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一品丫鬟》 第1章 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 “饿了啊?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再学三声狗叫,姑奶奶我就让你吃饭——” 面目可憎的小丫鬟张开双腿,哈哈大笑着,正准备要骑到头上来。 花好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会这样的。 透过小丫鬟两腿间的那个洞,花好看见一个破碗,碗里是一堆说不出颜色的糊状物,旁边还有一块踩得稀烂的黑窝头,一阵阵臭气扑鼻而来。 然而看到这狗都不吃的食物,花好竟然还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这什么情况?多久没吃饭了啊,竟然饿成这样! 整理了一下脑海里那点少得可怜的记忆,花好明白了目前的处境。 大梁国,淮州城,定北侯府。 元身是这府里的四等丫鬟,在管下人饭食的大厨房里干活,而面前这位趾高气扬的小丫鬟,则是厨房管事赵嬷嬷的闺女,名叫玲儿。 侯府深宅大院,难得有娱乐活动,玲儿平常闲着没事,就以欺负元身为乐。 要说大厨房里也不止她一个四等丫鬟,这玲儿为何偏偏就喜欢欺负她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花好的元身,是个傻子。 劈柴烧火,打扫茅厕,还不给饭吃,这样欺负一个傻子,你们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花好心中哀叹,目光转凉—— 实在对不住,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主人,想让她再继续受欺负?呵呵,那可得问问她这双手答应不答应! “看什么看,还不快钻!你还想不想吃了!”见花好不动,玲儿提高了声音。 显然,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左手叉腰,右手伸过来就要拽花好的头发,一边心里暗自嘀咕—— 这傻大妞平常可听话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自己刚才推她那一下,把脑袋撞坏了?怎么可能,她本来就是个傻子啊! 然而她却没想到,欺负了好几年的傻大妞,今天真的让她失望了。 她的手还没伸过去,就忽觉手面一痛,接着整个手臂忽然就麻了,然后不知道怎么便被扣住了腕子,再接着,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径直往前摔去—— 啪! 狗啃泥! “啊……”还没等她叫出声来,一碗腥臭的东西“噗嗤”一下,径直呼在了她脸上。 再然后,她的脖子又被掐住了。 “馊饭你先吃着,至于这胯下之辱,将来啊,我肯定会慢慢讨回来的……”花好凉凉的,带着冷嘲的声音低低传来。 玲儿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这打了她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个傻大妞吗?! 她努力睁眼看向花好的脸,只见原来那歪嘴斜眼的傻样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副姣好的面容,一双眸子闪闪发亮,还带着一抹狠戾。 五月的天气里,玲儿的冷汗湿透了衣衫。 ※※※ 花好这会儿的感觉只有一个字,饿。 扔下玲儿,她循着记忆摸到了厨房。 不得不说,这元身好像真的傻的挺厉害的,花好搜索了一遍记忆,发现她来定北侯府已经三年了,脑海里却只有寥寥几个人名字,所熟悉的也只是干活的这片巴掌大的地方,其他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厨房她还是熟悉的。 半下午的时辰,下人们休息的休息,偷懒的偷懒,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花好摸进厨房,径直往最里面的小灶台走去。 小灶台旁边的柜子里,放着中午王妃赏下来的两道菜,一道素炒时蔬,一道清煮河虾,两道菜都是只动了一点点。 一打开柜子,菜香直往脸上扑,花好吞了口口水,把菜端出来,又去旁边筐子里翻出两个馒头,大喇喇往那一坐,一顿风卷残云。 玲儿她娘赵嬷嬷,当年好像是跟着侯爷的母亲靖王妃,一起嫁进靖王府的,算是颇有些资历,自然也目中无人。王妃隔三差五赏下菜来,赵嬷嬷都是一个人霸占着,别人要是敢动一手指头,那她必须得连本带利的从人家嘴里抠出来。 但是,今天花好却吃了,不仅吃了,还吃的一点都不剩。 吃饱喝足,花好搬了个小凳子,往厨房门口一坐,等着人来。 赵嬷嬷仗着有靖王妃撑腰,在下人们里跋扈惯了,有时候连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们都不看在眼里,闺女一下子吃了亏,她必定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果然不出所料,坐下还没有一刻钟,赵嬷嬷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大厨房。 “好你个小贱蹄子,打了人,还敢来厨房偷东西吃!”赵嬷嬷看到自己私藏的菜被花好吃了个盘干碗净,顿时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花好只是抬抬眼皮,淡定地打量了一下来人。 只见赵嬷嬷打头,身后还跟着三个和她年级相仿的嬷嬷,三个人在府里的地位似乎都比较低,平常巴结着赵嬷嬷,以求在王妃面前混个脸熟。她们平日里没少跟着赵嬷嬷欺负人,这会儿赵嬷嬷要来教训花好,她们自然也不能错过。 “我没偷,菜就摆在柜子里。”花好动也没动,只对她们眨巴眨巴眼睛。 赵嬷嬷气的拔高了声调:“那是我放进去的,谁让你吃了?!” 后面三个嬷嬷也跟着帮腔数落她。 花好皱皱眉头,语气略显委屈,看着那三个嬷嬷:“这不是王妃赏给咱们大厨房的么?我饿了,就吃了……” 这话一出,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了。 菜是王妃赏给大厨房的没错,但每次赵嬷嬷都一个人霸占着,大厨房里的下人们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这会儿被花好直接捅破了,猝然之间,确实是有点尴尬。 “你……”赵嬷嬷语塞了一下,“这菜,这菜是晚上留给大伙儿一块吃的,你全吃了个干净,还不是讨打!” 眼看花好油盐不进,她干脆给扣了个大帽子,但这回,后面三个人没有跟着帮腔。 她们的心里也都憋着一口气,甚至忽然还有点想看看赵嬷嬷在傻大妞这里吃亏的样子,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平常口齿不清的傻大妞,这会儿竟忽然伶俐了起来。 但后面还有让她们更想不到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撕逼大战一触即发 这三个人的名字花好叫不全,但其中有一个李嬷嬷,她的的儿子最近新娶了王妃屋子里的二等丫鬟,因此颇得了些脸面,对待赵嬷嬷似乎也就没有之前那么巴结了。 花好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这个新晋得宠的嬷嬷脸上—— 得,就从你开始下手吧。 “那平常嬷嬷你吃独食的时候,也没有挨打啊!”花好从小板凳上站起来,一脸的无辜。 赵嬷嬷脸有点绿了。 花好继续火上浇油:“平常王妃赏下来,让你和嬷嬷们一起分吃的东西,你也都是藏在这个柜子里啊。” 三个嬷嬷的脸也都跟着绿了。 “还有上元节那回,嬷嬷们置办东西得了王妃心意,王妃赏下来二十两银子,让你跟李嬷嬷一人一半……” 她的话没说完,但已经够了。 新晋的李嬷嬷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二十两!上元节那回竟然有这么多赏银?! 可是赵嬷嬷却一个子儿都没给她,连提都没提过这回事! “你,你胡说!”赵嬷嬷心里吃了一惊,顾不得个人形象,跳起脚来就要来撕花好。 但李嬷嬷却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她:“赵嬷嬷,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你先说清楚!” “没有的事!你们别听这傻大妞胡说,她傻里傻气的,说的话做不得准!” 花好立刻反驳:“谁说的,我已经不傻了。刚才玲儿把我推在石头上,撞了头,我就不傻了。” 说着还指指自己脑袋上的伤口。 这伤口是她穿过来之前玲儿踢的,那时元身的脑袋正好磕在石头上,有可能就因此一命呜呼了。 话一出口,三个嬷嬷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傻大妞,似乎真是有点不一样啊!但是她傻不傻的事,在她们眼里却并不重要,她们更在意那二十两银子! 自打李嬷嬷得了脸面,她们也就跟着沾了光。 李嬷嬷出手大方,有什么好东西就会分给她们点,要是那十两银子真到了李嬷嬷手里,她们两个起码也能一人得一两,如今却被赵嬷嬷独吞了! “你这个小贱蹄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赵嬷嬷挣脱了李嬷嬷,骂骂咧咧往前走。 李嬷嬷回头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伸手,一把扯住了她:“你别动!咱们把这事说明白了再走!” “根本没这回事!” “那你脸红什么!” 气氛很是凝重,撕逼大战一触即发。 花好见状,好整以暇理理衣服,慢悠悠地坐回了板凳上。 看来她猜得没错,三个人其实早就受够了赵嬷嬷,这二十两银子的事,恰好正是个由头。 “好,你既说没这样的事,敢不敢跟我到王妃面前对质?!” 赵嬷嬷瞧瞧三人这阵仗,心里发虚,于是眼珠儿一转,先应了下来:“好啊,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 于是四人就转身往外走,赵嬷嬷忽又转过身来,指着花好最后骂了一句: “你个小蹄子,今儿你打了玲儿的事,我早晚找你讨回来!” 花好“啊呀”一声:“嬷嬷要去王妃那里告我么?那玲儿妹妹也跑不了啊,是她先打我的!” “你,你……”赵嬷嬷气的脸色发白,一口气喘不上来,但不等她回神,两个嬷嬷已架起了她,连拖带拽地出了门。 李嬷嬷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往花好手里塞了样东西:“好丫头,伶俐起来了可真让人高兴,以后有什么事,别忘了跟嬷嬷说啊!” 花好低头一瞧,竟是几个铜板。 这是要收买她的节奏? 花钱买她的消息可以,但这也太抠门了吧? 不过现在拉拢友军是第一要务,就先别计较钱多钱少了,花好的目光在李嬷嬷身上打了个转,也笑了:“多谢嬷嬷,花好以后就靠嬷嬷照顾了。” 李嬷嬷一愣:“花好?这名字真好听。” 元身进府的时候就是傻的,所有人都叫她傻大妞,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而她的真名,却和花好一模一样,不得不说,冥冥之中,这也算天意吧。 “嬷嬷夸奖了。”花好说着,忽然又眉头一皱,“不过,我有一句话想问问嬷嬷,嬷嬷近来,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李嬷嬷心里咯噔一声——这丫头莫不是真有点邪门?连这都知道?! 她的儿子配了王妃房里的二等丫鬟,本来是挺高兴的事,但是成亲一年多了,那丫头的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这当娘的就难免有点着急了。 可是这事,这傻丫头不应该知道啊。 只见花好一笑:“我呀,原来在家的时候,跟一位老大夫学过几天医术,平常的病呢,大概也能看出些来。嬷嬷你面色黄有青气,这多半是肝气郁结所致,平日里有没有胸闷,胁痛等症?月事的时候是不是疼得很,经量也时多时少?” 李嬷嬷惊讶地张大了嘴,她的脸色证明了花好所说的一切完全正确。 花好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嬷嬷,我说的可对呀?” 李嬷嬷连忙道:“对呀,全都对!丫头,你可真是神了!我这可是什么大病?该怎么治啊?” 花好摆摆手:“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病,平日里看开些就成了。回头我有空了写个方子给嬷嬷,嬷嬷抓几副药来吃,保证药到病除!” 李嬷嬷一听,立刻高兴了,连夸了花好几句,这才忙忙地去了。 初战告捷。 花好嘿嘿一笑,去赵嬷嬷私藏的东西里面翻出个桃子洗了,一边啃,一边往自己的小破屋去了。 作为定北侯府里地位最低的四等丫鬟,元身居然拥有自己一间单独的屋子,花好还是觉得挺稀奇的,但随即她就后悔了。 后院角落里的这间小茅草房,简直连府里的茅房都不如,这真是人住的地方? 让她住在这里,她心里其实是拒绝的。 但好在她天性随遇而安,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屋子虽破,却好歹也是个容身之处,能有地方住就已经不错了。 屋子里自然干净不到哪去,好在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扔了扔脏东西,花好便在空荡荡的床板上躺了下来,开始琢磨自己目前的处境。 很明显,穿越了。 然而,别人穿越都是什么嫡女庶女,最不济的也是个大家族的私生女,她可好,一穿过来就是个任人欺负的四等丫鬟,而且还是个傻子。 看看这到处窟窿眼睛的屋顶,再看看蟑螂和老鼠并行的地面,花好有点担心,她的穿越生涯,应该会过的十分艰难。 好在自己还有一技在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丫鬟升职记 前世她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打架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孤儿院的孩子们打起架来手辣心黑,花好却能在他们之中平安长大,手底下的功夫可想而知,对付玲儿那种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一个过肩摔就搞定了。 孤儿院的院长换过好几个,最后一个是个老中医,因为花好看起来聪明又乖巧,便整日带着她出诊,她心思灵活,耳濡目染之下,自己就入了门,院长一高兴,就收她做了入室弟子,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毕业之后,她干脆就继承了衣钵,自己开了医馆,医术不说出神入化吧,但也算是非常精湛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活十分潇洒,但谁知道还没潇洒多久,一场车祸,就把她送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刚才她检索记忆,发现这侯府的主人定北侯同志竟然是个坐着轮椅的残疾人,他有多年腿疾,又早早被分封到淮州建府,难不成在皇帝眼前不得宠? 跟着这位定北侯,似乎没多大前途啊。 不过,一想到定北侯,花好的心里就掠过一丝异样的温柔,仔细一琢磨才发现,原来元身当初被卖到过青楼,差点死在那里,是王爷遇见救了下来,把她收进了府里。 元身从此便觉得定北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他打心眼里崇敬和尊重。 这位定北侯姓甚名谁不知道,只知道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成亲,娶的是京城一五品文官的女儿,元身的印象中,王妃一直把持着侯府的一切,这个侯夫人性子软弱,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太大关系,她一个快要连饭都吃不上的四等丫鬟,操心主子的事纯属闲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解决即将进行下一波攻击的赵嬷嬷母女。 花好知道,即便是大宅里面有脸面的嬷嬷,平日也不是太看得起大夫的,何况还是有点说不出口的病症。所以她刚才就出口替李嬷嬷稍微诊断了两句,果然一举俘获了李嬷嬷的心。 花好若能真治这个的病,李嬷嬷自然是把她当个宝一样看,以后倘若遇到什么事,她必然也是要帮花好的,这一下,对付赵嬷嬷母女的时候就有胜算多了。 老实讲,作为一个新时代女性,花好姑娘的征途不在星辰大海,最起码也得在朝堂江湖,这后宅大院里鸡毛蒜皮的人,她还真懒得对付。 但谁让她这会儿就是个小小的丫鬟呢?还是老老实实从丫鬟开始做起吧。 说到丫鬟的身份,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当初进侯府的时候签的不是死契,以后若有银子,还是可以赎身的。 坏消息是,只有一等丫鬟才能得到赎身的脸面,而且虽然每个月都有月银,但那说白了算是主子的赏赐,是不能拿来赎身的,要想赎身,还得另外想办法赚钱。 所以最后的结论是,要想走得出去,还必须得在这侯府里上演一出“丫鬟升职记”。 然而这侯府其实却不是很太平,王妃把持着中馈,侯夫人形同虚设,而且成亲几年未有所出,渐渐的有些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花好想要脸面,最好的办法就是讨好王妃,但赵嬷嬷却是王妃的手下。她是斗倒赵嬷嬷等王妃嫡系再上位呢,还是转投侯夫人阵营,扶持侯夫人夺权? 这是个问题。 赵嬷嬷今天肯定是不会来找她麻烦了,那二十两银子的事就已经够她喝一壶的,但是今天的事肯定没完,这个问题,她还是早点想清楚的好。 不多时困意袭来,花好就打算眯一会儿,天快黑的时候再起来去厨房干活,谁知道这一觉竟就睡到了掌灯时分。 急急忙忙赶到大厨房,却见里面竟空无一人。 人都哪去了? 花好正迷茫,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花好,想什么呢?”来人一身水蓝长裙,衬得肤色白如凝脂,双眉如黛,明眸流波,端的是十分好看。 花好一怔。 元身的脑容量实在有点小,这姑娘花好叫不上名字,只知道她是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 “今儿个是侯爷寿诞,她们都去王妃那边的厨房里帮忙了。”那姑娘说着,一面走进来径直拉了她的手,“对了,你许是不认得我吧?我是夫人房里的,叫月雯。” 花好心里有了谱,脸上立刻堆了笑:“月雯姐姐,既是侯爷寿诞,那必定忙得很,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月雯微微一笑:“我是来找你的啊。” “啊?” “前边人手不够,我来找你帮忙,快随我来吧。”说着就拉着花好往外走。 花好有点发懵,但还是跟着月雯走了,要想出头,光待在这给下人做饭的大厨房是不行的,难得今天天时地利,正赶上侯爷的寿诞,她不去夫人和王妃那里探一探,更待何时? 两人没去前院,先去了夫人院里月雯自己的房间,月雯从衣柜里翻出一套七八成新的衣衫来:“你穿上,随我到筵席上去。” 见花好怔愣,月雯笑了笑,推她去换:“你不知道么,咱们侯爷的寿诞在五月廿三,每年五六七月,皇上都要来淮州的行宫避暑,随行的还有许多王孙贵族的公子,咱们侯爷性子好,朋友多,因此每年的寿诞都会热闹一番。” 花好点点头,听话转进了屏风内,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侯爷的寿诞,怕也不是她这样的四等丫鬟能去的场合吧? 月雯接着道:“咱们府里有脸面的丫鬟本来就不多,要不是你今天忽而给了我个惊喜,不然我这会儿都不知该上哪去抓人去!” 是夸她长得好看嘛? 花好换好衣服出来,又被月雯按在镜子前梳妆,这一照镜子,她顿时愣住。只见镜中人皓齿明眸,眉黛飞扬,脸上虽然素净,却掩藏不住神采奕奕,一眼看上去,就好像会发光一样。 艾玛,这也太好看了吧?! “你瞧瞧,好一个美人胚子,幸亏这傻病好了,不然岂不糟蹋了?”月雯说着,顺手给花好上了一个淡淡的妆。 花好心里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姐姐怎么知道我这是病呢?” 月雯颇为怜惜地瞧了她一眼:“你当初不是侯爷从春风楼带回来的么?那时你还是一身细皮嫩肉的,倘若是从小被卖进春风楼,哪能如此?好人家的女儿,哪能卖进那种地方呢,必然是病了,这才……” 花好检索记忆,还真寻到了父母亲的痕迹,后来家里似乎是遭了难,父母亲双双亡故,再后来的事,就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后怕,还好元身当时是个傻的,嘴歪眼斜看不出什么,不然这样的美貌入了青楼,恐怕早就清白不保了吧? 这边里,月雯望着镜中的美人,笑的则有些意味深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姑娘身上真香啊 她平日虽然不常去大厨房走动,但是府里有这么个傻丫头的事,却是早早就知道的。按理说,就是再不济,侯府这种高门大户的地方,也不可能收留一个傻子当丫鬟,但是侯爷却偏偏把她带了回来,安置在了府里。 侯夫人不太得宠,因此侯爷的一举一动她都颇为在意,今儿个听说了赵嬷嬷母女的事,得知花好不傻了,立刻就让月雯过去领她来。能让侯爷亲自领回来安置在府里,这个丫头必是有什么特殊之处,让她上筵席去涨涨脸面,侯爷或许会因此欢喜了,多到她房里来坐坐也说不定。 画好了妆,月雯对镜一叹:“真真是我见犹怜啊!” 花好被说的不好意思,莞尔一笑:“好了姐姐,咱们快去干活吧,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 月雯安排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端酒上桌,然后每人一个,守在那些贵公子的身后,看杯里的酒没了就给满上就行。 花好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外面回廊上灯光不太亮,她看不清前面的人都有谁,等走进大堂之后才发现,前面隔了三个人的那位,正是今天下午被她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的玲儿。 照月雯的说法,这种筵席不是谁想来谁就能来的,玲儿能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靠了她娘赵嬷嬷的脸面。由此推断,看来今天下午的那件事,最后应该是没闹到王妃那里,赵嬷嬷和其他三个人,多半是私了了。 然而厅堂通明的灯火下,玲儿脸上的红肿十分明显,尽管她扑了厚厚的粉,还画了一个妖妖娆娆的妆。 菜肴已经都上来了,她们站定之后,贵公子们便纷纷从前堂移步到了这里。 丝竹清唱,歌舞开场。 花好打量了一下自己前面的这位贵公子,只见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正襟危坐,反而端着酒杯,斜斜倚在那里,颇有些慵懒的气度。 他头戴翡翠冠,玉簪绾发,身上一袭竹青色长袍,花好在后面,看不到他的长相究竟如何,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好似珠玉照人。 花好一怔,忍不住感叹,这才是美人胚子啊!一个男人,居然能这么好看! 趁着倒完酒的间隙,花好又悄悄抬眼,看了看今日的寿星,定北侯。 侯爷坐在最上首的轮椅里,头戴白玉宝冠,身穿玄色纱袍,雅致而从容。只这么一瞥,花好不由啧啧,侯爷果然还是侯爷啊,就算是个残疾,但也剑眉星目,气度雍容。 当然了,大堂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看的,比如玲儿面前的那个公子,就十分辣眼睛。 身上的衣服是大红配大绿,头冠之上硕大的宝石几乎压断了脖子,金戒指玉扳指把五根手指占满,笑的时候还故意扬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暴发户一样。 最恶劣的是,玲儿上前给他倒酒,他看玲儿的手白白净净,还故意捏了一把。 花好看的一阵恶心,忽闻耳边一声轻响,忙转过头来,便见自己这边竹青公子手里的酒杯空了,他的人也向后倚了倚,侧脸过来,双眉一挑: “姑娘,倒酒。” 那声音清淳凛冽,如陈年佳酿,再加上嘴角懒懒散散的笑,花好的心,忽然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撩了一下似的。 他目光灼灼,花好被看得不自在,连忙低下头去,上前倒酒。 谁知这人却又忽然凑近了她的耳边,轻呼一口气,笑声低沉而深浓: “姑娘身上真香啊。” 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是个登徒子! 花好在心里撇撇嘴,打算赶紧倒完酒就退到后面去,然而还未动作,便听“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 丝竹声顿停,所有人都转头向声音发处看去。 花好也瞧过去,不禁一怔,只见玲儿面露惊恐之色,站在那里微微发着抖,脚下是一只已经摔碎了的酒壶,。 归她伺候的那个暴发户正大力挥着手,像在驱赶蝇虫一般:“我呸!怎么这么丑,吓死本公子了!走走走走赶紧走,不想看见你!” 花好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想来是这位暴发户酒杯里没酒了,玲儿上前去倒酒,他本来就在吃玲儿的豆腐,拉拉小手,自然也得看看脸,谁知道这一看,却瞧见一副鬼一样的妆容。 暴发户吓着了,使劲推了她一把,然后玲儿手一滑,就把酒壶打翻在地了。 玲儿哪里见过这架势,连忙跪倒在地:“公,公子,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公子原谅……” 暴发户还在为自己所受的惊吓义愤填膺:“你长成这样,还敢往本公子身边凑,还叫不是有意?这定北侯府里,就没有一个能看的丫鬟了吗?!这样的丫头也能进来伺候!” 一边说,一边伸腿踹了玲儿一脚,玲儿顿时滚了老远,爬起来又跪伏在地。 厅堂里忽然安静了,不多时,听得上首侯爷轻声一咳,曼声道:“下人无状,让施公子受惊了。还不退下?” 玲儿连忙磕了个头起身,飞也似地退走了。 “迎兴兄,咱们这是来给侯爷祝寿,又不是去别的地方,怎么还挑好看不好看啊……”周围一声低低的哄笑。 那暴发户施迎兴冷笑道:“祝寿怎么了?别管什么席,伺候本公子的丫鬟都得好看才行!要不然这酒怎么喝得下去?!” 花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时,身前那位登徒子忽然笑道:“施公子此言有理,不知道这满堂的丫鬟,施公子看上了哪一个呢?” 施迎兴顿时来了兴致,目光在堂上扫过,片刻后抬起手来,不偏不倚,堪堪正指在花好身上: “我就要她!” 满堂的目光顿时都盯在了花好身上。 老实说,前世今生,花好还真没被这样齐刷刷地看过,何况还都是男人。 那些目光里,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暧昧,还有低低的私语声。 “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啊!” “落到施迎兴手里,可惜了!” 花好迅速在心里权衡利弊。 侯爷就算再不受宠,也是堂堂定北侯,大梁皇帝的亲皇孙,敢这么不把定北侯放在眼里,仗着酒劲大闹寿宴,施迎兴背后的势力,肯定也不一般,而且看他这幅样子,干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若是过去,定然难逃虎口。 可是身份悬殊,她又做不了主,定定神,花好抬头,寄希望于上首的定北侯,谁料定北侯却微微点了点头,那意思就是示意花好可以过去。 这什么侯爷啊! 人家大闹寿宴挑三拣四,他却连点脾气都没有! 好呀,主子没有脾气,那可就别怪她这个丫鬟有脾气了! 在那施迎兴丑陋的脸上上下扫了两圈,花好心里有了主意,谁料还没开口,身前那位懒懒散散坐着的登徒子却出声了: “侯爷这府上,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他是不是脑子有坑? 施迎兴一听这话立刻炸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姓聂的,你什么意思?!” 竹青衣袍的聂公子慵然一笑:“没什么意思啊,我在说刚才那个丫鬟,施公子何必这么急着对号入座呢?” 噗。 花好心底暗笑。 看不出来,这聂公子看上去好不正经的,嘴炮却厉害得很。 施迎兴气的脸色涨红:“你少仗着自己姓聂,就在这逞英雄!这是大梁国,不是你们浮云城,你做这幅样子给谁看!” 聂公子一摊手:“你不也仗着亲姐姐是太子侧妃,才进了侯爷的寿宴么?我的样子……多少也比你强吧?” 说着,伸手比了比施迎兴暴发户的装束打扮,又惹得一干贵公子们低声嘲笑。 “你——”眼看说不过他,施迎兴撸起袖子做打架状,拳头舞得老高,人却并没有冲过来。 花好心里一乐。 不知道眼前这个姓聂的登徒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这施迎兴连侯爷都敢欺负,却好像对他颇有些忌惮。 最终这场架还是没打起来。 施迎兴占不到便宜,自然要在别处把这口气讨回来,于是一扭头转向定北侯,大声道:“侯爷,这丫鬟我今天带回去了,你开个价吧!” 这话一出,满堂顿时嘘声一片。 花好立刻在心里唾骂了一声:你以为这是在青楼里问老鸨子买窑姐儿呢?还开个价吧,开你爷爷的大舌头! “哟,施公子还真看上这丫头了啊?” “不错,确实挺标致的,价钱肯定也不便宜吧?” 众人低声打趣,目光不断在花好身上飘来荡去。 花好很生气。 然而再生气,她也不能轻举妄动。 她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倘若一下子闹起来,那就是僭越了主人,若是被嫌弃了,下场反而会更糟糕。 这事,还得先找定北侯做主才是。 花好抬眼瞥了瞥,只见定北侯端坐在上首,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那神情,仿佛他并不是在寿宴之上,而是远在天边,眼前的一切,根本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花好心里又有点打鼓了。 施迎兴胆敢在寿宴上强买丫鬟,这是赤果果地打脸啊,随便一个有血性的,哪怕是个残疾,也不能够答应吧? 但是定北侯同志此刻一身云淡风轻,好像并没有着恼的样子,他该不会真想把她卖了吧? 花好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她抬眸望去,恰好和定北侯的目光相遇,只见他的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却不料一旁的聂公子忽然又插了一句: “开价?施公子眼光当真不错,不知道这丫头,施公子准备出多少银子?” 施迎兴怒目而视:“我出多少,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了,因为……”聂公子挑眉一笑,目光将花好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我恰好也看上这个丫头了,想和施公子你叫叫价。” “你——你有病吧你!” 聂公子拂了拂衣袖:“如君所见,在下康健得很,施公子不回答,莫不是不敢和我叫价吧?” “哼,本公子有的是钱,你出多少,本公子都跟!” “好啊,那就开始吧!”聂公子嘴角微扬,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头,拉长了声音,“我出的价钱是——” 一千两?一万两? 哎呀,谁能想到,堂堂浮云城聂家公子和太子侧妃的弟弟,竟然为了一个小小丫鬟争起来了,还互相叫价? 老实说,来淮州避暑其实挺无聊的,寿宴上忽然出了这样的热闹,堂中的贵公子们立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竖起耳朵,伸长了脖子。 聂卿的目光再次落在花好脸上,笑意更浓:“姑娘如此漂亮,价格低了简直有辱芳颜,所以我出……一两银子!” 噗! 不知道是谁喝着酒,登时喷了出来。 摩拳擦掌准备全力以赴的施迎兴懵了。 被当做商品一样叫价的花好,脸一下子黑了。 这个聂公子,他是不是脑子有坑? 大堂之中一阵诡异的安静。 “姓聂的,你耍我?!”施迎兴用力一拍桌子。 聂公子好整以暇:“我这是给施公子加价的余地啊。” 大梁近年来粮钱富足,百姓们将儿女卖入高门大户做下人的渐渐少了,因此丫鬟的价格也愈发高了,侯府这种地方又和普通人家不可同日而语,何况花好还长得特别漂亮,起码也得值五十两银子,一两银子算怎么回事? 这明摆着是在打施迎兴的脸。 但是他的话已经放出去了,此刻不管叫还是不叫价,都下不来台。 花好虽然生气,但此刻的形势显然是对她有利的,于是也就干脆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看这两个神经病能撕到什么程度。 “你……”施迎兴抖着袖子咬牙切齿。 聂公子笑的欠揍:“哎?施公子难道不打算加价了?那这丫头,我一两银子可带回去了啊。” “谁,谁说我不加?!我加!我出……一百两!” 众人皆嘘了口气。 这丫头就算貌若天仙,也到不了一百两啊!施迎兴这莫不是气疯了? 聂公子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施迎兴,薄唇轻启:“我出一百零一两。” “你,你——”施迎兴抬手指向聂公子。 “哎?别着急嘛,你也没规定不能一两一两的加是不是,大不了你出个一百零二两呗。” 这时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这聂公子就是来捣乱的了,与其说是在争花好,不如说他就是看不惯施迎兴,故意给他难堪。 施迎兴干脆以退为进,不再理他,转过头去,咬牙向定北侯道:“侯爷,这丫头我今天要定了,我出二百两,您把卖身契拿来吧!” 施迎兴估计是真的疯了。 二百两早已超出了普通丫鬟身价的三四倍,别说买,就算给花好赎身都够了。 然而侯府的丫鬟,岂是他想带走就带走的? 况且这会儿要是真答应了他,那不等于也打了那聂公子的脸? 这种事,正常人都不会答应的吧?可是定北侯刚才一直也没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花好表示很头疼。 此时此刻,决定权等于又回到了定北侯的手里。 他到底,会不会卖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你的套路我有点摸不透 众人皆望向上首。 只见定北侯柔和的目光从堂中众人面上扫过,经过花好的时候,似乎微微露出一丝复杂的意味,转瞬即逝。 然后,他慢悠悠开口:“我待下人一向宽和,花好虽是丫鬟,但签的并不是死契,若真要离开我侯府,去哪里,还是让她自己选择吧。” 众人都怔住。 从来下人都是主人的附属,是可以随便买卖的,还没听说过,这种事还要征求丫鬟自己的意见的。 难道这丫鬟真的非比寻常?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又齐刷刷地盯在了花好身上。 花好心里略有些复杂。 他真的就这么把决定权交给她自己了? 那可得替祖宗八辈都谢谢他了,因为她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即走出两步,来到大堂中央,花好先向定北侯福了个万福,又装模作样地向聂公子和施迎兴行了个礼。 “二位公子能看得上奴婢,实在是奴婢的荣幸,但是,奴婢不能跟二位中的任何一个人走。” 聂公子先笑了起来:“哦?为何?” “公子不过是为了讨口气,这会儿何必又来问奴婢为何呢?” 她早已看出来,他的心思其实不在她的身上。 刚才之所以那么针对施迎兴,多半是为了给定北侯解围的,虽然他言语有点浪荡,但好歹也算是帮了她的忙,所以她也就跟他客气客气,装装样子。 话音落后,聂公子笑着道了声“有趣”,果然没再提买走她的事。 这下施迎兴就不乐意了,两步窜到她面前,伸手就来拉她:“那为何也不能跟本公子走?本公子既然看上了你,难道还会亏待你不成?!”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一副“呵呵”的表情。 谁不知道,他施迎兴,仗着自己姐姐嫁给了太子,在京城里到处强抢良家民女?小妾通房一大堆,家里十来个,私宅还养着七八个,这会儿又想把外院盖到淮州来啊? 他家夫人还是个母老虎,平日没少找这些姨娘小妾的麻烦,光今年就已经打死三个了。要真买了这丫头回去,是养在淮州,还是带回京城呢? 养在淮州,等于守活寡,一年见不到几次面,这么漂亮,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拐跑了。 带回京城,主母看见这么个美人胚子,那还不得妒火中烧,先弄死再说? 这叫不会亏待? 花好也察觉了众人的“呵呵”,暗暗能猜到是为了什么,巧的是,她早已想好了对付施迎兴的办法,就等着他问出这句话了。 施迎兴伸手来拉她,她也早有准备,当即就退到了三步之外,然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忽然提高了声音: “奴婢不能跟公子走,那是因为公子你——有病!” “你说什么?!”施迎兴瞪大了眼睛。 “我说,公子你有病。”花好大大方方挺直了脊背,慢悠悠道,“公子你……有隐疾。” “胡说八道!”施迎兴喊着,上来就要撕她,聂公子一个闪身挡在中间。 “哎?施公子要是没病,让她说说又何妨?” 施迎兴抓不到花好,急的直跳脚,她的声音还在连续不断地传来:“公子你脸色发白,脑袋上虫蚀样脱发,口唇红肿有渗出物,全身多处斑疹丘疹,这些,都是得病的表现。” 施迎兴的脸色更白了。 花好说一个地方,他就恨不得去捂住那里不让人看,怎奈她说的都是实话,大堂之中人人看的清清楚楚。 他确实有脱发,口唇红肿,手脸和脖颈处有生疹子。 只是这样就能看出他得病了?这也太他妈神了吧? 恼羞起来,施迎兴忍不住嘶声喊道:“你放屁!本公子没有病!你这小贱蹄子,满口胡话!” 花好一笑:“有没有病,公子比我更清楚,这会儿话音儿都变了,是不是说明其实公子心中有虚呢?” 一提“隐疾”两个字,堂中众人脸上的表情一个个都十分好看。 但说到临床症状,这些人却都又听不懂了,便有人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病?” 花好嘿嘿冷笑:“什么病?梅毒,二期。” “梅毒?” “那是什么病?” 梅毒是什么,在座的众人都不大清楚,看着他们一双双求知的眼睛,花好干脆大发慈悲再给他们解释解释一番:“梅毒就是……咱们俗称的杨梅疮!” “噫——” 话音一落,顿时满座嘘声,众人看向施迎兴的目光也顿时充满了嫌弃,本来坐在他两侧的贵公子也悄悄挪了开去,生怕沾染上了。 杨梅疮,那可是脏病啊! 这施迎兴是去了多么不干净的地方,才染上这样的病?! 众人鄙视的目光中,施迎兴脸无血色,浑身发抖,嘴唇努力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恨恨地盯着花好,恨不得立刻把她扒皮抽筋。 得,这回梁子结大了。花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 然而保命要紧,若不是他施迎兴步步紧逼,她也不至于当众撕破脸皮。 这回丢人丢大了,施迎兴怕是很长时间都不会出门,她的安全暂时不用担心,不过就算他要找麻烦,她也不怕,梅毒在古代是不治的绝症,这施迎兴想要活命,以后多半还是会求到她的头上来。 “施公子脸色不好,可需要先行回府休息?”不知过了多久,定北侯温润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大堂里的寂静。 这么尴尬的情况下,这话无异于是个大台阶,施迎兴顿时闷哼一声,甩甩衣袖,带着下人快步离开了筵席。 花好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不多时,大堂中笙歌又起,酒宴继续。 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太过扎眼,花好就跟定北侯行了个礼,想要退下,谁知一旁的聂公子忽然又凑了过来:“姑娘走之前,就没有什么话与我说么?” 花好眉心一皱。 他该不会是想要她道谢吧?不过,刚才他也算是帮了大忙,谢谢也无妨。 正要开口,那人却忽又笑了笑:“虽然是救命之恩,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姑娘就不必道谢了。” 说着坐回了原位,继续懒懒地端起了酒杯。 花好:“……” 公子,你的套路我有点摸不透。 她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转头去和其他人谈笑风生了,满堂的贵公子们也再没有注意她的。 花好心里明白,她在这些人眼里,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下人而已,热闹看过了就算了,没人会真的放在心上。 正好她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这样挺好。 退出了筵席,和月雯打了个招呼,花好就往自己住的小破屋走去,谁料还未走到后院,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你给我站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你应该谢我点什么才对 四下隐隐起了风,回廊上的灯笼随着晚风飘来荡去,斑驳的光影里,来人的样子看不真切,但声音花好却是认得。 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施迎兴羞辱之后,从筵席上退下去的玲儿。 回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叫她站住,想干什么? 不过,花好自然并不会真的站住,因为玲儿话音响起的时候,她同时听到了迅疾的风声。 上辈子那么多架可不是白打的,花好立刻往旁边一闪身,接着出手如刀,直劈玲儿的手腕。 紧接着,便听得“哎呀”一声惨叫,玲儿手中失力,东西登时掉落在地。 花好低头一瞥,竟是两尺长的一根粗木棍! 这根棍子要是砸在脑袋上,那她说不定就又变回那个口歪眼斜的傻大妞了! “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我看你是疯了,下午摔的那下还不够疼,是不是?!”花好怒极,抬脚就朝玲儿身上踩了上去。 玲儿吃痛,“哎哟哎哟”惨叫了两声,开口骂起来。 “死贱人,臭贱人,臭不要脸的,在侯爷的寿宴上也能勾引男人!” 花好被气乐了:“等等,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莫不是在气那姓施的看不上你,反而看上了我?” 玲儿脸色一白,证明花好说的果然没错。 “哎呀小丫头,你真是太搞笑了。”花好干脆蹲下身,伸手拍了拍玲儿的脸蛋,“感情你是看上了那姓施的,想跟他走,是不是?可惜人家看不上你呀!你要是想勾搭他,下次打扮的清淡点,你也瞧见了,他可不喜欢你这种浓妆艳抹的样子。” 玲儿愤恨地盯着花好,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因为今晚寿宴上的事情已经证明了一切,花好的这种云淡风轻的妆容,显然更入那些贵公子们的眼。 更何况,玲儿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花好不傻了之后,这一番眉眼,确实是比自己美了不少的。 ——这该死的贱丫头! 她在心里骂着,却听见花好接着又道: “不过,咱们同府一场,有些话我还是劝劝你,施迎兴那种人,还是离的远远的好。浑身上下都是脏病,你要是跟了他,保证你不出一年,就满身溃烂而死。” “你……你胡说!” 她从筵席上退下来,隐约听到花好入了施迎兴的眼,因此愤愤难平,后面关于施迎兴得病的事,她还真的不知道。 下午那个过肩摔,她心里只以为是傻大妞力气大,心里很是不服,这会儿手里的棍子又被花好轻易夺下,这才信了花好手上是真的有功夫的。 此刻此刻被花好踩在脚底,玲儿心里已经有点害怕起来了,再听她这么一说,嘴上虽然不愿相信,但心里还是有点信了,因此说话也有点发虚。 “嘴上不信,身体却还挺诚实的。哆哆嗦嗦,很明显你还是相信了。”花好凑近了玲儿的脸,“我大发慈悲把这件事告诉你,照理说,你应该谢我点什么才对。” 玲儿心里一沉——这个贱人,该不会是想讹诈什么吧? 但花好随即话锋一转:“但是呢,我能恢复神智,说起来还跟你有关,所以嘛,咱俩就算两清了。” 听到“两清”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玲儿心里顿时一松。 花好盯住她的眼睛:“两清的意思,你明白不明白?就是你不找我麻烦,以后我也不找你们母女的麻烦,要是再跟我叽叽歪歪,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罢,又在玲儿身上狠狠碾了一脚,这才转身离开了。 这一脚,是替死去的原主踩的,她受了赵嬷嬷母女这么多欺负,本就应该讨回来。 至于那些话,只不过是威胁玲儿用的,她不会真的傻到以为她们母女会就此放过她,而她,要想在这侯府里站稳脚跟,那是必须得把这母女俩踩在脚下的。 玲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花好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语。 过了好久,她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她横行侯府好几年,竟然接连在这傻大妞手里栽了跟头,而且还变得这么怂,面对她的时候,竟然设么都不敢说? 思来想去,玲儿得出结论,一定是这傻大妞突然不傻了,她太过震惊,因此才失了手,下一回,她肯定得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想明白了,玲儿狠狠地一跺脚,将花好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 “你个臭****,给我等着!别以为在筵席上得了脸面,这侯府你就能横行了!我这就叫我娘去王妃那里告你!看王妃怎么收拾你!” 玲儿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说完这话,立马就跑去跟她娘赵嬷嬷去告状了,赵嬷嬷也不含糊,听了花好如何欺负她的话,气的转头就钻进了靖王妃的屋子里。 这些年靖王妃的身体都不大好,今日虽然是侯爷的寿诞,她却并没有到筵席上去,内院里也没单开小席,只是稍微吃了些酒。 赵嬷嬷进来的时候,靖王妃正吃了茶准备歇下,听罢赵嬷嬷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控诉,“啪”的一声,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给我把她拿来!” 赵嬷嬷听了这话,心里一乐,转头就想冲出去,一旁得了消息的李嬷嬷连忙凑上来,带了下午身边的那两个嬷嬷,一同往花好的破屋走去。 李嬷嬷最近新得了脸面,和赵嬷嬷早已不对付,何况今天又出了银子的事,虽然银子赵嬷嬷私下里还给了她,没闹到靖王妃那去,但两人也已经算是正式撕破脸了,因此一听出了事,李嬷嬷立刻就决定要帮花好一把。 ——那丫头长得好看,如今也伶俐了,今后定然大有造化,她这会儿帮了她,今后说不定有一天能用得到。倒是赵嬷嬷母女,翻脸不认人的东西,不能太给她们脸了。 何况,她还等着花好那丫头给她治病呢。 李嬷嬷心里想得明白,赵嬷嬷也清楚她的意思,但却又不好回绝,只好跟她们一道,到了花好的破屋里。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进了屋,却见花好并没有睡下,反而在床上大大咧咧坐着,看到几个人,歪嘴一笑,起身:“走吧。” 李嬷嬷心中暗暗一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自行掌嘴二十 这丫头可不是一般的聪明,看这样子,她根本没打算睡,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一样。 “好丫头,王妃叫你过去一趟,问些话,跟嬷嬷走吧。”李嬷嬷率先拉住了花好的手,不给赵嬷嬷欺负她的机会。 赵嬷嬷眼里几乎喷出了火,心中暗暗冷笑——护得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今晚到了王妃那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花好又何尝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呢? 这一战迟早要来,只是没想到赵嬷嬷母女动作还挺快,老实说,她并没有多少胜算,因为这偌大的侯府里,她一个可以依仗的人都没有。 但见到李嬷嬷三人进来的时候,她心里顿时就有了底,哪怕是利益交换呢,李嬷嬷肯来,那就是打算护住她了,今天晚上,她起码有了三分胜算。 “那咱们就走吧。”花好笑着,挽了李嬷嬷的手,一起出了门。 外头风更大了,吹在人身上森凉森凉的,似乎很快就要下雨。 不多时,几人来到了王妃的院子里,谁料本来寂静有序的院子,这会儿忽然忙乱起来,丫鬟婆子们到处跑,赵嬷嬷一惊,连忙抓住人去问:“出了什么事!” 天上忽然打了个闪,映得众人脸色皆是煞白,只听那人尖声道:“王妃昏过去了!快去禀告侯爷!” 说罢忙忙地跑了。 赵嬷嬷怔在原地,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其他几人脸上的神情都明显一松。 花好心里有点嘀咕。 叫她来,不就是为了惩罚她么,怎么人还没到,大。boss就先倒了?这是什么套路?简直太不把她当回事了吧? 在院子里站着的这会儿功夫,天上又接连打了几个闪,雷声滚滚而来,不多时,大雨哗哗下了起来。 众人见状,连忙往回廊上跑去。 回廊上乌压压地挤了一堆人,花好也挤在其中,没多久,只见几个人打着伞,拥着一席黑衣的定北侯匆匆从外走了进来。 定北侯坐轮椅有好些年了,因此院子里的路都被改的十分适合轮椅行走,众人目送定北侯进了屋,透过帘子,隐约看见他似乎是查看了一下靖王妃,然后回头问了一句:“去请大夫了没有?” 靖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忙道:“王妃一昏倒,立刻就去请大夫了!” 众人在帘外听了这话,都不由转头看了看此刻越下越大的雨势——这么大的雨,大夫要赶来,也得好大一会儿时辰吧? 紧接着,定北侯又被人推了出来,平日那一向温和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郁。 “方才这里有人吵闹?” 众人齐刷刷地跪下,赵嬷嬷率先举报:“是她!都是花好这个丫头,惹得王妃生气!” 定北侯的目光飘到了花好身上,花好抬头与他对视,回廊下昏暗的光影里,她总觉得他淡淡的目光里,似乎有什么复杂不明的意味。 定北侯待下人一向宽和,何况又是元身的救命恩人,刚才在筵席上的事,花好也处理的不错,这会儿这么看她,难不成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花好想到这里,不由有些讪讪,她是跟赵嬷嬷母女闹起来了没错,但靖王妃昏倒的时候她还没来,这事,好像赖不到她身上吧? 正要解释,靖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接了话头:“方才王妃就要睡下了,赵嬷嬷来告状,说是花好打了玲儿,王妃便气的摔了茶杯,然后赵嬷嬷又说起今晚筵席上的事,王妃一生气,就昏了过去……” 听了这话,赵嬷嬷心里顿时一乐——这臭丫头,别以为在筵席上出了风头就可以得意了,王妃平日最看不惯这些爱出风头的下人,不罚你才怪!这会儿竟然把王妃给气晕过去了,你个小贱蹄子,等死吧! 花好又何尝不知道她这些心思?想了想,微微侧头,跟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李嬷嬷也是个聪明的,立刻就明白了花好的意思,于是忙大声道:“回侯爷的话,是玲儿欺负花好在先,下午那会儿,玲儿还把花好打的头破血流的!何况王妃身体不好,大晚上的,赵嬷嬷拿这事来让她操心,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花好因为被玲儿打,磕破了头,反而治好了傻病这件事,早已传遍了整个侯府,在上筵席之前,定北侯也已经知道了。 两边各执一词,孰是孰非还真不好说,众人于是都竖着耳朵,等着定北侯下结论。 然而定北侯却半晌没有出声,他的目光定在花好身上,看似空灵又有点晦暗,让人心里发虚。 花好急速思索着对策。 听那大丫鬟的话,靖王妃昏过去,还真是和她有点关系,即便她是冤枉的,但众口铄金,倘若一直被指责,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此时此刻,唯有将功补过说不定还能闯过这一关。 于是她挺直了身板,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朗声道:“这会儿雨下的大,大夫不知何时才能到,但王妃的病情拖不得,奴婢小时候曾跟名医学过几年医术,请侯爷准许奴婢替王妃诊治!” 定北侯眼里立时闪过一丝神采。 但花好话音刚落,那边赵嬷嬷就嘲讽了起来:“臭丫头满嘴瞎话,你过去是个大傻子,哪里学的医术?你要是会医术,那咱们这院子里的人可不个个都是神医了?!” 说完还呵呵冷笑了两声,极尽嘲讽之能。 但谁知她的话音刚落下,院门处忽然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放肆。” 众人齐刷刷朝那边看去,只见几个丫鬟擎着伞,簇拥着一个美貌妇人走了进来。 花好一瞧,这美貌妇人她没什么印象,但旁边那个正是月雯,于是想也不用想,来的这位,必定是侯夫人无疑了。 众人齐齐行礼,在廊下让出位置来,侯夫人走了进来,朝赵嬷嬷瞧了一眼,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随即别过头去。 花好抬眼瞧去,只见那不喜的神情只在她脸上稍稍闪过,随即便恢复了方才那温温柔柔的样子。花好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侯爷和侯夫人还真是一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压根对世上事情不闻不问呢? 侯夫人别过眼去,只听月雯替她开口训斥赵嬷嬷:“侯爷还没说话,何时轮到你搭腔了?赵嬷嬷年纪大了,愈发放肆,待会儿下去自行掌嘴二十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赵嬷嬷惊的脸色煞白。 侯夫人一向软弱好欺,仗着王妃的势力,她们平日是都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的,这会儿,她怎的忽然变了性子了? 赵嬷嬷心中震惊,忍不住又朝花好狠狠瞪了一眼。 自从下午这臭丫头不傻了,好像整个侯府都变天了似的,这个丫头,怎么这么邪门?! 大雨还有越下越大的意思,侯夫人叹了口气,转向侯爷道:“筵席上的事妾身都听闻了,倘若这丫头真的懂些医术,不如先让她替母妃看一看?” 花好在筵席上诊治施迎兴的事可谓惊艳,月雯把这件事禀告的时候,侯夫人心里就更想拉拢花好了,接着听闻王妃被花好气的昏倒,便连忙赶来救场。 这会儿看侯爷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厌恶花好的意思,她的心里自然一舒——侯爷的心思自来难测,她方才还在担心,看来这回把宝压在花好身上,倒是压对了。 听了这话,定北侯的目光重又打量了一遍花好,他坐在轮椅上,她跪在地上,虽然高度相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花好就觉得他仿佛高入云端,距离自己是那么远,那么不真实。 “你果真会医术?”定北侯淡淡询问。 花好点头:“千真万确。下午奴婢还替李嬷嬷诊治了一回,李嬷嬷可以作证,倘若奴婢有半句虚言,任凭侯爷和王妃发落。” 定北侯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这会儿却有点发虚了。 坦白说,她虽然想帮花好这丫头,但还没想跟她上一条船,这会儿要是承认了,那就相当于彻底和花好绑在一起了,倘若她要是真的出了差错…… 但是转念一想,下午她给自己诊治的时候,说的又是那么明确,好像医术真的不错? 眼看侯爷紧盯着自己,李嬷嬷的心摇摆了一下,干脆一横,赌上一把:“回侯爷的话,花好是替奴婢诊治来着,诊得很准确!” “那好,随本侯进来。”定北侯微微点头,便让人把自己又推进王妃屋里去了。 花好暗暗舒了口气——事实证明,有神助攻是多么重要啊。李嬷嬷和侯夫人,我替我全家谢谢你们。 ※※※ 进屋之前,花好就已经隐隐猜到靖王妃是什么毛病了。 这个年纪,气急攻心晕倒,多半是中风。 等问诊过后,靖王妃的脉象和神色也更加坐实了她的想法。 靖王妃第一次中风,看起来也不严重,按理说并不难治,但是这会儿花好却觉得有点棘手。前世她对针灸很有心得,中风的病人也不知道治过多少了,但这会儿她却没办法施展医术—— 因为她手里,没有针。 想了一会儿,花好起身,向定北侯道:“不知王爷能否让人准备几根未曾用过的绣花针来?” “嗯?”定北侯微微蹙眉,“要针做什么?” 花好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针灸。倘若府里有专用银针最好,没有的话,绣花针也可。” 其实按理说是不可以的,但好在王妃中风并不深,所以对针的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只要能刺激穴位就行了。 堂堂侯府,大夫要去外面找,花好估计他们是不会有针的。 果然定北侯想了想,便吩咐下人去拿针去了。 “我还需要两盏明亮的烛火,还有一壶烧酒。” 烧酒是用来消毒的,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懂还是不懂,好在定北侯似乎颇为信任她,径直吩咐人去做了。 不多时,东西拿来了,花好把烛火凑近了,开始替王妃针灸。 外面雨声越发大了,屋子里却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侯夫人月雯和李嬷嬷,三人的心全系在花好身上,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定北侯的目光在靖王妃和花好之间流连,意味难明。 而剩下的人,多少都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思了,比如赵嬷嬷母女,则恨不得花好失手,好让侯爷因此惩罚她。 而花好端坐在床边,脸色沉静清宁,仿佛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她只知道专心施针,至于旁人如何,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同于专业针灸用具,绣花针扎在人身上是会流血的,但好在花好手法好,并没有多少血珠,几处穴位擦拭过后,只留下淡淡的小伤口。 定北侯看着花好淡然认真的模样,心里越发确信了她是真的懂医术,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更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声闷哼——靖王妃醒了。 周围人顿时一喜,侯夫人连忙上前来问安,定北侯也关切地询问她感觉如何,但靖王妃一睁开眼,目光一转,随即就盯在了花好脸上。 紧接着,她苍白的脸就变了色。 厌恶,嫌弃,愤恨,溢于言表。 花好表示宝宝很无辜。 就算是她打了玲儿,惹了赵嬷嬷母女,但也算是事出有因。就算是她在筵席上出了风头,那也是逼不得已,王妃没道理讨厌到眼神都要杀人的地步吧?难不成赵嬷嬷母女和靖王妃之间,还有什么猫腻不成?不然怎么这样护着她们? 好在这会儿靖王妃还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花好不用担心她扑起来挠自己的脸,但是这简直可以吃人的眼神还是十分可怕的,花好心里一颤,就想先告退再说。 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定北侯接着编低声道了一句:“都下去吧。” 花好如蒙大赦,用最快速度离开了这间屋子。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定北侯和靖王妃两个人。 靖王妃看着定北侯,又看看屋子大门,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定北侯眉心微皱,伸手在她眼皮上抚了抚:“先休息吧。” 靖王妃却不肯,又急速“呜呜”了一串话,定北侯显然不用听,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知道……要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靖王妃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缓缓转过头,看向花好退出去的方向,目中又露出一丝恶毒。 定北侯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救治王妃的奖赏 从靖王妃屋里出来,侯夫人把无关人等遣退了,又让人领着赵嬷嬷下去掌嘴,然后命月雯亲自把花好送回了破屋。 推开破屋的门,里面下的雨比外面还要大,花好不由得苦笑一声。 月雯在旁安慰道:“莫怕,你治好了王妃,很快就会得脸面了。” 花好在心中暗自嘀咕:好姐姐,你没看到靖王妃醒来时看我的那是什么眼神?我好歹是救了她,就这么招厌弃?脸面什么的可不敢奢求了,求保下小命一条最要紧! 还有,这回阵营是连选都不用选了,不站侯夫人还能站哪? 靖王妃岁数大了,又得了这个病,以后身子只会越来越差,这府里的大权早晚有一天落在侯夫人手里,她也算是跟对人了吧。 想通了这个,花好心里松了口气,拉了月雯的手:“多谢姐姐吉言了,那还劳烦姐姐,在夫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月雯笑道:“你如今伶俐招人疼,就是不用我美言,夫人也喜欢你得紧,你好好的,很快就能到屋里去伺候了!” 花好嘴上开心笑着,心里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想她堂堂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把“到屋里去伺候”当做人生目标是不是也太寒碜了? 不过,要想出府,这条也算是必经之路了,好歹比这个小破屋强不是?且行且珍惜吧。 送走了月雯,花好爬上自己的床,找了个还算干爽的角落,蜷缩在那里睡着了。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靖王妃院里,大夫终于赶到,查看了靖王妃的病情。 “敢问侯爷……这针,是何人所下?” 定北侯反问:“怎么,有问题?” 老大夫摇摇头:“不不,没有问题,反而相当好!在没有银针的情况下,用绣花针,能拿捏住这么恰当的力度,此人医术颇高啊!” 定北侯瞟了瞟王妃手腕和额头上的伤口,“唔”了一声,别的再也没说。 老大夫也知道不该问的事不要多问,便给王妃开了几味药,约定了明日来针灸的时间就退下了。 时辰过了夜半,外面的雨终于渐渐小了,定北侯坐在回廊上看雨,心腹下人景云披了件衣衫在他肩膀上。 “爷,夜深了,该回去歇息了。” 定北侯点点头,许久,沉声道:“明日去弄一副银针来。” “是。” ※※※ 第二日花好早早就起了,昨晚的事是功是过还没有个定论,倘若又被人抓住上工迟到的把柄,那可不是好玩的。 来到了大厨房,意料之中,赵嬷嬷母女都没在,赵嬷嬷被夫人掌了嘴,玲儿被花好踩了腿,母女俩人哪里还有脸出来见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惩治了赵嬷嬷母女,还是因为昨晚救治靖王妃的事,今日大厨房里所有的人都对花好特别亲近,一个上午,几乎就没什么活分配到她手里。 午饭之前,定北侯身边的心腹景云寻到了大厨房里,当着众人的面赐了东西,说是昨晚救治王妃的奖赏。 “侯爷还想问问你,你的医术,是师承何人?” 关于这一点,花好早就编好了谎话:“幼时父母与一位老大夫交好,我时常到他医馆去玩,便跟着他学了很多东西。” “那大夫姓甚名谁?” “姓董,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话不算瞎说,在元身的记忆里,邻居中确实是有一个姓董的大夫,她也时常到他那里去玩,至于学没学到医术,这就不是别人能知道的了——因为在花家出事之前,那董大夫就已经死了,这件事已经算是死无对证,定北侯想查也无处可查。 她花好就是天资聪颖,学医神童,谁敢不服? 景云走后,大厨房里炸了锅,一众人哗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各种奉承恭维的话把花好淹没了。 “花好姐姐,今后可都靠你提拔我们了啊!” “花好丫头,早就看你是个有造化的,将来进到了王妃屋里,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人!” 花好露出和蔼的微笑一一应付,心里则盘算着别的事。 等到大伙的热情终于退去,她这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了那锦盒,看看定北侯到底赏了自己什么东西。 古玩玉器她来者不拒,再不济的金银珠宝她也很是欢喜,谁料锦盒一打开,里面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是一盒——针。 从大到小九枚银针,整整齐齐排在里面,闪闪发着光芒。 咦,定北侯这是什么意思? 略一思索,花好有点明白过味儿来了,心里顿时一乐。 既然有赏赐,那就说明昨天晚上她是有功无过,而赏的不是别的东西,偏偏是行医最需要的银针,那意思也很明显了——以后她应该可以大大方方在侯府里行医了! 艾玛,那好处费还不大大的?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升职加薪,赎身出府,走上人生巅峰了吧? 想想还真是好激动呢! 但花好没想到的是,更加激动人心的还在后面。 景云走了没多久,月雯又寻了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花好有些懵:“月雯姐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月雯掩嘴一笑:“去领赏啊!” “啊?领,领什么赏?” “自然是夫人的赏赐了。” 花好觉得自己要飞起了。 头一次听说,赏赐还能领双份的,她这是真的要飞黄腾达了吧? 回到自己的小破屋,月雯掏出一小锭银子,放进了花好手里: “这夫人给你的赏银,夫人还升了你做三等丫鬟,这两天你先暂住这里,回头屋子收拾出来了,你就搬过去。” 银锭子明晃晃地扎眼,花好觉得自己要被银子的光芒晃晕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 侯府里的丫鬟分四等,第四等也就是最末等的丫鬟,是没有月银的,只是管吃管住,混个活命而已。比如花好元身,吃馊饭,住破屋,每天挑水劈柴打扫茅厕什么都干。 再往上的丫鬟们都是有月银的了。 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的月银分别是一两银子和八百钱,三等丫鬟的月银是五百钱,虽然也要干些洒扫的粗活,但跟之前的待遇相比,那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花好开心极了,当即拉了月雯的手,姐姐妹妹地套了一番近乎,月雯拍拍她的手:“不忙,我还有别的东西给你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报复来得这么快 月雯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个布包来,交到花好手里。 “夫人说,这是你当初进府的时候随身带着的东西,因为你的病情时好时坏,便收进了库房里,等到你病好了再给你。” 花好心里略微有些讪讪。 月雯的语气着实够客气了,说什么“病情时好时坏”,其实不就是元身是个傻子么?傻子的东西,有还是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今天还能还到她手上,倒让人挺意外的,但这也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布包里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于是花好也不着急打开,先跟月雯道了谢,月雯摆摆手:“今儿个你就不用去上工了,明日我给你安排活计。我白日当值,有什么事,到夫人院子里去找我就行。” 花好一一答应了,把月雯送出了门。 月雯离了破屋,想想花好的笑脸,心下忍不住一阵阵感叹。 希望这回夫人能押对吧。 侯爷心思难测,夫人行事向来谨小慎微,就连今天给花好的赏赐,也是在得知侯爷命景云去赏了东西之后才吩咐的,生怕自己先赏了,又惹得侯爷不快。 夫人嫁入侯府已近四年了,一直未有所出,因此总是不太得靖王妃的欢心。但是谁都知道,夫人平日就连见侯爷几面也不太容易,还谈得上什么亲近?倘若契机真在这个花好丫头身上,那对谁来说,可都算是造化了。 月雯走后,花好仔细把银锭子藏好,这才打开了那个布包。 布包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本皱巴巴的书,还有一个小小的手帕包。 花好先打开了那本书,本来以为会是什么奇闻秘史,最不济的也可以是说书人口里的街头话本,但谁知打开一瞧,这书页之上竟然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一个字都没有。 “这哪是什么书啊,不就是一个空白笔记本?这傻丫头,带着个破本子做什么?”花好吐槽了一句,把空本子扔到一边,又打开了那个洗得发白的手帕包。 手帕包藏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耳环,花好拿起来掐了掐,鉴定为银制品。 虽然是银的,但是做工十分粗糙,分量也不是很足,一看就不值什么钱,而且只有一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花好在记忆里仔细检索了一遍,稍微想起了一些。 原来元身在春风楼里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关系十分好的小姐妹,两个人拜了金兰,那丫头就把自己的耳环拆下一只来,送给了花好。 元身模糊的记忆里,那小姐妹似乎是得了什么病,后来的情形她记不清了,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侯府里。 但元身颠簸流离,仍不忘带着这只小小的银耳环,可见对那个小姐妹是十分珍惜的,只是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 因为职位调动,花好这半天没有事做,那一锭银子放在手里就觉得烫的不行,左思右想,非得买点什么才好。 于是便跑去找了月雯,撒个谎,说要出去买点必备的药材,求侯夫人放她出府去。 她刚刚因为给靖王妃治病得了脸面,这点小要求,侯夫人自然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于是花好屁颠屁颠地出了门,可谁知道,药铺还没寻到,却先遇到了对头。 “小妞,胆儿挺肥啊,惹了事,还敢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几个满脸横肉的流氓把花好团团围住。 花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了。 昨天筵席上吃了大亏,施迎兴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侯府深深,他想进去找她的麻烦也不是那么容易,花好想到了他会报复,却没想到,报复会来得这么快。 花好作为一个丫鬟,什么时候能出府,本来没有个定论,那施迎兴居然就派人在外面守着,这意志力,倒也够惊人的。 只是好巧不巧,偏偏她刚得了银子,揣在怀里烫得难受,一出门,就撞在了枪口上。 “怎么样,跟哥儿几个走一趟,好好快活快活吧……”几人狞笑着,便朝花好伸出手来。 这里是一条小巷的入口处,街上人来人往,行人颇多,但是人们听到动静都只是往这里瞧一眼,便匆匆走开了,就连附近商铺的老板们也都悄悄地走进了门去,生怕招惹上似的。 花好心里顿时明白,这几个必定是附近地皮上有名的混混,百姓们之前肯定没少吃他们的苦头,怪不得呢,青天白日的就敢堵截良家女子。 看着慢慢围上来的几个流氓,花好慢慢退到了墙边,一边快速思索着对策。 是忽悠这个流氓头头有不治之症呢?还是点名说施迎兴的脏病只有她能治好? 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耳边猛地响起一声马嘶,接着,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巷子口。 几个流氓立刻知道这是管闲事的来了,连忙将花好围在身后,堵了个严严实实。 花好个子小,被这么一堵,外面什么情形完全看不到了。却只听得那马车里,一个悠悠然的声音响起:“淮州府尹的官位,我看是做不长了。” 几个流氓面面相觑。 按套路,这马车里的人不是应该说“放开那个姑娘”么?扯官场的事做什么? 人墙后面,花好却一个激灵——这个声音她认得! 不是别人,就是昨天晚上说她身上好香的,那个姓聂的登徒子啊! 这个姓聂的虽然看起来也不太像好人,但好歹要比这些流氓强吧,于是花好当即便跳了起来,一边挥手大喊:“聂公子,我在这里,救我——” 聂公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姑娘,我正要找你呢。” 几个流氓顿时戒备起来。 看这马车的华丽程度,来人肯定非富即贵,这小丫头既然敢得罪太子侧妃的弟弟,莫非真的有些门道?那今天这票,弄不好就要飞了啊! 流氓头头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冲着聂公子的马车大喊道:“别过来啊,我们这是家事,外人插什么手!” 他说着,一边还示意两个手下过去钳住花好的手臂,又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马车那边,聂公子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哦?家事?你是她什么人?” 流氓头头挺胸抬头:“我是她丈夫!她不好好孝顺公婆,从家里跑出来,我是来带她回家的!” 聂公子笑意正浓:“丈夫?那正好,我和她的事,找你是更加妥当的。” 花好被钳制着,奋力挣扎了两下,把手腕子挣脱了出来,正准备翻手去掐那流氓手腕上的穴位,听到这话不由一愣——这姓聂的又玩什么奇怪套路? 流氓头头也懵了:“你……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啊……”说着,马车帘子掀开,聂公子一袭青衫,迤迤然走了下来,“我是她的——债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姑娘,上车吧。 此时此刻,流氓头头的内心是崩溃的。 今天这一票,他本以为只是抓一个不听话的小妞而已,虽然这小妞身份特殊,不时常出现,但是那姓施的给的银子多,他们兄弟几个也不介意多等几天。 刚抓住这小妞的时候,他们还都在感慨运气真好,可谁知道还没过半刻,难对付的救星就来了。 也不知道这位公子爷是使了什么样的上乘功夫,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便脸朝下被踩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更要命的是,这公子爷认定了自己就是这小妞的丈夫,说什么也要他们帮着还她欠下的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然是她的丈夫,由你来还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五千两,拿银子吧。” 聂公子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五千两和五个铜板没有什么区别。 流氓头头快哭了。 五千两啊! 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怎么劫个人,报酬还没到手,自己倒变成欠钱的了?! 这会儿的形势,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见聂卿的功夫快如闪电,剩下几个流氓哪里还敢耍横,立刻纷纷跪倒,把一切全盘托出,求放他们一条生路。 “公子你行行好,我们也是拿人钱财办事,我们根本不认识她啊……” 花好在旁边乐了。 真没看出来,这个登徒子还是个武林高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算是什么坏人嘛。 “滚吧。”受不了这群人聒噪,聂公子终于高抬贵脚,放开了那流氓。 几个人立刻兔子一样飞身跑掉了。 转过头来,他广袖轻展,向花好伸出了手:“姑娘,上车吧。” 初夏的明光里,眼前这人的眉眼明媚无二,仿佛带着春日的和风细韵,刹那间,映照了花好的眼。 活了两辈子,花好也从没想过,英雄救美这种事还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何况这位“英雄”还长得这般好看。 此刻被他的风姿晃了神,一时间她愣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他的手已然牵住了她,带她一起上了马车。 车厢里空间不大,两人挨着坐,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幽幽传来,绕得她心里痒痒的。抬头看去,他看着她的眸子里笑意盈然,未开口便百般动人了。 花好忍不住咳了一声。 鉴于这说不清楚的尴尬气氛,她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说点什么。 “呃……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说着微微行了个礼。 聂卿眉眼一弯:“谢倒不用,事实而已。” 事实?什么事实? 花好一琢磨,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聂公子,你套路太深了,小女子好像有点玩不转啊! 紧接着,聂公子的话便坐实了她的猜想: “我救姑娘于危难之中,姑娘以五千两相谢,似乎也不算多。” 花好:“……” “没有银子不要紧,可以先打个欠条。”完全不理她的怔愣,那人一边说,一边不知道从哪变出纸笔来,刷刷刷一通写。 花好觉得自己错上了贼船。 哦不,是贼车。 这贼车一上来,似乎就不那么好下去了。 看着他奋笔疾书的样子,她堆起一脸讪讪的假笑:“公子真的觉得,我能还得起这五千两银子么……恐怕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吧……” “不打紧,姑娘有医术在手,还怕赚不到这五千两银子么?”聂公子说着,把笔塞进了花好手里,“姑娘莫犹豫,快签吧。” 等等,还是有点不对劲。 花好心里打了个突。 一般的丫鬟都不会识字吧?他怎么就确定她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还有,她只不过是在筵席上小小的露了一手,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好像自己成了绝世名医一样,颇有利用价值? 这位聂公子动人的笑容背后,不会还藏着什么别的算计吧? 她真是瞎了眼啊,刚才居然还觉得他是个好人?!什么救人于危难,明明就是趁人之危! 花好在心里翻来覆去嘀咕了半晌,然而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就算知道他别有目的又怎么样? 此时此刻上了贼车,这欠条倘若不签,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下去…… 算了,赌一把吧。 “还望公子不要坑我才是。小女子身单命薄,可经不起坑。”花好踟蹰半晌,终于撇着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放心,姑娘如此佳人,我怎么舍得坑你呢?”聂公子郑重其事地收好了欠条,一双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再说了,这是互利共赢的事,姑娘以后就会明白了。” 花好暗自腹诽:莫名其妙欠了天价欠条,见鬼的互利共赢啊。 那边聂公子好似看出她的心思一般:“姑娘如此能招惹人,今后仇家肯定少不了,倘若有我这个债主时时保护,岂不是省心的多?” 花好蹙眉:“我可是定北侯府的丫鬟。” 聂卿微笑:“秦又白是很好,却不能时时护着你,我就不一样了,我闲人一个,随叫随到。何况,在下功夫也不错,应该能够担此大任吧?” 一面说,一面抬手,似乎要给她表演两招。 花好连忙阻止:“不用了,我信!” 他的功夫,她之前已经见识过了,用“快如闪电”来形容,那都算是慢的。 不过这话说的,好像他倒成了她的贴身保镖似的,话虽然好听,谁知道到时候又要变卦出什么幺蛾子。 他的话,可不能全信。 还有,秦又白是谁? 聂公子一双眼睛毒的很,见她略有犹豫,立刻补了一句:“秦又白,就是你家侯爷的名讳。” 花好心里暗暗咋舌,这个姓聂的,居然敢直呼侯爷的名讳,难道就不怕传到别人耳朵里去吗? 昨晚在筵席上,满座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有他帮定北侯秦又白出头,还怼的施迎兴哑口无言……如此看来他的身份应该十分不一般,但他又说自己是个闲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 花好心里已经好奇的不行了。 仿佛为了给她吃定心丸似的,聂公子又笑着道:“姑娘即便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浮云城聂家吧?” 话说到这里,花好再说不信,那就太没诚意了,反正字都签了,就算有什么猫腻也来不及了,于是她便微笑颔首,保持了自己最后一丝丝神秘。 ——什么浮云城聂家,本宝宝还真的不知道。 但这事绝对不能让他看出来,显得她太孤陋寡闻。 贼车上的时光是漫长的,好不容易挨到了侯府,花好飞也似地窜下了车。 聂公子打了帘子,颇为关心道:“姑娘慢些走,当心崴了脚。” 花好:“……” “对了,还未告诉姑娘我的名字。”他挑眉一笑,“我姓聂,单名一个‘卿’字。” “聂卿……”花好跟着念了一遍。 那边的人笑意更浓:“这名字被无数人叫过,今日从姑娘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却格外好听。” 花好忍不住暗暗吐槽:撩妹的时候还不忘把自己夸一夸。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顿了顿,也道:“我姓花,叫花好。” 聂卿望着她,目中似颇有深意:“花好……花好月圆的花好……在下记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不是我们可以肖想的 花好是满脸黑线回到自己住处的。 这趟出去,可真是得不偿失,钱没花出去不说,还莫名其妙签了个五千两的欠条——五千两啊,够她赎身多少次! 这个聂卿,一定是个魔鬼!她的克星! 这回好了,爬到一等丫鬟的位置也赎不了身了,她猴年马月才能赚到那五千两银子啊! 吃过晚饭,因为惦记着这聂卿的事,花好就琢磨着得去找个消息灵通的人去问问,人选自然非月雯莫属。 月雯白日当值,吃罢晚饭才可以回到自己房间歇息,花好等到天色完全黑透了才往侯夫人的院子去。 月雯住的地方是东厢正中的那间,打开门见是她,月雯笑道: “今日累了,正说卸了妆就睡呢,没想到你来。” 花好走了进去,说了点闲话,然后转了话题: “有一个什么浮云城聂家,是什么来头啊?” 月雯一愣,随即笑了:“倒忘了你从前是不记事的,不过浮云城聂家这么有名,街上虽然找个人问问,都知道。” “这么有名吗?” “咱们这大梁以北,还有一国,名叫齐国,两国交界处有一山一河,河名长河,山名云山,云山之巅建有一座城池,就是浮云城。” 花好竖起耳朵来听。 “听闻据建城到如今,已有五六百年之久了,当初建城的城主姓聂,如今浮云城也是聂家掌管。这五六百年之中,聂家人才辈出,当世大儒,武林泰斗,都有聂家的人。” “原本聂家中人是不问世事的,但二百多年前,也就是咱们大梁还未建国之前,中原一带发生了战乱,聂家举家下山,在各方势力中斡旋,最终促成了大梁和齐国的建立。因为长河和云山自古天堑,两国便以此为界,各自相安,而聂家子弟便从此出世,在两国皆有许多人做到高官之位。因为有聂家的平衡,这二百多年来,咱们大梁和齐国之间,从未有过战事。” “原来如此……” 花好装作不动声色,心里却还是震惊的。 没想到那聂卿,居然这么大来头。 “你小丫头,忽然问起这个来做什么?哎,对了,昨晚那出言相帮的聂公子就是聂家的人,你该不会是……” 花好一瞧躲不过,便立刻编了个谎话: “我出门去没寻到药铺,恰巧遇到聂公子,就问了问路,但是看看天色晚了,就没去。倒是那聂公子,好心稍我一程,我心里感激,所以来问问。” 她坐着聂卿马车回来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于是干脆也就不瞒了。 一句话,巧妙地回答了月雯的问题,至于车里发生了什么,她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听了她的话,月雯的脸色稍稍冷了些: “那聂家可不是一般的世家,要比大梁和齐国两国的勋贵们还要矜贵,那位聂公子,似乎是聂家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人……” 花好立刻接口:“这样的人,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肖想的。我心里有数,姐姐你想什么呢!” 月雯尴尬笑笑:“你有数就好,姐姐只是给你提个醒,你病刚好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我也不过是好奇罢了。”花好转了话题,“月雯姐姐知道的这么多,才是真厉害。” 月雯摆摆手:“我一个内宅的丫鬟,能知道些什么呢,原本只知道个大概,其余也都是听夫人说的,夫人娘家是清贵之家,自然学问广博。” 花好点头称是。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确定了明日安排的活计,花好这才告辞了。 出来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四下寂静无声。除了守夜的下人们,白日当值的人们几乎都睡下了。 好在回廊上时不时的还有盏灯,摸摸索索地,花好走回到大厨房附近,谁知还没转往自己的小破屋,就先看到一片火光。 呼喊声四下而起:“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人啊!” 花好心里登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朝着那火光撒腿就跑,奔到近前一瞧,那着火的房子,不正是自己的小破屋! 她临走之前明明吹熄了蜡烛的,怎么会着火?! 四下里不断有人涌来,锅碗瓢盆里都盛了水,一遍遍往破屋上泼去。熊熊火光中,屋子里人影闪动,惨叫声迭起。 竟然真的有人在里面?! 花好还没弄清楚状况,那边里李嬷嬷披了件衣服急匆匆地奔过来,一边奔一边哭: “哎呀,花好丫头啊,你可真是命苦,刚刚得了脸面啊……” 花好连忙上前一把抓住:“李嬷嬷,我在这呢!” 李嬷嬷一愣,登时跟见了鬼一样:“花丫头,你没在房里?!” “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呢么?我刚才去月雯姐姐那里串了个门,谁知道回来就发现……” 话没说完,两个人都生出了新的疑问:花好既然好端端的在这里,那屋子里的人又是谁? 人是怎么进去的?火又是怎么着起来的? 就在她们愣神的这会儿功夫,那火势又大了起来。 花好的房子本就是茅草屋,如今天气又干燥,一点就着,看样子火起来并没有多久,却已经完全吞没了整个房子。 好在昨夜下了雨,院子各处的水缸都是满的,周围的下人又多,接连不断地泼水,火势慢慢又被控制住了。 不多时,便见那火光之中,两个红彤彤的人影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花好忍不住皱起眉头:居然有两个人在她的屋子里?火该不会是她们放的? 众人一看人出来了,连忙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帮她们灭了火,花好也凑上去看,只见其中一个人已经被烧的不成人样了,而另外一个只是稍微烧着了衣服,一盆水泼下去,就现了“原形”。 不是别人,正是花好的死对头,刚刚被她教训过的,玲儿。 玲儿却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火刚灭,转身就扑到旁边那人身上,大声哭喊起来:“娘!娘!你怎么样,你不能死啊娘……” 众人皆都愣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花好先领二十板子 旁边这个烧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居然是赵嬷嬷? 她们母女两个都跟花好有仇,大半夜的,躲在花好的屋子里做什么? 这大火烧起的原因,似乎颇有些耐人寻味啊。 虽然都有疑惑,但眼下毕竟救人要紧,众人七手八脚把赵嬷嬷母女抬到房里,然后忙忙地去禀报侯夫人和靖王妃去了。 不多时,已经睡下的侯夫人披衣而起,匆匆赶了过来,紧接着,侯爷秦又白也被人推了过来。 靖王妃病倒了,府里的事就都交到了侯夫人手里,侯夫人过来之后便召集众人先问原委,但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大家都是看见火起才过来的。 侯夫人瞧了一圈,看到了花好,不由微微蹙眉:“你的屋子着了火,却烧了她们两个人?” 花好跪下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方才去了月雯姐姐那里,询问明日的活计,回来的时候,大火已经烧着了。” 月雯也开口证实了这件事。 侯夫人瞧向地上跪着的玲儿,眼中略有厌恶:“那你们为何会在花好的房中?” 玲儿一直哆哆嗦嗦地哭着,听了这话,才仿佛大梦方醒,连连磕起头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夫人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下人命如草芥,何况今天的事情,看起来还颇有猫腻,夫人倘若不开口给赵嬷嬷治病,赵嬷嬷这条命肯定就交代在这里了。 然而看赵嬷嬷这烧伤程度,就算请来了大夫,也不一定能行。 一般的大夫,不一定能治得好,而名医,她们又请不起。 侯夫人脸色又冷了一分,道:“先把事情说清楚。” 玲儿擦了擦脸上的泪,又磕了几个头,老老实实地把事情说了。 原来这两个人今天悄摸摸来到花好屋里,都是来害花好的。 赵嬷嬷是拿了大厨房里的贵重食材,想放到花好屋里,诬陷她偷东西。玲儿则是想给花好下点拉肚子的药。 她们发觉今晚花好没在,便不约而同来了,谁知竟在屋子里碰上了面,玲儿受了惊吓,一下子把手里的火折子打翻,然后大火就烧了起来。 她们害怕事情闹大,就想着把火扑灭,谁知道那火越烧越厉害,最后火势太大,她们想出也出不来了。 赵嬷嬷见状,干脆用身体护住了玲儿,因此玲儿没什么事,而赵嬷嬷则被烧的不轻。 本来听到她们害自己的手段时,花好真恨不得上去一人一巴掌了结了这母女俩,但听到赵嬷嬷把玲儿护在身下的话,她心里的气就消去了一大半。 虎毒不食子,这话还真特么有点道理。 玲儿虽然没什么大事,但也已经破了相,赵嬷嬷烧的厉害,生死未卜,这两人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玲儿话音落后,侯夫人就吩咐手下丫鬟去查,果然不一会儿,就在火场里找到了赵嬷嬷从大厨房里带出来的珍贵食材,也从玲儿身上搜到了她准备给花好下的泻药。 事实俱在,人赃并获,就在侯夫人准备说话的时候,靖王妃那边的大丫鬟忽然开了口: “这件事,是不是先禀报王妃的好?” 月雯接口道:“王妃正病着,这些事让王妃操心恐怕不好吧?” 但那大丫鬟却直接吩咐了一个心腹嬷嬷,跑着去把这事告诉靖王妃了。 月雯面色一冷,侯夫人的脸色也有点不大好看。 不多时,那嬷嬷回来了,吩咐了王妃的话: “王妃说了,若不是花好夜间闲逛,也出不了这些事,错都在花好,花好该先去领二十板子。” 屋子里的人都愣在了那里。 花好:??? 王妃老太太,你这是故意的吧? 这是非黑白颠倒得也太厉害了吧? 可那嬷嬷却不等花好有什么反应,立刻叫了两个人,上来一左一右拖住花好,就要拉下去行刑。 花好连忙求救似的看向侯夫人,侯夫人则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坐在旁边,淡定的好似一尊菩萨雕像一般的秦又白。 秦又白没有丝毫表示,侯夫人目光转了转,见花好马上就要被拖走,忙道:“慢着。” 虽然有靖王妃的命令,但是侯夫人发话了,几个人也不得不放慢了手脚,花好立刻趁此机会挣脱开来,躲在了侯夫人背后。 侯夫人沉吟了一下,转头去问秦又白:“侯爷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花好心里打了个突。 这侯夫人,果然还是弄不过靖王妃啊,想救下自己的人,也得通过侯爷秦又白,来个迂回战术。 只是不知道秦又白这老僧入定一般的模样,究竟会倾向谁?自古老娘和老婆之间的选择,都一直是个横亘在广大男同胞之中的难题呐。 侯夫人话音落后,秦又白似是有意无意地朝花好这边瞟了一眼,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幽幽道:“你是夫人,这后宅之事,还用我教你如何做么?” 咦?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讽刺侯夫人? 果然,侯夫人的脸色有些讪讪。 但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放权给侯夫人的意思么? 这个侯爷,好像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啊。 正琢磨间,秦又白已然挥挥手,叫景云把自己推下去了。 这一回,屋子里便成了侯夫人的天下,靖王妃那边的大丫鬟和嬷嬷脸色便都有些不好看了。 “花好虽有错,但屋子已被烧毁,此事就不追究了。”侯夫人开了口。 花好心里顿时一松。 照侯府里的规矩,掌灯之后随意走动确实是不准的,她算是犯了忌讳,也正因为她犯了忌讳,才有了这么多事,她自然也算是一个起因。 不过花好并没有后悔,倘若她在房里,赵嬷嬷母女就不会来,之后她们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如这会儿把母女俩都烧了的好。 最起码,这回算她们自作自受,而她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俩人反击了,她们已经完全丧失了害人的能力。 不过小破屋烧坏了,她还是有点不开心的,虽然屋子破,里面也什么都没有,但好歹也是她的家啊。 花好想到这里,心里忽然一动,不对,她还有一个笔记本,还有一只银耳环呢。 那银耳环不一定烧得坏,可是笔记本是纸做的,这把火肯定烧没了,不行,这事得让赵嬷嬷母女赔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两百八十八,不发也得发 侯夫人发话了,靖王妃那边的大丫鬟和嬷嬷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敢说什么,那大丫鬟便和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退下,把这件事去禀告靖王妃去。 靖王妃其实本来是已经睡着了的,倘若不是花好的屋子出事,下人们也不会拿这事打搅她。这会儿听到侯夫人居然不按自己的意思惩治花好,气的立刻又摔了杯子。 嬷嬷连忙上去安抚:“王妃莫气,此事都是赵嬷嬷愚笨,做事不周,让花好那丫头逃过去了,咱们以后慢慢的还有的是机会。” 靖王妃喘了两口气,这才低声道:“赵嬷嬷可把原委说了?” “赵嬷嬷都烧的不成样子了,还说什么?倒是玲儿说了,但玲儿不知道这事是您吩咐的,想来别人都只以为这事是赵嬷嬷自作主张。” 靖王妃点了点头:“今日这事就这么过去吧,去听着钱慧娘怎么处置她们,别让她们再留在府里。” “是。” ※※※ 这边屋里,侯夫人钱慧娘继续处理这件事。 “至于玲儿和赵嬷嬷,将侯府的屋舍烧成这般,本该拖出去发卖了,但你们母女也遭了难,便免了吧,罚你们一年的月银,用来抵偿房屋之费。” 赵嬷嬷是二等嬷嬷,月钱八百,玲儿是三等丫鬟,月钱五百,两个人的月钱加起来,一年便有十五六两之多,别说一个破屋,十个破屋也够了。 但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对她们来说,只罚了钱,已经比发卖出去好太多了。 花好心里暗道,赵嬷嬷母女跟着靖王妃,一直都不怎么把侯夫人放在眼里,今天夫人还能对她们这么手下留情,也算是心地善良了。 想来估计也是因为赵嬷嬷死命护着玲儿的事,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吧。 玲儿一听这个,自然千恩万谢,但是谢过之后,又想起赵嬷嬷的烧伤,连忙又磕起头来:“求夫人救救我娘,求夫人救救我娘!我娘要是没人医治,肯定活不成啊!” 钱慧娘没说话,月雯接口道:“不把你们母女发卖,这已算是恩典了,治病的事,难道不是该你们自己想办法么?” 侯夫人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不待月雯说完,便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离开了。 屋子里的人各怀心思,有觉得可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但是赵嬷嬷烧的实在太惨了,众人架不住多看,很快也都出去了。 不多时,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花好和李嬷嬷两人。 李嬷嬷看了看花好:“花丫头,今晚便到我屋里去睡吧,等到明日再来找她们讨个说法不迟。” 李嬷嬷的意思,不管赵嬷嬷母女烧成了什么样,那都是自作自受,花好的屋子烧没了,这个仇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花好也如此想,但是她想讨要的,却不是那个屋子。 玲儿一直伏在赵嬷嬷身上哭。 钱慧娘走后,她便已经知道赵嬷嬷医治无望,这会儿人虽然还喘着气,但也不过是等死罢了,何况身上还烧成了这样,等死也等得十分痛苦。她这个当女儿的,怎能不伤心? 她只顾着哭,李嬷嬷和花好之间的对话,她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花好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来,幽幽说了一句:“我能救你娘,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玲儿顿时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看向花好。 从前,她觉得这个傻大妞面目可憎,每天不打她两下就不解气。 后来傻大妞病好了,还还手反击,她更加觉得这个花好是自己第一号敌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而这会儿,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觉得这花好丫头长得分外好看,就像天上仙女一样。 她是不是菩萨派来拯救她们母女的? “肯!肯!我肯!你要什么我都给!求你救救我娘!”玲儿一翻身就给花好跪下,“砰砰”磕起了头。 花好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李嬷嬷见状,一把扶住她:“花丫头,你真打算救她们?” 花好稳住身形,点点头:“若不是看在赵嬷嬷还算有点人性的份上,我也懒得救。玲儿为了救她娘,也愿意跟我这个敌人磕头,之前的事,就算了吧。” 李嬷嬷叹了口气:“花丫头真真是心善。” 玲儿听了这话,又连连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 花好摆摆手:“我只说我跟你们之间的事一笔勾销,却没说不要别的条件啊。” 玲儿一愣,然后忙道:“花妹妹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花好嘴角浮起一抹笑:“第一,我是肯救你娘,却不一定能救得活。但是,不管救得活救不活,你都得照付我诊金。” 玲儿满口答应:“好,好。不知道,你要多少诊金?” 花好伸出两个手指头:“二百两。” 玲儿愣住,李嬷嬷咋舌。 没看出来,这花丫头,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 赵嬷嬷母女虽然都领着月银,但是一年下来也不超二十两,就算总有赏赐和克扣,但二百两银子,也算是把她们压箱底的钱都搜刮走了。 唉,不过赵嬷嬷若是能保住命,钱多钱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玲儿经过这场难,也已开了窍,只要花好答应帮她医治赵嬷嬷,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愿意把所有身家都拿出来赌一赌。 于是当即答应了下来。 花好眼眸里的光又软了一分。 ——罢了,虽然这是两个恶人,但好歹还不算特别泯灭天良,她就当成普通病人来医治算了。 “第二,你得赔偿我屋子的钱,还有屋里东西的钱,共计八十八两。” 两百八十八,不发也得发,吉利。 玲儿却没想到她还要钱,想了一会儿,还是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花好不由暗自皱眉:这赵嬷嬷母女看来私房钱还真多啊,288是不是要少了? 不过多多少少也就这么回事了,差不多就行。 接着她又举起了第三根手指:“这第三么,就是你们病好之后,要离开侯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绝世医书! 眼不见心不烦,整天和她们在同一座宅子里,弄不好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虽然侯夫人刚才已经答应赵嬷嬷母女留下来了,但是她们其实还是有其他的去处的。 玲儿忙道:“好,等治好了我娘,我们就一起,搬到庄子上去!” 侯府也有自己的田地产业,就在淮州城外不远处,有几座田庄,里面有招来的农人,还有一些府里犯了错大发过去的下人,在那边种田劳作。里面生活虽然苦点,但也是衣食无忧的。 花好这话就是这个意思,对于玲儿的回答,她很是满意。 于是当即便向李嬷嬷道:“劳烦嬷嬷给我找些纸笔来。” 李嬷嬷答应着去了,很快拿来了纸笔,花好刷刷刷写了好几张方子,交给了玲儿。 “最好能连夜去抓药,这伤势拖不得。” 玲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赵嬷嬷,但还是一跺脚,拿着药方跑出去了。 没出事之前,她娘和她都是左拥右簇,不知多少下人围在她们身边,倘若有什么事,随便一招呼,就有好几个人抢着去跑腿。 然而这一旦出了事,顿时走的走散的散,玲儿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亲自去了。 大半夜的,要想办法出府,还要敲开药铺的门,着实困难得很,但是再难她也得想办法,她娘还在等着救命。 玲儿走后,就着有纸笔,花好又刷刷刷写了两张方子,交给李嬷嬷。 “嬷嬷有空了就去抓些药,调理调理。” 李嬷嬷接过方子眉开眼笑:“这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难得你还记得我!” “嬷嬷就不用跟我客气啦!”花好看了看床上的赵嬷嬷,叹了一声,起身去准备治伤需要用的清水净布之类。“也没别人了,剩下的活就我来干吧。” 李嬷嬷笑了笑:“我看今晚我也不用睡了,就跟你一起打打下手吧。” “那就多谢嬷嬷了。” 两人各自去准备东西,忙到三更,玲儿的药还没弄回来。花好想了想,便问李嬷嬷借了一盏灯笼。 “屋子烧坏了,我想看看还有什么留下来的东西没。” 李嬷嬷打了个哈欠:“你去吧,我啊坚持不住了,还是去睡会。” 于是花好和李嬷嬷分开,趁着夜色,擎着灯笼,来到了自己的小破屋前。 火已经扑灭了,但烧坏的破屋废墟里还是散发着阵阵热气,花好站在黑乎乎的废墟前,颇有些伤感。 虽然自己只在这屋子里睡了一晚,但这破屋却是元身两年来日日夜夜容身的地方,一朝毁了,打心眼里,她还是有点惋惜的。 花好找来一根棍子,拨开眼前的灰烬,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如果记得没错,她是把那只银耳环放在床头来着,大火能把银子烧黑,但肯定烧不坏,仔细找找,一定能找到。 她举着灯笼看了又看,果不其然,在烧塌了的床头地方,找到了那只烧的漆黑的银耳环。 “这可是我唯一的财产啊……” 花好感慨了一句,将银耳环擦了擦,收在怀里。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一样东西,心中顿时猛地一动。 “别告诉我是那个笔记本!”花好轻呼一声,伸手便拽了出来。 黑灰顿时扑了她一脸,她伸手抹了一把,再去看手中的东西——还真是那个笔记本! 纸质的本子,本该在大火中变为灰烬的,此刻却好端端地躺在她手里,而且上面竟然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见鬼了啊!”花好瞪大眼睛,“这真是纸做的?!” 她连忙放下手中灯笼,仔细朝手里的笔记本看去,谁知这么一翻,却翻到了让她更加震惊的东西。 这笔记本上,有字! 鬼灵丹,专克西南各族之毒,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金逸丸,药材稀少,得之不易,益寿延年…… 凤宝散,稳身保胎,专治难产…… 花好一字一字念来,忽觉周身冷风嗖嗖,整个人竟好似坠入冰窟一般。 这笔记本上记载的,竟然是各种奇灵丹药的制作方法! 有毒药有解药,粗略数去,竟有数百种之多! “这特么哪是什么笔记本啊……这简直就是绝世医书啊!” 再往下翻去,却见里面密密麻麻记载了无数药材的名字,还有许多古怪的制作手法,尽是专业术语——要不是花好精通医术,一时间,还真看不明白。 这本书,竟然好像天生就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花好懵了。 这么神奇书,元身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也顾不得脏,她干脆往地上一坐,仔仔细细地在记忆里搜索起来,过了很久,才搜索到一丝丝关于这本书的细微记忆。 这书,似乎是在元身年幼的时候,从一个白胡子老头那里得来的,至于那老头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她却是全然不记得了。 阴差阳错,她还真应了自己编的那个谎话啊。元身在幼年的时候,果然遇到过神医?! 时来运转!天助我也! 有了这本书,再加上她前世学会的医术,岂不是能在这大梁国横着走? 聂卿的那五千两算什么,五万两她都不惧! 花好忍不住想仰天大笑三声……等等,这么厉害的东西,她可得好好护住了,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压制住兴奋的心情,想了一会儿,花好找到后墙角一个偏僻处,挖了个坑,把这本珍贵的医术埋了进去。 看看四下没有什么异状,她这才提着灯笼,重又回到屋里去看赵嬷嬷。 花好简单处理了一下赵嬷嬷,四更的梆子过后,玲儿回来了,带来了需要的草药,她便立刻到大厨房里去摆弄草药。 收拾着草药,她又想起了那本神奇的医术,不知道医书上有没有可以治烧伤的药,要是有可就太好了。 她刚才已经检查过了,赵嬷嬷看起来烧的厉害,其实不过只是后背处烧的严重些,治起来并不算太困难。只是这样的天气,需要谨防发炎,这个时代没有消炎药,要是那医书上有奇药,就再好不过了。 花好和玲儿一起,一直忙到天色发亮,终于弄好了药膏,花好先替赵嬷嬷敷上,又给了玲儿一些,玲儿千恩万谢,痛快地拿出了二百八十八两银子,交给了花好。 见了钱,花好就开心了,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李嬷嬷那里稍微眯一会儿: “你也休息吧。你的伤没什么大碍,你娘还要你照顾,你可不能倒下。” 玲儿又道了谢,花好这才走了。 谁知这一觉就睡到快中午,花好连忙爬起来,先跑到侯夫人的院子里去请罪,因为今天本来说好要上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府医花姑娘 侯夫人把她叫到屋子里说话,夸她心地善良,赵嬷嬷母女这样对她,她还肯给她们治病,然后又赏了她五百钱,还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花好这边确实是需要一些名贵药材的,但这事肯定不能跟侯夫人开口。要也得玲儿自己想办法去弄,毕竟赵嬷嬷母女已算是戴罪之身了,还能指望主子对她们多好? 但侯夫人对待她的态度,还是让她十分开心的。 然而她没想到,紧接着,更神奇的事就发生了。 从侯夫人院子出来,花好悄悄摸到自己屋子废墟附近,看看四下无人,就把那本书挖出来,从头开始翻看。 谁知才刚看了两页,不远处突然就响起一个声音:“到处寻不到你,就知道你在这呢。” 花好一个激灵,连忙把书往裙子下面一藏,然后双手掩面,做抽泣状。 那人走到近前,看到她这幅样子,一时有点懵了。 “莫哭……侯爷已经给你另寻住处了。” 来人正是秦又白身边近身伺候的景云。 花好一听这话,立刻停止了“哭泣”,抹了把脸,抬起头来:“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侯爷听闻你不计前嫌救治赵嬷嬷母女,便说要嘉奖你一件屋子住,这会儿已收拾出来了。” 花好心里乐了。 啧啧,这位侯爷,虽然看起来不问世事,可这心里,却都跟明镜一样啊。 “还愣什么,跟我走吧。” 花好忙道:“好!可是……能不能等我整整衣衫?” 她的样子着实有些狼狈,景云不疑有他,便走了开去:“我在前面回廊等你。” 见他转过身去,花好连忙把书拿出来揣进怀里,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这才跟上去。 侯府是挺大的,花好早就知道,但却并不知道原来后宅也这般别有洞天。 除了侯夫人靖王妃还有秦又白自己的住处,这侯府深宅里,竟然还有这般景致宜人的地方。 景云一推开门,花好就惊呆了。 院子也不大,但却十分干净雅致,两间小屋,一间厨房,小小的院落当中,还栽着一棵合欢树。 这时节合欢花开正盛,正午的风吹过,粉白的花朵柔柔簌簌落了满地,一片清雅。 “这……真的是给我住的?” 景云微微皱眉:“你觉得侯爷会开玩笑么?” 花好有些讪讪:“呃……那我是不是得去,给侯爷道个谢?” 景云摇摇头:“不用了,侯爷今日有事,你先搬进来,回头再谢恩不迟。” 花好咧嘴一笑,行了个礼:“那就先谢谢景云哥哥了。” 她嘴甜如蜜,饶是景云这种不苟言笑的,也被她逗的脸色一松。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又让花好本来飞入云端的心登时跌落谷底。 “侯爷还说了,咱们府里没有大夫,打从今天起,你就当咱们府里的府医吧。上至各位主子,下至末等下人,只要有人有病,你都得去看,晓得么?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去账房报账领银子买,至于月银,就按二等丫鬟的银子出。” 二等丫鬟,一个月八百钱,听起来不错。但是花好却根本不在意这些。 ——侯爷这话的意思,看起来是给了她脸面,实际是断了她的财路啊! 这府里大大小小一百多号人,都得她一个人看病!任务繁重不说,还不能收诊费!就算是报账买东西的时候能吃点回扣,可那才多少钱啊! 她还欠着聂卿五千两呢,这可什么时候能还完?! 合着她显露了自己的医术,就只收了赵嬷嬷母女的二八八,然后再也没得赚了? 她不要这样! 可是,景云根本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撂下话就走了。 花好好一顿捶胸顿足,但最后也不得不接受了现实,垂头丧气走进屋子,开始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屋子之前好像没人住,但是刚刚收拾过,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对于她这个刚刚升职的二等丫鬟来说,好的不能再好了。 甚至橱子里还贴心地放置了几件衣服,连大小都和她刚刚合适。 这定北侯的心思,果然是细的很啊,差一点就被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骗了。 花好坐下来,琢磨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 钱肯定暂时不能赚了,但好歹待遇提高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在这定北侯府里,除了王妃,应该也没有别的人会为难她了。 说到王妃,花好真的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救了她,她却还用那种眼神看她,那是为什么? 今天也是,颠倒黑白,非要惩治她——她到底哪里惹着她了? 没道理啊,她才刚来没两天。 或者说,元身一个傻子,到底哪里惹着她了? 花好百思不得其解,但一时得不到答案,只好先放在一边。 看看今天也没什么事可做了,花好便关了屋门,坐下来好好研究那本医书。 越是看下去,越是心惊。 这本书,倘若不是遭了大火,恐怕也显不出字来,那饶是放在当世名医手里,也没有半点用途。 而字显出来的时候,恰巧叫她这个学过医的人看到了,人和书阴差阳错走到一起,不得不说,这可算是天意了。 这医书之上,千奇百怪的药物罗列数百,每一种拿出来,都是绝世神药。 刚刚得到医书的那股兴奋劲渐渐退去,理智回来,花好开始渐渐觉得,自己手里拥有这本书,却并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实力,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把这医书上的东西学会,然后把这本书妥善安置才是。 下午的时间本来挺长,但她没看一会儿,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是原来大厨房一起干活的下人们,听闻她得了脸面,成为府医,特意来道贺的。 说是道贺,也不过是拿了些东西,然后顺便让花好给诊了诊脉,瞧瞧病情。 花好笑脸迎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那却是一万个苦。从今以后,她每天都要过这种日子了,而且关键还没有钱赚。 痛心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侯夫人的远房表弟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了十几天,因为待人和善,花好的小院慢慢就变成了定北侯府里最热闹的地方,下人们有事没事就往她这里跑,虽然不给诊费,但多多少少都带点东西给她,花好倒也什么都不用发愁去买。 闲下来时翻看那本医书,其中果然有救治烧伤的药,花好从账房里支了银子,命人去买来自己需要的药材,亲手制了好多这种药膏,一部分留下备用,一部分给了赵嬷嬷母女。 入花好所料,那药膏药效神奇,赵嬷嬷不仅没有出现炎症,烧伤也很快愈合了,快一个月的时候,她已经能够自己下地慢慢走路了。 当了府医之后,花好在府里的地位一下子就提升了,再加上治好了赵嬷嬷母女,侯府中也再没有人怀疑她的医术了,提起她来时,皆是赞不绝口。 因为答应了花好伤好之后要搬出去,没多久,玲儿就带着赵嬷嬷来辞行,花好倒有些意外,她本来是想让她们母女再医治些日子再走的。 “从前千错万错,都是我们母女的错,多谢花妹妹不计前嫌,救我母亲一命!”玲儿说着,又跪下给花好磕了三个头。 花好哪里担得起这个,连忙扶起来。 自打她答应给她们治伤开始,她就把之前的事彻底抛开了,如今她们又这样伏低做小,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罢了,我都说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你们也不用这样了。怎么,这就准备到庄子上去了么?” 玲儿点头答:“是,已经回禀了夫人,今日就去了,我们这就是来跟花妹妹告辞的。” 花好心底一松,这两人走了,她心里也就放下了一块石头,不然整天还要惦记着。于是她连忙包了许多药,又嘱咐了一下注意事项,这才把母女俩送走了。 两人走后,花好回到屋里,正准备再看一会儿医书,便忽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花好连忙把医书藏起来,迎出门去,不是别人,正是月雯。 “月雯姐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花好笑着,上去拉她的手。 自打她做了府医,便一日比一日忙了起来,月雯往她这里走动的也少了,但还是时不时会来看一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缺不缺什么东西。 “夫人叫你去呢。” 花好一愣:“夫人不舒服么?” 自打做了府医,每日给主子请平安脉自然必不可少,但秦又白立下了规矩,靖王妃那边自有专门的大夫伺候,而秦又白自己又时常有事,因此花好只需每日给侯夫人钱慧娘请平安脉即可。 她今日早晨是刚刚去给钱慧娘请过脉的,怎么这会儿又叫她去呢? 只听月雯笑道:“那倒不是,就是叫你过去说说话儿!” 老实说,若是没什么事,她还真不太喜欢跟着侯府的主子们打交道,虽然略有狐疑,但花好还是跟着月雯往钱慧娘的院子去了。 但谁知刚走进院子,还未进屋,便听到那屋里头竟然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传来。 花好一愣,连忙顿住脚步。 深宅大院里头进了陌生男子,这传出去的名声可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作为一个小小府医的花好表示,她只想安安静静看病制药,对于这些闺中秘闻,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听见。 然而不想听也已经听了。 乍一听到男人的声音,花好一时间还真有点手足无措,再看一旁的月雯,却好似司空见惯似的,拉了花好就往一旁的回廊里去坐下。 “这……”花好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月雯笑道:“那是夫人娘家的一个远房表弟,家里落魄了,来淮州投奔,夫人就求了侯爷,叫他进府做了账房。这会儿应该是在跟夫人报账呢。” 花好心里有些嘀咕,对于这深宅大院里的规矩,她有点看不懂了,表弟就可以随便进表姐的房间了么? 不过他们倒是开着门的,里面什么情形,外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仔细想想,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作为二十一世纪五好女青年,花好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件事,于是便和月雯一起在廊下坐下,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各种账目情况。 不多时,那账房先生便出来了,花好抬眼看去,只见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带着一派读书人的风骨,虽然瘦削,却神采奕奕,看起来很是舒服。 而且确实有点眼熟,她前些日子到账房去的时候应该见过这个年轻人的。 花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账房先生走后,她便随月雯一起去见钱慧娘了。 进了屋,行了礼,还没说话,月雯先退了出去,花好心里顿时有点疑惑。 这是有什么机密大事,连月雯都不能知道? 钱慧娘似乎有些疲惫,兀自揉了揉额头,然后才对花好笑道:“你坐。” 花好不敢坐,但奈不过钱慧娘又说了一遍,只好在下首坐下。 “不知夫人叫我来……” “我叫你过来,确实有些事。”钱慧娘轻轻一笑,随即有些黯然,“我想让你……帮我配一副药。” ※※※ 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花好整个人还有点懵。 作为一个刚上任不久的府医,对于今天刚刚得知的这件深宅秘闻,她还是深感震惊的—— 侯夫人居然让她帮忙配一副,能助她和秦又白合欢的药? ??? 堂堂定北侯,不但双腿残疾,而且还那啥无能?! 花好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想到侯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带着凄凉和无奈,又满脸隐秘的表情,花好觉得,倘若这事真的从她嘴里流传到外面,他们夫妻两个,弄不好会找人杀她灭口。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不过她还是有一种自己这辈子再也别想出府的预感——为防她出去乱说,侯爷夫妻俩肯定会想方设法把她圈在府里的。 但是反过来想想,侯夫人倒也挺可怜的,成亲四年无有所出,知道的,明白她有苦衷,不知道的,只会怪她肚子不行。 就像靖王妃,不就因为侯夫人生不出孩子又性情软弱,一直欺负在她头上吗? 倘若不是恰巧中风,靖王妃这会儿还把持着府里的大小事务呢。 不得不承认,花好已经被钱慧娘那大家闺秀我见犹怜又羞愧万分的样子打动了。 这种事不能外传,秦又白肯定没有找外面的大夫来看过,而唯一的府医花好同志又是个女的,所以由钱慧娘来说,也算是最合适的了。 只是她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要跟下人说悄悄这些,也实在是难以启齿。花好想想她方才那副神情,不由又默默心疼了一秒钟。 几乎没有思考,花好就已经决定帮她这个忙。 不就是合欢散吗,前两天她刚在那本医书上看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要人命的合欢药散 为防被人发现,制作合欢散的药物,花好是分批买的。制药的时候她也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 送药过去的时候是一个傍晚,天色暗沉,看起来似乎很快要下雨。 花好把药散揣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就好像揣着什么宝贝仙丹一样。钱慧娘接了药散,什么都没说,就让花好回去了。 花好以为她要留到晚上用的,也就没多想,告辞便离开了,但她却不知道,她刚离开没多久,钱慧娘就把那合欢散下到了茶水里,然后专心坐在那里,等着秦又白来。 成亲四年,她已经不想再多等哪怕一刻了。 不多时,寂静的院子里轮椅轱轳声突兀响起,钱慧娘一惊,连忙站起。 “侯爷……” 景云把秦又白推进屋来就退了出去,钱慧娘举起茶杯奉上。 秦又白接过,瞧了她一眼:“不是说身子不适么?” 钱慧娘浮起一丝微笑:“方才是有些不适的,躺了一会儿,好些了。” 秦又白面无表情:“以后身子不适就传花好来,你叫人去找我,我就算来了,也没法子替你医治。” 他说的直白,钱慧娘心下却满是黯然。 ——她哪里有什么不适,就算有,一见到他,也就好了一大半了。 只是这样的心思,也不知他究竟知不知。 “你既无事,我就先走了。”秦又白喝完了那杯茶,放下茶杯就想走。 钱慧娘“噌”的一下站起来:“侯爷!” “嗯?” 钱慧娘一时手足无措:“我,我这几日新绣了个花样,侯爷瞧瞧再走,好不好?” 说着便起身忙去翻箱子,秦又白本想开口叫人,但看看她瘦削的背影,又慢慢压下了这个念头。 然而,还没等钱慧娘翻出那所谓新绣的花样,他就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冷,头也有点晕,眼皮也突然沉重了似的。他伸出手来撑在桌上,支住了额头。 “在这里了,侯爷你看……”钱慧娘拿来了花样,也很快发觉了秦又白的不对劲。 “侯爷?” 秦又白睁开眼,轻抚额头:“我有些乏了,你叫景云进来,推我回去歇息。” 钱慧娘一怔,忙道:“这天色,瞧着马上就要下雨,侯爷既觉得乏,不如就歇在我这里。” 说着就绕到轮椅后面,推着秦又白往床边走去。 秦又白觉得身子发软,也无力再呼唤景云,便任由钱慧娘扶上了床榻。 把秦又白在床上安顿好,钱慧娘也开始察觉到身子里那种不一样的奇异感觉了。 与秦又白不同的是,她觉得很热。热得她恨不能立刻依偎到秦又白身上去。 钱慧娘颤抖着伸出手,向秦又白的手抚去。 成亲四年,她竟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碰触他。且还是在今时今日,两个人都服了合欢散的这种情形下。 “侯爷……”耐不住身子里那无处可发的燥热,钱慧娘轻轻脱下外衫,伏下身子,贴向秦又白,“侯爷,我……” 但床上的秦又白却毫无反应。 他不应该和她一样,感到热的么? “侯爷?” 钱慧娘捏紧他的手,只觉得触手一片冷冰冰。 “侯爷?!” 秦又白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 他睡着了。 钱慧娘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不停地簇簇往上冒,她急需一个可以浇灭自己的方法,但眼前的人却寒凉地睡了过去,彻底堵住了她的出路。 她又几次试图摇醒他,但都是徒劳。 不多时,外头的大雨呼啦啦下了起来。 凉风灌进窗子,但钱慧娘却并没有赶到一丝凉爽。她燥热已极,口渴难耐,情急之下,只好起身端起茶壶,呼噜噜地往嘴里灌,但灌了两口,才猛然想起这似乎不是普通的茶水。 但那些要人命的茶水却已经全都灌进去了。 下一刻,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很久,又仿佛是短短一息,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表姐——”周恒那温柔和煦的声音传来,清瘦的人影收了伞,径直走进屋里,“表姐,昨日你说经常头痛,我记得从前医书上看到一个偏方,特意抄下来给你……” 走进来放下伞,周恒继续絮絮说着:“今日总账,忙到这会儿才得闲,表姐别怪我才好……这不是药方,但调理应当是可以的,不放心的话,可以给花姑娘瞧瞧……但应该没差,我早晨自己配了一副吃过的,什么事都没有……啊对了表姐,这院子外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 钱慧娘眼前有点花,但心里却还是十分清楚来的是谁。 听了他的话,她心里一时间千回百转,紧紧扣住桌子边缘,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景云呢……” “哦,我过来的时候遇见他,他说下雨天凉,去给侯爷取衣衫去了……”话说着,这才忽然反应过来,忙压低了声音,“侯爷在这里啊?!” 钱慧娘点点头:“侯爷睡了。” 周恒稍微定了心,重新转向钱慧娘:“表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找花好来瞧瞧……” 一面说着,一面就朝钱慧娘的方向挪了挪。 钱慧娘顿时一个激灵:“你别过来!” 许是她反应太大,又或者是那药效上来,她根本难以控制自己,这么一动,身子不稳,立时向旁边摔去。周恒离得近,连忙伸手去拉,却不知为何没拉住,反而跟钱慧娘一起摔倒,滚翻在地。 不偏不倚,她正巧跌进他的怀里。 她身子好烫。 她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双眸迷乱。却好像不是病了。 就在周恒心有些乱了的时候,钱慧娘的手臂忽然攀了上来。 一瞬间,他的理智被这滚烫的热度燃烧殆尽。 “表姐……” 再没有犹豫,周恒一把抱起钱慧娘,往一旁的矮榻上走去,走到门边,还不忘一脚把门踢上。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 风携着雨势呼啦啦打进窗子,嘈杂一片,掩盖了一切声响。而里间的人睡得正沉,对这世间一切,皆不闻不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花好,对不住了 秦又白再醒来的时候,夜已三更。 身旁的人一袭小巧玲珑的中衣,肌肤凝白如雪,诱人之处若隐若现。 秦又白眉心渐渐凝结,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薄被。 床单上有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然后不久,再次凝结。 “景云。”他压低声音轻唤,却不想还是惊醒了旁边的钱慧娘。 “侯爷,你醒了?”钱慧娘坐起来,一双美眸里仿佛满是疲累。 看看秦又白,又瞧瞧自己,脸上顿时浮起一抹红晕,忙转身去取了衣衫披上。 “扶我起来。”秦又白声音发沉,听不出喜怒。 “侯爷莫不是要回去?”钱慧娘眼中掠过一丝不舍,但还是依言扶起了他,帮他穿好衣衫。 “我在这里,你也睡不好。”秦又白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往她身上瞟了瞟。 钱慧娘的脸顿时更红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收拾妥当,秦又白才又低声道:“辛苦你了。” 钱慧娘怔了怔,别过头去:“夫妻之间,何必说这话。” 秦又白点点头,叫了景云进来,把自己推出门去。钱慧娘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夜难熬极了。 一直到天色发亮,钱慧娘才勉强睡去,结果一觉就睡到了午时,醒来发觉误了时辰,钱慧娘急急起身,却被月雯拦住。 “侯爷特意吩咐了,说夫人你身子不适,就不用去给王妃请安了。”月雯脸上满是笑意,“侯爷还命人送了东西来。” 月雯说着,将钱慧娘引到桌前:“夫人你看。” 只见大大小小锦盒一字排开,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钱慧娘走上前去,一一打开那些锦盒,里面补品,胭脂水粉,首饰绫罗,一应俱全。 她平常虽也偶尔得到侯爷的赏赐,但和今日相比,从前那些都算的了什么。 钱慧娘心中五味陈杂,站在那里怔愣半晌,末了,嘴角还是勾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月雯在旁悄声道:“看来花好那丫头的药,确实管用……” 钱慧娘立刻瞟了她一眼,月雯连忙噤声。 钱慧娘的手指从那些赏赐上一一拂过,最后低声吩咐月雯:“取些银子和首饰,赏给花好。” 这一日花好啥也没干,就在床上坐着数钱来着。钱数完了,就整理侯夫人赏赐给她的其他东西,心里那叫一个满足。 不得不说,侯夫人果然大方,事情成了,居然挥挥手给了她这么多赏赐,多的连她的床都要摆不下了。 当然了,归根结底还是那药散有奇功,虽然自己的手艺也有一部分功劳,但大部分的功劳都来自于那本医书。 想到医书,花好又忍不住想到了那不明不白死去的元身。 元身啊元身,这世间繁华,我会替你好好去看一看的——花好一边想着,一边拿出侯夫人赐的眉笔,凑在镜子前,臭美地描了起来。 这一日之后,定北侯秦又白往后宅走的次数就多了,本来一潭死水一般的后宅渐渐活了起来。 平日打扮素净的侯夫人也开始尝试不一样的妆容了,整个定北侯府都好似换了新装似的。 花好心情不错,也又开始研制新的药物——促进排卵和保胎的药。这些东西,侯夫人以后肯定也会用到的,到时候争取一举得男,那赏赐肯定也少不了啊,所以必须早早准备着。 做这些药的事,花好也稍微透漏给了月雯,因此月雯每日都来查看进度,但是这一日在去往花好小院的路上,月雯却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拦住了。 “月雯妹妹,又上花好那去啊?” 月雯转头看去,只见站在对面回廊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靖王妃身边的那个大丫鬟。 虽然同为大丫鬟,月雯却是惹不起她的,只好站住脚步,恭恭敬敬回了一句:“是。” 那大丫鬟勾起嘴角一笑:“走吧,王妃叫你呢。” 月雯一怔,但那大丫鬟却已走过来,不由分说拉了她,转身往靖王妃的院子去了。 ※※※ 从靖王妃的院子出来,日头渐渐有些烈了,月雯走了一段路,感觉额头上已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但一双手却是冰凉得可怕。 回望靖王妃的院子,只觉得那一片花团锦簇的院子就好似吃人的魔窟一般,自己方才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从里面走出来了。 想到方才王妃贴在她的耳边说的那番话,她仍然觉得如坠冰窖。 ——她本不该答应王妃的啊。 可是,看王妃那样阴沉的神情,倘若她不答应,王妃说不定随意揪住她一个错处,当场就打死了吧…… 为了自保,为了王妃许下的条件……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花好,对不住了。 谁叫你惹谁不好非要惹靖王妃呢? 月雯这样想着,一边低了头,快步往前走,谁知冷不丁的,花好的声音陡然响起:“月雯姐姐!” 月雯猛地抬头,这才发觉花好捧着东西,到平日她常走的这条路上寻她来了。 “左等右等你不来,我就出来找你了。”花好走上前来,忽然皱起眉头,“姐姐你可是不舒服?” 花好毕竟是大夫,一眼就看出来月雯脸色不大好。月雯一愣,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汗:“是,是啊,我出门时就觉得好热,这会儿更觉得头有点晕……” 花好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这大热天的,姐姐你该不会是中了暑气吧?咱们快些走,到夫人那里歇一歇。” 两人便一起回到侯夫人的院子,花好把刚刚做好的,促进排卵的药呈给了钱慧娘。 钱慧娘虽不知道什么叫排卵,但却知道花好这药有能促进女子受孕的功效,因此忙叫月雯郑重收好。 如今这些事,已经算是三人之间公开的秘密了,虽然没人明说,但大家都明白,不待钱慧娘说,月雯就已经拿来了赏赐的东西塞给花好。 “外头怪热的,你坐下喝点水再走。”钱慧娘挽留花好。 花好便依言坐下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侯夫人也熟了,坐下之后便说起了一些闲话。 “过两天我想到城外观音庙里去上香。”钱慧娘道。 月雯接口笑道:“听说那观音庙里的送子娘娘十分灵验,夫人去拜拜呀,说不定就会……”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好女青年,花好自然不信这些牛鬼蛇神,比起什么送子娘娘,在她心里,她做的药才更灵验。但是这话可是不能说出来的,花好只好打着哈哈,陪钱慧娘笑。 然后紧接着便听月雯笑道:“如今天气炎热,夫人身子还虚,不如让花好也跟我们一起去上香,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遇上劫道的了 花好最近在侯夫人面前十分得宠,月雯这么一提议,侯夫人立刻就答应了。花好也乐了,这些日子一直困在府里看病制药,她也十分想出去透透气啊。 于是过了两天,找了一个天气不是很热的日子,钱慧娘带了月雯和几个丫鬟,还有花好一起,出城去往观音庙上香。 一行人大一早就出门了,但是古代的交通设施,最快的马车也慢的出奇,等她们到了观音庙时,都已经快中午了。 所幸因为知道侯夫人要来,观音庙里早早就清了场,因此还算清净。在主持女尼的陪伴下上了香,又用了斋饭,再听主持讲了一会儿经书,外面天色就渐渐暗下来了。 “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钱慧娘有些累,斜倚在车中的靠垫上,月雯在替她揉捏。 “只怪这天太短,夫人你听讲经又太过专注了。” 钱慧娘道:“从前爱看佛经,最近好久没看了,因此才听得这样入神。” 花好在旁边笑而不语。 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平日无事可做,只好把精神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但是自从用了花好配制的合欢散之后,定北侯对侯夫人的态度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侯夫人也不再是之前一副怨妇的样子了,不得不说,恋爱的能量还是十分伟大的。 其实侯夫人今天来,主要还是为了求子,那主持女尼所讲的关于求子的事十分合侯夫人的心意,所以她才听了好长时间还不肯走。 车上,侯夫人和月雯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花好百无聊赖,就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看外面的景色。 天色确实有点晚了,还没到城门外,暮色便已四合,有了要黑下来的意思。 不多时,马车进入了一片小树林,穿过这片树林,城门就遥遥在望了。 可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突然间一声马嘶,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月雯一惊,连忙打起车帘:“出了什么事?” 外面的车夫和小丫鬟一脸惨白,哆哆嗦嗦指着前方:“有,有……” 花好也凑过来,顺着他们的目光瞧过去,只见那平平坦坦的官道正中,站着七八个黑衣劲装的大汉,他们脸上都蒙着面,手里都拿着刀,一看就来者不善。 花好心里不由暗道糟糕——该不会是遇上劫道的了吧? 很快,那些大汉的话就证实了她的猜想。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嘿嘿……” 谁知话没说完,便忽听得月雯一声唾骂:“呸!瞎了你们的狗眼,可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定北侯夫人也敢劫,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谁知听了“定北侯”三个字,对面那些劫匪却丝毫不为所动,不光不害怕,还也跟着“呸”了一声。 “小贱蹄子,还敢吓唬你爷爷我?!别说是定北侯夫人了,就算是太子妃的车,老子也照劫不误!” 花好忍不住满头黑线。 按说这淮州城可是定北侯的地盘啊,怎么秦又白的存在感这么低?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劫侯夫人的马车?! 这劫匪也太猖狂了吧,这会儿皇帝带着一堆皇亲国戚顾命大臣,可都在淮州行宫里呢!还太子妃,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治安这么差,还真像聂卿说的,这淮州府尹的官位,看来还真是做不长了。 可是那都是后话,眼前这么个情形,到底要怎么应对啊? 花好转头去看侯夫人钱慧娘,却见她此刻也是脸色煞白,显然也被吓住了,原来从小打到一直在后宅养尊处优的她,也并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究竟该如何做。 嫁入定北侯府四年,她出门的次数寥寥可数,谁知今日偶尔出门一次就遇上了劫匪,这会儿她哪里还有主意,唯有抓住车窗,抖似筛糠而已。 花好暗暗扶额,主子都失去了主心骨,那她这个做府医丫鬟的,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救得了这一车人的性命? 前面月雯发了狠话,这会儿却也被那些劫匪不怕死的狠劲儿镇住了,愣了愣,月雯回过头来:“夫人,我看她们是劫财的,要不咱们……” 破财免灾? 正常人或许都是这么想。 果然钱慧娘一听,立刻点头同意:“好,好!把咱们出来带的银钱全都给他们,让他们快些走!” 月雯立刻就去翻包袱,唯独花好心下颇有些忐忑——这些劫匪如此猖狂,只是几个小钱,能打发了他们吗?来了这么多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单单劫财的…… 这车上这么多女眷,万一他们兽性大发,会不会…… 就在她担忧的时候,月雯已然拿着银子下车了,花好把帘子悄悄掀开一条缝去看,只见月雯走到劫匪跟前,把银子递过去,还没开口说话,手腕却被那为首的劫匪一把扣住! “小妞挺漂亮嘛,不如留下陪兄弟们玩玩……” 花好一瞧这个,哪里还忍得下去,猛地一捶车厢,就要往下跳! 可谁知电光火石之间,月雯却忽然一抬腿,狠狠朝那劫匪头头的下体踢去,一面大声喊道:“花好!快带夫人走!” “啊——”劫匪头头一下子中招,惨叫一声,不由自主松开了月雯。 抓住这个机会,月雯猛然挣脱,却向马车相反的方向奋力跑去! 花好顿惊,连忙推了前面那车夫一把:“愣什么,还不快走!” 月雯以这种方法吸引了劫匪的注意力,以求为她们赢得时间,她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车夫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被这一推才找回些魂儿来,连忙一抖缰绳,调转马车。但是马车笨重,掉头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加上车夫手抖,半天也没掉了一半来。 而那边,劫匪头头遭了重击,险些疼晕过去,缓过劲儿,“嗷嗷”直叫,一面指挥手下去抓月雯。 月雯平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跑的动,还没跑上几步,就被那些劫匪一把抓了回去。 “臭娘们,我看你是想死!”劫匪头头气急,一巴掌呼在月雯脸上。 月雯细皮嫩肉,哪里经得住这种力道,登时便被打晕过去,摔倒在地。 劫匪头头一边捂着裤裆,一边继续嗷嗷大叫:“给我截住她们,一个都不许跑!” 花好一听这个,忙朝那车夫大喊:“快走,快走啊!” 那车夫终于勉强把马车掉了头,连忙嘶声大喊:“驾,驾!” 可是马车起步却是需要时间的,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那些凶神恶煞的劫匪们已经追了过来。 花好一瞧这个,干脆心一横,伸手抓住钱慧娘的手腕:“咱们不要车了,快进树林子!” 说着,也不等钱慧娘反应,抓着她纵身一跃便跳下了车,一头便往树林子里扎去! 临走还不忘大声吩咐车夫:“咱们银子还在车上,你快点走,赶回去报信!” 车夫这会儿如梦初醒,立刻明白了花好的意思,连忙发狂似的抽起了鞭子,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飞也似地向前跑去。 花好则拉着钱慧娘,闪身就进了树林。 那些劫匪人和财都想要,乍一见他们分开跑路,一时拿不定注意该往哪边追,劫匪头头赶上来,指挥道:“你们往那边追,你们,跟我去追那两个娘们!什么定北侯夫人,老子今天一定要抓到她,让兄弟们尝尝鲜!” 众劫匪一听这话,顿时一声欢呼,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去追马车,一路跟着劫匪头头,直冲向树林去了。 进了树林刚走没多远,花好就撒开了钱慧娘的手:“夫人,你往那边走,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等我把她们2引开了,你再出来!” 带着她,两个人肯定都跑不远的,不如调虎离山,还能为彼此赢得一点时间。 侯夫人是这车上的主子,肯定也是劫匪第一个侮辱的对象,花好自己只是个丫头,何况也比侯夫人的应变能力强,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逃脱。 电光火石之间,花好就定下了逃生的策略。 但钱慧娘听了这话却猛地一惊:“不行,我要跟你一起走,你要是落进他们手里……” 花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我跟你一起,才更容易落进他们手里好不好,拜托大姐你行行好,就别拖累我了! 但嘴上还不能这么说,而且还得大义凛然一番:“情况紧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侯爷对奴婢有大恩,奴婢不能不报!还请夫人回去之后,赶快请侯爷来救我!” 花好说着,狠命把钱慧娘朝树林深处一推,自己则往另外一处树木稀疏处跑去。一面跑,还不忘一面撕下自己的衣衫,挂在树枝间,用来引诱劫匪。 钱慧娘见她如此决绝,也只好转头朝树林里面一头扎去,谁知跑的太急,不小心在一个泥坑里摔了一下,连忙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不多时,七八个劫匪追进了树林,停住脚步。 “头儿,这个泥坑里有脚印,她们是不是往这里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防不胜防 劫匪头头走过来瞧了瞧,冷笑一声:“这是一个人的脚印,不是两人的!” “头儿你快看!这有一片衣裳!”又有劫匪拿着从树上取下来的,花好故意留下的衣衫碎片跑了过来。 “头儿,另外一个肯定是往这儿走了!” 众人都看得明白,两个女人一定是分开走了,还想用这招来分散他们的追捕。这主意倒还算是有点脑子,只可惜往树林深处跑的这个,不知道消除痕迹,一下子就让他们发现了脚印。 “头儿,咱们往哪追?!” 撕掉的衣服是鹅黄色的,正和那丫鬟的的衣衫相符,因此想也不用想,往树林深处跑掉的肯定是侯夫人,往树木稀疏处引开他们的,是侯夫人身边的丫鬟。 劫匪头头眼睛一眯:“那还用问么,雇主要的是谁?” 手下们都有点不情愿:“那这个侯夫人怎么办,咱们好不容易……” 谁知话未说完,就被那劫匪头头猛地敲了一下脑袋:“咱们出来做买卖,讲的是什么?是信誉!你动了那侯夫人,就是坏了信誉!何况那雇主是什么人,惹恼了她,将来别说银子,弄不好她反咬一口,谁也保不住咱们!” 众人想到那雇主的背景,皆都神色一凛:“对,对,老大说得对,咱们专心去抓雇主要的人就行了!” 于是众人再不废话,转身便朝花好离去的方向追去。 花好在树林里狂奔,不时回头,看看后面追兵赶上来了没有。 这会儿她心里是矛盾的——既想让那些劫匪追上来,又希望她们追不上来。 如果没追上来,她一个人窜快点,妥妥能逃过这一劫,不过若是那样的话,侯夫人就要遭殃了。 当时她想也没想,就做出了保护侯夫人的决定,这会儿想想,也许是本能反应吧。 一来侯夫人大家闺秀,跑也不能跑,只能靠她来保护。二来,定北侯当年救过元身的命,她此刻这么护着她,就算是报恩了。 不管如何,尽最大的努力保全彼此吧。 花好一面跑,一面快速伸手进袖子,摸出了早已藏好的药包。 自从得到那本医书,她就开始研究上面的药物,还找了几个实用又好做的药物做了几包,贴身带在身上。此时此刻手里这包“迷心散”就是其中之一。 顾名思义,这就是一包迷药,但是药效却比普通的迷药要强很多,而且在空气中也能用,只要撒出去,方圆两米之内的人都得中招。 但是这法子也是有一定危险的,那就是她自己也身在药物抛洒的范围内,十有八九也可能中招。然而此刻情况危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待会儿劫匪追上来,人数肯定不会少,已经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管用的了。 花好摸出药包,没有多想,转身爬上了身旁的一棵树,等着追兵到来。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七八个劫匪就追了上来,花好数了数人数,心里顿时一松——看来他们是没有发现钱慧娘逃跑的方向,所有人都朝她一个人追来了。 看着劫匪由远及近,花好慢慢打开了手里的纸包,待众人跑到树下,便立时掩住口鼻,同时一扬手—— 呼啦啦! 药粉不偏不倚,全都撒到了劫匪们的头上! “什么东西?!”劫匪们吃惊不已,纷纷抬头看来,但这一抬头,却更加和药粉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多时,连头领带手下,无一例外,全都“扑通扑通”倒了满地。 “幸亏我有药粉在手,不然还真治不了你们呢!”等那药粉散去了,花好拍拍手,迤迤然下了树。 “跟老娘斗,你们还嫩点——”花好说着,抬脚便朝那劫匪头头身上踹去。 那劫匪头头中了迷药,此刻正如死狗一般,任由花好摆布。 谁知道脚还没收回来,身后却猛然袭来一阵劲风,花好刚才跑路太过疲惫,此刻反应有点迟钝,明明知道那劲风就是朝她来的,却根本来不及闪躲。 “砰——” 有什么东西砸中了她的脖颈。 防不胜防啊……太大意了。 花好郁闷极了,然而紧接着便双眼一黑,连哼都来不及哼,就倒了下去。 她晕倒的太快,根本没发觉,那背后袭击她的并不是后面赶来的劫匪,而是一个熟人。 “一个人,居然能把七八个劫匪放倒,花好,你果然太聪明,怪不得王妃容不得你……”月雯拖着花好朝树林外面走去,一面低声说着,“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可千万别怪我……” ※※※ 花好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塞进了麻袋里。而身子在麻袋里则不停的晃动着,凭着经验,她判断自己此刻正在一辆马车里,至于要去哪里,不知道。 再看看自己身上,衣服倒还完好,双手双脚都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却并没有被塞什么布条之类,想来是她刚才晕过去了,对方并不怕她叫出声来。 她试着微微动了动,脖颈后面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花好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一声,奶奶的,下手也太狠了,这群劫匪,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千算万算,忘了算他们还有后援,真是失策! 懊悔了一会儿,花好开始思索如今的处境。 也不知道钱慧娘和月雯她们怎么样了,究竟有没有逃脱魔爪去搬救兵来? 那劫匪头头肯定是被她的迷药撂倒了,没有十二个时辰醒不过来,这会儿带她走的又是谁?准备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外面是什么地方? 就在她思考这些的时候,麻袋外面忽然响起了两个男人的对话声。 “老三,你干什么呢,放开手!” “啪”的一声响,似乎是谁的手被打了一下。 随即那被称为老三的人开始骂骂咧咧:“他奶奶的,小娘们就在眼前,却不能碰,真是扫兴!” 先前那人接口道:“放心,待会儿到了百花楼,肯定让你好好爽一爽,但是这两个雏儿你可不能动!”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开了苞就卖不了好价钱了,你都说了好几十遍了,啰嗦!” “我不能不啰嗦啊,老大昏过去了,这单买卖就落在了咱们身上,咱们得办好不是?” “妈的!”先前的劫匪老三又骂道,“反正卖到百花楼里也是千人踏万人骑的,怎么我们就不能先爽爽……” 二哥道:“要是看上了这两个妞,可以等他们接客了,你拿着银子去****。” “我可没那么多钱……” 花好在麻袋里听得心惊。 两个?她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侯夫人,还是月雯? 只可惜在麻袋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去试一试身边是不是真的有另外一个人,但紧接着她又听到了些东西。 “没想到,咱们还能在路边再捡一个漂亮妞,这回肯定能卖不少钱!” 路边捡了一个?这么说,也不是月雯,也不是侯夫人了? “谁说不是呢!捡来的这个小妞,长得跟个小白兔似的,那眼睛又媚的很,真是勾人啊……” 说着,忽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又是“啪”的一声,那劫匪似乎又挨打了。 “二哥你又打我!我摸的是这个,又不是定北侯府的那个丫鬟!” “哪个也不能摸!摸坏了就卖不了高价了!”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老三气的不行,但最后还是软了下来,“嘿嘿,不过说到价钱,我觉得还是定北侯府的这个丫鬟水灵,卖的价钱肯定高。” 花好:……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老三又问道:“话说二哥,咱们要不要多去几个地方,问问价钱?” 二哥嘿嘿一笑:“问什么问,能差到哪里去?咱们还是赶快卖了她们,然后拿了银子去爽!大哥可答应了,给咱们兄弟俩二十两呢!” 两人正说的起劲,但谁知麻袋里忽然有一个闷闷的声音接了话:“谁说的,差多了好吗。百花楼要是出一百两,春风楼能出一百五十两……” 马车猛地停住—— 两个劫匪不可置信地拉开了套着花好的麻袋:“小娘们,你醒了?!你刚才说什么?” 麻袋里的花好面色沉郁,暗含悲戚:“我刚才说,要是真卖,还是卖到出价高的一家比较好……” 气氛有点诡异。 作为一个即将要被卖掉的“货物”,和劫匪谈论究竟卖去哪家,这种事还真是前所未有。 两个劫匪都有点懵了。 但花好随即就给他们吃了定心丸:“我知道,我肯定是逃不了了,但春风楼出价高,我被卖到那边,肯定少受些罪……两位大爷,你们就行行好吧……” “嘿,这小妞,还真上道!”那个色眯眯的老三一乐,伸手就想摸花好的脸蛋。 啪!被那二哥一巴掌打了回去。 “你怎么知道春风楼出价高?”二哥眼睛一眯,智商突然在线了。 但花好早已想好了对策:“我有一个小姐妹,就被卖到那里去了……” 说着还哭了起来。 月色映照下,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泪珠儿晶莹,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但可惜这劫匪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想了想,一把把花好塞进麻袋里,系上了口。 “少玩花样啊!到底谁家价钱高,老子还要问问!” 马车又辘辘行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树洞里的秘密 花好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自然是春风楼价钱高了。 春风楼是这南丰镇上最大的青楼,也是出手最大方的,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因为她当初就是被卖到这里了啊。 她在春风楼和小姐妹月圆相依为命好几年,后来因为生病被赶了出来,又被定北侯秦又白买走。说起来,这春风楼,还算是她的大本营呢。 这也正是她为什么向两个劫匪提到春风楼的原因。她不怕他们多问几家,只要他们考虑到春风楼,最后肯定会落到春风楼手里,因为肯定春风楼出手最大方。 而春风楼周围的那片地方她都熟得很,逃跑起来自然就更方便了。 因为春风楼比较近,两个劫匪先带着花好和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姑娘,绕道去了春风楼,春风楼的老鸨相看过后,两个人一起给出了二百八十两的价格。 全程花好老老实实地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 当初在春风楼的时候,她是个傻子,这会儿就算变了个样子,也害怕老鸨子认出她来,自然是越少动弹越好。 两个劫匪不死心,又带着花好两个跑到百花楼,结果百花楼的老鸨子只给了二百两的价格,多一分也不肯出了。 “妈的,还真让这小娘们说中了,二哥,咱们还是回春风楼吧!” 马车又走了起来,而麻袋里的花好已然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了另一包迷心散。 兵不厌诈,不留个后手,那可不是她花好的风格,再者这两个劫匪也是蠢到了一定程度,绑她之前,竟然不知道搜一搜身。但再到了春风楼,她就没机会了,她能把握住的,只是这一路。 “我记得这有个大坑来着,老三你慢点赶车。” 那二哥说了一句,赶车的老三果然慢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麻袋里花好忽然“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两个人一愣,马车就彻底停了下来。 “叫什么叫,马上就要把你卖了,到了春风楼,有你叫的时候!”老三没好气地一把扯下花好头上的麻袋。 只见花好泪如泉涌:“手上被刺扎了,好哥哥,快帮我弄下来!” 这声“好哥哥”柔柔软软,那老三被叫的浑身酥麻,想也没想,就继续往下扯麻袋,很快把花好的手露了出来。 一见花好的小手又白又嫩,他忍不住就摸了过去:“在哪儿呢,我看看……” 花好强忍着恶心,被他摸了两下:“就在小指上呢,你仔细瞧瞧。” 天色有点黑,那老三瞧不清楚,便又低了低头:“到底在哪,我怎么看不见呢……” “就在那儿啊……”眼看时机成熟,花好说着话,手腕跟着一抖,半包迷心散立刻洒了出来,扑簌簌落了那老三一脸。 “啊!”老三惊叫着向后退去。 二哥见状,连忙过来扶他,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花好手中剩下半包迷心散陡然出手,猛地向那二哥脸上撒去!同时她自己则一个翻滚,跌下马车,“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整包的迷心散全都撒出去了,空气中隐约有甜香的味道,花好连忙又往马车下面滚了滚,同时紧紧闭气。 她竖起耳朵听着马车上的声音,只听得些微挣扎声过后,马车上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花好探出头来,转头去瞧,只见那两个劫匪早已中了迷心散,晕倒在了马车上。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一扭一扭来到马车车轮旁,将手凑到铁制的轮毂上,狠命摩擦起来。 不多时,捆绑着她手腕的绳索被磨出一个口子,用力扯了一会儿,终于将双手脱出,然后又解开了双脚。 活动了一下筋骨,花好跳上了马车。 “下去吧你们!”一脚一个,把两个劫匪踹下了车。 然后在车辕上坐下,一抖缰绳,驾着马车便飞奔起来。 这里是是非之地,还是有多远走多远的好,不怕追兵,就算被春风楼的人发现了,也不是好玩的。 拐了个弯,离春风楼越来越远,花好暗暗舒了口气,但是抬头一瞧,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熟悉了,花好不由得放慢了速度,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这是快到家了啊。 南丰镇是距离淮州城最近的一个镇子,元身的父母就住在这个镇上,婶娘也住在这个镇上,而且这南丰镇上还有十里八乡十分有名的花街柳巷,比淮州城里的几个大馆子还要有名。 春风楼就是其中佼佼者。 当初元身父母双亡,自己又痴傻,只好跟着婶娘一家过活,但婶娘贪财,又嫌弃元身是个傻子,于是动了邪念,把花好卖进了春风楼。花好在春风楼待了许多年,又是在南丰镇长大,这附近自然熟的不能再熟了。 虽然天色混黑,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再往前走不远,拐过弯去,就是元身原来的家了。 在元身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对这个家的印象是最深刻的,也许是因为在家的时候她还没变傻,又或许是因为父母亲都对她十分好,只是变故之后,父母双亡,元身最快乐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花好扯了缰绳,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 原来破败的木门已然翻刷一新,院子里灯火寂静,隐约能听到咳嗽声。自从父母去世,元身就搬去了婶娘那里住,这间房子早已被婶娘卖给了别人。 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早已不再是她的家了。 花好的心底莫名有些黯然。 回过头去,转眼瞥到了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桐树,花好心中忽的一颤。 那棵桐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晚风送来夜已三更的梆子声,高大的桐树被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那熟悉又陌生的影子投在地上,花好看过去,更加坚定了这样的念头。 没有多想,花好立刻把马车赶了过去,然后三两下攀上了树干。 不得不说,花好倒是和元身有一个相同的本事,那就是会爬树,也幸亏是这样,元身才把东西藏在树上,许久也没人发现。 不过确切的说,不是树上,而是一条中空的树干里。花好来不及回忆具体藏了什么,身子已然爬到了那空树干前,摸到了里面的包袱。 经过这些年的日晒雨淋,包袱皮早已烂掉了,但里面的东西还在,花好拿出来,借着月光,小心地揭开腐烂掉的包裹皮。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里面的东西,旁边的树叶中忽然有一只鸟儿振翅飞起,呼啦啦的声音吓了花好一跳。她脚下一滑,顿时身子不稳,猛地向下摔去! 完了,这树可有起码一丈高,这么摔下去,不死也骨折了! 就在花好感觉自己要玩完的时候,突然间,不知从何处而来一阵疾风,径直向她卷了过来,接着她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慢慢的飘落在地。 “我来晚了。”低沉好听的声音,听到耳朵里舒服又熨帖,还让人觉得痒痒的。 但是花好却没来得及欣赏这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在分辨出来这人是谁之后,她恨不得立刻一拳打到他那迷人的脸上去。 还说什么闲人一个,有时间保护她,就是这么保护的啊? 她差点又让人给卖到青楼里了知不知道? 幸亏她机智过人,不然这会儿早就完了。要等她自己搞定了才出现,这算什么保镖?!她好歹也是出了银子的啊,他能不能好好履行一下自己保镖的职责! 花好心中愤愤不平,但转念一想,好像自己其实并没有出银子…… 好吧,就算她没给钱,但是也签了欠条的啊,同样具有法律效力的! 聂卿,你这个骗子! “你怎么才来!”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花好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小拳拳朝聂卿捶了过去。“再晚来一秒钟我就死了!” 当然了,经历了一番生死逃亡,又从树上掉下来之后,她的手上基本上已经没啥力气了,打在聂卿身上,软软的好似在按摩。 “抱歉。”聂卿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歉,“都怪我……你可是害怕了?” 他温柔至极,又呵气如兰,花好一时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有点乱。 两个人的姿势也有点暧昧,发觉这个问题之后,她连忙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 “说什么呢,谁害怕了?我就怪你来的太晚!不行,我得扣你五百两工资,回头给我打个收据啊。”一面说着,一面好似要避开他那灼人的目光似的,转身就去搜寻自己掉落的东西去了。 聂卿凑上来:“是什么宝贝,还藏在树上,你告诉我,我替你拿不就得了?” 花好暗暗腹诽: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有这些东西。 聂卿显然有备而来,见她四下搜寻,便立时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 闪烁的火光中,花好很快找到了她失落的几样东西。 一卷小小的卷轴,包裹在油布包里,外面那包袱皮懒得不成样子了,这油布包却一点事都没有,可见当时元身放置得十分妥帖。 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也是包在油布包里,花好没打开看,先收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块黑乎乎的令牌。 “好像有字……”花好招招手,“把火折子拿近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我只做我自己认为厚道的事 聂卿连忙凑到她身边,两人一同低头看去,只见那黝黑的令牌不知什么材质铸成,在闪烁的火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芒。 令牌的一面雕刻着龙凤图案,另一面,刻着“九元”两个字,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花好有些迷茫了。 直觉告诉她,这些东西都十分珍贵,即便不值钱,但也很有用处。但这个小小令牌之上,却也根本看不出什么别的内容来,花好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然后被聂卿伸手拿走。 “还挺沉的呢!”聂卿在手里反复掂量了两下,“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什么用的。” 花好皱眉:“我也不知道。” “这不是你的东西么?” 花好连忙伸手抢过来:“当然是了,只是,这是我小时候放在这里的,我的头受过伤,之前的事,多少有些不记得了……” 聂卿抬眼看她:“哦?头还受过伤?怪不得傻成这样呢……惹了人,还敢大大方方出门,人家不抓你抓谁……” 花好当即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呢!” 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她之前何曾惹过什么人,若说有对头,那肯定非施迎兴莫属,能整出这出幺蛾子的,也必定是他。 他在筵席上抢不到她,就暗中派劫匪劫路,想把她卖到青楼,让千人踏万人骑! 施迎兴,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想死! 花好紧紧捏住拳头,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聂卿见状,连忙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蛋:“好了,别生气了,你瞧这脸蛋都不好看了……找到了你的这些东西,也算因祸得福,还不赶快收拾了,回城去?” 花好一把把他的手打了开去。 但他的话却还是十分有道理的,于是花好收拾收拾,把三样东西妥帖放进怀里,便跟他一起朝马车走去了。 聂卿是骑马来的,这会儿为了将就她,便弃了马儿,改做了她的车夫。 上了车,花好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想起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连忙把那个姑娘身上的麻袋打开来。 入目是一张出水芙蓉一般的脸。 正如那两个劫匪所说,这位姑娘的容貌,清纯中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媚态,乍一瞧去已让人心动,仔细再看,更是尤物无双。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上,不仅未施粉黛,而且还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很普通,看起来就是寻常百姓的装束。 看来,这姑娘还真是这两个劫匪从大路上捡来的?那运气也太好了。 花好又仔细看了看这位姑娘,顿觉美貌醉人——可惜她是个女的,倘若要是个男的,救了这小美人儿,要是她以身相许,嘿嘿…… 花好连忙摇摇头,“呸呸”两声,摒弃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低头专心去查看小美人儿的情形。 四下看了看,又诊了诊脉,发觉她身上并无别的伤口,只在后脖颈处有一点淤痕,看来也是被打晕的。 花好从袖子里摸出独门秘药,在小美人儿的鼻子下面凑了凑,不多时,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小美人儿睁开了眼睛。 “姑娘,你醒了?”花好连忙把她扶起来。 小美人儿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一脸迷茫:“我这是在哪里?” 花好便简短地把前半夜的惊险情形说了一遍,听得那小美人儿脸色惨白:“那我,我这是……” “放心,你已经得救了。” 小美人儿一听这个,翻身便拜:“多谢姑娘相救!大恩大德,钟素素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可使不得,我不过是顺手罢了!”花好连忙扶起她来,“原来你叫钟素素啊,真好听的名字,像人一样美。” 钟素素被这么一夸,顿时羞红了脸,柔柔低头:“姑娘你也很好看……我,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花好正要回答,前面聂卿忽然插了话:“她叫花好,花好月圆的花好。” 花好顿时“嘁”了一声:“我跟美人儿说话,有你什么事?” 聂卿笑道:“我也在跟美人儿说话啊。” “呸,登徒子!” 聂卿笑意更浓:“我说的美人儿,就是你呀……你以为我在说谁?” 一旁钟素素听了这话,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看向花好的眼神也更是羞赧了。而被“调戏”的主人公花好,脸色也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花好狠狠瞪了聂卿一眼,别过头去:“素素姑娘,你别理他,他就是个没正经的。” 兢兢业业赶着马车的聂卿十分不服:“我怎么没正经了?我堂堂聂家的子弟,大半夜的来给你赶马车,还不够正经啊?何况我还救了你。” 花好颇为不领情:“哼,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们都被卖进春风楼了,装什么英雄救美!” 钟素素许是刚刚醒过来,还有点发晕,这会儿瞧见这情形,只是倚在车厢壁上,笑而不语,听他们斗来斗去的。 斗着斗着就从三更半夜斗到了天色泛白,淮州城城门已遥遥在望。 “卯时城门开,等咱们到了,也就差不多了。”聂卿一面说,一面扯了扯缰绳,让马车放慢速度。 渐渐亮起了的晨光里,他一席月白衣衫清落出尘,挺直的背影看不出丝毫疲惫。花好想到他为了来找自己,也是一夜未睡,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愧疚来。 毕竟是非亲非故的,只因为一张欠条就绑在一起,她实在没什么立场去苛责他。 想到此处,她的声音就放柔了些:“哎,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聂卿笑道:“怎么声音突然小了?可是累了?” 一旁的钟素素早已累得再次睡着了,花好摇摇头:“我才不累,就是想听你说说,你快说嘛。” “那我就跟你说说。”聂卿换了个姿势,侧过身来,“说来也巧,我本是有一张方子,想拿去给你瞧瞧的,但谁知到了侯府,却听闻你陪侯夫人上香一日未归。不多时车夫逃回来,说是路上遇到了劫匪,管家就忙着去禀告你们侯爷,我呢,就先找了过来。” 花好愣了愣:“那你在树林子里找到那些劫匪了?” 那劫匪头头和几个手下中了她的迷药,应该走不远,但是不排除有其他劫匪回来把他们救走的可能,不然花好也不会被那个二哥和老三卖到春风楼去了。 果然聂卿摇摇头:“没有,但我一路打听,有人说看到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驾着一辆马车进了镇子,再想到这镇子里的那些巷子,我就跟着追了过来。” 南丰镇在十里八乡都以花街柳巷闻名,就连淮州城里的公子哥们,也喜欢时时出城往这里跑,所以他才猜出,花好被劫,多半是与这些地方有关。 但是听了他的话,花好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倘若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卖到过春风楼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这边花好有些心虚,那边聂卿却低头望她:“怎么,不开心?放心,待咱们回了城,我便立刻告诉秦又白,叫他派人去捉拿这群劫匪,务必连幕后黑手一起揪出来!” 倘若没有人指使,单凭这群乌合之众,他们是没有胆子敢动侯夫人的马车的,花好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但她对于“揪出幕后黑手”并不抱太大希望,就算知道是施迎兴又能怎么样?在寿宴上侯爷都没有跟施迎兴起冲突,这次必然也不会有太大反应的。 “对了,不知道夫人和月雯回去了么?” 聂卿一脸淡定:“我听了消息就立刻出来寻你了,别的人,我不知。” 花好略略皱眉:“你这么做,似乎不太厚道啊。” 他和秦又白多少算作是朋友,钱慧娘是定北侯夫人,他却根本没有要救的意思。 “我只做我自己认为厚道的事。”聂卿说着,弯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里稍稍带着一丝邪魅,看得花好险些失了神。 他难道,只对自己在意? 当初他在寿宴上开口怼施迎兴,她本还以为他是为了定北侯出头,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凭空出现在她身边的呢? 晨风微微吹来,聂卿耳边的发丝扬起,一根根细碎分明,花好的心里,忽然微微有些莫名的触动。 因为这触动,她忽的觉得有点心慌。 但好在她并没有时间心慌太久,因为淮州城城门已经到了。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今天一大早进城的人似乎有些多。一眼望去,城门外密密麻麻的,连车带人,里里外外,把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要干什么啊?赶集?” 聂卿悠然靠在车厢上:“或许吧。我看进城还早,你若累了,不如先眯一会儿。” 他神采奕奕,完全不像熬了一夜的人,但花好确实很累了,前半夜在逃命,后半夜回城,一日一夜没合眼,精神又紧张,哪能不累。 但她心里想着心事,根本睡不着,只好趴在车窗上,勉强睁着眼睛,看着前面的人一点点地往前挪动。 一眼望去,进城的队伍好似一条长长的龙,慢慢向前移动着着脚步,晨光熹微,人们的脸上各自带着疲惫或期望,或进或出。 就在百姓们都在守卫的指挥下,有序往前行进的时候,不远处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夹杂着高喊:“快,快让开!让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有人要生孩子! 随着喊声,一辆急速飞奔的马车冲入人群,正在排队进城的人们纷纷四下躲闪,一片惊呼。 