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驼饲养手册》 正文 1.阿锦 一 陈藏在血海中央已经呆了十月有余,被迫的。 而且还不是舒舒服服地浸在海里做桑拿或者寻到了什么大能传承。 困住在血道藤上,每天被血海中的怨灵吸收精魄,越发虚弱不堪,快要被天道轮回带走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离家出走貌似必须没有什么好结果。 但,似乎又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陈藏的父亲陈郡是个魔修,早年与女道修赵菱萱相知相恋,生下了小陈藏后定居在了人魔交界处的峒宜观。本来该是一个完满的故事,却在生性多疑的陈郡偶然发现赵菱萱私会道派师兄后,彻底崩裂了。 陈郡在赵菱萱面前黑化了,顺便掉了个马甲。 于是,赵菱萱揭发了他魔修的身份后毅然和师兄回了道派,徒留他和自己的幼子被正道追杀,不得不离开人界,堕回魔都。 不过在魔都修炼回巅峰状态的陈郡,在四年后又带着他回了峒宜观。 ——我本来为了你想做回一个人 可是你却从头到尾在欺骗我!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突然有一天回到家,看见那个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抱着自己唱儿歌又突然消失的女人,一条腿上挂了伤,踉踉跄跄地往观外跑着,身后是提着一把带血的剑,笑容甜腻而疯狂的男人。 ——你看我多爱你,我连峒宜观都留着,不就是为了有一天c有一天能亲手把你抓回到这里! 陈藏呆呆地看着癫狂的父亲用剑划开了母亲的脖子。 ——我爱你啊c哈,我爱你啊菱儿,为什么呢?我不够好么,那师兄能给你什么,我不能给? 陈藏眼见着母亲无力地试图望向自己,眼神哀怜而绝望。她说: “别别藏儿求你。” 陈藏知道赵菱萱爱他。 她可能骗了陈郡,或者说背叛,但她却真心爱着自己的孩子。 陈藏一直随着父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拜赵菱萱所赐。他曾经和父亲一样恨着她。可眼见着眼前的惨状,他忽然想到,也许她也有自己的隐情呢。 不过,都来不及了。 陈郡踩着他的心跳声走来,低下头,声音低而亲昵: “陈藏,你在想她是不是无辜的吗。” “可是你看,她活着一日,就永不会回到我身边。” “我们魔修,可能会有真心相待的爱人吗呵,陈藏啊,你要是以后有喜欢的人,可千万不要让她有机会离开你 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的菱儿,要么选我,要么就去死吧,这样她也走不了了,不是吗?” 陈藏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喜欢年幼时那个温柔哼着小曲儿的母亲。可若除了她死在这里没有别的办法留住她的话,父亲的作为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最起码他以后再也不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了。 其实陈郡三观很歪,但是陈藏不觉得。或者说,不想觉得。 他接受了父亲的说法,企图通过扭曲自己来适应这已既定的事实。 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 “啊,啊,倔强的小孩子,坚持了这么久还不去死吗。” 陈藏艰难地在藤蔓上抬起头,满脸凝固的血块随之破裂开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血红的阴霾。 这个说话的东西是一种在血海里蠕动盘曲的怨灵,在陈藏之前也有不少人掉进了这个血海,无一例外都融进了血块中,成了只剩下一腔戾气和怨念的灵体。 怨灵会察觉人的心理变化—— 不久,寻觅到了什么,它兴奋地叫起来,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立刻把这个小孩子心底最黑暗的一幕重现了一遍。 血海上空,女人倒在地上,脖颈里最后传来了一声闷响—— 咕嘟。 画面内外的小孩齐齐尖叫了起来。 疯子——疯子—— 那个男人——疯子 那个男人是你的父亲,是个疯子。 那么,你呢? “看不出来你这个坚持了最久的还是个疯子养出来的小变态,难怪呢,这么强,”怨灵桀桀冷笑,“可是你看你就是个小疯子,以后出去了反而会是个祸害。背负着这么污浊的过去,你干脆死了算了,反而解脱。” 陈藏瞳孔里蒙上了一层灰影。他拼命抑制情绪,却还是趁机被血道藤打掉了一大半灵气。 永远也不会解脱吧,这样的我 “咦,是不是有人啊?你活着吗?我会来救你的,请你坚持一下!” 下一刻,血海暴怒地沸腾起来! 有人在以一己之力抗衡着这个存在于魔气最烈的魔眼核心的千年血海。 那个人应该敌不过血海吧。不过没关系——有这么一个愿意救他的人——说不定还会因他而死——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令人溺毙的甜蜜了 然后陈藏眼睁睁看着整个血海被抽干了。 抽c干c了。 血道藤枯死,他落到地面上时还有些不真实,抬头就看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白衣服,长得特别特别可爱的,另一个小孩子。 那粉雕玉砌的小奶娃儿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杏核眼里满是善意。看见陈藏望向了自己,便秀气地抿起了唇,笑眯眯道:“没事了,走吧。” 陈藏艰难地消化这个事实。一边沙哑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救” “哦,对啊!”小团子一拍脑袋,抓起他的手,“都忘了问你是谁了。我叫阿锦,你呢?” 陈藏:陈藏盯着小团子被他血糊糊的手染红了原本纤尘不染的衣袖:“陈藏。”又说,“你救了我。” 阿锦嗯了一声,“我今日去街上玩,看见有个坏人往魔眼跑了,就一路追,看见有人困在血海里,就觉得还是救人要紧。嗯,反正那个血海呢,可以说害人无数吧,毁了也好。” “你你不担心,我是坏的?” 阿锦停住脚步,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陈藏忍不住问:“你方才,没想过这个?” “是哦,忘了。”阿锦讪笑着慢吞吞要放开他的手,正想后退几步,陈藏忙抓回去。十月有余没见过活人,父亲自打他小时候母亲离开后就再没有触碰过他,虽然他从不说,内心其实是非常渴望人的体温的。小团子的手那么柔软温暖,他抓了一次就有点放不开了。见阿锦慢半拍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似是不太明白,他急急解释:“我不是!我是不小心掉进来的,谢谢你你真厉害。” 阿锦眼神澄净地瞥了他一眼,“哦,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陈藏点头如捣蒜,一边却心说:这团子莫不是一个呆萌!怎么能这么呆! 不过也当真是长得好看呢。 陈藏想着,在劫后重生的当口还悄悄地脸红了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阿锦 二 两个小孩子牵着手走出了魔眼。之后,阿锦把陈藏带回了住处。 陈藏晕乎乎地坐在凳子上,抬起头让阿锦给他擦脸。阿锦细心地用帕子蹭去他脸上的血块:“小藏,你长得真好看。” 陈藏没有注意到,只是低声问他:“阿锦,你是哪里来的人啊?那么厉害,那么大一个血海都被你抽干了。”说完又后悔,觉得自己随随便便问他人的来处不甚礼貌,像在套话一样。 “我哪有,我就是天生力气大。”阿锦不在意地笑,白皙的侧脸上浅浅陷下去一对梨涡,“我嘛,是药王山的人。师父救了我,还教我医术和武艺。后来我也长大了,师父说我反正一身蛮力,不如入世行善,只要看到别人有危险,尽管救就行了,绝对不会有事的。” “唔,那你师父是谁啊?” “说了也怕你不认得呀,药寒山,没什么名气的。” “他在这里救了你?那你不是这里的人咯?” “我不清楚,师父没同我说过。你很想知道?那我哪天去问问他” “呃,不是,不用了” 陈藏打量着阿锦。举手投足间是散漫却不失气度的味道,像极了他在人间见过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们——也只有锦衣玉食能养得出他这般心思干净如纸,雪皮玉容的美人胚子。 只是只是这师父的心也忒大了些!什么叫尽管救,绝对不会有事?难怪阿锦逢人就是一副乖巧友善的呆萌模样,什么防人之心都没有,各种涉及到心机城府c防备自卫的弯弯绕绕上他都慢半拍,敢情从小就是被这么教大的? 阿锦心思干净,又生了这么一副天然的好样貌,只怕那种心思歹毒的人,会利用了这种天真害了他去。做师父的,不教他防人,也不护着他,只任他在人间走荡。这师父当真是一片好心么? 陈藏自幼与父亲习武,然而陈郡常不在家,他只和府中侍卫待在一处。那侍卫手段了得,教了他不少东西,故而他虽内力远不及阿锦,心思却成熟稳重一点,凡事也想得更为周全。 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感念的,陈藏怎么看阿锦怎么喜欢,忍不住开始担心他:“你师父就这样放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带你吗?万一有人比你厉害喂!” 阿锦的帕子还按在他的胸口上,他一脸懵懂地抬头:“怎么了?是不是这里疼?不会是误吞过血海里的秽物吧。现在我再摁一下,闷吗?里面会钝钝地发疼吗?” 陈藏耳后烧起一团红晕,阿锦身上那种清浅柔和的药草香色松垮地缭绕上他,让他有些莫名地自惭形秽,握紧了自己脏污的衣摆:“不疼,不是,我自己来吧” “原来是我力气太大了,对不起,那我给你去熬个清粥,等你好了我会送你回家的。”阿锦闻言放下帕子,“还有,我的衣服在床上,你拿来穿吧。” 陈藏忙道谢,等那只小团子飘逸地走远以后,才慢慢收回了那种窘迫羞涩的模样,眼底变得有些深沉。他试探地呢喃道:“阿锦?” “阿c锦。阿锦阿锦阿锦,阿锦” 名字真好听啊。 稍微有点想在他身边待久一点了呢。 等阿锦再端着药粥进来时,陈藏已经穿戴好了坐在桌子边上看着他。 阿锦下意识地朝他又秀气地抿唇笑一下:“饿了吧。你现在不能吃太多,这个粥可以祛毒,对你好。” 陈藏被这个笑迷的七荤八素,刚刚浮现的那种负面阴暗的情绪一瞬间都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脑子里开始充满一堆小孩子气的“啊他好好看我长大要娶他当媳妇儿”的那种傻念头。 一边还不忘想着自己的老爸现在不知道过着怎样凄苦的生活,顿时更开心了。 妈的离家出走果然就是好啊!你看我现在简直过上了神仙日子!不行太得意忘形了都要忘记自己在血海被困的十个月了! 等等! 阿锦方才说什么?送我回去?这个绝对不可以! 于是陈藏颇有心机地,对阿锦欲言又止:“那个,阿锦。” “嗯,听着。” “我家里有点不太方便回去。”所以让我跟着你吧! 阿锦托腮望着陈藏吃东西,想也不想地说:“哦,没关系,那我远远地送你到附近好了。” 陈藏:“不是,我是说我也不方便” 阿锦歪着头想了半天,半晌恍然:“原来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原来阿锦小呆子还不算是个小傻子。 阿锦撇了嘴:“你不乖,跑出门,家里人不担心你吗?” 陈藏听了黯然道:“可我家里已经没人了,谁还会担心我?” 阿锦哦了一声。“难怪你会不小心跑到魔眼里。不如我去问问师父看能不能把你给留下来?” 陈藏:陈藏开心地差点一口气没换过来把自己给憋死。 但还是要很矜持地笑着:“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呀。” 没错!一个连阿锦死活都不顾的师父,他会在意阿锦身边会不会留下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吗?他一定会说阿锦喜欢便好。陈藏美滋滋地想着。 那天晚上,从师父房里请了安的小团子果然回来了,告诉陈藏可以留下。而且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和药寒山学习。 陈藏愣了愣,自己的武功都是陈郡教的,他不晓得自己练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其他人学的都是些什么,自己的和别人的有没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和陈郡的一样是一些妖邪害人的魔功。谨慎起见,如果不是必要,他不想暴露自己。但是他离家出走只图了一时痛快,根本没想到自己以后继续修炼的时候该怎么办。他虽已经记牢了自己那一套功法,终究还是需要一个老师的。 “师父说了,你若是想学武功呢,就明日同我一起去他那里,他给你摸摸骨。若你没有这方面的志向,就先住着,以后学点别的,会赚钱就行。” 陈藏点头:“团子,你看我也大了,估计也过了最好的年纪了,不如,就不学了吧。” 阿锦好奇地问:“你叫我团子?为什么啊嗯,先不说这个。你不是有内力吗?以前肯定练过了,现在放弃不好吧。习了功法,以后在世上行走也安全些。” 陈藏挠挠头,刚刚没过脑子,顺口就把自己给阿锦取的小名念出来了。只装做没听见阿锦问他的前半句话:“我知道,可我学的是家族传的密法,听闻与一般的功法不同。如今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实在也是不知道该怎么练下去。” 阿锦于是陷入了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阿锦 三 第二天,陈藏还是被阿锦拉去见了药寒山。 之前对这个人颇有几分险恶猜测的陈藏,在见着了师尊本人后,发现对方竟是一个还非常年轻,容貌甚至有几分清俊雅致的翩翩公子。 翩翩公子笑意温存:“阿锦的朋友?” 陈藏点头,拜了一拜。心想,这人长的倒不像是个十恶不赦的,若他话语中有半点敲打我叫我不要对阿锦动歪脑筋的意思,我就当自己之前实在是想多了。 药寒山点点头,道:“在这里不必拘谨。站过来让我摸一下骨。” 陈藏有些紧张,虽说他希望药寒山对阿锦的安危上心些,却又害怕对方发现自己真的是练了什么魔功而把自己赶走。 药寒山细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后,神情有些古怪,他的眼睛颜色极淡,拢起眉间看人的时候有一种格外专注的感觉。 阿锦掂着脚尖问:“师父,他的内力被血海抽掉了不少,是不是应该要让他好生休养一下?” “不用,你的这位小朋友天赋异禀。”药寒山拍了拍陈藏的头,“今年十三了吧?看你的功法与一般人入道的法子不同,我不懂,就不好为人师了。山后有藏书阁,午后让阿锦带着你去看看。” “谢谢。”陈藏嘴上说着,心里松了口气,这下是真的能够留在这里了。一边还对这师父有几分忌惮,他方才那种神情分明是看出来了什么,却不说,难道真是另有所图? 而且陈藏也隐隐察觉陈郡可能真的教了他不好的东西,莫名地就有点难过。 ——我知道的,你明明会道修们修行的门路。为了母亲,你伪装了十几年的人修。你身体里有两种运转完整的功法,魔修的,人修的。你也清楚魔功会把人的性子摧残成什么样子! 最主要的是,那些道派的人最厌恶魔修了——你看,母亲为什么离开你——就仅仅是因为你是一个魔修。你说过的,魔修不可能会得到真心相待的爱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和你一样走上那样的死路? 有时候来自血亲师长的恶意,最让人心寒。 陈藏看向无知无觉的阿锦,无来由地有些焦躁。他——他那么善良,肯定对魔修厌恶至极了吧。 我不能让他知道。 “阿锦。” 药寒山叫阿锦,眉眼弯弯的。阿锦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礼,行到一半被药寒山搂在了怀里。 “这几日让你去人间瞧瞧,觉得如何?” “师父,人间熙攘,不比山上清净。却也尘俗的可爱。” 药寒山捏了捏阿锦的侧颊:“医者仁心。行了,中午来我房里用膳。放你出去玩儿了十几天,怪想你的。” 阿锦回头看了一下陈藏:“小藏呢” “我自己吃吧,等你回来了我再跟你一起去藏书阁。”陈藏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别人亲自己的小团子,但是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怎么看都觉得他长得很狡诈!眉目狭长,嘴唇单薄,似笑非笑的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过很快这些他都无暇顾及了,因为他当真在阁中寻到了适合的法子,开始修习了。《鬼抱枝》,这本书他在父亲处见过,知道个大概,眼前一见竟与记忆中无二,当下大喜。 阿锦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呀。师父这里奇怪的书很多,还有几本什么,《至朴释》,《昼生禾》,都是一个人写的,你干脆一并拿去看了吧。” 陈藏拿着三本书走了,乐得要当场飞升。 之后,陈藏在阿锦房中正式住下,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师弟。他的日子过得十分有规律,早起烧水做饭,在房中修习,下午随团子一起去外面行善。阿锦有时候会去师父房里和师父吃饭,更多的时候两个孩子在外面吃点好吃的再回观里。如此相安无事几年,陈藏修习的魔修身份没被揭穿,没遇见过陈郡,实在是幸运得过了头。 好日子过了没有多久,有件重大的事情就发生了,药寒山要带着两个徒弟回个道派。 陈藏这才知道,原来这药寒山是某个大派的嫡系弟子,负气跑出来自立门户的。结果,不知谁说起药寒山已经收了个关门弟子,力大无穷,心性又纯善,会是个极好的苗子,流落在外十分可惜,又觉得药寒山也算是个大人了,再在外面游荡也不像个样子,况且,药寒山当初走的时候,并没有除籍,明面上还是个自家人;最主要的是,药寒山的师父没能熬过元婴大劫,临终了,想见见这个自幼就一肚子主意的不肖徒儿。 阿锦安静地跪在药寒山的木榻边:“师父。” 药寒山恍惚地想:“我的师父要死了,我也是个做师父的人了。”于是心里那点浅薄的愧疚慢慢溢了出来,像是福至心灵一般地终于想到自己的徒弟阿锦明明天赋异禀,条件什么的样样还不如那些大派里养出来充数的草包废物,而且自己也不会教人,以后在更深的领域帮不上忙。沉吟半晌,对阿锦说:“我带你回冷定。” 阿锦问:“陈藏呢?他们家都没有人了。” 药寒山顿了顿:“当真?” 阿锦道:“他自己说的,我不晓得。” 药寒山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他不是我的弟子,我不好带他回去。那孩子门路也奇特,我估摸着冷定不适合他。” “我去问问,他若是想去,师父会带他么?”阿锦补充几句,“他可以当我的随从。师父,陈藏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就护不住他了。” 药寒山嘴巴开合几下,还是吞回了自己原先的话,点了点头。 陈藏自然是愿意的,伪装成一个什么都没学过的凡人,还能和团子住在一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三个人回到了冷定峰上的居无涯。 那天天气极好,万里无云游丝淼。山头有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儿带着个漂亮的小姑娘,分明没有风,两个人的衣袂却纷飞曳动,显得很有气势。 药寒山嗤道:“装腔拿势。”自打回来后,药寒山的温柔亲和全被狗吃了,一整个人处于逮谁怼谁的斗犬模式,显然不爽到了极点。 小姑娘开开心心地走向他们,直接越过了药寒山,拉起阿锦的手说:“小阿锦,你总算来啦!我叫葛灵衣,今年十四,你呢?你是不是满十五啦?我跟你说,我们居无涯的伙食可好了,你可以常来找我。今早刚吃了芋炒团子和糖糕桂花,哦对了,你吃辣吗” “灵衣,小心吓到人家。”老者咳了一声,又说:“说这么欢,和你药师叔打招呼了没有?” 葛灵衣刹住嘴,半晌,眼尾一扫哼道:“师叔早啊。” 药寒山:“”我带阿锦回来给自己不痛快究竟是图个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阿锦 四 药寒山回派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波动。 冷定峰只是这个派的主山,上面供奉着各位祖师爷的牌位,掌门和两位大长老及其内门弟子也住在主山上,居处名叫居无涯。其余的几位带着徒弟的长老分了几个山头,这个老者的小女儿葛灵衣拜在掌门门下,所以没有和父亲在一块儿,而是住在居无涯。给师父送了终后,药寒山默默地领了一个山头,鼓捣他擅长的药物医术去了。之后也没什么人去拜访,十分清净,倒让一腔斗志的药寒山感到了几分失望。 倒是阿锦被葛老看中了,要拎去学“有情道”。 有情道是个什么东西?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行于天地中间这狭窄的人世,望涸秋川夏水,走断春嬉秋落,仍留着心尖一点慈,这才是真正之有情人。修有情道,渡众生德。正与阿锦这般天然懵懂c善良不忍的性子相契合。 葛老修行的是有情道其中的“徒伤悲”,这门功夫使得他容貌比同龄人都要老上许多,看上去就是个和蔼德高望重的老者。 阿锦去问药寒山:“师父,葛老让我与他修行,您的意思呢?” 药寒山要死不活地撩起眼皮,好不容易把自己与书上文字相亲相爱的视线撕下来勉强分给这个徒弟:“这敢情好啊,你不是平日里就喜欢出门玩儿么?正好去修那个什么,多情道?啧啧,风流。” 阿锦认真地回复:“有情道。可是,师父,这门功夫不能外传,葛老的意思是让我拜入他门下。” 药寒山脑子里还在和白芨c黑枸杞的剂量周旋,一时间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撬了心爱的墙角,闻言不过脑子地道:“去去去,反正你这家伙的药术学的一塌糊涂,根本没有一点天赋,教你还不如教陈藏。” “对哦,师父,那我走啦,您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小藏。”阿锦脑子瞬间转过了弯,磕了个头郑重地说,“不过,您永远是我的师父。” 等过了几天都没见到阿锦以后,药寒山缓过了劲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被抢走了徒弟,气得把白芨加成了白术,弄坏了一锅的药汤,气呼呼地奔上了葛老的山头狂吠道:“喂,你这死老头什么意思,我就这么一个徒弟你把他拐走了我以后谁来养老?” 结果当然是葛老赢了。因为葛老是师兄,大了药寒山许多,师父又比药寒山的师父地位高。后来大家发现阿锦果然出奇得适合有情道,一下子悟出了其中的一道“思无邪”,几天下来使得葛老对他喜爱不已,根本不肯放人。 恶犬药寒山吠了几天没能讨回自己丢出去的肉包子,实在是没办法,回房间看见另一个惨遭阿锦抛弃的怨夫陈藏,突的乐了,打量了几番,问:“阿锦怎么没有带你一起上慈悲峰?”慈悲峰是葛老的山头。 陈藏哀怨地望了这个师父一眼。什么诡诈的翩翩玉公子,明明就是个毒舌属性都摆在明面上的斗犬:“慈悲峰上不给无关人等进出,阿锦自有别的人伺候。” 药寒山摇头,大发慈悲地说:“可怜,可怜。这样,你拜入我门下好了,正好我缺个徒弟,以后你学好了还可以和阿锦一起出去玩儿啊。” 冷定山上修药理的不多,药寒山是一个。以后出门历练,各个团体都是要带着一个懂医术的人的,所以药寒山的话不无道理。陈藏答应了。 药寒山看了他一眼,忽然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教你医术,其余的还是你自己去弄去,我不管。” 陈藏忽然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一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然而,还没等到陈藏有正式出山的资格,阿锦出事了。 这事情还是要赖药寒山自阿锦幼时就教导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套歪理。阿锦受了师父的委托,独自一个人去参加丁家的婚宴,回来的路上好巧不巧遇见了道上有名的魔头欢愉鬼正在后巷里诱拐一个漂亮姑娘,立刻站上去正气凛然地把姑娘往身后一拽:“前辈,请自重。” 欢愉鬼本来十分不满来者的不自量力,一抬头看见了一个更好看的少年郎,年纪还正好是最适合做炉鼎的十五岁,怒火马上就没了。他男女不拒,还擅长炉鼎之术,只用这种邪术提高修为。阿锦生得白嫩,涉世不深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欢愉鬼定睛瞧了瞧觉得自己反而是赚了,嘿嘿一笑,说:“那可使不得,后生,我今日非得带一个人走的,不是她,那就只能是你了。” 阿锦看见姑娘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摇摇头:“前辈,她不想跟你走,你不能强迫她。” 欢愉鬼兴致昂扬地问:“那你和我走怎么样?” 阿锦身后的姑娘忙拉住他:“你不认得他么快逃啊。” 阿锦根本没搞清楚状况,想了想:“我和师父约定了两日后回去的,我脚上快了,多了些时间富余的,正好去看看他到底想怎样。”于是就答应了,还把姑娘送回了家。姑娘看着他的眼神比看着欢愉鬼的还可怕,死死扒着门:“你晓不晓得那是谁?他会把你拿去做炉鼎的!” “炉鼎?那是什么难不成是用来烧香的炉子?原来佛门弟子也有这么明目张胆在街上强迫他人的。”阿锦一头雾水,隐隐也觉得可能有些不对,下一刻就被欢愉鬼一袖子熏人的迷香晕倒了。 姑娘吓得跑去街上求救,正好遇上了送客归来的丁家人,也好巧里头有个人热心肠,听了几句觉得不对,问她:“你说有个小公子救了你,白衣服的,长得对对对,很讨喜很粉嫩的是吧?不好,快禀告家主,那说不好就是葛老门下的那个来参加我们小姐婚宴的徒弟阿锦!” 阿锦被欢愉鬼劫走的事情很快传回了冷定,葛老大惊失色地说:“这个孩子心也太慈了些,锅宁(这么能)霸得蛮(逞强)!”连方言都气出来了,一边大骂药寒山,“你怎么教的?那可是欢愉鬼!有情道也不是这么个有情法!保人先自保没听说过?”药寒山讪讪笑,没说话。 欢愉鬼的名号很响,他早年是合欢宗的弟子,后来修了魔道,就被逐出了宗门。此人修为高深,还极喜欢采花补阳,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倒是自己撞上去了。 最主要的是,他行居不定,难以捉摸。一行人想要捉住他,又要从何谈起? 陈藏偷听到了以后,吓得脸色惨白。然后听见一群人的议论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欢愉鬼的居处的人。 原因无他,陈郡和他说起过。欢愉鬼看上去神出鬼没,实际上这几年就定居在人魔交界处的一家酒肆的地下。那家酒肆是魔修开的,只有魔修可以进入。 怎么办?先自己去打探一下消息还是禀告掌门? 禀告了以后呢?怎么解释自己知道这件事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阿锦 五 眼见着最后葛老和药寒山的对峙变成了围绕着“你以前怎么没告诉阿锦什么是炉鼎?!” —“我以为你会教!你们有情道不是要经常入世吗这种常识应该是要提的吧!” 陈藏: 好哦。就不该寄希望于药寒山和把药寒山教出来的教派! 连续多日钻研药学使得陈藏自己的心思被压抑到了极致,仿佛只是为了追上某个人的步伐而在无知无觉地努力学习;然而此刻他突然想起他的阿锦,这个把他带上了山又立马抛弃他了的团子。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在你眼里我太弱小了,成为了你需要庇护的累赘? 还是厌倦了救人的小把戏而已? 怎样都好你看,现在只有我可以救你。 他不知道自己的恼怒是从何而来,也许是怨阿锦转身就上了慈悲峰,也许是气他这么见义勇为却把自己搭进去了,也许是因为欢愉鬼做了他想而不敢做的事? 我也想要他所以把阿锦还给我! 陈藏没有耽搁,直接下了山,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谎:“师父让我去陈里子皮铺买苦荞。”一边拿出自己从药寒山那儿顺来的牌子。 然后就直接奔向了人魔交界处。 峒宜观远看像是没有人了一样。陈郡不在了,他也逃走了,不知道那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是不是还把守着这里。 陈藏简简单单遮了个脸,也不敢想会不会偶然碰上陈郡,就直奔那家小酒肆去了。 门口一只漂亮的妹子在梳头发。之所以说是一只是因为她的头上冒出了一对犄角。 陈藏低下头,眼睛就变成了灰白色,中间本来应该是瞳孔的地方变成了一条血红色的细线。 “啊呀~是一只修瞳术的蛇宝宝呢!”妹子笑起来,身子微微一让,把陈藏放了进去。走到一半,妹子细长的指甲抓紧了他的小臂,陈藏回头。 妹子摇摇头,把指甲放进嘴里咂了咂:“没事,最近手脚不干净的人有点多。” 陈藏进去后,直接朝着老板走过去。老板哼哼唧唧地对着店小二说:“这也忒惨了些,就是想开个酒店嘛,咋好巧就把这个鬼东西给招来了咯?” 这种抱怨自从欢愉鬼住在这里了以后就没有停过,店小二早就习惯了,连忙安抚道:“没事的,他住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乱子,估计对魔修完全不感兴趣。” 