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舟》 正文 第一章 天外二生 大唐历1197年 长沙府 韩府 就算是韩府三丈高的朱红院墙也抵不住深冬的严寒,墙顶也挂上了一道道厚厚的积雪,不时或有阵风吹过,垂落墙头的白霜,打在墙壁,红底的院墙便如壁画一般,别有生趣。 “啊,啊,啊,啊。” 季藏生身子蜷在被窝里,听着门外小哑巴的叫门,季藏生如同冬眠的蛇一般扭动了一下自己瘦长的身子。 季藏生本身并不是一个特别懒的人,相反,作为韩家的马夫之一,他反而工作非常勤勉,因为这样才不至于饿肚子,不会挨鞭子。只不过今天,这穿透了那薄薄棉被的彻骨冷意确是让他实在是生不起工作的心。 “砰砰砰。” 在发觉小屋内并无丝毫动静之后,门外的哑巴少年似是有些焦急,不断地拍打着那扇破木门。 季藏生听着门外小哑巴的叫门声终于是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挪了出来。不过片刻功夫便穿好棉袄,就着一盆隔夜的冷水洗漱完毕之后便团着手推开了木门。 “啊,啊啊。” 季藏生千呼万唤始出来。推开门,那哑巴少年便将一双秀拳锤向季藏生的胸口。 季藏生看着微亮的天空,叹了口气,右手便在那鹅蛋脸的小哑巴脸上捏了一把。 “啊啊,啊,啊。”哑巴少年拽着季藏生的衣袖便朝外面拉。 “知道了,我不会误事的,天色还早,想必少爷此时并未起床。”说罢便团手弯腰慢悠悠地朝着韩府马房走去。 自季藏生重生在这个世界以来,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都会感到惊叹。不说那些偶尔在长沙府内可以窥见的背负青天白日纸伞的道人们,便是这一方两千亩的韩家大院便足以让他讶异万分。季藏生每每到了早晨便要走上个一刻钟才能安稳到达马房。 “人间料峭深寒至,降世天仙也抖擞。”季藏生团着手哈了一道浓厚的白气。 在季藏生还在心头暗骂这鬼天气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便已快到了马厩。但当季藏生远远看到那手握马鞭面带冷笑的紫衣少年时,不由得心头一凛,当下便快步前去在雪地里对自已少年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 “奴才罪该万死,贪睡误了正事,少爷饶命!” 紫衣少年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磕头如捣蒜的季藏生,冷笑一声,便把那着绿底绣龙锦靴的右脚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季藏生的脑袋上。 “奴才当得不行,人倒是精明的很!” 感受到隔着靴底传来的温暖,紫衣少年浑身舒泰,右脚不由得加了三分力道,季藏生的脸便深深埋在雪地里。 季藏生的脸覆在雪地里,鼻息的热气融化了不少雪花。 季藏生面无表情,因为自己前世在生活中也为人奴,不过彼世奴心,此世奴身。虽然不是特别舒服,但是也能接受。 “哑巴了?不是挺精明的吗?” 紫衣少年感受到季藏生并没有任何反应,顿感无趣,右脚对着季藏生的腹部轻轻一勾,季藏生便如破布口袋一般被甩开一丈远。 “爷我今天心情好,就先留着你这条贱命,不过爷的马你得给我好生照料,该你干的活一样都不准给我少,听懂了没有?” 季藏生左手捧腹在雪地中吃力地翻过身来给少年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少爷不杀之恩,奴才自当对少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哼。”看着季藏生表忠心,紫衣少年不置可否。奴才就是奴才,就如同那狗尾巴草,不管再粗,难道还能做筷子用?想到这些,少年不由得心情愉悦,便转身将注意力放在了身边一人高的朱红大马身上。 “雨清。”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季藏生身后不远处传来。 季藏生听到那如冷泉漱石一般的清冷声音,不由得将头伏的更低。 在这韩府,敢这么叫那恶少的,除了那威严万分的韩家家主韩龙师以及王夫人以外,就只有那拜入仙门鲜少省亲的韩家长女韩盈仄了。反正都是主子,跪谁都是一样。想到这里,季藏生便一言不发。 韩盈仄走到季藏生身旁便停住,季藏生余光一扫便看到一角猩红披风,和那双披风下面的绘凤穿金锦靴。 “站起来。” 季藏生后背稍稍抬了一下,却并没有站。 “奴才做久了,是不是连站都不会站了?”紫衣少年冷笑。 季藏生听闻此言才双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季藏生看着面前的韩盈仄,只见其外披一件貂领猩红披风,如玉俏脸上则横着两道初春柳叶眉,其下则镶一对丹凤眼,神色清冷。 有道是:天生成孤癖人皆罕,气质如兰自生慧。一盈一仄切莫有,浑然天成如美玉。青史万千朱颜过,奈何无人胜此仙。 季藏生只看了一眼便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韩盈仄对此不置可否。 “一奴仆而已,阿姐何必在意。”韩雨清对韩盈仄施了一礼。 “你我姐弟何须多礼,此次我下山另有要事与你想谈,此次便饶头一回,之后再做计较。” “阿姐所言甚是,那你来乘小弟这为你特地寻来的八百里锦,咱们姐弟乘马至长沙府外官道再做细细分说。”说罢便命下人牵来一批通体雪白神驹和韩盈仄顾自离去了,只留下原地站定的季藏生。 “季藏生,此次虽说小姐这里绕过你一遭,但是我身为韩府管事,有必要对你的渎职略作惩戒。”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季藏生身边传来。 季藏生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满脸鸡皮,身着员外袍的韩潮生。 “你且在此跪上一个时辰,好好想想你的过错。”说罢,韩潮生便拂袖离去。 季藏生看着韩潮生离去的背影也不做言语,兀自跪下。不知不觉间,阳光慢慢穿透了墨染一般的云朵,季藏生身边也多了一些来来往往的小厮和端着托盘疾走的侍女。那些仆役们在看到季藏生跪在雪地里时,矜持一点的丫鬟们或许会捂嘴轻笑,一些大大咧咧的家丁们则会对季藏生指指点点。 季藏生听着这些,置若罔闻,垂头盯住马厩门口立着的青石日晷。不知不觉间,日晷上的影子逐渐倾斜,季藏生看着刻度,轻轻起身,拍落膝盖上的碎雪,看向了周围看戏的人群。 季藏生目光冷漠,身体却如自己小屋旁种着的那棵歪脖子树一般,虽然佝偻,却未曾弯折。仆役们看着季藏生时,感觉就像是被塞外的青眼狼或是大秦特产的黑脊玄蛇阴冷的目光刺穿一般,纷纷做鸟兽般散去,原本熙熙攘攘的庭院便空留季藏生一人。 墙角一条黑色壁虎吐信,天空黑云低垂,零星雪花洒落。阳光倾泻打在点点雪花,天地辉明。 “变天了。”季藏生嘟哝一声便兀自离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棋局 季藏生在回到自己的小屋之后,眼睛一黑便直接倒在自己那张木板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季藏生感到额头冰冷一片,便立马睁开双眼。 坐在床边板凳上的少年取下季藏生额头上温热一片的毛巾丢到了放在一边的黑铁水盆里。 “逶迤,我睡了多久?” 鹅蛋脸少年不做声,左手揉搓水盆内的毛巾,右手随意地指了指窗外的暮色。 季藏生哑然失笑,顾自从床上爬了起来,双臂环在少年的腰间。 丘逶迤手上动作一停,低头看了一眼环着自己腰间的胳膊,眼神淡漠地看了一眼季藏生。 “下次我一定听你的话,早点起床。”季藏生讪讪地收回了不安分的胳膊。 丘逶迤身体不动,目不转睛。季藏生感觉丘逶迤的状态就像是他在为数不多的月假中出门看他最喜欢的皮影戏一般。 “我对天发誓!下次再犯我就把我以后每月发的月钱都交给你。” 丘逶迤听闻此言后便把季藏生推回床上,把水盆内的毛巾取出来拧干抻平后就拍在季藏生的脑门上后就盯着季藏生,身体就如同长沙府富贵人家中看孩子睡觉的乳娘一般守着不动。 季藏生一语不发,因为他知道丘逶迤此时基本也认可了他的话。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大人经常对小孩子讲:“为人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切莫戏言发愿誓,因果只分早与迟。” 季藏生其实很怕丘逶迤,尽管丘逶迤比他矮,尽管丘逶迤白白净净像个女人,尽管丘逶迤是个小哑巴,尽管已至及冠之年的季藏生比丘逶迤大了三岁,尽管丘逶迤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但是,季藏生总是忍不住把自己前一世的未婚妻秋维仪,那个经常眉眼带笑的,有着一张小圆脸的,平时总喜欢跟在季藏生后面,但在雪崩来临前却笑着与季藏生相拥的娇小身影身影与候立身旁的清秀少年相结合。 季藏生闭眼躺在床上,右手摩挲那块冰冷又粗糙的毛巾。没过多久便进入梦乡。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间,一轮新月赶走了残阳,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丘逶迤点起火盆,跳跃的火光将丘逶迤的影子打在季藏生的一方陋室之中,形同鬼魅。 平育大世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即便时至深冬,季藏生屋角仍有蜘蛛结网,灯蛾飞舞。 灯蛾似乎是被蛛网的甜美气味吸引,如醉酒一般悠然飞去,落入蛛网后却如梦初醒,可是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蜘蛛六脚如飞将自己用蛛丝一层层包裹起来。 这时,在旁蛰伏已久的黑色壁虎长舌伸吐便将二虫裹入口中。正当壁虎大快朵颐之时,一只扫把将其扫飞。 “哪来的这么多牛鬼蛇神?” 丘逶迤把扫帚放在墙角后便离去了。 腊月虫蟊,哑巴开言。大唐今年的怪事似乎特别多。 窗边那棵歪脖子梅树在冬天开了新花,季藏生眯眼看去,晨曦打在被雪晶包裹的花瓣上,反射出无数清冷光芒。如此美景,要是被那住在青衣巷的酸腐书生看到定会烹酒沏茶作诗一首。但是季藏生只是一介俗人,并且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去观赏美景,因为小屋的破木门抖落无数灰尘似是承受不住门外壮仆的拍打。 季藏生捋了一下自己的乱发便着一身单衣下床开门。门外,被壮仆簇拥的韩潮生则是面色难看地看着眼前衣衫不整面色憔悴的季藏生。 “季公子,你的排面可是不小。”韩潮生似是要把一口老牙咬碎一般。 季藏生打了个哈欠。那句话是怎么说的?相由心生,好像是这样。季藏生虽然不信那城北秃驴们的这一套,但是不得不说,这话却也有三分道理。 “季公子,小姐有请,麻烦你跟某家走一趟吧!” 季藏生原本遮嘴的手顿了一顿,睁开眼睛看了韩潮生和他身后的壮仆们一眼。 “麻烦管事稍等片刻。”说罢便回屋换了自己那一套没打补丁的棉袍,随韩潮生去了。 季藏生一行人在韩府的七进大院里兜兜转转。季藏生看着眼前韩潮生的背影,韩潮生的员外装似乎撑不起自己枯瘦的身体,衣服后背的褶皱随着韩潮生的移动变幻出不同形状,仿佛如一张张鬼脸一般对季藏生狞笑。 “活见鬼了。”季藏生捏了捏挂在腰间的黑色曲尺。 “其实,活到这岁数也值了。”季藏生心中暗道。 复行不过半刻钟,季藏生便看到韩潮生停了下来。 季藏生看到韩潮生转过来的脸,韩潮生此时的表情让季藏生想到了太平街的评书先生在戏文中提到的北原那些吃人的魔门夜枭。笑里藏刀,却又吃人不吐骨头。 “季公子,某家这便给你带到了。” 季藏生看了一眼那两扇紧闭的寒桐木门,便拍了拍韩潮生的肩膀。 “辛苦你了。” “季公子日后若得小姐青眼,还望在小姐面前对某家美言几句。” 季藏生看着韩潮生那张仿佛被套马索紧紧勒住一般的老脸,点了点头,便推开木门兀自进去了。 季藏生漫步于小院,同时也在审视周围的一切。 院内没有韩府常见的玄青砖,琉璃瓦。也没有青狮守门。有的只有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一间小屋,半亩鱼塘,一处凉亭,以及厅内坐着的两人。 “过来。”韩盈仄清冷的声音从厅内传来。 季藏生面无表情,右手却是紧紧攥住腰间的黑色曲尺。 厅内韩雨清瘫坐在凉亭长椅上,右脚一勾,便干净利落地踢给季藏生一张金丝枫木椅子,之后便闭目不言。 “还请季公子请落座。” 季藏生看了一眼双眼闭合,双拳却紧握的韩雨清,便坐了下来。 “小姐有事还请吩咐。” 韩盈仄神色清冷,右手持杯盖轻轻舔合自己面前的秘色瓷茶杯。过了半晌方才缓缓开口。 “季公子却是个秒人。” “小姐折煞奴才了。”季藏生手指摩挲着自己面前的秘色瓷茶盏。 “季公子腰间所挂之物可是令尊所留之物?” “家父走时,并未给小人准备任何金银细软,唯留一把他平时做工画圆时用到的曲尺以及一张卖身契。” 季藏生中指轻弹杯沿,杯内茶汤荡漾,一阵温润的声音在亭内回响,余音绕梁。 “小姐才真的是个秒人。” 韩盈仄轻笑,不置可否。 “会下棋吗?”韩盈仄指着自己面前的清漆棋盘。 “小姐说笑了。” 韩盈仄起身,身体向前微探。季藏生被韩盈仄清冷的目光盯住时感觉像是一只被放在玻璃瓶中的白鼠一般,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你会下棋。”韩盈仄从手边棋盒内捻出一枚黑子,便定在天元位置。 “小姐,承让了。”季藏生也不在恭维,执白子后行。 棋盘内自有文章,但也只有当事人才可领会。外人看来只不过是黑子势急,白子式微而已。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沉。太阳宛若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散发出不健康的,鲜血一般的光芒。 韩雨清这时醒了过来,百无聊赖,便只得向门口候立的下人们讨了把鱼食,喂鱼去了。 季藏生目光越过此时注意力集中在那一方纵横天地的韩盈仄,看向那半亩方塘,以及塘边挥洒鱼食的韩雨清。 一把鱼食撒过,百鲤同游,争抢起来,塘内溅起朵朵浪花。塘中或有一两条金鲤跃出水面,想要够到那只握着鱼食的手。可是,鲤鱼不管跳的再高,那只手的高度总会比鱼吻高出一尺,可望不可即c 残阳的余晖打在水面,水面荡漾,残阳倒影仿佛一团火光摇荡在方塘内。 似乎是感受到了季藏生的目光,韩雨清冷笑了一声,便把剩下的鱼食一把洒在了塘内,激起万千浪花。 季藏生收回目光,便对上了韩盈仄似笑非笑的脸。 韩盈仄指着棋盘道:“季公子,我赢了。” 季藏生看着棋盘内自己已经寿数散尽的大龙,右手持白子轻轻敲了几下桌面,便把棋子丢回棋盒。 “小姐承让了。” “你确信是我赢了吗?”韩盈仄左手轻撑下巴,右手手指却绕上了自己的一缕鬓发。 季藏生想了想,“是小姐赢了。” “季公子当真是个妙人。” 季藏生的目光再度转向方塘,此时方塘内浮着一尾尾金鲤的肚皮,日光之下,满堂生辉。 “承蒙小姐谬赞。”季藏生起身对韩盈仄作揖,身子一躬到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修仙机缘 韩盈仄看着季藏生深垂的头颅,哑然失笑。 “季公子说笑了” “小人不敢。”韩盈仄定定地看着季藏生的后脑勺。 “季公子请先收下这只锦囊,这也算是我韩家的一点小心意。昔日家弟多有得罪,还请季公子见谅” 季藏生起身,双手接过那只秦地特产的价值连城的流铄锦袋。至于为什么说这只锦带是韩家的一点小心意,而不是韩盈仄的馈赠,季藏生心中约莫猜到一二,却也面色不显。 “多谢小姐美意。日后季某人定当为小姐驱驰,万死不辞!” 韩盈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面前表忠心的季藏生,随即挥了挥手。“客套话就免了,季公子,今日奴家请你前来另有要事相谈。” 韩盈仄看向亭外的韩雨清。韩雨清快步前来,对韩盈仄拱了拱手。“阿姐。”随即便一脸不情愿地看向季藏生。 “阿姐昨日与我有言,让我与你在三日之后共赴仙门求仙。届时,你将以外门弟子的身份进入仙门。” 季藏生听闻此言之后如同被一道冬雷劈过一般,目光呆滞。韩雨清看了一眼便冷笑一声,也不言语。 “我观季公子仪态不凡,与我仙道有缘,日后在修仙一途还望与家弟相互扶持。” 季藏生听闻此言之后点了点头,右手却是死死捏着腰间那块黑色曲尺。 韩盈仄看着季藏生的手,微微一笑。“想必季公子心中应该有不少疑惑,对吧。” 季藏生松开右手,双手拍袖,便大大方方地对韩盈仄单膝下跪行了一礼。 “小人何德何能可得小姐青眼?” 韩盈仄左手撑下巴,静静地看着季藏生。过了约莫半刻钟,才缓缓开口。 “修仙一途艰难万分,季公子心性坚定,正是一上好苗子。我韩家知人善任,自当会许以公子这份造化,还望公子日后修仙在修仙之路上对雨清多抬一手。” 季藏生听闻此言后冷汗直流,当下便磕头如捣蒜。“小姐今日许以奴才此番机缘,奴才日后自当结环衔草,小姐但有命令,奴才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这三日内季公子可购买所需物资,对友人交代诸般事宜。今日就先这样,还请季公子回去多做歇息。” “是!”季藏生对着韩盈仄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季藏生身如鬼魅,步履匆匆。残阳将他身后的影子无限拉长。黑影摊落在旁边的白沙墙上,好似太平街匠人们手中隔着一层帷幕的皮影。 季藏生掂量这手中攥着的流铄锦带。 银白色的锦带在暮阳之下反射绚烂银光,好似白龙逆鳞。锦袋摸起来如刚剪完胎毛的稚子小手。巴掌大的流铄锦价值千金,秦地每年对大唐出售的流铄锦也不过百匹,寻常人家或许听都没有听过这种织物,就连供职在韩府的季藏生也只不过是略有耳闻而已。 季藏生隔着袋子摸到几张纸片,似乎是银票。 季藏生打开袋子。“五百两吗”季藏生抚摸下巴。 “逆鳞宝袋,只盛贱银五百。这是想告诉我你季藏生纵有心机,却也只得在韩家鼓掌之中吗?” 季藏生轻笑一声,便把锦带系在腰间,顾自去了。 不知不觉间,季藏生回到了自己的一方陋室。看着门前双臂抱膝,陷入熟睡中的丘逶迤,季藏生的目中流露出无限温柔。 丘逶迤感受到额头上的一阵胀痛,便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右手二指弯曲眉眼带笑的季藏生。 丘逶迤一把抓住季藏生棉衣的下摆,摇了摇头。 季藏生哑然失笑。 “其实,今早韩潮生堵在门外时候,我想着应该没什么好事。反正我这条贱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或者不像人,但是我想死的时候,至少要像几分吧。”季藏生抚摸着丘逶迤的发旋。 “但是。”季藏生手上动作一顿。“那韩盈仄赠了我一份泼天的机缘,我得有命才能抓得住。” 