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南明》 第1章 降临 第2章 苇屋 第3章 书童 第4章 食物 第5章 难民 第6章 菜人 第7章 有米 第8章 弓箭 第9章 火器 第10章 执念 第11章 投靠 第12章 聚众 第13章 上吊 第14章 光明 第15章 狼群 第16章 收获 第17章 美味 第18章 奖励 第19章 青皮 第20章 马贼 第21章 抛射 第22章 斩马 第23章 包扎 第24章 坐骑 第25章 盾牌 第26章 人烟 第27章 豪强 第28章 找死 第29章 善缘 第30章 新人 第31章 编伍 第32章 惊闻 第33章 七个兵 第34章 沉吟 第35章 招揽 第36章 改道 第37章 路线 第38章 翼虎铳 第39章 记得 第40章 山神庙 第41章 火箭 第42章 苏钢 第43章 北上 第44章 买路钱 第45章 山匪 第46章 碎裂 第47章 举盾 第48章 向前刺 第49章 大旋风 第50章 追击 第51章 不留情 第52章 缴获 高级龙套李千军的故事 第53章 宽裕 第54章 葬礼 第55章 官道 第56章 黄河 第57章 路遇 第58章 赠送 第59章 烟尘 第60章 土寇 第61章 喊话 第62章 战术 第63章 三段射 第64章 箭雨 第65章 短兵相接 第66章 狼藉 第67章 伤亡 第68章 侧翼 第69章 反击 第70章 骑射 第71章 步射 第72章 胜利 第73章 以儆效尤! 第74章 迷一样的男人 第75章 分配 第76章 分别 第77章 远去 第78章 到达 第79章 官船 第80章 巡检邓升 第81章 北岸 第82章 新安庄 第83章 延续 第84章 得知 第85章 宴会 第86章 描绘 第87章 分伍 第88章 搭好 第89章 标准化 第90章 钱不是问题 第91章 买买买 第92章 各人的操练一天1 第93章 各人的操练一天2 第94章 铜栓 第95章 改进 第96章 窥探 第97章 废屋 第98章 雪血 第99章 短斧 第100章 回禀 第101章 设防 第102章 无援 第103章 来犯 第104章 架悬户 第105章 排铳 第106章 神射手 第107章 爬梯 第108章 打懵了 第109章 追杀 第110章 积蓄 第111章 来人 第112章 联军 第113章 攻墙 第114章 硬打 第115章 强下 第116章 库房 第117章 邳州 第118章 耳光 第119章 办事 第120章 军器局 第121章 运河 第122章 开花 第123章 也配 第124章 遇袭 第125章 风不止 第126章 见闻 第127章 败家子 第128章 不论是谁 第129章 不值得挽留 第130章 标准化 第131章 车床 第132章 熬硝 第133章 扩军 第134章 知县 第135章 练总 第136章 一切都明了了 第137章 羊山 第138章 余波 第139章 将威震天下 第140章 准备出兵 第141章 出兵 第142章 遭遇 第143章 吾恨不能生啖其肉 第144章 惨不忍睹 第145章 窟窿 第146章 白银 第147章 朝霞 第148章 调整 第149章 规划 第150章 圣人降世 第151章 反响 第152章 画卷 第153章 流寇 第154章 难民 第155章 九品 第156章 皇权不下乡 第157章 周边 第158章 猎鹰炮 第159章 受不了 第160章 细雨 第161章 不屑 第162章 我雇秀才打汝 第163章 掌嘴 第164章 沸扬 第165章 河务同知 第166章 新安集 第167章 那场大变 第168章 嫁不出去 第169章 邀请 第170章 加入 第171章 马队 第172章 三眼手铳 第173章 贼势嚣嚣 第174章 演练 第175章 还是来了 第176章 戛然而止 第177章 我是在命令你们! 第178章 土桥铺 第179章 双铳 第180章 分钱 第181章 南下 第182章 山包 第183章 当者披靡 第184章 抓活口 第185章 俘获 第186章 设伏 第187章 果然来了 第188章 入觳 第189章 疯狂 第190章 盾阵 第191章 岌岌可危 第192章 溃败 第193章 战利品1 第194章 战利品2 第195章 大捷 第196章 捷报传扬 第197章 防务 第198章 铲除1 第199章 铲除2 第200章 铲除3 第201章 公门1 第202章 公门2 第203章 善后 第204章 剧贼 第205章 浩荡大军 第206章 死光又如何? 第207章 观察 第208章 有若蝗虫 第209章 打还是不打 第210章 炮轰 第211章 上下 第212章 两端1 第213章 两端2 第214章 骑兵突击 第215章 最后一战 第216章 血洞1 第217章 血洞2 第218章 血洞3 第219章 血洞4 第220章 留下银子 第221章 漕运总督1 第222章 漕运总督2 第223章 望门寡 第224章 邀请 第225章 再扩军 第226章 定睢宁事1 第227章 定睢宁事2 第228章 定睢宁事3 第229章 水转连机磨1 第230章 水转连机磨2 第231章 新翼虎铳 第232章 全方位覆盖无死角 第233章 讲武堂1 第234章 讲武堂2 第235章 挨打 第236章 劳碌命 第237章 努力可自由 第238章 宋甘来 第239章 圣母庙 说几句 第240章 横扫1 谢谢朋友们支持 第241章 横扫2 第242章 捕获1 第243章 捕获2 第244章 捕获3 第245章 捕获4 第246章 来投1 第247章 来投2 第248章 来投3 第249章 来投4 第250章 献贼1 第251章 献贼2 第252章 献贼3 第253章 献贼4 封推感言 第254章 献贼5 第255章 何足道哉? 第256章 如山1 第257章 如山2 第258章 如山3 第259章 如山4 第260章 如山5 第261章 如山6 第262章 如山7 第263章 互投1 第264章 互投2 第265章 跳入 第266章 群矛 第267章 赢了 第268章 买路钱 第269章 布局1 第270章 布局2 第271章 布局3 第272章 新战阵 第273章 蒙汗药 第274章 宿迁 第275章 面见1 第276章 面见2 第277章 你怎么不去死? 第278章 秩序 第279章 心颤 第280章 防峿镇 第281章 刘家庄 第282章 小受大走1 第283章 小受大走2 第284章 小受大走3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快更新了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85章 河下镇 六月,刚下了一场雨,草木清幽,运河边一片白雾茫茫。 现在是梅雨季节,有时阳光猛烈,有时突然又下大雨。 运河边布满密密的舟船,沿着码头周边,又是鳞次栉比的房屋。一大早,沿着运河一线,又热闹异常起来。一辆马车从淮安新城西门“览运门”出来,踏过地上的水渍,驶向关厢处的河下镇。 这是淮安有名的大镇,因盐商聚居,又供应诸多造船原料缘故,这片位新城之西,联城西北,属古北辰镇地的一部分,早在明中叶便商船盘驳,帆横云集,与板闸镇、清江镇一样并列为淮安三大镇之一。 街道蜿蜒,青石条铺就的街面湿润而清新,虽天刚蒙蒙亮,然这河下镇的“湖嘴大街”已是人来人往,人语杂沓。因下过雨的缘故,很多出行人还穿着木屐或靴壳子,防水防滑,咔咔的声响。 “哗——”马车轱辘而行,驶过一滩积水,溅起了一大片水花。本镇处运河之边,地势卑下,虽河渠众多,又有管家湖、萧湖诸湖泊,但每有雨,积水仍免不了。 竹帘半卷,车辆低调奢华,车旁有着携带弓箭长刀的长随护卫,还有骑着马的管事跟随。 王琼娥看了外间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手中的帐本。此时她挽了发髻,别了玉簪,头花与耳坠一样是玉质,一身素雅的半臂,优雅干练中就带着睿智,还有丝丝妩媚。 以身材而言,王琼娥一米六五的身高在后世都算高挑,打扮气质更类精英女性的代表。此时她舒服的斜倚着,曲线玲珑,就掩饰不住胸前的波涛汹涌。 她缓缓翻看帐册,眼神中流露着丝丝精明,不时若有所思,就有一种难言的韵味魅力。 良久,王琼娥放下帐册,对外间皱眉道:“黄叔,供给杨相公的苏钢,就只有这些了么?” 听她悦耳又富有磁音的声音,马车旁骑马伴行的黄叔黄文远回道:“回小姐,眼下世道不好,苏州商会那边,已经是看在我们王家,阎家的面上,才给我们供了几次货。换成别家,想买这种好钢,那都买不到了。” 王琼娥轻叹了口气,苏钢生产不易,成品需要不断的锻打,反复多次灌炼,最终才可获得一些上好的钢条钢锭。 而这种钢材名为“苏钢”,其实产地却是在芜湖,因苏州工匠始创得名,属于一种灌钢,算此时代品质较好的高碳钢。 苏钢大兴后,掌控权仍然在苏州人手里,这事不奇怪,就算在后世,生产地没有商品定价权,那都是非常普遍的事。 王琼娥得到消息,最近长江两岸因匪贼众多,道路不靖,加上苏会那边有意惜售,恐怕以后转运苏钢,那会越来越难。 只是这样一来…… 王琼娥工作沉思时,贴身丫鬟王钿儿一直乖巧在旁不语,此时偷了空,就给王琼娥倒了一杯吓煞人香。 王琼娥轻啜一口,扑鼻的清香让她精神一振,看盏中茶叶卷曲似螺,茶水淡绿,她轻声道:“不能误了杨相公的事,得想想法子。” 车轮轱辘,马车继续向前。 王琼娥去的方向却是她婆家阎府,一所位于竹巷街的大宅子。 河下镇虽是弹丸之地,然明中叶管理盐业的淮北分司署驻于此后,本镇为淮北盐斤必经之所,商人环居萃处,河下镇迅速成为有名大镇。这里有街巷一百余条,桥梁四十余座,大的园林一百多处,还名人辈出。如吴承恩就出生在这里,嘉靖年间抗倭状元沈坤同样出生在这里。还有进士,举人,榜眼,探花等一百多人。 因盐运缘故,大量盐商富商聚集,本地市面非常繁华,从高空远远望去,这片东西广约五六里,南北袤约二三里的市镇,唯见数不清的富商豪宅,盐商的园林甲第连云。 王琼娥婆家阎府虽在竹巷街有大宅子,几进几出,但在富豪云集的河下镇却又不算什么。 一路穿街过巷跨桥,不久,马车从湖嘴大街转入竹巷街。 本街气派非常,青石板街巷两侧尽是画阁蝉联,园亭相望的大院园林,尽数大户富商居所。仅有一寒门,茅屋卑陋,杂居贫民,富商嫌其有碍观瞻,在强购不成后,众商就拿出钱来,帮其临街处筑了一座高门楼。精美是精美了,却被当地人戏称为“假大门”,也使本街显示出一种暴发户的气息。 自认有身份的文人,其实并不愿意居住在这里,河下镇真正的文人园林,多集中在湖嘴大街、萧湖、罗家桥向西等位置。 王琼娥从娘家回来,她老家在淮安旧城山阳县署文渠边,论宅院富丽不如婆家一些,但在层次上,反而要高出一些。 很快,马车停在一片大宅院面前,砖雕影壁,高大的门楼,带抱鼓石的石狮子门墩,七级青条石台阶,有上马石和下马石,青砖黛瓦,周边古巷弯弯曲曲。 建在台上的宅院富丽堂皇,其实这格局已经僭越,但在明末都无所谓了。明初曾规定商贾不许穿用绸、纱,与仆役、娼优一个档次,但现在个个穿得跟官人似的。 看着眼前熟悉的宅院,匾额上“阎府”二字,不知为何,王琼娥总有一种非常压抑的感觉。 她轻叹口气,就下了马车,早有门子迎上,巴结讨好。 进入宅院,一路也尽是低眉俯首的丫鬟下人婆子,恭敬的称她为大少奶奶。 看着这一切,王琼娥却总高兴不起来,每当进入这个宅院,她的心总是沉甸甸的。 她也知道,别看这些下人在她面前恭恭敬敬,背后还不知道怎么嚼她舌头。 经常有人风言风语,说她妇道人家,却在外奔波,不成体统。 甚至有人喜欢拿她身材说事。 比如两个妯娌。 甚至她不止一次听到有丫鬟在背后私语,说她是“奶妈”。 风言冷语,王琼娥都计较不过来。 她就奇怪了,大胸脯怎么了,难道一定要平板吗? 此时代大户以瘦弱为美,因为存在乳母奶妈的职业,诞下子嗣并不忧虑哺育的问题,就以胸平为佳。但王琼娥觉得,自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知道,她们是在嫉妒。 不过虽说心态如此,回到婆家后压抑总免不了。 在这个大宅院中,她亲近与可以依靠的,也只有贴身丫鬟王钿儿,还有看着她长大的黄叔了。 一路进府,几进大院,装饰华丽,处处透露“我有钱”三个字。 淮安地价腾贵,河下镇更是寸土寸金,这边有“一条龙”的堂屋都算富裕,有三合头、四合头的宅院都算富贵。但几落几进的大院落在盐商中只算标配,河下镇的有钱人太多了。 很快前面是垂花门,进了垂花门便是内院内宅,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门,指的便是垂花门。 黄叔带众长随在这边止步,不比王琼娥娘家,睡楼都可以布置成帐房,阎府规矩多,一些商事帐房只能设置在前院。 王琼娥总觉不便,她寻思是否在外间建个总号,两家联姻后事务繁多,光靠各分号掌柜,自己巡视,很多事务就顾及不过来。 听说闽粤那边有所谓的“公司”,取“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红夷也有“公班衙”架构。王琼娥觉得可以考虑此形式,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淮安兴隆公司。 此事她父亲已经同意,但还要问过她公公的意思。 吩咐黄叔再次核查给杨相公的帐册物资,为他准备的礼物,务必入微,王琼娥就带着王钿儿进入内院,准备给婆婆请安后稍稍歇息。 她已经准备不日北上,在淮安留不了几天,但在淮安一日,作为媳妇,每日的请安问候少不了。 虽说每次见婆婆都很压抑难受,但作为媳妇,有什么办法? 特别两家联姻后,商事越大,就算不为阎家考虑,也要为自己娘家考虑,为自己父母双亲操持啊。 刚进垂花门,就见一个神情冷厉的中年人,与一个头戴六合一统帽,一身大绿袍子,神情浮夸,脸色青白的年轻人出来,却是阎管事与自己的小叔子阎尚宾。 看到王琼娥,阎管事神情冷淡,他虽在王琼娥手下做事,类董事长助理角色,但他是老爷派遣的,说是协助,更多是监视。 只平淡说大少奶奶回来了?说老爷曾有吩咐,若看到大少奶奶,就请她到厅堂议事。 阎尚宾则眼前一亮,笑嘻嘻的拱手:“见过嫂嫂,嫂嫂一路可是辛苦?” 王琼娥施了个万福,但看阎尚宾那双颇有邪意的眼,心中却有厌恶。 她这个小叔子,典型的纨绔子弟,正事不做,只知吃喝玩乐,特别居心不良,似乎对她这个嫂嫂怀有觊觎之心。 他更曾洋洋得意的宣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兄终弟及也没什么不可。 而另一个叔子阎尚玉,则是志大才疏之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以为是,搞垮多单生意,反怪到她头上。 这个宅院的一切,都让人心累,好在她操持商计,可以时不时外出,才没有被逼疯了。 而且。 想想不日就要北上,王琼娥的心莫名就有些激动。 …… 带着贴身丫鬟王钿儿,王琼娥又转过长长的游廊,经一道屏门后进入另一处宅院。 廷院深深,她公婆的居所在大宅第三进,这里有二人歇息的院落,厅堂,书房,还有建立的佛堂等。 在这里,婆婆程钟惠每日给她死去的大儿子念往生经,已经念了有七年。 进入这边,树木繁茂,颇为阴凉,却给人一种更阴森的感觉。加上侍立在阴暗处面无表情的婆子下人,整所宅院死气沉沉。王钿儿在王琼娥娘家一向活跃,进入阎府就沉默许多,此时更沉默了。 很快,二人来到厅堂前,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有喝骂声,还有叔子阎尚玉委曲的声音,带着强烈的不服:“……这怎么能怪我?都是匪贼的错,商货被劫,跟儿子有什么关系?” 然后公公阎见年愤怒的咆哮:“逆子,还敢狡辩,看看你,再看看你嫂子,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个家,真是指望你们不上……给老子滚出去……咳咳咳……” 咳嗽声中,阎尚玉怒气冲冲的从堂内冲出来。 看到王琼娥,他一愣,脸色青白交替,随后冷哼一声:“牝鸡司鸣!” 一甩袖,气冲冲就从王琼娥身旁经过。 看着他远去,王琼娥不语,王钿儿本来低眉俯首,趁没人注意,就对阎尚玉背影做了个鬼脸。在王琼娥看来,她吐了吐舌头,又恢复了乖巧的样子。 厅堂内,王琼娥见到了自己公公阎见年。 这是一个矮小消瘦,年约五十的商人,穿着绸衫,头戴东坡巾,脸上沟壑纵横,双目带着沧桑与深沉。 与王琼娥父亲王长隆一样,阎见年也算白手起家,特别从小从商铺学徒做起,一步步有了现在的基业,商事上的精明自然不用说。 然与王长隆一样,可能从小打拼狠了,风里来雨里去,年纪一大,这身子骨就不太好了。 又因为阎家也没有人才,看来看去,阎见年与王长隆选择也一样,都陆续的将家族的生计交给王琼娥操持。 两个婆子,一个管家面无表情的站在远处,王钿儿侍立在身侧,王琼娥与阎见年坐着说话。 阎见年先问了亲家可好,又感慨近年自己身子骨不大好,与亲家都少有走动了。 他感慨说话,对着王琼娥颇为温和。 然可能他自己都不知觉,不管他如何温和,他说话时的语调,总会带上那么一丝丝的阴沉。 随后阎见年话语一转,提起了邳州的事,特别与那练总杨河的商事贸易。 “……那杨相公的事,娥儿你办得很好,这是大客商,要用心笼络了。” 他还感叹说道:“听闻这年轻秀才不简单,连史督都对他赞许有加,说不定以后会调到淮安来。便是不调来,他至少在邳州那片,也是有力气的人。有财又有权,前途不可限量啊!” 看公公的目光投在自己脸上,王琼娥不知为何心中一惊,她字斟句酌道:“媳妇记住了,媳妇定会用心笼络,为我阎府多辟财源。” 阎见年道:“我是相信你的,这些年啊,多亏有了你,我们阎家才没有衰败下去。” 他意味深长说着,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换了个话题。却是漕运总督史可法现在宿迁,那边在开凿“拦马河”,民工的口粮除从淮安与南京调运,就是在当地购买。 然眼下粮贵,麦一石要二两三钱,米一石要二两五钱,史可法曾因此事说了几句。 他的一举一动不说天下瞩目,至少淮安这片官民商贾那是非常关心,阎见年就了想法。 他们王阎二家除了经营食盐煤铁钱庄,粮米及各类杂货也是主要营生,至少在淮安府每个州县都有自己的粮店。 阎见年就寻思,要不宿迁的粮店降点价,说不定消息传到史督的耳中,可以博得他老人家的好感。 此时,他就将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王琼娥沉吟半晌,摇头道:“此事不妥,各地粮价那是同行公议过的,在商言商,切不可坏了规矩。再则,我们降了粮价,别人又当如何?断了他人财路,说不得就会招来祸害。” 阎见年一惊,王琼娥续道:“不若直接捐一些粮米,我们家与阎先生、姚先生等交好,捐助粮米后,一样可以传到史相公耳中,博得好感。这样还不会得罪同行,可以一举两得。” 阎见年点头,他叹道:“还是娥儿你考虑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去做。” 他心中叹息,自己还真是老了,有时候甚至糊涂了?这内中因果都没有考虑到。 他以复杂的眼神打量王琼娥,看她眼眸流盼生辉,优雅干练,一举一动有着难言的雍容睿智,心想自己这个大媳妇,真的可以一直留在阎家吗? 最后王琼娥提起办总号的事。 王阎二家事务繁多,现在的形式,很多地方都有生意,但却形制混乱,没有一个统一的号令。 比如说现在的商铺,如果做大了,会建分号,分号多了,会有总号,会设立一系列的总号掌柜、分号掌柜,还有日常管理的管事等。 王阎二家目前情况,王琼娥算是统领全号的大掌柜,但其实又不算。因为很多时候她权力受限,许多人事、财政、监督方面的事情她管不了,许多的规划方面也由不得她来插手。 比如小叔子阎尚玉,他负责几处生意,他的事情,王琼娥就管不了。 家族生意要做大,很多方面必须要改变。 “……媳妇是这样想的,家族的生计必须细化,管粮的人就管粮,管盐的人就管盐,各设大掌柜,下间为各粮盐分号掌柜。若地面大,还可加设分片掌柜,皆由总号任免赏罚。掌柜下为大伙计,可由各掌柜任免……” 王琼娥娓娓道来,此时商号结构,一般是东家、大掌柜、掌柜、伙计、学徒等构成。 内商号规模小的话,东家与掌柜是合二为一的。 大的话,东家任命一个大掌柜,相当后世的董事长或总经理。 这是管理层。 一般大掌柜、掌柜往下是伙计,若老的员工,干活多年者可称大伙计,或称站栏柜的。 商号最下等为学徒,在票号又称练习生,以三年一个班期,四年一个班期做工,期间不拿薪水,只吃饭,甚至几年都不能回家。 学徒的地位在伙计之下,又被称为小伙计,他们唯有班期满了才可以升上,最后成为伙计有薪水拿。 此时代很商号东家或大掌柜对人事是抓得非常紧的,甚至很多时候招募一些学徒都要过问,王琼娥认为大可不必,分号的事,交给分号掌柜主理便可。 王琼娥觉得,现在最关键是总号,统一任免摊派事务,该怎么做,该做什么,吩咐下去就是。 至于分号内的事情,反不必抓得过紧,反正各分号掌柜甚至大掌柜干得好就奖,干不好就罚,再干不好就换人。 而王琼娥的灵感也是来源于杨河设立的新安庄,他的赞画堂、议事堂牢固掌控权力,拟定方略,使得上下一统,如臂使指,王琼娥觉得自己可以借鉴一二。 阎见年细细听着,眼神莫测,他手指在茶盏上轻敲,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呵呵笑道:“娥儿的想法很有意思,然此事重大,还需再议。这样吧,改日时我去找找亲家,我二人商议商议。” …… 从公公处出来,王琼娥又前往婆婆所在的佛堂。 她婆婆程钟惠在儿子死后,就一直在此念经,然后还要吃斋,风雨无阻已经坚持了多年。 此时两个妯娌也在,二少奶奶,阎尚玉妻子周氏。三少奶奶,阎尚宾妻子孙氏。还有几个丫鬟婆子,个个小心翼翼的样子。 程钟惠是个刻薄的人,动辄掌嘴,让人顶着石头罚跪,在她面前,很多人经常大气也不敢出。 王琼娥进去,众人目光瞟来,程钟惠眉目不动,仍然喃喃念诵着。 王琼娥请了安,看她袅袅娜娜,风姿绰约样子,周氏与孙氏都露出嫉妒的神情。 这二人皆二十左右年纪,一个穿了比甲,戴了金丝髻。一个穿着褙子,戴着乌兜。她们容貌算是秀丽,但可能几年过去被感染了,相貌却越来越有她们婆婆刻薄的味道。 平日两个妯娌在宅内无所事事,最大爱好就是说东家长西家短,特别偏排王琼娥的不是。 王琼娥请了安,默默站到一旁,程钟惠仍在念经,她神色阴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对这个媳妇,往常她动辄斥骂,尖酸给气,但某一日亲家母何氏赶来闹了一次。二人打到街上,她脸上被抓了一爪,头发被撕扯了若干,那次后就好了很多,再不敢随便喝骂。 再加老爷器重,家族生计越离不开这个大媳妇,她更收敛许多。 但平日阴阳怪气少不了,婆媳关系唯有冰冷。 良久,程钟惠停止了念诵的声音,她怔怔看着经文,却忽然垂泪:“昨晚,老婆子又梦到我儿尚贤。七年了,老婆子每日念经,却不知我儿有没有被超渡。” 她哭起来:“老婆子命苦啊,好好的儿子被克死了!” 王琼娥的心又被刺了一下,再一次的鲜血淋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86章 码头 下了一场雨后,又是火辣辣的太阳。 一艘商船缓缓靠向邳州的大河渡码头,商船不小,约有二百料,可载货物二百石,还有几十个人。 一个相貌清隽,年约四十的商人站在甲板上眺望,看那码头在一座小山脚下,此时码头热闹,横七竖八停满了各类船只。 商人曾来过邳州,知道那山当地人称象山,此码头又称象山渡码头,此时岸上布满了低矮的窝棚,夹着一些砖房商铺。众多踏板搭在各商船上,众多脚夫上上下下,正忙着装货卸货。 “此码头更繁盛了。” 看着岸上的人流,商人心里想着。 商人姓徐,是一个布料商人,因最近新安庄崛起,对各类商货需求越大,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又贩了一批货前来贩卖。 很快商船靠岸,伙计船夫敏捷的跃上岸来,将缆绳拉好,并搭上了踏板。 不过他们并没有将商货卸下船来,这是当地牙行脚行的权力,一切商货装卸,均需经过牙行。牙行又介绍脚行,不许客商“私自”搬运,否则就是违规。轻者被饱以老拳,重则沉河,不是随便说说。 看岸上有牙人站街虎视眈眈,商人心中一叹,又要大出血了。 这些牙行脚行与官府、帮会都有密切勾结,又惯于挥拳持械,普通客商畏之蛇蝎。装卸、运输费用全由他们说了算,要多少钱就得给多少,不能讨价还价,也不准另雇他人,客商自己“私自”搬运更是严禁。 每次下来,他们索要的费用,都比自己所需花费高出数倍。 不过没办法,惹不起,还是忍痛付款吧。 带着一个长随,商人从踏板下来,往岸边牙行而去。 他需要找两个牙行介绍脚行,装卸的,运输的。这方虽有船埠头,却少有堆栈仓库,商货要先运到城南关厢的迎恩街,然后再通过牙行发卖,同时缴税与税票查验。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牙行,现在牙行还基本都是“全托”,也就是客商赊账放货给牙行,牙行自己找商客批发出卖,最后所得货款与放货人结算。 典型的无本买卖,让人深恶痛绝的垄断。 而且内中极有猫腻,滥抽牙用钱算好的,经常贱收贵卖,积压货款,很多商人因不能按时结款,甚至收不到货款而倾家荡产。 但没办法,此时代一切商品交替都必须经过牙行,商人唯一抗衡的办法,就是组建行会。 或者,你有权有势,比如徐姓商人是淮安人,他就非常佩服阎府那位大掌柜,她运送货物到邳州,那都是直接进城,绝没有任何一个牙行脚行敢说三道四。 不过想想世道如此,想想那些小商小贩,他们面对私牙,遭遇更惨。 私牙没有执照,明充暗了货款。 脚行众人心中暗骂,一听这款数,就知道大头被奸牙吃了,面上却免不得要千恩万谢。小纪也免不得在脚行窝铺喝了一杯凉茶,吃了几块糕点,顺手带回一钱银子的好处。 随后脚行把头吩咐下去,最近活多,脚行人手有些不堪用,让行中“小头”去“人市”雇些人,每肩货一包,给钱五文。 小头领会,带些人去了。 大河渡码头其实是在大堤旁,与遥堤之间是象山。道路,窝铺,各色仓库店铺等,其实都是在象山脚下。 而顺着黄河大堤内侧,这边还有形形色色的窝铺,延续几里长。这就是邳州码头着名的“人市”,大量游民流民聚集,大部分靠的就是在码头做苦力为生,当然免不了灰色与黑暗。 特别外民杂处流丐,滋事强横。更有盗匪帮众盘踞,为了几文钱就可闹出人命。 此时正有一些头戴斗笠,脖上挂着布巾的衣衫褴褛男子蹲在堤上,一边茫然看着黄河,一边用希望的目光看看码头。 他们的脚下,大多放着一根扁担,上面缠着绳子,典型的脚夫形象,很多地方又叫他们棒棒。 烈日晒来,这些人身上都发出馊臭的味道,相比码头那边,人市这边显得更为的脏乱。 不过他们只能在这边蹲着,没有脚行的许可,他们哪能随随便便到码头觅食?被打死了都没处说。 “允敬哥,你有几日没找到活干了吧?”说话的是一个神情略显油滑的脚夫男子,年岁不大,二十多岁,一身短裰,敞着胸,说话带点宿州那边的口音,却是人称魏伴哥的便是。 旁边一个脚夫闻言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年在三十多岁,神情中带着一些老实与本份,名字称为高允敬,一样也是宿州人。 这边人市众人来源五湖四海,如魏伴哥、高允敬这样因饥荒、战乱等原因逃难来的宿州人一样不少。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这年头,老实人吃不开啊。”魏伴哥同情的说着,神色却隐隐有些得意,“该拼闹时就拼闹,这不,前些时日,脚行扣我们的钱。说好负米一袋给五文,结果只给三文,我家那婆娘就带人去拼闹。这不,钱就收回来了。这可是血汗钱,可以给婆娘孩子买面饼吃。” 他更得意的说道:“从那日起,各脚行招我姓魏的做活计都多了许多。” 高允敬再次叹了口气,看着黄河茫然道:“这世道,难道老实肯干,真的不行了么?” 他心里有着忧急,几日都没有脚行招他干活,眼见家里就要断炊了,老婆孩子个个饿得叫,这样下去确实不行。 “其实,有时也不能太固执了,有些事情要想开……”魏伴哥正没头没脑,意有所指的说话,忽然他站起来,点头哈腰的道,“滕爷,高哥儿……” 身旁众脚夫也是一个个恭敬站起,个个点头哈腰的招呼。 高允敬看去,却是“新顺义”脚行的“小头”滕治安滕爷到来,身旁还跟着几个精悍打手,个个持着包铁棍椎。 内中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扎着头巾,缠着黑腰带,身强力壮,脸色颇有戾气,好勇斗狠的样子。 这年轻人名叫高彦,曾也是脚夫游民一员,与高允敬、魏伴哥等人混过。但因为敢打敢拼,被“新顺义”脚行招去做了打手,自认身份地位不同了,看眼前这些脚夫就有傲气。 对魏伴哥等人的招呼,他也只是鼻孔中哼了一声便罢。 滕治安目光扫过这些脚夫,看到高允敬时,他的神色有些玩味,就说道:“好了,行里要招些人去肩货,每包五文钱,愿去的就出来。” 众脚夫争先恐后的出来,滕治安点了一些人,一一给了“签”,看到魏伴哥,他略一犹豫,也给了签。 魏伴哥得意的看了高允敬一眼,忙站到滕治安身后去了。 高允敬期盼看着,看滕治安一一点人,慢慢他神色转为苦涩,又没有自己的份。 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他一咬牙,哀求滕治安道:“滕爷,给个活吧。没有活,家里大的小的就要饿死啊。” 滕治安笑嘻嘻举步而走,他带着戏谑,也不赶人,让高允敬一路跟着哀求。 众脚夫跟在滕治安身旁,看高允敬苦不堪言样子,有人默然,有人嘻笑,有人同情,魏伴哥左顾右盼不语。 很快到了码头,高允敬仍然苦苦跟随哀求,滕治安使了个眼色,一个打手嘻嘻一笑,就轻声对高允敬说了几句什么。 高允敬听了,先是一愣,随后脖上青筋暴起,脸颊的肉都在剧烈抖动。 他哆嗦着,红着眼愤怒之极:“欲***女,这还是人么?” 他声音颇大,带着凄凉,一时码头许多人都看来。 滕治安原本斜眼相睨,要听高允敬怎么说,此时不由勃然大怒。 他是有这个爱好,连魏伴哥五大三粗,性子彪悍的婆娘都玩过一次,但他喜欢的是你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从的调调。 高允敬的婆娘其实姿色普通,但胜在瘦弱平板,形似瘦马,滕治安看了就来了兴趣,想玩一玩。 他原本计划中带着戏谑,想看看高允敬屈服后的样子,这样自己兴致更浓。 此时心思被点破,还是众目睽睽下,不由恼羞成怒。 他脸放下来,就带着狰狞扭曲,一双眼睛更似毒蛇一般,阴恻恻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个打手也一时变了脸色,脸上就浮起戾气与暴虐,高彦更是双目一瞪,包铁的棍椎一摆,呼的一声,就击向高允敬的胸肋,招式恶毒凶残之极。 若被击中,高允敬恐怕就是第二个吕三哥的下场,要在床榻上痛苦哀嚎几个月方死。 这点上,也看出高彦此人的狠毒,他为脚夫游民时,曾与高允敬等人混在一起,“允敬哥,允敬哥”的叫,此时却如此狠辣不留情,就要致人伤残死亡。 也就在这时,“当”的一声,棍椎被击开,高彦立足不稳,都一个踉跄。 众人一惊看去,却见眼前出现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个个裹着折上巾,身着劲装不说,各人腰间还别着长刀。 看样式,还是那种军用的戚家刀长刀,普通的人,抽都抽不出来。 一股彪炳凌厉的气息从这些人身上显露出来,众打手也称精悍,但与这些人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那气息有若小鸡与老鹰的区别。 然后大汉中间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身着青色袍子,身形略显瘦弱,正对着这边看。 他身侧一个留着鼠须,师爷样子的人,也是对这边看了又看。 “好狗不挡道!”说话的是年轻人前方一个大汉,满腮虬髯,举止粗豪,他手中长刀连鞘拿着,正是他击开了高彦的棍椎。 他对滕治安等人喝道:“你们站在道上,别人不要过路了?都给老子滚!” 高彦此时回醒过来,他脸色一阵青白扭曲,棍椎一摆,竟仍要对高允敬出手。 “嗯?” 大汉双目一瞪,右脚往后一缩,身姿略蹲,就是中国双手刀法“腰击式”的起手。 然后呛啷啷的声音,后方几个大汉两两相对,就将彼此腰间的长刀互抽出来。 长刀寒光闪闪,刀刃极长,乃当年戚继光改良倭刀所为,一向用于军阵,对上没披甲的敌人,上去一刀,定然将之砍成两断。 戚家军中的长刀手,一向犀利非常。 而且这几个大汉抽出长刀后,隐隐结成刀阵,血腥的煞气就蔓延开来。 那瞬间,无比的寒意涌上滕治安等人的心头,便是高彦残忍的表情都凝固了。 他有个感觉,自己若一动,定然是被一刀斩成两断的下场。 他持着棍椎僵立,脸色青白交替,又是狰狞,又是不甘。从一个“下贱”的脚夫成为“高贵”的打手,那时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似乎江山我有,万物在手。 然现在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小混混罢了。 还未等他想好如何是好,“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他脸上,打得他嘴角的血都出来了。 高彦跳了起来,愤怒一回头,竟是滕爷打了他一个耳光。 然后滕爷滕治安不看他,对那年轻人点头哈腰:“原来是刘爷,小的孟浪了,孟浪了,小的们这就让路,让路。” 那年轻人正是刘大有,他和善的笑道:“无妨,小事罢了。” 他好奇的看了高允敬一眼:“出什么事了,为何当街械斗?” 滕治安连声道:“无事,无事。” 刘大有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无事就好。” 他对高允敬道:“你是脚夫?正好我从河的对岸过来,有一些行李箱包,就雇请你来挑好了。” 高允敬这时回醒过来,心中满是愤怒与后怕,但他知道自己无力与滕治安等人计较,先离开这里再说。 一个大汉带着,在众脚夫目光下,高允敬去挑了刘大有等人箱包。 此事未经牙行脚行,不符合码头规矩,但显然无人敢对刘大有说什么。 很快他们离去,一路尽有人恭敬招呼,甚至杨洪安经纪都走出牙铺,向刘大有作揖问候。 看刘大有、高允敬等人远去身影,那高彦却是恨恨,咬牙切齿。 滕治安脸上笑容收回,他斜眼相睨高彦,一股气都撒到他头上:“你看什么,你恨什么?刘掌柜是你得罪起的么?他是邳州朝天锅的掌柜。朝天锅的东家胡爷是什么人?那是与练总杨大人都说得上话的人。你想死,不要连累我们!你恁娘,小鸡不日的。” 他恨恨说着,劈头盖脸的巴掌朝高彦脸上打去,啪啪有声。 高允敬在高彦心中是蝼蚁,在滕治安心中,这小地棍高彦,何尝不是蝼蚁? 他们脚行养打手养得多了,对高彦这种人,就象养恶狗一样,让他咬人就咬人。 不需要了,他有一万种方法弄死他。 不顾高彦狰狞的神色,一直打得累了,打得高彦口鼻都出血了,滕治安才停了下来。 望着那方,滕治安有些忧虑的道:“这高允敬,不要扯上刘掌柜的干系才好。” …… 高允敬等人一路北上,过羊山,过泗水渡桥,就会进入城南关厢地界。 那方是迎恩街,从泗水渡桥到“望淮门”两里多尽是青石板街道,除商铺屋舍鳞次栉比,下邳驿、乡约所、关厢仓、税课局、演武场等等都在这边,算是邳州城外的精华地带。 在城南这边,还有着牙行众多的堆栈仓库,很多规模极大,比如各行商运米到这边,都要事先放货给牙行,牙行再批给城内米商,仓库小了,那可堆积不下。 除此,这边还有着市贸市场,也是由牙人掌控。 大明发展到现在,牙人无物不包,城内,关厢,地方市镇,“凡贸易,必经牙行,非是,市不得鬻,人不得售。举凡花、布、柴、米、纱,下及粪田之属,皆有牙行,类皆领贴开张。” 就算在山区集市,那也是有牙子集头的,不论瓜赦鱼菜,计值数文及数十文,都有经纪零抽用钱,名曰小秤。 其实官牙还略好,最怕就是人称“黑牙子”、“野牙子”的私牙,百姓遇到这些人,真是没有活路。 而邳州城南这边的市场,很多就是私牙在掌控。 高允敬随刘大有等人北上,对这位年轻的掌柜,高允敬心中是感激的。 刘掌柜是个和善的人,路上他好奇的问起人市码头与地方的事,高允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来邳州也有几年了,城内外,四郊他都待过,对邳州各地是了解一些的。 一路走走谈谈,走到马神庙这边,离“望淮门”还有一里时,众人已是汗流浃背。 太阳太大了,烈日炎炎,赶路实是辛苦,正好这边茶铺多,刘大有吩咐歇息一会,喝一碗绿豆汤,吃几个本地知名的菜煎饼。 刘大有还招呼高允敬一起吃,这些小食就算他请了。 高允敬更是感激,心想自己遇贵人了。 众人坐在茶铺上歇息,这边有一个市集,附近乡民交易,都在这边。 事实上,不在这边也不行。 商货进邳州城,都要经过牙人之手,不论鸡鸭鱼肉蛋。 在街上挑着卖,一样也不行,这是违规的。 甚至有乡民只是挑菜经过集边,并不打算买卖,却猛然从集内冲出一帮人,凶神恶煞,不由分说的,就将之菜挑子夺走,说去店内领价。 那乡民说了几句,反挨了几记老拳,打得鼻青脸肿,无奈哭丧着脸,只能跟随而去。 高允敬看着,不由咬了咬牙:“这些白赖……” 他自然看出,这些是私牙,最是巧取豪夺,最后那乡民能得几文钱实是难说。 而且就算乡民自愿持物入市,因为不许自相交易,皆要由牙人断定价值,大部分获利还是被牙侩夺去。 而这些私牙有官牙庇护,甚至互为勾结,也没有人管到他们。 忽然那边又一阵喧闹传来,引得街上众人围观。却是一中年妇人挑了一担蒲鞋,可能是不愿被白赖野牙勒索,就蛇行匍匐,打算偷偷溜进集市,卖了就走,不料被抓住了。 就见一些牙人小纪围着妇人,又推又骂,污言秽语。 一个挺胸凸肚的汉子更是叫道:“龚七姑,又是你,真是刁民啊。俺就想不明白了,有俺们经纪在,对乡邻可是好事啊。啊,这世上奸商多,常常以次充好,甚至用假钱假银,没有俺们经纪人,你们敢放心买卖吗?” “再说了,俺们牙行还有评估物价,为朝廷征收课税职责,你这总想着偷税漏税,不是好人哪!” 他语气沉重,恨铁不成钢,旁边众牙人小纪则是嘻嘻而笑。 那妇人龚七姑陪笑道:“齐经纪,您也知道的,俺家男人病了,孩子又小,家里吃喝用度都靠小妇人捆织蒲鞋,这不想多卖点钱吗……” “啊哟。”那齐经纪露出怒容,“你这意思,是说我们抽钱狠了,还是说低买高卖,蒙蔽你的蒲鞋钱?” 他语气转为阴森:“凡为商贾买卖,皆可抽取牙钱小秤,这是朝廷规定的。俺们操劳辛苦,抽一点点小钱,你怎么就不理解呢?唉,泼妇刁民,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了。” 他叹息说着,一边巴掌轻拍在龚七姑的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啪啪有声。 龚七姑陪着笑脸,为了生活,她早没了任何尊严,便是这种污辱也麻木了。 她只哀求说道:“齐经纪,您行行好,实是家里要用钱。这每次进集,不论蒲鞋还是别的商货,都是集里收走了,怎么卖也不知,最后得的钱……俺打听过了,俺每次得的钱,比市价少了好多。” 齐经纪只是叹息:“泼妇啊,你真是泼妇。” 最后在龚七姑欲哭无泪的神情中,她的蒲鞋还是被收走了,说是卖后给她钱。 最后会给她多少,实是难说,特别在今天这种情况下。 看着自己日夜穷织的蒲鞋被收走,龚七姑的腰深深弯了下去。 最后她蹲在地上,眼神中满是茫然。 慢慢她将头埋入手臂,似是在呜咽。 看她样子,看周边人畏惧神情,齐经纪却是得意洋洋,他身旁带着众多小纪,在集内外安然踱步。他神态轻松悠闲,带着威严,宛如猛虎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刘大有看看他,目光幽幽。 高允敬则看着蹲在那边的龚七姑。 龚七姑的遭遇他感同身受,听那边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他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民生多艰,小老百姓真苦。 生活太不易。 真希望没有这些蝇营狗苟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更新了 抱歉,停了一段时间,是因为最近家里事情多,特别身体不好,颈椎病很严重,好几处突出,压迫血管神经。经常头昏脚软,手脚无力,隔三差五要去牵引,理疗。 网络作家真是一个透支寿命的职业,广大作家们晚年堪忧啊。 但吾不会放弃的,本书肯定会写下去,一直到完本。不是为了金钱,甚至不为写作事业,只为吾心中的感想。 唉,本人虽然七七年生,才四十二岁,但总有个感觉,叶某人恐怕活不到六十岁啊。 很多事情想想也就淡了,现在只想把心里想的写出来,这样就算将来死了,也在世上留下一点痕迹,有一些喜欢本人作品的朋友。 所以本人会尽力写,让本人笔下没有未完本的小说。 而且千户,小兵中未写到的海外情节,这本书后面也会详细写写。 不过医生交待,最好每天不要在电脑面前坐太久,尽量少低头,手机什么也要少看。 不敢肯定以后会每天更新,只能说尽力更新,在这里,再次对读者说抱歉。 谢谢,老白牛于2018年5月21日14时1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87章 茶馆 三日后。 邳州城南,“不羡仙”茶馆。 本茶馆处城内迎恩街处,附近有米市、杂货市、毡货市、油麻市等等,商货聚集,熙熙攘攘。 然后茶馆不远处是十字街,有广惠街通西关外,文明街通东关外,丰城街通北关外,又有这迎恩街通南关外,地点良好,交通便利。 茶馆有二层,是个典型的书茶馆,客人主要是喝茶,听书听戏同时吃些店主自制的小糕点。还消费多样,可以上二楼雅座喝上好的花茶、龙井茶等,也可以在大堂喝廉价的大碗茶。 甚至旁边有各种小摊,卖本地各类小吃,盐豆、菜煎饼、炒小鱼,客人买来,店主亦不过问。 放在后世,就是所谓的可以“自带酒水小吃”了。 也因此这茶馆生意非常好,一大早开始,就人头攒动,夹着修脚的、按摩的、掏耳的穿梭往来,人声鼎沸。 此时台上“大书”刚结束,叫好声中,说书先生下去,接下来是“小书”,也就是评弹类的节目。 趁这个机会,许多人纷纷叫道:“小二,加些茶。” “来了。”茶博士应着,他们个个举着巨大的紫铜长嘴大茶壶,来到各人桌前。抬手间,滚热的茶水就直注入茶碗内,宛如一条白线。还刚好灌满,外面点滴不留,手法硬是叫绝。 说是博士,其实这些人都是掺茶跑堂的,但也不可小看,许多老伙计都有绝活。 他们倒个茶都花样繁多,什么“苏秦背剑”,什么“蛟龙探海”、“飞天仙女”、“童子拜观音”等等,让人眼花缭乱,看得赏心悦目。 不过显然的,众茶客都见怪不怪,他们听着上间的梆子,说的却是最近的事。 “唉,听说了吗?庐州城陷了。” 二楼一个茶客说着:“听闻上个月十九日,八贼攻陷了庐州,杀戮甚惨。然后几日后,革贼又陷无为州,士民投河自沉者无算。唉,这大明怎么了。” 一个茶客也是叹气:“某也听说了,只是庐州城池高深,怎么就陷了?记得崇祯八年时,流贼也曾攻打过庐州,但被知府吴大朴打得大败。怎么换了个郑履祥,庐州就陷了?” 一茶客道:“坊间传说,是八贼令人伪装成儒生,趁士子会试时,以儒冠进入。然后半夜纵火,城就破了。” 众人都好奇探询,但一个茶客反驳:“这都是以讹传讹,我楼下租客就是逃来的庐州人。他言吴府尊去后,‘铁庐州’不再,加之近年蝗旱不断,人皆思乱。献贼克舒城后,令精骑偷袭,他以剪毛贼十三人从将军庙攀援上城,竟无一知者。然后打开大西门,放群贼入城,满街杀人,城就破了。他也是趁乱才逃出庐州城。” 众人皆是听得胆战心惊,想想当时的悲惨,一茶客幽幽道:“记得上月初时,那八贼曾被练总杨大人打得大败。他带一些残兵回去,怎么就攻陷了庐州城?唉,自贼乱到现在,凤阳府,庐州府二地,就没有不陷的城池州县。这二地的百姓,惨了……” 众人皆是沉默,坏消息不断,总有一种亡国的阴影笼罩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一茶客幽幽道:“我们邳州城,不会也遭流贼吧?” 这下子,各茶客皆七嘴八舌道:“不会,肯定不会,不说有大河拦着,就说睢宁练总杨大人会调来邳州。他老人家可是连败闯贼,献贼的豪杰,有他坐镇,邳州城定然固若金汤。” 众人都兴致勃勃讨论起杨河的事,他两次大败流贼,都是剧贼。一次闯贼曹贼麾下悍将一只虎,袁宗第、王龙等人。一次更是革贼、八贼等人亲至。 但最后都被打得大败不说,听说反被杨大人勒索银两钱米。 谈起这事,众人不以为耻,反有一种引以为豪,感同身受的自豪感觉。 乱世中,最重要是有力量,让治下民众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余者非君子所为,这都是细枝末节了。 又听说杨大人拜谒史督臣回来,传闻其颇受史相公器重。 十九岁的七品官,又有了深厚后台,真是让人啧啧称羡啊。 当然,听说杨大人快来上任了。 更有消息灵通者言,听闻州衙各大人,卫所各大人,邳州城内外各名流乡贤,甚至河务同知署、工部都水分司署两位大人都齐聚在衙前街的“迎春楼”,一副要为谁接风洗尘的样子。 加之递运所的大使邓官,早早去了“望淮门”那边,一副迎接人的模样。 或许杨大人今日就会来。 这样在杨大人治下,探听他的喜好忌讳就很重要了。 免得到时惹了什么麻烦,触到什么霉头,这也是小老百姓的生存之道。 “听说这杨大人倒与民相安,他的麾下也军纪甚严,从不骚扰百姓。就是因身世遭遇,极为痛恨匪贼,甚至对青皮地棍也颇为痛恶。听闻他在睢宁时,就杀得人头滚滚,什么打行、骗行、泼皮无赖,都被他杀光了。” “若杨大人前来邳州,嘿嘿……” 一个消息灵通的茶客说着,眉飞色舞,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兴灾乐祸。 看到别人要倒霉,心里总是痛快。更别说,将要倒霉的是人人痛恨的土匪青皮了。 邳州这地方土匪一向多,为非作歹,宋甘来的凤山村民遭遇只是代表之一。 因处于漕运要道,这方商事兴盛,青皮地棍的活动更比睢宁县猖獗了无数倍。 这地方还有个特色,除了本地的无赖莠民外,很多青皮是来自外地的游民恶丐。 他们犷悍成性,横行无忌,稍不遂意,便是棍棒相加,挺刃相仇。对这些人,官府是无可奈何的,甚至本地无赖,官府的不法吏役与他们相勾结,本地的良民百姓深受其害。 时人笔记称,明中末邳州就有四大害,“讼棍”、“赌棍”、“葬棍”、“媒棍”。 这四大害如此出众,以至本地的打行骗行都被他们比下去。 又或者他们相互勾结,彼此间势力盘根错节。 而这些人,又与各地的土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闻杨大人喜欢对这些恶棍下手,茶馆各人皆是兴奋。 他们高谈阔论,谈起了杨河种种,众人公认意见,杨大人到后,邳州形势肯定会不一样。 至少,这边土匪会少很多,百姓走在路上也会安心些,不会动不动,就遇到匪徒的绑票勒索打劫。 正说得高兴,角落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抬起头,他一身青衫,头戴儒巾,面孔白皙,文质彬彬的样子。 但看他双眸闪动,举止中带着一丝深沉,又显示此人不一般。 他放下茶盏,默默想了阵什么,唰的张开折扇,就起身往楼下而去。 看到他,众多茶客纷纷招呼:“哟,是赵茂才。” “赵茂才,今日没去州学?” 那赵茂才一一微笑还礼,神态亲切。 他乃是本地的廪膳生,名赵还禄便是。此人二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又一直是廪膳生,不可小看。特别他的父亲赵高堂,开了钱庄,又有许多生意,乃本地豪强之一。 在众人眼中,赵家一向神秘,赵高堂亦多以大善人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看赵还禄下楼,楼上众人继续闲聊,一些人还谈起从邸报听来的消息。 说凤阳总督高斗光督军不力,连失多城,可能要被治罪。 坊间传闻,接下来马士英提督庐凤军务的可能性很大。 …… 赵还禄到了楼下,这边一些认识他的茶客也纷纷向他恭敬招呼。 但赵还禄没有理会的兴趣,这些喝大碗茶的人,身份可不能与楼上茶客相比。 他只平淡的摇着扇子,走出了“不羡仙”茶馆。 今日无聊静坐,无意探知的消息让他大为震动,看来有必要回去与父亲商议一二了。 正要回去,忽然一些衙役急冲冲奔来,领头的有壮班的齐玄马齐班头,亦有快班的牛学浚牛班头、赖先赖班头等等。 赵还禄正奇怪,就听几个班头道:“快快,快把人都赶开,道路腾出来,新任的邳州练总到衠良桥了。” 一时间轰的一声,街上的百姓都震动了,消息传开,迎恩街这边的百姓纷纷聚到街两边准备看。 连“不羡仙”茶馆的客人都纷纷出来,挤到街边。二楼的茶客,则个个站到窗户旁,随时准备占个好位子。 赵还禄就不走了,移步到一个商铺的台阶上看。 看下边就是牛学浚牛班头,阴沉着脸,还有他弟弟牛学洙,皱着眉头。 此时这个快班衙役唉声叹气:“唉,这姓杨的在睢宁好好的,来邳州作甚?这下子没好日子过了。” 听他抱怨,他哥哥牛学浚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说着还警惕的往周边瞟了一眼。 对他们这些衙役来说,在州县之地,可谓称王称霸,然遇到个“杨杀星”,不说对青皮光棍砍瓜切菜,便是一言不合,对县里的衙役老爷都大打出手。 睢宁的消息传来,州衙各员未必没有兔死狐悲。 只是这姓杨的犀利非常,不说凶悍的流贼都打得大败,还深受史相公器重。 他麾下一大票彪悍的乡勇,对这样的人,自己惹不起,唯有小心谨慎了。 不说这些衙役内心,在这一片百姓周旁,还有些地棍样子的人笼着袖子看。 内中一紫袍汉子,脸上有道长长伤疤,使得他看起来更为彪壮。 此时他却是面带忧虑,对旁边一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说道:“郑爷,这杨大人到来,对我等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田某这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 那山羊胡子郑爷也是叹气:“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紫袍汉子正是城内一打行的行头,这些年在邳州城呼风唤雨,连当年的睢宁七狼嚣张一时,最后都被他活生生打跑,赶到睢宁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则占有这块肥沃的土地。 然日子本来过得舒舒服服,不料他听到一个消息,几个月前,“睢宁七狼”被那杨河以通贼的名义剿灭了,他不喜反惧,这样的命运,不要也落到自己头上才好。 山羊胡子则是当地一骗行的骨干,不比粱五爷等人,他多往经济领域上走,比如在酒内搀灰、鸡内塞沙、鹅羊吹丽气、鱼肉贯水、织作刷油粉等等,广受邳州城不法商贩的欢迎。 按理说他们的行业与杨大人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那杨大人不按常理出牌,他在睢宁城干的事传到,这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二人想来想去没办法,确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带着忧虑,紫袍汉子忽然鼻子一动,回头一看,却是旁边一小摊,在卖着菜煎饼。 当下他回头拿了两个,递了一个给山羊胡子,二人吃着,继续作忧虑状。 看上头都拿了,身旁各地棍也是笑嘻嘻,你拿一个,我拿一个,转眼将摊主的菜煎饼拿光了,却没一个人给钱。 那摊主咬了咬牙,也不敢说什么。 旁边一些百姓看向他们,反遭这些地棍恶狠狠瞪视,立时个个缩回目光。 再看那些衙役,对这些地棍所为只当没看到。 赵还禄也瞟了他们一眼,立时一个地棍恶狠狠瞪来,眼中就带着凶意与杀机。 赵还禄平淡的看着他,那地棍更是眼中凶光一闪,就要跳起来。 忽然旁边一人扯了扯他,说了几句什么。 那地棍眼中现出畏惧,随后不敢再看赵还禄。 赵还禄仍然平淡站着,这时忽然有声音叫道:“杨大人来了。” 立时整街的人都骚动起来,个个拥挤着往那边看。 赵还禄一样极力探头看去。 就听铁蹄声声,伴着整齐脚步的颤动。 还有一面大旗探出,鲜红如血。 …… 老白牛:多谢chenga2002书友的盟主打赏,还有最爱赵中举、坚持之以恒、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美利堅特別行政區黨委書記、阿奇霉素、eixingdenl等书友的猛烈打赏,别的书友打赏投票等等。人数太多,就不一一列名了。 说了最近的事,得到广大朋友的理解支持,心中非常的感动。 还有许多朋友说了治疗方案,如游龙在天、关中猛将、阿奇霉素等等,我都记录下来了。 各朋友的治疗方案我会考虑的,再次说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88章 上任 在赵还禄眼中,那红旗越大。 最后现出原貌,一杆缨头雉尾,高达一丈五尺的认旗。 烈日下,那旗猩红猩红的,似乎浸满鲜血,又似乎饱经战火硝烟。微风拂来,大旗翻滚,就露出上面金黄的“杨”字大字。 一个强壮的旗手擎着大旗,他一身铁盔铁甲,头盔臂手身甲皆涂了红漆,阳光下耀眼的片片红亮金属反光。 看他系着大红的斗篷,骑着战马,高昂着头,神态骄傲之极。他身后有护旗手,金鼓手样子的人,一样骑在战马上,铁盔红甲,系着斗篷。同样的神态,同样高昂着头。 看他们样子,赵还禄总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与自己见过的官兵乡勇大相径庭。 这些人装备又如此之好,不说乡勇,便是许多官兵也没有此待遇。 还未细看,这些人已是策马过去,随后过来近百位护卫样子的人。 这些人一样装备,帽儿盔,红漆铁甲,耀眼的大红斗篷,但似乎个个更为的膀大腰圆。 他们一骑骑过去,神情冷肃,忽然那方传来压抑不住的惊呼,赵还禄正不明白,就见护卫骑列后方,那头目样子的冷傲青年过后,两个若铁塔似的大汉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这二人,便是以赵还禄的心志,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见这两个大汉彪悍魁梧之极,个个身形有若小山,又面如黑炭,须发茂盛,差点整个脸都盖住了。 不由让人想起门神,更想起熊怪。 看他们一身沉重的铁甲,一人提柄粗若儿臂的关公刀,一人提柄粗若儿臂的九股钢叉,却个个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唯有胯下的战马有些不堪重负。 二人策马过来,似乎不用说话,都可止小儿夜啼。 街边许多百姓都被他们吓到了,特别小朋友们。 赵还禄神情凝重,这杨练总果然不一般,放在外间万金难求的彪汉猛将,在这里竟然只是区区护卫? 各种念头闪过,看二熊怪过去,赵还禄期待已久的正主终于出现。 就听蹄声杂沓,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官员与递运所大使并辔而来。 看那官员确实非常年轻,不到二十岁样子,他头戴乌纱,腰间围着七品级位的素银卡簧腰带,身上官服有着的补子,一袭轻柔的黑绸缎嵌银丝边斗篷罩在他身上。 他提着缰绳,微风拂来,赵还禄还可以看到年轻官员的右侧腰间,挂着一块玉石镀银的精致腰牌。 确确实实,这年轻的七品官,就是新近上任的邳州练总杨河了。 赵还禄眼中现出凝重,看那杨河目光凌厉,俊秀深沉,顾盼间充满气势。他与那递运所大使邓官说话着,一边淡淡看着四周,无意间还扫到赵还禄身上。 那锐利目光刺来,赵还禄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就低下头。 等他抬起头,杨河一行已是过去,他心中略略有些失败沮丧的感觉。 他看那方背影,耳边仍是蹄声杂沓,一列列的马队骑兵过来。他刚转过头,又是一道冰冷的目光刺来,却是一个冷艳非常的女子瞟了他一眼。 这女子罩着黑色的斗篷,脚着马靴,身材凹凸有致诱人,带上面别着重剑与两杆手铳。 鞍后的得胜钩上,还插着一杆沉重的狼牙棒,棒头森寒,带着血腥。 看她骑术剽捷,单手持缰,修长的大腿夹着马腹,目光看来,就带着冷意与探询。 赵还禄不觉移开目光,心想此女就是钱三娘了,新安庄的一个传奇人物。她边上那粗壮的女子应该就是李如婉。 行进的马队骑兵有数百之多,前方可能是精骑,个个灰毡斗篷快马,剽悍轻捷。后方或许是马兵,骑术差些,装备也有所不同。但仍让人惊讶,区区一个练总,如何拥有如此多的马队骑兵? 不说赵还禄惊讶,街上众百姓也是惊叹,个个议论。 杨大人的马队都有五六百人了,骑的还都是战马。这么多马匹,按理说一个练总无论如何不可能拥有。看来杨大人大败流贼,缴获甚多的消息是真的。 这些战马,都是从流贼处夺来。 众人兴奋,如此战力,看来杨大人坐镇邳州,众乡邻都可以高枕无忧,再不怕流贼了。 他们兴奋议论,除了过去的精骑护卫各人,内中钱三娘、李如婉二女,也是众人重点关注对象。 这两个女子,个个凶猛,特别那钱三娘,雌豹子似的,怕没有敢娶啊! 但随后有人反驳,钱小娘子的婚姻不用阁下操心,谁说她没人娶?听说杨大人就对钱小娘子颇有兴趣。 而且雌豹子怎么了?汉唐时的女子,不就这样么?特别在大汉朝,不说男子要打仗,女子一样要编入军伍,守城作战。哪象现在的女子,弱不禁风的,三步一喘,有灾难来了,跑都跑不了。 而且不说钱小娘子,那李如婉李爷,人家也早有未婚夫,还是秀才公哩。 反驳的人这样一说,众人也觉得有道理,以前许多人喜欢瘦马,现在看看,其实矫健有活力的女子也不错。 特别钱小娘子等人,自信昂扬,那种气质让人一看难忘。 数百骑轰然而过,二骑一列,夹着有节奏的闷响,最后过来的,就是步兵了。 他们装备与前方马兵一样,但除了高级军官骑马,余者皆是步行。 他们一样按队行进,前方有认旗,有旗手金鼓手,随后二人一排的军伍,似乎甲长伍长又走在最前。 他们有刀盾手、长矛手、鸟铳手。刀盾手背着极高极大的重盾。长矛手扛着长矛,背着圆盾。鸟铳手扛着黑沉的鸟铳。 他们一色轻柔的青色罩甲衣,露着双臂的红色鸳鸯战袄,围着红肩巾,捆着带,戴着轻薄的红笠军帽。 烈日下,他们个个满头大汗,衣衫湿透,但仍然保持军伍的严整,朝气蓬勃。 他们虽没有马匹,但气势却不会弱于前方的马兵们,行进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看他们整齐过来,街上的百姓都被震慑。 这还是乡勇么? 这种精气神,这种彪悍,这种气息,不说卫所的官兵,恐怕府城的营兵都不能相比吧? 特别那种昂扬的气质,如此的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 众百姓吃惊议论,有人兴致勃勃,有人面如土色。 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听说当年戚爷爷编练的兵马,便是如此。” 杨河新安军的到来,给死气沉沉的州城注入了活力,似乎吹皱了一池春水。 看着眼前肃列的兵伍,赵还禄同样吃惊不已,更让他吃惊的是,那杨练总兵马之多。 在他的计算中,前方精骑护卫过去二百多人,又有马步兵,基本也是二百多人一总队,过去四总队就是九百多人。 这方已经超过千人。 步卒后面又有辎重队等等,恐怕又有几百人,那练总带来邳州的兵马就达一千好几百人。 他以新安庄起家,老巢肯定留有人马,他兼任睢宁练总,在睢宁肯定也有驻军。 如此各方相加,这杨大人麾下,竟有二千多人不成? 他区区一个练总,哪来如此多兵马? 周边百姓仍在兴致勃勃议论,赵还禄盘算着,神色则阴晴不定起来。 …… 杨河策在马上,很快前面就是十字街,知州署在城的东北方,需往东转向文明街过去。 而在这方,一样是观者如潮,大军所经之地,布满了惊叹的人群。 “呵呵,杨大人,从文明街过去,很快就会到州衙的衙前街那方。在‘迎春楼’前,州尊老父母,州衙同僚,还有卫所各大人,河务同知署、工部都水分司署两位大人,邳州城众乡贤名流,早翘首以盼多时了。” 递运所大使邓官呵呵笑着,圆滚滚的脸上带着阿谀奉承。 他因与杨河相识,又是州城一官,就自告奋勇前来迎接,知州苏成性顺水推舟同意了。毕竟他是五品官,不可能出城来迎接一个七品官。让九品的邓官出马,不失礼数的同时,也不会失了礼数。 “让老父母与各位同僚费心了。”杨河淡淡道,“本官的衙署,还有我麾下将士的军营,都备好了吧?” “当然,那是当然。”邓官点头哈腰道,“杨大人的衙署就在文明街,离城墙与州衙都不远。军营在永康门外一里,附近就是马神庙、晏公庙等等,地方大,想求神拜佛也便利。” 杨河微微点头,他对邳州城自然有所了解,州城衙署在城的东北隅,乃前元旧址,洪武三年知州马拯重建。卫署则在州署治靠东些,附近有经历司、镇抚司、五所千户署等等。 然后察院在州署治内,工部分司在署治东,河务同知署在城东南。 杨河的练总署原为邳州公馆旧址,后馆驿移往东南“永康门”附近,这公馆就废弃了,正好修葺,作为新的练总府署。 军营也是如此,在城外选了大的空地。为迎接新任练总到来,州衙方面也是费了力气的。 而五月下杨河见了史可法后,回庄内处理一些事情,在这六月的初六日,终于率领麾下来这邳州城上任。 他的官服告身早由州内送到新安庄,此时穿上带上便是。三次大捷,他的封赏也下来,由正九品直升正七品。实授二级,连升四品,从县主簿待遇,一直升到州判官待遇。 他的官服也从绿袍变成了青袍,腰牌从铜木变成玉石。 大明的官服待遇,一至四品官穿绯色,用象牙腰牌。五至七品官穿青色,用金银玉石腰牌。七品往下穿绿袍,用铜木腰牌。 眼下杨河绿袍变青袍,腰牌也换了,可谓羡煞了一干几十年都不升的老举人杂职。 当然杨河高兴一阵也就罢了,他很清楚的知道,明末这个世道,想要存活下去,甚至存活得好,不是看官多大,而是看你手中的兵马实力有多强。 而前来上任,手中兵马人选自然要有所安排。 他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调杨千总去睢宁,韩大侠调回新安庄,二者作为镇守总存在。 他们兵马编伍最后确定,除了四队人外,总部会有十五人。又设十人马队,三小队鸳鸯阵兵共四十人。又有一小队掷弹手十五人,辎重队三十人。 再一个炮队,拥有火炮五门,共三十人。 如此算下来,一个镇守总,共有人马三百三十人。 二总就是六百六十人。 而杨河目前兵力是六总,除了两个镇守总,还有普通的总队四个。 以每总二百三十人算,四总就是九百二十人。 又有中军部九百二十五人,含护卫队一百人,炮队一百人,掷弹队五十五人,骑兵队二百三十人,哨探队五十五人,医护队五十五人,辎重队二百三十人。 还有新建的鸳鸯阵兵,现称锐兵队的一百人。 总共杨河麾下兵力,二千五百余五人。 当然,兵额虽是如此,其实还有些不满员,比如骑兵队,现在仍然只一百多人。 所以最近九爷又继续去招人了。 一切安排妥当,留下韩大侠与杨千总,杨河率领四总人马,中军部各队,约一千七百多的兵力,今日就前来了邳州城。 几次大战他还缴获甚多,现共有马骡一千多匹,除骑兵哨探队,还有富余的战马五百多匹。最近几月各队兵轮流训练,基本都进入野外乘骑阶段,甚至很多人复杂的地形都可以走。 此次来邳,就杨大臣的一总,韩官儿的三总骑着,威赫各方。 同时因为邓门子用得顺手,顺便一起带来,也算抬举他了。 胖嘟嘟的递运所大使殷勤引路,很快兵马转入文明街,相比睢宁城,邳州城确实繁华了许多,商铺房屋鳞次栉比,商贾迤逦,百货聚集。 不过杨河不是没来过邳州,自然知道内中的阴暗那面。 不久,杨河又看到一个街口,横竖相交,街口处立着一座牌坊,上书“进士坊”三字。 这乃本州为当地进士杨辅所立,街的那一端则有“文魁坊”,乃当地为御赐进士吴淳所立。 “进士坊”进去就是衙前街了,街头不远就是庞大的“迎春楼”,上下有三层。此时牌坊前面密密站着官员,衣冠禽兽,青袍绿袍一片,边上还扎着彩棚,糊着纱绫。 却是邳州知州苏成性,率领州衙各官,协同卫所、同知署、分司署诸位大人在此相迎。 杨河看过去,却见众人未看向自己,他们不约而同看着自己带来的兵马,个个吃惊不已。 …… 老白牛:多谢“时间慌了”书友的盟主打赏,各位朋友的打赏投票支持等。 仍然不断有朋友提出各类的治疗方案意见,多谢了。 这些宝贵意见,我都会记下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89章 列缺 杨河下了马匹,那边众官回醒过来,也忙迎了上来。 为首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官员,花白的胡须,穿着青色的官袍,胸前缀着方形的白鹇补子,腰间围着五品级位的银钑花卡簧腰带,挂着玉石镀金的精致腰牌。 看来此人就是邳州知州苏成性了。 他呵呵笑着,身旁还有三个官,有二人穿着同样的青色官袍,白鹇补子,银钑花卡簧的腰带。看来一人是驻札邳州的淮安河务同知黄思恩,一人则是驻札邳州的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了。 他们也都是五品官,与苏成性穿着打扮并无不同。 特别现在苏成性升了一品,与二官一样,都是正五品的官位。 第三人则较为耀眼,却是穿了大红的官袍,胸前缀着大大的方形虎豹补子,腰间围着正三品的金钑花卡簧腰带,挂的腰牌更是鈒伏虎盘云花的圆形象牙牙牌。 看来此人便是邳州卫的新任指挥使孔传游了。 他是卫所官员,还是卫所一级的最高军事长官,依大明官制,秩正三品,穿着一至四品才能穿着的绯色官袍。 看他身后跟着几个官员,千户,百户人等,亦不是身穿正五品官服,就是身穿正六品的官服,一大片的青袍颜色,知州身后跟着的人远远不能比。 卫所官员的品级一向高,便是总旗都有正七品,杨河辛辛苦苦混到现在,不如人家一个世袭。 当然,现在卫所官不值钱,正三品的高官,放在地方不如知州尊贵,看孔传游样子,也是以苏成性马首是瞻。 众官笑着过来,看他们官袍款式都相同,只文官绣禽,武官绣兽,这也是衣冠禽兽的由来。此时这个词倒没有贬义的意思,大明也不知多少人,想成为衣冠禽兽的一员。 邓官殷勤引着,杨河也上了去,对到前的知州苏成性施礼:“下官邳州练总杨河,见过州尊老父母。” 苏成性呵呵笑道:“早盼杨练总到来,若久旱盼甘霖,总算盼到了。” 他上下打量杨河,抚须微笑:“果然是杰俊英豪。” 他声音浑厚,说话缓慢,似乎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他满面红光,年近六十却保养得法,说话语气滴水不漏,一看就是那种擅长太极、饱经宦海、老谋深算、沉稳老练的老官僚。 他含笑为杨河引见,按顺序为齐尚贤、黄思恩、孔传游等人。 驻札邳州的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是个很有官威的中年人,他年在四十多,眉弓高高,三络胡须修整得一丝不苟。神情中,隐隐还带有京官所独有的那丝丝高傲。 面对杨河的施礼,他只是矜持点头。 虽然杨河几次大战他都捞了好处,博取了“协力赞画”的功劳,四品的级位有望,说不定哪天这位子就可挪一挪。 但他却没有因此感激,齐尚贤认为,这几场功劳是他应得的。 他是上官,功劳不给他给谁? 再说了,没有他的署名,杨河几场大捷可以得到重视吗? 没有他的署名,捷报可以得到史督臣的重视吗? 这点上,杨河应该感激他。 他今日能来,还是看在苏成性面上,还有传闻中史相公对杨河器重缘故。 杨河与河务同知黄思恩会面颇引人关注,就在正月时,杨河曾与他儿子黄承袭有过冲突,还打得他儿子满头是包。眼下见面,会是如何?黄大人冷淡?冷漠?或是喝斥翻脸? 众有心人关注,却见黄思恩并无异样,他含笑说道:“杨大人一路辛苦。邳州百姓,早盼杨大人了。” 在杨河施礼后,他还还了一礼,风度翩翩。 杨河心下也有些佩服,此人城府涵养不用说。 看黄思恩大人成熟英俊,年在四十多,淡泊儒雅,又带着几许威严。 他眼中有着睿智与深沉,言谈举止若谦谦君子,有一种学者的味道。 相比他儿子黄承袭,确实层次高了许多。 杨河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儒官了吧?” 看他身后还有个中年文士,皮肤白皙,从容大气,一副幕僚的样子,略略引起杨河的注意。 引见到邳州卫指挥使孔传游时,此人倒是亲切,他主动施礼,哈哈大笑道:“早闻杨大人威名,今日一见,果然见面更胜闻名,哈哈哈哈哈。” 他高大肥胖,不似军人,反似富商地主,却是以带俸官上位。 邳州卫额设指挥一员,千户三员,百户七员,当然,这指的是掌印官,佥书官等实权官。几百年来,卫所还有众多的带俸官,有官衔,没有实权。 以前孔传游就是带俸官,饱受原指挥使韩澜排斥。 韩澜死后,卫所不可无长,就由孔传游上位了。 这点上,他应该感激杨河。 事实上,他也颇为亲近,极力交好的样子。 除却这些州城高官,苏成性还为杨河介绍州衙各同僚。 同知张奎祥,从六品官位,几乎与苏成性一样老,似乎不怎么管事样子。但杨河一看,就知道此人是个老狐狸。只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有苏成性这个老老狐狸在,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熬到退休了。 判官宋治圆,从七品,也是老了,五十多岁,在苏成性面前唯唯诺诺,怪不得受器重。 吏目陈泰安,从九品,四十多岁,略略有些深沉,他在州内工作性质与县主薄很相近。 以上三位就是邳州衙署的佐贰官,他们协助知州处理各项公事,每人有自己专属的办事厅,在州衙内还有自己的宅院。 他们权力大小,主要看知州苏成性分配给他们什么事务,如吏目陈泰安,以前管了征税、户籍、巡捕诸事,后来苏成性将他巡捕的事务剥夺,交给了宋治圆分管。 陈泰安权力就少了一大截,宋治圆权力则增加一大截。 除却这正印佐贰四官,余下几位则是杂官,如税课局大使张协,从九品。军器局大使南臣,从九品。递运所大使邓官,正九品。新任直河口巡检丘洪安,正九品。 他们皆一身绿袍,胸前背后缀着练鹊的补子。 丘洪安则是海马补子。 他吏部佥选,兵部节制,新来不久,谨小慎微的样子。 他偷偷看着杨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臣则神情复杂,去年时他曾与杨河接触过,那时杨河只是秀才,他高高在上。转眼这杨河调到州城,成为七品的高官,他仍然还是九品小官。不出意外的,他将在这级位上干一辈子。 苏成性为杨河引见了州城各同僚,连上杨河,州衙的朝廷命官就这九位了,余者儒学、驿站、火药局、河泊所等设,都属于不入流的杂职,不算官员。 最后苏成性还为杨河介绍卫所千户百户人等,这些人除了身上官服,不象官,不象军人,反似地主老财商贾多。对自己被摆到最后引见,他们也均觉理所当然。 杨河暗暗摇头,这些卫所军官都废了。 事实上,邳州卫虽有旗军兵额一千三百多员,但实额有没有一千人难说。他们主要任务也是运粮,每年运漕粮四万八百六十四石三斗六升二合。还有造船,每年需造浅船一十三只三分。 除运粮造船,余者就指望他们不上。 如果邳州旗军能战,也不需要设置练总了。 总体杨河心下失望,与睢宁官场一样,邳州城同样死气沉沉,就如这个帝国进入腐朽暮气一样。 …… 众人相见寒暄完毕,苏成性言州城同僚早在‘迎春楼’备了酒宴,只为杨练总接风洗尘。 他看看街上仍然肃立的杨河兵马麾下,眼神微眯,随后呵呵笑着,言不愧为杨练总练的好兵,怪不得能大败流贼。 他吩咐递运所大使邓官,继续将带来的杨练总部下,带到军营去好生安顿,那边早备好了犒赏的酒肉粮米等等。 苏知州更交待他:“子台,你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忠勇将士,知道吗?” 邓官点头哈腰道:“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杨河也安排:“大臣,你们随邓大人到军营去,老陈带几人留下便可。” 很快杨河的铁血大军随邓官去了,只护卫队长陈仇敖带五人,还有邓门子留下。 兵马去后,众官压力消解不少,不过陈仇敖率五个铁甲护卫留下,仍然带给众人沉重压力。 他们个个彪形大汉,特别内中蒋震、蒋擎兄弟,这二人相貌凶恶,身形有若铁塔,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特别甲叶锵锵的响,似乎一步步踏在人的心上。 许多人看到他们,都下意识避远些。 从门面上看,杨河将这兄弟二人收在身边,是成功的。 很快众人进入衙前街,这边早有衙役清场,来到“迎春楼”前,一些邳州城的乡贤名流聚着,苏成性略略介绍,这些人也个个上来拜见,递上名贴。 不过这边倒没有生员,毕竟是州城,秀才身份就不够看。 杨河应对着,宠辱不惊,神情平淡,让一干观察他的人暗暗称奇。话说居移气,养移体,这杨秀才初富乍贵,却没有乱了方寸,这世上真有天生适合当官的? 总体气氛轻松,或许这也是苏成性等人将接风大宴放在外间的缘故。 若在州衙,苏成性等人最多在堂下相迎,以杨河现在的声势,不免怠慢了。 特别消息传来,他颇受史总督器重的情况下。 迎到仪门外,甚至衙门外,就失了礼,毕竟杨河说起来只是七品官,还是散官。 特别齐尚贤、黄思恩、孔传游等人就不可能奉陪了。 大明就是如此,礼仪程式非常繁杂,不同品秩官员有不同待遇,乱了礼制,就会饱受诟病。 放在外面就好多了,见礼轻松,一些邳州城的乡贤名流,还可以借机见见新上任官员。 很快众人进入“迎春楼”内,这楼不知与睢宁“迎春楼”有什么关系,但更高更大,足有三层。而且有一点相同,都是被指定为衙门公宴消费地点。 众人上了去,这边上两层是雅座,一层为大堂,此时三层都摆满酒桌,上席足有五桌,中席十桌,下席二十五桌,果然规模就是比县城大了许多。 然后每层都有戏班,娇滴滴的乐户唱着昆曲。 杨河等人自然上酒楼顶层,并坐上席。 或许知道了杨河口胃,州衙方面还为他安排了两个胸略大的乐户倒酒服侍。 总体酒宴气氛热烈,带着一点点文官宴饮的矜持。 但看着众人吟风弄月,桌上几百样奢靡的肴品,很多菜色甚至只用来看,不用来吃。想想外面如云的饥民难民,自己逃难时的情景,杨河心中只有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虽说此次为自己接风缘故,但想想这种官宴也是寻常。 每次如此奢靡,一年下来要耗费多少银子? 看宴中各人寻欢作乐,乐不思蜀,他们真不知外面情况? 又或许象鸵鸟似的对外界视而不见? 只是介时帝国崩溃,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看很多人放浪形骸样子,杨河心中不由感慨。 他与苏成性、齐尚贤、黄思恩、孔传游、张奎祥、宋治圆、陈泰安等人一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成性再次起身笑道:“现匪贼猖獗,特别青山贼不时骚扰州境乡里。今有杨大人坐镇,当可维护地方,使邳州百姓不再受贼燹之苦。” 他举杯:“来,为杨大人就任州练总再喝一杯。” 众人都是轰然叫好,随之喝了一杯。 杨河也喝了,随后苏成性看向杨河,意思是杨大人也说两句? 杨河笑了笑,他慢条斯理放下酒杯,说道:“方才州尊老父母说得好,现匪贼猖獗,到处都有土匪流寇,贼燹之苦,下官是感同身受。甚至当日去见史督臣,路上都遇到匪贼,幸好护卫得力,将他们杀走了。” 他叹息道:“本官都如此,何论普通百姓?想想他们,过的什么日子。” 众人都随之叹息,这叹息有些人是捧场,有些人倒是真情实感。 杨河续道:“所以当日史督垂询,下官就言说此事。他亦是感叹,言有愧也。” 杨河道:“拜别史督臣后,他麾下幕僚阎先生送别。他问我,到邳州后,会如何做。我说,我会给当地百姓带去比金钱、财帛、甚至性命更宝贵的东西。” 场中一静,众人皆好奇看来,这杨大人说话有意思啊,什么叫“比金钱、财帛、甚至性命更宝贵的东西?”,似乎这三点,已经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了吧? 便是同桌的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都放下了身旁一粉嫩乐户的小手,好奇看来,想听杨河怎么说。 只有邻位的河务同知黄思恩一凛,似乎想到什么。 他那文士幕僚,坐在近旁的上席处,亦是若有所思。 看众人好奇各异目光,杨河缓缓说出两个字:“秩序!” “善压倒恶的秩序!使百姓可以放心在路上行走,妇女小孩可以安心出门。商人可以放心经商,农夫可以安心耕田。不论穷富,都不用提心吊胆,担忧遇到土匪抢劫绑票勒索!” “秩序!这就是当日时,我回答阎先生的话。” 杨河环视众人,看很多人张大嘴,他淡淡说道:“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所以,青山贼骚扰州境乡里,乱我邳州秩序,我会将他们杀光!” “本地土匪横行,丧尽天良,无恶不作,本官也会将他们杀光!” “匪多难剿是因有人勾结,本官也在此奉劝那些养土匪的,与土匪勾结的,或趁早自首,或早早去跳黄河,免得不得好死!本官也在此放话,邳州是个好地方,然本官治下,绝不许蝇营狗苟横行!” “乓”的一场响,杨河轻拍在桌上,却若雷霆,吓了很多人一大跳。 酒楼内的气氛冰寒,众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杨河单刀直入,直入主题,却若暴风雷霆,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早苟且惯了,粉饰太平,哪管外面水火滔天? 这下杨河将一切血淋淋撕开了,便若那道划破黑暗的雷霆闪电,让人不安,让人颤抖,也留给众人最深刻的印象。 很多人偷偷看向杨河,第一次审视这年轻的练总,看他漆黑的眼眸带着坚决,身上气势如刀如山,似乎也让众人明白了,为什么他可以几次大败流贼。 酒楼内一片寂静,坐在不远处的陈仇敖等人也停止喝酒吃肉,幽幽看向众人,眼中有着与杨河一样的坚决。 良久,酒楼内都是鸦雀无声,很多人坐立不安,连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都被震慑了。他早没了那种冷傲,漫不经心,上下打量杨河,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还是知州苏成性老狐狸,最先回醒过来,他呵呵笑道:“杨练总说得好啊,有杨练总坐镇邳州,吾等可以高枕无忧了,呵呵呵呵。” 说实话,苏成性也被惊了,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成性开口,余者各人也回醒过来,纷纷应和,但回应声稀稀落落,却没有了早前的那种热络。 看众人样子,杨河微微一笑,他低低吟道:“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 宴后,知州苏成性回到州衙后宅,今天的宴会,他也不知是后悔还是什么。 知州感觉杨河这年轻人,有热血,会做事,他内心是赞赏的,但这性格脾气,肯定会惹一大堆事。 他快要致仕了,最怕就是不得清静,只是…… 想想邳州确实需要杨河,然这年轻人,唉,真是两难了。 他有个感觉,邳州怕要多事了。 …… 那方驻札邳州,河务同知黄思恩也与自己幕僚贾叔翁回到河务同知署。 贾叔翁对杨河的评价,与当时的阎尔梅一样,都是“肃烈!” 他有些担忧:“东翁,此人肃烈,行事强势,会否因早前承袭之事,与您冲突,不可不防。” 黄思恩背着手,默默在想什么,此时笑了笑:“倒不必担忧此事,今日宴会黄某倒看出来了,这杨河是个做实事的人。他与人冲突不因个人好恶,这种人反好相处。” 贾叔翁说道:“那倒可引为强援,东翁当着力与其交好。” 黄思恩摇头:“不必了,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不卑不亢,仅公事上往来便可。现今最重要管好我们的事,伏汛就要来了。” 贾叔翁道:“东翁高见。”他神情也有些凝重,防河几大汛,伏汛就是一种,这期间连降暴雨或雷雨,经常江河水位急剧上涨,稍不注意,就有溃堤的危险。 而且伏汛经常与秋汛连在一起,洪水总量大,持续时间长,防河事务,实是繁重。 说完公事,黄思恩拿出几封书信,脸上带有欣慰的笑容:“袭儿来信了,他游历淮安苏扬等地,结交了不少豪杰勇士……这小子,成器了许多,看来人还是要受挫折啊。” 他含笑说着,语气颇为的欣喜,这是长辈看到晚辈有出息,发自内心的欢喜愉悦。 贾叔翁一样为他高兴,他在黄府任幕僚多年,对黄承袭,早若自己子侄辈一般看待。 他叹息道:“是啊,我们都老了,以后还是要看小辈的了。” …… 老白牛:多谢关中猛将等书友的打赏投票等。有书友建议我使用语音输入,我用了用,错别字好多。而且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写了。总感觉用嘴巴说,没有手动文字出来的利落,还口干舌燥的。看来新科技,还需要时间慢慢适应。js3v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0章 武备 两日后。 新建的邳州练总府署内,杨河身着便服,身前一干部将心腹坐着,官邸门口还有陈仇敖领着铁甲护卫们守卫。 此时他却是与众人商议邳州的事。 接风洗尘后,按规矩,具体公务要三日后知州苏成性再与他详议。 此时节奏是很慢的,父母官都是很悠闲的,他们主要任务是吟诗作乐,公事大部交给属官,或幕僚师爷忙。 这是此时官场常态,便如苏东坡,倘若他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恐怕也不会有《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千古名作传世了。 但杨河倒没闲着。 相比睢宁练总府署,邳州练总府署大了许多,建筑面积近三千平方米,有大堂c二堂c后堂等,内花厅幕厅,官邸上房具备,还有幽雅的后花园,景致非常不错。 果然七品官待遇就是比九品官要好。 杨河到任后,依他的官级待遇,州衙方面还给他配了一个攒典,两个门子,六个皂隶,两个膳夫,一个马夫。 不过杨河看看这些人,不比睢宁那边“相对纯朴”,这些配来的人都是奸险油滑的皂隶公人。 杨河就让他们都待在大堂二堂那边,他的近百铁甲护卫们,则轮流派一半待在练总府署内,大堂c二堂c后堂都由他们看管把守大门,巡视衙署。 不过他们是军人,不是佣人,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等方面杂役的事,自然不能让他们干。好在他还带来了邓门子,就安置在后堂一处厢房,平时干些倒茶清洁,送信跑腿的事。 杨河出行也可兼任跟班,携带拜匣,坐垫衣饰等等。 官邸很大,院中树木森森,邓门子倒了茶后,就机灵的退出厅去。 杨河总觉得他有出息,他名字也取得好,邓经世。 黄花梨官帽椅上,杨大臣c韩官儿c罗显爵c张松涛c张出恭c曾有遇c钱三娘等人坐着,各人聚精会神,听着身前的情报所主管胡就业禀报邳州探来的一些情报。 然后胡就业身后还站着一瘦弱的年轻人,面善貌端,脸上笑容总是温暖和善,却是刘大有。 几月前他加入情报所后,地位稳步上升,现在都可以跟在胡就业身边,进入这种核心的议事场所了。 “关于邳州的事,情报所兄弟尽心竭力,这两个月探了甚多,重点就是三条,青皮c私牙c土匪” 胡就业手上拿个小本本,正说得口沬横飞。 “话说这邳州啊,人多!”胡就业说道,“不比新安庄与睢宁县,乡卡卡,情报所估计这邳州连城内,连关厢地方,可能有十几万人。这啥‘聚城而乱’,人一多,泼皮无赖就多了。” 胡就业看了眼小本本,一下粗言,一下雅语不自知。 杨河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国初邳州编户四十七里,但几百年繁衍,人口肯定增加不少,特别泇运河开通后。 虽这方面文册不清,但亦有迹可循,比如最近统计数据是天启年间的《淮安府志贡赋志》,天启四年时,曾记载邳州有户九千九百七十七,人口十万三百八十七。 这些还不知有没有计入隐户,如果没有,人口还会更多。 虽到了崇祯年,战乱饥荒等各方面原因,人口损失不少,但总体邳州这地方安定,加上外来人口涌入,估计人口十万上下还是有的。 “邳州青皮多到什么程度呢。”胡就业高声道,“当地人说就象黄河水一样泛滥,情报所粗粗调查,连城内,四面关厢,这边打行c抢行c骗行就有上百家,还有形形色色的恶丐等。” “这些青皮没有长技,没有恒产,没有职业,有人的地方就有他们,动不动什佰成群,耍拳使棒,百姓深受其苦。” “这些还是小角色,普通的泼皮,邳州最知名的是四棍,赌棍c讼棍c媒棍c葬棍!” 胡就业说得抑扬顿挫,依他说的,邳州这边赌场甚多,动辄数百人聚赌。赌就算了,棍头还常常诱引良民为恶,很多人堕其术中,倾家荡产,最后不得不卖妻鬻子,家破人亡。 每每他们拿不出钱来,打行就出手了。 还有讼棍,不是普通的诉讼,而是诬告陷害c敲诈勒索。 这些讼棍背后有奇奇怪怪的人,且多跟城内外的抢行有勾连。 每有命案,各讼棍如获至宝,令抢行立时上门冒认尸亲,然后寻找良善怕事之家下手,以为奇货可居。 这些人以齿牙伶俐者为官证,串通衙役,气焰嚣张,稍不如意,就纠集多人,上门打抢,一而再,再而三,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 现在更流行先上门打抢,然后鸣之公堂,言为索要人命,讨还血债之意。 总之这些讼棍颠倒是非,变乱黑白,百姓苦不堪言,就算普通的讼事被这些人介入,原告被告常常都会家破人亡。 媒棍,不是做媒,而是抢孀卖寡,拐卖妇女。此些辈多跟骗行丐帮有勾结,经常纠众抢孀,很多寡妇力弱不支常常被抢,最后也不知被媒棍媒到哪去,私下拐骗妇女幼女更不用说。 此实为风俗人心之大害,当地百姓恨之入骨。 最后是葬棍,也就是土豪恶棍青皮纠为行帮,又有打行们相勾连,每遇丧葬,就庇索阻埋,索要财物。若不能满足他们,死者就不能下葬,很多善良停柩家中经年累月。 这百姓活不起又死不起,还不能入土为安,本地百姓对这些葬棍亦是恨之入骨。 “还有牙人,特别私牙,对小老百姓危害极大!”胡就业义愤填膺的说道。因杨河交待情报所需多关注底层,他领情报所也用了力气,此时愤愤不平,似乎他被牙人敲诈过一样。 “这些私牙,用白赖青皮作打手,行头不是秀才,就是衙役。不是豪绅,就是市棍。我日嫩管管,这些人横行霸道,俺老胡认为官牙够恶了,跟他们比起来都一个天一个地。” 他还举了本地一妇人龚七姑为例,说在这些私牙的盘剥勒索下,本地的小老百姓,根本活不下去。 这些人也可算入青皮之列,各处脚行也差不多,都是泼皮作行头,用棍棒控制一些脚夫。 总之邳州青皮地棍极多,情报所粗粗估计,仅那些活跃的青皮们,人数就高达数千人。 众人都是吸了口冷气,罗显爵喃喃道:“这么多?” 他是归德府永城人,那边也有青皮地棍,但显然数量种类都没有邳州这么繁多,听来这么触目惊心。 杨大臣哼道:“不用说,就象在睢宁一样,将他们都杀光!” 杨河沉声道:“情报所分析过这些青皮来源吗?他们本地人多,还是外地人多?” 胡就业连忙翻了翻,还好小本本上有记录分析过这方面的情报。 他说道:“说起来邳州青皮还是外地人多,但头目骨干多是本地人。他们来源,主要是各地来的农户莠民,邳州这边是漕运要道,外来人多,很多人找不到活干,就变成无赖。本地青皮则多是破落户,很多绅商子弟潦倒了,就成为恶少。很多打行骗行的头目骨干都是他们。还有很多小商小贩,动不动活不下去,就成为青皮。” 众人都是意外,原来青皮这样来的,还以为他们天生好逸恶劳呢。 情报所这样一分析,众人对这些青皮的成因来源也了解许多,眼光拨到了一个更高的角度。 杨河亦是一叹,这两天他看了邳州城的市容风情,总体感觉邳州城虽说繁华,但贫富悬殊过大,富者光鲜亮丽,穷者穷困潦倒,似乎中产阶级太少。 这贫富一悬殊,肯定会造成很多问题,特别绅商子弟破产,成为城市游手无赖一员,那危害性更大。 因为他们有一定的见识经历,就如文人加入流寇队伍,那流寇的危害性就会加大一样。 张松涛哼了一声:“本地青皮横行,官府就没有管制?” 胡就业道:“倒也有,听说那苏知州发了很多告令,禁止游手无赖,但没用。本地士绅也建了育婴堂c同善堂c栖流所等等,想吓阻无赖勒索,一样无用。” 他脸上现出讥笑:“要知道很多打手打行什么,原就是这些士绅养出来的。现在这些人也倒霉了,被恶狗反咬自己身上。” 杨河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其实他很早就关注过明末城镇的无赖青皮问题,也知道各地官府采取种种措施,意图扼制这种风气的蔓延,但没有用。 因为说白了,这其实是体制的问题!不是想扼制就可以扼制的。 因为他们是以农业社会的思维,来管理商业社会的事务,自然事倍功半,甚至全无收获了。 明末很多地方已经很繁华,商业兴盛,特别城市的规模,城镇的规模急速扩大。 但这种扩大并不是好事,因为此时大明仍然是小农经济,完全没有独立的c专业的城市管理体系,甚至那种思维。 大量的人口进入,但管理跟不上,城市人口的安置更跟不上,流入城镇的人口谋生困难,怎么办? 内中好逸恶劳的游民就变成无赖了,他们又欺压良民,让一些人坠入奸邪,就这样恶性循环下去。 这也是历代不喜欢商人,打压商人的原因之一,因为统治者潜意识就不喜欢商业社会这东西,太脱离他们的统治能力之外了。 大明也打压了商人近二百年,一直到明中期,时人笔记也称这段时间是明朝风俗良善的黄金时期,被文人士大夫广为赞誉。 到明末,商人打压不住了,因为官绅自己就成为商人了,不过看笔记,官绅自己都不喜欢这个时代。 这也是众人向往三代之治的原因,纯纯粹纯的小农经济,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管理上是多么的轻松方便啊。 还有牙人。 想想这里,杨河也是感叹。 最初牙人是有意义的,比如此时信息闭塞,商品分散,一些外来商人要收购贩卖都不便,就出现牙行这一中介,让双方便利。 对百姓来说,你去买东西,也怕遇到奸商以次充好,银色不足,甚至遇到假银假钱等问题,这时候也需要牙人这个中介。 特别对一些百姓来说,如果有大交易,如买牛,买马,买骡等等,更怕遇到次等货,更需要牙人了。 就算牙人有“成三破二”的规矩,从买方提百分之三的佣金,从卖方提百分之二的佣金,许多人其实也愿意付这个钱。 对官府来说,他们也需要牙人。 此时代很多物价是由牙行评定的,商人纳税,禁物要物运转,都需要牙人监督。 可以说此时社会方方面面都离不开牙人。 但因为垄断,牙人权力太大,慢慢脱离了中介的意图。 牙人不需要本钱,却赤手拿鱼,空手套白狼,以半官方身份欺行霸市,垄断市场,欺骗客货,拖欠货款等等,早对市场经营形成严重干扰障碍,必须改变。 至于私牙,早成恶棍集中地,没有任何意义,剿灭便可。 杨河让胡就业继续说土匪的事,这方面,胡就业情报所倒了解不多。他情报所现在只是发展初期,只能探探关厢与近郊的匪情,说匪徒啸聚为盗,强半无业游民。 又说这方面水很深,情报所只粗粗知道很多豪强大户养匪,或本身就是匪。 负责治安的快班也有很大的问题,有些人自己就是匪帮的后台。 更远的地方,就要看骑兵队与哨探队了,特别青山贼与地方土匪。 杨河看向钱三娘与曾有遇。 钱三娘站起身来,胡就业连忙坐了下去。 “青山贼老巢早已锁定,随时可以剿灭!” 钱三娘声音清冽,若清泉雪莲。 她灰毡斗篷,高挑的身段站着,就飒爽c矫健。 “现在关键是地方上的土匪。骑兵队哨探,邳州的土匪确实多,不说各山寨,连每个村寨几乎都有匪。按划分的话,当可划为土匪c兵匪c义匪c积匪几种。” 钱三娘眼神湛湛,比起往日,她自信了不少。说话也带了逻辑条理,可能受杨河影响。 