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一章 小赌客 黄昏，晚霞漫天。浩荡的海上，一艘艘莹白的邮轮，沐浴着血一样的夕阳，像一支支着火的箭向海的深处极速行驶，身后留下一串串不安的浪。渐而，华灯初上，邮轮的倩影愈行愈远，随着晚霞神秘地消失在天边。 在香港，若你去过维多利亚港口，你或许见过这样上述的一番风景。或许，你还赞叹过这绝美的风景，甚至幻想自己能随着邮轮一起，追随晚霞消失在天边，去未知的远方流浪。 其实，这些邮轮大多都是赌船。邮轮上载的除了海员，大部分都是赌徒，当然，也有少数游客。邮轮也不会消失在天边，它们只是开往公海，然后在某一个地方停下来过夜。在这里，赌徒们可以尽情小赌或者豪赌一夜，第二天清晨再被送回岸边。 之所以要开往公海，是因为公海不受任何国家管辖，因此在这里赌博，就不算触犯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都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然而有疏必有漏，你看，总有漏掉的地方。 这世上的一切法律和规矩都是聪明的人类制定的，自然就会有同样聪明的人，知道如何钻空子。 你要问为什么我知道这些？那是因为，我曾是这些邮轮上的一名海员。说具体点，我那时的职业就是一名荷官。不懂荷官是什么官？说通俗点，荷官就是赌场里面的发牌员，在赌场内负责发牌、杀（收回客人输掉筹码）赔（赔彩）的一种职业，跟官没有关系，就像老婆饼跟老婆没有关系，热狗跟狗也没有关系是一样一样的。 荷官跟荷倒是有关系，荷包的荷，不是荷花的荷。粤语中“荷官”（尤见于港澳）一词的由来，是因为荷官是在赌场里紧盯着客人的钱包（粤：荷包）的职员，而他们工作时常常是木无表情的，故名“荷官”。 这里也普及一下邮轮的概念，因为每当跟人提及在邮轮上的工作，总是被问到邮轮是不是送信的船，让我哭笑不得。还有人问我是不是在当导游，又或者是不是当翻译，还有人问我船上是不是都是男人，一年要在海上行驶半年不能靠岸…… 邮轮的原意是指海洋上的定线、定期航行的大型客运轮船。“邮”字本身具有交通的含义，而且过去跨洋邮件总是由这种大型快速客轮运载，故此得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多数军用工业向民用工业转型，航空业随之出现并飞速发展。原来的跨洋型邮轮相比航空运输，速度慢、消耗时间长，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通常所说的邮轮，实际上是指在海洋中航行的旅游客轮。我工作的邮轮公司是一个很大的系列，叫星光邮轮，在全世界的国际邮轮品牌排名前茅。在2007年，也就是我开始在船上工作的那一年，公司一共有十几艘邮轮，只不过200八年经济危机的时候，大老板不得不卖掉了一部分邮轮来维持公司运转，当然那是后话。 每一条邮轮都以日月星辰命名。最高大雄伟的一艘邮轮叫太阳，有十七层，最娇小美丽的叫月亮，也有九层之高。唯有一艘邮轮的命名与日月星辰无关，它的名字叫玛雅，是以老板的妻子的名字命名的。而玛雅的意思是爱，加上一部很火的爱情偶像剧曾经在这艘船上取过景，所以我们也管这船叫浪漫之船。 当年，我就是在这艘邮轮上当荷官。是的，是荷官，不是导游不是翻译，是俗称发牌员的荷官。 船尚未行到公海，赌场还没到正式开放的时候，大赌厅的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这些赌客中间有很多老头老太太，头发都白了，要是在内地，肯定都到广场上跳舞发挥余热去了。可惜他们是在香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香港没有跳广场舞的地方，他们才来赌场消磨时光。 当然，有一些赌客是从年轻的时候就混迹赌场，赌了一辈子也没有发财，但是跟内地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一样，有着坚持不懈的顽强毅力。他们坚信总有一天老天会睁开眼，让他们一夜暴富，余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安享晚年。 这些赌客隔着玻璃门焦灼地朝赌场内部张望，用目光搜寻着自己心仪的座位，暗暗掂量着哪位发牌的荷官面相好，容易派钱，而哪位荷官杀气重，吃钱厉害，千万不能靠边。 是的，赌徒大都迷信。不迷信的人怎么会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会相信赌博可以发财？ 只等保安把门打开，这群人就一窝蜂冲进来，争先恐后抢座位，生怕晚一点就错过风水最佳的位置，吃了大亏。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错过一个亿那么严重。他们那个样子，像一群得了瘟疫的饥饿的老鼠，汹涌而入，很是丑陋，让人反感。 我自然也是持鄙夷的态度。但是作为一名荷官，作为赌场的员工，我需要压抑住恶心，按照公司规定，先在脸上挂起笑容，优雅地站起来，对着每一位坐下来的客人热情说一声：“elesir，eleaae，欢迎欢迎！” 我甚至还得说：“gk！祝你们好运，今晚赢多多啊！”嘴上那么说，心里却巴不得自己今天杀气重一点，来一个杀一个，让他们输得一干二净，好早点离席，让我享受片刻清净。 虽然，赌徒们都是荷官的衣食父母，没有赌客，哪里会用的着荷官，就像没有坏人哪里需要用得着警察一个道理。但是就像警察总想把坏人干掉，猫总想抓住耗子一样，荷官总想把赌徒的筹码都收干净。 其实，赌桌上的输赢与我们荷官并没有利益关系。但是如果荷官的杀气太重，客人就不敢在这个桌上下注，这样荷官就可以安然坐着休息。反之，如果杀气不够，一直让客人赢钱，所有的赌徒都会一窝蜂聚到这一桌来下注，里三层外三层的你推我攘，争先恐后下注，那样会把荷官累死。 为此，每日上班前，我都要涂上厚厚的口红，深红的颜色。不是因为我爱美，而是传说这样可以加重身上的杀气，多赢客人的钱。是的，不但赌客迷信，我们这些赌场的工作人员也迷信。客人迷信我们身上有杀气，渐渐我们自己觉得也有隐形的杀气，并且通过某些途径，能增强自身的杀气。 其实公司给每个女荷官都发了口红，暗红的颜色，杀气最重。可惜这种口红的颜色比较适合皮肤较黑的人群，中国女孩子若涂起来，看起来会像中年妇女。因此菲律宾的女荷官们会愿意用公司发的口红，而我们中国籍的女荷官大多数都是自己另外买自己适合的颜色，也为此没少被赌场的领导们批判不够敬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二章 大赌客 当然，需要抢座位的，都是些小赌客。真正的大赌客，从不慌张，他们总是慢悠悠走进来，像回家一样自在地走进ip牌室，甚至ip室。那里每一注最低要押五千港币，一般的人不敢在那里坐。敢在那里面坐的，非富即贵，或者是不要命的赌徒。 ip室内的常客，有一位当红明星。据说那个明星年轻的时候也是迷倒无数女性，只可惜他总是带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容。只见他脸庞消瘦，皱纹很深，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钱输多了，给着急上火弄的。总之他输多赢少，常常兴高采烈来，失魂落魄离开，急起来的时候，会把牌桌砸得咚咚响，像一个醉酒的人，全不是电视里那副神采飞扬风度翩翩的样子。 还有一个女客人，据说年轻时曾经当选过某国的选美比赛冠军。她也是戴着墨镜，看不清面孔到底有多美。有人说她是不想别人看见她真实的面孔，毕竟出入赌场会影响名声。但是也有人说没有那么复杂，只不过是在赌场熬夜容易得黑眼圈，也伤皮肤，所以她戴墨镜遮盖罢了。 这个新加坡小姐也总是涂着深色的口红，两瓣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样，很是好看。她的指甲也涂着深红的颜色，凸显得白皙的双手特别细腻动人。我常常想这样一个高级的女人，一定是什么都不缺。可是为什么要来赌博呢？ 只可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一个农村来的丫头，哪里想得通这些呢！ 虽是赌博，但她总是举止优雅，输赢都不失教养和风度。只要她坐下来，服务员会立马送上一杯醒神的咖啡，口味都不需要她说，服务员个个都记得清楚，因为免费的咖啡换来的是不菲的小费。 她接过咖啡，细细饮着，也不多说话，只静静下注，每注都下到一百万之高。赢了不喜，赢的次数多了会给荷官小费做奖励。输了也不伤，输得太多的话，就叫服务员上一杯牛奶，牛奶里面加点糖，喝完翩然离场，第二天再来。 这些都是牌品好的算得上有涵养的人。也有那牌品很不好的人，特别招人嫌，每次来都弄得人心惶惶，吓得女荷官们把口红涂了一层又一层，手和脚的指甲也涂上大红的颜色。有的时候甚至还穿上红色的内衣裤，既是希望加强杀气，也是希望能驱灾避祸。 比如某饮料公司的老总，每次来赌场，都会弄得鸡飞狗跳。捶桌子，撕牌，拿方言骂荷官，骂得十分难听。现场经理若是来劝，就连经理一起骂，他说你一个小小的现场经理算什么东西，就算你们赌场的总经理，说到底不过也是一个打工仔而已，但是老子不一样，老子是大老板，万人之上！ 如此心性的人，怎么可能沉着冷静地下注，又怎么可能又好运气？因此他每次来，毫无悬念都是输钱，然后骂骂咧咧离去，下次又气势汹汹卷土重来。每一次归来，他都会带更多的筹码，一副要大战一场不割掉赌场一块肉不罢休的架势。但是每一次，结局都是一样：他身边堆得高高的大额筹码都变成一块块肥肉肉，很快被赌场吞掉，不留半点残渣。 这老总虽然牌品差，但是顶多动动嘴皮子，不会动手。敢在赌场动手的，必须是有黑社会势力的，不然就凭船上众多鹰犬一样的保安，谁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与世隔绝的大海之上犯浑。 我们船上的黑社会大佬叫发哥，经常在船上呆着，带着几个小弟围着那些大赌客转悠。一些小弟负责洗筹码，一些小弟则负责放高利贷。因此无论赌客是输还是赢，发哥都高兴，都赚钱。 发哥的标志性动作是叼一根大雪茄，外套搭在肩膀上，十分惹眼。他的名字让人联想起电视里飒爽英姿的周润发，却跟跟周润发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非要形容的话，我觉得他长得更像扮演大傻的那个演员，双目圆睁，鼻梁高耸，满脸的横肉自带一股狠劲儿。 发哥整天在赌场混，自然深谙每种赌博游戏的规则，知道天天赌，绝对赢少输多，所以不经常上牌桌。当然，知道是知道，但是赌瘾和毒瘾就像是世上最妖媚的女子，总有办法趁迷惑你上钩。 因此遇上觉得吉利的日子，或者自我感觉这一天手气不错，也或者是看其它的赌客赢了不少，他还是会忍不住上小弟那里抓上几盒子大额筹码，急吼吼上ip牌室过瘾。 发哥不赌则已，一旦开赌，每一注都要押上几十万，甚至百万。若是这一天赢得多了，他会对荷官笑脸如花。若正好荷官是个漂亮的女孩，发哥干脆上手脸上摸一把，说：“小妹妹，你是我的福星，要不就跟了我算了！” 赢了虽然开心，但是发哥从来不舍得给小费。他曾经厚颜嬉笑说：“老子也是在船上给有钱人服务，挣的一分一厘都是辛苦钱，血汗钱。老子是把血汗钱作本去赌的，老子干嘛要给荷官小费？若是老子输了，荷官会把我筹码还给我么？”。 输了，荷官自然是不能把赌注还给赌客的。为此，发哥若是输得多了，就会很生气，后果也自然很严重。荷官伸手去收发哥的筹码，手都得颤抖着，提防发哥动手。急红了眼的时候，他会操起凳子打人，又或者拿沉重的筹码对着荷官脑袋砸过去。 据说发哥曾经打伤过好几个荷官。有一次给我有幸（或者说不幸）分到给发哥发牌，一上台就赢了他不少，气得他操起凳子就要砸我，好在一直守在旁边的监察和经理给拦住了。 发哥为此嫌弃我杀气重，从那以后再也不上我的牌桌，也不准我去有他的牌桌发牌。算是我因祸得福了！ 你问黑社会有没有在船上火拼？没有见过。电视是电视，终究不是现实，是做了夸张和渲染的。真正的海上赌场，只有保安可以配枪。乘客上船前都要经过严格的安检，别说枪，刀子都别想带上去，哪有可能发生像电视里面的那种枪战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三章 赌神与胖姐 有没有见过像周润发饰演的那种赌神？赌神见过，但是没有周润发那么帅就是了。说起来，他是一个小个子男人，清瘦文弱，皮肤苍白，戴一副金丝眼镜，对任何人都和蔼可亲，也不爱多言，看起来丝毫不像赌徒，倒像一个有涵养的读书人。 他最大的特征就是脚上的球鞋。两只鞋子款式一样，颜色却不同，要么一只绿色，一只红色，要么一只黑色一只白色，从来不穿一样颜色的鞋子。 我搞不懂他这样打扮是为了突出个性，还是有什么迷信想法。我偷偷问过很多监察，也问过经理，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所有人对这个和蔼可亲的男人，既好奇又敬畏。 这个人虽然不常来，但是船上所有人都认识他。每次他要来，赌场经理都会提前通知所有荷官和监察，像老鼠接待猫一样严阵以待。因为他在我们船上，从来都是赢钱，一次也没有输着离开，一次也没有。 我曾有幸给他发过一次牌。那天他一连赢了几千万，惊动了赌场的总经理，从办公室跑出来亲自监督发牌，却也无济于事。总经理后来想了一个损招，命令每半个小时就换一个荷官上阵，想以此打乱赌神的阵脚。可赌神泰然自若，丝毫不介意，优哉游哉品着茶，继续下注，继续赢。 像所有雄心勃勃的荷官一样，上台前我也涂了一层又一层口红，我甚至连腮红都打得比往日重一些，就希望能杀气重一些，让赌神把从船上赢走的钱，还一点点回来。尽管，赢回来，那钱也与我没有半毛关系。 可惜我上去后，依然输，输得非常厉害。每一把都赔几百万的筹码，赔得我的手发颤，脸色发白。要不是半个小时还没有到经理找借口把我换了下来，估计我得赔钱赔到心脏病突发。要知道，每一片百万筹码，那一块石头般大小的筹码，都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挣到的财富啊！ 赌神赢了钱，总记得给服务人员小费，比如洗码的小马仔，比如上茶水的服务员，但是他从不给荷官小费，一分都不给。不过对于我们荷官来说，客人不骂人，更不打人，也不捶桌子撕牌，就算是一个好客人。 不是每个日子都被分到ip牌室去发牌，我们大部分时候，还是被分到普通牌室，也就是鱼龙混杂的大厅。大厅的牌桌下注底线比较低，最低的每注可以只下二十五块钱，因此大受老头老太太门的欢迎。 老人家的心性毕竟像孩子，喜怒形于色。赢钱的时候，心情非常好，满面红光，会笑眯眯问你说：“阿妹你并多（哪里）来的，识不识港（讲）广东话？”如果你说不会，他们就会哈哈大笑，说：“勿识广东话你敢来香港，多派钱啦！” 但是如果输了，就会一个个冷着脸，嘴里不停骂着扑街，起司（疯子），去死等等，还有一些完全听不懂的词语。有的素质低的可人，干脆拿手指指着荷官骂，我们也只能听之任之。 好在你不理他们，他们也不敢过分放肆。如果有其它台空着，他们会很快转移战地。若是其它牌桌也是满满的挤不进去，他们就会要求经理把你换下来，换一个他们觉得可以派钱的荷官。我的天爷，牌还是那个牌，哪个荷官去发又不一样呢？如此浅显的道理，活了一辈子的爷爷外婆们却参不透，只能说被钱迷了心窍。 这样的小赌客虽然粗鲁些，但是不碍大事，你就当耳边风，吹过就拉倒。你甚至都不用对他们违心地笑，因为经理也并不看重这些人，心情好就找个荷官换一下，心情不好就假装听不见他们的要求。 