丘逶迤拨开季藏生的手,默默地看着季藏生,眼中带着疑惑之色。 “镇南王府的大小姐自是不凡,相中一马仆与自己弟弟共赴仙门求仙问道,这事却也蹊跷。” “啊,啊啊,啊。” 季藏生叹了口气。“韩盈仄不食烟火,自当别论。跟韩雨清相比,我比较像人,所以才找到我。” 丘逶迤眼睛瞪大,站起来绕着季藏生自己看了一圈之后便满意地坐了下来。 “你也觉得是这样?”季藏生苦笑。 丘逶迤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不怕三天后我跟着韩盈仄走后便可能一去不回吗?太平街的大戏里面不是经常说什么碧海青天仙凡相隔永无期,物是人非沧海桑田难再见?” 丘逶迤看着季藏生,宛若在看着一个弱智。 随即便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五百两银子,讨个奴才也算是绰绰有余。” 丘逶迤一言不发,看着季藏生挥动着那张银票。 "五百两银子,买不了豪宅大院,娶不得红袖美人,换一些吃喝穿戴却也是够的。"丘逶迤重重点头。 季藏生瞥了一眼那双眼放光的少年,嘴角一咧。 “明天你且随我去太平街好好逛逛。我这一走只怕要好些日子才可回来。好不容易拿到这一笔卖身钱,哥明天就带你好好玩玩。” 丘逶迤一把抱住季藏生,亲昵地蹭了蹭。 季藏生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丘逶迤,嘴角抽搐。 丘逶迤的性子像极了自己前世的恋人秋维仪。除了爱笑,爱发脾气以外,丘逶迤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在太平街兜兜转转。哪怕囊中羞涩,也要在那糖人摊前深吸一口甜气,在裁缝店里摸一摸那花花绿绿的应景布料。如果不是十六年前丘逶迤那做账房的抠门爹奔走十里八乡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丘玉明得了个大胖小子,季藏生当真是要把他当成个女人来看。 季藏生揉了揉丘逶迤的脑袋便把他推开。 “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丘逶迤点了点头,便蹦蹦跳跳地离去了。 季藏生看着丘逶迤的身影隐没在巷口后,便缓步走到那株歪脖子老梅树前。 梅树枝桠舒展,枝头吐发点点红霜。有如老龙横江。 季藏生其实不是一个恋旧之人,他只是很吝啬,他不喜欢落下他的东西。他那便宜爹在他七岁那年失踪留下的那块巴掌大的黑色曲尺,他有随身携带。那一纸泛黄的卖身契,他也有放在匣子里好好保存。至于那株老梅,他也从未忘记给它浇水施肥。 但是,不管季藏生有多吝啬,季藏生始终只是一介奴才。 接受现代教育的季藏生其实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当他天外二生之后,他原本坚信不疑的科学理论在他内心深处被深深动摇。 季藏生其实很倒霉,特别是财运,这也是季藏生最不满意的一点。谁没有捡过钱?哪怕是一文两文?季藏生就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自己没有。唯一一次还是在季藏生七岁那年在长沙府外护胜河边捡到一块奇怪的石头,最后还被韩雨清给抢了去。季藏生有时候也忍不住会想世上或许真的有天意。若是没有,那为何有的人生来就是王侯贵种,有的人却生来困顿窘迫,一声潦倒?为何有的人能大发横财,富家天下。有的人却兵败山倒,身死道消? 想到这些,季藏生感到很委屈。前世的窝囊气今世续,何时才到头?难道真的应了前世那些老道士们说的话:一死一生皆天定,且富且贵看神明? 季藏生站定在梅树前,思绪却如漂洋过海,鸿飞渺渺。 残阳西沉,天色渐暗。季藏生如梦初醒。 “我可没钱去给道观佛寺添油点灯。”季藏生嘟哝着,折了半枝梅花,回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藏剑灯会 人间岁月不计年,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啊,啊啊啊,啊”平躺在板床上的季藏生睁开了疲惫的双眼,新的一天开始了。 季藏生转头瞄了一眼窗外的老梅树。 被凭白无故折了一枝的老梅树干似乎变得更加佝偻,枝头片片红霜似乎也没有往日那般晶莹剔透,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门没锁,进来吧。”季藏生无力地说。 话音刚落,门外等待已久的少年便大力推开屋门冲了进来。 季藏生看着那被寒风地来回摆动的屋门和眼前的少年,不由得抬手扶额。 丘逶迤本就生得极好,虽着一身男装,却也不显阳刚之气,更多的则是女子特有的柔美。如今丘逶迤神采奕奕,双目有神,更显其俊美不凡。 “啊,啊啊。”躺在床上的季藏生随即便被一股大力给拉了起来。 季藏生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丘逶迤。丘逶迤有些心虚,微微低下了头,像一条咬坏了主人衣物的小狗一般。 季藏生狠狠地揉乱丘逶迤的头发,便穿上了衣服。 其实这也不怪季藏生脾气差,只是丘逶迤那爱逛街的性子就和秋维仪如出一辙。可惜,是个男的。所以季藏生才这么烦。 季藏生拿了钱袋便大摇大摆地和丘逶迤走出了韩府。 今天是大唐一年一度的藏剑节。 说到这个节日,就不得不提百年前那名震天下的红尘仙。这个节日就是百年前红尘仙神隐人间的那一日。 红尘仙就叫红尘仙,没有人知道他的名讳,从哪里来。只知道他喜欢身着红衣,背负三色长剑游戏红尘,所以后人就叫他红尘仙。在他所在的那个时代里,王谢慎言,佛门静默,道教闭口,魔宗蛰伏,东海浪静,就连大唐敬黄亭都要对其畏惧三分。可以说是一人冠绝一个时代。可惜最后却飞鸿渺渺,绝迹人间。 红尘仙的传说在人间传了几十年,养活了无数的说书人和戏子,更是成了不少文人骚客的话间谈资以及诗文骈句的主人公。 季藏生之前对此人并不是特别感冒。夏虫不可语冰,身处两个世界的人又如何相会?但是现在,一扇大门在季藏生面前打开。纵然终生都可能对其可望而不可及,看得见,摸不着,终归是要比看不见还是强的。 腊月的深寒并未熄灭大唐子民的热情,相反,深雪反而为这股热情添薪加柴。 太平街人头攒动,随处可见往来车马与行商小贩。人群中时不时会传来一阵叫骂之声,多半是某个倒霉蛋被旁人踩伤了脚,或者是因为碰到了奸商而与其讨价还价。人群里也会传来小孩的哭喊声,与妇人的叫喊声,或许又是哪个苦命女人丢了孩儿。人群中,男人的汗味,女人的脂粉气与骡马的臭味与草腥气,还有远处传来的阵阵麦芽糖香味融为一体,构成一种独特的味道,人间的味道。 季藏生转头看着一脸兴奋的丘逶迤,又看了看眼前的人群,眼睛有点发黑。 丘逶迤天生就喜欢看热闹,不管是猫狗打架还是蚂蚁搬家都能让他看得兴致盎然,更别说是这一年一度的藏剑节了。季藏生其实无法理解,因为季藏生是个男人,丘逶迤是个小孩,而这的思维并不在一个频率,因此也无法产生共鸣。但是丘逶迤的名字和性格却成了季藏生与丘逶迤交友的最好的理由。 “啊,啊啊,啊。”季藏生感到手臂被一阵大力拉扯。 “你这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个子不高,一股蛮力却是不输给习武之人。”季藏生轻轻敲了一下丘逶迤的额头,丘逶迤则把腮帮子高高鼓起。 季藏生叹了口气,强忍住想要一巴掌拍死丘逶迤的冲动,便任由丘逶迤把自己拽到人堆里。 太平街就是太平街,不管是什么时候来,都是人满为患。季藏生踩在太平街由一块块门板大青石铺就的路上,看着周围的商贩和人群,目光呆滞,大脑放空。 “啊,啊,啊”丘逶迤在自己耳边的大声叫喊把季藏生早已神游九天的魂魄拉了回来。 季藏生循着丘逶迤手指的方向看去。 “你只怕是能把那戏文都给背了下来,还要去看?”季藏生叹了口气。 感受到手臂的拉拽,季藏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跟着丘逶迤去了。 当丘逶迤和季藏生费劲挤进人堆后,季藏生看见人堆中心早已竖立一方讲台,讲台后则站定一身着青衣蓄山羊胡的评书先生。 只听“啪”的一声,评书人将手中折扇合拢,对四方人群做了个揖。 “感谢各位捧场前来,我观今日藏剑节比往年更是热闹非凡。往日想必诸位都听小老儿讲那红尘仙千八百遍,许是听得有些烦了。今日小老儿便换个戏文讲,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就行了。那小老儿废话也不多说,这就开讲。” “今日讲的便是截教教主害贵妃。” “却说贞观年间,天下风云动荡。西南佛国出权相,西北皇子夺朝纲,北地太后决政事,南方二族谋天下。而这中土天子则痴恋贵妃,情意绵绵,不理政事,民不聊生。遂生截教教主欲逢新皇。” “且说那截教教主身高八尺,猿臂蜂腰,可惜面覆一青铜笑脸面具,因此也无人得见其真容。恰逢中土科举盛事,天下文人骚客云集响应。纵不为点官入爵,也望一展文采,名扬四海。” “此时,恰逢西方来一公子入唐,那公子貌似谪仙,身如惊鸿。弄琴之声可令百兽率舞,潭鱼出听,六马仰秣。” “公子应试被点为榜眼,得天子亲授白龙玉带。更有贵妃为其加冠。公子与贵妃眼神相交便激起火石电花,但二人不敢声张。其后公子逗留于神都,常与贵妃幽会。” “可惜白纸终究难包火,二人奸情被教主撞见,当下便以染贵妃体香的白龙玉带为证,威胁二人。最终公子远游,而贵妃因对天子愧疚,终于以三尺白绫了却残生” 不知不觉间,天色逐渐变暗,太平街的商贩们早已点起灯火挂于门前。 评书讲完,人群散去,季藏生从钱袋中掏出换得的一两碎银至于台面,评书先生持扇对季藏生施了一礼,藏生点头,便离去了。 季丘二人离去后便顺着太平街直走,在穿越层层人流后,终究是到了河岸。 此时在藏生和丘逶迤两人视线之内,河两岸早已灯火通明,不下千艘画舫和轻舟占满了原本颇为宽阔的逢河。每艘画舫四周都挂满了各式花灯,期间也可见那一艘艘画舫之上要么有一群衣着华贵的美丽姑娘对着河岸的人们挥着手绢,也可以在河岸看到画舫内的文人雅客在吟诗作对,抑或是一群衣着华贵之人在船内推杯换盏,划拳投壶。至于那些轻舟,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也早已褪去了昔日的平凡。那些小舟之上,要么传来商人小贩们的叫卖之声,要么或有白衣佳人吹动玉箫,要么则是歌伎舞女在其上弹奏声乐。一时之间,河道内丝竹之声,吆喝之声,吟诗之声与河岸之上的吆喝喝彩之声交相辉映,汇集成了人世间独有的美妙华章,也许就算是仙人下凡听到此乐之后也定会沉溺于此,更别说是那芸芸众生了。 突然间,一束烟花从河道内的某处直冲天际,在到达百丈高的时候轰然爆裂,绽放出绚丽的火花。而这道烟花似乎就像是某种信号。于此同时,在河道位置不同的多处皆都冲起一束束烟花,最终同时爆裂。在这之后那些烟火恍若有生命一般。数百束,不,数千束都接连不断的在夜空中绽放一朵朵火树银花,似乎要用这些光芒洗去过去一年中人世的尘埃。此时,偌大的长沙府中,不管是韩服内,民居中,庙宇内,无数人都同时抬头仰望夜空。一束束绚丽光芒在空中迸发,随后归于沉寂,似乎是想与那万古长明的辰星一争光华,抑或是想轰开这星桥铁索,开得个朗朗乾坤天地通明。尽管星辰永存,但是其美丽却不如烟火万分之一。那些绚烂之后随即消逝的烟火仿佛在对苍天高呼:仙人长生逍遥自在不理红尘,可哪知凡人朝不保夕与天相争为生计! 不知不觉间,天空突然飘落了片片雪花。雪花落在地上,融在逢河里,就仿佛无数生命最终都会归于土壤一般。天空中一束束烟火绽开,似是与那些雪花相互映衬,似是想用自己短暂的生命谱写最为华美的乐章。 秋阳看着那些烟火和雪花不由得痴了,恍若看到了遥遥仙宫琼楼玉宇,抑或是自己日后儿孙满堂其乐融融。藏生扭头看了秋阳一眼,笑了笑便把头扭了回去,也不做过多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烟火终于消失,人们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之色。但无奈天色已晚,是时候回家休息了。没过一会儿,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便不由得变得冷清了许多。 “回去吧。”这时藏生拉着丘逶迤的胳膊道。 有诗云: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不过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沧浪剑门 该来的总是要来,灯会过后的第二天便是启程之日。 季藏生此时则坐在马车的车板上,手里则虚握缰绳,看向在韩府大门前送行的人群。 季藏生看到了怀里抱着一只长毛胖猫的王夫人,身着员外袍一脸阿谀之色的韩潮生,流露出羡慕,嫉妒,厌恶种种神情的韩府仆役侍女们,身着新皮袄对着季藏生挥手的夏守正,却唯独没有看到韩龙师,那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韩家家主。 在一阵喧哗声中,马车终究还是走了。 这辆马车车厢从外面看上去并不显眼。车厢前则有藏生手持缰绳驾驭五匹高头健马。而车厢通体刷了一层清漆,显现出松木的本色。车厢侧面则开了两个小门,可供乘客自由上下。除此之外,车厢外部并无过多装饰。车厢通体长约两丈,宽一丈六,高一丈。因此车厢内坐了韩盈仄韩雨清姐弟二人也并不显拥挤。至于为什么要坐马车出行,则是因为最近沧浪剑门与周边几大门派有些许摩擦,并且那一向不出世的东海诸门最近也动作频频。基于这点,最近最好还是低调行事。 “小姐,公子,您看这速度还行吗?” “行。” “嗯,小的知道了。” 两日后的正午,车厢中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快到了。藏生扭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前行。不多会,一片茂密的从林出现在他的眼前。季藏生看了一眼车厢,发现韩盈仄并没有什么反应,便沿着眼前的一条小路把车驶进了丛林。 虽说是正午,但是小路两侧高大的树木却几乎挡住了所有的阳光,只有零星光线透过缝隙打在地上,形成一团团光斑。前行不过一个时辰,藏生便听到一阵巨响从远方传来。藏生扭头朝车厢内看了一眼,韩盈仄依旧面无表情,而韩雨清在刚听到声音之时却把手放到了腰侧的剑握之上。但是看到韩盈仄面色如常之后却也打消了顾虑把手收了回来。 “继续。” 藏生不做言语,继续沿着小路行驶,而韩盈仄却也是悄悄放下了车帘。藏生在查觉到之后也没有多想。 藏生继续行驶了不到一个时辰,视野便豁然开朗,马车终于是出了那片树林。但是藏生却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只见前方不到十里地耸立这一座高大的山峰,以藏生目力所至,居然也看不到尽头,山峰好似是被一道剑给劈过了一般,从山顶倾斜向下开出一个平面。而在那平面之上则是不下万阶莹白阶梯直通那被云雾覆盖的山顶。山顶之上,一座座古朴道宫若隐若现,在那道宫群之上则有一条大河凭空悬浮在山顶的上空。那条大河宽度只怕是过了千丈,而那长度在山底下更是不得观。之见那条大河河水波涛汹涌,掀起一朵朵巨大的浪花。那些浪花在卷起只是或成猛虎状,或作山雕状,或称蛟龙状。万千浪花碰撞在一起,让人好似去往了那仙界的战场,各种仙灵异兽相互厮杀,看得人热血沸腾。河内隐约可见一条身长千丈的巨蛟在其内游弋。 在那山脚下,则树立这一块约莫十丈高的巨石,其上则刻了“东望碧海,西邻神都。老剑入江,浪冲霄汉”。字体如铁钩银划一般覆在巨石之上,尽管那块巨石已经布满青苔,但是还是可以感受到那巨石上传出的森然剑意。 季藏生被眼前的一幕幕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似魂被那地府小鬼给勾了去,徒留一具肉壳。藏生目光呆滞,眼光慢慢转向了那块巨石,凝视这那两字。顿时,他的眼睛传来阵阵剧痛。藏生赶忙用手捂住眼睛,可是为时已晚,只感觉道手上一阵湿润,并且传来一股铁腥味。 “那是昔沧浪剑门开山祖师所刻之字。当日我派祖师修为已臻至仙人,隐隐有破开界壁飞升之势。你以一介凡人之躯直接目视那字,自然会被刺伤双眼。”说罢,韩盈仄便从怀中丢了一白玉小瓶到季藏生左腿边。 “洗洗你那眼睛。” 季藏生听闻此话之后赶忙用左手摸索,他顺着一股女子的体香味摸到那瓶子,之后打开瓶塞,将那瓶内仙水倒入自己双目之中。顿时眼睛疼痛便消去了不少,他的眼睛也能睁开视物,虽说眼睛仍旧传来阵阵刺痛,却也无伤大雅。 “多谢大小姐厚爱,小的日后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季藏生虽然便面连连表忠心,但是心里却是对韩盈仄破口大骂。“这女人好是歹毒,她为沧浪剑门中人,绝计是知道这块巨石的。她之前并不做提醒,在到了地方之后又放下车帘不让韩雨清看到。她这一举动其一是暗示仙家之力非为凡人所及,敲打我入了仙门之后不要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其二则是强行卖我一个人情,让我日后进了仙门之后尽心服侍她那纨绔弟弟。此女,其心当诛!” “不过这白玉瓶子在仙人眼中或许不是什么珍惜货色,但是应该也能换得不少银财。回去卖了给守正再置办几件新衣服,剩下的给他存着留着他将来娶媳妇的时候用吧。”藏生心中暗道,转过身来将那犹有体香的白玉瓶子收入怀中,却也是不管后面的韩盈仄。 韩盈仄看到藏生此举之后目光一闪,不做言语。 在季藏生将马车行至山脚后,忽见一道流光从山顶向他们冲来。藏生定睛一看,原是一白衣道人御剑。不过半分光景,那巨剑便已飞至马车前。那白袍道士从巨剑上跳下来,笑了笑,浅浅地露出口内皓齿。其后对一行人拱了拱手。抬头只见季藏生看到了那张脸。只见其面皮白皙,螓首娥眉,领如蝤蛴,有道是: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也不过如此。 “在下洛青霄,几位可是长沙韩府中人?” “师兄多礼了。”这时韩盈仄已经撩开车帘下了马车,韩雨清尾随其后。 “原来是师妹所带的人。”c “师兄,这位是舍弟,而另外一人便是此次我弟如宗门所带仆役。” “哦”洛青霄看着季藏生似笑非笑。季藏生在看到洛青霄的目光之后不由打了个寒战。季藏生再世为人,看遍人间尔虞我诈,顿时心中了然。 “这仙人礼数做得周到,但也是给韩盈仄看的。估计本以为我是同行之人,可没料到我只是一介奴仆。他定是想着日后我可能会在他人面前张扬他洛青霄居然对我一个凡人行礼,徒惹他被同门笑话。因此心中对我产生了杀机。”藏生想到此处也不由得内心叫苦。若是今日因一小事坏了前途,那就真是后悔莫及。 藏生心头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只得深深做了个大揖,将自己的腰一弯到底。 洛青霄看到藏生做此相之后不由得眉眼带笑,赶忙伸手将藏生扶了起来。 “今后我们就是同门了,以师兄弟相称,师弟怎可行得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韩盈仄看到这兄友弟恭的一幕之后轻笑了一声,内心却也暗道“这季藏生看来也是有点小聪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灵根资质 自季藏生在对那洛青霄行了个大礼之后,那洛青霄此时看到季藏生便是眉眼带笑。如若是旁人看到,定会觉此人温良随和。 韩盈仄道:“洛师兄,既然我等已到宗门,何不妨一同回去?” “哈哈,韩师妹可先行回去,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洛青霄笑着挥了挥手。 只见韩盈仄腰间口袋中突然冲出一道银色流光,那流光在韩盈仄周身转了一圈后便在其身侧逐渐放大,最终则变成一把大小与洛青霄飞剑相若的银色大剑悬浮在其身侧。其剑刃通体银白,宛若秋水,剑握中央则镶嵌一块人眼珠大小的猫眼石。 “雨清,季藏生,收拾行李上来吧。” “好的阿姐。” 季藏生则一言不发,收拾自己包裹便站着韩盈仄飞剑之上。。 “师兄,那就在此别过了。” “好说。” 只见韩盈仄默念口诀,巨剑下方一阵灰尘扬起,飞剑高度逐渐升高。韩雨清一个趔趄,便也抱住了韩盈仄的柳腰。韩盈仄轻笑一声。与此同时,季藏生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身形晃荡一下,手便抓到了韩雨清的肩膀。 “拿开!”季藏生立刻松开手,而韩雨清则回头恶狠狠地看了季藏生一眼,便不再言语。季藏生无法,只得赶紧从包袱中找到一件自己的旧衣服展开,用衣物包裹剑刃,身体蹲下,死死抓住。 剑身这时扬起一阵更大的灰尘,包裹住三人。之后,银白巨剑便如闪电一般冲向山顶。 韩盈仄站在最前方,脚底如生根一般牢牢站在剑上,而韩雨清则环抱韩盈仄柳腰。虽然有些许不适,但也还算站稳。而反观季藏生则凄惨的多。 即便隔了一层衣物,季藏生的手依旧被割得鲜血淋漓。季藏生看着身下逐渐变小的森林和石头,心中更是凛然。如若是一般人的话,看到这一幕早已前后失禁,但是季藏生依旧一声不吭。韩盈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季藏生牙关紧锁,身体近乎就像是趴在了巨剑上一般,即便双手鲜血淋漓,但是依旧牢牢抓住剑刃不放,就好像是一个即将溺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韩盈仄看到季藏生这般,内心对季藏生的评价却是又高了一个台阶。而反观韩雨清,则一直是低着头抓住自己的腰。韩盈仄看了一眼韩雨清,内心叹息,便也扭过头继续专心御剑。 洛青霄看着韩盈仄御剑离去的美好身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狂热。这时,一只黑色壁虎从洛青霄的衣襟内爬了出来,攀上洛青霄的脸庞。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洛青霄抚摸着那只黑色壁虎。 飞剑速度极快,不到两分钟便已飞至山顶。银色巨剑在飞到山顶沧浪剑门大门口之时,速度便逐渐慢了下来,随后便稳稳的降落。 季藏生在看到飞剑停下时,便在剑上爬起,之后将早已被划得千疮百孔的破旧衣服收回包袱中,跳下了巨剑。 在韩盈仄丛飞剑上下来之时,只听一道浩大沧桑的声音从山门内部传来。声音振聋发聩,震散天河周围片片流云,河内异兽翻滚不止。 “沧浪剑门真传弟子韩盈仄归宗。”这时,原本紧闭着的巨大山门便在季藏生一行人面前缓缓开启。 韩雨清此时则是目瞪口呆,而季藏生虽然也心头狂震,但是却不加表露。季藏生随着韩盈仄进入山门之后也被其宏伟壮观所震撼。进入山门则可清楚的看到天空被那条大河所覆盖。自己甚至可以看到那大河中所游弋的一身长过千丈的青蛟。宗门内部,一排排房屋鳞次栉比。 这时,一身着青衣背负长剑的接引弟子来到韩雨清面前。那弟子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季藏生后便道:“韩师姐可自行前往议事堂面见羽客以及各位羽流。其他弟子随我走。” 韩盈仄点了点头,便驭长剑破空离去。 韩雨清和季藏生随那弟子走过一座座亭台楼阁,同时那接引弟子也一一两人介绍那些建筑的用途。“那片广场便是别生台,是宗门弟子处理私怨进行生死搏杀的场所。那座大殿是我宗议事殿,是掌门以及宗门高层决定宗门大小事务的场所。那座五层白玉小楼是我宗藏经阁,存放宗门典籍以及宗门史料闻和一些奇轶事资料的地方。我宗对待弟子以及其仆从素来宽容,不管是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抑或是仆从皆可进入查询典籍” 季藏生听着那弟子的介绍,顿时便心驰神往。“这里便是我季藏生发迹之地,这机会我一定要把握!”季藏生心中暗暗发誓。 “好了,这里便是你主仆二人休息之地。”那接引弟子在一座清幽小院面前停下。 “内门弟子允许带奴仆住独立别院。此地便是你主仆二人今后几年所居之地。路已带到,在下就先行告退了。”随后,那接引弟子对着韩雨清点了点头,自行离去了。 季藏生在那接引弟子走后便不管韩雨清径直推开那小院的门。韩雨清在看到季藏生此状之后愣了一下,随即便咬牙切齿道“站住!” “怎么了,少爷?”季藏生淡淡的道 “谁允许你个奴才先进去的?” “回少爷的话,小的只不过看这小院像是久无人居,因此便欲先进去打扫一番。” 韩雨清听到此番话之后更是气急,但是又无从反驳。之后便恶狠狠地推开季藏生,自己先进去了。 季藏生在看到韩雨清的背影面无表情,只是略微整了下衣服,便也跟着进去了。 在季藏生将小院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之后,时间已至傍晚。季藏生看了看天色之后便去那接引弟子所说的门内奴仆居处买了一些食材后回来生火做饭了。 “少爷,来吃饭了。”季藏生将饭菜端到了屋内。 “哼,也就你这等身无任何真力的凡人才需要吃这五谷杂粮。”韩雨清冷笑。说罢便从自己怀里掏出个玉瓶,到了一颗拇指大小的黄色丹丸,咽了下去。 “看到没有,这叫辟谷丹,仙人吃的,你懂吗?你做的那些猪食你自己赶紧处理掉,别放在爷面前腌臜你爷爷的眼珠子!”说罢便进入内屋,关上门。 季藏生在听到韩雨清恶言之后,也不做声。在韩雨清进入内屋之后自己坐上椅子,自顾自的吃起了饭,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吃完后便到后院徒手刨了一个一尺有余的坑,将那些剩饭剩菜连带着盘子丢到了坑中。之后便又用早已鲜血淋漓的双手将那个坑掩埋。做完了这些事之后,季藏生打了一桶井水略微清洗之后便将双手包扎,之后进入小院内的另一处小屋内睡觉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之时,韩雨清踹开了季藏生的房门,将季藏生身上盖着的薄被一扔,便把季藏生拉下了床。 “给我起来,你个奴才!” 季藏生迷迷瞪瞪的睁开双眼。“怎么了少爷?” “今日你陪着老子前去验灵台去测灵根品质。爷爷我倒要看看你个奴才到底有几斤几两值得阿姐看重!” 季藏生在听到韩雨清此话之后便完全清醒了过来。季藏生其实并非是嗜睡之人,只不过这几天舟车劳顿,季藏生为赶马之人,所费心力更是巨大。更何况他并不像韩雨清一眼自有便服用各种灵丹妙药,并且也经过仙人启蒙,名家武师指导,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所以今日才会晚起。 季藏生从地上站了起来,脱去睡衣,便露出精瘦但是却遍布伤痕的身体。韩雨清看到那些伤痕之后更是冷笑不已。“贱就是贱,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就因为你爹做了个甩手掌柜玩个人间蒸发,我韩府才得每年多花那么多钱请人修缮府内事物。签了卖身契的奴才心居然还这么野!既然你爹跑路,那你就活该还你爹的债!” 季藏生听到韩雨清污言秽语不断,却依旧面无表情。用还缠着布条的手将自己打着补丁的衣服穿好,便也随着韩雨清出了门。季藏生那日离去之前,便将还剩下的银子和未兑换的银票装在一个布袋里放到了夏守正的房间内。而他自己则在那几天并没有给自己添置什么新衣服,依旧只是穿着昔日的旧衣服走了。 季藏生跟随者韩雨清走了约有一刻钟,便到了验灵台。只见那验灵台直径约有五丈左右,整体由青石铺就,只有验灵台中间拜访了一方石桌,其上供奉一位右手持剑左手拂须面目含笑的仙人雕像。这时验灵台周围已经站了不少人。 “你,给我过去。”韩雨清狠狠的推了季藏生一把。周围的那些刚入门的弟子以及手下奴仆看到韩雨清之后便也纷纷让出一条道路。那些弟子们的师父在昨日提到沧浪剑门真传弟子韩盈仄的亲弟弟韩雨清被收为内门弟子,其人性格乖张,切莫招惹。那些新弟子中不乏脾气火爆之辈,并不怕韩雨清。但是碍于其姐为门内真传弟子,权势无边,因此他们也并不敢去招惹韩雨清。 季藏生穿过人群让开的通道,径直走到仙人雕像面前,回头看了韩雨清一眼。 “奴才,把你的手放到雕像上面。”韩雨清冷笑。 那群新人弟子在听到韩雨清此言之后皆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而韩雨清则置若罔闻。 季藏生将手放到雕像之上,过了许久,雕像散发出一阵极为微弱的清光。清光打在雕像身上,映得雕像嘴角的那抹笑容更加显眼,似乎是在嘲笑季藏生的无能。 废物就是废物”韩雨清冷笑。 人群此时一阵哗然。 季藏生在听闻韩雨清此话之后却也面无表情,慢慢走下了验灵台。韩雨清此时则往台上走,在和季藏生擦肩而过之时,手搭在季藏生的肩膀上,嘴凑到季藏生的耳朵旁,一字一顿道“废,物。”之后径直走上验灵台,将手覆盖到雕像头顶,只见雕像周身清光大作。仙人手中宝剑拂尘皆都发出蓝紫之光,那雕像似乎是要活过来! “极品灵根,居然是极品灵根!这份资质足以被门中大能收为关门弟子了!”人群便如炸锅了一般。韩雨清此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斜睨台下的季藏生。季藏生则面无表情地回望。 这场风波很快便如瘟疫一般飞速传遍了整个沧浪剑门。季藏生走在路上时经常能够听到别人在背后指着他议论“看到没有,那就是拥有极品灵根的韩雨清的仆人,但那人的根基也太差,下品灵根,这人日后就算是遇到莫大仙缘,成就也不会很高”季藏生对那些风言风语始终置若罔闻。他自从在验灵台验过灵根品质后,这几天来他一直都维持着藏经阁,小院,两点一线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仙道初识 这一天,季藏生就如过去几天一样来到藏经阁翻阅典籍。别人什么资质他不管,但是既然他遇到了仙缘,不管他自身根骨再差,也只得好好把握。 季藏生这次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封皮破旧,似乎被很多人翻阅的书。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循道经》。如同其名一样,这本书就是给那些对于修仙毫无常识的凡人看的修真启蒙书,里面记载了许多天地灵兽,天才地宝,以及修仙界逸闻等。 季藏生将书翻开,慢慢读到:“始者为凡胎,初闻仙道为点金,窥得仙路一角。朝闻道夕死矣,过生死关则闻道。 凡者五念杂生,六根不净。化杂念为清明,净六根有所为而不为,是为无为。此境修士已初成仙道,可被称为人仙。 人仙则为仙路第一关,或可化魔,或可成佛,过天劫则为真仙,彻底化去凡根,但并未成道。 仙路漫漫,其上或有更高境界,但也不得而知。 “最后则是那灵根资质。灵根分六等,下,中,上,极,仙,天。灵根则决定我辈修仙之人日后成就。下品灵根者周身灵气晦暗,与常人无异,近乎无法修仙。就算强为之,日后最多终生不过为一阶修士。中品灵根者,勉强可以修仙,但是修仙路途终身坎坷,若是另有一番机缘,或许终可方成正果。上品灵根者则可算是天赋异禀,修仙之路坦荡,修行速度更是数倍于中品灵根者。身怀极品灵根者更可谓是万中无一的修仙苗子。身有极品灵根者修行速度更可谓是一日千里。至于仙品灵根者,凡人不可有。唯独是那上界仙人渡劫失败转世投胎之时才会怀有。身有仙品灵根者,如若未死,并坚持修行,其日后必成真仙!至于那传说中玄妙无比的天根,或许也只有受天意垂青之人才可拥有。凡仙皆对其可望不可即。” 季藏生最后合上书本,心头却掀起无边巨浪。“这就是仙人的世界吗”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月挂梢头。一丛月光越过轩窗打在季藏生脸上。季藏生望向窗外的一轮明月,缓缓将手抬起,似乎是要将那月亮托起一样。此时已时至深冬,山顶的积雪反射那莹白的月光。远远看去,沧浪剑门就恍若人间仙境一般。 玉轮迢迢不可得,皓银一路却相随。 我叹命途多忐忑,仙路漫漫不可期。 看着季藏生离去的背影,守阁人眼中精芒一闪而过。“这娃儿,有点子意思” 再回到小院时,季藏生发现自己的小屋内居然亮起了灯光。 “何人在我屋内?”季藏生不解,当下却加快脚步打开房门。 在听到开门声时,季藏生房内椅子上坐着的一个白衣少年起身,神色倨傲的对季藏生道“你就是那个今日传的沸沸扬扬的季藏生?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安排和你一组了。”少年冷笑。 “本事不大,牌面倒是不小。宗门玉简都不要了?还要我谢寄奴亲自相送!”说罢便把一巴掌大小的黄麻布袋如置敝履一般丢到季藏生的胸口上。 “明日辰时,宗门弟子于洗剑坪集合。带好你的信物。”说罢便离去了。 季藏生捡起布袋,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一只白玉瓷瓶还有一枚苍青色剑型玉佩。 “这玉佩便是宗门信物吗,至于这瓶子里的丹药,明天在到那洗剑坪细细询问吧。” 第二日辰时刚到,季藏生便起床洗漱。到达洗剑坪之后才发现此时方圆十亩的洗剑坪已经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少年们交头接耳之声,严寒并未扑灭那些即将踏入一场未知之旅的少年们的热情。此时季藏生在找到谢寄奴之后便走了过去和他站在一起。谢寄奴看到藏生时冷笑一声便也不语。 这时,只见洗剑坪前方高台上站着的一个紫衣中年道人清了清嗓子之后,台下的少年们仍在窃窃私语。紫衣道人面露不虞之色,便右脚轻踩脚下大地,身上道袍便如充气皮球一般飞快鼓胀,其后一道无形的气浪向四周拍去。周围雪枝摇曳,抖落团团积雪,惊起一群寒鸦,拉开了清晨的帷幕。 台下的少年们看到此幕则顿时噤若寒蝉。紫袍道人看到此幕之后则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术法收回,道袍也慢慢变回原样,之后便朗言道:“今日乃我仙门纳外门弟子之日,诸位或为高官贵族子嗣,或为王侯将相贵种,也有山野凡民后人。然我仙宗有教无类,收徒不看出身,只凭一身根骨机缘。日后诸位仙途成就或有云泥则与家境无关。” 紫衣道人语气一顿便继续说道“我派之前依据你们的根骨,修为做了适当的分组。虽说修仙之人无牵无挂,但是那也只是你们日后成就大器之后才可如此。尔等仍需一友相互勉励,因此,我派才做了如此决定。从明日起,你们两人一组,持我派信物共同到我派羽化堂进行学习。而我,则就是你们的紫阳,也就是凡人所说的夫子。我俗名李正心,你们可称我为李紫阳。今日到此为止,散会!”说罢,那李紫阳便挥了挥手,少年们便都散了。 季藏生找到那在人流当中的谢元声道:“敢问师兄,你昨日所给我的袋子中有一枚丹药,还望告知丹药功效。” 谢寄奴虽然有些不喜季藏生与自己分到一组,但是季藏生语气诚恳,并且李紫阳也言日后两人为同伴,也为对手。想想还是耐心的说“那丹药是沧浪剑门发给那些刚入山门弟子的洗髓丹,用来洗去体内杂质。凡人与仙人不同,凡人食五谷杂粮,经年累月,体内必有不少杂质。而修仙之人,必须筋脉纯净,方才能使得真气畅行无阻。而那洗髓丹便可帮助刚入门的弟子洗去体内污秽。” 谢寄奴话音一顿便又道“你可能有所不知,为何今日之日让我们称其为李紫阳。要知道仙人与我等凡民不同。仙家规矩繁琐,我等在凡间时,遇到老师称其为夫子或是教习都无过错。但是仙门的教习之人则不同,紫阳就是仙门里的教习。那些宗门里的长老则被称为“希夷”,意为德高望重之人。我们遇到门派之中的掌门则可唤其为“羽客”,意为虽已臻至羽化登仙之境,但是仍为凡间客,主掌门派事务之人。至于门中的那些隐修的太上长老,我们则叫他们“羽流”。你且记住,切不可弄错!“ 季藏生听闻此言后点了点头。“多谢师兄教诲,小弟且记下了。” 谢寄奴听闻此言后,冷哼一声,便一本正经道:“记下了就好,你也算是我的同伴了,日后莫犯一些低级错误。”说罢便沿着小路快步离开了。 季藏生看着谢寄奴逐渐远去的背影之后忍不住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说罢也顾自离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公子,戏子,案子 平育历1200年,大唐,洛阳 时至四月,人间早已百花杀尽,唯留牡丹一枝独秀。无论是庄严森森的皇城金殿,还是烟火不绝的城外小村。牡丹如同病毒一般占满每一个角落。 兰香街,洛阳最大的勾栏街,也是全天下最大的勾栏街,人潮拥挤。在这十里兰香街,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是想,乐子总还是能找得到的。此时,大街两侧莺莺燕燕之声不断,戏楼女儿们的体香以及牡丹的香味如同一滴墨水落入在砚池一般迅速扩散开来,不管是那些一肚子墨水的青衣秀士还是穿金带银的豪商巨贾,甚至是衣着锦绣配玉带的高管贵族们在踏过这兰香街的牌坊后都不由得深吸一口红尘气,露出目醉神迷之色。 “咕咚咕咚” 此时,兰香街内,倒骑在一头白驴子上红衣少年拿起挂在自己腰间的黄皮酒葫芦仰灌了几口酒。顿时间,少年面色嫣红,仿佛四月里洛阳的牡丹开放一般,雍容华贵,美艳无边。那少年又猛灌了几口之后摇动手中的黄皮葫芦,在发现葫芦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之后,靠在驴背上,捻着葫芦嘴,轻轻地敲了敲跟随在驴子一旁的一名青衣小厮的额头。 “青茗啊,去,去给本少爷再打一壶酒来。老规矩,只,只要那城东文,文君酒家的女儿红” 只见那少年身着绛纱袍,脚蹬一双粉底青龙含玉锦靴,束着银丝攒花结镶玉腰带。后脑勺则用绿萝青丝将一缕胎发束起。少年面如银盘,色如春红。一双凤目微眯,虽是一副醉眼迷离之相,但也端的是风流倜傥。有道是:沈郎一口饮红尘,莺歌妙舞醉花间。 那白毛驴子在听了红衣少年的话后,也朝着青茗打了个响鼻,似乎对少年的话很是赞同。牵着毛驴缰绳的青茗见此状后顿时脸色更苦。 那红衣少年乃是当朝兵马大元帅沈祚之子沈酒啸。沈酒啸这人说好听点叫放荡不羁,说难听点就是个混子。