每次看到她,杨河总觉赏心悦目,这是个适合他审美观的女子。 又因为九爷出去招兵买马,钱礼魁留在新安庄准备复开飞云镖局,骑兵队这边,就由钱三娘主理了。 “土匪,就是普通的匪,很多游民生计没有着落,就变成了匪。若有活干,他们又成为民。或是忙时干活,闲时做匪,邳州很多村寨都这样,有些村子,整庄的人都是匪。” “兵匪,就是溃散的军伍了,邳州靠北面较多。” “义匪,很多人自称杀富济贫c替天行道,但还是匪。” “最恶的就是积匪,这些人世世代代做匪,不管家中贫富,就是喜欢干这行,当地人又称他们惯匪c世匪。这些人非常恶,抢劫烧杀c绑架勒索是常事。骑兵队哨探到本地一个称‘马嬷嬷’的女匪,似乎就是积匪,但还未查到这马嬷嬷是谁。” 曾有遇忍不住插了句:“关于积匪,哨探队也听到不少,邳州很多匪徒就是积匪,他们世代抢劫做贼,却不以为耻。甚至有积匪说:‘生而为强盗,做鬼也不冤。’‘宁我欺负人,不能受人欺。’‘年轻不刁人,到老后悔迟。’很多积匪家族祖孙c父子c叔伯c兄弟c子侄都是匪,就象开个铺一样传袭接代。” 曾有遇与胡就业一样,最近也越来越想表现,此时忍不住插口。 比起骑兵队,他的哨探队人数也早补充好了。 李如婉带来了霍家寨的人,他们老少二百多人,内男丁二十五人骑术娴熟,还可马上劈砍,就充为精骑,选入骑兵队。又二十人不可劈砍,但马术娴熟,就选入哨探队。 余下的男女老少,其实都能娴熟的骑马,但年纪不适合,就去养马。 有这些人加入,不说新安庄一千多匹马骡,就是再来一千匹,照顾的人都足够了。 “现在关键是,邳州土匪多如牛毛,很多就在村寨,跟百姓混居。他们脸上没写土匪二字,百姓又胆小怕事,不敢指认。队中分不出哪个是匪,哪个是民,总不可能不分青红,全部杀了吧?” 钱三娘继续说着,声音依旧清冷动听,却带了丝丝忧虑。 断断续续她骑兵队哨探匪徒也有一段时间,遇到的最大问题也就是在这里。 若宋甘来那样的人还是少,多数的百姓都是胆小怕事,瞻前顾后,不说指认土匪,就是个泼皮无赖瞪他一眼,就要胆战心惊个半天。 这土匪认不出来,不知哪个是民,哪个是匪,民匪混居,又如何剿灭? 难道全部杀光不成,那邳州地方还有人吗? 说起这事,堂内众人也是头痛,连杨大臣也不敢说全部杀光了。 土匪跟青皮不一样,绝大部分青皮就差脸上写着我是无赖二字,但很多土匪看上去老老实实就跟普通人一样,没有犯事时,被抓到时,你都不知道他是土匪。 胡就业也说情报所探知邳州周边匪情时,很多百姓其实知道土匪的事,但他们就是不敢说。 张松涛沉声道:“属下这两日在城内行走,无意在茶馆听百姓议论,说已调往府城任推官,前任时的邳州判官沈冷之曾说过此种情况,他言说:外民杂处流丐往来,故外来之贼多于本地。办贼之马快又廖廖数名,百姓虽甚悉贼而既无缉捕之责,又恐诬扳之累,往往明知是匪隐忍不言,故稽查颇难。” 杨河心中一动:“百姓虽甚悉贼而既无缉捕之责,又恐诬扳之累?” 堂内各人争论,现在情况已经明了了,近期要解决青山贼,土匪,青皮,奸牙诸人。 青山贼好说,直捣黄龙便可。 青皮奸牙也好说,就算背后有隐藏人物,明面上的人杀光了,他们也失去爪牙了。 而且到时斩杀,说不定背后的人会跳出来,正好一起杀。 就是隐藏土匪 杨大臣言设保甲c巡捕局,张松涛赞同,但言这需要时间,特别需在邳州经营时久。 比如你现在邳州地方设保甲,你有管理人手吗?你了解地方吗? 特别邳州复杂,人员往往来来,现又未统计门牌腰牌,谁知道来来去去的人是奸是善? 暂时在关厢与地方设巡捕局所是可以,就怕介时事多,巡捕们会疲于奔命。 还有,欲设巡捕,还必须先从州衙那边拿到巡捕的权力。 杨大臣不以为然:“哪来那么瞻前顾后?先干再说吧!” 杨河在堂内缓缓踱步,他听各人争议,心神却飘到很远的地方。 半年,最多半年时间,他要邳州成为他安定的后方,安心在这边发展壮大。 因为他时间不多了,特别年底就要对抗清军。 他要为战事准备,在要点修建军寨,修整武备,扩充军力。 特别武备,这点非常重要。 目前他火铳只有一千杆,铁甲棉甲四百多副,这怎么行? 要知道他现在最大假想敌是清兵,他们实力不容小看。 就在今年,满蒙汉八旗基本成形了,按兵力丁口算,他们满八旗约有310个牛录,六万二千旗丁。蒙八旗118个牛录,二万三千六百旗丁。汉八旗164个牛录,三万二千旗丁。 满蒙汉二十四旗差不多拥有旗丁兵额十二万人。 他们的披甲兵人数,满八旗是三丁披一甲,约有二万的披甲战兵。蒙八旗五丁披一甲,约有五千的披甲战兵。汉八旗十丁披一甲,约有三千二百的披甲战兵。 满蒙汉二十四旗差不多披甲战兵在三万人左右。 又有科尔沁部,各外藩蒙古等,约有旗丁十万,披甲战兵二万。 这样清国麾下能用的披甲兵就约有五万人。 未来要对抗满清,最终大战时,怎么说麾下披甲兵数量也要达到五六万吧。 但看看自己,现二千多兵力,连缴获的流寇棉甲在内,铁甲棉甲不过四百多副,披甲率仅六分之一。 而装备的重要性不容置喙,战场上有甲没甲,天差地远。 所以杨河必须快速安定地方,安心生产,年底扩充兵力到三四千人,并争取到水力干枯前,生产出后膛新安铳三千杆,连上原有火铳,计有四千杆。 还有盔甲,至少需出产士卒铁甲一千八百副,连上原有的铁甲,达到二千副。 如此装备部下,才能年底与某路前来抢掠的清兵一拼高下。 他必须在血与火中锻炼自己的队伍。 他必须拼命! 因为倘若现在不拼命,未来可能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1章 荒唐 最后众人商议出结果。 邳州事按步骤,按顺序来处理。 首先是治安,青皮无赖,泼皮恶棍,对底层的小老百姓来说,这是危害最大的方面之一。 就若睢宁新安庄般,设立巡捕局所,城内设局,地方设所,暂以队兵驻之。 因与新安庄等不同,邳州这初来乍到,对地方不了解,就暂以巡警为主,慢慢落实户牌,腰牌。 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杨河对部下意味深长道:“邳州不单单是我们的,老百姓也要参与进来。” 杨河决定搞联防,张松涛听来的那句话,“百姓虽甚悉贼而既无缉捕之责,又恐诬扳之累”给杨河很大灵感。地方百姓知道贼情,但怕诬扳之累,又没有缉捕的权力,那就给他们身份与权力。 杨河决定在各地大搞联防队,在城内划几区,每区都有联防队建立,归属城内巡捕局管理。 关厢与地方一样如此,设立联防队,选择良善又熟悉本地情况的人为队员,归属各地的巡捕所管理。 杨河会给联防队权力与武器,他们可以盘查、扭送不法之徒,一定情况下,还可以对青皮匪徒进行抓捕击杀。 特别在地方,现基层瘫痪,里甲长制不存,又匪情严重,有一定领头作用的士绅纷纷逃入城市,留下的人一盘散沙。这也是他们人多势众,仍然打不过村匪土匪的缘故。 就若新安庄周边的附属庄一样,指定某些人为联防队长,建立护庄队,将他们组织起来,防患抓捕匪贼。出什么事也找他们,不至于地方上成为一盘散沙。 这样双管齐下,群防群联,定可大大保证治安,消除匪情。慢慢待杨河熟悉邳州各地情况后,又腰牌制度建立,这些人就可以化为保甲,在邳州城设立严密的法网。 当然,联防队有半官方的身份,又有了责任与权力,队长与队员的选择就很重要,必须熟悉地方,思想过硬。 特别各村镇的成员人选需慎重,不要找个本身就是土匪的,那就闹笑话了。 如此巡捕与联防结合,又骑兵队在城中,有什么事可迅速反应,基本治安可以解决。 再是老百姓谋生的事。 相比城中,杨河更看重地方。 他打算在邳州城四面关厢搞几个农贸市场,这样私牙必须铲除。 脚行也没必要存在,这种结构是落后的,必须有新的物流形式取代。 而农贸与物流可以吞噬大量的劳动就业人口,再辅以清洁队,路工队等等,基本邳州内外无所事事的人可以少很多。 “民贫则奸邪生!饥寒至身不顾廉耻!” 为了生存,人们可以干出很多无法想象的事,有了谋生之道,为非作歹的人则会少了很多。 这也是杨河在新安庄时,虽然预算很困难,还坚持要修桥铺路的原因之一。 大规模基础建设可以有效消除富余的劳动人口,否则田地军队不能安排过多的青壮劳力,他们肯定就会无事生非,化为莠民青皮。 最后,官牙也必须改变,回归他们中介的原貌,为民间释放出更多的财富渠道,消解这边太过于富余的劳动力。 如此,邳州地方最重要的几个问题解决了,余者杨河也不多参与了。 再探进去,就是州衙方面敏感的权力范围,杨河不想触犯太多,毕竟他现在只是练总。 他也有太多自己的事,武备,军队,年底清军之事,他还要开垦田地,在邳州设立直属庄等,太多的事务繁忙了。 各项过于敏感的事情,待时机成熟再说吧,介时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 杨河与众心腹拟定了计划,这边有个前提,首先要向州衙方面拿到巡捕的权力。 不过杨河认为这方面机会还是大的,情报所得知判官宋治圆管理河防与巡捕事,他年老体弱,早就不想管巡捕方面的事。 而杨河享受判官待遇,眼前只负责匪情事,向知州苏成性要权,多分管一些,还是可以的。 …… 六月初十日,州衙,二堂,会文馆。 相比大堂的威严,二堂多了些亲和,这也是府州县正印官处理一般事务的地方,又称为“退思堂”或“思补堂。” 二堂两侧有耳房,东侧称“会文馆”,一般用来接待外来的文职官员。西侧称“会武馆”,用来接待外来的武职官员。 此时会文馆内,杨河与知州苏成性,同知张奎祥,判官宋治圆,吏目陈泰安几人相坐。五位正印官佐贰官商议事务,余者杂官杂职,却没有资格在馆内。 几日不见,知州苏成性依然红光满面,他亲切的寒暄,问杨河好不好,乡勇壮士们有没有安顿好等等。 然后进入正题,说起他关心的青山残贼的事。 此些贼不时骚扰州境,杀掠财帛人口,让苏成性很苦恼。为这个事,府城方面没少责怪他,但苏成性无可奈何,现在指望杨河了。 杨河说道:“此些贼寇下官也听说过,他们本为李青山部下,正月时青山贼被刘总镇打得大败,自己被擒获,押往京师凌迟处死。余者残贼四逃,多躲藏在沂蒙山内。这沂蒙山山高林密,剿灭不易,很多贼又有快马,普通官兵乡勇确对他们无可奈何。” 苏成性叹道:“是啊,特别他们在山东境,犯的多是南直境,二地协调不易,只苦了我邳州百姓被荼毒了。” 他期盼的看向杨河:“杨练总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杨河道:“方才老父母说过,青山残贼在山东,我邳州在南直。听闻此些贼以伪元帅冯茂宏、李明祥等为首,人数有数千,马贼数百。若面对面打仗,贼寇虽众,我部下却不惧他。然贼在异地,我部下又不能跨境剿灭,为今之计,只有守了。” 苏成性道:“怎么守?” 杨河道:“贼寇来去如风,飘忽不定,然我邳州也有优势,便是湖泊河网纵横,通行不便。针对此点,只要在关键的地方设防,余者精锐待命,贼寇来袭,抓住时机重创他们,青山贼可灭!” 苏成性陷入沉思,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果然这杨河是个难得的沙场猛将,轻而易举就想出应对贼寇之法。 当然,杨河这方法也是有前提的,就是其麾下较为悍勇,可以挡住拖住敌人,最后抓住机会歼灭。换成邳州的官兵衙役去打去守,自己不被反灭就好了。 他沉吟说道:“杨练总言关键要点设防,哪几处?” 杨河道:“邳州漕运之地,通行多是河流,能走的路不多,只要守住二处,基本就断了贼寇南下之路。” 苏成性吩咐找来地图,杨河皱了皱眉,这图太抽象了,好在自己需要的点在图上仍有标出。 他指着一处:“偃武乡的禹王山,此山位运河边上,附近是谷山,盛阳山诸山。又北离山东峄县的台庄集不远,南离泇口集不远。只要在此处建一个寨子,就能扼住任何匪贼的南下之路。” 众人看去,果然此地可谓得天独厚,非常适合建寨子。而杨河选的这个地方,乃当年淮军对抗捻军的要点。抗战时,滇六十军也在禹王山浴血奋战27天,重创日军第五、第十师团。 “又有此处。”杨河指着一地道,“招贤乡境地,沂河与运河交汇处东岸,此地虽一片荒芜,但地点良好,且还有水路直通邳州的西门外。若也建一寨子,前可呼应禹王山寨子,后更紧的卡住匪贼南下通道,更对邳州城池形成拱卫之势。” 众人看去,果然这地方也不错,众官互视一眼,均想这姓杨的对邳州地形研究得够深的。 而杨河所指的地方,便是后世邳州市区所在地,此时都是荒野弃地,只陇海铁路开通后,设了一个站点。然后54年邳州人民政府迁到此处,改称运河镇。 苏成性放松下来,看来这杨河还是做实事的,虽然脾气性格有问题,但到邳州只短短几天,就开始实质的解决问题了。 他呵呵笑道:“杨练总只管放手去做,老夫这边是支持你的。” 杨河趁热打铁:“建立寨子,需要粮草银两,还需要运船的配合。前些日下官去拜谒史督,他同意下官同时节制睢宁,宿迁二地的乡兵。下官也决定在宿迁境内建几个寨子。这方面,还需州尊与卫所、宿迁知县协调。” 苏成性道:“老夫会发公文的,也会与卫所协调,让他们调一些船运人运粮。” 杨河道:“如此,下官就放心了。下官管邳州匪情事,自然尽心竭力,不让青山贼再毒害我邳州乡民。” 他看了判官宋治圆一眼,语气一转:“只是,贼寇多与本地土匪相勾结,耳目众多,这去外贼易,去内贼难。本地匪贼方面,还要州衙巡捕多多努力了。” 同知张奎祥闭目坐着,就如菩萨。 吏目陈泰安看了宋治圆一眼,有些兴灾乐祸。 宋治圆苦着脸,则是坐立不安。 往日为平衡吏目陈泰安权威,州尊硬将巡捕职务从陈泰安手中夺走,强塞给他。 但其实宋治圆是不想要的,他年老体弱,管着河防的事早力不从心,更何况多了个巡捕? 这巡捕哪是那么好管的,面对的多是青皮无赖土匪,这些年邳州匪患猖獗,地棍横行,他却无能为力,早被百姓骂成什么似的。 但宋治圆冤啊,他能力就是如此,有什么办法? 按宋治圆的本心,他离致仕不远了,不说巡捕,连河防事务都不想管,安安稳稳混到退休便算了。这什么巡捕职务,早成了烫手山竽,宋治圆惟恐甩之不及。 那杨河隐隐责之推之,更让宋治圆颇有羞恼之意。 当然,他也是官场老手,自然有自己的解决方法,那就是推,这种鸡肋似的权力他才不想要。 想到这里,他正色道:“恕下官直言,杨大人管邳州匪情事,这个匪就是匪,哪来的本地匪外来匪区分?这青山贼是匪,本地土匪就不是匪?杨大人休要推脱,就该义不容辞,一起管起来才是!” 他更对知州苏成性道:“老大人,您也知晓,下官老了,精力不如前了。加之河防事务繁重,早分身乏术。杨大人管的事少,又年富力强,就该多多为老父母分忧解劳才是,岂可将自己的事甩到本官头上?真是荒唐!” …… 老白牛:多谢菜农伟大等书友的打赏投票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2章 新安铳二式 杨河惊讶,更似被宋治圆说得哑口无言,半响,他才道:“你……” “杨大人不必再推诿了,该你的事,就是你的事。”宋治圆冷哼道,“正好今日也言明了,巡捕的事,就确定划在杨大人这边好了,日后再跟本官无关,有什么匪情事,也不要再来找老夫。” 杨河不悦,又无言以对,似乎被宋治圆的无耻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知州苏成性眯着眼睛,似乎未察觉杨练总与宋判官的争执推诿,他心念电转,权衡利弊。 以他的官场阅历,自然知道宋治圆是真心甩锅,这巡捕的事,他早就不想干了,此时就借这个机会甩出去,硬生生甩到那杨河头上。 那杨河则初是惊讶,后来顺水推舟的默认,显然蓄谋已久,对巡捕这个职位志在必得。 这是好还是坏呢?苏成性思考着。 他对杨河自然关注,他在睢宁的事,苏知州也了解甚多,甚至当时韩澜与魏崑岗的事,他也有自己的猜测。 从这杨河的生平与性情看,他要得到的东西,几乎都会不择手段得到,阻遏显然无用,反会闹出种种不可收拾的事情出来。 再想想这杨河虽然容易搞事,但做人做事还是有底线的,至少他就知道约束部下,不去骚扰乡绅父老,黎民百姓。 就算他得了巡捕的职务,死的也只是青皮无赖土匪罢了,这些人死再多,对他苏成性也不会有影响,对邳州城不会有影响。 想到这里,苏成性就呵呵笑道:“宋大人说得有道理,河防诸事繁重,宋大人确是分身乏术。杨大人管匪情事,确实就没必要分本地匪外地匪了,就一起管起来吧。” 杨河迟疑道:“下官年幼力浅……” 苏成性一挥手,坚决道:“杨大人就不要推脱了,现贼势汹汹,杨大人大有为之身,当多为朝廷排忧解难才是。” 杨河叹道:“也罢,为了邳州城的百姓,这巡捕的事务,下官就管起来吧。” 宋治圆如释重负,这讨厌的巡捕职务终于甩出去了,以后邳州土匪青皮闹翻天也跟他无关了。 同知张奎祥仍然如菩萨般坐着,吏目陈泰安则神情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说了匪情巡捕之事,接下来苏成性与杨河说的则是他乡勇粮饷的事。 皇帝也不差遣饿兵,要想杨河麾下打仗,粮米装备方面就不能少。 州衙给杨河麾下乡兵是七百个“佥练”的名额。 现乡勇壮丁其实到处都是,很多村寨都练有自己的乡兵护卫,用来保护庄子百姓等等。 但唯有州县“佥练”的乡兵才是官方承认的乡勇武力,余者都是不合法的,只不过乱世中各方面默认罢了,也没有官府会供给他们粮饷装备。 而七百佥练乡兵,州城这边待遇是每兵每月工食银一两,一年七百人就是八千四百两。加上一些杂类装备,估计州城方面,一年会给杨河的乡兵一万两白银左右。 这待遇比睢宁县要好,但按照这个粮饷来养兵,杨河二千五百人,其实仍然要喝西北风。更不说他麾下还有一千匹马骡,一年要消耗粮食八千五百石,干草二百八十万公斤。 此时草一束约十五斤,每束折银二三分,二百八十万公斤干草,价银就在七千五百两了。 所以杨河仍然要靠自己养兵,州城给的银子,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而且按照苏成性等人意思,他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多余的钱就掏不出来了。 不过苏成性也言,漕运总督衙门有下了公文,总督府那边会拨下一些钱粮来。 他们给杨河一千兵额算,还马三步七,有三百人的马队兵额。内步兵待遇,每人每月银一两,米五斗。马兵待遇,每人每月银二两,米五斗,还有草豆银每日八分,一年二十四两。 又此时马队骑兵才有盔甲,三百人的马队兵额,总督衙门会拨下三百副的镶铁棉甲来。 如此算来,总督府那边拨下的粮饷装备,一年就是银二万二千八百两,米六千石,盔甲三百副。 从这边也可看出养马队之贵,七百步兵,一年饷银不过八千四百两。但三百马兵,连上草豆银,一年就需饷银一万四千四百两,武器盔甲还没有计算进去。 宋治圆与陈泰安都露出羡慕嫉妒的神情,连如菩萨似坐着的张奎祥都是动容。 虽有风声传扬,新来的练总杨河非常受史督臣器重,也有风声说淮安那边会拨下一些银两钱米来。但众人只是猜测,州尊这边也未透露消息,此时终于真相大白了。 这对杨河来说倒是意外之喜,当时他拜见史可法,顺口提了一句,希望府那边给他一些支持,想不到真来了。 这也代表总督府那边注视上自己麾下兵马,此时文官控制军队的妙法就是钱粮,控制了军队的粮饷,间接就控制了军队。 对杨河来说,一年两万多两的银子,六千石的米就想控制自己军队纯属妄想,但钱粮就是钱粮,虽然少,多少也可以填补些家用。 而且还给了外界一个明显的信号,他上头是有人的,可以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除了粮饷方面的事,苏成性还与杨河说,军功拟定后,他几次斩首的赏银也统计出来了。 府里面有下公文,杨河三次大捷,内中第一次伏击,统计斩首数为一千三百级。第二次守城,统计斩首数为二千级。第三次野外对战献贼等,统计斩首数二千七百级。 三次大捷,他一共斩首数就是让人咋舌的六千级。 而按大明军功制,斩杀有名剧贼一名颗,为首者升实授一级,不愿升者赏银三十两。就阵擒斩以次剧贼一名颗,为首者升署一级,不愿升者,赏银十两。擒斩从贼三名颗,为首者升实授一级,不愿升者赏白银十五两。 杨河的军功名单中,并没有斩杀有名剧贼、以次剧贼的名单,都是普通的从贼小贼,三颗才有赏银十五两。基本就是斩首一级赏白银五两,六千颗首级就是赏银三万两。 这笔钱由兵部支发,介时会层层下来,先到淮安府,与总督府拨下的粮饷装备一起运到邳州,最后到达杨河手中。 这让杨河沉吟,大明克扣军饷粮饷是常态,军功赏银也是如此,这层层盘剥,三万两的赏银,最后到自己手中有没有一万两难说。 好在他练兵杀敌不是为了赏银,这赏钱有也好,没有也无所谓,就当锦上添花吧。 …… 最后杨河与苏成性谈的是他准备开荒种地的事。 对这事,苏成性很痛快的答应了。邳州荒地多,理论上官府也是非常赞同百姓去开垦荒地,只是这边土质不好,开荒第三年才勉强有些收获,百姓积极性不高罢了。 苏成性对杨河言,除了一些用作运河水柜的湖泊河边不得开垦,免得影响了漕运,余者境内荒地,他尽管去开垦。 他更痛快的免了杨河新开垦土地五年之久的税粮。 对苏成性来说,他很快就要致仕了,五年后?那已经是后任的事了,跟他无关,不如现在就卖杨河一个好。对杨河的要求,他答应得非常干脆利落。 最后杨河满意的回去了,今日议事,他可谓满载而归。 此时州县衙门都若筛子似的,不可避免,今日各官商议的事务都传了出去。 新任练总杨大人要分管巡捕事务?这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州城无数双眼睛看着,看杨河会怎么做。 一股暗流,慢慢在邳州城内外涌动。 …… 六月十一日,邳州佥练乡兵军营。 这军营位邳州东南永康门外一里,周边有马神庙、晏公庙、关厢仓等等建筑,离军营北面不远还有沂水桥,便是张良遇黄石公处,谓之圯桥也。 现在小沂水早已堙废,成了一条窄窄的沟,古圯桥虽在,早没了桥梁通道的作用,周边遍布狭窄的街巷,很多还是草房甚至苇屋,不说三合头、四合头,就是“一条龙”的瓦房都不多。 相比邳州城的西面、南面关厢,东面与北面聚集的百姓一向穷,很多军户也聚在这边,道路坑坑洼洼,到处是垃圾。 不过军营还是大的,内有营房二百多间,每间住十人,约可驻扎兵马二千多人。除此军营阅兵台、水井、澡堂、厕所、马厩、仓库、食堂等设备不可少,很多还是按杨河要求修建。 地面也平整过,铺上细砂等,方便操练同时,下雨天也不会泥泞。 此时军营平场上,杨河等人聚着,前面有桌子,上面摆放着大堆新打制出来的火铳盔甲等等。 却是新安庄的水力锻锤已调试好,军需所就按杨河的要求,打制出一些样品,如果可以的话,就按此生产了。 众人聚着,张出恭、杨大臣、韩官儿、罗显爵、张松涛等人都好奇的围着看,钱三娘与李如婉也在人群中,兴致勃勃的看着桌上摆放的武器盔甲等。 前来邳州军营的是新任兵务堂副总管张出逊,他还兼任了军需所主管的一职,此外郁铁匠、李天南同样成了所中的副主管。 他们一并过来,但兵务堂总管韩大侠驻扎新安庄中,却没有跟着一起过来。新任副总管胡就义,同样待在庄中。 “相公,这就是按要求打制的新安铳二式。”张出逊拿起了一杆火铳,杨河接过来看。 他细看手中的新安铳二式,这是一杆燧发枪,在前者新安铳元式——后膛火绳枪的基础上改进。 仍然天鹅颈样式的铳托,利于握持与贴腮瞄准,铳身铳托涂了生漆,打磨光滑,看上去精工大气。 不同的是,铳后面的火绳结构没了,换成燧发狗头样式,上面夹了火石,以燧石发火取代了原来的火绳点火。 余者大体不变,下弯式铜栓机柄,上面有个半圆形铁盖子卡套着,类似三八盖子。 这是防止灼热的气体伤人,虽用铜栓,但不是用金属弹壳,后膛枪的漏气不可避免。用了这种铁盖子,可以有效避免灼热烟气伤害射手。以前盖子是方形,现在改成半圆形。 最后是前方,护木一直延伸到铳口不远处,然后这一端的护木全部包铁,还开了口,就若铁鞘似的。在包铁护木侧面还有两个孔,用来锁螺栓用的。 “相公,这是铳剑。”张出逊恭敬递来一柄尖利的东西。 杨河接过细看,黑沉沉的,一根精铁打制的长长尖刺,便若铁锥,前方一半处开有两道血槽,尖口略钝,类似五六刺,但是四棱的。 整体细圆,长长尖尖,剑柄处略扁,比剑身略小,然后柄上两个凹槽,却是锁螺栓之用。 看着这铳剑,杨河心中一叹,如果可以,他很想设计后世的那种刺刀,便是套筒式刺刀也不错。 但工艺与材料不许可,唯有选择张出恭用的这种,结构强度很大,但功能单一,而且只能锁死在上面的刺刀了。 欣赏了会铳剑,杨河将铳剑塞入护木鞘口内,剑柄一直塞进去,然后到头,比剑柄略大的剑身挡在鞘口外面,类似刺刀套环抵在准星处的承力作用。 张出逊递来两个螺栓与一把螺丝刀,杨河将两个螺栓从包铁护木的侧面孔洞拧进去,锁在了内中剑柄处的两个凹槽上。 他用螺丝刀将两个螺栓用力锁紧,最后这铳剑非常牢固,纹丝不动,怎么刺杀都可以。甚至比后世的刺刀还牢固,因为它们是卡住,这边是锁死。 只不过牢固是牢固了,这拆卸养护方面就略为困难,因为又要用螺丝刀将两个螺栓拧下来,才能取出铳剑。 不过杨河这铳剑锁上去就不准备动它,仅有时候军营内无事,将镙栓拧下来擦试养护,就无所谓了。 杨河端起火铳瞄了瞄,整体八斤多,轻重还是得当。加上铳剑后,总的长度约一米六,火铳长基本上也是合适。 可能后方铳托略略加重,前方铳剑固定上后,虽然多了一斤多,却不会感觉头重脚轻,平衡性好。 然后护木下仍有通条孔,插着搠杖,又有背带,杨河欢喜,这新安铳二式,基本跟后世单发步枪差不多了。 他反复看着,旁边众人也是窃窃私语,特别钱三娘看着杨河手中火铳,跃跃欲试。 “相公,给。”张出逊又递来一盒的定装纸壳弹药。 杨河拿起一根,这是新安庄新设定的子药样式,与原来不同,不但用新火药,用的还是独头弹。 未来新的对手是清军,装备好,披甲率高,为了对付他们的盾牌盔甲盾车等,杨河决定以后火铳兵都用独头弹。 此弹外形就若中空的半圆柱体,弹的四周有膛线,飞出枪口后可以慢慢的旋转,原理类似飞行时的羽毛球,靠重心前移和自身微旋来保持稳定,精度与破甲程度都比以前球形铅弹高了许多。 它们铸造并不困难,只需有相应模具便可,便是膛线都可以事先在模具上处理,虽然铸造出来粗糙了些。 为了提高独头弹的穿透力,杨河还在铅液中加入一定的锡,用来提高硬度。 为防止独头弹出膛后变形,每个独头弹的空腔内都塞了软木,又起闭气与重心前移作用。 当然,独头弹有一定精确度,但程度也不会太高,基本上百米外就无精度可言。但对杨河说这个距离就够了,反正他的军队作战基本都是百步内,远了也无用。 他端详手中子药,连上火药全重约六钱五分,内火药一钱五分,铅弹五钱。 他新安铳二式仍然是十二毫米口径,但用长形独头弹,子弹就算中空,弹重也重了许多,约达十八克左右。 这样的弹重,按理说火药需要更多,才能达到原来的威力射程,但新安庄又用新火药,便是木炭使用清明前后的柳条,这样木炭可以烧透不存木性。 硫磺也拣精炼的购买,加上原来纯度就很高的硝,配出的火药更为的精良高纯。 张出逊禀报说,原来火药六十多步可以破甲,现在已经提高到七十步。 而且就算用独头弹,火药用量也减少到一钱五分,仅需原来的一半,打出的烟雾还色白而微,完全不似别人的浓烟滚滚,黑烟蔽目。 火药杂质多,打射后就会黑烟滚滚,精良的黑火药,那冒出的烟雾都是白色的。 “试试吧。” 杨河端起铳,哗的一金属脆响,下弯的铜栓起了。 杨河一拉,金属的声音中,铜栓连着铁盖一起拉出来,露出黑压压的膛口。 杨河将独头弹纸壳用力塞进去,一推,铜栓连着铁盖推去,铜栓口轻松推进铳管之内,看那铁盖,也将铳管后方包了一部分。 杨河一按,哗的一声,铁盖不动,铜栓机则右转,往下卡在了包铁的硬木空槽之内。与此同时,铜栓前端的弧刀划破了铳膛里面的定装纸筒弹药,沙沙的引药就倾入火门巢之内。 他将击锤拨下,举铳瞄向七十步外的一个靶子,瞄了一会,扣动板机。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击锤击落,夹着的火石用力击打火镰,连动的阴阳机闪开,炙热的铁屑落在火门巢之内,点燃内中的引药。 汹涌的火光从火门巢与铳管口冒起,白烟升腾。 “好!” 众人都高声叫好,看那靶子,准确被击中了,碎屑飞扬。 杨河看着那方,感觉用独头弹与新火药后,这威力果然增加了许多。 他估计这初速已经接近每秒三百米,确实在七十步,也就是百米左右就可以打破敌人的单层铁甲,镶铁棉甲之类。 敌人若进入五十步距离,更可以打破他们的二层重甲。 他们若接近到四十步,便是身着三层甲也没用。 而且精度也确实提高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3章 飞雷 杨河又打了几枪,总体感觉比后世的单发步枪慢不了多少。 当然,一个是金属弹,一个是纸壳弹,很多方面不能比。 众人都看得兴奋,比起元式新安铳,这二式铳真好啊,不必再用火绳,不用临时点火,攻守埋伏,应变仓猝,无往不利。有时甚至小雨天都可以作战使用。 不过问了张出逊这二式铳的打制成本,加铳剑一杆约要十五两银子,众人又是咋舌,太贵了。 而且张出逊还说,因苏钢不足缘故,目前能动用的苏钢只有一百多斤,约只能打制五百杆二式铳需要的弹簧钢片数量。 但新安军目前有铳兵六百人,还有骑兵哨探队,鸳鸯阵兵队等等,他们都需要这种铳。仅有五百杆,不说目前各铳兵不能完全装备完毕,未来要扩军,需要的钢片数量更是不足了。 众人又是叹息,好东西不能普及太让人难受了。 杨河也是一叹,二式新安铳成本高倒无所谓,粗劣的火器动不动就炸膛,将士根本不敢放心使用,不若用精良的武器,最大程度发挥文明人的力量。 关键是材料不足问题。 他一共向波涛汹涌买了两次的苏钢,共有四百多斤。但这种优质的高碳钢需求范围太广泛了,不说别的,他优良的各类钻头就离不开这种钢材的使用。 所以挤来挤去,他能动用的苏钢数量只有一百多斤。只是没有优良的钢材,想打制发火率高的燧发枪就是妄想。 中外其实慢慢也意识到燧发枪材料问题,比如《海国图志》里就说:“……簧力须二十斤以上,否则不足攀机。与中轴须合勾股,否则不合用,且不坚久。” 小小的一片弹簧钢,积蓄的力量需二十斤以上才能发火,普通的钢材,那打出的力气有没有五斤都难说,自然点不着火了。 而大明最优良的钢材就是苏钢,虽不便宜,一斤要六七两银子,但唯用这种优良高碳钢打制的簧片可以打着火。余者低碳钢片要不打不着火,要不打三枪,有两枪哑火,不如不用。这也是相当长时间燧发枪不能取代火绳枪缘故,钢材不好,打不着火。 这方面张出恭最有发言权,当初他们三兄弟得到一包苏钢,但自己舍不得用,送给了杨河作为珍贵的礼物。 他说道:“确实,若簧片不行,就打不着火。属下看来看去,唯有苏钢堪用,就是堕子钢都无用。” 张松涛道:“只是本地不产苏钢,又无好钢替代,总从外面购买,就若被人卡着脖子,总是受制于人。” 众人都皱眉,这是个严重的问题,杨河微微点头,张松涛不愧是读书人,看问题的高度就是与别人不同。 燧发枪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火石能否点火只跟材料有关,弹簧钢好,就能打着火,钢材不好,就变成无用。钢质材料不佳不足,严重困扰这时代的人们。 对杨河来说,抑止他燧发枪发展的主要因素也是弹簧钢问题,光靠进口总是隐患,数量还严重不足。 而且他还知道,随着大明局势的混乱,许多进购的原料渠道都会出现问题,甚至失去,必须自给自足。 所以他也在准备了,这几个月他购买了大量黑铅,也就是石墨,还有高铝粘土等等,准备自己坩埚炼钢。虽然成本很高,石墨坩埚的使用寿命更非常短,但为了发展优良的武力,高投入是值得的。 而且很多优良的工具钢其实需要量不是那么大。 便如燧发枪的弹簧钢片,打制一片需要四五两的精良钢材,坩埚钢就更少了,一斤约可以打制五六片的弹簧钢片,十斤可打制五六十片,百斤可打制五六百片。 若杨河手上有一千斤的坩埚钢,可以使用很久了。 只要保护好坩埚炼钢的秘密,还不怕别人仿制他手上的二式新安铳。钢材不好,外表一模一样又如何?打不着火,仍然要退回去使用火绳枪。 二式新安铳还不便宜,一杆成本要十五两,很多军头官员一看就却步了。 新铳样品有几杆,众人欢喜的传看,罗显爵撫摸着上面的铳剑,啧啧说道:“看这火铳,可以刺,又可以射,刺射两用,真是太便了。” 张出敬也端起一杆铳试了试,他比划了下,却道:“以后铳兵都用铳剑么?短了些,只恐对上敌人披甲兵,肉搏时没有优势。” 众人一怔,随后也是议论,确实哦,二式铳镶上铳剑后,长度最多五尺,敌手若用长矛,最少都长一丈,感觉确实短了些。 而且对手若重甲长矛,甚至使用大棒狼牙棒什么,他们一棒砸来,这铳剑肯定就断了,歪了,又怎么打? 众人还想起来了,都用铳剑,军中的盾兵长矛兵怎么办?他们不要了? 各人感觉很矛盾,似乎这铳剑有用,似乎又用处不大,特别近身肉搏战时,这铳剑好似鸡肋。 李如婉这时也传到一杆二式新安铳,她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她说道:“怎么会无用?敬哥儿,你身披重甲,拿着大棒又如何?爷先朝你打一铳,看你死不死。” 张出敬一呆,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似乎他大哥作战时就是这样。 他拙于言辞,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众人更是矛盾,李如婉这一说,似乎这铳剑又很有用,只是…… 杨河道:“都不用争了,铳剑手非勇士不可,以后军中建铳剑团,英勇之士方可加入。” 众人争论的问题他当然明白,所以他打算建铳剑团,全部使用沙场磨练出来的老兵。 他们仅二百人一团,一团四队,每队只三十人,内两甲使用二式新安铳,装备铳剑,一甲用翼虎铳,也装备铳剑。 他们全部刺射两用的火器,全部都有盔甲,防护出众,火力出群。他们作战,前两排的人,可以从七十步一直打到二十步。敌人若进入二十步之内,翼虎铳手可以连打三枪,什么敌人都要崩溃。 就算不崩溃,前两排的铳剑手可以继续作战,用铳射,用铳剑刺击。 最后还有三小队共五十人的鸳鸯阵兵,作为专业的肉博手与突击手。 在杨河计划中,以后野战主力都打算进化成铳剑团,但现在还早,因为他缺少血与火磨练的沙场老兵。新兵蛋子使用铳剑,那太浪费了,也发挥不出他们应有威力。 暂时军中也是现在的编伍,刀盾手,长矛手,火铳手。 今年新安军铳兵可以全部装备二式新安铳,但全员铳剑,还远着呢。仅铳剑打制储备起来,待需要的兵员满足再说。 …… 杨河这样说,众人也放下这个问题争议。 军需所打制了许多武器样品,众人一一观看。 内两样武器各人比较感兴趣,一是新研制的万人敌,一个是叫飞雷的东西。 原来新安庄有万人敌,但个头太大,每个重三斤,内装火药两斤。新火药研制后,威力相同情况下,火药用量却大大减少,新的万人敌也变得更小了。 现在万人敌只重两斤,内装火药半斤,却有原来两斤火药的威力。 军需所铸造了一些新万人敌,就比以前小了很多,却跟后世的手榴弹很相似。长圆形,有木柄,柄后有引线,然后有盖子,用时可以拧下,保护引线不受潮湿。 然后弹的外壳更薄,内装铁弹五十颗,每颗铁弹直径十毫米。 却是因为生铁铸造外壳,经常会铸得不均匀,爆炸就先会从薄弱处破裂,造成压力不够,形不成杀伤力。有些手榴弹炸后弹片不均匀,甚至就是一炸两片,原因就是在这里了。 用预制破片,或是弹体外纵横刻槽,其实效果也不理想,试验表明,爆炸后破片依然不均匀,有些方向多有些方向少。 杨河估计,铸造的弹体就是如此,应力很难集中到位,这时的材料技术也有很大问题。 这个弊端很难解决,就是放在二十世纪,各国使用的手榴弹,仍然大大小小有这方面的弊病。 所以杨河解决办法,就是在新万人敌内加入铁弹,这样就算破片形不成杀伤,但里面的五十颗铁弹子,仍然可以猛烈的杀伤敌人。 当然,弊端也是有的,不加铁弹子,万人敌可以做得更小,扔得更远。加了铁弹子,体积变大,投掷距离更短,增加了己方投掷人员的危险。 不过有利有弊,暂时来说,在万人敌里面加铁弹子是必要的。 还有飞雷。 众人看去,桌上摆着一根长长细细的东西,长三尺多,中空,孔大几寸,似乎内为铁管打制,但外面包了护木,整体打磨得非常光滑,还涂了红漆。 看这长筒,一端较大,象个铁喇叭似的,一端则有着照门与准星,似乎瞄准之用。 “这是啥?”杨大臣拿起来看,感觉手中长筒,约重六七斤,跟火铳差不多。 他看长筒旁边,又摆着物什,似乎象万人敌,但头尖尖,就象个长矛头,后面有细长铁杆,可塞入长筒内。看“长矛头”后端比筒略大,似乎可以塞卡在那边,又象大号的火箭。 众人好奇围着看,杨大臣拿起这物什,感觉重也有六七斤,他上看下看,看“矛头”后方杆子似乎有类似万人敌的盖子,他就旋开,露出里面的引线,很长。 “咦。”众人都是惊讶,张松涛沉吟道:“军需所言,此物叫飞雷,难道是类似军中飞枪飞剑的火箭?” 罗显爵道:“俺感觉象窜天猴。” 杨大臣仔细看,看引线探入铁杆内,似乎里面装满引药,然后这尾部还有个小小的尾翼,三块倾斜的铁板,就象舵似的。 杨大臣肯定道:“这就是火箭。” 沉默寡言的韩官儿这时忍不住开口:“这怎么用?” 罗显爵道:“肯定是插到那筒内,你看那后面有线,你端着筒,再点着火,就可以飞走了,跟玩窜天猴似的。” 杨大臣道:“你不怕喷火,被烤焦了?” 众人大笑,尤以李如婉的笑声最大。 张出恭沉吟道:“应该是将筒扛在肩上,喷火往后,就不怕伤着了。” 杨大臣叫道:“这玩意有趣,俺来打一发试试。” 众人热议喧哗,杨河微笑,不错,眼前这东西,后世的人见了,脑中都会浮起一个武器,肩扛式火箭筒。 这命名飞雷的武器,就是杨河参考后世的肩扛式火箭筒制成。 火箭筒长一米多,重约六斤,弹体有七斤,全部重十三斤,肩扛着使用。 如果只看外表,这武器并不复杂,一个铁筒罢了,比打制铳管还容易,因为不需要考虑膛压,炸不炸膛等问题。 关键是火箭弹,弹头好说,用生铁铸造便可,内中有爆炸火药一斤,如新万人敌一样,为提高威力,弹头内装了十毫米的铁弹一百颗。 主要是发射时的引药原理,这方面杨河确实参考了民间“二踢脚”、“窜天猴”等烟火灵感。 这两类烟花早在宋朝时就有出现,没什么稀奇。就是火药被分隔成两层,底端的后门堵得不严,引线点燃后,火药燃烧产生气流,就飞向前方或高空。 飞行一段距离后,引线又会引燃弹头部分密封的火药,就产生了爆炸。 这边关键处有两点,一是飞行到合适距离后,如何引线恰好的引燃弹头密封的火药,产生爆炸,太早太晚都不好。 不过杨河最后想想,晚炸要比早炸要好,此时冷兵器作战,敌我都是列成军阵,队伍密集。火箭弹飞来,你吓得跑了,这军阵一动,就是溃败的下场。 你严守军纪,站着不动,那更好,活生生站着挨炸吧。 所以这个问题解决了,只需注意以后不要漏气,受潮,最后飞到目标后不爆炸等问题。 最关键是推动飞行的动力,铁制物品,又要飞行一段距离,这需要很大的推动力。 所以杨河火箭弹整体重七斤,前方爆炸药有一斤,后方发射引药竟达两斤,而弹壳加百颗铁弹全部不过重四斤。 主要是引药喷筒钻孔比较困难,所以杨河是用类似蜂窝煤模具压制的方法。这种方法,快速方便,引药放入模具内,慢慢压紧压实便可,再取出模具,引药管就成了。 最后用胶泥封住喷筒两端,插入药焾,外以褙纸油纸为筒,放入裹以油纸的木箱内,存放在防潮仓库便可,可以保存达三年之久。 这种方法简单方便,引药管成形速度快,但有个问题,因为不敢压得太实,相比喷管钻孔火力差得太多,只得加大药量,才能产生足够的燃力动力来飞行。 不过张出逊禀报说,军需所研制新万人敌与飞雷后,经试验,新万人敌杀伤半径可到五到七米。 飞雷最大射程百步,杀伤半径更达到惊人的十到十五米。 这还是有效杀伤半径范围,有的弹子弹片飞到百米外仍然可制人死地。就象铳弹,有效杀伤距离几十米,但一些倒霉蛋站在几百米外,仍然有被铳弹打死的。 对杨河来说,这个距离与杀伤范围足够了。 …… 众人兴奋的都想试试,军营这边也开辟了掷弹队的训练场地,却是杨河按后世的手榴弹训练场地设计。 有厚实的掩体土墙,队兵站在土墙后投掷,投后蹲下,便是弹片飞溅也不会伤到投掷训练的人。 为安全着想,投掷这边还挖有壕沟,万一失手,可以立刻跳入壕沟内躲避。 从新安庄起,手榴弹训练场地就这样设计,让士兵们的伤害率大大减少。 百米外还有高台观测,当下众人上了高台,但实弹演示不是杨大臣,而是掷弹队队长常如松,一个粗壮憨厚的老掷弹兵。 按杨河要求,军需所还制作了掷弹队专用的万人敌袋,厚实油布所制,非常类似后世的手榴弹袋。可以背着,有背带在肩上交叉,在后面结扣,内装八颗的新万人敌。 正面四颗,两侧各两颗,全重十六斤。 按张出逊的教导,常如松很好奇的背好万人敌袋,他左右活动下,感觉这背着很惬意,比以前背个筐筐好多了。 他看了一阵,就从万人敌袋取出一颗万人敌,将盖子扭了,露出里面的引线。 一个掷弹队员递给他一根点燃的火绳,常如松接了,对身边人喊道:“都闪远些,俺要扔了。” 周边人飞快闪开,常如松将万人敌引线往左手的火绳一点,那引线就“滋滋”的燃烧起来,冒着让人心寒的火光。 好在杨河大抓生产,这万人敌的引线没问题,燃烧匀速,不快也不慢。 常如松也是老掷弹兵,心理质量强,抓着万人敌木柄的手,仍然稳稳当当。 随后,他将万人敌往土墙外狠狠一扔,一扔数十步,然后麻利的蹲在了土墙之后。 轰的一声巨响,浓烟滚滚,杨河看去,看常如松投出万人敌后,一直投到三十步(45米)距离,而且离目标不远,不由暗暗点头,不愧是老掷弹兵,就是扔得远,扔得准。 新安军掷弹队中,就是准确扔二十步及格,三十步优秀,四十步以上豪杰。 不过杨河觉得,掷弹队员普遍能扔三十步,那就足够了。 爆炸声声,常如松扔了一个又一个,一直将八颗新万人敌都扔了才停手。 众人看得清楚,虽然现在万人敌小了,样式也变了,但威力一点不小,特别每颗万人敌内藏有五十颗铁弹子,爆炸开后,周边尘土就暴雨似的激动。 想象这万人敌扔到敌人中间,那些中招的贼子肯定会伤亡惨重。 众人兴奋议论,不过新万人敌就这样定了,各人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个飞雷。 飞雷手暂时安排在掷弹队,以三人一组,一人携筒,二人背弹。一样类似新万人敌袋,但大了很多,系扣也是在前方。后方的油袋中,装了三发的火箭弹头,重二十一斤。 仍然常如松发射,飞雷样品有几发,就队副黄建中背着,另一队副周思雯跟在身边点火。 按张出逊的教导,常如松兴致勃勃扛好火箭筒,看照门与准星,看住前方一个方向目标。 周思雯则从黄建中背袋中取下一发火箭弹,按张出逊要求,将火箭弹从前方塞入火箭筒中,将弹头卡在口子上。然后他将火箭杆后方的盖子取下,长长的引线就从喇叭口处掉下来。 周思雯抓好引线,拿火绳点了,那引线一样“滋滋滋”的燃烧起来。 按张出逊早前说的,黄建中、周思雯都飞快闪到两边去。 猛然,喇叭口喷出长长的火光,长达几尺,大股的浓烟腾起,然后火箭弹就飞出了筒口。 …… 老白牛:晚上还有一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4章 新甲 “哇!” 众人看着,看那飞雷飞出火箭筒后,带着长长的尾焰,带着凄厉的呼啸,一跃百多步,若天上的流星坠落,就往自己目标大地落去。 众人都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似乎眼前一个不同的窗口打开了,这是科学力量带给他们的不同感受。 杨河看那火箭弹飞行,初速约在每秒百多米上下,速度不是很快,但也不慢,至少比弓箭快就是了。 看那火箭弹飞行时,在尾部倾斜螺旋板作用下不停旋转,保持了一定的精度稳定。略感遗憾的是,火箭弹烟火轨迹略有些歪斜,不是很直,可能受了风向气流影响。好在不会象神火飞鸦一样飞回来。 转眼飞雷弹头着地,然后斜斜插在地上,就没有动静了。 众人大睁着眼,罗显爵说道:“怎么,哑了?” 就在这时,那边一声巨响,火焰璀璨若烟花,大团的硝烟腾起,夹着泥土碎石什么的,就向四面八方横扫。 众人都发出一声叫,这飞雷爆炸,比万人敌凶多了。 观之,就让人有一种激动人心的感受。 常如松一连发射了三发,每发飞雷跃出筒口,皆光芒四射,若一颗颗流星陨落。 众人感叹不止,罗显爵道:“这飞雷好是好,就是准头差了些。打得比万人敌远,但远不了多少,若再远些就好了。” 张出敬道:“这飞雷耗费铁子火药好多,最远也只百多步,还非常不准。若要准些,恐怕要放在六七十步,就是远一号的万人敌么。论准头威力,恐怕还不如火炮。” 张松涛道:“也不然,万人敌投掷,需奔到敌人面前。这飞雷却可以远远在后方发射,己方优势大,敌贼也防不胜防。” 张出恭道:“飞雷可对付大目标,贼人列成军阵,或贼目军旗所在,可令飞雷手随勇士突击,远远朝他们打几发飞雷去,贼敌定然损失惨重,甚至因此溃败。” 杨河听他们言论,很多谈到点子上,心想这些部下也锻炼出来了。 确实,火箭弹弊端很多,后世都以精度不准确闻名,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火箭弹了。 他研究火箭弹,就是以扔远些的手榴弹使用,特别对付大股的敌人。此时军阵密集,远远朝他们头上打几发飞雷,这飞雷杀伤半径十到十五米,几发落下,定会取得非常不错的杀伤力与恐吓力。 至于这飞雷打出去,都没有万人敌扔得准确,又射程近,受风向,风速影响大等,都无所谓了。 反正他主要目标是对付敌人大部的,或是突击斩首时,几发火箭弹落到军旗的附近,显然会取得不错的成绩出来。 暂时飞雷手也用直视瞄准,以后慢慢会使用跳眼法,增加火箭弹的准确度。 众人议论,总体这飞雷有利有弊,但有一点是公认的,就是铁子火药消耗很大。 一发飞雷就要三斤药,倘若一百发呢,一千发呢,庄中有没有这么多火药? 这点张出逊表示不用担心,庄中原来大陶瓮二十口,一个月可生产高纯度硝七百斤,现已增加了五倍,达到一百口的大陶瓮,每月可生产高纯度的硝三千五百斤。 按硝所占的比例,加上硫磺、木炭混合,每月配出的黑火药就达四千七百斤。 这个数目是很惊人的,以火铳来说,现在每发子药是一钱五分的用量,一斤火药可配定装纸筒弹药一百余六发,四千七百斤就可配定装纸筒弹药五十万发。 一年就是六百万发。 现在六百铳兵根本用不完,库房中拥有大量的储备。 就算这些火药分出部分用于万人敌、飞雷火炮等等,如每月拿出一千斤,一年也可配万人敌二万四千个,或飞雷三千六百多个。 暂够用了。 不够,再增加大陶瓮便是,这边到处都是盐碱地,硝土资源无穷无尽。 众人这才放心,己方有大量便宜好用的火药真是太好了。 换成别人,很多人制作提纯火药还非常原始,如需要大量的鸡蛋等,一斤火药的成本都快达到一两,象新安军这样使用火药,那肯定是用不起的。 …… 众人兴致勃勃,看了这么多新武器,都有意犹未尽之感。 最后众人看的是盔甲。 军需所运了一些样品过来,有将校甲与士卒甲两种。 将校甲是队长级的军官才给配用,跟杨河原来穿着的盔甲差不多,带头盔约重四十斤左右,前后有大大的护心镜,有护喉顿项,护裆甲,胫甲等等,防护力非常出众。 军需所有试验过,对这种盔甲,就算对手用十二力弓,使用专门的锥形透甲箭,也必须进到二十步距离内方可破甲,倘若射到护心镜上,那更是丝毫作用也无。 用十二力弓的敌人还少,倘若敌人使用十力弓,也就是一石强弓,更必须进到十五步距离内方可破甲。 敌人若用八力弓,也就是百磅强弓,他们用破甲箭,必须进到十步内方可破甲。 若敌人使用八力往下,什么距离对这种盔甲都无用,防护力非常出众。 士卒甲则分几种。 普通总队的冷兵甲、铳兵甲,又哨探队、辎重队、炮队等人用的盔甲。 若以后盔甲大量装备,杨河也就不按现今的纯队编伍,而是花队混合编伍,使他们列阵更迅速,配合更默契。 如一总四队,每队五甲人,就是按盾兵一甲,无铳剑铳兵二甲,长矛手二甲编设,都在一个队中。一总共盾兵四十人,铳兵八十人,长矛手八十人。 有了甲,也不再设大盾手,而是方盾手,使他们视野更加辽阔。 他们装备,方盾兵持藤牌,重九斤左右,正面看去呈长方形,高一米多,宽不到一米,藤牌中间有半球铁盖,两边镶铁皮,铳子虽不能隔,但矢石枪刀皆可蔽。 他们盔甲,皆镶铁棉甲,长身罩甲形,长度快到膝盖,明甲样式。甲片镶在青色棉布外面,大片札甲形式,边角相互叠压,只到腰部,然后前后有护心镜。 方盾兵有铁笠盔,还有保护脖颈的顿项,不过咽喉这边的护甲不与顿项连为一体,却是单独的护喉甲。 护喉甲以厚实绒布为内衬,正面看去若“v”形的大甲片,这是考虑到未来对手箭术精锐,咽喉处又较柔软,还是使用这种有弧形的,硬质的大甲片为好。 为保护脸部,方盾兵的铁盔上还带着有弧度的铁面罩。 铁面罩精铁打制,里面有着丝绸厚绒,万一面罩碎裂,内衬多少可起着保护。 铁面罩一直罩到下巴处,眼睛处留有缝,作为视线作用。然后铁面罩镶嵌在右侧的顿项处,这边有从盔体延伸下来的硬甲片,铁面罩镶嵌在这边,类门窗合页似的。 使用时,从右往左盖,左侧顿项有着厚实小甲块的插槽,铁面罩盖上去,那端可以卡插在里面。不用时,铁面罩可以打开,掀到头盔右侧顿项的后面去。 如此,就算对手箭术精良,弓箭凶猛,杨河也为自己麾下第一排的方盾兵起了最大保护。 然后方盾兵还有臂手,胫甲,护膝甲,基本上防护到位了。 火铳手、长矛手基本也差不多,同样也有着保护咽喉的护甲,保护脸部的铁面罩。 以后他们作战,都是前后五排,然后敌临了,方盾兵蹲下,两排铳兵站着打射,一排打完蹲下,一排站起,前后轮流。 这双方对射,下半身有保护,但面对敌手犀利的弓箭,脸部与咽喉的保护就非常重要。 长矛手也是如此,如果双方肉搏,面对面极近的距离,脸部与咽喉的保护一样非常重要。 但二者就没有护膝甲与胫甲了。 三者所用,就是普通的士卒甲了,连头盔全重三十多斤。 他们的甲片集中在上半身,特别胸口处厚实,敌人就算使用十二力弓,也需在二十五步距离方可破甲。使用十力弓,需进到二十步距离才可破甲。 使用八力弓,更必须进到十五步距离内,才能穿透甲片与棉衬伤到肉,防护力也算不错了。 各人下面棉甲虽未镶嵌甲叶,仅钉铜钉便罢,但厚达三层,可防五十步外的抛射,一样拥有出众的防护力。 …… 这是普通的士卒甲,军中还有辎重队、掷弹队、哨探队等兵种。 辎重队与普通士卒甲差不多,但没有臂手,没有护喉甲、护膝甲、胫甲、铁面罩等等。 掷弹队更是棉甲只到大腿中间,但有护膝甲。他们打扮,持着盾牌,背着大刀,背着万人敌袋,火绳缠在手中,远了用万人敌作战,近了用大刀劈砍,勇猛无敌,豪杰之士。 骑兵哨探队是杨河目前比较重视的兵种,因未来对手哨探的强悍,一样需要精良的装备。 他们有大块精良的甲片,一直到大腿中间。有护膝甲,延伸到大腿上面。有护裆甲,有胫甲,有专门的军靴。鞋底硬皮,上有齿,可以在冰面上行走。 他们有臂手,有铁盔,有护肘甲,还有护喉甲,前后护心镜等等,整体显得干脆利落,行动时不会有什么甲叶响动。 他们盔甲也约重三十斤,这是必须的,他们很快对手是清兵马甲白甲,身着二三层甲者不计其数。铳弹打完的时候,要肉搏怎么办,搏斗时刀枪无眼,必须甲厚一些。 他们装备多样,一样要携带万人敌。 鸳鸯阵锐兵队同样如此盔甲,原来他们一队十二人中,队长用旗枪,两个伍长用圆牌,还用腰刀与标枪。但杨河现在考虑,队长用背旗,持盾牌,背大刀,背万人敌袋,携带八颗的万人敌。 两个圆牌手伍长同样如此,也带八颗的万人敌,背大刀,这样作战的威力更强。 最后是突击队,以后杨河将作为撼山军,陷阵营的存在,那装备就非常惊人了。 一身非常厚实的札甲,长度过膝,前后有护裆甲,有胫甲,有臂手铁面罩护喉甲等等,全身盔甲重达六七十斤,步人甲,铁浮屠,指的就是这类了。 他们全身厚实甲胄,手持大斧巨刀重锤,披坚执锐,如墙而进。 未来要打硬仗,这种重甲步兵不可缺少。 …… 围观了盔甲样品,杨河吩咐一些军官士兵穿上盔甲展示,杨大臣兴致勃勃,也亲自穿上了将校甲。 很快众人甲成,皆是后方系扣,一色红甲,有着深红的斗篷,因是夏天,就轻薄一些的毡料,没有羊毛围领。内军官斗篷长度到小腿,士兵的斗篷长度到膝盖。 看他们换了装,气质转眼就变了,肃穆、肃杀,带着残酷与飞扬。 阳光下,他们的铠甲就闪耀着逼人的金属寒光。 杨河感慨,他一一看去,特别看到方盾兵、火铳兵、长矛兵时,看他们个个铁笠盔下的铁面罩罩着,整个脸部仅一双眼睛露着,若隐若现的隐藏在铁笠盔的帽檐下面。 他们铁面罩下面又是厚实的护喉甲,护喉甲下面是厚实的札甲,特别胸口处的护心镜明明晃晃,耀人眼目。 他们上半身保护得如此严密,下面又有厚实的盾牌保护,这样的装备,这样的对手,真会让人绝望。 看他们威武站着,杨河心想,甲还是少了些,若自己麾下全部有甲就好了。 他不由幻想,那铁甲连绵,盔甲寒光闪烁天边的情景。那耀眼红光,盔甲与兵器的海洋。军阵铺满山野大地,身着铁甲的军队铿锵行步。他们庞大有序,每一步踏下都是肃杀。 他们行进着,寒风不能阻挡他们前进,暴雨不能阻挡他们前进,大雪不能阻挡他们前进,无论烈日黑暗,唯有金属的声音响彻大地之上。 旁边传来声音,却是哨探甲有两副样品,钱三娘与李如婉就自告奋勇穿上,此时她们正穿着盔甲打闹。 杨河看向二女,哨探甲是灰色,不论头盔或是甲叶,斗篷则是黑色,看二女穿上盔甲,干脆利落,大块又合身的甲叶将她们保护着,李如婉显得威武,钱三娘则是英姿飒爽。 她身材高挑,穿上盔甲后,却显得更高,可能下身甲只到大腿,然后有护膝甲、护裆甲、胫甲等的衬托。 她与李如婉笑闹着,有力的军靴踏在地上,就如雌豹子那样矫健有力。 就见李如婉提着斧头道:“啊哈,哪来的小娘子,随我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如何?” 钱三娘持着重剑道:“敢调戏我,我劈死你。” 可能察觉到杨河目光,钱三娘快速看了杨河一眼,又慌忙回过头去,睫毛颤颤,脸颊就有些晕红。 半响,她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偷偷瞟向杨河,那眼神有欣喜,有羞涩,就如流水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5章 入伙 六月十三日。 邳州,镇北门外。 太阳正烈,毒辣辣的晒在地上,似乎要把周遭的一切给烤糊了。 高彦与一个头戴斗笠,卷着裤腿的汉子走在北关丰城街的路上,周边房屋错乱,泥土路坑坑洼洼,除了弥漫的垃圾臭味,还夹着一股隐隐的鱼腥味。 这边离北门十里就有周湖、柳湖,然后二十多里,又有曼湖与蛤湖,沂河水又往城西流过,除了普通百姓农户,丰城街一片靠水吃饭的人就很多。 “高兄弟,我们几百年前也算一家,就做这保人,保举这好事给你。”卷着裤腿的汉子相貌朴实寻常,说出的话语却石破天惊,“在脚行有什么出息?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还要常常受人打骂。同是卖命,为何不寻个好差事?只要入了伙,我保你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快活。” 高彦感激的道:“多谢高大哥抬举,兄弟不会忘了高大哥的恩义。” 他正是那“新顺义脚行”的打手高彦,那日冲突后,脚行“小头”滕治安担忧脚夫高允敬扯上邳州朝天锅掌柜刘大有的干系。结果消息传来,高允敬偏偏就扯上那刘掌柜的关系,还成为酒楼的一个运货人。 这下滕治安就谨慎了许多,有时看到高允敬甚至难得露出笑容,高彦不忿,反受排斥责骂,就感觉在脚行混不下去。正好与他认识有半年,豪爽的高浚大哥介绍他入伙,高彦就顺理成章改行了。 高彦当然知道“入伙”是什么意思,但他不以为意,他从小父母双亡,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多年,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干过。特别做了“新顺义脚行”的打郎后,手上的人命都不止一条,心早黑得跟什么似的。 从打郎变成土匪,在他看来只是换个吃饭的家伙罢了,都是拿命去拼。 而且比起脚行打手,土匪的靠山多重啊,说出去都大气。想到这里,高彦又认为自己与众不同,看街边人都带上傲气,让旁人惊疑又畏惧的看向他们。 看高彦样子,高浚皱了皱眉:“高兄弟,要入伙,就要收起你这青皮样,最好不要让别人注意到你头上,知道吗。” 高彦忙道:“多谢高大哥点醒,兄弟知道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而且他心思还飘到码头那边,暗暗恨着脚夫高允敬,甚至“小头”滕治安都恨上了。 他心想,待自己打出一片天地,定要这二人好看。 特别那高允敬,白搭熊一个,也敢给自己脸色,什么黄子? 二人在街上走着,大热的天,都是汗流浃背,终于,离城门一里时,高浚带高彦转入一条巷子。深入数十步,草房苇屋后出现一座稍好的宅子,但依然砖墙断碎,屋檐剥落。 此时大门紧闭,高浚上去敲门,手法或轻或重,似乎是一种暗号。 高彦等着,忽然有些心慌,他看了看四周,身旁很安静,看宅子旁还有一座东岳庙,但似乎香火不旺。 不久门闩打开,几个汉子幽幽出现,里面很暗,高彦看不清他们神色,但总觉这些人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压迫感,跟码头的打手完全不同,心下一惊,就是一身的冷汗。 他听高浚跟几个汉子窃窃私语,一汉子说,就是这人?还眸子冷冰的看来。 高浚说是,又说高彦兄弟“身家清白,脚跟清楚,可以入伙”。 那汉子看了高彦一阵,看得他心中发寒时,才点了点头。 他们进了去,到一房间,那汉子说:“我们这行风里来雨里去,提着脑袋做买卖,要入伙,就要勘验分明。倘若你没有保举人,自己来挂柱,都要过堂,二盘三盘。但有高浚兄弟做保人,就简单了,立个字据就可。” 他说着拿出一字据,对高彦读了读,上面有入伙人愿意“走马飞尘,不计生死”等字样,还有保举人,入伙人名字,又给高彦看。 高彦不识字,就按高浚大哥的意思,画了押,按了手印,那汉子容色稍霁,将字据收了。 他神情一肃,转为庄重道:“既勘验分明,高彦兄弟就是自己人,拜香入伙吧!” 他们在一大屋内举办入伙仪式,连高浚在内,几个汉子分列两旁,神态庄严。 然后堂前供着用红纸书写的“关圣帝君”神位,陈设烛表供馔,又燃十九根香,分五堆插着,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当中一根。 高彦按高浚大哥的引导,手持三枝香站在神位前,跟着他宣誓:“帝君在上,我高彦今日来入伙,就和弟兄们一条心。如我不一条心,宁愿天打五雷轰,叫大当家的插了我。我今入了伙,就和众弟兄们一条心,不泄底不拉稀,不出卖兄弟守规矩。如违犯了,千刀万剐,五狗分尸,肝脑涂地,听任大当家的插了我!” 宣誓完,高彦端端正正的跪在关云长神位前,恭恭敬敬磕三个头,并将手中的香折成了两截,表示如违此誓,下场就跟这手中香一样。到此,拜香入伙仪式结束,高彦也正式成为土匪的一员。 几个汉子互视一眼,微微点头,那汉子道:“好,高彦兄弟,今日起,我们就是亲如骨肉的一家人。” 他吩咐道:“来人,倒血酒!” 就有一个汉子抱了酒坛出来,每人身前都倒了大碗酒,又滴了鸡血,一齐举碗。 那汉子道:“从今后都是兄弟,有钱一齐使,有肉一起吃,有女人一同玩,喝!” 众人神色庄严,举碗一饮而尽。 高彦心中激动,他感到一种仪式感,那种依靠感,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这是以前在脚行做打手没有的。 他看向众人,喝了酒后,都将手中碗摔了,相互微笑示意,就如亲如骨肉的一家人,这让高彦更是火热,有一种想要咆哮呼喊的冲动。 最后一切仪式结束,汉子为新加入的高彦兄弟言说队伍禁忌纪律,大体四盟约,八赏规,八斩条,最突出一点,就是“不出卖江湖”,还有“不吃水”。 也就是禁止出卖兄弟,禁止私吞赃款赃物,这两条是绝对禁止的,如违反任何一条,都要遭受挖眼珠,割吊筋,三刀六眼等处罚。 以前还有“不采花”、“兔子不吃窝边草”等禁条,但现在世风日下,这两条对很多土匪都形如虚设。特别对一些村寨小匪来说,兔子专吃窝边草,他们特别喜欢的,就是绑票勒索同村的人。 零零总总禁条很多,敢违背者,都有严厉的惩罚手段等着,“活埋”、“背毛”、“挂甲”、“穿花”、“看天”等等。 特别“看天”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刑法,就是受刑人被一棵碗口粗细,一头削尖的青柳小树插进屁股,松手后,人被挑上天空,最后非常痛苦的死去。 种种残酷刑罚也是告诉入伙的人,成为土匪了,就要一条道走到黑,而且要听从号令,千万不要有什么侥幸脱逃的心理,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惨不忍睹的下场。 不过汉子也告诉高彦,他们这只队伍也是有前途的,比起别的土匪,他们组织纪律也森严得多。比如堂口多,又建制分明,职责详尽,军师就是军师,书办就是书办。又有管帐,巡查,指挥,哨探等等,各司其职,不相逾越。 他们这只,就是哨探堂下的一伙,上面又有种种头目,可谓人多势众,前景光明。 汉子告诉高彦,听高浚兄弟说,高彦兄弟能打会拼,舍得性命?这样的精锐是队伍需要的。干几票后,未必不能成为大骨头目,甚至被引荐到嬷嬷那边去。 吩咐高浚继续负责高彦事,告诫他一些注意事项,让他领取应得的待遇装备等,汉子让高浚等人下去,他自己在屋内坐了一会,就起身出了宅子,东拐西弯,很快进了旁边的东岳庙内。 他进了厢房,这边一个年轻人坐着,青衫儒巾,文质彬彬,竟是那日在“不羡仙”茶馆的廪膳生赵还禄。 看汉子进来,赵还禄看了他一眼:“招多少新人了?” 汉子垂手站着,恭敬的道:“回少爷,近来又有挂柱二十多人,都是无家无口,身家清白的无籍游民,官府不容易查出根脚。” 赵还禄手指在旁边几上轻敲,他缓缓道:“今日起,不要从邳州招人了。那杨大人在邳州设巡捕局,又欲设联防。那联防队都是本地人,对关厢知根知底,再是无籍游民,都容易被抓住根脚。” 他似乎威望素著,一言定之,那汉子恭敬道:“是,小的去宿迁,沭阳那边想想办法。” 赵还禄点头,吩咐汉子道:“这些新人入伙了,也不能让闲着,大股买卖做不了,让他们去乡间绑些肉票。堪用的就抬举,选到嬷嬷那边,不堪用的就埋了。注意,暂不要在城厢地带动手。” 那汉子恭敬应道:“是。” 对他们土匪来说生财之道就是抢掠与架票勒赎,然抢掠劫财不易,须出动大队人马,还必事先侦哨了解,确定各抢掠地点虚实地理,进攻路线,财之方位,如何撤退接应等等,动静好大。 绑票就容易多了,几个人就可。 汉子去后,赵还禄仍在厢房坐着,他默默想了一会,就摇着扇子出了庙宇。 他往另一条巷子到了大街,不时有人招呼他“赵茂才”,神态恭敬,在大明朝,秀才总是受人尊敬的。 赵还禄微笑点着头,他悠哉摇着折扇,往丰城街东北角去,那边有三皇庙、玄帝庙、西楚霸王庙等等庙宇。 很快赵还禄到了西楚霸王庙附近,这边有一所几进的大宅院,建在高高的台上,防护森严,又可以防水,显示屋主的财力身份颇不一般。 他进了宅院,内中仆从下人皆是精干,似乎连一些粗使的丫鬟婆子都不简单。 赵还禄直入大堂,问一长随道:“老爷呢?” 那长随道:“回少爷,老爷正在二堂与几位大侠议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6章 密议 赵还禄就到了垂花门,这边除了两个心腹家丁守门,丫鬟婆子没有一个,但赵还禄自然可以进去。 他到了厅堂外面,里面几道粗豪的声音囔囔着,他就不进去,站在门边廊下听着。 此时他父亲赵高堂正在堂内,他相貌堂堂,一身酱绸,头戴东坡巾,坐在红木椅上,双目似闭非闭。 在他下首两边坐着几个粗豪的汉子,一人肩宽背厚,身材极为魁伟,满脸青惨惨的胡茬子,身穿蓝布衣衫,颇有气势。 他对面一人干瘦,眼中颇有狡黠精明之色,他坐在椅上,摸着鼠须,正皱眉深思什么。又有几人坐着,皆是彪悍精壮之辈,他们眼中凶戾闪现,正拍案喧喧叫嚷。 “哼,这姓杨的不厚道,听说很多士绅往练总府送了礼,但那姓杨的收了礼,却没个话,真真是无耻!” “几百年了,我等世世代代靠此为生,水里来,火里去,凭本事挣的钱,这姓杨的一来就想断我们的道,难道我们江湖豪杰,就不要吃饭了么?” “自古黑白一家,官府有官府的道,绿林有绿林的道,井水不犯河水。这姓杨的要断我们的饭碗,让众兄弟没饭吃,这是不施仁义,丧心病狂的欺压,我们绿林兄弟绝不能坐视不理!” 一汉子更看向那蓝衣魁伟大汉:“庄大侠,您给个话。” 蓝衣魁伟大汉哼了一声,他名庄景原,乃山东兖州府人,从小习武擅使棍棒,因在乡间杀了官绅土豪十家就逃到邳州为匪,主要在山东与南直隶交界地活动。 当然,庄景原并不认为自己是匪,他打出的旗号也是劫富济贫,号称“专打大户老财,对贫苦人家多方体恤,秋毫无犯,违者就地正法。” 还有纪律十三条,规定单身行人、妇女、老人和孩子都受到保护,下属若抢劫这些人都要处死。 特别内中有一条,不杀官,无论清官还是贪官。 靠着这些纪律规定,庄景原被称为“义匪”,虽说他的纪律贯彻很有问题,因为他部下抢掠时,经常会有糟蹋妇女的行为,但并不妨碍他大侠的名声传出去,特别在匪界的名声很好。 他对面那干瘦狡黠汉子叫蔡春,是另一杆匪徒的大当家,也是兖州府人,因与旁人争夺集市润金,就勾结土匪烧死那人全家几十口,最后逃到邳州来做匪。 又有下首章大个子、章二个子,张有情、张有义等兄弟,都是邳州匪界闻名遐迩的人物,与赵还禄家族一样,都是积匪。 此时张有情开口,庄景原就缓缓道:“消息探明了吗?那杨河确定要对我等好汉下手?倘若是真,就找个机会将这姓杨的杀了!我日嫩管管,他不仁我不义,遇到这狗官,唯有破例了。” 他对面蔡春道:“那杨河到邳州后,就放话要杀光土匪,众兄弟也千方百计查探,虽不知详情,对我等不利是肯定的。再看看这杨河所作所为,那睢宁附近,好汉们都被杀绝了!” “只是……”蔡春有些犹豫,“大伙都知道,那杨河兵强马壮,闯王,八大王等何等英雄,他们部下攻打睢宁,反被那杨河打得大败,三次斩首六千级,我等要对付他,恐怕……” 众人愁眉苦脸,连庄景原目光都闪了闪,他放话说要对付杨河,其实也只是嘴巴说说。 他其实也来邳州城实地探了,更远远亲眼目睹过那杨河。 这贼子,实是谨慎,每次出行,身边都不会少于五十个铁甲护卫。这些护卫,个个精悍,恐怕自己部下全部加起来也不够他们杀的,更别说暗杀了。 只是明里暗里都对付不了,该如何是好呢? 想到这里,他目光投向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赵高堂,说道:“赵大侠怎么说,可有应对法子?” 众人也看过来,虽说明面上赵高堂只是一乡绅,但暗地颇有人马,特别他老娘马嬷嬷可是强悍,邳州土匪,等闲都不敢漠视此人的存在。 赵高堂叹了口气,他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明里对抗是不行的,邳州全部好汉加起来,也不会是那杨河二千乡兵的对手。为今之计,唯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与堂中各匪不同,赵高堂明面上基本是洗白了,开牙行,办钱庄,经常往州学、养济院等捐钱捐物,人称邳州大善人。 特别他与普通的积匪家族不同,近数十年颇重教育,他是秀才,他儿子赵还禄更是廪膳生,成绩优异,有中举甚至得进士的可能,这样一来,赵氏家族前途不可限量。 也因为近年往白道上走,赵高堂眼界颇与普通匪徒不同,明白许多兵不血刃的方法。 他说道:“杨河此人不一般,他前来邳州,除了欲剿灭匪贼,还想做很多事。然邳州眼下情况,要做事,就会触犯很多人。这些人做事不行,但坏事可是在行。赵某会召集相应缙绅议事,各位等着吧。” 众大侠出了去,暂时只能按赵高堂方法,看能不能兵不血刃,不行,只有撕破脸皮对抗了。 赵高堂也慢慢踱出来,赵还禄从廊边过来,施礼道:“父亲。” 赵高堂漫不经心道:“都听到了,你有什么想法?” 赵还禄道:“孩儿看过那杨大人,此乃真颜色之人。心志坚定,区区财帛,小恩小惠,不易动心。区区压力,区区胁迫,不易动容。要对付此人,只得双管齐下!” 赵高堂一惊,转身看向赵还禄:“吾儿你仔细说说。” 赵还禄道:“是。” 他说道:“孩子所言双管齐下,最优还是用钱收买。” 赵高堂犹豫道:“很多人往练总府送礼,但礼收了,他们却连杨大人的面都见不到。” 赵还禄道:“那只是小钱,要收买杨练总这样的人物,须出大价钱不可,孩儿估计,一万两白银是最少。” 赵高堂咋舌:“这么多。” 赵还禄道:“各家合力,一万两白银不能少。送礼时,还须杨练总相熟之人物,令其碍于情面。” 赵高堂道:“若送钱收买不行呢?” 赵还禄道:“只得胁迫了。” 他说道:“消息传来,那杨练总除了要剿灭土匪,还对城内青皮牙人多有不满,可能亦会对其下手。” “而邳州这个地方,青皮牙人背后又是什么?豪强、乡绅、衙役、生员,他们岂能坐视?” 赵还禄冷笑道:“他们闹起来,州衙方面岂得轻静?苏知州那边岂得轻静?自然颇有怨言。” 赵高堂道:“往州衙闹?不该对那杨河吗?” 赵还禄笑道:“官场之道,皆是欺下瞒上,然官场要对付官员,却从上往下更佳。听闻苏扬那边缙绅威权赫奕,每有官员睚眦,皆嘱抚按访拿,令地方官无不诚惶诚恐,不敢稍懈缙绅。” 他说道:“杨河巡捕之权来自哪里?州衙的州尊老父母。州尊不喜,那杨河位子还坐得牢吗?” “更别说,我等还可在府城活动,那方‘蓝袍大王’大兴,生员一呼数十成群,给钱就会卖命,造成舆论之力,又从府城往州城施压。苏知州快致仕了,最怕不得清静……” “而且,邳州这边,亦不是没有得力人物。”赵还禄高深莫测道。 赵高堂看了赵还禄一眼,自己这个儿子,不得了啊,所出之言,皆是刀刀见血。 他缓缓道:“你是说,驻札邳州,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 赵还禄道:“正是。” 作为邳州城的大家族,赵高堂当然知道齐尚贤这个人,为官贪婪骄慢,虽是贫寒出身,当官后却是要钱不要命。 河道的职务素来油水丰厚,朝廷每年拨下的修防费用多达几百万两,这些费用,各河官素来“河取二三,官取七八”,他们挥霍淫奢,斗奇竞巧,也是造成清江浦繁华的原因之一。 齐尚贤也是分赃的人员之一,尤嫌不足,到了邳州后,利用手中管理闸、洪、坝等方面优势,大肆捞钱,甚至触手伸向四面八方。 他勒索船只,敲诈堤夫坝夫,甚至与漕运军船勾结。 大明旧例,“凡漕运军人许带土产易换柴盐,每船不得过十石”他让各船带土宜二十石,多的货物,就他吃了。 他还参与牙行私牙,麾下幕僚控制城东、城北、城西多个市场,养了一大帮的青皮地棍。 他还参与高利贷,开了专放印子钱的钱庄,又有赚钱的赌馆妓院等等。 杨河要对付邳州城的青皮牙人,首先齐尚贤这关就过不了。 赵还禄笑道:“齐主事毕竟是京师大员,有他出马,想必那杨练总也要顾忌三分。” 赵高堂略略宽宽心,但却有阴影,叹道:“只恐此人丧心病狂,不顾一切,便若当时韩澜一样。” 赵还禄也静默下来,当时韩澜被杀,明面上说法是铜山匪作乱,但凶手是谁,对这些邳州城大户来说,那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良久,赵还禄深沉的道:“若胁迫不成,甚至撕破脸皮,文闹武闹都不行,唯有切割了。让嬷嬷他们避出邳州,丢些小卒,甚至用庄景原、张有情等的人头堵那杨河的嘴,待风头过了,东山再起。” 赵高堂看着赵还禄,缓缓点头,他心下宽慰,果然没白送儿子去读书,就是有了见识局面。 特别现一家两秀才,有了这护身符,很多事情都便利,倘若儿子以后中了举人,甚至进士,家族前景不可限量。 近年他在拼命洗白,毕竟土匪这生涯东奔西窜、朝不保夕,生存并不容易,这些年有了乡绅的身份,行事就便利了许多。若家族有了官员,就更是便利。 当然,他不会因此就放弃积匪的身份,毕竟这是祖传的职业,世世代代,传袭几百年了。有时家族沦落了,世代惯匪教育,也可令他们快速积累崛起,相比别的家族优势太大。 他的盘算是明面为绅,暗里养匪,这是一条两利途径。 便如当年倭寇,不都是沿海举人进士家族养着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7章 二策 第二天,邳州城西,迎翠坊。 辐辏街一家茶馆内,各行各业的人聚集。 很多人都来了,邳州城有名的大讼师扈兴业,有名的赌场大老板萧兆盛,有名的大葬头井克从,有名的媒头刘竹婆。 除了这四人,邳州上百家打行、抢行、骗行也被请来代表,便如打行界闻名遐迩的人物,紫袍汉子魏公韩魏爷。留着山羊胡子,骗行的大骨郑好善郑爷。不象乞丐,反似富商的吕应聘吕丐头。 一些牙人也被请来,便如大河渡码头的杨洪安经纪就有个位子。南集私牙齐良筹齐经纪也坐在旁边。余者一些私牙站着,他们多势豪土棍家人,后台不出面,这些人只得站着。 各私牙周边有脚行的人,脚行的地位更低,便如“新顺义”脚行的小头滕治安滕爷也来了。但别说他,便是本行的脚头崔鸣皋一样站着,站在齐经纪等人的身后。 众人济济一堂,邳州城很多出名人物都有到场。 当然不是谁都来的,大明豪强劣绅与打行青皮等勾结现象严重,但对许多缙绅商贾来说,他们主要还是在土地商货上挣钱,对这些劣绅青皮皆冷眼旁观。 还有许多大牙人也在观望。前来议事的官牙私牙多没什么后台,仅与打行等勾结,或衙门认识什么衙役,户房认识什么书办,一场风吹草打就会随风而去。 他们或各人后台有了危机感,赵员外派帖,就过来看看。 主持议事的是赵高堂赵员外,众人眼中,他是粮行的牙人之一,又开了钱庄,不免放些高利贷印子钱,多少与一些青皮势力有勾结,杨大人到来,放言要对付土匪青皮,他有这担忧是正常。 赵高堂分析了杨河种种,未来可能,众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都紧张起来。 丐头吕应聘有些迟疑:“俺老吕头只是可怜的乞丐,还为官府管着街面,杨大人应该不会对付俺吧。” 众人看他一身绸缎衣裳,满手的珠翠,却自称“可怜的乞丐”,皆是嗤笑。 赵高堂道:“吕公,这杨河行事你还不明白?在他眼中,乞丐与青皮地棍何异?看看睢宁,不说众好汉,便是乞丐都被杀绝了,吾等不能坐以待毙啊。” 堂内哄然应声,吕应聘从袖筒掏出纱罗手帕,不安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茶馆内凉风习习,周边还摆了冰块,但吕应聘坐在湘妃竹椅上,仍然满脑子的汗珠,却是紧张与担忧的。 也是,别看吕应聘绫罗绸缎,出入必有车桥,宛如富豪,但可是几十年的乞丐头目,手下有乞丐几百人。 这天下的乞丐有两种,一种是善乞,生活无依,低声下气讨些残羹剩饭活命,或在街上打竹板唱莲花落讨几文钱。 一种是恶乞,专找富裕人家或买卖铺户强讨,他们各种手法,主要是自残。比如拿一块青砖,用力拍打自己前胸后背,有时甚至拍得出血,对面人家紧张,更怕官司,就不得不给钱了。 特别城内有喜事的时候,这些人必定出现,手拿青砖强讨,主人遇见这些人无不自认倒霉,为免晦气,赶紧给些钱打发了事。 吕应聘的祖上就是个恶乞,在邳州城极有势力,官府为免麻烦,就给了他信物,让他管理邳州大大小小的乞丐团伙。 有了官府信物,吕应聘其实便如牙人一样,在邳州城大小街面呼风唤雨。他甚至可以设立刑堂,对大小乞丐打死不论,官府绝不过问。外来乞丐到界,也都必须拜码头,所得七八成上缴给他。 靠着官府的信物,对大小乞丐的绝对统治权力,吕应聘家族几十年积累了大量的财物。 到了他这一代,他平时更是锦衣玉食,出入大小奴婢,妻妾成群,比大户人家还大户人家。 而虽然不在街上讨饭了,吕应聘自然知道邳州城各大小乞丐的事,善乞不是没有,但几乎很少,多是恶乞。 他们强讨滋事,很多人还怀有“技艺”,比如知道怎样自残不死,怎样去偷个小孩充卖身养亲,怎样去偷个小孩弄死充卖身葬子。 为长久吃饭的,更将孩童偷来拐来弄残,各丐团各种采生折割手法不绝。或者干脆不讨,以骗抢打谋生。在大明朝,乞丐、骗子、扒手、打手,几乎就是一体。 吕应聘听赵高堂说起睢宁之事,杨河在睢宁所为他多少也有听说,当地乞丐早被一扫而空,特别恶丐死绝,连善丐都被收容了,现在姓杨的到了邳州,他会不会也这样做? 而若没了乞丐,自己这个丐头还在邳州城做甚? 想到这里,吕应聘脑门的汗珠又是涌出,用纱罗手帕擦了又擦。 “连乞丐都不放过,可想而知,那杨大人会放过赌场打行的人么?”赵高堂目光从各人脸上扫过,特别扫过赌场大老板萧兆盛,邳州大葬头井克从,媒头刘竹婆,让几人脸色都是变了变。 赌场不说,官府也经常扫荡的,全靠与衙门勾结,各衙役通风报信生存。 葬棍势力,手下也皆是恶棍青皮,以暴力威逼良善,财物索要不得满足,他们亲人就停柩家中,经年不得入土。伤天害理,离了打行混混,他们如何庇索阻埋? 还有媒头刘竹婆,看起去仅三十许,风韵尤存,却原来是官府的仵婆,因与快班班头牛学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来就做了媒头,抢孀卖寡,拐卖妇女,丧尽天良。 她不是有班头牛学浚撑着,早被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了。 然牛学浚的面子,在杨大人面前够看吗? 赵高堂还看向邳州大讼师扈兴业,此人五十多岁,青衫儒巾,三络稀疏胡须,稳稳坐着,就有贪婪、冷酷、狡黠、奸诈的味道。 他却本是秀才,不能中举后,就以讼师为生,最敬佩的就是春秋时期一个叫邓析的人,这也是古代讼棍的鼻祖。 虽然相隔几千年,扈兴业却似乎得了讼棍鼻祖邓析的真传,最善于就是颠倒黑白,捏词辩饰,播弄是非。 他最有名的一个案例,就是收了八百两,为一勾结小叔不成,将之杀害的淫婦书写诉状,诉状上八个字“不剪不节,不节不剪”,立时淫婦变贞女。 她杀人之举,也成了为保全贞操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之举。 最后该淫婦无罪,甚至扈兴业张罗鼓吹,要为此女设立贞节牌坊,传扬一时。 扈兴业在司法上拥有极高的造诣,大明律倒背如流,此时地方官之乎者也之辈,缺乏基本的社会历练与司法实务,哪是他们讼棍的对手,经常陷入圈套而不自知。 此时司法也有“审转”复核制度,地方官若审判有问题,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就会打回重审,不但地方官会受到惩罚,还会连累上级官员受责。 因此地方官每遇“审转”,便会承受极大压力,为了不“审转”,就不得不跟讼棍们妥协。 也因此扈兴业气焰熏天,甚至可以拜见州尊,旁边有他的位子坐。 倘若他以自己能力为百姓造福也就罢了,只是世上岂有为百姓着想的大律师?扈兴业为钱无所不用其极,别人用刀棍杀人,他用文字杀人,敲诈勒索,诬告陷害,邳州城百姓畏其如虎。 而且他背后有人,上有吏目陈泰安器重,称兄道弟。中有刑房司吏、典吏皆是族亲。下有各打行为打手。 上中下三位相助,加上他自己奸诈阴狠,也因此他在邳州城显赫一时,人称扈公。 此时扈公扈兴业看向赵高堂,缓缓道:“赵公有何方略?” 赵高堂叹道:“那杨河到邳州后,虽一直不动,但赵某分析此人,这杨河做事一向谋定而后动,不动则已,一动惊人。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待他一切眉目都清楚了再应对。” 他说道:“吾有二策,上策当然是一团和气,杨大人是豪杰,邳州百姓无不翘足而待,若能结交之,吾等也可得一强援。” 扈兴业点头:“就是花钱消灾,依赵公之见,要花多少银子。” 赵高堂叹道:“最少一万两!” 堂内一片惊呼,虽然这边坐的站的都不是没钱人,但一万两银子,对众人来说,还是难以想象的巨款。 就以米价来说,太平盛世时,一万两银子相当后世的五百万身家,收买一个人,出手就是五百万,这数目真不算少了。 而且一万两数目还是最少。 扈兴业双目闪了闪,缓缓道:“杨大人值这个价。” 他看了一眼众人:“结交杨大人,这是大伙的事,就一齐凑吧,每家平分。” 赵高堂、萧兆盛、井克从、刘竹婆等人都没有异议,这个分法,对他们也有利。只有下面一些牙人脚行的人露出苦色,各家平分下来,摊到他们头上,这数目就算大了。 看他们样子,赵高堂说道:“诸位,未雨绸缪啊,该花的钱就不能吝惜。练总府风声传来,杨大人虽未明言,但对牙人颇为不喜,特别是私牙。若扈公所言,花钱消灾,该给的钱就给,免得介时杨大人发怒,砍到你们头上,那就悔之晚矣。” 杨洪安经纪一咬牙:“也罢,杨某就出这个钱。” 齐良筹齐经纪看看他,说道:“小的也出钱。” 对他们牙人来说,牙帖由州县颁给,但所获利润难以想象。比如在某集任某布行经纪、木行经纪、猪行经纪,一年就可获利白银几百两。但承办税银,每年只需一两,一两四钱,最多二两便罢。 杨洪安经纪在大河渡码头更是获利丰厚,一年可超过千两,每年仅需承办税银一两八钱。 他身旁私牙齐良筹控制城南一个集市,给身后的官牙份子钱,还有各打手青皮等花费,一年净得也有五百两。 几百倍上千倍的收入,在大明朝,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所以万万不可失去。 特别对私牙来说,甚至不交承办税银,全靠用白赖青皮作打手,倘若失去这坐地赚钱的好处,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点,各官牙私牙们纷纷愿意掏钱,能与杨大人一团和气是最好。 至于各脚行们,掏钱便是,不必废话,有话也轮不到他们说。 …… 这是赵高堂所言上策,砸银子,倘若不行呢?姓杨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是要砍呢? 这点赌场大老板萧兆盛是最担心的,大葬头井克从,媒头刘竹婆也是惴惴,这类事,姓杨的在睢宁城不是没干过。 “结交不成唯有闹了,甚至撕破脸皮。”赵高堂的语气很干脆。 扈兴业点头:“确实,结交不成唯有闹,让姓杨的看看我们真颜色。” 他眼中闪着冷酷与奸诈的光:“然这闹,也得有方略,有计划才是。” 各人商议,看形势分文闹、武闹二种,文闹就是让人上街鼓噪,扈兴业提议多派脚行妇女拼闹,丐头吕应聘也出一些乞丐,多老人妇女孩童,形成舆论的优势。 他们会有众衙役照看,无人妨碍,倘若姓杨的动手,就那更好,秀才就可以鼓噪了。 他也会联络州学那边,介时让众秀才到衙门去摆破鞋阵,定让州尊老父母头大如斗,考虑收回那姓杨的权力。 倘若还不行,就武闹,青皮上街,到处打砸抢,甚至纵火,烧关仓等。 扈兴业眼中闪着阴冷的光:“姓杨的若要毁了我们,我们就毁了邳州城!” 赵高堂默默点头,他心中还有计划,介时真到那一步,邳州各地土匪也会闹起来。到时血流如注,那杨河说要杀光土匪,安靖地方,看他怎么安靖。 当然,到这一步,他也会事先将自己拎清,毕竟明面上他还是邳州城的乡绅。 众人商议,作了各类计划,最好还是一团和气。 各人也愿意出银子,只是介时找谁游说是个问题。 按说与杨大人交情最深的是“升官发财”四兄弟,只是邓升在新安庄巡检司,近来一直在司内不动。 邓官也回到递运所去,最近还将他二兄弟,皂班的衙役邓财,壮班的衙役邓发带去递运所,说是所内事务繁忙,向州衙“支借”了几个人手。 近来吏目陈泰安也在回避众人,或许是听到什么风声,害怕牵扯,就与众人切割了,今日连个家人都不派来。 说到这事,众人心中更是不安。 最后扈兴业提议商请军器局的攒典王奉,此人与杨河多有交往,军器局大使南臣又与众人多有往来,让他压逼王奉,想必王奉会去。 当然还有第二波游说的人物,便是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此人虽是五品京官,但贪钱如命,又有利害牵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加丰厚的好处费,想必会卖众人一个脸面。 倘若王奉不行,就试试让齐主事出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8章 你脸比屁股大? 六月十五日,邳州练总府署。 刚下一场急雨,很快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屋檐滴滴答答在滴雨。 此时署廨二堂内,杨河正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廉方正。 有些日子没见,廉方正仍是那样高高瘦瘦,戴着吏巾,满脸严肃。 杨河唤廉方正来,却是让他负责几个军寨建筑之事,邳州工房有司吏典吏等,但对这些人的操守,杨河却信之不过。 新安庄现人手紧张,工务堂有太多事要做,想来想去,杨河就想到在睢宁的廉方正。他曾为睢宁工房攒典,在工程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当时修筑睢宁城防务,也颇得杨河之心。 杨河的军寨设计非同小可,有他的新理念在内,更涉及到很复杂的数学知识。 论能力与操守,放眼看去,舍廉方正其谁? 但是…… 比起以前,廉方正脾气略有改变,但也没有改变多少。 他一见杨河的面,就忍不住皱眉道:“属下乃睢宁攒典,非是邳州书办。大人将属下召来,也未让州衙发个公文,如此所为,岂是上官之道?大人这是不将朝廷律制放在眼里焉?” 他说着,声音还慢慢转为严厉,一言不合,就要劝诫。 堂边的护卫,陈仇敖等人都下意识离远些。 杨河一股气都差点喘不过气,对此人他虽然会用,但真的不想见他。 他喝骂道:“你个木鱼脑袋,本官仍是睢宁练总,我仍是你上官,你乃我署中攒典,我让你来邳州,有何不可?” 廉方正愣了愣,随后正色道:“大人所言甚是,是属下非言了。” 杨河摆摆手:“行了,把睢宁的事说说吧。” 他一见此人一股火就冒上来,早点见完此人,早点打发为好。 廉方正此时为睢宁县统计所主管,县巡捕局书办,他禀报了四郊荒滩野地统计情况,县境各门牌腰牌汇总事宜。 他说道:“三月十八日到昨日,计有二千五百六十七户安装门牌,计有一万四千七百五十三口,满十三岁发放腰牌者一万余五百四十六副。然据属下计算,近三个月过去了,县内只约一半人办理门牌腰牌,余者仍在观望。且办理者县城居多,四野乡间为少。” 杨河微微点头,依《淮安府志.贡赋志》的记载,天启四年,睢宁有户约六千,有口三万七千多。这还是可以纳税的人口,若加上隐户,四万多人是有的。 虽说近些年天灾人祸,兵荒马乱,人口损失很大,但估计县内两万多人还是有。 这两万多人,三个月了,还只一半的人办理,又是免费安装门牌、办理腰牌,自己还在睢宁城大败流寇,威望素著,百姓们仍不踊跃,看来这腰牌制推行不是很顺利。 他说道:“不用管这个,本官当时言明,三个月到六个月为期。还有三个月的期限,介时没有腰牌者,狠狠抓一批,抓到石场去砸石头,他们就会踊跃了。而且过期了,再办腰牌就要收费了。” 廉方正又皱眉,杨河赶紧让他闭嘴,谈起修筑军寨的事,让他去睢宁工房,邳州工房选些堪用的人,在自己要求的地点勘测。可以的话,就画出设计草稿图,让自己过目。 此时城池建筑皆有稿图,甚至有些工匠的草稿图都不会差于后世,对廉方正这种专业的人才,杨河还是放心的。他为人刻板,对他选的人,杨河亦可以放心。 廉方正庄重的领命,谈到自己份内事,他便会极为的认真。 看他样子,杨河满意,说道:“你只管去勘测建筑,所需多少银粮只管与本官说,定不会少了你的供给。” 此时修建一座周一里多的城堡约需银七百多两,粮六百多石,杨河心中的军寨有所不同,也不知需要多少,但对未来计划中几座极重要的军寨,杨河自然不会吝啬粮米。 廉方正却道:“城池建筑都有预算,多少就多少,大人含糊其词,是想贪墨么?” 杨河揉了揉自己脑门,说道:“行了,你先勘测,未来建筑,也尽量如本官所设。” 他拿出几副图纸,说道:“运河集这边,需建土台,最好北面与西面高,东面与南面低,有利排水……钟吾寨乃防贼要地,最好建在山上台上,该地寨墙……” 廉方正看着图纸,越看越入神,他虽说对军事不是很了解,但也看得出,这种军寨设计比当初睢宁城下的矮墙壕沟防线更进一层,就算对手有凶猛的火炮,只要军士敢战,一样固若金汤。 他有些佩服的看了杨河一眼,喃喃道:“这种军寨,似乎在哪见过……” …… 瘟神似的送走廉方正,杨河一杯茶还没有喝完,陈仇敖来禀报:“军器局的王书办来了。” 杨河道:“哦。” 他沉思了一会,说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军器局的攒典王奉戴了大帽,穿了琥珀衫进来,当日在新安庄时,杨河拜请他每五日抄一份邸报送到庄里去,每月给他一两五钱的抄写费。 就算杨河以后任睢宁练总,现在任邳州练总,会有衙门公人抄送邸报,杨河请他的邸报抄写都没有停。对杨河来说,位置越高,朋友越少,王奉算是一个难得谈得来的朋友。 看到杨河,王奉作了揖,笑道:“大人,学生送邸报来了。” 他从油包中取出邸报,杨河让邓门子看茶,笑道:“不知近来有什么好消息。” 他展开邸报看了一会,就是一叹,邸报上尽是张献忠、革左等人攻城略地的坏消息,也因此崇祯皇帝正式下诏,逮捕安庐巡抚郑二阳,凤阳总督高光斗,起马士英为兵部左侍郎,兼佥都御史,提督凤阳军务事。 看杨河神情,王奉也是叹息:“这大明怎么了,似乎就这两年间,贼势嚣嚣,势大如此,自高皇帝登位三百年,我朝国运还在么?” 杨河看着外面细雨,喃喃道:“国运?大厦将倾啊,介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王奉从未见过杨河这种神情,他一惊,说道:“不至于吧?” 杨河仍看着外间,沉声道:“国势不可挽,所以我们要杀开一条血路,为自己,也为部下与亲人!” 他神情冷肃,带着无比的果断与坚决,看他样子,王奉似乎明白什么,一些话就不必说了。 只是叹道:“唉,又要死人了,到处都在流血啊。” 杨河道:“死人?以后死的人会更多,鲜血将流满大地,尸骨铺满山河。” 他幽幽说着,语声凄冷,便若那寒风呼啸而过,陈仇敖等人都是一惊看来。 王奉告别时,杨河送他到廊下,对他说道:“王兄,我知你人情难为,然事情可一不可二,若有下次,我二人是敌非友。” 王奉歉然,对杨河深施一礼,他出了练总府邸,扈兴业等人从附近一家茶馆出来,急声问道:“王书办,如何了,杨大人收了礼单了吗?他怎么说?” 王奉摸了摸怀中,那礼单他根本拿不出去,他也开不了口,碍于大使南臣的情面,他走这一趟,但也就如此了。 他缓缓将礼单送回,扈兴业等人不由明白,皆是脸色难看。 不过扈兴业强笑着,仍送来一个礼盒,说道:“这是些许谢仪,望王书办笑纳。” 一个长随将礼盒打开,里面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王奉心动,终是一叹:“无功不受禄。” 他看向扈兴业等人:“诸位,离开吧,都离开邳州,离杨大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他大步而去,离扈兴业等人越来越远,不知为何,心下一松。 扈兴业等人站在原地,个个脸色难看之极。 …… 六月十六日,城西,观澜坊,广惠街。 今日又是烈日如火,但在这“翠水台”茶楼内却是清凉惬意,楼高三层,池塘花树,附近就是留侯庙与继善桥,站在三楼上,可以很清楚的眺望对岸的半戈山。 这是一家清茶馆,只喝茶,不若书茶馆、酒茶馆、花茶坊那样喧扰。 杨河静静坐着,看着对面的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大人优雅的展示着茶艺,茶楼幽静高雅,博古幽思的湘妃竹椅子,漆木的家具儿,处处都是典雅的苏式韵味。 昆曲,江南园林,此时便是士大夫趋之若鹜风尚。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齐尚贤大人看了杨河一眼,矜持的道,“杨大人,请。” 杨河端起吓煞人香,缓缓喝了一口。 齐尚贤大人也是轻啜一口,放下茶盏叹道:“做官不易啊,每日案牍劳形,想轻静一会都难。” 杨河笑了笑:“齐大人很忙么?” 齐尚贤叹道:“案牍劳形啊,每日分身乏术,只是本官受总河与工部之命,考核、稽查、节制沿河官吏挑浚运道,督修闸坝,重责在身,却不敢懈怠。” 他口中说着,隐隐有得意之色。 他又叹:“毕竟岁月蹉跎,十数年过去,也不年轻了,总想偷个懒。” 他看向杨河:“这里本官倒羡慕杨大人,年华正茂,大有为之身。每每看到杨大人,便若看到当年的自己啊。” 杨河说道:“哦?看到下官的身影?” 齐尚贤大人点头,似乎陷入追思:“回想当年,本官甲榜登科,何等意气风发,那时想的就是上报圣君,下安黎民。本官那时的性情,比杨大人还要刚烈哩。” 杨河道:“现在不刚烈了么?” 齐尚贤顿了顿,有些不悦,随后笑了笑:“官场这事啊,最终百炼刚会化为绕指柔,和光同尘,一团和气。” 他看向杨河,眉弓浮起煞气:“便如本官,当年也想做一些事,只是这大明啊,积习太久了。你想做事,知道别人会怎样对付你么?他们甚至不用出面,只需发动刁民作乱,上官不悦,你做的好事也变成坏事。再御史弹劾,依大明循例,官员被弹劾,均需自动停职,等待稽查。你一被弹劾,就是群起而攻之,墙倒众人推啊。” “杨大人,果然如此,你的官运就到头了!” 杨河淡淡道:“我很稀罕这个官么,弹劾我会怕么?” 齐尚贤目光一凝,笑道:“年轻人总是气盛,只是你不为自己,也要想想对你有援引之恩的苏公,对你寄于厚望的史相公吧?” 他叹道:“特别苏公,一二年就致仕了,你想他致仕前不得清静么?” 杨河目光冷了下来,他看着齐尚贤道:“齐大人唤下官来,说的便是这事?