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蛊女尊》 正文 第一章 随家村 随家村今天异常的绿。 对,是绿色的,非草木。是空气中的绿色,好像翡翠一样的清澈,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好多百姓已经因此遭殃了,一时间怨声载道。原本是应该清爽的早晨,被这一阵诡异地翠雾笼罩起来,虽然到目前看来,这股怪雾并没有对大家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只是人们对于奇怪的东西习惯性地会排斥,会觉得天有异象,因此会惶惶不安。街上的店铺都没有开门,大家都待在家中,关门闭户,惟愿这场怪雾早些消散。 随家人此刻也在家中,随父未受这碧雾影响,仍是一大早就去隔壁村换食物去了,随母把米淘了,正盯着一缸水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受这碧雾影响了视线,总是觉得这缸水也变成了绿色,而且水缸一块的绿色嗯应该是有些不同,她稍稍退后了几步,刚才身在其中还未有察觉,此刻走出来才发现,水缸附近的碧雾颜色比周围的都深重一些。好像周围的碧雾都是从这儿散发出去的一般?突然闪现出来的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正当此时,院子里传来了小婵的叫声,随母赶了出去,今天总是心神不宁的。 正当随母前脚走开,后脚缸里的水就泛起了一层几不可见的涟漪。一个细小的虫子箭射般跳了出来,在地上蠕动起来,房里一时碧光大盛,小东西很聪明,很快借着湿漉漉的身子,便在地上蹭出了一身黄泥沙,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身上翡翠的光华掩盖了起来,偷偷地便逃进了角落里,只剩两只碧色的大眼睛发着幽光,然却几不可见了。碧光的源头一灭,整个屋子顿时都清明了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碧雾都开始渐渐退散,从房间,到院子,再到整条街,一个随家村,一上午的时间,阳光一出来。碧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村民们街头巷尾地谈论着,对苗神的信奉让很多人觉得今晨的碧雾都来得太古怪,或是妖孽作祟,纷纷结伴到附近的神坛膜拜,请求苗神赐福庇佑。 随母也加入了这个行列,碧雾散去,她心中的不安不减反增,眼皮从早上一直就开始跳个不停。如此一来,家里便只剩下了随小婵和随小妤姐妹二人了。 小婵和小妤是随家的双胞胎。按理说,一家子里总要生个男孩才算圆满,但这双胞胎出生的时候,便有一个衣着华盛的中年人正巧路过随家。这人自称对道家算命之说很有研究,直劝得随父莫要再生,这双胞胎长大必有大器者,继续生下去,若是生出女娃还好,倘若生的男娃,这院中的紫气便会叫男娃的阳刚之气给冲浑了,不好,不好。中年人连续说了好几声不好,随父随母也就搁在了心上,之后索性作计不再生养。 于是小婵和小妤便安稳地长到了九岁。今日正是九岁生辰,姐妹两个很早就起了床,换了新衣,准备出去买点王二娘家的酥饼来尝尝鲜,她们想吃这个酥饼很久了,可是母亲一直愿不买,酥饼价钱贵,是随家村的大户人家才能吃得起的。今天生辰得了零花钱,两姐妹准备好自己大出血了。谁料打开门就是一阵怪异的碧雾,直将两个人逼退回了房间,紧锁了门窗不敢出去。 现在雾气散去,妹妹小妤从窗户里弹出了头,她“咦”了一声,原本以为这个怪雾要很久才能消散,不料也只是顷刻而已。小孩子不以为意,对着房里的小婵叫了一声“姐姐,我出去买酥饼了!”,自个儿便拿了铜子儿欢天喜地地出去了,她一刻也等不得。床上的小婵嘟囔了一句,翻身继续睡去了。 故事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很多年后随小婵回想,如果当时自己能跟妹妹一起出去买饼,或是出去买东西的她,而不是小妤,也许之后的人生也就不一样了。然而这都是后话了。 之后的故事,也跟江湖上流传的版本无差。小婵睡得正香,谁料院中突然闯进了一群人,去过邻村做过小生意的人就会知道,这些都是神坛的人。一生信奉苗神,教众都统一着红黑相间的衣服。消息再灵通一点的,便知道整个天下有半壁江山都在神坛的影响之中,可以说控制着上至朝野下至江湖的无数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而神坛内部也不是外人所以为的那么友好。信奉苗神的人会在地区内自己组成一个神坛,几人十几人的小神坛自是不用赘数了,多如过江之鲫。稍微有影响力的,便是北方的中原总坛c东南部的峻栖神坛以及西南方的翠谷神坛了。三大神坛虽然共同信奉着苗神,却在私下里斗得厉害。这随家村附近的神坛,便是三大神坛之一的翠谷神坛。 那翠谷神坛的人手中持着一个盅,叫了几声,见随家无人应答,也顾不得许多,直冲进了家门,遍寻无人,只有一个女孩正在房间熟睡,神坛的人原本想找到翡翠蛊便悄然退去。谁知那翡翠蛊刚一出世似是便有了神智,知晓用各种天时地利来掩藏自己的行踪,弟子们虽有碧盅在手,却也难以准确地把握住那小东西的踪影。最终翻遍了随家,目光终于还是落到了小婵身上。 命运之轮,似乎就从这一刻开始转动了。 神坛弟子找遍随家不得翡翠神蛊,却从随家村带回来了一个小娃娃。据神坛弟子所说,碧盅接近小婵的那一刻发出了幽绿的光芒,弟子惊疑不定,又不敢轻易走开,生怕这蛊虫一转眼又消失了,情急之下直接将小婵抱回了神坛。那之后,无论如何召唤,蛊虫似乎赖定了小婵,死死不愿出来。阿婆想要杀而取之,那干枯的手掌扑下去的一刻又停住了。 苗巫阿婆是翠谷神坛的支柱,大到祭天仪式,小到神坛内弟子联姻的见证都是她一手操持。阿婆都不下手,这事便这么被搁了下来。但是小婵也被留在了神坛。坛中会定期给随父随母送一些物事补贴家用,神坛的赐福是普通百姓望尘莫及的,随家村的邻里乡亲一边同情着随家,一边心里又羡慕得紧。随父随母几次三番见女儿的要求都被断然拒绝,久而久之也就了熄了这个念头。 这就是故事的前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苗神大典 重重天丝织就的壁帘高挂,房间浓墨重彩地只有红黑二色,每一段布料连接的地方都缀满了银饰,却也都安安静静地坠着,一派异样的苗风,没有寻常苗族女子那般清脆响亮,房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帘幕之后的白玉塌上,女子一身黑衣,那真是一身绝妙的颜色。女子面容清秀,却略显苍白,一身黑色绫罗拖在身上,浓重得仿佛要把她压垮了。 安静很快被一个通报的神坛弟子打破,只听得脚步声穿越重重大殿来到房门外,弟子的声音一时间响彻整个大殿:“禀坛主,还有一个时辰就是翠谷大祭了,婆婆请您尽快到达祭台。”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声音应下来,那弟子正准备再通报一次时,女子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得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若婵微微抬了抬身子,好像一身黑绫罗太重,快要坐不起来了。 她望向窗外,重重宫殿后的青山闪烁着雨后最动人的光泽,阳光一照,生机勃勃。她这个日照殿是翠谷神坛地势最高处,亦是神坛之主的住处。当初被抓来神坛,小婵不是没想过逃脱,但是神坛内部就像迷宫一样,无论如何穿梭,总是不得其法,往往还没找到神坛的门便被找了回来。久而久之,小婵就不挣扎了,答应了阿婆留在神坛,并且就着翡翠蛊的势头在成年之后顺利登上了神尊的位置,住进了日照殿,并就此改名作若婵,姓苗。 苗神大姓。帝主之尊。 可是即便即将登上大位,若婵还是没能真正知道神坛的大门,在神坛住了九年,这里面的世界仍然没能走通,往往一处终于摸出来一些头绪,又被一堵墙给挡了回来,她知道是阿婆。后来,隐约有听到风声说随家村的父母在找她,阿婆遣了一些人去,不知怎么打发的,从此在没听过这些消息。年深日久了,若婵也开始学会放下这些执着,儿时的故事好像慢慢地也远去了,偶尔重提都会觉得模糊。 “寸锋,你在吗?”若婵微微开口,有些迷茫。 身后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坛主累了。” “是啊,明明没有做什么。”若婵换了一个姿势,眼睛微闭着不再说话。 一个时辰后祭台 翠谷神坛四年一度的苗神大祭,影响深远,每一次都会吸引来自天南地北的信徒,当然,如日中天的北方中原总坛c东南部的峻栖神坛自然也会派不少人前来围观。明面上是共襄盛举,暗地里自然也想一探雄踞西南的翠谷神坛的实力。 若婵到达祭台的时候,祭台下面已经黑压压一片都是人了。她轻轻踏上祭台,目光扫视了一圈,神州其余两大祭坛的人似乎都派人过来了。虽然不是坛主本人,但粗略看过去,似乎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若婵心中轻笑,面上却毫无表情。这是她继位翠谷巫神之后的第一场苗神祭,也是她第一次主持这么盛大的祭典,说一点都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婵掸了掸身上的锦缎,再抬头时,目光如炬 这次祭典,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台下的声音很快便小了下来,除了信徒们热切的目光,还有的就是点点闪烁的眼神,似乎在猜忌着什么。为什么担任巫神四十余年的苗婆婆一夕之间甘心将上位拱手让出?还是怀疑着新任的苗巫是否能担此大任?若婵轻笑着,向阿婆的方向点了点头,阿婆这才走到祭台边上,拐杖朝前方点了点,说了一声:“祭典开始。”不见的有多大声,可台下黑压压的人都听到了。一时间气氛开始由刚才的热络渐渐转作肃穆。 若婵将双手放在肩上,抬头向天,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她只觉得周身像是被一道道眼光戳穿了,每一个信徒期待而热切,甚至有些疯狂地看着她,看着自己的神。这一刻天边的乌云渐渐聚拢。片刻,晴空万里已作黑云压谷,祭台四周的火把闪烁不已。信徒们的情绪被推向了,山呼“苗神!”中,纷纷虔诚跪拜。 然而等了许久,想象中的雨水没有落下来,火把再无更多动静。 场上一时间有些尴尬,人们开始悄悄交头接耳。 苗神大祭是盛事,差不多每一个祭坛都会定期举办,规模有大有小,信徒之间有这么一种说法,苗神祭是信徒们同苗神沟通的一场祭典,而苗巫就是两者沟通的桥梁,祭典就是信徒派苗巫上达天听的仪式,若苗神回应信徒们的祈愿,则乌云聚而雨,火遇水而不灭。此刻是乌云聚却不雨,火星闪烁,不是苗神不愿意回应信徒的愿望?还是苗神对这个新任的翠谷之主有所不满呢? 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若婵冷笑一声,素手一翻,装作不经意地将手指戳破。血便渗了出来。当然,台下的人是看不到这些小动作的,他们只觉得她的周身突然变得有些云里雾里,散发着淡绿色的薄雾,若婵双手再次作启天状,天边的乌云像是收到了某种召唤,一时间竟像是要压下来。 雨是霎时间就有了的,奇的是,倾盆大雨之下,四周的火把却像是被浇了油一般越烧越旺。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随后有些信徒反映了过来,高呼跪拜道:“苗神!” 随着这一声呼唤,许多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个个纷纷匍匐下来,天地之间喊声不断,人类在这一刻显得渺小又伟大。明明力能上达天听,却又卑微得只能臣服。 祭台下的信徒们像是疯了一样,朝着若婵的方向不停地叩拜,似乎慢了一下就也怠慢了苗神一般。 片刻,若婵手心一握,雷声还在继续,火苗仍然还在熊熊燃烧,似乎天上浇下的是滚烫的油。台下的信徒仍然在叩拜,但是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若婵微微露出了疲惫之色,接下来还要接见其他两大神坛来的使者,祭祀剩下的内容就交给阿婆了。她朝阿婆点点头,随后渐渐退向台下,朝主殿中行去。祭台上下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消失,大家都沉醉在苗神的回应和赐福当中,没有人会关注到她的去留。她揉了揉额头,身上的绫罗绸缎愈发沉重,疲惫得闭上了眼睛。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虽然你是神坛之主,虽然你能上达天听,但是真正与苗神沟通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会关注在你身上了,苗神的力量诡秘而庞大,你在其中只是微乎其微,你的烛光渺小得不堪一击。 只是,若婵目光微微顿了一下,今天祭典上的小意外自己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因为一直依仗着翡翠蛊所以从来感觉不会有所忌惮,毕竟翡翠蛊有“苗神侍者”之称,相传曾经是苗神随身携带的东西,所以以它为媒介必然能够得到苗神的回应。今日第一次试图和苗神沟通,也是存了试一试的心思,所以没有用翡翠蛊,想不到苗神竟然真的毫无回应。她这个翠谷神坛的坛主是没有被苗神承认吗? 脑子里思考着事情,不消片刻,若婵已经稳稳地停在了主殿外。 若婵轻轻理了理身上的褶皱,缓缓步入大殿。 大殿里的人意外的已经很齐了,若婵扫了一眼,最中间的位置空着,左手边第一个坐着的人身着青衣,手持竹杖,看来应该峻栖神坛的人无疑了,右边第一个坐着的是一个女子,身段很不算高大,一身红衣却意外地穿出了几丝潇洒的味道,再加上背上的一把白布裹着的大刀,搭配当真十分怪异,不过既然能坐在右边第一个,想来应该也是中原总坛的人。若婵心中已经有了一二,缓步走向大殿中间的主座。原本絮絮叨叨的大殿在看到若婵身形之后都渐渐弱了下来。这些人不像是其他祭坛的信徒,他们主要目的是来拜见现任苗巫,参加大典只是顺势挑的一个时机而已。 中原总坛的红衣女子率先站起来,左手拊上右臂,道:“中原总坛贺西南翠谷神坛苗神大典之喜” 言毕,峻栖神坛的人也顺势站起来,纷纷左手拊上右臂,领头的青衣人道:“久闻翠谷苗坛主风采,不想竟是如此年轻。” 若婵没有说话,到了正位坐下,手轻轻一挥,道:“都是苗神的信徒,大家不必拘礼,诸位请坐。” 虽然早有耳闻新任西南翠谷神坛坛主是个年轻人,但是众人在实际见到的时候跟听闻总归也是不同的,加上今日苗神大典若婵的表现,剩余两大神坛的人目光一时有些捉摸不定。众人自然是捉摸不定的,毕竟不是自家出了人才。 席上又是一番寒暄,红衣女子显然很不耐这些俗套,不久就直接切到了正题。 “不知坛主何时可北上,今日见闻苗坛主风采,我中原总坛的坛众们热切期望着苗坛主能够不日北上,传播苗神之义。” 见红衣女子上前,青衣人也附和道:“我峻栖神坛的人也随时恭候坛主的大驾。” 若婵沉吟了一下,这件事情其实之前已经跟阿婆提过了,每一任新坛主继位之后,需要择日前往主要神坛进行。这次趁着大典之机,两大神坛的人势必会提出来。虽然明知是两场鸿门宴,若婵作为坛主,也必须从容前往,世世代代的规矩,是不能坏的。若婵轻声道:“我会在下月初一起身前往峻栖神坛七日,七日之后会动身北上,中原总坛亦会持续七日,届时若婵初至乍到,还望诸位相互帮扶,若婵在此先谢过了。”语罢,一一向红衣女子和青衣人拂了拂,算是应了礼。 台下众人纷纷拊住右臂,异口同声道:“恭迎翠谷神坛坛主驾临。” 若婵轻轻点头,剩下的流程都按照着日常该有的客气过着。 等应付完了,已经月上了中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卫成炎 若婵回到日照殿,因为是翠谷神坛位阶最高的宫殿,日照殿采用了重檐歇山顶的架构,四个垂脊分别站立了八个小兽,像是整个翠谷神坛的哨兵,一直不声不响地守护着。若婵很喜欢到屋顶来,今日月圆,大典之后余温犹在,不远处还能看到广场上的烟火,应该是信徒们在庆祝了。若婵换上一身轻便装束,除了单衣,外面就只套了一层白纱,她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意识就远了,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旁边坐下,若婵心中一惊,日照殿是常人不能靠近的地方,所以侍候的宫女都是自己亲自挑选,谁这么大胆。若婵眯着眼睛朝旁边看去,一下子撞进了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她怔愣了一下,印象中似乎父亲的眼睛也是深褐色的。真是遥远的记忆。 “你是谁,为何在此?”若婵没有起身,事实上她并没有从眼前的褐衣男子身上感觉到敌意。 褐衣男子的桃花眼也跟着眯了起来,嘴角溢出笑意,正坐拱手道:“峻栖神坛卫成炎,久闻坛主大名。” 若婵皱了皱眉:“既是峻栖神坛的人,为何白日大殿中不曾见你?” 卫成炎随意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道:“一介虾兵,自然无福窥见坛主真颜。” 若婵也顺势躺下:“虾兵可没摸进日照殿的能耐,你如果不把我的侍女们都打昏,作为峻栖神坛的客人,我自然是热情招待的。”她叹了口气,好像在惋惜美好时光被打破,“说吧,夜探我日照殿,有何贵干?” 卫成炎哈哈一笑,眼中的兴致之色更浓:“知道侍女出事尚能如此淡定,我真不知是该替这些侍女惋惜跟了一个好主子还是应该叹服坛主的敏锐呢?” “寸锋呢?”这是若婵唯一好奇的。侍女功夫火候不够被打昏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寸锋是自己的贴身侍卫,武功行踪诡秘莫测,难不成也被一个虾兵制服了? “你是说那个一脸严肃的侍卫吗?我在晚宴上放了一些巴豆,现在大概在茅房。”卫成炎耸耸肩,一脸无辜,“没办法,不把他放倒的话会给我觐见坛主造成一些麻烦。” 若婵无语,这是觐见坛主的方式吗。她没有说话,事实上这一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从脑海中升起来。以前在日照殿顶看月亮都是一个人,而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好像不愿意这么快让侍卫把他赶走,果然自己还是太孤独了。 没有人的时候,孤独成为了常态,当身边有人了,孤独才是孤独。 见若婵没说话,卫成炎眼中光亮闪过,双手抱胸道:“你以前都是这么一个人看月亮吗?” 若婵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被看穿了,方才的思量竟被他一语中的。虽然身为一坛之主,但说到底还是一个连翠谷神坛大门都没有迈出去过的少女,心思自然多多少少写在了脸上。若婵黑了脸,道:“你若再废话,我就送客了。” 卫成炎哈哈一笑,又怕惊动了附近的侍卫,忍住低声道:“坛主可别告诉我你连神坛大门都没怎么出过?” 若婵惊怒,作势欲将他赶下日照殿,卫成炎连连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只见他嘴角笑意盈盈,“今日能够与坛主在日照殿共赏明月,实在是老天赏脸,若坛主愿告以芳名,炎回去定会奉一神台,每日三支香供奉坛主。” 若婵心中已经轻笑了起来,脸上却还是不作色,她生出了作弄的心思,轻声道:“若你峻栖坛主知道你供奉了翠谷坛主的神牌,怕是会陷成炎兄弟于火热之中,我不愿做此孽数。但日照殿中又无别人可以供奉,独有一只花猫常常来我这儿,喜欢得紧,如果成炎兄弟有心,我擅自做主,就当成两坛交情的见证,将它送给峻栖神坛,把牌位赐与它。想来承诺的每日三支香,君亦不会食言。” 卫成炎顺水推舟:“既然是日照殿的猫,跟别处约莫是不一样的,是有灵气的猫,奉一个牌位是应该的。只是不知这牌位上要写些什么呢?” “有劳成炎兄弟费心了,就写上‘翠谷坛主之猫’即可,相信苗神不会怪罪。” 见计策失利,卫成炎哈哈一笑,起身道:“苗坛主真是一个妙人,既然芳名不便相赠,那炎也不应咄咄逼人!”说罢起身,夜中寒风瑟瑟,他走到屋脊尽头,若婵觉得他好像变成了垂脊上的另一个小兽,月光明亮,勾勒出他匀称的背影,只见他微微低头:“今日有幸与坛主一同赏月,不日坛主驾临峻栖神坛之时,炎必顿足相迎。”说罢哈哈一笑,几个起落之间便行远了。风中隐约送来一声“告辞”,但是若婵又觉得随时自己幻听了。 不久身后有声音响起:“要我去追吗?”若婵摆摆手:“无妨,随他去吧。”说罢顿了顿:“寸锋,以后饮食小心。”若婵看到砖瓦上寸锋的倒影晃了晃,顿了顿,道:“实在忍不住了,这便去吧。”又是几声起落,身后的动静也不见了。若婵起身,伸了伸懒腰,觉得一天的疲惫倒是轻松了不少,她回头看了一眼屋脊处,然后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太严肃,如果能有一两个像卫成炎这样的话篓子,想来日子会轻松很多。这样盘算着,日照殿的侍女得换些了。 事实上又哪是侍女们话不多,被派来侍奉日照殿的人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一言一行都必须大方得体,会武功会识字都是标配了,哪里还生得出心思多说。一心只想着不要出错了。 第二日,苗神大典结束的第一天,前来观礼的信众们少部分已经收拾行囊起身回去了,大部份仍然准备留在神坛内,趁此机会了解一下西南地区的民风。离这儿最近的一个地方莫过于清泉镇了。再远一点,就是随家村。清泉镇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镇,说是镇,但其实规模已经抵得上一个城了。只是大家一直叫习惯了,所以称呼倒是没改。苗神大典特地选在了清泉镇一年一度的天灯节之前,使得信徒们观典完毕也可以加入观览西南最大的一个节日:天灯节。相传这天灯节的来由还跟苗神有关。 传言苗神在人间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少年精通奇门遁甲和虫谷草蛇之道,于是成为各家各派争抢招揽的人,但是少年一心只想安静地研究蛇虫,对这些拜访不胜其烦。于是干脆自己偷偷隐居到了山林,不问世事。某日机缘巧合,少年养的毒蛇性情大变,咬了进山的猎户家的女儿。少年没有办法,又不愿意泄露自己的行踪,便打晕了女孩儿带了回来,把她医治好了之后就送了出去。谁知女孩儿对他情根深种,三番四次找进山里,却遍寻不得法,没能找到少年。女孩儿也不服气,干脆就在山下住了起来,她知道少年就在山里,只是不愿意见他,于是找到了镇上的师傅学会了做天灯,这就日日做好一个天灯,只等晚上放上去。久而久之,少年习惯了每晚的天灯,只是突然有一日发现天灯迟迟不至,心中生疑,一直睁眼等到了第二天,天灯仍然没有出现。少年心下焦急,下山去寻,这才知道有门派的人得知女孩儿心慕少年,于是将女孩带走,想把少年引出来。本来也是有心招揽,谁料少年知道之后大怒,直接杀到了门派老巢,听闻当时附近的人说派中隐隐传来恶臭和哀号,但是真正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敢去打听。只知道这个门派在后来渐渐没落了,也不再被人提起。反而是有一个隐秘的帮派如新星一般从西南部窜起,名曰“苗疆神坛”,坛主诡秘莫测,精通奇门遁甲,能驭百兽,但无人能够窥见真颜。他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左使,女,善借风,坛中几次奇袭敌对帮派的“飞鸢”就是她制造生产的。久而久之,苗疆神坛的根系越深越广,渐渐蔓延到了整个天下的版图。奈何在神坛盛极一时的时候,坛主和左使双双消失,似从人间蒸发一般,只留下一言:“已去莫寻。”这个纸条后来被中原总坛的人收藏起来当成了镇坛之宝。信徒们遍寻他不得,纷纷相信神坛主已经驾鹤西去,位列仙班,此事口口相传,百姓们对神坛的尊敬更上了一层,奉其为“苗神”,神坛信徒日众。然而苗神仙逝之后近三十年,神坛内部矛盾逐渐激化,分成三派,各自割据一方,成了如今的中原总坛,峻栖神坛和翠谷神坛,这也是当初苗神万万没有想到的了。 自那之后,天灯节就逐渐成了西南地区盛行的一年一度最大的节日,也是为了纪念苗神和少女的故事。 这次天灯节,两大神坛的人也会参加,天灯节没有苗神大典正式,但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容不得差池,需要有坛中的人陪同两大神坛的人共同观赏,但是选谁就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若婵这两日满脑子已经被这个问题塞满了。少女心里其实暗自希望自己能够去一次这样的盛会,在坛中待了九年,阿婆从来不允许自己参加任何一次天灯节。这次是自己初次继任坛主的大日子,也许顺势提出会 “不行,你身为坛主,大典之后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天灯节就不必去了。大典让老身去就行了。”阿婆严肃道。 “阿婆,我若不去,该正好让两坛的人抓到把柄,历来别处的苗神大典皆是坛主全程主持,我只是作了一个法便走了,别人莫不说我翠谷神坛的人清高自傲,有损苗神之名。”若婵顺势下坡,认真分析着利弊。 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很有道理,阿婆犹豫了:“但是你九年从未出过神坛,万一漏了怯,让我翠谷神坛的名誉扫地,老身怕是死后也无颜面对苗神了。”说罢顿了顿,加了一句:“不过也是时候让你出去见见世面了,婵儿此行可乔装成为我的侍女,若有差池老身尚能转圜。只是切记戒听戒言。” 若婵微微一笑,其实心中情绪已经如潮涌来,面上仍然不改色,轻声道:“多谢阿婆。” 久违的,山水白日天灯节啊,自从来了神坛之后就再没有参加过了。她低下头,也不知道父母小姝他们却又如何了,也会参加这个天灯节吗? 他们,会遇到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天灯节(上) 天灯节倏忽就到了。 若婵换了一身侍女的装束,做了一副人皮面具,一戴上就俨然化身成了另外一个人。也亏的她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东弄弄西弄弄还真被她折腾出一身的做人皮面具技艺。好在这个秘密也只有阿婆知道。她一早屏退了侍女,来到了阿婆住的月盈阁。她心中有激动不是假的,毕竟是第一次出神坛,各种情绪在胸中酝酿得就跟翻了的坛子,一个味儿窜着一个味儿。好在面上仍然是古井无波的样子,阿婆很满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了大堂。 两大神坛的人已经等在那儿了。峻栖神坛的人去了两个,一个是当日大殿中的青衣人,似乎就是叫青衣。若婵的头垂着,余光转向第二个人,这个人身着紫青色长袍,腰处别上了一个玉质的腰封,玉色清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我很有钱”的气势,若婵心中一动,这么风流的穿着,倒是像极了她目光上移又马上垂下了头。 卫成炎! 若婵此刻心跳如鼓,虽然自己精通易容之术,但也只有阿婆夸赞过自己的易容术高明,她完全没有把握别人是不是也觉得高明。她定了定神,想起自己以前易容之后在神坛内大摇大摆地穿梭的时候,路上没有一个人认出自己,甚至日照殿的管家都呵斥她不要随意走动,想来一般人都该是认不出来才对。这样自我肯定一番之后,若婵鼓起勇气,重新看过去,这时两大神坛的人正在和阿婆客套,无非是为何不见苗坛主,阿婆回答坛主有事不参加云云。这一看,好巧不巧卫成炎也正好往这儿看来,他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在那儿,四处打量着,看到若婵的时候眼神顿了顿,又自然地移开了。 若婵面不改色,心中倒是舒了一口气。顺势向旁边看去,中原神坛来了三个人,都是在大殿上见过的,其中的红衣女子叫做傅轻虹,是中原神坛的右使,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旁边一个人身着黑色斗篷,平视只能见到尖削的下巴,一双枯瘦的手叠放在前面,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应该是中原神坛左使的二把手苦音老人了;最后一个人衣着倒是可爱得紧,一身月白色的麻布衣裳,外面套上了一个灰色的褂子,虽然穿着随意,但是举止之中不难判别出这个人就是中原坛主的小儿子林成傲,倒也还是孩子心性,林老坛主想来也是想让儿子见见世面,这才让年仅十岁的林成傲一同南下参典。林成傲一脸稚气未脱,一副想要东看西看却偏偏又得假装严肃的样子让若婵忍俊不禁。为了避免误会,她赶紧低下了头。 寒暄了不久,众人就上了神坛马车,天色日中,到清泉镇的时候,该正好赶得上天灯节开场。 西南地势崎岖,路途颠簸,若婵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时不时会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色,虽然跟神坛内相差无二,在若婵眼中却是云泥之别。阿婆闭着眼睛道:“少看,少言,少听。”若婵乖乖放下了帘子,坛中虽然现在奉她为坛主,但阿婆几十年坛中的声望已经不能动摇了,若婵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对阿婆的感情到底还是很复杂。当初如果不是阿婆,她不会跟生父母分开,也不会跟小姝分开,但此刻自己穿的绫罗绸缎,吃的海内珍馐,又哪个不是阿婆给的呢?甚至当时他们完全可以杀掉自己取出翡翠蛊,也是阿婆一意孤行保了下来,她才得以存活至今。 想到此,若婵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家村的记忆已经变得非常遥远,好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她依稀还记得每一年天灯节的时候,随父随母都会给小婵和小姝置办新衣裳,一家人会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前往清泉镇,到的时候天灯节往往还没开始,她和小姝就会绕着街上无数的天灯尖叫奔跑,她们对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喜欢的紧,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不一会儿都能够飞上天,这对于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来说是最美的场景了。 这两日若有若无的思绪都会绕回九年前,这次的天灯节,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呢?到时候,是不是能够把自己认出来? 若婵一心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了,阿婆咳了一声,她才幡然醒悟,赶紧扶着阿婆下了车。 外面已是黄昏,天色仍旧明朗,晚霞耀眼。若婵站在阿婆身后抬头看去,一时被这样的夕阳迷醉了眼。事实上日照殿的夕阳也是很美的,只是若婵却怎么也品不来今日的心境。 及时收回了心,一行七人行进了清泉镇。镇中早已热闹非凡,街道宽敞,可容八辆双轨马车并行,市肆林立,天灯琳琅满目,家家户户这的人都出来了。天灯的规格有很多,四四方方的,圆的,形似鱼的,形似龙的,纵然若婵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戒听戒看戒言”的教诲,她仍然忍不住睁大一双杏仁眼左顾右盼,更遑论林成傲了,只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三双眼睛,前面一双后面一双,头顶再一双才能把这前后上下的热闹看得清楚。 一行七人太过显眼,阿婆为了方便,已经带着苦音老人,青衣和傅轻虹走到了前面,原本想带卫成炎一同前往,却被对方以自己“不舒服”给粗糙理由给婉拒了,阿婆无可奈何,临走时看了一眼若婵。那眼神中的千言万语,不是跟阿婆待了多年的人是不会懂的。若婵顿时觉得有了压力。她脚步加快,想跟上阿婆一行人,自己跟卫成炎待着未免太过危险,万一被认出来了,第二天西南神坛方圆百里的头号八卦应该是:震惊!翠谷神坛坛主苗若婵换侍女装现身天灯节!若婵想想头就大了。她领着林成傲,对着卫成炎使了一个善意的眼色示意跟上阿婆他们,卫成炎恍若未见。若婵虽然被忤逆了,但心中其实满意极了,这证明了自己的易容术是很有造化的,这么想着,也就宽了心,不再急着追上早已不见影的一行人。 舒服的时间总是会被很快打断的,找事儿的是林成傲这个小鬼。 “给我买一个天灯。”林成傲走到一半停了下来,目光看向若婵,指使道。若婵还没有反应过来,事实上这是除了阿婆之外第一个人这么颐指气使地对她说话,所以这一击完全在意料之外。林成傲见若婵没反应,用力扯了扯若婵的袖子,表示自己的极度不满意:“喂,你!我要一个天灯!”若婵心中之前对这个孩子形成的好感此刻烟消云散,一丝衣袖也不留。 她眯了眯眼睛,还好作为易容师的基本功就是,除了易容,还得学会效仿被易容者的举动,神态,包括声音,她并没有忘记此刻的自己是一个侍女,若婵压着声音道:“林少爷,请问您是想要哪个天灯呢?”叫一声姐姐真是很难为这个小朋友了。 “那个!”林成傲指了指其中一个龙形的天灯,通体青绿,约莫人高,下方垂着一个碗粗的蜡烛,大大方方地被放在了店门口。围观的人很多,都在为这个工艺而惊叹,若婵心中嘀咕着,这个林成傲胃口实在不小,一点就点了一个镇店之宝。若婵朝掌柜的使了使眼色,手在袖子地下晃了晃,问道:“掌柜的,你这天灯怎么卖的?”掌柜见到若婵袖中晃动的银票,又看了一眼林成傲,顿时变得聪明极了,叹息道“客官好眼力,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是灯老大我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糊好的‘龙行天下’,可惜这个是不卖的,我还得留着揽客人呢,客官对不住了啊。”若婵很满意,转过头对林成傲做出了一扼腕的表情,做足了戏:“太可惜了,要不林少爷换一个别的吧?”开玩笑,这么大的天灯她可拎不动,这林小鬼更别说了,难道最后买来让卫成炎拎吗!若婵打了一个寒颤,还是算了还是算了,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原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束了,可是人算不如小鬼算,万没想到林成傲赌气道:“如果不是这个‘龙行天下’,我就不要了!”若婵心中正要舒一口气,只听得林成傲转向店家说道:“今天本少爷就像要这个天灯,你说吧,多少才肯卖!” 灯老大心中一乐,正要准备扭捏扭捏这就出手,但看到若婵的眼光,犹豫了一下,再看到若婵袖中的银票多了一张之后,便一下子干脆了:“小少爷实在对不住,这个真不卖。”不知道林老坛主平日究竟是怎么教人的,怎么生个小儿子事儿这么多呢!若婵拉着林成傲的手一边说着“小少爷咱们还是别为难灯老大了”“咱们快走吧,要错过放天灯的时间了”准备把林成傲拖走。 林成傲的倔脾气上来了,他冲到摊子面前扔下一块玉佩,大声道:“此乃冰寒玉,是工匠自极北之地掘地百尺才发现带回的,买下你这条街都够了,我就买你的‘龙行天下’!你卖是不卖!”语气中不无得意。 灯老大呼吸一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块玉,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玉啊!卖!卖!当然要卖,他也顾不得看若婵猛眨的眼睛,张口准备应了这个单子,作计着成了就关店带着沁儿游山玩儿水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若婵眼看不妙,事情搞大了,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林成傲这么“视金钱如粪土”,自己相形之下真是囊中羞涩有辱神坛神威,她心中百感交集,正准备趁卫成炎不注意把林成傲直接打晕带走完事儿,耳边突然响起了卫成炎不咸不淡的声音:“小少爷阔绰啊。” 若婵只感觉林成傲的身形顿了一下,然后空气停止了一下,只见得林成傲迅速把冰寒玉揣回了怀里恭恭敬敬地对灯老大说:“既然这是掌柜的镇店之宝,成傲就不夺人所爱了。”说罢埋着头直直朝前冲去了。只剩下灯老大和若婵目瞪口呆的脸。 灯老大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里经历了一生的大起大落,目光一直呆滞到了天灯节结束。若婵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看向卫成炎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为什么感觉林小鬼这么怕卫成炎,还是卫成炎背着自己使了什么小动作。来不及思虑太多,若婵直向林成傲消失的地方奔去,卫成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天灯节人太多,要是走丢了就是十个侍女也熄不了林老坛主的怒火啊! 然而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明明林小鬼跑了几步若婵就跟着追出去了,此刻小鬼的身影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淹没在了人山人海里。若婵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么多人,小孩儿也不少,大家推挤着朝前走,她觉得要找到林成傲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天灯节(下) 若婵一个头两个大,心中盘算着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心中仔细回忆着林成傲消失的方向,一双秀眉紧锁了起来。 略微思索了一下,若婵也是一个聪明人,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卫成炎,卫成炎见她朝自己看来,挑了挑眉,说道:“我可不知道那个小鬼去了哪儿。”若婵腹诽着,看这个林成傲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见到卫成炎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说没关系真是有辱她作为坛主的判断力。但是若婵也是一个聪明人,不该问的也没有多问,她朝卫成炎拂了拂,压着声音道:“卫大侠,此处人太多了,需得尽快将林小少爷找到,奴婢斗胆提议,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一刻钟后就在清泉镇的欢喜牌坊处汇合。” 卫成炎眼中有光芒闪过,褐色的眸子闪烁着思索之光,半晌才应了一句“好”,两人这便分朝两边找去。 林成傲再古灵精怪,毕竟也是一个孩子,看方才的架势,没买到“龙行天下”应该委屈得紧,此刻断不会往拥挤处跑,许是在哪个黑暗的角落哭鼻子。这么想着,若婵悄悄运起了“杨柳步”,三两下就朝清泉镇边沿处掠去。 也亏的清泉镇虽大,却也是个四四方方的格子。此处彼处东南西北分的一清二楚,若婵前往的,正是西边的偏道。 不知不觉人少了起来,她停下了脚步,即便林成傲那个小鬼用跑,约莫也就是这么远了,再往外跑势必没有收获。她沿途见人便描述着,问镇上的人是否见到过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儿,又把林成傲的穿着打扮仔细说了一遍,却也无一个人见到。若婵皱了皱眉,难道不在这个方向? 她迅速找了一个附近天灯铺的掌柜,塞了一笔钱,要了一个伙计,叮嘱着如果在这一带发现林成傲的踪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带到欢喜牌坊。掌柜的见若婵出手阔绰,又见找的是一个10岁的小孩儿,这个好办,一口应下了这个肥差。吩咐完毕,若婵又偷偷塞了一锭碎银子给伙计,伙计咬了咬碎银子,嘴角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若婵冷静地分析着,迅速做了一个选择,北边的清泉镇在天灯节的时候是不会开放的,只有南门会打开,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到南门。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林成傲被绑架了,她没有把握绑匪会不会把林成傲带出城,她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林成傲潇洒地抛掷出冰寒玉的样子,围观人不少,万一有人起了歹心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小鬼! 她用尽了浑身的轻功迅速朝南门掠去,眼见着南门越来越近,若婵只觉得视线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见两个平民打扮的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扛着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什么东西。若婵脑子里血气翻涌,只觉得麻袋已经化身成了林成傲,她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夺过麻袋解开,只见得几块破砖头和一层厚厚的泥沙安静地躺在里面。若婵脸红了红,面对着两个明显已经出离愤怒的人,她急忙说了声对不起,又问道两人是否见到过一个10岁的孩子,只见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矮小的人忍着怒气捡起麻袋重新系好,回道:“天灯街十岁小孩儿可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哪个!” 若婵耐着性子再把穿着说了一遍,还没等若婵说完,高个子的人就打断了若婵的话:“走吧走吧,没见过。”若婵被堵了回来,心中不满,却也无话可说,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往回走着,突然心中一惊:已经入夜了,两个男的要把砖头泥沙运到哪儿去呢?为什么不能白天运?偏要等晚上人多夜黑不利于行走的时候运出去? 脑海中似乎一道霹雳闪过,说不清楚为什么,她猛地回头看去,哪里还有两个人的影子。若婵低咒了一句,运起了杨柳步,瞬间身形暴涨,直直朝南门外窜去。 两人的轻功显然不及翠谷神坛秘传的杨柳步,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这两个人果然不是一般的人,高个子背着麻袋矮个子紧跟在后面,这哪是普通百姓的速度!两人见若婵追来,几个呼吸之间又变了几个身法,倏忽之间两个人交换了什么东西,立刻分头行动了。若婵来不及反应,撇下了矮个子,直接追那扛着麻袋的高个子而去。说来也是那高个子倒霉,扛着麻袋,又被若婵追了好几里路,体力渐渐不支,他咒骂了一句,瞅见不远处的树林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若婵紧跟而至。只是林中没有路,树木葱郁,远方的清泉镇的天灯节显然已经到达了,无数各种形状的天灯已经飘在了夜空中,倒是把原来乌七八黑的树林点亮了不少。若婵心中大为恼火,第一次出坛参加天灯节,净被这林小鬼给搅了,要是回头找到他,势必要好好报了此仇! 进了树林,速度明显受阻,眼见着高个子身形诡谲,又似是对这林子熟悉地紧,三步两步就越跑越远,若婵目光一闪,袖中一个翠碧色的虫子激射出去,只听得前方高个子惨叫一声,不时便瘫倒在地。若婵很满意,悠哉悠哉地走上前去,小虫子箭射一般钻回了若婵的袖中,在里面翻腾了几下,似乎很兴奋,若婵抚了抚,表扬道:阿翡,做得好,回去给你做红烧肉。小虫子翻腾得更厉害了,空气中甚至发出了愉悦而尖锐的声音。若婵微笑着,将高个子温柔地绑了起来。 高个子一声不吭,时不时喉咙里钻出一声低吟,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若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被阿翡咬中了小腿,若不及时医治,恐怕它就废了。现在我问你答,让我满意了,自然让你毫发无损地离开。” 见高个子没说话,若婵继续问道:“林成傲在哪里?” 高个子显然也是很识相的,憋了一下说道:“清泉镇东边。” 若婵微微放心,疏忽想到,既然不是劫人,自然就是劫财了:“冰寒玉在何处?” 高个子看了一眼若婵,虽惊诧于一个婢子的敏锐力和判断力。但还是老实说道:“你问我也没用,刚才已经交给胖子了。” 若婵抚了抚额头:“那我们后会无期吧。”说罢扼腕顿足准备离开。高个子顿时慌了,只觉得小腿的青碧色肿块更凶了:“女侠留步!还请把毒给我解了!” 若婵没有回头,只是戏谑道:“解毒?可是我并不是很满意你的回答。”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远了。高个子看着她的背影,小腿越发痛了,他咬牙切齿道:“我带你去。”若婵立刻回头,表示很满意。上前在他的小腿上刮了一道口子,只见泛青色的血慢慢流出,不出片刻便成了殷红色,肿块也慢慢消下去了。若婵给他喂了一个黑色的药丸。高个子拖着还没痊愈的小腿,两人这便朝树林深处走去。若婵望了一眼清泉镇的方向,方才他跟卫成炎反向而行,如果林成傲在镇东边,卫成炎应该会碰到才是。她默默这么祈祷着,心中算计着这番拿到冰寒玉之后该如何整治林成傲。 若婵只觉得被高个子左拐右拐带了好长一段路,正当她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他们到了。 若婵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房子。若说是金雕玉砌也是不为过的:屋顶是昂贵的天竺琉璃瓦,门口蹲着两个大理石狮子,墙体本身是纯黑的,若婵把不准是刷的黑漆还是主人家用别的什么材料制成的,她红了红脸,一边默念着有辱坛威有辱坛威莫听莫看莫言云云,一边不安分地瞟向了大门,大门用金粉刷就,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整个宅子散发出一股“快来抢我”的讯号。她暗自感叹着这西南地方隐藏的富人真是不少,第一次出来就遇到一个。随即她又不明白了,这样的人家,当不缺银子才是。 高个子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胖子,他看到高个子带着若婵回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怒斥道:“竿子,你把她带来干什么!” 若婵心中忍不住一笑,这两个人的名字也真是栩栩如生了。但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说道:“拿人东西,还不能追过来了?”说罢手一摊,问道:“拿来吧,冰寒玉。” 胖子面有怒色,一副我就不给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准备关门谢客。竿子面露尴尬,叹了口气对着胖子说道:“我中了她的毒,这才答应把她带过来,胖子开门吧,即便我们找到了冰寒玉,没有翡翠蛊也是无济于事。” 听闻翡翠蛊,若婵心中一惊,只觉得阿翡不安地在袖间翻动了两下,她不动声色,心想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两个人该不是串通好了知道她有翡翠蛊专门设计引她上钩的吧。她眯了眯眼,安抚了一下躁动的阿翡,随着一脸怒气又透着死气的胖子进了这个宅院。 两人把她带进了一间屋子,可以看的出来应该是主卧,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胖子竿子带着一个女子回来了。却也都乖乖地一句话也没有多问。走进主卧,一股浓烈的药味混合着熏香的味道突袭了若婵的鼻子。她皱了皱眉,目光往床上移去。只见一层不厚的金蚕丝被下卧着一个女子。女子面容透着青灰色,没有装扮的脸虽然素静,却也可以看的出来是个美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若婵被自己脑海里的这个形容逗笑了,只听得身边的竿子解释道:“偷了你们的冰寒玉实在是对不住,但是季先生说主子如果再没有解药,可能也就活不过下个月十五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若婵挑挑眉:“你难道要跟我说冰寒玉能治病?”她怎么没听说过。 竿子继续答到:“冰寒玉只是延缓主人病症的引子之一。” 若婵皱了皱眉:“你们主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竿子和胖子都沉默了一下,接着胖子答道:“主人本是京城洛员外中的次女洛一仙,是苗神的信徒,我们两兄弟的命都是主人救下的。主人不信苗神已经仙去,一心想要前往西南寻找苗神的踪迹,顺道参加翠谷神坛的苗神大典,想着若是不能见到苗神本尊,瞻仰一下苗神的神迹也是很好的。可是万万没想到,大典还没开始,就被虫蛇咬了,这虫蛇毒性奇怪,发作起来快得很,全身肿胀,痛苦不堪,痛过之后肿胀随即消去,如此往复,却又不伤及性命。我们找遍了方圆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唯独遇到了季先生,他开了一个方子,说里面的药材都齐了,他或许有一试之力。方子上药材虽然不易寻,但洛家是京城大家,这些还是可以找到的。