离河魅,而是要以河魅的身份,去完成其它事情” “的确,最近她们的动静越来越大了”苏灵均说道,“这棋局,我河魅也要加入成为一枚棋子吗” “你那么小,就被派来追踪流亡之人的消息吗?”那人警觉起来,“你究竟是何身份?” 苏灵均没有说话。 “‘暗月’一直以来都是河魅的最高机密之一,相比能接触到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苏灵均这才说道:“我与你一般年纪,你既能在此,我为何不行?” “你说的也对。听说现今大女巫都是一个小孩模样的人,我河魅到了如今难道真是要英才辈出了吗?”那人发出了一声冷笑,“不过,今天你来此,想必肯定不止来说这些吧。” “这里有一封书信,你收下便知道了。” 说罢,苏灵均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放在原地,转身离去。 那人望了过来,见她的发丝,在一丝月光的照耀下,竟发出些异样的光芒 梁淮城外。 苏灵均与同行的女随从站在城门外,准备回琉河。 “女尊,我们回去吧。” 琉河的历史上不只一位像苏灵均这样年幼的大女巫,未满二十的,都不直呼大女巫,通常称为“女尊”。 “我再看一眼,记住梁淮空气中的味道。”她驻足停留片刻,“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着我们部落的未来。” “恕我冒昧,敢问女尊给城中的‘暗月’后人做了何部署?”女随从看着眼下稚气未脱的女尊。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意思,连你也是这样。”她生气的样子更显露出了年幼之气,“我来此所做的一切,绝不是一时兴起,这都是上神的旨意。” “是。”她不敢再继续追问。 此时的陈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内忧外患?”他在琢磨着苏灵均说的话,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在意她说过的这句话。 外患当然是指各国对大梁的虎视眈眈,大梁的土地是六国大陆上最为肥沃的地方,因此举国之人力物力足以媲美任意其它二三国之和。刚刚失去的江洛便足以证明,它国是多么渴望得到梁国的土地。 那所谓的内忧呢?时前任国相,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杀父仇人,慕容异及其党羽已经被肃清,大权在握的梁帝正是年轻,当是开辟事业的时机。 他记得当日在天断山上,师父与他说过,梁淮以不及先前繁荣,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关于苏灵均,今日才刚知道她的名字,她除了知道她的名字之外,其它的一无所知。但她给陈昭的感觉,就好像她早已认识他一般。 大梁和乱世,她所说的,与师父竟有些相似。为何连她也对他说这些话呢? 这乱世,若是真的来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该守卫着大梁吗? 其实有时候想想也挺矛盾的,他的父亲陈靖为国征战一生,却落得个谋反的罪名。既然如此,他心中所做的将军梦,又是该承于何种高度呢? 他只是觉得,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吧。从前,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来,知道身世之后,却发现杀父仇人已经死去,再无法亲自手刃敌人。那么如今,就继续追随父亲的脚步吧。 他不愿再想人活于世上,该是个怎样的活法,有时候累了,痛痛快快地睡一觉便是最大的清爽。 “明日还得早前儿起来随师父习武。” 陈昭就这样想着,不再管窗外昏暗的月夜,准备睡去。 他闭上了双眼,脑海中却浮现出她双眼迷离的脸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青衣护使 百里延之所以没有马上让陈昭随他习武,除却其中有考验他的原因,还有杨笃所说的顾忌。 与河魅女子所生之子,历来都活不长久,这其中便有人猜测是因为河魅血液中的不寻常之处,与常人难以兼容。陈昭虽然平安长大,但其一运力便气血冲顶的隐患使杨笃不得不重视。 直到那人送来的长命锁。 全身通透的玉,那日杨笃将那长命锁握在手里,只觉玉身冰冷彻骨。但自从陈昭佩在胸前,却未从听他抱怨过。 反而在不知不觉中,陈昭发现自己渐渐能运气了。 “师父,今天可没太阳了。” 陈昭起了个大早,发现是个乌阴天,来到了百里府,好奇今日师父会让他做些什么。 “接着!”百里延闻声走了出来。 是一支长枪!陈昭接住了百里延扔来的长枪,顿时觉得来势沉重,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 “好沉的枪啊,师父!”他将长枪立起,仔细端详了起来,“师父,你要教我用长枪吗?” “我只会用长枪,不然我还能教你什么?”百里延说道。 他心中却想道:你父亲便是用的长枪,你自然也得学会来。 陈昭看着手中的长枪,立起来比他一个人还要更高,这便是长枪的优势:一寸长便是一寸优势。 “昭儿,拿起你的枪,记住这种感觉。”百里延淡淡地说道,“手持长枪,以枪尖在空中画圆,这便是这支枪的领域。” “这支枪的领域”陈昭照着师父所说,拿起长枪比划了起来。 “不要让你的对手侵犯你的领域,尤其是作为圆心的你!”百里延忽地冲了过来,夺下陈昭手中的枪,持枪回拉,再向前一个探步,长枪直取他的喉间! 陈昭来不及躲闪,整个人木住了。 他能感觉到长枪的寒气掠过了他的脖颈。 百里延十分轻巧地便再次收回了长枪。 “记住你在这个圆里的感觉!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让我有机可乘!”百里延大声呵斥道。 “是!”陈昭只能应声,他没想到师父会突然过来夺下他的长枪。 但实际上,陈昭仍然有一丝惊喜,他本以为照着师父以往喜欢故弄玄虚的性子,要想让他教一两样兵器,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没想到今日师父就拿出了看家的兵器,还十分郑重地对他说了这些。 “常言道‘年棍,月刀,久练枪’,”还没等陈昭回过神来,百里延就又继续说道,“要想练好长枪,必须花费不少时日。” “是!”陈昭再次应道,心中却迫不及待地想再次拿起长枪。 “那就先扎半个时辰马步吧。”百里延丢下这么一句话。 “师父,还扎马步啊”陈昭抱怨道。 “怎么?半个时辰,你也敢嫌多吗?” 陈昭只好扎稳马步。 自陈昭跟随百里延四处奔走起,便少不了繁琐的历练。喂马劈柴,风餐露宿,近的来说,前些日子日日爬上天断山,便是一项令人叫苦的事。 这些都是练武之人必须所要经历的,所幸他体内蕴藏着的,的确是有惊人之力,短短的一段时间,他便能经受住往后习武真正带来的痛楚。 所幸陈昭每次在百里府中习武之时,芸霓都常在左右,能伴着他说说话,解去烦闷。 “再这样下去,那寸地都快要留下你马步的印记了。”芸霓说笑着走了出来。 “你又取笑我。”陈昭侧目,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不是嘛。”她继续说道,“爹爹整日就是叫你做些这个,我看着看着都觉得无趣。” “无趣你还看着。”陈昭丧了气。 百里芸霓见他这副模样,便说道:“依我看,爹爹是没那么快回来了。你要是真的不想再扎这个马步了,就歇着吧。” “他往何处去了?”陈昭问道。 “赴宴去了,兴许是找老朋友叙旧吧。”芸霓回道。 “正好我想摆弄摆弄这长枪。”陈昭站直了身子,再仔细端详了几眼长枪,师父给的这柄长枪,看起来也并无特别之处。 一刺一挡,一退一进,一虚一实,便是长枪的秘诀。 有凤楼,百里延只身赴宴。 有凤那么大,来人没有告诉他具体该在哪儿碰面,他找了个较为僻静的地方,独自沏了一壶清茶等待。 反正要找的话,总是能找到的。 “以将军的气魄,若只是空饮一壶清茶,未免显得我招待不周。”来人身着一身黑色布衣,但细看领口内是一件青衣,“来人,拿上好的酒来。” “好嘞客官!”小二应声道。 “陆公呢?”百里延问道。 “陆公身体抱恙,故而未来。在下青衣护韩逸。”那人亮出了腰牌。 百里延扫了一眼腰牌,说:“看你年纪并不大,竟当上了护使。” “若要说起来,将军不也如此吗?我也已经过而立之年了。”韩逸为他倒了杯酒。 百里延将酒一饮而尽,“想必你们找我来不会是只为饮酒,我喜欢快人快语。” “明白。”他说道,“将军一定纳闷,你与青衣护向来不曾往来,怎么今日就找上你了?” 百里延不语,继续等他说下去。 “这次不是陆公找你,而是我。”他继续说道,“只是当日若不以陆公之名,我一个小小的护使,怎能见到将军之面。” “青衣护树大根大,能当上护使,也非常人能比之。” 韩逸再为百里延添上一杯酒,“将军言重了。好,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将军可听说过前些日子皇上驱车过午门之事。” “我也有所耳闻,不就是受了惊吗?”百里延说道。 “不错,”那人回道,“就前几四五日的事,天子銮驾行经午门,突然当中的一匹马发狂起来,带着其它几只马四处奔窜,最后直直地撞上了宫墙。不过好在皇上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歇息了一晚上便好了。” “那便无事了。”百里延淡淡地说道,等他开口说完。 “只是可怜那驱车的马夫,因此丢了性命。就连当值午门的士卒,也因此受了责罚。”他说道,“依我看,咱皇上多疑,指不定这两天还在追查马儿为何发狂之事呢。” 百里延呵斥道:“你可知就你刚说的那句话,枉自议论圣上,就能让你脑袋不保!” 韩逸慢悠悠地喝了一杯酒,“皇上自年幼即位起,便一直受人要挟,大权旁落。今又重新收回了大权,多疑也是难免的。” 百里延没有回他,但心中觉着他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即便是今日身为大将军的他,兵权调度也受到诸多限制。 “将军认为陆公是怎样一个人?”他突然问道。 “陆公是你们青衣护的头儿,轮不到我来评判。”百里延说话步步谨慎。 “哈哈哈将军不必拘谨,今日就你我二人,”他说道,“依我看,陆公权大势大,迟早讲会变成下一个慕容异。” 百里延望着楼外,说道:“这我便不清楚了。只是,大人今日所说这二事有何关联吗?” “我若就是要让它们变得有所关联呢?” 他再拿酒壶之时,发现已是空空如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壮士断腕 “世人痛恨我们青衣护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韩逸站起身来,走近了窗边望着远方,“但你看这世间,还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进来再捞一把油水。可是,没有人知道,青衣护早已快成了一间牢笼。” “此话怎讲?”百里延此刻倒想知道他的想法。 青衣护,乃梁明帝在位之时创立,因其成员都着青衣披轻甲而得名。在天断山之约后,梁明帝认为要构建一个盛世少不了对天子脚下的监察。起初,青衣护只是私下协助官府探查梁淮城内的秘密案件,或是肃清私党。但再往后,没想到的是,一个刚设立不久的部门便成长的如此地步:青衣护逐渐不受上级管辖,而成了一个独立的部门,只对天子负责。并且,他所负责的地界,不再只局限于梁淮城,而是全大梁。 而这么多年来,青衣护,的确在发挥着它的作用。 克亲王拥兵自重,勾结乱党,意欲谋反,被青衣护诛之。 南方大运河决堤,经青衣护查明,乃地方官员刻意为之,目的是贪污上级修缮所用款项。 飞燕塔纵火案,背后查出来的,是寺院长期掩人耳目所做的黑心勾当。 除此之外,青衣护所查之事,不计胜数 这便是青衣护所负责之事。的确,青衣护的设立,为君上分了不少忧。但是,到了今日,青衣护不再仅仅是负责调查此类事项,还拥有着缉拿c审讯c断案等权力。这便大大地违背了明帝当年设立青衣护的初衷。 青衣护一家独大,不受约束,长此往来,发展日益壮大。其中有不少纨绔子弟c心术不正之人,利用青衣护的权力,强取豪夺,结党营私。 而如今,统领青衣护的,便是青龙使陆全。青龙使,因其服饰与一般的青衣护多一条青龙而得名。 “青衣护的队伍,已经彻底腐化了。”韩逸说道,“现如今,再提到青衣护,便只有对其恃全放纵的印象。” “大人醉了,怕是忘了自己青衣护使的身份。”百里延说道。 “我没有忘,我只是不曾想过,青衣护会变成如今这样。”韩逸站在百里延身边,望向这个男人,“将军,你上了战场后,战场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战场?”