很快那马车就冲到了花好他们的马车旁边,幸亏车夫及时拉住了缰绳,才堪堪没有撞上。 聂卿眉毛一挑,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这么急,赶着投胎啊。” 这话可够刻薄了。 幸亏他声音小,只有花好能听见,花好忍不住蹙眉:“你少说一句吧,听听……” 外头众人喧闹,但因为离得近,对面马车里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了过来。 一阵阵女子的呻吟,声音扭曲不似常人,似乎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守城门的守卫见有人硬闯城门,早已一脸怒气地奔了过来,上去一把就把车夫拽了下来。 “干什么!这城门外这么多人,是瞎了眼吗?!” 车夫急吼吼道:“我着急啊!夫人等不得!” “什么夫人,什么等不得!没看见一大早的大伙儿都在这排队吗?就你家夫人特别娇贵,跟别人不一样?!我告诉你,先来后到,天经地义!不管是谁,来到我这城门外,都得乖乖排队!” 花好在一旁听乐了。没想到这守卫思维还挺超前,还知道先来后到。 有前途。 但是随后车里冲出一个丫鬟,一句话就立刻让他低了头。 “什么我家夫人,是府尹夫人,咱们淮州城府尹的夫人!夫人和孩子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守卫立刻就懵了,怔了一怔,连忙道:“我这就去疏通,让他们让出个道儿来!” 说罢忙忙地跑走了。 花好不自觉地跟聂卿对望了一眼。 马车里痛苦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来,作为一个女人加大夫,花好太明白这是声音代表着什么了,再看那赶车的车夫和丫鬟一脸焦急的样子,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还真让聂卿给说中了,这马车里,是有人要生孩子啊! 然而,城门本来就被堵得严严实实,此刻又被这马车一冲就更加乱了。到处都乱糟糟的,哪里都是人,十分不好疏通。任凭守卫们如何呼喊驱赶,一刻钟过去了,进城的道路还是没有畅通。 而那辆府尹家的马车里,府尹夫人痛苦的声音却是一声高过一声,花好听在耳里,恨不得冲进马车里,教她该如何生孩子。 虽然她没生过孩子吧,但她见得多啊,她所学的针灸术里,就有能帮助生产的。 帮助生产? 花好忽然灵机一动。 艾玛,眼前这不就是一个发财的大好机会吗?要是能帮助这位府尹夫人顺利生下孩子,那赏赐还不是大大的?有了钱,赎身不就又有希望了?! 想到这里,一夜没睡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花好猛地一个纵身,跳下车去,就往对面的马车奔去。 “我是医女,让我瞧瞧!” 府尹夫人的丫鬟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花好已不由分说上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那位大着肚子的府尹夫人,一眼瞧去,只见她仰面躺在车厢内,脸色惨白,满头是汗。分娩的痉挛让她的脸扭曲变形,但饶是如此,花好还是一眼瞧出这位夫人本来是一个颇为英气的美人儿。 但是此刻这位英气的美人儿已经整个人都被生产的疼痛控制了。 “夫人发动多久了?”花好一把拽住那丫鬟。 丫鬟也是急的满头大汗,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昨晚上三更有动静的!” “怎么不找稳婆,还驾着马车乱跑,不要命了嘛!” 丫鬟快哭了:“夫人这一胎才八个多月啊,谁想到忽然就要生了!庄子附近没有稳婆,这才着急往城里赶啊!” 这回轮到花好愣了:“这一胎?你是说夫人这不是头一胎?” “不是啊,夫人这是第二胎!” 花好心里暗道糟糕——我的天,还是个经产妇,经产妇的产程比初产妇快多了,原来在21世纪的时候,那种刚一发动还来不及到医院就生出来的比比皆是。 按说经产妇宫口开得快,也比初产妇更好生,可是这会儿这个府尹夫人的情况,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从半夜开始的,这会儿也该差不多了吧?怎么还是生不下来?已经生过一次孩子了,难道不知道生孩子的时候不能喊吗?喊没了体力,待会儿没力气往下生可就糟糕了! “夫人,你快别喊了,喊没了力气,待会儿就没办法生了!”花好连忙趴到府尹夫人耳边大声喊道。 谁知那府尹夫人在疼痛之间,居然还能分出心来回答花好的话:“这孩子,不对劲儿……特别疼!” 花好心中一动,经产妇都是有经验的,莫不是这孩子确实有什么问题?难道是胎位不正,生不下来?! 那可就麻烦了! 这时,前面守城的守卫终于清出了一条道路来,车夫连忙跳上车,赶往城里奔去。 聂卿没想到花好就这么上了人家的车,再也不下来了,只好苦笑着摇摇头,驾车从后面跟上。 车驾直接冲进了府尹李淳的府邸,车夫和丫鬟跳下车,就招呼下人们来抬人,花好连忙止住:“来不及挪动了,就在车里生吧!快去准备剪刀和开水!有稳婆也赶紧找两个来!” 府尹夫人的情况不大好,待会儿她一个人不一定能搞得定,还是得有人帮忙才行。 下人们忙忙地去了,花好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步骤。 一会儿等开水烧好,她得先洗洗手消消毒,然后亲自看看府尹夫人的宫口到底打开了没有,胎位到底正不正。 倘若不正,说不定还得下手亲自去正胎位,只是这府尹夫人这会儿已经疼成了这样,待会儿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住…… 因为府尹夫人突然生产,整个李府上下顿时乱成了一团,不多时,府尹李淳也从衙门赶了回来,听了丫鬟汇报,顿时惊诧。 “不知从哪里来的医女,你们就敢让她帮夫人接生?!” 丫鬟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当时在城门外情况紧急,花好的样子又特别笃定可信,她不知不觉间就相信了她,然后就带回了府上。这会儿想想,可不就是带了一个不知根知底的陌生人回来么?那夫人她万一…… 丫鬟不敢再想,直接“扑通”跪倒在地:“老爷,都是奴婢的错!可是这会儿她已经在里面帮夫人接生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淳还想说什么,却见大堂中忽然有个人站了起来。他回来得匆忙,竟没看到原来一直有个人在这里坐着喝茶。 聂卿嘴角带笑,迤迤然起身:“你不相信她,不知是否相信我呢?” 李淳一愣,瞪大眼睛:“聂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聂卿没有讲自己为何在这里的原因,只说他和花好一起在城门外遇到了难产的府尹夫人,因此一路跟到了府上来。 “她是定北侯府的府医,曾替靖王妃治中风,还治好过两个烧伤的人,医术不用怀疑。”聂卿重新坐下来,淡定喝茶。 定北侯的寿宴,李淳并没有去参加,但寿宴上发生的事他却清楚得很,再联想一下来龙去脉,很快就把花好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再看聂卿这副笃定的样子,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只要医术没问题就行,其他的都是后话。 “既然有聂公子作保,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我这会儿……”李淳瞅了瞅一副仿佛来做客吃饭一样闲适的聂卿,眉心皱成了一团。 他老婆还在难产,他可没心思在这里陪他喝茶啊! 好在聂卿极为善解人意,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站起身来笑道:“李大人莫不是要去产房外,那在下便与你同去吧。” 李淳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匆匆往产房赶去。 两人说话的当口,稳婆也被找来了,而且一找就是两个。两个稳婆还没来得及叩见李淳,就直接被丫鬟拽进了产房里。 “夫人胎位不正!”刚一进屋,就听得床前那脸庞清秀的姑娘急急说道,“你们谁正过胎,快来帮忙!” 两个稳婆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小姑娘家家的帮人接生,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不由有些愣怔。 就在这和愣怔之间,花好已提高声音,急吼吼地又喊了一遍,这才有一个稳婆连忙上前:“我,我正过胎,我会!” 花好方才已经检查过了,府尹夫人的宫口早已全部开了,但却因为胎头不正,孩子迟迟生不下来。而羊水却已流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胎儿很可能会在子宫里窒息而死! 必须赶快生下来! 简单跟那稳婆说了一下胎位的方向,花好就拉着她去洗手消毒,然后凑到府尹夫人身边,握住她的手:“待会儿稳婆要给你正胎位,会很疼,但你一定要坚持住!因为只有你坚持住了,肚子里的孩子才有希望!” 府尹夫人费力点点头,但实际心里却清楚,此时此刻,她已经被疼痛折磨到了强弩之末,不知道何时力气就会完全消失——但无论如何,她都要撑下去,因为孩子还在肚子里! 没有丝毫犹豫,稳婆直接就把手伸了进去,府尹夫人顿时疼的一声惨叫。 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 “怎么样,摸到了没有!”花好满头大汗,但仍然强自镇定。 稳婆也急的满头大汗:“摸到了!孩子头太高,我再试试!” 但是这一试,疼痛又一次把府尹夫人淹没,她努力喘了两喘,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丫鬟急疯了,大喊着冲出去:“老爷不好了,夫人疼晕过去了!” 外面的李淳听了,顿时脸白如纸。他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去,但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急的不停在院子里兜圈子。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满府上下皆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唯有聂卿还悠然在那里坐着,仿佛对眼前的事,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屋子里,就在府尹夫人晕过去的同时,稳婆忽然脸色一松:“孩子的头下来了!” 但众人却高兴不起来,孩子的头是下来了,但是这会儿的情形却比刚才更糟糕了,大人晕过去了,这可怎么生?! 两个稳婆一时也白了脸色,谁聊料花好忽然直直站起,沉声接道:“莫慌,我有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全是花好的功劳 不得不说,府尹夫人这一胎生的真是太艰难了,倘若不是在城门口恰巧碰到花好的话,弄不好大人孩子的命就要丢一个,或者双双都要出事。 也幸亏遇见的是花好,这种疼晕过去的情形,她们才可以立刻应对。 在众人的注视下,花好快速从身上翻出一个小药包来。这药包里装着的是迷心散的解药,此刻也正能用来让府尹夫人清醒。 她从药包里取出一些药粉来,小心翼翼地抹在了府尹夫人的鼻子下面,然后又从袖子里摸出她的针灸包,取出三根银针,分别向府尹夫人身上不同的穴位刺去。 两个稳婆平日里虽然接生的多,但真正的医术却并没有见过,此刻也是看愣了眼睛。 紧接着,奇妙的事情就发生了,只见这三根银针扎进去还没有半柱香,府尹夫人就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花好见状,连忙收了针,用力掐了掐府尹夫人的手:“孩子的头已经下来了,快生!” 刚一清醒过来,疼痛就再次席卷而来,府尹夫人的脸顿时又白了一分。但听到花好这句话,她也稍微有些振奋,于是便再次用力,试图把孩子生出来。 产房外面的院子里,府尹李淳来回疾走,几乎把地上的青石板踏碎。走了不知道多少趟,但看聂卿仍然一脸悠然,李淳实在忍不住,冲过去问道:“聂公子,这位花姑娘,果真艺术超群?” 虽然里面重又传来了夫人痛苦的声音,表明夫人已经醒过来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问。 聂卿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微微笑道:“你且瞧着便知道了。” 然而他这般淡定的样子并没有安慰到李淳,却反而更让他着急了,对于这位聂公子,他着实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把一肚子的话咽下,再次满院子急来回疾走。 但谁知话音落下不久,那产房之中,便忽的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 生了! ※※※ 从焦急到害怕,再到狂喜,这一大早,李府上下经历了好几个起落。 所有的人都被折腾得疲惫不堪,最累的府尹夫人已睡着了,出力最多的关键人物花好此刻也恨不得直接躺到地下去,好好睡一觉。 但是她不能。 她还得在这里应付府尹李淳的客套。 更可恶的是,李淳似乎只把她当做一个下人,感谢的话,全都落在了聂卿和秦又白身上。 “过几日,我一定带着礼物亲自到侯府相谢,还望聂公子代为转达。当然,聂公子的恩情,下官也会谨记在心的……” 母女平安,李淳喜上眉梢,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失态。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这回夫人又费尽力气生下一个女儿,一下子女双全,人生圆满,自然是乐的合不拢嘴。 但是花好就不开心了。 明明是她出力最多,怎么功劳就全都落在了秦又白身上?还有,她是自告奋勇来的,又不是聂卿引荐的,这里面又有聂卿什么事? 聂卿还没答话,就感受到了来自花好的深深怨念,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然后道:“依我看,大人最应该谢的本该是花好姑娘才对。她虽是定北侯府的府医,但这功劳,却不太好归到定北侯身上,至于我嘛,就更没什么功劳了,大人你觉得呢?” 但是李淳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来。 下人有功,去谢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不过聂公子这个人,据说行事一向和常人不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于是李淳连忙转了口风,向花好连连道谢,花好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聂卿也满意了,带了花好准备回去:“我们就不打扰了,花好姑娘累了,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花好确实是累了。 回到马车上,她就直接瘫倒在车厢里,躺了一会儿,等马车辘辘穿过一条街,她才猛然想起什么来,急忙坐起:“哎,素素姑娘呢?!” “你才想起她啊?”聂卿微微一笑,“她说她有亲戚住在附近,要前去投奔,就不打扰我们了。” 花好顿时懊恼,这一救人,居然把一个美貌小姐姐给救丢了!这淮州城这么大,谁知道再见面会是何年何月啊? 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聂卿便安慰道:“她说今后有机会,定会报答你这份恩情的。” 花好泄了气:“恩情不恩情的,我倒不在意,能有个朋友说说话,那才是最重要的。” 侯府里事情多,老实说,她不敢跟谁太交心。钟素素和她共患难,人又貌美温柔,正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本还想着要与她多多交往呢,谁知道这就分别了。这一分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 花好想着,十分失落地长叹了许久。 不过说到报答,她倒是又生起了希冀。 刚才那个府尹李淳,经过聂卿的一番点拨,似乎还算上了道。她救了她们母女的性命,不知道他们李府,会拿什么来感谢她呢? 哎呀,其实送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她主要需要的还是银子,一个堂堂府尹,俸禄应该不少吧,随便给她点,说不定就够她赎身了呢!再大方些,说不定欠这个冤家的五千两银子都能还清了! 忘记了刚才的疲惫,花好靠着车厢,做起了美梦。 但不料,这个美梦还没做多久,本来好好行驶着的马车忽然猛地停了下来。 聂卿从前面探进头来:“傻丫头,接你的人来了!” 花好一愣,打开帘子看出去,只见对面路上两队侍卫笔直站着,队伍最前面却是一把轮椅,一袭玄色轻衫的秦又白,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注视着他们的马车。 花好确实没想到侯爷会亲自来接她,当即愣在那里,不过想了想,她又明白过来,秦又白应该不是专程来接她的,而是到处找她,恰巧在这里碰见了。 仔细瞧去,只见秦又白云淡风轻的眼角似乎带着些许疲惫,花好心里蓦地一动——他该不会也是一夜没睡吧?花好心中再次感慨,其实侯爷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惦记着侯夫人和月雯,花好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车,回到了秦又白的身边。 “奴婢寄给侯爷请安!侯爷,夫人可回去了?” 秦又白坐在轮椅里,抬眼看她,目光似有幽怨,又好似夹杂着些许欣慰。 “都安好,回府吧。”他轻声道。 花好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聂公子相救之恩,在下改日定亲自到府上拜谢。”秦又白拱手,又跟聂卿客套了一句。 聂卿笑了:“侯爷说哪里话,举手之劳而已。” 秦又白定定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吩咐景云回府去。花好远远跟聂卿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大队伍一起,往定北侯府走去了。 回到侯府,花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这一睡就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她小屋的桌子上堆满了东西,而外面则还有东西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好丫头,你可算醒了!” 花好抬眼一看,见是月雯,连忙一把拉住:“月雯姐姐,你可有事?!” 月雯笑着拉着她坐回床边:“我没事,我们都没事……全都多亏了你!” 花好看着桌子上的那些东西,有点发懵:“这是干什么……” 揉了揉脑袋又道:“不对,你快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好,你先躺着,我慢慢跟你讲。” 据月雯说,花好带着侯夫人逃走后不久,她就醒了过来,但是劫匪们心太大,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她就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溜进了旁边的树林子里,然后在树林子里遇到了躲在那里的侯夫人。 她们等了很久,感觉外面没有动静了,这才敢出来,然后在路上拦了一辆马车回城,在半路遇到了闻讯而来接他们的秦又白。 秦又白是在听了车夫和丫鬟的报信而赶来的,也就是说,整个车上,除了花好,其他的人都早早的就得救了。 花好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松口气。这一回也算是有惊无险吧,所有人都平安,比什么都强。 “对了,侯爷抓住那些劫匪了么?” 月雯摇了摇头:“派人去抓了,但是扑了个空。” 花好忍不住有些郁闷。 别人不说,那劫匪头头和几个手下都是中了她的迷心散的,那迷心散的药效十二个时辰才能退下,秦又白当晚就派人去抓,怎么回扑个空? 除非他早已知道这事是谁在主使,并且已不打算追究。 花好想到这里,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身为侯府的人,受了这样的欺负,主子懦弱不给她做主,那就别怪她另辟蹊径了——施迎兴,咱们这梁子可结大了,你给老娘等着! 想到昨晚的事,花好又后悔不迭,早知道,遇到聂卿的时候就应该让他返回去,抓住那两个被她迷倒的劫匪,先一顿暴打再说。如今这群劫匪肯定都跑的无影无踪了,再想找到,难如登天。 月雯见她脸色不好,连忙拉了她的手:“好了,别想那些事了,你快来瞧瞧侯爷和夫人给你的赏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画像和大印 桌子上的东西琳琅满目,老实说,花好也看花了眼,月雯这种见多识广的大丫鬟也看的眼冒金光,可见赏赐有多么丰厚。 大概在月雯眼里,大难不死,又得了这么多东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但花好其实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看了一遍就扔在了那里。 月雯见她仍然有些郁郁,连忙道:“我方才听说,府尹夫人还打发了人来赏你东西呢,待会儿估计就送来了!谁知道你这丫头,回来的路上还能再救人呢,你这回可了不起了,在整个淮州城都出名了呢!” 花好笑了笑。 ——那是必须的啊,她本来就是冲着银子去救人的。 月雯又殷勤道:“将来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别忘了姐姐我啊!” 花好连连点头答应。 果然如月雯所说,不多时,李淳府上的人就到来了。 来送东西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府尹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不仅送了东西,还帮李夫人传了话,说是坐月子无聊,叫花好有空了,就去陪她说说话。 花好有点怔愣。 这李夫人似乎行事有点不同常人,就算是要客套,似乎也不是这么客套的吧? 但那丫鬟很快给了她解释:“咱们夫人娘家是南方的,这回跟老爷一起来北方赴任,时间长了,不免思念家乡。这次生产又没有娘家人来陪伴身边,姑娘你若是有空呢,就常去看看我们夫人吧。” 花好一听,这才了然。 原来是把她当成能说话的朋友了,这个李夫人,倒也爽快得很。不过她花好到底是个丫鬟,这么做在外人眼里,还是太抬举她了。 但这李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花好一念至此,顿觉十分喜欢。 “麻烦姐姐回去禀告夫人,待我忙完了府中之事,自会到府上去看望她的!” 李夫人刚刚生产完,此刻还不宜打搅,何况定北侯府的事情,她还得处理。 侯夫人此番受了惊吓,还等着她去诊治,靖王妃那边更不知如何交代呢,闹出这么大动静,她恐怕又恨的牙痒痒了吧? 这一日,花好屋子里的人就没断过,一直到天色擦黑,大家都回去吃晚饭了,她这才得出空来,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首先,她得把自己的装备补齐了。 这一回能脱身,多亏了那几包药粉,她干脆多弄了几种药包,贴身藏着,以备以后不时之需。 然后她才打开那几样从花家老屋附近树上摸出来的“宝贝”。 她先打开了那个卷轴。 说是卷轴,其实十分小,也不过就两个巴掌那么大吧,但是装裱得十分细致,当中的画布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看上去不像普通的画布,倒像是手绢。 整体看来都怪怪的,但画布上的画,看起来还算正常。 画上是一个美人儿,一个眉眼分明清丽无双的美人儿。花好一眼瞧去,只觉得这个美人儿实在太顺眼了,但是再仔细瞧瞧,就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元身小时候得到的东西,难不成这个美人儿如今还在世,而且她最近还见过?不然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然而再下一秒,花好忽然一个激灵—— 她连忙放下卷轴,冲到镜子前,好好打量了一番这张被好几个人赞美过的脸——艾玛,居然真的跟那画上的美人儿有几分相似呢! 那么这个画上的美人儿,到底是谁? 花好又把那副画卷拿到手里看了又看,但这卷轴上除了一幅美人画像,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别说什么落款的题字了,就连一个多余的墨点都没有。 花好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又妥妥当当地把画卷收好了。 接下来是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没打开之前,花好就在猜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古代的东西,做成四方形状的本来就很少,何况又包裹得这么小心。 油布包打开来,里面居然是雕刻精巧的一个紫檀木匣子,这匣子材质上乘,制作精致,再次印证了她这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的猜想。 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花好想着,双手都激动地发起抖来。 然而打开那匣子之后,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却让她大失所望。 这漂漂亮亮的匣子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枚玉制的……大印? 这个朝代允许百姓私刻印章吗?感觉应该是不允许的。 那么这枚大印的所有人,一定非富即贵了? 可是怎么会落到元身一个傻子手里的? 花好把那大印拿起,只见那印纽背后刻着一行小字:丙寅年少府监制。 反过来看底面上的字,由于字是反着的,加之又是繁体叠篆,便一个字都瞧不懂了,她干脆找来一张纸,在上面印了一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大印上残留的红泥居然还能显出浅浅的印痕来,花好朝那模模糊糊的印痕看去,仔细分辨了半晌,认出两个字来: “兵……马……” 花好心里咯噔一声。 这该不会是什么官印吧? 那私藏官印,她会不会被杀头? 哎呀,还是赶紧放起来吧! 她也顾不上再多看那块黑乎乎的令牌,连忙找了一块布,把三样东西仔仔细细包好,然后藏在了屋子里隐秘的角落里。 等藏好了东西,花好才赶去大厨房那边领了晚饭吃了,许是昨日没休息好,今天依旧很困,晚饭后不多时,她就沉沉进入了梦想。 但她却绝不会想到,夜半三更,有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她的屋子,带走了一些东西。 秦又白平日就寝的地方与后宅有一段距离,身边服侍的也只有景云,一来清净,二来倘若看书到夜半,也不会有人打扰。 今夜秦又白便没有早睡,外面敲更的响过三声,他仍然端坐在桌案前,等着景云回来。 不多时,外面忽起一阵细微风声,接着房门吱呀打开,景云回来了。 “爷,东西带来了。” 景云放下手中的包裹,打开来,露出里面的东西。 秦又白抬眼瞧去,只见一个油布包,包着的似乎是个卷轴,一个四方紫檀木匣子,还有一块黑乎乎的令牌。 “竟有如此之多?”秦又白瞧着这些东西,微微皱起了眉头。 景云接话道:“小的也曾猜想,她许是有旧物留在花家,但也没想到竟有这么多,而且刚刚病好,就被她找到带了回来。” 秦又白微微点头:“没惊动她吧?” 景云垂首:“没有。她睡得很熟。” 秦又白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心中暗道,这个丫头,警惕性确实也不算太高。 想了想,秦又白先动手拆那包裹得最为严实的油布包,同时听景云道:“爷,小的多嘴问一句,这花姑娘,难道真的是……” 秦又白打断他的话:“是与不是……说不定这些东西,就能给我们解答。” 一面说,一面已打开了油布包,展开了那卷轴。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秦又白拿着那画卷,一动也不动,目光由方才的悠然,慢慢转为晦暗。 景云在旁倒吸一口凉气:“爷,这画的,莫不就是柳宛娘?” 秦又白不回答,只盯着那画卷看,许久之后,才微微吐出一口气:“这就是柳宛娘。” 景云有点挠头:“爷能确定么?毕竟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 秦又白轻哼一声,带着许多说不出的凉意:“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画像,即便没见过真人,也断不会认错。” 景云朝那画像又仔细看了一遍,喃喃道:“别说,跟花好,还真有几分相似……” 秦又白一声冷哼:“那倒是要恭喜母妃,这仇寻的并无差错。” 一提到靖王妃,景云就不敢搭话了,只好啧啧舌,闭上了嘴。 两年前,侯爷偶然得知王妃常常派人到南丰镇去,寻一个小丫头的晦气,侯爷心中生疑,便悄悄跟了过去,于是遇到了感染上天花,已经病的奄奄一息的花好。 说来也是花好这丫头命大,和她一起染病的那丫头已经死了,她却顽强地活了下来,病好之后,侯爷才发觉,原来花好竟然是个傻的,一时恻隐之心顿起,就把她带回了侯府。 这件事被王妃发现之后,母子之间曾暗地争执许久,最后两人都做了让步——花好可以留在侯府,但也必须要一辈子受苦。 老实说,景云猜不透侯爷的心思,那个时候他还不太清楚花好的真实身份,堂堂王妃,这么针对一个傻了的丫头,他难道就未曾问过么?执意留下花好,难不成,就是因为她长得和柳宛娘相似的那张脸? 后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花好虽然时时被人欺负,但也算能吃饱穿暖,没有性命之忧。直到前些日子,花好的傻病忽然好了,侯爷再也耐不住,派人去南丰镇查察一番,得知了花好确切身份,于是从此再也不听王妃的话了。 若按照王妃的意思,花好这是条贱命,看着她苟延残喘,是她最大的乐趣,怎么还能让她升了品级,涨了月银,给了好衣好屋,还让她做了府医? 为此,病中的王妃根本曾与侯爷争执过几次,但侯爷根本不为所动。 景云在一旁看得真切,对于侯爷的心思,他也渐渐有些明白了。 对于花好,侯爷必定也是恨的,只是知晓了她的身份,侯爷终究还是不忍她再受苦吧,毕竟她是他的…… 景云的思绪飘来飘去,但是忽然间,却被秦又白的声音打断: “景云,你瞧这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九元令现世 秦又白让景云看的,是那枚从匣子里拿出来的印信。 秦又白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凝重起来,景云凑过去瞧,当瞧到背扭后的那行“丙寅年少府监制”时,他也忍不住啊呀一声:“这,这莫不是北齐的印信?” 所谓少府监,乃是前晋所立,其中置太监、少监等官职,领尚方、图事、裁造、文绣、织染、文思六院,掌制造门戟、神衣、旌节、祭玉、法物、牌印、朱记、百官拜表法物等事,所以一般的官员印信,也都出自少府监。 然而自从大梁和北齐划江而治,两国的官职也都发生了许多变化,大梁早已废除了少府监这个府衙,原来掌管的诸事也都散诸将作院、中政院、徽政院、储政院分领,其中制造印信的事,就归将作院管。 也就是说,倘若这枚大印是大梁的,那么上面所刻之款,应该写:某某年将作院造。 而据他所知,分江而治之后,北齐的官职物事并未有所变动,皆都沿袭了前晋的制度,所以,这倘若不是一个几百年前的前晋古物,那么便必定是北齐的官印。 就在他心思电转间,秦又白已将那枚大印翻过来,低头查看那篆文,景云也凑过去看,很快两人就看明白了上面的字迹。 “兵马大元帅印。”秦又白慢慢说道。 景云一皱眉:“北齐自从沈河死后,兵马大元帅的位置一直是丞相萧弘奕的人在把持,这必然不是如今兵马大元帅的印信……” “有可能是之前某一任的?”秦又白也皱起眉头,“这么说来,当年事,倒是要好好查查了。景云,你待会儿就去写信,通知咱们在北齐的桩子。” 景云连忙领命:“是,小的会让他们着重去查与柳宛娘有关的人。” 当年柳宛娘悄悄逃往北齐,路上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奇闻异事,不然的话,堂堂兵马大元帅的印信,又怎么会落入花好手中? 怪不得方才侯爷会惊诧,倘若这枚印信真的与花好有什么瓜葛,那么她的身世,说不定也得重新查探了。 两人商议定了,秦又白才顺手拿起了最后那块黑乎乎的令牌,他先看到的是一面上的龙凤暗纹,接着翻过来,看到了背面的“九元”两个字,紧接着,却听得景云一声惊呼: “爷,这,这是九元令?!” 秦又白一个字不说,捏着那令牌的手却暗暗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景云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扭曲:“咱们要是有了这个令牌,那就可以——” “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秦又白盯着那九元令,脸色不断变幻,许久之后才归于平静。 景云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原因:“许是……和柳宛娘入北齐之事有关?” 秦又白“唔”了一声,又自语道:“九元令多年未现世,江湖中人为找它,已经折损了很多好手,却没想到,它就在南丰镇上,就这么呆了好多年……” 景云咽了一口口水:“那么,如今就是它该现世的时候了!” 秦又白把玩着那九元令,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不忙,为了不让她起疑,先做一块假令牌,替换了她这块真的。” “是。” “天色也不早了,你把东西送回去,就下去休息吧。” 景云道:“爷,小的还是先伺候你歇息。” 秦又白摆摆手:“我又不是头一天废了腿,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我早就能自己做了,你先去吧。” 景云这才应了,收拾起那些东西,快步退了出去。秦又白摇着轮椅来到床边,自己慢慢挪上去,躺了下来。 ※※※ 景云回到花好的屋子,花好仍然沉沉睡着,他轻手轻脚跳进窗子,把东西放回原位,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然而不久后,屋子的房梁上忽然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跃了下来,摸到他藏东西的位置,把那三样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借着月光一一查看。 那人不像景云那般小心翼翼,把东西摆出来的时候,颇有些声响,而床上的花好却不闻不动,安睡异常。 “好一个美人儿,啧啧,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你倾倒,还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来……”那人打开画像看了几眼,又瞧瞧床上的花好,轻嘲一声,笑道。 “兵马大元帅印……可惜啊,当年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连这帅印都蒙尘。”那人取出大印,擦拭了一下,便又放了回去。 最后他拿起了九元令。 “九元令现世,嘿嘿,也不知是大福还是大祸……秦又白,你可真是个蠢的,令牌都拿到手里了,居然还给这傻妞送回来,瞧我,就准备得十分妥当……” 说着,从怀里竟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九元令”来,放进了那包袱里,然后重新收好,放回原来那个隐秘处。 昨晚一切,那人走到花好身边,瞧了一会儿,又一声嘲笑:“挺好的一个姑娘,就是有点傻……多亏我一直跟着你,不然,怎么能恰好看到你从树洞里把这九元令掏出来?且好好睡,咱们以后,有的是事情要忙……” 说着,伸手“噗噗”两声,点了花好的穴道,然后迅速从窗子离开了。 床上的花好仿佛被解开了束缚,哼唧一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景云忽然来找花好,说是奉了侯爷的命,前来看望她。 景云平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会儿说起话来忽然十分客气,一时之间花好还真的有点不太适应。 他询问了花好的身体情况,又嘱咐她好生将养,这段日子可以不用上工了,但月钱不会扣的。 花好连连感激,景云笑道:“侯爷说了,你是为救夫人才受了这趟罪,这些都是应该的。” “侯爷的奖赏已经太多了,奴婢实在难以承受……”虽然大家都知道是事实,但是客套的话该说还是得说的,花好很明白这个道理。 景云走后,花好默默琢磨秦又白这个人,觉得他真是有意思。 别人欺负到头上,他不闻不问,但对自家的下人却都很好。平日看起来冷冷淡淡不食人间烟火,但对所有事都心里有数,这种人,该怎么形容他好呢? 想到昨日府尹夫人给她送来的东西,花好决定去看看她,顺便给她开几张养身子的方子。 跟侯夫人请示之后,花好出了门,直奔李府。到了那边,受到了热情接待,直接就被请到了李夫人做月子的屋子里。 一进屋子,花好便道:“坐月子不能受寒是真的,但也没必要捂的这么严实,适当的时候开窗换气,对身子也好。” “谁说不是呢?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倒是她们,非得让我关严了窗子,怪闷的!”李夫人慢慢坐起来,吩咐丫鬟去把窗子开了一个小缝隙。 老实说,生产那天,李夫人因为疼痛,脸都扭曲了,花好还真没仔细看她面容长相,这会儿重新见过,越发觉得这位李夫人长的实在英气十足,全然不像南方娇滴滴的女孩子。 不待李夫人发话,花好自己便坐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夫人面前,她丝毫没有紧张感,虽然才认识了不过三天,却好似已经相识很久了一般。 一见如故,恐怕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李夫人也和花好十分投缘,拉着她说话,亦如同多年故友,很快两个人就无话不谈了。 谈话得知,李夫人闺名武月,虽是江南人士,但家中是开武馆的,从小跟父亲习武,因此才有了这一身英气勃勃。而且因为总和江湖人打交道,思想也很前卫,并不因花好地位低下而看不起她,反而因为她是她的救命恩人而倍加重视,奉为上宾。 花好感受到了浓浓的善意扑面而来。 “我差人给你送去的东西,可还合意?” “合意合意,当然是合意了!”武月送来的其实是些首饰盒胭脂水粉,虽说花好平日不怎么用得上,但好歹是一番心意。 哪知武月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送什么东西,都不如送银子来的痛快,奈何你身份在这里,我送了你银子,也没多大用处,反而遭人非议。” 无缘无故拿在手里的银子多了,总是会被人惦记的,尤其是主子,可能就会觉得你有二心了,想赎身。 但花好确实是想赎身啊,虽然她这会儿确实还没攒下什么银子。 不过武月倒是个明白人,对于后宅的这些事也看得十分通透,所以才没有送她银子。 但见花好犹豫,武月忽然一转口风:“好妹妹,不如干脆,我替你赎身算了!” 一语既出,花好顿时大惊。 “这,这可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武月一把拉住她的手,“方才听你说,你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倘若不能自赎,那干脆咱们就结拜姐妹,由我出面去替你赎身!” 花好整个人都惊呆了。 虽然江湖人士做事豪爽,知恩图报,但是这报答来得这样快这样及时,她也是万万没想到。 武月的话,正说到她的心坎里,但是事到临头,花好却犹豫了起来。 “这个……还是从长计议吧,好不好?” 武月一皱眉头:“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买空土茯苓 “因为……” 花好在心里啧啧一声,迅速梳理了一下自己犹豫的原因。 按理说,这么好的条件,她应该马上就答应下来才对啊,那到底是为什么在犹豫呢? 思来想去,她终于总结出几点因由来。 第一,虽然她救了武月,两个人也相谈甚欢,但是毕竟还算是刚刚认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一下子受这么大恩,恐怕不太好。就算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最开始,她只不过贪图的也是她银钱相谢罢了。 第二,定北侯府此刻还不能离开。她和施迎兴的过节还没有个了断,这会儿定北侯府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定北侯和侯夫人都对她不错,她一朝飞上枝头,立刻就弃了旧主而去,恐怕不太道德。还有就是,定北侯秦又白对元身有救命之恩,花好私心里总是想着,这个恩情得还上,才能一身轻松。 想明白了这些,花好便叹了一声,对武月道:“赎身的事,我自然是想的,但眼下还不是时候。侯爷的腿常年有疾,无论如何,我得先替他医好了腿再说……” 当然了,治不治得好还两说,但是这种话得先撂下。 果然,武月听后大为感动,把花好好好夸赞了一番。 但她仍然觉得花好的救命之恩,不是送一点东西就可以报答的,于是便又开始动起了心思:“啊,对了,那日在城门口遇见,我见你似乎颇为狼狈,却是为何?” 花好一怔,随即挠挠头,便把当日上香回来途中,如何被劫持的事情说了,连带着也把自己跟施迎兴的过节说了。 武月听了,用力一拍被子:“可恶,竟让这种不要脸的东西如此欺负!放心,这个仇我记下了,将来一定替你找回来!” 花好连连摆手:“夫人是官宦人家,那施迎兴是太子侧妃的亲弟弟,家中也很有势力,夫人掺和进这件事来,恐怕不利……” 武月也算是头脑清醒,但还是不打算放弃:“说的也是,不过,明的不行,咱们可以给他来暗的啊,你说说,可有什么法子,能暗中给他使一绊子?” 花好立刻乐了:“夫人,你这可不像是江湖大丈夫所为啊!” 武月一摆手:“兵不厌诈嘛!再说我一个女子,又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就是暗地使了手段,他又能奈我何?还有啊,你以后可别叫我夫人了,叫我阿月!” 花好心中感动,但顾忌到自己身份,还是道:“那么,我就有人的时候还叫你夫人,没人的时候喊你阿月,如何?” 武月笑了:“好妹妹,就是这样呢!” 接着,她又询问施迎兴可有何弱点可以下手,花好想了一想,道:“此人极其好色……不过,倘若用美人计这一招,似乎太麻烦,也太贵了……” 这话说的没错,想要用美人计,首先得有美人,她上哪去变一个来?自己上阵?那可绝对不行! “那应该如何呢?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花好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有病啊!” “有病?” 花好连忙把那天在宴席上,看出来施迎兴身患梅毒的事情说了。 “他的病已到了中期,发起病来可是十分痛苦的,一般的方子治标不治本,但有一种方子却可以止疼,他必定会用的!” 武月也想到了:“那,咱们可以想办法,让他用不成这方子?” “对!咱们干脆,把其中一味药都买空,看他还怎么治病!没有了这味药,他疼也得疼个半死!” 花好想到的那味药,名叫“土茯苓”,是制作“轻粉”的一味主药。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医疗手段,对付梅毒,只是能拖就拖,“轻粉”这种东西,就是专门研制出来给梅毒患者止痛用的,稍微带点毒性,但是止痛效果很不错。 不过轻粉服多了,也会有副作用,但施迎兴那种人,一旦发起病来,想来顾不得许多,肯定会想方设法弄到轻粉的。 花好就是要在这条路上阻止他。 土茯苓这种药材不贵,多买些也花不了多少钱,所以她才想到让武月帮自己这个忙,但唯一的问题在于,土茯苓不算名贵药材,想要买到很容易,那么要想让施迎兴买不到,也就很难了。 花好试着把自己的想法跟武月说了,谁料武月一口答应下来:“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江湖朋友多,刚好就有做药材生意的,他们家供应这淮州城方圆百里之内的药材,要想让土茯苓断货,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真的?!” “咱们姐妹,我还会骗你么?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武月信誓旦旦,花好的心里顿时激动起来。 这法子简单好用,倘若真能治住施迎兴,那可太好了,武月这个朋友,当真没白交! 两人商议了一番,当即定下计策。看看时辰也不早了,武月留花好吃午饭,花好推辞了。武月生产完才刚刚三天,还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不太适合劳神,她坐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过几****再来看你。”花好告别了武月,离开了李府。 ※※※ 李府离定北侯府不算远,但也不太近,花好是走着来的,因为一个丫鬟根本没有资格坐车。回去的时候,她也拒绝了武月派马车送她回去的提议,自己在路上走走停停,就当是看风土人情了。 淮州城不算特别大,东北角一带是专门划出来的富人区,富人区不远就是皇帝的行宫,自然有许多皇亲国戚的私宅,也都在这片富人区内。 比如定北侯府,比如李府,比如施迎兴的私宅等等。 这富人区内不算太繁华热闹,但道路两旁修缮十分干净雅致,路上行人不多,花好在路上慢悠悠走着,一边欣赏两旁高墙内伸出来的花树繁枝。 不多时,她转到一条宽阔而干净的大街上,望着一溜富贵逼人的红墙黛瓦,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被忽然而来的马嘶声给吓了一跳。 这种富人区,时常有纨绔子弟当街飙车,哦不,飙马。这花好是知道的,因此在还没看得清来人的时候,她就先用尽全身力气,一阵狂奔,躲到了墙根处。 紧接着,只觉一阵疾风袭来,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堪堪在她面前停住。 两个锦衣华服的大叔从马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就先扑到一起,打作一团。 花好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现在贵族子弟素质都这么差了,像古惑仔一样,大白天当街打架? 其实说是大叔,这两个人的打扮,看上去也不过只有三十多岁而已。当然了,因为古人寿命本就短,再加上花好这会儿年纪小,说他们是“大叔”也不算过分了。 两个大叔打了一阵,不分胜负,估计是体力也耗得差不多了,两人都停下了手,只坐在地上,互相拉扯着对方,开启了互骂模式。 “老七,你他妈府里女人那么多,为什么还抢我的人?!”左边说话的这个人身着宝蓝锦袍,头顶金冠,身形发福,油光满面。 右边那人被称为老七的人看起来稍微年轻些,面庞白皙仿佛抹了粉,一双桃花眼,比身上的打扮更加花俏。 “什么我抢了你的人,素素她自己愿意跟我的!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美人心,留不住她!六哥,我敬你是兄长,你可别太过分!”老七用力一推,骂道。 躲在墙角里的花好忍不住暗暗吐槽。 我天哪,还是兄弟俩呢,为了一个女人当街打架,丢不丢人啊! 那六哥却一点也不肯给自己的七弟留情面,一面骂,一面拳头又挥了过去:“什么她自己愿意的,明明就是你勾引的!趁我不在,掳走了她,你还好意思叫我一声六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但是两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手上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刚才又撕扯了一番,这六哥的拳头丝毫没有力度,还没打下去,就被七弟推开了。 那七弟一把推开他的手,顺势在他胸口踹了一脚,然后“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反正你也从来没有把我当兄弟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素素我是要定了,谁也别想从我这把她抢走!” 说着,转身就想溜,然而地上那六哥也不甘示弱,一个饿虎扑食,顿时又把他扑倒,滚在一起。 “你放开我!” “我打死你!” 花好蹲在墙角看好戏,十分遗憾此刻手边没有茶水和瓜子。 就在两个人再次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忽然从长街那头传来,不多时,七八个亲随模样的人冲了过来,一面大声喊着: “爷!我们来晚了!” 正在撕扯的两人顿时停了手,纷纷往这边看,紧接着那六哥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快,快点,给我揍他!狠狠地揍!” 原来来的是这位六哥的亲随,七八个人顿时把两人团团围住,形势立刻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传说中的我见犹怜 那六哥早已全然不顾兄弟情义,看到自己这边来人了,拳头更是雨点般朝自己七弟身上砸去。一边打还一边骂,什么“臭****生的”“没人管教的野种”,连带自己爹妈,一起都给骂了进去。 众亲随听得满脸尴尬,但好像这种情形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因此只是站在那里,听自家主子乱骂。不过下手他们却是不敢的,毕竟眼前这位“七弟”也是主子,万一事后算账可不得了。 于是他们只是围在那里,给自家主子加点气势罢了。 那七弟被围困在中间,一时有点懵,挨了几下打也不知道还手,只知道伸手护住自己身上的要害。 “快打啊你们,愣着干什么,老子花钱养你们,是吃闲饭的吗?!”六哥一边打一边叫嚣,恨不得这七八个亲随一起上,把自己的七弟打成烂泥才解恨。 亲随们自然还是不敢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着急起来——自家这位主子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这会儿要是不下手,回去肯定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这可怎么办? 所幸,没多过久,给他们解围的人就来了。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长街另一头也跑来七八个亲随模样的人,但他们却是冲着这七弟来的,一赶到近前,立刻就冲进包围圈,把那位七弟救了出来。 “主子,您没事吧?” “哎呀主子,您流血了!” “你们这群狗奴才,敢打我们主子,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位七弟这边的亲随,显然文雅得多,但也怒气冲冲,忍不住骂了几句。 六哥的亲随表示我们很无辜,你们七爷身上的伤,都是我们六爷打的好不好? 一时间众人吵嚷起来,那六爷还要再动手打人,被众人拦下,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仍开口骂起来。七爷有了自家亲随撑腰,也开始不甘示弱,一边擦拭身上的伤口,一边对骂回去。 场面一度十分热闹,比菜市场还热闹得多。 但是一直在一边看戏的花好却已经决定要趁这个机会悄悄溜走了。 这大街上这么多人,万一一会儿打起来,再失手伤到她怎么办? 能在这富人区当街跑马的,肯定非富即贵,兄弟间为了一个女人打架,这事被她这个小丫鬟听了去,万一被抓住,她还有好果子吃吗? 打定主意,花好便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准备开溜。 可谁知,就在她还没走出五步远的时候,长街的街口,忽然又快速行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奔到近前,车夫一扯缰绳,马车堪堪停在两队人马中间。 马车停稳之后,车里的人却半晌没下来,六爷和七爷全都愣了愣,随即那七爷扑了上去:“素素,你怎么来了?!” 车厢里传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你们为我兄弟反目,我又于心何忍……” 说着,似乎还带着哭腔。 本来打算要走的花好立刻停下了脚步。 看这意思,是导致这兄弟两个反目成仇的“红颜祸水”来了啊?哎呀,不知道是怎样的绝色,能迷得兄弟两个都神魂颠倒,不惜大打出手。 花好脑洞大开,忽又心中一动——不对,这女子的声音,怎么好像有点耳熟呢? 紧接着,便见兄弟两个,一左一右,扑到那马车上,不停地安慰起来: “不是因为你,你可千万别着急!” “素素,你是最好的,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马车里,那柔美略带媚意的声音再传来:“你们待我的好,我都知道……” 说着,一只纤纤玉手露了出来,慢慢掀开了帘子。 只见两弯新月似的眉黛微微蹙起,似锁住万千心事,一双秋水一般的盈盈双眼,仿佛饱含无限哀愁。秋波流转,左右看了一圈,便让几个被看的人心下暗生怜惜,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为她遮风挡雨。 一旁的花好惊了。 传说中的“我见犹怜”也不过如此吧? 但更让她震惊的是这美人儿的样貌——她们认识的啊,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被劫匪劫持后,顺手救回来的钟素素! 一时间,花好心中涌上无数疑问。 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吗?怎么这会儿却同时跟两个贵公子牵扯不清了? 既然有两个这样的人护持,她又是怎么被劫匪劫走的? 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会儿这两个人为什么又为她打了起来? 花好疑问众多,但也知道这会儿她应该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成为这场闹剧的背景,于是便又往墙根缩了缩,努力减少存在感,静观其变。 那边里,钟素素掀开帘子,准备走下马车来,两人见状,立刻一左一右伸手去扶。 这一扶,花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弱柳扶风”这个词的含义,钟素素是真的美,远远地看过去,就连她这个女子,也忍不住要怦然心动了。 钟素素下了马车,左右看了看,然后伸出手来,拂了拂六爷头上的枯叶,又取出帕子,替七爷擦了擦嘴角的血,然后长长叹了一声: “你们为我如此,这又何苦呢?” “不苦!不苦!”两人被她这一番温柔相待,早已失了魂,一起连连摇头,四只眼睛却都盯在她身上,一刻也不肯移开。 钟素素道:“我前日离开,就是不想你们为我争执,谁知……” 话未说完,六爷抢先道:“这事都怪老七,他没保护好你,让你一个人走了,才在路上遇到了劫匪!” 七爷不甘示弱:“怎么都怪我?!要不是你来我府上闹,素素能被气走吗?” “都怨你!” “都怨你!” 两个人喊叫起来,一时间剑拔弩张,看样子又要打一架。 而一旁的钟素素却忽然涌出了眼泪,泪眼婆娑哽咽道:“你们别吵了,都怪我。我是个祸水,倘若没有我,你们兄弟也不会反目,不如今天我就了断了吧——” 说着,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高举起来,狠狠往自己纤细的脖颈处扎去! “素素!” “不可以!” 两人顿时吓白了脸,一左一右扑上去去夺钟素素手上的匕首,“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钟素素长叹一声,泪珠儿滚滚而落。 “素素,你这是何苦!” “素素,都是我们不好,连累你了!” 花好在一旁看的真切,也明白了原委,想来这素素姑娘本是这位六爷的人,阴差阳错被七爷看上了,抢了去,为了避免兄弟反目,钟素素私自离开,却没想到在外遇到了劫匪,然后被花好所救。 那天她不告而别,想来也是有自己的原因,只是没想到,才过三天,又被这兄弟两个缠上了。 就在这边闹哄哄的当口,长街左右又行来两辆过路的马车,见中间这些人把路挡住,便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看起了好戏。 花好心里暗道,这下可好了,从这里经过的人都非富即贵,这下这两兄弟的闹剧,可是要传遍整个淮州城了。 两兄弟却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一心只在钟素素身上,看她落泪,两个人也跟着湿了眼眶,恨不能用尽浑身解数来安抚美人儿。 只听钟素素哭道:“你们不必再为我争执了,今日我便去城外庵子里剃发出家,倘若你们仍为我不和,我就真的自尽给你们看!” 说罢,甩开两个人的手,一转头进了马车。 兄弟两个懵了,擦了擦眼泪,一齐走到她的马车前: “素素,你千万别难过,我们全听你的就是。” “素素,万不可去尼姑庵啊……” 钟素素温柔又悲伤的声音从车帘后面传来:“我意已决,山高水长,今后你们千万珍重……” 这话说的,又婉转又哀怨,荡气回肠,闻者落泪。兄弟两个听了,都忍不住大哭起来。就连躲在一旁看戏的花好都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可谁料,就是这口气,却给她惹来了麻烦。 大家本来都在关注那边的事,不知道怎么,一个亲忽然听到了花好这声长叹,猛地转过头来,大喝一声:“什么人在那里!” 花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亲随走过来,一把拖了过去。 “你是谁家的丫鬟,胆敢在此偷听!” 花好暗暗吐槽:我没有偷听好吧?!你们在这大马路上演好戏,不就是让人看的?再说那边还有两辆马车呢,又不是我一个人看! 但亲随才不管那个,用力一甩,就把花好甩在了那兄弟两人的面前。 花好连忙低下头,做低伏小:“奴婢是定北侯府的丫鬟,刚刚经过这里,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那六爷因为美人弃他而去,正心情不顺,看到突然冒出来的花好,眉头一皱,立刻抬脚朝她踹去! 马车里钟素素突然出声:“六郎!” 声音不大,却堪堪止住了那六爷的动作。 “六郎,今日你我离别,何苦再多生事端……”钟素素殷勤相劝,那六爷气哼哼地瞪了花好一眼,收回了脚。 花好心里一松,连忙往后退去,但却又被几个亲随拦住了去路。 “走吧。”钟素素轻声道了一句,马车辘辘向前行去。 兄弟两个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花好,皆都泪眼婆娑地望着钟素素离开的方向,连连哀叹。 等到钟素素走的没了影子,亲随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爷,这个偷听的丫头该如何处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不如到我身边来 花好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钟素素临走算是给她下了一道护身符,但是这两个人,该不会不听她的话吧? 事实证明,花好着实低估了钟素素的魅力,也低估了这两个人对钟素素的情义。 看到美人香车远走,兄弟两个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花好,皆一摆手,让亲随放她走。 花好一喜,爬起来就要走,那亲随却还不依不饶,硬扯住了她:“爷,这丫头不知道听去了多少,放她走了,恐怕她到处嚼舌根子啊!” 花好:你奶奶个爷爷的大鸡腿!老娘还什么都没说呢,就给我扣这么个大帽子!你主子还没说什么呢,一个奴才,倒在这作威作福起来了。 那兄弟两人连看都不想看这边的事,花好站起来硬要走,亲随说什么也不放她走,拉扯之间,忽听得不远处的马车里,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传了出来: “穆王殿下打架厉害,府里的亲随欺负人也同样厉害,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众人一怔,皆转头朝那边看去。 正在着急的花好却一个激灵——这家伙,今天来的倒不算晚! 那亲随听了这话,立时喝到:“什么人?下来!” “一个奴才,也能对我吆五喝六,穆王殿下果然家教不严。”车里的人又悠悠道。 本来要走的六爷和七爷,这时齐齐回过头来,皱起眉头,朝那马车看去:“是谁?露出脸来!” “在下聂卿。昨日朝堂之上,和两位王爷不是刚刚见过么?今日偶感风寒,就不出去相见了。” 花好心底暗暗惊诧,聂卿这个家伙,是不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听他话里的称呼,这打架的兄弟两个,莫不是当今皇帝的六子和七子,封了穆王和豫王的那两个? 两个地位尊贵的王爷为了一个女人当街打架,这样的丑闻传出去,那可够整个大梁国笑掉大牙的,怪不得那亲随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呢! 可是,聂卿居然敢就这么跟两个王爷说话?不光教训他们的下人,还拒不下车,连脸都不露? 你这样会害死人的,知不知道! 花好心念电转,立刻打下了主意。 聂卿这小子,来了也有好一会儿了,这会儿突然出声,显然是为了救她,她无论如何也得上他这条船。何况眼前这个情况,除了依靠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哪怕跟着他惹了人,那也得赌一赌。 于是花好当即挣开了那亲随的手,朝聂卿的马车跑过去:“聂公子救我!” 奇怪的是,这次那亲随却没有再拉她,就放任她这么跑到了聂卿的马车边。 花好回过头去,只见穆王和豫王站在原地,脸色都不大好看,阴暗的脸色里透出的满满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花好有点懵了,这个聂卿,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手段,能让两个纨绔王爷,都乖乖听他的话? 不由她多想,马车车门便开了,里面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来,花好顺势搭上他的手,被他拉进了车里。 还没坐稳,就听得外面那位六爷穆王的声音沉沉传来:“既然是聂公子的丫鬟,那就还给聂公子好了。” 聂卿笑道:“她是定北侯府的丫鬟,不过,也快要成我的人了。” 外面似乎传来一声冷哼,但是再也没人说什么。 马车里,聂卿望了花好一眼,又朗声道:“两位王爷还人之美,聂卿在此谢过,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便命车夫前行,马车辘辘往前走去,不多时便离了刚才那上演了闹剧的长街。 见终于脱险,花好暗暗舒了口气:“谢谢你啦,来的真及时。” 聂卿只看着她,笑而不语。 花好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一个激灵:“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我也快是你的人了?!” “就是字面的意思。”聂卿莞尔,“你这样能惹事,一天到晚的有危险,待在定北侯府确实不大安全,不如到我身边来?” 花好皱眉:“谁要到你身边去啊,我不去。” 脸好大啊,花言巧语骗人家签了五千两的欠条,这会儿又想把人一起骗过去?她才没有那么傻! “真的不来?那可不要后悔哦。”聂卿挑了挑眉毛,养身往车厢壁上靠去,“你如今也算小有名气了,免不了要到处去给人看病,将来倘若治死了人,记得来找我——别的不说,保你一条命还是没问题的,我得意轩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聂卿说的十分诚恳,花好听了,本该十分感动才对,可是“治死人”是什么鬼?! 你才会治死人,你全家都治死人! 花好在心里怒骂了几句,狠狠瞪了聂卿一眼。 没办法,他也算是又救了她一回,再怎么也不能恩将仇报不是,只好在心里骂骂了。 聂卿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哈哈一笑,凑了过来:“你要生气还生不出来的模样,最好看了……不知道那两个傻蛋抽了什么风,居然喜欢钟素素那样娇娇弱弱的,可我就喜欢你这种扎手的,特别有意思!” 说着,还伸手抚上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扭过来对准自己。 花好忍不住“呸”了一声:“没个正经!” 聂卿松开了手:“好,咱们就来说点正经的……你说什么正经?” 花好实在受不了他这副登徒子的样子了,可他笑起来的模样又那么好看,偏偏又让人气不起来。 撇了撇嘴,她挪了挪地方,离他远了点,这才道:“我问你,刚才那两人,真的是穆王和豫王?” “不错。” “那你还敢惹他们?教训他们的奴才不说,还就坐在车上,连下都不下去?” 他好端端的,还有力气调笑她,哪里有一点点感染了风寒的样子?分明就是不想看见那两个人而已。 聂卿笑的颇为神秘:“你这话说错了,不是我不敢惹他们,而是他们不敢惹我。” “啊?为什么?” “因为,昨日在朝堂之上,我刚刚解决了一个,整个大梁都没人能解决的问题。” 花好顿时来了兴致:“什么问题?!” 谁料聂卿却忽然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你个小丫头,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聂家处在两国之间,能做的事多了,军械,通商,盐运,粮食……说多了,你也听不懂。” 国家大事,花好确实不大懂,但看他嬉笑之间,隐隐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严肃,她的心里也忍不住一凛。 这个聂卿,果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纨绔啊。 “那,你既然这么忙,为什么还说自己是个闲人?”花好又道。 而且总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跟着她一样。 “我只不过对你闲罢了。”他侧过眼来瞧她,“你难不成以为,我真闲到了能救天下人?” “那你还那么说……”花好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想问他,为什么偏偏对她这么好,但鬼使神差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马车中忽然就静了下来,两人一时无言,不多时,就行到了定北侯府的门口。 “今天谢谢你了,我走了啊。”花好打了声招呼,就要下车。 “等等。”聂卿忽然拉住,凑近了她,“再问最后一遍,真的不愿跟我走?” 他离她这么近,近到呼吸之间就能贴上她的脸,花好的脸登时“腾”的一下,一路红到了耳根:“谁,谁要跟你走!” 说着甩开他,头也不回地奔进了府里,聂卿望着她跑掉的背影,缓缓浮起一丝笑容。 回到自己的小院,花好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一幕,一想到那家伙笑起来明朗又狡黠的样子,她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她连忙拿出东西来,做了一会儿药,这才平息了心绪。 这一夜花好睡的安稳,却不知道夜半的时候,屋子里又来了不速之客。那不速之客拿放下一样东西,又从她这里拿走一样东西,然后悄无声息离开。 景云回去的时候,秦又白正在看书,景云把从花好那里拿来的东西奉上,秦又白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景云忙道:“爷,可是有什么不对?” 秦又白把令牌往桌上一扔:“这令牌是假的。” “啊?咱们被人捷足先登了!”景云一惊,“花姑娘这东西刚取出来并没多久,有谁会知道?” 秦又白冷着脸色,想了一瞬:“还能有谁?” 想想这些日子,她都接触过什么人,不就知道了? 景云跟着想去,很快恍然道:“难道是……聂卿?” 秦又白微微冷笑:“他当日是跟她一同回来的,除了他,已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可是,咱们是看到了令牌,立刻就去做了假的,他难道还能比咱们更快?”景云说着,拿起桌上从花好那里换来的假令牌,左右看看。 这假令牌做的十分逼真,无论手感还是重量,都几乎和真的无异,要不是侯爷说,他也肯定看不出来。 聂卿是多么神通广大,可以抢在他们之前,把令牌换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一金难求的药 秦又白半晌没说话,后又幽幽道:“或许他,一早就盯上她了呢?” 不然如何解释,在筵席上,他忽然开口替她解围的事?那人出身聂家,一向眼高于顶,何曾把这大梁国的任何一个人看在眼里了? 景云想了想,道:“花姑娘这几日,似乎真的跟那姓聂的走的有些近。” “嗯?” 景云就把白日里聂卿把花好送回来的事情说了。 “去查查,她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 “是。” “再吩咐几个人,多往她那去,让她忙些,平日就没机会出门了。” “是。”景云躬身答了,慢慢退了出去。 秦又白在桌前端坐,一面捏着那枚假的令牌,一面若有所思。 后来的几天,府里一切如常,花好没把遇到穆王和豫王打架的事说出来,但不久却在小丫鬟们嘴里听到了这件事。看来这事果然在淮州城传开了,但跟她却半毛钱关系没有,想想当时差点因为这个回不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坊间传闻的版本也很多,主要都是描绘穆王和豫王如何痴情,还有钟素素如何美如天仙的。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花好表示,她们说的有一半以上是真的,但是钟素素并不是多么貌美如仙,只是她身上那种温柔如水又浑然天成的媚,真真是勾人,别说男人,就是她一个女子,也忍不住心生爱怜,恨不得她要什么,立刻就给她什么。 唉,这样一个女子,却在权贵之间疲于周旋,又身不由己,实在是十分可怜,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尼姑庵怎么样了,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清净。 第二日,花好收到了武月的消息,说是事情已经办妥了,花好不方便出门,便拜托外面的小厮,拿了银子到药铺去买土茯苓,还嘱咐他这药材十分有用,务必买到。 那小厮为人老实,又在花好那里看过病,心里十分感激花好,听了这话立刻就去办了,但谁知傍晚回来的时候,却哭丧着一张脸。 “花好姐姐,对不住,我跑了整个淮州城,都没买到土茯苓……” 谁知花好却颇有喜意,拿了几个铜板塞给他:“没买到也不要紧,这是给你的跑腿钱,拿着啊!” 小厮有点莫名其妙,但得了铜板,也就没有多问。 然而这一天,整个淮州城的药铺掌柜们却全都懵了。 明明土茯苓并不是什么名贵药材,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要买呢? 明明平日不是稀有的药材,怎么却偏偏断货了呢? 正赶上断货的时候遇到大主顾,说出十倍的价钱也要买到,这不是坑人嘛!多好的赚钱机会啊,就这么失去了! 于是这几日,土茯苓的断货和神秘主顾的高价,彻底搅乱了淮州一带的药材市场,导致从淮州为中心,向外延伸一百里,所有地方的土茯苓价钱都水涨船高,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土茯苓却仍然是断货,卖家那里,连一两都没有。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土茯苓的价钱蹭蹭往上涨,干瞪眼,没办法。 这几日花好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忙,好像突然之间府里的下人们忽然就都不舒服了似的,一个个排着队来小院找她,让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好不容易忙完,抽出点空闲,花好连忙跑出去,到了武月府上。 武月身子恢复了许多,宝宝也健康惹人爱,如今也已经起了名字,大名叫做李燕姝,小名叫做似锦。据武月说,这小名还是想到花好的名字,取“花开似锦”之意,为的是不忘花好的救命之恩。 花好只觉得受宠若惊,从奶娘手里接过小似锦,好生逗了逗,这才和武月说起了正事。 谈到近来土茯苓价格飞涨,一金难求,武月笑的花枝乱颤,但笑过之后,却又担忧地对花好道:“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会害到他人?这土茯苓断货这么久,倘若有别人也需要这味药,那岂不是被我们连累?” 花好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忙安慰她:“放心,平常的方子里,土茯苓都可以用别的药替代,唯独这‘轻粉’,万万少不了土茯苓这味药。这土茯苓价格飞涨,必定是施迎兴在背后求药,只可惜这是淮州不是京城,呵呵,他不论花多少钱,就是求不到!只好受那全身溃烂之苦了。” 想到施迎兴那恶心的嘴脸,还有后来对付她的手段,花好就觉得浑身畅快。 但是畅快过后,日子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好姐姐,适当的时候,还是让土茯苓现市吧,总这么断货下去,终归不是正经事。” 武月笑着点点头:“你放心,我懂得,不过那施迎兴正求药,不如让我那朋友趁此机会好好赚他一笔,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赚白不赚!” “说的也是!” 两人定下了计策,又说了一会儿话,花好就回侯府去了。 正如他们所料,此时此刻,施迎兴正遭受着全身溃烂之苦,而最最能解救他的轻粉,却因为少了一位土茯苓而不能成药。 “滚!滚!全都给我滚出去!”施迎兴大吼着,把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砸,“看我受罪,你们是不是特别高兴!哪天我死了,你们就彻底高兴了!” 丫鬟小妾们全都吓坏了,见此情形全都退的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施迎兴手下的牺牲品。 要知道前几日夜里他还专门抓了两个丫鬟进房,但因为生着病,不能人道,就生生折磨了那两个丫鬟一整夜,第二日是昏迷不醒被抬出来的,两个人都浑身是伤,过了没几天,就接连没了。 施迎兴砸完了屋里砸屋外,从门口一直砸到院子,所到之处东西器物无一完好。到最后终于没了力气,又开始抓心挠肝起来,没办法,他身上实在是太痒了,到处都是溃烂,一碰就流脓水,又痒又恶心,简直就不像是个人! “侧妃娘娘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旁手足无措的下人们纷纷舒了口气,跪下行礼。 不多时,便见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快步朝院子走来,不是别人,正是施迎兴的姐姐,如今的太子侧妃,施萍儿。 施萍儿一进院子,看到施迎兴跌倒在地,连忙跑过去扶起他来,满脸心疼:“兴儿,你怎么成这样了,快起来!” 下人们见状,连忙去扶,施萍儿恼怒下人们照顾不周,转身挨个赏了一个巴掌:“你们这些蠢奴才,竟敢让主子跌在地上,我看你们都是不想活了!” 下人们唯唯诺诺,呼啦啦又跪倒一片。 “姐姐,可找到药了?!”施迎兴一把抓住施萍儿,哀声嘶吼。 施萍儿连连点头:“找到了,找到了,姐姐专门托人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如今已经去做轻粉了,你快跟姐姐进屋去休息休息!” 众下人合力把施迎兴扶进了屋子,施萍儿屏退左右,替他擦了擦额角上的汗,低声道:“这次的事,我也让人去查了。” 施迎兴喝了口水,喘了半天,才道:“有结果了?” 土茯苓突然断货涨价,还偏偏是在他急需的时候,施迎兴不是傻子,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他当日不信,所以让姐姐帮他找药的时候,也顺便让她查了查,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人在捣鬼。 施萍儿眼里露出恶狠狠的光芒:“我已查到了,这背后,是一个姓王的药材商在捣鬼,他控制着淮州一带的药材,明明有土茯苓,却不肯卖,导致土茯苓断货涨价。” 施迎兴恼道:“这姓王的,跟我有过节?!” 施萍儿皱眉:“我查过了,没有,他应该是受人指使的。他虽然只是个商人,但是背后也很有背景,一时动不得他,所以我们还是直接查指使他的那个人。” “可查到了?” 施萍儿停了一会儿,继续道:“也不算真的查到了。我只是查到这姓王的是达州人,而这淮州城府尹的夫人,也是达州人。” 施迎兴皱眉:“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什么府尹夫人,也跟府尹没有过节!” 施萍儿道:“是没有过节,但是你跟这夫妻俩的救命恩人有过节啊。前些日子,这个府尹夫人难产,正巧在城门碰上了那个叫花好的丫头,被花好救了一命,从此他们家就把这臭丫头奉为上宾。依我看,这件事,八成就是花好那个贱婢指使的……” 施迎兴有点懵:“花好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惹了这么个女人?” 施萍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啊,平常就是太贪图那些小丫头们的颜色,到处惹风流债,到如今惹了谁都记不得!要不是你到处留情,怎么会得这么个病,你还不知悔改!” 被亲姐姐这么一骂,施迎兴顿时萎靡了下去:“姐姐教训的是,我病好之后,再也不乱惹那些桃花了……” 施萍儿看着自己弟弟一张蜡黄的脸,心下满是心疼,但又不忍心跟他说出真相——找了很多大夫,都说这个病根本没办法医治,唯有等死而已。 想到这里,施萍儿心中难过,险些滴下泪来。转过头去擦拭了一下,才重又回头,笑道:“你知道悔过就好了,咱们家如今正蒸蒸日上,你要什么有什么,可得好好保重身子,不然这些玩乐的东西,哪有福分享受。” 施迎兴连连点头。 施萍儿这才道:“这个花好,就是那天在定北侯的寿宴上,说你有病的那个,你想起来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夫人有喜了! 施迎兴顿时恍然。 这个臭丫头,他当然不会忘记,就是因为她那句话,让他被周围的贵公子们嘲笑了好久,他一直记得她的,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这么说来,就是这个花好,在背后指使那个什么府尹夫人,想办法断了土茯苓的货?!” 施萍儿点点头:“别的人,一时也没有线索了,我猜就是她!” 施迎兴不由咬牙切齿:“好个贱人,居然敢这么害我,看我撕碎了她扔了喂狗!” 他满心恨意,骂了一阵,突然又想起寿宴的第二天,他就派人地痞流氓前去绑架花好,只是那天阴差阳错被聂卿所救,所以才没成功。 “好啊,我想起来了,这个贱人好像是勾搭上了那个姓聂的,怪不得,敢这么张狂!” 施萍儿皱眉道:“哪个姓聂的?是不是最近特别出风头的那个聂卿?” “没错,就是他!别人都说他在聂家韬光养晦十多年,这次被放出来,就是来咱们大梁大展拳脚的,可是他一来就搅和了不少事,惹了不少人,我看咱们这大梁国里,嫉恨他的人肯定不少!” 施萍儿想了想道:“但那聂家,确实也是我们惹不起的,不到迫不得已,不要跟那个姓聂的硬来。他护着这个贱丫头,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她身边,咱们总是有机会下手的。” 谁料施迎兴却偏偏不服:“怎么不能硬来了?那天我在寿宴上就已经把他骂了一顿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聂家怎么了?有多了不起?这是在大梁,又不是在他们浮云城!惹毛了我,早晚找人弄死他!” 施迎兴狠话说的漂亮,施萍儿却在心里暗暗叹气。 那天寿宴上的事,不多久她就知道了,自家弟弟跟那个聂卿起了冲突是真,但却也被那个姓聂的说的哑口无言,还被那贱丫头说出了病症,只好灰溜溜遁走。 唉,年轻人就是太气盛,但也怪那定北侯和那姓聂的不识抬举,这个仇,早晚是要报回去的。 但在此之前,肯定得先教训教训那个叫花好的贱婢,所有的事都是她一手挑的,不扒下她一层皮,难解心头之恨! 施萍儿在心里暗暗定下了计策,又安慰了施迎兴一会儿,就去监督大夫制药了。晚些时候,轻粉终于做好,施迎兴服下,止住了疼痛,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 定北侯府上太平了一段日子,然后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这日晌午,花好照例去给钱慧娘请平安脉,然而还没开始诊脉,钱慧娘就忽然发起了恶心,月雯连忙拿了痰盂过来,但钱慧娘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花好见状,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连忙拿了腕枕让钱慧娘躺下,果然,手往她腕子上这么一搭,立时就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脉象。 花好连忙问了她最后一次葵水的日期,再联系上次她给她合欢散的日子,两相应对,正好合在一起。 “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花好站起来,行了个大礼,喜不自禁。 月雯听了,也连忙说大声恭喜,进侯府四年,如今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能不喜么? 唯有钱慧娘还在怔愣中:“你是说……我怀了孩子了?” 许是这事来的太突然,她一时还接受不了。 花好用力点头:“千真万确!而且夫人的孕吐和脉象都来得早,因此只有一个多月,也能看出来。” “能算到具体日子吗?” 花好压低声音:“正是奴婢给夫人那合欢散的日子……” 钱慧娘似是想了一会儿什么,许久才回过神来,长长吐了一口气,露出了笑脸:“花好,这件事你功劳最大,我可得好好地赏你!” 说着,把花好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吩咐月雯去把她的梳妆匣拿来。 钱慧娘有一只名贵的梳妆匣,里面装的是她的嫁妆,还有嫁过来之后,秦又白送她的一些名贵首饰。她平日不轻易打开这个梳妆匣,只有在最重要的日子,才会打开来,捡几样珍贵的东西戴上。 但是这会儿她却打开了这梳妆匣,让花好随便挑。 花好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 夫人啊夫人,这些东西是挺好的没错,但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用啊!我又戴不出去,放在手里还时时提心吊胆,也没办法拿出去换银子,你还真不如给我点银子的好! 但见花好只看不动,钱慧娘以为她是不敢拿,便亲自拿了一直珠钗和一对翡翠镯子,塞在她手里。 “这些都是我当年带过来的嫁妆,样子也不算过时,用料也讲究,你拿着当做压箱底的吧。” 月雯在旁笑道:“夫人这两件东西,可真真是贵重,花好你收好了,将来也能当做嫁妆!” 花好道了声谢,接过来,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吐槽: 东西好是好,可是对于她这个21世纪大好青年来说,还真没什么吸引力。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人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才不是找个老实人嫁了好不好! 钱慧娘见花好接过了,十分高兴,又道:“我听月雯说,你那里还有些药?” 花好连忙点头:“是啊,做了些保胎和滋补的药,就等着夫人您有喜的这一天呢!” 钱慧娘听了,露出笑容:“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十月怀胎,可有的是时候熬,有你在旁护着,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夫人效力,我高兴得很!对了,我这就去把那些药拿过来。”花好拍完了马屁,起身就要告辞。 月雯也道:“我跟她去拿药,顺便把这好消息告诉侯爷和王妃。” 侯夫人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定北侯府,下人们皆满脸喜气,但靖王妃和秦又白那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秦又白得知了这个消息,微微怔愣了一下,看向景云。景云皱起眉头,欲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半晌,景云低声道:“骆先生昨日恰巧回来了,要不,请他来瞧瞧?” 秦又白“唔”了一声,景云连忙跑着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位白发白胡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被请进了秦又白的书房。 秦又白向他抱了抱拳:“骆先生辛苦了。” 骆先生不苟言笑,见状也只是微微回礼,然后坐了下来:“昨日刚到淮州,本想歇息一日再来给侯爷请脉,今日却闻侯爷传召,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景云在旁听着,心底暗暗咋舌: 自家侯爷这段时间病情倒是很稳,就是今天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人心里有点嘀咕。骆先生是北方有名的神医,又一直替自家侯爷医治,旁敲侧击地问问,兴许能有个答案。 秦又白却什么也没提,只是让骆先生替自己诊脉。 骆先生上了年纪,动作很慢,但也很稳,搭了一会儿脉,放下手来: “毒性并未蔓延,看起来这段时间,侯爷保养得不错。还是依老朽之言,少观少言少动怒,侯爷的身子,就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秦又白没说话,半晌,苦笑一声:“是死不了,但这双腿却也废了。” 骆先生的眉心紧了紧:“是老朽学艺不精,对天下毒物,还不能做到手到病除。” 秦又白道:“自我中毒之日起,先生就这么说,我并没有责怪先生之意,还望先生不要介怀。” 骆先生看了看秦又白垂在轮椅上的双腿,眉头皱的更紧了:“好好的一双腿,因为中毒被废,却偏偏束手无策,这件事落在天下任何一个大夫身上,想必都难以释怀。” 景云在旁忍不住插嘴道:“先生您曾说,普天之下,唯有神医岳无尘能解得了此毒,不知这次出门,可寻到岳无尘的消息?” 骆先生摇摇头:“自五年前那件事后,岳无尘就失踪了,这么多年来我多方打探,也没有探听到半点关于他的消息……江湖人士都在猜想,他会不会是太过懊悔自责,而悄无声息地自尽了?” 秦又白的脸色冷了一分。 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尽力打听岳无尘的下落,就因为骆先生曾说,倘若这天下还有一个人可以治好他的双腿,那非岳无尘莫属。 然而这么多年来,却丝毫没有进展,这次机缘巧合得到九元令,他本想以此号令江湖,动员大梁和北齐的武林人士一起寻找,谁知那九元令却又被人捷足先登了。 三人一时都静默下来。 许久,秦又白忽然示意景云出去,他有几句话单独跟骆先生说。 骆先生有些讶然,他为秦又白治病这些年,景云一直陪伴左右,如今有什么事,却是连景云都不能听的? 景云走出门去,把门窗关好,秦又白四下看了看,才慢慢低声道:“我记得先生曾说过,我体内有毒,因此再服别的毒物,都不会有太大效果?” 骆先生点点头:“不错。” “倘若是迷药呢?” “顶多头疼乏力而已。” “倘若是……媚药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药是何处来的 骆先生尴尬了,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从前我好像就说过,侯爷中了毒,是无法人道的。” 秦又白微微“嗯”了一声。 “既不能人道,那媚药也就没用,倘若服了,也只不过是昏睡而已。” 秦又白不说话了。 骆先生抬头看了看,见他面色看不出喜怒,一时心里也拿不准主意。但他知道,深宅大院里很多事都不能问的,于是也就干脆闭口不言。 许久,秦又白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道:“先生刚回来,我就冒昧请了先生,实在是有些抱歉,过几日,我专门设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这话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骆先生心下明白,便立时站了起来:“侯爷太客气了,我一年不知往外跑多少趟,回回都接风洗尘,那可不像话。今日老朽就先告辞了,侯爷若有事,再派人去传召老朽即可。” 秦又白点点头,喊了景云来送客。 景云把骆先生送出去,秦又白一个人坐在屋里,看着门外庭院里郁郁葱葱的树木,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不多时,景云回来了,主仆两人两相对望,半晌无言。 景云虽然没听秦又白和骆先生的谈话,但心里也十分清楚秦又白问的是什么,作为一个心腹下人,他此刻又愤怒,又尴尬。 “爷,药是何处来的,应该不难猜!” 那日醒来后,侯爷什么都不记得了,想来是一直在昏睡中。既然是昏睡,发生了什么就只任凭侯夫人自说自话。但侯爷体内有毒,寻常男子能做的事,他却做不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睡到侯夫人的床上去? 看刚才骆先生的神情,就知道事有蹊跷了,可怜当时侯爷还以为是自己真的和侯夫人有了什么,之后还对她十分温柔。 如今看来,侯夫人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到底来自哪里,还真得好好查查了。那把侯爷迷晕的媚药来自哪里,也必须好好查查。 听景云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秦又白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想说,药是花好给她的?” 景云皱眉:“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花好,还有谁能给她那种药?” 秦又白脸色不好看,似有难过,又似自嘲:“你有证据么?” “没,没有……” 但是这事却也不能直接就跑去问侯夫人的,景云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人。 “要不,叫月雯过来问问吧,她贴身伺候夫人,肯定知道点什么!” 秦又白点了点头,景云立刻跑着去了,但到了侯夫人院里一问,却得知月雯半个时辰之前就被靖王妃叫了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景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连忙跑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秦又白。 “侯爷,您中毒的事,王妃是知道的,她会不会也是怀疑……” 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都明白。 秦又白语气寒凉:“做下了丑事,自然就得担着,这后宅的事,还是交给母妃随意处置吧。” ※※※ 月雯从靖王妃院里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虚的。 走了没两步,遇到府里别的丫鬟,还被殷勤询问是不是病了,最好去花好那里让她瞧瞧。 但她这会儿最不敢去的就是花好那里。 她心虚。 上次上香回来遭遇劫匪的事虽然最终安然无恙,但她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每次见到花好的时候,也都是莫名心虚。而这一次,靖王妃竟又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倘若做不好,就会死的很惨,万一侥幸做得好,那就一步登天。 ——一切都全看她的选择。 心里藏着事,月雯不敢回侯夫人的院子,就漫无目的地瞎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秦又白的书房外面。 几扇窗子都敞开着,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书房里布置的十分雅致,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书桌上笔墨纸砚个个形制风雅,桌前那提笔写字的人,却令这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雍容端庄的侧脸,薄而莹润的嘴唇,骨节分明的手…… 日头照下来,月雯只觉身上有些燥热,她想入非非,慢慢地手心都生出了细细的汗。 “在那里做什么?”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陡然一惊,连忙走到屋门前跪下。 “回侯爷的话,夫人……夫人想请侯爷晚上到她那里用膳。” 秦又白抬眼,不咸不淡地打量了月雯一眼:“晚上有事,就不去了。” 月雯心里一松,但莫名又有些失落。 却听秦又白又道:“你去吩咐厨房给夫人加两个清淡的菜,再叫花好做些安胎的药,好生伺候着。” 月雯应了是,告辞退走。 一面走,一面心里有些落寞,侯爷虽然忙,但还是惦记着侯夫人的,侯夫人等了这四年,却也算是值得了。 但是她呢? 她一个陪嫁丫头,按理说是能通房的,倘若有了子嗣,那就能抬为姨娘,这一辈子也就不用愁了。可看侯爷如今这个样子,她的念头,恐怕一辈子也实现不了。 除非…… 除非做成了那件事! 那件事一旦成了,就再也没有侯夫人,也没有花好了,这侯府里,除了靖王妃,不就她说了算? 月雯紧紧攥着手,紧到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回望秦又白的书房,她暗暗做下了决定——就这么做! ※※※ 花好这几日又很忙,除了应付府里的差事,就是想方设法地给钱慧娘弄各种安胎药,保养药,养身膳等等,不过呢,钱慧娘怀孕到底是一件大喜事,连带着她也不断有赏赐,她干起活来,那是相当有劲儿的。 这天傍晚,侯夫人院子里的小丫头来通传,说是夫人叫她到那边去吃完饭,花好忙了一天,一听有好吃的,自然屁颠屁颠去了。 谁知到了侯夫人的院子,钱慧娘却没在,唯独月雯一个人在那里站着。 “夫人呢?”花好走进屋子,四下一打量,问道。 月雯道:“夫人突然被王妃叫去了,临走叫我们先吃,这不,我从厨房拿了些,咱们就先吃吧。” 说着就招呼花好坐下。 花好忙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是夫人吩咐的啊,夫人把你当自己人,你还见外不成?”说着又把她往桌上拉。 “好姐姐,就算要吃,咱们也不能在夫人房里吃吧?要不咱们到你屋子里去吃?” 月雯连忙道:“我那屋子太乱了,就在这吃吧,吃完就收拾了,不会有人瞧见的。” 她说话的时候凑的很近,花好鼻子很灵,微微一抽,就闻到一些不一样的气味。 一愣神间,她就被月雯拉到了椅子上,而月雯也坐在了对面,开始动起了筷子。花好不着痕迹地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一脸笑意的月雯,便也跟着拿起了筷子。 “来来来,我知道你爱吃香炒肉丝,特意给你多拿了点,你快吃。”月雯说着,给花好的碗里夹了好几筷子。 “真香啊!”花好低头闻了闻,也夹了一筷子香炒肉丝,放进她碗里:“姐姐你也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谁知月雯却又给她夹了回来:“我最近胃口不好,还是吃青菜吧,你多吃点肉!” 花好放下筷子,做关切状:“姐姐胃口不好?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月雯摆摆手:“不用不用,过两天就好了,咱们不说这个,先吃饭啊。” “好。”花好重新端起了饭碗,但还是没吃,“月雯姐姐,咱们这么吃,被别人看到了,真的好么?” “哪有人看到啊?她们都去大厨房吃饭了,院子里就咱们两个,放心吃吧!” “可我看那里刚刚有个人走过去啊。”花好说着,伸手往门外一指。 月雯便顺着她的手方向去看,花好瞥她一眼,连忙趁此机会,从袖子里摸出一颗药丸,扔进了嘴里——这药丸只是放着以备不时只需的,没想到今日在侯府里,月雯的面前竟用上了。 “没有什么人啊。”月雯看了半天,回头过来,“哎呀,别想了,就算被人看见又怎么样,是夫人吩咐咱们吃的。好了,快吃吧!” “哎!”花好点点头,把月雯送过来的那些香炒肉丝放进了嘴里。 月雯看到她吃了,脸上笑意更浓,也拿起筷子,向另外一盘青菜夹去。 不多时,一盘青菜被月雯吃了个精光,而另一盘香炒肉丝也都被花好吃了,收拾完东西,月雯朝外看了看,皱眉道:“夫人怎么还不回来?我得出去看看。” 花好立时道:“我随姐姐一道去。” 月雯忙按住她:“不用,你且在这歇着,夫人回来还等你诊脉呢,你可别乱走啊。”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见她答应了,月雯这才放下心来,关了门,出去了。花好目送她离开的背影,暗暗浮起一丝冷笑——月雯姐姐,等你回来的时候,这房间里的情形,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月雯走出来,却并没有出院子,而是悄摸摸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里还藏着一个人。 周恒一见月雯进来,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月雯姐姐,怎么等了这许久,表姐还不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月雯瞧瞧他着急的样子,笑道:“夫人回来了啊,这不就叫你过去呢!” “真的?”周恒一喜,抬腿就想往外走,谁知却又被月雯一把拉住。 “等等……夫人说,你先喝了这个。” 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茶壶来,倒了一杯茶,递到他嘴边。 周恒略微一想,就明白这茶里有什么奥妙了。 “这……这是表姐的意思?” 月雯一笑:“表公子这话说的,难道我还敢自作主张不成?” 周恒一想,倒也是这样理,于是便伸手接了过来,但放到嘴边的时候,却又犹豫了一下,月雯见状,连忙道:“夫人说了,这样更有意思些,表公子快些吧,夫人还等着呢!” 周恒于是再不心疑,把那杯加了料的茶水一饮而尽,打开门,朝钱慧娘的正房走去。 月雯目送他离开,转身连忙把那茶壶里的东西倒干净,又把茶壶和茶杯洗净,这才出门往靖王妃那边去了。 为了今日能成事,靖王妃特意在这个时辰把侯夫人叫去说话,等周恒进了屋子,和花好春风一度,她再把侯夫人叫回来,恰能把两人堵在屋里。 到了那个时候,花好就算再得侯爷和侯夫人的宠信也不行了,就惑乱内宅这条罪名,便足够王妃打死她了。 但花好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就会明白是有人陷害了她。侯夫人要想自保,必定得放弃花好,但花好为了活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卖侯夫人,把合欢散的事情说出来。 ——到时候,两个人狗咬狗,正中王妃的下怀。 月雯一面走,一面想,嘴角已迫不及待生出了胜利的微笑。 她本也不想这样的,但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有以后的前途,只好牺牲她们了。 ※※※ 从月雯的屋子到钱慧娘的正房,只有几十步的路,但周恒却走了很久。 一来,他不想进屋的时候药效还没发作。那天的事,他也明白是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倘若和表姐四目相对,他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二来,虽然是个误会,但是从那天起他心里就再也放不下表姐了。自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和表姐亲近过,今日突然被表姐叫来,老实说,他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 前几日刚刚听闻表姐怀孕的消息,他本想今后不再来了,但表姐今日忽然又派月雯来找他,他耐不住寂寞,鬼使神差就来了,没想到表姐怀了孕,还有这样的兴致,他待会儿得待她温柔些才是…… 周恒走到正房门前,把手放在房门上,想了一会儿,才终于推门进去。 堂屋里没有人,周恒四下瞧了一眼,便往里间走去。 珠帘后面的矮榻上,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躺着,许是那药效起了作用,他看到这个背影,忽然就觉得小腹里升起一团火,霎时间就要把他点着。 “表姐……”周恒轻声一唤,吞了口口水,朝矮榻摸过去。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刚刚伸出手来,还没摸到佳人的时候,那矮榻上的佳人忽然翻身跃起,一个掌刀就朝他的后脖颈劈了下来! 前世花好打架很有一手,来到这里也并没有失去这个能力,而周恒虽然是男子,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她这凌厉的掌刀之下,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双眼一翻,周恒登时便晕了过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花好一声冷笑,朝周恒身上踹了一脚,“找谁不好,偏偏找这么个弱鸡!” 把周恒扔在地上,花好开始思索今天发生的一切。 被叫来吃饭的时候,她还没有起疑心,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来到这边,却看到侯夫人不在,整个院子里只有月雯,她就开始觉得怪怪的了。而直到闻到月雯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她就可以确定,今天这件事,不对劲。 只因那香气她太过熟悉了,不是别的,正是前段日子,她给侯夫人秘制的合欢散的香气。 合欢散的香气很淡,普通人一般闻不出来,但是她不一样,一来她鼻子特别灵,二来这药是她亲手制作的,她自然更加熟悉。 合欢散的香气,在接触过的一刻钟之内,会一直萦绕在人的身上,这会儿月雯身上有这个香气,那就证明她刚刚碰过合欢散。 上次给侯夫人合欢散不少,她就算天天用也还会有富余,这东西不能叫人知道,她必定会藏得很好,那么,月雯又是怎么接触到的呢? 她拿给侯夫人用?但是侯夫人却刚刚去了靖王妃那里。 她拿给自己用?这院子里连半个男人都没有,她想找男人,就得出去,而不是在这里等着。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她是把合欢散下在了某个地方,准备给别人用。 给谁用? 鉴于合欢散的特殊药效,花好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眼。 吃饭的时候,她很轻易的就闻出了那盘香炒肉丝里也加了合欢散,而月雯偏偏把香炒肉丝都夹给她,自己只吃青菜,这下事情已再明显不过了。 当时花好就在心里下了决心,这件事,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害她?没那么容易! 所幸她随身带着合欢散的解药,趁月雯不注意吃了,这才接着吃了那香炒肉丝,将计就计,引月雯上钩。果然没多久,她借口去找侯夫人,却把这个账房周恒给引了过来。 设想,假如她真的中了合欢散,被这个周恒糟蹋了,那侯夫人回来,看到那副情景,她可真是百口莫辩。出了这样的丑事,周恒还好些,他是侯夫人的表弟,顶多被撵出去罢了,而她这个做丫鬟的,不被靖王妃打死才怪! “你爷爷的,谁让你来害姑奶奶的我!”花好想到此处,气不过,又超周恒狠狠踹了一脚。 但是这一踹,却让她发觉了周恒的异样。 周恒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好像不大对劲。 花好蹲下身去,伸手搭上了周恒的脉搏,很快皱起了眉头:“这家伙,也中了合欢散?” 这么说来,事情好像有点复杂了,难道这周恒,也是被人陷害的?但是他中了合欢散,又跑到侯夫人的房间里来,是什么意思? 倘若这会儿在房间里的不是她,而是侯夫人,那么……不不不,怎么会呢,月雯下手的目标就是她啊。 她就是要置她于死地的! ——月雯啊月雯,好一个月雯!亏我还一直把你当做朋友,推心置腹,你竟然来害我! 花好气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可是她想不明白,月雯为什么要害自己,她没有哪里惹着她吧? 难道是侯夫人授意她的?不可能。侯夫人刚怀了孕,以后的日子还得依仗她呢,何况就算要害她,也不能让自己的表弟来啊。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靖王妃。 想到靖王妃,花好忍不住“呸呸”两声——天杀的老妖婆,到底哪里惹着她了,三番五次要害死她?! 这个仇她记住了,早晚要讨回来! 花好在这边骂了半晌,很快收回神来,因为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倘若这件事真是靖王妃授意的,那么侯夫人被叫去,肯定也是其中一环,月雯到了那里肯定很快就会把侯夫人带回来,到时候看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在侯夫人自己房里,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该怎么办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嫁祸月雯,但她此刻却没有趁手的东西。 周恒中了合欢散,倘若能从月雯的屋子里搜出合欢散,那可最好不过,但是月雯肯定已经把合欢散都收拾起来了,而侯夫人的合欢散,她又不知道藏在何处。 她此刻袖子里,只有几种奇怪的毒药,也没有合欢散。她想了想,便摸出了常备药物“迷心散”,给周恒灌了下去,又把剩下的迷心散抱在一个小纸包里,跑去藏在了月雯的屋子里。 再接着,她把周恒从屋里拖出来,拖到月雯屋子门口不远处,站在那里等着人来。 ※※※ 钱慧娘觉得今日的事有点怪怪的。 她进府快四年了,每次到王妃那里请安,王妃都没有给过好脸色,每次被王妃叫去,都是一顿训话,但今天她去了,王妃却破天荒的和颜悦色,还赏了她好多东西。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她怀孕的缘故? 但是不知怎么的,她打心底里,就是觉得这个原因站不住脚。 更怪的是,回来的时候,王妃还亲自指派了两个嬷嬷跟着回来,说是要送送她。 她去的时候带了两个小丫鬟,回来的时候又多了月雯,不远的路,能出什么事,还用得着再派两个嬷嬷守着? 钱慧娘心下嘀咕,越往自己的院子走,心里就越是莫名忐忑,等到了门口,这种心慌的感觉,正达到顶点。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她慢慢走进了院子,本来该空无一人的院子里,这会儿却有两个人在那——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蹲着,背对着她们。 一旁的小丫鬟眼尖,立刻脱口道:“是谁呀,在干什么?!” 钱慧娘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周恒,他怎么会在这? 听到声音,蹲着的人转过头来,焦急道:“周先生不知为何晕倒了,我正在给他施针!” 不是别人,正是府医,花好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肯定有猫腻 一众人皆愣在那里。 钱慧娘在心里迅速思索起来,却没有想明白个一二。 跟随而来的两个嬷嬷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起看向月雯。 月雯此刻是最懵的。 她明明看到花好吃下了那盘下了合欢散的菜,怎么这会儿她却一点事都没有呢?周恒不是进屋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晕倒在这里,还是在她自己的门前? 她的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接着,便听得花好继续道:“我听月雯姐姐的话,在屋里等着夫人回来,但是外头突然‘砰’的一声,我跑出来,就看到周先生倒在这里了……周先生好像是服了什么药物昏迷过去了,我正在给他施针,夫人别担心,他很快就会醒来的。” 他确定一定也必须马上醒来,她还要他做自己的证人呢——花好一边下针一边想着。 月雯听了这些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险些站不住要摔倒过去。 她万万没想到,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花好竟然就先声夺人,把所有的一切都说了,让她根本来不及再说那些编好的说辞。 何况眼前这个情况,和她料想的相差太远,她根本还没想到到底要怎么往花好身上泼脏水。 关键时刻,姜还是老的辣,一旁的两个嬷嬷见状,立刻开口道: “周先生这个时候,怎么会来夫人的院子里?” “周先生怎么会中了药呢?咱们这府里好端端的,哪来的药?” 花好没抬眼,一边施针,一边浮起一丝冷笑。 前些日子处理了赵嬷嬷,靖王妃就看她十分不顺眼了,没过多久,就挑了个错处,把跟她同一条战线的李嬷嬷也给撵到庄子上去了。 花好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不动声色,李嬷嬷也不算跟她特别好,只是利益一致罢了,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押宝押错了,花好比较同情她,但并没有愧疚。 而李嬷嬷走后,一直跟在李嬷嬷身后的这两个嬷嬷立刻就得了脸面了。有感于李嬷嬷的前车之鉴,她们是完全站在靖王妃那边,听命于她的,所以这会儿跟花好作对,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只是她们恐怕想不到,花好姑娘早就在她们来之前想好了对策,因此这会儿一边施针,还可以一边分出心来,怼她们个哑口无言。 “周先生时常来向夫人报账,许是这会儿无事,就过来报账,这有什么奇怪的?府里的药自然大部分都在我手里,不过倘若是我害他,此刻还能在这里救他吗?笑话,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会制药,两位嬷嬷你们也时常出府啊,我还说这药,说不定是你们带进府来的呢!” 两个嬷嬷一听这话立刻急了: “你这丫头,满嘴胡说!” “我们一直都在王妃院里伺候,何曾来过这里!” 花好冷笑道:“我也是刚刚到夫人的院子里,那两位嬷嬷没亲眼看见,又何故一见面就直接往我身上泼脏水呢?!” “你……”两人这下没了话说。 钱慧娘这会儿心里十分着急,但表面上还得保持平静,不能失了体面。她示意小丫鬟扶自己过去,看了看周恒的情况,然后回过头来,问月雯: “你走的时候,周恒来了么?” 月雯也不算太笨,这么会儿时间,已经把事情想的差不多了。眼下这个情况,再想害到花好已经不可能,还是先把自己摘出去吧。 看到周恒躺倒的地方离自己的屋子这么近,她便连忙道:“回夫人的话,我走的时候,周先生并没有来。” 谁料钱慧娘紧接着就问了一句:“那他如何会躺在这里?” 月雯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问,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后宅里进了男人,还晕倒在地,她恐怕也是想先把自己摘出去。 一念至此,月雯心底不禁有些恼怒,打从未出阁时她就一直跟着她,陪着她嫁入侯府,陪着她守活寡,自问并没有大的错处,如今出了事,她想的居然是先往她身上推。 这话问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就是想说,周恒的晕倒,是跟她月雯有关系的么? 月雯的心凉了,缓缓吸了口气,福身慢慢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也不知,奴婢出去的时候,周先生确实没有来。” 钱慧娘低头看看周恒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心底略过一丝犹豫,挣扎了一下,她又问道:“那你走的时候,院子里,只有花好一个人?” 她和周恒的事,花好不知道,花好还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侯爷的,万一花好真和周恒有什么瓜葛,那岂不是要把她给供出来?但她和周恒的事却瞒不过月雯,月雯早就知道了,今天这个情形,肯定也不能直接就把她踹出去的。 真是难办。 所以想了想,她两个人都各自问了一下,想先试探试探。 但是她这话一出,花好和月雯却同时一惊。 花好想的是,侯夫人之所以这么问,显然是还不信任她,也难怪,自己的表弟晕倒在自己的院子里,而且是在自己丫鬟的门口,这传出去,多少有点说不清。 于是她当即回答道:“回夫人的话,我早就到了这里,是月雯姐姐叫我来的,我们还一起吃了饭,月雯姐姐说是夫人您赏的。” 饭里既然下了药,那肯定就是有猫腻,不管这饭到底是不是侯夫人赏的,先推到月雯那再说。 果然,月雯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 侯夫人的问题她就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回答了,何况花好还把吃饭的事说了出来——事实上,一切都是自作主张,侯夫人根本没有安排赏赐饭食给花好。 众人的眼睛这会儿都盯在她身上,她顿时有些慌了神,轻咳了一声,忙道:“是,是我叫花好来的,因为要给夫人你请脉,我看到了吃饭的时辰,就和花好一起吃了些……” 这话说的含糊其辞,但花好和月雯自来受侯夫人宠爱,外人也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只有侯夫人钱慧娘,听了这话,目光淡淡从月雯脸上扫光,又落在了花好身上。 花好感觉侯夫人是察觉到什么了,但她一个人说话,终究没什么证据,于是她加快速度施针,希望周恒可以快点醒来。 钱慧娘皱眉看着,接着问了一句:“周恒中了什么药?” 花好答:“回夫人的话,是一种让人昏睡的迷药。” 钱慧娘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不多时,只听得一声轻哼,周恒醒了过来。见他眼睛要睁未睁,花好便用力在他合谷穴掐了一下,周恒吃痛,一下子就清醒了。 “哎哟……”他先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再看看眼前这么多人,就懵了。 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顿时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也霎时变得惨白。 花好等的就是他神智将明未明之时,见状立刻问道:“周先生,你如何会在这里?你晕倒前,可曾吃了什么东西?” 周恒迷迷糊糊,但知道这会儿必须得说话,于是便老老实实答道:“我……是月雯叫我来的,说是夫人找我有事。我晕倒前,喝了一杯茶,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谁给你的茶?” “月雯。” 两人一人一句,月雯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了。 花好做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看向钱慧娘。钱慧娘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打心底里,她是不愿意相信的,可事实摆在面前,月雯确实是摆了周恒一道,说不定连带着也想把花好卷进去,而她的目的,不得而知。 但家丑不可外扬,到了这个地步,钱慧娘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让靖王妃知道,于是便想开口先让那两个嬷嬷回去,谁知还未张嘴,却听得花好抢先道: “回夫人,这事可大可小,为保月雯姐姐的清白,咱们还是搜上一搜的好,以免将来,又有人以此来做文章!” 说着,还特意看了那两个嬷嬷一眼。 钱慧娘回过味来,觉得有理,便看向月雯。月雯心底松了一口气,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把那茶壶茶杯都收拾好了,这会儿也不怕人去搜,于是便点了点头。 花好便道:“两位嬷嬷是王妃身边的人,为表公正,还是请嬷嬷们动手吧。” 两个嬷嬷是奉命来抓人的,但具体是什么人什么事,王妃并没有细说,此刻眼看有热闹可看,有把柄可抓,她们哪有不同意的,于是立刻一前一后推开了月雯的房门。 月雯本来心有成竹,可是就在两个嬷嬷进屋的时候,她仿佛看到花好似乎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快的让她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但这么一来,她却忽然觉得有点发虚了——屋子里,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吧?花好她已经做好准备,反过来对付她了? 就在她犹豫担心之际,两个嬷嬷已经拿着花好提前放好的纸包走了出来,看看月雯,向侯夫人冷笑道:“夫人,我们从房里搜出了这个,看来周先生喝的那杯茶,果然是有问题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闹到王妃那里去 周恒晕倒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事情不对劲了,此刻看到眼前这个情况,也是心念电转,迅速盘恒了一番,决定把一切都推到月雯身上干净,于是立刻接口,指着月雯道: “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给我喝迷药,究竟是为什么?!” 钱慧娘心里也是震惊的。 她本来想保住月雯,却没想到竟真的搜出了迷药,而且还是靖王妃的嬷嬷亲手搜出来的,这下子,她说什么也不行了。 两害相权,她只好忍痛舍弃一个,于是干脆伸出手来,哆哆嗦嗦指向月雯:“你,你把花好骗来吃饭,又给周恒下迷药,你到底想干什么?!” 言外之意很明显,是指责她要害花好和周恒。 花好在旁心中暗笑,她等的也正是这个结果。 “扑通”一声,花好径直跪倒在地,用极其哀怨的语气道:“回夫人,今天的事,奴婢也不知前因后果,只知道周先生忽然摔倒在地,还望夫人明察!实在不行,就请王妃做主,还奴婢一个清白!” 她故意离月雯远远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她和月雯,已经划清界限了。 月雯再也不是她无话不说的好姐姐,而是要陷害她的恶毒凶手! 看见三个人皆怒意冲冲质问她,月雯彻底慌了神,踉跄着退后两步,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我没有……” 她嗫嚅着,只会重复这两句,剩下的那些巧言辩解,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两个嬷嬷一心向着靖王妃,知道靖王妃看不得侯夫人,哪怕是她如今已经怀了身孕,眼见这会儿有把柄可抓,她们怎么能轻易放过——月雯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倘若能拿住她的错处,撵出去,想必王妃也会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的。 于是不等花好再次发话,两个嬷嬷便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月雯:“东西都搜出来了,这会儿事情恐怕说不清,咱们不如到王妃那里,好好说道说道!” 说着,拖着月雯就往外走。 月雯立时大喊起来:“夫人,夫人救我!看在我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救我啊,夫人!” 钱慧娘此刻心里犹豫万分。 她既恼恨月雯诓骗周恒和花好,尤其是在知道周恒和自己有那种关系的时候,她把花好和周恒凑在一起,怀的什么心思? 略想一想,她就觉得汗流浃背。 然而她又十分不想把事情闹到王妃那里去。她已经打算放弃月雯了,可是万一她狗急跳墙,在王妃面前把事情一股脑全都说出来怎么办?! 钱慧娘低头看了看周恒,只见周恒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主意。她又看了看花好,花好走上前来,扶住她的手: “事已至此,王妃不要犹豫了,月雯姐姐倘若是清白的,到了王妃那里,自会有分明。” 她不知道这其中其实还有一层猫腻,她的目的,只在于想用证据狠狠打王妃的脸,然后让她当着众人的面,舍弃自己手里的棋子,到那个时候,王妃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见钱慧娘不为所动,花好又劝道:“月雯姐姐已经被带走了,咱们不去也得去啊,早些去了,到了王妃那里还有个应对,别由着人胡说!” 钱慧娘终于没有了办法,只好任花好扶着,一起往王妃院子里走去。 走了两步,花好回过头来:“周先生也一起来吧,是非曲直,到王妃那里,自有公论。” ※※※ 天色已完全黑下来,靖王妃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幸好花好和钱慧娘脚程不慢,到了王妃院子里的时候,月雯刚刚被带进屋子,花好扶着钱慧娘后脚走进屋子,王妃只把事情听了个大概,还没来得及和月雯串口供。 听闻月雯失手,而且还被花好反将一军,说成是害人的凶手,靖王妃立刻觉得一阵热血上涌,再看到花好和钱慧娘紧跟着走了进来,脑袋“嗡”的一声,就要晕过去。 “王妃,王妃,您怎么样!” “王妃,快躺下!” “快,拿水来,拿药来!”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忙成一团,花好抬眼瞧着,心中暗暗冷笑——身子不行,就别学人家斗来斗去了,斗也斗不赢,反而把自己气个好歹,何苦呢! 那边里,丫鬟们拿来水和药,伺候王妃服下,过了一会儿,王妃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一点。 但花好可没忘记她是来干什么的,她怎么可能让王妃有喘息的机会。 于是花好立刻跪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完还看向周恒,让他也说。 周恒心里慌张,但还不算完全没脑子,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清楚了,今天这件事,倘若想保住自己表姐,那肯定得牺牲月雯,于是干脆也就跪下来,一五一十,把所有的事全都推到了月雯身上。 两个人言之凿凿,又有从月雯屋子里搜出来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靖王妃的脸,又被气白了。 月雯到了靖王妃屋里便忽然有了些底气,她想着无论如何,靖王妃都会保她一命,于是立刻也跪下辩解,声称一切都不知情,那药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花好立时冷笑:“在姐姐屋子搜出来的,不是姐姐的,难不成还是别人放进去的不成?姐姐今日倘若能指出一个人来,也算是有证据,在这里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啊。不过,王妃向来公正,就算姐姐你是夫人屋里的大丫鬟,想必王妃也不会徇私的。” 这话说的,一下子给靖王妃扣了一顶高帽子,又把月雯的后路给断了。 绝望的月雯抬头看向靖王妃,希望她能最后拉自己一把,但是她却不知道,靖王妃对待一再失手的棋子,也是相当狠毒的——就在刚才,她已经决定要放弃她了,她也害怕万一她狗急跳墙,再把劫匪的事给供出来。 “咱们府里,竟然养出了这样的贱婢,真是该打!拖出去,狠狠地打!” 一声令下,两个嬷嬷立刻领命,拖着月雯就往外走。 “王妃,王妃饶了我!夫人,夫人救我!” 月雯嘶声喊着,靖王妃躺在床上,声音冷冷传来:“给我堵上她的嘴!” 花好暗暗冷笑:堵上嘴,月雯就是想供出一切也不可能了,王妃真是好狠毒的手段啊。 那两个嬷嬷听了话,立刻找来东西堵住了月雯的嘴,拖到了院子当中。 接着,板子噼啪声,月雯惨呜声,夹杂着传来,骇得屋内众人一个个脸色惨白。 花好朝屋外瞥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了靖王妃身上——月雯是处理了,但罪魁祸首还在这躺着逍遥呢。 不等屋内众人反应,花好上前两步,径直来到靖王妃的床前:“王妃,您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刚才气着了?让奴婢给你诊诊脉吧!” 话未说完,她的手就已经搭上了靖王妃的腕子,但摸的却不是脉门,而是离脉门不远处的一处隐秘穴位。 这个穴位寻常人并不知道,只有学医的人才知晓,这个地方倘若受到重击,会让人丧失意识,但若是力道得当,则能让人保持意识,而失去语言能力。 这个力道,上一世花好学了整整两年,才研究出一点门道,本来是钻研来玩的,没想到,如今却真用上了。 由于那地方跟脉门离的十分近,旁人又不懂,所以在旁守着的丫鬟婆子,都以为花好就是在给靖王妃诊脉。 但靖王妃哪里会愿意让她近身,看到花好的手搭上来,立刻张嘴就要怒喝,谁知嘴巴刚张开,却忽然觉得手腕一痛,然后她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啊,啊……”靖王妃大张着嘴,双眼瞪得像铜铃。 一旁的丫鬟婆子哪里见过这样,顿时吓坏了,结结巴巴问花好:“花,花姑娘,王,王妃这是,怎么了……” 花好面色严肃:“王妃被气的中风发作了!这是第二次发作,十分严重,你们快去找大夫,快去通知侯爷,我先给王妃施针,稳住病情!” 这些丫鬟婆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私下找过花好的——虽然靖王妃不允许她们跟花好亲近,但是免费的大夫,谁不喜欢呢,所以她们偶尔也是会去花好那里的。 此刻听花好这么一说,立刻深信不疑,连忙跑着去找人了。 而花好,则在靖王妃的怒目而视之下,慢悠悠地逃出自己的针灸包,拿出银针来。 “你们别围在这里,散开些,没用的人就暂时出去!把窗子打开,通风,对,帘子也掀起来……” 花好指挥着屋里的丫鬟婆子,很快,靖王妃的床前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没有人怀疑花好的医术,除了靖王妃。眼看着一根根银针扎进自己身体里,靖王妃想喊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花好面带寒意,一针一针,对自己下手。 “嗬……嗬……”靖王妃努力发出声音。 “王妃,您想说什么?”花好假装听她说话,凑到了她的耳边。 但实际上,她却是为了说几句话给靖王妃听。 伸手替她理了理花白的头发,花好轻轻开口道:“上了年纪,就别学人家宅斗了,你斗得过我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一直躺到死! 靖王妃怒目而视。 “你斗不过我。你害了我两次,都被我逃过了,我再也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害我第三次。” “其实,要不是这一次,你又派月雯害我,我也想不到,上次劫匪的事,也是你在背后指使。” 靖王妃目光一怔。 “试问,当时出去上香,夫人是临时决定的日子,除了咱们府上的人,又有谁知道呢?而那些劫匪,为何不抢别的人,而偏偏就把我抢了去呢?” “其实我十分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恨我,非要折磨我才痛快?但是我如今却不想问了,我只想让你闭嘴,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一直躺到死!” 花好说完了想说的话,慢慢笑了起来,然后又补了一句:“对了,忘了告诉你,方才捏你那一下,只是让你暂时说不出话,但这几针……” 说着,指了指扎在她身上各处的几根银针。 “……却能让你,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靖王妃喘起了粗气。 她很想抬手给花好一个巴掌,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她好想张嘴骂花好,却连舌头都是麻木的。 盯着花好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这一刻,她终于感觉到了绝望的滋味。 做完了这一切,花好拍拍手站起,等着人来。 不多时,大夫和秦又白就先后到了,当着秦又白的面,花好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又讲了自己是怎样施针,稳住靖王妃的病情的。 那大夫虽然是老大夫,却对花好的这些小手段难以察觉,何况靖王妃的症状也太像中风了,诊治过后,他也就相信了靖王妃是中风发作,从而导致全身麻痹,口不能言。 老大夫把这件事禀告给了秦又白,秦又白淡淡看了花好一眼,又看向床上的靖王妃,然后道:“那就请先生尽力诊治吧。” 靖王妃曾经发过话,不让花好给治病,刚才施针,只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这会儿真正的大夫来了,她自然就识趣地退了下来。 秦又白没有多看她,只是询问了事情原委,钱慧娘一五一十说了。 “月雯已经打了板子,在院子里,至于花好和……” 话未说完,被秦又白打断:“该怎么做,你这个做主母的,应该知道。” 说罢,瞥了众人一眼,便叫景云推着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花好总觉得,秦又白临走的那一眼,带着说不尽的寒凉,好像对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全无好感,好像这些人立刻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一样。 花好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忐忑。 但这忐忑转瞬即逝。因为侯夫人院子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清楚。 靖王妃成了这个样子,下人们哪里还有闲心思管她们,于是钱慧娘就命人抬着月雯,带着花好和周恒,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关上门,钱慧娘坐下来,看了看两个人,准备开始说这次的处理意见。 花好转头,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周恒,只见他正皱着眉头,一脸焦灼。 严格来说,周恒也是受害者,对于秦又白和靖王妃那边,花好相信他会守口如瓶的,但是他究竟会不会把真相告诉侯夫人,这就不好说了。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先出手呢? 花好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把原委告诉侯夫人的好,免得她以后真的知道了,又怀疑自己在其中有什么隐瞒和图谋。 刚打定主意,却忽然听到钱慧娘慢慢开口道:“阿恒,当初我是看你无处落脚,才收了进府做账房,却没想到闹出这么多事端来……你一个男子,住在侯府里终究不好,为了避嫌,还是送你出去,寻个学院读书去吧。” 周恒本在愣怔,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来:“表姐,我——” “不必说了,你连夜就出府,明日我叫人去客栈寻你。”钱慧娘似乎特别疲惫,用力摆摆手,把周恒往外撵。 花好觉得可以理解,毕竟男子在后宅,还是有很多容易让人误会的机会的,今天这不就闹出了乱子? “表姐……”周恒又开口哀求,但看到钱慧娘那笃定的神情,便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转过身去,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花好抬眼看了看他,恰巧看到他那满脸不可置信而又委屈不舍的神色,不知道怎么的,花好心里“咯噔”一声,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件事似乎还有点蹊跷? 于是她立刻把说出真相的念头打消了。 月雯被打成那样,周恒也被撵走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她干嘛还要说出来,徒增嫌疑。 周恒走了出去,钱慧娘又开口对花好道:“这件事委屈你了……月雯想来是怪我这些日子宠信你,这才下手毒害你,还搭上我表弟……” 花好点点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靖王妃倒了,这侯府上下你说了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钱慧娘又安慰了花好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花好忍不住问道:“那月雯姐姐……” 一个男子被这么打都要打去半条命,何况月雯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花好心里虽然恨她害自己,但还没有到想让她如此惨死的地步。 钱慧娘冷冷道:“她犯了错,挨打是应该的。你放心,她死不了,但我必定不会再让她留在身边了。” 花好暗暗舒了口气。 这样的祸害,自然是走的越远越好,靖王妃和月雯都完蛋了,她的日子才能好过啊。 花好走后,钱慧娘屏退了身旁的小丫鬟,这才到月雯的房里去看望她。 月雯趴在床上,紧紧闭着双眼,钱慧娘走过去,看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你醒着么?醒着就睁开眼!” 月雯身子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钱慧娘看到她那暗含恨意的眼神,忍不住怒道:“到底为什么?你是想害花好,还是害周恒,还是害我!” 月雯本来被打的几乎掉了半条命,出入的气息都少的可怜,此刻被钱慧娘这么质问,她忽然恨从心声,从牙缝里硬是挤出几个字:“你们所有人……” 钱慧娘抬起手来,一巴掌扇在月雯脸上:“你!你!枉我这么多年对你这么好,你竟敢……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月雯笑而不答。 她心中暗道:为了什么?我这么多年真心待你,关键时刻,你不也是把我往外推?主仆一场,不就是个笑话! 但是这些话她没力气说出来,也没打算说出来,她已经这样了,是生是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多说无益。 但她还是恨的! 恨钱慧娘,恨花好,也恨靖王妃!更恨自己无能! 月雯眼里透出的那股恨意让钱慧娘一惊,她往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颤声道:“你……我不能留你了,明日你就走吧,主仆一场,放你一条活路……” 说罢,转身匆匆而去,再也没回头。 月雯趴在那里,许久,眼泪一滴滴地淌落下来。 ※※※ 第二日一早,花好是被钱慧娘院子里的小丫头喊醒的。 “花姐姐,花姐姐,你醒了么!我来给你道喜的!” 花好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囔道:“道什么喜,昨天晚上没让人弄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那小丫头还在外面不依不饶:“花姐姐,夫人升你做一等丫鬟啦,还说让你到夫人院子里去伺候呢!” 花好一个咕噜爬了起来。 到侯夫人院子里去? 那不就等于顶替了月雯的位置? 不不不,她觉得她在这里做府医挺好的,就算忙一点,也比整天担惊受怕强,后宅里的那点事,她真的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听到! 但是听那小丫头的话,似乎侯夫人已经做了决定了? “花姐姐,快走啊,去领赏!” 花好哭丧着脸爬起来,洗漱了一番,随那小丫头往侯夫人的院子走,但走到半路,迎面就遇到了侯夫人钱慧娘。 “给夫人请安!”花好连忙福了一福。 钱慧娘道:“不必多礼了。我先到王妃那去问安,你待会儿有空,就去我院子里,把赏给你的东西领了。” 花好答应了一声,然后试探着问道:“多谢夫人赏赐,今后能到夫人身边服侍,是花好的荣幸!” 谁知靖王妃却忽然叹了口气:“我本是想留你在我身边的,但侯爷说,这府里上上下下还都需要你,你把便仍做你的府医吧!” 花好一听,立时心花怒放,但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反而要做一番痛心疾首的遗憾状:“这……奴婢本是想跟着夫人的……” 钱慧娘上前来,拉了她的手:“总归有机会的,我这怀胎十月,还要你时时照应,你今后还要常常到我院子里来才是。” 花好连忙低头:“奴婢一定随叫随到!” 钱慧娘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几个小丫鬟走了,花好则站在原地长长舒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侯夫人这番话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她的直觉里却隐约觉得,侯夫人是十分想把她拘在身边的。 但花好可不像跟她当一条绳上的蚂蚱,幸亏还有侯爷从中间拦着,说起来,侯爷总是默默在背后帮她,三番四次,阴差阳错——唉,真是个好侯爷! 想到元身过去种种,“给侯爷治腿疾”这个念头,又浮上了她的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一桩大生意 花好去领了赏赐,回到自己小院,又从来往的人嘴里听到了一些关于昨天的事的消息。 周恒被连夜送了出去,然后今天一早就给送到城郊的一处书院去读书去了。 据说周恒这个人,年少的时候读书读的并不是太好,再加上后来家道中落,更加无心读书,所以后来来到侯府便彻底绝了读书的念头,做了账房先生。 谁知道账房做了没多久,却又出了这种事,然后又被撵去读书。 其实钱慧娘的意思很明显,读书能不能读出成绩,她根本不在乎,只要他能有一个落脚之处就行了。 这也算是她这个做表姐的,最后的一点亲戚情谊了。 但是花好时时想起周恒临走,对钱慧娘那种哀怨又不舍的眼神,总是觉得,周恒对钱慧娘好像不止是亲戚那么简单。 当然了,这些事跟她也没关系,这深宅大院里的事,她还是尽量能少问就少问的好。 月雯伤的很重,但钱慧娘却不管这个,第二日就直接找来人牙子,把她卖给了。 像这种出过事的奴婢,一般都不能再在当地售卖了,淮州地处北方,要卖只能往南方卖,但北方的奴婢一向不如南方的值钱,何况月雯身上还有伤,今后的命运想象一下也知道会很惨了。 但是无论多惨,也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花好对她,是没有丝毫同情的。 至于靖王妃,大夫已经下了断言,她是再也无法活动自如了,至于以后还能不能说话,那得看恢复情况。 花好听了这个消息,做出一副自责懊悔的样子,一直责怪自己学识浅薄,没办法治好靖王妃的病。看到她这幅样子的下人们,都被她的诚心所感动了,唯有花好自己在心中暗暗发笑—— 她下的手,那是肯定不会让人再给她治好的,只有那老妖婆一直躺在床上,她花好才能在这侯府里安枕无忧地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里,侯府很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花好平日除了偶尔出门到武月府上,剩下的时间就是研究那本医书。 不得不说,她自己对医药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加上有根基,还有对医书上的这些奇门药材的无比兴趣,花好研究起来,简直可以说是起早贪黑,废寝忘食。 不过半月时间,就让她看完了半本书,又研制出了七八种药物。 这些药物里,有毒药,有解药,还有各种奇怪疗效的药,放到俗世间,都是人们听都未听过的,但花好知道,只要自己有这些药在手,将来总有一日,会遇到大机会的。 这一天,她到武月府上闲坐,武月忽然满脸喜气对她道:“好丫头,我昨日替你揽了一桩大生意!” 花好一怔:“什么大生意?” 她倒是一直惦记着赚银子,但整日府里的活都干不完,根本没时间出来赚外快,所以武月这么一说,她十分意外。 武月凑上来笑道:“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笔大生意呢,做好了,担保你一步登天……” 接着俯在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花好当时就惊呆了:“太,太子妃?!” 武月连忙安慰她:“你放心,未出阁前,我与太子妃乃是知交好友,她这人最和善亲切不过,你去给她安胎,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花好皱皱眉头:“你说,她前面已经流了两胎了?” 武月点头:“是啊,她身子不好,也怪她命不好……” 说着,颇有些惋惜的哀叹。 花好心里也在哀叹。 老实说,她自从靖王妃这件事之后,就已经渐渐放弃了和权贵打交道的念头,做好了固然有银子赚,但倘若做不好,或者哪怕是说错了一句话,看错了一眼,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她如今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只想做点小生意,能赚点小钱的那种,至于权贵之家的病,她还真的不想看——谁爱看谁看。 那可是太子妃啊,太子妃的胎哪是那么好保的?那皇子嫡孙,一个保不好,那可是要杀头的,何况太子妃前面已经流了两胎了,这就是习惯性流产啊。真把她当妇科大夫了?她可不是专修妇科的啊,这种事难道不该去找更有经验的妇科大夫吗?! 虽然这么想,可是眼前的这个情况,好像不容她拒绝,因为武月已经自作主张,把这件事跟太子妃定下了。就算没定下,武月在太子妃面前哪怕只是提了一嘴,太子妃倘若派人来寻她,她也根本不能不去。 ——武月姐姐,你这哪里是帮我,你这是害我啊! 花好一边哀嚎,一边在心底迅速盘算起对策。眼看躲不过,那就只好想办法了,别的不说,这个习惯性流产,得先给她治住,那本医书上,好像有这么一味药来着…… 武月并没有发觉花好的异样,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从她的话里,花好稍微了解了一下太子府如今的现状。 说起来,这位太子妃,还真真是命苦。 太子名智,今年三十有七,是大梁皇帝的嫡长子。按说太子做到这个岁数,早该辅理朝政大事了,但大梁老皇帝却并没有放权的意思,反而对自己这个太子冷冷淡淡,平日诸多不满。 也难怪皇帝瞧不上他,这个太子虽然是嫡长子,但却不学无术,不思进取,而且还有一个和他的六弟七弟一样的毛病——好色。 无论是京城还是淮州别苑,那叫一个姬妾成群。 身边的美人多到什么程度呢,多到偌大一个府里,被宠幸过的姬妾们居然住不开,无奈只好在旁边另辟宅院,专门给这些姬妾们居住,而每天晚上要临幸的时候,光翻牌子就得翻上半个时辰。 花好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她要是太子,她也得得了选择困难症,那么多牌子,那么多美人,要快速选出几个来,还真特么不容易。 本来这一府的姬妾就够闹腾的了,可是最近太子又新得了一个美人。这小美人儿,据传闻那叫一个貌似天仙,把太子迷得个七荤八素,府里的一众姬妾全都不要了,甚至还撵出去一大堆,就为了专门腾出一个院子来,单单独宠她一个。 以前雨露均沾的时候,姬妾们之间还总有小打小闹,何况这会儿太子爷忽然被一个小贱人独占了去,其他的姬妾能乐意吗? 于是太子别苑里就天天上演撕逼大战,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直接导致刚刚怀孕的太子妃动了胎气。 太子妃姓傅名佳月,生于书香世家。她父亲曾在武月的家乡任职,而且武月的父亲还曾救过傅佳月的父亲,两位父亲因此结为好友,所以武月和傅佳月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是闺中密友了,她们又生于同年八月,因此姓名里面便都带了一个月字,更是缘上加缘。 所以幼年时代,两个人就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好友,简直比亲姐妹还要亲。出阁之后天各一方,来往少了,但自从李淳接了淮州府尹的职位,太子妃每年随驾来行宫避暑,都要和武月在一起腻上三个月。 这次武月生产遇险的事,太子妃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自然也知道是花好妙手回春救了她。而前几日知道傅佳月被气的动了胎气,武月干脆就推荐了花好来给她安胎。 “我也知道,你心气高,不是谁都愿意医治的。但是一来佳月是我自小的姐妹,她有事,我不能不管,除了你,别人我都不放心。二来她在太子府也是处处受气,我看着着实可怜,所以才冒昧推荐了你……你不知道,太子他已经有了九个孩子,却个个都是女儿,皇上不太喜欢太子,只有佳月生下嫡子,封了皇长孙,太子这一脉,才有可能保得住啊!” 这里面的道道,花好也不是不懂,虽说历朝历代都是立嫡长子为太子,但是太子实在太不靠谱的话,那也只能另选贤能了。 接着武月又干脆给她科普了一下如今皇族现状。 大梁皇帝共有八个儿子,除去幼年夭折和成年后病死的,如今还剩下四个儿子,分别是:嫡长子太子秦智,三十七岁,第四子周王秦誉,三十四岁,第六子穆王秦威,三十三岁,第七子豫王秦昆,三十岁。 其中最出息的,要数周王秦誉,年纪轻轻就立下了赫赫战功。 大梁虽和大齐二百年无一战事,但西南部族却经常向大梁挑衅,周王秦誉自十六岁起就统率军队围剿西南各部族,花了六年时间,将西南十三部族一一剿灭。只是不幸的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周王时常身先士卒难免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他被敌人生生砍去一条手臂,从此身带残疾。 不然的话,凭他的战功,还有太子这种废物德行,那太子的位置要落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而秦威和秦昆,就是那天花好在街上看到的,为了一个女人当街打架的穆王和豫王,不用说,肯定比太子还要废物,成不了大器。 如此算来,太子这一辈的四个兄弟是实在没有指望了,大梁皇帝要重新挑选继承人,恐怕得在孙子辈里挑。 太子秦智有九个女儿,却一个儿子都没有,穆王和豫王倒是有儿子,但看起来也不是多么聪明伶俐,周王也有儿子,只是才刚刚四岁,还看不出什么。 于是现下继承人的选择也就暂时搁下了,所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皇家秘闻 花好听了这些皇家秘闻,深深地叹了口气。 帝王家的事,哪里是她一个平民百姓能管的了的,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丫鬟。 太子妃这一胎倘若保不住,就算太子府不要她的小命,那她的名声恐怕也就丢了,以后要想再赚钱,岂不是很难? 倘若保住了,若还是个女儿倒好,倘若是个儿子,那就是皇长孙,剩下的什么周王啊穆王啊,能放过她? 坏了人家的好事,她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还真是两说。 想到这里,花好便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武月好像是看出了她这个顾虑,低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太子妃说了,只要你能帮她生下儿子,她便替你赎身,另送你大批银两,护送你去别处,保你后半生自由自在。” 花好默默撇了撇嘴。 听起来是挺诱人的。问题是,她的性命之忧,可不是从太子妃生完孩子才开始的,而是从接下这单活就开始了啊! 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活,和她自己能不能活,都是个未知数! 更何况,她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预测男女啊。这会儿孩子都已经在肚子里了,倘若真是个女孩儿,就是大罗神仙,也不能把她变成男孩啊! 花好心里苦。 这一单,她真的不想接,然而武月跟她关系亲密,太子妃的身份又特殊,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接不接恐怕也由不得她…… 可真是上了贼船了啊! 花好在心里哀嚎了一遍,然后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我们侯爷不也是皇上的孙子么?” 都姓秦,肯定错不了,但是具体是个什么关系,花好还真的不太清楚。 武月点点头:“是啊,靖王爷是皇上第二子,与当今太子是同年,生月只差一月。” 花好不禁扼腕——只差了一个月,就是长幼之别,不然的话,那已故的靖王不就成太子了么?那秦又白,不就是皇长孙了? 谁知武月摇摇头道:“但是靖王的生母只是个宫女,一直到死都没有得到一个名分。靖王爷幼时不被皇上所喜,一直养在外面的别苑,十几岁才接回京城,又很快封了王,娶妻生子,另立府邸……” 花好砸砸嘴。 也就是说,靖王爷和皇帝没有什么感情了?既不是嫡也不是长,生母还没什么名分,这靖王爷可真够惨的,那就怪不得连带着定北侯秦又白也不被皇帝看在眼里了。 “那靖王爷的名讳是……?” 武月道:“靖王名彦,据传说,是这些皇子之中,最风流出众的一个,长相也好,文采也好,只可惜,年纪轻轻就薨了。” 花好想起了秦又白。秦又白的外貌风姿一定继承了这位传说中风流倜傥的靖王爷,哪怕是坐在轮椅里,是个残废,那也是丰姿出众,惹人流连。 只可惜双腿残疾,不然的话,凭他的人才,这皇长孙的位置,还不一定花落谁家呢。 谁知武月却道:“你家侯爷,也幸亏双腿残疾,免于这朝堂争斗……” 花好:???你说啥呢? “他倘若不是双腿残疾,凭他的人才,那必定是众矢之的,靖王爷早早就没了,没人护他,这从小到大,还不知该有多坎坷呢,如今虽然不得宠,起码过得太太平平……” 花好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想到秦又白,她直觉就是替他的双腿惋惜,却没想到这双残废的腿间接也给了他一些不得说的好处。此刻经武月这么一提醒,想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唉,帝王家的事……”花好轻轻叹了口气。 武月却道:“我今日与你说的话,按说都是大不敬的,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千万别与别人说。” 花好连连点头。 这点谱她还是有的。 不说别的,就说这几个王爷的名讳,那就不是她这种身份应该知道的,更不能够提起。她自然知道不能乱说,否则就是嫌自己活得时间太长了。 “多谢姐姐提醒,我记得了。” 武月点点头:“那太子妃的事……” 花好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但还是点了头:“既然是姐姐一力引荐,我也不好推辞,等合适的时机,姐姐悄悄引我去拜见太子妃吧。” 武月十分高兴,本着“择日不如撞日”的原则,当即决定今天就去。于是把花好乔装改扮一番,扮作她的丫鬟,带着一起去了太子别苑。 路上花好又想到一个问题。 “太子和太子妃都是随皇上来淮州避暑的,每年只待三个月就回去,我要是为太子妃保胎,是不是还得跟着她回京城啊?” 京城啥地方,她人生地不熟,是那么好混的嘛?到了京城,还不分分钟让人弄死?不要不要,她宁愿还窝在定北侯府里,做她的一等丫鬟加小小府医。 武月连连摆手:“且不说太子妃有了身孕,不宜长途跋涉,就说我前日刚刚听闻,说皇上今夏在淮州住的舒适,竟有些不肯走了,说不定这一住,就直住到年节了呢!” 花好听了这话,才稍稍放下心来,倘若是这样,那这单生意还好做些。不过皇帝不走,底下的人肯定都不走,那讨人厌的施迎兴肯定也不走,之后的日子里,还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就不得而知了。 不多时到了太子别苑,下了车一路往里走,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太子妃所住的主院。 花好早料到太子别苑会很大了,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大,这么大的宅院,那些姬妾们居然还住不开,太子这家伙究竟是弄了多少女人在府里。三个女人就一台戏了,这么多女人,也难怪太子妃会气的动了胎气了。 进了屋见了太子妃,武月坐下和她寒暄了几句,然后屏退了左右,这才让花好拜见。 花好连忙行了个礼,然后抬头去看太子妃。 只见这位太子妃高贵典雅,雍容华贵,周身的气度,十分像是高配版的侯夫人,颇有些名门闺秀的意味。 “起来吧,你就是救了月姐姐的那位女医?” 花好点头称是。 “不必拘礼了,这里没有外人,坐吧。” 花好依言坐下。太子妃又随便问了几句关于她的背景的问题,然后道:“照理说,我请你来与我治病,本该知会你家夫人的,但是你也是聪明人,能想到很多事不方便,所以以后你来的时候,还是得麻烦武月姐姐带你来。” 意思就是说不能正大光明地说自己是大夫,还是得扮成武月的丫鬟。 花好晓得其中的猫腻,于是点头答应。 武月笑道:“你放心,花好这丫头心肠好,也聪明,必然不会耽误事情的。” 又说了几句,便转到了病情上,花好望闻问切过后,心里稍微有了谱。 “娘娘并无大碍,只是稍微郁结于心,待奴婢开些方子。” 花好写了一张方子,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又道:“这症候严格来说不算是病,只需慢慢调养即可,奴婢会按照来替娘娘请脉的。” 太子妃稍稍放下心来,接了方子,赏赐了花好两锭元宝。 武月笑道:“这些只是毛毛细雨,以后你护得住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赏赐是少不了的!” 太子妃点点头,又悄声问道:“除了保胎,你可还有别的本事?比如……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 花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过一遍这个问题了,这会儿听太子妃这么一问,立刻躬身说了实话:“回娘娘的话,奴婢并没有这个本事。” 太子妃的肚子已经稍微隆起了脉象表明已经有将近四个月的身孕,这要是放在现代,B超肯定能查出男女的,但是她花好肉眼凡胎,可没那个功能。 更何况,太子妃的心思她十分了解,她不仅仅是想保住这一胎,还十分想一举得男,花好自问完全没有那个本事。与其到时候受罪,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说明白了。 太子妃一听这话,脸色立刻黯淡了下来。 花好心中暗道来都来了,就别轻易失去这单买卖,于是接着道:“生男生女各有五成机会,但太子已有九位姑娘,想来娘娘这胎生男的机会还是十分大的。” 从统计学上来讲确实是这样,不过这种事一向由老天爷定,她们这些凡人,也不过是暗自揣测而已。 好在太子妃是通情达理的人,并没有过多纠缠于这件事,又和花好说了两句,就开始和武月唠家常了。 这个时候,花好再杵在那里就有点碍眼了,于是太子妃便叫心腹丫鬟带花好下去玩一会儿,吃点点心什么的。 花好便跟太子妃的心腹丫鬟一起退出了房间,来到偏房一起吃点心说话。 屋子的窗子大开着,从窗口可以看到后面不远处是一个小巧玲珑的花园,花园里有个一池塘,当中种满了荷花。花好往那边瞟了一眼,立刻被满池的荷花吸引。 那心腹丫鬟笑道:“妹妹喜欢,咱们便去赏赏荷花如何?” 花好心道武月和太子妃说话也不知道会说到什么时候,就去看看也无妨,于是便答应了,随她一起出了太子妃的院子,往小花园走去。 谁知还没走到那荷塘边上,便听到一阵叱骂声传来。 “细皮嫩肉是吧,我今天就把这一身的皮打出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太子的姬妾们在掐架 听到那叱骂声,花好识趣地停住了脚步。 太子妃的心腹丫鬟脸色有点尴尬,朝荷花池那边瞟了瞟,没说什么,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花好不由暗暗腹诽,小姐姐,你该不会是有听八卦的兴趣吧?你喜欢听你就听,我可没掺和别人家家务事的爱好。 这么想着,花好就想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但那叱骂声却愈演愈烈,四下里静的很,别处都没有人,那声音便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花好她们这边。 “楚楚可怜是吧?哭,你使劲哭,太子今天没在府上,看你哭给谁看!一天到晚的装可怜,今天就叫你真可怜可怜!” 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有点不对头? 难不成是太子的姬妾们在掐架? 然而太子妃的住处就在不远处,这群姬妾也太没规矩了吧?怪不得天长日久,太子妃都给气出病来了呢,也就是太子妃好性儿,由得她们这样胡闹。 “真是对不住,让姑娘见笑了。” 心腹丫鬟朝花好抱歉一笑,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把身子往树后隐了隐,做出一副继续听墙角的架势。 花好无奈,也就跟着站在了那里。 无论如何她如今算是太子妃阵营的人,有人在这里闹事,惹得太子妃不快,将来她也算是个见证。 那叱骂声还是不断,听内容,花好已经可以确定确实是太子的女人了。一个姬妾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在责打另一个,随着骂声,还隐隐有鞭子抽打的声音,还有小声的抽泣声隐隐传来。 “姐姐息怒,我不知道那亭子平日是姐姐的休息之处,今后我再不踏入那亭子半步就是了,姐姐息怒……”哭声哀痛婉转,简直闻者流泪。 这小美人哭的这般哀怨,想来是被打的很惨了,花好单单是听了几句,就差点忍不住也跟着闻者流泪了。 不光跟着难过,而且还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花好忍不住一个激灵,低声问道:“小姐姐,你可知道那是谁?” 那心腹丫鬟果然是知道些内幕的,不禁摇摇头,苦笑道:“左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责罚一个正当宠的……” 花好又问:“这正当宠的,叫什么名字?” “叫素素。” 花好顿时心中一震——钟素素! 没错,就是她的声音! 那楚楚可怜的声调和样子,她是一辈子也不会忘的,跟更何况两次阴差阳错的渊源,更是让花好印象深刻。 不对,她不是到城外去做尼姑了么?怎么会忽然成为太子的新宠呢? 花好忍不住哀叹,真是红颜薄命,想自己清清静静过一辈子都不行,到哪里都身不由己。 一听出来是钟素素的声音,花好立时打消了要离开的念头,想了想,这种场合她冒冒然冲出去似乎不太好,于是便踏踏实实跟身边的心腹丫鬟一起站在那听起墙角来,但两个人没听多久,很快就有人出来做和事佬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胡闹!”来人一声轻斥,干练中透着一丝威严。 花好忍不住抬眼看去,只见凉亭里,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去。那女子打扮不俗,容色严肃,一看就是厉害角色。正在打人的姬妾一看到她,立刻噤了声,乖乖收回了鞭子。 花好忍不住问:“这是谁来了?” 太子的府里,除了太子妃,还有谁能管事? 花好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果然那心腹丫鬟紧接着就说了出来:“还能有谁,太子侧妃呗。” 来的这个女人,就是施迎兴的姐姐?! 花好顿时心生厌恶,再看去时,便觉那女子果然眼尖嘴利,生了一副刻薄相。 这种人来了,能有什么好事? 果然,施萍儿走进凉亭,并没有主持公道,反而把两个人都狠狠一顿数落。 “大白天的,闹成这样,成何体统!整日除了狐媚惑主,还有什么别的本事?我看你们一个个全都皮子松了,不打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这话说的,俨然有想把两人都各大五十大板的意思。 钟素素已经被那姬妾抽了许多鞭子了,再被施萍儿如此责罚,那还有有命吗?! 花好在这边听得着急,十分想冲过去救钟素素,但以她此刻的身份,却根本没有立场去救。 就在这个危机关头,救星来了。 忽听得一声惊叫,一个身材高大,衣着华贵,脸色蜡黄的男人径直闯进了小花园。 “素素!”男人高叫着,径直奔进了凉亭里。 他跑的太快,经过花好她们身边也毫无察觉,似乎眼里只有钟素素一个人。 花好朝他仔细瞧了瞧,能在太子府里横冲直撞,肯定不是一般人,再看那相貌,既不是穆王,也不是豫王,倒是比他们两个年纪都大些,长相也有几分相似。 不用说,来的这位,一定是当今太子了。 太子冲进凉亭,一把就抱住了摇摇欲坠的钟素素,接着一脚踹在那打人的姬妾身上,直接就把她踹飞出了凉亭。 “滚!贱人,敢打我的人,我看你是活腻了!”一声嘶吼,把所有人都震在当场。 那打人的姬妾已经被踹懵了,从地上爬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磕头。太子侧妃施萍儿站在一边,脸色也有点不大好看。 在钟素素进府之前,这个打人的姬妾就是原来最得宠的,可是如今在太子的嘴里,却成了外人,反而只有钟素素是“他的人”了。 幸亏施萍儿还没下手责罚她们,否则不也成了伤害“他的人”的罪人? “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看到钟素素身上的伤痕,太子怒不可遏,直接吩咐手下道。 谁知下人还没过来,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钟素素却忽然伸出手来,拽住了太子的袖子:“莫要责怪姐姐……都是我的错……” 话未说完,呼吸一弱,登时歪倒在太子怀里。 见钟素素不但不告状,反而还为那打她的人求情,本来已经怒气冲天的太子立刻就炸了。 “拖,拖出去!立刻乱棍打死!素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她全家陪葬!” “是!”小厮们听了话,立刻就上来,一左一右拖起那姬妾就往外走。 那姬妾一刻钟之前还气焰嚣张,此刻却已完全委顿,听到太子的话,更是面如死灰,连挣扎都忘了,呆呆的坐在地上,任由人把她往外拖去。 施萍儿站在旁边不说话,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 一方面,她也在为太子如此护着钟素素而嫉妒,另一方面,她也为这姬妾得到如此下场而觉得畅快。 想当初那姬妾得宠的时候,可也没少恃宠而骄,那个时候也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不把她这个太子侧妃放在眼里的。如今得了这个下场,也算活该! 那边凉亭里闹着,花好和太子妃的心腹丫鬟在这边偷偷瞧着,忽然间,却见那心腹丫鬟突然转过身去,迅速行了个礼。 花好一怔,也赶忙跟着转过身去,却见身后太子妃和武月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出了什么事?”太子妃容色淡淡,仿佛对那凉亭里的吵闹习以为常。 心腹丫鬟一时语塞:“呃,那边……” 太子妃不等她说完,便抬脚慢慢向前走去:“过去看看。” 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武月道:“真是不好意思,家中事多,让你见笑了。” 武月只是无奈一叹。 太子妃往前走去,那心腹丫鬟立刻在后面跟上,花好刚才还在琢磨没有机会前去救钟素素,这会儿正好趁这个机会也跟在了后面。 凉亭这边,听得有人来,小厮们都停了手,见是太子妃,立刻纷纷行礼。 太子只抱着钟素素,温言细语地说着话,根本没有在意人来,直到亭子里的下人们齐齐朝太子妃行礼,他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见是太子妃,太子立刻眉头一皱:“你来的正好,后宅之内竟然有这种蛇蝎心肠的人,你竟还留她在府里?!立刻撵出去,乱棍打死!” 他话说的轻飘飘,似乎全然忘记了,那姬妾也是他弄进来放在后宅里的,后院之所以有争斗,也无非是他女人太多,宠爱分配不均的结果。 花好在心里默默吐槽:怪不得太子妃会动了胎气了,有这种太子,不生气才怪。 果然听他说了这话,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主角太子同志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只一心扑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上,对周围一切皆不闻不问。 花好低头看去,只见钟素素躺在太子怀里,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身上素白的衣服上沾染着灰尘和斑斑血迹。本来就娇娇弱弱的一副身子,此刻正好似一片浮萍,仿佛风一吹就能跑了去。 看得出来,太子对这片浮萍爱惜得很,他把钟素素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了。 老实讲,看到钟素素被打成这个样子,花好心里也是十分心疼的——美人如此,这样暴力对待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怪不得太子生气,花好自己也很生气!钟素素那样柔弱的一个美人儿,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毒打,这不都晕过去了! 钟素素和她好歹也有共患难的缘分,花好这样想着,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替她诊治,谁料再仔细一看,哎?原来钟素素并没有晕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古代好闺蜜 钟素素无力地躺在太子怀里,眼睛半开半闭,一只手似有力又似无力地捏着太子的手: “万般皆是我的错……殿下不必为我生气……我便舍了这身子去,也算是造化了……” 说着,泪珠儿从眼角滑落,好似夜空中陨落的星辰一般,划过长长的睫毛,划过苍白的脸颊,划过凌乱的发梢,坠落在地。 旁的人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前这幅场景,就连方才责打钟素素的那名姬妾看了,也忍不住心生一种又爱又恨的怜悯之感,更何况太子了。 果然,太子见状,立刻“哇”的一声,也跟着钟素素一起大哭了起来。 堂堂太子,为了自己的女人在后宅争斗中受了罪,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哭了起来,这传出去,简直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花好躲在人堆里,看着眼前这一幕,却连吐槽都不能。 扪心自问,钟素素这样的美人儿,就连她自己也是恨不得能冲上去温言软语安慰一番的。更何况她还引得穆王和豫王当街打架,那魅力自然是不用说,太子会沦陷,自然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钟素素本来是自请到城外削发为尼了,不知道却又怎么入了太子的府中?这其中,又有什么曲折? 花好在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里,亭子里却没人说话,一时只闻见太子和钟素素的啜泣声。 许久,只听太子妃一声轻叹: “不管她犯了何罪,也轮不到你小小姬妾动用私刑,来人,拖出去吧。” 这话是处置那打人的姬妾的。 方才太子就已经发话了,说要乱棍打死,太子妃没有再忤逆太子的理由,这话也不过就是顺着他的意思说而已。 那姬妾早已懵了。看到太子对钟素素如此这般,她已经明白了自己输在哪里,然而为时过晚。不等她求饶,太子手下的小厮们便已经堵了她的嘴,拖出去打了。 老实说,那姬妾长得也是有几份姿色的,但因为争宠相斗,此刻看起来颇有些狰狞,又落得这样下场,着实可惜。 花好看着那姬妾被拖走,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转过头来,似乎瞥见太子侧妃施萍儿的嘴角有幸灾乐祸的笑容一闪而过。 花好心头一动——这该不会是施萍儿一石二鸟的计策吧? 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成功了,就铲除两个心腹之患,如若不成功,就像此刻,钟素素挨了打,而那打人的姬妾也丢了命,至于她施萍儿,只需要作壁上观,袖手看好戏即可。 花好想到这里,忍不住心里一寒,倘若施萍儿真是这样恶毒的人,那太子妃可得小心了。 但是看眼前的状况,似乎太子妃也动不了施萍儿,倘若她能治的了她,也不会任由她在太子府里兴风作浪了。 花好觉得,自己如果是太子妃,在处置了那姬妾之后,肯定会怼妃施萍儿的,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作为太子侧妃,为什么看着两个姬妾争斗而不管。 但现实是,太子妃只是看了施萍儿一眼,便略过了,径直柔声向太子道:“素素伤的这么重,我马上叫人去找大夫。” 说罢,便命自己的心腹丫鬟立刻去办,谁知躺在太子怀里的钟素素却忽然睁开眼睛:“不用去找了……这不就有么……” 众人愣了一下,接着便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花好的身上。 花好也有点懵——她都被打成这样了,是怎么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她来的呢? 但太子却不管这个,一招手:“你是大夫?快过来!” 于是众人忙忙乱乱,把钟素素抬回屋里,又依着她的意思,所有人都回避了,只留下下花好一个人给她看伤。 钟素素的伤都在隐秘处,待所有人都走了,花好这才慢慢动手揭开她血肉模糊的衣服,擦拭起伤口来。 那些伤,花好看着都疼,可想而知钟素素伤在身上会有多么疼了,但她即便疼的脸色惨白,眼泪汪汪,却也只是狠狠咬着嘴唇,愣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花好在心底更加佩服她了。 到底十分心疼,花好一面轻轻下手,一面悄声道:“你若疼就喊出来,哼哼几声也行啊,别这样硬抗。” 钟素素满头大汗,吐出嘴里咬着的手帕,喘了几口气,悄声道:“我怕太子爷替我担忧……何况他脾气暴躁,知道我受罪,难免不迁怒我身边伺候的那些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别人!”花好埋怨一句,长叹一声,手下更轻了。 但伤口不是一时半刻间可以处理好的,花好便想法子跟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早就认出我来了么,一下子就挑中了我?” 钟素素笑笑:“自那日分别后,我断断续续听到有关你的消息……我知道你是定北侯府的府医,还知道你替府尹夫人接生了,今日府尹夫人带了人来见太子妃娘娘,我便猜八成是你……” 花好在心中暗暗感叹。 自那日分别后,她又何尝不是经常听到她的消息呢?不止听到,还亲眼看到两个王爷为了争她当街打架呢。美人魅力无穷,周旋在权势男人身边,消息灵通也不足为奇了。 却听得钟素素又低声道:“一来,我的伤都在隐秘处,太子府里的大夫,却都是男子……” 花好明白她的意思,眼看背上和大腿上的这些伤,是万万不可能给男大夫看的。 “二来……”钟素素抬起头来,怔愣地望向窗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这太子府里的人,我着实一个都信不过。” 花好听得心里一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道出了她的辛酸和艰难。集美貌和宠爱于一身,自然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恐怕之前就有,之后也不会少。 “那你何不……”花好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离开太子府?”钟素素苦笑一声,“我被人呼来喝去,哪里有这般的自由呢?不过是人让我生我便生,人让我死我不得不死罢了……” 花好何尝不明白呢。 她如此美貌,却又如此身不由己,身份低贱,这绝世容貌和性情皆是祸根,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花好终于替她处理好了伤口,转过头来,一边写方子,一边叹道。 钟素素笑容苦涩:“我能如何,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花好看了看她满身的伤痕,想要说什么,却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管得了钟素素在太子府里的事呢? 谁知钟素素又道:“花姑娘,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花好忙道:“什么花姑娘,你直接叫我花好就行了!” “花好……”钟素素望着她,美丽的眼睛里带着哀愁与小心,“我想求你,有空的时候,多来看看我……” 花好自认为定力不错,然而美人当前,她却不由得不动心。没等钟素素说完,她便立刻答应了她的要求。 “我以后会时常来太子府的!到时候一定来看你!” 写好了药方,花好亲自去太子府的库房里抓了药,又亲自熬制成药膏给钟素素敷上,嘱咐她如何换药,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了。 出了太子别苑,武月询问了她事情的来龙去脉,花好知道当初穆王和豫王为了钟素素打架的事早已弄得满城皆知,于是便如实说了出来。 