唯独一味翡翠蛊和冰寒玉一直没有音讯,冰寒玉还好说,听闻多年之前被中原神坛的林老坛主得到了,洛员外已经亲自上门找林老坛主借冰寒玉一用。可这翡翠蛊实在难寻踪迹,最后一次现身还是年前,地点在翠谷神坛附近,我俩琢磨着清泉镇离神坛不远,趁天灯节人多,或许能够问到些翡翠蛊的线索也说不定。” 说了这么多,胖子口渴了,寻着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竿子接道:“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这冰寒玉竟并未在林老坛主手中,我俩想着错过今日没明日了,找到一个算一个,这才先抢下了冰寒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天灯节的余音 若婵睁大了眼睛,所以为了养病专门就近修了这个宅子吗?!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胖子竿子给了一个肯定的目光,若婵突然觉得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她又有辱坛威了,她咳了一声,随即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出了重点。 他们刚说什么来着?翡翠蛊是什么? 药引子? 她不安地摸了摸袖子,阿翡钻了两下,好几次想出来都被若婵给按住了,她脑海中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怀疑,她不确定地问道:“你们主子有说过,是被什么虫蛇咬了吗?”因为这个症状,着实,异常,跟被阿翡咬过的症状,有些相似啊,她怀疑的目光扫了一眼自己的袖口。 “主人偶尔清醒的时候提过,具体她也没看清,只看清楚了是一条青碧色的虫子,速度很快,主人完全看不清楚它的移动轨迹。” 感情连是什么东西咬的都没搞清楚。若婵目光有些复杂,又是责备又是欣慰又是自豪,脑海中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低声道:“两位不如让我试一试,我虽说医术可能不及你们的季先生,但也不会逊色太多,兴许会有办法呢?”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只是我诊脉的时候向来不希望有别人在场,还请两位回避一下了。” 这一下剧情急转直下,二人被若婵笃定的目光感动,但又担心着一个陌生人进入主子的闺房实在不便,胖子踌躇了一下,看向了竿子,竿子一跺脚:“得了就这么办吧,咱们也没什么办法了,要是能把主子救活了,要咱俩揭下脑袋谢罪都成!”胖子面色不快,责备的眼光看向了竿子,不知道是在怪这个决定太过鲁莽,还是在怪揭下脑袋。总而言之,二人乖乖退散了。 若婵舒了一口气,把阿翡放了出来,面色严肃地指着它问道:“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阿翡蠕动了一下自己的身躯,转过头不看她。它心中也流着泪,它要怎么用人类的语言告诉她,当时自己正与世无争地在树上吸取着日月精华,不曾想被洛一仙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位置,洛一仙拿起一个布袋子朝它走来。就算没有大脑构造的它也非常清楚这个人类起了多么歹毒的心思!它“冷笑”一声,箭射一半钻到了洛一仙的发间,张嘴就是一口。洛一仙尖叫一声,顺利地不省了人事。 若婵当然不明白阿翡的“心理活动”,她叹了一口气,戳了戳阿翡肥硕的身子,敦促道:“不管是怎么回事,今天你必须把她治好,幸亏如今还未造成杀孽,否则要是让阿婆知道了你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的威胁显然很有效果,只见阿翡蠕动着身子跳到了洛一仙的脸上,不一会儿便见到它“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洛一仙的鼻子里,一时间若婵只觉得洛一仙脸上青绿色更加明显了,她实在对阿翡不是很有信心,但又只能干等着,目光不时地撇向门外,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就像两尊门神一样,仿佛关押的人是钦查的绑匪一般,若婵气极反笑,感觉自己明明是来讨债的,怎么现在倒成了欠债的一般。不一会儿,洛一仙额头上的冰寒玉也一起变成了青绿色,但脸色明显比刚才好多了。阿翡蹒跚着从鼻子里重新钻出来,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若婵心疼不已,把它放回了袖子,低声道:“好阿翡,回去红烧肉加倍!”阿翡欢腾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了,想来是真的累了。若婵将青绿青绿的冰寒玉收回袖中,冰寒玉原本有清秽的作用,这个若婵是知道的,这翡翠蛊毒被存放在了里面,想来是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排出去了。她打定主意到时候林成傲问起来就一问三不知,回头就叫两个门神进了来,胖子竿子眼见主子面色稍霁,大喜过望,直呼遇到了仙人,要朝若婵三拜九叩,若婵眯了眯眼睛,说了一句:“叫我小婵就行,好说好说。”说罢让两人把季先生开的方子拿来看了看,除了冰寒玉和翡翠蛊,其他药材虽然昂贵,却也都是补气排毒的功效,看来这个季先生的确也是有那么两下子。洛一仙体内主要毒素已经拔除,剩下的还是有余毒未清,不过已经不足为虑,她叮嘱二人将方子中剩下的药材仔细煎开喂洛一仙喝了,身子养养,应当不出一月便可恢复龙虎精神。二人千恩万谢,看向若婵的目光有如神祗,胖子问道:“不知小婵姑娘可是有翡翠蛊,不然如何解得了我家主子的毒?” 若婵装作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睁眼说瞎话道:“这世间除了翡翠蛊尚有一味奇药,生长在南疆密林深处,名曰‘草上飞’,就是因为这一带有很多青碧色的虫子飞来飞去,它们栖息的草自然对这些虫子有了抵抗力,成了解毒神药,我也是机缘巧合得了一株。”说罢,似乎又觉得自己这么胡编乱造有辱坛威,继续补充道:“适才听你们描述像极了这种虫子,我也是抱着侥幸之心一试,不曾想歪打正着,惭愧惭愧。”胖子竿子一脸佩服的样子附和着,从此两人心目中永远种下了小婵的名字,并时常奔走相告,此事传到了洛员外耳中,员外大喜过望,直叹女儿命不该绝,该是遇到了苗神本尊,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不停分析传诵,最终版本定型成了:苗神左使现身天灯节,化身小婵显灵救一仙。一时之间名叫“草上飞”的灵药涌入了各大商铺。这些又都是后话了。 若婵忙了一夜,眼见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暗叫一声不妙,阿婆该要把自己的腿给打折了。她苦着脸告了辞,让竿子带着自己左拐右拐窜出了树林,临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院子,发现刚才竿子扛着的麻袋真的被下人们拿去继续缝缝补补敲敲打打了,若婵揉揉脑袋,所以两人是去找翡翠蛊顺便运琉璃瓦回来呢?还是去运琉璃瓦顺便找翡翠蛊呢?她突然觉得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出了林子,一时之间天灯节的余温仿佛朝她袭来,她眼中满含泪水,朝清泉镇奔去。 清晨的清泉镇显得异常的安静,家家户户经过一夜的喧闹都已经闭门休息了。晨雾霭霭,若婵仔细辨认着方向赶到了欢喜牌坊,迷茫之间看到雾色那边靠着牌坊站了一个人,若婵心中一动,放慢了脚步走了过去,近了,才发现卫成炎闭目靠在那里,一身紫青色的袍子加上腰间玉质的绶带,这一刻若婵只觉得这身打扮顺眼极了,再没有“我很有钱”的匪气,而是“我很富贵”的贵气,虽然其实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听到声响,卫成炎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若婵一下子又撞进了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里,一时之间她心慌意乱,她故作镇定,走上前去问道:“卫大侠还在此处?林小少爷呢?”语气中饱含着自责,愧疚和惊慌。嗯,她心里默默自我肯定着,戏到位了。 “我让前坛主他们一同带着回去了。你去了哪里?”卫成炎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问下一顿吃什么。 若婵从怀中掏出了冰寒玉,解释道:“路上见到两个人很可疑,追过去才发现就是他们抢了冰寒玉,奴婢为了把冰寒玉拿回来,这才耽搁了些时辰,劳烦卫大侠久等了,您大可直接跟着婆婆他们先回去,奴婢看不到人,自然会寻来。”(坛中每个人都尊称前坛主为婆婆)说完自责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玉却变成了绿色。这下也不知道如何跟林小少爷交待了。”目不转睛地说着谎,若婵没有丝毫不适,她可没有真告诉卫成炎自己用杨柳步追上了洛员外的下人然后顺手救了洛一仙,这个剧情怎么也不适合一个婢女来完成。 卫成炎没有说话,又打量了一下若婵,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这才又起身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驿站,拉醒了还在沉睡中的马夫买了两匹马,飞奔了回去。原本折腾了一夜,两人大可找一家客栈歇一下再走,但是若婵一想到阿婆的眼神,顿时归心似箭,卫成炎没什么倦意,两人这才快马加鞭了。 马雇的是好马,比之马车快了许多,加之若婵带着卫成炎抄了近路,两个时辰不到就回到了翠谷神坛。两人走到大殿中,两大神坛的人都在,阿婆坐在正上方,几个人正字商议着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劫了林成傲,傅轻虹眉头轻皱,怀中抱着林成傲,盘算着这么大的事儿,等下有必要飞鸽修书一封给林老坛主报个信。林成傲出乎意料地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两人踏进大殿的时候,若婵走在卫成炎后面,明显看到阿婆的表情一松,若婵递了一个安心的表情过去,这才把目光又转向了林成傲,见他无事心下稍安。 “成炎,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青衣见卫成炎和若婵一同出现,心中疑惑,继续问道:“你不是说还要白日多看看清泉镇的风土人情吗,我本以为你要晚上才回来。” 卫成炎笑回道:“我只觉得一夜未眠,精神不济,想想还是回来睡个大觉最划算,哈哈哈!”说罢若有若无地朝若婵望了一眼,若婵发扬着岿然不动的精神,这才上前跟婆婆请了安,从怀中掏了冰寒玉,把前因后果又如实描述了一遍,跟同卫成炎描述的只字不差,说罢就向阿婆请了罪,冰寒玉变绿自己虽然不知为何如此,但仍然难辞其咎,请求阿婆责罚,阿婆明显有怒气隐忍,但语气中仍然听不出一二,她叫人把冰寒玉呈给了林成傲,吩咐侍女把若婵带到悔过壁,罚了她一个月不准出来。悔过壁是在三大神坛中出了名的严苛之地,并不是说其刑法有多歹毒,只是悔过壁悬崖百丈,崖顶长期居住着一群猴子,这群猴子顽皮的很,时不时要扔下一两块石头下来,崖面平整毫无遮拦,石头顺势而下,摔下来就是一头牛站在那儿也得被打个肋骨碎裂,遑论是人了。为了避免被石头砸到,在悔过壁悔过的人必须时刻注意头顶的碎石,有时一天都不会掉下来一颗,但有时一上午掉下来的碎石头就没停过,全看这群野猴子的心情。林成傲被劫,冰寒玉变色,没有哪个东西是好交待的,阿婆这么惩罚并不为过。傅轻虹听到阿婆的安排,脸色也算稍霁,表示满意。若婵心中就叫苦不迭了。话虽如此,临走时还是未忘记朝傅轻虹拂了拂,轻声道“傅左使切记用厚布将冰寒玉包起来,虽然婢女不知道玉为何变色,但听闻冰寒玉有清秽的作用,想来是那两人不知对玉动了什么手脚,使秽气侵了玉体,左使千万不可再让小少爷随身携带。” 傅轻虹听闻,当即叫人将冰寒玉带了下去,并对若婵点了点头,眼中虽有一丝不忍,却也没说什么。若婵跟着两个侍女这就往悔过壁行去。若婵走后,卫成炎朝阿婆抱了抱拳,道:“侍女虽有监管不利之责,却也在小少爷失踪之后积极补救,炎当时与之一起,看得清楚,婆婆念在她忠心护主的份上,何不缩短悔过壁之行?”听闻卫成炎替一个侍女求情,阿婆眼中光华一闪,傅轻虹眼中明显流露出了不赞同,青衣倒是坐不住了,心中埋怨着卫成炎多管闲事,平日风流惯了现在更是不分场合,得罪了中原神坛的人可不好交差,青衣急着准备上前解释。谁知这句话正说到了林成傲心坎上,他也是知道自己犯了错,拖累了别人,心中郁闷,这下子从傅轻虹怀中跳了下来,也学着卫成炎的样子抱拳,装作老成道:“婆婆,这事全因成傲调皮捣蛋而起,怪不得侍女姐姐,冰寒玉能够找回来,也亏得侍女姐姐相助,希望婆婆能够网开一面。”几句话摇头晃脑说的有模有样。 青衣见林成傲都这么说了,刚要站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阿婆沉思了一会儿,这便道:“区区一个侍女,实在当不起卫大侠和小少爷的求情,既然如此,老身也做了主,罚是要罚的,将悔过之期由一个月缩短到十五天,希望她能长记性。”见阿婆松了口,台下两人道了一声“婆婆英明”,阿婆又当即安排了人着手调查林成傲被劫一事,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悔过壁 若婵并不知道自己的刑期已经被减半的事情,也是阿婆刻意让下人瞒了下来,一心想给她一个惩罚。悔过壁一直都有人轮流看守,若婵也就是小时候偷偷跑进去瞧过一次,什么都没发现就溜出来了,所以她一直也没明白这么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为什么需要专门派人看守。不过也无所谓了,她迈着大步就准备迎向自己人生第一次服刑,若婵心中颇有些视死如归。 还没走进去,就听到看门的侍女道:“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若婵眯了眯眼睛。 是寸锋被拦了下来。寸锋最近感觉手很生啊?怎么总是被人发现。还是,看守的侍女也不是普通人?若婵皱了皱眉,心中盘算着哪天要把寸锋也一起搬进来好好磨磨手了,老感觉最近什么人都能够欺负到头上来。若婵对着寸锋微微点了点头,寸锋这才退下来。看得出来,对于自己三番四次中招,他也是心中有些憋闷,一种自我怀疑之情油然而生。这之后的一个月,翠谷神坛的人都能够看到头顶有一个人时不时飞来飞去,并且时常能够听到日照殿传来的训练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苦修。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坛众如此苦练,可以了。 不知不觉,若婵身边跟着的人已经退去了,照规矩这些人也不能进入太深。若婵径自一人沿着小径走到了悔过壁深处。此处安静得很,却也空旷,一览无遗,不远处有一个石台,应该是供人打坐歇息的地方,石台不远处有一百丈的瀑布,此时正是阳光明媚,照射在瀑布上,下方的水潭上一时架起了一道彩虹。若婵深吸一口气,一时只觉得自己来到了人间仙境,当是来度假而非受刑的。她走到石台上坐下,石台背靠悬崖,崖高百丈,当真如传闻所说一览无遗。折腾了一夜,她准备好好在石台上休息一下。但是悔过壁依旧是悔过壁,不是日照殿,正当她舒服地闭着眼睛躺下准备睡个好觉,只觉得头顶气流骤急,她心中一惊,轻轻一侧身,堪堪躲过了一拨来自野猴子的攻击。一块拳头大小的时候在砸向石台的瞬间四分五裂,疾射出的小石子被若婵衣袖一挥给挡住了。她气极,向上看去,举目一片悬崖,哪里见的什么猴子石头。她终于明白了阿婆放她进来的“良苦用心”,她此刻也颇为恼怒,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一边仔细打量着石台,方才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石台上倒是有不少砸痕,有的估摸着还比较新鲜,应该是最近两天才砸出来的。若婵咂咂嘴,石台是不能睡了,最难过的是,瀑布的水流声很大,这完全对她的判断形成了干扰,石头自上而下坠落的时候会有破空之声,这个对于习武的人来说其实是很明显的,但是被瀑布声一遮盖,声音自然微不可闻,若非刚才石子已经近在眼前被若婵提前感知,可能现在自己已经成为翠谷神坛历史上第一个上任两天然后死于颅骨被击穿的坛主吧。 若婵没办法,走到了悔过壁中央,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坐在最中间想来应该也是最安全的了,只是也难防哪只猴子兴致一高用力一砸,这大石头直往自己头顶寻来也是不无可能。第一次,若婵只埋怨自己平时练功偷懒,没有好好习“万仞身”,不然她一定冲上悬崖直接把那群猴子脑袋敲碎,要么即便悬崖上不去,也得把石头回扔回去,砸死一个算一个。但是很快若婵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今天的猴子似乎特别兴奋,没过多久,若婵觉得自己的判断错得离谱,原本看到悔过壁中央空地上的石头尤其少,觉得此处定是“避石宝地”,但她目光复杂地看着砸向自己的越来越近的石头,脚步腾挪了一下,方才的石头已经在方才自己站过的地方开出了一朵花。若婵哀叹一声,突然对即将到来的一个月充满了异样的恐惧,她怀念日照殿,怀念极了。 就这么折腾到了晚上,已经连续两天一夜没合眼,再加上连续大脑高强度的运转,若婵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她想着自己将将从清泉镇回来,一身侍女装还没卸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还没撕拉下来,一身汗味儿实在让人忍无可忍。左看右看,思索着没人进来,径直撕了面具脱了衣裙扔到一边,慢慢走向了水潭。 潭水冰寒刺骨,若婵打了一个哆嗦,思念起了随家村的洗澡桶,每次洗澡的时候水气氤氲,她和小姝一起坐在桶里打闹嬉戏,累了就讲故事,一桶水常常要被她们泡凉了才愿意起来。若婵吸了吸鼻子,又想起天灯节的时候,原本也许能够遇到小姝她们,而今却又阴差阳错错过了。 夜晚的悔过壁很是安静。白日的猴子约莫也累了,此刻出奇地安分,月亮高悬,白月光打在潭水中,一时美不胜收。若婵瘫坐在潭水中轻轻松了一口气。脑子里回荡着随家村的记忆,极度疲倦的她渐渐放松了意识,脑袋歪在旁边的石头上就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中似乎听到有石头被触动的声音。 石头?若婵猛然惊醒,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来者何猴! 她猛地回头,没看见猴子,却只见得白月光下站着一个人,因为太黑了,又是背光的,若婵实在分辨不清是谁。她恼怒至极,此时自己身无寸缕,莫不是坛中来了哪个登徒子。那人见若婵看向他,只见他身形一顿,立马转过了身子。借着这转身的空隙,若婵看清楚了,她咬牙切齿: “卫成炎!” 趁着卫成炎转身的时间,若婵从潭中一跃而起,一边迅速地穿着衣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人皮面具已经被卫成炎捏在了手中 卫成炎脸色泛起了意思不易察觉的红,待的若婵轻咳一声,他转身看向她,一双深褐色的眸子此刻更加深邃了,他将手中的面具提了起来,仔细看了,轻声道:“苗坛主当真好手艺。”虽然一早就开始怀疑了。 若婵夺下面具回讽道:“卫大侠好身手。”门口的侍女可不是吃素的,她眯了眯眼睛,有机会一定要探探这个卫成炎的底,怎么哪儿都拦不住他。卫成炎微微一笑,若婵心中动了动,只觉得每次看到卫成炎的时候老天似乎都非常给面子,第一次在屋顶,月色正好,第二次在清泉镇门口,夕阳正红,第三次在欢喜牌坊,晨雾皑皑,现在在悔过壁,夜色撩人。若婵一惊,心跳如鼓。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若婵的胃不争气地响了。她脸一红,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吃过东西了,现在一想的确饿极了。卫成炎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从身后变出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若婵鼻子动了动。 啊!烤鸭! 此刻的卫成炎俨然已经化身了苗神,若婵再也顾不得什么神坛之威,泪流满面地接过了烤鸭,向着微笑的卫成炎递了一个坛主欠你的感激眼神,将烤鸭细细拆解了,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卫成炎找了近处的一块地挨着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他觉得她一点都不像一个坛主,她的五官虽然不算绝色,但是眉目清澈,杏眼大大的,如果不瞪人的时候倒是灵动得很。他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的扳指,眸子里闪出了一丝奇异的光芒。 若婵三下五除二解决完了烤鸭,终于有一种大事完成的感觉,洗了澡,吃了烤鸭,睡了一觉虽然还没睡饱,不过她知足得很,一时间有一种此生如此夫复何求的舒畅。她转过头看着卫成炎:“你” “嗯,我不会说的。”卫成炎声音有些低沉,清笑道:“不过坛主倒是很有趣,你觉得大家是听到‘翠谷坛主假扮侍女现身天灯节’会更兴奋,还是听到‘翠谷坛主被囚悔过壁’更让人激动呢?” 若婵咬咬牙,这下好了,吃人嘴软还被人捏住了把柄,江湖异闻标题不如换成“特大消息!翠谷坛主遭神秘人威胁!”可能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兴趣吧。若婵撇撇嘴,反击道:“卫副左使不也是常常深夜造访吗,第一次探我日照殿,第二次又偷偷溜进悔过壁,也算是视我翠谷神坛规矩于无物了。” 卫成炎打了个哈哈,准备立马转移这个对自己不利的话题。两人这下没话讲了,空气一时有些沉默。若婵拂了拂裙摆,摆出了纠结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所以,你是怎么进来的?”袖中的阿翡动了动,腹诽着,终于问到了正题。 “天机不可泄露。”卫成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若婵直接放弃了这个问题,心想着要试你还不容易,她就不信区区一个峻栖神坛副左使,还真能有翻天的能耐不成,若婵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假扮的侍女?”她有一种奇异的直觉。 “嗯,好问题。”卫成炎摩挲了一下扳指,继续道:“在你说让我们分头找林成傲的时候,我开始怀疑,于是我跟踪了你,直到你用了‘杨柳步’,我才真正确定,不想竟是坛主本尊。” 若婵扶了扶额头,原本以为天衣无缝实在没想到其实破绽百出,自己还是大意了。 “不过,我还是必须承认,坛主的易容术已算是登峰造极了。”卫成炎继续道。 若婵心中一股虽败犹荣之情油然而生,这是继阿婆之后第二个承认自己易容术的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坛中不乏武功高强的人,只是以往自己乔装打扮走在坛中,除了阿婆竟无一人看出,这卫成炎倒是成了第二个识破她真身的人。若婵顿时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成炎兄不必客气,我姓苗名若婵,成炎兄既能够识破我的易容之数,你我也算是有缘,以后你我两人在场的时候叫我若婵即可。” 卫成炎嘴角的笑容扩大化,颇有一股得逞的味道,他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后来又聊到了后半夜,没有了坛主副左使的头衔之后,两人相处起来终于不再别扭,若婵多年未出神坛,对外面好奇极了,卫成炎也乐意解答,一夜之间若婵便从卫成炎口中得知了不少峻栖神坛的八卦,气氛简直其乐融融。直到天色将明,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准备送客之后好好继续补个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水潭的秘密 一连好几天,卫成炎都会“夜探”悔过壁,今天可能带来了一只烤鸭,明天又提了一食盒的糕点,一来二去若婵的口味已经被摸了个一清二楚,今日卫成炎专门提了一条松桂鱼和几块玫瑰糕,都是在厨房拿的新鲜的。若婵每次吃完咸的东西都喜欢吃一点甜的。卫成炎盯着手中的食盒,不觉得哑然失笑,他一向不拒绝美色,却也算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分寸自然都是有的。只是不知怎地就伺候起了这丫头,至今为止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卫成炎摩挲了一下扳指,一想到若婵吃着松桂鱼的样子,他的嘴角就不知不觉溢出了笑容。 只是前几次明目张胆地溜进了悔过壁,不知是不是被发现了什么,今日的门口守卫的侍女多了一倍。卫成炎眼睛眨了眨,这可不好办了,松桂鱼凉了之后鱼腥味儿就会泛出来。他将食盒藏在隐秘处,闪身而出,顿时门口侍女只觉得眼前有东西一闪,领头的侍女手一挥:“追!”便带领着一干手下追了出去。不一会儿卫成炎又重新出现在了原地,拎起食盒就朝悔过壁大摇大摆地走去。门口原本留了两个侍女守着,卫成炎趁着两人背身之际上前在两人背上点了两下,两个侍女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卫成炎摸了摸鼻子,感觉今天的动静有点闹大了,他三绕两绕地进了悔过壁。 若婵已经空着肚子等了很久,正思索着今日的松桂鱼为何还没出现,这么想着,就看到卫成炎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若婵眼睛一亮,走上前去。她眼尖地发现卫成炎今日青绿色的衣袍上沾了一些尘泥,她眨了眨眼,这可不像玉树临风的副左使的风格:“你这是被发现了?”说罢警惕地朝门口望了望。 卫成炎耸耸肩,简单说了一下今日的情况,若婵低眉思索,不应该啊,以卫成炎这目前为止来去神坛恍若无人之境的轻功应该没人发现得了蛛丝马迹才对。不懂,不懂。此刻因为饥饿,脑子反倒高速运转起来了:“你确定你前几日出入没有被别人发现吗?” “可能性很低。”这句话其实已经谦虚了,卫成炎原本想说没可能,但是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给神坛面子,这才话锋一转。 若婵皱着眉头接过了食盒,打开之后一股松桂鱼的清香飘了出来。于是卫成炎就见到这么一副场景,若婵一边吃着松桂鱼,一边嘴里发出吚吚呜呜的赞叹,一边眉头仍然紧锁,不时抬头看他。卫成炎哭笑不得,要说这个世界上一心二用的功夫,可能苗若婵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既然侍女加倍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若婵总是有一种把最重要的问题放到最后问出来的习惯。 “大部分被我引来了,剩下两个打晕了。”卫成炎双手抱胸,一副天塌下来能奈我何的欠扁表情。 只听得啪嗒一声,若婵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她一双杏眼本来就很大,此刻一睁就跟两颗黑珍珠一样,光华夺目,只不过这光华充满了愤怒就是了。 “你你你!竟敢动我神坛的人!”若婵的胸脯起伏着,接着意识到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她咬牙切齿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 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远远地已经传来了侍女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应该有好几个人。若婵重新捡起筷子又夹了一块松桂鱼放进嘴里,一咬牙将食盒藏在了石缝中间,看了一眼一脸毫无危机感准备坦然面对审问的卫成炎,并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谜之自信,若婵哀其不幸,拉住他就往水潭里塞去。卫成炎这次也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虽然藏身水底有辱自己的倜傥形象,但此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对着若婵狡黠地笑了一声:“就交给你了。”说罢便沉入了水底。正当波澜将平,领头的侍女已经带了二三人急匆匆地进了悔过壁,领头侍女左右看了一圈,问道:“可有看见可疑人等?” 若婵在人皮面具下勾出了一抹无辜的表情:“什么可疑人等?” 领头侍女看了一眼若婵,静静说道:“方才有一个青衣人逡巡在悔过壁附近,此人身法了得,打晕了我们两个侍女,我猜想应该是朝这儿来了。” 若婵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是谁这么大胆!”说罢故作思索状,“奴婢武功低微,要说人是真没看到,不过方才奴婢休息间听到悬崖顶有一声异动,因为只响了一次,待奴婢要仔细分辨的时候却又不见了。”说完拉下了脸,“姐姐,可是坛中出了什么事儿?” 领头侍女当即派人从后山前往悬崖顶一探,回头对着若婵说道:“诶,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前两日婆婆突然下令将悔过壁守卫人手加倍,我们也正在纳闷,人手实在有些吃紧。”说罢挥了挥手,安抚道:“不过不用担心,悔过壁里面一无钱财二无美人,如果是盗贼,也只好让他空手而归了。” 似乎感觉自己话匣子又要被打开了,领头侍女赶紧刹住车,给了若婵一个安抚的眼神,这就带人急匆匆地离开了,临走时不忘感叹一句:“一定是太饿了,总觉得这悔过壁怎么有一种松桂鱼的味道呢。”说罢咂咂嘴,这便走远了。 若婵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颇为不赞同地看向侍女离开的方向,不知是在介意那一句“二无美人”呢,还是在回味那一句“松桂鱼的味道”。若婵回头赶紧将松桂鱼重新拿了出来,夹了一筷子,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桂鱼的腥味儿已经出来了,若婵泪流满面地又夹了一筷子,这才弃鱼而食玫瑰糕,好在神坛厨子的糕点手艺都是一等一的,一口玫瑰糕咬下去松软糯口,唇齿生香,她叹了一句,目光转向了水潭,卫成炎似乎爱上了这个游戏,这是准备在里面死磕了吗? 若婵手中拿着一块玫瑰糕,走到水潭边,叫了一声,水面风平浪静毫无反应,若婵扔了一块石头下去,仍然没有反应,她心中奇怪,三两下咬完了玫瑰糕,脚试探性地伸向水潭,潭水渐渐没过她的小腿,大腿,腹部,脖子。 哈?水有这么深吗? 她大为惊奇,双手在水中四处摸索着,想着卫成炎该不是在跟自己玩儿捉迷藏呢,这潭水就这么点大,卫成炎体积可不小啊,这怎么就跟变戏法儿一样说没就没了。 若婵慌了,大声叫着卫成炎的名字。正在着急间,忽然只觉得双手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拉,若婵毫无防备,就朝潭中跌去。 借着给力的月光,若婵看到了卫成炎。他的表情有些奇异,对着若婵指了指。若婵放眼望去,一片石头,她皱了皱眉,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回去。卫成炎一副无奈的表情,带着若婵游到一块凸出的石块面前。若婵伸手摸了摸石头,心中一惊,石头是活的。她对着卫成炎点了点头,用力按了按,石头纹丝不动,她又双脚挨着旁边的石头,用手拉了拉,好的,这个设计非常符合水里的人体力学,她很满意地发现石头被拉动了。一时之间只觉得身边的水流震动之下,面前的石头纷纷朝他们这边倒来。若婵避闪不及,只觉得腰间被一股大力勾着,两人瞬间移开了丈许。两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决定发挥年轻人的冒险精神,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只是可惜了玫瑰糕,若婵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岸边玫瑰糕的方向,终于还是做出了这个艰难的选择。 从这侧望过去,只见得彼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要是窜出一两个史前蝾螈什么的出来若婵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么想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细细想来,此处应该是悬崖中特地凿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是谁凿的,凿来干什么。两人狐疑地看了一眼,朝前游去。 没有游多久,若婵就坚持不住了。好在这个洞天很给力,疏忽两人就浮出了水面。若婵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之前在神坛待过的这些年都白待了。别人一个才来几天的小喽喽副左使随便潜个水就发现一个洞天福地,她不知道该说是神坛把这个地方藏得太显眼,还是她不够聪慧,还是卫成炎太聪明。不过若婵一定是聪慧的,这点她自己可以保证,神坛也藏得很隐蔽了,于是若婵复杂的目光转向了卫成炎,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觉得此等人才竟然不是我坛中人实在可惜,忽而又觉得峻栖神坛有此人才实在可恶,同时也觉得自己能够结交此等人才实在可喜。她心中不是滋味儿,但卫成炎是不知道的,他只觉得若婵看向自己的目光蕴含了很多情绪,但是大概都能猜出来,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理解。 两人没有说话,慢慢走到了岸边,这处地方很是诡异,他们面前俨然伸展出一条小路,这条路非常土豪,让若婵想起了洛一仙的宅子,虽然还没有那么豪华,但也算是撒盐空中差可拟了。小路很普通,是石头凿出来的,粗糙的紧,但是明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没有烛火,他们却能够清晰地看到路,这点本身就很耐人寻味。抱着对世界的好奇心,若婵目光上移,然后发现了,一排,一排的 夜明珠! “啊!”若婵捂住嘴巴,卫成炎似乎也惊讶了,两个人此刻心中的念头应该在这一刻走到了一起:翠谷神坛这么有钱吗?若婵下巴还在搭着,卫成炎已经回过神来了,他将若婵的下巴收拢,无奈地笑道:“有时候我会怀疑为什么婆婆会把坛主的位置传给你。”若婵心知此刻再无法扮猪吃老虎,在卫成炎面前这些武装都将变成自己的人皮面具一般吹弹可破。她给了卫成炎一个你问得不错的赞许眼神。在卫成炎抚额的时候,若婵就蹑手蹑脚地走了上去。 她不是没有见过夜明珠,日照殿的夜明珠也不少,平日夜晚照明她也不喜欢用烛火,只是这儿的夜明珠明显珠圆玉润,大而饱满,颗颗都是拳头大小,遑论还有两排,若婵数了数,嗯,十颗。 这种成色的,日照殿,只有,一颗!那颗她爱不释手,已经收在了自己床底的暗格里若婵此刻有些难过,既然有这么多好宝贝,阿婆为什么要藏着呢? 卫成炎走到若婵身边,叹气道:“婵儿若是真喜欢,我那儿倒是有不少。” 若婵还在为那句“婵儿”走神,忽然反应了过来,一脸怀疑地看着卫成炎,她身为翠谷坛主都没有的东西,他区区一个左使,还是个副的,如何来得更多?若婵一脸欣慰,但是这份心意她收到了,没有点破,若婵给了卫成炎一个我知道你的意思的眼神,于是两人顺着史前夜明珠的指引,往深处走去。卫成炎耸耸肩,对若婵的反应报以理解。这个丫头有时候比谁都聪明,但总偶尔也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会展现出自己“独特”的见解。在这几日的相处中,他已经渐渐习惯了。 走不了片刻,夜明珠的光就越来越微弱了,他们来到了一堵石头面前。 若婵上前打量了一下,皱眉道:“所以?”所以花了这么大力气在山间砸出一块这么大的空地,只是为了藏十颗夜明珠吗?她摸了摸头,虽然如果自己有这么多夜明珠,自己也会找一个风水宝地好好藏起来。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风雨前夕 卫成炎敲打了一下石头,回答道:“如果只是为了藏几颗夜明珠,那未免太过折腾了。” 若婵此刻也正色道:“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打造这么一处地方,要么用来敛财,要么用来敛人。”若婵眼睛眯了眯,方才吊儿郎当的表情收了起来,她不确定阿婆是不是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这是谁开辟的?什么时候开辟的?用来做什么?这些统统她都不知道,而作为翠谷神坛的坛主,在坛中竟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这个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两人当下陷入了沉默,“侦探队”一时陷入了僵局。若婵来回踱步,方圆几米,除了夜明珠和这块石头就没有别的东西了。然而她凑近了石缝里去看,这石头完全跟长在岩壁上一样,无论两人花了多大力气推抓拉按都没反应,若婵心烦意乱,这个地方太神秘了,她连玫瑰糕都放弃了,难道注定只能空手而回吗?她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卫成炎,只见他眉头深锁,挨着夜明珠一个一个摸了个遍,若婵气极反笑:“你不是有很多夜明珠吗,这个摸起来跟你的夜明珠摸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同?”她一边调侃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变:“卫成炎,你该不会是想贪图我翠谷神坛的宝贝吧!”卫成炎转头微笑看她:“你该不会觉得,这世间能有人能够动的了那块笨石头吧。”说罢耸耸肩,一副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若婵咬牙切齿。第一次见面,左一句坛主右一句荣幸,规规矩矩。几天不到,自己突然就从“坛主”变成了“你”“若婵”“婵儿”等等奇形怪状的称呼,谁给他的胆子!峻栖神坛正左使吗!她突然觉得自己被鄙视了,这不重要,但是这影响到了翠谷神坛的声誉!若婵当即反击道:“谁说不行,阿婆就可以!”说完只觉得自己鼻子变长了。不过婆婆这么厉害,说不定真的可以呢!苗若婵并不觉得心虚。 卫成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思考,回道:“不想翠谷婆婆功力竟然能如此高深莫测。”天真的他从来没有想过翠谷坛主苗若婵竟然能够把谎说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不然他定会拱手拜服:是成炎受教了。 没有纠结于这一两刻的尴尬,卫成炎继续说道:“好吧,但是如果只有婆婆一个人能够移开石头,不管这个修建者是谁,风险都太大了。”他看向若婵。 若婵脑海中灵光一闪:“所以这个石头,这条路,都是障眼法,而真正的机关在别处?”这条路修建出来,一直按照夜明珠的指示,他们按照正常的逻辑来到了这个石头前面,然后发现石头打不开。唯一的解释就是,机关不在这儿。 卫成炎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继续说道:“这里没有别的东西,你难道不会猜想,也许夜明珠才是机关吗?”说完伸手向其中一个夜明珠摘去。若婵脑海中光芒一闪,大喝道:“别动那珠子!”卫成炎伸在半空中的手生生顿住,夜明珠仍然在黑夜中散发出幽幽的光芒。若婵脑中冒出了冷汗,她脑海中灵光闪过,走过去拉住卫成炎,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终于回到他们刚才上岸的水边才停下。明明路程很短,若婵却只觉得心跳如鼓气喘吁吁。她说不上有什么不对劲,只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有时候不能低估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不然总会吃大亏的。卫成炎显然跟上了若婵的思维:“你觉得有诈?” 若婵微微点点头,不安道:“也说不上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些夜明珠不简单。”她理了理思绪,问道:“把东西藏在这么一处秘密的地方,修建者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既然如此,如果我是他,我会让工匠埋下机关,若有入侵者,当立即斩杀。”也许是乱箭,或许是陷阱,火焚,鬼怪?越说到后面,她越觉得两人将将与死神擦肩而过。刚才除了夜明珠,别的地儿都动了个遍,当所有的可能都被排除的时候,唯一的可能就是真相。 “既然如此,再待下去已无意义,我们先出去。”卫成炎提议道。 若婵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进来的时候那个领头侍女才离开,也许很快她们就会杀个回马枪。想到侍女如果发现悔过壁的她神秘失踪,然后立马报告给阿婆,最后知道真相的阿婆会在神坛内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她将成为史上最受重的“侍女”。一念及此,若婵觉得事关重大,简直比卫成炎拿夜明珠还惊心动魄。她眼睛发绿,二话不说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潭中,卫成炎轻笑一声,紧跟在了后面。 从水潭爬上来的时候,食盒还乖乖地留在那儿,显示着尚未有人踏足。若婵松了一口气,今天要消化的信息太多了,她捻起一块玫瑰糕咬着,虽然已经冷掉了,但是好在这东西不比松桂鱼娇气,冷则冷矣,香味犹存。她催促道:“趁现在没人,赶紧走,这两天风声紧张,你顺便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儿?”她依依不舍地拿了两块玫瑰糕出来,这才把食盒递还给卫成炎。卫成炎接过食盒,看了看她:“没问题,只不过”语罢扫了一眼若婵,然后迅速把目光撇开了。叹了口气:“我还是去日照殿给你拿件衣服?” 他不说还好。一说若婵才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侍女的衣服紧贴着身子,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她脸红了红,没有拒绝这个诱人的提议。悔过壁太潮了,有没有地方可以烘干,这么穿下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白白便宜了头顶那些猴子。若婵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的床底有一个暗格,你且把里面那个盒子给我一同捎来。” 卫成炎“嗯”了一声,耳根子泛起了一丝诡异的浅红色,摩挲了一下扳指,再次睁眼时目光已经再次变得清亮。 “我很快回来。”说罢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前方。 得了,这神坛对卫成炎已经没有秘密了。若婵有时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心太大,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卫成炎不过见了几面,日照殿去过了,悔过壁去过了,连水潭下的神秘石窟都去过了,知道日照殿有个暗格,知道自己喜欢吃松桂鱼加上玫瑰糕,兴许再过两天会继续知道些什么。若婵心中为此有些举棋不定,万一他是峻栖神坛的探子呢? 可是有这么好看的探子吗? 若婵为自己这么无耻而粗糙的否认理由再次红了脸。不过,卫成炎还真是蛮好看的。 她很快放下了自己的心绪。她不确定此刻自己心中这种复杂的感情叫什么,不过她大概从折子戏中看过。这两日的相处,她是真把卫成炎当成了朋友了,也许还有一点别的什么,不过没关系,自从有了阿翡,若婵的直觉开始变得异常敏锐。有时候快过自己的武功和任何理性的分析。比如说清泉镇的竿子和胖子,比如说悔过壁掉下来的第一颗石头,比如说刚才的夜明珠。她很满意这种反人类的配置,并深信如果卫成炎胆敢对她不利,或者更有甚者,对翠谷神坛不利,她不会原谅,阿翡也不会。 这么想着,若婵盘腿正对着水潭坐下,歪着头回忆着刚才的石窟。见到那些夜明珠的第一眼,只觉得圆润饱满,颗颗都有拳头大。第二感觉就是,她只有一颗这么大的夜明珠,也是圆润饱满,被她珍藏在了暗格。 就是这个。人们看到食物感觉有食欲,那一定是饿了。当一个东西让你联想到别的什么的时候,那这两件东西一定是有关联的。她要确定一下。 卫成炎很给力。正在若婵还在仔仔细细地分析方才在石窟中是否还有什么遗漏处的时候,卫成炎已经回来了。这一夜感觉过得飞快,但是此刻仍然精神充沛,亏得吃了几口松桂鱼和桂花糕,若婵这么自我解释着。她接过卫成炎递过来的衣裙,问道:“侍女没有为难你?” 卫成炎非常君子地转过了身,双手抱胸,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门口侍卫回到了重新的配置。”所以这次进来简直不要太简单。若婵奇怪了:“难道是她们去崖顶还没回来?”没道理啊,她抬头看看,该不会花这么多时间才是。若婵有一股不是很舒服的预感。她强自压下不适,迅速将衣裙换了,卫成炎拿的这套衣颇为干练,衣服可以调节松紧的,下身是两条肥大的裤子,乍一看颇像是裙子,不过这样正好方便自己施展拳脚,衣服平时可以拉紧,若是见了水,就松一松,加上肥大的裤子,吹一会也就干了。若婵表示很满意这身搭配。换完衣服之后,她清咳了一声,卫成炎这才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赞叹道:“坛主真是穿什么都玉树临风。” 若婵翻了一个白眼:对女生发出玉树临风的赞叹也真是非常走心的了。她撇撇嘴,没有在这上面纠结,伸手:“盒子呢?” 卫成炎把手中的盒子递过去,老天总是很给卫成炎面子的,此刻一大片乌云正好飘来遮挡住了明月光。若婵趁机打开了盒子。 柔和的光芒瞬间洋溢出来。卫成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他没有说话,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若婵没有回答,事实上她心中的不安在见到夜明珠之后被放大了。 是一样的夜明珠。一样的拳头大小,珠圆玉润。她有些怔然地回过头,手微微地颤抖。卫成炎点点头,回应了她的想法:“不错,是一样的。” 若婵反应了好久这句话的内容。这个夜明珠是阿婆给她的,但阿婆当时并没有解释这么多,她也就妥帖收藏了起来。若婵踢了踢脚边的石头,茫然的想到:阿婆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夜明珠就是开启机关的钥匙。问题是,她要去打开吗? 若婵现在思绪乱成一团,好像脑海中突然多了无数根线头,扯都扯不清。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没有抓住。卫成炎将手放在了若婵的肩膀上:“不要自乱阵脚。”说罢将她拉着坐了下来,卫成炎的手传递着神奇的安定感,若婵深吸一口气:是的,先别自乱阵脚。 “现在好好整理你的思路。”卫成炎循循善诱,左手食指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扳指,这是他在思考的时候下意识会做的动作。 若婵闭着眼睛,仔细回顾了一下,她睁开眼睛时,一双杏眼倒是已经恢复了清明。她看向卫成炎,轻声说道:“带我去悬崖顶。”我知道,你可以。 卫成炎没有回答,但是若婵知道他会同意。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卫成炎默默潜了出去,只听得门口一声:“有贼!”,然后侍女就乖乖追了过去。若婵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咂咂嘴,神坛侍女的反应能力还是很可观的,就是不太聪明。她一下子觉得自己面色无光,下次一定要好好给这些侍女普及一下常识,比如若有人潜入,一定要留人守在原地。她怀着复杂地心情,踏着杨柳步,朝神坛大门掠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独探石窟 若婵没有停留,三步并作两步绕到了后山。不一会儿只听得四下风声一动,卫成炎追来了。他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摆平。若婵递过去一个你很有前途的表情,两人双双朝山顶奔去。 悬崖一面光滑平整,另一面却是一个正常的山该有的样子,仿佛更像是一把巨斧将原本的一座山劈成了两座,这才形成如此奇妙的地势。