百里延思索道。 “不错,战场。我想将军在本是一个无名之辈时,也曾对战场有过诸多幻想。但上了战场,才发现许多事情根本来不及想,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就发生了。战场有多残酷,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能明白。” 百里延于心中想道:几万条人命,不过是擂打几声战鼓那样就没了。 “可这又与我成为青衣护有所不同,在我年少之时,我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青衣护。” 韩逸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记忆。小时候,他在自家透过窗户向外看去,看见黑夜中的那些身影,手持青石刀一闪而过的光影。 他问父亲,那些人是谁。 父亲在烛光下,写着厚厚的一摞书,说道:“那些是青衣护,你这两日,夜间就不要随便出去走动了。” 他再问道:“为什么,那些是坏人吗?” “不是。逸儿,你要记住,这世界并不是除了好人就是坏人的。”父亲缓缓地说道。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这两种人吗? 后来的他不再想这个问题,但是那些月色下行经的青衣护,却给他留下了一个种子。他手心中捧着这个种子,走进青衣护这个群体。 “青衣护远非我想象的那样。”他继续说道,“青衣护先势力之大,已经威胁到我大梁。” “照你这么说,那为何不去了青衣护就是。”百里延终于回了一句。 “青衣护势力过于强大,到了今日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了。”韩逸叹了口气,“受陆公差遣的人不计其数,而这么多年来他所得到的钱财,足抵大梁一年的税收。更何况,当今圣上,算起来从慕容异那夺回实权,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没有那样的魄力与实力。” 百里先前倒好的茶,已经凉了,他试着饮了一口,“果然还是要热茶才好喝。” “将军”韩逸见其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 “大人今日说这番话于我是何意呢?”百里延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介武夫,常年在边疆生根。” “人言‘壮士断腕’呐”陆逸心情复杂,转过身背向百里延,“青衣护的人,像一群牛虻一般,吸着血,大梁的血就快被吸完了。要想去除青衣护,必须有人为内应,如今我甘愿尽后半生之力,也要毁了青衣护。而我知将军乃忠义之士,故而托付。” 自从那个月夜开始,他便开始思考青衣护的未来。这十多年来,他深陷其中。直到如今,他终于想明白,既然不能融入这滩污泥,那便毁了它。 “大人打算怎么做?”百里延问。 “擒贼先擒王” 就在此时,二人同时听到门外的声响。 “何人!”百里延最先上前,打开了门,发现只是一名歌妓撞到了门沿,起身便往隔壁的厢房去了。 “大人所说之事,万万不能走了风声,我们还且再叙吧。”百里延便匆匆告辞了。 “将军慢走。” 不论这个歌妓是否有心,她注定活不过今日了。 韩逸不能大意半步,一步错,步步错。 百里延作为一名将军,对天下格局变化自然有着敏锐的嗅觉,他能预料到时局动荡,天下六国终将兵戎相见,生灵涂炭。各国的蠢蠢欲动,也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但今日韩逸所说之事,与其说是不曾预料到的变化,不如说是主动求变的一招险棋。 这乱世,人人都想着如何明哲保身,他又何必去趟这一淌浑水?大梁的安危,只靠几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这天下,需要一个不一样的人物! 百里延心中估摸着出来已过了半个时辰,眼下不管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往,当务之急是该回去看看陈昭那边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燃云之枪 “好了,你看看你,一身都是汗了,停下来喝口水吧。”芸霓看着舞枪的陈昭,一刻不曾停歇,便叫住了他。 “好,我这就来。”陈昭放下手中的长枪,长枪中的基本动作“刺”,“扎”等,其实他有见识过,便在刚刚练了起来。 陈昭大口地喝了一碗水后,突然觉得胸口发紧,尤其是怀中的长命锁,本偶有冰凉之感的玉锁,竟也突然变得滚烫。 “昭儿,你怎么了?”芸霓见他的脸色有点不大对劲,便问道。 “这儿疼”他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芸霓并没有乱了方寸,作为一名女医官,他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情况。他抓起陈昭的手臂,为他号脉。 “气血四涌经脉错乱”她一边号脉一边自言自语道,芸霓发觉他全身发烫,此等怪异之症状,自出来行医,便没见到过。 “昭儿你别吓我”芸霓开始有点儿慌张了。 吱呀—— 府门传来了声音,是百里延回来了。 “爹爹,你看看昭儿,这是怎么了”芸霓赶紧领着他过来。 百里延见状,马上伸出手来,找准了穴位,暂时封住了四处乱涌动的气血。 “没事了,现在只是昏睡过去了。他刚刚在这儿都做了什么?”百里延问道。 芸霓回道,昭儿只在这舞了两下枪。 他不明白,按理来说,若只是刚刚练功那般的强度,陈昭早就能承受的住。他望向地上的长枪,看到了枪头的血迹。 “哪来的血?”百里延问道。 芸霓也看了一眼枪头上的血迹,说道:“这是刚刚昭儿不小心划破手而染上了点血迹。” “不好!” 如果百里延没猜错的话,定是与这枪头有关。 就是这把不起眼的长枪,名叫燃云枪。 此把长枪的枪头,乃是天外来石陨落后锻造而成。梁明帝在位之时,天有异象,有石陨落于梁淮城城郊。而这块来石,是在白天陨落,有人说看到天空好像有云朵燃烧一般。在那之后,如此巨大的陨石,最后只提炼出这么一个枪头,得名为“燃云枪”。 火云枪本就是天火旺盛之物,在得到陈昭的血液之后,变得更加猖狂。二者相冲,陈昭便是因此,又有了杨伯担心的当日习武所出现的症状。 百里延还注意到陈昭怀中的长命锁,也变得十分滚烫,难以想象,若是没有了这把长命锁,昭儿今日危矣。他想让陈昭避免认识何魅,但讽刺的是,到头来,保住陈昭性命的,还是河魅带来的物件。 “芸霓,你再号一下脉搏,看看如何了。”百里延对她说道。 芸霓再次号脉,说道:“已没有大碍了。” “哈哈哈”百里延突然笑道。 “爹爹你笑什么?”芸霓纳闷。 “待他醒来再说吧。” 有凤楼。 海棠今夜拒绝出来见客,因为在厢房之中有着更为重要的人。 她不知道来人的名字,只知道作为流亡之人,定是这个群体的高层。她终于赢得了信任,而作为交换的,便是白天得到的消息——有人要对青衣护动手。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坐着,看着也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姑娘。 “海棠。” “今年几岁了?” “十五。”她回道。 “十五岁年纪轻轻办起事来还真的一点儿也不含糊。”那人笑道,一手拿着茶盖。 “您过奖了。” “你可认得白日里的那二人?”来人问道。 “并非我亲眼所见。我安排的眼线白日撞见那二位大人,只知其中一人是青衣护使韩逸,另外一人不曾相识。”海棠站在一旁,低头盯着脚下。 “我们在梁淮的河魅素与青衣护有来往,认识也是自然。这么说,另外一人,定不是青衣护了。”她说着,“只是可怜了你那位姐妹,惨遭毒害,没想到他们下手那么快。你别站着了,坐下吧。” 海棠照做,坐了下来,说道:“我们还是琉河的河魅吗?” 那人看了看此刻抬起头来的海棠,果然是生得十分可人,清丽之中带着两分媚色。 “当然是了,我们河魅自是都来自琉河。” “那我们在这儿每日都做些什么?”她说道。 “海棠,有些事,你不需知道太多。即使你问我,我知道的也不多。”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外准备离去,“我们这些流亡之人,离开故土,定是有原因的。” “是。” 海棠望着摇曳的火光,竟有了些困意。她想起明日的邀约,自言自语道:“推了吧,净是些穷酸的文人。” 百里府。 “昭儿,你醒了啊。” 陈昭睁开眼,第一眼看到便是芸霓水汪汪的一双眼。除了这个,他刚想坐起身来,但只觉全身酸痛,尝试了两三次之后,才成功了。 “我怎么了?”陈昭问道。 “你忘了吗?你舞枪后突然就痛得昏倒过去了。”芸霓将手放在他的身后,扶着他,“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点了?” “好多了。”陈昭试着伸了个懒腰。 “那就好。你去找爹爹吧,他还在等你。”芸霓说道。 陈昭这才想起,今天练武的事情给耽搁了。 他走出房门,发现师父正在外面候着。 “师父”他神色突然变得有点懊恼,“我真没用,只不过是试着挥了几下长枪,就变成这样了。” “这不能怪你。”百里延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师父我是不是不适合练长枪”陈昭说道。 “哪里不合适了?现在这支长枪注定要跟定你了。” “跟定我?”陈昭不解。 百里延拿起火云枪,望着枪身,“昭儿,你再仔细看它,有何不同。” 陈昭按照师父所说,拿起长枪,再次端详了一番。 枪身 “师父,这枪身的花纹”他看到了什么奇异是事物。 “这上面祥云的标志,先前是没有的对吧?”百里延问道。 “不错。” 枪身浮现出小小的图案问路——如同天空中燃烧着的云朵。 “记住这把枪的名字,它叫燃云枪。”百里延说道。 “燃云枪?”陈昭没想到一支看似这么普通的长枪还有名字。 “这支枪我是从一个打铁匠那得来的,没人见过它的力量,我救过他的性命,因此他就当还一个人情,将其赠与给我。传说燃云枪十分强大,但必须有人能驾驭他。这些年我一直将其放在角落,几乎都要落满灰尘,今日算你运气好,我只不过随手拿了一支长枪出来。燃云枪的传说我在很早就听说过,只是将信将疑。”百里延再次望向燃云枪,“燃云枪的枪头由天外火石提炼而成,传说这支枪是个懂得挑选明主的枪,要想发挥燃云枪的威力,必须让它认可你。” “认可你?” “不错。燃云枪的枪头沾上鲜血之时,若其认可主人,枪身便会隐隐若现燃烧的祥云。据说自燃云枪现世以来,辗转多人手里,但只有一名世外高人,得到了它的认可。可惜的是,燃云枪展现出来的巨大力量,将其反噬。”百里延缓缓道来。 “那它为何会选择我?”陈昭不敢相信。 “不知道。”百里延说道,“大概是你的血有特殊之处吧。” 陈昭望向燃云枪,心中不安中带着兴奋。 “不要管这些了,昭儿,带上你的长枪,去挑落这世间的不平吧!” 百里延拿起长枪,向空中一甩,陈昭顺势接住了长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知秋一叶 虽说陈昭得到了燃云枪,但上次陈昭再次昏倒,的的确确还是激起了百里延心中的顾忌。所以陈昭这儿刚刚摸到了长枪,便又被要求修养几日。 这天刚入了夜,他觉着在家中无趣,便出了门。杨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管得那么严,只说了一句“早些时候回来”。 陈昭便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百里府。他想着,不如就找芸霓出来玩吧。 他悄悄地溜进百里府,走近芸霓闺房的窗下,透着窗户纸,烛光映出了她的轮廓,低头在翻动着什么。 他轻敲窗户,百里芸霓抬起头来,打开了窗户, “昭” 她还未说完,陈昭就伸手作噤声状。 “嘘小声些”他说道。 芸霓压低了声音,说道:“昭儿,你怎么来了?” 陈昭向她伸出手来:“走,出去四处走走。” “我还得温习医书呢。”芸霓说着,却搭上了陈昭的手,跳下了窗来,“可得一会儿就回来啊。” “得了,要是回来晚了,让师父知道是我带着你出去的,指不定就是一顿罚。”陈昭说着。 二人出了百里府,径直地就往夜市走去。 “昭儿,你出来还不忘带着这支长枪啊。”芸霓这才发现,他身后用包裹包起来的定是当日的那把长枪。 陈昭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带来了。对了,它可是有名字的,叫‘燃云枪’。” 芸霓看着他一脸神气的样子,偷偷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陈昭问道。 “我不说。”她侧过头去。 