最让人头疼的是那些不大不小的赌客，每一注下个几千港币的那种人，非常难伺候。这些人跟小赌客一样粗鲁你得小心伺候着，不然客人投诉你服务态度不好，经理是要找你麻烦的。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觉得自己特别ip。其实比起ip室的真正ip他们什么都不算，心里却觉得自己是ip。他们看不到ip室内一注下的惊人赌资，他们只能看到大厅内那些下几十几百的老头老太太，也难怪觉得自己算是超大的赌客了。 有一个很胖的台湾女人，我们叫她胖姐，据说嫁了个美国人，因为她沉迷赌博，丈夫带着儿子回美国去了，由着她自生自灭。这个女人特别喜欢叫牌，就是派给她的牌的时候，她不会先急着打开看，而是一边奋力叫着心中想要的牌的数字，一边慢悠悠翻起牌的一角，仿佛使劲叫就能改变牌的点数似的。 我觉得她的这个行为特别可笑。我真想对她说：亲爱的，你是个赌客，不是魔法师好吗？要是你使劲叫，使劲捶桌子就能赢钱，赌场早就倒闭了好吗？ 我给她发牌的次数多了，常常对着她笑，她就记住了我。熟络了以后，她开始嘲笑我的门牙大，亲切地给我取个外号叫我兔宝宝，以致有段时间全赌场的人都跟着叫我兔宝宝，很是尴尬。 当然，她待我不薄。若是在我手里赢了钱，总会给一百块小费给我，还跟其它客人吹牛，说：“我跟兔宝宝特别投缘，只要她多给我拍点钱，将来我要把她带到美国去，给我儿子当女朋友。我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 若是输钱了，对其它的荷官，她也会骂几句，但是从来不会骂我，只是会换到其它桌改运气。脾气大的时候也会皱着眉头说：“兔宝宝你今天不乖哦，不派钱给我，小气！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去美国见我儿子呢！”我只能礼貌地笑笑，无奈耸耸肩。 这是非常活泼的赌客了。有一个女人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人望而生畏。因为经常在bkjak的牌桌上下注，荷官们私底下叫她bkjak皇后。 她也不是一直玩bkjak，偶尔也会转到百家乐的牌桌上来跟胖女人一起下注。这女人却与胖女人截然不同，她不苟言笑，赢了输了都是一副臭脸，好像能把人吃掉。 其实她长得挺好看的，身材也好，哪怕徐娘半老，也是风韵尤存。虽然脸上长了细细的皱纹，可从精致的五官，不难想象年轻的时候是怎样一个大美人。也不懂是跟全世界有什么深仇大恨，看谁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一章 梦本幼稚 若是运气好，我的牌桌得以闲下来，就可以安静坐在那里发呆，算一算算何时可以回家，算一算存了多少钱了，够不够还家里盖房子欠的债务。算来算去算得百无聊赖，就会犯困，迷糊恍惚中搞不懂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还是港片电影看多了，做了一场奇特的梦。 我想起外公，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看到我坐在牌桌钱赔杀自若，会依然告诉我这是我的命中注定的吗？这就是他帮我算卦算出来的，日头不晒，雨雪不淋的有福之命吗？ 我想起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大学时代，太原零下二十度的天气，躲到一个避风的角落背单词，希望毕业后能找到一个好工作。那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荷官，在赌场谋生。 这与我从前的梦想，大相径庭。我想起那些或幼稚或崇高的梦想，尤其小时候的梦想，会忍不住微笑。 每个人小时候，都有很多梦想。我小时候也一样。 我最有趣的一个梦想是挖到一堆金子，或者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然后换成很多钱，买一座大城堡，这样我们全家人都能幸福地住在里面。 我们每人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窗户悬挂着华丽柔软的天鹅绒的帘子，地上铺着高级的地毯，干净得可以在地上打滚。我们每天有吃不完的糖，喝不完的茶，煮不完的鸡鸭鱼肉。 当然，要有酒。有钱了，外公再不用把空空的盐水瓶拿出来，靠着闻瓶子里面残余的酒香解馋。我会给他买一堆补药酒，对，就是那种用高级的玻璃瓶子装的，名字好像叫冯了性，我在村长家里见过。我不懂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懂，就以为很高级。事实上，我以为城里的一切都很高级！ 对了，还要有烟，有钱了，外公再不需要跟大孩子们讨作废的作业本来卷旱烟了，我会给他买一仓库高级烟。我记得村长抽的那种高级烟，白色的纸卷成粉笔一样的直筒，一端有黄色的嘴嘴。我曾悄悄捡起过他丢在地上的烟壳，上面壳印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叫阿诗玛，烟的名字好像叫做三月三。 三月三是外婆每年把荠菜花掐回来插在门缝的日子，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问她她总是不耐烦，也不搭理我。她比较喜欢我弟弟，那个我妈和杀猪佬继父生的孩子。外婆和继父一样不喜欢我，他们生气的时候会叫我赔钱货，还说要把我牵出去卖掉，可惜没有人愿意要。 我也不懂烟跟三月三有什么关系。但是，正因为我不懂，所以肯定很高级！对，就要给外公买这样的高级烟。当然烟吸多了对健康不好，不能让他吸太多，多余的烟可以给我继父抽。继父愿意抽多少就抽多少，我不关心他的健康，只要他抽得心里高兴了，不骂我，不打我就行。 还有，跟我们家相好的亲戚邻居也可以住进去，比如我的堂伯娘，他们可以跟我们分享一切。堂伯娘于我有恩，有一次我放学回来，饿急了，她把她家锅里的冷饭打出来给我吃，还给我泡了一点中午剩下的菜汤，汤里面还有几颗娥眉豆的豆子。这个恩情我一直急着，将来必须得还！ 但是我决不允许我的堂姐小燕子住进去，她平时可没少欺负我。哼，到那时候，我会在她面前慢吞吞剥开一颗高级的纸包糖，甜甜地放进嘴里，然后把糖纸施舍给她，满足地看着她贪婪地舔着糖纸上的甜味儿。嗯，就像她曾经对我做的一样。 后来年龄大些，读的书多了，就知道这个梦想很愚昧，很幼稚，只能算得上梦，或者幻想。上哪里挖到一堆金子去呢？我们那穷山饿氺的地方，有的是泥巴，石头，但绝没有金子。所以挖到金子或者珍宝而发大财这事，那是白日做梦。 读了几年书后，我渐渐有了崇高的理想。 比如当一个袁隆平那样的科学家。袁隆平他老人家的研究成果能让人们免于饥饿，也许我能发明一个什么，让世界夏天不再炎热，冬天不再寒冷。这样的话，我的手和脚再不会生冻疮了。 。我也梦想过当歌星，变成第二个宋祖英，在山里放牛的时候被一名伟大的音乐家发掘，带到城里培养，苦学后成为一个大明星，天天在电视里面唱歌，让全村的人刮目相看。尤其，要让小燕子羡慕我，嫉妒我，恨我也行。 我甚至还梦想当一名人民警察，锄奸除恶，保护和平。我没有见过警察，我们村里没有警察，最大的官就是村长了，一切村长说了算。我对警察的幻想来自于村长家的电视，全村唯一的电视，黑白的，用水发的电，全村人一到晚上就挤在他家看。 我记得一九九三年的时候，我六岁。那时候热播包青天，让我悄悄暗恋上了展昭，白天幻想自己与他你侬我侬，就连夜里做梦都想嫁给他。到后来我看到他跟电视里面的姑娘情投意合，气得哭了好几次。 但是播广告的时候，会有一排漂亮的女警察走出来，他们英姿飒爽，头发柔顺，胸部坚挺，腿上穿着肉色丝袜，黑色高跟鞋，同样吸引了我，让我做梦都想变成他们中间最漂亮的那个。 我记得那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姑娘是这样说的：我有一个秘密，头发柔顺的秘密，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她，谁知一传十，十传百。 当时我看着满屏的秀发，心里有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这个姑娘虽然漂亮，但是智商不够。既然是秘密，怎么能告诉其它人呢？这个世界上谁能保守秘密？要知道在我们村，任何一个秘密说出去，三天后全村男女老少都能知晓。 我的另外一个想法是，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存钱买一瓶这样的洗发水。到那时候我再不用洗衣粉洗头发了，那样我的头发就不会枯黄，不会开叉，不会长虱子，也不会有讨厌的白色的虮子。到那时候我甩动我的飘逸的头发，迷倒全村的男孩子。那时候还会有人嘲笑我的牙齿，叫我兔牙妹吗？应该不会，他们也许会爱上我也不一定。但是我绝对不会爱上他们，因为我已经把我的整颗心给了展昭，至死不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 再后来，我感觉这些梦想都太难实现了，退而求其次。我想我也许我可以成为一个医生，像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成荣伯一样，每天背着一个印着十字架的旧皮箱，里面放着各种针和药瓶，走家串户治病。大人们看见他都笑脸相迎，小朋友们看见却吓得躲到爸妈的咯吱窝里。 又或者，最差，我可以成为一名教师。像我的小学老师曹保那样，在村里的的祠堂里教几个娃娃，反复念着阿波车得鹅扶哥，黑衣杰克勒莫勒，我破吃啊饿死特，五喂娃吸呀贼。这样我就可以像他一样，挨家挨户到学生家吃饭，到谁家吃饭都会有一个荷包蛋，还要有酒。我不喝酒，但是我会要一杯酒，带回去给我外公喝。一杯就好，要多了会不好意思，毕竟谁家也不富有。 曹保曾教育我们说，做人要有梦想，没有梦想人就跟猪一样，整天只知道吃和睡，然后就只能等着死，白活一场。他还说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必须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走出湖南。 他的话一说出来我们全班同学都笑了。因为，我们村子在湖南和广西交界的地带，周末放牛的时候，分分钟就走出了湖南的地界，进入了广西的区域。我们的牛都和广西的牛是好朋友呢！ 我们还背地里叫曹保老师“草包老师”。他总有不切实际的热情，和听起来非常荒谬的理想。他反复叫我们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草包老师也不想想现实的问题，先不说孩子们考不考得上大学，就算是考上了，谁家能供得起孩子大学？ 在九十年代，我们村的孩子出路大都一样，顶多熬到初中毕业，然后去广东打工。男孩当民工，女孩入工厂。再过几年，就结婚，然后生很多孩子。 既然读书努力不努力，结局都一样，谁想好好读书？我也不想。但是我必须好好读书，因为外公说，如果我不好好读书，我的下场就会像我妈一样，变成一个农村妇女，面朝黄土背朝天，夏日炎炎要锄田，冬来雨雪寒霜降，无有衣食过大年。 是的，外公说起话来总是这样文绉绉的。其实，外公其实也是一个农民，在他还没有得严重的肝病的时候，也是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夏日炎炎要锄田。我记得他总是天不亮就出去干活，挑着牛粪下田，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忙得天黑才赶着牛回家。可纵然那样，我们家依然穷的叮当响，吃不起肉，喝不起酒。 外公常常把一个曾经装过酒的盐水瓶子拿出来闻一闻，惬意地闭上眼，然后又依依不舍地把瓶子盖上，以此来缓解酒瘾。我曾经趁着大人们不在家的时候，悄悄打开过那个瓶子，却只问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不懂外公为何喜欢。但是只要外公喜欢的东西，我就喜欢，我就是那么喜欢他！ 除了酒，外公还喜欢烟。酿酒需要粮食，烟却不需要。春天，外公在地里种了旱烟苗，到夏天会开着很漂亮的花。外公对花不感兴趣，他喜欢的是旱烟的叶子。等到叶子黄了，外公就掐了晒干，切细，做成烟丝。 外共常常拿我和我弟弟用过的作业本，甚至旧书做卷烟的纸。可是光我和我弟弟那点书和本子，根本不够他抽的。后来他想出一个招来，那就是给村里的孩子们讲故事，换取废旧的纸张来卷烟抽。外公讲故事的水平，全村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越，所以外公算是全村拥有最多卷烟纸的老头儿。 烟的味道熏人，外公的身上有一股子烟味儿，呛人。可是我不嫌弃，最喜欢挨着他睡，睡在他身边闻着烟味儿，格外安心。我记得，冬天的时候，他会把毛衣脱下来给我当枕头，毛衣上有他的烟味儿，还有他的体温，那是我一生难忘的记忆。 外公身为农民却看不起农民，他骨子里面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秀才，一个读书人。听我妈说，我们家祖上出过文举人，也出过武举人，到了我外公的爷爷那一代，依然是书香门第，只可惜到了我外公的爸爸那一代，老人家好赌，把家产败光了，人也早早谢世。外公的妈妈不肯在贫苦的家里守寡，悄悄卷了铺盖改嫁到别的村里去了，留下外公的爷爷和外公一起生活。 据说，外公的爷爷迫于生计，不得已放下老爷架子，在村里的祠堂里办起了私塾。外公当时不过两三岁，也得跟着其它学生一起读书，一直读到十一岁，文才出众。 1952，外公的爷爷在祠堂养了一头猪，外公负责每日给猪准备猪食。虽然是一头猪，但是外公对它很有感情，寒冬腊月也挎着篮子在田野里割猪草，把猪养得肥硕健壮。 外公的爷爷准备杀了猪过个好年，外公反对无效，爷孙为此争论起来，第一次红了脸。不曾想，就在过年前夕，半夜来了几个蒙面的强盗，把外公的爷爷和外公都捆起来，把猪敲晕抬走了。 外公后来一直说，那群强盗其实就是村子里面的后生。谁家过年吃了肉，他和他爷爷都清楚得很。可是那一年，外公和他的爷爷没有吃上肉。爷孙两对着一锅清水萝卜相互礼让，你帮我夹一筷子，我帮你夹一筷子，然后不约而同哭了。 外公的爷爷在过年后没有多久就去世了。外公说他的爷爷是气死的，不仅是因为丢了猪心疼，还因为，那些偷猪的后生们，都是他爷爷曾经教过的学生。外公的爷爷痛心疾首：这些畜生，读了圣贤书，却行猪狗事，连老师的东西也偷！怪我，没有把他们教好！ 外公的爷爷谢世后，外公就变成了孤儿，不但没有书读，还要靠帮地主家放牛为生了。解放后外公因为识字当了党员，可是本质上，他还是个农民，要种田为生。可是外公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他始终是书香门第的传人，他骨子里面还是一个读了圣贤书的人，比其它农民都高一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三章 隔代传承 外公原本想把书香门第的精神传给他的儿子，可惜我外婆却生了两个女儿，而且第一个女儿出生半个月就夭折了。我妈妈虽然活下来了，可惜，终究是个女孩。 女孩就女孩，花木兰能从军，穆桂英能挂帅！外公这样安慰自己。可惜我妈对读书一点不感兴趣，倒是爱美得很，口袋里总是放着小镜子，每到无人的地方就拿出来照一照，整理一下自己乱了的头发。 我妈长到十八岁就跟我爸谈恋爱了，到十九岁就吵着要跟我爸结婚，死活不肯再上学了。外公气得不轻，第一次打了我妈一个耳光。