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山庄》 《翠竹山庄》正文 境界设定 本书境界不同于等级,实力与境界无关。且本书走的路子更近似于硬派写实,不会有什么刀枪不入啊,高境界打低境界如杀鸡屠狗啊之类的设定。 境界由低到高排列如下: 以下是炼体部分 1明劲,劲道浮于筋肉,习武一年左右方可达到,对力道的控制与爆发力增强。 暗劲,劲道藏于筋骨,平均习武七至八年左右达到,具体时间因人而异,可以重叠发劲,劲力透体。 内劲,劲道游于脏腑皮膜,可将全身力道凝于一体,平均习武十至二十年方可达到,较为知名的如混元劲、螺旋劲等。 以下为后天阶段 4气劲,可采气储于丹田,游走全身经络,达到时间因人而异。 5罡劲,丹田气运转自如,可有效提升战力并附着于武器表层。 6化境,丹田中后天之气逐渐转化为先天之炁,真正的体气合一,一口后天之气转化为先天之炁平均需要温养炼化,直至全身后天之气尽数转变为先天之炁。 以下为先天阶段 6和境,全身后天之气全部转换为先天之炁后步入此境界,全身先天之炁融合凝结一丝命炁,命炁散则人死。 7丹境,命炁结成内丹 以下为本书最后境界 蜕凡,彻底改造凡胎肉体,打破人类极限 这就是本书境界划分了,每门武学的阶层如下:入门,登堂,入室,成,中峰,大成,高峰,融汇,圆满本阶层只代表对武学的掌握水平,不代表实力。 大概就是这样啦,望大家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一章·翠青山上的来客 凉王朝狩莫十三年,翠青山。 山中风雪漫漫,遍布荆棘的山道上,一长发乱舞不见面目的灰袍男子怀中横一根黑纱包裹的长棍,一步一颤的踩着枯枝败雪向山深处走去。 碎雪飘落在男人身上,却都立刻蒸成了白汽绕在他身侧。 自云端,细细看去男人身后除了脚印,还有一丝断断续续的朱红。 男人攀上山脊,立在一座被雪压塌一半的竹楼前,甩了甩额前没过眼睛的长发,一双如寒冰般剔透冰凉的眸子深深地看着不远方山巅上一棵枯老高大的合欢树。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身形猛然一颤,脚下趔趄,身体向前扑去。 “嚓。” 手中长棍颠倒,棍头穿透厚厚的雪毯刺入冻土微微摇晃,堪堪撑住男人虚弱的身子。 一口杂着血块的鲜血喷在光滑厚实的雪地上,从体内带出的热量融化了层层雪绒,终在冻硬的土地上冷却。 男人颤颤巍巍向前走着,推开了竹楼覆着薄冰的门,震落下团团白雪。 进去楼中,一侧的卧房已被压塌屋顶的雪块淹没,男人没有在意,随意找了个角落卧下,裹着长衫沉沉睡去。 蓦的,一支黄竹枪从冻牢的窗口刺入,向熟睡中的男人捅去。 男人猛然惊醒,怀中长棍落入右手一震,黑纱凭空舞起,一支翠玉般的竹杖轻点袭来的枪头,也不见用了多大力,黄竹枪拦腰折断,断口处竹片参差。 窗外之人自窗户破口处进了竹楼,将手中半截黄竹丢在一旁,手在腰间一抹,一柄雪花纹长刀闪着莹莹寒光横在了蜷缩在地上的男人眼前,镜面般的刀身反射着窗外白雪照映的日光,刺得人眼睛生疼,男人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来人手中长刀一晃,就要落在男人头顶,男人肩膀一扭,见不到手腕如何动作,竹棍已横在身前架在臂上。 刀棍相接,却发出了近似金玉相交的脆响,来人手腕翻转又是一刀砍出,寒芒四溅,却破不了竹棍分毫。 男人眼见来人又要出刀,手中长棍倒转狠狠磕在了来人手中长刀脊上,一声脆响,雪亮的刀头应声而断。 来人一愣,随即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拎着断刀欺身而上。 男人晃着身子站起,手中长棍敲打在来人持刀的手上,来人右臂发出一串轻微沉闷的响声,无力的垂在一边。 来人猛然刹住脚步,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那根翠绿如玉的竹杖,就指在他喉前一寸之处,只需稍稍向前便可取他性命。 “你走吧。” 男人乱发下毫无血色微微干裂的嘴唇撬开,声音冰凉干涩但不算难听。 来人有些难以置信——他刚刚想要杀他,但此人竟要放他离开。 “我不想说第二次。” 竹杖向前递了半分。 来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后蹿开两步,抱拳行了个礼,便抽身从窗户的破口跃出,不见了踪影。 男人长出一口气,手中长棍调转方向杵在地上,猛然咳出一股鲜血掺杂着不知为何物的乌黑碎末,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柱一般,倚着竹棍缓缓坐下,大口喘着粗气,不时有血沫从口中呕出浸染他胸前的布衣——显然,之前他只是在逞强罢了。 就这么过了数个时辰。 男人颤巍巍的爬起,缓缓走到门前,推了推嘎吱作响的竹扉,却发现被冰雪冻得结实——虽然大雪已经停了,天也放了晴,但空气中的严寒依旧。 捡起地上断裂的长刀,用身体的重力刺进门缝,上下来回消磨,总算是勉强将结实的冰面破开。甩了甩因用力而麻木的手,男人费劲的推开大门,撑着竹棍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大雪封山之际上到这人迹罕至的翠青山,也不知道这座看上去熟悉的破败建筑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有一个声音在指引他,激励他,而他正是跟从着那道冥冥之音的指示来到了这座山上——哪怕拖着不知为何而重伤的身体。 男人脑中一片混沌,一个个念头像是东冲西撞的野兽,践踏者他的思维和灵魂。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要做什么,脚却自己动了起来,缓缓向山上走去,虽然有些摇摇晃晃,但却异常的坚定且自然。 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山顶的那棵合欢巨木之下。 他空洞冰冷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丝生机与神采,像是明悟了什么,整个人激动的战栗起来。 “哈哈哈哈!” 他蓦的笑了,笑的悲凉,笑的撕心裂肺。 他忽然哭了,哭的欢快,哭的欣喜若狂。 就这么又哭又笑的像个疯子,整个人趴在雪地上翻来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道天也黑了,日也落了,他终于不哭了,也不笑了。 静静地坐在树下,怀中抱着棍子一言不发。 他长叹一口,睁开眼睛,眸子依旧冰冷漠然,但却充满了生机。 杵着棍子缓缓站起,伸出苍白无色且略显粗糙的手掌,抹掉地上的一团苍雪,露出一块青苔覆盖的石板,用顺手挂在腰间的断刀撬开,石板下一方绢布细细的叠着。 男人缓缓跪倒,两手捧起那一方绢布,放入怀中,好像是找回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淡漠阴冷的脸上泛起一抹暖意,就连冰凉的眸子也出现了一丝温度。 回到被雪压塌的竹楼中取回黑纱裹在竹棍上,男人遥遥望向山下远方阑珊的灯火,天上一轮玄烛明朗,男人笑了,真的笑了,笑的很平静,很柔和。 杵着棍子向山下缓缓走去,一步一颤,步履坚定。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翠青山下翠青城中的夜栖的鸟儿,都那么躁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二章·来者何人 翠青城位于大凉王朝和周边一名为兰陵的国的边界处,因坐落于翠青山下而得名。 因为地理原因,它的归属一直没有牵扯清楚,为此,兰陵国与大凉王朝的关系每况愈下。 此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风水也是极好的。 再加上翠青山中猛兽居多,还有毒障与不少暗险极难跨越,更是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城中人们按照东西而分,西边大都是偏向兰陵的百姓,尊兰陵律法讲兰陵方言,东方则都是大凉人士,行大凉律,讲大凉官话。 …………………………………………………… 翠青城中,城西近郊一座道观之中,一黑袍白袜的中年道人立于道观茶室之中,执子洛棋,眉间浓浓一股愁思如焦墨般凝实,不是还轻弹一下身侧长剑。 棋盘对面与之对弈黄袍的老迈道人看出了中年道人的低沉,捋了捋雪白长髯,耷拉的眼皮眯起,张口吐出几个苍老沙哑的音节:“玄玄子,你还在担心此事吗?” 唤做玄玄子的中年道人对老者很是尊重,如实相告:“回师尊,是的。” 老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徒儿,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找到我想要入我隐仙派,得金丹大道,却阳气不足无修道的资质,那时,你是这么做的?” 玄玄子一愣,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回到:“当初我想拜您为师,您拒绝我后,我下山一切顺其自然,好吃好喝,三年后再上山来,您便收我为徒了。” 老者露出一丝微笑,手中黑子落下,不语。 中年道人下意识看向棋盘,上方棋子散布如星海灿烂,玄妙非常:“后来您告诉我,我那三年下山后什么都吃,阳气自然充盈,您是想说,此次劫难,也可顺其自然等待机缘巧合,自然会化解?” 老者点头长笑,手中棋子再落一枚,又开口道:“徒儿,此次为师再教你一个道理。” 玄玄子赶忙点头。 老者示意他看向棋盘,只见原本阴阳交错想抱的棋子中,一条长贯全局如游龙般的黑色脉络被老者刚刚落下的棋子联通,在星星点点的白棋中显现出来。 玄玄子盯死棋局,手中汗水渗出,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过了良久,整个人虚脱似的软倒在一旁,大口喘着气——纵然他绞尽脑汁,也无法再想出破解之法。 老者拎起一旁巧的青瓷茶盏抿了一口,轻声点拨道:“纵然是顺其自然便可破局,但仍是不可放松警惕。” “恩师大能,子的聪明在恩师的智慧下,不过腐草之荧光自比天空之皓月!” …………………………………………………… 外人自然是不知道此处两道人对局之时便定下来此城的命运,一切仍在照常运转。 城外衣衫褴褛的男子杵着长棍也缓缓走向城门前,塔碎冻成薄冰的雪绒,看着眼前高耸的城门上,龙飞凤舞铁笔银钩的翠青二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城门楼上,余乾靠在顶梁柱上把玩着城主赐下金边镶玉的腰刀,看着一旁巡逻的兵士,正了正胸前的精钢护心镜,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享受着这冬日难得一见的暖阳。 眯着眼睛无意间看到远处道上走来一乞丐般的男人,而那乞丐腰间却别着一把雪亮锋锐的断刀,不由心生好奇,几步赶到城垛前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听到这陌生又似乎很是熟悉的问题,男子微不可查的一颤,手中长棍杵进冻土。又猛然好像是释然了一般,长出一口气,回应道:“在下,叶青竹!” “叶青竹?”余乾微愣——他好像在哪里听闻过这个名字,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为何而来,可有歹意?”余凯只当是自己做梦里见过这个名字,例行公事样的盘问着这个面生的男人。 “在下自大凉国中来此去兰陵,路途遥远路过贵城修整,还望放行!”叶青竹客客气气的答应到。 “放行!”余乾高喝一声,城门前拦路设卡的官兵让到一旁,分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路。 名唤叶青竹的男人向道旁官兵点头行了行礼,快步走入了城门。 余乾看着叶青竹进了城,渐渐隐没于人海中,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城门关卡真是形同虚设。倒不是他们玩忽职守,而是因为这翠青城的地理位置,大凉兰陵两方势力早已渗透其中,这叶青竹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且就连城主府里也有两派人士明争暗斗,更何况他们的城卫军?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是不要让两派人士当街斗殴,危害民众而已。 叶青竹在人群中被推来搡去,这城中主道上本就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又有谁会在意他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呢?顶多也就是悄悄推他一把,不让他身上的血污染了自己的锦衣华服。 也不知是他神游天外亦或者是体力不支,整个人忽然一绊,几个踉跄跌倒了一旁一条清净的羊肠窄道上。 撑着长棍爬起,叶青竹扶着墙壁向道深处走去。忽然有个虚弱的声音响起:“请留步!” 叶青竹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身着灰步长袍手提竹箱的男子站在身后,看那男子气喘吁吁,应是追了他有段时间了。 “在下方才在主路上见先生您面色苍白却嘴唇紫红,脚步虚浮不稳,想来是受了严重的内伤,甚至是伤及脏腑了。”男子喘了几口气,正了正背后因在人群中奔走而有些挤歪的药篓,又接着说道:“在下也算是半个杏林中人,略通歧黄之术和些许山野杂方,想看看能否帮到先生什么。” 叶青竹心中有些怀疑,他的伤自己清楚,莫说是伤及脏腑,甚至就连心脉都有些许破裂,若不是一口先天真气吊着命恐怕早已经去见阎罗王了。而这大夫面色也不好看,像是中了什么奇毒一样,眼角一丝微不可查的紫黑细线断断续续连到嘴角,又长到耳后,且只是几步路的功夫便气喘如牛,看来养生功法也没有练到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三章·医道通神 叶青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这郎中看上去不过而冠之年,切还有先前种种表象,实在是令人不由心生怀疑。 郎中看出了叶青竹的狐疑,向他招了招手,向着道深处走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生且与我来。” 叶青竹缓缓跟在其后,沿着路曲折徘徊,终于到了这郎中所说之地。 一栋略有些破败的青砖黛瓦的矮屋,两头飞檐只剩一座还挺立,一团青苔分出数十道触手缠绕在砖墙的缝隙中,添了几分生色。 郎中也不尴尬,推开破漏作响的大门,请叶青竹进屋。 别看这屋破败,却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正进屋有一方桌案,后方一把木椅靠着巨大的药柜,桌上很是整洁,几簿入门的《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汤头歌》《千金方》摞在一起,前方还放着文房四宝与一卷破烂泛黄的古书,被泥污掩盖只能隐约见到“灵枢”二字。 “你说你子,能帮我什么?”叶青竹也不见外,直接坐在桌案前为病患准备的凳上。 郎中也绕到桌后坐下:“在下也就直说了,看先生您也不是普通人,至少此等程度的内伤可不是一般人会受的,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想来先生您就是所谓的江湖人士了。”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的泥壶和两只盏,郎中在桌旁一个红泥炉拨燃一缕炭火继续说道:“那先生应当也动不少的医理,不然也不可能维系得住心脉断裂此等严重的伤势,那先生可愿来一探在下如此状态的原因呢?” 叶青竹闻言,从怀中摸出一缕金丝,系在左右双手拇指顶端,用中间的部分扣在郎中的勃颈上,一丝丝温凉的真气沿金丝流入郎中经络游走。 “这是,怎么会如此,若是这般,你早就该死了啊。”细细感受了约莫一刻钟,叶青竹忍不住开口。 郎中微微一笑,没有在意叶青竹的用词,只是惨白如纸的两手拉下胸前和肩上的衣襟,叶青竹眉头一挑,神情变得有些莫名。 仔细看去,那郎中面上的紫黑细线从颈上向下直到喉口有一磁石打造不知多长的针头像是细线的关节一般没入了郎中的皮肉,只留下一个的银色针头,而再往下则是在各个要穴至上都钉着一根细针,材质或是寒玉或是玛瑙金银,但无一例外都深深地没在肉中,被紫黑色的细线连接着,似乎还有一丝莫名的物质随着郎中的呼吸有规律的流转着。 “这是埋金续脉!”叶青竹认出郎中身上针阵的用途,下意识念了出来。 “你认得这个”一向淡定的郎中神色忽变,自桌案下抽出一只云纹水玉的针匣向着叶青竹。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认得?”叶青竹闻言一愣,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如此诡秘的针阵。 郎中眉头微皱,贴近叶青竹的面部细细观察。 “双瞳深处灵光散而不凝,人中赤红血色伏黑线,眼角藏血光眉头隐乌芒”口中念叨着叶青竹的面相,心中回想着医书上的内容:“元神受损?难怪了,难怪。” 随手把针匣撂在桌上,去泥炉上取下壶,将沸腾的茶水灌入二人面前的杯盏:“先生抱歉,先前在下失礼了,请用茶。” “谢谢。”叶青竹两手托起不过眼球大的粗泥盏泯了一口,望向同样在饮茶的郎中,开口道:“那请问大夫,我这病要如何治愈?” 郎中想了想,拉过叶青竹的右手将一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薄布敷在其腕上,细细的以一个特别的规律点叩着叶青竹薄布下的脉门。 “心脉受损需先扎针,而后服药方可治愈,只是这元神受损之症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只能开药缓解,若是想完全治愈,还需受外力刺激才可。” “先生请与我来,在下施针为您连接心脉。”郎中揣起桌上的针匣,招手示意叶青竹跟上。 叶青竹也不做疑,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那郎中方才取出的针匣实为一机关暗器,只需动动手指他便会被不知多少飞针射杀。现在他身受重伤不能运气护体,而这狭的药房中纵然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再怎么腾挪闪避也无法逃开。 “请先生宽衣卧于此床上,容在下施针。”郎中将叶青竹引到屋后一间净室中,中间一张竹编的床板上铺着草席,四周有铜人、针包之流。 叶青竹解下棍刀置于一旁,将身上污脏的长袍褪下,趴卧在床上。 郎中从手腕上绑着的针带中抽出一根三寸来长的砭石长针,针尖抵在叶青竹背上第三节脊骨与第四节的交缝处,也不见怎么发力,长针就没入了叶青竹坚实的脊背。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郎中拔下叶青竹背上的三十六支砭石针,叶青竹猛然张口,呕出一口污血,其中还夹杂着两枚箭头和各种奇怪的肉块。 郎中让叶青竹翻过身来,换了一批长针,以烛火一燎,刺入叶青竹胸膛穴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叶青竹站在前厅中向郎中道别。 “照此药方连服七七四十九日,便可疗愈内伤,不过切记服药期间不得运转内气或行花烛之事,否则回天无力。还有这丹丸每日子午时各服一粒,以茶水送下,连服九九八十一日,温养神魂,而后若是收到刺激,便能激发药力,补全元神。”郎中将几包油纸包的药材和一巧的玉瓶交于叶青竹掌中,细细交代着服药的事项。 “谢过大夫了,如此救命大恩叶青竹无以为报,若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便燃放这根焰火,只要还在城中,吾必将于一刻钟内赶来。”叶青竹将一根青黄色的毛笔粗长的竹筒交给郎中,双手抱诀深行一礼,随后拉起围巾盖住面庞,快步离开了这医馆所在的道。 融入街道上的人流中,叶青竹细细感知着体内的变化,猛的眼前一亮,心中叹到:‘此年菁大夫,真乃是杏林圣手、医道通神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四章·纷争 叶青竹熄灭了租来的陶炉,从炉上取下煎药的砂罐,将那年菁神医配的药汁倒进碗里。 端起瓷碗走到窗边,他来到这翠青城已经有几天了,第一日告别神医后他便去当了身上不知哪里来的几块碎金,在客栈包了间厢房租了些许生活物品,就打算在城中暂住些许时日了。 灌下碗中冷却差不多的药汤,他眉间略有些愁绪,身上的银钱已经不多了,若是在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恐怕不出十日他就要流落街头了。 “二,来三个麦饼,一刀酥肉,一盅杏花酒!”在本就没什么人的客栈中捡了个更加冷清的角落坐下,要了点菜肴,压低了斗笠继续思考着如何获得个较为稳定的经济来源。 “客官,您的菜来了,慢用!”发呆的时候时间似乎会变的很快,菜肴已经上桌,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刚刚抽出筷子挑起一条炸的焦黄的酥肉,还没来得及入口品尝,十数个红色的身影气势汹汹的涌入了大堂中。 “你们管事的是哪个”一众红衣人中看上去是领袖的人压到跑堂二跟前,用鼻孔瞪着二的脑门,声音洪亮。 二吓得手上托盘都掌不住,托着的面碗酒壶叮铃哐啷散落一地。 大堂中其零零散散坐着的二十来个客人脸色非常难看,其中一着蓝白短打的男人拍案而起,腰间长刀仓啷一声出鞘映出一缕银光。 把刀拍在桌上,男人冲一众红衣人高声道:“我乃是三刀门四炉供奉,识相的就赶紧离开,莫要打扰我们吃饭!” 而他身侧一彪形大汉沉默不语的拎起自己的柳叶宽刀走到一众红衣跟前。 “哈哈,如此刚猛,不愧是我兰陵男儿呃——”一众酒客正哈哈大笑,却忽然像是给人堵住了口鼻,硬生生把后话憋了回去。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刚猛”的“兰陵男儿”走到跟前,竟深深地折下腰来,将手中宽刀递出,对着红衣人胆战心惊的开口道:“的有眼不识泰山,的上有苍髯老父下有黄口儿,还望诸位大人放的一马!” 红衣人的领袖看了眼那大汉,满脸的不屑,挥了挥手示意一众红衣放他离开。 “你这软蛋!败类!没种的烂瓜!” “我丢雷搂谋!雷狗塞破该!” 大汉正在对着红衣人千恩万谢,忽然听到骂声,回头啐了一口,喝骂道:“一帮蠢货,红袍军可是你们得罪的了的!” 说完回身又冲所谓的红袍军拜了拜,夺门而出。 大堂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剩下叶青竹咀嚼酥肉产生的酥脆的声音。 那自称是三刀门四炉供奉的男人细细一看,这一种不速之客皆是白裳红袍,头戴款沿铁盔,刚戴上的一张黑铁鬼面泛着森然寒光。 可不正是那个坊间传说大凉强悍的特务机构嘛! 先前这帮人没有带上恶鬼面具他还没认出来,现在脸色就像是给人爆了某处一样难看。 红袍军的首领接过最靠近门的那个同僚递来的丈八蛇矛,向堂中用餐的地方走去。 “那个,我瞎我了狗眼,我该死,别我”刚刚硬气的几人见那梦魇般的一袭血色长衣缓缓逼近,语无伦次的求饶。 那红衣之人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收回目光,径直向着依然在吃吃喝喝的叶青竹走去。 “你这人到挺有意思,不怕我们”红衣人大马金刀坐在叶青竹对面的凳上,摘下铁面掰了半个麦饼塞进嘴里。 叶青竹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吃的更快了。 红衣人也不觉得尴尬,伸出手向桌上的酒盅抓去。 一只缠裹着绷带的苍白的手先他一步握住了那只不大的酒盅,捧到脸前一饮而尽。 “你这样,真是有点不给面子啊。”见叶青竹吃饱喝足便要起身离开,红衣人按住腰刀起身挡在他面前。 叶青竹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盯着红衣人的眼睛,一时间,狭的角落中剑拔弩张。 红衣人心中发怵,他这么些年来当上了红袍军的头目,也是破了不少案杀了不少人的,可他纵然是见过也杀过无数丧心病狂的敌人,也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被它注视着就好像是凝望着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注视着险峰绝壁的高山,亦或者,像是一柄利刃藏于鞘中不发,但却用缕缕寒芒彰显着它的不凡。 下意识握住了刀柄,门口一众红袍军见此处二人对峙,纷纷拎起蛇矛压上前来。 红衣人一狠心,又上前一步反手抽刀出鞘。 他不是傻子,傻子是得不到如此要职的,但他为什么要去挑衅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因为他穿着这一身红袍,他就代表了大凉的脸面和尊严!纵算是丢了性命也绝不可输了气势! 叶青竹心中也略有些发虚,若是可以动用真气,那这区区十数人他自是不惧,但现今他重伤未愈,也无兵刃在身,面对着一众铁甲长枪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让开。”叶青竹同样上前一步,负手而立,俨然一派宗师风范。释放开周身煞气,冰冷压抑的气场在空气中凝成一柄柄无形的诛心利剑,消磨着红袍军的气势。 一众红袍军皆是浑身一震,个别心智不强者甚至脚下不稳,差点握不住长矛。 领头的红衣人脊背上渗出冷汗,若是说方才对视之时是利器藏于鞘中,那此刻就是神兵出世,映的日月无光,刺的人不敢与之对视,仿佛一丝溢散出的剑意便可斩人双眼,碎人心神。 狠狠咬牙,低吼一声,心中对大凉的忠诚与荣耀感终是粉碎了眼前这个男人雪峰般高大的身影,红衣人脚下猛踏,踏碎了青石铺就的地面,带着壮士去兮不复返的毅然决然,整个人如同飞射而出的箭矢袭向了叶青竹,弯刀雪亮。 眼前闪过一抹刀光,叶青竹知道恶战在所难免,向下一坐避开缭乱的刀锋,双脚点地,瞬息之间就贴上了一刀未中的红衣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五章·逃离 叶青竹整个人像是狩猎的蟒蛇般死死贴着红衣人,使得他手中宽刀无法奏效。 