直言来意吧!” 齐尚贤看着杨河,居高临下道:“杨大人,千里为官只为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和光同尘,一团和气的好。” 杨河猛的站起来:“齐大人是为那些青皮混混作说客?这邳州泼皮好大的势力,竟能请动五品京官来游说!只是敢问齐大人,你是大明朝的官,还是那些青皮混混的官?” 齐尚贤也放下脸来,冷冷道:“当年朱纨言:‘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之盗犹易,去中国衣冠之盗最难!’年轻人,毕竟急躁了些,不知官场深浅,只有碰壁了,粉身碎骨了,才知道后悔。杨河,本官劝你一句,萧规曹随罢,这邳州城,你翻不了天,这大明朝,你也切莫独行。” 杨河冷笑:“好一个萧规曹随,萧是谁?规是什么?随你齐大人趋炎附势、结党营私,与小人沉瀣一气?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至于粉身碎骨,我杨河死人堆里爬出来,还真不怕粉身碎骨!” 他看着齐尚贤,失望摇头:“齐大人,你的圣贤书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你这样的货色也来劝诫干涉本官?我只想问一句,你脸比屁股大?” 他眼神冰冷的看了齐尚贤一眼,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门外的陈仇敖等人冷冷看了看齐尚贤,也是跟上。 齐尚贤站在原地,他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恨恨道:“竖子安敢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299章 到来 六月二十日,杨河正式在邳州城设立巡捕局,署廨就设置在练总府署内。 四处关厢,邳州码头,地方乡里,同时设置巡捕所,各觅署房驻之。 巡捕局防护治安,缉捕盗贼凶犯,这些原本为邳州捕快职责之一,以后这些就跟快班无关了。 巡捕局暂以队兵驻之,局之长称捕长,所之长称巡长,在杨河计划中,巡捕局以后会归刑务堂巡捕总局管理,有专门人员,统一的考核与升迁制度。 他们以退伍军人,伤残军士为主,又招募良家子等,定可以改变身卑权重c心态扭曲的贱民世袭衙役制度。 巡捕局下属有苦役营,在杨河计划中,以后地方安靖后,再有什么小偷小摸,扒手混混,骗子青皮等,全部抓到苦役营去。一年起步,修桥铺路,矿山石场,疏通河流,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对他们的处罚,地方巡捕所的巡长就可以签署公文,简单有效,从睢宁那边的施行结果就可以看出。 除了巡捕局所,城四隅,关厢,码头,地方村寨,联防队还一个一个建立。 对城厢联防队杨河很慎重,队员需本地人,身家清白,对治安有一定热情,对匪患青皮深恶痛绝。 各个人选,情报所都必须核查过。 他们除了号衣武器,也没什么粮饷之说,全靠正义与热情。 杨河并不打算给钱,给了钱,就类似此时的当兵吃粮,什么人都会挤着来,良莠不齐。不给钱又愿意出来,才是真正为了地方,为了乡梓父老着想。 不过他们训练会有聚餐,有时会有一些肉米之类的福利。 联防队协同巡捕局所办事,言说地方情报,勘查扭送不法之徒,他们的装备也不错,号衣,盾牌,大刀,长矛,短棍,长棒,弓箭,绳索等等,一定程度下,可以对地方匪盗进行抓捕击杀。 巡捕局成立这天,各村寨乡里诸多人物也被邀请前来,杨河会指定某些人为联防队长,建立护庄队,归属各地的巡捕所管理。将他们组织起来,共同防患抓捕地方上的匪贼。 这些人选也必须情报所核查过,对已经核实过的,可以信任的人物,比如说凤山村的里长孙净敏,村民宋甘来,就当场被任命为本村联防队长,队副。 郭家庄大户郭通栾,泇口集大户孙锐钦,也被任命为本集的联防队长。他们职责都是维护本地治安,消除本镇辖地土匪。倘若他们不作为,辖地依然匪盗横行,他们的职务将被剥夺。 依杨河估算,倘若城厢村寨都建立联防队,以每村寨五十人到一百人计,连城里城外,邳州联防队员估计会达到数千人。 这天邳州城很热闹,大量城厢地方要员聚集练总府署,一个个联防队长被指定。 邳州城百姓也密切关注,众人兴奋议论,杨大人果然是做实事的人。他雷厉风行,一到邳州城就开始各项事务,或许不久后,邳州匪盗横行的局面将有所改变。 很多百姓对杨河有好感,这不单是他几次大败流寇的威名,关键是他一步一步做的都是实事好事。 如在关键地点设立军寨,以后青山残贼不得南下。现在设立巡捕局联防队,以后邳州城青皮横行局面将得到扼制。建立军寨,需要大量劳工,很多百姓还找到活路。 其实不知不觉,邳州城已经有许多百姓依附杨河生活。 如新安庄需要大量原料,连碎石泥土都要。新安庄需要大量制服。新安庄需要大量吃用之物。现在不单周边附属庄村民,便是很多州民都围绕新安庄需求开展各项事业。 便如杨河需要大量苇屋,很多本地编织户就找到活计。杨河需要大量鱼干,本地的渔夫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杨河对治安进行紧缩,也是许多人不愿意看到的,暗流,在邳州城内外涌动。 也就在这天近午,一只浩浩荡荡船队驶来,他们冒着烈日,部分船只继续往新安庄河段,部分船只则停靠向邳州的大河渡码头。 黄河水浅,行驶的多是载重不超过四百料的浅船,该船队也是如此,不过胜在船多,载运的货物量也大。 各踏板纷纷搭上,一艘猛看不起眼,细看就低调奢华的商船上,一女子缓缓下船,身后还跟了一个亮丽的小丫鬟,一帮管事打扮的人,众多护卫,一副商业女精英的样子。 看她穿了翠蓝的窄袖背子,挽着堕马髻,插了玉簪,妆容淡素,高雅干练。她袅袅娜娜到了岸上,曲线玲珑,波涛汹涌,顾盼间,就带着精明。正是从淮安赶到的王琼娥此女。 她六月初押运商船北上,然黄河一向不好走,风涛浪急,近期又常常下雨,黄河水涨,更增加断缆沉舟的危险。 从府城到邳州近五百里水道,她足足走了十几天才到,路上还发生过事故,几艘商船倾覆了。 此时水运,漂没沉溺是常事,幸好船夫伙计都没事,否则抚恤安抚都是麻烦的事。 “黄叔,立刻安排船夫伙计卸货,转脚那边也准备了,商货一卸下来,就运到南关那边的堆栈去。此次商货甚多,让杨经纪,陶经纪安排些脚行的人。” 王琼娥很干脆利落安排了卸货与运输的事,码头诸多牙人脚头眼巴巴看着,但却无人敢指责王大掌柜不合规矩,“私自搬运商货”的事。 强龙不压地头蛇,地头蛇等闲也不敢招惹强龙,眼前这位女子,可是与州尊都保持良好关系的人,他们可不敢得罪。 不过王琼娥是个玲珑的人,一般自己吃肉,也会让别人喝口汤,让码头诸人不会有很大的怨言。 这不,虽然卸货运输大部是她船夫与商馆的人,但码头的“起卸牙行”与“转脚牙行”也得了大生意,牙行又介绍脚行,几乎每人都分润点油水,皆大欢喜。 王琼娥到了码头,这边也是招呼声不绝,一些自认说得上话的人,如这边一些商铺掌柜,“起卸牙行”的杨洪安经纪,“转脚牙行”陶文现经纪,都满面笑容的过来作揖问候。 王琼娥也是商场老手了,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含笑着一一回应。 不过她也敏锐的察觉到,今日码头气氛似乎有所不同,杨经纪c陶经纪等人脸上,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琼娥更看到码头要点处在修建设置什么署廨,颇多牙人脚行的人,以复杂的眼神看着那边。 她心想:“难道邳州发生什么事?” 很快卸货运输的事安排完毕,黄叔黄文远留在这边照应,以孙掌柜为代表的本地管事早在码头相迎,还安排了相应舒适的乘坐车马。 王琼娥就上了车,侍女王钿儿持芭蕉扇儿跟上,一些管事,她的护卫队在车的两边后方跟随。 他们一色劲装汉子,人数足有三十,个个骑着健马,弓箭长刀,内一半的人甚至持了犀利的自生火铳,不需要火绳就可以作战。 路上,王琼娥问了孙掌柜,邳州近期发生了什么事? 孙掌柜说了,他说道:“杨大人设立巡捕局,欲对青皮土匪不利,现街上百姓都在议论这事。” 王琼娥惊讶道:“杨相公果是豪杰,只是这是断他人财路之事,恐怕会引起反扑。” 孙掌柜道:“可不,现城中气氛不对,恐有事端发生。士绅们都在观望,看杨大人能否撑得住。依小的看,安靖地方是好事,但杨大人恐怕会有大麻烦。” 王琼娥沉默良久,最终叹道:“是啊,现今这世事,想做点事真的很难。” 马车轱辘,一行很快过羊山,过泗水渡桥,进入邳州城南关厢地界。在下邳驿附近,王琼娥看到这边也在修建设置署廨,众多百姓围着看,什么议论都有。 她还听到邳州城各处招募考核联防队员的消息,她一听就知道这联防队什么作用,心想:“杨相公只要挺过这一关,邳州城就会太平许多。” 王琼娥虽是大商人,但地方乱糟糟,青皮地棍横行,肯定也是不喜的。便如招商引资,地方上的治安环境,那也是投资人非常重要的考量要素之一。 对王琼娥来说,她在邳州几家商铺就被恶丐敲诈过,这些恶丐,捕之无用,死皮赖脸。一不顺意,就撒泼打滚。或干脆半夜提个粪桶过来,泼在你的门上墙上,害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再大的商人,对他们都是头痛,为免麻烦,多少给些钱打发了事。 杨河安靖地方,对王琼娥肯定是好事,但想想他会遇到的麻烦,王琼娥内心不免有些担忧。 很快车马从“望淮门”进了城,邳州城依然热闹,商铺屋舍鳞次栉比,今日街上百姓更多,触耳所闻,也皆是“巡捕局,联防队”话语,便若一瓢水泼进了油锅,整个城池都骚动起来。 兴奋议论,喜笑颜开的百姓很多,但似乎也有很多人不满,王琼娥就听街边有人高声道:“此为恶政,邳州的百姓,以后有得受苦了” 王琼娥挑起竹帘看了看,看此人在高声喧哗,周边站着几个快班衙役的人,视若无睹,神情冷漠。 王琼娥听孙掌柜说,新巡捕局的设立,职责是缉捕盗贼凶犯,防护治安,就剥夺了快班很大部分权力。 本来快班职责,传唤拘提被告c缉捕盗贼凶犯c管押招解人犯,内中这“缉捕盗贼凶犯”就是他们重要财源之一,人说捕快八大害,大部分就是来源于这条。 余者二条都是捞些小钱,特别这“管押招解人犯”更是苦差事。此时动不动流徒多少里,发配边关充军等等,都需要快班的人押送。他们随犯人跑个几千里,风霜雪雨,期限到达,真是苦不堪言。 现在最大财源没了,特别孙掌柜言,巡捕局只从快班招了寥寥几个人。这邳州城是大城,有快班八班,每班八人,又有大量的白役c挂名衙役等等,总人数好几百人。 现在这几百人都要失去大部财源,岂能不痛恨? “希望杨相公能挺住。”放下竹帘,王琼娥心里想着。 虽然她很关心此事,但显然这事她搀和不了,按她想法,将与杨相公相商的商货办好了,也是个帮忙。 很快车马进入城东南的米市一条街,这里有王琼娥的产业,本街最大的王记米铺。邳州城王琼娥的下属,接待总号大掌柜的招待歇息之地,就是放在这里。 依王琼娥的安排,一干下属为她接风洗尘后,她会先去拜会苏夫人,看看能不能见见州尊,再马不停蹄赶到练总府署去拜会杨相公。 那苏夫人就是知州苏成性的夫人鲁氏了,也是淮安人,同住山阳县署文渠边。因生意缘故,王琼娥常来邳州,又是老乡,一来二去,自然认识了苏夫人。 通过苏夫人,她又拉扯上苏知州的交情,这也是枕边风的威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0章 拜会 下午,邳州练总府署。 后堂官邸大厅内。 外间热浪滚滚,这边却是清凉。邸外多花木,绿树浓荫,一派蝉声。 此时杨河坐在椅上,摇着芭蕉扇儿,下首一位前,胡就业站着,旁边几上还放着一碗喝剩的蜜煎酸梅汤。 他向杨河禀报:“情报所勘查,邳州城颇有豪强不满,似乎有人要闹事。领头的,就是讼棍扈兴业,赌棍萧兆盛等人。还有那姓赵的,人称邳州大善人的赵高堂,好象也跟这些人不干不净。” 上午联防队之事已告一段落,此时杨河坐着,他慢条斯理道:“你继续勘查,哪些是首脑,哪些是主谋,顺藤摸瓜,都摸个清楚,介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胡就业应了,这时一护卫从大门处奔来,到台阶处向廊下的陈仇敖禀报几句什么。 陈仇敖有些惊讶,他进屋向杨河禀报:“相公,淮安府的阎夫人求见。” 杨河摇了摇扇子:“阎夫人?王琼娥?”心想这波涛汹涌总算到了。 在府署二堂,杨河接见了来访的王琼娥一行人。 大堂太严肃,官邸太私密,二堂刚刚好。 王琼娥一行人数不少,以前见过的黄叔在内,那小丫鬟王钿儿也在,还有大量的长随挑着一担担的礼盒。 看到杨河,王琼娥盈盈拜下,她裣衽万福:“妾身王琼娥见过杨大人。” 杨河笑道:“阎夫人何必见外,我们也是生死交情,仍称我杨相公便可。” 他吩咐邓门子看茶,然后看向下首右边就座的王琼娥此女。 算起来,从去年十月起,他与王琼娥也有大半年未见了,但此时看她,依然精英女性的样子,风韵楚楚,越看越有味道。果然有事业的,成熟的精英女性更有魅力。 看她脸上有些疲倦,但依然风情种种,优雅干练,声音动听。 她不骄情,豪爽的性情也未变,杨河纠正她的称呼,她就笑道:“既如此,妾身就唐突了。” 而杨河看她,王琼娥也偷偷打量他。 眼前这男子,大半年前还颇为落魄,当日在官道相遇,还需要她救济。 但眼下看去,从容不迫,气质深沉,一举一动都有种大权在握的味道,英气兼顾着威仪。 他还是七品的官人,要知道,他今年也就十九岁。 想到这里,她一颗心砰砰跳。 二人对看着,思绪种种,心中都不知什么滋味。 还是黄叔轻咳一声,王琼娥才回醒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以袖掩面,遮住半边脸儿,轻啜了口茶。 放下茶盏,她恢复了从容,笑道:“今日来访,冒昧打扰,妾身略备了薄礼,望杨相公勿要推辞。” 她看向黄叔,黄叔吩咐长随们挑着礼盒上来,随后他恭敬的递给了杨河一份礼单。 杨河有些好奇的看,王琼娥准备的礼物丰富之极,零零总总都有,多是精致实用之物,跟她这人一样,实在的人,不来虚的。从礼单上看,还多是夏天各种类的用度之物。 杨河吩咐陈仇敖将各礼盒打开,一礼盒的都是衣衫,鞋袜鞓带具备,做工用料都精美之极。 一礼盒是洗盥用品,有洗头药浴的木槿花叶,此物乃古时贵族洗盥之物,洗后头发可以变得柔顺,还有消除暗疮,使皮肤变得光滑之用。 又有此时的牙刷,乌木为柄,马尾为刷。还有牙膏,此时的一种洁齿牙粉。乃苦参c茯苓等做料,晒干捣末筛细,以小罐装起,刷牙洁齿之用,比用盐好多了。 还有礼盒装着精美的“竹夫人”,乃是一种用竹蔑编就的消暑用具,夏季时节,可以抱着取凉。 还有“冰鉴”,就是此时的冰箱了,内可使用冰块,实现冷藏的功能。 又有礼盒装着各类折扇,多是金陵产物,扇骨有象牙的c檀香的c粽竹的c沉香的,多达十几把,每扇皆有饰品扇坠,工艺精美之极。 还有金墨毛笔宣纸等等,真是琳琅满目。 陈仇敖看得目瞪口呆,厅中各护卫也是探头探脑,啧啧称羡,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用度?杨相公真是好福气啊,有这样一个人惦记着,专门送礼送物,还送得这样的有层次。 杨河颇为的满意,这波涛汹涌果然有心了。 最后两个礼盒,皆西洋产物,一装千里镜,黄铜为壳,水晶磨片,杨河看了看,倍数不是很大,但在此时也难得了。 此时有千里镜,多以琉璃磨制,倍数与清晰度都赶不上用水晶。当然就算用水晶,其纯净度c透明度也达不到后世光学玻璃的程度。此时水晶有杂质,内含非常微小的气泡。 另一礼盒装的是西洋座钟,杨河好奇看了看,这是一种很难得见的冕状轮擒纵式小型机械钟。日差可能会在十五到三十分钟,因为此时西方虽发明了重力摆,但还未引入机械钟内,摆钟没有出现。 论精准度,这时西方的机械钟还不一定如东方的日晷与漏壶,但也是难得之物,可以窥探一下西方的机械工业程度。 杨河决定将这钟摆到自己卧室去。 看他满意样子,王琼娥也是欢喜,不枉她耗费心思,精心选购礼品。 杨河吩咐将礼物都收下,双方亲密度更担升一层。 接下来是商货之事,王琼娥坐在位上,她摇着罗扇,妙目不时瞟瞟杨河,她身后侍女王钿儿为她摇着芭蕉扇儿,一边好奇看看四边,一边又好奇看看杨河。 黄叔已将此次货单递给杨河观看,杨河细看,他向王琼娥下的订单很多,主要是粮食,铜铅,硫磺,生熟铁等物,还有他很需要的苏钢。 看货单上他需要之物基本都办齐了,杨河很高兴,这波涛汹涌果然是个优良的合作伙伴。 黄叔也向杨河解说,为杨相公商货之事,小姐多方筹措,便如这苏钢,原本苏州商会那边只给二百斤,还是小姐想方设法到处购买,甚至用了高价,才补足了这三百斤的苏钢货品。 这款商货上,他们王家甚至是贴本的。 “哦。”杨河看了王琼娥一眼,看她只是微笑,并不以为功。 杨河点点头,作为商人,王琼娥这点很难得,情愿自己贴本,也要将顾客的商物办好。 但从长远看,王琼娥只是中间商,并不生产货品,她那边一受限,自己也跟着受限。 看来原料不能自给还是麻烦,还是必须自给自足,不能受限于人。 看了货单,杨河就放下了,他当然不可能自己去点货,这是属下的事。 他已派人去招户务堂总管杨大臣,工务堂总管张出恭,让他们带人去点收,货齐了,就把货款给付了。 接下来谈的仍然是商货订单的事,杨河继续向王琼娥下单,特别是粮食,他一万直属庄人口,一千多匹马骡,人马一年粮食消耗就要三万六千石,干草二百八十万公斤。 目前他粮食豆料库存仅二万五千多石,存粮还不够吃的,还要继续购买。 他若开设新的庄子,一乡人口五千,一年就需要粮食一万四千石,他虽自己开荒种地,但很久的未来,恐怕都需要购买粮食吃。 王琼娥作为大粮商,不向她购买,又向谁购买? 二人又商议些海鱼骨,肉瓷罐方面的事,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似乎转眼就不早了。 杨河看看漏壶,笑道:“王大掌柜大驾光临,不如就在府中用个饭。我把下属们都叫来,就当做个东,为你接风洗尘。” 王琼娥看看天色,也惊讶时间过得飞快,似乎与杨河坐在一起,就非常轻松,让她不知不觉时光就过去了。 她笑道:“妾身敢不从命?” 杨河吩咐下去,在东花厅设宴,搞个“串盘九个碗九碗九碟十二棋中八八”,也就是九碗九碟和两个汤。 他练总署原为邳州公馆旧址,虽修建为新的练总府署,但很多设备不齐全,东花厅也没多少花厅的味道,杨河打算以后找机会慢慢改造,现在就将就了。 不久,他下属也到了,把总杨大臣c韩官儿c罗显爵c张松涛。炮队队长崔禄c掷弹队队长常如松c哨探队队长曾有遇c辎重队队长盛三堂c医护队队长李家乐,锐兵队队长张出敬。 还有中军官张出恭,骑兵队的钱三娘与李如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1章 岠山 似乎钱三娘打扮了一番过来,虽然服饰简单,但自有飒爽的气质,一种与王琼娥不同的风采。 她眼神清冷,如冰似雪,高挑窈窕的身形过来,就带着压迫。 她与王琼娥相见,二女对视,神情都带着复杂,眼神莫名。 钱三娘施礼:钱鼓瑟见过阎夫人,半年不见,夫人可好? 王琼娥裣衽回礼,她笑了笑:钱妹妹何必见外,你我姐妹相称便可。 李如婉站在钱三娘身后,她仔细看了一阵王琼娥,特别在她胸前瞟了几眼,撇了撇嘴。又看那大胸脯身后有一个小丫鬟,此时瞪眼看着钱三娘,眼神也带着敌视。 很快华灯初上,宴会在东花厅举行,一个个灯笼挂着。 杨河王琼娥钱三娘等人安坐,又有杨大臣韩官儿罗显爵张松涛张出恭陈仇敖崔禄常如松曾有遇盛三堂李家乐张出敬李如婉黄管事诸人列席,满满一大桌。 王琼娥已与他们见过了,这些人中,大部分还曾是官道旧识,那时他们跟杨相公一样,都非常的落魄,就是一群逃难的饥民。 但现在看这些人,个个身着军官服,青色折上巾,青色肩巾,红色罩甲衣,踏着军靴,意气飞扬,就有一种举重若轻的味道,已成了邳州城这一片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让她感慨人生际遇,如此的神奇不同。 宴会上的气氛很轻松,欢声笑语,王琼娥不得不承认,论轻松自在,似乎与杨相公坐在一起为第一,与他麾下坐一起为第二,在娘家第三,在婆家最压抑。 众人对她商号上的事情也很有兴趣,王琼娥天南地北谈了很多,众人也是啧啧称奇,真是长见识了。连李如婉都不得不承认,这大胸脯果然有独到之处,只有钱三娘一直默默吃菜。 最后王琼娥谈起她意图设立总号之事,杨河道:总号?总号为脑,只有脑健全,才不会形制混乱,可以号令一统,如臂使指。选择总号之地必须慎重,依我看,这邳州就很好。 钱三娘不由看了杨河一眼,又看看王琼娥。 王琼娥笑了笑,邳州虽然不错,漕运重地,人口也有十几万,但显然与淮安府城相比,还是差远了。 当然她虽有计划,却不会因此驳了杨相公的脸面,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只是转移话题,谈起设立总号一些苦恼,便如建制机构,她还在深思熟虑。 杨河当然知道这波涛汹涌属外柔内刚型,心中很有主意的,他只是想在招商引资这方面争取下,不行就算了。 闻听王琼娥之言,他笑了笑:建立总号,这事也容易,关键是号令一统,所以人事权,财务权,你要先抓在手上,归你直属领导。 杨河用词很新颖,但王琼娥当然听得懂,同席的杨河各部下也露出注意倾听的神情,杨相公在教授驭人之术? 杨河道:人事财务抓到手了,为防弊病,自然需有所监督,监督权你也必须直属。 王琼娥觉得说到自己心里了,又是点头。 杨河道:有这三权在手,余下的便自在了,你可设立总号大掌柜,统管各商号事务,有什么事就找他,其实没必要你一个女儿家淮安邳州跑来跑去。只要大掌柜找对人了,你可以很轻松自在的。 王琼娥若有所思,杨河看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总号大掌柜若事务太繁重,你可以设立几个副总号,帮他分担一些事务。如商号采购后勤安保等等,也是要紧之事。若他们干得不好,不论总号副总号,你一言而决,都可以罢免他们。 王琼娥心中条目越清晰,不由自主又是点头,她说道:其实妾身在细思一事,我意图地方粮米杂货分离,各设分片分号掌柜,管粮就管粮,管盐就管盐。但想想各地商货复杂,若出了事,就需一人居间指挥,似乎又冗了。 杨河说道:何必分那么细?各商号皆有掌柜,你再设一个地方掌柜便可。便如邳州,你商号众多,设一个邳州掌柜统管就是。海州那边商务繁多,也设一个海州掌柜管理,然后直属总号大掌柜。 王琼娥道:不怕地方坐大么? 杨河笑道:眼下这交通不便,动辄来去十天半个月,你不给地方权力,他们如何做事? 他说道:至于地方坐大 他笑了笑:知道大唐节度使与大明总督区别在哪么?就是一条:人事任免大权!大唐节度使手握重兵不说,辖区各大小官员也是节度使一手任命。便如安禄山,他一口气撤换任免两千五百多个军官,放在大明试试?总督每任免一个官员,都必须上报朝廷。大唐节度使下属各官皆是家奴,大明总督与下属官员只是同僚。也因此总督虽尊,看起去与节度使没有差别,但其实天差地远! 王琼娥道就明白了,也明白杨河为什么一开始就交代她,要将总号人事财务监督三权抓在手中。 她心中思绪纷纷,杨相公不但军略文治皆知,连商事也这么精通,自己苦心孤诣的事务,他一言就透,这才能岂是天授?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是砰砰跳,什么滋味都有。 杨河各部下倒没什么意外,杨相公种种神异,他们见识多了,就有了免疫力,只各人暗暗高兴,又学了一招。 黄管事看着杨河,佩服之余心下也是激动,杨相公提到总号大掌柜,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 最后杨河道:最后你直属权务中,我建议加上一条:投资与规划。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做什么事,事前都要有规划。你商事要壮大,又岂能没有投资?正好我这边有大买卖,每年至少几万两的大财水,要与你商议。 他沉吟一会,看向钱三娘与王琼娥:这样吧,明日我请你们游山玩水,三娘与王大掌柜都一起来。 第二天,葛峄山。 此山在州城西北六里处,当地俗称距山,谓与沂水相距也。山之巅有葛洪井,山之阳有渊德公庙,又有元徐国公墓等。 一大早,薄雾朦胧,杨河一行车马就出了邳州城,他们从邳州西门通沂门出,过利陟桥,很便利就到了沂水的西岸,然后沿河边西北走几里,就到了距山的脚下。 一行二马一车,杨河骑了马,今日他戴了宝蓝色的软脚幞头,身着圆领窄袖紫衫,围了玉带,佩了斩马刀,又一袭红色的斗篷罩着,就风度翩翩,儒雅中透着英气。 钱三娘也骑马,仍骑她的雪蹄胭脂马,她今日又打扮一番,昨晚李如婉给她建议,各人气质问题,她再打扮,也没有那大胸脯有女儿家的风情,不如别出机杼。 她就紧身劲衫,踏着长靴,包着帕巾,披着斗篷,别着重剑,更显飒爽英姿,果然有奇效。一路上,杨相公多看了她好几眼,她虽不说,但心里甜滋滋的。 然后王琼娥坐了马车,又有陈仇敖领五十铁甲护卫后面跟着不表。 到了山脚下,杨河下马,过去搀扶王琼娥下车。此时代杨河不用说,后世杨河也没追过女的,因为都是女的追他,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扶女士下车,这也是基本。 王钿儿先下车,杨河让她一边去,接着王琼娥玉手掀开车帘,露出那张满是风情韵味的脸。 今日她也是精心打扮过,梳了个鹅胆心髻,披了霞帔,见杨河伸了手来,她脸儿一红,仍大方的伸出手去。 指尖轻触,她娇躯微颤,杨河握着她的手,只觉软若无骨,软绵绵握着非常舒服。下了车,王琼娥气息都有些急促,她定了定神,笑道:多谢杨相公了。 钱三娘眼巴巴看着,她本来要自己下马的,见状就坐在马上了。 杨河一样过去,看她幽黑的眸子紧盯着自己,就若小鹿似的,担忧被抛弃了。 他笑道:来,三娘,我扶你下来。 他握住钱三娘的手,在她嘴角荡开的笑意中,将她扶下了雪蹄胭脂马。 陈仇敖先派人前方搜索开路,再三人上山,王钿儿后面跟着,陈仇敖等人又跟着,再几人看守马匹车辆等。 距山不高,但远望山上云气蓬蓬,最高处为白云崖,常年云蒸霞蔚,又曰白云峰。 杨河与钱三娘爬山不用说,王琼娥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三人在幽静的山道上进行,看两边树柳青翠,夹着清泉,都是兴致勃勃。 王琼娥笑道:啊,常年忙于商务,妾身好久没这么轻闲自在了,想想上次的踏青闲游,都是两年前的事。 杨河也是道:是啊,我也好久没旅游了,美景在眼前,都无暇观看。 钱三娘道:我倒是爬山爬多了,什么山都觉得一样。这距山有个‘距’字,却是个小山包。 距山海拔只二百多米,很快众人到了顶上白云崖,这边有葛仙洞葛洪井等,相传是东晋大家葛洪修道炼丹的遗迹。 众人站在崖边眺望,晨羲载曜,景色壮美。看岠山东南有一小山子,州城所倚。北不远就有石埠山,当地俗称十步山,树木远望若张盖。然后东北有一山,当地人称大黄山。 杨河指点那山道:那就是大黄山,传闻红袄军与金将纥石烈桓端数万人大战于此。 众人再看去,大黄山北去不远是湖,内近些是曼湖,西北略远些为蛤湖,又东南处一连串的小湖,称连汪周湖柳湖等。泇河武河沂河皆从东北处流来,斜里注入上面各湖中。 论地点,邳州可称肥美之地。 王琼娥眼神迷离,叹道:真美啊。 看她捧着心口的样子,杨河不由看了又看,他定了定神,往西北极远处眺望,那边就是徐州铜山的地界,他指点那边道:王大掌柜,我跟你说的大买卖就在那边。 王琼娥本意乱神迷,一下清醒过来。 她在男女事情上一片空白,与杨河交情,也不知界限在哪里,但谈起商事,她就恢复了精明。 她顺杨河目光看去,看向徐州那一边,沉吟道:大买卖?杨相公说的,是那方铁矿之事?记得利国驿曾矿冶大兴,宋时更有利国监。只是前元起,那边矿石越少,本朝万历年间,那边各矿井冶炉都关闭了。 杨河笑道:确实,利国驿曾矿井冶炉极多,现在都关了,是因为地表的矿石都被采完。但地表矿石采完,深一些的地面呢,煤铁应有尽有!各煤铁的储量,至少是地表储量的数万倍,只是投入稍稍大了一些! 他说道:本官有确切情报,那边的铁矿石冶炼后,出铁量至少达到七成,甚至更多! 王琼娥动容,瞟了杨河一眼,就有风情:杨大人不会诓骗小女子吧? 杨河郑重道: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所说之言,句句是真。 王琼娥不由沉吟起来,倘若杨相公所说是真,这确实是大买卖了。 大明的铁矿石一向不佳,大多出铁只有三成,甚至二成,这样冶炼,每出生铁一千斤,至少要矿石三千斤,木炭七千斤,用煤需要更多,除非用很好的焦炭。 倘若出铁有七成,本地还有煤 王琼娥摇了摇头,含净铁七成的矿石确实闻所未闻。 她本能是相信杨河的,虽然是否是真,还需要仔细勘查。 至于开采难度,只要有利可图,投入大点倒没什么。 此时也有深井开采的技术,便如采煤,《天工开物》就有种种挖掘深井的技术手法。 为了挖盐,四川很多盐井往往深达数百丈,便如卓筒井,深度过百丈,燊海井深度更过三百丈。 一切关键是否有利润,有利润,投入大就没什么。 看她样子,杨河趁热打铁:倘若你在那边开采,订单方面,你不用担心。特别若有精铁,冶多少,我收多少。我向你保证,我每年采购的精铁数不会少于十五万斤,每斤我给你一钱五分的收购价,这就是白银二万二千两的大单子。加上大量的生铁熟铁采购等等,每年至少就是三万两的大订单。 王琼娥更是心动,这更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此时精铁,也就是多炼好铁每斤价一钱六分六厘,但要知道,那是千里迢迢从广东福建运来的广铁闽铁,一路损耗要多少,脚价银要多少? 就在本地收购,没有种种耗费,一斤一钱五分的收购价,算算她的获利可是非常丰厚。 只要有订单,她的冶炼出产就不是问题,此时有各种大炉,约高二丈左右,放开火力冶炼,一日夜可出铁十二版,每版出铁三百斤,一个月就是出产生铁十万斤。 按生铁锻打为精铁的五倍损耗,每月也有出产精铁二万斤的底子在。 杨相公一年的订单,她一个大炉就可以轻松解决。 便是有多余的铁,她相信在江北这一片也很容易销售出去。 别的不说,清江浦乃造船之地,每年需要的铁料都是海量。 不过想想,她却又笑:好事都给了小女子,我可不相信,杨相公是散财童子。 她这样说,杨河反而轻松,毕竟在商言商,不需云里雾里,一切敞开说。 而对商人来说,投资招人,有先天的优势,他新安庄四处招贤,到现在也没招几个工匠,什么技术人才都没有。 王琼娥就不同了,她到淮安府一说,大把的商人工匠跟着她来投资生产,便是本地商人都会心动。 所以对杨河来说,他先招商引资,把徐州铜山那一片搞起来再说,等那边开起来,有大量的商人工匠在,他要办什么事也容易。 他就道:我是官,也是商,当然不是散财童子,我招商人开,自然也是要好处的。 他说道:那片土地我已经定下了,任何人要开矿,先要向我的统计所申请许可,办理开采证,这边要交一些土地使用费用。然后向我的税务所办理执照,每月缴纳税金,这都是合理合法的。 王琼娥瞟了杨河一眼,笑道:妾身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杨河道:这是当然,没有好处,我凭什么让别人财? 钱三娘一直在旁边听,这时她忍不住道:就收一点点小钱,还不如出去抢一把,几万,十几万两的收获。 王琼娥不由失笑,她妙目看着前方,沉吟道:杨相公的信用妾身是相信的,只是那边是徐州地界,那方官府还有冶炼铁矿,这似乎是布政司才有资格批审,介时 杨河道:这些事我自然会处理,你们商人安心开就是。 他说道:我还会在那边设立巡捕局,各种庄堡,弹压乱民匪贼,保证商贾们无后顾之忧。但有一点你等要知道了,我这边的商务矿产与寻常不同。非是炉总甲制,乃自由雇工,工人们领工钱,来去自由。当然你等也可自由招募,决定是否开除他们。 此时大明民营采矿业,特别铁矿煤矿,并不是后世那种自由的资本主义工场,而是带着浓厚的中世纪特性,地方官员主要也是以安稳无事为主。 比如此时矿山,不论商人定税执照,还是官府招商承办,要一点,就是确认炉总甲,然后每十人立小甲,递相钤束,填写姓呈县名,最后给帖执照。 采矿有规模限制,不许加增矿井冶炉。有时间限制,照票时间到了,就必须关闭。府县卫所常有巡司巡历各炉,现违反,就会抓捕炉总甲,从重治罪。 主要这时采矿业恶劣,矿山聚集的多是流民无籍之徒,青皮恶棍等,动不动就矿徒倡乱,各地官府深以为惧。 特别未经官府批准的私人矿业,更是倡乱源头,他们以豪民势家为炉,应对矿工主要手段不是资本,而是权势暴力等等,动不动就长时期的矿乱,让官府头痛无比。 这样的矿业就谈不上展,矿业们没有待遇,没有展,事实上的奴隶黑工。 这是杨河不能许可的,他需要的是资本主义性质的自由雇佣劳动者,不是乱民黑工。 所以在制度上,杨河先要隔绝这一点,然后对闹事者进行弹压,让商人们可以安心生产,介时这边自然商贾云集,成了邳州附近的繁华之地。 他也有了自己的原材料收集基地,特别是他不可缺乏的煤铁等物,使他的军队如虎添翼。 王琼娥沉吟起来,她知道史督臣对杨相公器重,开矿之事,或许真不是问题。 至于自由雇工,此时江淮等地也多了,来去自由,这也不是问题。 对她们商人来说,除少部分人,大部分还是希望轻静无事,只是矿业特殊,矿徒容易生事,非有力者不可为,最后都变成那种奴隶似的炉总甲制。 对矿主来说,矿徒滋事,往往牵扯了他们大部分精力,现在杨相公这边愿意揽下这个大麻烦,何乐而不为? 而他的武力保障,特别三次大捷,斩流寇六千级,也是一个非常强有力的证明。 倡乱矿徒,总没有流寇能打。 想到这里,王琼娥就下了决心,她说道:待妾身回到淮安,就立刻去寻找矿人勘探。倘若利国驿一片真的有煤有铁,妾身自然会投下重金,在此开矿设炉。 杨河道:要快,财的机会就不能错过。 王琼娥娇笑道:心急吃不成热豆腐,还请杨相公少安毋躁。 她与杨河说笑,感觉全身的轻松,眼前这男子,丝毫没有寻常文人的迂腐。 都是读书人,秀才她也见多了,怎么他就这么的与众不同呢? 钱三娘在旁看着,看那阎夫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一阵的烦躁。 看她与杨相公说说笑笑,似乎珠联璧合的样子,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不过看到杨相公佩带的斩马刀,她忽然又一阵明悟,心下就一阵轻松。 那阎夫人有财又如何,她有剑啊!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2章 拼闹 对矿冶之事王琼娥颇为重视,第二天就带黄管事等人往利国驿一片考察。 而青皮们的后台在收买不成后,确定杨河会对他们动手,也决定捣乱反抗。 按步骤,他们先开始文闹,就是让人上街鼓噪,形成舆论压力,让百姓慌乱,州尊老父母头大如斗。 六月二十三日这天,大量的脚行妇女进城,还有大量乞丐上街,他们挤满衙前街,个个呼天抢地不止。 一群衣衫褴褛的妇女坐在州衙门口地上,个个披头散发,嚎哭不止,声音有若丧歌。 “奴家犹如一只蚕,勤奋节俭苦度日,一世未享一点福,只盼”一个五大三粗,举止彪悍的妇人嚎泣着,她哭一句,身后身旁众妇女皆有节奏的随着嚎哭。 这妇人正是脚夫魏伴哥的婆娘赵蒜子,人称赵二姐便是,乃邳州码头出名的悍妇,她拼闹起来,连脚行人等都要头疼。 此次却是“新顺义”脚行的小头滕治安游说她,先是恐吓,说那杨大人要对付脚行,脚行不存,你家男人没了生计,你等岂能活命?一下就让赵蒜子极度恐惧,转而极度愤怒。 又诱之以利,滕治安答应她,她若愿意出去拼闹,会给她一斗米的好处,她男人魏伴哥扛包,每包会提升到六文钱的工钱。 赵蒜子就答应了,当然,滕治安不免又将此女玩了一次。 余者众脚行妇女也差不多,不说自家男人失业的危险,便是那一斗米的好处,也由不得她们不来。 她们这边呼天抢地,引得越多百姓围观,两边的八字墙下,也是聚满乞丐,个个满脸污秽,衣衫破烂若麻袋,比那些脚行妇女还惨。他们有老有少有妇女,个个哆哆嗦嗦,可怜之极。 一个老丐哆嗦着嘴,怀中一个哆哆嗦嗦的小丐,老丐呜呜哭泣道:“老汉早年就成了鳏夫,前几年儿子又死了,媳妇又死了,只留下可怜的孙子。平日讨些残羹剩饭辛苦度日,只求我这孙儿能活下去。” 他哽咽流泪道:“只是听说杨大人要清扫乞丐,老汉早就该死了,只可怜我孙儿活不下去了。” 他说得凄惨,身旁众丐都是大哭,皆道:“我等要断生计了,只求州尊老父母给条活路啊。” 州衙门口有众多衙役站着,似乎见这些妇人乞丐可怜,他们心生怜悯,也不驱赶。 一个箭袖青衣,圆顶帽上插着羽毛,班头样子的人眼眶一红,长声叹息:“可怜啊可怜,我邳州百姓做错了什么,要遭此报应?” 他身材强壮,气质中带着公门中的肃杀,正是快班的班头牛学浚。他身旁班头赖先有些瘦长,也是神情悲悯,同声叹息:“但凡有点天良,都会可怜这些无辜的百姓,不会断了她们的生计。” “求州尊老父母做主啊。”众妇人乞丐哭声越发凄凉。 整个衙前街,已是人山人海的百姓围着看。听着满耳的哭声,众人心中皆是煎熬。虽说平日乞丐问题种种,众乡梓中,也有“车船脚店牙,无罪也该杀”说法。 但看各人可怜的样子,很多人痛恨的内心也是淡去,再说这些人也只是普通的乞丐,普通的脚行妇人,很多罪恶跟这些人无关。将心比心,没了活计,这些老少妇孺怎么活下去啊? 听这些妇人说得凄切,老小丐人哭得动容,许多人都生出了同情心,甚至有些人流下泪来。 州衙门口动静,知州苏成性当然知道,起初他不以为意,吩咐当值的班头将刁民们驱赶了事。但班头苦笑回来,言聚在门口的都是老少妇孺,又众多百姓聚着看,他们若是动手,恐引人非议。 又说聚集门口的同样许多乞丐,不是老就是少,不是少,就是妇,这些人就算赶了又回来,抓捕吗?这些叫花子抓到牢里都没地方关,还要侍候这些大爷们几顿稀粥。 所以没办法。 这下苏成性就头痛了。 他的幕僚也偷偷出去看了,回来也言,众议汹汹,动手不得。 苏成性更是头痛,叹气道:“就知道会不得清静!” 他幕僚给他献计:“苏公,巡捕之事,不是拨给杨大人了么。有什么事,让他们去练总府说好了。” 苏成性觉得这主意不错,唤来当值的班头,让他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出去。 不料那班头出去一说,外面更是炸了锅似的,众妇人老头哭声惊天动地,众人皆道:“那杨大人天杀星一个,杀人不眨眼,我等害怕啊,求州尊老父母仁慈。” “求老大人给条活路啊。” 一片呜呜哭声中,一些州学的秀才也站在人群中,个个义愤填膺。 邳州州学有廪膳生c增广生员三十人,附学生六十多人,此时这边聚的生员就有二十多个。 就见一个瘦削的生员一收折扇,“啪”的打在手上,愤愤说道:“此等天怒人怨之事,我辈读书人岂能坐视?郭某愿站出来,向州尊请愿。谁愿一同,作这仗马之鸣?” 他挺身而出,又有一生员愤怒站出来:“郭兄高义,吾钟良猷愿往。” 一生员也高声道:“小弟虽才微力弱,但此激昂大义,岂能不为民请命?吾刘希佐愿附二位兄长翼尾。” 一个个生员站出来,慷慨激昂,那瘦削的生员斜眼微睨,暗暗点头。 他却是州学的增广生郭文纪,与廪膳生赵还禄交好,还曾与黄承袭c王家卿有些交情。郭文纪耕读传家,但近年不免走上商业,是邳州一些私牙的后台。 那钟良猷c刘希佐也差不多,不是私牙家人,就是青皮的后台,眼下可能利益受损,岂能不挺身而出? 别的秀才也差不多,不是收了钱,就是有利害关系,比如现在苏扬等地“蓝袍大王”大兴,传染到邳州,一些人就学那些秀才作派,或是代讼,或被雇佣去打人。 因他们是秀才,被打者只能忍气吞声,那杨河要铲除青皮私牙,基础没了,他们外快何在? 更州学的老前辈,现在的大讼师扈兴业相商,事后愿给丰厚的谢仪,更要站出来了。 一时二十多个秀才喧嚷着,往州衙大门过去,看他们声势浩大,外面的快班衙役不敢拦,看守大门的壮班衙役也无可奈何,只能先极力拦着,并答应他们,一定会向州尊老父母禀报。 郭文纪严正声明,一定要知州苏成性出来说话,否则他们就一直堵在衙门口,甚至冲入大堂,摆破鞋阵。 他们这边嚷嚷着,外面人群不时有人叫好,最后引得一片叫好声,似乎众情激荡,声势汹汹。 不过也不是所有秀才都加入的,就有一些生员冷眼旁观,衙前街多茶馆,在一家茶馆的二楼,州学岁贡生王台辅就皱着眉头看。旁边是他好友王养心,徐州人,游学到此为附学生。 看着那方情形,王养心就叹:“杨大人铲除青皮私牙是好事,却引起如此反扑,连州学秀才都出动了。可见这世道,要做一些事真难。” 王台辅淡淡道:“幕后之事谁不知?大明每况愈下,就是因为我辈读书人堕落了,整日就知蝇营狗苟。” 他神情淡漠,语声沉闷,似乎带着很绝望无力的东西。他叹息声声,还说了句什么。 王养心吃惊道:“王兄,你真要去国子监?八月初九就乡试了,明年二月更是春闱。监生虽可在顺天府应试,肄业也可补官入仕,但比科举取士还是差了,你可想清楚了。” 王台辅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就是想上京师看看,看那方学子有何不同,我大明可否还可挽救。” 王养心就叹:“唉,小弟也回去算了,介时你上京师,正好顺道送你到徐州。” 生员闹事消息传到后堂官邸,知州苏成性惊怒道:“秀才也要闹了吗?学正c训导何在,立刻令他们将这些生员带回去。” 幕僚叹道:“现在学生无法无天惯了,学正训导哪管得住他们,怕将他们叫来也无用。” 苏成性心烦意乱,一方令一个门子去召儒学的学正与训导,一方令衙役们,去将学子们赶走。 幕僚惊劝道:“苏公不可,弹压驱离士子,最会引起非议,甚至会传到巡按御史耳中。苏公就要致仕了,履历上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污点。” 苏成性头痛,他当然知道学子最是动不得,稍拂其意,就攘臂奋袂,数十成群。但眼下情形怎么办?他有点体会到当时睢宁知县的心情了,不由暗暗后悔,但邳州确实又离不开那杨河,这事情真是两难。 他想了想,决定将这麻烦事交给同知张奎祥,让他去出面。 正在安排,当值的班头来报,说巡捕局来了,还带着大量的联防队员。 苏成性一喜,转眼又是一忧,这事情不会闹得更大吧。 “立刻,全部散去,否则闹事者全部抓走,逮到苦役营去砸石头!” 一百个队兵在州衙广场上列阵,他们前方是盾牌手,后面是长矛手,再是火铳手。火铳手持的火铳,还是燧发式的新安铳。 又来了三百斤苏钢,就算只拿出一百斤,但加上原来,打制二式铳所需要的弹簧钢片数量已是足够。军需所已打制了部分弹簧片,就更换装备了部分的火铳兵们。 此时这边的队兵却是一总杨大臣的部下,杨河令杨大臣暂管州城巡捕事,也是从各方面锻炼他的能力。 队兵列阵,军伍严整,带着肃杀,他们盾牌竖起,大刀长矛火铳,就给人一种非常沉重的压迫力。 他们身后又有一百多个联防队员,城池四隅,按名额有四百人,但因为审查严格,巡捕局成立时间也不长,现在联防队员仅一百多人。 他们持着盾牌,长棍短棍,同样列阵,第一次经历这事,各人还有些紧张,看面前是好几百鼓噪的泼妇刁民,很多人就是满头大汗。 队兵前方,副把总杨天福站着,他是杜圩编伍时的老人,身经百战,遇到这种事并不慌乱,他只是喝令着,同时等待命令。 巡捕局缉捕盗贼凶犯,维护治安,但很多应对局面还需要一步步完善,单人盗贼还好,这种群闹就要有所请示。 杨天福得到命令,暂维持住,当然,若刁民冲阵,那就狠狠的打。 巡捕局赶来后,脚行妇女,大小乞丐先是一惊,特别看对面严阵以待的队列,很多人更是心中打鼓,害怕起来。 随后她们回醒过来,怕什么,法不责众,特别她们是老少妇孺,对面敢动手,就不怕引人责骂,上官弹劾么?看看面前的州衙,静悄悄的,州尊老父母何等人物,连驱赶她们都不敢。 赵蒜子最有拼闹经验,立刻放声大哭,哭嚎道:“看看啊,丧尽天良的乡勇要杀人了,你们是兵还是贼啊天哪,这世道活不下去了,不如死了算了” 她放声大哭,还拼命撕扯自己的衣裳头发,就在地上打滚。 众脚行妇女也随她如此,大小乞丐则高声痛哭,衙前街哭声惊天动地,似乎一下将对面队兵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郭文纪等人先是一惊,随后气势汹汹赶过来,特别郭文纪指着杨天福等人鼻子喝骂:“放肆,你等想干什么?是想弹压这些可怜的妇孺老少么?杨大人立誓杀贼,原来是为了对付百姓的?尔等眼中可还有天理良心?” 他厉声喝斥,义正辞严,他与众生员站在一起,堵在了队兵与众妇女乞丐前。 他高声大呼:“郭某就在这里,倘若你们想对付这些可怜的百姓,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掌声雷动,欢呼如潮,郭文纪与钟良猷c刘希佐等人持扇站着,这一刻,他们形象前所未有高大。 而此时,练总府署内,杨河与众军官坐在一起,罗显爵忧虑道:“突然这么多百姓上街,很多还是脚行妇孺,难道巡捕局没跟她们说,就算铲除脚行的上头与打手,对那些脚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么?” 杨大臣哼了一声:“怎么没说,不论巡捕局还是联防队,都有跟百姓分说,铲除青皮地棍,对市面只有好处。这些泼妇不是蠢,就是坏,好人的话不听,专爱听那些坏人的。” 张松涛恨恨道:“她们也不想想,没了脚行头,这些妇人生活会更好。便说码头扛包,商人付了钱,七成给了牙人,三成给了脚行。然后这三成,脚行头又拿了七到九成,余下脚夫扛一包得几文钱?这些都想不到,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看向杨河,神情忧虑:“相公,怎么办?真的要弹压么?弹压妇孺老少,恐对相公声名不利!” 张出恭c崔禄c盛三堂等人也有这个担心,杨大臣怒道:“不弹压怎么办?以后那些豪强专使泼妇来闹,我们不要做事了?” 杨河先问胡就业,情报所查得怎么样。 胡就业言,有联防队,快班一些熟悉地方的人加入,顺藤摸瓜,对各青皮私牙的后台,很多已经查得快水落石出了,但要彻底清楚,一网打尽,他还需要时间。 杨河点点头,说道:“方才大臣说得不错,我们要做大事,就不能畏惧人言,害怕别人闹事。不论这闹事者是青壮,还是妇女,还是老人小孩。” 他环视众人:“我们不能让对手以为,我们治下是以闹取利之地,这样他们得逞一次,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他眼中露出寒意:“这些泼妇刁民,她们若是有心,随便想想,就会知道我杨河是为她们好。这都想不到,反甘心被人利用,真是天生愚昧之人,欠揍!对这些人,就是要狠狠打,打得她们不敢再闹!” 他问杨大臣:“孙招弟她们到了吧?” 杨大臣道:“回相公,收容所的壮妇队已经进城了。” 杨河点头,虽他无所谓动用巡捕局弹压,不论对手是男人还是妇孺,但对泼妇刁民,他有更专业的人。 他说道:“很好,命令孙招弟她们,进了衙前街,看到那些脚行妇女,看到那些乞丐,看到那些秀才,就狠狠打,打得她们害怕,打得她们以后不敢再闹!” 他狠狠一掌拍在案上:“我要让世人知道,本官治下,决不是以闹取利之地,决不许有泼妇刁民!” 浩浩荡荡的队伍转过十字街,很快衙前街不远。 队伍有二百人之多,一色青壮妇女,她们前方持皮盾,持藤棍。这种棍子打人非常痛,但又结实耐用,不容易折断。后方持长棍,个个气势汹汹。 这些妇人,个个膀大腰圆,精神气十足,她们戴着毡帽,上衣外穿着纯棉短罩甲,青蓝下裙下踏着靴子。大热的天,却队伍森严,纪律严整,比新安庄的队兵们都差不了多少。 她们浩浩荡荡往衙前街去,一路吸引了无数人观看。 队伍最前方,一个大摇大摆,持皮盾,持藤棍的妇女正是孙招弟。 她吼叫道:“姐妹们,那些泼妇敢跟杨相公作对,就是跟我们作对,干死她们!” 众新安庄妇女齐声吼叫,齐齐竖起盾牌兵器:“撕烂她们的嘴,捅烂她们的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3章 黄河就在那里 衙前街,郭文纪正慷慨激昂,他卓立队兵与众泼妇乞丐间,一手持扇,一手负后。 他昂然而立,众人瞩目中,他甚至有点飘飘然。 此情此景,不由让他想起六君子c苏州五义士等先贤义士。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接再厉,微言大义,将这些乡勇喝退。 他就折扇一指,继续对杨天福等人喝斥:“尔等生于编伍之间,素不知诗书之训。然可知吾等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嗟乎,你若有一丝一毫良知,当当” 他猛的转过头去,却是街口一阵骚乱,又有浩浩荡荡的乡勇队伍到了。 郭文纪气得全身发抖,好胆杨河,这是要光天化日,公然弹压士子妇孺? 但此时他热血上涌,却也不惧,他环顾钟良猷c刘希佐诸人,高声道:“诸君,我等慷慨大义,为民请命,岂有畏惧强权之理?杨河倘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弹压妇孺老少,就须从我等身上踏过去!” 众士子也不害怕,早前乡勇不敢对他们动手,让他们都有了信心,他们纷纷道:“不错,我等众志成城,虽蹈死而不顾!看杨河匹夫,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正激昂间,那些“乡勇”已是气势汹汹赶到,郭文纪等人一怔,此时近了,看得清楚,竟全部都是头戴毡帽,身穿青蓝下裙的妇人。 看她们一色壮妇,前方持盾牌,持藤棍,后方持长棍,浩浩荡荡。 特别这些壮妇膀大腰圆,个个还穿了灰色的纯棉短罩甲。 郭文纪鼻子都气歪了,杨河这什么意思,出动妇人,对抗他们这些秀才c那些脚行妇女乞丐? 他排众而出,厉声喝斥:“放肆,尔等妇人,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却持械上街,意欲何为?” 他一出来,就被孙招弟看到了,她骂道:“就是你这酸才挑事?老娘打死你!” 她抢上一步,手中藤棍高高举起,恶狠狠就抽在郭文纪的脸上。 “啪!”藤棍抽下,鲜血就被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出现在郭文纪的脸颊额头。那道痕迹的周围,肉眼可见就青肿起来。 “啊!”郭文纪双目圆睁,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是秀才啊,有功名啊。喧哗之下,连州尊都对他们无可奈何,这些妇人说打就打? 他还感觉自己象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到似的,天旋地转脑袋嗡嗡叫,一时间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踉跄后退,头昏眼花耳鸣下又见一道黑影闪来,孙招弟又是一棍狠狠抽下。 郭文纪被抽得一下都摔倒了,随着鲜血的飞溅,他的儒巾都不知飞到哪去。 这下郭文纪回醒过来,他被打了,他堂堂的生员被一个妇人打了,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容色非常的狰狞,他咆哮道:“啊,杨河,某郭文纪誓不与你两立!” 孙招弟大怒:“还敢不与杨相公两立?” 手中藤棍雨点般抽下,打得郭文纪杀猪一样惨叫。不单如此,还有几个壮妇上前围殴。她们盾牌藤棍,脚踹棍抽,郭文纪嚎叫着,只在地上打滚翻爬。 而在孙招弟开打的同时,余者壮妇也是冲上,只一瞬间,二十多个秀才就被打翻在地,藤棍长棍之下,就是一连片的惨叫声。 “我是生员,有功名,你们不能打我” 钟良猷尖叫着,他披头散发,口鼻流血,他双手撑在地上,拼命的吼叫后退。 几个新安庄壮妇哪理会他有没有功名?追打着他,藤棍长棍如雨点般落下,打得钟良猷满地翻滚,惨叫连连。 “救命,救命,牛班头,赖班头救我”刘希佐连滚带爬,他的儒巾也被打掉了,身上的青衫满是泥土鲜血。他满口的污血,尖叫着,就是冲向州衙大门,向班头牛学浚c赖先等人求助。 但兔起鹘落,突然新安庄的壮妇过来,更对秀才们大打出手,牛学浚c赖先等人都惊呆了。 更看这些妇女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嘴巴动动,却无人敢开口,甚至下意识的将身形缩紧,惟恐引起那些悍妇们的注意。 “救命”刘希佐发出的声音似乎震动云宵,他连滚带爬冲入州衙内,想避难,想求救。但几个新安庄壮妇追打着他,就一直追进大门去,然后在大门内不远,又将他打翻在地。 随后几个妇女揪头的揪头,拉腿的拉腿,就将刘希佐强拉出来。刘希佐杀猪似的惨叫着,一直被拉扯到大门之外,然后几个妇壮持藤棍长棍,又是围着他狠打。 州衙广场上一片凄惨,惨叫声惊天动地,围观的百姓都看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二十多个秀才被打翻同时,余下壮妇潮水似的涌向后方脚行妇女c大小乞丐们。她们藤棍长棍如雨,不客气的抽去。只在瞬间,这些泼妇乞丐也被打翻在地。 “啊!”赵蒜子惊叫,起初这些壮妇涌来,她所仰仗的秀才们被不客气的抽翻,她就知道事情不妙,还勉强挤出笑容,叫道:“各位娘子休得动手,俺赵蒜子可是好人。” 然三个戴毡帽,穿棉甲的壮妇冲来,不由分说,手中藤棍就落在赵蒜子身上。 那种痛入心肺的感觉让赵蒜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她也是悍妇,岂能白白挨打?软的不成就来硬的! 她嚎叫,脸容狰狞,探出两个爪子,就要去抓扯一个壮妇的脸蛋,抢夺她的盾牌藤棍。 不料身后一藤棍重重抽来,抽在她的背上,立时让她眼冒金星,脚步踉跄。赵蒜子大怒,又要转过头去,身侧一盾牌重重击来,赵蒜子就摔了出去,接着几根藤棍劈头盖脸就是抽来。 新安庄壮妇也是接受军阵训练的,配合默契,这种单人泼妇,哪是她们对手? 她们藤棍如雨而下,打得赵蒜子抱头鼠窜,连连惨叫:“饶命啊,爷爷们饶命啊!” 放眼她身旁泼妇,皆是如此,个个被打得连滚带爬,屁滚尿流。还有乞丐们,也是被打得躺了满地,满街乱跳。各人不论撒泼或是哀嚎全都没用,雨点般的棍棒只是落在她们身上。 早前那哭嚎的老丐仗着年老,还颤巍巍站起来,伸出手指,想说什么,但两个壮妇上来,恶狠狠棍子就是敲来。 那老丐一下被打翻在地,口鼻冒血,他爬了几下,就窜了起来。似乎知道此时不是优待老年人与妇孺的时候,他就现出了平常没有的机敏,几下就窜入人群不见了。 他窜逃快速,甚至连孙子都不要了。 可能那小丐也不是他孙子,否则常理之下,再艰险的环境都会拉着孙子跑。 原本那哆哆嗦嗦的小丐也一样现出机灵的样子,他眼珠一转,就钻入人群跑了。 然后他掩入一条巷中,咬着手指好奇的看。 州衙广场上一片惨嚎,到处是头破血流的人群,触目惊心的滩滩鲜血,场中不论秀才c泼妇c乞丐,迅雷不及掩耳之下,皆被新安庄壮妇打翻了。 她们下手还狠辣之极,手中藤棍长棍专打她们痛点,打得众泼妇刁民秀才涕泪横流,满地求饶磕头。 一些逃跑的人群,她们还追上去打,各街头巷尾间,就是声嘶力竭的惨叫,泣不成声的哭嚎。 一些泼妇乞丐还被拖了回来,几个,十几个壮妇围着狠打,打得她们满鼻满脸的血与土,容色凄厉,哀声不止。 她们二百人,很轻松就打翻了倍数她们的对手,看着满地乱爬哭嚎的人群,围观众人,皆是心惊胆寒。 州衙内外的衙役们,个个也是呆若木鸡,瑟瑟发抖,不敢稍有动弹,惟恐引起那些悍妇们的注意。而且打人的还是妇女,若他们堂堂公人被妇人打翻在地,那活着不如死了。 除了那些惨叫声,衙前街围观众人鸦雀无声,这一刻,新安庄壮妇队威震邳州。 而且很多人心中还有怪异的感觉,没想到妇女也有这么威风的时候。看看很多跪在地上的秀才,他们被盾牌围着,被藤棍指着,屈辱求饶,泣不成声的样子,他们就感觉世间伦常颠倒了。 “唉,真是斯文尽丧!” 茶馆的二楼内,王台辅闭上了眼睛,发出沉重的叹息。 这一片的茶馆酒楼都是密密探出的观看人头,惊呼声此起彼伏。 在王台辅身旁,王养心也是惊叹:“杨大人这一招高啊,以壮妇对抗泼妇秀才,便是传出去,外人都不知该如何说好。被打的秀才,甚至会蒙上污名。依小弟看,这次乡试,郭文纪等人命运多舛了。” 王台辅道:“只是这样一来,杨大人更会得罪读书人。他这条路,太独了,什么时候死于非命都不知道。” 王养心赞同:“以妇人对战生员,骇人听闻,恐怕在大明还是第一次。” 对衙门外间的事,知州苏成性当然关注,特别对那些闹事的生员们。 很快,他就得到外间的消息,不由露出怪异的神情:“以妇人对战妇人?” 又听幕僚说秀才们被打得很惨,个个跪在地上,头破血流,他恼怒的哼了一声:“他们哪还有读书人的样子?真是辱没了斯文!” 然后不久,听说杨河也来了。 州衙大门前,密密麻麻跪满了泼妇乞丐秀才们,虽然跑了不少人,但抓到的人也多。 众人大多头破血流,容色凄惨。广场声声,就是各人的痛哼哀嚎,凄凉之极。 赵蒜子呜呜哭着,身旁一些同样痛哭的脚行妇女,还有郭文纪c钟良猷c刘希佐等人跪着,或咬牙切齿,或相互扶持,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秀才民妇区别了。 孙招弟等人持藤棍盾牌看守着,个个洋洋得意,意气风发,顾盼自雄。 今天打得痛快,特别从来没打过秀才,这次过瘾了。 巡捕局的队兵,联防队员们也帮维持着,队兵们还好,那些联防队员眼中就满是惊叹,甚至一些人有着崇拜的目光。 果然杨大人麾下尽是豪杰,便是女子也不一般,尽是奇女子。 而州衙这边出了这种事,周边已是人山人海的看,众多州民闻听消息后,还纷纷往衙前街赶来。 不久杨河也到了,他一百个铁甲护卫前呼后拥,铁甲锵锵,就让各人心头沉甸甸的。特别二熊怪护卫跟着,铁塔似,一人提关公刀,一人九股钢叉,街边的百姓看了,就集体的吸了口冷气。 众铁甲护卫伴着杨河过来,身边还伴着众军官们,杨天福c孙招弟等人过来施礼。 杨河满意的看了自己的壮妇队,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特别她们对战泼妇刁民,效果非常的好。经此一役,想必邳州的泼妇们不敢再闹,刁民们也要闻风而逃。毕竟被女人殴打,面子难看,名声更不好听。 他赞赏道:“好,不愧是我杨河麾下,便是妇人都有汉唐气魄!” 随后他脸一沉,看向前方跪满的泼妇乞丐秀才们,问道:“尔等为何要闹事?巡捕局成立,是好是坏你等不清楚?为何反对,背后是否有人煽动?” 郭文纪c钟良猷c刘希佐等人咬牙不语,特别郭文纪满脸是血,怨毒的看了杨河一眼。 他觉得自己完了,当街被女人打得鬼哭狼嚎,无数双眼睛看着,生员体面何在? 他以后在邳州还抬得起头吗?甚至会影响他的功名。郭文纪已经打定主意,跟这姓杨的不死不休了。 赵蒜子等人犹豫不决,她们已经被打破胆了,但是 看她们样子,杨河就道:“你等不说也无妨,就巡捕局带走,以后苦役营砸石头吧。” 赵蒜子就大哭道:“大人饶命啊,是有人蛊惑,小妇人等原本都是厚道清白的正经人家,绝不会闹事的。” 她身旁的脚行妇女们也一样大哭,声声哀求。 杨河道:“也罢,看你们脚夫人家也是可怜,码头扛包,辛苦度日,不是坏人蛊惑,想必也不会违法乱纪。就等会去巡捕局走一趟,只要老实交待了,今日就可回家。” 他吩咐身边的医护队长李家乐:“李医官,这些妇人也是可怜,看有谁头破血流的,就整些医药,为她们汤药医治。免得她们回去后,这医治费也是笔大钱。” 李家乐恭敬领命,赵蒜子等人更放下心来,随后感激涕零,个个磕头如捣蒜:“多谢大人,杨大人包青天啊!” 解决了这些妇女,杨河目光看向郭文纪c钟良猷c刘希佐等人。 看他们一身是血,个个不成人形的样子,他不由怒哼一声,怒斥道:“看看你们,哪还有读书人的样子?当街与妇人斗殴,更可耻的是,还打不过。你们真是丢了我辈男儿的脸面!” 孙招弟等人一齐哄笑起来,引得围观的很多男女也是笑,心中对这些秀才的敬畏荡然无存。 儒学学正c训导等人已经来了,但此时都站在远处,眼前情景吓坏了他们,听到杨河的喝斥,他们也均觉无地自容。 不管怎么说,今日事传出去,因这些闹事被打生员的事,他们儒学的声誉也毁了。 钟良猷c刘希佐涨红了脸,旁边众秀才垂头丧气,郭文纪死死咬着牙,只是沉默不语。 看他们样子,杨河摇头:“汉唐时我读书人何等气魄,然看看现在你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怎么就成了废物?” 他正要吩咐将这些秀才也带到巡捕局去,就听郭文纪凄厉的咆哮:“杨大人!” 他回头看去,就见郭文纪满脸怨毒的看着他,身体颤抖,脸色青白得吓人。 他嘶声道:“杨大人是在羞辱我等么?” 杨河冷冷道:“羞辱?我不觉得你有羞耻之心!” 他手指一指南面,厉喝道:“如果你觉得羞辱,你可以自尽,黄河就在那里!” 他冷哼一声,一拂袖,带领众军官护卫,就进知州衙门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4章 惨案 杨河进了知州衙门去,他与州尊苏成性谈什么众人不知道,但当日事情却是飞快传扬出去,沸沸扬扬。 很快,周边的睢宁,宿迁,沭阳等地都知道邳州秀才被打,还是被妇人殴打的事,甚至飞快传扬到淮安一片去。 新安庄壮妇队的威名,这下也名扬各地。她们镇压妇孺,镇压秀才,心狠手辣,出手不留情,令泼妇刁民闻风丧胆。续与新安军的钱三娘c李如婉诸人一样,成为各州县街头巷尾热议的风云人物。 邳宿河务同知黄思恩正在巡视各河堤,闻听此事,他摇了摇头,与幕僚贾叔翁等人一道,又投入自己河务中去。 睢宁知县高岐凤闻听毫不意外,对身旁田师爷笑道:“以那杨河的性格脾气,不闹出这事反怪了,幸好他不在睢宁了。” 最近他意气风发,有财有权在手,就将城内道路翻修,全部铺上青石板,连四面关厢也不例外,城池内外焕然一新。 百姓因此有了活干,又出行便利,加之青皮地棍死绝,还有巡捕局防护治安,睢宁县前所未有的清明,士绅百姓皆赞颂如潮,入选地方县志只是等闲。 再看看手中的钱粮,高岐凤还修整到邳州道路,到宿迁道路,到灵璧道路,吸引了大量外来富户人口,睢宁县眼见就繁华起来。 所以最近高岐凤心情愉快,只想着杨河不要回来就好,有什么头痛的事,让州城方面操心去吧! 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则是恨恨,怪不得杨河匹夫不将他放在眼里,如此胆大妄为,也就难怪了。 他寻思巡按御史就在淮安,虽然有总督史可法袒护,杨河又将此事污名化,四处传扬“秀才辱没斯文,与妇人当街斗殴,反被打翻,丢人现眼”等话语,但巡按御史应该会风闻此事。 很快巡按八月还会出巡地方,他们品级虽低,只是七品,但号代天子巡狩,举凡吏政c刑名c钱谷c治安c档案c学校c农桑水利c风俗民隐,无所不察。小事当即处理,事大奏请皇帝裁决,事权颇重。 各省及府c州c县官员还皆是其考察对象,杨河以壮妇对抗秀才,又无视身份功名殴打之,巡按御史衔命巡察州县,岂能不过问此事?介时就有好戏看了。 州衙大门之事传得沸扬,也不是没有人非议,就有士绅拜访,同时州学学正c训导满腹牢骚。 面对他们抱怨,知州苏成性只觉烦躁,他本饱经宦海的老官僚,讲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最近他心烦意乱时间越多。 面对众人抱怨,他不悦道:“杨大人年轻气盛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事?要包容!” 他寻思此事上个公文,看府城那边怎么说,也试试史督臣是否真的对杨河器重。倘若史可法将此事压下来便罢,倘若不闻不问,待杨河剿灭青山残贼后,就将他的巡捕职权收回来。 淮安路途遥远,暂时那边有何反应不知,但惨案发生后,州衙这边却反应冷淡。 知州苏成性甚至斥责那些闹事学子,纯属咎由自取,余下学子须引以为戒,安心读书,准备八月的乡试,明年二月的春闱,不要没事上街,胡作非为。 州衙的表态寒了很多人的心。 甚至第二天,大量衙役被免去差务,如快班班头牛学浚c赖先,壮班班头齐玄马等等。快班八个班空了六班,八个捕头被免了七个,还有壮班皂班大量人手。 然后等待外面的队兵将他们抓捕,都带到巡捕局去,更震动邳州城内外。 或许杨河与苏成性谈了什么,让苏知州感受到杨大人的决心,为免睢宁县衙的场景发生,他就自己动手了。 倘若队兵们若睢宁县衙那样大砍大杀,冲进来大打出手,那州衙的脸面何在?苏大人毕竟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官员,就先下手为强,也博得了州城内外很多士绅百姓的叫好。 而二十三日的弹压之事,二十四日的抓捕之事,也让很多人看明白了,杨大人的脚步不会停。他们彻底绝望了,看清了,不甘心坐以待毙,更大的风暴在酝酿。 因此两日之事后,州城内外却诡异的平静下来。 二十四日这天,王台辅与王养心也离开了邳州。 大明现内忧外患,很多士子仁人其实也在寻找道路,但对杨河的路,很多人看不清楚,很多人觉得恐惧。 王台辅就觉得,杨河的路太独了,能否行得通?他还是想上京师看看。 他回到自己院中,南墙下一棵桃树,他看着桃树道:“此我所树,来年花开。” 他与王养心离开邳州城,路过石屋寺,这边有百姓欲葬棺山中,有葬棍阻埋,索要财物。正在僵持,寺中有僧持麻鞭而来,大力鞭打众葬棍,青皮们抱头而逃。 众百姓感激,皆道:“麻鞭僧果是侠义。” 看那僧人,王台辅叹道:“也是个奇人。” 他与王养心离开,二人在烈日下远去。 六月二十五日,艾山附近。 艾山由多山组成,很多山岭不高,以遍山艾草得名,还多桃树。历史上清康熙七年,由于郯庐断裂带的莒州c郯城等地大地震,邳州城陷沉没,遂迁建新城于艾山之阳。 此时艾山仍然荒凉,只阳春之时漫山桃花似火,会有游人过来赏花。 艾山主峰附近有奶奶庙山,因山有泰山奶奶庙得名,但此时这供奉“碧霞元君”的祠宇早已残破,只余荒草,山下原有村寨,也早成一片废墟。 黄土小道蜿蜒到山下,高彦往下方看了看,眼前明晃晃一片,只余刺眼的阳光。 他皱了皱眉,说道:“高大哥,看来这些人票是不会有人送赎金了,怎么办?” 他身边一戴着斗笠,卷着裤腿的汉子正是他保举人高浚,他眺望山下,四野荒凉,毫无人烟。 他叹道:“真是世道不好,现在几个鸡子,几两银子都无人赎票了,长此以往,我们这行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他叹息道:“不会有人送赎金了,将人票都撕了吧。” 高彦应了一声,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他们进了奶奶庙去,内中大殿或蹲或站十几个“朴实”的汉子,个个农户打扮,斗笠短襟,将他们丢进人群中,转眼都会消失不见。 而在大殿一角,哆哆嗦嗦缩着几个被绑来的人票,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小孩。 他们个个眼球被膏药糊着,防止人票看到绑匪样子。但眼球这样被糊住,时间久了,就会有失明的危险。然后各人四肢被细麻绳反捆着,双手双脚皆用竹签钉在地上与木板墙上,身下一滩滩乌血。 这样的措施,任你有天大本事也休想逃掉。 但残忍之极,各人伤口早因长久失血变得乌黑血肿,而且稍一动弹,就是刺入心肺的痛苦。 各人票手指皆被砍了二三个,连那小孩也不例外,甚至那个妇人衣裳都被剥光了,两个乳上都用竹签串着铃铛。她只要稍稍一动,铃铛就是晃动乱响。 看这些人票样子都不是富贵人家,主要现在世道不好,小寨子越发衰败,大寨子不好绑,有钱人更跑到城里去。 他们土匪这行越发不好干,就以前只绑富户,现在不论贫富,逢人就拉,甚至有土匪放言贫富都要,只要值一只鸡便可。 不过世道艰难,人命不值钱,有的人家人被绑,便是赎金一只鸡都舍不得,显然眼前这些人票都被放弃了。 高浚命令各汉子将各人票糊的膏药揭了,手脚钉的竹签抽去,都拉到后院去。 那边早挖了一些坑,可以掩埋,而且高浚等人撕票的主要手法也是“放天花”。便是将人埋入土坑,仅露头部,再用铁镐铁椎猛击颅顶,因被埋的人血液压向头部,故血花脑浆冲出老高,称作“放天花”。 各人票眼球被糊着的膏药皆被揭开,又拉到后院坑边,知道这些土匪要撕票了,都是拼命的哭嚎哀求。人票小孩本来昏过去,此时醒来,凄厉的大喊大哭。 各汉子不为所动,高彦持着一杆包铁的棒椎,脸上只是露着残忍的笑容。 短短十几天,他已经跟随高浚做下多起案子,绑来的人票要撕票,也多由他处决。 他非常享受人命在手中逝去的感觉,享受被撕人票那种悲伤绝望的神情。 很快各人票皆被埋入土坑,仅露头部,高彦铁椎比了比,朝一哭嚎的男人头部就是击下。有若鸡蛋壳破碎,一股血花脑浆就是冲出来,高高腾起,但又全部落回坑中,丝毫不会溅到高彦的身上。 众汉子皆是叫好,一汉子更道:“高兄弟手艺越发精湛,这样下去,在队伍肯定会出头,有朝一日,兄弟更要称呼你为高大侠了。” 高彦嘿嘿笑着,出人头地,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手持铁椎,一一击破几个人票男子的颅顶,轮到那妇人时,她已不哭嚎哀求,只是双目死死瞪着他,怨毒骂道:“你们这些贼胚,天下最恶的畜生,会不得好死的!” 高彦大怒,手中铁椎狠狠击下,血花脑浆就是溅了他一身。 他狰狞着脸,来到那人票小孩身边,又是狠狠一椎击下。 看他狰狞样子,高浚等人都有些心寒,随后不以为意,出来做土匪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泯灭人性?象高彦这样的人,队伍中比比皆是,便若他们自己,同样也是这种人。 很快人票都撕了,各汉子又动手,将各人票尸体埋了。 正掩埋间,忽听放风的人来报,山下有动静。 高浚就一惊,带几人出去,高彦等人继续掩埋尸体。不久他们听山腰处传来阵阵奇异的鸟鸣,很快高浚回来,满面笑容,身旁伴着几个同样戴斗笠的汉子。 他笑道:“各位兄弟,马嬷嬷召我们,这次要干票大的!” 六月二十六日,近午。 授贤集的联防队长冯希懋,由一大哭的男人带着,率领集中一百多个联防队员护庄队,还有他的弟弟,也就是联防队副冯希,急冲冲往集北面二十里外的李家庄而去。 授贤集位沂河边上,设有水旱码头,店铺林立,颇为热闹,因此这边联防队员颇多,内中还一半的弓箭手,一半的刀盾长矛手。 冯氏素来为授贤集大户,前段时间,冯希懋也应邀前往邳州练总府署议事,当场被杨大人任命为授贤集的联防队长,两个弟弟冯希c冯希恩也被任命为队副。 授贤集本有护庄庄丁,但一向只管本集之事,但冯氏成为官面人物后,就有剿灭本区土匪,应援周边村寨的义务。 就在不久前,李家庄忽然逃来一些男女,哭诉庄子被土匪攻破之事,冯希懋觉得非常吃惊,李家庄虽不是很大的庄子,但人口也有数百,青壮男丁百多人。 还五十人的联防队员,一色姓李,就算围打的土匪有近千人,也没理由一下就陷落了,挺不到周边与巡捕局的支援。 逃来的男女大哭:“都是李大个子他们,看起来老实厚道,没想到却是土匪,三更开门,土匪一下就冲进来了。他们都是悍匪,就是马嬷嬷那些人,庄中的人庄中的人” 说着说着,这些男女又大哭起来。 冯希懋就留下弟弟冯希恩守庄,同时向南面二十里的大兴庄报信。那边有设立巡捕所,驻扎有新安军二十个精锐,人人有马,一半的人还有犀利的自生火铳。 然后冯希懋自己带弟弟冯希,还有一百多个联防员往李家庄去,他们狂奔二十里,顺着沂河边赶到了李家庄前。 远远的,就看到村寨在冒烟,众人进了去,眼前的一切,让他们都惊呆了。 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各屋前,各街边,皆是惨不忍睹的尸身。有年轻人被绑在树上零割而死,有老年人绑在牛车上活活烧死,有妇女被扒光衣裳开瞠破肚,有婴孩被放入碾麦的石辊下碾成肉泥。 浓烈的血腥气与尸臭充斥口鼻,土匪们用尽残忍的手段杀害庄民,可以看出,许多女子被匪徒们糟蹋而死。特别冯希懋看到一个女孩,她被糟蹋后,被开瞠破肚,肚中填入石头。 一些妇女害怕受辱跳入井中,匪徒们竟用辗辊子掷入,将她们活活砸死。 李家庄完了,除了逃出的这十几人,几百口人全部死了,众人心惊的进去,最后在本地联防队长的屋前,他们看到队长李京奎此人。 就见他被挂在一个大木杆上面,全身的骨头都被用棒椎砸碎打断,他软绵绵挂在上面,早已气绝多时。 他身下满是黑褐色的鲜血,苍蝇嗡嗡,一双眼睛睁着,死鱼似的。 被他眼睛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之极。 而在大木杆下面,一个婴儿被活生生摔死,已成了肉泥。 冯希懋哆嗦着嘴,凄厉叫道:“真是畜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5章 出击 骇人听闻的李家庄惨案,当日就由大兴庄巡捕所上报。 当地巡长赶到李家庄时,也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他立时调动周边十数个村寨搜索恶匪踪迹,同时快马加鞭,派人奔到州城练总府署报信。 惨案当日傍晚就传开,震动了整个邳州城内外。 土匪虽然穷凶极恶,但若这样整庄屠灭百姓的也少。而且据传来的消息说,土匪们灭绝人性,杀害庄民的手段令人发指。特别那些妇女与小孩们,她们的遭遇惨不忍睹。 消息传开,百姓们个个愤怒,往常他们只是麻木无奈,现在有了期盼,都希望练总府署的杨大人能出兵剿灭土匪,还邳州城百姓一个朗朗晴天! 而在众人关注的练总府署中,宽阔的大堂内,一声巨响,杨河拍案而起,“这是挑衅!这是示威!”,他冷然说道,“这股土匪一定要剿灭,不论他们跑到哪里去!” 大堂下首两端,杨河部下都在,个个神情严肃之极。 杨大臣说道:“当地巡捕所传来消息,凶手就是积匪马嬷嬷一干人,又有蔡春c章大个子c章二个子,张有情c张有义等积匪联合,人数近千人。他们做下案子后,就向北逃跑,现已进入山东郯城的地界。但狡兔三窟,说不定他们又会西窜,逃入沂蒙诸山内!这也是各积匪的手法,犯了案,就逃跑,逃到别的地界去。等官兵回去,又出来犯案。” 他说道:“不单如此,巡捕局这两日审问了很多衙役,还有各联防队员禀报,城内青皮将会作乱,到处放火,烧关仓等。” 胡就业说道:“情报所这边得到消息,这次骚乱是联动的,有人在背后谋划。他们让土匪在地方作乱,青皮在州城作乱,青山残贼也会南下,攻打邳州各村镇。” 他神情严肃道:“甚至所中得到密报,说悍匪庄景原已潜入北关,有几十个人,携带弓箭火器,不知在谋划什么阴谋,说不定他们想暗杀杨相公!” 众人一惊,杨河的生命安危,是他们最关注的。杨河倒对这种暗杀不以为意,想杀他的人多了,现在他还活得好好的,他只问:“青山残贼会南下?他们已经出老巢了吗?” 钱三娘道:“骑兵队监视着,他们仍在抱犊崮。不过按胡主管说的,难说这几日会离开。相公,若要剿灭匪贼,就等不得了。” 骑兵队已经哨探清楚,青山残贼就躲聚在抱犊崮一片。那抱犊崮乃是费县c峄县c沂州等处交界险地,方圆数百里,大小山峰七十余个,主峰抱犊崮更有“鲁南擎天柱c天下第一崮”的称呼,山深林密,夙为匪薮。 历史上这里为东晋道家葛洪的隐居地,因地势的原因,土匪也爱聚集在这里,最出名的就是民国时的“临城劫车案”。土匪孙美瑶劫持中外旅客共六十九人,圈禁在抱犊崮巢云观中,震惊了中外。 对杨河来说,他最怕就是匪徒逃窜,找不到他们老巢。只要找到老巢,他们躲藏的地方再山高林密也不怕。 张出恭说道:“不得不动手了,只可惜到现在,各青皮土匪详情未知,只知道他们个大概。” 杨大臣高声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段时间,通过各联防队员,懂得内情的衙役告知,俺老杨已经清楚,城内各青皮恶棍的头头,就是讼棍扈兴业,赌棍萧兆盛,葬棍井克从,媒棍刘竹婆,丐头吕应聘!还有打行骗行的得力人物魏公韩c郑好善等等!” 他说道:“还有土匪方面,邳州几大家积匪,就是章家c张家c马家c赵家人等。特别那个人称邳州大善人的赵高堂,原来就是积匪马嬷嬷的儿子,他们一家,世世代代都是做匪的!这次的事,说不定就是他谋划。” 杨大臣恶狠狠道:“只要扫灭这些积匪,邳州城内外就会太平很多了!” 张松涛沉吟道:“其实有这么多情报也可以了,只要铲除了邳州的大股青皮恶匪,余下的小贼就好处理。他们不说再作乱,说不定都会望风而逃!” 杨河点头,按他想法,是想将土匪青皮们一网打尽,对地方的情况摸得更清楚一些。比如这次李家庄的惨案,就是因为庄内有土匪,还潜藏极深。他们打开寨门,放外匪们进去,这就是经营不深的缘故。 不过对手也狡黠,由不得他从容布置,眼下反扑开始了。 他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冷然道:“确实该动手了,世间没有尽善尽美之事,就先把大的团伙,有组织的恶棍铲除了,余下小混混再慢慢收拾。先大后小,步步清理!” 他当机立断,就下了决心:“我决意先铲除邳州城的恶棍,用一天时间解决,然后分兵剿灭青山残贼与各地土匪。剿灭青山残贼后,又合兵一起,仔细清理邳州各地匪贼,一直将他们全部剿灭为止!” 他快速安排布置:“事不宜迟,凌晨就动手,杨大臣c罗显爵c韩官儿c张松涛,你们四总人,天一亮,立时铲除城内的扈兴业c萧兆盛c井克从c刘竹婆人等。将他们与麾下的青皮地棍全部杀光。还有四面关厢的青皮与私牙们,也全部杀了!巡捕局这边有名册地址,你们让联防队带着,按图索骥便可!” 杨大臣与罗显爵都是高声答应,脸上带着兴奋,张松涛也是神情坚决,只有韩官儿略有些迟疑。 他说道:“相公,都要杀了吗?听说有几千人呢,会不会流血太多了?有些私牙青皮还是秀才呢。” 杨河看着他道:“这些人不可救药,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之辈。人说夷狄畏威而不怀德,青皮恶棍何尝不是如此?只有鲜血与尸体才能让他们牢记!” 他环视众人:“再说了,不经历一场鲜血,怎么让人刻骨铭心?让人正视我们新安军的威严?” 他吩咐杨大臣等人,不要迟疑,该杀就杀,趁这个机会,也将平时城内外很难清扫的青皮恶棍扫个干净。 他这个决定,也是因为此时司法僵硬,要判处一个人死刑太难,平时就算斩立决,都必须经过刑部,在当年的秋分后执行,称为“斩立决”或“绞立决”。 普通的死刑,则都是斩监候,要等到第二年的秋天,待三司秋审c朝审核定,证据充分,审理无误,死囚的名单才交给皇帝最后签定,在霜降到冬至期间行刑。 以此时大明的混乱,各种偷天换日手法不绝,说不定这些死犯什么时候换个头脸又出来了。 而且对青皮地棍怎么说,此时有个“光棍罪”,最早出现在明英宗时期,就是当时混混横行,成群,殴打他人,抢夺财物,号名光棍。当时刑部尚书就建议设立“光棍罪”。 对光棍们刑罚,一般或笞或杖,严重些发边卫充军,发口外为民。 杨河认为处罚太轻了,而且也是祸害外地百姓,不如杀了好。 此时司法僵硬,对叛乱匪乱什么则是非常灵活,经常各地杀得人头滚滚。杨河斩杀青皮,也是给他们扣上“勾结土匪,残害李家庄村民”的帽子,然后他们持械反抗,当场格杀。 他又安排钱三娘的骑兵队,曾有遇哨探队,张出敬锐兵队,协同崔禄的火炮队,常如松掷弹队,一起对付庄景原c赵高堂c还有码头的各脚行打手们。 码头各脚行远在城南七八里处,需行动快速。 庄景原等人是悍匪,又携带弓箭火器,也需要强悍的人手武器对付。 赵高堂宅子在城北,情报所得,那宅院几进几出,经营得非常牢固,就象堡垒似的。里面男女老少还都是匪徒,持有大量的武器装备。 杨河听情报所禀报,那赵高堂曾经说过一句话:“唉,这世道谁都靠不住,唯有手中的刀枪可以保护自己。” 杨河就用火炮与万人敌让他们知道,他们手中的刀枪靠得住靠不住! 杨河吩咐,赵高堂人等,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将他们活捉,这些人不能便宜的杀了,需抓捕归案,明正典刑! 当然,如果作战激烈,收不住手,就当场打死,将士们的安危最重要。 扫除赵高堂等人时,还要注意搜罗,最好收集一些罪行,这是为了对付齐尚贤的。 在杨河盘算中,最好收集到他的罪行,送到淮安府城史可法那边,将他弹劾下马。不行的话,唯有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齐尚贤与自己已成水火,不能留一个后患在此。 最后是土匪,杨河冷然道:“匪首马嬷嬷等人最好活捉,这些人该千刀万剐!他们麾下的悍匪,也需在万千百姓面前明正典刑!我会为他们准备铡刀与桐油板,让他们在死难百姓的牌位面前,痛苦呼嚎二三个时辰才死,深深明白什么叫报应!” 他说道:“你们打击土匪,各积匪悍匪的眷属全部要抓捕,不论男女,有罪的全部要处死,余者全部押入苦役去!” 杨河决定铲除邳州境内的匪徒土壤,这些世代做贼的积匪家族就不能放过。 按此时的大明律规定,男女九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犯杀人罪者皆应死。十五岁到七岁,除反逆之人,犯杀人罪者许可收赎流放。九十岁以上,七岁以下,虽有死罪不可加刑。 杨河就决定,这些积匪家族,他们不论男女,十五岁到八十九岁皆斩,余者全部押到苦役营去。 然后清剿地方时,与各村寨联防队一起,分片包干,反复的扫,每村每户的扫,一直剿到年底,保持高压态势,直到土匪们杀光为止。 所有的匪眷,有罪者,十五岁到八十九岁者,不论男女全部处死,余者押到苦役营去。 他一条一条的安排,众人皆凛然遵命。 最后杨河挥了挥手,说道:“出击吧!” 所有下属全部拜倒,高声道:“末将领命!” 老白牛:多谢不动如山动如雷震c豆浆油条包子c不屈的心9527等书友各一万打赏,呼延晟c最爱赵中举等书友猛烈打赏,别的书友投票打赏等。上章惨案,来源鲁南苏北一些土匪恶迹史实。历史上这类恶迹不计其数,论土匪之凶恶,都不会下于各鬼子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6章 扫灭1 六月二十七日,凌晨。 衙前街北端,“文魁坊”附近一片宅院,邳州大讼师扈兴业猛的惊醒过来。 他抺了抺额上的白毛汗,四下看了看,看天边仅透了一丝亮光,却再无睡意,就披衣下床,缓步来到自己书房,然后躺在套锦缎丝棉软垫的竹榻上沉思。 扈兴业的宅院很豪华,三进三出,台阶,石狮,抱夏无不具备,乃仿照对面的吴府建立。但人家御赐进士出身,所建府邸形神合一,每一处皆打磨得精妙周到,自有底蕴在此。 扈兴业的宅院富丽堂皇,却少了那种美学与韵味在,毕竟他只是秀才出身,这见识局面还是短了。 扈兴业倒了一壶冷茶喝,尤自心神不宁,为什么这样?一切计划都没有问题,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安呢? 他强自镇定寻思,想了良久,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便是第一眼见到那杨河练总的时候。 这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不接受威逼,不接受利诱,肆无忌惮,视律令法纪为无物,甚至可以当街殴打秀才。跟他作对,就算各人外表强自镇定,其实内心还是隐隐害怕。 只是骑虎难下啊,不跟他作对,自己人等在邳州的基业怎么办? 这么大的家业,这么丰厚的财帛,呼风唤雨,耀武扬威的舒爽,岂能说放就放? 特别很多事已经干下了,煽动乞丐与妇女闹事,谋划土匪与青皮闹事,特别今天还会有大场面,夜晚亥时,各人麾下一起行动,到处纵火,甚至将关厢仓烧了。 他们众人已经商定,与那姓杨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每到深夜,浸入骨髓的不安就是跃入扈兴业心头,因此他也留个心眼,将子女家人都送到淮安府城去,诺大的府邸,只留下管家与几个仆从在。 他心中还总浮现那日王奉对他们说的话语:“诸位,离开吧,都离开邳州,离杨大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大丈夫行事,岂能畏首畏尾?” 扈兴业猛的摇头,将所有不安都甩到脑后,他站起身来,就要喊来管家杜三备轿,趁着时日早,扈兴业打算到辐辏街去,与萧兆盛等人继续相商一些事务。 就在这时,扈兴业忽然听到街角传来隐隐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化为轰然的整齐跑动。 扈兴业猛然一阵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都在涑栗,他摸着竹榻,却发现自己移不开脚步。猛的一声巨响,似宅院大门被撞开了,扈兴业“啊”的一声就跳了起来。 然后轰然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扈兴业急急出了书房,看管家杜三连滚带爬的奔来,他尖声道:“老爷,是那些乡兵他们他们破门进来了” 扈兴业就见一队乡兵冲来,个个大刀长矛火铳,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他身体似筛糠似的颤抖起来,他强自镇定自己,喝道:“放肆,尔等何人,如此擅闯民宅?我乃生员扈兴业,这里是扈府,你等私自闯入,眼里可有律令法纪在?” 他沉声喝斥,但那些乡兵脚步不停,一个队长一声不响,抢上前来,一刀就是刺来。 “噗”的一声,长刀从前方刺入,从背后透出,血淋淋的刀锋就是透出来,带着鲜血狂飑。 “啊!”扈兴业凄厉惨叫,他圆睁双目,满脸的不敢相信,一双手就去抓突进的刀刃,满手的鲜血淋漓。 队长冷冷的看着他,锋利的刀锋一直往内突进,一边还缓缓的绞动。 扈兴业嚎叫着,形容凄惨,有如野兽。他痛不欲生,猛的后退,脚步踉跄,就摔到廊下去。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滋滋冒血,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清晨的雾中。 管家杜三惊叫道:“老爷” 他就要奔到廊下,一杆长矛带着风声刺来,杜三一震,血淋淋的矛头就是刺透他的身体,从背后透出。 杜三惨叫着,同样摔到了廊下,压在扈兴业的身上。 众队兵上前,长矛狠刺,这边就是若杀猪似的凄厉叫声,血雨纷扬。 轰然的脚步声到了城西北一片庙宇前,这里靠近全胜门,房屋低矮,三官水府庙旁多茶馆摊铺,素是邳州城各赌档的聚集地。很多打行的老巢总部也设在这里。 “就是这里吗?”三官水府庙前,四总副把总施贤伟问道。 一个带队的联防队员道:“回施爷,就是这里,邳州最大赌棍萧兆盛霸占了庙宇,几年来一直聚这里。还有打行恶棍魏公韩也住在里面,二人勾结,狼狈为奸。” 施贤伟就吩咐:“将这一片围了,一个恶棍都不能放过,准备撞门,万人敌也准备了!” 密密队兵聚着,个个盾牌长矛火铳,刀盾兵的前面,还站着几个彪悍的掷弹队成员。 他们都背了掷弹队专用的万人敌袋,内中装了八颗新万人敌,此时每人左手持了火绳,火绳都点燃着,右手则持拧开盖子的新万人敌,露出里面的引线。 几个粗壮的队兵抱着撞门槌,在施贤伟吩咐后就上前,沉重的槌头狠狠撞向大门。只是几下,结实的庙宇大门就被撞得轰响,内中门栓发出碎裂的声音。最后轰的一声,大门散开了。 而在里面,内中青皮赌棍也窥到外间动静,一片慌乱的喊叫,有人叫,“巡捕来了,乡兵来了”,也有人叫,“兄弟们,那些巡捕局的贼子要我们的命,就跟他们鱼死网破!” 还有浑厚的声音响起:“兄弟们,操家伙,跟他们拼了。” 就见庙宇内中形形色色的青皮赌棍涌出,手中棍棒刀斧兵器不等,他们涌到院中,就要从大门冲出。 施贤伟等人闪开,闪到门的两边去,几个掷弹队员都点燃手中的万人敌,引线“滋滋”燃烧起来。他们略等一等,就将万人敌狠狠扔进门去,然后同样闪到门的两边。 就听里面轰轰巨响,夹着众青皮赌棍凄厉的惨叫,还有大量的硝烟杂物从门口涌出来。 众掷弹队员随后又从万人敌袋中取出一颗万人敌,将后面盖子拧了,露出引线点燃,再扔进大门去。 里面又是连串的万人敌爆响,声嘶力竭的惨嚎声,更多硝烟滚滚,夹着血腥味涌出。 掷弹队员又扔一波,里面唯有嚎叫,还有众青皮赌棍抱头鼠窜的声音。 “上!”施贤伟命令喝道。 刀盾手持皮盾当前掩护,后面跟着火铳手,他们仍用新安铳元式,龙头上的火绳点燃着,后面又跟着长矛手。 他们进了院去,内中仍是硝烟弥漫,夹着血腥味,焦糊味等各种呛人的味道,还有众多青皮赌棍的伤者,尸体,血肉残肢,惨不忍睹。 一些未死者在地上爬着,叫着,哭着,痛不欲生,随在他们身后的,就是转眼要发黑的血迹。 除了这些人,还有众多狼奔豕突,不知所措的青皮赌棍们。 他们只是混混,哪见过这种场面,众多万人敌投来,当场就将他们打懵了。 而在后方的人群中,还有些持着刀斧棒椎的凶戾汉子,正是萧兆盛c魏公韩等人。然显然的,面对这种场面,他们一样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身边人或叫或跑,他们也拿不出方略。 “放!”看见机会,施贤伟趁机下令,盾牌兵们蹲下,身后的火铳手对着前方众青皮赌棍就是轰射。 “砰砰砰砰砰”火铳的爆响声连成一片,成排的白烟散开,汇入了原来的硝烟中。前方血雾连片,大群大群的青皮赌棍栽倒在地,然后滚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嚎叫。 火铳的威力谁也忍受不了,特别新安铳的火药威力更是强劲。 “放!”又是一片声的火器爆响,不断有火铳兵上来,对着前方的青皮赌棍射击。众青皮不断倒下,前方那些凶戾汉子也被打垮了一大片,甚至几个为首样子的人被打得飞滚出去。 施贤伟不知他们内中有没有萧兆盛c魏公韩人等在内,但不重要了,这一刻,或下一刻,他们都要死! 而终于,所有余下的青皮赌棍都回醒过来,个个尖叫着,抱着头拼命逃跑。 “长矛手,盾牌手配合击杀!”施贤伟又下命令。 立时众长矛手上前,拥在刀盾手后面,他们相互配合,刀砍矛刺,对剩余的青皮赌棍击杀。 刀盾手见人就劈,人头滚滚,长矛手见人就刺,被他们长矛戳一下,就是一个巨大的血洞。火铳手们跟在后面,边装弹边射击,对残余的青皮们进行点名。 三官水府庙内凄惨无比,到处是尸体鲜血,众青皮赌棍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唯有惨叫,哀嚎,求饶,垂死挣扎,但他们所有努力都无丝毫作用。 他们可以在州城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但在凶悍的新安军面前,便若小鸡般的脆弱无力。 “啊!”魏公韩翻滚着,邳州打行最出名的行头魏爷,此时哀叫声有若妇人。他腿上中了一弹,逃跑不灵,就被队兵们追上,十几杆长矛围着他捅刺。 魏公韩身上血洞窟窿无数,全身的衣衫都被鲜血浸透。他哀嚎着,哭求着,抵抗着,但都挡不住边上长矛刺来。最后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圆睁,神情非常的恐怖。 边上萧兆盛尸体距离他十几步,全身血淋淋,扑在台阶上,一只手还长长探出,显示出对生存的无比渴望。 他身体中了一弹,但对生的强烈渴求,还是让他拼命爬起,挣扎逃跑。但队兵们追来,刀砍矛刺,最终就死在大堂前的台阶上。他身下的鲜血流出,将这一片都染红了。 今日,邳州城的主题是鲜血与尸体,杨河麾下四出,杀戮连连。 邳州葬棍势力聚集在西关,在大葬头井克从的府中,这里除了尸体还是尸体,鲜血流成河。一大堆葬棍们的尸体中,井克从尸身也在,但头颅滚得老远,满是鲜血的脸颊上,那双眼睛只带着恐惧。 媒棍刘竹婆的宅院在辐辏街,此时这个颇有风韵的媒棍头头无力靠在墙壁上,嘴角流着血,圆睁着双目,脸上满是怨恨与不甘。 她身上十几个血窟窿,却是被乱矛刺死,然后她的身前后方,横七竖八,几十个恶婆子的尸体。 浓厚的血腥味中,队兵们正在搜索,忽然有人大呼:“找到了。” 然后地窖打开,里面似乎是一个牢笼,狭小阴暗,关押着几十个妇女幼女。 她们个个神情憔悴,麻木迟钝,皆被铁链锁在墙壁的铁环上,看队兵们进来,只是双目无神看来。 丐头吕应聘的宅院在城南关厢,离他宅院不远有养济院与漏泽园,这里素来是邳州恶丐的聚集地。养济院本是官府收养鳏寡孤独等无依人的地方,漏泽园更是用来安葬无主尸骨,供买不起墓地穷人安葬的义冢。 然什么时候起,这边早被恶丐们霸占,要进养济院,要入漏泽园安葬家人,都要向乞丐们交纳“草绳钱”。对这些恶形恶状的恶丐们,邳州百姓早恨之入骨。 今日也是这些恶丐的末日,就见养济院周边,漏泽园内外,各乞丐们的尸体横七竖八,他们的尸身一直蔓延到丐头吕应聘的宅院前。 然后从大门进去一路还是尸体,最后在该宅院的正房前,丐头吕应聘一身是血躺在地上,身上伤口大小几十处仍未死绝。