我妈嚎哭着寻死觅活，嚷嚷叫让外公接着打，最好打死她。 外公没再打她，下不了手。他只好对自己下手，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用这种态度我我吗对抗了三天三夜。可是，就这样也没有改变我妈被爱情冲昏的头脑，外公只好死了心。 这事真的伤到了外公，加上我爸后来外出打工认识了富家小姐，把我妈和我抛弃了，而我妈迫于生计，为了有个男人能帮着家里做田地里面的重活，不得不招了村里杀猪的光棍入赘成婚，这一连串的变故把外公气得犯了肝病。 那个光棍就是经常打我的继父，可能是常年杀猪的原因，他的眼神中自带一种凶狠，打我的时候一点都不留着手劲，一巴掌下去就是五个紫红的血印，印在我的脸上。 为这些外公对我妈失望透顶，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妈不争气的后果，所以从来也不给她好脸色。但是外公对我寄予厚望，他总说我脑瓜子灵活，是块读书的料子。外公甚至还翻出历书帮我算过命，说我将来肯定能上大学，能像当官的人那样坐在办公室工作，日头不用晒，雨雪也不用淋，比村长还牛。 我对外公算的命不置可否，但是外公言之凿凿。他说你看你的两颗门牙，长得那么长，那么大，这就代表你天赋异禀，有福气，将来能成大事啊？我说你少扯了，就为这两颗大牙，其它小朋友都笑我，叫我兔牙妹呢！外公嗤之以鼻，说：有眼不识泰山，你难道指望猪去认识珍珠吗？ 外公又让我摊开手掌，说：“你看你的掌纹，说得清清楚楚，虽然会经历好些波折，吃点苦头，但是最终会柳暗花明。”我说：“外公，我们老师讲这是封建迷信。” 外公有点生气，说：“是那个曹保老师给你说的吗？他小子懂什么！要是你妈妈当年听我的，继续读书，哪里轮得上他来教书？”我说：“草包老师跟我们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要相信命运，要努力改变命运。” “草包，果然草包！就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谁能改变刻在掌心的命运线？当然，努力倒是需要努力，但是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外公气的吹了胡子。从此以后，他看见草包老师也不太爱搭理。 我不相信我自己的命会那么好，将来不用下田，可以坐在办公室工作。但是外公信，他没事就把自己的那些老得发黄的书拿出来，要我跟着读。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总是敷衍了事，但是耳濡目染，每逢考试总是名列前茅。 这更让外公觉得他给我算的命是正确的。他跟外婆重男轻女的态度截然相反，对我的关爱一度超越对我弟弟，也就是我妈和我继父生的儿子。外公白天干完农活，晚上还带我上屋后的竹林里走走，给我讲天南地北故事，讲完了又让我把故事讲给他听，倒也有趣。 我记得有一个夜晚，外公对着满天的星辰问我：“你觉得天上的星星像什么？”我说：“草包老师说，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像眼睛。”外公说：“你别管草包老师怎么说，你自己动脑子想一想，你觉得像什么？” 我盯着浩瀚的星空，一时间发了愣。其实我真不觉得星星像眼睛，眼睛是黑的，星星是闪亮的！这二者根本没有相似性。如果非要我说，那我觉得星星像钻石，发着耀人的光芒的钻石。当然，我并没有见过钻石，不知道钻石到底有多闪亮。 外公又说：“说不出来没有关系。你告诉我，天上的星星有几百？” 数数是我的强项。我欣然数起来，数着数着却乱了，又重新数，还乱。最后，我只好蒙了一个数字，说：“有五百多。”外公敲我脑袋，说：“数不清就是数不清，天上的星星本来就是数不清，数不清就对了，你干什么要撒谎？你要明白，世上很多事情，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你要相信你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答案，不要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反而错了。” 我羞愧地低下头，脸红透了，幸亏有夜色掩盖，才没有那么窘迫。事实上，我的性格确实有懦弱的一部分，不敢坚持己见，容易人云亦云。 外公盯着我，又问：“现在你告诉我，白天成荣伯把手表放到你耳边的时候，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声音？”， 白天成荣伯来家里给外公打吊针的时候，拿一块手表放到我堂姐小燕子耳边，问她听到什么声音。小燕子嘻嘻一笑，说她听到轰隆隆的声音。成荣伯把耳朵放到我的耳边，问我：“你听到什么声音？” 我听到的是嚓嚓嚓的声音，可是刚刚听小燕子说是轰隆隆的声音，于是我也说听到轰隆隆的声音。成荣伯笑着说：“莫非你耳朵也有问题？”外公生气说：“别管她，她耳朵没有问题，她是脑子有问题。” “我白天听到的是嚓嚓嚓的声音，可是小燕子说听到轰隆隆，所以，我以为我听的不对……”我嗫嚅着，不敢看外公眼睛。 “手表里面的秒针，本来就是嚓嚓嚓走的。小燕子听到轰隆隆，是因为她耳朵里面长了肿瘤，听不清，所以成荣伯才要给她测。你耳朵没有毛病，你听到嚓嚓嚓就对了，你为什么不敢讲实话？”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抬头看见外公少有的严肃面孔，羞惭得哇地哭了。 外公叹口气，摸着我脑袋，说：“假如你听到的是嚓嚓嚓，哪怕全世界都在说听到轰隆隆，你也要敢于讲实话。因为这个世界的真相，往往就在少数坚持真理的人的手里。说实话的人多了，世界就不会出现第二次文化大革命。人云亦云，跟风成性，文化大革命的悲剧就还会重演。” 外公的眼圈也红了，晶莹的泪水犹如黑夜的星。外公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动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村里冤死了很多人。外公那时候作为党员，也跟着做了很多不情愿的事情。当然他也暗地里救了很多人。 1995年，我九岁。那一年我的杀猪佬继父赌博输光了钱，不敢回家，外公病重在床无法下田，我妈一个女人家不懂犁田，急得直哭。一个雨天，天地之间雾茫茫的，看不起前方。 雾散去一些的时候，我家的田里猛然现出几个人，头戴着斗笠，身披着蓑衣，看不清面孔，正吆喝着牛耕田。牛齐齐拖着犁耙，在我家的田里奔忙着，时不时溅起一股泥水。 那一天，我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不是欢喜，也不是悲伤，暖暖的，湿湿的，像那天的雾一样厚重。后来我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感动。外公后来告诉我，那些人，是外公在文革中救过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四章 命由天定 我曾问过外公什么是命运。外公的回答是，上天给你一生的安排，就是命。我说，既然上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只要天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就行了，反正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 外公敲我脑袋，扯我扎的冲天炮，说：“你以为你耍这点小心眼上天看不见吗？你不努力，上天就会惩罚懒惰的人，不给你粮食果腹，也不给你床铺安寝，让你变成一个你爸爸那样的叫花子。” 外公说我的爸爸是叫花子，这让我十分不悦。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个人，可是毕竟，那是我的亲爸。又何况，我听说，我爸不但不是叫花子，还是非常有钱的大老板。 我也是后来从村里老人们的闲话中得知，我爸爸从前真的是一个叫花子。那时候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村子流浪到我们村，夜里睡在我家的稻草垛里面取暖。 外公夜里去扯草喂牛，发现他在草垛里面冻得瑟瑟发抖。外公心善，就叫少年跟着他回家了，热了剩饭给他吃，又脱下自己的棉衣给他，让他睡在我家的柴房里面。不要说我外公不够意思，不肯施舍棉被给我爸爸，因为那个时候谁家也没有多余的棉被，外公外婆还有我妈妈都挤在一床破旧的棉被下面。 第二天，外公替他剪掉了蓬乱的头发，又让外婆烧热水给他洗净了脸，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外公看他的面相，当时心觉诧异，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男孩不是一般人，欣然留他住家里住下来。 当时我们全村的人都赶来看热闹，开玩笑说我外公是给自己寻好了一个上门的女婿。外公不解释，少年也不解释，由着他们胡说。倒是我妈不情不愿，大声说：“谁要嫁给叫花子！让他给你们家做女婿吧！把他带到你们家去！” 外公外婆无子，有心收留少年当儿子养，可是他只住了几日，养足了体力就要离开，说是要到很远的城里面去找亲戚。外公舍不得，却又不能强留，心想着少年要是靠走路去到城里，迟早不冻死也要饿死，咬咬牙，让外婆把家里仅有的二十块钱拿出来，塞给了少年，让他带在身上，遇到车子就搭车。 七十年代，那时候的二十块钱是什么概念？外婆舍不得钱，气得好几天没跟外公说话，也不让我妈跟外公说话。 少年感动了，临行前问外公：“你就不怕我再不回来还这钱？”外公笑笑说：“我既然给了你，就不打算要你还。虽然说人施善不应求回报，但是苍天有眼，你不还给我，上天也会还给我，造福给我，或者造福我的子孙。” 少年点头，跪下给我外公磕头，竟然叫了一声爸爸，说：“爸爸，你救了我的命，等于是我的再生之父，我不忘记您的恩情！”说完又给我外婆嗑了一个头，叫了一声妈妈，说：“妈妈，以后我就是你亲生的儿子！” 外婆虽然舍不得钱，但是听到少年叫了一声妈妈，也是欢喜得很，赶紧将少年扶起来。少年望向我妈，说：“你是我的妹妹。将来我若有出息，一定会对你好的！”我妈一听，不知为什么就红了脸，竟然舍不得这叫花子，暗自后悔之前没有对他好一点儿。 少年在我妈十八岁那一年回来了。那时候我妈已经是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而少年也已经变成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他们看见彼此，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却又忍不住偷偷瞅着对方，越看越欢喜。 少年先是给外公磕头，叫了一声爸爸，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恭恭敬敬递给外公，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儿子虽然没有挣到很多钱，但是我积攒的钱，愿意全部交给父母。” 外公不肯要，推辞着让他自己留着，将来娶媳妇用。少年见外公态度坚决，就把钱递给外婆，外婆嘴里说着不要，但是手却诚实而麻利地收了，塞进口袋，笑眯眯去给少年做饭去了。 那天全村的老少又围了过来，只不过这次不是来嘲笑的，个个感动于外公所行的善举，也钦佩少年知恩图报的义气。当然，也有那无聊的人依然要开玩笑，说那少年这回是真的要给外公当女婿，跑不掉了。这回我妈再不辩解了，只红着脸躲到屋里。外公挥手赶他们，说：“去去去，嘴臭就回家刷牙去。我们家二妹还在读书呢，成婚的事情早着呢，以后再说！” 我爸在我家住了下来，跟我妈感情越来越好。我妈白天要上学，我爸就早早起来，给她做好早饭，又把她送到学校。等我妈放学，又去接她，帮她背着书包。两人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只看着彼此傻笑，情意却满得从眼睛里溢出来。 我爸在城里的时候，跟着亲戚学了一手做木工的好手艺，闲着的时候精心做了一张雕花大床，雕龙刻凤，花鸟鱼虫，活灵活现，心想着将来做婚床用。谁知道这手艺被村里人知道了，都来请他帮忙。 有人请他做嫁妆，也有人请他做寿器，我爸都能一一胜任，做出的活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为此，有好几家的女儿看上了我爸，豁出去羞涩托父母留我爸做女婿，可我爸只是笑笑，他只想跟我妈好。 外公外婆喜欢我爸，把他当亲儿子对待，所以他跟我妈那点事情，只要不越矩，外公外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我妈成绩越来越差，回到家也不肯好好念书，外公才急起来。 外公痛定思痛，权衡利弊后，做出了割舍。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真的要割一块，手掌的肉还是厚一些。在一个星夜，他带着我爸一边纳凉一边谈心，聊了许久。最终，说不出口的话还是说了出来：他让我爸离开村子，不要影响我妈的前程。 我爸哪里舍得离开，他买了酒肉，将做木工收的工钱一起包了，托媒人送去给我外婆，算是提亲。外婆心软，欢喜地收下了，却被外公冷着脸丢出门外。外公还把我爸的行李衣物一起丢出门外，又把我妈锁起来，不让她出门，以此阻止他们见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五章 父亲母亲 据说，我爸在我家屋前屋后转了三天三夜，外公都狠着心没有开门，我爸没有办法，只好拿着他的东西走了。他搞不懂我的外公为什么那样，在他落魄成乞丐的时候愿意好心收留，却在他可以靠手艺谋生的时候，将他扫地出门。 当然，我爸无论如何舍不得我妈，所以他没有走远，只是去了离我妈学校最近的那个村子，继续做木工。手艺人在那个年代，尤其在农村，还是十分受人尊重的，只要活计好，主家不但要好吃好喝招待，还要留在家里上好的房间住宿，开的工钱也十分可观。 有我爸天天去探望，我妈的成绩哪里好得了！加上她本来也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衣服口袋里装着小镜子，时不时拿出来照照，脸洗得又白又嫩，但是脑子里却装不进很多墨水。 毫无悬念，我妈没考上高中。外公很懊恼，要她复读，可她不肯。对了，这就是我之前说得外公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那次。那次他一夜间白了好些头发，人也瘦了很多，却最终妥协了。 外婆见外公态度松了，欢喜地让我妈去通知我爸来提亲。我妈一听，风一样跑了出去，扎进我爸怀里，哭了起来。我爸不明所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坏事，等我妈哭着告诉他原由，不禁喜出望外，激动地抱着我妈不停转圈儿。 我无法去想象我爸妈初婚那些年的幸福，历经磨难的他们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姻缘。他们的爱情也很快有了结晶。 是的，我说的就是我。一年后，我出生了！ 