周围红衣人架起长矛却不敢刺出,生怕伤着了自家老大。 堂中坐着不敢动弹的江湖人士见此情形对望一眼,纷纷施展出轻功向大门逃去。 那四炉供奉带着一明显是侍卫的短褐男子率先冲出,而其余数十名江湖人士也紧随其后。 怎料那三刀门的四炉供奉猛的停下,害得后面追出的江湖人士躲闪不及一个一个撞在前人背上,还有人猝不及防跌倒被后来者一脚踏成重伤。 “娘咧,你这没卵的停下干哈,信不信老子”骂骂咧咧的壮汉一手拨开前面挡住视野的人,看清了前方却忽然止住脚步。 “唉,看你们这一个个滴,老子还以为有什么好戏,日你仙人板板,回去吃酒!咳啊!”壮汉似是感到无趣,步履僵硬的转身要走,一杆蛇矛如飞燕般灵巧,避开前方僵住的人群,正正刺在壮汉后心。 壮汉只觉一阵冰凉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气血溃散,他张口想要吐出几个字,但浓厚的鲜血显然不在意它主人的想法,纷纷自口中涌出,憋的壮汉只能发出“呵噜呵噜”的气泡声。 “刺——”蛇矛自壮汉体内拔出,带出一股长长的血线飚溅在周围人的身上,但没有一人胆敢造次。 壮汉窟通一声跪倒在地,艰难的动了动脖颈,但终也没能回头看看那送他投胎之人,只是无力的缓缓软倒,再没有站起来的能力。 领头的四炉供奉对一旁侍卫使了个眼色,猛的调转逃出时携带的长刀,却还没来得及出刀,一杆蛇矛就在其眼中猛然放大。 一蓬火星炸开,蛇矛险险停在了他鼻尖处,原来是一旁侍卫及时出手,以自己的右手和佩刀为代价才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杀招。 “上!”供奉高喝一声,一刀斩在眼前的矛头与木杆的链接之处,留下一记深刻刀印的同时还将长矛拨向一旁。 一边的江湖人士心领神会,一抹白光闪过,腰间大刀已落在手中,带着一阵疾风向眼前之人袭去。 ……………………………… 洪明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刀一刀拼了一条贱命才打上了这三刀门的四炉供奉之位,怎想到才过了个把月就遇到了惹不起的存在。 也想不到自己一见面就把这样的存在得罪的死死的。 更想不到好不容易逃出了这龙潭虎穴,刚走了没两步,竟然又遇上了这存在的成员——一个为了防止目标逃跑而堵在门口的红袍军。 直到他意识渐渐模糊之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倒霉,也不敢相信自己手中长刀竟然如此绵软迟钝。 他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又伴随着太多的想不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成了两截。 周围数十江湖人士死伤一地,只有那侍卫又舍了左臂才与另一轻功卓越之人趁乱逃出生天。 一个身材纤长的红衣身影甩了甩枪头沾染的血浆,轻蔑的扫视着一地尸骸,同时给那些还吊着一口气在鬼门关进退不能的家伙补了一枪。 “一帮废物,就最前面那个拿刀的还有点意思,竟然把老子手划破了。”声嘟哝着,单听他淡定的声音,丝毫联想不到他手上自臂一直到虎口的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涌出血液。 “话说,队长他们,这次怎么过了这么久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红袍军似乎有着自言自语的怪癖,总是把心里话讲出来。 一脚踹开堵门的尸体,大堂中的景象显露出来。 红衣人,也就是这一众红袍军的首领,虚软的瘫在堂中板凳上,右臂不知所踪,只在肘上一碗口粗细的光滑断口仍然喷涌着血液,一旁还守着两个红袍军,同样也是受了些伤害,一人左手三指和半个手掌掉在一旁地上的血泊中,另一人左腿膝盖外翻,显然是给人踹断了,只能杵着长矛站立。 “老大,这是”刚进来的红袍军有些惊讶,连忙问到。 红衣人不答,只是开口询问:“外面那帮处理完了“看上去没有一点不适,就好像是他断了别人的手而不是被别人断了。 红袍军连忙点头,刚又要开口,被一旁肩部破开的同僚扯到一旁,那同僚压低了嗓音:“别提了,那一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妖物,跟条蛇一样滑溜,缠着俺们没法出手,末了上了楼梯好不容易给他逼退了,这家伙还夺了老大的刀把俺们砍了,最后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妖物从二楼窗口溜了。这么多人这么多铁器,还特娘留不住一个赤手空拳的,还给人砍了个半残,老大正搁气头上呢,可别去捋那老虎尾巴!” 刚进门就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那红袍军脑壳有点嗡嗡的,一时间楞在原地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行了,刚那家伙跳出去就没影了,肯定在附近躲着,老四刀留下看着他回不回来,其他的,跟我出去搜!”红袍军领袖手上缠了纱布和止血散,左手抄起方才坐在叶青竹对面时放下的丈八蛇矛,对手下人招呼道。 老四就是那个断腿的倒霉蛋,刀则是刚刚一口方言肩膀受伤的家伙,这两个就这么杵在大堂里,其余一众红衣都在大街上分散开来了。 叶青竹听下面人都出去,松了口气,从窗沿上通过窗口荡进二楼,没敢发出一点响动。 悄咪咪的捡起楼梯上染血的红袍佩刀溜回自己的房间,换上那套醒来时就在身上的破烂衣服,又在斗笠上涂了点炉膛灰还砍了几道口子,这才把夺来的长刀和那把下山时就带着的断刀裹藏在一些衣物里,同药炉药包什么的一同绑进背夹子背上,杵着那根青竹杖便要离开。 末了想了想,又抓了一把炉灰抹在络腮胡子和头发上,看着更加老气一点,现如今有人在大街上见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苍老乞丐就是刚刚那神秘的一代宗师。 又悄悄从窗子里爬下去,刚刚因为这血溅三丈,尸堆如山,街头上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溜达,都锁在屋里闭紧门窗不敢吱声。 正因如此,叶青竹先前跳出窗子爬在窗户上方才没被人发现,这悄无声息的爬下来自然也不会被发现。 他缩到一旁墙角,拉了几个破砖烂瓦坏竹筐什么的盖在身上,屏住呼吸,完美的与环境融为一体。 几个红衣搜查无果,只得回来,忽然,那手臂被三刀门供奉开了条刀口的红袍军止住脚步,手中长矛调转,向着叶青竹藏身之处刺去。 叶青竹刚想躲避,又压制住动作,装成普通人一样瑟瑟发抖。 那红袍军本也没有杀意,蛇矛掀起叶青竹身上的伪装,架在他颈上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躲在此处!” 叶青竹压低嗓音,装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开口道:“大爷,大爷,俺就是在街上讨口饭吃,刚路过这还纳闷街上怎么没人,正准备在这个后面客栈丢垃圾的地方刨点食,哪想到那客栈门口死了人,俺悄咪咪去那几个人身边捋了点玩意,结果看大堂里边还坐着几个鬼差,吓得的赶紧跑过来躲着,大爷,饶命啊大爷!” 这红袍军暗笑,边疆上的人就是没见识,这老乞丐见着个鬼面具就当是鬼差了,又起了点玩心,猛的转头,真气压在喉口,声音低沉道:“鬼差是我这样的” 叶青竹假装是忽然发现,“啊”的惊叫一声,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看那架势还真跟给人吓晕了一样。 那红袍军一愣,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禁吓”,赶紧伸手去探探鼻息,见气息微弱但还算稳定,估计是吓晕了,也不做刁难,准备离开。 “这是什么情况?”红袍军领袖还真是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就出现在这二人身旁。 那手臂受伤的也不惊慌,显然是习惯了,解释道:“刚想往回走,就闻到这边好生浓重的血腥气,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个扒死人东西的乞丐,没见识的老家伙当我是鬼差就晕过去了,血腥味估计是那边死人身上沾染的。” “嗯。”领袖点了点头,“没错了,看他满手血沫,还真是敢在死人堆里刨食的。” 唉这乞丐手上有血吗红袍军一愣,刚刚好像没有啊,再看去,果然,两手上包括臂,都染着干涸的血渍。 罢了,刚刚也没细看,估计是看错了吧。 叶青竹暗松一口气,他刚才还纳闷是怎么被发现的,脑子飞转才反应过来是包里刀上的血腥气,赶忙扯了个谎,又趁着没人注意用包里的露了个边角的断刀给手上开了道口子,刚巧和手上原本沾染的炉灰一接触,看着就跟干涸了一样,这才没有穿帮 红袍军陆陆续续凑在一起,却都是没有发现叶青竹的踪迹。 “该死,先回总部,明天带更多人,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了!”领袖挥舞了下断臂,一众红袍匆匆离去,消失在街的另一头。 叶青竹这才敢出一口大气,他先前赤手空拳击退这些人逃脱纯粹是仰仗地形使得那些红袍军施展不开长矛宽刀,否则他就算是专修拳掌的也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擦了擦额头冷汗,忽然才反应过来手上有血迹,暗骂一句,用包里的衣服擦干了手上的血沫子,这才杵着竹棍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六章·差事 叶青竹背着他全部身家拄着竹棍跑到西城,他本来想在中城住下,却没想到红袍军所代表的大凉势力其实远远不止东城那么简单,早已渗透到了城主府中。 先前他还以为两方势力不分高低,但真正到了中城才发现,其实大凉绝对是占优势的一方——这点从大街巷上穿着纸压铠甲不戴头盔的大凉装束的巡街士兵不难看出。 叶青竹叹了口气,继续向着城西去了。 走了约莫有个半日,叶青竹可以确定自己已经到了兰陵势力的管辖区域,也不用再担心红袍军的追查,终于是放下心来,走进了一旁一家酒楼中。 一进门,热情的厮便迎了上来,丝毫没有注意他衣着的破烂,叶青竹暗自点头,心情好了不少。 厮引着他到了一偏僻的角落中,叶青竹到也没有不喜,他理解这厮的心思,自己这一身破衫若是和那些达官贵人富贵人家坐在一起定然会引起他们的不满,这厮虽有讨好达官显贵的心思,但却也算是为他着想,再加上他也喜好安静,自然没有向厮发难。 要了几个顶饱的硬菜和一壶老酒,叶青竹可以说是真的身无分文了,这餐吃完若是还找不到差事,恐怕就得流落街头了。 跑堂的把酒菜上桌,心中纳闷,这些个硬菜莫说是一个人,就连一头熊能不能吃完都有待考证啊,看那客官也不像是大富大贵,怎么要这么多吃不完的菜。 但他只是个跑堂的,没理由过问这些,上了菜就乖乖跑到一旁等着后面的伙房把别的菜烧好,但却一直留意着那边那个奇怪的客人。 “来来来,十三号桌的宽汤狮子头,唉,快来上菜啊,怎么着见着饿死鬼啦一动不动的!”大厨从伙房端出一个瓦罐,招呼着跑堂的上菜,却见他毫无动静,不由得心生好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我累个玉皇大帝炖王母娘娘咧,还真是个饿死鬼啊!”大厨下巴差点掉到怀里的瓦罐中,一双眼睛瞪得比罐里的狮子头还大。 十三号桌是一个白面公子,衣着华贵,一头墨黑长发用金丝玉扣编织的头冠扎起,腰间缠着一枚紫绿双色玉佩,桌上撂着镶金钳玉的佩剑,一看就是出身豪门。 坐在桌前等了半天,桌上却一道菜没有,这贵公子显然是饿坏了,一壶先前上的杏花酒早就灌进肚里,空腹饮酒,还一整壶那可绝不好受,但他也只能靠这个压住腹中饥饿,他可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但已经喝的有些烧心了,菜肴还没上来,他实在纳闷,由于桌子离堂口较近,方才他分明听到那厨子说了十三号桌,但却一直不见有人上菜,再看那厨师,一直和跑堂的盯着堂中某处,还在不自觉的念叨着什么。 就算是嘱托什么也早该结束了吧!这都快一刻钟了! 贵公子实在是压制不住心中好奇和腹中饥饿与灼烧感,走上前去拍了拍厨子的肩膀。 这厨子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雷震子炒申公豹”“油煎太上老君”“白煮太乙金星”等等莫名其妙的话语,像是失神一样的看着某处,但这贵公子把手搭上厨师的肩膀却被第一时间甩开了。 贵公子有些不悦,但那厨子随后就接了一句:“看神仙呐!”就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了,顺着二人目光看去,原来在角落中,一个衣着破烂的男人背着斗笠正埋头吃着桌上十几道硬菜,什么酱香红烧肉啊,水盆炖鸡啊,砂锅煲猪手啊等等顶饱的大菜。 贵公子暗自掂量了一下,就这些硬菜,随便上来一道陪一碗米面主食之类的,绝对就够他一顿饭了,但那男人就像是一头黑熊,不断的往嘴里塞,都不见咀嚼的就下了肚,不由让人怀疑,这家伙没有喉咙,嘴和胃是通的不用吞咽的吗 更离奇的是,那男人喝了口酒,一丝丝酒液顺着嘴角滑下,所过之处,花白的胡子竟然全部都被洗成了黑色! 厨子贴近贵公子,声说道:“这位是真神仙啊!进来的时候摘了斗笠那可是须发皆白,结果这吃着吃着还返老还童了!” 贵公子也压低声音,轻声道:“你们这的菜,还有这种功能啊” 不知道是兰陵民风淳朴还是厨子忠厚老实亦或者单纯是惊呆了,厨子没有吹嘘自家酒楼,只是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吃自己的菜十几年了也不见变年轻啊!” 几人就此沉默不语,继续看着叶青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叶青竹方才饿着肚子没有注意,现在几道硬菜下肚也算吃了个半饱,感觉到几道视线盯着自己。 抬头一看,一个跑堂的,刚才给自己上菜有点眼熟,一个肥头大耳衣衫上沾血带油的一看就是厨子,还有一个透着满身的金钱气息的主明显是顾客。 有点疑惑为什么这几个家伙要盯着自己,叶青竹与他们对视的目光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怀疑。 叶青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浑身都蕴藏着杀气,尤其是目光之冰冷锐利,就连那红袍军的领袖都不敢与之长时间的对视。 三人只觉得浑身笼罩着寒气如坠冰窟,怎么也没想到那“神仙”的眼神这么可怕,他们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与那人对视。 叶青竹看三人浑身僵硬发抖,也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气场,赶紧收回了目光。 三人这才喘过气来,再不敢盯着他看了。 最终还是那贵公子胆大心细发现了些什么,跑到叶青竹一旁,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叶青竹了解了他的心思,脚下轻轻一拨,贵公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跌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之前他是厌恶那红衣人的蛮不讲理,而这次这贵公子到还挺礼貌,就请他坐下。 嗯,绝不是因为没钱了。 静默了一会,还是叶青竹率先开口道:“你以为,我是神仙” 贵公子一愣,难道自己刚刚判断有误,这真是返老还童的神仙 “呵呵,我可不是神仙,一介武夫而已。”叶青竹拿起背夹里的一卷布料擦掉了胡须和头发上灰白的炉灰,露出本来面目。 贵公子一愣,但显然是有些见识的,明白这是遮掩身份的法子,这才开口道:“前辈,看您这食量和刚刚露的那一手,您可绝对不是普通人物啊,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这话一出,贵公子立马就后悔了,这要真是得罪了人被追杀,他这话一问,冒犯不说,还极有可能被当成是追兵。 “确实,我得罪了人,还不是一般人。”见叶青竹语气平缓没有在意,贵公子也松了一口气。 “看前辈风尘仆仆想来一路上并不轻松,那前辈可愿找个安稳的差事先避一避风头”贵公子此言正合叶青竹心意,他压制住心中暗喜,淡定的开口道:“差事什么差事说来听听。” “我也不瞒着前辈您,在下正是白骨门新任掌门人白孤鸿是也,想请前辈来我白骨门任一香主供奉。” 他从城东一路跑过来,这翠青城虽然地处边陲,但绝不是一个城镇,路上也听人道这白骨门,似乎分量很重,而这供奉机制他也是了解些许的,供奉最低是一炉,一直到九炉,再往上才是香主,一般来讲,一个门派中香主不会超过三个,也是最高级的供奉。 这贵公子,啊,现在该称为白骨门掌门白孤鸿了,一上来就让他做那香主,实在是有些奇怪,且根据市井中的只言片语来拼凑,不难看出这白骨门家大业大,不知道为何会找自己这深浅不知来路不明的家伙出任如此高位。 “实不相瞒,家父今日染了风寒,不能打斗,而我新接任白骨门还没有根基,而方才见前辈您目光如此幽深如仙落凡尘,所以想要请您入门。” 白孤鸿在赌,实际上,他父亲是在开春时与人起了冲突,遭人埋伏寡不敌众重伤不起,甚至传言还与大凉官方势力有关,而他白骨门表面上是中立,但聪明人都能看出他们其实是兰陵一派的成员。 而如今,他们白骨门虽无内忧但外患与日俱增,他们在城东的堂口已经举步维艰,若不是没有证据,恐怕早已被大凉抄了无数次了,而东方城外的大凉境内则早就没有了白骨门的存在,他们白骨门名义上还是边境四大门派之一,实际上已经被其他真正中立的三派甩开不少。 而他之所以这么说,则是因为他白骨门表现出的实力越强,拉这神秘前辈入伙的概率就越大。 怎料叶青竹早就看破了他的伎俩,但却不说破,仍然顺着他往下说:“你这白骨门”他在想,这白骨门虽如今有些落寞但底蕴应当是异常丰厚,且又坐落在这翠青山脚下,谁知道会不会有认识他的,而他到现在除了名字以外还没从那些是不是在脑中迸发的信息里找到任何身份线索,这若是遇到了熟人 但白孤鸿显然是会意错了,以为是这门名字让这前辈起了误会,连忙道:“我们白骨门虽然名字不甚美好,但却比什么三刀门那些听着中正的门派要仁善的多!” 叶青竹闻言,也不解释,只是把壶中残酒倒出又饮了一杯,示意白孤鸿不用继续说了。 “这差事我应下了,你们白骨门在何处”叶青竹知道从他这套不出什么话了,把口中最后一点酒液咽下,起身问道。 白孤鸿面露惊喜,他终究还是年轻,城府不深,喜怒皆浮于颜表:“还不知前辈姓名” “吾乃叶青竹。”白孤鸿注意到这前辈的用词是“吾乃”而不是“吾名”,心想这名字在江湖上,至少是过去,定然是极具分量的,心中更加喜不自胜,连忙带着叶青竹出了酒楼,向着白骨门总堂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七章·故人 天色渐晚,西方缓缓隐没的金红色赤霞与东边地平线上蔓延的黑暗对比鲜明。 白孤鸿与叶青竹坐在马车厢中,前方拉车的马儿带着印刻白骨雕文的铁面,路人见状纷纷闪避到路旁。 马车夫正跟另一半坐着的护卫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 车厢内,冬日罕见的暖风柔和地撩起锦帘,金色的残阳落在白孤鸿肩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位年轻的白骨门掌门人异常喜爱羽毛,就连他白袍的领口都插着同样洁白的绒羽。 叶青竹恍惚间见到一丝阳光略过眼前少年的刘海洒在他额头上,似乎有些眼熟。 但细细想了想,现有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也就不再多虑。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拐进一条巷子停下,车夫和侍卫下车将锦帘掀开,迎车中二人出来。 “叶前辈,就是这里了。”白孤鸿率先跳下马车来,转身想要扶着叶青竹下车。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叶青竹撑着竹棍下来地上,看了看这巷头大院的朱门,门上横匾苍劲有力的“門骨白”三字让他有种不知由来的亲切感。 刚踏进大门,一个白沙蒙面的府兵跌跌撞撞的冲到门前,正正撞在叶青竹胸口。 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那侍卫弓下腰来,手中闪过一道寒光。 那府兵脚踏虚步,手拎一把形状诡异的短匕,沉声道:“什么人!”声音清脆,分不清男女。 “阿林,不得无礼!这可是贵客!”白孤鸿听到响动,打乱了他的沉思,抬眼就看到自家府兵正在摆出攻击姿势,赶忙喝止。 方才白孤鸿跟在叶青竹身后被遮挡住,又因为思考要怎么与父亲解释而出神,走的比较缓慢,而那府兵跌跌撞撞似乎是有什么急事,故而没有注意到白孤鸿。 “掌门洪福齐天!是的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得罪了贵客,罪该万死!”府兵吓了一跳,赶忙将匕首丢在一旁,跪下冲二人叩首道歉。 “看你急急慌慌的,是有什么要事吗?”白孤鸿有点心不在焉的问到。 “回掌门,师公醒了!”府兵听白孤鸿讯问,战战兢兢答到。 “什么!父亲醒了!哈哈哈,太好了!”白孤鸿喜不自胜,不再理会那府兵,领着叶青竹向后府厢房去了。 “还请前辈在此处稍等,晚辈先向父亲说几声!”白孤鸿请叶青竹在门外等候,推开雕门绕过屏风来到了榻前。 “父亲!您先别动,感觉怎么样”见儿子进来,病榻上虚弱的男人就要起身,白孤鸿赶忙拦住。 “儿啊,为父对不住你,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了你,咳呃,咳咳咳,不过为父在外边还有几分人情,我白掠影一生未求过他人,现今拉下脸皮来应该能请些人来相助,你让人备,咳啊,备车,扶我起来,咳咳,我要去那几个门派拜访……”男人断断续续的讲着,白孤鸿快步走到男人身旁坐下,抚慰道:“安啦,孩儿今日在竹影楼吃饭,遇上了个实力高强的前辈,前辈已经答应来咱们这里做供奉了!” “前辈好,好啊,我儿有出息了!那前辈姓甚名谁啊?”白掠影老怀大慰,追问道。 “那前辈名唤叶青竹——”白孤鸿话音未落,听闻这个名字,白掠影剧烈的咳嗽起来。 “叶,叶青竹!你是说,咳咳咳,他,他叫叶青竹!”白掠影死死盯着白孤鸿的眼睛,像一头受伤濒死的猛兽。 “是,是的,这叶青竹有什么问题吗?要不孩儿找人……”白孤鸿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神情,声音都有些颤颤巍巍,说完,比了个手刀一挥。 “哈哈哈哈哈,呃咳咳,好,好啊,太好了!叶老兄果然是讲义气!还没有忘了我这把子老骨头啊!”白掠影猛的大笑,随即一把扣住白孤鸿的手腕,声色神情异常严肃:“孤鸿我儿,记住,叶青竹在我门一日,我门便一日无忧!他在我门十日,我门便十日无忧!他若是将一身功夫中随便一点传了给我门中人,我门便永世无忧!咳哈哈!” “那叶青竹叶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担得上父亲您如此……”刚想再多问几句,却看到病榻上,自己最最敬爱的男人已经沉沉睡去,也不忍叨扰,只是为他掖好被子,缓步离去。 叶青竹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一扇单薄的漆雕木门与绢布画屏可无法阻挡他的耳力。 ‘果然是旧识,还好没有唐突跟进,否则一问三不知恐怕会使得这房中二人心生怀疑。’ 白孤鸿出来厢房,轻轻把门闭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父亲睡去似乎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而不像是先前那样痛苦的抿着嘴。 “叶前辈,请随我来取您的令牌与本季供奉。”白孤鸿虽不知为何,但父亲对其如此看重,自然也对这叶前辈更加恭敬。 “白掌门,在下可否看看我那老友”叶青竹试探道。 果然!这叶前辈应是父亲旧友,且曾经在江湖中应当也是一代英豪,来他白骨门恐怕也是与父亲有关。 至于得罪了人根据父亲对他的评价,白孤鸿可不觉得这边境有什么人物是这位前辈得罪不起的! “也好,家父向晚辈提起过您,想来也是知交好友,前辈请便吧。”白孤鸿轻手轻脚打开门,压低声音道。 叶青竹微微颔首,迈步进了厢房。 看到榻上沉眠的男人,他脑中忽然迸出一幅画面,画面中自己似乎只有十七八岁,座下一骑快马,笑的很是灿烂。 那时阳光金黄,碾碎在空中,撒在他身侧的一少年肩头,像是金丝编成的披挂,衬的那少年像是天上的仙神。 那少年座下一匹乌鬃白马,身负一柄白骨为身一体雕成的镂空轻剑,身着一袭黑白长衫,一头青丝用一支同样是白骨雕琢的簪簪住,却有几缕垂在耳边迎风飞舞,少年似乎是给那些发丝逗乐了,抿嘴笑着。 一阵清风自窗外吹来,飘零了叶青竹眼前的画面。 记忆中那抿嘴微笑的少年与床上面无血色的男人重叠,叶青竹回过神来,长叹一口:“好好养伤,江湖中的琐事就暂且先交给我,日后再说。” 走出门来,见白孤鸿一直在门口静候,向其点了点头:“走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八章·戏 叶青竹躺在榻上,床头一只巧的紫铜香炉燃着一种叫做“宁神子”的香料。 从枕下摸出一枚巴掌大的镜银令牌,令牌一面刻着“香主”两字,底下还有他的名字,一面刻着白骨门的标志——一个完美对称的白骨雕文。 大令牌底下串着三个牌子,都是一面刻着“青竹香主”一面刻白骨雕文。 按照白孤鸿的说法,令牌是给外人做证明或人情用的,而大的则是他的身份证明。 他十二天前,也就是遇到白孤鸿的那天,离开白掠影养伤的后府之后,白孤鸿除了令牌还给他了一卷地契——那是白骨门所在巷子巷口的一座宅院,说是供他居住且让他可以安顿自己的香众。 说到香众,就不得不提一下江湖上这方面的体系了。 香主作为供奉的最高层,可以坐拥自己的分舵并培养自己的党羽,而香众就是香主手中最底层、数量最多的弟。而香主座下有两员九炉供奉,每个九炉供奉座下又有两个八炉供奉,以此类推,直到每个一炉供奉手下掌控着十到五名香众。 现今白骨门势弱,在城东乃至大凉没有任何分舵,就更不会有多出来的堂口,只能请叶青竹屈身居于总舵中堂边上。 