他睁着眼睛,身体抽搐着,一个头,还拼命转向杨大臣那边。 而在院中,杨大臣正兴致勃勃的观看吕丐头的窖藏,一箱箱金银从地窖搬来,几乎要将整个大院堆满了。 甚至还有无数的散银散钱,各个朝代都有,因为太久没用,这些碎银也基本氧化,块块发黑,就象泥土石块似的。 让杨大臣开眼的是,这些窖藏中,还有一个大金砖,五十个大银砖,十个巨大的银冬瓜。 金砖银砖银冬瓜金光闪闪,银光闪闪,真让人睁不开眼来。 杨大臣惊叹道:“听说山西老财专爱铸银冬瓜,没想到邳州也有!” 他估计这边的金银有好几万两,不由啧啧道:“谁说乞丐穷的?他们才是有钱人!” 凄厉的叫声中,骗行大骨郑好善等人被劈死在地,他们主要聚在城西南,欺行霸市,横行不法。又卖假酒c假药,往鱼肉贯水,鸡内塞沙等等,百姓深受其害。 特别他们以青皮地棍为主,经常骗了不成就明抢,现在这些人还开始搞假银假钱,州民更是遭殃,有时被他们骗了,甚至一个月的衣食口粮都没了。 对这些人,杨河解决办法就是杀! 他突然行动,兔起鹘落,本地的青皮根本没反应过来。 特别虽不是所有,但至少邳州城内外大股的青皮势力,大股的打行抢行骗行等势力头目情报他了解,队兵们又有熟悉地方的联防队员带着。就同时出击,四处斩杀,打得城内外青皮地棍根本反应不过来,更谈不上联络协作。 很快他们就被各个击破,大街上,各处坊间内,杀得鲜血淋漓。 此时天刚亮,本来百姓又要开始一天的艰辛生活,但猛然各坊间惨叫声惊天动地,夹着动人心魄的喊杀声,火铳声,甚至万人敌的爆炸声,火炮的轰响声。 州民们个个心惊,都呆在屋内不敢出来,好在很快有本地联防挨坊告知,杨大人捕杀青皮,与土匪勾结的恶棍,为李家庄的百姓报仇,乡梓父老无需惊慌。 同时杨大人麾下秋毫无犯,众乡邻更无需慌乱。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同时有如在梦中之感,祸害百姓多年的那些泼皮无赖,真的要被杨大人除了么? 很多人心中腾起快意,这些贼子横行乡里,更勾结土匪,真是该死! 只是这样大打出手,惨叫鲜血,还火铳火炮的响,真是让人心惊胆寒,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 “轰!”城池北面隐隐又有炮声传来,知州苏成性微微颤抖一下,他咳嗽一声,又端起茶盏。 杨河已向他表明态度,苏成性也默认事态的发生,只是动静如此之大,再一次让苏成性认识到杨大人的胆大妄为,他叹息一声,希望事情不要不可收拾才好。 城北丰城街,西楚霸王庙这边,一门猎鹰炮转移着炮口,猛然停住。点火手将钎上火绳往子铳火门一点,上面的鹅毛引药管瞬间燃烧到底。炮声大响,火炮口冒出长长的浓烟,一颗十两重的弹丸就是呼啸而去。 然后那炮弹落在宅院里面,打在房屋顶上,一片的铛啷碎裂声中,内中就有人传出恐惧欲绝的尖叫。 发射的火炮不只是这一门,杨河炮队二十门都出动,内二号小佛郎机五门,三号小佛郎机十五门,它们炮弹不停发射到宅院内,到处是碎裂的木板瓦片声音,还有腾腾冒起的火焰。 宅院内中,完全被硝烟覆盖了。 除了火炮,还有万人敌的接连爆响,常如松的掷弹队员们,个个身背万人敌袋,不时往围墙内,大门里面投掷万人敌,就见滚滚浓烟,一阵接一阵的冒起。 然后西楚霸王庙周边,曾有遇哨探队,张出敬部分锐兵队肃立,等待攻进恶匪赵高堂宅院时机。 这贼子果然是积匪,有家丁护院仆从等百多人,内至少一大半的弓箭手,甚至还有十几杆鸟铳。曾有遇等虽雷霆行动,但赵高堂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他不甘心引颈受戮,率家丁护院上墙,负隅顽抗。 当然,面对新安军这边强悍的火力,他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崔禄的火炮一轰,常如松的掷弹队雨点似的投进万人敌,围墙边惨惨连连,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有人头冒出来了。 “轰!”撞门槌撞开大门,内中堆积的拒马土袋什么也被推开,但曾有遇等人不急着进去,常如松的掷弹队掩在大门两端,几十个人轮流投掷,足足投了上百颗万人敌进去。 里面连串的爆响,硝烟笼罩了大门这一片的范围,夹着凄厉的惨叫,狼奔豕突的各种声音。 曾有遇等人互视一眼,脸上都是露出微笑。 “活捉积匪赵高堂c赵还禄!” 他们列成战阵,硝烟中,冲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7章 扫灭2 硝烟中,曾有遇哨探队,张出敬部分锐兵队冲了进去,还有常如松的掷弹队跟随。 不过崔禄火炮队留在外面,还有部分的哨探队员,如裴珀川、凌战云等人骑马在外巡弋,防止有人从宅院暗门或翻墙逃出来。 钱三娘的战术已通行骑兵队哨探队,曾有遇等人攻进去同样如此。他们几人几人一组,前方或冷兵,或手铳,持旁牌走在最前。后方两侧是翼虎铳手与弓箭手,与前方旁牌手相互掩护撕杀。 最后一个持旁牌的冷兵手断后,防止敌人从后面包抄。 他们装备齐全,盾牌,三眼翼虎铳,三眼手铳,火箭,弓箭,长铳,大刀重剑具备,还有镶铁的棉甲,战马等等。骑兵队暂时只是借用他们的装备。 至于锐兵队,自有他们的鸳鸯战阵,因新甲暂未造好普及,他们也是戴毡帽,身穿镶铁棉甲。 赵高堂的院落算比较正式的四合院,几进院落中,第一进为倒座房前院,供仆人长随居住,会见外客等。第二进为厢房、正房、游廊。第三进为后罩房。后罩房后面还有花园,其实算四进。 曾有遇等人冲进去时,内中赵高堂的家丁护院正在惊叫逃跑,从大门到影壁这一段距离,遍地的尸体伤者,血腥的焦糊味夹着硝烟味呛人不已。一些伤者还在凄厉喊叫着,滚在地上痛不欲生。 “砰砰……”前方有持手铳的旁牌手扣动板机,就有逃跑不及的家丁护院被打翻在地,他们身上腾起血雾,重重扑腾。 还有他们身后的翼虎铳手射击,翼虎铳与三眼手铳皆是前膛枪,火力更为强劲,凌厉的翼虎铳弹击去,就有人中弹,飞扑在前方的影壁之上,随后滑下,在影壁上留下大滩的血迹。 余者赵高堂的护院更是惊叫,连滚带爬的拐过屛门。 曾有遇等人追着去,拐过屛门,就是宽广的前院,这边同样一片狼藉,屋毁房塌,很多房屋在燃烧,各倒座房外面竖的梯子还倒得乱七八糟,地上同样满是尸体与鲜血。 很多伤者躺在墙边地上哀嚎,旁边一处处已经发黑的血迹,呛人的硝烟味血腥味在这边笼罩。 这些尸体伤者,很大部分是鸟铳手,发现院内有火器后,外间的火炮万人敌就对他们重点打击。甚至猎鹰炮平瞄打去,有五两重,甚至十两重的弹丸打中他们,将一些鸟铳手打成两截,场面惨不忍睹。 曾有遇等人看这前院,看前边是垂花门,进了垂花门,就算内院,此时大小积匪家丁正挤在那边,个个往垂花门内跑,已顾不得关门。 不过看队兵追来,还是有人吼叫咆哮,快将这门关上。 几组队兵的翼虎铳手闪出,对着那边猛射,还有几个掷弹队员投去万人敌,沉重的万人敌在他们人群中爆开,血雾腾腾,硝烟夹着破碎的肢体血肉横飞。 新万人敌除了火药更强劲,内中还有数十颗铁弹子,这爆开横扫,瞬间垂花门那边的匪贼就空了,只余满地的血肉肢体,还有众多翻滚地上,泣不成声的伤者们。 侥幸余下的家丁护院们,也是尖叫着,连滚带爬往内中逃去。 曾有遇等人追杀进去,不过也有几组人留在前院搜索,防止有残贼潜藏。 众人追杀进垂花门去,内院一片慌乱,余下的积匪家丁护院狼奔豕突,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或继续往后罩房逃,或拼命的翻墙爬屋,希望跳出院去,逃得性命。 到这个时候,显然赵高堂便是积匪,也控制不住麾下的家丁护院了,树倒胡狲散,人人都在各谋生路。 不过也不是没有悍匪反扑,就有一些悍贼嚎叫扑来,人人刀斧盾牌,神情狰狞,在他们后方,一些残存弓箭手还搬了桌椅堆在院中作掩体,躲在后面射箭。 哨探队几组队兵对着他们,前方旁牌掩护,手铳,翼虎铳猛射,将冲来的悍匪一个个打翻。 曾有遇蹑在一块旁牌之后,他持着双铳,看一贼冲来,持着大刀,凶神恶煞,对着他就是一铳。 “砰……”汹涌的火光闪现,那贼身上血雾腾腾,就向后飞滚出去。 随后又看一贼持着大斧,从左边包抄跳跃过来,曾有遇左手又是一铳,弥漫的烟雾中,那贼同样高高飞起,滚在地上就是哀嚎。 而曾有遇右手早扳下击锤,带着枪管旋转,又换了孔眼,看准了一个目标。 他与钱三娘一样,也有着使用双铳的本事,他连续射击,仅仅他一个人,就打翻了多个冲来的悍匪。 攻进垂花门的曾有遇麾下有好几组,大半的人还用手铳翼虎铳,冲来的悍匪根本不够打,侥幸有匪徒冲到近前,被前方持冷兵的旁牌手围攻,乱刀砍死。 常如松的掷弹队又掩上来了,他们在盾牌的掩护下,往掩体那边投掷万人敌,好几波的万人敌爆开,那边血雾腾腾,残肢乱飞,不死者只是嚎哭奔逃。 到这个时候,积匪赵高堂的宅院再无反抗之力,甚至有家丁护院跪地哭嚎,哀求饶命。 曾有遇等人将他们全部砍死,一个都不放过,他们搜杀,特别搜捕赵高堂、赵还禄父子的下落。 他们搜了内院等地,又搜了后罩房,最后在后花园一口暗窖内找到了这对积匪父子。 他们被揪出来时个个狼狈不堪,双目发直,那赵高堂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一条腿还被打折了,早没了那种相貌堂堂的气质,邳州大士绅,大善人的风采。 他儿子赵还禄原来青衫儒巾,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但现在鼻青脸肿,满身血泥,容色凄厉,早没了廪膳生员的茂才英姿。他全身哆嗦着,就若那寒风中的树叶。 …… 北关西北处,东岳庙附近。 曾有遇等人对积匪赵高堂大打出手同时,张出敬的锐兵队也进入这一片搜杀。 情报所得到密报,悍匪庄景原潜入北关,同伙有几十个人,携带弓箭火器等,意图对杨相公不利,需要铲除。 密报中,他们还有悍匪庄景原藏身之地,然可能庄景原身为惯匪,嗅觉灵敏,张出敬未到,他们已从藏身地点逃出。 二者在街巷相遇,就在这一片展开巷战搏杀,各条街巷追逐。 “砰……”拐角处一声铳响,那边腾起烟雾,铳弹打在夯土墙上,激起了大股的泥尘。 张出敬等人忙掩到了夯土墙的后面。 他们十二人一小队,内一个队长,两个伍长,还有两个镗钯手,四个长矛手,两个翼虎铳手,一个大棒手。 原来队长用旗枪,伍长用圆牌、腰刀与标枪,现在略有改变。队长用背旗,持盾牌大刀,背万人敌袋,里面藏有八颗的万人敌。两个伍长同样如此。还跟掷弹队员们学习了万人敌投掷之术。 余者不变,翼虎铳手还是燧发火铳,镶有铳剑,用两个螺栓锁紧。 因为各小队分头追击众匪,张出敬身边只余一小队人,但装备不错,人人都有镶铁棉甲。 小队长偷望下那边,低声道:“有几个匪贼躲在墙角后,人人都有火铳。” 张出敬看了看周边,这边不好包抄,他就示意了个眼神,各人明白,那小队长与两个伍长就从各自万人敌袋中取出一颗万人敌,拧开了盖子,露出引线。 身旁队兵取出火摺子甩燃,将各人手中万人敌的引线点燃。 相比掷弹队员们,小队长与两个伍长看着“滋滋”燃烧的引线,显得不是那么镇定,但也还好,他们轻轻的将万人敌投了过去,滚到了那边的墙角下。 墙角处传来一阵惊呼,然后就是万人敌爆炸的声音,三声接连巨响,夹着声嘶力竭的惨叫,血雾与硝烟从那边腾来。烟尘滚滚,还夹着几杆鸟铳被炸飞的场景。 张出敬喝道:“上!” 两个翼虎铳手抢出,其中一个翼虎铳手抢过墙角,接连两声爆响,两个挣扎要爬起的匪贼就是被击得翻滚出去。 然后他目光一凝,又是扭转铳身,瞄向那方一个连滚带爬的匪贼,眼看他就要奔过墙角,他扣动板机,那匪贼飞扑出去,身边的夯土墙鲜血一片。 张出敬等人查看战场,没死的匪贼全部砍死,继续搜索街巷,拐过一条巷子,忽然“嗖嗖”的声音,有利箭呼啸而来,张出敬等人盾牌掩护,步步逼近过去。 未开过铳的那翼虎铳手蹑在盾牌后面,他端着翼虎铳瞄着,猛然一铳,火铳爆响,那方一个匪贼弓箭手躲闪不及,就被击得飞腾起来,手中的强弓都是远远飞甩出去。 这翼虎铳手一扭铳身,继续蹑步,铳口只是瞄着那边。 猛然他又一铳,那边一个身影踉跄,鲜红的血液随之喷洒。 那方匪贼惊叫,似有人奔逃,张出敬等人加快脚步,猛然一声咆哮,一贼从拐角抢出,手持大刀狠狠劈来,朝的是一个伍长方向。 此时张出敬等人展开的是“三才阵”,依新安军鸳鸯阵训练方式,伍长身后的镗钯手不假思索,上前一步,手中镗钯就将这贼的大刀架住,他顺势一格,这贼的大刀就被格飞了。 伍长上前,一刀狠狠劈去,那贼凄厉惨叫,一条左手臂血淋淋都被劈落了。 他踉跄后退,这时长矛手已是抢上,狠狠一刺,在利刃刺透身体的颤栗声音中,血淋淋矛头就从他背后透出。 那匪贼声嘶力竭的嚎叫,拼命后退,然镗钯手已上前,他镋钯一挺,朝着那匪贼就是狠狠叉去,三根铁叉就刺透他的身体,将他死死的抵在地上。 张出敬等人一路搜杀,最后他们绕到东岳庙这边,就遇到了悍匪庄景原一行人。 此时庄景原满身伤痕,身边只余三人,他持着一杆大刀,青惨惨的胡茬子,身形魁伟,满脸的杀气,虽张出敬人多,他却不惧。 此时张出敬也战力大损,因为两个翼虎铳手铳弹都打完了。翼虎铳虽然犀利,但还是前膛枪,且三个管,装填非常缓慢,他们持着镶了铳剑的短铳,也只能在旁协助。 战斗一开始就非常激烈,面前四个悍匪,论单打独斗能力都非常出众,远胜张出敬这小队人。 然张出敬等人胜在配合默契,又有盔甲在身,虽很多人身上挨了刀,然棉甲外层被劈开,内中精铁甲片还在,保护了他们不受伤害,最多受些轻伤罢了。 最后,庄景原身边三个悍匪被杀死,然后张出敬等人围攻庄景原此獠。 “吼……”庄景原猛的一撞,身体重重撞在张出敬的盾牌上,将他撞得踉跄。 他大刀持着,趁机就要冲上前去,将张出敬劈死。 他身上伤痕更多了,血淋淋有若血人似的,但势若疯虎,悍勇不输先前。 然他一动,那小队长抢上一步,大刀就是狠狠劈来,就要从背后将庄景原劈成两半。 庄景原只得回防,然一伍长从旁边蹑来,一刀劈下,庄景原身侧就是个血淋淋的大伤口。 庄景原脚步踉跄,失血太多,他也挺不住了。 猛然一盾牌又是击来,却是另一个伍长给了他一盾牌。 庄景原更是脚步歪斜,站立不稳,旁边虎视眈眈的大棒手窥到机会,抢上前来,手中大棒重重击下,就砸在庄景原的背上。 庄景原再也挺不住了,一大口腥甜的鲜血就是喷出,而此时两个镗钯手同时大喝,一前一后,手中镗钯就是刺来。 庄景原已无力格开,在他凄惨的嚎叫中,两杆镗钯一前一后刺透他的身体,鲜血飞溅。 庄景原沉重跪在地上,然后一杆长矛带着风声刺来,庄景原一震,血淋淋的矛头就从他的胸前透出。 庄景原大口的鲜血喷出,他无力跪着,双目圆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城南关厢,今日龚七姑很早就来到南集,虽那日后齐良筹经纪对她勒索越甚,但她有什么办法,只得苦苦忍受。 她挑着蒲鞋在集外等待,等待开集的时候,与她一样,集市外还颇多的乡民小贩,都是天未亮就挑着农货来了。 看着担中的货物,各人又是期盼,又是酸楚,如果这个世间,没有可恨的白赖野牙该多好啊。 各人等候着,看天微微亮了,算算时辰,很快集市就要开了。 也就在这时,猛然听南门那边传来轰然整齐的脚步声,接着蹄声如潮,一队队的骏马从街道奔腾过来,马上骑士一色灰毡斗篷棉甲,彪悍之极。特别为首一人,戴着毡帽,下方的眼眸冷如星辰。 她似乎瞟了龚七姑等人一眼,看只是一些普通的小贩乡民,也就不以为意。 她单手持缰,策马奔腾,转瞬就远去了。 “看啊,那就是钱小娘子。” 乡贩们议论,龚七姑尽量将自己身体缩在街角,羡慕的看着钱三娘等人远去。 她心想:“只有钱小娘子这样的人物,才不会受人欺负。” 同时看一队队精骑南下,似乎往码头去,她心中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很快,龚七姑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全程更让她目瞪口呆。 练总府署的乡兵们冲出南门,对这边的青皮、私牙、恶丐们大打出手,无数龚七姑眼中极为非凡的人物,都若小鸡似的,被杀死在宅院中,街道上,集市内。 便如她眼中一直若老虎一样威严的私牙经纪齐良筹,就被老鼠一样的杀死在地。 龚七姑还记得,一些乡兵冲入集市后,那边的青皮光棍纷纷倒霉,个个血淋淋的被劈死捅死在地,场面让人心惊又让人痛快。 特别齐良筹经纪撕心裂肺嚎叫着,一边大喊救命,一边拼命的冲出集市大门。几个乡兵追着他来,就将他乱矛捅死在街道上,齐经纪扑腾着,嚎叫着,惨叫声惊天动地。 最后他扑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的大量鲜血涌出,差点都要流到龚七姑的脚下,她慌乱换了一个位置。 她听乡民们议论,杨大人在捕杀与土匪勾结的恶棍,昨日的李家庄惨案听说了没有?那些土匪丧心病狂,真不是人啊,这些跟土匪勾结的青皮光棍也不是人,杨大人杀得好啊。 龚七姑在旁听着,只觉惊心动魄,心中又觉快意。 哈哈,齐良筹这个贼子死了。 南集的白赖野牙都死了,死得好! 她回去要给杨大人立长生牌,祈求上天让他老人家福寿绵长。 …… 大河渡码头。 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汇成小河,血水顺石阶流下,将这一片的黄河水都染红了。 惨叫声,奔逃声仍不绝于耳,在“起卸牙行”、“转脚牙行”的牙铺内,杨洪安经纪、陶文现经纪身首异处,他们滚在地上的头颅仍带着恐惧。在他们尸体身边,众小纪们的尸体也扑倒得横七竖八。 最多的是各脚行打手,行头们的尸首,码头这边也算个城镇,沿着街道,大堤边,蔓延的窝棚非常多。 然后各脚行的驻所也在这里,骑兵队对付的就是脚行这些人,他们在码头联防队的配合下,就是对各行头打手大打出手。 这些脚行中上层皆是寄生群体,以青皮恶棍压迫脚夫,没了他们码头会更好,特别杨河还会设立运输所,码头恶棍必除。 凄厉的呼嚎声不断,与城内众青皮打行一样,骑兵队突然出手,这些码头的恶棍们也是惊懵了。 他们反抗无力,余下的只有逃跑,哭嚎,然后各样惨叫声中夹杂着铳声与马蹄声。 “饶命啊!”新顺义脚行的脚头崔鸣皋拼命奔跑,一边还不时回头哀求。 在他身后,蹄声有若重鼓,一骑持着马刀追来,蹄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猛然人马错过,飞扬的斗篷中,刀光闪亮,崔鸣皋的人头就高高腾起,带着大股的鲜血洒落。 一处窝铺旁,新顺义脚行的小头滕治安倾听了下周边的动静,暗暗松了口气。 他蹑手蹑脚,上了旁边的小道,杨河贼子突然对各脚行兄弟大打出手,势不可挡,还是先潜到北面去,到羊山附近躲一躲,待天黑了再想想办法。 他正想着,猛然听到背后蹄声如雷,他毛骨悚然,刚转过身去,就见一杆长矛刺来,“噗哧”一声,就刺透了他的身体。 滕治安滕爷睁大眼睛,他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战马奔腾,滕爷一直被带在长矛上,就那样的奔去。 …… 刘七郎奔到码头这边,才将滕治安的尸体甩开,他看向大堤,钱三娘正策马立在那边,晨风极力鼓起她的斗篷。 她眺望四周,随后目光看向刘七郎这边,冷声道:“刘致卿,你等继续追杀,一个恶棍都不要放过!” 刘七郎抱了抱拳,他一提缰绳,“唏律律——”他的战马高声嘶鸣,前蹄扬起,然后一落地,“踏踏”声中,又急速走了。 而此时码头也安静了不少,天虽很亮了,但没有一个商贾脚夫敢出来,这边的联防队员也开始收拾场面。 高允敬与众队员搬运着众行头打手们的尸体,一具具尸体堆着,就是越来越高,浓厚的血腥味中人欲吐。 看着这些死状各异的尸体们,高允敬此时仍有惊心动魄的感觉,刚才的杀戮太可怕了,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 同时他心中有巨石卸下的感觉,没有了这些码头恶棍,以后日子会好过多了。 他与众联防队员努力着,一具具搬运尸体,猛然他一颤,眼前这尸体,不就是“新顺义”脚行的小头滕治安滕爷? 他看着尸身,看他双目圆睁,脸上神情非常的恐怖。 他一双眼睛死鱼似的,就这样看着他。 …… 老白牛:多谢不屈的心9527、豆浆油条包子又各一万打赏,别的书友投票打赏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8章 匪尽1 二十七日的杀戮持续了一天,所有的州民百姓都被震住了。 士绅们也是震怖,他们再次深深认识到,杨大人为何被评价为“肃烈”,他是如此的狠辣不留情。 这天真是血流成河,邳州城青皮恶棍的末日。 众人也惊讶的发现,为患邳州城几百年的青皮恶棍被扫空了,近年赫赫有名的四棍:讼棍c赌棍c媒棍c葬棍皆除。打行c抢行c骗行c丐行皆灭。 这天的杀戮中,邳州城有名的大讼师扈兴业,有名的赌场大老板萧兆盛,有名的大葬头井克从,有名的媒头刘竹婆,有名的丐头吕应聘,都被当场斩杀。 各打行骗行出众的人物魏公韩c郑好善等等,也当场被砍杀。 太多牙行脚行的人也倒霉,如经纪杨洪安c陶文现c齐良筹等人身首异处,脚头崔鸣皋c滕治安等等死不瞑目。 各人麾下的青皮地棍也被斩杀了不计其数,邳州城的泼皮们都要死光了。 这还只是当天的大规模行动,余下还有后续,以杨大人对青皮地棍的痛恨,余下的小混混们恐怕在劫难逃。 当然,除了青皮恶棍,杨大人还剿灭城内外很多匪贼,如悍匪庄景原就被当场斩杀,几十颗人头挂在城墙上。还有积匪赵高堂c赵还禄父子被抓获,关进了巡捕局。 这让邳州城百姓感到意外,要知道在外人眼中,赵高堂可是邳州大善人,有名的士绅。 他儿子赵还禄更是州学秀才,非常让人仰慕的廪膳生员。 还是消息传出,这赵家世世代代都是积匪,让人切齿痛恨的“李家庄惨案”的凶手马嬷嬷,就是赵高堂的老娘。 他们作恶多端,罪行无数,此次匪徒做下天怒人怨之事,后面未必没有赵高堂c赵还禄父子的谋划。已经有消息传出,在此股匪徒中,赵高堂父子皆身居要职。 众人恍然大悟,个个切齿痛骂,这对杀千刀的,就该千刀万剐! 还有那个灭绝人性的恶婆子,希望杨大人也将她抓住了,祖孙父子三人一起剐。 众情激动,对杨河的行动,士绅们噤声,州衙无语,但百姓们都是叫好。 青皮地棍土匪的危害太大了,往日百姓们饱受欺凌却无能为力,眼下好了,杨大人终于为他们讨公道了。没有这些恶棍的存在,以后大伙的日子会好过多了。 还有那些被抓捕的衙役捕头,看杨大人性子,恐怕那些人也下场堪忧。 但想想,怎么就心中痛快呢? 众情各异,百姓震动中,杨河仍有条不紊安排自己的事,如统计缴获,分派兵马等等,邳州城安靖后,就是地方土匪与青山残贼的事了。 此次行动,除还州城百姓一个朗朗天日,他的收获也不小。 最大的收获,就是从丐头吕应聘家中抄出的金银,高达五万多两。 扈兴业c萧兆盛c井克从c刘竹婆等人也颇有家财,人人有金银二三万两。 魏公韩c郑好善c杨洪安c陶文现人等也身家不斐,人人存银超过万两。 崔鸣皋c滕治安c齐良筹等人也是富豪人家。 还有那些捕头们,代代累积,各人资财一样有二三万。 还有各类大小青皮们,他们的人斩杀,家财抄没,金银财宝杨河全部拉到军营去。 种种统计下来,杨河抄来的白银数目就在三十五万两左右,还有很多玉石珍宝什么未统计在内。 而在五月时,他各类收获原有白银五十三万两,粮食豆料二万五千石,但种种支用,到年底时,会去了一大半。眼下好了,这边得到有效的补充,就算到年底,他仍然会有白银五十多万两的库存。 有了这些金银,杨河要做什么事也便利了。 如扫除了丐帮,虽然恶丐斩杀,但一些善丐需要收容。 各丐团有采生折割的受害者,媒棍有拐来的妇孺幼女,都需要妥善安置。杨河的决定是仿睢宁例,一些人送入养济院,然后开办福利工厂什么,便是残疾人也可以自食其力。 还有民乱起于饥寒,虽一些青皮土匪是职业,但有些人也是破产无奈,需要为他们找到出路。 杨河的决定是以后治安归巡捕局。又各地设立集市,归税务所管理。然后设立运输所,管理脚行运输等。 又会招募清洁工,归民政所管理,负责市容卫生。这清洁工不限男女,很多联防队员都可以担任。 杨河招募联防队员,主要是良善者,有家口者,本地人,但还必须给他们一份职业。 有了正当职业,他们才会没有后顾之忧,为了保卫自己的生活,保卫自己的家人而战。避免象白役一样,没了生计,靠敲诈勒索为生。毕竟热情不可久,生活才是第一。 以后这些联防队员,也会是城厢保甲的主力。 而在地方,他各乡直属庄也要设立了,按他原先计划,邳州设置十二个乡,运河东岸六个乡,西岸六个乡,每乡一千户人,共需安置人口六万,户一万二千。 但暂时人力与财力的问题,他先不可能安置这么多,就新安庄往上,先设置二到三个乡。余者各乡地设立乡屯堡,内一保百户左右,人口五六百,以后户数屯堡数慢慢填充。 这些乡屯堡皆设乡长,乡副,负责军事教育,屯田民政等,指挥节制附近的附属庄村寨,拥有地方巡捕所的职能。 他们分片包干,以后每个乡都会若铁桶似的,使土匪们逃无可逃,聚无可聚。 各乡堡设立后,也会散发强大的需求力,使附近的村民多了许多活路,便若现在新安庄附近一样。 再各乡堡的基础建设,水利建设,需要大量的人手原料,都会让邳州许多百姓有活干。 利国驿那边的矿山开发,也是一条出路。 甚至杨河很想修建从邳州到海州的道路,使那边丰富的海产品直达。倘若海州真的开发起来,这一片的百姓根本不愁没活干。各类鱼类加工,海带加工,紫菜加工,造船业等等,都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 然这只是想一想,目前杨河可没这个财力,慢慢再说吧,长安城不是一日建成的。 六月二十八日,杨河麾下兵分二路出击。 杨大臣c罗显爵负责地方匪情事,他们留一队人,与联防队继续剿杀城内外的青皮无赖,余者出击,追杀剿灭马嬷嬷这伙人。 曾有遇的哨探队随行,还有崔禄的火炮队,携带十门三号小佛郎机,每炮重一百多斤,打五两的弹丸,算是轻便。 掷弹队,锐兵队也有部分人同行,总兵力约五百多人,都归杨大臣节制。 他们不携带辎重,粮草由地方村寨供给。 张松涛与韩官儿负责青山残贼事,全员出击,直奔抱犊崮。为了行动快速,还全部骑马。钱三娘的骑兵队随行,又有张出敬余下锐兵队,常如松余下掷弹队等。 因深入外境,机动飞速,他们也不携带粮草,仅每人马匹携带飧饭肉干,还有战马所需的豆料等。 他们总兵力约七百多人,归张松涛节制。 各人完成自己任务后,又汇集合兵,仔细清理邳州各地的匪贼,直到将他们杀光为止。 一大早,邳州卫的一百多艘浅船就将他们载入运河,在沂河与运河交汇处他们分道扬镳,张松涛等人继续北上,他们会在禹王寨附近下船,然后策马直击。 杨大臣等人则顺沂河而上,一直到授贤集下船。 当天中午,杨大臣肃整军伍一行就到了授贤集码头的外面。而在这里,联防队长冯希懋早在岸上等待。同时还有密集的,奉命前来,自带干粮的各村寨联防队员们。 二十九日,山东郯城,杨庄寺。 几骑奔出,顺着黄泥沟边奔跑,此河勾通武河与沂河,交汇处被称邳州八景之一。 太阳高升,越发炎热,映目尽是黄土荒草,非常的荒凉。 几骑奔驰着,顺河边往南,个个裹着头巾,身着劲装,非常的彪悍。 特别领头一人,相貌粗豪,满脸的冷酷,正是马嬷嬷麾下悍将戴许保戴爷。 虽各积匪合兵近千,但马队却没多少,几个大当家合起来不过几十骑,特别精骑很少。 戴爷就是精骑之一,他不但骑术娴熟,还能劈砍,一向非常受嬷嬷的器重。 此次更被委以重任出哨。 却是消息传来,邳州乡兵出动围剿了,似乎州城那边也有不妙的事情发生,马嬷嬷忧虑,就派人到邳州境看一看,特别看看那边乡兵会不会越境围剿。 对她的担心,各当家是不以为然的,就连蔡春都道:“他们是邳州乡兵,怎么会跑到山东来?果然如此,那不是国之不国?” 不过想想,他还是同意马嬷嬷的忧虑,派人看看也没什么,他总觉得那姓杨的做事出人意表,还是稳妥点好。 戴爷等人旋风似的奔驰着,很快奔了二十多里,毒辣辣的太阳晒来,似乎要把人给烤糊了,众人更是汗流浃背,胯下的马匹似乎也受不了。 看周边光秃秃尽是荒草,只有不远处有个山包,有一些树木在,戴爷就吩咐到那边去歇歇。 他们五骑往山包奔去,猛然戴爷一惊,就见那边槐树下策立一骑,戴着毡帽,系着斗篷,似乎还身着棉甲。 他毡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脸容,但看他的衣着打扮,戴爷就知道对方身份了。 他叫道:“是官兵,抓个活口。” 他呛啷一声就抽出马刀,余者也是纷纷抽出自己兵器,他们杀气腾腾,呈扇形的奔驰过去。 却见那骑并不惊慌,只从腰间抽出什么,毡帽下的眼睛盯着他们。 然后奔到二十步内,戴爷也看清那骑持的是什么了。 “手铳?”戴爷心中想,然此时他的马匹已经奔上去了,转眼二人只离十数步。 然后戴爷听到“砰!”的一声响,那骑铳口冒出凶猛的火焰,转而充斥了他整个视线。 戴爷只觉被什么重重撞击一下,就飞腾起来,半空中,他的鲜血有若泉涌,他重重摔滚在地上,眼前就一片黑暗。 马匹嘶鸣,余下几贼一惊,却见那骑又在击锤连续扳拂两下,接连的铳响,白烟弥漫中,又有二人身上爆开血雾,不敢相信的滚落马下。 余下二贼拼命勒转马匹逃跑,却见那骑从容不迫,他将手铳轻灵的转塞入右侧的枪套,然后又抽出别在身体左侧,套口朝右的手铳。 他按下击锤,瞄着一贼“砰”的又是一铳,弥漫的烟雾中,那贼就大叫着滚落马下。 余下一贼拼命拍马,那骑并不理会,却此时山包侧边呼啸冲出几骑,然后一骑手上套马绳“忽忽”转动着。他一甩,套马绳鬼魅似的飞来,就套在了奔跑那贼的头上。 只瞬间,就将他拉扯下马来。 然后几骑上去,围住了他,这贼嚎叫着,还想跳起来。 一骑手中的钩镰枪就是重重刺来,“噗哧”一声,就是刺入他的大腿,枪头没到倒钩处,就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那贼嚎叫着,痛不欲生,几骑淡淡看着他,眼中只带着残忍。 用手铳那骑从山包下去,来到众人面前,对内二人施礼:“裴队长,凌队长。” 二人点头,那凌队长笑道:“汤兄弟,你的铳法绝了,我们哨探队中,你的铳术当可与曾队长相提并论。” 那汤兄弟道:“凌队长抬举了,俺哪敢跟曾队长相比。” 这骑样貌年轻,眼神灵活,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正是霍家寨的汤河图。 他在寨中虽马术娴熟,但劈砍不行,未能选入骑兵队中。 不过他也有天赋,就是玩手铳颇为犀利,乃哨探队有名的神射手。 那裴队长则看着被捕获的马贼道:“行了,将这贼带回去,将他细细审问,当可知马嬷嬷那帮匪贼的下落。” 老白牛:刚看了下,均订七千多了,还不错。 另:多谢“股海任逍遥”书友的一万打赏,自澄csuperdaddycbthtc西国之春c秋梦私语cteddy00~風c真柱孑c小总兵c秋刀鱼c小蝎子卡卡等书友猛烈打赏,别的书友投票打赏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09章 匪尽2 三十日,一骑急急奔入杨庄寺内。 此地为二省三州县交界处,相传隋朝便有寺庙,有杨姓迁此寺旁建庄,得名杨庄寺。 此时寺庙村寨早被土匪占据,到处的断垣残壁,满目荒凉。一般省界州县交界处官府力量薄弱,土匪最喜欢,匪盗肆行,居住在这些地方的百姓不是死就是逃。 看杨庄寺废弃很久的样子,也不知百姓全死了,还是逃哪里去了。 此时寨内乱糟糟的,到处是形形色色的土匪,他们或坐或站,或躺或靠,个个喧闹说笑着,毫无纪律可言。他们武器装备也是多种多样,有大刀,有长矛,有短斧,有棍棒等等,甚至有人提着粪叉镗钯。 不过这些普通的匪徒中也有精锐,如他们中的弓箭手,刀盾手,大棒手等等,能用这些武器的都是老贼,人数超过二百人。 特别内中还有几十骑的马贼,那更是精悍老匪,这年头,能骑马的都不是一般人。 不过不论从贼老贼,这些土匪相同的特色就是残忍,个个举手投足间都满是戾气与凶残之气。 便是往日在乡间看起来默默无闻,老实巴交的暗匪,此时也毫不掩饰自己气质了。 看那骑急冲冲进来,各匪相顾疑惑:“庞二爷怎么了,气急冲冲的,出什么事了?” 而那骑不停,快马加鞭,往寨中一所宅院而去。 “什么?” 当这骑进入宅中禀报的时候,堂中有些人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惊叫出声。 此时这有些垮塌的四合院大堂内坐满人,为首者是一个年约五十多,还有些风韵,扎着帕巾,系着粉色披风的女人。 她有双单凤眼,看人时总似在勾人,然眼眸中有意无意流露出一丝阴狠。看她身着劲装,别着马刀,携带有双插,似乎马上马下颇为彪悍的样子。正是赵高堂的老娘,邳州有名的恶匪马嬷嬷。 她为邳州本地一姓马的积匪家族出身,从小就饱受熏陶,在杀人绑架等事务上极有天赋。 她十二岁就开始杀人了,还喜欢“放天花”,喜欢人票被铁镐击打颅顶时,那种血花脑浆冲得高高的感觉。 因家族的关系,她从小也下苦功练习武艺,弓马娴熟,能劈会砍,还会骑射。 她十四岁嫁人,也是当地一土匪家族,然直到十六岁,她的肚皮都没有动静,夫家就要休她。 她岂能气得过,一把火放下,她夫家全家老小几十口人全部化为灰烬。 然后当年她又嫁给另一个积匪家族子弟,也就是赵高堂的父亲赵宗义,却是被她的眼睛迷上,不顾她是寡妇,一定要聚了她。 然后第二年生下赵高堂,也不知怎的,生下赵高堂不久,赵宗义就在一次犯案中不慎摔下悬崖,就那样摔死了。 此后马嬷嬷就抚养赵高堂长大,她虽是女流,但心狠手辣,狡诈凶残,很快赵家的事务就由她作主。 她还善于看风向,看当时世道环境,就对儿子赵高堂大力进行培养,竟让他考中了一个秀才。 她们母子一明一暗,赵家飞快成为邳州城有名的大家族,马嬷嬷暗地掌控的土匪也越来越多。到孙子赵还禄诞生,更又成为让人仰慕的廪膳生员后,赵家的发达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马嬷嬷不是普通人,不是甘于在家含饴弄孙之辈,山寨,荒岭,野地,血火,惨叫,才是她的最爱,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州城,也不在人前现身。 所以她名气虽大,大部分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普通人更不知她与赵家之间的关系。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她也从马姐儿变成了马嬷嬷,眼下更五十多岁了。 “李家庄惨案”只是她犯下无数恶行中的一个,犯案后,她就熟练的往外境跑。这也是他们家族经验,官兵东追他们则西窜,南捕则北逃,潜藏段时间,又出来剽劫。 此时跨境剿匪,协调还极为困难,各地巡捕官多推调观望,不肯协力,也使得他们这些积匪可以潜藏复起,壮大生存。 然后她的下首是积匪蔡春,章大个子、章二个子,张有情、张有义等人,又有她堂口的军师、管帐,巡查,指挥,哨探等等。 进来禀报的正是她哨探堂下的精锐庞万敖庞二爷,一身骑术出众,可鞍不离马,他大声说官兵来了,离杨庄寺已经不远,看他们旗号,正是那邳州练总杨河麾下。 堂内骚动,众匪闻言第一个反应是不可思议,南直隶淮安府邳州的乡兵竟跑到山东来,这还有天理王法吗? 还有,戴许保他们去哪了,为何没有传来官兵消息,难道他们…… 再想想官兵直逼前来,看来戴许保等人凶多吉少,这伙官兵也颇为彪悍。 蔡春就神情恨恨,他颤声道:“这大明怎么了,邳州乡兵都跑到山东来?擅越边境,真是国之不国!” 张有情追问:“他们人数有多少,可有马队精骑?” 庞二爷道:“他们有马队拦截,俺没看清,估计有几百人。除了乡兵,还有地方上的新建联防。” 众人皱眉,这情报太模糊了,章大个子吼道:“官兵又怎么样?又不是没打过,跟他们拼了。” 他浓眉大眼,膀子粗大,两腿滚圆,特别颧骨非常高,看上去长得非常凶恶,又因为人高马大,本名章其蕴倒被人忘了,人人称他为章大个子。 他弟弟章其猷也是魁伟,与哥哥外貌相似,但嘴巴更大,嘴唇更厚,下巴铲出,更有凶像,被称章二个子。 二人家族熏陶,也从小杀人,此次的李家庄惨案,他们手下穷凶极恶,除糟蹋了很多妇女,还将一少女剖腹,填入石头。那些婴儿们,他们则兴致勃勃放入石辊下,碾成了肉泥。 虽积匪生涯中,他们很大部分在逃,但遇到弱小的官兵,他们不是没打过。 听庞二爷说这伙乡兵人数不到一千,他们就觉得可以打一打。 这时蔡春回过神来,他建议立刻逃跑,那杨河曾大败八大王、闯王等人麾下,斩首数千,岂是非同小可?遇到这样的人,不可力敌,只可转进。 章大个人等人不同意,如果跑了,辎重怎么办?那杨河兵马传得神乎其神,但实际怎样,却不知晓,不如打打,不成再说。 众人争执不下,最后都看向马嬷嬷,看她怎么说。 马嬷嬷也是沉吟,几百官兵不多,还是乡兵,按理说他们上千人不该畏惧。然那杨河确实威名赫赫,不可小视。马嬷嬷为匪几十年,到现在还活蹦乱跳,靠的就是“谨慎”二字。 她沉吟道:“先去看看,看他们成色如何。” ……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马嬷嬷等人的意料之外,哨探堂的庞二爷才禀报邳州乡兵离得不远,他们上残破的寨墙看,就看到他说的乡兵竟已到了一里之外,离村寨不远了。 特别庞二爷说的他们马队,果然有好几十骑的样子,个个灰毡斗篷快马,轰隆隆奔腾而来,欢呼怪叫,举手投足间皆极为彪悍,甚至有些人看起来马术很好。 然后马队后面是步卒,远远看去,只看到他们红色的鸳鸯战袄,青色的罩甲衣,还有红笠军帽与红色肩巾,杀气腾腾,精神气十足。 马嬷嬷等人脸色难看,对面邳州乡兵步卒精悍,马队精良,他们想逃跑都不行了?毕竟双方马队都有几十骑,你追我逃,能否逃得生天实在难说。而且一逃,各人麾下步众可能就存活不了几个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马嬷嬷等人心惊,便是她派哨探堂的富五爷领几个人过去看看,近距离的窥探这伙人详情。 富五爷乃哨探堂的老人,一身骑术精湛之极,他不但能劈会砍,还可以在马上射箭,乃他们伍中除马嬷嬷外唯二骁骑。 不料富五爷领几骑过去,那边也出来几骑,他们并不近距离作战,只绕着富五爷等人奔跑,双方离了约有十几步。 然后对面几骑似乎掏出手铳,就在马上轰射,可怜这边几人连他们马毛都没摸到,就那样骑在马上被一一轰打下去。 富五爷毕竟是骁骑,并非全然没有反抗之力,他也在马上射了几箭,然对面几骑人人有旁牌,射去的箭矢都被他们旁牌挡住了。 他们用手铳对着富五爷轰射,可怜富五爷一身本事,却眼睁睁看着挨打。他甚至扔了弓箭,挥舞马刀,想去劈砍对面马兵,他们只是转绕奔逃,不跟他接触。 最后富五爷被几铳解决了。 寨墙上的马嬷嬷等人更是面色发白,对面用的是什么火器,什么手铳,竟不需火绳? 似乎还可以连打三发?这样一杆铳等于三杆铳。 倘若携带二杆铳,岂不是等于六杆铳? 而且一手持缰,一手打铳总比双手射箭来得便利准确,只会劈砍之人对上他们更是全无还手之力? 这还怎么打? 但不打却不行了,马嬷嬷等人毕竟是积匪,岂有坐以待毙之理? 此时看得清楚了,对面有六七百人,这边有近千人,他们并非全无反抗之力。 虽说对面乡兵精悍,那姓杨的也威名赫赫,但未打过,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 崇祯十五年六月三十日,巳时,杨庄寺外。 杨大臣率领的新安军七百人,对战恶匪马嬷嬷等约一千人。 此战,杨大臣方约有战兵五百人,内二总盾兵七十人,铳兵一百四十人,长矛兵一百四十人。他们皆花队编制,盾兵站一排,铳兵长矛兵各站两排。列成长七十人,宽五人的阵列。 阵列后面是各队的队长队副,旗手护旗手,随后是各总把总副把总,旗手金鼓手,护卫们。 崔禄火炮队出动五十人左右,他们排在阵列之后,十门三号小佛郎机一字排开,等会推上去作战。 此战,掷弹队,锐兵队出动二十五人左右,杨大臣军阵沿黄泥沟河边排开,左边是河,前方是大阵,他们就立在右边,后方又有曾有遇的哨探队。 因为各联防队被召集,杨大臣精选了二百人作为辎重队,一半是弓箭手,余下刀盾手,一样聚在大阵的右边,在最前方。 而马嬷嬷方面,他们倾巢而出,毕竟杨庄寺寨残破不可守,唯有野地浪战,博得一条生路。他们列阵,则是从匪在前,老匪在后,又马队押阵,特别选择“有苦的”当头作战。 …… 鼓点声中,对面军阵徐徐而来,他们一面面大盾牌竖着,很高很大,后面什么人都看不到。唯见那竖着的,长矛与火铳的金属寒光,还有那矛头上若火焰般跳动的如血红缨。 看着他们如墙而来,带着山岳般压迫的气势,一个“有苦的”吞咽了下口水,这是土匪的黑话,即最有胆量匪徒的意思。 他们被马嬷嬷等挑选出来,被承诺了大量赏赐,同时承诺以后打开村寨,各色妇女会任由他们挑选。 这方排兵布阵后,他们也拼命鼓动:“兄弟们,老话说得好,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想我等何等快活,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想搞女人就女人!这是什么?神仙般的日子!” “邳州不幸,来了杨河这个贼子大煞星,想断我们的路。我们凭本事挣的钱,凭本事玩的女人,为何要让姓杨的断了?小鸡不日的,我们江湖豪杰就不人,就不要快活了?” 众“有苦的”拼命鼓动,让众匪都是义愤填膺,脸色涨得通红。 高彦舞着大刀,同样愤怒得不能自己,前方那詹爷说的话,可说到他心里去了。加入队伍后的这些日子,是他生平最快活的日子,凭什么要让那个新安庄贼子断了? 那“有苦的”詹爷继续鼓动:“他们一排的盾牌,一排的鸟铳,打一阵就歇菜,我们冲上去,将他们盾牌掀了,砍瓜切菜。让这些邳州乡兵知道,这天,翻不了!邳州,永远是我们的天下!” 吼声如雷而起,后方大鼓震天的响,上千名匪徒,黑压压就是冲去。 他们“有苦的”冲在最前,个个持盾牌大刀短斧,余者匪徒刀盾手夹着从匪们,又有一些弓箭手跟随。 最后一层弓箭手,一层刀盾手,马队骑马在最后,由此看来,马嬷嬷等人还是有一些军事能力的。 看这方冲去,那方军阵的脚步声停止,他们“虎”的一声大吼,盾牌落地,七十杆黑压压的鸟铳就探了出来。 而这边众匪徒继续冲锋,从二百多步就开始冲,一直冲入百步之内。不过众匪也多个心眼,以他们的视角,众村寨联防队弓箭手刀盾手聚在大阵左边,弯弓搭箭,只对着他们,所以下意识往右边靠些。 特别他们弓箭手进入百步后,一声号令,二百多人全部射箭,弓弦振动中,呼啸箭雨就是掠向高空,往前方大阵落去。他们射了一阵又一阵,箭矢有如暴雨。 那方联防队弓手也射箭还击,弓弦声一阵接着一阵。箭矢嗖嗖落下,冲锋的匪贼有人用盾牌挡住箭,也有人中箭惨叫倒下。但这种伤亡他们可以忍受,众匪嚎叫着,只往前方盾阵扑去。 他们越来越近,转眼就冲入五十步之内。 高彦嚎叫着,他持着大刀,看着前方黑压压人头,亢奋得不能自己。 看身旁高浚大哥,同样尖声怪叫,神情极度的狰狞。 猛然,就听对面响起一阵尖利的天鹅声音,随后一片震耳欲聋的爆响,滚滚白烟,就笼罩了前方盾阵。 高彦就听前方一阵声嘶力竭的大叫,血雾丛丛,众多兄弟就翻滚在地。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尖利的天鹅声音,前方再次火铳爆响,白色的烟雾散开有若飞龙,耀眼的焰火中,血花点点,就若那艳丽又转瞬而逝的花朵。 众多兄弟再次翻滚在地,他们捂着中弹的部位,痛不欲生就是哀嚎。 而冲到这个位置,高彦也看到一个中弹的兄弟,竟是“有苦的”詹爷,他的肠子都被打出来了,花花绿绿的流了一地。 他翻滚着,嚎叫着,就若他最鄙视的妇人一样大哭,他用力塞着自己的肠子,凄厉难言,似乎所有的刚强血勇在中弹后全没有了。 高彦全身哆嗦起来,方才的豪情气势全部化为乌有,他看身旁的高浚大哥,前方众兄弟们,也是嘴唇颤动,脸色苍白,他们个个脚步,也是犹豫不决起来。 而此时前方传来惊恐欲绝的尖叫,高彦也看得清楚,前方仍笼罩在白烟中的盾阵移开,然后出现一个个黑洞洞的巨大铳口,看那样式,竟是火炮? 他脑中一片空白,未等他决定是进是逃,就听“嘭嘭嘭嘭嘭——”的连续凌厉炮响,前方各炮炮口皆喷出长长凌厉火光,伴着长长浓密烟雾。然后火光烟雾中,大片细碎红光,带着白色烟雾轨迹,就劈头盖脸的扫来。 大阵前方似乎都笼罩在了霰弹子的威力之下,冲锋的匪徒身上暴起点点血雾,割麦子似的成片滚下。 五十步内霰弹子的威力何等强劲?很多重叠的目标都被前后打透。一些人手脚被打中的,当场就是肢体断裂的下场。脑袋被打中的,更若鸡蛋西瓜碎裂一样,各样血花脑浆就是爆得老高与老远。 转瞬间,凄厉的尖叫哀嚎就是此起彼伏。 “我的手,我的手……”高浚大哥捡起自己被打断的左手,哭泣道,“一定要安上,一定要安上……” 高彦躺在地上,他看着自己被打断的右小腿,那里只剩一点点皮肉相连,白森森的骨头外露着,触目惊心。 他哆嗦着,颤抖着,脸色发白若死人。 完了,他所有雄心,所有豪情,都成为过去。 很多事情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 惨叫声惊天动地,冲锋的众匪崩溃了,他们嚎叫着回逃,冲散了后面的弓箭手与刀盾手,甚至将押阵的马队都冲得七零八落。 看大势以去,马嬷嬷等人只得拨马奔逃,杨大臣哈哈大笑:“这帮匪贼真是不堪一击!” 他下令全线追击,杀尽捕绝土匪,特别有名的那几个悍匪积匪,或捕或杀,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们追杀了几个时辰,好消息不断传来,积匪蔡春,章大个子、章二个子,张有情、张有义等人都被抓住了。因这些人是杨相公点名要的人,为防意外,杨大臣下令用大棒全部砸断他们的手脚。 最后,最大的好消息传来,旷野上惊天动地的欢呼:“抓到匪首马嬷嬷了!” 杨大臣振奋看去,就见曾有遇等奔腾回来,他们马匹后有着套马绳,此时绳索后面拖着一人,正若野兽那样的挣扎嚎叫,正是那“李家庄惨案”的罪魁祸首,邳州积匪首领马嬷嬷。 …… 老白牛:多谢“夜沐阳”的一万打赏,游龙在天、吃货新兵等书友的猛烈打赏,余者书友打赏投票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0章 匪尽3 六月三十日的杨庄寺之战,杨大臣率领的新安军大破匪贼,当场生擒匪首马嬷嬷与一干积匪头目骨干。 消息传回,邳州城轰动,百姓无不振奋。 当然,对外的宣称,战场则在李家庄附近,离省界州界地不远。 而此次作战,兵分二路,当杨大臣等人顺沂河而上的时候,张松涛等人也顺运河继续北上。 午时,他们在禹王山附近下船,这边正在规划建筑城寨,张松涛等人未惊动任何人,他们自己架起铁锅铁壶,简单用了些飧饭肉汤,然后全体上马,急速北上。 骑兵队早哨探了道路,他们主要顺陶沟河边走,北上进沂蒙山,按此时的小道路程,从禹王寨到抱犊崮匪巢约有二百里。 他们在荒野上奔驰着,沿途寂静荒凉,很少见人烟。偶尔看到村寨,都是破败凄凉,百姓耕种近寨边田地,个个警惕,有如惊弓之鸟。沿河边田地很多,但现在大多荒芜,除了荒草还是荒草。 山东这边匪盗兵乱,又连年大旱,今年虽好些,但各地早回天乏术。各人就看到,沿途很多原本繁华的村落都废弃了,触目所见,尽是断垣残壁。 有时也可看到流民,但个个形容枯槁,面黄肌瘦,看到大军,很远时就慌忙避开。 所见所闻,让很多人想起自己逃难时的情形。 傍晚,他们快进入沂蒙山区,当晚,就在白马山下歇息。第二天大早,他们继续赶路,约行二十里,前方是狮子山,再进去,就是连绵的丘陵山头了。 蹄声轰隆,数千只马蹄踏在黄土地面上,激起的尘土飞扬,有若沙尘暴似的蔓延。太阳慢慢高升,人与马都快速闷热起来,特别尘土弥漫过来,就是让各人灰头土脸。 好在前面就是一片山岭,山边多扬树、松树、柏树等,看上去就是一片清凉。 有哨探的骑兵奔了回来,林子没问题,中军还传来休整号令。 众人松了口气,皆到林边下马,歇息喝水,整理装备。 “呼,热死俺了,这山东不是靠北么,怎么比俺灵璧县还热呢?”六总一队二甲的火铳兵马小保一屁股坐下来,从杂物包边取出竹筒水壶,咕噜噜就是喝水。 他了额头,看满手泥尘汗水,就是无语。 “这热不热,跟靠不靠北可没关系。”身旁战友孔万财也取出水壶,也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又倒了些在脸上,一边摸了摸自己屁股,皱眉,“骑了一天马,俺的屁股好痛。” “快到了。”同甲的曹景兴笑嘻嘻道,“抱犊崮离这边不远了。” 他喝了水,惬意的将竹筒塞回杂物包侧边口袋,从背下取下火铳,掏出细布,习惯性的就是擦拭。 看他打扮,红笠军帽,红色的鸳鸯战袄,外层青色罩甲衣,红色肩巾,背负油布皮革的杂物袋与子药袋,又捆着带,别着解首刀,就显得威武与精锐。 放眼这边火铳兵皆是如此,个个精神气十足。 他们装备也与以前略有不同,就是每人多了个杂物袋,各兵种都有,除装用各类私用之物外,侧边还有口子,可以塞入竹筒水壶等,此时火铳兵都在左边的背着。 因全部骑马,各人还都有马褡子,内装载各种各样的野外出行之物,马匹食用的豆料,喝水的小桶等等。一些人的马褡子内,还有铁锅铁壶,更多的飧饭干肉等。 曹景兴等人三月参军,训练同时还要练习骑马,照料马匹,几个月过去了,骑术虽不是很精熟,但野外乘骑不是问题。 他也是个清爽的小伙子,父亲曹子贵,母亲徐贞娘,睢宁北岸人。身旁马小保、孔万财等人则是灵璧县人,与一甲的孔万金,四甲的谷子贵、吴六斤等等,都是灵璧县东北面潼郡集一片的人。 三月的扩军中,很多灵璧县的难民加入了军队,成为普通士兵一员。他们甲长刘治平、伍长兼甲副赵彦和、伍长贾朋党则是睢宁北岸占城集人。 一队队副俞玉桂、黄守义也是睢宁北岸人,但队长管枫听说是湖广荆州人。他们六总的副把总黎萼、董世才,把总张松涛则是宿州、亳州等地的人氏。 眼下新安军的构成,便是总级军官多为杜圩编伍之人,多亳州、宿州、归德府等地人氏。副把总,队长级的军官,则多河神庙编伍时人,也多亳州、宿州等地人氏。 此外睢宁人大量进入队长,队副,甲长等级职务,新招来的灵璧县等地难民,则多是普通的士兵了。 不过他们刚训练成就经历连场恶战,特别与献贼等人的大战,早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间满是锐气。虽很快要面临与青山残贼的大战,却个个不以为意。 曹景兴擦拭着自己火器,将外面的尘灰都用细布擦了,还取出铜栓,得闪闪发亮的。又用小细棒通了火门孔眼,将铜栓推进按下,再将金属片拨到右边,一切程序完成,轻声吹了声口哨。 手中新安铳火器让曹景兴非常的喜爱,每天擦了又擦,唯一遗憾的是,这火铳还用火绳,略显麻烦。听说军需所在打制二式,皆自生样式,不用火绳,希望能尽早换了。 此时新安军皆用新子药,破甲威力提高到七十步,但因进程问题,要到年底才全部更换燧发式的二式新安铳,使用独头弹等。 曹景兴收好武器,又背到身后,放眼这边战友,皆在习惯性的保养自己武器。 这方面新安军抓得很严,武器有损,不洁,生锈等等,如果查到,不但士兵,甲长、队长都要受到重责。闲时保养武器,已成为各人下意识的动作。 这时甲长刘治平与伍长兼甲副赵彦和,伍长贾朋党也提着水桶过来,骑兵队很久前就哨探过,此次行军路线也是由他们规划,知道哪处可以走,哪处有山泉,可以让人马补充用水等。 众人忙将自己竹筒灌满,又取下小桶装水,让自己的坐骑喝。 他们行军每数十里休息一刻钟,马喝水比人久一些,但这时间也够了。 刘治平巡视着,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今年二十多岁,在甲中一色十几岁的小伙中算年纪大的。他也总爱皱着眉,听说因家中是破落的小财主,父母对他期盼很大,造成他压力很大。 他做事有强迫症,追求完美,每每让众人苦不堪言,伍长兼甲副赵彦和本性格豪爽,都被他折腾得有些忧郁。 伍长贾朋党倒是和气的人,他人如其名,擅长交际,甲中兄弟都议论他很会拍马屁,总讨队长管枫的欢心。 刘治平带赵彦和与贾朋党看了一圈,这时队长管枫也来了,穿着军官服,红色的罩甲衣,青色肩巾,身后还有背旗。队副俞玉桂、黄守义跟着,还有两个护卫,人人持着翼虎铳。 管枫是个眼神很锐利的年青人,曹景兴很佩服管队长,听说他今年才十八岁,仅比自己大一岁,就是队长了,他的经历还很传奇。 不过新安军是只年轻化的军队,若管枫这样的年轻人比比皆是,便若三总把总韩官儿,他比管枫还年轻,就已经是把总了。 很快管枫看了一圈,特别检查了几人的武器装备,这时中军号令传来,收拾好什物,全体上马,继继前进。 众人纷纷上马,口口相传着,因行军偷袭,就不用喇叭。曹景兴早整理完毕,收拾好马匹喝水的小桶,又看过鞍具等,就踩着马镫,翻身上了马背。 很快众人开动,按行军队列,从慢步慢慢加速到快步,很快山道这边又是蹄声大作,尘土飞扬。 曹景兴策在马上,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有节奏的起伏,免得铲了自己的屁股。 他看向前方,烟尘中密密的马匹人头,武器寒光若隐若现。他们行军队列按两列展开,每甲两伍纵队并行,五甲前方,是各队的队长。队长后面又两队副并行,两护卫并行。 曹景兴属于二甲,他们前方是一甲的大盾兵,个个盾牌放在马鞍后,又最前队长管枫等人。后面是三甲的火铳兵,四甲五甲长矛兵,个个长矛插在马鞍后的插筒内,还背着圆盾。 太阳越发炎热,很快汗水泡湿众人军衣,靴子内都是滑腻腻的,好在进入了山地丘陵地带,清凉的地方随处可见。 再行一会,前面是龟山,离抱犊崮更近了,这边多窝泉,龟山蛇山间汇有湖泊。 到这边,骑兵队的战友奔腾更急了,他们娴熟的在山道上奔驰,跃马如飞,来来去去的勘探与禀报情报。 正转过山道,忽听湖旁山脚边有喊叫声,还有兵器的撞击声,接着是几声尖锐的哨箭声音。 而这个声音后,凌厉的手铳声就是响起。 曹景兴等人一惊,新安军中没有这样的哨箭,难道匪贼发现了? 他踩在马镫上看,前方是中军,还有走在中军前面的三总战士,随着手铳声,就见几骑从山边窜出来,个个裹着头巾,披着斗篷,非常的彪悍,骑术更是非常的精湛。 他们斜斜奔腾着,眼见就要跳跃逃窜离开,这时一骑追着出来,灰毡斗篷快马,毡帽下,一双非常冰寒的眼睛。 她手铳一举,“砰”的大响,一贼一声大叫,就是从马上翻滚下去。 她持着缰绳,拨下击锤后,瞄着一贼又是一铳,曹景兴等人就见铳焰大作,那贼身后冒出血雾,也是惨叫着翻滚马下去。 然后一些骑兵追来,个个持手铳发射,将余下匪贼哨探一一打死。 身旁的马小保惊叹:“钱小娘子真犀利啊,弹无虚发……特别这马术绝了。” 曹景兴也是赞叹,手铳虽可单手持着稳些,但在马上发射也不容易,与骑射一样,有非常多的不稳定因素。对他们来说,这马都骑得不利落,要在马上打铳,不知要什么时候。 不过他也有忧虑,遇到匪贼哨探了,特别哨箭传递回消息,看来抱犊崮的青山残贼会有准备了。 不过他也不惧,暗袭不成,就明战好了。 果然,中军那边传下命令,急速前进,他们更不掩盖了,使用传递号令的喇叭声。 曹景兴等人急急前进,山道上蹄声一片。 曹景兴觉得,这样多奔袭几次,恐怕自己马术会更上一层楼。 而他们到抱犊崮山下时,这边匪贼已经惊动,气势汹汹,倾巢出来作战,中军号令,各总立刻准备作战。他们占据崮前西南处一座山头,立刻开始排兵布阵。 抱犊崮地势,周边峰头林立,然后群山中一峰突起,顶端若圆柱形的石台,这种形状山头称“崮”。因抱犊崮雄伟,周边山头最高,此时官方名又叫“君山”。 抱犊崮西南麓有深涧大壑,涧东侧为清华观与巢云观,然后山坡处多树木,山脚下有庄子。 此时庄子、清华观、巢云观皆被匪贼占据,闻知有官兵来剿,特别打到自己老巢来,伪元帅冯茂宏、李明祥大怒,在哨骑回报后,立刻召集兵马迎战。 他们不知这些官兵何来,因为什么旗号都没有,看他们一色马兵也有些心惊,但别人都摸到自己家门口来了,岂有龟缩逃窜之理? 而且他们虽正月逃到这里,但四处抢掠,大量粮草辎重银两都储藏在庄子与巢云观等处,这些都不要了? 看官兵虽然精锐,但人太少,自己几千人,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他们沿庄前与东南山头排布,几千人分为几股,左中右三翼,立刻向新安军的阵地发起进攻。 …… “准备作战!”中军传下命令。 队长管枫、队副俞玉桂、黄守义等人就叫:“准备作战,铳兵都点上火绳!注意避箭” 曹景兴掏出了自己火摺子,就塞在子药袋侧边的铁筒子内,作为铳兵这是必备。 他甩亮火种,将自己火绳点燃,塞放好火摺子后,就抽出火铳后下弯的铜栓机,塞入一发定装纸筒弹药,一推,一卡,就准备完毕。 然后他就蹲到大盾牌后面,前方持盾手是一甲的邢义真,一个神情总是冷冷的年轻人,有妻姜子贞,似乎是归德府夏邑人,说得一口很醇厚的中原官话商阜片。 邢义真话不多,队中兄弟都很好奇他的额头,因为那边有一片很明显的伤痕,就跟二郎神似的。众兄弟都是好奇,邢兄弟给谁磕头啊,这么用力,将头都磕破了。 邢义真身边是孔万金,乃孔万财的哥哥。与孔万财有些狡黠的性情不同,孔万金是个很憨厚的人,孔武有力,就充为大盾手。然后他还有弟弟孔万银,在炮队做事。有弟弟孔万宝,因识点字,被充为书办。 曹景兴静静蹲着等待命令,身边是马小保与孔万财,他们听对面青山残贼已经发动进攻,大鼓声中,尖声怪啸声不绝,似乎正潮水般的涌来,但盾牌挡着,什么也看不到。 大盾牌就这点不好,很影响视线,而且笨重了些,但未装备盔甲,这种盾牌却是必须的。 他们身后还有三甲的火铳兵们,他们成排蹲在后面,也是静静等待命令。 “注意避箭!”猛然各队军官此起彼伏的喝令,曹景兴等人都往盾牌那边缩一点,前方邢义真持着的大盾牌也斜斜内倾。 就听对面弓弦振动,咻咻的声音中,天空都惚若一暗,几百根凌厉的箭矢就是疾射而来,然后前方邢义真、孔万金等人的大盾牌就“笃笃”的响,暴雨似的。 一些箭矢还从大盾牌上空飞过,火铳兵后面,几步之外,是四甲五甲的长矛兵兄弟,他们已将背着的盾牌持到手中,此时挡箭,各人皮盾也是箭落声不停。 好在各人有盾牌挡箭,却是无碍,曹景兴听对面弓手射了几阵,外间匪贼的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 猛然有军官传令,队长管枫也是大喝:“火铳兵准备作战!” 曹景兴“虎”的一声大吼,与身旁马小保、孔万财同时站起,就是持铳来到盾牌空隙间,将手中火铳探了出去。 他看外间匪贼黑压压的,也不知多少人,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持着兵器只是吼叫,已经进入百步之内。果然这帮匪贼非同小可,仅比以前打过的献贼差一点点。 但曹景兴早非菜鸟,一瞥之下,就锁定一个“领头子”一样的匪贼,持铳的手稳如泰山。 身旁马小保、孔万财等人一样如此,经过血火的锻炼,他们已经成为合格的精锐战士。 他们一杆杆鸟铳探着,八十杆黑压压的鸟铳,就是冷冷对着前方嚎叫冲来的青山残贼们。 而他们军阵,三总在左,六总在右,一总四队,二总八队,就是八十面大盾牌,一百六十名铳兵分二列作战。铳兵们后面,一百六十名长矛兵同样分二列作战。 又此次有骑兵队、部分锐兵队、部分掷弹队随同作战,此时他们列阵,就骑兵队一百五十骑列在军阵的右边,锐兵队掷弹队一百二十多人列在军阵左边,各人马匹则移到山头后面去。 面对青山残贼潮水般的进攻,军阵依然静悄悄,若急浪中礁石,岿然不动。 曹景兴持铳瞄着,不时有箭矢从头上飞过,他动也不动。 猛然,他听到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音,不假思索,就是扣动板机,龙头的火绳下落,他铳托重重一撞,汹涌的硝烟白雾就是弥漫。 曹景兴看到那“领头子”一样的匪贼胸前腾起血雾,他神情有些呆滞,就翻滚出去,同时前方左右一片的惨叫。 曹景兴顾不得多看,就持铳后退,来到大盾牌后面蹲下装弹,同时三甲火铳兵右移上前,来到盾牌空隙间,持铳瞄准等待命令。 曹景兴蹲着,他起拉膛后下弯的铜栓机,里面烟雾腾腾,冒着热气。 他吹了吹,掏出一发纸筒弹药塞了进去,又一推一卡,看火绳没问题,就作好了再次的发射准备。 这时他听尖利的天鹅声音,头上一阵凌厉整齐的排铳声音,前方惨叫声更多,似乎那边匪徒有些混乱,同时汹涌的硝烟更加弥漫开来,笼罩了他的前后左右。 这时三甲兄弟退下装弹,他持铳上前,又来到盾牌空隙间,持铳瞄向外间。 烟雾中,看盾牌外面很多匪贼在惊叫着,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似乎被两阵排铳打懵了,不过也有很多人大吼大叫,喝令继续上前。还有人大叫:“娘里个腿,他们铳打完了,赶紧冲!” 曹景兴脸上露出笑容,用这种后膛的铳,经常会有匪徒判断失误,他喜欢他们这样子。 看他们冲入四十步,身后又有尖利的天鹅声音响起,曹景兴瞄着一贼,就是狠狠扣动板机。 曹景兴前后打了三发,二排铳兵就是六阵排铳,外面的叫声惨绝人寰,山脚下,密密都是中弹的尸体伤者。 但匪贼可能人多,又第一次面对这种后膛枪,几乎是懵然的直冲上来,黑压压就是逼近盾阵。 曹景兴等人后退,持装填好子药的火铳等待命令,后面的长矛手们则是上前,还有前方的大盾手们摆好了架式。 猛然轰然作响,无数的匪贼撞击在大盾牌之上,邢义真等人咬着牙,狠狠顶住了。 伴随撞击声的,还有刀砍斧劈的声音,猛然一只手从盾牌边探进来,就想把邢义真的盾牌掀开了。 邢义真哼了一声,大刀狠狠劈去,盾牌外面传来凄厉的惨叫,一只血淋淋的左手就是掉了下来。 这时队长管枫命令:“落矛!” 四甲甲长李大银放下长矛,身边谷子贵、吴六斤等人同样如此,长矛放下的声音整齐凌厉。他们前后二排,森寒的长矛从各盾牌空隙间探出,就如獠牙那样狰狞。 “刺!” 谷子贵等人用力刺去,前方血雨洒落,带着声嘶力竭的哀嚎。 各匪贼身上冒出的鲜血,将各大盾牌渲染得一片艳丽。 “刺!” 谷子贵看着前方一个匪贼,又是狠狠刺去,锐利的矛头,从他的嘴巴内直刺进去。 “如墙而进!”队长管枫又是命令,与他同样的,还有各队长此起彼伏的喝令。 邢义真用力提起盾牌,谷子贵等人长矛仍然探着,他们有节奏的吼叫,森寒的盾阵就是逼去。 而透过盾牌的空隙,可以看到那边连滚带爬的匪贼们。 “火铳手上前!”队长管枫又命令。 曹景兴等人正持铳等待,闻听立刻上前,邢义真等人的盾阵也让开口子,让曹景兴等人出去。 曹景兴出了盾阵,立刻视线好多了,眼前无数面如土色的匪徒们,看到他们出来,个个更是尖叫。 “射击!” 一排的火铳兵对眼前的匪贼扣动板机,一线凌厉的火光爆开,眼前就是鲜血的雾潮,惨叫声惊天动地。 “射击!” 三甲的火铳兵越过曹景兴等人,他们汇集六总共八十名铳兵,又是对眼前的匪贼们轰射,让尸体与鲜血更成为这边的主题。 “盾阵上前!” 立刻邢义真等人又上前,密密的盾阵又是将曹景兴等人掩护在后,谷子贵等人长矛放下,又成为两排森寒的獠牙。 “如墙而进!” “吼吼吼” 邢义真等人提着盾,谷子贵等人持着矛,他们有节奏的吼叫,矛盾相间,森寒的盾阵又是逼去。 他们配合默契,当他们刺杀时,探出的长矛便如沾着血滴的刺猬,当他们射击时,眼前又似乎弥漫开一条烟龙。 他们如墙而进,火铳,长矛,盾牌相间,只是向前,似乎要吞噬眼前的一切敌人! …… 战斗进行到午时,伪元帅冯茂宏、李明祥不得不承认失败,从巳时开始,他们就对那片阵地发动了多次的进攻,但每次都是惨败而回。 尝试从两翼进攻,更惨,他们以步队进攻骑阵,当场进攻者被他们凶悍的精骑战阵踏成碎肉。 下血本以马队攻击他们精骑,他们竟出动手铳骑兵,这兵好怪,打手铳不用火绳,还可连续打三下。二百骑对战他们五十骑,被他们放风筝绕圈子,以手铳在马上轰射,已方伤亡过半,却大多连他们马毛都没摸到。 正慌乱间,他们山头余下马队趁机冲来,长矛马刀,勇不可挡,最后己方逃回的马兵仅十数骑。冯茂宏等人全部马队不过四百多骑,这下损失近半,再也不敢动了。 还有攻击他们另一翼,人人持着盾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什么兵种,大军不论步骑逼去,就潮水般的扔来万人敌,当场炸得他们魂飞魄散。甚至趁机反突,从他们进攻的中阵腰部攻入,让那一阵的攻击大军无奈溃败。 最后冯茂宏、李明祥等人绝望,退回庄寨固守,不料对手以盾牌掩护,火铳齐射,万人敌猛扔,又有精兵以铁钩扔上寨墙攀爬,并无战心的残兵们一刻钟就溃败了。 这下溃败,就代表冯茂宏、李明祥等青山残贼的彻底失败,他们退向清华观与巢云观,但对手急攻而来,不到一刻钟,他们又狼狈逃出寺院,继续奔逃。 对面官兵紧追不放,追击战持续到六月三十日,“元帅”冯茂宏、李明祥被斩杀,他们麾下十几个“将军”同样被杀。 而临死之前,他们很多人还不知道对面官兵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跟他们有什么冤仇。 此战还俘获匪贼一千多人,张松涛早得杨河之令,下令尽杀之。 最后青山残贼骨干皆死,四百马队,三千多步卒基本被灭,余下寥寥漏网之鱼,已经形不成威胁。 而此战除了杀敌,收获也不小,如缴获马骡一千多匹,内有战马健马五百匹,骡子驴子七百多头,又有大量的牛羊鸡鸭等。 除此,还缴获匪贼库存白银约十万两,米面豆料一万石,可供匪贼数千人马食用半年之久,这下全归新安军所有。 七月一日,张松涛等人浩浩荡荡搬师回归,再次得到胜利的消息,杨河心中喜悦,不论邳州积匪,还是外间的流匪,终于都消灭干净,他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专注自己的事务了。 不过对此次的胜利,他对外界宣称:“青山残贼犯我邳州,乡兵于长沟附近将其击退,然残贼大部仍在,诸寨建设不可迟缓。” …… 老白牛:多谢“豆浆油条包子粥”二万打赏,“书友20180705004816718”一万打赏,甜心大卫宝、老刘看书忙、颍河读者、书友20170523114405169、最爱赵中举等书友的猛烈打赏,余者书友打赏投票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1章 铡刀 七月一日时,匪首马嬷嬷与蔡春、章大个子、章二个子,张有情、张有义等众积匪骨干头目押送到邳州。 整个邳州城轰动,百姓人山人海,只是围观这些被押解来的恶贼剧盗们。 “李家庄惨案”消息早传得街知巷闻,多少年来,邳州城百姓也深受匪盗之苦,此时见众剧盗被擒,人人无不拍手称快。他们也强烈希望,将这些恶贼们全部千刀万剐。 对一干积匪头目,还有赵高堂父子处置等,杨河移交给了州衙方面处理。 这些人需明正典刑,公告天下,这就需要知州苏成性出面。巡捕局也不可能将所有司法权力都抓走,很多民事,经济方面的纠纷,还是必须移交给州衙。 知州苏成性也非常乐于接收处置这些恶贼剧盗头目。 “李家庄”一役,邳州积匪一扫而空,州境内外,前所未有的清明,这都是受上官与地方士绅肯定的事。加上之前一系列运筹帷幄,剿灭流贼的功劳,他致仕后获得四品的官位待遇已不是问题。 他雷厉风行审理,不论赵高堂等人以前在邳州多么的显赫,现在他们早成死老虎,苏知州痛打落水狗。他们罪行累累,铁证如山,也没有免罪的理由,生员的身份更不值一提。 大明又对叛逆匪盗素为严厉,匪盗处置非与普通民事同,很快苏知州审理出来: 积匪马妙仪、赵高堂、赵还禄、章其蕴、章其猷、蔡春、张有情、张有义、郭一跃、杨自劝、龚尚宾等十七名匪首剧盗,附逆有迹者被判“立决”之刑,拟合凌迟处死。 上报刑部后,核定下来,邳州地方证据充分,审理无误,维持原判,就在本年秋后,积匪马妙仪等十七人全部被剐于市。特别马嬷嬷祖孙父子三人同剐,这个罪恶滔天的积匪家族,终于得到应有的惩罚。 此战杨大人还捕获从匪甚多,但对他们的处置,苏知州上报得很含糊。此时大明现状,对首恶很严厉,对从犯又很宽容,还有一系列的舆论,安置等现实问题。 便如正月李青山被擒时,以太监刘元斌,总兵刘泽清的权威,都只敢上疏说“……不敢根株支蔓,惟条奏首恶……”事后崇祯皇帝也下旨,青山余部皆抚之,令各归本土,务农耕作,还发帑银二万以赈之。 这种情况下,难道苏知州上奏说:“我邳州有练总杨河,捕获的匪贼乱民皆杀之?” 这个舆论压力他就承受不了,因此含糊过去。 但苏知州归苏知州,对匪盗的处理,杨河自己进行。 他早就决定,要铲除邳州境内的匪徒土壤,那些捕获的匪徒,抓获的积匪眷属,抓获的土匪眷属都不能放过。 马嬷嬷等人明正典刑,凌迟处死,这些有罪的匪眷匪徒又岂能不死? 他们虽是从匪,又比那些积匪头目好到那去? 那些土匪们的家属,岂又不知自家男人在做什么?她们心安理得享受染血的好处,甚至自己就在助桀为虐。享受好处同时,就必须承受罪孽! 这些人,全部都要处决! 依杨河早前的决定,积匪家族,不论男女,十五岁到八十九岁全部处死,余者押到苦役营去。 普通的土匪家属,有罪者,不论男女,十五岁到八十九岁者全部处死,余者押到苦役营去。 以后仍保持高压态势,每村每户的扫,一直将邳州土匪全部杀光为止! …… 七月六日,羊山大堤附近。 万历中,总河潘季驯于羊山、龟山相接处筑数十里长堤,以防大河泛溢。此时这条数十里的横堤上面,早人山人海,特别靠近官道的位置两边,更黑压压挤满了人。 州城百姓,倾城出动,四郊居民,如潮云集,他们汇集了多少万人,只是观看练总杨大人处决铡杀那些灭绝人性的土匪们。 知州苏成性还在审理各积匪头目,但杨河对捕获匪贼的处决已经开始。 “杨庄寺”之战,杨大臣等人俘获土匪们约有三百多,他们有些人不算头目,够不上匪首的称呼,但同样恶贯满盈,罪恶滔天。 如这些人攻入李家庄,就使用极残酷的手段杀害村民,残害妇女婴儿等,种种罪行,罄竹难书。这些恶匪与众骨干一起,杨河全部判处他们腰斩之刑,使用铡刀铡下。 这些人约有二百多人,皆尽腰斩,余下一百多土匪,全部用铡刀铡头。 白幡如林,向阳的坡地上,密密的灵牌摆放,灵前有各香火供品等。 在这些李家庄村民的灵位前面,一块块桐油板摆着,此时各桐油板上方,正伏着一具具只有半截身体的土匪,个个痛不欲生的哀嚎厉叫,形状凄惨之极。 人的主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他们被腰斩后仍然神志清醒,要过很长时间才会断气。 因为杨河痛恨这些土匪,所以依他吩咐,每个刽子手腰斩土匪时,皆从他们下面一些的部位动刀。腰斩之后,这些土匪们还全部被移到桐油板之上,使血出不得,更延缓他们死去的时间。 一般来说,这样的措施,被腰斩之人可以多延续二三个时辰不死,这多出的时间,最是他们痛不欲生的时候。 一个个被腰斩的土匪嚎叫着,听着他们的哀嚎,旁边众百姓又是快意,又是个个面色苍白之极。 “下一批处决人犯,高浚、高彦、艾得之、于世金、米大福……提人!” 二十个新安军乡兵大步过来,高彦的身体如筛糠似的颤抖起来,看旁边的高浚大哥,一样目光发直,全身哆嗦个不停。还有余者八个恶匪,一样颤抖着,哆嗦着,个个脸色惨白若死人。 若放在最开始时,他们可能还会唱几句戏曲,高喊几句台词:“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但一个个兄弟被腰斩,那痛不欲生的样子看着,他们唯一念头就是害怕,就是想哀求饶命。二十个新安军过来拉扯他们时候,他们皆有若杀猪似的惨叫,哭嚎道:“饶了我……不想死啊……” 他们被强拉而去,有若拖死狗似的拖扯到铡刀边。 高彦只感晕晕沉沉,一直被拖拉而去,几天前的大战中,他的右小腿被打断了,虽战后被医治了一下,却行动不便,而且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 他看前方,并列着十把狗头铡,长长榆木料子,中间空槽,一边带着柄的锋利铡刀。此时各铡床上满是血,已经流满地上了,血腥味扑鼻而来,在阳光的暴晒下中人欲吐。 而十把狗头铡前方,摆着一块块桐油板,众多被铡的兄弟伏在上面,个个身体只有半截,血却不能大出。他们对着李家庄死难者的灵位,哀嚎着,厉叫着,个个泣不成声,似乎这就是刀山地狱的报应。 高彦全身颤抖得厉害,由不得他多想,他就被按在一架铡床上。他的上衣早被脱光了,露出了光溜的腰部,此时伏在榆木铡床上,血渍渍的,让他想起砧板上的肉,便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旁边高浚等人同样如此,高浚左手断了,更是丝毫挣扎不得。他们都被按在铡床上,身体对着李家庄死难者的灵位。每铡刀皆两个新安军,一个刽子手,州衙那边调来使用。 各土匪人犯被调整着位置,使铡刀更好的铡下,然后各两个新安军按好他们,行刑的队长看向杨相公那边,看他一个手势,他就喝道:“行刑!” 挣扎哀求声惊天响起,高彦一个激灵,这一刻,一幕幕往事闪过他的脑海。 从小流浪,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过,做过乞丐,做过骗子,做过打郎,杀过人,打残过人。为了生存,什么黑心事都干,他也从来不觉有什么不对。 特别前些时间入伙,高彦更觉得这是他生平最快活的日子。肆无忌惮,绑架杀人,高彦非常享受这种生活,每当铁椎落下,人票血花脑浆高高冲起,他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有若那掌控众生的老天爷。 攻入李家庄时,他更亲手用棒椎打断那联防队长的全身骨头,摔死他家的婴儿,看着众兄弟敬佩的样子,那一刻高彦才觉得自己活得象个人,而不是以前那个被人轻贱,被人鄙视的高哥儿。 高彦甚至有时在幻想,什么时候能若马嬷嬷那样,一呼百应,高高在上?那时自己才是真的有出息,他高家的祖坟冒青烟。 只是他所有的豪情,所有雄心,在几天前的大战后突然烟消云散了。 但他心中,为什么隐隐就是不甘? 他总觉得,他高彦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为什么就这样结束? “我不服……” 高彦凄厉的嚎叫出来,也就在这一刻,带血的铡刀铡下,一刀两断! 高彦张开了嘴,声嘶力竭的哀嚎,他的嚎叫声凄楚难言,似乎整个灵魂都在尖叫。 腰斩的痛苦实在难以形容,那种难以忍受的痛楚无法用语言描绘,高彦除了叫,就是叫。 听旁边高浚大哥等人,一样除了叫,就是叫! 然后无意识中,高彦觉得自己上半身被抬起,放在了前方一块桐油板之上,他伏在那边,正对着的,就是前方一块写着什么的牌位。此时牌位前方摆着案桌,香火袅袅。 高彦识字不多,也不能说他就完全是个文盲,毕竟他虽然连名字都不会写,但至少会写一个字。 那个字,也是督促他拼命生存下去的动力。 极度的痛苦中,高彦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就手指熬了一些流出的血水,在地上,在桐油板上,拼命写了起来。 这天,杨河下令处决了三百多个匪贼,二百多人腰斩,一百多人斩头。 那些被腰斩之人,因为处斩位置靠下,又被放置桐油板之上,所以基本都延续二三个时辰不死。他们痛不欲生,潜意识手指活动,用血水在地上,在桐油板上,写满了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字。 大多是“惨惨惨……痛痛痛……悔悔悔”等字样。 但有一个叫高彦的恶匪与众不同,他生命力顽强,竟坚持了快四个时辰方死。 他留下来的血字也与别人不同,却是“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九个恨字。 …… 老白牛:多谢“书友20180705004816718”五万打赏,股海任逍遥、书友160521101207095、菜农伟大1、最爱赵中举、烂路虎2015等书友的猛烈打赏,余者书友打赏投票等。 最近总感觉右手很无力,睡觉也总是惊醒跳起,似乎喘不过气来,要窒息一样。这让我对寿命的预估降低到不到五十岁,希望死之前能将本书写完吧。昨晚去看了药神,很感慨,如果活成那样,我希望还是早点死,死得干脆利落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2章 清平 七月六日,杨河处决了所有俘获的土匪。 这只是开始。 张松涛等人已经搬师回来,运回大量白银、粮米、骡马等缴获。他们回归后,与杨大臣等人合兵,仔细清理邳州各地的匪贼。他们每天都有收获,每天都有大量的土匪及眷属被押送前来。 每一天,羊山大堤这边的刑场都在铡人,真是血流成河。 百姓振奋,匪贼丧胆,大小土匪纷纷逃离邳州境内,加上巡捕局与联防队还在仔细清理城内外的青皮光棍,似乎转瞬间,邳州境内就前所未有清明起来。 此情此景,每每百姓谈起,都恍若隔世。 而邳州的事,也终于传到淮安那边,坊间震动,“秀才与妇人当街斗殴,反被打翻”,这事太骇人听闻,由不得众乡梓父老津津乐道。有府学生员喧嚣,扬言练总杨河辱没斯文,弹压功名士子,他们要上告总督府署或巡按府署。 不过最终他们偃旗息鼓,因为很快邳州“李家庄惨案”的消息传来,当地匪贼丧尽天良,以种种骇人听闻的手段杀害庄民。听闻当地官员勃然大怒,练总杨河更立誓要杀尽土匪。 果然他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大开杀戒,当地土匪,与土匪勾结之辈纷纷遭殃,几天之内,邳州内外血流成河。 府城生员已经不知该如何评价杨河此人,传来消息说,此次杨河不是当街殴打秀才那么简单,而是当街杀戮,什么士绅豪强秀才,只要与匪徒有勾结的,统统被他杀光。 他手段残酷之极,一天下来,就是超过千计人头落地,被杀者遍及三教九流,让人深深认识到他的“肃烈”之名。相较之下,他唆使妇人殴打秀才已经不算什么了。 而且他大义在手,行动合理合法,毕竟这些人与土匪相勾结,他们被杀纯属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不可避免的,杨河再次走进很多人的视线,早前因他大败流寇,就引起很多人的兴趣,此次肃清匪贼,更让人深深认识到他的另一面。 众人言说纷纭,评价不一,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抨击,言其手段过于残暴,“酷吏”之名,同样在各地传扬。 众人观望官方的反应,邳州官府有上了一道公文,总督漕运,巡抚淮扬史可法批复,“着地方妥善处理”。 很快,江阴学政衙署还发了公文,剥夺郭文纪、钟良猷、刘希佐三人的生员功名,还对余者闹事秀才进行喝斥,摆明上头对杨练总的支持态度。 还有巡按御史那边,一样对此事不闻不问,这让淮安府学很多生员的心冷了下去。 他们也听说了,史督臣对那杨练总颇为器重,此事传开,他对麾下幕僚阎尔梅言:“青皮地棍匪盗横行,本督早有所闻。杨慎言乃真正读书人,他如此不计毁誉,不顾身后,吾辈又岂能坐视?只要他在淮安一天,本督就要保他一天。” 虽然他私下忧虑,杨河如此刚硬行事,早晚会有大祸,自己不能护他一辈子。 但他通过幕僚传出去的话,他史可法乃淮扬当地国柱重臣,学政衙门,巡按御史,岂能不考虑到他的态度?区区几个生员,如何与史相公表态相比,何况他们勾结匪贼,死得还让人无法喊冤。 很快,郭文纪、钟良猷、刘希佐三人被罢免功名的公文到达,杨河对此回应,将这三人全拉到刑场铡了。 与三个被免生员同铡的,还有州衙被捕衙役们,如快班班头牛学浚、牛学洙兄弟,快班班头赖先,壮班班头齐玄马等等七十多人,又有白役二百多人。 他们作为众青皮光棍的后台,同样死有余辜。 羊山大堤刑场每天都在铡人,仅仅七月这一个月,就铡了一千多人。 邳州当地,唯有颤栗,宵小远遁之。 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已经离开了邳州城,他已经得到消息,杨河匹夫在收罗罪证材料,移交给总督府,史可法那厮正准备弹劾他。 这厮也不是好角色,上任后就弹劾罢免多个官员,内中督粮道就有三个,他齐尚贤虽是五品京官,但恐怕也挡不住地方重臣大员一劾,每每思之,此事因杨河而起,就是又悔又怒。 …… 七月十五日,羊山刑场仍在铡人,众宵小狼奔豕突,杨练总威名,震于州境内外。 这天,离台庄镇不远,运河边上。 刚下了一场雨,运河水量眼见就暴涨起来。 北岸不远处,一座小山包上,一些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骑士正在眺望。 内中一人极力看着南岸,眼神凄迷,最终化为一叹:“邳州的山和水啊,看来是回不去了。” 他叹息说着,话语中颇有凄凉之意。 看他身材壮健,单手持缰绳,却是马嬷嬷麾下精锐,哨探堂的庞万敖庞二爷。 他骑术精熟,鞍不离马,当日一战,却让他逃走了,此时出现在运河边上。 “娘里个腿,老子这两日才知道,原来那日偷偷来袭的官兵是那姓杨的麾下!”庞二爷身边几骑彪悍的骑士,内中一人满脸煞气,脸颊边还有着刀痕,此时恨恨骂着,咬牙切齿。 “我日嫩管管,邳州乡兵跑到山东来,这大明我看要完。”这骑士身边都是精壮冷血的汉子,此时也一个个破口大骂。 这些人正是青山残贼的漏网之鱼,以伪将军韩保寇为主,青山残贼“元帅”二个,“将军”几十个,逃脱的漏网之鱼不在少数。 他们这些人东躲西窜,近两日无意遇到同样逃窜的庞二爷等人,也才知道原来那天攻打他们的官兵是邳州练总杨河麾下,这跨境剿匪,真是无法无天。 韩保寇韩将军更恨恨道:“姓杨的还不要脸说在边境击败我等,老子们什么时候去长沟了?” 他们恨恨大骂一阵,又无可奈何,姓杨的麾下精骑仍在追剿他们,他们手铳犀利无比,不用火绳,连打三发,兄弟们皆是闻风丧胆。不说邳州,衮州这一片都不能待了。 韩保寇就看向庞万敖:“接下来去哪,庞二爷可有方略妙计?” 庞万敖仍看着南岸,他一字一顿道:“杨贼鱼肉百姓,罄竹难书,这日子不能过了,听说闯王正在围打开封,不如去投义军吧。” 韩保寇点头:“投义军是一条路。” 他喝道:“走,咱投闯王去。” 战马阵阵嘶鸣,蹄声杂沓,很快他们踏着满是泥水的地面去了。 很快雨水又淅淅沥沥落下,转而变大,天地复见茫茫一片。 …… 七月十六日,南集。 近来邳州发生之事让人目不暇接,这不,青皮光棍土匪刚遭殃,前两天练总府署又招开牙人大会,规范了牙行种种权限资格。 如,要获牙贴,必须“家道殷实,品行素为商贾所信服”,“严禁衙门胥吏或有功名的缙绅士人充当牙人”等等。 牙行还不再有评定物价的功能,牙行不得垄断经营,“倘若不令客人与铺户三面议价,立定合同限帖”立捕之巡捕局。 也就是这次大会后,邳州牙行基本回归中介的功能,部分代理的功能。特别“全托”牙行禁止赊账,要不依市价,你全款购买行商货物,要不你牵线搭桥,收一些佣钱。同时鼓励商人自己兴建仓库塌房。 暂时杨河无意取消牙行,因为他没那么多商业管理人才,此时牙行又是不可缺乏,杨河打击的,就是那种赤手拿鱼,空手套白狼的行为。将那种寄生的食利团体消除,将依附其下的青皮恶棍消除。 这种牙行制度改良,当然获得行商们的一致叫好,本地牙人颇有怨言,但在杨河淫威之下,他们不敢反对。 但也有一些大商人兴奋,杨练总这种制度设计,其实是有利于他们。 比如“全托”牙行,现在禁止空手套白狼,就需要非常雄厚的实力,减少了竟争。而且外地客商若有好的产品货物,他们依市价全款买来,再发卖给本地的商客,这中间价足以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中小些的牙人不是没有生存空间,外地客商真有好的产品,你将他们与本地商客牵线搭桥,生意若成,客商必须支付牙行足够的银钱。按此时“成三破二”的规矩,买卖双方共提取百分之五的佣金,也足够他们生存下去。 这是对大牙人,对本地的小商人摊贩来说,各类私牙尽除,某些牙行也只剩下中介功能,比如你找房子,肯定需要专门的中介。你找活干,需要中介。百姓购买牛马骡驴,也需要专业的牙人。 他们都依附城池四郊设立的集市生存。 十六日这天,龚七姑又挑一担蒲鞋前往市集,上月底开始,南集约关闭了半个月时间,听说里面在修整,但今天开放了。 这对龚七姑等人来说是好事,虽这段时间乱卖,她们很是过了几天自由奔放的日子,但集市就是集市,客流量集中,买卖便利,这是沿街乱卖所取代不了的。 南集在下邳驿、乡约所附近,离养济院与漏泽园也不远,当初这边只是一片荒地,后来被齐良筹等私牙圈占,里面脏乱差,特别一下雨,到处污水横流,客人商贩在里面绝不舒适。 一大早龚七姑到了集市门口,发现整个集市已经焕然一新,筑了围墙,修了大门,看那围墙蔓延,似乎规模非常大。 龚七姑听旁边人说,新的南集周遭达六里,列了四门,两门进,两门出。她此时在西门外,就见黑压压的都是进集人群,然后门口处有收税的人员,还有维护治安的巡捕局巡捕。 龚七姑就看了看,发现集市大门旁竖有木板,上面贴有告示,有识字的人大声读着,龚七姑就挤过去听。 “……本集依税务所令,标准一统,度量衡一统,凡斛,斗、秤、尺皆如式,敢有违者,将会遭受如下惩罚:一,警告。二罚款。三苦役……” “……本集依税务所令,物价一统,凡商人物价,皆受税务所指导,敢有违者,私自乱提物价者,将会遭受如下惩罚:一,警告。二罚款。三苦役……” “依杨相公令,税务所大力鼓励交易,扶持中小商人,凡各集自产农产杂货,一年买价不及六十两者,仅需缴纳市场使用费,市场清洁费,免营业税、免交易税。” “凡大宗商品,烟、酒、醋、牲畜、棉花、粮食、药材……买方需缴交易税,卖方需缴营业税,各货品税率如下……” 零零总总,告示上写满了,旁边众人议论纷纷,龚七姑关心自己的蒲鞋。听告示上说,她这蒲鞋属“低价值物品”,还属于“自产农产杂货”,只需缴纳市场使用费与清洁费。 这边有三个档次,她这属于低档的,好象市场使用费三文钱,清洁费两文钱,共计五文钱。 果然如此,那就好了,情着忐忑的心情,龚七姑挑着蒲鞋往大门去,这边有栅栏,有两个口,一口供百姓通行,一口供担货商贩通行,有书办打扮的人坐着,有巡捕局的人虎视眈眈,让人不敢造次。 龚七姑看前方一个卖菜的,那书办扫了他的菜担一眼,说道:“低价值物品,进集贩卖,需缴纳市场使用费、清洁费,合计五文。” 那卖菜的欢喜又惊讶,忙将手中早准备的五文钱恭敬递过去,那书办看看手中粗劣的小平钱,摇摇头,将铜钱扔进脚边一个木桶,铜钱扔进去的声音丁当作响。 然后书办从身旁桌上一木盒内取出一根竹签,似乎灰色的,递给卖菜的,说道:“买卖后从北门出,竹签需归还。” 卖菜的欢喜进集了,龚七姑忙挑着蒲鞋上去,那书办同样扫了她的蒲鞋担一眼,说道:“低价值物品,进集贩卖,需缴纳市场使用费、清洁费,合计五文。” 龚七姑也忙将准备好的五文钱恭敬递过去,书办收了钱,同样递给她一根灰色竹签,交待:“买卖后从北门出,竹签需归还。” 龚七姑挑着蒲鞋担进了栅栏去,心中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样就完了? 但随后醒觉,做买卖要紧。 她环顾市集,里面同样焕然一新,地面平整过,铺了细沙,挖有排水沟,虽昨日下了大雨,地面却不会泥泞。 然后里面熙熙攘攘,很多摊位商店立着,卖什么都有,吃的用的,琳琅满目。赶集的人群也是络绎不绝,集市摊位若一条条长龙,蜿蜒向远方,笑声与买卖声,真是充满了生气与活力。 龚七姑颇为羡慕那些有摊位的人,占的尽是好位置,她左看右看,就选了处略偏僻,但客流量也算大的地方。 她放下担子,一时间还有些茫然,很久了,各集市都不许自相交易,买卖双方皆由牙人说了算。 她好久没自己亲卖蒲鞋了,不过商贩的本事还在,很快,在客人的问价中,她就口齿便给起来:“这位姐儿,俺的蒲鞋五分银一双……不贵,俺家蒲鞋用曼湖边的蒲草编织,结实好用,清凉爽快,夏天穿最是舒适……姐儿是买给你相好吧?选俺家的蒲鞋是选对了。” “……这位哥儿,草鞋是三分银不错,但这是蒲鞋啊?比草鞋更结实细密,穿出去还体面。看您也是气派的人,肯定也知道,很多有钱的人,读书的人,夏日都穿蒲鞋,图的就是清凉、爽快!特别蒲鞋结实,比草鞋耐用多了。” “这位小娘子……” 事实证明,龚七姑的蒲鞋确实不错,在这一片很有名声,而且她卖的是良心价,她们家祖传编织蒲草手艺,万历年间卖五分银一两蒲鞋,眼下别的物价都涨几倍了,她们家仍然不动。 夏日穿蒲草也确实舒服,比布鞋清凉,比草鞋有档次,不说小家小户,就是读书人都喜欢。 很快,龚七姑挑来的二十双蒲鞋都卖完了,五分银一双,约获一两的细碎银子与铜钱。 数着荷包中沉甸甸的银子与铜钱,龚七姑的眼中唯有满足。 蒲草编织不易,她日夜穷织,一天下来,一般一双多,最多两双,以一双五分银子计,按市价,她每月原可获二两多的银子。但杀千刀的齐良筹等私牙把持集市,每每将她蒲鞋夺走,最后给她的货价,一月竟不到一两! 而龚七姑家中,现有大小五口,薄田十亩,每年收获不到十石。这十石米粮,大部分要缴纳各种赋役,余下寥寥。 而她们家吃食,两大口,三小口,却是半大孩子,吃得比大人多,就算省吃俭用,一年十三、四石是要的。 这样十亩薄田根本养活不了一家大小,一般在北方五口之家,没有三十亩到五十亩地,其实也是活得不踏实的。 余下的缺口是怎么补呢,靠她丈夫做些木匠活,她自己编织蒲草补贴。 她编织的蒲草畅销,若都能按市价收获,每月二两多的银子,就算现在粮价二两多,每月也可买米面一石。 她丈夫闲余制的木匠器皿,其实也颇受乡邻好评,没病之前,一年收获也在十几二十两,家用堪称富饶。 也是分家之后,她们家快速崛起,还盖了砖瓦房的原因。 按大明律规定,祖父母,父母在世时,子孙不能分家,不能存私房钱,否则要被治罪。 龚七姑与她丈夫蒋二哥是在公婆去世第二年分的家,虽说大明律规定财产分割采取的是“长幼无别,诸子均分”的原则,嫡长子只继承身份地位,财产方面并无特殊。 但实际上与哥嫂分家时,财产方面,他们还是占了大头,但龚七姑等人不以为意,他们相信,靠自己的双手,他们可以活得更好。 本来是这样的,没预料的是,蒋二哥病了,不但田地,甚至木匠器皿活都不能多干。 家里顶梁柱就去了一根,然后私牙猖狂,夺去龚七姑大部分劳动所得,她们家日子,眼见就衰败下来。 为照顾丈夫,为照顾孩子,龚七姑日夜不停穷织,为让男人与孩子吃饱,她本人经常半饥半饱,面容憔悴。 就这样,这样的生活都不能维持,眼见她的家彻底要败了。 好在…… 又数了一遍荷包中的碎银与铜钱,龚七姑笑眯眯将荷包收好。 她盘算买些米面肉菜回去,还有孩子最喜欢的糖果。 她举步迈了两步,却忽然一阵酸楚,就落下泪来。 她喃喃道:“有好日子过了。” …… 老白牛:多谢“书友20180705004816718”三万打赏,“甜心大卫宝”二万三千打赏,“股海任逍遥”二万打赏,爱尚2013118、打太级的猫等书友的猛烈打赏,余者书友打赏投票等。 多谢“灵明天台”等书友建议,还是要振作,我也打算看看养生功法与瑜伽之类。 本书情节进行到这里,也离疾风暴雨,抗击清军不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3章 坩埚钢 从七月开始,杨河又陷入繁忙中。 本月初时,他开始招募流民难民,沿新安庄往上,徐州与邳州交界两边,一直到不老河,设立八义乡与大许乡,总面积四百多平方公里。 又从新安庄西去,跨内白马河,一直到吕梁洪,加外白马河之地,共约二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设立白马乡。 除此三乡,又在邳州运河东西岸,分设乡屯堡,先占了土地,慢慢充实人口户数。 总计从七月开始,他约设立四乡之地,按每乡千户计算,新增人口二万左右。 从匪盗『奸』贼处抄来的财产给了他底气。 按杨河给乡民的待遇,青壮年每天供应米面二斤,『妇』孺一斤多,平均值为一斤半,每人每年消耗粮食约在二石八斗。四个乡两万人,一年就需要粮米约五万六千石。 按此时市价,一石粮食一百八十八斤约要白银二两,五万六千石就是白银十一万两左右。 流民难民皆一无所有,招入屯堡后,开垦、训练又尽是重活,不吃饱怎么行? 不过与新安乡的老庄民相比,他们第一年没有工钱,只年底发个红包便罢。以后杨河也不打算给他们盖房子,每户给基宅地一亩就算,但免契税。 不过他们衣裳被褥还是要的,男女老少各二身冬服夏装,『毛』毯冬被等,平均每人三两左右,二万人就是白银六万两。 又有四乡水利,要发展,要种地,水利不可少,按新安庄例子,平均每乡要耗费白银一万多两。 这样零零总总算下来,杨河新设四乡之地,本年就要耗费白银二十万两。然后从明年开始,每年要支出这些人口粮五万六千石,工钱十二万两左右。 而他们生产,一庄保百户,开垦土地五六千亩,一乡十保,开垦土地五六万亩,四乡开垦土地二十多万亩。到明年秋播前,这些土地要开垦好,相应的水利要修建好,然后后年,也就是崇祯十七年夏天会有收获。 所以此时发展很慢,在杨河计划中,新开垦的土地亩产也必须达到一石。他相信有良好的水利,加上大量肥料投入,田地这个产量是可以达到的。 这还远远不足,亩产一石,四乡二十多万亩地收入支出才勉强持平,不能为他创造利润,需提高生产力。 在杨河计划中,这些田地耕种几年后,麦田需达到亩产二石多,稻谷需达到亩产三石多,也就是二百公斤与三百公斤。 杨河认为这可能『性』是很大的,毕竟开渠筑堤,勤种勤粪,耕作环境改善,土地有了肥力,这个收获就有了可能。 而小麦亩产达到二石,他就大赚了,便如新设四乡之地,土地二十多万亩,收获产量就是四十多万石,扣除口粮支出五万六千石,工钱十二万两,他的利润仍有倍数。 