若婵踩着杨柳步一路上山,没过多久便觉得气喘吁吁,她转过头看向卫成炎,只见得他一派霁月清风如履平地的样子,她感到很不满,她想问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武功,但是话在嘴边又问不出口,总觉得身为坛主,怎能对坛中的杨柳步如此没有信心,一定是她平时太过疏于练习了。这么想着,她立马鼓起了斗气,杨柳步这一刻似乎在回应着若婵的心情,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不一会儿就到了悬崖顶。若婵皱皱眉,崖顶不大,但是杂草丛生,但是有一处地方明显被倾轧的痕迹,杂草朝一处倾斜而去。若婵心中一惊,心想着这可没道理了,“崖顶上有声响”只是灵机一动的权宜之辞啊难道真被她给说中了? 侍女如果追上来没看到人,理应回到悔过壁继续守卫,而今悔过壁没人那故事就复杂了。卫成炎对着若婵摆了摆手,轻轻朝那杂草处走去。若婵倒不是很担心,卫成炎一身跑路的功夫惊人,武功也是毫不逊色,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够制得住他。 若婵忍不住跟了上去,因为他发现卫成炎脸上露出了有意思的表情。若婵蹑手蹑脚地跟过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时之间呼吸都停止了。杂草后面是一个小洞窟,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群小猴子白白的肚皮起起伏伏。若婵心中像是被棉花拂过一样软软糯糯的,她伸手过去,想抱一只出来,卫成炎及时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若婵会意,为什么洞窟里只有小猴子,那些成年猴子呢?两人绕着崖顶走了一圈,然而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还是没有成年猴子的踪影。这些小猴子被藏的隐蔽,如果不是他们眼尖,或许也并不会发发现此处的不妥。她走到一处悬崖边,捡起了地上一块深红色的碎步,心沉了下去。深红色的衣料,是翠谷神坛侍女的颜色。她站在崖边低头向下望去,放眼一望无际,夜色漆黑,根本看不到底,她随手掷了一块石头下去,只听得好一会儿,下面才传来些微的石头落地声。她把布料递给卫成炎看,卫成炎摩挲了一下扳指,褐色的瞳孔在黑夜中显得更加幽深,薄薄的嘴唇此刻抿紧了,半晌开口道:“此处虽然有杂草拖压痕迹,说不定是猴子留下的,也没有任何血迹,可暂时排除被杀的情况。” 若婵接道:“如果是坠崖,这儿下去直对着悔过壁,悬崖面平整,悔过壁却一点人影都没见到,所以没有坠崖。”说完想到了什么,担忧地看了一眼卫成炎,补充道:“除非,还有别的路口在附近。”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卫成炎左手的指节有节奏地敲打着,问道:“如果当真如此,你会不会怀疑,这个地方,跟石窟是连起来的?”卫成炎一边思考着,一边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若婵点点头,一座山里能有多少这样的密室呢?一个已经太多了。 左右附近没有找到另外的入口,不如就去往他们知道的那个,如此两人势必又得重回石窟一趟了。若婵眼光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小猴子,一双杏眼里装满了渴望,卫成炎无可奈何道:“这成年猴子不知道是去了哪里,若是回来发现小猴子不见了”说罢指了指崖底:“你的服刑期还没满。”语气中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若婵捶胸顿足,最难过的不是有人阻止她,而是她竟然开始赞同这个阻止她的人。她下定决心一个月后一定要满血复活,在这儿来偷个小猴子,回去好生养着,日照殿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了。 下山倒是容易了许多,两人这一趟倒是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但是问题又来了。回到坛中的时候,两个侍女已经重新回来安守在了岗位。若婵心中复杂,又是庆幸又是难过。侍女还安守在岗位上,完全说明,她们回来之后并没有进入悔过壁查看过。她赞叹着这些侍女心真大,忽而计上心来,她一边紧了紧上身的衣服,揭下自己的面具,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门前,两个侍女见是坛主来了,惊慌失措,急忙跪下请安:“坛主圣安!”若婵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最近悔过壁可都还好?” 两个侍女不敢隐瞒,如实将这两天的情况一字不差地说了去。当说到领头侍女不见的时候语气中不无担忧。若婵皱了皱眉:“侍女消失一事可有禀报阿婆?” 两个侍女抬头相互看了一眼,惊慌道:“只是一个下人失踪,怎敢惊动婆婆。”若婵点点头,赞赏道:“加派人手,在悔过壁外围巡查,一旦有异动,迅速报告给寸锋,他会告诉我的。”千万别来直接找我,不然你会发现你们的坛主已经身陷囹圄,在悔过壁中大战一群看不见摸不着的猴子。两个侍女“诺”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若婵咳了咳,指了指卫成炎,介绍道:“这是峻栖神坛卫副左使,这两日正在熟悉咱们神坛,若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二人务必竭力相助。”说罢看了一眼悔过壁的方向,半是调侃道“若是副左使想去悔过壁看看,我们自然也是欢迎的。”两个侍女犹豫了一下,见若婵面色严肃,也没有多说两句指示,两人规规矩矩地答应了,只觉得卫副左使口味奇特,别人避之不及的悔过壁他却想来参观一番。上层人的思维方式果然不是她们这些做侍女的能够揣度的。 “天色已晚,你们且去找人来换班吧,守了这么久,辛苦大家了。”若婵非常体恤群众。两个侍女见坛主发话了,眼中一亮,赶紧往别处去换班了。若婵看了看天色,已是深夜,她建议道:“不若你且先回去,折腾了一夜,你我都需要养精蓄锐一番,明晚我们再探石窟。”她的确很累了,卫成炎点了点头,伸了伸懒腰,眼见着若婵进了悔过壁深处,这才转身离开了。 片刻之后若婵从悔过壁中走出来,看了一眼卫成炎离开的方向,心里默默念了一声对不住,转身运起了杨柳步直直朝水潭处掠去。 此去祸福难料,阿婆没有把这个地方告诉她,说明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若婵心中对阿婆是尊敬的,她不想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展现出违逆阿婆的意思。她向来对她是极好的,是极好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若婵是一个对亲情非常依赖的人。甚至她是把这份感情凌驾在任何感情之上。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她想独自前去的考虑。若婵觉得这或多或少是翠谷神坛的事,此去祸福难料,她没胆子直接问阿婆里面是什么,但若是有危险,卫成炎作为峻栖神坛的人,是万万没必要为了翠谷神坛而陷自己于不利的。 若婵按照原来的路径游到了石窟。她起身,面前的夜明珠,石路,甚至尽头的石头都没有任何变化,若婵举起手中的夜明珠,袖子里的阿翡不安地窜了两下,钻了出来,竖起了脑袋,似乎也被吸引了。若婵这次走到十颗夜明珠之前,此刻十一颗夜明珠凑到了一起,一时之间光华大亮,借着骤亮的光芒,若婵明显注意到尽头的大石头下面似乎有一处凹陷。因为是在最下面,且当时四周光线颇暗,所以她和卫成炎都没有注意这个地方。若婵蹲下朝那处凹陷寻去,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夜明珠,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凹陷处,只听得“咔哒”一声,像是榫卯终于归位,手中的夜明珠稳稳地倒坐在了凹陷处。 若婵起身,一时之间觉得石窟之内光华四射,原本黑黢黢的石窟此刻竟如同白昼一般。若婵微微闭了闭眼睛,只听得耳边隆隆作响,待光华微弱的时候,若婵重新睁开眼,左侧第三个夜明珠所在的石壁洞开了,若婵不禁感叹工匠的高超技艺,之前检查各个夜明珠的时候,这些石壁自然都是摸过的,当时只觉得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有石门的缝隙。若婵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自己的夜明珠,为了安全着想,还是暂时放弃了拿下来的打算。她缓缓走进了石门那边。 这是一个宽大的空间。到处都散落谢大小不一的石头,头顶有一大片空隙,月光正好从上面打下来,给漆黑的地方点上了一处光影。远处有一个台子,乍一看像是一个古老的祭台,祭台四周散落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祭祀用的东西,譬如权杖,火把,神香之类,但无一例外都已经是荒了多年了,上面积满了尘土。若婵壮着胆子朝祭台走去。此刻万籁俱寂,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夜风,刚刚从水里爬起来的若婵打了一个寒战,垫着脚尖行去。 岂料阿翡不给力,不知道是怕了还是别的什么,万籁俱寂中阿翡发出了长而尖锐的“嘶嘶”声。若婵吓了一跳,赶紧捏住了阿翡,自己身上早已出了一通冷汗。阿翡在若婵手中蠕动地厉害,若婵心中一奇,她手微微一松,只见得泛着翡翠碧光的虫子箭射一般冲了出去。若婵踩着杨柳步跟了上去。他们绕到了祭坛另一边,阿翡停了下来。若婵也停了下来。 事实上她是被吓住了,她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可能再也踩不动杨柳步了。这么些年在神坛里,来来去去接触的人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衣着光鲜谈吐不俗的,若婵似乎在“食人间疾苦”上面还欠缺功课。眼前坐着一个人。地上乱七八糟全是石头杂草,此人一头白发,形容枯槁,一张脸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看起来煞是骇人。衣服已经脏的不行了,破破烂烂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但从五官可以看出,这个人虽然满头白发,但是是一个年轻人,不难发现曾经应该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个人还有气息。 他还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苗神显灵 若婵怔愣在了那儿,她有些犹疑,事实上现在有很多疑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在这儿,或者应该说,阿婆为什么把他关在这儿。她还在狐疑中,只见得阿翡已经先行了一步,一边发着尖锐的“嘶嘶”声一边窜到了白发男子的身上,刺溜一声就不见了。若婵心中着急,嘴里叫着“阿翡出来!这个人不能动!”,但是又不敢用手翻动眼前的人,只好前后左右地打量着,希望把这只调皮的虫子给抓出来。若婵正在着急间,只见得白发男子手指挪动了一下,好像恢复了一些元气一般,枯槁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那一刻苗若婵似乎感受到了一种震动,那双眸子里隐含的情绪太多了,尖锐如寒冬冰雪,时而又如三月春风拂面。白发男子似乎还没回过意识,只见得阿翡从他的袖间钻了出来,昂着头,发出尖锐的“嘶嘶”声,跟阿翡相处了这么多年,若婵自然听明白了这个声音传递出来的讯号。 阿翡似乎很焦急。 白发男子看了一眼袖上的阿翡,它发着碧绿色的光,若婵不敢阻止,或者说她也阻止不了,她第一次看见阿翡这种“神态”,更何况若婵眼尖地发现,随着阿翡身上碧色光华愈盛,白发男子的元气正在慢慢恢复,一张枯槁的脸渐渐回到以往的棱角和弹性。不过片刻,若婵不愿相信但是却又的确发生了的反人类的现象出现了,白发男子完成了一个由死而生的转变,若婵忽然觉得刚才所有的形容枯槁皮包骨头都是她的错觉,只有那一头白发还告诉这她,这一切发生的有多么不可思议。 男子摸了摸阿翡的额头,阿翡蹭了蹭他的手。 一派其乐融融。 若婵目瞪口呆。 “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白发男子摸了摸阿翡的头,声音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喑哑,年轻的面庞露出了不属于这张脸的成熟表情。阿翡“嘶嘶”了两声表示回应,然后头朝着若婵摆了摆,又“嘶嘶”了两声。 白发男子点点头,目光转向若婵,打量道:“你就是现如今苗疆神坛的坛主?”说罢又顿了顿,“倒是没想到是个小丫头。” 若婵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很明显这个男子能够和阿翡顺利地交流,这是普天之下除了翠谷神坛的坛主之外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总而言之,来者不简单。若婵点了点头,不过苗疆神坛不是很七十年前的故事了吗?当时苗神开创苗疆神坛之后急流勇退,从此消失,其后三十年党派纷争不断,最终在万历一百三十一年,神坛一分为三,苗疆神坛就从此消失了,而今是万历一百七十二年。若婵睁大眼睛,这个人是在这儿被关了四十年了吗? 她不敢相信,脑海里又多了十万个为什么:这个男子是谁,为什么在这儿,阿婆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儿,他每天吃什么喝什么,跟阿翡什么关系,怎么保养的? 这些问题太多了,她一下子不知道从何问起,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眼前的人令人尊敬,他给她的感觉很亲切,甚至比阿婆还亲切,若婵老实说道:“若婵阴差阳错,这才闯入了高人的地盘,此刻心中满腹疑问,还请高人指点迷津。” 白衣男子用你很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若婵:“你无意放出了我,就一点都不担心?”说罢点点头,冷笑道:“秦如意倒是终于收了个机灵徒弟。”阿翡此刻显然也很愤怒,不停“嘶嘶”地回应着。 若婵不知道怎么说,事实上她很在意“放”这个字,她自我反应着:这个叫做放吗?他明明什么镣铐都没有,要说放,也是阿翡放的如果不是阿翡窜到他身上,他能如此生机勃勃吗!至于担心,这个要取决于,他到底是谁了。另外秦如意又是何方高人?若婵没有打断阿翡,纯粹是因为,那种感觉又来了,怎么说,应该叫做紧急情况的预判?她直觉这个人是好的,白发男子虽然年轻,但是给她的感觉舒服极了,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若婵此刻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她木然地开口问道:“还请阁下告知大名。”言下之意是,还请告知我放了谁。 白衣男子摸了摸阿翡的头,没有回答若婵的问题,只见得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唇语,若婵顿时警铃大作,只听得身后悉悉簌簌的声音,她回过头一看,见得三两只成年猴子规规矩矩地拖来了一个人。正是领头侍女无疑! “应该是你的人,误打误撞进入了石窟,险些丧了性命,我让阿七阿八阿九它们顺手救了下来。”说罢轻笑道:“不过未曾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苗疆神坛竟然是由一个小丫头接管了,当真是英雄少年。” 若婵实在不忍他继续误会,这才三三两两道出苗神走后三足鼎立的状况。白衣男子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惊讶到了,听罢沉默了许久,阿翡也出奇地安静,两个生物似乎一时之间陷入了各自的回忆中。半晌,男子朝若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把阿翡放回了若婵手中,轻声道:”阿翡,日后你且就跟着她吧。“阿翡有些不情愿,但看了一眼若婵,还是乖乖地站在了若蝉的肩膀上。白衣男子从袖间掏出了一把竹笛,竹笛因为多年没有使用,已经生了霉斑,却仍能看出之前的风貌。若婵眼尖地发现竹笛末端雕刻了一个图腾,是众星拱月的形状,若婵低头思索着,总觉得这个图腾非常眼熟。 “我与秦如意之约原本即将期满,早该等着枯朽于此。不曾想机缘巧合,姑娘竟带着阿翡重现星月石窟,我方才得以重塑肉身。而今与若婵姑娘有缘,且赠你此竹笛,我观姑娘虽有龙凤之质,但命途多舛,此笛日后会有妙用。”白发男子不再说话,对着目瞪口呆的若婵点了点头,身形一动就掠向了此处顶部的空隙,若婵伸手想要抓住白发男子,整颗心都被惧怕填满,如果就这么放他走了,她如何跟阿婆交代?不过若婵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闯入石窟本身似乎也不是很好交代。 若婵用尽了浑身解数的杨柳步,也堪堪追到了空隙处就追不上了,那个人身法诡异极了,完全不是一个半个时辰之前将死之人该有的状态。最重要的是,若婵颤抖着,那个人使用的步法是杨柳步。 翠谷坛主才会的杨柳步。翠谷神坛坛主才能跟阿翡交流。他又是谁? 到了最后若婵还是没有弄明白他是谁。 此刻外面骤起大雨,豆大的雨点透过头顶的空隙砸下来,若婵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七阿八阿九”,眼神又瞥了一眼地上的侍女,三只猴子抓耳挠腮地看了一眼地上,最终选择忽略若婵的眼神,转身朝白发男子追去。若婵拖着沉重地脚步走出了星月石窟。她得好好想想。得好好想想。 回到悔过壁的时候,发现外面似乎闹成了一团,若婵此刻脑袋里一片混沌,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不然以平时她的性格,一定早就溜出去看热闹了。不过不久外面就有侍女进来,好在此刻正是大雨,若婵刚从水潭中出来,一身湿漉漉的倒是没有引起侍女的怀疑,只见得侍女走近,语气又急又喜:“你的刑期满了!可以出去了!”高兴的约莫不是若婵可以走了,而是她们终于不用熬夜守了。 若婵抬头,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 刑期满了?不是一个月吗? 侍女给了她一个“你万万想不到”的表情,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急急解释道:“苗神突然显灵,天降大雨,那祭台上的火把就跟淋了油似的窜,阿婆下令大赦!”若婵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苗神显灵?”话还没问完,侍女就已经嫌她走得慢,兀自向着祭台奔去。 若婵反应过来,一时只觉得要抓住什么东西了,她掠着杨柳步三两下朝祭台处掠去。心中只觉得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又被一下子抬到了悬崖边上。 翠谷神坛的祭台此时已经聚满了人,都是坛众或者是大典之后尚未离开的信徒。若婵蹒跚着戴着人皮面具,一身都是湿的,但是她不管不顾,头顶的乌云像是要压下来,暴雨如注,而祭台上的火把燃出了从未见过的青色火焰,跟阿翡的颜色一样,比以往任何一次大典,任何一个神坛的大典燃起的火更旺,仿佛要烧到天上去。信徒们此起彼伏地跪拜着,赞颂着,哭泣着。阿婆站在祭台中间,没有因为苗神显灵而有丝毫的喜悦,一张脸铁青。 在无数匍匐的坛众里,若婵面无表情地走近。靠近祭台了,没有理会阿婆双瞳中燃烧的怒火,阿翡从袖间钻了出来,发出了尖锐而刺耳的“嘶嘶”声,不过好在坛中唱诵的声音已经盖过了阿翡的声音,所以倒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儿。若婵跌坐在祭坛边缘不起眼的一角。刚才举起了手中的竹笛,对准了祭台火把上篆刻的纹路。难怪她觉得熟悉,这是星月之纹,是苗神在位期间的苗疆神坛的坛徽,是日照殿顶端钩吻咬住的图案。 白发男子,被关了不知多年,“若婵姑娘有龙凤之质,但命途坎坷。”她又想起了星月石窟中的听话的阿七阿八阿九。 万历一百年,苗疆神坛盛极,苗神突然隐退不知所踪。传闻苗神在世之时精通命理八卦,且善驭百兽。 若婵嘴里发出了呜咽声,不清不楚。 一时之间旁边的人只觉得这个侍女疯了一般,她浑身湿透了,双手捂唇,泪流如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前尘往事 回到日照殿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若婵就在暴雨之中待了一夜。天明之时,仿佛一切从黑暗之中挣脱出了希望似的,若婵被天边金色的光线晃醒了。一夜霜寒露重,卫成炎不知从何时出现,手中紧握着一把油纸伞,陪着若婵站了一夜。卫成炎什么都没有问,若婵很感激,送到了日照殿门口,只见得月盈阁的人都已经守在了外面,阿婆来了。若婵对卫成炎点点头,撑着伞回到了日照殿。明明在悔过壁待了只是七日不到,再次回到日照殿的时候,若婵只觉得仿佛分别了百年之久。 阿婆已经在日照殿正中站着,她向来都是这样,无论站着坐着,都把腰挺得笔直,好像这个就是她的风骨。听到脚步声,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吩咐侍女将坛主伺候下去,洗漱更衣。若婵眼泪快要掉下来,一时之间感激之情胜过了脑子里反复演练了无数遍的问题。 啊,日照殿的浴池,比之水潭又如何?若婵摇头晃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个要命的问题,然而显然是失败的。阿婆关押苗神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为什么的问题,可以说无论为什么,阿婆都将付出永远无法想象的代价。在浴池中没有泡很久,若婵就更衣疾步回了日照殿。她穿回了坛主的衣服,绫罗绸缎,净是红黑二色,端庄而大气。这次谈话,是小婵和阿婆的谈话,还是翠谷现任坛主和前任坛主的谈话呢?若婵心中压抑,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 阿婆仍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笔直地站着,听到若婵推门的声音,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脸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两鬓白发翻飞,一头银丝只用一根木簪子挽了起来,若婵心中一酸:“阿婆” 阿婆笑了两声,示意若婵坐下。若婵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旁座,阿翡突然从袖间钻了出来,发出尖锐的“嘶嘶”声,瞬间便朝阿婆射去,只见得阿婆的手不知如何一晃,阿翡就被乖乖地捏在了手中,它挣扎着,反抗着,阿婆将它装进了翠盅里,叹了一声:“跟了我这么久,你的主人却也还不是我。”说罢摇了摇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一时之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阿婆不讲话,若婵也就不问,她有一种很奇怪很不舒服的感觉,她觉得阿婆在离自己越来越远。两人相处九年,若婵从来不知道阿婆的过去,只知道她当了四十年的翠谷坛主,只知道她是一个很有声望的人。但是阿婆四十年前又是谁呢?她叫什么名字?经历过什么?如何力排众议成了坛主?这些通通她都不知道。但是只能确定一点,阿婆跟苗神是认识的。 半晌,阿婆渐渐睁开干瘦的眼睛,看向若婵,眼中的情绪已经没有了昨日的责备,反倒闪过了一丝轻松和解脱,阿婆轻声道:“婵儿可是很好奇老身?”若婵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 阿婆从首座上站了起来,拄着拐杖,看表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眼中亮了亮,用嘶哑的声音道:“四十年前,我还是秦如意。”若婵倏地一下窜起了起来,秦如意,苗神提过这个名字。随即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缺乏坛主的庄重,遂又重新坐了回去。 阿婆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插话:“当时的如意还只是秦徒阿的侍女。是小姐重新赐了我如意的名字。”若婵实在觉得这个身份转变太大,所以四十年前阿婆上是秦徒阿的侍女,那秦徒阿又是谁?阿婆怎么完成从侍女到坛主的逆袭的?噢不这个暂时还不重要。 “婵儿如果注意看《苗典》就会发现,秦徒阿这个名字只是备注在了末页的三个小字。是后来人揣测中的苗疆神坛左使的原名。”若婵心中迅速消化着这个消息,准备下来好好去把《苗典》重新翻看一遍。秦徒阿她不知道,但是苗疆神坛左使的名字倒是如雷贯耳,也亏的有她和苗神的故事,才有了而今一年一度的天灯节。 “徒阿小姐为人善良,对苗神一心一意,两人虽未道破,但是向来出双入对,久而久之也成了当时坛中一段佳话。”阿婆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有时候说了一段话之后就会沉默很久,若婵也乖乖坐着不打断,她睁大眼睛,唯恐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只是后来有一次在剿灭水龙帮的时候,徒阿小姐被水龙帮帮主吴峥易劫了去。想来众人也是知道徒阿小姐虽然擅长制造“飞鸢”和其他鬼斧神工的作战用具,但小姐本身是没有任何武功的,拿了她等于拿下了苗疆神坛的羽翼。苗神大怒,率领坛众杀了进去,但谁知早已人去楼空,整个水龙帮的人一夜之间就跟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水龙寨消失了。”阿婆继续道,“苗神对这件事情很介怀,一个寨子的人要想一夜之间从苗神布下的遁甲阵中全身而退且不留痕迹,只能说毫无可能,除非。”阿婆顿了顿,“有徒阿小姐相助。” 若婵睁大了眼睛,她就看不懂了。 “后来苗神整肃了神坛,这才发现军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少了一个编队。他们问其他编队的人是否知道这些失踪的人去了哪里,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之前并未觉得这支编队有何异常。只知道他们在水龙帮一战中负责守住生门。而生门的编队一向是徒阿小姐负责的。” “苗神自从那次之后开始郁郁寡欢,终日闭门不出,部下们都很着急,老身亦是想不明白,徒阿小姐这么喜欢苗神,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阿婆一边说着,一边情绪激动地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拄了拄。 “一个月之后,苗神终于出来,面色还是少年面色,只是发丝尽白。那之后半年,苗神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改以往的仁义风格,以铁血政策摧枯拉朽地占据了天下几近半壁江山。”说到这儿,阿婆似乎也回忆起了当初的峥嵘岁月,情绪颇为激动,胸脯起起伏伏。 “直到有一天,老身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件。信件没有署名,问起送信人是谁,下人只说是一个乞丐,老身派人出去寻找,这个乞丐却犹如泥牛入海一般不见了踪迹。”阿婆拄着拐杖回到主座,闭上了眼睛。 “老身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姐的字迹。信中只写了四个字:安好勿念。老身不知道小姐这封信是想写给老身,还是写给苗神的。但是既然拿给了老身,小姐想必是不想让苗神知道。老身激动之余,更加笃定小姐其实心中还是爱着苗神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才做了那样的事情。于是我善作主张,觐见了苗神大人,并且跟他打了一个赌。” 若婵知道故事的来了,这涉及到为什么苗神大人会被关在星月石窟。 “老身在那些日子早就看出,没有徒阿小姐之后,苗神早已萌生了退意,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阿翡是认得徒阿小姐的气息的,老身于是斗胆向苗神大人提议,不若让阿翡出去寻找,大人且在星月石窟等着,不出两日,阿翡定会带着徒阿小姐回来的。那星月石窟正是两人定情的地方,最后果真不出我所料,苗神同意了,并把阿翡交给了我。” 若婵呼吸都停止了,但是最后阿婆并没有将阿翡放出去,而是将它锁在了翠盅里。若婵颤抖着,问道:“阿婆,为为什么?” 阿婆冷笑一声,眯了眯眼睛:“因为将近一年的分离,苗神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利用江湖人脉发出通告令,悬赏捉拿苗疆神坛叛徒秦徒阿,死活不论。”说罢语气已经冷然,“我当时不信,极力反对这条通缉令,可苗神似乎铁了心,可惜我一介侍女,人微言轻,自然不会有任何人听从我的建议,坛中人虽然震惊于苗神的决定,可一时竟无人敢相劝。谁能料想到昔日的情人如今翻脸不认人,这等公私分明的手段老身实在望尘莫及。” 若婵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没有问出来。 “直到收到小姐的信,小姐人一直是善良的,我伺候了小姐十年之久,早已胜过主仆之意而实存姐妹之情,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徒阿小姐仍然冒死给老身送信,那个时候我便决定为小姐做些什么。”说罢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一念之差,我做出了这个决定。苗神和翡翠蛊已经融合了,让他自愿把翡翠蛊交出来,我再封了翡翠蛊的去路,苗神自然会逐渐失去生机。”阿婆此刻看向了若婵,若婵躲闪了阿婆的目光不敢回应,她心中复杂,又觉得事有蹊跷。 “不过很快我便发现我太天真了,苗神不愧是苗神,被夺了阿翡,又被封在星月石窟数十年,虽然生机几无,却仍有一息尚存。老身虽心中惶恐,却又已无路回头。” 直到前几日将若婵放逐悔过壁,阴差阳错救出了气息将尽的苗神。 阿婆虚着双眼看向了日照殿外的天空,一夜大雨之后,天边架起了一道彩虹。她已经无力询问若婵是如何发现的苗神,如何打开的机关,她此刻只觉得七十年的心结突然寻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她觉得有些轻松,她觉得天意高难问,她也不愿去问了。 若婵此刻心中像是被石头压住了。阿婆放下的包袱好像被她重新背了起来。她觉得事情怎么会发生成这样呢?明明前几日的清泉镇还满天飞着天灯,好像前几日苗神和徒阿的爱情还在被赞颂着,一夕之间就天翻地覆了。 阿婆拄着拐杖往日照殿门口行去,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路过若婵的时候,阿婆侧了侧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知道徒阿小姐为什么要离开苗神吗?” 那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像是在嘲讽,像是在思索,像是在挣扎着寻求一个七十年都没有找到的答案。 若婵没有回复,待阿婆出了日照殿,若婵走到窗边,一时之间整个翠谷神坛都尽收眼底,她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她觉得清风拂面,可是有情人为何不得圆满呢?是不是折子戏里演的都是真的?相爱的人终于会走向分离。 可苗神若已因爱生恨了,那为何又会答应阿婆的赌约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神坛一别 那之后的若婵在日照殿躺了整整两天一夜。这连着几日没有好好睡觉,思想上还在受着巨大的冲击,她实在累得很。可是就连做梦也是不会闲着她的,翻来覆去一晚上做了三四个梦,以至于若婵醒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疲惫有减轻多少。可是已经不能再睡了,今日便是两大神坛的人辞别的日子。若婵心中没有失落是假的,跟卫成炎相处了好几天,就好像相处了好几个月一样久,在悔过壁每天无聊的日子也是在盼着卫成炎到来的时辰中过去的。不过具体是盼着松桂鱼玫瑰糕还是盼着有人说话,这点她自己解释不清楚。还有林成傲那个小鬼,可以说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实在有十分是拜他所赐,不过鉴于耳闻林小鬼后来在大殿上帮她求了情,若婵此刻对林成傲的感情实在是复杂的,只是这不舍的情绪里面鬼使神差地拉带上了他。若婵暗自赞叹自己实在心地善良。 只是奇怪的是,按照苗神跟阿婆的恩怨,如果她是苗神,出来第一件事该是找阿婆说说聊斋,或者昭告天下自己就是传说中善驭百兽且精通奇门遁甲的万民心中的苗神,一时之间天下势力势必重新洗牌唯他是尊才是,说书人当最喜欢这个段子,拿出去讲多少遍都不会有人觉得腻。可是三天过去了,若婵也派人出去打听过江湖上的消息,一切一如往常风平浪静,翠谷神坛也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不速之客。若婵不懂了,一时之间只觉得苗神的心思比阿婆的更难猜。不过总的来说,没有消息是好事,没有不速之客也是好事,既然都是好事,那就不必自寻烦恼了,且静观其变吧。 在那之后,领头的侍女被若婵调到了日照殿当差,若婵完全是看中了当时在悔过壁此人精妙的口才和倾吐欲,若婵窃以为日照殿缺的就是这个东西。侍女被重新赐了一个名字,星月。也是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起这么一个名字,可能在若婵的脑子里,这两个字从此有了特别的意义,或者在她小小的心中,仍然有一处坚信着,徒阿没有背叛苗神,苗神也仍然深爱着她。她不知道苗神在恢复之后重新将阿翡交到她手中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她也不清楚没了阿翡的苗神这次还能继续走多久。但她能从那双时而深寒如冰时而温柔如水的眸子看出一种极度眷恋的情绪,他还有羁绊在人间。若婵任由星月给自己更着衣,目光挪向自己床底的暗格,那里放的东西已经不再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而是一根破旧的竹笛,竹笛身上斑斑点点,虽然被若婵擦拭干净了,但仍有肉眼可见的许多瑕疵,但不知是不是苗神之前用过的缘故,根据苗神手书的“已去勿念”的字条被安稳地供奉在中原神坛的情况来看,若婵点点头,苗神吹过的笛子,应当可以抵过十一颗夜明珠了,她脸上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星月做事儿跟她说话一样快,若婵还在陶醉中的时候,层层礼衣已经穿戴整齐了,若婵啧啧了两声,一副你很有潜力的目光看向了星月,星月不觉将背脊挺得笔直,颇有天降大任我来挑的使命感。若婵这才拖着沉重的礼衣走出了日照殿。这两日卫成炎没有来找过她,也许是找过,但看到她在睡觉也就自行离开了。若婵心中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当初说好了一起去探石窟,但是最终自己悄悄孤身前往,包括后来在雨中坐了一夜,也是他在身旁撑着伞。若婵感觉心里很舒服,一方面被这舒服衬托的愧疚感则更加明显了。她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卫成炎对自己好,她记在了心上,对自己安慰着:翠谷神坛坛主的人情可不好欠,算是便宜了他。 走到神坛大堂的时候,两大神坛的人都在了,目光纷纷充满了诡异。若婵此刻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已经拔高了许多,毕竟接连两次苗神显灵,已经足够证明苗神对她的认可,虽然这两日待在坛中,这位坛主倒是显得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这些也都渐渐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们各自心怀着一些鬼胎,想着之后的是不是该试试这位新任坛主的深浅了,毕竟赞叹归赞叹,别人的人才自然要受自家的“款待”,一个小女子,锋芒太露,的确是要吃点儿亏的。 若婵目不斜视,在别人看来,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与人亲近的,不像别的神坛坛主,每当苗神大典开始的时候,坛主总是全程陪同,生怕怠慢,招待不周。这个年轻坛主一改这些风格,选了低调冷艳的路子,就在第一次苗神大典惊鸿一瞥之后就再无声息,若不是后来苗神又一次显灵,倒险些让这些人以为坛主还是阿婆。这种冷清高傲的性格,反倒让无数坛众肃然起敬。然而这些崇拜的目光里自然是不包括卫成炎的,他看向若婵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笑,瞳色深深如漩涡,若婵看到了,仍然安守本分地没有瞪回去。在这点上,她但是沉稳多了。若婵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卫成炎也点了点头。 若婵走向了主座,阿婆立在一旁,均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峻栖神坛和中原神坛的人分立两旁,等着上位人开口。 “多谢诸位参加我翠谷神坛四年一度的苗神大典,婵初登大位,需要熟悉的地方很多,有任何怠慢之处,还请诸位海涵。”若婵拿出了脑海中演练了很多遍的台词,论演技,她是绰绰有余的,这也算是易容术的基本功之一了。“而时日如飞梭,转眼七日,今诸位启程离开,吾与阿婆虽心有不舍,却也无法相留,诸位均是各坛翘楚,只愿在神坛七日,能有所收获,我坛大典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说完,若婵朝着座下众人点了点头,看到阿婆眼中掠过一丝满意的光芒,若婵大概知道自己还算做得不错了。 傅轻虹起身,左手抚上右臂,身后包着的大刀异常显眼:“坛主客气了,我等在神坛七日,得见两次苗神天威,实在三生有幸,这亦是天下坛众的福气,说明苗神仍然眷顾着地上的子民。” “傅左使所言甚是,得见两次苗神天威,炎亦是所料未及,不知这背后可有什么说法?”卫成炎今日身着墨绿色长袍,腰间别的玉腰带今日倒是换成了和田玉的质地,“富得流油”的气质仍然未变。他双手交叉背向脑后,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他一直是这样,所以众人倒不觉得有何不妥。 阿婆默不作声,仍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若婵看了一眼傅轻虹,心道这些人要是知道苗神还活着,不知又会是什么精彩表情,别人她倒不是很期待,但是让卫成炎那种看起来玩世不恭实际一相处就知道很难有事情让他做出特别夸张的反应的人做出激烈反应似乎太难了,若婵很好奇这个消息的冲击力能不能解锁他的新表情。但是此刻卫成炎非常没有道义地抛给了她一个问题,她得先回答。 若婵若有若无地盯着他腰间的和田玉,流畅地编道:“此事说来蹊跷,吾午夜梦回,得一碧色虫卵,吾奇之,将之带回养大,后青虫告知于我,它乃翡翠蛊,苗神使之相见于吾,言今年或有大旱,需得再次现身化解。”说罢顿了顿,“吾第二日醒来觉得蹊跷,正准备相告于诸位,不曾想夜里便天现异象,苗神显灵,实在是意料之外。吾窃以为是苗神不忍民间疾苦,于是再次现身相助。” 说罢,只见得堂下侍者侍女们都匍匐了下来,几个左右使亦是面露激动之色,连从来没什么动作的苦音老人都激动地把左右手相叠的方向换了一下,若婵对他们点点头,对这样的反应表示非常满意。她看向卫成炎,卫成炎面露思索之色,摩挲着他的扳指,不时对若婵投来可疑的表情,若婵脑子里闪过一个白眼,眼睛滴溜溜地偷偷瞥了一眼卫成炎向来宝贝的扳指。她很好奇这个东西是什么材质的,身为坛主的她竟然也没有从任何书中见到过,似玉非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惭愧惭愧,有辱坛威。卫成炎注意到了若婵的眼神,有些无奈地眨了眨褐色的眼,瞥了一下自己的扳指,那意思不言而喻:有本事来取。若婵仍然微笑地转过身看向别处,不然她怕克制不住自己就冲了下去扒拉这扳指了。 接下来的寒暄就没什么意思了。大家又客气了几句,若婵和阿婆便将众人送到了坛外,两大神坛接送的车马已经等在那儿了。一直没说话的林成傲眼看着要走了,终于还是没有坐住,走出来朝若婵鞠了一个躬,“成熟”地问道:“成傲有一个不情之请,坛主能否将那日和我们共游天灯节的侍女送给成傲?” 若婵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喜的是这小鬼还挺有良心,忧的是她不知如何把自己送给他。卫成炎听到这句话就开心了,添油加醋道:“既然林小少爷这么有心,不如坛主就送了这个人情给林老坛主吧。” 若婵咬咬牙,复又温柔地看着林成傲,劝服道:“成傲可是喜欢那个侍女?” 林成傲红了红脸,也不好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人家受了罚心里过意不去,说喜欢吧也还谈不上,不过不算讨厌就是了。让他不讨厌的侍女也不多。他嗫嚅着回道:“不不是的,坛主坛主姐姐能否不要再罚那个侍女了,都是成傲的错。” 若婵看着他红红的脸,心都要化成了一汪三月泉,她摸了摸林成傲的头,轻声道:“小少爷放心,我回头就把侍女给放了,然而送给小少爷是不行了,那个侍女姐姐也喜欢地紧,要不回头来你们中原的时候我把她带上?” 林成傲漆黑的眼睛像是星子一般亮了起来,他用力地点点头。若婵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且看她日后如何再把“那个侍女”一同带去中原神坛吧。 卫成炎轻笑一声,放弃了添油加醋的打算,他递给了若婵一个“依依不舍”的表情,便随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告辞声上了马车。 很多年后若婵回想起来这一天都会觉得幸福得很。日光倾城,两大神坛“碌碌”行驶的马车,风中扬起的烟尘,林小鬼从马车中探出的头,卫成炎从马车中伸出来摇晃的手,那一刻扳指似乎闪着金光,若婵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时只觉得此时此刻美不胜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临行前的小插曲 送走众人之后,若婵依依不舍地回了日照殿,三下五除二地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装束,想了许久,虽然离初一还有半月有余,但总觉得这一趟不会太容易,自己除了阿翡和寸锋几乎就没了傍身的东西,这可不妙,虽然此次,明里各个坛内的人不会有太大的动作,但免不了是有暗箭伤她的。她瞥了瞥暗格,也许竹笛可以一用,但重点是她对这个笛子一无所知,直接吹吗?需要谱子吗?对着谁吹呢?人?鸟?兽?蛇?还是阿翡? 若婵扶了扶额,目光复杂地看向了身后的寸锋,诚恳地建议道:“寸锋,这两日我在悔过壁嗯大有收获。”说罢便没有继续,天地良心这可真是若婵的肺腑之言,亏得那猴子没日没夜的运动,她现在端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五感六识均有显著提高,实在是强身健体的首选。 寸锋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苦练,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功夫到底进步了多少,于是对着若婵鞠了一个躬,答道:“寸锋领命。” “去吧,待到你觉得合适了就出来。”若婵点点头表示满意,她也不愿意给寸锋规定一定要待多少天,这样显得自己特别不厚道,但寸锋向来在这方面是个死脑筋,不会太过善待自己的。 寸锋很有斗志地退下了。若婵登位多日没干正事儿,这下尘埃落定,这才终于走到了神坛的凤鸣楼开始处理坛主的正事。说是凤鸣楼,若婵其实觉得是大家委婉的称呼,凤鸣楼的寓意在于希望各任坛主勤奋励志,壮大神坛,闻鸡起舞,但是又不好把名字叫成鸡鸣楼,只好取了一个同属性的凤鸣楼,听起来舒服多了。 走进凤鸣楼,一眼就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若婵的脚步顿了顿,仍然不畏艰险地迎了上去,硬着头皮浏览着最近几日的事件记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卷宗里面包含了这几日的江湖轶闻,全是神坛内的相关人员在剪贴整理,不管是不是跟神坛有关的都写上去了,想来是希望坛主能够成为一个全能的人才。其他的大大小小鸡飞狗跳,这边的坛众阿一在坛中辛苦了十来年,而今终于要大婚了希望若婵前去云云,同类的请求还有三四个,那边坛众阿二也是为神坛立了大功但是不幸旧疾复发与世长辞他的亲人希望若婵能够作为坛主出殡点香云云,同类的请求也有一两个。若婵大手一挥,题下了自己的大字:准!可以预料到坛主大人直到初一那天的时间都已经被她自己随意地安排了出去。 把所有的“奏折”批完,若婵伸了伸懒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明月高悬。她手中仍然拿着那本江湖轶闻,准备好好恶补这两日的时事。翻开第一页,硕大的标题显现出了编者的良苦用心,虽然套路仍然没什么变化:震惊!神药“草上飞”席卷京城!各大药铺均已断货,要预定请联系京药庵洪师傅! 若婵震惊且感动于这本江湖轶闻的直白,她晃了晃脑袋,总觉得这个“草上飞”的名字很耳熟,难道是神坛的药房里的草药?没有想起来自己对这个“草上飞”神奇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若婵便自然地翻到了第二页。这一页的轶闻倒是正经了许多,包含了许多神坛的奇闻趣事,例如其中的:神坛副左使西行寻苗神,引得东女泪涟涟。故事讲述了一个神坛副左使与一个江南女子的传奇,故事把副左使塑造成了一个滥情的公子,西行之后就不回来,而江南女子则是一个青楼女妓,日日哭断肠,故事结构大气回肠,结尾曲折离奇,让人扼腕。若婵在唏嘘的同时,仔细回想了一下,几个大神坛里副左使是男人的,自然只有一个人,嗯,这个故事的确对人物刻画很是成功,若婵嘴角抽了抽,仔细把这页收了起来,准备日后好好调侃卫成炎,然后她继续爱不释手地翻了下去。 这之后的每一天多多少少都相差了无几,除却若婵在闲下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阿奇阿八阿九,以及崖顶上的那窝小猴子。她准备鼓起勇气,好好会会那些个让自己日日不胜其烦的猴子。 这日正好给坛中的阿一办了喜事,若婵下午难得空了出来,她挑了一身干练的衣服,这就准备作计前往悔过壁山崖一探。临走之时她脑子一转,将竹笛也一同顺了去,看那些野猴子这么听苗神的话,苗神口中的“竹笛的妙用”莫不是用在赶猴子上。若婵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若婵踩着杨柳步沿着山路往上爬,不一会儿就接近了顶端。耳边传来了叽叽喳喳的猴叫的声音,时不时还伴随着一声“大吼”。当若婵出现在崖顶的时候,呈现在她眼前的是这样一副场景:五六只成年猴子纷纷手执一块石头,大小不一,伴随着围观小猴子的“大吼”,几只成年猴子用力将石头朝崖下掷去,像是在比赛在有限的时间里面谁扔的石头多。 若婵惊呆了。猴子们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若婵的时候也惊呆了。此处人烟稀少,从来不会有谁上来,包括阿婆出于刑罚考虑,都勒令让坛中人不能擅自上来打搅这群猴子。从这点上看来,若婵成为坛主之后可能凭空长出了一副孤胆,频频挑战权威。 若婵很快为她的鲁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几个猴子明显大脑已经发育出了“敌我”的概念,原本朝下扔的石头此刻纷纷向若婵飞来。若婵躲闪着,抄出手中的竹笛,正待吹奏,可那群猴子一见到竹笛,攻击便缓了下来,各个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很快一个神奇的景象出现了:几只猴子抱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若婵心道苗神诚不欺我,这竹笛实在好用,她试探道:“阿七?阿八?阿九?”事实证明这群猴子不知是什么品种,灵智非常,其中三只走了出来,它们对视了一眼,随即对着若婵“吱吱”了两声,转身就走了。 嗯,果真是阿七阿八阿九,但这是要她跟过去吗?但是她放眼四顾,一马平川,并无任何可以继续前行的地方,若婵决定静观其变。