老板不同意:“不是为了这个。你看他在杀魔榜上是有名号的。杀魔榜晓得是什么不?人修魔修只要不踏进对方的地盘就互不相犯,但是总跑到人间干坏事的魔修会被挂出名字悬赏。万一哪天哪个人修大能看他不顺眼过来剿魔咋办哪?我这生意就没得做了!” 店小二沉吟半晌,嗯嗯道:“有道理有道理。所以你要把他赶走咯!” 老板蔫了,怂怂地缩了头:“切打不过啊。打得过还用在这里废话?不过也挺奇怪的,前几天他不是带了一个长得贼可爱的小东西回来吗?怎么之后就再没出来过了。” “噫”店小二长吸了一口气,“不说了不说了,我估摸着那孩子该没命了。” 陈藏转过头去问他:“欢愉鬼?他住哪。” 老板瞪大了铜铃眼,拉了拉店小二:“我就说!果然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了!” 陈藏抱臂,皮笑肉不笑地说:“欢愉鬼是我爸的堂姐的表兄。” 店小二一惊一乍地拍胸口:“吓死了,还以为真的有人修混进来了呢。反正我们没收到过封口费,那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你上二楼去最后那间屋子,掀开床板就能进去了。” 陈藏开着瞳术,知道他们没说谎,就如他所说的做了,果然走进了一条暗道。往下走着走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等一下,我就这么进来了? 最底下尽头有一扇门,紧闭着。黑黝黝的路面照映出他强自镇定的脸庞。 阿锦在里面。不知道那个魔头对他做了什么,也许是疼,爱。 这个念头让他惊心。他今年也才十六,又住在药寒山旁边过着清静的日子,这些充斥着私情贪欲的事情,他很少想起。 他知道自己喜欢团子,也知道自己对团子的占有欲很强,想他只对自己好,只对自己犯迷糊,只对自己笑,或者干脆只有自己能看着他c守着他。 但这些想法都很干净,直到此刻。 原来还有很多更加过分的事情,是想和他一起做的。少年人不合时宜的情窦初开,就在这个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的时候悄然发生。 知道地方了,不如回去找多几个人来剿了他的老巢。只是不知道阿锦等不等得到,也不是没想过先自己冲进去,可是凭他这一身三脚猫的魔功又能干什么呢? 但现在陈藏心急如焚,脑子不清醒,所以更怕阿锦等不起,就干脆冲上前去撞了撞门。 吱呀——门居然开了。 陈藏连忙聚气,刚想冲进去,门口已经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一边的脸庞还蹭着香灰一样的东西? “小藏!哇哇哇哇!”那个身影立马扑了过来,“吓吓了我一大跳!”是阿锦! “等等不是”陈藏一边抱着团子努力往里面看,“那个魔头呢?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受伤了吗?” “没事,我带你进去看看,他这里好奇怪的。”阿锦拽着陈藏走进房间。 陈藏:陈藏他面无表情。 阿锦还一脸茫然地对着陈藏火上浇油:“我就说了吧,他这里也不晓得是什么地方,居然有这么多人。” 眼前这间屋子里,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不省人事的男女,活像了刚刚经历过某些为了社会和谐而开展的扫—黄—活动。 正中间还倒着一个老头子,胸口那里破了一个大口子,还露着风,死得透心凉。 看到一切的陈藏内心已经毫无波动:“欢愉鬼死了?不是是团子你干的?” 阿锦点头:“对呀,他很不禁打的,我之前一直在睡觉,一醒来就看见他好像是想脱我衣服,还把我头发给解了,我没搞清楚状况呢,当然不能让他对我动手动脚啊,就捶了他一拳,他就被打穿了。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我这不被逼急了才可能下手重了些?” 陈藏闷闷地说:“死有余辜,应该的。哎团阿锦,我们赶紧回去吧,师父他们急死了。” “好呀,原来你是来接我的,小不是!” 我原本是要来救你的,不是来接你的!陈藏一哽,不禁悲从中来,嗫嚅道:“不是,哎,对,我们走吧。不过小不是是谁?” 阿锦咧了嘴,读不懂气氛地笑起来:“你啊你的口头禅不就是‘不是’吗?你叫我团子,我叫你不是,怎么样?呼这几天睡得我头都晕了,我们赶紧先走,估计等这些人醒来了也会自己回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阿锦 六 两个人上来的时候,老板就已经觉得欢愉鬼可能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没有再和陈藏搭话,只是神情静穆,看上去对陈藏解决了欢愉鬼的实力感到十分忌惮。 陈藏:狐假虎威。 门口的妹子皱着眉头看了看阿锦,似乎是好奇怎么会有人修从里面出来,但是老板对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噤了声,放两人走了。 陈藏生怕再待下去这个酒肆只给魔修进出的惯例会被发现,连忙带着阿锦离开了,回之前还特意买了苦荞,先从后山回了房中,让阿锦自己去居无涯了。 阿锦被葛老追着从居无涯打到了慈悲峰:“没脑子的,晓不晓得自保啊?怎么还知道回来,嗯?你干脆把自己弄死算了!” 阿锦哇得一声哭出来,这回家以后的画风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承受不住。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药寒山不是说过看到了有需要的就救吗?而且这次那个欢愉鬼也不是一个棘手的嘛,比他救小不是的那个血海还弱一些! “师父,我没事啊,我一拳下去那个老头子就死了,我怎么会把自己弄死嗷!” 葛老简直气昏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懵逼地问:“你说什么?你把欢愉鬼杀了?” 阿锦乖巧地点头,下一刻被人一巴掌呼噜秃了一脑门儿,差不点扑在地上。 葛老收手冷哼道:“杀了咋了,了不得了翻过天去了?还很自豪是不是?回去静养!我让禾梧每日给你炖药汤来。” 阿锦一听禾梧的尊姓大名就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如果不与命运抗争多半会命不久矣,毕竟“夺命药王”的名号不是盖的。连忙爬起来说:“师父,那个老头子住的地方我知道,还有好多人我也全都打晕了,我带您们嗷!” 攻击x3,阿锦被葛老三杀在地。 葛老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小东西操什么破心,这种善后收拾小辈的烂摊子的活计就留给大人吧,啊?” 阿锦流下了悲伤的泪水,他怀念之前那个恶犬一般的药寒山。 修有情道的葛老怎么看上去比旁人还凶这么多?! 葛老扬长而去。少壮不教好徒弟,徒弟不省心;老大徒伤没头发,全是气光的!咱们徒伤悲一道不吃这个苦! 陈藏也开始利用职务之便经常找阿锦玩儿,因为药寒山不爱管事,他就顶替了他的位置,给慈悲峰众人送每日药方c膳食单子等等。 阿锦喜欢他来找自己,常常带他下山玩。结果又因为陈藏每次来送药第一个就找的是他,往往后面的人的份额就顾不上了,全丢给一个小弟子去发。 于是在之后的某一天,慈悲峰便出现了如下一幕: 陈藏来找阿锦。 小弟子早和他混熟了,笑嘻嘻地说:“先来后到!灵衣方才请阿锦去屋里说话。” 陈藏:“!!!” 警报,阿锦,今年十五,师父是葛老,葛灵衣,今年十四,父亲是葛老。郎才女貌,青梅竹马。一见倾心,无话不说。父母媒妁,一应俱全。 一听就很有戏! 陈藏眼前一黑,勉力一笑:“在哪个屋子?正好葛姑娘的桃花丹来了,一并给她也好。” 小弟子嘿嘿一声:“桃花丹,好东西啊。驻颜养肤,用之使人面似桃花,艳丽无双。你这小子年纪小小的,倒是十分有心。只可惜,锦师兄看上去更有可能。哎,别不开心,不是我打击你,其实吧也不是没可能” 陈藏拔腿就走,眼睛里缓缓逼出一条细长的血线。 不行的,这样。 她算什么?她一个只知道撒娇吃东西的小女孩,凭什么可以百无禁忌地在阿锦身边玩闹? 现在还是不知事的年纪,以后呢,到了开窍的时候,是不是就自然而然地,青梅变执手? 屋子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了少年少女的对话声。 葛灵衣欢快地说:“阿锦,这些都是我从山下买回来的烤团子,很多种味道的!来,你随便拿!” 阿锦嗯了声,很开心地合掌:“都可以吗?” 陈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有些看不清楚东西,视野周围也开始慢慢爬上了一些血红色的纹络。 葛灵衣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对对对,你全拿走都行,反正不是你托的我买的吗?你看看,这边的是咸的,这一个格子里的是辣的,这边还有甜的,你说过只要买甜的回来。不过为什么啊,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不会是我记错了吧,哎呀,我还专挑甜的买。” 阿锦道:“对,我是说了要甜的。陈藏喜欢吃甜的,你把甜的都给我好吧?芝麻,花生,嗯这个应该是桂花的。不要杏仁的,他过敏。” 葛灵衣撅嘴:“阿锦,你让我买,自己怎么不拿,全给陈藏啊?你拿几个五香的呗。” 阿锦似乎摇了摇头:“不了,我只够买甜团子的钱。” 葛灵衣:“哼,新发的零用,全给陈藏买东西吃去了,还记挂着人家爱吃什么馅的,阿锦,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陈藏:“”等等,这个发展好像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并且他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毫无防备的,他的耳朵里撞进了阿锦的声音。 “对呀,我喜欢他的。” 不详的预感成真了,陈藏眼睛里的血丝还没来得及褪去,胸口突然就被人狠狠塞进了一口甜齁了的,一时间头晕眼花,直接栽进了地里。 冷静,陈藏!他说的喜欢不是那种! ——对呀,我喜欢他的。 不不不他只是因为习惯性地照顾我,你看他也很照顾姓葛的那个女的! ——对呀,我喜欢他的。 啊啊啊啊不行啊完全冷静不下来! 眼前阿锦已经听见动静出了房门,蹲在他旁边疑惑地问:“不是?你咋啦?” 陈藏气若游丝地想,犯病了,花痴病,相思病,超级喜欢阿锦病,一起犯的。 葛灵衣叉着腰从后面走出来,见状呵呵,语气里居然还有一丝怜悯道:“估计是傻了。阿锦,那我先走了。” “嗯,我带不是回去。”阿锦作势要来扶他,陈藏自己站了起来,忍不住看向阿锦的手,想知道自己的那包烤团子在哪里。 嗯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甜的太腻了哈哈哈哈。陈藏得意忘形地脑补了一下,方才脑海中的黑化和怨怒全都像被狗吃了一样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啊阿锦好好看,脸白白的小小的,还有一双好大好大的眼睛”那种傻白甜到只能用小学生文笔描述的心理活动。 阿锦把陈藏拉进房里并且塞给了他一袋子团子,陈藏表示比起这袋子团子他更想要眼前这只大的团子。 于是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阿锦这个八百年不开窍,永远不在状态,脑回路清奇不与常人相似的呆子,居然慢慢地,从白团子变成了一只粉团子。 阿锦:“你,你看我干嘛。偷听我说话了?” 陈藏:“唔,是啊,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粉团子:“那你知道了?” 陈藏:“啥,啥玩意儿?” 粉团子:“你的想法?” 傻白甜陈藏:“我的想法,啊,关于你喜欢我的那个吗?我,我很开心啊,哈,哈。”一边在内心哭泣,我之前不是这样的,我应该霸气地把他按倒说“不要再和别的女人说话惹我不开心”! 粉团子突然就变成了红红的那种,估计是加多了糖霜,可能会很甜,甜的让人咬下去的时候,牙齿都会融化。 红团子说:“哦,原来你这么想。” 陈藏紧张极了:“我,我怎么想,很重要?” 红团子:“嗯,那当然啦。所以你真的开心?我觉得你好像在结巴。” 陈藏:“对,哈,哈哈,超开心。” “那就行了。”红团子一瞬间变回了正常的阿锦,自顾自地说,“好啦,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有活儿干吗?我送你回药寒山师父那里去。” “等一下。” 陈藏鼓起勇气抓住了阿锦的手,然后倒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就直直地把阿锦抱在了怀里。 “我,我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和你的不太一样。我喜欢你,是那种想要c想要谈恋爱的那种。” 阿锦,阿锦他一动不动。 陈藏慌了,觉得自己太按耐不住,万一万一阿锦真没有那个意思,那以后就只能 只能强取豪夺了! 放手是不可能的,好兄弟也不能做!陈藏恶狠狠地想。 阿锦呼了一口气。接着笑了。 “什么啊,吓我一跳原来你也喜欢我,那不就是所谓的两情相悦吗?正好,我们就来谈恋爱呗。” 陈藏这才想起刚刚阿锦突然问自己想法,自己太紧张了忘记表白了,只说了很高兴,结果后来情不自已自然而然地剖白心意的时候,才会突然把阿锦吓了一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阿锦 番外 陈藏心中警铃大作,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可能要结束了! 因为阿锦又救了一个人回来。 而且此时的阿锦五官舒展,是个极为好看的少年郎了,面皮玉白,眉目点漆,又常常带着温柔中不失天真的笑意,不问世故,不染纤尘。比起救起陈藏时仍一团孩气,现在的他周身散发着“有情道”的气韵,这份在江湖纷杂中还能完好无损的至璞,慈悲得让人不禁心生妄念。不止陈藏想要,很多人都想拥有。 “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小恩人?”那个青年低低地咳嗽,眼神里微微带起一些涟漪。陈藏自诩平日里对阿锦的心思藏的极深,对这个青年近乎是直白的掩饰一看即穿,当下气得把肠子郁成了九结,插嘴说:“你好生不礼貌,我家师兄的名字也是你能问的?” 阿锦看了看陈藏,不是很理解他的怒气。但是阿锦的内心里俨然已经把纵容陈藏当成了一条法则,于是很不在意地想着:人已经救回来了,算是做完好事了。虽然呢,不知道小不是在气什么,嗯,反正先宠着总是不会出错的。 于是阿锦替青年掩好了被子,温和道:“慈悲峰日子清苦,先委屈你在此地休整,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侍女提。好了就尽早回去吧,免得亲朋好友挂念。” 青年眼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游移,半晌,忽然道:“我叫方天映。” 阿锦煞有其事地点头:“嗯,方兄好生歇着罢。不是,我们回去了。” 方天映:等等,这剧情发展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互通姓名难道不是一个基本礼仪吗? 陈藏一边往外走一边抑制不住自己的窃喜。他虽然一向知道阿锦对自己好,可他没想到对方对自己的纵容竟然已经到了一味偏袒的地步了。 不好不好,要被宠坏了。 阿锦偏头看陈藏:“论从师,并非同门,我应该算不得是你的师兄,不过既然葛老比药师父大些,我也免不得和你说几句。互通姓名不是什么不合礼节的事情,你刚刚那么跟别人说话,把他吓到了。” 陈藏心说,吓?算了吧。估计是被嫉恨了而已。 一边不开心说:“可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另有企图。” 阿锦微微讶然:“什么?他也想学有情道吗?那也不是不行,他可以先留在慈悲峰啊,不过得看看有没有这个天分” 陈藏:好哦,我不过一说,好巧不巧还把这个人给留在阿锦旁边了?但是如果我说不不不,他是对你这个人有企图,阿锦会怎么想呢? ——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呢! ——你想多了吧,我们都是男子! 或者干脆,“什么?他喜欢我吗?那也不是不行,他可以暂留在我身边啊,不过得看看我们两个能不能擦出点什么爱的花火” 陈藏要被自己脑补的东西吓哭了。问题是他还觉得对于阿锦这个脑子不带弯的人来说,最后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 阿锦走出了几步,开始说起另一件事情:“近几日我听说灵衣几个姑娘要下山去采买,你有没有” “你也去?”陈藏不喜欢听见阿锦说别人的事,更何况对方是个漂亮机灵的小美人,就在听都没听清楚阿锦的话的情况下打断了他,“可是我听师父说最近要闭关了,我我这边实在是杂务缠身,我能不能在你有空时过来讨教一二?” 阿锦果然被成功带离了方向,“药师父闭关?这我没听说过。自然是可以的。” 陈藏舒了一口气。闭关?药寒山有那个机遇吗?不过是最近试药时误吞了酣梦尖,在后院里和周公下棋去了。估计和那热情好客的周公实在是一见如故,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阿锦回头看着陈藏,忽然一笑。 陈藏脸烧起了火:“怎么了?”那笑容在徐徐洒下的夕阳里粲然生辉,纯澈得像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甚至是他一整个人,从身体,到灵魂。他有一瞬间以为,阿锦那种近乎耿直的呆愣迟钝都不过是一种伪装,而他,在阿锦眼里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个演技拙劣的骗子。 这个想法让他惊惶,却也带起了心底一些最隐秘的期待。 “你真好看啊,小藏。” 期待些什么呢大概渴望对方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的情况后,还能这样毫无芥蒂地纵容自己吧? 陈藏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一直觉得阿锦好看,是那种一眼就能看见的,世俗意义上的好看:白皙,五官端正俊秀,眉目里带着温和的善意。可是阿锦却不自知,反而常常夸他好看。似乎也只夸过他。 对,葛灵衣他没夸过,药寒山等等,就更没有了。仿佛人的美丑,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外物,不重要的。更何况朋友之间可以说的话多了去了,又何必经常提起对方的容貌呢。 心跳微微加速,陈藏几乎是不可思议地,半甜半酸地想着:倘若连我这种堪堪算是可以过得去的长相,阿锦都觉得好看,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我在阿锦心里,其实有着他本人都不一定察觉的特殊地位?而阿锦一次次地提起,是因为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眼里,平平无奇的陈藏会变得格外好看那不是客套,而是真心流露,是吗? 我我可以这么得寸进尺地认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阿锦 七 说是谈恋爱,陈藏却觉得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 比如他还是药寒山的弟子,比如他上慈悲峰还是需要送药的时候去找阿锦,比如比如类似葛灵衣的那种人还是很喜欢来找阿锦! 陈藏忍不住暴起打人。 送完药,他坐在阿锦旁边。 “团子,你觉得我们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嗯?没有。” 半晌没有人说话,阿锦从书里抬起头,看见陈藏委屈得脸都皱起来了。 于是善解人意的阿锦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在考我呢。答案是不一样,因为我们现在在谈恋爱。对不?” 陈藏一口气没提起来,考个鬼,他总算明白了,敢情阿锦根本不知道谈恋爱的概念是个什么! 不过现在这个年纪确实也是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那我们现在都在一起了怎么能跟以前一样嘛。” “比如?” “比如”陈藏叹口气,“比如你对我要和对别人不一样,给我亲亲啊啥的。” “好,给你亲。” 阿锦等了半天没有人凑上来,看了一眼陈藏,疑惑他怎么没有动作。想了想觉得他可能是够不着,就拿着书,慢慢把脸往陈藏那边挪了一下。 陈藏察觉到阿锦的小动作,回过神,顿时哭笑不得。盯着那一片雪白滑腻的地方,又感到口干舌燥,但是看阿锦一脸懵懂,到底不敢直接奔着嘴上去,干脆闭着眼睛一脸大义凛然地撞上了阿锦的侧脸。 像一团糯米糍一样,凉丝丝的,陈藏忍不住张嘴就咬。 厮磨间,陈藏觉得糯米糍越来越温热,像是熟了一样,就分开来看了阿锦一眼。 阿锦又变成了一只粉团子,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却连耳朵都在飞着彩霞的那种。 粉团子还在装什么都不在意地问:“可,可以了吗?” 陈藏发现这只粉团子比白白的时候更可爱,直接饿狼扑食似的把他给掼倒了,这回是冲着嘴去的,非常有目的性。阿锦唔唔叫了两声,似乎是想问:“小不是怎么唔唔有舌头?” 陈藏怕他察觉到什么不对,一用力果决地把他后面的话全给吞了。 后来陈藏把头埋在阿锦的头发间,闷闷地说:“我想把你藏起来。”谁也看不见,谁也无法觊觎。 阿锦正晕着,舌头还有点捋不直,就顺口答道:“那可以,只是不能白天,白天我要出门办事晚上好不好,晚上给你藏。” 晚上陈藏的脑筋稍稍一打了个岔,鼻血就流下来了。 那头阿锦还浑然不知地继续撩拨:“你长得真好看啊,近看了反而还更清楚一些唔!” 陈藏忍无可忍,又把阿锦的嘴堵上了。 阿锦和陈藏是在成人以后结为道侣的。整个开头极其自然,顺理成章得近乎不详。 比如葛灵衣一脸兴奋地围观,丝毫没有身为情敌的觉悟,比如药寒山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比如 比如陈藏的父亲也同意了这一桩亲事。没错,陈郡知道了他和阿锦的事情。 当然,如果他没有手书一份贺喜帖,堂而皇之地丢上居无涯,就更完美了。 那个在慈悲峰和陈藏混熟了的小弟子连滚带爬地跪在葛老面前:“那个人当真是魔修!他的眼睛灰白无仁,只有一条细线是血红色的,天地鬼神在上,弟子以项上人头担保,那魔修的长相与陈藏的,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葛老呵斥道:“既然是魔修,那当然有幻化外表的法子,陈藏如何我们都知根知底,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陈藏是那魔头的血亲?” 有长老若有所思地说:“并非不可能。前些年头,陈郡的妻子指证了他的魔修身份,引起一阵哗然,还有好些正道人士去追杀他,也都知道那魔修逃亡时身边确实带了一个孩子。后来陈郡手刃道侣,那孩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算算日子,年龄倒是和陈藏对得上。” 一旁的掌门转身问药寒山:“这孩子是你带上山的,又是你的弟子,你说说?” 药寒山一点头:“弟子愚钝,当年陈藏自称双亲俱故,弟子又见陈藏身上修习的确实是正派心法,人又和善,所以未曾起疑。况且多年来这孩子举止行为大家有目共睹,实在是再挑不出错了。”换言之,就是他也不知道陈藏是个什么身份。 小弟子手里的贺喜帖飞到了陈藏的面前,那小弟子把头磕得砰砰响:“那魔修说,只要陈藏收下这帖子,因上面有他二人的血脉传承,必能显出原形,一试便知。” 掌门意味深长地望着那个小弟子:“这般咄咄逼人实在是罕见,你怎么对那魔头如此言听计从?”说着指尖一股劲风扫过,那弟子眼白一翻,额间果然被逼出一道血符,随着符咒消散,那弟子立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真的是魔修留下的痕迹。”有人开始怀疑,“只怕来者居心不良,那帖子也有可能是个陷阱,误碰了反而会冤枉人,还是不要搭理它。不过我看,虽不能遂了那魔头的险恶用心,但这道侣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不对,我派山上历来有防止魔修进出的法阵,那魔头功力那般高深,仍然不能自己上来,只能使出最低等的摄魂控制我派弟子,可陈藏完全进出无碍,不应该是魔修啊。” “是这么说,但那魔头不找别人只找他,怎么着也能说明他有问题吧?” “可方才药师叔说了,陈藏是孤儿。” 陈藏抿起了嘴巴。没有冤枉,也不是阴谋,陈郡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得到幸福罢了。至于陈藏为什么可以无视禁制出入,是因为他和陈郡早期一样修炼的是人魔同体,不过后来能让陈郡为之伪装良善的人被他自己亲手杀死了,他彻底放弃了人修的道路,成为了不折不扣的魔修,自然也就被山上的禁制阻挡在外了。 只是多年来陈藏断断续续打听过,陈郡住在了魔界,很久都没有踏入人间了。他原以为陈郡没有了自己这个拖累,又忌惮那些人修会继续来找他报仇,所以去了魔界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而他陈藏是个魔修这个秘密只有陈郡知道,陈郡不进入人间,没有人会揭穿他;时间长了,那些捉拿过陈郡的前辈们都闭关不出了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和陈郡长得像就算长得像又怎么样?到时候他的人魔同体已经大成,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是和母亲学的心法,不是和父亲一样的魔修他万万没有想到陈郡为了破坏自己的好事会再次进入这世间。实在是荣幸之至。 葛老深深地望了药寒山一眼:“确实阿锦是我派最有天资的弟子,一生大事不该如此草率,药师弟有什么异议吗?” 药寒山摇头。 “阿锦,你呢?” 阿锦今日穿着素色的云纹袍子,面容无悲无喜,像是九天之上的神佛。 陈藏知道众叛亲离的滋味。亲生母亲的指证,朋友的背叛,无休止的逃亡,几乎是他除了修炼以外所有的童年记忆。所谓的正道人修有多虚伪他不是不知道,哪怕是亲密如夫妻朋友之间,为了名声利益,一夜之间撕破脸皮你死我活的不是少数,更何况他还是个一出现在人间就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他一直都明白,所以未曾在道派中有过交心的朋友。 可是阿锦阿锦不可以。 陈藏没有为自己辩解,一直死死盯着阿锦的背影。阿锦却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把他的手臂抓住,几乎是执拗地对着各位长老开口:“先把我们结为道侣的结契定下来。” “阿锦。”葛老低低地说,“你不能和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定为道侣。” “可是我喜欢他,这和他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倘若他是魔修呢?” 阿锦没有说话。 葛老叹气,“药寒山,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各位先散了吧,此事容后再议。陈藏,你” “他住到慈悲峰上来,我看着他。”阿锦轻声道。 掌门立刻否决:“不,把他带去后山。这帖子让禾梧拿去检查。” 世道艰险,人魔天堑。 我欲执一人手度终年,而终不得。 陈藏悄无声息地跪倒在伏魔阵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血红色细线出现又立刻消失,看上去是藏不住了,毕竟伏魔阵比山上禁制更强,他的人魔同体还没有大成,在它面前破绽百出。 这伏魔阵覆盖在他居住的一整个屋子里,只是散发着微弱的光,对一般的人修来说甚至是感觉不到的。就算他有魔修的血统,也并不感到疼痛,只是难以维持伪装的状态。山中弟子态度都很好,饭菜也一如往昔,床榻甚至比他自己收拾的狗窝还干净,却不知怎的让陈藏想起了血海的那十个月,孤独得似乎永无止境。 当时有一个叫阿锦的小孩子拯救了他。而他还不清楚亲生的父亲对自己抱有多大的恶意。虽然迷茫,却也不失希望。 现在呢。 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阵法里,他熬不过七日必定露馅,之后所有的那些来自人修朋友对他如斯境地的和善c怜悯c支持都会不复存在。 他的阿锦也不要他了,正如陈郡所乐于见到的那样,人魔殊途。 陈藏的眼白突然细细密密地爬上了血红色的纹络,眼角边滴了一丝血,却很快蒸发在空气中。 突然阿锦从门外进来:“陈藏——” 陈藏躲闪不及,抬起了血红色的眼睛。 阿锦蹲下来把他拉起,力度很大,直接将他拖到了床榻上:“地上凉。” 陈藏沙哑地说:“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同师父求情,他们不给我见你,那帖子有问题。”阿锦似乎对陈藏的异样没有察觉,“可以激发凶性。” 陈藏不知道阿锦怎么想,也不知道他心里对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个什么猜测,只好语焉不详地说起了别的:“可惜了我们的结侣仪式。” 