叶青竹倒也不太在意这些,他从性子里就比较闲散,也没兴趣去管一个分舵那么多的人,让他在总舵待着倒也乐得清闲。 就是时间长了略有些无聊,他有伤在身不能动用真气,而肉身的修炼也不能过强,自然是没办法精进武学了,脑中一片空白也没有什么好友,就连白孤鸿在前些天也因城东唯一还在坚挺的堂口传回一则重要的消息而带人去查看了。 “无聊啊。”人心乱了,神就散了,就会感觉暴躁烦闷。 有躺床上想了想,干脆扯过床头的锦衣穿上,喊过白孤鸿分配的侍卫备马,从床前台案上取下一柄佩剑,想了想又把令牌系在腰间。 倒不是他张扬高调,只是带着这供奉令牌可以震慑住不少宵之辈,也省的麻烦。 “香主,马准备好了!”侍卫身着一身月白银边的短褐,裹着着裘边长披静候在门口,见叶青竹推开了主屋大门走出,应声道。 “走,去瑶碧苑。”这些时日来他没少听路过的门中武人说,那与这白骨巷只有三条街相隔的一家唤做瑶碧苑的戏园子上了一出新戏。 这出新戏不像是传统的历史传说中的故事,也不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贫苦书生发愤图强考取功名的俗套传记,而是异常的别出心裁,讲述的是江湖人的故事。 曲目名叫《千里独行》,共有九回,看客们皆是赞不绝口,那作者也是有趣,不透露真名,只是让旁人唤他“笛秋仁”,说是家乡的称呼。 叶青竹听闻旁人赞叹不已,也是起了兴趣,左右闲来无事,便想要去看看这大名鼎鼎的《千里独行》是不是真的那么引人入胜。 三条街毕竟不远,他与侍卫各驭一匹高头大马,还有白骨门的令牌傍身,路上行人也自觉的让开,过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这瑶碧苑大门前。 “吁~”叶青竹勒住马,喊来戏园门口的杂役抵过缰绳和二钱碎银:“拜托帮我们看马,供点清水麦团。” 出门在外打着白骨门的旗号又吃着白骨门的俸禄,自然要多结善缘,不能让人觉得这白骨门人就是霸道无礼之辈。 杂役一开始还是看那两匹大马面甲上都烙着白骨门印,想来这江湖人士又是不肯付酬劳的了,谁料这一同塞过来的还有银钱,乐的嘴都闭不上:“好咧!这位爷,保证给您把马照看的好好的!”就连牵马离开时都哼着曲,口里还嘟哝着什么。 叶青竹摇头失笑,领着侍卫进了戏园。 走了没两步,又有一个穿着长衫毡帽的跑到叶青竹面前讨好道:“您是来听戏的” 没想到还是个姑娘家,叶青竹到也没在意,点了点头算是确认。 “哎呦!那您可是来对地方儿啦!俺们瑶碧苑今天刚好请来了西边知名的戏班子来演那出千里独行,这刚好还没开始,您就来啦!”姑娘假装熟练,连自称都有注意,只是语气还很生涩,估计是哪个前辈给她教导的。 “哦那好啊,带我们去你这里最好的包厢,温一壶你们这最好的酒,再弄些吃食给端过来。” 姑娘闻言一喜,领着二人到了楼上二层的一间包厢,厢房视角很好,能清晰的看到戏台上和苑中的每一处细节。 还想开口再吹捧下这包厢有多好,却被叶青竹挥手止住:“不错,就这里了,你先下去吧,我们要的东西早点上来。” 房中装饰古朴清雅,红木圆桌上一只紫铜圆肚香炉燃着檀香,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缭绕数圈才散去。 叶青竹将房中的两把太师椅搬到窗前坐下,把玩着令牌等待开场。 “您要的冰玉酒,还有烧。”一人推着车敲响房门。 “推进来吧。”侍卫起身开门,又转身回到窗前坐下:“出去把门带上。” 来人把盛着食物的车推到房中,转身离去了。 随手捻起一条叉烧肉丢进口中,把盘子向侍卫的方向推了推:“味道不错,尝尝。” 侍卫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来拎了最的一块放进嘴里。 叶青竹看他吃下,笑了笑,倒上两盅酒不再多言。 那边的戏台上已经开始了表演,念白道:“千里独行,一回,一剑孤光。” 台上二人对立,这出戏不像是别的戏。 这出戏的角不绘脸谱,皆是白面,只有主角带着张金铁面具。 台上二人吊起唱腔,将前因后事续了一遍,讲的约是那主角家中藏有秘宝,一伙不知来历的家伙杀了主角全家夺宝的故事,而这戏目讲的,则是主角的复仇。 台上戴铁面的主角手提四尺长剑,而那与他对立的黑衣人则握一柄大刀。 两人同时出手,兵刃对撞,不时腾挪闪跃,就这么几个来回,两人兵器夹在一起,转着圈又唱了起来。 唱罢,那主角几个筋斗跳到桌台上一记飞踢,那黑衣人招架不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好啊!”戏台下的观众欢呼雀跃,恶人被好人复仇打败的戏码人人都爱看。 叶青竹被叫好声惊醒,抓起桌上酒盅一饮而尽,纵步冲出了包厢。 “等等!香主大人!”侍卫沉浸在戏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自家香主没了踪影,赶忙冲出房门。 跑到楼下,却见香主有些虚弱的靠在墙边,两眼无神,口中叨念着什么。 侍卫上前想要询问,却被叶青竹挥手打断。 “走。”叶青竹不多言,转身向着戏园大门外走去。 侍卫不敢再多过问,也跟在他身后去了。 回到了府中,叶青竹打发走侍卫,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房梁。 ‘她是谁’叶青竹扪心自问。 ‘为何感觉那么熟悉’ ‘分明只是个背影,为何感觉如此,如此’ 他想不出该如何形容,方才在戏园中,他还没来得及听完台上二人的唱词,余光惊鸿一瞥,便定格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坐在远处亭中,专注的看着台上的曲目,只留给他一个朦胧的背影。 他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莫说是继续看戏,就好像自己也不存在了,整个世界就只有那一女子。 直到第一回结束,观众喝彩连连,他这才惊醒过来,那女子却早就没了踪影,他只觉胸中酸楚剧痛,像是被掏空了心脏。 想着想着,又痴了。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上午了,叶青竹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记忆却停留在了昨日回到府中,之后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 只留下心中仿佛丢失了什么,空落落的。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便要来一柄长枪在府中正院舞了起来。 打了三趟,浑身冒汗,收功歇息,心中烦闷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他只当是心中有些郁气,发泄出去就好,却不知那女子的身影早已烙在了他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九章·镖师 自上次去到瑶碧苑也已经过了些许时日,叶青竹渐渐将当日之事搁于脑后。 夜已深了,翠青城南门却仍旧喧闹。 南门进来的街上,有两个人。 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 一人一袭白衣,腰缠四尺长剑,一人一身乌袍,手提布包宽刀。 “你不应该挡我的。”白衣男人率先开口道。 黑衣男人轻抚刀背,上前一步:“我必须拦你。” “这又何苦”白衣男人甩了甩头,似是不想与那人做敌对。 “必须,就是必须。”黑衣男人沉声道。 “好吧,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不过问了。”白衣男人右手扣住剑柄。 “明白就好。”黑衣男人一把撤掉刀上的布,露出同夜色般乌黑的刀身。 白衣男人打了个响指,叹了口气:“你知道的,父亲的一身武艺,我一分都没有掌握。” 说罢,数道白影闪过,一时间剑影翩翩,刀光烁烁。 “无耻!”黑衣男人一掌印在刀身,震开架剑在他刀上的几个白衣人。 “莫不是,你想让我亲手杀了你”白衣男人一改先前的温润,像是二月未暖的冰梢。 黑衣男人啐出一口血沫:“求之不得!” “嗯。”白衣男人点了点头,拇指顶住护手轻推,一点寒芒伴着剑鸣落在了他的手上。 “结束了。”甩去剑上的血迹,收入鞘中。 “你的剑,真的很快。”黑衣男人胸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道约有七八寸深的剑痕,丝丝鲜血涌出。 “快的让我,不敢相信了。”黑衣男人最后看了他一眼,缓缓倒下,用最后一点声音念出了那个杀他的人的姓名:“白孤鸿。” 见黑衣男人彻底气绝,白孤鸿猛的瘫软下来,大口喘着气。 他武功极差,方才那一剑根本不是他出的。 那一剑是他带来隐于暗中的高手出的。 电光火石之间,暗中出手之人与他约好,上前,出剑,回身,一气呵成。 而白孤鸿手中长剑的血迹,:也是先前就准备好的。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一场戏。既然是戏,那自然是有人在看。 这出戏,正是演给那黑衣男人身后的人看的。 ············ “门主回来了!”一大早,叶青竹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青竹香主,门主请你过去!”跑过来传信的府兵正是那天的阿林,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前些天他还是个陌生面孔,没想到这才过了约半个月,他就成了香主。 不过香主可不是他们府兵得罪的起的,只是传到信便离开了。 若是没有搞错,叫他过去应该是有要事相商脱不开身,叶青竹如此想着,换上华贵的礼服长袍,把零散的头发用玉冠簪起,出门向主殿而去。 殿前的殿卫并不认识他,但看到了香主腰牌,到也没有阻拦。 进入殿中,其中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白孤鸿正跪坐在台案一边与眼前的人对视,听到脚步声,二人才停止对视。 “门主万安。”叶青竹行了个礼轻声道,说罢便转身走到白孤鸿背后站定。 “呃,这位是”对面的人也感到了尴尬,不由率先开口道。 “本门香主供奉,叶青竹。”白孤鸿也顺势道。 “幸会,幸会!”那人客气到。 “幸会。”叶青竹冲那人抱了个拳,浅声道。 “白门主,我们这个,真的,真的很急!您真的不能派几个人吗?就几个,几个就好!”那人不再理会叶青竹,转眼向白孤鸿道。 叶青竹打量了下,那人手缠绷带,有些紧张的放在台案上。 他练过几手,且应该是纯外功——从他手指上密布的疤和薄茧以及轻微变形的骨节不难看出。 但若是练了高深的内功,到了境界硬茧是会自然脱落的,就比如叶青竹自己就是,双手虽然粗糙但没有老茧。 “不瞒您说,我门近来遇到了太多麻烦,真的派不出人手了!”白孤鸿眉头紧皱,向那人解释道。 “那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那人也是焦急,抓耳挠腮鼻子上都是汗珠。 “唉,陈叔,你先在此稍等,我去想想办法!”白孤鸿给对面那人到了杯茶,拽着叶青竹向殿后走去。 “前辈,我这是真的没办法了!”白孤鸿绷不住淡定的形象,揪着头发向叶青竹道。 “发生了什么”叶青竹还是轻声轻语,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淡定感染了这位焦躁不安的白骨门门主,白孤鸿也平静下来:“是这样的,外面那位,姓陈,是家父近年来结实的好友,为人忠厚老实,在白骨门初建的时候提供过不少的人脉帮助,也一直没要求过回报” 总的来说,就是这位陈姓中年是一个镖师,被人托送一批总值上百万两银子的货物到大凉境内,结果几天前镖局中的几个高手被人策反或是毒杀一个不留,那雇主也联系不上,只是说一个月后那批货物会有人交到他的手上,要他按时送达。 这陈镖师是个厚道刚正的人,甚至有些死板,觉得出来混江湖就是要讲义气,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白骨门求助。 “那门主您意下如何”叶青竹听完,细细思索一下,开口问到。 “这也就是晚辈为什么叫前辈您来了,实不相瞒,我想拜托您”白孤鸿没有说出最后一个词,但意图表达的一清二楚。 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白孤鸿也不想拜托叶青竹做这件事,一是才认识没多久,就麻烦人家去做可能会丢掉性命的危险差事,二来就算父亲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他也很难相信一个半个月前才萍水相逢的神秘男人。 “那就交给我吧。”叶青竹一笑,语气平静。 “什,什么您同意了太好了,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委托金七成,不,全是您的!”叶青竹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真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其实叶青竹答应的原因很简单,他欠了白孤鸿的人情,那就要还了这个人情。还挂着白骨门的供奉之位,那他就不能白白领着一份俸禄! 他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这就是原因。 简单,干脆。 二人一拍即合,会到主殿,陈镖师感觉自己这不算很长的一生都没有这次等候的时间长。 “那门主您这边”陈镖师见二人回来,连忙起身问到,语毕才注意到有些失礼,又慌忙打住。 叶青竹与白孤鸿二人都没有在意,叶青竹还是站在后方,白孤鸿微笑道:“已经安排好了,这位青竹香主会跟你们一起走镖,就连父亲对他的评价也是极高的,可以完全放心。”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毕竟自从结识了叶青竹,除了刚见面叶青竹勾他的脚让他坐下,还有父亲对他史无前例的评价之外,叶青竹从没有证明过自己的身手。 “太好了,那就谢谢门主!谢谢香主!”陈镖头爬起来向白孤鸿行了个大礼,又要向叶青竹行礼,却被叶青竹制止,陈镖头一愣,随即一拍脑袋:“哎呀!又失礼了,抱歉抱歉!”说罢,向叶青竹抱了个拳,叶青竹这才露出笑容,也还了个抱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章·露宿 凛冬时节,寒风萧瑟。 叶青竹服下最后一贴药汁,裹着裘衣细细感受着药力被自己消化,在体内分解、流转。 ‘就是今天了吧。’ 叶青竹推开窗,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白色。 晃的人睁不开眼。 今日他吃完了那神秘的年轻医师开的最后一副药,也是他跟陈镖师走镖出发的日子。 取出那根一直伴他左右的青竹棍和一柄形制较为古朴的长剑,想了想终是没有带上甲衣——前些日子他听陈镖师说过,大凉不允许民间存在盔甲和弩,此次去往大凉,还是不要带这些东西惹是生非的好。 收拾好行装,向白孤鸿道了别,便出门等候陈镖师的镖队前来。 “哎呀,叶香主,怎么这么早就出来啦,久等久等!”陈镖师拎着杆长枪带着十来号人,押着四匹马三架车遥遥走来。 “呵呵,陈兄,不久,在下也是刚出来罢了。”叶青竹客气一句。 “那,叶香主,咱们就,上路” “好。” 叶青竹牵起自己的白马,把行囊挂在马上,走入了队伍中间。 “那就走咧,白门主,谢谢啦!”陈镖师向迎出来的白孤鸿挥了挥手,回身领着一众人马走出了白骨巷。 ············ “唉,今天要出城,估计得露宿一夜了。”走到城东快到城门口了,陈镖师看天色渐晚,有些发愁。 “陈兄,有什么疑问吗?”叶青竹就走在他身后,见他停住脚步,上前问到。 “若是今日出城,便要露宿一晚,但若留在城内,又恐夜长梦多,叶香主,实不相瞒,我镖局内的几员高手都是在这城中被人下了毒手。” “那露宿又有何问题” “这城郊我是不敢留的,但要是走得远些,这太阳一落山,保不齐会有些流寇猛兽之流。” “哈,有我叶某人在,陈兄自可放心。”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句,叶青竹给他使了个“相信我”的眼神,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陈镖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咿——”出了城有二三十里地,已经是黄昏了,陈镖师在一片草甸上止住步子:“就这里吧,扎营,生火!” 几个劲装镖客搁下手中的兵刃,取出几个锅子斧子,有人砍些枯藤焦木,有人加起锅来烧米。 叶青竹和陈镖师坐在一起,指挥着镖客们忙东忙西,弄出来一座暂时的营地。 “镖头,周围点子都摸了,没事。”来了个镖客,看架势应是在周围巡了一圈了。 “嗯,你和三燕,临泊职前半夜,让老四,齐和李子看后半夜。”陈镖师安排了下守夜的情形,那镖客领了命,回去分配了。 “来来来开饭了啊!”掌勺的镖客见米和野菜都熟透,敲了敲锅上的铃铛吆喝到。 其余休息的镖客都拿出碗钵排成一堆领吃食。 叶青竹在包里摸出自带的干粮浇上酱汁啃了起来。 陈镖师也在一旁抱着干粮就着野味大嚼。 叶青竹忽然微微一顿,向陈镖师使了个眼色,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东西。 陈镖师会意,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吃自己的饭。 等天彻底黑下来,周围的镖客们都吃饱喝足,三个人以三角之势站在外围守夜,货物和马匹都在中间,其余镖客则是围着货物睡到一片。 叶青竹躺在最里,鼾声震天响。 “就是这里了。”黑布下的嘴张开,吐出一句话语。 “这不就是普通的镖队吗,有必要咋们这么多人”另一个黑布下的面孔发出疑问。 “这可不是普通的镖啊,我可是从特殊渠道了解,这趟镖的货物恐怕比咋们办那些商队什么的十趟还多。” “嚯,不得了不得了。” 几十个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隐匿着。 今夜不知哪来的阴云,遮盖住了圆月的光辉。 “上。”一声轻响,没有惊动任何人。 “噗”沉闷细微的声音响起,外围三道站立的身影缓缓倒下。 “咋们只谋财,不害命,懂”一黑衣身影率先打晕外号叫“三燕”的守夜镖客,向另外几人说到。 另外几个身影点点头,也没有下死手,一记掌托砸在下巴,另外的两个守夜人也软倒下去。 几十道身影紧随其后,悄悄靠近中央的货物。 连一棵草都没有惊动。 为首第一个打昏守夜镖客的黑衣人抽出一把黑铁长刀,探到货车的绳索旁,一手用力,却怎么也划不动。 细细一看,一根用黑布包裹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长棍和绳子立在一起,长棍另一段则握在一只苍白的手中。 黑衣人心中大骇,方才这货车是别说是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货车上那人着一袭青衣,裘袍枕在背后,正半躺着饮酒,一手拿一只白砂酒壶,一手则握着那根长棍。 黑衣人疾步后退,脚下带起一阵微风,周围一众黑衣也来到他旁边,数十人呈半月形将货车顶上那人围住。 车顶上那人自然就是叶青竹,他饮尽壶中酒液,腰背一紧,整个人就那么生生立了起来。 叶青竹手中长棍调转了个方向,仗在身后。 离他最近的两个黑衣人下了个哆嗦,手里弯刀变了几个架势,身子向后缩了缩。 “莫,莫慌!这世上定然没有什么妖魔鬼神之流,不过是有点特殊门道的功夫罢了!”领头的人扎下马步,却是膝盖内扣,整个架势窄紧凑。 分明一边是凶神恶煞如同暗夜中吸食鲜血的蝙蝠般乌泱泱一众黑衣,一边只是一人面色清朗,一身华贵的裘袍随风轻舞罢了。 一高一低,竟成了对峙。 一片树叶凋落,打着旋缓缓飘下。 就在这片树叶快要落在货车上人头顶时,他动了。 身后留下一道道残影,似鬼魅般,落入了一众黑衣中。 黑衣约有四十来人,皆手持弯刀,那一身裘袍与一根纤长的长棍在其面前是那么弱不禁风,就像是一片无足轻重的鸿羽,落入了暗潮翻涌的寒潭中,转顺便被淹没了身形。 狐入鸡舍,虎荡羊群。 十三息过后,除去那正在整理衣冠的身影,货车周围已没有一人还能站着。 正是叶青竹。 那神医开的药,当真是有用!不过短短四十九日,他一身真气运行起来虽不说完好如初,却也可堪堪动用。 缓缓走到正抱着肩膀装死的黑衣人头领身旁,用杖端轻轻抽了下他耳边的土地,溅起数块沙石。 “莫要再装死了,否则我如你所愿。”叶青竹俯下身来,沉声道。 那人周身一僵,机械的直起身子,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 叶青竹轻快地扯下那人蒙面的黑纱,竟露出一张精致的女儿面孔。 “易容有点意思。”伸出手去在那人脸上狠狠抹了一把,却没有什么改变。 那人声音娇滴滴的说到:“你,无耻!” 叶青竹不为所动,手指继续在那人脸上游走,终于在他下颌处停下了。 也不见怎么用力,就扣了进去。 轻轻一撕,竟扯下一张纤薄的面皮来,露出那人的本来面目——一面相略显阴郁的男子。 “嗓子不错。”叶青竹紧了紧长棍上的黑纱:“我放你们一马,也算是结了个善缘。这次你们不愿伤人性命,我也不取你们性命,没有下次了。”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招呼着一众黑衣起身,轻声离去。 叶青竹见他们慢慢走远,捏碎了酒壶,清脆的炸裂声吵醒了周围的镖客,众人这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赶忙围起货物。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片忙乱之中,那位神神秘秘的青竹香主和陈镖头下达了几道指令后便没了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一章·探 数十个黑衣人四散而逃,二人却死死跟着那男扮女装的家伙——正是这帮人的头领。 黑衣人的头领在密林中东蹿西绕着了五六圈,才确定往林深处的某个方向赶去。 叶青竹带着陈镖头遥遥吊在那人身后,赶了大概二三里,终于上了一条土路。 远处有根竹竿挑着一只瓦灯,后面一座狭紧促的茅庐立在悬崖边。 叶青竹拦住正想上前的陈镖头,从较远的地方饶了个圈,上到茅庐上方的一座矮山崖壁旁趴下。 陈镖头刚想说什么,却被叶青竹阻止。 从护臂中抽出一根纤长的金属针,一段缠上长线和铜片,叶青竹挥手将长针甩出,无声的飞进茅屋大开的窗口中,没入茅草床榻中。 另一手将铜片贴在耳边,细细的听着。 “咚,咚咚,咚咚。”黑衣人敲响了房门。 “谁啊?”屋中传出一道苍老,但隐隐中气十足的声音。 “阿红在家吗?”黑衣人掐着嗓子做出女声道。 门开了,黑衣人进去后就又关上了。 “没跟踪吧”屋中的声音不再苍老,通过丝线传声终究不清楚。 “放心,俺的时候绕了有圈,绝对人。”黑衣人的声音很古怪,让人听着难受。 门咧开条缝子,应是那屋中之人打量四周。 “怎么事,这么快就手了” “不大人有高手,有高押镖啊!” “高手哼!不可我早就吩咐把局里的手都毒了!” “但是真的,真啊!”黑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凄厉的哀嚎也只持续了半息时间,丝线埋在茅屋内的那头传出细微水流的声音。 叶青竹和陈镖头交换了个眼神,压低声音说了两句,便从怀里袋中摸出一打狭长的飞刀。 屋中人一身红衣铁面,竟是红袍军中人! 地上一具尚暖的尸骸颈部撕裂的创口还在涌着鲜血。 他转过头来,眼瞳猛地一缩,茅草床榻映着月光显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银色。 “何方鼠辈!”红衣人一脚踢碎木门冲了出来。 叶青竹运气于手中,一拈一挥,六七道璀璨的银光在月光下闪烁,划破长空而去。 冲出屋外的红袍军猛的抬手一格,汀的一声,一枚飞刀钉在他臂上,却无法再深入半寸。 剩余几柄飞刀都在他身旁茅屋的墙壁与地面上插着。 “哼。”一声冷笑,红袍军扯开两袖,露出两只铁臂甲。 叶青竹虚按一下,示意陈镖头在此等候,抽出那把古朴的长剑,又从里衣扯下一块布蒙住面孔,直接从约有二丈高低的矮山上跃下。 一剑带着重力就凌空照着那红袍军的头顶斩下。 锐利的金铁鸣声响起,二人一触即分,叶青竹挽了个剑花,静静与敌手对峙。 红衣人嘿嘿一笑,也不知转了个什么机关,那铁臂在他掌心处弹出一对铁爪。 两人转着圈越来越近,心念一动,同时发难。 剑光很冷,刺的人眼睛生疼,没入红袍掩盖的身体中,溅出一串血珠。 铁爪乌黑无光,却是非常锋锐,轻轻一划就带破了厚实的裘皮大氅。 却是没有伤到皮肉。 二人不再退去,一时间剑影翩飞,拳风呼啸,不时有破碎的布条和血肉四溅。 二人终于分开,叶青竹白色的裘袍已经不成样子,而对面那人的红衣在其主人鲜血的浸染下却是愈发的妖艳。 解开胸前缎带,白袍滑落在脚边,叶青竹一身纤薄的青蓝长衫在轻缓的晚风中微微扬起了衣角。 那红衣之人从怀里掏出一只巧的竹筒,拔掉塞子昂头吞下筒中的东西,整个人一阵哆嗦,发出一阵令人不适的怪笑声。 叶青竹眉头微皱,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心中却是没由来的不爽。 红衣人闪身回到茅庐中,叶青竹又摸出三把飞刀在指间把玩了下,向门框中甩去。 “噗呲”入肉声响起,一道细长的血线滋了出来。 而后,一具形态扭曲的黑影向他冲来。 长剑一抹,黑影断成两截,定睛看去,原来是那黑衣人的尸体,被那红袍军挑在丈八蛇矛枪头,而那三柄飞刀则是呈品字形插在尸体的左右胸口与咽喉处。 “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嘎嘎嘎!”红衣人又是一阵渗人的笑声,蛇矛一震向着叶青竹胸口袭来。 “吱啦,铛!”长叶青竹侧闪开来,长剑压着蛇矛向红衣人推进,却撞在了铁臂上。 “嘿嘿~”红衣人尖笑一声,起脚踹在了叶青竹手腕上。 长剑掉在一旁,一时间中门大开,红衣人狠狠一翘矛杆,铸铁的另一头便向着叶青竹胸膛撞去。 猛的停在了他胸前七寸之处,一尺四寸剑刃从红衣人胸前穿出,剑尖上滑落一串晶莹的血珠。 “多谢。”叶青竹向持剑之人抱了个拳。 若不是陈镖头来得及时,他虽不会受什么伤,但仍然会很麻烦。 “来搭把手!”陈镖头一手拎着黑衣人的下半身,一手拽着红衣人的头发将其拎起。 叶青竹点点头,拎着黑衣人的头发把他上半身提起来,一手把红衣人脚踝抬起,两人将这两具尸体丢下悬崖去。 叶青竹捡起自己被踢掉的长剑,一剑挑起茅屋前竹竿上的油灯甩向茅屋,脚尖点地,整个人像是一支利箭,手中剑光一闪,油灯在空中断成两截,灯花闪烁落在茅屋顶上。 