果然,武月听了也要叹一句“天妒红颜”,十分为钟素素这样的佳人落进太子手里而感到惋惜。 花好本来上了武月的车,正要走,谁知才走了两步,马车忽然又停了下来。 “什么事?”武月打起帘子。 车夫忙道:“回夫人,有人拦住了咱们的去路。” 花好也探出头去,没等看清,便听得武月一声轻笑:“这位,怕不是来找你的吧?” 花好定睛一看,只见前面不远处横着一辆马车,车帘半卷,露出半张如玉一般的容颜,嘴角带着三分懒懒散散的笑意,却不是聂卿是谁? 不知怎的,经历过方才太子府的那些糟心事,这会儿看见聂卿,花好忽然顿生云破月开之感。 “可能是,找我的吧……” 花好犹豫说道,但话没说完,便见聂卿偏过头来,朝她轻轻招了招手。 好吧,这回确定是找她的无疑了。 “我本还想送你回去,这会儿看来倒是不用了。”武月笑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没看见人家在等你么!” 说着,从背后推了花好一把,直接就把她推出了马车。 花好听着她这话,总觉得语气有点不太对,但来不及细想,人已经被推了出来,于是只好别别扭扭,朝聂卿的马车走去。 眼看花好上了聂卿的马车,武月也就放了心,便吩咐车夫径直走了。 这边里,聂卿伸手拉了花好进车厢坐下,也吩咐车夫前行。 “你……来找我,有事啊?”花好轻咳一声,扳着手指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见到聂卿,忽然觉得他好像又比以前英俊了一些似的。 这么英俊的公子,又是自己的债主,面对他花好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就生出了无法直视的感觉。 “当然有事了。”聂卿似笑非笑望着她,“我来看看欠我钱的那个小丫头,进了龙潭虎穴,还出不出得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千山风月浮云城 花好讪讪一笑:“有这么严重吗?我不过就是,替太子妃保胎而已……” 聂卿挑眉:“严重不严重,你心里没有谱么?” 花好不说话了。 老实说,太子府里的水还是十分深的。不说别的,单说太子妃怀的这一胎,府里府外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 太子妃倘若诞下男胎,于府内,那是稳稳地坐住了太子妃的位置,其他人要想觊觎,也只能干瞪眼。于府外,倘若太子真的后继有人,那大统的位置说不定就会传给这个孩子,可不是让许多心怀不轨的人咬碎了牙? 何况太子侧妃施萍儿还是施迎兴的姐姐,今日虽然两人之前没有冲突,可是时日长了,施萍儿难保查不到那土茯苓的事是花好在背后做的手脚。到时候她想对付武月倒不容易,但对付花好一个小小的丫鬟,那可简单得多了。 这么一想,花好还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可是……”花好为难地低下头去,“可是太子妃许下的报酬多啊……” 倘若做得好,这一票下来,她应该就能攒够赎身的钱了,不光可以还了聂卿的银子,还能得到自由身,到时候想去哪里去哪里,天大地大,不任她遨游吗? 想想以后的那种日子,花好又忍不住心动了,觉得冒这样的风险,倒也是值得的。 但聂卿显然不大高兴:“你就这么缺银子?” 花好暗暗皱眉:我缺不缺银子,你自己不清楚啊?! 见她不说话,聂卿又问:“得了银子,你想干什么去?” 他说着,一面凑了过来,好看的眸子在她面前放大。 花好猝不及防,立时往后退了退,径直靠在了车厢壁上。 “我,我当然是想赎身了。” “赎身之后呢?” “呃,找个清净的世外之地,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咯!” 聂卿一笑:“什么是清净的世外之地?据我所知,这两国之内,并没有什么世外之地,除了……” 他话没说完,花好倒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除了……你的老家,浮云城?” 聂卿点头微笑:“正是。” 花好的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这些天来,她也算是渐渐了解了这个时代的一些事,关于浮云城的传说,自然也听得不少。别的不知道,至少在大梁国人的眼里,浮云城,那真是一处既神秘又令人向往的桃源般的所在。 只是这会儿他忽然说起这个做什么? 浮云城是他的老家,让她去浮云城,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成? 果然聂卿好像一眼就能猜透她的心思一般:“我们浮云城,有千山风月,万里繁花……倘若你真的赎了身,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去。” 花好忍不住小声嘀咕:“我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你带我……” 聂卿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小傻瓜,浮云城是谁想进就进得去的么?不让我带,你飞进去啊?” 花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说法,当即稍微有点泄气。 不过债主大人既然都发话了,她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当下她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尽全力替太子妃保胎,拿下这笔赏银,二是努力替秦又白治好腿疾,以报答他对原主的救命之恩,待到两不相欠之时,她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赎身离开了。 说起了自己的老家,聂卿的话也多了起来,忍不住又跟花好讲起了浮云城的风物。听着那云山之巅的世外桃源,花好心里向往更盛,两个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定北侯府门口。 “哎呀,这就到了呢。”花好一怔,看了看车帘外,颇有些惋惜,“对了,我都忘了,你是怎么会出现在太子别苑门口的?难不成,是专程为了等我?” 聂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然呢?我怕你这个小傻瓜被人骗了自己都不晓得跑。” 花好连忙护住头:“哎呀你干什么,大白天的,让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一面抱怨,一面赶紧把头发整理好。 聂卿微微一笑,凑过来:“那行,以后我只等到晚上的时候再揉。” 他靠的这么近,话又说的这么含含糊糊,花好禁不住,脸一下子就红了。 “晚上也不行!”丢下这么一句,花好连忙蹦下了车。 正要往府门里跑,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转过来,趴到车窗上:“哎,债主大人,以后我会时常去太子别苑的,你每次都护送我么?” 聂卿笑道:“你若愿意呢,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你去时要和武月一起,我在旁边,恐怕不太方便吧?” 花好顿时脱口而出:“那你可以等我回来的时候接我嘛!” 但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这话似乎太亲昵了,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聂卿笑意更甚:“放心吧,傻丫头,我就算不出现,也会在暗中保护你的。” 花好顿时安心多了,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件事……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注意一下钟素素?” 回来的路上,花好已经把钟素素的事跟聂卿说了,当初救钟素素的那天,他也在场,因此一说就知道是谁了。 两次相处下来,花好已经对钟素素十分有好感,因为身份限制,她不能时时去太子别苑照顾她,但又担心她出什么问题,因此才想到要求助神通广大的债主大人。 “好,我答应你,没事的时候,帮你打探着。”聂卿看着她期许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花好立刻高兴了:“多谢,多谢!” 聂卿微微一叹:“她那样的人,注定一生坎坷,倒不如你这样的小傻瓜,更活的自在。” “嘁,你才是傻瓜……”花好皱皱鼻子,呸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身快步跑进了侯府的大门。 聂卿在后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丝略有深意的微笑。 ※※※ 从这之后,花好因为惦记钟素素的伤情,便往武月那边跑的十分勤快。到了武月府上,她就扮成府尹府里的丫鬟,让武月带着她到太子别苑去,一来给太子妃保胎,二来去看望钟素素。 没过多久,花好和武月还有钟素素的关系都更近了一步,俨然结成了古代好闺蜜。 但武月虽然豪爽,毕竟是官家夫人的身份,花好还是觉得和钟素素更说得来。何况钟素素除了貌美心善,还多才多艺,花好和她相处日久,越发觉得喜欢。 这一****又来看钟素素,听得她正在轻哼着一首曲子,这曲子悠扬婉转,花好听得神往,连忙问叫什么名字。 钟素素笑道:“不过是江南民间流传的小调罢了,怎么,你喜欢?” 花好点头:“听着可好听了!这种小调,难道没有名字么?” 钟素素道:“若说名字么,倒也是有,大多是农人们在采莲的时候哼唱的,所以就叫做‘采莲曲’。” 花好点点头,又央她重新唱了两遍,这才稍微记住些曲调。 “唉,可惜,你的伤就快要好了,我也不能再这么时常来看你了。” 钟素素是内宅家眷,又是太子心尖上的人,花好即便是个女医,按理说也不能随便出入她的房中的,这段时间能够这样来去,纯粹是因为要替她治伤。 钟素素也略有不舍之色,但仍笑道:“你还要给太子妃娘娘保胎,咱们总有机会再见的。” 两个人已经熟识,花好自然也没有瞒她,就把自己要给太子妃保胎的事早早说了。 钟素素叹了一声,又喃喃道:“太子妃娘娘是个好人,她这一胎,一定要保住才行……” 花好捏了捏她的手:“放心,如今看来,太子妃娘娘胎像十分平稳,只要小心谨慎,一定没问题的。” 钟素素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过些日子别苑里要办赏荷宴,到时候你们侯夫人肯定也会被邀请,那时你来,我们又能在一处说话了。” “赏荷宴?在太子别苑里么?” “是啊,听说每年都要办的。” 花好道:“但我们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太子妃娘娘也身子笨重了,这……” 钟素素道:“我就是听太子妃娘娘身边的丫鬟们说起的,放心,这赏荷宴肯定是会办的了,而且你们侯爷算是这淮州城的东道,侯夫人必定会来的。” 花好于是放下了心,便和钟素素约好,到时候再见面。 说来也巧,回到府里不多时,她就被侯夫人钱慧娘叫了去,说的不是别的,正是这赏荷宴的事。 宴会定在七天之后,正如钟素素所说,侯夫人作为淮州本城的东道,就和武月一样,是早已在受邀之列的。但因为怀了孕,所以花好也是必须带着,钱慧娘把花好叫来,就是知会她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花好很高兴,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 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虽然生活不太如意,但也算是步步为营,有惊无险,而且还结交了武月和钟素素两个闺蜜,倒也算是不错。这么想着,也不觉得自己身上的任务多么艰难了。 这一夜月色很好,花好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衣起身,坐在窗前看外面的月亮。 谁知没坐一会儿,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调子,花好凝神细听,这曲子还有点耳熟。 咦,这不就是今天钟素素刚教给她的采莲曲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以报侯爷的恩情 这么晚了,是谁还没睡? 花好顿时起了兴致,穿好衣服,悄悄踏出门,顺着那乐声发处寻去。 花好所住的地方既不属于后院也不属于前院,因此前院后院都可以顺利到达,那声音发处是在侯府中间的一处小荷塘附近,花好寻声走去,很快便看到那婷婷荷叶掩映间,一个身着白衣的端庄人影。 看到那在夜色里也颇有姿仪的侧影,花好心里咯噔一声,顿时知道了那是谁。 然而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谁?”秦又白放下手中的萧,一声轻咳。 花好讪讪走出来,躬身行礼:“奴婢参见侯爷,不知是侯爷在此,冲撞了侯爷,还请恕罪。” 秦又白方才那声“谁”问的十分冷淡,此刻看见是花好,反而露出淡淡笑意:“我见着月色很好,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却忘了你的住处离这里颇近,倒是我扰了你的清梦。” 后宅诸人住的很远,箫声应当传不到那里去,能听到的,除了住在前面的他身边的下人们,也只有花好了。 花好听得他如此说,连忙道:“不不,我也没睡着,正好听到这箫声,所以就来看看……我真没想到会是侯爷……” 秦又白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 花好觉得立刻就告退似乎也不太好,而且大晚上的,秦又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吹箫,连景云都没有陪在身边,似乎也是有点寂寞,她既然来了,还是说点什么的好。 于是想了想,花好便道:“我今日刚跟人学会一曲小调,正好是刚才侯爷吹的那个曲子,所以刚才听到,就好奇出来看看……侯爷吹的这个曲子,是不是叫‘采莲曲’?” 秦又白“嗯”了一声:“这确是江南小调,只是箫声寂寞,倘若用笛子吹奏,便会好听得多。” 花好没想到他会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讨论起乐器来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讪讪一笑:“我,我对乐器不是很懂……” 秦又白也不恼:“无妨,待有空了,我教你。” 花好顿时受宠若惊。 虽然同在府上,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她跟自家侯爷还真没这么近距离说过话。 这会儿聊上几句,她倒忽然对秦又白生出了新的感觉——他其实也没那么飘飘欲仙,这会儿不也挺平易近人的嘛。 说到平易近人,秦又白接下来的话就更印证了这一点。 他瞧了瞧她发呆的样子,笑了一下,道:“我书房里还有些点心和凉茶,去端出来,和我一起吃。” 艾玛,月下美人,一起喝茶吹箫,还有比这更美的事么?自家侯爷还真是好脾气啊,肯和一个丫鬟这么一起不拘小节,今天真是赚到了! 在心里啧啧了一通,花好屁颠屁颠跑去端了吃的东西出来,放在石桌上,然后把秦又白推到石桌边,坐下一起吃喝起来。 秦又白动作很小,不管是喝茶还是吃点心,每一口都像在抿,对比下来,花好的动作就粗鲁多了。 吃了一块点心,花好发现了这个扎心的事实,立刻放弃了吃,转而学着秦又白一样,小口抿起凉茶来。 秦又白拿眼瞧着她,也不说什么,吃了几口,放下东西,开始跟她讲起萧和笛音色的不同,就好像她果真是个知音似的。 老实说,花好对音乐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也不甚爱好,但是见侯爷说的这么兴起,她也不敢表露出一点白痴的样子,扫了他的性,便只好端坐在那里,装作听得懂的样子,不时点头附和。 就这样,两个人吃喝谈论了一会儿,花好觉得不能任由话题这么发展下去了,不然过不了多久,她就得露出马脚,然后被侯爷嫌弃。 想了想,花好决定跟秦又白谈谈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的那件事。 “侯爷,我……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说。”花好放下茶杯,坐直了,郑重其事道。 秦又白见她如此,也将茶杯放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她原来正在看自己的双腿,心里顿时有了点数。 “什么事,说罢。” 花好望着秦又白耷拉在轮椅上,毫无生气的一双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治好王爷的腿疾。” 秦又白目中深意略显:“哦?你有把握?” 花好哪里敢说有把握,连忙摇头道:“不不,我只是想尽力一试……我连问诊都还没,怎么敢妄下断言呢?” 秦又白看了看她,见她果真一脸认真,便不自觉地苦笑一声:“不瞒你说,我这双腿,已给淮州最好的大夫看了好几年了,一点起色都没有。” 言下之意很明显,花好一个小丫头片子,侥幸知道点独门偏方而已,对于他这个病,肯定是拿不下的。 花好自然听出了这个意思,但是她总不能为了争一口气,把自己的前世今生和盘托出,于是只好道:“奴婢只是想尽力一试,以报,以报侯爷的恩情。” 秦又白抬眼:“什么恩情?” “自然是救命之恩——侯爷把我从春风楼里救出来的恩情。” 秦又白了然点头,淡淡一笑,却什么都没说。 花好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到底是肯还是不肯,给个准话啊?僵持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夏已到了末尾,夜来风露渐凉,晚风习习吹过,吹起荷香阵阵,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最后,秦又白终于开了口:“难得你有此心,今天晚了,明早你来,替我诊脉。” 花好顿时一喜:“多谢侯爷!” “回吧,早些休息。”秦又白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花好也觉得有些乏了,便识趣地告辞离开,临走之时,她忽然闻到空气中似乎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气。 基于医者的敏感,她忍不住又多看了秦又白一眼——这药香,似乎是止血伤药的气味,难道侯爷身上有伤? 但看他的样子,又根本不像有伤在身啊,花好想问,却见秦又白一副欲闭目养神的样子,也就不好开口,便按下了这个念头,匆匆离开了。 花好走后,秦又白靠在椅背上歇息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拿起桌上的玉萧来,继续吹奏了起了那首“采莲曲”。 然而一曲未了,他却忽然停了,箫声停下的那一刻,只见他右手轻抬,一声破空之声陡然响起,直奔右上方的屋檐而去。 啪! 接着是一声闷哼,一个纤弱的人影猛地从屋檐上跌落下来。 人影掉落的那一瞬,秦又白又跟着抬了抬手,便见一根细长的白绫猛然从他袖间飞出,“嗖”的一声,缠住那人影,霎时拉到了他的脚下。 “扑通”一声,那人影跌落在地,还没等挣扎,秦又白就忽然俯下身去,出手点住了“他”的穴道。 确定这人再也无力抗争了,秦又白这才收起了白绫,然后伸手朝那人脸上的面巾摸去。 来人一袭黑色夜行衣,但身材窈窕纤细,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个女子。大半夜的打扮成这个样子潜入侯府,肯定不会是什么良家女子了,他倒想看看这个女贼长什么样子。 黑衣女子乍一被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她躺在地上,直直看着秦又白,见他忽然伸手要来摘自己的面巾,目中立时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 “别摘。”她压低声音道。 “哦?”秦又白声音缥缈如在云端,“为何?” “你会后悔的……”女子声音绵软而柔媚,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却让人听了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舒适妥帖。 秦又白微微有些愣怔,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他便动了手指,轻轻摘下了女子脸上的面巾。 一张苍白却动人的脸陡然呈现在月光之下。 呼吸之间,秦又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张脸,说“倾城国色”也许也不为过,只是,这样一个本该被金屋藏娇的人,又如何会在夜色中才,出现在他的侯府里? 联想到近来淮州城中种种事情,一刹那,他知道了她是谁。 “看来,他们都被你柔弱的外表欺骗了。”秦又白收回了手,亦收回了探究的目光。“你竟然是会功夫的。” 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淡然的好似九天之上无欲无求的上仙。 女子娥眉一展,轻声而笑:“哦?侯爷知道我是谁?” “本侯不知道。”秦又白端坐在那,声音越发冷淡,“只知道你红颜祸水,把他们几个迷的神魂颠倒,甚至不惜为你当街打架。” “那,看来我这次真的找对人了。侯爷你看来病弱不堪,却是个不显山露水的真人物。”她笑着说道,目光将秦又白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 但这样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倒叫她心里有所触动了。 穆王和豫王那两个蠢货自不必说,太子那样自负的人,一见到她的面,也都立刻为她的美貌而倾倒,很不得为了她遣散府中三千姬妾。 然而到了秦又白这里,她的一切美丽,却仿佛都仿佛变成了一张白纸,这是这么多年来,都从未有过的事。 她忍不住又对他多看了两眼。 “多谢夸奖。”秦又白只淡淡回应。 谁知下一刻,他忽然出手如电,一颗药丸不知道从哪里飞出,径直投进了她的嘴里。 “呃……”她猝不及防,被那药丸噎到,干呕了一声。 但他却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伸手一抬她的下巴,“咕嘟”一声,那药丸就落入了她的腹中。 “你吃了这药,我才有闲情跟你好好聊天。”秦又白说着,冷嘲一笑,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女子如水一般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爬起来,转动了一下手脚,嘶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秦又白声音凉如夜色:“自然是能让你乖乖听话的东西。” 女子脸色一寒。 秦又白接着道:“其实你的来历,我早已派人去查过了。” 女子轻嘲:“查出什么了?” 秦又白抬眼看她:“就是什么都没查出,我才对你手下留情。倘若查出了什么,你此刻,已然是一具尸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兰霜草之毒 女子的目光霎时凌厉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方才柔美娇弱的样子。 “侯爷对我感兴趣的法子,倒真是与众不同。” 不管是豫王穆王,或是太子,亦或是之前种种男人,对她都只有一种想法。她早已见惯了这些男人的嘴脸,也知道用什么法子最容易对付他们。 但是今天遇到秦又白,她却栽了。 说好听点,他坐怀不乱,难听点,他油盐不进。 只见他如此淡定的种种手段,她也没必要使出那屡试不爽的媚术了,那些对付普通男人的技巧,不用说,在他这里自然是行不通的。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向是她的本事,如今的状况,也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侯爷既然留我一条命,自然是有事要我做,何不直说?” “你倒是看得明白……不错,我确实有事要你做。”秦又白瞥她一眼,“无论你来历如何,今时今刻,你与我目标相同,我要你——” 说着,转过头去,朝东北方向看了看:“我要你,混进那里面去。” 女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他所指是什么地方。 “那人已经老了,又昏庸刚愎,就算到了他身边,又有何用?” “我自有我的用处,你只管去便是。” 女子垂了垂眼眸。 趁着说话的空档,她暗自用了用内力,却发觉周身内气已然阻滞,想来是那药丸的效果。倘若不听他的话,这药丸的药效,以后不知道还会对她如何。 她想了想,没有答话。 秦又白似乎并不想听到她是否答应,他自信,有那药丸在,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则必定要为他所用。 “身上的伤还没好清,就敢夜探我侯府,你胆子倒是很大。为了骗取信任,不惜被打成这样,也很有一套。” 女子冷笑:“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又算的了什么。不过功夫再好,也已落在侯爷手上,侯爷的功夫高深莫测,我今天被侯爷擒住,心服口服。” 秦又白并不理会她话里的恭维,看也没看她,只沉声道:“去吧,别让她怀疑了。” 女子听了这话,不禁朝花好离开的方向瞧了一瞧,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纵身而起,跃上屋檐,很快隐没在了黑暗里。 ※※※ 第二日一早,秦又白果然招了花好来替自己诊脉,花好这一诊不要紧,情况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秦又白的脉象看似是疾病所致,但深切探查,还是能够发现,这双腿的瘫痪,似乎有点蹊跷。 经过问询,花好得知秦又白的腿疾始于八年前,先开始是病弱无力,到后来卧床不起。那个时候,他已经被封了侯爵,来到淮州,于是就找来了淮州城最有名的大夫,倾力诊治,终于是保住了性命,但是双腿从此就没有了知觉。 当时皇帝也曾下派御医前来诊病,但谁也没有拿出个说法,只好说是百年不遇的怪病,每日服药撑着而已。 撑来撑去就撑了这么多年,命倒是还在,但腿也依然没有什么起色。 昨日花好说要替他诊病的时候,他的神情她看的明明白白——他似乎已经对这双腿死心了,再也不费劲去医治了。 于是今日花好对他的诊治,他也不甚上心。 然而花好却十分上心。 非但上心,而且心惊。 在对他的病情有了初步的猜想之后,她陷入了犹豫之中。 到底要不要把她诊到的结果告诉他呢?作为当事人,他自然是有权知道的,但是,如果他本来不该知道呢?那样会不会害了他? 刹那间,花好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又白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我的病情如何?” 花好回过神来,忙道:“啊,我,我得回去想一想,等有了具体医治的法子,再来找侯爷……奴婢告退!” 说罢匆匆走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关了门,花好拿出自己那本绝世医书开始研究,很快,她在某一页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名字——兰霜草。 别看这个名字如此好听,但实际却是剧毒之物,前世她也只是在古籍上偶尔见到过,从未见过真正的植株,而这一世,她又在这本医术上再次见到。 对比书上所说的兰霜草制成的毒药的毒理和表象,花好已经有七成把握可以断定,秦又白是中了毒——而毒物,正是这传说之中的兰霜草。 花好心中翻江倒海。 把医书藏回去的时候,她的手都是抖的。 堂堂侯爷,竟然从七八年前,就被人下了毒? 那下毒之人,既然懂得用这般难寻难解的毒药,那肯定不是一般人,他最初的目的,是要秦又白的命吗?是不是该说秦又白幸运,废了一双腿,保住一条命? 这么多年来,给秦又白治病的那个大夫,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中了毒?他是机缘巧合稳住了他的病情,还是真的有应对之法? 之前武月就说过,秦又白的父亲,靖王秦彦,只比太子小一个月,太子至今都没有儿子,但秦又白却已经长大成人一表人才,倘若他是健全的,这皇孙的位置,是不是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花好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好像在不经意之间,卷进了皇家争斗之中啊。 秦又白成为废物侯爷这么多年,难以竞争皇位,让多少人放下了心?这会儿她要是突然就给他治好了,那当初要害他的人,会不会直接就要了她的命? 花好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胸口。 怎么呢,来到这个时代,她本来只想凭着自己的本事混口饭吃,过个安安稳稳的正常百姓生活,地位低下她也就忍了,只要自己努力,总有赎身的一天。 可一天到晚总是有性命之忧是怎么回事? 帮靖王妃看病要被杀,帮太子妃安胎要被杀,帮秦又白看腿疾也要被杀? 这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花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呆坐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她决定,先把这件事藏下,不告诉秦又白,她先悄悄地寻找解兰霜草之毒的办法,等找到了解药,再骗秦又白说这是普通的药,先哄着他给他解了毒再说。 而且这事还得秘密进行,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更不能被别人知道是她在背后替他解毒,不然她的小命还是保不住。 所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 自从记下了秦又白中毒的事,花好心里就多了一个疙瘩,生活也愈发艰难了。 转眼七天过去,赏荷宴的日子到来,她又要打起精神,陪同侯夫人钱慧娘,到太子别苑里去参加宴会。 虽然这场宴会并不是鸿门宴,但也注定不会是轻松的宴会。 花好心里很清楚。 作为定北侯府的府医,她得看好了钱慧娘,而太子府里,几个女人之间互相不对付,难免有人借机生事端,她又想护着太子妃和钟素素,任务着实艰巨。 好在还有武月这个帮手。 花好提前就去找武月确认过了,她也会参加这次赏荷宴,有她在旁边帮忙,到时候要真是出了什么状况,自己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到了正日子,花好便随钱慧娘一起,坐了马车来到太子别苑。 太子别苑不小,东南部分僻出一片花园,造了一片池塘,引河水注入,种了田田荷花,年年开放。这一天,所有自京城来的还有淮州本地的贵妇几乎都齐聚了这里,荷塘边上的水榭里热闹非凡。 花好扮作丫鬟的样子,站在钱慧娘身边,拿眼一一扫过去。 只见太子妃坐在正中主位,她的右手边坐的是太子侧妃施萍儿,施萍儿一侧是太子府里几个有脸面的姬妾,太子妃左手边,是几个朝中命妇,按照位分高低依次排开。 钱慧娘就坐在太子妃的左手边,花好也只能站在她后面,距离太子妃有一段距离,但是今天太子妃身边都是心腹丫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然而钟素素却并不在人群中,花好焦急地扫了一圈,都没看到她的影子。直到宴会马上要开始了,钟素素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她的脸色还不是太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身子有病,再加上太子为了她打杀了一个姬妾的传闻,不等她走过身边,人们就都纷纷给她让开了一条道路。 钟素素走到水榭里,俯身给太子妃行了个礼:“见过娘娘,奴婢来迟,还请赎罪。” 太子妃笑着点点头,还没说话,一旁的太子侧妃施萍儿忽然招手道:“你身子有伤,来迟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来来,快坐我这里!” 说着,便命丫鬟在她身边加了一张桌子,钟素素只好无奈地转头看了花好一眼,坐了过去。 很快开始上菜,宾客们边吃边聊,谈笑尽欢。 水榭之外的荷塘前僻出了一片空地,此刻空地的一侧已经坐满了手捧乐器的伶人,太子妃一声令下,不多时,几个衣着飘飘的舞女便走上前来,开始翩翩起舞。 舞姬身姿优美,加上风动荷香,一时间酒不醉人人自醉。 钱慧娘只顾着和左右命妇说话,花好的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在所有人的身上扫来又扫去。 人多容易搞事情,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直觉告诉她,今天这个场合,肯定会有人想借机干点什么的,她得睁大了眼睛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赏荷宴出事 一般来说这种宴会,都不是让人真的吃饭来的,所以酒菜也就是那么精致的一点点,大家点到即止。 眼看吃的差不多了,歌舞也到了一个段落,太子妃便站起来,招呼众人到荷塘边上去采荷花。 这是每年赏荷宴的必备节目,就是先在荷塘边上准备一溜儿开好的荷花,然后让大家去摘,摘下的花朵越是娇艳美丽,寓意就越好。 众人听了太子妃的话,都纷纷起身,按照座次依次跟在太子妃后面,来到荷塘前。 因为地方狭小,所以每个人身边只能留一个丫鬟伺候,花好跟在钱慧娘身后,抬眼看到太子妃身边也只剩一个心腹,心里顿时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连忙就给武月使了一个眼色。 武月会意,紧走两步,来到了太子妃身边站定。 只见太子妃看了看满塘荷花,对众人笑道:“今天在我们太子府上,按理说,不该本宫先摘……” 众人连忙道:“咱们这里娘娘你最大,理应娘娘先摘!” “那,本宫可不客气了。”太子妃笑道。 她今年好不容易怀了孕,心底自然高兴,因此也很想摘下最好的那一朵,拔得头筹。于是也不再客套,转过身去,向距离最近又开的最盛的那朵荷花伸出手去。 其实谁都能看得出来,紧挨着荷塘边的这些荷花之所以长得这么好,又这么容易采摘,都是匠人们刻意为之的。眼前这朵花对太子妃来说也没什么困难,只消稍微提起脚,伸手轻轻一摘便可。 可谁知道,就在这轻轻一摘的片刻之间,却忽然出了变故—— 只听得那荷塘之中猛地“呼啦啦”一声响,接着不知道谁惊呼一声:“哎呀,那是什么水鸟?!” 众人一听,立刻纷纷抬头朝荷塘中看去,便见荷叶间窸窸窣窣,好似真的有什么水鸟在游荡。众人立刻来了兴致,纷纷踮起脚尖去看,荷塘前的地方本来就不大,这么一来,不免挨挨挤挤。 花好在旁看的有点担心,只见这挨挨挤挤间,很多人都换了位置,本来在施萍儿右手边的钟素素,不知怎么,就忽然被人挤到了太子妃的身侧。 不好! 花好心里暗道一声糟糕,抬脚就往前冲,然而就是这么电光火石之间,变故发生了—— “啊呀!太子妃娘娘摔倒了!” “娘娘摔倒了,快叫大夫!” 就在花好往前冲的这个瞬间,她清清楚楚看到,站在太子妃身边的钟素素像是被谁推了一把似的,身子猛然歪斜,向前倒去,径直砸向太子妃! 太子妃正抬脚在摘荷花,身子本来就不稳,被钟素素这么一撞,立刻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众人顿时慌了,惊叫声,奔跑声,乱作一团。 慌乱之中,只听得武月一声大喊:“大家莫慌,这里就有大夫!” 这时花好也冲到了太子妃跟前,便被武月一把拉住,去查看太子妃的情况。 太子妃乍一摔倒,登时脸色惨白,她身边的心腹丫鬟见状,急忙就想去扶她,被花好赶紧按住。 “别动!不要动,让娘娘就这么躺下来,我先诊脉!” 对于一个怀孕的人来说,摔一下子可轻可重,体质不好的人,轻轻一摔可能就把孩子摔没了,体质好的人,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太子妃之前已经掉过两个孩子了,这一摔,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花好在给太子妃保胎,所以那心腹丫鬟立刻就听了她的话,扶着太子妃躺倒,花好立时把手搭上了太子妃的脉搏。 太子妃这会儿意识还清醒,见武月关切地望着她,便轻轻捏住了她的手。 花好诊过脉,悄声问:“娘娘感觉如何?可有疼痛?” 太子妃轻轻摇了摇头。 花好对那心腹丫鬟道:“去找个软轿来,抬娘娘回房。” 丫鬟答应着去了,前脚刚走,施萍儿后脚就来到了太子妃身边,作势关切地询问了几句,然后换了一副厉色的面孔,冷声道: “姐姐,我方才看的清清楚楚,那撞你的人,你绝想不到是谁!” 太子妃皱眉:“是谁?” “就是她!”施萍儿抬手一指,不偏不倚,指的就是钟素素,“钟素素,你好狠的心啊!枉费太子妃娘娘对你这般好,你居然敢下手谋害她的孩子!你知不知道,谋害太子妃的孩子,就是谋害我们大梁的嫡亲皇室,就是谋害大梁的皇长孙!” 一番话,说的钟素素顿时面无血色,只见她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太子妃身前,紧跟着便滴下泪来。 “回娘娘的话,奴婢并非有意,奴婢也是被人推的……” 旁边立刻就有人反驳她: “你身后根本就没有人,哪里来的人推你?” “你这么娇贵,我们躲你还来不及呢,谁敢推你!” 一时间,所有人指责的手都指向了钟素素,钟素素百口莫辩,急的泪珠儿滚滚而落。 花好见状,顿时心烦意乱,朝着那些人一摆手:“别吵了!吵到了太子妃娘娘,你们担当得起么!” 众人一听这话,果然闭了嘴,唯有施萍儿抛过一个眼刀来,看着花好冷笑道:“好啊,一个小小医女,竟也敢在这里发号施令了?若我没记错,你和钟素素关系不错,你莫不是想要为她开脱?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花好正色道:“多谢侧妃娘娘提醒。我正是记得自己的身份,所以才这样说。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太子妃娘娘的胎像,再有天大的事,也得等娘娘胎像平稳了再处置!” 一句话,把施萍儿气的脸色发白。 花好接着又道:“在太子妃娘娘没有决定怎么处置之前,我想侧妃娘娘你,应该不会随意就把人打杀了的吧?” 众人听了这话,脸色都不太好看。 有之前那个姬妾的例子,如今的太子府里,已经没有人敢擅动私刑了,何况还是对太子心尖尖上的这位。即便真的要动她,除了太子妃,也没有别的人敢动。 施萍儿自然也不敢动,这会儿太子妃没发话,她也只能动动嘴,否则她就算是僭越。等太子回来了,拿住她这个错处,弄不好侧妃的名分也救不了她。 施萍儿恨得牙痒痒,却根本无法反驳,只好拿眼睛狠狠地瞪着花好。如果目光是刀,想必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将花好千刀万剐了。 花好却完全不为所动。 不过是被看两眼而已,又少不了一块肉,她根本就不在乎。 以她和施迎兴的过节,就算不主动招惹施萍儿,施萍儿想来也不会放过她的,所以这种场合之下,根本就没必要给她留面子。 该怼就怼。怼的一时是一时。 不多一会儿,软轿来了,花好配合着丫鬟们一起,把太子妃扶上了软轿,一块儿回卧房。 临走之时,还不忘嘱咐武月把钟素素带上,待会儿太子妃的情况稳定下来,还要仔细问一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钟素素摔得蹊跷,她在后面,可是亲眼看到的。 当然,施萍儿也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眼看这可是除去钟素素的绝好机会,她怎么能轻易放过? 于是也拉了几个地位比较高的命妇,跟在太子妃后面,一块走去。 进了房间,花好又诊了一遍脉,然后写下一张方子,叫丫鬟去抓药熬药,自己则打开了针灸包,开始替太子妃施针。 施萍儿在旁做关切状:“姐姐,你可感觉不适?” 太子妃抬抬眼睛,微微摇了摇头,花好听不得耳边聒噪,立刻接口道:“侧妃娘娘不如去那边坐坐喝口茶,倘若再这么问来问去,娘娘恐怕真的要被吵的不适了。” “你……” 见施萍儿马上就要暴跳,武月连忙在中间打圆场:“侧妃娘娘也是关心太子妃娘娘才会如此问,咱们还是先看太子妃娘娘的病情。” 施萍儿被花好一通怼,心情十分不爽,便退回开去,转而开始审问钟素素究竟是为何意欲谋害皇家血脉。 花好听得一阵皱眉,但还得努力稳住手,替太子妃施针。 钟素素的供词还是那个,说有人在背后推她,然而所有人都没看到到底是谁推了她,就连花好,当时一阵忙乱,也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不是有人推了她。 “姐姐,我看这贱婢满嘴胡言,不动刑恐怕是不肯招!”施萍儿大声说道。 这话一出,花好和武月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太子妃也睁开了眼睛。 花好在心中暗暗咒骂,这个施萍儿,真是恶毒之心不死,非得借着今天的事情搞出些事来不可? 都已经告诉她不要吵着太子妃休息了,她还是不肯停,难道真的打杀了钟素素,再气倒了太子妃,就如她所愿了? 床上的太子妃把一切都听在耳里,但只是木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神情。 花好有点着急,便忍不住道:“娘娘此刻不宜操劳,我看素素也像是有苦衷的,不如等娘娘胎像平稳了,再过问这件事?” 太子妃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几个人再也不理施萍儿的聒噪,专心关注太子妃的病情,施萍儿大呼小叫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高涨的热情也淡了下去,望着规规矩矩跪在那里的钟素素,转而打起了别的心思。 很快丫鬟煎好了药,花好喂给太子妃喝下,半个时辰之后又解了针,再摸脉象,已经平稳了。 “这次总算有惊无险。”花好轻声叹了口气,喃喃道。 和武月对视一眼,武月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施萍儿仍然坐在那里没有走,钟素素也依然跪在地上,但是跪的时间久了,显然已经体力不支,花好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她已浑身发抖,嘴唇惨白,还没有倒下去,只是因为存着一口气在勉励支撑而已。 花好见状,连忙对太子妃道:“娘娘,我看钟姑娘摔倒时颇为蹊跷,这件事……” 太子妃得知自己和孩子都没事了,此刻脸色也已经缓和了,但她却抬手制止了花好的话,转而向屋子里的其他人问道:“你们有谁看到有人推她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被赶出去 众人纷纷摇头。 太子妃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钟素素,沉声道:“既如此,你的话,本宫也便不能信了。” 钟素素闻言,连忙俯身磕头:“奴婢真的无心冲撞娘娘,奴婢是被冤枉的,还请娘娘明察!” 但太子妃只冷着一张脸,淡淡道:“本宫自会明察的。你应该庆幸,今日是并没有出事,倘若本宫腹中的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花好已听得冷汗涔涔。 失策了啊! 她刚才只是担心钟素素,急着替她辩解,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太子妃贵为正宫,姿态端庄宽容大度虽然是标配,但她也是个女人啊,哪有女人会真正对小三好的? 表面上她对钟素素确实不错,但不代表她真的就能接受钟素素了。事实上,钟素素一来就专宠无度,太子府里随便哪一个女人,都会嫉妒她的吧? 这里面,恐怕太子妃也不能免俗! 刚才施萍儿叽叽喳喳,太子妃之所以没有回应,并不是真的不想处置钟素素,而是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孩子已经确定没事了,她对钟素素的态度,自然也就冷淡了下来。 想到这里,花好也明白过来,原来太子妃真的是好性子。否则,倘若换成施萍儿的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情,钟素素恐怕一开始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也幸亏今天是没事,倘若真的出了哪怕一点点小问题,无论钟素素有没有错,太子妃恐怕都不会放过她了…… 屋子里站满了人,此刻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太子妃最后的决断。 但太子妃却好长时间没说话,最后,却听得施萍儿忽然道:“姐姐,莫怪妹妹多嘴,如今姐姐腹中的孩子,乃是咱们太子府里头等大事,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还是报知太子比较好。” 太子妃听了这话,似乎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点头,吩咐一个丫鬟出去报信去了。 花好听了这话,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别人不知道,但太子肯定是站在钟素素这边的,太子回来,钟素素的命应该就算是保住了。 然而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却忽然瞥见施萍儿的嘴角微微一笑。 花好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施萍儿她笑什么?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猫腻?她难道还有后手? 是啊,明知道太子会护着钟素素,她怎么会好心去叫太子回来呢?! 花好惊的立时坐直了身子,眼睛一扫,便见一个小丫鬟悄悄摸摸地退出了门去。那小丫鬟正是施萍儿身边的,这个时候出门去,是要做什么? 花好顿时心急如焚,可这个场合之下,她却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只能任由施萍儿暗地里使手段。这边里,太子妃重新闭上了眼睛,气定神闲地等待太子回来,花好也再无法开口求情,这让她更是着急,然而却毫无办法。 好好的赏荷宴,出了这种事,前来参加宴会的命妇们也都十分尴尬,眼看太子就要回来,她们也都不好再逗留,便纷纷请辞,退了出去。 钱慧娘怀着身孕,也不能久坐,便也跟太子妃请辞,太子妃要求花好留下再替她看看诊,钱慧娘答应了,便带着其他的丫鬟们离开了太子别苑。 屋子里很快清净了下来,除了太子妃和跪在地上的钟素素,便只剩下花好,武月,还有施萍儿三个人。 施萍儿像是胸有成竹一般,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等着太子人回来,而太子妃依然闭目养神,完全看不出喜怒。武月有点焦急,微微皱着眉头,花好则一会儿看看钟素素,一会儿看看武月,心里急的不行。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小丫头跑进来通传,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来的人却并不是太子。 来的,是皇上身边的王公公。 王公公的到来,让花好和武月都吃了一惊,花好没见过世面,但武月还算懂事,见到王公公高昂着脑袋走进来,立刻就拉着花好跪了下去。 施萍儿也跪下来,太子妃挣扎着要起来,王公公摆摆手,示意她躺着即可。 “传皇上口谕……”王公公走到屋子当中站定,扫了一眼众人,尖声开口。 花好心里顿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有奴婢钟氏,依仗姿色,惑乱内府,擅谋专宠,致使姬妾不和,更令太子妃不慎摔倒,险至有动胎气,着即刻赶出太子府,不得再回——” 王公公说完,低头瞧了瞧垂着头跪在角落的钟素素,冷哼一声,转而向施萍儿道:“侧妃娘娘,快起身吧。” “多谢皇上。”施萍儿说罢,慢慢站了起来。 武月和花好也站起身来,但在王公公眼里,她们就跟不存在一样,只见他径直走向太子妃,嘘寒问暖一番,然后道: “皇上听说了太子府里的事,颇为震怒,娘娘你身怀六甲,不忍责备,何况此事太子亦有错,因此已责令太子在宫中静思半月,期间不得出宫……这段时间,太子府里的事,还请娘娘你全权处理了。” “多谢公公。”太子妃叫丫鬟进来,取了两锭银子送给王公公。 王公公笑道:“谢娘娘赏赐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去就算,娘娘不必介怀。” 太子妃点点头,王公公笑着道了一声辞,转身走了。 那边里,施萍儿长舒了一口气,冷眼看了看钟素素,做如释重负状:“幸亏有皇上做主,不然咱们这太子府,以后也别想清静了……这回好了,姐姐你终于可以安心养胎了,妹妹我也放心了。” 冠冕堂皇一通,施萍儿带着胜利的微笑走了。 只剩下花好气的牙痒痒。 原来方才施萍儿派了身边的丫鬟出去,果然是通风报信去了,不然这消息是如何传到皇上的耳中的呢? 恰好太子就在宫里,直接就被扣了下来,然后再通过皇上的嘴把钟素素撵出去,太子身在宫中,救不得,只好眼睁睁看着钟素素受罪——好天衣无缝的手段! 这出戏,施萍儿是不是早就算好了,就等赏荷宴这天演? 而太子妃,眼看着是受害者,但实际上是不是也站在施萍儿那边,两个人联手,一明一暗,一白脸一红脸,就这么把钟素素给赶了出去? 花好只觉得脊背嗖嗖生凉。 是谁说太子妃好性来着?使起手段来,这不一点也不比别人差么! 轻轻松松连消带打,成事于无形之中。 即便半个月后太子回来,暴跳如雷要算账,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是受害者啊,告密的是施萍儿啊,把钟素素赶出去的,是皇上啊。 太子又能把她怎么样? 花好想到此处,直觉得这宫闱深深,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钟素素倘若就此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也非但不是一件好事。 那边里,太子妃也没有多留她们的意思,她看了看仍然勉强跪着的钟素素,轻轻抬了抬手:“你这就走吧,本宫乏了。” 钟素素这才抬起头来,道了一句:“是。” 又重重给太子妃磕了三个头,这才挣扎着要起身。 然而她跪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这么一起,不但没起来,反而一个趔趄,猛地朝地上栽去。 “素素!”花好一个箭步上前,堪堪扶住了她。 武月见状,低声道了一句:“先出去再说吧。” 花好只好扶着钟素素,一起向别苑外面走去。 出了别苑,来到武月的马车前,花好扶着钟素素想上车,谁料钟素素却挣扎着推住了车门。 “我是不祥之身,上了府尹夫人的车,恐怕给夫人惹祸……” “你胡说什么——”花好本来在着急,但话说一半,忽然冷静了下来。 对啊,这是武月的马车,不是她自己的马车,钟素素现在算是戴罪之身,她也不能随意做主就塞进武月的马车里。更何况,就算上了车,她们应该把钟素素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武月看着钟素素和花好,也不说话,马车前的气氛就这么僵持下来。 花好心里明白,这种事不能强人所难,因此也不开口去求武月,此时此刻,她只恨自己无能,钟素素一个弱女子,受尽欺凌无家可归,她却根本无法保护她。 “花好,你放下我,回去吧……”钟素素虚弱开口。倘若不是花好扶着她,可能下一秒她直接就瘫倒在地了。 花好立刻道:“那怎么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钟素素露出一丝凄然的苦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这怎么可能,我,我一定——” 谁料花好话还没说完,钟素素忽然手脚一软,突然就晕了过去。 “素素,素素!素素,你醒醒!”花好怎么摇晃,钟素素都再没有反应,顿时把她急出了一头大汗。 事已至此,武月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好道:“先把她扶进我马车再说吧。” “武月姐姐,我……” “好了,别说了,她已经晕过去了,你总不能让她躺在大街上,咱们进去再商量。” 于是花好便和武月一起,把钟素素抬上了车,两个人也相继进了车厢坐下。 花好给钟素素诊了诊脉,确定她只是太过虚弱而晕了过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武月姐姐,我,我替素素多谢你……” 虽然和武月也算得上是好友,但在花好心里,还是对钟素素的情谊更多一些的,何况她还这么可怜。 “说什么谢,太见外了!”武月一摆手,“不过,这位钟姑娘的事暂且不提,太子妃那里,你心里可不能有芥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气氛有点说不清楚 花好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的开门见山,一时有些讪讪:“我知道,姐姐你放心……” 武月知道她也是聪明人,今天的事,就算不是太子妃的主使,但也算是在背后顺水推舟了,花好应该能够看得出来。她害怕花好因为钟素素而对太子妃有所成见,所以才如此说。 见武月看着自己,花好便转头看了看钟素素,接着道:“我知道,她在哪里都是个累赘,太子妃容不下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好姐姐,这些事我都明白,给太子妃保胎的事,我还会尽力去做,姐姐不必担心。” 武月过来拉了她的手:“你明白就好。红颜薄命,说的也就是钟姑娘这样的人了……唉,倘若可以,就离了这些人,走的远远的,那才是真的好。” 花好点点头。 武月又道:“太子妃虽然不喜她在府里,但今日还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皇上的口谕里也不会单单是把她赶出府了。” 花好何尝不了解。 在皇权眼里,钟素素是红颜祸水,迷惑了几个皇子,又险些害了皇家子嗣,皇上不杀她,那真是手下留情了。 这留情之中,有几分是太子求情,有几分是太子妃心软,又有几分是太子妃为了拉拢花好,继续留下给自己保胎而用的缓兵之计,这花好就不得而知了。 但总而言之,钟素素能保住这条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命是保住了,新的问题又来了。钟素素身如飘絮,又带着一身伤病,突然被赶出来,要让她往哪里去呢? 她孤身一人在外,会不会又惹上什么是非? 花好不敢想。 但是这个问题不面对也得面对。 两人沉默了片刻,武月接着开口道:“我那里是肯定无法收留她的,不然的话,要么我出钱,咱们在外给她租个小院,暂时养伤?” 花好摇了摇头。 钟素素相继惹了穆王豫王和太子,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盯着她,恨不得她死,就这么贸贸然地租住在外,只怕没有安宁的日子。 但是如今,却又无处可去,怎么办呢? 就在花好一筹莫展之际,马车外面忽然响起一声马嘶,接着一个懒懒的声音传了进来:“半天不走,在里面说什么悄悄话呢?” 花好一愣,立时喜上心头。 ——聂卿这个家伙,还真是每次都出现的很及时! 花好掀开车帘,第一个跳下了马车,抬头便见聂卿坐在马车里,倚着车窗向外看她,嘴角带着笑意,一只手拿着一颗葡萄,正要塞进嘴里。 方才还满面愁容的花好,因为聂卿的到来,心情顿时豁然开朗。看到他的笑容,她顿觉这真是世间最好看的笑容,就连他放在嘴边的那颗葡萄,也好像是这世界上最最香甜的东西,让人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咬上一口。 “你怎么来了!”花好奔过去,攀住他的车窗。 聂卿笑道:“你傻不傻,每次都问我同样的问题。” 花好的脸色顿时一红:“又是接我来的么?可是今天,我却带了一个累赘,不知道你能不能……” 聂卿那样聪明的人,又消息灵通,怎么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你说钟素素么?” 花好点点头:“她……她无处可去了,我又不能带她回侯府……” 说着,眼巴巴地望着聂卿,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期待中的答复,聂卿却只是伸手又捏了一颗葡萄,转手塞进了花好嘴里。 “傻丫头,先上车吧。” 花好在嘴里把那葡萄咬破,只觉得汁液甜美,沁人心脾,说不出的好吃。 他的出现,让她着实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阴霾都一扫而空,她脚步轻快地回到武月那里,跟她一起把钟素素抬了出来,抬到了聂卿的车上。 武月和聂卿互相见了礼,把花好托付给他,就告辞回去了。花好屁颠屁颠上了聂卿的马车,坐下来毫不客气,捏了他桌上的葡萄就开始吃。 聂卿看着她大喇喇的吃相,不由笑了。 “笑什么……”花好把葡萄塞进嘴里,咕哝道。 “我笑你没心没肺,刚才还愁眉不展,这会儿就吃的这么开心。” 花好乐道:“这不是遇到你了么?万事有你,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聂卿道:“听你这么说,我不像是你的债主,倒像是你的老妈子了?” 花好嘿嘿一笑:“没错,你就是老妈子,聂老妈子!” 聂卿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花好嘻嘻哈哈地躲,却一不小心,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幽幽的香气钻进她的鼻子,香香的。 她脑袋上的碎发摩擦着他的下颚,痒痒的。 两个人都愣在那里。 花好手里的葡萄也失手掉了。 气氛有点说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花好慢悠悠地直起身来,别过头去,轻声一咳:“呃,咳咳,咱们还是说说,素素的事……” 聂卿拿眼瞄她:“有什么好说的,你不就是想把她安置在我府上么?” 花好低头去看钟素素,话里有些心虚:“是,是啊……” 聂卿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是觉得带她回侯府不方便?其实你错了,这整个淮州城,没有比他更方便的了。” “啊?为什么?” “因为,只有他,是最不食人间烟火的,又最最心善好说话,除了他,你还能去求谁呢?” 花好仔细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只是这件事还得好好跟侯爷商量一下才行,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也不一定能行得通。 聂卿又道:“不过,这事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样,我先把钟姑娘带回得意轩,然后再做出把她送出城的假象,等你跟秦又白商量通了,再过来接她,如何?” 花好本来是想直接把钟素素托付给聂卿的,但是私心里却知道,钟素素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个烫手山芋,聂卿独自一人在大梁作客,钟素素长久待在他那里,似乎确实有点不合适。 但在侯府里就清静得多了。 于是她也很快接受了他的提议。 聂卿把花好送回侯府便离开了,花好径直奔进去找秦又白,把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一说。 本以为他可能会拒绝的,谁知道还没等她开口求情,秦又白就利索地答应了她的请求,这倒让花好感觉十分意外。 但她也来不及的多想,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把钟素素安顿好,她的旧伤还没有好清,今天又跪了那么久,甚至昏迷了过去,得好好养一养才行,其他的事,还是等养好了身体再说。 秦又白在侯府一角给钟素素僻出了一个小小院落,让花好也搬进去,方便照顾她。钱慧娘听闻了这件事,也过来看了看,脸色虽然看不出喜怒,但花好知道她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于是又解释哀求了一通,不过好歹这是侯爷下的命令,钱慧娘也不能说什么,只好走了。 花好先给钟素素诊了脉,服了药,把她抬到床上休息,见钟素素还没有醒,自己就忙里忙外地去搬东西。 秦又白进了屋子,挥退了景云,然后把目光落在床上的钟素素身上。 “人都走了。”秦又白幽幽道。 钟素素果然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轻笑一声:“这回多亏了侯爷的妙计,不然,还真无法从那太子府上脱身呢。” ※※※ 钟素素就这么在定北侯府住了下来,花好每日除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回来照顾她,两个人谈得来,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聂卿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也很好使,听说豫王和穆王听闻了这件事,纷纷派人查探钟素素的下落,得知上了聂卿的马车,又被送出城,便都组织人手,在淮州城四周搜寻起来,闹得动静还挺大。 最后这动静又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帝亲自下旨将两人训斥了一番,又各自关了十天禁闭,这才消停了。 没人怀疑到花好身上,毕竟她即便在京城贵妇圈里出了名,那也只是个小小的府医而已,身份低微,也落不到这些上位者的眼里。 除了照顾钟素素,钱慧娘以及太子妃,花好还每天不厌其烦地替秦又白诊脉,研制汤药。 因为已经确信了秦又白所中的毒的确就是兰霜草,花好这些日子一直在积极研究解药,医术上倒是给出了方子,但其中有两味药材很稀有,花好多了一个心眼,拿这两味药分别去问武月和聂卿,让他们帮自己寻找。 许是这两味药材十分难寻,过去将近半个月,也没有什么消息,但让花好没想到的是,药材没找到,麻烦却径直找上了门。 这一日,她照例是坐了武月的马车,前去太子别苑替太子妃请脉保胎,回来的时候,因为武月府里有事,就先走了,放花好一个人在门外等聂卿的马车,谁知聂卿没等着,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辆装饰简单,但用料考究的马车在花好面前缓缓停了下来,花好这些日子耳濡目染,也知道了周旋在权贵们之间应该处处多留一个心眼,因此看到这种马车,不自觉就往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便听得那车里有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是她么?” 外面的下人接口:“回王爷,正是这位花好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这是明抢啊 花好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这马车里的人,正是来找她的啊? 她在淮州城并不认识什么外人,此刻来的,会是什么人? 正想着,那马车车门便被打开了,下人伸手,从里面扶出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来。 说年轻,倒也不是十几二十岁,这男子看起来已有三十出头,脸上虽然不见什么表情,但却隐隐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人不敢小觑。 花好迅速在心底琢磨起他的身份来,直到看到他左边空空的袖管,立刻明白了他到底是谁。 ——周王秦誉,年三十四岁,年轻时在战场上失去了一条手臂,从此身带残疾。 花好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凉了凉。 怪不得会觉得他身上带着肃杀之气呢,上过战场的人,就是不一样。 只是,她从未见过这位周王,好端端的,来找她做什么? 来不及思索,那周王已经下了马车,径直向她走来,花好正在跪与不跪之间纠结着,便听得周王开口道:“姑娘,可是定北侯府上的府医,花好姑娘?” 花好略微有点吃惊。 身份悬殊,按理说周王实在没有必要对她如此客客气气,此刻这样的情景,要是换成穆王或者豫王,恐怕早就有下人冲上来按着她的脑袋让她下跪了,哪里会这么斯斯文文跟她说话。 来而不往非礼也,花好也连忙回了个礼:“正是小女子,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找我……何事?” 旁边的下人这时才上前来:“这位是周王殿下,特来请花姑娘过府一叙。” “奴婢参见周王殿下!”花好立刻装作大惊失色,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周王抬头瞧了瞧,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花姑娘先随我上车可好?” 一个王爷,能跟一个奴婢这样说话,那已经是赏了天大的脸了,按理说花好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马车实在上不得,于是她干脆退后一步,恭声道:“承蒙王爷错爱,花好惶恐,只是花好身份低贱,实在上不得王爷的马车。王爷有何吩咐,就在这里说吧,花好一定尽全力办到……” 周王不说话了,只看了一眼随行的下人。 那下人立刻会意,上前来,低声道:“王爷听闻你医术了得,特意想请你到我们王府去做府医,至于月钱,比在侯府翻倍,不知姑娘你意下如何?” 花好没有立刻回答,但在心里默默撇了撇嘴。 她意下如何? 她意下实在不如何。 且不说这些皇亲贵胄都是京城来的,皇宫之内太医院里高手如云,皇宫之外,京城里也是名医云集,单说这小小的淮州城里,水平不错的大夫就有好几个,她花好是哪里特别出彩了,竟能入得了周王的眼? 真把她当成妇女之友,让她去给贵妇治病?那也不用非从侯府把她抢了去啊,直接像太子妃这样,请她经常来看看不就得了,用得着必须把她挖去做府医? 不错,电光火石之间,花好已经认定,周王这种行为,就是明抢。 如果是真想治病,那好歹也得试试她的医术吧,哪有直接在路上就把人拦下的?还让她直接上车,是不准备让她回侯府的节奏吗? 再者说了,定北侯秦又白得喊周王一声皇叔,皇叔想要你府上一个小小府医,秦又白能不答应吗? 他根本没有理由不答应啊,这不是明抢是什么?! 只不过,周王这也算温和了,抢之前,好歹还来跟花好打了个招呼。尽管这招呼打与不打,也没什么分别。 花好此刻,当真是骑虎难下了。因为不知道周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时犹豫起来。 跟他上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周王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他走? 直接拒绝吧,就会显得很难看,搞不好关系就要闹僵,还影响了秦又白。 但是他万一真的开口去问秦又白要人,到时候花好不去也得去了,那时她的处境将会更加尴尬。 花好跪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周王和随从目光灼灼地瞧着她,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长街的另一头,忽然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花好抬头一瞄,顿时喜上心来——聂卿这个家伙,可算是来了! 马车缓缓停下,车里的聂卿掀了窗帘,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王殿下,怎么,我的丫头冲撞了王爷么,那我可得代她向王爷赔罪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周王不禁脱口:“你的丫头?” “不错。”聂卿迤迤然走下车来,“这丫头欠我五千两银子,无钱可还,因此定北侯已将她转卖给我,如今是我府上的人了。” 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张字纸来,递给了周王,周王一瞧,脸色一僵:“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好夺爱了。本王听闻花好姑娘医术了得,想请她到我府上去做府医,如今看来,倒是本王没有这个福分了。” 聂卿把字纸接过来,笑道:“王爷严重了,倘若王爷有什么事,大可随时召唤她前去,只是这卖身契,在下可得牢牢捏在手里,不然这五千两银子,我可不知道要向谁讨去了。” 周王平日不苟言笑,此刻也只是神色淡淡回应一句:“数目巨大,这丫头倘若想还完,恐怕得在聂公子府上待上一辈子了。” 聂卿摇摇头,笑意更深:“一辈子是肯定的了,不过照她这愚笨的样子,哎呀,恐怕到了下辈子都不一定还的完……” “那本王就先告辞了。”周王看了花好一眼,转身便上了车。 马车走出去一段距离,车里,周王的脸色冷了下来。随从见状,试探着道:“王爷莫急,那情报来历不明,许是混淆视听的,也说不定。这个小丫头,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什么真本事的人啊。” 花好名声在外,无非是因为帮助武月生产的那件事,大部分听来,还都以为她最擅长的是妇科。 周王脸色一冷:“秦又白府里那两个烧伤的下人,你怎么不说?” 随从一时讪讪:“是啊,她确实治好了两个烧伤的病人,倒也算是厉害……” 周王不说话了,从袖子里轻轻抽出一个小巧的纸卷,伸展开来。只见那纸卷上只写了一行小字:定北侯腿疾将愈。 周王把纸卷放在手心里,轻轻一捏,那纸卷顿时化作一团灰烬。周王把手伸出车窗外,让手心的这些灰烬飞散而去。 “无论如何,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 “王爷慢走——”聂卿在后面用力挥挥手,目送周王的马车走远了,这才两步赶到花好身边。“人都走了,还不快起来!” “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要被抢走了!”花好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也不知道周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偏偏就看上我了!” 聂卿一拍她脑袋:“可能是看上你貌美如花。” “去你的。”花好呸他一声,上了马车。 聂卿跟上来,马车往前走去,花好想起来什么似的,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什么东西?” “你给周王看的那个东西啊!” “算了,还是别看了……”聂卿往回缩手。 见他这个样子,花好更要看了,立刻扑上去就抢:“到底什么东西,怎么周王一看就退了,我怀疑你是把我给卖了,快拿给我看看!” 两人顿时扭成一团,最后聂卿抵不过花好在他腰间不停挠痒,终于投降:“好好好,我让你看!” 花好一把夺过来,展开一看,原来这字纸竟是一张卖身契。内容写的和聂卿跟周王说的内容一模一样,下面还有手印画押,看起来跟真的似的。 “你,这东西你哪来的?!” 哪来的,当然是伪造的了,她的真卖身契,应该在秦又白那里呢。 可是为什么偏偏周王一出现,他立刻就能拿出这张假卖身契来? “你……你早就造好了这张假卖身契?”花好盯住聂卿。 聂卿讪讪一笑,不说话。 花好想了想,又道:“早就造好了,却不跟我说,是不是只等着今天这样的情况出现,然后顺理成章的把我骗到你那里去!” 今天这种情况,聂卿虽然说算是帮她解了围,但也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那就是,他和她都承认,她是他府里的人了。如果将来又变卦,周王会不会找花好的麻烦,会不会找聂卿的麻烦,会不会找秦又白的麻烦? “好啊你,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你这个骗子!” 花好举手就要打,但她哪里是聂卿的对手,一下子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等会!你这可是冤枉我啊,我不认!” “我怎么冤枉你了?!” “你说我把你骗来,可不是冤枉我?”聂卿瞪她一眼,“我难道没有说过让你来我府上的事么?这卖身契,就是那时候拟好的,只是你不肯来,我有什么办法? 花好想了想,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心里的怨气便稍稍减轻了一分,但很快又瞪了眼睛:“那也不对,那这手画押的手印是怎么回事?你就算拟好了卖身契,也得等我签啊!” 聂卿嘿嘿一笑:“我这不是为了救你么?刚才那个情况,我要是不来,你肯定就被周王带走了,你说是不是?” “说的也是……”花好终于有些泄气了。不管他到底是早就存了心,还是临时想出的办法,总之他好歹是三番五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 花好皱了皱鼻子:“行吧,算你这回来得及时。” 聂卿挑挑眉:“你这傻丫头,我哪次来的不及时了?” 花好还想说什么,聂卿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好了,别乱想了,还是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搬东西到我府上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再做四等丫鬟 “啊?搬你府上去?” “人都是我的了,不搬我府上去哪行?你难不成想让周王怀疑你?” “那,那侯爷那里怎么说?” “放心,你把今日之事告与他,他自然会放你走的。” 花好想了想,觉得聂卿说的有道理。周王倘若真的上门要人,秦又白肯定保不住她,还不如这样将错就错,顺水推舟,到了聂卿府上,就再没有人能挖走她了。 毕竟聂卿这家伙的身份实在超脱世外,这大梁国上上下下,谁都得敬他三分。 想到这里,花好又觉得自己抱的这个大腿十分正确了。 回到侯府,聂卿陪同花好一起进去,把刚才发生的事,如此这般地告诉了秦又白。 但没想到,秦又白听完却只是一脸淡漠:“既如此,那你便跟聂公子走吧。” 又转头向聂卿道:“我府中奴婢,总是麻烦聂公子,本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待何时有闲,还请聂公子赏脸,来舍下饮酒一叙才是。” 聂卿笑着道了谢,两人又客气了几句。 花好听的心中一动。 原来聂卿这家伙,没有趁机把自己彻底带走的意思?还是说,秦又白不肯放手,于是先拿话堵住了他的嘴,让他不能开口? 这两个人,看着一个道谢一个谦让,一团和气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们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似的? 花好表示自己智商可能有点欠费。 但无论如何,聂卿“帮忙”照顾花好的这件事已成定局,于是花好便辞别了秦又白,回自己屋子收拾东西,又仔细嘱咐了钟素素几句话,这才跟随聂卿离开侯府,往得意轩走去。 聂卿带花好走后,秦又白的脸色这才沉了下来。 景云见状,忍不住轻声道:“爷,要不……” 秦又白点点头:“去查查,这姓聂的,最近在打什么算盘。” “是!” ※※※ 让花好意外的是,得意轩竟然比定北侯府还要宽敞。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定北侯府人多,而得意轩上上下下,只有聂卿一个主子,他这次来大梁,带来的随从也不多,所以宅里很多地方都空着,屋子也任由花好随便挑了。 花好挑了一处和定北侯府里住的相似的小院,暂时安顿了下来。下人们因为花好是聂卿亲自带回来的,又精通医术,对她都十分客气,连管家都亲自来打了招呼,嘱咐她有什么事尽快说,千万不要见外。 花好来时还有些忐忑,到了这里见到这些人和和气气,甚至每个人都和聂卿一样,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气息,不由得放下了心,开始由衷地喜欢上了这里。 收拾好了东西,天色也擦黑了,花好被聂卿喊去吃饭。 厨房里的厨子是聂卿从浮云城带来的,做的菜色与大梁人常吃的十分不同,花好看着既新鲜又发馋,忍不住就吃了两大碗米饭,等到还想去盛第三碗的时候,突然发现聂卿正含笑看着她,花好不由得讪讪缩回了手。 “咳咳,我,我吃饱了……” 聂卿笑意更浓:“无妨,我又不会说你什么,放心大胆地吃。” 花好乐了,立刻又跑去盛了一碗饭,然后饭还没放到嘴边,却听得聂卿忽然又道:“只是从明日起,我就得出去忙了,尽力多赚些钱。” 花好一愣:“为什么,难道你还缺钱么?” 得意轩里看似布置随意,但随意处处处可见精巧,四下的装点之物也都精致名贵,何况他还出身浮云城,是个大闲人,若说他没有钱,她是万万不信的。 但谁知聂卿却道:“本来不缺的,但你来了我这里,就缺了。不去夺赚些钱,怎么能养得起你呢?” 还是嫌她吃的多! 花好一怒,登时放下饭碗就要发作,聂卿望着她,狡黠一笑:“逗你玩呢!千辛万苦把你弄到我这里,难道还能让你饿着不成?吃吧,随便吃,不够了再让厨房给你做宵夜。” 花好这才捡起碗筷,吃了几口,又埋怨道:“说的也是,那你千辛万苦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个人素不相识,好端端的,他就三番五次救她,帮她,为的是什么?难道还有什么前情不成?但是花好仔细想来想去,也未在元身的记忆里,找到一丁点关于聂卿的影子。 而她也打听过了,聂卿在浮云城住了二十年,是近来刚刚下山的,一下山就来到的大梁,按理说,是不可能跟她有什么交集的。 这会儿看似随口一问,但实际上,花好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这种话,认真拿出来说,容易伤和气,她虽然有时候跟他打闹,却并不想看他平日笑嘻嘻的一张脸,对她变得严肃起来。 她还是喜欢爱笑的聂卿。 那边里,聂卿听了这话,果然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擦掉了花好嘴边挂着的一颗饭粒,柔声道:“我为何这样,你心里不知道原因么?” 花好的心立刻跟着颤了一下,不由自主向旁边躲去:“我,我怎么知道?” 聂卿笑意更浓,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脑袋:“小丫头,别胡思乱想了,吃完饭早点去睡。我乏了,就不等你了啊。” 说完,也不等花好反应,径直走出了饭厅的大门。 花好坐在桌边,手里仍旧捧着饭碗,脸上却不由自主,泛起了红晕。 ※※※ 接下来的日子,花好正式开始了自己在得意轩的丫鬟生涯。 平日看聂卿出入都是自己一个人的,花好便没忍住,随便问了一嘴,问他身边为什么没有贴身伺候的小厮或是丫鬟。聂卿回答说自己总是东奔西走,带着嫌麻烦,不过花好来了,便可以留在身边,做他的贴身丫鬟。 花好听了这话,本还挺高兴,聂卿府里人少,又不用她当府医,想来肯定比定北侯府轻松多了,谁知这个天杀的居然紧接着就告诉她,按照得意轩的规矩,因为她是新来的,所以得从最低等的四等丫鬟做起,看表现升职。 喵喵喵??? 她好不容易在定北侯府混成了一等丫鬟,怎么到了这儿,又跌成四等了? 月钱一毛钱没有,却还得做他的贴身丫鬟,端茶倒水,捏腰捶腿? 聂卿啊聂卿,你咋不上天呢? 花好睁大双眼盯着聂卿,恨不得把他戳一个窟窿出来,但是腹诽一通,却还是不敢说出来。毕竟人家是主子,她还得靠着他穿衣吃饭不是?于是哼哼唧唧一会儿,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过聂卿很快又额外给她加了一条:“看你气的,小脸通红的……放心,我会时时带你出去,到时候给人治病的诊金,分你两成可好?” 花好一喜:“带我出去给人治病?” 聂卿点头:“不然呢,你以为我千辛万苦把你弄到身边来,是为的什么?” 花好:#%¥%*&(…… 于是花好在得意轩四等丫鬟的生涯就正式开始了。 活计倒是不重,聂卿这家伙看似不靠谱,倒也不会真的给她出什么难题磋磨她,大部分时候他还很喜欢逗乐子,加上颜值高,看上去赏心悦目,因此花好这个贴身丫鬟当的倒也算是自在。 聂卿说到做到,没多久,就带她出去给人治病去了,因为他的名头响,那些达官贵人们也并不怀疑花好身份,当然了花好手到病除,也算是给聂卿涨了面子,病人们的谢礼也就毫不吝啬,两次下来,花好就拿到了将近五百两银子的提成,乐的花好喜笑颜开。 虽然聂卿得了大头,又利用她得到了好名声,但花好并不在意。有了银子,赎身的日子就不远了,等到她彻底自由,还不是天下任我行? 给太子妃保胎的事,花好也没放下,每隔几日,聂卿都亲自互送她去太子别苑,然后在府外等她出来,再一同回得意轩。 但谁知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不速之客又上门了。 这日花好出了太子别苑的门,就看到门口多了一辆马车,聂卿正站在自家车前,笑着与对面那马车里的人说话:“王爷该不会,又想叫花好去府上做府医吧?” 花好一听,心里立时一个咯噔。 又是周王? 上次讨了个没趣,这回又来做什么? 正犹豫间,那边车里的周王却一眼瞥到了她,立刻命人走到她跟前:“花好姑娘,王爷此番来,是特意来请姑娘给治病的。” 花好不由问:“王爷怎么了?” 随从道:“连日阴雨,王爷旧疾复发,全身上下关节都痛得很,从淮州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不得已,才又来请姑娘你……” 花好皱皱眉头:“我问一句不敬的话,以王爷的身份,难道不是可以请御医来看的么?御医也治不了?” 随从躬身道:“王爷的病,都是当年上战场时留下的旧疾,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何况近来皇上也微有不适,王爷便不想惊动皇上,所以才来请姑娘的。” 倒是一片孝子情深——花好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话已至此,眼前这个情况,似乎花好不去也得去了,然而花好真的不想去。于是便偷偷地跟聂卿使眼色,聂卿和她目光对上,微微眨了眨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麻辣活兔,竹笋烧鹅 花好顿时放下了心,便跟那随从道:“王爷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让我即刻诊脉吧。不需劳动,只需让王爷的手腕伸出车外即可。” 周王的病听起来像是风湿,这种病用银针刺穴诊治最方便不过,但是马车里狭窄,要想用银针,除非跟着周王回王府,让他在床上躺好再下针,但花好着实不想跟周王回去,因此才在一瞬间改变了诊治的策略。 诊了脉之后,花好又问了周王几个问题,确定了他身上不止有风湿,还有当年在战场上不小心沾染上,至今残留在体内的毒素。 “敢问王爷,从前在战场上,是否曾中过毒箭之类的东西?” 花好话音刚落,便听得周王在里面低沉一笑:“花姑娘果然医术了得,连这个都能诊治出来。” 花好淡淡道:“多谢王爷夸奖,这不过是普通的医术罢了。王爷的关节疼痛,都是这未清的毒素所致,待奴婢开一个房子,王爷连服半个月,再注意保暖,应该就会相安无事了。” 花好说罢,就让周王的随从拿来纸笔,趴在车辕上开始写方子。 周王体内确实是有毒素未清没错,但风湿也是有的,而且花好撒了个小谎,这风湿和毒素,其实没有多大关系。只是风湿难治,她不想和周王一直扯上关系,所以才这么说。 按照她这个方子服药,毒素很快就能清掉,到时候周王体质变好,风湿也就没那么严重了。而且他之所以风湿复发,也因为近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秋雨转凉,不注意保暖,就会这样。但半个月过去之后肯定不会再这么一直下雨了,再加上注意保暖,风湿应该不会复发的。 方子写好,周王要给赏钱,花好开口拒绝:“为王爷治病,奴婢并未想过要报酬,还请王爷收回。” 谁料聂卿这时忽然走上前来,笑着拉了花好一把:“哎?王爷赏赐,你就拿着吧!” 说着,还悄悄给花好使了一个眼色。 花好便立刻改了口,从随从那里接过了周王给的锦盒。 两个人送走周王,上了自己的马车,花好把锦盒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一共十张,正好一千两,和她跟聂卿两次出去给人看病得的诊金一样。 “这个周王,倒是懂行情。”花好忍不住吐槽道,“不过,你这一千两的要价可算够高的,就算是御医来了,也要不了一千两银子吧?” 一想到这一千两银子她只能拿二百两,花好就觉得自己有点吃亏。 “御医?御医能跟我浮云城的神医比么?我要一千两,还算便宜他们了。”聂卿说着,伸手就捞走了她怀里的盒子,然后取出两张银票塞给她,“你的分红,拿好了。” 花好撇撇嘴。 感情他带她出去,打的是“浮云城神医”的名号?怪不得敢狮子大开口呢!合着一千两还是友情价了? 这么想着,花好越发觉得自己亏大了,不情不愿地把银票踹起来,默默翻了个白眼。 聂卿看透了她的心思,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不乐意了?别板着脸嘛,我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 花好不说话。 聂卿接着道:“明德斋的栗子糕和黄连茶?” 花好不说话。 “桃花馆的风菱和脆藕?” 花好瞟他一眼,仍旧不说话。 “半月楼的酥油蒸饼,羊肉小包?” “芙蓉庄的麻辣活兔,竹笋烧鹅?” “自在居的……” “行了别说了!”花好突然出声,然后不着痕迹地吞了口口水,“就去芙蓉庄!” ※※※ 芙蓉庄在城南,距离太子别苑还挺远,但好在天色尚早,他们悠哉悠哉赶过去,到了那里正好是吃饭的时辰。 路上,聂卿坏笑着跟花好讲起了各处美食,从淮州城的各大菜馆,讲到周围几座城池的特色菜肴,再讲到往南方去,那里不同的风物和可口的食物,又讲到北方齐国的饮食习俗,听得花好一时口水大动,肚子咕咕作响。 “好了别说了……”到最后,花好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再讲下去,她的口水有可能真的控制不住流出来了。“你不是才从浮云城下来么?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些地方你都去过啊?” 聂卿笑笑:“没去过啊。没去过,就不能听人说起过么?” “嘁,听你讲的这么传神,还以为你都吃过呢!” “我是没吃过,但是想吃,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到你在淮州城的任务结束了,就和我一起去吃,如何?咱们游遍大江南北,一边走,一边吃,保证你不出三个月,就胖一大圈……” 聂卿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花好倒没在意他的揶揄,反而忍不住畅想起和他一起游山玩水,四处吃各地美食的日子来。 这么一想,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抬头一瞧,眼前人正目光灼灼望着她,眸子里带着不经意却掩藏不住的温柔。 花好的一颗心,立刻好似小鹿乱撞一般,砰砰跳了起来。 “咳,谁要跟你去……”花好轻咳一声,别过头去。 聂卿作势板起脸:“不跟我去?好啊,我跟别人去。” 花好忍不住接口:“你跟谁去?” 聂卿顿时乐了,花好发觉上当,立时抬手向他捶去,被他伸手接住。 她的手很小,玲珑精巧,在他的修长的手里只盈盈一握。两手交握的瞬间,两个人的手心都很热,花好的脸更热,想也没想,就连忙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不闹了,跟你说点正经的!” 聂卿凑过来,到她身侧:“好,什么正经的,说吧。” 花好躲了开去,靠到车窗旁,这才面对着他,正色道:“我想问问你,你知道,哪里能弄到天青草这味药吗?” “天青草?”聂卿的眸光立时暗了下来,“你要这个做什么?” “呃……”花好一时语塞,“我,我给周王治病用的。” “说谎。”聂卿盯住她,“若是给周王治病用的,你方才怎么不像周王要?他堂堂一个王爷,就算这味药十分稀奇,他也弄得到。更何况,你的方子上,压根没写这味药!” 花好不说话了。 “你别以为我对药理真的一点都不懂。天青草是剧毒之物,长在西南深山中,虽然剧毒,却也对很多毒物有相克之功,所以也常常用来做解毒的药物。你想要天青草,是要下毒害人,还是想给人解毒?” “我……” “害人的话,天下毒物那么多,你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去寻天青草,所以你想给人解毒。你想给谁解毒?最近你接触的人并不多,想要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花好被彻底戳穿,脸色发窘,话都说到这里了,再瞒也没有用,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是的,我是想给人解毒。” “给谁解毒?” “我们侯爷。” 聂卿看了她一会儿,浮起一丝嘲笑:“我们侯爷……叫的可真亲切,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贴身丫鬟。” 花好小声反驳:“但我的卖身契还在侯爷手里啊,何况,他还救过我的命……” 秦又白对元身有大恩,花好想要离开淮州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必须跨过秦又白这个坎,从此和他完全没有牵扯才行。 但这话却立刻惹的聂卿不高兴了:“那我还三番四次救过你的命呢,也没见你拿什么来谢我!” 花好忍不住脱口道:“你要是中毒,我肯定也想尽办法救你的。” “嗯???” 花好连忙摆手:“呸呸呸,我说错了,说错了……我的意思是,我这不是签了欠条,给你做贴身丫鬟呢么?” 聂卿很少变脸,这会儿脸色不好,花好也有点慌,想了想,便狗腿地凑了上去,绕到他背后,把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揉捏起来:“我每天给你端茶倒水,捏肩捶腿,这还对你不好啊,你着什么急呢……” 花好学过推拿,对于给人捏肩捶腿这件事,简直再熟悉不过,她的手又小又软,力度也刚刚好,一时间聂卿舒服得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在她的手下左摇右晃,聂卿浑身舒畅,不悦的神情也烟消云散,末了,只好轻哼了一声:“算你对我还不错,本公子原谅你了。” 花好笑了:“那,天青草……” 聂卿却不答,只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看:“芙蓉庄到了,咱们先吃过饭再说。” 这顿饭十分丰盛,但花好却吃的很不是滋味,连最喜欢的麻辣活兔和竹笋烧鹅也吃的不是很开心。 自从知道秦又白是中毒之后,她每天都在思索如何弄到解药的事,正如聂卿所说,那天青草十分有效,只是长在西南大山之中,十分稀少,别说这淮州城了,就算是京城,也轻易不能买到。 她想来想去,觉得只能求助于神通广大的聂卿,所以才试探了一下他的口风,谁知他竟然跟秦又白吃起醋来,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又白中毒这件事,是绝对的机密,可聂卿听了之后却并不怎么吃惊,这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眼下他只说吃完饭再说,却也不知道会是如何态度,她怎能不忐忑。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两人上了马车往回走,走了一段路,聂卿才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你说秦又白中了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那我就一个人去死 花好点点头。 “什么毒?” “兰霜草之毒。他的腿疾,就是中毒所致。” “唯有天青草可解?” 花好摇摇头:“倒也不是,但天青草已算是好弄到的了,其他的毒草,更是许多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聂卿忽然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我倒是能弄到天青草,但是,我不打算给你。” 花好一怔:“啊?为什么?” 聂卿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我知道你顾念旧主之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堂堂一个侯爷,为何能中了这样的毒?是什么人想害他?” “我……” 花好说不出话了。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发现秦又白中毒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过了,皇家深似海,这件事有可能牵扯到很多她惹不起的人,更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她会身首异处,所以她才秘而不宣。 然而虽然秘密,但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却不能不管。 秦又白待她不薄,丰神俊朗又与世无争,那样一个好人,不该在轮椅上过一辈子。 聂卿道:“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就当不知道吧。” 花好不搭话。 见花好抿着嘴唇,好似赌气一般,聂卿皱了皱眉头,颇为无奈道:“怎么,你一定要管?” “一定要管。” “哪怕被人知道后,会死于非命?” “我……”花好略微有点心虚,“我们不能藏的好一点嘛?再说,不还有你么?” 聂卿呵呵一笑:“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顺顺利利解决这件事啊,再说,我活的正开心,一点都不想陪你死。” 花好一听,顿时有点赌气:“那好,那我就一个人去死。” 聂卿看着她一张俏脸,因为倔强而显得十分可爱的神情,语气终是软了下来。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好了,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去死,咱俩悄悄地做,谁也不死,好不好?” 花好这才开心了起来:“好!多谢公子成全!” 聂卿笑道:“光嘴上说说可不行,你最好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谢我。” 花好眼珠儿一转,立刻明白了,赶忙转到他背后,替他捏起肩来。捏了一会儿,见聂卿不搭话,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样,公子,舒服么……” “嗯……”聂卿长长的哼了一声,声音颇有些让人联想的意味。 谁知就在这时,外面的车夫忽然长吁一声,扯住缰绳,将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花好的脸登时“腾”的一下红了个透。 这车夫,好好的干嘛停下来?! 该不会是听到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一下子承受不了,这才停下来的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车,又说了那样的话,发出那样的声音,外面听到的人不误会才怪。 一想到此,花好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钻进去。 聂卿的脸色也略微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伸手推开车门:“做什么停下了?” 车夫忙回头:“回公子爷的话,这位姑娘拦了车,问花姑娘在不在车上。” 花好一听,立刻探出头去,果然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立在车前,虽然头上戴着帷帽,遮住了面貌看不真切,但相处日久,单看那身材,花好就可以认定,必是钟素素无疑。 心中一喜,花好立时跳下车,压低声音道:“素素,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聂卿之前搞的一个瞒天过海之计,淮州城里的人们都以为钟素素已经被送出城去了,所以钟素素不能露出面容,也就径直戴着帷帽与花好说话。 “我是来买些东西的,顺便出来走走,谁知在这里竟遇到了聂公子的马车。我多日不见你,便想试试问你在不在车上,没想到你真的在。”钟素素说着,低头一笑,尽管有轻纱遮着,但这嫣然一笑却依旧十分动人。 聂卿见状,知道这两个好姐妹肯定要说上一会儿话的,于是便车厢底拿出一壶葡萄酒,并一只夜光杯,坐在那里自斟自饮起来。 能见到钟素素,花好自然很高兴,便拉了她的手道:“我是和公子一起出来吃饭的,没想到这么巧!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身上的伤可好全了?哎呀,这淮州城这么大,你一个人出来,我可不太放心。” 钟素素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大白天的,别人又认不出我来。我身上的伤全都好了,如今已经不吃药了,还能帮她们做些活计,侯府的人对我都很好,你放心。” 临走之前,花好曾经特意关照过侯府里的下人们,希望她们帮忙好好照顾钟素素,如今看来是没什么问题,而且钟素素不是懒惰之人,她才貌双全,又肯吃苦,肯定和那些丫鬟婆子们处的不错的。 “只是辛苦了你,好好的一个佳人,却要做丫鬟的活……”花好说着,忍不住感叹。 钟素素忙道:“做丫鬟有什么不好?我巴不得能留在侯府做丫鬟呢,侯爷和夫人都待我很好,又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她说的也有道理,没有了那些皇亲贵胄的纠缠,侯府里的日子,倒也算清净自在。 “那也是,不知——” 花好正想问问秦又白和钱慧娘近来如何,谁料话还没出口,就突听得不远处街口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 花好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人一马急速飞奔而来,马上人一手挥舞着鞭子,一边喝骂:“滚开,都滚开!” 那马儿被打得吃痛,不管不顾往前飞奔,街面上到处都是行人,那人也不管,仍旧横冲直撞,吓得人们四散奔逃,尖叫连连,长街上顿时混乱起来,有好几个老人和孩子都在这混乱中跌倒在地。 花好和钟素素正站在路边,眼看那一人一马马上冲到面前,花好连忙去拉钟素素,想让她躲开,谁料那马奔到近前,马上人却忽然一抖鞭子,鞭声凄厉呼啸,直奔花好而来! “嗖”的一声,来不及反应,那鞭子已毒蛇一般缠住了花好的脖子,瞬间把她拽到在地! “花好!” 钟素素尖声惊呼,纵身一扑,整个人抱住了花好,然后就地一滚,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来阻止花好被带走。 谁料那马儿却跑的太快,那马上人的鞭子也十分大力,钟素素柔柔弱弱的身子在地上被拖行了好几米,却仍救不下花好。 而花好被这前后一拖,脖子上的马鞭骤然收紧,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紫红色。 危急关头,马车里聂卿的身影忽然急速飞出,影似飞鸿,剑似长虹,剑光闪闪,对着那锁住她的鞭子就是一剑! 鞭子立断—— 钟素素紧紧抱着花好,仍然继续滚了三四圈,才停了下来,而那骑马的人却趁着混乱急速飞奔而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聂卿本来想追,但见那人很快转过街角不见,而这边花好和钟素素都受了伤,于是只好作罢,先转头照顾花好。 “丫头,怎么样!” 聂卿奔过来,花好已经自己爬了起来。 “咳咳,我,我没事,素素流血了,伤的不轻!” 花好说着,伸手要去扶钟素素,聂卿收了剑,一左一右扶起她们俩上了马车,一行人快速往得意轩回去。 回到得意轩,花好把钟素素安顿在自己的房间里,又是诊脉又是上药,又是熬药喂钟素素喝,折腾了好大一阵子,直到天色擦黑才忙完。 钟素素一直醒着,见状忙拉了花好的手:“快别忙了,你身上也有伤,赶快去擦点药膏。” 花好笑着掩了掩袖子:“没事,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钟素素却不肯,执意让她去,花好这才拿了药膏,转到屏风后面,拿干净的清水擦了伤处,敷上了药。 因为被那马鞭缠住脖子,花好的脖颈上被勒出了一圈紫红色的印记,此外胳膊和腿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其余地方倒都没事了,擦过药膏,她就出来了。 回到床前,见钟素素还醒着,花好便道:“你休息一会儿吧,饭做好了我喊你。” 钟素素摇摇头:“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娇弱呢,我没事。” “还说没事呢,你看你的伤……”花好说着,心里又涌起无数愧疚,“我都没什么事,你却伤成这样,也不知道你到底用了多大的力!”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的这点伤,对于钟素素的伤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钟素素因为情急之下滚倒在地,又故意压低身子拖行,以求救下花好,所以全身上下的擦伤都非常严重,很多地方都磨破了皮,渗出了血。方才花好给她擦药的时候就已经叹过一回气了,此刻想起了,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钟素素道:“我那时只怕你被那恶人掳走,所以尽力压低身子,谁知却又害你被勒了脖子……我当时也是没想太多,如今想来,我拉住你,反而对你不利……” 花好忙安慰她道:“你说什么话。那时情形太过凶险,你自然不会想到那么多的,你这么拼命救我,我心里就已经很难受了……” 钟素素笑道:“你不也曾救过我的命么?咱们两个之间,说什么见外的话。对了,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干什么要害你?” 花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件事,相信聂卿会去查的,但是查不查得出结果,就两说了。 到了吃饭的时辰,花好执意让钟素素躺在床上,自己喂她吃了,然后再去饭厅吃饭。 谁知到了饭厅,桌上的菜却还整整齐齐摆着,聂卿斜倚在椅子上,正等着她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就陪你闯这一遭 “安顿好你的救命恩人了?”聂卿见她进来,支起了身子,“好了就吃饭吧,等你等的菜都凉了。” 花好入了座,讪讪一笑:“瞧你说的,语气好酸呐。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心里都记着呢!” 说着就利索地拿起酒壶给聂卿倒了酒,又夹了些他爱吃的菜,再瞟瞟聂卿,见他脸色缓和了,她才又重新落座。 聂卿看看她脖子上十分显眼的那圈药膏,忍不住摇摇头,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有什么事,还是先吃完饭再说。 吃过了饭,他才和她聊起今天的惊险。 “你瞧瞧,天青草还没去找,祸事就上门了。以后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事。” 花好讶然:“你是说,今天这事,跟侯爷的腿疾有关?” “不然呢?” “我……我还以为是周王或者施迎兴……” “周王?周王贵为王爷,断不会因为你不肯去他府上做府医就致你于死地的,再说,他要是想要你命,法子可太多了,何必这样突然下杀手?至于施迎兴那个废物,他手下要真有这样的高手,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说的也是……”花好皱皱眉头,“那看来,果然就是那幕后黑手了,他是怎么知道我要给王爷治病的?” 聂卿冷笑:“他连毒都能下了,这点小事又算的了什么,只怕你执意要帮秦又白治病,是以卵击石,病还没治好,命就先没了。” 今天这事,花好确实也受了些惊吓,这会儿被聂卿一说,她就闭了嘴。 聂卿瞧她不语,伸手在她脸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是不是经这么一吓,就放弃给秦又白治病了?” 花好猛地抬头:“没有,没放弃。我只是在想……倘若治病的事会连累你,那我还是搬回侯府的好。” 聂卿顿时哑然失笑:“你这丫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嘴里虽这么说,但目中却满盈了欣赏的光彩,倘若花好是这么容易受了惊吓而放弃的人,倒枉费了他对她的一番高看。 花好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继续慢慢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赎身之后,想出去走走看看?” “当然记得,我还说要带你去浮云城来着。” 花好点点头:“是啊,千山风月浮云城,听起来就很美。但是我如今这个身份,要想自由,就先得赎身,你说我要是想赎身,容易么?” 聂卿眨眨眼:“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攒够你欠我的那五千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秦又白那边,那就不好说了。” 自古奴才想赎身,都不是仅仅攒够了银钱那么简单的,还需要主人家的恩典,花好的卖身契捏在秦又白手里,自然一切他说了算。 花好道:“侯爷他是好人,我想赎身,应该不是太困难。只是他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明明能替他治病却不治,就这么走了,怕是会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倘若是那样,那到了哪里她都会良心不安的,更别提游山玩水了。 “所以,秦又白这个恩情你非还不可?” “是的,非还不可。” “也就是说,他的病你也非治不可?” “没错,非治不可。” 聂卿往椅子上一靠,一摊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花好轻轻一叹,脸色发窘:“我,我只是怕连累你……” 聂卿哈哈一笑:“你傻了么?你几次遇险,不都是我救的你?你离了我,怕是更加危险,谁还会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你身边,秦又白么?” 当然不可能。秦又白连自己都救不了。这世上,能对花好这么好的,目前看来,只有聂卿一个人。 花好的心中愧疚更甚。 “我……”她抬头看看聂卿惯常带着三分笑容的脸,眉梢眼角都让人颇为动心。 她心中一时慌乱,不敢再看,忙低下头去,却听得聂卿轻笑道:“好了,也别你呀我的,我聂卿不是胆小鬼,就陪你闯这一遭,又何妨呢?” 花好一喜:“真的?!” 聂卿伸手来刮她的鼻子:“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花好开心了:“你放心,这个人情,我将来一定加倍奉还的。” 聂卿忽然盯住她的眼睛:“怎么还?” “呃……”被他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花好突然一时语塞,“反正,反正我总会还的……我先回去看看素素去!” 说罢,飞一般地逃了出去。 聂卿含笑看她跑走,待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这才慢慢敛起笑容,伸手从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来。 黑色丝绦吊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玄色令牌,令牌一面刻着龙凤图案,另一面,刻着“九元”两个字,正和花好从花家老宅附近的树洞里掏出来的那块令牌一模一样。 聂卿将丝绦攥在手中,任由令牌前后左右不停地晃动,他的眸中渐渐泛起了冷光。 ※※※ 在聂卿的安排下,钟素素被趁着夜色送回了侯府,花好再不舍,也只能依依惜别,只因如今是是非之时,钟素素回到侯府更加安全。 第二日一早,花好收到了秦又白派人送来的几味名贵药材,说是给她治伤用的,看来钟素素回去之后,应当是把昨日发生的事说了。 花好打开包装,仔细看了看那几味药,果然都是上好难寻的药材,心里忍不住再次感叹侯爷确实是个好人,这病一定得给他治好才行。 而此时此刻,定北侯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因为受伤,钟素素被允许可以休息几天,秦又白亲自来看她。 屋子里门窗紧闭,十分昏暗,钟素素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秦又白来到床前,她才忽然睁开眼睛。 “奴婢见过侯爷。”她声音淡淡,但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受过伤后弱不禁风的样子。 秦又白脸色阴沉:“我记得曾经警告过你,离她远一点。” 钟素素慢慢坐起身来,斜倚在床边,眸中略过一丝黯然:“有人要害她,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秦又白冷笑:“那你也无须做出这副伤势严重的样子来,以你的功夫,怎会伤的这么重?” 她身上的擦伤十分严重,明显就是刻意为之。 钟素素嫣然一笑:“侯爷怎么忘了,我这个身份,本该手无缚鸡之力,倘若不受伤,岂不令她怀疑?” 秦又白摇着轮椅,走近了一段距离,盯住她的眼睛:“我不爱听这种种说辞,你也休想打她什么主意,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消失的……悄无声息。” 钟素素脸色一变,低声答道:“是,我记住了。” 秦又白招呼了一声,景云进门来,把他推走了,直到外面再无声息,钟素素才抬起头来,勾起一丝冷笑: “她还有利用价值,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不过,倘若她知道这无妄之灾,皆是因你我而起,不知会作何表现呢?” ※※※ 进了八月,天气愈发凉爽,行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在淮州住的十分舒心,今年就不打算回京城了。于是从京城跟来的所有人都彻底安顿下来,做起了入冬前的各种准备,皇帝需要的东西也都从京城源源不断地送来,一时间淮州城里热闹不断。 花好表示,说不回京就不回京,如此任性的皇帝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却也给她提供了方便,皇帝留下来,太子肯定也留下来,太子妃自然也就不回去了,那她的赚钱计划也就可以继续实现了。 经过了在大街上遭袭的那件事,花好出门愈发谨慎,不管是去侯府给侯夫人保胎,还是去太子别苑给太子诊脉,都由聂卿护送,等闲不会轻易抛头露面。而聂卿也一直在追查那杀手的下落,只是查了将近一个月,也没什么进展。 这时候,太子妃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算算时日,预产期应该就在十一月上。而钱慧娘的肚子也已经显怀,但是她生产还早,怎么也得到第二年春天了。 聂卿有时候还会带他去给别人看病,她平日时间不多,所以去太子别苑的次数就比去定北侯府多一些,不过每次去都少不了和钟素素说说话,问问她近来的情况。 钟素素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因为钱慧娘身子越发笨重,所以她自请到钱慧娘身边做贴身丫鬟,伺候她的饮食起居,秦又白也准了。 据钱慧娘说,钟素素伺候的十分仔细,人也温和机灵,十分得她的心意,而钟素素也觉得钱慧娘是个待人和善的好主子,这个差事她也做的十分满意。 侯府里安安稳稳,花好也就放下了心,可以专心替秦又白研究药物了。其实说定了这件事后,没过多久,聂卿就派人弄到了天青草,但这一方解药却十分不好做,花好费尽心思,一点点琢磨,琢磨了大半个月,才稍微有点苗头。 因为白日要忙着去给人保胎治病,花好做药丸就只能晚上熬夜,日日殚精极虑睡眠不足,渐渐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聂卿看在眼里,心中不悦,要她不要这么辛苦,她却不肯。 最后聂卿没办法,强制把她炼药的小屋锁了起来,然后带她坐上马车,出了城,美其名曰出去散散心。 花好没有办法,但已经跟着出来了,就只好真的随他去游山玩水一番了。 但谁知聂卿带她出来却也是另有目的,两人赶了一天的路,来到北边一处名叫永安的小县城,到了永安县,聂卿径直带她进了当地一户大富之家的宅院。 “这是什么地方?来做什么?”庭院深深,花好狐疑地四下看着,紧紧跟在聂卿身后,生怕一不小心就走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假装世外高人 引路的下人对他们毕恭毕敬,主人家看起来也很有素养的样子,花好虽然狐疑,但也没多担忧。 聂卿转过头来,脸上一片云淡风轻:“我还能卖了你不成?莫怕,这主人家有求于咱们,请你来,自然是来治病的。” “原来是来治病的,你不早说!” “我早说了,怕你不肯过来啊,毕竟赶路辛苦。” 花好嘿嘿一笑:“那倒不怕,病人要紧嘛,只要主人家给得起银子……嘿嘿,我累一点倒也没什么。” 聂卿抬手往这庭院中一指:“你看这主人家,像是没有钱的人么?放心,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啊,这主人家,是什么人?” 小小的县城里,能有这种别有洞天的宅院,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是归隐世外的高人,花好自然不敢小看,提前打听了,也免得见了面到时候抓瞎。 聂卿笑笑:“此人名叫梅金龙,当年是江湖中一名枭雄,但自打认识了自家夫人,就金盆洗手不干了,隐居在此地,做起了生意。不过枭雄就是枭雄,做生意也比别人做得好,不出几年,就把这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 花好不由感慨:“怪不得有这么大的家业呢。哎,生病的人是他么?” “不是,是他的独生爱女,待会儿你进去一瞧便知。” 说话间,下人引着两人进了内院,那名为梅金龙的主人家快步迎了出来,一番寒暄,将两人领进了屋内。 “聂公子,可把你盼来了!” “梅先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梅金龙归隐之后便不再与从前的江湖朋友交往,而且喜欢做文士打扮,也喜欢人家叫他先生,这些聂卿都十分熟知。 虽然他不再过问江湖事,但对江湖中人都还了如指掌,因机缘巧合认识了新近下山的聂家后辈聂卿,彼此之间颇有欣赏,时常往来。 前段时间,聂卿在淮州城里带着一位神医给人治病的事,很快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因此这一次爱女发病,他立刻就想到了聂卿,去请了他来。 “我好得很,就是小女……”梅金龙说不下去,重重叹了口气。 聂卿道:“莫急,我这回请来的高人医术超群,定能解梅先生你的燃眉之急。” 从进门时,花好就按照聂卿的要求,戴上了帷帽。原因他说是怕人家看到她太过年轻,又是个女子,不相信她的医术,戴上帷帽,反而有些神秘的样子,让人不敢小觑。 花好内心十分不服气,但出门在外事事皆需谨慎,他既然这么说,她也就照做了。 此刻眼见聂卿和这位梅先生说着话,花好便偷偷抬眼打量,只见这梅金龙虽然一袭文人打扮,但手上筋骨粗壮,双目精光四射,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两人寒暄没几句,梅金龙就急不可耐地请花好进去替他的女儿诊病,根据聂卿之前的吩咐,为了让她保持神秘,进了屋里她就一个字也不许说了,这会儿梅金龙邀请,她便默然站起身来,抬抬手,示意梅金龙带路。 梅金龙看到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更加相信了花好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当即在前引路,一行人朝梅家独女的闺房走去。 进了门,来到床前,花好才发现,原来这病人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此刻一眼看去,只见小女孩双目紧闭,脸色泛青,眉心微皱,也不知是否睡着,只瞧着十分痛苦。许是常年卧床的关系,她的身量比同龄人要小得多,身子也瘦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多年经验,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研习那医书上的毒理药理,让花好一眼便可以断定,这小女孩的身上,是中了什么不知名的邪毒,看这样子,应该中毒时日已久,几乎已经病入膏肓了,只是小小年纪的一个孩童,是谁这么狠毒,要下毒害她? 鉴于梅金龙曾经江湖人士的身份,花好不便多问,而且聂卿也不让她开口说话,她便什么也不说,只挥退了众人,上前去给小女孩诊脉。 屋子里只剩下聂卿一个人,花好诊过脉,看过小女孩的情况,转头问他:“你对这孩子的情况,了解多少?” “我自然是清楚得很。”聂卿挑挑眉:“倒是你来说说,看出了多少?” 花好叹了口气:“她身上的毒,是娘胎里带来的,也就是说,她母亲怀她的时候中了这毒,因此她一生下来就身带毒性,能活到这个时候,也就靠梅家这家业撑着吧?” 聂卿没答话,花好继续说道:“她中的这种毒,名叫离魂蛊,乃是从西域天竺那边传过来的,沾之即中,且没有解药,中者除了以大补之物吊着性命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少则两三年,多则七八年,皆会耗尽命数,心力衰竭而死。” “以梅家这样的家业,梅姑娘还耗成这个样子,可见中毒已久,所以我断定她的毒是带自娘胎,而且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她母亲或许……” 说到这里,花好望了望床上单薄瘦弱的小人儿,叹了口气。 聂卿接口道:“不错,她母亲梅夫人,已于两年前故去了。” 花好皱着眉头,不说话。 聂卿问:“究竟有没有可以医治的法子?” 花好撇撇嘴:“我方才不是说了,没有。” “啊,果然就只能干耗着?” 花好摆摆手:“也不是。我这有方子,长久服着,倒比大补之物吊命管用,只是这毒素不清,终究还是要没命的。” 聂卿砸砸嘴:“你都没办法,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也罢,先给他这个方子,就当给他点盼头吧。” 花好点点头,便去寻纸笔写方子,一面写,心里一面还想着别的事。 其实这方子,她也是刚刚从那本医书上看来的,没想到恰好今日就用上了。而那医书上也明确写明了,这只是半个方子,缺了一味药,所以不能彻底清除离魂蛊的毒素,只能延续性命而已。 花好也很想知道缺的那一味药材是什么,可惜书上根本没写,否则的话,凭聂卿的实力和梅金龙的财力,想找到,也不一定是办不到的事,那样的话,梅姑娘也就有救了。 也许以后她可以迈出淮州城,到这神州大地四处去看看,或许也能收获奇珍异宝,自己研制出这药物也不一定。 眼下,就只有先帮梅姑娘吊住性命了。 聂卿带花好走出了门,到厅堂和梅金龙会和,花好保持住了自己神秘高人的形象,坐在那里依然一言不发,全程全部由聂卿代言。 聂卿把方子交给梅金龙,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也把这方子的作用如实说了。梅金龙称谢不迭,看来早已失去了彻底治好的念想,只要花好能够给自家女儿续命,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梅金龙一面道着谢,一面就命下人去准备谢礼。 老实说,因为不能彻底帮助小姑娘清除毒素,花好内心还是有些愧疚的,所以也不指望梅金龙能给多少谢礼了,下人拿来礼盒,她就干脆推辞不受,没想到梅金龙却因此害了怕。 “高人,您可是觉得这谢礼太薄?在下仓促之间,没有准备周到,这些您先收着,等来日我必然备一份大礼,送到府上去!” 花好在帷帽里皱了皱眉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推辞。 好在聂卿似乎和她心有灵犀似的,站出来笑道:“高人给人治病全看眼缘,说不收你的谢礼,就一分也不会收,梅先生你还是拿回去吧。” 梅金龙接过来礼盒,愣在那里。 聂卿接着笑道:“不过,听闻梅先生家里有一位江南来的名厨,极擅长做淮扬菜,高人近来对淮扬菜颇有兴趣,不如……” 梅金龙立刻会意:“在下这就让厨房去准备,保证让高人满意!” 于是花好就在下人的引领下,往饭厅走去。 帷帽之下的她满脸黑线——好好的一个世外高人的形象,就让一顿饭给破坏了,她这会儿根本不是什么高人,而是吃货了吧?! 然而聂卿根本没有接受到她的怨念,因为他没有跟来,据说是跟梅金龙有生意上的事要谈。 花好就只好一个人先去了。 花好走后,梅金龙屏退了下人:“不知聂公子,要谈什么生意?凡是在下能帮得到的,尽管开口。” 聂卿坐下,重新端起茶碗,笑了笑:“说是生意,其实就是向梅先生你讨要谢礼……高人虽然不要谢礼了,但我这个中间人,多多少少要一点,不为过吧?” 梅金龙神情一凛,点点头:“聂公子请说。” “我想要的嘛,也不是很多。”聂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要,梅先生在江北大齐境内……那五家铺子。” 梅金龙目露犹豫,但很快释然。 聂家在大江南北皆有势力,聂卿下山不久就在大梁站稳了脚跟,想往大齐发展发展,也说得过去。何况他此刻心里只有自家女儿的性命,只要能救下他女儿,别说五家铺子,就算是要他梅家的整个家业,他也会拱手让人的。 “聂公子帮了在下如此大忙,在下回赠些礼物自然理所应当,这几日在下就整理一下铺子的地契和账目,送到聂公子府上去。” “梅先生真是爽快。”聂卿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么,咱们就一起去陪高人尝尝那淮扬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侯夫人之死 当天聂卿和花好便在梅金龙的府上住了下来,第二日,梅金龙提出要带两人出去游玩一番,以尽地主之谊,被花好拒绝了。 她还惦记着帮太子妃保胎和帮秦又白炼药的事,这些事情都不能耽搁,从淮州城到永安县也不近,一来一回也要两天时间,他们出来的时日不算短,是时候回去了。 于是梅金龙又送了些金银以做路上的花费,就把他们送上了回程的马车。 出了永安县,聂卿把梅金龙送的小锦盒推给了花好:“都是你的。” 花好惊讶:“咦,这回怎么这么大方了?” 说着打开盒子,里面规规整整放着一千两的银票。 一千两! 都是她的了! 她陪着聂卿去看了好几家病才得了五六百两,这么一回竟然就有一千两呢! 不过花好也不是随时会被银子蒙蔽了双眼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合上了盖子,狐疑地打量了聂卿两眼:“说,为什么这回全都给我了,是不是梅金龙另外给了你什么好处?!” 聂卿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想什么呢,我就这么不堪吗!还不是看你没治好那梅姑娘的病,心情抑郁,这才拿银子给你开心的。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我还不想给你呢!” 说着就上来夺,花好学乖了,立刻就躲了开去:“嘿嘿,银子这么好的东西,傻子才不要呢,都是我的!” 聂卿继续朝前扑去:“分我一半!” “不行!” 笑笑闹闹间,马车快速往淮州城的方向驶去。 回到淮州,日子还和从前一样过,只是中秋将近,街上不免多了些节日的气氛,就连做活都让人觉得十分轻快。 花好对此倒没什么太大感觉,中秋节是团圆节,她上一世就是孤儿,就算过中秋,也不过是和孤儿院里那些和她同样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凑在一起,吃顿月饼而已,无聊的很。 来到这里,她就更没有什么亲人朋友了,别人都有别人的家人要团圆,算来只有她自己孤家寡人。 不过好在还有聂卿。 聂卿不打算回浮云城,事实上这会儿动身,也赶不及在中秋到来之前到达浮云城了,所以今年的中秋,聂卿就在淮州城里过。 大约还有六七天的时候,聂卿就吩咐花好,让她操办中秋节的事,花好颇为不以为然:“不是还有管家在么?轮得到我操办?” 聂卿瞟她一眼:“管家要管的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和事,你只管我们两个就行。” 花好一乐:“意思是说,我只需要负责中秋那天咱们两个人吃什么穿什么就行?” “还有玩什么。” 花好顿时开心了,掰着指头想了起来,但很快又发现了问题:“不对,中秋那天,你不得进宫赴宴么?那还怎么玩?” “我又不会一直待在宫里,放心,宫里的饮宴无趣的很,皇上也会早早放大家出来和家人团聚的。” “哦哦,原来如此。”花好点点头,又开始琢磨起来。 然而,他们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中秋节的前三天,定北侯府里出事了。 ※※※ 花好赶回定北侯府的时候,府门前已经挂好了白练,平日里就十分冷清的定北侯府,此刻更显肃杀之气。 踏进大门,路遇的下人们个个神情悲戚,越往里走,越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一声声如敲在花好心上。 走到内院大门处,花好犹豫地站住脚步。 听着里面哀婉的哭声,她愈发踟蹰,就在这个时候,从回廊那边走过来一个从前相好的丫鬟,见到花好,急忙奔过来: “花好,你,你回来了!” 丫鬟的眼睛哭的肿了,拉着花好的手抽抽噎噎:“你回来了就好,进去,去给夫人磕个头吧……” 花好怔怔点头,转头往灵堂里走去。 是的,死的是侯府的夫人钱慧娘,并她肚子里刚刚成型的孩子。 花好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到现在走到灵堂前了,也没弄明白钱慧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前两日还好好的让她看过脉安过胎,今日就突然一尸两命,这让她这个做大夫的,怎么接受的了?? 花好脚步踉跄地走进灵堂,定定看着那已经盖了盖的棺材——是钱慧娘死相特别惨么?这么早就盖了棺,连最后一面也不给人见? 花好盯着棺材看了半晌,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站起身,这才看到原来秦又白就在不远处帷幔的阴影里。他坐着轮椅,又处在偏僻的角落,还背对着大门,所以她进来一时间没有看到他。 花好低头走过去,开口叫了声“侯爷”,接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下里皆是低沉的哭声,气氛压抑至极,花好的呼吸也沉了,望着秦又白的背影,她只觉得难过。 替他难过。 身为堂堂定北侯,却是个残废之身,不被皇上所喜,好不容易夫人有了孩子,却这么快双双离去,这样沉重的打击,他承受的住么? 怪不得他要背对示人了,恐怕这个时候,他谁也不想见到吧? 花好还想说什么,只见秦又白轻轻抬起手,微微摆了摆,示意她退下,花好一噎,只好遵命,慢慢往后退走。 谁知就要走到门边的时候,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个人,高声哭叫着:“夫人我陪您一同去!” 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撞向棺材! 花好离的最近,大惊之下连忙伸手去捞,恰好捞到那人的一角。花好将那衣角死死攥在手里,那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引得花好也跟着摔倒,两个人在地上滚了滚,一直滚倒棺材下才停住。 “你……”花好抬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这作势要撞棺寻死的,不是别人,正是钟素素! “素素,你,你这是做什么!” 钟素素哭的面色惨白,满脸泪痕:“都是我,都是我,倘若我看着夫人不走,夫人就不会出事了!都怪我啊……” 说着,挣扎着还要往棺材上撞,被花好死死拦住。 这时,角落里的秦又白忽然长长叹了一声:“都说了,这事不怪你。” 钟素素听了这话,哭的更加哀痛了。 周围众丫鬟们也跟着越发哭的厉害,秦又白背着众人摆了摆手:“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陪夫人说说话。” 丫鬟们便收了眼泪,站起身来,一个个鱼贯而出,钟素素还想说什么,也被花好拉了出来。 秦又白这个时候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而花好也有好多话想问她。 一路回到钟素素的住处,花好好言安慰几番,钟素素才终于收了眼泪,说起了钱慧娘出事的经过。 原来钱慧娘的出事,还真的跟钟素素有点关系。 昨日午后,钱慧娘午睡起来,说要去园子里逛逛,让钟素素陪着。近来钟素素一直近身伺候,谨慎周到体贴入微,所以钱慧娘也常常让她一个人陪着自己出去,从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差池。 昨日也是钟素素一个人跟在钱慧娘身边的,两个人一路走,一直来到花园里,坐在池塘边的亭子里说话。 说着说着,钱慧娘就说自己想吃外头新送进来的香梨,让钟素素去切一盘来,钟素素便答应着去了,因为怕钱慧娘身边没人不行,走到半路,遇到了一个名叫玲儿的小丫鬟,便让她赶去亭子里照应着,可谁知道,玲儿赶去亭子的时候,钱慧娘却不在那里。 四下一寻,终于在池塘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钱慧娘,玲儿忙大叫起来,引来了几个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地抬了回去。看现场的情况,钱慧娘许是失足跌进池塘里的,摔倒的时候撞到了肚子,抬回去没多久,孩子就下来了,紧接着就血崩了。 大夫赶来的时候,钱慧娘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无力回天。 半夜的时候,钱慧娘咽了气,整个侯府上下陷入一片悲痛。府里上上下下忙了半宿,准备丧葬事宜,而钟素素则因为自责,寻死三回,但都被人拦了下来。 “都怪我……”钟素素慢慢说着,一面怔怔地淌下泪来,“我若不去切那香梨,夫人也不会出事……都怪我……” 花好想象钟素素端着一盘甜滋滋的香梨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却是钱慧娘胎死腹中的场景,心里的滋味不知该多难受。 她连忙揽住她的肩膀:“不,这不怪你,夫人想吃香梨,你去切,这本没有错。” 但这并不能安慰钟素素,虽然不知道钱慧娘是因为失足还是头晕而落入水中,但当时倘若有人在身边,她应该就不会出事了。 这件事虽然是意外,但也让人十分难受。 那水边危险,钱慧娘怎么会走到那里去的? 她身子一直康健,若说是头晕落水,花好也不大相信。 然而出事的原因,已经随着钱慧娘的死成了永久的谜团,除非开棺,否则凭空猜测,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但开棺是绝对不可能的,秦又白那关,肯定过不去。 花好长长叹了口气。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下去啊。 于是又是一番好言劝慰,钟素素这才终于止住了哭泣,并表示不会再寻死,会留下来好好伺候秦又白,以报钱慧娘对自己的恩情。 又说了会儿话,花好这才放心离开。 回到灵堂,看到丫鬟婆子们还都站在外面,就知道秦又白仍旧一个人待在里面,不许人进去。 花好本想再进去磕个头的,也做不到了,于是出了内院的门,到外面寻到了景云,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交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美人之计 “这是……” 花好压低声音:“这是给侯爷控制毒性的药,侯爷知道我一直在炼药,你且交给他就行。” 景云望着灵堂方向叹了口气,把药瓶收进了袖子里:“我会找个时机,交给侯爷的。” 花好点点头:“那就多谢了。这会儿侯爷心烦,我也就不多待了,明日我再来。” “不送了,我进去看看侯爷。” 花好转身走了,景云就往内院去,进了灵堂,轻咳一声,把花好送来的那药瓶奉上。 “爷,这药……” 秦又白没接:“请骆先生来看看。” “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又白又问:“她走了?” “走了。” “可问什么了?” “没有。正如钟素素所料,把棺材盖了,不让她看到尸身,她就不会怀疑什么的,咱们的药用的也隐秘……” 见秦又白似乎脸色有些憔悴,景云又道:“爷,你该不会是有些惋惜吧?” 说着,伸手指了指灵堂正中的棺材。 秦又白没答话。 景云道:“这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至于她,这也算是她做错事的惩罚。这样一来,咱们算是保住了她一世名声,也没闹到她娘家去,侯爷对她,已算仁至义尽了。” 秦又白微微闭了闭眼睛:“不用你说。去告诉钟素素,一切按计划进行。” 景云抿抿嘴,道了声“是”,恭恭敬敬退出去了。 灵堂里又只剩下了秦又白一个人。他望着那崭新的黑漆漆的棺材,发怔一会儿,又低低地长叹一声,别过头去。 ※※※ 停灵三天,花好不放在在侯府住,于是就每天都往那里跑。除了祭拜钱慧娘之外,就是安慰钟素素,所幸钟素素已经过去了那阵子,人虽然还愧疚消瘦,但看样子是不会寻死的了,花好也慢慢放下了心。 除此之外,她每天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给秦又白带药。这药得炼好了之后很快就吃,也不能大批量的炼,所以她就只好每天都给秦又白带来一颗,保证他药效不断。 在给秦又白解释的时候,她没说这里面有天青草,也没说可以解毒,只是说这是可以延缓遏制毒性的药,让他放心吃便可。 三天之后,也就是中秋节的那一天,钱慧娘出殡了。因为年纪轻轻,又是这种死法,所以并没有大操大办,但到底是侯府夫人,该有的规制一律都会有。 满城都是准备过节的喜庆气氛,突然出现了一队出殡的队伍,那效果突兀可想而知,一路走向城外,连带着整个淮州的中秋节,都添了几分哀婉之意。 花好没有去扶灵,只留在侯府里陪着秦又白。 按理说秦又白该去送葬的,但是从早晨去,秦又白就昏过去了好几次,又两天两夜水米未进,花好虽然紧急施针,又强制给他灌了些糖盐水,但到底是担心,所以守在秦又白身边,一步也不敢挪走。 下午出殡的队伍就回来了,定北侯府里重归寂静,静的好似一座死宅一般。 秦又白又昏睡了过去,睡到天色擦黑才醒来,醒来之后,看到守在身边的花好,就命她回得意轩去。 “你也要过中秋的,回吧,别让聂公子久等。” 花好忙道:“得意轩的中秋不用我操心,再说聂公子他肯定进宫去饮宴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的。” 秦又白却不听,只摆摆手:“去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花好自然不想离开,无奈秦又白坚持要她离开,她也没办法,只好告了辞。 临走之前,还不忘问了一句:“奴婢送来的那些药,侯爷吃了么?” 秦又白点点头:“吃了。” 但花好觉得他似乎在撒谎,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连饭都吃不下,怎么可能会吃药。但这话也是为了安慰她,她实在不忍心戳穿,便叹着气离开了。 花好走后,景云进了屋子来,秦又白抬眼问他:“骆先生怎么说?” 景云露出一副啧啧称奇的表情:“爷,你绝想不到,骆先生尝了这味药,激动的是又叫又笑!” “又叫又笑?” 骆先生上了岁数,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怎会做出如此之态,难道这药…… 景云紧接着说道:“没错,就是又叫又笑。笑了快一刻钟他才停下来,告诉我,侯爷身上的毒,终于有救了……” 说着,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花好送来的药瓶:“爷,看来这药,是真的有效,真的能治你身上的毒!” 秦又白望着那药瓶,目光一时有些悠远,半晌,喃喃道:“这丫头,是怎么学会这绝世医术的?” 景云忙道:“这件事,咱们还是慢慢查,但她目前没有害人之心,一心只想治好爷身上的毒,爷你何不好好把握这机会?” 秦又白想了想,点了点头:“去拿水来,我吃药。” 服过药后,秦又白命景云把自己搬到床上去,然后吩咐道:“去告诉钟素素,人就快来了,做好准备。” 景云答了声“是”便出去了,秦又白躺在床上,计算着时辰,没多久,也就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样子,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呼喝: “皇上驾到!” 秦又白听到这声音,微微笑了笑,然后扯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皇帝踏进了门来。 皇帝今年五十有五,因为日日保养,面容显得很年轻,头上也并没有白发,走路虎虎生风。他快步走进屋内,看到秦又白躺在那里,似是昏睡着,便抬抬手,阻止了内官准备出口的呼唤,然后屏退了一众人,只留一个心腹。 “你们怎么伺候的,不过几天,就瘦成这幅样子?!”皇帝转过头去,开口低声斥责景云。 景云连忙跪倒:“是奴才们伺候的不周!只是侯爷一口东西也不肯吃,一口水也不肯喝,奴才们也心急如焚啊!” 皇帝摇摇头,叹了口气:“少年夫妻,一朝撒手而去,怎能不心伤?衣带渐宽也是人之常情啊!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得多劝着点才是。” 景云磕了个头,应道:“是。” “让他睡吧,朕改日再来看他。” 皇帝说着起身要走,这时外面正进来一名婢女,端着茶,向皇帝走来。 景云忙道:“请皇上稍作歇息,喝了茶再走。不然侯爷醒了,又要责骂我们怠慢。” 皇帝本不愿留下喝茶,宫中还有已经翻了牌子的嫔妃在等着他,然而看到进来的这个人,他却忍不住直了眼睛,脚也再迈不动了。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进来的女子就是一身孝衣,脸上丝毫粉黛未施,形容清瘦,神色凄婉,一双眸子里泪光若有似无,脉脉含情。 皇帝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咯噔一声,暗道,什么时候定北侯府上竟有这样的绝色了?这女子姓甚名谁?如此美貌,堪堪竟把六宫粉黛都比下去了! 只这一眼,皇帝立时收了回宫的心,眼见那女子走将过来,正要搭话,却见她忽然脚下一歪,身子不稳,托盘中的茶水登时打翻,溅满了纤纤玉手。 “小心——”皇帝连忙伸手去扶,“怎么样,没烫着吧?” 女子慌忙跪倒:“奴婢失手,请皇上降罪。” 但皇帝却已把她扶了起来,一面问身边的内官要来帕子,轻轻替她擦掉手上的茶渍,一面低声道:“不小心而已,朕怎能怪你呢?” 女子顿时羞红了脸,但一只葱白般的玉手却并不从皇帝的手中抽出来,只任由他边擦边磋磨。 旁边的内官似乎对此情形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一点表情都没有。景云默默皱了皱眉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皇帝替女子擦完了手,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俏脸,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低低答道:“奴婢钟素素。” 皇帝立刻觉得耳熟,眼珠儿一转,想起来了,不由笑道:“如此绝色,怪不得呢……” 钟素素抬眼看了看皇帝,什么也没说,复又低下了头。然而眉目含情,却已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皇帝被这样的一双眼瞧过,登时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转头便对内官道:“又白身子不适,朕今晚就住下了,守着他。” “是。” 景云一听这话,忙道:“皇上,这,这恐怕……” 内官眉心一敛,尖声道:“怎么,皇上住在定北侯府上,不合适?你们定北侯府,没有能给皇上住的地方么?” 景云一噎,连忙改了口:“不,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这就下去命人去收拾。” 说罢,行了礼就跑出了门。 皇帝转头对钟素素道:“瞧你,衣裳都被打湿了,去,换一件干净的来,再重新泡一壶好茶,送到朕那里。” 钟素素低身伏倒在地:“是。” 皇帝笑了笑,扶着内官的手走出门去,走到门口,还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看钟素素那紧窄有致的腰身。 皇帝走远之后,钟素素才慢慢直起身来,脸上露出一副嘲弄的笑容,转头看看床上,本来昏睡不醒的秦又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睁开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秦又白封王 花好回到得意轩的时候,聂卿果然已经回来了,因为早已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故而也没责怪她回来的晚,只是拉了她在庭院中坐下,摆出宫里赏赐的月饼及各种糕点,还有一壶好酒,拉她一同赏月而已。 花好喝着酒,吃着月饼,想到侯府里的事,仍不住唉声叹气:“你说,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说死就死了。” 严格说来,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按说应该更加惜命才对,但这会儿却没来由地只觉得活着十分没意思。 聂卿凑到她脸前:“不好了,平日里最开朗爱笑的花好姑娘也觉得活着没意思了,那我们这些俗人,岂不是更没意思了么?” 一句话,逗得花好“噗嗤”笑了出来,气氛也随即化开。 聂卿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了,八月十五团圆夜,好不容易陪本公子赏月吃月饼,就别唉声叹气的了。” 花好平日是最乐观的,因为幼年的那些遭遇,她早已有了“乐知天命”“大不了得过且过”的觉悟,因此即便到了最坏的境地,她也能够笑得出来。 然而这次钱慧娘许是死的太出乎意料,所以她才这么接受不了。 “唉,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还一尸两命,要是我在场……” “侯爷本来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又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承受得住……” 聂卿在旁笑而不语,只端着酒杯喝酒,她说一句,他就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似乎颇有深意。 花好被他这种眼神看的直发毛,忍不住皱了眉头:“你这个神情是什么意思,嫌弃我说的不对么?” 聂卿笑了笑,露出一丝嘲弄之意:“不然呢?你平日也算伶俐,怎么事到临头,就变成个糊涂蛋了?” 花好恼了:“你才糊涂蛋,你……” 但禁不住聂卿这般激将,于是便真的坐下来,仔细去想了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且不说钱慧娘究竟是怎样跌倒的,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反正人已经死了,也无法开棺验证。 单说事情发生的时候,秦又白不派人来通知她去救人,这点就很让人难以明白。 得意轩距离侯府又不远,她也擅长保胎治伤,为何舍近求远,去找了别的大夫,而她则是第二天才得知了钱慧娘的死因呢? 是真把她当外人了?不,绝不是这个原因。 花好这么想着,脸色就忍不住寒了下来。 聂卿见状,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件事啊,蹊跷的地方还多着呢,比如,为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那也是有说法的,你且看着就好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种下,就再难拔出。 一直以来,在元身的记忆里,还有在花好的认知里,秦又白都是一个大大的好人,是一个可怜人,然而今天晚上,怀疑让花好颠覆了所有对他的认知。 她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才是最笨的那个人。 “哎呀,真是的……”聂卿喝干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有些事呢,不告诉你,总觉得对不起你,告诉了你吧,又怕你难过……总之今天晚上这顿酒是喝不下去了,我还是睡觉去吧,你也早点睡。” 说罢就站起身来,脚步微微虚浮,向卧房走去。 他今天晚上喝了两顿酒,脚步微虚情有可原,但花好却清醒得很,因为这清醒,她甚至觉得这秋风吹在身上都十分的冷。 她就这么在院子里坐着,许久之后,才站起来把东西收拾干净,回房去睡。然而怎么能睡得着,对着月光,辗转反侧而已。 ※※※ 自中秋夜的谈话之后,花好的心境就变了,从前替秦又白炼药十分积极,如今心思突然就淡了,炼药的事也变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且还不停地怀疑自己。 直觉告诉她聂卿说的没错,但她还是很想回到侯府质问一番,看看秦又白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尽管她知道有可能这件事跟她关系也不大,但她就是觉得接受不了。 日子就在这种反复煎熬和怀疑中度过,没过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让花好不可置信的消息。 ——秦又白封王了。 封邑是临平府,食禄与穆王豫王他们皆同,也就是说,以后秦又白不能叫定北侯了,得改叫临平王爷了,而且还是正儿八经堂堂正正的王爷。 至于封王的原因,外面谈论的百姓却并不清楚,花好心知绝不可能因为秦又白刚死了老婆孩子,皇帝就大发善心封个王给他坐坐,这里面肯定还有深层的原因。 这时候聂卿正好出去了,花好就搬了把椅子坐在他书房门口等,等到吃中饭的时候,聂卿回来了,花好立刻从椅子上窜起来。 还没等她开口,聂卿先笑道:“看这架势,肯定是又出什么事了。” 花好皱眉:“出什么事你不知道嘛?快告诉我,他为什么好好地就封王了?” 自从隐隐约约感觉到钱慧娘的死没那么简单之后,花好对秦又白的好感就在急剧下降,平常言辞里对他的尊敬也逐渐没有了,是以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有些不善。 聂卿神情也不善,拉了椅子坐下,嘲弄一笑:“说出来,只怕你生气。” “那你更得说了!” 聂卿抬眼看看他,摇头一叹,语气颇为惋惜:“他呀,据说是进献美人有功,所以才封王的。” 花好一惊:“美人?!” “不错。你说定北侯府里哪来的美人?唯一的美人有可能就是……” 聂卿话没说完,花好突然一声惊叫,接着猛地往院子外窜去,聂卿见状,连忙一把拉住她:“你此刻去也没用了,人早就被带进宫好多天了,听说进宫的第二天就封了丽嫔,这会儿,呵呵,圣眷正隆呢,大有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架势啊……” “这,这……”花好呆呆站在原地,气的浑身哆嗦,“这太过分了!我把她安置在侯府,本为的是保护她的,谁想到……是我害了她啊!不行,我得去问问秦又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怒咬了咬牙,还要往外冲,又被聂卿拉了一把:“傻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明摆着么?你去问他能问出什么?不过话说回来,钟素素进了宫,说不定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一来保住了活命,二来,从今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抢来抢去了。” 花好怒道:“这叫什么话!那皇宫是什么地方,她那般柔弱,进了那吃人的地方,又万千宠爱在一身,背地里还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要害她呢!她可防的过来?!” 虽然吼是这样吼,但她心里也清楚,木已成舟,即便她再喊破喉咙,这件事也已成了定局了。 谁也无法再把钟素素从皇宫那样的地方救出来,从今之后,可真是宫门一闭深似海,美人如花隔云端了。 花好万万没想到,她本好心好意待钟素素,却害她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花好痛苦地揉乱了头发,聂卿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来,拍拍她的肩膀:“这世道就是这样,许多人不如你瞧上去那般面慈心善,倒也有人长得凶神恶煞,实际却是个好人……” 花好撇了撇嘴:“你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有什么用。道理我都懂,事情落在自己身上,还是难过……” 聂卿挑挑眉:“那么看来,有些事我还是别跟你说了,说了恐怕你更难过。” 花好转头,恶狠狠瞪向他。 聂卿往后一撤:“做什么,这么凶神恶煞?” 花好眯了眯眼睛:“你的话果然没错,有些人看起来面慈心善,实际还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呢?” “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么?几次三番跟我说什么‘有些事’,我问起来,你又不跟我细说,拿我耍着玩很有意思啊?你要是真不想告诉我,要么就压根别提,提来提去,还不是想让我知道?装什么老好人?” 花好是个惯会见风使舵能屈能伸的人,打从初识聂卿时,因为每每都要用到他,所以从来也没有给他过脸色看,就算他有什么无理要求,她也总是能委曲求全,很信任他,也很欣赏他,也对他恨得牙痒痒过,但就是从来也没有这么正面怼过他。 所以她这些话一出口,连聂卿也愣在了那里。 花好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过了头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些话还是点到为止吧。 好在聂卿可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人,他的乐天大度比花好有过之而无不及,被她数落一顿,也没什么太大反应,打了个哈哈,摇起了扇子: “我本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呢,没想到还有些精明,既然如此,我便实话与你说了吧。那秦又白自打当初救了你,就没安好心,你若不信,大可回春风楼调查一番,想来一定有些收获。” 花好转过头来,凉凉看了他一眼:“你直接告诉我,不更好?” “我告诉你的,你若不肯信呢?” 花好冷笑:“那谁又能保证春风楼里就没有你安排好的戏呢?” 聂卿双手一摊:“骗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就算离间了你跟秦又白,我又能得到什么?” 花好一琢磨,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因为对秦又白的怀疑,她最近甚至有点怀疑人生了,想想聂卿的话确实没错,倘若真的有猫腻,自然是她亲自调查出来的更真实信服。 “好吧,就算你这回说对了。” “你这傻丫头呀!”聂卿说着,又伸手过来,不等她反应,便揉起了她的头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冤有头债有主 心里的怀疑搅得花好寝食难安,因此一旦打定主意,她便立刻收拾了东西,驾了马车往春风楼去。但为防发生意外,她还是带上了聂卿,不过出门之前先约法三章,聂卿只负责在背后保护她,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现,一切都以花好自己的行动为主。 路上,花好仔细检索记忆,回想元身当初在春风楼里的事。 元身当初受过伤,脑子不大好使,记忆也就断断续续的,花好仔细搜索了一遍,发觉当初花家夫妇双双身亡,和元身受伤,似乎是同时发生的。 那个时候,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然后元身就变得痴痴傻傻了,接着就被贪心的婶娘卖进了春风楼,在春风楼里,元身过的并不好,所幸认识了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小姐妹,互相帮扶着,也活了下来,但没想到没过多久,那小姐妹却突然染上了瘟疫,然后被春风楼给赶了出来。 花好衣不解带地照顾小姐妹,很快自己也染上了瘟疫,小姐妹没扛过去,一命呜呼,而她却在奄奄一息的时候遇到了定北侯秦又白,秦又白请了大夫给她看诊,治好了她的病,把她带回了侯府。 这听起来,似乎是很让人感动的一个故事,但是仔细想想,漏洞颇多。 首先,花家夫妇到底是怎么出的事,这件事,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趟回去,不如调查一番。 其次,定北侯堂堂一个侯爷,是怎么看上元身这个口歪眼斜的小傻子的,不光救她的命,还把她带回来放进侯府里?她有什么特别的么? 按照聂卿所说,秦又白救元身的举动就十分蹊跷,倘若真是另有所图,这猫腻,的确是该从春风楼查起。 不得不说,他们挑的这个日子十分的好,天色阴沉,不多时就下起了绵绵细雨,这种天气,春风楼的客人不多,正适合花好调查。 花好来时准备了一个大包袱,到了春风楼门口,花好解开包袱,聂卿这才发觉她果然是有备而来。 “女扮男装?”聂卿捏起一块头巾,笑道。 花好一面打扮,一面道:“不扮男装我进得去春风楼的大门么?进不去,还怎么找老鸨子问话?” “说的也是。”聂卿笑笑,“不过,你打算怎么找那老鸨子问话,直接面对面的问,她可不一定会老实回答你。” 花好束好了头巾,整了整衣衫,闷闷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下了马车,两个人撑伞走进了春风楼的大门,雨天客少,小厮们正在打盹,突然看见进来两个衣着不俗的公子哥儿,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狗腿一样跑上来,把两人带进了雅间。 坐下来,花好点了几个酒菜,小厮忙忙去了,见聂卿环视四周打量,花好只轻轻哼了一声:“哎,咱先说好,这桌酒菜你掏钱啊。” 聂卿一皱眉:“要查的是你的事,怎么还要我掏钱?” 花好双手一摊:“因为我没钱。” “……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人。” 花好呵呵一笑,算是成功把酒席钱赖在了聂卿身上。 酒菜上齐,小厮领了姑娘们来让他们挑,花好摆摆手:“我们还要等两个朋友,等人来了再挑吧。” 于是小厮便带着一个个环肥燕瘦的姑娘们又走了出去。 聂卿低头吃菜,花好忍不住瞟他一眼:“哎,觉得这些姑娘们,怎么样啊?” 聂卿低头夹菜:“这老醋花生不错。” 花好乐了,自顾自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了,春风楼的姑娘们倒也没什么长进,可见王二娘这些年是没什么进取心了。” 王二娘就是春风楼的老鸨,也是老板,一般来说,青楼背后的老板都是男人,很少有女人的,但这王二娘却也算是女中豪杰了。从青楼一个小丫鬟摸爬滚打上来,没依靠任何一个男人,自己单打独斗开了这家春风楼,一直红红火火到今天,也是相当不容易。 这样的人,心理素质必定是很强大的,花好贸贸然直接去问,能问出结果来才怪。 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东西。 “你在这吃着,我去去就回。”花好收拾利落,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里?” “王二娘最爱吃酒,今儿个下雨,她肯定又躲在房里喝酒了,我去她房里会会她。” 聂卿点点头:“小心些。别逞强,有什么事就叫我。” 花好点点头,抬手一指:“她的房间就在后院,离得不远,我要是喊,你肯定能听见。” 带聂卿来,只是以备不时只需,她自问以现在手下的本事,做成这件事还是没问题的。 花好蹑手蹑脚出了门,往后院摸去,不出所料,王二娘的屋子里亮着灯,窗子上映出一个人影,身材微胖,正是王二娘。 花好正琢磨着是否要直接闯进去,忽然间那边走来一个小丫鬟,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叠刚做好的小菜,正往这边走来。 这定是来给王二娘送来的,花好连忙躲在一边,待小丫鬟走到近前,忽然闪身出来,一个手刀劈在小丫鬟脖颈上。小丫鬟应声而倒,花好一手从她手里接过托盘,一手扶住她,缓缓放倒在地。 拿了托盘,花好走到王二娘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王二娘应声。 花好就推门进去,低着头,把菜放在桌上。王二娘只顾着喝酒,完全没想到进来的不是自己的人,见花好放下菜还不走,这才抬起头来: “还站着干什么?” 然而待看见眼前的人,王二娘登时愣在那里:“你……” 花好哪里会给她机会让她继续说,径直抬起手来,把早已准备好的惑心散撒在了王二娘脸上。 几秒钟之后,王二娘的眼睛就直了。 花好冷笑一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王二娘,别来无恙啊?” 这“惑心散”也是花好从那本医书上学来的,中者心智迷乱,只会讲真话,实在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诱供利器。花好也是刚刚学会没多久,没想到这就派上了用场。 “别来无恙……”王二娘双眼发直,呆呆地重复着花好的话。 花好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让人憎恨的油腻腻的脸,心中一时百转千回。 元身曾在这女人的手下受尽苦楚,而且小姐妹的死,多少和王二娘脱不了干系,花好虽然已经不是那个元身,但记忆里那些憎恨,这会儿一股儿脑地涌上来,她心里也是十分难受的。 压下了情绪,花好开始进入正题,因为有惑心散的药效,询问进行的非常顺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花好就离开了王二娘的屋子,拉着聂卿出了春风楼的大门。 “问的怎么样?” 花好紧皱着眉头不说话,许久才道:“走,跟我去曹氏家里问问。” 曹氏就是花好那贪心的婶娘,花家本来有两兄弟,但老二死的早,留下曹氏带着一个儿子守寡过活,好在花氏夫妇市场接济她,日子过得倒也顺遂,可谁知花氏夫妇出了意外之后没多久,曹氏就把花好卖进了春风楼。 卖了花好的钱,肯定足够曹氏母子过好日子了,只是这么多年,不知道她的良心会不会痛。 花好轻车熟路找到了曹氏母子的住处,天色已晚,屋子里熄了灯,花好也没犹豫,直接踹开门进去,撒了惑心散。曹氏自己一个人住在这边的小卧室里,她儿子花大春住在正屋,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打开门跑了出来,却径直被等在外面的聂卿点住了穴道。 花好点着了灯烛,看向曹氏恶心又迷茫的脸,不由恶从心起,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呼在了她脸上。 ——这一巴掌,是替元身打的。花好在心中默念。 聂卿见此情景,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花好也知道正事要紧,也不再浪费时间,便开始询问。曹氏机械地回答着她的问题,不一会儿,就把花好心中所想的事,全都和盘托出。 从曹氏家走出来,花好默默回到车里,一言不发。 聂卿干脆驾车慢慢往回走。 走了将近一半的路途,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聂卿停了车:“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吧。” 花好摇摇头。 她其实不是心里难受。毕竟这也不算是她自己的事,只是元身的过往,但借着这具身体多多少少有点感同身受,而事情又有点匪夷所思,所以她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她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从王二娘那里她得知,元身的小姐妹月圆不是突然感染了瘟疫,而是有人害的,有人拿来了沾有瘟疫的东西,故意放在月圆的房间里,让她染上了瘟疫,最终死去。 虽然花好最后被秦又白救了性命,但这件事,实在跟他脱不了干系,因为王二娘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刻意来害月圆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早已瘫痪在床的靖王妃。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想害月圆,还是想害她?这件事,秦又白知道多少?倘若他真的不知情,怎么会恰好来救了她?倘若他知情,他在这里面,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而从曹氏的口中,花好又得知,当年花氏夫妇的死亡,也十分蹊跷。 那一天,花氏夫妇赶着驴车,到山那边的村子里去走亲戚,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跌落悬崖,夫妻双双殒命。曹氏得到消息,带着花好去收尸,走到半路,把花好推下山坡,花好被撞到了脑袋,从此变得痴痴傻傻。 而据曹氏说,她这么做,都是有人授意的,那人不是别人,也正是恨花好恨到咬牙切齿,必折磨她而后快的——靖王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大齐扣边 靖王妃! 花好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背后的人竟然会是她! 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害她?她们之间有什么仇怨,明明元身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或者说,靖王妃,和花好的父母,有什么仇怨?非得看到她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开心? 可是这些话,却不能再去问靖王妃了,如今钟素素已经进了宫,花好也知道了当年事的猫腻,那临平王府就成了龙潭虎穴,花好避之不及,怎么还会再去? 想到当初她一厢情愿认为秦又白是个大好人,一心想要替他解毒治腿疾,花好忍不住一声声自嘲——她可真是傻啊! 聂卿在旁边又劝了她一句,花好仍然不吭声,她只是抬眼看了看他。 这个家伙,其实明明知道好多事,却偏偏不肯告诉她,是把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来看吗? 不过这会儿跟他生气也无济于事,好歹事情还算是他揭发的,花好应当谢谢他。 但这会儿也不是道谢的时候,于是花好什么都没说,就让聂卿赶紧先回城再说。 回到城门口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聂卿算了算时辰,便让花好先在车厢里眯一会儿,等城门开了就叫她,花好也累了,便听话打起了盹,谁知这个盹却打了很长时间,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太阳高照了。 “哎?怎么回事,城门还没开?” 聂卿脸色有点不好:“嗯,今日怕是要戒严。” “啊,为什么?” “听说……”聂卿抬头,朝北方望了望,“大齐打过来了。” ※※※ 城门打开的时候已近正午十分了,城门处的守卫明显多了一倍,对来往的百姓排查一下子严了起来,百姓们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这奇怪的气氛,各自人心惶惶罢了。 聂卿身份特殊,自然不会被盘查太久,轻松进了城门,带着花好回到得意轩。 “你可是有要紧的事要安排?去吧,别管我。”花好十分贴心地嘱咐了聂卿一句,就回自己房间了。 传闻中二百年相安无事的两个国家,忽然就起了战事,这得是多么大的事啊,何况聂家那样特殊,聂卿他作为聂家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一定是有许多消息要收发,有许多事要做的。 花好在暗自猜测着,搞不好,聂卿会被聂家族长召回去也说不定。 然而她此时此刻却着实没有心思多想这些事,她还没从昨晚所得到的那些信息里回过味来。 关上房门,花好从隐秘处摸出了自己的小包袱,那小包袱里包着从花家附近的树洞里摸出的三样东西,画像,大印,令牌。 自从得了这三样东西,她就妥妥帖帖地把它们严密地藏了起来,生怕被人发现。要说那本医书,倘若被人发现了,她还有借口可以说,可是这三样东西,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很有可能,牵连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就说这个卷轴吧,画上的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花好如此相像?花好的记忆里,花父只有一个兄弟,花母并没有姐妹,那么这个和她几分相似的女子,又会是什么来头? 至于这颗大印,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花好后来又仔细看过,这确实是一枚官印,上面写的是“兵马大元帅印”。兵马大元帅啊,将军啊,能带兵打仗颠覆国家的那种! 好好的一个兵马大元帅的印,怎么会跑到她手里来的?元身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而且还是个傻子啊! 至于这个写着“九元”两个字的令牌就更了不得了,十分的重,却又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一般来说,贵重材质所做出的令牌,都有很特别的用途,而花好同学,根本对此一无所知。 想都不用想,这些东西留在她身边,对她根本没有一点好处,要不是得不到机会,她甚至想找个地方,干脆把这几样东西埋了,省的将来惹祸。 至于靖王妃为何三番五次的想折磨她,是否跟这些东西有关,也更不得而知了。 直觉告诉她,元身的背景很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如今这个情形,她却没有办法去求证。 北齐打过来了,会殃及淮州城吗?花好从未经历过战乱,对即将到来的战事,着实不免惶惶。 淮州城里,各处也都在忙乱。 皇宫里的皇帝不用说,各位皇子大臣也不用说,就连本该在府里丁忧的秦又白,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召集了一些人手,在布置消息。 安排完了正事,景云瞧瞧秦又白的腿,犹豫道:“爷,您看,花姑娘她是不是恼了……” 自从钟素素入了宫,花好就再也没有踏入临平王府一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秦又白面无表情,半晌淡淡道:“随她吧。” 景云皱起眉头:“可是,花姑娘不来,那药咱们也就得不到了……” “上次不是拿给骆先生看了么?” 景云有些为难:“看是看了,骆先生只说这药肯定能解爷身体里的毒,但是要配置这药,骆先生却做不到……” 秦又白的目中闪过一丝冷光。 景云有点咋舌,谁会想到,那花丫头竟然真有这么通天的本事呢,多少人束手无策的毒,竟让她找到了解法,而别人又制不出这样的药。 这么多年了,一路跟着自家主子走过来,他打心底里肯定是希望主子身上的毒能彻底解了的,但是眼下这个形式,却似乎有些困难。 自打那花丫头神志清明了,好事坏事一齐发生,还真是有点让人措手不及…… “让钟素素找机会宣她进宫见一面吧。”秦又白慢慢道。 景云连忙点头:“是。让钟素素跟花姑娘说些好话,花姑娘不再误会爷了,就会再回来给爷治病了。” 秦又白没答话,只摆摆手让景云退下了。景云走后,秦又白对着敞开的窗子出了一会儿神,直到觉得那风吹得身上有些凉了,他才慢慢扶着轮椅站起来,走到窗边,把窗子关上。 花好的药确实有奇效,他服了这么几回,双腿就已经有知觉了,甚至可以稍微站起来走两步了,这件事,他谁都没有告知,似乎也算是,他和她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吧。 尽管她也并不知道。 ※※※ 聂卿这边也很忙,到天色擦黑时,还不断有消息飞来。晚上吃了饭,聂卿到花好那里转了一圈,然后借口要早睡,早早回了房间。 但其实他并没有睡,反而坐在椅子上,等起了人。人一共来了三个,都是他这些年秘密培养的心腹,平日里在各地替他经营,近日北齐忽然扣边,他们这才齐齐出动,来到淮州和聂卿见面。 第一个人,是聂卿放在大梁南方的总管,他管着聂卿名下的一百多家铺子,也是主要的经济来源。这个总管跟着聂卿的年头已经很长了,聂卿对他很是放心,交代了几句,就安排他回去了。 第二个,是近来新走马上任的总管王淞,管的就是聂卿上次从梅金龙那里拿来的那五家铺子。老实说,聂卿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五家铺子,他从浮云城下来,直接就来的大梁,大齐那边并没有什么根基,所以才会开口向梅金龙讨要位于大齐的店铺,目的就是想以这五家铺子作为根基发展自己在大齐的势力。 但势力并不是那么好发展的,所幸王淞虽然年轻却很有作为,很短的时间,已经颇有些成绩了。 汇报完情况,王淞笑了:“公子不想问我是怎么过的边境么?” 大齐扣边,边境肯定已经乱了,从前没有战事时,过境尚且需要繁琐的手续才能度过长河,如今长河岸上和云山脚下肯定重兵把守,王淞想过境,除非借道浮云城。 但是聂卿早就下了死命令,他在大齐发展势力的事,万不可透漏给浮云城中的任何人,因此王淞也不太可能借道浮云城。 “你怎么过,是你的事情,把事情办好就行。”聂卿抬眼瞧了瞧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王淞收起了自得的神色,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样东西,交给聂卿:“属下不敢欺瞒公子,这次能顺利过境,全靠此物。” 聂卿伸手接过来,迎着灯光,仔细瞧了瞧。 掌中这小小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和花好包袱里那块一模一样的九元令。 “属下手持九元令,一路黑白两道大小豪杰,悉数听令,这过境,自然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聂卿看过一遍,将九元令捏在手里:“九元令现世,大梁大齐两国的江湖,该乱了吧。” 王淞笑笑:“自然是要乱的,不过,公子不正是希望他们乱么?他们不乱,咱们怎么有机可乘呢?” 聂卿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不错,他们不乱,我们岂能作收渔翁之利?将来这九元令,还有的是大用途呢。” 王淞躬身:“是。” “你把令牌交还给我,过几****回大齐,要如何过境?” 王淞笑道:“公子放心,属下早已都安排好了,过境不是问题。” 聂卿点点头:“大齐的事,随时像我汇报。你去吧。” 王淞于是便告了退,也没有停留,走出门去,直接消失在黑夜里。 第三个人,是聂卿安插在浮云城里眼线之一,过来汇报了浮云城中的事,又从聂卿这里领了新的任务,也趁着夜色走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夜已过三更,聂卿宽衣倒下,再次从怀里摸出九元令,想起花好在得知真相怀疑秦又白时的那种表情,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种奇异的嘲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府尹被贬官 因为得知秦又白和自家遭难的事脱不了干系,花好着实郁闷了几日,聂卿也忙,没有多少功夫安慰她,她就一个人憋在屋里,炼药的事早已停了,她闲着难受,就看医书,从早看到晚,足不出户,连饭也是每天只吃一顿。 这日傍晚,聂卿忽然来敲门,花好打开门来,聂卿唬得向后退了一步:“怎么,几日不见我,你就想我想的瘦成这样了?” 花好白了他一眼:“别自作多情了。” 转身走进了屋子。 聂卿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坐下,抬头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色:“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一个字都不跟你说了。” 花好眼都没抬:“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聂卿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心太软,那种人,有什么可为他着急的。”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叠字纸,丢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花好说着,打开来看,匆匆扫了一遍,变作震惊神色。 “这是——” 几处房屋的房契地契,还有几个人的卖身契。 房契地契是春风楼和她婶娘曹氏的家的,卖身契分别是春风楼老鸨王二娘,曹氏还有她儿子花大春的。 “你,你这是……” 聂卿抬起手来,捏了捏她近来暴瘦的脸颊:“都是给你的,瞧你憔悴的样子,也得有件事开开心啊。” “你,你真是……” 花好震惊了。 她知道聂卿有本事,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雷厉风行,几天时间,就把这些她昔日的仇人,全部都变作了她的奴仆。 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春风楼和花家的房子拿到手的?又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叫王二娘和曹氏母子都签了死契,一辈子为奴? 这,太超乎她的想象了。 聂卿见她震惊的样子,似乎很是满意,伸出手来,帮她把这一堆契书收起来,放进她的梳妆匣里。 “我怎么办到的,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这些人以后再也害不到你,就行了。