陈昭看着她偷笑的侧脸,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二人到夜市转了一圈,各个摊贩都停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晚了,便想回去了。 “昭儿,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芸霓说道。 “也好。我这也修养得差不多了,过两日我便会来你府上,让师父接着教我习武了。”他说道。 他们便这样沿着小路返回了,一路倒也安静自在。 只是没想到的是,迎面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踉踉跄跄,大声喧哗着,还带着一身酒气。走近一看,这一行五六个人竟都身着青衣。 “青衣护?”陈昭于心中想道。 “今日喝得还不够痛快,那海棠,竟真的那么难见吗?”为首的人叫嚣着。 “她那是不识抬举!王公子,来日我就把她给绑来。”一人附和着。 这一行人经过百里芸霓身旁的时候,为首的人不怀好意地看了他几眼,贼眉鼠眼地。 “你们两个站住!那人转过身来,说道。 “什么事?”陈昭问道。 “什么事?哈哈哈爷几个今儿没有找到好姑娘,我看这位姑娘与我们十分有缘,想着让她今晚陪陪我们。” “你可知她是谁家的女儿人家?”陈昭站在芸霓的身前。 “我管是谁家的,今儿爷心情不好,这儿没你事,识相的你就让开!”那人说着便走向前来。 “公子,那人好像是百里府上的”有人在一旁提醒道。 “少废话!有什么事算我的,你们平日里吃我的喝我的,到了这种关头就这样吗?”那人借着酒劲,大声咆哮道,“今日谁都别拦着我。” 他拔出了腰中的破魔刀。 青衣护人手一把破魔刀,在青衣护设立之初,意在斩尽这世间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害人魔障,但没想到,今日的破魔刀,竟落得如此境地。 陈昭只觉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这五六个青衣护,整日只知道耍泼,但青衣护每日的训练不假。这一拳下来,陈昭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紧接着就被两人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他再望向芸霓,只见她被那个无赖捧着脸,芸霓拼命挣扎。 “啪!”那人给了她一巴掌,留下了鲜红的掌印。 芸霓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委屈,泪珠儿成串成串地大颗掉下来。 陈昭眼见着她被人欺侮,却无力挺身而出,只能喊道:“畜生!你放开她!” 又是一拳! 那几人便拖着芸霓要往巷子里去,任凭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月黑风高,这条路上来往的人十分稀少。 就在这时,有一人不知从哪从天而降,拦住了那无赖的去路。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流之辈,更何况你们还身为青衣护,就不觉得羞愧吗?”来人也是少年模样,一身银色华服,头发绾起,两侧的耳发不安地被吹起。 “小子,挡路试试?” “试试就试试!” 他站在那,岿然不动。待那几个无赖拔刀相向,他才镇定接招。只见他三两下便将几人打翻在地,而腰间的剑都未曾拔出,只是光用剑鞘便这样了。 “滚!”他看都不看一眼躺在地下的一众青衣护。 一行人只好落荒而逃,能如此轻易地就击退五六青衣护,已是十分不简单了,更可怕的是,这个少年看着只有十五六岁。 陈昭只觉心中落魄,他又一次让芸霓陷于险境。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不能站出来保护身边的人?上次在南陵也是落荒而逃,这次更是眼睁睁看着芸霓受尽欺侮。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不断问自己,越想越气愤,他想着,不该是这样的。 “昭儿,带着你的长枪,挑落这世间所有的不平吧!” 他耳边想起师父的话语。 不平? 是啊,为什么这世间总有那么多不平?他想要证明自己一次,证明自己要与之对抗到底! 他抽出背后的燃云枪,大步向那无赖走去,他看到在夜色中,枪身上映着燃烧的残云,亮得刺眼。 他感到体内流动着的血液仿佛在燃烧一般,燃云枪的枪头铮铮作响,他听到到来自太古的召唤。 以我之血,可证千古。 他用尽全力刺去! 那少年见状,拔剑去挡。 燃云枪擦着剑向那无赖背后去,最后只擦着他的肩膀而过。 那无赖哀嚎一声,转头一看,马上就捂着肩膀逃了。 “昭儿,不可”芸霓上前说道。 “别冲动,闹出人命就不会好了,毕竟那是青衣护的人。”少年说道。 陈昭停了下来,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说道:“是我冲动了。” 芸霓对着那少年说道:“多谢恩公。” “对了,实在失礼。”陈昭这才清醒过来,“还为来得及多谢恩公,请受我二人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恩公不敢当,我也只是恰巧路过。”少年扶起二人。 “敢问壮士高名?”陈昭问道。 “我叫叶知秋,叫我知秋就可以了。”他说道。“天色不早了,就此别过了。” 他道了别,准备离去。 “等一下,我们还未好好答谢你,不知来日何时能再次相见。”陈昭说道。 “明日有凤楼见。”他高声说道。 “好。”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陈昭送芸霓回到了府中,百里延看到芸霓脸上的掌印,一问便知道了情况。 “下次不要招惹青衣护的人了。” 他没有责骂,只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昭儿,谢谢你愿意为我做的那些事情,我都能感受到。” 临走前,芸霓悄悄地对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重逢匆匆 有凤楼是梁淮城内最大的青楼,同时,这里也聚集着大量的艺妓。因此,这儿向来是不少文人墨客玩乐的地方,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才子佳人,千古以来就是绝配。但来青楼真正是排忧解闷,诉说人生苦恨的,往往是那些落魄书生,一日飞黄腾达,就会忘记曾经对困在这里的艺妓的承诺。 陈昭又来到了有凤楼,不过这次是带着芸霓与人有约。芸霓作为女子,自然本不便来此,故而女扮男装,将头发学男人的样式那样绾起来,手持一把纸扇,装作是某家公子。 “二位随我前来,”叶知秋领着二人上了楼,“上次匆匆一别,还未来得及问二位姓名。” “在下陈昭。” “小女子在下在下百里芸霓。”她一时忘记了此刻自己的身份。 “都怪我考虑不周,忘记了姑娘的女儿家的身份,出入这样的场合的确会惹人非议。不过,今日就别管那些繁文琐碎,坐下一同畅谈就是。”他顿了顿,“看姑娘昨日打扮,定是大户人家,而百里姓氏,本就不多,家父可是百里将军?” “正是。”芸霓回道。 三人走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厢房坐了下来。 叶知秋拍了拍手,小二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酒菜递了上来,紧接着上来了一位熟悉的艺妓。她手持琵琶,一边弹奏一边吟唱道:“三月送君去,春雨带梨花。十月迎君归,秋风落桂子。” 她婉转的声音时而欢快,时而哀怨,令人动容。 “我来过两次有凤楼,第一次听到是姑娘与南宣舞妓一同出场,今日没想到有有幸能听到。”陈昭拍手叫好,“只是,知秋兄,你竟然能请得动海棠,不容易啊。” “我与他自幼便相识了。”海棠说道,这是陈昭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而不是唱歌。相比之下,海棠若是开口平常说话,与常人并无不同,并未因其歌喉便动听两分。 “知秋兄是梁淮人?” “不错,我也是梁淮人。”叶知秋说道。 “那为何我从未见过你?”陈昭问道。 叶知秋拉着海棠一同入座,说道:“我自幼在梁淮出生长大,只是在十岁那年举家迁至异地。说不定我们在梁淮城的街道上也曾碰面过,只是不曾注意,或是那时年幼,如今相貌有了变化。再或者,梁淮城那么大,不曾见到也是正常。” “知秋兄所言极是。”陈昭举起酒杯,“今日我们有缘相见,便只管痛饮杯中酒!来!” 四人共饮了一杯。 “昨日我刚回到梁淮,”叶知秋开口说道,“便遇见了你二人。说起来我在梁淮其实也无熟人,这段时间若是有空,我们大可一同约酒。” “知秋这次回到梁淮,准备呆多久呢?”陈昭问道。 “还未可知。”他说道。 酒饮数杯,海棠便又起身弹奏起了长琴,悠扬的琴声与歌声互相附和。弹唱着,弹唱着,海棠低声啜泣起来。 芸霓是女孩子家,自是心思细腻,她见状,知海棠心中自是有心事对知秋说,便对陈昭说道:“昭儿,你忘了爹爹约了你待会儿一同练武的吗?” 陈昭还蒙在鼓里,说道:“师父不是说再过些时日吗?” “你记错了。”她拉着陈昭就往外跑,“二位,后会有期了。” 待陈昭和芸霓走后,海棠仍旧弹着长琴,只是不再吟唱。 “你又要走吗?”琴声戛然而止。 “待此事办完我就走。”知秋说道。 “何事?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与两年前一样,来看我的。” 知秋给自己的酒杯倒满了一杯酒,“青衣护使韩逸找到了我爹,密谋扳倒陆全,瓦解青衣护之事。我爹重疾在身,故而此番我来到了梁淮。” “这么重要之事,你就这么轻巧地对我说了,就不怕我出卖你?”她低头抚了抚琴。 “你不也是很早就告诉过我你的身份,还有你的部落。”他将酒一饮而尽。 两年前,叶知秋回到了梁淮,在有凤楼找到了海棠。他不明白为何她的父母如此狠心,将亲生女儿送入青楼当歌妓。那时候的海棠还不像现在那么有名,她出场歌唱的时候并未有什么人喝彩。 他见到了她,想带着她离开。 海棠拒接了他。 他不解,为何? 海棠将其身世说与他听:“我本不是平常人间女子。在琉河,有一个部落叫河魅,自古便被视为妖族。自隗国灭亡后,河魅中有一部分人密谋离开了琉河,寻找河魅继续存在的理由与出路,倍被称作‘流亡之人’。而像我这样的,只是琉河安插在这些流亡之当中的眼线,来弄清楚她们的具体目的与行动。” 他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个说法,说道:“我不管你是谁,我不能眼看着你在这儿受苦。” 叶知秋举家迁走之时正是春暖花开的三月,此番归来是秋深十月。他知道,刚刚海棠唱的歌,都是给他唱的。 三月与十月,隔了这么些年。 “昨夜我来找你,她们说你喝醉了,不见人。”他望着她。 “我没醉,那只是我拒绝见客的理由,我不知道那是你。”她收起了琴。 今时不比往日,当日的海棠没人理睬,但今日的她刚刚出落开来,正是女人家由女孩转变为女人的年纪了。歌唱得好,人又好看,自然受欢迎。 “以后见你一面是不是都要这么难?”他笑着说道。 “我和我屋中的丫鬟说一声就是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他问道。 “我一开始便生长在江湖,也许一直就都是江湖中人了。”她无奈地说道,趴坐在桌子上。 “谁不是呢?”叶知秋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韩逸要扳倒陆全之事,已经泄露。我劝你最好与此事不要染上太多瓜葛。”她在他临行前说道。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他说着,踏出了房门,“来日我再见你,唱一首欢快点的曲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风的模样 百里延观察了陈昭数日,并未发觉燃云枪给他带来了异样的情况,便让他继续来到府上习武。 陈昭听师父的话,在这几日不要动燃云枪,除了那夜青衣护的事,陈昭没有将其拿出来耍上两下,只是时不时就拿出来擦拭下枪身,身怕它染上了灰尘。 “从此以后,你跟了我,我们便是朋友了。”陈昭知道长枪不会说话,但它觉得这样一支枪绝对不同于寻常兵器,它会自己选择主人,那么一定也能听懂它的意思。 “今日,我们一同大展身手吧!”他压着声音,兴奋地说着。 “昭儿,你在那嘟囔什么呢?”百里延问道。“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 “变化?”他思索道。 “你仔细想想。”百里延仍旧是坐在院中的那棵大树上。 “若要说起来的话,”陈昭蹲了下,“师父,我不知道为何,近来看这集市上的人,院墙上的猫儿,入了我的眼,看起来一动一静,练那姑娘家的一瞥一笑,都变慢了不少。师父,我的眼睛,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这世界,我都看不真切了。” 百里延惊心中惊奇,他没想到的是,昭儿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了。不是这世界变得不真切,变慢了,而是昭儿的眼看得更真切了。 “昭儿,继续练下去,之后就不会了。” 看得太真切也累,待他能熟练掌握这个中奥秘,便仍旧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亮枪之时,再将山水倒转。 “哦。”陈昭听师父这么说道,便也没多在意,“那我们今日开始学什么呢?” “幻化为风。”他说道。 “风?”陈昭显然不太懂师父的意思,“师父你也知道徒儿愚笨,就别绕圈子了。” “再快的马也追不上风,疾风枪法的一切,都要将自己幻化成风,才能做到随心所欲,出枪于无形。”百里延从树上跳了下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可能还不懂,这需要些许时日感悟。” “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呢?”陈昭问道。 “秋风起来了,拿起你的枪,上了屋顶,沿着屋脊来回走动,边走边练习枪法的基础招式。”百里延说道,“要想成为风,就不能害怕风。就先练一上午吧。” “是!” 听着似乎并不太难,只是来回沿着屋脊走上几回嘛。 “走,我带你高处看更远的风景去。”他提起燃云枪便往屋脊去。 没想到屋顶的风如此之大,而且还不是一阵阵的,而是不间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陈昭努力让自己站直了。 “要想成为风,就不能害怕风。”他重复着师父说的话,“燃云,我以后就叫你燃云好不好?燃云,你怕吗?” 他坚信燃云枪是一支有生命的枪。 陈昭赤着脚,张开双臂,单手持着枪,拥抱着风。 “幻化成风。”他在试图努力搞懂师父所说的话。 “刺!”将枪的力量都集中在枪尖一点上。 “挑!”自下而上的力量挑开眼前的障碍。 “扎!” “拦!” 陈昭战战兢兢地想前走去,双脚却在不停地发抖。他口上喊的口令十分铿锵有力,但做起动作来却是变了样。 一个不小心,他从屋脊上滑落下来,好在最近未下过雨,屋顶的瓦片能站住人,只是惊起了阵阵响声。 芸霓在屋中熬煎药材,却听得房顶异样的声音。 “真不知他们师徒俩又在搞什么花样。”她摇了摇头说道,转而又继续手持蒲扇将火吹得更旺。 “不行,风太大了,前进一步都很困难,更别提还要练习枪法。”他于心中想道。 百里延看到他畏手畏脚的样子,直接说道:“二十个来回,马上走完了去!” 陈昭只好硬着头皮走完,这二十个来回下来,他并未感受到风的样子,只听到自己担惊受怕的心跳声。 芸霓早候着二人,“爹爹,昭儿,累了来吃些糕点吧。” 陈昭便急急忙忙地走了下来,却感觉脚下一股疼痛感,低头一看,应该被瓦片割伤了,顿时鲜血如柱。 “在上面看你犹豫不前的,下来却是那么着急,现在好了,又伤着了。”百里延担心地责备道。 芸霓第一时间找来了纱布,将足底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歇两日就好了。”她说道。 包扎好了后,陈昭再试着战立,便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芸霓递给他一块糕点,“喏,这是红豆糕。我娘亲说,我小时候学走路的时候,也老是摔倒,摔倒了就哭啼啼的,娘亲说拿出一块红豆糕出来给我吃,我就不哭了。” 陈昭尝了一口,“的确味道不错。” “吃完你就回去吧。”百里延说道,“又是没练一会儿就出状况了,你且说说,你在那上面,都悟出什么来了?” 陈昭咽下最后一口红豆糕,说道:“吃了这块红豆糕,我又想起来了。在平地之上,若要沐浴微风,是件很容易的事。风往哪儿吹,人该往哪儿走,都十分清楚。但到了屋顶之上,总担心会一失足就掉落下去,师父让我感受风的样子,我就都给忘了。不过我保证,下次便不会了。这其中道理,与师父让我早先盯着太阳看是一样的,看久了,便也能看透变化之中的一举一动了。” 百里延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但还是远远不够,要想学会这疾风枪法的基本都一二式,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是,徒儿记住了。”他说道。 芸霓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风是长什么样子的?爹爹,你说说,风是什么样子的。” “风是什么样子的?”百里延想了想,“风吹过你熬煎的药材中,就成了当归陈皮的模样。” 芸霓方才想起:“糟糕,我的药还在炉上煎着呢!” 这下变成她乱了方寸,马上就往药房里去。 “哈哈哈”陈昭与百里延师徒俩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没有人发现,燃云枪上面沾着的血液,很快就渗进枪头中去。 陈昭走后,百里延收到一份邀约。 “将军,过两日就月末了,陆公请你走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迎鹊之约 入了冬,农忙时节就算过去了。寒风时而凌冽,入夜时分,原本喧嚣的夜市,也变得几乎无人问津了。 迎鹊楼。 梁淮城除了有凤楼,从白日到夜晚往来络绎不绝外,迎鹊楼也是如此。不同的是,迎鹊楼只是一个简单的酒楼。 坐在百里延对面的,便是青龙使——陆全。 来人身着青色便衣,系着一件黑色披风,腰间便是传世名刀,青龙刀。刀柄上有龙头环绕,光从外观上看,就威严异常。 自古以来,龙为帝王专用,但青龙使却能破例,可见其权威之大。 “今日有机会与陆公一聚,不胜荣幸。”百里延先打破了僵局,“只是,不知陆公找我来,有何要事。” “我听闻,前些日子,我手下一名青衣护对将军之女似乎有轻薄之举。现今,我已将其责罚了一顿,但念在他是王大人之子,便没有深究。望将军谅解,若非如此,我定将其拿来任将军处置。”青龙使陆全开口说道,语气平和中却带着刺。 “陆公严重了,只不过是年轻人多喝了点酒而已,我已不记挂在心上,更何况,王大人前些日子已携子亲自来登门致歉,我岂有不谅解之意?” “将军果然心胸广阔。”他说道,“来,我先干为敬。” 说着,他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百里延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想必,陆公今日不单单为此事而来。” “说得对,我今日还要恭喜你收了一位好徒弟。”他说道。 “哦?此言何意?”百里延举起酒杯,问道。 “何等长枪能灼烧人之臂膀?我见过王大人之子的肩膀,没有创口,只有烧伤的痕迹。这,一定是燃云枪吧?”他笑着说道,“欸,将军,我都喝完了,你怎么不喝?” “陆公,燃云枪之事,于您也并不算稀奇之事吧?何故大惊小怪呢?” 此时的百里延,说话一针见血。 “哈哈哈不愧是我大梁的大将军,我就不和将军兜圈子了。”他大笑几声,“其实无他,我手下有一批青衣护中的精英,想让将军带着调教调教,就如同带我大梁士卒一般。” “我只是一介武夫,只知领兵打仗之事,青衣护的分内之事,何故要我来呢?” 百里延清楚地知道,陆全此番请求是何意。青衣护吃的是朝廷的俸禄,而他收下的士卒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二者本是独立的部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哪怕青衣护扰乱朝纲,军中之士只顾在外上场杀敌便是,二者并无牵连。而陆全于今日提出让青衣护由他来调教一番,便是一种示好的信号。若是外人知道青衣护的成员与百里延有了关系,便意味着两家达成了协议,有了某种微妙的关系。 陆全并未生气,倒是百里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他笑着说道:“将军是觉得有何处不妥吗?” 笑里藏刀,形容的便是他了。 这一日的夜晚,叶知秋找到了陈昭。 “陈昭,陪我喝酒去吧。”他一见到他,便如此开门见山了。 陈昭应允了他,反正闲着也无事,这几日因为脚上的伤口,日日都闷在家里。不过如今伤口已经痊愈了,正好出去散散心。 “还去有凤楼吗?”陈昭问道。 “你可是看上了那儿的哪家姑娘了吗?”他笑道,“不了,我们今日不喝花酒,就只是简单地点上几碗小菜,喝点浊酒而已。” “我能看上哪家姑娘?我也只不过去过两次有凤楼。”他说道,“那今日我们去何处?” “迎鹊楼。”叶知秋说道,“我们现在就走,将你的长枪带上。” “去喝点小酒而已,为何又要带上长枪?” “我只不过说了几句而已,你倒好,问个不停地。”他叹了口气,“我问你,你算是习武之人吗?” “当然是啊。”陈昭毫不犹豫。 “那就是了,习武之人,当然要记得随身携带防身的武器。”叶知秋说道。 陈昭便与他出了门。 陈昭自幼失去双亲,没有什么朋友,因此遇到生人,总是难以洽谈。他认识叶知秋,也不过几日而已,见面更是少之又少,或许还不如从小到大偶然在街市上碰到的生人次数多。 但不知为何,叶知秋给他的感觉,就好像同样背负着命运的为难一般。 “知秋,你的武功是怎么练得这么好的?”那夜见识到了他一人击退一众青衣护之后,便忍不住想问了。 “我也只不过是学了点防身之术而已。”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看起来也不过与我一般年纪,却能击退那训练有素的青衣护,着实令人佩服。”陈昭说道。 “我生下来的第二年,先帝就驾崩了。你呢?”叶知秋转头问道? “我是天允元年出生的,这么说,你不过约莫比我大了一岁,武功竟如此了得了。” 叶知秋笑而不语,拍了拍他背上背着的燃云枪,说:“你也不简单。” 陈昭发问:“你也知道燃云枪之事?” “那夜你用尽全力出枪,亮出枪头我便知晓了。”叶知秋说起那夜之事。 “哦?有何不同?你且说说。”陈昭倒是当局者迷,不知道燃云枪从外观上看,有何特别之处。 “银色枪头所显现出来的寒光令人生畏,但更可怕的是,靠近它竟然有着灼烧之感。”他顿了顿,“想必,这便是燃云枪别于一般长枪的地方吧。” “也许吧。”陈昭说着,“只不过纵使这支枪再厉害,以我如今所学成的武艺,还是不能驾驭它。” “不,你已经驾驭它了。”叶知秋说着,就到了迎鹊楼下了。 迎鹊楼的喧嚣盖过了叶知秋的说话声,陈昭没有听清他所说之话。 “吃些什么?”陈昭问道。 “你在梁淮的日子比我长久,对此地更为熟悉,就依你来点吧。” “好。小二!”他喊来了小二,“酱牛肉一斤,白斩鸡一只,蟹黄汤包一笼,最后,再来一坛桂花酒。” 一路说笑走来,陈昭觉着喉间干渴,正准备倒一杯茶喝。 叶知秋盖住了他的茶杯。 “你有没有觉得,今夜的迎鹊楼,有点不对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龙争虎斗 百里延在先前已经答应了韩逸。 前些日子,在城北的一片的竹林中,二人约好在那相见。 “将军之忠义与信任,韩逸定会不负所望。当朝君上无能,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便是让将军这样的人守卫我大梁。” 风吹过境,树声沙沙,月光下的竹林清冷静谧。 “现今外患未平,若青衣护再继续如此,朝纲混乱,国将不国。”百里延说道,“既然你找到了我,必定有严密的计划。” “不错。”夜色下的韩逸显得刚毅异常,“我已联系好各方力量,就等一切安排妥当了。” “好,待那时候我们在共商大事。” 说罢,二人就此别过。 此刻的百里延,在迎鹊楼与青龙使陆全坐于一席,眼前就是他们想要除掉的人。没想到的是,陆全竟反过来寻求于他。 他担心的是,与韩逸所商之事,已经败露。以陆全的势力,韩逸想做到密不透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将军难道就没有想过,你我二人联手,大梁将会变得更加稳固?”陆全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百里延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是说大梁在谁的手中会变得更加稳固?” “当然是在君上的手中。”他回道,不带一丝破绽。 “既然如此,你我自有君上调度,何必强求呢?陆公所说之事,还是就算了吧。就此别过了。”百里延起身欲走。 “你觉得,你今日能安然地离开迎鹊楼吗?” 百里延环顾四周,见二楼的廊上,突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青衣护。 陈昭一桌的酒菜还未上桌,便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的确如此。”他望向楼上的一众人,“又是青衣护!” “没错,看来你我走到哪儿都绕不开青衣护了。”叶知秋出自本能般地,将手抵在剑柄上。 “这是针对我们的吗?”陈昭问道。 “你高看你我二人了,这么多的青衣护,怎么可能就为你我二人。”他笑着说道,“你看看他们的眼睛,都往哪儿看呢?” 陈昭望过去,仅隔十几二十步之遥的距离,有一桌上坐着两个人。楼上青衣护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他再仔细分辨,发现那竟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师父!他怎么在这?”陈昭十分惊讶。 叶知秋倒是十分镇静,“看到他对面的那个人没?他腰间的刀,是青龙刀。他便是青龙使了。” “青龙使又是何人?” “简单地说,便是青衣护的头儿。这么看来,你的师父遇到麻烦了。”叶知秋剑鞘中的剑蠢蠢欲动。 陈昭皱起了眉头,一旁的燃云枪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迎鹊楼中的无关人等见状,都纷纷跑出了出去。在梁淮城,青衣护便意味闻风丧胆。 “陆公,在这皇城之下,你平日里任意妄为,可今日,我好歹也是个将军,不是你青衣护能随便动的。”百里延直视陆全,说道。 “之前是没有说辞能抓你进青衣间,现在有了。”他仍旧是笑着说道,“百里延,你私通敌国,在江洛一役中,在尚有兵力之时,弃城而逃,便是铁证!” “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么多青衣护我是打不赢了,但跑的话,陆公,这么些人,拦不住我的。” 他将虎啸枪提起,准备应战。 “我久闻将军通晓疾风之术,一直遗憾没能亲眼所见,今日不如我们就来切磋切磋。”陆全拔出了青龙刀。 “师父!”陈昭与叶知秋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显然这是百里延没有想到的,“你快走!” “师父,青衣护再猖狂,也不敢空口无凭吧。你本是清白之身” 陈昭话没说完,就被百里延打断:“住口!你且不知道他们的手段,他们最擅长的便是颠倒黑白。你快离开此地!” 青衣间,历来是青衣护关押审讯犯人的地方,在那里从判官到狱卒,都是青衣护的人,屈打成招也是他们常用的手段。 “来不及了,各个出口,都有人在把守。”叶知秋说道。 “师父,我随你杀出去!” 话音刚落,陆全便冲了上来,楼上的一众青衣护也跳了下来。 陈昭见势,放觉刚刚所说之话,有点不自量力。 “知秋,这么多人,你能打得过吗?” “几个醉酒的青衣护与七八十个清醒的青衣护,这能相比吗!”他拔剑立定,背靠着陈昭说道,“我尽力活下去吧!” “少废话了,他们来了!” 百里延横拦住了陆全的这一刀! 但陆全的青龙刀来势汹汹,逼得他连退了好几步。紧接着,陆全将青龙刀抽离虎啸枪,他并没有选择收回蓄力再上,而是直接靠腕力一抖,侧向百里延的右臂! 百里延只好向右做了个半转身的姿态,躲过了此次攻击。 “蛟龙出海!”陆全大喝一声,他再次发动攻势,单手握住刀柄,反敲!斜向便往百里延去! 这一套招式一气呵成,能躲过第二招已实属不易。 百里延想收回枪头,挑开陆全的青龙刀,但无奈长枪过长,一时之间收不回来。 一寸长一寸优势,在高手对决中不负存在! 百里延急忙用枪身来挡,但遇到陆全反身这招的全力冲击,没能挡过来,青龙刀擦过枪身向百里延冲了过来。 “疾风·猛虎归林!” 百里延做出了极快的反应,猛地收腹向后跃去,整个过程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巧。 “不愧是疾风之术,这么轻巧地就破了我青龙三式。”陆全收回了青龙刀,仔细看时,上面浮着一两根头发。这并不是说百里延在刚刚面临着怎样的险境,相反,百里延一招一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才会真正可怕的地方! “好!”百里延突然说道,“那么,还请陆公,也接我三招了!” 说罢,他拖着长枪快步走去,临近之时,提起长枪,猛地向要害处直直刺去。 武学之道,在与应变。第一招往往只是虚张声势,接着再根据对方的反应出招,才是要道! 陆全侧身提刀一挡,便化解了此番攻势。 “第二招!”百里延喝道。 他顺势将虎啸枪直插地面,以枪头为支撑点,高高跃起,起脚向陆全踢去。 陆全反手提肘来挡,同样也被这次攻势击退了好几步。 “疾风·追龙!” 百里延向前落地之时,双手收回虎啸枪,受持枪尾,高举过顶,向陆全直直劈砍过去。 这不是枪法,而是棍法! 但相比之下,长枪比棍还多了个枪头,这距离,刚刚好! 陆全横刀来挡,但无奈始料不及,虎啸枪的枪头掠过了他的刀背,划过了他的左肩。 鲜血直落! 不过,这一下经青龙刀一挡,只是造成了一些皮外伤,并未伤及骨髓。 “你的疾风之术还包含棍法吗?”陆全不禁问道。 “早年学得杂,也看过一点棍法,刚才顺势也就用了。” 他回答道,语气如同细雨落平湖一般轻巧。 迎鹊之战,一触即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寒冰之剑 “你快拿出那晚的气势啊。”叶知秋说道,“你再不拿出来,我们就都出不去这破酒楼了!” “你方才还说这是梁淮最好的酒楼,怎么一下子又有了变化。”陈昭无奈地说道。 “这一点儿都不重要,我的前半句才是重点!”叶知秋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呆头呆脑的一个人,这时候竟还有心情说笑。 陈昭想起那晚,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有勇气冲上去。 或许那并不是勇气,他起的,其实是杀意,他想冲破一切桎梏的杀意。 “左边!”陈昭大喊一声。 叶知秋向左边看去,一个青衣护提起破魔刀就砍了过来,他提剑一闪,闪到其身后,用剑将其脖子一抹,便解决了他。 “你们这些青衣护还是老样子,也就这两下。”他自言自语道。 陈昭拿着燃云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知秋,你说我们能有多少胜算?” “胜算什么的不用考虑了,现在该考虑怎么逃出去。”他没有丝毫犹豫,“这么多的青衣护,百里将军对付陆全一个人已是不容易了,别指望他能过来保全我们。” “那该如何是好?”此刻的陈昭,感觉自己已是瓮中之鳖。 “不知道,想活下去就看清四周。身后!”叶知秋对他大吼一声。 他转身看去,迎面而来的是锋利的刀刃!他想提起燃云枪来抵挡,但此刻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手中抓着的,是枪头还是枪尾。 他怕得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之时,看到的是叶知秋用剑挡住了刀刃,随后叶知秋一脚将那个青衣护踢开。 “你还在想些什么!”叶知秋十分气愤,“你睁大眼睛看一下,这儿,今日很有可能就是埋葬你我的战场!想活着,就保持清醒下去!” 陈昭转过头望向百里延的方向,见他与陆全打得难解难分,只是略微地稍占上风,而且时不时还有其他青衣护上前扰乱他的攻势。 “好”他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以示歉意了。 他重新提起燃云枪,努力回想师父平日里教他的枪法。 但无奈眼前的青衣护太多了,瞬间就将二人逼近了角落。陈昭来不及细想平时的招式,只能勉强拿燃云枪抵挡一下子。 “风的模样是怎样的?” 他想起那日师父的话语,如果他能学会师父的疾风之术,哪怕只有一两成,想必也不会那么吃力。 如今的他,空有一位身为将军的师父,还有一支小有名气的长枪,自身却没有学得什么厉害的武功。 一众青衣护冲了上来。 叶知秋做好迎战的阵势,他抓紧了他手中的利剑。 “陈昭,你有一支燃云枪,那你可知我的剑是何剑吗?”他问道。 “何剑?” “寒清。” “天下三大名剑,休国白清吟的落荆,为蚕丝之剑;南宣皇室传世宝剑,断愁,据说是能斩断一切的剑;而剩下一把便是寒清,乃寒冰之剑。”陈昭说着,“这些我还是知道的。只是相传寒清一直下落不明,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就是寒清的主人。”陈昭感到些许意外。 “寒清也只是我偶然所得。”叶知秋若有所思。 “寒冰之剑,有何特特殊之处?” “顾名思义,剑若寒冰!” 他向前一步,剑所划过之处,阵阵寒气! “名剑寒清!”青衣护中算是有识货的人。 听到是名剑寒清,一众青衣护都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欸,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且耍两下给我看看。”陈昭小声地对他说道。 “我也是最近才学会怎么用这把剑。”叶知秋说话的声音比他还小。 一个青衣护冲了上来,叶知秋提剑一刺,尚未刺到那人,他的脖子上便显出青黑之色,随即痛苦地捂着脖子躺在地上挣扎。 那是被剑的寒气冻伤的结果。 “与你的燃云枪有这异曲同工之妙。”叶知秋说道。 “别提了,它现在又不灵了。我不知道怎么用它。” “我也是最近学会的招式。”叶知秋将寒清横持至眼前,剑身清晰地映照出他冰山一样的脸。 “二十个回合了,我不得不承认将军毕竟是将军,我远在你之下。”陆全显得有些疲倦,“不过,我青衣护可远不止这几十个人。即使你能走,那两个小子,也插翅难飞。” 百里延向四处望去,见窗外浮动着不少人影。 陆全接着说道:“韩逸之事,我已知晓,劝将军不要与我作对。与你,与我,与大梁,都不好。” “废话少说!” 陆全的话激怒了他。百里延提起长枪,用尽全力向四周扫去,周围的青衣护纷纷倒下。 这一招一式,常人很难反应过来,只看到以百里延为圆心划出的一个圆。 在这个圆里,便是他所要守卫的安全距离! “君上刚刚重夺大权,正是用人之际,你我不和的局面不是世人所想看到的。”陆全不顾百里延此时的心境,继续说道,“青衣护所做之事,并非全是鄙陋之为。在这个世间,有世人看不到的魔障,就需要青衣护去破除。” “你所说的,包括搜刮民脂民膏,为难无辜之人吗?”百里延嘲讽了他一句。 “的确,青衣护现今蛇鼠混杂。但青衣护存在着的这么多年,所做之事,许多是不能说出来的,皆是为大梁献身。到了如今,青衣护有必要继续存在下去。” “一直存在,便是对的吗?” 百里延大踏步向陆全冲去,虎啸枪直取他的首级! 陆全一边用青龙刀抵挡,一边向后退去。 百里延的招式太快,疲惫的陆全难以抵挡。 四五个青衣护上前来抵挡了百里延的攻势,陆全乘机躲到了安全的位置。 “将军,那个人是你的徒儿吧?燃云之枪?可惜了。”他叹了一口气。 门外,越来越多的青衣护涌了进来。地上青衣护的尸体散落一地,血迹遍处都是。叶知秋的寒清,的确是一把绝世名剑,近身的青衣护,都被寒气所击退。 即便如此,他看着涌进来的青衣护,难免感到胆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觉醒时分 迎鹊楼算起来是梁淮最大的酒楼,但在此刻,整个迎鹊楼几乎沾满了人,连一只苍蝇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偶尔有路人路过,想伸头一探究竟,为何迎鹊楼今夜如此嘈杂,都是叫喊声,还带着杀气。 可是,还没走近,青衣护的人便亮出了破魔刀吓得路人连忙逃窜。 “陆公,为何一定要对百里延同下杀手?”一名青衣护斗胆问道。 “和我们作对的人,为何不除了去?”陆全笑道。在经过和百里延的一番周旋之后,他明显地败下阵来,身上留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 “真正和我们作对的是韩逸,为何不直接对他下手?毕竟百里延是我大梁的将军若是君上多疑起来” 陆全撕下袖子的一截,将左臂上的伤口包扎起来。现在他的左手几乎不能动了。百里延用长枪刺来之时他已来不及躲闪,只能以手臂挡之。 他用嘴配合着右手给伤口包扎后,说道:“韩逸并不是关键,若将百里延除去,亦或是为我所用,整个大梁,便无人可与我为敌。” “那陆公一定要置其于死地吗?” “不,活捉进青衣间,一切便都好办了。”他说道。 “是。”这名青衣护大喊道,“听令,抓活的!” “赏金千两。”陆全号令道。 众多青衣护一拥而上,即使百里延的武功再高强,此刻的他,不再是将军,而是千两的黄金! 