挥剑劈断约有三寸粗细的顶梁柱,快步撤出燃烧坍塌的茅屋,拾起大氅披在身上,和陈镖头二人几个纵跃隐没在林中。 名叫临泊的镖客和其他几人七手八脚的整理好营地,却是不敢再睡下了。 “李子,陈镖头和叶香主呢?”一边收拾好兵刃的三燕嘬了两口酒提神,拉住正打算去收拾锅灶的镖客问到。 “嗯陈镖头不是在货车那边吗”李子止住脚步,纳闷道。 货车另一面的高草丛忽然一阵沙沙啦啦的声音传来,三燕刚砸吧砸吧嘴里的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赶紧拎起插在旁边沙土中的长枪跑到货车后面。 却看到方才不知所踪的陈镖头正拿着货号核对,而那个奇怪的叶香主衣服不知道为什么沾染了些许深色的东西,还有些破烂,正靠在车檐上饮酒。 “这,陈镖头”三燕有点摸不着头脑。 “嗯三燕你子不去帮着收整东西跑过来干什么”陈镖头抬眼一看,有点不耐烦的挥手打发走了三燕,继续核对货物。 “这是,咋着回事啊”三燕抓耳挠腮的回去帮忙收整东西,也搞不明白这两个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二章·阴谋 转眼就过了三日。 镖队已真正到了大凉国中。 一路上还算是比较安宁,并未有人阻拦。 以致酉时,天色渐晚。 大凉边陲上,许多大大的村镇星罗棋布。 镖队栖身于其中一名唤“九桥庄”的镇子上,因镇中一条大河上有九座石桥而得名。 镇口一座九桥客栈中,陈镖头开了五间房,马车中没有放任何东西,所有的货物都在房间中被人看护。 直到午夜都相安无事,叶青竹和陈镖头换班起来,把窗户推开条缝看着窗外——天已入冬,越来越冷了。 陈镖头把货物藏在一只陶罐中,放在被窝里面藏好,就这么合衣而眠。 见陈镖头沉沉睡去,叶青竹从怀里掏出自山上带下来的那方折叠好的绢布,手指攒住布的顶端,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唉,终究,还是要面对的啊。”他从山上下来已经有快两个月了,他大致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次的失忆,很有可能是他“自愿”的。 是身体亦或是思维为了保护他而选择遗忘的。 但从他见到第一个故人——白骨门前任门主白掠影的时候开始,他就隐隐有一种感觉,一种让他感觉慌张甚至是无力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而自从在瑶碧苑惊鸿一瞥,见到了那让他意乱神迷的女子身影后,虽然他用深不可测的武学修为,与止水般淡漠的心境成功的压制住了那种感觉,但他无法骗过自己。 他知道,若是打开了这被折叠封在石板下埋葬的绢布,他可以搞懂很多事情,但他也在无法回头了。 ‘看看吧。’叶青竹心念已决,手指探入绢布下,还未来得及掀开,猛的便缩回了手。 他原先纷乱纠结的眼神猛的凝成了腊月的寒冰,快速把绢布藏回怀中,长袖一甩,指间多出了一柄柳叶飞刀。 打开窗户翻出墙外,从窗口挨个进到镖客的房间,让他们戒备的同时也将货物都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镖客的实力太弱,大都是些落魄的武夫或是什么十八流武馆弟子,甚至还有贫困潦倒的农民闲人来糊口,可以说是江湖上最最底层的战力了。 立在门后,控制着气息的起伏,手中飞刀却缓缓攒紧。 方才出神之时,他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繁杂的金属摩擦声。 这穷乡僻壤的不应该有什么士兵进驻,那自然只有一种可能。 陈镖头早也醒了,握着一把四寸来长的短刀装睡。 过了约有一刻钟,二人大气不敢出。 陈镖头刚要放松下来,隔壁房中猛的传来了木门爆碎的声音,随即便是金属碰撞,没入血肉的声音。 叶青竹目光一凝,从包袱里取出一片棉布。 这不是普通的棉布,而是棉甲的甲片,十数斤棉花包裹着铁片压成这薄薄一层,还有其他许多工序使得这块看似简单的棉布成了强大的防御工具。 一手撑着棉甲片,一手捏着飞刀,叶青竹一脚踹开房门。 果不其然,一众身穿乌黑鳞甲,戴恶鬼铁面的家伙站在门口。 房门携千钧之力,自被体重的地方断裂成两块,砸倒了二三个身穿黑色衣甲的家伙。 门外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银光便如同流星从房中飞出,没入了一人的左腰。 离得较近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同时发难,手中圆月弯刀一晃,分明刺中了什么,却无法寸进。 叶青竹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猛的一弓身子,撑着棉甲的手松开,整个人贴着地面滑出房间。 手做爪壮,五根手指狠狠刺入了那拿刀挑着棉甲的人脚踝中。 那人吃痛,脚筋被扯断,不由腿软倒在地上,叶青竹挺起身子夺过刀来,其余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叶青竹手中弯刀绽开一抹雪亮的银花。 血很难洗,尤其是溅在锦布之类的东西上。 叶青竹看着衣衫胸前一朵妖艳的血花,叹了口气,把刀丢到旁边堆积如山的尸体残肢上,走进旁边的房间,却见原本在这间房中准备御敌的几名镖客死了一地。 又叹了口气,一手夹住四具镖客的尸身回到房间,给尸体的脸部盖上一张棉布。 “这四个人有三个是边境上一个村子里的武馆弟子,那个是出来补贴家用的农民。”陈镖头眉间苦涩,沉沉叹了口气,开口道:“一人除去走镖应得的金额外,附加二十两,到时走完这趟我亲自给送去。” 叶青竹点点头,不做多言,出去叫隔壁几间房中的镖客出来清理尸体。 捡起一只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床下的断臂,正要丢进尸堆,上面的黑色鳞甲滑落下来,掉在一旁。 叶青竹下意识一瞥,看到手臂上一只黑色的三角符号,猛的一阵头痛。 扶着墙在一中镖客关心的眼神中回到房间,陈镖头凑过来刚想问候,无意间看到叶青竹手中那只断臂上的符号,面色忽变。 “嗯”压制住头痛,看着眼前脸色难看的陈镖头,叶青竹发出疑问。 “这,这!”陈镖头这了两声,说不出话来,只是去到一旁把装着一份货物的罐子抱过来,翻了个面。 罐底,赫然刻着同样的三角符号! 交换个眼神,叶青竹缓缓把飞刀的刀尖刺入罐子上的泥封,挑开个口,一股淡淡的草本味道逸散出来。 一捆红茎绿叶的植物安然躺在罐底。 “茶叶”陈镖头把脑袋凑过来,眼神有些奇怪。 “那么多钱,就让我们护送这一车茶叶”陈镖头心翼翼的用指甲盖捏下一片,就像往口里放。 “心有毒。”叶青竹捏住陈镖头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细细观察着这些古怪的植物。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脑仁有点胀痛,就像是喝了许多的酒,异常兴奋。 “这茶有问题!”叶青竹眼中出现一丝迷离,随机清醒过来,立刻用手捂上了罐子开的口。 陈镖头深以为然,方才他虽然没有叶青竹一样的敏感,但因为那片“茶叶”已经接触到了口腔而感到一丝丝诡异的兴奋。 “恐怕,这些‘茶叶’,不简单呐。”叶青竹眼中透露出浓浓的戒备,拾起自己翘掉的一部分泥封,用客栈中的浆糊粘会原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三章·楼中醉酒,恰闻一曲笑忘机 又走了几日,两人皆是心事重重。 不论是叶青竹自己都不知根底的眼界,或是陈镖头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二人都能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一个大坑正在等着他们。 这几日途中穿过了几座城镇,却都只是借宿一晚,并未过多停留。 “叶香主,估计再走十来日便到垄封城了”陈镖头眉头舒展些许,路程已经过了半。 “垄封城”叶青竹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有些头痛,口中下意识的来回念叨。 陈镖头也不知是曲解了什么,道:“那垄封城,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叶青竹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依在下之见,不如在这烨华城中歇息片刻,也做休整。” “呵呵,陈兄不必纠结,若是陈兄想要停留,叶某自然客随主便,不客气的说,就算是在这住下不再走了,在下也能保诸位周全。”叶青竹面色温润,淡淡一笑,话语中却透露着浓浓的霸气。 “哈哈!多谢叶香主成全!在下知道这前方半里开外,有座归雁楼,当真是个不错的地方。”陈镖头见叶青竹答应,也是开怀大笑,招呼着后边的一众镖客跟上。 ………… “几位这是听曲还是吃饭呐?”归雁楼,一少年着长衫立于门前。 “吃饭,听曲。”陈镖头下马走上前来,“一间大包厢,一间清雅点的厢房。” 长衫少年含笑点头,将几人迎进门中,眼中像是包裹着一汪清酒,总是那么温软湿润。 “这些马匹和货物,就拜托了。”叶青竹走到少年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脚步微微一滞,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座包厢较为宽敞,诸位请进。”又一个长衫女子从一旁过来,领着一众镖客去到一间装潢华贵敞亮的厢房。 长衫少年则是带着叶陈二人上了三楼,走了又有几步,终于停下:“这归心阁便是最适合二位贵客的了。” 说罢,深行一礼,转身离去了。 脚步有些慌张。 陈镖头第一次上三楼,但也听闻过,三楼可是只有楼主的贵客才有资格上的。 “那陈兄,请进。”叶青竹做个请进的手势,等陈镖头进去后自己才跟上。 陈镖头刚想开口询问,叶青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提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酒壶,给二人都满上:“陈兄,请用。” 陈镖头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憨憨的拿起酒盏喝起来。 三楼包厢的菜肴是订好的,只要是有人进去,后厨就会开做。 叶青竹泯了点酒盏中晶莹的液体,一丝冰凉和温热交缠着嘴唇。 入口,便是浓郁却又好像不存的甘甜,酒液包裹着舌尖,丝丝酒气刺激着唾液的分泌,不时,口中就满是丝丝亦真亦幻的清甜。 缓缓让酒夹杂着津液从喉中滑下,就好像是在食道里就被吸收了,只觉那股温凉的液流愈来愈细,似乎都化作缕缕热力蒸到了皮肤表面。 但真正落入腹中,却是浑厚浓醇的。 仅一口,叶青竹苍白的脸上就泛起了朵朵桃红。 不是不胜酒力,反倒是他体内的真气在催动着酒气流转全身。 陈镖头不懂品酒,却也是不停痴痴道:“好酒,好酒。” 二人也不多说话,就这么饮酒。 陈镖头共饮了五杯。 第五杯刚入口,还是神清意明,怎料刚刚下肚,整个人就两眼一眯,卧在桌上沉沉睡去。 叶青竹眉头一挑,手指按住陈镖头颈部的脉门,一缕真气探出。 只是醉倒。 这酒,有点意思。 心中正啧啧称奇,猛的,一道空灵清越的琴声撞进了他的脑海中。 说是撞,是因为他感到了灵魂的震颤,就像是发出这枚音符的琴弦在他头颅中一样。 但却并不让他难受或是昏乱。 反而像是一阵清风,将他脑中原本纷杂无法控制的念头一扫而空。 他眯起眼睛,就像是晒太阳的猫,等待着曲子奏响。 又是一声琴音,但没有像上次一样停下,而是紧随而至的第三声。 一开始,没有曲调,仅仅是节奏。 也不知什么时候,几道不同音调的琴声响起,在空中交织飞散,醉人心魂。 若说方才不知名的好酒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些微醺,那么现在这空谷清泉般的琴曲则彻彻底底地醉了他的心魂。 音符就像是看不到的细丝,在空中化为一张大,将他包裹,缭绕在他耳边。 他却怎么也找不到琴声的方向。 一直平缓的曲调忽然有些活跃了,不断的拔高,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隐隐能感觉到一丝压抑,一丝憋屈,一丝不甘,就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青鸟,挣扎着想要遨游在无边天际。 叶青竹甚至感觉腹中酒液都被蒸腾了起来,一丝莫名的凉暖的力量自泥丸宫而起,沿着脊柱向下,冲进关元气海,涌入四肢百骸。 爆发,就像是火山爆发,山洪决堤。 自由,更如同飞鸟出笼,百兽归林。 却是没有想象中暴烈的曲调,反而彻底的清静了下来,一缕人声,不,人是不可能发出这么自然美妙的声音的,只有传说中的仙神才有可能。 这声音一响,就像是整首曲子有了灵魂。 那声音清澈悠远,像是天边云端缥缈的吟唱。 那声音深邃低沉,更似神宫殿中神秘的经文。 没有性别、年龄、音调等等任何分别,但确是人间至美至纯的声音。 合着空灵的琴声,一种逍遥自在天地间,笑看红尘众生事的潇洒意味油然而生。 这一刻,他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过去,现在,未来,人间,天上,红尘,世外,生死,黑白,善恶,苦乐,一切都好像随着悠悠琴音离他而去。 一种玄妙的状态。 饮下一口酒,叶青竹缓缓睁开眼睛。 意犹未尽。 ——随着琴曲渐渐结束,那种神奇的状态也渐渐消失,只留下一丝丝若有若无的体悟。 叶青竹离开房间,扯了扯门口的侍者:“方才那曲子,是何人弹奏的” 侍者摇头表示不知道,说那奏乐之人是方才才来到他们归雁楼,没有表明身份,只是说想讨些酒钱。 给那侍者一指碎银,摆摆手示意他离去。 下到一楼,叶青竹就看到了那他要找的人。 一种神奇的直觉。 那人一身单薄的黑边白袍拖在脚边,胸前露出淡蓝色的里衣,腰间玉带右侧悬着一枚阴阳玉扣,头戴银镶玉冠,配一柄纤长的宝剑,不似凡人。 皮肤比冬雪春梨还要纯白,嘴唇则像是粉红色的琉璃,眉毛和长发却是漆黑如墨,两眼更是剔透的冰蓝色,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世间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但他确实存在,就这么安静的立在门前。 原本风雅的归雁楼,在他的衬托下,就像是一座庸俗不堪的底层酒馆,那些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则如同蓬头垢面满口粗鄙之语的乞丐酒鬼一般。 “这,是什么曲子”叶青竹问。 “忘机。”那人答。 没有张嘴,声音却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忘机,忘机。”叶青竹喃喃,细细品味。 忘机乃是道家词汇,指忘却机巧之心,引申为不在意尘世功名利禄,淡泊宁静,忘却世俗与世无争。 正与他先前的状态一致。 “好名字。”叶青竹浑身气质又一次飘忽起来,气随意动,境界竟然又是提升了一些。 “我也这么觉得。” “你是谁” “一个笔者罢了。” “笔者” “是的,就是个写书的。” “你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不应该籍籍无名。” “名于你我何用” “哈哈,有道理。”叶青竹大笑着赞同道:“你这曲子很好,我应该报答,你想要什么” “我我不想要什么。”那人答。 “真的什么都不想要” “不论是什么,我要来又有何用”那人反问。 “好吧。” “若是你非要报答,倒不如将你的故事告诉我,好叫我写成书卖,赚些酒钱。” “可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叶青竹笑容一下变得有些苦涩。 “没关系,缘分到了你自然会想起,我也自然会来找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那人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影就缥缈虚幻起来。 叶青竹只觉眼前一晕,再定睛看去,那人已没了身影。 连忙追出去,现在正值晌午,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贩有一声没一句的叫卖着,哪还有什么那“笔者”的踪迹! 回头想问一直站在门前迎客的长衫少年,却见他面容呆滞,嘴长得老大,手僵硬地指着天边,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怎么回事,那白衣人呢” “神,神仙啊!”长衫少年终于把喉咙里的话吐了出来。 “神仙” “是啊!呃,客官您什么时候出来了”长衫少年下意识答到,看到叶青竹却发出疑问。 叶青竹不解,他已站在这里与那白衣“笔者”问话约有一刻钟,这少年竟然没看到自己 “就是那人,弹完琴,大笑着就变成了好多白鸟飞散,又在空中结成一体化为一只仙鹤……” 长衫少年语无伦次。 叶青竹一愣,莫非自己先前是在做梦却猛然发觉怀中好像变重了半分又好像没有,伸手一探,果然多出来一卷纸条,打开来看,上面写着: “待到緣聚之時,吾二人自會再見,勿念。” 署名:“蘭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四章·名门日暮,少年闹市当银枪 陈镖头醉的快,醒的也快。 大概在叶青竹把桌上的佳肴吃了有快三分之二的时候就醒了。 也不想自己为什么醉倒,赶紧捻起筷子护住剩下的几道菜。 “看你,急什么,专门给你留的。” 陈镖头低头一看,可不是嘛,剩下几个盘子里连渣都不剩了,就只有油汤,而自己面前这几只碗碟里则是满满当当,好像是每道菜都留下了一点。 等陈镖头吃完饭菜,二人便下到一层来。 一众镖客已经在等着了。 他们皆是俗人,也没什么江湖经历,只觉得那曲子好听,听得如痴如醉,但若是问有甚体悟否?自然没有。 几人吃饱喝足又听了曲子,自然极是满足。 就准备重新上路。 谁料刚走出门去,就见前面有一大群人围成一团。 “让让,让让,劳驾,让让。”叶青竹几人挤进人群中,却见中央一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少年抱着根烧火棍坐在那里。 “你这是?”陈镖头见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觉得奇怪,不由开口问道。 “卖枪。”少年声音冷淡,有些干涩。 “那你的枪在哪?” “我手里这就是。”此话一出,陈镖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周围人就开始起哄 “这分明是烧火棍!”一人道。 “老子行走江湖这么久,也没见过烧火棍当枪的,不对,是烧火枪,哈哈哈!”一个额头缠着油腻布条的负刀男子道。 “哈哈哈!烧火枪!”周围人再次哄笑起来。 少年虽然面色冷峻,哦,或者说是长发蓬乱看不清表情。 但此刻却流露出羞愤之色,两手攥紧怀中的“烧火棍”,皮肤和金属摩擦发出“吱吱”声。 “怎么,不服?可是大家都说了,这就是烧火枪啊!哈哈哈!”那负刀男子又调笑道。 少年实在是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胸腔像是气球一样鼓起,而后猛然暴起,手中“烧火棍”上包裹的沾染泥灰的黑布被抖落一旁,露出本色来! 好一杆镜银雪穗枪! 少年腾空而起,手中银枪调转,直取男子颈窝。 男人慌忙后撤两步,却还是被划破胸膛,连忙从背后抽出宽刀挡在身前。 少年落地便是四平大马,墨黑色的椆木枪杆夹在腰间,枪头“呼”地飞扬起来,抽在男人宽刀的刀身上。 “当啷”一声。 灰铁铸成的宽刀,长二尺六寸,刀背厚足半寸,不是好刀,却绝对是坚固耐用的。 却在这一枪之下,自接触到的地方断成了两截。 男人显然是个喝醉了的三脚猫功夫,见自己的刀都给人打断,连忙抽身就要跑。 少年给他点燃了气头,一个枪手的枪被骂成是烧火棍,就像是一位剑客的绝世宝剑被当成是孩的玩具,一个酒鬼珍藏数十年的佳酿被人当成是漱口水一样,绝对是愤怒至极。 既然愤怒,怎可让他完整的离开! 两脚一蹬,整个人像是一只巨鹰,掠着地飞过,猛地站定,接着惯性一枪刺出,直奔那男人的脚跟。 男人见自己跑不掉,也发狠想用手中半截断刀劈开少年的头颅。 周围路人退开老远但却没有散去,叶青竹轻叹一声,猛地出现在了战场中央。 就像是一边火海滔天,一边天水浴日,本应是水火不容,两败俱伤,中间却忽然出现了一堵白玉高墙,让两边都不得寸进。 一掌印在镜银铸成飘着雪花的枪头上,竟将这来势汹汹足可断石穿金的一枪抽到一旁。 又一掌,甩在男人胸口,虽然男人本就是个草包,但能一掌将草包打飞出丈许的人绝不是草包。 少年满腔怒气,也被这一掌打散了。 “前辈。”少年是心有不甘,却仍是收枪而立,行了个江湖礼。 “你这枪,是不错。” 少年眼睛微亮。 “但却配不上这玉龙枪法。” 少年猛地扎下步子,长枪调转,似要拼命。 “放心。” 少年没有反应。 “你为什么卖枪。”虽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少年仍没有反应。 “替我向那条老龙问好。” 少年猛地将长枪撇到一旁,扑倒在叶青竹脚下大哭起来。 “你,怎么?”叶青竹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展开,连忙扶起少年,又回到酒楼要了间厢房坐下。 叶青竹只当少年是出门历练,没钱可花才要卖枪。 “死了,他们都,都死了。”少年语无伦次。 但仍可让叶青竹听明白他的意思。 这所说的都死了,自然也包括叶青竹所说的青天白龙。 话说到此,绝不能不提那青天白龙,绝对是传奇一样。 老龙,也就是他与青天白龙亲切的称呼。 青天白龙名傲然狂,原名阎风烁,后自行改名。 他出身北方严寒之地,十四岁练武,十五岁学枪,十六岁打败当地几个地痞流氓便出门闯荡江湖。 传说他刚踏出村子,就有白龙天降,化为神枪落在他身旁。 此枪名唤白龙吟,长一丈一尺一寸,伴他一生。 传说还说,这杆枪配着一套绝世枪法。 恰巧被他学了去,练就一身本领。 原本,民间传说的可信度是很低,但若是没有此事,谁又能解释他仅仅学武两年学枪一年是如何习得如此精湛的枪法 先不纠结于传说的真实性,就来说说着傲然狂的一生,当真是比传记说还要传奇。 他就那么一人一枪搅乱了整个江湖近三十年的风雨。 出山的第一年,那时,还没有所谓大凉,广袤天地不知被多少国家门派分割,他游走各大门派国度,广结良缘。 第二年,他拜会天下英雄豪杰。 第三年,他单枪匹马杀进当时江湖中惹得人人自危的魔教“六赤坛”总舵,一路从山脚下杀上山顶,来来回回血洗了三趟,横尸遍野,他也自此立身扬名。老一辈的江湖人永远忘不掉那天下午,斜阳正浓,那人一身银甲,手提神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枪尖挑着那个让整个江湖颤抖许久的人头——六赤坛坛主。 他终归是凡人,从六赤坛总舵所在——赤砂山中下来,早已是遍体鳞伤,不知到底中了多少刀剑棍棒,拳脚指掌,只知道身上一层肌肉已经化作肉泥,而那六赤坛善于使毒,他也不知道究竟中了种不同的毒,只知道当时流出的血除了赤色,还有橙黄绿青蓝紫色的毒血。 第四年至第九年,他都在疗伤,江湖中人都以为他死了,但对他的敬重也是日益剧增,再到他重出江湖之时,他已经被传颂成了为天下苍生舍出性命的大英雄。 自第九年之后,直到第十八年,他都在杀人。 杀得手软。 杀那些六赤坛的余孽——很多都是自己送上门去的,想要杀了他报灭坛之仇。 无一生还,全部都被他斩于枪下。 但是人,是杀不完的。 渐渐地,六赤坛的余孽扶持出许多新的势力和窝点,开发出许多有违天和的燃血秘药。 一次,他又是凭着一腔孤勇,杀入一个新兴的据点,却是没有想到,这据点并非明面上那样简单,而是一个陷阱。 一个专为他设计的陷阱。 他已不复当年的年轻气盛,曾经若是乐意,可以和友人喝酒痛饮三天三夜,要是高兴,也能泡在水里一整天不出来,可而今若是少睡一晚上都会昏昏沉沉,天寒了不添几件棉衣就会腰酸背痛。或许与最初那次挑翻六赤坛时埋下的暗伤有关,他虽然功力深厚,却身手总是有些滞塞。 要是他年轻十五岁,不论是什么样的设局陷阱,皆能一枪破之。 可惜,没有如果。 老了,就是老了。 十六名暗手,皆是内劲精通乃至是气通丹田的高手,隐藏在普通的教众之中。 三十二名刀手,全是暗劲深厚之辈,手杖斩马大刀埋伏在暗处。 一百零八杀手,虽说功力参差不齐,却也都经验丰富,再配上各路兵器,也称得上是一把好手。 足足一百五十六人,躲在一座野村中。 他杀入其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最后仗着一包迷人眼用的药散隐藏住身形,夺了据点中提升功力的秘药服下,杀出一条血路。 而后,就是逃亡。 他的逃亡,总不像是别人的逃亡。 他总是跑着打着行踪不定,还不时杀个回马枪,凿穿包围圈向另一边去。 就像是在与那些意图取他性命的家伙玩游戏一样——分明在被人追杀,却像是豪门望族子弟出来潇洒一样。 就这么东奔西走了七年。 他终于被耗尽了耐心,江湖上也有传言说是那种秘药的副作用发作,他想要寻到解药。 召集各大门派,组成联军,一举剿杀了六赤坛的余孽。 他也玩累了一样,在北方寻了座不太偏远的大山,找人筑起了高墙,提名“玉龙堡”。 据可证实的传闻,这玉龙堡的牌匾是当时十六国五门七派一起以玄铁混金铸成,象征着他们永不忘记的盟约。 当日玉龙堡落定,可谓是盛况空前,无数武林中人蜂拥而至,江湖上不少名宿高人皆来送礼庆贺。 也是当日,他金盆洗手不再染指江湖,青天白龙阎风烁自此改姓傲然,只因他一生桀骜不驯,这一生的经历凝结,只单名一个狂字。 奈何时过境迁,自大凉高祖一扫天下,昔日十六国现只剩下一兰陵一南芸,五大门只有少林还存在,七派更是无一幸免,一个不剩,都被逐到了边关之外。 玉龙堡还好些,只是有些门庭零落,而他也早就不打算再干涉江湖中事,倒也乐得清静。 叶青竹隐约响起自己数年前好像还拜会过这位健康豪迈的老人家。 怎么就死了?若是记忆没错,那年老人家其实也不算太老,也就是五十来岁罢了,身体也很好,虽然常常有旧伤暗疮复发,但也有名医调理,不应如此啊。 而且,那少年在他与傲然狂结交的时候似乎也有见到,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傲然长天?”