神都洛阳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们是他的心头好,酒葫芦里的女儿红是他的命里魂儿。戏台上顾盼神飞的红妆娘是他的府中客,勾栏内指点江山的说书人是他的座上宾。其实沈酒啸这么混,也有不少名师大儒曾登临沈府,毛遂自荐以求教导沈郎走正路。但是最终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而那些鹤发鸡皮的老头子们对于沈郎的一直评价就是:天生慧心,明珠蒙尘。大道至理,一窍不通。 正当沈酒啸醉眼迷离神游天外之际,他被一阵咿呀之声把魂儿给拽了回来。沈酒啸睁开双眼看向不远处被人群包裹的八角戏台。 “牵着仙子过去看看。”沈酒啸哈了一口酒气指了指远方的戏台。 “少爷,似昊天殿,往生台这种大戏您都看了有十遍八遍了,还在乎这种小场面?”青茗看了看沈酒啸红扑扑的脸蛋以及那被挤得水泄不通的道路,不由得苦脸道。 “让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一样。”沈酒啸又敲了一下青茗光洁的额头。 青茗捂着脑袋,只得任命。 二人最终在一阵鸡飞狗跳声中挤了进去,沈酒啸这时的酒也醒了大半,头发有些散乱,甚至腰上的玉带都被扯歪,看着有些狼狈。在二人走近之时,只见一戏子头配珠冠,立于高台之上。戏子双眼轮廓皆都抹上一层花红,直直的延伸到眼角靠近太阳穴之处。衣着朱红底戏装,其上绣百鸟朝凤图。水袖挥舞间顾盼神飞,那一悲一喜一瞋一怒尽由那眼中的水波流转开来 这时只听那戏子挥舞水袖慢慢唱到: 奴年方十五入唐宫,彼时花颜胜春色 留得那金銮殿满堂生辉君王笑 还闻得那十里桃花碾香尘 才得与君相见诉衷肠 奴心亦明欲随君去折玉桂,饮琼浆。 君且先至蟾宫舞玉剑,奴亦随去列琼浆,布兰芳 恍若那玉龙赴月轮舞千翻,美比那红鸾散郁芳 我俩赛过那人间美眷。比翼连枝,只羡鸳鸯不羡仙 君妾好似玉中仙,锦上花,距人间迢迢万里 然天意叵测,红尘碧海终有变 且说那玄衣恶道,恶言丑貌,掌指牵系他人命,逼得奴家入黄泉 君亦不忍奴孤苦伶仃,不恋权贵同升天 神仙皆为无情种,怎比得凡人七情六欲情意浓 且赴迢迢万里真仙界。 众仙诸圣广开天门龙凤旋 过尽情劫历生死,方得有情人终与共。 一曲唱罢,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台下众人终于从眼前的戏里走了出来。台下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沈酒啸坐在驴背上扭头看着早已看得入迷的青茗,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拥挤的人群顿时生了一汪春江水。 “好看?”沈酒啸轻轻捏了一下青茗的脸,叫醒了沉醉在余韵中的青茗。 “少少少爷,您指的是什么”青茗顿时回过神来。 “戏子好看还是戏好看?”沈酒啸侧身对着青茗的耳朵哈气。 青茗脸色涨红,好似要滴出血来。慌忙扯过沈酒啸的葫芦,拨开人群,朝着城东跑了,引来一阵叫骂。沈酒啸则看着青茗的背影捧腹大笑。 这时,沈酒啸好像察觉到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戏台。这时,沈酒啸看见那戏台上的戏子对着台下众人鞠了一躬。那戏子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与沈酒啸对视一眼。戏子捂嘴轻笑一声,帷幕渐渐落下,这戏便算是收官了。 沈酒啸看到此相之后脑内顿时炸起了一道春雷。沈酒啸看着那已经落下的帷幕捏着下巴。“这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正当沈酒啸冥思苦想之际,一阵马嘶啼鸣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沈酒啸转身看去,只见那原本拥挤的人群顿时如大海分道一般分为两拨,留下一道一人宽的通道。 这时,一身着烂银白甲的年轻小将飞奔至酒啸面前,行了个单膝跪礼。 “还请公子虽末将回府,元帅与静安王有要事与公子相谈。” 酒啸俯视着那白甲小将头顶的银盔心中暗道:“静安王?那兔儿爷有何事找本公子?还有,父亲竟因此是唤我回去?”酒啸心中疑窦重重,但是面色不改道:“知道了。”这边跟着小将回去了。 在沈酒啸走到沈府议事厅门口时,看着厅内面色阴沉的沈祚,顿生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厅内,坐在主位上的沈祚面色阴沉,右手食指轻敲扶手,左手则握着腰间的剑格。而反观坐在客位身着盘五爪黄龙白锦袍的静安王则双手托着一方茶盏,轻啜杯内玉露,时不时还对沈祚一笑。可惜沈祚并不领情,看上去感觉只要一言不合变会拔出腰间三尺寒铁,要那如玉公子血溅九步。 “见过父亲。”酒啸对着那坐在主位穿着烂银白甲的沈祚点了点头,之后便也向那在客位坐着的静安王做了个揖。那静安王也不敢托大,连忙放下茶盏站起来将酒啸扶正身体。 酒啸看着静安王的脸不禁眉头一挑。“这兔儿爷长得可真不赖,若是女子,我定求父亲向皇帝老儿提亲。可惜,是个男的。”酒啸心道。 “沈公子不必多礼,小王此次前来,是持了皇兄的口谕,要公子随着小王后天启程赴东海半一桩大案子。” “案子?敢问王爷是什么案子?况且末将这孩儿尚无一官半职,也未建功立业怎可随王爷一起办案”沈祚放在扶手上的右手紧握,脸色阴沉道。 “此事机密,小王不便告知元帅,还望见谅。”静安王右手把玩一缕从他的双龙出海锦冠中漏出的乌发。“不过,元帅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何不入宫询问陛下本人呢?” “哼!”沈祚听闻此言便也不理这静安王,随即让下人准备起轿,准备赴宫面圣。 静安王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仍是脸上挂笑,说了一声“小王的话已经带到,这便回去了。”说罢也起身告辞了。 那静安王为当今皇帝李隆基的幼弟,今年也不过年方十八,说来还未有皇帝膝下三位皇子年纪大。这静安王在昔日诸皇子争夺皇位之时还未记事。最终,当年的三皇子李隆基在夺得了皇帝之位后,念在其年幼,并无对其动手,反而将剩下的皇子连同其家眷,奴仆,全部杀光,然后将诸王府付之一炬。但是为保险,并未将静安王外放,反而将其留在都城洛阳,命其不得配护卫家兵,奴仆数量不得超过三十,并且限制其出行,若无诏谕,不可出皇城。因此,静安王名为王爷,实则为囚。别说是聂祚,就连朝中普通的四品官都可将其怠慢。沈祚允许静安王入府便算是给他面子了。 且说那沈祚,自他到了皇城之后,门外禁卫便拦其去路,在沈祚说明来意之后,便去通报。而回来时则回禀沈祚圣人让其归家。沈祚不死心,时至傍晚,银轮腾升,晓星骤明,宫内灯火辉煌。沈祚听着宫中传来的笙歌丝竹之声,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宫墙内发出的长明灯火。 “起轿。”沈祚面无表情。 “遵命!”宁川抱拳 在这个时候,沈祚不得不忍气吞声。十年前南北大战之后皇帝便大杀功臣,唯独没有对沈家动手。一是忌惮沈祚在军队中的威望,二是并没有什么好的理由,第三点则是因为沈祚养了一个纨绔儿子。因此沈祚看似稳坐朝堂,其实头顶却牢牢地垂着一把刀,沈祚一步走错,沈家便覆无完卵。若是沈祚今天真的要强闯皇宫,则正是中了皇帝的下怀,给皇帝一个理由对沈家下手。 至于那静安王,在下午回到府中后便径直去到了书房,将门窗紧闭后,自己则在屋内点了一盏油灯,坐在案前翻阅圣家先人典籍,直到傍晚时也没有出来。 夜深了,李隆玉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书放下。这时,一阵阴风袭来,一只大手从黑暗中探出,稳稳地落在了李隆玉的肩膀上。李隆玉顿时身子一僵,便起身将身体慢慢转过去。 “王爷今天可曾将贫道交付给王爷的事办妥了吗?”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李隆玉的背后传来。 “嗯我已经办好了,只是皇兄那边阁下又该如何去讲呢?” “这一点,王爷便不必操心了。” 话音刚落,只手便从李隆玉的肩膀上消失了。 一阵风吹过,书房又再度归于寂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人们往往会将晚春和一些比较伤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譬如说离别。 天色拂晓,在洛阳这个繁华,生活节奏却比较慢的城市里,大多数的人们还在梦乡之中。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那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飘向沈府。这阵马蹄声击碎了许多人的梦乡,引得不少人打开窗户准备跳脚大骂一顿。但是在打开窗户之后却纷纷都又默默将窗户牢牢闭上,不敢多语。 从声音听来,似乎是一大队人马,约莫有个一百来号人。从音色上来看,马蹄应该是打上了大唐胶东半岛特产的亮银铁。这种铁和寻常熟铁不同,亮银铁通体银白,质地坚韧,是制造兵器的上佳材料。可惜这种铁产量甚少,因此也只有极少数精锐部队才可以配有。 约莫半刻钟之后,这阵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停歇。沈府守门士兵看着沈府门前那一百来骑的黑甲骑士如临大敌,纷纷竖起手中长戟。 在一阵战马嘶鸣之声中,静安王胯下乘一匹白马从分成两列的黑甲骑士队伍中出来。这时,天边一抹阳光从乌云缝隙中漏出,打在了静安王那张白凤脸上。衬得静安王如仙童下凡,神圣无比。 静安王此时则下了马对那门卫拱了拱手道:“劳烦向沈元帅通报一声,静安王前来接世子远赴东海办案。” 那仆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生的一张白凤脸的静安王,又看了看静安王身后的那一对武器精良峙如山岳一般的黑甲骑兵后便也对静安王行了个礼道“遵命”说罢便入了沈府。 “这黄口小儿也是拉了皇帝的虎皮”此刻,坐在家主厅的沈祚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摔个粉碎。 “哎,酒啸这次却是逃不过这一遭了。”沈祚深深叹了一口长气。 “宁河,去把酒啸叫过来。” “哎。”那门卫应了一声便也快步走了。 宁河步履匆匆走过几重院门,找到沈酒啸的房门,一把推开。 此时的沈酒啸身着大红睡袍,抱着自己的黄皮葫芦横躺在一张垂尾大床上。沈酒啸的嘴边此时还流着一串口水,似乎是在寻访酒都温柔乡。 宁河叹了一口气把酒啸一把拽下了床。 “嗯?”沈酒啸被人叫醒,此时还有些迷糊。 “少爷,沈元帅命我前来通知你现在去家主厅。”宁河抱拳行礼。 “什么事?”酒啸顿时清醒。 “少爷你过去便知晓了。”说罢,宁河便把酒啸从地上扶起,服侍酒啸洗漱之后便立马随着酒啸前去家主厅。 酒啸到了家主厅之后则发现表情阴晴不定的沈祚。 “爹,孩儿给您请安了。” 沈祚对酒啸挥了挥手后便道:“不必多礼,爹此次唤你前来是有事和你讲。” “爹,您只管说。”酒啸此时还是一脸疑惑。在他印象里,沈祚对自己很少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说话。 “酒啸”沈祚道,“你可还记得昨日前来的静安王?“ “今早这静安王带着皇帝直辖无当骑兵前来,说要接你去执行公务,这次,你怕也是躲不过了。爹昨日前去皇宫欲求陛下开恩,但是陛下却并不让爹入宫,只怕这次当真是皇帝的旨意。爹虽疼你,但是这次如果爹执意不让你走,只怕这队无当骑兵就会立刻冲入府中。在这个关头,沈家切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沈家将覆无完卵。” 沈祚叹了口气后便又道:“爹思来想去,虽说这次陛下这一出让我有些不懂,但是此行你大抵还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凡那静安王胆敢对你动手,爹便立马起兵杀入皇宫,这点皇帝心里应该也是清楚的。” 沈祚从怀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白玉如意递给酒啸后便道:“这枚玉如意乃是两年前一高人拜访是所赠,那道人当日只言,若是有朝一日你持这如意前去东海,东海诸门皆会予以便宜。最近东海有些动荡,你带此物前去,也算是图个心安。” 沈祚此时像是苍老了十岁般无力地对酒啸挥了挥手道:“你现在命下人收拾行装便去吧,那静安王现在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沈酒啸静静地听完沈祚的话,过了片晌,便向沈祚深深鞠了一躬。 “孩儿知道了,孩儿这就去准备。” 沈祚看着酒啸离去的背影,放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攥住,内心五味杂陈,却也没法说什么。 “青茗,你去把仙子牵来。”酒啸在回到自己小院后便对早已被吵醒的青茗吩咐道。 “少爷,你大清早的要去干嘛” 酒啸看了一眼青茗后便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少爷我福气大,那皇帝老儿都指示咱去那东海查案。据说东海姑娘个个肤白水嫩,赛过那城西老季点的白豆腐。” “啧啧啧,查案?少爷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你去喝喝花酒,逗逗小姑娘还行,查案这件事估计和您没半毛钱关系。除非是那青石生出了花,太阳从西边出来。不然我决计是不信的。” 酒啸听了青茗此言后便笑着捏了一把青茗的脸道。“保重。“ 青茗看了酒啸的脸色。笑颜如花,只不过那朵花上面却多了几丝阴霾。 “少爷你说的是真的吗?”青茗神色凝重,一把拉住酒啸的胳膊。 酒啸笑了笑,轻轻点了一下青茗的额头便把青茗的胳膊拿了下来,径直离去了。青茗楞了一下,看着酒啸的背影目眦欲裂。 “少爷,你难道不清楚东海是三不管地带吗?你难道不清楚每年南海因为修士混战要死多少人吗?”青茗拉着酒啸的衣角不放。 “皇帝老儿此次行事确实有些蹊跷。我若不去,等若抗命,沈家将万劫不复。”酒啸叹了口气,转身摸了摸青茗的脑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倒要看看这东海一帮臭鱼烂虾到底敢拿本公子怎样!” 青茗听了酒啸的话后叹了口气。“您哎,算了,青茗只不过是一介下人,也不好掺和这种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这次只怕是要给咱沈家下下眼药。小的这次也只能在您走了之后求菩萨保佑您此行一路平安了。” 青茗说罢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之后便向沈府马厩走去。不多时,便牵着那白毛驴子过来。 青茗摸了摸驴子的脑袋苦脸道:“仙子啊仙子,倘若你感到有什么危险,你可得马上驮着少爷跑路,千万不能让少爷出事啊。” 白毛驴子似乎是能听懂人话一般,对着青茗“嗯啊嗯啊”叫了两声,仿佛答应了。酒啸看到此幕后也不多言,便牵着仙子前往沈府大门。 此时,那静安王早已等候多时,看到酒啸出来后眉开眼笑,仿佛四月里洛阳城内盛开的牡丹花一般贵艳非凡。但是酒啸此时却没有任何欣赏美人的心情。看到静安王背后那群神色肃穆的无当骑兵更是眼神一凛。 “王爷得了圣人的差事可真是气派得很啊。想必我沈家这小门小院的可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静安王听了沈酒啸的话之后也不气恼,仍是笑着道:“公子笑话了,小王身为人臣,能受陛下重用自当是天大的喜事” 酒啸听了静安王的话之后看了一眼静安王身后不动如山的无当骑兵,冷笑了一声,便也不多言语。酒啸带着包裹,骑上仙子后,转头便对着沈府门口送别的沈祚挥了挥手后便扬长而去了,也不管身后的静安王一行。 静安王看到此幕,笑了一声。随后在一阵马蹄嘶鸣之声中揭开了大唐这不同寻常的一天。 一个月后,滨海郡,白登道。 此地距东海不过三百里地,以酒啸一行现在的速度只需三天就可到达。 其实这一个月里,酒啸看上去过得挺好的,因为酒啸其实并没有感觉受静安王的非难,最起码静安王带了一车的女儿红,还有自己那张爱笑的脸。但是沈酒啸其实过得也不好,因为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将酒啸对于静安王的耐心磋磨得干干净净,对于这面如好女的静安王,酒啸只有满腹挫败之意。原因很多,酒啸虽是一个浪荡公子,但是常年混迹于勾栏之地,烟花巷柳的他来说,看人的能力早就已经在那一场场的声色犬马之中看得清清楚楚。 静安王是一个很漂亮的人,酒啸和静安王都心知肚明。但是酒啸也知道那一张漂亮人皮只不过是静安王的一张面具,静安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酒啸却无法看透。静安王仿佛就如同一根湘妃竹一般,外表华丽,内心空空如也,却又坚韧无比。 时至晚春,白登道却并无任何花朵开放,只有路旁两侧那看不到边际的一株株杨柳树。 酒啸骑着仙子与静安王并驾齐驱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心不在焉地看着道旁的杨柳树。 杨柳垂下万千丝涛,一根根柳条随风飘动,就如同自己一般,身不由己,只能任人摆布。 酒啸人生的前十八个年头里其实并无出过远门,最多也只不过是去过洛阳城郊的老季那里买过那出了名好吃的白豆腐,尝过那同样也是出了名的难喝的糟米酒。但是,酒啸却感觉对这距离洛阳数千里开外的白登道却莫名感到一丝熟悉。 大唐有一句话说的好:“南海一只蝴蝶振翅,神都可以卷起一阵狂风。”此时,那只来自南海的蝴蝶带来的海风并无吹到大唐,只不过在酒啸一行人的上空带来了一片乌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酒啸停步,静安王停步,无当骑兵亦然停步。 酒啸抬头看着自己眼前的那片乌云,又想起了那黑心老季的糟米酒。一样的浑浊,一样的黏密。 “啪”一滴雨打在酒啸的脸上,然后顺着酒啸脸颊的曲线流到酒啸的脖颈,酒啸的衣领内。 “啪嗒啪嗒啪嗒” 天空下起了一阵大雨。静安王连忙命为自己搭建避雨之处。至于为什么骑兵们不用避雨?那我问你,对于一直常年沐浴在血河之中的部队来讲,些许小雨又算得了什么? 不到一刻钟,一个简易的避雨亭已经被修葺好。静安王在厅内束手看着酒啸,不知道在想什么。 酒啸此时就如同落汤鸡一般浑身湿透,头发紧紧黏在皮肤上。但是酒啸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他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发生在白登道的事情。