他们的命,从此以后掌握在你的手里,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你打算拿她们怎么办啊?卖了么?” 花好缓缓摇摇头。 事情来的太突然,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啊。 而且,好端端的,又收他一个大礼,这叫她怎么还? 花好忍不住略带担忧的看向聂卿,聂卿仿佛早已猜出她的心思,凑到她脸前:“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实在太好了,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花好皱皱鼻子。 “要我说,你不如……”聂卿凑得更近,几乎贴在她的鼻子上,“以身相许?” 花好一怔,连忙往后撤,谁知用力太猛,身子不稳,登时向后仰去。 聂卿眼疾手快,一把就把她捞了回来,一下子揽进怀里:“怎么,这么激动,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你……”花好顿时羞红了脸,抬手欲打。 但她这点三脚猫功夫,怎么敌得过他,聂卿随意一伸手,就又把她的一双纤手捏在了自己掌中。 “我说真的,你考虑考虑?”他附在她耳边,低低呵气。 花好只觉浑身酥麻,一刹那间浑身气力尽失,倒在他怀里,起都起不来,更别提思考了。 唯有胸腔里一颗心砰砰直跳而已。 “我……”花好想说话,但口干的很,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聂卿也不往下说,只垂眼目光灼灼看她。 气氛太尴尬了。 好像有什么事,马上就要发生的样子。 花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想着要不干脆豁出去了,闭上眼睛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出事了。” 是管家的声音。 花好本来凌乱的思绪顿时被这声音打断拉回,她用最快的速度从聂卿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理了理衣服,紧接着管家就进来了。 聂卿的脸色不大好看。 瞪了管家一眼,才问:“什么事?” 管家似乎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自顾自汇报情况:“回公子,淮州府尹李淳被朝中几个官员同时参奏,惹得龙颜大怒,已经撤了府尹一职,被贬到南琼去了。” 花好一愣,顿时窜起,惊叫出声:“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回花姑娘,就是今日之事。皇上近来因和北齐的战事节节败退,早已十分不悦,看了几个御史的参奏,当时就生了气,直接就贬了李淳的官,命他立刻启程,到南琼去上任,一刻不许耽搁……这会儿,恐怕他已经收拾好东西,出了城门了吧。” “这,这……”花好懵了,“那李淳的家眷呢?我武月姐姐和她的两个孩子呢?” 管家道:“那南琼地处大梁最南,乃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距离淮州何止千里?如今马上就要进九月,天气越来越冷,等到入冬,李淳都不一定能走的到南琼……这一路上风霜雪雨,夫人和孩子怎能受得了?我想他,应该不会带家眷上路吧。” 花好有些恼怒:“李淳是因为什么事被参奏的?他向来为官清廉,怎么会被参奏?一定是有人要害他!可苦了我武月姐姐和两个孩子!” 聂卿见状,不由拉了她的手:“稍安勿躁。” 说来也奇怪,本来在暴躁中的花好,被他这么一拉,恼怒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他的手,他的话,仿佛是有种魔力一般,竟平白能让她安下心来。 她顺着他的意,重新坐了下来,聂卿拍拍她,转头问管家:“接任淮州府尹的是谁?” 管家皱皱眉头:“是……太子侧妃的弟弟,施迎兴。” 花好一咬牙:“好啊,原来是他!不用说了,定是他害的武月姐姐一家!施迎兴,他得了那种脏病,怎么还没死!” 事情到这里,简直不用再想了,当初买空土茯苓的事是武月在背后帮忙,那施迎兴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所以刻意报复李淳一家,才害的李淳被贬官,妻离子散。 “真是,真是气死我了!”花好怒的一拍桌子,用力太大,手掌直接就拍红了。 聂卿似颇为心疼,连忙拉过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别着急……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想翻盘是不太可能了,你还是想想如何救武月母子三人再说。” “救?” 花好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那施迎兴既然是有意针对李淳一家,李淳走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武月和孩子们的,武月在淮州无依无靠,施迎兴想暗害他们,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对!我得赶快去救她们才行!”花好说着,跳起来就往外跑。 虽然她还没想到到底要怎么做,可是事情紧急,说什么她也得先见到武月才行。 聂卿没有阻拦她,而是跟在她身后也走出了门。此事可大可小,照着这丫头冲动的性子,说不定闹出什么大事来,他肯定得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的。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两人刚刚走出得意轩的大门,还没上马车,就忽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了他们面前,从马车里下来一个面皮白净,太监打扮的人来。 “这位可是花好姑娘?”太监冲花好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花好发愣,回头看了看聂卿,才点头道:“是我。公公难道是找我?” 那太监点点头:“正是。咱家是奉了丽嫔娘娘的命,来请花姑娘进宫一叙的。” 花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太监口中所说的丽嫔娘娘,就是钟素素! 对啊,钟素素被秦又白献给了皇帝,进了宫,封了嫔,如今正专宠呢,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本来想着,实在不行,只能把武月母子三人接到得意轩来,虽然聂卿根本不怕施迎兴,但到底是在给他添麻烦,来来回回一直都依仗他,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这回好了,钟素素接她进宫去叙旧,她正好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她,如今她正得宠,只要她开口,不信施迎兴不放手! 钟素素如今已贵为丽嫔,恐怕不光施迎兴,就连太子侧妃施萍儿,在她眼前也得低头。 花好想到这里,顿时乐了,转过头去把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和聂卿一说,聂卿点点头:“正是好主意,那你就去吧。” 花好于是便和他告了别,登上了那太监带来的马车,一直往行宫里去了。 天色已然擦黑,进了宫门,宫中四处正在掌灯,花好一边掀起帘子悄悄四下打量,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么晚了,宫门肯定很快就下钥了,钟素素难道是想留她在宫里住一晚么?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行宫规模并不大,但花好走进这宫墙之中,却还是有一种忐忑之感,所幸很快就到了地方,花好正要下车,还没掀开帘子,就听得一个似乎有点耳熟的声音传来。 “好嬷嬷,您给我透个准话,娘娘她真的是身子不适么?怎么我回回来,回回都不见我呢?就连我弟弟她都肯见,怎么我一个太子侧妃,她却不肯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能屈能伸 马车里的花好一怔,正在掀帘子的手立刻停了下来。 这个声音,似乎真的有点耳熟,在这大梁,她熟悉的女子根本没有几个,而这个女子——太子侧妃,施萍儿! 花好顿时恼了,一咬牙,恨恨暗道:“好啊,害了李淳一家不说,还巴巴地跑来巴结素素?” 听施萍儿这话里的意思,钟素素似乎每次都不肯见她,她还回回都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施萍儿肯定不知道这个突然从天而降万人专宠的丽嫔娘娘到底是谁,她要是知道,恐怕那脸色应该是很好看了。 马车外面,施萍儿还在和钟素素宫里的嬷嬷说着话:“嬷嬷,前几次,娘娘虽然不见我,但我带来的礼物却都收下了,今日怎么连礼物都退了呢?” 嬷嬷悄声答道:“侧妃娘娘莫多想,丽嫔娘娘这几日确实身子不大好受,许是情绪不佳也是有的,侧妃娘娘你改日再来也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但施萍儿不是傻子,丽嫔每次都不见她,今日更是退回了礼物,这里面肯定有所原因,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求索无门,施萍儿心里很是烦躁,眼看天色已晚,宫门很快就要下钥,她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但是她来的目的还没达到,她还是想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丽嫔心情好了,又召见她了呢?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间,那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花姑娘,您小心着些。” 施萍儿猛然抬头看去,只见宫门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丽嫔身边的大太监张公公正扶着一个女子的手走下马车来。 天色虽然暗了,但宫门前有等,借着灯光,施萍儿看到了那女子的面容,顿时一张脸就黑成了锅底。 怎么会是她?! 她还没说什么,花好却往这边看过来,先开了口。 “真是好巧啊,这不是太子侧妃娘娘么?奴婢给娘娘请安!不知道这么晚了,娘娘在这里干什么呢?该不会是……吃了闭门羹吧?” 花好说着,上前假意行了个礼,抬头瞪着施萍儿。 她当然不是真心想跟施萍儿行礼,但是在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肯定不能让人拿住把柄,以免连累了钟素素,所以该行的礼数,她肯定一样都不能少。 至于话里话外讽刺施萍儿,那也是必须的。 果然施萍儿听了这话,一张俏脸顿时涨红:“放肆!本宫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丫鬟评头论足!来人啊,给我掌嘴!” 一声令下,身后便有两个丫鬟立刻冲上前来,要拉住花好掌嘴。 花好往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侧妃娘娘似乎有点僭越吧?在丽嫔娘娘的宫门口,打她的客人,侧妃娘娘你是不是根本没把丽嫔娘娘放在眼里呀?” “你……”施萍儿气的瞠目。 那接花好来的大太监张公公立刻扬声道:“还请侧妃娘娘息怒,花好姑娘乃是丽嫔娘娘请来的客人,都到宫门口了,她却出了什么意外,这咱家也担当不起啊。” 施萍儿皱起了眉头:“客人?什么客人?难道是丽嫔娘娘身子不适,让这丫头来给诊治?真是笑话,丽嫔娘娘贵为妃嫔,皇宫大内无数太医,什么时候轮到这野路子的丫鬟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底气多少有点不足,毕竟丽嫔身边的大太监已经发话了,且对花好毕恭毕敬,而丽嫔却一直拒她于门外,所以施萍儿虽然这么说话,但多少还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但是花好却不打算给她留后路,当即冷笑接口:“娘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说我是野路子,怎么处处有人找我看病呢?淮州府尹的夫人是我帮着接生的,太子妃娘娘是我帮着保胎的,就连晋王的身体都是我帮着调养的,怎么,难道这几位都眼睛瞎了,看不清我是野路子?” “你……”施萍儿没想到,花好竟然能以小小的丫鬟之身,攀上这么多权贵,一时被她怼的哑口无言,想了想,只好抓住她的话柄,“你可别得意了,那李淳已经不再是淮州府尹,那武月也不能再庇护你了,非但不能护着你,恐怕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说着,还哈哈笑了几声。 花好顿时咬碎了一口银牙。 果然是他们姓施的两姐弟在里面捣乱,还敢公然拿武月来威胁她! 花好尽力压下怒气,冷笑道:“话说的是不错,但娘娘别忘了,武月还有我这么一个朋友,而我呢,不凑巧,恰好是丽嫔娘娘的朋友,不然,天色这么晚了,丽嫔娘娘为何叫我来?实话告诉你,娘娘是叫我来叙旧的,不光叙旧,我还要在宫里住下,陪娘娘说话……至于你嘛,就在这门口呆着吧,说不定过几天娘娘想起你来,会有事情吩咐你的。” 施萍儿震惊了。 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花好来不是给丽嫔治病的,而是来叙旧的。 她一个小小丫鬟,到底何德何能,还能攀上丽嫔这样的高枝?想她堂堂太子侧妃,还几次三番被丽嫔拒之门外啊! 施萍儿虽然跋扈,但不是个傻子,眼看今天自己已经一败涂地,而花好只要进去随便说两句她的不是,这些天来,她和施迎兴对丽嫔的巴结就算白费了,不光白费,还有可能被打压。 所以,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个小丫头实在惹不得,不光惹不得,她的话她还得听。 施萍儿压下心里的怒气,换了一副笑脸:“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还和丽嫔娘娘有所故旧,是我有眼无珠了。不过,既然你说了,那我就在这门口等等,说不定娘娘会见我呢。” 不管是不是专门为了贬低她,这会儿她都不能走了,她一走,就等于把把柄递到了花好手里,她就更有理由来拿捏她了。 施萍儿脑子里想的清楚,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她这个样子,倒是把花好搞得一愣。 花好本以为,有施迎兴那样的弟弟,施萍儿也不过只是个外强中干的角色,谁知道,她竟然这样能屈能伸,竟然瞬间就能给她这个身份悬殊的小丫鬟低头。 这样的人,可不好对付啊。 花好心里长了个心眼,也不打算再和施萍儿撕扯,笑了一下,转头便跟着那太监张公公一起进了宫门。 钟素素早已在里面等急了,花好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她站在殿门口不住地朝外张望。 夜色深深,灯光昏黄,钟素素的身影显得既玲珑又单薄,让人只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花好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虽然这生活处处狗血,但好歹还有这么一个能交心的好友在。又想到宫闱深深,不知何时才能跟钟素素见上一面,她的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怅然。 “花好……”钟素素看见她,眼睛一亮,连忙迎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 花好心里一热,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这些日子,你……你还好吗?” 钟素素眼中含泪,却点了点头:“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么?快,进来说话吧。” 大殿里面布置既风雅又奢华,看的花好眼花缭乱,钟素素拉着她坐了下来,命下人们上了些吃食,就屏退了所有人。 “你还没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聊。” 花好低头看桌上那些菜色,不由在心中啧啧感叹,宫中妃嫔的生活,就是与外面不同,聂卿秦又白的府上,都没有这么精致的菜色。 虽然身份换了,但钟素素上上下下还是原来的样子,花好并没有什么拘谨,也就坐下吃了起来,一边吃,钟素素一边和她聊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原来是你上茶的时候,被皇上看到了……倒是我错怪临平王了。”花好淡淡道。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对秦又白的戒备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当然这个理由她并不打算告诉钟素素,她一天到晚在宫里就已经够心累了,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操心。 听得花好语气里那种淡漠之意,钟素素叹了口气:“我就猜到你会对王爷生嫌隙,以为是他把我进献给皇上的,其实……” 花好微微冷笑道:“虽然不是他,但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你是我带进府里养伤的,又没签卖身契,人从他手里送进了宫,他又因此封了王,这事不怨他怨谁?” 其实本该怨皇帝的,然而这种地方,这种情况,谁也不敢张这个嘴,花好也只是在心里暗暗骂上皇帝几句,说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只怕平白给钟素素招黑。 钟素素听了花好的话,只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花好又恼道:“你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样东西,什么进献不进献的,看他们拿你这样呼来喝去我就生气!” 钟素素拍拍她的手,挤出一个笑容:“莫生气了,如今不是挺好的么?我在外头,总是受人欺负,现在进了宫,他们也拿我没辙了,我倒落得清净。” 花好回头望望那紧闭的宫门,压低声音:“你别哄我,宫里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你这么专宠,其他的人,看着能不眼红么?她们有没有给你使什么绊子?” 钟素素微微苦笑:“皇上待我很好,其他的人……也都挺好的。” 见她这幅样子,花好心里更加难受,但她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嘱咐钟素素万事小心而已。 “啊,对了,我有个事要跟你说!”花好放下筷子,“你知不知道,李淳被人参了几本,撤了府尹的职,被贬到南琼去了!武月带着两个孩子留在淮州,无依无靠,还有人要害她们母子!” 钟素素讶然:“啊?还有这样的事,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丽嫔娘娘的礼物 “是谁?”花好一声冷笑,“说来也巧,就是这会儿还在你宫门外的太子侧妃施萍儿啊!” 这前前后后的关系,钟素素从前都知道,如今这么一提,她也立刻明白施萍儿姐弟两个是为什么要害李淳一家了。 瞧花好一脸焦急的样子,钟素素忙道:“这件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花好道:“听说你不见施萍儿,却收了施迎兴的礼,也见了他?” 钟素素点点头:“施萍儿不知道我是谁,倘若见了面,少不得许多扯不清,施迎兴并未见过我,他既上杆子来,有钱我又为何不收呢?你晓得的,别的嫔妃都有权势娘家倚仗,我什么都没有,少不得与朝臣结交些……” 花好没答话,只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大梁怕是从根子里烂了。从来后宫和朝臣结交,都不是什么好事,但钟素素竟能光明正大行这种事,也不知道是倚仗着皇帝的宠爱,还是后宫皆是如此? 虽然她心里是站在钟素素这边的,但内里却不免心生感慨,多少年太平日子,这大梁国,从皇帝到百姓全都没有危机意识,只顾着歌舞升平,怪不得堂堂云山和长河天堑,北齐轻易就能跨过,直打进大梁境内来。 这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稍微感慨了一下,思绪又回到眼前来,花好没有忘记这趟来的正事,连忙道:“结交是对的,只是施迎兴那种人,还是少交些的好。” 钟素素点点头:“他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 “何止不是好人,他还有病呢……”花好嘟囔了一句,“罢了,也多亏她们上杆子来巴结你,不然今日的事,还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呢。” 钟素素安慰她道:“就算她们不来巴结,这事我肯定也要管的,武月姐姐与你交好,那就也是我的朋友,眼看天要凉了,咱们不能让她们母子在淮州城里无依无靠的。” 说罢,扬声叫了张公公进来:“去瞧瞧太子侧妃是否还在外面等着,若还在,就收了她的礼物,嘱咐她一句,天要凉了,莫要互相为难了。” 张公公听了话,依言去了,到了门外,施萍儿果然还在等着。 天已入秋,一入夜就迅速凉了,不比白日,施萍儿也是堂堂太子侧妃,居然能一直等在这里,张公公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这位侧妃娘娘,还真是不可小觑。 施萍儿似乎早就料到了丽嫔会有这样的吩咐,听了张公公的话,立刻应了下来,满面笑容地叫丫鬟把礼物奉上,多余的话没有多说,道了谢就走了。 张公公回到殿里,把事情如此这般回禀给钟素素,花好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个施萍儿,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钟素素叹了一声:“我在太子府时,就已经知道的,她惯会使手段让人互相残杀,自己在旁作收渔翁之利,旁的人也怀疑不到她身上去。” 花好自然想到那日初入太子府时看到的一幕,当时那侍妾责打钟素素,施萍儿可不是就在旁边冷眼旁观呢么? “这种人,真该小心提防才是。” 吃过了饭,钟素素留花好与自己同床安眠,顺便说话。 花好有些担忧:“皇上他晚上不会到你这里来吧?” 钟素素苦笑一声:“不会,你傍晚来之前,他才来过。这几日战事吃紧,他心里烦躁,倒把心思稍微用到政事上去了。” “那就好。”花好脱了鞋子,坐到床上,盘起腿来,“那就没人来打扰我们,可以自在说话儿了。” 钟素素命人灭了灯烛,只留一盏,和花好并肩躺在一起,面对面地悄声说起话来。虽然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嫔妃,一个是卖身为奴的丫鬟,但两个人说说笑笑,就仿佛是十二三岁无忧无虑的少女一般,亲密非常。 从太子府说道临平王府又说道聂卿的得意轩,花好说的不耐烦了,就拉着钟素素说些她幼时的趣事来听。 钟素素是江南人,幼时家中父母尚在时,曾过过一段还算美好的童年时光,但自从父母去世,她北上投亲,也就开始了她颠沛流离的日子。 花好不想让她提后来难过的时光,于是只央着她说些开心的,两个人笑笑闹闹,不知不觉到了深夜,便都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日花好起的很早,吃过早饭就与钟素素告别,说是要去寻武月母子,把她们接进得意轩去。钟素素也不强留,送了她一些金银细软,命张公公将花好送出宫去,陪着寻到了武月母子再回来。 于是花好就和她告了别,仍坐着马车出宫去了。 花好走后,钟素素整理了一下,吩咐手下心腹丫鬟宝芸,拿了帖子去拜会施迎兴,请他进宫来,有事相商。 施迎兴接到帖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昨晚的事,施萍儿回来就派人和他讲了,他一时也左右为难。 他没想到花好那样一个贱婢,居然也能攀得上丽嫔娘娘这个高枝儿,要知道他也是求人托门路,也只是见过丽嫔一面而已。这会儿丽嫔替武月说情,他自然不敢再出手与武月为难了,可是一大早的丽嫔娘娘却召他进宫,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施迎兴心怀惴惴进了宫,见了面,却见丽嫔笑容满面地摆了茶,让他坐下。 “昨日之事,想必施大人都知道了?” 施迎兴不敢撒谎,连连点头:“是,是,都知道了。这都是我们姐弟的错,都是误会……” “罢了。”钟素素摆摆手,“本宫请施大人来,不是兴师问罪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事情都摆在台面上来解决了,还有什么不能过去的呢?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将来我的这几个朋友,还得拜托施大人好好照顾才是。” 施迎兴连连答应。 “至于从前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因为一些误会,致使施大人缺了药,难以医病,这都是花好的错,还请施大人你担待。花好她区区一个丫鬟,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与施大人你赔罪,这回,就由我代劳吧。” 施迎兴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行礼:“下官不敢,从前的事都是误会,下官对花好姑娘也有不周之处,还请娘娘代为转达才是……” 钟素素一笑:“施大人切莫如此,你也知道,在这深宫内苑之中,本宫无依无靠,能有施大人你们姐弟扶持,也算是有个依靠了,我这份礼物,施大人就莫要推辞了。” 施迎兴心里有些嘀咕,前些日子他姐姐施萍儿几次求见丽嫔,都被拒之门外,这会儿又说什么扶持的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丽嫔娘娘变得这么快? 但这会儿他却并没有机会仔细思索了,因为钟素素给他的这个礼物,他根本无法拒绝。 “宝珠。”钟素素一声轻唤,屏风之后便迤迤然走出一个宫女打扮的妙龄少女来。 这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清纯可人,施迎兴一眼望去,顿时眼睛就直了。 老实说,施迎兴是十分好色的,而丽嫔又是迷倒了太子和一众皇子,又迷倒了皇帝的绝代佳人,他头一次见她时就已经被她折服了,但是真正再次面对面的时候,他却不敢看。 皇帝的女人,岂是他一个刚刚上任的小小府尹能肖想的?除非他不想要脖子上这颗脑袋了。 不过话说回来,钟素素的样子,真是,真是让他宁愿不要这颗脑袋啊…… 施迎兴摇摇头,把思绪拉回来,再看眼前这个小宫女,虽然只及得上丽嫔娘娘的十分之一,但也十分清丽可人了。 施迎兴不禁在心里啧啧感叹,丽嫔娘娘调教出来的人,果然非同一般,与外头那些庸脂俗粉完全不一样。 这么惹人心疼的美人儿,真的是丽嫔娘娘送给他的礼物?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就在他心花怒放想入非非的时候,便听得钟素素一声轻咳:“宝珠,愣着做什么,还不过去?” “是。”宝珠酥酥地应了一声,袅袅婷婷走到了施迎兴面前,盈盈一拜。“宝珠拜见大人。” 钟素素一笑:“宝珠,从今以后,你就是施大人的人了,不必如此客气。” 施迎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时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没想到一夜之间,自己费心巴结的丽嫔娘娘却反过来送了他一个美人儿做礼物。 一瞬间,施迎兴哪里还顾得上思考什么缘由,也全然忘记了和花好之间的仇怨,更不记得自己身上还有杨梅疮这样的脏病,恨不得立马把这小美人抱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这,这哪里受得起……”施迎兴语调颤颤,透着掩藏不住的兴奋,“但是,既然是丽嫔娘娘所赐,下官就不敢不受了,下官,下官一定会好好对宝珠姑娘的……” 钟素素莞尔一笑:“我待宝珠情如姐妹,她既跟了你,你就算是我的妹婿,从今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分什么彼此,有什么事,妹婿你还要及时跟我说才是。” 施迎兴连连答应:“是,是……” 又说了几句话,钟素素派人送走了施迎兴和宝珠,但她不知道,那边里,也有一个太监悄悄离了宫,往临平王府去了。 秦又白依旧闭门不出,但外面的一切事,却全都逃不出他的耳目。来报信的太监将消息告知景云就离开了,景云进了屋子,将昨日和今日所发生之事,一字不落的告诉了秦又白。 “爷,她拉拢施迎兴,这是要做什么?” 秦又白不说话。 景云又道:“她是为了花好和武月么?可我总是觉得,似乎没这么简单。就算拉拢,也没必要送个宫女给施迎兴吧,这份大礼,施迎兴倒是好意思收下!” 秦又白微微点头,想了一下,开口道:“叫人盯紧了她。”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战事吃紧 倘若没有钟素素这通关节,花好要想寻到武月母子倒是真不容易,为了躲避施迎兴,武月肯定带着孩子不知藏在哪个隐蔽处了。 李淳被贬官,新上任的府尹施迎兴又和李淳有仇,从前和李淳交好的官员们都避之不及,自然不会有人肯说出武月母子的下落。 但有了昨天钟素素那番吩咐,施迎兴自不会再与花好为难,张公公带着花好到府尹衙门一通打听,很快就知道了武月母子的住处。 寻到武月母子,花好和武月自是一番抱头感慨,武月要感谢花好,被花好拦住。 “你我之前,说什么谢的话,你不嫌弃我出身寒微,肯与我交好,我自然也要对得起你才是。” 花好内里是个来自未来的人,对身份阶级不是十分在意,但耐不住这个时代的人都很在意,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她也多多少少带了些这样的习气。虽然她不会看不起自己,但是武月这样的身份,能够对她平等而视,实在也是不多见的,她自然打心眼里觉得感激。 说起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武月感慨非常:“本也是想通知你的,却又怕连累你,那施迎兴找不到我,恐怕少不得要找你的麻烦……我本也想跟着我家老爷走的,怎奈孩子实在太小,千里劳顿,到了南琼,谁知道还有命没有……” 花好安慰她道:“如今有丽嫔娘娘从中斡旋,施迎兴那边,暂时不用惧他了,倒是你和孩子,眼看天已凉了,就跟我回去,好好安顿在得意轩。” “识得丽嫔娘娘,真算是你我的福分……”武月叹了一声,又道,“但得意轩我是不去的,只平白给聂公子添麻烦。” 花好皱皱眉头:“他不怕麻烦,哎呀,你不用管那么多,只管跟我去,有什么事我担着。” 说这话的口气,仿佛不是她欠聂卿的钱,倒像是聂卿欠她的钱一样。 武月还是不肯,推辞一番,最终还是被花好劝住: “我听聂公子说,大梁在前线没有占得什么便宜,反而节节败退,几日之间连丢了两个城池。淮州靠北,这战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连累到淮州了,那时咱们少不得要往国都走,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怎么走?不如跟我去得意轩,就算要走,彼此也有个照应不是?” 两个孩子在武月心里最重,花好这么一说,她也终于动了心,答应了下来。 说干就干,花好和武月带来的两个下人一起,收拾了东西,雇了辆马车,就带着武月母子一齐往得意轩去了。 回到得意轩,聂卿似是早就料到武月会来,早已吩咐好下人准备了房间安顿。安顿好武月,花好前去给聂卿赔罪,因为临走之前还没说好要接武月住进来的事,她这么先斩后奏,只怕聂卿要生气。 聂卿果然带着一副生气的样子在等她,花好心虚,一进屋就做出一副狗腿的样子,连忙给他捏肩捶腿起来。 聂卿闭上眼睛,舒服地享受了一番,嘴角渐渐露出笑容。 花好嘿嘿一笑:“大好人,这回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回头一定还你。” 聂卿瞥她一眼:“你欠我的,何止这一个人情,以后怕是你还都还不完。” 花好只是笑。 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想起昨日走之前,他跟她说的那番话,不由得又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他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心?是真的真心实意,还是在哄着她玩? 花好其实想问的,但是事情太多,一时就给耽搁了,这会儿再问,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真是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聂卿说完这话,脸色严肃起来:“人情的事先搁在一边,这几日战事吃紧,情况不大好,咱们得做好溜的准备了。” 这话跟花好想的一样,花好叹了一声,道:“两国相安无事都快两百年了,怎么毫无征兆说打就打了?” 这次开战,其实北齐找了一个十分可笑的理由,说是自家几个守边的士兵不见了,要进大梁地界来搜。大梁的士兵们虽然怂包,但肯定不会让他们进来搜的,于是双方先是口角,继而擦枪走火,最后演变成了战争。 花好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上一团黑线,心里忍不住感慨,这古往今来,想找事的一方挑的借口怎么都这么相似呢?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不过只是个借口而已,但这从侧面也反应出来,其实北齐预备这场战事已经很久了,不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动手,还打的大梁毫无还手之力,可笑大梁一片歌舞升平,连人家北齐什么时候在边境上埋了这么多兵都不知道。 “你说,这仗最后能打成什么样啊?” 打仗最苦的就是百姓,打一会儿谈和了还好,倘若北齐有吞并大梁之心,那可就遭殃了,一整个大梁国上下的百姓都难以幸免。虽然花好跟着聂卿,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实在不行,回浮云城也是最后一条退路,但她却十分不愿见生灵涂炭,然而这种家国大事,她一个小小丫鬟,却也根本插不上手。 聂卿皱了皱眉头:“打成什么样,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咱们且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走吧。前面丢了好几座城池,听说已有无数流民往淮州方向来了,流民进了城,可不是什么好事。” 花好也没经历过流民的事,不太懂这些,只是皇帝行宫在此,淮州又算是北方重城,若真有流民,涌到淮州都是无可避免的事,到那个时候,淮州一定会乱套的。 聂卿的话,说的花好心里惴惴不安,原来人说“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还是很有道理的,然而眼前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她想不到的事,即便是这样岌岌可危的情形之下,却还是有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的人。 比如新任的淮州府尹施迎兴。 施迎兴自打得了宝珠,一下子就把府里所有的姬妾全都抛诸脑后了。 一开始,他本以为宝珠只是个不经人事的小美人儿而已,却没想到开了苞之后,这宝珠一天比一天热辣,一天比一天花样多,简直是一个天生尤物,让他日日欲罢不能。 尽管身上带着病,他却也顾不得了,整个人都沉醉在宝珠的温柔乡里。每天除了去府尹衙门办公,回来就泡在宝珠房里,一步也不出,到后来,恨不得带着宝珠一起去衙门,省的他这一天天的受那相思之苦。到最后,干脆就连衙门也不想去了,三天两头请病假,就为的天天和宝珠在一起。 这一日,缠绵之后,宝珠搂住他的脖子,咬着耳朵问:“你可都请了七天假了,再不去,不怕皇上怪罪下来么?” 施迎兴捏捏她的腰:“你这小妖精,我只想要你,不想要这什么劳什子的府尹……” 宝珠叹了一声:“哎呀,这事要是被丽嫔娘娘知道了,恐怕要骂我!当初把我赐给你,可不是让你不务正业的。” 施迎兴凑过来,亲了亲她的手:“可我有了你,就再也不想务正业了啊……” 宝珠“咯咯”笑起来:“那可不行,人家还指着你穿衣吃饭呢,你可得有出息才行。” 施迎兴叹了一声:“我也想有出息啊,可这淮州府尹做的可真是没意思……没意思极了!皇上在这里,这淮州城里根本没什么大事发生,没有大事,我哪有什么政绩?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怎么升官?” 宝珠作势支起脑袋,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哎,对了,我有个主意。” 施迎兴立刻来了兴致:“美人儿想的主意肯定是好的,快说给我听听!” 宝珠道:“近来战事吃紧,听说淮州城里来了许多流民,倘若能把这些流民安置好了,岂不是功绩一件?” 施迎兴皱眉道:“流民?好像还真有一些,但是没几个,我也就没在意……流民进了城,也不过和乞丐一样讨食吃罢了,你不说,我还从没想过管他们——” 宝珠道:“流民和乞丐毕竟是不一样的,管的好了,百姓们称赞你,也算是一件口碑啊。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就升你的官了!” 施迎兴连连道:“好,这个主意好!可是,该怎么做呢?” “哎呀,这有何难,流民最紧要的,无非是吃饭睡觉,你就拿出些钱来,开粥厂,设草棚,给他们吃住,不就成了?” 施迎兴点点头:“这得向朝廷申报银两……不过这事宜早不宜迟,我明日就去写折子。” 谁知宝珠却一把抓了他的手:“你报上去,那怎么还能算你的政绩?倘若有人也想跟你一样,岂不捷足先登了?要我说,咱们也不差这些银子,就先垫了自己的银子,等事情做成了,皇上知道你是用的自己的银子,岂不加倍嘉奖你?” 施迎兴恍然,仔细一想,觉得宝珠说的实在有理,不由伸手一把抱住:“美人儿想的果然周到,不愧是我的知心,就按你说的做!” 说罢,一双手又不安分起来,宝珠却一个转身,挣脱了他的怀抱:“你呀,大夫说了,你这身子骨还得调养,不宜太多房事……你好好地待着给我睡一觉,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施迎兴很是高兴,于是听了宝珠的话,不久便沉沉睡去。宝珠见他睡熟了,立刻收敛了笑意,转过回廊,到浴室里洗澡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流民之乱 宝珠洗的很是用力,把自己身上上上下下狠狠搓了好几遍,又泡了好久,这才出来。 卧室里点了丽嫔给她的特制熏香,施迎兴在这熏香下会昏睡很长时间,这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换好了衣服,宝珠悄悄出了门,往街上走去。 轻车熟路地走过几条街,宝珠四下瞧瞧,见无人跟着,便闪身进了旁边的一家首饰铺子。 铺子的掌柜是个中年妇人,见宝珠进来,走上前来,热情地招呼起来:“姑娘随便看看,咱们这什么档次的首饰都有!” 宝珠来到柜台前,一面低头看,一面轻声道:“告诉主子,施迎兴已经答应了,明日就开粥厂,设草棚。” 女掌柜面色不动:“知道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有客人进来,女掌柜连忙拿起一支簪子道:“姑娘你看看这只簪子,和你肤色很配呢。” 宝珠却摇摇头:“这个我可看不上,等你家什么时候上了新货,我再来吧。” 说完,跟那女掌柜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出了铺子。 傍晚时分,重华宫里,钟素素正在沐浴,宝芸带着一众小宫女在旁伺候,沐浴罢,更衣的时候,钟素素把旁人都遣了出去,只留宝芸一人。 宝芸一边替她穿衣,一边在耳边耳语道: “主子,事情成了,明日开始。” 钟素素点点头:“宝珠办事还挺快。这几日不要再和她联系了,免得秦又白看出端倪。” 宝芸低声应了声:“是。” 钟素素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皱眉道:“不穿这件梅红的,换一件素净的来。” 宝芸道:“皇上不是最喜欢娘娘这件梅红的么?” 钟素素轻哼一声:“近来总是打败仗,我穿的那么鲜亮,只怕扎了他的眼,穿一件素净的,反而落得他一声夸赞。” 宝芸恍然,连忙去取了件素净的月白裙子给钟素素换上了。 刚换上没多久,皇帝就来了,进门一瞧,不由夸赞了一声:“还是美人得朕心,这几日北方战事连连,那几个还天天穿红戴绿,朕一瞧见她们就心烦!” 钟素素笑着迎了上去,皇帝却也不多叙话,拉着她就走进了内室,一边走,一边伸手解她的衣带,钟素素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嘴角却还带着笑,朝皇帝怀里贴了上去。 ※※※ “真是奇葩了,施迎兴那种东西,居然也会大发善心开粥厂了?”一大早,花好从聂卿那得了这个消息,啧啧称奇说给武月听。 武月冷笑一声:“他哪会大发善心,不过是为了捞政绩而已。” “说的也是。”花好摇摇头,“不过流民们多少能有些吃的,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说到流民,她又想起聂卿说的那些流民生乱的事,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我本来也想开粥棚接济流民的,但公子说这事出力不讨好,也就算了。” 武月接口道:“聂公子说得对,如今世道方乱,我们还是不要事事出头的好。” 看得出来,武月对聂卿十分信服,虽然和他没有过多交往,但只他出身自浮云城聂家这一条背景,就足以让她对他信任了。 花好心里也很是得意,但是她却没想过,武月对聂卿钦佩,她自己为何要得意。 这几日聂卿看起来又很闲了,足不出户,外面的事却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花好对这一点也是十分佩服的,于是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聂卿那里听新闻,已经成了她的固定日程。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施迎兴开设粥厂草棚三天后,淮州终于出事了。 “公子,出事了!” 这日一早,花好梳洗罢,刚刚来到聂卿身边等着听新闻,管家就飞也似的冲了进来。 看到管家一脸震惊的模样,花好心里不由得一突,便听得管家喘了口气,接着道:“公子,不好了,四方城门不知何处突然涌来一大群流民!已经冲过城门,直往城里来了!” 花好不由惊叫:“一大群,是多少?!” 管家抹了把汗:“起码,起码几万人吧!” 花好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还真让聂卿给猜中了。 花好转过头去,怔怔看向聂卿,却见聂卿气定神闲喝了一口茶,然后对管家道:“把外面的人都召回来,紧闭大门!” “是!”管家接了命令,忙忙地去了。 “还真让你说中了……”花好舒了口气。 聂卿一笑:“这恐怕,也在某些人的算计之中吧。” “啊?”花好吃了一惊。转念一想,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北方的战事不是一天败的,流民也是一直都有,怎么会突然有一天,多了这么多呢?还恰好是在施迎兴施粥的时候涌来的? 施迎兴因为施粥,从早晨起开始就大开城门,城门上的士兵也不多,大部分都参与到安顿流民上来了,所以这几万流民进城简直不要太容易,几乎没有什么阻挡,轻易就从四方城门涌进了淮州城。 那些流民皆是饥寒交迫的人,一旦起了坏心,烧杀抢掠形成规模,就好比江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整个淮州城的百姓都要遭殃了。 事发突然,想从城外或者行宫调兵都来不及,这淮州城是注定要乱了,这会儿,施迎兴恐怕要急死了吧。 花好想到此处,暗暗庆幸幸亏早早把武月母子接进了得意轩,不然的话,流民一旦涌来,她们母子恐怕也难以幸免。 不多时,聂卿吩咐的在外面的人都回到了得意轩,得意轩大门紧闭,人人进入戒备状态。 聂卿在淮州是有几家铺子和产业的,伙计小厮们都身怀武功,此刻全都聚集到了得意轩里,倒也给得意轩增加了一份安全,起码如果真的被流民冲撞,他们也应该能抵挡得住。 不多时,便听得远处喧声阵阵,躁动已慢慢朝这边蔓延过来,花好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准备战斗的时候,得意轩的大门却忽然被人敲响了。 砰!砰!砰! 所有人的心都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管家脸色一沉,走上前去,大声喝问:“是谁?!” 外面的人急道:“我们是太子府的下人,太子妃娘娘受了流民冲撞,这会儿腹痛难忍,恐怕要生了,求花好姑娘速速前去!” 花好一听,“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聂卿一把拉住:“我先去看看。” 话音未落,却见他忽然腾空而起,一个起落之间就跃上了大门顶,向下看了几眼,复又落回庭院里。 “开门。” 管家听了,立刻打开了门,把门外几个太子府的太监丫鬟放了进来。 那门外还站着两队侍卫,个个脸上神色焦急,花好一瞧,心里又沉了一分,看来外面已经乱到了一定程度,所以来召唤她还需要有侍卫保驾护航。 难道流民已经冲到太子府了么?太子妃是如何被冲撞的? 来的丫鬟是太子妃身边的心腹,很快便将当时情形如此这般简略地说了。 原来太子妃今日早起突然想出门去散散心,就带了几个丫鬟和太监,坐了轿子出门,谁知还没走出富人区,就遭遇到了涌进来的流民,下人们拼死保护,死了好几个,才护的太子妃安全回到太子府,而她也因为这一番惊吓导致动了胎气,有了临产的征兆。 按理说,接生这种事,该找稳婆更加妥当,但花好一直在给太子妃保胎,又替武月解决过难产危机,所以太子妃要生了,她肯定是要去的。 就算眼前外面一片混乱极度危险,她也是要去的,因为为太子妃保胎这件事已经做了很久了,距离太子妃承诺的报酬也只差临门一脚,花好完全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聂卿也知道花好心里想什么,因此完全没有犹豫,径直命那丫鬟前面带路,他也带了府里的几个人,一起护送花好往太子府走。 得意轩和太子府同在富人区,距离也不是很远,按理说应该没什么事,但流民已然闯了进来,事情就谁也说不准了。 花好深知人性是不可深入琢磨的,尤其是那些流民,饥寒交迫了许久之后,突然被煽动起来,烧杀抢掠,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再难以收手了。 到时候岂止太子府,恐怕行宫他们都敢冲。 但此刻眼下情形以及顾不得那么多了,安顿好武月母子,命管家他们紧闭大门,花好就和聂卿一起,上了太子府来接她的马车。 得意轩距离太子府有七八条街的距离,走了五六条街,但见来往行人神色匆匆,却并未见流民迹象,花好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谁知就在还差一条街马上就要到太子府的时候,马车前方忽然响起一阵聒噪声,声音如潮水一般,向着他们直冲过来! “保护花姑娘!”侍卫首领一声大喝,十几个人顿时纷纷抽刀散开,把马车团团围住。 花好一惊,连忙掀帘子朝外看去,只见数十个衣衫褴褛的大汉,手持斧头菜刀等物,呼喊着朝马车涌了过来,大有把他们这些人一举拿下的架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花姑娘来了! 那侍卫首领见状,沉下脸色,大喝一声:“我们乃太子府中人,尔等速速退下,赦无罪!” 但这话到了那些流民耳朵里,就跟放屁没有什么两样,之前他们胆敢冲撞太子妃,又敢杀人,花好这辆马车又算的了什么?他们不杀几个人抢些金银和女人,是绝对不会收手的。 和花好一起坐在车里的丫鬟顿时脸色煞白,瑟瑟发抖起来。她心里清楚的很,花好是众人保护的对象,身边又有聂卿这样的高手,就算被围困,也能轻易突围,而她自己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命了,倘若落入这群流民之手,下场有多惨,她根本不敢想! 只愣神之间,那群流民就已经冲到了车前,刹那间便和侍卫们交上了手。 那丫鬟听得外面的声音,吓得几乎晕厥,花好一把扶住她:“莫慌,公子能救我们的!” 转过头去,问聂卿:“是吧?” 聂卿微微一耸肩:“花姑娘有吩咐,我哪敢不从?且说想如何救吧?” 花好了解聂卿的功夫,以他的本事,带她一个人,轻功一跃,轻轻松松就能进入太子府,但那样的话,这些侍卫太监和丫鬟们就要遭殃了。 花好皱起眉头想了想,沉声道:“把伤亡减到最低吧。” 聂卿嘿嘿一笑:“那你可算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了。” 花好嘟起嘴,做了一个撒娇的表情,聂卿顿时败退:“好,好,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说罢,掀起帘子,纵身一跃,径直冲入缠斗的人群中去了。 花好的目光追随着他,眼看着他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几招之间,就把那些流民全都点住了穴道,形势登时逆转。 见形势控制住了,花好的一颗心也顿时跟着放了下来。 身后的丫鬟凑过来,看到外面的情形,不由得叹道:“花姑娘,聂公子待你……真好。” “是吗?”花好笑了笑,“嘿嘿,我怎么没看出来……” 流民都控制住了,聂卿回到车上,吩咐侍卫头领留下几个人处理这些流民,剩下的仍旧赶快护送花好往太子府走。 马车绕过那些已经被点住穴道动也不能动的流民,急速向太子府驶去,花好放下车帘,心里微微一叹——这些流民,在没有战乱之前,恐怕也都是安守本分的百姓,只是战乱逼迫,背井离乡,最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们已然手无缚鸡之力,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也可想而知了。 不多时,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太子府,花好匆匆走进去,就见太子一脸焦急地迎了过来。 花好还未行礼,就被他扶住:“快,快去看看太子妃!” 花好应了声,连忙跟着丫鬟婆子们往内院走。 太子平日花天酒地,对太子妃不闻不问,此刻到了生产的关键时刻,也显出焦急的神色来,倒也算是良心未泯。当然了,他也有可能只是在乎太子妃腹中的那个孩子而已,毕竟如果是男孩的话,那就是他以后的依仗。 花好摇摇头,摒弃了脑子里的这些杂念,开始询问太子妃的情况。 太子妃的预产期应该在十一月,如今才九月,提前了两个月早产,加上今日又受了惊吓,可谓十分凶险。给太子妃接生的有两个稳婆,一个还在产房里面忙,一个出来跟花好汇报情形。 “娘娘胎位很好,就是体力不支,已昏过去三次了,这样下去,恐怕没有力气把孩子生出来啊!” 花好忙问:“宫口开了多少了?!” 稳婆一愣:“啊?” 花好顿时暗骂自己心急,这种现代术语,恐怕稳婆也听不懂,但那稳婆却是个有经验的聪明人,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花好的意思,连忙道:“已经全都开了,眼看孩子的头就要出来了,可娘娘偏生又昏过去了!” 花好心里有了数,点点头,拎着自己的小药箱就冲进了产房。 太子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稳婆在丫鬟们的配合下,正在替她擦拭下身的血迹,一面大声呼喊,试图唤醒太子妃。 “别喊了,让我来!”花好走上前去,打开了自己的小药箱,拿出针灸用的银针。 找穴位下针一气呵成,几瞬之间,太子妃的身上就布满了她的针。 太子妃的情形十分危险,倘若不能醒过来,时间长了,那就是胎死腹中一尸两命,所有人都愣在那里,提着一口气,等着看花好手下的神奇效果。 花好布好了针,手下没停,又从药箱里取出一粒药丸,命人倒了水来,送太子妃服下。又取了一支小瓷瓶,凑到太子妃的鼻子下面,晃了三晃,这样三管齐下,不多时,太子妃就真的有了反应—— “咳咳……”太子妃一阵咳嗽,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过来的一瞬间,她就立刻被疼痛包围,稍微缓过来一点的脸色,立刻又转为煞白。 “娘娘,我来了!”花好凑到她脸前,紧紧拉住她的手,沉声道,“我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太子妃抬了抬眼皮,模糊的视线对焦到花好脸上,待看清楚了她是谁,一双美眸里立刻升出了希冀:“花好,你来了就好……” 花好忙道:“娘娘莫要说话,此刻须得养精蓄锐,用尽全力,先把孩子生下来才是。” 太子妃点了点头,咬紧牙关,开始抵抗一波又一波如潮水一般而来的疼痛。 花好刚才给太子妃扎的针和那小瓷瓶里的药水,都有提神醒脑的功效,而喂她服下去的药丸,则是能蓄力救命的东西,因此用不了多久,太子妃的力气就会回来,那药丸的功效,可以支撑她一直到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果然,没过多久,太子妃的情形就大为好转,两个稳婆见了,顿时喜不自禁,一边观察孩子的迹象,一边拼命鼓励太子妃用力。 花好在旁随时待命,以防再有突发变故,所幸太子妃非常幸运而且争气,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顺利地生下了孩子。 “生了,生了,娘娘生了,是位小皇孙!”稳婆兴奋地跑出去报喜,门外皆传来一阵惊喜之声。 花好也长长舒了口气,又陪了太子妃半个多时辰,确认她确实没有什么事了,这才离开了产房。太子妃和小皇孙自有太子府里的下人去照顾,这没有她什么事了,自然该离开。 谁知刚一出了产房,迎面就装上了等在外面的太子。 太子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冲到花好面前,不住道:“好,做得好,有赏,重重地赏!” 花好顿时满头黑线,太子这似乎有点高兴过头,都忘记端架子了。所幸聂卿赶快过来替她解了围:“殿下过誉了,我在这里,先替花好多谢太子殿下了。” 太子着急去看孩子,摆摆手,让人带着花好和聂卿下去休息。花好和聂卿来到偏殿,却完全坐不下去,因为花好还惦记着武月母子和得意轩,也不知道此刻外面是什么情形了。 聂卿拍拍她的手:“放心,流民毕竟是流民,闹得出动静,却成不了气候,等城外的守兵进来,和行宫的守卫里外夹击,用不了一天时间,流民就会肃清的。” “那我也不放心武月姐姐,反正太子妃已经无事,咱们不如先回去吧。” 聂卿道:“好,就听你的。” 于是两人找到太子告了辞,也没拿什么赏赐,径直回得意轩去了。 经过方才被流民拦截的地方,那里已然没有一个人,只留下一地血迹,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一番激战。大街小巷里悄无声音,既没有行人,也没有流民,仿佛整个淮州都成了一座空城一般。 顺利回到得意轩,府里的人皆安然无恙,花好也就放了心。 一晃眼,一个白日过去,一直到吃晚饭时,街上再没传出什么动静,花好琢磨着,可能如聂卿所说,流民都已经被肃清了。 “我看这回,有人要遭殃了。”吃着饭,花好忍不住嘲笑道。 聂卿点点头:“虽说流民来的蹊跷,但若不是施迎兴四门大开,也不至于造成今日之乱。” “我看,他这回不光要丢了官职,恐怕性命也难保。”花好浮起一丝冷笑,“不过话说回来,反正就他那个病,也活了不了多久。” 聂卿道:“幸亏太子妃和小皇孙最后终于保住,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会儿估计施家已经诛了九族了。” 花好啧啧舌,没说话。 施迎兴如何,到底是他活该,恶事做的太多,遭报应是早晚的事,但诛九族这件事,花好毕竟还是接受不了的,男人做的事,凭什么要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也跟着遭殃?大人做的事,懵懂无知的孩子又有什么罪? 得意轩的这一晚,终究太平了下来,但太子府里有的人却无法太平了。 自从得知太子妃受了流民冲撞,动了胎气,险些一尸两命,施萍儿的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 这孩子没出生之前,因为各种不能控制的原因没了,她都乐见其成,可眼看马上就要生了,又明明白白是因为流民的事,这其中的干系,却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为什么偏偏是流民呢?为什么偏偏流民是自家弟弟施迎兴放进城来的呢?为什么施迎兴偏偏做了这个倒霉的淮州府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封个乡君 施萍儿搅着手帕,在屋子里不断地来回踱步,心腹下人不时地跑进来汇报外面的情况。 “娘娘,太子妃娘娘昏过去三次了,情形恐怕不妙!” “娘娘,舅爷府上传来消息,舅爷已经被皇上关了起来,府上的人也走的走散的散,就连新晋得充的那个宝珠姑娘也不知去向了!” “娘娘,花好姑娘来了,已经进了产房!” “娘娘,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听闻太子妃娘娘动了胎气,龙颜大怒,说是要处斩舅爷!” “娘娘,花好姑娘唤醒了太子妃娘娘,这会儿正在生呢!” 不停有消息报进来,施萍儿的一颗心,就跟着这些消息不停地起起落落,倘若不是她向来镇定,这会儿恐怕也昏厥好几次了。 花好……没想到,竟然又是她。 难道她真是施家命中的克星,成也是她,拜也是她? 半个时辰之后,产房传来消息,太子妃生下了小皇孙,母子平安。 施萍儿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自从进了这太子府,她从未有过一瞬,像今天这样,打心底里祈求太子妃和他的孩子平安无事。 施萍儿长长地出了口气,既然母子平安,他们施家人就算是讨回了半条命,但这另外半条命,却还不知道着落在哪里。 施萍儿收拾了一下,前去拜见太子妃,却被拒之门外,丫鬟说太子妃生产脱力,此刻正在休息,不宜打搅。施萍儿又去见太子,也没见到,下人说太子进宫去了,想来是要把生了个皇孙的好消息去告知皇上。 施萍儿站在庭院里,只觉得晚风瑟瑟,无端寒凉,她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想求得的东西,也很少有得不到的,可是今天,她只觉得十分绝望。 抚了抚眼角的泪水,施萍儿重新整理妆容,叫上自己的心腹丫鬟:“备车,咱们进宫去。” ※※※ 吃过晚饭,花好陪聂卿在院子里说话,今日经历了各种惊心动魄的事,终于安定下来,她一时只想在他身边坐坐,哪怕不说话,只瞧着他在那里,也就心安。 聂卿沏了花好喜欢的桂花茶,也不提什么流民,什么战乱,只捡着从前经过的趣事来给她解闷,不多时就逗的花好笑声连连。 就在两个人说的火热的时候,管家忽然又跑了来:“公子,宫里来人召花好姑娘进宫!” 花好一愣:“不会又是丽嫔娘娘的人吧?” 钟素素是不是担心她,特意遣人来问了?花好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但管家却接着道:“不是,是皇上身边的林公公!” “皇上?”花好一惊,拉着聂卿一起站了起来,“皇上差人来做什么?” 管家道:“林公公没说,姑娘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花好心中惴惴,在聂卿的陪伴下来到前厅。厅里早已有一位头发花白,年过半百的公公等在那里,见到花好,上前虚虚行了个礼: “花姑娘,大喜呀!”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那可是等同于二品大员的存在,花好可不敢受他这一拜。连忙扶住,又向他行了个大礼:“公公有礼了!花好惶恐,敢问公公喜从何来?” 林公公笑道:“皇上听闻你妙手回春,保住了太子妃和小皇孙,龙颜大悦,这不,召你进宫领赏呢!” 花好的嘴角顿时抽了抽——消息这么快就传到皇宫里了啊?这皇上也真是心急,要赏赐不能明天吗,大晚上的巴巴地把人喊进宫里去,真是的。 但是嘴上她可不敢说,一面道谢,一面转回屋里,换了件体面衣裳,便跟着林公公走了。 大半夜的又往宫里跑,花好自然是有些忐忑,聂卿送她上车,在她耳边耳语道:“莫怕,是去领赏,又不是去受罚,况且丽嫔还在宫里,她会给你撑腰的。我瞧今日你可能又回不来了,丽嫔娘娘少不得留你说说话。” 这么一说,花好便安下了心来,踏踏实实地进宫了。 第二次来行宫,花好还是有点惴惴,进了皇帝平日起居的明德殿,见了皇帝,花好也是一声不吭。 听皇帝一番夸奖自己,花好只称“不敢”,皇帝赏下东西来,她便谢恩而已,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皇帝见她如此,只道她是拘谨,便笑道:“莫要拘谨,之前素素便同朕说过,说你救过她的命,和她情同姐妹。” 花好低头应是。 皇帝又道:“你又救小皇孙有功,两件功劳加起来,总的赏你些什么才是……朕便封你做个乡君可好?这样你出入宫廷,也算是有个名分。” 花好忙道:“奴婢不敢受!奴婢跟着聂公子就挺好的,万万不敢僭越!” 皇帝咧嘴一笑:“聂卿调教下人果然有一手,不过你这个丫头也是有趣,不然他也不会五千两从秦又白那里把你买来。” 花好心里打了个突——看来进宫之前,皇帝就已经把她的身家背景打听清楚了,不然怎么连五千两的事都知道。 好在她和聂卿之间也不算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倒也不怕皇帝去查。 只是这个什么乡君,她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呢? 做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摆脱丫鬟的身份,有了品级,以后也不会再有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负到头上的事,想保护什么人,也不用再看别人脸色。 但是这样一来,是不是就算是辜负了聂卿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心思难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希望她以丫鬟身份留在他身边? 然而要是真的拒绝,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错过了,倘若赎身的日子遥遥无期,难道真的一辈子做个丫鬟吗?就算赎了身,要有人拦着,不让她过闲云野鹤的日子,那该怎么办? 这世道,不往上爬就得被人踩在脚底下,钟素素是个例子,秦又白也是个例子,她花好,能幸免于难吗? 花好一时犹豫了,然而在这犹豫间,皇帝却已替她做了决定。 “莫要推辞了,朕说出的话,怎能收回?赐你做个乡君,也算是给素素有个交代,你今日且在宫中住下,明日朕便赐你册封的宝印和土地。” 事已至此,花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叩谢了皇恩,退出殿来。 出了明德殿,外面果然有丽嫔身边的张公公在等着,花好便坐了小车,和他一道往丽嫔所居的重华宫去,谁知道才走到半路,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张公公,怎么停下来了?” “回姑娘的话,是……” 张公公话未说完,花好掀起帘子,抬眼一看,只见那高高的宫墙下,昏黄的灯光里,站着一个清瘦憔悴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太子侧妃施萍儿。 花好心里一沉,心念电转,顿时明白了她在这里拦住自己的缘由。 “真巧啊,又在这里遇到侧妃娘娘了。奴婢给娘娘请安了。”花好打着帘子,嘴上虽这么说着,却并没有要下去行礼的意思。 因为她知道,今日不同往日,她大可不必给施萍儿行礼,而且弄不好,施萍儿反而要向她行礼呢。 果然,施萍儿屏退了身边的下人,走上前来,低声对花好道:“不巧,本宫在这里,正是要等花姑娘你……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花好在心中一声冷笑。 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初高高在上的太子侧妃娘娘,居然也有求到她这个小丫鬟的一天,高傲如她,也会有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 但花好并不打算和她借一步说话,她甚至不想和她说话。 但张公公毕竟是有眼力的人,见此状况,立刻走了开去,留花好和施萍儿两人。 花好瞟了施萍儿一眼,嗤声笑道:“侧妃娘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丽嫔娘娘还在等着奴婢我呢。” 花好坐在车上,施萍儿站在下面,一高一低,正与身份相反,这情景也是绝无仅有了。 施萍儿抬头看了花好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反而双膝一曲,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车前。 花好登时一愣。 “侧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施萍儿咬了咬牙,低声道:“求姑娘救救我施家老幼无辜!” 花好默默闭了一下眼睛,复又睁开。 打从看到施萍儿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猜到,施萍儿会有此一求了。但当真听到这话从她嘴里说出,而且是用这种跪求的方式,她的心里,还是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老幼无辜?侧妃娘娘你是不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我可不认为你们施家的老人有什么可无辜的,能养出施迎兴这样的人,她们难辞其咎。” 施萍儿被怼的一怔,但很快复又低下头来:“是,姑娘说的是,但我施家十几个年幼孩子却真真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懂,也未曾做过坏事,他们……他们最小的,甚至还不会走路!求姑娘救救他们!” 花好忍不住冷笑:“侧妃娘娘这话可说笑了。你们陷害李淳一家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们的孩子也不过才刚刚几个月?施大人想强抢我的时候,雇来流氓非礼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无辜?可曾想过,我若是被他害了,从此也万劫不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连狗都不如 施萍儿不说话,停了一下,忽然“砰砰”猛磕了几个响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初一切都是我在背后出谋划策,施迎兴他也算自作自受,他难以逃过此劫,我也未曾想过要保他的命,只求……只求能为施家留下几个后人,就算是造化了!倘若花姑娘你肯出手相救,我便剃发出家,从此吃斋念佛,为姑娘你一辈子祈福!” 花好听了这话,心里很烦。 老实讲,她确实是个心软的人。 理智告诉她,施萍儿是对头,万万不可与她有所瓜葛,更不可救她。 但情感上正如她所说,施家大人们虽然该死,幼童却都是无辜的,那连走路都不会的孩子,有什么错? 医者仁心,花好作为一个大夫,让她下手去害一些未成年的孩子,她绝对做不到,但是让她出手去帮施迎兴一家,她却也没那么圣母。 于是这就真的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你且不用说的这么可怜。倘若真想要造化,你散尽家财,救助些贫苦百姓,要比你吃斋念佛来的更有造化!” 施萍儿连忙又磕了个头:“是,是,姑娘你说的是,倘若能度过这一劫,我必定照姑娘你说的办!” 花好连忙摆摆手:“哎,你可别再磕头了,我可没说要帮你啊。再说,我一个小小丫鬟,怎么帮你?难不成要到牢里去把你们一家老小劫狱救出来不成?” 施萍儿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好却不想再和她纠缠了,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无非是想让我在丽嫔娘娘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只可惜这样的好人却不好当……不如这样吧,你跟我进去,当面求丽嫔娘娘,她若能不计前嫌,必定会帮你的。” 花好说罢,招呼了张公公:“咱们走吧,别让娘娘久等了。” 张公公听了吩咐,立刻驾着车往前走去了。 施萍儿站在后面,一时只觉浑身发凉——方才花好的最后一句话,似乎透漏出一个消息,那丽嫔娘娘,原来竟是曾与她有过仇怨的? 怪不得,这么久了,丽嫔娘娘都不肯见她。怪不得她要替花好出头…… 施萍儿这样想着,忽然觉得,那丽嫔把宝珠赐给施迎兴,似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宝珠入府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出事之后她就失踪了,这其中……难道真的有什么关窍? 施萍儿越想越是心惊,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身冷汗,然而此时此刻,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一能抓得住的稻草,也只有丽嫔了,无论如何,也得试试啊。 于是她理了理衣衫鬓发,便紧紧跟在花好的马车后面,也往重华宫走去。 ※※※ “哦?施萍儿拦住了你的马车?” 重华宫内,钟素素拉着花好坐下,命宫女们端上点心来。 花好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吃起来:“求了我半天,我没理她,这会儿估计就在你宫门外等着呢。” 钟素素淡淡一笑:“她怕是想让我跟皇上说句好话,救救她施家的幼子幼女吧。” 花好一乐:“你还真猜对了,她就是这么说的!” 钟素素道:“其实这事我早就知道了,流民的事传进宫的时候,皇上刚刚下了朝,刚进我重华宫的大门。听说淮州四门大开,一下子涌进了几万流民,皇上一下子就震怒了,后来又传来消息,说是太子妃被流民冲撞,动了胎气,情形不好,皇上气的立刻下旨,说只要太子妃有个三长两短,立刻就诛施迎兴的九族。” 花好砸砸嘴:“啊,这个九族里,不包括施萍儿吧?” 钟素素微微摇了摇头:“自然不包括了,出嫁女就不算做施家的人了,不然的话,那太子岂不是也在九族之内?” “对哦!”花好想想,也是这个理,倘若九族这么算的话,那一不小心就把皇帝也算在内了。 钟素素又道:“施迎兴虽然不成器,但施迎兴有些远房的亲戚却也算是朝中重臣,皇帝轻易也不想动他们,所以才下了这么一道圣旨。后来便传来你突破流民之险,去到太子府保住太子妃母子性命的消息,皇上便把这圣旨改成了诛灭三族。” “啊?那三族都是哪三族啊?” “父族,母族,妻族。” 花好瞠目,掰着指头算了算,这要杀的人还真有点多。 “诛灭三族,基本上就等同于满门抄斩了,怪不得施萍儿宁愿对我这个仇人下跪呢,她实在是想保住施家最后一点血脉……” 见钟素素不说话,花好又道:“她是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她倘若知道,恐怕也是不惜向你下跪的。” 说罢,看了看钟素素的脸色,想看看她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花好觉得,救下施家这十几个孩子,也不过就是钟素素一句话的事,只是施萍儿这种人到底值不值得帮,还得钟素素自己掂量掂量。 但钟素素向来心善,不似花好,恐怕施萍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一求,她就答应了。 果不其然,钟素素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声:“好歹我也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她虽然害过我,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回不是她遭难,倒如她所说,那些孩子,究竟是无辜的。” “你……真的想救施家的孩子?” 钟素素点点头,跟着就站了起来:“你且在这等等,我去会会她。” 说罢疾步走出了门。 花好望着她又瘦弱又坚定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 ※※※ 施萍儿是跪在重华宫门口的,跟来的几个丫鬟也都跪在那里,跪的时间长了,都有些跪不住了,但施萍儿仍然直挺挺地跪着,没有一丝动摇。 忽然间,重华宫的大门开了,宝芸走了出来,上下瞧瞧施萍儿,挤出一个笑来:“侧妃娘娘,我们娘娘有请。” 施萍儿一愣,顿时欣喜如狂,跌跌撞撞站起来,跟在宝芸身后,一路小跑走进了门里。 宝芸却没有带她入正门,而是带到了一处小小的偏殿门前:“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你。” 施萍儿心中惴惴,推开偏殿的门走了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虽然打扮素净却如出水芙蓉一般的钟素素。 施萍儿愣在了那里。 她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新近得宠的丽嫔娘娘,竟然是被几个皇子争来抢去,最后谁也没有得到手的钟素素。 之前不是传说她已经被送出城了么?怎么又会在秦又白府上出现,又被皇帝看上,接进了宫? 施萍儿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这恐怕是花好在其中帮忙瞒天过海,也怪不得钟素素和花好这么要好了。 再联想到钟素素过往种种,还有施家这一回的灭顶之灾,施萍儿终于明白,原来钟素素才是那个真正笑到最后的人,她的心机,简直深不可测。 此时此刻,这个心机深不可测的女人就坐在自己面前,而她来到此处,是来求她救命的。 施萍儿没有多想,上前两步就跪倒在了钟素素面前。 钟素素低头看了看她,满意地笑了:“要是知道有一天会跪在我脚下,你当初,会不会对我好一点呢?” 施萍儿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钟素素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个问题,因为我……根本就不在意你对我好还是不好。你的命,在我眼里,连狗都不如。” 施萍儿吞了一口口水,打心底里生出一丝畏惧的感觉。虽然她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不过也是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 但她就是觉得她十分可怕。 不过很快,她就又发现,自己似乎有地方想错了。 钟素素见她发愣,干脆伸出手来,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施萍儿顿时只觉整个脖颈都被人卡住,几乎不能呼吸,她才猛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手——钟素素,她竟然是有功夫的! 一刹那间,施萍儿觉得,自己今天很有可能无法活着走出这扇门了。 “挺好的一张脸蛋,人也机灵,倘若能为我所用……”钟素素稍稍松开了手,让施萍儿可以喘口气,一边慢慢欣赏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 施萍儿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听得钟素素这样说,立刻倒头便拜:“只求娘娘救救我一家十几口幼子幼女,奴婢愿终生侍奉!” “呵……”钟素素冷笑了一声,“终生侍奉我就不用了,到时候我要你去帮我侍奉别人的时候,你别往后退就行了。” 施萍儿丝毫没有犹豫,又磕了一个头:“奴婢全听娘娘差遣。” 钟素素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一粒比指甲还要小的药丸来,递到施萍儿面前:“吃了这个,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既是我的人,你要救的,我自然帮你救。” 施萍儿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极乐丹。放心,不是什么毒药,只是发作之时,没有我给你的解药,就会生不如死罢了。”钟素素淡淡说着,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过,你要是一直乖乖听话,我自然是会给你解药的。” 施萍儿只觉得浑身冰凉。 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却没想到最颠覆她认知的,竟是钟素素。 这药丸,是吃,还是不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你是中毒了! “怎么,还在犹豫?”钟素素把手微微收回一半,“当然了,你也可以站起来转身就走,出了这个门,你还是你的太子侧妃,只是施家那些幼子幼女们,就只能到阴曹地府才能相见了。” 施萍儿捏紧了手指,复又松开,来回几次,终于咬了咬牙,点点头:“我吃!” 说罢,从钟素素手里取来了那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钟素素再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好,我看,你将会是一条不错的狗。” 施萍儿脸上一热,低下头去。 钟素素微微笑道:“对了,你要救的那些幼子幼女,一共多少人来着?” 施萍儿连忙道:“一共十三人。” 钟素素摇了摇手里的瓷瓶:“正好,这瓶子里的药丸,正是十三颗。” 施萍儿脸色一僵,随即脑袋里轰然一声:“你……你……” 钟素素笑着拍了拍她的脸:“不做我的狗,我怎么会救他们呢?你难不成真的以为,我是天上下凡的圣母不成?” 施萍儿一阵急怒攻心,险些背过气去,钟素素笑道:“怎么,反悔了?可惜,来不及了。施家上下定在明日午时之前处斩,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日早晨你若来,我就带你去大牢接他们出来,如若不来,那你就陪你们施家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吧。” 施萍儿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头,才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昏过去。 钟素素还在说:“记住,每个人都要吃,连那个不会走路的也不能例外。不过你放心,这药丸吃不死人,但是不吃的话,人马上就要死了……你这么聪明,相信你会知道该如何选择的。” 说完这番话,钟素素再不看施萍儿,转身朝门外唤了一声:“宝芸,送客!” 宝芸叫了两个宫女走进来,连拖带拽,把施萍儿送出了重华宫的大门。 “主子,她吃下极乐丹了?” 钟素素点点头。 “她这种人,惜命的很,为了活命,肯定会把剩下的极乐丹都给施家的崽子们吃下的!” 钟素素没说话。 宝芸又道:“可是主子你身上,被秦又白下的毒……” 不用她提醒,钟素素自然记得这件事,那****到定北侯府探听虚实,却被秦又白擒住,喂给了她一粒药丸,那药丸的药效和极乐丹极为相似,一直都在她体内未除,秦又白以此拿捏她,所以才有了这一连串的事。 但是秦又白想不到的是,她其实根本不怕他的毒药。 “要想解毒,其实也简单的很,那屋子里,不正坐着一位神医么?”钟素素抬起下巴,朝正殿方向努了努嘴,微微一笑,抬脚向外走去。 ※※※ 花好一个人坐了半晌,闷得很,看到钟素素回来,立刻站起来,询问情况如何。 钟素素低了低眼眉,道:“我答应救她施家十三个幼子幼女了,条件是,施萍儿从此出家,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你呀,你真是心软!”花好叹了一声,“不过她身为太子侧妃,要出家,恐怕太子也不能同意吧?” “在府里带发修行还是可以的,太子府里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人。”钟素素微微轻嘲,“但是即便出了家,也不一定能得清净,反而太子有时候也好这一口呢……” 花好这才知道,原来太子府里这么乱,顿时一阵恶心。 “那么明日你去向皇上求情么?” 钟素素点点头:“那是自然了,如今这个情况,恐怕也只有我说的话,皇上肯听了。” 花好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钟素素忽然眼睛一眯,身子猛然向一侧倒去。 “素素!”花好大惊,急忙揽住了她,这边右手立刻搭上了她的脉搏。 钟素素露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软声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你别动,让我好好给你诊诊脉!”花好说着,扶着她在床榻上躺下,开始认真诊起脉来。 一刻钟之后,花好的面色从焦急变为铁青。 “素素,你这样头晕,有多久了?” 钟素素有气无力:“也就最近吧,我只以为是没睡好的缘故,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花好眉心攒在一起:“你不是没睡好,你是中毒了!” “什么?”钟素素一脸讶然,“这……不可能吧!” 花好眉头更紧:“这脉象我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了,待我回去好好想想,定能配置出给你解毒的解药。” 钟素素展颜一笑:“那就好。” 花好却急道:“你还能笑得出来?还不赶快想想,到底是怎么中的毒?!” 钟素素摇摇头,微微苦笑:“这深宫之中,如何中的毒,有时候还真的说不清……不过你放心,我会查的,左右我不害人,也不能让人害了我的性命就是了……” 花好气急。 她早知道这深宫之中危险重重,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而钟素素却是这样一番无力招架的样子,怎么能不让她担心? “岂止是要查,查出来了一定要让她好看!你要是不说是最近开始难受的,我就要以为你是早就中了毒了呢,这毒素早已蔓延全身,那要害你的人,简直恶毒至极!她下了这样大剂量的毒,简直是要至你于死地啊!” “莫要这般着急……”钟素素拉了她的手,“这深宫之中,这样的事,早已是家常便饭了,着急是没有用的。” 花好却没有她这般淡定,站起身来,不断地在大殿之中踱步:“不行,我不能在这陪你睡了,我得赶紧回去研究解药去,素素,你快派人把我送出去,我今晚就开始研究解药!” 钟素素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答应了她的要求,命张公公把她送出宫去。 花好走后,宝芸进来奉上一晚汤药,钟素素拿起来喝了。 “主子,没想到这花姑娘还真有些本事,连主子你早已中了毒都能看出来。” 钟素素点点头:“本事是不错的,就是有些蠢罢了。” 宝芸跟着笑了:“不错,主子说什么她都信,可见是真的蠢。” “不过就算她能看出来,也无所谓,我每日这碗汤药可不是白喝的。” 宝芸有点迷糊。这汤药的方子是主子给她的,命她每日亲手熬制,但有什么功效,她却不知道。 “主子这汤药,是能解毒的么?” 钟素素笑道:“不能,只是抑制些毒性,叫人诊断不出罢了。” 宝芸想了想,这才恍然:“原来主子刻意抑制毒性,是想让花好诊脉的时候,以为主子中的是另外一种毒?” “不错。” “那这样一来,花好配制的解药就是另外一种了,那还能解的了主子身上的毒么?” 钟素素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宝芸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主子是肯定不会有错的,主子说能解毒,就是能解毒,她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了,什么事不是都掌握在主子手里? “奴婢知错了,主子精明神算,这毒肯定能解的。” 钟素素不再理她,只挥挥手:“我要睡了,你去办正事吧,宝珠想必都等急了。” 宝芸跪下,行了个礼:“是,主子安眠,奴婢去去就回。” 说罢,缓缓地退出大殿,趁着夜色,悄悄往宫外去了。 ※※※ 一条不起眼的旧巷的老房子里,宝珠从正午等到了半夜,渐渐变得焦急起来——按照之前约定好的,主子应该早早派人来安排她出城才是,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没有人来? 正在焦急间,她忽然恍惚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一个激灵,立刻躲在了门后,不多时,便听得几声布谷鸟的叫声响起,宝珠心里一松,上前去打开了门。 宝芸迤迤然走了进来。 “宝珠妹妹,辛苦你久等了。” 宝珠长舒了一口气:“为主子做事,不敢说辛苦,所幸不辱使命。” 宝芸点点头:“主子说了,这件事你做的不错,主子会大大地奖赏你的,好了,天也不早了,你赶快收拾东西,上路吧。” 宝珠有点疑惑:“宝芸姐姐,天色这么晚了,城门都关了,咱们能出的去么?” 宝芸道:“主子神机妙算,说出的去,那肯定出的去的,你难不成还怀疑主子不成?” 宝珠立刻笑了:“姐姐说的是,主子向来说一不二的,咱们这就走吧……” 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去,去床上取了包袱,谁知就在她刚要转回头来的时候,一根冰凉的绳索忽然套上了她的脖颈。 “你……”宝珠想惊呼,但剩下的话,全被那绳索勒住了。 “呜呜……呜……”宝珠用力挣扎,但宝芸不为所动,只把手中的绳索用力勒紧。 “好妹妹,你真以为主子要送你出城啊?主子派我来,是送你上路的,黄泉路……” 宝珠十根指头紧紧抓着那绳索,奋力撕扯踢打,但完全无济于事,反而在这绳索的勒迫下,渐渐意识模糊。 最后,在她意识完全消散的前一刻,只听到宝芸冷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沾上施迎兴那样的脏病鬼,你本来也就活不长了,能为主子而死,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安心去吧!” 待宝珠的身子渐渐软下去,宝芸才终于松开了手,她揭开宝珠脖子上的绳索,抛上了房梁,然后一抬手,把宝珠送了上去,最后,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悔罪书”放在桌上,抹掉自己来过的痕迹,悄悄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宝安乡君 第二天,钟素素起的很早,宝芸进来伺候她梳妆。 “人来了么?” 宝芸轻轻地替钟素素梳着头发:“来了,在外面都跪了半个时辰了。” “算她识相。”钟素素微微一笑,“叫她进来吧,总是跪在我门外,成什么体统。” “是。” “这头也别仔细梳了,我这就到皇帝那去。” 宝芸听了话,替钟素素松松挽了一个发髻,也没施粉黛,另挑了一件素锦衣裳给她换上,弄好一切,钟素素看上去既憔悴又可怜,十分勾人。 钟素素很是满意,带了几个宫女便往明德殿去了。 明德殿里静悄悄的,因为皇帝近来心情不好,太监宫女们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见钟素素忽然来了,皇帝立刻放下奏折,迎了过来:“这大早晨的,美人儿为何不多睡一会儿?朕正心烦,你来的正是时候……” 谁知钟素素却不答话,停住脚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帝大惊:“美人儿,你这是做什么?” 钟素素眼泪涌了上来:“皇上,臣妾刚刚知道,那四门大开施粥设棚的主意,竟是宝珠给施迎兴出的,昨日的祸事,竟然出自这丫头之手……这全是臣妾调教无方,请皇上责罚宝珠,责罚臣妾!” 皇帝哪里舍得看她哭,连忙上前一把抱住,扶了起来:“好美人儿,这何曾是你的错,你将宝珠送给施迎兴也是好心,宝珠妇人之见,并不晓得轻重厉害,这件事,全都是施迎兴的错!” 钟素素只是哭:“话虽这样说,但到底害的太子妃被冲撞,所幸有花好在,太子妃和小皇孙的平安无事,不然的话,我怕是,怕是也要以死谢罪了……” 皇帝连忙伸出袖子来替她擦拭眼泪,一面尽力安抚:“好了,好了,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你一点错都没有。施迎兴一家已经被我拿下大狱了,还有,巡城的守卫也传来消息,说是找到宝珠了……” 钟素素抬起头:“啊?找到她了?求皇上让我见见她,我要好好问问她,如何能出这种糊涂主意!出了事还逃跑,她想逃到哪里去!” 皇帝叹了一声:“你想问她,恐怕是不行了。她已经畏罪自尽了。” 说着,命人拿来巡城守卫呈上来的,从宝珠自尽的屋子里找到的那封“悔罪书”。 “你瞧瞧,上面写的很清楚,宝珠自己也是无心之失,没想到会酿成这样的惨剧,朕本来看在你的面子上,还想留她一命的,没想到她倒气性大,先自尽了……” 钟素素拿过那“悔罪书”看了一眼,更加失声痛哭起来。 皇帝少不得又是一番软言相劝,钟素素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皇上,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美人儿你说。” 钟素素从皇帝怀里挣脱开来,重新跪倒在地:“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因宝珠而起,宝珠的错,就是我的错,臣妾想求皇上赦免施家十三口幼子幼女,也算是臣妾的一点赎罪的心意……” 皇帝想了一下,点点头:“这不是什么大事,就依你,只要你心中不要再过意不去就好。” 钟素素这才露出笑容,擦了擦眼泪,重新坐进皇帝怀里:“还是皇上你待我好……” 重华宫。 施萍儿只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煎熬过,一个多时辰之后,钟素素终于回来了,进了大殿,瞧了瞧地上跪着的施萍儿,微微一摆手:“宝芸,跟她去大牢接人吧,记住,只有吃下极乐丹的人,才能从大牢里走出来。” 宝芸应声:“是。” 走到施萍儿身边:“走吧侧妃娘娘,还愣着干什么?” 施萍儿抬头看看坐在上位的钟素素,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奴婢多谢娘娘活命之恩!” 钟素素根本没理她,宝芸也只是一声嗤笑,抬脚先出去了,施萍儿慢慢站起来,低着头跟了出去。 得意轩里。 花好一夜没睡,在那医书上找到了类似的解药方子,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炼药,终于在天色大亮的时候,出炉了第一批药丸。 她十分高兴,这么一高兴,就觉得疲惫排山倒海而来,再也支持不住,就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聂卿悄悄走进门来,见她如此,便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去。 “一天到晚替这个炼药,替那个解毒,你有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救自己,傻丫头……” 但聂卿的嘀咕花好是听不见的,她太累了,睡得太沉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安全的梦想之中,任由聂卿摆布。 聂卿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蛋,又捏了捏她小巧玲珑的下巴,但手却没有再往下游移。 半晌,他微微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花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过午后,聂卿等着她一起吃午饭,把饭菜凉了又热。 “什么时辰了?”花好睁开眼睛。 “快未时了。”聂卿揉揉她的脑袋,“饿不饿,吃饭吧。” 花好皱皱眉头:“我记得昨天似乎听说,施家的人是今天处斩来着是不是?” 聂卿挑挑眉:“是,已经斩了。” 花好顿时从床上惊坐而起:“那施家的幼子幼女们呢?!” “已经被施萍儿接回去了。皇上开恩,留了他们一条活命,贬为庶民,三代之内不准应试。” 花好长长出了口气:“还真的救下了……也不知道施萍儿会不会就此收手,以后吃斋念佛……” 聂卿笑笑:“吃肉的狼,怎么会因为一点事就改吃素呢,我说你呀,可别把什么都看得太善良了。” 花好猛点头:“是,你说得对。” 说着话,从床上蹦下来:“我得赶紧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炼药。” 聂卿少不得仔细问问她到底是要干嘛,花好就一五一十说了。 “你说,素素她身在深宫,咱们想帮忙也帮不上,这可真是叫人着急!” 聂卿安慰她:“你放心,她要比你厉害多了,在宫里不会有事的。” 花好哪里能信:“要真厉害,还能让人给下毒么?” “那你在这里着急就有用了?除非你进宫去,在她身边做个医女,每样东西入口之前都替她检查一遍。” 花好立刻道:“哎,这个主意好!” 聂卿呵呵一笑:“然而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就待在得意轩,哪都别想去。” 花好顿时想起昨晚皇帝答应的话,立刻撇了撇嘴:“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仿佛是为了应验他这句话似的,管家又蹭噌的跑了进来:“公子,姑娘,宫里,宫里又来人了!” ※※※ 大梁规制,亲王玄孙女一般封为乡君,每年领年俸四十两,禄米四十斛,算是最最底层的皇室宗族女,比一般的富家女也都多了一个头衔而已,且一般是没有封地的。 但花好这次受封是大大的例外,不仅以一奴婢之身翻身做了主子,而且还给了封地。 封地在淮州往南不远的一个县里,但不是县城,而是县城外的七八个镇子,大小有半个县城那么大,县城名叫宝安,所以花好也就顺着封了宝安乡君的封号。 毕竟是封地啊,虽然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但好歹一年下来也有些钱粮,而且这些钱粮全部都属于花好自己,是不用给国家交税的,花好掰着指头这么一算,简直美滋滋。 皇帝另外赏赐的东西,外加钟素素给的,加起来也有将近万两白银,这下连欠聂卿的银子都能还清了,花好望着那些金银器物,乐开了花。 但聂卿就不是很开心了。 “原以为,你起码也得熬上几年,熬到一品丫鬟,再赎身出府,没想到就这样给封了乡君……”聂卿苦笑着摇摇头,“你这运气也实在是好。” 花好皱皱鼻子:“那当然离不开您老人家的帮忙啦,喏,这些差不多能抵五千两了吧,给你!” 说着,把桌上的一些首饰和金银器往聂卿那边推了过去,聂卿低头瞅了一眼,摇摇头:“你刚封了乡君,正是用银子的时候,这些钱,还是以后再说吧。” 但花好却不这么想,她宁愿穷点,也不愿意总是在这五千两上和他纠葛,但怎奈聂卿死活不受,她也就没了办法。 皇帝的圣旨上虽然册封了她为乡君,但并没有给她指定居住的地方,花好自然也不趁手一座宅子了,好在钟素素贴心,把别人孝敬她的一座小宅院送给了花好,作为乡君府。 花好感激涕零的同时也犯了难,正如聂卿所说,要花钱的时候还在后头,这乡君府里空空四壁,什么都要现买现添置,花着花着,她手里的钱也就不太多了。 封了乡君,花好自然不能再在得意轩里赖着了,开始乡君府还没弄好的时候,花好各种理由拖着不走,后来彻底布置好了,她又头疼脑热,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再赖了,终于被聂卿给赶了出去。 花好为这件事着实郁闷了很久。 但是她谁也没跟谁说。 因为身边没人,临走聂卿还送了她两个丫鬟,但是花好和她们也不是很熟,自然也说不到一块去,幸亏还有武月在旁,烦闷的时候可以聊聊天,逗逗孩子。 所幸乡君府距离得意轩不算太远,花好有事没事还可以回得意轩去蹭饭。大梁虽然不算特别封建,但这种未婚男女走的太近的,也不免招人闲话。 但花好算是从得意轩走出去的,聂卿又是个身份特殊的,所以实际上其实也没有多少人议论,不过就算议论,花好也根本不在意。 不过吃瓜群众却并没有忘记,花好曾经也是临平王府秦又白的丫鬟,但是相较于聂卿来说,花好对待秦又白这个旧主,多少就有点冷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主战还是主和? 打从封了乡君,她竟然一次都没回临平王府拜会过,就仿佛是路人一样。 秦又白也没有和花好联系过,只是在知道她受封之后,差人把她的卖身契带了过来,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没有。 这就难免让吃瓜群众有所猜测了。 其实花好自己也有点纠结。 从得意轩搬出来的时候,她自然也带着自己一整套吃饭的家伙——炼药的装备,收拾了一下等下,看到当初给秦又白炼制的解药,她本来一气之下想扔掉的,但想到那一纸卖身契,鬼使神差的,她又全都带上了。 忙活了半个月,花好终于弄好了房子的事,并风风光光地搬了进去,开始了她的乡君生涯。 但大梁国边境的情况,却没有那么乐观了。 节节败退,节节败退,退了又退。 退的皇帝整天暴怒,几乎要吐血,群臣束手无策,整天在朝上挨骂。 聂卿作为座上宾,也时常被邀请去参与朝政,然而鉴于他的特殊身份,有时候场面也挺尴尬的。 聂卿有时候从宫里回来,也会跟花好讲起这些事。 比如说,有的朝臣主和,就希望可以巴结一下聂卿,到时候让浮云城聂家在其中周旋一下,也好和谈。 但有的朝臣主战,看聂卿就有点不顺眼了,往上上溯二百年,把聂家祖祖辈辈给骂了个遍,说他们聂家就是和稀泥的流氓,甚至可能跟北齐有勾结,言外之意,便是指聂家有奸细,在大梁获取情报,再转手给北齐。 花好好话坏话都听着,也总是替聂卿愤愤不平,但聂卿说起这些的时候,也只是谈笑风生,似乎根本不在意。 “那么,你们浮云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后来有一次,花好忍不住问道。 毕竟二百年前,大梁和大齐划江而治的时候就是浮云城在其中调停的,浮云城的威望,二百年来在两国之间并没有减少,也正因为浮云城聂家的子弟在两国都有出仕,才能平衡两国关系,一直也没有战乱。 可是现在这个状况,都打成这样了,聂家难道就没有什么表态吗? 聂卿耸耸肩,却不答话。 花好想了一下,忽然有点明白了:“该不会是,你们聂家之中,也分为两派了吧?!” 聂卿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想。 “啊?真的是这样?那这两国的事,你们浮云城就不管了啊?” 聂卿点点头:“家主把所有在外的聂家人全都召回去了,让他们不许插手两国的事,先调停了聂家内部的两派再说。” 花好讶然:“那怎么没把你召回去呢?” 聂卿一挑眉:“召了啊,我不愿意回去。” “啊?”花好一头黑线,“那你们家主,就没有什么强制措施么?” “有啊,武功不好的,都被绑回去了。现在还留在外面的,估计只有我一个了吧。” 花好:“……” 果然任性。 怪不得大梁国这些权贵们十分讨厌他,却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看聂卿这个样子,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啊。 “那这么说来,这场仗就只能静观其变,打成什么算什么了?” “那倒也不一定。”聂卿收起嬉笑,抬头望了望外面澄净无云的天色,“天气毕竟快要凉了,再往南打都是平原,战线拉的太长,北齐也供给不上,所以我看冬天之前,两国可能会讲和。” 花好点点头:“说的也有点道理哦。不过,朝中似乎还有些主战派,一直闹得挺欢?” 据聂卿的说法,这些主战派不光闹的欢,也骂的最凶,细算起来,这些人的身份倒值得玩味的,他们分别是太子党,穆王党和豫王党。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本来在朝堂之上互相谁都看不顺眼的几个皇子党派,这回却出奇地一致,纷纷主张跟北齐死磕。而出身军伍,上阵杀过敌的晋王,反而上书请求讲和,这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事了。 聂卿一一点过这些人的名字,嘴角莫名露出一丝微笑。 “你要是也能上朝,你怎么主张?”聂卿问花好。 这个问题把花好有点问住了:“呃……我可能会主和。如今的情形,主战对大梁也没有丝毫好处,这回全力打着,还不是被打的节节败退么?但倘若能讲和,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或许还有胜算。” 聂卿点点头:“不过讲和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古以来,求和无非两条路,要么割地赔款,要么和亲嫁女……” “是啊……”花好随声附和着,然而忽然间,她突然想到一件不得了的事,一下子只觉一阵凉气直往上窜。 和亲这种事,自古以来很少拿正式的宗室女去的吧?多得是那种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美女,冠一个宗室封号就稀里糊涂嫁出去了,皇室和敌国两相得利,只把家国大事都压在一个苦命女子身上。 这种不要脸的行径太多了,似乎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然而等到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惊觉出恐怖来。 花好就是这么一下子惊了——这个节骨眼上,她突然被封了乡君,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事听起来怎么就这么蹊跷呢? 听得她突然不说话了,聂卿转过头来看她,便见她脸色有点发苦,略一思索,明白了原委。 他便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揉她的头发:“怎么,这就胡思乱想起来了?放心,你可是有主儿的人,谁想动你,也得问问我们浮云城聂家答不答应。” 花好撇嘴:“呸,别说的这么亲热,谁有主儿了啊?我现在可是堂堂的宝安乡君!” 聂卿笑嘻嘻凑过来:“乡君也是我的乡君。” “去你的。”花好一把把他推到一边,“再说了,怎么就要问浮云城了,你说的话,能代表你们家家主么?” 聂卿笑着瞧她:“代表不了家主,代表我得意轩总没错吧?” 花好被他看得一阵发毛,啐了他一声:“我不跟你说了,没个正经。” 说完转头就跑走了,头也不回。 聂卿望着她的背影,慢慢收敛了笑容。 ※※※ 进了十月,天气越来越凉了,前方的战事却慢慢缓了下来,眼看形势就像聂卿所说那样,渐渐走向讲和,朝中议和的声音愈发高涨,但主战派也没歇着,双方各执一词,天天吵个没完。 花好这些日子却闲了,每日除了给钟素素炼制解毒的丹药,其余就没事可做了。 当初给太子妃保胎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本来太子和太子妃是想好好赏赐花好一番的,可巧她就封了乡君,但是心意却还是得有的,于是赏赐变成了赠送,答应花好的一点也没少,她因此又小小地发了一笔横财。 花好便仔细算计算计,除去自己平日的花销,咬咬牙把欠聂卿的那五千两银子还了,拿回了欠条。 还钱那天,聂卿似乎有点不大高兴,很是揶揄了花好几句,临走时还不忘嘱咐花好,倘若有需要就再问他借,他这边不要利息,签个卖身契就行。 把花好气的三天没去见他。 钟素素身上的毒在花好的丹药调养下很快就解了,这件事瞒得好,一直到彻底肃清毒素,也没有任何人知道钟素素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花好十分替她愤愤不平,几次想告诉皇上,钟素素都给劝了下来。 “这件事,就是皇上对我太过宠爱而起,再去告诉皇上,岂不是更闹大了?放心,虽然我没查出来是谁,但以后会处处小心的,你没看见我宫里的人又都换了一拨么?从前有内鬼的,都已经撵出去了。” 她这么安慰,花好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于是和她说了会儿话就告辞回去了。 花好走后,不多时,本来在外洒扫的一个小太监悄悄地走进了正殿,向着钟素素行了个礼:“娘娘,王爷有命,让你今晚去一趟。” 钟素素挤出一个笑容:“我会去的,多谢公公传话。” 小太监行礼退下,钟素素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夜半三更,钟素素换了夜行衣,一路越过层层城墙,到了临平王府。 临平王府自从侯夫人钱慧娘去世,花好离开,再加上钟素素被皇帝带走,之后就彻底沉寂了下来,一入夜,整个王府就静悄悄的好似没有人一般。 钟素素直奔秦又白的书房而去,往日见她,他也都是等在这里的。 书房外的小院里夜凉如水,钟素素刚来到小院围墙上,就看到院子当中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人,正在吹奏手中长萧。 箫声凄凉呜咽,闻者伤心,吹箫的人墨发飘散,衣带略宽,更显得身形消瘦,形容清减,在这微凉的夜色中,昏暗的灯火下,别有一番风姿。 钟素素站住脚步,就这么盯着秦又白看了好半晌,直到一曲尽了,箫声停止。 “既然来了,为何不下来?” 钟素素回过神来,笑了笑:“看王爷吹箫,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从墙头跃了下来:“王爷近来身子大好了,实在可喜可贺。” 秦又白早就不再坐轮椅了,但这件事,除了最亲近的人,别人都不知道。 秦又白把长萧搁在桌上,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一遍,也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意:“丽嫔娘娘身体也不错,体内的毒,都散尽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秦又白下狱 “托王爷的福,已经大好了。”钟素素笑笑,却并不走近,而是慢慢退到了墙边,距离秦又白几尺外的地方。 秦又白神色淡淡:“丽嫔娘娘这话错了,该说全都是花好的功劳,不是么?” “对,王爷说的是。”钟素素点点头,“王爷你身上的毒,不也是花好的功劳么?这么说来,花好对咱们两个都有恩了,是不是?只是王爷你对待恩人的手段,却叫我实在刮目相看呢。” 秦又白不说话。 钟素素又道:“哎呀,忘了告诉王爷,花好手里有一种吃下去就能叫人说真话的药,前些日子,在聂卿的护送下,她去了一趟南丰镇,问了那春风楼的老鸨,还有她婶娘曹氏几个问题……” 这些事其实不用钟素素说,秦又白也早已知道了,聂卿买下春风楼和曹氏母子房产,并把让几人都签了卖身契的事,他早已有所耳闻。 也就是说,花好对从前的事已经心知肚明,而秦又白也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 而钟素素又利用花好解了他下在自己身上的毒,这一场,他似乎输的有点大。 “王爷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没早早杀了我?或者该早早杀了花好?”钟素素笑的越发灿烂,“不过我还是要谢谢王爷你,倘若不是王爷你帮忙,我也不能这么轻易混进皇宫,是不是?” 秦又白盯着她:“当初你我利益一致,如今也不相违背,就算没有了毒药的束缚,你我还是可以坐下来谈谈的。” 钟素素却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王爷别哄我了。王爷的心愿,是搅乱大梁政局,让他们自相残杀,我的目的么,却是让整个大梁都乱起来——王爷要培植势力,想必不会让我如愿的,是不是?” 秦又白不说话,钟素素知道他是默认了。 “不过,其实我也是可以和王爷谈谈条件的。” “你说。” “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许谈和。”钟素素细声细气道。那语调,仿佛是在劝人喝一杯美酒,但说出来的话,却仿佛一柄尖刀。 秦又白笑了:“不谈和,你就更可以兴风作浪了,是不是?” 钟素素不置可否。 秦又白又道:“其实我也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 “你不许再插手大梁和北齐的事。” 钟素素吃吃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王爷你觉得我可能答应么?我费尽心思到了皇帝身边,难道真是为了做一个宠妃去的?”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既然谈不拢,那咱们还是别谈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 她本来正在说话,谁料这个“我”字刚出口,那边秦又白忽然动了。 神行如风,快如鬼魅,眨眼之间,就朝钟素素整个人扑过来! 但钟素素动的比他还快,几乎看不清她究竟是怎么动的,下一瞬,她就忽然出现在了身后的围墙顶上,让秦又白堪堪扑了个空。 “哎呀,没抓着——”钟素素“咯咯”笑了起来,“王爷你手下的功夫确实不错,但这腿上的功夫嘛,还是把身子再好好养养吧!” 说着,忽然向后一仰身,便好似一片飞絮一般,飘飘而去。 ※※※ 日子依旧在过,仗也依旧在打,从朝中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帝本来被太子等人忽悠的一直想要打,但是这段时间战事渐渐松了下来,皇帝也被晋王一派劝的有了主和的心思。 正如聂卿所说,议和就要有条件,不是割地赔款就是和亲嫁女,大梁皇帝选择了后面一种。 但花好真是想多了,人家北齐打过来的时候,似乎就已经知道大梁会答应和亲,所以早就定好了和亲的人选。北齐皇帝指名道姓,要娶淮阳王的女儿长宁郡主为妃。 淮阳王是大梁皇帝的幼弟,比大梁皇帝小上十岁有余,虽然贵为皇亲贵胄,却着实是个痴情种子,这么多年来,只娶了王妃一个人,府里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 老婆少了,孩子自然也就不多,淮阳王妃只生下一子一女,儿子刚出生就封为了郡王,却偏偏在十二岁那年不幸夭折了,只剩一个女儿,也就是长宁郡主,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宠着,平平安安长到了十六岁。 淮阳王,顾名思义,封地在淮阳城,淮阳城距离京城和淮州都不算特别远,但淮阳王从来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封地里,没有召唤绝不外出。长宁郡主据说有沉鱼落雁的美貌,但因为几乎没有在京城和淮州出现过,所以也只是传说而已。 但就是这么个传说,却被北齐皇帝看上了,大喇喇提出条件来,一定要让长宁郡主和亲不可。 “听闻那北齐皇帝已经将近五十岁了,居然还惦记人家十六岁的小姑娘,恶心不恶心!” 花好初次听闻这件事,就是一顿吐槽。 聂卿嗤笑道:“皇帝嘛,总觉得天下都是他的,别说十六岁,哪怕六岁,他也照上不误。” 花好连忙摆手:“哎呀你别说了,真恶心!” 但是这件事,并不是谁觉得恶心就能阻止的,大梁皇帝一听可以用女人来换江山,简直乐得不行,立刻下诏把长乐郡主招来了淮州,如今人已经进了城,在行宫安顿下来了。 大梁皇帝的母亲是先帝正宫皇后,皇帝继位后,还被封为皇太后又活了几年才薨,淮阳王的母亲是先帝的贵妃,后来尊为了贵太妃,自从淮阳王受封,就跟着一起去了封地,至今健在。 听闻皇上要拿长乐郡主去和亲,这位贵太妃娘娘自然不肯,便跟着淮阳王和长乐郡主也一起来到了淮州城,闹着要跟皇帝说理。 但是皇帝哪里肯听,他如今已是铁了心要拿长乐郡主去和亲,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贵太妃闹了两次,把皇帝闹烦了,干脆就关了贵太妃和淮阳王的禁闭,然后又封了长乐郡主为长乐公主,一面命大臣着手准备和亲事宜。 满朝文武,满国百姓,对这件事颇有微词的大有人在,但也都只是私下议论而已,因为都十分清楚,这件事无力回天,除非有战神一般的人物出现,才能解救长乐公主,让她免于受辱,不然的话,和亲是早晚的事。 和亲的事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日子也在一天天地过去,进了十一月,淮州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以整个大齐和大梁一起来算,淮州实际地处中原,在淮州都已经进入冬天的时候,北方的大齐国其实已经更加寒冷了。因此大齐和大梁实在都很着急,着急让长乐公主嫁过去,促成这一次的和谈,好让这个冬天安然度过。 但是这十一月十五这一天,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却让这场和亲,变成了再也不可能的事。 这一日北风刮得紧,比前几日下雪还要冷,吃完了晚饭,和武月说了一会儿话,花好早早就上床睡觉了。谁知道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的时候,却忽听得守夜的丫鬟低声呼唤: “乡君!乡君!快些起来,临平王府来人了!” 花好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临平王府?秦又白? 这么晚了,他派人来做什么? 虽然打心底里,花好十分不愿见秦又白的人,但直觉告诉她肯定是有事,所以还是披衣起身,简单梳妆了一下,把人唤进屋子来。 来的人是景云。 景云满脸焦急之色,一见花好,就好似见了救星似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花好忍不住皱皱眉头,示意丫鬟去把他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事就直说。” 景云倒地再拜:“求乡君救救王爷!” 花好心里忍不住嘀咕,难不成是秦又白的毒又发作了?不应该啊,她给他的解毒的药虽说不能完全解毒,但应该也可以减轻症状的,万不可能再次毒发。 莫不是他又被人害了?那可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他们母子害人,又有人害他们,害人终害己啊。 这些念头在花好心里打了个转,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淡淡望着景云,等着他往下说。 谁料景云却往身边那丫鬟身上看了一眼,意思想让花好屏退左右。 花好忍不住笑了:“怎么,这么重要,我的人不能在这听?” 聂卿给她的这几个丫鬟都身怀功夫,虽然说和高手对敌还是有点困难,但放在身边总是个安全保障,因此花好轻易不愿意让她们离身。 谁料景云紧接着就“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事关重大,还请乡君成全!” 鉴于景云从前对她实在不错,花好也不愿再为难他,于是便依言让丫鬟们退下:“好了,这下你可以说了,你家王爷怎么了?” 景云忙道:“王爷被皇上拿住,下了大狱!倘若乡君你不救他,恐怕活不过今夜啊!” 花好被这话吓的愣在那里。 看景云样子,绝不似是在说假话。 秦又白他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下大狱了?! “你快站起来,仔细说说!” 景云依言站起,抹了一把汗,说起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救还是不救 前些日子施家的事,丽嫔曾开口救下施家十三口幼子幼女的性命,施萍儿欠了这个大人情,于是依言出了家,于太子别苑里僻出一个小院子,带发修行。 虽说是遁入了空门,但毕竟是带发,不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时不时的,丽嫔还会召她进宫去,讲讲佛法,解解闷。尤其是最近长乐公主住进了行宫,皇上怕她因为和亲的事赌气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特意吩咐丽嫔好好照顾她,丽嫔便经常和施萍儿还有长乐公主一起坐坐,聊聊天。 这日午后,施萍儿奉召进宫,和丽嫔还有长乐公主一起在御花园的暖阁里品茶说话,说着说着,就一直说到了天色擦黑。长乐公主要回去,丽嫔便提出送她,长乐公主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便拒绝了,带着自己仅有的两个丫鬟,从御花园往所住的梅香阁走。 谁知道这么一走,人就走丢了。 等到宫中各处都掌了灯,摆了膳,梅香阁的下人见长乐公主还没回来,就差人到丽嫔娘娘那里问,这才知道长乐公主失踪了,于是各处去找,最后终于在御花园的荷塘里找到了她。 十一月的天气,荷塘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池水被鲜血染红了,长乐公主脸朝下扑倒在碎冰池里,身上衣衫半褪,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叫人揪心。 把人打捞上来,自然早已气绝,翻过来一看,才知道原来长乐公主是被人掐死的,那染红池水的鲜血来自于她脸上的伤。一张娇俏可人的脸被划的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倘若不是身上的衣服还有脖颈处独特的胎记,都不一定能认得出事她来。 长乐公主临死衣衫不整,被打捞上来之后,让稳婆一检查,果然是被侵犯了,而且应该不止一次,伤口十分可怖。 皇帝听闻这件事,顿时勃然大怒,命令立即关闭大小宫门,所有皇宫禁卫兵分几路,彻底搜查,不放过一个死角。不多时,还真让他给搜到了。 两个形迹可疑的面生男子,虽然打扮成了太监,却还是被禁卫军发现了,一番打斗然后拿下。一查之下,发现他们根本不是太监,皇帝震怒,下令严刑拷打,起初这两人什么都不肯说,但是随着拷打的深入,两个人皮开肉绽衣服破裂之后,行刑的人在他们身上发现了猫腻。 这两个人的后腰右侧,皆有一小块被烫坏的皮肤,经验告诉行刑之人,这应该是纹身被烫掉的印记。 大梁国的皇亲国戚们府中都养有暗卫,有时为了统一管理,同一府上的暗卫会有同样的标记,有的是在衣服上,有的是在兵器上,也有的是在身上刻一个小小的纹身。 而会让自己的手下在后腰右侧纹身的,整个大梁国只有一个,那就是临平王爷,秦又白。 于是秦又白就顺理成章的被抓下了狱。 说来也巧,秦又白一被抓,那两个人也恰好经受不住严刑拷打,招了供。 他们供述自己是秦又白的亲信手下,之所以潜入宫中,就是为了侮辱长乐公主并杀死她,用以阻止和亲,并在此挑起两国战火。而之所有后腰上是疤痕而不是纹身,是为了怕被人发现,连累秦又白。 听起来仿佛事实俱在,秦又白百口莫辩,事实上就算他辩了皇上也不一定相信。皇帝向来刚愎自用,在气头上的时候,谁的话也不听。 秦又白忽然被拿住,景云急疯了,却丝毫没有办法,最后还是丽嫔悄悄叫他过去,让他想办法从哪两个人身上下手。 景云这才想起,花好手里似乎是有一种吃了能让人说真话的药,于是就赶忙来求花好了。 听了前面的那些事,花好就已经够震惊了,再听到关于自己和惑心散的事,她忍不住一个激灵。 “你是说,你听了丽嫔的话,来找我求药的?” 可是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有惑心散这件事,谁也没跟谁说过,天底下除了她自己,就只有聂卿知道。她没告诉过钟素素,难道是聂卿告诉她的?这不可能啊。 景云忙道:“不,是丽嫔娘娘的话提醒了小的,小的这才想起的。至于为什么知道乡君你有这个药,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景云也不敢多做隐瞒了,坦白从宽,自家主子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那是因为我们王爷曾经跟踪过乡君你!” 花好愣在那里:“你是说,秦又白他跟踪我,去了南丰镇?” 景云点点头。 “那,也就是说,他什么都知道了?” 景云低头:“是的。” 花好愣了一会儿,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他既然知道我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居然还对我不闻不问,这么说,是一点悔意都没有了?那我为什么还要救他?就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是更好?!” 景云连忙再拜:“不,不,乡君您误会了!王爷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哪个意思?”花好继续冷笑,“罢了,他到底是哪个意思已经不重要,反正我也并不想见他,不想和他说话。” 景云顿时急了:“乡君您听我说,当初害您的是老王妃,和王爷并无关系,王爷也曾想为乡君弥补什么,可是等乡君发现的时候,已经为之过晚,而且很多事,王爷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啊!” 但花好此时已经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思听他讲“很多事”到底是哪些事。 景云见她似乎一副不相信的神色,便连忙接着又道:“乡君您好好想想,倘若王爷真的有害你之心,当初就不用把您从春风楼那里救回来了,当时乡君您身患瘟疫,随时都能传染给别人,王爷还是救了你!王爷总有万般不是,当时确实是救了你的性命啊!” 花好没吭声。 她打量了景云一眼,心下快速算计着。 这景云什么都知道,看来果然是秦又白的贴身心腹。贴身心腹这样来跪求她,说明秦又白的处境真的很危险了,急需她救命。 那么这个命,到底救还是不救呢? 一瞬间,花好想起了当初初到定北侯府时,元身的那些回忆。元身虽然傻,但心地实在是善良,她对秦又白的感恩也是发自真心的。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秦又白背后的这些猫腻,所以继承了元身的回忆,也觉得侯爷是个大大的好人,却没想到后来剧情急转直下。 现在想想,虽然说这些事,其实跟她没什么牵扯,但是倘若不解决掉,以后她的人生还是要和秦又白纠结不清。 她愣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 “好,我拿药救他。” 景云惊喜站起,连忙出去准备马车,花好取了两粒惑心散藏在袖子里,跟着他坐马车进宫去了,临走顺便还派丫鬟把这件事通知了聂卿。 景云准备了一些吃食,临到宫门口,让花好换了装束,扮作小厮,一起进了宫门。 景云还算神通广大,借口进去给秦又白送吃的,买通了大牢的守卫,但进了大牢之后,他却让花好一个人去见了秦又白,他自己则拿了惑心散,悄悄摸到捆绑关着那两个凶手的牢房附近。 那两人早已被打的晕了过去,此刻正躺在牢房地上不省人事,景云自然进不去,但他手上功夫了得,先拿了两颗石子击打两人的喉咙,迫使他们把嘴张开,然后把惑心散不偏不倚地弹进了他们嘴里。 办完事,他就立刻回到了秦又白的牢房前,然后发现花好正背对着秦又白,而秦又白则用一种幽幽的眼神望着她的背影,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跟进来的狱卒也有点懵,不明白眼前这种是什么状况,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多嘴,见景云回来了,便悄悄退到了一边。 “爷,办妥了。”景云悄声道。 秦又白点点头。 还没说什么,却听得花好幽幽道:“那玩意儿是有时间限制的,你们最好现在就想办法让皇上来审问。” 秦又白瞧了她一眼,然后开口对狱卒吩咐:“去报,就说我有话要跟皇上说。” ※※※ 花好在皇帝来之前悄悄出了大牢,和景云一起出了宫门。 “不知道时间能不能掐的好。”花好望着黑暗中紧闭的宫门,喃喃道。 景云跟着叹了一声:“是福是祸,就看主子的造化了。” 花好轻嘲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秦又白,还是在嘲笑她自己:“其实你们也不知道那两人到底是何来路,倘若说出真话来,还是对秦又白不利呢?” 景云皱皱眉头:“那就只能说是命了。” 花好还要说什么,马车外忽然响起一个悠然的声音:“在别人马车上坐够了没有?坐够了就回来吧。” 花好一怔,顿时红了脸。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来都没有正形的聂卿!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花好皱皱眉头,掀起帘子跳下了车。 “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接你回去呗!不然半路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帮人家数钱!”聂卿瞟了瞟景云,揶揄道。 景云抬眼看了看聂卿,敢怒不敢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你的身份 花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聂卿面前就会自动变得很怂,哪怕她如今已经是皇上御封的宝安乡君了。 乖乖上了聂卿的车,临走还不忘嘱咐景云一句,秦又白有了消息记得告诉她。 回去的路上,聂卿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花好看,花好被看的一阵心虚。 “你瞧什么?我脸上有花啊?”花好不自信地去摸了摸脸。 “我瞧你好看……就像那天上下凡的观世音菩萨。” 本来听着前半句还挺好的,但是后半句就不像人话了。 花好再傻也知道他这是在骂她,骂她像天上下凡的圣母玛利亚。 花好撇了撇嘴:“就当我还他的人情,以后再也两不相欠就完了。” 聂卿耸耸肩:“倘若你当年的危难正是他一手造成的呢?那你还想还他救命之恩吗?” 花好有点发怔。 前些日子调查的结果是当初的一切都跟靖王妃有关,但靖王妃已经在她的针下变成瘫痪,也算是间接报了仇,但秦又白在其中的作用,她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是单纯地恼她欺骗自己而已。 “等他出来,我亲口问问他再说。” 接下来一路无话,聂卿把花好送回宝安乡君府,留下几个人守卫,就径直回得意轩了。 花好回去继续睡觉,却哪里睡得着,在床上一直辗转反侧到黎明十分,然后宅子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丫鬟们都在外打盹,听得门响顿时一个激灵,好在聂卿留下来的守卫还算警醒,来到门后询问一番,才知道是秦又白的人,正要去通报,却见花好已经起身披衣出来了。 大门打开,是一脸喜色的景云。 “你家王爷出来了?” 景云点点头,向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就在车里,想跟乡君您当面道谢。” 花好便屏退左右,自己走到马车前。 “道谢不用了,我只有几句话想问你。” 马车里的秦又白撩起帘子。 微亮的天光下,花好看见他鬓发微乱,平日冷淡的脸色更显苍白,夹杂着一丝黯然的憔悴。 不知怎的,她忽然响起那个夜晚,她听到有人在吹一首她刚刚听来的小曲,兴致勃勃地寻过去,就看到了站在夜光下的秦又白。 他一向是这么清冷,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在未得知真相之前,她却是真真切切把他放在心里信任过的。 被人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 “有什么话,就问吧。”秦又白望着她紧皱的眉心,开口道。 花好盯着他:“我且问你,我父母的死,和我掉下山崖,还有月圆得瘟疫,这些事,你有没有插过手?” 秦又白轻咳一声,摇摇头:“没有。” “没有?那你倒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偏偏在我快要死的时候突然出现,为什么把我接回侯府,为什么这么多年又把我扔在下人堆里不闻不问,你倒是说说?!我一个小孩子,害过你们母子?你们要这样折磨我为乐?” 秦又白叹了口气,还没回答,花好又道:“骗我很好玩是么?我只是信任你,并不是傻。这么多年你们母子看着我受苦,一句好话都没给过我,待我的病好了之后,你突然就对我好了,这又是为什么?你说你不是别有所图,我就信了?!” 秦又白抬眼看了景云一眼:“景云应该与你说了,有些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花好瞪他:“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秦又白望着她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发白的脸色,瞧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的身份。” “哦?我什么身份?” 秦又白道:“当初把你从春风楼救出来时,我还未知你身份,直至你病好之后展露医术,我心下起疑,才重新调查……” 花好眉心攒起:“哼,有意思了,这么说你知道过去做的不对,也知道我身份,却偏偏不想告诉我?” 秦又白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心,却不答话。 花好猛地往后一撤,顿时急了:“你告诉我!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悔意,你倘若有一点,你也应该告诉我!” 秦又白却并不着急,只是轻声一叹:“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其实只盼着你什么都不知道,能过那无忧无虑的自在日子……” “你别说这谁也听不懂的话,我在问你——” 花好还要再说,秦又白松手放下了帘子。 “秦又白,你给我站住!你说清楚!”见马车要走,花好连忙伸手拦住。 秦又白的声音从车里幽幽传来:“你且过你的日子,旁的一切,自有我来处置。从前欠你的,今后慢慢还你,只盼你不要卷入这乱世最好……” 花好听得一愣。 就在这一愣神间,景云已驾着马车拐了一个弯,绕过她,辘辘往前行去了。 晨光熹微的长街上,只留花好一个人,愣愣在那站了好久。 花好是被丫鬟们叫进去的,两个丫鬟见她一直没回来,着了急出来寻,才发觉原来她就在大门口站着,连哄带拽把她带回了卧室,花好躺下就睡着了。 午后丫鬟们叫她起来吃饭,还没吃完,聂卿就来了。 “救了人,他可曾来找你道个谢?” 花好愣了愣。 早晨的那番谈话,算是道谢么?还是秦又白对她的一种许诺? 这会儿,只要“秦又白”三个字浮现在心头,她就一阵烦闷,干脆摆摆手:“爱谢不谢吧,我对得起自己就行。” 聂卿也就不说了,只看着她吃。 吃过了饭,花好这才想起来问他:“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聂卿笑道:“跟你讲宫里的消息啊,怎么,你不想听?” 花好自然想听。早晨见秦又白的时候还想问问来着,怎奈光顾着质问他了,就把这茬给忘了。 聂卿悠闲地啜了一口茶,缓缓道:“那两个人说实话了,说他们实际是北齐萧国相的手下,之所以扮成这样行刺长乐公主,一来是为了挑起大梁和北齐的战争,阻止议和,二来是为了隐瞒身份,嫁祸秦又白。” “萧国相?”花好听得目瞪口呆。 聂卿点点头:“不错,他是北齐的主战派。” “那他嫁祸的人也有点不对啊,秦又白不是主和派么?” 聂卿笑了笑:“或许别人都是硬茬,不太好捏吧?” 花好点点头。 也是,秦又白在大梁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但风评却又不错,拿他下手是最容易不过了。 但是可能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背后还有一个有着各种千奇百怪药物的花好,阴差阳错就解决了他的危难。 “他们还供述什么了?” “有了你的惑心散,他们什么不说?自然是连怎么进的皇宫也一并说了啊,不过你肯定猜不到。” 花好顿时皱眉:“别卖关子,快说!” “他们啊,是藏在施萍儿马车底下的夹层里混进皇宫的。” “施萍儿?!”花好惊诧,“她难道跟北齐的萧国相有勾结?” “这就不知道了,因为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什么意思?!” “刚一问出这件事,皇上就命人去拿施萍儿,但到了太子府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悬梁自尽了。” “啊……这,就算是畏罪自杀了吧!” “自然是没有第二个解释了。”聂卿挑挑眉,“不过她这么一自尽,却把太子给害苦了。” 花好点点头:“不错,她是太子侧妃,正带发修行,她自己娘家又出了事,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做这么愚蠢的事的,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而太子又一直是主战派……” 聂卿叹了口气:“是与不是,就看皇帝怎么调查了,反正这会儿秦又白是从大狱里出来了,太子却又进去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花好想了想,也跟着叹了口气:“只是长乐公主死的太惨了……两国交战,她有什么错……” 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的,她忽然又想起清晨秦又白的那番话。此刻想来,他的话似乎还真的有点道理。 两国交战,在这漩涡中的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倘若能跳脱出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两个人在一块儿感叹了一会儿,聂卿完成了他传递消息的使命,便起身要走。临走还特意嘱咐她,没什么是千万不要外出,就老老实实在这乡君府里待着最安全。 花好前脚答应了他,但随后便想起,出了这样的事,钟素素肯定会十分难过,她一个人在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惨了。 于是她立刻递了牌子想进宫去见钟素素,却没想到半个时辰之后,牌子又被打了回来。 ※※※ 重华宫内,钟素素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眉心却是紧紧的皱着。 宝芸跪在她的脚边。 “这回是咱们失算了,没想到千算万算,却坏在花好身上!” 钟素素幽幽道:“蠢也有蠢的坏处。没想到她知道秦又白骗她,竟还会去救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丽嫔娘娘中毒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吗?”钟素素抚着鬓角一丝秀发,抿唇淡淡的笑,也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花好。 罢了,长乐公主已死,哪怕她的计划被破坏了一环,但大梁对北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场战事必然是免不了的。 既如此,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主子,现下我们该如何行事?秦又白机警,怕是很快就会怀疑到咱们身上。”宝芸微抬起头看着座上的女子。 钟素素清清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眸间思绪兜转,忽而又敛下长睫,“自然是……静观其变。” 只是那眉眼之间,却是带上了一抹厉色。 如钟素素所料,知晓长乐公主被害竟出自北齐丞相萧弘奕之手,皇帝果然龙颜大怒,认为北齐人言而无信背信弃义实乃小人之举,议和之事中断,战事再起,然而战局依旧没有扭转,大梁节节败退。 另一方面,临平王府。 秦又白捏着景云刚送上来的信报,眸色阴暗不明。 “钟素素……她的真实身份依旧没有眉目?” 景云惭愧摇头:“是属下等无能。” “此女诡计多端,行事皆是谋定而动,真实身份又藏得如此之深,怕是其中牵涉的势力不小。”他又仔细回想了一番接触钟素素以来后发生的所有事。 从施迎兴再到施萍儿,这其中有多少出自钟素素手笔?事情看似皆与她无甚关联,但却又处处可见一线端倪。 秦又白越想越觉得长乐公主一事与钟素素脱不了干系。 萧弘奕要对长乐下手必然要先弄清楚公主的行踪,确保犯案过程不出一点纰漏,而长乐出事时身边却连一名近身侍女都没有,这若说没点猫腻怕是无人相信。 长乐公主进宫后只与钟素素来往密切,她可以说是整个宫里除了皇帝之外最为方便安排这些事的人。 “你派人去查查钟素素这几日有何动向,盯牢她,但凡她有一丝异动,格杀勿论。”若事情真如他所料,那钟素素必然会再有所行动。 “是。”景云领命,退身而去。 却不想景云这一去尚未多久,就传来了钟素素出事的消息。 满殿华翠灯火葳蕤,赤红地毯上却是一地狼藉,地上呼啦啦跪倒一片宫女太监,个个面色惨白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哪怕膝盖下的瓷器碎片割了肉流了血也不动分毫,就怕不小心惊扰了龙座上那人,从此身首异处。 皇帝由太监拍着背顺气,脸上的悲痛气怒没有一丝缓和。 “朕派你们照顾丽嫔,你们这些狗奴才就是把人这么照顾的?”皇帝一想到钟素素的情况,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今日他走之前丽嫔还温柔似水地与他道别,欲语还休盼着他入了夜再来,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她就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与阎王爷抢命了。 “陛下饶命,奴婢们一个时辰前还见娘娘好端端的,用过午膳娘娘便说她有些乏了,奴婢们便伺候娘娘睡下歇息,之后宝芸姐姐一人留在殿内照顾,娘娘往常也是如此,谁知会……” 宫女尽量镇定地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她们这些宫人也确实是冤,丽嫔娘娘平日最倚重宝芸,也只允许宝芸一人近身伺候,所以这事情一出她们这一殿的宫女太监几乎都是两眼一抹黑。 皇帝此时急火攻心,又如何听得进去解释,拂袖一挥沉声下令:“来人,把这群刁奴都给朕打入天牢好好拷问,是生是死,等丽嫔平安无恙了再做处理!” 也就是说若丽嫔死了,这群奴才一个也活不了。 顿时满殿哀嚎求饶声不绝于耳。 这时一群太医同样白着脸从内室走了出来,齐齐对着座上的皇帝一跪,没等皇帝发问,为首一名发须皆白的太医已经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启禀陛下,丽嫔娘娘所中之毒极为罕见,乃北齐太虚山雪峰顶经年不谢的冰棱花所制,此毒至阴至寒,一旦入体便会致九阳八脉俱损。” 太医说到此又是重重一磕头,竟是涕泪横流道:“陛下,此毒凶险至极,从古至今便是无药可救,微臣等也是……无能为力啊。” 皇帝闻言重重拍掌,大斥一声:“废物!朕要你们何用!来……” 抬手就要继续喊人来斩了这些庸人,他身旁的林公公赶忙近前,凑到他耳旁低声道: “陛下,素闻宝安乡君医术无双,不如先请她来看看,丽嫔娘娘与其亲厚如姐妹,想必乡君定会尽其所能救治娘娘的。” 皇帝一听立马就允了,林公公也不敢怠慢此事,亲自出宫去接花好。 花好听说钟素素居然在宫中中毒性命垂危,登时大吃一惊,连忙收拾了一些保命的药丸随着林公公火急火燎往宫里头赶。 让府里下人赶了马车飞奔到宫门口,之后又拉着林公公抢了大内侍卫的马,连内宫不许起马的规矩都顾不上。 她打从心底把钟素素看做自己这辈子最珍贵最重要的至交好友,自然对她的生死看得比什么都重。 心急如焚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她本就极为不喜这皇宫大内,如今再看便更是厌恶,这一栋栋的红墙琉璃瓦在她眼里都成了白骨堆积出来的尸山,弥漫着狰狞的尸臭味。 “陛下,宝安乡君到了。”守在殿门外的宫人一见到花好的身影,连忙激动地朝殿内高喊,自从丽嫔娘娘出了事,宫里上下人人都提着一颗心,就怕哪里没做好被皇帝拖下去砍了脑袋。 花好匆忙又潦草地向皇帝请了安,皇帝这时候也不会在意她的失礼,挥挥手让她赶紧去瞧瞧钟素素。 花好一进内室,便先见到了横尸在角落七窍流血的宝芸,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太在意钟素素的安危,竟没人将她的尸身先带出去。 微皱了下眉,却也无心顾及其他,花好快步走到床榻前,见钟素素双眼紧闭,面如白纸,神情安详,但最为诡异的是她的唇、眉,还有耳廓脖颈处竟都结了一层细密的寒霜,好似曾经被冰封在霜雪中一般。 她伸手想要执起钟素素的手腕,刚触碰到她的肌肤就感到一股透心凉意从指尖传遍四肢百骸,一瞬便迫得她松了手。 “素素难道是中了……冰棱花毒?”花好心头一缩一紧,秀眉蹙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稳了稳心神,她再次将手指搭在钟素素的手腕上,一探之下,确认无疑,有关这冰棱花毒,那本医书也有记载,对它的出处药性都进行了描述,但是针对它的解毒之法却是只字未提。 也就是说,此毒无解。 她不由得一阵头晕,怔忡着倒退两步差点站不住脚。 “不,不对。”花好的视线瞥到床榻上钟素素那张安详温婉的脸,终于发现了一点违和感。 医书中有载中冰棱花毒之后全身必然会结一层浅浅的寒霜,包括眉眼口鼻部位,但钟素素的那张脸却只有唇和眉毛上覆盖了霜雪,眼皮、脸颊除了白一点冰一点并无明显痕迹。 这是什么道理? 探脉象确是冰棱花毒,那为何表征有异。 花好直接坐到了床榻上,指尖一寸寸摸过钟素素的脸,入手的冰寒刺骨,但却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一样没有真实感。 她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花好从内室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与之前那群太医如出一辙,皇帝一见她这般神情差点想要昏厥过去,莫非他这爱妃真的就要这般香消玉殒了? “宝安,快告诉朕,丽嫔如何?可还有救?” 尽管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皇帝还是忍不住询问出声,只因他的心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冀。 花好跪在地下不出声。 此时此刻她心乱如麻,就连皇帝的问话她也不想回答,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只觉得,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漩涡里,她在其中苦苦挣扎,却有人在暗地里看到她挣扎的样子而暗暗发笑。 她有一种感觉,此时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里面的情形,到底该不该说? 皇帝见花好似乎没有反应,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但说无妨,不用顾忌别的……你和丽嫔情同姐妹,就算她有什么不测,朕也不会怪罪你的……” 花好倒不是怕怪罪,她左思右想,觉得这事恐怕不是可以轻易瞒住的,况且倘若她把这件事瞒住,说不定用会顺了什么人的意,于她自己,恐怕半分好处也无。 身洗脸一口气,花好还是决定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陛下,里面躺着的并非丽嫔娘娘。”花好这句话说的不轻不重,却如一记响雷炸了满殿人一个措手不及。 皇帝大惊:“你说什么?!” “中毒的不是丽嫔,而是丽嫔身边的宫女宝芸。” 宝芸被易容成钟素素的模样中了冰凌花之毒生命垂危,而另一名不知名的宫女又被易容成宝芸死在了钟素素的房里。 听完花好的叙述,皇帝也懵了。花好心乱如麻,各种问题在她心里层出不穷。 冰凌花产自北齐,莫非这也是北齐的阴谋? 为了什么?为了加深大梁与北齐之间的仇恨吗?死了一个长乐公主他们觉得还不够,所以还得赔上一个大梁皇帝的宠妃?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死钟素素,反而用宝芸做了替身?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宝芸是钟素素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她们俩人的身形本就极为相似,由她来易容确实不易被人察觉异样,若非花好对冰棱花毒的毒性十分了解,恐也是看不出两人间的差别。 但这并不符合北齐的作风,北齐人没有保住钟素素性命的必要,除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北齐的细作? 除非什么? 花好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而此时,本应躺在殿内等死的钟素素却顶着一张毫不起眼的小宫女的脸大摇大摆地混在宫女队伍里,准备出宫。 今日正行宫里两年一次的省亲日,只要是提前跟内侍局领了牌子的宫人都可以在这一天出宫与自己的亲人短暂重逢。 虽然大梁正在和北齐打仗,淮州又刚出了流民之乱的事,但宫人省亲的事还是如期进行,一来为了显示皇恩浩荡,二来也是安抚民心。 其实皇帝本来是打算今年的省亲就免了的,但钟素素吹了两回枕头风,这事便又成了。 而此刻,这省亲一事,正好成了钟素素金蝉脱壳的机会。 省亲的宫人排成长队,依次将腰牌递给侍卫们,队伍走走停停,很快就轮到了钟素素。 “麻烦侍卫大哥了。”钟素素柔笑着把自己的腰牌递过去。 守宫侍卫摆着脸严肃的接过,然后与一旁拿着名册的老太监核查她的身份,宫人出宫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般能允许出宫省亲的都是平日在宫里表现良好没犯过事的宫人。 说句难听点的,宫里的阴私事太多,主子要做点什么事自不会亲自动手,还不得宫人帮着计较,所以其实在宫里越得脸混得越好的宫人往往越不得自由,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 这就注定了有些宫人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堵高墙。 侍卫眼神犀利的扫过钟素素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拿起老太监递过来的画像比对了一下:“浣衣局谢小柔?” “正是奴婢。”钟素素微弯腰福了福身,笑容清甜,愣是为那张平凡的脸加分不少。 侍卫检查无错,又将腰牌递还给她,道:“记得一定要在酉时前回宫,腰牌收好莫要弄丢了。” “奴婢省得,谢谢侍卫大哥。”人不够美,嘴却够甜,钟素素一贯会在人前作态,大梁皇帝一家父子四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何况这等没见过世面的小侍卫。 “去吧,你爹娘怕是已经等在宫外了。”侍卫的态度果然好了不少。 钟素素又朝他福了福身,从容淡定地踏出了宫门。 “柔儿,你可算出来了。”一对年长夫妇立刻迎了上来,忙不迭上前嘘寒问暖,这里摸摸那里问问,关怀备至。 钟素素脸上挂着合宜得体的表情,将对久违亲人的思念与孺慕刻画得入木三分。 一家团圆,皆大欢喜。 然而还没等钟素素带着两人离开,她的眼角余光便扫到一辆马车从街角疾驶而来,忍不住秀眉一蹙,那是得意轩的马车。 聂卿。 钟素素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真是个多事之人,不去看好他的傻姑娘偏要来管她的闲事?也不怕哪天那傻姑娘就跟谁跑了。 在获悉钟素素莫名中毒,而花好被请进宫救人之时,聂卿就已经料想到这有可能是钟素素的金蝉脱壳之计。 他可不是花好那个谁说什么都信的傻丫头,钟素素此人的疑点实在太多,也许她最初出现在花好身边确实只是一个巧合,但之后她的诸般表现都说明她很有问题,把所有跟钟素素有关联的人物一一串联起来,会得到一张十分居心叵测的关系网。 豫王、穆王、太子、皇帝,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而前三者却是主战派里闹得最凶的人,此其一。 施迎兴、施萍儿还有被赦免的施家十三名幼童,前两者与她有过交集,流民之乱又起于施迎兴之手,此其二。 还有秦又白封王一事,都是缘起于她。 一桩桩一件件,钟素素,当真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一样在耍了。 聂卿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想起花好那傻丫头心心念念把钟素素当闺中密友惦记爱护,而她却只把花好当成一颗好用的棋子,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成嘲弄。 掀起车帘一角,聂卿暗含精芒锐利如刀的眼睛一一扫过站在宫门口尚未离去的宫女身上。 出了事,钟素素肯定不会再留在宫里,白日脱身不易,若他是钟素素,要想从宫中脱身,必然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宫门前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毕竟就算出宫的都只是低等宫女,但往大了说她们也都算是皇帝的女人,哪一天说不准就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一宫主位。 因此百姓们都不愿意放过这个看热闹的好机会,推推搡搡地往那边挤,聂卿的马车走到距离宫门几丈远的地方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公子,您看这如何……”管家拉住缰绳,回头看向他。 聂卿没回答,他直接撩起车帘,一个跨步跳下了马车,他的视线锁定在一个模样平平的宫女身上。 普通宫女能有这般柔软的身段、轻盈巧妙的步履? 八成是钟素素无疑。 聂卿快速穿过人群想去抓人,但两人本就隔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他的轻功再绝妙,也不是缩地成寸的神技,何况这周围还挤了一堆路人推推搡搡阻扰他的去路。 就在他准备越过这些百姓,纵身飞过去的时候,忽见那模样平平的宫女蓦地转过头来,朝他的方向悠然一笑。 那笑容既得意又嘲弄,虽然转瞬即逝,但聂卿知道她正是在冲着他笑。 紧接着,推搡的人群越来越多,那宫女和身边的两个老人都在人群的推挤之下,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聂卿脸色一寒,立即纵身一跃,上了车顶,然而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哪里还有钟素素的影子?就连她身边的那一对夫妇也瞬间没了踪影,三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吩咐下去,叫咱们的人守住各个城门,务必查到钟素素的行踪!” ※※※ 花好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府里,推门进屋,却看到聂卿竟然大剌剌地坐在桌边。 “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晚一个大男人独自出现在她的闺房里,这是要干啥? 聂卿抬眸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神情的不对劲,了然挑眉:“傻丫头,是痛心你的好姐妹魂归九天了,还是在难过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你都已经知道了?”花好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染上晦涩的黑瞳愣愣地盯着他,又问:“你都知道些什么?钟素素她……” 说到这里,话音顿住。眉宇间的阴郁又多了一分。 “她如何?”聂卿笑了,笑容很是揶揄,一扫之前追丢钟素素的阴霾。 他挪了挪自己身下的椅子,紧挨着花好坐好,肩膀轻撞了一下她瘦小的胳膊,“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你这样不高兴?也说给公子我听听乐呵乐呵。” 花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讽刺嘲笑别人会死吗?” “你别冤枉我,我什么时候讽刺嘲笑过你了?我疼爱关心你还来不及。”聂卿伸手挑了挑她落下鬓角的发丝。 花好伸手一把把头发扯回来,“你可省省吧,疼爱关心我没感受到,剥削压榨我倒是深有体会。” 她帮他赚回了多少诊金啊,想起来就肉疼。 聂卿知道她意指什么,这贪财家伙估计能把这事记上一辈子,他也没继续在疼爱还是剥削这一高深问题上计较,长臂一伸把她瘦削的肩膀揽在了自己的臂弯下。 花好反射性的缩了缩肩,心跳已经不受控地开始加速,她抬头看向他优美如玉雕的侧脸,微有些不知所措。 聂卿却问:“说说吧,是不是这次进宫察觉到了什么?” “……” 花好唇瓣微掀,张嘴欲说,却又愣在那里。 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把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缓缓说了一遍。 “你说,钟素素她……有没有可能是北齐派出来的细作?” 这是她琢磨许久想到的最符合逻辑的情况。 听到她最后这个问题,聂卿颇为意外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压在她肩头的手微抬,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的发髻都给揉散了。 “这傻丫头,莫不是要变聪明了?” 说实话,在搭上花好之前,他并未想到她竟然会是这样,说好听点是善良说难听点就是蠢,但没想到,这蠢姑娘其实也不算太蠢,一点风吹草动她也可以捕捉到,可见从前被钟素素欺骗,不是因为傻,而是因为太过信任她而已。 自然,她对他,一定也是这般。 却不知道,她对他起疑的那一天,会在何时到来。 这一回,虽然她的猜测很一厢情愿,但起码她知道要怀疑别人了。不知道为什么,聂卿心底忽然莫名其妙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也是奇怪的很。 “你别动不动就转移话题取笑我,我知道你什么都清楚就是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那我自己推测出来的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花好伸手推了他一把,聂卿笑了笑,另一只手快速抬起覆盖在她还压在自己胸口的手,花好正要抽手,却听得他道: “你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的,钟素素确实有可能是北齐主战派的人,太子、豫王、穆王都是被她操控在手里的棋子,你瞧,他们正好都是主战派。” 花好闻言一怔,脑中有种恍然大悟的清明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淮州沦陷 聂卿话峰一转,又接着说道:“但你要知道,这之中还会牵扯到许多不为人知的势力,更有甚是其他国家,你焉知齐梁交战得益的就一定只有这两国?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岂不更妙?” “你的意思是,钟素素她可能是其他国家或势力的人?目的是搅浑一池清水,破坏齐梁和平,从中牟利?” 花好只是天真并不是真的蠢,听他这一番点拨,很快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除了大梁和北齐,难道还有别的国家?” 老实说,花好对这个世界其实还不算特别了解,除了大梁和北齐,她知道的就只有浮云城了,但这事肯定不会是浮云城做的,不然聂卿也就不能气定神闲地跟她讲这些了。 但是,无论钟素素是哪方的势力,她终究是负了花好。 她把她当做棋子,利用完了还耍的团团转,从前那些相救之情姐妹之意都是假的,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想到此处,花好就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狠狠清醒清醒。 但钟素素所骗的,又岂止是她一个?大梁的皇子,皇帝,甚至秦又白,都有可能是被她所骗,这么想来她好像倒不算那么可怜了。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将来倘若再遇见交手,她不知道会有几分胜算,而钟素素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此刻也没有人知道。 花好思来想去,终于只剩一声苦笑而已。 看她紧皱眉头,抿唇不语,聂卿在心里也是轻叹一声,到底还是不忍,抬起手来又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但花好却轻轻躲了开去,还下了逐客令: “我有好多事得好好想一想……你,你先回去吧。” ※※※ 聂卿的一番开诚布公软言安抚,并没有让花好的心情有所好转,她这段时间最常做的事就是发呆,有时候一发就是一整天,连最痴迷的赚钱大业都无心顾及,聂卿取笑她为了个钟素素成了个木头娃娃,没志气。 没志气就没志气吧,她需要时间为她付出的友情沉痛哀悼。 大梁和大齐的战争如火如荼,但大齐军队步步紧逼,大梁却节节败退,短短一月余,大梁就已连失风和、江州、北长山等七城,直逼淮州。 是夜,宝安乡君府邸的大门被人拍得震天作响,花好正睡下不久,就被聂卿摇着肩膀叫了起来。 “醒醒花好,皇帝连夜跑了,我们也得赶紧走!” 花好披散着秀发,从衣香鬓影中醒来,揉着迷茫的双眼,神智还不大清醒,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打着困顿的哈欠看着一身齐整华服的男子问:“大晚上的你干嘛呢?学那采花贼夜袭本乡君的香闺吗?” 还好她是穿越女,思想没那么封建,否则就聂卿这登徒子的作风,早得娶她进门八百次了。 聂卿此刻也没心情和她逗乐,抬掌轻拍她红润的双颊,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道:“淮州马上就要被北齐军兵临城下,皇帝已经连夜逃回上京去了,我们也得赶紧走人,若你不想成为北齐俘虏的话——” “兵临城下?北齐俘虏?”花好喃喃了两声,恍若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一般瞬间大惊失色,猛地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快快快!咱们赶紧逃命去,我可不想当俘虏,俘虏是没有人权的。”花好急得像陀螺团团转,满屋子的收拾自己的东西,金银珠宝得带上,衣服首饰得带上,她的宝贝医书得带上,还有先前制的药,还有那令牌、大印和画像! 还有什么来着?啊哟,头疼! 聂卿见她跟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忙道:“莫慌!带上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就行,我们现在是逃命去,不是举家搬迁,行装一切从简。衣物首饰都去了,等到了上京再添置不迟。” “好。”花好深吸一口气,开始稳下心收拾包袱,突然又想到武月母子三人,“差点忘了武月姐姐,我得去通知她们。” 聂卿忙把人拦下:“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等会儿自然会带着她们一起走。” 花好松了口气,一脸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 聂卿笑了笑,又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行了,赶紧收拾去。” 等花好背着自己的小包袱随聂卿坐上他的马车,果见武月母子三人已经坐在里头了。武月见到她忙感激地朝她道:“花妹妹,这一次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武月心里明白,聂卿之所以会带上她们母子三人完全是看在花好的面子上。 “武月姐姐说什么呢,你要谢也该谢聂卿,我可也是他的拖油瓶,何况此时谈这些尚且太早,等咱们安全了你再好好感谢他也不迟。”花好放下包袱,笑着从她怀里抱过小女娃逗弄。 “聂公子要谢,你也自然是要谢的。”武月拍了拍儿子的背,朝着坐在花好身边的聂卿福了福身,聂卿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黑夜中,马车安静地驶入官道。 因为皇帝连夜出城的关系,南城门仍开着,只是城门口守着一排排神情肃穆的士兵,聂卿的马车刚过去就被拦了下来,车夫冷淡地出示了得意轩的身份令牌,城门守将听闻聂卿就在马车里,自然不敢阻拦,连忙放了行。 从淮州城到大梁上京,整整两天两夜的疾行,白天黑夜,除了必要的解决生理需求之外,剩余时间基本都在赶路。 当他们抵达上京时,花好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她觉得自己在这两天里瘦了一大圈,捏着自己的小胳膊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聂卿的势力大,他的得意轩大约也遍布了大江南北,所以他在上京的住所也叫得意轩。 花好虽然是宝安乡君,但在上京并没有田产,所以带着武月母子照旧跟着聂卿住进了他的得意轩,但聂卿没到上京多久,就被皇帝一纸诏书急慌慌给召进了宫。 花好知道,淮州城破了。 无奈之下,大梁再次向北齐递交求和书,让人意外的是北齐竟然十分爽快地同意了,附加条件只有一个——大梁送一个皇子皇孙到北齐为质。 大梁朝堂,风云诡谲。 皇帝脸色沉重地高坐在龙座之上,望着下方的群臣与皇子皇孙。 北齐提出的一个和谈条件,竟成了他的儿孙们相互构陷倾轧的工具,人人都恨不得把对手推出去当垫背。 “陛下,臣以为豫王最为合适……” “李侍郎此言差矣,豫王掌着吏部事宜,若去了北齐为质谁来为陛下分忧解难?” “故而臣以为穆王方是最佳人选。” “何大人说笑了,穆王正忙于治理长河水患之忧,恰到关键时刻,怎可脱身而去因小失大?” “何为大何为小?邱大人莫非以为一个长河水患比得上国家之难?何况水患治理非短时可成,亦非穆王一人能成,水患治理缺了穆王殿下还有工部的各位大人,莫不是邱大人想说你工部之人皆是一群酒囊饭袋,没了穆王便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何大人你何出此言?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工部上上下下不成?” “陛下,其实微臣觉得穆王豫王都不适合,正如几位大人所言,两位王爷皆功在朝堂,若去了北齐为质,恐会使吏部工部事宜陷入混乱,不利江山社稷。” “那不如就……周王殿下或世子?” 这话一出,一直比较安静的武官们瞬间就炸了。 “万万不可啊陛下,周王殿下为大梁立下了汗马功劳,曾与北齐交战数年,杀了北齐多少将士,若他或是世子去了北齐,不得被北齐那些狗崽子们给活活凌虐至死吗?望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啊!”其他武将们也跟着齐声附和。 周王一身戎马,带兵如子,自然深得武将们的拥护。 几位王爷的拥护者们一番你来我往,愣是谁也没放过谁,除了太子和嫡长孙事关国本不可擅动之外,其他皇子皇孙几乎被挨个点了名。 皇帝听着下方越来越激烈的争论声,看着他的臣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互相攻击,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阴郁暗沉的眸子里随着下方愈演愈烈的争吵开始聚集起风暴。 日头已上中天,光披洒如金,整个大殿中却是连风都凝固了。 “你们几个自己怎么说?就没什么话要与朕说吗?”他望着站在百官最前方的太子等人,脸色沉黑难测,在太子几人眼里却如一只狰狞嗜血的狼,朝他们冒着绿光。 “儿臣等但凭父皇吩咐。”太子率先躬身开口。 周王等人沉下脸,却只能跟着应和了一句。 “皇祖父,又白愿为大梁质子前往北齐。” 一片苍白无力的附和声中,秦又白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一袭天水碧色的长衫,在满殿文武的目光中,秦又白被景云推着从大殿的正门前缓缓而入。 他的眉眼在日光下清冷而澄澈,日光落下一圈一圈水纹般的影,木制的轮椅带着他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人前。 “陛下,又白愿往北齐为质,成梁齐两国友好之谊。”他仰首淡淡地望着高座上的九五至尊,神情镇定。 满殿华堂,除了龙椅上那人,秦又白独自坐在轮椅上,似矮着所有人一截,但他通身的风姿铮铮,让满殿文武都成了陪衬,一时竟也无人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自请为质 秦又白虽受封临平王,但因双腿之故便未曾受任何实权,皇帝也便免了他的早朝,所以这一次质子之选原本他也可以不参与。 但他偏偏就来了,还来得如此高调,自请为质,气度从容。 其实秦又白是想得通透,无论他自不自请,到头来这质子之位还是会落到他头上,他的几位皇叔手眼通天,质子之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而皇孙中也只有他最为合适。 他人不在朝堂,百官中又少有他的人,到时候只要任何一人提到他,他这大梁质子必然是‘实至名归’了。 既然都是要当的,何不由他自己来提,如此既能在皇帝面前得一个仁义忠孝顾全大局的好印象,又能暂时脱离各位皇叔对他虎视眈眈的目光,何况去北齐也不见得就不是一件好事。 深思熟虑过后,便有了他今日这一行。 “又白你可是想好了?去了北齐你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皇帝的眸中,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微的热度。 秦又白轻笑,青绿衣摆散开在地上,墨黑长发蜿蜒落在其上如盛放的一朵黑色牡丹,“皇祖父,又白心意已决,愿以此残躯为我大梁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好!好一个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不愧是朕的好皇孙,是我大梁的肱骨脊柱!”皇帝这天第一次露出满意的笑容,如黑云压境后乍然放晴的天空。 “秦又白听旨……” 秦又白自请去北齐做质子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朝野,皇帝感念其忠勇又赐封他为一品硕亲王,地位只在太子之下,又连赐申州、江雪、华安三城为其封邑,世代承袭。 皇帝的这一荣赏也敲响了几位皇子皇孙的警钟,秦又白真死在北齐也便罢了,若他命硬又撑回来了,岂不就成了他们夺位的最大阻碍? 几个人心里各自思量,无人可知,但可以想见秦又白离开大梁之后,这大梁又将会有一场无声的硝烟。 花好没多久也听说了这件事。 之前对于钟素素入宫一事,她对秦又白颇有微词,加之得知了自己当年被害的真相,她自觉和秦又白已成陌路。但忽然出了钟素素逃走的事,她心里的恼恨却都又转到了钟素素身上,对秦又白的怨怼,却又没那么深了。 这次秦又白自请为质,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花好倒没多大吃惊。只是想到要往北齐为质,不知多久能回来,也不知道在北齐会有怎样的境遇,她心里反而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 他的腿疾,到底要不要再给他医治一下呢?治好了腿,他在异国他乡好歹能有所依仗。虽然对他,对靖王妃,花好还是心中有个疙瘩,但她其实并没有想要秦又白死的想法。 就在花好正考虑着要不要去一趟临平王府,不,今时已是硕亲王府的时候,聂卿和圣旨同时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宝安乡君服勤修职,学术真醇,操持耿介,妙手回春、枯肉生骨,温顺美好,意诚积感悟之机。时论皆仰其高致,朝廷亦鉴其悃诚。特封为县主,号宝安。时硕亲王远赴齐都,甚忧重畏伤,兹事体大,故敕县主同行。钦此。” 林公公宣读完皇帝的圣旨,笑容灿然地将那卷明黄布料交到花好手中,道:“奴婢给县主道喜了。” 花好抽了抽嘴角,万分肉疼地从荷包里掏出一颗小金锭塞进林公公的手里,维持优雅合宜的笑容道:“谢谢林公公,也请公公替花好谢陛下盛宠隆恩。” 什么叫嘴巴吃黄连有苦吐不出?花好此时深有体会。 皇帝的这封圣旨目的很明确,先乱七八糟把她猛捧了一把,又把她从乡君提到了县主,虽然县主的地位仅次于郡主,对于花好一个奴婢出身的人已经好比登天一般,但这些都只是迷惑人心的幌子而已。 整篇圣旨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句——皇帝担心秦又白身体不好在途中受伤或病重,影响两国邦交和谐,所以让她跟着去照顾。 她这大梁上京还没待热乎,转而就得去过餐风露宿的生活了,更可怕的还是跟着质子队伍去北齐,想想都十分不妙。 花好感觉自己的小命颇有些岌岌可危,忍不住冷汗直流脊背发麻。 但她能如何?抗旨不尊吗?她现在虽然是宝安县主了,但这头衔还不是皇帝给封的,他想摘了也是一句话的事,更重要的是他也能顺便一句话摘了她的项上人头。 所以,看来,她只能认命吧。 花好强颜欢笑地送走了林公公,往回走时见聂卿在梨花树下喝着茶独自品茗,甚是自在。 因为手上这卷烫手的圣旨,她有些恼他。 “你不是一直在宫里吗?怎么不帮我拦下这件差事?难不成大梁上下就剩我一个大夫了?宫里的御医都是养着****用的吗?” 莫怪她言语粗俗,实在是心底愤懑难当,不粗暴一点都体现不出她此时的心情。 聂卿眯起幽雅黑眸,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秦又白主动跟皇帝要的你,我能如何?他现在哪怕是要宫里的贵妃陪着去北齐,皇帝估计都会同意,何况你一个小小的花好。” 花好皱眉:“怎么又是他?他想做什么?看不得我过好日子不成,自己受苦就非得拖上我?” 她原已打算治好他的腿了,这一折腾心又凉了大半截。 聂卿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在俊美的脸上却有一丝阴沉:“谁知道呢?可能是他舍不得离开你太远了,所以他要离开也得带上你。为了得到你,他还特意在皇上面前展示了他的腿——经过你的医治,他已经能暂时站起来了,皇上一瞧,自然龙颜大悦,就同意你去北齐了。” “……”花好彻底无语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花好。”顿了顿,聂卿沉吟道,“我也要走了。” 花好顿时皱了眉头:“走?去哪里?莫非你要回浮云城了?” 一个“走”字,顿时让她的心跌落谷底,心里酸酸落落的,仿佛没了安放的实处。她要跟着秦又白一起去北齐过质子的凄凉日子了,聂卿却也要离开自己了,这日子还能好吗? 谁料聂卿忽然又露出狡黠的笑容来: “皇帝请我做大梁使者,陪同秦又白前往北齐京都,顺便帮忙完成齐梁和谈——” 趁着花好发愣,他快速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样,高不高兴?我陪你一起去北齐!” 花好一惊,又抬起头来,苍苍满目的白雪间,美若神祇的男子仿若一朵雪白梨花,发丝如墨,淡淡看着她呆怔的脸坏笑。 这人啊,总这么让人头疼。 ※※※ 大雨倾盆。 大梁冬日虽少有雨,而今日到晚时却开始风雨交加,阴云滚滚着压下来,一把黑幕遮住晚霞,四下已黑得不见五指。 隐约的闷雷似从地底传来,震得地面都在隐隐发颤,窗外狂风呼啸,忽而闪起一阵刺目白光,闪电如蛇照亮了院中的垂枝海棠,一瓣一朵都清晰可见。 “主子,事情都安排好了。” 景云湿漉漉地推门而入,闪身就赶忙关紧了门,站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水珠,就着房里的火盆去寒气。 秦又白正靠窗坐着,视线透过窗望着长廊的方向出神,廊下悬挂着的数十盏宫灯早已被风雨浇熄,四周只有房内盛放的一点油灯和火盆,荡着寂寂的火苗。 总有种诡异的紧张感。 巨大闪电劈裂黑雾,刺耳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扎得人头疼欲裂。 “花好那边是何反应?” “花姑娘近午就去看了陛下赐下的新府邸,又着人新添置了家具奴役,已经让武月母子三人住了进去。” “她自己呢?” “仍留在得意轩中。” “呵。”秦又白不免冷笑,“她倒是对聂卿深信不疑。” “花姑娘一贯纯善。”否则也不会把钟素素那样的女人视为知己。 “人人都知道吃一堑长一智,她倒是好,得了教训还没有一点长进,估计也就知道防备我了吧。”秦又白想到花好对自己的态度,心中难免有些怨怼。 “花姑娘只是有些误会主子,待误会解了,她自然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主子尽心尽力。” 秦又白沉默,对景云的话既不认同也不反驳,他心里明白,花好是很难再信任他了,她那个人虽是蠢了点,却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想要再如从前那般,难了。 “让下面的人尽心点,本王不想在北齐听到这边出现一点纰漏。”不再想其他,秦又白修长细腻的手指笼在绿水般的轻纱袖子里,烛火里一抹荣华,对着身旁的人淡淡命令着。 景云恭敬俯身,“是,请主子放心。” 雨水冲刷着屋檐,洒落颗颗晶莹。 这只是预兆。 ※※※ 皇帝把质子出发的时间定在了年节后,而宫里上下早已忙成了一锅粥,因为贵妃娘娘要在腊八那日发丧。 皇帝瞒下了钟素素的真实情况,直接将宝芸的尸身认作钟素素,追封她为丽贵妃,择黄道吉日葬入皇陵。 花好也因此事被下了道密旨,无非就是让她闭上嘴,别把钟素素金蝉脱壳一事说出去。她倒是能理解皇帝的此番举动,无论他是因为察觉被自己的爱妃背叛而痛苦得不愿面对真相,还是为了趁机多一些与北齐斡旋的资本,大梁贵妃死于北齐冰凌花之毒,确实也是一个谈判的好筹码。 夜晚的大梁皇宫,梨枝玲珑,落叶如花。 极其静谧。 皇帝一人独坐在寝殿中,张着苍老沉郁的眼遥遥注视着封闭的重华宫。 哪怕是这般寒冬里,那宫殿依旧红墙黛瓦,草木扶疏,在苍茫枯败的冬景下显得那般突兀。 那是他费劲心思疼爱的女子,他甚至不曾计较她卑微的身份,对她如珠如宝般呵护着,如今看来只觉无尽的讽刺。 皇帝的手紧拽着身下的锦被,似要被那金丝龙纹烫了手,让从那日起便染上的愤怒再次灼了心伤了魂。 明日,便是腊八。 宫墙沉静,万里清寂,冰霜化出的水沉甸甸的打在草木上,像敲击着他冰冷的心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碎玉关惊魂 武胜二十九年冬,腊八之日,大梁丽贵妃出殡。 似在感念佳人芳魂早逝,那一日,大雪裹了整个上京城,满城雪衣鹅毛,风裹着雪花呼啦啦的吹,将送葬的队伍都一个个吹得成了雪人儿,几乎要被这片银白掩埋。 