叶青竹试探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少年猛地弹起,他手中漫出一束寒芒,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自然知道实力差距之广,但他绝不能让家中的秘密被人得到——他出生之时,傲然狂已经不在江湖,江湖上鲜有几个知道他的除了少林寺不知去向的前任方丈便都是死了。 “我是叶青竹。” “叶,叶叔?”傲然长天似乎想起来什么,微微恍惚,但又马上反应过来:“你有何证明!?” “你爹他喝酒不错,但若是吃了葡萄,就会浑身起疹子瘙痒难耐,而且到每月的六号都会狂躁异常。”叶青竹以内力夹住声带,让声音变得细长而没有扩散性,只使得傲然长天听得清楚,旁人只能听得有些尖细的声音,却无法组成词句。 就如同传说中的传音入密一般。 “叶叔!”少年终于确认了叶青竹的身份,丢下短刀泣不成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五章·圈套重重,山雨欲来风满楼 傲然长天诉说了很多。 最后决定先一起去垄封城交货。 一直十数天,都没有任何问题。 叶青竹的眉头,却总是皱着。 “明日就到垄封了,叶兄,这一路来麻烦了。”驻扎在垄封城外十里处的一个村中,陈镖头乐呵呵的道。 “陈兄,实不相瞒,我总觉得这次没那么简单。”叶青竹知道镖队准备在明日趁村民进城赶集之时一同入城,终是按耐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叶兄,我亦有同感,不过,货是一定要送的。”陈镖头纠结了好一会,开口道。 “自然。”叶青竹点了点头,陈镖头是主,他是宾,不应干涉,从包里取出一方棉布:“这是棉甲甲片吧。” 陈镖头点了点头,这是他费尽心思藏在包裹里带来的,躲过了数个关口。 “陈兄还是戴上吧,免得有什么不测。” “嗯。”陈镖头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接过棉甲来塞在怀里。 两人仍是背靠背躺着,把货物夹在中间,和衣而眠。 子夜…… 叶青竹猛地睁开了眼睛,手腕和腰胯的肌肉一紧一颤,却没有动作。 眯起眼装作不经意的翻了个身,却看到窗外,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镖车中翻找着什么。 没有阻止,直到那身影发现他的目标并不在车中准备离开。 叶青竹缓缓从床上滚落,四肢撑地,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悄悄出了房间——村子里,也是方圆十里唯一的客栈,只有二层高。 翻出窗外,没有惊动任何人。 跟上那身影的行动。 追出去足有快一里远,那人才猛然一停,转身暗喝:“什么人!” 叶青竹不答,取出白布蒙面,欺身而上就是一掌。 “云环掌!”那人惊道。 看叶青竹这掌法,一手在外如划水拨云,一手暗含胸前蓄势待发,可不就是数十年前道门鼎盛之时的绝技! 那人纵然是认出了这一掌,但怎么也破不开,试着接手数次却都被化解,只得侧身避过,几个纵跃远远逃开。 “你究竟是何人!”那人退开数丈远,见叶青竹没有追来,终于停下。 “喝!”叶青竹不答,见那人扎好了步子,低喝一声,再度飞身上前来。 双拳齐出,没什么巧妙的变化,却是势如奔雷。 那人只一眨眼,就看出了九处破绽,想到了十三种解法,其中十二种都还能立刻还击。 但来不及了,同样是一眨眼的功夫,两只裹在袖中的拳头就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鼻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劲风,他丝毫不怀疑,这一拳若是落在他脸上,莫说是断了脖子,就是整颗头壳都会被打成烂泥。 叶青竹却停下了。 这力大势沉的一拳岂是那么容易停下的? 他整个身子都有些弯了,两脚插入土地中。 两拳携着的罡风吹掉了那人的面罩,也抖掉了自己的袖子。 露出两只苍白,光滑的拳头。 乍看与常人无异,但拳峰上光滑异常的皮肤却向懂行之人彰显着不凡。 那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美也不算丑,要是右边眉头没有那颗巨大的痦子,真是丢进人群也找不出。 叶青竹探手在他眉毛上狠狠一揪,那颗巨大的“痦子”竟然一下就被扯下来了。 原来也是伪装,一副平平无奇的脸上若是有个异于常人的特征,想来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的记住那个特征,而他若是想要伪装自己,只需要摘掉那个“特征”就好,当真是好伎俩! 奈何他骗不过叶青竹。 “你问我是何人,那你是何人?”叶青竹微微改变了下嗓音道。 “大侠,我,我是好人啊!”果然,声音也是平平无奇。 “我听闻有人靠镖队走私毒药,这才来想探明一二啊!” “毒药?”叶青竹眼神猛地一凝,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平平无奇”竟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形成了个气旋在带走他身上的温度。 “是啊,说是能迷惑人心智,让人形同行尸走肉的丧魂之毒啊!”那人痛心疾首道。 “那这样的奇毒,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叶青竹记忆不全,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想的,但若是他有这样的奇毒想要为祸江湖,绝不会让什么阿猫阿狗之辈都知道——那“平平无奇”在他看来,也不过是阿猫阿狗罢了。 “大侠,我是和一个江湖上有名的毒贩子喝酒,他喝醉了嘴巴一秃噜,说有人从他这进了大批的醉心花,的虽然武功不高,但也不能放任这样的贼人调制毒药祸害人间啊!而且哪知道那贼人有没有什么同伙,的也不敢给人说,就只好自己调查,结果后来就发现有人通过票号托了一批保密的昂贵货品去到垄封城,的心下怀疑,只好自己在垄封城周调查,结果就……” 叶青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盘问几句,那人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纰漏。 想了想,还是拎起那人回到客栈:“明日与我们一起进城,把你交给衙门审审!” 那人面色一苦,要知道大凉的朝廷可是很不喜欢他们这些“江湖侠士”的。 但也不敢反驳什么,只得点头应下。 两人回到客栈,叶青竹封住他的嘴蒙上眼,浑身捆的像是粽子,还裹了层被子又捆一层。 就露出个鼻子呼吸,就算这是只老虎都没法挣开。 叶青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觉,干脆起床,坐在烛灯前看书——却也看不进去,烦躁地把书撂在一旁,左思右想,觉得好像被人诓进了什么圈套布局中。 他很讨厌这种被算计的感觉。 一般他烦躁的时候,都喜欢练武来发泄。 屋中自然是没法练的,他坐在凳上,手里比划着式子,一来一去,有模有样,就好像真的有人再跟他过招一般。 若是陈镖头醒了,或是那“平平无奇”没被蒙住眼,恐怕都能从叶青竹的动作中推演出与他“过招”的那“人”的高矮胖瘦,强壮与否。 渐渐沉浸在一招一式中,但又没有完全沉迷其中,而是发散开思维。 过了有约两个时辰,叶青竹,猛然一掌劈出,紧随其后三指点在空中。 那与他过招之“人”被他打败。 他长出一口气,拔出腰间长剑,剑锋映着月光透出点点线线的寒芒。 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包裹中取出一只纸包藏在袖中。 …(分割线)… 翌日,寅时。 天才刚亮,村中人已经三三两两聚集在了村口土坡上。 镖队也整装待发。 陈镖头从枪头取下葫芦喝了口酒水,砸吧砸吧嘴又吐掉——自从他尝过了那归雁楼三层的美酒,不论是什么“好酒”在他看来都是寡淡如水。 从怀里取出镖旗,迎风一展,束在枪杆上。 枪杆成了旗杆,立在马车上也是威风凛凛,玄色金边的绒布旗上书“凜風”二字,映着初升的霞光,好不霸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六章·险象环生,九死一生难破局 农民交易杂货的集市就在垄封城外,镖队告别村民后进了城。 垄封城位于大凉东部,距离京城不算太远。 进了城中,普通镖客,乃至是陈镖头,都没有感到什么异象。 叶青竹压低斗笠——太阳太大,而他眼睛又太好,顺手在城外的集市上买来遮阳的。 阴影中被头发遮盖的眉毛一皱,这城里虽然一派安详气息,但总给他一丝森然之意。 危险的感觉。 陈镖头对照着货单上的交付地址:“城东金阳票号。” 城中大道上敢骑马坐车的,不是傻子就是达官贵人,不过显然傻子不可能安然走在城里。 一人策马挎剑,停在了镖队前方,抬眼看见镖旗道:“凛风镖局?” 陈镖头上前应答。。 来人衣冠禽兽,双眼有神,胯下马匹也是毛色油亮,显然是富贵之人:“来吧,票号昨夜走水,临时翻修,交货地点改了。” “怎,不信?”那人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递给陈镖头。 陈镖头结果,细细对照着货单上的图画 忽然开口:“旭日当空升明月?” 那人知是暗号,接到:“山火熊熊燃江河。” “不错,那交货地点改到何处了?”丝毫不顾路过文人异样的眼神,陈镖头也不在乎这暗号多么奇葩,问到。 “泯月楼,随我来就好。”那人说罢,也不管后面镖队的反应,径自转身去往那“泯月楼”。 泯月楼在离城门不远的月香坊中,乃是一风雅烟花之地。 走了不到一刻钟,几人便停在了泯月楼前。 楼共四层,一层为食堂,若只是想喝酒,泯月楼自然不是城中最好,但仍设有食堂。 二层是乐坊,姑娘们在此弹琴起舞,绝对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寻花问柳之地。 三层就是姑娘们的房间了,若想要进去,文才绝不能欠佳,无数自谓风流的文人骚客都想要一探,也因此流出不少才子佳人的佳话唱段。 四层则是包厢,唯有预约的大人物才能享用。 他们要上的就是四楼,那雇主说是要犒劳他们。 二人暗中交换了个眼色,跟着上了楼。 四层包厢内,二十六道菜肴没有动过,在一张大桌上呼呼冒着热气,旁围坐着数人,皆是锦衣玉冠富贵之人。 几人身后站着护卫一样的角色,清一色灰衣软帽,腰佩四尺长刀。 叶青竹与陈镖头落座,后方镖队的镖客都与些许灰衣护卫一起守在门外。 带他们来的人坐在一旁靠门的地方,见叶陈二人坐下,面上挂起一丝笑容,打了个响指。 身后一人上前来附耳。 “再去要些美酒和瓮闷饭,莫要让外面保镖的兄弟们饿着了。” 灰衣侍卫领命离去。 主座上红袍黑衫的胖子呵呵一笑,搓着肥厚的手掌,发出一阵细微的“丁零当啷”声——他十根粗肥的手指上至少有二十个各种宝石制成的戒指。 胖子咧开嘴巴,又笑了两声,手向桌面上虚托几下:“来吧,一路辛苦都饿了吧?大家都动筷子吧,莫要等菜凉了!” 说罢,也不客气,捻起自己的筷子就夹走了桌上烤乳猪最肥美的一块——那样粗长的手指上还有许多的戒指,让人不由担心那细长的竹筷会不会被捏断! 见自己的大佬动了筷,其他几位也都向二人示意一下,向离自己较近的菜肴发起“攻击”。 二人见其他几人吃下并无异色,也吃了起来。 大概每道菜都尝过了,胖子摆摆手,身后侍卫立刻明白,取出酒壶躬身递给胖子。 胖子一直都乐呵呵的,现在也是乐呵呵地斟了两杯酒,正准备倒第三杯,脑袋忽然转向一旁咳嗽起来。 咳了几声,竟吐出根鱼刺——原来这根鱼刺一支在他口腔里肥肉堆成的褶子中藏着,待他回头取酒壶时才滑落到他喉中。 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拿过毛巾擦了擦嘴,才又倒上第三杯酒。 两杯热腾腾的酒液推到了叶青竹与陈镖头面前,胖子道:“这酒是泯月楼独有的浣月浆,虽然比不上那归雁楼的‘琼花玉露酒’,却也是这垄封城中的一绝!更是要用铜壶装着,再用沸水热到这比人体高出十三度的温度,最适合入口,两位若不嫌弃,我先喝为敬!” 两根足有铜钱那么粗的手指捏住那只巧精致的铜盅,将酒液倒入口中。 当真是倒入,就像是倒进个盆子,胖子砸吧砸吧嘴就不见了。 叶青竹和陈镖头也拿起酒杯,陈镖头先向胖子示意一下,叶青竹挠了挠右边眉头,也示意一下。 二人一饮而尽,胖子见两人露出陶醉的神情,脸上泛起遮不住的喜悦。 陈镖头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叶青竹擦了擦嘴巴,继续吃起菜来。 也不知道吃了多就,叶青竹暗暗皱眉,不知为什么菜还没有吃完,他只感觉自己从白天吃到了晚上,从严冬吃到了盛夏。 抬起头来,却不见座上几位,在低头看去,哪里有什么吃不完的佳肴,桌子上竟是他们一众人的头颅! 而他筷子刚离开了那胖子被开瓢的脑壳,筷头上还夹着片染着红色的白花花的东西! 强行压制住甩开筷子的欲望,强行将那片血淋淋的脑花放进嘴里拒绝。 炖羊肉的味道? 等等! 再抬头看,带着肉沫的腐骨堆成的座位上出现了几人无头的残尸,血就像是喷泉溅的老高,洒在他身上。 还没来得及反应,血雨中猛地冲出几道恶鬼罗刹,挥舞着尖刀照他胸前刺去。 下意识运起云环掌起手式,正接上刀口,叶青竹猛地一咬舌尖。 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一切都好模糊! 我分明是在吃饭,在泯月楼中! 混乱狂躁中抓到了一丝清明,眼前的恶鬼罗刹,剔骨尖刀,白骨血海,都顷刻化作泡影。 眼前哪有什么人要他性命,只是一灰衣侍卫要给他用毛巾擦拭袍子罢了,身上也没有什么血珠,只是一点汤水。 他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方才喝过酒后,他略有些头晕,不过并未在意——杯中酒液热腾杯底却冰凉,酒液浓厚清亮却映不出人影,再分出丝丝内气试验,他已经断定这酒中有降头! 而他也将酒水悄悄从唇边沁出,流进他的络腮胡子里,再用毛巾擦拭,本不该出问题。 难道这居然只是一丝酒水残留在他齿缝间,顺着他吃菜咽下,就起了如此可怕的作用! 而后,他沉默不语的吃菜,胖子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上一道汤菜的二“不慎”踩到胖子吐出的鱼刺滑倒,汤水正洒在他身上——这就是那“血雨”了。 侍卫再借机给他擦拭,若是他没有堪破这道降头,怕是会把侍卫错认成是恶鬼,一掌之下,一个的毫无防备的侍卫怎能够活命! 再说他是疯子,抑或醉了,总有方法让他交出命来! 好阴的算计! 叶青竹一把夺过毛巾,假装依旧是被降头控制着,胡乱在胸前抹了两把,继续吃菜。 不过咀嚼的间隙,悄悄压低声音念叨:“你有降头我有尾……”声念念叨叨,也就像是吃饭时噎到发出的呻吟,自然不会有人注意。 胖子见他没有出手毙了那侍卫,喜意消减些许,不过也没有发作,如常吃喝。 陈镖头倒是没有被下降,他做喝汤状时用那肉汤漱口,酒液没有留在口中。 忽然门外传来乱声,红木框的镂空门扇被撞碎,一个侍卫跌进堂中,撞翻了桌子。 另一侍卫后退着也进了房间,喉口顶着一支枪头,看架势若不是他退得快,颈子怕是会给穿个对穿! 枪杆握在一个镖客手中,镖客低沉着头,嘴里嚎着什么“土匪”什么“贼人”“私吞”之类的话语。 胖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后几名侍卫护在身前,胖子大叫:“你们莫不是想私吞这批货物!” 其余几人也慌忙起身退到胖子一旁,数十护卫与镖客呈对立之势。 陈镖头脸都白了,也起身向胖子解释:“这,我们来交货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啊!” 胖子心意得逞,哪里还会听他解释!两手一挥,侍卫呈包圆之势将镖客团团围住,但镖客仗着两杆长枪死守门口,侍卫一时间也奈何不了。 几人自上菜的后门匆匆离去,后门中又闪出两名侍卫,陈镖头一时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叶青竹站在一旁,脸色乌青——他方才中了降头,解了之后却是一直在考虑这些人的动机,却漏算了门外的镖客! 陈镖头纠结许久,冲进侍卫与镖客交锋之地,焦头烂额地想要解释,却被逼出门外。 叶青竹一咬牙,也冲进侍卫群中,两手化圆打退数人,拎起那昨夜翻动他们镖车的“平平无奇”自窗口跳出了——若是不错,那降头中醉心花的成分绝对占比不! 那人虽对他隐瞒不少,之所以调查那醉心花恐怕也是因分赃不均,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他需得让“平平无奇”作证才能证明清白。 跳出楼外,一手拎着“平平无奇”的领子,一手攀住房檐跃上顶去,周围街道上不少灰衣侍卫提着刀剑自四面道路上涌来,见他出来,又分出一半追着他。 一路不敢下地,终是快到衙门,猛然一道疾风带着破空之声传来,叶青竹只得刹住脚步,向后一仰,一支铁铸箭自他眼前飞过。 两脚像是犁一样破开瓦片屋顶,叶青竹也顾不得腿痛,抽身跃下二层楼,落在地上刚把差点吐出胃来的“平平无奇”放下,前后侍卫就追了过来,叶青竹环顾自周,抽过一旁茶摊撑布棚的一根竹竿,退进一旁胡同里。 茶摊上的人早就跑路了,这棚子塌下来也只是挡住大路,阻挡了不少的侍卫。 此时要是有神仙路过从空中俯瞰,就会见得红瓦的屋顶像是被淹没在灰色的河里。 叶青竹见胡同口涌进的灰衣侍卫,倒吸一口凉气——这至少得有百人! 但不管是百人还是千人,要是想活命,就得逃出城,要是想逃出城,就得一路杀出去——民间不允许有弩存在,方才那支铁铸的箭矢已经告诉他此事绝对有大凉的官方势力作祟,要是此刻还不明白状况想要去衙门脱罪,那就是自投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七章·杀机毕露,血溅垄封险生还 “拿下!” 灰衣侍衛中有人高喊一聲,拔刀出鞘,不由分衝上來照頭就砍。 葉青竹渾身勁力一震,竹竿掄圓了打在最前面的侍衛腿上——他不想殺人。 侍卫膝盖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折弯,碎裂的腿骨刺穿了皮肤肌肉,不过看出血量应该没有伤到动脉。 后面的侍卫见叶青竹出手狠辣,急急刹住脚步。 叶青竹没有继续出手,那根竹竿就在依旧搭在断腿侍卫身上。 最前面人见他没有再动作,又蠢蠢欲动,终于有一人实在耐不住,喝了一声,挥刀冲上前来。 叶青竹一按竹竿,杆头一挑,正磕在侍卫下巴上。 侍卫直直倒下,没有死,不过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吃流质以外的食物了。 双方又陷入了僵持。 灰衣侍卫盘算着如何把叶青竹乱刀剁成肉块,而叶青竹本人则在思考如何逃出生天。 ‘上房顶是绝对没机会了,鬼知道他们安排了多少弓箭手。’ 只一晃神的功夫,不知何处飞出一支铁箭破空而来。 叶青竹闻声架棍隔开,却听“当啷”一声,那铁箭只是变了角度钉在地上。 竹杆却生出一道狭长的裂痕。 那铁箭比寻常羽箭短,头也要重不少,显然是弩箭。 刚抬起头来却见一轮刀光正正劈来——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就让那些没经历过大战的侍卫心头紧绷,而那根弩箭则撕破了压抑安静的氛围,也扯断了侍卫心头的那根弦。 叶青竹急忙架起竹竿格挡,那长刀却直直劈开了他手中的竹竿——把自己的兵器放在泯月楼包厢门外,叶青竹可以说是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两根短竹竿自然比一根长竹竿灵活,叶青竹后仰闪开这一击,右手中竹竿像是黄色的鳗鱼,避过一刀刺入侍卫腹。 他本不想杀人,所以没有再攻击。 怎料这侍卫也不是一般人,硬扛着伤口反身一掌打在叶青竹左肩。 叶青竹只觉一股奇诡的劲力透体而入,若不是他有习练铁布衫护内,怕是骨头都裂了。 “透墨掌”叶青竹来不及拔出那人腹插着的竹竿,只得一记窝心腿踹在其胸前,踢得他倒飞出半丈。 透墨掌,本与墨无干,乃是江湖中一门罕见的掌法,需日日拍水搅泥,练成棉韧却有力的掌劲,而后掌拍鱼鳔锤炼内劲。传闻大成者将一块濡湿的墨条包裹在层层棉布中一掌打出,墨会透过棉布在掌击处渗出呈现一个黑色的掌印,透墨掌也因此得名。 叶青竹能感觉到左肩淤血肿起,一阵阵痛麻酸软缠着他的整条左臂。 “嘶——”牙缝中吸一口凉气,左手中的竹棍调转到右手,架在身前。 本还想如此对峙,怎料那些侍卫见他也会被打伤,一拥而上。 叶青竹也不敢再收手——此刻已经有三人想劈他的脑袋,一人斩欲他的脖颈,六人要刺他的胸膛。 上半身向后一仰,避过颈前平斩的刀锋,右手竹棍正次在那侍卫心窝处。 左手劈手夺过宽刀,一脚蹬再侍卫腹部,叶青竹借力后退出二丈远,右手竹棍飞出扎在一人膝盖,那人痛叫倒下,绊倒后方一人。 其余人等也不敢再上前,不过侍卫中到还有不少卧虎藏龙之人。 有一人排开面前其他侍卫走上前来。 此人身高七尺,膀大腰圆,一双臂膀足有常人大腿粗细,露出的皮肤皆是棕红色,手上也不用宽刀,而是把玩着一对铜环。 ‘此人定是一横炼高手。’叶青竹心下做出断定,不敢轻敌,率先出击。 接连三刀劈在来人肩头,却皆是只能没入寸许。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叶青竹声音不大不,似是提问,却又无提问的语调,反倒是自言自语一样。 那人也不在意,双手一震,手指扣住铜环,像一双肉锤,轮在叶青竹身上。 叶青竹赶忙架起刀来,却连这精铁宽刀都抵挡不住,被那人手中铜环砸出两道印子断成三节。 侍卫一方士气大增,毕竟,叶青竹也不是无敌的嘛。 “很好。”见自己攻击并未奏效,叶青竹也不急恼,舞了两下手中半截断刀,解开外罩的裘衣。 若说他人就像是一柄神剑,那这件衣服就像是神剑的剑鞘。 双脚猛踏地面跃起,凌空一刀劈下,壮汉慌忙抬手用铜环去挡,却失算此刻长刀早已断成短刀,一下架空,叶青竹乘机手腕一扭,斩下壮汉一只手掌来。 这下就算是铜人也扛不住,壮汉闷哼几声,同时又是一拳打出。 叶青竹依旧是一刀横斩,刀刃与铜环相交,溅射出一团火花来。 断刀蹦口,铜环也多出一道刻痕。 却是不给喘息之机,旁边一人终是耐不住,拔刀就砍,叶青竹一刀格开一刀劈出,虽是立刻就将那人毙于刀下,却给了壮汉一个攻击的良机。 一只厚重棕红的肉拳在他眼中放大。 好像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叶青竹只觉脑中一颤,时间都好像停止,眼前凝固的拳头变成了一只纤细白腻的粉拳。 四周的环境,似乎也不再是凶险万分的胡同深处,而是一座竹林之中。 不对! 正正一拳闷在叶青竹胸口,他感到一股劲力被打进胸膛,似乎要荡碎他的肺腑。 ‘还是降头术’ 过于真实的“幻觉”与现实不断交替闪烁,叶青竹扶着墙提不上劲。 壮汉毕竟不断失血,见此处应是没了威胁,挤进人群不知去向了。 眼前场景不断变换,前一秒好像是在一座竹林中,还未来得及看清,又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堂中了,再下一刻,又是浴血的魔域,而后,又到了一条胡同中。 “啊” 头部剧烈的酸痛和身体的虚浮感让他忍不住呻吟出来。 眼中渐渐充斥着一种奇怪的神色。 为首一名侍卫见他似是再无还手之力,拔刀上前。 却怎料还未等他接近丈许,叶青竹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他。 癫狂,或者说是杀意。 那人脑中出现了此生最后的两个词。 一轮银灿的月弧在他颈间舞起,点点浓稠猩甜的鲜血如同画卷上的溅墨绽开。 周围之人除了惊,还有一丝违和的熟悉——斩下他头颅的,正是他自己的刀。 不过他们不会再惊讶了。 因为他们身上也同样开出了美丽猩红的花朵。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风中红白交织,似是雪中寒梅在高傲地描绘着殷红的优雅。 他手中的刀光的弧线总是那么优美,那么寒冷。 纷飞大雪中银亮乱舞的刀光,绽开的血花,不断倒下灰影,那么的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的美感。 眼前的画面不断交织。 终于是回到了现世。 叶青竹手中长刀已经豁了口。 地上二三十人躺了一圈,有比较惨的,支离破碎的拼不出个人形。 虽说他出手迅捷,大都是一刀毙命,但也不排除一刀从当间劈断了的可能。 更多侍卫从各个方向围了上来,叶青竹余光瞟见身侧的“平平无奇”上了墙头,心一横牙一咬,挥刀砍倒背后人,一脚踏在地上纵身而起,抱住“平平无奇”的后腰,将他甩到胡同墙后去了。 “你去帮忙陈镖头那边!”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命令,三支弩箭就将二人逼下了墙。 “好!”对面应答一声,叶青竹暂且放下心来,安心对敌。 他一个人自然没法与人海硬抗,又挥刀劈翻了几个上到前来的,自袖口中甩出一只纸包。 纸包落地发出一声轻响,随即喷出许多火花和带着一股浓浓刺激性味道的烟雾来,同时不断旋转,迷住了近处人的眼睛。 等到这带着一股浓浓胡椒味的烟雾散去,叶青竹早已自不怎么高的墙头翻过了。 可以说是将一身功力发挥到了极致,有胆大好事者将窗户开了条缝,却见一道红白人影似虹光掠过。 叶青竹杀出重围,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先前幻觉困扰来不及多想,而现在奔跑中意识却渐渐清醒了。 那人有问题! 他猛然得出了结论。 那位“平平无奇”的演技真是不错,若非方才扶他上墙之时多瞟了一眼,怎么也发现不了他腰间接近腹的地方也纹了一个袖珍的三角。 脚下气力再加,硬生把青石街道踏碎出一片蛛裂纹,这个人的速度又上了一个档次。 随着越来越接近被灰衣淹没的泯月楼,叶青竹心下一沉。 果不其然,待他再翻上包厢的窗台,只看到那位“平平无奇”出手阴险毙掉了两名镖客。 叶青竹双目充血,口中暴喝:“贼子安敢!”一脚踹飞窗框借力飞向那贼人。 一股浓烈的,熔岩般的怒意在胸腔中沸腾,裹挟着内气一并蒸腾,叶青竹出手再不含蓄,一掌印在那贼子侧心。 三中东西碎裂的声音——皮肉,骨头,内脏。 愤怒燃烧的劲力自掌心直冲入“平平无奇”的胸腔,又顶着他碎裂的心肺碎骨从另一侧炸开。 叶青竹含怒出手,将死守房门的镖客和门外杀气腾腾侍卫都镇住了——他们可从未见过杀人如泼墨的狠人。 叶青竹一言不发捡起地上一杆枪,两方人才反应过来,又厮杀成了一团。 陈镖头先是给门外人砍了一刀,又险些中了那“平平无奇”的阴手,靠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喘息。 守门只剩下三人,一人终于是受不了,将手上的条板丢在一旁,崩溃高喊着从四层跃下,头颅着地碎成了豆腐花——带着血沫子碎脑壳的那种。 傲然长天和另外一名镖客也顶不住,一人手中长棍断成两节,被砍翻在地。 