外公外婆是一心盼着一个外孙传宗接代的，但是我却是个女孩。外婆自己十分不悦，却还要安慰外公，说：“她爸，这是头胎，不要紧。二妹还年轻，大把机会生男孩，搞不好一年一个，生出七八个儿子也不一定的。”外公掐一下手指，神色凛然，长叹一口气，却并不说话。 我出生以后，我妈的心思转移到了我身上，不再围着我爸转了。而我非常爱哭，搞得一家人十分疲惫。不知道是我持续的哭声起了作用，还是我妈不再梳洗打扮的容颜起了作用，总之我爸突然从爱情的催眠中醒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厌倦了农村，厌倦了日复一日与木头为伴。 他要逃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心中有了打算，他就开始做我妈的思想工作，说：“二妹啊，你看看，我在各个村子里面做木工，虽然也饿不死，但是收入也不高，何况也不是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事情做。将来父母老了，孩子大了，我要养一家人，没有积蓄，会很吃力。我想回到城里，闯荡一下，等条件好了，就把全家人接到城里去，那该多好！” 我妈一听可以住到城里去，十分赞许我爸的打算。她把自己的整个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男人身上，随着他带着去了远方。我妈舍不得我爸，可是她深信那个当年知恩图报来还钱的少年，不久会再次回来，带给她更好的幸福。 但是这次，她想错了。 我爸后来是托人往家里捎过钱，但是他人却再不肯回来。外公多方打听，听说我爸初到城里的时候没有找到活计，身上的钱却花光了，饿得晕倒在一个建筑商的家门口。建筑商把我爸救到家里，还让自己的女儿照顾他。然后，他就和建筑商的女儿结婚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是我爸最初是给建筑商打工，看上了建筑商的女儿，所以假装晕倒在建筑商的家门口，后来又花言巧语取得了建筑商女儿的芳心，给建筑商当了女婿，像是鲤鱼跃了龙门。 有人说那建筑商的女儿美若天仙，把我爸迷倒了。也有人说那女儿肥胖丑陋，我爸爸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贪图建筑商的家业。 多年后我见到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的大后妈，发现她确实不漂亮。大后妈也十分爱打扮，涂脂抹粉，珠光宝气，可惜身材肥胖，面容丑陋，跟我妈比起来，差距甚远。我妈虽然穿得寒酸，可是稍微收拾一下，看起来非常清丽秀气。 我对我这个大后妈存着几分感激感激。如果不是她，我爸不可能继承建筑商的产业。如果我爸一辈子都是一个木匠，或者是一个农民。那么，我会跟村里其它姑娘一样，家里咬牙供完初中，就要辍学去广东打工。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以七百多分的高分考入县重点高中。但是继父经常赌博，外公又卧病在床，家里根本没有余钱让我继续上学。按照我继父的意思，女孩子家家，早就该去打工了，连上初中都是多余的。 但是外公不愿意让我辍学，他的想法就是死也不能让书香门第葬送在他这一代，豁出命也要让我们家的书香传下去。跳过我妈那一代，从我这里传下去。你问我外公为什么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我弟弟身上？那是因为我弟虽然活泼可爱，可是在读书方面却并不擅长，没有天赋。 外公被逼得无法，只好放下老脸，背着我妈和我继父，托人给我爸捎信，让他给我寄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 自从我爸跟我大后妈的事情给我妈知道后，我们家就跟我爸断绝了关系，再不要他的钱，也不准他回来看我。 在我们家最穷苦的日子，那些外公喝不起酒只能闻空盐水瓶子的日子，那些没有菜吃顿顿靠辣椒下饭的日子，那些买不起卫生纸只能拿稻草刮屁股的日子，我们家都没有想过找我爸要钱，从来没有。但是为了我，外公托人找了我爸。 我爸听说外公病重，和我要辍学的事情，当下开着车子，带着老婆女儿来到了村子。建筑商夫妇去世后，我爸接管了产业，我大后妈性子柔弱，基本上什么都听我爸的，所以我爸并不在乎我大后妈的看法或者想法。 而大后妈为了讨我爸欢心，竭力百依百顺。大致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就能拴住男人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六章 命中注定 那一年，是1996年，我十岁，也是我们村里通马路的第一年。说是马路，不过是泥巴路上铺一层沙子，一下雨就原形毕露，被牛群踩坑坑洼洼。好在除了拖拉机，也没有什么车子进出村子，所以谁对这路也没有意见。 我爸的小轿车娇气，卡在泥泞里动弹不得。外公顾不得身体虚弱，拄着拐杖迎出来，叫上村里人帮我爸推车子。外公还吩咐外婆和我妈杀鸡烧茶待客，她们先是张大了嘴巴，但随即被外公凌厉的眼神镇压，老老实实准备去了。 只有继父扛起锄头冲出来，扬言要是我爸敢来，就要挖死他就地埋下，无论如何也不准他来抢自己养大的女儿。我看着他那个凶狠野蛮的样子，忍不住冷笑，平日里从来没有把我当女儿看，这会儿又说不准我爸来抢女儿了。 外公拦在继父面前，说：“天命不可违，我们家娇娇命中注定将来要上大学，坐办公室的。你阻挡她的前程，就是违抗天命，会得报应！再说了，娇娇将来有了出息，对你有什么坏处？你要挖，就先挖死我！” 继父依然不肯，高举着锄头良久不肯放下，不知道是最终想通了，还是手举累了，最终放下了锄头，让我爸和我大后妈，还有我妹妹进了屋。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继父其实也很可怜。 我妈极力做出大度的样子，对我大后妈还有我那个妹妹微笑着，礼貌招呼，但是始终不正眼看我爸，好像他不存在一样。但是她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始终都在我爸身上。 那天全村人又围在我家看热闹，议论纷纷。 男人们好奇地看着我爸的车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记得我那个妹妹直瞪眼，生怕农民粗糙的手把她爸爸的车子摸坏了。女人们则盯着我大后妈烫过的头发和鲜红的嘴唇看，羡慕不已。而孩子们，包括我在内，则嫉妒地看着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嫉妒她头上扎着的细碎辫子，她身上穿着的粉色的蕾丝裙，白色的丝袜，和红色的皮凉鞋，那一副像极童话里面的公主模样和高高在上的神情。 我看着我的妹妹，第一次自惭形秽。。我的头发因为长了虱子，经常挠得乱七八糟，身上穿一件别人送的就衬衫，裤子则是外婆花两块钱从镇上的二手店买来的。家里还没有钱给我买凉鞋，所以大夏天我还穿着外婆不要的那双解放鞋，到处是破洞，倒也凉快。 如果说妹妹是公主，那我就是乞丐。我羡慕她，嫉妒她，甚至还有点恨她，好像是她夺去了原本属于我的爸爸，和爸爸可以提供的一切宠爱和幸福，让我这些年受尽了苦楚。 但其实，我很清楚，她是无辜的。她看其它孩子的目光凶巴巴的，但是看我的眼神却怯怯地，没有亲切，只有好奇过后的拒绝，仿佛不肯相信这衣衫褴褛的乞丐样的姑娘，就是她的姐姐，与她有着同一个父亲，那个她景仰无比的父亲！ 在我爸和大后妈的一再催促下，她勉强叫了我一声姐姐，就立马站到很远的位置发呆去了。我突然觉得，她也挺可怜的。莫名其妙就发现自己的妈妈不是爸爸唯一拥有过的女人，而自己，也不是父亲唯一的孩子。我突然恶作剧地想，如果她知道她敬爱的父亲，从前不过是这山里面的一个乞丐，她会作何感想呢？ 也许，上天夺取你童年应得的父爱，就是为了将来还你一个有足够的资本供你上高中上大学，甚至供你出国的父亲。 也许，这就是外公说的命。如果我爸当初不抛弃我和我妈，不跟我大后妈走到一起，我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上大学，学一口流利的英语，然后飘扬过海，成为赌场的一名荷官。 当然，如果命运再有差池，假如我爸甘心跟我大后妈过完一生，也许我后来也不可能成为一名荷官。极有可能，我读完大学，继续深造，变成一名教师，或者医生，或者科学家，完成诸如此类的儿童时代的崇高理想。 大后妈虽然肥胖，却是一个善良温和的女人。只要我爸高兴，她什么都愿意配合，包括去看我，对我好，给我买新衣服。那时候我爸信誓旦旦跟我说：“你给我好好读书，加油读就是了，钱不要操心。悄悄告诉你，我给你预备了二十万，专门供你将来读大学用。” 但是我爸遇到我小后妈后，就把说过的话如风一样忘记了。小后妈也是农村出来的，是理发店的洗头小妹，没有文化也没有能力，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青春正盛，只比我大十来岁，有脸蛋有胸有屁股还有大长腿，美得连我都嫉妒。 也不懂是她看上我爸的地位先勾引的我爸，还是我爸先看上了她那年轻的身体招惹的她，总之他们搞在了一起，并觉得这就是真爱。我爸几乎想也没想，就跟我大后妈摊牌了。大后妈委屈却想求全，求我爸看在我妹的份上，保持一个完整的家，她甚至还求我的小后妈，说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她甚至还愿意替小后妈抚养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小后妈哪里肯答应？男人抢来变成自己的，男人的一切都会是自己的，哪里会为一笔钱动心？大后妈走投无路的时候，发动我妹妹每日向我爸哀求，她甚至打电话到我班主任家里，求我像我爸求情。 但是我爸去意已决，女儿们的哭泣，抵不过小后妈的温柔乡。他们很快结婚了，生了一个男孩。有了儿子的我爸，就把我放到了次要的地位。啊不，是次要的次要的地位，因为我那个妹妹，地位还是排在我前面的。她沦为第二，我就就只能是第三。可有可无的第三！ 说起来也是讽刺，我出生最早，地位却最低。妹妹在我面前，一口一句我爸如何如何，我心中不悦，却只能尴尬地笑。好吧，以后会有人在她面前说我爸如何如何，不知道妹妹会作何感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一章 步入社会 我爸离婚的时候，大部分家产都不得不分给了大后妈，生活拮据了，承诺给我的二十万大学学费被他忘记得一干二净。当然，他还是送我上了大学，只是每个月的生活费，总要我一催再催，才会迟迟打到我的卡上，让我觉得特别尴尬。 大四最后半年的实习，我决定放弃考研，开始出去找工作了。 人才市场每周的二四六三天上午都会开放，里面坐着稀稀拉拉的招人单位，据有经验的同学说，这其中还有不少骗子。过道上却挤满密密麻麻的求职者，每个人拿着厚厚一沓简历，像发传单的队伍一样。 进门的位置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男生，旁边挂一个招聘启事，上面写着出国工作，月薪三千到五千。我一看，忍不住笑了，心想同学们果然说的不错，人才市场骗子就是多。 他看我笑了，拿一张传单递给我，说：“拿去看一下，考虑一下，能出国哦！就算不为赚钱，出去看看世界也好呢，就当是去旅游了！”我推辞说：“不用，我不出国。”那男人却坚决得很，非塞给我，让我考虑一下。 我只好接了，随手塞在了口袋里面。往里走，都是一些听都听不懂的岗位，什么顾问啦，文案啦，外联啦，也不懂是做什么的，要求极高，要有工作经验，要英语四级，薪水却并不高，七八百的样子。 我忍不住一阵失望。 好不容易读了个大学，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一个七八百块钱的工作吗？扣除伙食费，房租费，再加上我上下班的交通费，还能剩下什么？就算这样，还轮不到我嫌弃人家工资低，毕竟人家要求至少一年以上的工作经验！ 都要有工作经验的，不要应届的新手，请问新手的经验要从哪里来！我忍不住抱怨，但是也知道形势严峻。据说，街上一块砖头掉下来，砸到六个人，五个人都是大学生，还有一个是研究生！ 我感到愁苦，连挤上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时，一个胖胖的女人叫住我，头发自然卷，很短，这使她看起来有点男性化。她眯笑着说：“你是在校大学生吗？会不会英文？”我点点头，递上我的简历，说：“我就是英文专业的，我有八级证。” “不错不错，你用英文介绍下自己嘛。”胖女人和蔼可亲地看着我。我红着脸用英文介绍了下自己，有点紧张，声音颤抖着，不过说得还算流利。她满意地点点头，说：“果然八级的水平，不错不错。你愿意来我们学校当校长助理吗？” 校长助理？感觉是好重要的一个岗位。我本来想问问多少钱一个月，可是看着女人的笑脸，又不好意思问，心想这样一个岗位工资肯定不会低，少说也有一千的。我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心中一阵开心。 女人显然也很开心，说：“真好，我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咱俩特别投缘。”我笑笑，说：“校长人好吗？好相处吗？我没有工作经验，但是我很愿意学习，只要肯教我，我会很快进步的。” 女人哈哈大笑，说：“你觉得我好相处吗？傻丫头，我就是校长。所以我刚刚说咱们投缘，不投缘的我可不要。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好好教你的。”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我喜出望外。 “明天就可以来啊。先来熟悉下环境也好，中午包一顿盒饭。”女人说着，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地址电话，还有她的名字：英法美外语培训学校校长pana。 我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名片，又小心翼翼放入口袋。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职场礼仪，初次用上，还是特别不自然，一下子红了脸，心里却欢喜得很。 回到宿舍，我忍住强烈的喜悦，当然，还有想炫耀的冲动，竭力等到一个合适的插话机会，用最平淡的语气跟舍友们说：我找到了一个校长助理的工作。 我们宿舍住着八个女孩子，各有各的个性。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从来没有红过脸，可是还是各有各的想法，经常暗地里各自较量。 我上铺也是一个湖南女孩，叫媛媛，跟我一样是湖南来的。湘妹子直爽泼辣，也很善良，但是可能因为皮肤比较黑，腿粗点，一直没有男孩子追求她。有段时间她在qq上聊了一个兵哥哥，两人很快发展到每天写一封信，通两小时电话的地步。 没过多久，兵哥哥就说要来看她。媛媛自然是欢喜的，只是留了个心眼，让兵哥哥发张照片来看看先。结果照片一来，媛媛看着那张黑瘦的脸，气得嘴都歪了，说这哪里是兵哥哥，明明就是农民当了保安。 我们听了想笑又不敢笑，只劝说有可能是像书上说的那个故事，兵哥哥故意发一张丑照来试探她的真心，他的真人可能是个高富帅呢！