百里延面临这样的阵势,却一点也不惊慌,几万人的场面见多了,这又算得上什么呢?他持枪立定,不动如山,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杀气,一双眼,尽是写着“挡我者死”。 青衣护不寒而栗。 “寒冰破!” 叶知秋拿起寒清喊道。他用剑做了个“侧劈”的招式,剑气所过之处,形成密密麻麻的冰碴,且锋利异常,足以击退来人。 “这招不错。”陈昭在一旁说道。 “时灵时不灵的。”他说着,又刺退了一名上前来的青衣护,“运气至剑身,可是,我还未完全掌握。而且,这么多的青衣护,我们难以应对。” 陈昭向四周看了一眼,要对付的青衣护又变多了。 百里延高高跃起,躲过了青衣护的夹击。站到了一人的肩膀上,再借力向前踏去,持枪居高临下击退四周的青衣护。 他试着跑到二楼去,但迎鹊楼再大,也就这么一块地方,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青衣护。 今日这阵势,说起来就算是最穷凶恶极的罪犯,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而此刻,刀剑相向的,是梁国的大将军。 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哈啊!”百里延怒吼一声,虎啸枪刺中了来人的左胸,倒了下去。但立马,就有新的青衣护上千来。 黄金千两,他们都不要命了。在青衣护中,有不少是穷怕了,才拼了老命进的青衣护,为的就是那些微薄的俸禄。 此刻的黄金千两,若是得到了,以后的日子便不用发愁了。 百里延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潮涌来,并无出口可以逃窜。 “青衣护的人,真是一群疯子。”他说道。 “我手下的人,只能是疯子!”不远处的陆全听到了他的话语,自言自语地说道。 寒清的这一刺,并没有出现什么。 “糟了,不管用了!”叶知秋的心中一惊。 叶知秋的剑还未来得及收回,一个青衣护便抓住了他的破绽,上前一刀便往他身上砍去。 他的力尚未收回,面临沉重的破魔刀,只能用寒清来避其锋芒。 正是这一下,叶知秋险些倒了下去。他单手撑地,膝盖前倾。 但青衣护的攻势显然还没有完,他们可不会错过你的破绽! 叶知秋感觉到头部受了沉重的一击,紧接着便是整个身体向后飞去,他差点失去了意识。他用力要紧了他的下嘴唇,不让自己昏倒过去。 闭上眼睛停止拔剑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知秋!”陈昭大喊道。 即使是武艺不精的他,也能看出来,刚刚那个青衣护,所用的招式只不过是再简单的招式,知秋却没有接住这一招。 这一点也不像那个一人击退一众青衣护的他。青衣护的人数之多,足以让他们可以对其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如同车轮战一般。叶知秋不止是青衣护的攻势,还得保护他。 就在刚刚那一下,他的体力终于感到不支。 陈昭再往师父那边看去,师父同样面临的是青衣护的纠缠,而且,他身边的青衣护显得更加不惧怕死亡。 陈昭的眼前,破魔刀劈了下来! 他向后退去,刀尖划过他的前胸,一条长长的划痕显现出来,鲜血染红了衣裳。 比起疼痛的感觉,他更厌倦了自己的逃避。 他回想自己的这十多年。 从一生下来,他便被人保护,历经波折送到了杨府。杨伯生怕他变得平庸,难以继承父亲的大志,难以承担自出世以来所背负的期待。 师父虽说有时候说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但他明白那只是他还学得太少,不能理解师父的用心良苦。芸霓对他很好,受伤的时候照顾得无微不至。可直到现在,师父让他所领悟的,他还没有参透,没有学到能派上用场的招式。以至于那夜,他不能保护芸霓。今日,他还要靠知秋保护,知秋也只不过比他大一岁而已。 “真是遗憾啊。”他于心中说道。 遗憾的是,他没有变成自己以及心系他的人所期待的样子。 “尽力活下去啊。” 这是叶知秋对他说过的话。 是啊,他多么想活下去,即使人生苦短,宿风昼雨不停。但春日里,惊蛰时分夜间的雷声,提醒着他冬眠的虫儿该钻出来了;冬日里的大雪,将秋收时落在地上腐烂的果实淹没,来年又长出新的枝丫。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还有梁淮城小贩的叫卖声,院墙上的猫儿,门前涓涓的流水与落花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去做呐活下去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他站在马车之上,四周漆黑一片,马儿兀自地向前,道路两旁闪过扑朔的人脸。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和我一起活下去活下去啊!”梦中的他呐喊道。 “陈昭,我们还会再见的,会常见的。”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个声音。 “啪嗒”,“啪嗒”,他的鲜血滴滴落下,落到了手中紧握的燃云枪枪尖上。 它开始躁动不安地铮铮作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血祭之术 叶知秋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虽然此刻睁开双眼都变成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他尝试拿起寒清剑,但他的右肩几乎不能动弹。 “刚才那一下脱臼了吗可恶啊”他心中不好的预感隐隐若现。 他感到十分疲惫,闭上双眼前的那一刻,他看到的是青衣护的破魔刀 陈昭望向百里延那边,他身边青衣护的尸体堆积如山,可他们仍旧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青衣护成了今日这样,真是可悲啊。”他长叹道。 他的虎啸枪上染满了鲜血,而他的身上也一样。 “以我之血” 陈昭听到远方传来这样的声音。 “你是谁?”陈昭问道,整个人却呆住了。 “给我你的灵魂” “我的灵魂你是何人!”陈昭四处寻找这个声音在哪。 “给我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陈昭重复着这样的字眼。 “以我之血可逆千古!” “我的血”陈昭望着右手手心被破魔刀划破后一道小小的伤口,鲜血正缓缓地从中流出来。 一众青衣护向叶知秋围了上去。 “小子,我认得你,你不就是前几日晚上趁我酒醉打我的小子吗?”那人应该是前些日子与那无赖一伙的人,“你现在再打我试试?打我啊!” 这个青衣护狠狠地踢了叶知秋几脚。 叶知秋没有反应,但再仔细看时,他的手仍然在试图拿起寒清剑。 “小子,让爷今天了结了你!”那人举起了破魔刀。 “不要!”陈昭心中想着,却好像失声一般,怎么都喊不出来。 手中的燃云枪枪身浮现出烧尽的残云,一闪一闪,随即便又重归黯淡。 破魔刀悬在了叶知秋的头顶! 陈昭看着那把破魔刀,逼近叶知秋。 “不行不行他是我的朋友”他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小孩。 他望了一眼手中的燃云枪,感受到了从枪身传来的灼热的温度。 “给你都给你我全都给你!” 他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他将燃云枪立起,枪头朝上,随即用自己的右手掌包裹着枪尖,抵着枪尖,向下发力。燃云枪的枪头上染上了他的鲜血,枪身突然变得耀眼起来,火红的残云点在枪身之上,似乎随时都能飘出来。 “活下去我的血你收好了!” 一下!两下! 燃云枪在他的手心中又划出了两道伤口。 他不顾一切地让燃云枪的枪尖刺入自己的手心,四周是那么的安静,青衣护的呐喊声,恸哭声,他都熟视无睹。 他只能听到自己掌骨碎裂开来的声音,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叶知秋感到头顶破魔刀的寒气逼近了。 “活下去啊!”陈昭的双眼通红。 燃云枪的枪身,被鲜血染尽! 他举起燃云枪,用尽全力向叶知秋身旁的青衣护刺去! 燃云枪穿过那人的左胸,穿透他的后背,直直地插入迎鹊楼一角的柱子中去。燃云枪所经行之处,青衣护都被其灼热的气浪所击倒。 他全力奔跑,拔出了燃云枪。转身过来,面对着眼前几百青衣护,将燃云枪立于地面,不动如山。枪身四周的空气,因为高温而变得变形,唯有陈昭安然无恙。 他看了一眼眼前终于感到有所畏惧的青衣护,嘴角上扬,感到一种别样的快感。 “杀光他们”他的心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燃云枪被高高地掷到青衣护的上空! “这是什么招式?”陆全看着燃云枪划出了火光。 电光火石之间,陈昭高高跃起,在燃云枪落地之前接住了燃云枪。 他跳入了人群之中!燃云枪挥舞了起来,四周的青衣护纷纷倒下! “不要让你的对手侵犯你的领域,尤其是作为圆心的你!” 他的脑海中传来了师父当日的话语。此刻再没人能夺走他手中的枪,除非,将他杀死! “这是血祭之术”百里延说道。 “杀光你们”他再次环顾四周,找到了被青衣护保护的陆全。 “从今日起,你与我要杀光这天下的罪恶之人,立不世之功。” 燃云枪枪身上浮动着的残云此刻变成暗红色,一闪一闪地,仿佛在回应着他。 “拦住他!快!拦住他!”陆全大惊失色。 青衣护一字排开,阻挠了他的去路。 他无视眼前的阻碍,拿起燃云枪,随手挥动两下,眼前的敌人,此刻便像一只蚂蚁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被踩死。 一个青衣护举起破魔刀,砍向他的左肩。 陈昭任由刀刃划破他的左肩,他没有半分疼痛感,徒手接住了刀刃,轻微地发了下力,破魔刀便被折断了! 此刻,所有青衣护都聚焦在他身上。 “昭儿,此行便是一条不归路,眼前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之地。师父还望你能拨开眼前的血雾。”百里延低声沉吟道。 陈昭缓缓地走到了陆全的身前。 陆全感觉全身动弹不得,即使一股杀气迎面袭来,他想逃,却逃不了。 燃云枪的枪尖,抵在他的喉间。陆全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着末日的审判。 忽然之间,燃云枪倒在了地上,陈昭也如一座山般地倒了下来。 他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他的身体多处受伤,已经超过了负荷,不允许他再发力了。 陆全劫后余生,吓得整个人神情呆滞,说不出话来。 “将军。”迎鹊楼的门口传来了这样的声音。随即便看到门口守卫的青衣护被一脚踹飞,原本紧闭着的门也被踹开。 “将军,末将来迟了。”来人是百里延的手下偏将军庞丘,“将军,情况紧急,军中发生了叛乱,还请将军速速回去,来日再来迎鹊楼饮酒。” 他假装看不见眼前的尸横遍野,朝着陆全说道:“陆公,对不起了,打扰您的雅兴了。” “庞将军不必致歉。”陆全咬着牙说道。 “这里还有两个随我前来的人,他们不胜酒力,醉倒了下去,你也一并将他们带回吧。”百里延指了指陈昭和叶知秋二人。 百里延走向门外。 青衣护不甘就这么放他走,望向陆全,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外面还有许多兵士。 陈昭在昏迷之中,双眼半闭半睁,看到了人群之中芸霓和海棠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远来之人 “将军请恕末将来迟!”庞将军说道,“若不是小姐告知与我,将军在迎鹊楼遇险,还不知陆全那狗贼会做出怎样的勾当!” “哦?芸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迎鹊楼遇险的?”不愧是大梁的大将军,在一番以少对多的激斗后,脸上仍然是云淡风轻。 “是海棠小姐告于我的。”芸霓转过头来面向海棠,“喏,爹爹,这位便是海棠小姐。” “小女子海棠见过将军。”她行了个礼,“我与知秋素来相识,就是这二位少年的另一位。前些日子又刚好结识了芸霓与陈昭。我也只不过是刚好路过迎鹊楼,见其被青衣护环绕,我远远望去,发现将军三人被青衣护所围。我不知如何是好,便找到了芸霓,将危情告诉了她。” “姑娘之恩,我定当铭记。”百里延也向她行了个礼。 “将军言重了,小女子所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她笑着说道。 