阿锦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深刻,陈藏心里忽然一突。 ——怎么,你果然——你果然后悔了么? 他听见阿锦轻轻说:“陈藏,我见过你父亲。” 半晌没有人接话。 “什么?”陈藏几乎是在耳语着从喉咙里撕扯出这两个字。 “我见过他。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他的儿子。我一直跟你说你长得很好看——是真的。但我也想提醒你很多人修对陈郡那张脸不陌生”阿锦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行走世间,常遇各色人事。你父亲曾经在峒宜水寨做过药草生意,他是个魔修。” 陈藏疲惫地笑:“你早知道我是个魔修了?” “对。” 阿锦下一刻吻上了他的鼻尖:“可是我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阿锦 八 陈藏睁大了眼睛—— 阿锦的嘴唇软糯地覆在他的嘴上,接着他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被阿锦渡了过来,发出清冷的光芒。 有什么东西把他和阿锦联系到一起去了。陈藏觉得额头那里有点灼热,想摸一下,被阿锦抵住了。 是道侣结契! “我偷偷弄来的,”见到陈藏惊诧的眼神,阿锦连忙无辜一笑,“我得把你弄走,你撑不住伏魔阵。到时候一开阵,所有长老都在,你肯定跑不掉。可是我怕你逃出去以后就不认我啦,只能先做个标记了,不好意思。” 陈藏眼白里的血红色慢慢褪去,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阿锦:“你你不我是魔修啊。” “我一直都知道,不是。所以回你该去的地方,你在魔界会比在这里安全,我帮你拖着他们,这伏魔阵一旦被毁,哪怕没有人守着,半个时辰内一定会触动后山那些伏魔钟,所有人都会被声音引过来,你要尽快。” “那你——!” “我不会怎么样的,”阿锦挤了一下眼睛,“他们打不过我,我力气大。” 陈藏哽了一下,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和一个魔修结为道侣,然后包庇他放他逃走,这事情传出去你还能在正道上生存吗?阿锦,别任性——”话音未落,伏魔阵已经被暴力娇娃阿锦一巴掌打烂了。 陈藏:“草。” 阿锦可能是脑回路真的不太对劲,在这种情况下还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紧张和惊惶,还拍了拍手,“我说了我不会有事,你走吧。” 你的确很厉害,天生神力,连欢愉鬼那样的大恶煞你也能一击毙杀,可是,可是人言可畏—— 年少时不顾身份门第的爱恋,往往不是被生死离别扼杀,而是在那些日复一日的流言蜚语里,在他人的怀疑,否定甚至是怜悯里消磨殆尽的。 又有谁能有那种于风言风语里岿然不动的勇敢呢?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偏执小鬼了,现在脾气是真的不错,或许能容忍你因为我的身份而放弃我——我是个魔修,但你爱我。可是我不能想象多年后你会后悔,然后温情褪去,只余愤懑怨忿的模样。 陈藏艰难地说:“阿锦,不值得。或者你和我一起跑” “我还要帮你争取时间。”阿锦敷衍地把他往外面推,“要不你赶紧变强回来救我也行,啊,走吧。” ——我太弱了。 陈藏在原地死死看着阿锦,不肯移动脚步。 ——我总要阿锦保护我。 阿锦似乎预料到了他的难缠,没有再说话,直接向他丢了一个传送符,符纸在空中燃烧起来,瞬间吞没了陈藏的身体:“去魔界!” ——我多年勤勤恳恳,未曾有过半分懈怠,不说是世出的天才,也能算是个年轻一代的翘楚,可是和阿锦比起来还是那么远。 ——天生神力就代表了无懈可击吗?就能毫无顾忌地为别人付出而不怕伤害到自己吗? 陈藏摔在了上次那家小酒肆的地上。 店小二哟了一声,继续抹桌子。老板瞪着铜铃大眼睛,声如洪钟地大吼一声:“小二!——有人闯进来了!” 店小二这才不在意地抬头:“是上次那位朋友啊。” 陈藏正迷糊着,忽然眼前一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眼前赫然出现了阿锦那边的场景! 也许是刚刚才建立了道侣结契,并且方才燃烧的传送符使得他身上沾染了大量的阿锦的气息,他们两个之间短暂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联系。 他看见阿锦安然躺在自己慈悲峰的房中。有很多人围上来,大声喧哗,急躁慌张。但阿锦什么都没说,他的眼神近乎是温柔的,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甚至还笑了一下,跟着掌门走了。 掌门沉着脸带他走向思过崖。在路上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掌门回头问他:“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陈藏下意识想开口说话,这才想起眼前这些不过是投影。很快他看到阿锦点了点头:“是弟子的错。”非常坦然。 掌门沉吟半晌,问他:“这么说,那陈藏当真是魔修了?” 阿锦低低地说:“这不重要,我只是不能冒这个险。” “阿锦,你是天之骄子,何苦呢。”掌门叹气,“罢了,你们这些小家伙的心思我也都懂。不过你既然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就先在这思过崖待着吧。当然,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他逃去哪里了,就可以早点出来——你懂我的意思吧。” 阿锦:“我懂。” “如果他回魔界了,倒还好说。毕竟人间魔界两不相干,我们也不能强行破入魔界抓人。要不你也告诉我,他逃也是直接逃回魔界了,并且不会回人间来找你了。” 阿锦微笑着说:“掌门,我住在这里也没关系的,正好静静心。你不用担心我。” 掌门深深望着他:“痴儿。”思过崖的禁制应声而开。 陈藏脑袋里嗡的一下,随即画面消失,他看清楚了自己身在何方。 老板和店小二已经站在了一起:“这小子不对劲。” 店小二神色也有少见的凝重:“眼瞳渗血,他修的瞳术是‘死而后生’。看上去像是要化形了真不容易啊,年纪轻轻就拥有这么高的觉悟。” 老板拉着店小二退开,“把客人都请出去,有人要化形了。” “哎呀,蛇宝宝长大了。”上次那只妹子游移着进了酒肆,把几桌客人引着上楼去,一边冲店小二抛了个媚眼。店小二触动了护法,就带着老板一块跟着妹子走了。 陈藏在魔界定居下来了。据说人间已经悬赏了他的通缉令,说他身份不明,使冷定派中的一个弟子伤残,而那弟子到如今仍不能下床行走,修为也全废了。想来那弟子说的就是阿锦。不过事实上,阿锦应该是被软禁了。再打探到后来,竟是再无阿锦的消息。 头几日极致的痛苦过去后,他开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劲——阿锦的力气大到伏魔阵都无法承受他的一击之力,怎么会乖乖去思过崖反省?他们当初的联系中途截断了,阿锦后来逃出来了吗? ——最主要的是,他当初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他努力回想刚才的画面。由于联系过于强烈,他除了能看见阿锦那边发生的事情,还能隐隐感觉到阿锦的一些情绪波动。但是他接着惊恐地发现,阿锦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非常严苛,就算在那种情况下,传来的情绪都是非常平静甚至是淡漠的,比如说有对掌门的敬爱和不配合,比如有一丝对他是否安全到达魔界的担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关阿锦自己的未来的焦虑,所以他对阿锦下一步的做法依旧是一无所知。 不能想,不敢想。他打听不到阿锦的消息,只能拼命修行。而他似乎是天生的魔头,十分适合走这种魔修的道路,而且也许是由于自幼修身养性,打下了很好的身体底子,向来以人身入魔的修炼速度都比一般的魔修快,短短三年内,陈藏竟然一跃成为了魔界新的王。 这个王过的日子非常养生,喜欢整理药材,请客都只喝冬瓜茶,零嘴儿不带甜的还不吃,最清奇的是特别喜欢闹离家出走,前几次还有几个魔界大佬以长老供奉的身份自居,及时地阻止了他,后来他被惹得烦躁,发愤修行,然后直接撸起袖子把这些老家伙们一次性全给打残了,然后大手一挥,全部勒令退休,遣回老家。从此大权在握,没有魔修可以对他的行为指手画脚了。 魔修们都在议论他:“这家伙了不得,才来的第一年就打瘫了他老子,为了修炼的速度能更快,居然浸在魔眼里那个火岩浆里打坐。他总想去人间,不会是野心勃勃地想打下人间吧?” “那敢情好啊!早看那群人修不顺眼了。” 他们野心勃勃的王重振雄风了以后果然去了人间,不过不是为了扩充领土,而是为了追媳妇儿。 陈藏的人魔同体已经大成,如今再厉害的伏魔阵也查不出他的端倪。 他摸进了思过崖,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只有掌门拥有开启权限的禁制入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连个把守的弟子都没有。而且禁制也非常完整,没有被人强行破除的痕迹。 陈藏很快发现了原因——思过崖那块关押弟子的反思壁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保护罩中! ——这三年里,思过崖发生了什么?假设,我只是假设,假设这保护罩的存在和三年前进去的阿锦有关,或者说阿锦的杳无音讯和这个思过崖脱不了干系,他们把思过崖封起来,是因为阿锦逃跑了,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出来? “呼” 陈藏猝然回头,来者赫然是药寒山。他神情里有掩不去的疲惫,“小藏?你来的比我想象中的早啊。叙个旧吗?” 陈藏绷紧了身子。半晌,他从牙齿间磨出几个字:“师父,阿锦呢。” 药寒山摊开手:“正是要和你说这件事,你进去也没有用,他不见了。来我们下山说,免得被人发现。” 一段时间后,两个人瞪着眼睛,相对无言地坐在山下小茶铺的位置上。 药寒山首先开口道:“咳,你应该是回魔界了吧,不过看上去日子过得挺自律的。有些事我得跟你说明白了” “其他的都不用提,阿锦在你们的思过崖不见了,你们不去找?还封锁信息。” “找不到。”药寒山倒是很坦白,“他是在里面消失的,这三年来我们一直在搜山,没有任何踪迹。其实我们是打算只关他一年,嗯,他身份比较特殊,有些别的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谁知道他会不见呢有件事你可能很难接受,这几年思过崖没有关押过其他弟子。所以阿锦不见了的话,除了思过崖出问题,就是他是自己跑了,你明白吗?至于原因呢我猜,大概是他不想见你吧。” 陈藏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好笑。他是阿锦救的,临走前两个人还订下了道侣结契,他甚至还和阿锦有过一段共情,知道阿锦是担心他的,怎么会不想见他呢?然而药寒山接下来一席话让他僵在了原地:“我当年收留阿锦的时候,他是个孤儿,父母死在了魔修的手上。你晓不晓得他有多痛恨魔修? 他认得你,但他一直抱有最天真的幻想,以为你会和你的母亲一样是个人修。直到他知道你是个和父亲一样的魔修——你觉得他还会要和你在一起吗?” 阿锦的父母死于魔修之手! 药寒山接着说:“阿锦这孩子平时脑子是不太能转,喜欢自己整一套逻辑然后把自己给绕进去,他欢喜你,我知道,可是你上次——你上次去救他,他就应该知道你是个魔修了吧。欢喜你就和你在一起,你身份暴露就掩护你,你救他一命,他救你一命,很公平,但是他——他不会想到要跟你过一辈子。” “人魔殊途,小藏,他一直在等着和你分道扬镳的一天。”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藏已经恢复了平静,突然打断他:“你也只是一个旁观者。我们三年前就已经是道侣了,他说他要在我身上做个标记,说明他还是想来见我的。他不见了,没关系,我去找,找到为止。” 药寒山疲惫的脸上这才有些讶异的神色闪现:“你们已经是道侣了?不应该啊,不对,你——”你分明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了,你不可能不受影响—— 药寒山自认为自己没看错陈藏那多疑的性子,这三年里他变化如此大,到底是因为经历了什么呢? 不,他并不是没有受到影响,他只是 陈藏的眼睛很黑,近看竟然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在意,阿锦怎么想都没关系,他是我的道侣,我会找到他,我们会在一起,”这些话慢慢道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种甜腻厮磨的缱绻感,接着他看向药寒山,“反而是你,你当初看出了我的身份,为什么还会默许我待在阿锦身边呢,你对我有一种隐秘的期待,你希望我对阿锦不利——你把阿锦一个人放在这险恶的世间不管不顾,目的是什么?” 药寒山这次是真的坐不住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嘘,师父,没关系,阿锦属于你的日子已经过去啦,”陈藏反而不想听,摇摇头笑起来,“别的不重要,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他。” 说完,陈藏再一次往山上走去。药寒山心惊胆战地跟着:“还没问你现在在魔界的什么地方高就,哈哈。” “我在想,我们两个人的道侣结契可不可以派得上用场。”陈藏避而不答,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那种软软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的触感仿佛还让他记忆犹新,每每半夜辗转难眠时,成为对他最温存的安慰。 “有的,结契可以搜魂,但是有个限制,”药寒山憋屈地把自己的犬牙磨得锃亮,“就是在这三年里,没有人比阿锦更靠近你过哦你那什么表情,那我换个说法,结为道侣是一种对于两个人来说很深入的接触方式,在你身上会留下一定的痕迹,但是你这三年里如果有和别人更亲密的接触的话,就会覆盖那种痕迹,那你们那个结契在搜魂的时候就失效了。” 陈藏立刻进行了搜魂——那感应很强烈,说明这三年来最后一个触碰过陈藏的人是阿锦。药寒山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一个传闻。 传闻魔界有一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修炼时一定要泡在火岩浆的最中央,无依无靠,无声无息。他刚听说的时候,就觉得那肯定是一个很有野心,并且非常坚韧的人。 这一刻,他却鬼使神差地想到,如果那个人就是陈藏的话,那么他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想静心修炼,也是在拒绝着其他人的接近。 ——我只是,想让阿锦的气息在我身上停留得更久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阿锦 终(上) 感应到阿锦就在思过崖里面,两个人沉默了一下,就开始很有默契地手撕保护罩。 “掌门才能打开的禁制”被药寒山偷来的核心法器打开了以后,思过崖光秃秃的山头露了出来。 空无一人。 药寒山叹口气:“我就说了是这样,什么都没有。” 陈藏冲进去:“结契能不能把我送到他那里去?” “长点脑子吧,轻易就能被覆盖的痕迹可以用去传送吗?”药寒山早就憋了一肚子恶气,忍不住吠起来。陈藏被噎了一嘴,回头望着药寒山。药寒山没好气地呛他:“看啥,不尊师重道还自以为是的毛孩子!” 陈藏很好脾气地回答道:“闭嘴。” 然后他的后脑勺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他立马回过头,看向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前方。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有什么别的空间被扭转了,开口正好对准在他的前方,然后整个空间都随之徐徐伸展开来了一样。 像经历无数个星转后,有一枚芥子终于与他所在的芥子重合。 陈藏似有所悟。 玄妙的感觉转瞬即逝,他眼睛一花,就发现那边不再是山头,而是变成了一片望无边际的湖泊。 中央有一个十分矮小的木屋,那种简陋程度的手工可以说是仅仅能够让屋子避雨而已,自带让人不忍直视的气质。 陈藏不开心,阿锦很有可能在这里,他自然是欣喜的,但一想起药寒山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好像阿锦真的是为了逃避他躲到了这个世外桃源了一样,他还是有点心塞。 ——等等,万一药寒山说的是真的呢?进思过崖那时候阿锦心里什么都没有想,就好像——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两个的未来一样! ——阿锦的父母死于魔修之手。 ——他不过等着哪一天和你分道扬镳。 陈藏眼睛里带了一点血色,又被他压下去,然后立刻反手一巴掌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的药寒山拍出了这个空间,这才感觉到自己冷静了一些,往木屋那边飞过去。 似乎是被异响惊动了,里面有个人低着头抱着一只奶白色的水鸭走了出来。他头上还搭着一条白色的纱巾,头发乌黑如缎,柔顺地披散下来。当那个人抬起脸看向陈藏的时候,仿若多年前那血海里在他面前出现如神祇的孩童一般,长着让他连灵魂都随之战栗的惊艳的样子。 常听说人间传阅的画本上总描摹那种狐妖动情后不胜娇羞的模样,拈花低头抬起眼帘的一瞬间,可以绽开万千风情,把最不知风月的书生勾去了魂。陈藏认出了那个人是阿锦,一面失神,一面又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暴戾气息,感觉喉咙里被堵得慌,只是死死盯着他。 阿锦看向他以后愣了一下,动了动嘴唇想说话,陈藏又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颤抖地问他:“躲什么,我” “哇!!”阿锦的眼睛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盈满了水雾,他随手把怀里的大白鸭往湖里一抛,扑上前去往陈藏身上一挂,然后就开始抽抽噎噎地蹭他的脖子,“小不是!呜呜呜呜你终于来了” 陈藏眼见着画似的狐妖瞬间变成一只见人就扑的哭包:“” 等等,这个展开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最重要的问题是我还没准备应对这种剧情的台词,有点不知所措。 在湖面上扑腾半天才探出头的水鸭气得嘎嘎大叫,刚想游向自己那个重色轻友的主人,主人头上那块纱巾就被风轻飘飘地吹起 ,接着径直朝它的鸭头正上方兜了过来。 水鸭被兜了个正着:“”青天白日,你们莫不是要做什么少鸭不宜的事情?! 阿锦还在一抽一抽地哭:“我本来想先在思过崖待个几天就去找你的,结果一进去就被这个空间吸进来了,我所有的内力都用不出来,根本出不去我好怕你找不到我了” 陈藏静默了半天,终于十分棒槌地说了一句:“可是刚刚,我试了我的,还能用。”所以你是真的用不了内力,还是——还是不想用? 阿锦快乐地说:“那太好了,你带我出去吧。”完全没有感觉到陈藏话语里的怀疑。 药寒山咬牙切齿地又从外头钻了进来,狗吠声迅速蔓延至整片湖泊:“我说阿锦你去哪里了,原来是‘神境’。喂!陈藏放开阿锦,别冲动,他现在没有一丝内力——” 一段时间后,他们三个人相对无言地坐在刚刚那个小茶铺里。准确来说,是陈藏把阿锦抱在自己腿间,然后一手抄过阿锦的腰箍紧顺便将他的两只手压紧在前侧,再举着茶杯,送到阿锦嘴边说:“阿锦,来,润润喉。” 药寒山黑着脸坐在对面,磨着他的犬牙,怀里还揣着那只惨遭抛弃的白鸭——天地良心,实在不是阿锦不想抱着它,陈藏勒得太紧了,阿锦整个人姿势扭曲地坐着,实在腾不出手。 阿锦动了动胳膊。他盯着那碟鲜炒藕尖好久了,雪白鲜嫩的藕尖配上鲜红的米辣椒和青色的山椒,滚油下锅,溜醋勾味,在白玉碟子里泛着诱人的油光,让人看了不禁食指大动。神境里能找到的食材都是一些清淡无味的东西,阿锦吃惯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在神境待着的时候可以说是过得四大皆空,望断红尘了。如今一碟藕尖朝他挥挥手,他立刻就有了苦海将尽,回头是岸的救赎感。 陈藏敏感地回头:“嗯?想吃哪盘菜,我喂给你。” 阿锦:“” 药寒山夹了一筷子辣椒咬在嘴里,瞬间喷了一嘴的火气:“陈藏,你让阿锦自己夹。” 陈藏笑着把一块藕尖递到阿锦嘴边:“我不。阿锦,小团子,张嘴。” 阿锦忍不住挣扎了起来:“不是,这样不方便,你松一下手好不好。” 陈藏欺身上去亲他的鬓角:“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挣开好了。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点?” 药寒山把鸭子往上托了一托,就把筷子狠狠放在了桌上:“陈藏,算我刚刚和你说错了,我揣测过度,可以了吧?你别这样对阿锦,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阿锦则是非常震惊地扭头看陈藏:“什么?你在生气?为什么,药师父对你说什么了啊?” 陈藏一直盯着他,慢吞吞地把喂过阿锦的筷子放进自己的嘴里咂了咂,然后垂下眼帘道:“怎么,还不给好好吃一顿饭了?” 阿锦这个时候好像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陈藏的变化,有些不敢置信地挣脱出来,然后瞪着天真的眼睛问他们两个:“我,在里面待了很久吗?” 药寒山:“三年,你在里面感觉不到吗?”这孩子心真够大的。 阿锦摇头:“我没数,应该没有那么久吧,师父刚刚说那里是神境,什么意思?” 药寒山不自觉中坐正了身体,说:“神境就是神明遗留下来的住处。倘若神身陨,神境就会停留在原地闭合为单独的空间,机缘巧合之下才会再次开启。你会被吸进这个神境很正常,至于我们今天那就实在是误打误撞了。” “什么叫很正常?那我在里面用不出内力是怎么回事?” 陈藏心头微微一动,看来阿锦刚刚所说的并不是假话。 药寒山停了停,这回停顿了很久,直到陈藏面露不耐,才语气干涩地回道:“因为你曾经是那个神境的主人,但你如今,可是算得上是背叛了它。” 神,喜山悦水,择良地而栖,化天地精华为己用。 可是神走了以后这里也不过是被遗弃的废墟罢了。 他把鸭子塞回阿锦的怀抱,顺便掏出一个小小的铜质盘子给他:“其余的我不想多说一遍,你自己看吧。只是做成一个有情人终究就是有了弱点,愿你愿你百劫之后,仍能无怨无悔罢。” 药寒山走了。 陈藏去拿那个盘子:“我可以看吗?” 阿锦把生闷气的水鸭顶在头上逗它开心:“我们回你的地方看吧。其实我也大概猜到了一些,只是我笨,从来不喜欢去多想,觉得这样日子会好过很多。不过你嗯,你在意的话,那还是都弄清楚了比较好。” 你的地方 等等!阿锦说!回我的地方!他说的是魔界!他要和我走!和我走! 陈藏面上忽然染上了一层迷离的春光:“阿锦,啊,难道你愿意去魔界?” 阿锦不明觉厉地懵了一下,水鸭的反应更激烈,它被陈藏如同朗诵一般饱满的情绪和咏叹式的语气肉麻地羽毛从头到尾抖动了一遍,然后直挺挺地栽了下去,正好摔在中间那盆汤里。 经过的店小二看见了,大惊失色地往后厨跑:“怎么回事,怎么送到客人桌上的笋焖鸭汤,里头的鸭子还是活的?我们开的是茶铺没错,可是这厨艺也不能这么差啊?” 陈藏赶紧拉着阿锦跑了,随手在桌上留了饭钱。大白鸭也跟着,脑袋一转,身上的汤汤水水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了一块笋肉叼在嘴里。 陈藏瞥一眼,说:“这个鸭子是神鸭吗?” 阿锦把水鸭重新顶在头上:“我猜是吧,它一直待在神境里。对了你爹” 陈藏立刻想起了他和陈郡打架那天发生的事。 陈郡:“听说你逢人就说,你爸已经死了?” 陈藏:“” 陈藏对这件往事有点不堪回首,努力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我把他打残了。” “峒宜观呢,还留着吗?” “留着,怎么,你想去?”陈藏不太乐意,在那里,他的母亲死于非命,导致他一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就觉得峒宜观有种阴森而孤寂的气息。可是如果阿锦不愿意住在魔界,在人魔交界处定居是最合适的。“算了吧,我可以给你建一个新的。” 阿锦眯着眼笑:“看来小不是这三年混得不错嘛。你在魔界应该有地方住吧,就不麻烦另外建府了。” 陈藏怀疑地问:“魔界?不好吧你的父母” 阿锦笑意被冲淡了一些:“你都知道了,药师父说的?” 陈藏喉咙里发出浅淡无意义的声响,像是做了无谓的挣扎。接着他当机立断把阿锦往怀里一带,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把人带进了魔界的地盘。“说好了的,不准反悔。” 阿锦叹口气:“其实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当年神魔大战,大家互相都是对立的死敌,身不由己。现在人间魔界分离,魔修不到人间来,人修不往魔界去,早不是仇敌了。我的仇人是魔,但魔的后代魔修不全都是坏人。” “嗯嗯?????” 为什么我知道的版本和阿锦认为我应该知道的版本不太一样? 神魔大战又是个什么东西?! 药寒山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果然满嘴都在放炮没一句实的! 陈藏感觉自己特没出息,阿锦几句话下去,心里那一堆的暴虐c恐慌和扭曲的情绪都不见了,药到病除很有效。 两个人在他的魔界王宫,其实也就是个石头堆的府邸歇脚。铜盘子是一个记录仪,里面投射出的赫然是药寒山和葛老两个人。 果然是道侣大会以后,葛老和药寒山私下里的那一次谈话。 葛老严肃地望着药寒山:“寒山,说吧,阿锦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我不信你毫无私心。” 药寒山摊开手,笑容发苦:“我有私心,阿锦还能活到现在?” “谁都看得出来,你从没有真心待他好过,”葛老盯着他,慢慢吐出一口气,“你是我们这一辈最小的师弟,自小很有主见,你你的世界,没有人走得进去。负手而去,回来时带着阿锦,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不寻常,你从来对他都是不管不顾,他却能安然无恙地生存下来。” “但你还是把他带进了有情道,是不是?”药寒山低低地说,“无情的神,却因救济天下入了第一慈悲的有情道,岂不是莫大的讽刺?如果你只是想确认,我可以告诉你——就是那样。” 葛老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胆子也太大了!” “阿锦是无情天的神,天生带着无与伦比的神力,没有任何世间的东西可以抵挡——因为那是神谴,是神降下的对天下万物的惩罚。我不护着他,我不必护着他——我知道怎样的成长环境对他来说最好,我也只是想让他好而已。”药寒山沉着气息快速地说完,又瞥了葛老一眼,“我不信神会爱世人,你把他弄进有情道,你才是害他——” 葛老却打断了他:“你知道他是神,是因为你有生死眼,对吧?” 药寒山不说话。葛老笑了,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性子怪僻的小师弟:“难怪你小时候这么不合群,原来是这样。我是只生了一双肉眼,可我也能看得清一个人。你说他是神,可我也自认没看错这个孩子——他天生慈悲。不说阿锦了,那陈藏呢,你把他安排在阿锦身边,本来就是因为担心吧。” 担心阿锦在人间生长,终究成为了千不忍万不忍的凡人。所以想让他知道“背叛”的滋味——然后剔除那些无用的情爱。药寒山长着生死眼,早就看出陈藏的身份了。 谁知道阿锦当真会爱上陈藏呢? “我不想亲自抓那个小子,让阿锦自己选吧,救不救随他,”葛老最后说,“寒山,阿锦终究是阿锦,不是你,你养大他,他身上也许会有你的影子可是他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好孩子。” 记录到此结束,阿锦的表情似乎是早就猜到了,而陈藏则是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 一直以来药寒山都是真假参半地说话,企图分开阿锦和陈藏,而且对任何人给予阿锦的恶意表示喜闻乐见,都是为了让阿锦成就神性。最后却突然松口,甚至开始在意陈藏对阿锦好不好,态度怎么样也许是因为亲眼见到阿锦在神境里无法使用神力的那一幕吧——无情神因为有了情爱,被神境所排斥。药寒山最后也不得不承认,阿锦真的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活人了。 药寒山努力用神的思考方式养大阿锦,却把他养成了一个人。 陈藏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阿锦是神的孩子,多年前父母死于神魔大战,他坠下无情天,辗转终于投了凡胎,被药寒山捡去,打算养大了以后放回神界。 