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是原罪》 正文 1.笼中鸟 穿越过来的时候,云初手搭在楼梯旁木制的扶手上。 前后是黑暗茫茫,空气里却弥漫着浓烈的暧昧气息。 只是如今的云初没那个闲情去仔细分辨,那暧昧气息从何而来。 刚刚接收了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她还有些不习惯,过多的信息量几乎让她头晕目眩,手上捏着木制扶梯的手更紧了些。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杨初,已成婚一年有余,这是她的家,如今她的丈夫阳尧,却抱着另一个女人,在属于他们的床上翻滚着。 她本出生小康之家,阳尧之父在偶遇她之后,惊为天人,当即想要收养她。 然而父母健在,是无法履行法定收养程序的,所以她很快成了孤儿。 到了阳家之后,她更名为阳初,成了他们圈养着的一个瓷娃娃,后来阳尧成年,见惯绝色的眼再看不上别的女人,又动了其他心思。 阳初再度更名,成了杨初,而阳尧之父的故交之女,成了阳尧的妻子。 阳尧娶了她回家,却依旧只把她当金贵的宠物养着,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花心本性。 杨初一直默默承受着一切,即使知道自己的生活与旁人不太一样,也因为没有对比,只单纯觉得难熬,并没有寻死觅活。 她本来也没有独自谋生的本事。 直到后来,她偶然得知,当年她被收养的真相。 还没来得及向阳尧问清楚,又再一次撞见他带着陌生女人滚在他们床上。 她悲愤之下离家出走,却尸横大街上,含恨闭上的眼,再没能睁开。 云初握着扶手,紧闭着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目光循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探查的时候,眼底是一片冷意。 属于杨初的记忆里,她幼时被当做宠物教养的场景让她有些不适,和阳尧成婚后,几乎被当做会走动的空气娃娃,从未被顾忌过心情的她,又让她心疼。 这一刻,她对一门之隔的阳尧,产生了真实的鄙夷和怨恨。 也不知是受杨初本身的意志影响,还是完全出自本心。 只是无论那情绪因何而来,现在她也没有了细细琢磨的时机—— 本来虚掩着的门开了,阳尧赤/身/裸/体地站着,云初抬眼,目光在他身后一停留,看到的是床上凌乱的被褥,和隐隐绰绰的人影。 那大概就是他带回来的人了。 云初在心里下了判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阳尧一张脸上满是不耐的神情。 “你在这里干什么?” “自己去找个客房睡吧。” 云初目光闪了闪,捏着扶手的力度大了几分,是受了刺激,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阳尧,眼里写满惊惶和痛楚,一如从前,她见到他寻欢作乐时的模样。 杨初从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只以为自己像他们所说的一样,是一个孤女。 阳尧和她,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在那些只把她当宠物戏弄的人中,他其实算是非常温情的。 所以杨初娶她回家的时候,她没有过多的抗拒,甚至抱着隐秘的渴望和幻想,幻想着他能带她步入幸福的生活。 后来事实摆在眼前,她一次次被伤了心,却从未想过逃离。 若不是偶然发现当年真相,或许这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 阳尧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漂亮的宠物惹人怜爱,可若是非要在他没兴致的时候来撒娇缠着他,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没给了一个多余的眼神,转身往着卫生间的方向而去。 “听话,别闹。” 前方飘过来的声音冷淡着,是命令的语气。云初挑了挑眉,走完剩下的台阶,路过那开着的卧室时,对从床上发射来的挑衅目光视若无睹,她进了主卧旁边的客卧,反手关了门,靠着门上思索着如今的局面。 如今的杨初已经知晓了当初的真相,别墅外,有车在等着她出门,给她致命一击。 可看阳尧的态度,他应该还不知道云初已经知晓了当初的事情,那外边那些人,就应该不是他安排的。 那会是谁? 杨初在阳家只是小角色,谁会那样处心积虑地对付她? 云初没有想明白,一夜辗转反侧。 次日保姆敲门后,她披着毛茸茸的家居服下楼,眼眶有厚重的黑眼圈。 那是终夜未眠的后遗症,却被阳尧当作了她为他未能入眠的证据。 “过来。” 他在沙发上对她抬手,漫不经心地喊她,像是在叫小狗或者小猫。 云初踩着柔软的地毯走了过去,过于消瘦的身形,在料峭春风里显得有些单薄,惹人怜爱。 她坐在了他身边,他嘴角带着笑意,手抬起,放到了她的肩膀上,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怎么?昨天没睡好?” 他明知故问,声音里有得意之色。 云初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揣摩着他如今的神色。 他心情很不错,想必昨夜的女人让他很满意,他手上的动作很温柔,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还要闲情逸致来逗她,想必昨天她知道了自己当年被收养真相的事情,他还没收到消息。 对于一个从小乖顺到大的宠物,他甚至没有过多的约束人身自由,因为知道她走不远。 所以要安全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扮演着无知的宠物。 她乖顺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带着哭腔,又似乎没有。 “好久没在客房睡了,有些不习惯。” 她委屈着,似乎在含沙射影地撒着娇,却又不敢说得太明白。 阳尧嘴角的笑意更甚,感觉自己的心被一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抓了一下,让他逗弄的心更加活跃。 云初遵循着记忆里的东西,专心致志地讨好他。 阳尧当然看出来了她的卖力讨好,心情更加愉悦,临走前,他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把本来乖顺垂在脸侧的头发揉乱,而后看着云初受用的模样,不怎么经心地哄着她。 “你乖乖自己玩,我晚上再回来看你。” 云初点头,像一个真正的宠物一样,送他到了门前,默不作声。 门在眼前被关上的时候,她脸上的乖巧却变成了冷漠。 皱着鼻子,带着一点嫌弃,她走到卫生间洗澡,换上便于出行的衣服。 杨初的衣帽间挂得很满,什么风格都有,这一点让她有些诧异。 按理说,她应该是不被允许出门的,也不该有那么多衣服才是。 可思路稍一转,她又很快明白过来了,阳尧大概从未限制过她的人身自由,所以她出于先天的爱美之心,为自己置够服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养宠物的人,也是喜欢把自己宠物打扮得漂亮干净的。 她收拾自己,也算是讨好主人的方式。 云初站在镜子前,细细打量着这招来祸患的容颜。 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画出来,确实美貌得让人移不开眼,也难怪当时,被阳林一眼看中,便要据为己有。 杨初的愿望,是报复阳家,让造成她一生悲剧的家族覆灭,为惨死的父母报仇。 以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这其实已经很困难,好在她的记忆里,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筹码。 云初把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利落的马尾让她精致的容颜凌厉了些,踩着短靴出门的时候,她让司机送她到某个商圈。 要联系上那个告知她当年身份的人,他的身上,或许能有打击阳家的武器。 “先生?” “夫人出门了,到了商场。” 阳尧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着,听电话那边的人,汇报云初的行踪。 “把车停好,在商场门口等着。” 他一边冷淡地吩咐着,目光在办公桌那头坐着的人身上一落,眼底有深意。 电话挂断后,他把手机随手往桌上一放,看着对面的人。 “你是说,程亚找过杨初?” “是的,昨天杨初和他分别后,情绪明显变得不太对劲,我觉得她可能知道了什么。” 阳尧挑眉:“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她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劲?” 反问的时候,想起上午时候,杨初湿漉漉的委屈眼神,里边分明只有酸意,没有恨意。 “你太多疑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发现,现在自然也不会发现。” “再说了,就算杨初真知道了什么,我也不怕。” “离开阳家,她还能去哪里?” 阳尧右手慢慢捏了捏左手食指,慢悠悠地说。 对面的人显然没有他这么淡定:“我当然知道她去不了哪里,我是怕有人策反了她” 阳尧嗯了一声,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那就多谢你提醒了。” “不过放心,我自己养的狗,我心里有数,养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被她反咬一口。” 他说罢站起身来,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办公桌另一端的人摆了摆手,站了起来,告别的声音里依然有几分担忧。 “你自己多注意吧,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 “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笼中鸟 云初在商场里缓慢地绕着圈,确认身后无人跟随之后,才踱步到了卖手机的展台。 随意地拿了一个机型比划了两下,准备买下时却发现一个尴尬的事情。 她身上的现金不多,只有不足两百元,远不到能买一个手机的数目,倒是一大堆,只是按照记忆,那些卡都关联着阳尧的手机,一划下便会被发现。 她握着手机迟疑了一下,而后抱歉地对店员笑了笑,把它放了回去。 转身的时候下意识观察着四周的人,看到早上送她来的司机在商场门口的咖啡店百无聊奈,她心中猛烈地一跳,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慌惊惧涌上心头。 云初的脸色因为那突如其来的猜测白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冷静。 阳尧果然还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他不会让司机在这里等着她。 可以想象,他大概已经知道了她昨天的行踪。 对于阳尧放在她身上的轻视和信任程度,她还是判断错了。 可应该也没有那么糟糕,不然也不会让一个这么不专业的人来窥探她。 这应该只是顺便,他对她起了疑心,可那疑心也有限,只要她继续扮演着无害宠物的角色,就能让阳尧继续忽略她。 他即使猜测到什么,大概也不会相信,她能有什么能力去对抗她。 只要让他以为,她依旧孤立无援就好了。 她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假装没有看见司机,卷曲精致的睫毛下,目光流离着在商场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着。 灯光艳丽鲜亮,人群如潮水般游走,她与那个男人的目光交错的时候,愣了片刻,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嘴角略微上扬出一个幅度,却又很快恢复了冷静。 那个男人,她有印象。 他曾经站在一个人的身后,而那一个如今仍不知名字的人,就是记忆里告诉她,她当年被收养真相的人。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能确定的是,他费尽心机联系上她,应有后招。 这个男人既然曾见过她,如今出现在这里,就不该是什么巧合。 他是来找她的。 或者,是来确认什么的。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她伸手抽出了他手上拿着的手机,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用眼神示意他看自己身侧微微摇摆着的食指,示意现在说话不方便。 那人若有所悟地顺着她眼珠流转的方向,看了看商场门口的咖啡店,而后没再说什么,只对着她稍一抬下巴,便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云初一边继续着缓慢的脚步,一边不经意地把手机放进了包里,她又转到了女装店,随便买了几件衣服,而后提着购物袋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小隔间里,她摸出从那个男人手上顺过来的手机,却被解锁的第一关拦住了。 这手机应该是他的私人手机,没想过要给她使用,自然也没有告诉她密码。 她皱了皱眉,从旁边挂着的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通话记录里最近的号码,开始编辑短信。 内容倒是很快编辑好了,临发出前却又犹豫了。 她如今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经过阳尧的手,这些内容会不会被监视,她实在不敢确认。 恰在此时,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一条新的短信,内容乱七八糟,晃眼一看是什么群发的广告,后半段成了乱码,像是机器人出了错。 云初下意识心生烦躁,顺手便要点击删除。 手指滑到到删除按钮的时候,却福至心灵地停滞了片刻—— 她似乎从那最后一段里看出了什么讯息,去除字母后,那一段不知所谓的内容只剩下几个数字。 是连续重复了三次的2c4c5c6c7。 云初看着手机屏幕下半部分的虚拟键盘,脑海中出现一个图案,她吸了一口气,拿了旁边的手机,按了电源键,点亮了屏幕,解锁界面再次出现的时候,她覆上去的手指小心翼翼。 按照2c4c5c6c7的顺利画出那个图案,屏幕上没再出现醒目的红色提示。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自己手机上编辑好的短讯内容删除,然后点开了手上手机的通讯录,想要新建联系人。 号码输入进去,却识别出已有的联系人。 程亚。 她纤细修长的食指在屏幕中央显示着的名字上滑过,牢牢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杨初?可以跟我说说程亚吗?” 她屏息凝神,呼唤系统里已失却几分神智的杨初。 杨初的回应却迟缓迷茫,没有多少参考的价值。 “我不知道你不是已经接收我以前的记忆了吗,我不怎么出门的。” 她的声音有些恍惚,片刻后却又激动起来。 “你会帮我报仇的,对吗?” “都是他们害的,都是他们的错!” “你要帮我!你承诺过的!” 云初心中叹息了一声,一边安抚着突然暴躁起来的杨初,一边又拿起了手机,开始编辑着短信。 她又忘了,自己身上的系统,可不是什么随取随用的外挂,而是不知何时就会爆炸的炸/弹,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 她有些心酸地想,而后把那则短信发送给了程亚。 那试探十分直白,却十分有效。 如今的杨初,本来就该是这般单纯得近乎愚蠢的模样。 她自小未被当做正常人,后来也受过教育,却只是为了养出她身上的斯文气质。 她隐约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不正常的,偶尔也会幻想若不是阳家,她会怎么样活着,却从未接触过真正的现实社会。 她不会虚与委蛇,她被人调/教得敏感,察言观色,却也仅止于此。 若是真的杨初,若她那天没有冲动之下出门去,大概也拿阳尧没什么办法。 她没有那个智商去扳倒阳尧,只会如困兽般寻求帮助,愚蠢到被人利用也不自知。 也只有这样的愚蠢,才能让另一个人觉得她好控制,安心以她为剑。 如云初所料,回复很快传回来,对话不过三言两语,其中透出的轻视却不言而喻。 她想了想,迟疑了许久,似在思索着什么,估摸着那边的人快要不耐烦,才勉强回复了一句“那你快些”,而后熄灭了屏幕,推开了厕所隔间的门。 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站定,她细细打量着自己脸上的妆容,随手的包被大概,慢悠悠补了妆,才施施然提着今日购置的东西出了卫生间。 出商场的时候,她刻意停顿了一下。 按照从前杨初的习惯,现在她应该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来接她回家。 她站在最靠近咖啡厅的大门,确认自己在司机的视线范围之内,抬头望了望远方的天色,似乎还摸了摸手机,而后下定什么决心般,走了出去。 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她的姿态依旧曼妙着,只是速度缓慢了些。 云初在路灯下慢慢走着,再熟悉不过的车辆出现在转角的时候,她的眼里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 阳尧把车窗开了一半,让她上车时候,她转头望着他的时候,神色在路灯下被映照得很迷人,这让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几乎扫过一点温柔。 “你怎么来了?” 云初这么说着,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她的声音里分明有欣喜,却又分明带着难言的委屈意味。 阳尧目光落在后视镜上,看她坐在后座发着呆,一脸纠结的模样,想起今天在办公室听到的内容,嘴角挑起一个得意的幅度。 “怎么没让司机来接你?” 云初啊了一声,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 “我想自己走走。” “整天待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她的眉目微微向下,眼底有了然浮现。 阳尧果然是随时掌控着她的行踪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精准这么快地找到她。 要知道,她从商场出来,也才堪堪半个小时而已。 他既然已对她生疑,就让她自己先在他面前剖白吧。 她这么想着,晚上在给阳尧展示完她购置的新衣后,依偎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有些荒唐的故事,她不愿意相信的故事。 从她幼时被“一见钟情”,到成为阳家娇生惯养的金丝雀的故事。 “他是骗我的,是吗?” 云初最后抬着头,目光里满是期待,这么问他。 阳尧笑了起来,眉眼之间皆是温柔,他的手轻轻地抚了抚她垂落在肩上的柔软秀发,声音里有蛊惑的意味。 “当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笼中鸟 那天深夜,云初在灯下声音惶恐,说了自己的恐惧,最后也没有抱着他追问,那些事情是否是真的。 她好像从来没有相信过旁人的谣言。 也不知是真的蠢笨,还是自知在他身边是她最好的选择,所以不去顾前程往事,不管当年恩怨。 阳尧看着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云初,心情愉悦。 之后的好几天,他都回家很早,似乎是在不动声色地安抚她受过惊吓的情绪。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起之前的插曲,云初再一次出了门,去超市买零食,发现自己身后已无人跟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又半月后,云初到了阳尧的公司上班。 那天她捏着他的衣角撒着娇,说每天一个人在家很无聊,要以后想要跟着他去公司,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 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他却自己提出来这个折中的法子。 “把你安排到行政部吧,你也不用做什么事情,和她们玩玩也就是了。” 云初穿着正装,兴奋地准备出门的时候,阳尧先是惊艳,然后好好打量了一番,冷着脸让她去换一身衣服。 带她到办公室,把她安排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职位后,阳尧再没有理会过她。 云初在行政部,过得如鱼得水。 她的身份路人皆知,所以不会有什么人在她面前来讨什么嫌,因为阳尧的安排,也不会有什么工作安排到她身上。 其实连考勤都不必,只是云初自己遵守着那个时间约定。 半个月里,她又和程亚联系了几次,确认那边已经知道她进入了公司后,她安静等待着他的安排。 这不是她第一次穿越,却是她目前为止唯一觉得有些棘手的任务。 主要是,杨初自己对事态着实不明,不像之前的那些任务,那些女孩虽身世凄苦,却也敏感多思,即使没能在活着的时候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能在她完成任务的时候做一些辅助。 至少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像现在,她明知枕边人才是造成她一生悲剧的人,明知自己应想办法脱离这个地方,明知所谓的盟友并不可靠,也因为不知前路深浅,不敢贸然前进,只能徐徐图之。 云初在公司里,是和在家时如出一辙的乖巧。 她很本分地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龟缩在行政部门,若非阳尧提出,甚至不会敲开他办公室的门。 这让他一开始的抗拒也慢慢消失,后来甚至觉得,让她在公司里也挺好的,至少在他需要她的时候,随时能叫来她。 那天一个内线电话打到行政部,云初抱着资料站起来的时候,四面有揣测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 她似乎有些局促,站起来的时候,还踢到了椅子,而后目光避开那些探查的眼神,红着脸出了门。 她身后,是行政部员工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 “我们这位夫人啊啧啧。” “听说她以前是老板家的养女吧?因为长得漂亮,才用了手段,处理了关系,成了阳夫人。” “漂亮是真的漂亮,可也太娇弱了些,简直就像是弱不禁风的花。” 陈词滥调,却依旧是众人热衷的话题。 云初对这些一无所知,敲开阳尧办公室的门之前,她先在脸上调度出了一个单纯天真的表情,才抬起手。 手还没接触到门,那门却自己开了。 拉开门的,是分管销售部的副总裁任侠,云初知道她,却并不熟悉,她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轻轻侧身,示意任侠先走。 任侠在公司的地位自然比她高得多,只是她身为阳尧的夫人,其实也不必让着她。 可她依旧那么做了。 因为阳尧就喜欢她这对外界不熟悉的一切,都怯懦无比的模样。 云初知道,自己如今不能把阳尧怎么样,所以只能小心扮演着他喜欢的角色,用尽心力去讨好他。 若是同时能让他错误判断她的心智,对她放松警惕,那就再好不过了。 任侠年近三十,比阳尧要大上几个月,可对比她如今的地位,却已经太过年轻,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她的妆容偏老气,难以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喜欢杨初,所以才会对她一直冷颜。 此时她见杨初让开,也没推辞,径直迈出了步子,甚至没有开口打一声招呼,只矜持地一点头,算是回应云初刚刚的谦让。 临走前,她还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后坐着的阳尧,他显然也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人,用手拉扯了一下领带。 接下来这办公室里会发生什么,任侠瞬间便已明了,本就冷着的脸更冷了几分,她脚下生风,几乎把“伤风败俗”写在姿态里。 可心底升起的情绪,又分明提醒着她,她是在妒忌,妒忌那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尧身边。 而她,却需要付出这么多的努力。 阳尧的办公室。 门被反锁着,云初带过去的资料,甚至没有被人翻开。 阳尧的手很快缠绕到了她的腰上,云初微一皱眉,在两人肌肤接触之前,开启了系统的屏蔽功能。 她回到了虚空里,保持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镜像里在阳尧身下承欢的女人。 “嗯?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你以前不是说,这个功能没什么用吗?” 旁边有什么声音好奇地问。 云初转过头,看到的是她上一次穿越时,发布任务的少女舒敏。 舒敏是被人贩子拐卖的,长着一张楚楚可怜的俏丽脸,人贩子本来是要将她卖到偏远山村,后来又反悔了,觉得那样太浪费她的这般颜色。 所以她被折了腿,被带到一个远离家乡的城市,沿街乞讨。 舒敏天生俏丽,又身有残疾,每日收获不菲,人贩子视她如摇钱树,居然也没过多折磨她。 没了双腿,她一身细皮嫩肉却是需要好生娇养着的,所以衣食上其实没吃多大的亏。 那样的日子虽艰苦,却也面前算得上安稳。 人贩子深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逻辑,卖够了惨就会带着她踏上去远方的旅途。 转机依旧出现在她那张脸上。 一开始,是有人惊艳她的容貌,提出合影被拒绝后,依然念念不忘,偷偷拍下了一张。 后来,她的照片在网路上广为流传,有人猜出了她和人贩子的关系,并不正常,所以开始自发计划着营救她。 这一切都是出于好意,坏只坏在,人多口杂,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人贩子发现了。 再后来,警方找到他们之前,她的容貌被毁,被愤怒的人贩子冲动之下,结束了生命。 那些壮志满心的志愿者和警方找到的,是舒敏伤痕累累的尸体。 再之后的事情如何,她已不知道了。 她的愿望,是自己不被拐卖,安稳长大,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 还要让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贩子,死无葬身之地。 云初做这一类的任务已经很熟练,所以很快完成了,舒敏了却前尘恩怨后,就已经从那歇斯底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如今一眼望过去,看不出她经历的东西。 “嗯?你还没走吗。” 舒敏低着头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 云初哦了一声,似乎没怎么听清她过于细微的声音,也似乎并不在意她说的话。 目光依旧观察着镜像里的状况,随时准备着回去。 她完成了任务,那些被束缚着的灵魂回归了正常,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得久了,总是有些无聊。 “嗯我是不怎么抗拒这种事情,不过也要挑人嘛。” “要是我自己选的,我当然就不用再合格屏蔽功能了。” “这个样子的,还是有点招架不住啊。” 云初看镜像里交缠在一起的人,一脸嫌弃地说。 “对了,你待在这里是不是也” 她转头看了一眼舒敏,闲话家常般想问什么问题,眼角余光却又捕捉到什么,连忙又自己打断了。 “啊,我要回去了,下次再说。” 镜像里,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阳尧瞬间从情/欲里脱离了出来,从云初身上下去,脸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云初接入了杨初的身体。 开玩笑,系统这个功能,可不会其他的事情,只能让宿主躲避不愿意的性行为。 这个世界她的身份这么尴尬,若是没能跟上阳尧的节奏,让他心生愤怒,那之前的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她匆忙而去,自然也没看到,虚空里舒敏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眼中的欣喜,和在她走后,脸上的坚定。 “好,我等你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笼中鸟 云初回到了阳尧的办公室,在他打开门之前,慌忙把旁边的衣物抓过来穿在自己身上。 速度很快,带着一点慌乱,而后用求助的眼神去看阳尧。 阳尧歪着头看她,本来想着让她躲到他的办公桌下,如今又临时改了主意。 “自己好好待着,别乱动。” 说着拉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西装革履的人。 那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好对阳尧发作,只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 阳尧微一偏头,没回答他的话,转身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什么事?” 云初抱着双膝,在沙发角落坐着,把自己当做透明物。 那人看到云初的时候显然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古怪,而后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阳尧,发现他身后的椅子上还搭着一条领带,立即便明白了刚刚任侠为何要阻止他过来。 “有点事情,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云初的耳朵竖了起来,几乎下意识要站起来,却又被阳尧一个眼神阻止。 “嗯,你说吧。” “她是我夫人,我没什么事情需要避讳需要她。” 在那人脸上露出为难的时候,阳尧这么说,那声音近乎温情,如是在介绍自己真正爱护的妻子。 可云初却分明从那声音里听出轻蔑。 大概也没有什么人,会在谈论事情的时候,避讳家中宠物吧? 要避讳,也是避讳真正的人才是。 看来,她这段时间演得还不错,让阳尧彻底忘了,她也是个人。 那天办公室里听到的,其实只是无关紧要的闲话,确实是项目上的事情,但只是日常汇报,并不机密。 阳尧不避讳她,却不代表另一个人也不避讳她。 那天他急急忙忙而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却在清场无果之后,临时换做了其他。 云初看得分明,却依然把那些内容编辑出来,发给了程亚。 那些正在执行的项目细节,在公司内部算不上机密,但对程亚来说,却是万万不可能拿到的东西。 云初不知道,程亚拿了那些东西,会不会有什么用处,但这至少能证明,她已打入了公司内部。 从头到尾地愚蠢下去,程亚当然也不会放弃她这一条线,可若是她一直没能派上用场,他也就不会那么认真那么走心了。 所以她要时不时告诉程亚一些讯息,让他知道,她还是有用的。 互不信任的陌生人,捆绑在一起的最好手段,当然还是共同的利益。 程亚也没让她失望,拿了那些讯息,总能给阳氏找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比如知道阳氏有新品上架,便先搞出一个新闻,分散人们的注意力,让那新品的水声小些。 比如知道阳氏研发遇到颈,便造谣生事,让股东或者甲方心生疑虑,去了解项目。 这样的小手段说起来算不上什么,可也着实够让人烦了。 云初清楚地看到,那段时间阳尧的脾气更暴躁了些。 只是一直这么下去,却是不可能伤到他的根本的,程亚似乎也不怎么着急,她有些不耐烦了。 她在阳氏一直是个小角色,阳尧只是随便把她放在行政部门,没有给她深入的空间。 若不是她时常出入他的办公室,连那些消息她都不会知道,终日接触的,不过是公司内部的员工关怀,和各部门物品配备之类的杂事。 这让她有些心浮气躁。 好在,心浮气躁地不只是她一人。 那天阳尧例行在办公室传召了她,还带着她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除了阳尧,就是各部门的副总裁,她的级别是进不去的。 只是这一次,她是被阳尧带进去的。 顶替了一个会议秘书的岗位,为各位与会者端茶送水,却不像会议秘书一样,倒完茶水就离开,而是默默站在阳尧的身后,等待传召。 任侠一进办公室,看到云初时,眼角就狠狠地跳了一下。 等到大家都坐下,云初却站着,她心里生出几分得意,感觉自己总算是胜了一筹。 可等到看云初端茶壶去给阳尧倒水,他挑着嘴角捏了捏她的手时,她又心里不平衡了。 “阳总。” 她出言提醒的时候,义正辞严。 “这还在开会呢,您注意影响。” 其他的参会者侧目,或多或少对她投来钦佩的目光。 阳尧在公司独断专行,是以即使有人真看不惯他的行径,也只敢移开眼不去看,没人说什么。 所以如今任侠这么直白地点出来,就很有勇气了。 只是一出戏无人搭档,似乎多少有些尴尬。 阳尧没有理她,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继续。” 他对着正汇报的财务部负责人一点头,仿佛没有听到任侠的话。 财务部负责人战战兢兢地继续说,任侠感觉周围看过来的目光从钦佩变成了看热闹。 她的脸有了温热的温度,一咬嘴唇,瞪了云初一眼,把自己满心的不忿都泻在了云初身上,云初受了这无妄之灾,也没什么反应,依旧在阳尧身后低眉顺眼地站着,一言不发。 回忆结束的时候,任侠抢先站了起来。 “阳总,我有话要说。” 阳尧轻巧地一点头,嗯了一声,本来立即要起身的与会众人,停了动作。 任侠慷慨激昂,几乎不再隐晦地提醒,阳尧最近的做派有些过分。 阳尧一向风流,私生活混乱,这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从前,他在公司里还是控制得很好的,没有表现出来。 再说一个老板,私生活混乱不混乱,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老板能带着她们赚钱,谁有那个闲心去管他的私事? 任侠一向是嫉恶如仇c雷厉风行的人设,如今她发难,似乎也正常。 旁听任侠陈词的时候,会议桌旁坐着的人这么想着。 云初站在阳尧身后,看任侠越说越激动,最后似乎还从周围的沉默里获得了被默许的错觉,越发情绪激昂。 她一直旁观着,直到旁观不下去。 因为任侠最后的结论,是要把她请出公司。 “阳总,您私下怎么样,我们都管不着,可我还是希望,至少在公司,你注意些影响。” 阳尧嗯了一声,没直接发表意见,反而转头问云初自己的意思。 云初眨着眼看他,脸上有局促,眼中有委屈,最后抿了抿嘴唇,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我不知道算了,我还是走吧。” 话还没说完,眼里先充盈了一半水光,在会议室冷色调的灯光映照之下,显得有些可怜。 阳尧挑眉:“谁说我要赶你走了,我是在问,你自己的意见。” 那姿态随意,仿佛只是在问她喜欢什么玩具。 任侠忍无可忍:“阳总!” 阳尧把爱怜的目光从云初身上移下来,落到任侠身上的时候,情绪已失,变得有些冷。 “你要我注意什么影响?” “任侠,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够了,别整天去看别人。” “你的销售部,最近这段时间出的问题还少吗?倒有空三心二意?” 任侠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脸上一阵红白之色交错,最后只没什么说服力地争辩。 “这是两回事!你别转移话题,我们现在不是在说你的事吗?” 她大学一毕业就进入这家公司,如今又身居高位,自认阳氏的军功章里有她一半的功劳,平日里也并不怎么怕阳尧,两人更多的时候像朋友那样相处着。 这给了她一种错觉,阳尧对她格外偏爱的错觉。 在云初来公司之前,她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之前是有些暧昧的。 阳尧鲜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她,这当中当然有她工作上一向稳重的缘故,可她本来以为,还会有别的什么。 如今看云初在他身后的模样,她恍然明白,从前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他要偏爱一个人,原来是这般模样,会为她出头,不会舍得她自己化身刀剑。 任侠的争辩,只得到阳尧带着一点嘲讽的笑。 “我的事,你别管。” 说完他拉着云初出了门,穿着尖细高跟鞋的云初脚步有些凌乱,临出门前,还看了任侠一眼。 任侠冷着脸看他们离开,而后一言不发拿起会议桌上的笔记本,也出了门去。 留下一群看完热闹的人面面相觑,作鸟兽散。 被阳尧拉到行政部的时候,云初手腕处的皮肤有些许红色,她心中暗喜这恰到好处的契机,脸上却依旧是委屈不敢说的模样,被按到办公桌前时,仰头用水盈盈的目光看阳尧。 “好好工作,别东想西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笼中鸟 那天晚上,云初和阳尧一起回家。 到家之后,她说她想离开公司。 彼时她坐在床边,已洗漱完毕,姿态局促,阳尧刚从洗手间里出来,下半身裹着浴巾,上半身赤/裸着,听到这句话看了她一眼,然后三两步走到她旁边,伸手去捏她的下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上还带着一点沐浴露的味道,一言不发。 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直让云初吃痛微微皱眉。 “我去那里也做不了什么,只会给你添乱,要不然” 云初委委屈屈地说着,断断续续,似乎是在为他考虑,可自己又分明是不愿意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这让阳尧很受用。 她把他放在自己之前,即使自己想要什么,也是先考虑他的感受,只是—— “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喜欢上班吗?嗯?” 阳尧忽而放开了他,然后在她身边坐下,问她。 他若是真被任侠的几句话,和那些公司里连意见都不敢自己表达的人威胁了,似乎也太没用了些。 “我来处理,别闹。” 他的声音很温柔。 最近一段时间,他和云初说话的时,多半都是温柔的。 除了在床上粗暴些,他们已近乎真正的夫妻。 当然不是那种灵魂相通,相处平等而融洽的夫妻,但普通人里,也有一方有财一方有貌的组合,若两人有商有量,似乎也不错。 阳尧依然对云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是近段时间,或许是因为云初到了公司,他见到她的时间多了些,也多在她身上放了些精力,他见其他女人的时间,终是少了些。 这些变化,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云初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阳尧应该是喜欢她的,只是那大概不是爱情,或者说,他自以为那不是爱情,不然,也不会娶她回家。 一个完全乖顺的妻子,对他来说当然十分省事,可若只是需要一个名分,他甚至不需要和她居住在一起。 他一直养着她,像在养一个宠物。 也一直喜欢着她,像是喜欢一只美貌的猫。 只是感情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间和认知慢慢变质的时候,过程中或许因为太过漫长,让人难以察觉,行为却是无法掩饰的。 就像现在,阳尧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对云初又温情了些。 竟然因为她的想法,而生出愿意为她解决麻烦的意思。 当然,他自己是不这么以为的,他只以为,自己是不愿意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才想让云初留下。 云初留在了公司里,却被从行政部门调了出去,因为—— “行政部门的人,整天跟着我确实不太像话,我想了想,你说得也不错。” “这样吧,让云初到我的办公室来,当我的生活助理,处理日常杂事。” 阳尧几句话定了音,在某个例会结束的时候,这样轻描淡写地宣布。 云初成了生活助理,就不必再受传召了,她的办公地点,从行政部门,变成了阳尧的办公室。 任侠很郁闷,很气愤。 她的本意,是让云初自觉回家,毕竟一个金尊玉贵的花,在公司里长期放着,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看起来云初也是个脸皮薄的,没经过事,那天她不过说了几句,云初自己就表态了要走。 阳尧那天当面驳斥了她,可私心里,她也并不觉得这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若是阳尧公司不分,阳氏也不会发展到如今的程度,她也不会在公司里工作这么多年。 阳尧整天搂着云初在公司里招摇,确实也影响不好,她相信阳尧会想明白,知道该如何取舍。 可没想到,阳尧居然搞出了这么一出。 她气势汹汹地到了阳尧的办公室面前,手已抬起,却没落在门上。 任侠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火气来得毫无道理,之前的事情,也让她认识到,阳尧和她的私人关系,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 她在那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一会,最后只微耸了一下肩,摇着头转身。 阳尧也勉强算是听了她的意见,至少云初成了他的私人助理,公司内部的影响是消减些的。 没有行政部的八卦制造,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风浪。 她再没有闹下去的必要,也没有闹下去的道理,若是仅存着私心,要继续找他理论,也太难看了。 办公室里,云初整理着自己的办公桌。 云初的新办公室在阳尧办公室的隔壁,对面坐着的是一身西装的徐特助。 她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要整理,从前在行政部门的时候,她经手的事情也不多,也没有人在乎她的事情究竟做得怎么样。 所有人都知道,她被调来这里是为什么,虽然都心照不宣地没说出口,可这一路上探视的目光却是不少。 阳尧的助理有两个,其中一个被她顶替了位置,另一个事务类的助理便是如今坐在她对面的徐特助,只是那位特助不和她要做的事情没有半点交叉,所以她来的时候,他只是微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云初安安静静地整理完毕,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面前的电脑屏幕开着,上一任助理交接下来的资料摆在文件夹里,零零碎碎,全是关于阳尧的习惯。 比如出门时要用什么车,比如他下午总是要喝一杯咖啡。 那些纷杂的信息,很快被归类整理,发给了程亚。 程亚显然对这件事情十分惊喜,连连追问了许多。 那些问题太细致,细致得云初内心有些发毛,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她低着头,微皱着眉,想起来这个可能。 若是这样,她之前做的可就前功尽弃了。 毕竟杨初的愿望是毁灭阳家,可不只是毁灭阳尧,若是他真这么死了,她还真不好搭上其他的线。 云初咬着唇,意识到自己忽略的一点东西,那边的短信却发了过来。 那几个连在一起的问号,看得她心中生出几分烦躁。 程亚当然也不算什么好人,她知道,他处心积虑要对付阳尧,也不过是想要谋取更多的利益,他手上是否干净,她无法判断,可从他能找上她来看,应该和阳尧也差不了多少。 云初眼睛的余光透过玻璃墙,看到外边的阳尧,飞快地在手机上敲下这么一段话,然后收起了那个手机。 电话另一端的程亚,看着那发来的短信笑了笑,也没再回复。 阳尧若是那么容易出意外,他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不过这些,就不必让她知道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养得废了翅膀的金丝雀,时间久了,大概连外面的天空都不知道长什么模样了。 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其实也不必那么坦诚。 云初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站了起来。 “要出门吗?” 阳尧却没有在她面前停留,而是走到了徐特助旁边。 “之前让你做的方案如何了?” 徐特助转头看了他一眼,手握住鼠标,在屏幕上展示了什么。 “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细节” 两人都视她为无物,云初尴尬地站了一会,最后又坐了回去,用一双扑闪的眼去看那边的方向,带着一点好奇,脸上却红着,似乎有些被冷落的不悦。 阳尧一边听着徐特助的汇报,一边也在看着云初。 看她站起来迎接,又因为被冷落坐了回去,心中竟生出一种古怪的愉悦来。 看,你满心都是我,可也只是我闲暇时的玩物而已。 我能一句话应允你想要的一切,可你依旧算不上什么,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对着电脑屏幕红着脸的云初,没有他想象的失落。 她的手在办公桌下捏紧,全神贯注,听徐特助和阳尧的对话。 徐特助在公司内部级别很高,所有需要阳尧亲自经手的项目,都在他的电脑里留有备份。 这是她的机会。 云初默不作声地分析着,眼睛的余光里,除了阳尧,还多了一个徐特助。 徐特助是寒门贵子,阳尧与他有知遇之恩,故而他工作起来十分卖劲。 他长得算不上好,一身笔挺的西装能装点出气质,五官的粗粝却透露着他的不拘小节,鼻梁上架着细边框的眼镜,有几分书生气,却并不让人觉得文弱。 这样的人最怕似水柔情,最怕绕指温柔。 云初低下眉眼,有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笼中鸟 八点半,云初到了公司。 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徐特助已经坐在自己电脑前。 听到门的响动,他略微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对着云初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云初把手上拿着的面包和牛奶分给了他一些,什么话也没有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徐特助看着那桌角摆放着的食物,犹豫了片刻,拿起来撕开了包装纸,同时有探查的目光,向着云初的方向而去。 坐在自己位置上啃着面包的云初专注于面前显示器里的内容,没有去看他。 云初在办公室里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没有对他电脑里的项目表现出一点好奇。 这让他觉得,阳尧特意吩咐他不要离云初太近,不要和她说太多的东西,有一些多余。 一开始他的确冷漠着,拒绝着她所有的善意,她分享的零食和早餐从来不去碰,她发起的闲聊话题从来不去接。 没过多久,她就明白了什么,不再和他说什么。 阳尧不叫她的时候,她只坐在自己电脑面前,戴着耳机看没营养的肥皂剧,打发着时间。 她的变化让徐特助有些不舒服,一边是鄙夷她终日浑浑噩噩混日子,一边又是可怜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后来某天,他正拿着笔改着报告,到一纠结处怎么也改不满意,皱着眉涂了好几次,已翻过去了却又觉得不对,心浮气躁地往前翻,用力过猛,让手中握着的笔就这样飞了出去。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去捡,对面的云初却先动了。 一支笔恰到好处地在眼前出现,捏着它的是纤细白皙的手指,他一抬头,看进眼里的,是含着半分期待的眼。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就缓和了。 算了,不过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小姐,从小被娇养着,不知世事艰辛,他又何必把生活的苦难带来的怨愤,发泄到她身上。 那之后两人之间的交流依然寡淡,可气氛毕竟变得融洽了些。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云初发现他早上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便开始每天给他带早餐。 一开始他觉得这行为亲密得越了界,后来发觉云初自己也只把这当做举手之劳,也就慢慢习惯了。 “阳总今天有应酬,我送你回去吧?” 时钟转到下午六点,徐特助站了起来,路过云初身边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这么问道。 云初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一摆头:“没事,我让司机来接我就好了,不用麻烦。” 说着话,握着鼠标的手动了动,把电脑屏幕上写着八卦的帖子关了,而后关了电脑,站了起来。 “你今天有空吗?不和他一起去?” 云初的神态有些局促,有些小心翼翼。 这让徐特助心头一震,心生柔软。 他总是和阳尧在一起,谈正事的时候,虽不避讳她,却也从来没关注过她。 如今想来,她其实是知道,阳尧对她的忌惮的吧,却不敢表现出来,连带着对自己这个他的助理,都小心翼翼。 从前他就觉得云初对他的态度和缓得不正常,却从未深想过原因。 如今却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心中感慨颇多。 靠着自己的容貌嫁入了豪门,富太太的日子看起来安稳平和,却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果然各人自有各人的心酸。 “嗯,今天我不跟阳总一起。” 他没说得更细致,其实他知道,今天阳尧是要去和好友聚会,并非什么正式的场合,所以不需要他,只是这话若说出来,云初会伤心吧? 自己丈夫的行踪,居然是靠着他这个外人才知道。 “你们家司机不是还在家里吗?我正好要去一个酒吧,就在那附近,顺便就送你过去了,不麻烦的。” 云初没再推辞,点了点头,俯身拉开办公桌旁的抽屉,拿出了自己的随身包。 “那就麻烦你了。” 那声音细细的,似乎有些脆弱,双眼覆盖着薄薄的一点迷茫,转过身去的时候,徐特助看见她抿了一下嘴,是欲说还休的模样。 她想问什么? 徐特助心中拂过这么一个念头,几乎又抓住她追问的想法,最后却没能执行,三两步跟上了她。 “你去酒吧干什么?” 从电梯下了车库,云初一直沉默着,徐特助没找到适合的话题,也没开口说什么。 车启动,从写字楼底的车库出来时,她却忽然开了口。 徐特助下意识转了下头,去看副驾驶上坐着的她。 云初侧着脸望着窗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也分明从那一句看似寻常的问话里,听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也没什么,怎么?” 云初迟疑了一会才回应道:“要是不麻烦,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吧?” 话说得矜持,可她其实已确认,徐特助不会拒绝她。 她是娇贵美艳的菟丝花,他一开始或许心存鄙夷,可依旧被她的颜色吸引着目光,如今更对她生出怜惜之心。 “这” 徐特助似乎有些为难,一个音节拖得老长。 “要是不方面就算了,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回去,回去了也没什么事情。” 她没等徐特助找到合适的措辞,便又急急忙忙地开了口。 徐特助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滞了一瞬,眼前无端出现一个场景,她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房子里,等着什么人回来。 他当然知道,她等的不会是他,可若他能在她等待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为她打发无聊的光阴,是不是也算守护了她。 “好。” 他声音有些酸涩的开了口,车路过阳家的别墅时,没有转弯,而是径直往前开去。 云初似乎轻轻说了声谢谢,却又因声音太轻,被发动机的声音掩藏了过去,听不真切。 “什么?” 徐特助下意识追问的时候,云初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没再继续说话,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路,手上握着方向盘,回忆着她刚刚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车已又开出老远,才反应过来她似乎说了句谢,心中涌现出难言的情绪。 他从前鄙夷云初被阳尧一直养着,上个班也只是他的附庸,后来又慨叹她这被金屋藏娇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如意,有得有失。 如今心头却出现了另一些思路。 若是他在她结婚之前遇上了她,若是她不是阳尧的妻子,他们是不是能有别的可能? 他没有阳尧那样的身家,可也足够让她衣食无忧,还不会像阳尧那样轻视她,那样不珍惜她,若是 这念头一起,便被他强行掐灭,不敢深想,怕自己入魔。 车在一家酒吧前停下。 如今夜色未临,本来喧嚣的酒吧竟然显得有些安静。 空旷的大厅里,人屈指可数,灯光在白日里显得有些昏暗,透着一种萎靡的气息。 云初没有问徐特助本来到酒吧是要找什么人,自己到吧台点了一杯酒,在角落站着,看空旷无人的舞池,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发着呆。 徐特助手上也有了一杯酒,站到她旁边的时候,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最后却只是把酒杯往侧面一举,微倾斜着,和云初端着的玻璃杯一碰。 一言未说,一口酒下肚。 那天晚上,云初和他说了很多,寂寥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下更显得单薄,到后来酒吧渐渐热闹起来,他需要侧耳离她很近,才能听清她说的话。 那天晚上,他听了她一肚子的怨念,关于阳尧,关于目前的人生。 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说些不怎么经心的安慰,几乎显得有些铁石心肠。 只有他垂在身侧,握着拳的手,和他用了很多酒,才掩盖住的情绪,才知晓他内心真实的愤怒。 那愤怒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为谁而去,却自顾凶猛着,让他看到云初水盈盈的眼时,眼中有血红的颜色。 时间刚过十一点,已醉得不成模样的云初,拉着他让他送她回家。 “他要回来了。” “要是回家看不到我,他会生气的。” 她的声音已不清晰,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却依旧是阳尧。 徐特助一颗心被浇得冰凉,最后叫了代驾,送她回去的时候,发誓再不管她。 说的时候那么痛苦,还不是自找的?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着若不回去,阳尧要生气 简直愚蠢! 他冷着脸,和她一起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剖析着自己为她躁动的心毫无意义。 她自己都不知道站起来,他自然也不必去惹上一身的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笼中鸟 徐特助扶着云初,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本来想就此离去。 可他一放开手,云初脚下立即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地没走几步,便要往地上倒下去。 他心中叹息了一声,三两步走上前去,伸手扶住她,准备送她回到家。 他从前也送过阳尧回家,是知道他们家的具体位置的。 厚重的门被拉开,扶着墙的云初眼神迷离,一身酒气,客厅的灯关着,房间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徐特助下意识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而后去扶云初,准备把她送到沙发上后离开。 连贯的动作,却因为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阳尧而停滞了一瞬。 阳尧坐在黑暗里,正抬头望着这边的方向,目光落在他和云初交错着的手上,眼里有一点意味深长。 “阳总。” 徐特助被惊吓了一下,立即放开了云初,无人扶着的醉鬼瞬间瘫软在地,发出一点沉闷的声响。 云初“啊”了一声,显然是摔得痛了,而后试图自己站起来却又几次失败,委屈地低头,看着不怎么听话的身体。 徐特助被那惊叫声再次吸引了注意力,顾不上和阳尧解释什么,也没继续在他冰冷的脸色里战战兢兢,弯腰去把云初扶了起来。 “唔谢谢。” 