想起了自己好像在某年某月,也是在这里,也是在这排柳树下,也是下了一场雨,也是穿着一身红衣,对一个女子挥手告别。只不过没有仙子,那女子的面目也看不清楚。 白登道两侧的柳树沐浴在雨中,悄悄吐出新芽,亦如酒啸的梦境一般。 雨季,万物生长,万灵生发。 酒啸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雨水放入口中。 咸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东海之滨 骤雨停歇,清光贯空,红尘大梦一场,酒啸此时才回过神来。 雨过天晴,云破日来。阳光投射在地下大大小小的水洼里,就如同千万镜子一般,映照世间万物。雨过初晴,远山泛起一阵云雾,将大山裹于其中。白登道两侧的垂柳在经历了一场雨之后似乎也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垂下的万千丝涛似乎也更加有精气神。此时,有美山,有美景,当然还有美人。 酒啸转过头看着此时立于草棚之下的静安王。此时李隆玉的一张白凤脸好似吃透了春光,眉目含笑,让人流连忘返。 “你看了多久?”沈酒啸走向静安王所在的那间草棚。 “世子在雨里站了多久,小王便看了多久。”静安王站立不动,眉眼依旧带笑。 “你难道不怕我受了风寒,回去不好交差?”沈酒啸此时离静安王不过一尺距离,看着只到自己胸口位置的静安王,酒啸不由得冷笑一声。 “世子满月便受仙人抚顶,得赐长生,此生注定为仙家青睐。小王看世子如此,便以为世子是遇了什么机缘,若上前打扰,那才是天大的罪名。”静安王抬头看着酒啸,笑容不变,指尖捏了一缕鸦青鬓发把玩。 “王爷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酒啸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沈酒啸找到此时正靠在一棵大树下方避雨的仙子。仙子此时两只前蹄交叉俯卧,后蹄叠放,似乎是在小憩。酒啸看着仙子,又想着自己的那个梦。酒啸狠狠地对着仙子的屁股扇了一巴掌,仙子顿时双眼暴睁。酒啸低头看着自己红彤彤的右手。“还好,只是一场梦。”酒啸喃喃,原本意欲啃酒啸衣服一口的仙子则是人性化地做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世子,雨也过了,我们这便启程,如何?”一道清亮的声音在酒啸背后响起,那道声音似乎还未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便又带着一丝成人的沉稳。酒啸转身看着面前的静安王。 酒啸闭着眼睛想了想,闭眼默念这些年沈祚给自己找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修仙心诀,这才忍住了自己想要狠狠地掐静安王那张嫩脸的念头。 “世子?”酒啸睁眼看着静安王那张略带疑惑的脸。 “早点启程,以免夜长梦多。”酒啸冷冷道。 “好。”静安王得到酒啸的答复便如酒啸以前所见到的红牌名伶一样燕然离去了。 三天后,酒啸骑着仙子走在队伍的对前方,眯着眼睛细细听闻那从远方传来的浪涛声。晚春的阳光并不炽烈,反而十分温暖轻柔,让酒啸不由得想起了午睡时盖着的雪蚕丝被子。仙子则是闭着眼哼哼几声,对这份暖阳也十分受用。 本来这大好春光不应该被辜负。但是酒啸在感受到身旁那道热切视线以及背后传来的阵阵如擂金鼓一样的沉重马蹄声后,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正当酒啸满心烦躁之时,一阵不好彩的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酒啸微睁左眼,右眼眯着,看到一黑甲骑兵快马加鞭疾驰而来。静安王看到那道身影之后,右手举起,停下脚步,后方无当骑兵亦然。此时,那黑甲骑兵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静安王面前,双手抱拳。在那骑兵看了酒啸一眼后,骑兵示意静安王下马。静安王对着酒啸展颜一笑,便下马拉着骑兵到一旁,听骑兵对自己耳语。 酒啸冷哼一声,便也不做言语。在那二人密谈一番之后,静安王上马对酒啸笑了笑道:“前方便是那据海城了,我等可先去做休整,之后再议。” “王爷一路上藏掖这么久,一直用您那热脸贴草民这冷屁股,我都觉得难受。既然都已经到了,也该告诉我来这东海到底要办什么案子了吧。”酒啸说罢便捻着腰间那黄皮葫芦灌了两口酒。 静安王愣了一下笑道:“世子稍安勿躁,到了地方您自然就知道了。” 静安王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列阵森严的无当骑兵队后,走到酒啸面前轻声道:“这里人多嘴杂,稍后小王再与世子细细分说。” 沈酒啸冷冷地瞥了一眼静安王冷笑道:“在这李唐的青天白日底下王爷有什么不能说的?莫非王爷这次大张旗鼓地来拉草民办案莫非是另有隐情?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王爷这次难道来办案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实则扯了我沈府的名号行那假公济私之事?” 静安王面色不变,笑容依旧如三春暖阳。“世子多虑了,皇帝直辖的无当骑兵队只有在得到皇帝的钦命之后才可调动,小王此次出来办事肯定是有正当公务要办的。至于为何要拉上世子你,则全是陛下的旨意。我的李和陛下的李一定是一个李,当然不会错的。至于为何要轻言细语,则是因为奉了皇命出门在外办事,小心为上,若真个遇见了鬼,那就不好说了。” “大半天能见鬼,王爷只怕是在说笑吧!”酒啸双手交叉置于胸前。 “明着的鬼见不着,那这里的鬼呢?”静安王指着自己的胸口,对酒啸眨了眨眼睛。 酒啸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在队伍行进了不到一个时辰之后,重重城墙便映入他们的眼帘。 城墙通体用花岗岩砌成,远远看去,似乎由三条彩带组成:城墙下部的石头早已被覆盖上一层厚重的青苔,如同病人身上的皮藓一般难以根除。中部石墙则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黄色,看上去虽有年月,但是并不长久。最上部的城墙以及城垛呈灰白色,似乎是用最新的花岗岩建造而成。 酒啸和城门口那两个面色紧张的士兵对视了一眼。 静安王此时上前道:“我和这位公子为圣上亲命来东海执行公务的钦差大臣,请问最近东海是否有异样?” 守门士兵听闻此言之后浑身颤抖,颤颤巍巍地说道:“大人请移驾到县城与县令大人详谈。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相谈。” 静安王听闻此言之后转头看了一眼沈酒啸。沈酒啸不置可否。“那便带路吧。”酒啸淡淡说道。 一行人行走在街道之上,据海城似乎变成一座空城一般。静安王和酒啸所见民居皆都门窗紧锁。酒啸和静安王对视一眼,皆都面露疑惑之色。静安王摇了摇头便继续跟着那士兵走了。 不过半刻,一行人便到了据海府衙。 守门士兵转头,看着二人背后的一队骑兵,面露难色。 静安王转身对骑兵队道:“就请众位先稍等一下,我和世子去去就来。”说罢便随那士兵和酒啸一起进入那高门大院的府衙。 静安王一路随着士兵,而酒啸则在路上四处观察。 府衙为审判之所,天生就自带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严。但是酒啸却觉得有些异样。至少会觉得有些不协调。 平日那些趾高气昂的府差们无精打采,连胸前那个大大的“差”字似乎也小了许多,就如同那些见到了高官贵族的平民百姓。 “下官照顾不周,还望大人见谅。”此时一身着大红官袍中年人迅步赶来。 静安王笑了笑不加理会,自顾自地坐在了主位之上,俯瞰着台下的沈酒啸和县令。台下的县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强笑道:“两位钦差大人远道而来,还且先休息一下,下官这便命人准备茶水蔬果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你知道我是谁吗?”静安王打断县官的话。 “知道知道,下官此地虽距神都千里,但是大人您的名头小官还是知道的。”那县令忙道。 “那你说说我是谁?”静安王笑容依旧。 “大人您是那名震神都的静安王啊,据海虽偏远,但是那些民间画师却将王爷您的尊容印画在纸上,据海的大小姑娘们可都是喜欢的紧。” “错了!”静安王抚摸着手边那块紫光檀制成的惊堂木。“当”的一声,静安王狠狠的用惊堂木拍击桌面,台下的县令浑身颤抖,在看到堂上那面如好女的静安王后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述职之后第一次看到胶东府尹的情形。也好像是自己昔日审查台下那些犯事者时,那些罪人当时所有的感觉。那是一种高大的,上位者的威严。 “我是持节东巡的钦差大臣。现在的我不是什么静安王,而是你,或者说是那胶东府尹的顶头上司。懂了吗?”静安王面无表情,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于桌面,询问道。 县官身体抖如筛糠。“知知道了,小人知道了。” 静安王看着台下的县官,满意地笑了。酒啸看着台上的静安王和台下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县官,撇了撇嘴。 阳光从窗户,门口斜照进来,在静安王背后的墙上打下一片凝实厚重的影子,与静安王娇小的身体显得极不相称。 也许,不管是多么渺小的人,在权力的映照下,身影都会无限放大,就如同这影子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夜明星稀,仙人夜巡 酒啸看着台上的静安王,静安王予以回视,只不过并没有笑。酒啸看着台下的几乎要跪伏在地的县官,县官顿时感觉如芒在背,更是不敢多语。酒啸顿感无趣,顾自离去了。 “官字俩口,大口吃小口。”一道慵懒的声音从酒啸离去的方向传来。 静安王面无表情,台下跪伏的县官则是浑身颤抖。 “那,便跟本官说说这东海最近出了什么事情吧。”静安王双臂支起,双手十指则交叉放于自己唇前,看起来百无聊赖。 酒啸出了府门之后则看见那队无当骑兵依旧严阵以待。那队骑兵看到酒啸之后也一言不发,但是酒啸却感觉骑兵门握着长戟的手似乎放松了一些。 酒啸冷笑一声,不管那些骑兵,顺着府前大道向西离去了。 在酒啸看来,东海的春自然是有其特别之处的。此时已临近黄昏,烂熟的春光伴着些许的冷意流露在这略带咸味的空气中。湿润的海风常年掠过,给据海的房屋留下的一串串湿润的足迹。只要闭眼就能听到那些许水珠从房檐间低落的声音和那些青砖瓦块被慢慢腐蚀的声音,别有生趣。比起洛阳的春来,少一丝富贵相,多一丝烟火气。就像是竹笋之于桂鱼,鲦鱼之于熊掌,月季之于牡丹,柴犬之于白猫。 时值黄昏,天上布满了金色的薄云,沉沉地盖在那里,远远看去就如同仙家出行时所布下的红罗帷幕一般。帷幕之下则是一身红衣的沈酒啸。 酒啸顺着这条大道走了许久,发现过往的行人都神色匆匆,仿佛是在逃避什么一样。酒啸拉住一个中年男子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可否告知此地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为何我观此地居民皆神色匆忙?” 那中年男子原本就神色紧张,看到有人拉住自己之后更是浑身发抖。但是在听闻酒啸的话之后,中年男子看了看酒啸的衣着,这次颤抖道:“东东海仙仙家们最近因为那黑色疙瘩异动全都聚集道据海最近死了好多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罢便甩开酒啸的胳膊狂奔而去。酒啸看着中年人的背影面色逐渐变得沉重。 “仙家?怪不得这静安王一路上都不肯对我严明此次来具体要做什么。若是平时还好,那些修仙者会买朝廷的账,但是此次事情古怪,原本那些势同水火的修仙者们居然会齐聚据海城,说明这次的事情真的很重要,若是我等轻举妄动,别说是一百个无当骑兵,哪怕是把敬黄亭整个儿都搬过来估计都不管用。这差事可真是个烫手山芋啊”酒啸喃喃。 且说静安王,此时在询问完那县令之后则命县令将门外骑兵对安扎在据海兵营。静安王在听了县令的话之后眼前也一阵发黑,食指紧扣按压眉心。 其实静安王当日在领旨之时虽然觉得这次事情古怪,但是没想到这次的事情这么棘手,棘手到稍有不慎变会赔上自己一条性命的地步。静安王想到当日玄宗李隆基在金銮殿上一脸期许地命自己为钦差大臣。那时李隆玉就有一种错觉,觉得李隆基可能真的会把自己当做弟弟来看,结果,呵。本是同根生,缘何甘自毁?金殿无同胞,天子无手足。皇家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李隆玉想到这些,又想起了那道人第一次对自己说的一句话:“王爷,在下想送给你一顶白帽子。” 李隆玉回到厢房,摘下锦冠,将发结拨掉,顿时三千青丝如浪,自有暗波生。李隆玉看着镜中那张已经看了十八年的脸,突然感觉有些陌生。曾几何时,李隆玉自诩风流倜傥,以这姿容为傲。但是在入了宫,在那金銮殿占了个位置之后才发现自己这张脸称为了皇帝嘲笑自己的理由。 金銮殿上,“你身为皇室贵胄居然还大施粉黛!” 御书房内,“身为皇家男儿不喜读书,每天只想混吃等死,留你何用?” 皇家马场,“祖宗传下的拳脚功夫你全都练到狗肚子里了!连两石弱弓都张不开,像你这便弱质体魄之人,有何脸面可以自称为我李唐贵种?” 一幕幕场景此时在李隆玉的难过。回忆如刀,厉言扎心。李隆玉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突然觉得有些厌恶。 李隆玉双手食指顶着两边嘴角,嘴角弯曲,又是一个完美的微笑。 李隆玉起身脱下外袍,在那厢房之中倏然起舞,仪态万千,有如柔波婉转,寒月盈盈。他此时舞的正是那极为尊贵的霓裳羽衣曲。恍惚间,李隆玉又回到了金銮殿,琵琶胡笳奏起,金鼓阵阵,箜篌二十三丝轻弹,顿时老鱼跳波,瘦蛟起舞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心事重重的沈酒啸回到府衙,正巧碰到披头散发的李隆玉。酒啸看到如此模样的静安王之后楞了一下。“你怎么了?” 静安王则对酒啸做了一个鬼脸,便自行离去了。酒啸看到之后更感莫名其妙。 “钦差就是钦差,钦差干的事情,平头老百姓怎么知道其用意所在呢。”酒啸强迫不让自己想那么多,取出腰间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口老酒。 一阵推杯换盏之后,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面带红晕的静安王对酒啸点了点头便回房休息去了。酒啸心事重重,便出去散步去了。 月光如水,温柔地覆在脚下道路上。酒啸感觉像是一步迈入深海,海内海藻珊瑚影子交错。酒啸转身,原来是路旁树枝的影子。 月明星稀,薄雾如昼。这时,城东一道光柱升起,划破黑幕。据海静悄悄,却又有十几道光柱从不同的方位升起,随后转向一致飞向海滨。酒啸见状顿时心中一凛。 “那就是仙人吗”酒啸看着那些早已远去的光柱发呆。 “不行,我得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酒啸顺着那十几道光柱飞走的方向疾奔。 阵阵涛声从远方传来,时不时还能听到各种声音。狂喜,狂怒。叹息声,大笑声,兽吼声,读书声。如同魔音一般从远方传来。酒啸听到那些声音之后顿时感到如同仙人在自己五脏六腑之中擂击金鼓,当时便口喷鲜血。血液溅到衣襟处,给原本就鲜艳无比的红袍又添了一层黑紫的妖异颜色。此时的沈酒啸发髻散开,衣衫不整,哪里还可见昔日翩翩公子的形象,只顾着向前跑。 终于,视野开阔,酒啸站在山崖边,停下脚步。眼前的一幕令他余生都难以忘怀。 长月当空不,满盈,河海澹澹起波澜。酒啸目力所及的地方被一条巨大的黑色量绳占据。远远看去如同一条黑色山脊盘放于无边东海之上。 波涛汹涌,酒啸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海浪拍打量绳的声音。量绳岿然不动,好像是千百年前就早已在这里一般生了根,发了芽。 黑色量绳上刻度分明,每隔几个刻度都会有一些酒啸不管是在沈府的书院还是那些夫子们的教授之中从未听闻,看到过的文字以及图画。远远看去,那些文字就如同活了一般在不断扭动,似神龟,似麒麟,似圣人,似鸟雀,似黄龙。而酒啸之前所听到的那些声音就发自那一道道图案和文字。 量绳周围天空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身影,有的脚下御器,有的则是凭空飞行,更有甚者就是酒啸看到的那些各色光柱一般,被不同颜色光晕包裹。 酒啸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但是一股紧张的气息却早已弥漫在东海上空,即使相隔甚远,那股肃杀之意仍令酒啸胆寒。 酒啸稍微退了一些距离,藏在山崖树林中,确保不被那些身影看到。这时,酒啸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被那些声音伤了腑脏。痛觉如潮水一般袭来,酒啸死死捂住自己快要出声的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时,酒啸腰间的黄皮葫芦亮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大幕拉开,戏子登台 “糟了”酒啸大惊。 此时,那黄皮葫芦发出炫目黄光,在原本幽暗树林中就如同一道启明星,准确地标记出酒啸的位置。 “什么东西?” “什么人?” “那是什么?” 一道道惊呼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中发出,原本就紧张不已的人群此时就如同炸锅一般。 “何方道友在此,还不速速现身!“此时,一道浩大声音从远方天空传来。 薄云翻涌,逐渐在天空中凝聚出一张百丈方圆的巨大脸庞。巨脸眼神冷漠,似是对万物死生都不放眼里。 这时,一只长约百丈,粗有十围的金色手指在脸庞便凝实,稳稳地朝酒啸所在方位落去。 酒啸看到那根手指后忽然想到了仙子,想到了静安王,想到了沈祚,想到了宁川,想到了青茗过往种种如同走马灯 一般在酒啸脑中闪过。 在酒啸的眼中,那根手指的速度越来越慢,如同陷入了一阵不可见的泥沼当中。酒啸想了想,躺在地上,捻起腰间那还发散明光的黄皮葫芦灌了口酒。灌了几口老酒之后,酒啸 被呛到了,顿时咳嗽不止,坐了起来,脸色嫣红,还带着吐了两口鲜血。 