百里延看向昏迷的陈昭与叶知秋,说道:“对了,芸霓,他二人伤势怎么样了?” “叶公子他只是失了些血,我刚刚紧急包扎了一下,已无大碍了。只是昭儿他”芸霓吞吞吐吐地说道。 “昭儿他怎么了?”百里延心中一惊。 “他身上受了多处伤,最严重的是,右掌掌骨有的已经碎裂了虽说无致命之伤,但恐怕要修养许久。爹爹,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百里延不语,独自上了一匹马。 第二日清晨,百里府庭院中。 百里延命人前去杨府,为了不让他担心,就告诉他陈昭在百里府习武,这些日子就先住在这儿了。 他来到了叶知秋的房间,见其已经醒了过来。 “你醒了啊。”百里延说道。 “将将军。”叶知秋试图坐起来,但浑身的酸痛感令他无法动弹。 “你且好生休养着吧,不必多礼了。”百里延说道。 “在下叶知秋,感谢将军的照顾。”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呢。”百里延笑了笑,“感谢你昨日知我有难,与陈昭一同前来与我对付青衣护。” “将军此言何意?”叶知秋故作不知,“我昨夜只是觉得闲来无事,在梁淮城也没有太多朋友,便找来了陈昭一同前往迎鹊楼饮酒解闷。但随后便发觉青衣护的人意图对将军不利,将军乃陈昭的师父,我是陈昭的朋友,我二人又怎能见将军有难而离去呢?那岂不是小人之为?” “你不必再装模作样,我早已看穿了。”百里延冷冷地说道。 叶知秋没想到百里延的眼光竟如此锐利,心想说出来其实也无妨,“将军是怎么发现的?” “你与陈昭刚进迎鹊楼,你的视线关注点不在酒楼中,而是在四处寻找我的位置。在发现我之后,便找了一个视线较好的座位,观察我与陆全。” “将军果然异于常人,这么细小的破绽都能被将军抓住。”叶知秋说道。 “你是何人?怎么得知我与陆全今日之约。”百里延问道。 “是韩逸告诉我的。”他全盘托出,“既然我已经说到此步,相信将军已能大概猜到我的身份。我与将军一样,都是受韩逸之托,参与瓦解青衣护的计划。家父乃名为叶倾夏,是原青衣护使。我担心将军独行会遇到意外,故而前来。” “原来是叶倾夏之子,果真是虎父无犬子。”百里延称赞道。 “将军过奖了。家父与韩逸一样,都看透了这官场的黑暗,青衣护的所作所为早令他无法忍受。家父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的作风,招致了众多人的猜忌,并结下了不少仇。为此,他在我十岁那年,举家迁离了梁淮,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虽远离庙堂,但家父仍心系朝廷,在收到前些日子韩逸的来信后,意欲与他会合。但无奈的是,家父身患重疾,不能前来。我从小从家父口中得知青衣护乃是当今天下的一大祸患,便替父前来。” “今后在梁淮有事情的话,就来此找我吧。替我向你的父亲问好。”百里延感慨道。 “哒哒”,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是芸霓。 她端着一碗药进来,“叶公子,将这碗药喝了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百里延离去。 芸霓将药放在床边,正欲转身离去。 “等一下,”叶知秋说道,“陈昭他他怎么样了。” 芸霓坐了下来,“他所受之伤较为严重,恐怕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床,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如此啊” “我正好有事想问公子。”芸霓说道,“昨夜究竟在迎鹊楼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会受如此严重之伤?而且,他的身上,除了他自己的血,大多是青衣护的血。” “我并不十分清楚。昨夜我负伤昏迷迷离之际,模模糊糊地只见到是陈昭持燃云枪保护的我。”他说道,“我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杀气。” “昭儿已经学会枪法了吗?”她惊奇地问道。 “应该不是。前一刻还什么都不会的他,突然就无人可挡。我也不知是为何。”他沉思道。 “嗯,多谢公子了。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公子记得把药喝了。”芸霓双眼低垂。 “不必叫我公子了,我们是朋友,以后叫我知秋吧。” “好。”芸霓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门。 此刻的百里延,在庭院中,手持虎啸枪。 他左手抓着枪尾,右手紧握着枪身前段,枪头向下,不断击打着地面,速度之快,激起了阵阵扬尘。 疾风之术,猛虎下山,好似猛虎用它的前爪扑食着猎物。 经过昨夜的激斗后,按理说应该是十分疲倦。但百里延心中却十分不安,他不知道陆全接下来会如何,韩逸的计划是否将会被搁置。 但比起这些,他更担心的是陈昭。 他昨夜分明看到眼前的徒儿,不似平日那般温顺,而是充满着杀气,眼神暴戾得像要吞食一切。 他现在开始觉得,也许那日拿出燃云枪给他,本就是错误。燃云枪带来了太多未知。 昭儿的未来,是否就会因此改变?他不禁想道。 突然,耳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师父,这么早就在这练习枪法吗?” 他转过身去,看见陈昭睡眼惺忪地站在他身前。 他看起来安然无恙,昨夜的迎鹊楼,仿佛只是一场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冰下游鱼 “昭儿你怎么就醒了”百里延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陈昭,显得十分吃惊。 陈昭睡眼惺忪,他揉着眼睛说道:“师父这是什么话?这个点醒来不是很正常吗?” “我是说你的伤完全好了吗?”百里延看着他昨日受伤的部位,全都痊愈了。 “受伤?”陈昭茫然。 “昨夜之事你就忘了吗?你还拿着燃云枪径直向陆全走去。” 陈昭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方才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记忆又好像十分模糊。他只记得好像一直有人在喊他,后来他便提起了燃云枪救下了叶知秋。 “对了,叶知秋呢?他没事吧?还有,后来我们是如何安然逃出来的?” “他没有大碍,伤口包扎了一下,现在在厢房修养着。”百里延说着,往厢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至于昨夜,说来话长,是庞将军知我有难,带了人马来援,青衣护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可真是够侥幸的。”陈昭感慨道。 “你先去找找芸霓,让他给你看看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完全好了。” “是。”陈昭往芸霓的药房走去,此时的她定是在这儿。 百里延望着陈昭转身走去的背影,心中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昨夜他的身上多出处受伤,前胸c左肩c小腿,最为严重的便是右手的手掌,掌骨几乎碎了。但今日见他一觉醒来,与常人无异。 若是打出生就有这神奇的自愈能力,杨伯在之前就应该会告知他的。 如此说来,定是与燃云枪有关。 芸霓走了过来。 “他怎么样了?身上真的完好无损吗?”百里延问她。 “不错,这真的是一件我前所未见之事。”芸霓面露惊奇之色,“即使是身体再强魄之人,受了这样的伤后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就痊愈的。” “还有那支离破碎的右掌。”百里延补充道。 “是的,那才是最匪夷所思的地方。掌骨都碎了,按理说绝对不可能一下子长好。最少也要二十多日。”芸霓顿了顿,“爹爹,可否告诉我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我看到陈昭将右掌放与枪尖之上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百里延回忆起昨晚的情形,“枪尖抵着他的右掌不断地流出鲜血” “爹爹是说,右掌的伤势是陈昭自己弄的?” “的确如此。” “他为何这么做?”芸霓感到诧异。 “血祭之术,是血祭之术”百里延颤颤巍巍地说出了口。 “何为血祭之术?”芸霓想知道有关陈昭事情的真相。 “燃云枪,据说是一支威力无穷的长枪,但能真正发挥出它的实力的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首先要让它接纳你,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燃云枪这千百年来,在这之前,只找到了一位主人。” “后来呢?”芸霓问道。 “后来,在开启血祭之术的时候,他被反噬了。简单地说,他的灵魂被燃云枪所夺走了。而所谓的血祭之术,是属于燃云枪的一种秘术,它能短时间内增强自身的攻击,增强拥有者的内力。”百里延说道,“关于血祭之术,我有许多也并不了解,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即便陈昭用了血祭之术,这也与他伤口快速自愈说不通啊。二者有何联系吗?”芸霓仍旧是十分不解。 “我也正是困惑。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能再让他继续使用血祭之术了。他在那时候整个人变得十分暴戾,但在今晨脱离了燃云枪,又几乎忘记昨夜之事。这么看来,燃云枪有使人失去本性的能力”百里延的脑海中,浮现出昨夜陈昭血红色的双眼。 “那爹爹,将这武器收回不就好了。”她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会静观其变的,若是他能够驾驭它的话,倒是极好。” 琉河。 这才刚入冬不久,琉河就迎来了第一场雪,整个河面竟都结了冰。这在梁国的其它地方,是见不着的。苏灵均坐在冰面上,冰不算厚,她悉心观察着冰下河中鱼儿的一举一动。 “灵均,小心跌入河水中,初冬的天气,还不算冷,若是一会儿接近了正午,太阳出来了,冰就化了。”怀榆在一旁看着这个不省事的徒儿。 按理说,已退任的大女巫是不该再插手事务的。但身为大女巫的苏灵均,实在过于贪玩,而且看起来稚嫩了些,怀榆便又留了下来,伴在苏灵均左右。苏灵均也愿意有这么个师父伴在左右,她有许多事情还不懂,这么多年来,她都伴在师父身边。而今,也算是师父用余下的日子来伴她了。 “师父,你过来看这冰面下的鱼。”苏灵均向她招手。 怀榆向她走近,“鱼有何好看的。” “我在想一个问题。”她低头望向冰面,“鱼儿在冰面之下,自由自在地游着。它们自以为世界就是那么大了,一年是那么地漫长,有的小鱼一生只见到一次破冰,来年浮上了水面便被人捕食了。如今的它们,在冰面之下,我在看着它们,它们却不知道。一天是那么地短暂,它们也不知道。” 怀榆惊讶自己的徒儿也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思考这样的问题了,她笑着说道:“灵均,你在冰面上看着鱼儿,却不知自己也正被看着。” “谁看着我?”她问道。 “天神。”怀榆指了指天。“天神时刻在注视着时世间万物,你于天神的眼中也只不过是万物的一员。无论是一天,一个月,一年,一百年,在天神的眼中没有区别。因为这世间本没有时间的流逝,只不过是我们在不停地变化,出生,长大,衰老,死去,所以才感到是‘时间’在推着我们向前。实则不然,若是如天神一般永恒,如这苍穹一般广袤,才会发觉,时间只不过之人类悲哀的感知而已。” “师父说得太过深奥,灵均不懂。”她腰了摇头。 “你还小,不懂也是自然。” “不过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苏灵均的神情变得古灵精怪起来,“师父一直在注视着那个梁淮的少年。我当日第一次见他之时,所施之术,终于派上用场了吗?” 一阵风吹来,撩起了她及腰的长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浊井所见 “你到过浊井了吗?”怀榆问道。 “不错,”苏灵均站了起来,“我今晨一大早便去了。师父,不要忘了我是施术者,我自然能感应得到浊井的变化。” 浊井,便是一口浑浊的井,这口井在琉河的祭坛之后。