醉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模糊,随着声音飘散过来的,还有酒精和香水混合着的气息,并不好闻,却莫名让他的心一动。 徐特助还是扶着云初到了沙发旁坐下,等她躺到了沙发上,还从旁边抽出一条薄薄的毛毯,盖到了她的身上。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流程,再看到阳尧越发阴沉的脸色时,他心中的恐慌已淡了些。 “阳总,今天我送夫人回家,她中途改道,说要去酒吧。” “我看她醉了,也不敢把她就这样丢在外边,所以送她回来了。” 他解释的声音四平八稳,和从前汇报工作的语气没什么区别。 阳尧勾起唇笑了笑,似乎对他们今日的行程漠不关心。 “是吗?” 这番话若是从司机口中说出来,倒是没什么错,可偏偏不是。 “你什么时候兼职司机的工作了,我怎么不知道?” 阳尧的声音逐渐变得柔和,说出口的话不像是诘问,更像是调侃,意味深长的目光里,有了些别的东西。 徐特助心里陡然生出一点对未来不确定的漂浮感来,可也无法反驳什么,只等他说完。 “坐下吧。” 他正等着来自老板的狂风暴雨,阳尧却又冷静下来了,对着他微一点头,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这让他有些摸不准阳尧想做什么。 他自认为是问心无愧的,所以并不怕阳尧的追问,当然,阳尧生气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也做好了被劈头盖脸一顿嘲讽的准备。 可之后阳尧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劈头盖脸地骂他,或者翻来覆去地追问他们今日的行程。 他只是随便闲聊了几句,那太过平淡的内容,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窗户开着,穿堂风过,更让徐特助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只是那暴风雨却一直没有来,阳尧平和到了最后。 就在他以为,阳尧是真的没把这当回事的时候,却又听到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你觉得她怎么样?” 那声音十分随意,徐特助看过去的时候,阳尧轻轻偏着头,对着云初的方向,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货物。 询问意见的声音,不像是在询问什么人,倒像是在问“你觉得这辆车怎么样?”。 徐特助眉尖动了动,心里生出了些不舒服的感觉。 那感觉莫名而来,却格外强烈。 他总觉得阳尧这态度和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些什么。 阳尧没有对他发火,是因为对他还有基本的尊重,如今他的言辞之间,不把云初当回事,让他心生不忍。 想起酒吧里云初的哭诉,和她醉酒后下意识地反应,他又觉得这怜悯毫无意义。 最后只暗自叹息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便不再去看云初。 “阳总,我只是送她去酒吧,没有和她有很多接触,所以真的不了解她” 他的眼神飞快地从云初身上掠过,没有停留,声音是一如既往地四平八稳,叙述着什么。 阳尧再次勾起了唇角,笑了笑。 “是吗?”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她不错呢。” “其他不说,这张皮相还是漂亮的吧?”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是辛苦了,不如让她陪你一晚?嗯?” 他口中的内容越来越离谱,声音却变得有些冰凉。 徐特助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阳尧的情绪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淡定和毫不在意。 他张了张嘴,想要争辩些什么,可阳尧没等他继续组织语言,便突然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云初身边,伸手把她凌乱在脸上的发丝抚开,像是看着自己满意的作品。 “虽然任性了些,味道还是好的。” “我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自然哪里都好。” 他继续说这话,像是在推销着什么商品。 “试试吧?” 他往徐特助坐着的方向侧着身子,看到徐特助坐立不安的模样时,还开口安抚了几句。 “别那么慌张。”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云初在他手的覆盖下,神情茫然迷离,有一种异样的风情。 徐特助被推到客房,和云初共处一室的时候,仍有些不在状况中。 云初已被阳尧抱到了卫生间洗漱过,如今身上只裹着浴巾躺在床上,客房的门关着,缝隙里没有一丝光亮透过来,这大概说明,阳尧已经回主卧睡觉去了。 徐特助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看着面前呼吸均匀的云初,又看了看被关着的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今夜阳尧的行为太过怪异,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心中几乎有一些恐惧。 从前他就知道,阳尧的私生活混乱,那时候他跟在他身后,饭局上总有各色投怀送抱的人,他从来来者不拒。 一开始他谨守自己的本分,只把目光落在工作上,从不去查探阳尧的私生活。 后来他认识了云初,对她是隐约有愧疚的,再后来发现阳尧从不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又觉得自己的愧疚毫无道理,对云初的情绪,也变成了怜悯中透着鄙夷。 再后来,他对她生出别的心思。 他自己察觉到那些心思的时候,是有些惊惶的,一边觉得自己愧对阳尧,一边又拼命去找云初身上让他鄙夷的特质,阻止心中情绪的泛滥。 如今这一切仿佛都成了笑话。 他站在床边,仔细回忆阳尧今夜的种种行为,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蛊惑着他去动床上的人,嘲笑着他从前心中的千回百转。 云初是他的妻子,可他也说给就给了。 他和云初接触的时间已不短,也看得出来,她虽天真些,也勉强算是聪明,不至于看不出阳尧对她的真实态度,可她却依旧那么依赖他。 他不该以自己的思维,去揣测他们的逻辑。 那就顺着他们的节奏,收了她吧。 徐特助最后还是扑到了云初的身上,目中有凶狠的光,动作生硬又粗暴,让闭着眼睛的云初情不自禁地呼出了声。 那声音撩拨着他的情/欲,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虚空里站着的云初,看着旁边舒敏疑惑的眼,这么和她解释。 “这个人我倒没有很讨厌,不过那具身体喝多了,实在不怎么好受,我还是偷个懒吧。” 舒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镜像里,而是在云初身上。 说话短短的一句话还咬了咬下唇,似乎带着一点局促。 云初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而后反应过来,离上次她回到虚空里,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舒敏其实不该在这里了,前尘恩怨了断,她也该踏入轮回了。 “要不是我们,你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里来。” “我就这么走了,总是心里不安。” “我看了你之前完成任务的记录,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些任务” 舒敏看到云初的目光过来时,抬手把垂在脸颊一侧的头发拢到而后,而后微微偏头,避开了和她的目光接触。 她的声音宁静若春水,很是温婉,云初一时间听得入了神,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东西。 直到舒敏催促她的意见,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应。 “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笼中鸟 深夜云初回到杨初身体上的时候,徐特助已累得脱力,在她身旁睡了过去。 她意识回转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鼻子,空气里萦绕着的气息有些沉闷,让人有些不舒服。 片刻后,她抬手把徐特助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扒拉了下去,然后掀开被子,光着脚下了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夜风呼啸着,瞬间将房间里的沉闷气息席卷而走,她望着窗外的颜色深呼吸了一口,开始酝酿情绪。 初冬的风已有些凛冽的寒意,吹到床上的时候,徐特助醒了。 从沉睡中被惊醒的滋味不那么好受,他皱了皱眉,抬手去拉旁边的被子,动作到了一半,神思却清明了些,想起来什么事,猛然睁开了眼。 入眼是云初站在窗边,背对着他的萧条背影。 “云初” 他开口的声音透着沙哑,她身上没有穿衣服,只随意绑着一条浴巾,裸/露的肌肤处,被欺压的痕迹在夜色里隐隐绰绰,让他几乎立即想起此前的疯狂。 有的事情,做的时候是一时冲动,清醒过来,甚至会怀疑自己当时是怎么做出那样的决定的。 她醉时一脸迷离,让人眷念,又口口声声念叨着要回家,真回了家,阳尧却是那样的态度。 他翻上她的身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是以为自己受到了欺骗,以为自己从前所见的她不过是镜花水月。 可如今再见到她安静的模样,再看到她身上茫然却又分明受伤的情绪,他的心却开始酸了起来。 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又给她本就黑暗的生活,添上了一抹墨色。 云初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表情木讷。 她平日里总是笑着,眉眼弯弯,即使是在酒吧里借着酒精的掩饰,和他说着生活的诸多不顺时,声音也是轻柔的,娇嫩美好,如今却再不是他印象里的模样。 “你醒了。” 她呆呆地说完几个字,而后眼中有水意开始蔓延。 却没表现出来,只咬紧了牙关,阻止情绪外泄。 “是阳总让我” 他慌了乱了,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心中对即将发生的事有了恐惧,又对自己是这后果的主要责任人而心虚,只下意识地推卸责任。 云初却好似全然不在意。 她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就地在木地板上坐下,抱着膝把自己放在房间的角落里,低着眉眼发着呆。 “我还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呢。” 她似乎苦笑了一下,他却没看清晰,只听到这么一句喃喃自语般的感叹,让他心中一紧。 “我们当然是朋友。” 他在床上坐了起来,急急地表态。 云初却没再说话,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他知道她一言不发的意思,如果他们真的是朋友,他又怎么会做出这样趁人之危的事情? 翻在她身上的时候,他分明想的是,她不过是阳尧的玩物,也只把自己当玩物,那他又何必把她当人看? 阳尧能玩,他自然也能玩。 那时候他没发觉自己的想法和态度有什么问题,大概也是被阳尧漠不关心,随手把她送出的态度影响到了。 如今再看到她鲜活地再自己面前,回忆起不过几小时之前的心理历程,他只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所以如今,也没什么好争辩的,唯有开口真诚道歉。 “对不起。” 云初好一会才给出回应,她微微摇了摇头,声音里压抑着的情绪呼之欲出。 “没事,你睡吧。” 徐特助当然不可能睡得着,他坐在柔软的床上,目光深沉地看着角落里的云初,如坐针毡。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说完却又觉得这话说得没什么意思,他们哪还有什么以后。 可这句话没安慰到云初,却让他本就躁动的心,更加热切起来。 电光火石间,他相通了一些事情。 他只是阳尧的助理,算是他的下级,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的关系,却因为被阳尧发现他多看了云初两眼,便随意把云初的一夜给了他,那他也应当不是第一个享受这种待遇的人才是。 相通了这个关节,他心中的负罪感少了些,再看到在墙角脆弱的云初时,心疼都有了泛滥的立场。 “杨初,我带你走吧。” 这下云初没再忽略他的声音,抬眼愣愣地看着他,他分明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名为欣喜的光亮,却又迅速暗淡下去,而后她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天亮后,你就自己回去吧。”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心怀愧疚,就从公司离职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的话是绝情的,可她长长的睫毛上,分明带上了泪珠,在夜色下熠熠生辉,让人无法忽略。 徐特助离开了温暖的被窝,他没顾上穿衣服,就那样赤/身/裸/体地到了她身边,伸手去抱她。 那动作轻柔,像是在捧着什么绝世的宝贝,开口的声音里有十足的耐心,让人有倾诉的。 “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本来以为,你跟阳总在一起,就算偶有不顺,总体来说应该还是幸福的,我没想到你会生活得这么艰难。” 他低着声音,陈着情。 把她身上的悲剧都推在阳尧身上之后,他几乎神清气爽,他试探着抱起了云初,她没有反抗,这让他更加确认,她对他是没有敌意的,而后自然而然,把自己放在了拯救者的位置上。 云初被抱到了床上,一双手小心翼翼给她盖上了棉被。 被窝总是能给人安全感的,她的情绪似乎也安静了些,徐特助在她身边躺下,伸手去抱她的手,她没有反抗。 “你知道我的事情吗?” 她似乎突然有了倾诉的,这让徐特助几乎看见,她的心为他打开了一扇大门。 “从前听过一些传言,不过不太多,你再和我说说吧?” 他在她耳边说,而后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抱里换了个待起来更舒服的动作,小声开始说着话。 “我以前,不是姓杨,是姓阳,对,就是阳尧的那个阳。” “名义上算是他们家的养女吧,实际上” 随着她的声音,徐特助抱着她的手动作越发轻柔,心中越发柔软,要带着她脱离混乱生活的心,也越来越坚定。 “睡吧。” “我会带你离开的。” 最后她说得累了,闭上了眼,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睡了过去。 次日两人都醒得很早,在客房里换好家居服后,牵着手出了门。 阳尧在客厅等着,打招呼的时候,目光落在两人交错在一起的手上,神色里看不出情绪。 “去吃饭吧。” 他下巴抬了抬,而后看了看饭厅,餐桌上摆着的精致早餐,显然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徐特助竟亲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明明阳尧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他却依然感觉到浓重的压迫。 如今天光正亮,他想起昨夜经历的种种,好似从他带着她到了酒吧,一切就不在逻辑之中了,他想起昨夜云初和他说的话,在他怀里的期待,终于勉强稳住了心神。 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时,他还在想,要如何实现对她的承诺。 他用余光去看她,试图在她身上找一些鼓励。 最后却什么都没找到,她只自顾吃着东西,没有理会他。 他有些失望,再看到阳尧懒散坐在沙发上,对着她招手,而她竟然真的像小狗一般跑到他旁边的时候,口中咀嚼着的东西变得难以下咽。 一种浓重的无力感袭来,打击得他几乎不能维持住端正的坐姿。 “阳总。” 徐特助吃完饭,到客厅的沙发前时,悲哀地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没有底气。 他从前知道阳尧和他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可却从未真正察觉到那意识着什么,如今有了反抗的念头,才陡然发现,原来自己连“不顺从”这一点都做不到。 阳尧是他多年的上司,积威很深。 他尚且如此,被圈养了那么多年的她,在面对阳尧的时候有多无奈,就不难想象了。 和阳尧告别,走出那栋别墅的时候,他看着日光,感受得到那温度,心却如坠冰窖地寒冷着。 车在转角处转弯之后,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栋房子,心里的千头万绪沉浮不断,眼中的悲愤聚集成河。 云初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阳尧,牙咬在下唇上,眼里都是委屈。 阳尧抬手揉了揉她的脸,笑得有些邪。 “委屈什么?昨天你自己偷跑出去玩,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这次就这么算了,以后再敢这样,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笼中鸟 云初依旧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动作,眼里充盈了泪水,却没有落下。 短暂地沉默后,阳尧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衣服,说要去公司,走了。 “你昨天喝酒喝多了,今天也不太舒服,就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吧。” 她不回应,甚至不吵不闹,让他欺负起来都没有意思了。 那双眼里的伤痕却明显,让他感受到惩罚她的快意时,心中又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心里无端生出这个念头,让阳尧自己都吓了一跳,而后轻轻看了一眼车窗外向后飞驰的景象,啧了一声,皱着眉把关于云初的事抛在脑后。 不过是一个宠物,再惹人怜爱,也不到能让他怀疑自己的程度。 再说了,他这段时间已经对她很好了,是她自己不知趣,透过窗看到外面的光亮,就心野了。 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阳尧面无表情走进公司的时候,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上拿着文件,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后来他索性站了起来,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徐特助罕见地没有专心工作,他面前的电脑开着,却只停留在桌面上,目光呆滞地发着呆,连阳尧开门进来都没有发现。 “你干什么呢?” 阳尧轻咳了两声,把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阳总。” 徐特助急急忙忙站了起来,有被抓包的忐忑,也有莫名的期待。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期待从何而来,只觉得阳尧不喜欢的妻子,恰是他最爱的模样,实在太过巧合。 他隐约生出别的想法。 江湖传言,有人会为了收拢手下,让自家的晚辈与得力助手进行联姻。 云初当然不算阳尧的晚辈,她对于阳尧,不过是一只可随时被丢弃的宠物。 可他却是阳尧真正的得力助手,这么多年来,他跟着他几番沉浮,连自己的私人生活都没有,献身事业,成就自己的同时,在阳氏也是功勋彪炳。 阳尧会用她来绑住他吗? 其实徐特助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可那不该有的妄念一旦有了,就没那么容易消失了。 “我” 他准备试探一下,若能成自然最好,若不能,顶多也就是被骂几句,算不得什么成本。 阳尧不会舍得这样放他走的,他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心里计算着自己的筹码,他脱口而出的话,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直白。 “你可以把杨初给我吗?” “反正你也不喜欢她。” 阳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却一直沉默着,他的心随着阳尧打量的目光变得七上八下。 “谁说我不喜欢她了?” 他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皱了皱眉,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等徐特助给出回复,却又自己说了下去 “啊我知道了,是杨初跟你说的吧。” “她呀,就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别听她的,我要是不喜欢她,怎么会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呢。” 阳尧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了拍,声音柔和。 “昨夜的滋味很不错吧?”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会给你安排的。” “下次你再享用的时候,说不定她就被我调/教得更美味了呢。” 阳尧转身出了办公室,眼带笑意。 他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三两下安排了必须的工作,坐电梯下到车库,回了家。 徐特助一个人站在办公桌前,呆滞了许久。 他没完全听懂阳尧的话,没明白他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绑在身边,却能察觉到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声音里带出的一点寒意。 他想起昨夜,她俯在他的胸前,告诉他的那些话,心寒齿冷。 “小时候,他喜欢我眼里常含泪水的模样,所以一直在我身上夹着夹子,让我一直哭,却又不允许哭出来。” 两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交错,他忽而明白过来,阳尧说的“喜欢她”,只是单纯喜欢欺负她。 他想起她的模样,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那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她。 刚开始的几天,他以为是阳尧在家里折腾她,让她没法出门,心中一边愧疚一边心疼,愧疚自己说出口的承诺无法践行,心疼她的遭遇,还想着等再见到她,要好好安慰她。 他却一直没有那个机会。 同时,他在公司里被安排的事情也少了。 这当然有他最近神思恍惚,让人不敢放心的缘故,可却也不排除阳尧觉得他不再可靠,准备培养新助力的可能。 一切仿佛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男人找上了他。 那人自称程亚,带着他去办公室的时候,给了他十足的礼遇。 他再阳尧身边跟了许久,高价挖他的人其实也见过不少,却没有一次像这样让他动心。 后来他自己分析,他能那么快做出决定,除了程亚给出的丰厚条件之后,大抵还和杨初有关。 他请求阳尧的施舍,已不可能得到她,那就只能让自己更快强大起来,再想办法去打击阳尧,去救她出来,接她回家。 那个时候,他只是抱着如此单纯的愿望,所以在程亚后来打击阳尧的过程里,他不遗余力,贡献了所有。 阳尧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反水,又反水得这样彻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又一场艰难的谈判结束,徐特助从包间里走出,在走廊上遇到阳尧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带着几分狼狈的模样。 “阳总。” 他心中是窃喜的,打招呼的声音里几乎都透着几分得意。 “你也在这里呀,怎么这种项目,你还亲自来谈,也太掉价了。” 或许是最近太过顺利,让他有些膨胀,也或许是不再是他的下属,让他自觉在阳尧面前能挺起腰板,他竟然也能用这样平常的口气和他说话了。 阳尧偏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叹息。 “是啊,你走了,我这身边又没有趁手的人,可不得自己亲自下场吗。” 他的声音里依然维持着风度翩翩,让徐特助觉得自己再奚落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又问候了一句,便错身而过。 路过阳尧身边的时候,却听到他轻笑了声,而后说了句“还好有只宠物,心情不好了还能在她身上发泄一下,不然这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徐特助感觉自己的心猛然一跳,而后迅速转过身,循序覆盖上血红的眼瞪着他,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 他伸手抓住了阳尧的衬衣,一身的暴躁仿佛立即便要化作凌厉刀锋。 阳尧却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声音谦和。 “哎,你不是也见过我那小宠物的吗?这么快就忘了?看来程亚给你的待遇还真不错,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向我要过她呢,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她最近可是越发让人沉迷了。” 阳尧看着他,微笑着说,是在炫耀什么。 徐特助本就覆上血丝的眼变得通红,声音几乎是从灵魂深处吼出来的。 “我不准你欺负她!” 阳尧嗯了一声,抬手把徐特助拉着自己衬衣领口的手拍了下去,好整以暇地整理着。 “你不准?你凭什么?” 那声音在徐特助听来格外刺耳,而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拳头打了上去。 保安很快闻讯而来,拉开了撕扯中的两人。 徐特助其实比阳尧要强壮一些,看起来两人打架,也是他比较占优势,可他却比阳尧狼狈得多。 “啊,没事,这是我以前的助理,后来和我生了嫌隙跑了,说了几句闲话,小事情,不必追究。” 阳尧轻飘飘给这冲突定了性,在保安询问是否需要报警的时候,看了一眼徐特助,和周围的人这么解释着,围观者哦了一声,心中了然。 背弃多年旧东家的事情本就做得不那么地道,如今两人狭路相逢,他竟还敢动手,可见此人的人品不怎么样。 相较之下,阳尧就太大度了,也太可怜了,遇上这么一个白眼狼。 那天晚上的传言很快在圈子里流传开来,阳尧因此收到了许多感叹。 那之后的生意场上,总有同情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总有窃窃私语在角落发生。 那之后,徐特助的行事越发激进,双方的冲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激烈,很快到了图穷匕见的一天。 那是一场硬仗,一方势如破竹,一方蓄势待发,都自以为已做好十足的准备。 只可惜,结果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笼中鸟 那场投标进行的时候,阳尧是带着云初去的。 他已在程亚和徐特助的攻势下节节败退,那一次当然也再次投标失败,以很小的差价,被程亚抢夺了资源。 他的手搭在云初的肩膀上,对上程亚得意的眼色时,声音里都是遗憾,却在程亚和徐特助一行人出现在酒店包间庆祝的时候,也跟着去了。 徐特助坐在主位旁边,看着阳尧的双眼里有绵延不绝的恨意。 他以前不知道,他的脸皮这么厚,程亚不过顺口问了一句“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还是带着那么明显的得意嘲讽说的,他却真的跟来了。 他不知道这晚餐就是为了庆祝,他们又一次成功打击了他吗? 然而思路稍一回转,仿佛也能说得过去,阳尧从前是骄傲的,如今却腆着脸到了这样的场合,是不是也说明,他现在举步维艰,需要抓住一切机会,去维护人脉? 这么想着,徐特助心里舒服了些,也有了心思,去看阳尧身边坐着的云初。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时间在他的回忆里被无限拉长,如今再见,他的心骤然灼热了起来,可云初却一直没有施舍他半个眼神。 她坐在椅子上,姿态优雅,目光里似含着格式化的笑意,美得像是一个假人。 徐特助一开始还掩饰一下,后来却连那样的心思也没有了,余光一直笼罩在云初的身上,注视着她,期盼着她能转头看他一眼。 他一直没有等到那样的目光,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起身说要去卫生间的时候,他也装作接了一个电话,出了那个包间的门。 云初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背靠在走廊一边墙上的徐特助,他神情地望着她,仿佛望着久别重逢的恋人。 云初只给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脸上依然什么表情也没有地往着包间的方向而去。 徐特助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出口的声音带着颤抖,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杨初” “你还好吗?” 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她细薄的肩膀被他手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正常,让他怀疑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觉得呢?” 她没有回头,声音里不再有她平日惯有的温柔,反而带着一点令人彻骨的寒意和绝望。 她似乎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你既然做不到,又何苦给我那样的错觉。” “我要回去了,要是待会” 不需要等她说完,徐特助便能猜测出来,她后半句的内容会是什么,无非是阳尧要是不高兴了,她又要接受怎样的惩罚之类。 那假想让他气愤不已,也让他心底浮现出无限的愧疚。 “对不起,我之前只是以为” 他想解释些什么,却又觉得那些内容太繁杂,不需要说得那样详细,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她的,分明是其他的东西。 “你放心,我会很快救你出来的。” 云初终于还是转过身来看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 “是吗?那我等着你。” 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又慢慢回转过身子,迈开步子走了。 他听得出她那淡如寒梅的声音里,裹藏着的情绪,所以知道她如今并不太相信自己。 不过没关系,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很快,他就能接她回家了。 他的手随着她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了下来,她的背影在他眼里显得单薄而孤独,让人心疼,他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垂在身侧的手握起又放开,在她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的时候,也迈开了步子。 回到包间的时候,本来热闹的包间却已经冷清了下来。 她不见了,阳尧也不见了,甚至连其他端着酒杯交际的人也都凭空消失。 杯盘狼藉旁,只剩下脸色分外难看的程亚。 看到徐特助回来,他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我们被坑了,这次的项目有问题。” “走吧,回去说。” 徐特助开口询问的时候,他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咬牙切齿地说阳尧是如何演戏,挖了这样一个坑给他们跳。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他们最近太过顺利,所以见到阳尧想要做什么事情,便总要截胡,才会被阳尧这么摆一道。 阳尧先是表现出对这个项目有十足的兴趣,甚至隐约给了他们背水一战的错觉,让他们以为,他成败在此一举,哄骗着他们高价买下这个有问题的项目。 热血上头的时候,实在也没有什么人,有空去仔细分析项目细节。 “这就是你看上的人?” “你也太小看我了。” 阳尧自己开着车,云初坐在副驾驶位上,他心情显然很不错,眉飞色舞,和她说着他将计就计的细节。 云初趴在开着的车窗上,声音有些恍惚。 “我没有。”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也不知她在争辩些什么,是没有和徐特助勾结,去算计他,还是没有小看他。 不过无论真相为何,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乖,你为什么总是想跑呢?” “你也出去上过班,也在别的男人床上躺过,我还以为你会懂事些,怎么还这么不听话?” 那天夜里,阳尧俯在她身上的时候,这么说着。 云初没有应答,眼里满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笑起来的时候,比之从前,更像提线木偶了,美得惊心动魄,却没有一点生命的温度。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阳尧满意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都是笑意。 “这才乖嘛,睡吧。” 他很快睡了过去,他在她旁边的时候,总是很放心的。 她对他实在没有攻击力,也没有任何威胁。 暗夜里清浅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生生让人感觉到惊心动魄。 云初如今在做的事情,也着实称得上是惊险。 她手中握着的手机不是平日里使用的那一只,而是之前在商场里,从程亚身边人手上顺过来的。 手机屏幕在一片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像是在她本就偏冷的神情,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的手在手机的虚拟键盘上敲击着,间或停下思索着什么,组织着语言。 最后发出去的只是简短几句话,包含的内容却一点不简单,足以让她的枕边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是一条匿名举报的短信,举报的是关于阳尧的资金来源。 在程亚和徐特助的联合打击下,这出戏其实演得并不简单,他的资金链早在之前就已经绷得很紧,为了彻底取信他们,迷惑他们,他账户里如今那些真金白银,是找了特殊渠道弄来的。 这些本是机密,毕竟就算阳尧从不避讳云初,被他狭恩图报的那位支行行长,却也不会那样不谨慎。 这件事情并不是阳尧自己告诉她的,而是徐特助急急忙忙拉着她说的。 他怕她等得着急了,用这些来安她的心。 “你相信我,阳尧已经快不行了,这次的项目,只要我们抢过来了,你就能自由了。” “他的资金链已经断了!如今只是勉强靠着从前的人情支撑着,虚有其表而已。” 那些东西,是徐特助发在她的企鹅上的。 她没有回复,却也记下了那些关键词。 程亚对这件事情,想必也是知情的,只是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大概不会用这样的理由去举报阳尧。 在内斗的时候,他们刀剑相向,绝不含糊,可在面对银行的时候,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企业资金链临时出现问题,让银行的人帮忙违规操作一下,只要钱能及时还回去,只要没酿出太严重的后果,都不值得让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们在酒桌上多说几句。 毕竟若真仔细追查起来,这样的事情也没几家企业没做过,这种东西若是捅出来,银行日后加强管理,加大审核力度,受伤的不只是最开始撞到刀口上的人。 更何况,关系强大到那个地步的人,也不太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惹上多大的祸,顶多也就是被有关部门传召而去,谈几次话,教育几次,严重一点的交一点罚款,再私底下自己活络些关系,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这样的打击,对商场上混习惯的人来说,没多大意义。 多少人牢狱里几进几出,却仍呼风唤雨,受人追捧。 如此看来,这样的举报实在没什么意义,云初为之殚精竭虑,实在没有必要。 可在她看来,这却已足够让阳尧在她面前的完美防御,出现一点裂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笼中鸟 大概是阳尧反击刚刚取得了一点成绩,所以放松了警惕。 也可能是云初的运气实在不错,进行调查的那位实力不错,阳尧那笔有问题的资金很快被调查出来。 那几日他经常被叫去谈话,接受调查,看到徐特助和程亚的时候,更是恨得牙痒痒。 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件事又是他们在搞鬼,毕竟他那场戏演得那样认真,是真的把他们带到沟里去了。 一边为这些琐事烦躁着,一边又在心里得意着。 你们再搞这些小动作又有什么用?骑虎难下,花了那么多本钱去买回来的项目,眼看着问题频发,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能蹦哒几天! 被调查的事情,他花了些精力才处理干净,等空下手来,准备去找程亚和徐特助秋后算账的时候,果然见到他们终日着急上火。 然而这还不够,敢挑衅他,就该想到后果才是。 他这么想着,手段不断。 程亚和徐特助确实被狠狠坑了一笔,但毕竟多年根基尚在,如今一时失手,也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双方你来我往,正式宣战,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派上了用场,到后来其实经济账已算不过来了,只是单纯赌一口气。 云初在那样的纷飞战火里,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那天她如往常一般出门,拜访了某著名律师事务所,咨询了一些东西。 她天生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在阳尧的调/教下,气质又优雅出众,加上出手大方,在事务所得到了很好的优待。 阳尧一开始发现她在拜访律师事务所的时候,还心生疑虑,叫住她好好询问了一番。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之前不就因为不小心,被程亚他们坑了一次吗?” “如今你们完全撕破脸,难道不该早作打算?” “反正我整天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去了解一下这些,以防万一嘛。” 阳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之前和程亚关系不是挺好的嘛?怎么,如今知道自己的选择错了?” 云初看着他,脸上毫无惧色。 一双眼含着些天真,让人无从怀疑她说的话。 “我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好了?是你自己不相信我。” “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之前还乘人之危。”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事,而后一甩头,哼了一声。 “我就算要看上别的什么人,也看不上他呀。” “难道你觉得,在你身边这么久,我还能看上他那样的?” 这句话里的吹捧,就太露骨了。 不过阳尧依然成功被取悦了,他笑了笑,眉眼间的凌厉都少了些。 “你知道就好。” 他只看了几次律师那边的记录,发现云初确实只是询问一些经济相关的问题后,彻底对他放了心。 他没有提醒云初,她能在事务所找到的律师,其实远远比不上他自己养着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小宠物费尽心机要来讨好他,他当然要领情。 他的精力在和程亚的商战中被分散了几分,看到云初如此知情识趣,把从前生出的异心又安稳地放了回去,心情愉悦。 那之后云初的行踪依旧会到他的手上,他看她终日逛街美容,间或去一下事务所,没再去调查过细节。 云初在事务所提供的密闭空间里,一脸严肃地对着面前拿着录音笔的人时,声音冷静。 “我愿意为我说的一切负法律责任,但我希望,至少在这个案子结束之前,你们能保障我的安全。” 在得到对面的人确切肯定的答复后,她才继续开口诉说。 “我要实名举报,阳氏集团贩卖儿童。” “证据?我就是证据。” “陈年旧案,我手上存有一些线索,但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配合。” 那天她没有回家。 阳尧在客厅等到的,是战战兢兢的司机。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夫人让我在商场门口等她,可是我一直没看到她出来。” “根据出来的信息,她确实一直在商场,可直到商场大门关闭,我也没有等到她。” 阳尧坐在沙发上,面有寒霜,一言不发。 他皱着眉摆弄这手机上的定位软件,却一无所获。 那手机应该是被丢弃在了商场里,如今已一动不动。 “最近她接触过哪些人?” “去过哪些地方,也列一个表出来,就算掘地三尺,也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司机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阳尧在客厅的沙发上枯坐着,嘴角挑出一点嘲讽的幅度,明明是愤怒的模样,眼中却迸发出一点异样的光。 “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他站了起来,踏上楼梯的时候喃喃自语。 “一开始你就自己想逃跑吧?” “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没有自知之明,以为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把我拉下来。”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等着我们战得酣畅淋漓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聪明是聪明,可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真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带着邪气的笑容在黑夜里绽开,阳尧进了卫生间,水在身上冲刷的时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眼的专注。 “乖,我这么喜欢你,你又何必要跑呢?” 他对自己有着无端的自信。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自信从何而来,或许是云初平日的表现,让他坚定地相信,她是依赖他的,她是离不开他的。 毕竟她那样脆弱,又那样天真无知。 她只是在赌气,她会自己回来的。 在寻找她的踪迹未果之后,他这样分析着。 毕竟宠物要逃跑,不应该是最初野性难驯的时候吗?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真情实感,都已经错认自己已得到她的真心,她怎么还敢走? 后来她一直没回来,他满是不相信,又这样怀疑着。 接到家里的电话,知道父亲被指控,又知道那报案人是她后,他才彻底乱了心神。 法庭上,原告席上的云初一脸肃穆,容颜未经浓妆点缀,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她端正地咱着,指控的时候无任何惧色。 证据确凿,又有当事人指控,阳尧已没有任何可操纵的可能。 父亲被以故意杀人罪处罚,他却措手不及,无能为力,这让他一直淡然的情绪再绷不住。 “你真是好样的。” 他在法庭门外,看着被媒体簇拥着的云初,脸色很难看。 他心中百转千回,刹那间已有许多想法,关于如何教训云初,如何让她再跪着回到他身边。 云初的眼神越过人群,在他身上落定了一瞬,又很快离开。 即使两人遥遥相望,他也能察觉出来,云初没打算放过他。 那天阳尧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去了公司。 他在办公桌前一夜未眠,面前摆满了项目相关的文件和资料,眼中几乎充血,是迫不及待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这么说着,咬牙切齿,那力道似乎要把呼入的空气切得粉碎。 再和程亚狭路相逢的时候,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开口挑拨。 “你还真是被我那小宠物迷住了呀?为她鞠躬尽瘁。” “她可不是什么柔弱的菟丝花,那刺可尖锐得狠呢,你别是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他半眯着眼,看程亚的时候,眼神带着一点意味深长,声音被刻意压低过,显得有几分神秘。 程亚的反应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愤怒,他只是笑了笑,眼神真诚。 “是吗?” “若她愿让我当他手中刀剑,我自然甘之若饴,只可惜,她好像并不需要我帮忙呢。” 那声音沉着淡定,不见焦躁,显得很是从容。 “倒是你,阳总。” “这背后说人闲话,可不像是你的手段啊,怎么,这么快便没了后招,开始亲自下场了?那可太让我失望了。” 他的眼角仍轻微上挑着,带着一点温柔缱眷的意味,话音里的奚落和嘲讽却十分明显。 阳尧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程亚对着那背影挑了挑眉,摸出手机打给云初,等待他的,是已听了许多次“无法接通”的提示。 他有些遗憾地望着手中拨打电话的画面,良久后才把屏幕摁灭,装进了西装兜里。 那次庆功宴上与她错身而过后,他再没和她取得过联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笼中鸟 这一次自然也不意外,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在意料之中。 他想起那天,徐特助得知她指控阳氏已退休的老爷子时,脸上的震惊。 “我们都被她耍了。” 他那时候这么说着,拉着他说了许多,关于两人相处的细节。 到后来情绪失控,又哭又笑。 “我还以为,她是在等着我的。” “我以为她怨恨我抛弃了她,一直在等着我回去找她。” “我从来没有放下过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努力。” “可是现在,都来不及了。” 程亚无法描述,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自己的心态。 他和云初其实没有见过几次,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是通过短信联系。 没见到她的时候,他的假想里,云初是柔弱而敏感的,又因为多年生活环境的不正常,变得格外隐忍。 她给他传递消息的时候,事无巨细,还需要他自己去分辨哪些东西有用,哪些东西看过就删,不需要分配精力。 他本来以为,她愚蠢而天真,才会那么容易被利用,又那么容易被挑拨,他说了当年的真相,连精心准备好的证据都还没提供,她就信了,没有再做进一步的确认。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看起来光华耀眼,一举一动都是风情,可又不仅于此。 他想起阳尧,突然反应过来,阳尧为何会对她如此在意。 她是他一手养大的,奉若珍宝,这很容易理解,可在她知晓当年真相后,居然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他面前享有宠爱,这就很难得了。 他怎么忘了,控制情绪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 何况她要做的还不仅仅是这样,还需要在不让阳尧起疑的同时,慢慢从他的闲暇时光,浸入他的工作区间,接近公司权力中心架构的同时,又表现得温和无害。 同时又顺利笼络了徐特助,让他彻底倒戈,成为他在如今战场上的巨大助力。 若不是徐特助在他旁边站着,他和阳尧的交战不会这样势均力敌。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云初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终于生出几分好奇,几分想要结交的念头,他却联系不上她了。 心中不是不遗憾的,可似乎也毫无办法。 他大概也算是被她利用了吧?可她放在他身上的精力也太少了,分明是他自己凑上去的,说起来或许更像是利益交换,浅淡如水,两人相交的时间还品不出什么滋味,便已消失了。 程亚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错着支撑着下颚,看屏幕上云初的采访。 她对着镜头,神情是恰到好处的呆滞和动人,让人跟着她的叙述,下意识认为阳氏那位老爷子不是东西,又下意识对她心生怜爱。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最后她对着镜头露出坚强的表情,是一个有些牵强的笑。 有些僵硬,却依旧美不胜收。 “我已向法院提出申请,和阳尧离婚,以后,大概会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独自开始新的生活吧。” 程亚在屏幕外勾起了唇角,直播结束,画面上开始播放广告的时候,他抬手覆在了鼠标上,关了播放器,而后拿起了旁边的电话听筒。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我们的机会来了。” 云初如今没再和他们联系,不过双方的目的还是一致的。 把阳尧拉下水,让他身败名裂,然后阳氏会被他收编,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阳尧那段时间很是心浮气躁,前有程亚徐特助联手,攻击密不透风,偏又后院失火,云初不断在媒体面前造谣,让他不得不分心,去经营管理自己的公众形象。 先是消费者的抵制,后是程亚有意识引导舆论,连有些不知内情的合作者,都开始默不作声地远离,这让他陷入了孤立无援c手忙脚乱的阵地。 云初在媒体面前很活跃。 那些媒体也不知是为什么,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格外感兴趣,深挖当年真相,甚至对她成长过程中的细节,都一一追问。 云初也毫不掩饰,她的表演功力很精湛,从前在他面前便是如此,让他轻视了她,忽略了她的攻击力,让他错以为她已失去了翅膀再飞不起来,她却在临走之前,狠狠地摆了他一道。 “艹!” 他烦躁地站起来,踢了一个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视频还播放着,云初楚楚可怜的模样,从前只用来取悦他的模样,却成了攻击他的武器。 并且效果居然很不错。 在程亚的有意引导下,公司产品的销量出现全面萎缩。 程氏的产品却同时在市场上现身。 大厦平地起需千日,高楼轰然塌却只需要一夜。 不过短短一年,阳氏便从行业巨头,变成了艰难维生。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程亚继续专心地针对阳氏,他知道不能给阳尧喘息的机会,不能让他有东山再起的一点可能,所以即使如今大获全胜,也依旧全力以赴。 让程氏蒸蒸日上的同时,让阳尧节节败退。 阳尧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突逢巨变,本就暴躁的脾气更加无常,公司经营艰难,加上老板似乎隐约有疯狂的趋势,很多人离职了。 核心部门的人十不存一,任侠看着公司里的巨变,心疼心酸,却又莫名生出某种快意。 她透过气氛萧索的过道,和阳尧办公室紧闭的门遥遥相忘。 你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 你那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娇妻,如今反咬你一口。 亲手带出来的得力助手,如今恨不得踩你下地狱。 只有我还在你身边,只有我还陪着你。 现在你总该知道,谁才是值得信任托付的人了吧? 她一直陪着阳尧走到了最后,看阳氏日渐萧条下去,无能为力。 那滋味实在不好受,然而和他并肩作战抵抗全世界,又给她带来一种隐约的满足感。 只是最后,那隐约的满足感,终究是敌不过兵败如山倒的挫败的。 “好,你去处理。” 偌大的会议室,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阳尧一手撑着下颚,这么说的时候,面前的企划书都没有翻开。 “阳总,您还是看一看吧,我需要” 任侠劝导。 阳尧却突然站了起来,暴躁道。 “好了!我说你自己去处理,你听不懂吗?” “跟着我这么多年了,连这点事情都还要我来教你吗?” “滚!”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脸上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充了血。 任侠第一反应是反驳,话在舌尖却又打了个弯,生生被吞了回去。 “好,我知道了。” 她没再纠结,拿着文件夹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却陡然生出一点不确定的情绪来。 这个公司,真的还能再活过来吗?还能有再站起来的一天吗? 她站定后,微转过头,会议室的门开着,这个角度却看不到里边的人是何种状态。 只是其实不需要用眼睛看,她也能想象得出来,他如今是怎么样的暴躁状态。 如今公司内忧外患,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着,可她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呀。 脚步再迈开的时候,又是凌厉生风,她心里的坚定却少了几分,甚至有了几许怀疑。 曾经的同伴都走了,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就为了一个从来不正眼看她的男人吗? 她从前对阳尧是仰慕的,仰慕他的行事利落,雷厉风行,又钟爱他的那张脸,总在想起他的时候多几分柔软,总在判断与他相关的事情时,多几分偏向。 如今重压背负在肩,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才后知后觉地为自己不值。 那些东西太沉重,让她欲哭无泪,与这真实的压力比起来,虚无缥缈又从未开始过的情爱,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后来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年自己是如何看上这样一个人,还带着滤镜,把他身上那些黑暗都忽略。 很久之后,她供职于另外一家公司,在看到有八卦的人提起前些年风行一时的阳氏时,她再想起这段时间的心境,只冷笑了两声,而后在旁边人八卦她曾经东家是什么样的人时,只淡淡吐出“衣冠禽兽”几个字,再不愿诉说细节。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如今她的出走,让阳氏覆灭的速度加快,回天乏力。 阳尧终于陷入真正的孤立无援之境,在多宗经济案件缠身,名下所有财产被银行清算冻结的同时,他还接到了一张法院传票。 他妻子,终于整理出足够的证据,起诉他当初胁迫她嫁给他,要求法律还她公道,宣布他们的婚姻无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笼中鸟 开庭那天,阳尧再一次见到了云初。 她依旧美丽,打扮简约,身上再无锦衣华服,气质却出众。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对比之下,阳尧显得几乎有些狼狈了。 