没想到半路让陈藏给截了胡! 单身多年的陈藏——魔界孤高光棍的王很快从人间回来了,并且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妻(阿锦)儿(水鸭)双全的赢家,体体面面地揽着好看得闪光的阿锦,头上顶着还在好奇张望的傻儿子,整个人都弥漫着粉红的气息,把魔界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陈藏美滋滋的,像当初那个刚刚被阿锦带回药王山的孩子,一边想着:哈哈,我是一个和神谈恋爱的人(魔修)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阿锦 终 (今天陈藏依旧不开心) 阿锦高高兴兴地在魔界住了下来,他们还在人间一处山水也建了间屋子,这样两边都能居住,来往游玩非常方便。 不过陈藏依旧不开心。 药寒山那些话虽说是解开了他的心结,却也让他莫名地有一种危机感:一直以来看似对阿锦满怀恶意的人其实应该是个苦情虐恋的主儿,最重要的是这苦主总是莫名有一种“全世界只有我知道该给阿锦什么才最好”的自信,陈藏真的很怕哪天药寒山那不好使的脑子一抽,觉得他陈藏对阿锦不好,然后又跑出来闹事。 阿锦毫无知觉,天天在魔界里面转悠,被一些魔修好奇围住了,就兴高采烈地答应和他们切磋,然后再一巴掌直接把人拍飞出去,久而久之,王妃天生蛮力而且不知道切磋的时候有个词语叫“点到即止”的消息全传了出去,成功挤掉陈藏这个丧心病狂打瘫各位长老的王,成为新一届治小魔修夜啼的第一名。 陈藏带着阿锦住在王宫,其实非常不安分,晚上还没到就想和阿锦一起做一些不可描述的爱的小互动。阿锦半死不活地在被子里被碾了半天,这才接上一口气,用打商量的语气和陈藏试探地说:“小不是,我好饿啊,吃完饭再来行不行?” 陈藏技术极烂,还耐力颇佳——顺便自尊心爆棚,一听就炸了毛,捏着阿锦的肩红着眼睛问:“怎么了,我不够让你满意吗!不行!我们再——来——”并且身体力行地开始实施要将阿锦在这里就直接喂饱的行动。 “呜呜呜”阿锦咬着被子,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转。和陈藏在一起以来这么久,他第一次有了悔不当初的想法。 陈藏更加不开心了。 后来两个人回人间时,意外遇见了方天映。 阿锦接待了他,并且礼貌地客套了一番,提出让对方留宿——然后没眼力见的外加有很多歪心思的方天映就一口应下了。 阿锦:快乐,今天晚上和陈藏的那个事情应该免了。 方天映和阿锦原本还打算通宵下围棋,陈藏听说以后当场就黑化了,大吵大闹威胁上吊,阿锦一个头瞬间变得两个那么大,不得不让陈藏也加入进来做所谓的监督员——可是三个人没法下围棋,最终只好决定大家友好而和谐地斗地主,两个对一个,地主多摸三张牌,谁的牌先出完谁赢(两个人一组就任意一个出完牌都算赢)。 “三带一对。” “炸。” “要不起。” 陈藏黑着脸捏牌。一晚上他们打了三十多局,他就赢了一次,那一次还是和阿锦一起斗做了地主的方天映的时候,阿锦漂亮利落的两个顺子加个王炸赢的——至于陈藏本人——在那一局里唯一的贡献就是开头的时候打了个红桃三。天亮了,对面山上那户人家院子里的公鸡开始打鸣,此时陈藏不开心的小情绪已经浓得像一团黑云压在头顶了。 方天映走的时候还试图拉着阿锦约下一次见面。幸亏陈藏眼明手快,在他刚刚想张嘴的时候放出前天不知从哪家人那里偷的一只很会啄人的花冠子鸡,把人给吓跑了。 陈藏很满意。他本来是打算当天就把那只鸡杀了炖汤的,看在它护宅有功的份上,就准它住在后院了。 陈藏喜提护宅金鸡一只 好不容易把情敌送走的陈藏还没有松一口气,药寒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们家,一开口就是:“阿锦,你想知道怎么回无情天吗?” “不,他不想。”陈藏一脸狰狞地把药寒山踹出了门口。 阿锦拉住他:“药师父好歹是你的师父,你怎么能拿脚踹?” 陈藏哼了一声还没开口,又听阿锦说:“再不济用手推也好啊。” 陈藏:“” 一想起药寒山在记录仪里面的那种暧昧态度他就有一些口不择言:“谁知道他当初收养你还对你这么好有没有生出别的心思呢?还说什么就他了解你——就冲这句话,我跟你说,我已经忍他好久了!” 阿锦:“” 葛灵衣也来凑热闹,远远的就开始大着嗓门喊:“阿——锦——!回居无涯玩儿去不!对了——陈藏不给去——” 陈藏还在家里缝被子,为了晚上能过上和谐的生活,他最近一直在阿锦面前努力表现自己。闻言,顿时脸色铁青,一下子把手里的针捏断了,冲出去怼人:“葛灵衣不给进这座山!” 葛灵衣哈哈大笑,“你这个没有夜生活的傻孩子,脑子长泡了吧?阿锦都答应了——!你就在这里独守空闺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藏气到变形,当场就红了眼白。 阿锦把陈藏拉到身后,说:“还是让不是和我一起去吧,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人魔同体,还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 最后两个人还是在居无涯住了一晚。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并排睡在床榻上,阿锦忽然坐起来,看着陈藏,“你——你是不是很没有安全感?” 陈藏目瞪口呆地仰望着他那张无辜的脸,谢天谢地,你这小呆子居然看出来了! 阿锦有些苦恼地喃喃自语:“我觉得你好像总是会忘记,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什么叫方天映啊药寒山啊葛灵衣啊的人。” 陈藏一时失语。他其实也都知道,那些人不过是阿锦的师友,阿锦对自己如何他最清楚,可可还是忍不住去嫉妒。 想让阿锦只是自己的,连朋友亲人都没有,只能依靠他,离开他就不能活。有时候在魔界的岩浆里,他甚至会控制不住地想象到自己亲手捏断阿锦的脖子的情景,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自己的怀里,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属于自己了。他和陈郡如此相似,哪怕他已经亲手斩开与那个魔头的关系,那种偏执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传承,注定不能挣脱。 但他也明白,他分毫都不忍心伤害阿锦。 为什么呢。明明,当年陈郡能就那样杀死一个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由此可见他们都是无法忍受任何背叛的猜疑的性子。 “对不起。”你本该拥有清净自在的生活,却被我拖进了这鸡飞狗跳的尘世间。 “没关系。” 阿锦低下头亲他:“如果你总是不记得,那我就多提醒你几遍,让你想起来就可以了,忘一次就提醒一次——我爱你。” 也许他的确是陈郡那样的人,但他遇到的是最好的阿锦。 他那么好,倘若他一直都那么好,陈藏愿意一辈子和自己的本性抗争到底。 不过,说实在的,陈藏也没想到阿锦会对他说这种话,一时间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团烟花,他全身不自主地颤栗,连手指尖都在因为兴奋而发抖。陈藏一把将阿锦拽下来:“阿锦,阿锦,我,我们能不能” “嘎——————!!!!!!!!!” 阿锦吓了一大跳,一只手为了直起身子正好拍在陈藏那张帅脸上。 五官都被压变形了的陈藏:“艹,那只死鸭子,我明明把它丢在魔界那家酒肆里了,他们怎么没把它炖成汤?!” 水鸭在阿锦面前拼命扇翅膀:爸爸!爸爸!我找你找的好苦啊!你手下面那张丑脸的主人想谋杀我啊!你以后要好好保护我! 阿锦把它捞起来,端详半晌确定这玩意儿压根儿没受苦,油光水亮的反而像是胖了一斤半,就顺手丢到酒柜里,关上下面的隔格只让它露出一个鸭头在外面,然后再对陈藏严肃地说:“陈藏,你不能这样,据说它是我以前在无情天上唯一的玩伴,以后修炼了还能化形的。” 陈藏又心虚又吃醋:“它太碍事儿了。” “它不会,”阿锦对着那颗鸭头笑,水鸭子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对吧,白白,你是不是最乖了?” 然后就把它头上面那层隔板也关上了。 天地良心,这两个没有廉耻心的人类居然把它密不透风地关在这里面! 连个头都不给露了,你们又想做什么少鸭不宜的事情了对不对! 隔音效果不是特别好的隔板缝隙里隐隐传来一些破碎断续的声音。 “呜呜啊哈”似乎是有人在哭,痛极,却也像是快乐无比。 哎,所以这到底是在干啥呢?水鸭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快天亮的时候,是陈藏把它放出来的,他对它嘘了一声,整个人像只餍足的野兽,懒洋洋的:“安静,你娘他很累,已经睡着了。” 水鸭震惊地看着他。 陈藏现在神清气爽,得意洋洋,几天来的不开心一扫而空,活像是个刚中了进士的傻书生。他把鸭放在床边,先是给阿锦掩了掩被子,顿了半晌,忽然出声问:“哎,你,不是,白白,你说,当年阿锦在无情天上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无情天? 水鸭想,还能是什么样子的。 神是无悲无喜的。阿锦刚出生的时候山水皆停,万物无音,天生的寂寞种。他一睁开眼就是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哪怕父母死于战乱,他心中依旧空明无物,没有生出一丝魔障。 可是有一天神境里面却闯进来一只傻头傻脑的白鸭子,这鸭子游在水面上引颈高歌,让原本已经停止流动的水重新开始荡漾,把小阿锦吸引了过来。 那纤细却无情的神明把它抱在手里,突然感到它身上的温度,一双才出生就已经死寂无波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了厌倦的神色。 它听见那个漂亮的大人说:“好寂寞啊。” 这个神继续跟他说:“我出生的时候,一位天王家中的锦绣纹织忽然化为金乌飞起,他们叫我锦——你叫我阿锦吧。” 无情天上魔物大乱后,阿锦不见了。 水鸭找了他很久,终于在一天找到了,并且把他拉回了神境。可是不过短短几个月后,他又被另一个陌生的人带走了。它很担心,跟着出了神境,也就看见了阿锦现在所在的这个鲜活吵闹的凡间。 他现在不寂寞了吧,虽然身边这个人带给他的更多的是焦头烂额——还有哭笑不得。 他天生不知贪痴嗔怨,单纯如白纸,无知无觉得近乎残忍——他看不见陈藏的隐忍猜忌c患得患失,也不懂他天然的暴虐残忍和偏执疯魔。可每每像是无意识的,能让陈藏恢复冷静,然后把他驯化成温顺的模样。 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命中注定”这个词。 陈藏瞪着它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这水鸭子绿豆大的眼睛里蕴含的那些丰富的情感,低声说道:“真羡慕你啊,那时候的阿锦肯定也超可爱。唉,便宜儿子,我最近啊,在家里后院养了一只鸡,给你作伴啊。” 水鸭:“” 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阿锦 非典型提问 有关阿锦的几个小问题 采访人员:作者(驾校校长) 受邀人员:陈藏(下称不是)阿锦(下称呆) 校长:大家好,今天我们羊驼驾校开门营业,现场有幸请到了两位小朋友来做一个少儿不宜的采访,先请两位自我介绍一下呗 不是:(抓阿锦)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呆:我叫阿锦 不是:喂!团子! 呆:他叫陈藏 不是:你也太实诚了 q1:喜欢称呼对方为什么?(校长偷偷拉住陈藏:做完这个采访我给你加肉!) 不是:阿锦,团子 呆:不是,小不是 q2:对方是自己的初恋吗? 不是:是 呆:对 q3:那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呢? 不是:我是一见钟情,比较好奇阿锦是什么时候(脸红) 呆:我也是呢 不是:不是!不可能!我不信!我那时候又脏又臭,性格还非常怪异。 呆:还好吧。还是第一次有人那么信任我这个小孩子呢,眼睛亮亮的,让人一看就很想保护然后渐渐的就有点那种感觉了(抿嘴) q4: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不是:好好看!好厉害!好想要!——不过他那么厉害如果我们以后在一起的话可能会被家暴耶(想到居然还有点兴奋)所以要乖一点呢嘿嘿嘿嘿(喂竟然这么小就想的这么长远了吗!!!) 呆:好小一只哦,怎么有点眼熟?他好像很喜欢我,那我就带走啦。 q5:喜欢对方的什么举动? 不是:阿锦在撩我这个事情上直白得让人惊喜我最喜欢他毫不扭捏地靠过来亲我(虽然脸是烫的) 呆:安安静静,带一点甜地笑(虽然这种情况下一般是在求欢)还有我真的很想问,他以前明明是一个克制知礼的好孩子,在魔界那三年也过的是清心寡欲的生活,为什么会突变成现在这个物种? 不是:什么?! 呆:(小声)其实我觉得他像斗犬模式的药寒山 不是:艹!!! q6:讨厌对方的什么举动? 不是:多了去了!只要不是和我一起做的事情我都会讨厌的!他和别人下围棋我就讨厌他下围棋!他对别人笑我就讨厌他笑!就是这样! 呆:晚上他喜欢死命地拱我呜呜呜 q7: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对方喜欢的举动? 不是:很可靠地收拾坏人的时候?虽然媳妇儿比我能打。 呆:笑? q8: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对方讨厌的举动? 不是:很多吧233 呆:我不知道耶 q9:两个人初次约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是:在居无涯,一人一盒烤团子,挨着看落日 q10:可以原谅对方变心吗? 不是:不可能!他敢!我打断他的腿! 呆:不能的。 q11:初次h的地点? 不是:魔界 q12:坦白的说,喜欢h吗? 不是:喜欢(流鼻血) 呆:对这个运动本身感到害怕和畏惧但是非常喜欢这个时候那种很亲密的感觉 q13:喜欢被对方亲到哪里? 不是:(突然兴奋) 呆:(迅速捂住不是的嘴) 校长:咳咳。阿锦呢? 呆:(脸红)脸颊 q14:最喜欢对方哪个部位? 不是:全部都喜欢,阿锦哪里都好看 呆:眼睛,亲的时候也很喜欢亲那里~ q15:用一种动物形容对方 不是:我觉得动物没有,但是有食物,就是那种灌枫花糖浆的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流口水) 呆:我觉得他 不是:(威胁)不准说狗!药寒山才是我不是! 呆:笑面虎 不是:艹 q16:跟对方说一句话 呆:别担心,我永远不离开你 不是:我希望我们可以永远属于彼此,哦还有我们不可描述的频率可以提高吗 呆:(友善)可是那已经是第二句了呢。 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阿锦 什么?鸭鸭C位了! 陈藏把水鸭带回住处了,顺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陈白锦,意思是当他们两个的儿子养了。 只不过这个儿子估计不是亲生的,因为它被自己无情的父亲丢在了护宅金鸡的后宅里,然后在它惨遭金鸡追逐啄咬的时候,陈藏就幸灾乐祸地叉腰在栅栏外面观战,一边对阿锦说: “你看,我的护宅金鸡和白锦相处得多好啊!你就别担心了。” “可是我觉得不对劲”阿锦在白锦再一次险险躲过金鸡那金刚喙致命的一怼之后有些怀疑地问,“他们明明是在打架啊?不行,还是得把白白” 陈藏忽然大喊一声:“阿锦!” “嗯?” “我突然觉得自己体内魔功和真气发生了冲突,内力乱逆,丹田不稳,可能是人魔同体出问题了!” “啊?”阿锦再一次被陈藏带跑了关注点,急忙抓起他的袖子往房间里面走,“我帮你看看。” 白锦在后面绝望地大叫:爸爸!爸爸他在骗你啊这个无耻的小人!爸爸你回过头来救我啊啊啊啊啊啊!陈藏你这个贱——人——!你怎么连一只鸭子都不放过!! 可惜他的爸爸到傍晚的时候才从床上起来,而且腰酸背痛只想倒头睡觉,还被某个口蜜腹剑的小人用一碗银耳莲子羹收买了心思,在他怀里懒倦而舒适地听起了睡前故事,早把儿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护宅金鸡才最感到无辜,天可怜见的,它其实对白锦根本没有恶意,甚至还挺有好感:白锦的毛雪白无暇,还有一张看上去比它的丰满多了的嘴巴(白锦:那是因为人家跟你不是一个物种啊啊啊!),长得竟然该死的甜美——可是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人相信的样子。 不过咱们的金鸡秉承的是烈女怕缠郎的原则,每天都非常积极地去撩(啄)它的心上鸡(鸭),短短几日后,白锦被这抽风的求偶行为整得神情萎靡,眼神放空,整只鸭都弥漫着“吾命休矣”的颓丧。 阿锦终于感觉到了不对,连忙将自己那便宜儿子救出来,放在自己床边悉心照顾,不管陈藏怎么软磨硬泡威胁恐吓都不予理睬,这才把白锦那颗饱受摧残的沧桑的心给哄回来。 白锦过上了好日子,自然志得意满,在栅栏外面对着护宅金鸡嗬嗬奸笑,金鸡那个恨哪,当场朝它撞过来,把白锦隔着栅栏撞得一仰,这一仰它就乐极生悲了——它突然在原地化形了。 陈白锦,前任神鸭,现在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姑娘——就是走路还有点外八——明明还来不及肖想她爹温柔的怀抱,就瞬间在陈藏心中的地位从“麻烦的累赘而且陪过阿锦在无情天的日子的小畜生”上升到“情敌”。 阿锦上前去把她拉起来。小家伙刚化作一个七八岁光溜溜的姑娘,没了毛还挺不习惯的,正在瑟瑟发抖。 陈白锦不知危险将近,一头扎进那个日思夜想的怀里开始撒娇:“爹爹,要抱抱!” 阿锦高高兴兴地拿出一块布把陈白锦包好抱走了,还带进房间里给她梳小辫子。梳完头发阿锦带她下地走路,白锦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就跌倒在阿锦的腿上。 陈藏狞笑着说:“陈白锦,既然做了小姑娘就不要再像鸭子一样嘎嘎大叫了哦,还有走路姿势也要改——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丑了!” 对着世间任何一个小姑娘说她丑都绝对是个一击必杀的狠招数,哪怕陈白锦曾经是个鸭子也不能免俗——她坐在地上嘎嘎大哭了起来,抱着阿锦直打嗝:“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嘎爸嗝爹爹!” 阿锦于是把陈藏赶去书房睡,自己则心疼地抱着不小心生错性别的女儿,轻言细语地哄了一整个晚上。 陈藏因为图一时嘴快遭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报应,孤苦伶仃地睡在书房冰冷的床榻上,自己的敌人却在隔壁媳妇温暖的怀抱里打呼噜。这种对比实在是惨烈,陈藏差点被打击得从此一蹶不振,不过他可是魔界的王,手段自然多了去了,第二天就整理心情,假情假意接近陈白锦,还自告奋勇给她梳头,然后趁阿锦打坐的时候怂恿她自己去街上找小伙伴玩——那天陈白锦回家以后哭得比第一天还惨——阿锦都哄不回来的那种。 陈藏装做很有经验的样子说:“小孩子最怕被同龄人嘲笑了,这时候我们成年人反而不能明白那种感觉,还是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 阿锦果然被忽悠得晕头转向,就把陈白锦晾在闺房里,和陈藏睡觉去了。等白锦哭完了想找爹爹却发现自己被陈藏背地反锁在房间里了以后,终于用她那不甚开窍的脑袋理清了来龙去脉,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卧槽陈藏你这小——人——” 岁月向来肆意流淌,尤其在生活趋于平淡安稳的时候。陈白锦渐渐长大了,阿锦也等到了陈藏的魔功大成,就拖家带口地重新飞升回了神界——不过这一次阿锦不住在无情天,他和陈藏另辟了一处神地,陈藏还特地给神地题了诗: 此地居神魔。身虽有天堑,执手心无间。 另一头,陈白锦终于迟迟开了神智,当紧的任务就是飞上九重天找爸爸——跑了几天几夜,终于到了爹爹们居住的神殿外面,第一眼就被陈藏那寒酸可怖的字迹和俗不可耐的诗句雷得身心都受到了洗涤,生生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她顿了顿,开始装模作样地大哭大闹了起来: “爹——爹——求你了给我改个名儿吧!神降名号,其他人改不了的。六界因我感化无情神有功,尊我为独一无二姻缘神,府在月下,听着威风,背地里却有人总把我原身是只鸭子当成笑柄,可这没得改;但我能不能不要再叫陈百斤了——我明明这么娇小,没有一百斤啊爹——” “白锦!嚯!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呢。之前在人间我没开灵智,多有得罪,哈哈。”身后忽然凑过来一个热乎乎的身体,白锦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黄毛爆炸头,肩膀上还顶着一根红通通的鸡毛,笑得十分灿烂,露出的白花花大牙让白锦不由地想起当初被它追着咬的痛来,“对了,我叫文金,是为天地报晓的神明——诶?白锦?你别跑啊!我以前在人间是真心喜欢你的!白锦你不是在找你爹吗?我可以陪你等——!” 陈白锦——一位据说号称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容貌却缺情少爱的神女,司天地男女姻缘,实际上本质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糙汉子——在面前惊现童年阴影本尊了以后,终于知道怕这个字是个什么写法,从头皮到发尾整个炸了一遍,话都没说掉头拔腿就跑,一边逃一边不忘记回头对天比中指:“陈藏!来日方长!你取的名字!你养的鸡!还有你抢走的爹爹!我跟你说我们的梁子多了去了!我总有一天全都要报仇雪恨——!!!!!!” 陈藏正在空荡荡的神殿中央看来自魔界的供奉,听了,一哂,心道:臭毛孩子,你爹现在睡得人事不知,我看你找谁给你撑腰去! 寝殿里,阿锦散开头发,逶迤曲折地在琉璃地上铺开乌黑的一片绸缎。他曲起□□的脚,有幸听到了全程,趴在地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两个人啊不想叫白锦,唔,那想取个什么名字?下次去月下找她问问吧。” 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一个合心意的,阿锦反而有点发懒,干脆就枕在头发上面眯起了眼睛,整个神地也因为神明的睡去安静无息了下来。 反正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白锦的名字,回头再慢慢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青玉案 小西村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滴在屋檐上的时候发出的声响,仿佛是精灵鬼怪在蹑手蹑脚排着队滑过。 “奶奶,要吃点什么?” “翠皮薏米养颜粥!” “哦!” 沈案乖乖猫在小灶房里切冬瓜,给他那馋嘴要吃宵夜的奶奶炖粥。今年暑假,正巧学校里没有什么社团活动,爸妈出差去了,他就回了老家照顾奶奶。小西村非常偏僻,后头就是山,前面又有一条长长的水,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臣妾冤枉啊皇上!”客厅传来奶奶看《甄嬛传》的声音。 不应该是算不上与世隔绝的,最起码网络和移动信号是个好东西。 沈案已经在奶奶家看了好几遍全集《甄嬛传》,因为印象深刻,甚至有一次在梦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贵人,没活过一集就被贵妃娘娘赏了一碗盒饭下场了,吓得他从此对这种宫斗剧那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沈案定了一个闹钟等着粥熬好,自己回房间去玩手机。好友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案子,哪儿浪呢?咋不回我。 沈案回他: ——浪个鬼,回乡改造呢。 ——哈哈哈哈,又去当灶房小厨娘啦。 ——会不会说话? ——行啦行啦知道你孝顺,是这样的,下学期不是要迎新吗,你有意向上去弹个琴啥的不,纯卉要准备那个司法考试,不能去。 沈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正好闹钟响了,他就先回了一句“稍等”,去灶台盛粥。 雨滴声细密地打在老旧的窗棂上。 “笃笃笃。” 沈案往里面那一头望去。那边有一扇不常用的门,通向后院的。小时候奶奶从后院里面摘了菜做饭,就直接打开那扇门进厨房,很方便。后来后院荒废了,那扇门也就闲置了下来,还在门口堆了很多杂物。 “谁呀?”沈案喊了一声。 没有人接话。雨下得有些急了。 “幻听吗。” “笃笃笃。” 沈案:“”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了。小西村不事农猎,野物就多,胆子还很大。可能是乡下的一些小东西,怕淋雨了,往往会在附近人家屋檐下躲一躲,有时候就会发出声响。说起来这些乡野里的活物大抵都是有了灵性的,知道人没有恶意。 上一次有只狐狸跟成了精似的跑到他们家扒窗户,沈案看见狐狸爪子上正在出血,就把它放进来了。后来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那狐狸跟个大爷似的端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沈案拿着云南白药,忍了半天没忍住,上手捋了一把狐狸油光水滑的红皮毛。 狐狸慢条斯理地拿金黄色的尖眼睛瞪了他一眼。 沈案:嚯,脾气倒挺大。 敲门声有些急切,沈案把粥盛出来以后就擦干手,往那个门走去,伸手把窗抻开,探出头去往外面瞅。 黑色的夜幕里似乎只有雨丝在和着风默默地流浪。大家都各自在家里避雨,安心而宁静。 突然一个黑影子人来熟地凑了过来:“呀,小东西,是你呀。” 沈案淡定地把头缩回来,“砰”地一下关上窗。 黑影子:“” 窗关到一半,黑影子拿手格住了它,他伸进来的手指被雨淋湿,显出一种被冲刷以后那种玉石的惨白光泽来。这次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崽崽,借个地儿歇雨呗,天实在是好冷啊!” 沈案这次是有点不舒服了。在他们这边的方言里,崽崽是称呼小孩子的昵称,只有关系密切的长辈才用的。 奶奶在客厅叫他:“案儿,我听见我的粥好了,咋还没来呢?” 沈案和黑影子对峙良久。 黑影子轻声说:“你是个孝顺孩子,别让奶奶等急了。” 沈案回他:“你是谁啊。松手,雨飘进我们家里来了。” 黑影子就细细地笑,笑声像以前村子里搭台唱戏的旦角儿吊开的嗓子,在雨夜里凄厉地拉长:“你很想知道吗?那人家和你说哦” “别,不想知道。放手,我要去盛粥了。” 黑影子:“那你去啊,又没拦着你。” 沈案怀疑地盯着他,半天,忽然松了手:“我说了,不许进来,听见没有?” “你怎么这么冷血啊,我都在雨里淋了好久了,就想借户人家歇歇脚,天气又这么冷。” 沈案没理他。走开以后,那黑影子当真留在窗外,没有动作。把奶奶的粥送过去了以后,沈案在家里的香火案盛了一碗香灰,走回灶房打开窗递给他:“喏。” 黑影子惊喜而娇俏地发出一声欢呼,正想伸手去接,沈案往回一收,“进来吧,我家还有。” 一个高大的人影已经从窗口的缝隙渗了进来,化作一个穿着短t长裤,却把长长的头发用簪子绾起来的男人。男人身上湿淋淋的,水滴不停地打在地板上。他很高,只能低下头去够沈案手上的那碗香灰。 男人吃得很香。然后吃到一半,他噎住了。 沈案:“祖宗,要就点水不?” “崽崽乖。”男人憋着眼眶里打转的生理泪水哽咽道。沈案把他的碗接回来,在案台上倒了一壶祭祀用的茶水拌在香灰里。 男人吃饱了以后,一路跟着沈案进了房间:“崽儿呀,叔认识你们家的一个人哦。” 沈案回头。 男人偏着头:“唔,晓得沈约不?还是沈括来着?” “” 沈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你怎么成我叔了。” 男人摸了摸下巴:“顺口一说,论年纪你叫我爷爷都不够,得叫我祖宗,就是你刚刚喊我的那样,哈哈。” 沈案:“”什么人啊。 男人脸色有点苍白,五官却是凌厉且深刻的,尤其是一双眉毛上挑斜飞入鬓,浓黑发赤,这种面相在书上就是标准的红脸,有如关公张飞;但他偏偏又有一双狭长尖细的眼睛,连带着进食后更显红润的嘴唇一起看,又活像吞人皮肉的精怪。发觉他打量的眼神了以后,男人兴奋地眯起眼睛,慢慢地舔了舔嘴角。 沈案终于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点惊悚了。 男人自得其乐地笑:“哈哈,骗你的。去我家玩儿去不?” 沈案警觉地回答:“你家在哪里?” “那个不能问的呀,小东西。你只要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给我留个窗,我就可以过来叫你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案觉得说完这句话的男人眼睛变得更长了,还泛起了骇人的光芒。 “在人家家里吃了东西就不要这么没礼貌。”