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祭坛,同样地,也不能靠近这口井。祭坛有其神圣之处,至于这口井,也有其神奇的地方。 浊井,也有变清之时。河魅的大女巫能施术于人上,被施术者若遇到危急之时,浊井便会:变清,进而能在井水中看到其身边之景。此术由大女巫世代相传,此次施术者便是苏灵均。 所谓浊井,其实是一口“救命之井”。而那个被保护着的人,便是陈昭。 怀榆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变强大了啊”苏灵均说道,“天下间能拿起燃云枪战斗的人,可不多。” “燃云枪的确如此。”怀榆顿了一会儿,“所谓燃云枪,枪身上火红的残云,是被鲜血染红的。这支长枪,实为嗜血之枪,甚至被人视为不祥之器。” “可它所能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也是事实。师父,为何燃云枪会选择他啊?” “我也无法肯定。”怀榆说道,“但以我的猜测,这多多少少与他的身世有关。” “身世?”苏灵均疑惑道。 “不错。燃云枪嗜血,嗜好的是天底下阳刚果敢之血。陈昭的父亲乃梁国前任大将军,所生之子必然流淌着这样的血液。但光有这样是不够的,若只有一腔热血,在尝试使用血祭之术时,很有可能因为燃云枪强大的力量而被反噬。”怀榆解释道。 “那陈昭呢?他此次昏迷过去,是被反噬的症状吗?” “不是的,他昏迷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身体当时受了重伤。若要驾驭好燃云枪,体内不仅有要有阳刚之血,还必须有阴柔之气,这样才不会被燃云枪所反噬。” 苏灵均笑道:“师父是说陈昭身上有阴柔之气?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有那阴柔之气,岂不是显得别扭。” 怀榆摇了摇头,“世间万物,阴阳相辅相成。阴与阳,每个人都缺一不可。陈昭身上的阴柔之气,便来自于我们河魅部落。” “来自于我们?”苏灵均此刻又变成了,一个好奇的孩童,不断地问出问题来。 “我河魅以女为尊,自然阴柔之气盛行。陈昭身上流淌着一半河魅的血液,因此血液中有这阴柔的一面。除此以外,也与他出生在赤月之夜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月本属阴,而赤月可谓是阴柔之气最为剩下的时候,他出生之时,便吸收了赤月的光辉。” “那师父认为,陈昭还能继续使用血祭之术吗?” “我不敢确定。不过以此次来看,他其实并没有收到燃云枪的反噬。” “而且,他所受的重伤,在那之后,反而一夜之间,便痊愈了。”苏灵均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怀榆看着苏灵均惊奇的样子,就好像小时候第一次将她领到祭坛,让她看着师父如何占卜一般。 “血祭之术,严格地说来,并不是单方面地将自身的血作为祭品,这其实是一种双向的契约。燃云枪因为得到那样的血液而变得无坚不摧,同样地,主人也因此提升了自身的内力。并且,在负伤之后,燃云枪的力量会使之快速复原。”怀榆一字一字地说道。 “师父,您怎么对燃云枪之事知晓得那么清楚啊?” “我我是从一位朋友那得知的。”她说道,眼神却变得飘忽。 苏灵均没有细问,只是说道:“师父当日让我在他身上施这样的术,其实就只是担心他的安危,而不是因为像预言中所说那样,他是河魅的未来,是吧?” “他毕竟是我的孙儿我的女儿怀斋早逝,就留下了他。而历来河魅与外人所生之后代,都活不长久,我担心,担心他” “师父不必再说了,徒儿明白。”苏灵均安慰道,“浊井我会看好来的,我若有了感应,第一时间便告与你。” “而且,梁淮我已安排好了人,命其暗中保护着他。” 这句话苏灵均放在了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有凤楼。海棠今日仍然没有出去见客。 她的名气变得越来越大,梁淮的人都知道,有凤楼中有着这么一位歌妓,小女初长成,生得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歌喉婉转又似百灵,才华不输当朝进士。 她很好,就是难见一面,身在青楼,却不属于任何人。 她显得有些许疲倦,昨夜急急忙忙到了百里府寻到了芸霓,告知了他迎鹊楼的危急之势。 事后,芸霓说,知秋与你结识真乃他的福分,你如此关心他。 海棠没有说出来,他担心知秋是真,但他也担心陈昭的安危。并不是她对陈昭有什么特别的情愫,而是因为那夜的命令。 她并不知道,那夜前来的苏灵均,便是当今河魅的大女巫。她收了苏灵均的信,便照上面的命令去做了。那封信上只是短短地写了两三句话:去杨笃府上,寻一个叫陈昭的人。找到他后,于暗中保护他。 海棠当时并不知这个陈昭是何人,为何值得河魅的人特地来托付她来保护,但她只能照做。 杨笃在梁淮已没什么人认识了,所以海棠刚开始寻找杨府,并没有顺利找到。只是没想到的是,在那之后,知秋带着陈昭和芸霓来到了有凤楼,这样,便也就寻到了他。 她于那夜发现陈昭三人陷入青衣护的包围后,便想到了去找芸霓。 在一番激斗之后,她后来听说,陈昭在里面以一人之力,令迎鹊楼中密密麻麻的青衣护不敢上前来。她不知道这样一位少年,与琉河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她只能照做。 但凭她的直觉,这样一个人值得去暗中保护。 她不愿再想这些,不愿再想有关河魅的一切,她本该像十四五岁的女子一样,在家中被亲人呵护备至,而不是在此背负着什么“一族的使命”。 她脱下了外衣,在镜中映出少女裸露的光滑肌肤,在她的右肩上,有一道淤青,那是昨夜靠近迎鹊楼被青衣护赶出来所伤的。 她从未如此地想离开梁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青梅竹马 陈昭第二日方才想起,应该去看看叶知秋伤势如何的。于是,这日一早,他与师父,还有芸霓,都进了厢房看望他。 叶知秋看到陈昭安然无恙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你你怎么就能下床走动了?”叶知秋惊讶地问道。 陈昭笑而不语,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兴许还是因为燃云枪带来的奇效吧,他只不过睡了一晚便都好了。”百里延如是说道。 “天下竟有此等事情?”叶知秋再次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陈昭笑道,“若真是如此,知秋,你的伤还没好,要不我就把燃云枪放在你这儿,让你和它呆一晚。” 叶知秋也被他的玩笑逗笑了,“良禽择木而栖,而燃云枪也非普通的兵器,它竟有了灵气懂得顺应主人。我看呐,其他人是没有这个福气,你就将燃云枪放好来才是。我这伤势,估计还得有好一段时间才能好。” 芸霓听了,说道:“也快了,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你的伤当时皆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只有这几日好好调养,多吃些进补之物,很快就好的。刚好前些日子新得到了一批这样的药材,所以就不必担心了。” “有劳了。” “你就好好休息吧,等你好起来,我们大可以切磋下,是你的寒清剑厉害,还是我的燃云枪更胜一筹。”陈昭说道。 “好!”叶知秋恨不得现在就拿起寒清剑与之一战。 “寒清与燃云,一冰一火,现今就都遇到一块了。寒清剑乃天下三大名剑之一,知秋少年英才,那夜我所见,使得一手好剑,牵制了大量的青衣护。不然昭儿恐怕还来不及拿起燃云枪,便倒下了。”百里延笑道。 “将军过奖了,我练习了这么久,也只不过习得了寒清剑的一些皮毛。空有名剑,一到关键时刻,就时灵时不灵的,发挥不出他真正的力量。” “或许,它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吧。只是,我听闻寒清剑失踪已久,原来是在你的手上。敢问,这把剑,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才是百里延真正感兴趣的地方。 “你们真的想听听这把剑的来历吗?” 他说着,回想起了从前。 那年叶知秋刚满十岁,父亲叶倾夏告诉他,他们要于今夜离开梁淮,远离纷争,去一个没人知道他们的地方生活。 他不明白为何要走,他在梁淮生活了十年了,除此之外,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梁淮有热闹的街市,一到过节的时候晚上到处都是好看的花灯,人们都说梁淮是全天下最繁华之地。 还有他自小认识的海棠。 认识海棠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六岁。那日,他在一个无名小巷中,碰到一个哭泣的姑娘。 “你哭什么?”他站住了,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她不说话。 再看去,巷尾有几个正在嬉戏打闹的男孩,和他一般年纪。 那几个男孩听到了他说的话,其中一个面向着他做了个鬼脸。 那小女孩终于开了口:“他们他们说我是没爹娘疼的小孩。” “那你爹娘呢?”他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有爹娘的,只是只是我很少见到他们,我由婆婆带大,我上次见到他们已过了一年多了。”她哭得更伤心了。 年幼的叶知秋不知如何是好,“你你别哭啊,也许他们只是有着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爹他有时候也外出几个月不回来的。” 她还是哭个不停。 他冲着巷尾的那群男孩喊道:“喂,你们最好过来向她道歉,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汉。” 这句话,到了现在海棠都还记得,她想来觉得好笑,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直到如今,想起来倒也算令人感动,这么小就懂得怜香惜玉,也是难得。 那群男孩并不吃这一套,只是说道:“我们就欺负她怎么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我们才不和她玩。” “你们等着。” 说完这句话,他便跑回家里去,趁着爹爹正在午睡,将他放在床头的破魔刀偷偷地拿了出来。 他再跑回巷子中去,那群男孩见到他手上的刀,都感到了害怕。 “那是破魔刀!”其中的一个男孩喊道。 在梁淮,就算是三岁的孩童都认识破魔刀。很快地,他们便四散开来,一溜烟地就跑了。 “好了,他们都走了,你别哭了。”他对女孩说道。 她终于止住了眼泪。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我叫海棠。” “我叫叶知秋。以后有我在,没人再会欺负你的。” “嗯。”女孩看着他,笑了。 后来,他回到家中,他的父亲发现了他偷偷地拿了破魔刀跑了出去,自然用竹杖狠狠地痛打了一顿。 身上被竹杖击打的伤痕自然是很快就消失了,但在这世上,男女之间的感情,最美好的,莫过于青梅竹马了,却一直维持了下来。 他与海棠便这样认识了。 所以,当父亲告诉他要离开梁淮的时候,他最舍不得,便是海棠。 他找到了海棠,匆匆与她道了别。 “我马上就要离开梁淮,不过,你就在这等着我,我会很快就回来的。” “好。”她十分乖巧,“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还是你陪我放烟花吧。” “嗯,我还带你去吃桂花糕。”他说道。 坐在前往异乡的马车上,一路颠簸,叶知秋能感觉到此行有点不同寻常,家中的车夫不断地驱使马儿跑得再快一点儿,夜色下的风声和马嘶声,显得四周是那么的死寂。 “爹爹,后面,是不是有人在追着我们?”他敏锐的感觉使他察觉到来自后面的威胁。 “是青衣护。”叶倾夏淡淡地说道,“是他们在追着我们。” “他们为什么追着我们?” “孩子,你记住,今日他们要加害于我们。”叶倾夏并不打算对他说谎,而是照实说了出来。 “爹爹,你不是青衣护使吗?平日里他们都听命于你的,今日为何要加害于你?” 他继续问道。 “你还年幼,许多事情你不懂,日后你就会明白的。”叶倾夏无奈地说道,“记住,行走江湖,如履寒冰,时刻都得保持警惕。” “孩儿记住了。” 他听着车轮行经的声音,身后的梁淮城远去,万籁俱寂,只剩下无处不在的,清冷的月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