但是媛媛不肯信，咬牙切齿把照片撕掉了，丢在厕所冲掉了。 还有两个山东女孩。一个叫晓春，带一副厚厚的眼睛，老实木讷，不爱说话。另外一个山东女孩叫寒婷，她是我们宿舍年纪最小的一个，咋咋呼呼的，笑起来嘎嘎嘎，很可爱。 晓春跟我比较合得来，经常一起玩。她之前也没有男朋友，不过后来媛媛把一个在北京读书的同学介绍给她，她也不嫌异地恋，跟那个男孩谈起了恋爱。我们并不看好这段感情，但是晓春爱的很认真，每当宿舍电话响起，她总要第一个冲过去接的。 寒婷年纪虽然最小，却非常早熟。小姑娘读高中的时候就谈了男朋友，男朋友在山东读大学，她在山西，也是异地恋了。国庆假的时候他男朋友来看过她，人挺帅的，站宿舍门口羞涩得像一个姑娘，由着我们取笑，不肯答一句话。 寒婷说过，那男孩是她的初恋，但是她不是男孩的初恋。为此寒婷有事没事拿男孩的初恋女友怼他男朋友，把他气得没有话说，我们偷着笑，羡慕寒婷找到了一个好脾气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二章 校长助理 有两个女孩是石家庄的。一个叫秦小姣，瘦瘦的，留着齐耳短发，很干净淑女，年纪比我们大两三岁，所以也沉稳许多。还有一个叫李磊磊，名字有点像男孩，性格长相也像男孩。 秦小姣她有一个男朋友，但是很少通电话和书信，她总说那个男孩是家里介绍安排的，自己没有心跳，所以不爱搭理。但其实听她提起那个男孩子来，说对方高高帅帅的，还是感觉她对那个男孩上了心的。偶尔那个男孩也来个电话，两人聊得不咸不淡，尽是寒暄，一点不像恋人。 李磊磊的家境应该是宿舍最好的一个，最先有了手机，成天挂在脖子上晃晃荡荡。后来宿舍的人一个个跟风，全部买了。剩下我一个的时候，迫于形势，也跟我爸要钱买了一个。 李磊磊自然也是没有男孩子追的。我们班曾经有男孩子说，跟李磊磊谈恋爱会像左手和右手恋爱。这话传出来，对李磊磊打击很大，自此不跟所有男生说话。听秦小姣说，她好像还在暗恋她高中的同学，一个叫大脸猫的男孩。也不懂男孩脸大不大，没有见过。 还有一个内蒙来的女孩子，叫李彩霞，长着满脸的青春痘，最大的爱好就是买各种祛痘产品。 李彩霞以前有个男朋友叫李良。每当李良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们总是坏坏起哄，花腔滥调地唱：“就算失去生命的力量（李良）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李彩霞羞得追着我们打。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唱多了，给李良带来了坏运气，李彩霞突然就跟李良分了手，跟一个高中认识的同学好上了。我们宿舍还没有出现任何人移情别恋，李彩霞是第一个，这让我们这些相信爱情一生一世的小姑娘有点惶恐，没事总想劝她和李良复合。 李彩霞说什么也不肯复合，她说李良不是个负责的好男人，找她借钱又不按时还，若是催一催，他还生气。但是她另外那个同学，虽然不如李良帅气，可是很有担当，事事替她着想。 我们后来见过他那个同学的照片，满脸的痘痘，打心眼里还是喜欢。当然，我们谁也没有见过李良，只是用他的名字唱过歌，就好像都是他哥们一样。 还有一个河南来的女孩，叫杨春丽，家里条件算是最不好的，爸爸有重病。她一直在学校的图书馆勤工俭学，还兼职着两份家教，自然是没有功夫谈恋爱的。她也很少跟我们交流，仿佛永远在忙着。 有几次夜里，我听到她的床上传来压抑的哭声，但是从来没有勇气起身去问她原因，只是时不时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她似乎也不太领情。后来宿舍出现过丢东西的事情，大家都怀疑到她身上，把话说得很难听，只是没有证据。 李彩霞问我工资多少钱一个月，我信口开河，说：“一千。不过，试用期少点，要转正才有那么多。” 这下全宿舍的人真的羡慕我了。晓春说：“你运气怎么那么好，我们找到的工作，才六七百一个月！一千块的工作，我们连简历都不敢投。就你最厉害！” 秦小姣嘟哝说：“他妈的，小时候梦想着考上大学，分配一个好工作，吃国家粮，端铁饭碗。谁知道寒窗苦读到我们上了大学，本科文凭已经烂大街了，连找一个一千块月薪的工作，都得谢天谢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秦小姣这句话有点讽刺我的味道，就不再出声。宿舍的人自然也听出其中的味道来，一个个装作忙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早餐也来不及吃，我就开始搭车去上班。转了两趟公交，拐进一条巷子，总算在巷子的末端找到了那个学校。学校旁边有一个简陋的早餐店，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吃东西了，我只能饿着。 说是一个学校，其实就是租的一栋居民楼，立马放入课桌而已。学校门口放着昨天人才市场挂的招聘启事，上面校长助理的职务依然留着，工资写着面议。 白天学生们都在公立的学校上课，所以培训学校只有校长和老师在上班，房子里空空荡荡，十分冷清。我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了，心想幸亏刚刚没有去吃早餐。 pana见人来齐了，召集大家开会，脸色严肃得很，跟昨天温和可亲的样子判若两人，吓得我坐着大气都不敢出。pana一连批评了好几个人，凌厉的目光好像自己可以生杀予夺一般。 开完会，pana把我带到她办公室，开始给我布置任务。她让我先帮她整理文件，没事的时候去听老师们上课积攒点经验，以后遇到有老师请假的时候要上去代课。 她还给了我一个任务，那就是赶在其他人上班之前到学校来，把学校的卫生打扫一遍。这个任务让我感到意外，我不是校长助理吗？搞卫生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清洁阿姨来做吗？ 我感到屈辱，一个本科生搞卫生，倒垃圾。既然pana换了严肃脸孔，我也不用不好意思问工资了，只是把语气调得小心翼翼。 “校长，请问我的薪水怎么算呢？”我的声音极低，也不敢抬头看她，仿佛自己是在做什么见不到人的事情。 她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问，先是干咳一声，皱着眉头喝一口氺，拉长声音说：“这个嘛，我觉得吧，你们应届生呢，现在不要关注工资哈，这个呢，应该先多学习多锻炼，提升自己的能力，丰富自己的经验，这才是真正的财富，是比工资更重要的东西。不过呢，我也不会亏待你，每天中午包一个午餐，然后工资开300元一个月，不错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三章 事与愿违 三百元？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碰到她的眼神，又像被灼伤一样迅速低下头。我每天的公交车费用都要花掉四块，你就给我开六块钱一天的工资？这还叫不亏待我？真是荒谬！ 可我没有勇气跟她说内心的想法，只是微笑着，慢吞吞整理文件，忍着饥饿等待着中午发盒饭。饿得实在难受的时候，我就不停喝水，喝多了又总往厕所跑，pana以为我是故意偷懒，忍不住对我翻白眼。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盒饭送到了。我如释重负，感觉自己的前胸已经贴到后背了。盒饭是鱼香肉丝盖饭，放久了并不好吃，可是我实在饿急了，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可能因为我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有的同事开始瞟我，弄得我很难为情。 中午的午休时间，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pana说不准备在她这里干下去，可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又不好不辞而别。原想在沙发上睡一会儿，可是pana没睡，戴着眼镜看报纸，她不睡我也不好意思睡，只能继续整理文件，心中十二分不耐烦。 其实，我都不打算在这里做了，不懂为什么还要怕pana。我突然明白过来，她说觉得跟我投缘，是不是就是相中了我单纯又懦弱的这点呢？我记起她在人才市场叫我的时候，我正呆站在人群中，连简历也不敢投。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男人，跟pana嘻嘻哈哈聊着，荤的素的肆无忌惮，听得我很不自在。pana拿命令的语气跟我说：“小汤，别愣着，去泡茶来。”又换个绵软的声音对男人说：“这是我新招的助理，叫汤娇娇，英语八级。不过小姑娘刚走出学校，还不太懂事，我正调教呢。陈总你见谅！” 男人恭维说：“挺漂亮的小姑娘，身材尤其好嘛！”话一出口，可能怕pana误会，立马补充一句说：“我是说你挺有眼光，挑到这样一个才貌俱佳的优秀人才当助理，真是佩服！” 我一遍听他们闲聊，一边慌慌张张找齐茶叶，一次性杯子，又跑出去走廊接开水。急的汗都出来了，总算泡好了两杯茶，恭恭敬敬给男人放到桌子上，红着脸退到一边，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pana又命令我说：“那谁，你愣在这里干什么！你出去，到厕所去把卫生搞一下，我刚刚看见里面有点脏！你要懂得自己找事做去啊，不要总等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助理，而不是我是你的助理。” 那谁是什么意思，名字都不能叫吗？还叫我搞厕所？六块钱一天清洁阿姨也不肯来给你搞卫生搞厕所吧？其实我也知道pana无非是想在男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故意对我发号施令，但是心中还是感到强烈的羞辱。一个不尊重人的领导，也不值得我尊敬。我突然觉得，我来这里真的是一个错误！ 犹豫地走到门口，pana突然叫住我，说：“你搞完卫生到楼下去转转，买几件职业一点的衣服。你现在是上班了，穿得跟学生一样不太好，影响公司的职业形象，听见了吗？” 男人听pana这么一说，看猴似地看着我，一遍喝茶一边憋着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唰地红了，火烧一样。我突然就下定了决心，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转身拿起沙发上我的东西，悄悄关上门。门内传来pana和男人的说笑声，我头也不回得走下了楼。 走下楼，突然觉得就这样回到宿舍，会特别丢人。要是舍友问我为什么丢了工作，我该如何回答？她们要是知道我这失败的经历，不定又要在背后如何笑话我，议论我呢！尤其秦小姣那种人，最见不得别人比她强，又最喜欢幸灾乐祸！ 不能回去，坚决不能回去，除非找到比现在更好，工资更高的工作，否则我决不回去。可是更好的工作去哪里找啊，对于一个刚刚毕业并没有经验的大学生，要想找到工资高的工作，比登天还难。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人才市场那个招聘海员的男人，记起他塞给我的传单还在我的裤兜里。犹豫再三，我还是拨通了上面的电话。骗子就骗子吧，万一不是骗子呢？如果这是一个骗局，我也认了，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边接到电话，倒是十分热情。他说他们今天下午正好有组织面试，叫我带上简历过去。我说我这一下子身上没有带着简历，能不能过去填简历表格，对方说可以，又问了我的位置，交代好了公交线路，这才挂了电话。 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一群人在排队了。排在我前面的女孩子，竟然是跟她妈妈一起来的。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家境不错，这姑娘可能是养尊处优惯了，还没有做好独立走向社会的准备。 我觉得一个人连面试这种事情都需要妈妈带着来，也是太没有出息了。难道说，以后上班也要妈妈带着来吗？任何用人单位也不可能敢要这样一个长不大的人，又何况这工作需要离家千里，漂洋过海的呢？ 尽管这姑娘长得细皮嫩肉，非常漂亮，像长在温室里的一根青葱，我却料定她是面试不上的。果然，面试官看到母女一起来面试，也是十分惊讶，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这负责面试的男人瘦瘦的，戴一副黑边眼睛，自称是负责海外劳务输出的经理，姓贾。贾经理！假经理？莫非真的是骗子？我又一阵惶惑。 女孩的母亲挤出一丝笑容，对贾经理说：“经理，我来给孩子了解一下情况，给孩子参考参考。”贾经理哭笑不得，只好例行问话了解情况。可是女孩一直扭扭捏捏，全靠母亲替她答话。不知情的，还以为来面试的是她妈妈！ 贾经理对着女孩说：“不错不错，你用英文做个自我介绍。”女孩依然看向母亲。女孩的母亲推她，说：“我不会英语啊。你不是过了四级了吗？你快给经理介绍介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四章 是否骗局 女孩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了几句，完全是中式的英文，也就是传说中的hanglish，而且还非常不流利。就这口语水平，四级都不到吧？说起来也是无奈，语言是种沟通的工具，是要说的，可是应试教育，却让很多学习英语的人不得不把重点放在考试上面，会写，却不会说。 贾经理挑动了一下眉毛，说：“不错不错，回家等我们消息吧。”女孩要走，她的母亲却没有挪步，追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联系我们呀？”贾经理说：“一有消息就马上联系你们，放心吧。”说完就不再看他们，招手示意我坐到前面去。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我妈。 我曾经羡慕过别人的妈妈有钱，有文化，有时候甚至悄悄想过，假如可以重新分配给我一个有钱有文化的母亲，我会不会愿意换。可是在那一刻，我很感谢我妈，因为她把我培育成了一个坚强而独立的人。 贾经理依然是拿问那个姑娘的那一套问题问我，我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听到我说有英语八级证的时候，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等他让我用英文介绍自己，我也并不害怕。我的英文可是全校数一数二的流利，虽然有点紧张，但是等我介绍完，贾经理满面的笑容告诉我，他很满意。 “你到隔壁办公室去参加笔试，和口语考试。”贾经理摸出一套试卷递给我。 “刚刚那个女孩为什么不用考试？”我好奇地问。 “因为他没有通过第一轮面试。”贾经理低声说，然后示意我后面的姑娘上前。我突然觉得这个贾经理特别狡猾，不通过就直接告诉人家呗，为什么要给别人虚假的希望，让别人痛苦地等着！ 我走到隔壁房间，看见很多人正埋头考试，有女孩也有男孩。监考官西装笔挺的，只是身形有点胖。定睛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那天给我塞传单的那个男人。