沈案冷漠地看着他,“还要待多久?要蒲团吗?” 男人被冷冰冰的话碴子糊了一脸,眼睛马上缩水变成了圆的:“蒲团就算了,那是秃驴才用的东西嗯?雨停了,那我回家去准备了,我们晚上见?” 奶奶估计是吃完了,又开始喊他:“案儿,还没睡呢。” “来了。”沈案一面回她,一面往客厅走。 男人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消失了。 奶奶问他:“刚刚在房间里和同学打电话呢?” 沈案摇摇头:“不知道刚刚家里进来了一个什么,约我晚上去他家里玩儿。” 奶奶立刻说:“不行。你肯定是遇上鬼啦,去他家玩儿?意思是去坟地里玩儿咯,案儿应该不敢吧。” “可他穿t袖衫” “傻龟孙子。”奶奶慈爱地看了他一眼,“鬼也会进化的好吧,鬼市固定中元节上新,全场半折,全是当季最流行的款式,上回还遇见有做纹身的,鬼界黑社会会员免费试用还能办卡。” 沈案等奶奶说完,才把话接下去:“真不是鬼,我给他吃了香灰和奉茶。” “那就是精怪或者地神,”奶奶把电视关上,“那就奇怪咯,我们家又不是什么人丁兴旺的福泽人家,怎么会有神明进来呢?不过还是不能去啊。” 沈案瞪大了眼:“神?原来真的有?是到处都有还是只有我们这里有?特产?” “我没出过这个村,不知道。但是我们村子里以前供奉了很多神像庙宇,不过后来为了修路全都推掉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们家后院子旁边有个很大的石头做的狐狸脸神像,你可喜欢了。” 沈案完全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 奶奶继续说:“不过你听着哦,有些神是邪神。我以前怎么说的,不是所有的神都会保佑人,遇到神明不要轻易许愿” 屋外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奶奶:“” 沈案:“背后不议人,警告说来就来。” 奶奶嘟嘟囔囔:“不能去啦,真的不能啦。” “好哦,我也没有答应他啊,那我睡了。”沈案说完回房间把门窗都关好,接着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把床头的收音机打开。 里面突兀地传来了一阵令人的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钢琴声,然后幽幽的高音女声穿插其中,简直直击心灵,在这种凄风冷雨的夜里显得圣洁得诡异。 是的,沈案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就是睡前一定要听几遍安魂曲 “又听那劳什子驱鬼歌咯,弄得耳朵痒。”奶奶在客厅里小声抱怨,忽然想起来那个被推掉了的神像:“眼睛尖长长的,像邪神哦。还有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青玉案 二 当天晚上,沈案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男人穿着长袍广袖,端坐在一处看不清景致的洞府里,先是甩袖排开一列茶杯,然后颔首向他致意:“我这里粗鄙非常,你可是嫌弃了,才无故爽约?” 沈案打量了他半天,不确定地问他:“我们见过?” 男人手下一顿,把水倒到了桌上。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今晚本说好了给我留个窗,你倒好,别说窗了,连条缝都没有给我留,怎么,还怕我欺负你了?” 沈案打量他半晌,心想:我只是觉得他看上去没有你那么有文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要衣装? “那就把话敞开来说吧,”沈案接过他的茶杯,没喝,“您是哪一方的神灵,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煞有其事地做了个揖:“我叫云收,精心准备多年,如今聘礼已全,特地是来同你提亲的。” “”沈案脸上的表情没绷住,差点把茶杯丢到地上,“啥?” 云收看上去想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掏了半天,没掏到。 他于是浑身上下地翻找起来,最后在后腰那里挖出了一个镯子。 沈案甚至清楚地听见他爆了一句粗口。 沈案:这下倒是可以确定他和那个黑影子真的是一个人了。 云收拿着镯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给你。” 沈案不敢接神明送来的东西,毕竟因果易成难解。他叹口气把茶杯撂下来,对云收说:“云仙人能别让我做梦了不,我怕今晚睡不好,明天白天打瞌睡” “你说收下了,我就让你睡觉去。”云收几步走过来,亲密地低头,拿冰凉的镯子往他的脸颊上贴了贴,“快说。” 沈案更加警惕,缩着脖子往回退:“不行,这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是聘礼,”云收微微加重了语气,接着缓开了眉宇,像是宠溺极了的长者对上不听话的孩子,本来是气到了,却又狠不下心去责骂似地轻轻哄他,“我说过了。” “可是我是男的”沈案刚说到一半就觉得嘴上一凉,是云收把镯子缓缓下移,正好把上面镶嵌的一颗水色大珠点在他的下唇上。这珠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凉中带一点潮意,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一些湿寒且阴冷的地方,总是下着连绵不绝的细雨,把人的骨头都泡软;底部还包了镶金,硌得人慌。云收把那珠子轻柔地来回碾了碾,成功让企图开口的沈案闭了嘴。 “我不瞎,分得清男女。”云收慢条斯理地说。“你只用答应我就好了,其他的不必考虑。” 这云收喜怒无常,对着他的时候,话语间常常流露出让人不安的亲昵意味。虽行为举止有些显得稚拙,却掩盖不住天生的,似乎是久居上位的那种气息。沈案无心招惹他,更不敢乱收这来历不明的镯子,转身就往外头跑去。 令他意外的是,云收没有追上来。他跑着跑着就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于是心满意足地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沈案在柔和的曦光中醒来,半晌无语地盯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被窝外面的那只手。 裸露在外的手腕上赫然多出了一只沉甸甸的细银镯子,正中央镶着的那颗水色包金大珠十分眼熟,此刻正隐隐绰绰地对着沈案发出悠然自在的光。 大珠:“嗨北鼻,我们又见面啦!” 沈案:“” 敢情那老祖宗要他答应收下镯子只是意思一下而已! 他忙活了半天,这镯子就是跟生了根一样摘不下来。沈案皮肤白,拿肥皂水搓了几下手腕就通红一片。 奶奶在客厅喊饿了。 沈案索性先不管那镯子了,进了厨房去开火。因为脑子里还开着小差,沈案手一抖没留意,把开水瓶打翻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镯子似乎是在开水往他手上倒过来的时候陡然亮了一下,接着下一刻开水全都倾倒在灶台边,没有一滴漏到他的手上。 就像是被这个镯子保护了一样。沈案脸色不太好看,神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庇护人,所以欠下神明的债是最麻烦的。自古请愿后有必须还愿的传统,人们祈愿时也会供奉丰富的祭品,可若欠下邻里乡亲的债却是能拖再拖,以至于泼皮耍赖,可见人并不是欠债后时时都这般自觉,而是某些情况下实在是无可奈何;这也正应了那句小西村里流传的那句“人债易躲,神债难还”。 天外刚放晴了,屋檐下还在时不时滴下昨夜汇聚的雨水。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草腥味,暑时的闷热暂且被驱散;此时是沈案最喜欢的天气。他等奶奶把饭吃好了洗了碗,就坐在楼下的藤椅上慢慢地摇,手上还拿着本历史书。宋元明清,千秋百代,多少人的悲欢离合,就在他的指尖无声无息地滑过去了。 他有点昏昏欲睡,完全是因为这种惬意慵懒的天气;方才的那点不快和惶恐也消散了一些。过了一会儿,沈案都快睡着了,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藤椅又开始轻轻摇晃,于是迷迷糊糊把眼睛打开一条缝。 迷蒙中,他眼前只有模糊一片,中央却清晰地出现了一双眼睛,金黄色,圆瞳,眼角拉得尖尖长长的。很漂亮,在暖阳下闪烁着如同琉璃一样的透明光泽。 那双眼睛朝他靠近过来,还眨了眨。 沈案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顿了顿,恍惚地问出了一句:“是赤吗?” 微风轻轻吹过。没有人回应他。 沈案的暑假过去了,在此期间他没再见过云收,心里微微一定的同时,却也担心自己走开以后奶奶一个人住着会被骚扰,所以临走前带着镯子在灶房的窗口那里敲了敲,说:“神明,云收大人,我走了,但是我奶奶她老人家一个人住着不容易,您老平日里若是大发慈悲就保佑她一下,当然您嫌麻烦的话,别来搭理我们家就是对我们最好的祝福啦。唔还有,这个镯子您有空可以过来拿回去” 窗口突然探进来一个懒洋洋的毛脑袋:“崽崽,你是在叫我吗?那我和你一起走咯。” 沈案:“”其实我并不是真心实意地要找你搭话的! 云收笑眯眯地看着他:“为了能与你一同进入俗尘,叔这几日可以说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如今略有小得,烦请小公子回校的时候捎我一起啊。” 沈案:“拒绝。你不是我叔。还有顺便请把镯子带走。” “拒绝无效,驳回。”云收用手指在沈案的左边脸颊上摁了摁,然后清清嗓子道,“亲这个镯子一经售出不包退哦,但有百年期限的售后,还买一送一,凭此镯子能获赠一个男朋友。赠送的男朋友后台已经自动签收,只给发好评不提供退换服务哦亲。” 沈案:“” 这家伙入世入得可真快! 云收得寸进尺,末了甚至把那只手指放在嘴边亲了亲,沈案哑口无言,只好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转头就走。 “崽呀,”云收恢复了平常那种沙哑里带点虚浮的语气,几乎是叹息着在他背后说,“你看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呢?” 其实沈案一直都很不习惯云收那种自诩长辈的玩笑语气,甚至可以说有些反感,这次却不知为何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近乎荒唐的落寞。 这是不应该的,沈案想。 为什么不应该? ——他曾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想来天下万事万物,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唾手可得的玩乐既然欢愉于他如此轻易,他如何会尝得寂寞? 沈案暗自一惊,不知道这念头从何而来。 几个小时以后的高铁上,沈案面无表情地坐在男人的对面。 男人把头发全部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唐装。垂眉伸手时,眉眼温润,腕间束着木雕的珠子,看着还真有几分公子如玉的古朴典雅。 不管怎么看,带着出去逛街还是做些什么别的事情都绝对不跌份。 如果那个珠子上没有刻着“吾妻案赠”的话就更好了。 男人把珠子刻着字的那一面朝着他:“小案案,你看,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和你那个是一对哦。” 沈案不想理会他,闭目养神去了。 “哎,别不理我呀。” “崽?案案?案崽崽?之前我们还好好的,干嘛突然闹别扭?难道你是要始乱终弃了吗?” “” 耳朵上忽然感到一阵温热,沈案猛一抬头,正对上云收那张直接凑过来的脸。沈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再不睁开眼睛我可就啃你的耳朵了。”云收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恶劣的笑意。 想起这老祖宗的不良作风问题和之前的种种行径,沈案连忙把眼睛睁开了。他刚把眼皮往上一撩对上云收的视线,就觉得眼前一暗——云收这厮居然撅着嘴皮子怼了他的脸! 沈案顿时沐浴在全车人充满惊诧和理解的仁爱眼光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青玉案 三 下高铁以后,沈案往学校里面走。云收紧跟几步凑过去:“案案,学校那个叫啥星宿的住人的地方是单人房吧?” 沈案顺口回答:“宿舍是四人一间,我们宿舍有个人退宿了,现在住了三个。” 云收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你平时和别人住在一起?” 沈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哎,能搬出去吗?我想和你一起住。”云收把难看的脸色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说,“反正你会做饭,我就负责打扫卫生呗。” 沈案眼皮跳了起来:“云收仙,我们难道很熟吗?现在我也到学校了,您自便吧,就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对了,这个镯子还是请您拿回去。” 云收直接抓住了他的手,甜腻地笑了一下:“都是有婚约的人了,怎么不熟?别老想这镯子了,就细细的一条,不碍事的。” “这镯子很明显是个女孩子戴的玩意,我平时在学校被人看见不是很奇怪吗?问题是它还摘不下来!”沈案饶是平时再怎么自认脾气好,也有些不耐烦了。这镯子的事情他和云收郑重说了无数次,却每每只得到他顾左右而言他的回应。他大力甩了一下,却没挣开云收的禁锢。这老祖宗长得一副年事已高的单薄模样,没承想居然是个道行高深的老疙瘩,力气和脾气一样大。“我常听说人神殊途,您不会到了这里还和我一起吧?这些神明的东西待在我这里真的不合适” “人神殊途?哪儿听来的不干净的话。” 云收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沈案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戒备地看向他。然而他脸上分明还是玩味的模样,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沈案那不构成威胁的挣扎。 “这不是女孩子戴的玩意,它叫锁契,狐狸的秘辛之一。我们一族一辈子只会相中一个配偶,这东西给出去的时候若是真心实意的,便会牢牢扣在对方的手上。”云收垂着眉眼,那种眼神,像是神祗在高处略带悲悯地俯视着他,“你是个乖孩子,没有办法的,就是我死了,它也不会脱落。” 沈案心里莫名发慌。他向来是冷静得近乎有些迟钝的,所以对不熟悉的人事能避则避,轻易不踏出舒适圈,十几年来还没有出过什么差池;现在却也会因为一个人身上的气场感到害怕,这个认知让他很不快——尤其对象还是云收——那个他一直觉得很不着调c很不靠谱的人。 他忽然就觉得恼羞成怒:“你到底放不放手——”然后被云收抬了下巴。 云收眯着眼睛,显得他原本就尖的眼角更长更狭窄了:“我上一回见你的时候,其实真身被毁了,灵智没有开全,记忆也乱七八糟的,可能显得有点脾气太好了。不过呢,经历的事情多了,看你的时候,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可以宠着哄着;有些时候也实在是懒得和你计较。但是别说些浑话让大人不开心,大人给的东西就好好收着,好不好?崽崽。” 沈案一时失语。 总觉得一个暑假过去,云收和他第一回见到的时候不大一样了。 这个被迫抬起头的姿势让他的视线无处安放,只好迎上去。可是从这里看,沈案也不得不承认,云收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特别是那双眼睛,黑得几乎不能反射外界的光芒,显得有些空洞洞的,但非常漂亮,沈案几乎能从里面看到一种行走过星移斗转后的沉淀。 ——这就是神明眼中的世界? 芥子须弥,如露似电。千年百年都是一俯一仰间。然后在光阴的尽头,那双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沈案。 沈案白净的脸皮绷得紧紧的,看上去似乎是毫无破绽,实际上底下已经开始烧起来了。 “舍花——舍花你回来啦——” 救场的人来了! 沈案眼睛一亮。神明是不能随随便便对凡人动手的,除了他这种少数的比较不幸和神明结下因果的倒霉鬼——没错,他被迫收下了云收的镯子,现在算是欠着神明的债呢。 但是和神明没有关联的人就不一样了。沈案想清了这一层,胆子慢慢肥了起来,头一歪把云收的手躲开,朝来者招手:“祝徽。” 云收果真顿了顿,和他拉开了距离。沈案瞬间感觉压力消失了,整个人的心态又变得和他平时那样冷静镇定起来。 可以说是非常有底气了。 祝徽过来就是一巴掌拍到沈案肩膀上,“舍花,一个假期没见,我真的是想死你了。看在我每天因为你辗转难眠的份上,那件事你就答应我吧。” 云收:“???” 祝徽浑身莫名一冷,这才发现沈案这次返校的时候带了亲属:“这位是” “他——” “我是他的小叔,”云收立马亲昵地把沈案搂过来,“来陪他的。听说案儿的宿舍有空床,我能暂无时住进去吗?” 沈案的脸被挤压在云收的怀里,失去了澄清真相的机会。 “这也不是不行,登记一下就好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呗?不过只能住一周。”祝徽挠挠头。在他眼里,沈案就是校花没有之一,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小叔虽说看上去气质有些违和,皮相却也是逼人的好看,想来他说自己跟沈案有亲戚关系,也是有一定的可能的,“案子你小叔好年轻啊,像你哥。” 云收说:“是吗。你是他舍友?平时多亏你照顾他了。” “哪里哪里,案子不烦我就算好的了!来来来,这边走第一栋就是我们宿舍。”祝徽是个人来熟,几句话过去,俨然已经把云收当自己人了。 云收不紧不慢地跟着祝徽,提着沈案的行李,高高兴兴地去登记名字。 沈案:“”喂,好歹有个人来问一下我的意见好吗? 路上,祝徽又开始试图说服他:“案子,求你去一下迎新啦,就冲你那张脸蛋,隔壁的信息学院就已经输了我们一大截儿了。最近哥们组织部经费不够,奖金有没有得就指望您老了!” 沈案实在是没有辩驳的力气了,这个祝徽加上云收两个人对他的杀伤力简直堪比生化武器:“祝英台,你知道我从来不表演的。纯卉不行就上罗业真,业真不行就你和墩子来一段相声也成,物理系的不用那么文艺。” “别,上次班级舞台剧你已经坑过我一次了,非说男生反串女主角有新意让我去演祝英台,结果呢?说实话,就我和墩子那丑样,谁稀罕看咱两个表演啊?”发现沈案还有脸提祝英台这个事情,祝徽脸皮不由得狠狠抽动,“你是不知道,还没开学树洞里就全挂满了要沈案学长表演的留言,还有那群为老不尊的大三大四的在各个新生群里发你的经典语录和照片,你现在人气最高,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出来组织部会被新生打爆的!” “不可能,我从来不留微信的。”沈案有些不解,“整天泡在自习室里还会被人曝光出来,那也是奇怪了。” “是因为那个事情。”祝徽忽然低下声音,然后顿住,摇摇头,“不说了,舍友一场,我本来也不想消费你那如花似玉的美貌,哎,都是世事难料啊。” 沈案:“”这祝徽嘴里就没个正经的! 云收突兀地插了一句嘴:“我知道我家这小孩做事一直很低调的,怎么会被新生群的人挂出来?” 沈案因为他的称呼皱了皱眉头,祝徽却没注意到,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您还挺了解案子的,对啊,他就一学习狂人,明明顶着一张校花的脸进来,整天就知道刷绩点,还有就是看历史书。好像有一次什么人把抓拍他的照片挂在校园网上了,沈案什么颜值,那可是个大美人啊,平时还是个神秘的高冷学霸,当然一下子就火了啦。我跟你说哦,案子的微信号现在都炒到80块了!我忍受了多大的诱惑才没有做出背叛好友的举动啊!” 沈案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太便宜了?” 祝徽下意识回答道:“是啊,等过了100我就抛售!呃不是,案子我就随口一说,哈哈。案子真的,就上去弹个钢琴嘛,又不是唱歌跳舞,绷着张脸还有人说你高岭之花,纯卉十级都够她每次晚会秀一波了,您老不是专业级别的吗?还不露一手!” 沈案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不去,滚。” 祝徽:“呜呜呜。” 经过猪队友的一通搅和,沈案把最当紧的事儿给忘了,等他反应过来,云收已经登记了名字,施施然跟着他们两个到了宿舍门口。 上面写着307。 云收笑意有些幽深:“迎新表演啊我还没有看过案儿弹钢琴呢,怎么了,是害怕人多吗?” “不是。”沈案有点僵硬地打开门,里面上床下桌,空出来的那个床正好和沈案的连在一起。这时候他们的另外一个舍友还没到,祝徽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云收还想再说点什么,一只猫从走廊角落窜过,正好对着沈案的大腿一扑,挂在他身上蹭了起来。沈案一直以来都特别招惹这些小动物的喜爱,所以对此表示习以为常,摸了一把猫的脑袋,从口袋里拿出常备的零食挥了挥,不一会儿就顺利地把这只猫的毛从头到尾顺了一遍。猫对沈案的态度十分满意,马上不把自己当外猫,亲密十足地跟着进宿舍去了。 祝徽打趣道:“案子特容易招惹这些小东西啊。”他忍不住地偷笑,显然是想起来校园网上那些帖子里发的沈案被偷拍到的图片了。有一次,沈案在去自习室的路上遇到了一只猫,就把书放在花坛边上,蹲下来喂它吃东西,正好被路过的摄影部的同学抓拍到,挂在置顶帖里,标题还是“高岭之花不为人知的温柔一面”。 云收却慢慢收回了笑意,眼神里有些晦暗不明。 “招惹一些东西吗。”他轻声说。 身边的两个年轻的大学生没有听见他的呢喃,都在各自苦恼着什么。祝徽只想劝动朋友帮自己一把,沈案也只想着推脱表演顺便赶紧打发云收走。 面孔俊秀的神明微垂下了眉眼,像是在九天之上俯视芸芸众生的百态那样无情淡漠,又像是个身处红尘俗世里,不过为情所累的最无助的普通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青玉案 四 大学生活非常丰富多彩,祝徽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他最近一直在忙迎新晚会的事情,熬得嘴角燎起一颗好大的泡。 “案子,案子,弹钢琴嘛!弹还是不弹?只给回答一个字!” “不。” “艹。”祝徽把笔记本电脑啪地一声合上,气呼呼地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没得到沈案任何安慰的祝徽又厚着脸皮去搭话。 “案子,累啊。作业借我抄抄呗。” 沈案刚放假的时候就把老师留的作业写完了,他瞥了一眼倒在床上的祝徽:“高数课本后面有答案。社会实践报告还有论文我交了电子稿,没存在这里。” “可是课本后面的没过程!” “期末绩点不要了?” “啊!别提了。”祝徽一个挺身坐起来,“平时表现的分数在综测成绩里还有比重的,既然期末挂科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我刷刷平时表现分跟老师撒个娇弥补一下算了。诶,说起来,你那个小叔去哪儿了?” 昨晚大家整理东西熬到挺晚,就直接睡下了,今天一大早起来却没看见云收的人影。沈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祝徽没心没肺的,没看出来他的异常。 “你那小叔不会不靠谱吧?”祝徽神经兮兮地凑过来,“长得倒挺帅,可是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回老家的时候捡回来的。”沈案不想多说,提 起书包打算去自习室。走到半路上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问祝徽,“墩子怎么没回?” 祝徽摆摆手:“他家里有事情,这周还回不来。” 沈案慢慢地嗯了一声,一边不由自主地想着云收的事情,往楼下走了。 路上,他遇到了几个隔壁院的学生,貌似是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古怪。沈案皱了皱眉头,心想又发生什么了。果然过了一个转角,他就差点撞上一个早就等在那里的人。 那家伙高高瘦瘦的,头发直愣愣地往上冲,剑眉星眼的倒是非常俊秀,显得炯炯有神的。不过此刻他抿着薄薄的嘴巴,似乎有些表情不善。一双大长腿交叠往走道上一放,摆明了不想让他过。 沈案抬起头,眼底还留着缺乏睡眠导致的淡淡青色。他没有表情地问: “曹霖,有什么事吗?” 曹霖狂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倾过来拉他的手:“沈案,能不能一起去自习室啊。” 他的动作很粗鲁,可是力度却放得很轻,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沈案察觉到了,所以只是挣脱了一下没发作:“?” 曹霖脸皮绷得通红,神色十分复杂,仿佛和沈案一起在自习室学习将是一件非常痛苦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沈案刚想和他说“想发奋学习不是坏事,但实在不愿意可以不用强迫自己”的时候,突然听见自己身后有两个大兄弟在窃窃私语。 “哇,老曹真是穷追不舍啊。这么看过去有点帅耶。” “那个据说是物理系系花,正好老曹是我们院草,两个人简直配一脸。” “嘿嘿嘿,这要是有个人这么对我,我早就从了!” 沈案听了,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 后面那对大兄弟毫无察觉,还在继续: “哇鼎鼎你就不能平时照镜子的时候多看看自己那张脸吗?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话怎么好说出口哦。算啦算啦,看在咱俩关系这么好的份上我就帮你实现愿望吧。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的墙壁” “啊~花,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沈案:“”得,我们这边还没发生什么呢,那头就已经先成了一对儿了! 曹霖见他发着呆不说话就急了,勉强耐着性子催他:“你他哈,哈哈,到底去不去啊?” 沈案说:“去。难道你也想去吗?” 曹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啥书都没带的双手,脸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带我一块呗。” 沈案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这没必要结伴,学习是自己的事。” 曹霖别过头,似乎是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再回头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努力克制成缓和的样子:“我就是想和你一起,不行?” “那是你的事。”沈案可有可无地一点头,绕过他走开。曹霖大长腿一挑,想拦着。 沈案这回是真有点摸不清曹霖的脾气了。在他看来,曹霖一向自恃奇高,很重自尊,被别人再三躲避拒绝了以后应该是会失去兴趣的,怎么早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么死缠烂打的倾向。 “干嘛去呢,我也要案儿带着。” 云收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他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都显得很懒散。往跟前一站,这老祖宗比曹霖还高一点。沈案被身旁这两个大汉衬着,而且神情颓靡,整个人都散发着“幼小,可怜,还有点无助”的气息。 曹霖顿时警惕了起来,趁势把抬腿想走的沈案拉回自己的身后:“你谁呀?怎么没见过。” 云收眯起眼睛看曹霖抓着沈案的手,嘴上却说:“案儿,我饿,要不你带着我到附近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饭吃。” “自己想办法。”沈案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自习室,“我还得去学习。” “不嘛,崽,好不容易来城里一趟,你不答应我今晚不让你睡!”云收拖长了音,听起来像是撒娇——但是曹霖看见,这个好看的男人眼睛里像是瞬间冻结了几尺寒冰,在光线下折射出某种尖刻锐利的质感。 然而同时他却依旧笑着,笑得甜美而天真。 曹霖背后微微出了一层汗。 沈案根本没注意到两个人背地里的这些风起云涌。他一直不怎么做梦,昨天晚上却做了一晚上的梦,今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接近痴呆了。