酒啸再回头看那手指时,瞳孔紧缩。 那根手指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悬停在酒啸头顶五丈之处不动,酒啸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指尖的指纹。放眼望去,那原本天边冷漠的大脸也凝固不动,酒啸 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张大脸发出那惊天一指之后脸上的不屑之色。 月光静默,浪潮骤停。万物似乎都陷入永恒的静默之中,葫芦黄光明灭不定,量绳文字扭动愈发疯狂。 “矩”,“吼”,“唳”,“嘶”,“嗌”五道声音从量绳五处文字中传来。这时,东海,大唐,北原,秦地,西魏。整个平育大世界陷入一片黑白,一片死寂。过了不过半刻,“当”,一阵好似金铁碰撞的声音从量绳传来,黑白之色从西南北三个方向同时收束,聚拢到那条黑色量绳之上,所有的光芒聚集,化为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云霄,平育大世界,换了天。 在此界范围内,所有人,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不约而同地都看向天空。原本对酒啸杀意重重的那些修士停止争斗,连空中那张巨脸都失了神。 先是一个点,猛然迸发,无数混沌气奔涌,化出一片大海,海心生出一朵巨大的青莲。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颗莲子喷发而出。一颗化作了一道头顶华冠,身着帝袍的青光人影。一颗化作了身放金光袒胸露乳,赤脚端立虚空的僧人。一颗化作披坚执锐,头顶大戟的黑光人影。最后一个则化作了身放黄光,身着麻袍的朴素身影。 华冠人影大手一挥,无数星辰洒落。不久后便成了一个个仙人。 僧人摇头,双手合十默念。虚空生出无数金莲。无边花雨落下。转瞬间,金莲和花瓣都化作无数双手合十的小小罗汉菩萨。 黑色身影冷哼一声,大戟划破手臂,一道道血珠迸发。血珠在入了虚空之后便化作无数邪魔凶徒,张牙舞爪。 最后的一道明黄身影看了看其他三道身影,叹息一声,便撕下一片麻布,在大海中沾了些许海水。大手一挥,无边水汽弥漫,化作了万千小人。 画面跳转,仿佛过了千世百世。 第二幕中,有圣人传道,有一条横跨世界的黄龙对着一只身体同样巨大的金凤怒吼。旁侧黑麒麟窥伺,神龟蛰伏。 最终,四只异兽的争斗被圣人终止:一块黑色曲尺死死镇住作乱的四兽,将其分开。随后圣人如同拎鸡仔一般将四兽分别抛向四个方向。最终四个凶兽合二为一,化作了一片大世界,无数尘土飘扬,又化作了千千万万个小世界。 第三幕,两道身影浮现在那片大海上方,一道身影赫然就是之前的黄麻身影,另一道面目不清,身着红衣,旁身四兽异象翻涌。那二人嘴唇张合,不知道对着那三道散发不同光晕说些什么。随后,红衣身影跳入大海,那片大世界被海里 探出的一只大手抓入海中,消失不见。 黄麻身影似乎是叹息一声,身影似乎是要羽化一般,飘出片片雪花。不过片刻功夫,黄麻身影便完全消散,只留三道白光直直地冲向大海。恍惚间,酒啸似乎还看到了另一道微弱的光芒也被那三道光芒裹挟。 大海静悄悄,剩下的三道人影静默。 金冠人影挥了挥衣袖,似是非常不屑,化作一道青光飞走了。 和尚双手合十,脚下生莲台。虚空中落下阵阵花雨,朵朵金莲。在一阵袅袅佛曰与晨钟暮鼓之声中化作一道金光向西方飞去了。 最后的一道黑色身影似乎是有些怀疑那些投入大海的身影们。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之后,满怀心事地化作一道黑光飞走了。 至此,所有画面结束,天幕又回到了原先的样子。清风徐来,掠起微澜,海上暗辉涌动。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大梦而已。 当酒啸再看向空中的人群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偏偏他们还无法行动。 “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动不了了” “快联系师门,重宝异变“ 一道道惊呼声想起。 可是没过多久,声音就逐渐消散了。刚才的一切就如同未曾发生过一样 大唐,长沙府 青衣巷的读书人今年又没有中举。虽说习以为常,但是小秀才还是心中有些不忿。 长夜漫漫,添灯苦读似乎成了所有读书人唯一的休闲方式,小秀才更是不例外。 身为庶子,小秀才对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但是平时也只能随口吟两句诗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春日囚鸟一片愁。四月牡丹却温柔。人生几多伤心事,青山不变看寒流。”陋室之中,一撮如萤火虫一般的微弱烛光亮起,小秀才挥毫,又是一篇佳作。 此时,小秀才忽然发现,天,变了。变得有些奇怪。那些神魔,圣人,宛如自己昔日远远看见的皮影戏一般远远地浮在天上。 小秀才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的时候。声音发抖道:“子,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惜,天幕的景象并没有停歇,小秀才的恐惧也没有半分消退。 秦地,咸阳宫。 秦地的春不同于大唐的春,此时的秦川,漫山遍野都开遍了那英气勃勃的杜鹃花。与大唐的春相比,秦地的春多了一丝英气。就如同秦地的老秦腔,一声秦腔断河川,二声老调金石穿。也如同那秦地的油泼面,热滚滚的一勺辣子油大大咧咧地泼在刚出锅的宽面条上,再撒上一层厚厚的辣椒面,光看着那层红霜就让人垂涎欲滴。 此时的咸阳宫内,灯火通明。大殿的龙椅已经空悬了几年,龙椅下方摆了个黑椅子,椅子里面又做了一个黑袍黑发的少年。此时那少年看着那殿中正在轻舞的英气少女,兴致阑珊。少女不小心被 那长长的水袖绊倒,少年看得更是了无趣味。 突然间,少年的余光透过那金色花窗的缝隙间看到了天空的一角。在发现那个方位是在东方后,少年脸色青紫,一把将手里的酒杯扔了出去,砸在少女的面前。少女见状便不卑不亢地告退了。 黑袍少年看到之后并没有阻拦,脸色却变得更差。 西晋。 俗话说,早餐要吃好,中餐要吃饱,晚餐要吃少。可惜这句话对于那些高官贵族来说就是一句屁话。人家顿顿吃的都是山珍海味龙肝凤胆,怎么吃不好?怎么不会去吃饱?怎么能吃少? 但是此时,成都的一位顶大的官却是个俗人。顶大的官是多大,难道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丞相?不不不,顶大的官当然是大到了没品,就和皇帝一样。俗人是多俗?当然是照着平头老百姓的过法过。 在那住满了豪门望族的青帝街,有一栋小小的宅子,宅子里面只有几间小小的平房,小小的平房中间那块空地上放着一张小小的方桌,小小的方桌旁又坐着一个瘦小的年轻男人。年轻人眉眼平平无奇,就像是成都城外的狗尾巴草,野蛮地生长着,让人生不起一丝兴趣。 此时,那身着锦绣大青鱼袍的年轻人正在吃晚饭。一张桌子上就放着一道菜,就是他最讨厌吃的青鱼。 年轻人吃得慢条斯理,就如同那些饱读诗书的大儒一般,端庄有礼。可是他粗大的手指以及指间的一层厚厚的老茧却表明他并不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天换了,一幕幕景象在年轻人眼前的鱼汤里映照出来。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看向西边方向,又看了看屋内随意摆放着的几尊破旧佛像,开心的笑了。 北原 虽说是四月,北原的雪却终年不化,就像是有脾气一般,古板到和那些皓首穷经的大儒们一样。 北原的人性子野,小孩八岁能骑马,十三便能提刀杀人,如同一头头凶魔一般,哪来那么多规矩! 虽说人性子野,但是经过后天的调教,还是可以接受那些超出他们生活之外的璀璨文化的。像那些北原的贵族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都皇宫内,一个年轻女子正在镜前梳妆。 谁说北原多丑女?这女子就像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向那些妄言的人。 女子年纪约莫在二十多岁,将近三十岁左右。此时的女子最是迷人。少了一丝青涩,多了一缕成熟。若不是那女子那双美目狭长了一些,显得有些冰冷。女子腰间常年挂一把金刀,显得有些杀气。这女子注定是倾国倾城之色。 此时,天空乍亮。北原的夜来得早,此时看得也更是清楚。 女子转头,面色平静地看向天空。片晌后,异象停止。女子放下手中的胭脂盒笑道:“花把式倒是不少。” “但是”女子轻轻抚摸腰间刀鞘。在烛光的映射中,女子那上了一层口脂的嘴唇更是显得鲜艳欲滴,散发出一股红色的妖异光芒。 “手底下才能见真章!”屋内烛火摇晃不止,女子的脸庞明明暗暗,显得诡异无比。 淮南,建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哪个地方的人最为自大,估计十个人里面会有九个说是建安,至于那最后一个则肯定是地地道道的老建安人。 建安人自大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直白一一一一财大,那自然气就粗。 财有多大?有一句话叫做铁打的王谢,流水的帝国。建安王谢已经存在了一千多年,王国覆灭在两大家族眼中也只不过是过眼烟云以及转瞬的幻影。 一千多年来,王谢香火不绝,生意从百越做到了北原,从东海做到了秦川。无数的车轮马蹄以及轻舟商船见证了王谢财富的积累。 那回到最开始的问题:财有多大?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老天爷以及王谢的家主才知道。不过从建安无乞丐,甚至连那马夫都可以穿金戴银。建安人的荷包厚度就可见一斑。 此时,建安灯火通明,在建安雄伟的城池外就可以闻道一阵阵兰香,酒香和熏香的气息。 建安城的中轴线泰和街坐落着王家和谢家。两家大门正对,不差毫厘,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门当户对。 此时,王家的后院里,一个身着黄衣的中年男子正在下棋,只不过是用左手和右手下。 那男子头戴一顶文士方巾腰间则系上了一条春燕衔泥嵌玉腰带。男子端坐,自成山岳渊海,万军不度。 换天了,建安城内的歌舞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停歇,仿佛整个建安都已经沉没在极乐的海洋中。 黄衣年轻人抬头看了一会儿,便低下头。 左手在棋盘南方落黑子,右手在棋盘东北角落白子。 “有道是黑不胜白。邪不压正。可是还有一句话,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黄衣男子面带一丝玩味之色看向北方。 此时,大唐洛阳,华清宫 天色已晚,华清宫的宫灯和牡丹却将华清宫煊亮的如同白昼。 此时一身着玄衣道袍,面覆面具的道人与一宫装女子对坐。 那女子身量丰满,腰如春柳。女子的眉心点了一记珍珠花钿。两条细细的柳眉之下嵌着一对如远山寒黛一般的眸子。女子看向天空时,娇躯震颤,就如同四月盛春的牡丹花被春风拂动,甩下两滴臻露。那女子的存在也无形中缓和了不少由那玄衣道人带来的阴冷气息。 道人看着天空一语不发,而那宫装女子则是回头看向道人,如同受伤的小鹿一般,面露恐惧之色。 当天幕中所有的影像停歇之时,整个洛阳,整个大唐,整个平育大世界似乎都陷入了一场死寂之中。 “啪,啪,啪“道人忽然鼓起掌来。如同天启一般,一阵阵惊呼声,吸气声,哭喊声从洛阳各处,大唐各地,整个平育大世界传荡开来。 “大幕已经拉开,还请戏子登台!”道人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蓬莱仙山 原本已经躺在地上准备等死的酒啸在看到了一幕幕亦真亦幻的景象之后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酒啸手抖着,尽力想往自己嘴里灌一口老酒。 酒葫芦空了。 酒啸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噗”,鲜血喷溅,给自己原本早已铁红一片的衣襟又打上了一层红脂。 大量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很真实,那看到的那些场景应该是真的。酒啸在昏迷前想道。 酒啸是被一阵阵难得听闻的鹤唳声吵醒的。 酒啸睁眼,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转头看去,小轩窗外又是另一幅光景:阳光普照下,远处的薄雾顺着海风的痕迹缓缓飘过,带着一阵阵湿润的咸味。两行白鹤斜斜地穿过云层,背后留下一串串痕迹。远处一尊巨大的仙人雕像凝视着眼前的场景,平白又为此地添了几分出尘气息。 一丝丝青烟从酒啸床头的巴掌大小的紫金松鹤小香炉内飘出,蜷绕在酒啸的鼻尖。酒啸鼻子有些痒,便伸手想要把香炉搁置在一旁。没成想却打翻了床头桌上放置的黄皮酒葫芦。 “嘟,嘟,嘟,咕噜咕噜”早已空了的葫芦落在青石地上后,弹回几次,还顺便打了个圈,没过多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就从窗外传来。 鞋底和青石摩擦的声音很轻,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就如同猫爪一般挠在酒啸的心口。 酒啸拉过一边的被子,蒙住头,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阳光透过被子的空隙,漏出一丝丝黄光。 “醒了吗?”一阵温和的少年音在床边传来。酒啸隔着被子挠了挠脑袋,想想还是把手拿开了。 青烟又慢慢窜入了酒啸的鼻孔,酒啸对着床边站着的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要小一些的矮胖少年皱了皱眉头。 少年满头大汗,在赶忙把香炉移走之后,流的汗更多了。 “那群人呢?”酒啸盯着少年那双杏眼。 少年胖脸一皱便道:“公子你昏迷的这五天里都是我在照顾你,你难道不应该先道声谢吗?” 酒啸又想要捻起酒葫芦灌口酒,但是想到没酒后便又把已经抬起来的手放了回去。 “那,谢谢?” “哼,一点诚意都没有。要不是少掌门探访据海时发现公子你腰间系着我们蓬莱仙山的信物后我们才懒得救你呢!”矮胖少年把手放在胸前。 “那可真的是谢谢你了。”酒啸躺在床上一把拉住少年的手,拉的少年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少年脸皱的更厉害了。酒啸不由得想起了那些自家府里放着的海绵。发了水后一样的圆,捏干净后又一样的皱。想到此处酒啸也不由得捏了一把少年的胖手。 “公公公子,我可没有龙阳之好。”少年死死捂住自己撤回的那只手。酒啸看着前一秒还满满当当的右手,不由得哑然失笑。 “咳咳,说正事。”少年清了清嗓子。 “我们蓬莱在东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派了。有道是银轮出蓬莱,苍茫云海天。碧波九万里,浮沉在人间。说的就是我们蓬莱” “说重点。”酒啸拧了一把少年丰满的大腿。 少年吃痛,嘟囔一声后便又道:“原本我们蓬莱在那一日是持观望态度。但是自天幕生异象后,我们仙山本部就出动大批仙人赶来。最后发现原先在此地的仙人都已经全部消失。在我们寻找线索的时候,发现公子躺在山崖上那被摧毁的树林里。公子正好腰间又佩戴了我们仙山的信物,所以我们就把公子给救了回来。” 少年小心思就如同东海的浪潮,来得快去的也快,廉价又随意。不过三言两语,这件小事,就过去了。 “要下床吗”小胖子问道。 酒啸起身,抚平自己新换上的白衣衣襟的皱褶便下床了。末了,捡起滚落在地上的黄皮葫芦后就走到房门口。 “走啊“酒啸回头懒洋洋道。 “哦哦,好的”矮胖少年这便跟着走了。 亮白是仙山的主色调,一座座或大或小的白色楼阁被建在山崖间,中间则有无数座廊桥相连,旁侧或有仙鹤飞过。简单来说,就是讲究。酒啸看着此前的景象,想到了洛阳的麦芽糖。两只木棍在糖浆里一搅,轻轻拉开,中间便生无数金线。 酒啸向上看去,云雾叆叇,不见奇景,宛如天界。向下看去,冲波逆折,山道逶迤,深不见底。 酒啸之前穿着的那件带血的绛红纱袍早已被换下,酒啸此时头发随意地散在背后,脚蹬一双素色白底道履,搭上一身月白道袍更为其平添一份洒脱的气息。不过酒啸本人 其实并不喜欢穿白色衣服,因为看到白色总会让他想起一些不愿回忆的人和事。 酒啸个高腿长,自然走的快,在那“之”字形的山道上健步如飞,不过却苦了身后一路小跑的矮胖少年。 少年一边跑却一边想,为什么酒啸从未到过这里,却如此闲庭信步,就如同是自家后花园一般。不过一个念头的事情,酒啸便已走远,矮胖少年脸色 更苦,只得加快步子追上前面的那双长腿。 酒啸在前方无视周围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和自己衣着相仿的年轻男女,步子迈得更大。酒啸探手,素手穿云,仿佛碰到了天。再进十步,长身穿云,看到了天。 酒啸回望,云海无边,一座座古朴道宫若隐若现。酒啸兴致缺缺,不由得想起了四月牡丹盛开时热闹的洛阳以及那条充满了衣罗锦绣的兰香街,唾沫星子横飞的说书人和那个对自己微笑的戏子。又想起了那滚刀肉静安王和白驴仙子,恍如隔世。 突然间,从袖口处传来的一阵大力打断了酒啸的思绪。酒啸低头,那原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矮胖少年早已气喘如牛。少年右手拉着自己的衣袖,左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弯着腰,让酒啸想起了 沈府里那条喜欢趁着月光大好跃出池塘的那条胖头鱼。 “呼,呼你怎么走这么快!”此时矮胖少年穿过了云海,气喘吁吁,弯着腰双手扶膝。 “这地方里据海有多远?”酒啸打断少年的话。 “哈?据据海?你要回去吗?”矮胖少年立马站起身来。 “你想家吗?“酒啸歪头问道。 ”家?蓬莱就是我家啊“矮胖少年面带不解之色。 阳光是最公正无私的。清晨的日光浅浅地拍在矮胖少年的脸上,少年的面庞显得更加清晰。 酒啸仔细地看了看矮胖少年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想家了” 少年立马脸色郑重,对一脸无所谓的酒啸郑重道:“公子的心情我能理解,只不过公子携我宗玉佩,为我宗贵客,还请暂且在我派做客几日“ 酒啸看了一眼脸色严肃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静静挂在腰间的玉如意。 “行吧”酒啸撇了撇嘴。矮胖少年听闻此言之后顿时眉开眼笑,就如同刚出锅的白玉汤圆,筷子轻轻一夹,甜香的黑芝麻就流了出来。 “公子,我叫聂语青,是蓬莱仙山回春堂的弟子。那,我该怎么称呼公子您呢?” 酒啸看着少年的小胖脸之后,忍不住捏了一把。“沈酒啸” “那,我就叫你沈公子了”聂语青被酒啸捏了一把后也不在意,语气兴奋道。 酒啸点了点头,便转身前行,而聂语青则像是自己第一次炼出辟谷丹一样,兴奋地跟着后面。 远处传来阵阵清音道歌。 “你家人呢?”酒啸在云雾里探脚走了一步。云雾好似成了实质一般,脚边的触感冷硬,好似淋过了春雨的洛阳青石街道。 “仙山的师兄师弟就是我的家人啊”聂语青不解道。 道歌阵阵不绝于耳,酒啸右手摸到了系于腰间的那只黄皮葫芦。 “有酒吗?”酒啸仍旧没有回头。 “什么?”聂语青没有听清酒啸的声音,走上前侧耳问道。 “没什么”酒啸淡淡回复。聂语青撇了撇嘴,也不说什么。 声音越来越大,二人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酒啸的右手紧紧握住腰间葫芦。 穿过一片片云海后,云雾慢慢退散,一片绿地渐渐映入二人的眼帘,周边也渐渐看得到远山和大海,歌声渐渐清晰。 空地不小,约莫十几亩地。但是如果放置一块高约二十丈,要数十人才可合抱的巨石话,则稍微有点拥挤。一道月白身影站立在巨石前,如同一只蝼蚁一般,毫不起眼。 “人间四望何处乡,四季轮转月几圆? 早春淮南雁初飞,携伴佳人踏香尘。 快意人生随风去,七夕霄汉可续缘? 碧海皓月凝千山,瑶池月辉结冷婵。 深秋孤日映残霞,青烟老树伴寒鸦。 回首昔年红颜笑,如今不见比翼鸟。 此去黄泉无多路,今朝舍你不成仙! 白衣道人唱罢之后,似是有些感慨,在那块大石之前怔怔发呆。聂语青看到此景之后便一路小跑过去。 ”大师兄,人已经到了。“聂语青指了指沈酒啸,白衣道人转身看来。酒啸右手捏的更紧。道人对着酒啸微笑,慢慢走了过来。 道人虽然看起来并不是特别俊美,但是眉眼柔和,看起来让人徒生一种亲近之情。那道人看起来很年轻,看起来刚满弱冠之年,但是眼角的皱纹却让酒啸捉摸不透他的实际年龄。 道人走的很慢,步子也很小。第一步落下,一尺光景便从道人身边游过。第二步落下,道人便往前走了一丈远。第三步落下,酒啸便清晰地看到了道人眼角的皱纹和 腰间的亮白剑格的长剑。 ”昔年结的因果,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我的手上。“道人微笑,如同海边吹起一阵微咸的暖风。道人右手轻轻一番,那块白玉如意就从酒啸的怀里飞到道人的手上。酒啸看着道人的笑脸,右手松了一些,手指摩挲着黄皮葫芦嘴。 “公子与我蓬莱有缘,还请在此地小住几日以便我等一行地主之宜。“道人对酒啸作了一揖。酒啸想到昔日沈祚交付给自己如意时眼角流露出的一丝冷漠,点了点头。 ”甚好,那就让师弟先领公子在我宗游览一番,贫道这里还有要事,改天再与公子一叙,告辞。“酒啸只看到白衣道人转身袖手迈了一步,便鸿飞渺渺。 阳光从山顶的空洞直直地打了下来,照在布满青苔的巨石上。酒啸仔细凝视,看到了青苔上的一根根细丝和小小的叶片。阳光在青苔上滚动着,青苔煊亮煊亮的,绿的有些不真实。 “沈公子”聂语青拉了拉酒啸的衣角,酒啸转身。 “还请沈公子随我一同参观一宗门”聂语青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平育历1193年春,西晋,云岭 春日,宜野游,品茶,寻名山。但是这些活动只是大魏豪门望族的特权。 穷人的头望不到青山,看不到瀚海,只有眼前的一根扁担。这一点,柳青忌做了几年佛奴后身有体会。 “呼“柳青忌缓缓吐了一口烟后,用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块大青石把烟锅里灰白的烟灰磕了出来。 那口烟还没有完全散去,袅袅地升腾着。柳青忌隔着那一袭烟雨,似乎伸手就能够到江南,从此所有的闲言碎语都会变成老生常谈。 那口烟散去了,柳青忌看着雨中还在搬运石材的佛奴们,和远方朦胧的青山,把烟杆别在腰间。拍拍屁股,干净一片。 ”柳青忌,你好了没有?“一道焦急的声音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幕从不远处传来,犹如幻翳。 柳青忌慢悠悠地转头。此时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冒着雨急冲冲地赶来。柳青忌双手垂落,不做言语。 ”呼这雨下的真是赶巧,还有不到半个月就盂兰盆节了,这批石材如果在三天之内没运过去,那些秃驴就又要来找麻烦了“ 年轻男人把自己单薄的粗麻短衣脱掉后一边拧着水一边叫骂道。 柳青忌一言不发,看着那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的年轻男人。 ”那帮秃驴真的不把我们当人,若是老子有朝一日得势,必定要拆了他们那堆青瓦大庙,把那供着的金佛都他娘的给熔成金锭。占个五进大院,堂中间在 摆一把大红酸枝太师椅,椅子上在铺一张吊睛白虎皮,堂前招牌上就单单写仨大字一一一聚义堂!“ 石料厂中间有一尊顶生肉髻的闭目佛陀,原本灰白色的石佛被雨打湿,乌黑一片。佛陀闭眼,似乎是不忍看到悲苦的众生。 “佛曰众生平等。”柳青忌神色淡然地看着那闭目佛陀。年轻男人被泼了一头冷水。 “不过我们是被平等的”柳青忌说完后便冒着雨踱步离去。 年轻男人看着柳青忌的背影哈哈大笑后也便跟着去了。朦胧的雨幕中,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逡巡在一群群面容呆滞的枯瘦身影当中,在一片片灰色中添了几分生气。 云岭常年被云雾围绕,空气潮湿。这场微凉的春雨并没有带来一丝冷意,反而让这里变得更加湿热。新鲜的泥土中升腾出一丝丝带着土腥味的热气,不少蚯蚓也从泥土中翻了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粗麻短衣紧紧黏在年轻男人的身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男人心中烦躁,不自觉的掏了掏裤裆。柳青忌转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并非是所有人的内火都有这年轻男人旺。柳青忌的额发分成一绺一绺的,紧紧黏在脑门上。雨天视线有些不清,同时也让人疲倦了不少。 雨滴拍打在地上水坑,溅起水花,似是大地涌了金莲,青天落下了花。一阵阵眩晕感袭来,柳青忌用自己那双如风干了许久的老牛皮一般的大手摩擦脸颊。一阵阵热意从脸上的皮肤钻进柳青忌的脑子里,柳青忌越发昏沉,一手扶额,一手叉腰,身体摇摇晃晃,似是一个趔趄就要跌倒在地上大大小小的水凼里。 “怎么了?”年轻男子赶忙跑来。 柳青忌双目不言,在雨里扶额站定。 “我被背你回去吧。”年轻男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 柳青忌看了看男子那只掏过裤裆的手后慢吞吞地说:“卓诺你回去把底下的任务安排好,若是延误了交付期限,我们一帮人都没有好果子吃。”说罢便颤颤巍巍地朝着远处棚屋群的方向走去了。 卓诺看了一眼后,心情愈发烦躁,不由得又掏了一把裤裆。 远处的棚屋群落就像是夏日的渔场,晒干的死鱼双眼暴睁看着太阳。悲惨,麻木和生命着搅成一锅老鼠汤。灰的,白的,绿的开了一间大染坊。 柳青忌做了个很真实的梦,真实到让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不是个佛奴。在梦里,他梦见了他小时候弯着腰在青鱼浦的浅水处捞青鱼,梦到了建安的灯火通明夜夜笙歌,梦到了他穿着青鱼袍在那雕栏玉砌里向正在与美人调笑的李主陈述政事。台下的王恒假寐,谢质则梳着腰间的剑穗一脸冷笑地看着自己。 梦见了那天无数白马义从锣鼓喧天踏冰河而来,梦见韩龙师屠城三日火光烧透了黑夜,点亮了远疆。 梦见了王导吹灭满殿烛火,香兰台腥风血雨 梦见谢渊浑身浴血,狰狞地看着那二十多个年轻皇子,并冷笑道:“换个李吧” 最后他梦见自己在青鱼浦脱下一身青袍跳入水中 梦醒了,柳青忌看向窗边,破了洞的窗纸,小雨依旧,青山朦胧。 青忌闭眼默念:“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冲突 苦海虽无边,但是还得去渡。昨天的早退或许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这点柳青忌还是知道的。 柳青忌走在棚屋群的鼠巷之中,前一日的风寒对于打小就习惯在青鱼浦摸鱼做工的柳青忌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可能会稍稍感觉身体有些无力而已。 天已大亮,佛奴们早已上工,此时的棚屋群出了柳青忌以外并无一人。鼠巷内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如同湿冷海水一般钻进柳忌青的鼻孔中,嘴巴里,然后在脑中翻腾。 那种味道确实很难闻,让人不禁想起了放了三月未洗的旧床单,布满了绿藻的死水塘,某种动物腐烂后产生的味道。 “呕“柳青忌弯下腰。一手扶在了一堵半人高的残破土墙上。 春天是个干活的好季节。无三九严寒,无金秋悲风,无盛夏酷暑。春天阳光明媚温和,纵有些许小雨,但也可以接受。只不过春日带来的乏意和那阵若即若离的眩晕感以及鼠巷的气味等因素混合在一起让柳青忌产生一种呕吐感。 柳青忌把手在土墙边缘凸起的土块上狠狠地划拉一下。尘土飞扬,在柳青忌手边扬起一阵薄薄的黄雾。柳青忌的手从小拇指根到大拇指被划开了一道约一指长,半寸宽的大口子,滴下一滩红油油的鲜血。 血珠”啪嗒啪嗒“滴落在柳青忌脚边湿润的土地,和在了泥里,不起一丝波澜。青忌抬头,此时在那阵眩晕之中,鼠巷两侧的低矮棚屋似乎变得无比高大,如同大山一般朝柳青忌压来。而原本可以四人并行的道路也越发狭窄。 ”啪“,一记闪亮的耳光扇在柳青忌的脸上。柳青忌脸颊顿时潮红一片。柳青忌甩了甩有些发红的右手,再次看去,一切如常。道路两侧虫鼠慌忙逃散,道路的阴沟里溅点黑绿腐臭的小水花。柳青忌抚了抚衣襟,如同天子登堂,大步向出口走去。 柳青忌在还是南唐的太子伴读时,曾经体会过自由的滋味。 在那任性小孩因为自己的丛云串花箭而将还在青鱼浦当泥腿子的自己给提携成了太子伴读的时候,柳青忌觉得那与自己相见两厌的乡里相邻可爱了不少,青鱼浦的穷山恶水也不那么令人抗拒。 当自己换上那一身青鱼服手把手地为太子弯弓挽箭时,那温婉可人的小公主在兰香殿对自己微笑时,柳青忌再想到青鱼浦时,产生一种唏嘘之情。或许那就是自由的感觉。 可惜西晋不比南唐,南唐跨过一道山就可以看到河。柳忌青走出棚屋群看到的是一群群如行尸走肉般的佛奴以及在山头挥舞着鞭子的监工。 今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到处都散发着一股春天的气息。那尊数十丈高的,被千名佛奴拉动着的拈花而笑的佛陀似乎也很满意。 柳青忌站在棚屋群的边缘,冷眼看着石佛脚下的佛奴们。每名佛奴肩上都扛着一条粗如壮汉胳膊的麻绳。佛奴们面无表情,只知道用脚下的草鞋吃劲地蹬着泥地向前拽着那条与自己性命攸关的麻绳。佛奴们肩上大都结了一层厚厚的伤疤,在大力之下,有的甚至擦出了血花。柳青忌即便与他们相隔甚远,都可以感受到那股狠狠撞过来的,蒸腾的热意以及淡淡的血腥味和汗水味。 “喂,你怎么在那?”柳青忌转头,肉眼看去,一堵肉山遮住了阳光,黑压压地走了过来。 柳忌青看了看那监工手里握着的沾血鞭子,又想起了自己还在青鱼浦时扎鱼。钢叉下去,一条青鱼便开膛破肚,血淋淋地被提在手上,成了自己的盘中餐。 一股子浓厚汗味扑鼻而来,就像是青鱼浦的那些入了山后满载猎物归来的年轻猎户,野性而又凶狠。信奉丛林法则的柳青忌对那些竞争对手从来都不怎么感冒。 “问你话呢,哑巴了!”一条鞭子似毒蛇般狠狠地朝柳青忌挥来。 “噗通”一声响起,那肥胖监工捂着裆部,如面粉口袋一样倒在泥地里,泥星飞溅。 柳青忌把脚踩在那监工如油壶一样的肚子上,抹了一把布鞋上的泥点。 “你你,你个区区佛奴而已,居然敢打监工!” 柳青忌看着那色厉内荏的肥胖监工,笑了笑。飞起一脚便踹在了监工的腰口。 “啊!!!!你个佛奴不得好死,尊师们必将你抽筋拔骨,千刀万剐!” 一阵阵怨毒的声音从那身体已经蜷缩成虾米一样的监工口里挤出。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不好,有佛奴居然殴打监工,快把他抓起来!”三道声音从人堆里传来。 柳青忌看了一眼地上的肥胖监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此时眼睛带了些许神采的佛奴们,顿感无趣。 “怎么回事?柳青忌你居然打了监工!” 这时,卓诺满头大汗,从拥挤的人堆里吃力地挤了进来。 “没什么,几只苍蝇而已。”柳青忌淡淡道。 “你!哎,你打了监工,那些和尚必定不会放过你,你,哎!”卓诺本想揍柳青忌一拳,但是看到柳青忌苍白的脸色之后只能作罢,反而如自残一般狠狠地敲打自己的大腿。 “这海,我渡不过去,这岸,也看不到头,要船干甚,跳了也罢。” 柳青忌抬头看着石佛,佛陀拈花,似是对花而笑,也或是对这场闹剧展颜。可惜,石头不会说话,柳忌青的话注定也不会被理解。 “抓住他!“一声暴喝从人堆后方传来。佛奴们顿时如惊弓鸟兽般四散开来。 柳青忌冷冷地看着从由人群分开的通道处大步走来的几名光膀监工,脚下不由得多生了几分气力。顿时,一阵阵惨叫声传来,让柳忌青不由得想起了在捏爆刚剖腹的新鲜青鱼饱满的鱼泡时所发出的一阵阵令人愉悦的声音。 “大胆!”“你找死! 正当几名赤膊监工上前想要抓捕柳忌青时,一个健壮的身影横在了柳青忌的面前。 “你们动我兄弟一下试试!”卓诺活动着指关节冷言道。 卓诺指骨“咔咔”作响,如同生锈的机器开始工作一般。赤膊监工们见状则哈哈大笑。 “兄弟们,这里有个佛奴想动手。”一名眼角横拉着一道伤疤的监工指着卓诺哈哈大笑。 话音刚落,那名监工便横飞出去。 “找死!”卓诺这一脚便如同是在热油锅里倒了一大盆冷水,油花子四溅,能把铁锅掀飞! 卓诺弯腰,闪过从头顶挥来的一道鞭子。回身一记鞭腿便将腰侧的监工踹倒。 佛奴们窃窃私语,一缕凉风吹过,卓诺一记扫堂腿便将正面袭来的监工扫在泥地。 “噗通”柳忌青一记手刀将卓诺身后爬起来的准备抱住卓诺的监工击晕在地,卓诺回头对卓诺一笑,一排大白牙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原本已经四散的佛奴们又聚了回来。那些木偶似的人仿佛找到了魂儿,从他们那原本早已干涸的眼珠子里泛出的水花就可见一斑。 卓诺看着柳青忌,似乎是想炫耀肌肉一般,弓起他那双肌肉遒健的臂膀。柳忌青看向石佛。 此时,暖阳退隐,乌云蔽日,在石佛的上半身打上一层厚重的阴影,给那原本慈眉善目的石佛搭上了一层阴沉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萧萧暮雨将歇 卓诺和柳青忌的所作所为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引起监工们的报复,仿佛那天他们二人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一场闹剧一般。柳青忌和卓诺也乐得清闲。至于那些佛奴们,除了每日卖自己的一身气力以求活命外,每日路过卓诺和柳青忌住着的棚屋时,都要地下自己早已经没有任何尊严的枯瘦头颅。 柳青忌这几日并无上工,而是终日在云岭徘徊,自求果腹之物。在柳青忌看来,既已与其撕破脸皮,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丢了那块遮羞布,大不了就是一死。三年的大富贵,二十七年的困顿。他这一生见过了大场面,也算是不白走了人间这一遭。 至于卓诺,柳青忌想与其交谈时,卓诺却只是笑着拍拍柳青忌的肩膀,露出那排大白牙,却也不多话。 对于卓诺,柳青忌始终不怎么清楚到底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待他。 吃了三年的皇粮,给柳青忌的肚肠染得花花绿绿。用了三年的雪花银,差点没把柳青忌给埋在钱眼子里。站了三年的天子堂,给柳青忌炼了个凉薄心肠。每当柳青忌在建安少傅府中筷子夹着那鲍鱼熊掌时,总会让他想起青鱼浦特产的白肚大青鱼。没别的,肉柴,有嚼头。 但是,当南唐漫天火光时,柳青忌站在青鱼浦。惘然四顾,不见故人时,顿生无趣,便沉了河。再醒来时,便看到了这呲着一口大白牙的莽夫对四周大叫:“活的,俺捞了个活的!” 对这一颗赤子之心的卓诺,柳青忌实在是没想出来到底该怎么对待他。 只不过,佛前众生平等,昔日朝臣,今日佛奴,其实没啥两样。所以柳青忌对这个问题也渐渐释然了。但是这次闹事,却实在是把原本兢兢业业的卓诺给逼到了风口浪尖。对于自己的前途,柳青忌其实并无所谓。但是这怀赤子之心的莽夫,柳青忌却真的不想看着他死。 在柳青忌想破了自己那用来算计的脑瓜子后,也并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对策,无非也就是撒丫子跑路,就跟昔日不可一世最终却仓皇逃窜的王谢一样。但是在那件事之后的几日内,佛宗并无再派监工,反而是看到了一大队穿着文士服的士大夫们支使千名劳工,用原木运过来和那佛陀差不多高的儒士石像后,柳青忌认为事情有了转机。 春季很快就过去了,立夏和小满相继而至,却也匆匆溜走,留下了一个芒种在老黄历上徘徊。 人间四季过得飞快,转眼间,西魏的红土地就已经处处金黄,劳工和佛奴们镰刀磨得锃亮。只不过一个是为了生计,一个是为了生存。 芒种来了,天气转热。原本就饱受雨露溪风洗礼的拈花石佛早已干燥无比,就如同那云岭被野猪蹭过的老树皮。仔细看去,石佛身上生成了些许细微的裂纹。至于新来的文士雕像,面对石佛时,即便大佛身上有了破损,看上去总有些许的底气不足。因为帽子戴的高了,个子才显得高。脱了帽子,就妥妥的是个侏儒。但是对于柳青忌而言,谁的个子高并不重要,反正都比自己高。现在,谁能在那阴凉地里刨到食谁才牛逼,谁才是爷。 柳忌青其实并不懒,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光着膀子干了二十来年的劳苦活儿,偶尔白捡了一身青鱼袍,自然是不舍得脱下去的。就算那件袍子烂的再也穿不了,一绺一绺地挂在身上至少也比那些没衣服的泥腿子强。所以,对于柳青忌而言,大树底下乘凉才是自己该干的事,至于说卖七分力气干苦工?算了吧,三分机灵劲儿就够他活命了。 正当柳青忌躺在文士脚边的野草丛里闭眼小憩时,一道兴奋的声音却搅了他的兴致。 “喂喂喂,柳青忌你在哪?”柳青忌闭眼转了个身,脸朝着文士的衣襟下摆侧卧。 “柳青忌你人呢?”柳青忌不加理会。 “柳青忌,哥给你看个好东西,能吃的!”