花好作为钟素素的‘生前好友’,自然也得在送葬队伍里头,但她实在很怕冷,即便已经裹着像熊一样,依旧阻止不了沁人的寒意刺入骨髓。 扑面而来的雪气中淬着冰,卷着雪花钻入她的口鼻中,一点一点带走她身体的热量。 雪花湿透了她的头发,一阵阵剥骨锥刺般的冷。 花好看着头顶被风雪遮住的蓝天,感觉自己的鼻水都要被冻成了冰滴。 华丽的棺椁从宫内抬出,绕着宫墙缓缓地进入了主街,伴着丧乐与风雪一步一步往皇陵而去。 身为贵妃,已有资格入帝王陵侧殿了。 花好心里冷冷地想,宝芸到底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一介宫女死后能入皇家帝陵,那真是说不出的光耀门楣了,估计她爹妈知道了能从梦里笑醒吧? 这是不是钟素素作为宝芸主子给予她最后的恩典? 花好笑得极其讽刺。 队伍吹吹打打终于熬到了东城门,除了负责送棺椁入皇陵的宫人之外,其他人就可以就此打道回府了,花好长舒了一口气,半点没有伤心或者悲痛之色的转身踏着雪往街角方向走去。 她已经看到聂卿的马车了,这家伙良心大大的好,专程跑来接她了! 她停在马车边蹦了蹦,抖落自己身上的雪花。 “别蹦了,再蹦下去我估计你得把自己的小脑袋也蹦下来,赶紧上来烤火驱寒。”聂卿已经伸出手为她打起了帘子,眼神戏谑带着一丝丝甜人的宠溺。 恍惚又似错觉。 花好笑得傻兮兮,借着他的手一骨碌攀上了马车,进了里面,只觉一股暖意融融袭来,马车内虽不大,却也布置得仿若一间雅室,一方乌木小桌上摆着红泥炉子,橘红色的炭火慢慢蒸腾出热气。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手心里已被塞进了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 “抱着吧,多少能去去身上寒气。”聂卿已举着茶盏,唇瓣微微抿了一口,他斜躺在车壁上,纵然局限于环境,致使他身形不能伸展,亦一样有着雪中青松一般挺拔傲然的姿态。 花好抱着汤婆子往自己冻僵的脸上熨了好一会儿,感觉身体开始回暖了,才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对本县主这么好?是不是又有图谋?” “过完年使团就要出京了,若宝安县主好死不死受寒病下了,到时候皇帝怪罪下来,就不知砍得会是谁的脑袋?皇陵里的钟素素吗?” 聂卿笑着,唇角飞扬。 他唇色生的艳,眸色也深,裘皮毛领上还有未曾化去的六角雪花,衬着那张白净如玉的脸庞,抿着一点笑意把玩着手里的翠玉色杯子,玩世不恭地看着她。 花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人一看就知道做不了别人的贴心小棉袄。” 说到贴心棉袄,她就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以后一定要生个漂亮乖巧的女儿,把她养成我的小棉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聂卿挑了挑眉,随手捡了一块木炭扔进火盆里,“在幻想生孩子之前,你得先找孩子他爹才行,要不然本公子舍身取义,为县主献一回身?” 花好腾一下羞红了脸,举着手里的汤婆子就朝聂卿扔了过去,“谁要和你生孩子?就你这德性明显不符合优生优育,我得为我未来的孩子负责!” “虽然没听过优生优育,不过我大概能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你这是在嫌弃本公子不够优秀?” “行啊,花姑娘了县主,地位高了眼光也跟着高了,不是本公子自吹,当今天下能与本公子比肩的就已经寥寥可数,何况更为优秀的,既然你连本公子都瞧不上眼,那很可惜——”他十分痛惜的哀叹一声。 “你这辈子注定得孤独终老了!”美貌的男子一手托着他光洁如玉的下巴,黑眸下笑意淡淡流转,一手撑在身侧,微微弯起柔软的唇角,天青色广袖垂落而下,遮了他修洁长指。 清凛好听的笑声在车厢里回荡,花好瞪着他如此愉悦的表情,心下又是羞又是恼,又是喜又是忧,只觉万般滋味在心,难以赘述。 ※※※ 一年终末,冬梅开过了腊月,迎来新年。 当得意轩的清池水开始慢慢化冰时,大梁使团终于在万民齐送下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路颠簸,道路阻且长。 大梁徐州城本是万里风吹粮草丰的平原。 然北齐马蹄踏破淮州城,直入大梁内腹,一把妖火烧尽了万亩良田,留下一个千里枯败的焦土。 百姓流离失所,有些家里有壮丁的,为求温饱只得落草为寇。 沿途使团不可避免的遭遇了数波流民的冲撞,不断有死伤传来,花好这个随团大夫倒是被迫忙了起来,日日都有受伤的士兵或者宫人需要她看护,倒是本该被她精心照料的秦又白被晾在了一边。 队伍过了徐州城,零零散散分布着被烈火烧黑的城镇,那焦黑的石头在胡同巷弄里散发着不祥的气味,而城镇之外,遍地可见无主尸骨,蚊蝇秃鹫盘亘,马肉腐烂的气味久久不散,冰雪也掩不住地苍然。 花好坐在缓缓前行的马车里望着远处这片无尽苍凉的风景,心中只剩无限唏嘘。 从古至今,但凡战争,受苦的总是百姓。 如她所料,这一路餐风露宿,甚是辛苦。 因着圣旨关系,她每日晚膳前都会去为秦又白请脉,但两人之间的交谈始终停留在—— “王爷今日身子可有哪里不豫?” “本王很好。” “如此便好,那我明日再来为王爷请脉。” “麻烦宝安县君了。” 寡淡地让一旁伺候的景云都忍不住想替他们多说两句话。 这一日,队伍错过了宿头,夜宿野外。 花好去给秦又白请脉了,聂卿则独自待在自己的帐子里,隐约有声音从帐中传出。 “让伺候的人仔细着点,不要再让那些人有机会接近他,花好我会尽快带过去。” 夕阳的余晖从帐外透进来,带了微微的红,洒在地面仿佛燃了野火一般,隐隐有晦暗的神色一动,聂卿密密的长睫似乎沾了余晖的瑰丽金红,眸色却更显幽暗,他细白的指尖轻轻捏了捏额心。 “哪怕绑着她。” 这话,他说的极轻极淡,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帐中似乎也只有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回应声。 花好跟秦又白日行一医后边提着医箱撩开了聂卿帐子的门帘,往里看了一眼,奇道:“聂卿,原来你除了吃喝玩乐,还会附庸风雅啊?” 聂卿正在看《大齐风俗志》,微微垂着眸,歪头侧坐着,一头乌丝尽散,乌檀般柔软搭在脑后,帐中点着柔软的竹青香,清甜芳冽,他的五指轻轻点在薄薄纸边,暗白的纸映着他冻白玉一般干净修长的手指,金辉在指缝勾出优美的曲线,十足惑人,也十足的贵气天成。 他听到花好声音睫毛微动,然后缓缓抬眸看了过去。 “给秦又白诊完脉了?今天可有诊出什么问题来?”聂卿笑着放下书,将那通身贵气消晲成了花好眼中的虚构,看着依旧是从前那张圆滑世故的脸。 花好先迷惑地眨了眨眼,听到他的问题后就抛开了脑中一闪而过的奇怪思绪,蹙着秀眉跨进他的帐子里,“他能有什么问题,好得很。” 除了那尚未根除干净的毒之外,秦又白真的很健康。 “你过来找我有事?”聂卿也压下眸中的嘲弄,看了一眼花好提着的药箱。 “没事不能找你啊?”花好不客气的怼了一句,又道:“其实我来找你蹭饭的,听照顾我的丫鬟小翠儿说你这边的伙食比我那边要好,所以我得来见识见识。” 聂卿挑眉,“是吗?不过以后你来蹭饭可以,但得记得带上你的小包袱。” “为什么对我的小包袱这么在意?”他好像不是第一次关心她的小包袱了,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聂卿叹气,似乎颇为无奈的样子:“我是在意你啊,带上包袱好遇到事咱们也好随时逃命,这几天的流民就没能让你长点心?” 花好闻言深以为然,点点头决定把他的话牢牢记下。 使团逐渐深入北方,天气随着春日的接近却越来越冷,除了日常看诊之外,花好整日窝在自己专属的马车里,不愿出去受一丝冷风。 她就像尚未生出雏毛的幼鸟一般裹着厚厚的棉被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为了睡得舒坦,她还把伺候她的丫鬟小翠赶到了后面的马车里,只让她在膳时过来伺候。 直到那一日队伍经过碎玉关。 碎玉,一听就知是处险地,因为那处地质松软,极易出现崩石塌方等灾害,每年总会有不少商队或者行人死在碎玉关下。 但因碎玉关是连接南北的最捷径之道,为了能早日抵挡北齐瑞京,聂卿废了些口舌让队伍最终选择走碎玉关方向。 队伍行驶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沉睡中的花好被震醒,撑着迷茫的双眼撩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面陡峭山壁,锐峰尖石,草木稀疏,时不时有细碎的石子从山壁上滚落,落在地上震得人心头发凉。 花好心里也凉,她换了个方向又往外看了一下,发现另一边地势凌空,马车离那边有段距离,她望不见那下面是什么。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了吧?电视上每每有设伏杀人之时,不都选在这种地方吗?”花好暗自嘀咕,总觉得心头发虚,她总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太阳在冷风中悄悄埋进头去,天边的红霞渐渐沉下去,血一般的阴沉。 有时候花好痛恨极了自己身为女人的第六感,当拉车的马儿因为突然被从山崖上滚落的石头砸中脑袋开始陷入嘶鸣疯狂时,她的心真的拔凉拔凉的。 赶马的车夫没能抓牢缰绳,已经滚下了车生死不知。 如今这辆马车上就只剩下她一人,天地间庞大的孤独感朝她汹涌压来,她终于知道另一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因为它离得她越来越近。 那是一望无际的悬崖。 “救命命命命……啊……”尖叫声刺破苍穹,惊起林中鸟兽无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钱债易清,人情难还 “宝安县主的马车失控了!”负责护送使团去北齐的将军揉着满脸砂石也跟着花好的声音高喊了一声,带着手下忙冲上去想要去救人。 聂卿和秦又白原本待在自己的马车里,听到花好的求救声顿时心头大惊,齐齐飞身出了马车。 “花好,抱住包袱,尽可能扒住车厢不要松手!”聂卿一边运足了脚下轻功,一边极力对马车奔驰的方向放声大吼。 风与马疾,直冲着一望无际的悬崖而去,马车的门帘被带得猎猎作响,快速又颠簸,花好将自己那放置重要物件的包袱扣在怀里,双手则死死抱住车厢的边缘,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她几乎看不清眼前一闪而过的景色。 听到聂卿的声音,她呢喃般轻叫,眼泪已控制不住沁出了眼眶,一瞬潮涌:“聂卿……” 秦又白也顾不得掩饰自己双腿已能勉强行走的事情,与聂卿一左一右围着马车的方向包抄了过去。 “别怕,我们很快就来救你了,别怕!” 看着越来越接近悬崖的马车,聂卿的脊背也不由得汗湿。 两人的轻功自然比那些士兵要强,渐渐缩短了与花好之间的距离,但与此同时,马车已在悬崖尽头,眼看着就要直坠而下。 花好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已经停了。 “花好,低头!” 花好此时此刻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他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秦又白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卸下腰间软剑一剑就朝马车车厢劈了过去,剑势如虹,迅猛如电。 “轰隆”一声,马车的车顶被他一剑劈掉了,翻腾着往悬崖下滚去,而这时那马儿早已慌不择路,前蹄儿整个凌空,再一步,马车也必将跟着滚落而下。 “花好,抱住你的包袱,然后松手!”在秦又白动手后,聂卿也跟着祭出了长鞭,眼疾手利的朝花好的方向甩出长鞭,狠狠一扯,将她的身体快速扯了过来。 耳边众人的声音穿行而过,混着呼啸的风声,花好只觉得浑身发软,似灵魂在一寸一寸的枯作尘灰,然后被一个温暖的体温紧紧包围,重新生出芽来。 泪如决堤,持续崩溃,花好伏在聂卿怀里把自己哭成了****。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聂卿不停地拍抚着她的背,像在安慰受伤的孩子,他的手指慢慢顺着她凌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又宠溺。 秦又白已收了剑站在两人身旁,眸色冷清,声色不动,看不出思绪。 景云已经推着轮椅来到他身旁:“王爷,你的腿尚不宜久站。”他跟着也看了一眼聂卿怀里狼狈不堪的花好,也不知花好什么时候才能想起给他们王爷继续治疗腿疾。 秦又白没说什么,重新坐上轮椅,默默走开了。聂卿拥着花好,轻言安抚,也把她带上了车。 因为花好受惊不小,使团在出了碎玉关后便原地修整了。 花好的马车滚落悬崖不见了,聂卿就把自己的那辆让给了她,因为担心她忧思过重,放不下情绪,还亲自揽下来为她赶车的工作。 这一次丫鬟小翠儿也不敢离开花好了,一直留在马车里照顾。 花好睡得不好,一直噩梦连连,晚上就开始高烧发虚汗了,小翠儿和聂卿轮流看顾了她一个晚上。 第二天花好醒来烧倒是终于退了,就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靠在车厢,眼睛有些红肿,聂卿看了,美眸微微一弯,语气调侃地问道:“本来就够傻了,这下没给又烧回傻子了吧?” 转头吩咐小翠儿端了铜盆过来,搅了帕子帮她洗脸。 花好刚虚耗一场没脾气,只是软绵绵的抬眼睛瞪了他一眼,任他帮着自己洗脸。 温热的帕子在脸上舒缓的擦过,力道轻柔适中,似乎多用半分力都舍不得,花好被他擦得有些痒,“咯咯咯”笑了几声。 见她终于笑了,聂卿好气又好笑,“胆子这么小,以后还怎么上山下海济世救人?” ……废话,谁去悬崖上这么走一遭,也得吓出一身病来。 不过花好终究是个跳脱性子,劲头一过也就好全乎了,她倒是在想另一件事——秦又白未清干净的余毒。 虽然对秦又白有了隔阂,但那一日若非有他,自己估计也得命丧崖底了,这么一来,她倒是又欠了他一回。 钱债易清人情难还。 花好一琢磨,还是决定继续给秦又白清毒,好在药材一直让聂卿收着也一起带过来了,倒也不怕如今这穷山恶水没法子炼药,就是马车里不好折腾。 等她折腾成功,也没像之前那样让景云过来,而是直接提着自己的药箱子如往常般去给秦又白看诊。 “花好……”秦又白轻念着她的名字,“千万不要喜欢上聂卿,他不适合你。” 花好正给他把脉,闻言眉一皱,抬头看了秦又白一眼,然后默默别开头去。 “王爷,这似乎不是你该过问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喜欢或者不喜欢谁,都应该与他无关。 但怎么会无关呢?秦又白在心里叹气,知道她眼下是听不进去他的劝说的,看来他只能另行谋划了。 花好见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再多说,诊完脉便打开了身旁的药香,拿出已经炼制好的药丸递给秦又白身后的景云,“跟以前一样,你按时让王爷服下便可。” “王爷这腿如今已能正常行走,只是尚有些力虚不宜久站,再服药五天就能完全康复。” 景云闻言忙接过药瓶,笑得眉眼弯弯,“谢县主,这下我们王爷在北齐瑞京至少也有自保之力。” “不必谢我,我只是还王爷日前的救命之恩罢了。”花好摆了摆手站起身,“王爷若无他事,花好这便告辞了。” 秦又白抬头看她,眸色深深,语调平淡,“去吧。” 花好一出去,景云就又听秦又白说道:“你去准备人手,在我们路经卞州城时带走花好,把她安排到我在轻御的画舫里。” “主子你这是?”景云有些呆滞。 秦又白细长的手捏着轮椅的扶手,望着帘帐的方向语气坚决:“她绝对不能继续留在聂卿身边了。” 那男人太危险。 ※※※ 卞州已是大梁靠近北齐的最后一座城,因其后隔着天堑长河,故而才未曾遭北齐入侵。 武圣三十年春,大梁使团于星夜抵达卞州城下,卞州刺史亲自出城迎接。 早春的微风习习吹荡,车窗外的街道灯火辉煌,烟尘随风四散飘远。 朱雀街,一座座高楼巾幡在夜风星光下招展,已然是夜晚时分,街上仍然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样的盛世之景还真看不出一丝一毫战乱的痕迹。 街道两旁,对街有人在卖红枣桂花汤,花好掀着帘子对着那边的香气直咽口水,小翠儿机灵,使唤人去给她买了一碗,她便乖乖坐在聂卿边上的车凳上一边喊着烫嘴一边囫囵喝着。 “小孩儿一般。”聂卿斜睨她一眼,眸子里似带着漫天星光。 花好没理他,街道宽阔,她手里捧着热汤,默默看着久违的人间烟火。 身侧是一栋明火辉煌的酒楼,高高的栏杆上坐着演奏丝竹管弦的乐伎,蒙着面纱的歌伎舞姬们怀抱着琵琶、长琴、管弦,乐声铮铮入耳来,妙曼婉转低声浅唱,歌阙漫若流水,在香甜夜风间如同滑行的烟,柔靡轻软。 街市两旁的摊铺上琳琅满目,摆着珍奇物件儿,令人眼花缭乱。 她看着这人间百态热热闹闹,只觉得在看着和自己无关的一幅精美画卷。 世道如此,有人水深火热,有人歌舞升平。 “想什么呢?一副苦大仇深?”聂卿驱着马儿,扫了一眼身旁秀眉紧蹙的少女。 花好长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家了。”想念那个曾经一无所有的安生日子。 聂卿没说话,黑眸直视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使团一行被卞州刺史安排在了驿站,因为夜已深,其他多余的礼数便免了。 花好在小翠儿的服侍下歇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餐风露宿习惯了,如今能安稳睡个好觉了,她反而开始辗转难眠,无法入睡,把时光渐渐熬到了子时。 门栓被扯动的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哪怕是虫鸣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是在花好清醒的状态下。 她的身体瞬间僵直,手已经悄悄摸到枕头下,握住了其中一个药包,这里面放着足量的迷魂散。 脚步声轻浅,她能感受到来人已经站在了她床前,心脏像被放入搅拌机里的冰激凌,既凉又扭曲。 感觉到细微的呼吸已经近在咫尺,花好猛一扬手,将药包洒了出去,但她显然料错了情况,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一身黑衣的来人带着一张只露出眼睛的金属面具,药粉一点也不曾被他吸进去,反倒花好一阵目眩,再被那来人点了穴道,没撑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动作快点!主子还在等着,赶紧把人带出来。” 来劫花好的显然不止一人,花好的房门外还守着两人,门内的黑衣人点点头,利索地用锦被将花好裹住,抬手扛在了背上。 三名黑衣人动作迅捷地往驿站后门奔去,那里自然有人在等着接应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好一个奸人! “各位准备把人带到哪里去?” 忽然间,冷冷的男嗓微扬,在寂寂寒风中显得特别突兀。 三名黑衣人心一惊,往不远处那面围墙上一望,只见聂卿冷若冰霜的站在那里,俯首看着他们。 他低头垂眸,唇畔毫无笑意,莲青色的袍子在风中摆荡,手上赤红色鞭子闪动着烈火般的光泽,此次的聂卿哪里还有玩世不恭的表象,彻底便是一块会移动的冰。 三名黑衣人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三人互望一眼,其中两人已朝着聂卿的方向攻了过去,而驮着花好的那人则不管不顾地往后院小门处急奔。 无论如何,把人带走才是他们今晚的目的。 一时间,金鸣声此起彼伏。 刀剑相交,长鞭如影。 时间刹如过隙,似乎只是呼吸之间,那两人便被聂卿扫到了墙根处躺着无法动弹了。 他的功夫较之那两名黑衣人高了不少,有如此结果委实正常。 剩下那人也不敢回头去看,只恨不得爹娘多给他生两条腿,让他尽快脱离这窒息致命的空气。 长鞭从身后疾飞而来,眼看着就要抽中那黑衣人的腰,一柄寒意慑人的剑锋突地从暗处而来,猛一下劈开了那似蕴着万钧之力的鞭子。 “硕亲王,”聂卿卷起地上被击飞的长鞭,摸着指尖因常年习武留下的茧子,眸里杀意徒生,“晚上不睡到处溜达,看来你的腿疾是好全了!” “彼此彼此,聂公子也起得很早。”秦又白神色不变,但眸底也无一丝笑意。 聂卿看向他身后正鬼鬼祟祟往外移的黑衣人,朝那人努了努嘴,冷笑:“你的人?” “是。聂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但请问你们这是要把花好带到哪里去?先告知地点我好去接,不然她一醒来怕是要受惊!” “不必聂公子费心了,我的人自然会照顾好花好。” “硕亲王这是要强抢民女吗?”聂卿手里的长鞭已经蠢蠢欲动。 秦又白也握紧了长剑:“本王是不想她落入奸人之手,致她最后落得人财两失。” “奸人?呵呵,好一个奸人!”聂卿说笑之时,鞭子已如凌厉箭矢般疾飞而出,刮起尘土漫漫,秦又白迎身接上。 飞沙走石,剑影鞭痕,乱石击飞。 秦又白不比那几名黑衣人,功力与聂卿不相伯仲,两人顿时打得难分难舍。 驮着花好的黑衣人见机就要开溜,但聂卿如何肯让他得逞,一掌拍开秦又白朝自己胸口刺来的剑,手中鞭身如一条灵活的蛇,迅速拍在了那黑衣人扣住花好腰间的手上,那人淬不及防,一个吃痛被迫松了手。 聂卿也不去理会秦又白朝自己刺来的剑,长袍一抖,将昏睡的花好抱进了怀里。 把人抢到手,他也不再恋战,感觉到秦又白的剑锋已近在咫尺,聂卿眸一暗,揽住花好的身躯轻轻一转,让她的背面向了秦又白的剑。 秦又白大惊,急忙收势想要改变方向,但长剑锋利的剑刃依旧险险擦着花好的身体而过,割裂了那张卷着她的锦被,一瞬雪白的棉絮在空中飘扬,如飞扬的大雪。 “聂卿,你竟拿她挡剑?!”秦又白黑眸乍冷,手指紧握住剑柄,愤怒鄙夷的瞪向已抱着人跳出几丈远的聂卿。 他却不知,聂卿抱着花好的手一直在不断打着颤,那身莲青长袍下早已被汗打湿,但他面色却一点不显,仿佛理所当然道:“她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他又挑了挑,一脸挑衅地看着秦又白:“而我却救回了她,你想她明白想来是会感谢我,还是感谢那些迷晕她想要带走她的人?” “你……” 秦又白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差点急火攻心! “硕王殿下,本公子奉劝你一句,既然毒解了腿好了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花好的一切你就毋需再过问了。” 聂卿的语气忽而一冷,似带着瑟瑟杀意:“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惦记别人的东西!” 说完也不待秦又白有所回复,抱着花好转身便往自己下榻的房间而去。 这一晚,终是不能再让她独处了。 ※※※ 花好醒来时感觉自己连弯曲手指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仍有些迷迷糊糊,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她在温暖的锦被里缩起身体,像个小小乖乖的小姑娘,连呼吸都格外柔软。 帘外日光倾城,光线里湿润的空气里有清冽的味道。 聂卿似乎感觉到她的动静,轻轻掀开了床幔的一角,站在床榻前看着把自己裹成小粽子的花好。 “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聂卿倾身坐在床边,抬起手指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头发。 花好其实也没听清楚他说着什么,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很不想动弹,一时就没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也没意识到自己和一个男人共处了一室。 见她懒洋洋的,聂卿便单臂撑在床上,斜倚到她身旁空下的床边,一手一下下抚摸她光洁的额头。 白色寝衣垂在身后长长铺展开去,微微露出胸口那一片粉白的肌肤,刺得人眼睛一点点的酸疼。 “聂卿?”花好嗅到他身上那股清淡的冷香,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是我。”聂卿细长又清凉的指尖慢条斯理的卷着她的额发,黑眸深沉,看不出思量。 “我这是在做春梦?”花好疑惑皱眉。 聂卿闻言忍不住大笑,胸口那本就微敞的领子随着他的动作下滑地更多。 “原来花好你经常梦到我的吗?本公子真是……”他抿了抿唇,风姿无限,“不胜荣幸。” 这时候花好若还没意识到现状那就是真蠢毙了,一个激灵,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又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只穿了寝衣,忙又伸手拉起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然后缩到了床角去。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则恨恨地瞪着聂卿,“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这人怎样啊?”聂卿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笑得灿若春花。 “你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我房里,还……”花好视线移向他斜躺而卧的妖娆姿势,咽了咽口水,“还不知廉耻地睡在我的床上!” 这可是古代啊,要是被人发现,可是要浸猪笼的! “首先我要说的事,”聂卿的手撑着自己的头,用脚踢了踢床角的大粽子,“这是我的房我的床。” “啊?”花好张大嘴,反应不及。 “其次,你难道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昨晚遇到了什么事?”他在她房里闻到了迷魂散的味道,应该是花好自己扔出去的。 花好瞬间醍醐灌顶福至心灵,想起了昨晚的情形,“我都远走他乡了怎地还有人要害我?” 她简直心塞欲死好吗?为毛受伤的总是她? 聂卿自然不可能把昨晚的真实情况告诉她,耸耸肩若无其事道:“可能是宝安县主你医术惊才绝艳已然声名远播,故而总有宵小之辈想加害你。” 花好深以为然,太优秀果然是一种罪。 “是你救了我?”她被迷晕后就一无所知了,不过看眼下情形应该是聂卿及时发现救回了她。 “除了我还有谁跟个保镖似得日日夜夜守着你?你的五千两可真是赚大了!但我救了你你还骂我不知廉耻,唉,我这心呐,冷得像浸在了冰桶里……”聂卿煞有其事的换上了一副委屈难过的表情。 “那……那你也不能……也不能……”花好有些理亏,同时也有些羞,“也不能跟我独处一室还衣衫不整,还……同床共枕啊?” 说着已在他笑吟吟的目光下把整个脸埋进了被子里。 聂卿看她鸵鸟一样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从床边站起身,“不守着你我不放心,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要害你的人,所以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至于同床共枕,你想多了,你愿意我还觉得吃亏呢。” 他朝对面那一张窄小的紫檀木塌努了努嘴,“我睡得是软塌。” 那木塌上还放着锦被,凌乱的掉落在一旁,很显然这一晚聂卿睡得绝对很不踏实。 花好见此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他了,干笑了两声道了声歉,“好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那聂公子你现在能帮我去找套衣服不?我总不能就这样走出你房门吧?那我估计不用多久整个大梁乃至北齐还有你们浮云城都会开始流传咱俩的风流艳情史。” 她一说反而先把自己给吓到了。 聂卿见她小脸煞白,也不再闹她,拿起搁在一旁矮柜上的,昨晚就让人取来的一套嫩黄裙衫递给她,“赶紧收拾一下吧,待会卞州刺史就要来邀请我们去参加午宴了。” 昨晚到的晚,自然不方便再安排接风宴,所以改在了今天中午。 使团会在卞州待两天,后天才会通过长河正式踏入北齐境内。 花好闻言也顾不得其他,抬手放下两边的床幔,手忙脚乱的开始打理自己,小翠儿也不知被聂卿支到哪里去了,不过他办事她一贯放心,也就没细想太多。 “咦,我的衣袖怎么破了一道口子?”花好在床上惊呼。 聂卿整理自己锦袍的手一顿,声音微凉:“昨晚被一名阴险狡诈的刺客划的。” “那名刺客真是可恶,居然划破少女的衣服,用心太险恶!” “是啊,确实其心可诛。”聂卿眸色深暗,对着窗外的阳光低声喃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失败的美人计 刺史府的午宴并没有男女分席,花好坐在主位一列,只比身为硕亲王的秦又白和出自浮云城的聂卿低了一阶。 她一边吃着刺史大人准备的美味佳肴,一边兴致缺缺地看着下方大跳艳舞的美人。 席上人人衣冠楚楚笑意妍妍,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酒气、脂粉味,以及菜品混合着室内雅香熏染的气味。 舞姬应该有着外族血统,深刻的五官,清瓷般细腻的肌肤,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丽,席间不少男子的目光都缠绕在她身上,流连忘返。 花好抽空偷看了不远处的聂卿一眼,他似乎正在走神,主位上的刺史热情地与他攀谈,他都若无所觉,只是恍若无意的看着窗外那一片银光落雪,和带着湿冷气息的雾蒙蒙的天空。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殷红色的唇角淡淡溢出一抹微笑,似是冷笑,又似是淡漠的嘲讽,漫不经心的勾引着她的视线。 他看到了什么?花好忍不住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窗外除了三两丫鬟走过,什么都没有。 撇了撇嘴,莫不成这货看上了刺史府的小丫鬟? 花好视线一移,又见一名穿着紫衣的青年提着酒走到了秦又白桌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秦又白礼貌地朝他笑了一下,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了起来,气氛看着倒是十分融洽。 那名青年是刺史大人的嫡长子,花好记得似乎是叫魏周,看着倒是个有志青年,也不知勾搭秦又白做什么? 她啧了下嘴巴,咬了一口酸酸地莓果。 这时魏刺史突然笑着对那舞台上的舞姬道:“灵香,跳累了也便去陪陪聂公子喝喝酒。” “是,大人。” 那叫灵香的舞姬缓缓停下摇尾巴的动作,妖妖袅袅地对魏刺史福了福身,便往聂卿的方向走了过去,花好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随着灵香的步履看向了聂卿。 他修长的手臂斜倚在长椅上,视线因魏刺史的话而转移,黑色长发随着微风的浮动微微闪着青蓝的光彩,抬眸看向了款款而来的妖娆舞姬。 风从窗棂吹过来,聂卿的身体带着好闻的冷香,他伸手把脸前的碎发别到了脑后,那一瞬间,灵香目光贪婪的追着他的动作,好似失了魂。 灵香心跳如鼓,手指死死地扣住自己的掌心,在男子视线望过来的瞬间,她几乎被摄住了呼吸,仿佛静止在了胸房。 他的眼睛如此的美,美得超出她的想象,一如天际的冷月湖泊,惊心动魄,带着对人世淡淡的嘲讽与冷漠。灵香毕竟是情场老手,须臾时间就足够她强自镇定的敛下了心思。 “聂公子,奴灵香给您斟酒。”她朝他深深揖了一礼,莲步轻移,已矮身跪在了他的长椅旁,她抬手去拿酒壶,娇躯已软软靠了过去。 “姑娘不必如此,今日的主角可是硕亲王。” 聂卿从斜靠的长椅上直起身体避开了她往自己靠来的身体,淡淡开口。 他的声音极为清雅,配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有羽毛在灵香心口轻挠,后来就变成了尖利器物一点一点的磨。 ……她竟然被拒绝了! “公子可是嫌弃奴……”灵香心底暗恼,脸上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真正是我见犹怜。 聂卿很轻松的笑,突兀的俯身微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公子很怕脏,下次记得不要再找俗媚的垃圾往本公子跟前凑。” 灵香错愕不已,霎时僵住了,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往不远处的秦又白扫去,神情惶恐不安。 聂卿却不管她到底是何心思,笑得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般,抿了口酒道:“去吧,硕亲王殿下必然会好好疼爱你的。” “……”灵香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浑浑噩噩的站起身,往秦又白的方向走了过去,她甚至不敢去看秦又白的视线。 秦又白倒是什么也没说,眉眼无波,看不出神色,和他相谈甚欢的魏周倒是体贴地开始跟灵香搭起话来,气氛微微回暖。 目睹一切的花好挑了挑眉,瞪了聂卿一眼,他此时也正看着她,笑得一脸奸诈,跟捡了路边的****一样开心! “呵呵呵,聂公子不愧是浮云城的公子,如灵香这般的姿色看来是入不了公子的眼。”同样目睹这一幕的魏刺史笑得有些尴尬。 聂卿摆了摆手,“灵香姑娘国色天香,如那人间富贵芙蓉花,如此绝色自然只有硕亲王才当匹配。” “至于本公子,还是觉得蠢笨单纯一点的姑娘比较好。宝安县主,你说是不是?”说着还不要脸地冲着花好笑了笑。 花好额头青筋一冒:“……” 你才蠢笨,你全家都蠢笨! 心里已经在把聂卿当小人扎了,唇边却是违心的勾起一抹灿烂的笑,“聂公子所言极是,猪圈的猪都十分蠢笨单纯,看来有望与聂公子结一对良缘。” “县主多虑了,至少本公子绝不会把你看成一头猪的。”聂卿也回以她一抹暖融大笑,十足恶劣。 听闻两人的话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魏刺史赶忙打起了圆场,跟着朗声一笑道:“宝安县主风姿卓绝,医术精湛,下官也是早有耳闻。来来来,下官敬县主一杯。” 花好也觉得不该在这种场合下跟聂卿一般见识,拿起身旁的茶杯,对着魏刺史拱了拱手:“花好奉旨照料王爷健康,唯恐喝酒误事,故而只能以茶代酒,望大人见谅。魏大人您随意。” “自然,自然。”魏刺史当然不会勉强花好喝酒,人家都提到皇帝了,强求她喝酒岂不形同抗旨。 一时间,倒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就是这暗处多少阴谋诡计,却是只有你知我知各自心知了。 使团在卞州风平浪静的待了两天,再次开拔,直上长河。 长河高四丈,宽二十余丈,水流十分湍急,河面遍布尖石,凶险异常,一旦坠河鲜少有生还可能。 长河上的悬索桥连接着大梁和北齐的国土,是卞州城与北齐庆阳城之间唯一的交通要道,除了拥有两国通关文牒的商队之外,其他人不得通行。 悬索桥的两端设计特殊,一旦发现敌国入侵,两边城门守卫可随时断开索桥,所以长河天垫旁的这两座城千百年来都易守难攻,成为了守卫彼此国门最后的堡垒。就连这次北齐入侵,也是从云山山林深密处悄悄杀过来的,他们也没有人打这长河天堑的主意。 一大早,使团队就由魏刺史陪着出了北城门,花好坐在聂卿的马车里不停往外探头探脑,还想跨出车厢坐到聂卿身边去。 自从那次碎玉关花好遇险后,聂卿就成了她的御用车夫。 “别出来了,小心掉下去变成了水花。”聂卿抬手推了一把她的小脑袋。 花好不理他,上辈子她没见过黄河的雄姿,这辈子好歹也该欣赏欣赏这长河的风姿。 风大卷起漫天水花,像在落雨一般,滚浪翻腾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连聂卿的说话声听上去都像隔着一道水雾传来。 “君不见,长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作为一个穿越女,她若不秀一回才艺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崇高身份,怎么着也得震一震聂卿这小瘪三。 果然聂卿一听兴趣来了,挑眉看她,“当了县主的人就是不一样,还会吟诗作对出口成章了,若你做了皇后娘娘岂不是要飞天而去?” 呃……花好怒瞪他一眼,转眼看到他手边还热着一壶甜酒,眼一亮伸手去够。 “这酒虽甜,但后劲有点强,可不许贪多。” 聂卿唇角缓缓露出一丝纵容,并未阻拦她的手。 “那我帮你喝了更好,你可不能酒驾。”花好抱着酒壶缩回了车厢里,在小翠儿服侍下美滋滋的享受起来。 悬索桥很长,被风吹得不断摇晃,队伍行走得也很慢,怕被雨沙阻了眼,怕被前路绊了脚,来不及匆匆。 秦又白安静地坐在马车上,他的腿疾已然痊愈,只是心绪并不佳,因着前日没能在聂卿手里把花好带走,昨日在宴会上安排了美人计又被他看穿,眼看着花好一日日被聂卿迷惑,他却无从下手,愈发苦恼。 长叹口气,他掀开车帘望着外头的壮丽风景,视线扫过,瞥见马车不远处一名女宫人正冲着他露出一抹甜美的笑,眼神凛凛,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秦又白心一跳,凝眸偏头再去寻找那抹身影时,那一群少女宫人里又哪里有什么熟悉的人影?连那抹笑都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是他看岔了? 终究是不放心,抬起帘布对着骑马跟在旁边的景云道:“派人去查查,队伍里可有多了或是少了什么人,特别是女眷队伍,我怀疑有人混了进来。” “是,主子。”景云应声,拉了下马儿,退到了队伍后去安排了。 这一段插曲并未影响队伍的行进,大约过了两盏茶时间,整个使团终于顺利通过长河,站在了北齐的国土上。 北齐庆阳城的大门已为他们敞开,一列列银甲士兵从城门走出整齐划一的走出,他们高举着长戟威风凛凛,向大梁使团昭示着北齐的强大。 风乍起,吹起长河漫天水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钟素素再现身 晨风吻尽春花,似要将行人醉倒天街。 庆阳城主道,大齐士兵迎接南梁使团进城,百姓围了两旁街市,看着热闹。 花好从门帘一角看出去,大齐百姓个个容光焕发与有荣焉,对着南梁的队伍笑着指指点点,其中的深意只能让人无奈又心酸。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身为南梁质子的秦又白又是如何想法。 使团队伍并不准备在庆阳城停留,直接通过街道往大齐都城瑞京而去,不过与之前相比,他们的队伍多了五百名大齐士兵,一时间整个使团的气氛有些微的紧张,连花好身旁的小翠儿都一改之前的活泼性子,安安分分的待在马车里不敢乱跑了。 南梁的每个人心里都似乎压了一块石头。 大概此时此刻唯一还能把日子过得跟以往一般滋润的,就只有身份不同的聂卿聂公子了。 当然这也只是某些人的自以为是罢了。 却不知,自打进入大齐国境后,聂卿行事愈发谨慎小心起来。 特别是当他发现那日在卞州刺史府里惊鸿一瞥的人居然还真混进了队伍里,心情就更加不美好了。 钟素素,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聂卿凝眉望着不远处故意漏出破绽戏耍秦又白的钟素素,唇边不可遏制地露出一抹冷笑。 是夜,风凉如雪。 使团队夜宿一寻常山镇,人数太多,所以大部分士兵都只能搭营露宿,而秦又白等人则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农居里。 花好领着小翠儿住进了一名寡妇家里,寡妇是新寡,一人独居,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素衣麻布,头戴白花,羸羸弱弱,看着倒是让人颇为怜惜。 “县主大人,寒舍简陋,怠慢您了。”寡妇名唤玉娘,提起斑驳木桌上的茶壶给花好和小翠儿分别斟了一杯淡茶。 花好忙不迭接过,一口牛饮,“玉娘不必客气,叫我花好就行,我其实也是婢女出身,没那么多规矩。” 玉娘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身世,很快那双盈盈水眸里又多了几分动容,“县主您脾气真好,将来必会是个有福气的。” “哈哈哈,承玉娘吉言。” 双方进行了一番短暂的客套交谈之后,就很快歇下了。 夜晚风凉,花好睡下的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黑暗中,一道人影动作缓慢的翻着花好的随身包袱。 “呵呵,花好这边总这么热闹,老鼠真多!” 聂卿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两道身影已经快如闪电地缠斗在了一起。 房间狭小,两人的动作也跟着受了限制,特别是聂卿惯用长鞭,这么一来便很是局限,只能用掌与那人对打,而对方出手如电,手中的短匕在黑暗中慑着冰冷的寒光。 “聂公子把花好当狗骨头一样看着,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柔软缠绵的女声咬着牙恨恨地开口,这声音不是钟素素又能是谁?她千方百计混入使团不仅为了顺利进入大齐,也是为了接近花好拿到她手里的大印和令牌。 她原是打算继续好好忽悠这傻姑娘,让她主动把大印和令牌交给她,这样更方便她驱使沈河旧部,但计划败露,花好怕是对她有了防备,要想再说服她恐是难事,所以一计不成只得下手盗取。 但聂卿这人太过难缠,简直把花红盯得密不透风,她才刚有动作他就赶来阻扰了,实在神烦。 “至少花好现在只信任我,不是吗?”聂卿也不在意自己被比作了狗,黑暗中那双如星黑眸熠熠生辉,闪着冷凝的光。 两人的短兵相接并没有惊动花好和小翠儿,她俩之前喝的茶里被钟素素下了少量的迷药,怕被花好察觉异常,量下的并不大,但足以让她沉睡两三个时辰。 随着他们交锋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屋内的桌椅板凳被撞碎了一地。 附近的守卫仿佛都成了死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凉薄的月光从破损的窗棂透过来,将屋内的情形拉成长长的影子,蜿蜒出妖异的舞。 “唔。” 花好的闷哼声在这样的情景下显得格外清晰。 聂卿和钟素素几乎同一时间动作一窒,双双把视线看向了原本在床上安睡的花好。 睡得迷迷糊糊的花好一睁眼就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想到几天前发生过的事,头一偏,就见不远处两道人影正互踹了对方一脚,分别撞上了两边的墙壁。 “……谁?”花好猛一下坐起身,对着那两人大喊了一声。 混蛋,这一天天的是不是没完没了了,怎么这些刺客杀手黑衣人就专门喜欢跑她这里?! 聂卿还来不及出声安抚受惊的花好,钟素素已经身形一晃往花好的方向扑了过去,她手里的短匕像一头吃人的野兽,直噬花好的咽喉。 她这是要取花好的性命?! 聂卿甚至没时间多想,脚下一冲,整个人便朝着同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花好的夜视能力并不佳,哪怕有满室月光萦绕,也没能让她来得及去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她感觉自己被一道人影抱住,鼻息间有熟悉的冷香。 是聂卿的味道。 还来不及多想,就听耳畔一道声响传来,几欲震碎她的心魂。 “噗!” 锋利的匕首刺入血肉之中,鲜血在莹白月光下如花一般绽放在一方暗室里。 “聂卿!”花好惊恐地尖叫,声音刺穿了冰冷的夜。 但聂卿此时却不能放松,钟素素一击得逞,如何能善罢甘休,不管自己伤重的身体,反身便朝身后的人影击出了一掌,掌风凌厉,势如破竹,蕴着他十成十的功力。 钟素素自然不敢硬接,身体连连后退,直接退到窗户旁,听外头已有士兵的动静声传来,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花好和聂卿,恨恨唾了一声,暗叹一声功亏一篑,转身跳窗跑远了。 当秦又白带着人赶到时哪里还找得见钟素素的身影,以钟素素的本事她怕是早就藏得毫无破绽了。 他之前派景云去查队伍,但却一无所获,没想到今夜钟素素终究还是有了动作,居然还抢先一步到了他们今晚落脚的地方,扮作了寡妇玉娘。 花好的房间一团混乱,除了床之外,基本无处可以下脚。 聂卿背部被刺,伤势极重,花好不让人移动他,所以他就直接待在了花好原先的床上。 屋内已经重新收拾整齐,堵了漏风的窗,安置了新的桌椅,红炉火盆里烧着炭,一室温暖如春。 除了照顾的小翠儿之外,其他人都被花好赶了出去,包括秦又白。 聂卿上半身打着赤膊趴躺在床上,花好小心翼翼的处理着他背部的伤口,匕首很锋利,钟素素更是下了十成的力气,所以几乎整柄没入。 若非恰好避开了主要器官,聂卿这条小命怕也是岌岌可危。 小翠儿不断地端着被染红了的水盆往房门外倒,雪轻轻下在青石台阶上,裂纹里面冻了一层滑溜的冰,血水倒在冰上,汇成一条粉色的小溪。 “我拔匕首时会有点痛,你咬着这个。”花好递给他一块锦帕。 聂卿二话没说接了过来咬在嘴里。 花好深吸一口气,用干净的纱布包好伤口的边缘,以防拔出来时血液喷溅。 “我开始了啊,你忍忍。”花好出声提醒。 聂卿点点头,肌肉却忍不住开始紧张。 花好也紧张,但她身为医者绝对不能被情绪感染,咬咬牙,心一狠,手下用力,匕首已被她拔出。 “唔。”聂卿吃痛,一个闷哼,牙齿狠狠咬住了嘴里的那块锦帕。 裹在伤口上的纱布很快便被血染成了湿润的红布。 花好手下的动作飞快,在小翠儿帮忙下,拭血,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等做完这一切,花好已经满头大汗。 “好了,休息十天半个月就会没事了,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能下床,伤口也不能碰水,每日都得换药,吃得东西也得忌口,不能吃……” 花好开始滔滔不绝。 聂卿已经吐掉了嘴里的锦帕,此时正半偏过头看着她,面色虽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唇边还漾着若有似无的笑。 “还笑?差一点你就一命呜呼了!”花好想起方才的凶险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只要偏了一寸,聂卿这条命就真的可能药石罔救了。 聂卿因为失血过多显得稍淡的唇微弯,一头青丝披在绣枕上,柔静的如同月下美人,挑着浅浅的弧度,有一种澄澈的风姿。 他的手指轻轻勾住花好放在床边的手,拨动着轻快的旋律,“英雄救美,死亦无憾。” 花好闻言脸颊微红,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被他缠住的手却始终没有收回,柔美的红唇弱弱翕动:“就你会贫嘴。” 窗外雪意湛湛,屋内静谧融融。 花好想了想又抬头问:“你说方才来人是钟素素?” 聂卿点头:“是她。” “她为何要杀我?我……”花好眸色微黯,“我可是阻了她的事?” 聂卿无奈叹气,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黑眸幽冷如冰地望着床沿的火盆,说道:“她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手里的东西。” 花好一愣,“你是说……那枚令牌和大印?” 说着,心中微颤,不由得抓紧了自己的小包袱:“你见多识广,你告诉我,我这包袱里的东西,到底如何关系重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难为你终于对你那包东西开始好奇了。”聂卿歪过头来看她,眼神里满是戏谑。 寒雪透过纸糊的窗棂飘进来,花好紧了紧握着的拳头,听到聂卿有些低哑的声音。 “你想说我迟钝就直说。”花好又怒瞪他一眼,眼神倒是也犀利。 聂卿心思微动,暗自思索着该怎么好好回答她这个问题,再次捏了捏她软软的掌心,几乎要为指尖的柔软触感沉迷。 莫名就更收紧了指尖的力道,聂卿眉眼轻动,漆黑的眉角轻挑,那瞬间,心中已下了决定。 “你可听说过原大齐护国大将军沈河?” 聂卿似乎并不需要得到她的回答,微叹了口气接着道:“十二年前沈河被萧弘奕构陷污蔑叛国,拓跋洵下令将他凌迟处死,而沈河死后他的兵马大元帅印便也再无踪迹。” 他趴着转头看她:“你手里的那枚大印是否刻着丙寅年少府监制,和兵马字样?” 花好忙不迭点头。 “那便是沈河当年的帅印无疑。” 花好对此印的真实来历倒没有过多的惊诧,毕竟印章上显示的那些信息也足以让她有点推测。 “莫非钟素素就是为此大印而来?拿到这东西对她有什么用?还是说她就是萧弘奕的人?派她过来夺走大印更能名正言顺的掌控北齐军队?” 花好忍不住揣度出无数阴谋来,沈河都死了十二年了,北齐的兵马早已牢牢掌控在丞相萧弘奕手中,若钟素素来自其他势力,那她抢大印有何用,难不成事过十二年凭此大印还能调动北齐军队? 见她眼睛滚动如珠,聂卿多少能猜到她的想法,浅浅笑叹一声,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温柔的抚摸,“你忘了你包袱里可不止有那枚大印。” 花好一瞬恍悟,“你是说钟素素的目的不是大印而是那块令牌?那令牌又是什么稀世宝物?” “北齐兵马元帅大印现如今也只是一件死物罢了,钟素素废那么大力气接近你,又怎么可能是为了一介死物?”聂卿说这段话时眸色微沉,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花好并未留意到他的异常,她此时的心神早已被他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那块令牌名为九元令,它的作用很简单,持此令者可号令武林群雄,存在意义就相当于朝堂上皇帝的玉玺,你说是不是很让人垂涎?钟素素的目标恐怕就是九元令。” 聂卿一笑,笑中带着一丝嘲弄,意味不明。 花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语气有些惶然颤抖:“那……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南丰镇里,还有那卷画册上的美人,她和我那般相像,这一切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大齐兵马大元帅印,号令武林群雄的九元令,这两件东西无论哪一样都不该和元身这样一个普通小姑娘产生任何关联吧?元身保留下来的记忆中也没有相关的记忆,她只知道那是属于元身的东西。 但……那个画卷怎么说? 她和那画上美人起码有六七分相似,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巧合? 莫非元身的身世另有可疑之处?她始终没搞明白靖王妃如此针对自己的原因,是否也和她的身世有关? 秦又白对自己态度古怪是否也是同样的原因? 花好突然觉得脑中已经一团浆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聂卿,指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唉。”聂卿抬手摸了摸她颊边的碎发,语带安抚道:“别多想了,有些事我也不甚清楚,你父母死前也并无留下任何有关你身世的讯息。你放心,等我查清了,一定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该认真烦恼的是你的小命问题,钟素素既已知你手里有九元令,那其他势力或早或晚都会耳闻,你除了会医术,还真是没多少自保能力。” 花好一听也觉得他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她此时最该担心的确实是她的性命之忧,这九元令一听就是十分牛掰的东西,钟素素都为此来杀自己了,那若是其他什么武林人士,甚至梁齐朝堂大人物们知晓了,又哪里会放过她小小一个花好? 越想越为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心,她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细细软软的脖子,一脸苦恼郁闷。 人说怀抱宝山好过冬,但前提也得她拥有守住宝山的能力啊,否则只会引狼入室,最终落下一个性命不保的下场。 控制不住浑身一哆嗦,花好再不敢多想,拿起自己搁在床头的那个小包袱就往聂卿趴着的胸口猛塞,“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觉得还是你帮我保管这些东西吧。” 聂卿垂头看了一眼被她强硬塞过来的包袱,眸间似有流光掠过,笑道:“你就不怕我也在觊觎它们?” 花好撇了撇嘴,“觊觎就觊觎吧,反正我是保不住它们的,你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给救命恩人总比便宜了路边那些妖艳贱货好。” 聂卿也没拒绝,任她把东西塞进来,才道:“你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话,我个人还是比较倾向通俗一点的。” 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花好脸色一红,“谁要对你以身相许?臭美、不要脸!” 但眸底透出的羞涩却掩藏不住她心里已经悄然绽放的情窦。 “真不愿意?”聂卿挑眉坏笑,“你看我都救了你多少次?哪一次你遇到危险不是我及时赶到?若换了别人,怕早已恨不得为我生为我死了,就你还觉得我亏待了你,小没良心。” “我就是没良心,那你去救有良心的别人好了,哼!” “可我就喜欢如你这般没良心的,怎么办?”聂卿握紧她的手,长夜漫漫,烛火炜炜,他半趴在枕上斜着头看着她,浅色朱唇勾起:“傻丫头,你说我该怎么办?” 花好无意识的任他握着手,聂卿也不多言,只是笑若柔春暖江南,带着期盼带着羞涩。 十里冬雪,小楼灯火明艳,银装铺地,红梅映了星夜,风一起,落了一地晚红。 手就这样被紧紧包裹着,指头纠缠着指头,那样温柔。 花好看着床上卧枕躺着的他,他流泻下来的发丝是凉的,可是他们指尖相触的地方却如此滚烫。 只是指尖相触,便让人心跳加速。 他们曾经无数次的打闹互讽,可是这一刻,他们只是两个青涩的少男少女,愉悦的,紧张的,互相试探着彼此的心意,径自花开无涯,悄然欣喜。 究竟从何时起,她在他身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带着紧张也带着期待呢? 一天比一天眷念,一天比一天欢喜,然后他告诉自己——我就喜欢如你这般的。 长夜漫漫,花好只觉花开满楼。 爱是一场天时地利的相遇,毋需等待,不必准备。 你来了,我便欢喜相迎。 “……聂卿。”手心相缠,花好微红了脸颊,“我也喜欢你。” 是的,她喜欢这个男子。 聂卿也顾不得自己背后的伤,猛地抬起身将身旁娇羞的人儿拥入了怀里,哪怕他起身并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心思若海,叶若浮萍。 “你的伤……”花好娇呼一声,被他抱着也不敢动,就怕一个用力会扯动他的伤口。 “无碍,我现在就想抱抱你,傻丫头。”他轻声低语,紧紧缠住她细软的腰肢,他的唇贴在她的颈侧,赤条条的上半身贴着她的裙衣,尽是妩媚的颜色。 冰凉的唇微微发了烫,顺着她秀气的颈子往上移动,很快便缠上了她的唇。 花好柔顺的仰起头,任他的唇覆盖住自己的。 他长长的睫毛刷过她颊畔的肌肤带来一阵轻微的瑟缩,两人鼻息缠绕,声若丝帛,很轻很柔,那种感觉,带着温柔带着期待带着怜惜,占据了他们全部的心思。 花好唇上淡淡的胭脂色早已被他吃了大半,连带那本已浅淡的唇上都染了一丝妖娆。 她头上的簪子被他无心扯落,滚在地上,清脆悦耳,惊醒了这对初朦胧的交颈鸳鸯。 “……别,小心你的伤。”花好不好意思的转开头,轻轻避开他还要缠上来的唇。 她虽心跳如擂鼓,却也暗自舒了口气,还好她还记得聂卿受了重伤,否则照他们这天雷勾动地火的程度,岂不要直接滚床单。 聂卿也知道此时不是缠绵的好机会,他已经能感觉到伤口撕扯的痛了,估计这一下伤口必然开始崩裂流血,抬手捏了捏花好的微赧的小鼻尖道:“帮我重新包扎一下吧。” 花好一听,也没心思想这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忙扶着他再次趴了下来,他背上的绷带果然再次渗出了血丝。 忍不住心疼的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都怪你,尽知道胡来!”手下却已是麻利的解开了绷带。 聂卿大笑着咧了咧嘴,“委实是情难自禁。” 花好也被他这一句说的再次燥红了脸。 夜尚深长,外面春寒仍料峭,屋里却是一片春意盎然,暖意融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到处撒糖 因为聂卿重伤暂时不能移动的关系,使团被迫在这个古镇上停留了下来。 不过有花好衣不解带的照顾,加上聂卿人逢喜事精神爽,伤势好得很快,没几天花好也宣布他已经就能移动了,队伍在古镇停留六天后再次出发,往大齐瑞京方向行去。 北地春日雨多,连绵着下了数天的雨。 聂卿趴睡在铺得柔软的车厢内,由花好拿了蜜饯喂给他。 两人自打开诚布公以后就一直蜜里调油一般,连小翠儿都直呼牙疼,他们倒是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花好毕竟不是古代闺阁千金,不会那般拘束于教条。 车厢外雨声大作,天色阴沉,春雨虽细,敲打着车厢还是一直在发出扑簌簌的声响。因为前头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哪怕近几日天气不利与赶路,他们的队伍依旧不曾停下。 士兵们穿着蓑衣斗笠在雨中行走,远远看着怕像极了搬家的蚂蚁。 “这雨若再继续下下去,怕是又要误事。”聂卿含着花好喂进他嘴里的蜜饯,俊眉却紧紧蹙了起来。 花好自己也吃了一瓣,歪头问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怕那些士兵淋多了雨会生病?这点不用担心,我已经开了方子通知下去,每天都让宫人熬我的特制姜汤让他们每人睡前喝一碗,保证不会生病的。” 聂卿闻言缓缓弯起漆黑的美目,把自己的脑袋搁到花好半跪着的膝盖上,“有你在,我当然不会担心这一点。” 他抬起手执起她的裙摆一角放在鼻尖轻嗅,低声说道:“我担心的是这北齐的官道。” 北齐多冻土,最近连下这么多天的雨,这土质怕是要松散许多。 “算了,我此刻担心也是多余。”他轻晃了一下,抹开自己眉间的轻愁,微转着头对花好笑:“花好,我还要吃蜜饯。” 花好见他已经转移话题,也没多想,捡了小案上的蜜饯,一脸没好气的塞进他嘴里,“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吃甜食,也不怕甜死。” “连你都没能甜死我,何况区区蜜饯。” “贫嘴。” 两人又开始旁若无人的日常撒糖。 而聂卿忧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队伍在路经青城时官道塌方彻底阻断了正常通行。 青城驿站。 秦又白、聂卿,还有北齐负责护送队伍进京的年轻将军慕容子航,另邀来了青城的太守方沐桓,四人神情凝重的坐在会客厅里,就接下来队伍的行程进行商谈。 “方大人,您认为官道重新修整完毕需要多久?”慕容子航沉着脸问对面的青袍官员。 方沐桓神色也不算好,毕竟官道一阻对青城来说是一件比较严重的麻烦事,百姓出不去进不来,商贸等事宜会受很大程度的震荡,这两天米粮肯定会出现大幅度的涨价。 何况现在被困在城里的还有南梁使团一行,他也是头大如斗。 他蹙着眉,一脸头疼道:“已经把能挪出来的守城官兵都派去开道了,再加上慕容将军你手下的兵,也足有上千人,但崩塌了几乎半个曲裾山,工程量多大不必说,且山石巨大搬行十分困难。” “所以依下官判断,官道要重新开通起码也得耗上十天半个月。” “这……”慕容子航闻言一脸为难的看向座上的秦又白和聂卿,“硕亲王,聂公子,你们看这要如何是好?” 秦又白沉吟片刻便道:“别无他法,恐怕我们这段时间就只能暂时劳烦方大人了。”他这意思很明白,是要留在青城等官道重新开通再走。 慕容子航和方沐桓倒不觉意外,从青城往瑞京方向几乎就只有走官道一途。 “我们可以走水路。” 聂卿的提议让在场众人一惊,纷纷转头看向他。 “聂公子,你是说从风河转冀州吗?”方沐桓最是熟悉青城附近的情况,马上就明白了聂卿的意思。 风河是大齐内陆最大的一条河流,流经大齐数城。 聂卿点了点头,“风河在青城城西,又避开了官道方向,我们的队伍可以直接坐船去冀州,然后再从冀州转道瑞京。” 因为他的伤情,他们此行已经耽搁太久了,他绝不可能同意在青城再待十天半个月,这样一来恐怕用不着别人出力,那人就会一命呜呼了。 无论如何,他都得尽快带花好到瑞京。 “聂公子,走水路确实是个好办法,速度比陆路还要快上许多,但这……”方沐桓看了眼他,眼里有些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接着道:“我大齐的这条内陆河近百年来一直掌控在十二船坞手里,官船或者普通民船若要下河,必须有十二船坞的通行手令才能安全渡河,否则便……容易遇上水鬼,船毁人亡。” 方沐桓口中的‘水鬼’深意不言而明。 “十二船坞吗?”聂卿自然也知晓这些现状,唇泛冷笑,微微低头,阳光将他的睫毛染成金红,在尾端勾起上挑的弧度,“看来是不得不去会一会冯高义了。” 冯高义便是十二船坞的总瓢把子,他如今正好便在离青城不远的莫岩船坞里。 不过在聂卿下定决心去找冯高义之前,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当晚,风雨骤歇,一名年轻的俊秀公子出现在了青城驿站门口,他自称梅金龙好友谢春风,偶尔得知聂卿聂公子在此停留,特来拜会他与神医。 “聂公子和县主很快就过来了。”接应的侍女恭敬引路,“公子这边请,奴婢带你去前厅。” 谢春风在侍女身后走着,眼底有着清朗干净的笑,乍一眼便让人觉得舒服。 他先一步到了前厅,这青城驿站因为南梁质子的到来特意打整过,倒显出几分北齐皇家的贵气。 一颗硕大夜明珠子嵌在两人无法合抱的紫金木柱上头,如银河白练般照得大厅恍如白昼。 谢春风被引着坐在主位下首,身旁的矮几上放着几叠精致糕点,很快便有侍女送来了热茶。 两只紫铜釉麒麟香鼎蹲在高而细的金竹节上,麒麟兽足底是莲座上捧成的千叶莲花,香都焚在花心的莲蓬里。 几缕玉色薄烟飘飘摇摇地从麒麟兽口中幽幽逸出,散到半空中就透明飞散了,只有香韵愈加甜美浓郁。 大齐人素爱风雅,这熏香之物便是其一。 但谢春风惯常不喜熏香之物,闻久了这味道只觉得难受,腻腻的很让人不舒服,正想叫侍女熄了这香,就见聂卿和花好两人相携走了进来,微风一样的寒香伴着丝丝扣扣的药香骤然冲散了满室甜腻的味道,他的神经才清明起来。 瞥了一眼穿着宽袍莲衣的青年,还有他身旁娇俏可人的少女,谢春风眉一动,灿烂的笑容便浮上脸颊,露出两弯漂亮深邃的酒窝,他站起身对两人抱了一拳,“聂公子,宝安县主,小生谢春风深夜来访,望勿见怪。” 花好也正好奇地打量他,他很年轻,至多二十出头,穿一袭月白色束腰长袍,锦缎凉白如雪,一眼便知是上等布料,腰间系着一枚白壁玉佩,龙纹威武,煞显霸气。 他的相貌算不得精致好看,至少与聂卿、秦又白相比他只能称得上俊秀了,但他的眉目间有两人没有的疏朗,笑起来格外灿烂,让人不由得想跟着他一道会心而笑。 这人说他是梅金龙好友? 花好自然记得梅金龙,聂卿带她行医骗钱那段日子里不就有这么一个冤大头吗?他女儿那毒她至今依旧束手无策,只能勉强吊着命撑一日是一日罢了。 “谢公子客气,请坐。”聂卿伤势未痊,所以也没拘泥形式,摆摆手三人就坐了下来。 谢春风耳闻聂卿大名已久,却也是初次见到本人,果然是龙章凤姿的绝色人物,不过谢春风也不至于因为这男人的美色而炫惑,相比之下他身旁的宝安县主花好更让他感兴趣。 不过,不急于一时。 两人都是老油条了,坐下后就开始十分热络的寒暄交谈起来,哪怕心里有再多的试探打量,脸上却是一丝破绽都无,相互介绍,彼此谈心,气氛一时融洽至极。 在一旁只能干瞪眼陪笑的花好深以为这两人其实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这劲儿怎么也不像初次见面的样子。 聂卿一面笑谈,一面暗暗观察着这位素未谋面的谢春风。 他缓缓吹凉手里的雪顶毛尖,状似无意的问道:“谢公子与梅先生私交甚笃?” “是啊,他是小生心里认定的大哥。”谢春风爽朗一笑,看着十分真诚。 “原来如此,谢公子果然性情中人。”聂卿抬眸看了谢春风一眼,“若非至交亲人,也不至于连带着记着聂某与宝安的恩情了。” “小生也是偶然听大哥提起过聂公子和神医,心中对两位感激不已,听闻聂公子一行遇阻,故而特来相助。”谢春风也没继续跟他打马虎,直接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不等两人疑惑出声,他又朗笑了一下,看向聂卿身旁的花好,“不过小生之前倒是不知原来大哥口中的妙手神医是为妙龄女子。宝安县主,小生失敬了。” 他之前求见的是聂卿和他身边的神医,来得却是聂卿与花好,自是不言而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雪中送炭谢春风 花好一直围观两人你来我往,一时没料到谢春风话题一转就看向了她。 “呃……我之前不太方便以真面目世人。”花好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后用求助地眼神看向身旁眸泛精光的聂卿。 聂卿微微一笑,“谢公子莫见怪,花好太过年轻,总是有些欺世盗名之辈质疑她的医术,所以才刻意让她打扮得神秘点。” 谢春风了然畅笑,“世人皆是如此,自以为是,却不知少年出英才。县主医术卓绝、天下罕见,不知师从何方神圣?” “……呃,公子过誉,花好医术般般,只能算微末之技,尚不能登大雅之堂。”花好突然觉得这谢公子是专门过来让自己尴尬的,他说的问的都让她很无所适从,“至于师从,年少时曾与人学过点皮毛。” “县主不必自谦,在小生看来县主之能堪比曾经江湖盛传的神医岳无尘。” “花好不敢与神医比肩,能有岳神医三分实力已是花好之幸了。”不知为何,花好觉得和这谢春风说话真累啊,她真不是个会场面话的人。 还好聂卿适时解围,“方才谢公子说你是知道我们被困青城,特来相助,不知公子此话是何意?” 聂卿一直留心谢春风这句话,他眼下最急切之事便是这一件了,若是眼前这谢春风正是为此事而来,倒确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就是不知……是何居心? 谢春风闻言拍了拍自己大腿,仿佛才想起这码事,“对对,小生差点忘了!” 他拿起身旁的茶杯先饮了一口,接着笑道:“是这样的,小生祖辈是做航运起家的,到小生这一代也可勉强维持生计,早年时又与十二船坞总瓢把子冯大哥攀上了交情,所以在这风河的生意往来也算顺利,这几日恰好有一单生意要往冀州去。” 他顿了顿,“小生听闻贵使团因官道崩阻之事被困青城,故而厚颜来问一问,南梁使团可愿随小生一起转道冀州?” 聂卿闻言微微抬了抬眉毛,修长优美的身体靠在身后的圈椅上,漆黑发丝檀木般蜿蜒在身侧,发上别着一软香红犀角簪,那是比上好沉玉珊瑚还要珍贵的红犀角,非常少见的深红。 他似笑非笑,带起一室伶仃的风情。 “谢公子,可真是雪中送炭了。”他淡淡笑道,“不过此事毕竟不是在下一人能做主的,若公子不嫌聂某麻烦,可否等在下与硕亲王、慕容将军商议后再行决定?” “那是自然。”谢春风点点头,一脸理所应当的浅笑,“不过小生的货船已在青城滞留了两日,恐不便再久留,已定明日午后起航出发,聂公子怕是要赶一赶了。” 他这话意思很明显,他们商议的结果必须在午前决定,否则便是错过了时辰,再想后悔也没机会了。 聂卿盯着谢春风的笑脸,要笑不笑的勾着唇角,修长指头摸着杯沿,若有所思。 此事便算是在各自心里留了底。 花好到底没看出其他深意来。 ※※※ 无论谢春风是什么心思,他这‘巧合’送上门来的炭,聂卿和秦又白都若无其事的收了下来。 春日江水急,花好立在船头望着流水淙淙,岸边灯火葳蕤,杨柳青青郁郁,急飞而过。 “县主在欣赏风河夜景?”男子修长的身影静静站到花好身旁,未开言先带笑。 花好回头看他,谢春风也正笑容可掬地凝视着自己。 “不,我在思考人生。”她却转了个弯,并未顺他的话说话。 谢春风挑了挑眉,极为配合的露出了一脸意外的神情,“不知小生可否听听县主对人生的高见。” “高见倒也谈不上,只是突然有感而发而已。”花好皱了皱鼻子,水灵大眼突然染上了几分忧郁,她静静地望着那浩淼江面,“看着这滔滔江水,让我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就像那一片落叶,一瓣红花,水浪翻滚了一遍,我就不知身在了何处,或者……魂归了何处。” 其实花好对水是有一点恐惧心理的,因为她曾经亲眼见过孤儿院的同伴葬身在水里,他被捞上来时冰冷的身躯,青紫肿胀的模样,成为她生命里永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虽然她后来学会了游泳,也渐渐把恐惧掩埋,所以她能笑看长河万里崩腾,能踏上这船头望尽远方孤芳。 只是……回首时,便会忍不住怅然。 谢春风难得沉静地看着身旁仰首望江水的少女,竟也难得有口拙的时候。 又见她突然转头,又对他莞尔一笑:“所以我又想着,为何要做落叶要为红花,其实我也可以是江水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一尾鱼,风再大,浪再高,与我都是安稳呼吸畅快游玩的仙境天堂。”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她便为此努力着,渴望着自在遨游。 “县主通透慧黠,真知灼见,着实让小生佩服不已,更让小生受益匪浅。”看着少女明媚的笑颜,看着那双闪着光芒的黑眸,谢春风一瞬竟觉得心跳微微的失控。 被这般直言称赞,花好颇觉不好意思,有些觉得自己在摆弄文墨一样可笑,忙摆摆手道:“我就是随便说说,谢公子听听便好,哈哈,听听便好。” “小生是真心觉得县主的话很好很妙。哎,小生是看出来,县主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了。私以为谦虚虽是种美德,但吹嘘自我也万万不能少啊。” “哈哈哈,谢公子这话我爱听。”花好被他的话逗笑,笑容中不免多了几分真诚。 谢春风本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一时两人也算投机,花好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聊得正开心,就听身后不远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县主和谢公子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介意让在下一起听听吗?”聂卿站在两人不远处,敛着的长睫遮住了他的眸,看不出心思,身后站在捧着一碗银耳雪梨粥的小翠儿。 花好朝他看去,只觉心中一跳,立时有些不妙的预感,聂卿的唇边虽带着笑,但那笑怎么看都不是很友善,倒像是恶魔的冷笑。 她主动走向他,俏脸一黑佯装恼怒的指责道:“咳咳,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全,不是让你尽量少下床走动的吗?怎么又出来了?” 花好倒不是在无的放矢,聂卿的伤虽然好了大半,但这两日过于操劳又崩了一回,所以这伤势又落下了。 聂卿带着点暗光的眸扫过她的脸,又扫了一眼一脸好奇打量他们的谢春风,笑容越发意味不明:“你说亲自去给我熬粥,结果去了半天不回,我担心你的安危,自然就出来找你了,没想到粥看到了,却没看到人,呵呵。” 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瞥一眼小翠儿捧着那碗粥,这话里暗指花好糊弄他的意思不言而明。 花好干笑两声,强行辩解:“那什么……粥其实真的是我熬的,我就是让小翠儿帮我看着点火候,真的,不信你问小翠儿。”说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小翠儿打了个眼色。 小翠儿心领神会,“县主说的是,聂公子,奴婢只是帮着县主看火候而已,之前洗、烹、调味等等都是县主一手包办,奴婢可都没插手,真的。” 花好连连点头附和,就差给小翠儿点个赞了。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聂卿没好气地捏了捏花好的鼻尖,也不顾有外人在场,主动拉起她的手,“我的背确实有点痛,咱们还是回船舱吧。” 也不待花好紧张他,又一脸歉然的看向被忽视得彻底的谢春风,“谢公子,我们先告辞了。” 也没让花好有机会跟谢春风告别,便被聂卿带着如一阵风般带走了。 留下谢春风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低低一笑:“呵呵,有意思。” 回到聂卿的船舱,小翠儿放下粥便退了出去,独留下花好一人面对彻底黑下脸来的聂卿。 船舱的环境有些小,窗帘落得严严实实,光线照不进来,只有青铜烛架上一排细细明火烧得热情,将两人的身影拖曳成长长绰绰的影子。 聂卿背着她脱着了身上的外衣,只一身薄薄白亵,长发如瀑布一般流泻在背上,那袭华贵的衣衫落在木质地板上,铺成一朵盛开的青莲。 哪怕入了春,北齐气温依旧冷得慑人,舱内烧着地龙,寂静得只有灯芯爆裂的清脆声音。 沉默而窒闷的气息宛如寒铁一般,把个堂堂县主凛凛神医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小乌龟一样缩着脑袋。 “不知你和谢春风聊什么能把自己笑成那个样子,不如说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聂卿撇着唇边笑边问,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花好从没见过他这么冷冽怪异的语调,有点心虚,左看看右看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呃……我们就是遇上了,然后随便聊聊天谈谈心,也没什么特别,况且我哪有笑成什么样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朝上和谈 聂卿见她这幅模样,心里叹了口气,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圈住,“谢春风的来历未明,你倒是能若无其事和人推心置腹。” 他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这傻丫头的心性强大,真是什么人都敢亲近,也不怕跟钟素素时候那样着了道。 “以后少在我眼皮子底下接近他。” 花好闷在他怀里,艰难抬头,“那不在你眼皮子底下就可以吗?” 聂卿垂下头俯身咬了一口她的红唇,在她唇上印出一个鲜红口子后才恨恨道:“少得寸进尺,小心本公子吃了你。” “哇哇哇,我好怕。”花好笑得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花猫。 聂卿没好气地再次低头,把人啃了个囫囵,一时间舱房内气氛又旖旎了起来,红烛燃香,滴落颗颗绯色玉珠。 *** 乘风破浪,一日千里。 谢春风的手段果然不一般,他们此一行在风河上几乎没遇到过任何刁难,看来他说自己与十二船坞总瓢把子有交情应是不假。 没有阻扰,走水路的优势就瞬间突显了出来,速度比起走陆路不止快了不止一两倍,原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也弥补了过来。 使团顺利抵达冀州,在当地太守的接应下再次走官道前往最后的目的地——大齐国都瑞京。 谢春风因生意之故也要去瑞京一趟,便与他们一道上路,他帮了他们的大忙,哪怕队伍里有人想拒绝,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过河拆桥。 一路风雨兼程,南梁使团终于在二月春花未满时抵达大齐瑞京城。 齐都瑞京,与梁京有着截然不同的韵味,若说上京是儒雅温厚附庸风雅的文人雅士的话,那瑞京便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的沙场将军,两者的风格截然不同。 花好虽很想如当初欣赏卞州城那般欣赏这座北方军政重地,但碍于身处他国生命安全不受保障的缘故,她决定小心谨慎的做人,不冒进不冒头,低调低调再低调,所以自打进城后她就如一个高雅大方的县主一般端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正襟危坐,连小翠儿都被她难得严肃的表情给震得不敢东张西望了。 来迎接使团的是大齐太子拓跋丰,他首先亲切友好的慰问了南梁使团的一路艰辛,又高度肯定了南梁质子秦又白童鞋的高义之举,热情赞扬了浮云城聂公子为齐梁两国和平友好所作出的卓越贡献,最后代表大齐子民热情欢迎他们的到来。 花好坐在车厢里听着大齐太子热情洋溢的演说,在心里感叹古今中外政治家的大同小异,个个能言善道口蜜腹剑,死的都能给说活了,厉害呀! 在发表一番感想后,拓跋丰便带着一行人前往大齐行宫,据说秦又白的南梁质子府还在加紧建造中,务求让他宾至如归。 行宫布置得相当华美,雕梁画栋那是必须的,让花好心生好感的还是那随处可见的一丛一丛清雅初绽的绣球花,一瓣一瓣如同晶莹精致的水晶,带着薄薄瓷胎般的光釉色泽,色彩鲜艳,数支小花密密簇簇挤成一团,仿佛一只毛绒绒的小团子,触手便能感觉到细腻,还有那正正扑鼻而来的芳香。 一看便知花匠们十分精心的打理着它们。 “各位旅途劳顿想必一定是累了,今日就在好好行宫休息一番,和谈事宜安排在明日早朝后,到时候丰会来接各位入殿商谈。”拓跋丰仪态大方的看着秦又白,传达着他家老爹的意思,意味深长。 秦又白轻轻笑开,阳光下长睫下的美目笑意温浅,对着高大威猛的拓跋丰谦恭却不失贵仪的点头:“谢齐太子体恤之情,明日还要麻烦太子了。” “不客气。”拓跋丰大概是觉得秦又白相当识抬举,英武的脸上满是笑意,大掌拍了一把秦又白的肩头,显出几分满意来。 聂卿在一旁安静站在,不曾说话。 第二日,南梁使团进殿议和,一般情况下女子是不得入殿的,但花好作为使团中位份第三高的人物,自然也被允许入殿商议,当然这之后有没有她掺和的余地就不好说了。 大齐皇帝拓跋洵高居而坐,威仪赫赫。 花好随着秦又白等人对着上座那人恭敬的跪拜,作为战败国,他们要对齐国君行全礼。 “南梁使团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快快平身吧。”拓跋洵朗声开口,带着帝王的威仪气势。 花好听到这声音时低着的头却微微抬了抬,想到不能殿前失仪很快又垂了下去,缓缓随着众人起身,眉目间却带了几分沉思。 这大齐皇帝的声音听似如沉钟响亮,但听在她耳里却是声音低浊,沉稳有余后劲不足,明显是肝郁气滞、邪气入体的征兆,这拓跋洵莫不是病着? 还没想明白此间缘由,以秦又白为首的南梁使团便开始就和谈事宜各抒己见,他们炮轰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大齐丞相萧弘奕,直指他为破坏两国和谈,先后派人谋害大梁长乐公主与丽贵妃钟氏,手段险恶歹毒,居心叵测。 聂卿身为中立势力浮云城的公子,也述说了自己在大梁国都中的所见所闻,证实了使团对萧丞相的指控,甚至他的语气中隐隐有暗指萧丞相越俎代庖、干涉大齐皇家内政之意。 萧弘奕年纪已有五十,目光精明锐利,长脸瘦削,给人一种阴冷悚然的感觉。 他暗中掌控着大齐皇朝已有数年,吞吃着本应属于拓跋皇族的权利,不断壮大满足着他的私欲与野心,又如何会是简单相与之人,这暗杀南梁公主还是贵妃的罪名他自然不可能认下。 秦又白对他的指控才刚落下,萧弘奕便一声冷哼,“竖子小儿休要放肆,空口白话便要本相认下这等罪名,尔等南梁可是当我泱泱大齐无人!” 秦又白脸色一沉。 不等他发作,就听殿下另一人笑着嗤声,放荡不羁的语调带着三分嘲弄:“萧丞相这话听着甚为有趣,何时你萧丞相一人就能代表大齐上下了?莫不是这大齐如今已改姓萧了?” 此话自然出自聂卿,也只有他敢在这种地方连酸带刺,甚至暗示萧弘奕有谋国之意。 萧弘奕紧紧握着拳,瘦削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怒瞪着殿中那光风霁月的男子,牙齿都咬酸了。 “聂公子这是要陷本相于大不义吗?当真是巧舌如簧,一句话就要定了他人满门生死!浮云城公子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果真不凡!” 萧弘奕一出口也没让聂卿好过,直接连着整个浮云城都讽刺了。 聂卿却是态度淡然,他笑了笑,“好一个视人命如草芥。萧丞相说了这般多,就是不愿承认长乐公主与丽贵妃是死于你之手了?” “本相从未做过这等事,为何要认?” “抓到的那几名杀手招出的供词可都交代是你派他们做的。”见萧弘奕唇角翕动又要开口,聂卿抬了抬手阻了他的话,又道:“丞相想说有人存心构陷你吗?那些杀手是受了他人指使故意诬陷到你头上是吧?那大可不必,大梁审讯时用了一种特殊的药物,一种会使人百分百说出实话的药物,所以萧丞相又要如何解释这一点?” 其实萧弘奕在事情败露时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他能让人在大梁皇宫里杀了长乐公主,自然也有其他途径得知消息。 想到此他不由得瞄了一眼殿中那唯一的一朵花,就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破坏了他的整个计划。 花好似乎感受到一股阴冷的风划过自己的脖子,凉飕飕得惊悚得很。 好在萧弘奕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很快又定格在了聂卿身上,并未在花好身上驻足太久,让她的心又落回了实处。 “聂公子有所不知,最近本相查出府中的侍卫统领早已背主叛变,他借本相名义暗中做了不少事,恐怕这长乐公主与丽贵妃两案便是出自他手。”萧弘奕似乎十分痛惜,深深叹口气又道:“此事虽与本相无关,但说来也是本相督查不利,让小人有机可乘之故。” “统领叛变?” 聂卿和秦又白同时挑了挑眉,显然他们还不知这件事,当然他们更加不信这件事,就算真有此事,肯定也是萧弘奕脱罪的借口。 “萧丞相,不知您那位侍卫统领如今身在何处?可否让他当殿与本王对峙?”秦又白身为长乐公主案的蒙冤者,自然有资格与这个所谓的‘罪魁祸首’当面对峙。 殿中人唇枪舌剑之时,花好趁没人注意自己,偷偷抬起眼睫看着御座上的大齐皇帝,中年的英武天子斜倚在金龙椅案上,一手支着额看着下方,唇边似有笑意,目光也不知是恼还是在喜。 花好再次皱了眉,这拓跋洵确实病了,且恐怕还病得不轻,他上殿前甚至还特意扑了粉,遮住了一些细节,尽可能地显得健康无恙,但身为一名医者,花好还是看出了不少问题。 他鼻呈棕黑,说明脾脏、胰脏有损伤;耳朵呈不正常红色,说明他在发烧;口唇干枯无光泽隐有黑血淤积,这是……中毒之相。 大齐皇帝居然中了毒? 花好心里震惊不已,果然这皇家不好待,哪怕再位高权重都免不了日日被人觊觎,特别是这天下之主的皇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大齐皇室的秘密 在意外发现大齐皇帝居然身中剧毒这个惊天大秘密后,花好心里隐隐有种相当不妙的预感,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她要因此遭殃。 心绪一时难以平静。 脚下的青石纹路都似在冷笑着看她。 “陛下,”萧弘奕这时突然抱拳对着皇座上的拓跋洵,言辞哀痛:“微臣那名侍卫统领之事,不知您可还有印象?” 拓跋洵沉着脸,并没有马上回应,似在回想一般,半晌之后才缓缓道:“爱卿说的可是贝庆峰那件事?” “正是贝庆峰。” 拓跋洵闻言长叹了一口气,看向殿中的秦又白:“又白贤侄,此事朕确实知晓原委,这贝庆峰原是丞相的左膀右臂,一直跟随左右,但月前突然意图刺杀朕,幸得丞相舍身替朕挡了一刀,才免朕受伤,贝庆峰被抓后便自刎谢罪了,连他幕后之人是谁都未曾交代清楚。” “如今贤侄要当殿对峙,已是不可能了。” 拓跋洵话音落下,朝堂上半晌没有声息,萧弘奕看着秦又白和聂卿暗沉的脸色,低低地露出了一个不着痕迹的笑容。 在南梁的探子传来消息后他就做了准备,虽然浪费了贝庆峰这颗好用的棋子甚为可惜,但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此举可以说是一举三得,一则把自己在南梁的事都推给贝庆峰,一则可以借机讨好拓跋洵,最后还能借机让拓跋洵怀疑到某些人身上,而他又能趁这东风做些自己的手脚。 一个贝庆峰,太值。 “萧丞相当真好算计。”聂卿并没有让萧弘奕得意太久,他漂亮的黑眸如春水般寒冽,很嘲弄的看着他,“拉个垫背为自己开脱不够,还平白得了个救驾有功的好名声,就是不知你让谁成了那贝庆峰的幕后真主了?那贝庆峰虽死了,想必一定留了不少破绽让陛下去查吧?” 他最后的破绽两字说得格外大声,就怕别人听不出他的话里有话。 聂卿这话简直诛心了,更是把萧弘奕心里的盘算几乎细数得一清二楚,这一下他那张脸泛了绿。 萧弘奕“嘭”一下朝着龙座方向跪地磕头,“陛下……微臣冤枉啊,聂公子这是要陷微臣于不忠不孝不义,微臣万万不敢当此大罪,微臣着实冤枉啊!” 其他大齐官员见丞相大人都跪了,也一股脑地都跪了下去,齐声高喊着, “丞相是冤枉的。” “陛下不可轻信谗言。” 聂卿直接露齿而笑。 好意思喊冤。 这件事若不是萧弘奕的手笔,他把脑袋搁地上给他踩,拓跋洵终究是老了,就萧弘奕这点心思都猜不透,中了毒,智计也不如从前了…… 拓跋洵闻言深深看了聂卿一眼,浑浊的眼里似有浅淡的光流转,稍息便逝,无从捉摸。 他长叹了口气,对殿下摆了摆手,神色间自有威仪:“各位爱卿都起来吧,此事朕心里有数,自然不会平白无故怪罪丞相。” “平白无故?”聂卿心里暗忖,微微低头,倒是他错了,拓跋洵毕竟是拓跋洵,还没彻底伤了脑子。 不过拓跋洵这一句话也算是定了长乐公主和丽贵妃之死与萧弘奕无关,南梁没有证据,也就没办法再拿此事做文章。 一时间,双方,不,加上为浮云城带盐的聂卿是三方,三方人就齐梁和谈再次开启新一轮唇枪舌剑,花好全程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最后听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可能要变成了大齐人了。 谈判最终的结果是两国停战,但要以淮州未界重新划分国土,淮州以北归入大齐属地。 这么一来,位于淮州北面的花好的家乡南丰镇,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大齐的国土。 哎哟我去,国籍变幻得太快就像那龙卷风。 花好一脸懵逼。 当然和谈结果还得过了南梁老皇帝的眼,得到了他的首肯之后才能最终下定论。 “又白代大梁百姓谢齐主宽厚仁慈,免更多的百姓流于战火之苦,也愿齐梁永修两国之好。又白会将和谈结果尽快传递回梁都呈予父皇,请齐王陛下再等些时日。”秦又白将梁使草拟好的和谈结果收起,对拓跋洵恭敬的俯了俯身。 拓跋洵显然很满意他的态度,微微一笑,“贤侄多礼了,以后你留在瑞京,有时间便多来与朕聊聊天,朕对南梁山水人文亦是痴迷许久。” “谢陛下荣恩。” 和谈暂时结束,之后便要等大梁皇帝的回复了。 八百里加急,那份草拟的和谈书很快便呈到了大梁皇帝的面前,御书房内,皇帝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布卷,半晌未动一下,他已经这般坐了一宿。 林公公手持拂尘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房里的夜明珠将室内照得透亮,却照不进有些人心里的凉意。 这一张薄纸意味着大梁失去了近三分之一国土,身为皇帝又岂能不悲凉,但总比失去整个江山要好。 “小林子,给朕磨墨。”在天光要大白前,御座上的皇帝终于开口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林公公忙不迭地走到桌案前,开始仔仔细细地磨那一段沉香颜赤贡墨,偶尔撇头看一眼皇帝落下笔的内容,心里微觉震惊,皇帝这是在写同意和谈内容的圣旨。 皇帝这是不打算向朝臣们说明了? 林公公怔愣了片刻,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陛下不先等上了早朝再决定吗?” 皇帝写完最后一笔,冷嗤了一声:“等上了朝怕是满朝文武又要没完没了了,朕早腻了那些人搅弄是非,既是朕的江山,朕自己做主又有何不对?” 听出他语气里的怒意,林公公自然不敢再多说,一脸惶恐的跪下来连磕了三个响头:“陛下恕罪,是奴才失言!” “起来吧。”林公公从皇帝登基就一直近身伺候,若非对他极为满意自然也不可能待那么久,皇帝卷起已经干了的明黄布料,递给林公公:“早朝前就派人送出去吧,此事越快解决越好,也算去了朕那点心病。” “奴才遵旨。”林公公这会儿再不敢多说,恭敬地接过圣旨便出了御书房门,留下皇帝对影自怜,不知在想些什么。 早朝时果然已有人知道了和谈情况,也果然有很多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失去爱女的淮阳王更是暴怒不已,他甚至提出再起战事,夺回大梁失去的国土。 皇帝只说了一句:“同意和谈的旨意已出了上京城,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一招弄得歇了声音,圣旨都出城了,他们再说反对有什么意义,平白惹皇帝不高兴而已。 但淮阳王显然十分不满他皇兄独断专行的做法,早朝结束后就递了牌子要单独面见皇帝。 御书房内。 “皇兄,长乐的仇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淮阳王站在御案前,神情十分难看。 因为长乐身死的缘故,淮阳王一直留京未回封地,这些日子以来和王妃日日以泪洗面,很快瘦的不成样子。皇帝瞧了他一眼,很快转过头去:“那你待如何?再次出兵吗?大梁还有兵可出将可领吗?” 淮阳王吸了口气:“以咱们大梁如今的兵力确实不是北齐的对手,但我们可以暗中秣马厉兵,积蓄实力,臣弟保证不出五年定能练出五十万新军,到时候杀北齐崽子一个措手不及!” “大胆!”皇帝怒极反笑,拿起一旁的景玉纸镇抬手就想朝对面的淮阳王扔过去,晋王偏了头正要躲,却见皇帝手一松,将那纸镇堪堪砸在他的脚前,暗白云纹的纸镇顿时碎裂成片片晶莹。 “秣兵历马?五十万新军?你倒是能想!朕且问你,以大梁国库的现状如何支撑得起五十万新军的消耗?你来出钱吗?” 淮阳王噎了一下,但还是咬牙道:“皇兄可以提高赋税……咱们大梁富庶人家并不少。” “荒唐!提高赋税?你不如直接说让朕退位!”刚经历战乱就提高赋税,百姓可不是要闹翻吗?皇帝哪怕再昏聩都知道此时不宜对百姓下手,否则不必等北齐攻陷大梁,大梁自身就要起内乱了。 “皇兄,臣弟只是想为长乐报仇而已,她死得太冤太惨了!臣弟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臣弟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臣弟一定要萧弘奕为长乐陪葬!”淮阳王“扑通”一声跪倒。 在长乐公主这件事上,皇帝也确实觉得亏欠了淮阳王,叹了口气,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又白在信里提起过此事,他说……” 皇帝将当日萧弘奕的推脱之辞又说了一遍。 “哼,谁知道这是不是萧狗贼撇清自己嫌疑的计谋?”淮阳王显然也不相信这件事与萧弘奕无关,他冷笑一声又道:“哪怕长乐之事不是出自他手,那个贝庆峰身后之人也必然是北齐权贵,说到底还是只有灭了北齐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若非北齐不断进犯大梁,他的长乐根本不可能被选为和亲公主,也就不会遭遇惨死。 皇帝也有些被他的难缠弄得烦乱不已,“朕会吩咐又白去彻查这件事的真相,到时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不迟!” 晋王见他已极为不耐烦,也知跟皇帝谈这件事已无济于事,一颗心顿时沉落谷底,草草道了声告退便径直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宴会风波 南梁皇帝的圣旨到达大齐瑞京的那一天,恰是大齐春猎节开始的第一天。 春猎节是大齐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庆之一,预示着新的一年春耕和狩猎的开始,代表着希望和勇气,祈祷着新一年的收获与荣光。 而南梁的圣旨也像一个好预兆,为这一年的丰收揭开了序幕。 秦又白代表大梁正式与大齐签订停战合约,合约规定齐梁两国在二十年内不得对彼此动兵,以淮州为界原属大梁的国土划归大齐,最后大梁硕亲王秦又白作为大梁质子留居大梁瑞京。 齐梁拖了近两年的战事终于正式划上句号,大梁失去国土失了脸面惨败收场,而大齐名利双收彻夜狂欢。 狂欢,从国宴开始。 花好被聂卿恶补了一通大齐国礼与各个齐国贵妇美女的相貌身份之后,就被宫里派来的宫人接走了,聂卿和秦又白要参加的宫宴与她的不同,他们是男席,而她是女席。 今夜天气很好,星空美得像一匹上好的软绸,花好穿一身锦缎长裙,细密柔软的黑发在背后泉水一样铺开,微仰着脸,明亮宫灯下,精致的脸上漾着近乎透明的粉嫩,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大梁宝安县主到!”随着花好的走近,守在殿门外的宫人同时传唱了一声,声音洪亮又尖利。 殿内的女眷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将目光移向了大门方向。 明光里,少女旖旎走来,眉目雅致如画,一袭淡粉色长裙拖曳在黑金色地砖上,朵朵花开绽放,如同盛夏时分明艳的芙蓉花。 夜极无边,殿外绵绵清泊的月光映着她的脸,让所有视线都胶着于此。 而在看到花好的第一眼,殿中一人的神情乍然微变,脸上出现了几许疑惑凝重,只是很快便被她掩饰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 花好硬着头皮在诸多不明的目光审视打量下跨进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两排长长的桌案上放着让人目不暇接的珍馐佳肴,殿上主位上一名颜色极盛的宫装丽人高居而坐,威仪尊荣无限,不必想此人肯定是大齐皇后萧妤无疑,据悉这皇后萧妤也是萧丞相萧弘奕的亲妹妹。 说萧家在大齐手眼通天并不为过,皇后萧妤把持着内宫无人撼动,丞相萧弘奕则掌控着朝廷权倾朝野,就差将这拓跋氏的江山改姓为萧了。 压下心中的嘲弄,花好恭敬的对上首的女人行了一个周全的宫廷礼,“宝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上座的萧妤忙笑着温和的开口:“县主请起。今晚正是春猎之始,趁此良辰,陛下命臣妾等为县主接风洗尘,今晚你可是主角,可莫要拘礼。” “宝安谢齐主荣恩,谢娘娘体贴。”花好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大家闺秀一点,淑女大方一点。 哎,古人实在太难做了。 花好又给其他高位份的妃嫔和公主请了安,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因为她是今晚主客,所以她的位置被安排在下首右边第一位,而她的对面是拓跋洵的异母姐姐华阳长公主。 这位华阳长公主是个妙人,她年已四十有余,却一直未婚,所以花好眼前的宫装妇人依旧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垂鬟分肖髻,好在她保养得宜,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花好抬头时,正好对上华阳长公主的那双如猫儿一般的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在她眼里看到了几分忧郁几分情殇还是几分思念。 什么鬼? 花好还未及想明,宴席已开,萧皇后举杯代皇家欢迎花好的到来,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赞赏着花好的秀美与从容,花好因着聂卿的提示也应付得十分得体,让在场许多人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县主多了几分好感。 酒酣耳热的时候,宫人们托盘递来了一卷小小的吉祥签,红纸上题写了几句祝福小楷,皇后突然轻笑出口:“原来是陛下那边递过来的,这是咱们大齐第一才子莫凛为此次春猎写的小诗,倒是寓意深远,却为佳作。” 皇后将那吉祥签又交给身旁的宫人,那宫人心领神会,声情并茂地将那诗文念了出来。 花好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活在春风里的现代青年,还真的不太懂这些古诗的好坏在哪里,不够这并不妨碍她佩服其他人做生动形象的表演。 “姑姑,杏儿听闻南梁素以诗书传家,文人雅士辈出,连稚龄小童都能出口成章吟诗作对呢,想必宝安县主定然也是个中高手,如此佳节之时,不知县主可否也赐几句良言佳语,供在座各位鉴赏一番?” 俏丽甜美的少女就坐在皇后的身旁,此时正歪着脑袋一脸好奇的望着花好,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弘奕的女儿萧杏儿,出生便被封了雅香郡主,可以说在北齐贵女中,她的身份是最高最重的,连一般的公主都无法与她平起平坐。 花好微微皱了皱眉,萧杏儿字里行间这意思怎么那么像在找茬呢? ……连稚龄小童都能出口成章?那不能成章的她就连小童都不如是不是? “郡主高看宝安了,你可能不知,宝安出生乡野,早年父母双亡,既没有诗书传家的荣幸,更没有出口成章的能力,宝安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因缘际会得鄙国陛下爱重才侥幸封了个县主之位,所以郡主你今晚注定是要失望了。” 花好并没有隐瞒自己身世的意思,反正这一点即便她不说,这些人早晚也会知晓,恐怕很多人心里早已有数了。 萧杏儿有意看她笑话让她当殿作诗娱乐大家,身为穿越人士她不是不行,但她为何要? 做得好是应该的,最多得到一句‘南梁果然才子佳人多’的称赞,做不好那满殿的嘲讽讥笑恐怕会把她淹没。 她出生乡野,无父无母,曾是个丫鬟,所以她有权利不会这些附庸风雅之事。 “宝安倒是听说郡主饱读诗书才华洋溢,是大齐的才女,若郡主真想为春猎助兴,不如还是由您当殿赋诗一首如何?”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萧杏儿要挑衅,那她花好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可从聂卿那里听说了,这萧杏儿喜爱骑射,却对诗书极为不擅长。 一番话落地,不仅让萧杏儿憋红了脸,殿中其他夫人少女们也对花好多了一分慎重,能如此毫无芥蒂的承认自己的出生低贱,这宝安县主也是个落落大方的妙人儿。 萧皇后自然也听出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画着精细眼妆的眉微动了动,倒也不好太过维护自己的侄女,轻瞪了一眼嘟着嘴已经生出脾气来的亲侄女,笑着圆场:“杏儿她年少莽撞,性子比较跳脱,都是本宫和她父亲给宠坏了,县主与杏儿年纪相仿,有时间不妨多走动走动,互相加深些了解,想来以后定是一对好姐妹。” 花好心里腹诽,但面上却显得极为恭敬妥帖:“娘娘说的极是,可惜花好没多久便要回国了。”意思是加深了解就不必了。 萧皇后笑了笑,并未多言,似乎这一幕就要这般被揭过去了,然而萧杏儿显然并不满意这种处理方式。 她冷笑一声,又道:“南梁还真是有趣,抬举一个出生卑贱的丫鬟做县主,难不成南梁国的闺阁千金良家女子都死绝了吗?还是说贵国主有什么特殊癖好?这么一说倒也是,之前不是有说南梁皇帝将他皇孙府上的一名扫地丫鬟提了做贵妃吗?看来南梁国还真是丫鬟当道啊,也难怪宝安县主如此风采灼人了!” 若萧杏儿之前那话还隐晦闪烁,留了几分颜面的话,那这一番话左劈右削,就像一把浸了砒霜的刀,俨然是彻底撕破脸皮在针对花好了。 花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她其实长了张人厌狗憎的嘲讽脸,但自己没有发觉? “杏儿,休要胡闹!再闹回头姑姑可要告诉你爹爹了。” 萧皇后轻斥了一声萧杏儿,但语气并不严苛,萧杏儿努了努嘴撇开脸去,十足傲娇,萧皇后见此也只是颇为无奈的笑了笑,让身旁宫人端了面前的一碗翠玉枇杷放到了萧杏儿面前,安抚的意味不言而喻。 花好对此十分理解,说到底她只是敌国的一个小小县主,位份低到可怜的存在,能得一国皇后亲自开宴接待已是天大的荣恩圣眷了,萧杏儿这个第一贵女要为难她,皇后碍于面子责备一声已是尽了礼数,再多自然是没有了的。 何况萧杏儿还是她的亲侄女,远近亲疏不必多说。 所以指望萧皇后为自己出气是不可能的,这满殿上下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花好心思微动,抬手舀了一汤匙风河鳜鱼羹,放进嘴里轻抿了一口,开始是一脸享受,没多久便是脸色异变,握住汤匙的手没稳住一松,那精致如艺术品的翡翠叠碧京瓷汤匙就落了地。 “乒铃乓啷”,碎了一地。 众人的目光本就集中在花好身上,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番变故,特别是她明显的神情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鳜鱼之毒 只见少女表情苦闷的吞下了刚放进嘴里的食物,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下,花好干笑了两声,抬头对着萧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宝安素无规矩,说话又直,有些话说了若是惹了娘娘和在座各位夫人不快,也请莫要见怪。” 萧皇后眸色微深,其实也被她这番动作勾动了好奇心,花好若不开口她还要问一问呢,自然轻笑了一声开口:“县主但说无妨。” 花好听到萧皇后这话心里安定了不少,这么一来至少不怕她事后怪罪了,她清了清嗓子,眼睛则移向面前的那碗鱼羹: “宝安素闻北齐特产风河鳜鱼凤毛麟角千金难求,是北齐最富盛名的珍馐佳肴,以其肥美鲜嫩的肉质令诸多饕餮神往。” 这段话似乎句句都在夸奖风格鳜鱼,但联想到她之前的表情,总觉得有微妙怪异的感觉,很快她们就知道这种感觉源自何处了,只听花好长长叹了口气,又一脸深意的看向了萧杏儿道: “古人有句话说得好,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这被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风河鳜鱼,如今尝过了味道,果然是……”她顿了顿,对上萧杏儿乍然骤变的脸,笑得讳莫如深,“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在场的哪个不是浸淫宫斗宅斗的高手,又哪里会听不出花好这番话里的深意。 她明着在说风河鳜鱼,实则是在暗指萧杏儿不过如此。 “你什么意思?”萧杏儿抚掌而起,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指向花红,怒气冲冲地对着花好吼道:“你这南梁贱婢,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指桑骂槐。” “杏儿,休得无礼!”相比之前那声低斥,萧皇后此时的语气确实含了怒意,隐露锋芒的眼角扫过萧杏儿的脸,带着冰冷的警告之意,显然萧杏儿的话已经触到了她的底限。 无论花好出身如何,如今她便是南梁国的县主,是南梁的重要使臣之一,代表着南梁国体。 萧杏儿这般不知礼数地在这种场合下大骂花好是贱婢,侮辱的可不仅是花好本人,还有她身后的南梁,事关两国友好邦交,萧皇后再疼爱侄女都不可能让她继续大放厥词。 但萧杏儿显然是被她爹娇宠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好似没听到萧皇后的话,继续口出恶语:“贱婢就是贱婢,恐怕在宝安县主眼里树皮草根才是珍馐美味吧?需不需要本郡主吩咐御膳房的奴才为你上一盘树皮炒黄土啊?” “来人!去给本宫堵了雅香郡主的嘴,本宫短时间内不想再听到她说话。” 萧皇后被自家侄女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底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是,娘娘。” 她身后的两名宫人自然不敢怠慢,顶着萧杏儿杀气腾腾的眼,一左一右伸手捂住了萧杏儿嘴巴上,但两人的力道并不重,至少坐在下位首座的花好能清楚听到她愤怒至极的咬牙声。 花好不免在心底冷笑,黑眸安静却光彩夺目,犹如某种静默的嘲弄。 她微微抬头,雪白优美的锁骨在漆黑的发丝中透出,一脸无辜的开口道:“郡主恐怕是误会了,宝安未曾有其他心思,更没有影射郡主的意思,宝安从头到尾说的都是这风河鳜鱼。” 她轻叹了口气,执起宫人新摆上来的汤匙划开面前那道被自己嫌弃的鱼羹,“各位有所不知,宝安略懂雌黄之术,方才吃了鳜鱼羹才觉出一丝不妙,故而才说它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一句话,很多人的兴趣又被挑起来了,一直沉声未语的华阳长公主率先接口问道:“县主此话之意莫非是指这风河鳜鱼有甚不好?” 花好耷拉下眼睫毛,看着面前的鱼羹,冷笑。 “回长公主的话,此鱼确是肉质肥美入口鲜滑,令人垂涎,也难怪被人盛赞,然从医者角度来讲,它却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华阳长公主衣服很感兴趣的模样,侧耳微笑,“如何没有资格?” “很简单。”花好说着拨开鱼羹,从白玉般的羹汤中挑出一根细细的鱼刺,“因为这风河鳜鱼的鱼骨里含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特殊毒素,故而此鱼又名刺毒鱼。人若不小心误食了它,倒不会马上就中毒身亡或出现中毒之相,但体内会一直残留着这种毒素,直到积累到一定程度,然后彻底爆发。” 听她这么一说,殿内所有人都愣了,包括一直挣扎不停的萧杏儿。 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怕死,这满殿坐着的人哪个不珍惜自己的小命,包括高高在上的萧皇后,她几乎是在花好话落时就追问:“爆发后会如何?” 看着殿上之人的焦灼害怕,花好简直觉得心情好到无法形容,但她当然不会把这种好心情表现出来,而是十分沉痛惋惜地叹了口气,“此毒为慢性毒素,一旦爆发会使人体内部的运动肌肉彻底坏死,我这么说娘娘可能听不懂,换个通俗点的说法便是会手足瘫痪。” “宝安也曾耳闻北齐贵族中确实有不少莫名瘫痪的病人,原以为是气候湿冷等环境所致,现在想来怕便是这风河鳜鱼之故了。” 花好这番话倒不是无的放矢,这风河鳜鱼确实有毒,虽然毒性并不烈,且只残留在鱼骨之中,但误食的情况并非没有,所以北齐人瘫痪的几率要比南梁高了许多。 这一点早在他们登上谢春风的船后没多久她就发现了,当时谢春风也邀请他们享用这鳜鱼美味,花好发现它和那本医书上描写的“刺毒鱼”很像,细问了一番后终确定了它的身份。 风河鳜鱼就是刺毒鱼无疑。 “没想到花好此番话倒让雅香郡主误会了。”花好最后沉沉叹息一声,“雅香郡主盛名天下,纯善至孝,万不可自甘堕落与这风河鳜鱼相提并论,她可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毒啊。” 她最后这一句也不知究竟说的是哪个“她”。 但萧杏儿这时哪怕已是怒恨到极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不仅因为她嘴还被两名宫人堵着,也因为心里对中毒的恐惧。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心情。 “天哪!县主的意思是我们其实都中了毒?”殿内一贵妇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一脸惶恐不安,好似她下一秒就要瘫痪了一般。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比她好上许多,高座主位上的萧皇后亦是面色青中带紫,勉强才能压下心里的恐惧。 之前还不觉有异,被花好这么一说,她才恍然大悟一般想到宫里宫外确实有不少贵胄莫名其妙就瘫了。 “宝安县主,不如你过来帮本宫诊诊脉,看看本宫是否已经中了毒?”宫中一名颇受圣宠的妃子急不可耐的出声道,她平日便素爱吃鳜鱼,御膳房几乎天天给她上这道鳜鱼,烹煮煎炸换着花样轮番上。 若这鳜鱼真有毒,这满宫上下她是最危险的。 此刻毕竟是宫宴,人家皇后还四平八稳地端坐在上面看着呢,花好可没胆子上去给这位宠妃诊脉,干笑了两声对那宠妃道:“莹妃娘娘,鳜鱼虽有毒,但并非每个人吃过鳜鱼之人都一定会中此毒,只要膳房处理得当,平日用膳时没有嚼咬鱼骨的习惯,正常情况下要等微末积毒累积到发作的程度,起码也得吃二三十年的鱼才可能。”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观你天庭饱满极富光泽,太阳穴平稳有力并无青筋暴露之相,眼球更是清明洁净,这些面相都表明你的身体在目前看来并无大碍。” 说着又看向了主位上的萧皇后:“皇后娘娘,不知宝安此举可有僭越之嫌?”她指的自然是当殿说出鳜鱼有毒这件事。 萧皇后白玉般的指头交叠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神默然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莹妃,隐隐带了一线微妙的怒意,待她再看向花好时,又是一脸的和颜悦色:“县主多虑,本宫铭感五内尚且不及。” “本宫早闻县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如今看来传言果真不假,大齐诸多太医竟无人看出这鳜鱼之害,若非县主妙手仁心及早提醒,且还不知将会有多少人丧命在这口腹之欲上了。” 她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县主若得闲,不若明日本宫便让人去接您进宫为宫内几位小主诊断诊断,也好安了某些人的心,不知县主意下如何?” 萧皇后说完这话,莹妃的脸霎时就变了,惶然想起之前自己太害怕以致逾越了皇后而不知。 花好自然也听出了萧皇后对莹妃的敲打,她方才借势问了萧皇后那一句也是为了避嫌。 而她既然当众挑明了鳜鱼之毒,自然也做好了进宫解毒的心理准备,思量片刻便坦然应下道:“宝安恭敬不如从命。” 其实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拓跋洵如今中的毒,也许她能借此次鳜鱼之事接近拓跋洵查探一番也说不准呢。 此时端坐在右正殿里,与人饮酒作乐高谈阔论的聂卿并不知道花好这厢的情况。 待他应付完尔虞我诈的大齐君臣坐到两人共乘的马车里时,听花好说起宴席上发生的事,他才又是气又是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你可真能给自己找麻烦。” 这大齐深宫又岂是说进就能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当殿试毒 虽然聂卿把大齐皇宫描述得犹如虎穴狼窟,但花好第二日还是照常进了宫,不过聂卿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也递了牌子跟花好一起进了宫。 他的身份特殊,萧皇后倒是没拦着。 而花好昨日一番言语此时早已在宫内传开了,宫里的娘娘们现在是谈鳜鱼色变,御膳房已经在第一时间撤下了相关料理。 萧皇后的宣德宫里,大齐的一群太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为了区分太医与其他宫娥侍卫太监们的不同,大齐内宫里的太医都着一身橘红色的官袍。 所以花好和聂卿被宫娥领进来时,就见棕黄色地毯上种了无数根胡萝卜的壮观场景。 “噗。”画面实在太美,花好忍不住喷笑了。 聂卿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提醒她注意场合,花好忙端正了态度,目不斜视地越过满地胡萝卜,规规矩矩地跟着聂卿给萧皇后行了礼。 “聂公子、宝安县主不必多礼。”萧皇后大方的笑着抬了抬手,让两人到前来,她身边依旧坐在萧杏儿。 不过此时萧杏儿的目光完全集中在花好身旁的聂卿身上,彻底对花好失去了兴致,花好心中徒生一股不妙的预感,瞧萧杏儿这痴迷动情的眼神,莫不是看上了她家聂卿? 还能不能好了?昨天言语针对本县主,今天就觊觎本县主的男人了? 花擦!花好她要怒了! “娘娘,臣等有疑义。”跪在最前面的胡萝卜突然沉声开口。 萧皇后蹙了眉,不满地俯视着他,道:“陈院使有何疑义?” 这颗胡萝卜名陈常存,是大齐太医院院使,从理论上来说他代表着大齐的最高医疗水平。 “宝安县主说风河鳜鱼骨刺含毒,但昨晚我太医院等用银针测试多次,均显示其无毒,故而臣有必要怀疑县主是在哗众取宠、夸大事实。” 陈常存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家,胡子花白,但精神头还不错,花好很明白古人在验毒技术上的落后,用银针测毒虽有一定道理,但放在现代那就是一个笑话了。 其实用银针来验毒是非常不可取的,它只能检验物体中是否含有硫化物,古代的制毒技术不先进,所以多数毒物中都含有砷化物,但其实很多剧毒是银针验不出来的,比如毒蕈、亚硝酸盐、农药、毒鼠药、******等。 据花好检验风河鳜鱼中所含之毒应是一种神经毒素,所以银针根本不可能检测出它的毒性,这也是大齐享用这美食多年却至今无人发现的最主要原因。 面对自己的专业知识,花好也顾不上有人觊觎自己男人了,她露出一抹浅淡从容的笑,对上地上那一排胡萝卜质疑的眼神,道:“请恕宝安直言,陈院使及各位太医委实太过坐地自划了,谁跟你们说过,世间所有毒都是可以用银针测出来的?” “古籍医书,师傅的言传身教都告诉老朽等这一道理,莫非县主质疑先贤恩师们的智慧?”陈常存老脸黑沉,振振有词,显然十分不满花好的态度。 花好抬手摇了摇:“此言差矣,先贤之智之功花好岂会质疑?但时代是不断进步的,我们生活的环境也是在不断改变的,这些改变也会使许多事物发生变化,只是各位并未察觉而已,更何况先贤也不是圣者,他们的话也有可能是错误的。” “银针试毒只是检验物品有毒的其中一个办法而已,但绝非百分百准确的办法,甚至哪怕银针变黑也不一定就表明该物一定含毒。” 花好的一番言论让下面的太医们再次激愤了。 “宝安县主年纪轻轻就如此口不择言,莫不是南梁医者都如此不尊先辈礼教的吗?” “黄口小儿、胡诌乱道!” “就不知县主所说能使银针变黑又非毒物的东西是何物?言教不如身证?县主何方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亲自试验一番?也好让吾等计较个分明!” 最后提议的是跪在末位的一名年轻的内医正,他大概是在场最适合穿那一身橘红官袍的人了,毕竟颜值高穿什么都好看。 他这话显然得到了所有太医们的支持,纷纷出言附和,要求花好当殿证明。 “本郡主也深觉各位太医说得极为在理,我泱泱大齐也不能随意听信你一个邻国县主的话,你要是在指鹿为马我们还当了真,岂不是害我大齐做了这天下的笑话!”萧杏儿掩着唇笑得眉眼弯弯,只是说话间还时不时对着一旁浅笑矜贵的聂卿抛着媚眼儿。 花好恨不得上去直接戳瞎了她的眼——看什么看?死花痴没见过如此丰神俊朗、霞姿月韵的美男子吗? 还好聂卿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萧皇后,全然没给过萧杏儿哪怕一道余光。 “既然雅香郡主都这般说了,那宝安自当应下,若不然怕是以郡主的品行,不用多久便要给宝安扣下一顶欺君的大帽子,宝安尚且年轻,可还珍惜我的项上人头!” 与昨晚相比,花好对上萧杏儿的态度委实算不得好,颇有种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哼!” 萧杏儿抬着鼻子冷哼一声,倒不像昨晚那般言辞孤厉,也不知是因为萧皇后警告过,还是因为聂卿在场的缘故。 花好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面色沉冷地看向安坐主位上的萧皇后,“皇后娘娘,花好听闻瑞京坊间有一种名为?蛋的食物,可否唤宫人传上来?顺便也带一条风河鳜鱼和一只奶狗来,可行?” “?蛋?”萧皇后微挑了下眉,显然并未听说过此物,她身旁贴身伺候的宫人玉嬷嬷忙贴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显然是在告诉她此物的来历。 萧皇后点了点头,二话没说便传了宫人下去准备花好要的?蛋、鳜鱼和奶狗了。 宫里显然并无?蛋,所以宫人来回也废了点时间,期间花好为萧皇后诊了脉,当着满殿还未退下的太医们指出了她身体的几处亏损不足之处,连写了三道固本培元、理气调血的药方。 作为后宫之主,萧妤的身体自然是太医们重点关注的对象,平日的平安脉请的不算少,在场诸太医多少都清楚她的情况。 但在场没有一人能只通过一次诊脉就将萧皇后历年来的所有病症都说的一清二楚,毫不含糊,且她所书药方内容简单却处处可见心思,对症下药,对药理药物的分配已然臻化极致。 陈常存抖着手捏着花好新鲜出炉的一张药方,枯黄的嘴唇都在哆嗦:“妙啊……实在是太妙了……以杏仁中和潇湘子与干葵的药性冲突……妙不可言啊!” “院使你看,这方子也甚为绝妙,二钱父甘兑水浸泡三个时辰,再以苦酒泡二个时辰,父甘虽治湿冷之效极佳,然味涩且多服易使口干舌燥,然苦酒有消除疲劳抑菌生津之效,两相配合,实乃绝配!” 跪在陈常存身旁的副院使也捧着一张药方,激动地眼冒泪花…… 其他太医也围在两人后面低声讨论, “宝安县主果然妙手回春,医术了得啊!” 花好无语地看着这群刚才还在针对唱衰她的太医们,此刻却像在看神祇一样看着自己,有些感叹世界变化得太快! 她这都还没开始正式打脸呢,三张药方子就把人都给搞定了?要不要这么戏剧化? 这时去传?蛋等物的宫人正巧赶到了,花好忙跟萧皇后打了声招呼,起身先看向了一名宫人的托盘上的?蛋。 “为了避嫌,还要麻烦哪位太医为?蛋用银针测一测?”花好看向殿内老老嫩嫩的胡萝卜们。 陈常存在萧皇后的首肯下当仁不让的站了起来,取了自己的银针用火消了毒之后刺入,再拔出时果见银针已发黑。 “这……”陈常存惊疑不定的看向花好。 显然在这群古人眼里,这?蛋绝壁是有毒的。 花好轻笑了一下,缓步走到陈院使身旁,用清水洗了手,拿起那枚刚测出有毒的?蛋剥了壳,然后毫不犹豫的放进了自己嘴里。 “花好!”虽然聂卿对她有信心,但还是忍不住惊了一下,抬手想要阻止。 但花好的动作极快,很快就把那枚?蛋囫囵吞了下去,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她,回不过神来。 “放心吧,这东西没毒。”花好砸吧了两下嘴,似乎对舌尖残留的味道十分满意。 其实所谓的?蛋就是松花蛋,也就是皮蛋,蛋类本身就含有微量的硫化物,变质或放久了之后这些成分也会增加,所以现代常有用银针测熟鸡蛋变黑的事发生。 而?蛋因为制作过程的特殊性,所以它所含的硫化物也极高,几乎百分百会使银针变黑。 ?蛋只在少数贫苦百姓中流传,所以这些从小金尊玉贵着长大的古人们自然都没吃过。 众人见她确实脸色无常,毫无异状,顿时也是惊奇不已,也开始有人相信她说的那句银针试毒并非绝对有效的话。 但有人相信自然也会有人质疑,萧杏儿冷笑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事先服了解药诓骗我们?” 花好还没反驳,就听之前那名提议让花好用事实说话的内医正再次开口道:“皇后娘娘,微臣愿以身试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妙手回春 这名年轻的内医正名苗司翰,祖上三代皆入大齐太医院,所以此时他父亲也在场。 “这孩子!”苗栋听到儿子这话时亦忍不住低斥了一声,但儿子话都出口了,也再无转圜余地。 好在这么多太医在场,出了事也能及时救下。 萧皇后自然欣然应允,陈院使又用银针验了第二枚?蛋,银针再次变黑,苗司翰吞了吞口水,神情凝重且大义凛然。 花好忍不住笑了,“放心吧,它真的吃不死人,你看我都好端端地站着。” 苗司翰微红着脸偷觑了她一眼,才义无反顾的拿起了那枚?蛋咬了下去,对大多数第一次吃皮蛋的人来说,那味道绝对称不上美味。 他皱着眉,一脸痛苦地将整颗蛋吞了下去。 “儿子你咋样?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苗栋赶忙出声问。 陈院使则已经覆手搭在了他的脉搏上,半晌后才摸着花白胡须道:“脉象平稳有力,肝火清明透达,确无一丝中毒之相。” “这东西就是难听了一点,其他真的无甚感觉。”苗司翰皱着眉灌了一大口水之后才开口说话。 “那岂不是说明……”众人齐齐望向花好,眼似燃了火光。 花好顿时觉得伟大的皮蛋给自己涨脸了,她笑了笑,这才开口道:“其实银针碰触毒物之所以会变黑,只是因为多数毒物中含有一种物质,它叫硫化物,两者发生反应所以使银针变黑,但并非所有的硫化物都是能致死的。其实我们的生活中不止?蛋,其他蛋类中也多少含有这类物质,只是量很少而已。” 这群太医们虽然不懂什么叫硫化物,但花好的解释并不艰涩,一众太医闻言摸摸下巴拍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县主,那这风河鳜鱼的毒……”陈院使这时也知道花好是有真本事了,语气表情都温和了许多。 花好也没继续卖关子,到了那名捧着鳜鱼的宫人面前,从自己的医药箱里取了两把小刀消毒,然后开始当殿杀鱼取骨。 她上辈子是孤儿,这辈子是丫鬟,所以这种事做起来自然是信手拈来,很快就把整条鱼的鱼骨剃了出来,又将鱼骨放入舂桶中,碾成了细密的骨粉。 才让宫人把那条才会站立的小奶狗抱了过来。 “乖乖的,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你虽然是条狗,但也是一条能担当大任的狗,放心吧,一会儿姐姐一定治好你……”花好安抚了一下全程迷茫的小奶狗,倒是让殿内的其他人禁不住地闷声笑。 这南梁的县主真有趣,居然安慰一条什么都不懂的狗,还对着狗自称姐姐,真是好笑,这其中笑得最大声最猖狂的自然是雅香郡主萧杏儿,边笑边讽刺道:“呵呵,也就配跟一条狗姐妹相称了。” 花好可不管其他人心里怎么想,狗难道不是生命吗?若可以她其实更愿意用萧杏儿来试毒,但人能答应吗?耸肩! 她将那些磨成粉的鳜鱼骨兑了一点清水,然后让小奶狗喝了下去,鳜鱼骨粉本就带着鱼香,小奶狗果然很欢快的喝了起来。 但众人很快便注意到原本可以笔直站立的小狗四肢开始出现无力颤抖,等它把那些水糊完全舔完,它已经彻底趴在地上了。 陈院使等人试着去拖起它让它站立起来,但没一会儿它就瘫软了下去,雾蒙蒙的大眼睛充满无辜。 “怎会如此?县主,你昨晚不是说这种毒要积累许久才会爆发吗?那这狗又是?”萧皇后颇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神情凝重至极。 事到如今,她已对花好的话深信不疑。 花好叹了口气,看向殿中央端坐的萧皇后,“启禀皇后娘娘,奶狗、雏鸟包括人类的幼童等因为刚出生体质弱小,加上肌肉发育尚不健全,一旦摄入过量鳜鱼毒便很容易造成病瘫,不用多久便会气虚死亡。” 她顿了顿又道:“宝安昨夜宫宴后也了解过一些情况,大齐境内婴儿死亡的事故频发,据我推断因是母乳中带有鳜鱼毒所致。” 这还真不是她危言耸听,齐国婴儿死亡率是真的很高,特别是官宦富贵人家,估计是为了孩子的营养就经常给奶娘吃鳜鱼所致。 萧皇后闻言脸色黑沉得似要下暴雨,她的二皇子便是尚未足岁便气虚而亡了,如今想来当时正值鳜鱼旺季,宫里确实顿顿给奶娘们炖鳜鱼汤…… “嘭!” 精致的珐琅彩瓷杯被她砸了一地,茶水飞溅开,在厚重的黄棕色地毯上开出深黑色的花。 而她的震怒,也让殿中的宫人太医们惶恐不已。 “娘娘息怒,臣等有罪!”陈院使等人再次跪地求饶,这一次更直觉项上人头不保,他们也都想到了早夭的二皇子。 殿中除了皇后和她身旁的萧杏儿之外,仍站着的就只有花好和聂卿两人了。 花好没多想也跟着跪了下去。 “请皇后娘娘息怒,此事确也怪不得太医院的各位大人,风河鳜鱼出现在大齐已有百余年,它的毒也一直不被人所察,若非因缘巧合,确实很难发现它的异常。” 花好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害了这一大群医者,世上没被发现的毒虫毒草毒物千千万,总不能都是医者失职之故吧? 聂卿站在花好身边,笑容一展神情坦然的道:“娘娘,太医院的大人们虽有失察之嫌,却无渎职之过,正如宝安县主所言,此毒存在百余年,始终无一人指出,又岂是这一批人太医的缘故,若要问罪,岂不是这齐国的医者都有责任?” “聂公子说的是,姑姑,杏儿也觉得太医们并无大过,姑姑您若是生气,不如罚他们半年俸禄如何?”萧杏儿在聂卿开口后忙跟着附和,仿佛怕慢了一步就会让聂卿不高兴一般。 有花好、聂卿和萧杏儿求情,萧皇后的脸色果然好转了不少,毕竟她也明白纠其因果也只能是命运弄人了。 “罢了。”萧皇后单手撑着额,另一手慵懒的挥了挥,“但你们作为大齐的肱骨良医,失察也是大罪。” 陈院使等人齐声拜倒高呼:“臣等知罪。” “本宫会将此事一五一十禀明圣上,由他亲自裁度你们的过错。”萧皇后冷淡地又说了一句。 “谢娘娘仁慈。”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不敢多言,这时候也是多说多错。 萧皇后揉了揉眉心,又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花好,忙抬手虚扶了一把,“县主快快起来吧,此番多亏县主提醒,才免大齐百姓再遭风河鳜鱼毒害,县主仁心仁德,实属难得。本宫亦会禀明圣上,让他封赏你的功绩。” “娘娘谬赞了,这是宝安身为一名医者的责任。”花好红着脸摆了摆手,但赏赐什么的她绝对不会推拒的,不禁不会拒绝,而且还多多益善哎。 接下来萧皇后果然也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给她,之后就是皇后安排的给各宫的娘娘小主们诊断了。 整整一天,她施针开药不知多少,忙得焦头烂额,才终于在宫门落锁前被聂卿带回了行宫,她看诊时聂卿为了避嫌一直待在偏殿中等候,期间萧杏儿全程作陪,也不知两人聊了些什么。 他们出宫时,萧杏儿还依依不舍地和聂卿道别,当她花好死了吗? 坐在回去的马车里,花好抱着胸斜睨着对面的男子。 “怎么这副模样?谁让你受气了不成?”聂卿见她嘴翘得都能挂三两油瓶子,不由得好笑地问道。 花好撇撇嘴,一脸不爽的瞪他:“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受气?” 聂卿闻言似乎十分意外:“我今天这么安分守己,怎得就能惹你生气了?” “说!”花好身体往前一倾,恶狠狠地盯住他,“你和萧杏儿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哈……”聂卿突然大笑,抬手把人搂了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原来傻丫头是吃醋了!” “谁吃醋了!”花好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安静待在了聂卿怀里,“我就是看不惯萧杏儿而已。” “行,你没醋,醋得是我,好不好?”聂卿摸了摸她的长发,语气温柔无比,眸里却是一片深沉的黑暗,看不到一丝光明,“别胡思乱想,本公子可看不上萧杏儿那种刁蛮郡主,我就喜欢你这样傻里傻气的丫头。” “我可不傻,你看我都能唬住这大齐一帮老太医呢,要是我傻,那大齐都没聪明人了。” “哈哈,确实,我的花好真是又聪明又机智。” “哼,甜言蜜语。”花好窝在他的胸前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转而却已经不自觉地回抱住了他。 “冤枉!本公子从来对你真心实意。”聂卿语气愉悦,微凉的指尖扶住她的下巴,然后轻轻抬起她的头来。 花好缓缓抬眼,看着面前男子垂着眼睫,唇角带着默默含情的温柔,任凭两朵红霞袭了面颊,暖了心房。 车厢里气氛回暖,却又不知这般甜蜜光景待到多年后回想起时,是否依旧缅邈岁月,缱绻平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北齐春猎节 宣德宫雅香阁,是皇后特意给萧杏儿留宿皇宫备下的寝阁。 远处宫曲幽幽,凤凰展翅的宫灯一线光晕荡漾,将萧杏儿斜倚的黄花梨木矮榻描绘地曲线毕露。 她的秀发披散开来,旖旎出绮丽的发香,微闭着眼,唇角带着一抹留恋轻佻的笑,似在回忆着什么。 “绣儿,你最是眼厉,你说聂公子他是否对我有意?”萧杏儿闭着眼,突然出声问自己的近身侍女,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希冀。 绣儿贴身伺候她多年,又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意,略微低头思索了片刻便道:“郡主秀色天成,雍容大方,又是我大齐最尊贵的闺秀,聂公子又不是瞎的,自然看得到郡主的好,方才他在偏殿一直与您谈笑风生,笑容、眼神都极为温和,确实有可能对郡主您有好感。” 萧杏儿闻言睁开眼,微微仰头,发丝从榻上流泻下来,缠在雕花木莲上,透着一抹水润般的光泽,像极她现在荡漾柔软的心情。 “他自然该喜爱我的,我明天回家就去跟我爹提提,让他促成我和聂卿的婚事。”她愉快得笑着,一脸的自信。 绣儿很不想在这种时候让萧杏儿不开心,但身为贴身侍女她不得不提醒道:“郡主,皇后娘娘和相爷可都希望你嫁给太子爷做太子妃,成为大齐未来的女主人的。” 萧杏儿一听果然不快,怒瞪她一眼道:“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太子哥哥,谁爱嫁就让谁嫁去!” “可是……小姐之前不是没反对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萧杏儿微微上挑的眼睛,随春意流转,漫漫风情,她撩起自己颊边的长发,“有了聂卿,谁还稀罕太子哥哥呢?” 与聂卿相比,以往在她眼里还能勉强凑合的拓跋丰顿时就成了块烂木头。 “可是相爷恐怕不会同意的。” “我爹有什么不好同意的?只要我嫁给聂卿,再联合大齐的势力里应外合,一定能扶持聂卿坐上浮云城城主之位,到时候这天下还不都是我爹一句话说了算的。”即便她没当成大齐皇后,也照样能成为超脱物外的浮云城城主夫人。 绣儿闻言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道理,若能借此掌控浮云城,那对相爷也是一大助力,她眼珠子一转,又开口道:“奴婢看聂公子似乎与那宝安县主关系密切,就怕这两人可能是情投意合?” 据她今日所见,那宝安县主与聂公子必然亲厚,从两人时不时的眼神对视可见一二,郡主若真相中了聂公子,怕是要先打发掉那个南梁的小县主才行。 “聂公子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等牙尖嘴利的贱婢?她最多也就配给聂卿提鞋。” 虽然连着两天一直被花好打脸,但萧杏儿依旧没把花好看在眼里,不就会点医术吗?再好的医术也掩饰不了她低贱的出身,聂卿一看就是个有雄心大志的男儿,如何会看得上这样的女子? 不得不说,从某一方面来说,萧杏儿将聂卿看得十分透彻。 ※※※ 花好第二天就收到了大齐皇帝陛下的重赏,流水一般的金银财宝被大批宫人送到了她面前,财大气粗得让她差点被眼前的金光闪闪给惊出了心肌梗塞。 长眼睛没见过这么多金锭子,发大财了! 这皇帝老爷不错嘛,深得她心啊。 来封赏的老太监临走前还说百姓听闻了她的义举,联名上书要为她建功德碑,陛下已经同意了,这种虚名花好听听就过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老太监他最后交代拓跋洵特意邀请他们参加春猎节最后的一环——御场皇猎这件事引起了她的兴趣。 所谓的御场皇猎,便是以皇帝为主要代表的国家领导人率领文武百官、皇子皇孙们前往瑞京城外的皇家狩猎场,进行为期十天的狩猎活动,期间狩猎猎物最多的人将成为本年度的御子,由他亲自猎杀一头事先就准备好的公鹿呈给皇帝,祭祀天地。 花好等人身为‘洋人’能参加这种活动,已是拓跋洵的皇恩浩荡了。 金銮殿外,清风徐徐,阳光温柔,一层层白云覆盖着琉璃瓦,钟鸣鼎震。 正阳门朱门洞开,千骑精兵列队而出,护着皇帝一家与百官等在皇城上方踏响整齐的号角。 花好不会骑术,所以只能跟那些宫妃娘娘们一样坐在马车里随着大队伍行进。 因为春猎节的缘故,瑞京十分热闹繁华,沿途有百姓围观,随着御辇齐声跪拜高呼,响彻长空。 长长的队伍穿行过街道,箜篌乐声从一座座楼阙幽幽传来,让人沉醉。 队伍很快出了城,往猎场行进,刚下过雨的空气里漾着淡淡薄雾,笼罩着连绵山峦,高阔的天水一线,让人身心透出许多豪迈来。 猎场贴近百川关,千里沃野,阡陌纵横,风吹草低,奔马逐风。 夕阳落霞时队伍终于到底目的地,天边一片席卷天地的红,艳丽如一山海棠泣血,盛开在苍茫天地之间的绝色,令人心神激荡。 因为大猎时节,所有猎场的营帐早已摆设好,御驾仪仗也已经设下,接天连地的草原和密林在月色下犹如一朵朵莲花,营帐上已挂上了琉璃灯,玉壶光转,似夜明的鱼龙摆舞。 皇帐耸立在赤色的晚霞下,比一座宫殿还要大。 明黄色宝帐分内外三层,外面两层毡幕,三十六扇丝绸帐幕团团围绕,缀满锦绣流苏、宝石翡翠、珊瑚珍珠交相辉映,耀眼生花,在灯火照耀下比火光还要明亮几分。 花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矗立在最中心的皇帐,再次感叹起大齐国库的充盈。 “果然是财大气粗啊,财大气粗。”往那营帐上随便挖颗珍珠出来都够普通百姓一家好几年开销了。 而花好等人的营帐被安排在离皇帐较远的区域,身为外来户,所有人都认为这相当正常。 等所有人都完全安置好后,已是月上柳梢头。 猎场草原紧邻着一座活火山,山上草木葱茏,那些天然的热泉眼早已被引入了皇帐和其他大帐中。 大约是花好到了大齐后一直表现极佳,所以她被分配到了一座有浴帐的豪华营帐,和相邻营帐的聂卿、秦又白打了声招呼,她就让小翠儿收拾了一款寝衣,让她给自己守门后就屁颠颠跑去泡热汤了。 上辈子加这辈子她还没泡过真正的温泉呢,这一回可得好好享受才行。 浴帐的帷幕很薄,地面铺了一层厚实温润的毛毯,踩上去十分柔软舒适,温泉池边还种着一丛丛菖蒲和锦兰草。 白雾不时从水面上摇摆而起,浴帐内燃着一排红烛,一颗一颗烛泪好像珊瑚珠子一样颗颗堆积在乳雁回巢灯盏上,泉池上恍如拂动著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让水底的一切都看不分明,宛如瑶池仙境。 花好穿着单薄的纱衣缩着脚缓慢的踏入水中,白如浓浆的水轻轻推开去,漾起一层层的波澜。 温热的水包围住她,她忍不住低喃了一声:“舒服。” 她侧头枕在池畔,在暖流里恣意地伸展着四肢。 微波清荡,无声美好。 “这才是享受啊。”她想。 身后似有黑影摇曳,花好眉一动,扭头向身后看去,迎上她的,却是一块浸了迷药的绣帕。 ※※※ “起来。” 冷冷的有些压抑的女嗓微扬,花好从胀痛的闷疼中缓缓想来,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是一间完全密闭的房间。 她不是在自己的营帐里泡温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 她迷糊的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穿着黑斗篷,带着白脸面具的人,她只能看到两双冰冷默然的黑眼睛,从刚才的声音判断其中一个应该是个女人。 花好如同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冰水,一瞬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她这是又被人绑了?她怎么就能这么倒霉?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绑我?!”花好僵硬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两个斗篷人,看向她们似能冻结万物的眼睛,忍不住向后缩了缩,企图找到逃离的缝隙。 “不必白费精力,宝安县主。” 其中一名斗篷人带着惊人的压迫逼近她,“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人能听到你的呼救,别说是逃,你连门都走不出去。 “你们……抓我来想要干什么?”花好惊恐的看着那张惨白的面具,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无法在那双冰冷如毒蛇的眼睛下再有动作。 何况她现在被人捆着双手双脚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问你,你的父母是谁?出生在什么地方?” 花好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问题,这两个绑架她的人为什么要知道她的父母亲? 这似乎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 所以花好很老实的回答:“我出生在大梁淮州西面的南丰镇,父亲叫花田,母亲是李氏。” 听到她的回答,两名斗篷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摇了摇头,另一人又开口问道:“那你可曾听说过柳宛娘这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柳宛娘和沈河 花好迷茫地眨了眨眼,“柳宛娘是谁?我应该认识她吗?” 这两个斗篷人怎么莫名其妙问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难不成这个柳宛娘和她有关?不然为什么要莫名其妙问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斗篷人再次面面相觑,也不知是在质疑花好的话,还是在疑惑她对柳宛娘毫无所知。 “如果你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就最好不要说谎骗我们……”其中一人语气低了两度,带着恐吓警告的意味。 花好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随便臆测,她是在泡温泉时被掳的,所以身上连带毒药、毒粉都没有,自救能力几乎降到了零。 她眨巴眨巴自己湿漉漉的双眸,十分乖顺的回答:“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可以举双手双脚保证自己不认识你们说的这个柳宛娘。”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真诚,斗篷人没有再继续追问柳宛娘这个人,而是换了个更奇怪的问题:“你之前可曾接触过沈河旧部?” “什么?”花好送两人一脸懵逼。 沈河是谁她之前已经听聂卿解释过了,但沈河旧部又是什么鬼?沈河都死了十多年了,怎么难道他还有旧部吗? 没等她想明白,两名斗篷人又轮番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所谓,只能用无辜茫然的表情一一应对,像个傻子。 “主子,她怕是什么都不知道。”另一个斗篷人沉声说道。 先前那个主子冷哼一声:“那她怎会出现在这里?我可不信,这世上有这等巧合之事。” “也许有其他人发现了她的身份,刻意为之,又或者,她是被派来,救那个人的,传闻她医术超群……” 花好忍不住在心里咯噔一下。 莫不是这几天风头出的太大,终于遭到了妒忌?但是她在大齐皇宫里,并没有专门救治什么重要的人啊? 花好很想问,但她知道这可不能问,于是只好紧紧闭上了嘴。 而那两个斗篷人已然走了出去。 “会是他么?” “定是小主子了……” 两人的对话声隐隐约约传来,花好听得模棱两可不明就里,只是产生了一种自己可能早已陷入阴谋而不自知的恐慌。 这房里除了一扇门连个窗都没有,她不知道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在等不到人来后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被迫坐着的姿势并不能让她有个好的睡眠,她一直醒醒睡睡,就算睡着了也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的世界无边无际,那么辽阔,那般震撼,却始终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走过万水千山。 醒来时脸上早已潮湿一片。 而当花好被困陌生环境时,猎场里的聂卿已经差不多要疯了。 “县主的营帐里找不到一丝痕迹!” “属下等已命人暗中搜寻过猎场附近,目前仍没有发现县主的人影。” “把瑞京的人手都调过来,再仔细排查周边,她肯定还在附近。”聂卿沉着脸,神色肃杀。 “主子,我们在大齐的人手本就有限,要是都调到这边来,恐怕瑞京城里的布置很快就会暴露,而且秦又白那边似乎已经察觉异样了。” 聂卿沉敛着长睫,并未说话,花好的失踪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秦又白倒也罢了,那蠢货应该是误会了花好的身份,暂时还不会碍手碍脚,但花好的失踪又不能闹大,要是闹到拓跋洵那里,有意去查探花好的身世,到时候反倒不好处理后续事宜。 究竟什么人能在重兵守卫之下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带走花好?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 “秦又白那边不必理会,你去帮我盯着一个人,一旦发现她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告诉我。”聂卿附耳在属下耳边说了一个名字,声音里带着寒冷戾气,那名属下侧过头,便看到他黑色长睫下薄而凉的眼神。 “是,主子。” 营帐里很快又只剩聂卿一人。 ※※※ 花好被彻底囚禁了起来,期间有一个斗篷人回来过,带来一床被褥铺在了房间的角落里,之后便用质地柔软轻薄却十分坚韧的银蚕丝缎缚住了她的手脚,然后把她放到了那张临时铺好的床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只觉得空气里有轻微的臭味,又有些闷热,让人呼吸不畅。 她不确定离自己被绑过去了多久,这里没有日夜,永远不会黯淡的夜明珠将房间照得透亮如永昼。 她静默地躺着,长睫下明灿地黑眸缓缓冷淡下去,变成烟花燃烬后一般的死灰。 两名斗篷人会时不时的出现,她们并不与她说话,只是喂她吃饭,一人动作温和,一人有些粗暴,甚至花好感觉这个人时不时会散发出一股杀气,她似乎是想杀了她,但又碍于某种原因不曾动手。 花好无事可做,只能在心里记着自己被喂了多少顿饭,借此来分析她究竟被绑了多少天。 当她吃完第六顿羊排大餐,等待第七顿的美食时,她听到了房门外隐约传来金石交接的声音,还有人类短暂急促的对话声。 有人在打斗?! “聂卿?聂卿?是不是你来救我了?”花好也顾不得其他了,挣扎着站起身,像兔子一样蹦跳着跑到了房门边,不断用身体撞着门。 “是我!傻丫头,你别守在门边,乖乖去一旁待着等我。” 熟悉的声音沉沉闷闷地传入她的耳里,让花好冰凉的心顿时升起暖意,她听话的离开房门,跳到了不远处,一脸紧张期待地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聂卿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贯带笑的脸上只有冰冷,黑沉的眸如同冰封,爆出碎裂一般的光,浑身的冷意将他彻底覆盖:“把她还给我!” 站在他对面,与他对峙的是一名相貌秀丽的妇人,她长得极美,若非眼角浅浅的纹路她看上去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风情女子。 她迎着那双凌厉如同刀锋般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想救那人?呵呵,你居然想和我作对?” “我再说一遍,把她还给我!”聂卿的语气越发强硬冰冷,浑身透着彻骨的寒意。 “你休想!”女人说罢已持剑朝他击了过去,身法如电,看得出功力十分高深。 聂卿同一时间抽出自己身上的长鞭朝来人甩了过去,两人几乎用着人类无法看清的速度,互相缠斗,不分轩轾。 花好并不清楚门外的情况,她只能隐约听到门外的打斗声一直在持续,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其他人参与了进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等得心焦意乱,差点想用头撞门撞个窟窿看看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时,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被人从外打了开来,男子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光影里。 他面无表情,浑身阴冷,站在那里,竟然像是一柄人形聚气而成的利剑。 花好望着这样熟悉又陌生的他,却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傻丫头,我来了。” 瞬间,热泪盈眶。 所有的委屈和彷徨都化成了虚无,她颤抖着身躯,只见那一方天地里月光倾泻,刺痛了她的眼。 青衣琯素的男人,有着颠倒众生的美貌,他的黑眸里盛满了让她终生难忘的光芒,就好似他穿越千山万水,穿越时光长河,跨过重重险阻,只为她一人而来。 我爱的人,他是一个盖世英雄。 “聂卿……”她几乎泣不成声。 下一秒身体已被紧紧抱入了他透着寒薄气息的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 漂浮的心跳归于宁静,花好像是终于回到了自己温暖安心的家,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怕她明天起来眼睛喉咙都会起肿,聂卿直接点了她的睡穴。 聂卿低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呼吸均匀的少女,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却有种沉甸甸的窒息感,无处发泄。 “若你真喜欢她,就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这种事。”黑暗中,门外的人沉沉的开口。 聂卿眯了眯眼,把花好拦腰抱起,转身对上门外的秦又白,冷淡地开口:“别说的好像你没有责任一样,之前一直让她遇到这种事的人是你!” “我是为了她好!”秦又白怒瞪着他,“你敢说你对她不是别有居心?你敢说你是真的喜欢她?” “秦又白,我警告你,管好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别再掺和到我和花好的事里来,我不是每次都能容忍你的挑衅!” 秦又白嘴角也浮起一丝淡淡冰凉的笑意:“你在威胁本王?” 聂卿突然哈哈笑了两声,将目光对上秦又白的眼睛,“秦又白,你似乎以为没人知道你在南梁布置了些什么?需要本公子写封密报快马加鞭送到南梁老皇帝的手里吗?” “你——”秦又白自然听得懂他话里的威胁之意,没想到聂卿在南梁的眼线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他的布置已经如此周全隐秘了。 聂卿蔑然瞟了他一眼:“你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说完也不管秦又白是什么脸色,转身便抱着花好往猎场大帐方向而去,花好被囚禁的地方正是猎场邻近的那座活火山,若非他派人盯住目标,还真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栋地方建这种房子。 花好被掳三天后,终于被找了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皇帐内的秘密 花好失踪三天,但因为聂卿发现及时,又以她水土不服患病的理由强行掩饰了过去,有宫人来代主子们问候也让小翠儿躺床上掩护,所以花好失踪的消息一直未曾传开。 花好一回来,一切似乎才恢复到正规,虽然她被囚禁失去自由,但其实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连绑着她的都是不会磨破皮肤的银蚕丝所制,绑她的人显然并不想伤害她。 月光从大帐外头透进来,带了微微的青,洒在毛绒毯上仿佛铺了一层水色,聂卿顺着她的发丝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密密的长睫似乎沾了氤氲的水汽,显得眸色越发阴幽,他细长的指尖温柔的顺着熟睡中花好的长发,“不能再等了。” 一夜水无痕。 猎场一如前两日般热闹,并不曾因为少了谁或多了谁而有所改变。 大齐是马背上打出的天下,所以无论是武将还是文臣几乎都有一手骑猎的好身手,大清早花好就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给吵醒了,那是勇士们出发打猎发出的动静。 “县主,你醒了?”小翠儿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见花好伸着懒腰一脸懵懂忙过去帮她穿戴,“县主你都瘦了,那些歹人是不是让你受苦了,都是小翠儿不好,不够机灵才会让歹人有机可乘,绑走了县主。” 小翠儿说着说着就开始掉金豆豆,哭得梨花带雨的。 花好最是见不得女孩子哭,忙醒过神安慰:“我哪儿这么没用,才三天就瘦了?放心我没事的,那些人没伤害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还特意撩了撩衣袖,让她瞧清楚自己身上可没一点受了虐待的伤痕。 “真的吗?”小翠儿抽抽搭搭一脸怀疑。 花好就差拍胸口赌咒发誓了:“真的,比珍珠还真。” “好吧,奴婢勉强相信县主了。”小翠儿拿绣帕给自己擦了擦脸,才起身为花好梳洗换衣。 让花好意外的是,她给花好穿得不是往常的襦裙。 “怎么穿这一套?”花好站起身,低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乌油油的大辫子摆在胸前,粉嫩艳色从白净的脸颊透出,一身桃粉色猎装,羊皮靴子上缀着五彩流苏,她原地转了一圈,流苏随之旋转摆动,煞是好看。 回答她的是刚撩着帐帘走进来的聂卿,他也是一身精致的玄黑骑装,似立于水墨山水间的一柄长剑,又缀着那艳丽无双的银纹牡丹,显得锐气无匹,高贵而英气勃勃,几乎要灼伤人眼的绝顶风姿。 “难得来一次猎场,你就没想过出去跑跑?”他笑着走近她,帮她理顺有些歪斜的领口。 花好当然想过,哪个英雄儿女不向往策马扬鞭、潇洒驰骋的生活,但,“我不会骑马啊。” “所以我来带你。”聂卿说着已经拉着她走出了营帐。 看着猎场上井然有序、雄浑矫健的大齐君臣,花好不由得感叹道:“也难怪大梁会输给北齐,人家全民皆兵啊。” 聂卿的马就停在她的营帐外,他跃身跳上马背,一手扯住骏马躁动的缰绳,低头微扬嘴角看向她:“花好,过来。” 花好看一眼那一个手掌都包不住的铁蹄,还有马儿不断喷出的愤怒鼻息,顿时有些打退堂鼓,身体不自觉地朝后缩了缩,“聂卿,要不咱们改天?” 阳光下倾城的男子爽朗大笑,一个弯腰就把她捞上了马背,“不行,只有今天。” 花好还来不及发出尖叫声,眼前的景色就如同山火一般往后褪去,绿得葱茏,蓝得澄澈,红得炙热,仿佛一层叠着一层的光影从她眼前掠过。 聂卿策马疾驰,清朗的笑声在她耳边久久不去。 “混蛋,你骑慢点!”花好着急忙慌地回身抱着他的腰,就怕一把小心自己就给飞出去了,她可不想好好的芳华终结在马蹄之下。 “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聂卿依旧笑着,恣意飞扬。 他们穿过一座座营帐,随着不断疾驰而来的骏马们向着森林而去,耳旁有烈烈风响,刮着她的耳朵微微生疼。 她死死抱住聂卿的腰,每每以为下一刻就要摔落下去。 “傻丫头,睁开眼看看。”聂卿轻笑,胸腔起伏震动,他微凉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像极了温柔的亲吻,花好微微睁开眼。 聂卿已经放缓了奔驰的速度,他并没挑人多的地方走,而是沿着一条小径缓步踏过去。 猎场的树都很高大,抬头望过去,茂密地树冠像一朵一朵的蘑菇,阻挡了大片的阳光,细碎的金粉从密密的叶片之间渗透出来,洒落在人间。 时不时有小动物奔驰而过,他们出来时并没有带弓箭,所以这一路只是纯粹的欣赏自然风光。 策马穿过林荫小径,他们来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边,聂卿勒住缰绳,翻身跳下马,双手握住他的腰抱着她下了马。 “喜欢这里吗?”聂卿从背后环抱着她,带着她看这片寂静山林。 远山叠翠,近水潺潺,溪石湿润青黑,土壤泛湿,云随光动,谱一首好年华。 有鸟雀落在树梢,轻轻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有胆大的梅花鹿在溪边喝水,时不时地偷觑他们两眼,大大的眼睛美丽慑人。 凉风从广袤的天际吹来,拂过两人缠绕在一起的长发。 花好仰起头,看到的他优美的下颚曲线,他同时低下头来,顶在她的发旋处,清冽的冷香让人心动。 “谢谢你,我很喜欢。”她轻声开口,眸已和他一起望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聂卿轻吻了一下她的发旋,收回目光,缀着漫天晨光的眼睛暗沉下去,似浸染了冰霜的寒铁一般,“入夜后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花好疑惑,“什么地方?还要特意等晚上再去?” “应该是比这里更让你喜欢的地方吧。” 她仰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咧着唇笑了笑,“好吧,那我稍微期待一下。” 花好原以为他是想给自己一个浪漫的夜间约会,但她没想到的是,聂卿带着她偷偷溜进了皇帐,也许她不该觉得惊讶。 她想到了之前那个斗篷人的对话,不知为何,心底莫名起了凉意,微微发了紧酿了酸,但这种感觉很快便被她抛诸脑后,此时此刻显然并非瞎想的好时机。 皇帐内布置得十分奢华,光是照明用的夜明珠就一个手掌数不过来。 从低垂的几重帷幕中透出明亮的光线,让她能清楚得看到拓跋洵平躺的身影,帐内除了拓跋洵之外,只有那名之前见过的怀安公公。 他见两人进来,低声说了一句:“陛下晚间又吐了一回血。” 聂卿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托着花好的手走近那座奢靡的床榻,轻声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奇他究竟怎么了吗?去看看吧。” 花好半垂下头,长长的睫毛轻颤,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直接负手按在了拓跋洵的手腕间,为他搭起了脉。 脉象紊乱不必说。 她又仔细检查了拓跋洵的口鼻之处,才确定了他的状况:“皇上应是中了一种名为‘离魂’的慢性剧毒,每日一盅甜汤的分量,服用两个月以上,此毒就会彻底爆发,离魂会逐渐消耗人的体力,让他感觉疲惫无力,偶尔伴有咳血等症状,这是因为毒性正在不断腐蚀他体内的五脏六腑,直到毒入心肺就会直接暴毙。” 她直起身,望着躺在床上仍紧皱着眉的皇帝,“我推测,皇上体内的离魂已爆发三月有余,正常情况下早该薨逝,应该是有人用雪域寒莲、八百比丘叶、紫沉果等难得一见的神药勉强压制了毒性,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若再不解毒,他撑不过十日。” 花好没想到拓跋洵居然中的是剧毒‘离魂’,要说这毒有多奇多罕见倒也未必,而是炼制此毒必须有一味极其特殊的药引——被害者本人的夜香。 夜香,尿也。 可以说离魂是一种极为刻薄恶心的毒,下毒害人也就算了,还让不知不觉他喝了自己两个多月的尿,非有深仇大恨之人是不会想到用这种麻烦的方式的。 毕竟药引必须新鲜,而且离魂毒也必须当天炼制才能生效,非被害者的夜香,或非当天使用,离魂就会失效。 看来要杀拓跋洵的人不仅要他的命,还有心折辱他。 “你可有办法医治?”聂卿紧蹙着眉一脸凝重的看着她,他早已知拓跋洵所中之毒,想必拓跋洵本人也很清楚,但离魂毒素来无药可治,花好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花好紧紧凝视着他,“可以告诉我你为何想要救他吗?” 她看得出聂卿神色中的紧张,这情况与他之前带她去救治其他人完全不同。 她也不在意一旁的怀安公公,他既然不曾阻止她接近拓跋洵,对聂卿的态度又十分恭敬,想必也是聂卿的人。 聂卿抬手握住她的双臂,神情郑重,深邃的黑眸中带着恳求。 “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还不能死,你可能帮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大梁出事了! 几乎没有女人能拒绝心爱的男人真心的请求,花好也一样。 她轻叹口气道:“我帮你。”也许一切只是她想得太多了,她不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她该相信他。 聂卿闻言笑着搂住她,“谢谢。” 花好轻轻回拥了一下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我们之间还这么客气?都不像你了。” “是啊。”聂卿放在她腰后的手紧了紧,低低地近乎自言自语道:“都不像我了。” 花好并未听清他后面的话,她已经推开他再次走回了拓跋洵的床边,又确认了一遍他的症状后,“到目前为止,离魂毒仍旧没有彻底清除的办法,我只能尽力减轻他的痛苦,延缓他死亡的时间。” 那本医术里对离魂也多有头疼,上面倒是详细描述了几种解毒之法,但都只有延缓的效果,并无法彻底根除。 聂卿皱了皱眉,虽然多少有些惆怅,但他也已经尽力了,沉声道:“能活多久就多久吧。” 花好不意外他的回答,“我还缺两味药,甘青雉和北域海葵子,没有这两样我什么也做不了。” “甘青雉陈院使那里应该有,北域海葵子得回宫去取。”一旁一直默然无语的怀安公公突然出声道。 聂卿二话没说就道:“即刻派人进宫去取北域海葵子,记住,动作隐蔽点,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是。”怀安公公躬了躬身朝外走去。 但他只出去了很短时间就回来了,皇帐内不能无人,否则必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主子,我们的人来回皇宫大约需要五个时辰。” 聂卿点头,又看向花好:“花好,你把需要的药材列一份清单出来,明早药材会直接送到你营帐里。” “好。”花好由怀安公公领着坐到了御用的书案边,也顾不上感受坐上皇帝御用龙椅的滋味,提笔挥毫将所需的药材一一列出,等墨迹微干后递给了怀安公公。 做完这一切,聂卿就带着花好原路返回了自己的营帐。 第二日一应药材就被人偷偷摸摸地送了过来,花好也麻利地动手,制出了十颗药丸和一瓶药水。 “药丸每日晚膳后服用,药水起床后滴两滴在水盆里泡一盏茶的脚。”花好将制好的东西递给聂卿,并没有一起跟去看拓跋洵的意思,她心里明镜一样,这功劳是聂卿的,她沾不起也得不到。 聂卿似乎看出她情绪低落,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放心,会帮你要打赏的。” “我才不稀罕呢。”花好撇过头去,一脸傲娇。 上次风河鳜鱼的事就够她一辈子不愁吃穿还能包养好几个小白脸了,她要再多的金子又有何用。 “哟!”聂卿啧舌,“什么时候小财迷也开始视钱财如粪土了?莫非是跟在我身边时日长了,感化了你?” 花好无语,怒瞪他一眼,“你还能更加不知羞耻一点吗?” 聂卿一挑眉:“要不,我把你直接扑到?” “……”花好恼羞成怒,把包好的药一把推到他胸口,“没法和你好好说话,赶紧滚。” 聂卿见好就收,收起东西,又对她道:“傻丫头,别想太多,我很快回来。” 他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转身便已消失在了营帐里,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天没见到他的人影。 在花好独自在营帐里种蘑菇时,秦又白却找来了。 “王爷怎么有空来找我?”花好虽然足不出户,但丫鬟小翠儿是个活泼性子,天天去外头溜达,打听来不少消息说给她听。 比如他们的质子王爷秦又白身残志坚,拖着不良于行的双腿展现与众不同的马上英姿,在迷倒了无数宫女太监们的心的同时,还收获了不少猎物,是整个猎场当仁不让的杰出青年。 花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立刻腹诽——秦又白还真能装,他那两条腿都好得不能再好了,还装身残志坚的义士也不知安的什么心?这些人啊,就不能单纯点嘛? 秦又白紧紧拧眉,他不是没留意到花好在看到自己时脸上流露出的失望之情,她原本在等谁不必言说。 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点了寒意,扫向一旁恭敬站着的小翠儿,心头闪过一丝闷闷的杀意——一切都是因为聂卿。 “你出去。”他冷冷地瞪着小翠儿,神情十分难看。 小翠儿缩了缩脖子,一脸委屈的看向花好,花好心知秦又白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过来定是有事,也没多说,对小翠儿点点头:“翠儿你和景云一起去帐外候着吧。” 也不待小翠儿回应,景云二话没说拉着人就出了帐子,速度快得跟去约会一样。 “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花好轻啜着手里的雪顶毛尖,神情平淡无波,看不出喜怒。 秦又白缓缓抬头,看着这样的她,心里无声叹息,究竟什么时候起,那个爱哭爱笑,偶尔耍滑,本性毫无心机的女孩也有了这样深沉内敛的模样? 是什么改变了她?时光还是……他们? 他微敛下眸色,叹了口气道:“我们可能得偷偷返回大梁去。” “什么意思?”他不是来当质子的吗?怎么才没到北齐多久就要返回大梁了? 花好震惊非常。 “大梁出事了。”秦又白脸色微凉,“两个月前豫王揭发淮阳王有私自屯兵,意图谋反之嫌,皇帝震怒,连下三道旨意要求淮阳王即刻返京解释原委,淮阳王拒绝回京,并封闭了淮阳一带与上京之间的联系。” “皇帝威严受到挑衅,即刻便派出了豫王和穆王领兵十万震压淮阳王叛乱,没想到三王在交锋中二死一伤,伤亡惨重。” 花好已经震惊到脑袋空白了:“谁死了谁伤了?伤到什么程度?” 他们离开大梁才多久啊,大梁就已经闹成这等鸟样了? 外患刚稳,内忧又起,大梁百姓还要不要好好过日子了? “只有穆王活了下来,但右腿被斩马刀整个斩断了。” “……” “但事情还不止如此,不知道谁又传出风声,说三王之事其实是周王在幕后操控的,他的目的是把除他之外的皇子皇孙都一网打尽,没多久,周王与其长子遇刺身亡。” 秦又白将传回来的消息简明扼要的告知花好,当然他永远不会告诉她最后周王和他儿子的死是他派人动的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要的就是釜底抽薪。 花好已经无话可说了,也就是说整个大梁皇室现如今仍存活于世的除了皇帝和穆王之外,就只剩几个皇孙了,而穆王缺了一条腿,再无登大宝的可能性。 怪不得秦又白着急要回去,他现在可不就成了最佳的皇位继承人选了吗?傻子才会放着大梁皇帝不做留在敌国当质子。 对此花好十分体谅,但她该跟着回去吗? 说实话她对大梁并没有任何故土的感情,她的故土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里,但独自留在北齐显然也不现实。 “我们走了,那聂卿怎么办?”花好垂下头低声问道,这才是她犹豫的真正原因。 秦又白冷笑:“聂卿属于浮云城,他想在哪里都是他的自由,你觉得我能管得了他的去留吗?” “可是我……” “花好,”秦又白打断她的话,从轮椅上站起身抬手压住她的肩膀,一脸慎重的对她道:“听我说,聂卿不是个好人,他对你好,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利用你。” “不是的……”花好弱弱地反驳,其实说出这句话时连她自己都没底。 秦又白见她执迷不悟的样子,眸色一暗,也不再顾忌会不会伤了她的心,“聂卿和萧杏儿已经好上了,这两天他们天天一起骑马出去狩猎。花好,你不能再继续死心眼下去了。” 花好闻言猛地抬头,一把推开他,黑玉般的眼睛充满了不敢置信,颤巍巍地质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聂卿他怎么可能和萧杏儿……绝对不可能,他跟我说过他讨厌萧杏儿的!” “他是不是真的讨厌萧杏儿我不知道,但是他和萧杏儿在一起是千真万确的。” 秦又白扯着唇一脸讽刺:“花好,你始终没看明白聂卿这个人,他的野心有多大是你无法想象的。萧杏儿是萧弘奕的女儿,是北齐皇后的亲侄女,得到她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你觉得聂卿会为了你小小一个花好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吗?” “花好,跟我回大梁吧,我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花好突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她不知道怎么反驳秦又白的话。 他说的没错,她花好算什么呢?除了医术之外,她什么都没有,聂卿喜欢她什么?看中她什么? 她突然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垂下脑袋,她想让自己变成一只鸵鸟,把头埋进土里,就能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在乎。 “聂公子请留步,我家王爷此刻正在帐内与宝安县主谈事情。”是景云的声音。 接着是聂卿含笑却冷淡的声音:“让硕亲王和县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合适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跟谁走? 帐内的花好和秦又白听到聂卿的声音,互看一眼,秦又白沉下脸对帐外的景云道:“景云,让聂公子进来。” 没想到聂卿来的这么快,他还没能说服花好,看来聂卿放在花好身边的人不止那叫小翠儿的丫鬟一个。 逆着光,花好直勾勾地看着聂卿撩起帐帘走进来。 光线很刺眼,今日本是个天晴气朗的好日子,太阳像被泼了红油的大饼子,散发着烈烈的光芒。 这样明朗的时刻,她却忽然想起了被囚禁在山洞的那三天,想起那两个神秘的斗篷人,还有她们无意间提起的给某个人诊治的事。 虽然她极力不想相信,但是这一切,似乎真的跟聂卿有关。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到底,有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风带着初春的气息随他吹进大帐,帐内的云纹金菊风铃轻轻摆动,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帐内清响着,听在花好耳里,却那般空洞,空得她心头一阵绵绵密密的痛。 不知所起。 “硕亲王,怎么,平日你都忙得紧,今日偏偏有空来找花好谈心?”聂卿进来后,锐利的眼睛先看向了秦又白,带着冰冷的肃杀与威慑。 但让他意外的是,回答他的不是秦又白,而是花好。 “我与王爷同属大梁子民,一路相互扶持,如今身处异国他乡,他关心我来看望我有什么不对吗?”花好的表情极为冷淡,晶莹的黑眸里却似在酝酿一场风雨,里面鼓动着愤怒、不安与悲伤等情绪。 她的指甲在手下的桃花木上划过,发出低低暗暗的哀鸣,像幼小的鸟雀垂死前无力的挣扎。 这样的花好,聂卿恍然间有些看不清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她道:“花好,你在生气我这么多天没来看你?还是硕亲王和你说了什么?” 属下来禀告秦又白去找花好时他就意识到有些事会被揭穿,他其实有心理准备,既然已经选择了一条路,他就不得不放弃某些会影响他顺利走上那条路的人和物,他也从不觉得放弃它们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最多有些事做起来会没有以前顺利而已。 “不是。”花好的神情从未有过的冷淡凉薄,像有人在她的脸上覆了一层假面具,她转过头对秦又白开口:“王爷,我们有空再聊好吗?花好病体初愈,有些累了。” 她和聂卿之间的问题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摊开来说,所以她只能对秦又白下逐客令。 秦又白理解地点头,坐回轮椅上,唤来景云,离去前回头对花好道:“有事就来找我。”语气十分温柔,带着类似兄长的宠溺。 “好,谢谢王爷。”自从钟素素之事后她对秦又白的排斥早就淡了许多,也许真如他所言,有些事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孰是孰非根本就不是她臆测地那样。 秦又白和景云一离开,聂卿便上前来一把拉住花好的手:“傻丫头,是不是秦又白说了什么让你对我有误会?瞧瞧,这小嘴翘得能挂一斤猪肉了。” 说着还想伸手去刮她的唇,却被花好避开了。 她依旧是冷淡的表情,冷淡的语气,“听说聂公子准备跟雅香郡主结秦晋之好?不知可有此事?” “原来又是因为萧杏儿!”聂卿眸色微黯,秦又白果然把他和萧杏儿的事告诉了花好,“傻丫头,你真的想多了,我和萧弘奕不对盘,在我们议和那天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又怎么可能去喜欢一个仇人的女儿?你觉得我是那么下贱的人?” “娶了她的好处那么多,是男人都不会放过这种一步登天的机会吧?”这一次花好并没有被他轻易说服,无论前世今生,凤凰男这种存在比比皆是。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聂卿用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面对自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觉得我是一个需要靠女人上位的窝囊废吗?” 他的眼睛如碎玉剔透无尘,自信又霸道,是啊,他那么优秀,怎么会让自己成为靠女人发家的凤凰男? 花好突然有些迷茫。 难道秦又白为了带她离开北齐在骗她吗?这并非不可能,但她真的能完全相信聂卿吗? “秦又白是不是告诉你大梁发生了内乱?他想带你走?”南梁发生的事秦又白能收到消息,他自然也能,何况他本来就知晓秦又白的布置。 “你也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恐怕只有你还被一无所知。”聂卿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懂吗?他就是想把你带走,所以才跟你说那些搅乱你心思的话,因为他知道你不想离开我。” 虽然他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但花好的心仍是没有着落,她闷闷地说:“那你能跟我们一起回大梁吗?” “傻丫头,南梁如今内乱交加,你回去必然会被卷入利益争斗中,我们待在大齐不也挺好吗?你在这里也能发挥你的长处。” “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 “南梁就是吗?你的父母早已不在了,而且现在南丰镇也属于大齐的国土,要真论起来你已经是大齐子民了。” “……” 他说的太有道理,花好没法反驳,但她的心却始终在彷徨在不安,聂卿本就不是大梁人,他想去哪里都可以,若有一天他抛弃了自己,那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里,她真的能好好活下去吗? 她很迷茫。 聂卿怀抱住她,“花好,相信我,大齐才是你的归宿。” 那你的呢?你的归宿在哪里? 花好缩在他怀里,没有再开口说话。 接下来的两天聂卿似乎有意补偿她,除了睡眠时间一直寸步不离的陪着她,花好的心情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离狩猎结束还剩三天时,聂卿又受到拓跋丰的邀请一起出去打猎了,小翠儿不知去了哪里,营帐里就又只剩下了花好一人。 “县主,小生可以进来吗?”清朗的男声在帐帘外响起,带着微微的笑意。 谢春风? 花好皱了皱眉,这人原来也在猎场吗?看来这个谢春风交友确实广阔,连大齐的皇猎都能进来。 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物,确认没什么不雅之处后,才回道:“谢公子请进。” 谢春风依旧笑得令人如沐春风,他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先十分恭敬的对她行了一礼,道:“见过县主,小生可有打扰县主休息?” “谢公子不必多礼,我没什么事,也就看看医书而已。”花好客套的回答,指了指不远处的圈椅,又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谢公子请坐吧,不知谢公子怎会在猎场?” 谢春风笑着接过她递来的茶,“小生家族与大齐的洪家是世交,这一次小生到瑞京便住的是鸿胪寺少卿洪大人家里,这次狩猎便也带着小生来了。” 花好点点头,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八面玲珑,走哪哪都有他的故交好友。 “谢公子找我有事吗?” 谢春风闻言神情微僵,眼神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十分苦恼的开口道:“小生僭越,不知可否问问县主与聂公子的关系?” 花好怔了一下,略有不解:“花好不懂公子的意思。” “……之前在船上见县主与聂公子交从甚密,原以为两位应该互相心仪对方。”他顿了顿,又小心地偷看了花好一眼,才万分犹豫的继续道:“但前几****在狩猎时又见……又见聂公子与萧丞相的女儿雅香郡主走在一起,言行之间似乎颇有暧昧,原以为只是小生想多了,但方才见聂公子他……” 谢春风说到这里,花好的脸已经煞白一片,连初月时的冬雪都比她暖了几分,指尖紧紧刻入掌心,摩擦出深刻的疼,她几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他又做了什么?” 见她如此神情,谢春风满眼怜惜地长叹了口气,缓声道:“他带着雅香郡主共骑一马进了林子。” 共骑?又是共骑? 花好只觉自己的心犹如被人用火钳夹在放在火上烤着,翻来覆去,疼得她想立刻晕死过去。 她咬着牙,贝齿刺破唇瓣,带出一道深刻的血线。 “谢公子,可以请你帮花好一个忙吗?” 谢春风忙点头,“县主尽管说,小生自当义不容辞。” ※※※ 同样的清澈溪流,同样的和煦微风,同样的鸟鸣虫戏,不同的只有被聂卿拥在怀里的细声安抚的人。 “杏儿,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在南梁时她曾帮我许多,我照顾她一点也是应该的,你也不希望我是个背信弃义的男人吧?”聂卿抚着萧杏儿背上的长发,说着他曾无数次跟花好说过的情话。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情,让人为之着迷沉沦的魔障。 萧杏儿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娇声轻斥:“人家就是不喜欢你对除了我以外的女人好。反正我不管,你要么把花好那贱婢赶走,要么就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总之我再也不想听到她和你有关的任何消息。” “好好好,我把她赶走,我和她划清界限。”聂卿无奈的轻叹,似乎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萧杏儿这才笑逐颜开,在他怀里蹭了蹭露出满意的笑,她就不信聂卿会为了一个贱婢委屈她。 两人相拥,倒影成双,气氛如此甜蜜。 却不知错乱的树影之间,有两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一双讽刺嘲弄,一双悲痛愤怒——正是谢春风和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陈年往事 “呜……” 花好瘦小的身体蜷缩在粗壮的树干后,死命的用手牢牢捂着自己的唇,才不至于把所有的痛苦宣泄出来,然而泪水早已湿泽了她的脸和手。 她听不到聂卿正在和萧杏儿说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已经足够告诉她,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聂卿,你终究还是骗了我。 花好只觉得所有温度都渐渐消失于天地间,恍然间记起往昔的一幕幕,如今却成了最大的讽刺。 她在心里绝望嘶吼,曾经的锦绣成灰,曾经的蜜意化苦,烧灼了她心里最后的希望,光影冷冷,她在天地之间遥望着那一头的男子,心寸寸冻结,终至满目皑皑。 “走吧……” 谢春风靠在她耳边用极轻极软的音调说着,花好只能麻木的点头。 