不知道他一晚上都在做梦这回事是不是这个有前科的老祖宗干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昨天晚上忙活到太晚,忘记听安魂曲了,所以没睡好。 但是,就算昨天的事情可能和他没关系,今天晚上就不一定了。沈案的体质挺特殊,身体对睡眠长度特别敏感,少睡了一会儿第二天就浑身没力气,所以不想惹毛了云收,语气里不由地带了点无可奈何的意味:“走吧。”说着背着包往门口走。 曹霖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阻止,云收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眼尾一扫,凑过去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是案儿的小叔,你又是谁?” 曹霖眉头紧皱了起来。 学校建在比较偏僻的郊区,附近好玩儿的地方不多,沈案都走过了。只因为他对有些东西一直都比较敏感,所以还专门找过那些寺庙祠堂等等供奉香火的地方,正好现在可以带带他那可怜巴巴饿着肚子的老祖宗。 可怜巴巴的老祖宗脸色红润,意气风发地走在一边,甚至胆子颇大地去够他的手。沈案看了他一眼,没松开。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虽然发生的时间不太一样,但是很久以前的确有过和现在一模一样的情景,不,那时候他还得比现在矮上很多,只是小小的一只,紧张地握着云收的手,走在夜色低迷的小路上。 远处是快活的锣鼓声,还有人在高声谈笑。 茫茫天地间,灯火如此遥远,只有身边的人能给予他安全的慰藉。 沈案对这种陌生的感觉莫名地有点迷恋。 路越走越偏僻,人也渐渐少了。沈案在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地把两个人的手拉得更紧。云收似有所感,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却又真心高兴的笑容。 在推开那扇祠堂的大门的时候,沈案只觉得心口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到达了一个顶峰,终于漫溢出来,忍不住脱口而出:“赤云——” 云收的影子慢慢笼了下来,他把沈案整个人包在自己的怀里,眼神里面有沈案看不清楚的某种暗流。他低哑着嗓子说:“你说什么?” “赤云哥哥?”沈案依旧是那张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云收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惊慌。 “你都记起来了?”云收的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真可惜,我本来想把我们以前的事在今晚托梦给你来着。” 沈案强自镇定:“我只是记起了你的名字,你可以托,但是最好不要今天,周末吧。” “先不说这个,”老祖宗刮了刮他的鼻梁,细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把手指滑开,一路摩挲到沈案的眼睛下方,然后轻轻按了按他雪白的皮肤上因熬夜而明显的淡青色,立刻让沈案有一种被怜惜了的感觉。 虽然一直看起来对沈案没办法,但实际上一直以来,云收把他的心态改变拿捏得稳稳的。他感觉到沈案之前对自己其实就有天然的亲切,只是性子冷,所以对于自己这种近似孺慕云收的心情格外有些推拒。现在又似乎是要记起他了,那种感情有了寄托,所以连带着对他一些小动作都包容了起来——不,云收不要脸地加了一句,他觉得沈案甚至还挺喜欢这些小动作的。“你得先把那家伙是谁告诉我。” 这要是放在以前,沈案肯定不知道云收在说什么。可是他现在像是突然开了窍,所以头一回接上了云收的话:“你说曹霖吗?他好像喜欢我。” 云收:“” 可惜接上了话以后的气氛不大好。 沈案莫名感到身上发冷,他无意识地加了一句:“我对他没感觉。” 云收像叹气一样呼出一口气,眯着眼睛勾起他的下巴问:“那你喜欢谁?” 沈案没说话。他不喜欢曹霖不代表就一定有别的喜欢的人啊? “你喜欢我。”云收捏着他的下巴左右轻轻撇了一下,“你是我媳妇儿。” 沈案:“我没——唔。” 云收动作极快地一低头,把他的嘴给堵了。 沈案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似乎是不能呼吸了似的仰起了头,露出红透了的脖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他。 云收在分开的空隙里问他:“感觉怎么样?” 沈案呆呆地撩起他水灵灵的无辜大眼睛,麻木到近乎坦然地道:“你不是饿了吗?” 云收:“饿,呵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青玉案 五 祠堂里还算干净,但是非常简朴,中央只有一对蒲团和供着稀稀落落几个水果的神案,但是好在上面有可以烧钱的供奉鼎和一盒满满的香火。 这里供奉的不知是何方的神明,长得凶神恶煞,手里拿着一柄断刀,眉毛生得很长,中间还簇着两团青色的火焰。沈案回头问:“云收,这是哪位神明?你认得吗。” 云收眯着眼睛,靠在墙壁上打量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知道,阶品太低了,记不过来的。” 沈案:“” 不知为何,他居然从那凶神恶煞的神明的塑像脸上看出了一种似乎是委屈的表情。 沈案先是跪在蒲团上拜了拜,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沓黄纸,用打火机点燃了,丢进其中一个供奉鼎里:“多谢神明借火之恩。”然后招呼云收过来,自己退到一边去。 云收毕竟是大神明,对上这种小地神其实没必要这么客气,但是他很喜欢沈案帮自己打点事情的专注模样,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但是真到沈案去拜神的时候,云收又在一边吃味了。他不开心地盯着沈案低头跪倒的虔诚背影,闷闷地想:我家崽儿还没拜过我呢。以后再不许他拜别的神了。 于是云收走过来的时候,拧着眉毛非常凶恶地瞪了神像一眼,然后吸了一口气,把他的那盒子香火全吸进了肚子里。 凶神恶煞的神像虎躯一震。 沈案惊诧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香火盒子:“云收,客气点不行吗?” “他是你们附近的小地神,供奉了我这种大神明是有功德的,他赚了。”云收吃了香火以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脸上涌过一层红晕,显得他眉眼间格外透露出一种诡艳气息来。 神像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频率大到沈案都似乎有所察觉,然而当他转头去看的时候,那凶神恶煞的神明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怎么看表情都十分僵硬。 沈案于是对着云收挑了一下眉毛:“你明明可以这么吃,为什么第一次来我家还会噎到?” 云收一哽,知道这个意外事故是他永远绕不过去的黑历史了,硬着脖子回答道:“我不是说了吗,我第一次见你那会儿身体正虚弱,灵智没开全,别再提了,不然亲死你!” 那一眼瞪过来的时候其实是色厉内荏的,熏红的眼尾带起了无数风情,真的有话本里说的那些吸人精气的鬼怪那种迷离而诡异的动人感。沈案有些被蛊惑了,轻声问他:“神明,都像你这么好看?” 云收猛地定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沈案在他直勾勾的注视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的意思是,神明的塑像和他本人像吗。” “看情况,”云收一贯的那种轻飘飘,虚浮飘渺的嗓音里染上了某种暗哑,他一步步走向沈案,“一般普通人臆想的神明都是青面獠牙,令人畏惧的,所以供奉起来的神像也都比较凶恶。但如果有的地方对某些神明的信仰比较足的话,就会吸引这些神明过去看自己的信徒。这样当地的神像会被神明的气息沾染,变得越来越像他本人,向他许愿的效果也就越显著。” 沈案有点想看云收的神像,又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云收最后在他面前立定,“唰”的一声,背后飞出九条金灿灿的大尾巴来。 沈案:“?” 油光水滑的尾巴漂亮得几乎没有一根杂毛,在耀眼的金色光芒掩盖下,可以看出皮毛原本的颜色是非常艳丽的红。尖部却是黝黑的,一边散发着柔柔的光彩,一边灵活地翻滚着,像是十分兴奋。没等沈案反应过来,那九条大尾巴已经快活而亲昵地朝他冲了过来,先是把他整个人绕着围了一圈,然后仔细地在他背后打了个结,最后亲亲热热地把尾巴尖并排抵在他的肩膀上。其中还有一条大着胆子往上伸,不停地刮过沈案的侧脸。 沈案:“喂。”这些尾巴果然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不对别人动手动脚就浑身难受! 云收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尾巴的动作,然后用一些沈案听不懂的话语安抚了一下躁动不安的尾巴们。尾巴们静默了一会儿,居然开始争先恐后地叫喊了起来。 “赤!赤!他夸我好看!我的小可爱夸我好看!” “啊啊啊啊他说我好看!” “他真是我的大宝贝,我想抱抱他!” 沈案惊悚地低头和那些尾巴面面相觑:“他们怎么还能说话。”刚刚云收和它们交流的时候貌似用的是族里面的密语吧?为什么这群尾巴回答的时候要用中文?生怕自己听不懂吗? 云收咳了一下:“啊,是这样,我的尾巴们喜欢别人夸他们,嗯夸他们好看。所以就飞出来了。纯属情不自禁。” 沈案怀疑地盯着他:“我刚刚夸的是你。” 云收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尾巴们就已经把他给卖得干干净净了。 “我的案案宝宝,我们和赤是一体呀!你夸赤好看不就是在夸我们嘛。” “是呀是呀!赤只有非常非常高兴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地把我们放出来的!” “赤很喜欢你夸他好看!所以他高兴地收不住尾巴了!你懂了吗宝宝?” 沈案脑子里突然生起一个极其诡异的念头,他发现自己在暑假第一次见到云收的时候,他的性格和现在的他自己并不是很像,反而和这几条尾巴有点像。 之前就听云收说当时正是他虚弱的时候,所以变得有些痴傻。现在看来他的原身确实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灵智,尾巴却还没有。 云收最中间那条最大最蓬松的尾巴,也就是刚刚不停摸他的脸的那只,优雅地在他头上盘了一朵麻花:“案儿,宝宝,叔好喜欢你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超温柔呢,还给我吃饭。” 沈案:“嗯嗯???” 什么?这句话的意思是他那次见到的云收只是他的一条尾巴吗?沈案望了云收一眼。 云收看上去有些不虞,嘴里念了一些古老的咒语,那条大尾巴顿时噤声,乖乖窝在沈案头上不动了。其他的尾巴也不说话了,只是颇为黏糊地在他肩头蹭来蹭去。 沈案被这群尾巴弄得有点晕头转向,虽然心里有一堆的疑惑,却不好问出来。最重要的是,他感觉云收不是很想让他知道自己尾巴的秘密——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爽快。 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当我稀罕么? 但是,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我们确实算不上熟悉。虽然他说喜欢我,但是他是那种活了很久的精怪,偏偏又是所有种族里面最风流的老狐狸,他说的这种话应该是当不了真的吧。 从小到大,沈案的父母很少待在他身边,所以每当他面对一些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局面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会选择逃避和远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结果发现还挺有效果的。久而久之,小沈案就养成了这种有点冷淡又稍显迟钝的奇怪脾气。 可是这一次当他故技重施,开始往外散发“闲人免扰”的冷气时,某个老祖宗忽然凑近了并且开始摸他的脸。 沈案:“”他破功了。 他有些气恼地说:“你为什么总要摸我的脸。”还有你的尾巴也喜欢摸我,这都哪来的破毛病! 云收正摸得不亦乐乎,听到以后手上一握,把沈案软乎乎的脸颊肉给捏了起来。 沈案吃痛,眼睛瞬间瞪得像两颗大葡萄,凶狠无比地往云收身上丢湿漉漉的刀子。云收根本不怕这小东西眼神里的威胁,慢吞吞地说:“一只狐狸,向你露出尾巴,是求偶,懂吗?” 沈案含糊地回应:“不懂放” “然后,如果他用尾巴把你围起来,又是别的意思了。”云收凑近沈案被捏起来的那块脸颊,吹了一口气,笑得放肆恣意,又带着别样的意味,像是一只肉食动物准备捕获自己极其喜爱又有点不忍心伤害的猎物时,流露出的那种温柔的怜悯。 “这是求欢呀,案儿。” 沈案:“你冷静。”玛德哪个神明在附近的救救孩子吧!这里有只狐狸在秋天求偶! 云收最后在他的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沈案听见他说: “别乱想,虽然我很喜欢你这么在意我的样子,但别让自己总是这么不开心,嗯?听好了,沈案,你是我唯一这般接近过的人类。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只是你暂时还不记得而已。” 回去了以后,沈案有点魂不守舍。云收又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盯着英语题目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拿出手机查:狐狸仙人。 形形色色的图片看过去,都是一些美艳勾人的女妖。他越看越无语,终于在一个风水帖子里翻到了有关公狐狸的传闻。 帖主写的是自己在一个小城镇遇见公狐狸的真实事情。他和沈案一样,从小可以接触到灵物。四个月前,帖主遇到了自己的一个同学,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子,人也特别善良。当时女孩子神色非常慌张,说是自己在老家后山上救了一只狐狸,回去的晚上就梦见一个少年对她说了些感恩的话语,末了,忽然露出一条大尾巴,冲着她笑眯眯地说:“姑娘,在下对你一见钟情,不日会来以身相许。你可别跟了别的男人呀。” 后来几天都无事,所以女孩子并没有多想,不久就回城里工作去了。月底的时候公司联谊,女孩子和一个同事一桌吃饭,那同事估计是对她有意思,不停地找她说话。 结果那个少年突然出现,眼睛血红血红的,当场把她从饭桌边上扯走,一直拉到家里,愤怒地抓着她的脖子说:“你怎么能背着我和别的男人这般亲密?我要他死——” 女孩子不敢想少年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哪里的,只好不停求饶,趁少年松了口,从她家里消失了以后,才赶紧来找自己的好朋友,让他帮自己想想办法。 女孩子抽抽噎噎:“我只是好心救了他,他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呢?” 帖主还说,那个对女孩子有好感的同事当天回家就发现背上长了很多花瓣一样的疮,吓得辞职去外地治病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于是他最后总结:公狐狸和母狐狸不是一个品种,非常小心眼,而且法力高深,在灵物里面阶品非常高,还特别执着于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所以奉劝诸君以后在野外遇到狐狸千万不要轻易去救,免得惹了一身腥。 沈案越看越觉得熟悉。 等,等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以前好像,貌似,确实是救过一只狐狸?还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脾气很臭的红毛大狐狸。 自习室里冷飕飕地吹过一阵冷风。 沈案戳那个帖主:你同学后来怎么样了。 帖主正好在线,秒回道:你说那个公狐狸的帖子呀,他们上个月结婚啦,我还收到请帖了呢。 沈案:恭喜。 帖主继续说:咋啦大兄弟?你也救过公狐狸吗?那敢情好啊,脱单了吧现在? 沈案: 不想继续待在自习室,沈案起身回宿舍。 结果在寝室门口又被曹霖堵了。 沈案:“什么事?” 曹霖的神色有点咄咄逼人:“沈案,我一直没和你开过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相信,”沈案冷漠地点点头,“还有吗?” 曹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青玉案 五 曹霖一时说不出话来,沈案瞥了眼他那张脸,想起了以前的事。 曹霖和他是在大一学术竞赛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沈案因为低调没什么名气,反而曹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可以上校网热门的那种,还轰轰烈烈地有过一个漂亮的外校女朋友——结果三个月不到就分了,对方的小手都没牵着。 然后竞赛来了,这小孩不知怎么的就在比赛现场眼瘸了一发,对沈案的那张冷淡望天脸一见钟情,硬是把自个儿扭弯了。 很好。 曹霖——现任校草,隔壁院的话题制造机,喜欢上了沈案,性别男。 沈案,男,目前不出名。不过被人挖出来是迟早的事儿。 果然,很快沈案也火了,整整两个月被置顶挂在热门里。 沈案那叫一个恨哪。 “这种人是不是有病?非得告诉全校自己喜欢上了个男生吗?”沈案和祝徽抱怨,“我真的被虐哭了,这人其实是讨厌我的吧,这么整我。” 祝徽看他被气得高冷人设都掉了就知道他真的挺不开心了,就一边帮他和校园帖的人沟通撤掉沈案的置顶,一边安慰着:“安啦,一时鬼迷心窍撒,过一阵子就想开了。只是学校里那群姑娘突然发现了你这么一个宝藏,你以后会很抢手的,哈哈,还不快趁机脱单。” 沈案:“”好好学习不行吗非要想这些! “好吧是这样,沈案,我是来和你道歉的。”曹霖有点不敢看他那双澄净的眼睛,“我是不是一直没和你说过对不起?当时,当时我觉得自己突然喜欢男的很奇怪,就跑去咨询身边的朋友,没想到这事情就这么传出去了。更没想到会让你这么困扰。” 沈案挑了一下眉毛:“哪个身边的朋友?” 曹霖像是突然变得有点心虚,眼神放空四处乱瞟,嗫嚅着说:“也,也就是在微信好友列表群发了一下一条信息而已” 于是在某一天,曹霖的微信好友们集体收到了一条信息: 哥们儿,我最近好困扰,因为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喜欢上隔壁物理系的那个沈案了,可他是男的,我咋办啊?这事挺急的,在线等啊我。 各位好友们:哦嚯。 沈案:“”他被气笑了。 曹霖惊喜地说:“沈案,原来你还会笑啊,你笑起来真好看。” 沈案想道,是啊,我还会打人呢,把你打得超好看的那种,你想不想要啊? “干嘛,曹霖你堵门口啥意思啊?”祝徽从宿舍出来,见状马上把沈案拉过去,“咱们沈案,人美路子宽,拿了竞赛第一甩你三十四分你不服气?不服气就回去赶紧多读点书。” 曹霖不怒反笑:“沈案,你就对我这么冷淡?我看你对着祝徽和你那个什么小叔的时候挺乖巧的嘛。” 沈案:你不提云收我们还可以好好说话。 祝徽脾气属于比较直爽火爆的那种,一听就炸了:“什么乖巧?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呢?我们两个一个他死党一个他亲戚,你他妈是个啥?你搞我们案子的事我还没跟算呢小子——” “英台,”沈案把祝徽扯着,“没什么。” “不是,这他妈算个什么事啊?”祝徽还有些不情愿,“之前还觉得他做那种事只是傻,现在晾了你半个学期又回来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我看他整个就居心不良。” 楼梯拐角处聚集了一些人了。曹霖到底拉不下这个脸,忿忿地走开。 “都是同学,别惹事。”沈案淡淡地说。他一向很重隐私,却因为曹霖的缘故几乎在校网上被那群学电脑网络的扒了个底朝天,什么几年前用来投票抽奖的小号都被爆了出来,说不困扰肯定是假的。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热度也缓缓降下去了,顶多算是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过往传奇。沈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希望现在最好是和曹霖井水不犯河水,免得又出什么新闻扰乱他的学习大业。“他不会总是来的。” 祝徽点点头,他的朋友最讨厌惹事情,这点他是知道的。虽然当时确实很生气,但平复内心了以后,曹霖充其量不过算他半个陌生人,沈案对对方的言行举止也就根本无所谓了。 当天晚上,沈案又做梦了。这回梦里先是出现了一个高壮的黑皮汉子,眉毛是火焰做的,手里还拿着一柄断刀。这汉子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北方口音: “小子,我好委屈哟,你带个客人来嘎哈嘞,借火也就算了,咋能全吃了啊?我接下来三个月都得饿傻了去。” 沈案:“对不起?” 汉子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太可恶了哦,问题是你还带个那么凶的过来砸我的场子,根本打不过哦,嘤嘤嘤。” 沈案看着这个高大黝黑的嘤嘤怪,有点出戏。不过好在对方非常的耿直爽朗,并没有过多为难他,只是哭诉完自己的痛苦就麻利地从他的梦里滚出去了。 眼前恢复一片漆黑,沈案却并没有睡过去。他知道自己应该还在做梦,就耐心地等了等。 哎,缺觉这种事情,经历地多了就会慢慢习惯的沈案慢慢地安慰自己,接着眼前一亮。 一只橘黄色的浑浊眼珠朝他靠了过来,扑鼻就是一股恶臭:“呀,小可爱?” 沈案:“???” 他迟钝地感到了一阵害怕,可是高冷的脸蛋却没有顺应主人的心思而展现出害怕的神色,所以某只迟钝怪的脸上就呈现出了一种麻木而空白的表情。 眼珠子还在逗他:“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人跑到这里干什么呀?要不要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啥?小孩子? 沈案缓缓地举起自己的手。特别小巧,白嫩嫩的像一截藕节一样,在黑暗里隐隐发着光。 变成小孩子了。 现在的一切给他的感觉非常玄妙,他似乎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但是又隐隐记得自己现实生活里发生的事情。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他这两天梦到的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只是他原本从来没有这么一段回忆。他虽然从小就能够感觉到灵物,但也仅限于什么看见晚上在自己的窗口吸月光的大猫啦,被屋檐上的白乌鸦丢了一脸果子啦等等。 昨天晚上他梦见的是自己对着一个非常高挑的男子喊“赤云哥哥”,那人似乎和他很亲密,听见他叫自己,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脸蛋。可是那个梦太模糊了,从头到尾他都似乎只是在追着喊哥哥,周围一片混沌,看不分明。 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对方是云收。沈案忍不住开小差心道:我是怎么认出他的?难道是因为他从我小时候开始就是个摸脸狂魔了吗? 眼珠子被沈案无视了,变得有些狂躁起来:“小子!长辈和你说话呢,啥态度呀。” 沈案绷着冷冰冰的小脸:“你是谁,这是哪?” “我是个好心——鬼,这里是鬼市,知道吗?小可爱。”眼珠子听见孩童稚嫩清脆的嗓音就心情好了起来,话语也变得柔和,“就是死掉的人变成鬼以后聚居在阴间,然后一年一度的鬼市就在这个小镇里举办,用来卖鬼喜欢的东西的我想想,鬼市都有些啥呢?嗯,大家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可怜,裹上油和面粉炸成金黄,隔壁小鬼都馋哭了” 沈案:“”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眼珠子还在兴致勃勃地勾搭他:“来啊,跟我走。” “不行啊黄鼓,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可不能独吞。” “咦,人类小孩子?太可爱了,我要他的小手手嘻嘻嘻。” 眼珠子转了转,有黑黄色的脓液从它的眼白上溢出来:“滚,我先来的。” “什么先来后来呀?见者有份哪阿黄。” “这小子身上有青玉的味道,”远远的,更多奇形怪状的东西聚集了过来,其中一个苍老而带着贪婪意味的声音传了过来,“上好的天生青玉体,谁想要就用拳头说话吧。” “不必这么抠门吧,按输赢顺序咱们分了也好,先说好我要是赢了我要他的左腿——” 沈案看着这群妖魔鬼怪有点懵。这些长得奇奇怪怪的东西很明显不该是鬼,那么所谓的鬼市当真是给那些死去的“人”开放的吗? 有的东西已经开始相互厮打,另一边几只腥臭的爪子开始往他身上摸索过来。往里缩就是个封闭的溶洞,沈案不知道该怎么逃跑,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妖邪,只好故作镇定地待在原地。 但是那些脏东西没有碰到他。 沈案忽地睁大了眼睛。他看见了云收。 云收和他现实中见到的不太一样,披着一身暗金色袍子,头发是鲜红色的,在漆黑的夜里无风而动,像是跳跃的火焰。 这个开场有点帅。 那些脏东西很快就消失了。云收回头有些愧疚地说:“我来晚了些。” 沈案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唔。”云收的头发慢慢地变回了黑色束成一股垂在背后,“我姓赤,你叫我赤云——” “赤云哥哥。”沈案听见自己这么喊他。云收楞了一下,嘴边出现了一丝笑意:“这样也行。我带你回家吧,这里不安全。” 沈案到底不敢和他走,之前那只可怕的眼珠子也是这么诱哄他的,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也许就是云收长得更好看些,比较像是个人类。然而云收出现在这诡秘的夜里,凄白的脸,画一样的五官,本身就好看得过了头,透露出另一种艳丽的不知名的危险来。 云收笑了起来,他一笑眼睛就变得狭长尖利,圆圆的眼瞳隐隐泛着一圈柔和的金色光芒。他问:“为什么?别怕,我和他们不一样呀。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小可怜实话实说:“哥哥很好看。” 眼前的漂亮哥哥似乎是露出了很高兴的神色,只是“唰”地一声,背后忽然出现了九条很大的尾巴,在月光下肆意地抖动着。 沈案:“!!!”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自大狂吗?怎么听见别人夸他好看就会激动成这样! “我是狐狸啦,你家后面那只经常带着你玩儿的神像供奉的就是我呀。崽儿,你看见我的尾巴了吗?”云收见沈案点了点头,满意地道,“我们九尾狐狸的尾巴平时一般只出现一条,只有配偶才能看见全部。你既然全都看了,就要负责。所以你长大了得嫁给我哦。” 沈案:“” 他记起来了,以前屋子后面那个狐狸脸的神像。虽然大人们都说他只是个石头做的东西,但只有他知道,神像是会说话的,而且声音非常年轻好听。偶尔神像高兴了,还会用石头做的眼睛转来转去地逗沈案玩儿。 沈案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他感觉到云收拉着他的手,走出了洞口,一路往无边的夜色里去。远方,鬼市刚刚升起,无数鬼影在放声大笑,有红艳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来,仿佛他们从未死去。沈案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云收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身上有着让他安心的气息。 熟悉的小村出现在了眼前。他看见自己的奶奶在急切地呼唤他,就松开云收的手急急地跑了过去:“奶奶!刚刚是有个好心的大哥哥带我回来的——咦?他怎么不见了。” 奶奶把他抱在怀里,对着那边想拜一下,却被一阵风托起了身体。 这段记忆曾经被他遗忘,如今却以这样的形式回到了他的身边。沈案在清晨的阳光里醒来,感觉到脑子一顿钝痛,知道今天自己又要变得痴呆了,有点想叹气。 云收的大脸盘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沈案一哽,那口气没能叹出来。 