而且那时他们食量还会减少,口粮不需要那么多,就算提高乡民一些福利待遇也值,或者干脆纯以工钱计。 说白了,杨河实行的就是大农场计划,这些人就是杨河的农场工人。 在各农场中,他实行良好的福利保障,类似终身雇佣的制度,又有现代的考核、奖励、惩罚制度随行,累进工资制设立,庄民们的忠诚与干劲没有问题。 以后在各庄保中,他可以培育好的种子,大量的使用机械,这样富余下很多人口就可以发展畜牧业,养殖业,各农产品加工等,最大化的提高生产力。 这些直属的各庄保中,杨河并不打算分田分地,历史证明了,小农经济,分田分地,对生产力的提高并没什么效用。几千年前汉唐时期,小麦的亩产不到一石,到了明清时期,小麦的亩产仍然不到一石,这几千年时间都白废了。他们开国初期,可都是分田分地的,而且分得彻底,田地私人所有,世世代代传家。 分田分地唯一作用就是稳定社会,这个稳定期还不长,小农社会,任何的灾害,水灾,旱灾,蝗灾,小地主与自耕农立马变赤贫人口,然后土地兼并就开始了。 当然,因为有收买人心,稳定社会的作用,未来杨河也会搞搞分田分地,但不在直属庄,而在附属庄。每户分田三十亩到五十亩,收取田赋,租借给他们口粮、耕牛,农具等等。 杨河也不看好各附属庄的发展,相比农场的大规模组织,小农结构的农民对抗灾害的能力太弱了,随便风吹草动就纷纷破产。杨河可以想象,不消多久,各附属庄的破产农民与土地兼并又将成为普遍现象。 他们生产力还极度低下,就算五口之家耕种三十亩地,但每亩产量不到一石,除了各人口粮吃食,又有多少余粮可以出售?遇到灾年更不用说,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更甚者颗粒无收还要他倒贴,纯属负资产。 直属庄大农场,附属庄分田分地,两种制度并列,杨河也让老百姓看看,哪种制度更优越,介时他们就会作出选择。 当然,农民破产,土地兼并有个过程,分田分地在初期是有意义的,在这基础上,杨河可以设立如西汉的“都试之制”,唐朝的府兵制度,最大程度的开拓兵源。 但他最大的希望还是放在自己的直属庄上,他事实建立的是工人集团,生活劳动都纪律化,军事化,在这基础上,他可以开拓各种大团体,如军人集团,农业集团,军工集团,重工集团等等。 他以后要发展利益集团,建立政党等,这些直属庄民也会是最坚定的支持者。 …… 本月初,杨河还开始扩军。 目前他兵力六个总,连上中军直属的各队,计有二千五百人。 计划再招募二千人,使总兵力扩充到四千五百人。 内战兵从六总扩为十二个总,兵力约在三千人。 中军各队中,医护队扩为一百人,掷弹队扩为一百人,哨探队扩为一百人,骑兵队扩为三百人,锐兵队扩为三百人。加上护卫队、炮队、辎重队等等,中军部兵力约在一千五百人。 兵员的招募在睢宁、邳州二地进行,新安军的威力早在这二地闻名遐迩,军队的待遇也让各人眼热,特别伤亡、残疾、抚恤、退伍等方面让人心动。 说起来新安军月饷不高,普通士兵每月只有五钱银,但隐『性』福利高。包吃住,有住房,伤亡有抚恤,家属有安置。三年后若退伍,军中还会分给一套房子,四合院,宅地一亩大小。 虽从本月开始,普通庄民不盖房只给宅地,但军人会盖房子。对杨河来说,这些退伍士兵在军中锻炼几年,个个能写会算,又有一身技能,还对他忠诚,是最优良的基层人员,他们待遇自然要好一些。 种种诱人福利待遇,就算明面上军饷不高,杨河给每个士兵的安家银也降到十两,但百姓心中有一杆秤,希望应募的人群还是如『潮』。 仍按戚家军标准,每个应募的士兵都严格挑选考核,非良家子,身强力壮,老实本份者不要。 新兵的事,就交给兵务堂处理了。 议事堂下六堂,吏务、户务、兵务、工务、礼务、刑务诸堂,慢慢都走上轨道,不需要杨河亲力亲为。议事堂下民政堂专门培养民务要员,也充实了各屯堡的屯官吏员。 新兵在兵务堂『操』备所训练三个月后,慢慢会补充入各总之内,杨河“看不见师”制度,早已储备了六个新总的军官骨干人选,介时各总扩开,分甲乙二等。 甲等总一般每甲六七个老兵,三四个新兵,装备也较好,都有铁甲。 乙等总每甲三个老兵,七个新兵,只老兵有铁甲,新兵使用纯棉甲。 军需所到枯水期前只能打制铁甲二千副,就算一些缴获的流寇棉甲在内,也不过二千多副盔甲,但士兵需要装备,暂时就用纯棉甲。 纯棉甲相对简单,“每七斤棉花浸水槌平成薄晒干,反复三次干透而成一层,以三层缝成夹袄”,又加外衬铜钉就成了,总重不过二十多斤。 此时棉花一斤六七分银,二十多斤棉花,又外衬铜钉等,一套纯棉甲不过二两多银子,可以大规模生产装备。 纯棉甲也有一定的防护力,五十步外可防抛『射』,敌人进入五十步内直『射』不会大伤,不说乙等总士兵,暂时庄民都可用这种。 …… 杨河扩军之事轰轰烈烈,州城各人看到只当没看到。 早前杀戮吓坏各人,摆明总督史可法等人也对杨河支持,他们何必多事? 此时私兵泛滥,各地乡勇层出不穷,各地官府又哪管得过来了? 知州苏成『性』等人猜测杨河要走状元公沈坤的道路,练强兵保境安民,或许会有后患,但他早致仕了,几年后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苏成『性』来说,反正他咬死七百个“佥练”乡兵名额,府城可能也会咬死给杨河一千个兵额。一千七百个“佥练”乡兵,多出来也是杨河自己养,跟他无关了。 目前局面,州城这边已经太平,苏知州安安稳稳等着退休就是。 七月中的时候,州衙方面给了杨河五千两的银子,这是七百佥练乡兵半年的工食银。 杨河『淫』威仍在,州衙给的银子倒是实数,不敢克扣。 府城那边也拨下半年的乡兵钱粮,马三步七,一千兵额,约工食银八千多两,米二千多石。 按早前计算,府城那边拨下的粮饷装备,半年约有银一万一千四百两,米三千石,竟被克扣了快三成。这还是总督府千叮咛万嘱咐,杨河也越发威名赫赫情况下。 还有三次大捷的斩首赏银,六千级按理说会有三万两的赏银,但从兵部支发,层层克扣下来,到杨河手中,竟然只有五千两。 杨河没说什么,但他暗暗记住了,敢贪他的钱,以后要这些人好看! 总督府还拨下三百马队的盔甲装备,倒还不错,皆是镶铁棉甲,鲜红长身罩甲型,铜钉又大又重,又有臂手,还有比较传统的兜鍪铁盔,全重约在三十多斤。 有了这批盔甲,连上的年底制成的铁甲,缴获的镶铁棉甲等,杨河麾下重甲约有二千五百副。他四千五百人的兵力,重甲普及率已经超过一半,年底对抗清军更有把握了。 …… 七月十八日,新安庄训练场,楼山附近。 正是酷暑,但各样训练仍热火朝天,现新安庄训练基地更加浩大,从北山向北一直到锅山,东去又到三山、四山、五山等地,规模达到五六平方公里左右。 楼山就在这训练基地之内,不大的山包,附近有着河流,山下一些大小铁炉,正是杨河为坩埚炼钢选定的场地。 筹备到现在,杨河的坩埚炼钢已经进入实质,以粘土烧制耐火砖,砌成炼铁炉。 以黑铅,也就是石墨烧制成坩埚,并让包添甫等人多次实验,他们先小后大,已成功冶炼几次五斤份量的坩埚钢铁。今天要挑战的,则是五十斤份量的坩埚钢。 烈日下,前方一座炼铁炉威严耸立,约有两米多高,直径也快有两米,整个外形胖胖嘟嘟,顶上还有一个沉重厚实的炉盖,就若锅盖似的将炉子盖得严严实实。 坩埚炼钢本质就若一个高压锅,高温熔炼铁水,密闭高炉内部必须承受极高温度,所以此炉耐火砖皆以高铝粘土烧制而成。 还砌得极厚,炉壁厚达半米多,外面以厚厚的盐泥,周遭用粗藤包裹,硬木支撑。炉盖同样如此,以厚实的耐火砖制成,外面包裹着生铁与硬木。 然后附近一些小铁炉,高一米多,却是新安庄工匠实验五斤份量的坩埚钢炉。 此时杨河站在大铁炉不远处,身旁有着镇守新安庄,兵务堂总管韩大侠,军需所主管张出逊,原冶炼坊工匠包添甫等人。 这些工匠个个全副武装,都穿着石棉服,衣裳、鞋子、手套、帽子、口罩具备,石棉具有高度耐火『性』与绝热『性』,早在商周时期就有火浣布之称,马可波罗也说石棉被鞑靼人用来制作防火服。 杨河手下工人都是宝贵的,有这条件,该有的装备自然要具备。 他看了看,这次实验冶炼坩埚钢五十斤,希望能成功,他说道:“开始吧。” 包添甫高声应是,他手下工人有十个,一声令下,纷纷行动。 炼铁炉不远有棚屋,里面摆着一个个石墨坩埚,大小都有,又有大量的焦炭堆积,还有生铁熟铁、石灰萤石等原料。 就有工人抬来坩埚,形状若“u”形,整个颜『色』黑漆漆的,这是杨河拟定配方,最后烧制成的石墨坩埚,大致石墨占五五,耐火粘土占四十,一些骨料占五。 这些坩埚不便宜,此时石墨价格,也就是黑铅每百斤要银三两三钱三分,而且不耐用,使用几次就有炸裂的危险。 包添甫等人已经实验过,每个坩埚只能使用三次,别看棚屋内坩埚多,但都是消耗品,每个使用一两天就要废弃。 包添甫吩咐往坩埚里面装熟铁,份量约在五十斤,混合一定比例的石灰石、萤石、河沙等,这是为了造渣,去除铁水中的磷与硫等杂质。 坩埚炼钢有多种方法,可用熟铁,也可用生铁加废钢,或用生铁加熟铁。 但此时大明不存在废钢说法,每块钢都被仔细反复使用。生铁与熟铁比例也需要仔细实验,生熟混合,很难说出来什么钢,甚至有时低碳钢也说不定。 暂时就用熟铁,高温下吸收石墨坩埚里的碳元素,一般可顺利得到高碳钢,几次实验也证明这一点。 众工人忙碌着,这边取坩埚装铁,那边有工人以铁钩拉起炉盖,往里面装填焦炭。 铁炉旁有着半环形的土台,与炉顶齐平,可站在上面忙活,他们装填的也是上好焦炭,每斤达到五文钱。 要知道寻常焦炭每斤不过二三文,此时宫中使用的,最好的白炭也只一分银一斤,平常的黑炭更只三四文钱一斤。 很快他们装填了足够的焦炭,约六十斤左右,这些上好焦炭的热量,燃料六十斤足够了。 杨河早为各流程定了手册,众工人进行实验多次,也早熟悉了,他们有条不紊动作,很快准备完毕。 看一切妥当,包添甫下令点火,将引火条从出渣孔探进去。 这坩埚炉最下为空,有吹风孔、出渣孔两个孔洞,上有炉桥,一样以耐火砖砌成,网状结构,与烧饭的灶台差不多。焦炭堆在炉桥上面,最下为干燥木材,引火之用。 总体简单,与此时炼铁炉区别不大,没有热鼓风,也没有蓄热室。石墨坩埚的特『性』,很容易使坩埚内部温度超过一千六百度,并不需要蓄热室进行加温。 很快木材点燃,几个工匠使劲推拉人力风箱,往里面鼓风,逐渐将焦炭烧着了。 烟雾不多,杨河使用的焦炭基本算无烟煤,烟雾少,热量高。 众人等待着,石墨坩埚并不急着放进去,约等两刻钟左右,看里面焦炭全烧着了,就有两个工匠用专门的坩埚钳钳着,将石墨坩埚放了进去,并关上炉盖,用铁栓锁好。 包添甫让人力风箱更用劲鼓风,他登上土台观察情况。炉盖上有观察孔,可看里面铁水情况,同时可用长长的铁钎探进去,搅拌坩埚里的铁水。 包添甫观察坩埚内的铁水情况,并依手册,不停报着内中温度与火焰颜『色』。 “火焰橘红,温度一千度。”包添甫大声道,“继续鼓风。” 杨河走近了一些看,烈日下,铁炉附近温度出奇的高,他身旁各人跟着,一样期盼看着那边。 不久包添甫又报:“火焰青『色』,温度一千二百度。” 杨河看他神情专注,穿着石棉服,戴着口罩,汗水不时沁出来,不由微微点头。 此时没有温度计,但观测“火候”之法倒也有,比如最早就在商周盛行的“目测法”,有个成语叫“炉火纯青”,就是古人观察火候的标准之一。 何等火焰何等温度,是工匠中的不传之密,很多人靠此吃饭,甚至很多釉窑老师傅看一次火,就要二十两到五十两银子。又有火照法,吐痰法等种种掌控温度变化的手法。 包添甫身为冶坊主,观察火候的本事也是有的,但形不成逻辑与体系,也没有手册写的这么清楚明白。 他从观察孔仔细看着,看坩埚内温度越高,慢慢里面熟铁熔化沸腾,冒出蓝『色』的火焰,他叫道:“温度一千五百度,打开炉盖。” 他声音中带着激动,虽说有些窑温可以达到一千三百度,但在高温下看到这种熔点,包添甫不由感慨杨相公之能。 一直以为姓包的出类拔萃,到了新安庄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闻种种,便若新世界的大门打开。 其实铁的熔点为一千五百度,按理说此时炼铁是不能得到『液』态生铁的,但此时铁中含有大量的硫磷硅锰等杂质,使熔点降低到一千一百度左右。若有合适的器皿与工艺,倒也可以得到『液』态铁水,但当然不能与正牌的铁料熔化相比。 随着他的喝令,几个工匠上前,一人抽去铁栓,一人用铁钩拉着,很快沉重的炉盖拉开,立时滚滚热浪汹涌而来,便在这边,杨河都感觉到了灼人的热意。 杨河看着,看一人穿着厚厚石棉服,拿着长长的勺子,将石墨坩埚内一些东西捞出来。 这是杂渣,放入的石灰石、萤石、河沙等与铁水中的硫磷等元素反应生成,去除这些杂质,铁水质量才会好。 杂渣捞了后,又有一人用长长的铁钎探进去,搅拌坩埚内的铁水,加快硫磷等杂质燃烧去除。 很快杂渣捞出,炉盖又关上,留下一工匠在旁不时搅拌铁水,包添甫继续观察火候。看坩埚内火焰转为白亮,温度达到手册说的一千六百度,他神情更变为激动。 这种火焰他实验时看过几次,每次都是这么美妙。 时间过去,慢慢坩埚内火舌由长变短,碳花也变得稀疏,内中熟铁已成为钢,包添甫下令停止鼓风,将石墨坩埚钳出来。 炉盖打开,两个工匠上前,小心用坩埚钳将石墨坩埚钳了出来,这坩埚已烧得通红,热腾腾的钢水飞溅。 铁炉不远处有砖砌的流道,流道尽头是模槽,可以将钢水浇筑成自己需要的钢锭模具等。两个工匠钳着,将那钢水倒入模槽中,然后有工匠按手册往钢水上面铺石灰与木炭,防止钢水氧化。 天气太热,杨河已坐回棚屋内,此时他站了起来,看身旁沙漏,从点火到停风,约两个半小时左右。 他暗暗点头,只要有原料的话,一天两炉钢很轻松,坩埚炉一般也可以连续工作十天,然后歇一段时间的炉。这还只是实验,以后在这一片可以多建几个坩埚炉炼钢。 不久钢锭冷却,众人兴奋的检查钢质。 张出逊算老手,他拿起一块钢锭,轻轻敲着,清秀的脸上满是『迷』醉赞叹:“好钢啊,如此细密匀称,这钢质竟比苏钢还佳!他们可是千锤百炼出来,需耗费多少精气神?我们直接炉内冶炼,以后不愁没有好钢了。” 身旁工匠兴奋议论,包添甫手上拿着一块钢锭,也是颤抖的『摸』着,这锅五十斤左右的钢,如此的精妙,没有任何泡面,没有筋带,没有接缝,均质如一,简直完美! 得到杨相公命令后,他与众工匠建了几个小小的坩埚炉,每锅五斤的实验。但以前出炉几锅,有的与苏钢差不多,有的比苏钢还差,眼下这一炉有若神助,真是完美。 包添甫验看一块块钢锭,神情陶醉,在他眼中,这些精钢简直比天下最美的女人还美。 韩大侠也是高兴的道:“有了这些好钢,兵再多,也不需火绳了。” 杨河满意的看着手中一块钢,手中这钢,已经是非常优良的高碳钢,比苏钢好了很多,特别质地如一,这也是坩埚钢的优点。 此时苏钢一斤六七两银子,他这钢一斤十两不愁卖,成本还低,连熟铁料,石墨坩埚耗费,焦炭花费,人工等等,一炉成本不到十两。但按市价,他这锅坩埚钢最少价值五百两。 当然这钢他不会卖,不说优质钢要垄断在手中,便是他以后用钢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兴奋的放下钢锭,杨河下令奖励包添甫等人,让他们再接再厉,继续实验,建造更高更大的坩埚炉。一埚炉只炼钢五十斤太少,怎么着也得多放几个锅,至少提升到二百斤吧? 坩埚炉还可多种实验,不单用熟铁,还可生铁加熟铁,或熟铁与各类碳系化合物混合,慢慢炼制自己希望的碳钢,各类工具钢、特殊钢、合金模具钢等等。 还有,他们冶炼时需继续按手册,培养大批的熟练工人,而不是少数人垄断的秘籍。 目前来说,新安庄工匠少,特别熟练工人少,待未来大批的熟练工人培养出来,他就可以建高炉,使用搅拌炼铁法,直接由生铁炼成熟铁,这样他使用钢铁就不用愁了。 当然,为防止技术流失,这些工人是不能离开新安庄的,他的炼铁炉也是建在训练场中,保护得严严实实。 …… 心情愉快的回到新安庄,督促了弟弟妹妹的学业,第二天,他又回到邳州城。 这期邸报已到达,但随着王奉送来报纸,杨河看后却心情大坏,他扔下邸报,恨恨道:“左良玉这个畜生!” 邸报上刊载了朱仙镇之事,与历史发展一样,官兵大败,李自成复围开封。 其实这场战事,如果不是左良玉逃跑,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五月时,李自成第三次围打开封,崇桢皇帝令各路援军星夜驰援,援军以督师丁启睿为首,保定总督杨文岳副之,又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安国、姜名武等各路总兵二十万,号四十万人,浩浩『荡』『荡』救援。 双方在朱仙镇对峙,李自成、罗汝才联军号百万人,占据地势较高的西南位置,并沿洧水挖掘壕沟,深宽余,环绕百里。官军则在东北,双方大战了一个多月,彼此间都伤亡惨重。 到本月初一日时,官兵形式不妙,伤亡大,又缺粮断水,但李自成方一样死伤惨重,几乎难以继续支持,已经开始谋划撤兵。“矢石竭,人人惴恐,营中老幼日数惊奔窜,虽斩之,不能定也。” 只要坚持下去,谁胜谁负,鹿死谁手不得而知。 然就在督师丁启睿主张第二天决战时,当晚左良玉却率部鼓噪奔逃,同时冲击友军营地,抢夺他们骡马,造成各军混『乱』,最后全线崩溃。 然后左良玉逃跑也没获得好处,此战李自成重点打击的就是左良玉部,而且看准他的心态,料定他会逃跑,在他必经之地挖掘壕沟。 果然左良玉逃跑,在壕沟前混『乱』一片,李自成掩后追杀,左良玉精锐部队损失大半,骡马、器械损失无数,最后逃往襄阳。 左良玉逃跑行为连累官兵大败,二十万军队损失殆尽,李自成更获降卒数万,马骡万匹,军械火器不计其数,复围开封。 朱仙镇大败后,李自成在战略上已处于主动地位,形势越发恶化,对杨河影响其实也非常大。 比如湖广很快不太平,除了煤铁,杨河还有许多物资需要进口,如铜、黑铅、白铅、铅料等等,很多产于西南,以汉口为重要的中转码头。 按历史不妙发展,李自成、张献忠、左良玉等人接连祸『乱』湖广,还有周边省份,自己很多进口渠道会失去。 若辗转别的地方,成本就高了,而且以后形式,天下会越来越不太平。 愤怒过后,杨河叹了口气,目前他很弱小,天下大势他影响不了,唯有不断壮大自己。但他相信,未来他建立的展览馆,剥皮实草后的左良玉会位列其中的。 还有,眼下不论新安庄或是邳州都局势稳定,各项发展有条不紊,他的个人之事该考虑了。 部下不断提到他的子嗣问题,便如昨日回新安庄,齐友信等人就或明或暗提到这一点。 整个大明,自己唯有喜欢两个女子,钱鼓瑟、王琼娥。 正好这两个女子都在邳州,选择哪个为妻子,自己该下一个决定了。 …… 老白牛:多谢“朕会一直送”、“书友20180705004816718”、“股海任逍遥”、“seven_i6”各一万打赏,白孟超、书友20171125153222900、jhx卖女孩的小火柴、打太级的猫、爱尚2013118、funjackie88、小夜saya等书友的猛烈打赏,余者书友打赏投票等。 运动锻炼了几天,希望身体能慢慢好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4章 选择 七月中时,王琼娥从利国驿回来。 这段时间她都待在韩庄镇附近,此处靠微山湖,边上有德胜、韩庄诸闸,离利国驿并不远。 她与黄管事等考察矿事,利国驿周边诸山都走个遍,果然如杨相公所言,不但发现颇多煤苗,还捡拾铁石多块。 她让人拿去熔验,熔验结果,头号铁石含铁近八成,余者净铁也有七成,果然都是富铁矿石,炼之即可获利。 虽只是初步看看,余下还要请精熟匠人勘探,但结果不言而喻,利国驿这一片有宝,地下多铁矿煤矿,只不过矿层藏得深一些。 十六日,她回到邳州,按理说她要办的事都办完了,也该回淮安了,但她一直待在邳州,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回到邳州,她也听闻杨河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她并不意外,对身边人道:“杨相公做这些事不出奇,他就是这样的奇男子。” 她待在邳州,常与杨大人见面,坊间颇有议论。管事黄文远默默看着,对王琼娥他当女儿一样看待,王琼娥的一切他都支持。只希望这个精明的女子不要受到伤害。 二十五日,新安庄重要管事,杨大人心腹孙招弟拜访,挑明了一些事情,猛的让王琼娥惊醒,一些事情不能再含糊下去,终到见真章的时候了。 王琼娥醒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 孙招弟拜访,言奉杨相公之令,询问王琼娥你,可愿为杨大人妻室?如果愿意,他会遣人到淮安提亲。而且之前,他会想方设法,让阎府签“休妻书”或是“放妻书”! 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这让王琼娥心『乱』如麻,感情上,她想一口答应。但理智上,她又犹豫了。 她虽未有男女之事,但也不是二八单纯少女,她今年二十二岁,身体上,思想上都成熟了,又为王阎二府大掌柜,经历多,阅历多,考虑问题早不会那么幼稚。 现在的她,一身关系淮安府两大家族,有太多方面要顾虑了。 婚姻不是单人的事,果然闹开了,她知道阎府势力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可能会连累到杨相公,对他仕途名声造成阻碍。而且,也不可避免会连累到自己父母,自己怎么忍心? 只是,就这样放弃吗?王琼娥醒觉,杨相公确实是自己喜欢的男子,但,家人又怎么办? 况且,正是她事业蒸蒸日上,大展宏图的时候,就这样毁了吗? 或许杨相公会为她安排新事业,但这是自己想要的吗?骨子里,她不想依靠任何人。 思前想后,王琼娥只觉心『乱』,她仍住王记米铺内,这边有小院,绿树浓荫,虽外间酷热,这边却是凉爽。 她在屋内画画,与金玉笙学了细笔画后,闲着没事,她也会画两笔。 此时她在纸上画着一个人,侍女王钿儿在旁摇着芭蕉扇儿,良久,王琼娥叹了口气,放下画笔。 她看着窗外,一手支颐,喃喃道:“钿儿,你说……杨相公他,好么?” 王钿儿在旁道:“当然好了。” 看她样子,王琼娥不由笑问:“好在哪里?” 王钿儿睁大眼睛道:“没有婆婆呀。” 王琼娥不由莞尔一笑。 …… 七月二十日,九爷回来了。 他奉杨河之令,到处招募精骑,足迹甚至到了登州府,莱州府等地。 此次他回来,带回上千人口,还有一百五十人的精骑,皆骑术精熟,能劈会砍,有些人甚至会骑『射』。 山东响马多,会骑马的人遍地都是,但九爷不是什么人都要,一些马贼灭绝人『性』,九爷恨不能杀之,自然不会招募。 却是他寻觅到了“通州十二骑”中的三骑,按排行,分别是十爷,十一爷,十二爷,当年他们十二人以年纪论排位,九爷排在第九。 然十二骑已是崇祯二年的事,十几年过去,各人际遇大不同。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得好,有的人活得惨。九爷在徐州开镖局,十爷,十一爷,十二爷则在山东种田。 严格说是结寨自保,若霍家寨一样,有时也黑吃黑,但打家劫舍的事,他们是不干的,否则九爷也不会招募他们。 兄弟相见,自然欢喜,九爷言说自己的事,商请他们到新安庄共聚。此时杨河之事其实也传到山东,便是三位爷隐居状态,也隐隐听说新安军之事。 他们欣然同意,举寨搬迁,每寨几百人,又各数十精骑马队。 对他们到来,杨河非常的欢喜,三位爷立被任命为骑兵队队副,余者若霍家寨一样安置。青壮男子,会骑马但不会劈砍的,选入哨探队。会骑马又会劈砍的,选入骑兵队。 余者『妇』女老弱,皆被选去养马,按“高级技术人才”处理,每月一两银子起步。 众人皆大欢喜,因为他们到来,杨河骑兵队三百人也满了,哨探队一百人满了,而且他骑兵队,哨探队都装备燧发三眼手铳,并不是单纯的骑兵马队。 此时战力标准,会骑马不会劈砍属马兵,会骑马又会劈砍属精骑,会骑马会劈砍又会骑『射』属骁骑。杨河骑兵哨探队装备手铳,战力更增,如虎添翼,隐隐有骁骑之势。 虽说马上打铳,命中率不怎么样,但马上『射』箭,命中率也不怎么样。他的骑士装备远程武器,相比单纯冲来劈砍的骑兵,武力方面更高了一层。此次对战邳州积匪,青山残贼马队,就体现出了优势。 安置了九爷带回的兄弟诸人,接下来是杨河与他女儿的事。 也是在二十五日,齐友信往九爷处,奉命询问,可愿你女儿钱鼓瑟为杨相公妻室? 九爷钱仲勇当然一百个愿意,但他也知道,杨相公人选犹豫未定,似乎他也派孙招弟前往那阎府女子处。 这让他有些忐忑,女儿愁嫁,一直是他的心病,她已经十八岁了,明年更十八周岁,老姑娘了,所以今年必须嫁了。 只是多少年来,连上门的媒婆都没有,九爷择婿标准一降再降,最后只要求良家子,对女儿好就行。 还有一条,不能为妾! 正在痛苦女儿的事,天上掉馅饼,杨相公对自己女儿很有意思,若女儿能嫁给杨相公,这个归宿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怕鸡飞蛋打,最终女儿没有归宿着落啊。 九爷左看右看,也不知女儿好在哪里,杨相公看中她哪一点,所以他很忐忑。 齐友信也偷偷跟他说,其实庄中很多兄弟是支持他的,但他们不能,也不敢干涉杨相公的决定,就看命运的安排吧。 此事暗流涌动,王琼娥心『乱』,钱三娘也烦恼,她当然知道这个事,感觉自己优势不大,有些自卑自怜。 她总觉那大胸脯有财有势,又『骚』『骚』媚媚,懂得体贴照顾人,或许杨相公更喜欢这类女子。 她的好姐妹李如婉劝慰她,大胸脯虽然优势多,但三娘你不是没有机会。 她为钱三娘分析利弊,大胸脯有财,但三娘你有刀剑,『乱』世中,这才是唯一。便如杨相公向大胸脯购买商货,没有兄弟们血战,用刀剑掠来银子,大胸脯再多的商货卖给谁? 现世道越『乱』,手上没有刀,她保得住自己财帛吗? 这是第一点,三娘刀剑对抗大胸脯财势。 至于王琼娥风情,三娘你不必跟她比『骚』媚,你也有自己气质,看看这腿,看看这身姿,身上这劲道,这英姿飒爽的风姿,大家春兰秋菊,各擅其场,谁也不虚过谁! 李如婉向她保证,杨相公是欣赏你的,“他看你的眼中都有光。”李如婉这样说。 至于照顾人,不是有丫鬟婆子吗?又不是平头百姓要自己『奶』孩子,你是他的伴侣,不是『奶』婆。你是他的妻子,他的红颜,你要做的,是他的平阳公主,夫妻并肩作战,在『乱』世中杀出一片天! 而这方面,是大胸脯比不了的。 钱三娘被她说得恍然大悟,是啊,没想到自己这么多优势。 最后李如婉还说钱三娘最大优势,家世简单,哪象大胸脯,家中一片『乱』糟糟,杨相公若娶她,不知闹出什么事,不象你,清静。 她建议钱三娘不要干坐着,主动出击,去找王琼娥摊牌,否则尘埃落定,杨相公未选她,哭也来不及了。 钱三娘有些犹豫,良久低声道:“其实琼娥姐姐也挺可怜。” 李如婉叹道:“三娘,抢男人,这事可礼让不得,干系到你一辈子啊。” 钱三娘沉默下来,是啊,她的心思简单,就是与杨相公一起过,为他生儿育女,就这样看着他,想着他。 想想如果失去他,她的心就象刀割一样,这不能接受。 又想起在台庄镇酒楼时,听戏班姑娘唱、,过马公桥时,她曾发下心愿,杨相公若不要她,就一剑杀了他,再自尽徇情,二人来世再修。 只是…… 想着钱三娘下了决定。 …… 二十六日,邳州朝天锅酒楼。 酒楼离十字街不远,正处繁华地段,有二层,顶楼为雅座。 朝天锅主菜为煮全猪,但大堂也有薄饼、呱嗒、水煎包、甏肉干饭等小食,有钱没钱都可尝尝,因此生意很好。 临街旁一窗边雅座,钱三娘与王琼娥坐着,桌上摆着煮全猪,一坛竹叶青酒。然后离这边几个座位,李如婉与王钿儿也在一窗边雅座坐着,也是一桌煮全猪,桌上摆着花雕酒。 此时李如婉一手酒杯,一手猪头肉,吃得不亦乐乎,对面王钿儿吃惊的看着她。 却是钱三娘宴请王琼娥。 她二人对坐,看得出来,二人都精心打扮过,王琼娥穿了淡青的窄袖褙子,挽了鹅胆心髻,『插』着玉簪,显得淡素高雅干练。 钱三娘则包着帕巾,穿着淡绿的紧身劲衫,脚踏长靴,别着重剑,英姿飒爽又带着冷艳。 确实两种不同的风情。 二人彼此看着,眼神都有着复杂,想当初飞云镖局时候,二女可是有如姐妹的。 “姐姐,吃啊。”钱三娘说道,夹起一块肥猪肉,就大口咬下去,又喝一口酒,连连点头。 煮全猪当然不是整头猪摆这边,而是分解切割,摆成一盘一盘,中间又有鸡肉、驴肉煨成汤料,加之不同调料配菜,与火锅类似。 看钱三娘吃得津津有味,王琼娥笑了笑,也夹了一块猪肺,斯文的吃起来。 “姐姐,我敬你,多谢你这几年对飞云镖局的照料。”钱三娘又举起酒杯。 王琼娥含笑道:“妹妹客气了,我诸多商货,也多亏了飞云镖局的护送。” 二女对饮一杯,脸『色』都有了些红晕。 放下酒杯,钱三娘似无意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淮安去?” 王琼娥袖中抽出绢巾,点了点自己唇角,说道:“哦,快了,利国驿那边有矿,杨相公交待的商货也要置办。现虽是炎夏,然离冬日也没几个月,他冬用之物,我也要在淮安,甚至苏扬等地看看。” 钱三娘眼眸微垂:“姐姐真是辛苦了,羡慕姐姐有财有帛,只是现世道混『乱』,家中有财,也得保得住,姐姐该多招护卫才是。” 王琼娥瞟了钱三娘一眼,缓缓靠向自己椅子:“妹妹说得是。” 气氛有些尴尬,钱三娘看王琼娥,看她落落大方,风韵楚楚,便是坐在位上都掩不住那对大胸脯,不由咬了咬牙。 王琼娥看钱三娘,看她曲线玲珑,身材凹凸修长,别着重剑又显英气,当日镖局的女子,已然拥有一种自内而外的气质,也是下意识用绢巾点点下唇。 “姐姐你爱他吗?”猛然钱三娘幽幽的问,王琼娥吃惊的看向她,脸颊立时绯红。 “你可以为他不顾一切吗?”钱三娘盯着王琼娥,竟有一种气势,“还是单纯看到一个好男人不舍?” 钱三娘道:“我可以为他不顾一切,不论生还是死,你可以吗?” 王琼娥道:“我……”她脸『色』白了下来,目光有些『迷』茫,心神有些混『乱』。 她爱杨河吗?是的,但能为他不顾一切吗?她不敢肯定。 她有自己的家人与事业,若双方有冲突,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钱三娘单刀直入,击中她的软肋,王琼娥不知该如何应答。 钱三娘续道:“我是个简单的人,只愿跟他在一起,我的家人也很简单,姐姐你呢?” 她看着王琼娥:“杨相公不可能娶有夫之『妇』,便是名义上的。你若要嫁他,需阎府与你和离,签个放妻书,你婆家会放吗?还是你愿意你婆家与娘家闹个鸡飞狗跳?杨相公只在邳州有势力,你娘家婆家在淮安,如果娶来,他后宅会安宁吗?” 王琼娥没有出声,身体微微颤抖,这是她最大的恐惧,随着钱三娘一条一条道来,她的眼泪也在眶中打滚,再没有坚强的外表,精英女『性』的样貌。 她泪眼盈盈,看着对面的女子,这瞬间,她颇为羡慕她,简简单单的人,简简单单喜欢一个人,不似自己,太多的牵扯了。 看她样子,钱三娘不忍,但想起如婉姐姐的话,“抢男人,这事礼让不得”,她续道:“但杨相公若娶我,家宅内肯定宁静,我也与他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我钱鼓瑟没有钱,但我有剑,他要多少财,我就为他抢多少回来!” 王琼娥泪水扑赖簌的滚落下来,她知道,自己与杨相公确实不可能,想到要离开这个男人,她的心有如刀割。 她喃喃道:“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看向钱三娘,泪水一直滴下来,滴到唇边,有点苦,有点涩。 她哽咽道:“妹妹,你代我照顾他吧。” 钱三娘一阵恍惚,这是赢了? 她郑重站起身来,向王琼娥施礼:“多谢姐姐成全,三娘必有厚报!” 八月初一日,王琼娥离开邳州,她甚至未向杨河拜别,只留书而走。 对此杨河有些遗憾,他已经明白她的选择,然大时代中个人之事不值一提,自己有太多事务要顾及,既命运选择了钱三娘为正妻,就将精力投注在这边。 王琼娥的事,日后再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5章 婚事 八月,新安庄诸人商议杨相公与钱小娘子的婚事。 就若皇帝大婚不是一个人的事,杨河婚事,也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 现在的杨河,手握数千重兵,麾下百姓数万,田地几万亩,都是他的私产私兵,还是朝廷正七品的官员,早非昔日吴下阿蒙。 他的婚事草率,不是他一个人没面子,而是数万军民集体丢脸,等闲轻视不得。 由议事堂主理,杨河好友周明远也加入进来,严格按照程序,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 此时婚礼,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此为六礼。又有三书,聘书、礼书、迎书。 婚礼程序繁冗而复杂,全套下来估计要大半年,但又是必要的,“三书六礼”不全,就不算“明媒正娶”,被人指责不说,还会向外界释放错误信号,认为他杨河对妻室不喜,鄙夷轻视。 所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认知风气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便如所谓正妻与平妻,此时就不认可,不论户律或是世人眼光,都认为平妻还是妾,除非所谓平妻一辈子不入宗族,不回祖宅,否则想认祖归宗,回家就得执妾礼。 议事堂选定的“亲迎”时间为明年春天,州以农立,适逢农闲,丰收为是,正好婚配。 杨河觉得不错,三月十六日,季春时节,春暖花开,很多事情也告一段落,正好快快乐乐的迎亲洞房。 九爷那边也没意见,虽说过了年,他女儿十八周岁,十九虚岁,但纳吉过后,三娘已算杨相公未过门的妻子,木已成舟,“亲迎”时间早点晚点都没关系。 就这样吧,各方没意见,杨河就定下了日子。 总体婚事虽然繁冗,但因为都是部下操办,杨河还是轻松的,只纳采、纳吉、请期时需用大雁,还要活的,还要成双的,还要亲自去抓,耗费了杨河一些精力。 还有纳征时,杨河在聘书内除了常规聘礼,还给了九爷新安集一成股为聘仪,又私人给钱三娘一成股,算是独特。 早前新安集十成股,邓巡检占一成,当地各人占一成,杨河占八成,此次婚礼,算给岳父妻子两成股,诚意很足了。 也算杨河给妻子的一些私房钱。 此时有七出之罪,内一条盗窃,“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便是嫁妆也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不经丈夫同意,私借、私与他人,就构成“窃盗罪”,可以休之。 此时皇后都是领月例,财产支配权在皇帝手中,放在民间,财产支配也是男人,但杨河认为自己的妻子可以拥有一定的经济自主权。 男人没有经济自主权痛苦,女人没有一样痛苦,她们需要自由与喘息的空间,有自己的交游,自己的宴饮,赏赐麾下等,但手上没钱,处处仰人鼻息,就会凋零枯萎。 所以杨河给钱三娘一成股作私房钱,随她取用,现新安集发展越来越好,一成股的钱财,可以过得很潇洒了。 除此,杨河还修整自己的居所为婚房,他住邳州练总府署,建筑面积近三千平方米,住得还是舒服的,歇息的私邸上房也是大大的四合院,还有幽雅的后花园,就作为婚房吧。 上房内部基本不变,但某些地方需要改造一下。 “三娘你看,西梢间这边开个门,通到西耳房。耳房这边改一改,一半浴室,一半厕所。这样,室内就不用马桶浴桶了。东梢间也是,同样开个门,通到耳房内,耳房改建为厕所浴室。” 杨河对身边钱三娘道,她在新安庄有房子,但在邳州住军营,杨河经常叫她来,阐述自己的装修布局,作为妻子,她同样可以提供一些装修建议。 若杨河这样的官员居所,正房寝室一般面阔五间,坐北朝南,最中间称明间,一般布置为大客厅。 东西两边往内,分称次间、梢间,布局如此“西梢间西次间明间东次间东梢间”,以屏风或纱橱隔断,又可设曲尺门什么。 一般人睡觉在西梢间,外面西次间设成小厅,南窗、北窗下可设炕,可吃饭可歇息。东次间、东梢间作为书房,也可摆设自己收集来的宝贝,同时可设炕,累时歇息。 杨河原来屋内布局大体如此,现在也不变,只一些家具换新,还有从铜山匪处抢来的,高两米,重一吨的犀牛望月镜抬来。最重要的是,就是厕所、浴室布局的改变。 原来杨河一个人,要上厕所了,就去院子西南角的茅房,但现在成亲了,这个问题必须重视。 他也很讨厌马桶摆在卧室内,正好四合院正房两边都有耳房,一间深或两间深,一般为仓库、厨房、或佣人居住。 但杨河人不多,上房又很大的四合院,护卫婆子什么,可以住在东西厢房或南房内。这耳房一直空着,还都是两间深,就改为厕所与浴室吧。 “这么大的厕所?”钱三娘站在杨河身边,眼睛都有光,神采奕奕,“还有浴室,都一间房大了。” 杨河笑道:“厕所大、浴室大才舒适,没事我们也可在里面洗个鸳鸯浴什么的。” 钱三娘脸一红,随后眼眸弯起,她偷看身边的男子,只觉眼前世界明媚又温暖。 杨河则是沉思,自己与三娘作卧室的西梢间开个门到西耳房,两间深的大屋,部分以屏风隔为厕所,建成“厕”型,以硬木中间凿空为马桶状,方便人坐着。 厕旁有扶手,可以放置纸与书画什么。再旁边有水缸,可冲可涮。厕外是漏井,在墙壁外,以矮墙围成,方便清理。当然这活就不需要他与三娘干了。 又砌个台池作浴池,周边有着台桌与屏风。 大体风格比较现代,当然与后世的抽水马桶是有区别的,倒不是不可以山寨,而是没意义。 没有“雨污分流”,完善专业的下水道系统,抽水马桶带来的只是灾难。 英国人最初发明抽水马桶,污物先是堆积在化粪池里,造成严重的土壤污染,后来排到街上,情形不忍卒睹。 后各街道铺设排水沟,污物污水排到河里,更是灾难的降临。各条河都成了粪河,奇臭无比,整个城市被臭气包围。而且饮水靠河流,水厂将有毒的河水输送到千家万户,对居民的健康构成严重的威胁。 十八世纪,十九世纪的伦敦、巴黎、纽约等城市,平均十个孩子就有八个夭折,就是因为喝了受污染的水死掉。 看似清洁的抽水马桶带来严重的灾难,唯一的方法,就是完善下水道,特别“雨污分流”,雨水可排到河里,但污水粪便,必须专门管道,远离城市,还要有相应的处理厂。 这投入是很大的,便如当年德国人在青岛,他们聚集区采用“雨污分流”模式,为省成本,雨水污水就排到华人聚集区去。 造成两种现象,德国人聚居的地方干净整洁,华人住的地方臭气熏天,瘟疫横行。居民们被德国人排泄的污水粪便包围了几十年,根本没法住人。 所以邳州就算了,这种老城区根本改造不得,杨河新建运河镇,已经在建下水道系统,“雨污分流”,雨水污水排泄各有体系,特别污水粪便流得远远的,有专门处理地方。 与西方不同,在东方,粪便是非常良好的资源,未来也是一个大财源。 除此,杨河还带钱三娘到处看,他准备在西花厅建暖阁,两种形式,一类地暖,汉唐时较流行,后世在韩国各地居多,整个地面设置烟道,上面铺木板,进门可席地而坐,拉开被子可就地睡觉。 寒冬腊月,在暖阁内是很舒服的,因为灶口设在外面,暖阁内没有一丝烟气,清静优雅。主要杨河用来招待一些比较高雅的人,大冬天也可席地而坐,谈诗词,谈乐曲。 还有一种暖阁烧柴木,也就是壁炉烟囱样式了,设桌子,设椅子,上铺皮毛软垫什么,备有毛毯,杨河的狼皮大椅也放这边。 主要招待一些比较粗鲁的人,有时也与部下聚会,喝酒吃肉闲聊,定然气氛很好。 钱三娘对地暖阁没有兴趣,但听了壁炉式的暖阁则双目发光,想想自己若有一个,大冬天的在屋内烤着火,一边与如婉姐姐等人喝酒吃肉闲聊,多么的舒爽? 看她样子,杨河一笑,大方的道:“行,我在东花厅给你建一个壁炉式的暖阁。” ……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八月九月这两个月,杨河不时邀请钱三娘外出,逛街购物什么的。 九月这天,他又邀请钱三娘到城西迎翠坊走走,此时天气凉爽了一些,田野镀金,菊花开放。走在街上,也明显看出这邳州的街巷多了生气与活力,百姓脸上有一种宁静,还有希望的笑容。 近来杨大人与钱小娘子不时在各街巷出现,肩并肩言笑晏晏,众人早见怪不怪,只恭敬又不失尊敬的施礼,然后二人过去,留下羡慕议论的声音。 街市百姓如此,杨河心中也是欢喜,他带钱三娘随意逛着,不时指点说笑,陈仇敖等人跟在后面,若即若离,即不失戒备护卫意义,又不会做电灯泡。 “三娘,我们到那边看看。”杨河指着一家银饰店说道,城西这边为邳州景致之地,卖的商货也多是精致之物,金银饰店很多。 钱三娘乖巧的应了一声,柔柔顺顺的,这些时间她心都是飘的,心中只有欢喜与幸福,这样与杨相公出来逛街购物,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他们进了去,掌柜的忙迎了出来,殷勤接待,杨河看一根雀钗与手镯不错,拿了起来,问道:“三娘,这镯子与钗子喜欢吗?” 钱三娘眼眸弯起,有如弯月,说道:“喜欢。” 那掌柜的看着,忙道:“杨大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这银镯与银钗,就当小的送给大人与夫人了。” 说到这里,他真诚的道:“大人为邳州百姓做了这么多,小人等无以为报,只有这点心意了。” 杨河听得出他情真意切,旁边伙计也是真诚仰慕,心中欣慰,但笑道:“买东西岂能不给钱?本官更需以身作则。” 他一挥手,陈仇敖忙上前付款,掌柜的高声道:“谢大人赏!” 他们出来,钱三娘喜滋滋拿着银镯与银钗,脸色晕红晕红的,其实杨河从匪贼处缴获财宝甚多,不乏好的金银首饰,但出来购物,图的就是喜欢。 在钱三娘心中,以前缴获的金银财宝,自然不能与相公亲手买给自己的镯子钗子好。 二人在街上走着,一个英气勃勃,一个冷艳高挑,又配着武器,斩马刀,重剑,还都有手铳,一种与此时不同的风味。他们并肩走着,说说笑笑,真是让人羡慕。 其实二人初出来逛街时,州城百姓大惊小怪,也觉得钱小娘子太高了,现在看多了,却觉得般配。 很快二人离“通沂门”不远,正准备去留侯庙走走,忽然杨河咦了一声:“大臣?” 最近杨大臣神出鬼没的,总是请假。 按杨河定的军律,军官士兵都待在军营内,内总级军官每十天可以休假一天,向中军官请假外出。普通士兵一个月可以休假一天,向总级军官请准。 不论军官士兵,晚饭前都必须归队,不能在外过夜。 不过每年他们有假期,士兵军官,每年三十天到四十天不等,但家人有事可以随时请假探望。 近来杨大臣每到休假日必请假,杨河听中军官张出恭说,似乎他谈了一个女子,好象是邳州卫指挥使孔传游家的小女儿,官名叫“孔德仪”什么的。 杨河对杨大臣自然关心,虽是书童,其实当他若弟弟一样看待,也不遗余力的培养他。 此时看他似乎跟一个女的在一起,自然要好好瞧瞧。 他拿眼看去,就见一家首饰店前,杨大臣正与一少女说着什么,看到那女子,杨河不由暗赞一声:“好一个豪杰女子。” 就见这少女穿着襦裙,梳着双丫髻,虽然只十六七岁样子,但竟比李如婉还粗壮两倍,果然是指挥使的后代,就是豪迈不凡。 但她身姿虽然不凡,却很温顺的样子,此时话声传来:“大臣哥哥,你看这雀钗精致,买下来好不好?” 杨大臣的声音:“你就知道买,很贵的知道吗?” 那少女:“大臣哥哥,我有银钱。” 杨大臣:“有钱也不能乱花,要节俭。” 那少女温顺应是,恋恋不舍的将雀钗递了回去。 杨河与钱三娘互视一眼,都是很有兴趣的过去。 杨大臣正要带那少女走,忽然看到杨河二人,闹个大红脸,期期艾艾的道:“少……少爷……夫人……” 杨河看向那少女,含笑道:“大臣,这位是?” 杨大臣低声道:“少爷,她叫孔德仪,是孔指挥使家的女儿。” 他催促那少女:“阿仪,快见过我家少爷。” 那少女孔德仪忙裣衽万福,低声向杨河施礼,又向钱三娘施礼,非常的乖巧。 杨河看这二人,杨大臣一直想找个粗壮的女子,终于找到了,而且这性格也挺好,不由为他欢喜。他满意看着二人:“不错不错,郎才女貌,非常的般配。” 孔德仪娇羞的低下头,又偷偷看杨大臣,眼中满是柔情。 杨大臣裂着大嘴直笑,也看孔德仪,任谁都可以看出他的幸福与满意。 杨河更是点头,他吩咐店家将方才那雀钗包上,递给杨大臣,让他送给孔德仪,并教训他:“大臣啊,该花的钱就要花,知道吗?” 杨大臣连连应是,杨河道:“行,你们逛吧。” 他对钱三娘笑道:“那边景致不错,我们去走走。” …… 不久后,杨大臣与孔德仪的事也定了,“亲迎”时间一样定在明年春季三月,但晚杨河十天。 对这对主仆的婚事,州城百姓祝福,也有人说闲话,言其一个喜欢竹竿,一个喜欢水桶,都是怪人。 但当事人乐意,他们也管不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6章 黄崖口 八月九月大体平静,八月下时,巡按御史出巡地方,但只是例行公事,到邳州也没有针对杨河,让很多人失望。 九月初时,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被总督漕运、巡抚淮扬史可法弹劾下马,更让众人悚然而惊,仔细审视杨河大人能量。 然邳州虽然平静,外界却风起云涌,有消息传来,八月十五日时,张献忠复陷六安,尽断州民一臂,男左女右,并正式建立政权,建号“天命”。 随即,张献忠又取得夹山岭反围攻大捷,“江南大震”,张献忠回师舒城,设中老营、前、中、后四大营,连营数十里,并于巢湖以西的三河创建了水师营,水陆俱集于皖口。 此时朱仙镇大败,李自成百万兵围打开封,又有张献忠僭号改元,横行江北,越发让人感觉大明形式不妙。 大厦将倾的感觉越重,乱世的阴影笼罩每个百姓心头,不知不觉,亲近杨河的人越多了。 九月下时,陈新甲被诛,此时也到了小麦栽种,水稻收获的季节。 邳州是淮安府重要的水稻产地,年初时,杨河在新安乡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建立圩墙涵洞等,共约开垦了一万亩左右的水稻田。其中焦山庄这边的五千亩水稻田丰收希望最大,因为这里的水田地抛荒还不到两年。 五月中下,一万亩水稻田都栽种下去,现在到收获季节了。 早在七八月,各田的水稻长势喜人,各庄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进入九月,各田地金黄稻穗随风摇曳,有若金色的波浪。眼见丰收在望,众庄民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公屯所的杨纯良等人整日泡在田中,个个乐得见牙不见眼的。他们估计各稻田收获,以焦山庄这边最佳,估计亩产可达到一石六斗左右。余者庄子的水稻田差一些,但基本收获也有一石三四斗。 最终结果也基本如此,收获上来后,公屯所统计,一万亩水稻田,平均亩产在一石五斗左右,这个产量震动了周边附属庄的庄民,便是许多附近的邳州乡民们,隐隐都有听说此事。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成就,要知道放在邳州各地,稻米亩产一石八斗为上田,这是很多年的熟田,一石五斗为中田,一石为下田。新安乡这边水稻田,平均亩产竟达到一石五斗,他们仅仅是第一年开垦的田地啊。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成绩,除了良好的水利,听说是杨相公施了肥料的缘故,叫什么磷肥,可谓宝贝,可以大大提升田地的肥力。 但众人只是听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云山雾罩,因为新安乡各直属庄自成封闭世界,严禁外人进入。便在乡内,直属庄民可以去附属庄地界,但附属庄民严禁去直属庄地界。 杨河设立各庄各保,表面不成体系,保长对外称庄主,似乎一个个没有关联,唯有在新安庄管理体系中,才知道他们之间联系,如寿山庄,杨河手中册帐名称:新安乡寿山保——九保。 水稻田的丰收,极大振奋了杨河治下的军民们,杨河喜悦之余,也坚定了他继续兴建水利,施加各类肥料的思路。 除水稻田,新安乡还有大量的麦田,一般杨河治下一个标准庄保,会有五六千亩地,他新安乡十五个直属庄,秋播前共约开垦了八万多亩的田地,内水稻田一万亩,麦田七万多亩。 水稻丰收,麦田也到了播种的时候。 这七万多亩麦地,早前一些还种了豆料,除了收获豆子,翻在地上还有肥田之用。 新安乡各庄民忙碌着,收稻谷的收稻谷,收播的秋播,他们深耕翻地,造墒播种,又施磷肥。 磷肥的威力在稻谷上已体现得淋漓尽致,此时当然要用,各麦田按亩产一石,也就是一百八十八斤的量来施用,希望到明年夏天可以丰收,让各麦地平均产量达到一石。 播种收获,新安乡各地一片繁忙,早前杨河新设四乡之地,同样在轰轰烈烈的开垦土地,兴修水利,希望到明年秋播前可以开垦土地二十万亩,这样后年夏天会有收获。 如此循环,一步步发展,杨河治下一片充满希望的忙碌。 最近还有好消息传来,总兵黄得功与刘良佐合击张献忠于鲍家岭,张献忠大败,奔逃六十里,被斩首万级,夺驿马万匹。 似乎大明情况有所好转,然杨河巡视各地,总有忧虑在心头。 进入九月时,不时有秋雨落下,特别到九月下,更是多雨。 好在水稻田都收了,没有造成大的影响。麦子可以适当晚播,俗话说“寒露油菜,霜降麦”,“霜降到立冬,种麦莫放松”,到立冬前还有时间,七万多亩麦地可以秋播完。 九月二十七日,已是深秋,天气颇有凉意,特别早晚寒风飒飒,军民百姓,都纷纷换上厚厚的冬装。 这天又落下蒙蒙细雨,杨河从新设的八义乡巡视回来,雨水打在他的大帽油衣上,冒着寒气,身后陈仇敖等人则个个雨帽毡衣,满身的泥浆。 八义乡等地还未修路,土路上满是烂泥,走路深一脚浅一脚,骑马一样不好受。 正从“镇北门”转入十字街,杨河打算回他的练总府署,到新盖好的西花厅壁炉暖阁坐坐,这时一骑留守护卫急急奔来,向杨河禀报什么。 杨河听了脸色一变,喃喃道:“还是发生了。” 他不回府邸,领陈仇敖等人直奔大河渡码头,一路过南关,迎恩街等地,看见众多百姓围着议论,人人惶恐叹息,皆道:“听说开封决河了,黄河上满是尸体,惨不忍睹。” 杨河沉着脸,快马加鞭,很快过泗水渡桥,羊山大堤,然后就到了码头集镇这边。 秋雨下,码头街道一片忙碌,到处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浅夫、堤夫往来不停。 他们有人挑着柳梢、秫秸、芦荻、碎石、土料等各样防河之物上堤。有人口鼻蒙布,竟抬着尸体下来,尸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具具浮肿发胀,皮肉发白,都是淹死的。 看他们将尸体抬到象山的西北处,似乎那边正在挖掘墓坑,掩埋尸身。众多码头巡捕领着联防队员,商户百姓们帮忙,或蓑衣斗笠,或大帽油衣,个个神情沉重。 杨河咬了咬牙,策马直奔大堤,堤下更多浅夫堤夫忙碌,还有埽工,正在合力捆按卷埽。 以柳梢、秫秸、芦荻等软料分层铺匀,再分层压上碎石和土料,穿上大绳,象卷帘子一样推卷成捆。可以护岸、堵口,特别在临时抢险及堵口截流中颇为有效。 在这里,杨河遇到乘轿到达的知州苏成性、同知张奎祥、吏目陈泰安三人。判官宋治圆因为管河,此时又是秋汛,一直与河务同知黄思恩在大堤上。 几人遇到,顾不得寒暄,都上了堤去,吼声如雷,眼前浩荡的黄河水,浊流汹涌奔腾,正在拼命咆哮着。 浊浪腾腾,宽十几里的大河水高悬,汹涌澎湃,不断冲击高高的河堤,然后河堤两边,就是各州县的平原、城池、村镇。 怒涛汹涌,大河之威,让人颤栗不止。 此时黄河水席卷着,然后河水中,惨不忍睹! 尸体密密麻麻漂浮,就若翻白死去的鱼,夹着树木,泥沙,器物,家具等半浮半沉,半隐半现,顺激流而下,转眼就远去了。 也有一些尸体器物冲到主堤外的月堤、缕堤边,就在那边沉沉浮浮,来去反复,景象真是骇人之极。 “这是”杨河听到知州苏成性声音颤抖,“这么多人淹死,怕有几十万,这真是开封河决了么?” 身边人也都是呆呆看着,神情颤栗,满河密密麻麻的死人,太触目惊心了。 杨河咬牙,看堤上更多人忙碌,同知黄思恩大帽油衣,满身泥水,正在指挥,除加固河堤,还让人用竹竿等物将河边尸体捞上去,等会抬到象山那边的墓坑去掩埋。 就见一具具尸体捞上,在堤上摆满了,然岸边有更多的尸体等着打捞。 杨河对身旁陈仇敖道:“你让人回去通知,所有乡兵全部来河堤,还有巡捕,联防队人等。再调运口罩,抬架,石灰等物,码头这边,全部要用石灰消毒处理。” 陈仇敖应了,立派人回去通知,这时黄思恩过来,神情疲倦,眼中满是血丝,他身后幕僚贾叔翁,邳州管河判官宋治圆等人跟着,也是非常疲惫的样子。 黄思恩朝杨河点点头,显然听到他的话。 知州苏成性上去,迫不及待的道:“黄大人,真是开封河决了么?” 黄思恩叹息道:“从捞起的器物看,确是开封百姓之物。” 他叹道:“开封河堤坚固,不知为何会决口了。” 吏目陈泰安恨恨道:“定是流贼,他们围困多时,打不下城池,就挖开河堤灌城!” 同知张奎祥咬牙切齿:“真是丧尽天良,开封百姓上百万,他们也下得了手。” 黄思恩叹道:“当务之急,是加固河堤,打捞岸边尸体,让他们入土为安。” 知州苏成性道:“黄大人宅心仁厚,正该如此。” 杨河默默听着,看河堤上一具具尸体,都是普通百姓样子,他们并卧着,静悄无声,具具面目全非,浮肿发胀,有人眼睛还睁着,死鱼似的,恐怖又诡异。 杨河的心颤抖着,他虽然见多残酷场面,但此情此景,仍然有阵阵寒毛涑栗之感。 众蓑衣斗笠的浅夫堤夫抬着,将死难的人抬下河堤,然后又有尸体打捞上来,将河堤铺满。 众人默默看着,这些可怜的人,何其无辜,要葬身水腹? 忽然杨河听到啊的一声,什么东西断了,然后一个什么滚到杨河脚下。 杨河看去,心中一颤,却是一个人头,依稀年轻妇人样子,眼珠暴突着,十分吓人。那边一个年轻浅夫正手足无措,他连声道:“都泡烂了,一抬就散了。” 他面前一个无头妇人尸体,此时头断了,正流着血水,她怀里一个死去的婴儿,被河水泡得惨白惨白,还残留有河泥。婴儿头朝她怀抱,被她紧紧搂在怀里,似乎任何力量也无法将她母子分开。 年轻浅夫哆嗦着嘴,与他同抬的老浅夫道:“快把头捡来,接起来。” 年轻浅夫慌忙过来捡头,随后惊慌叫道:“接不上俺接不上” 他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接不上。” 他呜呜哭起来:“俺不是故意的,姐儿你在天之灵,不要怪我。” 他最后号啕大哭起来,引得周边呜咽声一片。 杨河看这妇人,嘴巴大张着,满是河泥,与头断开的尸身处,仍紧紧搂着自己孩子。 她身旁河堤,密密麻麻的尸体,大堤下面的河水中,无穷无尽的尸体,随着河水奔腾咆哮。 此情此景,不忍卒睹,听周边呜咽声越发凄厉,杨河猛的鼻头一酸,就落下泪来。 可怜的人,这是大明的浩劫,然更大的浩劫在后头。 崇祯十五年十月初十日,黄崖口。 这是蓟镇北面雄关,相传始建于北齐时期,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明代又包砖大修,建黄崖关城,戚继光主持蓟镇时,更对黄崖口长城进行加高加固。 加固后的黄崖口长城以关城为中心,向泃河两崖延伸,东至半拉缸山,西抵王峁顶山,皆有悬崖峭壁为倚持。又有水口、东西稍城、凤凰楼、寡妇楼、太平寨等诸多堡墙城寨为护,雄关险隘,坚固之极。 黄崖关建成后,一直护佑身后的大明腹地,然岁月流失,当年雄军不再,关城也有墙台倒塌,渐失雄奇磅礴之势。 正是凌晨快要五更,已过立冬,寒风呼啸而来,就让人唇青脸肿,身体哆嗦发抖。特别这北地关城的夜,更是冰寒刺骨,冷风劈面过来,真真有刺人肌骨的感觉。 城墙上密密的火把灯笼迎风摇曳,还有一些篝火点着,一些守夜军士靠着篝火睡得正香。 夜不收来报,于泃河外哨见鞑子哨骑出没,恐奴进犯,禀请关城守备严加戒备。于是黄崖口的守备就增加了守夜的人选,但此时凌晨快五更,人人困意上涌,又天寒地冻的,很多人就不管睡了。 一个队总靠着城墙睡得正香,猛然被惊醒,似乎,他听到什么动静? 那是铁钩抛上城墙,轻击砖石的声音。 队总毛骨悚然,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他哆嗦从墙垛处探出去,赫然见城墙下,一个个矫健的黑影正顺绳猱升而上。 借着身边摇曳的火把,他还看到下边不远处,一个魁伟的身形正快速猱升,这身形穿着非常精良厚实的铁甲,火光摇曳下闪着幽幽的金属寒光,背后又插着一杆斜尖的如火小旗。 此时这身形正抬起头来,对上这队总的目光,无比凶残暴戾的眼神,让人全身发冷的野蛮气息。特别他未着头盔,头皮青惨惨的,周边光溜溜的,仅脑后有着一撮金钱般大小的头发,结成发辫,非常非常的细小,垂在他脑后,就尤如一根长长的老鼠尾巴。 队总全身尤如浸入冰窟,冰寒彻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金钱鼠尾,是鞑子,鞑子又入寇了。” 看那身形加快猱升,似乎还对他低吼,露着森森的牙齿,还有唇两边的鼠须,队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凄厉的尖叫:“鞑子,有鞑子!有鞑子!” 这时下间阴影处,铁甲的锵锵声音,似乎什么被拉开,接着弓弦的绷响,一根重箭鬼魅似的呼啸过来,噗哧一声,队总如被标枪投中,他的镶铁棉甲被射穿,瞬间就失去力气,踉跄几步,就是坐在了地上。 这却是清军近射用的月牙披箭,箭身粗,重量大,箭镞宽,形状如同一个大大的凿子,重量超过一百二十克,若被射中,除非立刻处理伤口,否则很快会鲜血流失死亡。 队总坐在地上,转眼间已是无力瘫躺地上,连处理伤口的能力都没有了。 而此时他的喊声已震动关城,整个城池都骚动起来,外间也越多黑影抛上铁钩,猱升而上。猛然间,泃河西岸关城前,山与河之间,还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影影绰绰,似乎绵延到山与水的尽头。 从空中望下去,泃河岸边若出现一条极长的火龙,蜿蜒曲折,又与天上的星光相辉映。 老白牛:多谢“今川治部”五万打赏,“明末边军坦克手”一万打赏,“甜心大卫宝”一万打赏,菜农伟大1、最爱赵中举、白孟超、书友160521101207095等书友猛烈打赏,余者书友打赏投票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7章 入寇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崇祯十五年十月,清兵第五次入寇。 十月初,黄台吉以贝勒阿巴泰为奉命大将军,图尔格为扬武大将军,率八旗满洲、蒙古、汉军之半,会合外藩蒙古喀喇沁等部,共八万余骑,又包衣杂役二万多人,计十万上下,第五次入关袭扰。 清兵分两翼入关,左翼破抚宁北面之界岭口,右翼破蓟州北面之黄崖口。十日,右翼兵偷袭黄崖口得手后,两翼合围蓟州,并击败明总兵白腾蛟、白广恩部。 此时首辅为周延儒,对初十日北兵进口之说,延儒初不信,曰旁塞将佐为粮储劫司农常套也。十一、十二两日,果寂然。十三日早,有蓟州难民踉跄而来,言小保定告陷,大队清兵南下矣。 果扬其刃者驰南,畿辅左右兽骇禽飞,上震怒,谓边将不足恃,旁抚无可依,更恨邮牒无闻,塘报不发,两抚一镇,悉逮而系之狱诛之。 清军大举入塞,连克蓟州、迁安、三河,分趋通州、津城等地。京师戒严,崇祯帝急召各地兵来援,又以勋臣分守九门,以太监王承恩提督城守。 十一月,清兵深入腹地,连克霸州、文安等处,直线往山东进发。 消息传开,人心震恐,军民百姓,无不东西逃窜。 十万清军再次入寇,勾起了许多百姓惨痛的回忆。 也就在几年前,十万清军浩浩荡荡入寇大明,屠杀之惨,三年之后,仍旧触目惊心。特别清军杀掳山东时,臭气道路,血积盈衢,号泣之声,令人潸然。 现在鞑子兵又来了,所过之处,只留下片片兵燹狼烟,哀鸿遍野。又是一场生灵涂炭,血海滔滔,虽清军未到山东,但邳州等地,已可见南下逃亡之难民。 且清军攻掠速度极快,日将二百里,身不解甲,鞍不离马,一日曾陷二十六名城,按这速度,恐怕十一月,闰十一月就能打到山东。 随着清兵越近,不说山东百姓已出现难民潮,便是远在南直,很多人亦是心下惴惴。 杨河密切关注清兵入寇的消息,为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十月时候,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告一段落,此时武器生产,二式新安铳也打制了一千八百杆,杨河就将新兵补充入各总之内,并将二式新安铳装备。 十月十日,十二个总,甲乙二等军,又开始为期两个月的剿匪练兵实战。他们轮训轮休,足迹遍布邳州、海州、徐州,甚至山东一些地方,打得土匪们苦不堪言。 杨河计划中,这是让麾下新兵进行一些低烈度的实战锻炼,让他们见见血,并习惯后膛燧发枪的使用。剿匪实战,清除匪患的同时,也可以掠获一些财帛补充军用。 除了新兵实战锻炼,杨河还对自己关心的军寨进行巡视,最大程度的保障未来对清战事的进行。 十一月初五日,宿迁境内。 正是风雪交加的时候,一队骑兵乘漕船从骆马湖过来,又从堰头这边进入墨河,航行一段距离后,在一处码头弃船上岸,沿小路急往钟吾寨而去。 这行人约有五六十骑,个个披着厚厚的斗篷,内中穿了铁甲,甲片臂手皆涂红漆,显得非常的精神。 他们还戴八瓣帽儿铁尖盔,盔有顿项,内为厚绒,外为精铁碎甲,保暖又防护。每人抓着缰绳的手还有手套,端口处为厚厚羊毛。脸上又戴着口罩,有若大暖耳罩在脸上,真是独特又精悍,与此时人别有不同。 一行人在旷野上旋风似的奔驰着,为首者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他一样的盔甲装备,但外间罩的斗篷为貂裘黑色,口罩外透露的眼神深沉,显示了他与众不同的身份,正是前往钟吾寨巡视的杨河。 廉方正报,他负责的几个军寨,如钟吾寨、禹王山寨、马陵山天月寨等基本完工,杨河就领了自己护卫,还有总队一些轮休军官前往巡视。 他们从邳州西门乘船出发,顺沂河往北,到了运河镇,又顺运河转南,一路南下到骆马湖,再转向东北到墨河。 此时“新戴运河”未开挖,原来的墨河未被截断,仍从堰头这边汇入骆马湖。此河水算深算大,可以乘船从河口到后世被截断的地方,这里建了个码头,有小路到新建的钟吾寨,走十几里就到。或者在骆马湖边嶂山码头下船,顺官道北上,也可以到达钟吾寨。 然乘船到达只是这段时间,眼下河水与湖水已有冰凌,再过一段时间,或月底,或闰月初,河水与湖水就会彻底封冻,就不能乘船了。 众人沿着满是冰雪的小道奔驰,寒风呼啸,凌冽的西北风夹着鹅毛雪花席卷,各人满身满盔的雪,就是抓着缰绳的手套都落了厚厚一层白。快腊月了,这天气越发的冷。四野寂静无人,大寒的天气,几乎没人外出,天地间白茫茫,远处的村寨身影也观之不到。 又往东奔了一会,就见前面是官道,那条从淮安、宿迁往京师的通京大道,哗哗大雪下,官道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宛如蜿蜒的白色长龙。官道东侧不远,也就是一百多步外,就见一个似山包,又似寨子的军寨笼罩风雪中,猛一眼看上去,非常的不起眼,正是杨河设立的军寨之一,就在沭河边上的钟吾寨。 众人策马上了官道,虽然哗哗雪花不断落在他们身上,斗篷上,但却个个神情沉稳,精悍沉着,显示出了强大的纪律性。 杨河望去,当初他吩咐廉方正勘测地点,廉方正勘测周边后选择此地,再依二人设计稿图修筑。 此时钟吾寨就修建在河岸边一处土台山包上,那土台高只有二三丈,坡略缓,顶部平坦广袤,正好合适。整个军寨呈长方形,南北长约一百步,东西宽约六十步,也就是南北长一百五十米,东西宽九十米,面积约有二十亩。军寨设二门,西门与东门,西门离官道不远,东门就在沭河边,整个军寨离刘家庄巡检司约有三里左右。 杨河仔细看,他这个角度主要看西门这边,南北这端的西墙,就见这方较为独特,两边寨墙却是往内斜,外表看去,就象一个“八”字形。然后中间一个口子道路,宽有二十步左右,到了这个口子处,两边寨墙就往内探,道路随寨墙形状弯曲,一直进去约十五步,最里面才是寨子西门。就若“凹”样形,寨门在凹内。 同时这边寨墙分两道,坡上一道,不远后的顶上一道,寨墙不高,只是胸墙,似乎就在坡上顶上挖掘堆垒而成。 看坡上寨墙,连斜坡带胸墙只高一丈多,顶上寨墙,约高两丈多。顺着两道寨墙顶上,都堆了两层的麻袋,有点后世工事的味道。但此时坡上顶上,两道墙白皑皑满是积雪,却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除此,斜坡下还挖有壕沟,似乎是几道,从沭河内引水,环绕寨子几道,只在西门这边留了二十步宽的道路,需要走近些才能看清。 各部下策马杨河身旁,也是不断看,此次随杨河前来,除了一队护卫与队长陈仇敖,还有中军官张出恭,甲等军把总杨大臣、罗显爵、张松涛等人。各总队轮流训练作战,这几天却轮到他们值守歇息,杨河就带来一起巡视。 这时一人掀开口罩,若医护口罩似的挂在脖子前,却是杨大臣,他兴致勃勃道:“看这寨墙,似乎有点类似当初在荆山伏击战的壕沟,也是上下两道……这边更多了胸墙,若布置两层铳兵,以我新安军火铳的犀利……嘿嘿,若贼人来攻,就有好戏看了。” 他旁边是罗显爵,他仍戴着口罩,凝望寨子,瓮声瓮气道:“不单如此,这边坡下还有壕沟,除了门前,别处都不能走,若有贼人来攻,只能走这个口子道路……看这口只有二十步,并排通行只能十几人,真是挤得一团。他们进了口子,还得弯弯曲曲进去,寨墙两边都可以打他们!某想起闯贼部下攻打睢宁时,相公在城门内设伏墙,流贼进去后,上面扔灰瓶,扔万人敌,打火铳,贼子光挨打不能还手,惨啊,真若瓮中捉鳖一般!” 二人讨论着,他们加入新安军一年多,也锻炼出来了,一眼就看出这钟吾寨的利处。 身旁张出恭与张松涛也是窃窃私语,他们看眼前寨子似乎不起眼,但总觉这种外形弯曲,上下两道寨墙的寨体,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乎集结了“荆山伏击战”、“睢宁内伏墙”的优点。而且不单如此,有什么玄机,还需细细看过。 张松涛更想:“两边墙为内斜八字形,上下两层铳兵可以侧射,让敌防不胜防,两个夹角处还可以布置火炮。” 陈仇敖吩咐一个护卫先去通知,众人下了官道往寨子去,离了约五十步左右,果然看这边布置有壕沟,很深很宽,约深一丈,宽一丈,上宽下窄,呈“v”形。壕沟连接了河水,从东西两端绕来,内中颇有尖利木刺,前端皆用火烤过,非常坚硬,让人望之生畏。 看这类壕沟有五道,差不多每隔十步就有一道,每道皆连通河水,从东西两边绕来西门这边,只留下中间二十步宽的道路。每道壕沟之间的空地还堆着土,高低不平,行走非常不便。特别现在下了雪,若浇上水结成冰,更是滑溜无比,不能行动。否则摔入壕沟内,被木刺串在上面,那真是痛不欲生,渗人之极。 最后看里面为大壕沟,宽一丈多,深一丈多,不单沟内,坡下壕沟边皆放置了层层拒马鹿砦,沿着弯曲寨墙一直通往寨门处,拒马鹿砦尖利,仿佛要择人而噬。 众人看着,不由自主都想:“听说这寨子是杨相公设计?果然阴……不,险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8章 堡垒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离“八”字口不远,廉方正迎了出来,身边跟着几个睢宁工房,邳州工房的人。 一段时间不见,他更黑更瘦了,人显得更高,不变的是依然挺直的身体,颇为严肃的神情。 他依然穿着青衣,戴着吏巾,未戴暖耳,寒风中手与脸唇都冻得青紫,风雪中一身素白,特别肩上巾上满是冰碴霜雪。 他身后各工房的人倒没有他这种挺拔的身形,严肃的姿态,个个在白皑皑的雪中不是搓手就是跺脚,人人脸冻得通红,看向杨河的眼神中也满是畏惧。杨河在睢宁与邳州二地大开杀戒,几个月过去了,他们仍然心有余悸,敬畏在心。 廉方正对杨河见了礼,随后严肃看着他:“大人何故姗姗来迟?” 众人都看向廉方正,杨大臣撇撇嘴,张出恭微微摇头,但内心中,他是有几分佩服廉方正此人的。 杨河从两耳摘下口罩,挂在脖上,立时兜面就是一阵寒气,风雪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放马踏死廉方正的冲动,马鞭一指:“走!” 他拨马就走,众骑默默跟随。 从通道口子进去,是道路与两边寨墙的夹道,弯曲延伸,不能直接看到寨门。 这边道路是在坡上开辟切削,这处也没有两道寨墙,路与坡之间较高较陡,约高有两丈多,六七米的样子。看路与坡之间是大壕沟,壕沟边多拒马鹿砦,一直蜿蜒往寨门。 这种结松,就是内瓮城了,敌人进来,除了面对两个夹角首先攻击,入“瓮城”内,还要面对两边寨墙的打击。 杨河策马道上走,道路蜿蜒上升,有若“S”形,到了寨门前,这里有壕沟,有吊桥。此时吊桥放下,看那寨门,皆用大石碎石砌成,顶上垒成胸墙,也有两层麻袋放置。 杨河点点头,很满意,这种设置,基本达到他心中要求了。 “内瓮城”,这是三面打击!同时“S”形道路,可大大延缓敌人的冲击。他们就算有火炮,其实也很难直接打到寨门,因为被两边坡地寨墙挡住了。 杨河进了寨门去,里面宽广,南北两端都是石木结构的营舍,往东西方向延伸了好几排,尽朝内开口。各营舍顶上,靠西面墙位置还堆了很多的土袋,这是防炮之用。 除此中间是平场,铺着沙石,这是防止雨雪天泥泞,此时地上雪不多,似乎铲过,颇为的整洁。 看内中有一些民夫,但不多,看来这钟吾寨基本完工了。 杨河下了马,身旁众人也纷纷下马,各护卫更娴熟的散往四周,或戒备,或将各人马匹拉往马厩。 陈仇敖习惯性的离众人不远,按刃顾盼,酷冷寡言。张出恭则来到杨河右下首,随时准备听从吩咐,这是他作为中军官养出的习惯。余者杨大臣等人则好的东张西望。 这时廉方正也赶了来,他神情依旧,只有身后各工房的人颇有不安埋怨,似乎怪他不会说话。 难得的,廉方正问了一句:“大人可否要先歇息?天寒地冻,属下这就让人准备热汤热水。” 杨河淡淡道:“不必多礼了,先四处看看吧。” 廉方正也就作罢,他为杨河介绍,依图纸上的规划,钟吾寨大体完工,很多民夫都遣往天月寨。而本寨内建筑,也共有将兵的营房、食堂、澡堂、厕所、识字堂、医舍、粮仓、草料场、武库、马厩等等。 内营房主要集中在寨西北、西南位置,粮仓、草料场等集中在寨东北、东南位置。这是依杨河的吩咐,未来寨子可能要防止火炮的缘故。敌人从河那边进攻困难,寨内关键建筑,主要就集中在靠东面。 而钟吾寨面积,周三百二十步,最多可驻扎五百人,内中粮仓草料场若囤积粮草,也可供五百人食用半年。 杨河点头,他四下看,特别走到西面这边的寨墙眺望。 居高临下,就算风雪中视线也很远,看眼前的顶部寨墙都为胸墙,正好在架铳位置高度,胸墙前部为土坡,斜斜往下,陡缓不一,一直延伸到下面坡地寨墙处。 不过这寨墙内层倒用石料砌成,石料坚固,可以使寨墙的寿命更久远。也因为石料砌在内端,就算敌人使用火炮,也只能打在外端土坡上,打不到这个内端石料面。 看寨墙整体为梯形的矮墙类结构,上面还叠了两层两道的麻袋,一直蜿蜒。此时麻袋上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杨河伸手摸了摸,袋子里都是沙子,点了点头。 这是他专门吩咐过的,沙子为颗粒状,每粒沙子间都有间隙,特性松散不规则,不说弓箭,就是子弹对沙袋的穿透效果都很差,缓冲作用好,后世好多工事和街垒,都用沙袋来当步兵掩体。 他走到“八”字口一处夹角,杨大臣道:“咦,这里可放置火炮,两边各一门,贼人若从道路来攻,火炮对他们轰打就是。” 众人都觉可以,杨河也点头,这边确实可以放火炮,对冲过来的敌人实行实弹或是霰弹的轰击。特别清兵若进攻,他们攻城或是野战都喜用盾车,可以在这边用火炮对他们进行轰射。 他探头看了看,这边为半圆凸形,外面是泥斜坡、壕沟与道路,下面没有坡地寨墙。不过边上附近,就有一条小道通到下面的山坡寨墙处,两道寨墙间相距约一丈。 事实上,钟吾寨的西墙这方,口两边共有六条小道通往山坡寨墙处。 杨河顺边上小道下去看,众人也跟随下去。 小道弯曲,略有些“S”形,这是防止敌人用火炮,炮弹打到道上,跳到上面来。 到了下面,就见这边又一道寨墙,与顶部寨墙差不多,也是胸墙样式,外间为土坡,内层为碎石砌成,麻袋放在墙顶上,叠了两层两道,寨墙与身后斜坡宽度距离为一丈左右。 不过与顶部地面略有不同,这边地上不是铺沙石,而是铺木板,木板下为暗沟,用来防水排水之用。 身后斜坡处,下方位置也是用木板与竹篱笆坚固,这是防止滑坡。 除此,这寨墙内还有几处掩体,以碎石木料堆砌而成,顶上外端皆覆以麻袋沙包,一个掩体约可躲避十人。 这是防止敌人弓箭,更重要是防火炮。敌人火炮打来,士兵们可以躲藏内中。无事时,也可以在里面休息,烤烤火什么。基本上,杨河仿造了一些一战壕沟的设想。 众人好看了看,各掩体两端透风,倒不气闷。因为朝后方斜坡挖掘洞口进去,也显得宽敞。 其实杨河最初只想建一道寨墙,搞封闭似的木屋石屋,上下两层,也可以形成两排轮射效果。 但考虑到黑火藥时代,硝烟弥漫,士兵们打射后很影响视线。二这种结构,其实敌方若用火炮轰击,还是容易垮塌,最后还是露天似的矮墙壕沟,反正有盔甲,不惧怕敌人的弓箭。若敌人用火炮,躲避到掩护内便是。 众人在胸墙内走动,都很有兴致,这边虽没有顶部高,但视野也可以。 罗显爵听着廉方正介绍,又看外边的土坡壕沟,忽然道:“廉先生,为何外层不用石砌,这样更坚固?以后雨水来了,这道土坡其实很容易滑坡毁坏的。” 廉方正冷着脸道:“这是杨大人吩咐,学生也想用石砌的。” 杨河看着旷野,不知在想什么,张松涛插口道:“主要是防炮,若外面也用石砌,砖石飞溅,就会伤了士卒。现在都是泥土,贼寇若有火炮也不怕。便若闯贼麾下攻打睢宁,杨相公吩咐用麻袋土筐装土防护垛墙,保护了士卒。眼下用土坡也是此理,否则用石砌,外间还要再堆几层麻袋上去。” 罗显爵道:“这边主要对付匪徒,他们会有火炮?” 张松涛笑了笑,杨大臣道:“说不定要打鞑子呢?也不知有没有炮。听说鞑子是有炮的。就算没有,也防患于未然。” 众人略有些沉默,鞑子……听说一直在南下,他们会打到这边来吗? 罗显爵咳嗽一声,说道:“用土坡也好,这天气,泼上水,就成了冰坡,硬得不得了,还滑不溜丢的,贼人来攻肯定遭殃,就若当时焦山匪攻打新安庄一样。” …… 看过坡上寨墙,众人上了去,沿西墙、北墙走到东墙。 这钟吾寨除了西墙,余者都是普通单道胸墙,外土内石,形状也较平直,但因为外有五道壕沟保护,敌人攻打不易,却也不怕。 走到东墙这边,胸墙土坡下不远就是沭河,河水宽阔,从北面浩浩荡荡来,河中岸边颇有冰排冰凌,但离彻底封冻还有一段时间。 军寨在这边设有东门,也类“凹形”,离河水只有几步路罢了。这边是军寨的取水饮水之地,外面还可以停船,见势不妙,将士们可以从这边撤退逃跑。 不过这边也可能是敌人的攻打所在,特别河水结冰的时候。 杨河估计月底沭河就会彻底封冻,眼下小冰河时期天气寒冷,结冰厚度普遍在二十几厘米,局部区域甚至更厚,人与马都可以很轻松的在冰面上行走。 如此,敌人从这边进攻的可能性不小。特别杨河知道清兵冬日喜穿靰鞡鞋,那靰鞡鞋乃用厚厚牛皮缝制,鞋面有均匀的褶儿,凸起的舌头,适合在冰面上行走,防滑效果极佳。 清兵还习惯在靰鞡鞋内塞满以草榔头反复颠砸变得柔软的靰鞡草,保暖效果非常好,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在外面活动一天也不会冻脚,温暖舒适,这也是满洲人习惯冬日出来劫掠的原因之一。 钟吾寨卡在通京大道上,与清兵交火的可能性不小,除了西门,就要防止他们从冰面进攻东门。 说起这事,众人均是皱眉,张松涛道:“如果有敌攻打东门,敌众我寡,最好凿冰。只是天寒地冻,凿冰就难了。” 杨大臣不同意:“为何要凿冰?取些火药,炸冰就是。” 罗显爵道:“炸冰前一样要凿。” 看他们争论,杨河笑道:“其实这事也容易,不需要凿冰,介时在冰面上倾洒煤灰便可。煤灰吸收日光,热量就会融化河冰,就算到时又冻上,但冰层厚度不一,人马走在上面可是危险之极。” 众人哦了一声,虽不明白,不过杨相公说的,肯定就不会错了。 杨大臣兴奋的道:“那正好,贼人若来,真求之不得。宁走横冰一寸,不走竖冰一尺,这冰化了后冻,有厚有薄,他们若来攻,人马掉入水中就好笑了。” 他们兴奋讨论起这个,杨河则看向张松涛,微笑道:“忠忱兄,若你来守钟吾寨,你有把握吗?” 众人目光看来,张松涛慎重抱拳:“回相公,若属下防守,虽一总之兵,匪徒数千人,属下也不惧。” 杨河道:“若鞑子呢?” 张松涛沉思,罗显爵嘀咕一句:“听九爷说,鞑子可非同小可。” 张松涛郑重开口:“属下虽未与鞑虏交过手,但若他们几百人来攻,属下可以守住。” 他问道:“相公,鞑子会南下吗?” 众人都是看来,钟吾寨原本设立是为了对付匪徒,没想到竟要对抗鞑子?几年前鞑子曾攻入山东,所到之处,腥风血雨,难道这次又要攻来山东,甚至到南直隶来? 他们默然无语,廉方正站在一边,亦面有忧色,远远跟着的睢宁工房,邳州工房人等更面如土色。 杨河看众人神情都颇为紧张,毕竟清兵凶名赫赫,几十年打出的威名,各人心有忧虑正常。 他叹道:“很难说,所以我们要多作准备。” 他看着河水陷入沉思,按历史来说,本年清兵入寇后,会在闰十一月攻入山东,特别在十二月初九日陷沭阳,哨探兵锋凌于宿迁城下。十二月中陷赣榆,明年正月初二日更破海州,兵锋止于南直隶一带。 而自己堵塞在这边,几个军寨挡住南下清军抢掠之路,一场场恶战不可避免。 虽然他竭尽全力,但以初成之军,对付百战精兵,凶名赫赫的鞑子,有没有把握,他实在是心中没底。 然不管怎么说,这仗还是要打的,现在不拼命,不锻炼士卒,以后清兵越发势大,自己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沉思着,哗哗的雪花继续落在他的盔上,斗篷上,一片雪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19章 同往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十一月初六日,杨河又巡视马陵山天月寨,这近半年间,他一共建立四寨二码头。 禹王山寨、运河镇、钟吾寨、马岭山天月寨、墨河码头、嶂山码头。待下月各河流彻底封冻后,还要修一条从运河镇到钟吾寨的小道,可谓时间紧任务重,钱粮的耗费更是不计其数。 不过别寨好说,运河镇乃是他欲建立的新城,以后邳州的势力中心,除了部分建筑外,暂时还在规划。 而与钟吾寨一样,天月寨基本完工,一样建在山上,北东南上下两道寨墙蜿蜒,一个半圆形,将整座天月山都包进去,一直蜿蜒到黄巢湖的两端。冈陵间,湖水边,密密麻麻都是营房仓库,足以驻扎三四千人在里面。 这也是杨河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若有清军从官道南下,就以钟吾寨为前锋,挫其锐气,伺机断其后路。自己则率大军驻守天月寨,在此与敌大战,至少侵犯沭阳那股敌人,自己要狠狠给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新安军的威名。 至于犯赣榆、海州的清军,杨河不明白他们是否与犯沭阳敌人同一股,或不同一股,而且从别的道路走,毕竟走赣榆、海州,郯城那边也有小道可走。 介时见机行事好了,好在有心算无心,自己又设据点在此,各方面都从容多了。 他给自己的目标,十二月起的战事中,沭阳、赣榆、海州三城不能失陷。 …… 十一月底,杨河麾下的剿匪练兵告一段落,各新兵见了血,都显出了锐气。 剿匪练兵结束后,杨河也放了士兵们十天假,让他们见见家人,与亲人父老团聚。他心中知道,不久后与清兵的战事,这些人中,恐怕有一些再也见不到了。 杨河紧锣密鼓准备中,那方清兵继续南下,其势汹汹,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闰十一月初,又有消息传来,清兵围攻河间府,八镇兵皆拥兵壁旁县,慑不敢近。阿巴泰遣将袭总兵薛敌忠营,诸援师悉溃。阿巴泰攻河间越急,破其城,参议赵珽、知府颜胤等死之。 清兵所向无敌,明军闻风溃逃,力莫能支。 内忧外患中,大明内部形势也不乐观,十月二十四日,孙传庭兵败郏县。十一月初一日,援汴总兵刘超据永城反。闰十一月十四日,李自成陷汝宁,总兵虎大威、前总督侍郎杨文岳等死。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官员百姓相对哀叹无奈,杨河除了叹息,也只能加紧布防,继续运送粮草器械往钟吾寨等。 闰十一月中,又有惊人消息传来,清兵攻入山东,并攻占漕运重镇临清! …… 闰十一月初,因河水封冻,军需所的水力锤打制停止,好在杨河要求的目标基本达到,六月起到闰十一月初,军需所共打制后膛新安铳三千杆,连上原有火铳,计有四千杆。 因现在新安庄出产坩埚钢,优质的弹簧钢得到满足,所有这些的后膛新安铳,都配成了燧发的样式,也就是暂不带铳剑的二式新安铳,至少满足现有铳兵那是绰绰有余。 这些暂不带铳剑的二式新安铳都配独头弹,新子药,使铳兵们的战力如虎添翼。 除此,军需所还打制士卒铁甲等二千副,连上原有铁甲,总督府拨下盔甲,他麾下重甲达到二千五百副之多,重甲普及率超过一半。 军需所还制作纯棉甲,长身罩甲型,厚三层,重二十多斤,钉嵌铜钉,五十步外可防抛射,五十步内直射不会大伤,一套成本仅二两多银子。军需所制作了五千副,除装备没有铁甲的士兵,还可以装备庄丁巡捕。 也因此放假结束后,杨河给麾下全面换装。 闰十一月十五日,新安庄训练基地,北山脚下。 一个个军阵排列,按总队列成方阵,在风雪中植立不动。 他们全部着甲,肃杀、飞扬,如火如血,铁面罩下露的眼神只透着坚毅! 杨河已给他们全部换装,甲等军皆配铁甲,内队长级军官配将校甲,普通士兵配士卒甲。 那将校甲全重四十斤,前后有护心镜,有护喉顿项,护裆甲,胫甲等,与杨河原来穿着的盔甲差不多。 士卒甲则重三十多斤,甲片集中在上半身,前后有护心镜,以方盾兵、火铳兵、长矛兵等区别略有不同,但皆铁甲厚实,特别都有保护咽喉的护喉甲,保护面部的铁面罩。 他们全部有斗篷,颜色深红,粗毡面料,羊毛围领。内军官斗篷长度到小腿,士兵斗篷长度到膝盖。此时寒风猎猎,他们的红缨与斗篷,只在风雪中飞舞。 甲等军旁边是乙等军六个方阵,军官老兵配铁盔铁甲,新兵配纯棉甲,又有冬毡。不论新兵老兵,他们也皆有深红斗篷,显示出精悍、肃杀。 与甲等军略有不同,乙等军的盾牌手仍使用高过人头的大盾牌,也使用原来的战阵。 又旁边是中军部的队总,炮队、掷弹队、骑兵队、哨探队、锐兵队、辎重队、医护队,也皆甲胄鲜明,酷寒的天气中一动不动。 旌旗猎猎,斗篷飞扬,长矛火铳,尽显雄壮力量。 杨河有遗憾,士兵们不能百分百披挂铁甲,唯有铁甲在身,方最显强军风姿! 他又满意,眼前耀眼红光,铁甲连绵,片片盔甲与兵器的寒光,这是自己的力量,铿锵向前的力量! 他站在军阵前,喝问自己的战士:“诸君,倘若我带你们击杀鞑虏,可愿随我杀敌?” 下方的齐喝声:“愿随相公同往杀奴!” 积雪嗍嗍,声震四野。 杨河心中涌出豪情,这就是自己的军队,乱世中的依靠! …… 杨河关注清兵南下的消息,其实与他同关注的,还有州城的官员百姓们。 闰月初时,杨河议请设立收容所,设在州北,收容那些南逃来的山东难民们,知州苏成性顺理成章的将此事交由杨河办理。 杨河也不推辞,此事他轻车熟路了,交由议事堂民政所办理便可。本年七月时,他设立四乡,招募难民流民充实人口,到目前为止,还差一些户口,正好充实。 难民南逃,还带来许多传言与流言,如清兵攻占临清后,就传言纷纷,言鞑子兵在临清屠城。 那临清原系漕运咽喉,临城周匝逾三十里,绅士商民近百万口,全部被鞑子杀掳几尽,尸骸如山,官衙民舍尽皆焚毁,形状之惨,难以形容。 又说鞑子兵攻占临清后,又兵分五路,四处攻掠各城池。 更有难民言有鞑子南下兖州,看他们兵锋,甚至可能会一直攻到南直隶来。 种种消息传闻让邳州城的百姓一日三惊,知州苏成性坐立不安,连日召州城的官将议事,特别练总杨河。 对苏成性等人来说,什么民壮卫所兵不可依仗,邳州能依靠的也只有杨河这只乡兵了。这只强军曾几次大败流寇,斩首几千级,若鞑虏来临,希望这只大军也能靠得住。 杨河提议,邳州城的防守不能只靠乡兵,城内军民也要组织起来,如当时流寇攻打睢宁,睢宁曾建社兵,希望在邳州城也能实行。 他言,城内与四面关厢居民数十社,每社皆可建社兵五十名,以联防队为骨干、巡捕局为首领,整个城池内外可得社兵三千员。 这是只强大的力量,他们的钱缗米饼供给则由士绅商贾负担,有事登陴守御,无事团练习艺,三千员不饷之兵定可护卫城池周全。 同时他建议,即日起,在邳州城开始戒严,闭门清道,严查奸细,任何擅自通行者、动摇军心者、散布谣言者,杀! 又令富户不能出城逃亡,否则抄没其家产财帛,供应社兵。 苏成性许可,其实建社兵,何尝不是每个知县、知州的渴望,只是一般境内乡绅商贾势力大,阳奉阴违,没有非凡威望者难以实施。 但天杀星杨河就不同了,此人好杀,不分青红皂白,寻常士绅商贾见他,如老鼠见了猫,有他出面,再好不过。 果然杨大人出面组建社兵的消息传出,士绅商贾一片赞扬景从之声,他们踊跃出钱,百姓踊跃出力,再有联防巡捕为骨干,邳州城建立社兵之事极为顺利。 杨河也未放过邳州卫的漕运旗军,他们虽战斗力不行,但也有近千人数,也将他们编入城守的力量中。 对此,邳州卫指挥使孔传游向杨河亲切表示,誓与社兵兄弟一起,与邳州城共存亡。 他的小女儿孔德仪与杨大人视若亲弟的童杨大臣定了亲,二者隐隐有亲家之意,这几个月来,孔传游一直在着力亲近杨河。 如此,邳州城的守卫兵力就多了四千人,加上戒严令颁布,不再流言纷纷,人心更定。 当然,对邳州可能的战事防守,杨河大人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 闰十一月二十七日,州衙二堂,会文馆内。 “下官以为,不能干守城池,当御敌于国门之外!” 会文馆内,杨河与知州苏成性、同知张奎祥、判官宋治圆、吏目陈泰安等人相坐。 屛风上挂着地图,杨河指着地图道:“年中时,下官建禹王山诸寨,扼守匪贼南下之路。倘若鞑虏真的南下,便可与当时断贼寇南下之路一样,在此将鞑子挡住,免得进入州境,生灵涂炭!” 众人沉默,知州苏成性道:“杨大人认为,丑虏真的会南下?” 杨河道:“很难说,有难民言,鞑虏占临清后,兵分五路,一路更南下兖州。倘若如此,他们顺着官道,可能还会攻占邹县,滕县,峄县等地。邳州就在峄县边上,很难说鞑虏占峄县后,会顺势进入邳州地界!” 众人神情凝重,杨河继续道:“所以下官认为,在禹王山寨与运河寨设防,挡住鞑虏兵锋,免得地方遭受荼毒。邳州乃漕运之地,河密布,往昔通行都是行船,现在虽是封冻结冰,然水流不一,冰层有厚有薄,扼守要道后,鞑虏还能一路踏冰过来不成?” 苏成性等人仍是沉默,杨河说的道理他们也明白,邳州虽是漕运重地,但不是交通要地,通京大道走的是宿迁、郯城线,往日驿站也是坐船,现在河水结冰了,更无路可走。 鞑子可能南下,唯一道路就是走河堤,还走得艰难,杨河扼守禹王山寨与运河寨,确实可将鞑子挡在城池之外,只是…… 同知张奎祥与吏目陈泰安都呆坐着,他们对军事了解不多,没什么发言权,判官宋治圆犹豫半响,则是道:“兵凶战危,下官认为,还是依城墙而守吧?” “那城外的百姓怎么办?”杨河看了他一眼,“倘若只守邳州城池,不说各村各寨生灵涂炭,便是鞑虏长驱直入,进到城下,城外关厢都要毁于一旦!就算守住城池,四郊一片废墟,州衙有这个财力安置百姓么?” 宋治圆不语,苏成性皱着眉头,杨河瞟了他们一眼,他明白他们的心思,只要邳州城守住,他们管城外的百姓去死,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罢了。 而杨河也有自己的打算,依历史,清兵攻打邳州城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有小股的清兵哨骑,禹王山寨也足以挡住。特别这边到处河湖泊,没有南北交通陆路官道,冬天各河还结了冰。 这冰层与水的盐度及凝结核含量有关,各地冰层厚薄不一,说清兵在某地渡过冰河可以,一直踏冰南下,那是在找死。所以对邳州城的安全,杨河是很放心的。 就算有个万一,他在禹王山寨与运河寨布置兵力,介时阻挡救援也容易。他要的是一个借口,一个野外乱跑的借口,此次作战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的大部分兵力不可能放在邳州城。 会文馆内一片难堪的沉默,良久苏成性道:“杨大人有把握在野外挡住鞑虏吗?” 他揉着自己额头,只觉头痛欲裂,清军可能南下邳州的阴影笼罩心头,让他内心沉甸甸的。 这不比流寇,这是凶名赫赫的鞑子,从边镇破口后,一直南下攻掠数千里,再一次打到山东,多少雄伟巨城,精兵强将不可挡。还不是第一次了,崇祯十二年时,清军就入济南,一省之城都被攻破,德王朱由枢、奉国将军朱恩赏等被俘。 所以杨河说要在野外阻挡清兵,年轻人勇气可嘉,但苏知州这心中,七上八下,丝毫把握也没有。 杨河道:“下官只能说,尽力而为!” 他看众人神情,安慰道:“其实老父母大可不必忧心,我邳州城有四千社兵旗军,防守力量充足,下官亦有数千兵马!反观鞑子,听说只一路南下兖州,又要分兵劫掠,就算他们入邳州,至多千余人,我众敌寡。就算丑虏凶悍,见势不妙,下官跑回城还是可以的。但能否在野外拒敌,为了邳州城的百姓,下官总要试试。” 苏成性叹息一声,杨河说的都是大义,他也不好阻挡,而且他说的有道理,清兵就算南下邳州,人数也不会多,不试试,怎么知挡得住挡不住?特别在杨河几次大败流寇,年轻气盛的情况下。 苏知州心中也有侥幸,希望杨河能在野外挡住,否则清兵打到城下,就算守住城池,关厢四郊一片废土,他苏成性事后也要焦头烂额。 他叹息说道:“就依杨大人方略,倘若事不可为,应及早回师,以州城百姓安危为上!” 杨河郑重应了,张奎祥、陈泰安仍不语,唯有宋治圆道:“下官还是那句话,兵凶战危,特别野外凶险,杨大人最好依城墙而守。” 杨河长笑起身:“生死有命,怕有什么用?兵凶战危、野外凶险,若怕,引颈受戮好了。” 他对苏成性作了一个揖:“下官这就去布置了。” 他扬长而去,望着杨河背影,众人都有些出神。 看杨河洒脱的样子,一时间知州苏成性竟有些羡慕,或许,自己真的老了。 …… 说服了苏成性,杨河知道自己离出发的时间不远了。 此时他早准备完毕,特别进入闰月后,他趁各地结冰,让辎重队勘修了从运河镇到钟吾寨的小道,在可以走人的冰河上铺设茅草与木板,几个军寨还运送了充足的粮草器械,最后余下的,只是将领人员的安排。 除此倒还有一事,历史上一笔带过,但其实也很重要的史事。 那就是历史上的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小袁营的袁时中扬言相救鲁王,率兵东进凤皖至睢宁的事。 这当然是借口,小袁营活跃于豫东南、皖北一带,他们要去山东救鲁王,直接渡黄河就是,甚至从徐州走都非常近,绕个大圈子跑睢宁、宿迁作甚?所以打清兵救鲁王是假,率兵东进抢掠是真。 也因此到睢宁时,驻守宿迁县城的护漕防河参将古道行、总兵戴国柱战死凌城庙。 杨河很关注此事,他就要迎战清兵了,当然不希望后院着火。 好在哨探得知,凤阳府一带没有动静,未见袁时中兵马有东来迹象。 或许是睢宁几场大战,李过,张献忠等人大败消息传到袁时中耳中,东进有拦路虎,他就取消了绕个大圈子,跑到睢宁、宿迁一片“相救鲁王”的动作。 这让杨河放心不小,当然他不会掉以轻心,除了睢宁有社兵,他在新安庄会留有兵马,此时黄河封冻,过河支援也容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0章 安排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闰十一月二十八日。 韩大侠与杨千总顶着风雪进入邳州练总府署内,寒风呼啸,二人衣帽斗篷上满是厚厚的落雪,口罩外面露的眉眼亦凝着层层的霜花,连眼睫毛都是白色的。 这天气实在太冷,滴水成冰,二人一路从新安庄来,真是冻得够呛。 却是此次的剿匪练兵中,二人的二总与五总被安排往徐州一片打,实战锻炼后,二人的部总也被留守在新安庄一片,换装阅兵后同样如此。 不过昨日接到赞画堂命令,让二人前来练总府署议事,他们就急冲冲赶来了。 这一年多杨千总成熟不少,但仍有年轻人的心性,天气太冷,他斗篷裹得紧紧的,用力跺着脚,几乎是跳着进入宅院。 韩大侠却仍然一板一眼,极讲究军姿军礼,大寒天气泰然自若,看杨千总样子,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杨千总只好规矩些。 二人护卫马匹留在大堂外,自有府署护卫照料。他们一路进去,看二堂、后堂大门都有铁甲护卫守护,他们在风雪中站得笔直,积雪也在他们盔甲斗篷上积得老厚。 很快,二人到了西花厅暖阁外,这暖阁是杨相公近几月新建,与府署建筑略有不同,屋顶上一个高高的烟囱,此时烟囱口浓烟滚滚,冒着火光,带着温暖。 暖阁门口站着几个铁甲护卫,大红斗篷,手持长矛,精锐冷肃,陈仇敖也在这边,看见二人,他招呼一声:“快进去吧,就等你们了。” 二人进去,立时一股温暖热浪迎面而来,二人身上寒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暖洋洋的全身舒服。 