果不其然,三只猴子迅速地钻进了之前小猴子睡觉的地方,那是一处洞穴,小得很,也只有这些灵猴能够通行了,事儿一定没完,若婵就这么耐心等着,时儿在其他成年猴子怀疑的目光中逗逗小猴子,然后又会在它们发怒的时候停止自己危险的游戏。 不一会儿阿七阿八阿九就出来了,阿八走在中间,手里捧着一个看不出质地的东西,圆圆的,像一个小圆片,若婵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东西跟她脑海中想象中的东西实在出入有点大,虽然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期待三只猴子捧出一盘珍宝的心情。她扯开一个微笑,估摸着这三个猴子该不是随便找了一个什么东西给她,她客气地对着三只猴子摆了摆手,示意此物你们还是自行消受吧。 猴子不料她竟然拒绝了,一时之间有些难过。阿八指了指天边,那一刻也许是有神佛的指示,若婵脑海中灵光一闪,人与猴的大脑在这一刻实现了合一,她明白了阿八的意思,那是苗神的“遗物”,或者至少是跟苗神有关的“遗物”,若婵突然觉得神圣无比,她从阿八手中郑重地接过了小圆片,目光无比严肃,阿八俨然一副长老的样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然后几只在三只灵猴神圣的目光中,若婵捧着小圆片离开了这个地方。直到最后离开,她也没有弄清楚,小圆片到底是干嘛的,不过既然跟苗神是有关系的,那么小圆片的身份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回到日照殿,若婵吩咐星月准备了一些花生果子便给那群猴子送去了,所谓礼尚往来,她也不能白拿这天大的好处。她拿着小圆片对着光看着,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除了小圆片两侧有两个小钩子,似乎是跟什么东西可以契合的,原理跟榫卯差不多,但什么东西就实在猜不出来了。若婵放弃了挣扎,将小圆片跟竹笛一起妥帖地安放在了自己的暗格中,一时感叹这几日自己的剧情太过紧凑,事儿都组队来。 不过她的武功倒是已经很久没有练过了。那日从悔过壁中出来,明显觉得自己的杨柳步走得比平时快了一些,她不知道这是猴子的功劳还是她受了苗神的刺激,毕竟苗神那日走出的杨柳步与她的并非同日而语,简直云泥之别。若婵心中还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她决定好好弥补。 但是自己练是很难有什么成就的。她需要一个助手。若婵眼睛一转,想起了小圆片和阿翡,顿时计上心头。不多时,若婵朝已经现在了祭台上,这儿平时人少,宽敞,非常适合训练。她交代好了阿翡,便闭上眼睛,奋力将小圆片扔到了空中,此时若有围观者,一定会惊叹若婵臂力惊人,因为小圆片转眼不见踪迹。若婵准备试试前两天刚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万仞身的身法,当时就是因为这个没学好,才吃了猴子的亏,这次练习杨柳步,自然要把万仞身一起给练了才是苗若婵的风格。只见的若婵呼了一口气,正准备试试手,耳边一声尖啸,片刻阿翡已经稳稳地叼着小圆片落到了她的手中。若婵杏眼圆瞪,心想着以前怎么没发现阿翡竟有这般神力,但是若婵的脾气也上来了,她对着“得意洋洋”的阿翡咬牙切齿道:“再来!” 于是同样的惨剧发生了许多次。学到后面,若婵发现自己惨得好了些,她能够用比阿翡慢一个闪指的速度跃起一丈,在空中随意借了周围火把的力再次拔高,虽然不能第一时间拿到小圆片,但是已经比刚开始好了很多。若是阿翡带着小圆片平移了,她也可以借着杨柳步追个七八分,总得来说她很满意,虽然阿翡仍然“一脸不屑”。若婵算计着,这样每天拿一个下午的时间来练功,至少直到临走之前自己也是不用如此心虚了。 给自己定了这个目标,若婵每日的行程就被排满了,早上处理“奏折”,中午看看江湖轶闻解解乏,下午就去练功,日子当真充实得很。 不知不觉,就到了临行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再见洛一仙 日子来的很快,初一约定了要到峻栖神坛,算上路上耽搁的时间,怎么也得提前五天出发才行。于是这时间在苗坛主的刻意安排下走得非常快,嗖地一声就要动身离开了。阿婆对此非常担心,生怕若婵不能当此大任,原本想一同前去,但坛中实在不能无人,只好反复叮咛若婵,还是那几句话:勿听勿看勿言,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啥都别说直接上阿翡,但切忌不可让人发现翡翠蛊在你身上云云。若婵点头如捣蒜,这些话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中,想忘也都难了。阿婆见她乖巧懂事,什么都记住了,这才放下了心送她离开。 此行是神坛对神坛之间的交流,阿婆是个好面子的人,向来不会输了气势,所以当若婵坐上马车看向身后一列长而招摇的护送队伍的时候,她的心情颇为复杂。这样豪华得毫不做作的队伍,实在是让人想不心生歹意都难。为了大局着想,到了清泉镇的时候,若婵重新编制了队伍,分成了八小分队,每个队伍七个人,大家按照自己的速度前后分别向峻栖神坛前进,但切莫祭出翠谷神坛的旗子,她实在不想引起民众围观,这样会影响他们的速度。若婵这一队,除了她,星月和寸锋,其余的就留下了两个侍卫,原本这个决定遭到了其他属下的强烈反对,但是若婵实在觉得人太多自己反而更危险,所以固执地只留了两个精挑细选的侍卫,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配置,觉得已经不能更完美了。 接下来的行进变得顺利多了,没有了路人的崇拜目光,若婵觉得他们完全能够提前一天抵达峻栖神坛。这日一行五人赶着日落到了荆州城。荆州城自古富庶繁华,人来人往,即便是深夜了街上仍然是灯火通明。若婵很是激动,回了客栈放下东西准备出去遛遛。不得不说她的精力之充沛实在异于常人,同行的几个人除了寸锋之外纷纷表示对一天的马车颠簸已经极度不适,需要立刻休息。若婵随即兴高采烈地撇下了众人,起身去逛夜市去了。 荆州城的夜市也是热闹非常,各种小吃层出不穷,若婵长期蜗居西南,从来只在书上看到过很多珍馐,而今这些东西就生生摆在她面前,如果不吃实在对不起今天这么劳累。她点了一份酱肘子和一小盘落花生,一时觉得自己幸福极了,正在感叹间,突然眼尖地瞥到身边一席黄衣的女子掠过。 其实她不用这么在意的,因为这条街上穿黄衣服的人太多了,但是若婵不得不注意,因为跟在黄衣女子身后的两个人太显眼了,竿子胖子! 若婵的酱肘子刚刚夹了一筷子,就掉在了地上。竿子胖子没有认出若婵,他们脑海中的小婵还是一个侍女,跟若婵长得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三个人目不斜视地路过了。若婵心宽了,看来自己医术不错,这黄衣女子莫不是洛一仙了,这才一个月不到,已经能够出来逛夜市了,她的医术当真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阿婆在神坛,也可以得到告慰了。若婵并不准备追上去,一来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二来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变数太多实在不划算,这个判断在看到三个人走进红楼之后宣告破产。洛一仙一介女流,去那个红楼干什么呢?若婵实在是好奇得紧。 一般来说,红楼是不招待女客的,所以若婵进去的时候被礼貌地请了出来,倒是寸锋红着脸被老鸨迎了进去。若婵心中气极,一时感叹虎落平阳。然而洛一仙三人却是进得畅通无阻,这下有意思了。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洛一仙的女性特征还是很明显的。不过这可难不倒若婵,她走到一个阴暗角落,顺手掏出了一个人皮面具,自己平时都有随身揣人皮面具的习惯,仿佛这是一个自己可以傍身的武器。若婵迅速乔装成了一个佳公子,又到临街的成衣铺子买了一套男装,乍一看,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除了身材娇小了些,其余倒并无不妥。这次很顺利地混进了红楼,说不紧张是骗人的,若婵这是第一次来风月场所,对一切感到非常好奇,看到无数莺莺燕燕被脑满肠肥环绕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不管是卫成炎还是青衣,甚至乎林成傲,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实在是人间一股清流。她不忍再看,继续向堂中寻去。若婵在这个时候倒是机灵的,洛一仙没被拦下来,只能说明这个地方的人认识他们,她若贸然询问,定是拿不到消息的。若婵看了一眼二楼,一路躲过了无数姑娘的侍候,盘旋着光明正大地上去了,一时之间整个大堂尽收眼底。她皱了皱眉,胖子竿子应该是很显眼的,若是在大堂或是二楼,应该一眼就能看到,除非若婵的目光锁定到了堂后的院子里。 她看了一眼堂中一脸尴尬的寸锋,决定狠心扔下他,正巧老鸨和姑娘们围着寸锋,注意力也就不会放到她这儿了。她走到一楼角落,轻车熟路地敲晕了一个小二,将小二拖到了旁边的一个房间的床下。也是天助若婵,那个房间里并无任何桃红柳绿之人,她身材娇小,很容易就套上了小二的衣服,虽然不是很合身,但是也不好要别人给自己量身订做一套,将就着穿吧。她端着托盘,一脸市井气地进入了后院。这样看起来若婵的易容术还是很高明了。 后院一反前面热闹的气氛,倒是清高地种植了一些玉兰,此时正是春初,此刻月色撩人,白色的玉兰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可人,若是不从大堂走过,端地以为此处是什么吟风弄月的场所。若婵心中讶异,仔细打量了院中的布置,西南角有一口大缸,应是装的大米一类的东西,西南东北对角各种植了一株白玉兰,东边有一个小门,不知是不是后面的出口,若婵细细记下了。正在打量间,另一个小二迎头走来,见到若婵皱了皱眉,呵斥道:“还在看什么!还不赶紧把茶给端过去,小心怠慢了主子!” 若婵低头哈腰,连声称是,心中已经了然这个主子多半就是洛一仙,但是问题是她并不知道“主子”在哪里。背后有小二怀疑的目光,若婵定了定神,心中已经开始打鼓,在这个地方待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因为并不知道什么时候真正的“小二”会醒过来,或者被人发现。正在若婵已经感觉身后的小二应该已经察觉了什么,朝自己靠近的时候,阿翡在袖中动了动,抬了抬头,若婵瞬间会意,起步朝后院的二楼走去。身后的小二见若婵找到了方向,消去了疑虑,这才朝大堂行去。知道在二楼就好办了,因为二楼就只有两个房间。若婵眯着眼睛走到其中一间,可巧,一个女子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声音颇为冷傲:“你可是说最近有在荆州城附近见过一个白发的年轻男子?” “是的,那男子面容年轻,又是白发,虽然戴了斗篷,仍然显眼得很,所以我就多看了两眼。那男子穿着斗篷,在自来客栈待了约莫半日也就离开了,似乎是往东边儿去了。”回答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是个沉稳的人。 若婵心中一惊,差点将手中的盘子抖了出去。试问世间白发又年轻之男子有几何?一个苗神已太多。 若婵仔细地将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袖中的阿翡也钻了出来,直接箭射到了窗户上,若不是没有缝隙,它或许直接钻到说话人的衣服里去听了。房间里一时只剩下有节奏的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若婵靠得太近,手中的盘子碰到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里面的女子顿时警觉:“谁?”话音刚落,房门就被胖子打开了。胖子竿子站在面前一脸不善地盯着若婵。 若婵满脸堆笑,回道:“小的送茶水的,打扰几位了。”说罢顺势走进屋子,余光不安分地瞥了瞥室内,倒是没有发现不妥,除了眼前的洛一仙,若婵只能感叹此女生命力的确是不错,虽然她的医术高明,可是要让一个被阿翡咬得半死不活的人在这么短时间内变得如此生机勃勃,个人造化还是很重要的。只是胖子竿子的目光真是让人寒心,想当初她医好洛一仙的时候如此言笑晏晏,谁料一月不到就翻脸不认人了。若婵再次感叹自己虎落平阳。 只是这洛一仙还是在躺着的时候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此刻恢复了,反倒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质,若婵不禁疑惑,这难道是阿翡咬过的后遗症吗?此刻洛一仙正盯紧了若婵,好像能够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儿。 若婵觉得毛骨悚然,对于自己鲁莽的行动颇为后悔,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正当她准备收起盘子全身而退的时候,那个沉稳的男人开口了:“你是谁?我怎么没在红楼中见过你?” “回大人,小的叫小平子,是刚来帮忙的下人。”若婵稳了稳精神,对答如流。她记得刚才在大厅的时候是有一个小二叫做小平子,难道是小瓶子? 沉稳男子并没有什么表示但是看洛一仙也没什么表示,约莫就是真有这号人吧。他点点头,示意若婵可以退下了。若婵心中一松,正准备徐徐退场,洛一仙开口了:“且慢。”她顿了顿,语气反倒变得有些好奇,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小平子可知那白发人去了何处?” 若婵一声”东边“就要滚出来,牙齿打了一个颤,又把这句”东边“吞了回去,面露疑惑:”白发人太多,不知姑娘又说的是哪位男子?”若婵暗叫洛一仙此人实在机智且阴险,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差点着了她的道。 洛一仙神情没有任何轻松,但仍然说道:“没你事了,下去吧。” 若婵心中一松,连连称是,到了一楼之后,只觉得整个背后已经湿了。她赶紧混到了大堂,找个机会溜进房间重新换回了身份,这才又化身成了佳公子,光明正大地出了红楼。当红楼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后,若婵立刻运起了杨柳步,正要到客栈了。她停了下来,她突然想起了寸锋还被自己留在了红楼,她不确定寸锋有没有跟出来。若婵微微侧头,诡异地发现身后有人影闪动,身法像极了胖子竿子! 若婵心中一惊,找了一个路口顺势拐了进去。只见的胖子竿子追上来,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跟丢了的表情。胖子说道:“如主子所料,这个小平子果然有问题!” “主子料事如神,这招计中计实在炉火纯青,那小丫头逃了第一坑,且有第二坑等着她。”竿子左右观察着,继续说道:“不过胖子,跟了主子这么久,你觉不觉得主子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智慧已经超过同龄人太多了?两句话就能够套出小平子是假的,这效率连京城的乌衣卫都做不到!” “得了吧,主子的心思岂是你能猜的,刚才的人绝对不简单,会易容术,身法了得,主子明明问的是‘白发人’的下落,这人却能准确地知道这‘白发人’是个‘男子’而非‘女子’,要么就是偷听了咱们说话,要么就是见过白发男子,主子叫我们追过来实在真知灼见。”胖子继续说道。 若婵心叹道两人现在人都追丢了还有心情侃大山,对于洛一仙派两人出来跟踪是真知灼见这个定义,若婵非常赞同,但是一方面又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落入了圈套,下次跟此子打交道势必要万分小心了。她抚了抚额头,没有再管胖子竿子,悄无声息地顺着另一条路绕回了客栈,一时只觉得自己当初实在不该心慈手软救下洛一仙,净给自己挖坑了。 回到客栈时,寸锋已经不负众望地在大堂了,想来红楼的经历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使得寸锋颇为苦恼,若婵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后在他欲言又止的目光在摆摆手,回屋休息了。经历了一天的颠簸,再加上晚上这么的插曲,她实在疲惫了,天大的事还是留到明天再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秦淮镇遇卫成炎 第二日早早起床,若婵的脑子仍然处于一个休眠状态,但是一行人仍然上路了,初一是个死日子,不会因为洛一仙在追查苗神而有任何改变。只是若婵皱了皱眉,洛一仙追查苗神干什么?初见竿子胖子的时候他们就说过洛一仙是因为想要寻访苗神足迹而南下,难道说苗神这么不给力?如此容易就给发现了踪迹?这不符合他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啊。奇怪,实在是奇怪极了。若婵觉得心里憋得慌,它恨不得找个人倾诉倾诉,把所有的事儿一股脑给抖出来,一个人憋着实在太辛苦了。最要命的是,苗神行进的方向跟她们大致相同,这意味着如果大概运气比较差的话,在这东向的唯一这条路上,他们也许还得遇到。这个他们,自然是指洛一仙一行人。不得不说若婵的预判最近很给力,因为当天行进的速度加快了,所以一行五人提前到了他们今天落脚的地方:栖霞村。村子不大,大概只有二十来户人家,来往行人不多,所以只有一个客栈。一般出于安全考虑,东行的人都比较习惯再赶点儿路,半夜到达离这儿最近的一个镇子上去歇息。但是若婵左思右想,为了预防万一,还是决定就在栖霞村头的长乐客栈落脚了。作为洛员外的次女,金枝玉叶的洛一仙一定不会选择在如此荒僻的地方落脚的。其实两对人马相遇的几率实在小地很,因为洛一仙即便知道苗神在东边,也不一定在今天出发寻找,即便今天寻找,也万万不会在栖霞村歇息,即便在栖霞村歇息,也万万是认不得若婵的。所以在长乐客栈看到胖子竿子的时候,若婵的心中颇为复杂。还好昨日的翩翩佳公子此刻不在这里,不然若婵可能就装不下去了。 今日的长乐客栈人不多,在一楼入座,要了一壶茶和一盘玫瑰糕,若婵仔细吃着,眼睛滴溜溜地转,此刻心中盘算的只有明哲保身。若是这次再去听什么墙角被发现了,这村头望村尾的,可就跑不掉了。不一会儿就看到洛一仙从二楼天字号房下来了,仍是一身浅黄色的衣服,看起来青春靓丽,就是这朵玉兰上结了一点儿霜,还是砒霜的霜。洛一仙仍然没什么表情,四下看了一下,选了一个离若婵稍远的位置坐了,身边跟着的除了胖子竿子,还有就是昨日的沉稳先生。若婵只觉得这人端地难以亲近,自己难道是洪水猛兽吗?还是长得太过寒碜?这人怎么就坐这么远呢,这么远让她如何听墙角!若婵递给了寸锋一个你先上楼我来处理的表情,因为她实在把不准这行人是不是在红楼看到过寸锋,她不敢冒这个险。寸锋走后,就只剩下若婵,星月和两个侍卫。若婵埋头喝着茶水,余光瞥到那沉稳先生朝自己走来了,若婵心中一动,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兴奋,她得看看这人想打什么牌。 沉稳先生很明显已经发现若婵是这队的头,他拱手,声音有一丝不确定道:“姑娘实在眼熟,敢问可是翠谷神坛的苗” 话没说完,若婵就知道他认出自己了,为了避免引起骚乱,她咳了两声,开始拿起了坛主的姿态。若婵优雅回瞪了回去,微笑如春风拂面:“初登此位,实在担不得季先生如此大礼。”说罢眼神看了看那边,继续道:“不知洛小姐身上的毒可清了?”这两句话蕴含的信息颇多,季先生明显怔了怔。 那季先生身着黑色褂子,肩上搭了两个褡裢,左右两侧分别缝了两个布袋子,不知道是装了些什么。只是季先生面色一惊,不知是料到自己成功认出苗坛主真身而惊还是因为自己被苗坛主认出真身而惊,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他显然也有些激动,左手抚上右臂鞠了一个礼:“不知是苗坛主大驾光临,方才还不敢确定,若非之前在苗神大典上领略过坛主风采,这厢便要错过了。” 若婵咳了咳,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季先生,因为他跟她一样找不到重点。 季先生马上反应过来,道:“听闻一名叫小婵的神医出手救了一仙,季某实在感激不尽,季某枉负‘神医’之名,竟不知还有‘草上飞’这等灵药。”说罢看了看若婵,不确定道:”坛主如何得知一仙中了毒?“ 若婵拂了拂袖,道:”那日的小婵姑娘实是吾身边的侍女,精通医毒之道。“ 季先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中闪过感激之色,对着若婵点头致谢,又转身回到座位,对着洛一仙耳语了几句,洛一仙的砒霜表情明显变得柔和了些,一旁的胖子竿子听到了也是一脸兴奋。只见得她缓缓起身,莲步过来朝着若婵辞了一个苗神大礼,又说道:”不知小婵姑娘竟是坛主侍女,翠谷神坛当真人才辈出。一仙承蒙小婵姑娘相救,此次虽未见小婵姑娘真身,但能见到坛主本尊亦是小婵的福气,请坛主受一仙一拜。“说罢也是长长揖了下去。 若婵当之无愧地受了这个礼,轻声道:”洛小姐还请起,济世救人本就是苗典的旨意,小婵得与一仙小姐结此情分,不得不说是她的机缘。“说罢玉手一点,便示意季先生跟洛一仙入座了。 其实若婵认出这沉稳先生是季先生是一次巧合,刚到客栈的时候,便听得那沉稳先生正从小二那儿打听方圆是否有药铺,这应该算是医者的通病了,是故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了怀疑,刚才只是顺势把自己的怀疑端了出来,让对方验证一下罢了,是更好,不是亦无伤大雅,反正洛一仙也听不到。 洛一仙和季先生这厢便入座了,若婵让小二又上了一壶茶和一些糕点,趁机问道:“今日得见二位实是缘分,不知二位此行可是去往峻栖神坛观?” 洛一仙和季先生相互看了一眼,洛一仙点头道:“正是如此,我虽无缘苗神大典,但之后的却万万不可再错过。”说谎跟若婵是一个德行,不眨眼。 若婵也不在意,此刻只觉得若这洛一仙性情再温和点,她们或许会是好朋友,毕竟能在长乐客栈遇到,都知道苗神还活着,还都喜欢说谎不眨眼,这算什么?知己啊!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若婵这也就顺势道:“既然如此,不若一同前往如何?婵亦正是要前往峻栖神坛。”拉上洛一仙,这还有两天便到峻栖神坛,若是路上有什么歹人,看到这洛一仙的身份,多少也得顾及顾及。虽然这个念头在若婵见到洛一仙的马车之后被立刻粉碎了,并庆幸二人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我和一仙在路上还得见一位朋友,不便耽搁坛主时间,还请坛主先行,我们随后会至峻栖观法。”季先生虽然感觉很想跟若婵仔细聊聊那个侍女小婵的医术之类的故事,但是看着洛一仙的表情明显不是特别愿意,季先生也只好顺着她来了。 若婵也没有强求,几人喝了几杯茶,家长里短了两三句,若婵便借口上了楼。 第二日出门的时候,若婵一行五人上了马车,遥遥向东继续行去。她其实心中的感觉不知道如何形容,因为身后跟着的马车四面八方均是坠了江南绸缎庄的冰蚕流苏,四个角分别饰了四个玉铃铛,一路清脆作响。若婵很担心这个玉铃铛若是急了给摇坏了,那就罪过了。此刻她无比庆幸没有与他们一同前往,她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宅院,觉得很符合前后的想象,但是实在很难把洛一仙清冷的性格跟这些世俗的金银珠宝联系在一起,这,这实在是,人不可貌相。这么想着,若婵让车夫把马车驭得快了些,好像这样就能够离危险远一些。她只能默默祈祷,这一路上洛一仙他们不要遇到什么歹人便是了,要是再被什么虫蛇咬了,那她就实在无法起死回生了,这世间的“草上飞”,也的的确确,不是那么好找的。 从栖霞村到秦淮镇的路途实在太过颠簸了,比之第一日要难过许多。但好在路程只有半日多,所以下午点到秦淮镇的时候,若婵已经有些疲惫了。这两日的剧情太多了,这秦淮镇离峻栖神坛也就只剩一日之功,所以不必太过急躁,今日便在秦淮镇歇息了。若婵好好洗漱了,进了房间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霞光透过房间窗户照在若婵脸上,像是金光闪闪的一样,温暖和煦,充满希望,若婵觉得幸福极了。闭着眼睛寐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去秦淮镇逛逛,顺便解决了晚饭。下楼的时候,没有在大堂见到洛一仙,马厩里也没有看到他们的马车,不知是在别的酒楼歇息还是去了其他镇子,若婵暂时懒的管了,因为她的目光都被大堂里安然而坐,正在夹着松桂鱼和玫瑰糕细细品尝的身着深褐色长袍,腰间别着一个“我很富贵”的羊脂玉腰带的人吸引了。 是卫成炎。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再看到卫成炎,若婵心中涌起了不知名的悸动,也有可能是难过。这感情来得莫名其妙,可能是因为那一刻正好天公又很给力地撒了夕阳在他的肩膀上,可能是因为这几日的剧情太多了她想找人倾诉,可能是因为在她落难的时候卫成炎总是在旁边,又可能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若婵站在二楼,松桂鱼是刚做的,香味传到了她的鼻子里,还有玫瑰糕,虽然好像很远,但是闻起来的味道似乎跟翠谷神坛厨子做的玫瑰糕味道一模一样,若婵抽了抽鼻子,眼睛有点红。卫成炎叫了小二再上了一副碗筷,对着若婵摆了摆手,示意她下来。 若婵徐徐走下楼梯,坐在了卫成炎的对面,她没有说话,径直拿了筷子,朝着松桂鱼和玫瑰糕吃起来。她也不敢说话,怕一开口是哭音,就露怯了,她不喜欢自己太过懦弱。 卫成炎也没有打断,放下了筷子,坐在对面看着她吃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遇袭 吃完了,若婵心中好过了许多。抬头撇了撇嘴,道:“卫成炎。” 卫成炎把剩下的玫瑰糕朝她面前推了推,微笑道:“这是受欺负了?” 若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说不上哪儿受欺负了,太奔波了算吗?她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了,也不好意思起来,捻了一个玫瑰糕沾了沾茶水,嗯,上好的西湖龙井:“谁敢欺负苗坛主?”一边吃着,一边打量着卫成炎,继续道:“卫副左使这是来接本坛主了?” 卫成炎挑挑眉,说道:“苗坛主大驾光临,峻栖神坛自然要全力以待。给坛主准备的车马人手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随时等候坛主差遣。”说罢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若婵顺势望出去,连个马影都没看到。那是自然的,还有一日才到峻栖神坛所属的峻栖城,到时候按规矩神坛的人会在城外两里外迎接来使。 若婵顺势而下:“如此有劳卫副左使了,还请副左使前方带路。” 卫成炎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笑意,当真丢了一只碎银子在桌上,这就前方带路去了。 两人沿路走着,倒像是来欣赏秦淮镇的风景来了,当然如果迎面走来的人不是洛一仙的话,一切会更美好的。若婵第一反应是拉着卫成炎躲开,没想到自己还没反应,倒是卫成炎的身形顿了顿。这一愣,时间就给耽搁了。眼见着洛一仙看向这边的眼中露出一丝欣喜,踩着莲步,黄衣带飘飘地就迎了上来,看到若婵时目光僵了僵,脚步倒是慢了些。若婵正准备迎接她的行礼。却只见卫成炎扶了扶额,目光突然游移向了别处,似是比自己还躲着洛一仙。若婵奇了,只见得洛一仙规规矩矩地标若婵请了一个臂礼,道:“与苗坛主又见面了,一仙有礼了。”若婵摆摆手示意她平身,洛一仙转身朝卫成炎拂了拂,道:“不知公子也在此地,自当初中原神坛一别,不想却已五年过去,公子一切可还安好?”若婵满头问号,中原神坛?为什么她不知道? 这种感觉实在不是很美妙,怎么说呢,鸠占鹊巢?喧宾夺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若婵自认为跟卫成炎已经很熟悉了,却不想他也有许多她不知道的故事,虽然她也没有想想,自己也有许多卫成炎不知道的故事。 卫成炎打了一个哈哈,实在不曾想到五年前的自己跟如今的自己竟然难道没什么变化?还是有情人眼里当真是化成灰都认识?这洛一仙自打五年前中原神坛惊鸿一瞥之后就对“风流公子”卫成炎惦记上了,这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的事,只是若婵不在江湖太久了,所以一脸不明所以是很正常的。说书的常说,被洛员外次女洛一仙喜欢上的人下场都不太好。这是有数据表明的,因为洛员外独宠次女,任何想要染指它女儿的人都要经过洛员外的严格考核,这在某种程度上挡了洛一仙不少姻缘,直到卫成炎成为唯一一个洛员外手中的“活口”。从此员外一仙就注意上了这个男子。其实这纯粹是一个意外,卫成炎只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顺手救了洛一仙,后来实践证明洛一仙完全有自救能力,只是被卫成炎潇洒的动作晃瞎了眼而忘记了自己还有护卫,从那以后,爱如潮水,将她击退。 但是洛一仙是一个有傲气的人,她从未追求过一个人,所以不知如何行事,只好穿着各种漂亮的黄衣服,在卫成炎出没的地方晃荡,渴望心上人能够主动出击,解了她的尴尬。可是过了许久,卫成炎也就堪堪感叹了一句:最近似乎很流行黄色裙子。随后便被交流到了峻栖神坛,当上了副左使。从那之后山高水长,加上洛一仙又被其他事情绊住了,两人的缘分这才挂上了一个分号。此刻再见心上人,洛一仙欣喜非常,卫成炎叫苦不迭,若婵心怀愤怒,总之各有鬼胎。 但是事实上洛一仙喜欢卫成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卫成炎作为当事人,自然也是对这女子的心思清楚的很,他无奈地笑了笑:“不想在此碰到洛小姐,幸会幸会,不知洛老先生身体可还硬朗?” “托公子的福,家父这些年身体都还不错。公子这是?”说罢身子侧向了若婵的方向,恭恭敬敬,又些许埋怨。 若婵眯起眼睛,没说话,看向卫成炎,只见得卫成炎摩挲了一下扳指,笑着回道:”苗坛主即将前往我峻栖神坛,怕路上出了什么一二,故坛主特意让炎前来迎接。“ 这番话说得中肯极了,挑不出错,若婵倒不是很舒服,这怎么不舒服了,说不好,总之觉得洛一仙开始有些不顺眼,若婵此刻想着,莫不是自己中了这卫成炎的蛊,怎地如此奇怪。 洛一仙也是一个会顺势而下的主:”那真是巧极了,我与季先生也是即将前往峻栖神坛,不如一道同去?“ 这自然是拒绝不得的,若婵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心想当时自己盛情相邀这洛一仙不去,这卫成炎都还没说话呢这么快就贴上去了,若婵觉得自己太被动了,于是拂了拂袖,道:”洛小姐若是愿意,自然可以一同前往。“说罢朝卫成炎点了点头,”卫副左使他乡遇故人,想来有许多话想聊,吾不便打扰,这便回客栈歇息了。“说完也不等卫成炎回复,在洛一仙欣喜的目光中徐徐往回走。直到看不见二人了,若婵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堵得很。到底还是个姑娘,外人面前心思深,自己一个人了,倒是知道自己还是涉世太浅了。她皱了皱眉,按照洛一仙所说,卫成炎之前是在中原神坛待过的,后来是被交流到了峻栖神坛吗?各个神坛之间都有使徒交流的习俗,这点若婵是知道的。这个得之后找机会好好问问卫成炎,作为朋友连这个都要瞒着她,实在太不仗义了。 秦淮镇其实不大,刚才若婵二人实在走了一段路,已经出了镇子的地界,现在夕阳已经落山,明月将将要悬挂上来,不知不觉周围就只剩了若婵一个人。她停了下来,袖间的阿翡也钻了出来,不安地在若婵的手上”踱着步子“。气氛太过安静了,初春的空气冷得很,万物都还没有从冬眠中苏醒过来,静悄悄地其实很正常,但是若婵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她分不清是敌是友,只准备待在原地按兵不动。 忽而耳边风声一动,若婵身子一翻就从原地移开了,一支冷箭擦着肩膀射了过去,淹没在边沿的草丛中。正在惊心间,只听得耳边又有数道风声逼近,阿翡发出”嘶嘶“的一声长啸,箭射一般射进了远处小山包后边的树林中,方才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此处有树林,是她大意了。亏得悔过壁猴子的石头,若婵现在在躲避东西的造诣上有了不少提升,但是箭毕竟不同于石头,不管是速度还是锋利度,都远比石头强上了不少。疏忽之间箭又密集了起来,若婵心中火大极了,直接顺着箭的方向踩着杨柳步过去,这厢往前走,后背就成了破绽,她如何料得敌人在后方也布置好了人手,只等她一个破绽。若婵只听得后面风声响起,前方又有数支箭直直向她射来,躲避不及,她咬咬牙,偏了偏身准备用右肩扛下背后的那支箭,但是忽觉侧身有一股巨力将自己扑倒在地,瞬间滚了几米远,前后几支箭堪堪错过了,若婵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见是卫成炎,放下心来,两人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即立刻伏在了草丛中,卫成炎深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气,手中却紧紧地握着若婵的手,冷哼一声。示意若婵待在草丛中先不要动,卫成炎嗖地一声窜了出去,若婵来不及阻止,没有听卫成炎的话,直接跟了出去,见两人再次现身,密集的箭雨又一次盖过来,若婵冷了脸,吹了一个口哨,阿翡似乎是听到了哨声中的焦急,也”嘶嘶“地在不远处回应,不一会儿就听到一个人的惨叫声,听起来像是个男子,随即箭雨明显顿了一顿,接下来更是来得猛烈了。卫成炎见若婵跟了上了,叹了口气,两人一边躲避着箭雨,一边不约而同向小山包的树林中窜去,那里是箭雨的源头之一,去了树林里,其他方向的箭失了准头,自然也就不会招呼上来了。 那林中的箭突然止住了势头,远远二人已经看到了弓箭手,但大都身着夜行衣,见两人过来,迅速有组织有纪律地蚁退而去。待若婵二人追到时,早已没了痕迹。若婵心中虽然火大,但也多了许多好奇,自己从来不曾结仇,何时来得这些人,招招往她身上来。卫成炎皱了皱眉,拉住了若婵的手,仔细地走到刚才一个弓箭手待过的地方,捡起地上的一支箭细细端详了起来。若婵对着林子吹了一声口哨,只听得阿翡三两下便窜了回来,朝着若婵摆了摆尾巴。若婵眼睛眯了眯,示意卫成炎跟上来,随即两人朝林子深处行去。 不多时,便见到了一个在地上抽搐的人。一身夜行衣,身边放些一把弓和一个箭筒,筒中还有两支箭。弓箭手浑身颤抖,脸色青绿,双腿肿大,见两人过来,一声不吭。若婵心中有怒,直接上前掐住了弓箭手的两颊,低声道:“说!谁派你来的!”弓箭手冷笑一声,不置一词。若婵见状更加窝火,继续循循善诱:“你若说了,你的毒我便解了,再给你一些盘缠,天南地北哪儿不好去?”谁知这人不跟竿子一般识时务,仍然一声不吭。若婵正准备再多说的时候,只见的林间深处激射来一支箭,卫成炎见状迅速将若婵向后拉来,谁知那箭直直射入了弓箭手的喉咙,那弓箭手看着若婵,咧嘴一笑,断了生气,若婵一时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突然觉得自己答应这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也许答应成为翠谷神坛的坛主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第一站的还没开始,针对她的攻击已经这么猛烈了,可想而知这些天实在不会太过顺利。若婵蹲下仔细检查着弓箭手的尸体,看看能不能在他身上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然而当若婵掰开了弓箭手的眼睛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上当了,那弓箭手想来是一个死士,眼中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爆发出神采,双手直直钉向若婵后背,卫成炎褐色瞳孔一缩,迅速将他的手挑开,然而却也是来不及了,两根极细的银针灌进了若婵的后背,那弓箭手做完这些之后像是完成了大事一般,这才软软躺下去,这次算是死透了。 若婵低咒一声,只觉得后背除了发烫,好像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卫成炎蹲下来扶住她,深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焦急:“你怎么样?” 若婵皱了皱眉,道:“并无什么感觉,我们赶快回去,此地不宜久留!”卫成炎见她没什么反应,虽然担心,却也知道若婵所言不假,越待下去越危险。于是起身两人准备往林子外面走。若婵一提气,准备用杨柳步行回客栈,只觉得后背一股钻心的刺痛传来,她轻呼了一声。卫成炎立马扶住她,声音隐含怒气:“你还说没事!” 若婵脑袋昏昏沉沉,依靠在卫成炎的怀里,她觉得后背就像被开水烫了一般,脑袋又像是被冰给冻住了,她喃喃:“卫卫成炎,便宜你背我回去了。”说罢头一撇,就昏了过去。 卫成炎心中急躁,褐色的眸子溢出了明显的焦急,他打横抱起若婵朝三两下冲出了树林,那身法煞是诡异。他走后,林中走出一个黑衣人,轻声吩咐道:“去查查这个褐衣男人的身份,越详细越好。” 只听得四下回应了一声“是”,原地就再了声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解毒 若婵躺在客栈的床上,身上出了一层一层的汗,头发上却又结了一层冰棱子,卫成炎在房间内踱步着,不时看向季先生把脉的手,好几次想出声询问,却又忍住了。他把若婵带回来之后就去叫了季先生,也是因缘巧合,若非有神医在此,就是秦淮镇的一个郎中他怎么也不信能够把她瞧好了。 就在卫成炎觉得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的时候,季先生皱了皱眉把若婵的手压回了被子,说道:“卫公子可知是谁袭击的你们?” 卫成炎问道:“这个不知,先生可看出了是什么毒?” 季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毒倒不难解,只是要拿到药引子,一来一往会耽搁许多时间,老夫怕坛主不能够坚持到这么久。”说罢皱眉,“据老夫诊断,苗坛主中的应该是雾阳之毒,中此毒者浑身燥热,但头如冰窖,此毒狠绝非常,病人常常不是被毒死的,而是被折磨死的。” 卫成炎的眸子在听到“雾阳之毒”的时候猛地缩了一席,眼睛眯了起来,发出一些危险的讯号,他低声说道:“雾阳之毒来自于北方,解毒方子其实不难,但是只有中原神坛能够拿到,对吗?” 季先生似乎惊异于卫成炎的博学多识,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了点头。 卫成炎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从秦淮镇北上到中原总坛来回需要四天,但是中了雾阳之毒的人通常撑不过三天,时间不够了。 卫成炎的睁开眼,目光闪了闪,此刻唯有发信鸽北上,往返两日应当能够拿到回音。季先生已经出去了,卫成炎看了看床上的若婵,闭着眼睛的她显得很安分乖巧,他走了过去,替她掖了掖被子,褐色的眸子光华轮转,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昏迷中的若婵睫毛动了动,但是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她踢开了被子,觉得身子太热了,但是脑子怎么会这么凉呢,好像被人灌进了冰桶里面,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谋害她,这么想着,心中又觉得委屈极了,她一向与人为善,即便是欺负她的猴子她都没有报过仇,究竟谁跟自己有深仇大恨。若婵脑子混沌得很,又烦躁得很,忽而只觉得有一双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双手暖和极了,好像阳光一样温暖,若婵想起了昨日傍晚的夕阳,也是这么温暖,她贪恋啊。 于是当那双手要离开的时候,若婵抓住了,把它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啊真的很暖和。手的主人顿了顿,一声无奈的轻笑从头顶传来,若婵只觉得一下子天旋地转,自己就被带进了一个怀里,那双手掌着她的头,她觉得是舒服极了,循着热量的源头就把头钻进了对方的怀里。 卫成炎惊讶于昏迷时候若婵的胆大,一时嘴角勾了勾,想着若是等她毒解了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把若婵抱在怀里,把被子都给若婵脑袋围了一圈,此景异常温暖且滑稽,但卫成炎觉得还不错。 后来的若婵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之后果真有好长一段时间见到卫成炎都结结巴巴你你我我,目光犹疑欲语还休,不过这些又都是后话了,此刻她觉得自己虽然身中雾阳之毒,但是有一种微妙的依赖从心中升起来。嗯,如果这个雾阳之毒不要命的话,能这样多折腾两天也是不错的。 季先生原本期待卫成炎会有什么动作能够解若婵的毒,但是两日过去了,卫成炎除了发消息给峻栖神坛通知延迟一事,并没有其他动作,直到看到卫成炎收到另外一封信鸽送来的信,从信鸽的款式季先生知道了,那是来自中原神坛的信。卫成炎早在第一天便送信鸽给了坛中旧友,说是旧友,其实是林成傲,毕竟雾阳之毒属于较高机密了,非林成傲级别的人查不到解毒方子。林成傲也是一个很任性的人,只要不是自己想救的人,天王老子都不会救,于是卫成炎一封长书信陈情利弊,直指若婵就是当日救他的侍女,且因为他而收到了悔过壁之刑,从此功力大损,这次不敌刺客也纯粹是因为没有从悔过壁的伤痛中恢复过来,还望林小少爷以此为念,交出雾阳之毒的方子。传闻林成傲看到此信声泪俱下,自愧害了苗坛主,又言从此以后唯苗坛主马首是瞻,区区一个雾阳之毒的方子实在是一件小事,一纸文书就让飞鸽给送了过来,顺带还说了一句,务必让苗坛主好好养病,恢复好了以后北上可教他易容之术,不过作为交换,苗坛主易容现身天灯节这个惊天大消息,他会保密的。不知道林老坛主知道自己的儿子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偷鸡摸狗”的事情有何感受。 卫成炎看着林成傲歪歪扭扭的字笑了笑,把方子拿给了季先生,季先生惊喜异常,毕竟这个雾阳之毒的方子自己也是惦记很久了,没曾想这卫公子手段非常,两天就拿到了解毒药,现在只要照着方子抓药就行了。 可是刺客们也不是好相与的,要做功课,自然是要做足了,季先生抓药的时候已然发现,方子中最重要的一味无情草断货了,且是秦淮镇各个药铺齐齐断货。这味无情草性至阳,其实是没什么健身功效的,但就是这种至阳之性让它成为各种阴毒之药的解毒之法。此刻必然是有东家买断了秦淮镇的无情草,目的不言而喻。 季先生回来说明了情况,卫成炎皱紧了眉头,左手放在腰间,右手不提摩挲着自己的扳指,熟悉他这个动作的人都知道,卫成炎这次是真的发怒了。他低声道:“寸锋,迅速查出秦淮镇买断无情草的究竟是哪位东家。我倒要看看是谁出手如此阔绰。”寸锋当时原本想跟若婵他们一同出去,但是被若婵制止了,后来听到镇外有打斗声,循声而去的时候没有来得及,若婵已经中了剧毒,对此寸锋深感愧疚,此刻虽然不是主子发令,但是卫公子发令,似乎也差不多,他应了一声”是“,就急急退出去了。卫成炎摩挲着扳指继续道:“星月,你即刻起身前往峻栖神坛,坛中应当有无情草的储备。要快!”星月眸中焦急,听罢应了一声“是”,看了一眼若婵,想到平日里坛主也是不少提起卫成炎,应该是值得信赖的,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反身向着秦淮镇出口掠去。卫成炎这般安排算是经过深思熟虑了,星月作为曾经的翠谷神坛领头侍女,轻功一定是很好的,一来一往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可是即便是一来一往,似乎来不及了,还剩一天不到,峻栖神坛离这儿少说也有半日多的行程,除非是千里马,不眠不休,堪堪也许能够赶得住。若婵现在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全身时不时地抽搐着,卫成炎实在没有把握了。卫成炎深吸一口气,看向目光有些惊疑不定的季先生,问道:“除却无情草,可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代替吗?” 季先生似乎已经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嗫嚅道:“其实还有一中办法,可以一试,只是”季先生顿了顿。 “先生但说无妨。” 季先生想到若婵的侍女之前也算是救了洛一仙一命,此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他也就没有继续扭捏,道:“只是需要将所有药材都用木桶蒸着,苗坛主需要吸收这些药材的药性,如今无情草虽缺了,但任何至阳之性的引子都可以。”说罢停了下来,看向卫成炎有些怀疑,有些不确定的目光,继续道:“男子均是先天至阳之体,所以即便没有无情草,此毒仍可解。” 卫成炎脸上划过一丝红,他摩挲着手中的扳指,低垂的眸子看向若婵,空气沉默了半晌,卫成炎后复低声道:“事关坛主声誉,还望先生勿向人言。” 季先生应了,心想这趟太赚了,拿到了雾阳之毒的解毒方子,还知道了一个江湖秘辛,这便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间前去准备了。不多时便听到大厅传来理所应当的砸东西的响动,还有洛一仙压抑的声音,整件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是且不说若婵是翠谷坛主,单说若婵的侍女救了她一命,她也没有理由断了人家生路。但是卫成炎自己都还没有得到,怎么就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洛一仙想不过了,虽说是无奈之举,但是她实在恨。 她眸中闪过一丝狠意,一身黄衣无端便凌厉了起来。季先生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但凡涉及女人的事情都比药物还复杂,好在他没有娶妻,这是季先生觉得自己此生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但是洛一仙跟若婵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胖子竿子在旁边看着也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若婵这就又莫名其妙结了一个仇家了。 初春的夜晚很冷,但是澡房早已禀退了下人。整个澡房雾气蒸腾,一股浓郁的药味似乎要涌出来。若婵静静得坐在木桶里,似乎也是被雾气蒸得厉害,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卫成炎身着单衣,推开门,他倒是自然得很,不愧是久经沙场的“风流公子”,好在若婵此刻没什么意识,不然若是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不知又是什么反应。 卫成炎耳根仍然划过一丝软红,他拉上了门闩,深褐色的眸子此刻变得愈发深邃起来,他走向若婵。好在季先生叫得丫鬟也是很给力,并没有把若婵脱的一丝不挂,若婵的身上仍然裹了一层褻衣,卫成炎此刻也不知是喜是悲。他面无表情地坐进了木桶。木桶很大,完全融的下两个人入座,想来设计者也是考虑到了夫妻情趣,故而如此贴心,想到这里,卫成炎低笑了一声,已经开始期待若婵醒后的表情。 卫成炎一坐进去,药水顿时开始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烧着一般,有些极小的气泡开始冒了出来,若婵紧锁着眉头,觉得背心的痛感似乎强烈了一些,她兀自强撑着将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并没有完全反应出来自己在哪里,也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面前坐着的人是谁,更没有安全反应过来两个人几近于赤身地相对而坐。若婵嘤咛了一声,手往后伸着,似乎想要触碰一下背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这手一往后伸,身子就往前侧了侧。虽然身着褻衣,若婵本身的身材还是很给力的,该有的都有,也都还不赖。所以落入卫成炎眼中的春色让他的眸子越发深沉。卫成炎低喃了一句:你最好不要后悔。于是径直将若婵拉到自己怀里,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感受手指下面如凝脂般的皮肤,也强迫自己忽略身下的起伏,卫成炎深吸一口气,深深觉得自己此次之后可以立地成佛了。他将若婵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自己,双手碰上光滑的背,闭着眼睛仔细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两处不平的地方,他目光一沉,借用药效运起了功,虽然缓慢,但是能够看见若婵背后的两根银针在被缓缓拔出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个银针被卫成炎放在了旁边的烛台上,他继续运气,双手抵住若婵的背,趁着药效缓缓将残余的毒素逼了出来。