他刚刚被银行清算了财产,连自己住的房子都被拿去抵账,如今在一处小公寓住着,房子太小,他住得很不习惯,加上最近一段时间诸事不顺,他也没多少心思打理自己,脸上竟生出几分老态来。 那天的结局,其实所有人都已预料到,他只是被公开处刑而已。 在法庭内尚有工作人员控制着现场,让媒体不至于太激动,出了法庭的门,他却第一时间被围住了。 “阳先生,您从前是知道关于杨初小姐的身世的吧?为什么还会想要娶她为妻呢?” “阳先生,杨初小姐说,您也曾参与过对她的虐待,是真的吗?” 这些问题算不得空穴来风,可也并非云初自己说出来的。 那时候他想尽办法,想要抓住她的错处,然后诋毁她造谣,却竟然也没能成功。 她很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就绝不会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只是在记者诱导的时候,用一双含着水意的眼看着镜头,不说肯定,也不直接否认,让人自己去猜。 这就给了那些记者很大的发挥空间,他们说,她是迫于他的权势,才不敢指控他。 她如今千辛万苦,只是为了把自己拯救出来,却不敢反击。 这给了那些正义感爆棚,又无处安放的人,完美的攻击机会。 阳尧的名声,就是这样在网络上声名狼藉的。 他一直知道,可从前毕竟,也没有记者敢在他面前这样直白地问他。 如今大抵是见阳氏高楼已塌,所以再无所顾忌,谁都能来踩上两下,也谁都敢在他面前,来对他表现着鄙夷。 他在镜头面前沉着脸,无视了周遭递过来的话筒,冰冷的眼越过人群,去看另一边笑着和媒体打招呼的云初。 眼中是狠毒的愤怒,周遭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 而后他本就已经声名狼藉的名声,再往尘埃里低了几许。 “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 “我记得那些东西你早就准备好了,等到现在才拿出来,是为了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程亚和云初相对而坐,手上端着的红酒杯简短地碰了一下,他这么问她。 “嗯?你也太看得起我。” “不过是解除和他的婚姻关系而已,算什么致命一击。” 云初懒懒散散地回答。 “要不是你从旁协助,这一天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谢谢。” 杯中红酒随着她的动作荡漾起来,是鲜艳的红色,那起伏的涟漪在灯光下反射着光,是精致优雅的模样。 程亚笑了起来。 自阳氏支离破碎,不,或者更早一点,自云初再主动联系上他,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声音里总是带着胜利者的愉悦。 “不敢当。” “如果不是你拖住了他,让他大意了,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两人闲聊了一阵,程亚问她之后的打算时,她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摇了摇头,看似潇洒。 “先休息一阵子吧,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她起身告辞,背影纤细修长。 程亚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外面阳光正热烈,他脸上的笑容里,透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得。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他还是吞下了阳氏,还有和她从头建立一段关系的可能。 当然,她这么好,又不是只有他知道,他会有很多竞争者,但他依然对自己抱着自信,自信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人。 就是因为那样的坚定,所以在再次联系不上她的时候,才格外错愕。 之前她的突然消息,尚且能够解释为小心谨慎,解释为阳尧还在高处,不敢泄露自己的行踪。 可如今已尘埃落定,她又为何不见了? 徐特助显然也是和他相同的茫然,据他说,他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酒吧。 那个她第一次和他敞开心思的酒吧,那天晚上,他带着激动前去,听她再一次吐露心思。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没有喜欢过你,以前也只是想要利用你,带我脱离阳尧的掌控而已。” “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些,我很感动。” “可是大概,我已经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了。” “现在明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却还是经常想起他,夜半梦回,总是心悸难安,总是不敢真的放松,总觉得他还有回来的一天。” 那时候,他安慰着她,一切都会过去。 他知道她利用了他,可是他并不在意,他的声音轻柔,手搭在她的肩上,恨自己出现得太晚,让她伤得那样深。 他送她回家后,三步一回头,担心她情难自抑,却也知道自己该给她足够的空间。 “对了!” 徐特助把那天晚上得事情细细回忆了一遍,终于想起了些重要的东西,站了起来。 “她说她要去找阳尧,做一个了结,你说她会不会”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惊骇的神色。 在那个公寓找到阳尧的时候,阳尧似乎刚从宿醉中醒过来,半眯着眼看他们,神色如常。 “你们今日倒是有时间,来看看我的热闹。” “啊那么辛苦才把我拉下来,不来看看我现在的惨淡,好像是不太能安心。” “随意,若是你们觉得,这样能给自己一点优越感的话。” 他说着话,摇头晃脑地转身,摊倒在了沙发上。 公寓很乱,没有打理过,地上四处横斜着啤酒子,空气里有沉闷的气息,是久未有流通空气的状况。 若非亲眼所见,大概无人会相信,曾经叱咤商场的阳尧,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烂酒鬼。 徐特助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进去。 其实他已经不抱希望,然而还是开口问了。 “杨初来找过你吗?” 他的目光落在阳尧脸上,看到他在听到她的名字时,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而后吊儿郎当的神情攀附而上,把真实的情绪掩盖了过去。 “找我?” 他皱着眉仔细想了好一会,而后“啊”了一声。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养了她那么多年,还是有点良心的,如今我落魄了,还知道来看看我” 徐特助和程亚的脸色,变得如出一辙的难看。 “你把她怎么了?” 徐特助到了阳尧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都是愤怒。 阳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了?” “等等,你什么意思?” 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抬头去看脸色铁青的阳尧,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昨天云初来的时候,孤身一人。 他本来以为自己再见到她会很愤怒,会恨不得把她捏在手心撕碎,却竟然只是抓着她的肩膀,质问了她几句。 她被卡在墙角的时候,双眼是他记忆里的天真,只是神情不再演绎着他钟爱的单纯愚蠢,变得有些冷冰冰的。 “我冤枉你了吗?” 她只用一句话,便让他放开了她的肩膀。 她揉着肩膀在狭窄的沙发上坐下,眼神里都是痛。 “你还记得吗,你以前说过,你喜欢我的。” “我还以为” 她分明笑着,眼里却全是哀伤,后来沉重地一仰头,终未让泪水流出。 “你不过是随口一说,我竟然就那样当了真。” 阳尧不愿意承认,那个时候,他已枯萎的心思和神经,仿若被春风吹拂过,开出千树万树的花来。 行到山穷水尽处,竟又是柳暗花明。 他在那山水的尽头,看到了她的真心,哪怕被伤得千疮百孔,可毕竟还是献到了他手上。 “如今我们也算恩怨两清了吧?以后” 那之后的内容,她没有说出来,可这并不妨碍,阳尧从她那深深的一眼里,看出期待。 他恍惚间大彻大悟,千帆过尽,他终于还是意识到,自己心里是有她的。 她也如他所愿,渴望能和他重新开始干净纯洁的关系,也愿交出自己的真心,把自己绑在他身边一世。 他自然奉陪到底。 昨夜他一夜未眠,给了自己最后放纵的时间。 他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牒,只让情绪在此时泛滥,明天便要重新站起来。 然而所谓的“明天”终于到来,他听到的,却是另一个推他入深渊的消息。 “杨初失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亡国公主 阳尧一向优秀。 这次是接连而来的打击太让人措手不及,他才短暂地低迷了一阵子。 接下来若有人拉他一把,或者即使没有人去拉他,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也能自己站起来。 他从前一直以为云初在他心中算不得什么,可她做出那样的事,再手无寸铁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然还是不舍得伤害她,那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心已在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时候,交出去了。 可终于看清自己的心,却又堪堪和她错身而过,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比他更愤怒的,是程亚和徐特助,一个尚未来得及开始,一个尚未来得及把自己的心对她说明白。 他们把云初消失的责任归咎在了阳尧身上,那之后打击阳尧依旧不遗余力,仿佛这样便能减轻几分,自己错过她的遗憾。 彼时,他们的身份资源差距已巨大,阳尧在二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那之后潦倒的一生,无需再继续看下去,便能预测得到。 何况,她临走前,还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剖开了一刀,让他在最后才察觉到自己的情感,而后一生都在怀恋,一生都在悔不该当初。 虚空里,云初默不作声地在镜像前站着,杨初站在一边,抬头看着那镜像的神情里,已没有了癫狂。 她的神思恢复了清明。 可和云初说话的时候,她却依然不愿意把目光从那镜像上移开,仿佛看到阳尧颠沛流离的下半生,便能让她心情舒畅些。 “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柔软,已变得平静。 道谢的音调迟缓,并非因犹豫,而是因为辗转着心事。 云初叹息了一声,温柔地抬手,覆盖在了她的肩上,强迫着她的眼从那镜像的方向离开。 “都过去了。” “他已得到应有的惩罚,去吧。” 杨初最后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点头的时候,眼里似乎带着一点泪光,蕴藏着千言万语,却终未说出。 她了却前程,也该踏入轮回了。 云初再次穿越之前,被舒敏拉着问了许多问题。 关于任务如何执行,如何判断形势。 有些疑问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可看到她那求知若渴的眼,云初还是耐心回答了。 这系统里也不知有多少癫狂的灵魂,若只凭她一人,也不知何时才能完成所有的任务,有人愿意帮忙,她自然是欢迎的。 只是舒敏一生经历凄苦,又枯燥乏味,未必能应对那些情况,也不知她能坚持多久。 云初坐在铜镜前,以手托腮,一边忍耐着过多记忆导入的不适,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 “公主,陛下来了。” 先侍女的声音而来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暗香,云初闻言转过头,看到的是穿着鹅黄色襦裙的侍女。 那侍女面若桃花,妆容精致,很是养眼。 这一次,她是穿越到一位亡国公主身上。 所谓亡国公主,便是使国亡的公主。 公主封号为丽初,天生国色,生母是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故她自小被养在皇后宫中。 皇后一向不喜贵妃,自然也不喜丽初。 丽初继承了母亲的国色,又青出于蓝,皇帝一直很喜欢她。 皇帝膝下子女不多,皇子仅三位,公主更是只有丽初一人,所以她自小万千宠爱在一身。 除二皇子外,其他子女皆非皇后所出。 丽初自小生得冰雪可爱,几位皇子对她都多有偏爱,又怜她生母早逝,养在皇后宫中,被皇后磋磨,故平日里多照顾着她。 变故发生在她十二那年的生辰,皇帝大宴群臣,在宴会上喝了几杯酒,说要为她择一个合适的夫家。 二皇子一向面冷,倒是没直接表现出来什么,只是脸色更冷了些,大皇子和三皇子却是当场不悦,立即进言称丽初尚小,此事不急。 皇帝在宴会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记住了,而后仔细观察,竟发现了些以前从未发现的事。 他的那几个儿子,或多或少,都对丽初有私心。 这发现让他惊骇,可他又舍不得惩罚丽初,只能寻个由头,让丽初早早地嫁做人妇。 他为丽初择的夫婿,是右相家的长子,容颜倜傥,文治武功都十分不错。 婚已定了,再住在宫中就不合适了,皇帝斥巨资,打造了公主府,让丽初搬过去了。 皇帝本以为,这样便能把那些尚无人察觉的事情掩盖下去,却没想到,那才是悲剧的开始。 丽初搬出宫中不过月余,右相长子便无故遇刺,后虽抢救回来了,身上却落下了残疾。 朝野震惊,大理市最后查出的真相却没有公开,只成了密函递到了皇帝的手上。 那之后,右相无故被贬,大理市牵扯到那桩案子的官员,也慢慢为帝不喜。 真相如何,竟无人知晓了。 不知从何时起,坊间有了传言,丽初公主天生命硬,出生即刻死生母,如今刚刚订婚,又致未来夫君残疾,是天煞孤星,不该留存于世。 又有传言,丽初公主虽国色天香,却仗着天宠,骄横跋扈,因不喜皇帝赐婚右相长子,才找人刺杀,后来事情败露,皇帝是为了包庇她,把这件事情按了下来。 那些传言四起,丽初的名声便有些狼藉了,再难寻良配。 之后丽初又当众表示,自己不愿成婚,愿去护国寺,从此青灯古佛一生,被皇帝驳回,安抚了几句后,让她安心居于公主府,却是没再赐婚。 又几年,丽初容颜越发令人惊艳。 皇帝未再指婚,给大皇子和三皇子选妃的时候,却又出了变故。 成为皇子妃者,都出生富贵,后来成了皇子妃,也非忍气吞声之人。 两位皇子行事越发荒诞,也越发无所顾忌,尤其是在成婚之后,或许是自以为有了完美的掩护,所以再不避讳。 公主府门庭若市,日日笙歌。 这是传言。 真实的情况如何,其实没有人想知道。 众人看到的,是两位皇子为她神魂颠倒,皇帝娇宠,不治任何人的罪,只不闻不问。 这原本没有什么,皇家行事荒诞一些,纵使招文官记恨,只要不祸国殃民,食民脂民膏,也只是几句暗地里的闲话。 只是这些东西,却让皇后妒忌了,她是一国之母,身边总有人察言观色,很快发现了她对丽初的不喜。 后来皇后错信小人,被挑拨后,根深蒂固地认为,丽初在,则国不安,坚持打杀了她。 后来又跪在皇帝面前,以死觐见,求皇帝勿为妖女误国。 再后来,大皇子与三皇子红着眼上了大殿,皇后跪着的身再没起来。 皇帝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后有藩王谋反,国家动荡。 左相在国将破碎之时挺身而出,后黄袍加身,成了新的帝王。 只是宝座未坐稳,又有外敌来犯,千年文明,毁于一旦。 丽初成了历史里的罪人,后来的史书是这样记录的:前朝有帝姬丽初,天生国色,祸乱后宫,使皇家不宁,又有皇后善妒,引狼入室,后又遇外敌来犯,离朝故亡。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系统里,她失去神智的灵魂,喃喃自语着,饱含着悲痛。 她的愿望,是让断裂的文明能存续下去,让她不再是历史的罪人。 云初在梳妆台前站了起来。 明日是她十二岁生辰,也是她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 “参见父皇。” 她俯下身去,动作只做到一半,便被疾步而来的人抬手扶了起来。 “好了,快起来,又没有外人。” 她抬起头来,入眼的脸上有温和的笑,却又自带久居高位的气势。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可有想要的东西?” 云初乖顺地低下头,皇帝的目光是慈祥而柔和的,看着她的时候,却又分明带着一点恍惚。 仿佛是在透过她怀念着什么人。 “父皇,您能和我说说母妃吗?” 她偏了偏头,目光里带着几分狡黠,问他。 皇帝明显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的怀念更加明显。 “你的母妃啊” 云初安安静静地听着,从那几乎含着动人情感的声音里,听出了深深的眷恋。 所以至少,皇帝对她的宠爱是真的,只要她提出的要求不是太离谱,他应该不会犹豫。 所以也就不必那么弯弯绕绕了。 “父皇,我有问题想问您。” 她仰起头来,目光里带着几分天真,又有几分迷茫。 “您前几日让内务府送来画像,是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亡国公主 因为云初的坚持,次日的生辰,皇帝没有公开宣布选驸马的事情,只让她自己观察。 “我想自己挑选夫婿,可以吗?” 自己从小在掌心呵护的女儿提出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要求,他实在也没有道理去拒绝。 大皇子和三皇子在宴会上一切如常,云初身着华服,被簇拥在中央,引得人频繁侧目。 她在宴会上自请出宫,用的是缅怀生母的理由。 居住在皇后宫中多有不便,她早有封号,如今也大了,倒是也该给她一所公主府了。 皇帝当下应允,忽略了旁边皇后脸色的难看。 群臣唏嘘,叹丽初公主虽天真尊贵,却毕竟早年丧母,孤女可怜。 “皇上,丽初还那么小,您怎么就允了她自己出宫去?” 宴会结束,回到后宫,皇后皱着眉追着皇帝问。 “若是都像她那样任性,那臣妾这后宫还怎么管理?” 那内容是在试探着什么,声音里有几分恼怒。 “再说了,她就算要出宫去,也该来和我商量好了才是。” “这么大张旗鼓在宴上说出来,别人还以为我欺负她呢。” 皇帝本来也觉得云初在宴会上的行为有点冲动不妥,如今被皇后这么一刺,心中的逆反却出来了。 他没有顺着皇后的话去责备什么,沉默了片刻,声音里都是威严。 “好了,这件事都定下了,就别再说了。” “丽初也是为你考虑,她也说了,在宫中生活虽热闹,却诸多不便,你毕竟非她生母,女孩年纪大了,有自己的空间也是该的。” “你不是也不怎么喜欢她吗?如今她走了不是正好。” 皇后脸上白了一阵,却依旧争辩着。 “陛下!丽初自幼长在臣妾宫中,臣妾何曾磋磨过她,不过因为我非她生母,管了她几次,她不服,便要如此颠倒是非,如此德行,哪有皇家气度?” “臣妾何曾不喜欢她,不过是在教她礼数”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声音高了几分。 “好了,你不必在我面前上眼药。” “刚刚说你们不和,你就上赶着来给我说辞了是吧?” “丽初是朕的公主,即使骄纵些,也无人敢说些什么。” “你不必再说了,我会尽快为她建造公主府,送她出宫,日后你们宫墙内外各一方,管好自己便是了。” 说完一拂袖,转身走了。 皇后一脸惊愕,没明白自己那句话让他如此勃然大怒,最后只得把这笔账又算到丽初身上。 云初在等待公主府修建的日子里,深居简出。 她细细搜索了丽初的记忆,得到的信息量着实有限,却也不难分辨出,如今的几位皇子,都非贤明君王。 大皇子与三皇子不必说,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也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他分明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却天性懦弱,遇事犹豫不决,自小与丽初亲密,却又慑于皇后威严,从未为她反抗过,曾在发现皇后设计打杀丽初的时候,通风报信,却又因犹豫错了时机。 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勇敢,大抵是外敌来犯时,坚持亲征,而后没有意外地死在了战场上。 丽初的记忆里,关于他的画面不多,却总是畏畏缩缩的模样。 她暗自叹息着,看着窗外的繁花胜锦,琢磨着潜伏在这太平盛世下的内忧外患,应如何化解。 云初搬入公主府的时候,是个天色艳丽的好日子。 群臣皆送来贺礼,贺乔迁之喜。 云初在书房里翻着那些拜贴,注意到了一个名字。 顾文居。 他是后来权倾朝野,又黄袍加身的左相,如今却还年轻,只在翰林院熬着资历。 之前皇帝让内务府送到她手上的画像,也有他的模样。 那人在画像里英俊风流,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如今那拜贴拿在手里,字迹倜傥,更让她生出几分好感。 按照丽初发布任务时,颠三倒四的说法,顾文居一手平定了叛乱后,离朝是安稳了好些日子的。 只是前有数年积弱,休养生息的年限未够,便又有外敌来势汹汹,离朝才终于覆灭。 云初捏着那一张薄薄的拜贴,认真思索着让他提前篡位的可能。 若国在未乱之前,先有明君名将,大抵后来也就不会那样轻易破碎。 “你看上了他?” 云初拿着顾文居的画像到皇帝面前的时候,皇帝显然有些意外。 “嗯。” 云初低着声音答了,是娇滴滴的小女儿情态。 皇帝似乎对她的眼光不太满意。 “这人出身清寒,相貌倒是周正,可这样的寒门学子,自小苦读,可没有世家子弟那样的情趣。” 他抬手捋着胡须,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其实你也还小,多看两年也没什么。” “你这也出宫去了,平日里自己和他们接触一番,过些时日再来和我说你中意谁吧。” 云初福了福身。 皇帝并未催促她定下人选,这倒是意外之喜。 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宴会上的变故没有发生,两位皇子对她抱着的企图没有被皇帝发现,他自然也就不急着把她嫁出去了。 她也是在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在传言里,受到的宠爱甚至多于那几位皇子。 云初出宫的时候,遇上了太子。 她虽受天宠,但身份上与太子毕竟差了一截,何况长幼有序,车队便那样停了下来,等待太子先过去。 太子却自己到了她的轿子前。 “丽初。” 他在叫她,那声音温吞,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不明的情绪。 云初伸手去撩开软轿前方的帘子,露出半张神采飞扬的脸。 “太子哥哥。” 她的神色明艳,太子默不作声看着她的时候,几乎感觉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你这是要回公主府吗?” “刚见过父皇?” 太子打着招呼,说完却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摇了摇头,兀自笑了一下。 “你看我,几天没见你,话都不会说了。” 云初弯了弯眉眼。 “太子哥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其实不必等他回答,她也能猜测得出来,无非是她坚持离宫,让皇后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又没办法把她怎么样,所以把气撒在太子身上。 太子自小就是皇后的情绪垃圾桶,打着教养他的名义,又兼之孝道相压,让他连辩驳的机会也无。 “左右无事,我陪你去御花园走走吧?” “看看那娇艳盛开的花朵,能不能为你分忧?” 说话的少女脸上带着笑,眼中有明媚的星光。 太子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一点无奈,又带着一点宠溺。 “是你自己想去玩,一个人又无聊,才要拉着我去吧?” 两人还是到了御花园,屏退左右,在落英缤纷的小路上闲庭信步。 “丽初,你要自己出去住,怎么也没和我先说说,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太子的声音闲散,仿佛只是信手拈来一个闲聊的话题。 “要是先说了?我还走得了吗?” 云初正要伸手去摘一朵透着清香的花,闻言停了动作,转头看着他反问了一句。 “母后对我究竟如何,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太子从前也是住在皇后宫中的,后来才搬了出去。 他们二人年龄相仿,在皇后宫中受到的待遇却截然不同,丽初年幼时,在皇后那里受了委屈,便经常到他面前去倾诉。 太子总是默默听着,然后温言宽慰,却从未更多地做过什么。 后来丽初年纪渐长,懂事了些,也慢慢不再和他说那些了。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依旧亲密,却少了些什么。 太子对她一直是有些愧疚的,如今被她这么直白地质问,又有些尴尬,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母后也是为了你好。” 皇后在教导他的时候,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云初只是笑了一下,没再顺着这个话说下去。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小跑过来的三皇子和两人打着招呼的时候,太子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 虽然三皇子打完招呼就忽视了他,而是转头去看云初。 “丽初,你回宫怎么也不来找我玩?要不是我去拜会母妃,正好遇上了,你是不是又要偷偷走了?” 他脸上因为刚刚的小跑而有细密的汗珠,如今说话的时候还喘着粗气,显得倒是比御花园里满园的精致生动了几分。 “怎么叫又偷偷走了?”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要走也是光明正大地走了。” 她眼底带着笑,声音带着调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亡国公主 御花园很精致,却并不寂静,有虫鸣四起,有蝴蝶飞舞,有花香萦绕,三皇子却感觉自己耳边的声音都消失了,看着丽初的眼神直勾勾的,有些呆愣,像是在欣赏什么绝世的名画。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半带着抱怨地开口。 “你怎么就搬出去了,以后我们找你多不方便。” 说了这么一句,却又想起来她搬出去的原因,看向太子的一眼里有多了些隐晦的埋怨。 只是那埋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云初和他们闲聊了几句,三皇子和太子一起送她到了宫门口。 “好了,你们也回去吧。” “下次我再入宫来看你们。” 云初一手撩着软轿前垂下的珠帘,侧着头和他们这么说着。 回公主府的路程并不远,只是无奈软轿行走缓慢,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云初坐在轿子里,微闭着眼,想着方才见到的三皇子。 三皇子目光清明单纯,对她却又偏爱之心,却也分明算不得爱情。 所谓钟爱,大抵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想要一直保护着她”,或许是他自己还没察觉到对丽初的其他心思,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并未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 虽个性活泼了些,可也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少年,实在看不出,他后来会做出那样荒唐的事。 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丽初的记忆里却没找到相关佐证,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公主府的日子很清静,无人拜访,无人打扰。 那天皇帝身着便衣,只带着一小队御前侍卫急急而来的时候,她心中一凛,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 皇帝把那封奏折递给她的时候,她却又有些意外。 那是文官的奏折,内容也很简单,说的是丽初公主身为皇家贵女,应为天下表率,不该如此任性,为逃脱长辈教诲搬离宫中,更不该拉着几位皇子玩物丧志。 那封奏折写得很漂亮,表面上说的是她搬出宫的事情,实际上却在隐射别的什么。 皇家贵子,应为天下表率。 太子乃未来国君,自然应脱离低级趣味。 她细细看了一遍那奏折,直到每一句背后的深意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慢悠悠合上。 转头,看见的是皇帝端着茶杯观察她的模样。 她笑了起来。 “父皇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劝我回宫去?” 皇帝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 “没有,我这不是想你了,找个由头来看看你吗?你别想那么多。” 云初把合上的奏折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没说话。 来看自己的女儿,需要那么多由头吗? 这封奏折想必不会是他案前的唯一一封,他眉宇之间分明有一点疲惫的神色,想必也是有些烦了。 只是烦的是那些进言的文臣,还是她这个骄横的女儿,大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拿着奏折来了一趟,大概也算是给了文官一个交代,又暗暗敲打着她,出了宫无人管束,也要约束自己的言行,勿让人捉住了把柄。 云初站了起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俯身在冰凉的地上,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旷,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哀愁。 “父皇。” “丽初自小是长在您身边的,脾性如何,难道您还不清楚?” “我行事作风,难道父皇不比那些只在大宴上见过我几次的文官清楚?” 诘问声声,饱含着委屈和恰到好处的愤怒。 皇帝眉间拧了起来,起身去扶着她起来。 “你这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乖,起来吧,地上凉,父皇当然信你。” 云初借着他手上的力度站了起来,仍旧是委委屈屈的模样。 “父皇,你陪我去看看母妃吧。” 一双眼在灯下美不胜收,让他瞬间软了心肠。 “好好,父皇陪你去看看。” 偏厅里陈设简单,挂着的画像是画师精心雕琢过的,一颦一动,皆是风情。 皇帝看得湿了眼眶。 “丽初” 那声音有些晦涩,泄露的情绪失去了控制,瞬间泛滥。 云初默不作声地上前去,扶住了他。 “父皇,我不想回宫去。” “回宫了,就见不到母妃了。” 那声音低低的,却分明都是坚定和倔强。 皇帝抬手抚了抚她的发,点头应允了。 “我本来也没想让你回宫去。” “我的女儿,自然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听别人的闲话。” 两人披着夜色说着话,声音里颇多感慨。 那之后,云初鲜少再入宫去。 “父皇,那位大人说得不错,我自己任性一些也就罢了,不该让几位哥哥也因为我分心,日后我会少入宫的。” 皇帝离去的时候,很是满意。 他这女儿生得聪明伶俐,倒是少了他许多烦恼。 女子日后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为她择一个好夫君嫁了,他的那些儿子们却不一样。 日后即使不是一国之君,也该建功立业,又怎能在大好的年华荒废时光。 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丽初的远去,对几位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概也永远不会意识到了。 云初站在书房里,皱着眉看眼前一站一跪的人。 “还不参见公主?” 跪着的人磕了个头,云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起来吧,不必多礼。” 那人抬起头来,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少年。 眉目细润,脸上却怯怯的,身上虽锦衣华服,却难掩一抹紧张和不自信。 “这便是你找回来的人?”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似乎轻笑了一声,不再去看那少年。 少年几乎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一点慌张,而后又下意识挺直了脊梁,满怀期待地去看旁边站着的人,期待着他能为他说几句好话。 他出身算不得十分清寒,在偏远的小城镇里,也算能过活,自幼被母爱惜,文不成武不就,养出了一身的细皮嫩肉,总被旁人嘲笑,他从未放在心上。 只是科举需要的刻苦他没有,家中也不够富贵,不够养他一世,他总得想些其他出路。 那个男人私下找到他的时候,说是要让他去服侍一位贵人。 他被一路带出了小城镇,见到了从前想象不能的繁花,穿上了从未摸过甚至从未见过的服饰 那个男人说,只要把贵人服侍好了,便是一世的荣华富贵。 与他相比,旁边站着的男人虽着装上简单一些,气势上却强了许多。 那人腰间佩着长剑,皮肤粗砺,仿若已经过多年风霜。 他是公主的侍卫,自小是看着她长大的。 之前皇后要打杀丽初,也是先找由头引开了他,才能得手。 云初本来以为,这是个值得信任,也值得重用的人。 没想到 她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 “赏些银两,送回去吧。” 那少年心中的期待轰然倒塌,眼底甚至浮现出一点哀怨来,却什么也喊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急切地看着旁边的人,希望他能开口说些什么。 侍卫却什么也没再说,答了一声,带着他出了门。 “你骗我!你不是说只要我听你的话,就能” 一出门,他便愤怒地指责道。 “公主没看上你,难道还怪我不成?” 侍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公主给的赏银往少年身上一塞,语带不善。 “你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送你回去。” 那少年捧着满当当的银子退了两步,眼瞪得大大的。 “我不回去!” “我走之前都和父母说好了,以后富贵了,还要把他们接到京城来的!” “你说过是贵人选中我的,你们怎么能反悔呢!” 侍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和他争辩。 “随便你。” 他哼了一声,把厢房的门反手关上,走了。 徒留那少年独自在房间里气急败坏,一脸哀怨。 云初没再理会这件事,也不敢再让侍卫为她物色什么人,准备了裹胸男装,自己出门去,物色能用的人。 市集上很热闹,匆匆一眼却也分辨不出什么,除了熟悉了街道环境,云初也没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哦,不对,或许那些与她相关的传言,也还算有些用处? “北边楚馆里来了位细皮嫩肉的,说是从公主府放出来的” 那传言从神神秘秘的念叨中开始,又在旁人的惊诧里开始发酵。 “公主府?我们大离,总共不就一位公主吗?听闻年过十二,才是刚刚开始选亲的年纪,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贵人自然是和我们不一样的。” 丽初公主的名声是如何轻易被败坏的,如此便可知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亡国公主(含入V通知) 云初有些索然地在集市上转身,顾文居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毕竟画和照片不一样,不那么逼真。 相似风格的画像看的多了,就记不太清楚谁是谁了。 所以云初被拦下的时候,有些意外。 “公公子怎么自己出来了。” 这话音,一听便知是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的。 云初转过头去,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皱了皱眉,脸上有一点迷茫的神色。 顾文居从她的沉默里看出了什么,自己便先解释了。 “臣顾文居。” 哦,他就是那个顾文居。 “公子,集市鱼龙混杂,让臣送你回去吧。” 他神态谦和,微垂下眉眼,声音里听不出真实的情绪,只见遵从。 云初却从那简短的两句话里,听出了另一些东西。 是不耐烦,是叹息,一低头时,似乎还有轻微的鄙夷。 她挑了挑眉,声音清冽。 “好。”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一路无话。 公主府前。 “今日麻烦大人了,进去喝一杯茶再走吧?” 云初浅笑着发出邀请。 顾文居对着她拱了拱手,正要拒绝,云初的声音却继续了。 “怎么?大人是在集市上听了些传言,要对我敬而远之?” 她没有说传言的内容是何,但显然顾文居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似乎愣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僵硬。 “没有,公主误会了。” “只是公主未嫁,臣未娶,若出入公主府的事被有心人编排了去,有损公主名节。” 云初笑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波光盈盈处,分明都是怀疑。 “是吗?” “我还以为” 那声音意味深长,却又什么内容也没有,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罢了,大人既如此想,我也不强求。” 她回过身去,向着公主府内而去。 顾文居心中一跳。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十二岁的生辰,那日宫中大宴,他其实是不够资格的,却依旧被邀请去了。 传言,是皇上要为公主选驸马,而他虽品阶不高,却又一副好相貌,所以才收到了那张请柬。 然而大宴上,选驸马的事情却并没有被提出来,其中变故如何,他并不知道。 后来听闻丽初公主不堪皇后磋磨,自请出宫,他还唏嘘了几句,天家贵女,也不过是个早年丧母,亲缘寡淡的孤女而已。 他因大宴上的惊鸿一瞥,本就对她有几分好感,这下又平添了几分怜悯。 直到后来听到那些传言。 传言丽初公主平日里骄横,自请出宫并非是因不堪皇后磋磨,而是因为不想被人管束。 传言丽初公主年纪尚幼,未出阁便学着前朝那些放荡公主,在公主府豢养男宠。 传言 那些声音有些荒谬,可空穴来风,也必有因果,他没有全信,却还是在心里留下了印象。 只是终究还是没往心上去的,不信大宴上那看起来高高在上,却又冰清玉洁的公主,会是这般模样。 在集市上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然后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侍卫,带着的腰牌说明着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印证了她的身份。 他说不清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大离民风保守,除却为生活所迫,大概没几个良家的女孩,会那样出现在集市上。 失望和那些传言竟有几分真实的猜测,交织在心头,让他情绪复杂。 他送她回府的路上,一直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什么都好,解释自己也好,责备他多管闲事c坐实了自己刁蛮公主的名声也好。 让他更了解她一些,让他左右摇摆的猜测,更坚定一些。 她却一路安静着,什么也没说。 就在他快要说服自己,她其实没有传言里那样不堪,只是年幼不知事,有些贪玩,又不会处理教导下人,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流言。 她只是太孤独了。 他的心中正柔软一片,却又猛然听到她的邀请,一时间热血上头,又是愤怒,又是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竟还在为她开脱。 可她转过身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几分寂寥。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过幽静,让人忍不住心疼,热血凉透之后,他心头竟然涌现出一种冲动。 “公主。”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开口叫住了她。 在看到她欣喜回身的时候,本已平静下来的心又剧烈跳动了起来。 越演越烈,再无停歇之时。 云初带着他穿过庭院,眉眼里都是笑。 “大人,您多大年纪了?” “哦也没有比我大很多嘛,都做了那么多事了,好厉害。” “大人可以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吗?” “我一直在宫里,都没有出去过呢。” 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公主府里的装饰并不奢华,与传言之中耗尽千金建造的精致并不一样,几乎可算得上是朴素了。 她不住地问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大多数在他看来十分普通,她得到答案后却依旧很兴奋。 他心中越发疑惑,最后还是问了一直压在心头的问题。 云初啊了一声,脸上显出有些颓然的情绪来。 “我知道啊我今天也听到了。” “我都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她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委屈,却又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算了,这种事情我都习惯了,以前在宫里” 她似乎是想倾诉什么,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对面的他一动不动凝视着她,眼珠一转,她生生把自己口中的声音截断。 “哎呀,我们不说这些了。” 她又开始绵延不绝的问题。 顾文居从公主府告辞的时候,已是薄暮微临,他脚下的步伐轻快,心情愉悦。 丽初公主果然并非传言中骄横跋扈,只是自幼养在深宫之中,有些天真不知事而已。 大概皇后娘娘也没悉心教导过她,所以她才会不知什么事当为,什么事不当为吧。 如今一个人出了宫,闲极无聊,才会扮了男装出门去。 大概也是因为,周围的人不敢违背她? 也或许是有人故意诱导她,却做出这样不合礼法的事情,创造由头去编排她。 他眼神冷了一瞬,想起她戛然而止的半句话,便知她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后来,两人交往甚密。 顾文居整理了好些书,送到了公主府,说是给她解闷。 云初也往顾府送了一些礼物,有来有往。 这段关系,很快又成了新的流言。 有人说,丽初公主看上了顾文居,有意选他为驸马。 有人羡慕顾文居交了大运,如此便一步登天,不必再熬日子。 也有人鄙夷他失了读书人的气节,竟和戏子一般,卖弄皮相求荣。 这些流言蜚语算不得什么,对云初和顾文居都造不成什么影响,却被另一人听了去。 “丽初。” 大皇子风风火火到公主府的时候,云初正在书房,翻着一本记录时事的小册子。 那小册子里多有夸张,却也别有风趣,她看得很认真。 所以书房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直到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把她捏着的东西抽走,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去看他。 这是大皇子,她认得。 属于丽初的记忆里,他占很大的比重。 不像太子那样懦弱,又不像三皇子那样跳脱,他像是一个真正的哥哥。 大概,也是最先发现自己心迹的人。 “大哥。” 云初弯着眉眼和他打招呼。 “你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做什么?” 大皇子看了一眼旁边的桌面,上边散落着的书横斜,让他又想起一些不太好听的闲话。 “今日是我母妃的生辰,她在宫中设了小宴,我来接你过去。” 大皇子生母身份不高,生了他才封了贤妃,可一直也不怎么受宠。 只是毕竟为皇帝诞下皇子,只要她自己不作死,在宫中的日子也算能过得去。 贤妃素来喜静,今年又不是整寿,皇帝应该也不会为她操持什么寿宴。 想来是大皇子想借着这个由头来找她,才特意这么安排的。 云初心下清明。 “好,大哥稍等,我去换件衣服,便跟你入宫。” 这么久没见面,也是让他憋得狠了。 一直隐忍下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能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只是大抵也只是白白消磨时间而已。 毕竟大离的灾难,并不真的在她身上,没了她引出的那些事,叛乱仍旧会发生,远方整装的军队,仍会向着这边航行。 要刮骨疗伤,总也该先把皮肉割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亡国公主 云初盛装而出, 本就娇嫩的容颜, 被华丽的衣衫衬托得越发动人。 大皇子明显失神了一瞬。 “大哥?” 云初偏着头叫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而后轻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好了?那就走吧。” “嗯。” 时间还早,两人也不着急, 在侍卫的跟随下,慢慢向着宫中而去。 “你搬出宫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们。” 那高高的宫墙出现在眼中的时候,云初抬眼望了一眼, 眼里似有慨叹与怀念。 大皇子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眼中这一点情绪,这么问她。 云初先是一愣,而后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回答。 “我倒是想回来,不过既然已经搬出去了, 回来就不那么方便了。” 大皇子察觉到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该追问什么,口中的话却在心里明白之前,已先说了出去。 “为什么?”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现在还没嫁人呢,这里依旧是你的家。” “再说, 你是公主, 不必守着民间那些俗礼, 即使选了驸马, 想回来也是可以随时回来的。” 他心中有几分乱,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却并不知道症结在何处,也只能顺着那话头说下去。 语速微不可查地快了几许,似乎是想要这个话题赶快过去。 云初的反应也如他所愿,她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再顺着话题延伸出什么。 “嗯,说得也是。” 那一句应答近乎敷衍,却在大皇子心头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那莫名而来的郁结尚未远去,他却又听到她的声音。 “只是宫中好像并没有什么人,欢迎我回来,回来了也是自讨没趣。” 他心中一阵惊雷,呼吸在瞬间急促了起来。 我在等着你啊。 那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忍住。 他对她的感情太违背常理,即使他一直试图向她灌输,她是天之贵女,不必受凡尘所困,不必理会世俗流言,可遵从自己本心而活,也不敢保证,他若在她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真心,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连父皇都” 她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兀自说着话。 到此时话音却又散尽,陷入了沉默和哀愁。 “怎么会,父皇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 大皇子定了定神,强迫着自己不继续肖想下去,继续和她闲聊。 “是吗?” 云初在他身侧转过头来,略微歪着,露出一点天真的模样,神色里都是茫然。 “那为什么,我搬出宫去之后不久,父皇就来找我。” 她的脚步随着说话的节奏停了下来,抿了一下嘴唇,眼底似乎泛起一些委屈,却又很快消散开去,再难觅踪迹。 “让我以后无事不要入宫,让我少和几位哥哥接触?” 大皇子感觉自己浑身的血一冷,心头有什么细微的恐惧颤抖着,刚刚那还未远去的忐忑和预感应到了此时此刻,让他终于明白自己害怕的是什么。 “有这种事?” “父皇去找你了?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有些仓促地问道,自以为将声音里的恐慌隐藏得很好。 云初用天真烂漫的声音,把那天的情形叙述了一遍。 在看到大皇子脸上神色变幻的时候,她确认他已经听懂了,便不再多言,只假做不知地催促他。 “大哥,我们快一点,再晚,贤妃娘娘该等得着急了。” 大皇子这才如梦初醒地一点头。 “哦,好,那我们走吧。” 两人先后进入贤妃居住的宫中时,大皇子脸上的情绪已经收捡干净,只留下一点白。 父皇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丽初出宫去,不会特意去告诉她,让她少和他们接触。 等等他们? 他心头又是一震,难道除他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对她 那天的宴会上,他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而后果然发现,他那两个弟弟,也对丽初的到来惊喜得过了分,亲厚得过了分。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宫门口拖长,一路传到了屋内,传到了围绕着圆桌吃饭的众人耳中。 丽初混在人群中行礼的时候,看到皇帝对着她投过来的慈爱目光。 她心头微震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如常,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皇帝算不得坏人,只是无治国之能,不是一个好皇帝而已。 若是太平盛世,他这般蹉跎几十年也没有什么,偏如今锦绣山河下,已有腐朽之味,她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 丽初的记忆里,皇帝对她算不得凉薄,可也算不上多好。 她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观察过周遭的人与物,确信如今的皇室,已守不住这江山。 只是换个人来做,只要这段文明不再远航而来的火炮下湮灭,她的任务也算不上失败。 至于如今的皇室让他们体面地衰落下去,已是她能想到的,保全他们的最好办法了。 “丽初,过来。” 皇帝在贤妃旁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丽初到她旁边。 他本意是好久不见她,想好好看看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可在对她心怀不轨的大皇子看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意味了。 他刚刚还在猜测,皇帝已经看出了什么,所以才会有意让丽初疏远他们,如今果然一出现,便把丽初放在身边,远离了他们。 这让他心中涌起一阵惊涛骇浪,看皇帝的目光且惊且疑。 皇帝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随意问了几句,竟还问出大事来。 贤妃看着旁边坐着的皇帝冷着脸,看着下方跪着的人,心中焦灼。 到此时她才发觉,大皇子此次对她的生辰如此上心,是为了什么,看向云初的时候,目光里就有了些埋怨。 真是个惹祸精!像她当年早折的母妃一样。 云初对她的目光仿若未觉。 她并非真的未感受到什么,只是这件事,以贤妃的立场,也却又埋怨她的理由,她没什么好抱怨的。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会尽快给你选妃”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艰难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那声音里几乎带着一点沧桑,夹杂着不可置信。 “丽初,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 他对着云初摆了摆手,声音里的复杂情绪十分明确。 云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你们也走吧。” 一句话毕,宴会上的人很快散得七七八八,最后只余下大皇子与贤妃,一坐一跪。 坐着的人如坐针毡,心神不安,跪着的人倒是脊梁挺拔,目亮如星,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父皇,我不愿成婚。” “我心里有了人,即使知道不可能,也不必去耽误别人。” 他跪在下方,仰起头来,目光清明。 让人连欺骗自己的借口的没有,连一个他喝醉了,行事无状的故事都编排不出来。 云初回到了公主府,一夜未眠。 书房里是她和顾文居来往的信函,探讨的东西涉及良多,从朝廷架构,到底层民生。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大多不认为女人能做什么事,所以即使是目光如炬的顾文居,也并未在她面前掩饰什么。 因为没有真的把她当一回事,所以并不顾忌她。 也因为那些事情实在算不上秘密,所以从未隐瞒过。 或许是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独特,又太过孤单,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所以他在她提问的时候,总是知无不言的。 他甚至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去了解那些。 云初在书房里收藏的信函越来越多,后来她也会就时事发表些看法,回信的时候,偶尔会提一些想法。 拿到顾文居手上的信函,那些关于时事的见解大多无关政治,却又因角度清奇,总能引发他更深层次的思考。 他本就是十分聪明的人,从前因环境的侵染,对女子抱有一些偏见,如今阴差阳错之下与云初结交,倒让他改变了不少。 她的想法天马行空,很多时候他都会有些疑惑,那些刁钻的角度从何而来。 有时候她的意见也会让他忍俊不禁,复又反应过来,她不过是个长于深宫的少女。 或许正是因为未接触过真正的世情,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如天真孩童,机敏可爱,偶又有妙语连珠,发人深省。 大皇子领了旨,到前线磨砺的同时,皇帝下旨,赐婚丽初和顾文居。 朝野震荡。 无人知大皇子为何突然远走,宫中未透露出半点风声。 之后一段时间,皇帝脸上神色难辨,群臣费劲心思,也没能探出些名堂来。 有人猜测,是大皇子欲与太子争储君之位,为帝不喜,所以被流放。 又有人猜测,是皇帝属意大皇子,可太子毕竟是皇后嫡出,尊卑有别,若无大错,不可罢黜,所以才会让大皇子去了前线,待有了军功,才好提拔起来。 两种流言截然相反,却似乎又各有道理,朝野之中,站队已慢慢清晰。 只是这些,与云初是没什么关系的。 如今她正专心在公主府里,准备着自己的婚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亡国公主 云初大婚前夜, 三皇子在夜色的掩盖下, 悄然出宫,入了公主府。 他见到的云初一袭白衣,妆容已洗净,露出本来的清丽容颜。 “丽初。” 三皇子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样活力,反而有点呆呆的, 明显是有着心事。 几乎不需要转弯,便知道他心中的心事是何,云初没有去刺激他,反而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个敏感的话题。 在三皇子追忆往昔的时候, 她侧耳听着,他一边慨叹着大皇子的远去,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态时,她又恰到好处露出一点局促和怅然。 