就见里面颇为宽敞,摆着很多桌椅,椅上铺设皮毛软垫,备有毛毯,显得温煦舒适。正中靠墙处,一个大大的,很象炉灶,杨相公说是“壁炉”的东西。 此时“壁炉”里面熊熊大火,很多柴木在“噼啪”燃烧着,化为温暖的热浪弥漫。暖阁的侧面两边墙上,还各有一个高高的通风口,似乎是对流换气,保持通风之用。 此时里面熙熙攘攘,各总军官,中军部各将都到了,他们三五聚着,或在壁炉旁,或待在屋子左侧。那边一个石砌火塘,众多人围着火塘,正烤着全羊,旁边一个炉中还烫着酒。 美酒美食传递,众人大快朵颐,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喧哗,肉香酒香,更显热腾。 杨千总不由赞了声:“这暖阁舒坦,还不怕烟气。” 他舒服的吐了口气,见墙这边有实木架子,一长排的,挂了很多斗篷帽子,便也脱去自己冬毡斗篷口罩手套,抖去积雪挂上。 韩大侠也取下口罩等物,举目扫了一圈,就见杨相公狼皮大椅摆在壁炉侧近,面前一张案桌,正坐着写什么,身旁站着张出恭、张出敬与张松涛等人,端着酒杯,小声议论什么。 钱三娘坐在他身旁,头发用帕巾包着,穿着长身罩甲军服,面前摆着烤羊肉与美酒,正用筷子夹起一块焦黄嫩滋的肉块,喂到他嘴巴,听到动静,眼眸向二人瞟来。 二人过去拜见,又对钱三娘见礼,称夫人。 钱三娘点头,杨河咀嚼着羊肉,笑道:“你们来了,那边有酒有肉,自己动手。” 杨千总立时过去,韩大侠冲张松涛等人拱拱手,也跟着过去。 就见这边闹腾,有坚石砌成火塘,柴木熊熊,上有烤架,一头羯羊架在架上,九爷持着架手,正不断调整火势。杨大臣拿个刷子,不时刷油。此时这羊已被烤得金黄油亮,滋滋冒油滴到火堆。 又在旁边,曾有遇叼着烟斗,衣袖圈得老高,手执尖刀,麻利的将烤好的羊肉切下来,韩官儿端着盘子接过,放在旁边案上,撒上料粉葱花等物,烤肉的香味勾人口涎。 很多人围着等吃,不远处还有炉,铁皿烧着热水,皿中放着温酒壶,黄酒的芳香飘摇,显然内中烫着酒。 看到二人过来,众人招呼,杨大臣抬头叫道:“老韩老杨来了,快快,喝口酒吃口肉,暖暖身子。” 韩官儿端了盘羊肉给父亲,又用温酒壶给他倒了杯温热的黄酒,韩大侠喝了一口,就觉胃中暖暖的。又咬了口羊肉,焦香流油,肉质脆嫩,烫乎乎的,又有着香料的味道,一股舒适就涌上心头。 杨千总也迫不及待抢了块肉,又倒了杯酒,大快朵颐,颇感惬意。 正吃得痛快,就听杨相公的拍手声音:“好,人到齐了,开始议事吧。” …… 众人围到“壁炉”前,此时聚在暖阁内的都是把总级的人物,甲等总,一总把总杨大臣,二总把总韩大侠,三总把总韩官儿,四总把总罗显爵,五总把总杨千总,六总把总张松涛。 又有乙等总,新任的七总把总董世才,八总把总杨天福,九总把总林光官,十总把总张董,十一总把总杨汉,十二总把总杨祖文等。 中军部各将也在,如炮队队长崔禄,掷弹队队长常如松,哨探队队长曾有遇,辎重队队长盛三堂,医护队队长李家乐,锐兵队队长张出敬,骑兵队队长钱仲勇等人。 内中只有钱三娘是骑兵队队副,不是把总级,但她是杨河夫人,身份地位不一般,一样位列阁中。 护卫抬来屛风,上面挂着一面大大的地图,描绘着邳州、睢宁、沭阳、海州,甚至山东一部分的地势地理。却是杨河依据后世地图,还有此时侦测到的山川水土情况,自己慢慢画出的一副地图,相比此时的地图,算是精确了许多。 不过精确归精确,他的地图测绘一直很慢,却是他虽有骑兵哨探队管测绘,但地形学、测绘学涉及很多,甚至要知道比例尺、纬度等等学识。他的队员还在学习基础数学,侦测地形,大多只能靠常识经验,并不能准确的描绘,很多时候要靠杨河自己上。 起身走到大地图前,在山东临清位置有一个大大红圈,指着红圈,杨河说道:“十月时,鞑子第五次入寇,本月中,更打到山东来,攻占了临清。传言鞑子兵分五路劫掠,我们不知道是哪五路,但有一路可以肯定,就是往东南走!” 指着兖州位置,这边也圈了一个大大红圈,杨河说道:“已有难民言有鞑子南下兖州,兖州往东南走,顺官道是邹县、滕县、峄县,而峄县往南,就是邳州了。” 众人一惊,难道鞑子会打到邳州来? 清兵的事,众人当然知道,最初觉得这事遥远,未想他们边镇破口,势如破竹,竟一直打到山东。众人也不觉得兖州、邹县、滕县、峄县诸城可以挡住凶名赫赫的鞑子。 同时很多人心想,杨相公一早让九爷,刘七郎等人在讲武堂讲述鞑子的战术战法,难道早料到这么一天了? 看众人神情,杨河说道:“不过鞑子入邳州可能性不大,因为峄县与邳州二地没有官道相连,往常靠的是水运,此时河流结冰,行走不便。最有可能的,是鞑子占峄县后,继续顺官道往东南攻打沂州与郯城,然后占郯城后,顺通京大道进入南直地界。” 他叹道:“倘若鞑子进入南直,那宿迁、沭阳、海州就要遭殃了!” 暖阁内一片安静,众人内心沉甸甸的,特别张出恭兄弟,曾有遇几人面色沉重,他们是山东人,此时家乡正在遭殃,自然心头恨恨。 良久,张松涛道:“相公的意思是?” 杨河缓缓道:“我的意思,还是要与鞑子打一打,不论他们会不会打到邳州,早晚都会交手,早打不如晚打!” 杨大臣叫道:“不错,这死鞑子,一次打得比一次往南,早晚会与我新安军对上,早打不如晚打!” 罗显爵也道:“确实,不与鞑子交手,怎么知他们斤两?当初打流贼,他们吹得神乎其神,打了之后,就知道流贼不外如此,鞑子也一样!” 杨千总道:“打!人说鞑子三头六臂的,俺就不信了,当初九爷通州十二骑,不是打得几百鞑子兵抱头鼠窜么?” 暖阁内一片叫打之声,除了杨河叫打,他们顺从口气,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意。这只军队从崇祯十四年起就血战不断,一年多打的仗比别人一辈子还多,从来不畏惧战争,甚至闻战而喜。 九爷钱仲勇呵呵笑道:“鞑子确实不是三头六臂,只要敢打,没什么好怕的。不过他们兵精甲厚,战技出众,远非流贼可比,对上他们,倒不可大意。” 他叼着烟斗,缓缓说着,顺从众人之意,也有自己见解。他女儿钱三娘嫁给杨河,地位抬升不少,反而小心谨慎起来,说话行动,阐述了什么叫住三思而后行。 看众人跃跃欲试,不惧战,不畏战,杨河心头满意,当年他刚穿越,除了弟弟妹妹,只有杨大臣共四人,现在已经有了这么多骁勇的手下,庞大的基业。 他说道:“九爷说得对,鞑子凶悍,否则不会有五次入寇破口。但他们也不是三头六臂,否则通州十二骑不会打得几百鞑子兵抱头鼠窜。他们是强盗,更怕死,倘若我们不怕死,他们就怕死了!” 指着地图,杨河说道:“况且鞑子占临清后,又兵分五路,一路虽顺官道南下兖州等地,但人不会太多,又长途跋涉,我们有心算无心,是以逸待劳,以众击寡!” 杨大臣欢喜道:“所以,钟吾寨、天月寨等寨就可派上用场了。” 杨千总眉飞色舞:“寇可往,我亦可往,他们从通京大道南下,我们就在路上等着他们。他们分兵各城,每一条路人不多,这是添油战术,我们舒服待在军寨,找机会一股股吃掉他们!” 众人看着地图,都有古怪的感觉,似乎杨相公早料到要与鞑子交手,特地修了这些军寨一样。杨千总的话也引起他们共鸣,以逸待劳,在自己据点与敌作战,这是最优战术。 罗显爵看了杨千总一眼,内心有点危机感。几个甲等军把总中,杨大臣不用说,韩大侠父子根本是对牛弹琴。张松涛以前是读人,还是讲武堂副山长,唯有杨千总是他竟争对手。 张松涛谨慎道:“若往钟吾寨、天月寨,就要离开邳州了,苏知州他们同意了吗?” 张出恭也看着地图:“鞑子若攻占峄县,往南就是邳州。虽现在河水结冰,但鞑子会否南下,也不可不防。” 杨河点头:“邳州是我们老巢,自然要安排,使大军作战,无后顾之忧。” 他环顾众人:“我已说服苏知州,许可我大军便宜行事。现州城有社兵,有漕运旗军四千人,防守兵力充足。而在城外,有几处需要布置,一是我们新安庄,我决意七总把总董世才留守,还有原来二总与五总的炮队、辎重队等也留下来,归董把总指挥节制。” 董世才忙出列领命:“属下遵命,定为相公守好新安庄。” 杨河点点头,董世才是杜圩编伍时的老人,又为人沉稳,他虽领乙等军一总留守,还是让他放心的。 而且原来韩大侠与杨千总镇守新安庄与睢宁城,他们属于镇守总,总内还设置有炮队,辎重队,掷弹队,锐兵队,马队等等,此时都归董世才节制指挥,让他战斗力如虎添翼。 杨河交待他,虽镇守新安庄周边,但也要关注睢宁城那边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过河支援。 “二是禹王山寨。”杨河指着地图道,“此寨建设,原本是扼守匪贼南下之路,如果鞑子南下,此寨也是首当其冲。守住这里,就可切断鞑子入邳之路,不使邳州生灵涂炭!” 他环视众人,看很多人都露出期盼的神情,他说道:“以十总把总张董留守。” 张董出列,高声领命,身旁杨天福、林光官看了他一眼,都是羡慕。 守留一地,这是一种器重,还有信任。同时二人内心有些焦虑,身在伍中,不进则退,当年杜圩编伍,青壮男丁十七人,马祥、蔡大秦战死,余者有平步青云者,如韩大侠父子、杨千总等。 有四平八稳者,如崔禄、董世才等人。有成就普通者,如林光官、杨天福他们两个,身为把总,却岌岌可危,越发被年轻人赶上。现新任的十一总把总杨汉,十二总把总杨祖文,就是类杨千总那样年轻气盛的年轻人,还是河神庙编伍时的新进。 甚至有跟不上脚步者,如高进忠、米大谷、杨马哥、李薛义等等,干脆掉到总副、庄主的位置去了。 “还有运河镇。”杨河道,“以辎重队盛三堂留守待命,随时机动!” 七月时杨河扩军,分甲等总、乙等总,一共十二个总,又有中军各队,计四千五百人兵力。 这次扩军中,甲等总每甲六七个老兵,三四个新兵。乙等总每甲三个老兵,七个新兵。又中军各队分配后,余下新兵不少,全塞入辎重队内,使辎重队人数达到六百多人。 近几个月辎重队不断往各军寨运粮运物,各军寨粮草器械充足,战事便起,动用辎重队的地方也不多,大可驻守在运河镇,作为禹王山寨的梯队支援,大军伤亡人员的预备补充。 盛三堂出列领命,他虽年轻,却与董世才一样是个沉稳的人,还懂得计算,辎重队副杨马哥、李薛义虽是杜圩编伍时的老人,却不能取代他的位置。 他为人也更沉默寡言,左眼还曾中箭瞎了,当初他与罗显爵等八个青壮入伍,现在只余他跟罗显爵二人,新安军成军之初淘汰率可谓极高。 几处要点布置完,众将看着地图,均觉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出外打仗。 接下来是重头戏,罗显爵跃跃欲试,却听杨河道:“鞑子若进南直,走通京大道,钟吾寨这处就很关键,可以试探其战力,挫其锐气,亦可以伺机断其后路,很重要。” 他沉吟一阵,说道:“以六总把总张松涛留守。” 张松涛肃然出列领命,杨河交待他,还是以稳妥为上,视敌众寡,若鞑子兵力超过一个牛录,就谨守寨堡,不要冒然出外作战。 张松涛郑重应着,粗黑的四方脸膛透着红光,显是激动的。罗显爵看着,心下有些羡慕,也有些失望,心想:还是读人吃香啊。不过看杨千总也没捞到任务,心下会安慰些。 “余下诸将,都随我往天月寨,伺机与敌大战!”看着余下诸人,杨河轻喝一声。 众人轰然响应:“愿随杨相公前往!” 他们杀气腾腾,显示出此时军伍所难得的一股豪迈,他们虽然还比较稚嫩,却有慷慨悲歌的剑击之气。 那是先祖烙印在他们基因中的豪迈、任侠、武勇、鲜血、热情,虽帝国老迈,军队腐朽,但他们的火热不会消失。 阁外大雪,壁炉中柴木“噼啪”燃烧,熊熊火焰,映红了杨河的脸,看着众人,他心头激动。他也知道,此去通京大道,去天月寨,定然伴随着鲜血与尸体,有人会受伤,有人会死亡,很多熟悉的人再也见不到。 但他必须去,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拼命,以后拼命的机会都没有。 他也知道,他会面对一个凶残的敌人,一个挟着锐气,拥有数十年战无不胜所带来优越感的新兴强盗集团。 这个集团,虽然只能欺负下老迈的帝国,放在明初就不够看,甚至在李成梁的威压下都不敢动弹,但此时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五次入寇,多少精兵强将不可挡。 但他不能退,因为有时候一步退了,就再也没有前进的机会了! …… 接下来众人还商议很多,几处留守军寨,除了粮草,还需器械,近几月辎重队倒运送了许多。 如钟吾寨内,就准备了大量的灰瓶与新万人敌,还有两门二号小佛郎机炮。打十两的铅丸,子铳三十斤,猎鹰炮样式,可上下左右的调整,更各配有五十发数量的相应子药。 却是当初对战流寇时,杨河敲诈来八十门火炮,这些火炮除部分选入炮队,余下颇多,近几个月慢慢改造,一些佛郎机改成猎鹰炮样式,不论守城还是野战,都颇为灵活。 就选了一些,放入钟吾寨等军寨内,随之有相应的炮手与弹药车。 而按杨河编制安排,新安军每门火炮,二号火炮者,每炮配五人,三号配四人,子铳都有五个,各有一匹骡子拉炮。又有弹药车,每车放子铳与定装纸筒弹药五十发,也各有一匹骡子拉车。 这些新万人敌与火炮都用新火药,威力强劲,介时用之,定让鞑子们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飞雷只随在中军,归在掷弹队内,由杨河亲自指挥使用。 出战会有伤亡,各留守军寨也配有相应的医护队人员。虽类后世的抗菌消炎,止痛止血的药品还在研究,但近几月来,杨河也招募了一些医士。使用的器械,纱布绷带等更加精良,每个军医还拥有专门的救护箱,助手们的担架也更加正规。至少比起此时的官兵,此时的鞑子,新安军的受伤将士们,将得到更良好的救治与医护。 还有哨探的问题,骑兵队与哨探队需出击了,以钟吾寨为后勤基地,哨探山东境内,主要侦探清楚,鞑子兵分五路,是哪五路,每路兵力与统帅如何。特别南下兖州这路,更要侦哨分明,最好抓一些鞑子活口。 侦哨的事,自然交给曾有遇与九爷钱仲勇等人,九爷虽是自己岳父,但大敌当前,也要拼命。 他的部下钱三娘等人,虽是他女儿,自己妻子,也一样要拼命。 此战,从杨河这个统帅起,没有人可以例外。 各种安排,各种商议,一直入了夜,众将才匆匆告辞而去,雪花仍在飞舞,冬夜冰寒,外间传来刁斗的声音,一片肃杀。 戒严令颁布后,宵鸣刁斗以戒严,夜间,就没有行走的行人了,否则就是敌间细作,轻则抓捕,重则格杀。 杨河送钱三娘出府,雪随风而落,沙沙声响,更增静谧。 杨河交待了她许多,钱三娘不断点头,听身旁男子温言说话,只盼望一直这样走下去。 又看他看着天空,若有所思样子,忍不住问:“相公在想什么?” 杨河目光看去,似乎透过雪花,看到浩瀚的星空,万千的银河。 他微笑道:“我总在想,宇宙外面是什么。” 钱三娘也看去,就见大雪飞舞,若一片片大鹅毛,灯火一映,冰晶似的,一时有些痴了。 …… 老白牛:新一年到了,祝大家猪年快乐。断了一段时间,主要是近几月身体实在不好,进了好几次医院,一次甚至救护车拉去。医生检查,除了颈椎病,还严重神经衰弱,又有抑郁症,胃病等等,最近还脑鸣,整天脑子嗡嗡叫个不停,蝉鸣似的,烦! 在医生建议下,出去散心了几月,到北方很多省市走了走,宁夏、甘肃、陕西、河南,山西等等,看看苍茫大地,心情确实好了很多。说也怪,在外面玩的时候,爬华山,爬黄土高坡,健步如飞,一回到家里,又病痛不断,难道我是天生只能玩耍,不能工作的人? 开个玩笑,想想自己只是普通人,但人来到世上,总要留下点什么,自己能留下的只有作品了,所以我的小说都会写完的。 年节事多,先更新几章,恢复正常更新要在正月初几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1章 夜不收1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四日。 这天,李自成攻陷襄阳。 正是腊月寒冬,山东境内。 雪落如麻,一队骑兵旋风似的从沂州方向奔来,他们在旷野中顶风跋涉,艰难行进,四野寂静,惟闻雪落沙沙之声。 天地萧索,大地一片纯白,一行顶着风雪,艰难的从东泇河踏冰而过,看前方一片连绵山岭,正是靠近峄县,滕县方向的文峰山,山有“季文子墓”、“季文子庙”等遗址,相传鲁国大臣季文子葬于此。 到了山岭下,一行十几人停下来,都是相貌粗豪,骑术精湛的汉子,个个罩着斗篷,举止彪悍。 为首一人,年近四十,满面风霜,眼神锐利,戴了一顶白色的毡帽,顿项垂下来,魁梧的身上披着厚厚的棉甲,甲胄陈旧却挺刮,钉着铜钉,肯定是内镶甲片的镶铁棉甲。 他骑在一匹银騔色的战马上,佩着双插,别着熟铜锏,鞓带上还挂着一个大大的万人敌,虽是天寒地冻,骑在马上仍然稳稳的。 他身旁一个精瘦的汉子,与他年纪相仿佛,个头不高,脸上尽是沟壑皱纹,也冬毡斗篷暗甲,除了双插,还携带了一把铁锤,脸上手上涂抹了厚厚的羊油,风雪中一样泰然自若。 寒风如刀,二人眉眼唇须边布满白花花的霜雪,身上毡帽斗篷尽堆积雪,看胯下战马躁动,不断打着响鼻,精瘦的汉子说道:“丘爷,兄弟们在风雪中赶了百里路,都累坏了,歇歇吧。” 那丘爷回头看了看,看身后众骑皆显疲惫,很多人缰绳都抓不稳,只是极力搂住马匹,显然酷寒的天气中冻得够呛。 他说道:“也罢,就歇歇,不过前面快到峄县了,可能会遇到鞑子,大伙小心些。” 众人都跳下马来,一片的甲叶摩擦之声,显然斗篷内都披了搏战用的镶铁棉甲。 他们在一片树林内避风,整理自己的马鞍,从马褡子内掏出酒壶,咕噜噜的往口中灌酒,虽此时烧酒度数不高,但也可为身体内注入暖意热流。 一行人正是沂州城池的哨探夜不收丘呜泰、史舜胤、乔振秀、孔士高、冯遇圣等人,奉原河南巡抚高名衡与沂州守备之令外出侦哨敌情,为首二人,便是粗豪汉子丘呜泰、精瘦汉子史舜胤。 却是二人不但是高名衡麾下家丁,还曾参加过蓟镇,辽镇,山西镇等镇营伍,一直担任夜不收,颇有功绩。崇祯八年时,二人随曹文诏部南下剿寇,曹文诏阵亡后,二人辗转中原各地,后入高名衡麾下为家丁。开封失陷后,高名衡因病归里,二人原就是山东沂州人,也有归乡之念,就追随高名衡回到老家。 因清兵入寇,还打到兖州,沂州知州守备等人担忧,就与告老的高名衡商议,派出夜不收精锐,外出哨探。 那夜不收在九边为多,虽嘉靖年后,江南及腹地也有设置,不过沂州没有专职的夜不收,只以家丁马队兼任,沂州知州守备等人之意,也是想请高名衡援助。 因此丘呜泰、史舜胤就奉命出哨,他们哨探经验丰富,与鞑子多有交道,二人也一直在同一个营伍,十几年出生入死,有他们领头,众家丁哨骑都没有话说。 他们在树林中歇息,整理装备,作为马队夜不收,他们皆有旁牌,又佩双插,弓壶内是开元弓,箭囊中是重箭,还是挤压式箭囊。箭矢塞在里面,马匹再怎么颠簸,箭矢也不会掉落。 不过内中只有丘呜泰、史舜胤二人使用一石强弓,余者乔振秀、孔士高等人都使用七力弓或八力弓。 同时乔振秀腰间还插了一杆手铳,看手铳的发火结构,却是那种燧发式的自生手铳。此铳虽然钢片无力,老打不着火,不过不用火绳,举铳便射,便利性却是火绳手铳不能比。 而且一行人中,只有丘呜泰与史舜胤使用近战搏斗重兵熟铜锏与铁锤,余者沂州守备麾下,近战兵器就是腰刀了。这种腰刀也是明军中普遍使用的雁翎刀,刃薄锋锐,轻便灵活,刺割两宜,定制在一斤十两。 这刀对付无甲目标很管用,但对上鞑子哨探捉生军,丘呜泰二人总有一种忧虑在心头,太轻了,这种刀不可能破开鞑子的重甲防护。 甚至他们用的七八力开元弓,丘呜泰也觉不足,八力弓可以在十五步距离内射穿镶铁棉甲,略伤到肉。但鞑子出哨马甲,至少都是两重甲,外间三四十斤的镶铁棉甲,内中一二十斤的铁短罩甲,十五步射穿一层还有一层。 若是遇到他们中达壮、拨什库、分得拨什库之类的小头目,最里头还有一层锁子甲,三重甲,弓箭兵器的伤害更无力了。 不过兵器的使用训练是长年累月的事,使用惯了,冒然更换,更是下降战力,只好见机行事。 “滚驴熊的,这鬼天气,俺的马都累坏了,还驮了几十斤的甲,死沉死沉。” 一旁乔振秀大口灌酒,一边骂骂咧咧的整理马鞍,他与孔士高一样,都是沂州守备最器重的家丁,也都是粗壮的汉子,穿着镶铁棉甲,披着灰色的羊毛斗篷,结着厚厚的四周巾。 这是一种壮士乡勇常戴头巾,从头裹下,盖过耳朵,在肩膀前方打结,类头巾与肩巾合一,往常在南方多见,近几十年陆续传到北方。 此时他被冻得够呛,鼻子通红,手脚发木变僵,似乎感觉不到上下手脚的存在,唯有大口灌酒,才会身体温暖些。整个四周巾的头上,更是被厚厚的积雪包裹,连眼睫毛都是白色的。 他用力跺脚,话都说不利索,他的话也引起众家丁共鸣,一年轻人道:“是啊丘爷,为何要披甲呢?这出哨不该轻便灵活么?” 丘呜泰看向这年轻人,看他清水鼻涕都冻出来,白花花大片。脸上虽然抺了油脂,仍被寒风拉开几道口子。整个人哆哆嗦嗦的,一双手更是青紫红肿,此时就是拼命搓手呵气。 他说道:“冯哥儿,鞑子不比寻常匪贼,他们都有重甲,箭矢也犀利,若出哨不披甲,遇上他们,恐怕……” 他看着众人,看各人冻坏样子,内心有些忧虑,久在边镇,他当然知道鞑子的彪悍凶残,此行出哨,一行人恐怕凶多吉少。 然高军门器重,对他有知遇之恩,又关系到沂州乡梓父老安危,自己这条命也是捡来的,就生死由天吧。 年轻人冯遇圣似懂非懂,他马户出身,因骑术精湛,又擅箭术,被沂州守备相中,这些年一直待在沂州周近,最大的战事,就是打打流寇马贼,鞑子如何,虽然听多了,却没有交过手。 他心情有些紧张,又有兴奋,因自己名字,他从小被人打趣调笑,但他坚信,他会建功立业,命中遇贵人的。 因为他的名字叫冯遇圣,是他爹妈给他取的! 想想病亡的双亲,想想光宗耀祖,告慰二老的远景,他不由摸了摸腰间佩的一把斧头,触手冰寒。 …… 歇息一会,一行十八人又上马,毕竟是沂州城最精锐的力量,稍稍歇息,就恢复了元气,各人稳稳上马,握紧了缰绳。 他们两人一列,很自然的保持一马距离,蹄声杂沓,马蹄铁踏在积雪上,顺着西泇河边,往峄县方向而去。 雪稍歇,此时离布袋山不远,一大片山岭在西泇河北面展开,银装素裹,丘呜泰正要指挥众人渡过西泇河,忽然史舜胤眼神一凝,手一抬,一片唏律律的马鸣声,众人止住了马蹄。 他悄声道:“丘爷,看到了吗?” 丘呜泰冷笑道:“看到了,不是鞑子正红旗,就是镶红旗的哨探。” 他看得很清楚,前方几里外有一个红点,正渡过西泇河,往河边不远的布袋山奔去,看那身影样子,肯定是出来哨探的鞑子兵。 不比明军这边,鞑子哨探素来大摇大摆,不加遮掩,更不更换衣甲,什么旗就什么颜色的旗号衣甲,骄狂惯了,也可能是几十年野外无敌带来的自信。 看那骑鞑子红色的衣甲,确实不是正红旗,就是镶红旗的哨探。 众人悄悄下马,乔振秀兴奋的道:“只有一个鞑子,我们悄悄跟上去,把他抓了作活口。” 孔士高道:“布袋山那边有一座龙王庙,这鞑子可能是去那边避风雪歇息,落单的鞑子,好对付!” 身后众家丁都是意动,看众人期盼的神情,丘呜泰也觉是机会。若是相同人数,他这行十八人只有远避逃命的份,但只有一个鞑子,那就好对付多了。 他说道:“那鞑子从南面上山,我们从东面抄过去。不过也得谨慎,鞑子可能是一人,也可能山上的龙王庙有他们同伙。” 他们就调转马头,往布袋山东面奔去,此山东南平缓,西北陡峭,龙王庙依山而筑,山多松柏,树木高大。 众骑来到山脚下,丘呜泰谨慎的安排,让三个家丁牵着马匹在后,并上马嚼子,余者从马鞍取下自己旁牌套上。然后众人弯弓搭箭,斜扇面铺开,悄悄摸去,他与史舜胤走在最前面。 众家丁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个个依言而为,他们从弓壶内取出自己的开元弓,又从箭囊内抽出重箭搭上,都是白桦木箭杆,精铁打制箭镞的狼牙利箭。 丘呜泰、史舜胤二人将旁牌套上左臂,整理下自己熟铜锏与铁锤,也取出自己开元强弓,各抽一根狼牙箭搭上。 那边乔振秀更抽出自己自生手铳看了看,他这铳钢力不足,时响时不响,希望这次能管用。 他们悄悄摸上山去,锋矢阵展开,山岭被白雪覆盖,各松树柏树上也堆满积雪,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各人踏在雪地上的沙沙声音。 很快,众人就离龙王庙不远,透过树木间隙,可以看到那边残破庙宇的屋檐一角。 寒意袭人,四周仍然安静,只偶有鸟鸣,特别大山雀的叫声,一会“啾啾啾”的高亢声音,一会“唧唧唧”的低沉声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2章 夜不收2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丘呜泰与史舜胤猛然停了下来,二人互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鞑子有暗哨示警”的意思。 丘呜泰一下举起手,示意众人停下!众家丁不明所以,不过鸟叫罢了,山林野地,有大山雀的叫声不是很正常? 就在这时,弓弦的震颤声音,“嗖!”一根箭矢疾射而来,黑影掠过,有若闪电。 一个弯弓搭箭的家丁脸色刚变,就被箭矢射中,有若被标枪投中,这家丁身体一颤,一股血花就是溅出。长长的箭矢竟射穿了他的镶铁棉甲,呈纺锤梭型的箭镞从他斗篷后面透出,镞尖闪烁着阴冷的镔铁寒光。 这家丁轰然倒地,激起了大片雪花,他瞬间只觉全身的力气都失去了,就从坡地上滚下去,雪地上触目惊心的淋漓鲜血。 众人一惊,丘呜泰大喝:“掏档子箭!有鞑子,小心闪避。” “嗖嗖!”又是几根箭矢的凌厉呼啸,猛然啊的一声,箭矢穿透甲胄血肉的声音,又有一个家丁中箭。 他更被射得飞滚出去,沉重摔在雪地上,透体而出的箭镞就如一个大大的凿子,外大内小,箭杆桦木所制,十分粗大沉重。 “鞑子的披箭,不要被射到!” 丘呜泰大喝,他久在边镇,自然知道清兵所用的几种箭矢,披箭、刺箭、哨箭。 刺箭箭身细长,箭镞细窄,重量略轻,多用于远射与抛射。哨箭射出后会发出鸣音,多用于预警与传信。披箭箭身粗,重量大,箭镞宽,多用于近战。 特别清军的月牙披箭与大礼披箭,箭镞重,箭杆粗,箭身长,若被射中,往往快速流血,凶多吉少。 “中埋伏了。”他心中暗恨,举目看去,就见前方十几步外,一些树木后,墙体后,隐现出一些盔甲的身影。 皆是高高盔枪红缨,髹漆铁盔连着护脖顿项,钉着密实铜钉的对襟棉甲,胸前大大护心镜,两边巨大的护肩披膊,甲胄红色外镶白边,看上去沉重非常,确实是镶红旗的马甲哨探。 丘呜泰可以看到这些人杀气腾腾的神情,若隐若现的凶残戾气,他们持着鞑弓,弓胎大,弓梢长,所用皆重箭,虽发射速度不快,但大箭巨矢,威力十分惊人。 “嗖!”又一根重矢急射而来,平射的箭矢有若黑线,丘呜泰急忙一闪,那箭擦着树木射过,树皮破碎开来,带起大股木屑与雪花飞舞。 却是一根掏档子箭,此箭纺锤梭型,箭体流线,符合空气动力学,飞行快又稳,若一愣神,就是中箭死亡的下场。 丘呜泰猛地拉开弓,弓胎嘎吱的响,他手一松,狼牙箭疾射而去,正中一镶红旗马甲的护心镜旁。 那鞑子一摇晃,又若无其事,任由箭矢插在他的盔甲上面,显然丘呜泰所用一石开元强弓,仍然射不穿他的双重甲胄防护。 丘呜泰又射几箭,射那些鞑子的面门与咽喉,却被他们闪过,这些鞑子马甲历经大小战事无数,个个避箭能力非常出众。 身旁史舜胤也是沉着还击,众家丁哨骑各依树木后还射,箭矢呼啸往来,各如死神的黑线来回飞掠,但对面射来的箭矢越来越密集,也不知他们人数有多少。 而且各人虽然箭术精湛,对方却防护力出众,几层重甲,众家丁不是没人射中他们,但箭矢插在他们身上却形不成威胁,己方若中箭,就是倒地伤亡的结局。 而且对面确实射得更准,箭力更强,时机把握更妙之又妙,众家丁虽彪悍,却远不如对面的百战精兵。 就听惨叫声不断传来,又有三个家丁倒地,一人更被射中肺部,箭矢透甲深入,腥热的液体从他气管涌出,他靠着树木旁不断咳嗽,每一口咳出的都是鲜血。 很快他身前衣甲斗篷血红,血液沁入雪地,快速结冰,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丘爷,中埋伏了,走吧。”孔士高一边对那边拼命射箭,一边大叫。 “且战且退。”丘呜泰喝道,他掩护的大树,旁牌上插着几根箭矢,箭羽颤巍巍的,但他仍然依着旁牌与树木往对面不断射箭。他知道,若是就此不顾就逃,恐怕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唯有且战且退,让对面鞑子知难而止。 忽然又是一声大叫,一个家丁刚想转头逃跑,就被一根月牙披箭射中,其形如凿的披箭从他头脑侧面射入,从毡帽另一面贯出,血水与脑花就如豆腐花一样溅出。这家丁一时不死,扑地雪地上只是凄厉的哀嚎。 丘呜泰寒毛一涑,就见对面出现一个身影,一身甲胄鼓鼓囊囊,盔上是黑缨,身后插着一杆方二尺的本色小旗,却是对面军中拨什库级别的存在,身着三重甲,防护力更加精良。 此人持着大梢鞑弓,刚刚松弦,虎背熊腰,脸上伤疤纵横,神情间充满暴虐嗜杀的味道。 随后丘呜泰更是心一沉,就见这个身影旁边,又出现一个相同打扮的人,两撇鼠须,满面油光,双目间透着残忍。他持着十二力弓,弓弦拉过耳边,弓箭上搭着的,是一根粗长的掏档子箭。 他手一松,弓弦震颤有若风暴,疾射的箭矢带起雪花气流,一家丁惊竦举牌一挡,那箭矢射穿了他的旁牌,透过了他套着旁牌的手臂。 这家丁凄惨大叫,门户大开,又一根月牙披箭疾射而来,就从他面门射入,一直透到脑后,这家丁轰然倒地,滚在雪坡上只是抽搐。 却是两个鞑子拨什库配合,时机妙到巅毫,后金崛起后,不久自称“满洲”,意思就是“强大的箭”,素以箭术称雄。这些出来哨探的马甲捉生军们,更有出众箭术,对战局的敏锐察觉。 眼见就在片刻间,己方便有七人伤亡,对面一个鞑子都不死,丘呜泰暗恨,他喝道:“乔兄弟,孔兄弟,你们先走,某来断后!” 乔振秀略一犹豫,叫道:“丘爷,要走一起走!” 他抽出腰间自生手铳,拇指扳下击锤,恨恨道:“滚驴熊的,跟鞑子拼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惨叫,还有马匹的闷嘶,竟是埋伏的鞑子兵抄到侧后翼去了,听动静,那牵着马匹跟着的三个家丁恐怕凶多吉少。 孔士高哆嗦道:“海了,今日爷球朝天了。” 那边冯遇圣紧依在一颗大树之后,也是面如土色,今日的哨探,对他刺激太大了。听说鞑子凶残彪悍,没想到如此彪悍,怪不得能几次入寇,两次打到山东。 …… 众人且战且退,不时借树木回射,丘呜泰、史舜胤依然沉着,他们箭术对对方咽喉与面门威胁很大,使追兵不至于过于肆无忌惮。 箭矢呼啸往来,山上的镶红旗马甲不紧不慢追来,他们配合默契,前方一些人借着树木与盾牌掩护射箭,后方一些人各持冷兵,短柄斧,铁鞭,铁锤,雁翅刀,虎枪,挑刀等,在那两个分得拨什库的指挥下,等待着短兵相接的机会。 这时众人也看清楚了,山上的镶红旗鞑子们,人数竟有十几人之多。 忽然两声惨叫,又有两个家丁被射中,余下一家丁一慌神,一把铁骨朵投来,重重砸在他身上,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这家丁一口鲜血喷出,就是重重扑倒在地。 风声闪过,一个手持雁翅刀的镶红旗马甲恶狠狠扑来,身躯沉重,势如野猪。 这家丁慌忙挣扎爬起,抽出自己的雁翎刀迎战,这镶红旗马甲吼叫劈下,势大刀沉。他使用的雁翅刀,与雁翎刀有些类似,但刀头略大,刀沉背厚,开有双槽,非常适合劈砍,后金崛起后,步兵多使用雁翅刀。 见这鞑子如此凶猛,家丁眼中闪过恐惧,他雁翎刀单薄,不敢与对方雁翅刀硬碰硬,改挡为撩。不料这镶红旗鞑子借腰力顺势一劈,沉重的刀身就劈在这家丁侧面的脖子上,猩红的血水爆开,这家丁的头颅就飞滚出去。 而在另一边,孔士高刚从一颗树旁闪开,忽然身体一颤,后背一阵酸麻潮湿,已是中了一箭。 瞬间他就觉全身无力,似乎一身的力气都随鲜血的流失在流失,眼见两个持铁锤与虎枪的鞑子先后追来,他一咬牙,看准时机,大吼一声从树后闪出,手中雁翎刀拼命朝那手持铁锤的鞑子劈去。 他腰刀恶狠狠劈在这鞑子的胸肩位置,刀口劈开外间的棉层,但只在内中甲片溜出一溜火星,却没有破甲。那鞑子一声冷哼,左手盾牌狠扫,孔士高踉跄后退,然后风声传来,却是那手持虎枪的鞑子追到了。 他手中虎枪重重刺来,这虎枪刃身圭形,刃长九寸,上面一道道棱起,还有数道血槽,刃身深红,显然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就听嗤的一声,身体甲胄被破开的声音,那虎枪尽刃而没,锐利的枪锋深深刺入孔士高体内,一直没到枪套处鹿角为止。 孔士高口中大股的鲜血涌出来,他凄厉嚎叫,痛不欲生,却被这鞑子的虎枪死死抵住,动弹不得。 “孔爷。”乔振秀大叫,他这边也面临数个追兵,他更是受了伤,左边胳膊被铁骨朵砸中,软软垂下来。眼见一鞑子追近,他咬了咬牙,手中自生手铳瞄准他,就扣动板机。 那鞑子身体一颤,却没有铳响,这自生手铳钢力不足,方才却没有打着火。 “滚驴熊的。”乔振秀哭骂,又拨下击锤,对那鞑子扣动板机。 那鞑子身体一颤,又没有铳响,这鞑子脸皮抽动,脸上浮现出了狰狞。 乔振秀又拨下击锤,大吼:“死鞑子,死吧!” 刚举起铳,忽忽的风声传来,一把飞斧从后方一追近的鞑子手中投出,急速旋转着,就切在了乔振秀的脖子上。 脖间的血一下喷洒出来,乔振秀瞪大眼睛,嘴里涌出血沫,轰的一声,他高举的自生手铳鸣响,黑火药燃烧的火光化作滚滚浓烟,铳弹击中树枝,大片的积雪洒落下来。 …… “史兄弟,冯哥儿,这次怕逃不了了。”一颗柏树后,丘呜泰喘着气对身旁的史舜胤与冯遇圣道,“十八个出哨的兄弟,只余我们三个,是我将兄弟们带入险境,丘某有愧。” 此时他们位于布袋山靠西北方向,因后路被抄,他们只得往西北逃。追击搏杀中,丘呜泰、史舜胤二人也不可避免的受了伤,丘呜泰被劈了一斧,史舜胤被射中一箭,还有大小的伤口不等。 搏战中不觉得,此时略一喘息,二人均觉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似乎火焰灼伤般,加上天气酷寒,二人均觉体力动作在飞快的下降迟缓。 不过冯遇圣倒幸运,大伤口一处没有,只左臂被一根月牙披箭带过,破了一些皮肉。 史舜胤依然平静,说道:“也不怪丘爷,想来我们未上山时,鞑子就发现了,设下了伏击。” 冯遇圣也含泪道:“不怪丘爷,都是鞑子狡诈。” 丘呜泰点头,看向东南那边,隐隐又现出追兵红色的盔甲身影,喃喃道:“逃不了就不逃,老子就算死,也要拉几个鞑子垫背。” 史舜胤也嘿嘿而笑:“这些骚鞑子,欺我鲁地无男儿?” 二人哈哈一笑,都是心意相通,丘呜泰看向冯遇圣道:“冯哥儿,你往西北逃,那边山势虽险,未必没有生路。” 冯遇圣还在犹豫,丘呜泰喝道:“快走!” 他微笑道:“遇圣,遇圣,就看你的命数,能不能配上你的名字了。” 冯遇圣含泪离去,看他离去的身影,丘呜泰与史舜胤并肩而立,神情平淡,二人从军十几年,生死早看淡了,不过死罢了,他们死人堆里爬出来,早活够了。 不过不知为什么,这时丘呜泰心中却浮现一个女人的身影,那是他的新婚妻子。他有过很多女人,然快四十岁了,回到沂州才成的亲,妻室畏他,敬他,一直对他唯唯诺诺。 丘呜泰却一直对她不以为然,也无所谓爱恋,只要她能生个儿子,传他丘家香火便好。昨日出哨前,他的妻子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说,他却觉得不耐烦。此刻想起来,竟有些后悔,或许,自己该听听她要说什么。 动静传来,几个镶红旗马甲的身影隐现树后,二人相视一眼,丘呜泰笑道:“史爷,杀鞑子!” 史舜胤笑道:“丘爷,杀鞑子!” 二人大喝:“杀鞑子!” 他们有过命交情,我救过你性命,你救过我性命,相互间也默契。二人一手持旁牌,一手持铁锤、熟铜锏兵器,势如疯虎的杀入镶红旗马甲群中,短兵相接,惨烈搏杀。 史舜胤铁锤挥舞,砸得一个镶红旗马甲肩背碎裂,又砸得一个马甲鲜血狂喷,他被劈了好几刀,又挨了一记斧头,一记铁鞭,最后被虎枪刺入。 他吼叫着,不管不顾,就抓住那个使铁鞭的马甲,用力抠他的眼睛,用脑袋拼命撞他的头。最后史舜胤死去,这马甲脑袋也被撞得碎裂,两个眼珠被活活掏出来,脑浆流了满地。临死时,这马甲脸容上还残留着无比的恐惧。 丘呜泰的熟铜锏挥舞,也击打得几个鞑子吐血,一个马甲的手臂更被他活活打断,他血染半身,处处伤痕,见史舜胤战死,他哈哈大笑:“好兄弟,丘某就下来陪你,也带一个鞑子走!” 他闪到一颗树后,一个持短柄斧的马甲怒吼着追去,然刚转到树后,这马甲的神情就呆滞了。 丘呜泰手上持着一颗万人敌,此时引线滋滋燃烧着,火花喷溅,他持着万人敌,就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这镶红旗马甲喉结急速的上下滚动,他猛然一声叫,就要举步逃跑。丘呜泰一把抱住他,死死的抱紧,哈哈大笑:“骚鞑子,你也知道怕?养汉的娘们,一起死吧!” 轰的一声巨响,汹涌的硝烟弥漫开来,伴着纷飞的兵器、肢体、还有血水。 …… 冯遇圣猛然顿住,他的眼泪流下来:“丘爷,史爷。” 此时他逃到布袋山的西北处,这边都是陡峭的坡壁,他顺着坡壁旁走,想找一处下脚的地方。 听到万人敌的爆炸声,他知道丘爷、史爷已经……十八个出哨的兄弟,只余他一个,怎么办? 他心乱如麻,又知道不能辜负丘爷等人期望,一定要逃出生天。 他看坡壁下不远是一条冰河,对面是树木山岭,正犹豫是否要攀爬下去,猛然动静传来,冯遇圣心一颤,就见五六个镶红旗鞑子从树林出来,弯弓搭箭,对准了他,并三面包抄过来。 冯遇圣一颗心直凉了下去,他知道这些鞑子不射箭,是要抓个活口。又看他们残忍的神情,那全身上下的野蛮气息,他的身体更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又听沉重的脚步响起,一个盔上黑缨,背后有小旗,甲胄鼓鼓囊囊的鞑子从林中出来,他的靰鞡鞋踏在厚厚的积雪上,脚步沉重,一步步似踏在冯遇圣的心口。 这鞑子手持大梢鞑弓,走到冯遇圣不远处,慢条斯理的打量他,就如看一个猎物小兔。 冯遇圣看他两撇鼠须,脸上厚厚的羊油,双目狡诈凶残,毒蛇似的,更是身体哆嗦得如同寒风中的树叶。 这鞑子轻蔑的笑了笑,用生硬的汉语道:“南蛮,跪下,爬过来。” 周边的镶红旗马甲都是狂笑起来,他们盯着冯遇圣,神情嗜血又带着戏谑。冯遇圣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脑中闪过丘呜泰、史舜胤等人身影,他猛然气血上涌,喝道:“俺跪你个答答,养汉的娘们,一起死!” 他疯狂扑向南侧的一个镶红旗马甲,那马甲早松弓弦,弓不及张开,冯遇圣此举兔起鹘落,他也根本没反应过来。 一个已落入中的无害猎物竟然会翻盘?不说他,在场几个镶红旗鞑子也人人意想不到。 就听一声惨叫,这镶红旗马甲就被冯遇圣冲抱下坡壁,二人在坡上翻滚,一路带起了山石与积雪无数。 众马甲大惊,探头去看,就见两人从坡壁一直滚到冰河边,两个身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分得拨什库狂怒的大吼,想从坡壁下去,又无路下山,他们一身重甲,这种陡峭的坡壁也攀爬不下去。 猛然分得拨什库的喊声顿住,那个明军哨探竟没有死,他的身影动一下,挣扎几下,竟爬了起来。他跑了几步,竟又回头了,他竟抽出斧头,将那冲抱下去的马甲头颅砍下来了。 坡壁上的镶红旗鞑子皆是怒吼,他们张弓撘箭,拼命朝冯遇圣射箭。但这百多步距离,不说他们,连那分得拨什库都没有把握,就眼睁睁看着那明军哨探砍下头颅,跨过冰河。 “丘爷、史爷,还有众兄弟,俺也砍一个鞑子脑袋了,俺为你们报仇了!” 冯遇圣满身的残雪,头发散乱,身上脸上到处是碰撞刮伤的痕迹。他一瘸一拐,一手提斧头,一手提人头,一路鲜血淋漓的,就拼命跑过冰河。摔倒了,就爬起,又摔倒,又爬起。 他心中快美,畅快淋漓,在坡壁上众鞑子恶狼似的嚎叫怒吼中,拼命跨过冰河,逃进山林。 …… 老白牛:谢谢大家的支持,多谢最爱赵中举、游龙在天、鈴鐺哥、坚持之以恒、恨の我不是神等友的打赏。元宵节快乐,开始更新了,虽然不敢保证每天都更新,但我会尽量更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3章 风血山神庙1 仿佛无边的黑暗,最深沉,最浓重的漆黑,冯遇圣挣扎着,扑腾着,就象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些什么。 但他的身体一直在坠落、坠落,冯遇圣拼命挣扎着,猛然他“啊”的一声,就是从地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气。 “小兄弟醒了?”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带着一点徐州的口音。 冯遇圣一惊,下意识的摸索,还好,他的斧头与砍来的鞑子人头还在,紧紧的抓在左右手中。 就听旁边一阵轰笑,有人说道:“日嫩管管,这小子挺机灵。” 听到家乡的口音,冯遇圣安心些,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在一座破庙内,看样子是山神庙,大殿上堆了几个火塘,里面炭火熊熊,火塘上架了几个铁锅铁壶。此时锅内“咕噜噜”的汤汁翻滚,熬着肉汤与飧饭,又铁壶内烫着酒,温暖与浓香飘摇。 冯遇圣肚中不由一阵叫唤,看火塘旁围了一些汉子,个个了,说了自己等人的哨探经历,说了中伏搏战情况,鞑子甲厚,弓箭犀利,丘呜泰、史舜胤等兄弟全部阵亡,自己也是跳崖搏命,幸好命大福大,也有那个鞑子马甲作为肉垫缓冲的缘故。 众人都是叹息,皆道:“丘爷史爷等人好汉子,你也是好汉。” 钱三娘默默听着,听万叔等人反复询问,她说道:“那个鞑子人头,你给我看看。” 看冯遇圣下意识抓住人头辫子,非常着紧的样子,她说道:“你放心,这是你的军功,我们不会贪没你的。” 冯遇圣一个激灵,周边大汉几十个,往常官兵中相互抢夺首级的情况也不少,他强笑道:“夫人说笑了,夫人对小人有救命之恩,这首级献给夫人也寻常。” 钱三娘接过人头,上下左右的看了看,又递给旁边的哨骑,这首级血迹早干枯,干巴了不少,众人传看着,皆是啧啧称奇,均道:“原来鞑子长这样。” 清兵的样貌战法,九爷等人讲得多了,亲眼目睹却是第一次,李如婉更是提着金钱鼠尾,摇晃人头,啧啧说道:“看看这根猪尾巴,有趣。” 那原天雄军的哨探对众人道:“鞑子种类与我汉人不同,眼较小较长,眼尾下斜,上下唇很厚。他们习惯剃辫,发孔粗细、头皮之色均有区分。他们吃的也与汉人有别,牙齿磨损颇有不同。” 他说道:“以后斩获首级,上官除了辨别真假鞑子,还会扔进水中辩认。脸容朝上才是男子,这是为了防止杀良冒功,有人用女头冒充男人。” 众人均觉开了眼,杀个鞑子,斩个首级也有这么多学问。 钱三娘将人头还给冯遇圣,让他松了口气,又觉意外,李如婉道:“小子,爷救了你的命,你怎么报答?” 一汉子道:“李爷,大恩无以回报,就让这小子以身相许好了。” 李如婉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骂道:“我日嫩管管,无耻登徒子,轻浮,怪不得你快二十五了,仍然娶不到媳妇。” 众人大笑,冯遇圣被他们情绪感染,也放松下来,感觉这伙明军哨探确实不一样。 随后众人神情凝重下来,万叔道:“听冯哥儿说的,鞑子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原天雄军的哨探问冯遇圣,他逃下山后,鞑子有没有追过来,冯遇圣言:他满山林乱钻,似乎有听到马蹄声,但没见到鞑子身影,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追到这里。 原天雄军的哨探点头:“鞑子的鼻子比狗还灵,他们中很多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猎人,就算有大雪掩盖痕迹,恐怕最后也会追踪过来。” 殿内众人有些紧张,除了少数人,他们大多数没有与鞑子交过手,听多了鞑子的凶名,眼前还有冯遇圣的例子,十八个人,最后只剩他一个逃出生天。倘若追来,怕是一场恶战。 钱三娘哼了一声,猛的站起:“他们追来最好,那是自投罗网,就在这里伏击他们!” 。着笔中文网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4章 风血山神庙2 此时众人身在峄县境内西马山,距离布袋山直线有十几里,这山树木不多,但有很多山石。 总体视线很好,特别往南眺望,可以看到大片平原,这面的地形也较平缓。 冯遇圣言他满山林乱钻,鞑子被引来引去,但如果追踪过来,今日便会到达。 所以钱三娘的安排,围着庙宇设下伏击,正面,也就是南边十二个人。为防止鞑子从两边包抄上来,东面与西面两翼也设下防守伏击人员,每边各四人,兼顾后方。 钱三娘本想再设下胜利后的追击人员,但想想初战鞑子,稳妥为上,先称称他们斤两好了。 “我、如婉姐、谭哥儿、八哥、宋哥儿、茅哥儿等人在正面。樊叔、万叔,你们各带三人往东西两翼。注意了,依情报,鞑子甲厚,弓箭对他们无用,所以此战我们尽量用火器,也尽量不让他们近了身来。” 钱三娘抓块木炭在墙上画着,寥寥几笔,西马山地形就在图上展开,她排兵布阵,从容安排。 冯遇圣所说也让她想到一个问题,出哨一行虽装备精良,但也有一个度。 比如说各人盔甲,其实也是镶铁棉甲,只不过他们是明甲,甲片镶在外面罢了。防护力方面,比普通的士卒甲高一些,但若进入十几步距离,鞑子所用的十力弓、十二力弓等,仍然可以伤害到他们。 所以要扬长避短。钱三娘认为,最好在二十步外解决战斗,鞑子甲厚,各人携带的弓箭火箭就不要用了,皆用火器。 他们一行二十人,装备繁多,人人有弓箭、火箭、三眼手铳、骑用翼虎铳、万人敌,各种短兵等,依情报,钱三娘决定远距离全部使用翼虎铳作战。 现在新安军的翼虎铳威力非同小可,使用新火药后,三十多步距离就可以打破敌人的二层重甲,二十步,三层甲也没用。而且还用长形独头弹,铅液中加入一定量的锡来提高硬度,破甲力,准确度都提升了许多。 所以依情况,使用翼虎铳是最优的,若翼虎铳弹打完,就用万人敌。他们每人都携带四颗新万人敌,不过重两斤,威力却比以前提升许多,内还有几十颗的铁弹子,爆炸开后,鞑子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现新安军都有训练投掷万人敌,他们作为骑兵哨探更不用说,准确的扔个二三十步没问题。 至于新安手铳,管短力弱,虽有新火药的威力提升,但也只在十几步才能打破二重甲,十步内打破三重甲,只在可能的短兵相接使用。 一个原则,能用铳射,能用万人敌,尽量不要短兵相接,遇敌要冷静,看准了再打。 还有,各人防护布置时,需准备火种在旁,万人敌盖子都拧了,随时可以点火投掷。兵器旁牌也放在身旁,若鞑子冲近,就扔下翼虎铳等,抓起兵器旁牌短兵相接。 钱三娘布置着,殿内众人频频点头,她的威信是打出来的,不单是杨相公夫人缘故。特别殿内这些人,追随她久了,历经多场战事,早对她心服口服。 钱三娘全部安排完,各个细节都有考虑到,终于她说道:“鞑子随时会到,你们轮流戒备守哨,吃饱喝足,就都去准备吧。” 众人轰然领命,冯遇圣一旁听着,心中佩服也有不安,终忍不住道:“杨夫人……你们用火铳,这没火绳的,就不怕哑火?” 众人皆笑,李如婉哈哈大笑道:“小子,我们的铳不一样,很少哑火,你不用担心。” 冯遇圣不明白,他出哨一行人,乔振秀大哥就用自生手铳,但临战时却打不着火,无奈送了性命,这些人…… 他心中担忧,感觉这些人托大了,却不知新安军在使用坩埚钢作弹簧钢片后,一百铳里面最多只有几铳哑火,已经非常精良了,钢片无力的现象,早不存在。 很快众人出庙布置,各找山石树木埋伏,又在旁边掏了窝,各备炭火火种在里面,拧去万人敌盖子,随时可以点火投掷。 因为出战鞑子,他们出哨皆带大棒、大刀、重剑、铜锏、短斧、铁锤等重兵器,此时也与旁牌放在一边,随时可以抄起使用。 冯遇圣悄悄跟出来看,他除了疲累惊吓,一些小伤口,倒没什么大碍,看这些邳州哨骑忙活,他心头总有不安。 他依在庙门处,外间白雪皑皑,昨日一天大雪后,今晨雪花小了许多,但山风吹来,立时觉得双手发木,一张脸都僵了。看外间众人戴着手套,蒙着口罩,大冷的天气不用抺羊油,也不怕冻坏手脸,心想这口罩手套倒是有用之物,以后回到沂州,自己也要备一套。 他不敢惊动各人,又悄悄回大殿火塘边,搏战逃亡与摔下山时,他的佩刀与双插遗失了,毡帽也丢失了,庙内众邳州哨探装备虽多,他却不敢窥探,只握紧自己余下的斧头。 他心想:“杨夫人等若败,自己就与鞑子拼了,反正已砍了一个鞑子脑袋,够本了。” 经历生死后,他不觉心性沉稳了许多。 …… 很快邳州哨骑准备完毕,他们悄悄潜伏着,细细雪花落下来,将他们斗篷染成纯白,一点看不出痕迹, 他们最后检查自己翼虎铳、新安手铳的击锤、火石、鹅毛药管,内中弹药等情况,各人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可能很快要迎战鞑子了,鞑子怎么样,交手后就知道了。 钱三娘躲藏在庙前一颗老槐树后,也最后检查自己的装备火器,她身上的盔甲却是坩埚钢打制,新安庄出产好钢后,杨河下令打制了两副精甲,他一套,妻子钱三娘一套。 虽然国难面前,没什么男人女人,夫人外人,作为哨骑,钱三娘理因出哨,但给她最好的武器装备,这点杨河还是可以办到的。 而且不单盔甲,她使用的重剑、三眼手铳、翼虎铳等,皆用坩埚钢打制,相同重量下,威力更强,防护力更坚固,收到装备后,钱三娘心中甜滋滋的。 此时她撫摸着翼虎铳,寻思定用此铳杀几个鞑子,让相公更为开颜。 她旁边不远是李如婉,躲藏在一块颇大的山石后面,探头探脑,只往山下眺望。风雪袭来,实是天寒地冻,她们默默忍受,一边检查装备,一边不放过山下的丝毫动静。 忽然李如婉对钱三娘扬了扬眉:“夫人……” 钱三娘一凛,悄悄看去,就见山脚的东南方向,视线的拐角处,若隐若现出一队骑兵,风雪中静止不动,但隐隐可以看到他们高高盔缨,红色外镶白边的甲胄,心想:“鞑子果然来了。” 她作了个手势,众邳州哨骑更深层的潜伏下来,山神庙周边一片静默,只余天地间的风雪之声。 …… 确实是清兵来了,还是在布袋山伏击冯遇圣等人的那帮镶红旗马甲,一行十六人,却有好大的一群马匹,除了他们自己的战马副马,也有缴获丘呜泰、冯遇圣等人的十几匹战马。 风雪中他们眺望山岭,个个在寒风中冻得脸色青紫,但众马甲长于辽东,早习惯酷寒的天气,也有自己的保暖措施。如厚实的棉甲,护脖护喉的顿项,脚上踏着的靰鞡鞋,袖筒端的马蹄袖,御寒保暖同时,又不失征战的便利。 他们策马立着,为首二人,盔上黑缨,背后有小旗,身材魁梧,正是分得拨什库佟噶尔与屯岱。 后金崛起后,这二人一直是勇士,本年十月,他们随满洲镶红旗牛录章京索尔和诺偷袭黄崖口,明军惊溃。历史上这二人在十二月初八日攻陷兖州同时战死,此时仍在外哨探。 “额尔根,那南蛮哨探是逃到这吗?”佟噶尔虎背熊腰,满脸伤疤,此时冷冷询问,一双眼睛就是死死盯着山顶的山神庙。 “回拨什库,那南蛮狡诈,逃来窜去,然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他落下的痕迹,还是被奴才看到了。”一个镶红旗的马甲咬牙切齿道。 为了追踪冯遇圣,他带众人走了很多冤枉路,特别追到一半时,更是行踪诡异,让他反复绕了很多圈。好在他追踪经验丰富,依据种种痕迹,最终还是确认了那明军哨探的位置。 “抓住这南蛮,老子要活活剥了他的皮。” 分得拨什库屯岱一双眼睛毒蛇似的,透着无比的残忍。猎物翻盘,还砍了马甲巴雅尔的头,对屯岱来说是奇耻大辱。他发誓,要抓住这南蛮哨探碎尸万段,此次追击,也是他极力主张。 两个分得拨什库眺望山岭,大雪连天,深幽晦涩,山神庙被掩盖在雪中,山多山石,一片静谧。那南蛮哨探想必还在昏睡,不过谨慎起见,他们商议一阵,还是决意分路包抄上去,定不能再让活口逃了。 而且他们一行人过来,众多辎重,还有伤者与尸体,都要留人看守。 布袋山一战,虽说众镶红旗马甲大获全胜,然惨烈搏战下,对方同归于尽的打法,还是造成他们三人死亡,三人受伤较重的结果。 从后金起他们有军律,凡能将同袍尸体带回去就可获得同袍家产的一半,因此战死三人的尸体不能放弃,就三个伤者留下,看守马匹辎重尸体。余者十三人,分成两路,分头包抄上去,由佟噶尔与屯岱分别带着。 他们吩咐一阵,众马甲都平静的听着,他们身经百战,各种场面见多了,不需吩咐,就知道该怎么做。 很快众马甲准备完毕,悄悄摸上山去,到了山腰处,他们分成两路,一路分得拨什库佟噶尔带领,正面抄上,共九人。一路分得拨什库屯岱带领,东南位置摸上,共四人。 他们配合默契,盾牌冷兵在前,一手皮盾,一手短柄斧、铁锤、铁鞭、雁翅刀等兵器,身上还携带标枪,飞斧,铁骨朵等投掷武器。又弓箭手在后,张弓撘箭,随时准备掩护射箭。 佟噶尔潜伏前进,极力借着山石树木的掩护,他背着盾牌武器,半张着大梢鞑弓,弦上搭着一根粗长的月牙披箭。身边又是额尔根等四个弓箭手,也是半拉着弓,弦上或搭月牙披箭,或搭掏档子箭,镞尖森寒锐利。 他们前方不远,就是四个盾牌手马甲,个个踏着积雪摸上山去,雪花落下,将他们盔甲染得一片片白。 离山神庙约有三十步距离,佟噶尔忽然露出疑惑的神情,闪到一块山石后,就是往庙宇那边仔细看去。就在这时,猛然一声铳响,庙门口的老槐树旁爆出一道炽烈的火光,滚滚的硝烟紧随着从铳管处喷射出来。 一个马甲一声惨叫,一团血雾从他胸前绽开,沉重的独头弹打来,他的护心镜被打得变形碎裂,中间一个大洞。尤嫌不足,独头弹再次击开里面的铁短罩甲,击入他的胸膛位置,造成一个汩汩流血的孔洞。而且独头弹击入他的身体后,种种因素,扩张成一朵花的样式,在他体内变形翻滚,造成巨大的创伤。 这马甲的盾牌兵器抛飞,咕噜的从坡地上滚下,滚在佟噶尔脚边不远处。他口中喷着血,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捂着伤口抽搐着,滚动着,弹铳造成的创伤让他痛不欲生。 佟噶尔睁大眼睛,这时一阵爆响,庙宇前硝烟弥漫,几发铳弹打在他身前的山石上,激起片片碎屑与火星。 铳声此起彼落,又几声惨叫,一个盾牌手与两个弓箭手中弹,身旁的额尔根胸口一震,不敢相信的向后摔倒出去。 他的右胸处被击了一弹,就被大锤击中一般,巨大的麻痹感与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张口要说话,浓烈的甜腥味就是涌上喉咙。他咳嗽着,挣扎着,大口大口的鲜血就是喷出来。 那盾牌手则被击中腹部,肠穿肚烂,他拼命爬动着,巨大的痛苦让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佟噶尔眼睛瞪到最大,竟然中埋伏了,对方还用奇怪犀利火器,仅这个瞬间,他麾下就有四名勇士伤亡,这还是各人尽力借着山石树木掩护的情况下。 他猛然强弓拉开,拉过了耳边,朝着硝烟弥漫处,老槐树边那个身影射出一箭。粗长的月牙披箭呼啸过去,就射中那盔甲身影的咽喉位置。但箭矢只在那边溜开一溜火星就滑开了,显然对方有护喉精甲。 与他一样射箭的还有两个弓箭手,虽然瘁然中伏遇袭,各人却瞬间反应过来,各找掩护,朝山上的目标射击。只是很遗憾,硝烟处的目标似皆有精甲,这个距离箭矢对他们无用。 。着笔中文网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5章 风血山神庙3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杀上去!”佟噶尔怒吼,麾下勇士伤亡,他不惧反怒。 他们骄狂怪了,岂有就此退却的道理,而且有榜样例子在前,如曾为巴牙喇壮达的鰲拜,率甲兵二十四人驻守骆驼山,明军四百夜劫营,反杀了他们二百余,夺战马数十。 锦州之战时,曾为巴牙喇壮达的达素,也率六骑攻打锦州外围一山岭,明军近百人,又有火器大炮坚守,达素尽斩之。 因功鰲拜、达素二人都得到擢升,眼前明军设伏,听火器声音,可能有几十人,但佟噶尔岂会畏惧?他们对战火器经验丰富,知道只要离得近了,火器就不如烧火棍。对方有坚甲,但迫得近了,对方一样会倒在自己弓箭之下。 杀敌立功,否则莫名其妙中伏伤亡,说不得回去会受到责罚。 众马甲皆如佟噶尔一样心思,怒吼着,如狂暴的野猪向山上扑去。 钱三娘掩在老槐树后,护喉甲上一道深深的划痕,方才她开铳打中一鞑子马甲,紧接着一根箭矢就是飞来,正中她的咽喉。幸好这护喉甲有弧度,“v”形,又精钢打制,鞑子的重箭从护甲上滑开,破不了防。但也惊得她出一身冷汗,由此可见这些鞑子射箭确实准。 见余下几个鞑子狂吼冲来,借着山石树木掩护,曲折前进。众哨骑不断开铳,但只打在山石或他们左右周边。显然事前虽交待他们不要紧张,然面对鞑子,众人不觉还是有些畏惧。 她喝道:“看准了打!”她手中翼虎铳击锤已被退杆压下,就扭动铳管,换了孔眼,精钢打制的翼虎铳瞄向了一个鞑子刀盾手。 这鞑子顶着盾牌,侧着身子,跳跃曲折着,或闪过山石,或闪过树木,很多铳弹响着,但只打在他的前后左右。转眼他就进了二十步内,盾牌更紧的掩护身形,猫着身,只露出右手间寒光闪闪的飞斧。 钱三娘算着他的脚步,预估着他下一步动作,正要开铳,忽然“嗖”的一声,一根掏档子箭掠过未尽的烟雾,向钱三娘电闪而来。 钱三娘急忙一闪,粗长的掏档子箭从树边擦过,大块的树皮破碎飞舞,也不知哪个鞑子弓箭手射来一箭。 这时啊的一声惨叫,却是那鞑子刀盾手投出了飞斧,飞斧忽忽旋转着,就呼啸切在了不远处宋哥儿的脸上。血花溅出,宋哥儿大叫着,手中翼虎铳远远抛飞出去,他向后摔倒,就不省人事了。 那鞑子刀盾手跳跃如飞,身形矫健,又扑到一块山石后面,右手间现出一把沉重的铁骨朵。 钱三娘瞄着他,在他从山石后蹦跳出的当口,扣动板机。 击锤火石从搓板型的火镰刮下,腾腾的火光白烟从漏斗型的火门冒起,火屑点燃了内中的鹅毛引药管,汹涌的火光硝烟就从铳口处喷出。 轰然巨响,沉重的独头弹击发出去。 那鞑子刀盾手跳在半空,他的盾牌就碎裂了,独头弹击开他的盾牌后,又斜斜击中他的右胸位置。加强了破甲力的独头弹击穿他的棉层甲层,又继续击穿里面的铁质短罩甲,深深的破入他的体内。他引以为傲的双层重甲丝毫没起到保护作用。 大蓬的血雾从他胸口上溅出,马甲刀盾手狰狞的神情刹那间凝固了,如被重锤夯中,他又摔回山石后面去。他在那边扑腾,一只脚露出来,不断的抽搐。 钱三娘翼虎铳击锤又被后座的退杆压下,她扭动铳管,换了一个孔眼,方才发射过的铳管口尤自冒着腾腾的轻烟。 这面只余四个鞑子了,又一马甲死亡,余下四人略一犹豫,还是继续狂吼扑上。 特别仅余的一个鞑子刀盾手,一样的狡猾灵活,众哨骑对着他开铳,都打在他的周边雪地上,掩护的山石上。甚至几个哨骑扔去万人敌,都没炸到他。 很快这鞑子刀盾手也进入二十步之内,他扑到一块山石后面,手中沉重的铁骨朵投出。 一原霍家寨的哨骑一声惨叫,就被砸在头脸处,砸得他盔帽歪斜,头破血流,脸骨碎了一大块。 他空门大开,一根月牙披箭疾射过来,就从他的面门射入,斜斜往上,从脑后透出来,如凿的箭头将顿项顶得高高的。 这哨骑轰然倒地,滚在雪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抓住射中自己的箭杆,神情痛苦之极。 “霍哥儿!”李如婉怒叫了声,她看得清楚,射出箭矢的是那个虎背熊腰的鞑子头。 他持着鞑弓,神情暴虐疯狂之极,但他非常灵活的借着山石掩护,又离得略远,自己打中他的把握不大,还是先对付眼前的鞑子刀盾兵,免得他冲上山来。 她瞄着这鞑子,在他又闪到一块山石后面同时,她开了铳,那鞑子一个踉跄,身影在山石后不见,但看雪地上点点鲜血,似乎是大腿处中了一弹。 李如婉扭转铳管,看那鞑子在那边静悄悄的,与钱三娘互相看了看,皆从身边拿起一颗万人敌,将引线在窝洞火种内点燃了,“滋滋”的燃烧着,算了算距离位置,二女就将万人敌投了过去。 万人敌落在山石后,石边附近,那边一阵惊叫,那鞑子瘸拐着要逃出来,猛然两声巨响,滚滚的硝烟弥漫,血雾夹着撕裂的肢体纷飞,一个半损的人头与残破的头盔“咕噜噜”的从坡地上滚下去。 佟噶尔猛然顿住了,身后两个弓箭手也在犹豫。 猛地佟噶尔怒吼,十二力弓拉过耳边,弓弦颤动,沉重的箭矢疾射而去。黑影呼啸,如电闪来,钱三娘头一低,粗长的月牙披箭从她盔帽上滑过,如大凿子的箭镞与盔体摩擦出了刺眼的火花。 李如婉冲他开了一铳,佟噶尔忙闪到山石后,怕二女投来万人敌,又闪到另一块山石后。 他心中愤怒不甘,然这路九人上山,转眼死了六个,再攻下去,恐怕自己也会交待这里,已有退却之心。 听东南方那边铳声、万人敌爆炸声不断,恐怕屯岱等人也凶多吉少。 “山上明军是谁?”佟噶尔心中憋屈难言,如此精甲,如此火器,一面倒的打压,他纵横明地十几年,从来没遇过这样的局面。 想到退却,他心中又是一惊,上山艰难,下山恐怕也难。 他与两个马甲低语一阵,决定且战且退,尽力借着山石树木掩护,只要逃出三十步外就好了。 “他们要逃了。”李如婉大叫,她看得清楚,虽然三个鞑子仍然摆出攻山样式,但他们身体已在缓缓后退。 钱三娘叫道:“还有铳弹的,瞄着他们打。谭哥儿,你通知万叔他们,备马准备追击。” 她看得清楚,鞑子一行十六人,攻山只有十三人,似乎有三人受了伤,留守在后面。他们一大群马匹,这个辎重不能放过,似乎他们马背上还有几具尸体,应该是昨日与丘呜泰等人惨烈搏杀造成,这些首级也不能放过。 她翼虎铳还有一发铳弹,瞄着那黑缨鞑子头身影,看他闪跃躲避,从山石后跃到树木后,又从树木后跃到山石后。 她猛然开铳,浓重的硝烟喷出,沉重的独头弹击去,在佟噶尔闪身的一瞬间,铳弹就击打在他的肩背上。 一团血雾爆开,夹着一些纷飞的碎肉,佟噶尔就是一个踉跄。这弓箭来了可以闪避,子弹却看不到,特别新安军的翼虎铳弹,速度接近音速。佟噶尔转身关头更顾及不了什么,瞬间就中弹了。 佟噶尔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他咬牙怒吼,仍然挣扎逃跑。 “砰!”又是一声凌厉的铳响,却是茅哥儿开了一铳,打在了佟噶尔的后背上。 佟噶尔只觉整个身体与棉甲、铁甲、锁子甲一齐撕裂,他怒吼着,仍挣扎扑向前边的山石,拼命躲藏进去。 钱三娘抓起一个万人敌点燃扔去,随之还有李如婉点燃扔去的万人敌,山上一些哨骑投出的万人敌,一共五六个,一齐落在了山石的内中左右。 有如恶狼的凄厉嚎叫,伴着几声巨大的轰响戛然而止,浓密的烟雾滚滚而来,夹着猩红的血团、残肢碎甲,还有一个人头高高腾起。 …… “不要放过那两个鞑子!” 看最后两个鞑子弓箭手不顾一切逃跑,钱三娘扔下翼虎铳,抽出自己的两杆手铳。 她双手扳下击锤,左右开弓,向逃跑的两个鞑子开了两铳,但距离远了,只有一个鞑子中弹。而且手铳威力相对弱,他中弹后又拼命爬起来逃跑。 钱三娘吩咐李如婉等人追去,她挂念东南这边战事,提着双铳奔去,一边再双手拨下击锤,旋转铳管。 刚到这边,就见远处山石后有身影奔过,盔上黑缨,背后有小旗,却是另一个分得拨什库屯岱,他这边攻山的四人,也只剩他一个。 钱三娘对他开了一铳,这鞑子一个翻滚,就逃了开去。 钱三娘左手又对他开了一铳,右手同时拨下击锤,更换孔眼。这次这鞑子一声惨叫,身子一晃,却是左臂中了一弹。他咬着牙,强忍剧痛,借着山石树木的掩护,逃下山去。 钱三娘手铳瞄了瞄,看那鞑子身影隐没在山石树木之后,没有把握射中,也就罢了。 看樊叔等四人也追了去,他们身上插着很多箭矢,然总体无碍,只有一人被铁骨朵砸中胸口,受伤略重,也就放下心来。 她持铳眺望,看万叔等人已骑马追下山去,似乎只有两个鞑子跳上马背,连同留守的三个伤者一起,拼命策马逃跑,连同袍尸体、众多马匹辎重都不要了。 她心中一阵难言的喜悦,打胜了! 鞑子十六人,攻山十三人,结果死亡十一人,己方仅三人伤亡,这是一个辉煌的胜利。 她再次看了看手中犀利的火器,相公总对她言要相信文明的力量,先进工具的组合可以战胜落后工具的组合,她隐隐约约有点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了。 而在庙门处,冯遇圣惊呆了,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斧头,眼前的一切让他不敢相信! …… 老白牛:多谢不动如山动如雷震、鈴鐺哥、最爱赵中举、老刘看忙、风城岁月等友的打赏等。突然发现,我作品合起来共写六百万字了,也是络作家才能写这么多,若是传统作家,怕是一辈子也写不了六百万字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6章 活口 不久李如婉等人回来,带回山脚下的缴获,共有清兵马骡三十五匹,皆骠肥马壮,帐篷辎重等一应俱全。v菠n萝n小v说 还有十八匹沂州哨骑的战马,被清兵缴获后,又归邳州哨骑等人所有,冯遇圣的战马也在内中。 钱三娘翻看了下,鞑子杂物众多,马褡子与褡裢皆有,褡裢内除了豆料外,还颇多掳获的金银,粗粗估计,不会少于一千五百两的银子。 钱三娘决定换个安全的地方后,这些银子就给麾下哨骑分了,现在她身份地位不同,又有相公送给她的新安集一成干股分红,已不计效这些小钱。 缴获的鞑子马骡中还发现三具尸体,一具没有人头,显然是冯遇圣砍的。一具身躯残破,尸身上还残留着弹片与火药的味道。一具脑袋碎裂,眼珠子都没了,显然是丘呜泰、史舜胤二人所杀,同归于尽换来的战果。 想想当时的惨烈,丘、史二人的果断勇敢,众人不由一阵唏嘘,也庆幸自己拥有精良大威力的火器。鞑子就算甲再厚,作战经验再丰富,中了铳弹也是死路一条,不用这样以命换命。 钱三娘也决定,这三颗鞑子的脑袋,介时由冯遇圣带回去,都是骁勇好汉,自己没理由贪没他们的军功。 观看缴获,众人皆是喜笑颜开,他们收拾场地,救护伤员。 此战三人伤亡,宋哥儿面门被飞斧切中,一直昏迷不醒,他的伤口很深,也不知能不能救活。就算活了,不说破相问题,他面门受损,里面牙齿、牙龈等都受到伤害,恐怕吃食物都不方便了。 霍哥儿已经阵亡,这是原霍家寨的人,看着他的尸体,李如婉一阵黯然。不久前二人还开玩笑,自己骂他“快二十五了,仍然娶不到媳妇”,这下好了,霍哥儿确实永远娶不到媳妇了。 这出来哨探,确实凶险,生死只在一瞬间。特别面对鞑子,箭术精湛,各类武器又专门对付咽喉面门。只是咽喉好办,面门却无法,毕竟是哨探,不能配备面甲,否则就影响视线了。 而且飞斧铁骨朵投来,便是有面甲,若被砸中,恐怕也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还有一个哨探被铁骨朵投中,护心镜被砸得凹陷变形,回去要更换,余者倒无大碍,就是胸口一些淤青。 这类伤势就没办法了,无论怎样防护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特别东方盔甲基本由小甲片组成,对钝器的防御力一般,铠甲再精良,对上大棒、狼牙棒、铁锤之类的重武器也要生畏。 樊叔等人为两个伤者清洁伤口,涂抺金疮药膏,又用干净的纱布包扎。作为哨探,他们皆要学习医治救护,众哨探中,又尤以谭哥儿、茅哥儿二人为精。 这边救护伤员,那边战场也收拾完毕,死去鞑子人头全部砍下,没死透的也补一刀,人头又砍下。 他们的盔甲也全部剥了,兵器旗号拾起,只留下无头的尸身躺在雪地中,冰与血凝结在一起,颇为惨烈。 一共十一个鞑子的人头,内中一个损坏严重,被万人敌爆炸后,头颅只剩半个。 让人惊喜的是那个分得拨什库的首级,他被众多万人敌炸死,但他的人头却依旧完好无损。 缴获的鞑子尸体中,另两颗人头钱三娘让冯遇圣去砍,并对他言明,沂州哨探所得的三颗人头由他带回去,他的战马归还他,他遗失了佩刀弓箭,可从鞑子缴获中取一套。 沂州哨骑的重要遗物,他也可以带一部分回去,但他单枪匹马,东西带多了不安全,所获的众沂州哨骑战马,就暂时留在她这边。以后由她相公,邳州练总杨河大人归还给沂州方面。 他也不必急着走,看看追兵能否抓到活口,若能获得情报,介时一齐带回沂州去。 冯遇圣喜出望外,千恩万谢,深觉这些邳州哨骑的不同,杨夫人的与众不同。 他心想:“俺的名字叫遇圣,难道杨夫人就是那个圣人?” 他如在梦中般,这两天的经历,可谓让他永世难忘。 很快万叔等人也回来,个个喜气洋洋,却又缴获三匹战马,其中两个受伤的鞑子捆在马上,却是俘获了两个活口。又一匹战马挂着一个人头,一副剥下来的鞑子盔甲,几副弓箭兵器等。 原来五个鞑子逃跑,他们追击途中用手铳打死一个,另两个受了伤跑不快,就被他们用套马绳套下了。最后剩两个鞑子窜入山林,似乎是那个分得拨什库与一个未受伤的马甲弓箭手。 万叔等人抓到活口,也不愿多生事非,就押送两个俘虏回来了。 见抓到活口,众人喜出望外,纷纷围观上来。 他们与鞑子作战,却没此时看得这么清楚,就见两个鞑子皆留着鼠须,头皮青惨惨、光溜溜,脑后一撮金钱大小头发,一根发辫垂下来,细细长长,象猪尾巴,又象老鼠尾巴。 二人皆是粗壮,一个左肩背有些不灵活,似是那处受了伤。一个右手臂断了,此时包扎着,用一块布条吊在胸前。 他们一人愤怒,一人沉默,身上透露着一股凶悍残忍的味道,蛮野的气息非常浓烈,就象两头野猪似的。 众人惊叹,终于见到活的,近距离的鞑子了,李如婉挑起一人的发辫,正是那左肩背受伤的鞑子,惊叹道:“你们看看,象不象猪尾巴?” 这鞑子吼叫,双目死瞪着李如婉,怒火似要将她焚成灰烬。他看出来了,眼前这明军哨探竟是女子,被一个女子戏弄自己尊贵的发辫,这是奇耻大辱! 他恨不得将这女子撕成碎片,奈何被五花大绑,又受了伤,只得拼命的挣扎咆哮。 李如婉眼一瞪,大骂道:“死鞑子,你瞅什么?” 一记重重的耳光就是打在这鞑子的脸上,打得他口鼻流血,牙齿都飞了出来。 她想起阵亡的霍哥儿,更是怒火中烧,左右开弓,给了他好几记耳光。 这鞑子凄厉吼叫,用满语咆哮个不停。 众哨骑虽跟刘七郎他们学了些简单的满语蒙语,但这鞑子说得这么快,众人却听不懂,不由都看向那作通事翻译的原天雄军一员。 他脸色不好看,说道:“这鞑子骂我们尼堪,一种不好听的话,还说要剥了我们的皮。” “什么?”李如婉瞪起眼,众人皆是愤怒,钱三娘一边看着,淡淡道:“想剥我们的皮,他没机会了。” 她从腰间抽出手铳,扳下击锤道:“这鞑子如此桀骜,带着是个祸害。” 她对准这鞑子的脑袋,扣动板机,一声巨响,浓浓的硝烟爆出,这鞑子额前一个洞,脑后一个大洞,红的白的喷溅。 这鞑子马甲轰然倒下,腾起了雪花,鲜血脑浆流了满地。 钱三娘吩咐:“砍下他的头。” 她手铳一转,又指向余下那个鞑子活口,拇指拨下击锤,“卡卡卡”,击锤连着的制转杆带动铳管旋转,换了一个孔眼。 她手铳指着他的头:“跪下!” 原天雄军哨探在旁喝了一声,用满语翻译过去。 这鞑子恨恨,脸色阴晴不定,看着眼前这明国女子,神情冷酷,手持奇怪的火器,手铳三个管,还使用火石,犀利便捷。 他受伤后,一直待在山下,莫名其妙佟噶尔等人就失败阵亡了,此时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佟噶尔等人会失败了。 看钱三娘那无情的眼睛,发射过的管口仍腾腾冒着轻烟,正上方黑洞洞的管口对着自己,随时可能发射,他心中浮起恐惧,最终还是扑通一声跪下了。 众人哈哈大笑,李如婉道:“这死鞑子,爷还以为他会英勇不屈呢。” 万叔道:“毕竟是强盗,贪生怕死才是本性。” 钱三娘哼了一声,手铳灵活的收起,插入腰侧的铳套,吩咐道:“收拾一下,离开这里。这鞑子的嘴巴塞住了,找个地方好好审问。” 此地动静这么大,已不安全,经此一战,众人也不畏惧与清兵作战,但现在重要的事情是审问活口,获得情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众哨骑大声领命,纷纷收拾起来,收辎重,备马鞍,冯遇圣在旁呼了口气,方才之事,他又觉痛快,又觉惊心动魄,心道:“杨夫人也是心狠手辣,还好那鞑子的人头没有打坏。” 很快众人收拾完毕,悄无声息离开这里,山神庙又恢复了平静,只余狼藉的坡地,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充斥野间。 …… 却说屯岱与一个叫彦布哈的马甲逃跑,二人侥幸逃得生天,对方才的战事仍然心有余悸,他们快马加鞭,只想离西马山远远的。也不知逃了多久,看胯下马匹口鼻喷着热气,累得不行的样子,二人惟恐坐骑毙亡,才渐渐放缓了奔行的速度。 此时二人前往的却是滕县的方向,一路屯岱沉默寡言,策着马匹不吭一声。他左臂中弹,虽然弹头没留在里面,但也被带走了一大块血肉,此时伤口火辣辣的痛,让他抓着缰绳的手都有些不灵活。 听旁边彦布哈尤在忿忿,言南蛮狡诈,自己等中了他们的奸计,若是面对面,自己定将这些南蛮尽数砍死。 他又流下泪来,说分得拨什库佟噶尔、额尔根等兄弟就这样战死了,记得出哨前自己与他们约定,此行哨探,要一直踏入明国南直隶地界呢。 屯岱叹道:“骄傲的海东青飞得再高,也会折翼。自破口以来,太多的勇士阵亡了。破黄崖口的巴牙喇多罗岱、图尔噶图、萨尔纳等人死了。甚至攻河间时,镶红旗牛录章京、巴图鲁索尔和诺都死了,何况我们马甲兵呢?” 他叹道:“不要小看这些南蛮,他们很古怪,他们搏战比较稚嫩,但他们火器很犀利,特别不用火绳就可以打射,又不哑火,足以抵消我们多年的博杀经验,再遇到这伙人,却要小心。” 到了这个时候,屯岱仍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伙明军哪来的?他们用的火器太奇怪了,皆是自生火铳,不哑火,破甲能力又强。他们的盔甲同样精良无比,不进入十几步,箭矢都射不进去。 往常他们盔甲精良,箭矢犀利,对手明军却火器糟糕,装备薄弱,所以无往而不利。但遇上这伙人,他们优势全部被打消了,甚至弓箭对上他们火器,一面倒的被打压。 这让屯岱浮起忧虑,希望这伙人只是哪个明国将领麾下最精锐的家丁,若是多了,成千成万,那对大清可不是一件好事。 彦布哈有些不服气,但屯岱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他忆起西马山的战事,心中仍有恐惧,己方甲再厚,搏战经验再丰富,面对对方的铳弹也是死路一条,希望不要再遇到这伙人。 他们奔行在一条小道上,前面是一片山岭,岭下大片的松柏,白雪皑皑,屯岱正在谨慎,忽然林中一根箭矢射向高空,那箭矢遇风鸣啸,有若尖利的口哨声音。 屯岱眼前一亮:“是我们的索伦哨箭。” …… 老白牛:多谢dick117712、风**雪梦、平平的瓜、书友20190130225715832、天外飞仙245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等,抱歉写得慢,有强迫症,每次要修改好几遍,反复琢磨内中逻辑与漏洞,各项数据对比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7章 科尔昆 就见林中闪出三骑,同样高高盔枪红缨,红色外镶白边的厚实甲胄,胸前大大护心镜,身上携带巨大的鞑弓与重箭。与屯岱等人一样,都是镶红旗的马甲哨探。 看见屯岱、彦布哈二人狼狈的样子,三人很吃惊,惊问道“屯岱大人,怎么只余你们两个,佟噶尔大人,额尔根兄弟他们呢?” 屯岱长叹了口气,彦布哈忿忿将自己人等经历了,三人更是惊讶“有这样的明军?” 三人很好奇,但显然他们有更重要的事,为首马甲对屯岱二人言,他已得到传令,兖州战事吃紧,那边抵抗很激烈,虽在联系内应陷城,最好出哨的马甲兵回转。 特别兖州很需要强悍的巴牙喇兵,附近的泗水、邹县、滕县等县也需要出哨的马甲与巴牙喇回转。这伙明军虽强,但误不了大事,就暂且放过,以后再来对付他们吧。 屯岱没有异议,彦布哈虽然嘴硬,但也不想再对上西马山那伙人,看为首马甲额德又发出哨箭,就在当地静静等待。 很快约有十几骑出哨的镶红旗马甲与他们会合,然后长鱼山那边同样发出凄厉的哨箭,不久旷野上就一片闷雷似的蹄声,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往众人所在的馒头山方向过来。 额德欢喜眺望“是正蓝旗出哨的马甲。” 很快这队骑兵奔得更近,约有二十多人,打扮与屯岱等人类似,一样的高高盔枪红缨,髹漆铁盔连着护脖顿项,大大的护心镜,巨大护肩披膊马蹄袖。唯一不同的,他们密实铜钉钉着的却是蓝色的对襟棉甲。 让众人欢喜的是,这群马甲中还夹着五六骑身披水银色铁甲的壮汉,个个盔上长尾红缨,背后如火的斜尖火炎旗,一身外露的甲胄寒光闪闪,却是正蓝旗的巴牙喇战士。 这些巴牙喇,皆从各旗马甲中挑选,个个都是战功彪炳,精锐中的精锐。按比例,每牛录不过挑选十多人,统归各旗巴牙喇纛章京率领,按各旗牛录多寡,每旗的巴牙喇兵最多不过六七百人。 他们的特征就是一身银光粼粼的铁甲了,片片皆以镔铁打制,重叠如鳞,沉重厚实之极。 如果一般清军镶铁棉甲只重四十斤,马甲二重甲,内多一件铁质短罩甲,重五十多斤。达壮、拨什库、分得拨什库等军官三重甲,又加一件锁子甲,重六十多斤。 巴牙喇的铁甲类明光铠、山文甲,加内中锁子甲,总重量却达七十多斤,已近乎宋军步人甲的长枪手盔甲重量。 他们护心镜还多了一个,前面两个,后面一个,骑在马上如铁人似的,也因此他们战马更加骠壮,这样才能驮得动他们,还能奔驰作战。 他们策马过来,五六骑声势盖过旁边十多骑马甲,沉重的马蹄踏在积雪上,就是雪花乱溅。 屯岱等人皆是欢喜,让他们惊讶的是,众骑中还现出一个盔管雕翎獭尾,背后有二尺飞虎狐尾旗的身影,同样明盔明甲,甲胄森寒幽幽,竟是一个葛布什贤营的战士。 这可是大汗亲军啊,乃从各旗巴牙喇兵中遴选而出,全营兵额不过一千七百多人。 正在诧异,铁蹄轰隆,二十余骑带着彪悍凶蛮的气息奔到镶红旗众马甲近前,个个勒住马匹,精悍强壮。特别那五六骑巴牙喇,人马披挂,甲上斑驳痕迹,眼神嗜血杀伐,便若蛮荒时代的野人战士出现在人间。 屯岱忙迎上去,对一粗壮的巴牙喇见礼“见过务珠克图壮达。” 那务珠克图满脸横肉,沉重的铁甲披在身上举重若轻,他粗糙的手紧抓着缰绳,点头道“是屯岱兄弟。来,我为你引见,这位就是噶布什贤营有名的勇士科尔昆兄弟。” 屯岱一凛,科尔昆他未见过,但大名却听多了,他是贝勒阿巴泰护卫,未冠时便从伐察哈尔、朝鲜,立有大功,被选入噶布什贤营。崇德五年,从伐明,围锦州,与牛录章京浑陷阵,力斩祖大寿麾下骁骑数十。崇德六年,浑陷重围,科尔昆单骑救之出。 年十万大军伐明,他又与巴牙喇甲喇章京鄂硕率数十骑侦敌,在河西生擒一明将而归。种种传奇,军中都传遍了,众人皆言,科尔昆获号巴图鲁只在时日。 他惊讶看去,就见那噶布什贤营勇士科尔昆策马上来,铁甲锵锵,眼神残忍而锐利,就象海东青的眼睛。屯岱被他盯着,便类野鸭松鸡被猎鹰盯着,感觉全身上下的不自在。 他勉强笑了笑,正要见礼,科尔昆却盯着他手臂道“你受伤了?吃了铳子?不对,不象南蛮的火铳。” 他身材健壮,额头宽阔,眼睛深凹,年纪只在二十多岁,他盯着屯岱左手臂看,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有趣。” 屯岱心中一阵窝火,但大汗亲军,他又不好得罪,务珠克图这时也注意过来,惊讶道“屯岱兄弟,你怎么受的伤,佟噶尔他们呢?” 屯岱不想提此事,但众人问起,又不好不答,只得将西马山的战事了,言及佟噶尔等人的阵亡,他不由一阵黯然。 这下不但科尔昆,便是在场的几个正蓝旗巴牙喇都露出有兴趣的神情,镶红旗马甲额德见状连忙道“诸位大人,兖州战事吃紧,有传令……” 他话未完就被科尔昆止住了,他盯着屯岱道“兖州迟早会打下,屯岱,你还是那伙明军怎么回事。” …… 钱三娘等人离开西马山,奔驰几十里,找了处僻静的山洞,将那俘虏细细审问,最终得到自家相公想要的情报。 虽然那鞑子俘虏只是个马甲,所知不是很多,但拷问后所得情报仍然很多,比如众人知道了,此次入寇的鞑子主将叫阿巴泰,副手叫图尔格与准塔。 他们在临清兵分五路,其中有两路是西去顺德府与大名府,与山东战事无关。又三路中,一路东去济南府,一路再东去青州府、登州府、莱州府,最后一路东南下,入寇兖州府。 五路清军又分两翼,西去顺德府、大名府为右翼,攻掳山东诸路为左翼。 每路的兵力与统帅,这鞑子马甲所知不多,只知道兖州路的主将是图尔格与准塔,兵力约在二万,内战兵一万五千,包衣杂役五千。 当然他们大军攻掠,兵力不会集中在一起,早四散而开,一路东南下,就一路分兵,每州每县都安排有攻掠的兵力。 不过寻常城池也不需要多少兵力,一般一个牛录便好,他听上头的意思,此次会顺官道一直打,一直打入南直隶境内。 鞑子俘虏的话听得众人一阵心惊,果然这次鞑子要一直打到宿迁、沭阳等地,还好杨相公准备充足,新安军尽可以以逸待劳,从容迎战。 钱三娘决定就此回转,将这鞑子活口押到天月寨,再细细审问,挖掘更多的情报。 他们在狮子山下与冯遇圣分别,踏上回转的道路。 此行大体顺利,获得想要情报,又斩获鞑子首级十三颗,缴获众多,众人都是兴高采烈。 他们回去有两条路,一路东南走,先到郯城,再顺通京大道往天月寨。一条往南直走,进入邳州境内。 但众人已在峄县遇到鞑子,往南走要经过峄县县城,周边附近恐有鞑子哨骑出没。 而且直线南行虽到禹王山寨更近,但此时杨相公大军驻扎在天月寨,从禹王山寨到天月寨仍有很多路。且道路不好走,到天月寨要耗费更多时日,从东南走郯城反更近,众人便沿原先出哨的道路回转。 他们归心似箭,只是宋哥儿昏迷不醒,为免他伤势恶化,也不能走太快,好在路上未再遇到鞑子,众人安心些。 下午,众骑踏过泇河,进入泇河东岸。不知为何,钱三娘突觉后面有人追踪,追踪者就若老练的猎人,钱三娘等人绕了几圈,仍然摆脱不去那种被跟着的感觉。 众人惊疑,难道是早前那伙鞑子?他们不是被打残了么?难道又添人了? 为了尽快将情报送回去,钱三娘决定不再走道,而是走峄县到郯城的官道,尽快回归。 …… 十二月初六日,午。 雪已停。 从峄县往郯城有铺递五,卞庄铺、柳庄铺、芙蓉铺、层山铺、马头铺,到马头铺后,离郯城县城仅二十里。 马头铺靠沂河边上,来往两岸有桥,此时一伙骑兵正奔过马头桥,进入沂河的东岸。骑士个个铁笠盔,斗篷精甲,人人腰间有手铳,身后背着翼虎铳,骑策健马,彪悍锐气,正是从峄县回转的钱三娘一行人。 他们满脸喜气,进入郯城地界了,踏上官道后,那种被追踪的感觉也消失了,人人心情放松。 他们十八人骑马,随行的马骡倒是一大群,身他们出哨二十人,就拥有马骡三十匹,现又有沂州哨骑的十七匹战马,缴获清军的三十八匹马骡,马群已高达八十五匹。 这些马匹很多载着辎重,背负缴获的盔甲兵器,又有几匹挂着人头。斩下的清军首级,金钱鼠尾捆着,就悬挂在马鞍上,大把的人头在马鞍旁摇摇晃晃,颇为壮观。 还有那鞑子俘虏,早脱了盔甲,五花大绑,塞着嘴,蒙着眼,套入袋中,如货物似的横捆在马背上。 最后是两匹骡子拉着车,载运阵亡的霍哥儿与重伤的宋哥儿,垫盖着毛毡毯褥。却是昨晚众人在一处废庄歇息,寻到了两辆废弃的板车用来拉人。 他们进入沂河东岸,前方不远是马头铺,建立在官道附近一座荒凉的山包之下。此时铺递早废弃,铺兵一个不见,铺门前的绰楔、日晷、常明灯烛也皆消失不见。 沿河北上二三里是马头镇,那边是繁华的大镇,设有码头,现在也死气沉沉的。 忽然李如婉“咦”了一声“这间客栈的掌柜还未逃跑?” 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8章 客栈 官道南侧十几步外有一间客栈,就靠在沂河边上,地处交通,生意也算兴旺。初三日众人经过这里时,还在这边吃喝歇息,并对店主人与镇民言,鞑子很快会到,劝他们逃跑,逃到宿迁或是邳州都行。 当时马头镇的百姓纷纷扶老携幼,或逃郯城,或逃更南的宿迁等地,看马头镇那边死静死静,显然居民都逃跑了,这家客栈的主人竟还未逃走? 店中炊烟袅袅,显然有人在准备午食,看身边众兄弟风尘仆仆,这些天没吃好也没睡好,钱三娘道“也罢,就在这里歇歇。万叔,你带人到山包铺递那边看看。” 她带众人往客栈去,也仍然警惕,派万叔等人到铺递山包附近一番,如果有敌人,最有可能潜藏那里。 客栈颇大,周边一圈不高的夯土墙,已有些残破,进入院门,好大一片场地,客堂、厨院、马厩、草料房皆有,规模挺大。 李如婉大摇大摆下马,叫道“田姐儿,田姐儿。” 很快一女子慌忙从厨院出来,挂着围裙,颇为年轻,不到二十岁,她道“是李爷,你们回来了?” 李如婉探头看了看,大堂空无一人,只余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孩在地上爬,皱眉道“怎么只余你一个,你男人呢?” 田姐儿道“去郯城了,晌午就回来。” 李如婉道“现兵荒马乱,又有鞑子,你们还是尽快逃跑,不要舍不得家业。” 田姐儿道“多谢李爷提点,待男人们回来,俺就劝他们逃跑。”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眼角处隐有泪痕,李如婉看了她一眼,这家客栈当然不止她一人,初三日众人经过时,这边还有她男人,就是掌柜,还有好多伙计,都是魁伟壮汉。 一般这种店其实有些不干静,但李如婉等人来,田姐儿等人自然是热情招待,相安无事。 看这女子还惊疑的看了看大群马骡,上面悬挂的人头,悄悄问道“李爷你们是哨探?那些难道是鞑子人头?听口音你们不是郯城的,是哪地的官兵?” 李如婉眉头一皱“你不消问这么多,做你的饭去吧。” 田姐儿慌忙回厨院去了,钱三娘等人仍策在马上,这时万叔几人回来,禀报周边无事,山包铺递附近都有过。 钱三娘下令下马,田姐儿只一个人,就众哨骑将马骡牵到大院右侧的马厩去,自己喂水吃料,但仍然鞍不离马,甲不离身。 还有宋哥儿、霍哥儿也抬到较为温暖的大堂里面去。那鞑子俘虏也抬进去,这人要紧,要看紧了。 钱三娘从马鞍上抽出自己的狼牙棒,就靠在堂门口,她按着重剑,沿客栈边看了一圈。 转到后院,这边是杂物房,坡下就是沂河,大片大片茂密的苇丛杂草,覆盖着皑皑白雪。沿河边眺望出去,十几里都是盐碱地,密布高低不平的杂草芦苇。 钱三娘看了一阵,回到大堂内,除了守哨喂马人员,众哨探陆续围坐。田姐儿不断上菜,鱼、鸡鸭、蔬菜,非常丰盛。闻着饭菜香味,众人都是肚子“咕咕”叫起来,好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 旁边女婴在木地板上爬来爬去,黑黑的眼珠看着众人,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众哨探都是笑着看。 看人到齐,李如婉却不在,钱三娘正要派人招呼她,却见李如婉偷偷从厨院回来,低声道“那田姐儿在汤中下砒霜。” 众人一惊,钱三娘神情凝重,这客栈虽然有些类黑店,但他们这么多人,田姐儿只一人,又看到他们缴获的辎重,斩获的鞑子首级,仍然还敢下毒,显然有什么不得以原因或是依仗。 万叔沉声道“只可能是鞑子,昨日便追踪我们,如果判定我们走官道,夜晚快马加鞭,提前到此地布置也有可能。” 钱三娘脑中闪过周边地形,铺递山包附近已经过,鞑子若要埋伏,那么只可能…… 她吩咐众人戒备,立时占领夯土矮墙,准备设防,若有鞑子出现,还是尽量使用火器万人敌。 他们出哨,备马上携带的子药万人敌颇多,西马山一战,虽消耗一些弹药,但此时各人身上,又挂了四个万人敌。身上翼虎铳、手铳,里面弹药也都提前装填好。 与鞑子一战后,众人信心提升了许多,虽有可能中伏,众骑虽惊不乱,立时散到矮墙四周,准备火种兵器等,特别多取万人敌堆在墙角下,又将院门关上。 依敌人可能来袭的方向,众哨骑主要布置在东面,安排有七人守哨。北面对着官道,也不能放过,同样安排有五人守护。西面离河与桥不远,地方狭窄,为防万一,布置了三人。 至于宋哥儿、鞑子俘虏等,由万叔在大堂看守。 那田姐儿出现在侧门,脸色惨白,冲进堂内,紧紧抱住自己孩子,缩在大堂一角只是发抖。 …… 一切准备就绪,钱三娘将旁牌套上手臂,取下自己翼虎铳,扳下击锤,与李如婉悄悄进入后院,掩藏在杂物房后偷偷看。 早前未留意到,此时仔细看去,就见坡下的芦苇丛中,往南去的河岸边杂草堆内,似乎颇有猫腻。 她给李如婉一个眼神,二人悄悄放下翼虎铳,靠在杂物房后,各从侧边袋中取出一颗万人敌,拧去盖子,将引线露了出来。 她们取出火摺子,弹去连着细绳的竹筒盖子,将引线点燃了,不由分,就将万人敌投进芦苇丛去。 轰然巨响,滚滚硝烟弥漫开来,夹着惨叫,猩红的血雾爆起,还有万人敌爆炸开后,内中的铁弹子飞射,周边的芦苇积雪大片飞扬颤动。 钱三娘与李如婉又各取万人敌点燃扔去,里面再次传来凄厉的喊叫,有破碎的肢体腾空,血腥味夹着刺鼻的硝烟味传扬。 然后那边传来野兽般的嘶吼,芦苇丛晃动,几把铁骨朵投来,势大力沉,接着有沉重的脚步踏着皑皑白雪,拼命的从坡地下冲上来。 钱三娘与李如婉忙闪开投来的铁骨朵,这类型的狼牙棒凌厉沉重,狠狠砸在二女掩护的杂物房上,就听一片的巨响,几块木板更是被砸得碎裂开来,碎块飞溅。 二女抄起自己的翼虎铳,举目看去,竟是几个鞑子马甲,与早前见过的鞑子不同,他们穿着蓝色的棉甲,相同的是神情间都充满暴虐嗜血的味道。 他们持着皮盾刀斧咆哮冲来,煞气腾腾,钱三娘翼虎铳一举,就指向一顶盾冲来的鞑子,扣动板机。 这鞑子顶盾冲锋,盾牌高举,掩护了胸膛与大半头脸,只露着右手间沉重的雁翅刀,猛然轰然巨响,他的盾牌就洞开了,接着他右胸上腾起了大股血雾。他嘶叫如狼,不敢相信就从坡地上滚下去,然后芦苇丛中传来凄厉难言的嚎叫。 李如婉同样开了一铳,硝烟弥漫中,另一个鞑子盾牌破开,同样踉跄的从坡地上摔滚下去。 钱三娘扭动铳管,换了一个孔眼,刚探头,烟雾中,一把飞斧忽忽旋转过来,钱三娘急忙一闪,那飞斧从头盔边凌厉呼啸而过。 接着是沉重的踏地声,硝烟中一个魁梧狰狞的身形向着这边疯狂扑来。 这身形一身的重甲,胸前两个大大的护心镜,背后斜尖如火旗,甲叶锵锵,若一个铁人似的大步过来。 他每一步都沉重之极,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他似乎受了伤,身上有万人敌爆炸后留下的弹孔血痕,但他仍然怒吼着,看到钱三娘二人,更加快脚步,露着森森的牙齿,高举手中的挑刀武器。那是一种类斩马刀的兵器,窄而弯曲,寒光闪闪。 “这是……”钱三娘吃惊,但她手上却没闲着,翼虎铳一举,对着这重甲鞑子,就给了他一铳。 浓重的白烟弥漫,狰狞的身形上腾开一股血雾,他不敢相信的一颤,他沉重厚实,以镔铁打制的铁甲竟被破开了? 新安军的翼虎铳使用长形独头弹,铅液中还加入锡提高硬度,二十步连三重甲都没用,这几步之遥,这重甲鞑子铁甲被破开再正常不过。但他不能接受,不顾伤口汩汩流血,嘶吼着,仍举着挑刀武器嚎叫扑来。 李如婉此时也扭转了铳管,给了他一铳,这鞑子又是一颤,身形一个踉跄。但他神情狰狞,仍然持着挑刀,挣扎往这边过来。他口中涌着血沬,加上伤口处流出的鲜血,雪地上一步一个血印。 这下钱三娘与李如婉真惊了,二人再扭动铳管,同时开铳,“砰砰……”炽烈的火光伴随着硝烟从铳口处喷射而出,两发沉重的独头弹再次击打在他身上。 他以镔铁打制,重叠如鳞的精甲再次被破开,鲜血汩汩,孔洞深陷,甚至中弹甲片周边都现出道道裂隙,独头弹进入他的身体,再次给他造成开花似的伤害。 这重甲鞑子终于轰然倒地,他无力的握着自己挑刀,大口喘息,就如濒死的野兽般。 看着这鞑子甲上四个血洞,身上还有万人敌带出的伤痕,二人都是心有余悸,李如婉吃惊道“难道这就是鞑子的白甲?” 钱三娘将翼虎铳背回身上,取旁牌在手,抽出自己一杆手铳,看了看坡下芦苇丛“不知还有没有鞑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29章 剑与棒 猛然二女一侧头,就听箭矢的呼啸声音,一大片利箭从客栈的东面飞掠过来,它们在空中飞速升高,到达顶端后又弧形落下,发出“咻咻”的破空声响。 箭矢落在围墙内,一根就插在二女身旁不远的雪地处,箭羽轻轻颤动。 钱三娘拔起来看了看“是鞑子的刺箭,他们开始攻打了。”刘七郎曾与众人过鞑子的兵器种类,相比近战用的披箭,鞑子刺箭箭身细长,箭镞细窄,多用于远射与抛射,此时射进来就是刺箭。 外间传来狼嚎嘶吼的声音,同时一大把飞斧铁骨朵投进来,确实鞑子进攻了。 二女急往客栈东面过去,空中又传来呼啸,大片的刺箭从高空落下,几根还落在钱三娘与李如婉的头盔上,发出“叮当”的声响。 外面又投来飞斧与铁骨朵,还伴着尖厉的啸鸣,有长长的黑影掠过,却是鞑子投来了标枪。 他们标枪与明军类似,都是铁锋重大,前粗后细,重心在前,可以投得很远,一般都是三十步为基。 二女闪过这些致命的武器,来到夯土墙后,此处已经铳声大作,夹着万人敌的爆炸声,硝烟滚滚。 她们看去,就见矮墙外一大群鞑子正嚎叫冲锋,他们从东南处潜藏的芦苇丛中窜出,有镶红旗的马甲鞑子,也有着蓝色棉甲的鞑子。 他们从三十步外窜来,身着重甲却奔跑如飞,恐怕不消多久就可以冲入矮墙之内。 外间还马蹄轰隆,大群的鞑子策马奔驰,不时弯弓搭箭,抛射进来刺箭。甚至有人奔得更近,借马力投射来飞斧、铁骨朵等兵器,甚至更大威力的标枪。 钱三娘神情凝重,策马的鞑子中,她看到几个全身铁甲,背后有如火旗的彪悍鞑子。他们人马披挂,精悍凶残,恐怕就是早前打死的鞑子白甲兵。此次中伏,怕是一场恶战了。 她喝道“看准了打。” 樊叔等人开铳,不时有鞑子惨叫倒地,但冲锋的鞑子同时投来飞斧、铁骨朵、标枪等兵器。策马的鞑子同样射来箭矢,投射来众多武器,后面还有掩护的鞑子呼啸射来重箭。他们开铳的同时,不得不分神闪避,让那些冲锋的鞑子越冲越近。 