若婵原本颤抖的身体此刻恢复了平静,似乎包括身上的温度都渐渐恢复到了正常。卫成炎回了回气息,将若婵送回了对方的座位,目光看着自己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这次事情之后自己该怎么负责,也许是婆婆的怒火如何平息,也许还有传出去之后这件事情可能传出的腥风血雨。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觉得理所应当并且愿意为这样的结局买单。 卫成炎的目光看向若婵,目光深邃带着笑意,低声道:“婵儿,醒了可就不要赖帐了。” 若婵猛地睁开眼睛,脸颊如同火烧一般通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任天涯 若婵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清醒之后的场面竟然如此香艳。她指着卫成炎,结巴道:“你你你!”说罢又指了指自己,继续结巴:“我我我”卫成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起身出了木桶,若婵立刻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一只手捂住了胸口。卫成炎大方地穿好了衣服,背对着若婵,语气中不无感叹:“事已至此,我会负责的。”说罢嘴唇勾了勾,这就出了澡房,他怕继续待下去,保不定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事,若婵闭着眼睛的时候倒是规规矩矩的,睁开眼睛了突然整个人都有了神采,再加上雾气蒸腾,一双杏眸亮得惊人,他实在不是很吃得消了。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虽然这次过后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 若婵惊呆了,在木桶中继续坐到了深夜,这才蹒跚着脚步穿上衣服回到了房间,她脑子很乱,虽然很清楚自己中了毒,但是并不很明白究竟是什么毒一定要这么便宜卫成炎。若婵脑子里一片混沌,叫来了季先生,季先生看到若婵体内的毒素被拔得差不多了,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医术满意还是对若婵恢复了满意。若婵死死地盯着季先生,季先生这厢终于受不了翠谷坛主的淫威,什么都“招了”。若婵嘴唇发抖,但是仍要保持一个坛主的威严,她挥了挥手,道:“此事希望季先生慎言。”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说出去了你就看着办吧。季先生唯唯诺诺地应了,这就出去带上了门。 若婵此刻心中只觉得一股惊怒,一股羞怯,一股从没有过的滋味就跟阿翡钻到了心上一样酥酥麻麻的。她自然是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自己的名节此刻也算是尽毁在卫成炎手中了。虽然比起性命来说名节实在不算什么,但是卫成炎实在是占了大便宜!她想不通了。 若婵冷着脸唤出了阿翡,叫了半天,阿翡才犹疑着从袖间钻出来。若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尽量用自己觉得温和的语气问道:“阿翡,翡翠蛊不是可以解百毒吗?嗯?” 阿翡颤抖着,它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它不知道若婵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翡翠蛊从来只能下一种毒,也从来只能解一种毒,只不过这个毒比一般的毒厉害了那么一些罢了。百毒从何而来啊?不带这么配置的!阿翡“嘶嘶”了两声窜出了房间。罢了,欺负它不会说话,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若婵扶了扶额,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步,仔细思考着之后如何面对卫成炎,要不还是干脆别面对了,从此二人形同陌路比较好?若婵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提议,她觉得自己跟卫成炎之间经过这次事情之后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这难道跟神坛中的话本子里唱的是一样的。 喜欢上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若婵觉得心中有一丝丝奇怪的感觉溢了出来,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正在此刻,房间门被敲响了,若婵吓了一跳,问道:“谁?” 门口传来慵懒的声音:“我。” 若婵瞬间满脸通红,心跳如鼓,她结巴着:“你你你你等等!”她在房间里踱步得更急了,虽然也不知道要卫成炎等什么,但是,现在她还没有准备好! 卫成炎嘴角勾了勾,轮廓分明的脸上显出一分笑意,他低声道:“三日未曾进食,你就不饿?” 他不说还好,一说,若婵的肚子很不给力地附和了,并且饥饿感真是瞬间就席卷了她。她暗骂肚子不争气,上前打开了房门,全程低着头,接过了卫成炎手中端的盘子,上面是刚刚做好的松桂鱼和玫瑰糕,若婵心中不得不感叹这个服务周到,但是仍然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卫成炎就会发现自己露怯了,身为翠谷坛主竟然满脸通红春心荡漾,这这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若婵埋着头不停地夹着,就是不去看卫成炎,心想着赶紧吃完了就送客了。卫成炎也乐得清闲,兀自坐到了对面端详了起来。这厢吃着,那厢瞧着,面对如此直接的目光,若婵实在有些扛不住了,放下筷子,咳了两声,准备豁出去了,她抬起头看向卫成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多谢卫副左使相救。” “嗯。”卫成炎来者不拒地应了,看着她,并没有什么反应。 若婵心中暗骂,嗯什么嗯,嗯就完啦?她继续道:“我中毒期间,劳烦副左使与季先生了,若是有何叨扰的举动,还要请二位多多包涵。”这句话已经很隐含地在问了,除了一起洗澡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卫成炎褐色的眸子渗出了丝丝笑意,同意道:“嗯,的确有些叨扰。” 若婵绷不住了,直接站起来,杏眼圆瞪:“我还真叨扰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卫成炎倾身过去,他刚好高过若婵一个头,低在她的耳畔徐徐道:“真想知道?” 若婵只觉得一颗心已经要完全跳出来了,卫成炎实在是个妖精!这么做是犯规的!她结巴着:“哦不不不我还是还是不知道好了。”说完立刻像一只兔子一般跳开了,警告道:“卫成炎,不管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卫成炎耸耸肩,继续添了一把柴:“那碰到算吗?” 若婵只觉得五雷轰顶,呆若木鸡。卫成炎哈哈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摸了一下头而已,在想什么?”说罢扬长而去,回廊里传出他轻快的脚步声,显示出他的确心情还不错。 若婵觉得自己完了,每一次跟卫成炎交锋自己都完败收场。所以到最后也是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卫成炎又一副讳莫如深我不告诉你的表情,若婵实在不好再拉下老脸询问了。这一页便是被强行揭过了。除却之后每次她看卫成炎的目光充满了复杂之外,以及每次对上洛一仙的表情若婵觉得更冷了之外,其他也没什么变化了。 第二日早早的起了,若婵特地将自己的马车行得快了些,不然老是感觉洛一仙的马车太过招摇,会给自己招来灾祸,重点不是招摇,她现在觉得那个马车本身就已经充满了硝烟味道,她大概有些明白洛一仙的怒气从何而来,若婵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着卫成炎,但卫成炎一跟她对视她就非常没有骨气地转移了目光。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卫成炎一定要上她的马车不可呢?!这不是很宽啊! 不过若婵也不好出声赶人家下去,于情于理,自己也是被他所救,虽然这救得让她总感觉自己吃了莫大的亏,而卫成炎得了莫大的好。而卫成炎倒是没有理他,目光转向了刚刚被传唤进来的寸锋,目光收紧:“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寸锋看了看若婵,若婵也是很恼火,归根究底这件事情都是那该死的弓箭手,哦不,应该是背后的东家,看着她是不是很好欺负。若婵眯了眯眼睛,示意寸锋继续说。寸锋得了准,皱眉道:“背后的人藏得很深,我顺藤摸瓜,但是每一在药铺大量收购无情草的人都不一样,有的说是个紫衣女子,有的说是一个带斗笠的五短三粗的汉子,有的还说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根本无法追踪。”寸锋回忆着,继续道:“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些人都要求掌柜的把无情草销毁了,而且是当着面销毁,掌柜的也是想留底都不行。” 若婵皱眉,这算是什么线索,她继续问道:“这些人可有什么共同之处?或者是否有掌柜的看清楚他们去向来何方?” 寸锋继续道:“共同之处倒是有一个,好几个药铺掌柜跟我描述,这些人的食指上都带着一圈戒指,但是并不是很清楚什么材质。这些人也是做的药材生意,看不明白也很正常。至于方向,倒是没什么共同点,这个去了东边那个去了西边,不足为参考。” 所以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每个人食指上都有一个不明材质的戒指。卫成炎听到这里瞳孔不经意地缩了缩,眸中闪过一丝寒意,若婵倒是没发现。 不过要说不知名的材质,若婵倒是想到了自己手中的小圆片,奈何现在已经离开秦淮镇半日之久,已经快到峻栖城的领土了,她也不好意思要求车夫往回赶,要去找各个掌柜的比对比对可是同一种材质。不过这件事情倒是被若婵放在心上了。这世间的戒指材质虽然复杂,但是市场上售卖的其实就几种,金银玉石珍珠玛瑙之类,这些普通百姓可能不会有,但是认倒是应该认得出来的,如果认不出来,就像小圆片一样,那几乎有四成的可能,它们有关系,或者甚至就是同一种东西。若婵心中有所作计,看向卫成炎,脑海里天人交战着,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苗神还活着的事。 卫成炎倒是不知道若婵在讲什么,只是说道:“此事我回去问问神坛附近的人,如果在峻栖城出没过,应该会有记录。” 若婵点点头,心中却没有落下石头来。她总有一种心跳感,这种预感阿婆曾经作为翠谷坛主的时候也有过,现在她也有,她感觉到即将面临的危险,峻栖神坛也许会是另外一个虎口,可是她只能纵身一跃。若婵闭上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忽而觉得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上了她的手,那双手有些冷,但是传递的力量很坚定。若婵心中一跳,睁开眼睛,坠入了卫成炎褐色深邃的眸子,他勾了勾嘴唇,没有说话,但是若婵却看懂了。 放心。 奇迹般地心就安定了大半。若婵突然觉得自己遇到这个人之后经常会有认为自己很懦弱的想法,她鼻子一酸,但是忍住了,她朝卫成炎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的卫成炎,你的承诺你要做到。 离峻栖城还有两里的时候,他们看到了神坛的人,两队人马,有好些个熟悉的面孔,青衣也在其中。卫成炎率先下了马车,若婵理了理繁复的裙摆,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手,躬身下去了,仪态端庄,大坛风范,丝毫看不出前一日才刚中了剧毒的样子。她微笑了朝最前端的人点了点头,只见那人黑衣大氅加身,额间附上了一个贴饰,是众星拱月的形状。当年苗神消失之后,苗疆神坛的坛徽在很大程度上被保留了下来,在各大神坛之间都有广泛使用。若婵还是有所耳闻,峻栖神坛坛主任天涯喜着黑衣,穿的非常大方,但实则性格多疑诡谲。此刻站在人群正中,观旁边的人恭恭敬敬,应是任坛主无疑了。若婵笑道:“任坛主风采,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苗坛主说笑了,此次坛主新任大喜,涯未能亲自前往,实在可惜,还望苗坛主不要怪罪才是。”任天涯微微一笑,若婵乍一看倒是觉得让人如沐春风,她心中越发觉得这个任天涯可能不是很好伺候了。任天涯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卫成炎,卫成炎倒是一副面部红心不跳的样子,丝毫没有其他人应有的恭敬,倒是青衣一脸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任天涯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味道,没有多说,只是跟若婵说笑着走在了前面,被若婵整编之后的队伍现在已经悉数跟在了后面,加上峻栖神坛欢迎的队列,那场景煞是壮观。一行人说着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峻栖城。城里的人看装扮就知道是峻栖神坛的人,对这支庞大的队伍纷纷侧目拜服,若婵觉得别扭极了,倒是任天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她微微垂下了眼睑,心想这做人也还真是不同,这任天涯大约也是一个喜弄权势的人。 一行人在众人膜拜的目光中走了许久,就在若婵感叹不愧是富庶之地,连个城都这么大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峻栖神坛的大门。若婵尽量按住了自己赞叹的目光,如果说翠谷神坛像是深藏山间的宝地,那峻栖神坛专门选址在了城中,也算是别具一格了。不同于翠谷的低调,峻栖神坛的打扮倒是跟洛一仙和卫成炎偶尔露出的“富贵”气质很相符合。毕竟是峻栖城是东州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而峻栖神坛又是城中中最宏伟的建筑,神坛临山而建,地处最高处,俯瞰整个峻栖城,放眼望去只觉得胸中倾出一股豪气,若婵也不掩饰自己的赞叹:“神坛气势恢宏,让人心生豪气,选址极佳,当初祝坛主也是有心了。” 这祝坛主是峻栖神坛第一任坛主,曾经也算是苗神的左膀右臂,后来在神坛就任三十年,请辞,推任天涯上了位。从峻栖神坛的选址也是不难看出当初的祝坛主亦是有玲珑心之人。只是后来云游四海之后倒是鲜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任天涯倒是谦虚道:“苗坛主客气了,翠谷神坛深居山中,神秘莫测,山中地形诡异,常人极难找到入口,婆婆亦是费了心思。” 两人来往了两句,若婵便没什么兴趣了,由任天涯领头便入了坛内去,安顿好了已是傍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卫成炎的秘密(上) 接待的晚宴规格颇高。众人皆在大厅入席,上至任天涯下至左右正副使,还有往下的副手皆有入座,每人面前都摆着不同规格的菜肴,若婵面前的自然是最丰盛的,尽是东洲的珍馐:翡翠银鱼,爆炒大虾,珍珠鸡,宋嫂鱼羹等等铺满了一桌子,重点是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赫然是刚出锅松桂鱼。若婵了然于胸,对着卫成炎点了点头,卫成炎挑挑眉,眼中溢出了笑意,但是很快两人的目光便被任天涯安排出来的献舞吸引了。 舞女们自然是身姿曼妙,身着青纱,内里只衬了薄薄的一件单衣,若婵眼睛眨了眨,初春时节,不觉替这些舞女冷了起来。她倒没有观察这些歌舞的兴趣,若婵一边夹着松桂鱼,时不时尝了尝其他菜,眸子不经意地扫着席间的人。任天涯作为东道主,自然是坐在上座,若婵仅次于他,若婵身后分别安排了寸锋和星月的位置,对面倒是空着的,斜对面一桌两个人,分别是青衣和卫成炎,若婵的旁边又坐了两个人,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且都身着灰色布衣,穿得倒是朴素得很,但是能够坐到这个位置,应该是正副右使无疑。只是应该是双胞胎了,乍一看根本分不出两个人的区别,若婵仔细回忆着阿婆说的架构图,这两个人分别叫做阮杨阮柳,从来形影不离,善使双剑,除了跟对方一起之外,基本不跟别人交流,十分难以亲近。感受到若婵的目光,阮氏兄弟的其中一个抬头来看了看,又面无表情地把目光移开了。若婵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暗暗把这两个人记下了。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看了好一会儿舞女这才徐徐退场,任天涯这才举杯敬向若婵,道:“耳闻苗坛主在秦淮镇遇了刺客,任某已经派人追查此案,定会将那肇事者揪出来。”说罢把手中的酒举了举,继续道:“在峻栖神坛的眼皮子底下,竟也是让苗坛主受惊了,任某以此酒为敬,还望苗坛主莫怪。”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若婵看向任天涯,也是举杯道:“任坛主客气了,吾幸承蒙苗神护佑,终化险为夷,此事亦已禀明婆婆,相信不日会有结果。”虽然她自己也不是很相信不日能够有结果,不过必须抢在峻栖神坛前面处理好此事,说不准这背后的人是峻栖神坛派出来的,让他们查案岂不是自己白挨了这雾阳之毒,还白白便宜了卫成炎。 任天涯眼中闪过一丝思索,没有继续发言,只是探寻的目光转向了卫成炎,问道:“成炎,听说当日你就在附近,可有什么线索?” 卫成炎手指摩挲着扳指,目光扫了一眼若婵,回道:“回坛主,当时已是深夜,我们抓住了一个弓箭手,但是弓箭手身上什么都没有,用的弓箭也是武器铺里常见的款式,并无甚特别。”说罢顿了顿,继续道:“后来也有派人前去询问各个药铺店的小二,买无情草的人也是相去甚远,从描述中并不能查出任何线索。”卫成炎一脸真诚。 任天涯探寻的目光看向卫成炎,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可信度。若婵倒是心中暗叹了一声好兄弟,没把嫌疑人手上都带着戒指的线索给抖出去。想来卫成炎也是考虑到若是背后主使是坛中人,若是说了出来未免打草惊蛇。 其后任天涯倒是没有说什么,席间又安慰了两句凶手一定会找到云云,最后被若婵以路途颠簸,余毒未清为由,早早结束了宴席。出大殿的时候若婵又看了一眼阮杨阮柳两兄弟,心中不知怎地总觉得这两个人熟悉的紧。她皱着眉回到了房间。 “寸锋。”若婵轻声道。 耳后风声一响,若婵将手中的小圆片递了出去,吩咐道:“你即刻前往秦淮镇,找到那几家店的掌柜,问问他们那些人手中的戒指可是跟这个材质相同。”这件事情实在搁在心中太久了,她必须搞清楚。“另外,这两日我会让一个侍从扮成你的样子跟着我,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去了秦淮镇。” 寸锋结果小圆片,打量了一下,躬身道:“是!”说罢只听得耳边风声又响,寸锋已经出去了。 若婵坐在圆桌旁,脑子隐隐作痛,现在的问题太多了。她披了一件外套,走到了庭院中,今夜乌云蔽月,风中还有凉气送来,庭院中种植了一些竹子,此刻风一送来,竹子倒是发出了“索索”的声响。若婵活动了一下,见四下无人,凭着万仞身跃上了房顶,再用杨柳步沿着屋脊向高处行了几步,她住的院子本来地势就颇高,此刻倒是整个峻栖神坛都一览无余,再远点尚且还能看到大半个峻栖城,夜晚的万家灯火美极了,只是可惜现在无心欣赏。 若婵仔细打量了一下整个峻栖神坛的布置,各个庭院倒都是四四方方,前后左右也都还好认得很,偶尔还可以见到侍从侍女穿梭在左右。若婵脑子里灵光一闪,眼尖地发现西方最里端有一个简易庭院,其实这个庭院很普通,但是若婵之所以注意到它完全是因为有一株白玉兰从墙头伸了出来,其实种植玉兰倒是很平常的事情,现在初春,玉兰正是开得旺盛的时候,若婵也无法解释自己怎么就注意到了它。她眯起了眼睛,猫着腰迅速朝那西边的庭院靠近。大概还有几处庭院便可以到的时候,若婵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若婵悚然一惊,迅速朝左右看去,这方在左手边的庭院中正看到卫成炎抱着胸,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若婵松了一口气,皱眉看了一眼西边尽头的那个庭院,心中记下了,这就跳进了卫成炎的院子里。卫成炎拉住她就直接拽进了屋里将门关了上。若婵正欲说什么,只见卫成炎作了一个口型,若婵这才安分地闭上了嘴,透着门上映下的剪影,赫然发现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人,从身量来看应是一个男子,若婵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个人武功极高,不然自己不会被跟踪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她太大意了。 那身影在墙檐上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超卫成炎的院子望了望,若婵立马缩回了头,黑影没过多久,这便转身离开了。 若婵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全湿了。她疑惑地看向卫成炎,卫成炎褐色的眸子此刻有些深邃,掠过思索之色,低声道:“跟我来。”说罢领着若婵从后门出发,抄近路七拐八拐,将若婵送回了自己的庭院,两人将将从后门进去,只听得前门传来有礼貌的敲门声。 若婵皱了皱眉,顺了顺气息,隔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自己的房门打开,以造出自己刚刚起身的假象,然后探着头朝门口问了一句:“是谁?” 若婵的院子有两层,外层的人听到应声,顿了顿,回道:“回大人,是坛主怕大人住不惯,特地派婢女前来询问,大人是否还有别的东西需要呢?” 若婵轻声回道:“有劳任坛主挂心了,此处甚合我意,并无什么不妥,帮我转告任坛主,感谢坛主挂念了。” 婢女应了一声“是”,这下才徐徐传来脚步走远的声音。若婵关上门,点上了蜡烛,卫成炎的脸在烛光映衬下显得有些明暗不定。他看向若婵,目光毫不怀疑,道:“是任天涯。” 若婵点点头。方才的黑影几乎可以肯定是任天涯,幸好两人将将赶在婢女之前到了院子,不然就让任天涯坐实了猜测了。若婵此刻终于有所体会,江湖传言任天涯心思缜密且性格多疑,今晚可见一斑,自己实在大意了。若婵看向卫成炎,她轻声道:“卫成炎,你是峻栖神坛的人,如此帮我对你可有影响?” 卫成炎嘴角勾了勾,摩挲着自己的戒指,回道:“大概是想对你负责。” 若婵翻了个白眼,耳根子却悄悄红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作为一个情场小白跟卫成炎打这张牌实在是自不量力。 但若婵目光清亮,疏忽闪过一丝坚定,杏眸此刻焕发出了一种卫成炎从未见过的神采:“卫成炎,我是翠谷神坛的坛主,我本不应该相信任何一个来自其他神坛的人。但你是我朋友,我愿意相信你。” 我愿意相信你,也愿意告诉我的秘密。但你不要让我信错了人。 卫成炎褐色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感受到了若婵的郑重,他停止了摆动自己的扳指,走到若婵身后,躬身,他呼出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在若婵的耳后,若婵只觉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卫成炎轻笑,但语气毋庸置疑:“婵儿,我们不是朋友。” 若婵瞬间只觉得一股血流冲上了天灵盖,周围的温度瞬间拔高。她一下子跳开,压着声音道:“卫卫卫成炎,你离我远点!”好的她知道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是比较微妙也许说朋友的确似乎不太恰当,但总不能说是爱人吧!她可没这脸! 卫成炎拉住她将她重新带了回来,无奈道:“不用躲了。”说罢摇了摇头,:“我自是欢喜你的。” 若婵呆住了。喜喜喜喜欢?若婵低下头,是啊,戏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都会给她送好吃的,保护她,照顾她。好像这些卫成炎都很符合。不可否认的是若婵也有着同样的心情,谈到他的时候会多说两句,听到他的消息会竖起耳朵,见到他会很开心,不见了心又有些乱,看到他跟洛一仙一起的时候会生气,这就是喜欢吗?若婵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胸口,开口道:“卫成炎,我能信你吗?” 这是我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我。 卫成炎从背后圈住她,下巴刚好顶住了若婵的头,声音有些沙哑:“试试?” “好。”若婵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一时觉得有热泪涌了上来。她其实一向是一个很自立的人,自小与父母和小姝分开跟阿婆一起生活,从小就被阿婆当成了接班人来培养,所以其实很多事情上若婵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是遇到卫成炎之后好像自己的长处突然又变得没有那么明显,她第一次感觉好像自己不用孤军奋战,不用很累,他的出现仿佛给了她一根稻草,抓住了就不愿意放手,只是一直欺骗自己是朋友。 若婵轻轻一笑,话说开了,心中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于是当她问出接下来那个萦绕在自己心中许久的问题之后,空气停顿了许久。 “卫成炎,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这句话问得特别不是时候。尤其是在这一刻花前月下郎才女貌,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超出了卫成炎的预料范围。 当她成功跟上若婵的脑洞之后,他顿了顿,最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有时候真不该说你反应快还是反应慢。” 若婵点点头。她其实老早就怀疑卫成炎的真实身份不简单,轻功惊人,如果刚才的黑影是任天涯,那卫成炎的轻功还要在任天涯之上,思维清晰判断准确;林成傲很怕卫成炎;卫成炎对任天涯并没有坛中其他人这么恭敬。如果这三点还不足以说明一些问题的话,那若婵这个坛主也是白当了。 卫成炎让若婵坐下,给她砌了一壶茶。嗯手法熟练,骨节修长,平时注重保养且专门接受过茶道上的训练,区区一个副左使,不会有这种机会。上述线索再加一条。 卫成炎眯了眯眼睛,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戒指,徐徐道:“我似乎记忆出了差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卫成炎的秘密(下) 若婵虽然猜到有故事,但是未曾料到如此简洁有力。 她斟酌着,眼中划过一丝鼓励,能再给点儿提示吗? 卫成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秘密了。他没有回答。 若婵拉他坐了下来,倒了茶水推过去,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卫成炎闭上眼睛,好像在仔细回忆什么:“事实上我只能记住最近六年的事。”他低下头,褐色瞳孔中划过一丝迷茫,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远的记忆是在六年前,当时的我在中原神坛,但是具体为什么在那里已经记不清了。这段记忆非常模糊,只知道应该是一个大典。那大典之后我昏迷了一段时日,之后就被任天涯带到了峻栖神坛,但是后来我去调查过神坛往来卷宗,这期间并没有神坛弟子往来记录。” 若婵皱了皱眉,询问道:“或许是你以前就是峻栖神坛的,那次中原神坛大典你被派遣前去观礼,之后只是观礼完毕返回峻栖。” “不会。我对峻栖神坛的一切都很陌生。任天涯并没有打算告诉我任何事情,只是告诉了我卫成炎这个名字,是峻栖神坛的坛众,在中原大典之后被提拔成了副左使。”说罢卫成炎顿了顿,看向若婵:“一个人若是记忆失去了一部分,但是以前待过的地方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印象,我却对此地全无印象。” 若婵沉吟。这个的确不好讲,也许真的是失忆了忘记了峻栖神坛,那之前在这儿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卫成炎受到极度刺激的事;或者说另外的情况,就是卫成炎真的完全没有来过这里,而任天涯是知道一切的人。 她心中有些难过,如果真的是发生了什么刺激,让卫成炎都选择遗忘,那这个刺激一定很伤人。如果不是刺激,那这个任天涯实在可疑极了。若婵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没有讲出来,只是把目光看向了窗外倒映进来的屋檐。卫成炎瞳孔缩了缩:“你想?” 若婵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不必,我之前已经探过,整个神坛几乎被掀过来,侍女侍从们也是统一的口径,虽说不认识我,但是偌大一个神坛,想要不认识一个人不能更容易了。”卫成炎眯了眯眼睛,或者,秘密藏的的地方根本不是这里,也不在任何一个峻栖坛众的身上,也许在神坛之外,也许在别人的手中。要把一个活人突然塞进神坛内部来,虽说很容易,但是要把他安放到副左使的位置上,至少得经过左右使的盘根查底。这个秘密,阮杨阮柳青衣也许不知道全部,但是他们口中必定有什么线索。 若婵竖了竖耳朵,感受到了屋顶的异动。卫成炎明显也发现了,两人立刻停止了交流。若婵心中一股火,今天到访者颇多,倒是觉得她苗若婵住的地方可以来去自如了。若婵轻哼了一声,右手捻起一个茶杯就朝屋顶送去。卫成炎倒是一动没动。只听屋顶传来一声闷哼,若婵正待追去,卫成炎拉住了,摇摇头。 “任天涯的人,不必追。“ 若婵点点头。今晚上任天涯多半已经发现了自己,这才三番四次派人来探,若婵冷笑了一声,知道便又何妨,这任坛主还敢让她在峻栖神坛出事不成?此次也是给任天涯提个醒,不然总觉得她是个软柿子。 听闻声音远去,若婵这才继续道:“坛内未必有消息,但我们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你们的左右使,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说罢若婵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不自在:“关于洛一仙,你知道多少?” 卫成炎挑挑眉,道:“京城首富洛员外次女,长女洛一礼,正是中原神坛林老坛主长子林成悦的未婚妻。长女随着林成悦住进林府之后,洛员外就独疼起了洛一仙,四处给她求姻缘,奈何洛员外要求颇高,文治武功均要符合他的要求,来来去去兜兜转转机缘巧合,实在是不知为何看上了我。” 若婵咬咬牙:“得瑟得你。不如直接说你文治武功英俊潇洒吧,怎么,洛小姐金枝玉叶,不考虑一下?”说完眼睛里划过一丝戏谑,补充道:“也不知那洛一仙和洛员外怎么就瞧上了你,好好的达官贵胄不要,非要寻个江湖人。”一边说着,一边心中不满,这话虽然说得苛刻,但净是些胡言乱语,让若婵烦的就是,刚刚自己说的英俊潇洒文治武功,这么一比对,卫成炎还真是大眼不输小眼,让她觉得非常有挫败感。 卫成炎将她拉进了怀中,声音低沉,显然很是愉悦:“嗯,炎亦十分想知道为什么,坛主可能解惑?” 若婵哼了一声,脑袋别向了一边,没说话。 还能怎么样,眼瞎喽。 卫成炎将若婵箍在怀中,突然觉得今夜虽然月色朦胧,但是此时此刻实在幸福,他低声道:“婵儿,此事你且就不要插手了。” 若婵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知道我方才为什么要前去那个院子吗?” “嗯?西边的那个?” “嗯。” 卫成炎略微思索了一下,似乎在大脑中调一些信息,然后忽然眼睛眯了起来,道:“那个地方,好像鲜少有人居住。” 若婵问道:“你可知洛一仙与季先生这方来到神坛被安排在了何处?” 卫成炎摇了摇头:“她二人并未跟我们一起进来,但一般来说院子都是随意安排的。除了任天涯的大殿,其他各个使者或者贵胄居所倒没什么讲究。”说罢看了看若婵,问道:“你怀疑洛一仙在西边那个院子?” 若婵没有回答。怀疑洛一仙在西边那个院子? 不,她怀疑洛一仙。若婵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且她的直觉已经救了她很多次了。 “你还记得天灯节的那日我消失了一夜吗?” 卫成炎点点头,表示自己对那一夜天灯节一晚上的雨露风霜印象深刻。现在想想,心甘情愿等她,第一是知道是她,第二是知道喜欢她。原来是这么早的事。 “当时追踪的人,就是胖子竿子,也是现在洛一仙身边的两个侍从,或者叫跟班?”若婵皱了皱眉,一五一十地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仔细描述的时候才豁然想起,当日洛一仙待的院子里,的确也种着白玉兰。太巧了。 卫成炎听着若婵讲的故事,眉头皱了皱,自然也是抓住了白玉兰这条线索。“婵儿是在怀疑,洛一仙跟任天涯有关系?” 若婵点点头。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去查看那个庭院,白玉兰是不是很久之前就种植进去的,是不是院子只有一个出口,并且出口开在了东方。如果三个条件都满足的话,基本就能断定,洛一仙跟任天涯必定有联系。这下就好玩儿了。 其实后来若婵有把自己在荆州城红楼看到洛一仙的消息飞鸽传书给了阿婆,阿婆当时回了一封信,信中是翠谷神坛的探子送来的秘辛:洛一仙年少多病,洛员外向来笃信星相算命之术,叫了先生来瞧,先生断言洛一仙五行缺金,且生门在东方,出入必须金银点缀,不然撑不过二十岁。所以洛府中二小姐的出入院子都只开了一道门,且开在了东边,如果实在需要另外几道门的,平日里小姐在的时候都规规矩矩地用屏风立在那儿,把门给遮住了。自那以后若婵非常理解为什么洛一仙本身穿着与气质都比较符合,唯独住行方面过得特别奢侈,原来是缺啥补啥,好在洛员外阔绰,女儿怎么都也养得起,养不起也有大女婿养着。至于白玉兰,权当是洛一仙的喜好了,反正本人也不是很热情,这花实在与她般配得很。 若婵说道:“我已经不方便再出手了,只好买通下人瞧瞧,院中有玉兰树自然是不用说了,院子似乎只有一个门,这门是不是在东边的。”这么一说,若婵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想法了。峻栖神坛的庭院四通八达,基本每个院子不会有少于两个拱门,看到一个只有一个拱门的院子,本身就已经太可疑了。 卫成炎并不知道荆州城的故事,自然是知道若婵必定有自己的考虑,他目光闪烁。若婵顿了顿,将荆州城偶遇洛一仙的事也讲了,只是将苗神那段隐了去,只说到当时她只进入了院子,却还没能上楼就被小二发现了。 卫成炎轻声道:“听话,以后如果我不在,不要单独犯险。” 若婵嘟了嘟嘴,说道:“不去这趟我还发现不了这个秘密。洛一仙能够自由出入红楼,本身就很可疑。” 卫成炎弹了弹她的额头,提醒道:“洛一礼是林成悦的未婚妻,而林成溪是林老坛主的二女。” 卫成炎就点到了这里,若婵忽然之间回忆起了阿婆临走前交代的中原神坛的架构图,林老坛主膝下有三子,长子林成悦,在坛中跟着林老坛主处理事务,二女林成溪,听说是个美人,但手段狠辣,手中经营着北方最大的青楼,分号已经遍布南北,源源不断地为中原总坛提供江湖消息。最后的一个就是林成傲了,目前只有十岁,除了比别的小孩儿闹腾一点之外尚未发现任何不妥。 想到这里,若婵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故洛一仙能够自由进入红楼,这至少说明,要么是洛一仙自己跟这个红楼的老板娘很熟,这个可能性若婵否定了,毕竟洛一仙实在不像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性格。第二种可能就是此刻最有可能的可能,那荆州城的红楼也是林成溪的产业。若婵不禁背脊发麻,她实在觉得翠谷神坛在这一点来说,实在式微了。中原神坛不愧是雄踞了整个北方这么久,手段果然高明。 这样说来,就更有意思了。如果西边的庭院是洛一仙的,至少说这是专门为她开辟出来的庭院。因为峻栖神坛四通八达,向来庭院都是三个角都开了门,但是洛一仙院中的门从来只开在东边。即便是荆州城的红楼,也都是专门为了洛一仙这个规矩,在洛一仙在的这段时间将大堂与后院的门用了一道屏风隔了开,当时若婵还嘀咕,从未见人在这种地方用屏风的。 而此刻在峻栖神坛,苗若婵作为翠谷神坛坛主,住的庭院也是临时安排的,何曾有专业定制这等高端服务。当时她在屋檐上,远远就看见西边的庭院只开了一道门。她心中起疑,只待去确认自己的想法,她大概就能有些思绪了。 “这件事情我会让坛中的心腹处理,你暂且按兵不动。”卫成炎说道,“若有情况我会告诉你。” 若婵点点头,她已经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了。 两人这厢一聊已是深夜,卫成炎趁着夜色离开了,此时的月亮倒是探出了头,若婵目送卫成炎远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清亮。她心中一边有些惧怕可能即将到来的危难,一边又暗自期待着什么东西,可能她骨子里对冒险的事情都同时兼有惧怕与期待两种矛盾的心情。 若婵摸了摸袖中的阿翡,轻声道:“阿翡,如果最后实在不行,就得让你再去西边庭院探一探了。”阿翡蠕动了两下,表示答应,之后继续自己睡大觉去了。若婵叹了口气,不到最后时刻,她实在不想让阿翡现身,天下觊觎翡翠蛊的人太多了,要是被有心人发现阿翡在她手上,不仅是她,阿翡,包括翠谷神坛都将受到连累。而今身在峻栖神坛的地盘,她几乎都将阿翡贴身携带,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会放出来。不过卫成炎做事还是很给力的,若婵倒也不是很担心。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在门口站了一会,这就回到了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讲法第一日 卫成炎的消息来得很快。若婵的被定在了第三日,第二日的傍晚卫成炎便找到了机会把消息给了若婵。 然而得来的信息跟玉兰树和生门都没关系。派去的婢女在前往西边庭院的路中正巧就看到了洛一仙从院中走了出来。这几乎坐实了若婵的猜测。她心中实在很担心,洛一仙正在追踪苗神,如果她跟任天涯,或者峻栖神坛有什么牵扯,会不会将这个消息泄露了?若婵仍然觉得,苗神复出,既然没有选择声张,自然应当是有自己的考虑,并且她也并不想再让天下陷入一场纷争。若婵眨了眨眼睛,自己是要找个机会探探任天涯的底。 若婵选择在七日之间找个机会。在这七日之中,进入峻栖神坛听法的人会变多,到时候眼杂,任天涯必定没有太多时间理会自己,这也就是她出手的时候,再加上这两日闲着,总觉得任天涯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若婵这就纳闷了,难道这峻栖神坛真的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不成,自己跳个房檐都能让他如此顾及,实在是有意思。不过在知道苗神现世之后,若婵并不会觉得有任何可能更加劲爆的消息了。 这安安分分的一天一晃就过去了。第三日一大早,若婵便被星月叫了起来开始梳洗,今日是峻栖神坛的,也是第一日,虽然不比苗神大典郑重,但前来观礼的人颇多,附近许多小神坛都有派人前来,可以说是东州除了苗神大典之外的第一盛会了。等若婵顶着繁复的衣裙,头上压着沉重的金边束发冠出去的时候,她突然有点怯场了,这规模不比翠谷神坛的苗神大典差啊!东州人怎么这么多? 其实这是在怪不得阿婆。翠谷神坛深处大山深处,地形诡谲复杂,常人想要前往观礼,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即便是到了,没有内部人的引荐实在难以找到神坛去处,不像峻栖神坛,就在东州大城峻栖城中,还是最宏伟的建筑,想要观礼,不能更简单,更直接,更容易了。 虽然已经经过了精挑细选,但是台下的信徒仍然把峻栖神坛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各个伸长脖子,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若婵目瞪口呆,卫成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担心,苗神大典可比这个难多了。” 这个安慰实在不是很给力,若婵仍然给面子地点了点头。这就整顿仪容,走上了最中央的台子。今日的她身着红黑二色的衣裙,裙裾长长地拖在地上,头上顶着一副金边束发冠,腰间缠着的玉带下坠了一圈不只是什么动物的羽毛,这一身郑重得很,再加上若婵本就杏目樱唇,顾盼之间仍是生情,让人目不转睛,是故她一上台,台下叽叽喳喳的议论顿时停止了。卫成炎在远处,看向若婵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很想立刻拉她下来,刚才没注意,这副打扮实在太招眼球,他危险的目光扫了一圈下面的信徒们,已经准备下来好好严惩星月,不该给若婵穿得如此让人移不开视线。 若婵朗声道:“多谢诸位远道而来,参与今日,婵不才,承蒙苗神信任,只愿往后七日,若能使诸位有所得,吾之心愿即了。”说罢轻轻鞠了一个躬,礼数不卑不亢,虽然心中已经打起了鼓。 台下沉默了几秒,顿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很明显,这位年轻的女坛主,这位年轻女坛主的谈吐,这位刚继任几日就得两次苗神显灵的年轻女坛主,符合所有人心中的想象,大家只觉得戏中演的段子似乎出现在了现实中,颇有美梦成真之感。若婵很满意,相信阿婆明日在凤鸣楼看到呈上来的江湖轶事的时候,也会有老泪纵横之感。标题一定醒目异常,她的画像将被传到大街小巷,成为史上第一个最年轻继任的女坛主,史上第一个最漂亮的坛主,史上第一个最让人产生幻想的女坛主。这样的消息,每一个男子都会收藏很多份,直比那中原总坛的林成溪美人更招蜂引蝶。这些若婵都是没有怎么去注意的,事实上在苗神大典之后她已经名扬四海了,但是那个时候见到她的人不多,此刻来到东州,倒是让不少人见到了传说的真身,任天涯平白为翠谷神坛做了不少宣传。 关于苗典的奥义,不同的人说法自然是不一样的,若婵自然也是捡了那些自己会的道道一二,嘴皮子功夫,不知不觉间就磨到了日上了中天。若婵松了一口气,只觉得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今日的算是完成了。在台下众人钦佩以及意犹未尽的目光中,若婵缓缓施了一个礼,这就在星月的搀扶下徐徐退场。在她走后不久,台下的观众似乎此刻才意识到她已经走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最后逐渐变大声,不知是谁高喝了一声:“苗坛主!”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音顿时如雷贯耳,若婵擦了擦汗,只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可能有了偶像包袱,这些人有一半的人是来看人的,有一半的人是来听法的,而多半原本来听法的人,此刻都变成了既看人又听法的人,若婵自此有了自己的第一批粉丝,还不少。但她顾不了这么多了,此刻只想回到房间换下衣服,喝口茶解解疲乏。 任天涯目光倒是有些复杂,看着若婵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这些,若婵自然又是不知道的了。 回到房间,若婵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裙,只见的寸锋已经站在了角落,若婵目光一闪,挥了挥手,星月这便出了门将门带上了。 寸锋脸上表情有些郑重,他将小圆片递还给若婵,道:“一共去了四家药铺,当日接触过买药人的小二已经全部遇害。” 若婵瞳孔猛地一缩,眼中放出了一丝危险信号:“可知谁人所为?” 寸锋摇了摇头:“几家掌柜的也是不明所以,遇害的小二均是中毒而死。”寸锋顿了顿,“死者身上并未发现任何其他线索,但是” “说。” “死者中的的都是雾阳之毒。” 若婵头皮忽然一阵发麻。 雾阳之毒。她微微闭眼,脑海中仔细回忆着凤鸣楼中的卷宗:雾阳之毒,原本是苗神发现配制的,中毒者浑身燥热难耐,独头部冰如寒窖,此毒阴寒无比,中毒者通常不会撑过三日,苗神掌位的最后半年间频繁使用此毒,是要不顺者皆以此毒使之顺从。当时三分天下之后,不知为何解毒方子独独被中原总坛寻了去,从此成为了中原总坛守住的秘方,非一定级别的人不能看到。但是有一点,雾阳之毒是苗神手中除了翡翠蛊之外最令人胆寒的毒,在翡翠蛊失去音讯后的这么多些年,雾阳之毒仍然偶尔在被人使用,在有些比较年轻的信众眼中,雾阳之毒甚至是比翡翠蛊更为让人忌惮的存在。 是谁呢? 目的是杀了自己?还是拿到解毒之法? 若婵星眸一下子睁开,脑海中好像闪现出什么线索,但是自己一下子竟然没有抓得住。若婵开始烦躁起来,她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步着,反复的裙尾被她反复拖曳,半晌,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寸锋,你下去吧。” 寸锋应了一声“是”,这便悄悄退了出去。若婵皱眉打量着手中的小圆片,现在手中唯一掌握的一些线索都断了。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不,也不算都断了。至少洛一仙很可疑。 若婵此刻已经无心休息了,她迅速换下了盛装,穿上了之前让星月提前准备好的峻栖神坛的侍女服,抽出了一张提前准备好的面具,对着铜镜摆弄了一番,再出来的时候俨然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副不起眼的面容。若婵很快混进了来往匆匆的侍女中。因为今天观礼的人太多了,整个峻栖神坛的房间都满了,侍女不够,常常一个当成两个用。若婵假装一脸着急地往任天涯的主殿行去。 此刻的任天涯应该正在广场中忙得很,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这就是若婵的机会。然而她的确又想得简单了,任天涯的主殿在峻栖神坛的最高处,若婵越往上走,周围的侍女越少,眼前突然闪过一队侍卫的身影,若婵挪着杨柳步就朝旁边的小巷躲去,她失策了,未曾想这附近侍女这么少,她一出现实在显眼。若婵眯了眯眼睛,抬头望向身边这堵墙,正当侍卫列队走过之后,她气一提,便借着万仞身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墙,直接落到了旁边的这处庭院。院中一座假山,旁有活水流入,水中锦鲤颇多,若婵打量了一下,虽然自己没有进入到任天涯的寝殿中,但这处庭院,若是她猜的不错,也该是任天涯的书房一类所在了。正在此时,书房的门开了,若婵迅速闪身到了假山后面。只见一个女子的身影走了出来,看样子也是侍女,只是这侍女行事的确鬼鬼祟祟,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便赶紧将门带上,蹑手蹑脚地出了庭院。 若婵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难道遇到同类了?也是一个青天白日探任天涯住所的?若婵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跟着侍女的脚步走了出去。跟了几步若婵便发现这个侍女是假的,峻栖神坛的侍女不多,但是各个都是有功夫的,这个女子行路并不像一个练家子,反倒反倒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若婵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知当不当讲。她迅速隐藏到暗处,将一个石子掷到了侍女背上,侍女一个踉跄,但是没有回头,只是更加着急的往前行去。 若婵没有继续追。她看到了,侍女的侧面。若婵挑了挑眉,事情当真变得十分有意思。 洛一仙来这儿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书房暗室 若婵没有再继续追过去。她不想打草惊蛇,她悄悄退了回来,左右见着无人,这就进了任天涯的书房,她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任天涯的书房大抵跟这个人是差不多的,衣冠楚楚得很。