叶青竹眼疾手快将傲然家的遗孤拉回身旁,手中长枪一震。 劲力自丹田发出,直通过手臂灌入枪身,一连刺穿了三人。 叶青竹也不敢多留,高喊一声“走!” 说罢,一手夹着傲然长天,一手拽着陈镖头自四楼跃下。 他轻功深厚,自然是不会落得那人的下场。 三人在城中左奔右突,竟然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三人也不知是因为都披了棉甲一般的弓弩奈何不了,亦或者是三人武功了得,竟然硬生生让他们抢到了两骑马匹,在城门还没来得及关闭的时候杀穿了包围,冲出城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七章·梦中似有三生久,一朝顿悟心性澄 全章名:梦中似有三生久,一朝顿悟心性澄,玄空心传奇书现,吹来江湖烟雨风。 却道当时三人杀出城去,浑身浴血。 年轻气盛的枪客此时也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大半个时辰逃出约有四十里地,胯下马匹口吐白沫,如何也跑不动了。 三人对望一眼,翻身下马,钻入道旁渐密的丛林。 三匹马也知道自己没了负担,悠哉悠哉踱着步子走到另一边林中吃草歇息去了。 叶青竹一众人见追兵还未赶来,用枯朽的叶子盖住了入林的脚印痕迹,又向山林深处走了些许,终在一条不怎么宽的溪流旁停下了。 叶青竹杵着逃命时顺手捞回来的玉竹杖,杖头还捆着些许重要的东西——那种入城时就有的危机感促使他在步入陷阱前就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三人围成一圈,陈镖头和傲然家年轻的枪客都眼眶发红,胸中悲愤难平。 终于,见识较少的傲然长天闷声哭了出来——他还从未见过有人死在眼前,就算是玉龙堡上下老不过十数人,也是在他下山游玩时造人毒手连尸体都找不到。 而那唤做“三燕”的镖客呢较他年纪相仿,家中无亲人,在一无主的野镇生活,跟着当地有名气的师父学了几手功夫,娶了房同样无父无母的媳妇。 生活原本也算是美满,不过大凉当朝皇帝不知为何沉迷扩张,这的野镇也未曾幸免于难。 三燕和老师傅仗着会两手功夫,带着师母和妻子逃出生天,可是师父师母年事已高,逃亡途中与人动手又落下不轻的伤势,最后新伤引动暗疮,双双赴了黄泉。 三燕带着爱妻逃到一处桃源般的村中定居下来,在当地教人功夫防身,当地人也待他不薄,他不愁吃喝也算是有了归宿。 不过近年怪事频发乱象百出,霜也比前些年早了足足半月,粮食欠收,三燕为了养家糊口,这才不得不离开村庄来保镖赚钱。 这一来,就再回不去了。 叶、陈二人见他心事重重,对望一眼没有打扰,叶青竹进一步处理来时的痕迹,陈镖头去河中用枪杆上拴着的空酒葫芦取了些水。 夜已至,风未凉。 三人不敢生火,也睡不着觉,沉默不语。 叶青竹心中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但每当想要细细感受却又化作泡影。 他再次从胸口掏出来那方布,手指轻按‘这里面包着东西’心中多出一丝疑惑,缓缓揭开了一角,露出一沓枯黄的纸页。 纸页串着线,却没有封面封底,像是从什么书上撕下了中间一部分,而包着纸的锦布上似乎是一幅画,林中月光斑驳,看不清楚。 陈镖头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只火折子,轻轻一吹,燃起了寸高的火苗。 叶青竹道了声谢,映着火光翻开纸册,第一页入眼只有三字:“玉清卷”。 叶青竹猛的头昏脑涨,无数画面张开,无数人同时开口说话,声音激荡撞在一起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影纷杂重叠,眼前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叶青竹被洪流裹挟,不能自拔。 好像过了很久,比三生三世还久。 好像见了很多,比天上繁星还多。 ‘好像’ ‘好像’ ‘我是谁’ 这个如雷贯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似乎只发出了气泡破碎的声音。 眼前搅动混乱的画面和声音都碎成了道道金光青云,在脑海中不断的粉碎、重组。 最后凝成了自己的模样。 ‘这不是我。’ ‘这就是你。’ ‘现在还不是。’ ‘还不是。’ 没有来处的声音与他的灵魂对话。 ‘你是谁’ ‘我是你。’ ‘可你不是我。’ ‘你曾经是我,未来是我。’ ‘曾经曾经’ 迷茫的灵魂再度陷入了混沌,祂一次次寻找答案,一次次徘徊,却在这本属于自己的世界中见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是什么’ 那个声音没有再回答。 祂“看”着这不属于祂的一段段残缺的过去。 眼前破碎的记忆不断重放,带给祂严重的不适感。 祂本能的发出了一丝厌恶,眼前的“碎片”就随之溃散,化作星星点点的灰气消失在了这里。 似是一朝梦醒,回过神来,他还捧着那册《玉清卷》,好像刚才一切只是一瞬间的梦幻泡影。 怅然若失的感觉盘踞在心头,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方才过了三生三世那么久一样。’叶青竹眉头微皱‘难道降头的效果还在发作’ 细细想来,方一晃神不但没有降头术发作时的浑噩憋屈感,反倒是一时间觉得天高海阔天地清灵。 ‘对了,我是谁来着’ ‘叶清承,号青竹居士。’嗯,就说嘛,世上或许有唤做青竹的人儿,但他并非其中之一,先前未曾想起本名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这一名号竟然比原名的印象还要深刻。 ‘等等!’ “我想起来了!”叶青竹,或者说是叶清承差点没控制住音量,吓得旁边拿着火折子走神的陈镖头差点把火苗掉在自己手上。 “叶香主,您想到什么啦” 叶清承刚开口想说,忽然哑住——他似乎只想起来自己自十四岁闯荡江湖以来已有十数年未曾用过的本名而已。 “没什么。” 陈镖头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岔开话题道:“你这本子里写的什么啊” 叶清承感到了陈镖头的尊重,微微一笑将其翻开来,入眼先是共有三十六字的总纲:“玄玄空無空,陰陽萬法清。無極虛空妙,太極無極生。兩儀極中來,天地萬物開。” 或许后面几句陈镖头看不懂,但这“玄玄空无空,阴阳万法清。”十字,则是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了。 此十字象征着昔日五门之首“道门”紫霄宫的核心秘传。 传说这部旷世奇书名曰《玄空心傳》,其中除却武功,还包含道门各种奇门诡术、医药炼丹,甚有人说在这部书的终章还有成仙之法。 据说此书诞生极其神奇,乃百年前紫霄宫方丈鹤阳真人与一云游道士云涯子不休不眠不吃不喝论道百日之久,而后觉莫逆于心,结为知己好友,二人搜罗天下道藏武典提炼精华糅合编策成书。 传说当时正值大寒与立春之间,成书前三日,云涯子在与鹤阳真人校对总纲之时白日飞升,鹤阳真人哈哈大笑,继续编书。三日后,《玄空心傳》书成,鹤阳真人与紫霄宫中步云台静坐三个时辰才落下最后一笔,顿时白虹天降,百兽台前长跪,万鸟不飞齐鸣,方圆百里山中百花齐放冰消雪融,惊蛰天雷提前一月劈响,天边无数彩云垂下鹤阳真人踏云而上,白日飞升。 数十年前紫霄宫上下道人不知缘何一朝消失的无影无踪,觊觎已久的邪门歪道与部分江湖人士确认再无一人时一拥而至,几乎将这座传承千年的仙山圣地踏平,可翻遍了整座道观却也只找到了几百卷较为普通的武功秘籍、药典还有几部粗浅的行气法门与奇门秘术,江湖中人败兴而归。 却不知何时,有人放出消息,道此书重新现世,书中记载道门武功绝学、法术神通乃至是炼丹成仙之法,一时间整个武林为之疯狂,无数无辜的道士与侠士被心术不正之人逼问,江湖上的烟雨,似乎也因此更浓厚朦胧了许多。 陈镖头死死盯着叶清承,就像是饥寒交迫之人看到了一炉温热浓厚的肉汤,似乎下一瞬就会把持不住。 叶青竹却像是没有感受到,只是看着陈镖头微笑。 陈镖头沧桑宽厚的脸上一时阴云密布,一时又万里晴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感受到他的纠结。 “唉。”一刻钟后,陈镖头长出一口气,向旁边挪了许多:“别让我看了,我怕忍不住。” “哈哈,好!”叶青竹这才真的笑起来,从破损的青绿色长袍上撕下一块四方的布片,撸起一根树枝,蘸着地上的灰泥在布片上龙飞凤舞起来。 陈镖头虽说是粗人,但走南闯北见识不少,能够识文断字,叶清承刚把那方布片交到他手上,他的呼吸就粗重了不少——只见那一尺长宽的青布上画了几个做着奇怪动作的人形,而密密麻麻文字的最右端,则是方方正正的《三元三脈行氣法》。 光从名字便知是一门高深的内功,陈镖头修炼的主要是家传外功硬功,此时更是如获至宝,细细读过后仔细叠好藏在心口。 “叶香主,切莫再让外人看到你那书了,我们是兄弟我自然不会抢夺,但若是让更多人知道了,你怕是再过不了一天安稳日子了。”陈镖头好心提醒道。 叶青竹点点头,二人盘坐在一块河边的巨石上,不远处傲然长天一拳一脚砸着一棵倒霉的歪脖子树撒气,陈镖头急忙按照叶青竹写给他的行气法门中的静坐功吐纳空气,叶青竹则是望着星空出神,似乎若有所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八章·六赤魔影再现,江湖暗涛汹涌 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红色的身影就打破了垄封城郊林中的宁静。 “还没找到吗!”红纱衬托的冰冷铁面下发出嘶哑的疑问。 两名身着皮甲拎着宽刀的城卫自知失职,满头大汗道:“回大人,再给一点时间,的们肯定——” 红袍包裹的身影猛的起脚将二人踹翻在地:“三刻钟内,必须找到那三只老鼠的去向。” 旁边的另外几个城卫不敢多言,点头哈腰地扶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同袍退到一旁。 红袍男人拎起手中蛇矛走到被数十城卫兵围住的地方——正是叶、陈、傲然三人前夜露宿的溪水处。 周围人见这位过来,都赶紧让出一条路来。 ‘拳印杂乱,劲力未穿树身,此人拳法不佳。’红袍男人看着被傲然长天泄愤的树干分析,又转眼看到树下‘脚步新而凌乱,又被掩盖过的痕迹,在这里打拳的人离开的时候很匆忙。’ “他们走了不久,走的很急,肯定还有线索,继续搜!” 一声令下,城卫又全都动了起来。 刘逢顺是个普通的混子,后来因为城中打架被充入城卫军,因其敢杀敢拼,手下也有几个兄弟。 昨日城中出了乱子,有一支镖队想要私吞货物,其中还有几个高手,杀害城中富商家丁数十人,还有城卫兵数人。 知县大怒,上书知府大人,城卫军除却守城巡逻之人倾巢而出,还有几位“红袍军”也一同出动。 原本,让整个城卫军都听命于这仅有几人的红袍军还有许多人不服,但在其出手残杀带头的三员总旗后便再无人胆敢冒头。 而刘逢顺的上头就是其中之一,他因为合眼缘被一位红袍军带在身边打下手。 “你,拿好了!”那位红袍大人把手中蛇矛一递,刘逢顺赶忙接住。 约有六尺来长的蛇矛足重百余斤,刘逢顺也不是武夫出身,差点掉在地上。 却见那位红袍大人一跃而起,跨过丈宽的溪流落在对岸。 红袍军蹲下身子细细观察,明显掩饰过的三对足迹向林子深处走了大概六七丈远,停在了一棵粗壮的树下。 他从红袍袖中摸出一只竹管打开,将其中一粒药丸吞下,双目一眯凝神运气。 几分钟后,红袍军铁鬼面下的脸庞血管暴突满脸涨红,双眼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狠狠盯着眼前树干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停在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凹坑上。 ‘轻功!’红袍军双拳紧攥,与他而言轻功上树也并不太难,但若说是带着两个人那绝对是开玩笑。 愤怒地一拳擂出砸在树上,暴虐不自然的劲力透过拳峰没入树身,在树皮上留下一个深半寸的清晰的拳印。 无功而返,红袍军周身气势冲动不稳,一把夺过刘逢顺手中蛇矛,翻身上去自己的黑马,向垄封飞奔而去。 “三龙大人,那三人中有高手。”红袍军恭恭敬敬贵在一个全身都来笼罩在黑红色衣服的怪人身前。 “你都解决不掉”怪人的声音粘滑枯涩,透着一丝好奇和玩味。 “是在下功力微末,还望大人莫怪。”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兴趣了,那人往哪里去了” “不知。” “连你都能甩开”怪人发出“咳咳”的怪笑道:“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说罢,也不管那红袍军的感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从座上“滑”下来,:“我说过,蛇就是蛇,不是龙。” “是,是,三蛇大人。”红袍军话语带着微微颤音——惧怕,这些人本不该有的情绪。 门外早有人备好了轿子,这位三蛇大人滑进车中,轻咳一声,车夫也是红袍军的高手,扬起皮鞭,两匹纯黑的骏马飞驰起来。 却说这三人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被盯上,他们半夜便已动身,此时也已经离开了垄封方圆五十里左右。 叶青竹轻功炉火纯青,但若说带人绝不可能,只是他先上树,而后助剩下两人上树而已。 不过幸好是冬天,三人爬上树没有留下太多踪迹——就算是基本不会轻功傲然长天爬上树时不慎折断了几根枯枝也并不怎明显。 三人为了不暴露行踪,缓慢地在树冠间挪动,丑时出发,直到现在巳时也不过走了十里。 三人见四周树影渐稀,自差不多二丈高的树上跳下。 四周是一片足有一人高的焦黄色枯草草甸,三人这才停下休整。 昨晚已经粗浅处理过伤口,不过逃亡许久,叶清承三人身上伤口都有裂开复发的迹象。 陈镖头取出昨晚没烧尽的火折子,就近撸下一把荒草,确认过没有毒性烧成灰烬,拌着仅剩的半瓶金疮药散给三人敷在伤口上缠上布条,勉强消毒止血。 三人腹中饥饿似火燎,逃亡出来自然不会准备什么果腹的食物,轮流灌了不少清水垫肚,这才好受些许。 又歇息片刻,由陈镖头打头阵,叶青竹断后处理痕迹,三人再次上路。 “就是这”三蛇大人下了轿子,像是半蹲在地上“滑行”到叶青竹不慎留下足印的树下,问那最先来到的红袍军道。 “是的大人。” “你的拳印我没告诉过你不能破坏现场吗!”三蛇大人声音还是不大,但语气中的暴躁毫不掩饰:“这些断枝” 三蛇大人本来就很低矮的身子再次弓下,从地上捡起傲然长天踩断的枝杈:“你来的时候就有了吗” 红袍军不敢妄言,跑两步上去细细查看后道:“是的大人,应该是贼人留下的痕迹。” “这你都看不到,你是瞎子吗” “对,对不起!”红袍军深深弯下腰杆道歉。 “哼!”三蛇大人鼻孔出气,从包裹住整个脑袋的斗篷中拽出一条土黄色的蛇,也不知道先前是缠在他脖颈上还是在他嘴里含着。 给黄蛇喂下一些奇怪的药散,而后弹了蛇颈后一寸及鼻子各三下,蛇忽然昂起脑袋,“咝咝”吐信。 把傲然长天留下的树枝放在蛇嘴前盏茶功夫,黄蛇舔了几次,整个前半身立起,向着空中一个方向猛吐信子。 “走!”三蛇大人也不管他人,径直夸上车辕钻进帘后,其他人不敢有异,赶起马车想着黄蛇吐信的方向驶去。 一支由一架黑帘马车、一赶车二护车总共三名红袍军以及近百城卫兵组成的队伍沿着三人逃亡的路径追赶。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队伍行至草甸与林子交界之处,土黄色的蛇愈发虚弱,口鼻漫出些许鲜血和泡沫,三蛇大人见状将其摔在脚下,狠狠两脚踩死,死人样的青黑色手指拎起稀烂的蛇身吃入口中大嚼起来,好像是在吃什么人间美味。 “废物,都是废物,滚开,我亲自来!”三蛇大人下车,踢开最近的几个城卫兵,将队中其他人赶到一旁。 “烟灰和血腥的味道,还有止血药草他们受伤了~”三蛇大人见把一众人赶到数十丈外,发出“咳咳”怪笑,像蛇一样吐出三寸长的乌紫色舌头嗅探着空气中三人残留的味道——舌苔上似乎还黏着先前那条蛇的内脏鳞片血丝和骨渣。 叶清承眉头一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猛然回头,却没看到什么动静。 “叶香主,有什么发现”其余二人压低声音问到。 “感觉不太对劲,备战。”说罢将原本扫除脚印用的青竹杖调了个方向,随时可以攻击。 二人不疑有他,陈镖头知傲然长天善始长枪,就将手中较为粗糙的木杆铁头枪交于他,自己抽出腰间佩剑。 三蛇大人跟着三人逃亡的轨迹,死死吊在三人后面,匀速靠近。 三人越走越慢,三蛇大人却越“滑”越快。 两方终于碰了头,三蛇大人猛然发难,整个身子从先前的半蹲彻底的趴下,像一条乌黑丑陋的怪蛇在枯黄色的泥潭中游动。 叶青竹出手也不含糊,一棍横扫而出,抽在那分不清是人是蛇的“怪物”身上,但那怪物却打蛇随棍上,一直手臂缠住叶青竹竹棍,看样子想把他也拉到地上去。 “哼!”劲气自丹田发,直贯双臂,狠狠把三蛇大人摔出两尺去。 陈镖头和傲然长天配合极佳,一人出剑劈蛇头,一人长枪取七寸。 但那红袍军都敬畏三分的三蛇大人岂是一般货色 也不知道怎么用趴着的姿势跃起,又从蛇变成了人的姿态,一手扣住枪头,陈镖头收招不及,被一脚蹬开几尺。 三蛇大人正欲直取傲然长天面门,一抹青影却破空而来,抡圆了抽在他肩头。 酥脆的“咔嚓”声象征着左肩胛骨、锁骨、肱骨和数根肋骨都与他永别了。 三蛇大人软绵绵飞出丈许,砸在绵软厚实的草团上。 陈镖头撑着剑立起身来,三人见那三蛇大人久久未动,却也不敢放松警惕,绷紧了神经缓缓压上前去。 “咳咳”古怪的不知道是呻吟还是笑声的怪叫从草坑中发出,一道黑影腾空而起。 ‘不好!’三人心中同时大喊。 就像是已经压弯了树干的雪堆猛然又加重了许多,三人间压抑许久的凝重气氛瞬间被点燃、爆发。 傲然长天枪尖寒芒似流行没入那人黑袍之中,叶清承一棍捅在他右腿,陈镖头长剑似月轮,映着正午耀眼的日光劈在黑袍上。 枪头毫无悬念从人形大致是肩膀的地方的另一段穿出,竹棍也折断了他的右腿膝盖,可那柄长剑却卡在黑袍人大约是右边肋骨的地方难以存进。 四人一触即分,似乎高下立判。 却不想那黑影晃动几下,又趴在地上。 没了许多骨头的支撑和限制,他似乎离蛇又近了几分。 “妈的,这玩意怎么砍不死!”陈镖头挽了个剑花,又架好姿势——也难怪他不解,他这把佩剑总长三尺六寸,剑身剑柄和椭圆形护手一体精钢铸造,倾注了他不少心血和财产,不说是吹毛断发的神兵,却也绝对是实用的利剑。 只有剑身刃口上飘着点点血线,好像只划破了层皮。 趴在地上扭动的黑袍人像是蜕皮的蛇,蹭着土地翻来覆去将黑色的斗篷一点点剥下。 见到他一丝不挂的真身,三人都不由眉头一皱——只有一圈头发的头顶上青黑色皮肤赘着数层,身上干瘦到真正的皮包骨,隐约都能从腹部紧绷的皮肉看到内脏蠕动,两条腿用某些黑色的粗线缝在一起,似乎在模拟蛇的尾巴。 “咳咝,咝咝咝~”脱下了斗篷,三蛇大人,或者说是这个蛇人怪物,把头对准了严阵以待的三人。 牙齿、皮肤、骨骼和兵刃相接,这怪物好像感受不到疼痛,逼得三人连连退后。 叶清承重伤初愈,一身实力大打折扣,其余二人武功本就平平,若在江湖中或能算是中上流,但在叶清承和这怪物的对比下也只是中流。 三人边打边退,这怪物好像完全不知痛为何物,打碎他身上越多的骨头肌肉他似乎更加灵活。 叶清承爆喝一声,长棍猛然插在地上,似定海神针一般,就连那怪物都是一愣。 不过傲然长天和陈镖头与叶青竹出生入死,默契早已非比寻常,立刻反应过来同时发难。 又在那怪物身上填了几道狰狞的伤口。 只是伤口并没有想象中的血流如注,只是缓慢地渗出黏稠发黑的血液。 怪物反应过来,扭动身子想要反击,叶清承一棍捣穿他已经稀碎的左肩将他钉在地上,左面傲然长天退后躲开,陈镖头却想要补上一剑。 剑刃距离怪物后颈仅有半寸,怪物猛然一掌拍出,打在陈镖头赤裸的左臂外侧。 因为其一直以来的攻击方式,三人下意识忽略了他是个人类的事实,将其当做一条怪蛇对付,此刻怎么也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 叶青竹一脚踹碎他的头颅,可手掌还是落在了陈镖头手上。 二人将他围住,嘻嘻观察伤口。 “只是普通的内功掌法” “有点像透墨掌,但是穿透力弱了许多。” 二人分析道。 “应该是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 虽然已经得出结论,并且用刚烧的草木灰消了毒简易处理了伤口,叶清承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命最要紧,三人马不停蹄继续上路。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三人又跑出二十多里地,叶青竹忽然停下一拍脑袋:“不会吧!” 二人还莫名其妙,陈镖头忽然被叶青竹拉过去。 叶青竹撕开他左臂上缠着的布条,拨拉开上面结块的草木灰。 “一点伤,你这是干” 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被拍中地方的红色越来越深,还自掌印边缘脱落了一圈大不一的皮肤,留下一个个暗红或粉红颜色不一的圈,看上去恶心至极,而且看架势似乎还在不断扩散。 细细看去,皮肤脱落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个细密的针头大的血点在不断向外渗血。 “这,这是!这是!”傲然长天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 “六赤坛,败血毒!”叶青竹眼睛都要瞪裂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十九章·败血毒难解,良友丧黄泉 不痛不痒,却在不断失血。 傲然长天终于把卡在喉咙的那后半句话说了出来:“家父生前,也有同样的症状!” “什么!?”叶青竹眉头紧锁:“此毒乃六赤坛六大奇毒之三,傲然狂退隐前召九州会盟灭六赤余孽之际就应当销毁于世间,怎么还会出现于世!” 一把拽下陈镖头的葫芦,在他手臂上撒下清水。 却见原本清澈透亮的水一遇到他的手臂就“哧哧”冒泡,像是煮沸了一样。 “啊啊!”许多股蚂蚁一样的细却钻心的疼痛从那些密布的红点传入骨髓。 绕是陈镖头这般硬汉都忍不住叫出了声。 “火折子!”叶青竹死死盯着伤口,傲然长天心领神会,从陈镖头腰间取出火折子递给叶清承。 用火烫热的刀片硬生生往伤口上按下,激着凉丝丝的血水如同滚油泼进了凉水,飞溅一地。 陈镖头痛得直翻白眼,强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叶清承又从怀里摸出一只飞刀,划开陈镖头已经被烫的焦香酥脆的表皮,露出红点下的全貌。 和血点对应的一个个大不一形状不规则的环状溃烂连接着肌肉上糜烂交织的洞,蚁窝一般都洞络中隐约能看到森森白骨。 三人深色凝重,傲然长天最先开口问到:“叶叔,你认识这毒” 叶清承狠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好像在打开装着什么不堪回首的回忆的匣子。 “你父亲年轻时中过这样的毒,我师兄的死也与此毒有关。 此毒乃六赤坛不传之秘,六赤之三,也是现已知的天下第二毒,中者多则七日短则数个时辰便会周身流血而死。 最初是中毒之处,而后是嘴唇眼球鼻腔耳孔指甲等皮肤薄或没有皮肤处,最后那血点再向周身蔓延,最后浑身腐烂,皮肤渗血而死。 等一下,你说你父亲死前也中过这样的毒”叶清承的反应似乎是因为回忆而略微迟钝:“什么时候,细细说来。” “我下山前半月,父亲与堡中几名侍卫洗浴的次数和时间都增长了许多,有次我无意间看到洗澡水和他们换下的衣服都沾染血迹,他们也从不让洗衣娘或者仆人接触旧衣服和脏水,都是拉出堡外处理。 有次父亲在书房待到很晚,我去给他送他要的纸笔,路上略微耽搁,去到书房后发现父亲已经睡着了,我好奇难耐,悄悄揭开他后领,看到他后颈白发中隐约有许多红点。 后来,后来有次我下山喝酒,回到家后却见遍地血染,遍地断刃折枪,无一人踪迹。” “然后,你发现一张纸,纸上写着他们都死了。”叶清承多听一个字,表情便冷一份。 “叶,叶叔,你知道”傲然长天眉头一颤,心中蹦出个大胆的猜想。 叶清承眼中流出一丝掩藏不住的悲痛,嘴角不自然的微抿,从颤抖鼓起的肩头手臂不难看出他正死死握着手中竹棍和飞刀。 “师兄,师父”喉头哽出四字,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柱废掉了武功,腰身一软撑着竹杖才堪堪立柱身形:“六赤坛。” “六赤坛!不是早就——”傲然长天大惊失色,他多次听父亲讲过六赤坛的可怖。 叶青竹有气无力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稳住双手继续用刀割除陈镖头手臂上的腐肉。 傲然长天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憔悴,或者说,他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人能如此憔悴。 陈镖头痛得有些神志不清,只是右手还杵着钢剑撑着身子。 “割除腐肉只能暂时减缓毒质入肉,怪我没有早些发现,毒素已经融进血中,若没有‘化生玉肌霜’没法除根,此毒仍会蔓延。”叶青竹用衣上撕下的布条扎住陈镖头左臂,喘了口气,吐出梗在胸中的哀愁道。 “化生玉肌霜是何物”傲然长天扶住陈镖头缓缓坐下,回头问到。 “化生玉肌霜乃是古书上记载的神药,由水仙桃、红升丹等二十八味主药、七十二味辅药熬制而成,似雪似乳,可化腐生肌养肤,乃古之‘七灵丹谷’不传之秘。 你可知,千百年前六赤坛原本并非邪派,而是江湖上誉满天下的医道圣地‘七灵丹谷’那时此谷乃炎黄二帝嫡传,秘传七种道门灵丹,谷中人慈悲为怀悬壶济世,六种治病救人的神药可医天下百病。不过数百年前,谷中出了一败类,暗害谷主夫妻,武功高超的老仆拼死相护才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少主与第七种不世仙丹丹方逃出,而后那魔头篡改六方神药制成奇毒,一时间江湖人人自危,直到道佛两脉与当时的原朝朝廷联手打压才让其收敛一二。” 叶青竹一口气说了长长一段,停下喘了口气:“后来,‘青天白龙’,也就是你父亲召开‘九州会盟’一举将其打散,江湖中人无不奔走相告拍手称快,可谁知约二十年前,六赤坛魔心不死再现江湖,当时的天下第一剑圣,‘斩云剑’湛长寂一人一剑再闯魔窟,才使得六赤坛再度消失。所有人都以为是剑圣灭杀邪魔,不过现在看来恐怕” 剩下的话不必多言,三人扛起陈镖头继续上路——说来也巧,曾经剑圣湛长寂最后一次现身江湖灭杀魔窟就在这垄封附近,三人即刻动身向传说中的‘六赤后坛’赶去——若说还有最后一点希望,那就是这里了。 