他显然对我并没有印象，只是指一个空位给我坐下。 我本来以为笔试的题目会很难很偏，可是那些题目顶多也就四级水平。对于一个考过了英语八级的人来说，真的是小菜一碟。我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写完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欣欣然把卷子交给了那个监考官。 他收了卷子，粗粗瞄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走到电话机旁边，对我说：“我是贾经理的助理，你可以叫我小陈。我现在拨通总公司的电话，会有人跟你说英语，考你口语。”说完拨通电话，把话筒递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变得特别紧张，手有点抖，声音也有点抖。但是当对方开始问话的时候，我就不紧张了。虽然对方英文不错，但是还是听得出中式口音，并非外国人，所以我有自信口语可以过关。 果然，交流了几分钟，她用文跟我说：“小姑娘，你的英文不错，不过平时还是要多去去英语角什么的，多跟老外交流，这样等你上了船，英语讲起来就自然得多。” 我点点头，又意识到对方在电话那一头，根本看不见我，马上回答说：“k，k！”说完又觉得对方已经讲文了，我还在讲英文，非常不妥，急忙补了一句：“好的，好的，我听您的！”这才挂了电话。 我望着监考那个小陈，等待他的评价。可是他只是淡淡得说了一句：“考完了就可以走了，等我们消息吧。”我一听让等消息，不禁愣了，说：“为什么呢，是不是我英语不够好，没有通过？” “不是不是，今天面试的人太多了。我们要汇总所有人的成绩，做出比较和筛选，才能做决定。你先回去吧！”他说我就不再看我，转头盯着其它考试的人，那里已经又几个人在交头接耳了。我只能怏怏地走了。 回到宿舍，我没有跟舍友提到我工作上的变故，只说身体不舒服，暂时不去上班先。别人都没说什么，只有秦小姣冷嘲热讽，说：“一千块的月薪呢，你这样请假，真是奢侈浪费嘛！小心别人把你开除，大助理的位子不保。” 我不理她，蒙头大睡。晓春见我闷闷不乐，悄悄凑过来，问：“你是不是试用期没有通过？”我说：“是，也不是。主要国内的工资太低了，吃饭租房卖衣服，哪样不用钱？一点都存不下。我想去国外打工，一个月顶国内几个月。”然后我把白天面试的事情跟她说了，问她要不要也试一下。 晓春说：“俺不去！这种事情十有八九是骗人的，回头肯定会要你交很多钱，等收了你的钱就跑路。你呀，还是不要急于求成，踏踏实实找个稳定的工作，慢慢积攒经验。” 我对着她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只是说：“放心吧，还不一定能通过面试呢。别担心！”晓春不放心，叮嘱我说：“如果要你给钱，千万不要给。骗子真的很多，而且都很狡猾！”我只好不住点头，趁机缩回被子，省得她再啰嗦。 。急于求成？我可不得急于求成吗？难道毕业后还能跟爸爸要生活费吗？没有生活费，每个月拿六七百的薪水有什么意思？自己花都够呛，如何帮助妈妈？再说了，慢慢攒经验要攒到什么时候？就算是几年后，估计工资也难以超过一千。 我必须要急于求成，哪怕铤而走险！ 可是过了大约半个月，我依然没有等到通知。见我每日窝在宿舍睡觉，宿舍所有的人都看出来我丢了工作，也不戳穿，但是见到我脸上都挂上迷之微笑，让我觉得特别难为情。 就在我感觉当海员没有希望了，准备重新出去找工作，甚至开始考虑继续读书考研的时候，小陈的电话却来了。他机械地说：“恭喜你了小汤，我们这边的笔试口试你都通过了。现在就是还有最后一场面试，要到西安去接受船公司的工作人员的面试，才能定下来。去西安的费用得你们自己出，往返火车票大约要三四百块的样子，你要是愿意去，就来公司交钱，然后我们统一买火车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五章 出发西安 果然开始要钱！是不是晓春说的那种骗局？如果是骗局，为什么不让所有人都直接过关，要组织那么繁杂的面试？难道说是欲擒故纵，像晓春说的，收了钱就玩消失？ 可是不对啊，看贾经理他们的办公楼，像是正经的公司。我们面试的时候，还有好些个员工在埋头干活，不像骗子公司那样全部出动来煽动每一个来面试的人。 “好，我去。我马上来交钱。你帮我安排吧！”我答应着，暗自咬了咬牙，心里没有一点儿底，却又没有退路。。 挂完电话，我找出我的银行卡去取钱。路上遇到晓春，顿时像小偷遇见警察一样，心虚地打个招呼，赶紧走开。好在晓春一心一意挽着来看她的男朋友，两人甜蜜笑着，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常。我看见那个男孩胖乎乎的，有点矮，跟晓春站在一起，莫名其妙特别搭。 我把钱取出来，望着红票子上的毛爷爷，又咬了咬牙。三四百已经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如果被骗了，我要重新打电话跟爸爸要生活费。若是给他说我被骗了，估计要挨骂。 不管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当是赌一把，若是赢了，我的前途就有了着落。若是输了，也不过就是这几百块钱。 赌也许会输，不赌，就注定了输。 非赌不可！ 还别说，交完钱过了几天，贾经理给我打了电话，说：“小汤，明天晚上六点到火车站集合，我们出发去西安。记得带上身份证和洗漱用品！对了，记得穿职业化一点，给面试官一个好印象。” 我一听不是骗局，登时高兴得什么似的。可我还真是没有职业化的装束，只好拖了晓春陪我一起去买。晓春对我出国工作这件事情依然忧心忡忡，说：“真的不是骗局吗？你可千万别给拐卖到山沟沟里面去呀！俺看过一个电影，有个大学生就是被骗到了山里，关起来，给光棍老男人生孩子。俺看完那个电影，心都快碎了！” 晓春哪里都好，就是总改不了她的山东口音，一口一个俺字，听得我特别别扭。不过她比我爱打扮，帮我挑的衣服很适合我。衣服有点贵，可看着自己精神的样子，我还是咬牙付了钱。 晓春盯着我看，啧啧称赞，说：“人靠衣装美靠亮妆！你呀就是平时太懒，穿得邋里邋遢，也不化个妆。你要是每天打扮打扮，就你这个身材，突的突，凹的凹，肯定好多男生追你！” 我摇摇头，说：“算了吧，就我这两颗大门牙，哪个男生愿意跟我接吻？估计都怕被咬了舌头！” 晓春嘻嘻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你的人，怎么都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怎么都不会喜欢你，跟牙没有关系！” 我说：“还是的！喜欢我的人，怎么都会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人，怎么都不喜欢我，跟我打扮不打扮没有太大关系的，所以不必强求。”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初恋。那个喜欢穿蓝衬衫，说话会脸红，说会喜欢我一生一世的男孩。 他的大学在湖南，我的大学在山西，两人天南地北谈了半年恋爱，用了好多信纸，也用完了好多电话卡，最后也用完了他的耐性。半年后，他跟我分手。大二的时候，他找了本校一个大一的小姑娘谈起了恋爱。 我不怪他，我只怪我自己还爱他。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说好爱你一生一世的人，怎么能转头爱上别人？为什么我就无法转头爱上别人？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了，想起他还是会难过，心还是会隐隐作痛，夜里辗转？ 也许，等我面试上海员，出了国，换了地方生活，人到了地球的另一边，我就会忘了他，忘了他的承诺，忘了对他根深蒂固的思念。 想到这里，我更加坚定了要去面试海员的决心。 在火车站集合的时候，我看到除了贾经理，还有三个男生，七八个女生。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职业装，同一个款式，同一个颜色，只有我不是。我慌了，问贾经理：“我的衣服没事吧？他们的衣服怎么一样，是统一买的吗？小陈没有跟我说要统一购买服装呢。” “不是，他们都是旅游学校的，穿的是校服。”贾经理解释说。我说：“他们都是同一个学校的，只有我不是吗？”贾经理点点头，说：“只有你们这些人通过了考试，还交了钱去西安面试。那些人是旅游学校的，我们跟老师保证了诚信，所以学生信得过我们。可是别的途径招到的人，都不肯相信我们，怕我们是骗子，不肯交钱。所以除了他们，就只有你了！” 我噢了一声，明白过来。贾经理不无赞赏地说：“你倒是胆子大的很！”我笑笑。我哪里是胆子大，我是被逼上了梁山。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梁山好汉不是被逼上的梁山。 “你放心，我们真不是骗子。只要你们通过面试，一定可以当上国际海员。”贾经理拍拍我肩膀，说：“上车了！车上好好睡觉，睡好了，明天早上九点面试开始。” 我找到我的铺位，是中铺，但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躺上去，听火车咔嚓咔嚓向前。我望向窗外，外面黑漆漆，远处有几点零星的灯火，但很快被火车甩在后面。 那灯火让我有点想家。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在无法穿透黑夜望见的小山村，外婆和妈妈，是否已经围着灯火吃过晚饭，已经准备安寝？如果他们知道我打算出国，去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会不会哭呢？还有我那在工地做小工的弟弟，此刻是否已经做完工作，安静歇息了？ 记得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抵达的那天，我妈对着地图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她从未听过的城市：山西太原。当她看发现太原离我们湖南那么那么远，当下就哭了。 外婆训斥她说：“你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娇娇考上大学是好事啊。你老子要是还在世，不定多高兴呢！你居然还哭！”可是外婆话一说完，自己也红了眼睛，不知道是舍不得我，还是想起了去世的外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六章 我的外婆 自从我到县里上了高中，外婆对我的态度不再那样粗鲁。加上我长期在学校寄宿，回家的日子不多，彼此也疏远了好些，她对我讲话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出发去太原的那天，外婆把我拉到外公的灵位前，让我给外公磕头。所谓的灵位，不过是一块木牌，上面有毛笔写的黑字，上面有外公的姓名，出生日期和寿终的日期。 我无法将一块木板与外公联系起来。事实上，我已经记不清外公具体的容颜。我闭上眼睛，搜刮记忆深处，可始终无法浮现外公具体的眉眼。我很惭愧，那么疼我爱我的外公，去世不过两年，而我竟然记不清他的面孔了。 外婆对着外公的灵位嘀嘀咕咕，听不清是说什么。但看她那个表情，好像真的能跟外公交流似的，让我感觉毛骨悚然，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愣在那里，盯着灵位发呆。 外婆嘀咕完了，说：“过来过来，给你外公鞠躬作揖，保佑你一切顺利，一路平安！”说完把我扯过去，从后面搂着我，捉住我的双手，对着灵位作揖，嘴里说着：“老头子唉，这下你该高兴了唉。保佑我们娇娇一路平安，像狗狗一样没灾没病。” 外婆就是那么迷信的人！当初外公病情很严重的时候，外婆带着我和我弟到处拜菩萨，逼着我们跪拜作揖，如果我们不肯依，她就从从后面强行抱过来，拿着我们的手作揖。后来，她连村口的百年古枫树，以及枫树下面的大石头都拜过了，可是外公的并却不见好。 我刚做完揖，我们家的狗狗突然发现一只老鼠，嗖地追过去，对着柴堆狂吠着。我们家的狗狗天生没有尾巴，准确地说，一出生就只有尾巴根，所以被我们取名叫老耒，意思就是没有尾巴的狗。 我望着老耒不正常的尾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外公曾跟我说过，物有异常，非同凡类。就像他曾经说我的两颗大门牙，是大福气的象征。 那么，过去了这么就，外公会不会已经轮回，回到了我们的身边，比如化作了一阵风，一场雨，或者，化成一只没有尾巴的狗，任劳任怨任饥任寒地陪在我们身边？要不然为什么我总记不清他的面孔，做梦也重来梦不到他？ 我为自己的想法不寒而栗。再看外婆，依然在嘀嘀咕咕。我突然注意到，她头巾下面的头发依然花白，根根银丝夹在黑色的发丝里面，格外惹眼。 一瞬间我的眼睛湿润了。就在两年前，外公去世的时候，对，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外婆坐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面哭泣。那时候她抽动的双肩上，还悬挂着两条青油油的辫子，辫子的末端拿深红的毛线捆着。外婆的肩膀一抖一抖，辫子就一颤一颤。 因为营养不良，外婆整个人十分瘦弱，颧骨高高隆起，脸色蜡黄，两根细腿撑在宽大的裤脚里面，像极两根棍子。但是她却十分爱美，从我记事起就留着那两根长长的鞭子。 外婆最爱惜她的辫子。每日早晨，总要拿着梳子篦子做到大门口的石板上，精心细致地梳好，织好麻花辫，然后在手心滴上一滴茶油，抹在头顶及辫子的发尾。每当这事，她都会有一种大功告成的喜悦感，把两条辫子往肩膀上一甩，然后又细致地把篦子上和地上的头发捡起来，塞到某个墙缝里面，生怕别人踩到。 那时我跟外婆关系不好，很唾弃外婆的这种行为，毕竟家里做菜都没有油，她却舍得拿油抹头发。那时候我们家有一块小小的肥肉，每次炒菜，外婆就把肥肉拿出来，在烧红的菜锅里面涂擦一圈，就当是放了油了，然后再把肥肉放回油罐子里面。那肥肉被外婆盐过很多盐，不会坏，但是味道也很不好。 外公去世后，外婆把两条辫子剪掉了，我妈拿到集市上卖了一百块钱。外婆叮嘱过我妈，让她帮我弟弟买一双新鞋。我弟拿到新鞋的时候，高兴得什么似的，嘴上却对外婆说：“外婆，那是你的头发，应该给你自己买些东西才对！” 外婆听到弟弟这样一说，开心得什么似的，转头却教训我说：“你看看你弟弟，多么会说话，说这话多么暖人的心啊！你再看看你，整天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将来肯定是白眼狼！” 我没有顶嘴，心里却不服：明明是你不舍得给我买新鞋在先，只舍得给弟弟买，重男轻女，偏心，怎么反而骂我白眼狼呢！ 我翻我弟一个白眼，他嘻嘻笑。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会讨人欢心。当然，也包括讨特别我欢心。我喜欢让着他，宠着他，所以对于外婆和妈妈重男轻女的行为，也并不是太介意。再说了，从前我有外公的时候，有外公疼我。 只可惜，外公从此不在了。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再也找不见。