她的身体被人环抱着快速退后,离那一对交颈的鸳鸯越来越远,她始终望着,望着他们一点一点隐没在光影里,终成了细碎的、再不得见的泡影。 谢春风的轻功好得出奇,花好不懂武,但她有脑子,谢春风能抱着她,凭借两条腿在不到一炷香时间里赶到那条小溪,就足以说明他的功力可能高于聂卿。 再次回到营帐中,小翠儿依旧没有回来。 花好被谢春风带着坐到了椅子上,“县主,你还好吧?”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歉意与怜惜,声音也小心翼翼的,好似怕惊扰了她。 花好已经止住了眼泪,心冷至了麻木,连哭泣都显得苍白无力。 “谢公子,谢谢你带我看了一场好戏。”花好极冷极淡的开口,像一个精致的木偶娃娃,她突然抬头看向谢春风,“你究竟是谁?你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花好突然怀疑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对自己撒谎,秦又白、钟素素、聂卿,所有她曾在乎过信任过的人都在骗她,那么这个人的出现真的是偶然吗?或者也是抱着某种目的刻意的接近她? 船上的聊天,猎场的相遇。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所谓的巧合不过是有心人设计出的阴谋诡计而已。 日光烁烁,谢春风垂头,看到少女冷淡的脸色,和那双淡漠如同初月春雪的眼睛,一股怜惜蓦然涌上心头,甲板上少女纯粹单纯的眼、言笑晏晏的脸仍历历在目,却在一夕之间被迫成熟。 他叹了口气,弯身坐在了她对面,将发生在二十三年的那段往事缓缓道来。 “二十三年前,当时的大梁内史柳正之女柳宛娘随其师神医岳无尘游历江南清羽城,于落花阁结识了浮云城聂家女儿聂沉鱼、前武林盟主贺微、东来六王钟隐和大梁靖王秦彦,五人相谈甚欢,三女更是一见如故,结拜为异姓姐妹。” “那一年,清羽落花阁上,柳宛娘一面琵琶,与笛技精湛的聂沉鱼合奏一曲《江南烟水》,而武艺高强的贺微在两人的曲声中舞了一套长虹剑法,三女之才惊艳四座,引无数游人驻足聆听观赏,成为当时的一大美谈。” “精于画技的秦彦更为三女画了三幅画,分别赠予了她们。而五人之间的****纠葛也始于此年。” “柳家宛娘才色双绝、风华无双,深深吸引了秦彦的目光,而贺微却倾心着秦彦,而我正是贺微和秦彦于二十年前所生的儿子。” 谢春风讲到这里,终于交代出了自己的身份,花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靖王的儿子,那岂不是…… “你是秦又白的异母兄弟?”她睁大眼,一脸不敢置信,连聂卿的背叛都暂时被抛在了脑后。 谢春风惨然的笑了笑,点头:“是,我是他弟弟。” “那……那他知道吗?”秦又白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吗?靖王妃又知不知道自己男人在外面和别人生了孩子? “这就得问他了,他的事我可管不了。”谢春风并不在意秦又白如何,他接着道:“你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吗?” 花好一怔,神情微窒,心里的波涛渐渐浮起来,她想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那个包袱里的画像,画里的女子与她十分相似,如今想来,她是不是就是她真正的娘亲? 她是谁?和谢春风故事里那三名女子有何关联? “我娘亲……她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柳宛娘?”结合之前那两名斗篷人询问她的那些问题,她只能得出这样的联想。 花好紧紧盯着谢春风的脸,就见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没错,你就是柳宛娘的女儿,而你爹则是当年大齐的护国大将军沈河。”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花好,你其实是柳宛娘和沈河的孩子!” 花好完全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和心情! 原来她在南丰镇得到的那个包袱里的东西是她亲生爹娘的遗物。 柳宛娘,沈河,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竟然是她的爹娘—— 谢春风又接着把他所知的关于柳宛娘的事说了出来:“大约十七年前,柳家遭逢大变,柳宛娘被秦彦所救,在他的护送下去了大梁边境,受我娘保护。但恰逢当年武林****,我娘忙于剿灭余孽,便托钟隐带着九元令把柳宛娘送出了大梁。” “钟隐送柳宛娘离开大梁后就把九元令托付给柳宛娘保管,之后柳宛娘便在大齐雍州城住了下来,第二年结识了你父亲沈河。沈河当时在雍州练兵,他与聂沉鱼是故交,听说柳宛娘是聂沉鱼的结拜姐妹便对她多有照拂,两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妻,不久后就有了你。” “你父亲是因何而死你知道吗?”谢春风看向恍惚走神中的花好,突然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花好摇了摇头。 谢春风叹口气,一脸惋惜地说道:“你父亲是被萧弘奕构陷而亡的。” “十二年前,萧弘奕诬陷沈河谋逆叛国,拓跋洵对此深信不疑,判了大将军府满门抄斩,而沈河凌迟处死之刑,华阳长公主倾心沈河多年,但她救不了沈河,后受沈河所托救出了柳宛娘母女,也就是才三岁的你和你亲娘,连夜将你们母女送出大齐,秦彦得知消息也赶来边境,接走了你们母女。” 秦彦对柳宛娘用情颇深,接连两次不计一切代价救下她们母女,看来靖王妃一定知晓这些,所以她才会千方百计想要迫害花好。 花好总算明白之前所受的罪到底是何原因了。 “那我娘呢?我娘她如今身在何处?”元身记忆里并没有任何关于柳宛娘的回忆,也就是说她七岁后柳宛娘早就不在身边了。 “她在你五岁那年就病死了,当年她病重,先后通知了我母亲和秦彦前来,但我母亲正好去了东来根本腾不出时间赶去,只好派了手下,却被靖王妃暗中杀了,而发给秦彦的消息也被靖王妃截下,靖王妃想杀了你们母女,但她到时你娘已经身亡,而你则被你娘的师傅岳无尘带走,为了你的安全,他还弄了一具小孩的尸体伪装成了你,靖王妃以为你们母女都死了便带着属下走了,等秦彦获悉一切赶来时为时已晚。” 花好默然的听着,后续的事不需要谢春风说明她也已经知道了,岳无尘安排了花氏夫妇收养她,把她爹娘的遗物留给了她,后来靖王妃意外看到了她,发现她和柳宛娘的长相十分相似,怀疑起她的身份,就有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原来她有这么复杂的身世,所以无论是秦又白、钟素素还是聂卿其实都知道她的身世,才来刻意接近她的吗? 为了什么? 为了她手里的九元令和将军印吗? 那谢春风呢,他是不是也一样? 花好拉了拉自己的衣摆,扬起眼皮,看着眼前如清风朗月一般的男子,嘴边噙着自嘲的笑,抬头:“你的故事很精彩,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她的眼神第一次那般锐利,似凝聚着黑暗的力量,对外竖起了锋利的刀锋。 谢春风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相信自己,也是有备而来,拿出随身携带的东西递到花好面前,“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画像,还有聂沉鱼送给我娘的笛子,我此番来找你确有我的目的,便是为了找回我娘之前托你娘代为保管的九元令。” 花好点点头,神情淡漠地看了那翠玉笛子一眼,没说什么便打开了那卷小像。 画中的女子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丽若春梅绽雪,神若秋惠披霜,让人一见便眼前大亮,再看谢春风的眉眼,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花好并不擅书画,但小像下方的落款年月与字迹确实和她手里的那副一模一样,显见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但…… “你觉得凭着一副我从未见过的画像,我该相信你吗?”花好的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哪怕如今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她的心里依旧荒凉一片,生不起半丝波澜。 知道这一切,也不过就是让她显得更加可悲而已。 父母早亡,身世凄苦,而接近她的人、对她好的人全部都别有用心。 她是什么?她什么都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火烧大帐 谢春风清楚花好因为聂卿的事已经伤透了心,对人的戒备心自然也高了许多。 他轻蹙一下眉峰,黑眸底染上浅浅的诡波,“你父亲的帅印可在?” 花好抬头,不解:“你问帅印作甚?” 他要的不是九元令吗? “你拿上帅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到时候你自然知晓我说的是真是假。” 花好眼波一转,没有继续隐瞒,直言道:“之前遇到好几次杀手,想抢走我的包袱,安全起见我便把东西交予聂卿保管了。” 此时想来,聂卿怕是也冲着那两件东西而来的吧?他当时跟她说的话也有刻意引导的嫌疑。 想起聂卿,心又是一阵一阵疯狂的抽痛。 “你居然交给了他?你……”谢春风心一急,声音就不自觉有些大,见她投来的嘲讽目光才惊觉自己太急躁了,稳了稳心绪,又道:“罢了,聂卿心机深沉,你确实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想了想,眸色微黯:“这样,我想办法去把东西取回来,不过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反正东西已经不在她手里了,最后被谁取走都无所谓,聂卿也好,谢春风也罢,谁……都一样。 “今晚,你……”谢春风凑到她耳边,细声将自己的谋划告诉她。 风乍起,吹响银铃叮咚,不知敲碎了谁的心事。 ※※※ 当天尚未入夜,出去打猎的勇士们多数还未归来,老天便捉弄人一般下起了雨,让人哭笑不得。 花好坐在营帐里,半掀起帐幕做的卷窗,看着那细细密密的雨,面色如沉铁般,森凉无情。 “县主,雨有点大,您早先用了晚膳休息吧。” 小翠儿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偷觑着人,她总觉得今日县主有点怪怪的,原本爱笑耍脱的一个人,如今像一滩死水一样,晃一晃摇一摇都不见得能有响动。 难道是在怪她白天乱跑了? 花好没有说话,始终沉静地望着营帐前那挂着飞鸾绣灯的木桩子,灯火没有被雨水浇熄,顽强地在风雨中飘摇。 她抚摸着桌山烧得旺盛的烛台,五指慢慢收紧。 暗红色的烛火倒映出她的影子,在帐帘上跃动跳舞。 “翠儿,我今晚想吃百合圆子羹,你能帮我去跟厨房说一声吗?”花好口吻如常,仿佛之前的麻木与冰冷只是小翠儿的错觉。 小翠儿听她终于和自己说了话,松了口气忙道:“翠儿这便去吩咐。” “辛苦你了。”花好淡淡地开口。 帘帐被掀起,小翠儿带着伞冲入了雨里。 花好笑了笑,便看到一道人影从黑暗中闪出,他手中锋利的刀划过那个木桩,木桩“格拉”一声缓缓倒了下来,带着那盏飞鸾绣灯擦过了她的营帐的一角。 同一时间,花好手里的烛火炜炜一跳,将她的眼睛映照出赤红色光芒。 一股焦味缓缓传来,伴随着浓烈的桐油味道。 为了避雨防潮,猎场里的每一顶营帐表面都抹了桐油,所以只要一点火星就能让营帐瞬间燃起大火。 巨大的火焰仿佛火球,瞬间呼啸而起,将她的营帐埋葬了起来。 “不好了!营帐走水了!” “是南梁的宝安县主!啊,那边也起火了,那是……那是雅香郡主的大帐!” 火光冲天而起,将尚未暗下去的天都映得红彤彤一片,阵阵布料和桐油的焦味从四面八方传来,绵软的春雨是浇不灭这样的火的。 侍卫宫人们护驾的护驾,帮忙灭火的灭火,但却始终未能扼制疯狂的火势。 花好的营帐整个被烈火笼罩,如血一般妖娆,染红了阴沉沉的天空,火花爆裂的噼啪神不绝于耳,它像一团巨大的火球,升腾出一层层热浪。 “县主!县主还在里面!”看到动静的小翠儿也顾不得撑伞了,浑身湿漉漉地跑来,神情惊恐地看着燃烧中的营帐,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仓皇无助地像一只滚了泥的小松鼠。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县主!求求你们了——” 她只能不断地去拉扯走过的士兵,请求他们帮忙救花好,但大齐的多数士兵都已经赶去保护皇帐,或者去救助萧杏儿那边了,根本少有人管花好这边的情况。 与此同时,跟拓跋丰一起赶回营地的聂卿等人也注意到了一东一西两座营帐上面冒出的火光。 “太子殿下,是雅香郡主和南梁宝安县主的营帐走了水!” 有侍卫已经赶来禀告,气喘吁吁。 聂卿握着缰绳的手瞬间僵直了,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望向西边营帐的方向,那里是花好营帐所在的方向,他踢了踢马腹,下意识就要往西边而去。 “雅香郡主可安全了?父皇那边可安好?”拓跋丰焦急的声音打断了聂卿的动作。 侍卫答:“属下等无能,火势太大,尚且无法确认郡主安危。陛下的皇帐并未受到影响。” 这一刻,聂卿真的很想问问花好的情况,她呢?她可否安全逃出来了? 但拓跋丰已经打马往东面奔驰而去,身后的人纷纷跟上,那来报信的侍卫也不知被冲到了何方。 雨幕迷了他的眼,让他分不清方向。 “主子,莫要让太子抢了先机。”身边掠过一匹马,在风中留下极轻的一句话,提醒着他什么该是自己此时最该做的。 是的,他不能因为一个已经不重要的女人乱了计划。 何况她不会有事,有秦又白照顾着,有小翠儿在一旁看着,她怎么会有事? 缰绳磨破他的手心,顺着雨水蜿蜒出一道浅浅的红色细流,随着马头调转的方向洒落在泥泞的土地上。 碎裂成清泊的雨花。 聂卿赶到萧杏儿的营帐时,看到的就是火光冲天、红云遮雾的景象。 大火在细雨中熊熊燃烧,焦味顺着空气蔓延开来,十分刺鼻。 “殿下……” 众多侍卫宫人看到太子赶来,就要给他下跪。 拓跋丰跳下马,没好气地怒骂:“什么时候了,还请什么安!赶紧都给孤救火!” 聂卿望着这大火,眸色一沉,卷过附近一块巨大的旌旗裹住自己的身体,夺过身旁一名侍卫的长刀,飞身便朝着燃火的大帐冲了过去,火光带着热浪朝着他扑面而来,他手中的长刀快速扬起,对着燃烧的帐帘一举劈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闪进了帐内。 “聂公子!” 拓跋丰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聂卿毫不犹豫地跳入火中…… 当聂卿为了萧杏儿出生入死之时,同样接到消息的秦又白已经顾不上隐瞒自己双腿残疾的事情,也义无反顾地闯进了花好的营帐。 火舌轻吻上他玄黑色的衣袍,他甚至能闻到自己长发被烈火烧焦的臭味。 “花好!” 帐内早已烟雾腾腾,时不时有火团往下掉落,四处都着了火,看不清东西。 他急切地唤着花好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但没有。 秦又白踢开脚边燃烧着的一把椅子,终于在黑烟弥漫的角落里发现了昏睡不醒的花好。 “花好。”秦又白挥开浓雾,避开不断侵来的火星,将她抱了起来。 怀里的少女似乎动了动,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了他一眼,里面却盛满了哀伤,然后又缓缓垂下了长睫。 ——始终是她在奢望了,来得不是聂卿,不是她心里的英雄。 她,赌输了最后一场。 一眼淬火,半昼幻梦,经年灼痛。 聂卿,你终究还是丢弃了我。 ※※※ 熊熊大火直到天明才完全止住,所幸除了损失了两顶大帐外,并无任何人员伤亡,雅香郡主和宝安县主都被安全救出,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两顶营帐在同一时间起火,此事委实太过蹊跷,有人发现两顶营帐近处的宫灯柱都被人动了手脚,看来确实是有人蓄意放火烧营。 用了花好的药已经好了许多的拓跋洵亦为此事震怒,下令彻查,一定要把始作俑者找出来,后又赏了不少药材珠宝等给两位受到惊吓的姑娘,以示抚慰。 花好平静的半躺在新安排给她的营帐里,由小翠儿给自己喂汤药。 聂卿站在床边看着她,神色中带着歉然,漆黑的睫毛在灯影下含着情意,却好像隔着一层茫茫无际的海,和她坐望于世界的两端。 “花好,对不起。”聂卿缓缓开口,语气十分惆怅,“当时我跟拓跋丰在一起,他拉着我问也不问就赶去救萧杏儿,我……” “聂卿,我很好骗吗?”花好冷冷抬眸,眼神像冰封的箭矢,无声地冻结着整座营帐,聂卿第一次见到她对自己这般冷凝阴骘的眼神。 他的心不知为何狠狠一抽,从四肢蔓延出细密的疼痛,但他很快就将这种感觉挥开,他只是因为救萧杏儿吸入了太多的烟尘。 “你觉得我在骗你?你……还是不信我。”目光骤冷,他的语气里也带上了微凉。 花好很想笑,多么义正言辞地指责啊,他说的很对,很多感情的破裂确实源自于一方过重的疑心病,但是……他们之间,是她的疑心吗? 她一次一次的信任换来的就是他的倒打一耙? 亲眼见证的伤,火焚蚀心的痛,花好挥开小翠儿递过来的调羹,冷冷的看着聂卿,咬紧牙,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道:“聂公子,谢谢您日理万机之际还拔冗来探望本县主!对了,临走之前记得把小翠儿也带走,身为大梁县主,我身边实在不方便跟着你们浮云城的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覆水难收 充满恶意的话花好没少说,但对自己身边的人她却从来不曾如此恶言相向。 小翠儿的身份她虽然一开始不清楚,相处久了又哪里还看不明白,但开始她只是以为是聂卿担心有心人借机伤害自己,才特意安排了小翠儿在自己身边,但此时看来小翠儿不过就是聂卿放在她身边监视她的眼线而已。 “县主……”小翠儿的眼里沁出了泪,她知道是他们伤了县主的心,才会让县主这般对他们。 聂卿也没料到花好会说出这样一段话,决绝、冰冷、不留余地,放佛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剩,他有一瞬间的慌乱,眼前的少女好像化成了缕缕烟雾,一点一点的从他眼前消散,他伸手去抓,却只能抓到一片空气。 “花好,你听我说。”他想不明白一些事,但此时也没时间让他多想,疾步走到花好的床边坐下,强硬的握住花好的手道:“这场火烧得莫名,很明显是有人刻意在针对我们,他就是想让我们反目,你明白吗?花好,你理智一点,我真的从没想过要放弃你。” 花好低下头看着他和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曾经有多甜蜜的一幕,如今便有多刺眼,不免在心底冷笑。 “你错了,没人在针对我们。”她笑了,笑得苍凉又凄厉,“火就是我放的。” 她的指尖深深的扣入他的手,像在捥肉一般,刺破了他原就受了伤的掌心。 聂卿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好,她的唇勾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带着黑夜的诡谲和一种恶毒的色彩,那双眼里带着分明的嘲弄和嗤笑。 那笑越来越大,在聂卿的眼里无无限放大。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些难受,心上像是悬了钝器,慢慢的,摩擦着,越是看着她,越是痛。 花好缓缓地挣脱开他的手,微弯的唇角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凉薄:“是我让人砍断了木桩,是我计算好了你们回来的时间,是我在萧杏儿的饮水里下了药让她无法自行逃出营帐,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你瞧,我就是那个想让我们反目的罪魁祸首。”她看着聂卿微微发白的脸色,心底却只有越来越无助的茫然。 她的所求,她的所望,她曾期许过的未来,在他们的‘联手努力’下成为了荒诞的梦境。 终于,覆水难收。 “聂卿,不要再继续惺惺作态了,你早就已经不需要我了。”从她为拓跋洵诊治完之后,他就已经不需要她了。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是聂卿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按理说花好整日待在营帐中是不可能发现什么端倪的才对,她这个人不会轻易怀疑别人,除非已经确信。 他和萧杏儿接触也十分收敛,很少在人前有亲密举止,花好不可能亲眼见过他们交从过密。 小翠儿也说秦又白这两日并未来找过花好,那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让她的情绪如此反常? 他脸色极其铁青,心中狐疑丛生,紧紧盯着花好苍白惨然的脸,声音沉重的问道:“花好,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挑唆才让你犯下这种杀头的大罪?你知不知道一旦大齐皇帝查到你头上,不仅你,就连你们南梁的使臣队伍都会受到牵连?告诉我,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若花好所言为真,那这件事背后定然有其他人在帮她,她空有一个县主头衔,却并没有一个亲信,哪来的人帮她做那些事? 花好冷笑:“我们南梁人会如何不关聂公子的事,你也别想再从我口中套出任何有用的话。” “本县主累了,想休息了,请两位离开。”她冷如冰霜的下起了逐客令,翻了翻身想睡下,似乎想到什么又停下动作,道:“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公子也曾诸多帮扶,本县主无以为谢,便祝聂公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美人裙下臣,富贵青云路。” “你……真的决定如此吗?”聂卿看着已经翻身躺下的少女,眸色暗沉失光。 花好却不再开口,闭上眼,任凭更漏无声,风吹云卷。 聂卿始终没能得到她的任何回应,她像是完全闭上了她的心门,冷硬如铁,再也温暖不起来。 “……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他走了,也如她所愿带走了小翠儿。 空寂的营帐里只剩她一人。 花好复又睁开了眼,对着营帐的一角开口道:“东西弄到手了吗?” 昏暗的角落里走出一道人影,正是谢春风,他手里提着的是花好熟悉的小包袱。 她寡淡的笑了笑:“看来得手了。” “幸不辱命。”谢春风走到她床边,把包袱放到她手边。 那场火是谢春风让花好拖延聂卿回营时间而为,原先只需要烧她自己的营帐就行,但花好也想趁机确认聂卿的心意,无论是让自己死心也好,还是赌一赌他的心也罢,总之要个结果。 不过朝夕,曾经沧海,早已是换了颜色。 花好拆开包袱,里面躺着的还是那三件东西,她先拿起了那副画摸了摸,才拿起了那枚帅印看向谢春风问:“你想带我去见谁?” ※※※ 曹友直官拜大齐元武卫左将军,统领大齐二十万精兵,他也是负责此次皇猎守备的将军。 花好没想到谢春风会带自己来找曹友直,他是个精神烁烁的中年汉子,四十出头的年纪,黑眸亮如刀锋,让人不敢直视,有条狰狞的疤从他的左眼眉骨一直蜿蜒到鼻梁上方,将他本就严肃的脸衬托的越发凶恶。 “不知两位深夜找本官何事?”曹友直大马金刀地坐在黄良木宽椅上,因为夜已深,他已脱去了他的盔甲,只披了一件简单朴素的灰袍,神情沉静地打量着花好和谢春风。 花好他还有所耳闻,南梁随质子进京的县主,听说医术卓绝,一语揭穿了困扰大齐多年的疑难杂症——风河鳜鱼之毒。 至于谢春风,似乎是洪大人带来的,属下排查时报上来过,调查显示他是个商人,并无异常。 但这样的两个人无缘无故怎地找上了他?还是在如此敏感的时间里? 花好在谢春风的示意下拿出了揣在怀里的那枚大印,“将军可还记得这大印?” 她将大印的正面摆在了曹友直的面前,让他能直接看清楚大印上所誊刻的字。 曹友直猛地站了起来,迅速从花好手里抢过了那枚大印,花好和谢春风都没有阻拦,任由他拿着大印仔细在灯火下研究。 不知过了多久,曹友直才捧着大印看向花好:“你身上怎会有沈将军的元帅大印?你究竟是什么人?” 花好看了谢春风一眼,谢春风代为回答这个问题:“花好就是沈河和柳宛娘的女儿,十二年前被华阳长公主救出的那个孩子。” “你说……”曹友直怔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花好身边,一双虎目紧紧盯住她的脸,“你是……你是沈将军的女儿沈胥君?” 沈胥君这个名字花好是第一次听见,之前谢春风讲故事时可没提起过。 她干笑着道:“曹大人,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沈将军的女儿,这枚大印我也说不上来它到底怎么来的,似乎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在了。” 谢春风所言是真是假她也无从查证,之所以找上曹友直也是为了确认他的说法,曹友直是沈河旧部,一直对他忠心不二,十二年前沈河案时他正好被派往昌州镇压当地山贼,避开了那场硝烟,也保留下沈河的一部分势力,直至今日。 曹友直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你就是小胥君没有错,这么一看才发现你和夫人年轻时长得真像……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他突然撩了撩长袍对着花好跪了下去,“属下曹友直见过小姐。” 花好没想到他这般干脆,忙起身过去把人扶了起来:“曹将军不必行此大礼,我此番来见你,也是对自己的身世不太确定,才深夜来叨扰,希望将军莫要见怪。” “小姐可千万不要折煞属下,直呼属下名字便可!”曹友直虎目含泪地摆着头,哪还有方才初见时的威严。 “论辈分,我还是该叫你曹叔叔的。”花好摇摇头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问问,不知曹叔叔可还记得沈家小姐身上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印记?” 听她这么一问,曹友直还真想起来沈胥君的一些特征,“属下记得小姐的左脚脚心中央有一颗朱砂痣,小姐尚在襁褓时,将军和夫人就酷爱亲吻小姐的脚底心,所以属下曾见过几次。” 花好一听,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看来她真的就是沈河和柳宛娘的亲生女儿,因为她的左脚脚心,也有那么一颗红痣。 身旁两人见她这般表情便已知情况如何,花好的身份毋庸置疑了。 曹友直感动地眼泪哗哗流,直喊着“小姐你这些年受苦了”“将军和夫人在天有灵……” 花好也未想到他会如此情绪激动,一时也有些头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再见钟素素 跟曹友直见面后,花好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也解开了一直困扰自己的一些问题,至少也算有收获。 至于谢春风的身份,她无从考证,但事到如今她已不是从前那个别人说什么都信的花好,所以她对谢春风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保持着适度的戒备和防范。 “九元令的事能让我考虑两天吗?”回到营帐,花好如此对谢春风说道,其实她觉得谢春风此人有点怪异,若他想要回九元令,方才从聂卿那里夺回包袱时就可以自行拿走,偏偏还要还回来。 他是想证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呢?还是对她抱着其他目的?但她身上还有什么能让人觊觎?总不能是她自己吧? 她不由得嗤笑一声,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自然可以,县主不必着急,小生等得。”谢春风点点头,笑得没有一丝不满或愤恨。 夜太深,谢春风说完便主动告辞离去,此举也让花好松了口气。 她的心太乱,需要独自一人好好想想,好好疗伤。 春寒,风凉如旧,一纤秀身影在黑沉沉的营帐里独自坐过了月落日升,若有尘雪,怕是已落了她满头白华了吧? 秦又白似乎知晓了她和聂卿闹翻的事,送来了两名小宫女,又问了她返回南梁的事,如今花好觉得去哪里都一样,在大梁她好歹仍是个有封邑的县主,便没继续考虑,答应秦又白皇猎过后便随他返回大梁去。 两名宫女名白芍、红芙,本是大梁皇帝安排照顾秦又白的人。 白芍性子清冷做事勤快,是个话不多但能办实事的;红芙比较跳脱活泼,但手脚利索心思玲珑,是个话多但能随机应变的。 这两人倒是比小翠儿用起来顺手许多,也难为秦又白舍得送她。 不过花好其实不在乎这些,她并不是安于享乐的人,哪怕没人照料起居,她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何况她现在其实谁也不信任,好的,或不好的,在她身边都是一样的,不过下人照顾得贴心,她这死水一般的心虽不能动了,好歹身子享受了不少。 这日,花好正让白芍打了窗帘在营帐里看外头的篝火熊熊,夜晚的猎场热闹又喧腾,有人大声歌唱,有人尽情跳舞,但这一切的浮华却与她无关。 她看他们,看着山水,看着天地,看春日的山花在远处开得如火如荼,将墨蓝色的天际都染成了一片薄红,一双眼却始终是凉薄如雪的。 她面前的小几上摆着时令瓜果,精致地白釉花鸟彩纹螭耳盘,美得像艺术品一样,各种色泽鲜艳的瓜果堆在一起,似乎愈发鲜甜可口了。 白芍正仔细地挑着花好最爱的那几样剥皮去壳,然后送到她嘴边。 花好觉得这种日子也不错,无脑享乐,自在逍遥。 “县主,听说咱们王爷先头猎了一头雪莹狐,剥了皮子派姑姑给您送了过来。”红芙喜上眉梢地撩了帐帘走了进来。 雪莹狐是大齐特有的一种野生狐狸,成年的雪莹狐全身毛皮呈雪白,还泛着点点莹光,故而称为雪莹狐,其皮十分珍贵,深受广大北齐妇女同志们的喜爱。 花好刚到大齐时倒是见过裹着雪莹皮的贵妇或少女,那毛看着确实十分好看又暖和。 虽然相比一张毛,她个人更喜欢活蹦乱跳的小狐狸,但听红芙这话,送来的已经是皮了。 “让姑姑进来吧。”花好淡淡吩咐了一声,听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白芍和红芙照顾了她两日,已经有些习惯自家县主淡然无我、泰山崩于前还能面不改色的模样了,红芙应了声,朝帘子外的人道:“姑姑请进。” 一名年轻的宫人拖着红漆托盘走了进来,身姿婉然,婷婷娥娥。 “素素请县主安。”熟悉的声音钻进花好耳里,跃出一阵微冷的风。 花好还来不及因为这熟悉的声音和名字做出反应,白芍和红芙就悄无声息地软倒在了地上。 看着面前揭下面具露出温婉笑容的一张脸,花好觉得拓跋洵这皇帝当得实在是相当危险,真是什么人都能都混进来。 “钟素素……倒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花好清清冷冷的开口,没有一丝动摇。 钟素素抬头看着少女。 火光明亮处,她支着手肘靠在躺椅上,一身玄黑艳红的长裙铺地,正红的牡丹在袖摆间徐徐绽放,如行千里香,如动万丈水。 帐外的篝火烧得很高,将她的侧脸映在火光里,一角袖摆掩着那水润艳色的唇,衣袖上精致的绣纹像她唇边妖娆出来的阴影,缠绕出一个深沉内敛让人全然陌生的花好。 钟素素一瞬有些懵然,“你怎么……”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前的少女真的是花好吗?是她认识的那个单纯、蠢笨,空有一腔热忱的花好吗? “本县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值得丽嫔娘娘如此惊讶?”花好长长的头发未曾梳起,只随意的放在肩头,从椅榻伤蜿蜒而下,倾泻了一地墨色, 她唇边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却冷得如冰,勾弄出无限的讽意,“哦,不对,你现在已经是丽贵妃了!不过你似乎已葬入了大齐皇陵,怎地今日有空来跟本县主叙旧?是爬出棺材板出来吸收日月精华的吗?” 花好的身下是烈烈红云,钟素素却觉得那是冰雪封冻的裂土,没有一丝的生机。 花好瞥了她一眼,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 虽然她觉得自己和钟素素已经无话可说,但显然人家没事不会找上自己,没见人一上来就弄晕了自己的两个侍女吗? 钟素素见花好态度好转,转了转眼珠儿,矮身坐到了她面前,自顾自说道:“花好,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你应该明白人活着总有一些难言之隐,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叹了口气,“我和你相交、相知、相惜,那一些都是我的真心实意,你想想,我在大梁时对你不好吗?我甚至舍命救过你,那一天在老镇上我也只是想拿回一件东西,根本就无心害你……” “无心害我?”花好仰头,黑眸冷凝如冰,看着恍然不觉的钟素素。 “真的,我当时只是情急之下一时错手。” “一时错手?”花好觉得全身骨头都在发笑,她抚着额头,骤然冷笑:“正对着我心脏刺来的匕首,你却说是一时错手?钟素素,你是不是以为那天很黑我就看不清你那匕首究竟冲着什么方向而来的?” 钟素素不提那一晚还好,提起那晚她更是怒不可遏,若非那晚发生的事她和聂卿肯定不会那么快走到一起,她今日也不会痛苦煎熬到失去了对生活的所有渴望。 她猛地抬头,声音黯哑,盯着面前楚楚可怜的一张脸道:“钟素素,别一直把别人当傻瓜!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不必跟我绕这种圈子!你不嫌你那张脸让人恶心,我还怕你脏了我这新营帐!” “你!”钟素素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骂得说不出话来的一天,更重要的是这人还是她一直看不上眼的花好。 她压了压胸口的火气,眼角含泪,抬着自己荷瓣一样小巧精致的脸庞,以一种眷念温柔的语气道:“花好,难道我们就不能像从前那般吗?你看,若我想要伤害你,你早已跟她们一样悄无声息躺在地上了?我是真心想要和你重归于好的。” 她语气里的委屈惆怅,仿佛错的是花好,是花好伤了她的心一般。 “钟素素,”花好从榻上站起身,露出一个冷到骨头里的笑,“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到了如今,还想要这么矫揉造作的样子来蒙蔽她!到了如今,还说什么重归于好? “你是想要九元令还是沈河的元帅大印?”花好突然从身上摸出最近一直随身携带的两件东西,左手大印右手令牌,直勾勾地看着面色微变的钟素素。 她黑玉般的柔亮黑发泼在后背,一身重彩华裙似染上了一片黑雾,让她整个人都带着一层薄冷的杀意。 钟素素这时已经确信花好不会再信任她了,原先还想着骗取她的信任,利用她来调动沈河旧部归顺自己手下,现在看来事情是行不通了。 既如此,那便先夺了令牌和大印再说,至于花好……多得是方法再弄出一个‘花好’来。 电光石火的瞬间,钟素素已考虑好的后路,她迅速抽出暗藏在袖中的匕首,飞身就朝着花好直扑而去。 花好拿出东西自然不是在跟钟素素置气,吃了那么多次亏她怎么也得有所准备,她在钟素素动作的瞬间也同时把令牌和大印分别往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掷去,自己则长袖一扇,袖口里便洒出了一堆白白的粉末。 这些粉末,乃是她最近闲来无事,新研制出的一种药粉,名为招蜂引蝶,作用如其名。 ——且看钟素素她如何应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无耻的花好 本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节,虫鸟从冬寒的栖息中苏醒,闻到了让它们兴奋喜悦的气味。 “簌簌簌簌……”翅膀震动的频率,土壤翻起的动静。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营帐的各个角落传来,地面上、半空中,蝶儿蜂儿,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们蜂拥而至,直朝着钟素素的方向而去。 “啊……”当一条手指粗的毛毛虫从营帐顶端直接落在她脸上时,钟素素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毛虫虽小,但着实可怕,不管是密集恐惧还是什么,作为食物链的顶端的人类,一直以来都经常败在那些奇奇怪怪的毛虫手下。 钟素素开始疯狂的驱赶不断朝自己涌上来的虫,用来杀人的匕首转行剁起了虫子,看她那发狠的架势倒像是在剁杀父仇人,也顾不上去找被花好丢在两个方向的大印和九元令了。 花好在一旁看得兴味盎然,她身上虽然也沾了同样的药粉,但她的所有衣衫早就事先做过驱虫处理,根本不需要担心。 没多久,已经有不少蝴蝶蜜蜂在营帐里翩翩飞舞,追逐着钟素素鬓发衣衫上的花饰。 遥遥望去,画面相当感人,宛如香妃再世。 “花好,你对我做了什么?”钟素素一边驱赶着身边络绎不绝的虫子们,一边咬牙切齿地对着角落了抱胸看戏的花好怒吼。 花好眯起乌黑杏眼,冷嗤:“都知道大梁丽贵妃冠绝后宫,人比花娇,你既然是那朵最美最艳的花,自然得比其他花儿更能招蜂引蝶!” 她不是美丽的像花儿一样吗?那她就好好做个称职的花儿,享受被蜂蝶包围的快感。 就是连累了躺在地上的白芍和红芙,她们俩身上或多或少也沾了药粉,所以也成了蝴蝶蜜蜂们钟爱的求偶对象。 回头就送她俩一点药,补偿补偿吧。 “花好,别把我对你的仁慈当成你无耻的资本,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钟素素激动嘶哑的低吼。 花好的唇畔散开一丝轻蔑的笑,钟素素这话说的真好,都能逗笑她了,“我可不就是无耻吗?我无耻的救了一个包藏祸心的女人,我无耻的对她掏心掏肺肝脑涂地,我还无耻的信任她帮她解决了不少麻烦!我可真特么太无耻了!我都想要抽自己耳光了。” “钟素素,我不想继续无耻了,所以收起你的仁慈塞回你黑得发臭的心肝里,别再拿出来恶心人了。” 钟素素捏紧手里的匕首,只觉得如今的花好简直就是个刺儿头,自己竟然没能在她身上讨到一点好处。 “你找死!” 被彻底激怒的她顾不得身上那些准备和自己缠缠绵绵到天涯的蝴蝶蜜蜂毛毛虫,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冲着花红刺了过去。 “叮!” 电光石火之间,一颗疾飞而来的石子正巧打中了钟素素手上的匕首,她的身体一歪,被迫换了个方向。 花好营帐的位置虽偏远了一点,但这么多的蜜蜂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奇景,又怎么可能还引不来人? 打飞钟素素匕首的是谢春风,他已经第一时间和钟素素缠斗在了一起。 花好看着武侠片现场,不自觉地勾唇冷笑,这一次出现的终于不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钟素素见已经把人引来,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久待,要是把北齐的士兵都引来,被包了饺子那自己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功力深不可测,比聂卿还要难对付。 她蹙着眉边打边退,心中暗惊:“花好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号人物?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子身手了得,不知尊姓大名?”她的唇边噙着一抹温婉的笑,对上男人俊朗的脸。 习惯性装叉最要不得,因为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被她蛊惑。 谢春风的长剑狠狠刺进了钟素素的肩头,他毫不迟疑地用行动告诉她,她此时笑得一点也不动人不温婉,毕竟脸上身上留着一堆蝴蝶蜜蜂毛毛虫排泄物的女人真的不可能美好到哪里去。 受此重创,钟素素心再野也不敢停留,转身便往密林方向跑去。 谢春风并没有追,而是转身问营帐里的花好:“县主可还安好?” “我没事。”花好朝他浅浅点头,抬脚走到营帐的角落,先捡回了沈河的大印,“谢公子,九元令在那边,你顺便就带走吧。” 无论如何她总是欠了谢春风一个人情,不管他的身世是真是假,她也该没理由继续扣着九元令。 谢春风闻言黑眸一亮,笑着道了声谢,便走向了花好所指的方向,果然见那枚令牌躺在地上。 但还没等他露出笑意,就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九元令是假的!”他握着手里的令牌,那张一直朗笑如晴天的脸第一次阴沉得冷肃。 花好也大吃一惊,急忙开口:“怎么会这样?” 她发誓自己从未动过手脚,她又不混江湖,拿着这枚可以号令全武林的令牌也没多大用处。 谢春风凝着眉,语气清冷:“应该是聂卿事先调换了。” 他自然不会怀疑是花好动的手脚,她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心机。 “……看来他还做了两手准备。”花好觉得自己还挺顽强的,一次一次的心灰意冷,她讽刺地看向手上的大印,“不知这个会不会也是赝品?” 谢春风走到她面前看了眼那枚大印,“是真品。” “看来他是打算给我留个念想了。” “不,要想调用沈河旧部,最好的办法便是你和大印两者皆握在手里。” 花好惨然一笑:“原来我还有利用价值。” 她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假令牌,“倒是让你白忙活了一场。” “不是你的错,只能说有些人算计得深了点。”谢春风也有点暗恼,他那天去偷时因为情况紧急,找到东西时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整个提了过来,没想到令牌早已被换了。 “花好!” 两人交谈时,秦又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两人分别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看向急急走来的秦又白。 “你遇袭了?有没有事?”秦又白脚步匆匆,头上还冒着汗,看出他的心急。 花好摇了摇头:“没事,钟素素来找我谈心,谢公子恰好路过赶走了她。” “又是她?”秦又白皱眉,显然并不高兴听到这个名字,他敛了敛眉又看向一旁的谢春风道:“这一次多亏谢公子相救,本王不胜感激。” “王爷客气了,小生与县主亦是好友,危急之时出手是应该的。”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之后连曹友直都赶来了,问了一些情况,确认了她的安危后才散场离去,从头到尾聂卿都未曾出现过。 原来,爱别离,怨憎会,终只是……求不得。 却不知聂卿也很想赶来,无奈却已是身不由己。 “杏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聂卿冷着脸看着眼前的萧杏儿,他的手脚正被四道锁链捆住躺在大床上,锁链分别系在了营帐的石柱上。 他方才收到属下传来的有关花好遇袭的通知,刚想赶过去看看情况,就觉脑袋一阵发晕,没多久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眼前这副情形了。 “聂郎,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萧杏儿美眸含笑,精致的脸上略略红润。 营帐外喧嚣阵阵,帐内却无限静谧。 袅娜的烟从紫金黑釉香炉里飘忽而上,散尽在空气里,聂卿肯定这熏香有问题,因为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气劲完全提不上来。 “你在香炉里放了什么?”他的声音有些虚,带着一丝凉意。 萧杏儿捧着一碗百合银耳粥,浅笑着坐到他身边,纤细的手指在碗沿摩搓,言笑晏晏:“一点软筋散而已,没事的。” 她说着舀着一调羹粥往他唇边凑,“昨晚你什么都没吃,肯定饿了吧?来,我喂你。” 聂卿一脸失望的避开她的手,冷声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萧杏儿一贯娇蛮,又怎么可能真有耐心伺候聂卿,何况聂卿此时的态度并不好。 她随意地将碗放到一旁的矮几上,俯下身将自己的脸凑近他的脸,两人的气息紧密相缠,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公分。 “我想要的当然是你了,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她娇羞地呢喃,眼神暧昧地流转在他的唇上,她呼吸出的热浪却让聂卿觉得反胃恶心。 他虽然刻意接近萧杏儿,但对她和对花好还是有所不同的,他和萧杏儿之间最亲密的动作就是拥抱,从不曾如此气息接近过。 之前他觉得没必要,此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与萧杏儿太过亲密,胸腹间有种排山倒海的厌恶。 他敛下长睫,尽量克制住自己翻滚的恶心感,对萧杏儿温和暖融的一笑:“杏儿,你是不是又想恶作剧?乖,别闹了,先把我放开好不好?今天是皇猎的最后一天,我还得出席礼祭。” 萧杏儿“咯咯”一笑,抬手抚摸着他的脸,微凉的指尖在肌肤上流连而过,带出聂卿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不用了,我已经帮你跟皇姑父告过假,说你身体微恙,不便出席。”她突然扯下聂卿眼角的一根长睫毛,放在手心把玩了一下,又对着它吹了口气,睫毛顽皮的吹起,不知落下了何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祭猎的动乱! “杏儿,别做让我讨厌的事。”聂卿的神情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柔和,黑眸中似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沁出丝丝寒意来。 他微撇开头避过她的气息,仿佛十分厌恶一般。 萧杏儿甜笑着脸瞬间僵硬,看着聂卿的表情里多了愤怨和怒意,“聂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见谁?那个南梁贱民有哪里好?值得你不顾我的心思,心心念念惦记着她?” 她越说表情就越狰狞,眼里多了几许狠绝之色,勾唇笑得如择人而噬的母狼:“我告诉你聂卿,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那个南梁贱民!” “你对花好做了什么?”聂卿猛抬起上半身,又无力的摔了回去,锁链摩擦着床柱发出“刺啦刺啦”的摩擦声。 他一听萧杏儿这语气就知道事态不妙,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还真的有可能做出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混账事。 “你果然很紧张她!还说什么你们只有朋友之谊,骗子!”萧杏儿的眼眸里酿着风暴,呵呵冷笑一声,语气一变又道:“不过没事,爹爹和姑姑都说男人喜欢大度宽和的女子,所以我决定原谅你的欺骗,毕竟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只是被那个小贱人蛊惑了而已。” “所以只要她死了,我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从此以后,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萧杏儿说着又缓缓伸手划过聂卿的脸,轻挑着暧昧的弧线,从他的鼻尖慢慢滑落,碰触到他带着湿意的唇…… 她靠的极近,她的头发缠绕着他的黑发,阴影落在他的眼底眉梢,像一条妖娆的女蛇。 聂卿第一次觉得屈辱,但他此时浑身无力,连躲避她动作的力气都使不出,而且他实在担心花好此时的安危。 突然,营帐外传来一阵响动,聂卿的心一紧,就听萧杏儿娇笑着凑近他耳边,“你听,祭猎开始了。” ※※※ 却说花好这一天确实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谁也没料到曹友直的亲信中居然混入了萧弘奕的人。 昨晚花好遇袭,曹友直马不停蹄就来探望她,态度不仅友善还透着恭敬,这名亲信察觉到异常便把事情报给了萧弘奕。 “你说曹友直对花好态度很恭敬?”萧弘奕坐在营帐里专门设置的书房里,手里捧着一剪春梅在摆弄,红蕊初绽,正要怒放出它的傲人色彩。 “是的,属下听两人言辞,肯定他们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张兵神情恭敬地跪在书桌前。 萧弘奕停了停手里的动作,指尖拂过春梅粉嫩的花瓣,精锐的眼睛眯成一道冷厉的线,“张兵,本相记得你曾在沈河帐下效力?” “是的,相爷。沈河案发时属下是他的亲兵之一。”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是萧丞相的人,当年也是他将一部分捏造出的罪证放入了沈河的私人书房里。 “可还记得沈河的夫人柳氏?” 张兵想起自己偶然瞥见的那抹倩影,猛然抬头:“相爷的意思是……” “之前倒没想起来,此刻想想,姓花的那丫头可不就和沈夫人有几分相似吗?”萧弘奕勾起唇,笑得令人发寒齿冷。 “这么说,那个宝安县主有可能就是沈河遗孤?”这样就难怪曹友直对她的态度如此恭敬。 萧弘奕放下手中花瓶,而那朵含苞欲放的红梅却已经被他掐碎在了手心,“看来曹友直是留不得了,张兵,你速速……” 阴谋的密云已覆在花好头顶,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开始于皇猎最后的祭猎。 花好当时也应邀在场观看,谢春风和秦又白一左一右站在她两侧,将她护卫在了中间,祭猎只有大齐的皇嗣武将允许参与,他们是没有资格的。 她们站在人群中遥遥看着大齐皇帝拓跋洵精神烁烁的走近围栏,将士们在他的示意下打开了手臂粗细的围栏,围栏中早已准备好的数匹白鹿,它们的尾巴上都绑着长长的炮仗。 这些白鹿便是本次皇猎最重要的祭品。 礼官抱着皇卷大喊了一堆花好听不懂的吉祥话,待他宣读完,拓跋洵先点燃了供桌上的香,然后接过侍卫手里的炮仗引线,点燃了祭品尾巴上的炮仗。 “噼噼啪啪!” 爆竹声在耳边尖锐的响起,祭品们早就躁动不安,这一受惊自然愈发狂躁,纷纷冲向了已经敞开地围栏门,飞奔四散。 参与祭猎的勇士们已经整装待发,他们身下的马儿嘶鸣扬蹄,每个人都精神振奋,背后的羽箭闪着厉厉的荧光,像急欲冲锋陷阵的将军。 但在供桌上那根香燃烬之后,他们才被允许开始捕猎。 有风来,扬起了香线尽头一抹飞灰,同一时间,数十马蹄疾驰而出,勇士们嚎叫着追逐着那些白鹿。 风云际会,逐鹿天下。 这便是大齐的野心。 “花好,我们往后退退,小心流箭误伤。”秦又白扯了扯花好的衣袖,不知是不是他想太多,总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怪异。 虽说因为围猎时场地所限,所有人今日所用的箭矢都去了箭簇,箭头上包了染了色的布,按理来说并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花好今日穿着一身柔软浓艳的牡丹长裙,摇曳出别样的风华,长长的黑发梳成流云髻,唇边荡漾着一弯冷淡的笑,那笑缺了真诚与欢愉,只剩下凉薄与看不透的苍凉。 但这样的她也美得如云端仙子,犹若入画。 “那些箭不是都已经去了箭簇吗?” “县主,小生也觉得硕亲王此言有理,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谢春风扫了一眼满场乱跑的白鹿与追逐它们的人,眼神晦暗难明。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花好自然没有意见,由他们护着往人群的后方退去。 事后她无数次感激他们的明智之举,因为****就发生在箭矢飞出的瞬间。 “啊!”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不好了,三皇子中箭了!”有人发觉异常,疾声高喊。 但这句话就像一个信号般,点燃了这场****的引线。 无数的利箭在半空中疾飞而过,射穿了某些人的胸膛。 花好感觉到多数箭矢都在冲着她们的方向而来,秦又白、谢春风还有景云早已拔出随身武器,不断将飞射而来的箭矢打飞。 “护驾!” “曹将军叛变了!” “是他杀了三皇子!” “快杀了曹友直!” 混乱中,花好听到了这些话。 曹友直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叛变?他要为父亲平反,但绝没有背叛大齐之心。 难道又有人诬陷?有人设计了这一切陷害曹友直? 是谁? 刀光剑影,箭如花雨,花好心跳如雷,她被秦又白等人护着后退,但视线焦急的搜寻着曹友直的身影。 马蹄乱踏,尘土飞扬,她终于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到了曹友直的身影,他身旁有几名护卫守着,但她却见铁甲银衣的他身后—— “将军小心!”花好用了自己最大的嗓音在吼,但她的提醒却没能挽回什么。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柄锋利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倒了下去,死活不知…… “花好!”秦又白挡开一道差点刺到花好身上的剑,他们身旁已经围上来许多大齐士兵,明显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是为了刺杀他们。 他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揽住花好的腰,在景云和谢春风的帮助下跳上一匹马,往猎场外奔驰而去。 所幸他们之前就退得早,才不至于陷在人群里被挡住去路。 身后有马蹄震震。 “有人追上来!”谢春风拉着缰绳回身望着后面。 秦又白眉目冷凝如铁:“有人想杀花好!” 从刚才的情况看,攻击他们的人多数冲着花好而去。 “是萧弘奕。”花好咬着唇,低低念出了杀父仇人的名字,“他一定是发现我和曹友直联系上了,想要斩草除根!” “你和曹友直?”秦又白有些微愣,花好什么时候和大齐的将军扯上关系了? 花好想起秦又白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这时候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这件事等安全了再说。” 她看着身后逐渐接近他们的马匹,“谢公子,景云,你们往左边赶赶。” 谢春风和景云见她手里拿着药包药瓶就知道她这是要下毒了,依着她的话把马往逆风方向驱。 花好见风向稳定,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药瓶药包,将各色毒粉散布在了空气里。 很快他们身后就传来哀嚎吐血倒地声,花好这一次并没有手软,洒得都是足以致命的毒。 “你的东西越来越毒了。”秦又白扫了一眼身后,语气有些沉,对花好愈加纯熟的制毒技巧有些心哀,她以前最多用些迷心散等无伤大雅的药粉,现在一出手却是剧毒。 花好嗤笑一声,极尽嘲讽,“王爷想说,我该一直做那个把别人的性命当宝看重的蠢花好吗?但那些人对我做了什么?他们一直在把我的性命当草一样践踏!” “我绝无此意……你这样也很好,真的。”秦又白知道她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打击和伤害,心性大变也是难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花好危矣 感觉到秦又白环着自己的手紧了紧,花好只是冷淡的望着前方,没有任何回应。 她好或者不好,都已经不重要了。 “看来萧弘奕是铁了心要治县主于死地了!”谢春风驱马奔驰在两人身旁,神色微凝地望着后方。 花好意会的看了眼不远处不少反增的追兵,紧紧皱着秀美的眉头。 “花好无意连累你们。”她垂下眼睛去,接着道:“王爷,你放我下马,你们自行离开吧。” 若萧弘奕真要不死不休,以如今的情势,她如何逃得出瑞京?唯一能抗衡萧弘奕的曹友直生死未卜,秦又白和谢春风于她也不过泛泛之交,委实不必为了她与人拼命,她更不想再欠别人人情。 “花好,”秦又白修长的指节紧紧抓住了花好细瘦纤白的手腕,“我绝对不会留下你一人。” “县主放心,小生并不畏生死。”如此性命攸关之时,谢春风的脸上还能展露出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连一旁紧紧跟随的景云都严肃的说道:“县主放心,我已经发出求救信号,很快我们的人也会赶来帮忙的。” 花好没有再多说什么,这种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到万不得已,她自杀保全其他人也罢。 ※※※ 骚乱的动静声很大,马蹄践踏、人群尖叫,即便没有亲眼所见,聂卿也能猜想到外面的情况一定糟到了极点。 好像整个世界里只剩下萧杏儿的营帐内是安静安全的。 “是不是很想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萧杏儿的手指卷着他的黑发,勾挑起的红唇让人联想到吐信的毒蛇。 聂卿沉默地看着她,眼神一寸一寸寒凉,深渊一般没有边际。 被他这般盯着,萧杏儿心头微慌,放开他的头发从床上坐起身,来到营帐的窗帘前,轻轻掀起了一角,这一角却足够聂卿看清外面的情形。 大齐猎场的上空,密密卷着不祥的黑云,乌压压一片,仿佛深潭中的恐怖漩涡。 漫漫沙尘卷着满地血腥气盘旋而上,猎场成为了真正的猎场——猎杀人类的地狱。 “曹友直诛杀我朝三皇子拓跋仪,****之下曹友直被乱箭射杀,曹家军为报仇发生****,滥杀无辜,行为凶残。”萧杏儿冷笑着开口,顿了顿又道:“不过不用担心,我爹爹很快就会调遣惠州的萧将军领兵赶来护卫皇城安全,永不了多久,事情就会平息下来的。” 聂卿何等心思,又如何看不穿萧杏儿此话的真意,“萧丞相好深的谋划,这一场叛乱下来萧丞相可以说是一举数得,不仅能肃清沈河当年的旧部真正掌控大齐的军权,还能趁混乱残杀朝堂中的异己势力,并将黑锅丢给曹友直,更重要的是借机让萧家军进入皇城,将皇城的防卫安全完全捏在他手心里,这样一来皇帝也好,百官也罢,他们的身家安全都被他一手掌控……” “不愧是深谋远虑的萧老狐狸!” 萧杏儿听到他的分析不怒反笑,放下窗帘,掩着唇笑得欢畅:“聂郎你也不错,仅凭我的几句话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事情来,真是我的好聂郎。” “你们想对花好做什么?”聂卿如今也顾不得其他,他在瑞京的势力始终还是太单薄了,才会让萧弘奕做了这等大事事先却毫不知情,还吃了萧杏儿的暗亏。 “她?” 听到花好的名字,萧杏儿的脸色明显又冷了几分,残了几分,“我和爹爹都不想她活着,你以为她会如何?” 谁都可以逃过一劫,就只有那个南梁贱民不行! “郡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萧杏儿的话刚落,便听营帐外一声疾呼。 萧杏儿皱眉,并没有让人进来,直接问:“什么事?” 帐外的人立即回道:“曹友直负伤逃走,丞相忧心郡主安危,让属下等即刻带郡主回城躲避乱党。” “曹友直没死?张兵是怎么做事的?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萧杏儿黑着俏脸半点不顾及聂卿在场,怒声斥责,抚了抚袖又问:“爹爹如今在何处?” “丞相正在护驾。”也就说在拓跋洵身边。 萧杏儿眯了眯眼,又看了眼被困住的聂卿,“你护我先去见爹爹。” 无论如何,她得先确认花好那个小贱人的死活。 “郡主,猎场混乱,您还是……” 那名下属显然并不支持她的这个做法。 “闭嘴。”萧杏儿怒喝一声,“本郡主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郡主!” “你派几个人来守着聂卿,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他或者伤害他。” “是。” 交代完,萧杏儿又走到聂卿床边,柔声细语的说道:“聂郎你且在帐中等我,我去去就回。” 聂卿只是冷着眼,未吭一声。 萧杏儿也不怒,笑了笑留下四名看守的侍卫就转身离开了。 安静地空间里沉闷得让人窒息,聂卿望着厚厚的帐顶,恨恨地动了动手脚,却只能无力地挣扎出一点点清脆的响动声。 外面的惨叫声、惊呼声、落马声不绝于耳,地动山摇的喊杀声似乎要将身下的土地都震飞一样,交织成一片惊心动魄的回响。 聂卿光是听着也似身临其境,他头一回如此慌乱,只觉脚底发软,内里一寸一寸的枯做了尘灰。 花好,你千万……不要有事。 这时帐帘被无声的掀起,有数道人影窜了进来,四名侍卫反应过来大叫:“什么人?” 然而那些人来势汹汹,也不出声,只分别朝四人扑了过去,聂卿只见寒光剑影,血沫飞旋,不多时,那四个侍卫就已经断了生机倒在了地下。 那些人查看了一下周围情况,应该是在确定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有人站到聂卿身边看着他,似乎在检查什么。 “主子,已经解决了,聂公子安然无恙,只是中了软筋散。”一人对帘帐外轻语一声,抬手挑起了帘帐。 聂卿循着光望去,只见一名穿着头蓬的娇小身影走了进来,她的脸在漫天尘沙里依旧显得英气美丽。 “华阳长公主。”他低低叫了一声,有点意外她的出现。 华阳长公主摘下斗篷,走到他的床榻边,看了一眼困住他手脚的锁链,对身旁一人道:“帮他解开。” 那人点头,提起长剑“叮叮叮”几下,聂卿的手脚终于能自由活动了,不过身上的软筋散效果还在,他依旧不能动弹。 华阳长公主看出他的窘境,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这是万花丹,能解你身上的软筋散毒。” 说着端了水喂到他唇边,聂卿没有犹豫便吞了下去,他虽然不明白她为何来救自己,但他相信她应该不是专程来给自己下毒的。 他和华阳长公主倒是交过手,前几天花好被掳走困在火山上就是出自她之手,不过他们之间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交集,为何她会来救自己? 华阳长公主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喂他吃完解药,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墨色的飞鱼佩,“有人让我把它转交给你,你拿着这枚玉佩去瑞京城的任何一家带着飞鱼标记的店铺找掌柜,他们见到它就会帮你。” 万花丹起效很快,聂卿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正快速的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华阳长公主,低头接过了她手里的飞鱼佩。 “我能知道是谁让你转交的吗?” 聂卿握着手里的暖玉,眸色微深,到底是什么人在帮自己? “还是等她自己来告诉你吧。”华阳长公主摇了摇头,又道,“毒解了就赶快起来,如果你不想见到沈河女儿身首异处的话。” 她说完这句又把兜帽带了起来,显然是准备离开了。 “花好她现在在哪里?”聂卿猛地坐起身,脸上带了急切。 华阳长公主睨他一眼,“秦又白带着她往北城门方向去了,他们应该是想走水路逃离大齐,不过乱军一直紧随在后,恐怕不用多久就会追上,到时候是生是死就不好说了。” 也就是时间紧急,若他不能及时带人救助,花好危矣。 聂卿闻言不敢再多说,“聂卿谢长公主此番相救之恩,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 “不必,本宫只是受人所托走一趟而已,你要谢就去谢她吧。” 说完她也不理聂卿神色如何,带着她的人转身走出了营帐,很快就消失在滚滚沙尘里。 聂卿微眯了下眸,神情晦暗难明,也大步往营帐外走去。 四周人声嘈杂,到处都是乱军,阳光下刀剑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几处营帐早已大火缭原,升腾的火光将整座猎场烧得热浪滚滚。 马声嘶鸣,数百里绵延的猎场上,几派人马彼此绞杀成一团,甚至分不清谁是谁了,杀声阵阵,敲击在人心上,只觉一波一波的寒凉。 聂卿冷冷看着这一切,身形如电般游走在密密簇簇的乱军乱党中,手里的长鞭如龙舞动,拍飞着朝自己涌上来的不知名的敌人。 一匹无主的白马从身旁疾飞而过,聂卿毫不犹豫的飞身跃上,往北城方向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你去杀了她! 从猎场到城南,进入城南又从城北离开,骏马疾驰,风声鹤唳,几个时辰里,不知有多少人丧命途中。 花好等人在赶来的南梁士兵和谢春风手下的保护下勉强逃到了瑞京城外的宴湖畔,却也只能止步于此。 天已入了夜,黑沉沉的湖边,上千名士兵将他们重重围了起来,锐利的箭矢寒光簇簇,纷纷对准着花好的脑袋。 士兵们举着淋了松油的火把,火光高高的窜起来,照得人面一阵缭红。 近处是墨色的湖和仿佛平地生了烟一般浓浓而起的白雾,轻软又湿润,没多会儿,雾气就在花好的睫毛下结了一层密密的水珠,连着脚下又深又高的浮草,几乎让她感觉窒息。 远方是夜火星辰,人声踏踏,火光太亮,烈得连深不见底的湖面都像在悠悠然荡开,金红色的光晕一圈一圈的发着诡异的光。 初春的夜风仍带着凉意,加上身旁这一滩深湖万重迷雾,花好只觉透体生寒。 华盖荣顶,翠羽漫漫,萧杏儿披着一身霞彩站在火光的最前方,望着被困在湖畔狼狈不堪的花好。 “南梁贱民,你终究还是得落在本郡主手里!”萧杏儿冲着花好笑得得意畅快,仿佛一朝平雪耻,一朝还旧梦。 “萧杏儿……” 花好只是看着她喃喃,表情无悲无喜,她此时的样子很糟糕,一身红艳衣衫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发髻已松散,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渗人。 “呵,南梁贱民你是叫花什么来着?”萧杏儿呲开牙笑着,“唉,算了,记你一个贱民的名字做什么,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魅惑聂卿的心,他会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 聂卿二字犹如一把尖刀,刺得花好瞳孔紧缩,“要杀要刮你随便,但别拿聂卿来恶心我。” “恶心你?”萧杏儿的神情一边,牙齿因为愤恨咬的死紧,发出格格的声响,她古怪的笑了一下,“别把自己说得那般清高,谁不知道你这种贱民的小心思,妄图攀附权贵却可悲得落了被人始乱终弃的下场!真正恶心的是你自己!” “雅香郡主,你如此狂言污蔑我大梁县主,是不是太不把我大梁放在眼里了?”秦又白提剑将花好护在身后,一双凌然如冰的眸如狼般狠戾的注视着萧杏儿,没有一丝退缩惧意。 萧杏儿看了一眼清俊如寒雪般傲人的秦又白,还有爽朗如烈阳的谢春风,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妒火,这个花好究竟哪里好,怎么好男儿都往她身边凑?为了她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想到不知逃到哪里去的聂卿,萧杏儿的心里越发憎恨。 “硕亲王,本郡主奉命绞杀叛乱逆贼,你不要为难本郡主。” 秦又白是南梁质子,若死在她手里传出去了,恐对爹爹的大计有碍。 “郡主,这里没有什么叛乱逆贼,郡主要抓叛逆恐怕找错对象了!”秦又白毫不退让,无论如何他今日都要护花好周全。 “硕亲王你有所不知,你身边的宝安县主与我大齐叛将曹友直过从甚密,已被证实与曹友直共谋祸乱我大齐朝纲,本郡主奉陛下御旨将她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一派胡言,花好一介女流为何要祸乱你大齐朝纲?你又有何证据证明她和曹将军有来往?郡主空口白牙怕是不能服众!”秦又白冷笑,萧杏儿难不成以为他是傻的,看不出她和萧弘奕的阴谋? “看来硕亲王是铁了心要护她了?” “身为大梁皇嗣,本王有义务护卫本国百姓,何况花好还是本王好友。” 萧杏儿眯了眯眼,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秦又白的,也罢,不过只是一个不堪大用的质子,死了便死了,那无能的南梁老皇帝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介质子得罪他们大齐。 “既如此,就莫怪本郡主心狠手辣!”她话落,便抬起了素手,她身后的上千士兵手里的利箭也在同一时间对准了花好等人,一触即发。 花好知道已经不能拖下去了,她不能把秦又白和谢春风拖下水,正要张嘴说话,就听远处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等等!” 白马如飞,迅疾而来。 所有人的视线往那方看去,有些士兵已经对着来人举起了弓箭。 萧杏儿见此忙出声阻拦:“别动手,放他过来。” 马上的男子一身玄衣在风中扬起,犀角珊瑚做的殷红牙梳挽起了那一头又长又软的墨黑青丝,从花好的角度看去,那人如驾着白云而来的战神,满身都是腾腾而起的杀意。 聂卿。 她轻轻的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她多想像曾经那样,在他出现的瞬间便毫无顾忌的扑进他的怀里,多想再汲取一点他胸口曾融化自己的温度。 朝飞暮卷,雾凉如冰,花好的目光怅然的看着由远及近的男子踏马而来,随着他的接近,她心口尖锐的疼痛也缓缓褪去,涌上来的是潮水一样的空茫和虚妄。 原来思念那么长,这么深,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变成行尸走肉,哪怕已近在咫尺,却连抬手去触摸的勇气都没有。 他温柔的微笑和温暖的拥抱都仿佛近在昨日,又好似是上辈子的一场春梦,醒来时已是了无痕。 背叛、欺骗、抛弃,每个字每个词都成了压在她心口沉重的枷锁,将她的灵魂镇压在无边的虚无里日渐浮沉。 聂卿,原来我曾那么爱你,爱到看到你时就痛不自己,那种感觉仿佛从骨缝里开始啃噬,然后一寸一寸将她灭顶。 风传来他身上的冷香,似乎在嘲笑她的痴狂。 花好在他停马翻身而下时垂下了头,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念,他们终究只能陌路,又何必再徒增牵挂。 “你是什么意思?”萧杏儿捏着衣摆,指尖都被怒气染成了苍白。 聂卿跳下马走到萧杏儿身边站定,“杏儿,不要做让我恨你的事。” 他的眼神慎重又浓烈,似带着祈求。 他赶到城里用华阳长公主给他的飞鱼配调派了人手,布好了局,倒是来得比萧杏儿晚了。 萧杏儿心里却在发冷,哪怕从头到尾聂卿都没看过花好一眼,哪怕他下马就站到自己身边,但她心里明白,这一切只是他做给自己看的,他要保的终究是花好那个贱人! 她抬头冷笑,语气却十分柔情蜜意:“聂郎,我做了什么值得你说这么重的话?” 素手轻轻的覆在他胸口,整了整他微乱的衣襟,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鹣鲽情深的佳侣。 聂卿垂着眸,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神情温柔:“杏儿,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想对你说重话的,我只是不想见到你为了我做错事。” “错事?”萧杏儿轻笑,无所谓的耸肩:“我哪有做什么错事?” 她偏过头望了一眼湖岸边的花好,“难道你是说杀这个贱民是错事吗?” “她是我的恩人。”聂卿叹口气,语气带了一丝无奈。 “行,我可以不杀她。”萧杏儿的表情很冷静,冷静的近乎于刻薄,她淡淡的启唇:“你去杀了她!” “你说什么?!” “我让你去杀了她。”萧杏儿声音很大,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说完这一句她又凑近他耳边低低幽幽的说着,“只要你杀了她,我就让爹爹扶你坐上浮云城城主之位,只要你杀了她,我甚至可以让你当大齐的皇帝。” 萧杏儿几乎是覆在他身上,微微一笑:“你知道的,爹爹只得我这么一个女儿,娶了我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的,不是吗?” 聂卿俯下脸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终于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低头看不到神情的花好,眼眶微微泛红,“你真的要我这么做才能信任我吗?” “是,只有这样才证明你爱我。”萧杏儿回答地掷地有声,毫不犹豫。 松油燃烧的味道在空气里传播,像洒在聂卿心头的火种,灼人的疼痛无边的蔓延开去,无人可知。 似乎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等他。 聂卿沉默了半晌,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好。” 这一个字似有千钧重,成了压垮花好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他,眼睛一酸,只觉得铺天盖地的绝望充斥了四肢百骸,她看着聂卿和他怀里的萧杏儿。 “我一次一次的把自己的真心奉上,换来的却是你一刀一刀的凌迟。” 花好微微抿出一抹笑,在红彤彤的火光中,摇曳的草木在她脸上映出一块块斑纹似的阴影,“聂卿,其实你不用动手杀我。” “我的心碎在胸口里,早就已经死了。” 天边一轮血色圆月,明亮得让人又爱又恨。 萧杏儿在一旁笑,“聂郎,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你就直接送她上路吧,免得她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说着还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聂卿被动的往前走了几步,迎向惨笑着的少女那幽深的眼,那里的光像这一面无尽的湖水,渐渐冷沉到了没有边际的地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红衣不适合你 聂卿提着萧杏儿扔给他的剑走向花好,颀长高挑的身影却让花好觉得越来越模糊。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任凭荒草漫过膝头,任凭长风灌进心口。 “聂卿,你的良心让狗吃了!”秦又白已经愤怒的迎了上去,刀剑相撞的声音在耳边摩擦。 同一时间,谢春风也持剑对上了聂卿,二比一,聂卿明显处于弱势。 萧杏儿见此小手一挥,五名黑衣暗卫如烟雾般出现,也朝着对战在一起的三人攻了过去。 形势瞬间调转,变成了六对二,且那五名黑衣暗卫实力不输秦又白等人多少,明显是高手。 “景云,你们也去帮王爷和谢公子。”花好对身旁护着她的景云道。 景云看了一眼不远处岌岌可危的秦又白,又看了眼身旁冷若寒霜的花好,犹豫道:“可是县主你……” “不用担心我,我还有毒药,没人能接近我的。”花好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药瓶,对他扬了扬,“去帮忙吧!” 景云心下安定,应了声“是”,也跟着剩下人的一起扑进了战圈。 火光下,混乱的战斗正式开始,花好收回了手里的药瓶,她是在骗景云,逃了这一路她已经用光了所有致命的毒,哪里还能阻止别人靠近自己。 她背过身没有看那方惨烈的战斗,她知道秦又白他们撑不了多久,寡不敌众,萧杏儿有千人,他们却只剩不足十人,如何逃生? 她独自站在广辽的宴湖湖岸边,望着那冷冰般的光泽微微出了神。 很快身后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像十月的秋海棠,散发着冷冷的香。 “花好,对不起。” 花好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恍若隔着一世那般凝视着曾经心爱的男人,眼神空茫又绝望。 她想告诉他,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但这个世界没有警察。 所以,在这里,道歉是有用的。 至少它能减轻对方心里的罪恶感,多么方便的一句话。 她看着眼前的人,尤记得定北侯府上晚宴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瞬间,那般清艳绝伦的对着自己莞尔一笑,顷刻间,神之为夺,从此,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你真的要杀我?”她的眼角控制不住的滑下一行泪,在火光中闪着赤红色的光。 聂卿没有在说话,他垂下长长的睫毛,看到自己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可是那手指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根根蜷缩起来,在掌心里留下深刻的印痕,艰涩的苦味从喉咙漫到唇边。 这样清凉的夜晚,花好孤独茫然又脆弱的站着,身影仿佛被白雾笼罩了起来,随时都会从身边飘走。 深湖的野草冷如霜降,让人从脚底生出无边的寒意。 “聂郎,不要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萧杏儿尖利刻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穿越金鸣人声,那般的……刺耳。 聂卿抬头,薄唇勾出今晚第一抹笑,他温柔的说道:“红衣不适合你,以后莫要再穿了。” 花好张了张嘴,却迎来了他朝着自己胸口重重拍来的一掌。 “花好!” “县主!” 秦又白和谢春风等人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透过厚厚的墙壁,不甚分明。 花好被打飞在空中,聂卿那一掌半点没留情,她一直在吐血,赤色的妖艳从她唇瓣蜿蜒而下,对此她无动于衷,她本来就没指望过今日能逃出升天。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的,她望着站在岸边神色难辨的男人,她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一直爱着的男人,终于在漫山的火光中褪成了无尽的苍白。 “聂卿,再见了。”她绽开一抹艳色殊绝的笑,对着他轻轻念出最后的一句。她有一双笑起来像是月牙一般的眼睛,那么纯粹,那么柔软,他那么……喜欢的人儿。 花好倒入宴湖里,湖水冷得透骨。 她双目半睁半合,透过粼粼水波,望着水面之上,燎火一般的光景。 一切都在缓缓下沉,丝绒一样的长发被水浸透得越发柔软,海草般流荡开去。 “聂郎,我就知道你不爱她。” 那声音透过波浪传来,模模糊糊的,十分难听。 “嘭咚!”水花溅开,又有人被扔下了湖吗?花好的知觉渐渐消退,只感觉身后有一道力量拖住了她的腰…… ※※※ 宴湖绵延的芦苇荡丛里,花好拖着重伤的谢春风艰难的拖行,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到了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 一身湿衣在夜晚的凉风中让人难以忍受,何况谢春风伤得有些重,再穿着湿衣服肯定会重感冒。 花好扫了一眼四周,庆幸这里的环境不算太差。 她捡了一些枯枝干草堆成了一个小篝火,放在怀里的火折子没丢没湿,她点起了篝火,然后帮谢春风把他的上衣都脱了,反反复复好不容易烤干后又给他穿上,顺便处理了他的伤口。 他的手臂和胸口上都有剑伤,所幸并不致命,她身上带着的伤药足够应付,她撕了自己的袖摆帮他包扎好之后,就坐在火堆旁烤火。 花好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仍有些微的疼痛,但身为医者她很明白自己受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她方才看似吐了很多血伤得极重的样子,其实只是一点淤血而已。 还有湖下的那些人…… 她看了一眼身上穿得黑衣,环住膝埋下了头。 那些人应该是聂卿事先安排好的,所以他之前说了那句话——“红衣不适合你。” 水下的人脱下了她身上的红衣,然后绑在了一段捆着石头的木桩子上,代替她缓缓沉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红衣在水下太显眼,不利于她脱身吧。 “看来聂卿并不想你死,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是谢春风醒了,跟着跳下宴湖的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湖水里的暗手。 花好没有回头,仍旧抱着膝安静的看着面前的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春风走到她身旁坐下,也看着火堆,“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你也算是被我拖累的。”花好语声淡淡,无喜无悲。 谢春风挑了挑眉,又问:“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但你愿意救我,代表你相信我吗?” 花好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前波光明灭,波澜不惊,“不,只是因为你比其他人骗我少一点而已。” 谢春风闻言笑了,笑容依旧爽朗明艳,“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走一步算一步。” 大齐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至于大梁…… “你跳下湖之前有没有看到秦又白?他怎么样了?”花好被聂卿打下湖时秦又白还在岸上跟那些黑衣暗卫对战,不过情势肯定好不了多少。 谢春风拨弄了一下火堆,笑道:“他很好,你下湖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大美人,把他救走了。” “美人?”花好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秦又白安全了就行,她实在不想再欠任何人人情。 而花好不知道的是,谢春风口中的大美人却是钟素素。 这是一间破庙,从残破的窗棂里还有凉风不断灌进来,一只素白小手端着一碗白粥递到秦又白面前。 “喝一点,暖胃驱寒。”钟素素的语气十分温柔,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关心。 秦又白皱着眉并没有接下,脸色沉郁,一脸心事重重。 “你在担心花好?”钟素素的眸色微黯,唇边的笑也浅浅淡了下去。 秦又白依旧没有说话。 “放心,她死不了。”钟素素在他身边坐下,“你以为聂卿真舍得杀了她?花好的命好,永远有男人为她保驾护航,哪怕是聂卿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都为了保住她的命费劲心机。” 秦又白微怔,终于看向了身旁的女子,“什么意思?” “他在湖底安排了人接应花好。”钟素素没有隐瞒,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她本来也是有那个打算的,发现聂卿已经做了就没掺和,只是在秦又白危险时出手救下了他。 秦又白闻言明显松了口气,确认了花好安危他也就放了心。 “呵,你很担心她?”钟素素盯着他的脸,神色莫名,把手里的粥碗又往前递了递。 秦又白眼神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但这一次还是接下了她的碗,只是眉眼间流过一丝不满:“你什么意思?”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特意出现救自己,但他从头到尾就没信任过这个女人,她心机太深,手段又狠毒,这一回怕是也抱着某种目的而来。 钟素素敛了敛眸又很快抬起,直勾勾的看着他像要看穿他的心,语气有些微凉,“你喜欢她,不是吗?” 秦又白怔了一下,只觉手里的粥烫了手,不自觉就避开她紧迫盯人的目光,“不要胡说八道,我和花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总觉得说出来会破坏自己心里的某些平衡,他不希望陷入那种没有终点的纠葛中。 “是吗?”钟素素突然笑了起来,轻快喜悦,像小女孩得到了某种让她日思夜念的宝物,她盯着秦又白的脸,慢慢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你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报幼时之恩? 钟素素抬头看着他,柳眉乌,樱唇粉,长发用一朵干净的玉簪花别着,盈盈婷婷难书韶华,在这破败庙宇里错落出一身与世无争的淡然气息,似那积了灰尘的佛像,让人目不能移。 她之所以能在男人中无往不利,不在于她的美貌绝伦,而在于她擅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来衬托自己的气质。 “怎么?钟姑娘愿意告诉我?” 但秦又白的表情却并没有多少变化,好像她只是一个平常的物件一般无动于衷。 哪怕他心里亦十分好奇钟素素救自己的原因,不过所谓的‘救’在某些人眼里也可能只是利用欺骗的重要一环而已,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更何况钟素素这等为人心性,她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都可能是她为人设下的陷阱圈套,所以她说与不说,或者他与不听,都影响不了什么。 钟素素对他不怎么上心的态度也不恼,只是敛下了睫毛,眉染轻愁,扶风弱柳,她轻叹一声:“王爷想必在心里认定素素又在使阴谋诡计吧?” “钟姑娘做事一贯稳妥,本王如何认定对钟姑娘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姑娘但求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秦又白说的诚恳,但看似有诚意的话在钟素素听来却似锋利的刀枪剑戟,是在毫不留情地讽刺她狡诈世故、心机深沉、自私自利。 钟素素一脸落寞的垂下了头,仿佛被伤得很伤的小兽,她看着面前的火堆抱起了膝盖,火堆旁,女子一头青丝如同流泉,清顺蜿蜒,衬得她本就极为美好的脸庞如天女般纯洁无垢。 她幽幽然说道:“钟来,王爷可还有印象?” “钟来?”秦又白有些意外她会突然提起这个人,他想了想似乎记忆中是有那么一号人物:“你指的可是外海诸岛东来岛的岛主?” 他记得自己八岁那年东来岛主曾到过大梁上京面见圣躬,当时父王还在,他也尚未中毒,他在内宫跟宫里的皇子皇孙们一起读书,有幸见过那位岛主一眼。 钟来,便是东来岛主的名讳。 “是。”钟素素点了点头,“而我……就是他的女儿,东来的嘉瑜郡主。” “你是,东来郡主?”秦又白有些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钟素素会是这样一个身份。 而她如果真是东来之人,那此前她的所作所为便有了较为合理的解释。 东来诸岛,位于北齐南面的墨海之上,独立与梁齐两国,所以东来诸岛也可称为一国。 因其常年被迷雾环绕,只在每年的七月初现出一丝影子,如漂浮于空中的仙境,有传有渔民意外进入过东来岛,被东来的富饶和美景美得差点以为自己升了天。 岛上物产丰富,黄金白银为宫阙,珠轩之树皆丛生,更有甚还传出岛上有一株万年紫参,服了它的须便可延年益寿、增长功力。 故而东来岛还有海上仙山之美誉。 因为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言,无论是大梁还是大齐都觊觎着东来诸岛。 若非东来诸岛常年被海雾覆盖,船只进入雾海边缘便会迷失方向,怕是世间早就没有东来诸岛了。 钟素素若是钟来的女儿,那她的目的…… “很意外吗?”钟素素浅浅笑着,眉眼间的落寞并未消散半分,反而添了许多怅惘,“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传言,因为某些人的私欲野心,梁齐两国一直对我东来虎视眈眈。我离开东来岛以歌姬身份进入南梁便是为了探听情报,以防梁齐暗中对我东来用兵。”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来,为了东来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受战火困扰!我的阴险狡诈,我的委曲求全,我的忍辱负重都只是我身为东来郡主的盔甲,我若不战斗若不谋划,受苦的便是我的百姓我的父亲我的兄弟姐妹!” “秦又白,你明白吗?” 钟素素的神情有些激动,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秦又白,带着强烈的挣扎和祈盼,神情十分矛盾。 秦又白看了她一眼,神色清淡,不惊不喜,有一种安定而淡薄的气质,仿佛钟素素的问话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事,从头到尾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万般尘埃,染不上他一丝眼角。 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声:“所以呢?这和你救我又有何关系?” 身为大梁皇族,身为权利顶端的一员,他不是不明白钟素素的心情,有时候命运是身不由己的,他们的立场决定着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原谅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又不是圣人,能理解不代表能谅解。 就好比他能理解北齐侵略他大梁是一种政治需求,难道他就该谅解北齐的所作所为吗?或者更可笑的将大梁拱手相让吗? 若世上真有那么好的事,那早就没有纷争没有忧愁了。 他凉薄淡漠的反应显然再次刺伤了钟素素,她说这些不是为了看到他如此冰冷无情的模样的。 她咬了咬唇,黑眸低垂,身上初雪般的素衣,与身旁男子一身玄服如此相得益彰,这一刻却只让她觉得咫尺天涯,无边寒凉。 “你果然忘了。”她轻轻的叹气,语气充满了哀伤。 秦又白蹙眉,“钟姑娘此话又是何意?” 他忘了什么? 钟素素抬头,泪积于睫,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轻声道:“那一年我父亲来大梁是带着我的。” 她顿了顿,在秦又白奇异的眼神注视下再次开口:“那一日,上京下着皑皑大雪,我当时年幼,从未见过大雪,好奇之下没跟跌得打招呼便偷跑出了宫殿,遇到了一群在御花园里打雪仗的男子孩童。” 钟素素那年才四岁,穿着素雅的小团花棉裙,软软胖胖的,虽然可爱乖巧,但绝对没有现如今这般风姿。 而能在御花园游玩的小孩,除了皇子皇孙们还能有谁。 “当时的豫王秦昆年方二十出头,正是最意气风发、胡作非为的时候,他以为我只是刚进宫的小宫女,便提议用绳子捆了我压在一个石墩上,然后带着他的侄儿们用雪把我包成了雪人。” 钟素素尤记得那彻骨的寒冷,小小的她只能被动的坐在石墩上,任凭雪花一点一点把她整个人覆盖。 她不能动弹,身体渐渐失去知觉,她以为会就此冻结,成为一个真正的雪人。 “爹爹……” 钟素素绝望的轻唤,嘴中却突然传来一股香软的甜蜜。 她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银白的颜色仿佛被一点点敲碎,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温柔宛然的琉璃色眼睛,他从上方俯视着自己,带着一点关切,一丝好奇。 “果真有个雪人娃娃?” 他有一头墨黑色的长发,穿着一身对襟白龙服,身量不算高,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幼年的她只觉得眼前的人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小哥哥。 他手里拿着一块被啃了一半的甜枣糕,那另一半仍在她嘴里。 刹那间只觉身体温暖的像浸泡在热水里一般,整个人舒然轻飘,仿若身在梦想里。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钟素素哑声问着正帮自己拨开身上雪团的小少年,她像一只在黑暗里彷徨无措的飞蛾,而他便是那一线耀人的光。 小少年弯起眼睛,仿佛夜尽天明时的灯火,那般纯净,那般美好,他说:“我叫秦又白。” “……你救了我,把我送去了给了管事的太监照料,后来爹爹翻遍整个皇宫才找到我,没多久我们便回了东来,之后数年我再也不曾见过你。” 往事难诉,情衷更不易表。 那一年她虽年幼,却把眼前的人牢牢得记在了心底,他的名字成了她心头的朱砂痣,时时念着,反复想着,却也无望的别离着。 虽然她说的言辞真切,感情丰沛,但秦又白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与他而言那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甚至记不得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 “所以你此番救我是为了报幼时之恩?” “可以这么说。”钟素素点头,她也很明白以如今两人的立场来说,要让他因此对自己改观并不容易,但她从来不曾伤害过他,哪怕她确实利用过他,也不曾做出过一点损害他利益的事。 秦又白了然,并没有再纠结在她是不是有其他目的这件事上,他们目前的情况也不容他考虑太多。 他端着手里的白粥开始慢慢的吃了起来,“我得尽快赶回上京,钟姑娘之后有何打算?是留在大齐境内,还是有其他准备?” “如今大齐内乱,萧弘奕利用曹友直一事密谋造反,大齐境内各城关隘难行,你身为南梁质子想要顺利返回大梁恐怕十分困难。我在大齐还有一些人手,若你不弃,我可护你返回大梁。” 钟素素说着看向秦又白,一脸自信。 秦又白的睫毛几不可见的快速眯了一瞬,盯着手里的白釉瓷碗,下一秒便回道:“那便麻烦钟姑娘了。” 无论钟素素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没有拒绝的意思,毕竟如今的情势下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他需要尽快脱身离开北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逼宫 因曹友直叛变,拓跋洵在猎场受到惊吓,在御林军的保卫下仓惶返回了瑞京城,在****中活下来的官员们也跟着回了京,皇帝回宫后连发数道缴文追剿曹友直等乱党。 一时人心惶惶。 这一年是永和二十九年,大齐陷入了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但这个危机除了少数人之外,普通百姓并不知晓得分明,他们知道的只有皇猎时曹友直将军杀了三皇子,曹家君叛乱,城内出现了许多乱党,胡乱砍杀无辜,死了不少朝中大臣和勋贵子弟。 之后便是萧家军入城。 而这危机的源头便是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萧弘奕。 皇帝从猎场回宫当晚,他便领着赶来平乱的五万将领以护驾的名义攻进了皇城,妄图配合宫内的萧皇后一举夺宫,让大齐江山改姓萧,然螳螂捕蝉,蝉未必毫无准备,端看最后究竟是谁棋高一招而已。 夜晚的大齐皇宫极其静谧。 张兵领着只有一千人的小队,遥遥注视着封闭的御极宫。 那宫殿宫灯明亮,人声吵杂,在苍翠松柏的遮掩下依旧繁花似锦。 月还未上中天,不是动手的最佳时刻。 他身体贴着红墙,被粗糙的墙皮刮擦着后背,心跳不自觉加快了许多,默默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重要时刻。 丞相大人的大计成败与否,只在今夜。 今晚,要夺宫。 月渐渐高升,万里清寂,初春的夜雾带着清冷的甜味,慢慢的积蓄在嫩叶花瓣上,张兵握紧了刀,等待着信号响起的那一刻。 灯火通明的御极殿中,萧皇后一身素白寝衣坐在皇帝的龙床上为拓跋洵揉着肩,她虽年逾四十但依旧貌美如花,墨色流苏般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唇角挂着浅浅的笑。 拓跋洵看着面前的女人,依稀仿佛还能想起初进宫时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曾经她也会抱着自己的手臂撒娇讨趣,如今却只剩下庄重与深沉,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后。 “陛下,今日您可受惊不小,身体可觉有异?”萧妤温柔的问着。 拓跋洵摇了摇头,“还要多谢你哥哥救驾及时,朕并无大碍。” 萧妤仿若松了口气,笑了笑道:“陛下哪里的话,哥哥救驾即是他的本分,也是他的荣耀,如何能担得起陛下您的谢意。” “皇后多虑了,萧丞相自然担得起这一切,他……可是国之脊梁。”拓跋洵的语气中带着笑,却又让人觉得莫名有些微妙。 萧妤不觉有异,笑得依旧得体而高贵,“陛下,臣妾让人为你熬了一碗桂圆莲子粥,能宁神静气的,您喝完便休息吧。” 拓跋洵坐起身,在萧妤的帮助下靠在床垫上,“皇后有心了,让人端进来吧。” “青碧,把陛下的桂圆莲子粥端进来。”萧妤对着寝殿外喊了一声,很快就见一名宫女低着头端着托盘,莲步轻移的朝龙床方向走来。 青碧恭敬地站在龙床边上,对着床上的两人福了福身子。 “陛下,臣妾服侍您用粥。”萧妤笑着就要从宫女手里的托盘上拿起那碗飘着白雾的粥。 “娘娘,小心烫手。”青碧轻声提醒道。 萧妤“嗯”了一声,从托盘上把碗捧在了手心里,桂圆粉嫩圆润,在白润如玉的粥里滚动着晶莹。 她抬手拨了拨粥面,舀了一勺,动作轻柔的递到了拓跋洵唇前。 拓跋洵低头看着凑到自己唇边的粥,它仍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只要轻轻一张口,就能将它们收入胃腹之中。 然后……瞬间毙命。 拓跋洵突然觉得无趣,嘴角露出一抹嘲弄冷酷的笑,抬手便把面前的白玉瓷碗挥到了地面上。 “咔擦。” 瓷碗撞在地面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粥汤飞溅到那名叫青碧的宫女身上,污了她一身上好的绫罗绸缎。 萧妤猝不及防,连着身体也被他的力道摔到了床沿,她心跳一停,有些惊惧的问:“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萧妤,朕的好皇后,事到如今你再跟朕装无辜是不是太可笑了?”拓跋洵猛地抬起身捏住了萧妤的下巴,力道大得惊人,很快便在她细嫩如少女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的红痕。 “陛下!”青碧惊恐地想要上去救场,却被拓跋洵一脚踢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漆红矮榻上连吐了几口血。 拓跋洵身为大齐皇帝,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他的武功由先皇亲传,不逊于普通的高手,若非被毒伤了身,他方才踢出去的那一脚绝对能让这小宫女毙命。 殿内的动静如此之大,殿内的宫人也不是木头,很快就有一群太监侍卫闯了进来,怀安公公迅速领着人护在了拓跋洵身旁。 拓跋洵对怀安等人出现没有人任何表示,他捏着萧妤的脸跨下龙床,神色冷寒,“喝了粥好休息?你说的可真好,朕这一碗粥下肚,可不就得休息了吗?去皇陵休息!” 萧妤早已煞白了脸,眼神中的惊恐与绝望似要化为实质,她艰难的开口道:“陛下,您误会了,臣妾怎么会害你?那真的只是一碗普通的桂圆莲子粥。” “萧妤,你们萧家人是不是都把朕当傻子?”拓跋洵冷笑,提着她走到那碗倾倒在地上的半碗粥前,压着她的脑袋往地板上按下,“你说这只是一碗普通莲子粥是吗?那好!那你就给朕把这碗粥舔得干干净净,一滴都不许剩下!” “陛下,请您相信臣妾。”萧妤凄然的哭泣,眼角的泪珠滚滚而落,恁是我见犹怜。 但拓跋洵却半点感觉都没有,他对着满面泪痕的萧皇后浅浅冷笑,只说了两句话。 “吃了它,你还是朕的好皇后。” “不吃,灭你萧家九族。” 萧妤听得心凉,她原以为今夜之事必然能成,她苦心孤诣近三十载,从不在拓跋洵面前跋扈张扬,把后宫打理的滴水不漏,拓跋洵从不曾防备过自己,这些年来她准备的衣食他从不拒绝,原以为哪怕她从未得到过拓跋洵的爱,至少他是信任看重自己的。 她的隐忍温柔都是为了今日一举谋事,却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反而失误了? 为何会这样?难道拓跋洵早就察觉到了? 那哥哥的安排呢? 对了,他们还没输,御极殿外还有哥哥的人马在等着她的信号。 她也不管眼下的情况已经和之前说好的不同,不管不顾的将藏在袖中的鸣彩炮扔了出去。 鸣彩炮经过特殊处理,响动虽小,却能发出不同于普通的光,黑暗中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宫殿内出现了一道幽蓝色的光芒。 拓跋洵冷睇了她一眼,微微退后了一步,毫不犹豫地抽出身旁一名侍卫的宝剑,抬手就把剑压在了萧妤的脖子上。 “想叫救兵?”拓跋洵森冷一笑,在萧妤绝望震惊的眼神注视下一字一句说道:“放心吧,你的救兵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去团聚了!” 他说完,左手压住她的脑袋,右手干净利落的割断了她的脖子。 当着太监侍卫的面,当殿杀了自己的嫡皇后。 血雾喷溅而出,萧妤甚至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拓跋洵退开身时一身湿粘的血腥味,神色却丝毫未变。 他将手里染着血的长剑插回侍卫的剑鞘中,将提在手里的萧妤头颅扔到怀安面前。 然后拢起袖子,踩着湿漉漉的脚印,走回了龙床边坐下。 “派人给太子送过去,让他给朕安分点,要是他也想步他舅舅和母后的后尘,那朕不介意帮他一把。”他非常平静的擦着手里的血,声调缓慢而淡然。 怀安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 “外头什么情形了?” “禀陛下,聂夫人已经控制住了张兵,正在配合慕容将军等人剿灭了进入皇城的五万萧家军,想来很快就能抓到萧弘奕了。”怀安一边帮拓跋洵整理衣物,一边恭敬的回禀。 拓跋洵点了点头,“派人关照着她,别让她出事了。” 怀安急忙应声,虽然皇帝没明说他口中的“她”是什么人,但怀安又怎会不知他指的是谁。 “陛下,萧家那边如何处置?” “先全部抓起来,待孽臣萧弘奕落网之后一起问罪。” “是。” “趁此机会,你让慕容子航把一些不重要的人也肃清了。”拓跋洵想到朝中那些拥护萧弘奕的臣子们,微干的唇勾起一道嗜人的弧度,杀气腾腾。 “萧弘奕想要动朕的江山,那朕便也顺便去了他萧家的所有根基。” 同一时间,带兵杀入皇城的萧弘奕,接到宫内萧妤功败垂成被拓跋洵当殿割下头颅的消息,一口血没上来,差点昏死了过去。 拓跋洵这老狗竟已有防备! 而眼前的情形告诉他,拓跋洵何止有防备,他是打算将他一网打尽。 他的五万军队刚入皇城,便遭遇了数万羽林卫的围杀,不仅如此,其中还掺杂着不少身手了得的武林人士。 萧弘奕此时此刻才恍然大悟:“中计了!” 原以为自己占尽天时地利,却没想到是在被人瓮中捉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黄雀在后 但萧弘奕不知道的是,被瓮中捉鳖的不止他,还有他女儿萧杏儿,父女俩的景况几乎一模一样。 时间倒退回三个时辰前,宴湖边,花好已‘葬身’湖底,谢春风随着她跳了湖,而秦又白又被钟素素救走,余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并不重要了。 聂卿静静站在宴湖边上,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似要捏碎自己的手骨一般,他望着湖面水波微微颤动,神色微凉,看不出情绪的凉。 今夜的月色有些凄凉,冷得好像有人用刀在他心口戳了一个洞,流出来的血都带着冰霜。 春日的湖水仍有些冷,涟漪不知被谁惊动着,一波一波地冲刷过来。 聂卿瘦高如松,站在湖岸旁,凝望成一道单薄的雕像。 “聂郎,你可是在为南梁贱民惋惜?” 萧杏儿的声音里带着笑,轻移莲步走到他身后,竟也没有理会脚下那深深密密的湖草。 山静风动,风穿林而过,跳跃着火光的宴湖畔水声哗哗。 聂卿转过身,低下头凝视着眼前神情诡谲阴冷的少女,“回去吧。” 他在为花好惋惜吗?不,他只是意识到了而已,意识到那一拳打出去时自己也那么痛,痛得恨不得代替她受苦。 心在那一霎那失去了秩序,疯狂的想跟着那一面湖一起堙灭而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风吸入肺里,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敛下眸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再睁眼时他还是原来的聂卿,脸上已不见一丝异样,再次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皇城里现在还乱得很,你还是进宫陪着皇后娘娘比较好。” “就这么回去了?不给她收完尸再走?怎么说你们也是老情人一场?”萧杏儿的眼里满满都是恶意,像淬了毒的剑。 聂卿对她的恶意却不为所动,挑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已是惯常的轻松与从容,他勾起嘴角,手指伸入额头,将散落的发丝爬了上去,露出洁白如玉的额头和艳丽妩媚的黑眸。 他微微笑了,这一笑十分妖娆,在幽冷的湖岸边错落出一重繁华,红唇如珠玉般的微张,看得萧杏儿一瞬怔忪,几乎被迷了心智。 他抬起手轻轻勾起面前少女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她的脸蛋,语气调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看我鞭尸不成?口味太重可是要嫁不出去的,我的郡主。” 细密浓睫下的眸中似有妖异春水流过,萧杏儿暗暗吞了吞口水,恍惚间羞红了脸点了点头:“那我们赶紧回去吧,也好帮爹爹。” “走。”聂卿爽快的揽过她的腰,带着她往剩下的士兵队伍中去。 萧杏儿娇羞的靠在他怀里,似满意又似幸福。 聂卿和萧杏儿同骑一马,带着剩下的千名士兵往瑞京城内而去,从宴湖到瑞京城内还需经过一个数百里绵延的桃林,此处一到花开时节便是城内赏花游玩的好去处,如今这时节枝头已点缀了许多粉嫩,含苞欲放,煞是动人。 即使是在星夜里,那一朵朵粉白色的花苞也在火光里显得让人娇怜。 “聂郎,等这漫山桃花都开了,你再带我来赏花吧?”萧杏儿靠在聂卿怀里,声音婉然,已不复方才的刻薄阴冷。 聂卿轻笑了一声,手持着马缰,眺望着未知的方向,光线中几朵已然绽放的粉桃,开得盈盈,远处黑蒙蒙的地方似有一股轻雾腾空。 一股不同于桃花香气的风不知从哪里刮了过来,带着微微的干涩味道。 “好啊。”他的声音清晰柔和,“若还有那时的话。” 一声尽,语调微扬而婉转。 萧杏儿愣了愣,回身要问他这话里的意思,却听不远处负责护卫他们的将领忽地大吼一声:“郡主小心!” 但他提醒的太迟了,尖锐的疼痛已经麻痹了她的神经,萧杏儿措不及防只来得及微微避开,但身后那人毫不留情的一剑已经斩断了她的右手胳膊,鲜血喷洒了两人和他们身下的马儿,滚烫如炙铁。 萧杏儿捂着断臂被动的摔下马去。 “郡主!”士兵们骚动,已有人策着马过来救助。 而聂卿也在此时停了马,染了一身血的他仍旧浅浅笑着,唇含春水般的柔,但那双嗜了血的黑眸却冷沉如冰,让人不寒而栗。 “聂卿,你,你竟敢这么对我——你怎么敢!” 萧杏儿被一名将领救起,但此时的她已经没了方才的柔媚可人,反倒像极了狰狞的巫女,披头散发,狼狈而恶毒。 聂卿依旧在笑,身下的马儿配合着他发出一声嘶鸣,仿佛在嘲笑萧杏儿一般,“你绑了我,给我下毒,又逼我亲手杀了花好,却在问我为什么?” 他嗤笑了一声,从牙齿缝中挤出冷冷的声音:“萧杏儿,你以为我聂卿是你掌心里的玩偶吗?任你捏揉搓团也不懂反抗?痴心妄想!” 萧杏儿阴沉沉地看着他,断臂的伤口带走她大量的血和力气,她艰难的眨了眨眼睛,咬牙切齿地对他道:“聂卿,我会让你后悔你今时今日对我所做的一切,你会后悔的!” “给本郡主捉住他,只要不让他死了,缺胳膊断腿都无所谓!”她昏沉沉的对士兵们下令。 聂卿却是勾唇一笑:“但愿你还有那样的机会。” 他说着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 桃林里的火光在黑暗中透出一线淡黄幽暗,冷毒缥缈,静静弥散。 “不好,风里有毒。”一名暗卫扯了袖口捂住口鼻,闷闷的喊道。 但同样已是为时已晚,身旁不断传来盔甲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士兵们纷纷昏迷倒地,勉强能撑住未倒的不剩半数。 而他们面临的不仅是毒雾,还有早已隐藏在桃林里的杀手!数道黑影掠空而来,毫不留情的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血花在树影间跳舞,溅在那圆润的花骨朵上,浸染出别样的妖媚。 萧杏儿瘫在一名士兵的背上,眼神空茫的看着黄豆一般的火把在眼前移动,鬼火一般凄惨,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血液里仿佛有无数虫蚁在噬咬,灵魂渐渐被黑暗灭顶。 “江缓,你带郡主走!” 这批士兵都是萧弘奕为女儿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兵勇将,还有一批是最精英的暗卫,所以即便情势急转直下,还是有人想要力挽狂澜。 聂卿的时间不多,用飞鱼佩调来的神秘势力虽厉害,却也只有区区百人,虽然他们用药毒倒了一部分人,但要想把这群人尽数歼灭却也十分困难。 砍杀声阵阵,直到月上中天时方停止。 “抱歉聂公子,让萧杏儿跑了。”一道黑影出现在聂卿身旁。 聂卿点点头,随手折下了一根染了血线的桃枝,望着顶端的花苞淡淡开口:“无妨,我断了她一臂,已经够她受得了……这一次多谢各位相助,聂某不胜感激。” 那黑影微微躬了躬身,“属下不敢当。” 聂卿握了握手里的桃枝,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轻声问:“花好那边……可好?” “公子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把人送出宴湖了,包括她身旁的男子,不过我们的人不便现身,只留了两人暗中护卫。” “这样就好。” 经过了血腥的杀戮,这个时刻,他心底最关心的却只有她……只要她安全了就好。 聂卿有无数的念头堵在心口,却无从诉说,他该诉说的那个人如今……芳踪渺然。 那人又道:“聂公子,我们阁主传来口讯,让属下安全护送您回落雁阁,明日一早她想见见您。” “你们阁主?飞鱼佩的主人吗?”聂卿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黑影答:“是的,飞鱼佩正是阁主的信物。” 聂卿了然,虽然有些意外,但他自然不会拒绝,他本就对这个人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与华阳长公主有交情,又毫无条件的相助于他? 是想要利用他?还是另有所图? “那便麻烦阁下带路。” “公子请。” 落雁阁位于瑞京城东,除了瑞京皇城根那一片富贵人儿住的区域之外,城东可以说是整个瑞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儿了,这里的戏楼、茶园、酒楼、饭庄、堂寓、下处,种种斗相麇至、打情骂俏的场景处处可见。 聂卿随人穿过蜿蜒迂回的巷道,走过梧桐小院,方见到那歌舞升平、莺燕如织,灯火通明,似乎那不远之外的厉厉兵马之声全然没落进这个世界里。 尘世喧嚣,皇朝更迭,都与它毫无关系。 夜灯如星火微澜,将那精致的雕花镂空窗描绘的如梦似幻,粉纱罗帐随风摇曳,飞舞间阵阵浓郁香味袭面而来,轻纱帘帐里朦胧可见数道妙影交错,环肥燕瘦,姿态各异,风情万种,似那花间彩蝶般翩翩起舞,细看之下,个个柳眉媚眼,眼底含春,身姿玲珑,嫣然一笑之间,自是勾魂摄魄。 “聂公子,夜寒森冷,孤枕难眠,可需属下为您安排几位美人作陪?我们落雁阁的美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绝不逊色宝安县主和那雅香郡主半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孽缘 为聂卿引路的是个男子,姓吴名长风,是个一脸正气凌然的青年,但此时却说着与他形象十分不符的下流话,并且还是个有些嘴碎的。 聂卿十分怪异地扫了他一眼,问道:“长风兄弟是这阁里的龟奴?” “自然不是!”听到聂卿的话,吴长风有些恼怒,“是阁主交代了属下。” 不然他一个正直青年怎么会说这种话。 聂卿有些纳闷:“你们阁主还管这些?她倒是很热心啊。” 吴长风摇了摇头:“不,阁主平日冷冰冰的,没事都很少说话。” 其实他也很奇怪为何阁主如此关心这位聂公子。 “她是男是女?”一般来说,能开起这么大一家青楼,且暗地还是一个实力不逊色与他的得意轩的势力,正常情况下应是名男子。 吴长风瞥了他一眼,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公子明日亲眼见过便知。” 聂卿也很识趣并未继续追问,两人跨过院楼,进入了一栋独栋小楼,隔着前面那重重香气氤氲的楼宇有些距离,多了些隐蔽,也多了清净。 “聂公子,您今晚就住这里,有事吩咐外头的小厮就行。” 聂卿的视线扫过房内,倒是一间雅致有格调的卧房,看得出主人用了十分的心思。 “多谢。” “聂公子客气。”吴长风站在门边,想了想又道:“今晚瑞京城中不太平,公子还是及早休息。” 聂卿闻言眸色微动,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他在进城时就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动静,之后问了吴长风几句,他倒也并未隐瞒,将今晚的计划全盘托出,也不担心聂卿存了其他心思,很显然是他们阁主交代过了。 既然皇城内的安全有所保障,聂卿自然也不用担心明早醒来后大齐已经改朝换代了,所以便笑了笑,点头道:“我明白。” “那属下告退。” 吴长风为他带上房门离开了,留下聂卿独自对窗望月。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月色朦胧,树影摇曳,在寂静的小小院落里落下斑驳的光萤。 聂卿的思绪慢慢飘远,托腮坐在窗前,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那双含水双眸在灯盏下明明灭灭,仿若暗夜中的幽火,说不上来的深沉。 长夜漫漫,伴着灯火渐渐等到了天明。 晨光熹微,房门就被人从外推了开来,早已察觉到动静的聂卿抬头看过去,便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踏着清冷日光走了进来。 她的身形并不高,大约只到他的肩膀高度,带着白纱斗笠,模糊的只能看到她隐约的线条,很明显她是个女子,而且是个武功不俗的女子。 聂卿站起身,对上来人掩在白纱里的眼:“阁下就是落雁阁阁主?” “是。”女子的声音有些黯哑,像是曾经被伤到过,“你整晚未睡?不喜欢我为你安排的房间?” 聂卿听出她话中的不满,微愣了一下,“不,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没了睡意。” 女子掩藏在白纱下的眸似乎冷了冷,没说什么,抬步走到房内的矮桌前,对他摆了摆手:“过来坐下。” 聂卿觉得这女子对他的态度甚是奇怪,但他又一时想不出来究竟哪里奇怪,敛下睫毛,恭敬的坐到了她对面。 “不知阁主如何称呼?”聂卿见她没有摘下面纱的意思,只得言语试探。 聂沉鱼看着眼前俊美不凡的男子,白纱下的眼难得带上了一丝温柔与慈爱,哪怕他不是自己期许盼望的孩子,他依然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儿子。 是的,聂卿眼前的女子正是他的亲生母亲,亦是二十多年前与柳宛娘、贺微结拜的聂沉鱼。 “你唤我……姑姑便可。”她暗吸了一口气,掩饰住自己有些不平静的心,毕竟这是她生下聂卿后第一次与他面对面。 作为一个母亲,她又如何能不激动? 聂卿并未察觉异常,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姑姑。” 说着从袖兜中拿出之前华阳长公主交给他的那块飞鱼佩。 “姑姑,这块玉佩聂卿物归原主,多谢鱼姨的相助。” 聂沉鱼并未看他递过来的飞鱼佩,更没抬手接下的意思:“你收着吧,这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聂卿不解。 “留给我的?但听长风兄弟说这块玉佩是您的信物,能调动落雁阁的所有人手?” “嗯。”聂沉鱼轻点了下头,“你想代替拓跋洵登上大齐皇位不是吗?有了落雁阁的帮助你能走得更稳,拓跋洵……不,应该说你父皇他很快就会为你正名。” “……你究竟是谁?”聂卿的声音陡然凉了。 这个女人怎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且她这话里的意思是说拓跋洵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为他正名?是要让他成为这大齐的皇子吗? 这么说昨晚的事已经顺利解决了?萧弘奕死了没?这些疑惑一点一点积压在他心头,但他知道不能急。 “我是谁并不重要。” 聂沉鱼从来没想过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她从来都不想当母亲,能听他唤她一声‘姑姑’已经足够了,她在他出生时就毫不犹豫的抛下了他,还有什么权利当他的母亲? 她从来不期待,也从来不指望。 “你只要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你就可以了。” 聂卿却深锁眉头,眼角浮起一丝嘲弄:“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这一点聂卿还是明白的,就是不知姑姑为何要对我好?” “我和衣画一样,曾经是你母亲的侍婢,她留在你身边照顾你,而我则远走他乡建立了落雁阁,所以这落雁阁本身就是你的。”聂沉鱼抿了抿唇,说着早已想好的词。 聂卿一愣,“你是衣琴姑姑?” 衣画和衣琴是聂沉鱼年少时的贴身侍女,在聂沉鱼产下聂卿后,就把孩子交给了衣画照料,而她自己则带着衣琴不知去向。 聂卿会知道自己是拓跋洵的儿子,便是衣画告知,但她却从来不曾提起过母亲。 若眼前这人真是衣琴,那他母亲呢? “是,我就是衣琴。”聂沉鱼又说了一些衣画的特征还要习惯,以证实自己的身份,其实衣琴早在她离开浮云城没多久就死了。 聂沉鱼听她说完也很难再怀疑她的身份,因为衣画和他在浮云城并不受人待见,也很少有人接触他们,能如此了解衣画的少之又少,而眼前这个自称是衣琴的女子却连衣画的身体隐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我母亲呢?你如果是衣琴,为何还要戴着面纱见我?”聂卿沉着眉看着她,仿佛要穿透那顶面纱看清楚里面的人。 聂沉鱼却突然伸手摘下来一直带着的斗笠,露出一张狰狞恐怖的脸。 这是一张被彻底毁了容的脸。 “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聂卿不敢置信。 除了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他甚至很难在这张脸上找到正常的五官,突起的肉球,与正常肤色迥异的皮肤,几乎被削平的鼻梁…… 到底经受过什么样的残酷,才会将一个女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对他的震惊,聂沉鱼已经习以为常,“我不摘下面纱只是怕吓到你而已。” 她的脸早就毁了,曾经容貌无双,与柳宛娘并称“沉鱼落雁”的聂沉鱼,早就因为拓跋洵那个狗贼的出现而死在了二十年前。 “你母亲已经死了,至于她的尸骨还有死因,她死前有交代我毋需告诉你,她既不需要你拜祭她,也不需要你为她报仇。” “她只交代我,将落雁阁交给你,你若想要这大齐皇位,我便助你得到它。” 聂卿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这张狰狞可怖的脸上找出曾经风华绝代时的影子。 聂沉鱼并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拿起桌上的茶壶茶杯为自己和他分别添了一杯茶,才忽而转了个语气问道:“你可是喜欢沈河的女儿?” 聂卿没有防备她急转直下的问题,有些愣神,半晌才有些慌乱的回道:“姑姑问这话又是何意?” “呵呵。”聂沉鱼轻笑了一声,看出他神色中的变化,嗓音怪异的像戴胜鸟长鸣,“看来你和你母亲一样,都逃不开沈家这个魔咒。” 聂卿一惊,“你的意思是我母亲和沈河也是……” 他父亲不是拓跋洵吗?怎么又和沈河扯上了关系? “哈哈哈……” 听到他这个问题,聂沉鱼笑得东倒西歪,将本就恐怖的脸扭曲得越发如恶鬼一般,但她的笑声中却带着浓浓的愁,还有说不清的矛盾的喜悦。 没多久,笑声戛然而止,聂卿便听她清泛着泪光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低低哑哑的说道:“不,他们不是情人,只是你母亲单方面的一厢情愿而已……她一直恋慕着沈河,在柳宛娘出现之前,她就只爱着他。” “而你,”她惨然的牵动了一下歪斜的唇,“她唯一的儿子,又喜欢上了沈河的女儿……不过好在,你们已经彻底决裂了,她再也不可能成为你口中的情人!再也不可能!” “你们是……孽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聂卿从来不知道,原来听别人将自己和花好的感情定义为‘孽缘’,会让自己这般愤怒。 “姑姑慎言,我和花好之间的事还不需要别人来评价。”聂卿的声音微冷,脸色虽依旧平静,但僵直的唇线已暴露了他真正的情绪。 “是吗?”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一个幽魂,散在空气里,聂沉鱼淡淡的微微。 她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说不得念不得,就像她当年那般喜欢沈河一样,深沉又无望。 看着眼前的聂卿,她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罢了,你喜欢便喜欢吧,若你真能与她缔结良缘,也算是全了你母亲未尽的心事。” 虽然她并不觉得花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但看在沈河面子上,她也愿意看到他们俩在一起。 “除了让你把落雁阁交于我,她就没留下其他话给我吗?”聂卿心里疑惑深深,他母亲究竟是谁?他母亲和拓跋洵的关系又是怎样? “没有。”聂沉鱼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话交代给他,说穿了两人的母子缘分本就单薄如纸,除了那道血缘关系之外,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聂卿闻言轻轻皱眉,到了他这般年纪虽然也不会再期待母爱,但还是会希望能得到一两句关心或者在意的。 然而,她说,没有。 仿佛那个人从来就不曾在意过自己,凉薄如雪。 “聂卿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没爹疼没娘爱的野孩子!” “你根本就不配当聂家人。” “野种!” “野孩子!” “……” 年少时在浮云城被欺凌辱骂的种种再次浮上心头,像无法痊愈的伤口一样再次被剥落了那层痂,流出粘稠可怖的血。 聂沉鱼虽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但也看得出他此时心情很不好,轻叹了口气,拿起放着桌上的斗笠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落雁阁以后就由你掌管,从今以后你便是落雁阁的新任阁主,你想让它如何便如何,吴长风你昨晚便见过了,我已经交代过他了,他会助你尽快接手这里。” “姑姑你呢?不留在落雁阁帮我吗?”聂卿也没时间伤怀,跟着站起身。 “我累了。”聂沉鱼的黑眸微微变黯,狰狞的脸上露出一抹凄凉与疲态,却似乎又有些释然,“我想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你……要去哪里?”聂卿总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奇怪,仿佛接下去要去完成一件困扰她多年的事,又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绝望里走不出去,十分矛盾。 聂沉鱼回头对他笑了笑,哪怕她的笑容扭曲乖张,与其说是笑倒更像是威慑,她抬起手,犹豫的抚上了他俊美无俦的脸,“画儿将你教养得很好,你很像你母亲。” 曾经的聂沉鱼也是这般意气风发美如谪仙,聂卿真的很像她,这一点让她安慰,若他像拓跋洵的话,那她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来见他。 聂卿并未抗拒她的碰触,他微垂着头,看着面前这张恐怖却带着愁思的脸,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没说话,却听她说道:“聂卿,照你希望的活下去。” 说完她就转身带上了斗笠,头也不回的跨出门去。 被独自留下的聂卿眸色微深,看不出思绪。 ※※※ 大齐皇宫,同样还是御极殿中,满地的血腥已被清理干净了,因为乱党尚未除尽,为了安全起见,拓跋洵便让宫人通知百官今日休朝。 “怀安,外头如何了?”拓跋洵不知多少次询问这句话。 怀安恭敬的弯腰回道:“陛下,尚未传来消息。” “再派人去看。” “是。” 怀安领命而走,但他很快就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陛下,聂夫人到了,正在殿外候旨。” 拓跋洵闻言面上一喜,迅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神情激动的说道:“快宣。” 聂沉鱼是见完聂卿之后才过来的,她见到拓跋洵时也不行礼,只是带着斗笠安静地站在他对面,不发一言的看着已经垂垂老矣的男人。 “沉鱼。”拓跋洵踏前几步,干涩的唇吐出她的名字,宛若曾经那般缱绻温柔,“你来了,可有受伤?” 聂沉鱼却发出一声干哑的笑,带着嘲弄与讽刺,“陛下,你不先关心一下萧弘奕如何了吗?” “沉鱼,你又与朕置气?”拓跋洵轻皱了下一眉,但语气中却满是宠溺。 “陛下说笑了,沉鱼只是以为陛下会更关心自己座下的皇位。”聂沉鱼的尾音依旧带着淡淡的嘲讽戏谑,冷漠疏离,显然并不买拓跋洵的账。 拓跋洵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态度,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便说说吧,萧弘奕如何了?” “重伤逃了。”聂沉鱼十分随意的回答,仿佛她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拓跋洵却沉了脸,“逃了?瓮中捉鳖居然还捉不住他?慕容子航他们都是饭桶吗?一群废物!” 萧弘奕死了便也罢了,一旦让他逃出升天,他必然会再次卷土重来,后患无穷! “我可不管萧弘奕如何,他是死是活不归我管,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承诺,现在你也该完成你之前答应我的事了?” 聂沉鱼的态度十分冷淡,萧弘奕的计划是她告知拓跋洵的,也是她设了这个局,她还出了一部分人手帮忙镇压叛乱,如今叛乱已定,是他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至于活捉或者斩杀萧弘奕她可从头到尾没应下来过。 拓跋洵僵着脸看着她:“聂卿呢?怎么不跟你一起进宫见朕?” “等你履行了你的承诺之后,他自然会来见你。” “你这是在防着朕?难道是担心朕会伤害他?沉鱼你实在是多虑了。”拓跋洵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浮云城聂卿公子竟是他与聂沉鱼的儿子。 还真是令人意外的惊喜。 “不。”聂沉鱼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他没必要知道你和我之间的一切。” 他们之间肮脏不堪的过往,还有永世无法解开的死结。 聂卿不需要知道,也不用参与进来。 “你还在怪朕当年的作为?”拓跋洵神情有些哀伤,抬手想要去握聂沉鱼的手,却被她退身避开了。 她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再次提起了方才那件事:“拓跋洵,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拓跋洵眯了眯眼,“朕之前不是已经拟旨恢复聂卿身份了吗?你随时可以将那份旨意昭告天下,从此以后他便是大齐最尊贵的五皇子。” “呵呵,这可和你之前说好的不一样,看来你是想反悔了。”聂沉鱼冷笑,白纱的脸扭曲得可怕。 “沉鱼,让卿儿接替皇位的事还不急,你想想,他的身份刚恢复,在朝堂上根基尚且不稳,哪个大臣会服气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皇子?若此时宣布他成为储君,对他百害而一利。待日后朕带着他熟悉一番,建立起他的威信,朕再颁旨立他为储君,那样更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之前聂沉鱼突然出现,并答应助他平乱,提出的要求便是为聂卿正名,并在事成后立他为皇太子,他当时确实答应了。 “你说了那么多,归纳为一句话就是你之前承诺的一切都只是你嘴里放出来的屁,一文不值是吗?”聂沉鱼无比淡然的撇了撇头,语调中却隐隐有豺狼般的嗜血冷肃,有种令人极为不安的意味。 拓跋洵也沉着脸看着她,缓缓回道:“沉鱼,立储之事不可儿戏。” 聂沉鱼轻笑了一声,她背转过身在殿内慢慢走动,斗笠上长长的白纱在光线中落下一地交杂斑驳的光影。 突然她停下脚步,抬手迅速摘下了斗笠,朝着拓跋洵的方向扔了过去,“拓跋洵,你可真让我恶心!” 拓跋洵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挥开那斗笠再看向聂沉鱼,他却忍不住连连倒退了几大步,神情惊恐又厌恶。 他抖着手,指着面前如凶鬼一般恐怖的女子,“……你……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聂沉鱼之前一直蒙着面纱,所以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张脸,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的绝色美人,如今竟会变得比厉鬼还可怕。 “自然是……”聂沉鱼歪斜的唇笑得十分扭曲,仿佛噬魂的妖怪,古怪的让人浑身打寒颤,她一字一句冷厉的说道:“为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这是什么意思?”拓跋洵握紧拳头,回避着她恐怖的脸,眼神中满是嫌恶,只要想到自己曾和这样的女子春风一度过,他就恶心的想吐! “知道我这些年在做什么吗?”聂沉鱼顿了顿,又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我在东来岛上学毒术。” “我脸上的伤,我的嗓子,甚至我的四肢我的躯壳,我身上所有的变化都出自我自己的手,因为我要炼制出天下间最阴最邪最让人痛苦的毒,我要让你在我手里一寸一寸,慢慢的腐烂成一坨恶心的肉——” “哦,对了,你身上如今还残留的离魂毒就是我给你下的。连着品尝了自己数个月的尿,滋味如何?”聂沉鱼的黑幽幽的眼中满满都是恶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传国诏书 “毒妇!”拓跋洵愤怒的瞪着她。 聂沉鱼怎么敢如此侮辱他!她怎么敢? 还没等他破口大骂,聂沉鱼已经不耐烦地往他脸上甩了一掌,拓跋洵被离魂毒毁了根骨,虽经花好医治有所好转,但他的体质已经毁了大半,何况花好配好药也才不到半月,哪怕是华佗再世都不可能让一个几乎被掏空的身子在半个月内恢复如初。 所以聂沉鱼打他,他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将堂堂大齐的皇帝拍倒在了地上。 “聂沉鱼!”拓跋洵捂着脸不敢置信的仰头,随后对着一直站在角落但不发一语的怀安怒吼:“你是死人吗?快去叫人杀了这个贱人!” 怀安却微微垂下了头,不言不语,也不动分毫。 “怀安!你……”拓跋洵再傻也看出怀安的不对劲,一双虎目开始充血,额上青筋毕露,他哑声对着殿外叫道:“来人……” “别嚷嚷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她进宫之前,就已经让人把御极殿外的人都杀光了,至于怀安,本来就是她安排给聂卿的人,当然这一点聂卿并不知道。 聂沉鱼的黑眸中满是轻蔑和阴冷,“拓跋洵,我这二十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让你后悔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 “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毒妇,你知道我全身上下带着多少种毒吗?” 她看着拓跋洵,恐怖的唇绽放出一抹诡异的笑。 拓跋洵只觉森森寒气在肌肤上逼出无数颤栗感,他恨不得眼前的人即刻消失。 但她却笑得更加阴森,张开的唇像雌虎的血盆大口,似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让人发麻的腥臭味。 “离魂毒只是我给你上的一点开胃小菜而已。”她将方才甩过拓跋洵的手放到他面前,“这只手上我抹了一种叫‘屁滚尿流’的毒,效果不需要我为你解释了吧?你看,你已经开始屁滚尿流了……” 她欢愉又恶劣的笑着,阴毒的眸子扫了一眼拓跋洵身下,那片区域里正有一道浊黄色的溪流缓缓流淌而出,在打磨光滑的黄梨木地板上散发着臊人的光,还有……味道。 “哎呀,真浪费,这可是你往常一直在喝的滋补汤呢。” “噗!” 拓跋洵被气得血液逆流,吐了一大口血,他捂着疼痛的心口瞪着聂沉鱼,他咬着牙说道:“聂沉鱼,你想用毒逼朕就范,你休想!你想让聂卿登上皇位,朕就偏偏要昭告天下让他身败名裂,沦为最底层的贱民!你折辱朕,朕就百倍千倍的报在你儿子头上!” 若原先他还欣喜多了一个出色的儿子,那如今他对聂卿就只剩下满心满眼的厌恶与鄙弃,谁让他有聂沉鱼这样一个母亲呢?要怪就只能怪聂沉鱼! 但他的威胁显然对聂沉鱼毫无用处,那张狰狞的脸上只有满满的嘲讽与恶意,她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向了被扫落在一旁的白纱斗笠,“你知道吗?不止我的身体各处有毒,连我穿的戴的……都有毒!” 拓跋洵一怔,也随之看向了那面斗笠,身体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就听聂沉鱼冰冷粗嘎的声音道:“斗笠上的毒叫控心粉,它能让你对我……” 她的身体猛地靠近拓跋洵,俯下身与他正脸对正脸,然后在拓跋洵渐渐失去控制的眼神注视下,一字一字的说:“言!听!计!从!莫!不!敢!从!” 控心粉是她花费二十心血独家研制,可以在一炷香内控制他人的心智,但药效发挥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她才跟拓跋洵磨了这么久。 “站起来!”聂沉鱼站直身体,背着手退开几步,对着地上的拓跋洵发出第一道指令。 拓跋洵僵硬的站起来,身体如木偶一般。 “转一圈。” 拓跋洵乖乖的原地转了一圈。 “舔干净地上。” 拓跋洵蹲下,趴在地上开始舔…… 这一幕实在让人震撼,怀安的脑袋压得更低了,而聂沉鱼却笑得越发欢快,像看到了世上最滑稽的情形。 “拓跋洵,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她露齿而笑,黑幽幽的眼里满是快意。 可惜控心粉有时效,不然把拓跋洵当傀儡的话,她想自己一定能活得更开心。 “起来吧,去写传位诏书,我念一句,你写一句。”聂沉鱼终于满意,开始进入正题,“怀安,你却帮他磨墨。” “是。”怀安恭敬的走到了桌边,替失去神智的拓跋洵卷开了明黄色的空白圣旨。 拓跋洵僵硬的坐在桌前,握着毛笔等待聂沉鱼的命令。 “夫惟德动天,玉衡所以载序;穷神知化,亿兆所以归心。朕受命于先帝,忝居士民之上,已经二十九年。奈何痼疾日久,欲振乏能,不敢忧扰天下。今朕之五子卿,孝靖性成,恭懋式稽。虽命途多舛,磨难频仍,但其仍自处者人也,秉‘天降大任’之说。表里清夷,遐迩宁谧。钦承前绪,光于乃德。诚宜入承宗祧,袛嗣天序,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望尔深咨付托之重,宗切兢业之怀。运抚盈成,业承熙洽。采士朱虎,用昭明于天下;秉德淑慎,以和惠成四方。” 聂沉鱼站在拓跋洵身后,看着他一字一句写下她说的话,看着他拿起象征国体的大印按在了圣旨右下角。 她的眼角莫名微湿,仿佛看到那个俊美出尘的孩子坐在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受着百官的朝拜。 无论如何,她这个母亲总也是全了他的心思。 将书写完毕的传位诏书,连着之前拓跋洵写的有关聂卿身份的圣旨,一起交给怀安,聂沉鱼便淡淡的说了一句:“带去给你家主子,接下来的事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怀安收好两份圣旨,对着聂沉鱼恭敬的俯了俯身,“阁主,属下告退。” 聂沉鱼挥了挥,“去吧。”又马上补充道:“照顾好他。” “属下遵命。” 怀安领命退下,偌大寝宫就只剩下聂沉鱼和拓跋洵两人,空气一瞬寂静得令人窒息。 聂沉鱼没有再发出任何指令,她径直走到窗边,望着天边已攀上至高处的太阳,看云卷云舒,花团锦簇。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表情也温柔了许多,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直到身后传来拓跋洵愤怒的质问声。 “你对朕做了什么!” 聂沉鱼对着晴好的天色轻叹了口气,仿佛在惋惜逝去的美景。 “没什么,只是让你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而已。”聂沉鱼转过身对上拓跋洵的视线,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副恶鬼般的凶煞。 拓跋洵看着面前微湿的毛笔和砚台,恍然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聂沉鱼,你这是谋朝篡位,你们浮云城是不可能任由你们母子为非作歹的!” “这就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了,聂卿,不对,他现在已经是拓跋卿了,他会处理好一切,堂堂正正坐上这天下之主的位置。” “你!”拓跋洵气得都要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胸腔内似有滚刀在绞着他的内脏,既疼痛又恐惧。 “朕真后悔当初没杀了你!” 聂沉鱼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飞身扑到他眼前,卡住他的脖子怒吼:“你最该后悔的是当初不顾我的意愿强迫了我!你这个畜生!” 拓跋洵被她卡住喉咙只能费力挣扎,眼看着就要被活活掐死,聂沉鱼突然又松开了手,他捂着自己的喉咙疯狂的喘息,脸色涨红,眼球突出,看着就是一副离死不远的模样。 “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你死去,我说过,要让你尝尝我这二十多年来所受的苦。”聂沉鱼阴冷的笑着,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拓跋洵感觉身体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皮肤开始一寸一寸爆裂开来,身上白色的亵衣瞬间被染成了妖艳的赤红色。 “不、沉鱼,放过我,我同意传位给卿儿,你要什么我都同意,求你不要杀我,我是卿儿的父亲啊……”他恐惧的看着她,眼中只剩下畏惧和祈求,连自称都改了。 聂沉鱼冷嗤一声,“现在求我是不是太迟了一点?” “沉鱼,我知道当年是我错了,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沈河,我只是嫉妒,所以才会犯下大错。真的,你相信我……” “别和我提沈河!” 一股大力涌来,掀得拓跋洵浑身一阵剧痛,凌厉的掌风撕破空气,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拓跋洵的身体如同纸鸢一样高高腾起,被掌风带着向后翻去,砸在了金龙盘飞的龙床上。 重重的纱幔溅上了一滴滴血花,拓跋洵无力的倒在龙床上,皮肉翻开,血肉模糊。 聂沉鱼踏着满地血污走到他跟前,再次冷声开口:“拓跋洵,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他对你忠心耿耿,你却灭了他全族!” “你怎么还有脸跟我提起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新帝登基 聂沉鱼目光狰狞的看着拓跋洵,随身的匕首从手腕上落下,一刀刺了过去。 刀锋刺入拓跋洵的大腿,裂开巨大的血口,锐痛冲击着本就因为皮开肉绽而逐渐昏聩的理智,他发出了声长长凄厉的嘶叫! “啊——” “疼吗?疼就对了!”聂沉鱼咧着唇笑得阴冷如鬼,“你当年是怎么对他的?凌迟处死!你知道凌迟有多痛吗?” 她说着又在腿上刺了一刀,狠戾地拉扯下他腿间的一块肉。 “你现在知道了!哈哈哈哈!” 她疯狂的笑着,一边笑,一边不断隔着拓跋洵的肉。 拓跋洵已经有气出没气进了,连哀嚎声都发不出,何况聂沉鱼下的毒十分厉害,他身体各处一直在不断流血破裂,仿佛被洪水冲刷了的干涸土地,一寸一寸的流失着它的土壤。 他的身上,嘴上,四肢百骸,似乎连骨头都在流血一般。 灼热的血紧紧贴裹在拓跋洵身上,他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疯狂的想要扑过去,却敌不过那毒的厉害,终究只能苟延馋喘的念着她的名字。 “……聂……沉鱼……”拓跋洵的眼神毒恨无比,若可以,他恐怕会一口一口咬她的肉。 好似他的眼神有了效果一样,聂沉鱼的嘴角突然也溢出一行血丝来,蜿蜒成一道瑰艳的线。 “噗!”一大口血喷出,洒在了浅金色的龙床上,两人的血融汇在一起,交织成一幅艳丽的油画。 聂沉鱼毫不意外自己的情况,随手抹掉自己唇上的血痕,眼底有重彩的光在流转,仿佛入了障的魔。 她给拓跋洵下的毒叫‘一寸光阴一寸心’,名字倒是很美,可是这却是个极为恶毒的……蛊。 一寸光阴一寸心,寸金难买寸光阴。 这蛊一下,拓跋洵的身体组织会快速的从他身上脱落,如流逝的光阴一般,一寸一块肉,最后只剩下心脏部分。 但蛊毒之所以为蛊毒,就是因为它是有子母之分的。 她种在拓跋洵身上的就是子蛊,这蛊是随着离魂毒一起下的,已经埋入了他的心肺很久,而她之所以没立刻让蛊毒发作,只是因为子蛊发作时,她体内的母蛊也会同时发作。 子蛊使宿主血肉寸寸剥离,而母蛊则会带走宿主的时光,也就是说……她会在拓跋洵仅剩他那颗黑烂的心脏时,老死。 从她在拓跋洵身上下这个毒时,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一起同归于尽了,反正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现在仇报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半日倾城,阳光洒进了寝殿,在两人身上落下一层一层的金粉,拓跋洵的身体慢慢的蹦碎,而聂沉鱼的发丝也在光下慢慢变白,长满肉团的脸也伸出了一道一道的皱纹,一点一点的暗斑,她在迅速的老去。 但她一直在笑,笑得十分洒脱,像是回到了少女时光。 “沈河,我就要来找你了,你看到现在的我可不要嫌弃……” 她缓缓倒下,连气绝时都是在笑着的,而拓跋洵也已经彻底支离破碎了。 聂卿随怀安进殿时就看到了这样惨烈的一幕。 “……母亲。” ※※※ 大齐永和二十九年春,承彦帝拓跋洵被丞相萧弘奕刺杀,薨于御极殿,后萧弘奕被赶来的羽林军围困,重伤逃离。 次日,聂卿手持传位诏书昭告天下,恢复他正统大齐皇室身份,并择日登顶帝位,钦天监已经在选吉日了。 聂卿,如今是拓跋卿了,很快就要成为大齐皇帝。 花好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被一群黑衣杀手追杀,这群人来历不明,但却对她和谢春风紧追不放,若非谢春风武艺不凡,她恐怕早已死了几百次了。 好不容易再次从虎口脱身,两人一身狼狈的缩在一个破败茶棚里歇息,就正好听到了大齐改朝换代的消息。 “聂公子居然是承彦帝之子。”谢春风有些震惊的望了一眼沉默的花好。 花好只是喝着茶,没有回应他的话。 虽然她心里也十分震惊,原来聂卿是拓跋洵的儿子,怪不得他当时会那般重视拓跋洵的毒,原来他的野心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大。 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喝了一口没味的清茶,倍觉苦涩。 “这皇帝老儿居然还有个私生子,不愧是皇帝!” “可不是嘛,不过这新帝出自浮云城,听说相当了不得……” “那皇帝的其他儿子呢?就这么同意让新帝登基了?” “这种事咱们小老百姓怎么知道呢?想来瑞京肯定热闹得很,曹将军、萧丞相先后都造反了,世道太乱了……哎,也不知咱们大齐以后会如何。” “乱不乱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平头老百姓只要有米吃有房住,晚上有温柔娘们儿抱就行了!” “兄弟这话实在,哈哈哈。” 邻桌的客人笑着,好似天下一直很太平。 而茶棚外围坐着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也开始聊了起来。 “也不知新帝登基之后会不会大赦天下。” “李想,你可真是理想,你不会还在想着常护的事吧?常护犯得是杀人大罪,杀得还是咱游龙镇镇长,他这事能善了吗?哪怕新帝登基也不可能赦免犯了重罪的人犯的。” “我都说了,人绝对不是常护杀的,是有人陷害他的。”那名叫李想的小乞丐愤怒的将手里的馒头扔在了地上。 “但是那案子人证物证俱全,镇长死时只有常护在场。” “常护只是进去偷东西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人。” “官老爷不是说他偷东西时被镇长发现,惊吓之下才暴起杀了人吗?” “才没有!那死了的镇长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如果真的是常护冲动杀人,那怎么会没有一点伤痕?分明是常护进去时镇长就已经死了。” “不是说是下毒给毒死的吗?” “那就更可笑,常护一个穷得都吃土的乞儿,哪里弄来的毒药?” “这话说的也是。”其他乞儿叹了口气,跟着附和。 李想也深深叹了口气,怒而道:“可气的是那官老爷非要说是常护杀的人!实在是太可恨了!” 听到这里,花好已经大致了解了始末。 她眯了眯眼,饮下手里的茶,站起身朝那群乞丐走了过去,谢春风愣了愣,也跟着站了起来。 “几位兄弟,你们的话我刚才无意听了清楚,在下略懂一些雌黄之术,不知几位可愿跟我仔细说说那起案子,也许我能帮点小忙。” 她方才瞧见那叫李想的乞丐身上挂了两个布袋子,坐他旁边的那人身上也有一个袋子,这是丐帮弟子的标志。 她和谢春风如今居无定所,又时时面临追杀,丐帮人多势重,眼线遍布天下,不如借机遁入丐帮之中,也好休养生息。 “这位姑娘,你这意思是说……能帮常护翻案吗?!”李想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激动的看着她。 他身旁的小乞丐们也跟着站了起来,围在他身后一起看着花好,但除了李想之外,其他人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李想你别傻了,不是我说,这位姑娘年纪轻轻,举止轻浮,恐怕不过是来信口雌黄一番,骗你这等傻人的。” 说话的是一名一袋弟子,他显然并不信任花好。 他说话时并未避讳花好,所以她和谢春风自然也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花好也不恼,脸上的笑容淡然从容,一双明眸流转,对着那名一袋弟子说道:“恕小女直言,我观你行动微缓、盗汗严重,且唇舌生疮、舌红苔燥,若我判断无误,你时常头晕耳鸣、五心烦热,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那一袋弟子一下子愣在原地。 “而你,唇舌甲皆无光华,应多心悸失眠,手足酸麻之症,且平日时常头眩乏力眼花……我说的可对?”花好又对这个叫李想的乞丐说道。 这下不光李想说不出话来,周围所有的乞丐全都怔在原地。 花好又继续道:“你是虚热之症,而你则是血虚之症,看似相似,实则大有不同,但你们两个的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然而却需长时间调养,每日按时服药……” 花好说着,忽然停住了嘴。 因为她忽然想到,这些人全都是这社会最底层的乞丐,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买药治病了,她如今跟他们说这些,无非更惹得他们心烦而已。 那李想却似乎并不在意,只两眼放光:“没看出来,姑娘竟真的精通医术!” 花好道:“不敢说精通……其实在下不止医术,毒理也通晓一些。” 她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乞丐,然后略微压低了声音:“所以刚才我说,或许能够帮上你们的忙。” 李想一拍大腿:“是啊,不是说那镇长是被毒死的么!我们倘若有这位姑娘帮忙,从毒物查起,未必不能查出疑点,替常护翻案!” 众乞丐刚才都还在唉声叹气,这会儿突然好像看到希望一般,皆都兴奋起来。 “是啊,姑娘倘若愿意帮忙,那可就太好了!” 花好微微一笑:“帮忙自然是可以,但是我也有一个小忙,希望大伙儿帮一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丐帮中事 乞丐们一听都看向了李想,李想没有犹豫立马问道:“姑娘但说无妨。” 他虽是乞儿,但也不是不通世故,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若这姑娘真能帮常护度过此难关,那别说是一点小忙,便是要他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花好尴尬的笑了笑,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干咳了几声才道:“实不相瞒,小女沈柳,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因家里给我订的亲事我着实不喜,才在贴身丫鬟的帮助下仓惶逃了出来,但家里却一直派人追捕,幸得……” 她指了指身旁的谢春风,“幸得这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才侥幸没被抓回去。” 而沈柳自然是她的化名,现在她无论是叫花好,还是用回沈胥君的名字都不合适,所以便用父母两人的姓造了个化名。 乞丐们纷纷点头,有些人还了然的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俩,这姑娘虽然说是这文弱书生在途中救了她,但他们看这书生还真没什么大侠样子,心里纷纷暗忖这两人怕是私奔来的,只是面皮薄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花好和谢春风自然没漏看这些人的表情,但两人谁也没解释,反正解释再多他们也不会信,何必多此一举。 她接着说道:“素闻丐帮英雄侠义,从不计较帮众出身,柳儿虽是一介女流,但也十分向往江湖生活,如今又被家人追捕,故柳儿所求之事便是为常护兄弟伸冤之后,请各位为柳儿引荐一番,让柳儿加入丐帮成为丐帮弟子。” “原来如此。”李想垂着眸考虑了没多久便慎重其事的道:“只要姑娘真能救下常护,你就是丐帮兄弟们的恩人,你想加入丐帮我们也是求之不得,只是姑娘毓秀如仙,加入丐帮日日餐风露宿怕是会委屈了姑娘。” 他们丐帮虽然基本上都是邋邋遢遢的爷们儿,但也不是没有年轻的女孩子,不过多数都是一出生便跟着父母乞讨的,像这位沈柳小姐这般一看就是闺阁千金的乞丐还真没有。 “李兄弟多虑了。“花好笑了笑,“自打柳儿逃家之后,便没把自己当千金小姐,其他乞儿能吃的苦,柳儿也可以。” “既然姑娘如此肯定,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好。” 李想身旁的那名一袋弟子突然插话道:“不过常护那案子官府已经结了案,我们要想为他翻案恐怕不容易,官老爷也不可能听我们这几个乞丐的话吧?李想昨日去击鼓鸣冤要求重查此案,还被打了出来。” 花好闻言也蹙了一下眉,她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丐帮在江湖上地位显赫,但在官府眼里那就是最底层的三教九流,这齐安镇府衙显然也不会为了一个乞丐的性命而大费周章。 “此事贺某可以略尽绵薄之力。”一直沉默未语的谢春风这时也开了口,听花好化名沈柳,他便也用了母亲的姓。 花好一脸惊喜的看向他,“你有办法?” “我正巧认识齐安府衙的陈师爷,让他跟知府大人说一声重开此案应该不成问题。” “那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陈师爷,此事不宜拖下去,我必须赶在尸体下葬之前重新验尸。”花好神情微微有些兴奋,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仿佛连日来积压在她心头的阴霾已经离她远去一般。 她之前已经问过了,那镇长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移交给了家属,但尚未下葬,所以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谢春风看着她眉眼舒展的模样,英俊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好,咱们走。” 一群乞丐也兴奋的跟了上去。 谢春风认识的那个陈师爷果然答应了帮忙。 这齐安镇的知府姓元名庆,虽然办案能力一般,但却是个耳根子软的性子,被陈师爷一通好话重话说了一遍,灌输了各种利弊之后,终于答应了重开此案。 花好也在陈师爷的引荐下顺利当了一名“临时仵作”,跟着元庆直接杀去了镇长家。 镇长家的宅院是整个齐安镇最大的一栋建筑,位于最繁华的街市口,那位死去的老镇长之前是本地的一个县官,原本也不是齐安本地人,只是在这里当了许多年的官,便有了感情,致仕后也就留了下来当起了这镇子的镇长。 此时镇长家规模不算小的院墙和大门外都挂着白,将朱门那鲜艳的红都染成了沉重的色彩,走近便有一股悲伤的气氛扑面而来。 在一群官差的拥护下,官轿停在了镇长家门前,元庆撩着门帘跨了下来。 门前的小厮一看到他忙迎了上来,“元大人,各位官大哥。” 元庆抬头扫了一眼匾额上的素白,一脸严肃道:“你家夫人和少爷何在?” “夫人和少爷都在老爷的灵堂里。” “那就带本官去你家老爷的灵堂。” “是,大人们这边请。”小厮以为他们是来吊唁的,神色如常的将人都迎了进去,带着斗笠的花好和谢春风,还有李想也跟着他们进了门。 入了院门,只觉满眼皆是素白,连那开着春桃的树梢上都系着一层层的白布,仿佛入了深冬,积了累累白雪一般,走在长长的回廊上,隐约还能听到期期艾艾的哭声。 大约走了半盏茶时间,众人才到了灵堂,那声声幽怨也越加清晰。焚烧纸线香烛的味道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廊上数盏长明灯在白日里也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幽冷。 “夫人,少爷,元大人来了。”小厮对着跪在灵堂棺椁旁的女人和一旁站着的青年说道。 女人穿着一身孝服,盘了简单的发髻,一朵小白花孤零零的插在髻上,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婉约的年轻脸庞,花好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眸色微动。 而那年轻的男子便是镇长唯一的儿子,名叫张玉春。 “如夫人,张公子,请节哀顺变。”元庆先朝着灵堂拜了拜,才面向镇长年轻的续弦如夫人,镇长的原配前两年已经亡故,便抬了这位名叫如意的年轻女子进门当了续弦。 “大人多礼。”如意朝他微微躬了躬身,楚楚动人。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放在这如意夫人身上倒是十分贴切。 张玉春也拱了拱手回了一礼,道:“大人公务繁忙,怎地今日会过来?” 他说着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一群人,神色微微凝重。 元庆在府衙送回镇长尸体后就来吊唁过了,实在毋需在多此一举再来一次,何况他和他身后的官差都穿着官服,还带着两名带着斗笠的人,一看就知道并不是为了吊唁而来。 “本官今日来此是为了你父亲的凶案,疑犯宁死不承认他杀害你父亲之事,而案中确实有一些疑点,故而经本官多番思虑,也为了慎重起见,决定重新再查一遍。”他轻咳一声,指了指身后的花好,“这位是本官从别处请来的神医,她将为你父亲重新验尸。” 花好走上前,朝着如意夫人和张玉春微微施了一礼。 “大人!本案已结,实在毋需多此一举再查!”张玉春看也未看花好,言辞拒绝了元庆。 如意夫人也泪涟涟的哭道:“是啊,元大人,既然之前就已结案,又何必再打扰老爷的英灵?这不是枉增冤孽吗?” “重新验尸就叫枉增冤孽?那我常护兄弟平白无故担了这等杀头大罪岂不是更冤?你们的亲人死了是大事,我为我兄弟翻案就是多此一举?好一个草菅人命的张家!” 跟在后头的李想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语气也十分严厉,看着如夫人和张玉春的眼睛里满是指责。 两人被驳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元庆又道:“想必两位也不会想让真凶逍遥法外,若这真是一起冤案,那不管是张老爷还是冤死的常护恐怕都不会让张府安宁,故而夫人说重查此案是造冤孽,本官也是不认可的。” “何况本官作为齐安镇的父母官,有权利重审任何一个有疑异的案件。” 元庆这话也堵死了如意和张玉春未出口的反驳。 “麻烦沈神医了。”元庆看向身旁的花好,态度倒是不错。 花好点点头,走近了棺椁。 大齐的风俗是下葬前不盖棺,所以她面前的棺椁也未盖上棺盖,不过棺椁放在抬板上,再加上棺身高度,她必须垫着脚才能勉强看清里面躺着的尸身,他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寿衣,因为死亡已超过一周,所以已经出现了些微的腐败巨人观。 “帮我搬张凳子来。”花好对一名官差们说道。 官差很快就提来一把椅子,花好站上椅子,身体半靠着棺椁,接过谢春风递给她的手套带上,开始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验尸。 尸体发出的气味很大,模样也相当不好看,与以往给病人诊治完全不同的感受。 无论对心理还是生理都是一种考验,花好尽可能的让自己心态平和,她朝谢春风点了点头示意他做好记录,就伸手从尸体的头部开始检验起来。 “死者,男性,身高七尺三寸,尸体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变大且外翻、舌尖伸出、胸腹隆起、腹壁紧胀、四肢增粗、阴*囊膨大呈球形、皮肤呈污绿色,皮下组织和肌肉呈气肿状,已出现腐败巨人观,故而判断他已死亡七天以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凶手有四个! “……尸体唇色、手指、脚趾分别呈不同程度的深黑色,精囊硬化,毛发异常脱落……” 大齐尸检并没有剥开尸体检查的规矩,所以判断死者中毒与否只能从尸体表象,配合银针进行判断。 花好仔细检验了尸体的各个部分,才神情了然的收回手。 “沈姑娘,怎么样了?可否判断出死者所中何毒?”见花好步下脚蹬,李想忙急切地跑上去追问。 谢春风挡在了他身前,“李兄弟莫急,先让柳儿洗个手。” 元庆闻言连忙吩咐这府上的丫鬟去端水来。 他还从未听过这等验尸叙述方式,和一般仵作完全不同,莫非这女子真是神医? 他其实是不信这么个小小女子能有何等大作为的,不过是看着陈师爷的面子上卖份人情罢了,却没想到这女子确实不凡,光是面对尸体时那种从容淡定就可见一斑。 花好脱了手套,在丫鬟服侍下净了手,才对着众人开口道:“死者确实是中毒而死。” 这一点显然已经毋庸置疑了,问题还是在他所中之毒上面。 “既然神医都证实了家父的死因无疑,那说明之前大人所断无差,定是那常护偷窃不成被我家父发现,恶心胆边生给我父亲喂了毒药。”张玉春闻言赶忙说道。 “公子。”花好看向他,果断的摇了摇头,“世间毒有千万种,每种毒都有它特有的下毒方式,中毒也并不一定是别人下的,也有可能是意外,比如中了蛇毒是被蛇咬了,中了花毒是碰触或吸入了毒花等等,张镇长确实死于一种奇毒,却绝非公子所言的死于常护的烈性毒药。” 众人一惊,都忍不住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花红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们的问题,而是走向了角落了一直在哀声哭泣的如意。 “如夫人,可方便让我把个脉?” 如意迷惑的抬头,一双大眼雾色蒙蒙,语带不解:“神医这是何意?” “确定一些事而已,夫人不必惊慌。”花好语气温和,并不咄咄逼人。 如意抬起袖口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珠,接着才缓缓点头道:“麻烦神医了。” 说着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花好将手探在她脉搏上,随后便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开口多说什么,而是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让众人意外的是,花好不仅把了如意的脉,连府中的小妾和通房都没放过,这情形不像在断案,倒想是在开家庭会诊。 “神医,你这究竟是何意?”元庆一头雾水的问着终于诊完最后一个通房侍女的花好。 花好掩在面纱下的脸露出一抹笑,“元大人,我只是在确认真凶的人数而已。” 众人再次大惊,她这话的意思是…… “神医是指真凶并非只有一人吗?”元庆眉毛狂动,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花好轻轻颔首:“没错,真凶一共有四人。” “这么多!” “沈姑娘,快说说,这真凶究竟是什么人?”一众官差和李想都急不可耐的催促她解释。 花好叹了口气,才道:“在此之前,我先说说张镇长究竟中了什么毒?” “……”这姑娘怎么这么能吊人胃口。 “我之前已经说了张镇长并非死于急性剧毒,而是中了慢性淤毒,这种毒形成比较特殊,它是由含有‘长荣草’的壮阳药和一种名为‘石榴春’的求子药混合而成。‘石榴春’是一种比较罕见的药方,虽然真实性不好说,但坊间传言长时间服用这种药可以怀上男胎,而这种药被女体服用,经两性接触会逐渐堆积到男性体内,而死者又常年被小妾们暗中下了******,最后就形成了一种名为‘隔夜香’的慢性剧毒。” 花好看着面前脸色已然惨白的三名小妾通房,一个一个指了出来,“这三位夫人阴虚耗损,肝气郁结,肾虚亏损严重,是为纵欲过度之故,且你们体内也有不同程度的药物残留,所以给张镇长下******的正是你们三人。” 三名小妾在花好说出张镇长是中了那个‘隔夜春’时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了,这下已被花好指出,便齐齐脚下一软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妾身并不知这样会害了老爷啊,妾身只是想多留老爷一会儿。” “大人,奴婢绝对没有害老爷性命的意思。” “大人,求大人明鉴啊……” 三名小妾哭哭啼啼的求饶,她们确实并没有害张镇长的心思,说穿了只是为了固宠而已。 元庆被这三人哭得头大,“闭嘴,你们的罪等神医全部讲完再说!” 神医之前说有四名犯人,如今也才三人,也就是还剩一人,不用想,肯定就是那服用了‘石榴春’的女子。 “神医,不知剩下那位又是谁?” 众人也好奇的看着花好,时不时扫一眼灵堂里的其他女人,说起来这老镇长女人还真是不少,但子嗣却极其单薄,也不知是什么问题。 “这最后一位,也就是长期服用‘石榴春’之人,正是如意如夫人。”花好看向如意,语气沉沉。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转移,齐齐看向了兀自跪坐在火盆旁的如意。 “这……怎么会是……” 如意此时的面色淡然,倒没了之前的泪雨涟涟,反倒平静了许多,她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身,对上花好道: “神医想替人翻案我懂,但是如此胡乱倒打恐怕不是好办法,你说我夫君是死于混毒,又有何凭证?你说我常年服用什么‘石榴春’又如何证明?空口白话谁都可以说,没有真凭实据,你怕是要白忙活了!” 她的前后改变如此明显,让在场之人大为震惊,之前还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此刻却是一朵迎风招展的刺蔷薇。 而对于她的责问,花好只是笑了笑道:“夫人不承认自己在服求子药?” “我自然不认。” “那好,石榴春遇长荣草便会形成剧毒,虽是慢性堆积,但只要量足够便能爆发,就和死了的张镇长一样,若夫人真的未曾服用过石榴春,那可愿意灌下一碗长荣草汁?你放心,长荣草单独服用是不会有任何毒性的,还有清肺润喉的功效。” 花好的提议也让众人鹈鹕灌顶,元庆立马附和道:“如夫人,既然你否认,那便照沈神医所言喝一碗草汁吧?这样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他说着就对身旁的官差道:“去,赶紧找家药铺为夫人精心熬制一碗长荣草汁。” “是,属下这就去。” “等……等等。”如意已经白了脸,方才强装出来的硬气瞬间消散,眼里再次挂上了泪珠,盈盈满眶,低声说道:“我只是想怀上夫君的孩子而已,并没有要害死夫君的意思,我这样也算谋杀吗?我和她们一样都只是无心之故而已。” 她这话便是承认自己确实有在服用‘石榴春’了。 那么也就是承认了张镇长之死正是因为她和三名小妾之故。 “我就说不是常护下的毒,太好了,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常护不用为此偿命了!”在场最开心的莫过于李想了,常护虽有偷盗之嫌,但并无杀人之恶,偷盗只要服役一段时间就会放回。 元庆沉着眉,看着跪在面前的如意夫人和那三名小妾,说穿了这件毒杀案只是巧合而已,并不是刻意为之,四人也称不上凶犯。 “石榴春遇上长荣草害了张镇长的性命虽然是你们的无心之故,真要论罪也是张镇长纳了太多妾室之故,当然本官这般说,并不是认可你们这种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做法,故而这处罚还是免不了的,等明日上了堂再行定罪。” “来人,将这四人先带下去,明日一早开堂候审。” 以大齐律历,女子图淫巧计,害夫性命,处流放千里之刑。 也就是说这四人虽罪不至死,但也难逃流放之刑了。 四人齐齐哭倒在地,大喊着“饶命”等字眼。 官差们上前就要把人拖下去,却听花好一声:“且慢。” 众人齐齐顿住,疑惑不解的看向她。 她看着元庆道:“大人,在带走人之前,柳儿还有一事要说。” “神医有话直说。”元庆对花好的语气恭敬有礼了不少,与之前的虚伪客套截然不同。 花好却走到了张玉春身旁,对他说了一句她之前同如意相同的话,“张公子,可方便让我把个脉?” 张玉春虽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二话没说就伸出了手。 他也是看出来了,这个神医确有真材实料,不然也不可能查到别的仵作查不出来毒,而且还是这般隐晦巧合的毒。 花好一边把脉,一边却在留意地上四人的表情,半晌之后才放开了他的手:“公子,你也中毒了。” “什么!?” 谁也没料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张玉春更是不敢置信,“神医,我……我怎么会中毒?难道是和我父亲一般的毒吗?我的妻妾们也有问题?” “不。”花好摇了摇头,“你中的毒叫‘面如霜’,是一种下在米饭里无色无味的慢性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抽丝剥茧 花好刚才站在张玉春身边时便闻到他身后有一股极为浅淡的浆米气味,且观他眼窝凹陷,筋脉色泽呈不正常的黑色,已可见毒发的迹象,她就知道张玉春肯定不对劲,一把脉确定他中了毒。 “张公子也中了毒?”元庆等人也是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花好,“神医,你确定吗?” “大人若是不信,可请一名大夫过来检查一番,虽然可能判断不出毒的种类,但要检测出公子此时中了毒还是可以的。” 花好神情平淡的提议,此时是人命关天之事,多请几名大人来检验一番并不为过,与验尸可不一般。 元庆不敢怠慢,忙吩咐官差去找大夫。 没多久一名老大夫便被一名年轻力壮的官差给驮着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药童。 “高大夫,辛苦你跑这一趟,麻烦你检查一下张公子的身体,可有何异状?” 高姓老大夫刚从官差背上落地,便被元庆急急忙忙的拖到了张玉春面前,高大夫蹙着眉搭在了张玉春的脉搏上,另一手摸着花白胡须,脸色也越来越沉,众人只听他道: “脉来急速,节律不齐,止而复发,短促无常,犹如雀喙啄食,又如屋漏滴水,且脉象显示外卫不及,毒邪壅盛……” 高大夫抬头看着张玉春,一脸痛惜之色:“张公子,你这是中了毒,已经是药石罔救的绝脉了啊。” 张玉春本就吊着一颗心,听到高大夫这一声断定,差点眼一花晕死了过去。 “高大夫可验得出张公子所中何毒?”元庆忙又问道,之前沈柳说是中了什么‘面如霜’。 高大夫眉头深锁,又仔细检查了张玉春的口鼻舌苔,才惭愧的摇了摇头道:“老夫医术平平,只能确定张公子中了剧毒,至于是何毒,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这……”元庆转头看向自从高大夫来了之后就不发一言的花好,“沈神医,张公子这毒究竟是?” 花好也没有托大,直接为众人解释道:“张公子所中之毒为面如霜,这种毒比较罕见,相传是从东海外岛而来,虽是一种慢性毒药,但其实并不需要长期服用,只要一贴就足以送人归于尘土,之所以说它是慢性毒,是因为它进入人体后需要潜伏一段时间后才会爆发,我观张公子的情况服用此药已有三日,再过十来天必然会病亡。” 她也不看张玉春瞬间死白如雪的脸,和高大夫好奇震惊的脸,继续往下说:“服用此毒后尚未毒发时检查身体可以查到很多问题,比如像这位高大夫所说的雀啄脉等情况,也会显出中毒迹象,而一旦毒发身亡后体内的毒素却会瞬间消散,之后任何仵作来检查都不可能查到一点中毒之像,反而会更像是……伤心过度,操劳疲累,精血堵窒而亡。” “张镇长两日后就要入殓,再过十几日张公子又因老父去世伤郁疲劳而死,尸体检查不出一丝异常,如此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凶手所谋为何想必大人已经十分清楚了。” 元庆点头,神情十分严肃,“显然是有人要谋财害命!侵占这诺大张府和张家财产。” 张镇长就只有张玉春一个儿子,张玉春一死,这张府就全权掌控在了……正房夫人如意手里! “如夫人!莫非是你对张公子下了毒?”元庆不得不把首要的疑犯确定在如意身上,毕竟她是最有可能做件事的人。 而其他人也和他一个想法,张玉春的眼神早已变得十分毒恨,阴冷嗜血的看着如风中柳絮的如意。 如意神情惊恐的摇头:“大人冤枉,真的不是我给大公子下的毒,求大人明鉴啊!” 元庆皱着眉,显然并不相信她的托词,冷着眼对属下道:“派人去如夫人和张镇长所住的院落里好好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物品?” “是。”官差们动作迅速的散了开去。 搜查一栋这么大的建筑显然需要不短的时间,众人长久待在灵堂也不是办法,张玉春虽神情颓丧,但还是强撑着把元庆等人都请去了张府的花厅里坐下,还让侍女们奉了茶点。 大约过了两炷香时间,才有官差拿着一包药渣回来复命,“大人,属下等只在如夫人的小厨房后院里发现了埋在土里的药渣,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物品。” 元庆凝眉,看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又神情和睦的对花好和高大夫道:“烦请两位分辨一下此药渣是何物?” 因为花好判断出张玉春所中之毒让高大夫觉得有些失了颜面,他虽然不知这女子是何人,但听她声音便知此人是个妙龄少女,但她却能断出连自己都无法查出的毒。 所以高大夫有心扳回一点脸面,忙不迭站起身拿过那名官差手上的药渣包,看了看,摸了摸,闻了闻,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的花好说道:“这就是‘石榴春’的药渣。” 元庆一愣,看向她,“不是你说的毒药吗?” “不是。”花好摇头,“面如霜是一种药粉,怎么可能剩下药渣来?” 元庆看向属下,那名官差摇了摇头:“并未找到任何药粉。” 如意适时的哭道:“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服用‘石榴春’之事我承认,但给大公子下毒之事真的不是我所为,大人冤枉啊!” “神医,你看这情形又该如何是好?你可有办法查明真凶?”元庆也是很苦恼,他也没想到为个小乞丐翻案还能闹出这么些事来。 这案子可真是越来越悬乎了。 花好看了一眼萎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如意,走到她身旁蹲下,“你说你并无害张镇长之心,服用‘石榴春’只为求子,是吗?” 如意忙点头,“是的,我真的只是想给夫君再生个儿子。” 花好轻‘嗯'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你知道小妾们再给张镇长服用******吗?” “我不知道。” “你懂得药理毒理,之前可有炼药经验?”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怎会懂这些?” “好。”花好站起身,语气也冷厉了几分,“那我问你,一个明知自己无法生育的人,为什么会长期服用求子的药?石榴春可不能让你的肚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众人大惊,而如意也跟着煞白了脸。 然而他们的惊讶还太早,只听花好接着道:“我再问你,一个不懂药理毒理、从未制药的人掌心和虎口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厚茧,而且从分布情况可以判断,那是常年使用药碾子磨药才会留下的痕迹,与我,还有高大夫的情况一模一样?” “你说你不知道小妾们在给镇长用******,但你却身上却佩戴着藏有去腥子的荷包,去腥子可以让你不必受到******的转移危害。” “如意夫人,你要怎么解释这些?”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如意夫人可能也懂医术,而她服用石榴春并非为了求子,而是为了预谋害人,她是故意要害死张镇长的,而张玉春身上所中之毒也明显出自她之手。 “好你个毒妇!枉我父亲对你不薄,你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张玉春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脸色铁青。 