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怎样,无巧不成书,三人艰难地走了几里,就看到一座破落的“村子”。 村口木牌上用六种红色的“墨水”书写了“後潭村”三字。 “后潭,后坛六红六赤,不错,正是这里!”二人扛起陈镖头紧赶几步进了村。 村中一片大战的痕迹,地面刻着不少剑痕,黄土中半掩着几片断剑残刀,村中草屋的泥墙也有不少刻痕,村口正对的主屋两道木门都被横腰斩断,显然是剑法绝伦者以剑破之。 三人进到主屋,将陈镖头安置在床上,开始寻找任何关于解药的线索——床上除了一道剑痕几点血迹,没什么灰尘蛛之类污物,也不必担心伤口再度感染。 二人在主屋二楼翻开一只箱子,其中放满了书卷,只是在最中间压着一只染血的布包。 叶清承确认没有陷阱后将其拆开来,锦布上除去血迹还有“化生玉肌”四字,其中包裹着一直似瓷似玉的瓶。 傲然长天拿起瓶子,正想欢呼一声,确忽然注意到叶清承脸色冰寒:“叶叔” “妈的,中计了!”叶青竹一棍打飞二楼窗框一跃而出:“速速下楼,注意安全!” 傲然长天还未反应过来,一抹寒光就想着他脖子飞来。 “叮——”瓶瓶颈被一只三角形的飞镖削下一半,里面雪霜一样的半液态药膏差点洒出来。 就算是傻子也该反应过来,傲然长天用手中包裹瓶的锦布塞住瓶口藏入怀中,手中长枪一震。 叶清承自窗口飞跃而出,果然看到数个穿黄灰色衣服浑身沾满稻草的人持刀从草垛中爬出向屋中冲去。 他一路上没少思考这垄封与六赤后坛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而且入村后也察觉有些不对,不过救人心切并未深思。 现在一想,屋中干净异常,恐怕也是因为这里住这人吧!而这之后似乎还有一个巨大的谜团。 来不及想那么多——任谁从丈高的窗口跳出,手中还用竹棍打爆了别人的脑袋都不会有太多思考时间。 长棍一扫,持刀人倒了一地,他不敢逗留,冲进屋中打翻前堂几人冲入卧房,却见一人正挥刀向床上砍去,而床上陈镖头则单手艰难地举剑想挡。 叶青竹长棍飞掷,打掉那人手中宽刀钉在对面墙中,上身一扭丹田发劲,左肩重重靠在那人脊背。 屋外包围的六赤坛众人只见先是一根青色的长条从尺厚的土墙中刺出,紧接着一道黄灰身影撞穿墙壁飞了出来在地上打几个滚吐出一口合着内脏碎渣的污血后一动不动。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随即冲出的叶青竹打趴在地。 陈镖头强压着疼痛拎剑站起身子,喘着粗气砍翻门口一个快要爬起来的刀客。 傲然长天一枪将袭击者挑下被叶青竹撞掉的窗框,冲下楼去。 二人恰好在楼梯口相遇,傲然长天将药瓶递给陈镖头,提枪护在一旁。 陈镖头撕开手上包裹的布条,将雪白的奶油状药霜涂抹在已经快要蔓延满整条手臂的腐烂伤口上。 一阵阵钻心的酸痒麻痛过后是舒爽的温凉,敷在皮肤上的药霜冒出丝丝白雾,肉眼可见地快速变黑。 陈镖头擦掉已经变黑的药霜,刚要将瓶内最后一点药霜敷上,五六枚飞镖破空而来,傲然长天长枪横扫却只打飞了两个。 剩余三枚飞镖两枚落空,另一只则正正打碎了陈镖头手中的药瓶,玉白色的药霜洒落在地面上。 “你好大狗胆!”傲然长天怒目圆睁,一枪中了那掷镖者的咽喉,血线飞溅出丈许,浇了他一身。 却不料先前被从二楼挑下的刀客并未丧命,不知何时摸进了房中,猛然一刀向着傲然长天背后砍去。 “心!”陈镖头爆喝一声,也顾不上先前叶清承的嘱托,内劲力贯剑身一剑直出划开刀锋,顺势直取刀客握刀的手掌。 不过毕竟是独臂,剑走一半便被压下,傲然长天使长枪还未来得及调转枪头,眼见着那人又要一刀砍下,陈镖头心一横,左肩运劲,手臂如同鞭子横抽在刀客脖子。 刀客一口气上不来,手中宽刀落地,又被陈镖头接连一剑,当场毙命。 三人解决掉战斗,叶清承长叹口气,摇了摇头。 陈镖头眼角微微一颤,随即释然的笑笑。 “也罢,这就是命啊。”药量不够清除所有毒素,且由于他运用内劲,被压抑的毒素像是久旱逢甘霖,欢快地随着劲力流转周身。 陈镖头咳出一口鲜血,靠着墙缓缓坐下:“叶兄弟,我们才认识不久,我知道这么说会很唐突,还会给你带来麻烦,但是,咳咳,我的妻儿,还是拜托于你,咳,了,希望你原谅,我这最后的一点自,自私,咳咳咳!” 话音刚落,陈镖头不断的咳嗽起来,伴随着身体的颤抖抽搐,无数红点在他脸上蔓延开来,污血自七窍漫出。 “唉,陈兄,走好。”叶清承拾起他的钢剑,刺入陈镖头上下蠕动的咽喉。 傲然长天默然不语,攥着长枪的手因用力而颤抖,两行清泪顺面而下。 虽只有短短数日,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爽朗的西北汉子。 了结了痛苦与心事,陈镖头狰狞的面孔渐渐祥和。 魂归黄泉,一口真气散尽,身体机能和血液活性瞬间下降,毒素寻找不到目标,也慢慢死亡,陈镖头周身的红点也一点点消失。 江湖人啊,在刀口剑锋上起舞,绽放他们短暂精彩的生命。传记说中他们逍遥自在快意恩仇,可若真的成了江湖人,又有几人能耐得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二十章·少年气盛入江湖,回首欲离骨已枯 陈镖头死了。 他的好友亲手终结了他的痛苦。 二人扛着他的尸体在附近的镇子花重金找木匠打了口棺材,沉默地走了四日,到了他在边境上的家。 陈镖头只身早年闯荡,现定居在一座镇旁边,自己盖了个寨子,开起了镖局生意。 二人沉默不语地驾着马进了寨门,镖局被人下了毒手,已经没有镖客敢驻足,寨中只有陈氏母子二人。 母子二人驻足寨中道旁看着这两个一言不发满身风尘的男人骑着三匹马——其中一匹还驮着口棺材。 “是是他”陈镖头的妻子陈氏开口,语气颤抖。 “”二人不语,叶青竹缓缓点了点头。 陈氏眼中蕴着泪,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他走的很安详。”叶青竹开口,斟酌一二选择了“安详”这个词。 “谢谢。”陈氏声音中带着哭腔,却没有爆发出来。 三人默默地在寨旁一块空地上挖坑。 细雨不绝,本就像是被黄沙盖满的天空更显阴沉。 陈镖头已经略微开始腐烂的尸体抱着他心爱的酒葫芦安静的躺在棺中被黄土覆盖,他的长枪也放在棺中。 一块简单的木板,上面刻着“嚴父益友郎君陳莊揚之墓”——这寥寥几字绝无法书写他的一生,却是对他这个人最好的阐述。 最后一捧土从叶青竹手中滑落在陈镖头陈庄扬埋骨的土堆上。 “咔——”一道惊雷自苍穹而下,划破长空,不知去往何处了。 随即而来的是大雨。 二人默默立在坟前,陈镖头的儿子和妻子在一旁哭泣,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叶清承和傲然长天再用自己的,属于江湖人的方式为好友的逝去而默哀。 江湖人不会在江湖人的坟前大哭,因为他们终也会魂飞魄倾,却不知那时可否有人,也会在他们死后为他们裹上草席殓入棺中埋进土壤,然后立在他们坟前默默哀悼。 他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沉默来送走这位先他们一步者。 “唉。”二人同时长叹,傲然长天把手中一直拿着的陈镖头的钢剑插在他碑侧,缓缓转身离开。 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衣角。 叶清承睁开眼回头看向身边,是陈镖头的儿子陈丰,他一手攥着那把对他来说无比沉重的剑:“叔叔,我要学武。” 叶青竹眼中多了一丝迷茫。 “我要报仇。” “唉。”叶清承再叹一口,将原本写给陈镖头的内功心法交给陈丰,附带的还有他香主牌下的一枚牌。 “好好学,还有你家的枪法和剑法,等你修出暗劲,就来翠青城找我。”叶清承留下的还有一张五十两银票,不论大凉或是兰陵均可使用。 二人又走了几日,回到了翠青城。 傲然长天先被叶清承安顿进了院子里,叶清承自己回到总舵总堂找白孤鸿复命。 “青竹香主,您回来了”阿林见他回来,上千迎接。 “嗯。” “陈镖师他”阿林见叶青竹孤身一人,不由好奇。 “进去再说。” “欸!”普通的门中府兵自然不敢违抗,二人进到中间大堂。 白孤鸿正高高兴兴在堂前空地的擂台上练武,虽然是个三脚猫的花架子,但和明显放水的门人过起招来也有模有样。 见叶青竹回来,白孤鸿急退两步,门人差点没收住手中木剑抽在他的门主脸上。 “叶叔!你回来啦,怎么不见陈叔”也不知道是练武兴起还是天性如此,白孤鸿丝毫没有往坏处想。 叶清承叹了口气,支开周围人,将此行经过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白孤鸿越听面色越难看,直到叶青竹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眉毛已经紧紧攒在一起,让人不由怀疑如果叶青竹再说下去他的脸会不会拧成漩涡。 “叶叔,我明白了,这不是你的问题,近日总舵这边也出了不少事情,我怀疑此中有大凉朝廷作梗。”说完前六个字,白孤鸿又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隔墙无耳后压低声音道。 ‘朝廷’叶清承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确实感觉似乎有个能够串通垄封官府和多方官方和江湖势力的幕后黑手,如果这个黑手是朝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门主,叶某在门中一日,不论是朝廷还是什么,都不能把这白骨门如何。” “有叶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话说陈叔陈叔埋骨之地在何处,我想前去祭拜。”白孤鸿终归只是个半大孩子,背负着家族传承的门派被鞭笞着成长,可他胸中赤子之心却永无法被磨灭。 又交代几句,叶青竹告别白孤鸿回到院中,开始指点傲然长天和侍卫的武功——这是他目前唯一能让自己散心的方法了。 子时,叶清承和傲然长天正在院中一处采气不错的空地上打坐,天上繁星点点,明月高悬。 叶清承以意导气,真气缓缓透过十二重楼落到膻中,又过下丹田、会阴、尾闾夹脊双关,正上行至玉枕关处,猛然一颤,真气自任督二脉冲出,散乱冲撞进各条经络,却并不难受。 感觉好像过了足有两个时辰,呃,或许是两个或者三个,叶青竹睁开眼,一抹精光流转——他一身功力恢复了失忆前的十之八九。 转头一看,傲然长天却仍在入定,抬头望月,这数个时辰的感觉实际上却只过了刻钟。 心中莫名多了些愁绪——陈镖头死了,他们江湖人总是会死的比别人快的。 他,到底是为什么踏入江湖的 那个师兄又为什么会在他心中留下那么浓墨重彩的一道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一想到就会揪心的疼 杂念冲乱了心,他只得放弃继续修炼,躺在石头地板上仰望星空——天上的星星是否也会生老病死是否也会迷茫是否也有一个‘她’ 傲然长天吐出一口浊气,伸了个懒腰活络了下筋骨,向叶清承问了好就回到了房间。 “唉,总归还是放不下啊!”叶清承又躺了一会,终是面对了自己的本心,就这么沉沉睡去。 就像是个孩子,睡的香甜,睡的安稳,像是整个世界都对他包容柔软。 他梦到灵魂深处一颗碧桃树上桃花开的很美,很亮,花瓣一片片从风中零落铺盖在地上,书上的花却没有减少,忽然一阵清光流转,桃树变成了只青色的灵鸟,扑扇着翅膀飞去了。 飞出了他的梦境,飞向了山,飞向了海,飞向了天地,飞向了人间,飞向了江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一章·霜刃藏白绢,剑出万胆寒. 夜,南芸。 男人背着一把剑。 一把白绢布包裹的长剑,剑刃长三尺三寸,剑柄长约一尺。 剑身包裹在绢布中,只露出木制的剑柄。 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硬木上染着条条黑红。 这把剑并不是什么好剑——普通的雪花纹镔铁掺青钢混打的剑身,虽说坚韧锋锐却绝比不上真正的神兵利器。 不过这剑却是一把名剑——它的主人在半月前一个和今日一样的黑夜横空出世,剑斩大凉遣南芸使者的爱女,大破其三百卫士。 它的主人面色清冷,头发蓬乱、衣衫不整。 不像是个厉害的剑客——剑客们总是很注重形象,不说更多,至少要衣冠整洁、长剑雪亮。 剑客们也都是爱剑的,断没有哪个剑客会那么对待自己的剑。 他走在荒野中就像是个木偶,步伐机械僵硬。 他的表情也很僵硬,让人好像在半米外都能感受到他冰凉的体温。 如果是大半夜看到他绝不会认为他是个活人,若是道士怕是还会想掏出法器来与他斗上一斗。 他也确实不该是个活人——没有哪个活人是被刺穿过心脏的。 说是男人,其实看起来只是个十来岁的青年,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粗浊的烈酒灌入咽喉——这酒就像是火药,入喉爆裂,却后劲不足。 都说酒能养气,不过劣质的酒和过量的酒都只会伤身。 青年的酒都占了,不过他当然不会在乎。 猛灌了几口,又用剩下的浇在头上保持清醒,青年忽然停下了。 他知道自己的剑又要饮血。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杀了玫,我就要杀你。”一个愤怒嘶哑的男声,就像是气管被洞穿的野猪在咆哮,任谁听到都不会喜欢。 可他却笑了。 “你武功不错,但你不可能从这二十名修出内劲的高手手中活着离开的。”愤怒的男人从黑暗中现出身形,一身华丽的罩子,头上金冠歪戴,眼眶青红面色枯黄,显然长期熬夜缺乏休息。 “贺闻风,你可还记得我是谁?”青年忽然开口发问,他的声音却意外地悦耳,或者说是和贺闻风的声音比起来实在是耐听不少——如果不这么冰凉僵硬的话就更好了。 “这声音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上,杀了他,杀了他!”贺闻风大喊大叫,拔出腰间佩剑胡乱挥舞,如果说方才的声音是野猪咆哮,那现在就是同一头野猪被活剖开了肚子。 二十个黑衣人可不会在意他的声音——下人怎么敢对主子的声音评头论足? 二十道黑影将青年包围起来,青年嘴角诡笑愈盛,右手缓缓摘下背后被包裹的长剑,左手握住剑柄。 “闻风兄,我知道你今晚会来,这次的白绢也是为你准备的。”冰冷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亲和,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了,恐怕会以为这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相互寒暄而非要取人性命。 黑衣人同时压上前去,发起攻击。 一抹流转飞扬的雪亮剑光,一条回旋飞舞的白色长绢,一道迅如惊雷的纤薄人影,一瓢恣意泼洒的点点猩红。 还有,凭空飞起的带着金冠满面惊骇和不可置信的人头。 二十位高手扑了个空,他们的目标就像是鬼魅一般,比泥鳅还光滑地从他们身侧滑出,一剑挑飞他们主子的脑袋,扬长而去了。 贺闻风的无头残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而后倒趴下,鲜血和未消化完的食物如同喷泉从他的断颈呕出。 巳时,边境,翠青城。 距叶清承回到城中已过了四日,老友白掠影的伤势日渐恢复,虽还是昏迷,不过郎中已经断定他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白孤鸿召他到殿中,将周围人都遣开,也不知说了什么。 大半个时辰后,叶清承离开了大殿,回到宅院中。 随后没多久,三辆马车拉着各种大包包箱子竹席捆子也进到了院中。 翌日,天还未亮,叶青竹便带着傲然长天和白追月离开了翠青城——白追月便是分派的侍卫,年方十六武艺高强,尤其是一套家传的追月扫风腿出神入化。 值得一提的是,这辆马车上并无白骨门的标记和影子,傲然长天和叶清承两人也打扮成了结伴出游的富家公子哥。 说来有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功精进,叶清承已有三十来岁,稍稍调理打扮一番,将头发束成个活泼的发型,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数岁一般。 同行二人也并未太惊讶——二人皆是见多识广,一是大家子弟、一在白骨门总舵待了许久,三教九流皆是见了个遍,且看那些道行与内炼功夫深厚的道士高僧,皆是面白肤嫩玉树临风,外貌也比实际年龄上一些。 三人出发的时候,北极星仍高悬在天空,为他们开门的守城士兵也只是暗骂一句现在的财主富绅家的纨绔子弟二世祖真是潇洒自在,大半夜不睡觉也不需要担心生计,想去哪就去哪。 三人几乎没有惊动一草一木。 半月后,南芸。 血绢剑的名声已经响彻方圆万里。 周遭地方豪强人人自危,听到点关于他的风吹草动就想要卷铺盖跑路。 三人路上为了不引人瞩目,也走走停停装作游山玩水,终于是到了南芸。 说起来,血绢剑这名头虽然有些俗套拗口,但是却是江湖中人都默认的。 最开始他刚刚出现,江湖上好事者都密切关注着他。从各种“目击者”口中总结到了许多许多或自圆其说或自相矛盾的说辞,起的外号也是极多,不过最后人们都默认了这一个——如果你也在剑外面包裹白绢,每次杀人后都把用死者的鲜血浸染长绢收藏起来,你也会有这么一个名号的。 不过他从不滥杀,也不对目标之外的人出手。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而杀人,没人知道他从何处而来,也没人知道他杀的人都有什么联系,更没人知道他的用的剑法究竟叫什么。 三人行至上次那位“贺闻风”被杀的原野苦寻数日无果,时值深夜又逢暴雪封山,不得不找到就近一家客栈熬过今晚。 不过刚找人置好马车进门,就看到两个大汉赤裸上身打成一团。 周围人不多,也就十来个,有五六人衣着统一腰佩刀剑,显然是一支商队或镖队前来躲雨顺带吃酒,还有几位不知来头的人零零散散坐在一旁,有三人沉默不语,其他人都在叫好。 叶白傲然三人坐在另外沉默的三人中间一张空桌子上,要了几道酒菜,边吃边观察四周。 中央两人又你来我往过了几招,哈哈大笑着坐在那支队伍的桌子边穿上统一的衣服。 叫好的众人兴致未消,开始不约而同地打量起刚进来的三人。 其中两人都是豪门公子装扮,一人一袭青袍,外套鹤羽竹纹大氅,腰佩一柄细长的竹鞘银剑和一枚琼瑶环佩,头戴青竹含玉冠,脚踏青纹黑皮靴,云袜扎至膝下洁白似雪,面色清白似堆琼,齿如银豆唇如点朱,嘴边山羊胡平添一丝稳重,看上去年约二十,俊逸非凡,气质清寒如同天上仙君不食人间烟火。 一人红袍裹身,腰佩金底镶玉赤银剑,带悬绣龙紫金容臭,头戴雕龙鎏金紫青冠,脚踏龙纹虎头靴,面如冠玉鼻挺口阔,剑眉高挑虎目生威,唇上仅些许青须,似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猛将,浑身气质却风流潇洒不似军旅,反倒是和一般富家公子无二。 剩下一人腰挂鎏金兽首剑,一身皂色劲装,脚踏金边方头靴,一件金丝边青白披风,虽是侍卫打扮却贵气十足。 众人也不敢盯着着明显来头很大的三人看,却不料那红衣公子哥大袖一挥,哈哈笑道:“看你们之前打的欢实,本公子正喜欢这个,你们再来打一场,打得好重重有赏!” 傲然长天世家出身,这一开口就塑造出一个初涉江湖没见过世面的喜欢武功的公子哥形象。 叶清承眉头微皱,清咳两声:“众位不必在意,我二人自兰陵而来,这位敖常天自幼好武,方才进门见二位武艺非凡,不由心痒想要再多见见世面,如果想也可再比试一二,就当是以武会友。”叶清承好奇中透着一丝尴尬,却又教养极佳顾及颜面的少年老成形象也同样成了这客栈中人的第一印象。 没人注意到二人嘴角微微笑意。 “好啊,本公子也喜欢这个,你们也来打,打的漂亮我也有赏!”门口又进来了个公子哥,身后还了十来个侍卫家奴,还有两位侍女打伞。 虽说穿金戴银,同样华冠丽服,还带了许多下人,不过不论是气质还是形象都比不上先前近来的二位,他脚底金靴和白袜还沾染了些许泥点和草叶,看上去有些狼狈和故作姿态。 就像是真正潇洒风流的玉骨金髓和不知何处的冒出来的地方土豪一般云泥之别。 没人注意到傲然长天飞扬的大袖和掌上多出的赤银剑,也没人注意到叶清承眼中猛然出现的寒光和手中一闪而出的玉骨折扇。 他们侧座的一个沉默的男人除外。 那个男人一身行商打扮,扁担撂在座位一旁,两个空箩筐随意地摔在地上。 没人注意到他缠着扁担的白布是较为昂贵的绢布,也没人注意到他的扁担比别人都短都扁,甚至可以说是薄——毕竟这一到下雨天,方圆十里的野地荒路边唯一的客栈里什么人都有嘛。 只不过没人猜到江湖上凶名赫赫的杀手就在此中。 不过,有没有注意和猜没猜到都不重要了。 白绢飘飘,剑光凛凛。 背景细密的大雨声中突暴一声惊雷,似乎还召来了狂风,吹开了客栈的窗。 原本有些昏暗的灯火被吹得翻到一边仅剩豆大,不过不用担心黑暗,闪电已经照亮了这里。 不过,似乎闪电也并没有那一抹剑光快,那一抹剑光闪亮。 似乎狂风也没有那一道剑风冷,那一道剑风透骨。 刹那似乎被无限拉长,所有人的瞳孔中都凝固了那一抹剑光。 公子哥除外——任谁的头如果被斩掉了还翻滚了几圈导致脸压在地上,他的眼睛都绝不能映出空中的人影。 所有人都呆立当场,没人注意到被吹散的烛火同灯光一起重新凝结,没人注意鲜血无声蔓延,没人注意男人已经仗剑拉着被鲜血染红的长绢离去。 也没人注意到有位贵公子收回了手上的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二章·倚天斩长鲸,千秋断天星 所有人都默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只是杀人,这些自诩侠士的江湖中人绝不会这么怂。 不过这不是一般的杀人,而是那个人杀人。 整个性质就改变了,从普通的江湖血案,变成了数十个剑下亡魂构成的大案中的一部分。 不过血绢剑不滥杀无辜却绝不是一句空话,不论是在那被杀的公子哥身侧的丫鬟侍卫还是拔剑出鞘的傲然长天,血绢剑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一眼。 三人也开了三间上房,不过却都聚在叶清承房里。 “叶叔,现在怎么办,看那血绢剑的武功应该不在我之下。”傲然长天有些郁闷,他修习的好歹也是一流功夫,据说还是神龙所赐,怎么一出来江湖好像就这么平平无奇呢。 “叶香主,此人功夫绝佳,这事恐怕得从长计议。”白追月也如此道。 叶清承嘴角一抿,竟是笑了。 “管他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便是。”手指玉骨扇“啪”一张,往床上一靠,淡雅和风流交融,好似天上潇洒的神仙公子。 二人面面相觑。 叶清承也不管他们,径直走出房间,到大厅里一坐,自顾自取了壶酒喝着。 “客官,这可是出了大事啊!”躲在堂后的二偷偷探出头来,还左右扫视一眼,生怕那杀手回来。 叶青竹嘴角一扬,广袖抚开羽衣,露出剑柄:“在下虽初出家门,但对江湖中事还是有些了解,也会上一二手武功,至少保命不是问题,兄台不必担心。”又满上一杯,从怀中取出一张金簿,从上摘下片金叶子排在桌上:“酒钱。” 说罢也不再多言,只是饮酒。 二挠挠头“嘶,嗨!”心说这些富家子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先前还道他们有什么大来头应知道分寸。 ‘早先也不知道有多少‘能人猛士’想要挑战,不都是身首异处啊,唉,可惜了这么一位温温有礼出手阔条的公子了。’ 为叶清承暗自摇头,不过一片金叶能让他窃喜很久了。 过了些许时候,南芸官府中来人收走尸体,并警告客栈中人不得乱说。 叶清承自然是置若罔闻,他桌上又堆了几只酒坛,地上也多了几只空坛子——显然是沉醉酒中。 官府来的领队看他气度非凡,也不多言,暗骂真是目中无人的富家子弟,带着捕快离去了。 又过了许久,叶清承桌前的酒壶也都空了,只剩下一只不大的陶坛中还有半坛酒液。 客栈外推门进来一人,应是个渔人——一身粗麻短打,腰带上还赘着个破冰用的锥子,手上攒着鱼线和一根黄竹钓竿,腰间系着黑布带,头戴黄竹片和白布编成的斗笠。 渔人压低斗笠遮住面部,心翼翼从背后竹篓取出几条新鲜的死鱼:“店家,您看这些鱼能卖多少” 已经平静下来的店二掂量掂量面前几条不大的鱼尸:“鱼很新鲜,但不怎么肥美,算了算了大冬天的,这些能有个十六文,喏,拿去吧。” 渔人又从腰间取下只酒葫芦:“店家,那如果换成酒,能有多少啊,要最便宜的烈酒。” “这,便宜烈酒喝多了伤身啊。”二好心相劝——眼前渔人身上除去腥腐味,还有浓浓的酒气,说话时还喉结耸动吞了几次口水,想来是酗酒成瘾。 “没事店家,我就是提神用的。”渔人又把葫芦往前推了推。 二“唉”了一声:“行吧,客官您的半斤烧喉草。” 渔人憨憨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久没有喝水口干,声音很是干涩。 “唉,你,过来陪本公子喝酒!”叶清承醉眼迷离,面泛桃花,显然是醉了:“我,嗝,的酒,比你那什么烧,烧草好上太多!” “这”渔人和二都愣住了,没想到这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公子喝多了竟是如此醉态。 “多谢这位公子,的还要去——”渔人拱了拱手想要离开,叶清承把酒壶摔在桌上,摇摇晃晃打着酒嗝向他手臂抓来。 渔人脚下微微一滑,身体稍稍错开半分,眼看着就要闪过去:“多谢公子美意,的就不奉陪——” 不料,叶清承的手不偏不倚抓住了他的臂:“你,别走!来来来,喝酒!喝酒!” 说着就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倒出一杯清酒递给渔人,渔人只好尴尬地接过酒杯,坐在对面。 叶清承打了个嗝,口齿不清地说起故事来:“你可知道,这,这世间最好的两把剑” 渔人挤出一丝微笑:“这个,不——”还是话音未落,叶清承一口喝干杯中酒,自顾自继续说道:“最好的剑,叫‘千秋’,嗝,就是庄子说的天子剑,十步一杀可行千里,传说一缕剑气可断天星斩雷霆,不过江湖上没人见过。” “这剑传说可以随意变化长短,最长可有三千六百五十丈,最短只有三寸,老君亲手铸成,剑中还有成仙之秘和千年内功修为,有人说没入了秦岭主脉化成了龙脉,有人说神仙下凡藏剑在秦岭第一峰,太白山巅,不过没人知道到底在哪。” “第二把,叫‘倚天’,三国时期曹操佩剑之一,不知什么材质制成,刃长三尺三寸三分,宽三指,秦剑形制。虽然都是名剑,却比那把‘青釭’强了太多,古代唐时谪仙人还评说过它,据说是落到当世剑圣湛长寂手中,和他相伴隐去了。”许是觉得口渴,又倒出一杯酒“吨吨”喝下,继续讲到:“听说那倚天剑也是厉害,普通兵器遇之悲鸣,相交即断。有传说此剑剑尖向下,离地三尺松手,使其自然下落,剑刃可全部透入青石中。” “这千秋剑我无从寻到,倚天也早已销声匿迹,原以为我一生都不能见识了,没想到今日却得见倚天剑的剑法,实乃叶某三生之幸也。”