云收的表情意外地有些严肃:“你昨晚又做梦了?” 沈案道:“嗯。” “不是我,我没有。” “我知道,”沈案梦里发生的事情都是以自己的视角呈现的,当然不会是云收的记忆。“是我自己的问题。” 云收爬到他的床上来,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沈案还沉浸在梦里百鬼夜行的气氛里,所以没有挣脱。云收一边摸他的脸一边细细地低头亲他:“别怕。”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会保护你的。 沈案莫名地鼻子有点发酸。这个人从他小时候开始就一点没变过啊。 “案子卧槽!!!!!!” 对面床上的祝徽从床上一跃而起,“你们俩噶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青玉案 六 云收慢悠悠地从沈案身上抬起头来,轻轻把沈案有点烧起来的脸遮在自己的掌心下面,然后一脸慈祥地看着祝徽说:“你终于醒啦。” 祝徽瞪着他没说话,显然是觉得云收的脸皮厚得有点超乎他的预想了。 云收继续说:“我和你妈妈给你生的弟弟都要上幼儿园啦。” 祝徽:“”这人竟然还能更不要脸! 沈案有气无力地把云收的脸推到一边去:“闭嘴。” 云收立马不说话了,低头把自己的嘴巴怼在沈案的脸颊上:“好啊,那你拿脸帮我堵上。” 沈案:“祝徽,救驾。” 祝徽从床上跳下来,然后朝他们两个的床铺扑过来,把云收往下拉:“喂——你下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云收懒洋洋地不松口,含糊地说:“有啥好解释的——沈案本来就是我家的童养媳来着” 沈案还在每天早上刷机重启的例行过程中,一整个人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他迟钝的感官竟然觉得云收贴在他脸上说话的时候弄得他痒痒的有点惬意,而且云收体温偏高,压在自己身上像一床皮毛被子一样暖和,他又正好挺困的,就这么慢慢地烘出了本来就已经很浓郁了的睡意。 沈案渐渐开始迷糊,眯着眼睛看着莫名其妙争执起来的两个人,像是看着一对有点不对盘的父子在争宠一样,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诡异的慈祥。 沈案心想:好好笑哦,不管他们了,自己闹去吧。 然后沈案再三在心底确认今天早上没有课了以后,就头一歪彻底睡过去了。 云收和祝徽还在拉扯。 “你下来!你别逼我上去拽你!” “那你上来啊,我现在和我家案儿焊死了你拽得动再说~” “你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亏我当时还好心让你住进来,你小心我去和宿管说你骚扰舍友!然后马上赶你走你信不信!” “诶,小同学,是不是个大学生,恋爱已经合法啦。” “你自己当时说你是案子他叔,案子根本没答应你吧?我怎么没看出来案子和你谈恋爱?你他妈不就是和曹霖那单相思的一路的吗!” 云收一听曹霖的名字就眯了眼睛。他是个神明,还是个活了很久的神明,对这种幼稚的情敌当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个屁。 狐狸精心眼儿最小了知不知道! 两个人于是调转了目标,齐齐对着沈案道: “沈案宝宝,你自己说,我和曹霖一样不?” “案子,只要你说句话,我就帮你把这个死流氓揍出这个宿舍!” 沈案:“zzzz”沈案他睡得很安详。 祝徽:“案子心可真大的。” 云收小心翼翼地把人圈起来,让他再往自己暖和的怀抱里面躺些,然后一边轻轻地摸着沈案睡得酡红的脸,一边眼睛一挑,对着祝徽说:“傻儿子,你看你妈睡着了,快别闹腾了啊。” 祝徽低声咬牙道:“你等着。咱俩没完。” 这个早晨沈案睡得很踏实,他没有做任何梦,有只成了精的狐狸在他身边守着,没有梦魇敢来造次。但是,潜意识里,他几乎能感觉到神明刻意拉得悠长的呼吸,还有温暖的怀抱黑甜的睡梦里,沈案的嘴角悄悄地弯了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抱着他睡觉了。从小,父母就没有在家里陪过他。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在稍显沉默的饭桌上,给个大大的红包了事。那个叫做母亲的女人有时候红着眼眶喊他“案儿”,每当她这么叫他,他以为她会留下,也许还会像她曾经承诺过的那样坐在自己的床边讲故事。但是都没有。 上初中以后,他就进城里来读书了,有时候是一个人住在家里,有时候寄宿,对于他来说都差不多。 反正他从来都是独自一个人。 云收的眼睛本来是惬意地眯着的,看见沈案微微翘起的嘴角,眼睛忽然就发直了,本来在摩挲他的鬓发和耳朵的手也慢慢移到了那微小的弧度上面。云收近乎迷恋地盯着沈案少有的笑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一向骨子里就带着强势和掠夺性质的邪神温柔地低头,在他嘴角点了一下: “就算一时半会不会喜欢上我也没关系了能多笑笑吗?” 云收知道自己在沈案身边,沈案不会做梦。那他这么开心——是因为能感觉到他在身边吗? 神明捧着心口,觉得喜欢这个人的情绪快要厚重得让他无法承受了,磨得心里钝钝的疼。 沈案啊——明明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却总是装出一副很冷漠的样子,也只有天生灵气十足的灵物们能感觉他纯净的内心了。 难怪他从小就这么讨身边的小玩意儿喜欢呢。 那时候沈案在的村落里,明明沈案家里最没有人烟气,最俊俏的松鼠和灵鸟却都喜欢扎堆去他家里玩儿,等着那个从小就沉默的小孩子笨拙费力地在家里的角落拖出小袋子米粒和坚果来,坐在后院的屋檐下,摊开白嫩的掌心认真地喂给它们吃。他从破败的神像里醒来的第一天,就看见这么一副画面,正中央那个孩子碰巧抬头沉静地看了过来,眼底还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寂寞。小孩子灵魂里温暖而干净的味道让他几乎忍不住立刻就从石像里面挣脱出去,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地爱护。 心里的渴望仿佛成了某种执念,让他在明明甘愿忍受多年的寂寞了以后,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叫“贪妄”的情绪。 不问世俗的神明突然就厌倦了昔日寡淡的生活。他想要自己的未来能够有沈案。 被小小的沈案吸引的不仅仅有那些灵物,还有他。 沈案在云收的怀里醒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云收盯着自己的眼神。 因为沈案曾经看过云收那双漂亮得有些诡异的眼睛,对着云收看过来的眼神总是抱着一种刻意不直视的态度。今天突然再一次不设防地撞进去,他立刻感觉到了那种沉重到看一眼就要窒息在其中的情感缓缓地波动,是他几乎不能承受的—— 一个神明积蓄了上千年而未发的情感。 他曾经在这双漂亮而无情的眼睛里只看见了自己的身影。现在依然是。 云收蹭了蹭他:“醒啦?” 沈案还没有开口说什么,祝徽幽幽的声音忽然就加了进来:“哟,案子你醒了。” 沈案:“我睡了很久?” “是啊,”祝徽沧桑地蹲在床边,看上去甚至有点想抽个烟,表情麻木地说,“我那二胎的弟弟都要上大学了。” 沈案:“啥?” 沈案既然醒了,云收牌子的毯子自然就失去了价值,不一会儿就被脸上热乎乎的人渣主子丢弃在一边。云收不恼,笑盈盈地像个刚刚吸食了人精气的妖怪,吊着他独有的嗓子说: “好案儿,我们本来正说着呢,这有个理儿,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阻止不得的事情;然而你既然是摆脱了那老头子的束缚要改嫁于我,你那心肝宝贝儿的独子那儿,自然有要说道说道的地方。咱三人在此地把话都挑开了明说罢。” 沈案:“???”闭嘴吧大佬。 祝徽脸色难看地看着沈案下床来,“案子,这事你和我说清楚。” 沈案望了他一眼,眼尾那里明明是杏核儿眼典型的圆钝形状,那一眼扫过的时候,却也一瞬间像是和云收一样有了风情的意思:“怎么了,你讨厌同性恋?” “这倒没有,只是你从来没说过,曹霖那样的你不也不喜欢么。”祝徽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低落,“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对你这样那样的,我没料到。你——如果真是,咋不和我说呢。” “不是不和你说,还没定。”沈案直截了当地说。祝徽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跳了起来: “玛德我就知道这人在骗我!看我不帮你把他揍成个狗头——” 把一只狐狸的脸揍成狗样吗?沈案一想就觉得有点好笑,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云收的表情却有点难以表达了:“不是吧,案儿,睡了不认账的?” 沈案点了点头,忽然很郑重地对着他们两个人说:“毕竟是感情上的事情,不能现在就定下来。但是我会考虑。” 祝徽拧着眉毛,重重地哼了一声。他知道好朋友的性格,照他这么说的话,云收在他心里的分量就肯定是很重了。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一个假期的时间—— 而且这个云收刚开始的时候还自称是案子的小叔,嘴里没个真话,让祝徽现在对他的印象非常差劲。他警惕地看着云收,觉得这个人看上去脾气就不好,又不了解沈案的性格,听见沈案这种说法肯定会发火。没想到云收轻描淡写地道:“那我就等着。” 祝徽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沈案暗暗松了一口气,下一句就是:“好。下午还有课,我去占位了。” 祝徽和云收的第一场斗争正式落幕,胜出者却是学习。 学习:哼,任你们这群小妖精在这儿狂蜂浪蝶,争来夺去,劳资永远都是正室~ 这天晚上,不管祝徽怎么不情愿,云收还是稳稳当当地住进了307。 祝徽警惕地挨着沈案:“案子,你今晚得和我一起睡,谁知道这臭流氓会不会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沈案无语:“英台,你怎么了。”变得跟个老妈子一样。 云收嗤笑了一声:“呵,抱吧。反正你一沾床就睡得跟猪一样香,第二天早上案儿在哪里醒来还不是我说了算。” 沈案:“”云收你也变了。 沈案觉得自己变得很憔悴,甚至怀疑这是云收的伎俩,想要他因为这种气氛而感到恐慌了以后选择和他搬出去单独一起住。 问题是他现在居然从内心感到了一阵动摇,这才是最可怕的。 几天相安无事后,云收能够住在307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晚了。 沈案躺在床上的时候,忽然觉得床上一重,云收又从自己的床上爬了过来。 云收闷闷地笑:“小相公,鬼压床啦。” 沈案:“有事情?” “有,”云收偷偷地咬他的耳朵,“叫你朋友不必担心,很快我就要走了。” “干什么去?”沈案小声问。 云收道:“我自然是有神明的去处,这一周只是对这里不熟,先找着。不过往后我都会在你身边的,只是不会让你朋友太过困扰。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朋友,自然不会让你难做。” 沈案抿着嘴巴,心里竟然有点不舍得。不过他想了想,发现了一些新的事情。 云收是神明,自然不可能时时刻刻和一个人类纠缠在一起。甚至哪天等他老死了,云收还是个狂狷浪子的模样,又能很快投入下一场恋爱了。 之前沈案没有把云收放在心上,自然不会考虑这些事情。现在他所有的记忆都找回来了,知道了对方是赤云哥哥,甚至还是屋后那尊狐狸脸石像,云收在他心里的分量突然就变重了许多。 人总是喜欢温柔的蜜语,漂亮的皮囊,偏偏云收二者兼有。沈案又是个缺爱的,对上比自己大上许多的云收,除了刚开始自己性格里那种刻意的冷硬使得他显得稍稍有点防御之心以外,接下来的这几天几乎都是云收在控场。 “记着这周末我会给你托梦,”云收压着他的嘴唇说,“我把我自己的一切给你。” “之后?” 云收一愣。沈案把手放在云收的后脑勺上,把头错开不正对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如果,那个。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 半晌无语。 沈案一直偏着头,眼睛却已经紧张地微微眯上了。 云收把他那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理解了几遍,终于反应过来。他有点强硬地把沈案的头掰正看向自己,声音又低又急:“你说什么?明明才过去一周,你之前还——我实话告诉你,我不急,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崽儿,给我个理由。” 沈案不想说话。云收却像是猜到了什么,夜色中,他的脸色慢慢地变得有点难看。 “是因为梦?” “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因为我救过你,你很感激,而不是因为现在的我——是吗。” 沈案惊讶地看见,云收的眼睛里面光芒大放,像是金色的熔浆突然翻滚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青玉案 七 沈案一巴掌拍到云收的眼睛上,把云收眼睛里面刺目的光芒遮住。 就听见这胆大包天竟敢和神灵对着干的小孩儿用冷冰冰的声音嫌弃地说:“不然呢?就你这段时间来的表现,算了吧。” 云收:“”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反而让他一口气梗在脖子里,没能发作出来。 沈案继续道:“你现在跟着我,不也只是因为小时候见过我?彼此彼此。” “哎。”云收把眼睛里的光芒慢慢收敛回去,“小案儿,这你就说错了,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呢,只是你不知道。” 沈案扬起眉毛:“证据。” 云收兴致勃勃地抓住他的肩膀,强压下兴奋地摇动他:“你想听?好吧,比如——我知道你的一个小秘密,这个说服力怎么样?” 沈案:“等等。”突然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云收笑眯眯地在他耳边说:“我家案儿,明明钢琴过了最高级别,还在音乐厅演奏过拉赫玛尼诺夫,哎呀,为什么小小的一个学院迎新都不愿意露脸呢——” 沈案迅速把他的嘴巴捂住。云收吃吃地笑,然后在沈案白嫩敏感的掌心啜了一口。 一旁怨念深重的祝徽辗转了很久,终于幽幽地开了口: “ball ball你们这群思想肮脏的成年人早点睡吧,怜惜一下你们身边这朵祖国未来的花朵可以吗?” 沈案把云收推开。 云收回了自己的床,脑海里却想起沈案当时在琴行里一个人弹钢琴的样子。 流泻而出的舒缓乐曲,挺直的腰背,修长白皙c不断滑动的手指——还有一双静静地无声流泪的,睁大了的空洞眼睛。 沈案有个奇怪的特点,每当他弹钢琴的时候,就容易哭出来,和他本人高冷淡定的原本的形象非常不符合。云收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心疼地一揪一揪的,恨不得马上能够变成人形过去安慰他;结果后来他发现沈案只要一弹钢琴就会哭 云收:“”哟呵。 弹《肖邦第一叙事曲》会哭可以说你情感到位,你弹《小步舞曲》和什么《快乐的农夫》《热情》的时候还哭就很奇怪了好吧! 而且沈案哭起来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仔细看,他的表情甚至非常淡定,完全不像是酝酿着深厚的感情。云收略微思索了一番,觉得可能是沈案的泪腺比较奇怪,听见沈案自己弹钢琴的声音就会分泌眼泪——? 不管怎么说,云收期限一周的住宿生活到此结束。祝徽看着云收只拿了包就潇潇洒洒地出了门去的背影,有些意难平地嘟囔道:“前几天还装得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这会儿跑得这么积极。” 沈案瞥了他一眼:“不是你说让他赶紧走?” 祝徽哼道:“我是这么说了,但他可以反抗啊。” 沈案觉得有点好笑,知道祝徽是真的关心自己。过了一会儿,祝徽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案子,那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是,突然变得喜欢男生了——还有,你得和我说实话,你知道云收的来历吗?我总觉得他怪怪的。” “我不知道。”沈案低头看自己的鞋尖,“说不清楚。” 谁知道呢,感情上的事情。 他曾经有多依赖喜爱自己的赤云哥哥,对眼前这个赤云收的感觉就有多不可言说。 当年在那逼仄冷清的小村庄里,那么一个漂亮的大哥哥,经常附身在家后面的神像上,陪他聊天,给他讲许许多多的,这个村子里没有的故事。后来,突然被丢进了鬼市的小孩儿,牵着最心爱的大哥哥的手,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这份情谊,谁能忘得了。 只是孩子渐渐长大,变成了和那大哥哥一样年纪的人,多年时光飞速过去,他终于也开始知事。许多曾经被埋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下的,比起善意以外的更多的复杂情感,就这样沉沉浮浮,露出了它们原本的面目。 赤云收这个人,沈案明明知道他其实就是当年的大哥哥,可他如今在自己面前显露出来的,却往往是一些极富目的性的暗示c甚至带点攻击感的逼迫,唯恐他不知道自己那些带着贪婪和私念的心思一样。 往事不可追忆,他的赤云哥哥,终究不如记忆中的那般虚无缥缈,每每降临,似乎只是为了实现他所有美好的愿想。 那么一个带着戏谑态度俯瞰世间的仙人,终究只是他记忆里的虚假罢了。 云收想要他沈案的一些东西,这点他已经知道了。可是他想要的是什么? 不去想,懒得想。反正,事情很快就会被解决,或者被揭过去。这是沈案的处事原则。 然而,又过了一周以后,当沈案一个人躺在床上,和某一只跳上来的红毛大狐狸面面相觑的时候,他眼角的青筋跳了跳。 大狐狸眯着细长的眼睛,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蓬松的大尾巴极具侵略性地一环,就稳稳地搭在沈案的腰上。 沈案没有说话,但是脑海里却出现了云收那熟悉的声音:“案儿,过来让我闻闻,这一周有没有乖乖的?嗯表现还不错。” 沈案试着在脑海里问他:“什么?” “我在闻你身上有没有别的人的味道,”云收懒洋洋地回答他,“只要你戴着我的锁契,我就能感觉到你有没有对我忠诚——我们狐狸都有这种能力。” 沈案:“哦。”这种能力能不能传授给人类的?肯定很多人想要。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镯子,温润的玉珠暖暖柔柔的,仿佛当时那种湿冷的触感只是错觉而已。虽然刚开始让他戴着是不愿意的,但是现在他也习惯了——只是有时候会被人问是不是脱单了,定情信物都弄上了。 云收毛茸茸的脸贴上了他的头:“至于我嘛,只要我把自己的锁契交出去,除非肯折损一半寿元把它收回来,在此期间你就是我的唯一伴侣——不过我说句不好听的,我们狐狸就从来没有比你们人类更早变心过。” “哦还有,锁契的牵制可以让我对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提不起兴趣,然后放大我对你的兴趣——各种形式上的兴趣哦。” 沈案:“”救命。 祝徽很显然感觉不到这些事情和他们之间的交流,还在床上聚精会神地准备他们的那个迎新晚会。因为沈案的暴力不合作,他们最终只能找几个男生戴着面具上台跳民族舞。这个沙雕节目遭到了所有部门里老生的反对: “这想法太沙雕了,我要是去了,还想不想脱单了啊?” “我的妈,跳一次舞,做一世狗啊,汪汪汪。” “这节目有点尬了,等一下我怎么看见参演名单上还有我们的体委二狗子,这太辣眼睛了,我希望大家不要那么快就忘记他两个月前在学院门口跳《恋爱循环》的妖娆舞姿。” 祝徽把笔记本合起来,下意识朝室友诉苦:“案子,真的不能——呃,你睡了?好吧。” 沈案当然没睡,只是他现在被别人看不见的狐狸先生死死压着,动不了。正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祝徽,只好装睡。 祝徽把灯关了,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烦啊。” 沈案看着他那么焦头烂额的,也有点愧疚。 “睡吧,”沈案最后听见了云收的声音,“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明天如果会不舒服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的——” 沈案想了半天才听明白,这老祖宗今晚过来是给他托梦来了。于是放心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感到一股吸力把他扯着往深处坠落。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了一片荒无人烟的空山。 还有一只狐狸。 那狐狸生得当真是夺人视线,仿佛这寂寥空旷的山中,所有的灵气都聚集在了它一只狐狸身上。只是它神情冷冷的,正在撕扯着野物的皮肉,红色的皮毛上沾了不少血,似乎是刚刚完成一场捕猎。 忽然,这狐狸若有所悟,抬头向南方看去。云蒸霞蔚,一片紫气正蒸腾缭绕而上。 狐狸一动不动,周身泛起了金色的光芒。灵智加身,忽然就像明白了这天地日月的规则大道,窥得了于蝇营狗苟的尘世间的最后一线生机。 应天道,得天机。那只狐狸开始修行,还给自己取名字叫赤云收。只是他天生养在乱石野草中,歪打正着炼的是苦行道,七情六欲都没有了。 三千年风雨而过,沈案看着那只狐狸渐渐修成了人形,再慢慢长成了他熟悉的样子,只是金色的眼睛里空洞洞的,像是望穿了秋水红尘,但是却什么都没能在心里留下。 接着就是天劫。云收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听着天道说: “你的劫数还没有历完,却想强行提高修为飞升?痴心妄想!这修出的真身也不必留了,回去吧!” 劫数?什么劫数? 自然是情劫了,傻狐狸。有行走过的道人怜惜地摇摇头,却没有救他。被天道厌弃的生灵,救下来也是个麻烦。 沈案在一旁看着,想上去抱抱那只倒在血泊里的狐狸,但不能。 只是云收竟然没有死。他本来是个大妖,被劈去了满身修为,竟然化作了最低阶的地神,成了个寒酸的小神明。他依附在渡劫失败后坠落的小村庄里的一座石像中,再过了十几年,才勉强恢复了神智。 原因无他,这小村庄里人烟稀少,而他偏偏附身在这没人供奉祭拜的小狐狸神像上,没了信徒供奉的香火,神明只能被越养越瘦。 而他一睁眼就看见了沈案。 当他看见那个小孩儿澄净空灵的眼睛的时候,三千年的寂寞空虚c渡劫失败的怨毒痛恨,在那一瞬间统统化作了烟从眼前散去。他听见新生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为他而来。 他带着小沈案玩耍,给他讲从前的故事。小孩子温软的身躯毫无芥蒂地靠着他,天然的亲昵,每每让他失神。 他曾经索然无味地路过人间历代的街坊,可是当他对着小孩说起那些千篇一律的风景,看见他眼中的期盼和孺慕,他竟然也能从那些灰白无趣的记忆里咂出一丝丝甜味来。 就像是,千年后才突然尝到了当年小街头那个糖人的味道,甜蜜,还带着点虚幻。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原来这些并不是只有书里才存在的美景。 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在遇到小孩儿以后,身体恢复的速度变快了很多。后来他才知道沈案是天生的青玉体,所有非人类都喜欢的体质,靠近就可以加快修炼速度,吃下去的话,修为更是可以直接到达圆满。 他动了心思,想把小孩子拐走。不是吃掉,而是长长久久c永不分离地困在自己身边,让他陪着自己恢复修为,然后再陪着自己度过这难以排遣的无聊的时光。 这非常简单。他现在虽然把神智托在神像身上,但是重塑了一半的真身却存放在鬼地的一处洞内。只要把沈案丢进鬼市,然后引导他走进自己的洞穴,签下鬼契—— 沈案不会受伤的,那些鬼怪虽然会很想得到他,但是他在沈案身上留下了足够多的香灰,顶多是那些场面会吓到他—— 但是最后云收还是心软了,甚至强行破开石像,回到真身把小孩子又送了回来。 还是等他长大一些吧 这次他的消耗非常大,甚至没把小孩送到家就消散了。雪上加霜的是,因为他强行破开了神像,那个狐狸脸神像被破坏了,村民和沈案的奶奶一合计,就推掉了它。他没有办法和沈案见面了。 之后,奶奶害怕沈案再发生这种事,执意把他送进了城里。失去了青玉体的浸润,云收的恢复慢了下来,最后不得不缩在狭小的洞里,瑟瑟缩缩地拼凑着自己在渡劫的时候被打成几块碎片的元神,日复一日地等着。 终于在他的小孩儿十八岁回来的那一年,他觉得自己能勉强拼成真身了,就迫不及待地去见他—— 结果当然很惨,那天晚上居然下雨了,他的真身黏得不牢,走到一半就开始散架,一边走一边往地上掉神智。最后他不得不拖着残缺的灵智敲开沈案的窗,然后喜闻乐见地成了个记忆错乱的傻子。 然而他的小孩儿已经不记得他了。 ——可是,在那个夜晚,即使你已经忘了我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善良地对待我呢,不是吗? 所以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我相信,有些东西是可以永恒不变的,我相信那只会是你。 沈案想起那个雨夜前来拜访的c笨拙却又满不在乎地笑着的神明。 原来,他只是为了来见他一面啊。 沈案满面泪痕地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青玉案 八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湿意。床上没有那只狐狸,沈案揉着眼睛,庆幸它不在,不然自己的脸可就丢光了。 不过他一想起自己弹钢琴的丢人样子都被看过了,觉得自己在云收面前估计也没有什么面子可言——他这个人,看上去再淡漠矜持,在云收眼里,应该都只是那个从小被他带大的小孩子罢了。退一步说,神明养天地灵气,寿命长人类这么多,想来看着芸芸众生做出的任何事,都只会觉得幼稚而已。 因为是周末,沈案没有定闹钟,所以起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祝徽早就出门忙部门的事儿去了。沈案呆坐了一会儿,起来洗漱整理。 有人在外面敲门,沈案开了门,发现是云收。 沈案乱着一头鸡窝发,眼皮耷拉着,衣服被扯得皱巴巴的,手里还拿着一条没来得及换上的衬衫:“你好?” 云收笑着开口:“早,崽儿。我来照顾你了。需要扶着你换衣服么?” 沈案:“再见,不用。” 云收却已经不管不顾地走进来了。沈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有点尴尬地进了厕所,把衣服换好,出来就看见云收坐在自己的桌子面前,拿着一沓子香火钱在嘎吱嘎吱地吃,声音很大,吃相却非常斯文。 沈案想起云收前几次还总想拉着自己一起去吃饭,他因为祠堂里的留下的阴影,不肯陪他。被他丑拒了一脸后,云收以后都是自己出去解决的。 云收几下就吃完了,发现沈案站在一边看着他不说话,目光沉静,就突然眯起眼睛:“崽儿,别这样。” “嗯?” 云收叹息着说:“你这种眼神,让我觉得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卑鄙了些。明明之前说着不逼迫你,却给你托这样的梦。” 沈案摇摇头:“只要梦的内容是真的,我不在乎你的用意。” “你不懂这些修炼三千年听起来很长很难捱,但那时候我五感全封,麻木不仁,改朝换代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所谓寂寞——是根本不存在的。”云收淡淡道,“至于渡劫失败,那也是我咎由自取。你实在不必可怜我——我一点都不可怜,当年我是个大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歪门邪道的东西;如今竟然歪打正着做了个小神仙,修为都是靠自己得来,品阶又高,就算无法飞升,以后也可与天地同寿。沈案,我给你看这些只是想跟你说,我是真心喜欢你。我等了三千年,这份心意值得你相信。” “但是我私心里也的确是想要你可怜我,”云收语气一转,站起来,气势咄咄逼人地靠近沈案,“我等的太久了。左右我只是想要你的陪伴,不管你是因为何种情绪接纳我,怜悯,施舍,我都不介意。” 他一直知道,自己和沈案是不平等的。沈案不知道自己轮流用残缺的神魂陪着他一起长大,然后对他日渐痴迷;他自以为自己参与了沈案的所有人生,所以妄求更多。可是实际上,沈案只是把他当做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沈案却眨了一下眼睛,“你介意。” 云收蓦地停住。他身上传来幽幽的焚香,沈案闻着有点醺然。 “案儿——” “你很介意,上次因为你觉得我更喜欢赤云哥哥,你还生气。”沈案脑子正是不清醒的时候,微皱了眉头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你希望我和你抱有一样的心情,不是怜悯也不是依赖孺慕,你想我要你。