仿佛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又有些自责, 又有些不安。 三皇子终于还是在那夜色里, 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有把心事说出来。 反正也不可能,真的喜欢她, 又怎么舍得让她为难。 她大婚的贺礼,他那天晚上便送了过去, 找了个由头, 没去参加她次日的婚礼。 新婚之夜。 云初穿着鲜红的嫁衣, 坐在床头。 顾文居带着一点酒意进门的时候, 一阵风随着他的动作席卷而来,掀起她的裙角,带着夜色冷意的风,撞到颜色艳丽的嫁衣上,变得温柔缱眷,像是在说着什么情话。 顾文居反手关了门,脚下的步子轻柔了几许。 她精致的妆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从前私下也常和她接触,她偶尔是清秀随意的模样,但大多数时候,也是盛妆华服的,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心醉,让他几乎要沉迷下去。 大红的嫁衣衬得她皮肤娇艳胜过白雪,凤冠上坠着的流苏微微摆动着,要在他的心上勾画出什么波澜。 他隐约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她十二岁生辰的时候,皇帝大宴群臣,他站在人群里一点不扎眼,听着众人对她容颜的惊叹,远远一眼便让他屏住了呼吸。 此时她依然如那日的夺目,却只在他近在咫尺的位置绽放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却又让他心向往之。 “怎么?喝醉了。” 云初见他不说话,歪着头轻笑了一下。 顾文居嗯了一声,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 “嗯,醉了。” 他在她耳边说。 那一夜,两人合衣而眠。 云初本来预备好上了床,便要用系统脱离这具身体,却没派上用场。 虽然她不讨厌顾文居,可这具身体毕竟还太小了,顾文居年长她许多,如今已是双十年华。 本来他对洞房花烛夜也是有些期待的,可他的手隔着嫁衣,覆盖到她细瘦的肩膀上时,她情不自禁地瑟缩,却让他清醒了下来。 之后公主依旧长居公主府,顾文居住在他的顾府。 这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事,公主下嫁臣子,本就与平常人家的情况不同,此番她又着实算得上下嫁,顾文居家族无底蕴,在外人看来,他被选中,只是因为一身风流俊朗,还只是浮于表面的,几乎和公主养的面首无异了。 所以他们婚后的情形,怎么样好像都正常。 驸马长居自己的府中,非传召不得相见,这也是前朝有过的事情。 当朝的丽初公主名声不佳,素有跋扈之名,如今效仿前朝,似乎也不太让人意外。 成婚后的公主,少了许多管束。 离朝女子,信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丽初公主如今既已为人妇,按道理说,是不必受皇家管束的,而她应该服从的顾文居,显然也管不住她。 所以有人开始猜测,丽初公主婚后,当有大动作了。 毕竟从前就有公主好少年的声音传出来,只是众人都心知肚明,那些流言再是如何真实,公主也是未嫁女子,不敢把这件事捅到台面上来。 至于市井传闻其实也没多少人会完全当真。 此次公主大婚,民间却又有了新的揣测。 这离朝唯一的公主,行事乖张,未出阁便在家豢养男宠,如今既已成婚,想必会在府中挑选许多人才是,若是能和她搭上关系,对于风尘中飘零的人来说,自然是很不错的归宿。 楚馆中的少年,当中许多其实并不好男风,只是贵人若是喜欢,要他们的命去讨好,他们也无法反抗什么。 如今众人皆知有了这么一个好去处,自然心向往之,并且手段尽数使出。 那段时间,云初其实依旧鲜少出门,然而几乎每次出门,都能遇上自荐枕席的人,这实在也让她有些郁闷。 略一打听,知道了前因后果,她又着实无奈。 “我什么时候养过男宠,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微皱着眉,对旁人如此抱怨的时候,无人说什么。 只是后来,那些在她面前自荐枕席的人,就那样不见了。 云初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那是为何,如今她是大离最为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从前她对那些传言充耳不闻,自然也就没有人去料理,如今她既表现出不喜,旁边愿为她出力的人还是不少的。 说起来,那些少年,也不过是听了不知真假的传言,便摈弃了自己的自尊,光天化日之下行事放荡。 说起来,也不过是被生路逼迫的可怜人而已。 云初只是觉得总被这样的事情阻挡脚步有些烦,却没想过要把他们怎么样,毕竟他们也没有真的做错什么事,没有真的冒犯到她,然而她身边的人,却并不这样想。 那天顾文居拿着几卷书来访,她正和他探讨着书中万里河山,陡然被打断的时候,还有些不悦。 一双漂亮的眉微凝着,让关于察言观色的人心跳瞬间加速,眼观鼻鼻观心,好一会才让自己的情绪勉强冷静下来,说出了来意。 “公主,之前老有不知进退的脏东西到您面前碍眼,奴才一直在调查,如今已水落石出了。” 说话的是一位公公,姓陶,已在丽初身边好几年,自她穿越过来后,却没什么存在感。 丽初搬出宫后,他倒是尽心尽责,忙前忙后,也不知是真的忠心,全心为她,还是有别的什么考量。 此前流言的事情,自她表现出不喜之后,似乎也是他去料理的。 云初和他四目相对,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来意。 他是来讨赏的。 “哦,是吗?” 她表现得淡淡的,一点不热络,声音平稳,已约等于敷衍。 陶公公却暗自点了点头,遇事不乱,喜怒不在脸上表现出来,这才是贵人的气度。 不过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弯弯绕绕自然也是清楚的,并不是不表现不出来情绪,就是真的没有情绪。 譬如现在。 无论外头的传言,把这位当朝驸马传得有多么不堪,他却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公主与驸马的关系非常不错,且并非主仆的那种亲密,反而更像是至交好友。 然而男女之间,又哪有什么真的友谊呢,大抵,公主对他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旁的人不清楚,他们自然也知道,公主从未在府中养过什么男宠,从前倒是让侍卫帮忙寻找过模样周正的书生,可也只说是久在宫中,对世情不了解,对普通人的生活有几分好奇,想请几位客卿而已。 那时候他们都会错了意,以为公主少女怀春,只一心为她寻找清秀少年,没想到,后来却闹出那么多事来。 只是这些公主既然不追究,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讨骂。 现在公主对驸马分明是看重的,自然也就不会愿意,让他误会了她。 只是若为了市井传言,去特意解释,似乎也太丢分了。 想到这里,他更觉得自己这次的时机抓得刚刚好,他本就是个小人物,透过他的口,去解释公主名声上的污浊,再合适不过。 陶公公这边暗自得意着,那边被他叫出书房的顾文居和云初,却多少有些茫然。 看到那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的清秀少年时,云初更是皱了皱眉。 “这又是谁?” “不是说了嘛,以后你们自己处理了就是了,别把这些人带到我面前来。” 那跪着的少年本来涨红了脸,羞愤交加,如今猛然听到云初的声音,脸上却变成了错愕。 “你不记得我了?” 云初还没说话,那少年又哼了一声。 “也是,公主看上过的人何止千万,我又算得了什么?” 陶公公看到云初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上去踹了那少年一下,声音是凶狠的,又带着一点刻薄的意味。 “谁允许你说话的?” “公主,这便是那个造谣公主养男宠的人。” “若不是公主后来结识了驸马爷,他还差点成了我们公主府的客卿呢。” 陶公公说完这番话,还在心里回味了一番,自认为说得十分得体。 既点名了这跪着的少年的罪名,又解释了公主与他的渊源,默不作声便解了公主的围。 云初这才正眼去看那少年,那少年脸上依旧写着倔强,全然是不认错的模样。 “怎么?你还不服气?” 云初走到他前方的椅子上坐下,慢悠悠地问他。 “我本来真的没想为难你的,可你做得也太过分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亡国公主 跪着的少年脸上有不可置信的表情, 被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刺激得脸色通红。 若不是身上还有绳索捆绑着, 他大概要跳起来了,可如今他只能歪着脖子,大着声音反驳。 “什么造谣?” “你们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你自己做得出来,还怕别人知道吗?” 话音未落,陶公公的巴掌便上去了, 尖细的声音高高地提着,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 “怎么就不记事呢?掌嘴。” 云初没有阻止,一只手斜斜地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狼狈的形态。 旁边的顾文居有些尴尬, 轻咳了两声。 “公主。” 他开口的时候,本来是想要告辞的,毕竟这算是公主府的内部恩怨,他不便插手。 可那想好的说辞还没出口,他又后悔了, 他如今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与她相关的事情,他其实也不该避讳。 只是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实在不像是夫妻, 而像是至交,或者像师生。 他从前没觉得, 刚才陶公公那么一说, 他就反应过来了, 公主对他, 确实如尊敬师长一般,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段时间,公主为人如何,他看得十分清楚,心里还在隐约庆幸,自己未因那些传言,对她抱有偏见,后来陛下指婚,他错愕之余,是很高兴的。 只是新婚之夜,却又分明看到她眼中的不安。 后来他才知道,她竟然不是自愿的,他本来以为,她对他 虽然外头那些传言不太好听,可他竟然希望那就是真实。 如今发现公主对他青睐的缘由如此简单,他竟然有些落寞是失望。 云初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心一跳,说出的话不受自己的控制。 “公主可愿意让我来处理?” 那声音听起来,几乎像是在寻求什么表现的机会。 云初犹豫了一瞬,可那犹疑也很快消散,最后只轻笑着一点头。 “好。” 之后的事情,云初没有再过问。 她只看见,陶公公看她的时候,眼神里的敬重更多了几分。 当然,从前陶公公对她也并无不敬之处,只是大概是欺她年幼,眼底总有着精明和算计。 例如从前,她不过是让侍卫去为她寻找书生,陶公公却自作主张,曲解了她的意思。 又例如现在,她分明只是表现出频繁被骚扰的不悦,他却又拿着鸡毛当令箭,更试图在她面前来邀功。 那次之后,陶公公眼底那些算计倒少了些。 后来她偶然想起,依然有些奇怪,去问顾文居是如何处理的时候,他只笑了笑。 “公主不必知道这些。” 在她宁静的目光里,他却又自己解释了。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 “那些事从前公主未和我说过,我旁观了一会,也看得差不多了。” “公主既然允了我去处理,我自然也要把那些事情说清楚,从前冒犯了公主的,从重处罚,对公主抱着不臣之心的,自然也不能放过。” “唔不过公主不必忧心,陶公公也未做什么,还够不上让你左右为难地取舍,我只是敲打了他一下。” 云初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回应,没有表现出造谣者受到教训的快意,甚至没有手上麻烦事被解决的轻松。 这让顾文居有些忐忑,他中断了叙述。 “公主是觉得那少年可怜,所以连处置他也不忍?” 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问。 云初摇了摇头。 “没有。” “我从前没有去处置他,只是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顾文居正要说什么,她却对他摆了摆手,阻止了他未出口的语言。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身为皇族贵女,自然可以洒脱些,不在乎这些谣言,若是寻常女子,或许就没那么轻松了。” “流言如刀,人言可畏,我知道的。” 她半闭着眼,微低着头,细长的睫毛在灯光的投影下有修长的影子。 从顾文居的角度看过去,只看见她半张脸,眉目在灯下朦胧,让他无法透过目光,去揣测她如今的心情。 “公主知道就好。” 顾文居暗暗叹息了一声,声音怅然,尾音里带着几乎化作实质的心疼与担忧。 他总是忘记,她自小长在深宫之中,对这些手段自然再清楚不过,若没有一点心机和智慧,大概也无法在生母早逝的条件下,在宫中活得那样好,还得了帝王的宠爱。 只是她竟然还有着同情之心,竟然还愿意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委屈求全。 这实在让他意外,又着实让他心疼。 他家中清贫,从来知道所谓懂事和成熟,都是曾在岁月里摔得头破血流,才能拥有的特质。 那日宫中传来消息,急召云初进宫。 云初在镜前一边梳妆,一边听来传旨的太监焦急地解释宫中情况。 “今日皇后宫中设宴,三皇子喝多了些,也不知怎么就闹起来了,还惊动了皇上。” “公主您是知道的,三皇子从前是最怕皇上的,不管什么事,只要皇上一出马,他保准就安静了。” “可这次,也不知是酒喝得太多了还是怎么的,皇上去了也劝不住,在皇后宫中砸东西呢。” 云初专心端详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听到此处明显的钩子,眉尖一挑,顺着他的话音反问了一句。 “父皇去了都拦不住,难道我去了还能有用?” 那太监低着头,耳朵却是分明竖起来的,一听她搭话,上前了两步,声音都铿锵了些。 “公主您是不知道啊,这三皇子喝醉了,就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 “说什么都是皇后刻薄,才把您赶出了宫,如今大皇子也被皇后挤兑走了,后宫是皇后的地盘了,他过得不痛快,还说” 太监面容上带着几分阴柔之气,说话的时候,白面皮上的眼还滴溜溜地转,一看便知有自己的盘算。 这一次,云初却不如他愿了。 她冷笑了一声,在铜镜前站了起来,眉一横,目光凌厉。 “你刚刚不是还说,三皇子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只顾着念叨着我的名字吗?” “如今怎么又多了如此多的说辞?这番话是大逆不道了些,可逻辑分明,可不像是什么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能表述得出来的。” “你是觉得,我不在宫中了,就连常识也忘了?” 太监在那样的目光里愣了片刻,而后一股寒意顺着脊梁蜿蜒向上,那寒意最后镌刻在了灵魂深处,让他剧烈地战栗了一下。 “奴才不敢!” 他跪在了她面前,云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他明显的颤抖,听他前后颠倒的解释。 她的眉眼之间,覆上一些不耐烦的情绪,随意地对着他一摆手。 “算了,说不清楚就别说了。” 声音里的嫌弃毫不掩饰,却已经让跪着的人感激涕零。 “公主,那我们” 云初在他满怀期待的眼神里,漫不经心地一点头。 “走吧,入宫。” “你说不清楚,就让我自己去看吧。” “你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是仗着自己能在皇后身边说上几句话,自觉我这个已出嫁的公主好欺瞒?” “不过此事事关三皇子与父皇,你总有不敢全然编造吧?嗯?” “看来宫中是出乱子了。” 她转过身去,动作优雅温婉,声音依旧淡淡的,仿佛是在提出疑问,却又没想要什么回答。 三言两语,便说了自己对宫中情境的猜测,那刚刚起身的太监腿下一软,几乎又跪了下去。 “公主!” 这一次,云初没再听他的自我辩驳,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冒犯,自己迈着步子出门去了。 大门口,轿夫早已准备好,侍女掀开幕帘,她上了轿。 整个过程没再回头看那传话的太监一眼,也没再说任何话。 那太监一路上冷汗涔涔,偏又不敢表现出来,一张脸虽极力保持着镇定,却也露出了些骇然的神色来。 “丽初来了。” 云初和太监一前一后,去那闹剧发生的舞台中心时,皇帝的目光是很温和的。 她行了个礼,笑着走上前去,打着招呼,仿佛不是来救场的,只是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回娘家看看慈父。 分明所有人的目光都没去看那太监,可他的心却依旧高高地吊了起来。 一步步靠近皇帝,竟觉得两眼发黑,脚下轻浮,而后平地摔在了地上,恰好摔在传说中醉得不省人事的三皇子旁边。 云初听到了响动,和众人的目光一起去看那摔在地上的人,耳边已有声音责备他的御前失仪,她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一向带着几分笑的脸,如今罕见地严肃着,神情倔强,一言不发地跪着,姿态却分明挺拔,没有半分醉意。 “三哥这是怎么了?” 她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目前周围环境的不对,歪着头,提问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天真的神色,是不在状况中的模样。 “怎么?你还不知道?我不是让” 回答她的,不是跪着的三皇子,而是身边的皇帝。 话没说完,看到三皇子旁已没了仪态的太监,却也明白了什么,脸上本就不好看的神色,更难看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亡国公主 “皇后, 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宫人?连个话都说不清楚。” 声音里带着的刺并不尖锐, 却以为出自皇帝的口,让周围的人都战战兢兢。 除了云初。 她依旧是天真的模样,去看皇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点迷茫。 “怎么了?” “公公说,三哥喝醉了, 御前失仪,父皇也管不住,所以让我入宫来劝劝。” 她皱了皱眉,随着说话的节奏, 眉尖微微拧在一起。 “可现在三哥也没醉啊,那公公为何要那么说?” 轻描淡写,太监在公主府的说辞被总结为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听起来有些含糊,可在场的都在后宫浸润多年, 谁又能不懂听话听音的道理? 那公公是皇后宫中的人, 别的不问,此次犯上之名是跑不掉了,他自小在宫中, 一向伶俐,却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被提拔到皇后身边的, 终究是没经过多少事。 如今云初三言两语, 分明还没说到要如何处置他, 他已然方寸大乱了。 “娘娘救我!” 他已不再瘫软在地上, 而是直挺挺地跪了起来,后又向着皇后在的方向拜倒下去,声音凄厉。 “娘娘,奴才不敢编排宫中情境,一切只按娘娘吩咐办事。” 皇后脸色一白,还未说话,云初却先笑了。 她懒懒散散的目光越过皇后挺拔的身姿,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惊惶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明显,最后目光在匍匐在地的太监身上定格的时候,变得轻飘飘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吗?” “奴才不敢。” 那太监仍未抬起头来,声音里的战栗分明。 皇后感觉自己心中有一口气提了起来,心中迅速地谋算着,若是云初突然发难,她该如何应对。 可云初却只是歪着头想了想,没再继续捉着这个话题往下。 “是吗?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不过父皇,我真的不知道您叫我过来做什么,他说了半天也含含糊糊的,不如你说给我听听?” 那太监本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临到头那一刀却没落下来,心中的忐忑却并未减少,被皇帝不耐烦的声音点名,让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与皇后隐晦过来的警告意味一个对视,脚下几乎又失了平衡。 退到一边的时候,他走得很慢,如履薄冰。 皇后警示的目光如芒刺背,他终于渐渐找回了神智,然后又开始后悔,担心起后事来。 刚刚,他本以为云初是要和皇后撕开,用他来给皇后一个下马威,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所以才会自乱了阵脚,喊出让皇后救他的话来。 可如今细细一回想,云初分明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挑拨都算不上,他便差点把皇后抖落了出来,这次之后,皇后必定不会再用他了,说不准,还有别的什么在等着他。 这让他眼底闪过一丝懊恼,还有一些怨毒,那情绪却偏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角落和自己较着劲。 皇帝已低着声音,和云初诉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是三皇子喝了几杯没滋没味的酒,和太子闲聊的时候,被没打招呼就过来的皇帝发现,然后又延伸出别的什么东西。 三皇子说自己从来没什么野心,自小虽在宫中长大,却一直庆幸,兄弟姊妹寥寥数人,却都能交心,不似前朝那般斗得你死我活,反而如民间平民之家,和谐温暖,可如今大皇子去了边关,丽初又出宫去了,鲜少再回来,偌大的宫中,仿佛连一个交心的人都没有了,着实寂寞。 皇帝在幽暗处听了这番话,脸色不太好看,他旁边的皇后却是一脸得意的神色,似在未又除掉一个对手洋洋自得。 他轻咳了两声,示意自己到了,三皇子转过身来的时候,却是一脸错愕。 夜风绕过回廊,扑在了他的身上,席卷了身上的酒意,他的神思瞬间清明了起来,再看太子的时候,眼里带上了一点苦意。 “二哥原来连你也不信我,是我天真了。” 三皇子自请往边关是真的,缘由里有丽初的成分也是真的,只是也不全是因为她。 至于今日皇后宫中未曾设宴,那太监说这话的时候,只是想不动声色地敲打云初一番,让她知道她对宫中事态已全然不知,就不值一提了。 云初心中了然,她之前就暗暗观察过,三皇子对她的情感,其实远没有大皇子那样明确而热烈。 此前大皇子的事情被压下来了,可在他那里,大概也不是什么秘密。 后来她又奉旨成婚,也多次暗中敲打引导过他,想来他也应该不至于继续在她身上留有执念才是。 今日宫中传来消息,她坐在铜镜前就已觉得古怪,细细回忆了从前,和三皇子的寥寥数面,也没能找到这次事变的症结,本已做好今日对一切都听之任之,不表态只默默观察的打算。 没想到一照面,心中那些扑朔迷离就都明确起来,让她不得不重新考量自己的偏向。 “说是要自请驻守边关,保家卫国,我看你就是锦绣丛中躺久了,膈应得慌。” 皇帝的声音带着责备,却又分明有几分关心。 三皇子依旧跪在下首,一言不发,云初大概也知道了,自己被临时叫过来,大概是劝说他心甘情愿在京城待着的。 皇帝以为,京城是最为安全之境,步步锦绣,以为边关苦寒,所以舍不得这个未犯过错的小儿子,也到那地方去受苦。 可是分明,这脚下看似花团锦簇之地,才是最不安稳的地方啊。 云初暗暗叹息了一声,似乎沉吟了好一阵子才开口。 “三哥为什么想去边关,只是想念大哥吗?” “难不成,就舍得我了?” 三皇子脸上是倔强的,没有去看她,仿佛也是知道她会帮着劝说他留下,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我会回来看你的。” 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云初站得有些远,似乎没有听到。 她眉间纠结在一起,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上了些软糯的意味,像是在对什么人撒娇,又像是在诉说什么动人的故事。 “虽然我也很舍不得三哥,可三哥要是想去边关,我也是支持的。” 三皇子带着一点惊喜和震惊看向她,眼底却又分明有落寞浮现。 他是舍不得她的,可也是真的厌倦了这深沉的后宫,厌倦了所有人都带着面具交流。 他已下定决心,无论云初说什么,都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可听到她只是一开始提了一句之后,便不再挽留,心中又泛起一些酸楚的意味来。 等他再回过神来,是上方坐着的皇帝又叫了他的名字。 “好吧你真的想好了?” “边关苦寒,可不像京城里这么繁花,我听人说,那边连集市都是萧索的。” 皇帝是没有到过边关的,他生于深宫之中,后来权柄天下,偶尔出巡,去的也都是烟花茂盛之地。 所以边关苦寒,也只是听说而已。 他甚至连形容都无法明确,翻来覆去念叨着的,也就那几句话。 三皇子定了定神,目光依旧坚定。 他离京的那天,云初送他到了城门外,然后他有些惊喜地发现,她眼中竟然有依依不舍,和隐隐约约的羡慕。 “若我是男子,也定和你们一起去边关了。” “以后京城里,就剩下我自己孤孤单单的了。” 她这么说着,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怅然。 “好了,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是了,你就当时哄我开心,转身就忘了吧?” “你不是对你那精挑细选的相公满意得狠,就算真能选择,难道就能舍得他了?” 三皇子笑得爽朗,看来离京是真的让他感到期待的。 他是真的,对宫中的一切,感到厌倦了。 也或许,是因为云初的引导,让他误以为自己心中无处安放的情绪,是给了从前兄妹几人无话不谈的少年时光。 如今云初嫁了,大皇子走了,太子似乎也变了心思,当年御花园里追逐打闹的兄妹几人,感情再不复当年,所以他才会迁怒宫中仿若会吃人的环境,才会想要远离。 然而既然已做出了决定,真相究竟如何,就不那么重要了。 云初倚靠在城门口,看他骑着马远去,尘土随着风飞扬,远行的车队渐渐成了天边的画卷,有苍凉的意味。 大离少了一位天性烂漫的皇子,但愿日后,能多一位保家卫国的将军吧。 三皇子走后,朝中□□更加猖獗。 从前只有一位大皇子被“发落”或者“历练”,由得他们去编排,如今边关的皇子又多了一人,谁是最后的赢家,似乎就很明显了。 毕竟,大离可以有两位功勋彪炳的将军,却是万万不能有两位被帝王看中的储君的。 这件事落到最后,竟然让皇后收了渔翁之利,云初分析到最后,有些郁闷。 然而这郁闷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就发现,皇后那收了利的手,并不似真正的渔翁那样干净。 她有了充足的理由,去公报私仇。 因为丽初记忆里,藩王造反的事情爆发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皇后也牵扯其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亡国公主 从前也有这么一桩事, 只是彼时丽初已死, 成了飘忽游魂,记不住多少事,她甚至不知道造反的藩王究竟是谁,只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事件而已。 本来,这一世皇室安稳, 没有出什么乱子,宫中也没那么容易大变,只要提防有野心的人便是了。 可还没等到云初调查清楚,藩王之中谁最有可能造反, 宫中便大变了。 这一次,胁持皇帝的是皇后。 皇室人丁凋零,三皇子与大皇子远离京城,如今能说得上话的,似乎也只余云初一人了。 她跟着御林军, 入了宫。 太子跟着皇后身边, 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神躲闪,仿佛自知理亏。 皇后画着凌厉的妆容, 唇色浓郁,没有半分妖娆, 似乎是想要用这妆容给自己营造出什么气势来。 “母后。” 云初开口叫她的时候, 她微微挑着眉, 眼里都是嘲讽。 “现在倒愿意叫我母后了?” “从前让你在我面前乖巧些, 也得费上不小的力气,如今知道服软了?” 她似乎很是得意,眉飞色舞。 云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色难辨。 “母后何必如此。” “二哥本就是太子,你即使不这样皇位也会是他的,你会是太后,会是大离最尊贵的女人,又何必那么在意我。” 云初的言语之间,似有惋惜之意。 那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柔美,并不见慌乱,这让皇后很是愤怒。 “你闭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暗地里策划什么!” 她神色暴躁,声音猛然变得高亢而尖利,十分刺耳。 云初依旧淡淡地看着她。 “我们在策划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她忽而想明白了一些事。 就像她刚刚说的,皇后为一国之母,一个公主再受宠,又能碍到她什么事? 偏却使她心生妒忌,直接导致了后来宫中大变。 她从前只想着是几位皇子对她的情感太不合常理,皇帝反应过激实在正常,只是为君者一言九鼎,所以行事易被人过度解读,才会引起了后来的事端。 云初本来以为,这件事的关节,在于几位皇子身上,再不济,也是在并无治国之能,却蹉跎时光许多年的皇帝身上,从未想过,竟然是在这善妒的皇后身上。 这样的心性,不堪为一国之母,甚至不堪身居高位。 因为若一个人太容易受到挑拨,偏又有话语权,就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 这观点并非出自聪明人对愚蠢者的偏见,而是历史书写着的事实。 无需证明,随手在历史长河里一掐,便能捧出一大批的事例来。 可她竟然忘记了,还忽略了这么关键的信息,实在是 云初鼻尖动了一下,眉眼之间有一些懊恼的情绪一闪而过,这本是出自她的自醒,被皇后看在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味。 皇后微抬起了下巴,神情倨傲,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和稳超胜券的淡定。 “你们都欺负我在宫中,什么事都不知道是吧?” “之前老大离京的时候,朝野之中的传闻是什么样子的,我可都清楚得狠。” “要历练他,等他回来建功立业是吧?” “还处心积虑,把老三也叫过去帮他,特意在我面前演戏,以为我真看不懂吗?” 云初初听那番话便觉得匪夷所思,后来却只剩下无可奈何。 她微扶着额头,感觉自己刚刚的问题实在多余。 事已至此,最开始让皇后倒戈的诱因已不需要问,也没必要问了。 只是有这么一个同盟者,那藩王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们能有成功的机会,这样贸然便发动了攻势? “你怎么会觉得,大哥会去觊觎二哥的位置?” 窗外隐约有寒光闪烁,鼻尖有血腥味萦绕,云初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这话似乎是在反问皇后,她的目光却意味深长地落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的脸上瞬间煞白,然而终究也什么都没说。 身侧,被袖子掩盖着的手悄悄捏起,他紧咬牙关,把舌尖涌动的千言万语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久在朝堂,自然知道母亲是被人蒙蔽了,然而这件事最后的得益者是他,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他知道,皇帝对他一直不怎么满意,觉得他行为懦弱,怕他被大臣摆布,也知道,那些清流文臣,对他多有意见,针对他的谏言时常出现在龙案上。 是,皇帝现在是没有换储君的意思,甚至朝野之中,也无人提出这个事情。 可以后呢? 皇帝还年轻,看起来还有许多年可以活,他不知要熬上多久,才能踏上那龙座。 这过程中可能的变故太多,他不相等。 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便拥有了整个天下,他一句话便能翻云覆雨,大概也能让自己想要留住的人留在身边了,能一直看着她,而不是像大哥和三弟一样,被支开得远远的。 他若不成为皇帝,大概会被封个王爷,封地也不知在多远的地方,再见一面可就困难了。 这是他的私心,也是他不愿说出的缘由。 母亲来找他,让他配合的时候,他被那叙述出来的未来迷了眼,一步错,步步错,最后也只能拿这样牵强的私心来安慰自己。 我不会杀了他们的。 他这么想着,已经在心中安排好了一切。 奉父皇为太上皇,封兄弟为王爷,给大片的封地,绝不亏待他们,对了还有丽初,丽初已经嫁了,可也是需要再加封的,要让她一世受皇室的宠爱,一生娇宠无忧。 如果失败了 那就这样吧,反正那些感情也不能说出来,就当做他和大哥一般,醉酒失态,然后惹了祸事,被贬异地。 他只算从犯,大概也罪不至死。 至少他从来没有对他们有过杀害之心,他们也当同样相对才是。 “丽初!” 丽初转过身去,伸手去拉那关着的门时,皇后尖锐的声音响起,如惊雷阵阵,让人有些烦躁。 那声音在寂静的背景里十分突出,让人无法忽略。 “我要你拿来私印,不,不止是你的,还要找顾文居,对顾文居,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你让他去写奏折,迎太子继位。” “你代表皇室,他代表朝臣,你们都得表态!” 云初的耐心终于耗尽,她低低地笑了一声,倚着门框回过身来。 “母后,你不会真以为,拉下我们,你们就能顺利上位吧?” “你是皇后,二哥是太子,这天下本就该是你们的。” “你这么没有安全感,不过是听了几句流言蜚语,就战战兢兢,怀疑我们这些人处心积虑要害你” 她略微偏着头,落在皇后身上的目光里,荡漾着一点奇异的笑意。 “我们这些一直在你身边的人,你不相信。” “怎么就能随意相信了一位藩王的话?” “他千里迢迢来京城,难不成是特意给你这手上软弱的人,送来刀剑的?” “可别忘了,他也是有先皇血脉在身的。” 皇后愣了一下,心中大乱。 她终于反应过来,心中一直以来的惴惴不安是因为什么,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再没回头的余地了。 能怎么办呢?选了这条路,似乎也只能走到黑了。 等到先料理了身前事,再去处理之后利益分配的事情吧。 宫变是这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只要今夜过去了,迅速扶太子上位 而后再稳住朝臣,一起把那千里迢迢来京,无依无靠的藩王处理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太子懦弱,今后真正的掌权者不会是他,而会是她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她目中有惊惶闪过,却又很快变成了某种决绝。 云初一眼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了再争辩的。 皇后若有压制住那藩王的智商和实力,如今大概也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了。 她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在皇后再次喊出声来之前,拉开了门。 门外的血洗已结束,夜色掩盖之下,远远有一队人向着这个方向而来,带头的身着龙袍,正是皇后自以为已完全控制住得皇帝。 “父皇。” 丽初行了个礼,没去看身后满脸不可置信的皇后。 皇帝抬手扶住了她,声音里带着几分苍凉。 “今日辛苦你了。” 丽初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再转过身的时候,皇后脸色惨白如纸,抬着手指着他们,声音里都是颤抖。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我明明” 皇帝没理会他,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越过她去看太子。 太子如今面如死灰,神色灰败,被他注视着的时候低了头,红了耳根。 云初清楚地听见皇帝叹息了一声,而后是疲惫无比的声音。 “过来吧。” 太子低着头到了他面前,在他询问的时候,知无不言。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完了,他们失败了。 其实之前就对这样的后果有心理准备,如今这么轻易的结束,竟然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 这宫变来得突然,去得也莫名其妙,让他几乎怀疑这些日子自己经历的是不是真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亡国公主 那场宫变迅速收场。 史书上没有记载太详细的东西, 虽然那事件还是留存了下来, 却只是含含糊糊几句话。 记录得最清楚的,是参与此事之人的结局。 皇后理所当然地被废,余生在冷宫中度过。 谋反是重罪,可诛九族,只是皇帝仁慈, 终究没有下那样的命令,只是把与事者都处置了,其他的人或被流放,或被贬远方, 远离了权力中央。 太子不再是太子,皇帝没有取他的性命,却也彻底厌弃了他,让他去守帝陵了。 太子终日在祖先墓前反省,活得单调枯燥, 可心境竟然有所提升, 后来时光远去,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他的心态平和了许多。 从前他生性懦弱, 又被那样一个强势而愚蠢的母亲摆布着,迷了心智, 过中年后终于活得通透了些, 写下许多传世篇章。 当然, 这是后话了。 如今尘埃落定后, 云初坐在空旷的大殿上,听上方坐着的皇帝感慨陈词。 “我本来以为,你们几人自小关系亲厚,总不至于自相残杀的” “是我错了。” 那声音絮絮叨叨,唏嘘着从前。 人的记忆是会骗人的,一个人总是更愿意记住,自己愿意记住的画面,和愿意留存怀念的情感。 所以在皇帝的记忆里,皇后是那个严厉的长辈,虽然有些时候会用力过猛,却并无坏心。 所以在皇帝的眼里,他的儿子们对自己唯一的女儿产生异样的情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小心引导便是了。 他是皇帝,见惯朝堂纷争,也见惯人为名利,失却良心和人性的模样,可他从未用那些经验,去揣测过身边的人。 皇后也好,几位皇子也好,丽初也好,他都只当他们是自己的家人。 从未想过,原来他们也会为了他坐下龙椅,对着他举起兵器。 “丽初啊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吗?” 皇帝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拉住她的手有一点轻微的颤抖,那眼底有急切的情绪一闪而过,像是要在她身上确认什么。 “父皇,您累了,早些休息吧。” 云初反手,在皇帝抓着她手臂的手上轻轻拍了几下,安抚地说道。 “这不是您的错。” “是皇后被奸人所惑,误信他人,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父皇,您要保重身体,这大离的江山,还需要您。” 皇帝愣愣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被她这个说辞说服了,然后回过身去,明黄色的衣衫在冰凉的地板上拂过,暗绣着的龙纹在灯下反着光,显得那有些佝偻的背影格外单薄。 这是一个好人,以如今大离的情况来看,或许也能算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可偏偏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心太软,心软到即使在皇后做出这样的事情后,也不舍得杀她,只是逃避着,眼不见心不烦,不去想不去看。 温和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大概算是一个好脾性,太对于皇帝,尤其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皇帝来说,就实在是一个致命的弱点了。 他身边的人太容易被挑拨,大抵也就意味着,他坐下的龙座不那么稳定,也就意味着,若有人比那位造反的藩王更聪明一些,或者选择的盟友更可靠一些,大离江山真的会换个人来坐。 “公主深夜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顾文居一袭白衣,柔顺青丝束在身后,说话的时候眉间带着一点隐晦的狡黠。 云初抬眼看他的时候,那一双眼如秋水横波,宁静地注视着她。 “今日宫中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疲惫,听起来似乎有些敷衍。 顾文居听在耳里,只以为那是虚弱。 他当然对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十分了解,因为她隐约表现出的担忧,而心生警惕,发现皇后异动,提前示警皇帝的人,并非他人,正是他自己。 只是从前他没有把握,也没在她面前提起这一桩事,今夜突逢巨变,想必是受到了些惊吓吧 平日里两人相处亦师亦友,这个时候,她能想起他,想要从他身上找一些情感寄托,他是很高兴的。 他默不作声地在心里揣测着,耳朵竖得尖尖的,等着听她倾诉的声音。 漫长的沉寂后,那声音终于响起,内容却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顾文居,你觉得我那几位哥哥,谁更适合当皇帝?” 云初从未直呼过他的大名,虽然他在她面前称臣,可她叫他的时候,总是叫先生的,那声音总是软糯单纯着,偶有奇思妙想,也停留在有些天真的层面上,让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没有多少紧迫。 更多的是向往,和一种近乎宠溺的情绪。 如今她声音冷着,神情严肃着,说话的时候脸上仍有平日里惯常的若有所思,却又同时掺杂着其他的情绪。 仿佛这问题并非是出于什么学术辩论,而是在认真询问着他的意见。 这让顾文居心中猛烈地一跳,久在官场,他对这样的事情十分敏感,心思调动起来,只是瞬间的事情。 他很快从那浅淡的旖旎情绪中脱离出去,屏息凝神。 “臣不敢妄言。” 宫中刚刚经历过大变,这试探太明显了,让他哑然失笑。 同时又再次在心中感慨,公主虽冰雪聪明,却毕竟少不更事,受人所托来试探别人的口风,又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 他本以为自己想得清楚,已准备了忠诚的腹稿,却没想到他又一次估错了形势。 云初并没有真的要听他意见的意思,她的声音里在凉凉夜色下朦胧而动人,像是在诉说什么少女旖旎的心事。 她只是在诉说,他却不敢真的只是倾听。 “我从前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觉得自己的身世和书上那些帝王家不太一样。” “一直还自得着,觉得生在帝王家,又有寻常百姓家的亲情,实在太幸运,如今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大离本来也没有几位皇子,他们一向也关系亲厚,我本来以为,那些话本上的事,不会出现的。” 那声音低着,透着一点哀愁,又有一点疑惑。 “没想到那些事情竟然都是真的。” “这些日子,我看了很多东西,你也讲给我听了许多事,其实现在的大离也不是那么好,对不对?” “有那么多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有那么多的人” 声音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再也听不真切。 顾文居隔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却从她身上看到了真切的纠结和担忧。 他心中涌现出难以言说的情绪,最后走上前去,虚虚地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算是回应。 “别想了,这些不该是你担心的事。” 那声音带着十足的蛊惑意味,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他自己的心先酸了起来。 那天夜晚,他没有从公主府出去,而是住在了厢房。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未能入眠,云初说的话化作长长短短的墨色字迹,在他脑海中沉浮,搅和得他神思清明,思维活跃。 云初对万民是有悲悯之心的,知人心险恶,又不以恶意去揣度他人,也足够证明她的智慧。 若她为皇,必不会像当今圣上一般,偏听偏信,优柔寡断,也不会是从前的太子,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这是深想下去,便只觉得天意弄人,皇家血脉单薄至此,却又偏把一切优越的素质,降临在女子身上。 如今太子被废,大皇子和三皇子远在边关,按照从前两人的行事作风,也实在不像能成为明君的模样,唯一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从皇亲国戚里,挑选适合的继承者了。 只是这次的事情,本就因藩王而起,若再去劝皇帝让位旁支,不难想象会遭遇怎样的抗拒。 若她是男儿身 半梦半醒之间,他还这么遗憾着。 等醒过来,看到款款而来的云初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昨夜的遗憾没有道理。 若她身为男儿,自己便不会和她有这般相互扶持的夫妻关系了,那才让人遗憾呢。 至于江山虽然已有腐烂之处,已有不稳的隐患,可那一天毕竟还没有来,慢慢想办法转圜吧。 清晨的餐桌上,云初也在观察着他。 他目下有乌青之色,看向她的时候神色复杂,显然昨夜被她的言辞震动到了。 如今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显然也已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从前无人帮助的顾文居,能在危难之时力挽狂澜一次,现在有了她隐晦的提醒,应该能走得更远才是。 她低着眉眼,默默在心里计算着外敌来犯的时间,计算着自己还剩下多少潜移默化的机会。 她心中装着万千利国利民的良策,却也只能等着合适的机会,去旁敲侧击,还要让他以为,那原本就是他的计策。 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能在她抽身离开之后,维持着稳定的秩序。 她只是任务者,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丽初愿望达成的那一日,便是她从这里消失的时候。 让历史的车轮彻底偏转向另外一个方向,才是真正一劳永逸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亡国公主 变故再来, 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早一些。 也或许, 无论那变故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而来, 都会让人措手不及。 皇帝的身子, 在宫变之后一日不如一日, 在政事上却比从前勤勉了些,旁人劝说也不听,只说自己从前荒废朝政许久, 如今想为万民做一点事。 这话他自己能说, 却无人敢去接。 他说自己从前荒废朝政,其实也只是懒了些, 并没有到祸国殃民的地步。 只是一个称职的明君,或者从早到晚兢兢业业, 或者天赋异禀精力充沛效率高, 他偏偏都没有, 有些琐碎事被身边的人欺瞒了, 也是很合理的。 只是他这边不咸不淡拖延一阵子, 放到别的什么人身上,或许就成了不可抗争的命运。 从古至今, 从来如此。 他从前也知道这些, 也会心有余力不足, 只是那刀没落到自己身上, 总是不知疼。 焦灼是焦灼的, 可也只是情绪上焦灼而已, 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行为。 皇后此前那桩事情,在他面前把表面的平和割开,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终于无法在忽略那些东西,苍老之后,开始睁眼看世界。 然后就发现锦绣山河下的腐朽意味。 浓重的不安,混杂着真切的无能为力,让龙椅上孤独的帝王几乎有些茫然无措,他似乎也只剩下勤政这一个选择。 哪怕已力不从心。 先是传召御医的次数明显变多了,后来又在早朝的时候,直接在龙椅上昏迷了过去。 朝堂上站着的人还在汇报着什么,久未等到回应一抬头,正好看见皇帝旁边的太监惨白了脸色。 “快快传御医!” 那声音打着颤,在空旷的大殿上悠悠着,搅和下方朝臣本就浮动的心思,波澜更甚。 皇帝在大殿上倒了下去,而且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连隐藏消息都没办法。 云初作为皇室这一代里唯一留在京城的人,再次宿在了宫中,大皇子三皇子也接到了消息,如今正急急忙忙往京城而来。 除此之外,还有听说了风声的皇亲国戚,打着看担忧的名义,上书请旨,希望能亲眼来看望皇帝。 从前皇帝身康体健的时候,与那些亲戚并不算多亲厚,如今却仿若和谁都是忘年交,慰问的话语来自远方,乘风而来,在龙床前一一排开。 若在病榻上的不是皇帝,或许也能值得起一些赞叹,这位平日为人必定温厚善良,所以才有那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担忧。 只是这些东西排列在龙床前,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那些言语精致细腻,言情时温婉悠扬,言国事时又悲怆大气,一看便知出自文人墨客之手,而非那些游手好闲的侯爷。 他们言语之间流露出的东西,当然也不仅仅是担忧和关心。 文人说话,从来只说半句,等你有了回应,才会随机应变地把剩下的东西都说出来。 云初坐在一旁,皇帝在病床上拿着一封折子,似乎看得很认真,却明显未从那样的安慰里找到哪怕些许的慰藉。 “丽初,你看看,你这些叔叔们,可是十分关心我呢。” 皇帝说话的时候面色沉沉,情绪是显而易见的低落。 云初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身边,随手接过了他合上的折子,连落款都没看,便递给了旁边的宫女。 “父皇别为这些生气。” 她的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软糯,如今却又有了一些坚定。 皇帝听在耳里,半是感慨,半是心疼。 他从小娇宠着的小公主,从来捧在手心上的小女儿,终于还是长大了。 如今他缠绵病榻,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竟然还要她来安慰。 他心中生出隐约的羞愧,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最后只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他从前没在她面前说过政事,如今自然也不必说。 “父皇准备怎么办呢?” 他抬手想要示意她退下,却对上一双满是疑惑的眼。 “什么?” 皇帝下意识一皱眉,久居高位,让他带着一种镌刻在一举一动里的威严,如今猛然一释放,几乎让之前殿中的沉郁一扫而空,场面瞬间变得严肃了下来。 “父皇已经知道,几位皇叔的不臣之心了,那又准备怎么办呢?” 云初不闪不避,把刚刚刻意被忽略的话题又再次提了出来,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姿态太过正襟危坐,让皇帝下意识生出一点违和感来。 在他身边长大的那个小女儿,可从来没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 她总是天真的,总是单纯的,虽刁蛮任性些,可也是真的不知人间深浅,不问凡尘俗事,如今怎么也关心起了这些? 他心中下意识闪过一些荒谬的念头,可那影子隐隐绰绰并不真切,让人难以准确捕捉到。 “文居说,现在朝堂上也不怎么太平,大哥和三哥又不在,父皇准备怎么做?” 皇帝啊了一声,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像是因为病重所以反应迟缓,又像是因为没预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所以没有准备好妥善的答案。 “父皇身体不好,政事上也力不从心吧?” “虽说现在还不至于立即驾鹤西去,可包括父皇您自己,也无法确认自己哪一天就再没有精力上朝去了吧?” “国无储君,根基不稳,如今父皇您身体虚弱,更是不详的征兆,我们要早作打算才是。” 那声音里尚且带着少女特有的软弱,内容却凌厉而直白,若是换了一个人说这番话,他盛怒之下,大概会让她再说不出话来。 只是说这话的是他一直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所以他耐心才多了些。 虽然多得有限,但还是让她说完了,这就已经够了。 等着云初的,是一张压抑着愤怒的脸。 “好了,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你回去吧。” 他显然没有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意思,对着她烦躁地一挥手,拒绝交流。 云初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她又上前了几步,依旧是一脸严肃的模样。 认真得过了分,像是课堂上追着老师询问问题的学生,让人无法真的对她发火。 皇帝心中闪过一点莫名其妙的尴尬,仿佛自己是那个误人子弟的老师。 “这些事太复杂,我和你说不清楚。”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声音还是软了些,带着一点微妙的妥协意味。 “父皇,您知道,不是我在逼你。” “今日您不愿意对我说出您的安排,难道非要等到我那些叔叔入京了,自己在他们面前说出来吗?” 皇帝感觉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而后是真心实意的愤怒。 连你也要来追问我这些?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过是个自小被养在深宫之中的女人,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关心这些做什么,我再不堪,难道连你都护不住吗? 那些追问只在心中过了一遍,没有出口。 他在龙椅上坐得久了,从来都是别人来迎合他,可也知道,感情和忠诚是两回事,不舍得和不敢惹,也是两回事。 如今他缠绵病榻,云初在他面前说这些,即使说得不太好听,也是为了提醒他些什么,别说她是女子,从来也没对政治表现出野心,即使她真有篡位之意,也不会在他面前这样表现出来。 她只是担心他,只是怕他再经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阴谋,怕他被彻底击垮。 他不该怪她。 真情实意的感情,是不能用言语去反驳的,若她的心冷了,大概以后他连这样的感情也感受不到了,他身边的人已经走了太多,他不想再一次失去了。 “好,朕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会和左相商量的。” 顾文居足够聪明,又踏实有能力,他最近很是信任他。 皇帝本意是安抚云初的情绪,话说了一半,却又猛然想起来,他最近很得用的左相,正是他唯一公主的丈夫。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云初说得那一段看似不合身份的话,原来还能有另外一个意思。 “是左相让你来问我的意见的?” 皇帝心中狐疑,脸上的神色却和缓了些。 云初收在袖子里的手被捏紧,声音柔弱而坚定。 “不,是我自己想知道那些。” “父皇还是不愿意说吗?” 她在皇帝探查的目光里笑了一下,朦胧的灯下,她艳丽无双的容颜光华夺目,让皇帝眼中闪过一点隐晦的怀念。 他想起另外一个人,从前让他心甘情愿放在心间上的另一个女人。 他没有去应答,没有继续解释。 只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声女生外向,嫁了人,果然心就野了,再留不住了。 云初从皇帝的寝宫退出去的时候,把他眼底浮现过的忌惮看得分明。 她在夜风中穿过御花园,目光有些晦涩,心底却明亮如镜。 皇帝对顾文居已起了防备的心思,以他那般敏感,大概很快就能察觉得到。 到时候,除了反,大概也只剩下被逼上绝路了。 若他仍是孤家寡人,还真说不准他会做出在怎样的选择,可现在他心中有了想保护的人,大概行事会更稳妥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亡国公主 皇帝的是身体越发不好了,久在床上不起身, 偶尔精力好些, 也无心理朝事。 早朝的频率越来越低, 后来丽初公主也不知因为什么事,惹了皇帝不喜,去寝殿看望的时候也少了。 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又人人都在揣度新的可能,默不作声站着队。 大皇子和三皇子千里迢迢,终于还是赶了回来。 皇帝身体不堪,宫中不敢大肆铺张, 两位皇子看望过皇帝之后, 索性到了公主府,在夜色下酌半杯清酒,讲塞外风光。 云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间或插几句话, 却也并不热切。 清酒能抚慰满身风尘和疲累,却驱散不了几人心上沉重的郁结。 “父皇脸色也太难看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起来。” 不知是谁先把话题扯到这上面,余下几人皆是重重叹息。 “这时间也太寸了, 先前二哥的事情还没完,父皇还在气头上呢, 储君未定便倒下, 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 “就是啊” 云初依旧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的谈话, 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另外一个时间。 远方的强敌已经上路,他们整顿内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大哥,如果父皇真的你会回来吗?” 云初端着一杯酒,在皎洁月色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茫然和惊惶真切具体。 大皇子沉默了一瞬,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也没再追问下去。 只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对那个位置,不是完全没有渴望的。 这就不那么好办了,毕竟从前她黄袍加身的计划,都是建立在顾文居毫无选择的基础上的,若是他还能有拥护新皇这一个选择,他大概还是不会走上那条路。 其实说起来,谁当皇帝都差不多,这皇位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稀罕的,可前方虎狼未除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美味利益,唯她知道,那一口下去不见甜意,只会是细碎的锋利刀片,让人有苦难言,想再吐出来都不太可能。 如今皇室的一家人,其实都算不上亡国之君,偏偏担负了亡国之命,也是造化弄人。 破而后立的先决条件,是所有人都看清楚问题,只是现在,即使她把这个国家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说出来,也无人会相信她。 那也就不必说了。 “救我。” 那一夜她身上衣衫单薄,从公主府出去,敲开顾府的门时,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倒在顾文居怀中之前,她这么喃喃自语。 云初知道有人接住了她,那之后她睡在了顾府,终日昏迷。 来看望的人来来去去,脸上都带着些许惊骇的神色,唯顾文居周身气质稳重不变,自知自终都是低落。 “公主可看清了刺杀你的是何人?” 她再醒来的时候,顾文居守在她的床前,递过去一杯清水又看着她吞咽下去之后,急切地问。 云初有些呆愣地摇了摇头。 “那天我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来找你吧,也没带什么人,本来距离也不算远,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的” 她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不了几句便要停下来想一阵子,后来还因为始终想不起来那天晚上为何深夜出门,皱了好一会的眉。 直到顾文居抱着她小声安慰,劝说她不再去想,她才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脸上却依旧是抑郁的模样。 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像是知道什么不想说出来的秘密,独自郁郁寡欢。 丽初公主遇刺得事情不是秘密,皇帝听说此事后,还勉强打起精神上了几次早朝,朝堂上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一腔怒火不知对谁而发,让下面站着的人一边战战兢兢,一边又心中犯着嘀咕。 “朕还没死呢!你们那些小九九都给我先收起来!” “丽初丽初不过是个女孩子,她能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你们怎么就容不下她?” “成何体统!” 没有指明道姓,他的目光却三方两次停留在大皇子和三皇子身上,不知是在观察什么,还是在试探着什么。 退了朝,大皇子和三皇子又一同去看丽初。 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日常,即便他们从未真的见到过丽初。 顾文居的借口冠冕堂堂,不容辩驳。 “即便是亲兄妹,也是当将基本的礼法的,如今公主未醒,见人实在不方面,殿下人到了,心意便到了,请回吧。” “等公主醒来,我会告诉她殿下曾来过。” 每次的说辞都差不多,说完便和和气气送他们出门。 这种时候,即使是平日里再寡淡的夫妻关系,似乎也亲密过一起长了许多年的兄妹。 他们心里再焦灼,也无法指摘什么,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调查此事为何会发生。 调查却未出结果,那刺杀的人明显是死士,一击不中,当即便当街自刎,丽初当日出门并未带多少随从,后来慌忙逃命,也没看清状况,调查下去线索就那样断了。 问到她身边的人当日的具体情况,谁都含含糊糊,谁都像有嫌疑,偏偏又没有确切的证据。 那刺杀的人无名无姓,死了一了百了,调查迟迟没有进展。 大皇子和三皇子调查多日无果,本就心思郁结,又迟迟在顾府碰壁,十分憋屈,连带着看顾文居也不太顺眼。 今日他们没从管家那里听到例行公事的敷衍,听到丽初醒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的不习惯。 等到跟着侍女见到了衣着素净的丽初,他们才突如其来地感受到剧烈的惊喜。 “丽初,你怎么样了?伤口还疼吗?” “丽初,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在这里住得不习惯,我们回宫去好不好?” “丽初” 接二连三的问候,含着拳拳情意,云初却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那笑容里几乎带着一点苦涩的意味,眉间眼角都是哀伤。 大皇子先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 “你别害怕,没事了,以后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以后” “大哥。” 她终于开了口,仍然是笑着的,却有些勉强。 她的眉眼低着,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现在外面是不是已经乱起来了?” 说完她的眼里瞬间浮现出些许泪光,显得情绪有些激动。 “没有啊你想什么呢?” 大皇子先是下意识反驳,而后想要安抚,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她被吓到了,这很正常,可一见面就问出这样的话,又实在有悖常理。 哪怕她是语无伦次地诉说自己的害怕,哪怕她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责备,也比现在这样强自镇定着追问外边的情况要合理些。 顾文居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他的眉一拧,目光意味深长地在身上划过,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那些猜测没有成为最后的声音,面对她的急切追问,他只是耐心解释了几句,告诉她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担心。 “我们都在呢,乱不起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对着丽初的,却又含沙射影着别的什么东西。 顾文居默不作声地陪在一旁,刻意忽略了那打量过来的的目光,却无法忽略云初眼中的小心翼翼,和惊慌失措。 “公主好像很害怕。” 送走了念念不舍的两位皇子,他却没有离去。 她睡的是他的床,盖着的被子却是宫中特意送过来的,说是她从小习惯了的材质。 华丽的绸缎在灯下泛着光彩,印衬得周围的摆设有些太过简洁粗陋了。 此前她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得吓人,违和感倒还没那么重,如今她醒了,虽依旧面色脆弱,却生动活泼了些,整个人都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其实殿下说得也不错,顾府粗陋,公主大概是住不习惯的。” “之前情况不明,我也不敢擅做主张,安排公主去什么地方,如今公主醒了,若是想回宫静养也” 他说话的时候慢悠悠的,一边观察着她,一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你也要赶我走吗?” 丽初在床上半坐着,抬起头来看他。 顾文居的耳朵动了一下,他捕捉到一个“也”字,让他心中某些预感成了猜测。 “臣不敢,只是公主金尊玉贵” “你果然也要赶我走!” 她说话的声音里有了哭腔,夹杂着浓郁的委屈,急切得口齿不分。 “我就知道,没有人关心我,你也觉得我是累赘是不是?” 又是一个“也”字,急切又明确,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有我曾经信任的人抛弃了我,有曾经保护着我的人离我而去,我别无选择,只能寻求你的庇护。 试探到了这一步,已无需再深入了。 顾文居端着茶杯,近到她身前。 “公主若是不嫌弃寒舍,自然住多久都是可以的。” 声音里有难以言说的温柔,和十足的宠溺意味。 “你真的不会送我走吗?” 云初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仰着头确认了一次,得到温柔的回复后,才满意地揉着眼吹灭了床边的灯,沉沉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亡国公主 那场刺杀, 是云初的自导自演。 为的是让本就不怎么相互信任的两帮人马,矛盾剧烈些。 顾文居隐晦地得到了她的答复, 也不负她所望的, 向着那个方向想了过去。 她从前和他关系确实算得上亲密,可比起真正伉俪情深的夫妻, 显然也差了许多,那为什么,在这样的危难时候, 她却只愿意向他求救呢? 自然是因为, 她不确信身边哪些人, 对她有了杀心。 别的方面, 她或许看不通透,但他的人品她还是放心的。 这是她有意无意, 在发呆的间隙,传达出来的讯息。 顾文居听进去了,然后在朝堂上再遇到两位皇子的时候, 声音就有些冷淡了。 “丽初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 一日散朝后,顾文居被大皇子拦住,看起来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实际上也只是告知而已。 他没有什么资格, 去指责皇子的行事,只默不作声带路。 “嗯, 挺好的, 最近心情也不错, 还让我给她收罗民间话本。” “首饰?可能是喜欢的吧,殿下也知道,臣从前并未和公主住在一起,这些细节是不太清楚的,不过现在公主身体虚弱,妆发都简单,佩戴首饰倒是不怎么挑剔,我日日去看她,见到她经常戴着的,也就那么几只玉钗” 听到大皇子更详细的询问细节,他这么答道。 挑不出什么错来,却又分明隐约自得着。 你们精挑细选的礼物,她只是随便看一看便收起来了,懒于打理。 我随手在街边收罗的话本,她却看得津津有味。 大皇子对他的情绪一无所知,只是随口反问了一句。 “嗯?丽初从前不爱看书啊,如今怎么喜欢起话本来了?” 顾文居洋洋自得的声音还没有再响起的机会,他又自己下了定义。 “是不是顾大人家中少娱乐,她又受了伤不便行动,所以才拿那些东西打发时间呀?” 他这么说着,脚下步子的节奏慢了些,似乎认真思索着什么。 “这样吧,我派人寻些戏班子过去,她平日里也能解一下闷。” 顾文居被这简单粗暴的逻辑梗了一下,张了张嘴,语言还没组织好,一边的三皇子又搭了话。 “不过顾大人家里也太小了些,也不知道一个戏班子过去能不能住得下,要不然” 顾文居默了片刻,没有去接这个话题。 双方都自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蓄势待发要乘胜追击,顾府已在眼前。 到了云初面前,三人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没有把剑拔弩张的气氛表现出来。 “大哥,三哥。” 她的气色好了许多,即使大皇子和三皇子都不太愿意承认这是顾文居的功劳,心中也多多少少知道,至少她住在这里,是安心的。 “感觉好些了吗?” 云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都已经好了呀。” 她说着还提着裙子转了一圈,一派天真的模样。 “大哥,父皇怎么样了,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问题,可她说得太过小心翼翼了,不像是什么被娇宠着的公主,倒像是什么被皇帝厌弃的罪臣。 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印象?让她入宫一次也要战战兢兢,特意询问一番? 大皇子心中咯噔了一下,声音柔软着的同时,打量的目光向着顾文居的方向滑落了过去。 “当然可以,你要进宫看父皇,随时都可以去的。” “父皇也很想念你呢。” 他本来想说择日不如撞日,可看到云初依旧单薄着的脸,又有些不忍心,话到舌尖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好不好?” 云初乖巧地点了点头。 “大哥,你们小心些。” 那省略的内容不知是什么,听起来有点像惊吓过度的人草木皆兵,提醒旁边的人也要小心暗剑,可在有心揣测的人耳中,显然是另外一番模样。 “好,我会小心。” 大皇子和三皇子一起告辞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文居一眼,他莫名其妙接收到警告,也没意外,只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包罗万千情绪。 “大哥,你觉不觉得,顾文居有些奇怪?” 两人回宫的路上,三皇子似乎想了许久,才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大皇子嗯了一声,思索良久,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之前丽初深夜扣门,大概也把他吓得不轻,现在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自己小心翼翼也就罢了,怎么还潜移默化,让她也对他们产生了提防。 是,现在刺杀的真相还没有调查清楚,按道理说,是所有人都有嫌疑,可也不至于把疑心放到他们身上。 她那样小心翼翼,说什么都先三思,状态实在不太平常。 一场刺杀,她虽受了些伤,可至于到现在这个样子吗? 丽初确实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可也不是什么养在深闺,万事怯弱的娇女。 她自小长在宫中,别的没见过,妃嫔或争风吃醋,或脾气暴躁c在下人身上发泄情绪,她总是见过的。 素来上位者心冷,就是因为见过太过血肉模糊。 她受惊是正常的,可被惊吓到如此模样,就很值得推敲了。 想来是有什么人,在她脆弱的时候,在她耳边编排着什么。 顾文居。 这个名字在他的心底一闪而过,默念的时候,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丽初伤养好,还是让她回公主府吧。” 他没头没尾地这么说了一句,三皇子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哦了一声,好一会才憋出半句话来。 “这事又不是我们说了算,丽初自己愿意住在哪里,难道我还能去逼她不成” 话未完,宫门已在眼前,大皇子嘘了一声,把三皇子拉到了转角处。 “别说话。” 他们下了早朝便自朝堂而出,在顾府待到此时才回来,身边没有带随从,宫门口说话的两个太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真的没发现他们。 两个太监一个眼熟,是皇帝近前侍候着的,一个面生,大抵是某个不常在京中的侯爷身边的。 三皇子垂在身侧的手被自己捏得咔咔作响,盛怒难掩,几乎有立即走出去分说的冲动,却被另一只手拉得死死的。 他回过头去,看到的是大皇子写满愤怒的脸。 宫人转身,回了宫去,那个面生的太监也上了轿子,慢悠悠远去。 大皇子终于放开了他,在他质问的目光下冷着脸,良久后才晦涩出口。 “你现在去拆穿他,也还会有其他人。” “藏在暗处的敌人比在明处的多,看着那个位置的人,也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没做好准备就打草惊蛇,不好。” 到底哪里不好,他没详细说,三皇子勉强领略了一二,却有些含糊。 像一团浆糊在脑中凝结,那些疑问没有随着两人的对话而消减些,反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我去见父皇。” “你要跟我一起吗?” 两句话分明是连贯的,中间却又有一些停顿,似乎是经过了什么思索。 “好。” 三皇子默了片刻,还是跟着去了。 他心中一团乱麻,又是急躁,又是不安,只觉得这局势莫名就乱起来了,可竟然无法理顺,也无从理顺。 “走吧。” 带着细碎叹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再抬头的时候,只看见前方人远去的背影。 他迈着步子跟着去了,到皇帝寝宫的时候,拿浓重的药味袭来,让两人都下意识一皱眉。 刚才在宫门口远远看见的太监见到两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细微的变化,和颜悦色里,又带着真切的担忧。 “两位殿下来了,皇上刚刚睡下,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呢,不如换个时间再来?” 皇帝最近睡眠很不好,难得片刻安宁,他们总不该去打扰。 这是人之常情,无可指摘。 若是平时,话说到此时,他们可能也就真的去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正事,反正他们如今居住在宫中,随时都能来看望。 只是若他们连与皇帝的见面频率都被掌控着,其他方面被拿捏,也就不那么复杂了。 “我也好几日没见过父皇了,左右今日无事,便在这里等着吧。” 大皇子和和气气地应了一声,也没去为难那太监,走到一边坐下。 “三弟以为如何?” 三皇子察觉到周遭温和气氛下的剑拔弩张,啊了一声,到了大皇子旁边坐下。 “我自然都听大哥的。” “殿下,这皇上不知何时才能醒呢,前朝事多,殿下还是去御书房帮着处理一下吧,这里有奴才看着,不会出事的。” 那太监心中一紧,意识到了什么,向前了两步,继续劝说着。 “等皇上醒了,我立即便派人前去通传” 大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端起桌上刚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声音凉了一些。 “我听着这话怎么不太对呢?” “前朝事如何,公公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清楚些?” 那太监脸色一白,立即便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 那杯茶被重重放回了桌面上,陶瓷碰撞的声音清脆凛冽,带着明显的疑心。 “奴才也是听大人们说的,此前殿下也一直繁忙,所以隐约有些猜测” 那声音战战兢兢,极力撇清着自己,却怎么也分说不清楚。 一个后宫宦官,和前朝臣子有交流,暗自旁听皇子们的谈话,揣度上意,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最次也要被安上一个多嘴多舌的罪名,发配荒凉处。 只是他已别无选择,若不先承认了这些,他身上要承担的,可能远不止此。 何况如今 宫中人心惶惶,混乱不堪,皇帝对他多有依赖,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太监在下守跪着,心思流转得飞快。 大皇子一只手在桌上撑着,懒散听着他的解释,像是在听什么闲话。 “公公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笑了起来,声音里有调侃的意味,眼底却浮现出一点烦躁的情绪,一闪而过,而后遍寻不着。 “父皇。” 一抹明黄的颜色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站起起来,端正了姿势,请安。 皇帝皱着眉看着一站一座一跪的三人,浑浊的目光里有一点不悦。 “你们闹什么呢?” “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躲着我说什么闲话?” 大皇子心中冷笑了一声,跪着的人心如坠冰窖,额头上立即便有冷汗低落了下来。 完了。 大皇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明明只是在为自己辩白,听在他的耳里,却像是在宣布他的死期。 “刚刚公公说父皇才睡下,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我还正奇怪呢,看来是这当中消息出了些差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亡国公主 那天之后,皇帝屋子里的人换了一拨。 听说, 前面的人是因为挑拨陛下和两位皇子的关系, 在两位皇子拜访的时候隐瞒不报, 才被换下的。 这说辞粗陋得过分, 所有人都以为只是谣言, 最后竟然都不约而同,认为这里边别有文章。 毕竟一个后宫太监, 去挑拨皇子和陛下的关系,听起来实在有些天方夜谭。 “说起来困难,操作其实也很简单的。” “父皇近日身体疲乏, 许多时候都昏昏沉沉的, 我们去的时候, 他不通报, 也不会有人去问。” “何况他也不是每次都不通报,偶尔父皇状态特别不好的时候,他也是会让我们进去的。” “只是这种时候, 父皇心中烦躁, 也说不了几句话,我们便自己告辞了” 大皇子到顾府接了云初, 入宫的路上, 慢慢和她解说着。 云初嗯了一声, 点着头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 “这样父皇只会以为你们近在咫尺, 也鲜少去看他, 久而久之, 自然就生了隔阂。” “久病床前,子女又不在面前尽孝,反而是身边侍候的人尽心尽力,会偏向哪边,也就很好确认了。” 皇帝当然不会因为这一点细小的情绪,就不喜太子,可凡是更信任身边人一些,却是必然的。 他们不需要皇帝抛却皇子的决心,只需要皇帝的一些信任,在临走前,圣旨经由他们的手而过,而不是直接交到大臣手中,就足够了。 只多这么一道流程,他们能操作的空间就已经很大了。 “大哥近日也在帮着父皇处理国事吧?” “感觉如何?” 云初没有再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思考了一瞬,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什么?” 大皇子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云初的话题已经跳转到另外一个方向。 默了片刻,直到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找到归宿,才缓缓开口。 “你问这些做什么?” “帮你家那位左相考察谁更有可能是下一任,提前站队吗?” 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又有几分酸溜溜的意味。 云初一挑眉,偏过头去,看高高地向着远方延伸的宫墙。 “什么呀,我就是随口一问。” 音调娇嗔,带着一点羞怒。 大皇子哦了一声,跟着她目光的方向去看宫墙,似被那森严的气氛感染,脸上出现了些许感慨神色。 “从前你总说想出宫去玩,现在可算如愿了。” 他久未等到云初的回答,再回头看着她望着远方天色,心似乎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哥,我有时候想,若我们不是生在帝王家就好了。” “父皇若不是父皇,大概还能少受些骂。”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大皇子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下意识想要追问的时候,却没来得及。 皇帝的寝宫到了。 “父皇。” 丽初行礼的时候,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皇帝眼中是有惊喜的,上下打量了她许久,还拉着她说了许久的家常。 云初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言辞有些敷衍,这让皇帝有一些被忽略的不舒服。 “丽初?你想什么呢。” “父皇和你说这话,你怎么还走着神。” 大皇子轻咳了两声,在皇帝的暴躁发作出来之前,开口提醒。 “啊?哦。” 云初如梦初醒,连忙告罪,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有什么心事吗?和我说说。” 皇帝和颜悦色,可见最近实在孤独得狠了,连带着耐心都多了几许。 云初抬眼看了他一眼。 皇帝几乎立即便后悔了自己刚刚出口的话,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她话一出口,果然便不那么中听。 “父皇,之前我问您的问题,您想好了吗?” “如今您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想好日后江山如何归属?” 大皇子心下惊骇,目光战战兢兢地去看皇帝。 皇帝一脸不悦,他伸手去拉云初的衣袖,想要拦住她继续发言,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父皇之前不愿意回答,我只当是不愿对我说。” “可现在看来父皇是自己也没能想清楚吧?” 疾言厉色的模样,放在她身上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不像是勇气和诘问,更像是无知者无畏的天真。 皇帝皱了皱眉,本想要随口打发了她,却又因为恰好被她说中,愣了一瞬。 “我在宫外,对父皇被造不成什么影响,也被人盯着,仿佛生怕我多活一日,让局势脱离了掌控。” “父皇自认为还理智清楚,不也被身边人愚弄,差点误会了两位哥哥吗?” “如今天下看起来太平,可四方天灾不断,朝堂混乱,父皇以为还能安定多久?” “父皇若不能安定好江山,便是千古罪人!” 声音尖利,声声泣血,带着死谏者的气度。 眼中却又含着一点泪光,是不忍心,也是惊惶。 责备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朕会考虑的。” “好了,朕累了,要休息了,你们退下吧。” 最后只干巴巴这么说了几句,弃甲而逃。 “丽初,你今日怎么这般急躁?竟然在父皇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真怕你惹怒了他” 大皇子亲自送她出宫,言辞之前有劫后余生的感慨。 “还好父皇近日温和了些,没有动怒,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初停下了脚步。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让一半的天空都变了颜色,和煦的阳光下花草丛生,有芬芳萦绕。 “大哥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夕阳让她的周身有异样的光华,她在那样的精致背景里偏着头,美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美得超凡脱俗,也天真得可爱。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 云初吸了吸鼻子。 “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父皇也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总觉得我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可是明明”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大皇子的话。 他住了嘴,安抚性地倾听她的话,到后来却也沉了脸色。 “好,我会好好和父皇说的,你早些休息。” 云初说得半点不错,现在的江山看似一片锦绣,却实在不稳。 他从前其实没有想过要参与政事,他为长子,非皇后所出,母妃也算不得受宠,虽对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有些艳羡,却也从来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他不该觊觎。 让他为那个位置,去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是不现实的。 他自小也没有被当做储君教导过,所修多为风雅事,是按照一个富贵闲人的配置教养的。 朝堂事,他既然没有插手的机会,自然也就不那么上心。 总要让皇后和太子都觉得他没有威胁,他才能安稳度日。 这是他那位素来隐忍的母妃自小教导他的,他一直践行得很好。 所以最近上朝堂,认真参与朝事之后,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处事不周的那些后果,本来不会在他眼前出现,所以他即使隐约知道,也从未深想过。 可今日,云初却把那些东西摆在了他面前。 让他真切地意识到,坐上那一把龙椅,需要背负多么沉重的责任。 “赈灾不及时,万千流民便可能成千百。” “贪官污吏惩治不到位,便会有生活在水火之中的一方民。”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你奏折上轻飘飘的几个字!” “你能等,能拖延,他们可不能!” 那条路格外漫长,那些声音在心上萦绕了许多次,也没有彻底消散。 大皇子低着头,眉目低落。 他从前觉得是顾文居在挑拨离间,所以一直不喜欢他。 又觉得女生外向,对丽初嫁人后,更信任他而耿耿于怀。 今日听她一番言论,才恍然自己从前的判断竟然都错了。 顾文居或许没有挑拨什么,只是在她面前展示出了一个更大更完整的世界而已。 让她有了怜悯之心,又有了对自己能力不及的痛恨。 顾文居对如今的朝堂是不满意的,或许,对皇家的人也不怎么满意。 所以丽初只会觉得是他们能力不及,没能治理好江山,才让万民流离失所,生计难挨。 说起来也没什么大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只是 他的目光在推开门前闪烁了一下,坚定替代了茫然。 顾文居又以为他自己是谁?不过一个文人而已,以天下为己任还算得上风骨,对君王指手画脚又算得了什么? 大皇子在书房前对着卷宗整整一夜,天光乍破之时,红着眼下了决心。 他还年轻,皇帝虽身体憔悴,也还能活些时日。 只要他足够努力拼命,他会有妥善打理好江山的能力,也能护好所有想保护的人。 早朝,大皇子看向顾文居的时候,眼中的轻蔑不再掩饰。 顾文居心中生疑,面上却依旧和气着,只以为他还在记恨公主仍在他府中居住的事,心中暗自感叹皇家无人,如今唯一勉强靠谱的大皇子,竟然如此幼稚天真。 他没预料到后来大皇子的突然发难,自然也没能有万全之策,所以不得不在认罪与反之间艰难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亡国公主 皇帝成了太上皇, 大皇子新上任,成了君主。 顾文居再没有了暗自叹息的机会, 新皇把对他的不悦表现得十分明显, 朝堂上的狐狸们很快察觉到,然后疏远了他。 他为人清正,挑不出什么错来,所以新皇除了平日里冷言冷语, 也没做更多的事。 新皇只是想打压他,并不想毁灭他。 云初如今长居顾府,和顾文居同进同出,荣辱相随。 “公主在后院。” 顾文居推开门的时候,旁边的小厮这么回话,他轻轻一点头,挥手示意身边的人离去, 独自去了后院的阁楼。 她在萧瑟的风中静默地站着, 似乎有什么心事。 “公主。” 云初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他眼底隐约的疲乏。 “回来了。” 顾文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外面风大, 当心着凉,进屋里说话吧。” 云初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下方横斜的树影, 良久后才轻微地一点头。 “走吧。” “大哥的皇帝当得如何?” 她十分随意地一问。 顾文居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说法风格,近日两人关系密切亲近, 他对她也并无藏私之心, 只是如今的新皇毕竟是与她自幼关系亲厚的兄长, 政事上的事情,其实也不需要在她面前说。 “挺好的。” “只是毕竟万事开头难,有点手生也正常,为臣者多协助便是了。” 他这样答道,和她的语气同出一辙,随意非常。 “是吗?” 云初似乎有些索然,点了点头。 某个深夜,顾文居在漫漫长夜里清醒过来,心中被苦闷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辗转反侧。 他自小受到的教育,从圣贤书中读到的道理,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如今却为君王所猜忌,不得施展抱负。 这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新皇似乎理想化得过了分,被一群心怀叵测的人忽悠了,信誓旦旦要搞什么新政。 如今大离自然是有问题的,可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却也分明不是制度,而是机构冗余,效率低下。 如今浩浩荡荡的新政,非但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反而生造出了更多的机构,更复杂的流程。 新皇满心的理想主义,要一扫沉珂,塑造崭新的新气象,顾文居却看得分明,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除了造出更多的贵族之外,别无用途。 这些问题不只是他看到了,可那些人或有心搭上这一条船,想借着这股东风平地起,并不在乎平民的死活,或处于某种忌惮,不想直接驳了新皇的面子,所以在彻底乱起来之前只做不知,又或等着朝堂再乱起来浑水摸鱼,竟无人站出来说什么。 他倒是上了一封折子,可新皇根本不看。 眼见着局面在眼前混乱下去,他却毫无办法,甚至因为新皇明显的不喜,他连打入变革者内部,徐徐图之的机会都没有,这让他实在心浮气躁。 云初住在他从前睡的卧室,他居住的地方变成了有些狭窄的厢房。 从前倒也没觉得多不舒服,今日也不知识心绪不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竟然觉得那张床睡得有些难受。 朝堂局势一团乱麻,他越是分析,越是心急如焚,最后索性披着披风站了起来,准备出门在夜风里冷静一下。 漫不经心走着,竟然到了云初住着的房间门前。 夜已深了,窗户里却还透着细微的光,显然是还未睡。 他站在门口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抬手轻扣了下去。 “谁呀?”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疑惑的音调,让他心中如被小猫柔软的爪子挠了一下,他心中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平稳了些。 “是我。”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例行问了一句,再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默了片刻,而后是一声夹杂着叹息的叮嘱。 “早些休息吧。” 里边久未有动静,他转过身去的时候,步伐倒是比来时坚定了不少。 像是在混乱迷茫里有得到了指引,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隐约有凳子被踢倒的声音响起,而后是云初慌慌张张拉开了门,声音急促。 “大人!” 顾文居在月华里回身,映入眼帘的是她一袭白色衣衫的模样。 她皮肤本就雪白,被那亮眼的白绸一衬,也不显得暗淡,反而有一种一样的苍白脆弱。 “大人既然也睡不着,可以进来陪我说说话吗?” 那双眼里有急切,有期待,声音单薄,隐约颤抖着。 “臣遵命。” “先生怎么总是自称臣,倒是显得生疏了。” 两人进了屋,相对坐在桌边,她眉眼婉约,有让人心疼的落寞。 “公主若是愿意,我自然也可以自称其他的。” 顾文居笑了笑,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她很紧张,他看得出来。 这紧张的情绪当然不会是因为他,他在她面前是臣也好,是师也好,是友也罢,都不会是让她紧张的身份。 他身上大抵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让她夜半难入眠,惶恐且不安。 只是她既然需要一双倾听的耳朵,他自然立即奉上。 “先生,你可以和我说说朝中的事吗?” “大哥成了皇帝之后,先生好像就不怎么爱和我说那些了,是在担心什么吗?” “他是不是做得不太好,是不是为难你了?” 眸中思绪顺着话起伏,却又在一番话终于说完的时候消失,她说完停顿了好一会,目光没去看他,落在了一边闪烁着的灯上。 “算了,我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反而给你徒增烦恼,是我唐突了。” “你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她说着话站了起来,转过身去,雪白的衣角在平整而冰凉的地上一旋,有些急切,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顾文居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公主。” 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仿佛等这一刻已等了许久。 “公主若是想知道,我便是把心剖给你看,也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唐突,我只怕我这里的东西太乏味,公主会听得无聊。” 这段告白来得有些突然,却又顺水推舟。 “先生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响起来,有些晦涩,说着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来。 “那先生可愿意,让我生存在你的庇护之下?” 言语破碎不成章法,情绪却分明夹杂着恐惧和惶惶不安,他几乎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 “臣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哑了些。 他肖想了她许久,她在他面前越来越随意,越来越不设防,可他从未见过她如今的模样。 容颜精致而脆弱,让他忍不住要用尽全力去呵护,又让他心底生起无数的。 那天两人顺理成章地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却依然什么也没发生。 云初虚虚地抱着他,说了许久的话,关于她颠沛流离的心,和那些让她惴惴不安的所有。 “现在越来越不太平了,我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天了。” “以前皇后虽然待我严厉些,可对父皇是很尊敬的,我没想到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二哥自小温和,虽然很早就被册封为太子,可也从未在我们面前摆过谱,以前我们经常一起玩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生在皇宫没什么不好,后宫妃嫔那么多,其实也没多少真正不择手段的,现在想起来,可能只是那些手段没有用到我身上吧。” “我本来以为还挺温馨的呢。” “现在的后宫不像从前的后宫了,变得好冷清,二哥和三哥都不在了,大哥也变了不少,好像只是一夕之间,我熟悉的一切就都不在了” 他从前便知道她的半生算得上颠沛流离,一直觉得她独自在深宫之中长大,无生母帮扶有些可怜,听她仔细讲述了一夜,才知道她原来经历过那样多。 让他尤其心疼的是,她说那些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要有多跌宕起伏的环境,才能对那些都视若无睹,甚至觉得从来不太平的宫中也是和煦的? 他不敢深想,只是环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试图给她一些力量。 那天晚上,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在安慰心尖上的人,带着耳朵带着心,却没带上多少推敲和分析。 过了好几日他在一个艳阳天里路过市集,偶然见到玩耍的孩童凭着本能躲过了后面人的恶作剧,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她生性坚韧,曾经那样多的变故都只让她更聪颖动人,又怎么会为什么本不存在的“归宿感”流散而惶惶。 大约,是因为真的预感到了什么事吧。 他加快了脚步,所以就忽略了集市上的细节,也因为近日都被折腾得焦头烂额,所以没观察到一些本来十分明显的征兆。 比如,集市比往常时候更热闹一些,里边除了大离做生意的人,还多了许多外来客。 他们穿着大离的服装,所以晃眼一看并不扎眼,只是数量尤其多,几乎占据了人群的小半部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亡国公主 那是探路的人, 在以使者的身份求见皇帝未果之后,一队人马化入了民众的队伍,飘然而去。 “大哥。” 云初听了此事,心急火燎地立即入宫求见,却又被冷落了好一会,才被召见。 曾经的大皇子黄袍加身, 给从前温和的气质加了一点别的东西。 像是张狂, 又像是在炫耀什么,居高位者, 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他低着头看下守行礼的人,她叫着他大哥,声音里有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这让他有些感慨。 她从前从来不在他面前掩饰什么,如今竟然也和那些人一样,装模作样, 带上了面具, 这让他有些唏嘘,又莫名有些自得。 父皇如今深居简出, 再管不到他了, 她从前在知道他心意之后避之唯恐不及,如今依然不得不自觉入宫觐见,为了自己的私心, 为了夫君的前程。 皇帝心里有微微的苦, 一边又暗自下了决定, 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能松口。 他会保护好她,让她一世安稳,她身边需要有一个人,照顾她的起居和心境,可那人也不必太优秀,只要勉强能看得过眼,讨她喜欢就够了。 “丽初,你是来为顾文居说情的吧?” “不是我不愿意用他,只是理念不同,勉强绑在一起也实在不是什么事。” “你还是” 回去吧,回去守着这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一生都记得,我这个哥哥,才是让你荣光一生的人。 他眼底汹涌地闪过一丝起伏,声音是慢吞吞有耐心的,真实的含义却分明。 云初心中涌过澎湃的烦躁。 她从前知道大皇子能力不足,他对她的不轨之心,她也从来清楚明白,可从头至尾,也一直尽量保全着他。 若说起来,她在考量顾文居的时候,还要更苛责一些。 强敌尚在远方,他没看到所以忽视了那些探路人尚还可以理解,可顾文居就在他眼下三尺之境心思浮动,他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察觉,就实在愚蠢得过分了。 “大哥,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些的。” 她吸了口气,抬眼和他对视着,声音冷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皇帝愣了一下,自他登基,已鲜少有人这么对他说话了。 他周围的人总是唯唯诺诺的,总是小心翼翼的,总是体谅着他的情绪,迎合着他的喜好。 云初话语里突如其来的冰凉意,让他眉间一皱,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他这么想着,看着她的眼神变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所以就能在我面前随意,就能指摘我的行事,就能口无遮拦,心随所愿? 他的情绪变化没有经过掩饰,云初感受得很真实,一侧宫人猛然紧张起来的仪态,也在告知着她,大皇子登基之后的变化。 暴躁易怒,偏听偏信。 她心中浓重的失望更加剧烈,忽而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实在没有必要,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一个各方面都平平的人,即使提前示警,也无法在灾难来临之前变成才能卓绝的帝王。 “我想出去走走。” “听说江南风光很好,我想去看看。” 皇帝一番责备被堵住,愣了好一会才啊了一声,有些古怪地看她。 “江南?” “怎么想起来要去那里。” 江南临水,是最初沦陷的地方。 是锦绣山河里当中一刀,触目惊心。 她无力再改变什么,至少还能去真正的前线看看,自己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次的任务大概要失败了吧,她这么想着,心情低落。 国之将亡,本来也成因复杂,不是谁能一个人左右的,她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事,在此时却依旧不堪一击。 顾文居陪着她下了江南,烟雾萦绕着的婉约气氛,美得如诗如画,他的言语都更轻了一些,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公主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沿岸柳条随着风飘,他抬手为她扶开挡着目光的枝叶,问了一句。 云初目光落在水面上飘摇的小船上,心思随着波光粼粼荡漾到远方。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实在已无能为力,可让我真的袖手旁观,时间又实在难熬。” 这曼妙如画的河山,即将被原来的军队攻陷,这水乡里的诗情画意,即将化作虚无。 她什么都知道,却偏偏无能为力。 “大离水军如何?” 她的问题没有预兆,似乎只是因为看到了满目的水,所以想起来什么感兴趣的话题。 顾文居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公主是何意?” “我听说之前有使者来访,那段时间也总是听下人说,京城多了许多外来人士。” 顾文居心中一惊。 “他们是来探路的?” 云初动作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 “只是先生从前便说过,大离看似繁华,却也只繁华在东方而已,远方或有更强大的国家,对我们垂涎欲滴” “那只是谣言。” 反驳毫无底气,也毫无道理。 谣言总也有原型,来自异地的民族交流有障碍,可总也偶有只言片语传来。 所有奇异传言,终归都是源于生活。 “我知道,我们回去了吧。” 按照任务线里的时间,如今战争其实已经爆发了,只是现在连江南都还平静,这实在有些不太正常。 云初后来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目中的大离与从前不同,不像之前那样混乱,不易乘虚而入c直指腹地,所以他们更谨慎了些。 这可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一路上,她和顾文居说了许多,他暗自下了什么决心,所以目中有坚定的神色。 回京的那一日,皇帝在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这次去江南,可玩得开心?” 云初听到那个问句的时候,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只觉得心中压抑更甚。 “不错。” 她行礼的姿态端庄挑不出错来,声音冷淡疏离,再没当初拉着他衣袖撒娇的模样了。 顾文居只在一边静静喝着酒,皇帝的新政十分不顺利,他一直知道,从前他在京中,还能起到背黑锅的作用,如今他远离京城几月,新政却依然一团乱麻c毫无进展。 从前这些事已足够让他心浮气躁,如今却又多了一个水患。 云初的担忧不无道理,若真是远道而来的敌人,以大离如今外强中干的模样,必定不堪一击。 而他们的君王,居然还沉醉在自己的美梦里。 之后的时日,顾文居在朝堂上安静了许多,他不再反对皇帝的新政,也不再参与政事讨论,大多数时候都像是一个背景板,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仿佛真的成了公主的男宠,只是因为公主的青睐,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 这样的状态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其他人连攻势都不再有了,丽初公主备受皇家宠爱,她的驸马在朝堂上有点地位是正常的。 然而虚名是一回事,实际的权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顾文居自新皇登基便不怎么受重视,从前还抗争过,现在似乎连自己也放弃了,安心当一个背景板。 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和大臣一起将他遗忘,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有云初的掩护,那些人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异动。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无人觉得他有必要造反。 又一场宫变,这一次参与的人更多,声势浩大。 “丽初你真是好样的。” 云初手上拿着锋利纤细的一把长剑,刃与皇帝的脖子离得很近,让他脖子有不自觉的僵硬。 他神情激愤,显然没料到她的突然发难。 “大哥,下旨吧。” “你休想!” 云初咬了咬牙,手上的长剑往下压了压,锋利的刀刃立即划破了他的衣衫,他几乎感受到那长剑因为对血液的渴望而颤抖着,这让他下意识呼吸一滞。 “丽初,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我。”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云初什么也没说,只以眼神示意旁边的宫人送上了笔墨纸砚。 顾文居在一侧看着他,莫测高深。 “陛下,今日之事,臣也是出于无奈,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宫内宫外都已被控制住,陛下也不必做无用的抵抗了,请吧。” 皇帝转头去看顾文居,眯了眯眼,忽而笑了。 “好一个顾文居,我还真是看错你了。” “我本来以为你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如今竟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对得起悉心教导你的老师吗?!” 声音铿锵,又带着明显的嘲讽。 “臣为天下万民而来,问心无愧。” “陛下日后便会知道,今日之事,并非臣等所愿。” “今日还请陛下配合,别再浪费时间了。” 像从前和她商量好的一样,他没有解释太多。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挣扎,可事到临头,竟然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甚至连为自己辩驳的都没有,声音比他自己本来的预想中还要更平淡一些。 仿佛只是置身朝堂,捧着万民书为民请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亡国公主 这事说起来琐碎复杂, 可在那时那刻,也不过半个夜晚的时间。 皇帝称病不再早朝,一起事务交于左相全权处理。 新政成了笑话, 以摧枯拉搞之势迅速破败, 当然有人不服, 然而真仔细盘算起来,竟然发觉他们一直以为不起眼的顾文居身上,有那么多筹码。 从前新政如火如荼的同时, 满朝文武有一小半都是冷眼旁观的, 此时却都成了顾文居的故交。 皇室人丁单薄,唯一的公主下嫁于他, 如今心甘情愿站出来押阵, 挡住了皇亲国戚的流言蜚语。 曾经的太子,如今的二皇子在帝陵日夜守着,不问世事, 如在幽静中,三皇子远在前线, 有心无力, 一时之间, 他们竟然拿顾文居毫无办法。 云初的公主府,在间隔了许多事日之后,又热闹了起来。 有些消息不便直接递交到顾府, 有些劝说不可被如今一手遮天的顾文居知晓, 公主府就成了那个在中间的枢纽, 用做某些沟通。 “这是今日公主府收到的拜贴。” 云初从旁边的侍女手上接过那些东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手放在一侧。 “我知道了,我晚些时候看完再叫你,你先出去吧。” 侍女依言退出门去,书房门再次被紧闭,木质的窗户开着,有草木的芬芳顺着风的节奏在鼻尖萦绕,夹杂着墨香的味道,让人心思格外宁静。 云初翻完了手中的折子,叹了一口气。 此前她给三皇子去过一封信,告知了京中发生的一切。 新皇登基前,他就回了前线,如今又是好些时日过去,看局势竟然比在京中的新皇还明确些。 所以他没有对她和顾文居的谋划有什么意见,回信的语气却依旧有些生硬,不知是有什么隐忧,还是有别的什么考量。 现在其实还算不上最好的时机,只是她已经等不起了。 系统里丽初的灵魂越来越焦躁,声嘶力竭的时候越来越多,似乎也昭示着,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顾文居推门而进的时候,她一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一手翻着桌上随意散落着的拜贴。 “这是公主府传回来的消息?” 云初抬头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把手中的拜贴盖上,站了起来。 “朝中形势如何?” “还好,算是稳住了。” 朝中人心散漫,在这种时候竟算是好事,因为不会有人为皇帝出头,甚至就算有人知道如今的局面是不正常的,也只默默观望,不会在势单力薄之时独自站出来。 至于以后等到战争爆发,大概他们也就没有精力和时间内斗了吧。 顾文居大刀阔斧斩除新政的行为惹了许多人不满,但也让许多人乐见其成。 毕竟蛋糕就那么大,分的人多了,到手的自然也就少了,新政推行期间,皇帝提拔了许多毫无根基的人,试图给局面带来新的改变。 这些行为尚还未开始影响到曾经世家的利益,却已经足够让他们不舒服。 所以如今顾文居看似凌厉的作风,实则是稳住了从前沉默的人。 有人猜测他的动机,却没得到确认,最后只认为他是在安抚和讨好他们。 顾文居的野心很明确,除了公主,他还需要别的势力支撑,世家当然是他应该拉拢的力量。 哪些人这么想着,然后心安理得收下了他的进贡。 “探子有消息传回来,如你所料,有大军在境外集结,我已经安排下去,让沿海地区的群众暗自撤离,三皇子那边行事可顺利?” 云初听着他清晰的叙述,心下稍安。 “还不知道,先等着吧。” “公主府那边的拜贴你要看看吗?” 顾文居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摇了摇头。 “想也知道不会多好听,我何必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云初一挑眉。 “也是。” “你想得开便好,让这些文臣以为我受制与你,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的名声是好不了了” 她眼底带上了狡黠的笑,悠悠地道。 “不过我的名声早就败坏了,如今你也被拖下水,倒算得上般配。” “若这次我们失败了,史书上大人可就得和我并肩,成为罪人了,猜猜后人会如何评判我们?狼狈为奸,还是奸夫□□” 顾文居跟着她的脚步出了书房,沉闷许久的心情变得平和了些。 “能与公主比肩,臣求之不得。” “这就对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先生再苦着脸也无人体谅,还不如放平了心态,见机行事便是了。” “都已经背了罪名,再让自己委屈可就太不划算了。” 云初弯了弯眉眼,抬手拍着顾文居的肩膀宽慰着。 顾文居先是一愣,而后哑然失笑,良久才答道。 “公主教训得是。” 这样在不可知的未来里等待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 战争开始的时候,举国震惊,但因为事先的未雨绸缪c准备充分,虽忙乱了些,倒是没有造成过大的损失。 只是双方水军实力悬殊,虽早有准备,却仍被打得无招架之力。 前线的军报不断,京城里新旧两派的争斗终于偃旗息鼓,一致对外。 满朝文武被这从天而降的敌人惊住了,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认为当龟缩在陆地上,派出使者接触,谈和,有人认为当集结朝廷所有力量,坚决抵抗到底。 