说罢,叶清承一口气喝干坛中酒,长长出一口气。 再放下酒坛时,哪有半分醉意,仍是潇洒自若、玉树临风。 面上潮红也消失不见,只有一丝温润的微笑。 “你是从深云山出来的吧,除了那里,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能补好一个人心脏上的洞。”叶青竹缓缓后靠在柱子上,手中把玩着玉扇,面带笑意。 “你去过云深不知处!”渔人先前听着就越发紧张,现在再也坐不住,一脚蹬着桌子后跳出丈许,一把抽出藏在鱼篓中的镔铁剑:“云深不知处什么时候也向外开放了,不可能,你是魏元婴!还是赵仙胎!若是不愿医治我当初将我杀了便是,何苦再易容改貌戏弄与我!” “我即不姓魏,也不姓赵,我姓叶。”语落也不多说,只是淡淡看着他。 “渔人”眉头紧锁,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剑刺出,直取咽喉。 却又在空中转了三转,换了六个角度虚晃了九下,昏暗的油灯下映出璀璨剑光,剑风似要把火苗和人头都压倒。 这一切虽然说起来复杂,却只在一瞬。 叶青竹嘴角仍挂着笑,整个人偏开柱子向后一靠,脚尖甩起踢飞剑尖寒芒:“你的剑术不错,却没有意境,这不是完整的‘分云斩鲸剑’,你是偷学来的吧。” 渔人,或者说血绢剑又是微愣——这剑法他确实是在深云山养伤时从附近山上一个瞎眼老道家中偷走的一部残卷而已。 不过他没时间考虑这些,连点几步跑出了客栈。 叶清承没有追出,只是打开扇子含笑不语。 二没想到这个酗酒的“渔人”就是那传说中的血绢剑——一个传奇杀手一天之内接连两次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客栈,若非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信的。 何况出手还失败了。 傲然长天和白追月跑到叶清承旁边:“香主大人叶叔,为何不追” 叶清承唇角一颤,眉间删过一丝尴尬,轻轻开口,声如蚊呐。 旁人看去只见他轻启嘴唇,不过就站在身侧武功深厚的两人自然听清了。 “脚疼” 拜托,任谁穿着软靴用脚趾尖踢在锋利坚硬的剑刃上都会脚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三章·八方風雲逢際會,蓬萊仙宮入凡塵 叶清承运功静待约一息时间,脚上痛感消弭。 三人披上厚裘顶着又减许多的风雪追出。 一片雪花,飘飘摇摇随风而下,却在叶清承肩上三寸处就因他身上散发的热气融为了水珠,掉在他领口厚厚一层鹤羽上滚落至地面,又被他脚下皮靴踏碎。 他的轻功唤做点叶步,以轻灵缥缈和难学著称,据说出自道门紫霄宫的一个分支——松竹观,古名清虚宫,在江湖中并没有多大名声,也没出过什么妇孺皆知的名人,位于秦州秦岭太白山旁的一座寒石山上,若论时间与紫霄宫其实皆是千年之前,不过由于其隐世不出所以没多少人知道,三百年内门中鼎盛时期也只有十二人,门中不兴服食炼形,独推行古时练气守真之法,不尚炼丹长生之法但求清虚无极大道,门中武学注重意境,皆是异常空灵好看还威力不俗,不过对于气功修为与心性修为要求极高,镇门之宝有三——一是清虚灵气法,二是清空逸风剑,三是清风点叶步,皆是对性功心境要求极高,就连叶清承如此天才人物也只得“点叶”之形不得“清风”之意境。 不过能将形修至融会贯通之境也已比江湖上普通的一流武者强出太多。 清风点叶步,据说如果将形神都修到极致可远观无物,身同清云化为轻风,点叶而行。不过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修到极处的人,现今松竹观也已消失,叶清承也只当是门中传说了。 这三门功法虽说玄奇,不过都是松竹观的基础功法,入门即可学,就比方说清虛灵气法的入门“启灵蕴气筑基功”、清空逸风剑的第一剑“清风拂云雨”和清风点叶步的第一变“流水行云清”都是入门时师父会指点的,不过松竹观早已消失无踪,叶清承这三门功法的修持也并非在松竹观进行,故不再多言。 ‘这轻功,是师父教我的吧。说起来有多久没回去祭拜师父师兄了?’心思微微跑偏,叶清承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摔倒,向前急冲两步才稳住身形,不过前面本就只有香头大一个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皑皑风雪中。 另外两人轻功较差还未追上,傲然长天虽然因自幼打熬身子再加上家传内功精妙内力浑厚,和长期修炼腿法的白追月跑的并排,都吊在叶清承半里后。 叶青竹眼见追不上,干脆腾起两步踏在树干上直直跃上树冠,眯着眼睛运气入目,眼前画面猛然扭曲,眼中又出现了那个拎着把剑踉踉跄跄的“渔人”米粒大的背影,不过他没有再追出,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追不上了。 揉揉因为使用过度而酸痛发红的双眼,叶青竹从树上跳下,正好拦住另外两人的去路:“追不上了,回客栈吧。” 二人闻言也不多问,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原路返回。 回到客栈中已经是寅时,天边擦亮,客栈中心事重重的江湖中人也都纷纷来到了客栈大厅吃饭,有组织的八人依旧围坐一桌前,刀剑倚在桌边或搁在桌上,更有两人直接抱着刀开饭。 昨晚叫好的江湖中人都沉默了下来,吃着东西也没有任何声音,昨晚就不搭理外人的两人此时已经坐在了一桌上,一男一女,男人是不差钱的江湖中人打扮,女人看起来只是家碧玉,身上最值钱的也只是套在手腕上的玉环。 二和账房都对叶清承三人尊重有加——这三位就算不论财力,平均武力也是拔尖的。 不过大家也都没怎么在意,各吃各的。 那个团队中似乎是头领的中年男人两口吃完手中葱油卷饼,又抓起桌面上已经快凉了的面汤咕嘟嘟灌下半碗,那麻布抹抹嘴上油腻,开始声交代什么。 其他几位散人也都吃的差不多——人如果不说话,吃东西一定会快不少。 不过那个女人依旧在吃,吃的不多,一碗甜白粥配上一碟白玉般的糯米方糕,还有一只不怎么大的素馅包子和一杯低度花果酒。 虽说慢条斯理的吃饭没什么,不过在这个时候就有些不那么正常了。 不过大家也都没怎么在意,吃过饭有几人重新回了房间,其他的都趁雪停继续赶路——显然只是因为暴雪而停滞此地。 三人整好马车,傲然长天从行囊中取出一只用玉竹片编程的茶叶罐子,又问客栈二要了壶热水和方糕,和叶清承一起坐上马车支起窗看着雪景喝着茶。 先前还未说过这马车如何,不过一位魁梧佩刀的江湖中人正拉着自己不知是骡是马的坐骑从客栈后走出,飘忽的目光当即被这驾马车吸引了——任谁看到一座行走的“金山”都会被吸引的。 马车长约一丈,宽约九尺,高约一丈,车身应是檀木打成,壁混一体,柱雕花竹,窗镂云雀,金边华盖上刻着星云浩渺,两边垂着纱和玉铃金銮,四匹高头乌鬃白马除却黑白毛无一丝杂色,青色厚绒门帘绣着金银边,轸上一对竹编玉眼的鹤衔灯平添一股风雅之韵。 车中二人与坐在车辕上的白追月喝茶,温润的粉青色瓷茶壶放在车中的案上,二人抿着手中与茶壶配套的青瓷茶杯,叶清承捧着自己的青玉盏——这只玉盏是他路上途经一座老城时一眼相中购来的。 三人喝着杯中清茶赏着卯时雪景,微微冷风都被厚厚的裘袍与浑厚内力化为了清风,吹在身上神清气爽好生舒服。 过了不到一炷香,那支团队赶着驴车也从客栈后走出,许是因为压抑一夜,带队头领主动向车中探出头来伸懒腰的叶清承搭话:“不知公子贵姓?” 叶清承微愣,随即答道:“在下免贵姓叶,名清,青竹,不知贵驾欲往何方?” 领队答道:“贵驾称不上,只是一只行商队伍,此行欲去杭州做些买卖,敢问叶公子去向?” 叶清承回忆那人逃跑的方向,应也是杭州:“真巧,在下和好友也要去杭州观景。” 领队没想到如此碰巧,微微思量一二拱手道“真巧,公子可愿同道而行?” “好啊,正好与贵旅相互照应一二,还望多多指教。”叶清承也拱手还礼,算是答应了一同上路。 白追月抽出车轮前的木楔,两队各怀心事的行者便一同发轫启程。 路上商队众人沉默不语,不过马车上倒也不沉闷,三人喝着茶看着雪哈哈大笑,也不知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叶清承吞下口中茶水,笑到眯起的眼睛忽然一睁,向车中其余二人使了个眼神,装作透风将头探出窗外,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清气同时眼神“不经意”地望向后方道旁。 是哪个不紧不慢的女人。 她骑着一匹乌鬃青皮快马,面上盖着薄纱,一身青衫随风而动,离他们一行人约有三里,正策马而来。 “喂,商队的兄台!停下歇息一会吧!”傲然长天装作好奇——他们正好路过一座湖。 “这行吧,老三,停下休整!”商队头领看马车上探出头来的傲然长天兴趣盎然,已经叫白追月停下了马车,只好同意。 湖面已经覆上一层薄冰,迎着天光仿若一面水银镜,冰面下湖水意外的干净,傲然长天径直踏着冰走到湖中央,躺在冰面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新冰凉的空气。 “呃,公子心,这冰怕是不稳——”商队首领叫做杨峰,看傲然长天直直踩在明显薄脆的冰面上想要阻止,不料他已经躺在了湖心。 “兄台,这冰冻得可是很结实啊。”傲然长天坐起身来,拍了拍身下湖冰。 “是,是吗?公子还是心为妙吧。”杨峰欲言又止,提醒一句后不再多言。 “姑娘,出来吧。”白追月长出一口气,走到路中央朗声道。 “哦?你竟然能发现贫道,你是何门何派弟子?”一袭青衫撤掉身上棕灰布从湖边足有两丈高的枯树上跳到地面,显然没想到白追月能够看破她的障眼法。 “不是我发现你,是我发现了你的马。”白追月左手握着剑鞘指向十数丈外窝在草堆里隐藏着的青皮马:“倒是我还没问姑娘,为何一路上跟着我们的车辇?” “这路是你开的?为何不准贫道走?”女人正在整理身上青衣,听闻白追月的话扬眉道。 “此路确实并非我们专有,不过同行路人恐怕不会躲在树上吧。”叶清承扬手示意白追月推下,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手中还把玩着那支玉扇:“听姑娘自称贫道,又是青绿衣裳,莫非是蓬莱仙子?” 女人秀眉一皱,面纱下有些干涩的嘴唇一抿,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扬手便是一掌。 叶青竹面带微笑,脚下一错一勾多开女人手掌,左手握扇右手折下一支枯枝:“仙子莫非想要与在下切磋一二?” “要么报出名号,要么交出东西!”女人手并剑指,周身真气鼓动——若说先前那是试探,现在显然搬出了真功夫想要将叶清承一举拿下。 “那便要看仙子你手下威能了。”叶清承也不生气,将玉扇敛入袖中,右手枯枝一转一震,摆出剑法起手式。 不知为何,女人只觉得叶清承手中不再是一支憔悴的枯枝,而是天下最锋利的宝剑。 商队众人这才拔出兵器欲要围上来,却被白追月挡住:“看着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翠竹山庄》正文 第四掌·杭州醉白雪,亭中会佳人 “这,这”杨峰话还没说完,对峙二人已经动了。 女人轻衫如雾,身形如云,罗袜生烟,两指像是一对玉剑。 叶清承枯枝轻轻划过一道简单的弧度,看上去好像是婴儿挥舞手中木棍一样。 不过这一“剑”却让女人大惊失色。 她的手指内含暗劲,点在他枯枝上却翻不起一丝波澜,就像是戳在了清风云雾中,使不出一丝力气。 叶清承顺势一划,异变突生,先前平平无奇的弧线好像多出了无数种变换,让人如何都捉摸不透,就像是流云浮影,难以捕捉。 树枝点在女人天突穴上,微微使劲将锁骨间细嫩的皮肤压下一个窝:“在下叶青竹,失礼了。” 手指一松,枯枝掉在地上摔成三截——枯枝还是枯枝,那道暗劲被叶清承神奇的剑法接下,但对树枝的伤害显而易见。 女人则两手抱诀弯腰行礼:“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竟然是松竹观前辈,是道唐突了,还望前辈海涵。” 叶清承又抽出那把扇子:“道长不必多礼,在下并非松竹观中人,松竹观也早就解散了,家师是松竹观最后一任方丈。久闻蓬莱仙宫于东海清修,隐世不出,不知此回道长出岛所为何事?” “松竹观没了?公子说您师父是最后一任方丈,可是云清子仙长?”女人有些不敢相信,显然蓬莱仙宫与松竹观渊源颇深,应是世交。 “道长认得我师父?”叶青竹微愣。 “蓬莱宫三十七代宫主亲传弟子浮青,拜见叶师兄。”说罢又行一礼。 叶清承赶忙还礼:“在下怎么就成了道长的师兄,道长可切莫玩笑在下。” “云清子前辈莫非没给师兄说过他与师父”浮青面纱下微红的脸已经向叶清承诉明一切。 “这,咳咳,在下就托大承下这一声师兄了,不知師弟此次出岛所为何事?”叶清承还真没听说过他那一天天就知道修道练武的老师父说过还有这么一段,说起来那位洛宫主洛太君他年少时似乎曾有过一面之缘。 “蓬莱宫大师兄浮朱叛出师门,并盗走镇岛大阵逸云阵阵眼‘迷仙筝’,道此回出岛正是为了寻回迷仙筝与大师兄浮朱。”浮青抬头望了眼那边被白追月拦住摸不着头脑的商队众人:“经过调查,迷仙筝正是落入他们手中了。” “竟然如此,那迷仙筝是什么样的?”叶清承有些好奇:“能作为镇岛大阵阵眼,莫非可音波伤人?” 浮青有些纠结,不过终还是伏在叶清承耳边道:“并非如此,筝音虽能迷人心智却不可伤人肉体,此筝下有一机关,可联动逸云阵核心,此事不足外人道也。此筝长五尺四寸四分,青玉一体混成,上雕云鹤。” “好,为兄便替你问问他们。”叶清承拉过杨峰,声交谈几句,从怀中取出金簿撕下三分之一,将这足有三斤的金叶塞到杨峰手中,杨峰皱皱眉长出一口气,从车中取出一只不的紫檀木金边箱子交于叶清承——这便是那口迷仙筝了,先前是要卖给城中富商,不过叶清承武功高强,出价也比那位豪商高出不少,所以才中途易主。 “师妹来看看,可是这口筝?”叶清承将木箱交于浮青,得到答案后回到了马车上,浮青则骑着青马拖着木箱与他们分道扬镳了——她还要回去找她的师兄。 “兄台,我们出发吧,现在天色尚早,想必能在巳时赶到杭州。”叶清承向杨峰招呼道。 “好,兄弟们,出发!”杨峰也招呼着商队众人重新启程。 一路上两队人马熟络不少,傲然长天也顺势讲出三人商量好的假身份。 出发时已是卯时,路上又如此耽搁,到达之时已是巳末午初,太阳悬在天顶。 兩隊人道別後分道揚鑣。 路边几位书生正聊着现在正负盛名的“三雅仙”——画仙洛思文、琴仙九凰和棋仙奕风秋,这三人的名头与十年前曾声传千里的大凉“灵玉探花”江书凡已经不分上下。 不过他们三人再怎么与此行无关,叶清承一行人也并没留意,一行人正如来此地游山玩水的旅人,在城中游玩。 三人驾着马车路过一座茶楼,楼中坐着不少衣着华丽的茶客。 台上一年轻的俊朗男子抚扇,一袭白衫虽不华丽却极是干净,衣不染尘,头发清爽利落地束在脑后。 他喝了口手边的茶水,醒木拍案,开始摇头晃脑说起故事来——原是一位说书人。 “却说那凛风镖局的侠士,尤其是那位神秘的高手,带着两位镖师在大军中杀了个八进八出,一枪挑翻一个军士,又一剑削掉一个恶奴的脑袋,那叫一个精彩绝伦!” 说书人抑扬顿挫,台下听众无不激动起来。 “那位神秘高手满头银发无风自舞,三尺白须一抖,将长枪丢出刺死一名马上的军士,提起身边两名镖师,凌空一踏就上了马,杀地天昏地暗撕开一条血路,冲出城去” 三人无意间听到这说书人的故事,总觉熟悉,就暂且停车听着。 那说书人也说到激动起来,两手比划着他自己想象的场景,声情并茂,好像是在现场看过那位“神秘高手”大杀四方一样。 叶清承捋清楚说书人讲的话语,不由沉默——这似乎是他们在垄封城搞出来的事情,被编成了世人喜欢听的版本。 二人想起陳鏢頭,心情都有些沉重,卻還是找了個位置坐下,要了壺茶水。 過了約莫一刻鐘,兩個佩瓊著錦的公子走進茶館來,緊鄰著葉清承一桌坐下。 兩人長袍上都有些許泥點,看面色也不怎開心。 其中一人聲開口:“倒霉,居然遇到个疯子。” “是啊,城外跑那么快,搞得像是有人追杀他一样。”另一人附和到。 叶青竹眼睛微眯,细细听着那二人说话。 两人又闲谈几句,其中一人道:“那疯子的方向应该是去西湖了吧,唉。” 剩下的话三人没有再听,悄无声息地走出茶楼,驾车去往西湖。 不到一刻钟,三人已至西湖边,忽见湖心有一亭,亭中有一青一白二人对饮。 三人下来马车,却看到亭中身穿粉白袍的人影似乎向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 叶清承嘴角含笑,招呼二人向亭子走去。 行至亭中,粉青二人已并列跪坐下,茶案上摆着三只精致的青瓷盏,盏中盈着清茶。 穿粉白袍的是一位少年,很俊朗的少年,柳眉凤目,生的比一般女儿还要温软,一身坠着桃花绣的粉边白袍更显温润,不过却并不过于阴柔,而是外柔内刚,正一个翩翩公子。 青袍的是个女子。 很美很美的女子。 她的美并不突然,并不急惊艳,而是慢慢的,轻轻的,一点一点融化你的心。 若把美人比作酒,那蓬莱宫方丈洛太君的美就如同一壶冰泉酿做的烈酒,冰冷而炽热,第一眼就让人深陷其中。 其容倾城,其骨倾国,其神倾天下。 其语醉泉,其泣醉雪,其笑醉春风。 不过眼前的女子并非如此,她不,或者说,不屑于倾城倾国。 她的美,只倾人心,醉人神。 她的美,应是霜晶玉露和着老君壶中仙泉酿成的吧,入口温凉微甜,落喉就化作清泉,滋润到你心里去,能醉的你心中只剩下她。 又会分出一阵微风,直直吹进你的脑海,直吹的你神魂颠倒,永生难忘。 她绝非一个甜美的人儿,或者说,她们都不是。 不过叶清承三人都只看了一眼,将这份美烙入眼底,深藏心中——他们有种感觉,眼前这位女子与他们绝不会有过深的交集,她的命运早已定下,早已有了所属。 女子微微一笑。 似乎整个杭州城都醉在了白雪下,白雪醉在北风里,北风都醉的柔和了几分。 “幸会,在下温润玉,时年十六,家父温青华,在南芸做些买卖,方才见兄台神色不凡,便请您过来一叙,此番唐突,万望海涵。”少年一整长袍,起身拱手到。 叶清承尚未坐下,闻言微笑,也拱手还礼:“公子过誉了,吾名唤叶清承,自号青竹居士,此行与故友之子来杭州游玩。” 他不愿在此人面前掩饰身份,因为对方也无半句谎言,如此身份敢这么袒露,定是对他极其信任。 “青竹居士可是师从松风观云生子”少年眼中露出一丝精光,面色惊喜。 “公子认识家师”叶清承微愣。 “哈哈,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同门啊!” “同门” “兄台可知云清子云清子实为道家太极门传人,与家师同门,而松竹观其实是太极门道庭。” “敢问贵师大名” “家师只说自己姓江字兰瑄,与云清子前辈同门,其余一概不知。”温润玉面带歉意道。 “这位是舍妹,时年十五,唤做温净玉,字濯玚,与在下同门而出。” “幸会,幸会。” 后方二人也拱手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翠竹山庄》正文 春风秋水一刀寒,绝世双玉侠名扬 说这温青华,绝非温润玉口中的“做点生意”。 温青华自幼学文,两岁能言,三岁会写,五岁可吟诗作对,十三岁于南芸都城云京赶考,讨得个知县。 原本要升为知府,却无心官场,弃官从商,这生意也做的极好,一家青花一家青云两间商会横跨南芸、大凉、兰陵和西域,尤其是南芸范围之内可谓是无人不知,上到奇珍异品下到柴米油盐,几乎都有温青华的影子。 五人喝着茶聊着天,忽然同时将头转向一边:“终于动了。” 却看到湖边有一根芦杆一颤,一团人形淤泥换换彭起。 人形上黑泥剥落,露出那位血绢剑的身影来。 “这位兄台,你自上午就一直埋身与湖泥,这是何必”温润玉摸了摸放在茶案边的长刀,笑道。 叶清承也哈哈一笑,抽出玉扇张开,扇面空白无一物。 白追月和傲然长天如临大敌,白追月猛然跃起,傲然长天也站起挡在三人身前。 “不必如此,都坐下吧。” 叶清承摇扇轻笑。 二人闻言只好坐下。 血绢剑也不尴尬,拉过酒葫芦灌了两口就想离开。 叶清承捻起一只茶盏,混劲爆发,茶盏飞旋而出却茶液不撒。 血绢剑见茶盏直冲面门,猛然出剑,茶盏当即分成两段,两股茶液溅落在湖面:“你们要拦我,先拦住他们吧!” 说罢疾走两步踏上一条扁舟,以剑为桨,划向湖对岸。 叶清承也不拦他,只是向温润玉抱歉——毕竟毁了人家昂贵的茶盏。 温润玉也不在意,不过用手指了指湖岸围过来的一众人影。 来势汹汹,杀气腾腾。 湖边人共有两伙,一伙人清一色的短甲弯刀,一伙人则明显是纠集起的江湖中人。 “那血绢剑驾舟走了,快追!” 杂乱的叫喊声传入湖心,温润玉微微皱起眉毛,内劲真气催动下生如洪钟:“那边的,请安静点!” 这一下却引得他们成了矛头对准的目标,隐约有人听到对面喊叫“他们放走了血绢剑,定然是同伙!” 温润玉苦笑一声:“叶兄,看来此回是没法清静了。” “无妨,温公子有何想法”叶清承眼中多出一抹凌厉,眉宇间含着一丝冰冷。 还不等温润玉回答,已有数人冲上亭子。 “杀之。” 叶清承吐出两字。 手中折扇绽出一团清光,化作流影横抽,已有一人头颅爆碎。 温润玉又一次眉头微皱——真让人担心他的眉毛会不会被皱的不那么好看了。 “师父说,杀性不可过重。” 手中长刀出鞘,整个人化为残影冲出亭外,刀光轮转,却并不见血,中刀者都软软倒下。 叶清承定睛一看,原来温润玉用的都是刀背。 不过冲出亭子更加麻烦,廊桥上挤满了江湖中人。 白追月和傲然长天二人只能勉强御敌不入亭中,温净玉则以腰间软剑击人要穴,为不伤人性命无法使出全力。 叶清承收起折扇,两掌划圆手分阴阳,左手少阳纯罡之真气,右手太阴玄虚之暗劲,手中阴阳相合劲气相融,一记“排云推月”打出,掌风如清风浮云,却暗含混源内劲,两掌相并结结实实轰在一人胸前。 那人咳出一口鲜血,倒飞出一丈,撞到五六个想要搀扶的武者,被撞倒者同样呕血昏迷。 那一帮土鸡瓦狗的草包武士何曾见过如此玄妙的道家功夫,一时间竟无人胆敢上前。 “叶兄好功夫,温某还是第一次见正宗的大成云环掌,不如瞧瞧我这一刀如何”温润玉哈哈笑道。 “温公子请。”叶清承也眼含笑意,不过依旧端着拳架毫不松懈。 “这刀法只有四刀,叶兄瞧好这第一刀,一刀春风。”温润玉眼神依旧温软,似乎手中的唐制长刀也变得温软了许多,他轻轻抬手一刀挥出,刀风如同春风,无形无滞。 分明是锋锐的刀刃,却好像生气盎然,使人心生向往。 刀下那人甚至缓缓眯起了眼,似乎是在享受这冬日里难得的春风。 他没有注意到,盎然生意中暗藏的杀机。 刀锋落下,确如同春风拂面。 虽说,他的生命也如同残雪温柔的湮灭在春风中了。 “好刀法!”叶清承瞳孔一缩,好像是要将这一阵刀风凝结在自己眸中。 “再看这个,一刀秋水。” 温润玉还没等旁边人反应过来,化竖劈为歇斩,刀光清寒凛冽,却又如水般润滑,在空气中荡漾。 这一刀冰冷透骨,浓浓的肃杀之意逼得旁人几乎无法动弹,就好像秋水凝成冰刺钉在了他们的骨头里。 刀下人也眯起了眼,这次是他不忍看着自己的腰身被斩成两段。 却不料这一刀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 杀意暗含生机,正如同春秋之变。 他闭着眼等来的只有刀身。 狠狠抽在他后颈,他眼睛反白一头栽倒。 这两刀下来,温润玉的劲气损耗微乎其微,秋水一刀及时收回冷藏真气,将他的耗费尽可能的降低。 “寒。” 温润玉眼中温润不再。 刀光乍起,四周湖水都因刀风荡开涟漪,周遭敌人只觉眼前一亮,就看到了天。 “你不是说不杀人吗。”叶清承将一个看起来死不瞑目、盯着天空的头颅的眼睛合上——这样的脑袋地上还有四个。 “呼,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这一刀。”温润玉好像也明白过来,深深弯腰,似乎是给他刀下的亡魂道歉。 百丈廊桥上的敌人已经被杀光一半,亭中三人也没了压力,却也不敢上前。 其余桥上岸上的人都默默地心翼翼地退走——他们一部分只是当地大派拿钱办事要做掉血绢剑,其他的则都是这大派纠集起的江湖人士,自然不肯为了几钱银子丢了脑袋。 一个被几个甲士簇拥的中年男人显然不愿意就此放弃:“给我杀!杀了他们,杀啊!给我儿报仇!” “杀他们一个,赏银十斤!杀了那血绢剑,我赏一座大宅,宝马百匹,绫罗百丈,银百斤!” 一百六十两银子,够他们一人潇洒一辈子都多。 重赏之下定有勇夫,三名江湖中人和一名甲士站了出来。 “吾名邱阳,江湖人给面子,尊称一声秋风扬,请赐教!” “鄙人黄虎会黄云堂下第三刀王奉洪,想借二位人头领赏,还望公子不吝取来一用。” 剩下二人也报上名号,看样子是想要决斗一场,手下见真章了。 那穿着短甲的黄云堂第三刀使一把二尺长一尺宽的平头宽刀,剩下三人的兵器则更加怪异,那位秋风扬使伞,另两人一人使刺一人使锤。 叶温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请赐教。” 叶清承率先出击,身形如鬼魅,拖出一道道残影。 王奉洪面目狰狞,一刀横扫,竟然将叶清承逼退两步。 “很好。”叶青竹也不气恼,气运周身又复归两掌:“准备接招吧。” 王奉洪虽说话语狂傲,人却并不轻敌,宽刀刀柄握在右手,刀身夹在左臂,好似一面盾。 叶清承嘴角一勾,双掌齐出,王奉洪刚架刀慾挡,不料叶清承化掌为拳,正正砸在刀身上。 精钢数十层锻打的刀身都被打到微微变形,一阵刚猛无比又绵绵不绝的拳劲穿过刀体撞在王奉洪身上。 这股劲力直直透入王奉洪双臂直到胸膛,他只觉像是心脏被人掐住狠狠摔打,忍不住一口热血喷出,整个人凌空半秒才倒退两步摔倒在地。 温润玉那边也是轻轻松松,那位“秋风扬”显然是用的暗器,伞缘一圈锋刃,伞头飚射出数枚高速旋转的毒镖,却被温润玉斩碎一地。 温润玉上前一步又出一刀,秋风扬手中伞断,其中机关还未生效就已粉身碎骨,邱阳胸前也刻下一道寸深的刀痕。 邱阳缓缓倒地,手脚并用爬回人群,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余下二人自知不敌,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冲上,果不其然被温润玉一刀放倒。 使锤的汉子也被刚刚赶上前来的白追月一脚踢掉手中重锤接连一记窝心腿踹下廊桥。 这下再没人敢上前,一窝蜂转身就跑。 中年虽然报仇心切,却也很是惜命,转身拔腿就跑钻入人群没了踪影。 叶温二人对视一眼,摇头失笑。 叶清承忽然回头——湖边不知何时下水了一口竹筏,竹筏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头戴黑纱斗笠,身批蓑衣,看不清面貌性别。 蓑衣人也回头看了叶清承一眼,口中念念有词:“昔有灵玉探花江书凡,性情恣意弃乌纱。今日二侠仗义气,退敌百千,不输昔年灵玉。” “此二人,一人寒凉清,一人温润暖,一为寒玉一为温玉,哈哈!”蓑衣人以一声轻笑结束了自言自语,从竹篓取出一只坛子,解开封泥,独饮起来。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二玉之名在这江湖中脱颖而出,成了与灵玉相提并论的绝世三宝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