你连镯子都给了,怎么会无欲无求。” 云收的眼睛变得幽深,如果沈案看过去的话,会发现他现在的眼睛是狐狸形态的那种兽瞳。 他轻声说:“崽儿,别说了。” 沈案住了嘴,眼神里是他天生不知道掩饰的冷淡。云收仿佛被这种目光刺伤,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了点力—— 是的,那些都是假话。他很介意,所谓的让步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他想要沈案——想要他的全部,而不仅仅是陪伴。他们狐狸就是这样偏执的物种。 沈案都知道,但还是揭穿了他,为什么? 是因为连所谓的单纯的陪伴都不想答应他? 如果是这样,他又能怎么样呢?要是可以把沈案吃掉就好了,这样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或者,可以留下他这只漂亮的c戴着他的锁契的手,像他们狐狸安置自己不忠贞的配偶的身体一样,放在胸口,离自己疼痛的心脏最近的地方。 沈案浑然不觉,发现云收正在靠近自己,就凑上去,蜻蜓点水一般地吻了一下他的嘴。 云收:“???你亲我干嘛?你刚刚的意思不是拒绝我了吗?” 沈案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眼神却有点飘忽:“我,我从来没有说过不喜欢” 云收眼睛猛地放大。他一把把沈案抱进怀里,手从他的后颈那里卡过来,稍稍用力掐起那块肉,“你再说一遍。” 沈案吃痛,脑子清醒了一些。他也只有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现在当然是羞于启齿。然而云收把他的头仰起来,压抑道:“我让你再说一遍。” 沈案挣了挣,云收没有用全力,让他挣脱了开来。他也不在意,只是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案的脸。 过了一会儿,云收听见沈案低低的声音。 “在梦境里,当我看着你的过去的时候,我并没有怜悯的心情,我我只觉得心疼。” 云收的眼睛瞬间变回了人类的形态,他在原地晃了晃,忽然几步冲上去,把掉头走开的沈案抓住:“崽儿,案案,宝宝,你刚刚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不是喜欢我?喜欢吗喜欢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案没说话。云收欢喜疯了,把他拽回来,摁在墙上亲。沈案温软的嘴唇带着颤抖的弧度,让他新磨的牙齿都不受控制地露了出来,把嫣红的瓣肉咬得红肿不堪。沈案难耐地推他,却只是被更用力地往墙上挤去。 “为什么会喜欢我?”云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用手指揉了揉沈案的脸颊,“嗯?别不是骗我的吧。我和你说,你要是拿漂亮话哄我的话,那可就得哄我一辈子。” 沈案不作声,摸着自己充血的嘴唇,耳朵尖有点红。他一向不喜欢表露真心,刚刚被逼得说了这么多话,现在还觉得浑身不自在。云收还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破皮的嘴巴,沈案避开了,低着头抓了书包就往门口走,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不能宠着,不然就会得寸进尺。 谈什么恋爱,还是选择学习吧,学习使人快乐。 云收知道他害羞了,没追上去。听见自己的媳妇儿亲口承认喜欢自己,虽然心底还有点不相信,但是他觉得很高兴,并且决定出门去找那座祠堂里的大兄弟倾诉一下自己终于脱单了的那种幸福——结果把对方气得敢怒不敢言,眉毛上的火焰一路烧到了自己的胡子。云收装作没看见大兄弟的黑脸,还顺便很不要脸地顺走了他的储备粮。 手上提着打了包的午饭,云收哼着歌回去找媳妇儿——然后用亲身的经历告诉我们,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不然会乐极生悲——他找不到沈案了。 本来他已经和这所大学的守护神明,也就是昔日去世了的老校长打过招呼,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可是这几天老头子神明突然翻脸不认账,把他赶出了自己的地盘,不给他进校门。 云收觉得自己好委屈。明明守着自己的小宝贝这么久了,眼见着终于能吃上一顿肖想了好久的肉,突然间就连面都见不了了。 他试图和老校长交涉:“那个,老头儿,我好歹也是个修为快能够飞升的大妖神,你前几天还那么好说话,怎么能说变脸就变脸呢?我媳妇儿还在里面,给我见一面呗。” 空无一人的校门口上方:“” 云收被气笑了。这守护神居然直接拒绝和他交流! 云收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口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觉得可能是他家沈案因为说了真心话害羞了,所以和校长说他欺负自己,叫校长不要放他进来。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然后就更委屈了。 唉,青春期的小孩儿怎么这么别扭。云收呆呆地坐在门口等了几天,之前对着沈案的那种逼人的气势已经全部坍塌了。如果现在他看见沈案,只会怂成一只缩着头安静的鸡。 门口有人出现,他期待地看过去,却发现是祝徽。 可祝徽的确是来找他的。他急匆匆地走过来,一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你对案子做啥了?怎么不去见他?我管你是什么神明妖怪,你敢伤害我的舍花我这辈子都和你没完!” “他怎么了?”云收立刻站起来。 祝徽疑惑地看着他的表情:“你不知道?案子病倒了,在宿舍躺了好几天呢。医生过来看,都说他是严重贫血,可他从来没有这个毛病。他现在整天整天地睡,脸色看着好吓人。” “不是我不想进去,你们学校的守护神明不许我进去。”云收阴沉沉地说,“我本来是不想强行闯进去的。我我现在进去看他。” “不要紧吧?”祝徽拉住他,“你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我才没有别的意思,还不是案子喜欢你,你可别出事。” 云收皱着眉看他:“你知道个什么。” “我当然知道,案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用想都知道他担心什么。”祝徽扯高嗓子,“他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意过什么人。你看看你,每天都吊儿郎当的,看着就不正经,这要是我,我还真不信你的鬼话。” 云收:“???儿子,都是大人了,成熟一点好吗。” 祝徽踹他:“怎么了,你不承认?你心虚!” 云收:“”他往校门口走过去,然后恶狠狠地踹了一下门。他是妖神,这一下的力度自然非同凡响,瞬间把校门外那种无形的结界踹开好大一个裂口。 学校守护神飘出来,朝他破口大骂道:“公狐狸,不许进来!” 祝徽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好在旁边干着急。 云收臭着脸说:“老子媳妇儿在里面生病了,老子要进去看他。” “他生病还不是因为你!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妖怪最喜欢骗小孩儿了,我是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学生的!”老校长毫无形象地叉腰大骂道,“这孩子体质特殊,你也知道是吧?不然也不会找上他!” “他的青玉很可能是在进化,需要大量的灵气。”云收沉下声音,“但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普通人,这种时候没有外力相助会被青玉吞噬血肉。放我进去,我得带他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校长听了半天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反正就是不让他进:“我没听说过,你骗我的吧。不过我看你既然知道他是青玉体,还继续待在他身边就是另有所图。” 云收咬咬牙,直接向天上发了一个毒誓:“我要是伤害了沈案,我就元神毁灭,真身化作粉末,永世c永世不得超生。好了快点放我进去!” 那守护神被天上一闪而过的愿力吓到了,校门应声而开。云收立刻往307奔去。 沈案这时候正巧醒着,抱着一杯水在床边揉头。神情看上去十分乖巧,只是一向透着健康的粉色的小脸惨白得吓人,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让他看着心里就抽着疼。 云收二话不说上去拿开水壶,把人扛起来,然后抱在怀里:“我得带你回小西村。” 沈案看了他一眼,眼睛雾蒙蒙的:“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哪都没去,被关在校门外了。”云收亲他的头发,“你生病了,这里的守护神明以为是我伤害了你,不给我进来。现在没事了,我在呢。” “我以为你生气了。”沈案可能因为生病了,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委屈,“可是明明比起我喜欢你,你会喜欢我才是比较奇怪的事情。” 云收听着他没头没脑的话语,知道他是开始犯迷糊了,也不急着解释什么,把他的头往怀里按了按,哄道:“先别想别的,睡吧,很快就没事了。” 沈案没说话了,在熟悉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 “我给案子请假,拜托你治好他。”祝徽倚在门口,眼神里是真挚的恳切。云收匆匆看了他一眼,带着沈案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青玉案 大结局 三个星期后。 “案子,案子啊。” 沈案睡得云里雾里,眼睛微微打开,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盘。 沈案三个星期没看见祝徽了,更没想到他还会来自己家里探望他,顿时下意识地露出了慈父一般的微笑:“英台。” “是我,我带着山伯来看你了。”祝徽笑眯眯地说,“看你现在的样子恢复得不错。恭喜恭喜,母子平安。” 沈案:“???” 一边一个声音低沉的男生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开,叹口气道:“起开。沈案,怪我这次晚回学校了,你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情?现在病好了吗?” 沈案看了他半天,有点迟疑地问道:“我们认识?” 男生:“舍花,你太绝情了。” 祝徽在一边忍不住大笑起来:“唉!案子,这就是墩子啊,这个暑假他家里把他送到哪个什么封闭式训练营去魔鬼训练了三个月,出来就成这样了,怎么样,咱们墩子,还是挺帅的吧?” 沈案还真没认出来。墩子以前胖的时候又黑又糙,现在瘦下来了,整个人精干得像个男模,黑黑的肤色反而显得他英气十足。墩子没和祝徽计较,只是和往常一样拍了拍祝徽的狗头。 “墩子,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们这么跑一趟。我好多了,不是什么大问题。”沈案正说着,云收从外面进来了。 “谁呀?”墩子警惕地看了一眼。祝徽有些忿忿不平,小声道:“一只猪,拱走了老子的小白菜。” 云收耳朵尖尖的,顿时朝祝徽看了过来。祝徽有点怂,但还是不乐意地住了嘴。 没想到云收老祖宗的心眼儿奇小无比,瞬间在他们面前变出自己的大尾巴出来,抱胸道: “你他妈看着,老子是只狐狸。” 墩子和祝徽:“!!!” 祝徽头一回见到他的尾巴,虽然只有一条,但还是被吓得有点痴呆了,下意识地扯了扯墩子的衣摆。 墩子看出他们三个之前认识,表情还是比较镇定的,挠挠头:“那个,沈案,不给介绍一下?” “他叫赤云收,我们村里供奉的狐仙。”沈案淡淡道,一边起身朝床头够自己的水杯。云收眼疾手快地把水壶捞到了自己的手里,顺便打掉祝徽本来也想伸过去的手,然后亲亲密密地把水壶放到了沈案的嘴边,说:“来,崽,啊——” 沈案:“” 墩子:“不,不用说了,兄弟我明白的。” 沈案:“不你不明白。” 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是直男的墩子会对这种事情这么熟练啊! 云收把神情收敛了一下,知道沈案暂时还不想公开自己和他的关系。也许是对未来还有所顾忌,也许是对他这个人还有所保留,他也不在意了。反正他不是凡俗世界的人,不在乎那点名分,只要他的崽崽一直只陪在他身边,只和他好就行:“小时候经常陪案儿玩,发现案儿从小能见到不少脏东西,就一直护着他,算是小半个长辈吧。” “呃,所以,案子,你的身体好了以后,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沈案想了想:“过几天吧。对了你那个迎新——” 祝徽苦着脸:“别提了,案子,他们死活不愿意跳舞,我只能像你说的那样,和墩子一起上去讲相声了。” 墩子忍不住揉他的一头狗窝头发:“英台,可是你还没问过我同不同意呢?” 祝徽呲一口尖牙:“你敢不同意?” “不敢不敢,欢迎捆绑销售哈。” 沈案越看越觉得这两人的气氛越发怪了,墩子减肥成功前性格很乖僻,甚至有点古怪,也只有祝徽这个一根筋的能和他玩到一起去。现在墩子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只是看向祝徽的时候眼神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宠溺,无可奈何,还有一点小心翼翼。 沈案忽然惊恐地想:所以墩子真的是直男吗 “我们就是听云收说你好了,来看你一眼,部门里有事情,我和墩子刚开始排练相声,可能得先回去,你这小子一定要回来看我们的迎新啊!11月23日晚上六点半!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 云收阴森森地看了祝徽一眼,却看见他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说吧,你爱不爱我。这三周以来所有课件还有习题答案都在里面,附送三本隔壁老师推荐的哲学书,一rd格式的。” 沈案的眼睛里爆发出了求学的光彩:“谢谢,辛苦你了。” 学习都来了,离云收失宠还会远吗?祝徽妖艳地阴笑了起来,志得意满地揣着墩子走了,留下快乐的沈案和幽怨的云收。 云收哀哀地问他:“你不会为了学习不陪我的,对吧。” 沈案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就在云收的神色变得稍稍放松了的时候,残忍地说道:“不,还是学习重要。” 云收:“” 刚刚回来的时候,沈案不想让奶奶担心,只说心情不好所以身体出了点小毛病,回老家整理一下心情。没想到一向心性幼稚的奶奶有些严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最后小声问: “你也是青玉,对吗?” 沈案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上有特别吸引灵物的东西,但没想到奶奶都知道。 云收从外面走进来,给奶奶递了一碗汤:“他是。他现在在进化,只是他的体质还是更多和人类类似,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奶奶像是陷入了回忆,向床榻上的沈案叹了一口气:“你爷爷,就是青玉。” 沈案定了定。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这是他当年最喜欢的诗。 沈案的爷爷是山上修炼而成的玉石,化作翩翩公子,在这古朴的小村里遇见了当年懵懂又好吃的奶奶,然后——然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 再然后呢?他的爷爷终究不敌山外的野灵,又不想被对方吃掉便宜了对方,干脆自爆灵体,彻底消失在了世间。 他们的儿子没有这种古怪的能力,早早出了山去城市里,又娶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她一直以为青玉的传承断了,没想到最后,却生出个青玉体的孙子来。青玉案,沈案,原来当初他在遗书里给他们未出世的孙子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吗? 奶奶看着病弱的孙子,仿佛看到了当年握着自己手的眷侣,眉目间也是这样淡淡的,冷漠得像是永远都不可触摸,要不是她贪吃,胆子又大,可能会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对他只是敬畏崇拜,却一辈子都不敢去追求。 然而她知道,玉仙人淡漠的面目下,有着最温柔的一颗心。 沈案当真是像足了他。 她把云收喊到一边去,疲倦地说:“你不是人吧。” 云收点点头。 “论年岁,你应该大我太多了,”奶奶歪着头,表情仿佛还是那个天真的少女,“和你们这种东西说理没用的。那算我求你了吧,案儿心太软了,看着不好相处,其实长情得很。你以后要是不要他了,就干脆利落一点,别让他被你拖着,也拖累你。咱们,不缺人疼他。” 云收没反驳,只是低低地说:“我虽然活了三千年,但之前一直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只有遇到了沈案以后,这岁月对于我来说,才算是开始流动起来。要我放手此生都不可能。” 沈案在外面倚着门板听见了,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塌陷了下去。 他想,就是他了。管他是赤云哥哥还是云收呢,他自己最缺少安全感,而云收那种强大的控制欲和占有的意味,却让他感到安全。 奶奶顿了顿,忽然道:“那以后,这个汤——” “奶奶放心,”云收笑了起来,“我厨艺没有案儿好,但是我有灵力,炖出来的东西给老人家喝最好。以后我来就给您炖,不在的时候,也会有人送来的。这块地上的灵物,向来只听我差遣。” 奶奶满意地拖长了声音:“唔——那挺好的,不过,怎么总感觉听起来像是我把我家案儿给卖了呢?” 沈案:“”沈案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心里那块坍塌的地方给强行堆了回去。 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爷爷在这里留下了很深的青玉气息,沈案的症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云收每天给他收集灵气做成汤,还怕他熬不过去,时不时把他带到自己从前温养过真身的洞里睡一觉。以前自己一个人条件简陋一点没关系,现在媳妇儿住过来了,当然要精心整理一下。云收忙前忙后,给沈案愣是弄出来一个豪华单人间。然后云收心满意足地从背后抱着自己昏昏欲睡的崽崽,什么也不做,只是把玩着他手上的镯子。 他忽然漫不经心地说:“你戴着很合适。” 沈案听不太清,挣扎着从失血过多的混沌意识里醒来。在云收这里看过去,白皙瘦弱的手腕上面一圈水光十足的细镯子,上面摇摇欲坠的大珠衬托着主人雪白的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真的是好看极了。 “你戴着它,它都被你捂暖了。”云收说,“本来不过是荒原里生出来的杂玉,冷冰冰的,还带着点湿潮,天生的反骨头。只是你是玉王,天生的青玉体,它甚是心悦你,自然对你好。” 沈案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下意识地举起手腕想看看,被云收托着手亲了一口,笑道: “我也是。” 我也是个荒原里生出来的反骨头,只有一身冰冷潮湿的气息,对着这世间。 我也甚是心悦你。 沈案不自在地说:“大家都觉得我很冷淡,我心里一直也不怎么牵挂别人。” “可是我认识的案儿很善良,”云收把他抱紧,“虽然总是板着脸,心却是软的。” 沈案有些动容,嘴上却说:“说不定只是你的错觉。” 忽然他耳朵一动,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回头看,云收却只是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沈案仔细听了听,发现确实是有人的声音。 “案儿,案儿,唉。我好无聊啊——” 云收看着沈案脸色微变,警醒道:“怎么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嗨,天然的好地方,让你恢复身体的。别这么不信任我嘛——” 沈案仰着头问:“你以前是不是也在这里待过?” 云收皱起眉头:“怎么这么说。” “我听见了。” 他好像听见云收的声音了。那种虚弱的声音里,透露出许许多多的偏执和贪恋。他不会听错。 想要——想要—— 想要他—— 出去以后——只要我还能出去,我就去找他吧? 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为了他——我从未和别人说过,他小时候魂魄不稳,是我用自己第一次塑造出来的真身救了他,我本来想把他丢进鬼市,却反而为了他又把第二次塑造的真身毁了——不过我心甘情愿,我喜欢他,他也不用还我太多,就把他的一辈子给我吧—— 云收最后也听见了,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吵死了——竟然忘记清理这堆执念了。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沈案听见了一些云收未曾在梦里告诉他的事情,但没有揭穿,只是拉住他。 “云收,”他努力地朝站起来的那只狐狸露出一个不那么冷淡的表情,“我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给你,好不好?” 一瞬间什么声音都不见了。执念在多年以后得到了圆满,便立刻消失。有神明的愿力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划过,像是一道夙愿得偿的笑意。 狐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黑洞洞的,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克制。 他问:“为什么?” 沈案摇摇头,露出了一个云收特别喜欢的笑容,浅淡,却勾人心魄:“因为我也喜欢你,我心甘情愿。” 下一刻,洞里变得一片漆黑。一双手摁住了沈案的肩膀,云收的呼吸急促地打在他的脸颊上,他听见狐狸急促地笑了几声。 那声音和平时的云收大不相同,但沈案觉得并不害怕。里面翻滚出无边甜腻的温柔和黑不见底的欲念,云收知道自己终于把他心爱的孩子拖进了属于自己的c甘甜的黑暗中。 然后云收把嘴唇凑到沈案的耳朵上,轻轻道: “终于抓住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青玉案 番外 沈案待在小西村住到快要种蘑菇了才被云收放出来,最后一个晚上,云收关上门,朝他露出了自己的九条尾巴。 已经深知了狐狸的求偶行为的沈案:“别耍流氓。” 云收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得意道:“你瞧,他们不会说话了。你猜这说明了什么?” 沈案面不改色地道:“你的神魂全部缝合在一起了,没有碎片依附在尾巴上面,所以就没有意识了,正常。” 本来还想吓唬一下沈案说自己把依附在尾巴上的其他人格吃掉了的云收:“” 沈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到自己被云收弄得有点像失血一样头晕了。结果这老流氓下一句就是:“好吧,但是你别装作没看见我的求偶啊。来呗,今天晚上就让你——我错了崽崽,”他看着沈案的脸色从善如流地改了自己的口,“让我成为你的人,好嘛。” 一点都不想和某只狐狸神仙讨论生物繁殖行为的沈案:“不想,再见。” 然而云收是个表面君子,所谓的问话只是走个流程,下一秒就立刻把沈案丢到床上去,拿尾巴把人捆了起来。沈案想要反抗,被云收用指头捏了捏手腕上的一条麻筋,瞬间感到身子一软。 沈案:“???” 云收浑然不觉,还委屈巴巴地说:“崽儿,我都素了几千年了,好歹给个甜头呗。”手上的动作却很强硬,一路摸上了沈案的脸。他真是喜欢透了沈案这张总喜欢装作冷淡的脸,白生生的,轻轻一捏就能留下印子。 沈案挣扎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反抗的动作越来越小,然后错愕地想道:“难道其实我也是想要他的?” 云收感觉到了他态度的软化,大喜过望,抓住了他的手—— 在无边的海洋里面沉沉浮浮了很久,沈案终于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一身都是湿的。他拿泛红的眼睛瞪了云收一眼,冷冷道:“不舒服。” 云收好歹是个长辈,在这方面还是要点脸的,听到这句话大失颜面:“怎么了?我们狐狸一族在这方面个个都是天赋异禀,从来没有出过例外——” “你就是例外。”沈案翻了个白眼,倒在床上不动了。 云收悲愤地下床去给他烧水洗澡:“你骗人!你刚刚明明说了很爽的——做都做了,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别想甩掉我!也不准嫌弃!” 沈案:“”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以前那个成熟的云收就那样一去不复返了吗? 沈案回到学校去看了迎新晚会,祝徽和墩子的相声节目反响竟然出奇得好,两人在灯光下看上去还挺配的——祝徽个头矮,眼睛圆溜溜的,总是说些搞笑的话语,墩子则一脸沉稳地站在旁边,偶尔口出金句,把祝徽堵得无话可说,像他们平时相处的那样自然。 云收化作一只大狐狸盘在沈案的头上,别人看不到他:“沈案,别笑得那么慈祥好吗,你平时都不怎么对我笑的——案儿——!!!” 沈案继续在大学里面学习,身边跟着只没有人看得见的狐狸,却是个偶尔会把人堵在厕所,或者压倒在宿舍床上的老流氓。老流氓有一次提出带着沈案去弹钢琴,沈案立刻表示反对。 云收淡淡地笑了一下:“你的青玉已经进化完全了,现在眼睛不会像以前那样不受控制地流眼泪了。不信你就在家里试一试,我在给你买了钢琴,你去弹弹。” 沈案信了他的邪,然后被按在老流氓专门给他买的钢琴上被迫进行了爱的小运动。 沈案最后还是哭了。云收咬了咬他的耳朵:“这回可不是因为钢琴了哦。” 然后时光飞逝,沈案参加工作,十几年了,大家都知道这个沉默的冰山美人身边常常跟着个黏人的男子。沈案也慢慢地不再和以前的朋友接触,因为他发现,哪怕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自己的长相,和当初上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 “非人类总是要远离尘世的,”云收抱着自己的崽崽。可能和沈案原本是不能轻易改变的青玉有关,不仅仅是长相,他的心思也和少年时期一样,从来未曾变过。他喜欢这样的沈案。“我们隐退吧,或者我带着你修炼?怎么样。” 云收和沈案于是开始修炼。云收本来很快就能飞升,只是一直为了沈案卡在那个瓶颈那里。一天夜里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惊,就发现自己要飞升了。 他已经历过雷劫,这次可以直接飞升。但是他不想位列仙班,只想和自己的沈案在一起。沈案慌慌张张地过来找云收,就听见天道对着云收道: “且让我试试你这孩子这么多年可有长进——嗯???你怎么还没有历情劫?没用的东西,滚!不许飞升!” 云收疑惑地看着天上:“不该啊,虽然我也不想飞升就是了,但我已经有媳妇儿了啊,怎么说我没历情劫?” 天道梗了一下,转而暴怒:“臭小子,爱情一帆风顺没有经历过挫折了不起啊?滚滚滚!老子再也不想看见你过来说要飞升!” “唉好!”云收高高兴兴地说,“那您以后都别找我飞升了啊,我带着我媳妇儿走啦?” 回去的路上,沈案不开心地看了他一眼:“他要你飞升,你飞升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会拒绝。不然就自降修为,总之不会抛弃你的。”云收美滋滋地说,“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我和你在一起从来就没有经历过挫折,那是不是说明当初我追你的时候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诶?崽崽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夜色里,云收飞快地掠过沈案的身边,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调笑道:“叫你等我,又不听话,等会罚你——说,是不是担心我飞升了就不要你了?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 人间此遭,我只为你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