哪一方都有自己的理由,哪一方都有万千的佐证,都言之凿凿,论证着天下的局势,和之后的安排。 “顾相怎么想?” 吵吵闹闹好半天,有人才反应过来最近一段时间十分活跃的顾文居竟一言未发,带着惊讶与好奇询问。 “我以为这选择权不在我们身上。” 那时候有人认为他太多保守,胆小怕事。 连主和的一方也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什么叫选择权不在他们身上? 敌人远渡重洋,即使给了他们土地,他们也不可能真派人来管辖,所求不过是金银财宝,只要代价付出得足够多,又哪有送不走这尊神的道理? 顾相虽有野心,可毕竟还是文臣,也太怯懦了。 有人这么评判着,暗自卯着劲准备拉他下马的人,更是因这句话轻视了他几分。 顾文居听到了所有的传言,去没有去解释过什么,只是手段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与他言语上表现出的怯懦全然不同。 三皇子带领着军队,在前线大捷的消息传来时,群臣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顾文居那一句“选择权不在我们身上”是什么意思。 不在他们这些远离战场的人身上,也不在原道而来的敌人身上,而是在前线真正参与战斗的军队身上。 他们的实力,才最终决定了战争的走向。 谈和也好,血战也罢,都是以真刀真枪的实战为基础的。 朝堂上的喧哗之声,自那封捷报之后便淡了下去。 不只是因为前线的情况,还因为三皇子和顾文居分明有所沟通的事实。 皇帝为何称病不出现,丽初公主为何站队明确又诡异,早寂静下去的顾文居为何突然活跃了起来,似乎都有了交代。 那场战争打得很艰难,最后惨胜。 后来皇帝还是上了朝,因为顾文居和云初都出现在了前线,两国交战,其实几个人的去留并不影响什么,特别是云初和顾文居都并无军事才能。 然总有些东西,逻辑上难以论证,却又实实在在决定着事态的发展。 有人把这样的东西称之为信念,它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来支撑。 例如自己从未被抛弃的坚定,例如天子与自己比肩在战场上的使命感,例如为自己而战的决心。 敌人强大得似乎不可战胜,可已无退路,还能怎么办呢?唯有死战而已。 云初死在了战场上,而后回到了空间。 镜像里飞快闪烁而过的,是大离后来的情况。 那场战争后,大离损失惨重,但毕竟还是遗留下来了。 三皇子和皇帝离了心,和顾文居反而更亲近些,众人都以为他们会回京收拾朝堂的时候,三皇子却直接前往了前线。 “臣无治国之能,唯愿以身卫疆。” 皇帝握着顾文居带回的奏折沉默了许久,眼中情绪沉浮,最终什么也没说,把顾文居提为右相,又下旨追封云初为护国公主。 顾文居成了实际上的掌权者,终身未有续弦。 大离在他的收捡下恢复了生机,没了热血变革的皇帝,只对从前的制度稍作调整,反而取得了更好的成效。 休养生息数十年,到他终于闭上眼,仍是太平盛世。 一直到镜像化为虚无,云初才从那个方向移开了眼。 “你怎么了?” 过于寂静的空间,让舒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灵。 云初转过头去看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扯出一点笑来问她任务完成的情况。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出了那个小世界,看那镜像里的时光流逝得飞快,让她有些感慨。 多年经营,最后竟然还是要留下他们来给散后,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实在不怎么漂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漂泊者 他从前也送过阳尧回家, 是知道他们家的具体位置的。 厚重的门被拉开,扶着墙的云初眼神迷离,一身酒气,客厅的灯关着, 房间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徐特助下意识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而后去扶云初, 准备把她送到沙发上后离开。 连贯的动作, 却因为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阳尧而停滞了一瞬。 阳尧坐在黑暗里, 正抬头望着这边的方向,目光落在他和云初交错着的手上, 眼里有一点意味深长。 “阳总。” 徐特助被惊吓了一下,立即放开了云初, 无人扶着的醉鬼瞬间瘫软在地,发出一点沉闷的声响。 云初“啊”了一声,显然是摔得痛了, 而后试图自己站起来却又几次失败, 委屈地低头, 看着不怎么听话的身体。 徐特助被那惊叫声再次吸引了注意力, 顾不上和阳尧解释什么,也没继续在他冰冷的脸色里战战兢兢, 弯腰去把云初扶了起来。 “唔谢谢。” 醉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模糊, 随着声音飘散过来的, 还有酒精和香水混合着的气息, 并不好闻,却莫名让他的心一动。 徐特助还是扶着云初到了沙发旁坐下,等她躺到了沙发上,还从旁边抽出一条薄薄的毛毯,盖到了她的身上。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流程,再看到阳尧越发阴沉的脸色时,他心中的恐慌已淡了些。 “阳总,今天我送夫人回家,她中途改道,说要去酒吧。” “我看她醉了,也不敢把她就这样丢在外边,所以送她回来了。” 他解释的声音四平八稳,和从前汇报工作的语气没什么区别。 阳尧勾起唇笑了笑,似乎对他们今日的行程漠不关心。 “是吗?” 这番话若是从司机口中说出来,倒是没什么错,可偏偏不是。 “你什么时候兼职司机的工作了,我怎么不知道?” 阳尧的声音逐渐变得柔和,说出口的话不像是诘问,更像是调侃,意味深长的目光里,有了些别的东西。 徐特助心里陡然生出一点对未来不确定的漂浮感来,可也无法反驳什么,只等他说完。 “坐下吧。” 他正等着来自老板的狂风暴雨,阳尧却又冷静下来了,对着他微一点头,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这让他有些摸不准阳尧想做什么。 他自认为是问心无愧的,所以并不怕阳尧的追问,当然,阳尧生气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也做好了被劈头盖脸一顿嘲讽的准备。 可之后阳尧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劈头盖脸地骂他,或者翻来覆去地追问他们今日的行程。 他只是随便闲聊了几句,那太过平淡的内容,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窗户开着,穿堂风过,更让徐特助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只是那暴风雨却一直没有来,阳尧平和到了最后。 就在他以为,阳尧是真的没把这当回事的时候,却又听到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你觉得她怎么样?” 那声音十分随意,徐特助看过去的时候,阳尧轻轻偏着头,对着云初的方向,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货物。 询问意见的声音,不像是在询问什么人,倒像是在问“你觉得这辆车怎么样?”。 徐特助眉尖动了动,心里生出了些不舒服的感觉。 那感觉莫名而来,却格外强烈。 他总觉得阳尧这态度和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些什么。 阳尧没有对他发火,是因为对他还有基本的尊重,如今他的言辞之间,不把云初当回事,让他心生不忍。 想起酒吧里云初的哭诉,和她醉酒后下意识地反应,他又觉得这怜悯毫无意义。 最后只暗自叹息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便不再去看云初。 “阳总,我只是送她去酒吧,没有和她有很多接触,所以真的不了解她” 他的眼神飞快地从云初身上掠过,没有停留,声音是一如既往地四平八稳,叙述着什么。 阳尧再次勾起了唇角,笑了笑。 “是吗?”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她不错呢。” “其他不说,这张皮相还是漂亮的吧?”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是辛苦了,不如让她陪你一晚?嗯?” 他口中的内容越来越离谱,声音却变得有些冰凉。 徐特助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阳尧的情绪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淡定和毫不在意。 他张了张嘴,想要争辩些什么,可阳尧没等他继续组织语言,便突然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云初身边,伸手把她凌乱在脸上的发丝抚开,像是看着自己满意的作品。 “虽然任性了些,味道还是好的。” “我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自然哪里都好。” 他继续说这话,像是在推销着什么商品。 “试试吧?” 他往徐特助坐着的方向侧着身子,看到徐特助坐立不安的模样时,还开口安抚了几句。 “别那么慌张。”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云初在他手的覆盖下,神情茫然迷离,有一种异样的风情。 徐特助被推到客房,和云初共处一室的时候,仍有些不在状况中。 云初已被阳尧抱到了卫生间洗漱过,如今身上只裹着浴巾躺在床上,客房的门关着,缝隙里没有一丝光亮透过来,这大概说明,阳尧已经回主卧睡觉去了。 徐特助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看着面前呼吸均匀的云初,又看了看被关着的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今夜阳尧的行为太过怪异,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心中几乎有一些恐惧。 从前他就知道,阳尧的私生活混乱,那时候他跟在他身后,饭局上总有各色投怀送抱的人,他从来来者不拒。 一开始他谨守自己的本分,只把目光落在工作上,从不去查探阳尧的私生活。 后来他认识了云初,对她是隐约有愧疚的,再后来发现阳尧从不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又觉得自己的愧疚毫无道理,对云初的情绪,也变成了怜悯中透着鄙夷。 再后来,他对她生出别的心思。 他自己察觉到那些心思的时候,是有些惊惶的,一边觉得自己愧对阳尧,一边又拼命去找云初身上让他鄙夷的特质,阻止心中情绪的泛滥。 如今这一切仿佛都成了笑话。 他站在床边,仔细回忆阳尧今夜的种种行为,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蛊惑着他去动床上的人,嘲笑着他从前心中的千回百转。 云初是他的妻子,可他也说给就给了。 他和云初接触的时间已不短,也看得出来,她虽天真些,也勉强算是聪明,不至于看不出阳尧对她的真实态度,可她却依旧那么依赖他。 他不该以自己的思维,去揣测他们的逻辑。 那就顺着他们的节奏,收了她吧。 徐特助最后还是扑到了云初的身上,目中有凶狠的光,动作生硬又粗暴,让闭着眼睛的云初情不自禁地呼出了声。 那声音撩拨着他的情/欲,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虚空里站着的云初,看着旁边舒敏疑惑的眼,这么和她解释。 “这个人我倒没有很讨厌,不过那具身体喝多了,实在不怎么好受,我还是偷个懒吧。” 舒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镜像里,而是在云初身上。 说话短短的一句话还咬了咬下唇,似乎带着一点局促。 云初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而后反应过来,离上次她回到虚空里,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舒敏其实不该在这里了,前尘恩怨了断,她也该踏入轮回了。 “要不是我们,你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里来。” “我就这么走了,总是心里不安。” “我看了你之前完成任务的记录,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些任务” 舒敏看到云初的目光过来时,抬手把垂在脸颊一侧的头发拢到而后,而后微微偏头,避开了和她的目光接触。 她的声音宁静若春水,很是温婉,云初一时间听得入了神,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东西。 直到舒敏催促她的意见,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应。 “好啊。” 之后的好几天,他都回家很早,似乎是在不动声色地安抚她受过惊吓的情绪。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起之前的插曲,云初再一次出了门,去超市买零食,发现自己身后已无人跟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又半月后,云初到了阳尧的公司上班。 那天她捏着他的衣角撒着娇,说每天一个人在家很无聊,要以后想要跟着他去公司,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漂泊者 也不知是真的蠢笨, 还是自知在他身边是她最好的选择,所以不去顾前程往事,不管当年恩怨。 阳尧看着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云初,心情愉悦。 之后的好几天, 他都回家很早, 似乎是在不动声色地安抚她受过惊吓的情绪。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起之前的插曲, 云初再一次出了门, 去超市买零食, 发现自己身后已无人跟随的时候,她就知道, 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又半月后,云初到了阳尧的公司上班。 那天她捏着他的衣角撒着娇, 说每天一个人在家很无聊,要以后想要跟着他去公司,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 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 他却自己提出来这个折中的法子。 “把你安排到行政部吧, 你也不用做什么事情, 和她们玩玩也就是了。” 云初穿着正装, 兴奋地准备出门的时候,阳尧先是惊艳, 然后好好打量了一番, 冷着脸让她去换一身衣服。 带她到办公室, 把她安排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职位后, 阳尧再没有理会过她。 云初在行政部,过得如鱼得水。 她的身份路人皆知,所以不会有什么人在她面前来讨什么嫌,因为阳尧的安排,也不会有什么工作安排到她身上。 其实连考勤都不必,只是云初自己遵守着那个时间约定。 半个月里,她又和程亚联系了几次,确认那边已经知道她进入了公司后,她安静等待着他的安排。 这不是她第一次穿越,却是她目前为止唯一觉得有些棘手的任务。 主要是,杨初自己对事态着实不明,不像之前的那些任务,那些女孩虽身世凄苦,却也敏感多思,即使没能在活着的时候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能在她完成任务的时候做一些辅助。 至少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像现在,她明知枕边人才是造成她一生悲剧的人,明知自己应想办法脱离这个地方,明知所谓的盟友并不可靠,也因为不知前路深浅,不敢贸然前进,只能徐徐图之。 云初在公司里,是和在家时如出一辙的乖巧。 她很本分地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龟缩在行政部门,若非阳尧提出,甚至不会敲开他办公室的门。 这让他一开始的抗拒也慢慢消失,后来甚至觉得,让她在公司里也挺好的,至少在他需要她的时候,随时能叫来她。 那天一个内线电话打到行政部,云初抱着资料站起来的时候,四面有揣测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 她似乎有些局促,站起来的时候,还踢到了椅子,而后目光避开那些探查的眼神,红着脸出了门。 她身后,是行政部员工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 “我们这位夫人啊啧啧。” “听说她以前是老板家的养女吧?因为长得漂亮,才用了手段,处理了关系,成了阳夫人。” “漂亮是真的漂亮,可也太娇弱了些,简直就像是弱不禁风的花。” 陈词滥调,却依旧是众人热衷的话题。 云初对这些一无所知,敲开阳尧办公室的门之前,她先在脸上调度出了一个单纯天真的表情,才抬起手。 手还没接触到门,那门却自己开了。 拉开门的,是分管销售部的副总裁任侠,云初知道她,却并不熟悉,她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轻轻侧身,示意任侠先走。 任侠在公司的地位自然比她高得多,只是她身为阳尧的夫人,其实也不必让着她。 可她依旧那么做了。 因为阳尧就喜欢她这对外界不熟悉的一切,都怯懦无比的模样。 云初知道,自己如今不能把阳尧怎么样,所以只能小心扮演着他喜欢的角色,用尽心力去讨好他。 若是同时能让他错误判断她的心智,对她放松警惕,那就再好不过了。 任侠年近三十,比阳尧要大上几个月,可对比她如今的地位,却已经太过年轻,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她的妆容偏老气,难以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喜欢杨初,所以才会对她一直冷颜。 此时她见杨初让开,也没推辞,径直迈出了步子,甚至没有开口打一声招呼,只矜持地一点头,算是回应云初刚刚的谦让。 临走前,她还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后坐着的阳尧,他显然也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人,用手拉扯了一下领带。 接下来这办公室里会发生什么,任侠瞬间便已明了,本就冷着的脸更冷了几分,她脚下生风,几乎把“伤风败俗”写在姿态里。 可心底升起的情绪,又分明提醒着她,她是在妒忌,妒忌那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尧身边。 而她,却需要付出这么多的努力。 阳尧的办公室。 门被反锁着,云初带过去的资料,甚至没有被人翻开。 阳尧的手很快缠绕到了她的腰上,云初微一皱眉,在两人肌肤接触之前,开启了系统的屏蔽功能。 她回到了虚空里,保持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镜像里在阳尧身下承欢的女人。 “嗯?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你以前不是说,这个功能没什么用吗?” 旁边有什么声音好奇地问。 云初转过头,看到的是她上一次穿越时,发布任务的少女舒敏。 舒敏是被人贩子拐卖的,长着一张楚楚可怜的俏丽脸,人贩子本来是要将她卖到偏远山村,后来又反悔了,觉得那样太浪费她的这般颜色。 所以她被折了腿,被带到一个远离家乡的城市,沿街乞讨。 舒敏天生俏丽,又身有残疾,每日收获不菲,人贩子视她如摇钱树,居然也没过多折磨她。 没了双腿,她一身细皮嫩肉却是需要好生娇养着的,所以衣食上其实没吃多大的亏。 那样的日子虽艰苦,却也面前算得上安稳。 人贩子深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逻辑,卖够了惨就会带着她踏上去远方的旅途。 转机依旧出现在她那张脸上。 一开始,是有人惊艳她的容貌,提出合影被拒绝后,依然念念不忘,偷偷拍下了一张。 后来,她的照片在网路上广为流传,有人猜出了她和人贩子的关系,并不正常,所以开始自发计划着营救她。 这一切都是出于好意,坏只坏在,人多口杂,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人贩子发现了。 再后来,警方找到他们之前,她的容貌被毁,被愤怒的人贩子冲动之下,结束了生命。 那些壮志满心的志愿者和警方找到的,是舒敏伤痕累累的尸体。 再之后的事情如何,她已不知道了。 她的愿望,是自己不被拐卖,安稳长大,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 还要让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贩子,死无葬身之地。 云初做这一类的任务已经很熟练,所以很快完成了,舒敏了却前尘恩怨后,就已经从那歇斯底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如今一眼望过去,看不出她经历的东西。 “嗯?你还没走吗。” 舒敏低着头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 云初哦了一声,似乎没怎么听清她过于细微的声音,也似乎并不在意她说的话。 目光依旧观察着镜像里的状况,随时准备着回去。 她完成了任务,那些被束缚着的灵魂回归了正常,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得久了,总是有些无聊。 “嗯我是不怎么抗拒这种事情,不过也要挑人嘛。” “要是我自己选的,我当然就不用再合格屏蔽功能了。” “这个样子的,还是有点招架不住啊。” 云初看镜像里交缠在一起的人,一脸嫌弃地说。 “对了,你待在这里是不是也” 她转头看了一眼舒敏,闲话家常般想问什么问题,眼角余光却又捕捉到什么,连忙又自己打断了。 “啊,我要回去了,下次再说。” 镜像里,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阳尧瞬间从情/欲里脱离了出来,从云初身上下去,脸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云初接入了杨初的身体。 开玩笑,系统这个功能,可不会其他的事情,只能让宿主躲避不愿意的性行为。 这个世界她的身份这么尴尬,若是没能跟上阳尧的节奏,让他心生愤怒,那之前的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她匆忙而去,自然也没看到,虚空里舒敏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眼中的欣喜,和在她走后,脸上的坚定。 “好,我等你回来。” 那天的结局,其实所有人都已预料到,他只是被公开处刑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漂泊者 “我想自己挑选夫婿, 可以吗?” 自己从小在掌心呵护的女儿提出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要求, 他实在也没有道理去拒绝。 大皇子和三皇子在宴会上一切如常, 云初身着华服, 被簇拥在中央, 引得人频繁侧目。 她在宴会上自请出宫, 用的是缅怀生母的理由。 居住在皇后宫中多有不便,她早有封号,如今也大了,倒是也该给她一所公主府了。 皇帝当下应允, 忽略了旁边皇后脸色的难看。 群臣唏嘘,叹丽初公主虽天真尊贵, 却毕竟早年丧母, 孤女可怜。 “皇上,丽初还那么小,您怎么就允了她自己出宫去?” 宴会结束, 回到后宫,皇后皱着眉追着皇帝问。 “若是都像她那样任性, 那臣妾这后宫还怎么管理?” 那内容是在试探着什么,声音里有几分恼怒。 “再说了, 她就算要出宫去, 也该来和我商量好了才是。” “这么大张旗鼓在宴上说出来, 别人还以为我欺负她呢。” 皇帝本来也觉得云初在宴会上的行为有点冲动不妥, 如今被皇后这么一刺, 心中的逆反却出来了。 他没有顺着皇后的话去责备什么,沉默了片刻,声音里都是威严。 “好了,这件事都定下了,就别再说了。” “丽初也是为你考虑,她也说了,在宫中生活虽热闹,却诸多不便,你毕竟非她生母,女孩年纪大了,有自己的空间也是该的。” “你不是也不怎么喜欢她吗?如今她走了不是正好。” 皇后脸上白了一阵,却依旧争辩着。 “陛下!丽初自幼长在臣妾宫中,臣妾何曾磋磨过她,不过因为我非她生母,管了她几次,她不服,便要如此颠倒是非,如此德行,哪有皇家气度?” “臣妾何曾不喜欢她,不过是在教她礼数”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声音高了几分。 “好了,你不必在我面前上眼药。” “刚刚说你们不和,你就上赶着来给我说辞了是吧?” “丽初是朕的公主,即使骄纵些,也无人敢说些什么。” “你不必再说了,我会尽快为她建造公主府,送她出宫,日后你们宫墙内外各一方,管好自己便是了。” 说完一拂袖,转身走了。 皇后一脸惊愕,没明白自己那句话让他如此勃然大怒,最后只得把这笔账又算到丽初身上。 云初在等待公主府修建的日子里,深居简出。 她细细搜索了丽初的记忆,得到的信息量着实有限,却也不难分辨出,如今的几位皇子,都非贤明君王。 大皇子与三皇子不必说,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也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他分明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却天性懦弱,遇事犹豫不决,自小与丽初亲密,却又慑于皇后威严,从未为她反抗过,曾在发现皇后设计打杀丽初的时候,通风报信,却又因犹豫错了时机。 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勇敢,大抵是外敌来犯时,坚持亲征,而后没有意外地死在了战场上。 丽初的记忆里,关于他的画面不多,却总是畏畏缩缩的模样。 她暗自叹息着,看着窗外的繁花胜锦,琢磨着潜伏在这太平盛世下的内忧外患,应如何化解。 云初搬入公主府的时候,是个天色艳丽的好日子。 群臣皆送来贺礼,贺乔迁之喜。 云初在书房里翻着那些拜贴,注意到了一个名字。 顾文居。 他是后来权倾朝野,又黄袍加身的左相,如今却还年轻,只在翰林院熬着资历。 之前皇帝让内务府送到她手上的画像,也有他的模样。 那人在画像里英俊风流,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如今那拜贴拿在手里,字迹倜傥,更让她生出几分好感。 按照丽初发布任务时,颠三倒四的说法,顾文居一手平定了叛乱后,离朝是安稳了好些日子的。 只是前有数年积弱,休养生息的年限未够,便又有外敌来势汹汹,离朝才终于覆灭。 云初捏着那一张薄薄的拜贴,认真思索着让他提前篡位的可能。 若国在未乱之前,先有明君名将,大抵后来也就不会那样轻易破碎。 “你看上了他?” 云初拿着顾文居的画像到皇帝面前的时候,皇帝显然有些意外。 “嗯。” 云初低着声音答了,是娇滴滴的小女儿情态。 皇帝似乎对她的眼光不太满意。 “这人出身清寒,相貌倒是周正,可这样的寒门学子,自小苦读,可没有世家子弟那样的情趣。” 他抬手捋着胡须,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其实你也还小,多看两年也没什么。” “你这也出宫去了,平日里自己和他们接触一番,过些时日再来和我说你中意谁吧。” 云初福了福身。 皇帝并未催促她定下人选,这倒是意外之喜。 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宴会上的变故没有发生,两位皇子对她抱着的企图没有被皇帝发现,他自然也就不急着把她嫁出去了。 她也是在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在传言里,受到的宠爱甚至多于那几位皇子。 云初出宫的时候,遇上了太子。 她虽受天宠,但身份上与太子毕竟差了一截,何况长幼有序,车队便那样停了下来,等待太子先过去。 太子却自己到了她的轿子前。 “丽初。” 他在叫她,那声音温吞,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不明的情绪。 云初伸手去撩开软轿前方的帘子,露出半张神采飞扬的脸。 “太子哥哥。” 她的神色明艳,太子默不作声看着她的时候,几乎感觉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你这是要回公主府吗?” “刚见过父皇?” 太子打着招呼,说完却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摇了摇头,兀自笑了一下。 “你看我,几天没见你,话都不会说了。” 云初弯了弯眉眼。 “太子哥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其实不必等他回答,她也能猜测得出来,无非是她坚持离宫,让皇后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又没办法把她怎么样,所以把气撒在太子身上。 太子自小就是皇后的情绪垃圾桶,打着教养他的名义,又兼之孝道相压,让他连辩驳的机会也无。 “左右无事,我陪你去御花园走走吧?” “看看那娇艳盛开的花朵,能不能为你分忧?” 说话的少女脸上带着笑,眼中有明媚的星光。 太子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一点无奈,又带着一点宠溺。 “是你自己想去玩,一个人又无聊,才要拉着我去吧?” 两人还是到了御花园,屏退左右,在落英缤纷的小路上闲庭信步。 “丽初,你要自己出去住,怎么也没和我先说说,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太子的声音闲散,仿佛只是信手拈来一个闲聊的话题。 “要是先说了?我还走得了吗?” 云初正要伸手去摘一朵透着清香的花,闻言停了动作,转头看着他反问了一句。 “母后对我究竟如何,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太子从前也是住在皇后宫中的,后来才搬了出去。 他们二人年龄相仿,在皇后宫中受到的待遇却截然不同,丽初年幼时,在皇后那里受了委屈,便经常到他面前去倾诉。 太子总是默默听着,然后温言宽慰,却从未更多地做过什么。 后来丽初年纪渐长,懂事了些,也慢慢不再和他说那些了。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依旧亲密,却少了些什么。 太子对她一直是有些愧疚的,如今被她这么直白地质问,又有些尴尬,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母后也是为了你好。” 皇后在教导他的时候,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云初只是笑了一下,没再顺着这个话说下去。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小跑过来的三皇子和两人打着招呼的时候,太子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 虽然三皇子打完招呼就忽视了他,而是转头去看云初。 “丽初,你回宫怎么也不来找我玩?要不是我去拜会母妃,正好遇上了,你是不是又要偷偷走了?” 他脸上因为刚刚的小跑而有细密的汗珠,如今说话的时候还喘着粗气,显得倒是比御花园里满园的精致生动了几分。 “怎么叫又偷偷走了?”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要走也是光明正大地走了。” 她眼底带着笑,声音带着调侃。 对比之下,阳尧显得几乎有些狼狈了。 他刚刚被银行清算了财产,连自己住的房子都被拿去抵账,如今在一处小公寓住着,房子太小,他住得很不习惯,加上最近一段时间诸事不顺,他也没多少心思打理自己,脸上竟生出几分老态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漂泊者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半带着抱怨地开口。 “你怎么就搬出去了, 以后我们找你多不方便。” 说了这么一句,却又想起来她搬出去的原因, 看向太子的一眼里有多了些隐晦的埋怨。 只是那埋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云初和他们闲聊了几句, 三皇子和太子一起送她到了宫门口。 “好了, 你们也回去吧。” “下次我再入宫来看你们。” 云初一手撩着软轿前垂下的珠帘, 侧着头和他们这么说着。 回公主府的路程并不远, 只是无奈软轿行走缓慢,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云初坐在轿子里, 微闭着眼, 想着方才见到的三皇子。 三皇子目光清明单纯,对她却又偏爱之心, 却也分明算不得爱情。 所谓钟爱,大抵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想要一直保护着她”,或许是他自己还没察觉到对丽初的其他心思, 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并未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 虽个性活泼了些,可也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少年,实在看不出,他后来会做出那样荒唐的事。 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丽初的记忆里却没找到相关佐证, 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公主府的日子很清静, 无人拜访, 无人打扰。 那天皇帝身着便衣,只带着一小队御前侍卫急急而来的时候,她心中一凛,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 皇帝把那封奏折递给她的时候,她却又有些意外。 那是文官的奏折,内容也很简单,说的是丽初公主身为皇家贵女,应为天下表率,不该如此任性,为逃脱长辈教诲搬离宫中,更不该拉着几位皇子玩物丧志。 那封奏折写得很漂亮,表面上说的是她搬出宫的事情,实际上却在隐射别的什么。 皇家贵子,应为天下表率。 太子乃未来国君,自然应脱离低级趣味。 她细细看了一遍那奏折,直到每一句背后的深意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慢悠悠合上。 转头,看见的是皇帝端着茶杯观察她的模样。 她笑了起来。 “父皇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劝我回宫去?” 皇帝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 “没有,我这不是想你了,找个由头来看看你吗?你别想那么多。” 云初把合上的奏折放在了旁边的桌上,没说话。 来看自己的女儿,需要那么多由头吗? 这封奏折想必不会是他案前的唯一一封,他眉宇之间分明有一点疲惫的神色,想必也是有些烦了。 只是烦的是那些进言的文臣,还是她这个骄横的女儿,大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拿着奏折来了一趟,大概也算是给了文官一个交代,又暗暗敲打着她,出了宫无人管束,也要约束自己的言行,勿让人捉住了把柄。 云初站了起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俯身在冰凉的地上,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旷,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哀愁。 “父皇。” “丽初自小是长在您身边的,脾性如何,难道您还不清楚?” “我行事作风,难道父皇不比那些只在大宴上见过我几次的文官清楚?” 诘问声声,饱含着委屈和恰到好处的愤怒。 皇帝眉间拧了起来,起身去扶着她起来。 “你这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乖,起来吧,地上凉,父皇当然信你。” 云初借着他手上的力度站了起来,仍旧是委委屈屈的模样。 “父皇,你陪我去看看母妃吧。” 一双眼在灯下美不胜收,让他瞬间软了心肠。 “好好,父皇陪你去看看。” 偏厅里陈设简单,挂着的画像是画师精心雕琢过的,一颦一动,皆是风情。 皇帝看得湿了眼眶。 “丽初” 那声音有些晦涩,泄露的情绪失去了控制,瞬间泛滥。 云初默不作声地上前去,扶住了他。 “父皇,我不想回宫去。” “回宫了,就见不到母妃了。” 那声音低低的,却分明都是坚定和倔强。 皇帝抬手抚了抚她的发,点头应允了。 “我本来也没想让你回宫去。” “我的女儿,自然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听别人的闲话。” 两人披着夜色说着话,声音里颇多感慨。 那之后,云初鲜少再入宫去。 “父皇,那位大人说得不错,我自己任性一些也就罢了,不该让几位哥哥也因为我分心,日后我会少入宫的。” 皇帝离去的时候,很是满意。 他这女儿生得聪明伶俐,倒是少了他许多烦恼。 女子日后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为她择一个好夫君嫁了,他的那些儿子们却不一样。 日后即使不是一国之君,也该建功立业,又怎能在大好的年华荒废时光。 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丽初的远去,对几位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概也永远不会意识到了。 云初站在书房里,皱着眉看眼前一站一跪的人。 “还不参见公主?” 跪着的人磕了个头,云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起来吧,不必多礼。” 那人抬起头来,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少年。 眉目细润,脸上却怯怯的,身上虽锦衣华服,却难掩一抹紧张和不自信。 “这便是你找回来的人?”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似乎轻笑了一声,不再去看那少年。 少年几乎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一点慌张,而后又下意识挺直了脊梁,满怀期待地去看旁边站着的人,期待着他能为他说几句好话。 他出身算不得十分清寒,在偏远的小城镇里,也算能过活,自幼被母爱惜,文不成武不就,养出了一身的细皮嫩肉,总被旁人嘲笑,他从未放在心上。 只是科举需要的刻苦他没有,家中也不够富贵,不够养他一世,他总得想些其他出路。 那个男人私下找到他的时候,说是要让他去服侍一位贵人。 他被一路带出了小城镇,见到了从前想象不能的繁花,穿上了从未摸过甚至从未见过的服饰 那个男人说,只要把贵人服侍好了,便是一世的荣华富贵。 与他相比,旁边站着的男人虽着装上简单一些,气势上却强了许多。 那人腰间佩着长剑,皮肤粗砺,仿若已经过多年风霜。 他是公主的侍卫,自小是看着她长大的。 之前皇后要打杀丽初,也是先找由头引开了他,才能得手。 云初本来以为,这是个值得信任,也值得重用的人。 没想到 她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 “赏些银两,送回去吧。” 那少年心中的期待轰然倒塌,眼底甚至浮现出一点哀怨来,却什么也喊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急切地看着旁边的人,希望他能开口说些什么。 侍卫却什么也没再说,答了一声,带着他出了门。 “你骗我!你不是说只要我听你的话,就能” 一出门,他便愤怒地指责道。 “公主没看上你,难道还怪我不成?” 侍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公主给的赏银往少年身上一塞,语带不善。 “你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送你回去。” 那少年捧着满当当的银子退了两步,眼瞪得大大的。 “我不回去!” “我走之前都和父母说好了,以后富贵了,还要把他们接到京城来的!” “你说过是贵人选中我的,你们怎么能反悔呢!” 侍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和他争辩。 “随便你。” 他哼了一声,把厢房的门反手关上,走了。 徒留那少年独自在房间里气急败坏,一脸哀怨。 云初没再理会这件事,也不敢再让侍卫为她物色什么人,准备了裹胸男装,自己出门去,物色能用的人。 市集上很热闹,匆匆一眼却也分辨不出什么,除了熟悉了街道环境,云初也没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哦,不对,或许那些与她相关的传言,也还算有些用处? “北边楚馆里来了位细皮嫩肉的,说是从公主府放出来的” 那传言从神神秘秘的念叨中开始,又在旁人的惊诧里开始发酵。 “公主府?我们大离,总共不就一位公主吗?听闻年过十二,才是刚刚开始选亲的年纪,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贵人自然是和我们不一样的。” 丽初公主的名声是如何轻易被败坏的,如此便可知一二。 他不知道这晚餐就是为了庆祝,他们又一次成功打击了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漂泊者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杨初,已成婚一年有余,这是她的家, 如今她的丈夫阳尧, 却抱着另一个女人, 在属于他们的床上翻滚着。 她本出生小康之家,阳尧之父在偶遇她之后,惊为天人, 当即想要收养她。 然而父母健在,是无法履行法定收养程序的,所以她很快成了孤儿。 到了阳家之后, 她更名为阳初, 成了他们圈养着的一个瓷娃娃, 后来阳尧成年,见惯绝色的眼再看不上别的女人,又动了其他心思。 阳初再度更名, 成了杨初,而阳尧之父的故交之女,成了阳尧的妻子。 阳尧娶了她回家,却依旧只把她当金贵的宠物养着,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花心本性。 杨初一直默默承受着一切,即使知道自己的生活与旁人不太一样, 也因为没有对比, 只单纯觉得难熬, 并没有寻死觅活。 她本来也没有独自谋生的本事。 直到后来,她偶然得知,当年她被收养的真相。 还没来得及向阳尧问清楚,又再一次撞见他带着陌生女人滚在他们床上。 她悲愤之下离家出走,却尸横大街上,含恨闭上的眼,再没能睁开。 云初握着扶手,紧闭着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目光循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探查的时候,眼底是一片冷意。 属于杨初的记忆里,她幼时被当做宠物教养的场景让她有些不适,和阳尧成婚后,几乎被当做会走动的空气娃娃,从未被顾忌过心情的她,又让她心疼。 这一刻,她对一门之隔的阳尧,产生了真实的鄙夷和怨恨。 也不知是受杨初本身的意志影响,还是完全出自本心。 只是无论那情绪因何而来,现在她也没有了细细琢磨的时机—— 本来虚掩着的门开了,阳尧赤/身/裸/体地站着,云初抬眼,目光在他身后一停留,看到的是床上凌乱的被褥,和隐隐绰绰的人影。 那大概就是他带回来的人了。 云初在心里下了判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阳尧一张脸上满是不耐的神情。 “你在这里干什么?” “自己去找个客房睡吧。” 云初目光闪了闪,捏着扶手的力度大了几分,是受了刺激,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阳尧,眼里写满惊惶和痛楚,一如从前,她见到他寻欢作乐时的模样。 杨初从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只以为自己像他们所说的一样,是一个孤女。 阳尧和她,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在那些只把她当宠物戏弄的人中,他其实算是非常温情的。 所以杨初娶她回家的时候,她没有过多的抗拒,甚至抱着隐秘的渴望和幻想,幻想着他能带她步入幸福的生活。 后来事实摆在眼前,她一次次被伤了心,却从未想过逃离。 若不是偶然发现当年真相,或许这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 阳尧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漂亮的宠物惹人怜爱,可若是非要在他没兴致的时候来撒娇缠着他,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没给了一个多余的眼神,转身往着卫生间的方向而去。 “听话,别闹。” 前方飘过来的声音冷淡着,是命令的语气。云初挑了挑眉,走完剩下的台阶,路过那开着的卧室时,对从床上发射来的挑衅目光视若无睹,她进了主卧旁边的客卧,反手关了门,靠着门上思索着如今的局面。 如今的杨初已经知晓了当初的真相,别墅外,有车在等着她出门,给她致命一击。 可看阳尧的态度,他应该还不知道云初已经知晓了当初的事情,那外边那些人,就应该不是他安排的。 那会是谁? 杨初在阳家只是小角色,谁会那样处心积虑地对付她? 云初没有想明白,一夜辗转反侧。 次日保姆敲门后,她披着毛茸茸的家居服下楼,眼眶有厚重的黑眼圈。 那是终夜未眠的后遗症,却被阳尧当作了她为他未能入眠的证据。 “过来。” 他在沙发上对她抬手,漫不经心地喊她,像是在叫小狗或者小猫。 云初踩着柔软的地毯走了过去,过于消瘦的身形,在料峭春风里显得有些单薄,惹人怜爱。 她坐在了他身边,他嘴角带着笑意,手抬起,放到了她的肩膀上,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怎么?昨天没睡好?” 他明知故问,声音里有得意之色。 云初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揣摩着他如今的神色。 他心情很不错,想必昨夜的女人让他很满意,他手上的动作很温柔,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还要闲情逸致来逗她,想必昨天她知道了自己当年被收养真相的事情,他还没收到消息。 对于一个从小乖顺到大的宠物,他甚至没有过多的约束人身自由,因为知道她走不远。 所以要安全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扮演着无知的宠物。 她乖顺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带着哭腔,又似乎没有。 “好久没在客房睡了,有些不习惯。” 她委屈着,似乎在含沙射影地撒着娇,却又不敢说得太明白。 阳尧嘴角的笑意更甚,感觉自己的心被一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抓了一下,让他逗弄的心更加活跃。 云初遵循着记忆里的东西,专心致志地讨好他。 阳尧当然看出来了她的卖力讨好,心情更加愉悦,临走前,他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把本来乖顺垂在脸侧的头发揉乱,而后看着云初受用的模样,不怎么经心地哄着她。 “你乖乖自己玩,我晚上再回来看你。” 云初点头,像一个真正的宠物一样,送他到了门前,默不作声。 门在眼前被关上的时候,她脸上的乖巧却变成了冷漠。 皱着鼻子,带着一点嫌弃,她走到卫生间洗澡,换上便于出行的衣服。 杨初的衣帽间挂得很满,什么风格都有,这一点让她有些诧异。 按理说,她应该是不被允许出门的,也不该有那么多衣服才是。 可思路稍一转,她又很快明白过来了,阳尧大概从未限制过她的人身自由,所以她出于先天的爱美之心,为自己置够服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养宠物的人,也是喜欢把自己宠物打扮得漂亮干净的。 她收拾自己,也算是讨好主人的方式。 云初站在镜子前,细细打量着这招来祸患的容颜。 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画出来,确实美貌得让人移不开眼,也难怪当时,被阳林一眼看中,便要据为己有。 杨初的愿望,是报复阳家,让造成她一生悲剧的家族覆灭,为惨死的父母报仇。 以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这其实已经很困难,好在她的记忆里,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筹码。 云初把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利落的马尾让她精致的容颜凌厉了些,踩着短靴出门的时候,她让司机送她到某个商圈。 要联系上那个告知她当年身份的人,他的身上,或许能有打击阳家的武器。 “先生?” “夫人出门了,到了商场。” 阳尧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着,听电话那边的人,汇报云初的行踪。 “把车停好,在商场门口等着。” 他一边冷淡地吩咐着,目光在办公桌那头坐着的人身上一落,眼底有深意。 电话挂断后,他把手机随手往桌上一放,看着对面的人。 “你是说,程亚找过杨初?” “是的,昨天杨初和他分别后,情绪明显变得不太对劲,我觉得她可能知道了什么。” 阳尧挑眉:“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她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劲?” 反问的时候,想起上午时候,杨初湿漉漉的委屈眼神,里边分明只有酸意,没有恨意。 “你太多疑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发现,现在自然也不会发现。” “再说了,就算杨初真知道了什么,我也不怕。” “离开阳家,她还能去哪里?” 阳尧右手慢慢捏了捏左手食指,慢悠悠地说。 对面的人显然没有他这么淡定:“我当然知道她去不了哪里,我是怕有人策反了她” 阳尧嗯了一声,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那就多谢你提醒了。” “不过放心,我自己养的狗,我心里有数,养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被她反咬一口。” 他说罢站起身来,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办公桌另一端的人摆了摆手,站了起来,告别的声音里依然有几分担忧。 “你自己多注意吧,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漂泊者 你们再搞这些小动作又有什么用?骑虎难下,花了那么多本钱去买回来的项目,眼看着问题频发, 我倒是要看看, 你们还能蹦哒几天! 被调查的事情, 他花了些精力才处理干净,等空下手来,准备去找程亚和徐特助秋后算账的时候, 果然见到他们终日着急上火。 然而这还不够,敢挑衅他,就该想到后果才是。 他这么想着, 手段不断。 程亚和徐特助确实被狠狠坑了一笔, 但毕竟多年根基尚在, 如今一时失手,也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双方你来我往,正式宣战, 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派上了用场,到后来其实经济账已算不过来了,只是单纯赌一口气。 云初在那样的纷飞战火里,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那天她如往常一般出门,拜访了某著名律师事务所,咨询了一些东西。 她天生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在阳尧的调/教下, 气质又优雅出众, 加上出手大方,在事务所得到了很好的优待。 阳尧一开始发现她在拜访律师事务所的时候,还心生疑虑,叫住她好好询问了一番。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之前不就因为不小心,被程亚他们坑了一次吗?” “如今你们完全撕破脸,难道不该早作打算?” “反正我整天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去了解一下这些,以防万一嘛。” 阳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之前和程亚关系不是挺好的嘛?怎么,如今知道自己的选择错了?” 云初看着他,脸上毫无惧色。 一双眼含着些天真,让人无从怀疑她说的话。 “我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好了?是你自己不相信我。” “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之前还乘人之危。”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事,而后一甩头,哼了一声。 “我就算要看上别的什么人,也看不上他呀。” “难道你觉得,在你身边这么久,我还能看上他那样的?” 这句话里的吹捧,就太露骨了。 不过阳尧依然成功被取悦了,他笑了笑,眉眼间的凌厉都少了些。 “你知道就好。” 他只看了几次律师那边的记录,发现云初确实只是询问一些经济相关的问题后,彻底对他放了心。 他没有提醒云初,她能在事务所找到的律师,其实远远比不上他自己养着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小宠物费尽心机要来讨好他,他当然要领情。 他的精力在和程亚的商战中被分散了几分,看到云初如此知情识趣,把从前生出的异心又安稳地放了回去,心情愉悦。 那之后云初的行踪依旧会到他的手上,他看她终日逛街美容,间或去一下事务所,没再去调查过细节。 云初在事务所提供的密闭空间里,一脸严肃地对着面前拿着录音笔的人时,声音冷静。 “我愿意为我说的一切负法律责任,但我希望,至少在这个案子结束之前,你们能保障我的安全。” 在得到对面的人确切肯定的答复后,她才继续开口诉说。 “我要实名举报,阳氏集团贩卖儿童。” “证据?我就是证据。” “陈年旧案,我手上存有一些线索,但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配合。” 那天她没有回家。 阳尧在客厅等到的,是战战兢兢的司机。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夫人让我在商场门口等她,可是我一直没看到她出来。” “根据出来的信息,她确实一直在商场,可直到商场大门关闭,我也没有等到她。” 阳尧坐在沙发上,面有寒霜,一言不发。 他皱着眉摆弄这手机上的定位软件,却一无所获。 那手机应该是被丢弃在了商场里,如今已一动不动。 “最近她接触过哪些人?” “去过哪些地方,也列一个表出来,就算掘地三尺,也把她带到我面前来。” 司机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阳尧在客厅的沙发上枯坐着,嘴角挑出一点嘲讽的幅度,明明是愤怒的模样,眼中却迸发出一点异样的光。 “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他站了起来,踏上楼梯的时候喃喃自语。 “一开始你就自己想逃跑吧?” “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没有自知之明,以为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把我拉下来。”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等着我们战得酣畅淋漓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聪明是聪明,可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真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带着邪气的笑容在黑夜里绽开,阳尧进了卫生间,水在身上冲刷的时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眼的专注。 “乖,我这么喜欢你,你又何必要跑呢?” 他对自己有着无端的自信。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自信从何而来,或许是云初平日的表现,让他坚定地相信,她是依赖他的,她是离不开他的。 毕竟她那样脆弱,又那样天真无知。 