刚刚进去就只觉得被一股扑面而来的书卷气打动,整个书房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被不同种类的书籍占满了,若婵怀疑是不是整个峻栖神坛的藏书都被挪到了这儿。但想着又觉得自己委实不应该如此狭隘,难道性格多疑了点儿就不能看书吗?这也不是什么道理。 若婵迅速扫了一圈,挨着书架一个个摸了个遍,愣是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她目光一转,盯住了书桌。上面倒是干净得很,笔墨纸砚俱全,纸倒也是好纸,一看便知是洛阳墨香阁的限量款,外面的光线投射进来,纸身闪闪发光。若婵感叹了一句,这也没耽搁,挨着书桌浑身上下摸了起来,就差没有庖丁解桌了。然而仍然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书房里并没有什么密室?若婵转了转身,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桌上的茶杯上,茶杯中还有尚未喝完的茶,若婵闻了闻,是贺州青烟的味道。这任天涯口味也是特别,竟然喜欢喝贺州青烟。若婵拂了拂袖,眼见着外边天色已经大下午了,估摸着任天涯也差不多要往回走了,万一路上碰到,委实不太好交代,正准备铩羽而归时,只觉得阿翡忽然从袖间探出了脑袋,它跳到了茶杯边,朝若婵抬了抬头,若婵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好阿翡,可是这茶叶有什么问题?” 阿翡扭了扭身子。 若婵重新将茶杯捻了起来,闻了闻,并未觉察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她皱了皱眉:“有毒?” 阿翡沿着若婵的手臂一直爬到了她的背上,停在了一处就不动了。若婵脑子里灵光一闪:“又是雾阳之毒?” 阿翡这才重新跳回了若婵手中。 事情发生得出乎她的意料啊。原本以为既然洛一仙在此处有长期的居所,跟任天涯多多少少也是一个好友关系,或者比好友关系还要更高一点的关系,不然哪由得她堂堂一个坛主都住的临时的院子,她区区一个洛员外次女住的庭院竟然还是专门定制的,实在是乱了辈份。可现在看来,自己这考量完全是不靠谱的。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洛一仙哪里来的雾阳之毒?自己中的雾阳之毒跟她可有关联。若婵此刻已经完全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了。 “谁让你进来的?” 忽然背后传来任天涯的声音,若婵心中一惊,暗叫不妙,自己实在是大意了,她唯唯诺诺地回头,回道:“回坛主,奴婢是新来的侍女,这厢被派来打扫书房来了。” “打扫书房?”任天涯眼中厉色闪过,“我记得我说过,我的书房除非我允许,否则任何人不能进来。” 若婵心道我怎么知道你有这个规定!这下更是惊慌:“奴婢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坛主责罚!”说罢将头埋得更低了。 视线中之间的一双黑色靴子越走越近,若婵背心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抬起头来。”任天涯的声音回响在头顶。 若婵颤颤巍巍地抬,心中打起了突突,这该不是自己的面具哪个地方没有贴好吧。只见得任天涯朝她看了一会儿,目光闪过一丝狠意:“侍女就该有侍女的规矩。”说罢只见得他将桌上的金纸掀开,朝着毡子下方狠狠按去,若婵只听得耳边轰轰的声音,两排书架就打开了,中间的墙体露出了一条通道,任天涯的声音响起:“进去吧,等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的时候,就可以出来了。想不出来,那也就别出来了。”说罢若婵只觉得背心被任天涯的掌心贴住,接着一股重力袭来,若婵忍住了抵抗的冲动,顺势被“送”进了通道。她身上的武功都是翠谷神坛的路数,此刻使出来也就是不打自招了,她实在无法解释,干脆就顺水推舟,正好方才没找到的密室此刻也被找到了。这便要进去看看到底这任天涯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 然而若婵此刻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她明日之前不出来,那第二日的她将无法出席,以任天涯多疑的性格,这其实跟不打自招没什么区别。 将若婵“处理”掉后,任天涯缓缓回到屋中,扫视了一下屋子里,似乎什么东西都没少,唯独见那茶杯俨然已经被人动过了,他冷笑一声,叫了侍从进来便将那贺州青烟倒了。洛一仙若知道此事,与若婵的梁子恐怕就又多了一桩。 若婵顺着通道往里走去,这儿长期没有天日,也不见什么夜明珠,若婵此刻直后悔没有把自己的夜明珠一块儿带上,这儿光线太暗了,委实不利于自己的发挥,就算没带夜明珠,那苗神送的竹笛也万万是不该落下的,危急关头即便不能防身,多多少少也是可以保佑一下自己的。此刻她身上只有阿翡,小圆片,别无他物一身轻。若婵一边自我反省着一边探着脚步摸索着往前走去。走到底了,倒是进入了一个石洞中。此处应该之前是有人居住的,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桌上还有茶壶和杯子,若婵心中又给任天涯压上了一个“心里疾病”的标签,她估摸着这书房除了任天涯别人应该是不会知道了,多半是他平日没事的时候常常来这儿,桌面一尘不染,床被也都是新鲜的。若婵目光上移,之间的墙壁上挂了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女子,轻纱遮面,只是光线太暗了,面容看得不是很清晰,女子站在一株玉兰下面,一双眼睛画得炯炯有神,仿佛暗夜中的清辉。若婵被那双眼睛迷住了,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有人的眼睛,生得比卫成炎的眼睛还好看。卫成炎的眸子是褐色的,深邃,眼角微微上挑,是标准的桃花眼,风流得很。若婵凑近了去看,女子凤眸黑瞳,虽然戴了面纱,但隐约能够看到面纱之后的风情,若婵只觉得这个女子应该是自己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她盯着她看了许久,心中只觉得画中的女子有一种安宁的力量,就像母亲一样。若婵跟她对视了很久,心中有了一些计较,这个女子被任天涯如此珍藏起来,定是对任天涯极为重要的人。若婵小心地将画拨开,后面净是石壁,也没什么机关,她这才死心了。盘腿坐在了床上,自此想着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这个目的必须能说服任天涯,并且要保证自己能够活着出去。 这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石屋中不辨日月,但若婵约莫着外面应该也是夕阳落山的场景。但是这个“目的”她还是没能想出来。若婵尝试着往回走过,但是之前自己被送进来的地方简直契合一丝不苟,这实在是没道理的,难道任天涯每次进来都是把外面的机关都开着,然后自己再出去吗,这要是被外面的人关掉了机关,里面的人岂不是永远出不去了? 若婵眯了眯眼睛,按照任天涯如此多疑的性格,应该万事都会给自己留条退路,她左右扫视着,与其想什么“目的”,不如好好想想,这里面一定有出口。 若婵将阿翡叫了出来。阿翡蠕动着身体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翡翠蛊对周围的环境敏感程度比常人要高出很多,若婵轻声道:“阿翡,你能够感应出这里面哪里空气流动得更快些吗?” 世界上没有严丝合缝的机关,而只有风是无孔不入的。若婵带着阿翡往室内走了一圈,有些空气流速她可能无法感知到,但是阿翡一定可以。果不其然,走了一圈下来,阿翡的头突然转向那幅画所在的地方,“嘶嘶”地叫了两声,示意若婵上前。 若婵微微一笑,摸了摸阿翡的头:“好阿翡,等这次我们出去了,再给你煮一锅红烧肉。”阿翡兴奋地回应了两声,这便跳到了画轴上。若婵仔细打量着画中的场景,方才只顾着看女子去了,此刻才注意到画中的女子正站在庭院中的一株玉兰树下,画师的离的角度是比较近的,但院中大致的场景一览无余,若婵瞳孔一缩。 是巧合吗? 整个院子里只有一道拱门。 同样的庭院布置,同样的玉兰花,但是画中的女子分明不是洛一仙。画面已经泛黄了,显示出这幅画至少已经挂在这儿有十多年了。若婵脑海中迅速抽调出凤鸣楼的卷宗来: 万历一百三十一年,神坛一分为三。祝青云创峻栖神坛,执掌三十二年,于万历一百一百六十三传位于当时的副坛主任天涯。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万历年间》虔大史 其实关于任天涯的信息在这本书中还有一个小注,算是虔大史解解自己的八卦之魂,小注写道:任天涯,在位九年,而立,无婚配。 这虔大史是个史家,写的都是正史,也算是一个有名人物,著作《万历年间》几乎人手一份,且本人健在,随时更新。这虔大史长寿不是没有缘由的,他撰写的东西向来不偏不倚,只写一些既定已发生的大事,且不会拂了任何人的颜面,至今倒没什么仇家因为觉得自己在这书中被毁了形象而找上门来的。其实要做到这点颇为苛刻,是故虔大史的成名之作《万历年间》即便仍然在随时更新,却至今只是薄薄的一册,有心者一盏茶的时间即可阅完,毕竟江湖正史又不同于朝堂正史,来来去去几行字,道不尽一二春秋。感念于他的辛苦,各大神坛都定期订阅他的著作,以示友好,或者以示威胁。若婵暗自猜想着虔大史其实应当是知道这任天涯的过去史的,但是约莫这些机密不便直接写出来,也就自己偷偷注了一注,却也不敢多言。不过这趟也不算白来,至少知道了任天涯喜欢的女子,或者说重视的女子,跟洛一仙应当是有什么瓜葛的。 若婵用手掂了掂画卷,想把画卷摘下来,这才发现画轴是钉死在石壁上的,若婵皱了皱眉,将那画轴顶端往外拉了拉,这一拉使了些气力,只听得一声“咔嚓”响,画轴整个朝若婵的方向倒了倒,若婵这才发现画轴被钉住的地方是松的,这一拉,就跟拉出了一个抽屉一样,石壁就被抽了出来,那背后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若婵打开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贝壳串成的手镯。若婵拿出了手镯,把画轴退了回去,仔细比对着,画中的女子左手腕上戴着的俨然就是同款。若婵心下了然,估摸着这应该是女子之前随身携带的东西,只是任天涯一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万万不会如此大意把自己送进来。 那,这个女子的身份就很可疑了。她的物件被祝青云收藏着,画卷被任天涯收藏着,或者至少是祝青云收藏的,但是任天涯选择保留下来,并且保留在了不准任何人靠近的书房密室中,这个女子跟洛一仙还有相似的特点,比如玉兰和只有一扇门的院子。 若婵觉得脑海中的信息太多了。她在密室中踱步着,思量着如何能够出去把消息好好让卫成炎捋捋,他在神坛待了一段时间,或许应该知道关于任天涯的一些秘辛。 正在踌躇间,听到石门之外传来了微弱的聊天的声音,若婵急忙将耳朵贴了上去,还好她是习武之人,对于这些声音向来是比较敏感的,她仔细分辨着,只能听清任天涯在说话,另外还有两个人,话不多,但是可以分别出是三个人在交谈。若婵凝神,隐约听到了一些风语: “可有探听到苗若婵的消息?” “暂无,我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坛中此刻闲杂人颇多,暂时没有侍女见到过她。” 然后是一阵沉默,接着任天涯道:“加大人手,找到她,继续盯着,如果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汇报。”说罢又加了一句:“也派两个人看着卫成炎那边,如有有什么异常也随时向我汇报。” 然后是异口同声的“是”,两人这就退了出去。 若婵这下明白了,这二人应当就是阮杨阮柳,被任天涯派来盯自己梢的。看来这下子不只是自己,连卫成炎都被怀疑进去了。她那日也就是在卫成炎的墙头站了一会儿,这任天涯的疑心病实在不是一般的重。 之后就只听见阮杨阮柳两兄弟走远了,若婵听得随后有脚步声向自己行来。她赶紧将手串塞进了袖袋里,将抽出的画轴又扣了回去,正当此时,密室的门开了。任天涯皮笑肉不笑的脸出现在门那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背叛 “想好自己为什么来了吗?”任天涯看着盘腿坐在床上的若婵,友善地问道。 “若我告诉你,你能够放我走吗?”若婵想着,既然是被认定来者不善的,那她就不善到底吧。 任天涯显然进行了一次思考,接着点点头,答道:“自然,我不杀无辜之人。” 她信? 不过若婵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而已,所以她顺水推了舟:“我是受了洛小姐吩咐前来的。”具体来干嘛,她实在不知道。 任天涯瞳孔一缩,警惕道:“你知道些什么?” 若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任天涯。但是人在有鬼的时候,总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任天涯眼中已经激起了一层隐忍,压低了声音:“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她若想救回那个人,自然需要拿着我要的东西来换!” 若婵心中一惊,直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一些门道,继续敲打道:“派我来了,小姐自然是不想交出您要的东西,此番也是想来问问,坛主为何非要那个东西不可?” 任天涯眼中闪过愤怒,似乎这个问题已经触及到他最敏感的地方,他低声咆哮着:“我的要求很难?她就这么难答应?” 若婵隐忍住心中翻涌出来的十万个为什么,继续引诱道:“小姐让我跟坛主说,除此之外的其他要求都好商量。” 任天涯嘴唇向一旁勾去,冷笑道:“洛小姐有谈判的余地?” 若婵心下焦急,这个任天涯真是油盐不进,自己实在有些编不下去了。她敛眸,再继续问下去就未免有些可疑了,不如暂时收手:“奴婢晓得了,这厢会去转告小姐的。”所以,可以放了我来吧? 任天涯盯着若婵的目光若有所思,没有立刻回答。 半晌,只听得耳边传来任天涯幽幽的声音:“姑娘如此,想来不是洛一仙身边的普通侍女才是,可我却为何没见过你?” 若婵心中一凉,背上渗出了层层冷汗,强作镇定道:“奴婢人微言轻,任坛主不认识也是理所应当的。”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已经瞥向了任天涯守着的出口,要在峻栖坛主眼皮子地下直接溜出去,不用杨柳步是办不到的,即便用了杨柳步,也委实不一定能够办到。她心中犹疑不定,这下感觉撞到枪口上了。 任天涯看向若婵的目光越来越可疑,他瞳孔缩了缩:“这么一说来,姑娘的身形,也是十分眼熟。” 若婵低下头的眼神一变,没有让任天涯看到,但是也是暗叫不妙,这面容可以变,但是身形是变不了的,这下若是让任天涯瞧出了一二,那她实在没把握江湖上会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浪花。 “既然觉得眼熟,任坛主不如过来,看看是不是之前见过奴婢呢?”若婵低下头轻声说道。心中计较着必须乱乱这任天涯的视听,不然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想出去难如登天。 任天涯是个多疑的主,不会这么乖乖就过来的,但是他明显有些觉得自己被骗了,任天涯眼中闪过一丝危险:“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若婵轻笑道。打定主意准备兵行险招。 若婵能够当上翠谷神坛的坛主,的确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就说这胆量已经不是一般人可及的了。她踩着莲步走到任天涯跟前,任天涯没动,但是衣袖下绷紧的肌肉显示出他此刻正蓄势待发。若婵轻笑一声,右手在任天涯面前晃了晃,任天涯听得袖间珠串声响,眼睛一凝,只见得那串贝壳手串已经顺着丝滑的衣袖就要掉了出来,连抛物线都没有,就要掷地有声地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任天涯瞳孔猛然收缩,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度激动的东西,他迅速伸手想要接住那串贝壳手串。就是这个时候,若婵身形一闪,趁着任天涯目光追逐着手串无暇分身的一刻,她迅速从密室的门中闪了出去。走到书桌前对着毡子一按,密室的门立刻关闭了,只听得随后轰隆一声响,密室里传来了任天涯暴怒的大吼! 若婵不敢停留,因为这个密室一定是有别的出口的,任天涯很快就能够追出来。若婵迅速从书房闪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今夜风特别大,地上的枯枝被一阵风卷起又落下,若婵迅速狂奔着,眼见着书房远了,正准备使用杨柳步,就见得身后一队侍卫已经远远朝她追了过来。她低骂了一声,左拐右拐地想要把侍卫甩掉。然而若婵总归不是在峻栖神坛长大的,神坛中的庭院众多,很快她便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哪里。却只听得附近几个巷口都多了好几队火把,人手突然戒备了起来,那任天涯必定是已经出来了,不然侍从反应不可能这么快。若婵皱眉狂奔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运气总是特别好的,没跑多久,这条路的尽头恍惚传来了两个人的声音,她凝神一听,暗叫天意弄人,声音的主人赫然是阮杨阮柳! 阮杨阮柳显然也是已经得知了消息,现在整个峻栖神坛都被惊动了,所有侍卫出动起来要搜出潜入书房的女刺客,若婵眼珠子一转,立刻停止了奔跑,捋了捋散乱的头发,顺了顺气息。她完全不同应该慌张,因为她是婢女,不是刺客。 若婵对着迎面而来的阮杨阮柳施施然行了一个礼:“右使右副使。”阮杨阮柳对视了一眼,双剑赫然出鞘,两人都使的是双剑,这一出就是四把剑齐齐向若婵袭来,若婵眼神惊慌,立刻摊倒在地,四把剑指道她的鼻尖就停在了那儿,若婵颤抖着匍跪道:“右右使大人,奴婢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冲撞了二位人,还请大人恕罪!” 阮杨面无表情,说道:“走吧,不是她。”这个女子没什么武功。 阮柳还欲盘问什么,见兄长已经大步朝前迈去,也没有多说,疾步也就跟了上去。 若婵舒了一口气,脑海中迅速想出了对策,选了一个方向一直窜到了底。整个坛中的人睡的没睡的此刻都醒了,但是神坛四面围墙的位置倒是从来都没什么人,若婵偷偷选了一个屋檐跳了上去,猫着腰,只见得峻栖神坛此刻就跟天灯节一样热闹,无数的火把如同火龙一般穿梭其中,自己若是就这么贸然出去,必定是送人头去了。她心中一酸,暗想自己好好一个翠谷坛主,在坛中呼风唤雨,住着豪华的日照殿,吃着喷香的松桂鱼,弄什么不好偏要来,这才第一天,自己就已经遭遇了暗杀威胁等各种谋财害命的手段,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究竟如何度过,实在不能够更加悲从中来了。 若婵正在情绪激动地感慨间,只觉得肩膀被人一带,她就重心不稳从屋檐掉了下去。这下好了,直接落到了神坛外面,若婵心中火大,心想着谁这么不识相这就撞上来了,是得拿个人好好开开刀。疏忽之间只觉得一双温热的唇覆了上来,她瞪大眼睛,熟悉的褐色瞳孔,里面闪现出了隐忍了许久的怒火。 这个吻并不温柔,此刻的卫成炎就像一个野兽一般,吻如暴雨梨花簌簌打落在若婵的心上。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身体麻麻酥酥的,有一种奇怪的电流似乎一下子窜到了她的天灵盖。若婵身体渐渐软化下来,卫成炎感受到了这个变化,褐色的瞳孔愈发深邃,双手顺着她的背一下子移到了前方的侍女腰带上,双手向上覆上了一团棉软。若婵轻哼一声,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轻声道:“卫卫成炎。” 不说不知道,一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娇媚,若婵吓了一跳。卫成炎瞳孔中酝酿着风暴,动作停了下来,片刻,将手缓缓重新规矩地放回了她的腰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将下颌放在了若婵的头顶,语气低沉,声音嘶哑:“嗯,我在。” 还不是时候。现在不行。 若婵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双手环在他的身后,双眼通红。有时候觉得自己勇敢得仿佛可以单挑全世界,有时候又软弱得会被一句话,甚至一个动作戳到自己的心上。这个男人熟悉自己的一切软肋。 “对不起。” 卫成炎没有回答,他的瞳孔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深褐色。 很快若婵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人数不少。若婵起身欲走,却被卫成炎按住了。若婵抬起头,第一次看到卫成炎的双眸赤褐色,她从未在卫成炎的眼中看到过这种情感。他用力地抓着若婵的手臂。 “卫成炎?”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抓住了若婵。脚步声已经非常清晰。 来不及了。若婵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她怕见到这群人。 “抓住了擅闯书房的刺客,有劳副左使了。” 若婵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这是,任天涯的声音。 什么意思? 若婵缓缓推开卫成炎,看向他身后的任天涯,还有任天涯身后排着的一长列人,阮杨阮柳,青衣,人都到齐了。她疑惑地看向卫成炎:“什么意思?” 卫成炎走到了一边,左手抚上右臂,对着任天涯道:“已将刺客抓获,听凭坛主处置。” 若婵指了指他,声音颤抖,嘴唇煞白:“你?” 你? 任天涯挥了挥手,示意阮杨阮柳上前将若婵架住了。若婵拂袖将两人挣开,蹒跚着走到了卫成炎面前,杏眸睁着,直视着那双眼睛,就是那双褐色的眼睛:“你可需要解释?” 卫成炎背过了身子,低声道:“没什么要解释的。” 若婵笑了两声,目光空洞地回头看了看任天涯:“任坛主麾下,当真人才辈出。” 说罢,直接朝前方走去。没有问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虽然带着面具,但是浑身仿佛都被看穿了。他不愿意解释,她也没必要问为什么。 那是苗若婵最后的自尊。 任天涯拍了拍卫成炎的肩膀,眼中露出满意之色,这才领着一路人押送着若婵朝阎罗殿走去。若婵中途回头,死死地盯住卫成炎的背影,似乎要把这个人刺上一剑才算了然,然而他始终没有回头。若婵忽然想起了阿婆的嘱托:为了保护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而今只觉得阿婆是最有智慧的人。曾经她把一颗完好的心交付了出去,但是换回来的只剩下千疮百孔。 卫成炎,怎么会这样呢? 是不是他觉得她喜欢得不够?还是那日的松桂鱼她没有吃完? 阿婆曾经说过,如果一个男人爱你,就一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如果那个人做了,一定也是有原因的,你要听他解释。 但是他连解释都不愿。阿婆,那这个又算什么呢? 皓月当空,狂风入袖,若婵走在前方翻来覆去地想着,笑出了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碧玉笛 阎罗殿是峻栖神坛关押犯人的地方。向来有进无出。若婵就这样眼神空洞地被押进了一个牢房,周围的牢房都满了,且个个都是几人间的,只有若婵的牢房是天字一号的,从这点上来说任天涯虽然那没有看出她是苗若婵,但至少看出了她身份不一般,这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那夜的风很嚣张,穿过牢房上面的铁柱子就贴了进来,穿了多少都捂不热。若婵抱住膝盖,走的时候她暗示了寸锋不要行动,她暂时不想被人打扰,也不是暴露自己身份的时机,她有些思路需要自己捋捋。 那夜难得的夜深人静,除了风声一无所有,是个整理思路的好时机,可惜她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周遭牢房的人看着这个新进来的侍女很是不解,首先侍女是没有资格进入阎罗殿的,因为犯了事会直接就地正法,其次侍女即便进入了阎罗殿也不该放进“天字一号房”,还是单人间,狱友们的抗议声此起彼伏。就在这此起彼伏的抗议声中,若婵静静地坐了一夜,谁也没有理会。 第二日任天涯一早便提审了若婵。他叫人将她带了出来,手中拿着那串贝壳手串,没有抬头:“说吧。” “说?”要她说什么呢?说她很冷,想要一床棉被,说她很饿,想吃松桂鱼,还是说她心在漏风,想见卫成炎。 任天涯显然今天不是很有耐心,上前两步抓住若婵的下颚,咬牙道:“手链是从哪里来的?” 若婵好久才找到焦距,问道:“我既是洛小姐的侍女,有这串手链不难猜。” 任天涯眼中明显闪过了杀之后快的不耐烦,吩咐了下去:“传我命令,因坛中遭遇刺客,延迟,今日午时大广场,我将用峻栖神坛的方法当众提审犯人,望诸位坛众以此为戒。” 说罢倾身到若婵面前,仔仔细细地瞧着,似乎是在端详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啧啧啧,我却不知苗坛主竟有一身臻入化境的易容术。只是若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苗溪祥那老太婆会是什么反应呢?” 若婵抬头,眼中惊诧一闪而过,冷笑道:“任坛主当真好眼光。” 任天涯摆了摆手:“苗坛主少年有成,继任不久就引得两次苗神显灵,多注意注意总是应该的。”说着回过头,若婵只看到他的侧脸。 “可惜锋芒太露不是好事啊。” “呵,任坛主不愧是一坛之主,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不落人后。此番借机除了我,也只是除了一个侍女,并无任何人敢言一二。”若婵用带着手铐的手将纷乱的头发拨到了耳后,轻声道:“不如我二人做一个交易。” 若婵的眼睛扫了扫任天涯手中的手串,继续道:“坛主告诉我卫成炎的真实身份,我便告诉你这手串从何而来,如何?” 任天涯哈哈一笑:“我原本以为苗坛主要用这个手串的来历换自己的平安,倒是任某擅度坛主心思了。”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坛主心细如发,只可惜卫成炎没什么来历,也就是我坛中的副左使,并无其他。这点恐怕会让坛主失望了。” 若婵轻声笑了笑,一夜无眠并没有熄弱她半分神采,此刻的星眸倒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隐约只觉得那潭水开始变得深刻不见底。 “任坛主若是想好了,再来找婵吧。”没有正面回答任天涯的问题,若婵转身徐徐走进了牢房。 任天涯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定道不明的情绪,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东西,在原地站了很久,眸中闪过一丝狂色,最终转身,黑色氅子在鱼贯而入的风中越走越远。 今晨似乎,下雪了。 初春之雪。 午时广场 若婵等了许久,终究没有等到任天涯想好,便被压到了峻栖神坛中央的广场,她觉得命运真是有趣得紧,昨日的自己还在这儿,接受万人朝拜,今天就是阶下囚,就跟昨日的卫成炎不是今日的一样。若婵扫视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原本是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此刻成了观礼的,若婵觉得自己就跟一个即将午后处斩的囚犯一样。 她远远地看到了卫成炎站在人群最那边的看台上,今天他穿着一身玄衣,腰间仍然是初见时的“富贵”腰带,太远了,若婵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能够大致确认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洛一仙。因为全场穿得如此亮黄色的人着实不多。想来洛一仙此刻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虽然那雾阳之毒最终没能喂到任天涯嘴里,还白白让自己给她担了这个罪名,此刻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心情不知如何欣喜。若婵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顺着卫成炎的方向再向近一点的人群看去,翠谷神坛的人也在,只是除了寸锋没人认出自己,都一副翘首以望看热闹的样子,若婵对着着急的寸锋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忽然,她眼尖地发现人群中有一个全身装在斗篷里的人,若婵不敢确定,她轻轻碰了碰袖间的阿翡,没有说话。 现在人很多,阿翡不敢太过张狂,但是焦急地在若婵的袖间蠕动着,想要传递着什么。 若婵心沉了沉,仔细端详着那人,一身都藏得很好,但是仍然有一丝银发露了出来。若婵赶紧将目光移开,一时连呼吸都快了几分。 那藏在斗篷下的男子站了一会儿,就逆着人群朝外走去,走到最外层的时候猛然抬头,目光直射向若婵。若婵心中一惊,只见得他双手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瞬间移到了卫成炎身后,双手成爪就朝他抓去!卫成炎似乎不在状态,心思游离着,连被人近身了都不曾知晓。还是洛一仙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见他靠近,瞬间惊呼了一声“你!”,那男子手中不知什么一晃,就将洛一仙打晕在地上,卫成炎得了这一声提示,迅速闪身避开了这一爪,得了空闲这就翻身两步化守为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竹笛,径直向那男子袭去! 那男子“咦”了一声,迅速退了两步,眼光朝若婵瞥了瞥,这就吹了一声口哨,却不知何物疏忽从边缘草丛朝卫成炎刺来,卫成炎以手作刀朝那东西削去,那东西却是有灵性的一般,中途方向一拐,转攻卫成炎腹部,卫成炎迅速守住腹部,冷不防后背一痛,还是中招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只觉得脑海中突然翻涌出一些记忆,昏迷之前他对着男子指了指广场这边,眼中露出了焦急。男子上前扶住他,嘴唇动了动,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这厢变动实在没有惊动太多人。大部分人仍然等着任天涯对刺客的处置。若婵眼见着这一幕发生,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卫成炎手中拿着的,是苗神的竹笛。 他接近她,给她准备松桂鱼和玫瑰糕,在危难的时候出现,是因为这个吗?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好像有一根线隐隐要穿起来了,但是她找不到最关键的解法。那男子看了一眼若婵,悄无声息地将卫成炎拖走了。若婵心中焦急,此刻只想直接踩着杨柳步追上去问个究竟,但是实在太显眼了,天下人中会杨柳步的,除了当初的苗神和苗疆神坛左右使,就只有翠谷神坛最终拿到了秘诀,且只传现任坛主。 正在此时,任天涯发话了:“诸位,今日本该是苗坛主第二日。出于坛中安全考虑,任某不得不将推迟二日,只因昨夜有刺客偷偷潜入我峻栖书房,企图盗走我坛秘辛,幸亏任某及时发觉,才阻止了她的阴谋。任某深感事情的严重,也深以诸位在我坛安危为首要任务,此刻公开提审此女,希望能给各位一个交代!” 下面鸦雀无声,有好事者倒是问道:“任坛主,这个刺客到底要偷的是什么,你倒是说说啊!”说罢引得附近的人哄然大笑,若婵不禁多看了这个人一眼,任天涯生性多疑且脾气也不是很好,这是出了名的,这个人敢公然对着干,不说是不是个愣头青,光是这个勇气就实在可嘉。 果不其然,任天涯语气沉了沉,对着那人说道:“想知道,不如我们书房一叙?” 那人立马不吭声了,连带着周围的人都低了低头,似乎都怕任天涯记住他们。 若婵实在有些心不在这儿,任天涯走到她身边,轻声道:“苗坛主,若是此刻你能告诉我这手串的来历,兴许我一高兴,这提审也就不必做了。”说罢将旁边刑官手中的弯刀拿到若婵眼前晃了晃,那刀倒是新月形状,四周都分布着倒刺,中间无数纹路,向来此刀饮血的时候也是极美的。“坛主要好好想,你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之后吃了苦头,那就太不值了。” 若婵轻声一笑,头朝前凑了凑,心中一股火窝着已经很久了,她实在很想发泄一下:“任坛主要杀我,还专门请了秦左使的偃月弯刀,礼节太过深重,婵恐他日实在找不到还礼。”说罢吹了吹凌乱地贴在脸上的发,一双杏眸此刻亮得惊人,“你说呢。” 任天涯明显被激怒了,双手钳住若婵的下颌,死死地盯住:“死到临头还嘴硬,苗溪祥真是找了个好徒弟!”说罢手一挥,便叫上了刑官前来,转身面对众人,道:“诸位,苗神在上,坛众之中竟有如此叛徒,实在丢脸,任某不才,自请为苗神清理门户。”说罢转身举起手中的偃月弯刀,见到偃月弯刀的时候,人群中显然起了一阵骚动,大部分人都认出来了,那是苗疆神坛秦左使善使的弯刀,后神坛分裂之后为峻栖神坛所得,一直奉为圭宝,今日审一个侍女竟然请出了此刀,稍微有些心思的人此刻都活络了起来,隐隐都嗅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自然是要用偃月弯刀的,因为审判的是翠谷坛主。 任天涯高举起手中的弯刀,朝着西南方左手抚上右臂,请了一个礼,算是向苗神请示过了。随即转身,将弯刀递给了刑官,轻声道:“行刑!” 他是吃死了若婵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因为一旦公开,事情即将演变成翠谷坛主潜入峻栖神坛书房欲盗走偃月弯刀,或者欲行刺峻栖坛主,总而言之不管是怎么写,都预示着原本稳定的三角即将破裂,峻栖和翠谷之间多年微妙维持起来的平衡就将被彻底打破。若婵眼睛一眯,正准备说些什么。只听得天边一声炸雷,原本晴朗的夜空疏忽划过了一道闪电。就这么一下,整个广场的人都愣住了。若婵眼尖地发现了人群中有一个黑衣人顺着人群朝自己走来,手中拿着方才还在卫成炎手中的竹笛,她心中一动,暗自使了真气将绳索挣断,任天涯率先发现了若婵的企图,他心中虽然惊疑不定,但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实在不能再让若婵溜掉,哪晓得那黑衣人走到一半便不动了,他朝着若婵一挥手,那竹笛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这抛物线划在了众人的眼中,也划在了任天涯的心上。任天涯也是反应很快的了,他似乎认出了什么,直接上前一步要抓住竹笛,却只觉得若婵的身法瞬间诡异了起来,是杨柳步,经过一夜之后,若婵只觉得杨柳步似乎更上了一层楼,隐隐心中有了一些跟平常不一样的体悟。台下的看客们自然是没有意识到若婵走的究竟是什么步子,因为那个竹笛的吸引力明显更大。 方才的好事者眼尖,叫了一声:“碧玉笛!那是苗神的碧玉笛!”这么一叫仿佛引出了无数人心中盘桓了片刻的疑问,有人回道:“真的是碧玉笛吗?”这是当年苗神贴身带着的东西,传说得此笛能够号令百兽,但是苗神仙故之后这笛子也同翡翠蛊一般失去了踪迹,此刻再现江湖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且长得像碧玉笛的太多了,如果你想要,苗神的粉丝们完全可以量批。无怪乎这么多人虽然心中惊疑,但是未说一句,因为这委实太不可能了。 然而昨日若婵可以是坐上宾,今日可以是阶下囚,昨日卫成炎还是她的,今天就不是了。可见生活有趣,总是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你一些惊喜,比如现在就是一个好时候。 那碧玉笛委实飞得高,任天涯即便提早一步要借助它,却防不得若婵动了万仞身,只见得这个侍女的身影顿时拔高,从任天涯头上越过,直直将碧玉笛抓在了手中。任天涯心中火大,当即追了过去,若婵身形顿时拔高,跳到了广场中央的石柱上,此刻万籁俱寂,周围的火把噼噼啪啪地响着,任天涯大喝一声,借着周围建筑的力,转眼就到了若婵的跟前。若婵大袖一挥,眼中掠过一丝郑重,直接将碧玉笛递到了唇边。 经历过那夜的人,在很多年后说起这件事情都会激动得很。他们脑海中时刻都会回想这个画面:任天涯追上去之后,侍女举起碧玉笛轻轻吹了起来,观者形容她的身体里瞬间冲出一股真气,将靠近的任天涯推了出来。片刻周围树林中的鸟叫声此起彼伏,时而有簌簌落叶的声音,有猛兽吼叫的声音,广场中的方才的好事者瞬间跪了下来,高呼道:“苗神,显灵了!”这一句话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无数人的心中,被他带动着,广场中的信徒们纷纷面露激动,眼眶微红带着疯狂,皆匍匐下来,朝着若婵的方向不停跪拜着。广场中有一二位之前跟过苗神征战四方的老坛众,后来见证了分立,随了峻栖神坛来到了东州,此刻听得笛音,无不涕泗横流,那笛音仿佛就是苗神本尊,好像一瞬间重新回到了当年披荆斩棘的时候。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人说的清楚。有的说那女子吹了一会儿就走了,有的说那女子乘着一只大鸟飞到了西南边,有的说那女子兴许也只是众人心中的幻影。只知道第二日的江湖轶闻中满篇满幅都是这个消息,说书的连说了一个月,非常笃定地告诉听客们这就是昔日苗疆神坛左使秦徒阿,潜入峻栖书房只是为了偷偷拿回自己的偃月弯刀,后被发现之后实在无奈,只好祭出了苗神送她的碧玉笛,这才全身而退。 不得不说,这个分析非常头头是道,让无数人一度觉得消失了数十年的秦左使即将从江湖复出,各大神坛一时之间广开坛门扫塌以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富贵村 若婵坐在茶馆中嗑着瓜子。自那日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她派星月正式同峻栖神坛进行了交涉,示意苗神显灵,实乃人间大事,希望能够暂时取消,让信徒们有个回味的余地。其实即便她再讲,这些人也不会再听了,他们的心思都放在了“秦左使”身上,实在无暇他顾。任天涯似乎也受了些许打击,他非常清楚这次峻栖神坛跟翠谷神坛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若是若婵还答应继续,他反倒会惴惴不安。另外加之若婵身上有碧玉笛的事,他还没有完全想清楚,所以这个顺水推舟,的确也不算为难彼此了。 后来明里暗里,翠谷神坛和峻栖神坛这边都若有若无地在寻找当日坛中给若婵送碧玉笛的黑衣人的下落,然而除了那个人身着黑衣,脸上戴了面具之外,其他倒真是一无所知了。要找这样的人如同大海捞针,这时日一久了,若婵也就放弃了,她隐隐之觉得,应该之后还会见面的。 不过此刻这说书的倒也真是新鲜好听。若婵今日一身黑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一个斗笠,身边跟着寸锋和星月,面前摆着新鲜的松桂鱼和松软的玫瑰糕。她已经派人去中原总坛送了信,将的日子推了两个月。东州发生的事情隔日凌晨便传到了中原神坛的耳中,林成溪不愧是手眼通天,这等效率实在不得不让人感叹。中原神坛那边回信表示了理解,一边林成溪又安排了人手时刻注意若婵的动向。 没办法,实在没法不注意,似乎若婵出现的地方,苗神显灵的次数总是特别多,也许这个侍女就是苗若婵也说不定呢?正坐在中原杨柳居雅间的林成溪睫毛闪了闪,这么掠过了一丝正确的怀疑,既然如此,那碧玉笛大概也在苗若婵的手中。对手锋芒惊人,不妙不妙。倒是林成傲得知消息之后一脸兴奋,不停对照着戏本子,猜测着若婵就是那侍女,毕竟她很喜欢装扮成侍女,他越想越有道理,准备等若婵来了之后好好让她把碧玉笛给他看看,让他用冰寒玉换都成。 若婵要是知道这些,大概要感叹林家的基因强大了,便是这随便一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那日从峻栖神坛撤退之后,若婵就把这儿的信息传送给了阿婆。这一行人说是将中原神坛的推迟一段时间,实际上是来跟踪洛一仙来了。因为那日卫成炎与男子离开之后,洛一仙随即与季先生请辞离开了峻栖神坛。今日下榻的正是这个客栈。若婵经过了这一番巨变,倒是变得比以前沉稳了许多,虽然以前她在别人面前表现得也非常沉稳,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其实内心戏特别多,此刻反倒整个人仿佛开始从以前的泉水化成了深潭,当你觉得看不明白的时候,再熟悉的人也看不明白了。若婵后来发了信鸽给任天涯,大致意思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易仍然有效,只要任坛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直接约个时间即可。若婵其实非常没有把握,因为贝壳手串完全是在任天涯自己的密室发现的,看他的表情之前全然是不知情的样子,这样的手串来历换卫成炎的秘密,怎么想他怎么亏,若婵心中也有些打鼓,生怕自己欺人太甚届时任天涯翻脸不认人,这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若婵已经算是基本放弃了从任天涯手中拿到卫成炎信息的打算。但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卫成炎一个大活人要突然升官成为副左使,这阮杨阮柳青衣决然不会毫不知情。若婵心中有了一些作计,只是要把洛一仙给算进去了,也算是偿还她替她莫名其妙顶了一个罪的恩情吧,虽然这个罪顶得实在不算莫名其妙。 洛一仙这一出来,看来是不准备跟任天涯做他们所说的一个交易了。若婵心中着急,心中总是觉得这个秘密牵涉之广,或许能够成为自己之后北上的新一个筹码,所以能够越早知道对她越有利。 这两日她都把自己搞得很忙,自己要时刻注意洛一仙的动静,脑子里关于卫成炎的那块逆鳞始终没有去碰,好像不碰的话就会好,甚至直到如今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卫成炎会这么做,但是若婵仔细一想想又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卫成炎从来都是峻栖神坛的副左使,自然该事事都以神坛为重才是,自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次跟着洛一仙走了一个月,只知道路程迂回,这厢到了东州沉香城,那厢又往北行了一百来里,又在另一处富贵村停留了好几天,若婵颇为摸不着头脑,这样的路线并不具有任何参考性。原本以为洛一仙离开了神坛要么应该是要自己招兵买马趁峻栖神坛此刻混乱杀进去逼迫任天涯交出自己要的东西,要么就是追着苗神和卫成炎的脚步而去,或者最少说也应该回洛阳看看洛员外和姐姐洛一礼才是,然而此刻更像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若婵替洛员外宽心了,这个女儿实在心比天高比海深。其实若婵真真误会了洛一仙,洛一仙出来自然是追逐自己的情人而去的,虽然只是单方面的情人,但是凭借自己姐夫的关系,天下之中要得到谁的踪迹难道还会很难吗?这一路走来,纯粹是按照苗神和卫成炎的行进轨迹进行的,她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白发男子颇为恼怒。 不过若婵倒是没慌,她悠闲地砌了一壶茶,叫来了寸锋,吩咐道:“且将剩下的坛众遣散,一个月之后在中原总坛汇合,人多目标太大。”说罢顿了顿,继续道:“我这儿一个人都不用留,索性此刻还没离开峻栖神坛太远,你寻个时机设法乔装混进去,时刻盯住峻栖左右使的行迹,一有异动即刻向我报告。” 寸锋应了一声,这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去了。若婵继续喝着茶,直到看到了洛一仙下来。她跟星月都已经易了容,所以倒不怕洛一仙和季先生认出来。只见得两人目不斜视地出了茶馆,若婵在桌上放了一锭碎银子,这便轻轻跟了上去,有时候也会觉得洛一仙不是一般地敢做,出门马车宅子均是怎么招摇怎么来,翩翩自己还不会武功,只仗着季先生一身出神入化的毒术和医术竟然屡次化险为夷,这让若婵不得不感叹造化的奇妙。 富贵村是沉香城附属村镇中最大的村子。进村的大门只有一个,大门处立着一个雄伟的牌坊,上面写着朱砂点就的“富贵村”三个大字,也的确是十分富贵。富贵村在峻栖城的东北面,在沉香城的正北方,村中民风朴实,街上的市肆自然没有峻栖城多,商品的花样也没有沉香城的广,但是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买什么东西看看也能找到一两家在售,生活也是极为方便简单的。 若婵带着星月,两人假装游山玩水貌不惊人地跟着洛一仙,不知不觉就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小茶馆,若婵放眼望去,茶馆对面就是富贵村有名的“怡红楼”,这洛一仙只是在茶馆中挑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似乎在等着谁。 若婵选了一个离她稍近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贺州青烟,准备试试任天涯独特的口味,却不料洛一仙朝这儿看了一眼,若婵暗叫自己大意了,却也迅速恢复了平静,毕竟贺州青烟味道虽然怪了些,却也是有不少人追捧,自己委实不必太过敏感。 不一会儿,门口就进来了一个姑娘。这姑娘看起来二八年华,颇为年轻,但是初春时节却穿着简单,里面穿着青纱短袖,外面只套了一件狐裘了事,怡红楼里面的保温工作必然也是做得极好的。两人点了点头,洛一仙侧头问了一句:“可是明月?” 那女子笑了笑,拂袖坐下:“洛小姐说笑了,是清凤。” 洛一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两句话,必然是二人的暗语了,若是浑水摸鱼的人,叫那一句明月此刻已经应了。若婵恍然想起自己在荆州城的时候见到洛一仙时她对自己的试探,再一次感叹此女心思缜密不得不防。 两人寒暄了一阵,洛一仙这就直奔了主题:“最近富贵村可有异常人进入?” 清凤皱了皱眉,因为每天进出富贵村的人实在太多了,但是洛一仙显然问的不是这个:“回洛小姐,并未听说有什么异常人进入。”一边说一边想着:“要说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村北原本空着一个土地庙,这土地庙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了,但是住的离那儿近一点的有人反映说最近总感觉内里有人影晃动,他大着胆子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些吗?” “对,没别的了。” “村北有几个土地庙?” “一个。” “继续帮我盯着那个土地庙,一有风吹草动就告诉我。”洛一仙神情冷漠,扔了一片金叶子过去,那女子喜笑颜开,连声答应着,这就咬了咬金叶子,兴奋地揣在怀中离开了。 洛一仙在茶馆又坐了一会儿,低声对着季先生道:“休息一下,我们明日一早便去土地庙。”她其实不确定卫成炎是不是在那儿,但是有机会总是要去确定一下。说罢起身便走出了茶馆。 星月一脸担忧地看着若婵,问道:“坛主,我们” 若婵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摇头道:“不要暴露身份,叫我小姐就行。”说罢呷了一口贺州青烟,脑子里盘旋着清凤刚才的话,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了起来。 看起来,洛一仙追的应该就是卫成炎二人了。 卫成炎,若婵甩了甩头,再抬头时已经神情冷漠,转身对着星月吩咐道:“收拾一下,我们今夜就动身去探探那土地庙。” 星月应下了,两人这便回了客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土地庙底现苗神 有时候若婵会想,自己跟这夜晚也是挺有缘分的,似乎她每一个人生拐点都是在夜里发生的,遇见卫成炎,夜探星月石窟,潜入任天涯书房,被峻栖神坛的人抓住,以及此刻。 若婵心中的感情颇为复杂,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迎接苗神,或者迎接卫成炎,却不成想那土地庙仍然是土地庙,半死人影也无。月黑风高,那颓圮的庙墙显得格外斑驳,庙中杂草丛生,显示出此庙已经很有没有人来拜祭过了。若婵心中唏嘘,身边跟着星月,两人易了容,双双前去找了一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个看到庙中有人影的村民,八成是在怡红楼逍遥的时候吹的,莫不是能够营造一种可怖的气氛,姑娘们挨得可能近些? 若婵扶了扶额头,为这样的男子感到悲哀,一边眼光不停地扫视着杂乱的地上,香台前仍然插着几根香烛。