柳青忌把身子转了回来,躺在草丛里面无表情地张着双眼。 柳青忌这时有点想抽一口烟。可是在柳青忌感受着后颈皮肤传来的阵阵干燥的刺痛和麻痒之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反而狠狠地从手边拽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从下而上看着天空中文士和佛陀的双下巴。 “找到你了,柳青忌你咋不吭声呢。”一阵“哗哗”的声音传来,卓诺拨开了两侧麦浪,光着膀子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柳忌青的旁边,一边用手掏了掏自己的裤裆,用手对着自己汗津津的胸膛用扇风。 “说正事,柳青忌。你看这是什么”卓诺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被挤压的不成样子的面疙瘩。卓诺似乎是对那疙瘩的造型感到有些不满意一般,把原本扇风的那只手撤了回来,双手共同揉着疙瘩,然后狠狠地拍了两下。等到卓诺邀功似的用手托着那面疙瘩放在自己的面前时,柳忌青才勉勉强强发现那是个饼。 “怎么样,老哥有本事吧,还能弄来块这玩意。等下晚上你我兄弟二人就把这饼分了。天天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这窝囊气,怎么着也得带点什么东西回来解解馋。” 柳青忌盯着那被揉的不成样子的面坨坨。细腻光滑,浑白似银。除了云岭的佛堂的供桌上,柳青忌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有这样的面。那面坨坨的原型早已辨识不清,但是柳青忌知道,没到芒种时节,佛堂供桌前都会摆上用最好的精白面制成的面团以求佛祖保佑一年的收成。 柳青忌嘴角不由得抽动一下,但是实在想不出来卓诺是如何在一众武僧之间取走供桌上的贡面。 “那帮秃驴没找你麻烦?”柳青忌有些好奇。 卓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去的时候看到那帮秃驴和一帮穿着长衫,头戴方巾的人分成两拨对着干。我也奇怪,那帮秃子啥都不懂,就靠张嘴皮子就把那些穿长衫的小秀才们说的面红耳赤,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正好没人管我,我就顺手带了点东西。平日里那帮秃驴整的咱们这么惨,我拿点东西,也当是收利息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柳青忌仔细看了看对峙着的两尊雕像不禁陷入沉思。 天公不作美,一场突入起来的暮雨闹坏了农夫们的心情,却喜了佛奴。 柳青忌此时早已回到自己的破落棚屋中。侧着身子,左手撑着下巴,用毛竹烟杆深吸一口神仙气。呼出的白烟变换成不同的形状,最后随着一阵清风吹过,漫向远方。 柳青忌隔着一片灰蒙蒙的雨幕看着远方。 青山不改,云影依旧。从一层层破败的棚屋后仍可远远地看见那尊佛像。佛陀在雨中对着文士石像拈花而笑。而那文士雕像则在洗了一朝暮雨之后长衫尽湿,看上去就像是被石佛耳提面命。 柳青忌看着小桌板上放着的那块犹带湿意的面坨坨,突然感觉有些烫手。 暮雨将歇,清亮的日光照破云影,腐烂的味道漫过地表蒸腾。地上大大小小的水凼如明镜一般反射出棚屋破落的景象。或有一两只沟渠里钻出的老鼠跑过,惊起一滩水花,有乌鸦飞过,被那潮湿的腐烂味道熏过,满意地发出两声沙哑的啼叫。 万物如常,柳青忌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惊变 在佛门典籍中,盗窃者入油锅地狱,刑期为8847360亿年。 柳青忌从床上醒来,看着滴着雨水的天花板。 “滴答,滴答”雨滴落入地上的瓷碗内,声音清澈无比。地上的十来个瓷碗,木碗,石碗发出不同的声音,如同西魏皇宫内一列列大大小小的古老编钟。 柳青忌是个粗人,虽然披过几年的青鱼袍,但是骨子里还是一个刀口舔过血的猎户。 柳忌青揉着乱糟糟的头发看向屋子中间放着的小木桌。那块面坨坨在柳青忌的小木桌上一摆就是三天。三天的风吹日晒雨淋让那块面疙瘩看起来格外糟心,特别是在早上,人还未进食的时候,看着会让人有一种想要干呕的感觉。如果硬要柳青忌形容的话,放了三天的发黑狗屎或许和那面疙瘩看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天了,柳青忌在内心默念道。卓诺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消息了,仿佛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柳青忌是一个心宽的人,但是卓诺的突然消失着实让柳青忌感到心惊肉跳。 柳青忌回忆那天两人分别的场景。天空下着雨,俩人穿着单衣在鼠巷口分别。柳青忌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卓诺前襟之前被监工撕扯掉的地方打着几个由自己打上的粗布补丁。 天空下着小雨,卓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便冒着雨向远方跑去。跑到中途,卓诺还转身对自己挥了挥手。柳青忌甚至可以看到雨滴在卓诺的锁骨处凝结成水柱,向着衣领内流去。 雨越来越大,远方的景物早已模糊一片,甚至连佛陀和文士的面目也不甚清晰。柳青忌在终年潮湿的南方都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雨。这片雨好似要将天地倾覆,万类湮灭一般倒向这片世界。 卓诺的身影早已迷离在雨幕里。柳青忌拧了一把已经湿透的头发便回去了。佛陀似乎在雨幕之中看着柳青忌渺小的背影,笑而不语。 今天是第四天,那群文士们和秃驴们的争论以文士们顶着青白的面色挥袖离去而画上一个句点。秃驴们看着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文士们,双手合十,齐声念了一句“无量我佛!”文士们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不仅是文士们丢了面皮,甚至那雕像看上去都变矮了几分。 柳青忌目光扫视着那些看热闹的农夫和庄户们。周围的农人们似乎是从那些佛门小沙弥挨家挨户的拜访中得到了消息,趁着小雨都来看看热闹。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雨水顺着佛堂的青瓦屋檐斜斜地落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滑的水柱,就如同佛陀倒茶,雨落生花。只不过这一阵听起来好似天籁的雨水声并未给文士们和柳青忌带来什么好的观感。为首的蓝衣文士冷哼一声便挥袖离去,周围一种奴仆跟随,为其撑伞摇扇。余下的文士们面面相觑,终归还是跟着头人的步伐离去了。 “吁”农人们的喝倒彩声搞得为首蓝衣文士更加心烦意乱,颔下青须微抖,似是要发作一般。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佛堂门口,一白须老僧缓缓唱到。蓝衣文士神色更加难看,却也不说什么,终是拂袖离去。 看戏可以让低等阶级的人站在一个极高的高度上以一个全知的旁观者的身份看待某件事情,因此人人都爱看。 蓝衣文士在一众闲汉农人的倒彩声中狼狈离去。农人们这才感受到皮肤的微凉,纷纷叫骂一声,便也匆匆离去了。柳青忌看了看那批文士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佛堂门口的与自己隔着一阵雨幕的僧人们,终究离去了。 阳光之下,万物显形。暮雨之中,鬼魅隐遁。所以说,基本上所有的犯罪都是在雨中完成的。配合着一片蒙蒙的雨幕,谁也看不清谁。所以说,雨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柳青忌并没有回到那片令人绝望的棚屋中,山野间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在这里,老树为师,青苔为友。 连天的小雨冲洗掉很多耐人寻味的信息,譬如某处的点点血迹,一片破碎的一角,一只不显眼的灰布鞋。因此,即便对于柳青忌而言,在雨天找一个失踪的人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柳青忌躬行在林间,自己寻找那些他可能未曾发觉的信息。比如说一块被抓掉的树皮,一片被踩掉的青苔。 “轰隆”一声,天边炸起了一道如银蛇狂舞般的惊雷。在那瞬间的白亮之下,一片石头上空了一块的青苔勾住了柳青忌的视线。 青苔空的部分像是被一只大手抓过一般,留下了五道刚劲的抓痕。抓痕朝右前方,如同指引方向一般。 柳青忌看着那块石头下被踩断的潮湿树枝,心中一凛,便在莽莽密林中疾奔而去。 雨水打在密密麻麻的树叶和枝条上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树林内的柳青忌犹如在一头荒古巨兽的肚腔中,聆听着林内簌簌的响声。远处传来“呜呜”的,毛骨悚然的声音,给这片密林更添一丝阴森的气息。 沿途偶尔突出的一根细长树枝给柳青忌淡然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红痕。血珠在雨中滴落在覆盖着枯叶的泥土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地上潮湿的枯叶越来越少,视野也越来越开阔。终于,在踏着一阵淙淙的水声中,一条小溪呈现在柳忌青的眼前。 在雨水的加持下,原本静静流淌的小溪,溪水越发湍急。溪水冲激在溪内偶尔隐现的石头上,激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 逆流而上挂在溪石间的一角麻布单衣占据了柳青忌的全部视野。衣物的主人双眼暴睁,柳青忌站在溪边,隔着两丈远的距离都可以看到那人眼中的血红。衣襟前的破旧补丁早已沁满了鲜血,即便在溪水冲刷之下,那抹血红仍未曾消去,而是化作一道道红丝从胸口间顺着溪水溜走。 那道人影很熟悉,那个人在三天以前还笑着塞给柳青忌一团自己从佛堂里偷来的白面坨坨。现在却浑身青紫挂在溪石间。胸口处破了一个拳头大的口子,整个人就犹如一块烂了个口子的大西瓜在湍急浑浊的溪水间浮沉。 柳青忌抬头,横枝错节将天空遮蔽,宛如樊笼。柳忌青强忍着从胸口处快要溢出来的一股如刀绞一般的痛意死死地盯住漂浮在小溪里的卓诺。 不知不觉间,柳青忌的眼角流露出泪水。 被王恒谢质威逼时未曾哭过,建安城破时也并未流泪,甚至是韩龙师在自己面前三屠永安时柳青忌仍铁石心肠。 柳青忌自出生以来只有在七岁那年父亲上山被野猪拱穿肚肠后为其下葬时哭过。所以,这不是泪,只是雨。不过这雨里混着血,血里和着恨! 雨声淅沥,世界美好无比,只是柳青忌的世界灰了一片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不能说的秘密 平育历1194年早春,大唐,长沙 季藏生走了已经有小半个月了,可是他的房间却依然一尘不染,如同那天他走时一样。 小轩窗边闪过夏守正走过的身影。少年就如同例行公事一样,给那株歪脖子老梅花树浇了半瓢清水,随后又如同给伤患包扎一样,给那被折断的枝条扎上一层厚厚的布袋。干完这些后,少年便打开屋门,进入了季藏生的房间。 即便是季藏生走了半个月,夏守正鼻尖翁动,似乎还能嗅到一丝季藏生身上特有的一丝淡淡的味道。 夏守正看着墙角,没有蛛网,没有壁虎。墙面干净的就像是刚出炉的白面馍馍。 夏守正坐在木板床上,数着心事,从北京到昆仑,从长沙到洛阳。从穆天子的八骏辇到西王母的三青鸟。从窈窕淑女秋维仪到假小子夏守正。 心事太多,夏守正每每独自一人在季藏生的房间内都会忍不住想起这些都会感觉自己如同沉入海里一般。海水逐渐淹没口鼻,可是她却喊不出声。想要划动手脚,海草却死死缠住,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不觉间,半晌过去了,时至正午。 过了元宵,新的一年也就开始了。太阳出头得早,雪也慢慢化了。只是屋外的老梅依旧茁壮,不分四季。 又是一年过去了,很多人活了过来,也有很多人依旧死着。死在了过去,看不到将来。 夏守正,不,应该是叫秋维仪。其实是一个极为守时,却在私下生活里又很活泼的女孩。可是季藏生走了几天,她就早退了几天,缄默了几天。 估摸着韩潮生要来了,秋维仪抹了一把脸,便赶忙钻进木板床下,将床单侧边拉下以作帷幕。 “吱呀”木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秋维仪捂住嘴巴看着那双宽大的员外鞋。 “哼,这小子估计也是皮痒欠教训。居然连着半个月无故旷工,若让老夫抓到必严惩不贷!”在一阵叫骂声和仆役谄媚之声中,木门被重重拉上,抖落一阵灰尘。 一只玉手探出,轻轻卷起床帘。秋维仪警戒地看了看,发现几人远走之后才从床底爬了出来。 秋维仪拍了拍衣服的灰尘,隔着窗柩看向几人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又过了一刻钟,秋维仪觉几人走远后,才轻轻推开小门离去。 身份高的人喜欢走大路,因为有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会见鬼。至于下人奴仆则更喜欢走小巷,因为图方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容易见鬼,说不定还能遇见同行。 秋维仪蹑步行走在小巷之间,一条黑色壁虎从眼前小巷的分叉路口跑过。秋维仪眼神一凛,便如同幽鬼一般暗自跟随。 从那壁虎奔走的速度和笔直朝向韩府内院家主阁方向的脚步就可以看出壁虎的业务很熟练,至少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秋维仪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眼睁睁地看着壁虎倏然爬向高墙,一溜烟便没影了。 少女靠墙,侧身探头看向家主阁门口的两名执戟士兵,咬咬牙便也如飞燕一般,脚尖一点,便如纸片一般飞入三尺高的院墙。 家主阁内院的风景其实与韩府风景无甚区别。除了随意开放着的石兰和孔雀草外,就只有一小片焉嗒嗒的牵牛花。红的,绿的砌作一团,好像是屠宰场一般,肠子和苦胆堆在一块。 秋维仪看着壁虎尾巴的末端消失在了内阁的门缝,不由得更是提心吊胆,当下便蹑步前行,向着大门走去。 门,是一个很好的发明,第一个造出“门”的有巢氏更是一个圣人。门是障碍,关上去,外面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关上去,秘密出不去,诡盗进不来。门是屏障,是遮羞布。门内的世界别人看不到,关上去,下作的交易和不光彩的动作自然会被隐藏。 秋维仪看着那道如洪水猛兽一般的黑色木门,暗自咽了一口口水。“咕咚”一声,口水顺着咽喉直直地坠到了胃里,秋维仪的心里好像放了一块石头,稳住了轻飘飘的思绪。再次看向那道黑门时,终于觉得没那么恐怖。在想到那个精瘦的,身躯如竹竿一般的季藏生与前世在昆仑雪崩中笑着紧抱自己的李一后,秋维仪终是挪动脚步,弓腰走向那道紧闭的门扉。 家主阁的庭院扫的很干净,由青砖铺就,没有碧苔,没有枯叶积雪,但是秋维仪走的却是步步惊心,就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 秋维仪的身影距那道门扉越来越近了,对于少女来言,不到四尺的距离就如同天堑。太阳还没出来,若有若无的寒气懒懒地在庭院盘旋,裹住了少女的一双秀腿、 石兰性微寒,用于湿热,血淋,小便不通,淋沥涩痛,吐血,衄血,血,崩漏,肺热喘咳。 孔雀草又名太阳花,性味苦,平。有清热利湿,止咳之功效。用于咳嗽,痢疾,顿咳,牙痛,风火眼痛;外用于痄腮,乳痛。 秋维仪看着那些如同野草一般随意开放的石兰和孔雀草,忽然感觉一阵寒气从脚心直窜天灵,血液如同被煮沸一般疯狂地在血管里翻涌,而膀胱则肿胀无比。 一阵“嘶嘶”的声音从黑门内传出,秋维仪此时感到被一条吐着猩红信子的巨蟒给死死盯住 “这事不好办”一道浑浊深沉的声音从黑门内传来,秋维仪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膀胱的胀意更加明显。 “赢昭隐,我不管你是想在你的地图上多划几个圈还是怎么,我韩家给的起。但是我韩家要的,你能拿的出来?” “嘶嘶”,声音的主人好似气急败坏一般,声音越发强烈,好似一块热铁泡在冷水里,激起一阵白雾、 “做人可不能忘本啊。”一道慵懒浑浊的声音响起。 怪声戛然而止,宛如被卡住喉咙一般。秋维仪下身感到一阵湿润,跌跌撞撞地后退。 “啪啦”秋维仪双眼瞪大看向脚边被踢毁的素瓷花盆。 “吱呀”一声,黑色门扉渐渐打开。秋维仪眼睛睁大,眼角不自主地溢出了泪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双脚却如同被冻住一般,动也动不了。 门开的很慢,慢到人不想去想打瞌睡,却无法转移目光。 “这是哪来的小野猫啊。“一道带着笑意的浑浊声音在门口传来。 秋维仪听着那道声音,感觉自己仿佛被无数条阴冷触手给死死缠住一样,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面的光亮里自己越来越远,然后黑暗拥抱自己。 门口的站着一个老头,个儿不高,蓄着山羊胡。鼻梁好似被挖掉一般,只留下两颗空洞洞的鼻孔。老头的右脸颊好像是被热油滚过一般,昔日的伤口似乎过了十年还未好全,腐肉混着新肉黏在一团,趴在脸上。从右眼下一直延伸到喉咙。 秋维仪下身湿了一大块。石兰和孔雀草野蛮放肆地开着。 ”原来还是个女娃娃“老头扶了一把灰白的胡须。想要笑,可是脸上的烂肉扭动,让人实在无法提起胃口。一只黑色壁虎从老头的领口爬出,秋维仪从那壁虎黑豆一般的双眼里感受到一种阴冷,怨毒的意味。 ”嘶嘶“壁虎红色的信子舔在老头的伤口上,伤口涌出了一串血珠。可是老头却依旧笑容如常。 ”老夫这辈子杀了不少人“老头似乎是在感慨一般,望向那堆盘错着的石兰和向阳花。 “都快入土的人了,整天都胡思乱想。道家讲究一个清净无为,老夫着实是差得远了。”老头叹了口气。 ”不过,老夫和贵客谈事情,给外人听到也不好。”秋维仪眼睁睁地看着老头走进,然后那张附着一层烂肉的脸慢慢贴近自己。 “这个事就算是个秘密,小姑娘,你可不能说出去啊“老头笑着拍了拍秋维仪的肩膀,之后便推门离去了。 从肩膀处传来的那阵阴冷寒意如同是寄生虫一般,死死地钻进了秋维仪的骨头,吸着甘美的骨髓。 太阳出来了,轻柔的阳光落在少女的身上。可是少女此时却如坠冰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