如意低垂着头,发髻上的小白花孤零零的在风中颤抖,突然她的肩膀开始抖动了起来,一声一声低如哭泣的笑声传来,慢慢地变得疯狂。 “哈哈……哈哈哈……” 笑声十分恐怖,像厉鬼来索命一般阴冷。 谢春风忙把花好拉到了自己身旁,一脸堤防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笑得疯狂又可怕的女子。 其他人也被她诡异的笑声吓得忍不住倒退了数步。 这时如意突然毫无预兆的抬起头来,像被牵动线的木偶,一双晦暗无光的眸恶狠狠的盯着张玉春,“哈哈,好一个对我不薄?好一个忘恩负义?哈哈哈哈……” “你以为我为何会绝育?你以为我年纪轻轻为何会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你真以为我贪图你张家的钱财?” “呸!”如意狠狠的在张玉春脚边淬了一口痰,恶狠狠的说道:“你们张家的臭钱我一分都看不上眼。” “我只要你们张家断子绝孙!” 从她的语气还有表情可以看出她对张家的恨意之深,张玉春实在不解这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你为何会这般恨我张家?你嫁过来以后父亲不是一直对你十分好吗?” 如意的泪像一滴冰冷的宝石镶嵌在她眼角,把她的哀伤和仇恨都融在了里面,“他是对我很好,但前提是他没有杀了我的丈夫,没有药掉了我肚子已经成形的孩子,没有因为他看上了我就害死我这辈子至亲至爱的人……” 原来如此,这案子并非谋财害命,而是报仇雪恨。 如意是张镇长强娶回来的,她因此失去了爱人孩子还有健康的身体,终于还是抱着浓浓的恨意嫁进了张家,为了复仇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一袋弟子入丐帮 如意的控诉字字血泪,张玉春找不到话来为自己的父亲辩解,他对他的所作所为并非全然一无所知,但作为儿子他的劝诫被父亲视为不孝,所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会酿成这样的苦果。 他苦笑了一笑,倒退两步坐在了椅子上,一脸颓丧。 元庆也深深叹了口气,这个结果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所谓有因才有果,张镇长的死算来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不过,如夫人,你杀了张镇长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下毒毒害张公子?” 如意冷笑了一声:“我说了,我要让张家断子绝孙,他自然不能活下去。” “罪不及家人,张公子是无辜的。”元庆仍想说服如意,毕竟张玉春身上的毒是她下的,也许她会有解药。 “无辜?”如意嘲弄的嗤笑,“身为张峰的儿子,就是他的罪恶!就像我未曾出世的孩子一样,因为投胎在我肚子里,所以他就活该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如夫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牵连无辜对你没有好处,你若愿意交出张公子所中之毒的解药,本官看在案件情节上可以酌情为你减刑。” “大人,你不用再劝我了,面如霜根本就没有解药,张玉春只有死路一条。”如意呵呵一笑,阴冷而诡谲,在宽敞的花厅中回荡,让张玉春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也未必。”花好虽然很不想破坏如意美好的心情,但她觉得再不出声会让人怀疑自己的医术。 这些人也是真醉人,她能验出张玉春中的毒,能判断出谁杀的人,怎么就没人问问她能不能救人?他们明明叫她神医的! 其实也怪不得元庆等人忽视了这一点,因为剧情转折的太快了,所有人都被真相所吸引,反而忘记了花好这个关键人物。 “谁说面如霜没有解毒之法?” 面如霜虽然也算奇毒,但比起离魂还是差得远了,她连离魂都有抑制之法,又怎会没办法解决面如霜? “沈神医你有办法?” “神医你能救我?” 元庆和张玉春几乎是同时出声,看着花好露出喜色。 花好没有让他们等太久,非常干脆的点了点头,“我可以。” “这不可能!面如霜根本没有解药!”如意厉声尖叫,不敢置信。 花好看向她:“如夫人,没有什么毒是真正没有解药的,所谓的无药可解只不过是因为能力不足或者时间不够而已。”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叫沈柳,只是区区一介医女,实在不足挂齿。” 区区医女能辨别出世人闻所未闻的剧毒,区区医女能仅凭探脉就查出她身体的缺陷,区区医女能解面如霜? 这区区的分量可真是重若千钧! “神医,不知何时可帮玉春解毒?”张玉春急不可耐,毕竟命悬一线的是他本人。 花好道:“解毒之法并不难,你让人去准备十坛上好的二十年陈酿黄酒,混合清水以一比三的比例兑好,烧滚之后每日早晚各泡一个时辰,一连泡上七日。” “这样就能解毒了吗?” 花好摇头,递给他一个瓷瓶,“这里有四颗丹药,你每日泡澡后服用一颗。” 张玉春还未接过,花好手里的药瓶就被沉默许久的高大夫抢了过去。 在张玉春不满的眼神注视下,他蹙着眉打开了瓷瓶,倒出了一颗看了看闻了闻,然后表情就变了,他抬起头一脸震惊的看着花好,哆哆嗦嗦的问道:“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玲珑玉赦丹?” “高大夫眼力真好,不过传言有些夸大了,玲珑玉赦丹还没到那种程度。”花好淡淡回道,这瓶玲珑玉赦丹还是她在瑞京猎场为拓跋洵炼制解药时顺便一起炼制的,原本有二十颗,但一路被追杀消耗光了。 玲珑玉赦丹虽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是极好的解毒之药,再配合酒浴疗法多服几日自然可解面如霜之毒。 “这药是你自己炼制的?”高大夫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玲珑玉赦丹有多珍贵,传言只有二十年前的神医岳无尘才懂得炼制之法,但眼前这女子显然不可能是岳无尘,而且岳无尘已失踪二十年,很多人都传言他已经死了。 莫非这个叫沈柳的女子跟岳无尘有关? 花好自然不知他在想什么,点头道:“是我炼的。” 张玉春听到这里也不顾失礼不失礼了,一把从高大夫手里抢过那个瓶子,连他手心那颗丹药都没翻过,又忐忑的问花好:“可是您让我泡七日,这丹药只有……” “我手上只剩四颗,回头你派人去……”花好也没理会高大夫怪异探视的眼光,顿了顿,看向紧跟在身后的李想,“李想兄弟,咱们可有固定的住处,可供我炼药的?” 丐帮弟子四海为家,她还真不知他们有没有地方住? 李想饶了饶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沈姑娘,咱们兄弟几个平日都是住破庙的。” 住破庙已经算好了,有时候只能睡大街,不过分堂长老倒是有住处,但那是平日里议事的地方,三袋以下的弟子是不允许住进去的。 果然吗? 花好也没在意,轻笑一声安慰道:“无妨,破庙也可以制药。” “神医你如今无家可归吗?如此的话,不如就住在我张家如何?你需要什么药我也可以派人去采买。”张玉春一听两人的对话马上就抢话,若这沈姑娘能住下,也能保证他的性命。 花好摇了摇头,她如果想要找户好人家庇护,那这一路上随随便便都能找到。 “这样吧,两日后麻烦李想兄弟再跑张家一趟,可以吗?” 李想连忙点头:“当然没问题。” “至于这诊费……”花好又转头看向张玉春,话里未尽的意思很明显,她如今逃亡路上,实在有些囊中羞涩,而且玲珑玉赦丹也不是用地上的野草野花可以炼制出来的。 张玉春立刻明白了,忙对着身旁小厮道:“去库房取五千两银票过来。” “神医,等玉春身上的毒完全解了之后再奉上黄金五白两,你看成不?” 花厅中的其他人眼睛瞬间都亮了——黄金五百两啊,这能用几辈子?!张家也太有钱了,也不知张镇长以前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花好倒是淡然,无声的笑了一下道:“张公子客气了。” 这意思当然就是说她很满意。 验完了尸,查完了案,又顺手救了个人,赚了一大笔诊金,告别了张玉春等人,花好就随着李想等人去了他们丐帮的聚会之所,由李想引荐给了当地的丐帮主事虞长老。 虞长老听李想讲完花好断案治病的过程,也对花好赞叹有加,他们丐帮可不就正缺这种技术型人才吗?这姑娘医术超群,又智慧过人,哪怕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能加入丐帮对他们也是一大幸事,所以虞长老一拍桌子,不仅同意让花好加入丐帮,还破格提拔她为一袋弟子。 一袋弟子正常情况下必须入帮满两年,且经考察品行端正,才能擢升。 像花好这种刚入帮就能当一袋弟子的,十分少见,除非是对帮派有杰出贡献,花好救了常护,也算是一种贡献了,所以倒也不会有人反对。 花好就这样顺利的打入了丐帮,腰间也挂上了一个亚麻色的小袋子,象征着她一袋弟子的身份,至于谢春风倒没提出也要加入丐帮,他一直像个隐形人一样跟着花好,与往常对待花好的热情活泼略有不同。 “沈姑娘,这下好,你当了一袋弟子,就可以和我一起去参加丐帮集会了。”从楼中出来,李想就兴奋地说道。 花好挑眉,“丐帮集会?那是什么?” 和武侠里的丐帮大会一样吗? 李想爽朗的笑着道:“丐帮集会就是咱们丐帮一年一度的大会,在每年的春末举行,五湖四海的丐帮兄弟会聚集在一起,商讨大事,制定新规,惩罚判帮弟子,或者推选新长老和帮主等,凡是一袋以上的弟子都可参加,今年新帝要登基,估计集会比往年还要热闹,听说会有八袋长老出席,我还琢磨着这几日出发呢。” “原来如此。”花好了然,又问:“那今年的举办地在何处?” “就在徐州城长河老镇。” 长河老镇,就在长河和云山交界处,是长河的发源地,位于大齐庆阳城西北面,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古老小镇,有着悠久的历史,倒是离他们如今所在的莞城不远。 花好并没有考虑多久,便道:“那好,待我做好了给张公子的解药,拿到了诊金,咱们就即刻启程去徐州城。”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凑凑这热闹也好。 “行,我都听姑娘的。”李想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花好救了常护性命,自然也是他的恩人。 “贺公子呢?是回老家还是如何?”花好问一直静默跟在身旁的谢春风。 谢春风郎朗一笑,“沈姑娘去哪儿,小生便去哪儿。” 对此花好没有什么表示,只要谢春风不妨碍她,他在与不在都没有差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七日后,张玉春的毒果然解了,花好顺利从张家得到了五百两黄金,抱着兑换成大笔银票的包袱美滋滋的跟着李想踏上了前往长河镇的路途。 在他们上路几日后,新皇登基的消息传来。 新皇拓跋卿登基为大齐皇帝,改年号跃元。 “沈姑娘,你说新帝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年号,跃元,月圆,难不成是想说花好月圆吗?这新帝还挺有意思的……” 一家豪华的酒楼前,三名打扮邋遢的乞丐惬意的坐在石阶上啃着冷冰冰的馒头,间或对进门的客人伸出油乎乎的双手讨钱,忙里偷闲还能谈论一下国家大事。 这三名乞丐不是别人,正是花好、李想和谢春风。 花好觉得既然当了丐帮弟子就得有丐帮的样子,虽然丐帮有污衣派和净衣派之分,但李想是污衣派的,给她授袋的虞长老也是污衣派的,所以花好自然也是,所以她想也没想就问李想要了一套破衣服,洗了洗又修了修,就这么穿上了身。 而谢春风一开始是拒绝的,但两个乞丐身旁跟着一个羽扇纶巾的书生就太说不过去了,所以花好发话了: “你要么离开,要么和我们同流合污——” 谢春风当然不同意离开,所以只能选择同流合污穿上了一身打了补丁的乞丐服,不过相较花好和李想两人,他的衣服和打扮明显比两人干净了许多。 听到李想的话,花好咬馒头的动作停了停,乱蓬蓬的头发被风吹得越发狂乱,她微微低下头,继续咬下一口干巴巴的馒头,才冷淡的开口道:“也许新帝太瘦了,在跟老天爷祈求自己能越来越圆润,而且有句话说的好,心宽才能体胖,他大约是想心宽吧。” 花好月圆?呵呵。 “沈姑娘你这说法真新鲜。”李想闻言被逗乐了。 谢春风却神情莫名的看了花好一眼,披散的长发下一双黑眸讳莫如深,“柳儿,若有人背叛了你,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做错了,你会原谅他吗?” 花好抬头看向他,摸着黑灰的脸有些看不出神情,但那双黑眸依旧亮如星辰。 她咧开嘴笑着,露出白亮的牙齿,却是戏谑道:“贺公子,你是准备要背叛我吗?说说看,你准备做什么很不好的事?我会酌情考虑原不原谅你的。” “……我是指别人。”虽然明知她不想正面回答,谢春风却还是执意要问,一向开朗的脸上也少见的多了一分慎重。 花好却仍勾着唇笑得一脸无所谓,“等他真的醒悟过来再说吧,我不喜欢假设题。” 谢春风沉默,神情却并不好。 “你俩说啥呢?我听得一头雾水。”李想蹲在花好身旁,一脸迷茫。 “没事,我们瞎扯呢。”花好朝他耸了耸肩。 这时酒楼门口走来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路过他们身旁时为首的一人停了下来,蹙着眉对站在门口迎客的小二道:“你们聚福楼门口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群迎客的?你们掌柜的最近善心大发了?” 光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很不满。 小二尴尬的笑了笑,“杨公子,这实在也是没办法,最近城里多了不少乞丐,都是赶去徐州城参加丐帮集会的,所以这来来往往的乞儿就有点多,想赶也不容易。” 杨挺嗤笑一声,低头极其不屑地瞥了一眼花好等人,“臭虫蟑螂聚在一起搞集会?是准备集体去投河吗?死了倒是好,穷人本来就不配活着。” 花好三人听着同时蹙眉,李想最冲动,直接站起身对着杨挺道:“骂谁臭虫蟑螂呢?有钱了不起吗?” 杨挺轻蔑冷笑:“有钱当然了不起!你们没钱,所以就只配坐在聚福楼门口啃狗都不吃的干馒头,而不是像本公子一样进去里面享受!一群恶心人的垃圾!” “小二。”杨挺的话刚落下,一道清亮的女声忽而传来,花好缓缓从石阶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对上小二疑惑不解的神情,道:“今天本姑娘包下你们聚福楼,把其他客人都给我赶走,特别是某些人模狗样的杂种。这是一千两订金,事后我再付给你们两千两。” 花好眼也不眨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千两银票递给了呆若木鸡的店小二,杨挺那群公子哥也愣住了,他们兜里确实也有钱,但一口气掏出一千两还是有点困难的,何况这女乞丐还说这一千两只是订金而已。 如今的乞丐都这么有钱吗?吃顿饭花三千两,皇帝都没她享受! 若是平时,花好绝对不可能那么冲动,但谁让她今天心情好,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她就花个三千两也一起庆祝庆祝。 见小二傻愣着没动静,花好轻哼一声:“怎么?你们聚福楼不收乞儿的钱?那行,我换一家。” 说着就要收回刚才递过去的银票。 小二忙不迭握紧,连声道:“收,收,自然收!姑娘请进,我立刻去通知掌柜的!” 送上门来的大买卖谁会不做,他们酒楼生意再好,一天也不可能赚到三千两啊。 花好看也不看杨挺等人,转身就往聚福楼门内走去,谢春风随后跟上,李想则对着门外的杨挺露出了一抹嘲弄鄙夷的笑,“换个地方享受吧!” “小丫头等等。” 花好他们还未踏进聚福楼,就听角落又传来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不介意一起捎带上老丐吧?老丐想吃这聚福楼的蜜汁烧鱼可是好久了。” 几人闻声看过去,就见一直蜷缩在聚福楼的廊檐下的一个老乞丐缓缓站了起来,他看上去与普通乞丐并无两样,灰白的胡须和头发,蜡黄的面色,刻满皱纹风霜的脸,佝偻的身影。 花好瞄了一眼他的腰间,并未发现任何袋子。 不是丐帮的? 她没有想太久,点头对老人道:“当然不介意,您老请。” 老人满意的笑了,一脸老菊花绽放,他有些艰难的移动着脚步,花好见此上前两步,搀扶住他,“您慢点走。” “小丫头人美心善,不错不错,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承您老吉言。”花好笑得有些酸涩。 她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好人家,结果她的好人家如今黄袍加身,而她在泥泞的尘埃里连仰望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四人进了楼,掌柜殷勤的迎了上来,将他们请到了聚福楼最好最大的一间包厢。 “把你们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吧,还有一定要有蜜汁烧鱼。”花好懒得费心思点菜,干脆就让酒楼把好吃好喝的都送过来,反正她付了大价钱,就算要开流水席都够了。 没多久,一道道美味佳肴就被送了上来,摆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 “老人家,您的蜜汁烧鱼。”花好将那盘蜜汁烧鱼放到那老乞丐面前,笑着道:“您多吃点,不够咱们再点。” “好,好。”老乞丐拿起手边的筷子,撩了撩花白的胡须,对着那盘烧鱼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你们也吃吧,多吃点,最好能把三千两给吃回来。”花好对着谢春风两人摆了摆手,笑得有些无奈。 李想早就食指大动了,举着筷子东戳戳西夹夹,忙的不亦乐乎,嘴里塞得满满的说道:“好粗……怎好粗……” 边吃边泪花盈盈,一脸感动。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花好看他这副模样也有些释然,好歹这三千两花得也不算太浪费。 这几日赶路也没吃上一顿好的,她虽然有钱,但身为乞丐总不好天天进酒楼吧?那就不是乞丐是千金小姐了。所以他们这一路和其他乞丐一样,风餐露宿,啃干粮吃馒头睡草垛,还真的很久没享受过了。 李想傻笑着,吃得满脸油花。 “这千翠点金不错,倒没想到这种偏远小城里还能有这等好茶。”别人在狂吃之时,谢春风不吃菜不喝酒,却在品茶。 千翠点金是一种贡茶,茶叶整体呈鲜亮的青碧色,只有茶尖处有一点十分细微的浅金色,所才才叫千翠点金,此茶产自云山,十分罕有,所以也珍贵异常。 他给花好斟了一杯,“柳儿,你试试。” 花好道了声谢,接过来一口牛饮而尽,别说她不斯文,她本就不懂茶道,她上辈子是个孤儿,穿越后是个丫鬟,虽然之后身份有了质的飞跃,但本质未变,这种附庸风雅的事她学不来。 何况她觉得此时此刻,她更需要的是……美酒。 谢春风见此也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老乞丐说道:“给这小丫头喝这么好的茶实在是暴殄天物,小伙子,不如也给老丐我来一杯?” “好,您老稍等。”谢春风笑着答应,就要为他斟茶,却被花好抬手阻止了。 “老人家,你现在不能喝这茶。” 花好的声音有些沉重,桌前其他三人纷纷抬头,连埋头苦吃的李想都鼓着像金鱼一样的腮帮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老乞丐问:“这是为何?小丫头难不成还舍不得一点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走火入魔老乞丐 花好自然不是舍不得一点茶,她阻止老乞丐喝茶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些事情。 “您老肝气横逆、克犯脾土,气闭塞而不畅,受了极重的内伤。千翠点金产自云山雪峰,属阴寒之物,喝它对您的病情有害无益。” 她之前观这老人脸色行举便知他身上患了病,上前搀扶时便趁机为他把了一下脉,虽然一触即放,但已经足够让她判断出老人情况的危险。 老乞丐闻言微愣,声音细微又沙哑的道:“怪不得小丫头方才故意搭老丐的脉,原来你还会医术,如今的丐帮难得有你这样七窍玲珑的后辈了……” “老人家这您就不知道了,我们沈姑娘医术可是天下无双的,随随便便就能妙手回春。”李想激动的说道,仿佛那个能妙手回春的是他本人一般。 花好倒是没那么自信,不过她也懒得费劲去解释这种事,而是神情严肃的看着老丐道:“恕我直言,您的伤势十分严重,五脏俱损,伤及心肺,如果再不及时医治恐活不过几日。” 别看这老乞丐还能和他们谈笑风生,吃好喝好的样子,但其实他的身体早就处在了崩溃的边缘,甚至于每说一句话每走动一下就能让他晕厥或者死亡。 如今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花好心里也不由得万分叹服。 “如此严重!”李想惊呼,“那沈姑娘你可能医治?” 老乞丐也抬着眼看她,却并未说话。 “老人家,我再帮您把个脉可好?”花好蹙着眉对他说道。 老乞丐点头,慢悠悠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但花好还没搭上他的手腕,便忽听“噗”一声,一口黑红鲜血从他嘴角喷出,洒在了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上,然后他尚未说出一句话,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花好连忙伸手去探查他的脉息,这一检查才发现他的病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受了这么重的伤普通人早就昏迷不醒了,他居然还能走动还能吃饭?这老乞丐究竟是什么人? 而且他的伤有些怪异。 “怎么了?” 看她眉头紧蹙,一脸沉重,谢春风也忍不住忧心忡忡的问了一句。 “他快死了。” “……能治吗?” 花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半晌后才说道:“谢……” 一时情急差点喊了谢春风的本名,她咽了口口水,才接着道:“贺公子,你帮我去城里找家药铺帮我买葛麻、琼贝、艳血脂……” 花好一口气报了一长串药名,她只知道谢春风记性好,肯定记得住,此时也实在不是开药方的好时机。 “……让药铺把这些药全都磨成粉,分开包装,之后我会处理。快去快回,他撑不了多久!” 谢春风点头,忍不住摸了摸她凌乱的发丝安慰道:“我马上就去,你别着急。” 不过一个萍水相逢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的老头罢了,也就只有这个傻姑娘会如此在意。 花好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催促着让他赶紧去买药,谢春风走后,她才转头面向李想:“李想兄弟,你去找这聚福楼的掌柜,让他给我们安排一间安静不受打扰的客房,银子少不了他。” “好。”李想二话没说站起身,往包厢外走去。 而花好则独自留在包厢中,掏出怀里可以延缓伤情的药喂他服了下去。 李想很快就带着掌柜赶了过来,掌柜虽然有些嫌弃老乞丐病恹恹住在酒楼里会影响生意,但看在真金白银的面子上,还是很‘识大体’的和李想一起帮他们把老乞丐运送到了酒楼后面的小院里。 “姑娘,这小院原本是我母亲所居,年前她病逝了,所以如今也没人在住,您放心,这里定期都有丫鬟过来打扫,十分干净,也很清静。”掌柜谄着脸搓着手对着花好笑道。 花好点点头,掏出三张银票递给他:“二千两是我之前承诺你的,这五百两就当我们几人住在这里的食宿费,你放心,我们不会久住,最多三天就会离开。” 掌柜忙收起银票,笑得合不拢嘴:“没问题。” “在我们住在这里期间,记得准备我们的早中晚三餐。” “这是自然的,姑娘放心。”掌柜也不是傻的,看这姑娘出手大方,照顾的尽心了也许等他们离开还有赏钱呢。 花好满意:“你下去吧,让小二准备点热水过来。” 掌柜应声告退,心里却在疑惑这么个姑娘怎么会是个乞丐,不提她出手大方,就连她说话的语气还有言行都不像乞丐。 掌柜离开没多久,谢春风也提着一大堆药包回来了,这时花好正在给老乞丐针灸,李想并不在屋内,去催热水去了。 “怎么样了?”谢春风站在花好身旁,问神情肃穆的少女。 “很不好,他体内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冲撞,我只能暂时用银针压制。”花好将最后一枚银针刺入老乞丐的神庭穴,才直起了腰,一双秀气的眉皱成了严肃的川:“你是习武之人,知道有什么原因会造成体内经脉紊乱、五脏俱损吗?” 花好不懂武,但她总觉得老乞丐的情况很像是…… “走火入魔。”谢春风给了她答案。 闻言,花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走火入魔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能跟我说说你们那个……是叫内力吧?内力在体内游走的规律吗?” 内力这种东西太玄奥了,甚至有些与她所学相悖,所以老乞丐的情况还真是有些难住她了。 谢春风点头,将自己所知说了一遍。 花好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至少不是全然瞎子摸象了,她调整了一下几枚银针的方位,又重新把了一次脉,就开始调配药。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针灸配合药物治疗,还让谢春风用内力疗伤,老乞丐的情况稍有好转,但却一直没有醒来。 丐帮集会还剩八天,而他们离徐州城还有不少路程,所以三日一过,花好只能让李想去买了辆马车,他们带着昏迷不醒的老乞丐再次启程,聚福楼的掌柜最终却没能再从花好的手里拿到一分银子。 马塌青泥,一路晃晃悠悠。 沿途他们遇到了不少同样赶往徐州长河古镇的乞丐,乞丐们对他们居然乘坐马车赶路既好奇又羡慕,当然也有不少嫉妒看不惯的,有些人的言辞格外酸。 “没见过乞丐还坐马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公子小姐呢?无耻!” “是啊,要是没看这两人破破烂烂的穿着打扮,我还真以为是哪家公子出游!” “呵呵,有些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李想和谢春风坐在马车前,排在入城的长长队伍里,走在他们身旁的几名乞丐就一直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谢春风眉头也未动一下,脸上的笑像一张不会动的面具,眼神直视前方,连眼角余光都不曾分给周围人一点,不过李想就没他这么冷静了,他本就是有些冲动的性子,从出生起就是个乞儿,嬉笑怒骂全是随心而为。 听到这帮人酸溜溜不间断的话,终于忍不住出声冷哼一声,对着谢春风说道:“贺公子,我觉得这次咱们丐帮的帮规可能得改改了?” 谢春风虽无心掺和这种事,但看在花好面子上,他也顺势问道:“怎么说?” “该加一条凡是乞丐都不能坐马车,就算被迫或者无奈之下都不行,否则就是看不清自己身为乞丐的身份,是无耻行径。” 李想说的很大声,方圆十里的乞丐估计都听清楚了,他这话虽然和那些乞丐差不多一个意思,但话里的讽刺意思却是截然相反。 反过来讲,丐帮从来没有帮众不能坐马车的帮规,这些人又凭什么说三道四! 那几名乞丐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心中暗恼,但也知道确实是对方占理,他们要是上去理论,其他乞丐也不见得会站在他们这边。 只得默默相视一眼,忍耐住憋屈,心里却已经把李想和谢春风的脸牢牢记住了。 见没人出声反驳,李想轻蔑不屑的瞪了一眼方才那几人,驱车缓慢的通过了徐州东城门。 “沈姑娘,我们是现在就赶往长河古镇呢?还是在城里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去长河古镇?”进了城,李想才问车厢里的花好。 他们这一行四人虽有三个大男人,撇开昏厥的老乞丐不说,李想和谢春风对花好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所以拿主意的基本上都是花好这个唯一的女子。 “还是直接去长河镇吧!再有两日便是丐帮集会,虽然丐帮弟子住客栈的少,但我想还是有不少外来客人过来共襄盛举,去得太晚怕是不好找地方住。”为了老乞丐的健康着想,他们这一路只要条件允许都会选择住客栈。 “那好,我们就直接赶往长河古镇,这时间赶到应该也不会错过宿头。”李想顺从的点头,拉着马缰把马车往西门方向赶去。 而他们没有发现,他们马车后一直缀着几条尾巴,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麻烦上身 花好一行赶到长河镇时已日薄西山,不远处的苍茫云山隐藏在皑皑暮雪中,如连绵不绝的云层。 万家灯火如白日星子开始一颗一颗的亮起,灯光那般温柔,马车摇晃中让人感觉淡淡的温暖。 车帘外清风飘摇,一季梨花开谢,落成了雪堆。 这座古镇是那样静默,仿佛一个融入自然的精灵。 花好掀开车帘望着外头,街道两旁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乞丐,普通人在其中行走倒显得有些扎眼了,不过那些普通人显然习惯这样的场面了,听说丐帮集会十次有七八都会在长河古镇举行。 这放在她上辈子的世界,是促进消费,带动本地产业发展的好事,虽然是乞丐聚会,但只要宣传、管理到位肯定也能成为一种地方特色。 “沈姑娘,看来咱们得一家一家问过去了。”李想已经连着被三家客栈掌柜拒之门外,理由大多都是满客了。 只有其中有一家狗眼看人低的,直接对着李想说了一句:“本店不接待乞丐和狗,滚。” 李想怒骂了几句甩头就离开了,若非他不打算在集会之前闹出事来,他恐怕早就上去把这掌柜暴打一顿了。 花好倒是不意外会遇到这种情况,长河镇本就因风光秀丽而闻名于世,往来游客不少,如今丐帮集会一开,人潮更是蜂拥而至,客满或者不接受乞丐入住也十分正常。 她想了想说道:“要是不行,咱们就找一家民居住下,多花点银子罢了。” 谢春风也附和道:“柳儿说的在理。” “那好,我再问几家客栈试试,不行就照你们说的找一家民宅。”李想点头,驱着马车往下一家客栈走。 落日如盘,染红了半边天,他们最后赶在天色彻底沉黑前住进了一家叫“云深不知处”的雅致客栈。 这家客栈光听名字便知是一家环境清幽的好地方,有句话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家店则是‘面朝云山,云卷云舒’,一开窗便可将云山美景收入眼底。 当然入住价格也十分昂贵,每人每日三十两银子,包吃包住,明码标价,这价格可以将大部分客人拒之门外,所以花好四人才有幸住了进去,对方也不在意他们乞丐的身份,态度友善和煦,所以花好一口气付了三天房钱。 自从那日在聚福楼一掷千金之后,她还真的不太在乎钱了,估计是如今自由了,来钱也快,就没有以前那种视钱如命的紧迫感了。 因为他们一共有四个人,掌柜便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独立的阁楼,刚好有四间房,还附送一个有小桥流水的小院,倒是让花好十分满意。 连着赶了几天路,大家也都累了,花好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就行,而她则还要给老乞丐扎针喂药喂粥。 放下手中空了的陶瓷碗,她又搭上了他的脉搏,看脉象情况已经好转了不少,她看着老乞丐沉睡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您老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为了您我都快家财散尽了,还得费心照顾您,唉……” 老人依旧紧闭双眼,有一种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花好给老人盖好被子,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没看到他压在被褥上微微颤抖的手指。 ※※※ “汉哥,他们进了一家叫‘云深不知处’的可摘。”街头暗巷中,几名乞丐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王汉皱了皱眉,“那家住一天就要花去老子所有银子的黑店?” “呃,这个我们不太清楚。”若李想此时也在场的话,一定能认出这个说话的乞丐,就是下午进城时讲酸话讽刺他们的其中一人。 这人名叫张贵,人称猴鬼,因为他长得又瘦又小,脸色蜡黄相貌丑陋,像猴子又像鬼,故以此得名。 此人不仅相貌不佳,品性更是不怎么样,所以才会带头讽刺李想他们,被李想反过来嘲讽之后心里更是恨上了他们,所以伙同几个乞丐一路尾随他们的马车,伺机报复。 这不还搭上了长河镇的地头蛇王汉。 “我说猴鬼,你说的那几个人真的是乞丐?”王汉有些怀疑的看着他。 猴鬼忙点头:“真是乞丐,他们自己也承认了,我看到那赶马车的腰间还挂了布袋,和咱们一样都是一袋弟子。” “这年头的乞丐都这么有钱了?你们知不知道那家黑店住一天要多少银子?”王汉身为长河镇地头蛇自然对‘云深不知处’的大名如雷贯耳。 猴鬼摇头,“多少?” “三十两银子。” 猴鬼那一群外地乞丐顿时瞪大了眼,他们身上连三十枚铜板都拿不出。 “你说的那群人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跟着?马车里的人你们见到过吗?”王汉也是个行事谨慎小心的,毕竟能住得起那种店的人通常非富即贵,不太可能是普通的乞丐。 猴鬼闻言心里也有些打鼓,但却始终咽不下心里的气,想了想说道:“他们下车的时候我瞟了一眼,一个女子,也是一袋弟子,一个老乞丐,无袋,那老乞丐应该病了,是赶车的那个一袋弟子给背下来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看着都是普通的弟子而已,我怀疑他们路上可能意外得到了大笔钱。汉哥,要是咱们能把他们身上的钱都弄到手,你想想……” 他挑着歪斜的眉,眼珠子快速转着,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王汉是丐帮三袋弟子,虽然不是徐州分舵的一把手,但在长河镇还是有几分势力的,他若是要整四个外地来的小乞丐并非难事。 王汉确实被他说得心动了,他也眼热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行,我就帮你们这个忙!”王汉拍板,决定干这一票了,他朝身旁几人招了招手,乞丐们纷纷围拢过来,开始商量大计。 “我们如此这般,先这样然后那样……” ※※※ 第二天一早,花好还没和周公下完棋告辞离去,房门就被噼里啪啦拍得震天响,李想的大嗓门随之传来。 “沈姑娘,大事不好了,长河镇的官差上门来,说要把我们抓去问罪。” 仍被周公纠缠的花好瞬间甩开了他的手,从床上弹坐起来,对着门外说道:“我马上出来。” 官差?问罪? 显然又有麻烦事缠上身了,但他们刚到长河镇一晚上,还没来得及得罪人吧? 身为乞丐也不需要在乎形象,花好将那身破衣穿上身,来不及洗漱就打开了房门,对着门外不停走来走去的李想问道:“怎么回事?” “清河客栈的掌柜和一个跑堂小二死了,有人说看到是我们杀的人。” “清河客栈?”花好皱眉,显然对这客栈毫无印象。 “就是昨晚骂我们是狗的那家客栈!” 花好微愣,怎么偏偏是那家客栈? “沈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贺公子在外头应付官差,恐怕也挡不了多久,难不成我们真的认了这罪?”李想忧心忡忡。 “当然不。”花好语气坚定,脸色冷肃,“咱们去看看现场。” 说着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客栈大堂里谢春风正和长河镇的官差们打太极,倒是聊得还算愉快,花好不觉奇怪,从谢春风此人交友广阔这一点看就知道他很能应付这种场面。 “柳儿,看来咱们得跟官爷们走一趟了。”谢春风对着她露出一抹灿烂却无奈的笑。 花好点点头,向那群官差轻轻一笑,“麻烦官爷们了。” 她虽然是一副乞丐打扮,但姿态优雅,笑容落落大方,让人倍生好感,领头的一青年官差对着她抱拳说道:“姑娘莫怕,只是带你们到府衙让证人见见,我们家大人绝对不会冤枉几位的。” 花好笑了笑:“我明白。” 她想了想又对柜台前神情严肃的掌柜道:“掌柜的,我父亲重病在身,一直沉睡不醒,若我们中午无法赶回来,能麻烦您帮忙把这些药给他服下吗?” 她从袖中掏出两包药粉:“你放心,晚饭前我们肯定能回来。” 掌柜忙不迭颔首:“没问题,客官放心。” 这家客栈收费虽然贵了点,但服务态度确实好,大概这就是传说中五星级酒店的待遇。 “谢谢。” 花好笑了一下,转身就跟着那些官差走了出去,李想和谢春风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 他们到长河镇府衙时,门外已经聚了很多人,多数还是乞丐,对着花好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花好的视线不避不让的扫过所有人,留意着在场每个人的表情。 三人被带到了正堂,紫袍的中年知府已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惊堂木一拍大吼一声:“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 李想一听二话没说就跪了下来,花好皱了皱眉,也缓缓跪了下来,她如今已经不是宝安县主了,身为乞丐跪一个地方父母官在这个世界也是理所当然的。 谢春风却半晌未动,笑着道:“大人,小生是进士,身为天子门生,有权不跪县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她是我心里唯一的公主 大齐律规定:凡通过童试为秀才者,不触刑不枉法,便可免跪县官。 若谢春风真是进士,那在还未定罪之前确实不用跪长河县这位大老爷。 长河知府莫成亮蹙眉打量了一番堂下的谢春风,手里的惊堂木再次重重一拍,厉声道:“好你个刁民,一介乞丐也敢妄称进士,你怎么不说这个小姑娘是公主?” 花好垂下的头微微一抬,真想告诉这位知府,她虽然不是公主,但她是个县主,不知道这位老爷会是个什么表情。 “如大人所言,沈柳是位公主。”让花好诧异的是谢春风还真的接了这么一句话。 现场的官差衙役齐齐用‘你在发疯’和‘这货怎么可能是公主’的眼神瞟着他和花好,莫成亮捏紧手里的惊堂木就要再砸下去,就听谢春风接着道:“她是我心里唯一的公主。” 花好愣了愣,其他人麻了麻。 这是公然讲情话吧? “啪!”莫成亮终于忍不住大怒:“大胆!公堂之上胡言乱语,来人,给本官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官差们就要蜂拥向谢春风,谢春风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绢帛,摊开绢帛正面对上莫成亮,笑得莫测高深道:“大人,可看清这张官照,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我的身份。” 所谓官照,就是古代的身份证,写着姓名、籍贯、出生年月还有身份,盖有各地的官印。这一点梁齐两国基本相同。 坐在莫成亮右手边的师爷走上前,盯着那官照细读:“贺百里,男,永和三年出生于嘉信,永和二十五年进士……” 他转身对莫成亮道:“大人,真是位进士老爷。” 莫成亮没出声,不自觉地上半身往前伸,整个人几乎挂到了桌案前,两只眼睛睁得跟用牙签儿撑开了一样,也在仔细地看着谢春风手里那份官照,仿佛要在那份绢帛上瞪出一个孔来。 “你,你怎么……?”他纠结的说不出话来。 他想不明白,一个乞丐,到底是怎么考上进士的? 谢春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着回道:“柳儿意外加入丐帮,我只是陪她。” 他可从头到尾没说过自己是乞丐,只不过被迫穿得邋遢一点而已。 莫成亮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花好,想到谢春风方才那句情话,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贺先生实乃情种,不拘一格啊不拘一格!” 花好:“……” 敢情谢春风是拿她做挡箭牌。 “咳咳咳……大人,可否开始审案了?”花好连忙出声,谢春风倒是爽了,她可还一直跪着呢。 大概谢春风的进士身份让莫成亮对他们的态度稍有转变,听到她擅自开口也不恼,整了整神情轻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堂下何人?从何而来?” 这是开始进入流程了。 花好率先回答:“小女子沈柳,昨日刚到长河镇,入住‘云深不知处’客栈。” 李想也紧接着报了自己的名讳。 “你们可知罪?” 花好抬头,满脸无辜纯良:“小女子不知大人所问何罪?” “自然是昨夜潜入清河客栈凶残杀害李掌柜和店中一名小二张三之事!” “大人请明察,我们昨日刚到长河镇,与清河客栈掌柜小二无冤无仇,有什么必要专程半夜跑出去杀了他们?” “你这是否认杀人?” “我们从未做过之事,又要如何承认?” 莫成亮冷冷一笑,再次拍响惊堂木,对着堂外呼道:“传人证王二麻子!” 官差们齐齐长呼:“传人证王二麻子!” 余声渺渺,震得花好觉得有些耳鸣。 很快所谓的人证被带上堂,一进来刚跪下,还没等莫成亮发问,他就一脸怨恨的指着李想道:“大人,就是他们杀了我们掌柜和张三,小人亲眼看到的。” 花好挑眉,却问:“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王二麻子微愣,看了看堂中的几人,才指着跪在地上的她和李想道:“就是你们俩。” “你确定只有我们二人?”花好语气沉冷,眼神更是凌厉得像把出鞘的剑,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王二麻子被她这股气势压制得缩着腿连连退后,眼睛都不敢对上她,却半晌没回答她的问题。 莫成亮见此也追问:“王二麻子,你可确定凶嫌只有这二人?” “回……回大人,小人,小人确定。” 花好闻言眼角微翘,又问:“你说你亲眼看到我们杀人是吗?” “是的,我躲在门后看到的。” “好,既然你亲眼看到了凶案发生,那你就说说我们究竟是怎么杀害掌柜和小二的?是用了毒?还是拿着刀剑或其他作案工具?先杀害的是掌柜还是小二?我们有没有抢走他们身上和店里的财物?案发时间是什么时辰?” 花好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不止王二麻子惊诧,连莫成亮和其他官差都十分讶异。 这小姑娘好镇定的心态,身为嫌犯没有一点害怕畏惧,反而步步紧逼。 这姑娘真的只是个乞丐? 王二麻子怯怯的看了眼莫成亮,声音有些虚的开口:“大人……” “照她问的回答。” 王二麻子心虚的低下头,咽了咽口水才缓缓说道:“昨夜大约是亥时二刻左右,我起床给一名客人准备夜宵,我从厨房出来,正要从大堂经过时,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呼救声,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就躲在门后偷看,就看到这个男人……” 他指的是李想。 “他拿着一把斧头劈开了我们掌柜的胸膛,掌柜的肚肠都流了出来,他连哀嚎一声都没有就气绝了,而这个女人……”他又指了指花好,“她则用匕首割断了张三的脖子,鲜血喷得到处都是……我,我吓坏了,当场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大人们已经赶到了,就被带到了府衙……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抢走财物。” 围在堂外的众人听到他绘声绘色的描述齐齐惊呼。 “开膛破肚,好是凶残!” “我见到过李掌柜的尸体,确实十分可怕。” “啊哟,完了,怕是得做几天噩梦!” “看不出这两人人模人样的,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掌柜平日最看不起乞丐,对乞丐又是打又是骂的,长河镇上哪个乞丐没受过他的欺辱,估计这两人也是携怨报复吧?” “这也用不着杀人吧?” “是啊,太可怕了。” 堂外的窃窃私语声音并不小,莫成亮皱眉,手里的惊堂木又是重重拍下,“肃静!” 声音顿时静止,没人再敢出声。 花好在这种静默中再次启唇:“你说李想用斧头劈开了李掌柜的胸膛,他是用左手砍的还是右手砍的?你说我用匕首割断了张三的脖子,又是用的左手还是右手?” “自,自然都是右手。” 花好点头,继续缠着王二麻子不放:“你在看到我们行凶时,李掌柜和张三可有反抗?” 王二麻子摇头:“他们倒在地上,应该是晕过去了。” “好。”花好了然,不再看王二麻子,而是转头看向莫成亮:“大人,除了这个人证之外可有其他证据证明是我和李想所为?” 莫成亮被她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和反客为主先声夺人的气势给震惊得有些恍惚,他还真没见过嫌犯这般理直气壮地审问证人的,且审问方式十分奇怪。 在师爷的提醒下,他才猛然回神,轻咳一声道:“传人证程二娘和物证。” “传人证程二娘,传物证!” 堂外的人群退开一条道,让人证和物证顺利进入大堂。 程二娘是名臃肿肥胖的四十多岁妇人,而物证就是王二麻子提到的那把斧头和匕首,分别摆在两个托盘上,仍旧血淋淋的。 “堂下可是程二娘?” 程二娘跪地对着莫成亮磕了个头,粗着嗓子回道:“大人,民妇正是程二娘。” “你把今晨看到的事情再说一遍。” “是,大人。”程二娘恭顺地点头,面色微紧,缓缓道:“民妇和夫君是做面摊生意的,习惯天不亮就早起和面做准备,今早和往常一样民妇起了床,先去后院取柴火,刚走到院门处,就见一身影鬼鬼祟祟的趴在墙头,把一包东西丢在了民妇家的鸡棚里,丢完就快速离开了,民妇上前查看,就发现了斧头和匕首!” 莫成亮点点头,又道:“你可看清了那身影的相貌?” “因正值十五,月色明亮,故民妇瞧清了那人的长相。” “哦?那你抬头看看,此人如今可在堂中?” 程二娘闻言缓慢抬头,从王二麻子、谢春风、花好、李想四人的脸上扫过,然后锁定在李想身上,指着他说道:“回大人,正是他。” “你……”李想想辩解,但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很愤懑的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确定是他?”莫成亮再问,语气沉重。 “民妇确定。” 莫成亮下意识地看向花好,他觉得她肯定有问题,花好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她转头对上程二娘的眼,沉声问道:“程二娘,你家位于何处?又是几时几刻发现了他?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当堂验尸 “……在此之前你可曾见过他或者他的画像?昨晚除了他,你还见过什么人?” 花好的问题依旧快速又犀利,程二娘有些傻眼,她不明白为什么问案的不是官老爷,而是这个跟她一起跪在堂中的小乞丐? 但莫成亮却说:“程二娘,还不回答?” 程二娘忙磕了个头,照着花好问话的迅速回答:“民妇家就在清河客栈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民妇是子时一刻看到他的,因为民妇每日子时更响后起床,所以肯定没记错。民妇之前并未见过此人,昨晚也没见过任何人。” “也就是说昨晚你家除了李想之外不曾去过其他人?” “是的。” “好。”花好对程二娘的问话到此结束,她并不是专业刑讯人员,不能从他人的表情神态语气等变化来判断出细节,或者步步紧逼。这不是她擅长的。 “大人,小女子可否检查一下凶器?我不会直接碰触它们的,你放心。”她看向那两把血淋淋斧头和匕首。 一直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奇心很重的莫成亮没有犹豫的点头道:“可以,你起来吧。” 又扫了其他官差衙役一眼,示意他们注意着点,估计是让他们提防她会抢凶器攻击他人。 花好道了声谢,施施然起身走向被两名官差捧着的凶器,虽然不能碰触,但还是可以很直观的看明白它们的豁口、质地等情况,无论是斧头还是匕首的手柄上都占有血迹,有粗糙的指纹印子。 若这种情况放在上辈子,估计分分钟就能破案了,但这时代可没指纹验证法,所以这些最多只能成为佐证。 “大人,这斧头豁口明显,斧柄光滑,很显然这是一把用了许多年的旧斧头,我和李想初到长河镇,一路轻装简行,并未携带这种沉重不方便的物品,不知大人可查明这斧头源自何处?”花好指着斧头问莫成亮。 莫成亮还未回答,跪在一旁的王二麻子突然抢先答道:“这斧头小的认识,正是我们客栈后院砍柴用的。” 花好低头看向他,“也就是说李想或者我曾经进入了过你们客栈的后院?拿了这把斧头后才行的凶?” “应该是这样。” “你之前说你在后院的厨房为客人准备夜宵,有人进入后院拿走斧头你就没听到一点动静吗?” 王二麻子一愣,忙摇头道:“我真的没听到任何声响。” 花好笑了笑,也不继续纠缠,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分外晦涩难明,让王二麻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觉心底发寒,却听她对着公案前的莫成亮抱拳,声音清亮有力,“大人,小女子想看看尸体,可否让尸体上堂来?” 大齐的律法和21世纪的地球可不同,开庭只需要验尸报告,在这里尸体是可以直接带上来的,所以她提的要求并不过分。 所以他便听到莫成亮说道:“传李掌柜张三尸身。” “传李掌柜张三尸身。” 这下堂外的人群退得更迅速,霎时间泾渭分明,为两个担架的通行提供了宽敞的道路。 两具尸身上都盖了白布,被官差们放了下来,还跟了一位老态龙钟穿着白褂提着木箱的老人,应该是长河县衙的仵作。 王二麻子和程二娘都下意识的躲避开去,脸上露出害怕等神情,不敢看那两具尸身一眼。 “余仵作,说说你的验尸情况。” 老仵作对莫成亮躬了躬身,如老牛拖车一般慢吞吞的将验尸结果说了出来:“回大人,经本人验证,李掌柜胸口被砍开,死于内脏破裂,而张三颈部被割断,气绝而亡。两人应都死于亥时后。” 莫成亮点点头,看向花好:“沈姑娘,可还有疑问?” “大人,既然仵作已验过尸,可否允许我也验验?” “你会验尸?”莫成亮惊奇了。 花好不摇头也不点头,只说到:“略懂一二。” 莫成亮皱了皱眉,这律法还真没让嫌犯验尸的道理,但正如让她所说,仵作已经验过尸,她再验也破坏不了什么。 “大人,大齐律有言:谁质疑谁举证。如今柳儿质疑李掌柜两人的死因,想洗脱他们的嫌疑,你便让她验证一番又何妨?是白是黑都看在大人眼里,而且她是现场验尸,大家可都看着,仵作也在,也做不了什么手脚。”谢春风抱拳说道。 莫成亮一想也对,便大手一挥同意了下来。 花好对谢春风笑了笑,蹲下身打开刚才一直带着的木箱,众人一见木箱里的东西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因为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和银针、小刀等。 “这小乞丐莫非真懂医术?你瞧她这是有备而来啊。” 余仵作虽然反应迟钝,但并未老眼昏花,同样低头扫了一眼花好的药箱,摸着胡须喃喃道:“有条不紊,同道中人啊。” 花好自然不会管其他人的表情,对谢春风说道:“过来帮我记录。” 上次给张镇长验尸时就是他给做的记录,他胆子大,不怕靠近尸体,换成其他人可能吐都来不及,哪儿顾得上给她做记录。 谢春风从善如流站到她身边,接过小册子和笔。 花好带好特制手套,矮身跪在了其中一个担架前,掀开白布。 尸体死亡不到六个时辰,还算新鲜,但他的模样实在也称不上美妙,因为他的胸膛敞开着,部分内脏还露在外头,岌岌可危的挂着,让人时刻担心弄个不好就掉了下来。 “呕!” 她才掀开,现场就出现了大批呕吐声,堂里堂外,好不热闹。 莫成亮的脸色也不太好,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掌柜的尸体,但显然他还没能习惯这副惨烈的画面。 手中的惊堂木“啪”一声又重重敲下,他白着脸大吼一声:“肃静。” 全场的呕吐声被这一声卡在了各人的喉咙里,但还是隐约能听到轻微的干呕声。 不过这一切对花好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她已经开始检查起尸身,从头部到脚底,包括他胸口露出来的内脏都一一捏着手里检查过,她的神情淡然如水,仿佛手下触摸的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是一块石头或者一具雕像一样。 “死者,男性,年四十二三岁,死亡时间为亥时到子时之间,死因为机械性损伤造成的失血过多。死者胸口被锐器劈开,伤口足有二十公分长,伤口十分整齐,无不连贯创口。另死者身上残留了多处淤痕,后脑勺有一圆形凸起,是被重物攻击过后造成的伤痕,他死前是被击打致昏迷的。检查他的胃和食道并未发现任何毒物残留或反应,可确定他生前并未吸入或食入任何一种毒药或迷香。” 花好一边检查一边开口,语气轻缓,让人觉得不是在听尸检结果,而是在闲话家常。 她这种姿态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恍恍然,也忘了去害怕李掌柜那恐怖的尸体。 等她将尸体整个检查了一遍,才抬头对上莫成亮惊奇震惊的眼,说道:“大人,从这具尸体中,我找出了两个疑点。” 莫成亮眼神一亮,忙问:“什么疑点?快说来听听。” 很明显,这小乞丐是真的有一手,光凭她这验尸手法和分析就知道了。 花好先指向了尸体手臂和大腿各处的伤口:“死者身前曾跟人发生过相当激烈的肢体冲突,他的四肢、头部、面部都有大量淤伤,且指尖残留了少量的泥土和木屑。” 她拿起李掌柜的手,将他指尖的残留物指给莫成亮看。 莫成亮这时也顾不上知府威仪了,为了看清直接步出了公案前,走到了花好身边,细瞧着花好指给他看得地方。 “确实有泥土和木屑。” 花好闻言才接着道:“发现尸身是在客栈大堂内,但大堂内哪来的泥土木屑?而且你觉得若是他和凶手是在客栈大堂争吵打斗的话,客栈住客和其他小二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吗?且大堂堆满桌椅,打斗时一定会撞到桌椅杯盘,造成一定程度的损毁,但据我所知,大堂内除了尸体外并无其他异常,” 莫成亮点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我判断,死者和凶手最初打斗的地点并非在大堂,他是昏迷之后才被人抬到大堂杀害的。” “一定是后院!”莫成亮拍了怕手,联想到那把斧头的来处。 花好点点头,也是这个意思:“大人,你可派人去清河客栈后院仔细检查一番,应该能找到一些其他线索。” “姑娘说得对,六子,你带几个人过去给我仔仔细细的搜。”莫成亮大手一挥吩咐站在一旁的官差,那叫六子的官差应声,迅速带着一批手下跑了出去。 莫成亮又问:“那姑娘所说的第二个疑点又是什么?” “正是这道伤痕。”花好指着李掌柜胸膛那道长约有二十公分的巨大伤口,她已经将之前流出来的内脏都放回了尸体体内,所以伤口看着虽然狰狞可怕,但与方才相比确实好了不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自证清白 “这伤有什么不对之处吗?”莫成亮看着那翻开来的黑红伤口,十分疑惑。 “非常不对。”花好脸色沉重,说道:“这道伤横截面组织分布无多次重复伤或不整齐创口,大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莫成亮摇头。 “意味着凶手只砍了一刀,所以这道伤口才会如此齐整,就像王二麻子说的一样,凶手是一斧头就劈开了李掌柜的胸膛的。” “但是这和疑点有什么关系?”莫成亮完全不懂这哪里算什么疑点。 花好却指着那斧头说道:“这把斧头因常年使用早已变钝,且人体不同于木头或石块,肌肉组织具有一定弹性,所以要想快很准的劈开胸膛,凶手必然力气极大,大人觉得我说的对吗?” 莫成亮比划了一下,确实觉得这么大的伤痕若力气太小,绝对不可能做到,点点头道:“你所言极是。” “李想,”花好突然对跪在角落的李想喊了一声,“你撩起袖摆给大人看看你的右手。” 李想应声,干脆利索的卷起了自己的衣袖,众人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他右手臂上有一道很狰狞很长的伤痕,伤痕虽已经愈合,但从皮肤色泽和长度广度来看便知此伤极为严重,且受伤距今并不长。 “麻烦这位仵作老爷,帮忙验证一下他那只胳膊的情况。”花好又看向一直沉默的看着他们的老仵作。 仵作摸着花白胡须,行动和他说话的节奏一样慢吞吞,却没拒绝花好的要求,他蹲在李想身旁,提起他的胳膊翻来覆去的看,半晌才道:“大人,依老夫的判断,此伤痊愈不到一年,伤口深且长,根据其受伤部位判断,已伤到了部分经脉骨骼。” 李想在一旁猛点头,说明余仵作说对了。 “余仵作,你的意思是?” “哪怕是宫里最好的太医,医治这样的伤势都不可能让经脉骨骼恢复如初,故而老夫可以肯定的说,他做做简单的力气活还可以,但要一击劈开一个人的胸膛,绝无可能!基本上他连提起那把斧头都有些难度。”老仵作说这话时难得加快了语速,让人能感觉到他的坚定。 李想大约一年前跟一名小流氓打架,被对方砍了一刀留下了这道伤,力气比受伤前小了不少,他见花好医术超群有天赶路时提起来,想让她看看能不能恢复如初。 莫成亮蹙着眉,“那这么说……” 他看向李掌柜的尸体,没继续往下说。 花好替他说完:“这李掌柜绝无可能是李想所杀。” 堂里堂外一阵哗然,纷纷看向了指证李想是凶手的王二麻子,王二麻子神情慌乱,在众人诡异的眼神注视下低下头去。 莫成亮冷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走回了公案后坐下,惊堂木一拍,厉喝:“王二麻子,还不从实招来!“ 王二麻子身体一缩,几乎匍匐着回答:“大人冤枉,小的……小的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李,李掌柜真的就,就是这个李想杀的!” “那你要如何解释这一切?是你自己说亲眼看见凶手用右手砍人,但现在事实证明李想的右手根本无法使力!” 王二麻子情急之下辩解道:“也许是……是我看错了,大人,你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一时看错了也很正常的,他,他很有可能是个左撇子?” “是否是左撇子可以很简单的判断。”花好闻言却突然走到李想面前,拉起他两只手的手掌对莫成亮说:“左右撇子因习惯的不同,所以手掌的颜色、手臂粗细还有两手上的茧子都有所不同,大人且看李想的双手,他右手颜色比左手深,说明他使用右手的几率较大,再看这里——” 花好指着李想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因为乞丐经常要捧着碗乞讨的关系,所以这个部位的茧子非常厚,你看他的左手就没有这种情况。大人可以看看自己的手,您因为常年用右手使用惊堂木的关系,掌心部位的变化也是相当明显的。” 莫成亮闻言果然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果然右手掌心比左手要粗糙许多。 他恍然大悟:“果然如此。” 这下王二麻子百口莫辩,神情慌张的东张西望,连程二娘的脸色也十分不好,莫成亮就要再次责问,就听花好又道:“我再验验张三的尸体。” 说着她已经矮身到了第二个担架旁,那老仵作也慢悄悄移动了过去,他可是看清了,这小乞丐的验尸功力绝不逊色与他,而且十分独特,让他颇有兴趣。 张三的尸体比李掌柜的尸体干净许多,除了颈部翻开的血肉外没有其他特别惨烈的痕迹。 “死者,男性,二十五岁左右,身高七尺一寸,死亡时间为亥时到子时之间,死因为颈动脉血管破裂导致的脑死亡……” “死者身上无其他明显外伤,死前无挣扎痕迹,脖子上的伤口长约七公分,无二次创口,同样为一刀毙命。且伤口的方向由右到左,皮肉上翻,身体表征证明死前未有中毒迹象。” 初步验完,花好就站了起来。 莫成亮赶忙急不可耐的问道:“沈姑娘,可有在这具尸体上找到疑点?” 他也是看出来了,这小乞丐能耐着呢,王二麻子说张三就是她杀的,也不知道她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花好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道:“请问大人,最初发现张三尸体时,是在柜台前还是在其他地方?他尸体周围可有其他桌椅板凳?” “是在离柜台不远的地方,没有什么桌椅板凳。” 花好了然:“那么我可以从尸体表象判断出凶手的一部分体貌特征。” 在场的人神情一动,眼里都冒出好奇的火花。 “凶手男,身高七尺三寸以上,且为左撇子。”花好淡淡说道,所说的特征跟她自然一个也对不上。 莫成亮闻言忙问:“姑娘如何判断出这些的?” “自然是尸体的表象告诉我的。”花好说着再次蹲到张三的尸身旁,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将他脖子上那道伤口展示得更加清晰,“这道伤口从右到左逐步变浅。”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张三躺在地上,凶手站在他左侧下刀,那伤口自然会呈现这种趋势。”莫成亮也是为官多年的人,看过的尸体没有百具也有十来具,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花好却摇了摇头:“我之前就说了张三身上并无其他伤痕,也没有中毒或被迷晕的迹象,那么请问一个正常的活蹦乱跳的人为何会无缘无故躺在大堂地上?难不成清河客栈的小二睡觉都喜欢在大堂里?不盖棉被不用床褥?” “这……”被她这么一说,莫成亮也觉得很有问题了,那这张三究竟是怎么死的? 就听花好说道:“张三根本就不是躺在地上被割断喉咙的,而是这样……”她拿起自己医箱里的一把锋利小刀,走到王二麻子身后,一把伸过去,右手上的小刀子已经落在了他左边脖颈上。 “……被人从背后一刀割断血管的。” 王二麻子被刀子抵住脖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你,你想要……干,干什么?” “不用害怕,我只是示范一下给大人和在场各位看而已。”花好的声音阴测测的,在王二麻子耳边低低缠绕,他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花好并没有放开他,继续她刻意为之的示范:“大人,用这种姿势下刀的话,伤口只会是从左到右,而张三的伤口却是从右到左,所以我说凶手是个左撇子。” “那身高又是如何判断的?”莫成亮也没管王二麻子祈求的眼神,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肯定王二麻子做了伪证,让他受点教训是应该。 “大人你想,凶手若是比张三矮,那他抬起手臂划下伤口时皮肉应该是下翻,像这样……”花好拉着王二麻子站起身,在他脖子上象征性的划了一刀。 莫成亮也抬起手试了一下,果然刀势应该是下翻的。 花好接着又把王二麻子按下去让他再次跪地,又象征性的划了一刀,“只有身高比死者要高,才会造成皮肉上翻的情况。” “张三的身高有七尺一寸,所以凶手比张三要高,结合皮肉上翻的弧度,我推测凶手起码有七尺三寸。” “好,姑娘实乃高智,简直破案如神呐!”莫成亮大为叹服,抚掌称赞。 花好朝他躬了躬身,谦虚道:“大人谬赞,沈柳只是想洗脱自己和朋友的嫌疑而已,我们无缘无故蒙不白之冤,又身处异乡,不得不让自己长几分长智,所幸沈柳对医术稍有涉猎,否则还真是百口莫辩了。” “姑娘不用担心,本官可不是昏官,这李掌柜和张三之死绝对和你们没有关系!”莫成亮拍着胸脯保证。 花好很想说没有昏官会承认自己是昏官的,但她不傻,所以她说:“大人明辨是非,自是一位青天大老爷。沈柳也请大人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还不快从实招来! 花好这一通千穿万穿的马屁,自是拍得莫成亮一阵舒心,他轻咳一声,手中的惊堂木如那威猛雄狮,震得堂中某些人脸色愈发难看。 “王二麻子,程二娘,你俩诬告无辜百姓,还不快从实招来!” 王二麻子和程二娘早就心神俱乱,若非强撑着最后的意志恐怕早就招供了。 “大人冤枉啊,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大人,民妇哪怕有天大的胆子都不敢在公堂之上胡言乱语啊!” 可惜莫成亮已经被花好成功洗脑,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两人毫无技术含量的喊冤,“啪”惊堂木再响,他冷着一张脸厉喝:“大胆刁民,如今证据确凿,你们居然还敢嘴硬!莫不是这李掌柜和张三便是你俩合谋杀害,如今反来诬告他人?好,不招是吧?那就别怪本官严刑拷问了,来人呐,给本官先各打二十大板!” 王二麻子和程二娘一听莫成亮这道命令,顿时腿更软腰更酸头更晕了,特别是程二娘,她一个中年女子被打二十大板下来不仅身体受不住,可能还影响闺誉,因此被夫家休离的? “民妇招,求大人网开一面,饶了民妇!”程二娘泪流满面,哭倒在公堂中央。 莫成亮眼睛一亮,挺了挺胸膛一脸威仪的说:“你先说来听听。” 事到如今,程二娘也不再藏着掖着,嘤嘤怯怯的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昨儿酉时末,民妇做完晚膳去隔壁厢房找我儿常富,却见他房里一片狼藉,笔墨纸砚扔了一地,而我儿却被一群人绑着,脖子上还……还架着一把刀……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啊!”说到伤心处,程二娘的眼睛就变成了那水龙头,硕大泪珠蜂拥而下,浇灌着长河府衙这一方公堂土地。 莫成亮被她哭得头大,虽然情有可原,但总哭着就让人心烦了。 “程二娘,接下去说!” 程二娘抽了抽鼻子,克制住自己悲伤的情绪,接着往下说:“那些人用我儿要挟,便是为了让我今日在公堂上指认,”她用长袖半掩着脸,一只手颤巍巍的指了指李想,“指认这个人在我家扔了那包凶器。” 莫成亮皱眉,“他们给你看了他的画像?” “没有。”程二娘摇了摇头:“他们说到了公堂上,民妇只要看准其中一个跪在地上瘦瘦的,腰间绑着一个布袋的男人就行。他们说只要民妇照着他们的意思做,等这件案子了结了,就会把常富安全送回来。大人,民妇也是被逼无奈,求求你救救我儿常富,求求你!” 花好了然,他们一行四人中只有李想和她是丐帮一袋弟子,且性别完全不同,所以也不用怕程二娘指认错了人。 莫成亮也看了一下花好三人的装束,心中也明白了过来,他更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牵扯了一起绑架案,他凝眉道:“程二娘莫慌,本官一定尽力就回你儿,不过你可知道绑架他的人是什么人?” “回大人,他们都是乞丐打扮,大多数人民妇都认不得,但其中一人民妇却是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她突然指着堂外一群人中正推搡着要离开的一道背影厉声道:“是他!一直在城东老庙街乞讨的周不归!” 她这么一说一指,堂外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顿时哗然,那名被指出来的乞丐身旁顿时鸟兽绝迹,周身瞬间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将他彻底暴露在了人前。 莫成亮二话没说大喝一声道:“拿下他!” 官差们早在他命令之前就已经动了起来,周不归察觉不妙要逃,但他一个人又怎么躲得开那么多官差的追捕,很快就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堂中。 “堂下何人?” 周不归撇了撇头,一脸谁都不买账的傲气。 “好你个周不归!”莫成亮气结,恨不得把手里的惊堂木当暗器往他脑袋上砸,忍了忍才接着道:“你方才也听到了程二娘的话,本官且问你,你认不认罪?那常富又被你们带去了哪里?其他同党是何人?” 周不归不客气的嗤笑一声:“莫大老爷,仅凭这老娘们儿一句话你就要老子认罪?你这是在制造冤假错案!” 站在一旁的花好闻言冷笑,一个谋财害命蓄意谋陷他人的罪犯却说别人制造冤假错案,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莫成亮自然也听得想要捶胸顿足,他觉得再不爆发一下让百姓知道他这地方父母官的威严,以后这些人岂不是要爬到他头顶上了撒尿了,岂有此理! “来人呐!周不归藐视公堂,目无法纪,作恶多端!拖下去先重打三十大板!” 周不归这下也有点慌了,哪怕他自觉贱命一条,也是十分珍惜这条命的,他大声喊道:“莫大老爷,你这是要屈打成招!” “呵呵。”莫成亮笑得冷而阴郁,对着官差挥了挥手:“拖下去,打!” 官差们自然领命,拖着周不归到了公堂最边角放着的长凳上,把挣扎的他往下一压,那提着长板子的官差就是抬手落下。 “啪!”皮肉与木板相接,炸裂出有别于惊堂木的尖锐声响,十分……嗯……带感。 随着那一声声沉闷的击打声响起的,是周不归惨嚎的痛呼声,时不时还传来他断断续续、咬牙切齿的咒骂声,就是不知他咒骂的是谁。 公堂里外一片沉寂,没人说话,除了周不归渐渐虚弱的声音之外,恐怕就只有王二麻子映在阳光下的愈发惨白的脸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了。 “王二麻子,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你是招供?还是陪着周不归一起挨板子?”莫成亮适时的露出了他的獠牙,盯着堂下的王二麻子,一字一句问道。 王二麻子哪里还有什么打死不说的英雄气概,身体一软,趴在地上连声求饶:“大人饶命,小的招,小的把知道的都告诉大人!” 莫成亮满意的点头,“说吧。” 事情同样发生在昨晚,王汉带着猴鬼等人找到了王二麻子,先是威胁利诱了他一番,让他答应合谋杀害李掌柜,王二麻子本就因李掌柜克扣他的工钱而心有怨恨,便同意了下来。 昨夜亥时,就是李掌柜和张三守值时间,王二麻子借机先把李掌柜引到了后院偏僻处,然后让王汉等人暴揍了一顿李掌柜,因为李掌柜平日里对乞丐态度极其恶劣,王汉等人早就暗恨上他,加上李掌柜白日和李想发生了争执,正是杀了嫁祸的好人选。 他们在后院将李掌柜打晕,因为后院离前楼较远,不易让人听到声响,但为了让李掌柜的尸体尽快被人发现,他们又将人抬回了大堂,这么做还能掩盖一群人在后院打斗的痕迹,一举两得。 而他们抬着人进去时,吵醒了在大堂柜台前打瞌睡的张三,但张三才走出柜台没多久,就被猴鬼从背后袭击割断了颈动脉,之后王汉便提着后院的斧头砍死了李掌柜,还劫走了放在柜台里的一应银钱。 然后派人收起了斧头和匕首,扔到了隔壁的程二娘院子里。 这就是整个犯案过程。 至于陷害花好等人之事,也基本和程二娘交代的一致,李想之前进清河客栈问过,所以王二麻子认识他,至于会指认花好而不是谢春风,完全是因为他俩一个跪着一个站着,他认为能在公堂上站着的就不可能是嫌犯。 “大人明鉴,小的也是被逼的,李掌柜和张三也是王汉和那个叫猴鬼的乞丐杀的,跟小的无关啊!”王二麻子说完就对着莫成亮连连磕着头,他要知道自己答应陷害的这几人这般能耐,万万不可能摊上这趟浑水。 莫成亮没有说话,脸色却十分沉重,要不是这叫沈柳的小乞丐聪明睿智,断案如神,估计这案情还真是难以水落石出! 这时之前派出去搜查清河客栈后院的一群官差回来了。 “禀大人,卑职等在后院发现了许多脚印,根据大小比例不同判断至少有五六人,且多数都不属于清河客栈里的人,所以应是凶手留下,卑职已让人拓印了下来。” 莫成亮点点头,又问:“可还有其他发现?” “还有这个,”那名叫六子的官差从身后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子,“这是卑职在柴火堆的角落里发现的,上面绣着王汉的名字。” 丐帮的布袋为了不被有心人利用,比如收集起来伪装成多袋弟子什么的,所以每个袋子上都绣有各自的名字,花好腰间的那个就绣着‘沈柳’字样。 这下可真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莫成亮重重一拍惊堂木:“去把王汉等人缉拿归案,他们若逃跑,就地格杀勿论!还有记得常富还在他们手里,切记莫要让人伤了孩子的性命。” “是!”一群官差领命呼啸而去,身影当真是迅捷如风。 此时的王汉和猴鬼等人正聚在东街老庙里,喝着吃着用从清河客栈抢劫来的钱买来的酒和肉,等待去府衙打探的周不归给他们带来好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那个人 “汉哥,看这时辰差不多已经定罪了吧?”猴鬼一边啃着油腻腻的鸡腿,一边跟身旁的王汉说着话。 王汉伸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点点头道:“应是差不离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云深不知处’拿那几人的行李?”猴鬼眼里冒着光,一脸迫不及待。 “等周不归那小子回来,确定了消息咱们就去。” 王汉他们打得好算盘,坑害了花好等人后,再利用乞丐的身份假冒他们的好友,去把还在客栈里的老头和他们的行李都拿回来。 可惜他们设想得很美,但从庙外冲进来的一群官兵打破了他们的美好的幻想,不多时,王汉等人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至于常富那孩子,就被他们藏在佛像的后面,没受什么伤,就是有点饿坏了。 王汉等人的顺利抓捕也让这起案子彻底水落石出,在莫成亮的‘棍棒教育’下,几个小乞丐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内容和王二麻子、程二娘招认的吻合,哪怕王汉和猴鬼嘴硬,咬着牙死活不认罪,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他们就算再狡辩也没有丝毫用处。 在大齐,杀人劫财是重罪,王汉和猴鬼作为该案件的主谋被判了秋后问斩,其余从犯服刑,王二麻子虽是被威逼利诱,但诬陷他人罪名成立,且还帮着王汉等人谋财害命,情节严重,也判了几年刑,至于程二娘,念在其救儿心切,莫成亮便宽宏大量的只意思意思罚了点银两。 案件终于告一段落,花好等人自然也无罪释放,最后他们三人还是被莫成亮亲自送出的府衙大门,态度十分友善。 “沈姑娘,本官觉得你当乞丐也太屈才了,你要是不嫌弃,要不就在本官这里任个职如何?”府衙门外,莫成亮有些惋惜的看着花好,他着实被她这验尸断案的本事给折服了,要是这样的人才能留在他们县衙里,那以后破案率肯定能节节攀升。 花好笑了笑:“大人,所谓英雄莫问出处,职业更不分贵贱,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沈柳很喜欢这种逍遥自在,放声笑大声哭的生活。” 在府衙任职就算了,她连堂堂县主都不做了。 “姑娘是有大智慧的人,本官佩服。”莫成亮听着这话只觉耳目一新,这姑娘不仅断案如神,且诗才绝伦啊,正如她所言,实在是英雄莫问出处,他之前无论也想不到世间会有如此惊才绝艳的乞丐。 花好谦虚的笑了笑,苏东坡的才华,当然随随便便就能折服这些凡夫俗子了。 告别双眼如炬的莫成亮,三人慢悠悠的走在长河镇古朴的老街上,无视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尾巴。 “柳儿,我之前就觉得你才华横溢出口华章,如今一看更觉你与众不同。”谢春风走在花好身侧,眼神迷离的看着她。 花好心想,又是一个被诗神震慑的凡人。 “我就是一个凡人而已,千万不要把我想得太厉害。”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她是穿越的,还穿越到了架空的世界,可以把她们大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瑰宝毫无压力的占为己有。 李想闻言也插了一嘴:“不,沈姑娘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厉害的人,比那些个公主王爷什么的可要厉害多了,在我看来哪怕你当皇后都是可以的。” 他无心的一句话,却让现场的气氛有些微的凝滞,只是李想为人迟钝,并未察觉到异常,还在一个劲的称赞花好,为她方才的风采着迷。 那人已经登基为帝了,也许已经开始广纳后宫了吧?谁会成为他的皇后呢?大齐的美人千千万,谁会被他拥入怀? 花好轻轻地笑了一下,感叹自己终是做不到东坡居士的洒脱淡然。也无风雨也无晴?嘴里说出去的,未必就能如愿的映在心里。 ※※※ 大齐皇宫御极殿,一身明黄寝衣的男子站在窗前对着缓缓落下的落日余晖,披散着乌木般的长发,柔软的垂落下来,优美的下颚在晚霞下勾勒出一道清冷的弧度,唇间的艳色让人窒息。 “……你说有她的消息了?”他的声音十分低沉,仿佛压抑了许久一般。 先帝薨逝后依旧是********的怀安恭敬的回道:“回陛下,暗卫在徐州城附近找到了县主的踪迹,不过谢春风的人一直暗中跟着他们,他不方便靠近。” “她怎么样了?”聂卿心下一阵烦躁,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了一句。 “县主一切平安,还加入丐帮成了一袋弟子,听说屡破奇案,让人惊叹。”也是因为花好破了那两件案子名声大噪,才让暗卫循着线索找到了人。 “好好的县主不当,去做乞丐?”聂卿长叹一声,又道:“罢了,她喜欢就好。让人好生看着,别让任何人伤了她。” “陛下不召回县主吗?”怀安有些疑惑,他贴身伺候聂卿,自然十分清楚他的心思。 要知道陛下年轻,登基后却于后宫没有一丝兴致,大臣们安排进来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没有一个能成功近了陛下的身。 陛下那心里,早已住了人,就是那宁可当乞丐的宝安县主。 聂卿嗤笑了一声,不知笑他还是笑自己,看着窗外缓缓而落的金红太阳,心思翻转,几入轮回。 “怀安,你觉得朕召的回她吗?” 一样花开一千年,独看沧海化桑田,一笑望穿一千年,几回知君到人间。 他终于坐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大权在握,只手天下。但转身过后,却觉周遭只剩下无尽的空茫与孤寂,毫不满足。 他知道原因。 因为他想要与之共享的人,不在身边。 她不在,他便永不知足。 低低的笑了笑,叹自己的贪得无厌。 “陛下,总归是会有办法的。”怀安也知道他与花好之间发生的事,只能如此安慰,他一个老太监,也实在是不懂男女****之事的婉转柔肠千般思量。 聂卿没有再说,想到昨日刚被他的人从边境抓回来的秦又白和钟素素,说道:“替朕更衣,朕要去天牢。” “是,陛下。” 漆黑的夜,月如弯钩,从铁窗缝隙里照着暗沉腐烂的大牢。 几名狱卒围在桌子旁用晚膳,说着不着边际的荤段子打发着漫漫无际的长夜。 秦又白躺在干草垛上,神情晦暗,不久之前他和钟素素好不容易在重重围捕下抵达大齐边境,却被早就守株待兔的聂卿的人拦了下来,他们连日奔波体力耗尽,自然寡不敌众沦为了阶下囚。 聂卿的人给他们下了药,日夜兼程将他们送到了瑞京。 “陛下到——” 宫人尖锐的叫声将整个天牢的人都惊动了,那些狱卒们手里的碗筷酒杯“乒铃乓啷”落了满地。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一群人跪在地上,恭迎着着紫色龙袍的男子缓步走近。 “平身吧,朕来看看和硕亲王,带路。”聂卿缓缓说,语调平淡无波。 跪在地上的狱卒们纷纷起身,其中一人走上前道:“陛下这边请。” 天牢的光线昏暗,哪怕再多的灯火都照不尽的昏暗,聂卿随着狱卒走在狭窄的甬道里,来到关着秦又白的牢房外,看着已经站起来的男子。 他笑着道:“和硕亲王,别来无恙。” 夜色冷薄,帝王一身紫色龙袍,那金龙上的五爪在火光里伸展,仿佛要碰触到天空。 秦又白冷笑,真是好一个别来无恙。两人前一次见面时他是大梁王爷,而他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浪荡公子,如今不过短短月余,他成了阶下囚,而他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这一句别来无恙,当真是讽刺至极。 “聂卿,你待如何?”秦又白实在没心情与他多说什么,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似乎也已经没了办法。 聂卿轻笑了一下:“和硕亲王似乎忘了自己身为南梁质子的身份,质子私自逃离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懂吧?你这是要朕对南梁开战的意思吗?” “大梁与北齐的协议是与永和帝签订的,而非乱臣贼子。” “这乱臣贼子之名朕可不敢当,朕的皇位是由父皇亲传给朕的,白纸黑字,金口玉言,哪敢妄担这等罪名。”聂卿的语气依旧平淡,不恼不怒,只是在说明着事实的态度,让秦又白有些无力。 “你就不怕浮云城问罪?” 聂卿身为浮云城的人,按浮云城的规矩是不能介入皇权争斗的,但他不仅介入了,还直接登位当了皇帝,浮云城绝对不可能容许。 聂卿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话,放声大笑了一会儿,半晌才道:“朕是拓跋洵名正言顺的儿子,关浮云城什么事?难道浮云城里有朕的爹娘?难道浮云城里有朕的亲人?他们一群外人以什么名义问罪与朕?” 他虽然从小在浮云城长大,但浮云城从来就不是他的家,从来不是。 尽管事实确实如秦又白所言,自他登基开始,浮云城已连发十几道劝书要求他退位,回浮云城自请谢罪,但是,他们凭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丐帮大会 浮云城里已经没有他聂卿的亲人朋友了,又有什么资格来对他指手画脚? 秦又白突然有些无话可说,聂卿的身世他知道的不是十分清楚,浮云城是梁齐两国都无法插手的地方,他根本就无从得知聂卿的真实身份。 “你从小生活在浮云城是事实,你以前姓聂也是事实,你以浮云城公子的名义在天下走动获取利益更是事实。” 聂卿闻言轻笑,眉眼间的风情在这昏暗的牢房内显得深沉又冰冷,他微勾着唇,眼神嘲弄的看着他道:“你说,朕有什么必要和你谈这些?朕如今是大齐的皇帝,而你是南梁的质子,是朕的阶下囚,朕清楚这些就够了,不是吗?”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扫了一眼大牢里的情况,对身边的怀安说道:“让狱卒去给硕亲王殿下换一间舒适整洁的牢房,每日三餐比照王爷们的待遇来,不要怠慢了。” “是,陛下。” 秦又白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 聂卿闻言倒是笑得欢快了许多:“难得硕亲王愿意自比为鸡,朕就不介意当一回黄鼠狼了。” “……”秦又白暗暗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银牙。 “你放心,朕不是不安好心,只不过看在你曾帮过花好几回的情面上才厚待你而已。” “花好!花好她怎么样了?”听到花好的名字,秦又白忍不住上前握住了牢房的铁柱,神情急切的看着聂卿,自从眼见花好被聂卿打入湖中,虽然钟素素说她不会有事,但没亲眼见到人平安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前,他始终还是放不下心。 他的表情焦急又真切,让人能感受到他对花好的关心和重视。 聂卿缓缓的将冰凉手指伸入袖口,紧紧抓着那里的一个小荷包,那是从花好落在猎场的衣物里找到的,是她平常戴在身上的小物件,里面放着能静气凝神的草药,和她身上隐约的药香味十分相似,只有戴着它,才能让他冰冷的身心得到舒缓。 “她很好。”他淡淡回答,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秦又白眯了眯眼,追问:“她在哪里?” “你没必要知道。” “聂卿,你最好不要再伤害她,否则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哪怕粉身碎骨,本王也会让你万劫不复!”秦又白恶狠狠的瞪着他,瘦削了许多的俊脸使得那双凤眼越发明亮。 聂卿猛地上前,几乎贴着牢房的铁柱对上秦又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别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那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本王,不然等本王出去了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呵呵。”聂卿似乎极为不屑的轻笑着,长长手指抬起,漫不经心的摸着边上冰冷的铁栏杆,“你放心,朕不会杀你,朕会让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直到大齐不再需要你这个南梁质子为止。” 终有一日,天下再无梁齐之分,自然就不需要什么质子了。 说完这一句,他也不待秦又白有所回应,长袖一挥便转身道:“摆驾回宫。” 怀安同时长唱:“陛下摆驾回宫——” 聂卿来得忽然去得匆忙,没多久天牢里只剩下肃穆死寂的空气。 至于被关在另一头的钟素素,聂卿根本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 两个男人为她醋海生波之时,对此一无所知的花好也正在迎来自己加入丐帮之后的第一次丐帮集会。 成千上万的乞丐扎堆出没是个什么概念呢?请看由前方记者花好发回的报道。 “长眼睛没见过这么多的乞丐。”花好被李想护着站在云山山脚下一座废弃石场的角落里,谢春风没来,因为他既不是丐帮弟子,更不是一袋弟子,自然没资格参加,所以他就留在‘云深不知处’照顾仍旧昏睡不醒的老乞丐了。 此时两人身边都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仰头望去,只能见到一丛丛黑乎乎油污污的脑袋,十分壮观。 李想听到她的话笑着道:“沈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一年一度的集会还是小事,咱们丐帮最隆重的是每五年才举办一次的丐帮大会,那时候才真是叫人山人海,而且主持大会的也不是长老,而是帮主了。” “普通帮众也就只有在那时能见一见咱们帮主的音容笑貌。” 花好很想告诉他,音容笑貌似乎是用来怀念故人的。 不过她还是换了更感兴趣的话题说道:“那下一次的丐帮大会是什么时候?” 传说中的丐帮帮主她还是很有兴趣见见的,有没有可能是像乔峰那样的人物?或者洪七公?黄蓉? 会不会打狗棒法?会不会降龙十八掌? 好吧,她脑补太多了。 “去年刚举办过,下一次得再等四年后了。”李想惋惜的说道:“可惜去年我正巧被打成重伤没去成,前一次大会我资历不够也去不了,到现在也没见过咱们帮主本人。” “那确实十分可惜。”花好也跟着叹了口气,很能理解李想遗憾的心情。 两人闲聊之时,人潮突然开始涌动了起来,原本就拥挤的人群越发拥挤,花好努力仰着脖子朝不远处看去。 原来是主持集会的大人物到场了,所以人群主动给他们腾出了一条庄康大道。 她问身旁的李想:“是谁来了?你认识吗?” “不认识,好像是两位六袋弟子,有些年轻,不太像哪个长老。”李想也极力仰着自己的脑袋往前面看。 “不是说主持集会的都是长老吗?” “可能是长老还没来吧,先看看情况再说。” 这时那两名年轻的六袋弟子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了石场上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台子上还摆着供桌、线香、酒器、水果等物品,是用来祭拜地藏王菩萨的。 “各位远道而来的兄弟,在下顾乘风,身旁这位是我师弟江鸿海,我们俩是莫晚长老的弟子。”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男人,散着长发,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面庞并不肮脏,五官清晰可认,长相也绝非丑陋之人,只是他说话的同时露出的牙齿让他的面目有点阴冷。 他身旁那人更为年轻一点,才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带着笑,要是衣衫整洁一点,怕是会被认成哪家的小公子。 “顾兄弟,江兄弟,那莫长老他人呢?这次集会是由他主持的吧?”下方有乞丐大声问道。 顾乘风闻言却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大家,我师傅在数天前就失踪了。” “什么!失踪!怎么会这样?” 底下的乞丐顿时交头接耳起来,一时间一片吵嚷之声,花好就差没捂住耳朵了。 顾乘风抬了抬手,“大家先不要急,待我细细说来。事情是这样的。” 他这么一说,全场很快也静了下来。 “为了主持本次的丐帮集会,大约一个多月前我师傅就带着我和师弟来到了长河镇,不过因为离集会正式开办还有一段时间,师傅便带着我俩住进了云山中的一栋猎户所建的竹屋里,在那里练功。” “半个月前,我和师弟外出打猎,回来便发现师傅住的房间被人砸得乱七八糟,房内有打斗过的痕迹,床铺和地上都是血,师傅却不见了。我们到处寻找,几乎翻遍了整座山,却没有找到师傅的一丝踪迹。” 顾乘风说着低下头去,露出了悲伤隐忍的神情,他身旁的江鸿海接着说道:“我们师兄弟也是没办法了,知道兹事体大,就匆匆下山来拜托各位兄弟帮忙。” “难道有人谋害莫长老?” “莫长老平时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下方的人乱七八糟混乱成一团,最后一名长胡须的老者也跟着站到了台上。 “大家都静一静。”老者运着内力的声音传过来,瞬间将下方混乱的声音盖了过去。 李想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位是徐州分会的秦长老,如今莫长老失踪了,现场身份最高的就是他了。” 花好点点头,扫了一眼秦长老腰间有些密密麻麻的袋子,不知是七个还是八个。 秦长老沧桑却威严的眼睛扫了下方众人,“如今莫长老失踪,老朽不才,暂时站在这里主持一下集会,各位兄弟可有意见?” 众人齐声回道:“没有。” “那好。”秦长老满意的点头,“首先,在集会开始之前,我们得解决莫长老失踪一事。不知在场可有一位名为沈柳的姑娘?” 花好正抬着头听这老头讲话,没想到会突然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化名,皱了皱眉,还没想好该怎么表现,身旁的李想已经急不可耐的替她做出了回应。 “在在在!沈姑娘在这里!”他一把拉起她的手,高高举起,还朝着台子的方向用力挥着,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一样。 这瞬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们,这种感觉,比当初在大齐的金銮殿上拜见拓跋洵时还要让花好觉得压力山大,毕竟被一双眼睛注视,哪怕是龙眼,也比不上被数千双眼睛同时盯着更让人紧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直升六袋弟子 “沈柳!是不是就是那个揭穿王汉等人杀人阴谋的那个小乞丐?” “对对,就是她,那天审案我也在。” “听人说她断案如神,比那府衙里的官老爷还要厉害,是不是真的啊?” “真,那是绝对真。” “我都不敢相信咱们乞丐堆里能出那样一个人物,你是没看到啊,那一日还是官老爷亲自把沈姑娘送出来的,态度客气得不像话。” “她还住在咱们镇上最贵的那家客栈,叫啥云什么的。” “云深不知处。” “对,那儿可贵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还住不起呢。” “那她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做乞丐啊?” “人家说了,喜欢咱们乞丐逍遥自在的生活。” 李想这一举手,除了火辣辣的眼神洗礼之外,乞丐们的交谈内容也都围绕在了花好身上。 那一日跟在花好他们身后的人还真不少,听到她和莫成亮交谈的人更不少,所以花好说的话自然也收进了很多人耳里,那些文绉绉的话乞丐们听不懂,但她说喜欢逍遥自在那段话他们可听得明明白白。 台上的秦长老也看向了人群中的花好和李想,抚了抚长须对他们招招手道:“沈姑娘可否上台来?” 他这一开口,花好身旁的人呼啦啦的给她们空出了一条路,通向石台的方向瞬间畅通无阻,花好抽了抽嘴角,只得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向了石台,当然也把李想这个‘罪魁祸首’给拽上了。 “老朽也听说了沈姑娘的奇人异事,知道姑娘有大才,懂医且擅破案,故而有个不情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秦长老倒也干脆,花好刚跨上台他就开口请求了。 花好几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狠瞪了一眼双眼发亮的李想,才朝着秦长老拱了拱手道:“秦长老但说无妨,只要沈柳力所能及。” 秦长老闻言满意的点头,“那莫长老失踪之事可否交予姑娘查办?” 果然如此。 花好真想扶额长叹,果然声名远播也未必是什么美事,比如这种乌七八糟、绝对吃力不讨好的事就会莫名其妙的找上自己。 “秦长老,不是沈柳想要拒绝您,可是莫长老失踪一案关系重大,沈柳又只是一个一袋弟子,如何能担此大任,又如何能服众?我失礼的打个比方吧,就好似顾兄弟和江兄弟两位,他们是本案的直接证人,但他们是五袋弟子,我查案时要是想传唤问询两位,岂不不是就很犯上很尴尬了?而且也不利于调查顺利开展。” 花好比了比站在不远处打量她的顾乘风师兄弟俩,他们显然并没有听说过她的大名,所以眼里满是质疑。 “所以秦长老,我觉得这件事您还是得找个德高望重的来处理才行,沈柳实在难担大任。”花好倒不是有心找借口为自己推脱,她说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别看丐帮人人邋邋遢遢,但确实等级严明的组织,低袋或无袋弟子是绝对不能对高袋弟子不逊的,更不用说是七袋以上的长老级人物。 莫长老是除了帮主以外等级最高的四大长老之一,也就是九袋弟子,他的武功必然深不可测,而能把他打伤、害了他或绑走他的人必然功力不凡,甚至他的失踪极有可能牵扯到其他的高袋长老,她一个半点武功不懂的一袋弟子要怎么去查这件事? 摊手,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送人头! 所以这件事她无论如何得拒绝!无论如何! “老朽明白姑娘的难处。”秦长老显然是个十分明白事理的人,他又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须道:“这样吧,为了方便姑娘行事,老朽就暂时授你五袋弟子的身份,方便你号令众弟子行事,为期半个月,若你能在此期间内查明真相找回莫长老或是找出真凶,那这五袋弟子的身份老朽也不收回了,如若你不能,便照旧做你的一袋弟子。” 王汉那件案子被查明后,秦长老作为徐州分会的负责人自然也很快就打听清楚了了事情的始末,知道眼前这女子的厉害之处,更知道她本是一名良家女子,因逃婚才会遁入丐帮,先前就帮助了丐帮一名受冤的弟子洗脱了杀人嫌疑,能力手段皆是不俗,她的断案能力绝非只是偶然。 如今世道混乱,丐帮也深受影响,内部拉帮结派,铲除异己之事屡有发生,而莫长老的失踪事关重大,由其他人来查就怕反被利用,倒不如让这初入丐帮的女子来查,她不属于任何派系,办事必然公允。 要是她真的能查明莫长老始终一事,那破格提拔并非不可行。 他眯着深邃的眼睛看着花好,笑得像一头老狐狸,“沈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李想在一旁听得都激动到手脚颤抖了,使命猛拽花好的衣袖,恨不得帮她答应了,那可是五袋弟子啊,直接从一袋荣升五袋,那是多荣耀的一件事,他哪怕当一辈子乞丐都不一定能提升到五袋啊。 花好也有些被诱惑了,不过她还是咬咬牙拒绝道:“秦长老,您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六袋弟子!”秦长老的眼里满是阴险狡诈的光芒,仿佛就等着花好落入他香喷喷的陷阱里一般。 “成交!”花好伸出手握住秦长老的橘皮老手,笑得眉眼弯弯:“秦长老,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沈柳一定全力以赴查明真相,不负秦长老您老的厚爱。” 秦长老也回握住她的手,一脸老怀安慰,殷殷期盼道:“老朽相信你,好好查,莫长老的安危可就靠你了。” “沈柳省得。” 一老一少在台上‘深情’对视,台下的人则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从一袋弟子变成了六袋弟子了?这升级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只要她真的查明了真相,找回了莫长老,那这个沈柳就是名正言顺的六袋弟子了! “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上我呢?”有人羡慕的看着台上的花好,无限唏嘘。 “你就省省吧,你倒是能想,问题是你也得有人家那个本事啊?” 台上的顾乘风和师弟江鸿海对视了一眼,走到秦长老和花好面前,“秦长老,不是我不相信这位沈姑娘,但你这般做法是否太过儿戏了?我师傅的性命安危怎么可以交给这么一个黄毛丫头?” 显然这师兄弟俩对秦长老的决定有很大的意见。 秦长老还没开口,花好却转身对上了顾乘风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下,又绕着他走了一圈,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她缓缓开口道:“你腰间虽然别着匕首,但你的惯用武器应该是锥形的暗器……且你擅长左腿功夫,你在来此地之前曾去过香池林泡温泉……” 她越说顾乘风就越震惊,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之前调查过我?” 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花好都说对了。 花好自然不可能调查过他,她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你,又怎么可能调查你?”她轻摇了一下头,先指着他的右手手指说道:“你的食指和中指第二节交缝处有明显的压痕和厚茧,这种情况一般只有这样……” 她比了个捏住飞镖射出的动作,“多次反复的练习才会形成,且这两处指甲上的擦痕明显较多,指腹压痕呈现倒三角形,所以我推测你的惯用武器为锥形暗器。” “至于你的腿功更简单,我是名大夫,看一眼就知道你的左腿比右腿粗壮有力。” “泡温泉也很容易推断,因为你身上有轻微硫磺和凤祥木的苦杏味道,衣服和头发上尤带着一丝湿气,附近就只有香池林温泉才可能染上这两种味道。”凤祥木是一种草本植物,只生长在温泉边上,会散发一种淡淡的苦杏仁味道。 她的分析浅显易懂,哪怕在场都是些目不识丁的乞丐,都能听着她的分析产生一种恍然大悟的顿悟感。 “沈姑娘果然厉害,传言不假啊。” “是啊是啊,这么看两眼就能把人的底细摸出来,真是奇了。” 下方的乞丐们原本也多少对花好的能力有些存疑,但她这一手一露,多数人都被她折服了。 顾乘风也是惊诧不已,站在这女子面前他总有种浑身赤裸裸的感觉,仿佛连骨肉心肝都被剥开来看清了一般。 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后就听花好又缓缓说道:“最后一点,你应该有一名在青楼楚馆里卖身的情人,她还是个喜爱弹琴的女子?我说的对不对?” 花好紧紧盯着他看,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顾乘风神色已露几丝苍白,幸好他身旁的江鸿海轻拉了一把,他才勉强镇定心神,轻咳一声愤怒道:“姑娘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秦楼楚馆,什么情人?我一个乞丐怎么可能在青楼有情人?” “你否认?” 花好却没漏看他刚才瞬间慌乱的神情,为什么他会慌乱?是因为那个情人?还是另有原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画像 顾乘风眼神闪烁的回道:“压根没有的时我为什么要承认?” 说这话时却不自觉地顺了顺衣服,仿佛这么做就能掩饰一些什么,毕竟花好方才就是凭着他的外观判断出了那些特征。 “你知道我为何能肯定的说她是一位青楼女子吗?”花好自然没错过他这些小动作,但是并没有指出来,她的眼里带着浅浅的流光。 在众人惊讶好奇的目光下盯着顾乘风的脸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你虽一身乞丐装,但形容十分干净,发、脸、手足部位不见任何污垢,说明你平日就十分注意卫生情况,这当然并不奇怪,乞丐也是可以有洁癖的,但怪就怪在你的舌、咽处却生有暗红色扩散状斑点,你知道这种斑叫什么吗?” 顾乘风顿时脸色大变,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他咽喉处那块红斑。 “它叫硬下疳,或者更直接的叫法是梅毒疮。”花好语气淡漠的扔下重磅炸弹。 硬下疳有些人还听不懂,但梅毒疮可就‘如雷贯耳’了,那可是能让人闻风丧胆的病。 “你……”顾乘风捏着拳,既羞恼又惶恐。 花好却仍在说自己的分析:“一般情况下,会得这种病的多是青楼女子,当然也有交叉传染的可能性,但考虑到你的身份背景,被青楼女子传染的可能性最大,而且你身上随身携带的这个荷包——” 她指了指顾乘风塞在裤腰带上露出一小截的棕褐色荷包,荷包的绣工极好,图案是鸳鸯戏水。 “鸳鸯戏水,比翼双飞,那位姑娘想必十分爱慕于你,而你应该也很喜欢她,所以珍而重之的将她送给你的荷包戴在身上。”花好淡淡的表述着,“荷包布料和线发亮,有浅浅的松香,因为那位姑娘平日喜好弹琴,抹在琴弦上的松油香也留在了荷包上。” 花好退开几步,对着顾乘风微微躬了躬身:“抱歉,沈柳本无意当众揭你隐私,但为了证明秦长老的做法绝非儿戏,而沈柳也绝非你口中的黄毛丫头,故而……得罪了。” 她态度端正从容,之前的推论又条理清晰,让人大开眼界。 “沈姑娘厉害,老朽果然没看错人。”秦长老摸着胡须一脸赞叹,对花好也是心服口服了。 其他人也是相同的表情,称赞花好的声音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当然这些人里绝不包括被拆穿又被道歉的顾乘风,他青着脸神情僵硬,但是事出有因,确实是他主动挑衅别人,人家做出反击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也是他咎由自取,当着这么多丐帮兄弟的面,他也不可能恼羞成怒把人怎么样,只能憋着气自认倒霉。 不过事后如何,就不好说了。 花好也看出顾乘风不是个肚量大的人,清了清嗓子又道:“顾兄弟若不嫌弃,你和那位姑娘的病我可帮忙医治,只要调理得当,你们的病是能治好的。” 虽然梅毒疮的根治办法最靠谱的是青霉素,在古代提炼青霉素不是不可能,就是有些难度,不过她手里的那本医书里有针灸配合中药治疗的办法,虽然不能保证完全不复发,但稳定病情还是可以做到的。 顾乘风一听心头一热,他的情况倒还好,吃药还能稳定,但若儿却深受病情困扰,这长河镇上的大夫医术不济,开的药方对她毫无起色,甚至还说她活不了多久,若沈柳真有办法,那若儿岂不就有救了? 他刚要开口回应,身旁的江鸿海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小心有诈。” 顾乘风顿时心下一个激灵,忙不迭就回绝了:“不必了,沈姑娘本事如此之大,顾某请不起。” 花好微皱了皱眉,看了他身旁的江鸿海一眼,长长的睫毛微敛,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顾兄弟以后若是有需要可再来找我。”花好对顾乘风笑着,又道:“至于莫长老的案子,就麻烦两位多多配合了,我想尽快去那间小竹屋看看。” 一直没正面开口说过话的江鸿海此时抱拳说道:“自然可以,我今日便可带姑娘上山。” 花红点头又道:“因为两位是莫长老的亲传弟子,更是他失踪前最后接触过的人,按理,我不得不要求你们暂时留在长河镇里,不得擅自离开。” “放心,我们师兄弟俩自然会等到姑娘找到师傅查明真凶后再走,对我们来说,师傅的安危最为重要。” 花好对他的表态十分满意,突然又问了一句:“不知你们可有莫长老的画像,或者能形容出他的长相,咱们请个画师画一下,然后让附近的兄弟们找找看。” “这个方法我们兄弟之前也想过,但为了怕打草惊蛇,让暗处的敌人动了杀机对师傅更为不利,所以一直没这般做,但画像我已经找画师画出来的,姑娘且来看看。” 江鸿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花好。 古代的画像之抽象让人怀疑人生,但花好还是从这简单的线条里找到了人物的神韵,她微眯了眯眼,把李想伸过来想要窥探的头拍开,卷起宣纸对着江鸿海两人道:“这副画像可否先放在我这里?” 江鸿海欣然同意:“当然可以。” “那好。”花好收好画像,转头对秦长老说道:“长老,我下午就得跟两位兄弟去山上看看,您可要一同前往?” 秦长老摸摸胡须,没多久就点了点头:“好,老朽一同前往。” “那咱们就末时在镇外五里河聚首一同上山,我现在还得回去准备一些东西,长老您回头记得准备好我的六袋。” 花好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神色,拉着李想走下台,也顾不上参加集会仪式了,两人挤入人群往‘云深不知处’跑去。 回到客栈,他们就直奔老乞丐的房间。 “沈姑娘,你这么着急忙慌做什么?”李想被她拉着跑,气喘吁吁的问道。 “一会再说。” 正要推门进去,刚巧谢春风捧着空了的茶壶走出来,见到他们这么早回来有些意外。 “柳儿,你们不是去参加丐帮集会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个时辰似乎集会应该才开始吧? 花好看了看周围,推着他和李想走进了门,把门关上后,才拿出怀里那张画像展开:“看看,你们觉得这画里的人像谁?” 两人一起凑近了细看,看得挤眉弄眼的。 李想抓耳挠腮:“这脸我觉得在哪里看到过?在哪里呢?哎哟,我这脑子!” 谢春风却直接道:“是他!” 他转头指向睡在床上不知梦游何方的老乞丐。 “对对对,就是这老爷子!怪不得我老觉得这脸我最近才见过,就是死活对不上号!”李想抚掌大呼,一脸茅塞顿开。 然后他又惊呼一声扑倒床边,“难难难道……他他他他……就就,是是是是……” 一句话都被他说成了卡带,让人啼笑皆非。 花好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替他说完剩下的话:“他应该就是失踪的莫晚莫长老。” 结合顾乘风师兄弟俩的说辞,和他们捡到老乞丐的时间,确实能对的上。 谢春风并不知道莫晚是谁,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在丐帮集会里发生了什么事?” 花好点点头,将之前在废石场发生的事给他简单说了一遍,也告诉他自己已经接下了调查莫长老失踪一事。 “那如今我们已经找到了莫长老,也就说明完成了秦长老的要求!柳儿,看来你这六袋弟子的身份是跑不了了。”谢春风闻言莞尔一笑,神态自然从容。 一直趴在床边盯着莫长老的李想闻言兴奋的大跳起来:“沈姑娘,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啊哈哈哈,你可是太有前途了!” 花好没理他,走到床边搭在莫晚手上,皱着眉说道:“他的脉象已经稳定了下来,按理说早就应该醒了。” 谢春风站在她身后,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头,笑着道:“柳儿你也莫急,也许他只是贪睡而已,想来不用多久就会想松松骨头了。” “唉,你说这老爷子,贪吃又贪睡,也难怪会被人害了。” “哈哈哈,你这话要是被他听到可不太妙。” “我可是他救命恩人,他难不成还能对我痛下杀手?”花好把莫晚的手放回床铺里,站起身走向了一旁的桌子。 “沈姑娘,要不要我现在就去通知秦长老?”李想跟过来问道。 花好摇了摇头:“先缓缓,等老爷子醒了再说。” 在没查明白真相之前,还是不宜让莫长老出现在人前,毕竟罪魁祸首还没找出来,他本人也没醒,万一秦长老那边有人出卖了他们呢?万一有人趁他们不备杀人灭口呢? 所以还是先查明真相再说。 “下午我和秦长老上山看看小竹屋的情况,贺公子你还是留下来帮我照顾莫长老。” 谢春风却道:“让李想留下来吧,我陪你上山,这样安全点。” “不行,李想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万一其他人已经注意到了我们怎么办?倘若莫长老已经暴露了,那他们独自留在这里就太危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勘察现场 花好不是看不起李想,无奈李想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小乞丐,是打个群架都能被人砍伤的弱鸡啊。 李想摸摸头干笑两声,没话反驳。 “那让他陪你上山就更不行了,山上会遇到什么你清楚吗?也许是……你家人设下的陷阱呢?你这段时间风头大劲,有人闻风而来并非没有可能。”谢春风仍坚持己见,还特意加重了‘你家人’三个字,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花好闻言果然蹙起了眉,虽然这段时间已经没有刺客再追杀他们了,但正如谢春风所言,她这段时间确实有些风头太盛,引来追兵的可能性并非没有。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应该不会有事吧,秦长老也会随我们一道,他看着十分厉害的样子。” 谢春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能信任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呢?又想复蹈前辙?” “这……”被他这么一说,花好有些心惊,难道她果然是狗改不了****? 呸呸呸!哪有人这么自黑的? “好了,你就别纠结了,就让李想留下来照顾莫长老,我保证这边绝对不会出事的。”为了让花好放心,他只能凑近她耳边说道:“你傻啊,都这么多天了,我早就联系上了我的下属,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所以我待会儿会留下人照顾他们的。” 花好一听顿时放松了,这时候就觉得有人手真好,不用担心一个人分身乏术,看来她也该考虑一下收服一些小弟当打手了,总这么一个人单干不是好办法。 如今莫长老这件事就是个极佳的突破口,等事情顺利了结,她就是丐帮六袋弟子,也算处于半权利中心,到时候收买人心也更加方便。 “那好吧,你跟我上山调查案子。”又转头歉意的对上李想委屈的眼,安抚道:“李想啊,看来还是得麻烦你留下照顾莫长老,可以吗?你放心,你的安全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李想极其不满的翘着嘴,那高耸的程度估计能钓两斤油瓶子,“我哪是担心自己安全啊,我只是想跟着姑娘你一起破案。” 留在客栈照顾莫长老多无聊啊,跟着姑娘那才刺激。 “李想同志,你得顾全大局,你想想照顾莫长老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他可是九袋长老,等他醒了,你说不准就因此升上多袋弟子了呢?跟着我查案可没这待遇。”花好不得不用诱骗小孩子的语气跟李想讲道理。 她这么一说李想确实有些心动了,沈姑娘刚加入丐帮不久就眼瞅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六袋弟子了,而他在丐帮混迹多年却还是个一袋,那以后跟在沈姑娘身边得多丢份儿? 他琢磨了一番,严肃着一张脸问道:“那等你们回来要把山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我听?” “没问题。”花好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李想这才点头同意:“那好,我同意留下照顾莫长老了。” 顺利解决了谁留下谁上山的问题后,花好又紧急赶制出了一批毒药和解药,一部分留给了李想,交代他危急之时使用,一部分自己留着有备无患。 下午末时,长河镇外五里河,该到的人都到齐了,除了顾乘风师兄弟之外,秦长老也带了两名弟子,花好给秦长老等人介绍了一下谢春风,自然用的是贺百里这个假名。 云山,更准确的说是云山山脉,全场三万九千公里,同长河一起隔开了梁齐两国,而传说中的浮云城就位于云山山脉某处,除了浮云城之人无人知晓它的确切位置,在世人眼中,它就是一个神秘的世外桃源。 顾乘风他们之前借住的小竹屋只是云山山脉最边缘的一座山峰,离得长河镇并不远。 因为在场除了花好其他人都有武功,为了能尽快赶到,花好不得不选择让谢春风背着她上山。 几人施展轻功没多久就赶到了那座隐蔽在山林间的猎物小屋,竹木打造的矮屋虽有些老旧,但看上去还算坚固,面积大约有五六十平,不算太小,若仔细收掇一下倒不失为一个隐居的好去处。 “师傅住的就是靠左那一间房,我和师兄住右间。”站在小竹屋前,江鸿海指着左边的窗户说道。 花好点了点头,站在门外并没有往里走,先绕着房屋缓缓走了一圈,其他人好奇地跟在她身后,但都没有出声打扰她。 走完一圈,花好才推开开在右侧的那扇木门,往屋内走去,右间应该是猎户们原先烧饭做菜的地方,堆了一些干柴,中间还开了个土坑,架着烧得发黑的锅子,锅子里还有发了霉的汤,大概是之前顾乘风他们喝剩下的。 这里还有一张桌子四张凳子,桌子上摆着碗筷,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家具了。 桌椅碗筷都摆放的很整齐,说明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从隔壁通往外门的地面上残留着一些干涸的血迹,花好蹲在地上检查了一下那些血迹,才一脸冷漠的站起身。 “我和师兄晚上就睡在那里。”江鸿海指了指右屋最角落,那里还整齐的叠放着两床棉被。 花好走过去看了两眼,没有蹲下去翻找的意思,眼神扫过之后便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也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两个房间是相连的,推开简陋的木门便能看见狭小的空间里一片狼藉,墙面特别惨烈,无数划痕从天花板一直蔓延到地上,木床被劈成两截倒了下来,棉絮纷乱的洒满了整个房间。 “你们先待在外面。”花好阻止其他人进入房间内,自己独自跨了进去。 众人只见她在墙面上仔细查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的刻痕,然后捡了一些地上散落的棉絮捏在手里反复的查看,还看了已经破烂的棉被和床褥,最后才站起身朝着门外的谢春风道:“贺公子,吴可兄弟,麻烦你们过来帮我把床移一下位。” 吴可是秦长老的弟子之一。 两人应声进入,照着她的指示把床移向了两侧,清晰地露出了地面上一大滩血污。 花好和谢春风一起蹲了下来。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谢春风问眉头紧蹙的花好,这是她第一次无法凭借尸体破案,她毕竟只是一名大夫,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像之前两次那样顺利? 花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站起身走到被移到两旁的床板边,蹲下来细细翻看着什么。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解她到底在做什么。 半晌之后,花好才神情肃穆的走到顾乘风师兄弟面前,问道:“你们之前说你们是一起出去打猎,回来后就发现现场变成了这样,对吗?” 顾乘风兄弟相视一眼,很快就点了下头,“对。” “你们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动过这里的任何东西?” 江鸿海回道:“没有,我们急于寻找师傅下落,哪里还顾得上这里,此处明显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所以我们就去山上和镇里找人了。” “你们在撒谎!”花好却突然沉声说道,语气冰冷,眼里像藏了一把锐利的刀,直指江鸿海的心脏。 因为她突然改变的态度,众人明显一愣,江鸿海和顾乘风的脸同时有些僵硬,这时秦长老急忙问道:“沈姑娘,此话怎讲?” 花好又扫了顾乘风和江鸿海两人一眼,才看向秦长老,解释道:“秦长老,这间房间是在莫长老被重伤之后才破坏的,而非打斗造成。” “为何这么说?” 花好指了指墙上那些凌乱的划痕,“看到墙上、房顶还有地面这些划痕,秦长老第一反应是什么?” 秦长老习惯性的摸着胡须,看了眼墙面四处,缓缓说道:“此地一定经历了十分惨烈的打斗!” “没错!”花好颔首,却道:“能将现场破坏得如此严重,正常来说必然有一番刀枪剑戟的来往,但此处空间狭小,刀剑施展起来并不便利,反倒还会碍手碍脚。” 谢春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替她说完未尽的话:“如果是我,要么离开选择更适合打斗的地方,要么弃剑不用,以拳脚或短匕应对,故而这现场的环境绝无可能出现如此之多的剑痕刀痕!” 秦长老等人闻言也恍然大悟,这么一说确实如此,这么说这现场是歹人后来留下的,为何沈姑娘方才直言顾、江两位兄弟说谎,难不成他们有不对? “不仅如此,地面上散乱的棉絮也可以说明这些痕迹是伪造的。”花好显然不是仅凭这么一点推论下的论断,她指了指地上飘零四散的棉絮道:“打斗时无论功力高深或者低微,总有一方会受伤,若这种环境真是打斗造成的,试想一下纯白的棉絮上为何会一点血迹都没有沾上,这显然不太可能,除非是凶手之后才刺破了棉被,蓄意制造了打斗过的假象。” 秦长老听得频频点头,原先还没注意到,此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那么凶手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制造这些假象?”花好冷凝着脸,反问在场几人,目光更是毫不避讳地看向了顾乘风师兄弟俩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莫长老的救命恩人 秦长老几人闻言也是一愣,这沈姑娘说的对啊,凶手为什么要故意弄出这样一个现场,他有什么目的? “正常情况下,凶手制造这些痕迹故意破坏现场无非有三种可能性。”花好又道。 “哪三种?”秦长老急不可耐的追问。 花好道:“第一种就是为了消灭证据掩盖真相,第二种是为了迷惑查案的人将他们引到错误的方向上,第三种当然是前两者都有。” 秦长老琢磨了一会她的话,“姑娘说的十分有道理,那你觉得此案是哪一种情况?” 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顾乘风师兄弟,因为他想到了花好之前说的那句“你们撒谎”,难不成莫长老失踪一事跟这两人有关? 花好却没有回答,而是在几双明暗莫名的眼睛注视下转移话题道:“这一点等所有谜底都揭开之后自会一目了然,我接下来要说的是,除我上述说的这些之外,这间房内还有一处疑点!” 秦长老的弟子吴可忙又接了一句,“姑娘快说说是那处?” 花好走到那处早已干涸的血迹旁站定:“第个疑点就是这一滩血。” “这血污有哪里不对吗?”秦长老几人看着那滩血,满脸问号。 “很不对!”花好蹲下身指着血迹边缘道:“首先我要说的是这不是一滩血迹,而是三种不同的血迹!” “什么意思?”一片茫然的眨眼。 谢春风倒是有些了悟,他走到花好身边随她蹲下细看了一下,“柳儿你的意思是这是不同的攻击后造成的血迹叠加是吗?” 花好投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指着最边缘的几滴血痕道:“在案件中,血迹是十分关键的现场证据,不同情况下形成的血滴斑迹各有差异,比如血滴落的高度、角度、凶手行走的方向、受伤时所处的位置等,都会有特定的血迹形成。” 感谢上辈子她是个侦探迷,连万年小学生的剧情都能倒背如流,所以应付这些场面时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彻底抓瞎。 “大家看这几滴血。”花好指着那滩血迹最外围的几滴血痕,“这种血迹叫滴状血迹,从血滴的分布情况,我判断这是凶手留下的。” 她转头对吴可说道:“吴兄弟,麻烦去外头帮我打一点水来。” “好。”吴可马上就跑了出去,没多久就盛了一碗水来,花好从袖里取出自己的药包,挑了一包出来倒进了水里,清澈的水顺便变成了绿色,且十分浓稠,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搞不懂她准备做什么。 花好又抬头,对上顾乘风同样疑惑的脸:“顾兄弟,不介意的话可否借你的匕首一用?” 顾乘风微愣,神情有些抗拒,他身旁的江鸿海轻推了他一把,他才僵笑着把匕首取了出来,递给了花好:“姑娘且随意。” “谢了。”花好接过那把匕首,然后将那绿色的汁液涂在了匕首上,随即站起身说道:“为了让大家理解的更清楚,我现场示范一下。” 她说着把匕首拿着手侧,缓慢的倒退行走,匕首上的绿色汁液一滴一滴溅落,在粗糙的地板上形成了鲜明的痕迹。 退得差不多之后,她才停下来,“你们对比一下,这两组痕迹的情况。” 秦长老率先靠近,仔细地分辨着两组痕迹,花白胡须都顾不上摸了。 “除了滴落的位置稍有不同之外,这大小和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对比了一会,秦长老终于得出了结论。 “没错。”花好点头,“凶手就是像我一样,拿着一把刚捅了莫长老的匕首,慢慢倒退,所以才形成了这样一串滴状血迹,这是三种血迹里的一种。” “那第二种呢?”谢春风也忍不住被她的分析吸引了。 花好并不爱卖关子,拿出一块干净的布料擦干了匕首上的绿色液体,但没马上还给顾乘风,而是让谢春风暂时帮她拿着。 而她自己则端着碗又走回那滩血迹前,指着最前方的一处说道:“这是第二种,我称它为流柱状血迹,当血滴落在某物体上时,再从高处往低处流淌,形成了这种下端血滞留变粗线球形的流柱。” 她又拖来一把椅子,将绿色液体稍稍倒了一点在椅面上,液体顺势留下,慢慢在地面上形成与她指出地方相似的痕迹。 众人均一脸受教。 “我方才检查过床位,床沿靠近床头的地方确实也有血痕留下,所以这应该是莫长老被捅了一匕首后支撑不住瘫倒在床沿上,血迹顺着伤口流下所造成的痕迹。”莫晚身上右胸上确实有一道外伤,但那道伤并不致命,刺得也不深,他在遇到他们之前就自行处理过。 花好没有在等人发问,直接指向血迹的最后一部分:“剩下的这些就是第三处血迹,喷溅状血迹,喷溅状血迹有个特点,其尖端指向喷溅方向,其血滴大小较为均匀、密集。从这处血迹的情况分析,我判断应是莫长老被人从背后用内力拍了一掌,导致他气血逆流吐血而出。” “这么一看确实如此。” 哪怕花好不示范,众人也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形,有人站在莫长老身后,趁他不备之时…… “柳儿,你的意思是攻击莫长老后背的是熟人!因为床摆放的位置靠墙,要想接近莫长老后背除非他本人同意,而莫长老绝对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坐在他身后。”谢春风反应最快,第一时间说出了他的想法,随后也看向了顾乘风师兄弟俩。 因为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这么一来犯案动机最大的就是莫晚的两个徒弟。 “好啊!原来真的是你们俩个奸险小人欺师灭祖!说,你们把莫长老弄到哪里去了?”秦长老反应也够快,手里的竹棒朝两人一指,神情冷厉。 顾乘风已经恐慌的脸色煞白了,而江鸿海还想据理力争:“秦长老,我和师兄怎么可能害师傅,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师傅晕倒然后有人再从他背后重创他吗?” “凶手杀个人有必要这么费事吗?还爬上床,再扶起他?”秦长老也不是混吃的,一点也不接受他这种苍白的辩解。 “也许凶手就是刻意制造假象,想要诬陷我和师兄!” “你说的不是不可能。”花好淡淡的说了一句,马上又语气一变道:“但是我想没有凶手会在制造了这种假象后,再故意破坏现场,将这里布置成莫长老与人大打出手的景象,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说着看向了神情大变的顾乘风和江鸿海,神色冷凝道:“两位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是师兄!”江鸿海突然来大声吼道:“是师兄害的师傅!” 顾乘风的脸顿时忽青忽白,好不热闹,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身旁的师弟,“鸿海你……” “师兄,事已至此你就把真相说出来吧!”江鸿海年轻的脸上露出后悔至极的表情,“把你那天如何为了醉花楼的桑若儿姑娘,而狠心伤了师傅的事,跟秦长老交代清楚吧?” “江鸿海!”顾乘风又气又恨,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反驳。 那一天,确实是他冲动出手伤了师傅,因为他跟师傅说要娶若儿为妻,求师傅能为他们筹办婚礼,师傅一听若儿出身青楼便死活无法接受,更不同意拿钱出来为若儿赎身,他想到娇弱无辜正在醉花楼里等着他去接的若儿,一激动就用身上的匕首捅了师傅一刀。 “……但我真的只捅了一刀,我当时实在是太生气了,一时冲动才酿成了大错,我后来害怕就跑了,想去找若儿,但后来我想到我身上没钱,又想回去偷钱,正好碰到来找我的江鸿海,我们一起回竹屋后就发现师傅已经不见了。这些划痕什么的都是江鸿海提议的,他说这样才不会有人怀疑我们。” “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伤害我师傅,你们相信我!” 顾乘风说的情况与花好分析的基本吻合,就是少了背后那一掌的事。 “也许根本没有人再攻击师傅,师傅他最近一直在练他自己所创的晚风功法,正卡在重要关头,师兄那一刀可能正好刺中了要害,师兄逃走了,师傅走火入魔所以吐了血,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江鸿海显然找到了新的思路。 他这思路倒是得到了秦长老的赞同,走火入魔确实也有可能突然吐血。 然而花好却道:“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莫长老是被人从背后攻击受伤的,如果顾兄弟不是凶手的话,那凶手只可能是……” 她冷声道:“你!江鸿海!” 所有人瞬间把视线定格在江鸿海身上,江鸿海眼神一闪,立刻反驳道:“你凭什么那么肯定,你又没见过我师傅?凭什么你说他是怎么受伤的就是怎么受伤的?你以为自己是谁!” “不巧,区区不才我沈柳,正好是莫晚莫长老的救命恩人,他到底受过什么伤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花好这话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炸得在场其他人两眼直冒星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孽徒,受死! 既然真相就在眼前,她就没必要再掩饰莫长老的事。 “沈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长老瞪着那双浑浊老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花好。 顾乘风和江鸿海两人更是神情惊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花好挑唇笑了:“这么意外做什么?难不成你们以为莫长老死在了山里的奇角旮旯里?就凭你们的那点三脚猫功夫?” “不可能,你肯定在骗人,你想吓唬谁!”江鸿海的神情已有些狰狞,他是亲眼见到师傅断气的,虽然去找师兄来背锅回来后师傅已经消失,但他肯定以师傅当时的伤势绝对不可能活太久。 “为什么不可能?你先前不是说莫长老只是失踪了吗?那我碰上他救了他有什么不可能的?”花好声音一冷,那双在背叛、挣扎、绝望中逐渐明亮起来的眼睛,如利箭一般看着江鸿海,让他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江鸿海意识到自己犯了最大的失误,露出了最大的马脚,他这么说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才是凶手吗?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显然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他突兀的笑了起来,笑声显得十分苍白无力:“没错!是我杀害了师傅,谁让那老头死活不愿意传授我晚风功法!既然不愿意教我武功,那我要他这个师傅有何用?” 江鸿海这话一出,包括顾乘风在内的人都只能张口结舌的看着他。 “孽畜!”秦长老气得胡须都翘起来了,手里的竹杖愤怒的敲击着地面,不断的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 顾乘风也相当震惊,他虽然捅了莫晚一匕首,但对他还是打从心底敬重的,只是一时冲动,才铸下大错:“师弟,师傅传授给你的萍踪剑法你都还没练会,为什么你要执着于晚风功法?师傅不是说过了吗?晚风功法尚不完整,他还需好好琢磨才行!” “呵,愚蠢。”江鸿海稍显秀气的脸上如今满是戾气,双眼微微充血,显得乖张而冷酷,“自从师傅开始练晚风功法,他的功力便与日俱增,突飞猛进,说明晚风功法比什么萍踪剑法、大日心法好了千万倍!我跟在他一个老乞丐身边想学的当然是最强最厉害的武功,这有什么错吗?他身为师傅自私刻薄,不把最好的武功传授给我就是他的不对!” “好尼玛一个强盗逻辑!身为师傅就得把最好的给徒弟?神规定的吗?还是你这个神经病规定的?那身为你老爹老妈,岂不是得把心肝挖出来给你吃才算对得起你这个儿子?”花好觉得不爆发一下都不足以表达她对莫晚长老的同情,不过这老头眼神也太不好了,收的两个徒弟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性。 这就没人家洪七给力了,瞧瞧黄蓉和郭靖,一个聪明伶俐,有勇有谋,一个忠厚老实,大智若愚!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莫晚长老只能当个长老而当不上帮主的原因了。 “哼!反正那老头已经死了,你说再说有什么用?”江鸿海冷笑,显然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 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群人,总觉得所有人就该理所当然对他们好,不对他们好就是天理难容罪该万死!江鸿海就是这一类人中的典型代表。 花好翘着眉:“哎?你是不是没长耳朵?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之前救了莫长老,他老人家现如今好得很,健康得都能飞上天了。” 除了太能睡之外,那老头的身体真的恢复得很好。 “沈姑娘,真的吗?”秦长老激动地上前想要去握花好的手,却被谢春风拦下了,他尴尬的笑了笑,探头激动地看着花好。 他原以为花好那些话是故意诈江鸿海的,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确有其事。”回答他的是谢春风,他将遇到莫长老的经过说了一遍,刻意加强了花好救治莫长老的辛苦与不易,花好在他身后听得十分满意。 秦长老闻言感动地快要涕泪横流:“太好了,莫长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莫长老要是真在他管理的区域里出了事,那他估计也得被帮主责罚,如今听闻他安全无恙,也是大松了口气。 “沈姑娘,你可真是我们丐帮的大救星!” 花好谦虚的摆了摆手:“秦长老您太夸张了,沈柳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即便不知道老头子是莫晚长老她都救了,何况如今他身份‘高贵’呢。 “都是你这个贱人,坏我好事!” 花好正和秦长老做亲切交流,一旁的江鸿海毫无预兆的开始发难。 乞丐多数随身都拿着一根木棍,他也有,但他那根木棍里居然是把剑,一抽出来那个寒光凛凛,朝着花好当胸直直刺过来。 谢春风眼明手快,把花好往他身后一拉,手指一夹,险险捏住了那锋利至极的剑锋。 江鸿海也不是吃素的,回身一转,剑锋急回如电,舞动出蹁跹的光影,谢春风没有拔剑,而是掌风翻飞,一次次排掉对方攻过来的剑。 这时花好在秦长老等人的护卫下退出了那间房。 正如花好之前说的,这里空间狭小,刀剑来往只会捉襟见肘,反倒不利。 江鸿海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阴狠的眸划过一丝厉光,剑尖一转,飞身跳出了破败的窗户。 “别让他逃了!”秦长老大喊,留下吴可保护花好,带着另一名徒弟青山奔了出去,很快就缠上了跳窗而出的江鸿海。 江鸿海以一敌二,哪怕天赋过人也力有不逮,看到顾乘风站在一旁,忙朝他吼了一声:“师兄,不想被帮规处决了就来帮我!” 欺师灭祖在丐帮可是重罪,会被处以极刑的。 顾乘风一听心头一跳,脚步微动却很快又停了下来,显然他仍有些犹豫。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得选吗?”江鸿海被秦长老打了一棍,他吐了口血,反手挥剑档掉后面的攻击,又对着顾乘风喊道。 在他这话落下时,顾乘风动了,掏出一把菱形飞镖,开始配合江鸿海攻击,秦长老两人压力顿增。 这时,谢春风也从房内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外头的情形,却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而是走回花好身旁,一脸关心的问:“没事吧?” 花好摇了摇头,除了冒了点虚汗之外,她好的不能再好了。 有谢春风在,花好的安危就有了保障,她看了眼不远处打得难分难舍的四人,对吴可道:“我这里不会有事,你去帮你师傅他们。” 吴可感激的朝她笑了笑,抽出腰间的两把短刀大吼一声:“师傅,师弟,我来帮你们了。” 然而还没等他发光发热,一道苍老厚重的声音就从半空中传来,沉厚有力,震耳欲聋:“孽徒,受死!” 花好大惊,以为是敌人来袭,谢春风拖住她的后腰在她耳边安抚道:“别怕,是莫晚。” “哎?他醒了?你怎么知道?”花好眨巴着眼睛,一脸迷茫。 他们出来之前那老头子可还睡得死死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活蹦乱跳出现了。 谢春风大笑,笑容如清风朗月让人迷醉,他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举止亲昵,语气宠溺:“你个小笨蛋,他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装睡而已,枉你还是个神医,居然连病人是昏迷不醒还是装睡都没看出来!” 花好被他亲密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她尴尬的笑着道:“原来如此,回头我一定得好好跟这老爷子说道说道,让他赔偿一下我的精神损失。” 谢春风停在半空中的手微顿,随后又自然的放下,仿佛没感受到花好无言的拒绝一般,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是啊,得好好敲他一笔才行!” 因为莫晚的突然出现,原本就处于不利局面的顾乘风和江鸿海很快就被吴可等人捆成了粽子。 莫晚老头正恨恨地用脚踹着江鸿海的脑袋,一边踹一边怒哼:“白眼狼,杀千刀的,欺师灭祖的狗东西,也不怕吃饭噎死,打屁弹死,走路跌死,喝水呛死……” 在老头的念叨中,江鸿海经历了花样死亡,似乎人生中所有的一切都能弄死他。 相比之下,顾乘风则彻底被他师傅‘冷落’了。 秦长老恭敬的对莫晚施礼道:“徐州分会秦敛应见过莫长老。” 莫老头一边踹他的不孝徒儿,一边回头跟秦长老打招呼,“不必多礼,这次还多亏了秦长老了。” “老丐不敢当,出力的都是沈柳姑娘,老丐最多算是慧眼识人!”秦长老客套之余还不忘吹嘘一下自己的能耐,也是个老不要脸的人物。 莫晚一听望向了不远处的花好和谢春风,脚下猛地一踢,本就被他踹得只能哀嚎的江鸿海顿时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那什么小丫头还不过来见过本长老!”莫晚抖了抖腿,叉着腰站在原地,对着花好的方向高抬着下巴发号施令,哪还有初见时求人赏口饭吃的可怜模样。 好你个老乞丐! 花好笑了,冷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武功最差的护法 “那边那个那什么长老,做人忘恩负义或者得寸进尺,是会被自己徒弟灭掉的,您老可要自重啊。” 花好的讽刺毫不迟疑,噎得莫晚差点没一角把身旁的两个徒弟踹飞到天上去。 “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不吃亏!老头我不就开个玩笑吗?”莫晚抓着头发,翻着白眼,一脸尴尬笑着走了过来,哪里还招得见刚才用鼻孔看人的姿态,前后变化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花好没好气的回嘴:“长老,有人还欠我大笔医药费、住宿费、照料费及精神损失费呢,我哪里还有空跟您开玩笑?” “……医药、住宿那些也就算了,精神损失是什么东西?” “被骗后精神受创,对人性产生了怀疑,以后可能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这样难道不该赔偿吗?” “……似乎是有些道理。”莫晚点点头。 花好看着他浅笑:“那您老准备怎么赔偿我?” “秦长老不是升你为六袋弟子了吗?小丫头你还不知足?”莫晚醒来已有几天,自然听到了那天她在房内说的话。 “那是秦长老的承诺,跟您欠我的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您想赖账?”花好不客气的直视着他,一脸你‘为老不尊’的鄙夷模样。 莫晚拧着眉,有些忧郁,这小丫头可真是个贪心的孩子,不过她救了自己是事实,若没有她自己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也没机会手刃这两个德行败坏的徒弟。 “这样吧,钱,老丐是没有的,但在丐帮老丐还是能说上话的,正巧前不久咱们丐帮前任风护法年迈故去,还未有新护法接任,帮主让老头我推选一个上任,我正纠结人选……” 花好闻言双眼发光,难不成…… 莫晚说着看向花好,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半晌后摸着留着凌乱胡茬的下巴道:“老丐观你聪明伶俐,断案如神,且医术高超,毫不逊色于与当年的神医岳无尘,对我们丐帮来说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个护法也不是不行,可惜的是……” 可惜什么可惜,最讨厌说话带大喘气的,还来神转折的! 花好忍不住眉头一皱,问:“可惜什么?” 莫晚皱着花白眉毛,用挑剔的视线扫过她的全身上下,才一脸遗憾的道:“可惜你一点武功都没有!身为我丐帮四大护法,平日里得处理不少江湖琐事,没有武功如何自保?老丐怕你刚上任护法就被人干掉了,所以委实犹豫啊!” 你才刚上任就被干掉呢!她花好洪福齐天有漫天神佛保佑,怎么可能这么衰? 花好眼轱辘一转道:“莫长老,我武功是不行,但您可以教我啊?不如你就收我当徒弟如何?” 经历此番沉浮,她也渐渐意识到了武功的重要性。 所谓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为了不挨刀,就得会用刀! 她虽医毒精湛,但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以前有……那谁保护还能勉强苟且偷生,如今虽然有谢春风在身侧帮助,但她不想走从前老路,依靠男人是行不通的。 莫晚身为丐帮四大长老之一,武功高强自不必多说,若她真能拜在他门下,哪怕不能称霸武林,好歹也能学点傍身之技。以后再遇到杀手追杀也不至于除了用毒之外只能被动挨打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就越来越热了,目光灼灼的盯着莫晚,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莫晚大抵能猜到她的心思,撇了撇胡须说道:“你资质平庸,不是练武之才,花十年二十年也成不了武林高手,老丐我收你当了徒弟岂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花好并没有被他的话打击到,笑了笑反驳道:“长老您之前收的徒弟倒是资质出色,都是练武奇才,可惜人品不佳,个个欺师灭祖,一个为了女人捅了你一刀,一个为了武功秘籍要夺你性命。” 她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顾乘风师兄弟俩,“可见收徒最重要的还是看人的心性和品行,不然资质再好也同样无济于事,不仅砸您的招牌,还打您的脸呐!” 莫晚觉得自己的脸真是痛得像在被针刺! 这小丫头可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忍不住老羞成怒道:“谁知道你的心性品行如何?搞不好又是第二个江鸿海呢?老丐经此一难,绝对不会再轻易收徒,小丫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花好想了想,这老爷子确实打击挺大的,看来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她须得徐徐图之。 “莫长老,那有关诊金赔偿之事,您老究竟怎么说呢?”拜师学艺之事暂且可以不急,但那个护法之位她还是相当眼红的。 其他人也目光火辣辣的看向莫晚,包括秦长老,若花好真的一跃成为了护法,那他可还得尊称她一声老人家了,地位瞬间调转。 莫晚沉思片刻,犹豫了半晌之后才道:“好吧,老夫就先勉为其难擢升你为我丐帮临时护法,不过你之后得跟老丐一起回总堂,还得经帮主和其他三位大长老审断,要是帮主或其中两位长老不满意你,不认同你这个新护法,那老丐我也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她这个护法之位只是暂时的,保不齐到了丐帮总堂之后就会被剥夺。 不过有补偿总比没补偿好,哪怕事后被帮主驳回了,她花好也是曾当过丐帮四大护法的人,以后说出去也是一种吹嘘炫耀的资本不是吗? 咳咳咳,当然吹嘘炫耀是不对的。 花好想了想:“好吧,那我也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你个贪心的小丫头,还给老丐我蹬鼻子上脸了,虽然只是临时护法,那也够意思了!不成不成,老丐我亏大了,上次那顿蜜汁烧鱼也才吃了一点,你得补偿老丐我才行!” “没问题,您老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花好财大气粗,小手一挥,顺便叫上了秦长老等人:“秦长老,吴可兄弟你们也一起来,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 秦长老和他的两名弟子面面相觑了一小会,秦长老才恭敬的回道:“谢沈护法。” 他在把花好挑出来破这起案子时,压根没想到她会借着此案一步登天,从一个刚入帮不久的一袋弟子,一举跃上了丐帮的权利中心,成为丐帮史上年纪最轻武功最差的护法,虽然是临时的。 而时间也不过才几个时辰,此刻想来,他还真的是唏嘘不已。 只能感叹一句:“人比人气死人啊!” ※※※ 一行人绑着顾乘风师兄弟俩回了长河镇,先把两人交由帮众看守,等日后开会判决。 因为李想被莫晚老头子点了睡穴丢在了‘云深不知处’里,所以他们先回去弄醒了他。 “莫长老,你怎么能这样呢?太不厚道了,太不厚道了,你完全可以带上我啊,为什么要点了我的睡穴……” 去酒楼的途中,李想一直缠着莫晚念叨,始终对自己没能亲眼看到花好破案之事耿耿于怀。 莫晚被他念得实在有点烦,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睛:“你这小孩儿真是甚烦,老丐我去偷听小丫头破案,带上你多不方便?秦长老武功高强,你那三脚猫跟着我的话早就暴露了,那老丐还怎么看小丫头大显神威除暴安良?你要是有贺小子的身手,老丐能不带上你吗?” 其实从花好等人上山时,他就已经跟在了他们身边,之所以不现身就是为了看看花好的本事,没想到这小丫头还真的有两把刷子,他这个亲身经历的人恐怕都没她那般有理有据,确实是个人才。 可惜就是没武功。 李想闻言泄了气,莫长老说的对,谁让他功夫太差劲呢,之前沈姑娘也是因此嫌弃他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听吴可兄弟说,沈姑娘如今已经是他们丐帮的临时护法了,比秦长老等级还要高,那他岂不是连给沈姑娘当小弟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可不行,他可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追随沈姑娘闯江湖的。 李想琢磨了一会,偷偷拉了拉莫晚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莫长老,您老还收徒弟不?绝对不会欺师灭祖的那种?” 莫晚无语,敢情他这才丢了两徒弟,倒还成了师傅热门人选了! “不收,你资质平庸,不堪大用!” “哪能啊,师傅你老人家不然睁大眼再看看?以前还有一个老乞丐说我骨骼清奇,是练武奇才呢!” “谁是你师傅!别乱认师傅!滚滚滚,那老乞丐把你说的那么好你就去找那个老乞丐去!” “我觉得您就不错。师傅,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李想绝对是个积极向上、健康善良的大好青年,我好歹也辛辛苦苦照顾了您几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收我为徒也不过分。我也绝不会像您之前那两个邪魔歪道的徒弟一样,吃着您的用着您的,还想用您的钱娶媳妇,更不会为了您的武功对您大开杀戒!” 莫晚听得只想吐血,这李想不愧是跟沈柳一挂儿的,说的话真是字字句句都在刺激他脆弱的老心脏,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老脸,感觉似乎已经被打肿了。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花好的耳里,她掩着唇闷闷的笑,李想这招倒是不错,干脆造成既定事实,让他不认也得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后宫空虚 香砌上压着一层又一层开到荼蘼的繁盛梨花,万朵洁白,一拂雪满阶,殿中明亮的烛火点点投入纱帐内,在乳白色的纱幔上淡淡晕染出来一层氤氲的玫瑰色,落在身侧人洁白如玉的肌肤上。 聂卿衣襟微微开散,玉指冰弦,一手搭着脸,一手揽着身旁人儿的腰侧,静静地看着似乎陷入沉睡中的她,她身上散发着熟悉的香味,她的小脸在滚龙镶金明黄锦被上无意识的摩擦,像暖春里打着瞌睡的小猫咪。 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凑近,从她的额心、眉尖、鼻梁……一寸一寸的吻下来,最后轻撷住那两瓣娇嫩的花儿,控制不住的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缠绵的,用唇舌的嬉戏述说着他的念想。 身下的人儿下意识的接受,抬起手迎接他的攻击,她甜美得不可思议,如最纯粹优质的蜂蜜,滋润了他干涸已久的身心。 “……花好。”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推开她的身上薄薄的寝衣,让彼此的肌肤在白雾微漫的纱帐内紧紧相贴。 她细微又动人的踹息,她曼妙柔软的身体,她湿润温暖的汗珠…… “花好,唤我的名字……”他有些焦躁的请求,然而身下的人儿对此置若罔闻。 “唤我的名字!” 他重复地要求,始终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她就像陷入迷茫大雾里的珍珠,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觉得她遥不可及。 他紧紧扣住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脉里,然而当掌心的疼痛传来时,他惊叫出声。 “花好!” 聂卿从龙床上翻身坐起,汗流浃背,气息深重。 怀安听到他带着恐惧的叫声,忙跪在龙床边轻声询问:“陛下,您可是做噩梦了?可否需要奴才传太医?” “……不必了。”龙床上,聂卿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手心里那点点印痕,他似乎仍能感觉到她光滑美好的触感,但醒来时却不过是一场春梦了无痕。 “你连在梦里都不愿唤我的名字吗?”他露出惨然悲哀的笑,仿佛那个人就在身边一样,轻轻的问着。 自然……得不到任何人的回答。 “陛下,该起身早朝了。”怀安轻声提醒着隐没在龙床上的人影。 有着华贵美貌的天子弯着唇角,嘲讽着只能自欺欺人的自己,他抬腿跨下床,在怀安服侍下换了一身衣服,玄黑的龙袍下摆绣着盘旋遨游的巨龙,在云海密纹里翻云覆雨。 大齐的朝堂依旧云诡风谲,哪怕换了一位英明神武的新帝皇也不能让阴谋消弭于无形。 这一日,御史大夫再次上奏新帝选秀一事,也毫无意外的再次得到了百官的应和,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列举了身为帝王选秀纳妃的重要性及历朝历代皇帝妃子的数量质量等等,中心思想就是“聂卿你必须马上选秀,不选秀先纳个妃子也行”。 这事若放在平日聂卿也就听听,然后说一句‘朕会考虑’敷衍了过去,但对一个刚做过春梦的迷途少年来说,无异是雪上加霜的事。 聂卿有点迷茫,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了万丈悬崖旁,悬崖的另一侧站在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少女,她露出讽刺冷淡的笑,眼里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心。 而他面前的这些人正在逼他往悬崖下跳,当着她的面。 政权新旧交替之时,聂卿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平衡朝堂中的各方势力,而纳妃显然是古今帝王惯用的权谋平衡之法。 思虑一番后,聂卿还是做出了妥协,同意让世族们选出的两名女子入宫,至于封位如何,他还要再行考虑。 他愿意妥协,百官们才稍稍满意了,这退了一步,就离退千万步不远了。 接替萧弘奕成为大齐临时丞相的是董家家主董勤赫,这董家是大齐世族之一,在萧家满门逃亡的逃亡,被诛杀的诛杀之后,董家俨然就成了士族门阀之首。 所以以董勤赫为代表的世族代表推选出了两位最能代表大齐女子的优秀妃子人选——董家千金董瑞儿与慕容家的慕容云秀。 这慕容云秀便是如今的威远将军慕容千航的妹妹。 两名女子第二日一大早便风风光光入了宫。 御极殿外,司殿宫女和周怀安早就在殿门外等着伺候天子起身,天际还透着浅白,竹殿庭院外,两位衣饰华丽的两位年轻女子也已经等待了很久。 两人被几位宫女拥簇着,较矮小的那个一脸娇矜,容色稚嫩娇艳,正是慕容云秀。 而另一个女子则仰头着傲立如霜,姿态如同昂立鸡群的野鹤。 她梳理整齐的头上,自头顶心到发辫尾端都结着莲花金丝宝珠,颗颗坠落至白皙的耳畔,发髻正中央点着一株硕大的鸾鸟东珠簪,在乌黑发辫间灼灼发光。 一身浅金色凤羽纱低低垂落,蜿蜒在脚边。错目过去,仿佛一尾华丽到极点的凤凰,流光攒攒,引人入胜。 慕容云秀耷拉着眼皮,后退两步站在她身后,慕容家也是大齐名门望族,哥哥慕容千航又深受新帝喜爱,但她对眼前这女子却是恭敬有加。慕容家的底蕴实无法与如今的董家抗衡,所以她在董瑞儿面前只能恭敬有加,不敢有一丝冒头。 她偷瞄了一眼身前的女子,心里却是暗暗的苦涩,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与她一起进宫奉主的董家千金董瑞儿,在萧杏儿失踪之后,她便是这大齐最尊贵的贵女,那股傲气比之以往更胜了千万倍。 这董瑞儿哪里是来伺候皇帝的,分明是来当皇后,也只有皇后配得上她这一身金尊玉贵的傲气。 两人同一天入宫,但待遇、差距却犹如云泥之别。 慕容云秀只带了两名贴身女婢入宫,而董瑞儿却是带着十名滕妾、百名家奴威风凛凛的走进了这座内宫。 董瑞儿尚未封妃,就已经带了十位滕妾入宫,显然是打算将新帝空虚的后宫独揽到董家手里了。 那十名滕妾自然都是董家的女儿,她们个个都是董家精心培养出来的优秀女子,气度高华者有之,纤秀乖巧者有之,美艳娇俏者有之,粉腻娇艳,花团锦簇,各有姿色,环伺于董瑞儿身边,即是她的陪嫁滕妾,亦是她的军师,董瑞儿甚至不需要在后宫折腾,就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一股势力。 董家,当真是好不要脸。 “……十名滕妾?”听着怀安的回报,聂卿握着笔的手微顿,隐含流光的眸里全无一点暖色。 这董勤赫还真能得寸进尺,想独霸他的后宫吗? 聂卿浅浅勾唇,越发华美艳丽如同凤尾的眼尾微微一桃,手中朱笔一挥,给初入宫的董瑞儿写了一道极为耐人寻味的圣旨。 殿外的董瑞儿不敢置信的听着怀安公公宣读完圣旨。 “……朝华公主?”为什么会是公主?就算不是皇后,也至少该是德妃、贵妃吧? 公主? 皇帝的义妹?她不是来给皇帝当老婆的吗?怎么变成了妹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怀安将明皇圣旨卷起递到董瑞儿面前,笑着道:“奴才见过公主殿下,陛下吩咐过了,赐住您朝华殿。” “公公,我可以见见陛下吗?”董瑞儿强笑着接过怀安递过来的圣旨,笑容十分勉强。 怀安遗憾的摇头:“殿下,陛下今日忙于政事,实在不方便见你,待你在宫里安顿下来之后,日后有的是机会面圣的,殿下莫急。” 怀安是聂卿身边的大红人,哪怕是个太监,董瑞儿也不敢在他面前嚣张跋扈,只能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他委婉的拒绝。 随即她又看向仍跪在地上的慕容云秀,佯装好奇的问道:“那慕容姑娘的封号呢?” “老奴差点忘了。”怀安说着又从袖里取出另一份圣旨宣读了起来,待他宣读完毕,慕容云秀激动地差点涕泪横流,而董瑞儿却气得咬碎了银牙。 慕容云秀被封了四妃之一的贤妃,哪怕如今后宫无人,她这妃位一坐实,也是后宫之首,是皇帝最亲密的人。 “贤妃娘娘,陛下赐住您流泉宫,赏宫人三十名,各色布匹绸缎,珠宝首饰一箱。” 流泉宫,是最靠近御极殿的一座宫殿,这新帝是打算宠幸慕容家吗? “臣妾谢陛下荣恩,陛下万岁万万岁。”慕容云秀俯首跪拜,眼里藏不住的兴奋与得意。 聂卿这两道旨意一下,不仅乱了进宫的两个女人,也乱了董勤赫,如今的董丞相的心,这皇帝究竟是何意?为什么不封瑞儿为妃,反而成了公主? 虽然朝华公主的身份很是尊荣,是后宫里唯一的一品封号,连贵为贤妃的慕容云秀也不过是二品,见到公主也要行礼,可是……妃嫔和公主待遇能一样吗? 只有妃嫔才可能成为皇帝的妻子,才可能问鼎那至高的皇后之位啊?而从古至今就没有公主成为皇帝女人的先例,哪怕是没有血缘也一样! 兄妹联姻,形同祸乱纲常,百官肯定是不会容忍的。 这聂卿究竟是什么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新人入宫 一层春雨一层凉,一瓣落花一脉香。 流年难忘,闲愁无处藏。 天上悠悠,人间淡淡,斜阳照着落着细雨的皇宫,晚风轻烟,滴滴露珠泛着晶莹的光,说不尽的繁华落魄,花团残叶。 大齐皇宫里,新帝首次纳了一位嫔妃——贤妃慕容云秀。 流泉宫,华衣彩服、绫罗绸缎、珠宝玉石,一件件,一箱箱由太监宫女们送进门来,那气势似要将那一方宫殿填得无处下脚。 “陛下赏湘云缎二十匹……” “陛下赏白玉罗汉一座、南海紫玉珍珠一斗、软红犀角珊瑚一对……” “陛下赏……” 传唱太监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慕容云秀端坐在宫殿主位上,手指紧拽着锦帕,掌心早就因为激动与兴奋汗湿了,哪怕外边天地凉薄,也驱不散她此时心里的满腔热情。 整个大齐皇宫,除了先帝的嫔妃之外,便只有上不得台面的宫女,新帝继位后整座后宫冷肃轻寒的犹如冷宫,终于因为慕容云秀与董瑞儿的到来,洋溢起女儿们的脂粉芳香。 只是在这华彩馨香、软红缱绻之中,暗暗流淌着的是深宫里永远无法消晲的金戈铁马。 女子们笑面如花、柳腰款摆的背后,隐藏着的是血肉厮杀的狰狞。 圣宠。 这是无论哪朝哪代,哪个帝王,后宫厮杀的终极命题。 慕容云秀在激动的同时,心里也同时明白,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她即将要面临的不仅是帝王深不可测的喜怒哀乐,还有这日后必然会日渐热闹起来的后宫倾轧。 要想在后宫中站稳脚跟,要想保住如今的花繁似锦,她就必须要牢牢抓住帝王的心。 当下最关键的便是侍寝,她进宫后第一次侍寝。若能尽早为陛下诞下龙子,那她也不用愁将来新人进宫之后会毫无依仗。 慕容云秀对身旁的大宫女彩红使了个眼色,彩红了然的从袖中摸出一个大荷包塞进了来传旨的太监手里。 “林公公,劳烦您跑这一趟,辛苦了。” 林玉英是怀安公公培养的副总管,年纪尚不大,但做事谨慎小心,有分寸有眼力,比在宫里当差二三十年的老人还要老练,怀安有心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毕竟他已年迈,皇帝却正当春秋鼎盛,总得先安排着了。 故而他如今也算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林玉英看了眼手里的荷包,却淡笑着推了回去,师傅说过,宫里娘娘的恩惠要受,但要受得合乎常理,至于什么情况才是合乎常理的,那就要看他自己的分寸。 “你要记得,你只能是皇帝陛下的人。”怀安公公如是说。 也就是说他可以收各宫娘娘主子们的赏赐,但不能被收买。 眼下的情况他就觉得不合适,他方才暗地里垫了一下那荷包的分量,里面起码得有百两银子,若真只是赏钱,那这位新晋的贤妃娘娘可就太大方了。 “娘娘,这是奴婢的职责,赏钱奴婢是万万不敢要的。” 慕容云秀轻眯了下眼睛,神色里微有些不满,她也很明白林玉英的意思,不过她倒也不急,林玉英毕竟是皇帝的亲信,哪有那么容易收买? 她抚了抚颊边的秀发,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林公公,不知陛下可有说今夜如何安排?” 这话问得并不隐晦,就差直接挑明了问皇帝今晚可会招她侍寝了。 身为后宫如今唯一的女主人,其实她问这话也是无可厚非。 林玉英恭敬的垂下头,低声回道:“娘娘可莫要为难奴婢,奴婢哪里能过问陛下的行程?” 他这是变相提醒她,她的问题已经逾规了。 打探皇帝的行踪这在历朝历代都可以称得上重罪,只不过很多人明知不能犯,却总屡屡犯戒。 慕容云秀的话被堵了个没脸,心情自然不快,这小太监恁地没眼力,她如今可是这宫里唯一的主子,哪怕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也该顾忌一下她的身份,多少也该讨好奉承一下她才是吧。 要是她在皇帝那里吹个枕边风说些这小太监的坏话,皇帝不可能不给她面子。 其实她还真误会林玉英了,若不是怀安公公早前就隐晦提醒过他陛下心里另有其人,他还真不敢在贤妃面前这么大胆放肆。 怀安公公虽然没有明说陛下的心思,但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他门儿清,别因小失大了。 “娘娘,陛下的赏赐已送达,奴婢这就先回去给陛下复命了,陛下问起娘娘,奴婢也好回话。”林玉英毕竟只是个奴才,还真不敢把贤妃给得罪死了,后面的话明显带着讨好的意味,也是在提醒慕容云秀,他在皇帝面前还是能说上话的。 大家两相安好对彼此都好。 慕容云秀也是个明白人,也没跟他继续太极,挥挥手便放了他回去。 让慕容云秀欣喜如狂的是,月上柳梢头之时,帝辇竟然姗姗来到了。 寝殿里,慕容云秀一身粉嫩丝缎寝衣跪在床榻前,她本已经歇下,皇帝过来时已来不及穿衣打扮,此时自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清透模样。 她身上软而薄的衣料甚至遮不住她的窈窕风光,映出她穿在内里的艳红肚兜,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风情万种。 慕容云秀小心翼翼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这个大齐突然出现的皇子,她甚至尚未曾见过一次。 聂卿前来的时候,外头仍在落雨,哪怕有帝辇在,总也不可能阻一路风雨,雨水已打湿了他的袖口,隐隐蜿蜒的银线在纱衣下朦胧隐晦,窗外的风轻飘飘而来,擦过他耳畔,带来他身上清雅的冷香。 慕容云秀忍不住心跳如擂,震动得频率快得她很想伸手去压一压。 “深夜叨扰爱妃了。” 帝王的声音清凉如晚秋的月光,寸寸地蔓延进她心尖。 她面前伸来一只手,指如葱根,修长美好得让人不忍去碰触。 “爱妃平身吧。” 慕容云秀惊喜又颤抖的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聂卿的掌心,大约是在外面受了点凉,他的手冰冰的,像冬天里触摸到的第一缕雪花。 她缓缓地,紧张地抬起头来,将男子的面容彻底收入眼中。 一瞬间的惊艳,与之后茫然无边际的恍惚,慕容云秀早前就听说过浮云城聂卿公子的美名,传闻他丰神俊朗、冠绝天下,与那南梁来的质子秦又白不分轩轾,当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当初的雅香郡主萧杏儿就是臣服在了他的魅力之下。 在离家之前亦问过在朝为官的父兄,他们的回答都差不多。 “当今陛下是大齐开国以来最俊美的帝君,举世难见,以女儿(妹妹)你的姿色怕是还要配不上咱们陛下的。” 原以为他们的说法必有夸大奉承或安抚她之嫌,如今一见方知有些人是传闻传达不出的绝色倾城。 “臣妾……谢陛下。”慕容云秀涨红着脸,羞赧的垂下头去,如每一个芳心初动的女子。 聂卿在灯火余晖下仍显得晦暗的眸微微轻扬,眼底契合犹如深潭,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墨染一样的发丝搭落在肩头,长长的睫毛和形状优美的唇在淡淡的光线里犹如最美的艺术品。 他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床榻,轻笑了一声说道:“爱妃,夜深了,就寝吧。” 他精致的有些透骨的面容在暖黄色的烛火下,隐约染上了一层妩媚的魅惑,让人心跳越发失控。 慕容云秀只觉整个人都颤抖了,轻而缓的点了一下头,随他领着步上了那方床榻。 夜风凉,雨声烦,空气里潮湿又闷热,窗外几株盈盈绿玉芭蕉在雨中舒展摇曳,一颗颗流连滑动的雨滴在脉络上滚动,正是一年最茂盛的季节。 流泉宫的宫门开了很久,直到早朝前怀安公公领了一大批宫女太监来,才把皇帝从贤妃娘娘那里带走。 早朝后,皇帝的封赏又到了,不比昨日的少。 很多人都说贤妃娘娘这是要得圣宠了。 之后皇帝的表现似乎也在证实这一说法,他开始日日召贤妃侍寝,每晚都在流泉宫度过,甚至还与贤妃同食同寝,颇有寻常夫妻的样子。 “砰砰砰!”朝华殿里,董瑞儿已经砸了不少东西,神情狰狞的模样哪还有之前的傲气优越,此时的她也不过是一个被妒火冲晕头的寻常少女。 随同她一同进宫的滕妾里有一名是她堂姐,只不过是妾出的,名唤董莹莹,她的地位身份瑞不能同长房嫡出的董瑞儿相提并论,但此女心机深沉,且十分擅于收买人心,董瑞儿虽不见得喜欢她,却相当器重她,毕竟这个人还是很聪明的。 “殿下,不要生气。”董莹莹顺着她的背,神情温柔,“我看陛下未必是真的看重慕容云秀。” 董瑞儿平缓了一下高涨的情绪,挑着描绘精细的眉反问:“怎么说?” “殿下,你觉得为何咱们陛下到如今都不同意选秀?” 董瑞儿疑惑地眨了眨眼,但也顺着她的问题思考起了这个问题,按理说新帝登基已过三个月,先帝的重孝也过了,选秀之事早该摆上日程,但拖到现在却依旧毫无动静,确实很不寻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难言之隐 “难道陛下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比如他的身体?”董瑞儿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说不上来郁闷与羞涩。 很显然,这少女是不由得往很深沉的地方去想了,当然这方向说到底也没什问题,真论起来聂卿可不就有难言之隐吗? 董莹莹似没想到堂妹的思维会如此活跃,居然在攒侧圣躬有恙,这若是传出去可也是杀头大罪。 “殿下,你多心了。”董莹莹干咳两声,很快地掩饰了自己脸上的尴尬。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董瑞儿听到她的否定倒是轻轻松了口气,虽然她如今莫名其妙成为了聂卿的义妹,但她的目标还是皇后之位,聂卿若真是寡人有疾,那她就得好好考虑清楚究竟是皇后之位比较重要还是身为女人的幸福比较重要了。 董莹莹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我猜测陛下应是心里有人了。” 董瑞儿一愣,眨着眼抬头看她,似在确认她话中的内容,“心里有人?是谁?总不能是萧杏儿吧?” 聂卿与萧杏儿的关系在大齐的权贵之间并非秘密,皇猎时很多人都见过两人亲密的来往,当然很快大家都明白聂卿只是在利用萧杏儿而已。 这一点毋庸置疑,端看萧家如今的下场便知。 故而董瑞儿从未想过有这个可能,她和萧杏儿的关系并不好,同为大齐顶尖贵女,两人有龃龉再正常不过,又因萧家势大,萧杏儿一直稳稳压董瑞儿一头,故而董瑞儿对萧杏儿早就心存怨恨。 萧家这一倒台也属她最快活,失了依仗的萧杏儿便是一条丧家之犬,再也无法对她耀武扬威了。 所以她绝对不会再愿意听到任何对萧杏儿有利的消息。 董莹莹摇摇头:“自然不是她。” 她又如何不知堂妹对萧杏儿的怨念有多深,哪怕陛下心里真是萧杏儿,她也不会在堂妹面前触她这个霉头。 这种低级错误她绝对不可能犯。 “殿下,你记不记得之前宴会上见过的那位南梁县主?” “你指那个贱民出身,懂点医术的花好?” 花好在瑞京城闹出的动静并不小,那风河鳜鱼更是改变了整个大齐的饮食习惯,往大了说,她是将被史官记录在史册的人。 而董瑞儿那一日也是参与宴会的人,亲眼见到过花好打脸萧杏儿,自然对她印象深刻。 但本质上董瑞儿和萧杏儿是同一类人,同样心高气傲、傲慢无礼,看不起花好的身份。 所以花好在她口里也一样是‘贱民’。 董莹莹轻点了下头,又道:“据闻陛下和那县主过从甚密,早在南梁之时两人便已经在一起了。” “……陛下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女人?还为了她坚持不选秀?”董瑞儿显然有点不相信,在她眼里花好除了有点医术之外没有任何优点。 “我前几日遇到过司膳殿的一名掌事女官,今年皇猎她也是随行宫人之一,她偷偷告诉我,曾见过陛下和宝安县主在帐篷内亲吻!”董莹莹一个妾生的庶女,之所以会被董家看重,就是因为她的聪慧与交际能力。 她往往能不动声色的套出许多人心里的秘密。 “什么?!这怎么可能?难不成陛下准备让那贱民来当我大齐皇后?”董瑞儿绝不会怀疑董莹莹在撒谎。 董莹莹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殿下不必惊慌,对我们来说陛下若真是心有所属,在目前看来倒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 “陛下的心意越是坚决,那他对慕容云秀的好就只是逢场作戏,是为了安抚前朝那些大臣们的,但如今那宝安县主生死未卜,与你而言,她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你想想,一个不存在的人,又如何能与你争?陛下越是痴心,你才更有更多的时间赢取陛下的心!” “那他要是一直想着那女人呢?” 董莹莹却笑了笑,换了个称呼道:“傻妹妹,陛下也是个男人。” 身处董家那样的家族,她们俩见过的情情爱爱哪里会少?在男人身上寻求痴情?那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的爱无一例外都是有时限的,他们之所以口口声声说爱你,只不过是因为让他们更爱更欢喜的女人还未出现而已。 董莹莹这话犹如醍醐灌顶,瞬间让董瑞儿精神大振。 若事情真如董莹莹所料,那慕容云秀如今也不过就是陛下故意摆给世人看的一道挡箭牌而已,不足为虑! “好姐姐,看来咱们还是得在陛下身上多下点功夫才行。”董瑞儿笑眯眯的歪着头,热络的拉着董莹莹的手商量起了如何正确快速的攻略皇帝。 而当大齐的后宫风起云涌之时,花好这一边也正随着莫晚前往丐帮总堂所在——大齐楚霄城。 楚霄城离徐州城约莫有四百公里左右的路程,以他们一行人的脚程起码得赶七八天的路。 而且莫晚大手一挥命令他们不让赶马车上路,所以花好只能哼哧哼哧地跟着他们用自己的两条腿翻山越岭、餐风露宿,可怜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这样受着非人一般的摧残。 谢春风心疼她,倒是想背她来着,但花好自己还没拒绝,莫晚就来了一句:“连这么点苦都吃不得,还嚷嚷着学什么武功?不如趁早回家卖红薯!” 哪怕花好性子再软萌,都被莫晚这句话激起了身为女人的血性,之后这一路上再苦再累她都没再吭过一声,哪怕脚上早就磨出了无数血泡,血泡破了又愈合,愈合了又破……哪怕后跟的茧子越来越厚…… 她都咬着牙,坚持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 几日下来,她的形象倒还真的越来越符合乞丐这个身份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十分之沧桑豪迈,连爽朗公子谢春风的样子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天路过禹帘城,莫晚终于大发善心,老手一挥,破竹竿一指,大声宣布:“小兔崽子们,今天咱们进城吃肉喝酒!” 也不知是他自己馋嘴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总之包括谢春风在内的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他们这都多少天没吃上一口米饭、喝上一口热汤了?就更不用说温暖舒适的床了。 莫晚这话至少意味着他们能在禹帘城里舒舒服服待上一整天了。 “师傅,您老怎么突然间对我们这么好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李想心里惶惶的问着莫晚。 这几天这老头可真是没少折腾他们,不是让下水捉鱼就是让上山打猎,路过任何城镇都视若无睹,说不进城就是不能进城,让他一个小乞丐连讨饭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也不怪他会怀疑莫晚这回又是想要折腾人。 而这些天来,李想一直固执的直呼莫晚师傅,似要打定主意纠缠到底的意思。 而莫晚从最初的抗拒再到无视,最后的接受,也说明了李想这死皮赖脸做法的有效性,可惜哪怕莫晚仍没松口收徒,好歹也开始接受李想了。 莫晚抽出自己腰间的老烟杆子,‘啪嗒’一下砸在李想的脑袋上:“怕我耍阴谋你们就别进城了,在城外找个破庙露宿,等我明天来找你们!” “那哪成?哪怕师傅您是让我去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二话不说,何况只是区区进城的小考验呢!” 李想一听他这话顿时急了,他可别嘴笨坏了事,坑了自己还连累了沈姑娘他们? 莫晚翻个白眼,点燃了烟袋子,就是不回李想的话。 “莫长老咱们这是先去哪儿?”谢春风倒是干脆,直接没把两人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若无其事的将话题引向了正轨。 莫晚瞥了他一眼,心知这姓贺的小子心思深沉,虽时常笑着,却让人探不出深浅,可比沈丫头和李想这小子难对付多了。 “跟老丐我来吧。”莫晚也懒得再逗李想,顺着谢春风的问题回了一句,转身就朝着禹帘城的城门口走去。 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咧开嘴跟了上去。 原以为莫晚会直接找家馆子安抚一下他们饥肠辘辘的身心,但他却带着三人在城内左拐右绕,在他们头晕眼花之际终于停在了一间热闹的陶窑厂门口。 凌家陶窑? 花好望着不远处渺渺升起的烟尘,眨着眼一脸迷惑,莫晚带他们来这里干嘛?买讨饭的破碗吗? 莫晚在门口停下脚步,“你们三个在门口等老丐,我有点事,先去里头找个朋友。” 三人恍然大悟,原来莫长老是来找朋友的,压根不是为了慰劳他们! 李想忍不住碎碎念道:“果然是一场阴谋!” 这场窑厂生意显然十分好,门口不断有人在进进出出,时不时还有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被人小心翼翼的抬着捧着出来。 花好三人就很光棍的靠在墙根上,有些人会对他们指指点点,毕竟他们的造型已经将他们的身份展现的一览无遗。 乞丐作为社会最底层人士,在许多人眼里就是被嘲讽鄙夷的对象,何况这世上最少不了的就是狗眼看人低的败类渣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碰瓷 “哐啷”一声瓷器碎裂的重响,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大门不远本来被人抱在怀里的一尊半人高的瓷瓶摔落在了地上,瓷器本就易碎,这么一砸自然就碎成了片。 原本抱着瓷瓶的人懵在了当场,双手还呈现出怀抱的姿势。 “我的老母啊!我的青花白釉观音尊啊!” 这时大门内旁出一名矮胖如罗的中年,他身穿一件深紫色天香绢绸衫,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涡纹金缕带,一头油光发亮的头发,一双浑浊细长的眼睛,一看便知是个富贵不知人间色的生意人。 他满脸痛惜的奔到满地碎片前,看着那大大小小的碎片仿若死了亲生爹娘一样。 “老……老爷……”那名原本抱着瓷瓶的男仆哆哆嗦嗦的喊着人。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死定了,这碎裂的观音瓶是老爷专门花大价钱跟陶家主定做的,陶家主的手艺那可是他们禹帘城一绝,怕是在全国那都是绝顶的,且他已经多年未曾出手了,若非老爷砸了大笔钱又疏通了一大堆人脉,恐怕这观音瓶根本买不到。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老爷定这观音瓶的原因,据说是要拖关系上呈给现如今的董丞相,然后借此谋取个一官半职。听说董丞相酷爱青花白瓷,但眼光极其挑剔,老爷这才求了多年不出山的陶家主。 这下好,居然碎在了他手里,这碎的不仅是大笔的银子,可能还有老爷多年来当官的梦想啊! 他完了。 郑常胜如此想着。 “啪!”心底刚想着这句话,脸上就已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打得他脸朝一边歪了歪。 “没用的东西,连个瓶子都抱不牢,我要你有什么用!”喻鸿德的语气愤怒又凶恶,那双被酒色掏空了的浑浊双眼里满是狰狞,像是要把面前的人拆吃入腹一样。 郑常胜跟着喻鸿德很多年了,哪会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寻常人说‘要你什么用’可能只是一时气话,而他家老爷虽然不常说这句话,但一旦他说了那就绝对是实打实的字面意思,被他判定‘没用’的仆人下场无一例外,都是重打三十大板,活着的发卖去青楼或者小倌馆,死了的铺盖一卷扔到乱葬岗。 也就是说,喻鸿德这一句‘我要你有什么用’等于是判了他的死期。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这一刻,郑常胜也顾不了其他人的死活,脸一转,手一伸,指着靠在门边的花好三人道:“老爷,是他们,是他们故意捣乱,我才会不小心摔了观音瓶的。” 花好三人的脸齐齐大变,她们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向这方向发展,她们只是安静站着看戏而已,谁想到这样也能招来无妄之灾! “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的?谁故意绊你了?我们站在这里,离你少说也有一丈远,谁的手脚那么长能捣乱?”李想是三人中最先沉不住气的,在郑常胜话落之时就大怒反驳,平白无故被人污蔑他怎么能忍? 郑常胜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无论如何都得把罪名推到这三个小乞丐身上,反正只不过是乞丐而已,死了也是死了,不可惜! “是这些没娘生没爹养的贱种朝我踢了石头!”