这一切对我来说，像是电视剧，上一集还是十年前，下一集就可用跳到十年后，换了演员，换了地点，演的却是同一个人，同一场爱恨情仇，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我望着外婆花白的头发，把思绪从回忆中收回来，眼眶湿润。我想就是在那天，我们达成了和解，所有的心结无需解开，已经冰释前嫌。那一刻，外婆成了我心中真正的亲人，真正亲近的，会想念的人。 不然，我在这轰隆隆前进的火车上，在这黑漆漆驶往西安的夜里，怎么会如此思念她老人家，怎么会如此替她的白发心疼。是的为了我的家人能过得好一点，我也必须往前冲，哪怕代价是我必须去到很遥远的地方！ 外公，保佑我。我默念着，睡得昏昏沉沉。梦里外公对我笑着，猛然化作一只土狗，尾巴短短，跟在我身后，在老家的田野里面奔跑着，春花烂漫！ “醒醒，醒醒，我们下一站就要到了。你们起来洗漱，吃点东西，整理一下仪容。下了车我们要直接去面试点了。”贾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的，把我们一个个从睡梦里叫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七章 西安面试 他已经洗漱完，头发梳得溜光，泡好了一盒方便面，面里面放着一个卤蛋。泡面很香，可我刚醒，并没有胃口，赖在铺位上不肯动。我望向窗外，天已经大亮，可风景却灰蒙蒙的，倒是有一两棵桃树开了粉红的花，煞是好看。 北方的春天就是来得晚一些。要是在我们老家，刚过完年，漫天的桃花李花梨花就争相开放了，对了，还有橘子花。 我记得外公在的时候，家里有一个果园，种着很多果树。桃啊李啊橘子啊，春天一来，就争相开得莺莺燕燕，特别好看。没事的时候，我会带着弟弟去摘花玩。只是得是偷偷的，不然要挨外婆骂的，因为被摘掉的花就无法变成果实了。 我们家果树每年都开很多花，但是却并不怎么结果实。若是有一年挂果稍微好点，第二年果子就特别稀少，也不懂是什么道理。 有一年，与外公交好的左爷爷去世了，外公砍掉了很多桃树，腾出一大块地方给左爷爷作墓地。据说左爷爷和我外公一起给地主放牛的时候，提到那里风水好，还说谁要是百年以后能在那里安身，算是上好的福气。所以把那块地腾出来，让左爷爷安息。 我记得左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年我家收了新果，外公总要挑一些最好的最大的，让我给左爷爷送过去。左爷爷从来不客气，悉数收下。但是左爷爷对我爷爷也特别舍得，若是家里杀了猪或者得了什么好吃的，总也要亲自送一份过来给外公。外公也接得心安理得。想必这就是最好的友谊吧！ 虽然左爷爷与外公交好，对我也特别和蔼，可我却对他有些惧怕。原因是他虽然长着正常男子的面孔，可是耳朵上却挂着一个巨大的肉瘤，像一个肉色的柚子，一走路就晃荡，看起来滑稽得很，又让人生畏。 外公却说左爷爷的瘤子，是他不平凡的标志。他说左爷爷前世必定是了不得的人物，这辈子才配得上那么大一个标志。我对他这种理论不置可否，就像我也无法相信她说我的大门牙也是福气一样。 那一年的桃花开得格外妖艳，红彤彤像是殷红的血。左爷爷的棺材被埋进了我家的地里，盖上了黄土，黄土上插着花圈。花圈上的纸褪色的时候，桃花也褪了颜色，结了满了青涩的果实。外公说，那一年果子的丰收一定是左爷爷保佑的。 那一年的桃子卖掉以后，外公帮我买了一条新的灯芯绒裤子，还有一双塑料凉鞋。我自然是欢喜的，可总想起左爷爷，总觉得这些东西不祥。外公说我傻，他说，左爷爷那么有福气的人葬在我们家地里，是给我们家添福气。我不置可否。 坐在这离老家千里之外的火车上，我却突然希望外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希望左爷爷可以带给我福气，希望外公也保佑我，希望我的大门牙庇佑我，顺利通过考试。 面试的人真多，大厅里黑压压一群人等着。看那些人的样子，穿着统一的制服，应该也是旅游学校的学生，。我再次为自己的衣着担心，整个大厅，只有我穿着不一样的衣服。 不知道贾经理使了什么手段，面试方答应让我们太原来的优先面试。 “快快快，我们先上！我们优先！赶紧面试完，我们还要赶火车回太原呢！”贾经理对我们喜气洋洋地说，拿得意而怜悯的眼神看着那些还在着急等待的人群。 我没有想到，面试官那么年轻，而且，那么帅。皮肤白净，五官清秀，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亲切地叫我坐下。 我坐下来，目光却锁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看着出了神。这是我在跟初恋分手后，第一次对另外一个男人动心。第一次！ “你知道你们上船是做什么职业吗？”他问。 “不知道。不过无论做什么职业，我都愿意。我特别能吃苦，我也很愿意学习，学得也很快。我从前读书总考第一名，我的英语四六级，还有八级，都是一次性考过的。” “很好。你听说过海上赌场吗？如果是去赌场发牌，当荷官，你可愿意？” “我愿意。可是，会不会不安全呢？我在电视上看到赌场总有黑帮发生枪战。”我虽然无路可退，但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哈哈哈，不会不会，电视是电视，那是艺术加工的效果。事实上，船上是非常安全的。再说了，要是时不时发生枪战，谁还敢开赌场？你放心，我也在赌场工作，我给你保证，安全不是问题。”他笑起来，那么好看，以致我无法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 “别紧张，咱们就随便聊聊。”他以为我是紧张，又对我笑笑，递给我一张纸，让我不用纸笔，算出纸上的算术题。我看了看，都是一些拿纸笔算非常简单，但是不用纸笔一下子算不出来的加减乘除。 这个贾经理之前跟我提过，就是所谓的心算。比如3八254=？这样的题目，如果你先拿3八乘以25再来乘以4，那就非常难算，但是如果你先拿25乘以4得出一百来，再乘以3八就可以算得快。一切在于找出规律！ 我很快就把纸上的题目做完了，他露出满意的笑容。盯着我的脸看，让我笑一个看看牙齿，我只好笑了一下，慌忙解释说：“我的门牙有点大，但是我外公说，这个是有福气的象征。 他点点头，笑着说：“你有一个好外公。把你双手伸出来，袖子卷到胳膊肘上去！”我卷起袖子，发现皮肤因为干燥，显得特别难看，我尴尬地说：“天气太干了，我要是抹点润肤霜，不会是这个样子。”他又是笑笑，说：“我是检查有没有伤疤，跟皮肤干没有关系，不要紧张。” 他这样一说，我更加紧张了，因为我左手的食指上有一条伤疤。那是我小时候玩妈妈用来剁猪草的刀，不小心砍到了食指。据说当时骨头都砍断了，只剩下一点点皮还连接着。是外公帮我包扎好，又敷了草药，才把断掉的部分接上了，可终究断过骨头，我的食指指甲下面依然留有一条沟狀的疤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八章 面试通过 “这条疤痕怎么来的？”他果然看见了，笑着问。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又说：“我外诉我说，这个是一个记号，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记号。他说有了这个记号，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家人都可以找得到我。” 其实长大了以后，我也知道外公说的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些跟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说，而且这个男人是我的面试官。我脑子一热，又对他说：“如果有疤痕不能当海员，就算了。不管怎样，我很高兴参加这次面试，很高兴见到你！你很好！我是说……我是说，你很亲切。”说完这句，我感觉脸红透了。 “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我们后续会联系你们的中介公司的。”他笑笑，在我的简历上做着记号。 “不用考英语口语了吗？”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了，但我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用了，够了，你叫下一个人来。”他对我挥挥手，示意我下去，我只好起身。 走到门口，我迟疑着是否跟他要一个联系方式，可终究开不了口，只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认真记了一遍他的脸，红着脸走了出来。要到联系方式有什么用呢？我是当不了海员了，以后也不会再遇见他！ 我咬咬牙，骂自己没有出息。此刻心里难过，竟然不是因为面试很失败，而是因为一个初次谋面的男人而充满惆怅和失落。我失魂落魄地坐到贾经理身边，跟他一起等候其它还在面试的同伴，一句话也不想说。 “面试顺利吗？”贾经理问我。 “还行。”我挤出一丝笑容来，再不答言。就算是失败了，我也不想这么快告诉贾经理，看到他失望的脸。我心里埋怨他之前没有跟我们讲清楚，手上有疤痕不可以当海员。不过我又庆幸自己来了，毕竟遇见了那个帅气的面试官。 无数次我想象着冲进去问那个面试官，豁出去问他的联系方式，可我的身体却纹丝不动。我恨我自己总是跳不出框框，不敢做自己内心想做的事情，不敢对自己喜欢的人说在乎，不敢坦诚面对自己的心。 我最终跟着贾经理上了回太原的车，心里依然念着那个帅气的面试官。我望着在火车身后的灰蒙蒙的西安，悄悄流下了眼泪。无论是这个男人，还是男人所在的这座城市，我们只有一面的缘分，来不及了解，就是分别。 我是后来才听说的，所有面试女孩子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帅哥，所有面试男孩的，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为的就是吸引我们上船去当海员。 大约一个月以后，那时我已经准备毕业后回湖南在找工作了。反正在太原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还不如回老家市里找点事情做，这样离家人近一点，周末还能回家看看，吃吃外婆和妈妈做的饭菜。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贾经理打了电话给我，告诉我面试通过了！我有点不敢置信，毕竟我手上有疤痕啊！可是贾经理明明白白告诉我，说我通过了面试，还说我们太原一共有六个人通过了面试，五个女孩一个男孩，而我的总得分最高！ 我想起那个面试官，对他充满了感激。他一定是为我破例了，我才得以通过面试的！ “面试通过了，就该交钱考海员证了。考完海员证，才能安排上船。”贾经理说。 “要交多少钱？”一听又要交钱，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三千八。一千八是海员培训的培训费用，两千是要交给我们公司的中介费用。对了，海员培训统一安排在大连，要培训半个月。下周就出发，你准备一下！” 三千八！我的天啦！难道这如晓春所说，真的是步步为营的圈套？可是，不像啊！骗子干嘛要把我们带去西安走一趟，而且只筛选六个人。又何况，西安那么一堆黑压压的人参加面试，有的甚至是老师带着去的，难道都不知道这是骗局吗？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是骗子？讲实话，你们总共就六个人，我们加起来能骗你们多少钱？为了这点钱去坐牢值不值得？”听出我的迟疑，又或许因为有人之前质疑过他了，贾经理主动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准备到那么多钱。”我赶紧解释，“我先跟我家人商量，凑齐了钱，我就过来给你们交。” 挂完电话，我打电话给我爸。我每个月只给我爸打一个电话，那就是催生活费。当然，遇到他生活费迟迟不给的时候，我就不得不多打几个电话。这个月的生活费爸爸已经打给我了，所以接到我电话，他很惊讶。 “爸爸，我想出国。”我说。 “出国留学吗？这个费用很高吧，爸爸目前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我爸的语气中闪过一丝慌张。 “你不是说给我准备了20万的？我的二十万呢？”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问一下他这个问题，尽管我并不需要20万那么多。 “你这孩子！这些年你上高中上大学，已经花了不少了！现在你妹妹也上大学了，我这边又……”我爸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他那边有了儿子，而且我的小后妈又怀孕了，他们马上要有第二个孩子了。等于说，我爸爸马上有第四个孩子要养了。 “就算给我花了十万，那也还有10万！我的十万呢？”我赌气质问他！质问他不等于能要到钱，我还是想要他良心发现。如果说他当初真的给我准备了20万，我想让他想想他最后把钱花在了谁的身上。 “你这孩子，又乱讲话！出国这个事情确实不好办，我一下子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你就在国内好好读书，考个研究生，这个爸爸还是能供得起！到你自摸了，老李！”爸爸一边跟我说着，一边应付着旁边的人，很显然，他此刻正在打着麻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九章 海员培训 “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出去打工去。我找到一份工作，去国外上班，每个月可以挣三四千，比在国内强多了。我想去，可是要交四千块手续费，还要去大连考海员证。你就说，你支持不支持？” “这样啊？你不想考研了？你想好了哦，这事不是闹着玩的。等等，到我摸牌了！” “我想好了。我只要四千块钱，不要你十万，可以吗？” “你想好了可以啊！不过你以后可别说是你老爸不肯送你考研，误了你的前程。将来别埋怨我没有拦着你放弃学业！哎呀，我胡了胡了，你们给钱！” “我不怪你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见识下，锻炼下，也是一种学习。再说了，你女儿出国了，说出去你脸上不也光彩？” “脸上光不光彩不要紧啊，蠢女，这是你的前程问题，所以我叫你想清楚嘛。你如果真的决定去，老爸支持你，给你打钱。” “那你给我打吧。等我参加了工作，我就不会再找你要钱了，爸爸。那十万，你爱给谁花就给谁花，反正也不会给我花了。”虽然很感激爸爸对我的支持，但还是忍不住怼他。 “哈哈哈，被你气死！你找的那个工作靠谱没有？不会是骗人的吧？这个你也要调查清楚，明白吗？女孩子被骗走可是很严重的事情。你读了大学了，成年人了，要自己保护自己，懂得吧？” 电话那头没有听到嘈杂声，爸爸应该停止了打牌。我的心里有点感动，说：“谢谢你爸爸，我长大了，会注意的。您放心！” “那我现在去银行给你转钱，你过两个小时去取吧。正好我今天手气好，赢了一点，都给你了，你买两套新衣服穿！” 放下电话，我的心却依然是虚的，因为我看不透这是不是骗局。如果是骗局，我将来该怎么跟爸爸交代？