她只是在赌气,她会自己回来的。 在寻找她的踪迹未果之后,他这样分析着。 毕竟宠物要逃跑,不应该是最初野性难驯的时候吗?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真情实感,都已经错认自己已得到她的真心,她怎么还敢走? 后来她一直没回来,他满是不相信,又这样怀疑着。 接到家里的电话,知道父亲被指控,又知道那报案人是她后,他才彻底乱了心神。 法庭上,原告席上的云初一脸肃穆,容颜未经浓妆点缀,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她端正地咱着,指控的时候无任何惧色。 证据确凿,又有当事人指控,阳尧已没有任何可操纵的可能。 父亲被以故意杀人罪处罚,他却措手不及,无能为力,这让他一直淡然的情绪再绷不住。 “你真是好样的。” 他在法庭门外,看着被媒体簇拥着的云初,脸色很难看。 他心中百转千回,刹那间已有许多想法,关于如何教训云初,如何让她再跪着回到他身边。 云初的眼神越过人群,在他身上落定了一瞬,又很快离开。 即使两人遥遥相望,他也能察觉出来,云初没打算放过他。 那天阳尧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去了公司。 他在办公桌前一夜未眠,面前摆满了项目相关的文件和资料,眼中几乎充血,是迫不及待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这么说着,咬牙切齿,那力道似乎要把呼入的空气切得粉碎。 再和程亚狭路相逢的时候,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开口挑拨。 “你还真是被我那小宠物迷住了呀?为她鞠躬尽瘁。” “她可不是什么柔弱的菟丝花,那刺可尖锐得狠呢,你别是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他半眯着眼,看程亚的时候,眼神带着一点意味深长,声音被刻意压低过,显得有几分神秘。 程亚的反应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愤怒,他只是笑了笑,眼神真诚。 “是吗?” “若她愿让我当他手中刀剑,我自然甘之若饴,只可惜,她好像并不需要我帮忙呢。” 那声音沉着淡定,不见焦躁,显得很是从容。 “倒是你,阳总。” “这背后说人闲话,可不像是你的手段啊,怎么,这么快便没了后招,开始亲自下场了?那可太让我失望了。” 他的眼角仍轻微上挑着,带着一点温柔缱眷的意味,话音里的奚落和嘲讽却十分明显。 阳尧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程亚对着那背影挑了挑眉,摸出手机打给云初,等待他的,是已听了许多次“无法接通”的提示。 他有些遗憾地望着手中拨打电话的画面,良久后才把屏幕摁灭,装进了西装兜里。 那次庆功宴上与她错身而过后,他再没和她取得过联系。 他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心里无端生出这个念头,让阳尧自己都吓了一跳,而后轻轻看了一眼车窗外向后飞驰的景象,啧了一声,皱着眉把关于云初的事抛在脑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漂泊者 只是如今的云初没那个闲情去仔细分辨, 那暧昧气息从何而来。 刚刚接收了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她还有些不习惯, 过多的信息量几乎让她头晕目眩,手上捏着木制扶梯的手更紧了些。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杨初,已成婚一年有余,这是她的家,如今她的丈夫阳尧, 却抱着另一个女人, 在属于他们的床上翻滚着。 她本出生小康之家,阳尧之父在偶遇她之后, 惊为天人, 当即想要收养她。 然而父母健在, 是无法履行法定收养程序的,所以她很快成了孤儿。 到了阳家之后, 她更名为阳初, 成了他们圈养着的一个瓷娃娃,后来阳尧成年, 见惯绝色的眼再看不上别的女人,又动了其他心思。 阳初再度更名, 成了杨初, 而阳尧之父的故交之女, 成了阳尧的妻子。 阳尧娶了她回家, 却依旧只把她当金贵的宠物养着, 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花心本性。 杨初一直默默承受着一切,即使知道自己的生活与旁人不太一样,也因为没有对比,只单纯觉得难熬,并没有寻死觅活。 她本来也没有独自谋生的本事。 直到后来,她偶然得知,当年她被收养的真相。 还没来得及向阳尧问清楚,又再一次撞见他带着陌生女人滚在他们床上。 她悲愤之下离家出走,却尸横大街上,含恨闭上的眼,再没能睁开。 云初握着扶手,紧闭着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目光循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探查的时候,眼底是一片冷意。 属于杨初的记忆里,她幼时被当做宠物教养的场景让她有些不适,和阳尧成婚后,几乎被当做会走动的空气娃娃,从未被顾忌过心情的她,又让她心疼。 这一刻,她对一门之隔的阳尧,产生了真实的鄙夷和怨恨。 也不知是受杨初本身的意志影响,还是完全出自本心。 只是无论那情绪因何而来,现在她也没有了细细琢磨的时机—— 本来虚掩着的门开了,阳尧赤/身/裸/体地站着,云初抬眼,目光在他身后一停留,看到的是床上凌乱的被褥,和隐隐绰绰的人影。 那大概就是他带回来的人了。 云初在心里下了判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阳尧一张脸上满是不耐的神情。 “你在这里干什么?” “自己去找个客房睡吧。” 云初目光闪了闪,捏着扶手的力度大了几分,是受了刺激,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阳尧,眼里写满惊惶和痛楚,一如从前,她见到他寻欢作乐时的模样。 杨初从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只以为自己像他们所说的一样,是一个孤女。 阳尧和她,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在那些只把她当宠物戏弄的人中,他其实算是非常温情的。 所以杨初娶她回家的时候,她没有过多的抗拒,甚至抱着隐秘的渴望和幻想,幻想着他能带她步入幸福的生活。 后来事实摆在眼前,她一次次被伤了心,却从未想过逃离。 若不是偶然发现当年真相,或许这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 阳尧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漂亮的宠物惹人怜爱,可若是非要在他没兴致的时候来撒娇缠着他,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没给了一个多余的眼神,转身往着卫生间的方向而去。 “听话,别闹。” 前方飘过来的声音冷淡着,是命令的语气。云初挑了挑眉,走完剩下的台阶,路过那开着的卧室时,对从床上发射来的挑衅目光视若无睹,她进了主卧旁边的客卧,反手关了门,靠着门上思索着如今的局面。 如今的杨初已经知晓了当初的真相,别墅外,有车在等着她出门,给她致命一击。 可看阳尧的态度,他应该还不知道云初已经知晓了当初的事情,那外边那些人,就应该不是他安排的。 那会是谁? 杨初在阳家只是小角色,谁会那样处心积虑地对付她? 云初没有想明白,一夜辗转反侧。 次日保姆敲门后,她披着毛茸茸的家居服下楼,眼眶有厚重的黑眼圈。 那是终夜未眠的后遗症,却被阳尧当作了她为他未能入眠的证据。 “过来。” 他在沙发上对她抬手,漫不经心地喊她,像是在叫小狗或者小猫。 云初踩着柔软的地毯走了过去,过于消瘦的身形,在料峭春风里显得有些单薄,惹人怜爱。 她坐在了他身边,他嘴角带着笑意,手抬起,放到了她的肩膀上,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怎么?昨天没睡好?” 他明知故问,声音里有得意之色。 云初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揣摩着他如今的神色。 他心情很不错,想必昨夜的女人让他很满意,他手上的动作很温柔,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还要闲情逸致来逗她,想必昨天她知道了自己当年被收养真相的事情,他还没收到消息。 对于一个从小乖顺到大的宠物,他甚至没有过多的约束人身自由,因为知道她走不远。 所以要安全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扮演着无知的宠物。 她乖顺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带着哭腔,又似乎没有。 “好久没在客房睡了,有些不习惯。” 她委屈着,似乎在含沙射影地撒着娇,却又不敢说得太明白。 阳尧嘴角的笑意更甚,感觉自己的心被一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抓了一下,让他逗弄的心更加活跃。 云初遵循着记忆里的东西,专心致志地讨好他。 阳尧当然看出来了她的卖力讨好,心情更加愉悦,临走前,他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把本来乖顺垂在脸侧的头发揉乱,而后看着云初受用的模样,不怎么经心地哄着她。 “你乖乖自己玩,我晚上再回来看你。” 云初点头,像一个真正的宠物一样,送他到了门前,默不作声。 门在眼前被关上的时候,她脸上的乖巧却变成了冷漠。 皱着鼻子,带着一点嫌弃,她走到卫生间洗澡,换上便于出行的衣服。 杨初的衣帽间挂得很满,什么风格都有,这一点让她有些诧异。 按理说,她应该是不被允许出门的,也不该有那么多衣服才是。 可思路稍一转,她又很快明白过来了,阳尧大概从未限制过她的人身自由,所以她出于先天的爱美之心,为自己置够服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养宠物的人,也是喜欢把自己宠物打扮得漂亮干净的。 她收拾自己,也算是讨好主人的方式。 云初站在镜子前,细细打量着这招来祸患的容颜。 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画出来,确实美貌得让人移不开眼,也难怪当时,被阳林一眼看中,便要据为己有。 杨初的愿望,是报复阳家,让造成她一生悲剧的家族覆灭,为惨死的父母报仇。 以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这其实已经很困难,好在她的记忆里,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筹码。 云初把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利落的马尾让她精致的容颜凌厉了些,踩着短靴出门的时候,她让司机送她到某个商圈。 要联系上那个告知她当年身份的人,他的身上,或许能有打击阳家的武器。 “先生?” “夫人出门了,到了商场。” 阳尧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着,听电话那边的人,汇报云初的行踪。 “把车停好,在商场门口等着。” 他一边冷淡地吩咐着,目光在办公桌那头坐着的人身上一落,眼底有深意。 电话挂断后,他把手机随手往桌上一放,看着对面的人。 “你是说,程亚找过杨初?” “是的,昨天杨初和他分别后,情绪明显变得不太对劲,我觉得她可能知道了什么。” 阳尧挑眉:“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她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劲?” 反问的时候,想起上午时候,杨初湿漉漉的委屈眼神,里边分明只有酸意,没有恨意。 “你太多疑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发现,现在自然也不会发现。” “再说了,就算杨初真知道了什么,我也不怕。” “离开阳家,她还能去哪里?” 阳尧右手慢慢捏了捏左手食指,慢悠悠地说。 对面的人显然没有他这么淡定:“我当然知道她去不了哪里,我是怕有人策反了她” 阳尧嗯了一声,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那就多谢你提醒了。” “不过放心,我自己养的狗,我心里有数,养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被她反咬一口。” 他说罢站起身来,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漂泊者 可他一放开手,云初脚下立即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地没走几步, 便要往地上倒下去。 他心中叹息了一声,三两步走上前去,伸手扶住她,准备送她回到家。 他从前也送过阳尧回家, 是知道他们家的具体位置的。 厚重的门被拉开,扶着墙的云初眼神迷离,一身酒气,客厅的灯关着, 房间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徐特助下意识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而后去扶云初,准备把她送到沙发上后离开。 连贯的动作, 却因为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阳尧而停滞了一瞬。 阳尧坐在黑暗里, 正抬头望着这边的方向,目光落在他和云初交错着的手上, 眼里有一点意味深长。 “阳总。” 徐特助被惊吓了一下, 立即放开了云初,无人扶着的醉鬼瞬间瘫软在地,发出一点沉闷的声响。 云初“啊”了一声,显然是摔得痛了, 而后试图自己站起来却又几次失败, 委屈地低头, 看着不怎么听话的身体。 徐特助被那惊叫声再次吸引了注意力,顾不上和阳尧解释什么,也没继续在他冰冷的脸色里战战兢兢,弯腰去把云初扶了起来。 “唔谢谢。” 醉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模糊,随着声音飘散过来的,还有酒精和香水混合着的气息,并不好闻,却莫名让他的心一动。 徐特助还是扶着云初到了沙发旁坐下,等她躺到了沙发上,还从旁边抽出一条薄薄的毛毯,盖到了她的身上。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流程,再看到阳尧越发阴沉的脸色时,他心中的恐慌已淡了些。 “阳总,今天我送夫人回家,她中途改道,说要去酒吧。” “我看她醉了,也不敢把她就这样丢在外边,所以送她回来了。” 他解释的声音四平八稳,和从前汇报工作的语气没什么区别。 阳尧勾起唇笑了笑,似乎对他们今日的行程漠不关心。 “是吗?” 这番话若是从司机口中说出来,倒是没什么错,可偏偏不是。 “你什么时候兼职司机的工作了,我怎么不知道?” 阳尧的声音逐渐变得柔和,说出口的话不像是诘问,更像是调侃,意味深长的目光里,有了些别的东西。 徐特助心里陡然生出一点对未来不确定的漂浮感来,可也无法反驳什么,只等他说完。 “坐下吧。” 他正等着来自老板的狂风暴雨,阳尧却又冷静下来了,对着他微一点头,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这让他有些摸不准阳尧想做什么。 他自认为是问心无愧的,所以并不怕阳尧的追问,当然,阳尧生气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也做好了被劈头盖脸一顿嘲讽的准备。 可之后阳尧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劈头盖脸地骂他,或者翻来覆去地追问他们今日的行程。 他只是随便闲聊了几句,那太过平淡的内容,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窗户开着,穿堂风过,更让徐特助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只是那暴风雨却一直没有来,阳尧平和到了最后。 就在他以为,阳尧是真的没把这当回事的时候,却又听到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你觉得她怎么样?” 那声音十分随意,徐特助看过去的时候,阳尧轻轻偏着头,对着云初的方向,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货物。 询问意见的声音,不像是在询问什么人,倒像是在问“你觉得这辆车怎么样?”。 徐特助眉尖动了动,心里生出了些不舒服的感觉。 那感觉莫名而来,却格外强烈。 他总觉得阳尧这态度和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些什么。 阳尧没有对他发火,是因为对他还有基本的尊重,如今他的言辞之间,不把云初当回事,让他心生不忍。 想起酒吧里云初的哭诉,和她醉酒后下意识地反应,他又觉得这怜悯毫无意义。 最后只暗自叹息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便不再去看云初。 “阳总,我只是送她去酒吧,没有和她有很多接触,所以真的不了解她” 他的眼神飞快地从云初身上掠过,没有停留,声音是一如既往地四平八稳,叙述着什么。 阳尧再次勾起了唇角,笑了笑。 “是吗?”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她不错呢。” “其他不说,这张皮相还是漂亮的吧?”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是辛苦了,不如让她陪你一晚?嗯?” 他口中的内容越来越离谱,声音却变得有些冰凉。 徐特助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阳尧的情绪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淡定和毫不在意。 他张了张嘴,想要争辩些什么,可阳尧没等他继续组织语言,便突然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云初身边,伸手把她凌乱在脸上的发丝抚开,像是看着自己满意的作品。 “虽然任性了些,味道还是好的。” “我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自然哪里都好。” 他继续说这话,像是在推销着什么商品。 “试试吧?” 他往徐特助坐着的方向侧着身子,看到徐特助坐立不安的模样时,还开口安抚了几句。 “别那么慌张。”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云初在他手的覆盖下,神情茫然迷离,有一种异样的风情。 徐特助被推到客房,和云初共处一室的时候,仍有些不在状况中。 云初已被阳尧抱到了卫生间洗漱过,如今身上只裹着浴巾躺在床上,客房的门关着,缝隙里没有一丝光亮透过来,这大概说明,阳尧已经回主卧睡觉去了。 徐特助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看着面前呼吸均匀的云初,又看了看被关着的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今夜阳尧的行为太过怪异,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心中几乎有一些恐惧。 从前他就知道,阳尧的私生活混乱,那时候他跟在他身后,饭局上总有各色投怀送抱的人,他从来来者不拒。 一开始他谨守自己的本分,只把目光落在工作上,从不去查探阳尧的私生活。 后来他认识了云初,对她是隐约有愧疚的,再后来发现阳尧从不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又觉得自己的愧疚毫无道理,对云初的情绪,也变成了怜悯中透着鄙夷。 再后来,他对她生出别的心思。 他自己察觉到那些心思的时候,是有些惊惶的,一边觉得自己愧对阳尧,一边又拼命去找云初身上让他鄙夷的特质,阻止心中情绪的泛滥。 如今这一切仿佛都成了笑话。 他站在床边,仔细回忆阳尧今夜的种种行为,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蛊惑着他去动床上的人,嘲笑着他从前心中的千回百转。 云初是他的妻子,可他也说给就给了。 他和云初接触的时间已不短,也看得出来,她虽天真些,也勉强算是聪明,不至于看不出阳尧对她的真实态度,可她却依旧那么依赖他。 他不该以自己的思维,去揣测他们的逻辑。 那就顺着他们的节奏,收了她吧。 徐特助最后还是扑到了云初的身上,目中有凶狠的光,动作生硬又粗暴,让闭着眼睛的云初情不自禁地呼出了声。 那声音撩拨着他的情/欲,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虚空里站着的云初,看着旁边舒敏疑惑的眼,这么和她解释。 “这个人我倒没有很讨厌,不过那具身体喝多了,实在不怎么好受,我还是偷个懒吧。” 舒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镜像里,而是在云初身上。 说话短短的一句话还咬了咬下唇,似乎带着一点局促。 云初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而后反应过来,离上次她回到虚空里,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舒敏其实不该在这里了,前尘恩怨了断,她也该踏入轮回了。 “要不是我们,你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里来。” “我就这么走了,总是心里不安。” “我看了你之前完成任务的记录,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些任务” 舒敏看到云初的目光过来时,抬手把垂在脸颊一侧的头发拢到而后,而后微微偏头,避开了和她的目光接触。 她的声音宁静若春水,很是温婉,云初一时间听得入了神,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东西。 直到舒敏催促她的意见,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应。 “好啊。” 徐特助坐在主位旁边,看着阳尧的双眼里有绵延不绝的恨意。 他以前不知道,他的脸皮这么厚,程亚不过顺口问了一句“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还是带着那么明显的得意嘲讽说的,他却真的跟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漂泊者 刚刚接收了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她还有些不习惯, 过多的信息量几乎让她头晕目眩,手上捏着木制扶梯的手更紧了些。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杨初,已成婚一年有余, 这是她的家,如今她的丈夫阳尧,却抱着另一个女人, 在属于他们的床上翻滚着。 她本出生小康之家, 阳尧之父在偶遇她之后, 惊为天人,当即想要收养她。 然而父母健在, 是无法履行法定收养程序的,所以她很快成了孤儿。 到了阳家之后, 她更名为阳初, 成了他们圈养着的一个瓷娃娃, 后来阳尧成年, 见惯绝色的眼再看不上别的女人,又动了其他心思。 阳初再度更名, 成了杨初,而阳尧之父的故交之女, 成了阳尧的妻子。 阳尧娶了她回家, 却依旧只把她当金贵的宠物养着, 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花心本性。 杨初一直默默承受着一切, 即使知道自己的生活与旁人不太一样,也因为没有对比,只单纯觉得难熬,并没有寻死觅活。 她本来也没有独自谋生的本事。 直到后来,她偶然得知,当年她被收养的真相。 还没来得及向阳尧问清楚,又再一次撞见他带着陌生女人滚在他们床上。 她悲愤之下离家出走,却尸横大街上,含恨闭上的眼,再没能睁开。 云初握着扶手,紧闭着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目光循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探查的时候,眼底是一片冷意。 属于杨初的记忆里,她幼时被当做宠物教养的场景让她有些不适,和阳尧成婚后,几乎被当做会走动的空气娃娃,从未被顾忌过心情的她,又让她心疼。 这一刻,她对一门之隔的阳尧,产生了真实的鄙夷和怨恨。 也不知是受杨初本身的意志影响,还是完全出自本心。 只是无论那情绪因何而来,现在她也没有了细细琢磨的时机—— 本来虚掩着的门开了,阳尧赤/身/裸/体地站着,云初抬眼,目光在他身后一停留,看到的是床上凌乱的被褥,和隐隐绰绰的人影。 那大概就是他带回来的人了。 云初在心里下了判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阳尧一张脸上满是不耐的神情。 “你在这里干什么?” “自己去找个客房睡吧。” 云初目光闪了闪,捏着扶手的力度大了几分,是受了刺激,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阳尧,眼里写满惊惶和痛楚,一如从前,她见到他寻欢作乐时的模样。 杨初从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只以为自己像他们所说的一样,是一个孤女。 阳尧和她,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在那些只把她当宠物戏弄的人中,他其实算是非常温情的。 所以杨初娶她回家的时候,她没有过多的抗拒,甚至抱着隐秘的渴望和幻想,幻想着他能带她步入幸福的生活。 后来事实摆在眼前,她一次次被伤了心,却从未想过逃离。 若不是偶然发现当年真相,或许这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 阳尧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漂亮的宠物惹人怜爱,可若是非要在他没兴致的时候来撒娇缠着他,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没给了一个多余的眼神,转身往着卫生间的方向而去。 “听话,别闹。” 前方飘过来的声音冷淡着,是命令的语气。云初挑了挑眉,走完剩下的台阶,路过那开着的卧室时,对从床上发射来的挑衅目光视若无睹,她进了主卧旁边的客卧,反手关了门,靠着门上思索着如今的局面。 如今的杨初已经知晓了当初的真相,别墅外,有车在等着她出门,给她致命一击。 可看阳尧的态度,他应该还不知道云初已经知晓了当初的事情,那外边那些人,就应该不是他安排的。 那会是谁? 杨初在阳家只是小角色,谁会那样处心积虑地对付她? 云初没有想明白,一夜辗转反侧。 次日保姆敲门后,她披着毛茸茸的家居服下楼,眼眶有厚重的黑眼圈。 那是终夜未眠的后遗症,却被阳尧当作了她为他未能入眠的证据。 “过来。” 他在沙发上对她抬手,漫不经心地喊她,像是在叫小狗或者小猫。 云初踩着柔软的地毯走了过去,过于消瘦的身形,在料峭春风里显得有些单薄,惹人怜爱。 她坐在了他身边,他嘴角带着笑意,手抬起,放到了她的肩膀上,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怎么?昨天没睡好?” 他明知故问,声音里有得意之色。 云初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揣摩着他如今的神色。 他心情很不错,想必昨夜的女人让他很满意,他手上的动作很温柔,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还要闲情逸致来逗她,想必昨天她知道了自己当年被收养真相的事情,他还没收到消息。 对于一个从小乖顺到大的宠物,他甚至没有过多的约束人身自由,因为知道她走不远。 所以要安全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扮演着无知的宠物。 她乖顺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带着哭腔,又似乎没有。 “好久没在客房睡了,有些不习惯。” 她委屈着,似乎在含沙射影地撒着娇,却又不敢说得太明白。 阳尧嘴角的笑意更甚,感觉自己的心被一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抓了一下,让他逗弄的心更加活跃。 云初遵循着记忆里的东西,专心致志地讨好他。 阳尧当然看出来了她的卖力讨好,心情更加愉悦,临走前,他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把本来乖顺垂在脸侧的头发揉乱,而后看着云初受用的模样,不怎么经心地哄着她。 “你乖乖自己玩,我晚上再回来看你。” 云初点头,像一个真正的宠物一样,送他到了门前,默不作声。 门在眼前被关上的时候,她脸上的乖巧却变成了冷漠。 皱着鼻子,带着一点嫌弃,她走到卫生间洗澡,换上便于出行的衣服。 杨初的衣帽间挂得很满,什么风格都有,这一点让她有些诧异。 按理说,她应该是不被允许出门的,也不该有那么多衣服才是。 可思路稍一转,她又很快明白过来了,阳尧大概从未限制过她的人身自由,所以她出于先天的爱美之心,为自己置够服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养宠物的人,也是喜欢把自己宠物打扮得漂亮干净的。 她收拾自己,也算是讨好主人的方式。 云初站在镜子前,细细打量着这招来祸患的容颜。 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画出来,确实美貌得让人移不开眼,也难怪当时,被阳林一眼看中,便要据为己有。 杨初的愿望,是报复阳家,让造成她一生悲剧的家族覆灭,为惨死的父母报仇。 以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这其实已经很困难,好在她的记忆里,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筹码。 云初把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利落的马尾让她精致的容颜凌厉了些,踩着短靴出门的时候,她让司机送她到某个商圈。 要联系上那个告知她当年身份的人,他的身上,或许能有打击阳家的武器。 “先生?” “夫人出门了,到了商场。” 阳尧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着,听电话那边的人,汇报云初的行踪。 “把车停好,在商场门口等着。” 他一边冷淡地吩咐着,目光在办公桌那头坐着的人身上一落,眼底有深意。 电话挂断后,他把手机随手往桌上一放,看着对面的人。 “你是说,程亚找过杨初?” “是的,昨天杨初和他分别后,情绪明显变得不太对劲,我觉得她可能知道了什么。” 阳尧挑眉:“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她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劲?” 反问的时候,想起上午时候,杨初湿漉漉的委屈眼神,里边分明只有酸意,没有恨意。 “你太多疑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发现,现在自然也不会发现。” “再说了,就算杨初真知道了什么,我也不怕。” “离开阳家,她还能去哪里?” 阳尧右手慢慢捏了捏左手食指,慢悠悠地说。 对面的人显然没有他这么淡定:“我当然知道她去不了哪里,我是怕有人策反了她” 阳尧嗯了一声,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那就多谢你提醒了。” “不过放心,我自己养的狗,我心里有数,养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被她反咬一口。” 他说罢站起身来,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漂泊者 “我们都被她耍了。” 他那时候这么说着, 拉着他说了许多, 关于两人相处的细节。 到后来情绪失控,又哭又笑。 “我还以为,她是在等着我的。” “我以为她怨恨我抛弃了她, 一直在等着我回去找她。” “我从来没有放下过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努力。” “可是现在,都来不及了。” 程亚无法描述, 听到那些话的时候, 自己的心态。 他和云初其实没有见过几次,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是通过短信联系。 没见到她的时候, 他的假想里,云初是柔弱而敏感的, 又因为多年生活环境的不正常, 变得格外隐忍。 她给他传递消息的时候, 事无巨细, 还需要他自己去分辨哪些东西有用,哪些东西看过就删, 不需要分配精力。 他本来以为,她愚蠢而天真, 才会那么容易被利用, 又那么容易被挑拨, 他说了当年的真相, 连精心准备好的证据都还没提供,她就信了,没有再做进一步的确认。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看起来光华耀眼,一举一动都是风情,可又不仅于此。 他想起阳尧,突然反应过来,阳尧为何会对她如此在意。 她是他一手养大的,奉若珍宝,这很容易理解,可在她知晓当年真相后,居然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他面前享有宠爱,这就很难得了。 他怎么忘了,控制情绪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 何况她要做的还不仅仅是这样,还需要在不让阳尧起疑的同时,慢慢从他的闲暇时光,浸入他的工作区间,接近公司权力中心架构的同时,又表现得温和无害。 同时又顺利笼络了徐特助,让他彻底倒戈,成为他在如今战场上的巨大助力。 若不是徐特助在他旁边站着,他和阳尧的交战不会这样势均力敌。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云初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终于生出几分好奇,几分想要结交的念头,他却联系不上她了。 心中不是不遗憾的,可似乎也毫无办法。 他大概也算是被她利用了吧?可她放在他身上的精力也太少了,分明是他自己凑上去的,说起来或许更像是利益交换,浅淡如水,两人相交的时间还品不出什么滋味,便已消失了。 程亚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错着支撑着下颚,看屏幕上云初的采访。 她对着镜头,神情是恰到好处的呆滞和动人,让人跟着她的叙述,下意识认为阳氏那位老爷子不是东西,又下意识对她心生怜爱。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最后她对着镜头露出坚强的表情,是一个有些牵强的笑。 有些僵硬,却依旧美不胜收。 “我已向法院提出申请,和阳尧离婚,以后,大概会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独自开始新的生活吧。” 程亚在屏幕外勾起了唇角,直播结束,画面上开始播放广告的时候,他抬手覆在了鼠标上,关了播放器,而后拿起了旁边的电话听筒。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我们的机会来了。” 云初如今没再和他们联系,不过双方的目的还是一致的。 把阳尧拉下水,让他身败名裂,然后阳氏会被他收编,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阳尧那段时间很是心浮气躁,前有程亚徐特助联手,攻击密不透风,偏又后院失火,云初不断在媒体面前造谣,让他不得不分心,去经营管理自己的公众形象。 先是消费者的抵制,后是程亚有意识引导舆论,连有些不知内情的合作者,都开始默不作声地远离,这让他陷入了孤立无援c手忙脚乱的阵地。 云初在媒体面前很活跃。 那些媒体也不知是为什么,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格外感兴趣,深挖当年真相,甚至对她成长过程中的细节,都一一追问。 云初也毫不掩饰,她的表演功力很精湛,从前在他面前便是如此,让他轻视了她,忽略了她的攻击力,让他错以为她已失去了翅膀再飞不起来,她却在临走之前,狠狠地摆了他一道。 “艹!” 他烦躁地站起来,踢了一个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视频还播放着,云初楚楚可怜的模样,从前只用来取悦他的模样,却成了攻击他的武器。 并且效果居然很不错。 在程亚的有意引导下,公司产品的销量出现全面萎缩。 程氏的产品却同时在市场上现身。 大厦平地起需千日,高楼轰然塌却只需要一夜。 不过短短一年,阳氏便从行业巨头,变成了艰难维生。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程亚继续专心地针对阳氏,他知道不能给阳尧喘息的机会,不能让他有东山再起的一点可能,所以即使如今大获全胜,也依旧全力以赴。 让程氏蒸蒸日上的同时,让阳尧节节败退。 阳尧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突逢巨变,本就暴躁的脾气更加无常,公司经营艰难,加上老板似乎隐约有疯狂的趋势,很多人离职了。 核心部门的人十不存一,任侠看着公司里的巨变,心疼心酸,却又莫名生出某种快意。 她透过气氛萧索的过道,和阳尧办公室紧闭的门遥遥相忘。 你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 你那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娇妻,如今反咬你一口。 亲手带出来的得力助手,如今恨不得踩你下地狱。 只有我还在你身边,只有我还陪着你。 现在你总该知道,谁才是值得信任托付的人了吧? 她一直陪着阳尧走到了最后,看阳氏日渐萧条下去,无能为力。 那滋味实在不好受,然而和他并肩作战抵抗全世界,又给她带来一种隐约的满足感。 只是最后,那隐约的满足感,终究是敌不过兵败如山倒的挫败的。 “好,你去处理。” 偌大的会议室,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阳尧一手撑着下颚,这么说的时候,面前的企划书都没有翻开。 “阳总,您还是看一看吧,我需要” 任侠劝导。 阳尧却突然站了起来,暴躁道。 “好了!我说你自己去处理,你听不懂吗?” “跟着我这么多年了,连这点事情都还要我来教你吗?” “滚!”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脸上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充了血。 任侠第一反应是反驳,话在舌尖却又打了个弯,生生被吞了回去。 “好,我知道了。” 她没再纠结,拿着文件夹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却陡然生出一点不确定的情绪来。 这个公司,真的还能再活过来吗?还能有再站起来的一天吗? 她站定后,微转过头,会议室的门开着,这个角度却看不到里边的人是何种状态。 只是其实不需要用眼睛看,她也能想象得出来,他如今是怎么样的暴躁状态。 如今公司内忧外患,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着,可她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呀。 脚步再迈开的时候,又是凌厉生风,她心里的坚定却少了几分,甚至有了几许怀疑。 曾经的同伴都走了,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就为了一个从来不正眼看她的男人吗? 她从前对阳尧是仰慕的,仰慕他的行事利落,雷厉风行,又钟爱他的那张脸,总在想起他的时候多几分柔软,总在判断与他相关的事情时,多几分偏向。 如今重压背负在肩,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才后知后觉地为自己不值。 那些东西太沉重,让她欲哭无泪,与这真实的压力比起来,虚无缥缈又从未开始过的情爱,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后来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年自己是如何看上这样一个人,还带着滤镜,把他身上那些黑暗都忽略。 很久之后,她供职于另外一家公司,在看到有八卦的人提起前些年风行一时的阳氏时,她再想起这段时间的心境,只冷笑了两声,而后在旁边人八卦她曾经东家是什么样的人时,只淡淡吐出“衣冠禽兽”几个字,再不愿诉说细节。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如今她的出走,让阳氏覆灭的速度加快,回天乏力。 阳尧终于陷入真正的孤立无援之境,在多宗经济案件缠身,名下所有财产被银行清算冻结的同时,他还接到了一张法院传票。 他妻子,终于整理出足够的证据,起诉他当初胁迫她嫁给他,要求法律还她公道,宣布他们的婚姻无效。 云初把手上拿着的面包和牛奶分给了他一些,什么话也没有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徐特助看着那桌角摆放着的食物,犹豫了片刻,拿起来撕开了包装纸,同时有探查的目光,向着云初的方向而去。 坐在自己位置上啃着面包的云初专注于面前显示器里的内容,没有去看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漂泊者 那双眼里的伤痕却明显, 让他感受到惩罚她的快意时, 心中又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心里无端生出这个念头, 让阳尧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后轻轻看了一眼车窗外向后飞驰的景象, 啧了一声, 皱着眉把关于云初的事抛在脑后。 不过是一个宠物, 再惹人怜爱, 也不到能让他怀疑自己的程度。 再说了,他这段时间已经对她很好了, 是她自己不知趣, 透过窗看到外面的光亮, 就心野了。 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阳尧面无表情走进公司的时候,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上拿着文件, 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后来他索性站了起来,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徐特助罕见地没有专心工作,他面前的电脑开着, 却只停留在桌面上,目光呆滞地发着呆, 连阳尧开门进来都没有发现。 “你干什么呢?” 阳尧轻咳了两声, 把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阳总。” 徐特助急急忙忙站了起来, 有被抓包的忐忑, 也有莫名的期待。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期待从何而来,只觉得阳尧不喜欢的妻子,恰是他最爱的模样,实在太过巧合。 他隐约生出别的想法。 江湖传言,有人会为了收拢手下,让自家的晚辈与得力助手进行联姻。 云初当然不算阳尧的晚辈,她对于阳尧,不过是一只可随时被丢弃的宠物。 可他却是阳尧真正的得力助手,这么多年来,他跟着他几番沉浮,连自己的私人生活都没有,献身事业,成就自己的同时,在阳氏也是功勋彪炳。 阳尧会用她来绑住他吗? 其实徐特助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可那不该有的妄念一旦有了,就没那么容易消失了。 “我” 他准备试探一下,若能成自然最好,若不能,顶多也就是被骂几句,算不得什么成本。 阳尧不会舍得这样放他走的,他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心里计算着自己的筹码,他脱口而出的话,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直白。 “你可以把杨初给我吗?” “反正你也不喜欢她。” 阳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却一直沉默着,他的心随着阳尧打量的目光变得七上八下。 “谁说我不喜欢她了?” 他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皱了皱眉,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等徐特助给出回复,却又自己说了下去 “啊我知道了,是杨初跟你说的吧。” “她呀,就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别听她的,我要是不喜欢她,怎么会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呢。” 阳尧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了拍,声音柔和。 “昨夜的滋味很不错吧?”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会给你安排的。” “下次你再享用的时候,说不定她就被我调/教得更美味了呢。” 阳尧转身出了办公室,眼带笑意。 他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三两下安排了必须的工作,坐电梯下到车库,回了家。 徐特助一个人站在办公桌前,呆滞了许久。 他没完全听懂阳尧的话,没明白他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绑在身边,却能察觉到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声音里带出的一点寒意。 他想起昨夜,她俯在他的胸前,告诉他的那些话,心寒齿冷。 “小时候,他喜欢我眼里常含泪水的模样,所以一直在我身上夹着夹子,让我一直哭,却又不允许哭出来。” 两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交错,他忽而明白过来,阳尧说的“喜欢她”,只是单纯喜欢欺负她。 他想起她的模样,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那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她。 刚开始的几天,他以为是阳尧在家里折腾她,让她没法出门,心中一边愧疚一边心疼,愧疚自己说出口的承诺无法践行,心疼她的遭遇,还想着等再见到她,要好好安慰她。 他却一直没有那个机会。 同时,他在公司里被安排的事情也少了。 这当然有他最近神思恍惚,让人不敢放心的缘故,可却也不排除阳尧觉得他不再可靠,准备培养新助力的可能。 一切仿佛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男人找上了他。 那人自称程亚,带着他去办公室的时候,给了他十足的礼遇。 他再阳尧身边跟了许久,高价挖他的人其实也见过不少,却没有一次像这样让他动心。 后来他自己分析,他能那么快做出决定,除了程亚给出的丰厚条件之后,大抵还和杨初有关。 他请求阳尧的施舍,已不可能得到她,那就只能让自己更快强大起来,再想办法去打击阳尧,去救她出来,接她回家。 那个时候,他只是抱着如此单纯的愿望,所以在程亚后来打击阳尧的过程里,他不遗余力,贡献了所有。 阳尧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反水,又反水得这样彻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又一场艰难的谈判结束,徐特助从包间里走出,在走廊上遇到阳尧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带着几分狼狈的模样。 “阳总。” 他心中是窃喜的,打招呼的声音里几乎都透着几分得意。 “你也在这里呀,怎么这种项目,你还亲自来谈,也太掉价了。” 或许是最近太过顺利,让他有些膨胀,也或许是不再是他的下属,让他自觉在阳尧面前能挺起腰板,他竟然也能用这样平常的口气和他说话了。 阳尧偏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叹息。 “是啊,你走了,我这身边又没有趁手的人,可不得自己亲自下场吗。” 他的声音里依然维持着风度翩翩,让徐特助觉得自己再奚落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又问候了一句,便错身而过。 路过阳尧身边的时候,却听到他轻笑了声,而后说了句“还好有只宠物,心情不好了还能在她身上发泄一下,不然这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徐特助感觉自己的心猛然一跳,而后迅速转过身,循序覆盖上血红的眼瞪着他,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 他伸手抓住了阳尧的衬衣,一身的暴躁仿佛立即便要化作凌厉刀锋。 阳尧却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声音谦和。 “哎,你不是也见过我那小宠物的吗?这么快就忘了?看来程亚给你的待遇还真不错,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向我要过她呢,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她最近可是越发让人沉迷了。” 阳尧看着他,微笑着说,是在炫耀什么。 徐特助本就覆上血丝的眼变得通红,声音几乎是从灵魂深处吼出来的。 “我不准你欺负她!” 阳尧嗯了一声,抬手把徐特助拉着自己衬衣领口的手拍了下去,好整以暇地整理着。 “你不准?你凭什么?” 那声音在徐特助听来格外刺耳,而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拳头打了上去。 保安很快闻讯而来,拉开了撕扯中的两人。 徐特助其实比阳尧要强壮一些,看起来两人打架,也是他比较占优势,可他却比阳尧狼狈得多。 “啊,没事,这是我以前的助理,后来和我生了嫌隙跑了,说了几句闲话,小事情,不必追究。” 阳尧轻飘飘给这冲突定了性,在保安询问是否需要报警的时候,看了一眼徐特助,和周围的人这么解释着,围观者哦了一声,心中了然。 背弃多年旧东家的事情本就做得不那么地道,如今两人狭路相逢,他竟还敢动手,可见此人的人品不怎么样。 相较之下,阳尧就太大度了,也太可怜了,遇上这么一个白眼狼。 那天晚上的传言很快在圈子里流传开来,阳尧因此收到了许多感叹。 那之后的生意场上,总有同情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总有窃窃私语在角落发生。 那之后,徐特助的行事越发激进,双方的冲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激烈,很快到了图穷匕见的一天。 那是一场硬仗,一方势如破竹,一方蓄势待发,都自以为已做好十足的准备。 只可惜,结果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 阳尧看着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云初,心情愉悦。 之后的好几天,他都回家很早,似乎是在不动声色地安抚她受过惊吓的情绪。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起之前的插曲,云初再一次出了门,去超市买零食,发现自己身后已无人跟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又半月后,云初到了阳尧的公司上班。 那天她捏着他的衣角撒着娇,说每天一个人在家很无聊,要以后想要跟着他去公司,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漂泊者 云初死在自己名声最盛的时候。 那位先生神通广大, 很快查到了举报的ip地址。 他找了人调查,却发现那是妙妙住着的小区。 他本以为是妙妙, 结果却又发现并非那么简单。 妙妙被找到的时候,战战兢兢。 “我没有, 不是我。” 声音都颤抖着,言辞却坚定。 “我怎么敢” 她说的时候, 眼神慌乱。 不住地跳跃着寻找什么,又像是在乞求着什么。 “我之前就跟您说过的, 我不会背叛你。” “我也不敢背叛你。” 她又强调了一遍。 那位先生看着她, 笑了起来。 “是吗?” “那你如何解释这个?” 他把黑客调查出来的ip地址给她看,眼神一直落在妙妙的脸上。 妙妙脸上都是慌乱, 接过去的时候, 又加上了一点茫然的神色。 看到纸张上内容的一刻,所有的惴惴不安, 都成了真实。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云初的电话会打不通。 这个贱人! 她的瞳孔突兀地方大, 眼中带上了一点狠厉的怨恨。 她早就设计好了, 要祸水东引。 她一定早就准备好了, 让她来当她的挡箭牌。 “先生, 您听我说。” 她吞了一口口水, 再次抬头看他的时候, 眼中带着某种狠绝的意味。 “我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 比起被猜忌, 被当做盾牌, 真相再如何惨烈, 也不足为奇了。 哪怕让他知道,她真的曾经有过那样的念头。 甚至,已经有了确切的计划。 也总好过,被他当做泄密的人。 “你说的是真的?” 那位先生低着声音再质问的时候,妙妙忙不迭地点头。 “好吧,如果你帮我把她找出来,我就原谅你。” 他一笑,而后伸手去捏她的下巴。 脸上的神情近乎温柔,却又分明带着别的意味。 声音云淡风轻,仿佛已经原谅了她。 可又分明,带着一点恐吓的意味。 妙妙感觉心中的恐惧膨胀到了极点。 她点头的速度加快了,声音带上了哭腔。 “好,好,先生,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帮你把她找出来的” “您别杀我,别” 她的下巴仍被捏在手中,骨骼生疼。 如今的她却无暇顾及,只得一次次保证着。 那位先生留下了两个人,自己走了。 “三天。”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要么,你把她找出来,带到我面前。” “要么,你自己站出来,承认那一封检举信,只是你对我的诋毁。” “别和我玩花样,那对你没什么好处。” 妙妙送他走的时候,惊惧交加,脚下步伐虚浮。 等他走了,仍不敢大口喘气。 ——他留下的人仍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她。 她在心里骂了云初无数遍,恨不能把她撕成碎片。 没日没夜,寻找着她的踪迹。 找到的却是她的死讯。 那位先生在得到妙妙的承诺之后,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调查。 他先妙妙一步,找到了云初。 在那个房子前,敲门许久无人应答。 他吩咐强行开锁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人去楼空的准备。 然而这毕竟是第一现场,再怎么样,也是要亲自看一看的。 开门,看到的却并非想象之中,了无人烟的寂静情形。 云初的尸体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位先生面色沉沉,确认她死于自杀之后,心知大势已去,脸色更加难看。 他不高兴,身边跟着的人自然也跟着情绪低落。 眼观鼻口观心,一个个缄默不语。 “把妙妙给我带过来。” 半眯着眼,查看了云初的尸体良久。 他没能从她身上看出什么,试图编排一个故事,也未能成功。 转过身去的时候,他这样吩咐道。 身边的人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有确切的命令去执行,总是比在寂静里绝望,更让人觉得舒服。 “还有。” 他到了门口,却又转过身来。 目光微凉,划过云初已凉透了的尸体。 “报警吧。” “把门锁恢复原样。” “把我们来过的痕迹都料理了。” “报警的时候,只说她是我的朋友,我最近几天没联系上她,所以担心了。” “报失踪。” “另外,透过其他的渠道,告诉他们,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这个小区,租住房子。” 妙妙几日都活在战战兢兢之中,等到消息确切的时候,第一时间是不可能。 “她怎么会死?” “她明明” 明明算计着我,要让我替代她挡箭。 她死了,我怎么办? 她的话没有说完。 看到先生脸上的表情时,她便没有了说下去的勇气。 “先生,先生” 无人触碰她,她却自己跪了下去。 “原谅我,原谅我”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她真的敢那样做。” “那时候,我只是一时之气。” 