若婵眼睛一凝,香烛。 这香烛浑身通红,并无一丝尘埃,看起来正是燃到了一半后才熄灭了。然而在这样一个残破不堪人迹罕至的庙里,有一对一尘不染的香烛,的确也是引人深思的。若婵上前细细查看烛台,也不顾自己的衣袖拂过落了一层灰的香台。她左右转了转,没什么反应,四处寻找着,正好见星月正埋首打量着什么,若婵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是一对火石,只是这火石似乎近来才被人用过,擦痕犹新。” 若婵眉开眼笑:“递过来,我想我们发现土地庙的秘密了。” 星月将火石递过去,若婵仔细打量了火石,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她庄重地举起火石,对着红烛一擦,火星子落到烛芯上,一下子就把红烛点燃了。若婵将另外一支一同点燃,将一对双双插进了原本的槽中,好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就在若婵以为自己的思路可能错误的时候,土地庙里供奉的土地爷突然动了,只见雕像徐徐转身,往前移动了丈许,若婵和星月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分别从两端包抄到了雕像后面。一个窄得只容一人通过的阶梯开在了雕像的背后,原来这土地爷的雕像是中空的,但是放眼望去具是一片黑暗。若婵举了举带在手中的火把,示意星月在外面把风,自己下去探探就来。星月虽然担心,但此时亦无更好的办法,她不知道若婵正在找什么,所以即便是自己代替若婵下去,看到了什么,没有头绪也是枉然的。 若婵顺着梯子徐徐行了下去,梯子其实很短,往下顺了十来步就走到了头,若婵举着火把,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轻,这个时候正好四下无人,若婵把阿翡也从袖中放了出来,若是有什么危险也好第一时间应对,毕竟这么窄小的密室中,不管是杨柳步还是万仞身都受到了限制,完全不能正常发挥,除了一身不算高明的打斗功夫,若婵剩下的筹码也就只剩下别在腰间的碧玉笛和阿翡了。她握了握手中的碧玉笛,随时准备出招。就这样在高强度的精神状态下行了许久,具体有多久若婵也说不上来了,只知道空气越来越稀薄,因为火把的光越来越微弱了,好像随时可能会灭掉的样子,若婵已经感觉到了呼吸有些不顺畅,但是前方仍然是一条暗黑的道,火光一微弱,能见度自然也就低了不少。她心中打了打鼓,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前进,反观阿翡倒是一脸兴奋的样子,若婵撇了撇嘴,顿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阿翡尚且如此活蹦乱跳,身为它的主人,自己怎能不打起精神。 就在这样一次一次的自我激励中,火把终于只剩下一丝火星子,若婵却是看到了尽头传来微弱的光芒。此刻火把“啪”地一声轻响,熄灭了。但是若婵的眼睛却对着远方的光线移不开眼睛,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咚咚”声,但是脚步仍然轻飘飘地朝前挪着,好在今日为了方便穿的也是布鞋,再加上若婵身量轻小,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不知觉,就到了光源之处。 这是一个房间。若婵仔细算了算,按照自己的行进速度和大致方向,这房间大抵已经出了富贵村的地界,在偏南方。这下方的屋子布置的煞是奇怪,像是别人家的新房,建在了地底下,四处都是红绸高挂,难得的房间还很大,地上将石土都铲平了,铺上了一层木质地板,桌椅柜子应有尽有,且皆是上品。屋中四角加上正中的桌子上均亮着夜明珠。若婵睁大眼睛,虽然夜明珠长得似乎都是一样的,但是这几颗明显大小跟自己在星月石窟中遇到的相差无几,想来应是同一批次的。若婵心中琢磨着,是不是苗神的居所都是这么“豪气冲天”,都不点烛,随意拿着几枚夜明珠也就算照明了。若婵唏嘘的同时也默默地舒了一口气。房中没人,她不知道是没有苗神舒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卫成炎舒了一口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是放松下来的若婵开始强忍着呼吸的不适参观起这个屋子。 柜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套喜服。若婵不明就里,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这下面到底用来办什么家家游戏,她迅速地走到桌子边沿,神色一变,迅速地抓起桌上放着的东西,只觉得呼吸一下子更困难了。 放在桌上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枚戒指。若婵默默地看着戒指没有说话,这个戒指看不出材质。但是若婵比任何人都熟悉这枚戒指。 那是卫成炎食指上的扳指。若婵仔仔细细地摩挲着,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卫成炎皱着眉头,手指不停地摩挲扳指的样子。若婵把扳指放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下苦涩。 阿翡倒是跳上了桌子,围着戒指转个不停,一个小脑袋不停地对着若婵摇着,若婵低声道:“阿翡?” 阿翡在桌上不停地踱步着,最后跳到了戒指上的一个凹陷处,若婵这才注意到,戒指上有一个凹陷的地方,因为以前一直在里面,所以自己一直没有机会看到,现在扳指被摘下来了,这才发现内部一圈有一个圆形的凹陷,好像是可以跟什么东西吻合起来的。 若婵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了小圆片。她屏住呼吸将小圆片贴了上去,严丝合缝,连小圆片上凸出的地方都正好如同榫卯一般扣了进去,这下这个扳指算是圆满了。若婵杏眸微怔,这个小圆片是阿七阿八阿九从星月石窟拿给自己的,是苗神留下的,但是这个扳指,却带在卫成炎的手上。自己找小圆片找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想过,卫成炎手上的扳指跟这个其实是一个材质的。 若婵仔细观察着这个扳指,心中百转千回,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是了解卫成炎少于对方了解自己,她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平时喜欢喝什么茶,喜欢什么样的东西,甚至连他手上的扳指跟自己手中的小圆片其实是同一个材质,这么明显的信息自己都没有看清楚。若婵红了红眼睛,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喜欢着实经不起推敲,脆弱极了。之前抱怨卫成炎的背叛似乎突然变得没有根据,自己连对方都没有好好了解过,但是所求却颇多。 还是她其实已经习惯了被人追捧和关心,在翠谷神坛的日子过得太过高高在上了,已经忘记了怎么去爱别人。她虽然很容易跟别人亲近起来,但是永远谈不上喜欢和爱。卫成炎就这么出现了,她就顺理成章地亲近了,但是自己却连对方是谁都没搞清楚,这算是喜欢吗?可是如果不是,那此时此刻的揪心之感又是从何而来? 若婵觉得自己的脑袋就想要炸开了。以前曾经以为的是此刻变得不是,所承认的东西此刻被怀疑。重要的是对自己有了怀疑。阿婆常常说,人一旦对自己怀疑起来,则修行滞涩,所以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因为只有不相信,才能不怀疑。 那,到底什么是喜欢呢? 卫成炎,你到底又是谁呢? 若婵心中多杂念,气息开始变得不均匀,这地下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了。她将扳指戴到自己手上,完璧归赵之后的扳指颜色更加醇厚,虽然也是不知道什么材质。 “熟悉吗?”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若婵吓了一跳,转身望去,只见得一个装在斗篷里的人正倚在门上,银色长发透过斗篷露了出来。阿翡欢呼一声,激射进了那人的怀抱。他眼中露出微微的笑容,将阿翡托在了手中。 “翠谷神坛苗若婵,参拜苗神尊上。”若婵神情一肃,急忙敛裾参拜,“之前婵眼拙不识苗神,冲撞之处还请见谅。”若婵垂首,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天下共主,至少可以说是影响着半壁江山的三大神坛之主,虽然他已经“仙逝”多年,但是此刻并不妨碍苗典的传播,神坛依旧以摧枯拉朽地阵势招揽着无数的信徒加入。若婵唯一的感叹就是不愧是苗神,这么多年了丝毫不见老,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 半晌没有回应,若婵正在奇怪间,只见得一双修长的手凑到了面前,若婵受宠若惊,由这传说中的手扶着自己起了身,她一脸茫然不在状态。 苗神仍然是多年以前的模样,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慵懒地向下撇着,瞳孔深褐色,倒是一个极为好看的人。 “免礼,此番我能脱险,亦多亏了你。”他的声音很好听,说罢便示意若婵就着座位坐下了。 受宠若惊的若婵此刻完全不知道要问些什么,纵然自己脑海中有千万个问题想要提出来。 “此番出来,我亦时日无多,只想问得姑娘可知晓徒阿的下落?”苗神看向若婵,眼神很认真,似乎这是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关心的问题了。若婵心下感动,却也老实说道:“惭愧,并未曾听闻任何关于秦左使的消息。” 白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又很快被掩盖过去。“罢了,无妨。” 若婵小心翼翼地开口:“尊上,婵有一惑不知尊上可否解之?” 苗神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说道:“姑娘可是要问这扳指?” 是,也不是。扳指是一事,扳指的主人又是另一事。 “扳指是我曾经不离手的,只是沉睡之前将它分作了两段。”说罢没有再言。 完啦?若婵心中焦急,暗叫苗神实在有当说书先生的潜质,总是在处一拍惊堂木,难不成还要搞一个下回分解不成?这下回相见是何日,完完全全望不到头啊。 若婵着急间,问道:“然后呢?”扳指怎么又在卫成炎手中了? “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妙。”他深深看了一眼若婵,深褐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光华,若婵心中一惊,一时竟不敢回头看去,只觉得这眸子像极了卫成炎的眸子,她不敢去猜测。“你要找的那个人,这便也不必再寻了。” 若婵心中一沉,低声道:“尊上这是何意?”她还没搞清楚,卫成炎是什么人,为什么那日要如此,为什么,不解释。这些都还没搞清楚,甚至自己的感情都还没有搞清楚,如何不必寻? “因为寻必无果。” “那尊上对徒阿呢?”若婵一时气极,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苗神倒也不生气,只是沿着屋子缓缓走着,似乎在回忆这儿的每一寸地方,“我不一样,我找徒阿,会有所得。” “尊上为何如此笃定婵寻无果,而尊上却有所得呢?”若婵怒极反笑,继续道。 苗神的眸子霎时间射了过来,那一瞬间若婵似乎看到了盛极时候的他,锋芒毕露且惊人,只见得他微微倾身,凑到若婵面前,深褐色的眼睛变得异常深邃,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若婵,轻声道:“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若婵大气不敢出,她盯着这双眸子,只觉得被吸了进去,一个越来越可怕的想法占据了她的大脑。 “尊上,你到底是谁呢?”若婵垂下眸子,身子微微颤抖,仿佛在触及一个自己及其不愿意触及的话题。 卫成炎,你到底是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北地边界 那日星月最后看到若婵出来的时候,她是两眼无神的。星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作为婢女实在也不好开口,若婵打了一个踉跄,星月赶紧上前扶住,眼中露出了担忧。 若婵微微一笑:“没事,我们回客栈吧。”语气轻软,似乎多说一句的力气都没了。星月点点头,没有多问,扶住若婵,两人渐行渐远。 两人消失后不久,土地庙中缓缓现出了一个白发男子,男子双眸深褐色,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呵呵,倒也是有趣。” 男子挥手将土地庙中仅剩的两支红烛摧毁,从此再无人能够找到此处。之后便三两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之后的整整四日,若婵都闭门不出,星月每日定时在门口汇报今日的消息,比如洛一仙去了土地庙之后回来神色异常,下午便匆匆与季先生收拾了行装离开了,比如寸锋那儿还没有什么消息,其他的也是些鸡鸣狗盗的小事,星月也就没有禀报了。只额外提了一句婆婆送来了信鸽,随即将信件从门缝中塞了进去,信鸽中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若婵时刻盯住白衣男子的下落,对任天涯的书房密室的画只是说会查查资料,有了消息之后再回复云云,也不知是有所隐瞒还是当真要去查查消息,不过也都不重要了,若婵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什么书房的画上。星月叹了一口气,这便离开了。 第四日清晨,若婵终于出来了。四日不见,饮食未进,眼眶微红,身形看起来又是消瘦了不少。星月看得心惊,急忙叫小二准备了新鲜的松桂鱼和玫瑰糕,扶着若婵到楼下就坐。若婵捻起筷子,轻轻夹了一口松桂鱼,又吃了一块玫瑰糕,眼神疏忽有了一些神采,她轻声道:“留下一锭银子,赏给这儿的厨子。”说罢径自起身上楼,“星月,收拾一下,我们该启程北上了。” 之后耽搁了一个月,在富贵村又蹉跎了好些时日,眼看着跟中原总坛的约定之期将近,是时候启程了,她是翠谷神坛坛主,必须在任何时候都坚强起来。 若婵坐在马车上,星月随着马夫坐在车外,若婵顺了顺袖中的阿翡,轻声问道:“阿翡,为什么我觉得有些难过呢?” 阿翡,那日尊上说的可是真的吗? 那扳指是冰寒玉做的。林成傲的冰寒玉只是岩石外层的寒玉,但扳指是由那千挑百选的最耐寒的勇士于极北之地掘地千尺才能得到的中心料子。当年打造的扳指专门打成了两块,可以保行将就木之人身体沉睡百年不死,但是作为代价,需要吸取另一人的生机。这种中心料子的实用性跟外层的冰寒玉相比差了许多。可是这个信息已经对于若婵来说是当头一棒。 所以呢?所以卫成炎呢?若婵问出了这句话,她浑身颤抖,她其实不敢问,但是潜意识已经快过了自己的勇气。 苗神眼中闪过了一丝怜悯:“所以你,不必找了。” 聪明如翠谷坛主,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但是她的确又是不明白的。这跟卫成炎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尊上总是不能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她一直不敢往脑袋中的另一种可能性继续想下去,她觉得愤怒,坍塌,觉得曾经自己的信仰被背叛了。 后来扳指她也没能拿到,苗神似乎很看重这块扳指,最终戴在了自己的左手拇指上,眼睛眯了眯,摩挲着手中的扳指,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那一刻若婵只觉得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同样的深褐色眼睛,同样的动作,除了头发除了长相,其他似乎都是一样的。空气中沉默了许久,他转过身子,走向那件喜服,展开,眼中闪过一丝柔情:“那日的她,也是你这般身段。”说罢闭目,“赠你碧玉笛,是为了还星月石窟之恩;峻栖神坛相救,是为了还他的一个愿,你我已两讫,你走吧。” 若婵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她此刻只觉得苗神的身影相比平日里在神坛奉的来说,要更加具体,不再神圣,是让人愤怒而无望的一个背影。她不知道这些信息能够给她什么指示,但是她感觉有一个人已经越来越远了,也许卫成炎已经因为苗神的完全苏醒而耗尽了生机,也许还在某个地方活着,但是她都无法见到。 但是苗神既然已经将扳指从卫成炎手中摘了下来。那是不是说明 苗神已经不需要继续吸取生机了。若婵心中非常清楚,她所期待着的几率微乎其微。 若婵抚着心口顿了下来,望了望人高的土石顶,两行泪流了下来。她想,她应该还是爱着卫成炎的。虽然他把她交给了任天涯,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喜好,知道给她带松桂鱼和玫瑰糕,知道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这些,应该还是够了吧? 最崇敬的人,杀了爱的人。她该怎么办呢?小圆片是他的,碧玉笛是他的,万仞身和杨柳步是他的,连阿翡都是他的,自己所有的依仗在这个人面前都不值一提。纵然怨怼,又有何用?若婵只是转身留下一个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恨。她不可抑制地生出了这种情绪,阿婆将自己带入翠谷神坛的时候她尚且只有愤怒,没有恨,但是此刻恨却真实存在着。 阿翡在袖中动了动,钻出了头来,似乎也陷入了沉默。 若婵将头靠在了马车的窗户上,眼睛闭上,窗外的风贯了些进来,若婵睫毛微动,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中似乎回到了日照殿的屋顶,脊兽依然跟以往一样忠诚地立在那儿,若婵和衣躺下,朦胧中只觉得好像又看到了一个风流人欺身向前,褐色的眼睛眨了眨,溢着笑意低声道:“峻栖神坛卫成炎。”,一时万般皆好,并无什么不妥。 今日颠簸了一天,行了也不知多远,却也算将将踏入了北地的地界。这北地,东州和西疆的划分也是由七十年前三足鼎立的局面造成的,群众百姓之间不知不觉就形成了这样的意识,划分疆界,只是商业活动互通有无,各自也都觉得自己是得到了苗神的真传。北地苗典取其“义”,是故北地的信徒向来桀骜难驯,但是面对朋友兄弟自然也可两肋插刀,这一派人对秦左使的态度也是异常排斥,认为其受苗神之恩却助了水龙帮,是为不义;东州苗典取其“绝”,这是苗神后期在位时的态度,但也是在这样的号令之下那段时间的苗疆神坛大肆扩张,将版图延伸到了整个天下,所谓绝而得势,也算是颇具一格的取经了。西疆,也是翠谷神坛控制下的地域,则取苗典之“情”,这一片又有不同,因着当初是阿婆创立的,阿婆亲眼见着秦徒阿跟苗神的情,深信徒阿小姐断然不会做出此事,是故宣扬的都是秦左使的好话,西疆的信徒们都深受感染,这才有了名动天下的天灯节。只是这样取“情”为教义中心的阿婆,却时刻教导着若婵,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可见这徒阿跟苗神的事俨然已经成了阿婆心中的结,有时候过得去,有时候又过不去。若那任天涯知道阿婆如此教导,倒要梦中都笑开了花。 进入北地之后的第一个郡县,也是若婵二人此刻入住的,名为幽郡,也算是北地边疆的最后一站了。 将将进入幽郡,便感觉到了此处民风的不同,其实与南下的几处城市相差也就是一日的功夫,却完全像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此时将将春来,空气还很冷,街上的村民们都穿着厚厚的长袍,袖口领口都饰着动物皮毛,男女均是身量高大,若婵本就瘦小,这样走进去,虽穿得还算接地气,但是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这可不太妙,因为当你不是本地人太明显之后,就意味着出入都会被宰一宰。比如现在若婵二人就只是想在路边摊子上喝口茶,那老板却咬定一碗茶要一锭银子,还不是碎的那种。一锭银子,买下他半个摊位倒是绰绰有余了。 若婵此刻头痛得很,她眼中闪过一丝厌烦,示意星月直接将一锭银子给他。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若婵算是受伤很深了,不然凭她如此节省惜金如命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将这锭银子白白送出的。星月一跺脚,也不再多说,这厢便准备掏银子。可谁曾想,这手送出去一半,眼见着摊贩的眼睛越来越亮,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星月的手给推了回去。星月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侠士”身着白衣,肩上披着一身几乎及地的白狐裘,身形不算健壮,在北方的标准来说算是瘦弱的,但是一双眼睛倒是有些别样的神采。若婵抬了抬眼,没说话。 “侠士”目光看向摊贩,没有说话。那摊贩却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眼中掠过一丝恐惧,这就踉跄着跑到若婵的面前点头哈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恕罪。”说罢看了看“侠士”,赶紧又加了一句:“这碗茶算是请给姑娘赔罪的,姑娘莫怪莫怪!” 若婵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无心过多纠缠,放了一定碎银子在桌上,这就朝“侠士”拱了拱手:“多谢相助。”说罢径直想要离开了。这个男子明显有些背景,自己此刻并不想多惹是非。 然而有些时候越不想招惹是非,是非就是越喜欢招惹你。只见男子一双苍白的手拦在了若婵前方,咳了两声,身体不甚虚弱的样子,若婵甚至害怕他就这么在这北地的初春中一睡不起也是很有可能的。 “姑娘可是姓苗?”男子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并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为病疾缠身导致的。 若婵停下了脚步,眼睛眯了眯:“不是。”说罢直接就准备离开了。莫怪她扯谎,今日奔波一天,完全没什么心情垃家常。 男子似乎没料到若婵会是这个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探索,也没有阻拦,任着若婵走向了对面的龙泉客栈。等若婵跟星月完全进去了,他在微寒的风中站了一会儿,附近的人都眼见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那个摊贩,心中直呼自己看走了眼,欺负到了不该欺负的人,这女子竟敢对方大人如此不假辞色,必然由来不浅。贩子心中忐忑极了,实在不知道若婵之后该怎么报复自己,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这就收摊了。 这方大人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若婵这样的态度而生气,反倒生出了一些兴趣,这方圆百里无人不敢买他的面子,近来接到密报说是翠谷苗坛主正在北上途中,只有两人,是故他这两日都时刻注意着,此刻发现了两个女子,必然要上去打探一番,如果说打探之前只是怀疑,现在他已经确定了这个女子就是苗若婵,倒是跟江湖八卦中无二,是个剔透的人。 男子笑了笑,苍白却骨节分明的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这就朝龙泉客栈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误会 若婵睡了个昏天黑地,起来才被告知自己的房费已经被方大人付过了。若婵皱了皱眉,其实自己不喜欢这样欠人情,尤其是欠陌生人的人情。她示意星月出门打听一下这方大人的来历,自己倒是披了一件皮毛的外衣便准备出门走走。 清晨的风冷得很,街上的小摊贩们已经风雨无阻地起来做生意了。风拍在脸上,若婵不禁虚了虚眼睛,远远便望见了一个白色狐裘的身影。若婵沉吟了一下,估摸着莫不是星月出去未曾寻到这个方大人。若婵靠近了前去,那白衣男子似乎也是见到若婵走了过来,咳了两声微微笑了笑,这便将若婵请近了邻里的一个酒楼里去。两人寻了二楼的一个雅间,这便坐了下来,气氛一时诡异的其乐融融。 “不曾想翠谷坛主本人竟是如此年轻。昨日小贩不懂规矩,冲撞了坛主,还请坛主不要介怀。” “方大人言重了,昨日承蒙方大人解围,婵亦未曾表示谢意。”说罢叫了小二来,随意点了几份本地的特色菜,看到松桂鱼的时候顿了顿,却滑了过去。 “不过若婵初来乍到,当不得方大人如此照顾,这顿饭我已经结了账,算是还了方大人的情了。”若婵语气不咸不淡,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想要结交的意思。 方雨笑了笑:“坛主客气了。”说罢也并未多言。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方雨也不是一个喜欢多说的性子。两人一时无话,若婵一边尝着这北地的菜,一边又觉得这方雨与北地人着实不太像。 “方大人不是北地人?” “坛主慧眼,家母是西疆人,后随家父移居到了此处。” 若婵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 “此番落塌幽郡,婵亦不会耽搁多久,叨扰一日足矣,方大人自然也不必过多费心,帮我谢谢林老坛主了。” 方雨的眼脚是微微下撇的,此刻划过一丝赞赏,叹道:“坛主果然是个剔透的人。”说罢继续道:“不过坛主已经入境了幽郡,那便是需要招待的客人,若有任何需要,还请明言。”说罢顿了顿:“或者要找什么人,方某或许亦能帮助一二。” 若婵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抬了抬眸,找人吗?如果她要找的这个人不愿意被人找到,那这天下不会有任何人找得到。不过,若婵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这方雨似乎是知道什么。 “方大人可是见过洛小姐了?”若婵淡淡道。 那方雨眼中的激赏之意更浓:“不错,我与洛小姐向来交好,此番坛主下榻幽郡,正逢洛小姐也在此地,不知坛主可有兴趣一见?” 看来这洛一仙定是对这方雨说了些什么,若婵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方大人了,原本以为洛小姐已经早早回到了中原,却不料竟与婵同行一处,若是不见倒有些不周到了。” 那方雨掩袖咳了两声,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只见得他微微笑了笑,声音略微沙哑:“那便多谢坛主了。” 若婵摇了摇头,从这一言半语中便能看出方雨对洛一仙的心思,那洛一仙必然也是知道的。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了。 两人之后也并未多言其他,用完餐饭之后便约了今日下午在若婵入住的龙泉客栈相见。若婵应了下来,正好也想趁此机会探探洛一仙的底。 约定的时间疏忽而至,若婵倒并未显得自己有多慌张,刻意在房间多待了一些时辰这才缓缓朝客栈一楼行去,洛一仙已经早早在了那儿,只有她一个人,连方雨却也不曾前来,若婵不禁又替这方雨惋惜。 洛一仙今日穿得也是鹅黄色的裙装,随意挽了一个时下流行的流月髻,见若婵下来,这边起身朝她拂了拂,若婵点点头,入座了。 “一仙见过坛主。”洛一仙的礼是规规矩矩的礼,只是从她的眼中仍然能够看出一丝焦急。 若婵失笑,这洛一仙对卫成炎的心思她也是最近才听星月讲明白。此刻脑海中闪现出峻栖神坛那日行刑之时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模样,倒也是一对璧人。若婵心中微微一痛,这就将话题引开了。 “本以为峻栖神坛一别,洛小姐已经回到中原,却不知竟还在此处盘桓。”若婵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虽然她清楚洛一仙正在追踪苗神的下落,但是她想知道这么一问,这洛一仙又会怎么回答。 洛一仙叫小二砌了一壶贺州青烟,若婵心中一动,说道:“这贺州青烟味道特别,洛小姐竟也喜欢?” 洛一仙点了点头:“贺州青烟是家母最喜欢的茶,以前也喝不明白,后来喝多了,也就就渐渐品出其中滋味。”说罢并未在这上面多做停留,直接转入了正题:“还请坛主恕一仙斗胆,那日在秦淮镇见卫公子跟坛主交好,未知在那之后坛主是否还有见过卫公子?” 若婵眼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神色。轻声道:“也就在峻栖神坛见过一两面,后来便再未见过了。” 洛一仙脸上显出失望的表情,若婵低声问道:“不知卫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翠谷神坛在各地信徒也算颇多,或许能够帮助一二。” 洛一仙并未在这句话上放过多的希望,毕竟林成溪手中拿到的消息不比若婵少,不过多一条线也算是多一个机会,只见她轻声道:“说来也不怕坛主笑话,一仙爱慕卫公子也算是天下皆知了。只是之前在峻栖神坛有了一些小误会,一仙怕卫公子多想,是故想找卫公子解释一二,可发出去的信鸽一直没有回复,今日方公子告诉我坛主在此,一仙别无他法,想到坛主本来同卫公子交好,是故前来相询,是否知道卫公子的下落,还望坛主莫怪一仙唐突。” 若婵点点头,一个局外人这个时候要问的应该是:“一仙小姐可有派人前去峻栖神坛打探?” “曾有派人前去,但均无任何消息。” 若婵心中暗叹这洛一仙的演技,当日她明明看到白发男子袭击了卫成炎,此刻也不愿将这白发男子道出,不得不说其心思缜密。 “若洛小姐方便,可能告知是何误会,婵若找人寻了去,多少知道一些说辞。”若婵一步一步引导着。 洛一仙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答道:“倒是一些不足挂齿的事情。”言下之意就是不便告知。 若婵脸上掠过一丝愧疚,继续道:“那婵只能找人尽量帮助一仙小姐相寻,只是就怕寻了卫公子,却也不知他是否愿意相见,毕竟区区信徒的武功必然不如卫公子,卫公子大可换了一个地,这要再找到可就不容易了。”你若再不说是什么误会,我也没办法了。 洛一仙的手指动了动,垂眸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坛主在坛中可还记得那个被任坛主审问的侍女?” 若婵心中一动:“有所耳闻。” “一仙曾亲眼撞见那侍女往任坛主茶水中下毒,当时并不知道此女身份,只道是想对任坛主不利,正好季先生也在,我二人便想对这侍女小惩大诫,这就将计就计,暗中将毒茶掉包,让这侍女喝了去。”洛一仙语气平稳,细细将那日场景道来。 若婵只觉得浑身发冷,却面上也不动声色。 “我二人将此事暗中告知了任坛主,坛主一怒之下要将此女抓住,也就是那夜的混乱场面,那夜坛主也在神坛中,应有所感受。” 若婵点了点头,自然是有感受的,毕竟她就是那个被追的人。她一边暗暗看了一眼洛一仙,只觉得在说书这上面的天赋自己委实不如此女。一个故事半真半假,竟也被她串了出来。 “谁知卫公子似乎与这侍女是熟识的,竟要前去相救,这厢便被一仙拦下了。” 若婵心中已经像是坐了过山车,但仍然故作镇定,道:“这卫公子跟侍女却还有如此联系?” 洛一仙点点头,眼中也划过一丝不解:“我本想着送卫公子一个人情,若他能够押解此女到任坛主面前,任坛主大义,定会记他一功。可未曾料到卫公子并未曾想受一仙这个恩。”说罢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我也是一时气急,自然看不惯喜欢的人如此维护另一个人,还是一个侍女。” 若婵摸到了这条线,她杏眸微微低垂:“所以洛小姐以侍女所中之毒的解药相要挟,替卫公子全了这个人情?” 洛一仙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似乎惊叹于若婵的推理能力:“坛主所言甚是。”说罢也是有些怨怼的:“若是任由卫公子将那女子送出去,被任坛主发现了,那卫公子这峻栖神坛副左使的位置也不用坐了。” “后来那女子走后,卫公子却也不见了。”洛一仙说着眼中装作划过了一丝埋怨的神情。她看了看若婵,原本秦淮镇卫成炎甘愿成为药引子替若婵治病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所以一直觉得卫成炎多多少少心中也是欢喜若婵的,却不想为了一个侍女而杳无音讯了。 若婵半晌没有说话,洛一仙也没说话,怕是要以为若婵在为卫成炎这么快移情别恋而伤心去了。她一边呷着贺州青烟,一边看着若婵,眼中不经意划过一丝恨。她自然知道卫成炎是被谁带走了,虽然不知这侍女究竟和卫成炎有什么关系,但若婵也算是个强劲的对手,跟卫成炎的关系匪浅,是不是她想的那样暂且不谈,自己这番说辞听来都是天衣无缝的,找不找得到卫成炎是一方面,能够让苗若婵对卫成炎死心,却也不算毫无收获。 若婵拂了拂袖,看向洛一仙,眸子敛住了心中翻天的波澜:“洛小姐后来可有查查那侍女的下落?” “已经派人着手在查了,可并未听说去了哪里。不过有苗神的碧玉笛,此女并不简单。” “坊间传闻是秦左使,洛小姐不信?” 洛一仙笑了笑:“以讹传讹罢了,秦左使消失多年,又怎会为了一把弯刀重出江湖?” 若婵敛眉,道:“我会传信给翠谷神坛的人,让他们帮忙在西疆一带注意卫副使的下落,一有消息会通知洛小姐的。” 洛一仙倒也不以为意,站了起来朝着若婵拂了拂:“一仙这厢先谢过坛主了,叨扰颇多,还望坛主海涵。” 若婵摇了摇头。两人这又你来我往打了一会儿太极,洛一仙也是不愿多留,没过多久就请辞离开了。 若婵眼见着洛一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失魂落魄地上了楼,将自己锁进了房间。 下午艳阳高照,空气回了一些暖,阳光正好撒在房间的地上,若婵就着地板坐了下来,眼睛看向窗外,两行清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了下来。这洛一仙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但是她说出的这些话却又真真实实地刺痛了她,原本自以为已经从背叛的伤口中愈合,此刻却只觉得这伤口又被揭开了,鲜血淋漓。 若婵低声笑了起来,所以他还是他。她细密的心中生出了暗红色的花,开得欣喜而坚定。这种痛中生出的欢喜如此明显,让她想不注意都难。她的目光看向桌上的碧玉笛,划过了一丝不知名的神情。这便唤了信鸽,仔仔细细写了一封信,给阿婆传了去。 她要找到秦徒阿,不惜一切手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阿炎 卫成炎微微睁了睁眼,只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他深褐色的瞳孔闪了闪,难道又到十五了? 他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所处之地应是一个普通的民居,屋子内简单整洁,也就堪堪摆了一个桌子在窗边。此刻桌子旁边坐了一个人,一身暗色的斗篷,此刻帽子摘了下来,是一头银发。卫成炎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摩挲手中的扳指,却愕然发现戒指早已不在手上。他目光一移,原本手中的扳指已经安稳地戴在银发男子手中。 卫成炎没有说话,扫了扫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朴素的布料,除了一身无力,倒并无别处不妥。他起身自然地坐到银发男子对面,就着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一开口,这才发现声音都是低沉得沙哑,虽然原本他的声音就比较低沉,这番也不知何故,觉着多说两句都费力气,他皱了皱眉。 “醒了?”银发男子开口,眸子抬了抬,是跟卫成炎一样的深褐色。 “你叫什么?” 卫成炎眯了眯眼睛,这话还是换他问比较合适。 “卫成炎,你是?” 两人的对话奇异般地并无任何尊卑贵贱,也没人感觉有什么不妥。 银发男子显然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卫成炎的话,继续道:“卫?为何不姓林?” 卫成炎瞳孔缩了缩,将茶杯放了下来,手还是习惯性地摩挲着自己的拇指:“阁下究竟是谁?” 银发男子摇了摇头,褐色的眸子看向窗外:“林绕梁那小子算盘打得不错。” 卫成炎眼中闪过一丝探索。林绕梁,就是传说中的林老坛主,这银发男子的年纪看上去不过而立不到,称呼上却不分尊卑。卫成炎闭目,半晌睁开眼睛,深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阁下与老头子认识?” 银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看向卫成炎,褐色的眸子掠过一丝神采:“自然是认识的。”说罢右手转了转左手的扳指,继续道:“不必如此见外,叫我苗羽即可。” 卫成炎瞳孔猛地一缩,闪过一丝精光,有一个不真实的猜测。他想到了一些事情。譬如自己被不知名的虫类袭击,譬如这个男子的杨柳步,譬如那日在翠谷神坛与若婵分开深夜,大雨滂沱,火把在雨中烈烈燃烧,那是直到如今都被江湖中的无数人广为称赞的业绩,是翠谷坛主继任之后的第二次显灵,他想起了若婵眼神空洞地在雨中坐了一整夜。 沉吟半晌,卫成炎轻轻笑了一声。 “若江湖知道尊上还在人世,各大势力必将重新洗牌了。”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房中,道出了这个足以撼动天下的秘密。很多事情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其实也并非毫无根据。 自称苗羽的男子眼中露出一番满意之色,继续道:“猜得一点不错。”言罢掺了一壶茶,褐色的眼帘眨了眨:“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你放心,那个人我已经救了出来。只可惜苗若婵并未中任何毒。” 卫成炎神色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他险些卫成炎眼中闪过一丝危险,半晌,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好胆量!”说罢右手握了握,眼中光芒闪动。他将目光转向苗羽,道:“多谢尊上出手相助,只是不知尊上将炎带至此处,是欲为何?” 苗羽站了起来,走到他旁边,如果此刻有第三人在,一定会捂住嘴巴,因为两人几乎是一样的身量,仔仔细细看来,五官略有不同,眸子确确实实是一样的深褐色。他微微倾身,微笑道:“为何?你我几十年未见了,阿弟。” 卫成炎偏了偏头,似乎没有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但是眼神明显闪过一丝不稳。不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而不稳,而是他看到了前方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面镜子。镜子是青铜制的,看得不是很清晰,但是一个人大致的面貌是能够看清的。 镜中的他面色苍老了不少,两鬓斑白,眼角多了许多皱纹,乍一看像是入了不惑之年的人。卫成炎轻轻走过去,拿起铜镜,确认着自己的变化,他的手有些颤抖,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人。 “你刚刚说什么?” 苗羽褐色的瞳孔此刻深了许多,他走到了卫成炎面前,看了看铜镜,问道:“不像吗?” 卫成炎缓缓转头,看向铜镜。像,怎么不像。自己就像老了的他。他的手有些不稳,苗羽伸手掌住铜镜,将它缓缓送回了桌面,背过了头。 “你近来十五可有频频身体无力,一直以来记忆均是残缺?”苗羽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想来戎马了半生,并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触动他,除了一直摩挲拇指扳指的动作泄露了他的一些心思。 “是。”卫成炎闭了闭眼。 “因为我在苏醒。”苗羽语气冷淡,并没有什么感情波动。 “与我何干?”卫成炎声音沙哑,语气有些颤抖,他几乎可以确定,苗羽之前藏身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那悔过壁后面的石窟,若婵定是当晚辞了自己便进去了。 我如今,又该如何见你?卫成炎右手握紧又松开。 苗羽猛地转身,眼中爆出一丝神采:“自然是有关的,你是阿炎,是我苗羽的亲弟弟。” “尊上约莫搞错了,如你所说,我本姓林,又如何成得了你的弟弟。”卫成炎看向苗羽的眼光有一丝漠然。 空气中一时没人说话,苗羽银色的长发被送进来的凉风拂了起来。他笑了笑,那笑在窗外的春色中显得有些凉薄:“你说的有理。你我二人,的的确确也算不得什么兄弟。” “至亲至仇,至爱至恨。”苗羽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淡淡叙述着:“你出生便身体虚弱,好几次几近夭折。阿娘心中不忍,取了那冰寒玉中心的料子给你戴上,强行终止了你的生长。” 卫成炎淡淡一笑,打断了苗羽的话:“尊上许是在石窟被关了太久,炎自小在中原神坛长大,并未曾与你故事中的人有任何瓜葛,我林府上下的确是有一枚冰寒玉不假,不过那是尊上之前亲手送给老头子的,几十年过去,尊上大抵是忘了。” 苗羽冷哼一声,说道:“不必叫我尊上,别人如此称我,是因为我给了他们如今的富贵。”说这句话的时候苗羽身上散发出了一种凌厉的气势,仿佛透过这气势看到了一些往昔的峥嵘,随即这种气势便被收了起来,他看向卫成炎,字字句句道:“你却不用,你我之情,亲仇不足以道尽。”苗羽拂了拂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林绕梁的冰寒玉是我给的不错,只可惜是边缘的料子,并非我口中的冰寒玉。”说罢他将手抬了抬,打量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看向卫成炎。 卫成炎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你应是从小就带着这枚戒指,就不好奇这是何物?” 卫成炎没有说话,这是老头子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丢失的东西,他找过许多有名的工匠询问,具是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料子。卫成炎拇指微微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那冰寒玉中心的料子?”不知为何,他似乎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不会很容易,心中隐隐泛起了一些怒气,他忍着。 “不信?”苗羽眼神调侃,将小圆片从中拆卸下来,说道:“阿娘将它分成了两部分,一个给了你,一个给了我。” 卫成炎低声说道:“我虽记忆不全,却也知道从小便是在中原长大,并不曾见过你口中的人。”他的语气有些颤抖,有些不确定。 “你自然不曾见过,也的确是从小中原长大的。”苗羽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那是因为你我二人原本只能存活一个,但是阿娘用了以命借命之术强行将你保留了下来,你的生长被停止在婴孩时期,而阿娘寻了冰寒玉,分作两人佩戴,生机通了。在很多年里,阿炎都靠吞噬我的生机活了下来。” “尊上的故事的确不错,只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的确确不是你口中的阿炎。”卫成炎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用力,茶杯瞬间碎裂。 苗羽看了一眼碎裂的茶杯,轻声道:“可是你已经信了。” 他执起铜镜,举到了卫成炎面前,问道:“此时此刻此番模样,你还不明白?” 卫成炎褐色的瞳孔此刻更加幽深,他没有看这面镜子,只是将它接过,然后盖在了桌上。 空气中一时泛出了诡异的波动。苗羽驭百兽,自然对这些波动清楚得很,卫成炎发怒了。但是他仍然没有说话。 沉默持续了很久,卫成炎这才轻声道:“年岁不同是因为我的生长直到二十多年前才开始。我的记忆不稳,每月十五的虚弱,皆是因为你在借冰寒玉吞噬我的生机。你被藏在了石窟,借助另一半冰寒玉,自行终止了生长状态。” 苗羽哈哈一笑,走到位子上拂了拂斗篷坐下,看向卫成炎,眼中掠过赞赏:“不错。秦如意没有想到,苗若婵阴差阳错将我放出,得阿翡相救,我这才重塑肉身。”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而我醒了,对你的剥夺之力将日益明显。”他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捋了捋发,轻声道:“阿炎,我此番重出江湖不为别事,只是心中执念尚存,待我找到徒阿” “你何必告诉我?”卫成炎低声道。如果告诉他,他完全有选择,可以将冰寒玉扳指扔掉,虽然从此之后他将从此番面貌继续以常人的速度老去。 半晌,苗羽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我在世前本就已经与阿翡融为了一体,此番重得阿翡,助我出山,肉身却持续不了多久,自然是需要你的生机。我不愿瞒着你。”说罢,他褪下扳指轻轻放在了桌上。“阿炎,你有选择。” 说完,苗羽转身出了屋子。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卫成炎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没有说话。 一连半月,小屋的门没有被打开,只是定时会在门口出现一些粥米,但都没怎么动过就被退了回去。 你我同卵同生,至亲之仇,至爱至恨。卫成炎借了苗羽的生机这才得以存活,而此刻就像是老天开的另一个大玩笑。一个人得了多少好,终归不是白来的。 将真相一字不落地告诉卫成炎,是苗羽的选择,也是他作为曾经号令天下的苗神的尊严。他不允许自己苟且偷生,连要去牺牲别人,也必须是光明正大的。 半月之后,小屋的门打开了,卫成炎从中走了出来。 今日天朗气清,他半月未怎么进食,下巴一圈已经长了许多胡渣,两鬓似乎更加斑白了些,他披着一身暗色的斗篷,脚印深深浅浅往远处走去。 他伸手拉了拉背后的帽子,将两鬓的银发遮了遮,左手拇指处,一枚不知材质的扳指在光下闪着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盛都洛阳 小屋里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切都还是干净整洁的模样。只是桌上多了一封信。苗羽在门口站了许久,眼中闪过了一些别人看不明白的情绪,他走进,同样穿着一身暗色斗篷,满头银发在投射进来的阳光下溢着光彩。信上只有寥寥两个字: 莫寻。 苗羽眼中终于闪过波澜,他摩挲着脖子上的小圆片,深褐色的瞳孔被垂下的眼帘遮住,神情未见,半晌不言。 卫成炎这一页算是暂时揭过了。这厢讲回若婵,她与星月二人在幽郡待了一日,这就动身马不停蹄往下一个去处行去。那洛一仙怕是万万没有料到若婵就是侍女本尊,原本以为着虽说不能找到卫成炎,但是能够让若婵打消对卫成炎不该有的念头,这也是极好的。可却不知阴差阳错,将原本若婵就要熄灭的心火重新燃了起来,洛一仙要是知道这些,怕是再冷傲的性子却也该绷不住了。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奇妙。 若婵带着星月二人一路坐着马车,今日的行程倒是不用慌张,两人行行停停,就当是游山玩水一般,反正与中原神坛的也并未说死,只言了一个大概日子便罢,如此也不用太过着急。 现在正是正午,春意盎然,花草丛生,若婵这就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下马车,可以看得出来今日的她心情不错。若婵将星月拉了下来,两人拿出了之前温在车中的食盒子,不得不感叹翠谷坛主有时候还是非常奢侈的,比如即便路途颠簸也还是要坚持用食盒子装两层的玫瑰糕带出来,此刻虽然已经不尽温热,却也不算太凉。若婵举起玫瑰糕细细敲了敲,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个人提着食盒的样子,褐色的眸子泛着光,她嘀咕了一句,这就将玫瑰糕送进了口中。 却怎么品也品不出原来的味道。若婵颇为不解,难道卫成炎以前给他的玫瑰糕都是有秘方的?怎么出来这么久吃到的玫瑰糕就没尝到过悔过壁的味道,不是太甜就是太淡。 出门在外,也就将就将就了。若婵正要再捻一块玫瑰糕的时候,星月在身边坐了下来,递了一个书信。若婵杏眼眨了眨,道:“寸锋?” 星月点点头。若婵结过书信展开。寸锋在峻栖神坛应该也有好些时日了,一直没什么声响,此刻传了一封书信,定是那峻栖神坛的左右使有了一些动作。书信内容也是简单,听闻不日中原会有,此番任天涯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准备亲自北上参礼,坛中仅留左右使看管。