猛然一声惨叫,一个哨骑被一把沉重的铁骨朵砸在头上,砸得头盔都有些凹陷了,他口喷鲜血,向后摔倒出去。 钱三娘冲一个鞑子开了铳,十毫米口径的手铳威力不,又用新火药,使用长形独头弹,十几步可以打破二重甲。这鞑子都冲到十步了,持着一把沉重的铁鞭,凶神恶煞,猛然中了一弹,就不可思议的向后摔倒出去, 钱三娘又冲一个着蓝色棉甲的鞑子开了一铳,那鞑子持着铁锤,正张着嘴厉叫,猛然胸口处中了一弹,鲜红的血液喷洒出来,他的厉叫声戛然而止。 钱三娘再次扳下击锤,忽然几把飞斧铁骨朵朝她飞来,她急忙一蹲,几把致命的投掷兵器就从她头上飞闪而过。 她从矮墙后起来,刚一探头,烟雾中一根重矢已到眼前,她旁牌一挡,掏档子箭射在半球形的铁盖上,“当”的大响,擦着火花的滑走。 越多的鞑子冲近,战事变得危急起来,李如婉墙边走,到处支援战事,忽然她听到凌厉的呼啸,不远处黑影闪来,却是一杆沉重的标枪投到了。 就听“啊”的一声惨叫,八哥踉跄后退,标枪透甲而入,从他斗篷后面透出,大蓬的血雨随着矛头带出来。他轰然倒地,雪地上触目惊心的淋漓鲜血。 却是他扔了万人敌,刚炸倒一个鞑子,一把飞斧投来,他连忙闪避,刚一正身,一杆标枪紧随而来,八哥躲闪不及,就被刺透了。 李如婉等人惊叫,八哥因在家内排行第八得名,很就在九爷的镖局做事,最近了媒,准备定在明年成亲,李如婉等人早跟他混熟了,没想到没就没了。 猛然脚步轰隆,一个彪悍凶蛮的身影从矮墙上弹跳下来,身影一身重甲,背后如火的斜尖火炎旗,他顶盾而下,脚步狠狠踩踏在夯土墙顶端上,就连人带盾撞击在下方的谭哥儿身上。 “嘭!”谭哥儿口中喷血,整个人被撞击得倒飞出去,他后背沉重砸在地面上,又是一大口鲜血重重喷出。 却是一个鞑子巴牙喇,他连人带盾砸下来,砸得谭哥儿吐血摔飞后,盾牌一甩,一杆寒光闪闪的挑刀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面前一哨骑翼虎铳刚打完,来不及抽刀、抽手铳,就大吼一声,手中翼虎铳重重砸来。 那鞑子巴牙喇挑刀挡住,双臂狠狠一振,哨骑踉跄后退,随后寒光一闪,渗人的铁甲血肉被刺透的声音,巴牙喇手中的挑刀刺透了哨骑的身体,让他痛不欲生的穿在刀上。 猛然巴牙喇手一抽,顺势一个斜劈,森寒的刀光伴随着凄厉的惨叫,还有鲜血若喷泉一样喷洒,却是樊叔,刚举起手铳要对他开铳,右手臂就被劈断了。 李如婉对他开了一铳,打在他侧面的铁甲上,这巴牙喇一颤,仍吼叫着要将樊叔劈死。 李如婉手铳已打完三铳,再次装填来不及,她手铳一扔,抽出一把斧头狠狠扔去,就切在这鞑子脸上,连一部分头盔都切开了。 这鞑子凄厉惨叫,李如婉抽出另一把斧头扑出,劈头盖脸往他身上狠劈,厉叫道“死鞑子,爷要劈死你。” 她狠狠劈着,伴随着惨叫,甲胄血肉被切开的声音,大蓬的鲜血洒出来,不断溅到李如婉身上、脸上、盔甲上。 …… 搏战越发激烈,不时有鞑子马甲跳入,钱三娘两杆手铳都打完了,就抽出自己的重剑。 她来到客栈的北面,外面的鞑子骑兵也越冲越近了,弥漫的硝烟中,忽然一身影连人带马跃入,熠熠生辉的重甲,身后斜尖的火炎旗,又是一个精悍的巴牙喇战士。 这巴牙喇持着虎枪,连人带马撞飞一个墙边射击的哨骑,在他翻滚刚刚挣扎爬起关头,手中虎枪就刺入他的胸口,尽刃而没,一直深入到枪套鹿角处为止。 这哨骑睁大眼睛,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就被带在虎枪上一直后退,双脚在雪地上摩擦出了深深的痕迹。 巴牙喇甩开哨探的尸体,勒转马匹,“唏律律——”他的战马前蹄高高扬起,“踏踏”声中,挺着他的虎枪,又朝另一个哨骑冲去。有若圭形,深红颜色的枪刃就直直指着他。 猛然旁边一个身影高高跃起,持着精钢利剑,就从这巴牙喇的身后侧刺入,锋利的剑尖刺穿了巴牙喇的镔铁顿项,从他肩胛处刺入,一直深入心肺,然后身影顺势落地,带出弧形的大蓬鲜血,飞洒在她那飞扬的斗篷上。 巴牙喇轰然落地,沉重的身躯砸在雪地上,表情痛苦而惊愕。 正是钱三娘,杀死这鞑子白甲后,听附近惨叫连连,却是一哨骑与一正蓝旗鞑子扭打在一起。此时那鞑子正骑在他身上,斧头不断往他身上劈砍,那哨骑惨叫着,拼命挣扎。 钱三娘利剑投射过去,刺透了那鞑子的脖颈,血花喷溅,他无力的扑倒在哨骑身上。 钱三娘正要过去,忽然“轰”的一声,院门碎裂,又一巴牙喇破门而入,一哨骑翼虎铳刚举起,就被他撞翻在地,马蹄不客气的踏在他身上,骨裂声声,这哨骑凄厉的嚎叫。 这巴牙喇进来,看到钱三娘,眼前一亮,手中的八旗长枪就是举起。 钱三娘看了看,自己的狼牙棒正靠在堂门那边,她过去一把抄起,那巴牙喇一催战马,同时开始冲锋。 他盔甲沉重,人马披挂,手中长枪提到腰间,人马合一,铁蹄就践踏着雪花过来。 钱三娘举起狼牙棒,也喊叫着冲锋,她整个身子跳跃起来,闪掠到白甲鞑子的左身侧。那巴牙喇的长枪转过来,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钱三娘狼牙棒先期一步砸在这鞑子的头颅上。 他髹漆铁盔瞬间就凹陷下去,头骨碎裂、挤压,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拼命喷溅,最后他的头颅如同破碎的烂西瓜,脖子扭曲骨折,他长枪紧挨着钱三娘的顿项刺过,就轰然从马上摔下。 …… 客栈不远马头铺的荒凉山包上,那正蓝旗的巴牙喇壮达务珠克图、噶布什贤营的科尔昆、镶红旗的分得拨什库屯岱策马观看,这边离客栈仅几十步,他们又居高临下,彼此双方的形势看得一清二楚。 看那边战场形势,务珠克图的喉结急速的上下滚动,他喃喃道“这些明军是什么人,如此骁勇……他们用什么火器?” 他越看越心惊,待最后又冲进去的巴牙喇阵亡后,他更是冷汗涔涔而下,这些巴牙喇可都是旗中的宝贝,此次哨探,他也只带四个巴牙喇出哨,全部折在这了,他回去后如何交待? 旁边屯岱也是咬牙切齿,看身旁那飞虎狐尾旗的健壮身影,他心中暗恨,都是这奴才跋扈主张,力主要与那伙明军交手,追踪后还设下到前方埋伏攻击的策略。 但屯岱与这伙人交过手,知道这伙古怪的明军哪有那么好吃?果然,三十多个攻打的两旗马甲勇士,恐怕已经伤亡过半了。特别阵亡的四个巴牙喇兵,不务珠克图,便是他想起来都心如刀割。 他心中发狠“若主子问起,我屯岱定会如实禀报!” 务珠克图猛的发狠“不能再打了!” 他也不征求旁边科尔昆的意见,取出一根哨箭,就是凌厉射向空中。 科尔昆不以为意,脸上仍然玩味的神情,见攻打客栈的两旗勇士在哨箭的传令下退回,他深深的看了那边一眼,吐出四个字“确实有趣。” 他一拨战马,马匹“唏律律”的叫,就旋风似的冲下山包,往马头镇那边去。 …… 终于攻打客栈的清军退走,他们拼命奔到潜伏的河岸处,骑上马匹往北面奔走,众邳州哨骑也无力追击,他们到底线了,鞑子若是继续强攻,他们也不知能否支持住。 众人劫后余生,均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顾积雪冰寒。他们满脸的硝烟痕迹,很多人身上处处伤痕,身旁又有敌我尸体,伤者的痛叫,地上血腥遍地,血与雪混合一起,凝成奇怪的东西。 略一喘息,他们在钱三娘安排下打扫战场,救护伤员。 战后收拾,又砍了十八颗鞑子的脑袋,众人却均无欢愉。 此战太惨烈了,鞑子拼命近战,造成他们五人阵亡,四人重伤的结果,余者身上也大部有伤。算上早前伤亡的霍哥儿等人,出哨二十人,已经伤亡过半。哨探夜不收,风险太大了。 钱三娘默默看着战场,夯土墙前后到处是血与雪混成的红褐东西,屋内还传着一些伤者的凄厉哭叫。她默默装填好子药,走进客堂内,李如婉等人无声的跟随在她后面。 那田姐儿抱着孩子,缩在大堂一角拼命的发抖,见钱三娘进来,脸色如死灰。 她卟嗵一声跪下,对钱三娘用力磕头,哭求道“都是鞑子逼的,他们抓走俺男人,还要杀死俺孩子,只得从了……俺不是有意的。” 钱三娘看着她,缓缓抽出手铳“世事论迹不论心,你在汤中下砒霜,我们吃了,不就死了?” 田姐儿膝行过来,大哭流泪“求夫人饶命,这孩子的爹肯定死了,她不能再没有娘啊。” 万叔等人叹息,田姐儿看着确实可怜,但这不是饶恕她的理由。 钱三娘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的孩子,会好好长大的。” 扳下击锤,对田姐儿就是一铳,硝烟弥漫,田姐儿脑后一个洞口,一大股血液就混着脑浆喷溅出来,轰然倒地。 那女婴在旁大哭起来,钱三娘抱起她,哄她道“囡囡不哭。” 她找了块毯褥,将婴孩包起来,绑在自己的胸前,用斗篷将她掩好。未受伤的哨骑已收拾好马匹鞍具,又从客栈找到几辆大车,用来载运伤者与尸体。众人决定尽快出发,路途凶险,还是尽快回到天月寨吧。 钱三娘踩着镫上了马背,看怀中的女婴,黑黑的眼珠看着她,她回头看向客栈,道“将这黑店烧了。” 她一夹马背,道“点儿,走。” 她的雪蹄胭脂马一声长嘶,蹄声杂沓,就奔出了客栈大门。 众骑陆续跟出,一行往东而去,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官道中。 …… 老白牛其实前两天就有可更新的字数,但我觉得,一段情节写完了再发比较好。还有,又有人在传谣我死了,记得兵起,这种传谣就有了,到现在有五六次了吧。这类传谣不是大人物才有的待遇吗,难道我是什么大人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0章 钟吾寨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八日,钟吾寨威严耸立在宿迁往京师的通京大道上。 雪早停,久违的阳光带来些许暖意,但大地仍然银装素裹,天气酷冷冰寒。钟吾寨内,张松涛与副把总管枫、黎萼巡视防务,防备清兵随时可能的南下攻打。 昨日钱三娘一行哨探回归,押运回大量骡马人头,还有俘获的鞑子活口,引起寨内上下极大轰动。 他们在钟吾寨略为休整,在寨内安置伤员,与张松涛等人分享情报后,又急冲冲南下,直奔天月寨而去。 而今日一早,中军部塘马也传来杨相公的命令,让守将张松涛等人严守军寨,依据情报,大股的鞑子很快会南下通京大道,他们钟吾寨首当其冲。 作为南直隶抵抗鞑虏的第一线,钟吾寨面积广大,内有营房、医舍、马厩、粮仓、草料场、武库等重要建筑,内囤积的粮草可供五百人食用半年之久,是通京大道沿线重要的后勤基地。 很多新安军哨探夜不收,也多以此为要点,向山东各处辐射侦哨。 自上月开拨此地后,张松涛等人早对钟吾寨了如指掌,但接到命令后,他们还是仔细检查防务,避免寨内疏漏。 “……火炮早已安置到位,东门外的冰面也倾洒煤灰,现冰层化了又冻,厚薄不一,人马不能行走。寨墙外侧泼上了水,冻得结实,墙面滑溜,很难攀爬。医舍处时刻烧着热水,兄弟们受了伤,立时可以医护。特别杨夫人昨日哨探回归,斩了大量鞑子人头,又俘获生口,兄弟们见了,士气都很高……” 第一副把总管枫向张松涛禀报着,他们在平场上行走,都穿将校甲,披着深红的斗篷。斗篷粗毡面料,羊毛的围领,长度到小腿处,配着盔甲,悦目威武。 这种甲胄队长级的军官才给配用,连头盔全重四十斤左右,有护喉顿项,有前后护心镜,有护裆甲,胫甲等,防护力出众。便是清兵用十二力弓射箭,也必须进到二十步距离内才可破甲。用十力弓,更必须进到十五步距离内。 他们身后又有五个彪壮的护卫,个个穿着士卒甲,挎着雁翅刀,持着圆盾,背负翼虎铳,同样有深红的斗篷,长度到膝盖处。 作为总内护卫,他们除保护上官外,还兼任军法兵,塘马传令之用,同时还学习金鼓号令,若旗手、号手、金鼓手伤亡,他们就要顶上去。 他们不紧不慢跟着,个个戴着手套、口罩,天气酷寒,阳光没有丝毫暖意,稍有一丝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但张松涛三人未戴口罩,个个脸鼻子冻得通红,呼吸间的白气似乎都要凝成霜冰,听着管枫的禀报,张松涛粗黑的脸上露出赞许,这个新任的副把总办事还是得力的。 因他的流亡经历,心中的报负理想,张松涛不但有警惕擅谋一面,还有宽容好学另一面,擅长倾听部下意见,还喜欢放权给他们。 张松涛认为,新安军刚刚发展,面对险恶环境,应当多聚众,寻觅道友,汇集同道之人,聚集在杨相公的麾下,才能努力扫除邪魔,还大明以安定与繁盛。 所以他很注意锻炼部下能力,管枫这年轻人是他欣赏的对象,坚定、冷静、锐气,又思想活跃,颇有灵气,若多加培养,杨相公麾下又多一员大将。 他们巡视着,地上积雪早已铲过,又铺着细沙,颇为好走,第二副把总黎萼在旁跟随,偶尔才发一言。 他原为六总第一总副,扩军后,原第二总副董世才升任为七总的把总,他就成为六总的第二总副。 依新安军“看不见师”制度,第二总副其实就是新总的储备把总,他们与主将是平等的,平时也不参与具体事务,只跟在正官旁边,偶尔干些这方面的事。 他们主要任务是观察与学习,学习如何掌控一个把总内的大局事务。 黎萼的身形很硬朗,外貌类似一个忧郁的中年大叔,他本宿州人,逃难途中曾有一个妻子,又有一子一女,但未走到永安集时,他的妻子罗小娥就不支倒下。临死前,妻子还挣扎让他快走,带儿女走,不要管她。 黎萼一直叹息她没能坚持下来,否则在双桥废庄加入杨相公的队伍,就有了活命的机会。 转眼也一年多时间过去了,黎萼在新安军内成了副把总,依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再娶一房貌美的妻室易如反掌。但他一直不娶,除了怕子女有一个后母日子难过,也是忘不了罗小娥这个结发妻子吧。 他们来到西门这边,众多士卒正冒着严寒忙碌,他们抬来一箱箱万人敌,又在墙边堆积大量的灰瓶,一片热火朝天的气氛。 西门是一个“凹”样门,一个口子进来,道路随寨墙弯曲诡异,“S”形的,一直进去约十五步,最里面才是寨子大门,结松类内瓮城。 道路与坡地之间很高较陡,约有两丈多高,但顶上寨墙为胸墙,外端为土,内端为碎石,叠着麻袋,却是为了里面士兵作战便利。 张松涛认为此处很重要,专门在内瓮城布置了二十个铳兵,三十个长矛手方盾手,打射火铳,投掷万人敌与灰瓶,形成瓮中捉鳖之势。 现新安军都有练习投掷万人敌,张松涛特别选用善投之人,他们使用的新万人敌,内装铁弹,杀伤半径三到五米,如雨似的万人敌投下,若敌来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凸角处还各布置了火炮,皆是猎鹰炮样式,打射十两的弹丸,火炮架在非常沉重的四脚木凳上面,机括青铜,可以非常灵活的上下左右转动。 两门火炮都设有护板,他们炮位处还叠了厚厚麻袋,两边皆是高过头顶,可以比较有效的保护炮手们的安全。 张松涛等人走到北端处的凸角,这边五个炮手正在忙活着,炮长兼观察手看着炮位外面,嘴中囔囔着,瞄准手就持着挽柄,对照准星与照门,不断的调试瞄准。 点火手无事,就用细布加油,擦拭着五个子铳,将每个子铳擦拭得闪闪发亮。 又有两个装填手,整理着弹药箱的定装纸筒弹药,按实弹与霰弹分门别类,便于战时随时装填取用。 子铳只有五个,打完后只能再装,现在新安军都使用定装纸筒弹药,装填还是便利的,又配鹅毛引药管,子药塞进去,再插上管就行了。 这些炮手火炮,也是中军炮队暂借支用,他们盔甲斗篷与普通士卒差不多,但没有铁面罩。毕竟是火炮,硝烟太大了,若还配上铁面罩,恐怕开了炮后什么都看不到了。 张松涛走到炮位处看了看,视线很好,火炮正对着缺口道路,敌人若来,很轻易就能击中他们,左右两门火炮,也足以封锁这宽有二十步的中间道路。 而凸角处的下方就是寨墙坡地壕沟,寨墙上下两道,两边内斜为“八”字形。坡地泼了水,滑溜坚硬。壕沟很深很宽,设置木刺拒马鹿砦等,前后五道,一直蔓延到前方五十步为止。 军寨这种结构,也让张松涛的六总防卫省心省力。他有战兵二百,内方盾兵四十人,铳兵八十人,长矛手八十人。钟吾寨主要防守西门,这边地势,南北长一百步,两端寨墙坡地各宽四十步,中间道路宽二十步,就两边布置火铳兵六十人,上下寨墙各三十人,内瓮城布置铳兵二十人。 一些善投的长矛手方盾手也布置在内瓮城周边,介时投掷万人敌与灰瓶。 各队护卫,连上总部护卫共有十三个刀盾翼虎铳手,就巡视周围三边,与剩下的长矛手方盾手作为预备兵力。 张松涛仔细思虑这样的布置,他看着远方,西门道路笔直出去,一百多步外就是通京大道。此时官道上雪仍厚,白皑皑满是积雪,鞑子若是南下,甚至攻打钟吾寨,他别的都不担心,就是担心他们的盾车。 刘七郎曾在讲武堂与众人说过,鞑子普遍使用盾车,不论野战还是攻城。而他们盾车,一般护板都厚五六寸,上钉几层的牛皮与铁皮,防护力非常精良。 甚至最精良的盾车,轿厢型,硬榆木所制,前护板与顶板都厚达八寸,蒙着三层牛皮与铁皮,有时还铺沁水棉被与泥土,一般的铳弹根本打不透。 新安军这边也实验过,他们火铳加独头弹,只约可在二十步距离打透蒙三层牛皮与铁皮、护板厚五六寸的清军盾车。而这个距离,他们的弓箭,甚至飞斧标枪等,也会对己方的士兵形成强烈的威胁。 当时的商议是用火炮,盾车护板再厚,近距离也挡不住汹涌的炮弹。钟吾寨这边的两门火炮,都是打十两弹丸的二号佛郎机炮,炮弹重量374克,鞑子盾车再厚,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住。 关键是能不能打中! 凸角这处的炮长叫孔万银,力大粗壮,本份老实,与总内的大盾手孔万金、火铳手孔万财是兄弟。他还有一个弟弟孔万宝,能写会算,在一个庄堡内任办。 他口罩挂在脖子上,冻得鼻涕不断流出,上下唇边白花花的,此时他说道:“张把总,这打炮跟打火铳一样,百步外不好说,但四五十步内,俺就有些把握了。” 张松涛道:“孔炮长,若鞑子攻打,他们近一步,兄弟们威胁就大一步,最好在五十步外就摧毁他们盾车,最差不得让鞑子盾车进入三十步之内。” 孔万银感到压力大,他摸摸头道:“俺尽力吧。” 张松涛郑重道:“有劳孔炮长了。” 他知道孔万银肯定会尽力,但这火炮的准头不好说。 此时新安军发射炮弹,就如打火铳一样平瞄直打,炮弹出膛后往哪去,谁也不知道。现新安铳使用独头弹,准确率提高了很多,但发射炮弹,很多时候还是要看运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1章 敌情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他们又下到坡道寨墙,这边是木地板,积雪早铲得干净,看士兵们并不在掩体内烤火,个个依着寨墙,勤奋的擦试自己的火铳,皆是满意,就转到东门处,也就是靠河那边看看。 看他们离去身影,这边的火铳兵皆是松了口气。 曹景兴舒服的靠在石砌的内墙上,继续擦拭自己的火铳,他戴着麻棉手套的手“哗”的一声将铜栓推进按下,将金属片拨到右边锁好,继续刚才的话题:“杨夫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昨日时她们回来,俺真的惊了,你们惊了没?” 孔万财靠在斜坡处的竹篱笆上,也是惊叹道:“俺也惊了,他们出哨二十人,砍回的鞑子脑袋就在三十一颗,还缴获那么多鞑子马骡,更抓到一个活口……你们看到那鞑子活口了吗?那根辫子,那种凶悍,象不象野猪?还有李爷也彪悍,听说出哨二十人,她砍的鞑子脑袋仅次于杨夫人。” 马小保站在孔万财身旁,他脚步不丁不八,火铳搭在寨墙麻袋上,斜斜瞄着外间道路。这寨墙“八”字形,墙与路倾斜,铳兵在这里作战,两边就可以形成侧射火力。 他瞄了瞄,将火铳收了回来,调整下击锤上的火石,说道:“就是伤亡也重,听说杨夫人出哨二十人,已经伤亡过半了,现在一些伤员还在寨中养着呢。” 他眼睛闪亮:“鞑子不好杀,好在俺有火铳,也可以打死一些鞑子!” 寨墙边的铳兵都是议论,气氛热烈,这道寨墙后共有十五个火铳兵,除了他们二甲十人,还有三甲的一伍人,与坡顶寨墙的另十五个火铳兵一起守护这西门北端的上下两道寨墙。 与半年前相比,众火铳兵手上的武器也更换了,全部使用不带铳剑的燧发二式新安铳。又使用独头弹,七十步就可以打破敌人的镶铁棉甲,五十步可以打破敌人的二层重甲。甚至接近到四十步,敌人身着三层甲也没用。 这种火铳威力巨大,又打射便利,不需用火绳,众铳兵如获至宝,平时保养又保养,用细布擦了又擦。 不单如此,他们还全部身着士卒甲,一种精良的铁甲,连头盔全重三十多斤。 甲片主要集中在上半身,札甲形式叠压,特别胸口处厚实,还有护心镜。敌人就算使用十二力弓,也需在二十五步距离方可破甲,若使用十力弓,更需进到二十步距离才可破甲。 作为火铳兵,他们还皆有护喉甲,“v”形的硬质大甲片,还都有保护脸部的铁面罩,同样“v”形,有弧度。 此时各人铁面罩皆是往右掀开,掀在头盔右侧的顿项后面。不过也有人将铁面罩关上,若一个铁人似的,说话瓮声瓮气。他们里面是口罩,但铁面罩精铁打制,这呼出口气,冷热空气混合,就在铁面罩的边缘结了一些冰花。 不过相比大盾手,他们与长矛手一样,都没有保护膝盖小腿的护膝甲与胫甲,而且他们下身只是纯棉甲,仅钉铜钉便罢,不过厚达三层,可防五十步外的抛射。 放眼望去,众火铳兵盔缨耀眼,甲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若银白铁甲。加之各人深红斗篷,一左一右背着子药袋与杂物袋,身体右侧还别着解首刀,就显得威武雄壮。 却是当初军需所打制了盔甲样品,皆为红甲,杨河认为红甲与他们红色的鸳鸯战袄,红色的斗篷颜色相冲了,显不出特色,就甲片不涂红漆,以精铁本身的颜色出现。 一般钢铁的颜色为灰白色,也称银白色,杨河发现盔甲保持本来颜色也很威武,就这样定下来。 所以现在新安军内,不论将校甲或是士卒甲,都是铁甲本身颜色,只涂上生漆保养罢了。但他们一色深红斗篷,同样悦目醒目,色感非常好,而且有自己特色。毕竟不论官兵或是清军,都没有制式斗篷,新安军是独一份。 相比半年前,曹景兴等人精悍了许多,半年过去,各人际遇也不相同。 比如说现在的一队,原队长管枫已经升任为副把总,原第二队副黄守义成为了队长,原第一队副俞玉桂调到二队去担任第二队副,若又扩军,他就会成为新任的队长。 二甲中,原甲长刘治平上调,成为一队队副,原伍长兼甲副赵彦和成为甲长,原伍长贾朋党成为甲副,曹景兴也升官了,成为伍长,然后甲中调来了五个新人。 虽说升职了,曹景兴仍然大大咧咧,特别八卦的性情没有改变,他兴致勃勃谈起昨日的事,这事对众人震撼太大了。 铳兵康应举憨憨道:“听说鞑子确实凶悍,特别他们的箭矢很重很准,他们投的飞斧铁骨朵标枪也很凶残,杨夫人她们虽然斩了不少人头,但伤亡也太大了。” 他是邳州人,一个脚夫的儿子,半年前入的伍,参与的战事不过是剿匪,昨日钱三娘等人回归,众人先是震撼,过后不由有些紧张,特别对他们这些新兵来说。 曹景兴道:“那又如何,他们是伤亡过半,但也斩了三十一颗鞑子脑袋,特别杨夫人与李爷可都是女子。鞑子箭矢飞斧凶残,注意些闪避就好,这都有训练的。” 一新兵道:“杨夫人不说,与杨相公神仙下凡似的人物,李爷哪点象女子?俺只可怜她的相公,可能天天要挨揍。” 众铳兵哄笑起来,冲散了有些紧张的气氛,看众人不象话,甲长赵彦和笑骂了一声,但一样支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他性格本就爽朗,以前是被老甲长刘治平折腾得有些忧郁,现在刘治平升了官,虽仍然是他顶头上司,但管的人多了,近距离管他的机会就少了,他整个人又活泼开朗起来。 甲副贾朋党在旁笑嘻嘻听着,眼睛咕噜噜的转,他心中高兴,这各人口没遮挡的,若有威胁力的对手,这就是把柄啊。 正说得高兴,忽官道那边如雷的蹄声响起,众人一惊,纷纷往寨墙外看去,随后各人放下心来,说道:“是九爷他们。” …… 十几骑往钟吾寨奔来,个个铁笠盔,灰色的哨探甲,罩着黑色的斗篷,都是相貌粗豪,骑术精湛的汉子。 他们满面风霜,个个甲上斗篷上血迹斑斑,为首一人虎背熊腰,正是九爷。他持着白腊杆,佩着厚背雁翎刀,马鞍上还挂着几个人头,龇牙咧嘴的。看脸容样貌,捆绑着的金钱鼠尾,当是被他斩获的清军首级。 他身后又有三骑,也是个个彪壮,持着白腊杆,挎着厚背雁翎刀,一人矛上还挑着一个血淋淋的鞑子人头,正是九爷当年“通州十二骑”的兄弟,夏十爷,骆十一爷,高十二爷。 他们约有十三骑,除了骑马之人,身边跟的马骡倒有一大群。 看一些马匹样式,上面驮运的盔甲辎重等,这些马骡当是从敌手那边缴获而来。特别两匹战马上面还横捆着人,随着马背不断颠簸着,竟是俘虏的鞑子生口。 他们咋乎乎狂奔过来,张松涛忙下令打开寨门,放下吊桥,十三骑冲进,带着寒流袭卷。 挑着人头的彪壮汉子正是夏十爷,他一看张松涛就叫:“张黑子,你领兵布阵有一套,但战阵搏杀,就不如某了。看,这鞑子人头可是一个代子。” 张松涛笑道:“夏十爷威武。” 代子就是马甲中的分得拨什库,老奴时期,后金曾有一段官名汉化的风潮,领催、旗长、代子等称呼,就是那时留下。 但天聪八年,后金汗黄台吉为防汉化,专门晓谕:“嗣后我国官名及城邑名,俱当易以满语。若不遵新定之名,仍称汉字旧名者,是不奉国法,恣行悖乱者也,察出决不轻恕。” 于是对所用汉字旧称进行了一次全面改动,如代子称为分得拨什库,旗长称为壮达,领催称为拨什库等等,一切官名中的汉字全部改易。服色也在这个时期严厉起来,一切汉服全部绝迹。 看一行人惨烈的样子,虽然颇有收获,但很多人也受了伤,张松涛惊叹问起。 九爷说了,原来他精选十三骑,也于初三日出哨,一直深入滕县地界,遭遇了鞑子正白旗的马甲哨探,双方搏战。 此行他们精骑十三,一色配备白腊杆、厚背雁翎刀,又有双插,手铳翼虎铳等火器。 特别那雁翎刀,刀尖圆弧上翘,刀刃锋利,经戚继光改造后,马上马下都能搏斗,再刀身加重加厚,一样能够劈开金属铠甲。只是雁翎刀加厚,重量超过两斤,非腕力强的人不可用。 九爷等人虽有火器,但年纪大了,遇敌搏斗还是习惯使用冷兵。他们策马骑射,又用白腊杆与厚背雁翎刀短兵相接,最终斩获鞑子首级六颗,此外更是活活捉住了两个正白旗的马甲活口。 毕竟当年的通州十二骑,曾十二人遭遇清兵六百,一番骑射,清兵死者三百余人,他们十二人无一伤者。 虽然多年过去,九爷等人老了,此处人数也只有四个,但九爷等人仍可在马上射箭,皆用十二力弓,加上余者精骑配合,斩首六,生擒二再正常不过。 九爷讲述,身旁夏十爷等人洋洋得意,一直以来,众人都以为自己老了,但此次哨探搏杀,夏十爷几人感觉自己热血又回来了。 张松涛不断赞叹,身旁管枫等人暗想,若九爷他们知道杨夫人等人斩获鞑子首级三十一颗,恐怕就笑得没这么开心。 不过钱三娘等人善用火器,却是占了便宜。短兵相接,白刃交击,不一定比得过九爷他们。而且各人有各人习惯,强迫老一辈使用他们不习惯的兵器也不现实。 张松涛请九爷等人到议事堂歇息,九爷道:“歇息再说,张把总,鞑子就在不远,你们还是快快戒备。” 众人一惊,九爷钱仲勇道:“钱某回归时,曾看到鞑子正白旗,正蓝旗,镶黄旗的旗号。路过郯城时,更看到正蓝旗一个牛录南下,还被他们几十个马甲追击,幸好逃得快。他们大队人马已在不远,估计一柱香功夫就会到。” 张松涛一凛,鞑子正蓝旗的兵马两刻钟就会到,鞑子真的来了? 他回声喝道:“传令金鼓手,立时鸣锣戒备。” …… 铜锣“咣咣咣”的敲个不停,众军官呼喝戒备,紧张的气息蔓延开来。 张松涛与众人走到寨墙的北端口,眺望远处官道,通京大道依然白雪皑皑,向北蔓延。忽然官道上出现一些黑点,黑点急剧扩大,隐隐现出人马的身影。接着蹄声如雷,有若疾风暴雨似的,地面都在抖动。 蹄声越近,人马的身影越大,隐隐传来阵阵嚎叫,就如野兽的咆哮似的。 铁蹄轰隆南下,骑士身上那种凶蛮气息越浓,已经可以看到他们那蓝色的盔甲,特别盔枪上的红缨在阳光下跳跃。 众人咬着牙看着,张松涛握紧了手,喃喃说道:“鞑子正蓝旗的兵马。” …… 老白牛:多谢“疯狂摇钱树”的盟主打赏。 又多谢“坚持之以恒”三万打赏,“友20190130225715832”二万二千打赏,“铁虎虎”二万二千打赏。“鈴鐺哥”二万打赏,“骑猪虎爷”、“风云雨雪梦”、“dk117712”、“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游龙在天888”各一万打赏。还有“胡说的诱惑”、“菜农伟大1”、“最爱赵中举”的打赏支持等。突然发现还有QQ阅读的友各种支持,一并谢了。 明天还会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2章 索浑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铁蹄滚滚,那些正蓝旗鞑子终于奔到钟吾寨前,他们绕着军寨奔跑,甚至有人转到东门那边去。 很快他们发现冰面上的问题,又转回西门这边,在军寨北西南三面盘旋,不断的窥探寨内与周边的情况。 他们怪啸连连,似狼,又似野猪的嚎叫。 而这个距离,寨内的张松涛等人也看清了他们的样貌装备,皆是钉着密实铜钉的蓝色镶铁棉甲,大大的护心镜,髹漆铁盔连着护喉顿项,盔枪红缨高高,护肩披膊巨大,拉着缰绳的手掩盖在马蹄袖之下。 他们身上棉甲沉重厚实,一部分人甲胄更加鼓囊结实,显然是那种内着双甲的马甲精骑,看他们个个骑术皆是精湛,策马奔跃如飞,身上充满了嗜血杀伐的气息。 寨内大部分人是第一次看到战场上活的鞑子,看他们杀气腾腾、野蛮凶暴的样子,个个都是心惊。 张松涛也心头暗凛,他看寨外的正蓝旗鞑子,约有数十骑之多,马甲步甲不等。但远眺官道,又有黑点隐现,显然九爷说的正蓝旗有一个牛录南下,这消息是真的。 他不敢怠慢,传令寨内上下严加戒备。 寨外的正蓝旗鞑子仍在咆哮,甚至有数骑大摇大摆跃过官道,奔到壕沟前不远观看。 还有数骑呼啸回去,显然是去官道那边禀报消息情报。 而此时通京大道上,众多马蹄正踏得积雪乱溅,一行人马顺着这靠近沭河的,南下往宿迁、淮安的官道上行进,他们步骑交加,人数约有三百多人。 两杆官纛高高飘扬,队伍一色的蓝色衣甲旗号,他们大部骑马,当中约有数十人的披甲战兵,个个身着沉重的镶铁棉甲,甚至部分人盔甲更加沉重,显然是这牛录的马甲精骑。 其实他们才算得上是骑兵,个个骑术精湛,会马上劈砍,甚至会骑射,马上马下皆是犀利。 他们待遇也不一般,老奴时就有规定:“一牛录甲士百人,每一牛录各养马四十匹,四十匹马四十名马甲乘之。”不论盔甲马匹都要优先供给他们。 余者步甲虽然很多人骑术精妙,但严格来说他们只是骑马步兵,称呼也只是马兵步甲,不能算精骑。 但满洲崛起多年,这些披甲兵皆是精悍,与马甲之间差距已经不大,人人有战马更只是等闲。 他们皆佩带巨大的双插,或弓壶箭囊佩在身体的左右侧,或箭囊捆背在身后,弓壶佩在身体的左侧,或干脆弓壶就悬挂在马鞍上。 除了强弓利箭,很多披甲兵身后还捆背着囊袋或是标枪袋,内装飞斧、铁骨朵、标枪等投掷利器。 他们杀气腾腾,神情间充满百战沙场的自信。 除了披甲兵,队伍中还有百人左右的未披甲旗丁。八旗制度三丁披一甲,一丁旗中分发盔甲,剩下两丁需要自备。虽然八旗一次次胜利,缴获了明军大量的盔甲器械等,但仍然做不到每个人披甲。 没有拨下盔甲者就各显神通,自身装备各种各样的甲胄,有棉甲、有皮甲、有铁甲等等。甚至很多人不着甲,只穿有马蹄袖的箭袖袍褂,不影响射箭同时又可保暖。 他们多戴暖帽,因形状如碗,又称碗帽,有连着到咽喉处的保暖顿项。 未披甲旗丁也属战兵,甚至是各牛录弓箭手的主力,他们所用皆大梢弓,弓胎大,弓梢宽,普遍为十力弓,近战使用又长又重的掏挡子箭或月牙披箭。 次者也用八力弓,按后世的弓力计算,已经属于百磅强弓。 他们佩刀多使用雁翅刀,个个脸上也是自信昂扬,充满戾气。 队伍中还有百余人的余丁与包衣,这些余丁,或年纪不大,不够年岁成为旗丁。或家中丁口太多,轮不到他们成为旗丁。但出战抢掠,这是厚油水的事,都想方设法出战。 他们随军为甲兵做辅兵,战后胜利,就可以劫掠不少的战利品,清兵几次入关,每次都抢掠丰厚,让各旗的余丁们趋之若鹭。 他们一样颇有战力,八旗训练严格,十三岁就进入预备役,登记为兵员余丁,可以买马、买弓箭、佩刀进城,然后每三年参加一次考试。达标便为守兵,接着是步甲,再后为马甲。 他们也普遍戴暖帽,有人有甲,有人无甲,部分人有马匹,个个意气飞扬,佩着雁翅刀或雁翎刀,使用弓力不等的大梢弓。 他们押送包衣苦役走在后面,推行挑担各样的辎重,小车,盾车等。 这些包衣多是上次从山东掳获的丁口,挑选一些有家口的存在,他们在辽东待了几年,心理也发生了转变,已无所谓家国,只求获得主子的欢心。更希望主子们抢多了,也给他们一些微薄的赏赐什么。 甚至随着满清一次次胜利,很多人觉得大清更有前途,为虎作伥,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如后世满清入关,京师的水井就被当年从山东掳获去的包衣控制,依井卖钱,一担水要八十文钱,甚至干旱时要一百六十文钱。而明朝时京师水井多属公井,居民们汲取自由。 作为奴隶苦力的存在,他们服色也发生了改变,个个留着金钱鼠尾,穿着满洲袍褂。他们没有暖帽马蹄袖,只用布条包裹头脸双手,拼命推着沉重的盾车等物。 除此牛录中还有铁匠、鞍匠十数人,也是掳获去的大明工匠,他们待遇又比包衣好一些。 三百多人一直顺官道南下,他们杀气腾腾,如入无人之境。 八旗发展到现在,正是最嚣张、自信心最高的时候,大摇大摆,视明朝无人。 离钟吾寨不远,忽然前方马蹄滚滚,有数骑奔腾而来,正是早前追赶九爷等人的马甲精骑。他们奔到官纛下,一骑大声道:“禀报牛录章京,那十几骑南蛮,就是逃到那寨堡内。” 他手指着前方的钟吾寨,官纛下的人随之望去,目光皆如鸷鹰般锐利。 其中一人,明盔明甲,甲胄森森,盔管上有雕翎獭尾,背后有飞虎狐尾旗,身材健壮,双目残忍锐利,竟是与钱三娘等人交过手的噶布什贤战士科尔昆。 他身旁一牛录章京,年岁约在三十多岁,留着短髭,身上鼓鼓曩曩,甲胄极沉极重,竟是穿了三重甲。最里面锁子甲,外层铁质短罩甲,最外面镶铁棉甲,总重六十多斤。 他与科尔昆并辔而立,眼神一样残忍锐利,又带着谨慎,却是正蓝旗牛录章京索浑。 他与科尔昆老相识了,多次一起冲锋陷阵,甚至科尔昆还救过他的性命。 而他也是勇将,多次为八旗出生入死,历史上入关后,他曾败李自成,又攻姜瓖,以功累积为巴牙喇纛章京,兼吏部侍郎,授本旗固山额真。后在福建,因不习水战为郑成功所败,罢免。 听到马甲的回复,索浑不喜不怒,只看向身旁的科尔昆:“科尔昆兄弟,你说的那伙明军哨探,也是逃入这寨堡中?” 科尔昆凝望钟吾寨,似乎忆起当日客栈一战,他森冷说道:“那伙明军哨探确实逃入这寨堡中,不久又继续南下,似乎往南有他们的巢穴。今日这伙南蛮骁骑一样逃入这寨中。他们甲精铳利,搏战彪悍,我敢肯定,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伙人的南蛮勇士。” 马头铺一战后,正蓝旗巴牙喇壮达务珠克图、镶红旗分得拨什库屯岱等人回转兖州方向,科尔昆却留了下来。 他偷偷跟踪钱三娘等人,看他们逃入钟吾寨才回转,然后在郯城附近遇到南行的索浑等人,就随这牛录兵马一同南下。 听到科尔昆的回复,索浑来了兴趣:“去看看。” …… 索浑的兵马汇聚到钟吾寨西面的旷野中,与钟吾寨隔着一条官道遥遥相对。 汇集早前追击的马甲步甲,此时索浑牛录约有披甲兵一百人,内马甲三十人,步甲七十人。 与后金时期相比,各牛录原有的白甲兵、喀把什兵皆不见,甚至马甲人数也不如原来。 却是天聪八年,后金汗黄台吉对军制进行改革,建“葛布什贤超哈营”、“巴牙喇营”、“阿礼哈超哈营”。每牛录中的巴牙喇兵皆被抽到“巴牙喇营”去。 以前各牛录有马甲兵四十人,也需抽二十人到“阿礼哈超哈营”去,缺额需要自己补充。 黄台吉此举完善了军制,让满洲人真正摆脱部落族兵制,有一只国家军队的样子。但甲兵缺额岂是那么好补充?各牛录竭尽全力,只能保证一百个披甲兵数量不变,但马甲与步甲之间比例难说。 索浑用尽全力,他现在牛录的马甲不过三十人。 黄台吉同时还完善了官制,设世职与实官,世职可以有很多人,实官差遣才能领军,类明军中卫所官与营兵将领的区别。 只是黄台吉设立的世职与实官名称雷同,造成了很多不便,如索浑的世职是牛录章京,他的实官差遣也是牛录章京,颇为混乱。 所以后世多尔衮与顺治先后易名,一直到顺治十七年,才厘定汉字官名,固山额真定为都统,梅勒章京为副都统,甲喇章京为参领,牛录章京为佐领等。 不过黄台吉改革,确实增加了八旗的战斗力与动员力,以前入关劫掠,各牛录谁出征,谁留守,混乱纷争。现在出征的牛录全丁而来,留守的牛录全丁留守,职权分明。 索浑兵马三百多人肃立白雪旷野,披甲战兵,未披甲战兵,余丁包衣,层次分明。整个军阵没有一丝喧哗,偶尔战马嘶鸣,人马喷吐着浓浓白气。此时也正是八旗纪律战力最巅峰的时候。 蹄声杂沓,索浑与科尔昆策马到官道旁,身后跟着两个戈什哈,又有马甲分得拨什库,步甲两个拨什库,一些马甲等。 他们眺望前方军寨,一百多步外钟吾寨耸立,建立在积雪山包上,蜿蜒的沭河从军寨东面经过,早已彻底封冻结冰。 眺望一阵,又听身旁马甲禀报侦探来的情报,索浑皱眉道:“这寨子有古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3章 海螺号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索浑久经战阵,一看钟吾寨样子,就知道不好打。 寨子建立在山包上,高有二三丈,壕沟层层环绕,只余西门这边一道宽二十步的口子通行,但口子上下有两道内斜的寨墙守护,上面颇有铳兵,若是进攻,恐被他们集中火力攻打。 特别从口子进去,一个类似瓮城的结构,己方若是攻打到这里,上面扔下什么灰瓶滚木擂石的,恐怕会伤亡惨重。 东门那边虽有门,但听马甲说那里已经凿过冰,冰层厚薄不一,人马通行非常危险。他们喜穿靰鞡鞋,冬日保暖,也适合在冰面上行走,但不代表就可以踏在危险的冰面上。 他眺望寨子,守兵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竟都有铁盔铁甲,还都是白甲兵? 八旗中的巴牙喇,铁甲都是钢铁本身颜色,只涂上生漆保养,甲片露在外面,银光闪闪。此时明军甲片多镶嵌在棉层里面,明盔明甲少见,看到八旗中的原味盔甲,就惊呼为白甲兵。 索浑定了定神,他很快看出,那边守军的甲没有巴牙喇这么厚实,但也算盔甲坚固。他知道的,明军中只有骑兵才有盔甲,这些显然是步卒,一样有铁甲。 特别他们一色配备红色的斗篷,让人印象深刻,觉得与众不同。 他想了想说道:“坚城不入,此地坚固,又只是一个小军寨,不如绕过,否则军士伤亡,虽胜无益。” 他身后众牛录军官也露出赞同的神情,一个军堡小寨罢了,又没有油水,不如放过,继续南下。 科尔昆凝神看着钟吾寨:“索浑大人是牛录章京,打不打由你。我只担心,你说坚城不入,若南下都是这样的坚城,你打不打?也一个个绕开?我大清威名何在?特别我等南下,他们若抢掠辎重,断我后路怎办?” 众牛录军官笑了起来,马甲分得拨什库西纳绰大笑道:“科尔昆勇士在说笑吧,那些南蛮敢出城野战?若在野地,我大清精兵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科尔昆双目瞪向这分得拨什库西纳绰,让他笑声戛然而止,他语气森寒道:“不敢野战?镶红旗屯岱与佟噶尔就是遇到这伙南蛮,在野地中被杀得只剩两个逃跑。前日时我与巴牙喇务珠克图三十几人围打他们十几个,死了十八个马甲巴牙喇,那些南蛮却不知伤亡几个,你说他们不敢野战?” 众牛录军官都是心头一凛,索浑有些迟疑,他知道科尔昆性情高傲,说话难听,倒不以为意,只是他话中内容颇让人深思,他缓缓说道:“那科尔昆兄弟的意思呢?” 科尔昆盯着钟吾寨,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他们战力如何,总要试试。” 其实科尔昆内心深处,他反觉得抢掠事小,了解这些明军战力更重要。 现在满清内部有几种声音,一种安于现状,觉得每次入关能抢掠些子女财帛就心满意足。一种觉得可更进一步,入主中原,最不济也象以前的大金,占据南朝半壁江山。 科尔昆就是第二种想法的人,八旗中类似他这样的年轻人很多,与那些老一辈截然不同。 特别随着清兵一次次胜利,铁蹄踏遍明国万里江山,旌旗指处,明军处处灰飞烟灭,他们这种想法越强烈。 所以未来入主中原,了解今后的大敌,未来有哪些强劲对手就很重要。 科尔昆总觉得新安军与众不同,非常强烈的想要了解,从战力到情报各个方面。 索浑其实与科尔昆是同一类人,毕竟物以类聚,只不过他更谨慎罢了。他内心深处也是想打打,特别科尔昆与他有过命的交情,说话颇有份量。 而且真下决心,眼前这个小军寨不是攻打不下。 八旗攻克了多少坚城,眼前四等城都不算的小寨堡算什么? 况且,索浑不是没有自己依仗,那就是盾车。 他摸着自己短髭,下了决心,就试试吧,看看前方的南蛮,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且攻下军寨,不说内中囤积物资,将他们盔甲抢来也不错,让自己牛录的勇士,人人披甲。 …… 方略已定,索浑等人回到中军,除了原来马甲分得拨什库,步甲两个拨什库,又召来未披甲战兵两个拨什库,拟定战术,安排战阵。 众人神情都很轻松,攻打这种小城,他们早轻车熟路了,无非盾车掩护,百步距离刺箭抛射,引诱他们开火。守军铳弹打完,盾车冲上去,继续遮蔽他们枪炮铳弹,同时弓箭射箭。 只要进入五十步之内,他们的火铳不会是己方强弓重矢的对手。 众牛录军官都很有信心,他们牛录携带了四辆盾车,每辆护板都厚达六寸,上钉层层的牛皮与铁皮,砖石击之不动,火铳击打不透,柴火掷之不焚,每车可遮蔽二十多人作战。 靠着坚固的盾车,他们攻下无数城池高厚的坚城,也因此八旗上下对盾车战术非常重视。老奴当年就有晓谕:“遇敌若无盾车,切勿出战!”侍卫博尔晋曾因未携盾车,分战于两地获罪。 发展到后来,八旗兵不但攻城使用盾车,野战也使用盾车,一直推到敌人眼皮底下,徐光启就在一份奏疏上说:“贼于五步之内,专射面肋,每发必毙。” 盾车掩护,近距离射箭,八旗兵无往而不利,所以众牛录军官都非常有信心。 索浑等人倒看到寨子两个凸角处有火炮,但他们不以为意,小狼铳机罢了,远远打射,很难打中盾车。他们八旗曾攻打某城,城上佛郎机数百,百炮齐发,无一中者。 甚至只要不是打个正着,弹跳后的冲击力都很难破开盾车强大的防护。 索浑从容安排,四辆盾车齐出,每车掩护未披甲弓箭手十五人,余者四十弓箭手随在后面,到了壕沟附近,就射箭压制寨墙,掩护盾车冲近。他步甲七十人,同样出动四十,每车跟随十人。 他们手持盾牌,除了必备的弓箭外,还携带飞斧标枪等利器,近距离压制寨墙的敌人。 最后他马甲兵三十,也出动十几人,骑马跟在后面,在最关键时候投入战斗,响应先登者的勇士。 余下他还有大量余丁,三十个步甲,十几个马甲,作为驻队待命,视情况投入战斗。 他又选定先登者,对先登的四人交待,那军寨的口子较危险,不要攻进去。口子有两个角,弓箭手压制寨墙敌人后,四人就急速策马上前,用铁钩从那处攀爬上去。 很快一切布置完毕,众军官平静的回到自己军阵,号手取出了一个纯白色的海螺,这是八旗军的军号,老奴时代以来,就用海螺号来指挥战斗。现在八旗军虽然也有金鼓等物,各牛录仍然多用海螺。 号手手中的海螺浑然天成却制作讲究,螺口处匝着黄铜,螺体上嵌各色精美的天然料石,得到索浑的命令,他鼓起气,狠狠吹一口, “呜……”雄浑的海螺音响起,悠长浑厚,就若闷雷在地上滚动。 一般军令等声音是在头上响,海螺音却是在地上滚,无论你多少人在阵地上,都能感觉声音在脚下颤动,就象雷鼓在敲击着你的心脏,众八旗兵立时面红耳赤起来。 …… 却说先登者是一个叫珠库图的甲兵,得到这个军令,他非常高兴。 眼前城寨连四等城都不是,先登成功最多赏银十两,但他仍然非常兴奋。 每个先登的勇士都是受人景仰,甚至万众瞩目下,军功有可能传到大汗那边。 就有先例,如攻遵化时,正白旗小卒萨木哈图先登,大汗黄台吉就亲酌金巵,萨木哈图以白身授为备御,子孙世袭不替,有过失俱行赦免,还赐号巴图鲁,赐给牛驼缎布不等。 后续第二、第三、第四登城者,同样赏赐大量的牛马缎布,大汗也亲自敬酒,赏以职位。 所以对先登攻城者,八旗中是趋之若鹭的,也因为争抢的太多,甚至有人先登好几次,最后战死身亡。所以清兵又有军律,有一二次率先登城立功者不可再令攻城。 珠库图抢得这个职令,与身后三个先登攻城者都是喜出望外,身旁的甲兵们一样投来羡慕的目光。 此时珠库图与三个先登者在四辆盾车的后面,每车皆高八尺,使用精良的硬木所制,护板钉着层层的牛皮与铁皮,坚固沉重非常。也因为如此,每辆盾车都有四个轮子,每车推动需五六个包衣。 而那些包衣们后面,就是未披甲旗丁与步甲,层层叠叠站立,雪光映得他们铁盔或暖帽上的红缨耀眼。 珠库图四人策马各步甲后,都装备铁钩、盾牌、雁翅刀,他们身后又是押阵的马甲们。 看着前方,珠库图的内心很轻松,大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相信这个寨堡也是一鼓而下的事。 他看寨墙远方,那边的守兵已在戒备,可以看到他们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心想他们的铁甲倒不错,若能缴获两套,自己两个弟弟就有机会成为甲兵了。 他有两个弟弟,此时都在牛录中充为余丁辅兵。 “呜……”雄浑的海螺音响起,从地面滚滚而来,感觉声音在脚下的颤动,珠库图眼睛都红了,身体中的蛮勇一下激发出来,他不假思索,催动马匹就是上前。 包衣也推动着盾车,咯吱咯吱响着往雪地前方过去,后面众弓箭手与甲兵跟随,他们整齐的走动着,盔缨在阳光下跳跃,兵器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很快军阵跃过官道,进入前方的旷野,离那寨堡只有百多步。 就听那边隐约传来叫喊口令,接着珠库图看到那边的守兵一个个脸上盖下什么,竟是一个个铁面罩,与他们甲胄一样,从头到脸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些守兵装备竟然如此精良,让珠库图心中涌起怪异的感觉。而且进入百步了,他们仍然静悄悄没有动静,换成别的明军,早就劈哩叭啦打个不停了。 而且他们有火炮,这个距离还不发射? 看他们上下两道寨墙皆一排排的火铳架出来,黑乎乎的铳口对着盾车这边,珠库图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 一个步甲拨什库发出命令,众弓箭手早手持大梢弓,他们箭囊或捆背身后,或佩在身体的右侧,里面满满都是箭矢,有近战的披箭,也有远射的刺箭。 得到命令,他们纷纷抽出一根刺箭搭上,缓缓的拉弓,细窄的箭镞遥遥对着寨墙方向。 猛然“咻咻”声响成一片,百根箭矢掠上高空,发出如轻风拂过白桦林的声音,箭矢飞掠到顶端后,又弧形落下,再次发出尖利的破空声音。 寨墙各处如突长了一片杂草,甚至珠库图看到有箭矢落到守军的头盔上,又无力的掉落。 仅此而已,军寨那边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进攻的清兵又抛射几次,寨墙那边“杂草丛生”,守军依然安稳,珠库图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但盾车前进,后方未有鸣金收兵,珠库图只得策马继续跟上。 很快,咯吱咯吱响着的四辆盾车进入壕沟间通道,只距离寨墙五十步了,那边仍然没有动静。 四十个弓箭手相继从盾车后闪出,他们踩在第一道壕沟边,张着弓,他们已经换了近战用的披箭,或搭掏档子箭,或搭月牙披箭,森寒的箭镞只是对着寨墙的方向。 随车掩护的每盾车十五个弓箭手继续前进,他们跟在盾车后,一样张着弓,搭着披箭,警惕的看着寨墙那边的动静。 一些甲兵同样持着盾牌,右手上或持飞斧,或持铁骨朵,或持标枪,紧紧的握着。 盾车继续前进,前面两辆,后面两辆,猛然,珠库图看到凸角处两门火炮转动起来,它们遥遥的瞄着两辆盾车。 轰然大响,两门猎鹰炮佛郎机开炮,大股的硝烟腾出来,还有随之带出的凌厉火光。 一发重十两的弹丸从一辆盾车旁咆哮擦过,没有打到盾车的主体,但却将一个探身的鞑子弓箭手打个正着。 这弓箭手穿副皮甲,结实坚固,但炮弹就将他身体打透,前后通透,从皮甲到肌肉骨骼,到心脏后背,一个很干燥的洞口,因为瞬间的高温将这边的伤口凝住了。 十两重的弹丸其势汹汹,打透这鞑子弓箭手后,又打中后面一个鞑子弓箭手的半边身子。 一大片的碎肉,夹着纷扬的血雨,飘落的衣甲碎片,这鞑子的右手臂与一些肋骨不见了,半边身子血淋淋的。 他凄厉的扑倒在地,内脏露了出来,还有花花绿绿的肠子流出。他单手扶着地面拼命爬动,身躯在冰寒的雪地中颤抖。他哭泣哀求,求身旁的战友给他一个痛快。 同时轰然巨响,北端的火炮却是打中了左边盾车,这盾车护板厚六寸,上钉层层牛皮与铁皮,直接被打透。碎木横飞,洞口周边塌陷碎裂,形成好大一个洞口,失去了很大部分的遮掩能力。 几个包衣惨叫,被飞射的碎片杀伤头脸。炮弹咆哮过来,洞穿一包衣的身体,又直接打在一弓箭手头上,让他头颅如烂西瓜似的碎开,头上的暖帽残片也不知飞腾哪去。 兔起鹘落,众清兵还未反应过来,猛然寨堡那边响起尖利的天鹅声音。 …… 老白牛:多谢“蓁厉害”六万打赏,“铁虎虎”一万打赏,纳尼22、友170108171719016、dk117712、搞么之、笑嘻嘻的龙宝宝、友20171224090839263等友的打赏支持等。 明天还有更新。这一写起战斗来就滔滔不绝,钟吾寨的事本打算一章就完的,没想到几章还没完。小兵时写松山之战也一样,最多打算写几万字,结果写了六十多万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4章 炮位 雷鸣般的暴响,左右顶端的寨墙处爆出一片连绵的火光,璀璨的火焰与浓密的白烟交汇,就若一道八字形的烟龙从寨墙上腾起。 几辆盾车被打得碎屑飞扬,皮革与铁片的碎块飞腾,随之还有连续的惨叫,中弹各人身上腾起的血雾,他们飞扑地上的沉重身响。 清兵掩护盾车之后,虽然这个距离新安铳打不透他们遮掩的厚实护板,但钟吾寨墙体设计是八字形,寨墙与道路是倾斜的,众人掩护盾车之后,可以顾到前方,但两边左右却有很大部分顾及不到。 左右两侧铳弹打来,就有连续的清兵弓箭手甚至甲兵中弹,血箭从他们身上喷出,独头弹打中他们身体,立时扩张成一朵花的样式,在他们体内翻滚变形,造成惊人的创伤。 他们姿势各异的翻滚,扑在雪地上凄厉的哀嚎,中弹后的极度痛苦让他们痛不欲生。 “啊!”一个清兵弓箭手滚在地上大声哭叫,他左腹部中了一弹,肠子都被打出来了。 他戴着暖帽,只穿有马蹄袖的箭袖袍褂,这样的防护,不由分,独头弹差点将他的身体打透。铅弹进入他体内,将那里的内脏打得稀拉烂,那种痛苦实在难以言。 在他不远处,也有一个披甲兵滚在地上抽搐挣扎,手上的盾牌远远抛了出去,上面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却是左侧一发独头弹打来,他遮掩的盾牌当即被打破,然后铳弹击入他的左胸位置,他引以为傲的镶铁棉甲丝毫保护作用没有。 现新安铳五十步就可以打破二层重甲,镶铁棉甲算什么?独头弹打中他后,立刻将他外间的棉层破开,里面精铁打制的甲片同样洞裂,深深进入他的身体。 又若开花似的伤害,这甲兵口中喷着血,伤口有若泉涌,喷洒出的血液深深染红了周边的雪地。 他大睁着眼,不能理解,明军用的火器不是很糟糕吗?容易炸膛,很多时候威力也,他也曾中过弹,还是在三十步的距离,但铳弹根没有打破他身上披的甲胄,为什么这里却是? 他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深深的不明白。 哀嚎声处处,很多人滚在血泊中挣扎,甚至壕沟那边的弓箭手也扑倒了好几个,寨墙上的新安军射击,虽然以盾车后的鞑子为主,但也不会放过毫无遮掩的他们。 十多个清兵弓箭手与披甲兵倒下,这还是他们极力在盾车掩护的情况下,余者大睁着眼,整齐猛烈的排铳让很多人头脑空白。 太凶猛了,他们听过很多排铳声音,就没有见过如此整齐有力的。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寨堡处又传来尖利的天鹅声音,左右下端的寨墙处再次火光连成一片,又形成八字形的烟龙,与原先硝烟汇成一片,寨墙各处浓烟滚滚。 又一片肉体扑倒地面的声音,血雾飞腾,惨叫声连成一片。 “这是……”浑用力握紧手中的缰绳,对面的火器如此凶猛整齐,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他征战的漫长岁月中,这样有力的排铳似乎是第一次见到。 对面火铳破甲能力太强了,还让他意外的是对面火炮的用法,一般火炮越远打越好,射程也越远越好,这样火炮象火铳一样打射,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明军中也有许多可以转动的炮,如百子铳什么,但都是近距离打射霰弹子。对面火炮如此用法,这需要很严格的纪律与训练,前方明军果然是劲敌,与所见南蛮大为不同。 他身旁科尔昆目光森寒,也是咬紧了牙。 两次排铳一打,勇士们恐怕损伤不,特别那边的守军以侧射的方式打击。好在对方战斗力多少试探出来,他们火器果然犀利,但勇士们的鲜血不会白流! 就听浑喝道“立刻吹螺,让将士们冲上去!” 他看得清楚,对面两排铳已经打完,再次装填需要耗费不少时候,现在,就是大清勇士的天下了! 号手拿着海螺在他身旁,与身后众鞑子正在吃惊,闻言立时拿起海螺狠吹一口。 “呜……”浑厚的海螺音又从地面滚滚而去。 “杀!”悠长雄浑的海螺声从脚下滚过,任厮喊声,炮声铳声都不能掩盖。 如闷雷似的声响在脚下颤动,若雷鼓般敲击着众人的心。 听到这螺号,余下的清兵立时眼红了,内心的武勇,凶蛮,杀气一下激发出来。 多少次了,八旗兵随着海螺音扑向敌阵,三螺三呼,三呼三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虽然两次排铳与两阵火炮后,二十多位勇士倒在血泊中,他们出动不过一百五十多人,损失严重,但听到海螺号,余下清兵还是握紧自己的武器,拼命呐喊冲锋。 而且他们知道,明军火铳已经打完了,只要冲上去,对面守军就是任由他们宰割。 四辆盾车拼命冲前,弓箭手向寨墙各处用力射箭,特别两处炮位所在。各甲兵握紧自己的飞斧铁骨朵标枪等利器,只待冲入三十步内,就飞投向各处的敌人。 猛然前后两声炮响,又两发炮子咆哮过来,前方右边的盾车终于被打中,十两重的弹丸洞穿护板,让层层包铁包牛皮的厚板破了一个大洞,伴着护板后纷扬的血雨腾起。 左边的盾车也再次被打中,原先这里就挨了一炮,塌陷碎裂成好大一个洞口,再中一炮,护板更是大半破碎,已无掩护功能。激起的碎片更是飞溅,杀伤了好几个推车的包衣与后面跟着的弓箭手。 盾车后的鞑子大声嚎叫,他们干脆弃车,呐喊着从盾车后冲出,他们持盾牌刀斧铁骨朵,拼命朝前方冲去。 他们终于冲入三十步内,雨点似的飞斧标枪铁骨朵就投向炮位处,还有寨墙的各个地方。 也就在这时,尖利的天鹅声音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暴响,又是猛烈的排枪,寨墙上下又爆出两阵连线的火光,钟吾寨内外,似乎要被浓密的白烟笼罩了。 进攻清军的惨叫连成一片,血雾横飞,道路上倒下一具具尸体。出乎意料的又两阵齐射,让攻打的正蓝旗鞑子一片大乱,他们意想不到,不是火铳打完了吗,怎么还有? “嘭!”北端凸角处的火炮喷出大股浓烟,随着浓烟喷射的,还有数十点细碎凶猛的红光。 地上的雪屑飞扬,一道道长长的血雾飙升,残余未被火铳打中,冲前靠近的几个披甲兵被霰弹打个正着,就身体诡异的抖动,左右前方不断喷出血箭,一声不响,就歪滚在雪地上。 …… 浑猛的踩着马镫起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他们还有铳兵? 不对,如果还有,不会看不到人,就是原来那些守兵,他们用的火器有古怪。 身旁科尔昆脸色铁青,冷冷道“是南蛮的掣雷铳,全部用后部装填,若佛郎机一样,非常快速……就不怕烟火闪瞎了他们的眼?” 清军纵横明朝各地,缴获的火器众多,掣雷铳自然也在内中,但此铳与佛郎机一个毛病,漏气非常严重。 大样佛郎机还好,掣雷铳要举在眼睛边瞄准,火气经常泄漏出来,将射手的脸面眼睛烫伤。清军中就算有火器手,这种火器一般也弃之不用,想不到对面却大规模装备。 浑脸色阴晴不定,此时不是考虑对面为什么大规模使用漏气火器的问题,而是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理智告诉他不能打,对面几阵火炮与排铳后,己方伤亡快五十了吧?已经折损快三成,该退了。 但他心中就是怒火熊熊,他们骄狂怪了,突然折损这么大,对方却死伤多少?谁也接受不了。 而且此时有些骑虎难下,已经冲入三十步了,很快可以冲得更近,对方就算有坚甲,一样可以射透。有犀利火器,近距离也不是弓箭的对手,或许该再搏一搏! 他猛的下定决心,大喝道“再吹螺!” “呜……”浑厚的海螺音第三次从地面滚滚而去,余下的清兵奋起余勇,嚎叫冲锋。 他们已经冲入三十步内,他们的盾车全部破破烂烂,其中两辆更失去掩护能力,车后的残余弓箭手,披甲兵全部弃车。他们拼命射箭,大把大把的飞斧铁骨朵标枪投进炮位与寨墙各处,战事惨烈起来。 “快装弹!”北端凸角处的炮长孔万银从掩体外看出去,不断的吼叫催促。 他的对面,点火手紧靠在掩体麻袋之后,紧张的看着装填手忙活,头上凄厉的呼啸不断,不时有粗长的鞑子箭矢从头顶上掠过。还有飞斧铁骨朵之类的武器砸得掩体阵阵大响,一些标枪更投进来,发出尖厉的啸鸣。 瞄准手拼命低着头,前方“笃笃”声不断,火炮的护板上已钉满鞑子射来的重箭,有些箭镞更射穿硬板,有大凿子形状,有纺锤梭形状,或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阴森寒冷。 甚至不少箭矢从护板缺口射进来,紧挨着他的头盔掠过。 瞄准手尽力低着头,鞑子越近,有些箭矢已经对他们士卒甲形成威胁,特别他们飞斧标枪之类的武器,若了中了,那就糟糕了。 两个装填手拼命忙活,他们手上的佛郎机刚发射过炮弹,仍然白烟腾腾,一装填手抽去铁栓,将子铳起了,另一装填手抱来另一子铳,套上铳腹,将系着铁链的铁栓塞入。 这装填手刚将腹内子铳卡紧,一大把铁骨朵投进来,砸在他的头上、身上。沉重的铁骨朵砸来,砸得他头盔与护心镜都凹陷了,他口喷鲜血,就是踉跄摔倒。 “孙哥儿……”众人大叫,瞄准手怒吼,抄起挽柄,就转动起沉重的炮身。 “那边……”炮长孔万银指着一个方位大叫,瞄准手对照准星与照门,瞄了过去。 外面烟雾腾腾,人影盾车在道路上若隐若现,他想看得更清楚些,猛然凄厉呼啸,一根掏档子箭从烟雾中闪现,“当”的大响,就射在他的护喉甲上。 幸好他的护喉甲有弧度,掏档子箭摩擦着火花从顿项后掠过。 瞄准手一愣,又一根月牙披箭疾射来,正中他的面门,就从脑后透出。 瞄准手一声大叫,就向后摔倒出去,滚在火炮前只是挣扎。 “滕兄弟……”另一装填手扶起他,大呼医士。猛然几声尖厉的啸鸣,几杆标枪投了进来,装填手刚抬起头,一杆标枪已是透甲而入,血花喷溅,他踉跄后退。 瞄准手滕正文也中了几杆标枪,身体颤抖几下,彻底不动。 孔万银悲愤怒骂“你个大大。” 他抢上去,抓住挽柄,怒吼道“点火!” 点火手连忙将点火杆上的火绳往鹅毛引药管上一点,轰然巨响,浓密的烟雾淹没了这个角落。 …… 烟雾腾腾,硝烟夹着血腥味,呛人刺鼻之极,坡道寨墙的后面,曹景兴猛然将铜栓推进按下,弧刀划破定装纸筒后端,引药沙沙倾入火门巢内。 他拨下击锤,咬了咬牙,就猫起身来,此时他铁面罩已经盖下,死死卡在左侧顿项处的甲块插槽内。 他的盔甲上插着好几根的箭矢,一根差点射透甲胄,刺入他的肉内。 鞑子射箭又狠又准,大量的箭矢射进来,兄弟们纷纷中箭。特别这戴着铁面罩,视线非常的不灵活,几次排铳后,又烟雾腾腾的,鞑子兵在白烟中若隐若现,几根冷箭过来,不注意都看不清楚。 曹景兴就这样中了好几箭,好在那些箭矢用的是十力弓,他又二十几步被射中,箭矢没有射透甲片,没有伤害到里面的血肉。 但现在鞑子越近了,很多人冲到二十步,甚至十几步,却要心了。特别鞑子们投来的飞斧标枪等物,更是凌厉。 此时中军已经下令自由射击,鞑子兵拼命冲锋,若待天鹅声再齐射,恐怕他们都冲到眼前了。不比贼寇,鞑子们的箭矢等威胁太大,不能让他们靠得太近。 身边铳声不断,兄弟们正在射击,曹景兴举铳起来,刚一探头,又急忙蹲下,几把飞斧从头顶凌厉飞过,哗哗的切劈在身后斜坡处的竹篱笆上。 他一下起,开了一铳,轰然弥漫的硝烟中,一个鞑子披甲兵就腾飞出去,半空中,大蓬的血雨就喷洒出来。 曹景兴又蹲下,一起铜栓机,清脆的金属脆响,腹膛口露了出来,腾腾冒着白烟。 他快速从挎包取出一发定装纸筒弹药,正要塞进膛口,忽听几声惨叫,却是甲内新兵陈复生与杨得茂刚起来,身上就中了好几箭,他们踉跄后退,摔倒在寨墙后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陈复生铁面罩被射得凹陷碎裂,致命的是胸口几箭,都是掏档子箭,破甲犀利,十几步距离,连护心镜都被射穿了。 杨得茂咽喉到胸口处刺猬似的,插了五六根箭矢,他的护喉甲就算弧形,这个距离也被射得凹陷,两根箭矢更深深刺了进去。 “大家心,注意闪避。”甲长赵彦和大叫着,猛然孔万财一声大叫,被一把铁骨朵砸在头盔上,头破血流。 马保刚来,寻找到目标正要开铳,甲长赵彦和大叫道“心!” 马保戴着铁面罩还看不清楚,一把飞斧忽忽飞来,重重切在他的左手臂上,血花飞溅,他的铁臂手都被切开了。伤口很深,鲜血淋漓,马保怒吼着将飞斧拨了下来。 “大家心,注意闪避。”甲长赵彦和叫着,举铳瞄着一个鞑子,忽然铳兵康应举大叫“有标枪。” 赵彦和看去,一杆标枪正朝他的位置凌厉投来,赵彦和急忙闪过。 猛然凄厉的呼啸,烟雾中又是两道黑影掠来,又是两杆沉重的标枪。 赵彦和只闪过一杆,另一杆标枪正中他的身体,从他右胸处透甲而过,标枪重大的铁锋从他斗篷后透出,大股血花溅出。 赵彦和轰然倒地,身躯沉重摔在身后木地板上,大股鲜血从他铁面罩周边喷出来,染得护甲处处鲜红,他想要什么,最终什么话也不出来。 众人都是惊叫,曹景兴怒目圆睁“赵甲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5章 炸裂 “不能再等了!” 珠库图等四个先登者仍策马寨墙五十步之外,身后不远是押阵与响应他们的十几个马甲,再远是中军大阵,官道那边剩下的马甲步甲、余丁包衣等一百五十多人。 看前方战况,珠库图等人心情大起大落,从豪迈无限到心神恐惧,三螺三呼了,牛录的勇士仍然止步道路口子的十几步之外。 看那边烟雾腾腾,硝烟弥漫过来,将寨堡内外与道路口子都掩盖住了。白雾若隐若现的,就是彼此双方士兵奋战的身影,不时箭矢腾空,铳声若闷雷响动,凄厉的叫喊声时有可闻。 明显看出己方后续乏力,寨墙铳炮声音虽然转弱,但勇士们仍然压制不住他们,不能为四个先登者创建条件。 “珠库图,赶紧冲上去!”后方的马甲已在催促,领队的壮达更是瞪起眼睛,大梢弓上搭的掏档子箭直直对着他们。 四个先登者有些犹豫,前方不时飞腾的血雾,道路上一具具尸体,伤者无力扑在地上的哀嚎,都在刺动着他们的心。 而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螺之后,各人早前的豪气都消散得差不多,还要再进吗? 只是若不冲上,依军律四人恐被身后马甲当场射杀。 珠库图心一横,或许再搏一搏,前方的寨堡就可以拿下! 而且那方烟雾腾腾,视线不清,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杀!”珠库图盾牌套上左臂,取出铁钩,一马当先,就朝道路口子急冲去。余下三个先登者挥舞着铁钩,紧随而上。蹄声轰隆,十几个马甲也紧随而来,硝烟中,他们若鬼魅似的往寨墙凸角处掠去。 “射箭掩护!”道路上、四辆残破盾车后,余下的清兵弓箭手,步甲们士气大振,紧随在马匹后,狂奔着往口子去。一边雨点似的箭矢与飞斧铁骨朵投射,掩护先登勇士们登城。 依清军登城战术,四人先登,又十六人络绎而登,余者皆助之。八旗攻城无数,这种战术已经形成本能,战友间配合非常默契。 蹄声轰隆,踏起脏乱的残雪,珠库图狂奔入烟雾来,他手中绳索舞得“忽忽”响,上面的铁钩随之转动,一片森寒的铁光。 他放马狂奔,五十几步距离,他七八息就奔到了,他冲到口子内,两边宽只二十步,坡墙之下是深深的壕沟,壕沟边放置了层层的拒马鹿砦,沟内还布满尖锐的木刺,仿佛要择人而噬。 匆匆一瞥间,烟雾中的凸角处满是叠积的麻袋,恐怕搭不牢固,珠库图往口子内又奔几步。借着马势,他手中的铁钩“忽”的一声就飞掠出去,连着绳索准确的勾在左侧上面寨墙的石砌内层,发出铁石交鸣的“叮”的声响。 他一声大吼,跃离了马匹,身着镶铁棉甲的沉重身躯险之又险避开壕沟边的拒马鹿砦,双手抓着绳索,一下重重踏在前方的坡地上。 猛的脚下一滑,珠库图差点摔落到下面的壕沟去。 该死的南蛮,在寨墙外侧与坡道上都泼了水,这冻得结实滑溜,满是冰霜,实在不好攀爬。 好在他爬墙经验丰富,靰鞡鞋死死踏在一些棱角处,涨红着脸,死死抓着绳索,使尽吃奶的力气往上爬去。 铁钩勾在寨墙内侧的“叮当”声不断,余下三个先登者一样冲进来,铁钩抛上,跃离马背,攀爬上去。十几个马甲紧随而来,也纷纷借马力甩出铁钩,往口子两面的寨墙攀爬。内瓮城下,满是马匹承力抗压的嘶鸣声。 …… 而在内瓮城上,张松涛凝神屛息着,身旁管枫、黎萼一声不响,用力咬着牙。旁边九爷、夏十爷、骆十一爷、高十二爷等十三骑或狠持白腊杆,或紧握着厚背雁翎刀,也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在他们周边,围着内瓮城三边,密密麻麻潜伏满了六总的方盾手、长矛手们。除了三十个善投万人敌的长矛手方盾手,余下也全部召唤过来。他们投掷万人敌差点,但投掷灰瓶还是可以的。 二十个铳兵依然布置这里,巡视周边的十三个刀盾翼虎铳手一样召唤过来,他们静静潜伏着,等待把总张松涛命令,给鞑子们雷霆一击! 张松涛静静窥探着下面动静,他的手高高举着,下面鞑子箭矢雨点似射上,还有大把大把的飞斧铁骨朵抛进来,伴着一根根尖啸的沉重标枪。 众人静静潜伏着,不时有人中招,被箭矢射到,被飞斧铁骨朵砸到,他们一声不响,救护队也悄悄过来,将他们抬扶下去。 猛然张松涛瞪大了眼,粗黑的脸容都变得通红,他的右手臂用力挥下,咆哮道:“投灰瓶!” 约五十个作灰瓶手的方盾兵长矛兵们一声大吼,齐齐站起,朝前一步,手中的灰瓶就是向坡道口子内扔去。 瓦罐破碎的“哐啷”声不断,石灰粉末蔓延,呛人刺鼻的白色细雾瞬间就笼罩了下面的口子各处。 凄厉的尖叫伴着马匹的悲鸣,很多爬墙的鞑子满身满脸满头的灰,石灰粉洒在他们眼睛内,若眼瞎似的痛苦。他们尖叫着,不由自主松开绳索,就从坡道上摔滚下去。 珠库图死死抓着绳索,眼见就要爬到寨墙道:“这些南蛮确是劲敌,又有依仗,以后最好将他们引到野地上。此战我们正好佯败,待他们追来,杀个回马枪。” 历史上科尔昆除了武勇,也善使计谋,特别擅长佯败,如他与白文选作战时,就伪败数十里,白文选追来,他选精兵从小道抄到白文选军后,白文选大败。 此时他想了想,就献了这个计谋。 索浑点头,虽然他对科尔昆生出很多不满,但这个提议倒不错。 他们收拢败兵,抛弃一些辎重,往北狂退数十里。 只是官道上一直安静无声,久久不见追兵。 …… 老白牛:多谢豆浆油条包子粥、dick117712、铁虎虎、暴雪的挽歌、小总兵、烂路虎2015、小夜saya、菜农伟大等书友打赏支持等。钟吾寨战斗告一段落,大捷后,视角将转回主角那边,准备下一场战事。又要经酝酿,写作,修改等过程,要隔两三天再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6章 报捷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胜利了!” 看清军逃跑,寨墙上一片欢呼,夏十爷叫道:“张黑子,赶紧追出去,可以砍下更多的鞑子脑袋。” 张松涛谨慎道:“鞑子仍有战力,还是见好就收吧。” 他看得清楚,官道那边的清军大阵仍然严整,他们也仍有战力,特别披甲兵近五十个,又有百人左右的余丁包衣。他们基本还有马,这骑马奔逃,步兵是追不上的。 勉强追击,官道上不容易保持阵形,鞑子杀个回马枪,后果不堪设想。 甲等军虽都有配备马匹,但马术训练只进行到野外骑乘阶段,乘马赶路可以,马上搏战功夫是没有的。突然遭受袭击,骑在马上的步兵不会是他们精骑的对手。 若九爷等人追去,同样会被他们四五十个步甲马甲围攻。 他们哨探刚归来,身上伤痕屡屡,还是不要再陷入苦战了。 看鞑子全部退走,他下令打扫战场,救护伤员。 此战短暂,但颇为惨烈,从寨墙到前方道路的五十步范围,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清军尸体,一些未死的伤者仍在哀嚎。 特别内瓮城口子附近,一片的暗红色,断臂残肢,破损的盔甲武器到处都是。清兵尸体基本残缺不全,积雪已被染成红褐,混着白灰,未散去的硝烟血腥,真是看了恐怖。 众人下寨墙打扫战场,以铳兵列阵戒备,长矛手、方盾手收拾战场,沿途有见清军尸体,脑袋全部砍了,盔甲全部剥了,兵器也都收拾,未死者一样一刀脑袋砍下。 他们无头尸体则集中掩埋,防止瘟疫。 收拾到几辆盾车后,看四辆盾车皆是残破,车后附近有十几具包衣尸体,具具皆是扭曲狰狞。 看他们样子,一些是被寨墙铳炮万人敌打死,一些是畏惧不前被押阵的清兵杀死。 张松涛一叹,不管这些人是否为虎作伥,毕竟都是当年被掳走的百姓,现在人死了,就一切休了。就将他们收整,单独一个大坟墓,人头也不用砍了。 战场打扫到官道那边,一些意外之喜,却是鞑子放弃了一些辎重,大车小车,大部分是粮草,有几十石之多,还有锅碗瓢盆,帐篷毡毯等杂物。 他们三百多人南下,每天的吃喝不是小数目,而且不管有没有披甲,他们战兵都有马匹,有的甲兵还有副马,余丁也部分人有马。三百多人加三百多匹马骡,每天的粮草数目就要十四五石。 就算他们载运三五天的粮草,以独轮车每车运载二三石的运量,也需要几十辆独轮车运送。加上大量的帐篷器械,生火造饭用的锅灶等物,也是他们出征需要大量包衣的缘故。 这些辎重沉重,逃跑携带不便,鞑子就抛弃了。众人还敏锐的发现,官道沿途还散落着一些碎银铜钱什么。特别一些银子颇为大锭,白花花的在雪地中颇为耀眼。 看士兵们心动,张松涛严禁麾下随意捡取,几个军官商议一阵,都认为这是鞑子的诱敌之策,抛弃辎重细软引人追击,而败退的鞑子则在某处设下伏兵。 众人认为不能中计,张松涛商请九爷人等追出数里,将金银捡回来,再远就不要了。 军官们统计着缴获首级,他们都有在讲武堂学过,基本每人都认识一千五百字左右,平常的计算写字不是问题。特别张松涛读过书,有考取秀才的水准,又是讲武堂的副山长,写字计算更没问题。 最后统计,斩获鞑子首级一百零一颗,内披甲兵估计有四十六人,未披甲旗丁五十五人。 那些披甲兵中,更有部分的马甲精骑,众人估计数目在十四人左右。 马甲精骑何等难杀,现在却个个被万人敌炸得残缺不全,让众人认识到己方火器的威力。遗憾的是他们乘坐的战马也全部被炸死,让各人感到有些可惜。 此战缴获的盔甲兵器还不少,双插百余副,多是十力左右的大梢弓,箭囊飞斧袋标枪袋随之。又有雁翅刀、雁翎刀数十把,短斧、铁锤、铁鞭、挑刀、虎枪、顺刀、盾牌等数量不等。 衣甲方面,有镶铁棉甲五十副,铁制的短罩甲二十副,皮甲锁子甲纯棉甲十几副,又有数目不等的暖帽靰鞡鞋等等。 这些盔甲很多残破,需要修补,它们样式不同,使用也需改造,但不管怎么说,缴获敌人盔甲器械是大好事。 已方伤亡也统计出来,阵亡与重伤者十六人,多在两个炮位,坡道寨墙靠近路口的伍甲。 这个距离方位容易攻击到鞑子,同时也容易被鞑子攻击到,近距离鞑子的重箭,还有他们飞斧标枪等威胁不小。 特别炮位在正面,坡道寨墙更不高,离地面仅有丈余,鞑子的武器很容易攻击到他们头上。 顶部寨墙也有不少人受伤,好在他们高度够,又有精甲的保护,普遍伤势不重,救护队将他们抬下后,康复完好的机会很大。 这也是精良盔甲的保护作用,只要距离不是太近,又未射到要害,箭矢射来也不惧。鞑子中弹后则没有存活的机会,这点上看,火铳比弓箭有优势。 议事大堂内,副把总管枫、黎萼等人安坐,下方还有四个队的正副队长十二人,九爷、夏十爷,骆十一爷,高十二爷等四人。 听着张松涛的战果汇总,众人皆是喜形于色,以初成之军,迎战凶名赫赫的鞑子,反斩首他们百余颗,这是一场大胜。 一队队长黄守义眉欢眼笑道:“这是大捷啊把总,该立刻向杨相公报捷才是!” 二队队长刘清渠哈哈大笑:“是该立刻报捷,小鸡不日的,这下俺们六总威风了!首战鞑子,就斩首百余颗,以后见了别总的兄弟,俺老刘脸上也有光了。” 堂内各人皆喜不自胜,他们多是睢宁北岸人,随着扩军,大量的北岸人成为队长队副级的人物,睢邳当地骂人的方言也成为各队喜悦与骂人的通用言语。 张松涛微笑看着各人:“是该立刻报捷,捷报方面,我会委托九爷带到天月寨去,尽快让军法堂核功,抚恤伤亡的兄弟。” 他对侧方的九爷钱仲勇拱拱手:“捷报的送达,就有劳九爷辛劳了。” 九爷哈哈大笑道:“张把总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他们十三骑探得情报,又捉了两个鞑子活口,本来就要南下,但被攻打钟吾寨的鞑子耽搁了。现在鞑子退去,自然要尽快南下,将情报与活口送到天月寨去。 六总虽有护卫充为塘马传令兵,但哪有九爷的精骑来得安全可靠? 而现在新安军的军功审验,也由军法堂进行,视路途远近,大功十天内勘报完毕,小功限五天之内。 他们军功待遇,则是赏银加功勋,赏银上限五十两,功勋没有上限,但功勋是升迁的重要考量,还可兑换实物土地,良田美宅,非常吸引人关注。 杨河的军功制精心设计过,不单看首级,其实斩获首级多是给外人看的,内部有自己的考核标准。看整体功劳,任务完成度,大团体与小团体之间的功劳比例等。 又队总内部,也有一线二线三线岗位任务区分,如坡道寨墙的铳兵,比起顶部寨墙的铳兵,就是来得军功厚,赏金高,功勋多,因为他们离敌人更近,危险性更高。 要使从事高危工作的人玩命,就离不开高额的奖金与功劳刺激,光有精神,没有物资可不行。 九爷很痛快接受了张松涛委托,他女儿嫁给杨河后,对众将反更客气起来。 特别张松涛此人,看得出来,这是杨相公重点栽培的对象,自然更加客气。 当然客气同时,他也与众将保持距离,他人生经历非常丰富,有自己的处世哲学,与众将过于亲近,落到别人眼中就是拉帮结派,会让杨相公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甚至女儿婚事进行到三书六礼时,他还让大儿子钱礼魁,四儿子钱礼爵退出骑兵队,与二儿子钱礼仪一起经营飞云镖局去了。 该局总部设在新安庄,武装押运商货,收集各地风土人情,也算新安军隐性的一只情报力量。 九爷对现在生活很满意,更难得女儿有个好归宿,他现在做的,就是不给她增添任何麻烦。 …… 近午时,九爷十三骑就南下了,带着他们缴获的鞑子马骡盔甲,六颗斩获的鞑子首级,俘获的两个正白旗马甲活口,又有张松涛书写的一封捷报。 从钟吾寨到天月寨不过六十里,又是通京大道,道路相对好走,他们快马加鞭,不断换马,仅用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城寨的东门之外。 眼前一个颇大的军寨,北东南三个寨门,同样上下两道寨墙蜿蜒,有若一个半圆形,将整个天月山包裹进去,一直蜿蜒到黄巢湖的两端。 寨墙上“杨”字大旗猎猎声响,密密手持二式新安铳,身着士卒甲的铳兵戒备巡逻。他们一色铁笠盔,深红的斗篷,精干肃杀,铁盔铁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端是戒备森严,金戈铁马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是新安军在通京大道的大本营天月寨,里面驻扎了甲等军、乙等军、中军部等三千二百人。 很快九爷等人进入军寨,九爷手持捷报,也在巨大的议事大堂内见到主帅杨河,还有他身旁的杨大臣、韩大侠、韩官儿、罗显爵诸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7章 甲喇章京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议事大堂广大,沿湖边建立,地上铺着厚实的木板,边墙上挂着大大的地图。地图上布满红色的箭头,箭头粗长,根根触目惊心,尽往通京大道而来。 议事堂正后方摆着一尊大铁案,上有令箭朱笔等物,铁案后的墙壁写着大大的“武”字。而在两端,尽是硬木所制的军椅,端坐满了身着将校甲,身披深红斗篷的军官,个个铁甲锵锵,闪亮耀眼。 此时杨河身坐大铁案之后,一身坩埚钢打制的精甲,未戴头盔,仅着软幞,他拿着捷报观看,哈哈大笑:“好,张松涛果然不负我所托,在钟吾寨下大败虏贼,斩首一百余一级,内披甲兵有四十多人。” 下方众将皆是震动,钱三娘带回鞑子脑袋三十一颗,一个马甲活口,已让他们吃惊,没想到六总更是大捷,斩首一百余一颗? 众人传看捷报,皆是啧啧称奇,韩大侠赞了一声:“这张黑子,不得了。” 罗显爵羡慕道:“张把总真是好运,鞑子来攻坚城,让他轻松军功到手。” 杨大臣眉欢眼笑:“先有夫人立功在前,又有张兄弟立大功在后,九爷等人也斩获颇多,我新安军士气越旺,对上鞑子,越加不怕了!” 看着捷报,他发自内心的喜悦,他虽然脾气暴躁,却乐见众兄弟立大功,多聚人才,这样少爷的基业就越兴旺发达。 而这封捷报也不可能做假,现在新安军新兴,各方面严格,难有漏洞可钻,况且还有九爷等人亲自证实。 他对杨河说道:“相公,我师几次大捷,现斩首已达一百三十八颗,又捕获三个活口,该是向州城那边报捷了。” 杨河点头:“确实该向苏知州报捷,让他将捷报传到淮安去。” 虽然他不在乎官面上那点封赏,但打了胜仗,就该广为传播,增加他新安军的威名,吸引来更多的人才战力。 而从天月寨南下,虽然走通京大道到宿迁淮安更近,但他属于邳州练总,该先向知州苏成性报捷。然后州城向府城报捷,府城又向淮扬兵备府报捷,最后兵备府将捷报送到巡抚淮扬,总督漕运府上。 总督府过目后,就委托道官亲诣战地勘验,确认事实,然后造册送到巡按衙门。 巡按又实地勘验,确认事实,再快马加鞭,北上往京师报捷。 当然现在没这么严格,很多地方不管真假,报捷了再说,但程序是这样子,不能乱了次序。 杨河让中军官张出恭书写捷报,又详细问了哨探之事与钟吾寨具体战况,对九爷温言说道:“岳父辛苦了,你哨探了几日,也疲累了,就下去歇息吧。你的功劳,会记在册上的。” 九爷钱仲勇看女儿端坐椅上,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钱三娘斩首三十一级的事。 看她坐在位上有模有样,虽然这个女儿越来越看不懂,但心中喜悦,心满意足的下去歇息。 张出恭写好捷报,杨河看后润色,说道:“让中军塘马送到邳州城去。” 下方各将仍在兴奋议论,此战张松涛大捷,虽然是倚靠坚城缘故,但也大大提升他们自信心与勇气。鞑子吹得神乎其神,但近二百人进攻钟吾寨,还不是被斩首了一百多级? 张松涛可以,换成自己,他们觉得也可以。 杨河起身走到地图前,内心却没有面容上那样乐观兴奋。 随着哨探得来的情报,还有钱三娘等人俘获的镶红旗马甲活口,种种印证,与脑中记得的史料相结合,都证明了清军南下不可避免。 特别今日一个牛录的正蓝旗鞑子进攻钟吾寨,虽然被打退了,但这只是开始,越多各旗的清军将继续南下,恶战还在背后。 他们攻打坚城受了挫,接下来若吸取教训,不再攻打坚固的军寨,换成野地对战,自己战还是不战? 依他上个月的布置,他十二个总部与中军各队,六总张松涛、七总董世才、十总张董,还有辎重队盛三堂分别留守钟吾寨、新安庄、禹王山寨、运河镇等地。 余下甲等军五个总,乙等军四个总,又有中军各部三千多人随他在天月寨,这些是他全部的本钱,轻易可折损不得。 他现在看似发展良好,朝气蓬勃,其实如履薄冰,容不得半步行差踏错! 他的对手可以失败很多次,失败了不会伤筋动骨,但他若失败一次,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若不战,清军绕城南下,自己一切谋划就白废了。 杨河在地图上看着,赞画堂各种方案都制订过,大军开拨到天月寨后,也有过多次野外大战的演习。 但不知为何,杨河心中总有些患得患失,钟吾寨大胜了,这是倚靠坚城,若出城迎战,那会是一番怎样的局势呢? …… 当日,捷报从天月寨送出,第二天时,快马就到达了邳州城下。 此时邳州城仍然戒备森严,社兵与旗军日夜巡逻,官将百姓每日忧心,惟恐清兵突然到达城下。或是害怕听到在禹王山寨与运河寨练总杨大人兵马失败的消息。 众百姓已经知道杨练总兵马开拨到那边的事,很多人不能理解,坚守邳州城池不好吗,跑到荒郊野地作什么? 野外挡住鞑子,不让他们靠近邳州城池?这鞑子哪是那么好挡的,他们凶神恶煞,从边关一直打到山东,多少精兵强将不能挡,杨大人区区一个练总也想在野外挡住? 该聚拢全部兵马坚守城池才是,唉,杨大人年轻不懂事,知州苏大人也老糊涂了。 不得不说,判官宋治圆当时的忧心,也代表了城池内很大部分军民百姓的看法。 特别随着清兵越近,临近的邹县、滕县、峄县一个个被打下来,百姓们这种忧心越是强烈。 也就在这时候,杨大人报捷的塘马进城,整个邳州城震动,杨大人在宿迁境内迎战鞑子,斩首一百三十八级,还捕获了三个鞑子活口,这怎么可能? 同时众人还惊讶,杨大人不是在运河镇吗,怎么跑到宿迁那边去了? 知州苏成性得到捷报也是不敢相信,虽然杨河几次大战流寇,斩获的首级数都是真的,但这可是凶名赫赫的东虏强兵。 特别捷报上写,斩获丑虏首级一百多颗,己方伤亡也在一百多人,这更不可思议了,一比一的战损,这怎么可能? 如果丑虏这么弱,他们就不会纵横南北,五次入关破口了。 杨河捷报上解释了他为什么跑到宿迁去,原来哨探得知,鞑子正蓝旗有一牛录从通京大道南下,他当机立断,派遣得力部下镇守钟吾寨,以逸待劳,终获大捷。 这个解释无可挑剔,苏知州半信半疑,但斩获鞑虏首级功劳实在大,他想了想,决定先派一个官员过去看看,万一是真呢? 他派出的人是同知张奎祥,至于他自己就不出面了,野外太凶险,况且邳州城的百姓也离不开他这位州尊老父母。 …… 这方得胜欢喜,却说科尔昆与正蓝旗牛录章京索浑大败回逃后,他们诱敌几十里,官道上却久久没有动静,显然守城的明军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他们又是沮丧,又是恼怒,此战败得太惨,出战一百五十八人,逃回仅五十七个勇士,内甲兵只余十二人,未披甲旗丁余四十五人,马甲一个都没剩,损失太惨了。 哦,二十多个推车的包衣,也逃回了六个。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惨败! 牛录三百多人意气风发南下,余二百人左右灰溜溜北上,还个个胆战心寒,毫无战心,这个牛录已经折了。 特别为了诱敌,他们还抛弃了很大部分辎重,仅余部分马骡载着的一些粮草豆料,部分轻便的金银帐篷等,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们一路安静无声,有气无力的赶路,一直到下午未时,才堪堪离郯城不远。 也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传来闷雷似的蹄声,官道上大片的骑兵黑压压而来。他们旗号衣甲黄色外镶红边,簇拥一杆甲喇大纛,杀气腾腾,凶悍骄狂,就若索浑等人当初南下一样。 “是满洲镶黄旗的兵马。”分得拨什库西纳绰叫道,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个甲喇的队伍不单只镶黄旗的牛录,还有一些纯白色的衣甲,看样子是哪个正白旗的骑兵。 特别甲喇大纛后又跟着数十骑,一水银光粼粼的铁甲,厚实沉重,重叠如鳞,背后一片如火的斜尖火炎旗飘扬,彪悍凶蛮,竟是哪个旗的巴牙喇精兵又跟随作战。 科尔昆与索浑策马看着,眼神复杂,看他们远远奔到,索浑说道:“是镶黄旗的甲喇章京陈泰,满洲正白旗的巴牙喇甲喇章京鄂硕,还有蒙古正白旗的甲喇章京明安达礼他们。” 都是老相识了,特别巴牙喇甲喇章京鄂硕此人,科尔昆、索浑都与他率骑侦敌过,但此时这么狼狈,二人实不愿与这些老熟人会面。 看到官道上狼狈的正蓝旗牛录兵马,南下的陈泰等人也是惊讶,很快科尔昆、索浑二人就被唤到他们的甲喇大纛下。 领兵前来的正是八旗满洲镶黄旗的甲喇章京陈泰,他领一甲喇兵力,有五个牛录之多,内战兵一千人,披甲兵与未披甲旗丁各半。 毕竟是镶黄旗,他每牛录皆有马甲四十人,五百个披甲兵中,马甲精兵就占了二百人。 又有五百多个余丁包衣,他率一甲喇南下,总兵力就高达一千五百多人。 同时他队伍还有精良盾车二十辆,有几辆还是轿厢型,前护板非固定死,尽用活销,炮弹打在上面会卸力。 他奉命攻打郯城,一日而下,按原来目标继续南下。 沿途又有满洲正白旗甲喇章京鄂硕率巴牙喇精兵五十人、蒙古正白旗甲喇章京明安达礼率一百披甲骑兵加入,使得队伍人数达一千六百多人,特别披甲战兵在六百五十人左右。 如此浩荡的兵力,怪不得他们骄狂无限,一路大摇大摆了。 陈泰乃此次入寇副手扬武大将军图尔格的兄长彻尔格的儿子,年近四十,精干消瘦,不久前他曾以偏师克东阿、汶上、宁阳三县,现又下郯城。 他本为三等甲喇章京世职,立此功劳,不管南下会不会有收获,回去肯定都会进世职二等,再上一层楼。 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神情,依旧淡漠,历史上他也曾击破李自成,进世职一等甲喇章京,此后授礼部侍郎、吏部尚书、礼部尚书不等职位,是个颇有城府的人。 他如蛇似的眼睛紧盯着索浑:“你说你率牛录勇士攻打军寨,妄攻城池不说。但攻了,折损百多人,却攻打不下,这是为何?” 被他阴冷的目光盯着,索浑感觉有若虫豸青蛙被毒蛇盯着,冷汗涔涔而下,鄂硕等人在旁看着,虽与他有交情,却也不敢为他说话。 索浑极力稳定心神,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守军的装备器械,他们火铳火炮,作战方式,纪律战力等,事无巨细,全部说明。 科尔昆也在旁补充,他们哨探精兵,野战如何等,听得周旁众鞑子睁大了眼。 陈泰听得很仔细,以他的淡漠,也是动容:“明国也非无人。” 他说道:“你说这些南蛮是一个姓杨的麾下,他们守着坚城不好打,就待他们到野地再说。” 他吩咐索浑等人归入队伍,随同南下,同时也心生好奇,率领部下快马加鞭,申时末的时候,到达钟吾寨的外面。 他们站官道上眺望,看那边铜锣紧敲,一片的戒备样子,陈泰看了很久,点头说道:“确实不容小觑。” 他吩咐以巴牙喇与蒙古骑兵断后,大军浩浩荡荡,继续南下。 西斜的阳光中,他们践踏残雪,衣甲旗号渐渐远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8章 出城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初九日,上午。 这几日天气转好,出了几天大太阳,化了一些积雪。但大地仍然白茫茫,特别西北风不时的吹,奇寒彻骨。 天月寨的守军仍在巡逻戒备,特别军寨的北面寨墙处,这边容易眺望到东北面官道处的动静。大量身着士卒甲,戴着铁笠盔,罩着深红斗篷的铳兵们,时不时就往通京大道那边盯一眼。 颇有残雪的通京大道蔓延向北方,两边树柳杂槐上布满积雪,辰时正点,忽然几个铳兵看到官道那边有动静。 他们警觉起来,透过道旁树柳仔细看,就见长龙似的官道上隐现一些黑点,伴着若隐若现的尖利嚎叫,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 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可以看到一些骑士盔枪上的红缨,他们黄色外镶红边的衣甲,特别身上那种野蛮凶残的气息。 “有鞑子!”几个铳兵喊叫着,一个穿着将校甲,斗篷长度到小腿处的队长上前,他仔细看了一阵,神情非常严肃。 他吩咐上下左右:“立刻鸣锣示警,通知全寨上下戒备!” 铜锣敲个不停,整个天月寨被惊动,铜锣声中,杨河匆匆赶到天月寨北处,从这里眺望官道。身旁张出恭、陈仇敖、杨大臣、韩大侠、九爷钱仲勇等人簇拥,也是凝神往北面看去。 此时镶黄旗大队人马南下,步骑交加,不断汇集到距天月寨一里多外的北面山岭下,他们前锋马甲则继续南行。 他们三五成群奔来,不时奔到天月寨前,盘旋嘶叫,厉啸连连,看得寨内的守军暗暗心惊。 虽然钟吾寨大捷,大大提涨了新安军的军心士气,但毕竟没打过。看他们凶神恶煞样子,目光所触,皆是野蛮凶残,没有丝毫人性。似乎面对不是人,而是张牙舞爪的野兽,心中一股寒意就冒出来。 他们依着上下两道寨墙,黑沉沉的二式新安铳就是对着他们。 罗显爵咳嗽一声,第一次觉得张松涛也不容易,他眺望远处,大声说道:“这不是攻打钟吾寨那伙人,这是鞑子镶黄旗的兵马,看他们旗号,有一个甲喇之多。他们伍中还有一些白色的衣甲,不是满洲正白旗就是蒙古正白旗的骑兵。他们还有白甲兵,有好几十个人。” 九爷钱仲勇眺望着,他眼睛尖利,说道:“鞑子正蓝旗的残兵也在里面,估算他们人数,有一千八百人上下,还有二十辆盾车。” 他不断统计:“鞑子镶黄旗估计有披甲兵五百,两百人左右的马甲。未披甲兵也有五百,还有五百人包衣辅兵什么。穿白色棉甲的骑兵有一百人,银白铁甲的白甲兵五十人,正蓝旗残兵二百人左右。” 众人都佩服他的眼力,这个距离看得这么细致,这是老鹰的眼睛吧? 杨大臣咬牙切齿道:“一千八百人,战兵一千二百,最好他们来攻军寨,跟钟吾寨一样,碰个头破血流。” 杨河看一些镶黄旗马甲奔到寨墙前百步挑衅,个个骑术精湛,装甲厚重。他反不担心,他们确是精锐,但对上火器却不够看,只要敢冲上前,就是被火铳射杀的结果。 他看着官道旁山岭那边的清军大阵,心想他们最好来攻,这样天月寨就可以重演钟吾寨的大捷。 …… 数十骑踏着残雪过来,登上黄巢湖边一个小山包,隔着二百步对前方的天月寨眺望。 甲喇章京陈泰披着三层重甲,稳稳策在战马上,湖边风大,朔风吹来,如刀割似的,他不以为意,单手抓着缰绳,只是凝神打量前方的天月寨堡。 身旁人等皆是披着重甲,彪野凶蛮,正是随同前来的满洲正白旗巴牙喇章京鄂硕,蒙古正白旗甲喇章京明安达礼,正蓝旗牛录章京索浑,噶布什贤战士科尔昆,陈泰甲喇中几个牛录章京,一些护卫的戈什哈、巴牙喇等。 他们昨日绕过钟吾寨南下,又赶了约三十里路,就在雀儿城对面的河边扎营歇息。今日一早又起程,在这个辰时的时候,已经全军到达了天月寨的外面。 “有意思。”陈泰有着马蹄袖的左手抓着缰绳,右手指着军寨上的大旗道,“又是这个邳州练总杨,如此多铁甲兵,这么强悍的寨堡,竟是一个练总所有。这个邳州的杨练总,不可小觑啊。” 众人皆有所感,眼前的军寨,建在湖边官道旁,离通京大道约有一里,东面是茫茫沭河岸地,西面是起伏的山冈。城寨就建一处冈陵上,北面、西面皆有湖,南面也多山涧泉泊。 上下两道寨墙蜿蜒,将整个军寨包裹进去,虽有三个寨门,此寨也未如前方那军寨一样层层壕沟环绕,但坡地不好走,盾车推不上去,无遮无掩面对他们犀利火铳,倘若强攻,肯定是伤亡惨重的结果。 他们军寨还广大,想必囤积很多粮草,北西两面又有水源,饮水不缺,无法围困,可说占尽了地利优势。 让众人心惊的是守兵的甲械精良,皆着银白的铁盔铁甲,阳光下熠熠生辉,夺人眼目,他们还罩着一色的深红羊毛围领斗篷,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精悍感。 众人暗暗诧异,练总麾下,应该都是乡兵吧,但眼前所见,那些守军哪点象乡兵?他们人数还这么多,远超一个练总所有,奇怪,那杨练总何许人? 看守军持的火铳还皆是自生样式,不用火绳,陈泰远远看不清楚,不知他们火铳是否还皆是掣雷铳样式,用后部装填,打射非常快速。 他已经听索浑与科尔昆说过他们火器,留意在心,可惜这个距离看不清楚。 但就算这样,军寨森严的守备,严密的防护,已经打消他们一切不该有的心思。 看寨墙上“杨”字大旗猎猎声响,陈泰淡然道:“坚城不入,此寨攻打无益,就绕过好了。当然,他们若是追来,本甲喇倒不介意与他们野地一战,就怕他们不敢!” 身旁鄂硕、明安达礼等人都笑了起来,眼前坚固的军寨确实不好攻打,但若到了野外,那自然是大清勇士的天下。 索浑没有笑,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在钟吾寨下损兵折将,他已没什么话语权。 