男人凉凉的目光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仿若带着一点叹息,又像是单纯的温情。 “妙妙。” “我自问对你不薄。”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真是可惜了。” 他似乎在惋惜着什么。 他抬手抚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 可妙妙却只感觉到更剧烈的恐惧。 “不——” 男人转过身去,没在回头。 妙妙的惨叫声也未能唤回他。 那一段时间,报纸上的新闻更迭不断。 先是知名女星在某出租屋内自杀,原因未明。 后来又有高官落马,政坛甚至小小地震动了几番。 很久之后,真相才在众人面前浮现。 让人唏嘘不已,又热切讨论的真相。 云初是死于某些人的逼迫。 也可以说,是死于自己的畏惧。 她出身清寒,走入娱乐圈,纯属偶然。 她遇到了一些事,坚持了自己的本心,所以丢掉了一些资源。 这本来没有什么。 她那样漂亮,又那样努力,该她的,少不了的。 火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偏在这个时候,她被威胁了。 若再不愿意献出自己,便只得忍受被封杀。 她接收到这样的信息。 与此同时,面前又有人心怀叵测,拿着东西,在她面前引诱。 把这些东西发出去,他便倒台了。 从今之后,你会顺风顺水。 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也是一个别无选择的决定。 到最后,却又惊悚地发现,自己错了。 被欺骗得彻底,当了别人手中的刀。 她在最后的时刻反应过来了,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只得选择以自己的生命,诉说自己的委屈。 前因后果,被编排成了津津乐道的故事。 那位先生自然没能逃过去。 可在他进入监狱之前,却也空出手来,料理了妙妙。 那事故的细节被披露后,耸人听闻的程度,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那之后的许多年,仍有人提起云初的名字。 一边缅怀着她,一边又叹息着她太过天真冲动,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性命。 那场事故之后,娱乐圈的潜规则,以一种无法逆转的趋势,血淋淋地暴露在人们面前。 从前,便隐约有传言,说娱乐圈的肮脏程度,和它表面上的风光程度成正比。 可再如何丰富,也毕竟只是隐隐绰绰的传言。 如今云初的死,却仿若尖锐的刀锋,划破了漫长黑暗。 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美得震撼,让人移不开眼。 那之后,黑暗仍未立即变成光明。 可也不再是从前那样,被绝望掩盖。 所有的病症,治愈的第一步,都是确诊。 在这个世界里,直到最后的时刻,云初也未能成为改变社会规则的人。 可她的陡然离去,却也给这晦暗的环境,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推动了社会的发展。 即使前路漫漫,只要心知远方有光明存在,便不至于畏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妖后亡国 他那时候这么说着,拉着他说了许多, 关于两人相处的细节。 到后来情绪失控,又哭又笑。 “我还以为, 她是在等着我的。” “我以为她怨恨我抛弃了她,一直在等着我回去找她。” “我从来没有放下过她, 从来没有停止过努力。” “可是现在,都来不及了。” 程亚无法描述, 听到那些话的时候, 自己的心态。 他和云初其实没有见过几次,大多数时候, 他们都只是通过短信联系。 没见到她的时候, 他的假想里,云初是柔弱而敏感的, 又因为多年生活环境的不正常,变得格外隐忍。 她给他传递消息的时候, 事无巨细, 还需要他自己去分辨哪些东西有用, 哪些东西看过就删, 不需要分配精力。 他本来以为, 她愚蠢而天真, 才会那么容易被利用, 又那么容易被挑拨, 他说了当年的真相, 连精心准备好的证据都还没提供,她就信了,没有再做进一步的确认。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看起来光华耀眼,一举一动都是风情,可又不仅于此。 他想起阳尧,突然反应过来,阳尧为何会对她如此在意。 她是他一手养大的,奉若珍宝,这很容易理解,可在她知晓当年真相后,居然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他面前享有宠爱,这就很难得了。 他怎么忘了,控制情绪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 何况她要做的还不仅仅是这样,还需要在不让阳尧起疑的同时,慢慢从他的闲暇时光,浸入他的工作区间,接近公司权力中心架构的同时,又表现得温和无害。 同时又顺利笼络了徐特助,让他彻底倒戈,成为他在如今战场上的巨大助力。 若不是徐特助在他旁边站着,他和阳尧的交战不会这样势均力敌。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云初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终于生出几分好奇,几分想要结交的念头,他却联系不上她了。 心中不是不遗憾的,可似乎也毫无办法。 他大概也算是被她利用了吧?可她放在他身上的精力也太少了,分明是他自己凑上去的,说起来或许更像是利益交换,浅淡如水,两人相交的时间还品不出什么滋味,便已消失了。 程亚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错着支撑着下颚,看屏幕上云初的采访。 她对着镜头,神情是恰到好处的呆滞和动人,让人跟着她的叙述,下意识认为阳氏那位老爷子不是东西,又下意识对她心生怜爱。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最后她对着镜头露出坚强的表情,是一个有些牵强的笑。 有些僵硬,却依旧美不胜收。 “我已向法院提出申请,和阳尧离婚,以后,大概会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独自开始新的生活吧。” 程亚在屏幕外勾起了唇角,直播结束,画面上开始播放广告的时候,他抬手覆在了鼠标上,关了播放器,而后拿起了旁边的电话听筒。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我们的机会来了。” 云初如今没再和他们联系,不过双方的目的还是一致的。 把阳尧拉下水,让他身败名裂,然后阳氏会被他收编,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阳尧那段时间很是心浮气躁,前有程亚徐特助联手,攻击密不透风,偏又后院失火,云初不断在媒体面前造谣,让他不得不分心,去经营管理自己的公众形象。 先是消费者的抵制,后是程亚有意识引导舆论,连有些不知内情的合作者,都开始默不作声地远离,这让他陷入了孤立无援c手忙脚乱的阵地。 云初在媒体面前很活跃。 那些媒体也不知是为什么,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格外感兴趣,深挖当年真相,甚至对她成长过程中的细节,都一一追问。 云初也毫不掩饰,她的表演功力很精湛,从前在他面前便是如此,让他轻视了她,忽略了她的攻击力,让他错以为她已失去了翅膀再飞不起来,她却在临走之前,狠狠地摆了他一道。 “艹!” 他烦躁地站起来,踢了一个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视频还播放着,云初楚楚可怜的模样,从前只用来取悦他的模样,却成了攻击他的武器。 并且效果居然很不错。 在程亚的有意引导下,公司产品的销量出现全面萎缩。 程氏的产品却同时在市场上现身。 大厦平地起需千日,高楼轰然塌却只需要一夜。 不过短短一年,阳氏便从行业巨头,变成了艰难维生。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程亚继续专心地针对阳氏,他知道不能给阳尧喘息的机会,不能让他有东山再起的一点可能,所以即使如今大获全胜,也依旧全力以赴。 让程氏蒸蒸日上的同时,让阳尧节节败退。 阳尧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突逢巨变,本就暴躁的脾气更加无常,公司经营艰难,加上老板似乎隐约有疯狂的趋势,很多人离职了。 核心部门的人十不存一,任侠看着公司里的巨变,心疼心酸,却又莫名生出某种快意。 她透过气氛萧索的过道,和阳尧办公室紧闭的门遥遥相忘。 你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 你那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娇妻,如今反咬你一口。 亲手带出来的得力助手,如今恨不得踩你下地狱。 只有我还在你身边,只有我还陪着你。 现在你总该知道,谁才是值得信任托付的人了吧? 她一直陪着阳尧走到了最后,看阳氏日渐萧条下去,无能为力。 那滋味实在不好受,然而和他并肩作战抵抗全世界,又给她带来一种隐约的满足感。 只是最后,那隐约的满足感,终究是敌不过兵败如山倒的挫败的。 “好,你去处理。” 偌大的会议室,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阳尧一手撑着下颚,这么说的时候,面前的企划书都没有翻开。 “阳总,您还是看一看吧,我需要” 任侠劝导。 阳尧却突然站了起来,暴躁道。 “好了!我说你自己去处理,你听不懂吗?” “跟着我这么多年了,连这点事情都还要我来教你吗?” “滚!”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脸上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充了血。 任侠第一反应是反驳,话在舌尖却又打了个弯,生生被吞了回去。 “好,我知道了。” 她没再纠结,拿着文件夹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却陡然生出一点不确定的情绪来。 这个公司,真的还能再活过来吗?还能有再站起来的一天吗? 她站定后,微转过头,会议室的门开着,这个角度却看不到里边的人是何种状态。 只是其实不需要用眼睛看,她也能想象得出来,他如今是怎么样的暴躁状态。 如今公司内忧外患,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着,可她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呀。 脚步再迈开的时候,又是凌厉生风,她心里的坚定却少了几分,甚至有了几许怀疑。 曾经的同伴都走了,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就为了一个从来不正眼看她的男人吗? 她从前对阳尧是仰慕的,仰慕他的行事利落,雷厉风行,又钟爱他的那张脸,总在想起他的时候多几分柔软,总在判断与他相关的事情时,多几分偏向。 如今重压背负在肩,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才后知后觉地为自己不值。 那些东西太沉重,让她欲哭无泪,与这真实的压力比起来,虚无缥缈又从未开始过的情爱,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后来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年自己是如何看上这样一个人,还带着滤镜,把他身上那些黑暗都忽略。 很久之后,她供职于另外一家公司,在看到有八卦的人提起前些年风行一时的阳氏时,她再想起这段时间的心境,只冷笑了两声,而后在旁边人八卦她曾经东家是什么样的人时,只淡淡吐出“衣冠禽兽”几个字,再不愿诉说细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妖后亡国 到家之后, 她说她想离开公司。 彼时她坐在床边, 已洗漱完毕, 姿态局促,阳尧刚从洗手间里出来,下半身裹着浴巾, 上半身赤/裸着,听到这句话看了她一眼,然后三两步走到她旁边,伸手去捏她的下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身上还带着一点沐浴露的味道,一言不发。 手上的动作毫不留情, 直让云初吃痛微微皱眉。 “我去那里也做不了什么,只会给你添乱,要不然” 云初委委屈屈地说着, 断断续续,似乎是在为他考虑, 可自己又分明是不愿意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这让阳尧很受用。 她把他放在自己之前,即使自己想要什么, 也是先考虑他的感受,只是—— “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喜欢上班吗?嗯?” 阳尧忽而放开了他, 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问她。 他若是真被任侠的几句话, 和那些公司里连意见都不敢自己表达的人威胁了,似乎也太没用了些。 “我来处理,别闹。” 他的声音很温柔。 最近一段时间,他和云初说话的时,多半都是温柔的。 除了在床上粗暴些,他们已近乎真正的夫妻。 当然不是那种灵魂相通,相处平等而融洽的夫妻,但普通人里,也有一方有财一方有貌的组合,若两人有商有量,似乎也不错。 阳尧依然对云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是近段时间,或许是因为云初到了公司,他见到她的时间多了些,也多在她身上放了些精力,他见其他女人的时间,终是少了些。 这些变化,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云初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阳尧应该是喜欢她的,只是那大概不是爱情,或者说,他自以为那不是爱情,不然,也不会娶她回家。 一个完全乖顺的妻子,对他来说当然十分省事,可若只是需要一个名分,他甚至不需要和她居住在一起。 他一直养着她,像在养一个宠物。 也一直喜欢着她,像是喜欢一只美貌的猫。 只是感情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间和认知慢慢变质的时候,过程中或许因为太过漫长,让人难以察觉,行为却是无法掩饰的。 就像现在,阳尧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对云初又温情了些。 竟然因为她的想法,而生出愿意为她解决麻烦的意思。 当然,他自己是不这么以为的,他只以为,自己是不愿意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才想让云初留下。 云初留在了公司里,却被从行政部门调了出去,因为—— “行政部门的人,整天跟着我确实不太像话,我想了想,你说得也不错。” “这样吧,让云初到我的办公室来,当我的生活助理,处理日常杂事。” 阳尧几句话定了音,在某个例会结束的时候,这样轻描淡写地宣布。 云初成了生活助理,就不必再受传召了,她的办公地点,从行政部门,变成了阳尧的办公室。 任侠很郁闷,很气愤。 她的本意,是让云初自觉回家,毕竟一个金尊玉贵的花瓶,在公司里长期放着,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看起来云初也是个脸皮薄的,没经过事,那天她不过说了几句,云初自己就表态了要走。 阳尧那天当面驳斥了她,可私心里,她也并不觉得这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若是阳尧公司不分,阳氏也不会发展到如今的程度,她也不会在公司里工作这么多年。 阳尧整天搂着云初在公司里招摇,确实也影响不好,她相信阳尧会想明白,知道该如何取舍。 可没想到,阳尧居然搞出了这么一出。 她气势汹汹地到了阳尧的办公室面前,手已抬起,却没落在门上。 任侠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火气来得毫无道理,之前的事情,也让她认识到,阳尧和她的私人关系,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 她在那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一会,最后只微耸了一下肩,摇着头转身。 阳尧也勉强算是听了她的意见,至少云初成了他的私人助理,公司内部的影响是消减些的。 没有行政部的八卦制造,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风浪。 她再没有闹下去的必要,也没有闹下去的道理,若是仅存着私心,要继续找他理论,也太难看了。 办公室里,云初整理着自己的办公桌。 云初的新办公室在阳尧办公室的隔壁,对面坐着的是一身西装的徐特助。 她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要整理,从前在行政部门的时候,她经手的事情也不多,也没有人在乎她的事情究竟做得怎么样。 所有人都知道,她被调来这里是为什么,虽然都心照不宣地没说出口,可这一路上探视的目光却是不少。 阳尧的助理有两个,其中一个被她顶替了位置,另一个事务类的助理便是如今坐在她对面的徐特助,只是那位特助不和她要做的事情没有半点交叉,所以她来的时候,他只是微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云初安安静静地整理完毕,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面前的电脑屏幕开着,上一任助理交接下来的资料摆在文件夹里,零零碎碎,全是关于阳尧的习惯。 比如出门时要用什么车,比如他下午总是要喝一杯咖啡。 那些纷杂的信息,很快被归类整理,发给了程亚。 程亚显然对这件事情十分惊喜,连连追问了许多。 那些问题太细致,细致得云初内心有些发毛,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她低着头,微皱着眉,想起来这个可能。 若是这样,她之前做的可就前功尽弃了。 毕竟杨初的愿望是毁灭阳家,可不只是毁灭阳尧,若是他真这么死了,她还真不好搭上其他的线。 云初咬着唇,意识到自己忽略的一点东西,那边的短信却发了过来。 那几个连在一起的问号,看得她心中生出几分烦躁。 程亚当然也不算什么好人,她知道,他处心积虑要对付阳尧,也不过是想要谋取更多的利益,他手上是否干净,她无法判断,可从他能找上她来看,应该和阳尧也差不了多少。 云初眼睛的余光透过玻璃墙,看到外边的阳尧,飞快地在手机上敲下这么一段话,然后收起了那个手机。 电话另一端的程亚,看着那发来的短信笑了笑,也没再回复。 阳尧若是那么容易出意外,他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不过这些,就不必让她知道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养得废了翅膀的金丝雀,时间久了,大概连外面的天空都不知道长什么模样了。 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其实也不必那么坦诚。 云初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站了起来。 “要出门吗?” 阳尧却没有在她面前停留,而是走到了徐特助旁边。 “之前让你做的方案如何了?” 徐特助转头看了他一眼,手握住鼠标,在屏幕上展示了什么。 “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细节” 两人都视她为无物,云初尴尬地站了一会,最后又坐了回去,用一双扑闪的眼去看那边的方向,带着一点好奇,脸上却红着,似乎有些被冷落的不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妖后亡国 短暂地沉默后,阳尧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衣服,说要去公司,走了。 “你昨天喝酒喝多了, 今天也不太舒服,就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吧。” 她不回应, 甚至不吵不闹,让他欺负起来都没有意思了。 那双眼里的伤痕却明显, 让他感受到惩罚她的快意时, 心中又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心里无端生出这个念头,让阳尧自己都吓了一跳,而后轻轻看了一眼车窗外向后飞驰的景象,啧了一声,皱着眉把关于云初的事抛在脑后。 不过是一个宠物,再惹人怜爱, 也不到能让他怀疑自己的程度。 再说了, 他这段时间已经对她很好了, 是她自己不知趣,透过窗看到外面的光亮,就心野了。 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阳尧面无表情走进公司的时候,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手上拿着文件, 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后来他索性站了起来, 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徐特助罕见地没有专心工作,他面前的电脑开着,却只停留在桌面上,目光呆滞地发着呆,连阳尧开门进来都没有发现。 “你干什么呢?” 阳尧轻咳了两声,把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阳总。” 徐特助急急忙忙站了起来,有被抓包的忐忑,也有莫名的期待。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期待从何而来,只觉得阳尧不喜欢的妻子,恰是他最爱的模样,实在太过巧合。 他隐约生出别的想法。 江湖传言,有人会为了收拢手下,让自家的晚辈与得力助手进行联姻。 云初当然不算阳尧的晚辈,她对于阳尧,不过是一只可随时被丢弃的宠物。 可他却是阳尧真正的得力助手,这么多年来,他跟着他几番沉浮,连自己的私人生活都没有,献身事业,成就自己的同时,在阳氏也是功勋彪炳。 阳尧会用她来绑住他吗? 其实徐特助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可那不该有的妄念一旦有了,就没那么容易消失了。 “我” 他准备试探一下,若能成自然最好,若不能,顶多也就是被骂几句,算不得什么成本。 阳尧不会舍得这样放他走的,他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心里计算着自己的筹码,他脱口而出的话,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直白。 “你可以把杨初给我吗?” “反正你也不喜欢她。” 阳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却一直沉默着,他的心随着阳尧打量的目光变得七上八下。 “谁说我不喜欢她了?” 他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皱了皱眉,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等徐特助给出回复,却又自己说了下去 “啊我知道了,是杨初跟你说的吧。” “她呀,就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别听她的,我要是不喜欢她,怎么会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呢。” 阳尧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了拍,声音柔和。 “昨夜的滋味很不错吧?”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会给你安排的。” “下次你再享用的时候,说不定她就被我调/教得更美味了呢。” 阳尧转身出了办公室,眼带笑意。 他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三两下安排了必须的工作,坐电梯下到车库,回了家。 徐特助一个人站在办公桌前,呆滞了许久。 他没完全听懂阳尧的话,没明白他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绑在身边,却能察觉到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声音里带出的一点寒意。 他想起昨夜,她俯在他的胸前,告诉他的那些话,心寒齿冷。 “小时候,他喜欢我眼里常含泪水的模样,所以一直在我身上夹着夹子,让我一直哭,却又不允许哭出来。” 两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交错,他忽而明白过来,阳尧说的“喜欢她”,只是单纯喜欢欺负她。 他想起她的模样,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那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她。 刚开始的几天,他以为是阳尧在家里折腾她,让她没法出门,心中一边愧疚一边心疼,愧疚自己说出口的承诺无法践行,心疼她的遭遇,还想着等再见到她,要好好安慰她。 他却一直没有那个机会。 同时,他在公司里被安排的事情也少了。 这当然有他最近神思恍惚,让人不敢放心的缘故,可却也不排除阳尧觉得他不再可靠,准备培养新助力的可能。 一切仿佛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男人找上了他。 那人自称程亚,带着他去办公室的时候,给了他十足的礼遇。 他再阳尧身边跟了许久,高价挖他的人其实也见过不少,却没有一次像这样让他动心。 后来他自己分析,他能那么快做出决定,除了程亚给出的丰厚条件之后,大抵还和杨初有关。 他请求阳尧的施舍,已不可能得到她,那就只能让自己更快强大起来,再想办法去打击阳尧,去救她出来,接她回家。 那个时候,他只是抱着如此单纯的愿望,所以在程亚后来打击阳尧的过程里,他不遗余力,贡献了所有。 阳尧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反水,又反水得这样彻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又一场艰难的谈判结束,徐特助从包间里走出,在走廊上遇到阳尧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带着几分狼狈的模样。 “阳总。” 他心中是窃喜的,打招呼的声音里几乎都透着几分得意。 “你也在这里呀,怎么这种项目,你还亲自来谈,也太掉价了。” 或许是最近太过顺利,让他有些膨胀,也或许是不再是他的下属,让他自觉在阳尧面前能挺起腰板,他竟然也能用这样平常的口气和他说话了。 阳尧偏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叹息。 “是啊,你走了,我这身边又没有趁手的人,可不得自己亲自下场吗。” 他的声音里依然维持着风度翩翩,让徐特助觉得自己再奚落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又问候了一句,便错身而过。 路过阳尧身边的时候,却听到他轻笑了声,而后说了句“还好有只宠物,心情不好了还能在她身上发泄一下,不然这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徐特助感觉自己的心猛然一跳,而后迅速转过身,循序覆盖上血红的眼瞪着他,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 他伸手抓住了阳尧的衬衣,一身的暴躁仿佛立即便要化作凌厉刀锋。 阳尧却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声音谦和。 “哎,你不是也见过我那小宠物的吗?这么快就忘了?看来程亚给你的待遇还真不错,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向我要过她呢,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她最近可是越发让人沉迷了。” 阳尧看着他,微笑着说,是在炫耀什么。 徐特助本就覆上血丝的眼变得通红,声音几乎是从灵魂深处吼出来的。 “我不准你欺负她!” 阳尧嗯了一声,抬手把徐特助拉着自己衬衣领口的手拍了下去,好整以暇地整理着。 “你不准?你凭什么?” 那声音在徐特助听来格外刺耳,而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拳头打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妖后亡国 毕竟画和照片不一样,不那么逼真。 相似风格的画像看的多了,就记不太清楚谁是谁了。 所以云初被拦下的时候, 有些意外。 “公公子怎么自己出来了。” 这话音,一听便知是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的。 云初转过头去,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皱了皱眉, 脸上有一点迷茫的神色。 顾文居从她的沉默里看出了什么, 自己便先解释了。 “臣顾文居。” 哦, 他就是那个顾文居。 “公子, 集市鱼龙混杂,让臣送你回去吧。” 他神态谦和, 微垂下眉眼,声音里听不出真实的情绪,只见遵从。 云初却从那简短的两句话里,听出了另一些东西。 是不耐烦,是叹息,一低头时, 似乎还有轻微的鄙夷。 她挑了挑眉, 声音清冽。 “好。”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一路无话。 公主府前。 “今日麻烦大人了,进去喝一杯茶再走吧?” 云初浅笑着发出邀请。 顾文居对着她拱了拱手,正要拒绝, 云初的声音却继续了。 “怎么?大人是在集市上听了些传言, 要对我敬而远之?” 她没有说传言的内容是何, 但显然顾文居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似乎愣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僵硬。 “没有,公主误会了。” “只是公主未嫁,臣未娶,若出入公主府的事被有心人编排了去,有损公主名节。” 云初笑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波光盈盈处,分明都是怀疑。 “是吗?” “我还以为” 那声音意味深长,却又什么内容也没有,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罢了,大人既如此想,我也不强求。” 她回过身去,向着公主府内而去。 顾文居心中一跳。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十二岁的生辰,那日宫中大宴,他其实是不够资格的,却依旧被邀请去了。 传言,是皇上要为公主选驸马,而他虽品阶不高,却又一副好相貌,所以才收到了那张请柬。 然而大宴上,选驸马的事情却并没有被提出来,其中变故如何,他并不知道。 后来听闻丽初公主不堪皇后磋磨,自请出宫,他还唏嘘了几句,天家贵女,也不过是个早年丧母,亲缘寡淡的孤女而已。 他因大宴上的惊鸿一瞥,本就对她有几分好感,这下又平添了几分怜悯。 直到后来听到那些传言。 传言丽初公主平日里骄横,自请出宫并非是因不堪皇后磋磨,而是因为不想被人管束。 传言丽初公主年纪尚幼,未出阁便学着前朝那些放荡公主,在公主府豢养男宠。 传言 那些声音有些荒谬,可空穴来风,也必有因果,他没有全信,却还是在心里留下了印象。 只是终究还是没往心上去的,不信大宴上那看起来高高在上,却又冰清玉洁的公主,会是这般模样。 在集市上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然后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侍卫,带着的腰牌说明着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印证了她的身份。 他说不清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大离民风保守,除却为生活所迫,大概没几个良家的女孩,会那样出现在集市上。 失望和那些传言竟有几分真实的猜测,交织在心头,让他情绪复杂。 他送她回府的路上,一直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什么都好,解释自己也好,责备他多管闲事c坐实了自己刁蛮公主的名声也好。 让他更了解她一些,让他左右摇摆的猜测,更坚定一些。 她却一路安静着,什么也没说。 就在他快要说服自己,她其实没有传言里那样不堪,只是年幼不知事,有些贪玩,又不会处理教导下人,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流言。 她只是太孤独了。 他的心中正柔软一片,却又猛然听到她的邀请,一时间热血上头,又是愤怒,又是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竟还在为她开脱。 可她转过身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几分寂寥。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过幽静,让人忍不住心疼,热血凉透之后,他心头竟然涌现出一种冲动。 “公主。”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开口叫住了她。 在看到她欣喜回身的时候,本已平静下来的心又剧烈跳动了起来。 越演越烈,再无停歇之时。 云初带着他穿过庭院,眉眼里都是笑。 “大人,您多大年纪了?” “哦也没有比我大很多嘛,都做了那么多事了,好厉害。” “大人可以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吗?” “我一直在宫里,都没有出去过呢。” 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公主府里的装饰并不奢华,与传言之中耗尽千金建造的精致并不一样,几乎可算得上是朴素了。 她不住地问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大多数在他看来十分普通,她得到答案后却依旧很兴奋。 他心中越发疑惑,最后还是问了一直压在心头的问题。 云初啊了一声,脸上显出有些颓然的情绪来。 “我知道啊我今天也听到了。” “我都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她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委屈,却又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算了,这种事情我都习惯了,以前在宫里” 她似乎是想倾诉什么,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对面的他一动不动凝视着她,眼珠一转,她生生把自己口中的声音截断。 “哎呀,我们不说这些了。” 她又开始绵延不绝的问题。 顾文居从公主府告辞的时候,已是薄暮微临,他脚下的步伐轻快,心情愉悦。 丽初公主果然并非传言中骄横跋扈,只是自幼养在深宫之中,有些天真不知事而已。 大概皇后娘娘也没悉心教导过她,所以她才会不知什么事当为,什么事不当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妖后亡国 徐特助下意识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而后去扶云初,准备把她送到沙发上后离开。 连贯的动作, 却因为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阳尧而停滞了一瞬。 阳尧坐在黑暗里,正抬头望着这边的方向, 目光落在他和云初交错着的手上, 眼里有一点意味深长。 “阳总。” 徐特助被惊吓了一下, 立即放开了云初, 无人扶着的醉鬼瞬间瘫软在地, 发出一点沉闷的声响。 云初“啊”了一声,显然是摔得痛了, 而后试图自己站起来却又几次失败,委屈地低头,看着不怎么听话的身体。 徐特助被那惊叫声再次吸引了注意力,顾不上和阳尧解释什么,也没继续在他冰冷的脸色里战战兢兢,弯腰去把云初扶了起来。 “唔谢谢。” 醉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模糊, 随着声音飘散过来的, 还有酒精和香水混合着的气息,并不好闻,却莫名让他的心一动。 徐特助还是扶着云初到了沙发旁坐下,等她躺到了沙发上, 还从旁边抽出一条薄薄的毛毯, 盖到了她的身上。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流程, 再看到阳尧越发阴沉的脸色时,他心中的恐慌已淡了些。 “阳总,今天我送夫人回家,她中途改道,说要去酒吧。” “我看她醉了,也不敢把她就这样丢在外边,所以送她回来了。” 他解释的声音四平八稳,和从前汇报工作的语气没什么区别。 阳尧勾起唇笑了笑,似乎对他们今日的行程漠不关心。 “是吗?” 这番话若是从司机口中说出来,倒是没什么错,可偏偏不是。 “你什么时候兼职司机的工作了,我怎么不知道?” 阳尧的声音逐渐变得柔和,说出口的话不像是诘问,更像是调侃,意味深长的目光里,有了些别的东西。 徐特助心里陡然生出一点对未来不确定的漂浮感来,可也无法反驳什么,只等他说完。 “坐下吧。” 他正等着来自老板的狂风暴雨,阳尧却又冷静下来了,对着他微一点头,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这让他有些摸不准阳尧想做什么。 他自认为是问心无愧的,所以并不怕阳尧的追问,当然,阳尧生气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也做好了被劈头盖脸一顿嘲讽的准备。 可之后阳尧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劈头盖脸地骂他,或者翻来覆去地追问他们今日的行程。 他只是随便闲聊了几句,那太过平淡的内容,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窗户开着,穿堂风过,更让徐特助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只是那暴风雨却一直没有来,阳尧平和到了最后。 就在他以为,阳尧是真的没把这当回事的时候,却又听到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你觉得她怎么样?” 那声音十分随意,徐特助看过去的时候,阳尧轻轻偏着头,对着云初的方向,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货物。 询问意见的声音,不像是在询问什么人,倒像是在问“你觉得这辆车怎么样?”。 徐特助眉尖动了动,心里生出了些不舒服的感觉。 那感觉莫名而来,却格外强烈。 他总觉得阳尧这态度和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些什么。 阳尧没有对他发火,是因为对他还有基本的尊重,如今他的言辞之间,不把云初当回事,让他心生不忍。 想起酒吧里云初的哭诉,和她醉酒后下意识地反应,他又觉得这怜悯毫无意义。 最后只暗自叹息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便不再去看云初。 “阳总,我只是送她去酒吧,没有和她有很多接触,所以真的不了解她” 他的眼神飞快地从云初身上掠过,没有停留,声音是一如既往地四平八稳,叙述着什么。 阳尧再次勾起了唇角,笑了笑。 “是吗?”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她不错呢。” “其他不说,这张皮相还是漂亮的吧?”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是辛苦了,不如让她陪你一晚?嗯?” 他口中的内容越来越离谱,声音却变得有些冰凉。 徐特助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阳尧的情绪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淡定和毫不在意。 他张了张嘴,想要争辩些什么,可阳尧没等他继续组织语言,便突然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云初身边,伸手把她凌乱在脸上的发丝抚开,像是看着自己满意的作品。 “虽然任性了些,味道还是好的。” “我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自然哪里都好。” 他继续说这话,像是在推销着什么商品。 “试试吧?” 他往徐特助坐着的方向侧着身子,看到徐特助坐立不安的模样时,还开口安抚了几句。 “别那么慌张。”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云初在他手的覆盖下,神情茫然迷离,有一种异样的风情。 徐特助被推到客房,和云初共处一室的时候,仍有些不在状况中。 云初已被阳尧抱到了卫生间洗漱过,如今身上只裹着浴巾躺在床上,客房的门关着,缝隙里没有一丝光亮透过来,这大概说明,阳尧已经回主卧睡觉去了。 徐特助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看着面前呼吸均匀的云初,又看了看被关着的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今夜阳尧的行为太过怪异,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心中几乎有一些恐惧。 从前他就知道,阳尧的私生活混乱,那时候他跟在他身后,饭局上总有各色投怀送抱的人,他从来来者不拒。 一开始他谨守自己的本分,只把目光落在工作上,从不去查探阳尧的私生活。 后来他认识了云初,对她是隐约有愧疚的,再后来发现阳尧从不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又觉得自己的愧疚毫无道理,对云初的情绪,也变成了怜悯中透着鄙夷。 再后来,他对她生出别的心思。 他自己察觉到那些心思的时候,是有些惊惶的,一边觉得自己愧对阳尧,一边又拼命去找云初身上让他鄙夷的特质,阻止心中情绪的泛滥。 如今这一切仿佛都成了笑话。 他站在床边,仔细回忆阳尧今夜的种种行为,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蛊惑着他去动床上的人,嘲笑着他从前心中的千回百转。 云初是他的妻子,可他也说给就给了。 他和云初接触的时间已不短,也看得出来,她虽天真些,也勉强算是聪明,不至于看不出阳尧对她的真实态度,可她却依旧那么依赖他。 他不该以自己的思维,去揣测他们的逻辑。 那就顺着他们的节奏,收了她吧。 徐特助最后还是扑到了云初的身上,目中有凶狠的光,动作生硬又粗暴,让闭着眼睛的云初情不自禁地呼出了声。 那声音撩拨着他的情/欲,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虚空里站着的云初,看着旁边舒敏疑惑的眼,这么和她解释。 “这个人我倒没有很讨厌,不过那具身体喝多了,实在不怎么好受,我还是偷个懒吧。” 舒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镜像里,而是在云初身上。 说话短短的一句话还咬了咬下唇,似乎带着一点局促。 云初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而后反应过来,离上次她回到虚空里,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舒敏其实不该在这里了,前尘恩怨了断,她也该踏入轮回了。 “要不是我们,你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里来。” “我就这么走了,总是心里不安。” “我看了你之前完成任务的记录,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些任务” 舒敏看到云初的目光过来时,抬手把垂在脸颊一侧的头发拢到而后,而后微微偏头,避开了和她的目光接触。 她的声音宁静若春水,很是温婉,云初一时间听得入了神,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东西。 直到舒敏催促她的意见,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应。 “好啊。” 之后的好几天,他都回家很早,似乎是在不动声色地安抚她受过惊吓的情绪。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起之前的插曲,云初再一次出了门,去超市买零食,发现自己身后已无人跟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又半月后,云初到了阳尧的公司上班。 那天她捏着他的衣角撒着娇,说每天一个人在家很无聊,要以后想要跟着他去公司,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 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他却自己提出来这个折中的法子。 “把你安排到行政部吧,你也不用做什么事情,和她们玩玩也就是了。” 云初穿着正装,兴奋地准备出门的时候,阳尧先是惊艳,然后好好打量了一番,冷着脸让她去换一身衣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妖后亡国 他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心里无端生出这个念头,让阳尧自己都吓了一跳,而后轻轻看了一眼车窗外向后飞驰的景象, 啧了一声,皱着眉把关于云初的事抛在脑后。 不过是一个宠物, 再惹人怜爱, 也不到能让他怀疑自己的程度。 再说了, 他这段时间已经对她很好了, 是她自己不知趣, 透过窗看到外面的光亮,就心野了。 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阳尧面无表情走进公司的时候,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上拿着文件,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后来他索性站了起来,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徐特助罕见地没有专心工作,他面前的电脑开着, 却只停留在桌面上, 目光呆滞地发着呆,连阳尧开门进来都没有发现。 “你干什么呢?” 阳尧轻咳了两声,把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阳总。” 徐特助急急忙忙站了起来,有被抓包的忐忑, 也有莫名的期待。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那期待从何而来, 只觉得阳尧不喜欢的妻子,恰是他最爱的模样,实在太过巧合。 他隐约生出别的想法。 江湖传言,有人会为了收拢手下,让自家的晚辈与得力助手进行联姻。 云初当然不算阳尧的晚辈,她对于阳尧,不过是一只可随时被丢弃的宠物。 可他却是阳尧真正的得力助手,这么多年来,他跟着他几番沉浮,连自己的私人生活都没有,献身事业,成就自己的同时,在阳氏也是功勋彪炳。 阳尧会用她来绑住他吗? 其实徐特助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可那不该有的妄念一旦有了,就没那么容易消失了。 “我” 他准备试探一下,若能成自然最好,若不能,顶多也就是被骂几句,算不得什么成本。 阳尧不会舍得这样放他走的,他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心里计算着自己的筹码,他脱口而出的话,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直白。 “你可以把杨初给我吗?” “反正你也不喜欢她。” 阳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却一直沉默着,他的心随着阳尧打量的目光变得七上八下。 “谁说我不喜欢她了?” 他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皱了皱眉,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等徐特助给出回复,却又自己说了下去 “啊我知道了,是杨初跟你说的吧。” “她呀,就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别听她的,我要是不喜欢她,怎么会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呢。” 阳尧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了拍,声音柔和。 “昨夜的滋味很不错吧?”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会给你安排的。” “下次你再享用的时候,说不定她就被我调/教得更美味了呢。” 阳尧转身出了办公室,眼带笑意。 他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三两下安排了必须的工作,坐电梯下到车库,回了家。 徐特助一个人站在办公桌前,呆滞了许久。 他没完全听懂阳尧的话,没明白他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绑在身边,却能察觉到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声音里带出的一点寒意。 他想起昨夜,她俯在他的胸前,告诉他的那些话,心寒齿冷。 “小时候,他喜欢我眼里常含泪水的模样,所以一直在我身上夹着夹子,让我一直哭,却又不允许哭出来。” 两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交错,他忽而明白过来,阳尧说的“喜欢她”,只是单纯喜欢欺负她。 他想起她的模样,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那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她。 刚开始的几天,他以为是阳尧在家里折腾她,让她没法出门,心中一边愧疚一边心疼,愧疚自己说出口的承诺无法践行,心疼她的遭遇,还想着等再见到她,要好好安慰她。 他却一直没有那个机会。 同时,他在公司里被安排的事情也少了。 这当然有他最近神思恍惚,让人不敢放心的缘故,可却也不排除阳尧觉得他不再可靠,准备培养新助力的可能。 一切仿佛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男人找上了他。 那人自称程亚,带着他去办公室的时候,给了他十足的礼遇。 他再阳尧身边跟了许久,高价挖他的人其实也见过不少,却没有一次像这样让他动心。 后来他自己分析,他能那么快做出决定,除了程亚给出的丰厚条件之后,大抵还和杨初有关。 他请求阳尧的施舍,已不可能得到她,那就只能让自己更快强大起来,再想办法去打击阳尧,去救她出来,接她回家。 那个时候,他只是抱着如此单纯的愿望,所以在程亚后来打击阳尧的过程里,他不遗余力,贡献了所有。 阳尧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反水,又反水得这样彻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又一场艰难的谈判结束,徐特助从包间里走出,在走廊上遇到阳尧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带着几分狼狈的模样。 “阳总。” 他心中是窃喜的,打招呼的声音里几乎都透着几分得意。 “你也在这里呀,怎么这种项目,你还亲自来谈,也太掉价了。” 或许是最近太过顺利,让他有些膨胀,也或许是不再是他的下属,让他自觉在阳尧面前能挺起腰板,他竟然也能用这样平常的口气和他说话了。 阳尧偏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叹息。 “是啊,你走了,我这身边又没有趁手的人,可不得自己亲自下场吗。” 他的声音里依然维持着风度翩翩,让徐特助觉得自己再奚落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又问候了一句,便错身而过。 路过阳尧身边的时候,却听到他轻笑了声,而后说了句“还好有只宠物,心情不好了还能在她身上发泄一下,不然这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徐特助感觉自己的心猛然一跳,而后迅速转过身,循序覆盖上血红的眼瞪着他,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 他伸手抓住了阳尧的衬衣,一身的暴躁仿佛立即便要化作凌厉刀锋。 阳尧却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声音谦和。 “哎,你不是也见过我那小宠物的吗?这么快就忘了?看来程亚给你的待遇还真不错,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向我要过她呢,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她最近可是越发让人沉迷了。” 阳尧看着他,微笑着说,是在炫耀什么。 徐特助本就覆上血丝的眼变得通红,声音几乎是从灵魂深处吼出来的。 “我不准你欺负她!” 阳尧嗯了一声,抬手把徐特助拉着自己衬衣领口的手拍了下去,好整以暇地整理着。 “你不准?你凭什么?” 那声音在徐特助听来格外刺耳,而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拳头打了上去。 保安很快闻讯而来,拉开了撕扯中的两人。 徐特助其实比阳尧要强壮一些,看起来两人打架,也是他比较占优势,可他却比阳尧狼狈得多。 “啊,没事,这是我以前的助理,后来和我生了嫌隙跑了,说了几句闲话,小事情,不必追究。” 阳尧轻飘飘给这冲突定了性,在保安询问是否需要报警的时候,看了一眼徐特助,和周围的人这么解释着,围观者哦了一声,心中了然。 背弃多年旧东家的事情本就做得不那么地道,如今两人狭路相逢,他竟还敢动手,可见此人的人品不怎么样。 相较之下,阳尧就太大度了,也太可怜了,遇上这么一个白眼狼。 那天晚上的传言很快在圈子里流传开来,阳尧因此收到了许多感叹。 那之后的生意场上,总有同情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总有窃窃私语在角落发生。 那之后,徐特助的行事越发激进,双方的冲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激烈,很快到了图穷匕见的一天。 那是一场硬仗,一方势如破竹,一方蓄势待发,都自以为已做好十足的准备。 只可惜,结果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 “自己好好待着,别乱动。” 说着拉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西装革履的人。 那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好对阳尧发作,只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 阳尧微一偏头,没回答他的话,转身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什么事?” 云初抱着双膝,在沙发角落坐着,把自己当做透明物。 那人看到云初的时候显然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古怪,而后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阳尧,发现他身后的椅子上还搭着一条领带,立即便明白了刚刚任侠为何要阻止他过来。 “有点事情,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云初的耳朵竖了起来,几乎下意识要站起来,却又被阳尧一个眼神阻止。 “嗯,你说吧。” “她是我夫人,我没什么事情需要避讳需要她。” 在那人脸上露出为难的时候,阳尧这么说,那声音近乎温情,如是在介绍自己真正爱护的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