若婵眼神一闪,这任天涯莫不是有什么打算,昔日翠谷神坛苗神大典如此盛礼请不动他,今日中原神坛一个就把他引了过去,不得不说,很有意思,很可疑。 若婵冷哼一声,这任天涯若是上去了正好,他俩的赌约还在,若婵估摸着他当是有什么想法了。 这么一思量,这玫瑰糕吃起来更是没什么味道了。若婵让星月送信回去,要寸锋找个机会撤了。这厢收拾了食盒子放回马车,即刻行了起来。原本想着走走停停,这下又是不能了。 打定主意赶路之后,两人中途歇了一些地,连续奔波了十来日,这才到达了中原神坛所在的盛都洛阳。 若婵以前是从没有来过北地。先前在幽郡已经对北地的民风有了一二了解,此刻真正深入腹地才发现幽郡实在算不得什么。盛都洛阳不愧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规模自然也不是峻栖城或者沉香城可比的,北地的风俗都偏向剽悍,是故城池也多用黑灰深红三色铸就,乍一看只觉得肃穆得很。二人寻了一家名叫知交的客栈,说起来也算是这儿的风土人情了,但凡是客栈,都不会写明客栈二字,常常在门口会插一面深红边白布的旗子,上面写着“知交”二字,下面请工匠画了一个床铺的形状,算是告诉路过的人此处可住宿了。这点不管跟西疆还是东州都是不同的,南边的两个地儿做事都明着来,“知交客栈”一定是一个字都不会少的。若婵也是问了好几家才搞明白,她心中犯嘀咕,也不晓得是谁兴起的风俗,这可一点也不像北地百姓豪放开阔的性格。 方才进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客栈装潢得颇有格调,这才被吸引了过来。此刻进来若婵和星月直瞪眼睛,将将进门一楼有一个大台子,也不知以前是说书的还是唱戏的,总之此刻正在歌舞。歌舞的都是很有异域风情的女子,穿着裸露,基本上把该遮的随意扯了一些布料遮住了事,有些没遮得完的也就随它去了。若婵放眼一望,一二楼都满座了,清一色都是男子,环肥燕瘦,摒息以待,好不热闹。若婵目瞪口呆,觉得自己一界女子,穿得与这儿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万分不一样,还是悄悄退了出来,仔仔细细看了那门口画着床铺的旗子,确定了是个可以住宿的客栈,这才和星月对视了一眼,重新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若婵觉得自己若是表现的弱了,那翠谷神坛也就跟着丢脸了。虽然在座的并无任何人知道她就是风靡天下的翠谷神坛坛主苗若婵。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实在是若婵想多了,她进进出出并无一人注意,因为大家的目光都被台上的舞女吸引了,伴随着有节奏的鼓吹和辣眼的舞姿,若婵和星月二人昂首挺胸地走到了角落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正是前台所在。小二并没有反应过来有人要住房,仍然一脸痴迷地看着台上的女子,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不妨碍他有所联想。 所以若婵咳了两声打断他联想的时候,他眼中的神色确实是气愤的。这小二长得也是人高马大膘肥体壮,一双三角目横过来若婵不禁退了两步,将星月送了上前。星月毕竟曾经当过领头侍女,手中也带过一些膘肥体壮的小弟,此刻挺起胸膛,问道:“你们这儿可能住店?” 那小二二话不说直接将一串钥匙扔到了二人面前,说了一句:“上门右拐第二间。” 原本星月想要多说一句天字一号房之类的以示身份,但是看对方一脸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两人这就郁闷地拿着钥匙上楼了。好在房间是宽敞的房间,还有两个卧,若婵很满意,倒了一口茶水呷了呷,示意星月坐了下来,问道:“当日在幽郡,我让你去打探那方大人的下落,可有收获?” 星月有些奇怪,原本以为坛主早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没想到十几日了也还记得,于是规规矩矩道:“那方大人原名方雨,是幽郡方府的公子,方府的人在方圆百里都是出了名的横行无忌,百姓们都怕得很,一点不敢得罪。方府上下人丁也不算多,但都是练家子,方雨没什么兄弟,身体向来不好,看起来性请温和无害,但应该也是有些手段。” 若婵点点头,跟后来方雨口中所说差不太多。除了方雨喜欢洛一仙这点,似乎倒是没什么人瞧出来了。若婵总觉得应该有什么重要信息在这里,却听起来没什么误谬,这下也没再多说。示意星月更了衣,这便准备下楼去瞧瞧热闹。 两人在屋子里其实没有待多久,下楼的时候歌舞表演还在继续,场子里的人已经由原来的满座变成了门口都挤满了看客,二人蹑手蹑脚下来,生怕惊动了这些沉迷舞蹈,或者说沉迷女色不可自拔的人,偷偷走到前台,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几个客人,若婵拉了拉旁边一个身量稍微矮小看起来略微和蔼可亲的人,问道:“这是什么歌舞,为何会这么多人?” 不得不说若婵看人还是很准的,一拉就拉住了一个话痨,只见他身量矮小,大概跟若婵一般高,长相实在不敢太过恭维,这人见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子发问了,顿时咳了两声,故作神秘道:“你知道什么?这可是洛阳官府刚刚请来的西域胡舞班子,平日里这个班子可是清高的很,什么人的请都不应,除非是王公贵族达官显胄。今日正好到了洛阳,住在此处,也就顺手开了一场练练,提前攒个人气。” 若婵目光一转,这才看到一楼正中的座位上正坐了一个披金戴银的胖男子,他一脸沉醉兴奋,时不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若婵手轻轻一点,指向他问道:“这可是知交客栈掌柜?” “哟,姑娘慧眼。这掌柜这次算是赚大了,胡舞班子分文不收,只是想图个彩头,不过也难怪,人家赚的可是皇亲国戚的钱,你这一二两茶水钱,丢在地上人也懒得捡。”说罢右手摸了摸下巴,感叹道:“啧啧啧,这人跟人还真是命不同。” “公子可知官府为何会请胡舞班子?”若婵迅速抓住了事情的重点,难道是有什么喜事。 “我有说是官府请的吗?”那男子一脸怀疑,继续道:“官府可请不动这胡舞班子,真正的东家在背后,这官府只是借机送个人情。”说罢往若婵耳边凑了凑,口中隐隐传来一些难以描述的味道。 若婵明眸睁大,屏住了呼吸。 “过两日就是洛员外的六十大寿,这洛阳城里都闹翻了,徐记成衣的天蚕锦,京药庵的草上飞,那是源源不断往洛府送啊。啧啧啧,也就是过个生日,搞这么大排场。我看人家林老坛主就低调得多,过个生日也就宴请了一下洛阳,也没见这么大动静啊。” 若婵眼神一动,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对这男子抱了抱拳,这就拉着星月出了知交客栈的门。 若婵其实此刻心中是难以描述的,想来那男子怨言颇多的原因该不是洛员外生日搞得鸡飞狗跳,而是没有像林老坛主一样大宴宾客吧。另外她也是实在想看看,这“草上飞”,当真是有? 她打定主意准备时刻关注着这洛府的动静,生日当天必定群贤毕至,林老坛主一定会出席,洛一礼林成悦林成溪,说不定林成傲那小子也会来凑热闹,这厢洛一仙必然也是会出席的,人越多的地方,越能够打探到一些消息。 若婵垂眸,脑子里一时不知想起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冤家路窄 二人来到洛阳的大街上,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不愧是洛员外过生日,处处真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若婵思索了一下,问了个路,这就作计朝那徐记成衣走去。原本以为应该不多久就能到,但是若婵悲催地发现这洛阳四四方方,此处到彼处说着不远,事实上实在有些坑人,两人走了好一个时辰,这才走到了头。这徐记成衣也是一个酒香不怕巷子深地成衣铺子,据说老板并不是本地人,二十年前搬到洛阳做起了成衣生意,滚雪球一样这才越滚越大,有了如今的势头。如今天下说到成衣锦缎,不是洛阳徐记成衣,便是将东州一个名叫弋阳的城中的江南绸缎庄最是出名了,两家几乎了垄断了半壁江山,说是半壁,那自然是没有把西疆算进去的,西疆位置偏远,且虫蛇颇多,山路险峻,把绸缎运过去了,估计也卖不怎么出去,一来人穷,二来价高,索性这西疆的市场,就这么尴尬地空缺了出来。 两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这偏居一隅的成衣铺,此时铺子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无数人搬着布匹,运着箱子来来往往,若婵抓住了一个小二问道:“敢问小哥,这些布匹可是要运往洛府?” 那小二似乎有些忙不过来,一边搬着箱子一边解释道:“可不是,这洛员外要六十大寿了,不少人在我们这儿定了好些天蚕锦,这眼看着就要缺货了。”说罢擦了擦汗,眼中生出一股自豪:“不过这洛阳里供应天蚕锦的也就我们徐记一家,正巧那洛员外的两个女儿也是最喜欢天蚕锦,这不,已经被制成了衣裙准备送到府上去了。” 若婵睁大眼睛,指着来来往往的箱子问道:“这这些都是衣裙?” 小二给了一个对的你猜得很对的表情,这就继续忙碌着去了。若婵在风中伫立了很久,久久不能言语,她觉得应该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这几大箱衣服,可以穿很多年了。她又想起了那知交客栈中矮瘦男子的话“人跟人还真是命不同”,她点了点头。 若婵这就拉着星月进了成衣铺子,店中除了掌柜的正在喜笑颜开的张罗,旁边的座位上正坐了几人在喝茶,很是悠闲的样子。若婵一眼就看到了熟人,那个明明坐在板凳上脚都够不到地上的一身黑袍锦缎,腰间别个玉腰带跟卫成炎打扮得如出一辙的小孩子,岂非正是林成傲!若婵赶紧转过身走出了点子,埋着头跑出了徐记成衣。 没跑几步就停下了,她侧过头看看跟在旁边的星月,星月一脸“坛主为何狂奔”的样子,若婵欲哭无泪,大概还没做好见林成傲的准备。 但是这停顿显然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若婵听得后面稚嫩的童音响起,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侍女姐姐,你怎么来了!”说着这就冲到了若婵面前,后面跟着的几个下人均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来洛阳的!为何没有提前告知?”林成傲眨巴的眼睛里除了兴奋还有一丝埋怨。 若婵琢磨着此刻自己还不想当众暴露,于是对着林成傲使了使眼色,那林成傲也是机灵的很,眼珠子一转,这就严肃地对着后面跟过来的下人一挥手,吩咐道:“你们回去吧,本少爷遇到了熟人,等玩完儿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那几个下人一脸为难,毕竟小少爷也才十岁左右,虽说机灵不假,可这洛阳城中藏龙卧虎藏污纳垢,要是遇到了什么心思不纯的人,出了个一二意外,他们可就没法跟老爷交待了。是故几个人也就点头哈腰的应着,却也半步没想着要挪开的样子。 林成傲大抵觉得当着若婵的面竟然被下人忤逆了十分没有脸面,这下一张脸板成了冰霜,声音低了下去:“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 那几个人打了一个哆嗦,还是那前面的人带头退了几步,剩下的人如蒙大赦,这就在短短的几秒中之内退散了。林成傲很满意,恢复了童真的面容上前拉着若婵的手,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煞是可爱:“侍女姐姐,唔不对坛主姐姐,嘻嘻,你这次进来没跟老头子知会一声,该不会又要玩儿什么易容换装的游戏了吧?”说着一脸兴奋。 若婵无语,之前自己中毒的时候解毒方子是卫成炎找林成傲要的这点她是知道的,但是并不清楚这小子到底知道了多少,此刻看来,卫成炎为了救自己也真是知无不言了。若婵这就对着林成傲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低声问道:“我们换个地方说?”毕竟此处洛府的人颇多,要是泄露了什么那自己的算盘这就没戏了。 林成傲用力地点了点头,拉着若婵的手这就朝前快步走着:“我请你吃望月楼的叫花鸡!你才来洛阳肯定还没吃过!”若婵一脸感动,因为自己一路赶到洛阳,的确还未曾进食,此刻早已饥肠辘辘,尝尝这地道的北地菜也是不错。 还好望月楼离这儿不是很远,两人行了没多久就到了。 这望月楼也算是盛都洛阳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各地菜色应有尽有,共有四层,他们将将进去,那小二的看来是认识林成傲的,见他带着一个女子进来,这就热情地应了上来:“林小少爷来啦,您定的雅间在二楼,这边请!”说罢熟练地将二人引到了二楼的一个精致雅间,从这儿刚好可以看到一楼全景,却也不算很吵闹,是个不错的地方。 若婵瞥了一眼林成傲,那眼中的神色是“小少爷阔绰”。林成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这儿的叫花鸡太好吃了,府里的厨子怎么都做不出这味儿,正巧今天跟老头子告了假出来看看洛爷爷地绸缎,就顺手定了一桌,嘻嘻。”说罢认真地坐在了若婵的对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把若婵盯住,那意思很明显,就是示意若婵可以讲了。 若婵咳了咳,正色道:“我会易容地事情千万别说出去,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说罢满意地看了看林成傲郑重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也别叫我坛主姐姐了,这么一叫全露馅了,叫我婵姐姐就行。”林成傲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身子凑近了一些,问道:“婵姐姐这次偷偷来洛阳,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在林成傲小小的脑袋里,若婵的出现总是会有大事发生,比如上次冰寒玉被盗,比如两次苗神显灵,比如若婵中了雾阳之毒,比如他正在怀疑的峻栖神坛的侍女。 若婵心中自然是复杂的,她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竟然给了这个孩子这么多误导,虽然他猜测的非常有道理,自己的确偷偷来洛阳,没有告诉任何人,是要搞事儿的。 若婵看了看林成傲,心中一下子有了一些计较。这洛员外的生辰自己没有收到请帖,自然是进不去的,这样怎么都无法探听到卫成炎的消息,但是林成傲作为林老坛主的小儿子,应该拿到这个不难。心中有了计较,若婵给林成傲倒了一杯茶,杏眸认真地看向林成傲,问道:“成傲,你老实告诉我,卫成炎跟你什么关系?” 没曾想婵姐姐竟会一语问中他最大的秘密,林成傲强自镇定,顾左右而言他:“没没没什么关系。”说罢埋头猛灌了一口茶水,一下子呛到了,不停咳嗽着。 若婵伸手抚了抚他的头,眼中闪过一丝光:“好成傲,撒谎地话下次我就告诉卫成炎,让他收拾你。”她心中忐忑,按照天灯节林成傲这么怕卫成炎的态度来看,两人必须得有什么猫腻,再说这雾阳之毒解毒方子向来是中原神坛之秘,难道卫成炎想要,林成傲就得给? 林成傲埋着头,好久没讲话,半晌,这才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告诉你,但是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但是婵姐姐也别告诉别人。” 若婵眼中一亮,有戏!赶紧点了点头,又给林成傲倒了一杯茶水。 林成傲左顾右盼了一下,压低声音闷闷道:“他是我三哥” 若婵完全没有这个准备,一下子险些栽个跟头:“三三三三哥???”音量有点大,附近雅间的人都看了过来。 林成傲赶紧压住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小声点儿!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老头子饶不了我!” 若婵赶紧稳了稳心绪,整理了一下思路,抓住了事情的重点:“老坛主这是派卫成炎咳咳去峻栖神坛当卧底去了?”没道理啊,自己从未听说过林老坛主还有一个儿子啊,难道是私生子? 林成傲给了一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的表情,低声道:“三哥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他不跟我和大哥二姐一起生活,一直被老头子单独安排在了洛阳西郊,所以除了老头子之外,跟家里其他人都不亲。”说罢眼中闪过一丝憧憬的光:“但是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三哥!大哥二姐虽然厉害,但都没我三哥厉害!” 若婵并不是很理解小小孩子的崇拜之情从何而来,却也没多在这上面停留,继续低声问道:“卫成炎是你三哥这件事,任坛主知道吗?” 林成傲肃然道:“自然是不知道的。”说罢神秘地看着若婵:“我总怀疑老头子对三哥的态度不一般,这京城里知道三哥是林府人的也就只有我,大哥二姐,老头子和娘亲,所以只要我们不说,那任坛主是如何都不会知道的。” 若婵有些无语,连林府的下人都不认识卫成炎,想来老坛主是真的藏得很好。若婵眉头皱了皱,从那几日峻栖神坛任天涯对卫成炎的态度来看,即便没有猜到卫成炎是中原神坛的人,多多少少也有些怀疑了。若婵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可知,你三哥如今在何处?” 林成傲摇摇头,苦了脸:“我之前偷偷送到峻栖神坛的信鸽都回来了,没有找到他,老头子最近也着急上火得很,派了好多暗卫出去了。”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但是我相信三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若婵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半晌没有说话。林成傲是个聪明人,见若婵眉头紧锁,小嘴唇一勾,身子麻溜地缩到若婵旁边,问道:“婵姐姐这是喜欢上三哥了?” 若婵脸一红,推了推他,咳了两声:“谁谁说的,只是卫副左使之前帮了我许多,这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林成傲点点头,嘀咕道:“果然跟戏本子里面一样,女子喜欢一个男子,都喜欢藏着掖着。” 若婵呛了一口茶水,耳根子通红,却也没再反驳。 林成傲乖乖回到了位置,正坐在若婵面前,一脸生气道:“说起峻栖神坛我就来气,那任天涯竟敢当众审问婵姐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等他来了洛阳我一定好好帮婵姐姐讨回公道!” 若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望向林成傲,见他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神情之中仿佛确认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若婵抚了抚额,怎么总感觉洛阳的人都精明得很,洛一仙是一个,这林成傲也喜欢玩这样的套路,她竟然被一个十岁的孩子给耍了,实在是有辱神坛之威。自己是那峻栖神坛被审问的侍女的事,现在又多了一个知情人,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她真是晚节不保。 若婵对着林成傲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我们现在扯平了,大家要相互保守秘密。” 林成傲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拍卖行 这顿望月楼的大餐吃得若婵心满意足。说起来这北地菜味道不比南边,都重得很,大把花辣椒放进去,吃得若婵很感动,因为翠谷神坛地处西南,终年云雾缭绕,湿气很重,那儿的人也很喜欢在菜中放上辣椒驱寒祛湿,若婵一边吃着,一边仿佛尝到了家乡的味道,欣喜之余也有怀念,怀念之余对着林成傲也多了几分感激,毕竟最后看账单的时候,若婵只觉得刚才自己吃得都化作了金银珠宝,一时如鲠在喉。 两人吃完这就送林成傲回去了,现在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若婵非常怕这个孩子又跟上次一样被拐卖了,其实也是为了趁机知道林府所在,这就麻溜地事儿都一块儿办了,不顾林成傲的反对强行让他带路。林成傲自然不是反对若婵送自己回去,他反对的是现在就回去,虽然天色已暗,但是洛阳不暗啊!多好的机会啊,怎能不好好逛逛!于是他义正言辞地跟若婵谈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用金钱甚至男色动摇若婵的决心,但是最后都失败了。若婵也是心累得很,她蹲了下来,看着林成傲那泪光闪闪的眼睛,狠下了心:“听话,咱们现在的目的是把卫成炎找到,所以我必须前往洛府一探,洛员外六十大寿是个好机会。但是如果我直接用坛主的身份进去,出入说话都有掣肘,实在无法光明正大地打听,所以我必须换个身份,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说罢,任重而道远地拍了拍林成傲的肩膀,一脸严肃:“你可要想清楚,到底是卫成炎重要,还是吃喝玩乐重要。” 搬出了卫成炎,林成傲明显犹豫了一下,表情愈发凝重:“那那我立刻回去准备。”说完拉着若婵的手迅速朝林府奔去。 若婵感叹了一下卫成炎对这孩子不知道施了什么蛊,简直是闻炎色变。她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这其实算是利用了林成傲,虽然大家动机也都是一样的。若婵杏眸眨了眨,若是以坛主身份,的确也可以拿到请帖,但是完全无法放开手去追查卫成炎的下落,如果能够扮作林成傲的侍女进去,那就容易得多,毕竟这天底下爱慕卫成炎的人也算是多如过江之鲫了,大到洛一仙,小到青楼东女,甚至连那江湖轶闻中连载的戏本子,三两句明里暗里都要把他捎带上。若婵眸子里闪出危险的光,实在是桃花旺得很啊。 送林成傲到林府的时候,若婵没有出现,她找了一个角落站着,见林成傲自以为不经意地往这边招了招手,这才依依不舍地进去了。若婵记住了这处地方,宅院气势恢弘,主以深红与白色两色做底,门口两个大理石的狮子彰显出主人家的身份,这应该算是洛阳最大的宅邸没有之一了,当然洛府除外。送走林成傲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朱雀大街上仍然热闹得很,四处灯火通明,好不热闹。若婵问了问路,这就循着方向找到那京药庵,那个传说中批发“草上飞”的地方。无怪乎若婵如此在意,毕竟这是自己创造的“神草” 从来往指路的人口中,以及之前若婵查看的江湖轶闻中都有多处提到这个京药庵,似乎是这洛阳城中很有名望的一处药铺子,不过自然架子也是很高的,普通百姓都买不起这儿的药,只有那些富甲一方的商人或者这城中显赫人家才能消费得起。不过也无怪乎人家贵,这儿给的药永远都是京城别处铺子里买不到的,什么草上飞,什么百肿消炎丸之类的,成分不明,但是药效显著,也不乏有些同行想偷学手艺,只可惜把药买回去自己研究来研究去,始终得不出其法。这是自然的,毕竟这京药庵背后的东家,传说中是得过苗神恩惠点播,这么一宣传,便是没有效果,也必须有效果了。若婵“啧啧”了两声,这种趁机招揽信徒的手段,让人想不怀疑林坛主都难。说不定背后的东家就是这林绕梁本人,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次若婵机灵,直接找了一个店家问了问这京药庵的路,估摸着远了,就雇了一辆马车,悠哉游哉地往那处行去。有了代步工具就好办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京药庵的铺子。不同于徐记成衣,这京药庵倒是选了一个人烟最密集的地方,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纵然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但仍然有不少客人盈门,还都是贵客。虽说坐落在大街上,但是京药庵的门店看起来也是低调的,并没有做太多装饰,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牌匾写着京药庵,跟别的药铺别无二致,若是不知道消息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传说中可以批发神药草上飞的地方。 此刻夜幕已然低垂,京药庵看起来也不怎么做晚上的生意,门半掩着,虽然仍有客人进出,但是明显比白日少了许多。若婵这就推门进去,里面简简单单的一个台子,一个抓药的伙计眼皮抬了抬,说了句:“打烊了。”那语气就是不接客了,要来请明日赶早。 若婵上前去,虽然今日自己穿得非常普通,但礼数上还是不能漏了怯,她正准备说什么,忽然眼见地看见伙计身后的帘子里有人走过。这有人走过不稀奇,可能是掌柜,可能是另外的伙计,也可能是需要特别招待的贵客也说不定,若婵心中惊了惊,思索半晌,状作不经意地问道:“敢问这帘子后面,可是另有生意?”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刚刚路过的人,食指上有一枚戒指。因为晃得太快,她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材质,但是这种没来由的预感让她心惊,她须得确认确认。 那伙计见她这么一问,顿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问道:“客人是想看看内间?”态度顿时有所转变。 通过这个转变,若婵心中有了计较,这内间的东西,只怕价格不菲,虽然心疼自己的腰包,但是若婵仍然面不改色,思量着这内间应该不是想进就能进的,然则刚刚的那个人太重要了,错过这个线索委实可惜,没做过多思索,她这就回道:“还请带路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冰寒玉递过去。 这是林成傲回去时交给她的,此时冰寒玉上的翠色少了些许,只是仍有毒性,不过若婵身上有着阿翡,这些来自阿翡身上的毒,委实对她没什么威胁。林成傲给了若婵这个对他最重要的冰寒玉,可见他对若婵的信任了,只说若是要找他,直接把玉亮出来,这洛阳城没有人敢不买账,言语之中颇为自豪。 是时候试试这玉好不好使了。 伙计很明显也是一个识货的,看到冰寒玉神色一肃,没说什么,对着若婵微微鞠了一个躬,给了她一个牌子。若婵仔细一看,是木制的,上面写着“一十八”,她不明就里,跟着伙计这就进去了。 不曾想里面还有千秋,伙计带着她穿过了好几个院子,这才来到所谓的内间。这一路都是打通了,内间更是豪华,共有三层,每层设了十个雅座,均用轻纱遮住,看不清里面人的面容。下方一楼设了一个台子,此时正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正中介绍着一个似乎是冰壶一类的东西。上面纷纷有人递出一个牌子,由每个雅座的侍从叫价。若婵这才知道,京药庵内里也做着拍卖的生意。不过也难怪,洛阳是天下商贾汇集之处,好东西不少,要好东西的人自然也不少。若婵引到了了二楼的一个雅座,路过其它雅座的时候她目光都一一掠过,虽有轻纱,但是至少能够看清里面人的服饰身段,这倒是没问题的,方才那带着戒指的人不知是不是竞拍的客人,应该是个女子,淡紫色的衣衫,她有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 奈何一路都没看到那人,若婵脸上微微失望,却也将就着坐了下来。将若婵交给侍从之后,伙计仔细跟着侍从交代了一阵,这就朝若婵微微点头,退下了。 侍从随即给若婵上了一壶茶,她品了品,暗叹了一句,是上好的庐山雨,这拍卖场也是很舍得了。她目光淡淡扫了一眼附近,一楼已然满座,二楼加上自己,也就堪堪有一个位置空缺了出来,三楼也是满了。想来每个楼层的雅座招待的人也是不同的。二楼得天独厚,离拍卖台子其实很近,应该是这洛阳城中很有身份的人才能坐到的位置。见周围都看不到雅座里面,若婵也没在意,这下把目光仔仔细细地放向了下面的拍卖台子。 方才的冰壶还在竞价,主要竞价者都来自于一楼和三楼,二楼的人似乎都对这个东西不是很有兴趣,并无一人参与进来。然而即便如此,这冰壶的价格也从七百两白银被太高到了一千五百两白银,几乎翻了一倍。那拍卖师脸上闪过一丝精光,问道:“一千五百两,一次!” “一千五百两,两次!” “一千五百两,三次!”随着拍卖棰的敲下,那冰壶被带到了后面,最后被一楼三号的客人买走了。里面的人也是很兴奋,谈话声透过轻纱溢了出来,是个稚嫩的女音。若婵没有说话,耐着性子,事实上她完全不确定方才的淡紫色衣衫女子是否在这里,但是一晃眼扫到那女子手腕纤细白皙,不像是做事人的手,倒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当不会在别的地方才是。若婵呷着上好的庐山雨,闭上眼睛等着下一个拍卖的开场。 不一会儿就有下人抬着另一个架子上来了,架子上被盖上了红布,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约莫是一个小物件,袖中阿翡不安地动了动,钻了出来。若婵按住它,轻声道:“现在人多,待着别动。”说完又加了一句:“可是认识此物?” 阿翡这下没动静了,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确认什么,若婵也没说话,但是瞥向那东西的目光中俨然有了一丝好奇,她隐隐有种感觉,这番应不会空手而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黄金蝾螈 那中年男子表情神秘,徐徐拉开了盖着的红绸子,只见架子上坐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罐子,罐子通体黑色,完全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是难道说拍卖品就是这个罐子? “接下来这个是个有价无市的宝贝,在座的大部份客人应该听过黄金蝾螈,也正是此物了。”男子感觉吝于介绍太多,并不像其他的拍卖师,总是要卖够关子做够了铺垫,这才愿意将宝贝道出。男子显然走的不是一个路子,总的来说颇为清高,似乎宝贝卖不卖得出去也无甚关系。毕竟卖家就在这某一层看着,出的底价也是定了的,高出此价即可成交,不过自然是越高越好;若是低于此价也就不卖了。 在听到黄金蝾螈的时候,阿翡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嘶”声,若婵赶紧将它按住,左右看了看,似乎感觉到周围其他雅座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纷纷有了一些动静,若婵出了一身冷汗,这便不言不语。她自然是知道黄金蝾螈的,这是一种极其稀少的动物,只偶尔出没在东州的深海之中,捕捉极为不易,且身负剧毒,重要的是这黄金蝾螈有一个人人追捧的好处,就是它的再生能力。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黄金蝾螈都能够自己慢慢修复过来,这是天下用毒用药之人都追捧的疗伤圣药,只可惜一价难求,上一次出现也只是在三十年前听闻被一个打渔人得到,不明就里贱卖给了附近的药店掌柜,但是不久这药店掌柜也失去了踪影,这是江湖轶闻上关于黄金蝾螈最近的记录了。若婵仔细回忆着脑海中关于黄金蝾螈的卷宗,心想这阿翡约莫不会是被激起了傲性,想跟这个黄金蝾螈一决雌雄 “阿翡,你可是想要这个黄金蝾螈?” 阿翡跳到若婵的肩膀上,小脑袋甩了甩以示肯定。若婵眼睛眯了眯,这是这么多年阿翡要的第一件东西,怎么说,也得试试。 激动的不仅仅是阿翡,各层楼均有低低的吸气声传来,接着就是轻言细语的讨论,一时现场气氛颇为热络。大家还在这黄金蝾螈的威力中沉醉的时候,中年男子清咳了两声,以示安静,继续道:“黄金蝾螈的功效,我就不赘述了,用医可活死人肉白骨,用毒可见血封喉,据说毒性堪比苗神当年的翡翠蛊。”说罢二楼也纷纷传来一些低低的讨论声,那中年男子眼神一闪,没有给太多时间,拍卖棰一敲,说道:“底价五千三百两黄金!竞拍开始!” 若婵吸了一口气,杏眸睁大,这五千三百两白银她堪堪是可以拿出来的,但是这次出门主要是为了,带太多也不方便,这又如何拿出五千三百两的黄金,更何况这还是未竞价之前,遑论竞价之后价格会被翻到什么地步简直不得而知。现在身上唯一能够换得这个黄金蝾螈的,也就只有碧玉笛了,别说一只黄金蝾螈,就是十只也都换得过来。 然而 若婵低头看向阿翡,老实道:“阿翡,我没带这么多钱,身上只有碧玉笛可以换了。你确定要这只黄金蝾螈吗?” 若婵其实这个问题问得颇为狡猾,以阿翡跟苗神的关系,是断然不会因为一个黄金蝾螈而拱手让出碧玉笛的。果不其然,阿翡低低地“嘶嘶”了两声,默默地钻回了若婵的袖子里,一动不动了。若婵心疼之余,也默默观察起了场中的局势,其实自己要买不是不可以,找林成傲借这些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大不了之后还给他,或者让洛一仙再中一次翡翠蛊毒,自己再狮子大开口救一次,这钱来得还是很快的,只可惜买下宝贝的人拍卖会结束后都需要直接在后台去钱货两讫,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即便若婵再有生钱之力,也救不了此时之急。 若婵仔细观察着场中的局势,只听得三楼二十四号的侍从叫价了,一声“六千两”直接助推了现场的气氛,涨了七百两黄金,一举打退了一些跃跃欲试的人。随即不久二楼一号的侍从也叫了。 “八千两!”若婵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人的钱是大概是种出来的,这厢直接从六千两升到了八千两,应该是想一次性拿下此物了。果然这次叫价之后场中一时陷入了一些沉默,大家不知是一时被这人的风头压住了,还是在默默盘算自己的腰包,总之有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拍卖棰的第一声敲响叫醒了在座的一些人:“八千两黄金,一次!” 过了片刻无人应声,男子不以为意,不急不缓地说道:“八千两黄金,两次!” 这下各个雅座中的人有些骚动了起来,中年拍卖师在这儿停顿了很久,终于眼中精光一闪,举起拍卖棰要敲下第三次,此时二楼一十七号的侍从声音响起了。 “一万两。” 场中齐齐传来了惊呼声,一万两黄金,可以买得下洛阳现下最红的杨柳居了。说起来这杨柳居名字听着风雅,但其实是一个青楼,不过这个青楼跟别家又有点不一样,老板是个自行其是的人,手下的姑娘只需要接自己喜欢的客人,对于不喜欢的,不管是谁,都有拒绝的权力。里面还专门设了清倌楼和红馆楼,前者住的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女子,后者住的自然是做皮肉生意的女子。传说背后的东家应该是林府二小姐林成溪,不过也没人真正见过这个东家,只听闻是个极美的人。 若婵抬头,眼中露出思索,这一十七号就在自己的雅座旁边,这边望过去,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些影子,这轻纱不知是什么材质,透风透气又不显山露水,这一眼只能大致知道有两个人,是男是女也不清楚。虽则看不到,若婵心中也有些计较,洛阳城虽富,但是能够一下子掏出万两黄金的人,实在少得很,排除之后范围很小,只剩那么几家,林府,洛府,和官府。 说到官府,又不得不多言两句。其实官府的人不应该这么富裕的,毕竟是正式的机构,不算是江湖势力,也不是商贩,拿出这么多钱实在不合情理,但是官府中又有一队乌衣卫,平日里时常接一些单子,大到各大势力小到鸡飞狗跳,可以说只要乌衣卫出马几乎没什么摆不平的事。这乌衣卫办事的效率,隐蔽性,成功率皆是上乘,所以自然价格也是不菲,普通村民丢了只鸡之类的自然也不会花一百只鸡的银钱去把丢的这只找回来,所以官府就是官府,这乌衣卫一出,钱财有了,消息也有了,乌衣卫的设立可以说是官府近年来最满意的作品。 这拍下黄金蝾螈的人是不是官府还不好说,不过若婵并不打算此刻有些动作,她默不作声,摸了摸阿翡,轻声道:“放心。” 接下来自然没有人再应声了。这黄金蝾螈理所应当地被这十七号客人赢了去,但是那边却并未传出任何声响,似乎赢得黄金蝾螈并不是那么值得兴奋的事。若婵已经全然没了心思。这拍卖场中轻纱遍布,自己也总不能直接上前每个雅座的轻纱都撩开。那继续待下去的意义就小了很多。她把目光从场中放了回来,悠闲地喝了一口庐山雨,目光却一直盯住了十七号的轻纱。她将阿翡捏了出来,轻声道:“阿翡,黄金蝾螈便是被这十七号的客人拍了去,你目标小不易被发现,速去打探打探。” 阿翡似乎来了精神,嗖地一声就窜了出去,若婵没见它去了哪里,但是大致知道应该是去了十七号的雅座,若婵耐心等待着,虽然仍有些忐忑。 不一会儿的功夫,隔壁就穿来一阵破空之声,有男子低声“咦”了一句,大袖一挥,轻纱被吹起来了片刻,若婵只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影坐在那端,男子似乎坐在女子对面,因为被遮住了,并不能看清长相。但是若婵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她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女子端起茶杯的手,淡紫色的衣袖,不明材质的戒指。只是让她疑惑的是,这戒指虽不明材质,却应当不是同小圆片有什么瓜葛的,前者轻薄得可见戒指下面的皮肉,后者颜色却深厚纯正得很。难道自己的判断出错了?小圆片跟秦淮镇暗杀的那伙人的戒指不是同一款? 不过不管怎么样,总算也是有了可喜的收获。正是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轻纱落下之后,那边便再无动静,阿翡也窜了回来,若婵眯了眯眼睛,静静地等着拍卖会的结束。 此次拍卖会规模不大,堪堪也就上了六件宝贝,纷纷都被高价竞走了,那中年男子神情很是满意,这拍卖会也算没过多久就结束了。侍从引着若婵下楼,经过十七号的时候正见那两人被侍从引出来,女子一身淡紫色衣裙,若婵手臂不小心蹭到了那衣带上,心中一惊。 这手感,这布料,这工艺,熟悉啊。跟白日里徐记成衣的天蚕锦如出一辙。 不得不说洛阳实在太小了,若婵这才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这女子,眉目之间跟洛一仙确有相似之处。她默然无语,随便来个京药庵,也能遇到洛一礼,那旁边这位身形颀长,灰色丝绸做的衣袍加身的人估摸着就是林成悦了。那林成悦生得一双漆黑的眼睛,跟林成傲倒是如出一辙,五官略显柔和,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内敛的气质。这林成悦似乎也是感觉到什么,抬头正好对上若婵的目光,眼神若有所思。 若婵自然地往前走着,但是总觉得有两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从此洛阳人在她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洛一礼林成悦,林成傲洛一仙,似乎都是有着强悍的敏锐度和观察力。她加快脚步,走出拍卖场之后迅速闪身到了另外一个巷子里,那林成悦二人出来便进了一辆马车,只是林成悦停了停,朝她的方向望去,若婵惊出冷汗,赶紧将头缩了回去,暗叫这林成悦跟卫成炎不愧是兄弟,论狡猾都是一个级别的。 顿了不久,林成悦这才随着进了那辆宽大的马车,渐渐行远了。 若婵半晌才从小巷中掠出来,这黄金蝾螈想来会被直接送到林府上,只是不知道这二人要黄金蝾螈,是不是想做个人情顺手送给洛员外作为六十大寿的贺礼呢。若婵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却也没在此多做停留,迅速雇了个马车回了客栈。 再过一日便是洛员外的寿辰,得空需要好好找林成傲问问请帖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林府房间 今日便是那洛员外的六十大寿,若婵一大早就起来了,花了好些个时辰细细新做了张面具,吩咐着星月就在客栈等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一个侍女到林成傲身边虽说不易,却也不难,但若要安插两个那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了。星月不放心,只说自己会在洛府附近的一家茶馆等着,一有风吹草动方便接应。若婵想想也是这个理,也就没多说什么。带上面具,换上了昨日里林成傲带过来的一身林府的侍女装,是个青翠色的裙子,发髻也须得按照规矩梳得整整齐齐,林成傲专门叮嘱一定要梳个垂挂髻,若婵虽不明所以,不过好在星月对这个拿手,也并未花费太多功夫。 两人从知交客栈出来就分道扬镳了,若婵去了林府,而星月则先到了洛府附近找个茶馆潜伏。林府也是很好找的,上次跟着林成傲走过一次,大致方向还记得,再加上林府家大势大,位置也好问得很,不多时就到了这两个大理石狮子坐落的宅院,屋瓦仍是之前肃穆的深红色,门口多了好些个马车,若婵找了一个地方藏了起来。不多时,宅子里便走出了洛一礼和林成悦,今日里洛一礼也一改昨日素雅的风格,穿的颜色换成了桃粉色的广袖流仙裙,端庄大气,衬着她原本就如玉的脸庞更加光彩了,毕竟是父亲六十大寿,这一身鲜艳夺人,看着也喜庆得很。那林成悦的风格倒也没怎么变,只是换成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袍,腰间坠了一枚羊脂玉佩,再加上他本身气质也算是柔和的,这么一穿完全把这种气质托显出来了,乍一看也是一对璧人。 说若婵不紧张是假的,毕竟昨日里她才用真身和这两人打了一个照面,若婵仔仔细细把自己看了一遍,确定不会被认出来之后,这才稳稳地等着二人上了马车走了。随着出来的是一身暗红色的女子,衣服是烟水百花裙,外面罩了一层轻薄透明的云丝披风,就穿着上来说显然比洛一礼要端庄得多,但是两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洛一礼风格稍显活泼,而此女则如同一潭深水,捉摸不透。女子眉目如画,五官精致,眼是丹凤眼,眉却又不是柳叶眉,眉尾微微上挑,平添一股妖气。是个美人,是个不简单的美人。若婵几乎瞬间就可以肯定这就是林成溪,她盯着她,看见一个下人跑到林成溪身边递了一张纸条,林成溪看到那张纸条之后眼神闪了闪,嘴角勾出了一抹笑,这就对着那人点了点头,将他遣退了,这就上了马车。 若婵在心中也是好好表扬了一下林成傲的,毕竟让这些人先走的话自己要混进去相对要容易的多。再等了许久,见没人再出来,若婵这就鬼鬼祟祟地寻了一处庭院施展万仞身跳了进去,开玩笑,走正门会让她进? 她的运气算是比较好的,这么一跳其实目标很显眼,但是重点就在与因为今儿个是洛员外的寿辰,所以大部份下人都去了前院帮忙,偌大的宅邸突然只见很多个庭院都人迹罕至。若婵这就落在了之前跟林成傲约好的庭院里。这个庭院看的出来是精心打扫过的,院中有一个假山,其间引入活水,小道两旁均种植了郁郁葱葱的竹子,若婵正好落在了小径尽头的亭子里,她啧啧地赞叹了两声,从这安排可以看的出来,原先住在此处的人应该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若婵沿着小径走了出去,屋子正好掩映在旁边的竹林之中,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这厢见附近无人,纠结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但林成傲这边是很给力的,若婵正在考虑的时候,林成傲稚嫩的童音就从背后响起:“婵姐姐真准时!” 若婵吓了一跳,转过身。林成傲今日的穿着终于也不是翠谷神坛那次的的褂子,而最终恢复了小少爷该有的穿着,跟着林成悦一身淡蓝色,估计是学着了,但是腰间缠着一个玉腰带的习惯不知道又是跟谁学的。若婵左右看看,奇道:“你怎知是我而不是府中侍女?”难道她的易容术又被看穿了? 林成傲挺起胸膛,颇为自傲,眼珠子转了转,溢出了笑意:“我不告诉你!” 若婵没有在这个上面多纠结,看了一眼庭院,顺口问道:“这个庭院中未住人?”若是住了人,林成傲是万万不会约在此见面的,但若是没有住人,这儿被收拾的也着实太好了。 林成傲促狭地回道:“现在嘛是没住人,以前也没怎么住人,只是偶尔住住你的心上人!”说罢趁若婵发怒之前赶紧闪开了。 若婵一张“老脸”通红,这这竟是卫成炎在林府的院子?随即摇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日里看他一身“富贵样”,风流倜傥的样子,还真不像这种雅士惭愧,她又眼拙了。 若婵不禁多看了两眼院子,最后实在不好意思跟林成傲开口说想是否可以开开方便之门,她泄了一口气,这便转移了话题:“府中有多少人要去参加寿辰?” 林成傲扳着手指头数着:“我,大哥二姐,老头子,母亲,嗯就这么多!” “可都走完了?”刚在洛一礼和林成悦,林成溪是走了的,但是两个老一辈的人是不是也走了呢? 林成傲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的光:“其他人都走了,但是老头子还没走,他事情太多了。” 若婵闭上眼睛,心中沉了沉,她其实对自己的易容术不是那么很有信心,毕竟之前就被卫成炎认出来过,刚刚又被林成傲认了出来,既然是一家人,若是林老坛主也认出来了,她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林成傲似乎是知道若婵的顾虑,道:“放心,我们不跟老头子一起走,他可能会晚点过去。”说罢小脑袋朝那屋子一点,调侃道:“婵姐姐就不好奇三哥的屋子?” 这语气,这表情,简直跟卫成炎如出一辙!人小鬼大! 若婵被道破心思,正色道:“既然是卫副左使的屋子,想来我去参观一下也是无妨的,成傲快带路吧。”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之后,若婵觉得自己在这个小孩子心中的形象算是毁了,并且从此被一个十岁小朋友捏住了把柄,感觉翻身太难了。 林成傲笑嘻嘻地行到了前方,将屋子推开,若婵顺着进去了。里面的摆设均是很有格调的,墙上挂着一幅青松图,仔细一看竟是病先生的真迹,文房四宝都是洛阳墨香阁的限量款,家具是黄梨木制的,处处透着一股文人雅士的富贵 若婵不禁被自己奇怪的形容逗笑了。看得出来即便卫成炎并不常常回来居住,但是仍然会让侍女们把这处的庭院家具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个深碧色的长袍,下面安了一个薰笼。 鼻翼轻动,若婵眼中一亮,是卫成炎常用的化度寺牙香的味道。她一时像是陷入了一些回忆: “卫成炎,你是我见过得第一个把化度寺牙香用得如此轻浮的人。”当时的若婵是调侃着说出这句话的。 这其实是一句表扬,不是亲近若婵的人都听不出来。她其实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听者须得自动过滤掉那个“浮”字。 这是一句大实话,化度寺牙香其实是偏向于佛门中的熏香,味道庄重。但是卫成炎不知是自己加了哪一味,硬是把庄重中抽出了一股生机,且用料很少,味道轻得很。 当时的卫成炎眉毛挑了挑,像是明白若婵在想什么,眼中溢出一股笑意,揉了揉若婵的头。 现在回想起来,熏香似乎就像本身就有记忆的一样,有时候一个人离开很久,当觉得可能都忘了的时候,突然闻到这个人以前常用的香,脑子里会一下子浮现出他的笑脸。 若婵没有转身,离衣服又近了些,好像要仔仔细细地想一想这个味道:“这是?” 林成傲收起了笑意,看向那衣服,道:“老头子怕哪日三哥回来了,就一直让下人把衣服常常拿出来熏着。”说罢语气中也有一丝紧张:“婵姐姐,三哥真的不会有事?” 若婵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被苗神带走的人会不会有事呢?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若婵随即转身出了屋子,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走吧,我们要迟了。” 林成傲愣了愣,似乎没有跟上若婵的反应。这下回过神来,赶紧带上了房屋的门,关门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深绿色的袍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定,跟着奔了出去。 这一个场景林成傲在很多年后都记得很清楚,外面阳光普照,屋中淡淡的化度寺牙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若婵逆着光站在门口停伫着,光线勾勒出她的侧脸,她的眼帘微垂。林成傲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在这么一刻,若婵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美。这么想着,他的嘴唇会嘟起来,小小的脑袋里除了感叹,唯一的想法就是遗憾自己晚生了十来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