但是现在，我又有什么别的选择？我除了交钱，没有退路！ 我把钱取出来，交给贾经理的时候，手有些颤抖。我的迟疑在他的预料范围内，他把钱点了又点，确认每张都是真的，才说：“不要担心，我们这么大一个公司，真的不为骗这点小钱。你们是我们组织出国的第一批海员，我们还是给你们优惠了中介费的，明年想出去的，那中介费可就是三千了。” 贾经理虽然姓贾，可他说的话是真的。几天后，我们通过面试的六个人，再次在火车站集合，从贾经理手里拿了火车票。贾经理这次不跟我们一起去大连，他说到了大连有人会接我们，帮我们安排食宿的。 我们中间唯一的男孩子叫马建成，看得出他喜欢那个皮肤最白，脸圆圆的姑娘。那个姑娘的名字叫史小芳，史小芳管马建成叫麻子。马建成脸上其实没有麻子，皮肤挺好，五官也清秀，就是个子不高，一米六九的样子。他坐在铺位上跟史小芳扯七扯八，史小芳爱答不理，自顾自看书。 同行的另一个姑娘叫何青花，长得有点像陈慧琳，身材也很好，性格有点冷，不爱搭理人。她总是带着耳机，也不知道在听什么。 最热情的要数马菲儿，头发卷卷的，说话轻柔，看见我就会甜甜笑一个。长得最普通的要数段婷玉，她不怎么跟她的同学们说话，也不怎么跟我说话，一直对着一本书傻笑。 到了大连，一个白胖的男生站在出站口接我们。他的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戴着一顶帽子，故作洋气。他说他的名字叫高乐。我们后来暗地里给他取名叫戴高乐。 戴高乐把我们安排到培训中心附近的一家旅馆，竟然是通铺，所有人的床连在一起，简陋的很。房间没有开水，也没有厕所。洗手间是公用的，自来水管里面流出的氺是黄色的，不懂是是泥还是锈，喝一口感觉味道怪怪的。 我们刚要抱怨，戴高乐把我们集中到一起，说带我们去海边看一看。于是我们这群没有出息的人，屁颠屁颠跟着他去了海边。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海！ 啊，大海！像书上面说的一样波澜壮阔，也像书里面说的一样汹涌澎湃，远处停泊着渔船，空旷而辽远。但是无论书上形容得多好，都不如亲眼见到那样震撼！ 我们几个人脱掉鞋，不顾啥子的凉意，兴奋地踩在沙滩上，开心捡着贝壳，戴高乐则掏出相机给我们照相。一不注意，一个海浪打过来，大家裤腿湿掉了，只好慌慌张张回到了住处换衣服。 从前我以为，考海员证，学的应该是有关船的配置和操作之类的知识，可是老师发给我们的教材全部都是消防相关的。我们每天要学习和背诵的是灭火器的种类，哪种火灾对应哪种灭火器。这种感觉一下子回到了高中上化学课的场景，觉得十分无聊。 我们还学习了急救，呆愣愣看老师对着石膏模特比划了很久，也并不是很懂。甚至老师让我们组队相互练习的时候，我们也是装模作样，看别人怎么做就跟着葫芦画瓢，蒙混过关。 海员考试最难的一项是跳水，我们为此特地跑去买了泳衣，但是天助我们，那几天突然降温，我们只是去海边做了个样子，又原样打道回府了。我为此深感庆幸，因为我来了大姨妈，这几天水土不服，痛经痛得上课都走神，咬牙切齿坚持着。要是真的要考跳水的话，春寒料峭，会要了我的小命！ 各项考试考完后，同行的五个人说要出去玩，大家便一起去逛街。我对逛街素来没有很大的兴趣，但是又想看看这个地方，就跟在他们后面走着。我以为马建成做为男孩子，对于逛街应该没有兴趣的，谁知道他为了陪伴史小芳，买了这又买那，比谁都积极。 马菲儿走进一家化妆品店，买了好些，见我等得无聊，对我说：“女人过了二十岁就要保养了，你多少也买点化妆品，将来上船也要用的。”服务员热情地说：“美女们，你们随便看看。无论看上什么，我都给你们打九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十章 遇到骗子 我扫了一眼那精致而细小的化妆品，每一样的标价都是三四十块，终究没舍得买。最后碍于服务员过于热情，只好买了最便宜的一款洗面奶，花了1八块钱，心疼不已。 我望着挑了一堆化妆品的马菲儿，觉得城里人格外矫情，洗脸要洗面奶，然后要涂上保湿水，又涂上保湿霜，然后还要打粉底涂腮红，花眼线涂眼影睫毛膏，甚至还要戴上美瞳。 我们农村长大的孩子，则随意自在得多。从小到大，我何时为洗脸的东西花过钱！都是毛巾沾湿，脸上擦一擦就可以了，顶多在脸非常油的时候，弄点香皂在脸上涂一下。但是香皂涂过的脸特别干，洗完得涂上两块钱一包的郁美净，不然会皮肤会开裂，所以我轻易不爱拿香皂洗脸。 史小芳买了一套紫色包装的洗发水和护发素，上面写着spa香薰，服务员还送给她一盒小小的发膜试用装。我不懂spa是什么意思，我从来都是用十块钱一瓶的亮妆，赵薇打的广告，人靠衣装，美靠亮妆。其实着洗发水并不是很好用，用完很多头皮屑，但是我很知足，比起小时候拿洗衣粉洗头发强多了。 我记得小时候洗头发都是用洗衣粉。有一次外公上街，买回一瓶散装的洗发水，绿油油的，装在透明的塑料瓶里看起来像翡翠，散着清香。我当时高兴坏了，感觉像是电视里面的公主一样高贵，洗完头发跑出去，见到小伙伴就让他们闻闻多香，拉了很多的仇恨。 然后我堂姐小燕子不服气了，她说你拿什么洗澡的？我说洗澡不是用水吗，还要用什么？小燕子说，我家用香皂，你家没有！她又说，洗澡不用香皂怎么洗得干净，可见你身上多么脏！我说，我没看到你家有香皂，要不你拿出来看看。 小燕子拿不出来，冲上来给了我一拳，打得我鼻子流了血。我哭着跑回去告诉我妈，我妈一问缘由，骂了一句活该就不理我了。如今想起来，都是虚荣惹的祸，确实活该！ 何青花看上了一双高跟鞋，那鞋根又细又高，她试着穿上，走路一扭一扭的，风姿卓越，更加像陈慧琳了。我的目光却始终在那鞋跟上，那么细一个跟是如何撑起人的体重的？那么细一个跟，脚不疼吗？谁发明的这种东西，要让人如此艰难地走路？从前人们以裹小脚为美，如今不裹了，什么时候人们不再生产高跟鞋，让所有人都舒舒服服走路呢！ 段婷玉也并没有买什么，她跟我一样，只是旁观。直到进了一家纪念品店，当我们都对着贝壳做的风铃赞叹的时候，段婷玉却看上了一个巨大的海螺。那海螺壳虽然漂亮，可是价格要三百，段婷玉二话不说，买了。 这下轮到我们惊叹了，问她花那么多钱买那个干什么，她神秘地笑笑，说是要送人的。我们说是送给男朋友吗？她说只有男朋友送女朋友东西，哪有女朋友送男朋友东西。她不肯说，我们就不好再问了。 逛完街，我们找一个简陋的餐馆吃了顿饭。别看姑娘们买起衣服鞋子和化妆品来不要命，可是在吃这方面，还是毕竟节约的。我跟他们的观点完全相反，我觉得只有自己吃了，才算是钱花的治了，至于穿啊打扮啊，好看都是让别人看的，我为什么要花那个钱！当然，话虽那么说，可是我也并不舍得吃多好，所以便宜实惠的餐馆正和我意。 吃完饭，猛然听见前面传来嘹亮的喇叭声：新店开张，赠送首饰！赠送首饰！我们一听见赠送两个字，眼睛就立马亮了，拔腿就朝那个方向走去。离得近了，发现前方搭着一个舞台，而声音就是从那来传出来的。我们看四周的人都在朝那个方向赶，也不禁加快了步伐，想找一个离舞台最近的地方，这样得到礼品的机会就高得多。 正没命往前挤着，突然有人拉住我，悄悄说：“别去，是骗人的！”我回头一看，是一个清清瘦瘦的老头，就没理他，心想免费赠送的东西还能怎么个骗人法？大不了就什么也不送给我就得了呗！ 别看我们都是学生，个个斯斯文文的，在这种场合展现出来的体力却丝毫不逊于农民工，三下两下就挤到了舞台最前沿，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工作人员的脚尖。我回头望望背后黑压压的人群，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主持人就拿起话筒来，开始介绍他们的产品。他说他们的店就开在附近，说他们是专门做首饰的，主要是做霸王金产品。他说：“注意了，我们卖的是霸王金，不是黄金。霸王金没有黄金值钱，但外表却跟黄金一样漂亮美观，可以算得上物美价廉，因此值得大家拥有。”说完就拿出样品来给大家展示。我 们凑近一看，发现精美的盒子里面摆着一条项链，一副耳环，还有一个戒指，看起来金光闪闪。“这要是拿回去送给家人，家人指定喜欢。”我们这样想着，就有点志在必得的感觉，随时都保持着警觉，盘算着一旦看见工作人员开始送礼品，就准备立马扑过去抢。 但工作人员却并不急着开始送东西，这让我们有点不耐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翻白眼，只有马菲儿一直在笑，好像很有意思一般。只听主持人啰里啰嗦地问：“我们的首饰漂亮吗？”人群就齐刷刷答漂亮。 主持人又问：“大家喜欢吗？”人群又答喜欢。主持人还在问：“想要吗？”人们就赶紧答想要，我们答得尤其大声。主持人对群众的反应很满意，他说：“既然想要，那么，有人愿意掏钱买吗？”人群立马鸦雀无声。 主持人仿佛料到了这个反应，淡定地笑了笑，接着说：“我们的产品虽然是赠送的，但是也需要赠送给有诚意的人，而不是随便送给一个人就可以的。毕竟，真心喜欢我们的产品的人才会给我们的产品做宣传！”人们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主持人说的有诚意是什么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翻过那座山就是香港》正文 第十一章 哑巴亏 只见主持人拿起盒子里面的项链，说：“我们的工作人员很辛苦，有没有人愿意出五块钱给我们大家买瓶水喝？五块钱，这条项链就是你的！”但却没有人肯掏钱，我们自然也不肯掏，我们是来拿免费首饰的，不是来慰问你们工作的！ 也不知道从哪来冒出一个人来，高举起五块钱递给主持人，说：“我要了！”主持人接过他递过来的五块钱，说：“感谢这位朋友！这位朋友让我看到了诚意！看来这位朋友是真心喜欢我们的产品！那么，项链就要送给他！”说完就把项链递过去，顺便连五块钱也递了回去，说：“对于真心喜欢我们产品的顾客，我们今天不收钱，说了免费送就免费送！” 人们就看呆了，个个后悔不已，心想刚刚应该把五块钱掏出来的，那样项链就是自己的了，钱还能给退回来！ 紧接着，主持人又拿出那副耳环，说：“有没有朋友愿意出二十块钱买我们的耳环，就当给我们工作人员买个盒饭？不过这回我们不退钱了哦！”人们听说不退钱，就又迟疑了，都觉得二十块钱有点多，谁也不肯掏。 但也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个人来，举起二十块钱，说：“我要了！”主持人接过他递过来的二十块钱，说：“感谢这位朋友！这位朋友也让我看到了他的诚意！看来这位朋友也是真心喜欢我们的产品！那么，耳环就要送给他！”说完就把耳环递过去，顺便连二十块钱也递了回去，说：“对于真心喜欢我们产品的顾客，我们今天不收钱，说了免费送就免费送！” 人们又呆了，个个又后悔不迭，心想刚刚应该把二十块钱掏出来的，那样耳环就是自己的了，钱还能给退回来！怪只怪自己太抠了！ 然后，主持人又拿起来盒子里面剩下的戒指，问：“这枚戒指卖五十块钱，有没有人肯要？这一回，我们坚决不退钱了！想要的人想好了，我们可不退钱了哈！”人们见主持人前两次都把钱退给了人家，都有些心动，只是又听他说这回坚决不退钱，就又迟疑了起来，都觉得五十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万一人家真的不退，那就吃亏了，因此还是没有人肯掏钱。我们也是。 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个人来，举起五十块钱，高声说：“我要了！不就五十块钱嘛，你就是不退钱给我，我也等于花小钱买到了好东西，我还是赚了！”主持人听了他的话，做出感动不已的表情，接过他递过来的五十块钱，说：“万分感谢这位朋友！这位朋友让我看到了十足诚意！看来这位朋友是真心喜欢我们的产品！那么，戒指就要送给他！”说完就把戒指递过去，顺便连五十块钱也递了回去，说：“对于真心喜欢我们产品的顾客，我们今天不收钱，说了免费送就免费送！”人们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心想刚刚应该把五十块钱掏出来的，那样戒指就是自己的了，钱还能给退回来！ 我们眼睁睁看见那个人一毛不花地把最后一件戒首饰拿走了，后悔得直跺脚，心想下次再不能错过机会了！正这时，主持人从箱子里重新拿出一盒首饰，问：“那么，有没有人肯出一百块钱买我们的全套首饰？先说好，这回我们实在不退钱了。如刚刚那位朋友所说，就算你们出一百块钱，买上这样一套精美的饰物回家，也是超值的，对不对？好，谁先掏出钱来就先给谁！”人们一听，登时个个都开始掏腰包，我们忙脚乱摸出一百块钱来，赶紧递过去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见了我们掏出来的钱，却不急着收，还在拿眼看其他人。 眼见其他人也都把钱掏出来了，我们急得跟什么似的，高声说：“主持人，是我最先掏出来的哦！”主持人就说：“好的。不过，我再强调一遍，我们这回真的不退钱了，你还愿意掏这个钱买我们的产品吗？”我们见他前三次都把钱退回去给别人了，心想他这回肯定还是会把钱退给自己，就信誓旦旦地回答说：ot我愿意！” 我们话一出口，就听见有人说：“我们也愿意！”然后其他人也都争相说：“就是，我们也愿意，我们也愿意！”一边说着还一边把钱高举着往主持人身边递，生怕晚了自己就拿不到奖品了。 主持人对群众的反响十分满意，满面笑容地说：“看来喜欢我们产品的人不止前面那几位朋友而已，还有很多嘛。既然，我这盒首饰无论卖给任何人，其他人都会感到失落，那样我们就会觉得对不起其他喜欢我们产品的朋友。因此，我们的工作人员准备了足够的首饰，让每位喜欢我们产品的朋友都能拿到一份！”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群工作人员都上了台，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首饰盒。然后主持人就说：“好了，数量有限，先交钱先得。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我们由于动作迅速，加上又在前排，很快就抢到了首饰，然后就等着工作人员退钱了。主持人说：“请拿到首饰的朋友往后退，往后退，让没有拿到的首饰的朋友往前靠！”我们就不甘心地往后退了退，心想反正首饰盒在我手里呢，主持人退钱的时候肯定不会少了我的。可是等最后一个人也把首饰拿到了手里，主持人也根本不提退钱的事情。我们眼巴巴盯着主持人，可他却不看我们，转身和其他工作人员走下了台。 我想起之前那个警告我的路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真的是骗人的！那个人肯定也是吃了亏，所以好心提醒我们，可惜我们利欲熏心不听劝，这下吃了大亏。不用想，盒子里面的首饰肯定不值钱，也许十块钱都不值，可自己却花了一百块！ 我们越想越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去叫人家把钱退给自己吧？因为人家明明问了自己是否是真心愿意购买他们的产品的，而自己当时也亲口说了是真心愿意啊！如果这会儿去找人家要求退钱，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当时撒了谎，承认自己是为了占便宜？我们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那个口，见其他人都不情不愿地走了，也只好慢吞吞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