科尔昆双目瞪着天月寨,拳头握得青筋暴起,这就是前些日那些南蛮的老巢吗?果然寨中都是若他们一样的彪悍勇士,特别器械火器非常的精良,可惜不能与他们一战。 至于陈泰说的城寨守军不敢出战,恐怕不见得,他们到了野地是不是那样好打,一样不见得。 但他虽然是噶布什贤营的战士,陈泰等甲喇面前,自然没他说话的份。而且因他缘故,索浑牛录损失严重,没治他罪已经很好了。 “传令下去,马甲继续监视城寨,余者起阵拨营,依官道前往沭阳。” 陈泰深深看了一眼天月寨,传下命令,策马下了山包,就往自己的大阵而去。 …… “鞑子这是?” “不好,他们要绕过军寨,不来攻打了。” 寨墙上杨大臣、罗显爵等人叫嚷,神情不安,他们看得清楚,鞑子起阵拨营,仍依行军态势,这是要直接过去,不理天月寨的样式。 “相公,怎么办?”张出恭等人焦急看着,一双双眼睛就是看着杨河,等待着他的最终命令。 杨河面沉似水,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虽然有预案,有演习,但守城战才是最优的,出城野战,他内心深处总有些忐忑。 新安军成军太短了,面前的敌人,又是凶名赫赫,很多打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仗的老兵劲卒。几十年间,他们所向无敌,不知覆灭了多少明朝的精兵强将,几次入寇势不可挡,似乎野战,已成为他们的专利。 这样强大的野战集团,自己真可以在野外与之对决吗? 只是自己竭尽全力,不就为了今天?今天若不敢战,明天也不敢战,所有的谋划,不都成为一场空了? 今天不拼命,以后又哪有拼命的机会?这一关总要过,不敢野战,如何成为强军,堡垒修得再强又有何用? 而且今日正是良机,虽然出城野战,至少可说依城而战,放在别的时候,清兵多是骑卒,有战场主动权,自己更加被动。 “要不,将那几个鞑子活口押上来,在鞑子面前砍了,激怒他们来攻城?”罗显爵用力抓着自己下巴,想出了一个计谋。 九爷钱仲勇摇头:“将不因怒兴兵,这鞑子将领看来是个沉稳之人,恐怕不会上当。” 杨河猛然下定决心:“就出城野战,按原先演练方案,以九总林光官守留,余者随我出城奋战!” 他抽出自己斩马刀,精钢打制的刀身在阳光下闪耀着凌厉的金属寒光:“此战有进无退,我新安军必胜!” “必胜!”杨大臣抽出自己的重剑大吼。 “必胜!”罗显爵抽出自己的雁翅刀,面目狰狞。 “必胜!”身旁众将一个个抽出兵器嚎叫,将他们的恐惧与忧虑在怒叫中消散。 “必胜!”寨墙各处一个个士兵也是挥舞他们的兵器,用尽他们全身力气嘶吼,触目间,就是一张张涨红的脸,瞪到最大的眼睛。 看着众人,杨河知道此战会有很多伤亡,会有很多牺牲,很多熟悉的面孔再也看不到,但他必须出战。 他喝道:“骑兵立时出动,射住阵脚,余者随我出击,出城列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39章 出车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轰轰,铁蹄踏上寨门外的土地,踏得积雪四处飞溅。 蹄声如雷,战马嘶鸣声不绝,大群大群戴着铁笠盔,斗篷精甲,持着手铳,背着翼虎铳的矫健骑士从天月寨东门冲出。他们不由分说,迎面就是一阵手铳的爆响,将几个靠得过近的鞑子镶黄旗马甲打得人仰马翻。 接着大群手持长矛、白腊杆、厚背雁翎刀的悍骑冲出,他们居高临下,气势有若山裂,吓得那些在天月寨周边蹦跶的镶黄旗马甲远远跑开。他们观望一阵,看冲出的骑兵越多,最终还是三五成群,往北奔回他们的大阵去。 新安军骑兵尽出,随在骑兵后面的,就是密密实实冲出的方盾手或大盾手,个个持九斤重的藤牌,或更为沉重的大盾牌。他们右手中举着的,则是沉重厚实的雁翅刀。 与早期雁翅刀相比,明代后期雁翅刀厚度有所减薄,刀头变得尖锐,刀姿及血槽与雁翎刀有些类似,但依然沉重,重量超过两斤,非腕力强者不可用。 火铳手与长矛手紧随方盾兵大盾兵冲出,他们脚步轰然,依鼓点快速列阵,随后又是中军各队们。 除守留的九总,杨河兵马尽出,甲等军一到五总,乙等军八总、十一总、十二总,又有中军护卫队、炮队、掷弹队、骑兵哨探队、锐兵队、医护队等,约三千的人马,在天月寨外布阵。 野外作战方案早演练多次,众人结阵不假思索,依案而为,结了一个若“品”字形的大阵,以正面,左翼,右翼,中军排列。 正面,杨河安排杨大臣的一总、韩大侠的二总、杨千总的五总迎敌,每总二百三十人,三总六百九十人。 他们皆是甲等军,人人有士卒甲,每总有方盾兵四十人,三个总就是一百二十人。又三总有二百四十人的铳兵,排成两列,每列就是铳手一百二十人。 同样三总有长矛手二百四十人,一样排成两列,每列长矛手一百二十人。 新安军各总,每总皆有各队队长队副护卫二十人,又有总部护卫五人,作战方案中,这些人皆由储备把总指挥,投掷万人敌与轰打翼虎铳。待敌约进入二十步,万人敌投,翼虎铳打。 三个总就是七十八人,三十九人投万人敌,三十九人打翼虎铳。 左翼,杨河安排杨天福的八总、杨汉的十一总、杨祖文的十二总迎敌,一样每总二百三十人,三总六百九十人。 他们皆是乙等军,军官老兵有铁盔铁甲,但没有铁面罩。 新兵配灰色的纯棉甲,长身罩甲型,总重二十多斤,厚三层,可防五十步外的抛射。他们又戴灰色的冬毡,一样皆有深红的斗篷,使用原来的战阵,火铳手躲在大盾牌后,长矛手背负皮盾。 右翼,杨河安排韩官儿的三总,罗显爵的四总,他们也皆是甲等军,兵力共四百六十人。除了方盾手、火铳手、长矛手按梯队布置,同样有投万人敌者二十六人,打翼虎铳者二十六人。 中军,有约九百多人的兵力,杨河的护卫队一百人、崔禄炮队一百人、常如松掷弹队一百人、张出敬锐兵队三百人、九爷等骑兵哨探队三百多人、李家乐部分医护队人员,全部布置在这里。 杨河护卫队除了刀盾翼虎铳手,旗手金鼓手号手、笛手筚篥手鋩锣手外,还有五十人左右的突击手,作为陷阵营、撼山军的存在。 他们装备非常惊人,厚厚的铁笠盔,厚厚的护脖护喉顿项,坚固有弧度的铁面罩,全身上下非常厚实的札甲,长度过膝。 又有前后护心镜、护裆甲、胫甲、铁臂手等,全身盔甲重量超过七十斤,宋朝时的步人甲、铁浮屠,指的就是这类了。 他们身披坚甲,手上持的都是巨斧、朴刀、战锤、狼牙棒等重器,此战他们将在关键时候投入战斗,大破奴贼。 崔禄火炮有二十门,二号猎鹰炮五门,三号猎鹰炮十五门,火炮皆有护板,炮手有士卒甲与护喉甲。 他们集中在护卫队的前方,介时视敌方举动,布置到前阵或各翼去。 掷弹队集中在护卫队右边,他们戴冬毡,穿灰色的纯棉甲,较为轻便,但有护膝甲。个个背负厚实油布所制万人敌袋,左右共八颗的万人敌,火绳缠在手中,火摺子插在腰间。 他们皆持盾牌,盾牌镶铁,中间有较大的半球铁盖,身上又背雁翅刀,远距离用万人敌作战,近距离用大刀劈砍。 他们都是投弹的老手,新安军虽都有练习投弹,但普遍只能扔二十步,准确率还不高。在掷弹队中,准确扔二十步才是及格,三十步才是优秀,队中优秀的投弹手一抓一大把。 他们还有三十人的飞雷手,三人一组,一人携筒,二人背弹,飞雷袋背在身后,里面油袋装三发的火箭弹头,每发重七斤。 锐兵队集中在护卫队左面,盔甲与骑兵哨探队类似,现每小队十二人中,队长、两个伍长也皆持盾牌,背雁翅刀,身背万人敌袋,携带八颗的万人敌,增加每小队的火力与攻击力。 随后各小队仍有镗钯手二人,长矛手四人,翼虎铳手二人,大棒手一人,长短结合,远近相宜,有鸳鸯阵的紧密,又有鸳鸯阵的灵活。 他们防护各阵翼后,关键时刻还可进攻,作为散兵冲阵等。 医护队人员部分跟随在中军后,他们分为两个部分,一为担架救护兵,枪林弹雨抢救伤员,所以也着士卒甲,但没有铁面罩。 他们将受伤士卒抬离险地,初步裹伤止血,再抬到大营天月寨里去。那边有医士与医护,专业抢救伤员,这些人身处安全之地,就不披甲,仅着有医士标记的白色罩甲衣。 最后是九爷、曾有遇等人的骑兵哨探队,他们部分人哨探未归,部分人伤亡,此时在天月寨约有三百多人。如曾有遇本人,就带汤河图等人前往山东各地哨探,一直未归。 他们集中在中军位置的右下方,一色铁笠盔,银灰的哨探甲,黑色斗篷,彪悍犀利。 鼓点中,各总各队快速列阵,结了个“品”字形的大阵,正面突出,两翼在下方,前阵与左右相去各三十步,又五十步之后,是中军大阵的九百多人。 猛然一声摔钹响,列阵停止,各总队安静无声,只余野外一片璀璨的银光,红色耀眼的斗篷。 杨河打量自己的军阵,涌起自豪,苦心经营,终获成果,这样的列阵速度,他不敢说大明第一,但各强军中,也是首屈一指。 他策在马上,一身坩埚钢打制的头盔精甲,身旁就是他的帅旗,缨头雉尾,高一丈五尺。各总队也皆有旗,缨头号带,高一丈一尺,寒风中猎猎声响。 眺望前方的敌人,杨河深吸一口气,最终吐出两个字:“奏乐!” 身旁的张出恭立时喝道:“奏乐!” 中军鼓乐手奏起丝竹,笛手起音,筚篥手紧随,先秦的雅音吟诵,慷慨激昂的乐声奏响。 “赫赫南仲,薄伐西戎。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乐声起调吟唱,猛然宏大的附唱声横扫原野,若飓风一样铺天盖地扩展开来。 三千新安军齐唱,语声壮怀激烈。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这就是先秦的军歌《出车》,当时西周北有玁狁,西有昆夷,为了王朝的安定,周王朝以南仲为统帅征讨,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这是华夏先人面对古老的蛮夷,发出的不屈战歌,他们慷慨激昂,同袍共死,他们歌声澎湃,王者降临。 此歌再响,众将士眼中都浮起坚定,他们继承先人的遗志,他们是正义之师,面对邪恶的敌人,王者必胜! 杨河手往前指,大旗向前略斜,中军官张出恭喝道:“前进!” 丝竹鼓乐又一变,带着扫平一切的气势,新安军三翼前进,整齐的脚步声震动大地。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激昂的丝竹鼓乐响遏云宵,大阵乐中,三千新安军将士坚定前进,他们脚步重重抬起,重重踏下,踏得路上的残雪飞溅。 他们整齐抬脚,整齐踏地,形成一片有韵律的轰响。 他们盔缨跳跃,兵器的寒光,盔甲的寒光,在阳光下闪耀。 他们列阵而来,如墙而进,就如大海中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 身处这样的队伍中,前后左右都是如自己一样的战友同袍,他们紧紧靠在一起,他们都可以依靠。 这一刻,众人不再害怕! …… “有意思。” 陈泰等人本来要起阵南下,不料天月寨的守军突然出城摆阵迎战,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特别各人刚刚说城内守军不敢出城野战,他们立刻就出来了,大损众人的脸面,让他们个个面目狰狞。 陈泰眺望那边,看寨内守军迅速列了大阵,随后高歌鼓乐而来。他倒通汉语,事实上黄台吉登位后,虽然在境内刻意满化,但中高层仍通汉语,毕竟他们前身是明朝的建州卫,治内也有大量的汉人官将。 陈泰此人更懂汉文,毕竟是后来清国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的存在,《出车》这首歌他听得懂,词中意思他更明白。 作为蛮夷,最听不得就是夷、胡、蛮等字,所以后来他们将“杀胡口”改名为“杀虎口”,这首歌中王师对战蛮夷的意思,深深刺痛了他的内心。 他面色铁青,狞笑道:“好,好啊,好一个慷慨悲歌的杨练总!果是明国的豪杰之士,慷慨激昂,热血正直。这样的人,明国中是越来越少了,本甲喇最喜欢他们,喜欢将这些英雄的头斩下来,收藏作为我的酒壶战品!” 他冷冷道:“传令,战后不留俘虏,凡有俘获士卒,全部用马踏死。特别那个南蛮杨练总,本甲喇要将他五马分尸!” 身旁鄂硕、明安达礼等人也是咬牙切齿看着,寨内守军出来野战,这是对他们的挑衅。特别还敲锣打鼓,丝竹鼓乐而来,这是不把大清的勇士放在眼里。 必须要将这伙明军消灭,以儆效尤! 他们登上高处眺望,看对面军阵依然如墙而进,银白的盔甲,红色的斗篷,非常耀人眼目。 他们军阵整齐,充满力量,丝竹鼓乐中,他们前进了二百多步,最后在一片“杀、杀、杀”声停止,依阵摆开,列前阵,左翼,右翼,中军样式,从湖水边一直蔓延过官道,阵列长度约在一里多。 最后一声摔钹响,整个军阵肃静,只余他们的大旗在寒风中猎猎飞舞。 陈泰等人咬了咬牙,明军严阵以待,将他们南下道路死死堵住。 这个形势,绕路都不行,除非他们灰溜溜北上,不再南攻,只是怎么可能? 他们看了看自己兵马,因为明军突然出城,各旗步骑已经停了下来,留在这官道不远的山岭下,离对面军阵约有二百多步距离。 “明安达礼甲喇,你认为对面军阵该怎么打?”陈泰看了一阵,问身边的明安达礼道。 明安达礼是一个典型的蒙古人,大饼脸,小眼睛,身材粗壮,他也是悍勇武士,多次与伊拜、阿山、鰲拜等人陷阵,积功成为甲喇章京。 他不以为意道:“对面南蛮摆了叠阵,很寻常的一个阵。对这种阵列,我大清早有经验。无非步阵如砧,骑兵如锤。我们远远射箭,骑在马上骚扰他们,待他们阵型松动,步卒精骑就可以冲过去了。” 陈泰不置可否,又问鄂硕道:“鄂硕甲喇呢?” 鄂硕身材魁梧,但粗中有细,他仔细观看对面的军阵,沉吟说道:“他们也有精骑,看队列有三百多人,我骑兵若冲去骚扰,恐被他们驱赶。当然,派一些骑卒前去骚扰也无不可,但要破阵,关键还是要看步阵对战。” 陈泰点头:“鄂硕兄弟继续说。” 鄂硕道:“但步战也难,我听科尔昆勇士,索浑章京说过,他们火器颇为精良,不是明军中二两三钱的货,又用类掣雷铳的自生火铳,打射非常快速。他们火炮还是平瞄直打,放了很近才开炮,纪律森严,颇为难缠。” 他想了想道:“好在我们伍中携有盾车,可以前后两层,前方多用重盾,少随军士,后方多甲兵弓箭手,只要顶着他们铳炮到二十步,他们火铳打射再快,也不会有弓箭的射速快。他们披有精甲,但二十步,我大清重箭也可以破甲。” 陈泰点头,鄂硕继续道:“他们右翼人少,我们可用部分精骑缠住他们骑卒,集中所有的马甲巴牙喇,待时机到了,就从那处突入。” 鄂硕侃侃而谈,毕竟是百战之士,他只是看了一阵杨河的军阵,就有了自己的应对战术。 陈泰赞许,但他道:“不,我们从他们左翼攻入。” 他眯着眼看着杨河的军阵:“那边人多,但披甲的人少,显然多是新丁。他们有大盾牌,可以使用铁钩,骑着马将他们盾牌勾飞,余者冲上去,他们左翼可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40章 怪物 陈泰排兵布阵,他们满洲镶黄旗、满洲正白旗、蒙古正白旗共有兵员一千六百人左右,加上正蓝旗浑残兵二百,约有一千八百多人,披甲兵七百人左右。 陈泰甲喇有战兵一千人,内披甲兵五百,未披甲旗丁五百。披甲兵中,马甲又有二百人,普通披甲兵三百。又有五百作为跟役辅兵的余丁包衣们。 战阵安排,陈泰大致也分为三翼,正面对明军的正面,以他镶黄旗为主,出动十辆盾车,前后五辆。 前面更有三辆轿厢型的重盾,前护板与顶板都厚达八寸,蒙三层牛皮与铁皮,颇类似轒轀车、尖头轳等,防护细密周到,人还可以躲藏里面。前护板也非固定死,炮弹打在上面会卸力。 人员安排中,前面五辆盾车人数较少,只每车六到八个推车的包衣,又有十个未披甲弓箭手、十个甲兵跟随,每车一个壮达押解。五辆盾车后面,又有一个旗丁拨什库,一个步甲拨什库监督押阵。 后面五车人数较多,每车还是六到八个推车的包衣,但每车跟随的弓箭手达五十人,甲兵也达三十人。盾车后面,共有八个拨什库押阵,还有一个牛录章京监督,有两个戈什哈护卫。 如此正面十辆盾车,镶黄旗共出动甲兵二百人,未披甲旗丁三百人,包衣六七十人,还有拨什库、牛录章京等军官。 对着明军的左翼,陈泰仍然安排盾车十辆,前后五辆,前面也有两辆轿厢型的重盾。 人员安排中,前面五辆盾车以正蓝旗浑的残兵为主,他残余步甲三十八人,未披甲旗丁四十五人,余丁包衣百人,大部分安排这里。 后面五辆,则以镶黄旗兵马为主,但推车的,仍然是正蓝旗的包衣们,然后每车跟随四十个镶黄旗弓箭手,二十个镶黄旗甲兵。 几个拨什库,一个镶黄旗牛录章京在这边押阵,还有浑与他马甲分得拨什库西纳绰,领牛录最后马甲十六人在此。 浑等人有个艰巨的任务,他们都携带铁钩,时机一到,就快马上前,将明军阵地的大盾牌掀走,为后面的友军创造冲上去的机会。 陈泰势强,自然容不得浑抗拒,他这样安排,正面左翼都是五百多人,也会让对面明军混淆,不知哪一面才是主攻。 陈泰还安排明安达礼的正白旗蒙古骑兵一百人,他镶黄旗一个牛录章京率马甲五十人,牵制明军的右翼,使他们不能动弹,又牵制明军的骑兵们。 明安达礼认为百骑蒙古勇士足矣,陈泰考虑后,还是加上镶黄旗马甲五十,毕竟是甲兵精骑,人数太少恐怕牵制不住。 他甲喇还余马甲一百五十人,就由一牛录章京率领,看似灵活威胁明军左右翼后方,其实明军左翼才是他们突破点。只待正蓝旗浑等人用铁钩拉开大盾,这些马甲就会急驰冲入。 最后是科尔昆、鄂硕的满洲正白旗巴牙喇五十人,陈泰让他们自由灵活,看情况投入到各方去。 陈泰老于军伍,排兵布阵信手拈来,他麾下牛录章京都是悍将,鄂硕、明安达礼等人也是宿将,众人商议一阵,都觉得这样安排没有问题。明安达礼更认为陈泰大人老成谋国,自己不如也。 浑满肚子怨言,他牛录在钟吾寨下就被打残,又顶到第一线去,恐怕残余的勇士凶多吉少,陈泰此人是要断他牛录的根啊。 只可惜他官微言轻,几个甲喇面前,没有他话的份。 很快清军阵成,盾车,甲兵,弓箭手,包衣,巴牙喇马甲铁骑,层层分明,军阵肃整。 他们看着前方明军阵地,不论军官士兵皆是神情平淡,那方看起来似乎很强,但他们坚信,大清勇士在野地中是无敌的! 这是一种自信,自后金立国起,数十万数十万的覆灭他们对手明军,无数精兵强将倒在他们铁蹄之下,他们毫不怀疑,今天也会是一样。 虽然对面看起来人多,但他们坚信,自己可以轻松战胜十倍于他们的对手,这就是百战胜利后带来的无敌自信。 今天,不会有例外,南下的脚步无人可以阻挡! 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九日,杨河三千新安军对战陈泰等满洲镶黄旗、正白旗、蒙古正白旗一千八百人。 双方都有必胜的信念,无敌的勇气,鹿死谁手,不得而知。 …… “呜……”雄浑的海螺音又在通京大道响起,螺音若从地面滚滚而去,震动原野大地。 众清兵一下眼红了,螺音激发了他们身体中的蛮勇,多少次了,他们随着海螺音冲向敌阵,己方士气高昂,敌方失魂落魄,这是一种胜利的号角,大清兵战无不胜的标志。 他们不假思,就是迈动脚步上前,他们前方的包衣,也是奋力推动盾车,咯吱咯吱响往明军阵地过去。 在他们前方,二百马甲,一百蒙古骑兵也是尖呼怪啸,催动马匹,嗷嗷叫着冲向敌阵。 他们从二百多步外冲去,速度越来越快,蹄声轰响,踏得地上的残雪一片飞扬。但他们仍然在加速,很快冲入百步,蹄声如雷响彻,似乎三百铁骑就要直直冲向正面的明军阵地。 那边军官此起彼伏的喊叫,两排长矛从盾牌后探出来,形成盾墙与矛林,还有一排铳兵着,黑压压的铳口瞄着他们。 猛然潮水似涌去的骑兵们分开,他们以非常娴熟的动作,拔马往两边掠去,人马呼出的白气散出一个八字长龙。 这是他们的战术引诱,虽然知道对面明军火铳有古怪,打射的速度非常快,装填容易,但若按纳不住射击,其实就是破坏了严整,指挥不再如臂使指,军阵易破。 但他们屡试不爽的战术失败了,往常他们这个拔马的动作时刻,对面的明军往往按纳不住射击,什么鸟铳佛郎机啪啪的响,不将他们铳弹打完就不罢休。 但眼前的明军虽有些骚动,但在军官们喝令下,仍然没有一声的铳响,确实让人惊讶奇怪,觉得与众不同。 随着他们往两边掠去,三百清骑忽然散开,若化作烟云,三三五五,时分时合,时逼时逐,不断冲近又奔走,给各阵压力同时,也吸引他们开铳。 特别那些穿着白色镶铁棉甲的蒙古骑兵,更是马术娴熟得不可思议,皆以双腿控马,在马镫上,左折右旋,左顾右射。 他们成群结队奔驰,从右翼奔到前阵,从前阵奔到左翼,忽然又出现在右翼。 他们不时射来箭矢,飞蝗似的一阵阵过来,让人烦不胜烦。 他们皆有马弓,与步弓不同,马弓只有一米多长,弓弦只能拉到眼前,步弓却可以拉到嘴角耳边,长度一米六七左右。 他们马弓用的箭矢也较短较轻,箭镞细窄,抛射距离虽然长,但杀伤力太弱。 杨河在湖边山包看着,心想怪不得蒙古人被满洲人打败,这样的战术已经落伍,他们箭矢杀伤力也不行。 他士兵的士卒甲,就算步射用的十力弓,也必须到二十步距离才可破甲,面对训练有素的军阵,马弓除了一点点骚扰能力,很难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 他注意力放在他们步阵上,只是传令“让骑兵队出动,将这些骚扰的鞑子赶走。” 随着九爷等人出击,三三两两的骚扰清骑很快散个干净,他们在大阵的右翼展开骑兵的追逐战。 而在正面与左翼位置,黑沉沉的盾车已是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 长矛手退后,火铳手又上前,还有沉重的车轮驶地声,一些炮车推来,在雪地上划过深深的痕迹。 却是炮队队长崔禄亲自带着火炮上来,有十门之多,其中有三门是打十两弹丸的二号佛郎机,子铳三十斤,需要五个炮手侍候。 他们推着有护板的猎鹰炮前来,又有炮手杂勤推着弹药车,里面各有子铳与定装纸筒弹药数十发。 杨大臣等人忙让开,指挥盾手铳手让出位置,将这些火炮夹在盾墙的各处,给他们腾出射击的空间。 崔禄是个黝黑粗壮的汉子,一身将校甲显得他更是强壮,麾下炮手也是个个五大三粗。一摆好火炮,他就凝神不语,仔细观察前方鞑子的盾车,一边还探出大拇指不时比划。 杨大臣探头过来,看前方盾车已经快进入百步,他道“崔队长,鞑子盾车若进入百步,火炮可以打到他们吗?” 崔禄摇头“难,七十步俺可以试一下。” 他炮队已经演练多次,还造了很多假盾车轰射,发现平瞄直打,百步距离,要打中一个点点的盾车实在艰难。 一般步枪打一百米的靶,感觉靶子都很,仅几毫米左右。盾车就算大,有三四个人宽,看上去也若点点,仅厘米级别。 更别一百米只是七十步,百步距离那是一百五十米,又是滑膛炮,想打中远处的目标,实在要靠运气。 崔禄到七十步试试,那是实诚之言,他素来也不玩虚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那就七十步再打。”杨大臣理解,他准头越高的二式新安铳都七十步再打,更别火炮了。 此时他们正面军阵严阵以待,一百二十个方盾兵持九斤藤牌默默蹲着,他们铁面罩已经罩下,手中藤牌包着铁皮,中间又有半球铁盖,高一米多,矢石枪刀皆可蔽。各人还有胫甲与护膝甲,防护非常到位。 他们身后不远两排铳兵着,火铳皆斜斜持举,铁面罩都已罩下,有弧度的面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使得内中眼眸越发深邃幽黑。 他们两排立,作战时并不动弹,前排打完蹲下装填,后排射击。后排打完蹲下装填,前排起立射击,循环不绝。 后膛装填的新安铳给了他们连绵的火力与便利,不象前膛装填的鸟铳,只能光着不动挨打。 几步之后又是两排长矛手立,他们铁面罩也全部罩下,个个身持破甲长矛,猎猎寒风拂起他们斗篷,银白火红一片。 杨大臣几人大旗立在长矛手后面,三总旗靠在一起,七十八个打翼虎铳投万人敌的队长护卫也集中这里。 正面军阵由杨大臣统一指挥,拥有充分的战斗自主权,毕竟是各翼作战,不可能等待中军的统一命令。 他们这边也比两翼突出,但杨大臣倒不担心鞑子会来攻打侧面,因为会遭受下面两翼军阵的侧面打击。同时几个鸳鸯阵队也布置那里,防补了最后的疏漏。 此时他在两门火炮附近,因前层鞑子盾车只有五辆,所以炮队两门两门火炮并列,集中火力轰打。 看崔禄指挥各炮瞄准,鞑子盾车越近,车后影影绰绰,布满鞑子的身影,不由有些紧张。 身旁号手跟着,紧紧抓着喇叭,还有韩大侠、杨千总二人,一些跟随的副把总等,韩大侠神情铁硬,杨千总瞪着眼睛,握紧拳头又放松,再握紧,再放松。 终于鞑子盾车进入百步,那边传来一些叫喊声,接着一些身影从盾车后闪出,“砰砰砰……”就冲这边开铳,一团团的烟雾冒起。 杨大臣下意识闪了闪,随后反应过来,大叫道“不要妄动,这是鞑子的虚铳,所有铳兵等待命令,听到天鹅声再打!” 身旁韩大侠、杨千总,各副把总们也大声喊叫,将他命令传达开去。 众人在讲武堂学过,刘七郎等人详细明,阐述鞑子各种引诱开火的招式,如骑射引诱、虚铳引诱、抛射引诱等等。 虚铳引诱,只是其中一种。 甚至徐光启曾在一篇奏疏上“……贼来止七百人,车载大铳,我川兵千人逆之。贼发虚铳二次,我兵不损一人,因而直前搏战。迨至二三十步,真铳齐发,我兵存者七人而已。” 虚实结合,可鞑子对火器的运用也有自己妙招。 新安军阵地不动,很快那边阵后传来海螺声,“呜……”雄浑的螺音若从地面滚滚而来,似乎震得地上积雪都在颤动。 那边众鞑子齐声喊叫,声音凄厉,如狼如猪,又似什么怪兽,接着他们盾车拼命冲来,前面五辆中,还有三辆别有不同。 随后那边弓弦声响成一片,大片箭矢从盾车后腾空而起,黑压压升上高空,然后“咻咻咻”往这边弧形落下。 他们一波未落,一波又起,大片箭身细长,箭镞细窄的刺箭呼啸过来,天空一暗一亮,又一暗一亮。 尖利的破空声不断,箭矢暴雨似的落下,各人雪地间成了杂草,大量刺箭还落在各人头盔上,甲胄上,当当的响个不停。 好在各人至少都有士卒甲,连鞑子近射用的重箭,都需要到二十步才能破甲,这种抛射远射用的刺箭更不用。 想必鞑子也不指望用刺箭杀伤,只是一种骚扰战术,引诱这边铳兵开火,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果然,他们抛射同时,盾车趁机拼命冲,杨大臣不顾身上歪歪斜斜挂着几根刺箭,就是看向崔禄等人那边。 看他们瞄准手皆已锁定目标,持着长长的挽柄,照门看准星,就瞄准了各自的盾车方位。他们火炮旁边,各点火手持着有火绳的点火杆,也是紧张的等待队长崔禄与各炮长的命令。 忽然杨大臣若有所思“老韩、老杨,看到了吗?” 杨千总道“看到了,他们车身很重,跑得不快,一息不到两步。从七十步到二十步,我们至少可以打射六到七阵排铳。我们人多,他们盾车少,一些车旁车后的人遮掩不到,很多铳手可以侧射。” …… 密密的镶黄旗清军往前迈步,他们前面五辆盾车,各车包衣们拼命推着车辆,身后各车十个弓箭手,皆持大梢弓,箭囊捆背在身后。他们一边走一边从箭囊中抽出刺箭,往对面的明军阵地抛射。 让他们奇怪的是,自己已经射了很多箭了,对面的军阵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他们身后又各有十个甲兵跟随,个个穿着镶铁棉甲,他们持着盾牌,右手握着各样的武器,很多人紧皱眉头,多年的征战经验告诉他们,这次的战斗,可能会有麻烦了。 押阵的旗丁拨什库与步甲拨什库也感觉事情不太妙,他们互视一眼,硬着头皮,依然监督众人往前冲去。 他们十几步外又五辆盾车跟着,那边有镶黄旗的四百多人,呼啸的箭雨不时从那边升腾上高空。 他们边走边射,不知抛去多少箭矢,对面军阵沐浴在箭雨中,依然巍然不动。 很快他们进入七十步,猛然众清兵听到对面如雷霆似的大吼“开炮!” 炮声如惊雷,押阵的旗丁拨什库忍不住探头看去,就见对面爆出一团团凌厉的火光,其中的一团火光,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夺目。 旗丁拨什库被一发炮弹打个正着,立刻成了纷纷扬扬的碎肉,盔甲兵器与碎裂的人体散起飞扬。 “轰轰!”两发重十两的炮弹打在轿厢型的盾车上,前护板发出“嘎吱”的响动,在活销的作用下往后倾斜,随后沉重的护板又恢复原状,炮弹被卸走弹飞。 但一辆普通盾车则被两发炮弹同时击中,钉着层层牛皮与铁皮的护板被打出两个大洞,两发重五两的弹子从破洞处咆哮过来,直接将所有看到的人体打透,血雾残肢,身体沉重扑倒地面的声音,伴着声嘶力竭的惨叫。 “继续冲!”步甲拨什库咆哮道,猛然他听到一阵尖利的天鹅声音。 对面整齐凌厉的爆响,拨什库可以看到前方军阵处连续蔓延的火光,他们排铳汇起的硝烟腾空,很快被凛冽的西北风吹得烟消云散。 同时烟消云散的是盾车后的一些生命,五辆盾车被打得碎屑飞扬,这个距离他们火铳并不能击穿护板,然己方车太少,对方人太多,他们一些火铳侧打,一些车边车后的弓箭手与披甲兵就遭殃了。 甚至越在后面的甲兵越遭殃,连第二层的盾车那边都传来惨叫声音。 步甲拨什库就看到一些甲兵扑倒在地,他们的镶铁棉甲被打出汩汩的伤口,一甲兵甚至护心镜被洞穿,一个凹陷的大洞,周边布满钢铁碎裂后的道道裂痕。 拨什库咬了咬牙,往轿厢重盾里面躲了一些,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外,仍然催促众鞑子前进。 只过了几息,猛然又一阵尖利的天鹅声音,对面又是整齐凌厉的排铳爆响,血雾纷飞,各盾车后惨叫连连,又是连续身体扑倒地面的声音,惨叫声惊天动地。 “继……”步甲拨什库刚咆哮一个字,对面又是雷霆似的大吼“开炮!” 霹雳似的连续炮响,凄厉的炮子不断咆哮过来,又有两辆盾车被打透,血雨残肢再次一片。 一辆盾车就在拨什库不远处,他看得清楚,那边推车包衣,后方弓箭手,又后方的甲兵,最后的壮达,直线五六个人全部被炮子打透。甚至那壮达头都被打没了,他残破的头颅咕噜噜在地上滚动,也不知滚哪去了。 然后一回头,又听到对面尖利的天鹅声音,他一身寒毛都涑栗起来。 …… 阵地上硝烟腾腾,有火炮的,也有火铳的,好在今天风大,虽然寒意刺骨,但快速的将硝烟吹散,这也是好事。 各火炮后的装填手拼命忙活,抽去铁栓,装填子铳,而在他们旁边,第一排的铳手又发射过了子弹,他们都是就地蹲下,起拉膛后下弯的铜栓机,露出后膛,再次装填定装纸筒弹药。 他们身后不远,第二排铳手整齐持铳,击锤拨到最大的击发位置,他们瞄着侧面各自目标,静静等待命令。 在杨大臣命令中,一二列铳手就算铳中有弹,但也要隔五息才打射,他们平均装填时间是十息,这样虽然不能一二层快速打,但每隔五息,就会有一阵排铳,杨大臣认为更好,持续不断的火力打击。 此时鞑子已冲到五十步,他们纷纷换了重箭,在盾车掩护下拼命射箭,掏档子箭、月牙披箭、大礼披箭,各种奇奇怪怪的重箭不断呼啸过来,如同死神的黑线飞掠。 他们射箭确实准又狠,五十步距离,都不断射在各铳手的胸口,咽喉,面门等位置。 但众铳兵有士卒甲,有护喉甲,有铁面罩,箭矢射在他们身上最多让他们一颤,或掉落地上,或插在甲胄上面,不能破甲入肉。射到护喉甲,铁面罩上,更只带着一些火花滑走。 猛然杨大臣狂吼“射击!” 身旁号手立时吹起尖利的天鹅声音,众铳兵扣动扳机,击锤下落敲击在火镰上,红白耀眼的火光与硝烟爆开,再次一阵整齐凌厉的排铳声响,前方又是连片的惨叫与血雾。 他们射完后,又全部蹲下,整齐呛啷的声音,将铜栓拉开,再次装填定装纸筒弹药。 而第一排铳兵了起来,一百二十杆黑压压的火铳,再次瞄着前方,等待天鹅声音的命令。 崔禄也大吼“开炮!” 十门火炮再次爆出一道道凌厉的火光,滚滚的烟雾弥漫,很快在强劲的西北风中烟消云散。 他们铳炮配合,打射快速,井然有序,阵地这边,就是不断杨大臣与崔禄的大吼大叫。 “射击!” “开炮!” “射击!” “开炮!” 清兵前进到三十步,已经无力再进,他们死伤狼藉,损失惨重,特别前面五辆盾车们,更是伤亡过半,伤者扑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哀嚎。 这个距离,铳兵仍击不穿他们厚实的盾车护板,但火炮可以,到三十步距离,便是轿厢型的重盾护板活销都不能承受那种撞击力,尽数被打得碎开洞裂。 失去掩护的众鞑子大喊大叫,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在对面凶猛的火力打击下,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射击……” 又是尖利的天鹅声音,排铳连成一片,惨叫声响遏行云。 …… 山岭上,陈泰用力握紧了拳头,事实上他很重视对面的明军,所以精兵尽出,排兵布阵后,他身边只余一个牛录章京,一些戈什哈护卫,几百个余丁包衣。 与他一样,他们都是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一些人知道对面火器凶猛,但如此凶猛,还是让人很意外。 二百多步距离,又是居高临下,他们看得很清楚,己方勇士恐怕伤亡惨重,特别前阵与攻打明军左翼的第一层盾车们,反观对面明军,他们才有多少伤亡? 太意外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明军,这可是野战啊,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想。 “还要不要打?”一个问题猛然浮现在陈泰的心中,曾几何时,他还在嘲笑浑不知进退,然轮到他自己,那种不甘却似毒蛇一样吞噬他的内心。 他脸色阴晴不定,第一次犹豫不决起来。 山包上,杨河深深呼了口气,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他看各方战线,右翼,麾下骑兵正与他们蒙骑,部分马甲杀成一团。他们阵后颇多马甲巴牙喇驻扎,意图不明,值得重视。 而在前阵与左翼,铳炮声音不断,随着尖利的天鹅声音,两边战阵就不断喷射出白色的烟雾。 它们连绵不绝,一阵接一阵,就如同两条喷吐烟龙的怪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41章 悍骑 蹄声轰隆,践踏得原野上的积雪乱溅。 九爷铁笠盔,哨探甲,骑兵旁牌套在左臂,率领擅骑射者数十人,正与部分蒙古正白旗骑兵,满洲镶黄旗马甲进行激烈的骑射战斗,数十骑黑色的斗篷极力飘扬鼓舞。 九爷张着他的十二力开元弓,身后夏十爷、骆十一爷、高十二爷,又有颜斌、张胆、韩尚亮兄弟皆是如此。便是身后数十粗豪悍骑,不能用十二力弓,但也皆使用八到十力强弓。 各人弓弦搭着森寒的破甲重箭,箭簇圆柱钝头,黑沉黑沉的,让人望而生畏。 此时各军惯例,能骑马不能劈砍称马兵,比如杨河甲等军都是马兵。能骑马能劈砍的称为精骑,他们也才是真正的骑兵。能骑马能劈砍在马上还能射箭的,那就是更高一档的骁骑。 杨河骑兵哨探队三四百人,能称骁骑只有数十人,他们皆用开元弓,用专业设计的破甲箭。 一般中原的复合弓胎稍都不长,马上马下都可以使用,弓力强劲多少,主要看一系列复合材料是否精良。所以中原名将往往可以在马上开硬弓,虽然射箭速度慢一些,但弓力的强劲,就不是普通的马弓可以相比。 他们使用的破甲箭,也是杨河设计。 广义破甲箭为棱箭头,三棱或是四棱样式,有翼箭头的杀伤力又有破甲箭头的穿甲力。 但专业的破甲箭则是流线型的圆柱体,尖锐部分很短,穿甲过程箭头不易变形,柱体结构也减少了穿甲过程的摩擦程度。 它们样式,看看后世的水泥钢钉就知道了,设计原理都是一样的。 对面传来如雷的蹄声,数十骑鞑子吼叫着冲来,个个弯弓搭箭,凶神恶煞,特别前面一些穿白色镶铁棉甲的蒙古骑兵,更是马术精熟不可思议,他们踩在马镫上,身体折旋得似要折断,手上的马弓也张到最大。 双方隔十数步冲掠,互相咆哮过去一波箭雨。 当当的声响,一些箭矢射在九爷等人旁牌的半球形铁盖上,还有很多射中他们,插在在他们的哨探甲上。 但骑兵队的哨探甲防护力比普通的士卒甲还高,步射用的十力弓十几步才能破甲,这种马上使用的骑弓箭矢箭身短,箭镞细窄,根不能破甲,只让有些人身体略为摇晃。 同时有些人的马匹中箭,疼痛跳跃起来,将一些骑士甩落马下,一不注意,就会被自己或是友军的马匹踩成肉泥。 骑兵战,生死只在瞬间,非常的残酷。 弓弦震颤有若风暴,九爷等人也松开弓弦,数十根破甲箭呼啸过去,对面蒙骑传来一片惨叫,还有一阵马匹的嘶鸣。 他们穿着镶铁棉甲,厚重达四十斤,防护力与新安军士卒甲差不多,十力弓二十步才可以破甲。 九爷等人普遍使用十力弓,十二力弓,虽然马上射速慢,但射得非常狠,这隔十几步距离,又用专业破甲箭,中箭者盔甲都被射透了,一个个惨叫摔落马下。 甚至一些镶黄旗马甲立足不稳,也被射得摔滚落马。 他们有二重甲,十几步连破甲箭都不能射透,但沉重箭矢呼啸过来,强大的力道撞击,一不注意就会被撞落马下。 一个镶黄旗清军就那样摔落下马,正好后面几匹战马踏来,骨裂声声,这马甲凄惨的大叫。 很快双方冲过,只看到对方的马尾。 “再绕回去,继续杀!”九爷大喝,双腿调控战马,就调转了马头。 “继续杀!”众悍骑豪情万丈,特别夏十爷,骆十一爷哈哈大笑,直呼痛快,找到当年通州十二骑射杀鞑子数百的感觉。 “杀鞑子!”张胆也是大笑,作为崇祯六年的武举人,他骑射水平自然不用,他们投靠杨河队伍,也是有一番雄心的。 但现在骑兵队钱三娘等人崛起,各手铳骑兵称雄,让他们有些失落,似乎这些用弓箭的老一辈要在骑兵队内混吃等死。好在与九爷,夏十爷等人一起,张胆等人也找到了感觉。 特别一个个强悍的鞑子被自己射杀,他们也不象传言中那样可怕,神乎其神,让各人自信心得到极大的提升。 “杀!”他们调转马匹,吼叫着,催动战马,又往前方的鞑子狂冲而去。 …… 原野广阔,从右翼军阵过去几里都是茫茫沭河岸地,岸地覆盖积雪。 此时白茫茫大地上,杀声震天,伴着马匹的嘶鸣,手铳的鸣响。 百余骑新安军手铳骑兵围着数十骑正白旗蒙古骑兵、镶黄旗马甲打转,他们左臂套着骑兵旁牌,单手抓着缰绳,右手持着手铳,不断对前旁的敌人轰射。 箭矢的呼啸,飞斧标枪铁骨朵的黑影,激起的血雾,皆弥漫在手铳腾起的硝烟中,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双方拼死作战,明显可以看出,新安军手铳骑兵占了上风。 人多是一方面,关键是双方装备武器的不同,蒙古骑兵用马弓,射箭速度很快,但破甲能力非常弱,十几步、甚至几步距离,都射不透各骑兵所披的哨探盔甲。 但新安军所用手铳就不同,新火药威力提升后,二十步可以打破镶铁棉甲,十几步距离甚至可破二重甲。一方怎么样都不能破甲,一方打中就死,结果显而易见。 况且马上射箭需要放开双手,手铳骑兵却可以一手抓着缰绳,一手举铳瞄准,打得更稳,打得更准。 还有哨探队的成员们,他们马术没有骑兵队那样精熟,但苦练铳术,个个在马上打了一手好铳。 他们围着鞑子骑兵打射,将他们一个个惨叫打落马下。 蒙古骑兵马术很精熟,然不能破防也无用,他们骑术再好,骑射的局限,也不可能射中对方的面门咽喉眼睛。一些人转而射马,同时镶黄旗马甲投来的飞斧标枪铁骨朵也带来伤害。 李如婉策在战马上奔腾,身后蹄声如雷,雪屑纷飞,一片飞扬的黑色斗篷。 众骑围着鞑骑打转,形成了一个类似头尾相连的圆阵,前方雪溅如雾,轰轰的鞑子骑兵又奔腾过来。 李如婉举起了手铳,她一杆铳已经打完,换了另一杆手铳,骑兵队中装备两杆手铳的人很多,弹药都打完的,就退出战场装填好再来。 “嗖……”一片箭雨呼啸过来,夹着一些飞斧铁骨朵什么,其中一根箭矢对着她的马匹而来,还有一个黑影,忽忽的旋转过来。 李如婉旁牌挡住射来的利箭,帮自己战马,也帮自己躲过一劫,又头一偏,麻利的躲过一把投来的飞斧,“砰”的一声,她开了铳。 汹涌的火光从铳口喷出,一个穿白色棉甲的鞑子翻滚落马,血雾飘扬在空中,一匹没有主人的空马从李如婉不远处冲过。 铳声一片爆响,腾起的硝烟转眼消散在马后,对面一些鞑子身上冒出血花,惨叫摔滚马下,一些中弹的马匹也是嘶鸣声声,发狂跳跃。 李如婉身后也是几声惨叫,有人马匹中箭,有人被飞斧铁骨朵投中,摔滚马下。 骑兵作战,就是这样残酷,瞬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身在战场,在沸腾的战场上,在奔腾的战马上,却顾不得多想,李如婉拇指拨下击锤,换了一个孔眼。 “砰!”她又开了铳,汹涌的火光与烟雾喷出,一个穿黄色外镶红边棉甲的鞑子马头中弹,那战马悲鸣,重重冲撞翻滚在地,将马背的鞑子压倒雪雾身下。 那鞑子被沉重战马压住,也不知是死是活。 …… 战场二百多步外,一片骑兵肃立,他们气势深重,手中多持森森长矛,又配厚背雁翎刀。他们静默观看,灰色的铁盔甲胄,黑色的斗篷静立阳光下,就弥漫着一股深沉黑暗的气息。 队伍前方,钱三娘驻马看着,粗大的狼牙棒插在马鞍后的插筒内,身旁又是刘七郎、裴珀川、凌战云等人。还有原刘七郎天雄军麾下,个个精甲斗篷,手持长矛,眼神冷漠。 裴珀川、凌战云属哨探队,队长曾有遇带人出去哨探,他们倒没去,前方的手铳骑兵战他们也没参与。 他们习惯骑射,习惯近距离拼杀,还是不习惯用手铳,但他们相信,眼前的对战鞑子,他们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钱三娘观看战场,身后二百余骑静肃一片,骑兵哨探队多是桀骜不驯的豪杰,对他们九爷老放不下脸面喝斥,但钱三娘可以。 她现在的身份又是夫人,管得众好汉服服帖帖,随着九爷放权,事实上骑兵队多由钱三娘主导。 看前方鞑子骑兵已落下风,眺望四周,似乎攻打军阵前阵、左翼的鞑子也受到重挫。但他们大阵后方,颇多镶黄旗马甲驻扎,甚至还有几十骑身着重甲,背后有斜尖如火旗的白甲兵,对他们战力,钱三娘可记忆犹新。 看右翼这边只有一个鞑子牛录章京,一个似乎是甲喇的正白旗蒙古头头未投入战斗,他们身边只余十几个骑兵相随。 钱三娘目光在他们身上打转,盘算是否将这些人吃了,但众骑冲去,恐怕他们的马甲兵白甲兵会过来相救,到时纠缠一团,反而不美。 正在思,忽听海螺音响起,从鞑子中军那边滚滚而来,就见攻打前阵左翼的鞑子疯狂大叫,他们奋起余勇,继续前冲,特别第二层的盾车们,更是拼命冲上。 钱三娘更看到大阵后那些镶黄旗马甲往左翼过去,只有数十骑白甲仍然停留。 钱三娘立刻有了决定,喝道“刘致卿、裴珀川、凌战云!” 三人皆是大喝“末将在!” 钱三娘指着那边明安达礼、镶黄旗牛录章京等人,道“你们率一百精骑,将那些鞑子杀了,我要看到他们的人头。” 刘七郎、裴珀川、凌战云三人在马上并枪施礼,暴喝道“定提奴酋人头来见!” 他们持马槊、钩镰枪、长矛而去,身后百骑跟随,奔腾间很自然就形成锋矢阵,他们长矛如林,杀气腾腾,以浩荡的气势,向蒙古正白旗甲喇章京明安达礼等人奔去。 钱三娘不动,她这边还有百余骑,五十骑正白旗巴牙喇不动,她这百余人也不动。 但倘若刘七郎等人消灭那些鞑子骑兵的头头,被他们牵制的右翼兵力就可以腾出,侧攻他们前阵,那五十骑白甲兵也无足轻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42章 左翼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呜……” 第三次海螺音滚滚而来,所有清军齐声嘶吼。 打到现在,他们仍然有些懵然,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大清兵在野战中怎么会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不愿意相信,他们骄狂怪了,心理上的惯性让他们不能接受。 听到海螺号,他们眼睛又红了,内心深处的武勇,凶蛮,杀气再次激发出来。 他们随着海螺音冲锋,他们相信,只要冲到弓箭的杀伤距离之内,对面的南蛮不会是他们对手。他们相信,三螺三呼,三呼三进后,他们将再一次战胜面前的敌人。 他们嘶吼冲锋,特别第二层的盾车拼命冲上,大阵后方那些镶黄旗马甲更往左翼去。 张出恭看得亲切,急道:“相公,鞑子马甲往左翼去,似乎要对那边不利。” 杨河也看得清楚,喝道:“传令,让左翼的杨天福注意戒备,中军的锐兵队随时准备支援。” 左翼三总乙等军布阵,杨天福的八总、杨汉的十一总、杨祖文的十二总,杨河安排杨天福统一指挥,此时立刻命令道。 张出恭大声得令,立刻安排传令兵前往左翼。 而在正面,镶黄旗鞑子疯狂涌上,他们被打了五阵排枪,虽有盾车掩护,依然死伤惨重。 他们十辆盾车五百多人,披甲兵二百,未披甲旗丁三百,冲到三十步,前面五辆盾车百多人已伤亡过半。后面五辆盾车四百多人,损失也高达百人,很多还是精锐的弓箭手与披甲兵。 但听到海螺音,他们疯狂冲锋,甚至很多人从盾车后跃出,想冲得更近。跟车虽有掩护,但前进速度太慢,若放开来冲锋,几息之内就可以冲入二十步,进入箭矢飞斧的杀伤范围。 特别前方盾车监战的步甲拨什库,一手重盾一手大刀,浑身浴血,更吼叫着冲在最前面。 杨大臣怒目圆睁:“鞑子在找死!” 他喝道:“火铳准备。” 此时第一排铳手刚打完,蹲着装填定装纸筒弹药,第二排铳手又整齐站起来,黑沉沉火铳瞄着前方,等待天鹅声的命令。 杨大臣算着第二阵时间,箭矢如飞蝗而来,不时透过未散尽的烟雾,狠狠射在各铳兵的身上。 很多人传来闷哼声音,甚至有人身上如刺猬似的,很多鞑子已冲到二十几步,射来的箭矢越来越狠,越来越密。甚至颇多射在各人护喉甲上,铁面罩上,摩擦着尖利的声音滑走。 好在这个距离,鞑子箭矢仍然不能破甲,众铳兵尽量低着头,用他们盔檐保护自己的眼睛。 还有一些飞斧铁骨朵砸来,这个距离已经颇有威力,就有几个铳兵惨叫,被铁骨朵砸在头盔上、胸口上,喷吐鲜血滚在地上。 但他们只能干站着,等待命令,铁面罩内中的眼睛越发深邃幽黑。 猛然杨大臣吼道:“射击!” 身旁号手吹响尖利的天鹅声音,猛烈的齐射,连片的火光与硝烟爆开,冲锋的清军齐刷刷翻倒一大片,鲜血的喷溅有若雾潮涌起。 众多镶黄旗清军滚在血泊中声嘶力竭的惨叫,猛烈的齐射排铳,将他们冲出盾车的目标几乎打空了,那步甲拨什库更是连中数弹,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地上。 他大口喷着鲜血,眼睛睁到最大,不敢相信自己命运的终结。 第一排铳兵又站起来,这时火炮连番爆响,凌厉的炮弹打在已推到前面的第二层盾车们,辆辆打透,盾车后面血雾残肢爆起。 透过火炮的硝烟,盾车后一片如狼如猪的嚎叫,他们也终于冲到二十步,大把大把飞斧标枪铁骨朵投来,伴着众多呼啸的重箭。 第一排铳兵很多人中箭倒下,还有大量铁骨朵砸在他们身上,飞斧切在他们盔甲上,甚至很多沉重的标枪投射过来,刺透了他们的身体。 转眼间,站起来的铳兵们就倒下了几十个。 但余者仍然咬牙等待命令,等待军阵统一开火的天鹅喇叭声音。 “射击!”杨大臣咆哮道。 尖利的天鹅声音伴着火铳的齐鸣,雷鸣般的爆响伴着连绵的火光,那浓密的白烟升腾,就是凛冽的寒风都不能一下将这浓密的烟雾吹散。 推到二十步的盾车全部被凌厉的铳弹打透,盾车后面血雾纷飞,不知多少沉重身体扑倒地面的声音,惨叫声惊天动地,他们足足吃了七阵排铳,惨不忍睹。 盾车后一些押阵的拨什库嚎叫冲出,跟着残余的甲兵们,他们不惜体力,不顾一切,就是要冲上来近战。 “万人敌!”杨大臣嚎叫道。 三总由储备把总指挥,投掷万人敌与轰打翼虎铳者急上前,三十九个投弹手点燃万人敌的引线,“滋滋”燃烧着,就向前方冲来的鞑子一个个扔去,甚至很多万人敌还远远投到二十步的盾车后面周边去。 万人敌投去后,所有人全部蹲下,包含后面的长矛手、杨大臣等人。 万人敌爆炸杀伤可是不分敌我的,它们杀伤范围数步之远,但有些弹子飞到百步仍有杀伤力,一不小心,就会连自己人都炸了。 一个个黑沉的万人敌落下,“轰轰”的炸响,伴着鬼哭狼嚎,猩红的血团与碎肉在烟雾中腾起,甚至一些距离远的镶黄旗鞑子身上都腾出血雾,却是被爆炸后飞腾的弹子打着了。 几个被万人敌扔个正着的拨什库更是身体碎裂,残肢断臂伴着破碎的盔甲兵器高高腾起飞扬。 各盾车后,也是各异的惨叫不绝于耳,残破的皮屑木屑飘舞,夹着血腥焦糊的滚滚浓烟弥漫,烟雾中,不知还剩多少鞑子冲来。 “长矛盾阵!”杨大臣大喝。 “虎!”前方方盾手齐声大吼,持九斤的藤牌,就站了起来,个个手持雁翅刀,平放在自己盾牌上面。 后面的长矛手也是上前,“哗”的整齐声响,长矛或从各盾牌隙间探出,或从各方盾手头肩上方探出,两排森寒的长矛,就对着前方已经不多的鞑子们。 还有翼虎铳上前,挤着众人各处,准备近距离轰打冲来的鞑子们。 …… 左翼军阵靠在黄巢湖边,虽湖水早凝坚冰,但湖岸陡峭,很难攀爬,杨天福等人并不担心鞑子人马会踏冰过来。 而且,他们有自己的依仗,就是总部大量的翼虎铳手。 这边防守的三总乙等军同样有队长护卫等七十八人,全部都用刀盾翼虎铳。 他们倒没用万人敌,毕竟大盾牌太高,不小心就会扔到盾牌上弹回来,杀伤自己人。 而且有盾牌挡着,也看不清楚是否炸到敌人,不知万人敌投出的距离有多远,万一扔近了,连自己盾牌都炸了。乙等军大盾牌可挡弓箭矢石,但可挡不了弹子,不论铳弹还是万人敌弹子。 此时军阵密密的重盾列成坚墙,皆是一人多高,沉重厚实,上绘张牙舞爪的狰狞猛兽图案。盾墙一列,不说外间鞑子看不到军阵内中形势,就是军阵里面要看外面,同样看得很不清楚。 毕竟盾牌间隙小,铳弹发射后又烟雾弥漫的。 好在盾墙间夹着一些炮队的猎鹰炮,可以透过护板,窥到鞑子外间的一些情形。 炮队也有十门火炮摆在这,内有两门打十两弹丸的二号佛狼机炮,由炮队的队副史夫儿统一指挥。 此时左翼军阵由杨天福统一指挥,杨汉、杨祖文等人跟在他身后,前方盾牌处,两排铳兵蹲着,他们后面不远,又有两排长矛手持矛站着,一手持着皮盾。 他们皆是乙等军,只军官老兵有铁盔铁甲,新兵唯有冬毡与灰色的纯棉甲,但他们伤亡却比正面军阵还少。 鞑子射来的重箭,投来的飞斧铁骨朵什么,都被大盾牌有效的挡住,从大盾牌上面飞过的武器,只要小心闪避,也不会有大碍。 两排铳兵躲在大盾牌后,从间隙间轮流打射,这烟雾弥漫的,箭矢很难射中他们。况且鞑子距离近后,他们还可以蹲着打,箭矢更难射中了。 杨天福已得到中军的警示,立刻提高了戒备,他没什么优点,就是非常忠于职守,杨相公传来的命令,皆一板一眼的执行。 他们从一门火炮护板后看,前方周边“笃笃”声不断,火炮的护板上、旁边的大盾牌上,鞑子连续不断射来重箭钉上,还有一些飞斧铁骨朵投来,砸得各大盾牌发出巨大的声响。 西北风凛冽吹着,仍不能一下散透腾起的白色烟雾,杨天福等人看出去,第一层鞑子盾车早无力前进,此时疯狂冲上的,是第二层的盾车们。与早前鞑子蓝色衣甲不同,他们穿着的也尽是黄色外镶红边的甲胄。 忽然烟雾中,各盾车间似乎有什么影子晃动,且急速往军阵这边奔来,副把总李监叫道:“有鞑子骑兵。” 杨天福瞪大眼睛看去,果然影影绰绰,不知多少骑从盾车间奔来,他们蹄声轰隆,卷起残雪一片,直直就往军阵这边的盾墙撞来。 杨天福一惊,难道鞑子要用马匹冲阵?战马的冲击力确实是人力不能比,被他们冲上,再坚固的盾阵也要被他们马匹冲撞开来。 此时火铳火炮刚打过,与正面不同,左翼这边仍然是传统的间隔十息前后打射,火炮装填时间也与火铳差不多,就在这个时间段,鞑子骑兵就冲来了。 杨天福急忙喝道:“翼虎铳打,盾阵顶住,长矛手上前!” 他毕竟也锻炼出来,第一时间有了对策反应,一般战马都害怕尖锐的东西,除非专门训练过的烈马。只要长矛探出去,鞑子的骑阵冲势就会停止,介时长矛刺,火铳打,敌势可破。 在他喝令下,一些翼虎铳手立时冲到火炮护板后面,两排铳手也退下,两排长矛手上前,长矛从各盾牌间探了出去,有如两排森寒的獠牙。各重盾手也是摆开架式,个个脚步外八,身子拼命顶起来,迎接将要面临的冲击。 杨天福略为放心,再看出去,密密鞑骑已是不远,忽然他睁大眼睛:“这是?” 就见前方十数骑,忽然手中都现出绳索,舞得“忽忽”生风,上面有什么东西随之转动,寒光闪闪,竟都是铁钩。 杨天福大叫:“打这些鞑子!” 砰砰的声响,翼虎铳手们开火,大量的浓烟喷射,有鞑子惨叫落马,有鞑子马匹中弹,但仍然有数骑铁钩骑士冲到近前。 转眼间,索浑等人就冲到盾阵前几步,他率十六骑正蓝旗马甲出动,一番铳弹后只余六七骑,连分得拨什库西纳绰都中弹落马,被后方的马匹踏成肉泥,好在终于冲到了。 他们非常娴熟的拔马往两边掠去,同时手中绳索飞掠而出,上面铁钩铁爪就准确勾在了各盾牌的边沿处,一片叮当的声响。 一般大盾牌周边都有包边加固,用厚厚铁皮硬木钉着,新安军大盾牌也不例外,各绳索铁钩这一勾,就全部勾住了,同时随着索浑等人拔马飞掠,产生了强大的拉扯力量。 乙等军大盾手只防备由外向内的冲击力,未想到由内向外的拉动力前来,而且力量实在强大,就听轰隆一片的声音,好几块大盾牌被掀翻,甚至连着后面的大盾手,连人带盾翻滚在地。 杨天福呆住了,就听马蹄轰隆,后面众多的战马冲来,马背上尽是甲胄鼓鼓囊囊,钉着密实铜钉的镶黄旗马甲。他们比普通披甲兵更精锐,杀气腾腾,个个充满暴虐嗜血的凶残气息。 他们吼叫冲来,当头几骑,直冲盾阵缺口侧边,连人带马撞去。 他们战马彪壮,又身披五十多斤的二层重甲,势大力沉,连续有盾手,后面的长矛手被他们撞翻,马蹄不客气踏上,一片凄厉的惨叫。 数骑猛撞,一片哗哗的声响,盾牌盾手倾倒,盾阵缺口被打得更开。 接着后方很多镶黄旗马甲下马,个个取大梢弓在手,弓弦上搭各样近射用的披箭,若急风暴雨,他们连珠猛射。 重箭呼啸,如同死神的黑线袭掠,不断射中缺口后面的乙等军们。 不说乙等军很多只有纯棉甲,防护力远差铁甲,便是有铁甲,这个距离也被射透。 特别马甲们的箭矢恶毒,专射人的面门咽喉,他们近射用的月牙披箭、掏档子箭等,又凶又狠,只要被射中,瞬间就失去力气,若不快速处理伤口,很快就会流血过多而死。 这就是徐光启说的:“五步之内,专射面肋,每发必毙。” 惨叫声一片,大量的铳手长矛手中箭倒下,他们多被鞑子重箭射透身体,很多更被射在咽喉上,面门上,滚在雪地上只是挣扎抽搐。 甚至伴着弓弦的震颤,越多鞑子马甲下马猛射,更多的士兵倒下,扑倒在雪地上,血水流出,在冰寒的空气中快速结冰,刺鼻的血腥味传扬。 一些马甲还在弓箭掩护下,手持盾牌,持雁翅刀、短柄斧、铁锤、铁鞭等兵器,嚎叫冲入缺口,短兵相接,猛劈猛砍。 还有很多马甲并不下马,他们手持虎枪、挑刀、八旗长枪等长兵器,借着马势,咆哮冲入缺口,践踏冲撞,将很多人恶狠狠踏在自己马蹄之下,手中的兵器刺穿一个又一个的身体。 杨天福眼睛睁到最大,看军阵混乱,大量士兵伤亡,刺鼻的血腥味甚至传到自己鼻中,那是兄弟们的血。 他厉声咆哮:“杀鞑子!” “杀!”他身后副把总李监,储备把总邓栾,十一总把总杨汉,十二总把总杨祖文,他们总中副把总、储备把总,各队队长护卫们,皆随在杨天福身后,手持刀盾翼虎铳,奋不顾身的朝缺口处鞑子冲去。 他们手中翼虎铳爆响,将一个个骑马的,持盾的镶黄旗马甲打翻在地。 他们惨烈搏杀,手中雁翅刀狠砍,将一个个凶残鞑子砍死在地。 他们奋不顾身,短兵相接,也遭受了镶黄旗马甲的重点打击,飞蝗似的箭矢射来,根根致命,箭箭恶毒。 还有劈头盖脸的标枪、飞斧、铁骨朵投来,大把大把打在他们身上,杨祖文头盔就被几杆铁骨朵砸得碎裂,头骨都凹陷了半边,甚至几杆致命的标枪投中他,杆杆透甲而出,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与斗篷。 李监、邓栾、杨汉被射得如刺猬,滚在血泊中不醒人事,甚至三人盔甲上还镶嵌着几把飞斧。 杨天福冲在最前,身上箭矢最多,从脸到咽喉到心口,密密麻麻都是透甲而入的重箭。 他至少还被五六杆标枪投中,一身的盔甲都染红了。 他轰然倒地,口中大口喷着鲜血,隐隐约约听到后方传来的喊杀声,那是锐兵队赶到了。 他心中欣慰,总算军阵不失,同时意识陷入迷离,一幕幕画面闪过:普通的农户,无奈的逃亡,杜圩编伍加入杨相公队伍,欢喜到担忧。杨相公器重,可惜自己才薄,身为把总却越发吃力。 他不甘落后,极力努力,妻子也鼓励他,安慰他,说有现在成就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他总可以窥到妻子在后面忧虑的眼神,其实她也是介意的。 “我尽力了。”杨天福心中叹息。 对死亡他并没有恐惧,一路逃亡来,死的人太多了,能活到现在,他已经觉得赚到了。 让他担忧的是家中的妻小儿女,好在杨相公定不会亏待她们。 他心一松,最后画面定格在妻子颇有皱纹的脸上,她已经不再年轻,连头发都颇有白丝,然相伴相依多年,在杨天福心中,妻子依然是那样的美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43章 力挽狂澜 最快更新续南明最新章节! 一百五十个镶黄旗马甲尽数冲入左翼军阵,后面还有大量镶黄旗甲兵、弓箭手跟随,数十个正蓝旗残兵也混在里面。 他们攻打新安军左翼军阵,两旗合兵约有五百多人,两层盾车推到二十多步,伤亡了一百多人,但仍有四百多,此时都嚎叫跟在后面,甚至一些包衣持着兵器,也想立功抬旗。 众鞑子以马甲为首,破入军阵,横冲直撞,这边乙等军顽强抵抗,但火铳没有列阵齐射,就显得零碎与威力弱。长矛失去阵列,被他们冷兵手冲到近前,也被一面倒的屠杀。 新安军毕竟成军时间短,列阵而战还好,单打独斗,就不是对面百战精兵的对手。 特别把总杨天福、杨祖文等人阵亡,大量副把总、储备把总受伤阵亡,左翼这边失去指挥,军阵更加混乱。五百多凶悍鞑子黑压压攻来,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 也就在这时,喊杀声一片,盔甲的寒光在阳光下闪耀刺眼,大量悍卒列阵冲来,他们皆着铁盔铁甲,甲胄与哨探甲没什么区别,干脆利落,便于撕杀,但披着红色的斗篷。 他们鸳鸯阵展开二十四个小队,每小队十二人,前面三人为队长与两个伍长,皆持圆盾,身背雁翅刀,背负万人敌袋,两边携带了各四颗二斤重的新万人敌。 后两个镗钯手、四个长矛手紧随,又有翼虎铳手两人,大棒手一人跟着,铺开了一个极大的正面,却是张出敬的锐兵队赶到了。 他们离得远远的,不由分说,七十二颗黑乎乎的万人敌就是投到鞑子人群中,管他是马甲还是普通的披甲兵弓箭手。 那边惊呼声一片,然后“轰轰轰”的炸响,大量火光与浓烟腾起,猩红的血水碎肉飞溅,还有大量兵器盔甲残骸爆起。猛烈的爆炸,炸得一个个鞑子惨叫不已,鬼哭狼嚎。 一身重甲,悍勇战技,也无法抵抗万人敌的威力,一群群凶悍的鞑子被炸死炸翻。每颗万人敌爆开,随之还有数十颗铁弹子疾射狠打,周边血雾腾腾,雪屑飞扬,不知多少鞑子被飞洒的弹子打中,姿势诡异的翻滚在地。 七十二颗万人敌投去,转瞬密集冲来的镶黄旗鞑子队列就宽松了许多,满地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伤者滚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哀嚎,硝烟夹着血腥焦糊味道,真是刺鼻之极。 但这没完,一片蹲伏在地的鸳鸯阵锐兵们,二十四个小队中的队长与伍长,再次点燃引线,万人敌“滋滋”冒着让人心寒的火花,又是七十二颗,投到剩余的鞑子人群去。 特别为防止炸到自己人,他们尽量往鞑子人多的地方扔,甚至远远扔到鞑子人群的后方去。 以后安全躲到后面就没事吗?又七十二颗万人敌劈头盖脸扔到头上身后,再次“轰轰轰”的巨响。 硝烟爆开如末日,惨叫声惊天动地,不管你是强悍的马甲兵,精悍的披甲兵弓箭手,还是孱弱的包衣奴才们,万人敌尽一视同仁,将他们炸成残肢,炸成碎肉,将他们炸成猩红的血团,纷纷扬扬飘洒在这块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 五百多破阵而入的镶黄旗、正蓝旗鞑子鬼哭狼嚎,他们瞬间吃了一百四十四颗犀利彪悍的万人敌炸弹,死伤狼藉,人马尸体碎肉铺满大地,残雪混合血水残肢,尽成红褐黑暗的东西。 劫后余生倒是一些冲在最前的马甲或是披甲兵,他们追杀冲击左翼的残军,敌我混在一起,为防炸到自己人,万人敌只往他们身后的鞑子投。 此时这些人凄厉吼叫,抛开残兵们,或是策马,或是持着兵器快速冲来。他们知道不能犹豫,否则就会被万人敌炸死的结果,唯有急身短兵相接,才会有一线生机,甚至继续冲开眼前的援兵军阵。 “迎敌!”张出敬与三个百总,还有护卫旗手等十二人在后,看大群鞑子疯狂冲来,立刻大喝命令。 “杀!”众锐兵齐声大吼,展开鸳鸯阵迎战,立刻兵器交击声一片,夹着火铳声,惨叫声,马匹嘶鸣声,战斗惨烈而残酷。 一个鸳鸯阵小队迎敌,全队上下皆是精壮粗豪的汉子,三十斤重的锐兵甲披在各人身上举重若轻。在他们前方,几个鞑子马甲步甲正吼叫冲来。蹄声轰隆,冲在他们最前方的,还是一个手持虎枪的马甲精骑。 这马甲怒吼着,张着森森的牙齿,他手中虎枪直指,枪刃深红,刃处仍然滴着鲜血,也不知破阵后杀了多少人。他脸容扭曲,上面尽是那种残忍噬血的狂暴神情。 他狂冲过来,战马腾腾,践踏着残雪,势不可挡! 左边的翼虎铳手闪出,“砰”的巨响,弥漫的火光硝烟中,这马甲的战马就中了狠狠的一弹。 大股的血液喷出,那战马嘶鸣着摔飞出去,马背上的马甲也重重抛飞出去,沉重摔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这翼虎铳手急归原伍次,前方几把飞斧铁骨朵投来,砸在队长与两个伍长的镶铁圆盾上,金铁交鸣,震得三人的手臂都有些发麻。 队长怒骂道:“吊舍,火铳!” 他们都是徐州人,乃张胆寨中同一个村寨的人,相互熟悉,配合默契,立时右边的翼虎铳手闪出。 一个鞑子马甲已冲到近前,左手沉重盾牌,右手沉重雁翅刀,他灵活的掩着自己要害胸膛,一个凌厉跳跃,就要连人带盾往队伍的中间撞来。 翼虎铳手就对他开了一铳,浓重的烟雾爆开,血雾腾腾,那马甲盾牌破裂,右胸口也破开了一个汩汩流血大洞,腾空着,就是往后翻滚出去。 这翼虎铳手也急归原伍次,这时几个鞑子冲到,有步甲有马甲,有长兵有短兵。 一个持短斧盾牌的步甲冲向小队的左伍,这边的镗钯手与两个长矛手立刻上前,镗钯长矛,狠刺他上中下三路,特别刺击这鞑子盾牌遮挡不到的部位。伍长持着雁翅刀跟随,防止长兵用老救援。 这步甲颇为悍勇,然面对上中下三路长兵还是手忙脚乱,短斧几次差点被镗钯格飞,右手臂更被锐利的棱刺擦得鲜血淋漓。他右肋处还被锋利的长矛刺过,棉甲内湿漉漉,痛冷潮湿。 这步甲猛然嚎叫,凶性大发,盾牌用力挥舞冲撞开镗钯与长矛,顶着盾牌快速近身,就要将眼前的镗钯手砍死。 猛地一身影滚地而来,却是伍长,他手中雁翅刀狠砍,镶黄旗步甲凄厉惨叫,他左小腿被锋利的雁翅刀砍断,一下就摔倒在地,血液若喷泉似的涌个不停。 镗钯手与两个长矛手趁机上前狠刺,手中镗钯长矛尽数刺在这鞑子心口咽喉位置,血雾腾腾,刺得他再也不能动弹为止。 而在右伍处,一个鞑子马甲持虎枪高高跳起戳下,枪身势猛沉重之极,就要将这边的伍长从胸口处刺出一个大洞。 这伍长连忙牌身高起,剧烈的摩擦声中,枪头从他盾牌上高过,挑起一些纷飞的盔缨。 后面镗钯手与两个长矛手猛刺而来,这马甲虎枪用老,但他也是百战精兵,双腿有如弹簧,一下向后蹦了出去,妙之又妙避开了一根镗钯,两杆长矛的猛烈刺击。 身影闪动,伍长持盾紧跟上来,手中雁翅刀又劈又砍,转瞬就劈了这镶黄旗马甲好几刀。 这鞑子身着二重甲,仍然被沉重的雁翅刀劈得血肉模糊,特别右手臂、右胸口处好几道深深的伤口。 这马甲怒声咆哮,拼命招架,但镗钯手与两个长矛手紧随伍长而来,长矛镗钯,不断刺击,这马甲只得继续后退。 他憋屈之极,吼声连连,深感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敌不过群狼。 他满脸横肉,脸颊处颇有几道伤口,显然也是百战之士,但面对对方战阵,同样铁甲精锐战士,又长短相合,长兵救短兵,长兵用老短兵救之,却感觉没有还手之力。 猛然他又往后蹦去,保持了安全的距离,他虎枪一挺,由左重重刺来,意图刺伤伍长的屁股,后面镗钯手与两个长矛手上前,镗钯手格挡,长矛手猛刺。 锐利的长矛吞吐着,猛然这鞑子厉嘶,他右脸颊被一杆长矛带过,一大块血淋淋的皮肉都不见了,然后一杆长矛狠狠刺在他的腰眼上,马甲瞬间哆嗦,似乎一下子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身影闪过,伍长掠上前来,一刀狠狠劈下,就重重劈在这马甲的脖子上,血雨喷洒,这马甲的头颅就重重飞滚出去。 左边伍次又有两个鞑子冲到,一长兵一短兵,这边的翼虎铳手打翻了那持刀盾的鞑子马甲,但另一马甲持着长枪,已向伍长右边重重刺来,意图伤他持刀的右手。 伍长整个身子后仰,刺耳的摩擦声音中,这马甲的长枪从他盾牌上滑出去。 伍长一立身子,手中雁翅刀狠狠一砍,这马甲刺来的长枪只剩一根棍棒,后面镗钯手与两个长矛手又猛刺,这马甲连连后退,左支右绌,猛然他惨叫,左肩上被刺了一矛,血流如注。 一个身影滚来,却是队长,狠狠一刀,就砍在他的右小腿上,这鞑子沉重摔倒在地,大声的惨叫。 又一个身影袭来,却是伍长,沉重雁翅刀对他又劈又砍,镗钯手与两个长矛手也上前对他猛刺。 血雨喷洒,不断溅到各人脸上,盔甲上,让他们成为血人,面前的镶黄旗鞑子嘶吼着,挣扎着,直到全身上下被刺砍成血人,白花花的肠子流了满地为止。 …… 张出敬的锐兵队打得冲锋来的二旗马甲步甲节节败退,他们一身精甲,防护力出众,又兵种合理,配合巧妙,翼虎铳远远打,很多敌人未冲到眼前,就被他们火铳打翻在地。 他们队列灵活,闪避容易,前方又有盾牌,敌人投来的标枪飞斧,射来的箭矢什么,都很容易被遮避开来。他们打出去的铳弹,敌人却往往闪避不及。 他们整体配合,分工明确,相互支援,相互掩护,对面敌人却往往单打独斗,以多打少,以众欺寡,加上精良的装备,有效的防护,结果显而易见。 当年戚家军斩首几万,自身伤亡却不到百人,他们面对的倭寇单兵搏斗能力并不差于鞑子,所差的只是战马盔甲,还有与之相应的战术。 杨河锐兵队虽还未有当年戚家军的战场搏斗能力,但一身的铁甲,强悍的万人敌与翼虎铳,却巧妙的弥补了这个差距。 五百多破阵而来的鞑子,瞬间吃了一百四十四颗犀利彪悍的万人敌,伤亡都不知有多少,接着残余的步甲马甲又在强悍的鸳鸯阵面前受挫,他们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无锐气,很多人眼中第一次现出恐惧。 而在正面,杨大臣的长矛盾阵一样打得面前的敌人节节败退,他们的投弹手不断往后方投掷万人敌,炸得那边的鞑子鬼哭狼嚎。 翼虎铳也近距离的猛打,疯狂冲来的鞑子一个又一个被打翻在地,侥幸冲到眼前者,又要面对众多的长矛丛林,正面一排,头上攒刺的一排,他们长矛吞吐,就如噬血狰狞的野兽一般。 众甲兵是人不是神,可能躲过一两杆长矛,但躲不过三四杆甚至五六杆长矛从不同方向刺来。就算躲过长矛的攒刺,面前还有强悍的方盾手,持着大刀对他们又劈又砍。 就有一个悍勇的拨什库冲到近前,被几杆长矛刺得全身血淋淋的,到了盾阵的前面,实在是喘息未定,然后两个方盾兵抓住机会,一个对他拼命砍,一个雁翅刀对他拼命刺。 这拨什库嚎叫着,无力的承受着,大蓬鲜血从他身上飞洒出来,落在对方盾兵的铁面罩上,盔甲上,斗篷上。 他们再也无力进攻,残余的人哆嗦着,犹豫着,甚至很多人连滚带爬,面无人色的后退。 看他们样子,杨大臣脸上露出笑容,他脸色一沉,喝道:“铳手上前!” 长矛盾阵后的两排铳兵急急越过前方的长矛手与方盾手,冲到大阵的最前面,手中的火铳,就是对着前方麻木的敌人。 “射击!”一阵爆响,声嘶力竭的鞑子惨叫。 “射击!”第二排铳手越过前排,又对眼前的鞑子扣动板机,铳声震耳欲聋,惨叫声惊天动地。 “长矛盾阵,如墙而进!”杨大臣嘶声咆哮。 方盾手长矛手又上前,将铳兵保护在后面,他们列成盾墙,长矛两排探出,结阵挺枪前进。 “吼——吼——吼——”他们有节奏的吼着,矛盾相合,密密方盾列成直线,探出的长矛又有若两排森寒的獠牙,他们整齐前进,气势汹汹,无人可以阻挡! …… 蹄声有若惊雷,近百骑明军骁骑又狂奔过来,明安达礼刚挣扎爬起,十数根长矛又凌厉投射过来。 明安达礼右肩膀处本就被两杆长矛刺穿,他摔落马下,摇摇晃晃挣扎爬起,哪里闪避得开这覆盖范围非常广的十几杆长矛? “噗哧噗哧”利器刺透身体的渗人声音不断,明安达礼身上不断腾出血雾,一杆杆长矛射穿他的身体,锐利森严的带血矛头,尽从他的盔甲后面透出。 明安达礼轰然倒地,他口中喷着鲜血,极力扭头往鄂硕那边看过去,心中深深的不明白,为什么? 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九日,八旗蒙古正白旗甲喇章京明安达礼被新安军斩杀当场。 明安达礼屡有功,曾与明总兵白广恩、张登科等战螺山,又与巴牙喇纛章京鰲拜共击明总督范志完,后擢礼部参政,兵部侍郎等,兼蒙古梅勒额真。 但在这里,他身上中了七八杆的长矛,默无声息的死在沭河边的河岸雪地上。 在他身旁不远,雪地上一具具形状各异的镶黄旗马甲尸体,特别离他尸体不远的雪地上,那监督的镶黄旗牛录章京全身上下有如刺猬,尽是透体而出的锐利长矛。 一杆锋利的钩镰枪更插在他的心口位置,枪尖一直没到钩镰处为止。 牛录章京嘴边盔甲上满是喷涌而出的鲜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死不瞑目。 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不敢理解,为什么正白旗巴牙喇章京鄂硕不来救自己,为什么? …… 杨河目光从左翼收回,带着一些沉痛与欣慰,他眺望各方,内心急促跳动起来,他感觉不但胜利在望,更看到重挫敌人的希望。 身旁张出恭也看出来,正面军阵打得鞑子溃不成军,左翼败敌只在一线,右翼那边,已无牵制的敌贼,新安军骑兵队更可以牵制缠住他们的巴牙喇精骑。 他急道:“相公,正是时机!” 杨河平缓有些激动的心情,命令道:“传令,让九总的林光官出城接应,突击队增援到左翼。掷弹队从右翼突击,两总甲等军跟上包抄!” 他一握拳,狠狠说道:“将他们合围!” …… “鄂硕大人,为什么?” 五十骑精锐的满洲正白旗巴牙喇肃立,一身银光粼粼的重甲,甲片皆以镔铁打制,重叠如鳞,骑在马上若一个个铁人似的。各人身后还皆有斜尖如火的火炎旗,旗帜舞动,就是在寒风中猎猎声响。 他们手中都提着虎枪或八旗长枪,个个彪悍魁梧,充满血腥的煞气杀气。胯下马匹也皆骠壮,这样才能驮得动他们沉重躯体,重量高达七十多斤的盔甲。 他们静默的看着一个个镶黄旗马甲被围攻而死,明安达礼等人一个个死去。 但一个巴牙喇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身旁的鄂硕,队伍中的巴牙喇一样不明白,唯有同样一身重甲,盔管雕翎獭尾,背后二尺飞虎狐尾旗的葛布什贤营战士科尔昆冷然不语。 “为什么?”鄂硕眺望四周形势,猛然爆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因为陈泰已经败了,他被眼前的南蛮打败了!看看左翼与前方,多少勇士死去?再死一个甲喇章京与牛录章京又算什么?” 他阴恻恻道:“我等回去,都要受责罚。要免责难,唯有立大功,力挽狂澜,也为大清消除隐患!” 他手一指,直指杨河中军那边:“唯有斩将夺旗,取敌酋首级方是大功!” 他冷笑道:“与小卒纠缠只是浪费战力,明安达礼死得好,拖住他们很多精骑,我们直取中军,斩下那杨练总的人头,杀!” 他看得清楚,明军右翼动了,但大阵行动缓慢,没有理会的价值。而在右翼侧边处,似乎一些散兵三三两两冲上,也不知那杨练总怎么想的,没有阵列的散兵冲到前面,这不是招打吗? 也正好,冲开这些散兵队伍,造成混乱,让余下的百骑明军不好拦截侧击。他们直冲而下,冲入他们中军,斩将夺旗,力挽狂澜,为大清国消除隐患! 鄂硕一提缰绳,“唏律律——”他胯下战马前蹄高高扬起,接着轰轰的一马当先,提着虎枪,就冲了出去。 科尔昆第二冲了出去,很快与鄂硕并辔而行,他手中同样提着虎枪,冷然的眼中闪着热切。 与鄂硕一样,此战死多少人他并不关心,那杨练总才是大清未来的劲敌对手,只要能斩下那杨练总的头颅,一切勇士流的血都是值得的。 余者巴牙喇一样策马冲出,他们铁蹄轰隆,很快以鄂硕、科尔昆二人为核心,形成一个犀利的锋矢阵。 他们策马奔腾,一个个虎枪长枪提到腰间紧锁,人马合一,势不可挡,就往杨河的中军大阵奔去。 他们铁蹄践踏着雪花,蹄声响彻如雷,他们个个信心十足,铁蹄所向,无坚不摧,无人可以阻挡他们脚步! 而在战场之外,钱三娘百骑肃立,看镶黄旗鞑子一个个被刘致卿、裴珀川、凌战云等人杀死,那些白甲却仍然不动。 正觉怪,忽然万叔叫道:“那些白甲兵往中军去了。” 钱三娘大惊看去,随后喜道:“他们对着掷弹队的好汉冲去,也不知怎么想的,待他们被炸个人仰马翻,我们侧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44章 掷弹队 “杀!”掷弹队的好汉得令后,立刻从右翼突出。 他们轻便灵活,仅着冬毡与纯棉甲,全靠镶铁的盾牌保护自己,因为要经常蹲在地上,他们有厚厚的护膝甲。 他们队伍百人,皆背雁翅刀,七十人背负万人敌袋,左右共八颗的万人敌。 又三十人为飞雷手,三人一组,一人携筒,二人背弹,共有火箭发射筒十杆,飞雷袋二十袋。每袋装三发的火箭弹头,每发重七斤,类肩包似的捆背在负弹手身后。 此时发射手皆将火箭发射筒扛在肩上,粗粗长长,中间空洞,内为铁管,外包护木,涂了红漆,后端也较大,有若大喇叭。筒上还有照门与准星,用来瞄准之用。 发射筒重量六七斤,并不重,此时各筒里面都插了一根飞雷弹,头部尖尖大大,有若长矛头,稳稳卡在筒口前端。然后粗长铁杆探入筒内,长约三尺多,一直从后端“喇叭”处探出。 此时杆子后端的盖子皆已旋开,露着长长的引线,各杆尾部还皆有尾翼,三块倾斜的铁板,发射后保持旋转稳定之用。 这就是新安军新式武器飞雷,类窜天猴原理发射,弹头生铁铸造,内装铁弹子一百颗,最大射程可达百步,但一般七十步发射。 火箭筒与弹体全重十三斤,扛着颇为轻松,更不掷弹队都是魁梧大汉,发射手们扛着犀利武器,个个健步如飞。 每组负弹手跟在他们身后,内一人手中缠着火绳,此时火绳都已点燃。 看冲在前方的万人敌手们,也是个个火绳缠在自己左手上,右手持着万人敌,随时准备点燃投掷。 他们由队长常如松带领,大声怒吼咆哮,气势如虹的从右翼边上突了出去。左侧后方传来口令声音,右翼两总甲等军们,也快速的移动上来,准备包抄攻打正面军阵的鞑子们。 他们正要从鞑子侧翼突进去,忽然常如松一顿,众掷弹手也是吃惊看去,就见前方百多步外,蹄声有若惊雷,数十骑人马披甲的鞑子重甲正轰隆隆前来。 他们人马合一,手中长枪直指,一身银光粼粼的铁甲,在阳光下如此的耀眼生辉,他们身后一片斜尖的如火旗,就在寒风中鼓舞到极致。 他们马速奔腾到极限,势不可挡而来,那种彪悍血腥的气息,就是在这个距离范围,都可以明显的感觉到。 “鞑子白甲兵!” 常如松大叫,看鞑子腾腾而来,铁蹄所致,积雪被踏得乱溅飞射,那种人马合一的凶悍,便若无坚不摧的战车。 这个老掷弹兵顾不得多想,依平时的训练能,立刻喝道“飞雷发射,前方七十步,射击!” 新安军的飞雷以百米,也就是七十步为标准,都有三到五秒的延迟。 它们灵感来源民间“二踢脚”、“窜天猴”等烟火的发射,火药前后分为两层,最外层发射推动火箭前行,飞行一段距离后,里面燃烧的引线点燃弹头密封的火药,产生剧烈的爆炸。 这类烟花早在宋朝就有出现,并不稀奇,关键是引线什么时候引燃弹头密封的火药爆炸。 因技术局限,总有早炸晚炸的事情发生,最后杨河决定,冷兵器时代,晚炸要比早炸好,统一发射多长的距离后,统一延迟多长的时间爆炸。 这个倒好处理,飞雷里面使用标准化引信,以七十步的标准,落地后延迟三到五秒爆炸。 而依鞑子的马匹速度,七十步也正好,他们冲到这个距离差不多前后爆炸。 听到队长命令,所有掷弹手全部蹲下,所有飞雷手成一排,他们以照门看准星,估算发射筒的角度方位。虽不敢保证落得很准,但训练多了,大致的距离还是估得到的。 负弹手也立刻闪到他们身旁,免得被火焰灼烧喷到,飞雷发射后,喷出的火焰硝烟可是非常凶猛的。 而各组手中缠着火绳的负弹手,也立刻抓住各火箭弹尾部的引线,用火绳点燃,十根引线立时“嘶嘶”的燃烧起来,喷着让人心惊的火花。 猛然各杆火箭筒的喇叭口处喷出长长的火光,浓浓的硝烟覆盖了各人身后的方圆位置,似没有知觉,浓密的烟雾中,十发飞雷就跃出筒口,向着天空呼啸而去。 它们没有后座力,不会炸膛,也不需要清膛,除了精度差点,用药量大点,没有别的毛病。 它们在空中飞掠,在尾部倾斜板作用下不停旋转,保持了一定的精度稳定。虽然寒风凛冽,气流不定,但沉重的火箭弹飞行,轨迹却不是很歪斜,保持了一定的直线。 它们凄厉尖啸,拖着长长的尾焰,在药力越发燃烧下,飞行途中还腾腾加速。 它们若坠落的流星,重重的插在前方约七十步左右的雪地上,就在前方鞑子重骑所要经过的位置。 而虽然发射的药量用尽,但引信却在内中燃烧着,慢慢靠近弹头部分密封的火药位置。 …… 蹄声响彻如雷,鄂硕、科尔昆等人仍然腾腾奔来,他们人马合一,虽五十多骑,气势却胜过千军万马。 他们铁蹄重重踏在雪地上,一片激起飞溅的弥漫雪雾。 他们眼神杀伐,神情坚定,相信在他们巴牙喇铁骑下,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 他们放开马速奔来,每秒超过十米,蹄声沉重又有节奏,形成一片非常有韵律的轰隆响。 他们也看到前方的动静,那些散兵发射过来什么?神火飞鸦? 倒是很绚丽,就象天边划过的流星,但转眼落在地上不响不动,还离众骑远远的。 他们知道南蛮火器很多,但大多糟糕,以为对面火器尽是精良,没想到也有残次品。 鄂硕一晒,刚才的神火飞鸦让他想到流星,又联想到人的生命,也是这样绚烂、短暂。 便若那杨练总一样,他绚烂的生命将要终结。 带着这个念头,他与科尔昆等人轰隆奔过那些不声不响的神火飞鸦们。 猛烈的爆炸! 胯下马匹腾空,撕碎,鄂硕与科尔昆一样腾空,撕碎,有若腾云驾雾一样的飞起。 他们清晰感觉到肢体的撕裂,他们的手,他们的脚,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盔甲,他们的兵器,全部离自己而去。 他们清晰感觉到躯体上冒出的无数血雾,不知多少凌厉的弹子横冲直撞,恶狠狠打在他们身上。 他们四分五裂,或成碎肉抛洒在雪地上,或大半个身子不见,残缺不全的抛滚在地上。 轰隆!鄂硕重重摔在地上,整个下半身都不见了,半个头半个脸也不见了,他一只左眼残留着,带着无比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咕噜噜,一个残破的头盔滚过来,带着里面的人头,盔管上的雕翎獭尾仍然鲜艳,但科尔昆人头上的双目却是呆滞、惊骇。 一杆纷纷扬扬的飞虎狐尾旗落下,就插在他人头不远的雪地上,寒风吹来,尤自猎猎飞舞。 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九日,噶布什贤营战士科尔昆、八旗满洲正白旗巴牙喇章京鄂硕被新安军斩杀当场。 科尔昆,噶布什贤营战士,八旗军中传奇,为满清屡立大功,日后曾破李自成、张献忠、李定国、白文选等,又随阿济格、济尔哈朗征湖广,历授噶布什贤章京、巴牙喇纛章京。 鄂硕,董鄂妃之父,曾戎马生涯十五年,为满清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历授牛录章京、甲喇章京、噶布什贤章京、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因女儿之故,世职进为三等伯,死后还追赠为侯。 但在这里,沭河边的河岸雪地上,他们全部被飞雷炸成碎肉,真正为他们的大清江山粉身碎骨。 猛烈爆炸! 十发飞雷前后炸开,凌厉的火光烟雾腾腾团团,气浪翻滚,飞溅的碎铁四射,每发飞雷还爆开了上百发的铁弹子,肆无忌惮的横扫四面八方。 血雾狂飙,众多巴牙喇或随战马被炸翻,或被气浪掀翻,或被咆哮过来的铁弹子弹片打中。他们镔铁打制,重叠如鳞的精甲也无法抵抗近距离弹子的威力,或肢体腾飞,或身上爆开血雾,横七竖八就是翻滚在地。 特别他们为保持冲阵的威力,人马保持的队列很密集,人步卒列阵每人占地二步,骑兵列阵每人占地四步,他们几乎人马相隔二步多。这样队列冲击起来很有威力,但却方便了飞雷爆开时的狠打。 滚滚硝烟中,一片凄厉的马匹嘶鸣,众巴牙喇嘶心裂肺的大叫。他们很强悍,然再强悍也是血肉之躯,敌不过钢铁,敌不过火药,轻而易举身体就被撕裂,镔铁的盔甲被损坏,骠悍的战马被毁灭。 他们或死或伤或冲撞一起,惊恐混乱一片,只在这经过的瞬间,飞雷前后爆炸开来,他们就损失了一大半的人马。 余者头脑一片空白,有人拼命勒住马匹,大喊大叫,有人无意识由着马匹继续冲下去,却不知自己在干什么,特别他们首领鄂硕当场被炸死的情况下。 他们人叫马嘶,人丁零落,先前一往无前的气势早烟消云散。 “杀!”他们混乱惨叫惊恐犹豫,掷弹队的好汉却趁机冲杀上来,他们人马隔着三十步,七十颗密集的万人敌就是投射过来。 他们乃军中最强悍的投弹手,普通士兵一般扔二十步,准确率还不高,他们却普遍能投射三十步距离,准确度还很高。 七十颗强悍的万人敌投射过去,那边的巴牙喇一片尖叫,他们乃军中最强悍的铁血战士之一,此时却尖叫得跟一个包衣没有区别,很多人更是拼命催动马匹想要逃跑。 但,连绵不断的猛烈爆炸,硝烟铺天盖地过来,夹着血腥的味道。 残余的巴牙喇精兵又鬼哭神嚎,便是催动马匹逃跑的人也是一骑一骑的被炸翻在地。 “再扔!”常如松咆哮,激动得黑脸都变成红脸了。 众投弹手又是投射七十颗万人敌过去,他们越扔越兴奋,这可是鞑子中的白甲兵,此时不炸,更待何时? 他们前后投射了四波万人敌过去,二百八十颗万人敌,尽数落在那些侥幸在飞雷爆炸下生还的正白旗巴牙喇头上。 那边最终尖叫惨叫声变成静默,连马匹的嘶鸣都没了,唯有铺天盖地的呛人烟雾,仍然腾腾笼罩那里,连强劲的西北风都不能一下将这些死亡的烟雾散开。 “完啦?还有鞑子吗?”副队长周思雯探头探脑。 “算了,留给骑队兵去看,俺们继续侧击。”队长常如松一锤定音,率领掷弹队的好汉,又气势如虹的往攻打正面军阵的鞑子侧翼冲去。 “杀!”铁骑轰隆,钱三娘率着百骑新安军精骑过来,钱三娘一马当先,高高举着她的狼牙棒。 他们腾腾冲入烟雾笼罩的范围,然后眼前的一切,让他们静默了。 万叔咋舌道“都成碎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慷慨激昂吾新安 第345章 大胜 左翼这边,镶黄旗、正蓝旗的清兵被张出敬的锐兵队打得节节败退。 正在流血僵持,猛然明军那边传来声声的咆哮怒吼,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砰砰砰砰”,大地似乎都在抖动,伴着甲叶的锵锵作响。 接着数十个全身重甲,山似的魁梧大汉轰隆冲来,他们一身甲胄皆是沉重之极,片片寒光闪闪,银光粼粼。厚实札甲叠叠层层,将他们全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通风,便若一个个铁人似的。 甚至各人头上还都是坚固沉重的铁笠盔,围着厚厚护脖护喉顿项,厚实有弧度的铁面罩,前后护心镜同样闪亮厚实之极。 他们轰隆过来,手上持的都是巨斧朴刀,战锤狼牙棒,个个彪悍凶残,煞气腾腾,有若猛虎要吃人。 看这些重甲兵的威势,个个持着沉重致命武器,二旗的步甲马甲能感觉不妙,但来不及多想,怒吼咆哮声中,这些重甲兵已是狠狠践踏着雪地,连人带甲冲撞过来。 一片的惨叫,还有身躯翻滚扑倒地面的声音,接着是兵器的交鸣,凄厉的嚎叫,有如猛虎冲入群羊,数十个陷阵营的锐士势不可挡。 一个重甲战士使用狼牙棒,木棒沉重,前端包铁,棒头如枣如锤,包满狼牙似的铁钉,他对面一个手持雁翅刀的镶黄旗马甲。 这马甲身着二重甲,镶铁棉甲里面又穿着铁质的短罩甲,总重量达五十多斤,但面对眼前的新安军重甲战士,他引以为傲的盔甲却显得如此的单薄。 他手中雁翅刀拼命劈砍,妙招百出,对面重甲战士只是猛砸猛扫,每一棒砸下,这镶黄旗马甲都是颤抖,口中的鲜血不断被震涌出来。 他左手的盾牌已经被砸得碎裂,左手臂诡异的扭曲着,显然已经被砸得骨折。对面又一棒狠狠砸下,他不得不举刀格挡。当的巨响,他的雁翅刀被砸得碎断,狼牙棒凶猛势头不变,就恶狠狠砸在他右肩膀处。 马甲凄厉的惨叫,里面骨头尽被砸得碎裂,中棒处血肉模糊,白惨惨的骨头都被棒钉带露出来。 他来不及喘气后退,重甲战士又狠狠一棒砸来,就沉重砸在他的头上。红的白的喷溅,这马甲头盔凹陷,头骨碎裂,脑袋如烂西瓜似的,下面的脸容红白相间,连眼睛都看不到了。 身影闪过,一刀一斧狠劈在他身上,金铁交鸣,夹着深深的痕迹。重甲战士不理不睬,他狼牙棒一扫,一个步甲踉跄喷血摔去,另一个甲兵手中的斧头也不知飞向何处。 重甲战士大步上前,狠狠一棒,砸在那失去兵器的甲兵头上,脑浆碎骨,又砸得他头颅如烂西瓜。更追着那踉跄摔倒的步甲去,不理他的哀求,在他凄厉惨叫中,一棒一棒将他砸死。 血雨扑面,铁面罩上布满敌人的鲜血碎肉,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鞑子尸体,重甲战士猛然踏上,持棒发出一声凌厉的嘶吼,浓浓白气喷出,便若那巨熊的咆哮。 陷阵营锐士势不可挡,这边的镶黄旗、正蓝旗鞑子就苦苦挣扎,他们冲上,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悍勇无敌,手中战锤狼牙棒乱砸,巨斧朴刀乱劈,瞬间过去一路尸体,到处散乱的碎肉残肢。这边的二旗清兵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个个嘶叫着,就是往后方退去。 重甲战士追着打去,锐兵队战士紧随跟上,还有左翼原来的乙等军们,也在残余军官的指挥下列阵跟上,让这边的鞑子残兵更是慌乱,惊慌混乱拥堵一片。 “败了!”这边的正蓝旗牛录章京浑、监督左翼作战的镶黄旗牛录章京阿桑翰、率一百五十骑马甲过来突击的镶黄旗牛录章京拜萨穆都是面无人色,感到深深的无力沮丧。 大清精兵,竟然在野地中彻底败了,这是他们不敢想象的。 特别拜萨穆更是嘴唇哆嗦,全身从头凉到脚,牛录甲喇中的马甲兵,都在这一战中损失殆尽了。 陈泰甲喇,完了。 浑狠狠握着拳,因用力过度,指甲深入肉中却不自知。他的牛录也完了,攻打军寨后,连包衣仅剩下二百人,现在又全部折在这里。浑牛录,也完了。 想想当初意气风发,率整个牛录南下南直隶,显然就是个巨大的错误。 身边只余两个戈什哈,现在不是考虑胜利问题,而是如何保命,虽然后方还未有鸣金收兵,但浑已经准备逃跑。 就在这时,明军右翼那边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接着是山呼海啸似的喊杀声,浑竦然看去,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 …… 掷弹队的好汉突入侧翼,这边的镶黄旗鞑子正被杨大臣的长矛盾阵打得溃不成军,押阵的牛录章京制止不得,只得拨马回逃,正对上掷弹队的好汉。 他们不由分,劈头盖脸就是一阵万人敌,将逃跑的牛录章京等人炸下马来,然后右翼这边的三总四总就合围过来。 他们都是韩官儿、罗显爵麾下的甲等军,整场战事都是观望,早就憋着一肚子的劲,立刻火铳排排打,长矛盾阵的压迫,与杨大臣等人的正面军阵一起,将所有正面的鞑子,都往左翼那边驱赶包围过去。 “快走!”战场上一片惊天动地的嚎叫,兵败如山倒,血流飘橹或许就是眼前的样子。浑等人见惯了明军的兵败如山倒,大清精兵在野外却是第一次。此情此景,唯有个个脑海空白。 还是浑提醒一句,他顾不得多想,策马就走,否则慢了一步,右翼正面那边明军包围过来就完了。 阿桑翰、拜萨穆也再顾不得麾下的死活,个个策动马匹,紧随在浑的身后逃走。 猛然几声凄厉的呼啸从各人头顶上空掠过,带着火焰,带着硝烟,带着飞行的轨迹,如同绚烂的流星坠毁在前方不远的雪地上,五六枚飞雷,前前后后插在雪地上不响不动。 神火飞鸦?浑等人一惊,他们现在如惊弓之鸟,任何明军的举动都让他们提心吊胆,为安全起见,各人都是策马远远绕开这些不声不响的神火飞鸦们。 猛烈的爆炸! 马匹惊嘶,阿桑翰与拜萨穆的盔甲上,胯下的马匹上,都爆出一团团的血雾。 气浪铁片腾腾而来,浑喷着血向后翻滚出去,他重重摔在地上,想要挣扎爬起,左手一探,却是探了个空。就见上面空荡荡的,只余一个断臂,连着几丝的血肉,鲜血若喷泉似的狂涌。 浑惨叫着,看自己战马就滚在不远处,腹部上密密的孔洞,他不敢停留,一瘸一拐的拼命逃跑。 后面轰隆的脚步声,不知多少人追来,浑知道逃不了,心一横,抽出自己雁翅刀,就转过身来爆喝“大清国牛录章……” 他话还没完,就见身影闪动,一个耀眼的红斗篷映满了他的眼帘,随之还有锐利闪耀的金属寒光。 “噗哧!”锐器刺透身体的渗人声音,一杆长矛刺透浑的身体,他踉跄摔倒在地,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沬。 身影闪动,又几个红斗篷上来,手中长矛对他狠刺,浑声嘶力竭的嚎叫,在飞洒的血雨中,慢慢身体扭曲不动。 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九日,八旗满洲正蓝旗牛录章京浑被新安军斩杀当场。 浑,满洲正蓝旗人,屡有功,曾败李自成,又攻姜瓖,以功积升巴牙喇纛章京,兼吏部侍郎,授旗固山额真。 但在这里,他被群矛刺成蜂窝,默无声息的死在沭河边的雪地上。 …… 陈泰痛苦的闭上眼睛,排兵布阵的时候,不会想到会是这样吧? 大清兵如此惨败,一个甲喇的精兵打得空荡荡,是谁也无法想象得到的。 早知如此,他就不会南下,但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呢? 山下的余丁包衣炸锅似的抢夺马匹,各自慌忙逃命,一些不多的甲兵未披甲兵逃回来,也加入抢夺的行列,然后他们骑上战马,落荒而逃,对他这个甲喇理也不理。 一些逃跑回来的蒙古骑兵也自顾自的跑了,事先他安排蒙古正白旗骑兵一百,他满洲镶黄旗马甲五十牵制明军右翼,看样子没剩几骑了。 铁蹄轰隆,大量的明军骑兵朝这边赶来,还有一些精骑三三两两追击余者的幸存者。 “主子,快走!”戈什哈护卫焦急的呼喊,唯一剩下的牛录章京也是焦急的劝。 陈泰一叹,默默脱去盔甲,吩咐戈什哈多牵几匹战马,就从山岭西侧奔了下去,他知道前方有军寨,为免可能出现的截兵,他就不走通京大道,而走道逃跑。 他奔下山岭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去,最后看到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满洲镶黄旗的兵马被合围在湖水的侧边,三面密密长矛盾阵,盾阵边上,是连绵爆开的火光与硝烟,那火焰是如此的璀璨,烟雾是如此的白皙,就象一朵盛开怒放的天女花。 “万胜!万胜!万胜!” 战场狼藉,层层叠叠的清军尸体,一直蔓延到结了冰的湖面上,寒风瑟瑟,吹拂不开刺鼻的硝烟味、难闻的血腥味。鲜血若溪流,踏上去滑湿湿的,满地残破的旗号盔甲,残肢碎肉。未死者还在痛苦的哼吟,临死前的马匹在垂死的挣扎。 好一个残酷的血色战场。 就在这个战场上,新安军将士在山呼海啸的欢呼,呼喊着胜利的声音。 是的,他们胜利了,他们打败了不可一世的侵略者,获得了新生。 他们个个叫喊着,跳跃着,连被救护兵抬着,担架上的伤员们,也是露出喜悦的笑容。 他们胜了,他们的血没有白流。 欢呼声中,杨河策马过来,身旁的中军官张出恭激动得全身发抖,他颤声道“相公,我们打赢了!” 杨河满足的叹息“是的,我们打赢了,我们在野地中战胜了丑虏!” 他高举双臂,叫喊道“我们赢了!” 浪潮似的欢呼,激情的军歌响起。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杨河高声和唱“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却是东汉军歌《马踏燕然》,入选新安军的军歌之一。新安军军歌有很多首,什么场合唱什么歌,主要看哪首应景,此时《马踏燕然》当然非常应景。 众人欢呼歌唱,有若沸腾的海洋。 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九日,邳州练总杨河,率新安军三千,与虏陈泰部大战沭河边畔,大破之!贼伏尸被野,被斩首一千二百六十八级,俘获三百三十三人,缴获无算。己方仅重伤阵亡二百多人,受创二百多人。 消息由震惊不已的邳州同知张奎祥于初十日送往邳州城,州城沸扬震动! 十一日,邳州知州苏成性急急将捷报送往淮安城,再不顾野外凶险安危,急急往天月寨而来。 十二日,快马加鞭的捷报送抵淮安城,整个府城震动! 特别随着消息传扬,天月寨一战,斩获的贼虏首级中,竟有甲喇章京、牛录章京级别的人物,整个南直隶震动! …… 老白牛多谢“dik1112、不动如山动如雷震、大鹅花卷、骑猪虎爷、豆浆油条包子粥”各一万打赏。 多谢游龙在天888、最爱赵中举、方知读书迟、铁虎虎、搞么之、菜农伟大1、求道无门、爱尚201311、颍河读者、总兵等书友猛烈打赏,余者书友各类支持等。 情节告一段落,我要休息几天,准备下一段剧情的开始……m. </br> </b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