他说着抬起他的右手放到喻鸿德身前,“老爷你看,石头就踢在我手背上,我猛然间吃痛才会松了手。” 喻鸿德黑着脸低下头,果然看到他的手背上一片红肿,确实很像被重物攻击了的样子。 “混账!”喻鸿德猛地抬起头,凶狠地瞪向花好等人,显然他已经相信了郑常胜的话,成功转移了发飙目标。 “你们居然敢坏我好事,今日我便叫你们给我的观音尊填命!” 花好冷着脸扫了一眼郑常胜的手背,红是红了,但那红晕很快便消退了,明显被没有一点淤伤,恐怕是他刚才急中生智用自己的手拧出来的伤痕。 至少从反应速度这一点来看,这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可惜无辜被卷入的花好对他这种小聪明十分的反感! “自虐一下就说是被石头伤到的?这种套路是不是太儿戏了?”花好身边的谢春风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脸上依旧挂着笑,在郑常胜和喻鸿德的注视下走到了郑常胜面前。 他笑吟吟的脸让人一时搞不清楚他的意图。 谢春风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郑常胜的右手,先翻着他的手背看了一眼,又笑:“就这么点伤也好意思?你要坑人至少也得抓着自己的手狠狠地往墙上或地面撞吧?” 郑常胜下意识就要反抗,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但他只是个普通长工,而谢春风是什么人?那可是个杀人无形的高手! 众人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就见谢春风拽着郑常胜的手背往门框上狠狠一压,站得近一点的人甚至能听到清脆的‘咔擦’声。 “就像这样!”谢春风的语气带笑,轻快得仿佛他真的只是在教人该如何做而已。 他说着松开自己的束缚,郑常胜的右手血肉模糊的垂落了下来,许多人心惊的发现他的右手此时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着,仿佛手背和掌心反过来了一样。 他的掌骨被硬生生撞断了! 现场除了郑常胜惨叫痛呼声之外,只剩一阵死一般的沉寂,无人说话,好似很怕多说一句就会跟郑常胜同一个下场! 花好也没想到谢春风出手会这么狠辣,虽然到现在她也没能摸清谢春风的底细,但他一贯的表现都是温和爽朗的,像这样血腥冷厉又直接干脆的出手还真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花好没想明白,但事情到了这般田地,看来是不能平平静静收场了,不过她可一点也不心疼那个仆人,他本来就是活该找死。 “老爷,救命!这些乞丐都是些疯子,他们会连你也打的,你赶紧派人去报官抓他们啊!” 郑常胜哀嚎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回了神,他捧着自己被折断了的右手,赤红着眼对喻鸿德说道。 喻鸿德也被谢春风这一手吓到了,他这几天走南闯北做生意,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自然也看出谢春风并不是简单的乞丐,普通人怎么可能轻轻松松钳制住人还把人手骨就这么撞断了?这得多大的力气?或者说……这人是有武功的? 乞丐?难不成是丐帮的大人物? 他心头一跳,不由得把视线移向谢春风的腰,似在找着什么,没多久终于重重呼出了口气,还好!这人连个一袋都没有,肯定不是丐帮大人物了。 喻鸿德对丐帮是熟悉的,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完全不把乞丐放在眼里,因为他们喻家早年曾在丐帮手里吃过大亏,那时候还是他爷爷掌权,家里有个叔公是个色中恶鬼,且生冷不忌,男女通吃,有一回在街上看上了一个落单的小男孩,就把那男孩绑回了家里准备下嘴,谁都没想到那男孩是当时丐帮帮主的儿子。 这下算是捅了个大篓子,当晚成千上万的乞丐把喻家大宅围了个水泄不通,官府的人匆匆来看了一眼就立马跑了,而丐帮就逼着他爷爷把叔公和男孩交出来,否则就让他们喻家灭族。 那时候他还小,被他娘抱着躲在房里,只看到窗外通天明亮的火光,那件事以后叔公就悄无声息的死了,死得极为凄惨,全身****,浑身都是伤痕,是被人活活鞭打至死的。 爷爷为此大病一场,没多久也去了。 所以这件事在喻鸿德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让他不会也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乞丐。 “我们没兴趣打任何无辜的人。”花好悠悠然从谢春风身后走出来,看也没看郑常胜一眼,而是对着喻鸿德道:“这位老爷,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真的觉得我们会捣乱吗?我们刚进城不到一个时辰,跟你们无冤无仇,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的同伴虽然做的过分了一点,但也是有些人咎由自取,望这位老爷明辨是非。” 花好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她们这一回只是路过,没时间和精力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要真让人引来了官兵,处理起来也麻烦。 她可是还想尽快找家客栈吃吃喝喝洗个澡的。 花好一站在喻鸿德面前,他就下意识的看向她的腰,那几乎叠了她满腰的布袋子让他的心瞬间一紧,差点接不上气。 他细细数着,数了很多遍,终于确认了那布袋子的数量——八袋。 丐帮八袋弟子! “……你……你是……丐帮、丐帮四大护法之一?”喻鸿德很清楚八袋弟子在丐帮所代表的意义,只在帮主和四大长老之下的护法! 眼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居然是丐帮的四大护法! 这……这……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静止了。 花好愣了愣,倒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点,看来这人门儿挺清,她还没作答,李想闻言就已经激动地代替她回道:“算你有眼光,我们沈姑娘可是丐帮历史上最年轻的护法!” 虽然还是临时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不讨喜 哪怕是对丐帮全然不知的人,都明白李想这句话的意义。 最年轻的护法,代表的不仅仅是地位,更是实力。 郑常胜这时也慌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找了个不合适的对象来背锅,他确实瞧不起乞丐,但人家那是一个帮派的大人物,振臂一呼想让他死多少次不行? 他也有点听说过喻家当年得罪丐帮的事,二太老爷死得有多惨很多家生子都言之凿凿,形容得更是十分可怕。 越想他脑袋里的轰鸣声就越大,后背已经冷汗涔涔,脚下就开始下意识的往后退。 “想去哪里?”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郑常胜的肩膀就被人牢牢握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对面其中一个乞丐大喊了一声。 “长老,您办完事了?” 喊人的自然是李想。 而且他明显就是故意的,平常一直喊人师傅,现在却喊起了长老。 众人一听立马又精神一振,看向了站在郑常胜身后的莫晚,莫晚虽然头发花白,但一看就精气神极好,而且他腰间鼓鼓囊囊一堆布袋子已经让他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这一位莫非是丐帮四大长老之一? “这是怎么回事?”这时莫晚身后又走出来一人,他身穿一件青色十样锦长袍,腰间系一根栗色连勾雷纹玉带,一头灰褐色长发显出了他的老态,严肃的寒眸让人打从心底产生一种退让的心态,体型高挑魁梧,当真是老当益壮。 此人在场大多数人都认识,便是这陶家瓷窑的当家陶贤先。 陶贤先蹙着眉扫了一眼周围,视线在地上那一摊碎片上停留了一会,微显银丝的眉蹙得更深,以他在瓷器这行的造诣,又如何辨认不出那些碎片正是他近期最满意的作品——青瓷白釉观音尊。 这怎么才刚交了货就碎了? 虽然货物已经交给了买家,就和自己无关了,但再怎么说都是自己耗时耗力做出来的精品之作,就这么碎了他也心疼得很,这心情就和刚把心爱的女儿嫁出去,没想到女儿在出嫁途中被人活活打死了一样。 所以他此时的脸色真的算不上好。 莫晚也皱眉,低头看了眼被自己困在掌下的郑常胜,又瞟了一眼门外不远处的花好三人,“沈丫头,这事不会跟你们有关吧?” 花好轻哼一声,看着他手下的郑常胜:“原本是无关的,谁知道有条狗犯了错怕被他的主人惩罚,见我们都是小乞丐就栽赃陷害胡乱咬人,所以贺百里就出手断了他的一条腿。” 她这三言两语、冷嘲热讽的,虽然解释不到位,但莫晚和陶贤先也算是理解了意思。 “胆子很大嘛,敢污蔑我们丐帮的人?”莫晚手下一紧,众人似能看到郑常胜的肩膀陷下去了一寸。 郑常胜连求饶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听到一连串清脆响亮的‘咔擦’声,他的肩胛骨被捏碎了…… 顿时众人就只能听到一声声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了。 喻鸿德已经吓坏了,八袋长老,他数得清清楚楚,这老人是丐帮八袋长老,帮主之下第一人! 这一下哪怕观音尊真的是被那三个乞丐捣乱摔破的,他都不敢再跟人较劲,他可不想跟当年的叔公一样被活活鞭打至死。 莫晚意思意思惩罚了一下,也就没再继续下狠手,反正沈柳三人也没受什么实质性伤害,何况他们之前就已经折断了人的手骨,也算差不多了。 手一抬,痛得只会哀嚎的郑常胜被他轻描淡写的扔了出去,像一团残败的棉花,轻飘飘飞起,又重重的落下,然后悄无声息的晕了过去。 “没事了吧?没事就都散了。”莫晚拍了拍手,扫了围观的众人一眼。 他这声话落,最先离去的就是喻鸿德,他也不管瘫软在地上死活不知的郑常胜,带着自己的仆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连根陶贤先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急迫得像赶去投胎。 李想摸着后脑勺疑惑道:“他是在被恶鬼追吗?” 这问题自然没人回答他。 陶贤先叹了口气,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可惜了。” 莫晚仿若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惋惜,“不就一破罐子吗?凭你的手艺随便搞搞,别放心上了。” “你说的倒是轻松,有本事你来随便搞搞我看看。”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所谓术业有专攻,老丐我又不是玩泥巴的。” “你不玩泥巴,你滚泥巴!脏兮兮的老乞丐!” “别职业歧视啊。” “你说我玩泥巴就不是职业歧视了?呵呵。” “……” 两老头还在互怼,对话毫无营养,到最后只剩一堆垃圾话,但谁都看得出他们的关系很好,显而易见是相交多年的损友。 “两位,你们口渴吗?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聊?” 打断别人对话很不礼貌,但打断被人废话花好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礼貌,不然让他们这么没完没了互怼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饭喝得上汤睡得上床? 必须得打断。 莫晚和陶贤先同时停下了唾沫横飞的嘴,看向了一脸无辜的眨着眼睛的花好。 陶贤先:“莫老头,这小姑娘就是你准备介绍给我的人?” “没错,你觉得如何?”莫晚点头。 陶贤先摸着下巴,对花好评头论足:“普普通通,看不出是个能干的。” “样子是普通了点,还牙尖嘴利、资质平庸,不太讨喜,不过医术确实不错,老丐我走火入魔周身经脉逆行她都能救回来,搞定你说的那件事肯定也是轻而易举的。” “你吹牛的吧,其实你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 “老丐还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啊!” “莫老头你有人格吗?” 花好:“……” 这两人什么意思,当着她的面说她长相普通牙尖嘴利不讨喜也就算了,这个陶家主居然还质疑她的医术! 看这两人又开始没完没了的互刷,她决定做一个高冷神圣的女子,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谢春风想也没想就跟了上来,李想倒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先看了一眼莫晚,然后才转身跟上了花好两人。 “哎哎哎……沈丫头你们去哪儿呢?”莫晚也顾不上和陶贤先互怼了,忙朝着那三人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然而花好头也没回,脊背挺直如青松,走得那叫一个威武雄壮,气势惊人! 陶贤先也愣了一下,一脸不解的对莫晚说道:“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莫晚也很迷茫,不过他虽然迷茫,但还是起步追了上去,陶贤先见此只能一起跟了过去。 花好三人这时已经走到了街口,随意寻了一家看上去不错的客栈跨了进去。 店门口的小二见他们的装束就要拦人,花好也不等他把话说出口,一块银锭子就已经放在了柜面上,小二顿时哑住,迅速换了一副恭迎贵客的表情。 “几位贵客……打尖还是用膳?” “都要,三间上房,并一桌酒菜!对了,让人马上送几桶热水上去,我们要先洗澡。”花好果断回答。 “行,小的先带三位看房间。”小二谄媚的点头哈腰,领着三人就要往楼上的客房走。 莫晚连忙喊住:“沈丫头,你订了三间房,那老丐我的呢?” 花好转过头笑吟吟的对他道:“莫长老,你想睡哪就睡哪?怎么来问我?” “……丫头你不是准备让老丐自己付钱吧?” “难道您堂堂一个丐帮长老还想白吃我的、用我的不成?我只是一个长相普通、牙尖嘴利、资质平庸、不太讨喜的小姑娘而已!”花好毫不犹豫的冷笑。 莫晚和陶贤先这才知道这姑娘在气什么,敢情是因为他们方才当着人家的面说了一些无心的实话,咳咳咳…… 莫晚尴尬的笑了笑,摇着烟杆道:“沈丫头你别气,老丐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你可千万别当真。” “呵呵,我觉得您老说的挺对的,所以重新认识了一下自己,准备把不讨喜进行到底。”花好挑着眉一脸认真。 “你这丫头跟老丐我置什么气?我知道你最宽容大方,最善良美丽了!行了行了,小孩子家家的闹闹小脾气发泄过了就行了啊。等会老丐我还有要事跟你商量,你一定会感兴趣的。”莫晚这时候也是放下了脸,也不像之前赶路时那样霸道了,没办法,他们现在有求于她,自然得把人稳住了。 他也不管花好的神情如何,一脸严肃的吩咐一旁呆愣的店小二,“小二啊,再加一间上房,多添几个菜,有什么好酒也多来几壶,就送到老丐我房里。对了,账记在她身上。” 小二看了一眼花好,见她没出声反驳就愣愣点了点头。 花好确实没说什么,她又不是真和莫晚生气,只不过是意思一下整整他而已,从他刚才和陶贤先的对话里她已经看出来了一点苗头,他这恐怕又给她找了什么困难的差事儿做,正跟陶贤先推荐她呢。 应该又是去给什么人治病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陶家的危机 各自回房洗了个澡,花好等人才聚集在了莫晚房里,这家客栈的上房挺大,还隔开了里间和外间,倒是方便几人用餐。 此时外间的大圆桌上,已经摆上了不少佳肴美食,大部分菜还冒着浅白色的雾气,还未走近就好似能闻到那扑鼻而来的浓烈香气,让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花好也有好些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一桌菜,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嘴里分泌出大量唾液来。 “啊哟,沈丫头你可来了,就差你了!不过我说你这丫头打理过可真漂亮,不比那些个公主贵女差。”这马屁拍得有些用力。 莫晚还记得自己刚才还惹怒过花好,故意称赞起了花好的形象,但他这话也着实非虚,清洗过换了一身清爽打扮的花好和之前那个小乞丐的模样虽不能说有天差地别,但至少也有质的飞跃。 花好的长相本就不俗,只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故意做了一些掩饰调整而已,比如把眉毛化得歪了一边,比如修了一下睫毛的长度,让两只眼睛的比例看上去有些不同等等,更何况乞丐的形象本来就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所以被说长相普通还真不算是侮辱她。 此时刚洗完澡她就没再穿那件破烂乞丐服,而是穿了谢春风特意买来的一套板岩青妆花宝瓶纹样彩晕锦长立领中衣,脸蛋红润神采奕奕,油亮光洁的长发,绾成了一个简单的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一根简朴却不失雅致的白银笄,美如春半桃花,恰如其分。 李想张着嘴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沈姑娘原来这么美吗?比他最初见到她时还让人惊艳。 李想最初见到花好和谢春风时两人正被追杀了一路,形象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好好的姑娘,还是这个样子看着顺眼。”陶贤先也在打量着花好,对她此时的形象给予了比较中肯的评价。 已经上座的谢春风脸上眸间亦都是欣赏的笑,只是那笑中蕴藏的情绪大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花好笑了笑,她倒是没有其他心思,只是觉得今晚也不会再出门去了,实在没必要再穿回那套乞丐装,所以也就欣然接受了谢春风的好意。 “丫头赶紧过来坐啊,想吃什么尽管叫,不用客气。”莫晚这会儿依旧殷勤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毕竟除了重伤晕迷那段期间之外,他对他们可基本都是颐指气使、趾高气扬的,这会儿这态度怎么看都有猫腻。 重点他还慷他人之慨,果然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花好的眉毛微动,也没表态,随意地坐在了谢春风身侧,举起筷子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挑了自己喜欢的放进碗里,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其他人见此也动起了筷,谢春风跟花好这一路相伴,多少了解她的喜好,时不时夹着菜放进花好的碗里,十分体贴。 花好虽有些尴尬抗拒,但也不好在这种场合里下拒绝,这样就太不给他面子了,说到底她的性格还是太软和,在很多时候没办法真的硬下心肠。 五人一时吃的也算热火朝天,不过莫晚还是抽空介绍了一下陶贤先,让花好三人意外的是陶贤先不仅是陶家瓷窑的当家,居然还是丐帮的四大长老之一。 “丐帮长老不都是乞丐吗?陶长老却是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人,这有些不合常理啊?”心直口快的李想率先对陶贤先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莫晚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才回道:“谁规定丐帮的人就只能是乞丐了?没见识,咱们丐帮怎么说也是天下第一大帮派,虽然大部分成员是乞丐没错,但可没说全部都是,还是有一部分人从事其他行业或者有其他身份的,这里有些是半途得了机缘做了其他营生,有的则是历任帮主网罗来的人才,比如陶老头,就是前帮主偶然结实,然后死缠烂打拉进丐帮的。” “原来如此。”李想一脸恍然大悟的猛点头。 谢春风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花好的碗里,也抬头笑道:“其实丐帮很多高层都是这样的,有着两重或者多重身份。” “贺小子说的没错,人才嘛,哪能一直当乞丐乞讨啊?”莫晚又猛灌了一口酒。 李想又好奇了,“那师傅您老呢?除了是丐帮长老之外,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吗?” 莫晚闻言冷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鸡腿毫不犹豫的拍上了他的脑门,“老丐就一普通的老乞丐,你有什么不满意吗?” “可不是吗,老莫是咱们四大长老里最没出息的一个了,所以也难怪会被他那两徒儿暗算到差点一命呜呼,肯定是觉得跟着他丢人丢份还没前途!”陶贤先这时候不忘落井下石,戳莫晚的痛脚。 花好知道如果不在这时候打断,那接下来就是这两人的唇枪舌剑彼此互怼的漫长时间。 与其听两个老头没营养的骂战,还不如听一些她有兴趣的事,比如,“莫长老、陶长老,你们究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正准备再次掐架的莫晚和陶贤先非常整齐地愣了愣,相视一眼,最后陶贤先说道:“其实需要帮忙的是我,老莫向我推荐了你。” 花好闻言并不意外,点点头,用一双平静淡然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示意他继续。 既然已经开了口,陶贤先也就不再纠结,若这沈柳真如莫晚所言医术了得,那她应当能帮上这个忙。 “事情是这样的,我陶家世代制瓷,在禹帘城一带一直名声远播,无人可望其项背,求购我陶家瓷器的官宦商户比比皆是,有些更是痴迷于陶家瓷器不可自拔,其中便有这禹帘城太守罗叶谦,他家里的摆件用具,但凡是能用瓷器代替的,都是我陶家出品的……” 陶贤先说着深深叹了口气,有些骄傲,也有些无奈。 花好心想,这罗太守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恋物癖加迷弟了吧,虽然他迷得不是人而是瓷器。 “难不成那个罗太守因为太迷恋陶家瓷器然后茶饭不思生病了?需要咱们沈姑娘去治病救人?”李想听着听着就开始忍不住打岔,他这段时间和莫晚日夜相处,倒是越来越跳脱起来,要是放在以前他见到陶贤先这种辈分的长老,估计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陶贤先摇摇头:“事情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要是这么简单,也不能麻烦到他们窑厂。 “那是怎么回事?”李想接着问。 “问题并非出在罗太守身上,而是他帮忙牵线做的一笔大交易在最关键的环节出了意外。”陶贤先说着,又细细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这罗叶谦抱着同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把他最看好的陶家瓷器推荐给了他的上级,也就是禹帘城所在的鄞州州牧李嵩,这李嵩一见罗叶谦送来的一众瓷器也是大为欣赏,他一琢磨这新帝刚登基,而新任董丞相也是名嗜爱瓷器之人,心里一合计就打了个好算盘。 “……他推荐陶家瓷器成为专门供给内宫的贡品,没想到宫里居然来话说可以考虑,但还需精心考察过,李嵩见有机可图便禀告朝廷定了时间上供一批新瓷,以此判定陶家是否有成为皇商的资格。皇帝便下旨要我们在五月初之前烧制作出一批新瓷呈上去。” “若能成为皇商那对陶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陶家自然也欣然接受尽全力烧制新瓷,这一批新瓷耗时三个月终于完成,就把货照着流程送去了李州牧那边,却不想他突然染上怪病,日日口吐白沫无法下床,我随罗叶谦去看望过,却是病得极重,且当地的大夫连病因都差不出来。” “李嵩此人心眼极小,他自己若不好其他人也别想有好日子,他这回生了大病,大夫们都说他时日无多,故而心里生怨,就打算拖着陶家垫背,故意压着那批货不往瑞京城送。” “那批货可是皇帝下过圣旨要我们五月前送达的,如今被他这一扣下,我们拿什么去交差?到时候无法完成皇帝的要求,岂不是要我们陶家全家受累,得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陶贤先也着实是郁闷,原本一件大好事,就因为一个小心眼的州牧大人有可能演变成抄家灭门的大罪,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听到这里花好哪里还有不懂,要她帮忙的事无非就是给那个小心眼的李州牧治病,倒也不算难事,只是这种心思恶毒见不得人好的贪官污吏真的有必要救吗? 当然现在已经不是救他一个人性命的问题,而是不救他的话,陶家也会跟着玩完。 花好半垂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不做任何回应。 莫晚倒是有些心急了,忙说道:“沈丫头啊,你也想坐稳你的护法之位吧?眼下可不就是一个展现你所长的大好机会,只要你帮了陶老头这个忙,他不就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保证一定跟老丐我一样大力支持你成为正式的丐帮护法,这样你到了总堂的赢面自然也就更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 闻帝宠 莫晚此次带花好来见陶贤先的目的此时已经显而易见,帮陶家度过这次难关,或许也有帮花好争取陶贤先支持的心思,但论亲疏,必然是前者无疑。 不过花好倒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她还在纠结自己该不该帮这个忙。 她纠结的是鄞州州牧李嵩这个人,州牧,相当于上辈子的省长,也就说这个人是大齐的高官,他不是普通的城镇知府,对花好的身份全然无知。 花好毕竟是在瑞京城待过一段时间的,而且因为医术的关系在瑞京城里可以说是名声不小,李嵩若是有心,必然会对花好的身份起疑,哪怕他到时认不出她,但她救了他之后呢? 医术高超的女子,哪怕她再乔装打扮,总也有可能被人注意到。 好不容易在丐帮争得一席之地,难道就因为身份曝光再次面临杀手的追杀? “沈丫头?有什么为难之处吗?”莫晚见她半天不出声,有些惊疑,在他看来这件事无论是对花好也好,还是对陶贤先也好,都是双赢的事。 但见花好此时面色凝重、眉头深蹙,显然并不是他臆想中的情况。 此时唯一对花好的心思有点了解的大约就只有谢春风了。 那双带着柔光的眸微黯,用半垂的睫毛遮掩了心中的计算,抬手夹起一筷子翡翠青瓜炒百合放进了花好面前的碟子里,“我来想办法,你做你最擅长的就好。”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 花好有些怔愣,望着面前青碧色的碟子微微出神,反应很慢的抬头,问:“你有什么办法?” “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也就是彻底易容,而非她如今三不像的伪装。 谢春风说的轻描淡写,但花好却知道其中的不易,如果人皮面具真的那么好弄到手,他们怎么可能逃得那么狼狈不堪? 人皮面具她目前还只在钟素素身上看到过,其他人,包括聂卿和秦又白,都没有。 说明普通人要弄到人皮面具必然很不容易,虽然如今她也看得出谢春风绝非普通人。 说到底花好还是太天真了,她没见过就以为没有了吗?其实无论是聂卿还是秦又白,他们怎么可能弄不到区区人皮面具? 要是真东西真有那么珍贵,那钟素素又怎么可能三番两次使用? 所以说终究还是花好世面见得太少。 他们的对话也没瞒着其他人,陶贤先和莫晚两人相视一眼,多少有些了然了,看来这沈柳和贺百里的身份可能并非如他们想象那般简单,这么忌讳官府,难不成是什么被通缉的江洋大盗不成? 莫晚两人正天马行空的猜测着呢,李想这个愣头青眨着无辜的眼睛直接问了。 “沈姑娘,为什么你们会需要用到人皮面具?”李想虽然只是个丐帮一袋弟子,但再怎么说也是个混江湖的,人皮面具、易容这种事他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花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呢,就听谢春风笑着说道:“你忘了,她逃婚,而这逃婚对象同样是朝中的世家高官,所谓官官相护,她这是怕她那无缘的夫家已经与那李州牧通过了气,继而暴露了身份。” 他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人皮面具,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这番说辞倒是在假话里掺杂了一点真话,除了逃婚之外,倒也并没有其余漏洞。 李想一听顿时了然,可不是吗?沈姑娘还逃婚呢,而且她的能力、长相皆出众不凡,自然也是身份富贵之人,她家为她订下的夫家势力庞大确实不算意外。 “正是如此,我以前也曾偶然听我爹提起过一次这个李州牧,似乎他与……咳,那谁是世交,所以我才不得不防。”花好也适时地补充,一脸确有其事的表情。 他们的回答虽然不能说是毫无破绽,但也确实能联系得上之前她逃婚的谎言,倒也让莫晚、陶贤先也信了三分。 “怪不得你如此犹豫。”莫晚也跟着点了点头,一脸理解,“既然贺小子能弄到人皮面具,你可考虑好了?” 既然身份不会被揭穿,花好自然不会拒绝,其实哪怕最终没有人皮面具的掩护,她也是准备出手的,毕竟这件事攸关着陶家上下上百人的性命,她自觉还没冷酷到彻底见死不救的地步。 “我和陶长老去见见这位李州牧。”花好淡然回道,心里也开始琢磨起了李嵩的病症,以及该怎么为陶家讨回一些公道。 如此小心眼又自私狠毒的人,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出手而让这种人继续活得如鱼得水。 花好这一同意,莫晚算是放了大半的心,又招呼这几人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从头到尾他就对花好的医术相当有信心,陶贤先见老友如此表现也暗自放松了一些,虽然他多少还是有些不确定,但总比之前一筹莫展要好上许多。 鄞州州牧府设在鄞阳城,以花好的脚程大概也需要五日左右才能赶到,但时间不等人,眼看五月将近,莫晚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折腾花好了,在谢春风顺利弄到一张青年模样的人皮面具之后,他们就直接租了一辆豪华马车,快马加鞭往鄞阳城而去。 花好一路上也没闲着,根据陶贤先提供的情况,大致推断出了李嵩的病情,虽然还无法完全确定,但至少有了七分把握,所以她开始在车厢里制作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药,日子过得倒也是充实。 若不是路上听到有关新帝夜夜召寝新晋贤妃的这种香艳消息的话,她的心情甚至是不错的。 新帝宠爱贤妃慕容云秀,日日夜夜与她同进同出,宛如世间最普通的一对神仙眷侣。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花好那张覆上人皮面具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聂卿终于有了妃子。 身为帝王拥有满宫的嫔妃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事,花好心里很明白,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当它真的到来时,她的心依旧像被车轮来来回回碾压一样,痛得身不由己。 莫晚等人,包括迟钝的李想都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就像是一朵盛放的百合花,被突如其来的风雪寒霜冲刷过了一般,变得奄奄一息。 除了谢春风,没人知道她改变的原因,但谢春风的安慰显然并不能缓解她的心情,她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了下去,谢春风专门找人为她量身定做的男子衣衫都开始变得不合身了。 笼在天青色的长袍里,她本就清秀单薄的身体仿佛会被风吹跑了一般,让人只是望着她,就觉得一阵心惊。 花好的变化也落进了聂卿派来的暗卫眼里,他们自然一字不漏的将情报送去给了宫里的那一位。 御书房里,聂卿捏着那份只写着‘闻帝宠,花嶙峋’六个字的信笺默然不语。 房内烧着淡淡的沉水香,窗下一束梨枝舒展,似是写意,白雾从紫金盘龙鼎里飘散而出,浅浅袅袅,聚而不散,本是他最嗜爱的一味香,此刻吸入鼻尖却只口中漾开一层层涩涩的苦,越积越多。 聂卿低垂着眼,殷红描金玄纹敞衣阴暗而幽冷,略带凉薄和冷冽,难辨喜怒。有宫人小心翼翼的在廊檐外无声穿行,世界仿佛是一轴画卷,看似鲜活,却永远失去了生命。 “……花,嶙峋……”他低低的重复念着这一句。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此时心里的感想,究竟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欣喜多一点。 心疼她的消瘦与痛苦,欣喜她痛苦的来源依旧是因为他,至少。 至少……她没有忘记他。 为伊消得人憔悴。 你看,你依旧还爱我。 “花好。”一字一字的念着,只觉得每个字都让口腔既发苦又回甜。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她就在自己面前,可以让他紧紧地拥抱她。 也许,他是时候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局了。 ※※※ 清高傲然如董瑞儿,入宫已数日,却连皇帝的面都未曾见过,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容云秀那贱人一日一日伴在帝侧,哪怕董莹莹的解释再合理,她依旧觉得难以忍受。 她也不是没去找过皇帝,但总被御极殿外的羽林军挡下,他们将皇帝的寝宫里里外外围得严丝合缝,无论董瑞儿多么金枝玉叶身份高贵,无论董莹莹如何舌灿莲花,他们就是不为所动,将她们死死挡在了殿院外,不得寸进。 这一点让董莹莹也有些意外,在她看来陛下不该如此排斥她们才对。 这一日,董瑞儿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大张旗鼓的领着她的大批侍女们再次来到了御极殿外,得到与之前一样的回绝之后,侍女们展开了一场与御林军反复拉锯,个个手段用尽,说的是面红耳赤,却依旧无法动摇侍卫们的一丝表情。 董瑞儿的侍女怒火高涨,按耐不住终于大声斥责,“你们这群放肆的狗东西!我们朝华公主是什么身份?她可是正一品命妇,她求见皇上,你们不但不通传,还数次将公主挡在殿外,你们还有没有把公主放在眼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内宫争斗 面对侍女的指责,侍卫们表现得依旧十分淡然,戴着银甲头盔的脸冷硬如一块铁板,侍卫长语调硬邦邦的回答:“陛下公务繁忙,奴才们不敢通传。” “再忙也需要休息,陛下说不准已经处理完公事了,赶紧派人去禀告陛下!”这侍女倒也是强硬,仰着头一副要硬闯的姿态。 侍卫长伸臂拦在殿门外,刀光出鞘,冷冷微闪,在阳光中一痕冰凉的冷硬感。 “公主殿下请恕罪!陛下有旨,除了贤妃娘娘,其他人非召见不得踏入御极殿内庭一步!” 贤妃,又是贤妃!慕容云秀这个贱人! 董瑞儿气炸了。 原本进宫没被封已落了慕容云秀一头,如今连番被打脸,董瑞儿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冷冷扬眉:“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拦本宫的去路,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待本宫如何!” 她是董家的嫡女,是大齐未来的皇后,皇上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跟他们董家撕破脸,他身世尴尬又刚登基,最需要的就是如董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的支持! 她进宫多日若是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那才会成为真正的笑话,以后又要如何在后宫立威! 所以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皇帝。 董瑞儿快步上前,不管不顾就要往殿内门闯,侍卫长脸色一沉,刷一下拔出随身佩刀,其他侍卫也在同一时间对着董瑞儿拔刀相向。 眼看就真的要发生一起肢体冲突,就突然听到一声冰冷喝止:“何人胆敢在御前喧哗?” 远处光影灼灼,破开云波,怀安公公的身影从殿内走出来。 董瑞儿自然认得他,忙先声夺人:“怀安公公,本宫进宫多日,多次来拜见陛下,但这群狗奴才却连通报都不曾,不知这究竟是受了谁的命令敢如此对待本宫?” 她这话说的严肃冰冷,不难听出其中的指责之意,就是不知到底是在有意警告皇帝,还是在暗指贤妃插手了。 怀安公公扫了一眼剑拔弩张的现场,挥挥拂尘,“放肆,怎能对朝华公主如此无礼?还不把刀收回去。” 虽然侍卫们只是奉命行事,但怀安也不至于全然不给董瑞儿面子。 但也只是让侍卫收刀而已,再多的责备就没有了。 董瑞儿显然并不满意,还要出声说话,却被早有提防的怀安抢先一步道:“陛下有旨,朝华公主既然来了,便进来说说话吧。” 董瑞儿和慕容云秀一般,并没有亲眼见过皇帝,只听家人提起来过,她之所以如此着急面圣也有想要确认的意思,可如今真的受到了召见,她又不知不觉心慌,脸色未变,但足下却仿佛陷进了沼泽地里,有些迈不开腿。 “殿下,臣妾扶你。”董莹莹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挽住她的手跟在了怀安公公的身后,她是以滕妾的名义进宫的,虽董瑞儿意外未曾封妃反倒成了公主,但她依旧以‘妾’自称,俨然就是打定主意把自己当皇帝的女人了。 怀安是个人精,自然也把她的话听在了耳里,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却也不曾驳斥一句。 御极殿不同于其他宫殿的富丽堂皇,倒有几分避世的清雅幽凉,时不时有落花青叶飞扬,一笼碧色笼罩下的光景。 一路走过去,董瑞儿发现殿内的所有宫女太监举止言行都分外安静规矩,近乎悄无声息,近处竟然只能听到她们几人的脚步声。 离新帝继位不过三个月不到时间,皇帝对这内宫的掌控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想到连日来吃的闭门羹,董瑞儿只想到了一个词形容那个尚未见面的皇帝陛下——滴水不漏。 “陛下正午憩醒来,公主请入殿。” 皇帝的寝殿门前,两名小太监垂着头守着,董瑞儿站在门外,静静看着那一扇微微敞开的殿门,隐约可见殿内梁上悬着素白色的轻纱,水草一样从粗大的乌金木梁上垂落下来,仿佛截了黎明的天色裁制而成,蜿蜒成一团团凝固的深雾。 董瑞儿进入内殿时,见到的是这样一个皇帝。 他还未来得及穿戴齐整的大齐龙袍,一头乌发尽数披散在腰间,就那么慵懒的坐在桌边。 窗棂外薄薄洒落的日光中,金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半袭冷色衣袂半拖在肩头,衣摆铺展得很长,逶迤一地。 聂卿手腕托着下颌,长发并着贵丽的衣摆一同低垂,乌木般青丝间隐约可见修长白皙的脖颈弯出优雅的弧度,那外袍一层层翻起,透出玄色和银色交错的冰冷颜色,层层铺叠,如山涧冷泉淙淙,说不出的贵气,也说不出的疏冷。 微颤着抬起眼睫,董瑞儿望进了一双优雅深沉的黑眸里。 聂卿红唇微挑,笑得三分倨傲,一身风流。 前所未有的彷徨涌入心房,就在目光轻触的瞬间,董瑞儿只觉得眼前这人已看透了她的全身一般,她高扬的下巴收了收,眉眼之间已染上一点无法言说的怯意。 然而,董瑞儿毕竟是大齐顶级世族教养出来的嫡女,哪怕是皇帝御前也不足以让她轻言退缩,她浅笑勾唇,款款上前几步,几乎是挨着聂卿的脚边跪地,仪态端方地拜了三拜:“臣女拜见陛下。” 而她身旁同样有些恍惚的董莹莹也跟着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臣妾董氏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聂卿一手支着额头,眼神晦涩不明的扫过面前的两女,他身侧的怀安已经恭顺的在为他布置茶点。 “起身吧。”聂卿似乎没有为难她们的意思,眉目间的疏冷依旧,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陛下。”两女一福,款款而立。 “朝华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聂卿接过怀安手里的茶,轻啜了一口,仿若随意的问了一句。 董瑞儿对上他的视线,目光盈盈润润:“蒙陛下隆恩,臣女入宫多日,得赐公主名分,却一直未能到御前叩谢君恩,臣女罪该万死。” 说罢,又跪在聂卿腿边拜了一拜。 不愧是董家精心雕琢出来的贵女,这话说的婉转老练,明明是在抱怨皇帝的冷待,话语间却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倒越发显得皇帝无情无义,而她通情达理了。 聂卿的目光在董瑞儿身上扫过,红唇勾起浅笑:“朝华实在是多虑了,朕既然封你为公主,你便于等闲嫔妃不同,不必太过拘礼。” 一句四两拨千斤,却说的董瑞儿心不断下沉,她和等闲嫔妃不同,这意思岂不就等于再说她这辈子只能当个公主吗? 董瑞儿心下一急,不由得膝行了几步道:“陛下,臣女近日闲来又将朝华殿重新布置了一遍,陛下可否看否看在臣女刚离家的份上赏光同臣女一同用晚膳?” 一旁不发一语的怀安眼皮微微一抖,有些咂舌。 董瑞儿到底是董家嫡女,就连邀宠都如此光明正大,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可是今晚若是陛下真进了朝华殿,哪怕宫女太监环侍,只要出一点小纰漏,比如露出肌肤等等,那陛下就赖不掉她了。 要说聂卿若是心情正好,估计这会儿也就顺了她的心意去了,可惜从接到那份密信开始,他的心情就有些起伏不定,放在往常他也只会让侍卫把董瑞儿打发了。 但今日,呵呵。 候在殿外的林玉英突然在门外请安,“陛下,贤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彩红求见。” 聂卿轻轻笑开,眉目流光璀璨,刺得董瑞儿一阵心绞,便听他道:“宣。” 彩红恭顺的进殿,似乎并不意外董瑞儿的在场,跪在地上给皇帝磕头,“奴婢参见陛下。” “你过来有何事?可是秀儿那边出了问题?” 彩衣听到皇帝体贴细致的追问,彩红笑得眉眼弯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得意,这得意是对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董瑞儿无声咬牙,放着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回陛下的话,娘娘无事,只是有些思念陛下了,这几日陛下胃口不佳,娘娘心里不安,这会儿正在亲自下厨为陛下准备晚膳,特意让奴婢过来问问陛下可有想吃的菜,娘娘也好及早准备。” 这彩红答得流利,却让董瑞儿差点没气歪了嘴,胸口如同被压了一大块石头透不过气来。 好你个慕容云秀,这是在皇帝身旁安插了多少人? 她这厢前脚刚提出让皇帝与她共进晚膳,慕容云秀后脚就派人来问皇帝晚膳准备吃什么了? 这是专程来挑衅自己吗? “秀儿倒是有心。”聂卿扬起唇角,压低被风卷起的衣袖,语调随意道:“朕许久未吃板栗烧鸡了,倒确实有些嘴馋。” 彩红闻言欣喜若狂,皇上这意思很明显,这是又要跟贤妃一同用晚膳的意思了。 “奴婢省得了,这就下去给娘娘回话。”彩红匆匆告退,留下面红耳赤的董瑞儿和一脸深沉的董莹莹。 “朝华,贤妃既然已经在准备晚膳了,朕实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不如你同朕一起去流泉宫用晚膳?”聂卿问得客气,董瑞儿却听得气炸。 让她同去流泉宫?看他们你侬我侬吗? 慕容云秀!该死的慕容云秀! “谢陛下恩典,臣女万万不敢打扰陛下与娘娘,下次有机会再与陛下用膳吧。” “如此也好。” 董瑞儿再连吃了几日闭门羹之后,第一次面圣依然是出师未捷。 而内宫里的争斗却在有心人的推动中,越演越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情寡蛊 聂卿的后宫正因为他自己有意无意而为风起云涌之时,花好一行人也已经顺利抵达了鄞阳城。 陶贤先把花好等人暂时安排在了客栈里,自己则独自去州牧府拜会李嵩,把请到神医之事跟李嵩先交代一下。 他请了花好帮李嵩治病一事还需要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冒冒然把人带去怕惹怒了李嵩,陶贤先此时还真不敢胡来,虽然身为丐帮四大长老之一,他的武功自然非同寻常,想要灭掉李嵩这个狗官并非难事,但他必须要顾及整个陶家的安危,万一贡品的事情出了一点差池,那他陶家赔上的可就是一百多条人命。 所以他不得不忍。 再次见到李嵩时,陶贤先心中也是有些惊惧,李嵩的情况比之前见到时更差,原本肥胖的身体已经瘦成了皮包骨,那皮肉挂在骨架上显得格外渗人。 李嵩到底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一听说他寻了一位神医来,也不管询问其他,连声吩咐府上管家赶去花好等人暂时下榻的客栈。 花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这鄞阳城的好茶好水,就被州牧府派来的人请了过去。 从李嵩的为人可以想见此人必然是个贪官,这一点在奢华不逊色于皇宫的州牧府得到了印证。 花好带着谢春风和李想跟在府邸管家身后,从州牧府蓝田玉所制回廊下穿行而过,金碧辉煌的廊檐、巧夺天工的假山湖泊,让他们的眼睛都有点应接不暇。 云影波光相射,遥荡楼台春绿,好一副人间胜境。 走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才到了目的地。 “神医,我们大人在里面。”管家对花好摆了摆手,神色倒算恭敬。 花好点头,顺着他推开的房门往里走。 李嵩的房间很宽敞,但再宽敞也掩不住房内浓郁的药味和腐败的恶臭味道。 花好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蹙着眉扫了一眼阴暗幽闭的房间,“去把窗户都给开了。” 她在进城时已经提前服用了一种能改变声线的药,会让她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与男子无二。 在这么封闭逼仄的环境下,没病的都会被逼出病来,何况这李嵩本就已经病入膏肓。 州牧府的管家愣了愣,这轻飘飘貌不惊人的神医好猖狂的个性,还未见到大人就敢喧宾夺主,擅下命令,莫非这就是神医的气魄? “神医,这似乎不太好吧?我家大人还病着,大夫们都说不宜见风。”管家一脸忐忑的质疑。 “愚不可及。”花好毫不留情的冷声讽刺,全然不像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户。 “是哪个庸医告诉你病人不能见风的?封闭的房间极容易滋生病菌,只会使病人的病情日益加重。” 她扫了一眼被她的声音镇住的管家,冷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懂本神医的话吗?还不快去开窗!” 她说的掷地有声,气势惊人,让人一时无法与她的形象联系到一起。明明是一身清凌傲骨,却是难得霸气。 跟在她身后的谢春风和李想都有些意外她的强势,这与她这两天萎靡不振的情况截然不同。 “看来只有给人治病时花好才会有精神。”谢春风暗想。 管家果然被花好的气势所摄,忙吩咐其他侍女道:“没听懂神医的话吗?还不快去开窗!” 侍女们纷纷照做,窗户打开后,那糟粕一般的恶心的气息才缓缓消散开去,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 花好等空气稍微好转了一些才跨进房门,陶贤先已经迎了上去,“沈兄弟,大人的病情可要靠你了。” 花好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步入房内,李嵩的大床就在眼前。 管家道:“大人,沈神医带到。” 花好朝床榻上隆起的身影微微鞠躬,“草民沈无心见过州牧大人。” “……咳咳……神医不必多礼,本官的身体还要靠神医。”李嵩的声音虚弱无力,中气不足,显然确实已经病入膏肓。 花好淡淡应了一声,迈步走到床榻边,“大人,先让草民为你诊脉。” 李嵩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枯槁的手。 花好看着那只青筋毕露的手腕,眸色里已有些了然,这李嵩的病看来与她之前所料无误了。 但她还是把手搭上了他的脉,又分别看了一下他的眼耳鼻手脚等情况,他脉搏力量软弱,寸、关、尺三部,浮、中、沉三候皆无力,面色娄黄苍白,唇爪淡白,四肢不温…… “神医,我家大人如何?神医可有法子医治?” 见她久久未语,管家心急的问道。 李嵩气息奄奄,但一双浑浊的眼里也满是期冀的光芒。 花好沉吟半晌:“州牧大人这病非病,是为蛊。” “蛊?”管家和陶贤先两人异口同声,连床上面色青紫的李嵩都忍不住惊讶的张大了嘴,忙不迭追问:“怎么会是蛊?” 花好却问:“大人前段时间可有接触过身带奇香的处子?” “奇香?处子?”李嵩喃喃,似在回想,不多时他的脸色跟霓虹灯一样开始闪烁,显然他是想到了什么。 花好见此心里早已了然,接着道:“大人所中之蛊名为情寡蛊,是一种以处子的身体为感染媒介的蛊,也只有男人会中这种蛊,它与其他蛊有子母蛊不同,这种蛊只会寄宿在一个人身体里。” “情寡蛊原本是西疆贵族女子用来守护贞洁之用,在每个贵族少女四五岁时,她们的母亲或家族其他长辈会亲自炼制出此蛊与唯一的解蛊之药,蛊苗埋入女子体内,唯一的解蛊之药则会有两名以上的长辈共同保存在一个隐秘之处,只有他们知晓保存之所。” “该蛊喜生阳,只有在阳气充裕的环境中方可生存,存于阴气之所将陷入沉眠,而女子体阴,蛊虫无法汲取足够的阳气就会在女子体内沉眠,直到该女子成亲,存世的长辈会取出解蛊之药,替她拔除体内蛊虫,这之后对夫妻双方皆无害处。” 花好简单的讲述了一下‘情寡毒’的特性,在众人或吃惊或焦灼的视线注视下缓缓接着道:“然若有人在女子成亲之前就对她动了不该有的念想,那……” 花好看着床上的李嵩欲言又止。 李嵩早在花好介绍‘情寡蛊’特性时,就已经在管家的搀扶下撑着孱弱的身子坐了起来,见她说到关键之处停住,忍不住紧张兮兮的追问:“那会如何?” 花好看着他这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在心里冷笑,坏人贞洁之徒,害怕就对了。 “若在女子未拔除情寡蛊之前就夺取了她的贞洁,那蛊虫就会因接触到元阳苏醒,然后转移进入该男子体内,这时的蛊虫才算是真正的情寡蛊。” 李嵩的身体很明显的颤抖了起来,震得那金丝红楠雕花床柱都在晃动,他哆嗦着白如纸的唇,眼神里满是惊惧与恶心,看来是想到自己体内有条虫子,知道难受了。 呵呵,这么快就怕了?更厉害的她还没说呢。 “神医,那中蛊之人会如何?” 问话的是陶贤先,他这时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若沈柳的诊断无误的话,那就意味着李嵩曾强占了一名无辜的女子,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果然是个败类。 “中蛊之人初期会出现食欲大振的,持续饥饿,胃就好像无底洞一样,时不时还会伴随呕吐头晕,这是蛊虫在人体内成长汲取养分与阳气的缘故,等到它长到一定程度,它就会开始在人体内……” 花好顿了顿,低头看着彻底面如土色的李嵩,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的,她寡淡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将本就因为她一连串的解释而凝重诡异的气氛推向更压抑的地步。 “……咕咚。”连站在最远的李想都忍不住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它会在人体内繁衍。”花好好像没感觉到其他人的紧张,语气平淡的丢下这么一句话。 李想脸色一白,忍不住惊呼:“繁衍!是哪个繁衍?是我知道的那个繁衍吗?” “繁衍自然就是孵化后代了,‘它’会变成‘它们’。据我所知,一只母蛊在一个健康男子体内最少会繁衍十只以上的后代,最多可多达二三十只。” 花好眼神平静的看着李嵩,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面色发紫,包括边上的丫鬟小厮都开始忍不住干呕起来,当事人李嵩最惨,早已吐了满床。 花好嫌恶的看着这一幕,在心里冷笑,接着不冷不热的接着道:“而这只是蛊毒爆发的中期,中蛊者会出现呕血、体力不支、骨肉疼痛、日渐消瘦等症状,就好比此时的州牧大人一般。” 这一次她没继续吊人胃口:“至于后期,那就是所有蛊虫完全成熟,破体而出了,到时候中蛊之人的五脏六腑会在瞬间被搅成烂泥,血肉会在短时间内被啃食一空,只留下一具完整的骨架。” 花好说的清风如许,淡漠如冰,李嵩的肝胆都已经快被她吓破了,哪怕他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心理准备,也不可能在听到自己即将会如此惨死之时还能镇定自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各处都似在被万虫啃噬,无处不在锥心刺骨地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至多活不过七日 “恕沈某无礼,李大人至多活不过七日,七日之后,蛊虫就会破体而出。” 李嵩本就已被花好的描述吓得半死了,这一句断他生死的话直接让他两眼一翻,看上去好似神魂俱灭。 “神医……神医啊……你既然能看出我们大人的病,一定就有办法救我们大人的对不对?!求求神医救救我们大人!”这州牧府管家倒是机灵,在李嵩昏死过去后抓住重点扑过去抱住了花好的小腿,跪在地上哀求。 花好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管家,眉目冷如残月,她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李嵩这样的奸恶之徒还能有如此忠心护主的奴才。 她却不知这管家也是逼不得已,李嵩性情残暴,度量狭小,他能以瓷器贡品要挟陶家随他陪葬,自然也不会放过他身边的奴仆随丛,一旦李嵩身死,这州牧府上上下下也得跟着一起陪葬,所以管家才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为李嵩续命。 “沈神医,你可有办法为李大人解蛊?”陶贤先脸色极其凝重,他原先也对这沈柳的医术半信半疑,带她来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但她既然能准确的说出李嵩的病情,至少说明她比之前请来的那些大夫要有两下子。 只是她口中这‘情寡蛊’听着却是渗人,也不知能不能解除,若是不能,那岂不就意味着他们陶家也只能等死吗? 陶贤先不由得心绪大乱。 花好抬眸看了陶贤先一眼,大约知道他心中所想,她本来还有心再吓吓李嵩,不过她怕没把李嵩吓死,倒是先让陶长老急火攻心了。 得不偿失。 “办法自然是有的。”花好淡淡回道。 她回的云淡风轻,却让在场的其他人双眼发亮精神大振,包括晕厥过去的李嵩都像是突然回光返照一般,迅速苏醒了过来。 “救我!快救本官!”李嵩青白枯槁的脸像厉鬼,狰狞而可怕,就连那双唯一有精神的眼睛都好似两簇森冷的幽冥鬼火,透着无边无际的欲望,对生的渴望。 他用喑哑冰冷的声音继续说道:“只要你能救本官,你要什么本官都能给你!金钱、权势、美女,只要是本官有的,都给你,都给你!” “快救我!” 就像是堕入地狱深受折磨的恶灵在无边苦海里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夹杂着浓浓的愤怒、恐惧、希望还有痛苦,为这宽敞的房间内平添了一股阴冷邪恶的力量,让在场众人有些心颤。 花好却只是平静的看着床榻上那张扭曲不甘的脸,无波无澜,不为所动。 “我可以救你,但在我救你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她可不认为李嵩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信用可言,他之前说的那些话根本做不得数。 李嵩鬼魅一般的眸微黯,“你不先救本官,本官如何知道你有能力?就凭你方才的几句话吗?本官又如何肯定你不是在信口雌黄?” 花好冷哼,这奸人不愧是奸人,哪怕到了这种境地,还妄图耍计谋。 “呵呵,州牧大人,在沈某讲述情寡蛊之时你如此恐惧,便已证实了我所言非虚,而你病了近一月,可有人诊断出你的病情?”她凝视着李嵩的眼睛,“你若不信沈某,那沈某亦无话可说。”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半点也不留恋。 刚松了一口气的管家立马抱紧了她的腿:“神医,我家大人不是这个意思,您不要生气。” 又急切的转向床上的李嵩,“大人,事有从权,事到如今还是你的健康要紧啊!” 他朝李嵩猛眨了眨眼,有意在暗示着什么,他家大人是不是病昏头了,这时候怎么榆木脑袋起来了,答应他的条件又何妨?又不是不能反悔,言出必践这种美德他家大人可是从来都没有的。 所以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州牧府管家果然也不是个好货色。 李嵩注意到他的眼神,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也清明了不少,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语气一转佯装无奈的妥协:“神医莫走,本官……本官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只要你的要求不超出本官的能力范围。” “那是自然。”花好停下脚步,“沈某的要求都在大人的能力范围之内。” “那好,你先说说看,你有什么要求?” 居然敢跟本官提要求,凭你也配?本官让你这等贱民医治已经是你祖上世世代代积下的洪福,哼,等本官好了,看本官如何收拾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李嵩心里的怨毒花好不知,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第一个条件,即刻将陶家制作的新瓷送往瑞京城给皇帝过目,以后更不得再为难陶家任何一人。” 李嵩闻言看向了一旁的陶贤先,他此时正一脸感激的看着身旁清瘦如竹的男子,阴郁的眸里闪过一丝恶毒,但很快就堙没了下去,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继续道:“那剩下一个要求呢?” 他也不说答应与否,看来是想要斟酌一番。 花好暗骂一声‘老狐狸’,也没催促他,接着说道:“第二个条件,将情寡蛊原先的主人交给我。” 这个要求让所有人都愣了愣,李嵩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显阴霾,他抿了抿唇道:“第一个条件本官可以答应你,但第二个恐怕不行。” 事到如今他也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事,他确实强夺过一名女子的贞洁,但是,“因为她前不久感染了一场风寒,已经病死了。” 花好闻言却冷冷一笑,眼神透骨冰凉:“州牧大人,我可能之前忘了告诉你了,情寡蛊被迫转移之后,若原主意外死亡,那蛊虫无论成熟与否都会直接破体而出,而且解蛊也需要用到此女,所以大人,你真的确定她已经死了吗?” 就知道这渣渣不老实,死了?那女子若是死了,他又岂能还活着? 李嵩大窘,没想到这贱民还留了一手,害他当众出了丑,原本还想留着那女人慢慢折磨,看来眼下得暂时缓缓了。 他勉强的扯了扯唇角,“大富,去后院把人带来交予神医。” 既然那女人是他的救命药,那他自然不能藏着了。 李大富,也就州牧府的管家连忙应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却听花好又道:“大人,陶家的送货队伍现在就出发如何?大人也知道离面圣之期没有多少日子了,万一路上遇到什么畜生贱人大恶棍造孽阻拦给耽搁了行程,岂不是害陶家一家枉死吗?想必大人也不会这么狠心吧?” 她这一句句明显就是在指桑骂槐,骂得李嵩气也不是怒也不是,但他却不能反驳,谁让自己的小命正掌控在对方手里。 只能抽搐着嘴角吩咐管家:“拿着本官的令牌去找顾老大,让他把本官之前寄压在他那里的货送往目的地。” “是,大人。”李大富沉声回道。 花好也笑着说道:“陶家主,那你便与这位管家一同前往,亲自贡品送去瑞京城呈给新帝,以防贡品再出问题。” 她故意加重‘再’这个字,明显又有讽刺李嵩之意。 陶贤先愣了愣,他没想到李嵩的病还未医治,他们陶家的危机就已经暂时解除了,但他此时又有些忧心,沈柳这做法是否过于激进了?明知李嵩为人阴险恶毒睚眦必报,她还如此挑衅他,万一他病愈后反水那岂不是害了她自己? 这小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多说,总不能当着李嵩的面让她小心李嵩吧? 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花好朗声说了一句:“沈某知道陶家主担心州牧大人安危,但你大可安心,此蛊我确实能解,待你面圣归来,定然能见到完好无缺的人。” 陶贤先眸色微变,听出了她的话中深意,她口中虽然说得是李嵩,但每提到他时都会用手指卷一下鬓角的长发,指尖指向她自己的方向,她是在告诉他,她不会有事。 “那好,李大人就交给你了,珍重。”陶贤先慎重的向她抱了抱拳,又向李嵩道了别才跟着管家转身而去。 这期间李嵩未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那双燃着鬼火的眼睛忽明忽暗,让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谢春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暗警惕。 这李嵩,怕是早就对花好起了恶念,留不得! 花好却仿若未见,让州牧府的侍女打来了热水先给李嵩清理污秽,又在房内四角和病床上撒了一些药粉去除腥膻味。 其实解除情寡蛊的药其实已经是半成品了,只差了原宿主的一味血就可解除李嵩所中蛊毒,这一点她并没欺骗李嵩,解蛊确实需要用到那女子,若那女子真的死了,那怕是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李嵩的命。 没多久李大富就领着两名魁梧的侍女拖着一名神情憔悴、衣着华丽的女子回来了。 “神医,这一位……便是您要的人。”李大富有些尴尬的站到了花好身前。 花好并未说话,凉薄的视线直接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翎羽族的贡女 花好面前的女子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脸色苍白如雪,却丝毫不减她的绝色之姿,但见她身穿石青色底素面妆花皮袄,逶迤拖地琥珀杭绸挑线裙,身披孔雀绿云丝烟纱。 乌黑亮泽的青丝,头绾风流别致瑶台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赤金珠步摇,肤如凝脂,腰如柳絮,腰间挂着一个蜜合底绣白鹤展翅的香囊,脚上穿的是黄绿凤纹锦鞋,整个人明艳而端庄。 若非那张脸上的苍白与隐怒,若非那双眼里的痛苦与憎恶,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受尽恩宠的贵家夫人。 从这方面来说,李嵩对她极好,不过那是在今日之前,今天她拆穿了情寡蛊之后,李嵩绝对不会放过这女子,所以她无论如何要把人给带走。 “在下沈柳,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花好对她友善一笑。 女子不出声,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琉璃色的眸子里带着厌恶与不屑,显然是把花好当成了李嵩的同伙。 管家见她久久不出声,怕她惹怒了这位神医,忍不住替她回道:“神医,她名唤莺歌,是我们大人一个月前意外捡来的孤女,我们也不知她真正的来历,也不知神医找的人是不是她?” 管家说的有些心虚,大人后院女子众多,少不得有些是不情愿的,但根据这姓沈的大夫之前推测,那就只有莺歌一人符合条件。 孤女? 花好凝眉,端看这女子的相貌便知她绝非孤女那般简单,据她所知凡是种有情寡蛊的女子皆是西疆贵女,因为该蛊的炼制方式极为复杂特殊,若家族没有实力绝无可能给女子种蛊。 但她总觉得这女子有些奇怪,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 不过可以确定这名唤莺歌的女子来历绝对不普通,而且看她此时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李管家所说的‘捡来的’,怕是强取豪夺而来才对吧。 “莺歌?”花好轻喃了一下这个名字,视线则紧盯着女子,不错过她神情的变化,“你是情寡蛊的原宿主?” 莺歌的表情猛然一变,似乎十分意外,而她这种变化也证明了花好的推测无误,李嵩果然是中了原本在她体内的情寡蛊。 她轻眨着眼睛问道:“你是来给李嵩治病的?” “正是。”花好没有否认。 她话音刚落,莺歌本就含着怒火的眼睛更显灼热,似乎要把花好瞪穿。 “助纣为虐的败类!”她狞声骂道,然后恨恨的朝着她吐了口唾沫。 她的动作很利落,花好坐在椅子上淬不及防,没能躲开她的侮辱性的攻击,被口水喷了一脸。 站在花好身后的谢春风顿时大怒,身形一闪已到了莺歌面前,抬手一掌已经拍向了莺歌,冷声喝道:“你找死!” 他下手不轻,一掌之力就把莺歌拍飞,她轻盈如蝶的身体飞起又落下,最后撞在了墙上狠狠吐了一口血。 但他却并未罢手,又要欺身上前,花好一边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边出言阻止暴怒的谢春风:“住手!我没事。” 虽然是无妄之灾,但她也能理解这女子,自然不想看谢春风把人给打死了。 “你这女人好不识抬举,我们沈……公子又没得罪你?真是莫名其妙!”李想也愤怒的瞪着瘫倒在地上的莺歌,也对她方才对花好的作为极其不满,虽然他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委屈,但这和沈姑娘有什么关系? “哼!我骂得有什么不对吗?来帮狗官治病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莺歌抹去嘴角的血痕,冷冷的瞪着花好,“不过你倒是有两下子,居然能认出情寡蛊。” “对与不对自在人心,沈某也只是尽一名医者的职责而已。”花好不怒不恼,却也不再跟莺歌多说,而是站起身看向靠在床上用阴冷表情看着她们的李嵩。 “州牧大人,我先带莺歌姑娘回暂居的客栈,解药比较难制,今日看来是赶不及了,明日我会带着解药再次登门拜访。” 既然李嵩还有几日可活,她也没必要今日就解了他的蛊,这种人渣活该多受点罪。 “咳咳咳……神医不若就住在本官府上,你需要什么药材也好吩咐府里的下人去买!大富,去给神医和她的随从准备客房。” 李嵩强硬的说道,在他治好之前,这几个人休想逃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谁知道这些人出了他的州牧府之后会不会就此失踪?那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要是他活不了,那么这些人都别想好过。 花好微眯了一下眼睛,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想要离开并不容易,所以也没有违逆他的‘好意’,笑笑应了下来。 “那就麻烦州牧大人了。” 李嵩对她的识相十分满意,难看的脸色缓和了稍许,看了一眼正愤怒瞪视着他的莺歌,语气一冷又道:“沈神医,本官好意提醒一句,此女狡诈心狠,平日最是喜爱讹人,望各位莫要中了她的圈套。” 闻言花好敛下长睫,看来这里面恐怕还不止强夺这么简单,可能还牵扯到其他事情,否则李嵩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的说这么一句。 莺歌冷哼一声,扯出一抹阴郁的笑。 “谢大人提醒。”花好只是淡淡的回应,就带着谢春风等人随李大富走了出去。 清庭院是州牧府的客院,花好三人包括莺歌都被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客房,管家还十分好意的给莺歌送来了她的行李,似乎并无为难她的意思,若这清庭院内外没有安排那么多守卫来回巡逻监视的话。 炼制情寡蛊的解药需要一点原宿主的血当药引,花好也没跟莺歌解释他们此行的目的,让谢春风和李想控制住不断挣扎反抗的莺歌,强行取了她的血。 因为谢春风之前那一掌她也伤得不轻,所以花好又给她治了伤。 “你这个人渣,情寡蛊是不可能解除的,你不用做无用功了,李嵩那个狗官必死无疑。”莺歌愤怒地瞪着花好,就像在瞪她的杀父仇人一般。 花好不以为意,给她喂了一颗疗伤的玉露丹之后才徐徐说道:“我保证他绝对不会死于情寡蛊。” 莺歌一怔,她怎么觉得这话似乎另有深意,暗自思量之时,又听这叫沈柳的清瘦男子对门外不断徘徊的守卫道:“麻烦几位先把莺歌姑娘送到隔壁。” 两名守卫恭敬的进入房间,作势拉起莺歌往外带,莺歌却突然大声道:“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果然吗? 花好想到了李嵩之前的提醒,抬头对上那两名守卫的脸:“不好意思,两位先下去吧。” 反正闲着没事就听听她的故事也好。 莺歌的故事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她居然是西疆翎羽族献给跃元帝,也就是聂卿的贡女。 西疆翎羽族位于大齐西南面,邻近云山后脉,离鄞州大约只有三四百公里,据闻是个极为隐秘的种族,很少与其他民族交流,倒是没想到他们会在新帝登基后送来贡品。 “那你怎么会落入李嵩手里?”问话的是谢春风,花好从听到贡女之后就沉默了下去。 “族长听说新帝不近女色,怕新帝会回绝我族美意,便联系上了与董相交好的李嵩,想借由他将我送往大齐内宫。谁知李嵩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居然在见到我之后违背了与我族的诺言,他不仅残杀了我所有的侍女侍卫,还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占为己有!”莺歌说着,脸色已是彻底的愤怒。 她说着又看向了花好:“这样的人渣你为什么要救他?让他死了不是造福百姓吗?” “受人所托。”花好淡淡回答,她也不想救人,但谁让李嵩掌握了陶家的命门呢。 莺歌是个聪明人,一听她这话便想到了她的意思:“莫非李嵩是用别人的性命要挟,你才不得不为他治病?” “虽不中,亦不远矣。”花好回答,同样盯着她的脸:“你说你是翎羽族献给聂……献给皇帝的女人,那为何你的族人不解除你体内的情寡蛊?” 若李嵩未曾强夺了她,若聂卿接受了她,那此时中蛊的岂不就会是聂卿?难不成这翎羽族要针对聂卿? 是谋反还是受人驱使? 花好不得不想到这一层,毕竟这情寡蛊埋得深,怕是连宫里的御医都查不出原委来。 莺歌突然惨然一笑,眸里含着滴滴清泪:“为了以防万一,在未进宫前我并未拔除情寡蛊,族长特意安排了我的妈姆陪同我一起进京,但李嵩并不知晓这一点,丧心病狂的他在我们抵达鄞州的第二天就杀了她,呵呵……” 花好皱眉,看着她悲伤的脸久久未语,事情真如她所言吗?真的就没有一点猫腻? 还有这件事若是真的,那李嵩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们安然无恙的离开,以他的心性绝对会在解蛊之后将他们斩草除根,哪怕莺歌不曾将事情始末告知他们。 花好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虽然翎羽族事前并未与聂卿联系过,献上贡女只不过是翎羽族一厢情愿的做法,李嵩是强抢民女乱杀无辜,却不算是欺君罔上,但这件事若是捅到了聂卿面前,那李嵩的项上人头也绝对不可能保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夜半逃亡 花好来州牧府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毕竟以李嵩的人品,会做出什么事完全可以预料得到,所以她才没把莫晚老头也一起带来,就是让他做好接应他们的准备。 如今再加上莺歌这件事,她越发地觉得,李嵩是不会让她们安安稳稳地走出这州牧府的。 但是治病的事还是得如期进行。 这州牧府里,不光李嵩如狼似虎,就连这些下人们,也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花好万一治不好李嵩,等待他们的依然是要命的后果,何况陶贤先和那些瓷器一时也没走远,她要鱼死网破,也起码得等那些瓷器送到京城,陶家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到万不得已,花好是不想鱼死网破的,她一个人无牵无挂倒没什么,但身边还有谢春风,李想等人,何苦连他们一起害了? 李想这个小伙子,思想简单,怕是还没想到此刻处境多么危险,而谢春风,花好总觉得,他虽然不动声色,但似乎已经准备好了退路——不过,她不能把宝全都压在一个外人身上,自己的退路,还得自己亲手铺就才是。 所幸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此行的凶险,所需要的东西,她早已经准备好了。 在州牧府住下的第二日,花好开始着手给李嵩解毒的事。 有了原宿主的血,药是很容易配置好的,李嵩服下去之后,当天就有了起色。 州牧府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每个下人脸上都泛起了喜色,但花好一行人却不能这样高兴,因为李嵩的命被救回来,就离他们要被灭口不远了。 李嵩如此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必定不会允许花好等人走出这个大门去,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的。 救治进行了三天,李嵩的情况越来越好,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他已经能在下人的搀扶下下床走动了。 因为有了最开始的那番对峙,李嵩这几天对待他们还算不错,但仍然是把他们圈养在州牧府的小院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准走出去一步。 这三天内,莺歌也和他们同吃同睡,虽然第一天的时候抽的血已经足够花好使用了,但是为了保证莺歌的性命安全,花好还是每天装模作样地抽莺歌的血来制药,这才没有引起侍卫们的怀疑。 但是莺歌到底是翎羽族人,花好所抽的这些血,已经远远超出了解药所需要的范围,她就不得不提怀疑了,但很快,她也就发现了花好的真正用意,早已冰封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丝丝感动,心里最后的那一点防线也被突破了,彻底相信了花好。 看着花好忙里忙外,听着李嵩越来越好的消息,莺歌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你果真想把他救活?” 花好一边忙碌一边苦笑:“你看我是拿同伴的性命开玩笑的人么?” 她真的没有骗莺歌,她确实算是被李嵩威胁而来,不得不替他治病的。 但莺歌目前的处境,已经无所谓生死了,要是能和李嵩同归于尽,她也算是大仇得报,而花好救活了李嵩,却等于判了她的死刑。 当然,还有花好自己的死刑。 看着花好淡定的脸色,莺歌一阵阵冷笑:“你可知道,你救活了他,他却不会让你活命的。” 花好手下不停,用一种仿佛是谈论天气的口气随意答道:“我早就知道。” 莺歌急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花好笑笑:“我又不是傻子,难道真的任他宰割么?至于怎么办……” 她忽然凑近了她,在耳边悄声道:“我的办法,你无须知道,你只知道我们都不会死就行了。” 莺歌顿时没有了话说。 见她脸色不好,花好又补了一句:“放心,不会丢下你的。我若不打算救你,也不会抽你这么多的血了。” 莺歌愣了一会儿,长长吐了口气。她转身走出门去,想了想,却又转回身来,用大齐的礼节,朝花好福了一福。 ※※※ 花好定下的离开的时间,就在这第三天的午夜。 她本就没打算彻底治好李嵩再走,彻底治好了李嵩,只怕那时候自己的命就已经没了,李嵩那种人,就算在病入膏肓的时候也忘不了自私自利,又怎么可能给花好他们太多的时间。 所以,花好也没打算给他太多时间,三天,仅仅治好了一半,至于剩下一半的毒怎么解,那就看李嵩的造化,听天由命吧。 围住小院的守卫很多,有十七八个,每一个武功都不弱,但是丐帮的好手也不少,何况还有谢春风的人。第三天午夜的时候,十多个来接应他们的人如约而至,他们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州牧府,来到小院外,把那些守卫一一放倒。 花好早有准备,她和李想还有谢春风都没睡,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只等着这一刻。 “我们时间不多,快!”谢春风拉了花好,就要往围墙外面翻,却被花好一把拖住。 “还有莺歌!”她低声道。 “你还要救她?”谢春风微微皱眉,显然是并没有把莺歌的性命放在心上,在他眼里,花好的命就是最重要的,只要把花好平安救出,其他的人,无所谓。 “她很有用!”花好丢下这一句,转身就往莺歌的房间奔去。 经历了这么多,莺歌自然不可能睡的很沉,几乎花好一碰她的门,她就醒了。待开了门,花好不由分说,拉了她的手就要走,莺歌却连忙道: “我要带上我的包袱!” 说着,转身回床下翻出了早已收拾好的包袱,这才跟花好走出了门。 花好瞥了一眼那包袱,微微感叹,这莺歌姑娘还不算太笨,还知道早早就收拾了东西,看来还是有求生欲望的。 谢春风等人在小院门口等她们,莺歌跟花好走到快到门口,忽然低声说了句:“谢谢你救我……” “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花好头也不回。 会和之后,花好把莺歌丢给莫晚保护,一众人朝州牧府府外突围。 出去的时候,因为带着几个累赘,就没那么容易了,过了几道围墙,放下众多守卫之后,花好等人终究是被发现了。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莫晚喝了一声,将莺歌扔给谢春风,带着丐帮的几个人就去和那些守卫拼杀在了一起。 花好知道这个时候犹豫也不管用,立刻拉着李想,朝着最后一道围墙飞奔而去。 谢春风怀里抱着一个莺歌,十分束手束脚,很是不高兴,但这种紧急关头,也不能说什么,只好皱着眉头,在前面开道。 不多时,几人顺利翻过了最后一道围墙,出了州牧府,花好转身回望,听着那隐隐约约的砍杀声,拧紧了眉头。 李想立刻道:“我去接应我师傅,你们先走!” 脚下还没动,就已经被花好拉住:“你那点功夫,进去只能给莫长老添乱!” “那,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抛下他们就这么走了吧!” 花好想也未想,就转向谢春风。 谢春风自然已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关键时候,还是把我推出去啊。” 花好的态度比较严肃:“只有你有本事把他们平安带出来,何况那里面还有你的手下。” 谢春风点点头,也不再废话。 “往前走,过两条巷子,门口有棵大柳树的地方,是莫晚他们的落脚处,院子里有马车,你们想办法混出城去,我们在城西三十里的康川镇会合。” 花好点点头。 还没等她说什么,谢春风便已经一个起落,重新回到了州牧府的围墙里。 里面打斗之声更浓烈了。 “走!”花好亦毫不犹豫,带着李想和莺歌,一起奔向谢春风所说的那个小院。 院子里果然有马车,马车上备有各种必需品,粮食和水等东西一应俱全。而其中一个袋子里,还装着三张人皮面具还有合身的衣服,显然这逃跑方案是谢春风和莫晚精心准备好的。而莫晚知道花好肯定要救莺歌,所以连她的也备上了。 “动作快点别说话!”花好首先开始动起了手。 谢春风给花好准备的新的人皮面具,是个貌不惊人的女子模样,花好在见李嵩的时候,是以男人身份出现的,恢复女子身份反差最大,最不容易被察觉,但是在李嵩眼皮底下,也不宜恢复自己本来面貌,所以戴上人皮面具更加妥帖。 李想和莺歌两人也学着她的样子,戴上了自己手中的面具。 李想是个高大的男人,想扮女子那是不太可能了,因此给他准备的面具还是男子,不过从五大三粗的丐帮弟子,变成了白白净净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李想戴上面具,穿上衣服,一时难以适应,花好沉了脸:“必须学会假扮,不然就要丢掉性命!想一想贺公子平日是什么样子的?” 谢春风虽然一直跟随他们混迹在丐帮,但是身上那种贵公子的气度却从来都没丢掉过,李想想象着谢春风的样子,慢慢把脊背挺直,脸色放松,举手投足之间多少有了那么一点感觉。 莺歌的面具也是一个男人,身份打扮和李想差不多,没等花好说话,莺歌就径直道:“我看这脸色有点白,我就扮个病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乔装出城 花好点头同意了,莺歌便扮上了,她身形瘦弱,加上给她的这幅人皮面具确实惨白惨白的,一眼看去,倒真像是个久病不愈的小公子。 而花好,则扮作了一个样貌普通的姑娘,穿上一身下人的衣服,扮作了这两位“公子”的丫鬟。 三个人靠在马车上稍微眯了一会儿,待天色微明,便赶着马车往城门走去。 而另一边,谢春风和莫晚等人,待花好走后,又在州牧府里和那些守卫缠斗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外撤退。 因为撤退计划是早已谋算好的,他们也算进行地有条不紊,退出州牧府不多时,莫晚带领的丐帮等人就掩护谢春风等人先走,但是谢春风却并不是走,而是召集了几个人,来到隐蔽处,易容成了花好和李想的样子,再赶回去救莫晚。 州牧府的人果然上当:“那姓沈的小子在那里,快追,别让他跑了!” 谢春风莫晚等人立刻转身就逃,把州牧府的人牵往城东而去。 小院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在后宅养病的李嵩,得知花好等人潜逃,李嵩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上露出阴毒的笑容:“就知道这些人不能留……管家,传我的命令,调一千兵马来,务必把这些人全部斩杀!” “是!” ※※※ 一千兵马,在战场上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只有十几个人的谢春风等人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没多久,他们就赶到了城东,很快杀开了城门,但是后面的追兵锲而不舍,而李嵩调集的一千兵马也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围剿他们。 谢春风一边退,一边看了看微微发白的天色,转向莫晚道:“莫长老,咱们兵分两路,你们先走,我们负责引开李嵩的主力。记得到处通知丐帮的兄弟们,立刻逃离鄞阳城,那李嵩抓不到我们,只怕会拿丐帮的兄弟们开刀!” 莫晚狠狠啐了一声:“哼,大不了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一个贪官而已,就不信他能翻了天!” 谢春风摇了摇头:“他手中可是握着兵权的,天高皇帝远,一时半会,这鄞阳城中只怕还真没有能治得住他的人!” ……除了花好那丫头。 但愿花好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得手,那李嵩,用不了多久就会后悔的。 众人当即按照谢春风的方案,兵分两路分开逃跑,因为假扮花好的人是谢春风手下的,而李嵩的命令也是捉拿花好为第一要务,所以大部分的追兵就被谢春风他们牵制了。 莫晚等人成功逃脱了追踪,加上本地的丐帮兄弟对地形特别熟悉,带着他们七拐八绕,不光逃脱了追捕,还成功地把消息散步了出去,天一亮,鄞阳城内外的丐帮兄弟们就开始了集体大迁徙。 那边谢春风还没脱离险境,这边花好和李想莺歌三人,驾着马车来到了城门前。 意料之中,今日城门比昨日查的严多了,原因不用想,没有人比花好他们更清楚了。但是查的再严,也得想办法出去,不然就真得困死在这鄞阳城里了。 “我刚才和你说的,都记住了?”临近城门,花好又嘱咐了李想一遍。 “都记住了!”李想点点头,但手心还是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渗出了汗。 他知道,今天能不能成功出去,就看他待会儿扮的像不像了。花好自然不用说,她一向聪慧,莺歌扮的是个起都起不来的病人,也没什么“台词”,只有他,需要扮得像一个贵公子,这和他平日的形象相差实在太大,他不得不紧张。 李想深呼了一口气,马车已经渐渐地接近了城门。 因为查的严了,所以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花好驾着马车慢了下来,跟在人群后面慢慢挪动。 然而队伍走的太慢,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抱怨,那些守城门的守卫听得不耐烦,骂骂咧咧走过来:“嚷什么嚷,再嚷把你们全都抓进牢里去!你,你,还有你,你们是不是都是乱党?!看着你们就不像好人,过来搜身……” 那抱怨的百姓再也不敢说话,乖乖地过去搜身了。 眼看这队伍走的这样慢,不知道何时才能出了城门,花好心下有些着急,想了想,跟李想使了个眼色。 李想点头,轻咳一声,曼声道:“梅花,去请那位官爷过来。” 花好应了声“是”,跳下车去,“蹬蹬蹬”跑到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守卫身边:“这位官爷,我们家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说着,还把一小锭银子塞到了那人手里。 钱是万能的,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情况,那小头目笑眯眯地收了银子,跟着花好过去。 李想就坐在车辕上,露出一副焦急的神色:“这位官爷,能不能通融通融给我们先检查,让我们先过去,我这弟弟身患重病,耽误不得啊……” “我看看!”那小头目立刻挑起帘子,往马车里探了探头,便看到莺歌扮成一个重病患者,虚弱地躺在车厢里,而且满车厢都是浓重的药味。 小头目捂着鼻子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李想和花好两人,问道:“病成这样,还出城去干什么?” 李想拱拱手:“实不相瞒,我这弟弟自患病以来,把咱们鄞阳城能请的名医都请到了,可就是丝毫没有起色,这才想着到上京去投奔亲戚,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到一个好大夫……” 小头目点点头,哼了一声:“你说的不错,咱们这鄞阳城,确实没啥好大夫,唯一一个好的还——” 说到这里,他顿时反应过来差点泄露了机密,连忙闭了嘴。 但李想却跟一个焦急的哥哥一样,连忙追问道:“官爷,你说什么,哪里有好大夫?” 那守卫却不肯说了,一摆手:“什么都没有!好了,我给你检查完了,你们快些走吧!” 李想却仍不依不饶,连连求道:“我这弟弟的病实在让我焦心,咱们鄞阳城真的有能治病的好大夫么?还求官爷你千万告知,我绝不泄露出去!” 说着,还给花好使眼色,让她又给那小头目塞了一块银子。 那小头目呵呵直乐,还不忘顺手摸花好一把,吃一下豆腐。 “罢了,我跟你稍微提一下也行,但你可不能说出去……你瞧见今儿这城门查的严了么?那是为了追捕一个逃犯,有个小子冒充神医去给咱们州牧大人治病,被州牧大人发现是个害人的骗子,那小子逃走了,咱们这不正在查呢么?” 李想顿时泄气:“原来不是真的大夫……” 小头目摆摆手:“好了,你也别泄气了,赶紧往上京去要紧,走吧走吧……” 塞了钱就是好说话,那小头目一路护送着花好三人的马车,顺利出了城门,然而,就在他们告别那小头目,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那小头目忽然一声厉喝: “等等!” 花好一怔,跳下车,笑道:“官爷还有什么吩咐?” 小头目居高临下,皱起眉头:“我问你,你们既然是去上京,难道不该走北门?怎么跑到城西来了?!” 花好不慌不忙:“那是因为我们府上就在咱们这西门附近啊,走西门最方便,所以就走了这里。要是穿城而过到北门去,太远不说,城中人多,路也不好走……” “呃……”小头目怔了怔,“说的也有道理。对了,你们家公子姓什么?” 花好福了福身:“我家公子姓贾,我们家的宅子就在城西大溪街。” 见花好对答如流,小头目这下满意了,摆摆手:“行了,走吧走吧,快些去给你们家小公子治病吧,对了,回来的时候,可别忘了再从咱们这西门过啊……” 说着,又想去摸花好的手,被花好躲开了:“那是,我们公子肯定忘不了官爷你的。” 说完,花好上车,抖了抖缰绳,马车往前走去,在那小头目的注视中离开了城门,走了不多远,又往北拐去,做出一副要北上的假象。 等到城门完全看不见了,花好这才停了车,稍稍喘了口气。 李想也擦了把汗,笑道:“幸好有惊无险,那守卫也太蠢了……刚才我都紧张地出汗了,咱们歇一会儿再走吧。” 车厢里的莺歌却发了话:“这里太危险了,咱们不能停留。” 花好点点头:“不错,咱们得赶快走。绕个圈子,给他们虚晃一枪,然后再去康川镇,和莫长老他们会合。” 李想立刻跳出来:“好,那就换我来驾马车,咱们快点走!” 另一边,城门处,花好的马车走后,有守卫凑上来问那小头目:“二哥,从这肥羊手里得了不少油水吧?光看这马车,就知道这家有钱,嘿嘿……” 小头目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呵呵:“那是!他们是城西大溪街的富户贾家,油水可不少,等回头有空了,还得再从他们家摸两把才是啊……” 但是那守卫却一愣:“大溪街的贾家?大溪街的富户我都熟,没有姓贾的一家啊?” 小头目顿时脸色一变,跺脚道:“糟了!快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他掉下去了! 李想大惊,不由自主朝前迈了一步:“在哪里?!” “就是那里啊……” 莺歌直直地伸着手,李想瞪大眼睛顺着她的手朝下看,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莺歌这双纤纤玉手,却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用力这么一推—— “啊——”李想惊叫一声,瞬间朝山下滚落。 “李想大哥,李想大哥!”莺歌作势尖叫起来,声音立刻带了哭腔,然而李想迅速滚落,早已没了踪影。 惊叫声自然惊醒了花好,花好奔出洞来,只看到莺歌在树丛前捂着脸哭泣,一边哭一边朝山下看。 “李想怎么了?!” “李想,李想大哥他……他不小心掉下去了!” 花好来不及问怎么回事,连忙探出头去往下查看。 这条小路,必定是从前上山的山民们一步一步踩出来的,不光狭窄,而且位置也很陡峭,左边一侧是山崖峭壁和石窟洞穴,右边一侧就是悬崖。 这悬崖高耸陡峭,而且长满了荆棘树丛,一不小心掉下去,即便不滑落山坡,也会受伤不轻。 而此刻,那些荆棘树丛里根本没有李想的影子,只有山崖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证明李想确实是从这里滑落了,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李想——”花好顾不得许多,大声唤了一声。 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得赶快下山去找。 “别哭了!你在这待着别动,守着咱们的东西,我下去找他!” 说着,就要沿山路下山,莺歌松开了捂着脸的手,点点头,然而,就在花好刚刚转过身去没走几步的时候,莺歌却忽然又惊呼一声: “好像是李想大哥的声音!” “在哪里?”花好一喜,连忙又转过脸来。 然而,还没等她来到悬崖边,变故就发生了。 她这么一转过脸来,就正好和莺歌面对面,只见莺歌的脸上忽然起了一阵狰狞的神色,眼眸里寒光乍现,与此同时,她的手也突然猛地一挥—— 花好察觉了不对,但还是来不及了,她的反应太慢了,而莺歌撒出来的迷药又扩散的太快了。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花好便觉得四肢的力气正如流水一般消失殆尽,意识虽然还清醒着,却已无能为力,她在莺歌的注视下,软软地倒了下去。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莺歌竟然快步走过来,扶住了她的身体,避免她磕在冰冷的地上。 花好躺倒在莺歌怀里,抬头正能和莺歌对视。 这一刻,花好有很多话想问,但一时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她只能愤恨地瞪着莺歌,另外在心底疯狂埋怨自己——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轻易信任别人? 难道这一路走来,这样的亏吃的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她有所图谋,她还一意孤行去救人家? 花好恨恨瞪了莺歌一会儿,恼恨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感觉到莺歌拖着自己朝洞窟走去,把她轻轻放在了地上。 疯狂的愤怒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然而愤怒过后,理智回神,花好开始觉得诧异起来。 这莺歌,似乎对她有点太温柔了。 既然要害他们,又做出这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干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花好已经有了主意。 “说吧。”她慢慢睁开眼,看向坐在自己不远处,一脸平静的莺歌。 莺歌看了看她,淡淡答:“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我却有很多话想问。”花好的心已然沉到了最底下,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声音听起来也波澜不惊。“你杀了李想?” 莺歌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没有。我只是把他推下去了。” 这句话入耳,花好的身子跟着一抖。她很想狠狠捏紧拳头,然而却不能够,只好狠狠地咬了咬牙: “那你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莺歌慢慢扫了她一眼:“谁让他碍事。” 花好似乎猜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质问她。 这个时候,质问她已经毫无意义,她既然动手推了李想,就没有后悔的可能,而且看情况,她并不是临时起意的,这一切只怕在逃离州牧府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 不过也算她还手下留情,没有真的一刀杀了李想,他跌下去,是生是死全看命,但活着的前提是,得有人快些去救他。 花好在心底暗暗安慰了自己一下,继续套莺歌的话。 “你是李嵩的人?” 虽然这么问,但她心里也不太确定,倘若莺歌真的是李嵩的人,就不会陪他们跑这么久了,只怕在路上,她就跟李嵩互通了消息,把他们抓住了。 果然,莺歌恨恨一咬牙,冷笑道:“那个畜生,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花好也跟着冷笑:“你这么有本事,干什么不杀了他?有迷药,倒用到救你的人身上来……” 莺歌张了张嘴,但没有接花好的话。 “所以,你的目的是活捉我?我很有用?”花好再一次发问。 也不是她多么聪明,用排除法,除来除去,也只剩下这一个可能了。 但是没想到莺歌对这话却有了反应,听了这话,她眉毛微微一跳,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花好的眼睛——她猜对了。 “你的背后到底是谁?” “你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莺歌说着,缓缓转过头去。 花好想再问出什么,已经不太可能,但她自己似乎却稍微有了点思路。 莺歌对她没有恨意,也没下狠手,但是却一定要限制住她的行动,那么必定是觉得她有用——但到底是有什么用呢? 把她掳劫,去做什么? 鉴于她的身份,倘若不是因为李嵩,那应该就是因为她的母家——翎羽族。 难不成翎羽族内出了变故?或者,跟大齐有关? 这些问题,想要有个确切地答案,就得继续探莺歌的口风,只是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带她去哪里,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你准备带我去哪儿呢?有人来接应你?”花好又试探着问道。 莺歌看了看她,却没回答,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让花好没想到的是,她很快就又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慌张的神色,奔过来,拖起花好就想走。 但是莺歌的力气实在太小了,拖了半天,才只把花好拖到了洞口。 花好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到了洞口,忽然听到寂静的山路上似乎有金属相撞的铛鸣声,似乎是有人身穿铠甲走动的声音。 这么说,来的应该是李嵩的追兵了。 怪不得莺歌要这么慌张带她逃走呢。 但是凭她这样逃,等到人上来了,她也走不出十步去。 “别费劲了!快找东西把洞口堵上!”花好忽然低喝出声。 莺歌一愣,反应过来这是个好主意,立刻按照她所说的去办。她从洞外搬了几块石头,堵在洞口,然后又扯了些杂草树枝,挡在石头上,看看样子差不多了,才自己钻了进来。 幸好这个地方树枝杂草丛生,山洞口又隐蔽,倘若他们不仔细搜索,忽略了这里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莺歌进了洞,又把花好往洞里阴暗处拖了拖,然后忽然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指着她的脸: “待会儿你不许出声,一丝声也不能出!” 花好皱皱眉头,轻声嗤笑:“我有那么傻吗?落在你手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落在李嵩手里,必死无疑……” “你不玩花样最好!” 莺歌说着,但是手里的匕首却还是没收回去,也不知道是准备随时对付花好,还是要对付将要到来的那些敌人。 不过,在她的眼里,花好是一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女子。之前在州牧府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但后来到了路上,骤然发觉她是女子,而且有这样深沉的心思和手段,莺歌的心里便已经把她当成头号敌人了,她防着她,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不再说话,很快,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由远及近,不多时,连说话声都能听到了。 “你们,往东边去,你们,往西边去!快点找,搜完这座山,再搜后面那座山,他们肯定跑不远,一定要找到!大人下了死命令,要是找不到人,全都提头回去见!” “是!”士兵们的声音里带着苦涩,应声完毕,立刻分开搜寻。 花好倚在石壁上,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句:这李嵩真是害人精,凡是和他搭上关系的人,便没有一个能安生的。动不动就要这个的脑袋,要那个的命,那就怪不得有这么多人想要他死了。 他的死期,应该不远了吧。 耳听得那些搜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花好自己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正如她自己所说,倘若真的落在李嵩手里,那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何况她此刻还被莺歌的迷药拿住,不得解脱,想要脱身,简直难于登天。 她的手心不由自主微微浸出了汗。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声一声,如同踏在她的心上。 突然间,一个沉稳的男声忽然响起:“这里的草好像不对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你似乎有点死心眼 说着话,一阵窸窸窣窣拨动草丛树枝的声音便猛地在洞口响起。 花好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朝莺歌看去,只见莺歌紧咬着嘴唇,脸色发白,一双手一齐握着手里的匕首,却忍不住在猛烈地发着抖。 电光火石之间,花好忽然想到,以莺歌过去所遭遇的一切,再次落在李嵩手里,她会不会先一刀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从而免得自己再受罪? 但是这样可不妙,莺歌要是死了,她怎么办? 她身上所中的迷药,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是什么,解药应该还在莺歌的身上,她最起码也得给她解了身上的迷药,然后是死是活,她就不关心了。 几息之间,那拨动障碍的声音就已经到了洞口细微的光亮处,花好和莺歌都能看到那闪着寒光的刀尖,一下一下地砍在洞口树枝和石头上。 那刀尖闪闪发亮,似乎下一秒,就会直接搁到她们的脖子上。 两个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洞口外忽然响起一阵急速而嘈杂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一声“集合”,然后便听得洞外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跑走了。 那洞口,终究是没被人打开。花好的一颗心猛地放了下来。 花好和莺歌等了很久,外面却再没有什么声响。 不知道多久之后,莺歌终于长长喘了口气,手中的匕首也慢慢地放了下来。借着外面微亮的天色,花好看到莺歌脸上手上都是汗,可以想见刚才的情形她有多么紧张。 ——这样的心里素质,也要学人劫持人质?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既然这么紧张,就说明她害怕被抓走,说明她还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此时此刻,她的表现,跟几天前在州牧府初见时那生无可恋的样子完全不同。 花好忍不住开始琢磨起来——倘若她的遭遇是真的,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不得不苟且偷生,努力存活呢?这个原因,跟花好的被劫持,有关系么? 沉默了一会儿,莺歌突然发声:“他们……为什么忽然走了?” 花好一笑:“干什么问我,我又不是神仙。” 莺歌被这么一噎,顿时有点难堪,她自然知道花好在憎恨于她,也知道此时此刻两个人本该是对立的,但是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紧张了,她不由自主就把花好当成了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 这会儿被花好刺了一句,缓过神来,她也有点尴尬,于是便转过身去,不再看花好。 不过,其实这个问题,花好也是很想问的。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那些士兵搜索到一半,突然集合离开了? 其实莺歌不知道的是,刚才她比她淡定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几天,她在给李嵩治病的时候,悄悄在给他的药汤里放了另一种不易察觉的毒药。三天的计量已经够多了,算算时辰,也就差不多应该是在今天的这个时候毒发。 这种毒,也是记载在那本医书上的奇毒,这普天之下能治的人只怕还真没几个,她若是不出手,李嵩就必死无疑。这本来是她给自己留的后手,也算是对李嵩的间接惩罚,因为知道李嵩必死,所以她刚才虽然担忧,但是也没有害怕到莺歌那个地步。 不过这件事,她是不会告诉莺歌知道的,就连李想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人只有谢春风,因为这是当时他们为了逃出来而彼此商定下的计策。 他们本来计划的是趁着这个时候逃跑,在逃跑的途中,李嵩的毒发作,李嵩一死,手下们自然也就不会再追他们了,他们就能顺利脱身。 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算算时辰,这个时候李嵩的毒应该才刚刚发作而已,人应该还剩几口气,消息怎么会传的这么快,立刻就到了这康川镇的山上? 而这些士兵,就因为得到李嵩中毒的消息,就全部撤走了?这似乎也不大合理,因为他们撤不撤回去,于李嵩的病情根本没有什么作用,还不如待在山上把任务完成。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让他们突然就撤离了? 花好独自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只好把心思又转回到这里来。 外面的追兵走了,眼前的敌人又是最大的了,所以接下来,莺歌到底会怎样对付她? “你打算还继续待在这里,等人来抓么?”花好语气淡淡,试探着莺歌。 莺歌听了这话,果然有了反应,转过去先把洞口打开,然后转过头来背上花好就要走。 “带我去哪里?” 莺歌哼了一声:“闭嘴!” “我偏不闭嘴,除非你有本事点了我的哑穴。”花好呵呵一笑,继续说道,“我要是你,肯定就往后山去,越到了后山越好藏匿,外人越找不到。不过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和你接头的人也找不到,而且就你这小身板,能不能背我到后山,还是个问题……” “就算你累死累活真的把我背到了后山,吃的喝的也是个问题,你好像没带多少干粮吧?到时候没人来接应你,咱们俩就饿死在山里么?还是你打算先把我饿死?你要是打算饿死我,不如此刻就把我扔下去,我宁愿摔死,也不愿当个饿死鬼……怎么样,趁着我还算饱,把我扔下吧……” 莺歌万万没有想到,花好一啰嗦起来,竟然比李想还要严重。 她听得十分心烦,实在忍不住,又狠狠喝了一声:“吵死了,你给我闭嘴!” 但是她背着花好就已经用尽了十分的力气,此刻一怒吼,攒着的一口气立刻泄掉了,然后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她和花好便一齐跌落在地。 “还真扔啊……”花好不能动,仰头躺在地上,装模作样“哎哟”了几句。 莺歌貌似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十分沮丧,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再说话了。 花好仰头看着天,长长叹了一口气。 “莺歌啊,其实我觉得,你似乎有点死心眼……” 莺歌不说话。 花好继续道:“你说李嵩不仅侮辱了你,还杀了你的姆妈和族人?我要是你,肯定会和他死磕到底的,但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跟我们逃了出来呢?” 莺歌的身子微微一抖,但还是不说话。 “你忍辱偷生活着,肯定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啧,让我来猜猜……”花好望着天,自顾自地说着,看似不经意,实际每个字都是说给莺歌听的,“我猜……定是跟你的母族有关系。” 那边,莺歌慢慢捏紧了手。 “李嵩再手眼通天,他不可能威胁你的母族,有能力威胁你的母族让你为他卖命,而又跟我有过节的人……” 花好说到这里,忽然停了停,然后苦笑一声:“对了,你这么费力劫持我,你知道我到底是谁么?” 莺歌隔了半晌,才低低回答道:“知道。大梁县主花好。” 花好“嘿嘿”笑了一声:“居然知道我是谁……那这个人,差不多就呼之欲出了。” 莺歌坐在一旁,装作毫不在意,但是脸还是忍不住微微侧过来,想听听花好的推论,到底跟真相相差多远。 花好也不辜负她的期望,很快把自己猜到的事情全盘托出。 “我猜,其实你来鄞州,并不是专门为了给我设这个局的……” 毕竟没有人会未卜先知,知道她会顺手救了莫晚,然后阴差阳错当上护法,又被莫晚拉去解救陶家的危难,再因着这件事来到鄞州。 倘若从开始就是一个局,那这个局也太大了,毕竟每一次花好的选择,都会影响最终的走向,万一一步走差,就不会是同一个结局了。 所以莺歌和她的族人们来到鄞州,本是为了另外一个目的的,那就是,把自己献给聂卿。但是没想到的是,在鄞州出了意外,被李嵩截了胡。 “你们在李嵩这里出了意外,不光族人死了,连你自己也搭了进去,你们的目的几乎前功尽弃,但是我又突然出现,正好进入你们的视线,于是你们将计就计,劫持了我,目的是……” 但是后面的话,花好却没有说出来。 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转而道:“倘若你们没有在鄞州出意外,按照计划,你是要被送到瑞京的皇宫去的。你们既然暗怀心思,那之前你说什么你姆妈带着解药跟你一起上京的事,应该就做不得准了,所以我猜你们本来的目标是……皇帝。” 莺歌在那边微微吸了一口气。 花好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当她推论出莺歌他们的目标本来是聂卿,而因为李嵩出了意外没能得逞的时候,花好的心里,也是微微舒了一口气的。 但她很快就把这一丝念头从心里拂去了。 回到刚才的推理上来。 “你们的目标本来是皇帝,但是后来又劫持了我,也就是说,你们既要害皇帝,又要害我,普天之下,有这种势力的无外乎两边,一边是大梁,但是此刻大梁正在内乱,想必没有人能腾出手来,到你们翎羽族里生事端。那么就只有剩下最后一批人了,那就是……萧弘奕父女。” “据我所知,萧弘奕父女都没有死,而是带着残部逃跑了,逃跑的方向正好是大齐的西南,而你们翎羽族……也在西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他是不是不行 “我说的可对?” 花好的话,如同重锤,一锤一锤砸在莺歌的心上。 诡异的沉默过后,莺歌低低开口:“你猜对了也没有用……我还是要把你带回去交给他们,只有你才能……” “只有我才能,换回你的族人?” 翎羽族常年隐居山中,不与外界往来,此次突然出山,搞出这么大动作,那肯定是族中有变。最有可能的就是萧弘奕率领旧部控制住了翎羽族,从而逼迫他们族人按照他的意愿去做事。 莺歌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花好继续问道:“你可知道,萧弘奕要带我回去做什么?” 花好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她觉得这个念头挺荒谬挺可笑的,但是目前看来,却似乎又是唯一的答案。 莺歌慢慢答道:“用你去……威胁皇帝。” 花好笑了。 果然,萧弘奕存的就是这样的念头。 可是,他是不是脑筋秀逗了,还是被人打傻了?当时兵变的时候发生的事,他难道不知道吗?就算他不知道,他女儿萧杏儿总知道吧?聂卿亲自动手把她推进湖里的时候,她不就在场吗?而且还是她一句一句逼迫的,这么快就忘了? 如今反而想拿她来威胁聂卿,莫不是在做梦? 天高皇帝远,聂卿如今恐怕都不知道她叫什么了吧。 花好无法理解萧弘奕的脑回路,但是眼看事实就是这样,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暂时接受。 “算盘打的不错啊……”花好微微苦笑,“我从来不知道,我一个人的性命,竟然这样重要。能左右国家局势,撬动乾坤……” 听着花好这般自嘲,莺歌似乎更加愧疚了,毕竟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却这样待她。 莺歌不敢看她,略微侧过头去。 花好则在心里迅速打着算盘。 莺歌接到挟持她的命令,肯定是在她来到州牧府之后的,也就是说,萧弘奕的人,其实就在鄞州,而且在暗处暗暗监视着莺歌。 不知道莺歌这下得手,萧弘奕的人多久会赶到来接应,要是谢春风赶在他们前面找到她还好,要不是的话……看来还得继续跟莺歌周旋才是。 “你就没有想过和那些人对抗吗?你要知道,言听计从,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莺歌显然是那种未经世事的人,对于各种意外状况都经验不足,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算是聪慧的了,但是说反抗,她却实在没有办法。 见莺歌不说话,花好又补了一句:“我可以帮你。” 莺歌惨然一笑:“你怎么帮我?你可知道那萧弘奕手下有多少人?他们是如何对待我的族人的?他们……他们简直是恶魔……” 花好不禁在心底感慨了一句——那也是你们族人太善良了,太好骗了,才上了萧弘奕的当,你们好歹也是世代学毒蛊的,真狠下心来,萧弘奕就算有千军万马,又怎能奈何你们?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事情已经这样了。 “我可以假装被你抓回去,等我到了你们翎羽族的腹地,见到了萧弘奕父女,再做打算不迟。他们以为我被擒,会对我放松警惕的。左右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就是了。”不等她说话,花好又接着说道,“你虽然劫持了我,但待我还不错,我想,你心里,也是不想让我死的吧?” 花好的话,每一个字都戳中了莺歌的心,说的她本来已经快要死的一颗心,又活动了起来。 就在莺歌犹豫着要怎样回答花好的话的时候,他们身后的山道上,忽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宝安县主?” 花好和莺歌都是一个激灵。 花好躺在地上,不能爬起来,也无法转过头去看来者是谁,但见莺歌一阵哆嗦,“噔噔”几步,退到了花好的身边。 “你……你怎么来了?”莺歌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颤抖。 花好立刻知道,来的怕是萧弘奕的人,所以才会让她这么害怕。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要和这南梁贱民一块,谋划着背叛王爷呢?!” 那人说着,伸出一双铁钳般的手,一把捏住了莺歌的下巴。 他凑近了,花好也终于看到了他的脸,一张阴鹫邪恶的脸,且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如果没记错的话,可能是当初萧杏儿身边的一个走狗。 确定是萧弘奕的人了,但是,他嘴里的“王爷”是谁呢?哦,是了,之前似乎有听说,萧弘奕逃到西南之后,给自己封了一个什么镇南王来着,应该就是他吧。 在那人的胁迫下,莺歌的身子抖的不能自已,话也一个字说不出了。 那人居高临下逼视莺歌,一双手还在不断地摩挲和捻着她光洁好看的下巴: “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好做事,回到西南,我就收了你做妾吗?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就你这被李嵩玩过不知多少回的破败身子,我肯要你,你都该跪下磕头谢我!” 那人说到这里,满脸的轻蔑与恩赐,这话正戳到了莺歌的痛处,她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但这一举动却立时惹恼了那人,他一把扯住莺歌的头发,强迫她转过头来:“你还敢背叛王爷,背叛我!你翎羽族全族的性命,是不是不想要了!你想让他们都给你陪葬,是不是!” 一提到翎羽族,莺歌立刻软了下来,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脸颊流下。 花好看到她这般凄楚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恻然。 莺歌必定是想起了她的族人,那些耄耋的老人,垂髫的孩童,花样年华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年轻的母亲和她们襁褓中的婴儿,努力经营一个小家的壮实汉子们……深山里安稳的日子,有清晨的微光和傍晚的炊烟,那些平凡和美好的东西,足以支撑她牺牲自己,用最柔软又最坚强的一面,去面对这些恶魔。 花好的心也被触动了,她开始想,该如何救她。 眼看那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莺歌吃掉,花好连忙开口。 “哼,我当萧杏儿的手下都是什么样的狠角色,弄了半天,不过是只会欺负女人罢了!” 那人听了,立刻放下了莺歌,抬脚踩住了花好的脑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这个南梁的贱人!” 花好被那人踩住脸颊,头被迫偏向一边,一股屈辱立刻涌上心头。 但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淡定。这个时候,一定要尽全力和这恶魔周旋,以拖延时间,等到谢春风他们到来,也就是她得救的时候了。 “好啊,你使劲踩,最好踩死我,等我死了,你们拿我的尸体去威胁聂卿,他一定会要求你们分一杯羹给他!” 倘若换了别人,聂卿是完全会做出这种事的,威胁什么的,对他根本不管用。 但是,如果是她的话,他究竟会不会…… 花好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句,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怎么可能再奢望他,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不过看起来,这个反激将的法子,对眼前这个恶魔还是很有用的。他一来多疑,二来有上头的命令,被花好这么一说,还真的就不敢把她怎么样了。 “哼,我会上你的当?”那人低下头来,拍了拍花好脏兮兮的脸颊,“你这条命,留着可有用着呢!你少拿话来激我,谁不知道,聂卿那小子为了你茶饭不思的,拿你去威胁他,那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花好的心里登时“咯噔”一声,强忍着心里的惊疑,她冷笑了一声:“你莫不是在说笑?他高高在上,贵为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会为我这凡花俗柳茶饭不思?” 那人一怔,随即恍然:“哦,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呢吧?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谁让我最爱看这种有情人不得眷属的悲惨故事呢……” “废话少说,告诉我什么?!” 那人呵呵一笑,笑容十分诡异而变态:“告诉你,咱们大齐的新皇帝,二十多岁了,其实还是个童子之身!虽然弄进宫两个女人,却把其中一个封为了公主,你说好笑不好笑?另外一个虽然封了妃,天天同吃同睡,实际上他根本连碰都没碰过她……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花好默默咬了咬牙——这到底,是真的吗? 不是说新帝专宠贤妃夜夜笙歌吗?不是说后宫佳丽三千吗?不是说…… 但还没等她胡思乱想完,那人却又紧接着补了一句:“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知道咱们这新帝,到底是心里有人呢,还是根本不行呢?哈哈哈哈,他怕是真的不行吧……” 花好只觉得心里一阵恼怒,张嘴就朝那人脸上啐去。 “呸!” 这一下,顿时出乎意料了。 出乎了三个人的意料。 莺歌愣在那里,她没有想到,花好竟然敢直接这样激怒这个恶魔。 那恶魔也没有想到,花好竟会对聂卿“不行”的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最震惊的还是花好自己。 她……竟然下意识的护着那个负心人,而且,而且还是在这种事情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除非你自断一臂! 一阵诡异的沉默。 沉默过后,是那恶魔的暴怒。 “******,你敢啐我!”铁一般的手掌带着呼呼的风直朝花好的脑袋拍过来。 花好下意识想躲,但是脑袋却不能移动分毫,只能本能地闭上眼睛。 谁料,下一秒,便忽听得一阵破空之声急速袭来,接着“噗”的一声,似是贯穿了什么,然后响起了那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一旁的莺歌也跟着尖叫起来。 花好睁开眼,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莺歌俯下身,拼命拖着自己往一旁跑。 “我杀了你这个****!” 那恶魔再次扑过来,带着浓浓的杀意,花好斜眼撇过去,只见他刚才准备打她的那只手,竟然被刚才不知何处而来的那个暗器给贯穿了! 偌大的手掌当中登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往外流,那人疼痛欲死,却找不到发暗器的人,当然恼羞成怒,要加倍还在花好身上。 所以莺歌这才拼了命地想带花好走。 这变故只发生在片刻之间,然而就在这片刻之间,花好已经感觉到莺歌内心的那一丝良善——她确实矛盾,她确实并不想她死。 但是,在绝对武力面前,莺歌的做法基本上就是徒劳无功。 她根本拖不动她。 那恶魔扑过来,见莺歌竟然不管不顾在帮花好逃命,一时怒从中来,举起手照着莺歌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 他用了好大的力,那声音震得花好的耳朵都嗡嗡响。而莺歌本来弱不禁风,被这么一拍,登时就晕了过去。 那恶魔还要再下手,花好立时喝道:“住手!有本事你杀了我!” 那人怒极:“你放心,我掐死她就来杀你,黄泉路上你们俩做个伴!” 谁料,就在他这话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斜地里却又有暗器“嗖嗖”飞来,直奔他面门。 但这一回,他却有了准备,微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 “好啊,救你的人来了!”那人狰狞一笑,突然伸手提起了花好的衣领,拖着她便沿着山路向后逃去。 花好心中十分忐忑。 她不知道来的是谁,丐帮之中似乎没有人有这么强的指力发射这样的暗器,谢春风也并不擅长,她所知道的人之中,最擅长暗器的只有那个人—— 但是不可能!他不会来的! 花好的心中翻江倒海,但是自己整个人却被这恶魔提在手里,在山路上拖行。摩擦的疼痛使她无法继续思考,她必须先自保,在救援真正到来之前。 既然先发射了暗器,人却没出现,那只能说明人还在远处,只能以暗器来先暂解她的危难,但是救援到底有多远呢?这恶魔要往哪里逃去?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这恶魔却忽然一顿脚步,然后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花好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许是逃跑的路上,又被人堵截了。 那人发出桀桀怪笑:“好啊,算你们厉害,今天我要折在这里了……但是我死了,她也别想活!” 说着,猛地提起花好,挡在自己身前。花好被这么一扯,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但紧接着,身后的山路上就传来一个清凉而幽沉的声音:“放开她,饶你不死。” 这个声音…… 花好的一颗心顿时停止了跳动。 这难道是场梦吗? 如果不是梦,怎么会? 怎么会有聂卿的声音? 花好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霎时间就僵硬了。 就算这恶魔以死亡威胁她,她都没有害怕过,但是她此刻却觉得无比的恐惧——她害怕见到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花好无法控制地在心中祈求,祈求他别过来,祈求他不要看到自己这个狼狈的样子。 她不想和他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相见。不,她根本就不想再和他相见! 但是他还是走过来了。 身后抓着她的这个恶魔顿时如临大敌,猛地会转过身,面向来人。 花好在转身的瞬间登时闭上眼睛,装作昏迷了过去。 她真的实在无法面对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看他这一眼。 但是情势不会因为她假装晕过去了而改变,所以花好闭着眼睛,但耳朵却没闲着,努力细听着眼前的动静。 那人的脚步走到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那恶魔的手,却已经掐上了花好的喉咙。 只听得那个负心人凉薄而坚定的声音慢慢传来:“她死,你也死。” 恶魔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死?死算什么?你以为我怕死?自从跟了我们王爷,我早就知道会有死的这一天!我从来就没怕过!倒是你,聂卿,你很害怕她死吧?我估计就算是我们王爷也不会想到,你竟然会撇下皇宫,亲自来救她!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聂卿没有回答。 花好把这些话听到耳朵里,整个心都是颤抖的。她其实很想知道聂卿到底会如何回答,但是他没有回答。 而后,那恶魔却忽然把她又提的高了一些,用她的身躯,整个挡住了他自己。 为了防止有人在背后偷袭,这恶魔刻意面朝峭壁,背朝悬崖,将花好面向前方,前后左右都做了万无一失的措施。 但是他还是很紧张,把花好提高了之后,他厉声喝了一句:“你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立刻把她扔下去!” 烈烈山风从悬崖外吹过来,吹起花好凌乱的头发,和破碎的衣角,她低着头,好似一个破败的玩偶,拿在这恶魔手上,她已伤痕累累,而这个恶魔但凡一松手,就能立刻掐灭她的最后一丝生气,然后,万劫不复。 四周一下子静默了。 过了片刻,聂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也算是个人才,跟了姓萧的,可惜了。” 那恶魔立刻大笑:“聂卿,你别以为披上龙袍就是皇帝了,少拿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这皇位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咱们都清楚的很!你是什么真命天子?我们王爷才是真命天子,他会一统南北,他是天命所归!” 这番话一说下来,花好心底顿时一凉。不是凉这人像被洗脑了一样对萧弘奕愚忠,而是凉这番话,一定会激怒聂卿。 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为了要杀这个人泄愤,而不顾她的安危? 花好不敢赌。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和聂卿谈判一下的时候,那恶魔忽然又说话了:“我告诉你,她今天只能和我一起死,你要是想让她活,也可以,除非你自断一臂!把你发暗器的那只手,砍下来!” 花好不知道聂卿带了多少人来,但肯定不多,毕竟是微服出宫的,肯定不会光明正大,何况此刻朝局未稳,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他离开瑞京,那瑞京的形势,只怕要风起云涌了。 他带的人不多,所以刚才要救她的时候,他亲自出手发的暗器,但是,此刻呢?这恶魔的条件是要他的一只手,他会怎么做? 花好自然不会愚蠢到以为聂卿真的会用一只手臂来换自己,但是她还是十分强烈地想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做。 于是,在一番犹豫过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时间一下子凝固了。 在逃亡的日日夜夜里,花好曾不止一次梦见和聂卿的再次相遇,但是她没有想到,真的见面了,却是在这样一个狼狈的时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今天穿了一件碧青色的长袍,就和从前在大梁淮州城的时候,他每次来见她时的穿着一样。 花好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似乎瘦了,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眼眸里的冷静和凉薄更深了,整个人的感觉也更尊贵了,很像一个帝王。 而她呢,她什么也不是,不光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外表,还一路颠沛流离,不断处在危险之中,难以自保。 他们的差距,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谁都没有忘记的是,是眼前这个人亲手把她推到如今这境遇中来的,而如今,他又从天上翩然而来,开口说要救她。 花好只觉得十分可笑,十分滑稽,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发笑的东西了。 她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来。 聂卿的眼眸里透出一丝疑问,似乎是在问她为何而笑。 而花好笑的更厉害了。 身后的恶魔这下不高兴了,猛地一抖手腕:“你笑什么!” 花好被他这么一抖,整个人猛地晃了一晃,但是笑声却并没有停止。 “我笑……我笑你提这个要求可笑……你傻了么?他怎么可能牺牲自己来救我?你们还是太不了解他了。” 那恶魔冷笑:“要是万一他会呢?” 花好也冷笑:“那你就抓紧了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会不会砍一条胳膊来换我!” 形势到底有些诡异了。 作为人质的花好,竟然会站在了恶魔的那一边,而前来救人的聂卿,却要忍受他要救的那人的嘲笑和讥讽。 山风烈烈吹来,吹起所有人的衣袍簌簌有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聂卿慢慢地拔出了随从身上的长剑,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我便和你一起死 “陛下,陛下三思呀!”旁边有手下嘶声叫道。 但聂卿并不为所动,也没有回答。 花好继续冷笑:“三思?此刻这情况,似乎容不得他三思,再三思,只怕我就要掉下去了。” 身后的恶魔也跟着哈哈笑:“不错,我数三二一,到了一你再不砍,我就拉着宝安县主一起往下跳!” “三——” 花好这会儿却忽然冷静了。 一种脑袋空空的冷静。 不是说她已经想到了脱身的办法,也不是说她不害怕死亡,只是一见到聂卿,她就把什么都忘了。此时此刻,他就在她的眼前,好像一场梦一样。 她就很想求证一个真相,哪怕真的是一场梦呢。 她顾不得别的,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会不会救她。 “二——” 那恶魔还在怪笑着。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就算聂卿断掉一臂,他今天也不可能逃得掉了,他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就是希望可以用花好为要挟,让聂卿受到重创,好为萧弘奕的将来铺路。 真是用心良苦的计策。 但可怕的是,宝安县主居然会站在那恶魔的一边,同时一起逼迫聂卿自断一臂! 几个围在旁边的手下全都紧张地出了汗——眼下这情形,到底该如何解决? “还剩最后一个数了!”那恶魔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花好又朝悬崖走了两步,“我说出最后一个数,你要是再不砍,可就去悬崖下面给你的美人收尸吧!” 哗啦啦—— 那恶魔的脚踩在悬崖边上,悬崖上的土石纷纷往下掉落。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聂卿平淡的声音却慢慢传来:“你不用数了,我砍就是,这本是我欠她的。” 说着,那长剑寒光一凛,猛然就朝肩膀处劈去! “慢着——!”花好奋力尖叫出声。 似乎是她的声音太大了,所有人都被她震住,聂卿的手停了,就连身后的恶魔也跟着抖了抖,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一松。 花好立刻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骤然转身—— 噗! 一丛袖底针喷射而出! 这是她早已准备了多时的暗器,针上淬了沾之即倒的麻药,本来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的,然而她虽然擅长毒药,武功却是完全没有,更别提反应能力了,那跟真正习武的人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在莺歌骤然朝她下手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也只能是在此刻,这种早已经准备好的情况下,她才能发出这丛袖底针。 至于她为什么能动了,那是因为方才莺歌在拖她走的时候,已经慌慌忙忙地把解药扑在了她的鼻子上,或许是因为莺歌太过慌乱了,导致药量不够,花好到了此时此刻这关键时刻,才彻底得以脱身。 ——倘若再晚一些,只怕就要真的葬身崖底了。 噗! 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花好又骤然发难,那恶魔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一丛袖底针,结结实实地都扎在了他身上,麻药很快发生了作用。 只见他身子陡然僵直,松开掐着花好的手,跌跌撞撞地朝后面连退了好几步。 “你,你竟然……” 花好冷冷道:“你大意了。” 看着那人瞪的铜铃大的眼睛,花好微微皱眉——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的袖底针上沾的是毒药吧?他以为他中毒快死了? 不,一来她没有那么狠毒,二来,她还想留着他这条命,从他嘴里问一点什么消息出来,毕竟他是萧弘奕父女的亲信。 至于为什么要问,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花好不愿意再想了。 那确实和她没关系,而是跟此时此刻正站在她背后那个人有关。 她……下意识地还在帮他。 就好像刚才,他举起刀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冰凉了。 老实说,她好怕这一刀会真的砍下去。 倘若真的砍下去,就能救得了她的性命吗?不一定。但是他为了她,却仍旧愿意这么做?这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吗? 退一万步,就算砍了手臂就能救她,花好也不愿意让他这么做。 他这样做,或许是想还债,或许是觉得对她亏欠。 但是她并不需要他这样的道歉,也不需要他这样居高临下的施舍——她不要他还,她就要他一直亏欠着自己,一直记得这个歉疚,一直忘不掉当初他是如何背叛她的。 她要他,一直一直就活在这样的折磨中,那样她才畅快。 看着眼前这恶魔慢慢地倒在地上,花好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下。 身后传来衣袂带风的声音,那负心人朝她跃过来,还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花好……” 花好吸了一口气,转身就想走。 然而未曾料到,那本来已经倒下去的恶魔,却忽然提起最后一口气,猛地一拽花好的衣角! 一旁就是悬崖,花好被这么一拽,登时站立不稳,猛然向悬崖下跌去! “花好!” 聂卿疾呼一声,飞身扑来。 花好整个人腾空跌落,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她要死了! 被那恶魔拽下悬崖摔死的! 但更让她吃惊的是,聂卿竟然不管不顾,跟着她跳了下来! 他这是为什么?! 花好仰面朝下急速跌去,耳边是呼呼风声,头顶上是碧蓝碧蓝一片无洗的天空,聂卿就在她的上方,风吹起他的青丝四下飘散,他的衣摆飞展,好像一只展翅腾飞的大鸟。 但此刻,这只鸟却不去翱翔天空,反而追着落下悬崖的她急速扑来。他满脸都是焦急和绝望,他那一双晦暗的眸子里此刻亮晶晶的,那些仿佛是……眼泪? “陛下!” “快抓住这贼人!” “陛下——” 悬崖上面传来聂卿的手下们焦急的呼声,但花好却已经无法思考了,悬崖的底部骤然临近,她只觉得眼前的聂卿似乎晃了一晃,紧接着是一阵巨大的撞击,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潜意识里,花好觉得自己死了。 她轻轻自嘲,要真是死了倒好,世间的一切都不用她再烦心了。 不用理会那些纷纷扰扰,也不用站在漩涡的中心,任由他们你争我夺…… 本来,重活一世来到这个世界,她是很开心的,她想起自己最初的梦想,是攒够了钱去周游世界,当时她还傻兮兮的,觉得聂卿可以跟自己一起,两个人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不问世事。 但是后来事实证明,她的确是太傻了。她的身份,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无法真的解脱,甚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彼此的对立面上。 而她,却仍然沉浸在他制造的那些虚假的甜蜜中而不自知。 所以,到头来,可笑的人是她。 因为所有的人里,唯有她是不清楚自己的目标的,她没有目标,便只能任人摆布。 她这样的蠢人,到最后真的被人害死了,那也是活该…… 但是她却并不想再黄泉路上还要见他,她不想和他一起走,一起投胎。此时此刻,这个人那张从来都风流俊俏的脸,却就在她眼前。 聂卿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一丝惊喜,一丝迷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紧接着花好就感觉到了疼痛,浑身上下骨头好像碎了一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疼么?别动。”聂卿轻轻开口。 他转了开去,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水囊,递到花好嘴边:“醒了,就先喝点水吧。” 花好看了看头顶那仍然蓝盈盈的天,还有视野之中郁郁葱葱的草木,还有不远处陡峭的山崖,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同一件事——她没死。 聂卿也没死。 她浑身上下疼的要死,而他却一点事都没有,还可以喂水给她喝。 当然了,她才不会喝他的水,她甚至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一句,也不想看见他。 花好快速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嘴。 但是她忘记了,聂卿这个人其实是很恶劣的,他想要做的事,一般没有人可以拒绝。 就在她打定主意紧闭嘴巴死也不喝的时候,他忽然出手如电,猛地点住了她周身的穴道,让她动也不能动,然后抬起她的头,一点一点把水灌进了她的嘴巴。 身体的本能使她不由自主就把这些水咽了进去,干渴的嗓子顿时觉得好多了。 聂卿幽幽望着她:“就算恨我,也别跟自己过不去。” 花好冷哼一声:“多谢陛下关心……我只怕你给我灌的是穿心穿肠的毒药,我可不想再死在你手里一次。” 但聂卿却不恼,只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忽然抬手,拿那水囊里的水猛灌了几口。 “倘若有毒,我便和你一起死。” 花好怔了一怔。 随即暗暗冷笑——聂卿不愧是情场老手,这种哄女孩子的方法,一般人还真的招架不住。要不是她的心早就冷透了,恐怕立刻就会被他这种举动感动的一塌糊涂吧。 就算他跟着她跳下来了,那也没用,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不需要他的道歉,不需要他的补偿,她就是想让他一直亏欠着,看他为了她而难受,她才高兴。 “陛下不用做这幅样子,一来,我并不想在黄泉路上看见你,二来,你也不能跟我一起死,这大齐的百姓还需要你呢,别忘了,你这皇位还没坐多久呢!” 花好的语气极尽冷嘲热讽之能,噎的聂卿一时还真没说出什么来。 停了半晌,他轻轻道:“你没伤到骨头。我们掉在了一棵树上,你只是擦破了皮肉。你身上有伤药,我已经给你抹了。”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噎死你 聂卿又不说话了。 从前他们在一起这么久的时间,她平时会把什么药带在身上,放在什么位置,他当然一清二楚,见她受伤,自然就拿出来抹了,这本无可厚非。 救人是第一要务,这事花好也知道,怎奈两人如今这个关系。 她实在难以理智,面对他,她心里五味陈杂,哪里还能按照正常逻辑去思考。 又是安静的沉默。 花好试了试,身上实在是疼痛难忍,无法起身,干脆就不起了,摸了摸,身子下面似乎垫了一层衣服,不用想,这肯定是聂卿的衣服,花好想把衣服抽出来扔了的,然而并没有力气,也就干脆作罢,再不看他,快速地闭起了眼睛。 聂卿在耳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开去。 花好心里一松,迷迷糊糊就又睡着了。 不知怎的,她这一觉睡的极其安稳,她似乎忘记了担心自己身上的伤,也忘记了这是在崖底,她该怎么出去,会不会饿死,她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就那么睡了很久。 仿佛是因为终于和聂卿见面,长久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破罐破摔也好,总之,她达到了另外一种安宁。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黄昏。 花好是被一阵烤肉的香气给勾醒的。 她立刻坐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聂卿急忙过来:“别动,小心伤口开裂。” 花好没理他,越过他的身子,朝那香味散发去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火堆上,用树杈搭了个架子,架子上挂着几只野鸟还是山鸡,已经烤的八分熟,皮香肉脆,勾人馋虫。 “饿么?我扶你起来吃。”他开口询问她的意见,在她没同意之前,并不擅自动手,这一点倒算是相当有礼貌。 花好打从逃亡开始,就没再好好吃过一顿饭,又饿了一天,加上受了伤,十分需要营养,被这烤肉勾的恨不得立刻爬起来连吞三只。 但是她不能,尤其是在聂卿面前不能。 于是她只能强忍着饥饿,撇过头去,不理会他的话。 聂卿看了看花好,又看了看烤肉,不由得失笑。 让花好没想到的是,聂卿这厮,竟然转身就去拿了一只烤肉过来,坐在她的旁边,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 “哎呀,真香……” 花好被馋的口水直流,但还是强自忍住,睁开眼来瞥了瞥他,只见他袖子高卷,两个手一起抓着那烤肉,吃的满嘴都是油。 花好:“……” 无论是从前浮云城公子的身份,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都身份尊贵,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礼有节,何曾有这样不顾形象的时候。 花好心里的感觉很微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但那香气实在太勾人了,她舍不得再闭上眼睛,就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聂卿很快吃完了一只,转身又去拿了一只,笑着问她:“想吃么?跟我说句话,就给你吃。” 花好咬紧牙关不说话。 聂卿摇摇头,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花好忍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噎死你。” 聂卿不以为杵,反而乐呵呵地,屁颠屁颠地去取了一只来,递给花好:“我帮你拿着,你吃。” “用不着!”花好大手一挥,打在聂卿的胳膊上。 但她这一下打的太用力了,直接就把聂卿手里的那只烤肉打飞了出去,香喷喷的烤肉被打在地上,滚了一滚,立刻沾满了尘土。 聂卿怔在那里,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而那边,花好已经强自撑着,慢慢站起了身子,向那烤肉的火堆走了过去。她摇摇晃晃,一步一步走的很是艰难,但聂卿却没有再去扶她,只是看着她慢慢在火堆旁坐下,自己费尽取下一只烤肉来,慢慢吃着。 聂卿再也没有心思吃手里的烤肉了,但扔了又可惜,还是勉强吃了。洗净了手,走到她身边坐下。 “这么恨我,就别吃我的烤肉啊。” 一开口,还是让人恨恨的语气。 花好连瞥都没瞥他:“这都是你欠我的。” 聂卿怔了怔,好大一会儿没说话:“……对,都是我欠你的,你……你肯让我还么?” “想也别想。”花好斩钉截铁,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他,“老实说吧,我就喜欢看你对我亏欠的样子,我一见你这种后悔的表情,我心里就特别畅快。没有比这种方法更能折磨人的了,你说是不是,陛下?” “陛下”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就好像狠狠地在聂卿的心上咬了一口似的。 他承认,很疼,也承认,这种法子确实是最折磨人,但是他还是不愿意离开。 在见不到她的这些日日夜夜里,思念如同虫蚁,蚕食着他的心,在重新见到她的这一刻,他的种种忐忑,种种纠结,全都化为乌有。 哪怕她要打他骂他呢,他也不会再离开她半步了。 “你说得对。那我就在你身边,任你折磨,可好?”聂卿幽幽说道。 “用不着。”花好摆摆手,“你也别太自作多情了,你现在是皇帝,有一整个国家大事要管,我呢?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个乞丐而已,你跟在我身边?” 在他选择那个皇位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分道扬镳了,花好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会放弃皇位来成全她,她没那么自恋,也不奢望那样——他们已经走的太远了,也无法再回头。 聂卿又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他忽然笑了笑:“那么,换成你在我身边,如何?” 花好一愣,随即两三口啃完手里的烤肉,径直把骨头扔掉,呵呵冷笑:“陛下是不是皇帝当久了,脑子糊涂了?!让我跟在你身边?你当我是什么?还是你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丫鬟?你别做梦了!我死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说到最后,她瞪大眼睛,咬牙切齿,那样子,恨不得咬他的肉啃他的皮。 然而聂卿却不为所动,忽然一抬手,径直点了她的穴道。 花好立时僵在那里,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出。 聂卿随手一捞,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无视花好几乎瞪出来的一双眼睛,他只是低低一笑:“我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回去的。” 说罢,把花好抱起来,仍走回他铺着衣服的那里,把她轻轻放下。 “吃过了东西,喝点水。”他扶起她来,不由分说,给她灌了水。 然后又摸出药膏来,替她受伤的地方轻轻涂抹。 花好浑身上下都是伤,有的在脸上,有的在手臂上,当然还有的,也在不方便说的,不能被男人触摸的地方,但是聂卿却都一一仔细涂抹过了,弄得花好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又不能开口骂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算了。 幸好她看不到他的脸,不用去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慢慢从昏黄变作深红,再慢慢暗下去的天色。 “药涂好了,现在睡觉吧。明日一早自会有人来寻我们。” 聂卿说罢,凑过来轻轻一抚,便盖住了花好的眼睑,花好被迫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她的唇上却忽然一凉—— 花好心里一惊,身体顿时跟着一个哆嗦。 聂卿伏在她身上,在她的唇瓣上随意索取,仿佛永不知停止。 花好涨红了脸,又是羞涩又是愤怒,但偏偏一动不能动,只有身体的微微战栗,昭示着她的明确的拒绝。 她的拒绝太明显了,聂卿无法忽略,最后,他终于在她的抗拒中败下阵来。 花好闭着眼睛,不知道聂卿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得逞还是失望,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让这个混蛋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但谁知他不仅没有,反而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还顺手连她的睡穴一起点了。 很快,花好就迷迷糊糊要陷入梦乡了,而聂卿就在身边,轻轻地拥着她,在她将睡未睡之际,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喃喃了一句: “对不起……” ※※※ 聂卿说的没错,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接他们了,而花好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马车上了。 她仍旧是不能动,但聂卿解开了她的哑穴,让她可以说话了。 “先吃东西,然后再谈。” 花好一瞪眼:“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聂卿不以为杵,一边命下人传膳,一边道:“等你吃完了东西,听我说完此刻的情况,我想你会答应和我谈谈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软言软语哄她不成,打算跟她来硬的了?要威胁她? 昨晚被他点住穴道,又那般轻薄了一场,这会儿还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花好心里早就恼的不能再恼了,然而,再恼也没有办法。 聂卿此人软硬不吃,意志还特别坚定,花好要真想反过来掐住他的软肋,除非用自己当武器。 但是她却并不想。 她实在不想再在感情这件事上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了,所以想办法逃脱他控制的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先探探他的口风,也未为不可。 花好想通了这一点,态度也就配合的多了,聂卿拿来的吃食,她没说什么,听话的吃了。 这一切变化,聂卿自然都看在眼里,但他也没说什么,一直等到她安安静静吃完,才终于开了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就是女人的问题 “跟我回瑞京去。” 花好瞥他:“回去干什么?” “帮我解决一些问题。” “然后呢?解决完了,你就放我离开?” 聂卿似笑非笑:“你就不想问问是什么问题?” 花好微微冷笑:“能让我解决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跟毒或者药有关,一个,是……跟女人有关。” 聂卿片刻没说话,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如今……真的聪明多了。” 花好很想甩开他的手,然而却一动不能动,只好暂时按下心里的恼怒。 “好了,既然说到这里了,就说说吧,到底是什么问题?” 聂卿微微苦笑:“你猜对了,就是女人的问题。” 花好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莫不是想让我回去给你当挡箭牌?三千宠爱在一身,然后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把我射成筛子?” 聂卿一笑:“怎么就射成筛子了?瞧你说的。” 花好冷哼道:“惦记你的女人那么多,我一出现,不就立刻成为公敌了?什么诬陷啊,毒药啊,那岂不是都得往我身上招呼?我想活命,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宫斗是那么好玩的么?那都是困难生存模式,你这不是要让我帮你解决问题,是要让我玩命儿啊!你可真够恶毒的!” 花好身子不能动,嘴里的话就多了,语调抑扬顿挫,不断地控诉着聂卿的“恶毒”。 聂卿微微一皱眉:“说的过了……那后宫哪里有那么多女人了?” 花好嗤笑一声:“我虽然在逃亡中,但消息也不是不灵通,你弄了两个女人进宫,当我不知道?” 聂卿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一个封为了公主,地位尊贵?一个封为了贵妃,夜夜笙歌?” “怎么,你不承认?封为公主……真有你的,这一招,怕是把那家人气疯了吧?”花好说着,心里似乎也有些发笑,觉得聂卿这手段着实厉害。 但是一想到另外一位贵妃,她就笑不出来了。 “封了公主是真的,夜夜笙歌……” “你别告诉我是假的?” 但聂卿忽然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跟我回了宫,自然就知道了。” 花好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跟你回宫?凭什么觉得我就会帮你解决问题?凭你这样点了我的穴?” 就算要把花好弄成全民公敌,也不能就这样让她躺着进宫啊。 到时候怎么昭告天下,说弄了残废为妃?那大齐还不得炸了。后宫的女人更是想把她千刀万剐了吧。 聂卿被她这句话给说笑了。 花好顿时拉下脸来:“不许笑,严肃点!” 聂卿立刻收起了笑容:“好,不笑。” “别废话,快说!” 花好不耐烦了,但是聂卿却还是没说,反而忽然伸手,一把揽住了她,将她抱了起来。 花好顿时大惊:“你干什么?!” 聂卿不说话,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两个人一起凑到马车的车窗旁:“你看。” “看什么?!”花好嘟囔着,但还是跟着看去。 只见马车的外面,密密的一层骑着马的侍卫,而后面,则似乎还跟着好几辆马车。 “你猜那些马车里面,都是什么人?” 花好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她似乎明白他要用什么来威胁她了。 花好沉下了脸,狠狠瞪他一眼:“别卖关子了,快说!” 聂卿反而笑道:“着什么急,你先猜一猜何妨?左右有的是时辰,而且……” 他忽然伏下身来,凑在她颈窝处闻了闻:“跟你在一起这么有意思,我不介意多呆一会儿。” 花好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的鼻息在她的颈窝处慢慢游走,又热又痒,好似一双手,在那里来回的抚弄,弄的花好心里一阵酥麻,皮肤上也忍不住起了一阵战栗。 这战栗自然被聂卿全部察觉,他也不停下,反而愈加认真游走起来。 花好的心里似乎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揉捏,一时间****难耐,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呼吸也跟着粗重了。 但很快,她的理智就回过神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她什么也没干,因为她根本不能动,是该问他在干什么?! 他在轻薄她! “你走开!” 聂卿不理。 花好又怒:“你再不走,我咬舌自尽了!” 聂卿这才直起身来,似笑非笑看着她涨红的脸:“别生气嘛,你身上好好闻,我这才忍不住……” 花好冷冷道:“陛下,草民已经半个月没洗澡了。何况又在山上大战一场,还滚落了悬崖……你是喜欢我这身臭味吗?” 聂卿道:“放心,我已经叫人给你洗过澡了,还换了干净衣服。” 其实花好知道,她早已察觉身上的衣服换过了,比起她之前穿的那一件,身上这身衣服更轻更薄更舒服,显然是很贵的衣料做成的。不仅舒适,还很合身,应该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也不知道聂卿是在来之前就做好了,还是来了之后现找人做的。 但是这些并不能让她承他的人情,她又没求着他掳劫她。 “洗过澡也不管用,我在丐帮你混了这么久,早已经臭的不像样了,就连皮肤里面都是臭的,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花好故意这样说,为的是恶心聂卿,她这么臭,他还怎么下得去嘴。 但谁知道聂卿却不恼,反而又凑过来,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那咱们就天天洗,一天洗三次,总会把这臭味洗掉的……” 花好顿时恼了:“你就不怕把我洗秃噜皮了!” 聂卿“噗嗤”一乐,鼻子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反正我就是喜欢你的味道……” “你……你从来都是这么无赖!” 可不是么,打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知道他是个无赖了,只是那时候只以为他不过是个登徒子罢了,却没想到,他的心机这么深沉,如今登上了帝位,贵气是贵气了,霸气也霸气了,只是这无赖的性子,却是自始至终一脉相承。 花好不能动,只能任他轻薄来轻薄去,眼看这人软硬不吃,她也没了辙,只冷冷道:“陛下还是一会儿再闻吧,咱们先谈正事。” 聂卿这才抬起头来,幽幽道:“说得对,反正你要跟我走了,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耳鬓厮磨……不过,就怕回了瑞京,公务繁忙,却不能时时看见你了。” 花好此刻要是能动,肯定上去一巴掌拍死他了,她强忍着怒意,微微冷笑:“咱们话题转回来吧,你到底是有什么底牌,可以这么笃定,我一定会跟你回宫?” 聂卿笑了,朝车窗外的那一溜马车努努嘴:“我不是让你猜那些马车里坐的都是谁么?实不相瞒,我的底牌,就是那些人。” “底牌?我看是人质吧!” 花好微恼——她就知道,聂卿是肯定会用无赖手段的,她如今虽然浪荡于江湖间,但也并不是毫无牵挂,她还有朋友,还有帮众,这些人,聂卿要是真拿来威胁她,她都一点办法也没有。 果然,不等她再说,聂卿便幽幽道:“你说是人质就是人质吧……最后一辆车里,坐的是那些陪着莫晚来救你的丐帮帮众。” 花好默默咬了咬牙。 “倒数第二辆车里,坐的是谢春风的手下。” 花好:“……” “这倒数第三辆么,是李想和陌晚……不得不说,这莫晚到底是长老,被数十人围攻,竟也能全身而退……那李想,虽然从山崖上被推了下去,但也不过是皮肉之伤……” 李想没事,花好顿觉安慰,但提起莫晚,她又忍不住去想象当时打斗之惨烈。 莫晚和谢春风他们,不知道遭遇了怎样的追捕,是逃掉之后又被聂卿抓住,还是在和李嵩的人打斗的时候被聂卿的赶到“救下”? 花好心中动了动,忍不住道:“李嵩呢?” 聂卿淡淡答:“从另一条路押解回京了。不过,他怕是撑不到瑞京。” 花好佯装不知,假意道:“哦?为什么?你对他严刑逼供了?” 聂卿斜眼睨她:“为什么,你不知道么?你对他下了那种奇毒,他不死才怪。不过,既然说起了这件事,我倒少不得得向你讨要些李嵩的解药了。” “你还想让我救他?做……” 花好话没说完,聂卿一把揉起了她的头发:“就让他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他做的那些恶事,多少也得跟他一一清算吧?还有他的党羽……你就当造福百姓了,如何?” 花好翻了个白眼:“那是你的百姓,又不是我的。” 聂卿幽幽道:“等你做了皇后,不也就是你的了?” “你是怎么有自信我一定会答应做你的皇后的?!” “我就是有这个自信。”聂卿说着,忽然伏下身来,轻轻吻住了花好的嘴,一边亲吻,一边喃喃道,“从前都是我的错,从今以后,我会尽力弥补的。” 花好被他吻的心乱如麻,想要推开他,却又使不出力气,想了想,只好下嘴,狠狠咬在他的嘴唇上,聂卿顿时吃痛,这才放开了她。 花好恨恨瞪着他,他也回望着她,眼眸里的晦暗和难过交替不明。 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聂卿先败下阵来:“算了,这事以后再提。” 花好顿时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真的这么禁欲? 从如今的状况看来,聂卿是铁了心了一心要把她弄回去,她自然是不肯的,但是每次都这么剑拔弩张,万一有哪一天他忽然炸毛,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她也会后悔的。 事到如今,花好也不得不退让一步:“说李嵩的事吧。” 聂卿沉默了片刻:“你回心转意了?” “你不是说了么,我就当造福百姓了。” 聂卿笑笑:“我就知道,你是不忍心看百姓受苦的,这一路上……” 花好突然打断他:“其实这一路上,你一直派人跟着我,是不是?!” ——不然的话,不可能她一出事,他就突然出现了。更别提给李嵩治病本来就是临时决定的事,聂卿一定是早就盯上了李嵩,而得知花好要给李嵩治病,立刻就从瑞京赶来了。 不得不说,他来的正是时候,一边拿下了李嵩,一边又解救花好于危难——虽然掉下了悬崖,但是也没摔死。 聂卿点头道:“不错,不过下人们终究不成器,要不是我亲自来,前日你……” 花好翻了个白眼:“你想让我感激你救了我?呵呵,我自己也死不了,那悬崖下面是树。” 这话聂卿就不大高兴了:“第一,快要落地的时候,我冲下去扯了你一把。第二,咱们虽然掉在了树上,但到底是我把你弄下来的,你自己落在树上,只怕要饿死在上面。” 花好被噎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当时下落之势实在太大,他是有所动作的,想来是借助了山壁的力量,想去扯住她,但是最后两人却还是都摔在了树上。后来也是他把她弄下来,还给了她吃的东西…… 不过花好并不想承认这些,也绝不会跟他说谢谢。 “你可别忘了,到底是哪个罪魁祸首,害我如今这么惨的。”花好说罢,恨恨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他。 她这么一说,聂卿也没了话,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一场马车里的对话实在是太困难了,一会儿剑拔弩张,一会儿火药味儿十足,一会儿又怨气满天,幸亏没有旁人围观,否则外人都要被这两个人给急死。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得花好轻声一叹:“行吧,我答应你,救李嵩一条命,左右他最后还是个死。” 聂卿顿时莞尔:“多谢!” 然而,还没等他笑完,花好便接着道:“不过,作为交换,你得把莫晚李想还有谢春风的手下他们都放了!” 他们的马车后面跟着四五辆车,但聂卿只说了后面的几辆,直觉告诉花好,前面的两辆里,才是真正重要的人物。 但是聂卿没说,她也没来得及问,而救李嵩的狗命,和她自己的自由相比,不过只算一个小小的条件,她也没有天真到以为聂卿会用全部的人来交换,所以她只说了李想和莫晚他们。 而且她预料到,聂卿还是会讨价还价的。 果然,聂卿悠悠一笑:“你倒是关心他们的很……我可以放人,但是只能放丐帮那些乌合之众,其余的人……不行。” 花好抬眼瞥瞥他:“那还有谢春风的手下呢?” “那些人可不是乌合之众,不能放。”聂卿说的斩钉截铁,似乎这些话,他早就想好花好会说了一样。 听着他这么说,花好的心里忽然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息,忽然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前面的两辆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了吧?” 聂卿笑了笑:“我正是要告诉你,这第二辆车里,坐的是那翎羽族进贡的贵女……” 花好立刻一瞪眼:“你说莺歌?她没事么?!” 当时在悬崖上情况危急,她也顾不得想太多,莺歌为了救她被那恶魔一巴掌打昏过去,老实说她还是有些担心的。后来自己陷入危难,然后就被聂卿弄到了这里,也没来得及多问。 “她没死,我找大夫给她治了伤。” “那,那个萧弘奕的手下呢?” 聂卿哼了一声:“也没死,抓去审问了。” 花好暗暗舒了口气,当时悬崖上的情况如此危险,却没想到这会儿的结局还算很圆满——除了她自己之外。 “你打算把莺歌怎么处置?” 聂卿一挑眉:“怎么处置?自然是带回宫里去了。翎羽族忠心耿耿,千里迢迢来进贡,我岂能不收?” 花好:“……” 一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应该想要坑人了。 “行了,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对莺歌背后的事一清二楚。她们翎羽族也是受了萧弘奕胁迫的,这不怪她,你把她弄回瑞京去,该不会是想折磨她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花好倒是有一点想救莺歌了,一来她本质不坏,二来,只要能跟聂卿作对,她心里就挺痛快的。 “折磨她又如何?倘若不是她害你……”聂卿的目光在花好的伤痕上流连,“你这爱同情人的性子,倒是吃多少亏都好不了,这女人,有什么值得你同情的?” 花好立时白了他一眼:“我连陌不相识的百姓都能救,凭什么就不能救她?我的事,不用你管!” 聂卿的声音有些发冷了:“倘若不是李嵩,那莺歌就被送到我宫中了,照你的意思,我还应该谢谢李嵩?” 花好凉薄一嘲:“就算送到宫中,陛下你也不一定会中毒呀,除非你饥不择食——” 说着,瞪大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盯着他,好像想从他眼睛里看看,他到底会不会越过这条线,去宠幸翎羽族进贡的贵女。 之前那恶魔的话从花好的耳边一次次掠过——只收了两个女人进宫,其中一个封为了公主,另一个看似封了贵妃,同吃同住,其实根本连碰也不碰…… 聂卿他,真的这么禁欲? 为什么? 花好其实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她实在问不出口。而且,如今这个情况,她倘若突然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就有些向他妥协的味道,或者是变相地向他示好的嫌疑? 所以花好话说一半就闭嘴了。 但是聂卿似乎已经察觉了她心里的意思,他忽然俯下身来,凑到她的耳边:“我只会对你饥不择食……别的人,都不及你万分之一……” 花好立刻呸了他一口:“你走开!能不能好好说话!” 聂卿嘿嘿一笑,在她耳垂边亲了亲,这才放开了她。 花好翻了个白眼:“陛下你都做了皇帝了,竟还这么无赖,你羞不羞?!” 聂卿不觉得羞。他只是讨厌自己,明明是真心的告白,却为什么偏偏显得这么轻浮,以至于她还是这样恼恨自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真心实意,都要掩藏在目的的背后,说不得,做不得,因此常常被人误会。 但是以后,他不想再被她误会了。 在见不到她的那些日日夜夜,他独自一人被思念啃食入骨,那种滋味,实在不足与外人道,就连她也无法说。而再次见到她的一瞬间,他便已经决定,再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了,再也不会了。 被她如此质问,聂卿不由得苦笑:“羞,羞!我以后尽量不这样了,咱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花好倒是被他这样的反应弄得一愣,心下暗道,不知道这厮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但是,她心里却又生出了一个念头——就算没有李嵩,莺歌顺顺利利进了宫,他应该也不会碰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就十分笃定了,这种笃定让她心里感觉很安全。 她长舒了一口气,暂时甩开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行了,继续说正事吧。你到底打算把莺歌怎么处置?” 聂卿正色道:“带回宫里,封妃。” “可是事情都已经败露了,萧弘奕怕是也知道你从宫里出来了,还把莺歌带回去有什么用?” 聂卿反问:“不带回去,难道送她回翎羽族去送死么?给她个名分,起码算是对翎羽族的拉拢和肯定……你怎么这么傻,这点都想不明白?” 花好:“……我就是傻,你有意见么?” “没意见,没意见,我怎么敢有意见。”聂卿苦笑一声,“花好姑娘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行了吧?” 花好白了他一眼,没搭腔。 聂卿又道:“至于翎羽族那边,等那厮的讯问出来了,我会派人去处理的。” “你准备偷袭萧弘奕?” “不然呢?这么个祸患,还把他留到过年么?” 这话冷不丁地蹦出来,却把花好给逗笑了。 因为这是她从上辈子带来的流行用语,以前经常说,聂卿总是吐槽她说话奇奇怪怪,但谁知道他如今也用上了。 聂卿立刻捕捉到她这短暂一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含笑望着她,花好顿时有些发囧,转了转眼睛:“笑笑都不行么?看什么看,说正经的吧。” 聂卿莞尔:“我怎样对付萧弘奕,你且看着就行了,早晚有一天,我将人抓来你面前……” 话未说完,花好打断他:“停,别说这话,他们也不算是我的仇人,我也没兴趣找他们报仇,我最恨的是谁,你心里没数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前仇旧恨 说着说着,话题又拐到了这上面,气氛一时又有些凝重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最后,聂卿开口,幽幽道:“所以我接你回去。” 花好冷笑:“你是逼我跟你回瑞京,不是接我回去。别忘了,还有那第一辆马车里的人呢,你还没说是谁,那才是真正能威胁我的筹码吧?” 聂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但转瞬即逝,之后,过了许久,长长叹了口气:“不错。” “说罢,马车里到底是谁?” 聂卿嘴角微微一扬:“你既然不傻,倒是猜猜。” 花好默默咬了咬嘴唇,其实基于他刚才说的种种的话,她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一点疑问,按理说,就算聂卿手段比较厉害,想要关住那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此刻他又这么气定神闲,除非…… 花好深吸一口气:“谢春风受伤了?!” 聂卿一笑:“果然不算太傻。” 花好确定了心里的怀疑,立时着急起来:“他怎么样,伤的重不重?他到底怎么伤到的?!” 聂卿皱皱眉:“你别这样看我,又不是我命人伤的他,相反,我还救了他。” 花好带着怀疑的眼光继续看他:“谢春风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敢动他,我跟你没完。” 尽管两个人都知道当初的情况其实并不是这样,谢春风也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带走了她而已,而这一路上,虽然谢春风尽心尽力,聂卿的人也没少费心,但是花好仍然怀着怨气,聂卿也不愿意再提。 “救命恩人……倘若你下去,到那辆车上去看看,你就知道,我对你的救命恩人,已经相当不错了。” 说罢,聂卿把手下如何发现谢春风的过程讲了。 花好这才知道,原来出城之后,莫晚和谢春风是分开逃跑的,谢春风带人引开了大部分的追踪,但是也遭到了最凶狠的围攻,为了突围,谢春风受了重伤,而假扮花好的那个人,直接就丢了性命。 花好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都是我的错,倘若我不去给李嵩治病……” 聂卿抚了抚她的头发:“这不是你的错,谢春风决定帮你的时候,就已经应该想到会这样。更何况,他帮你,也不一定就不是另有所图……” 花好一怔:“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聂卿呵呵一笑,“关于你我,还有谢春风的母亲,她们三人从前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花好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你是说……聂沉鱼?” 当年三人结拜姐妹,花好的母亲是大将军沈河之妻柳宛娘,谢春风的母亲是武林盟主贺微,那聂卿的母亲就是……聂沉鱼? 在谢春风的故事里,最后没有提到聂沉鱼,似乎她只是不知所踪了,因为贺微和柳宛娘也难寻踪迹,这三个结拜姐妹的事,后来也就没有人再追究了。但是谁又能知道,风云际会,当年三个人的孩子,如今又阴差阳错走在了一起。 不,不是阴差阳错,是他们都各怀目的,同时找上了她。 想到这里,花好突然有点后悔刚才所说的话了。 她刚才说,萧弘奕并不是她的仇人,这话是不对的,当年她的父母都是被萧弘奕迫害而亡,她本来应该和萧弘奕不共戴天才对,之所以没有太大的感觉,那是因为她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啊,她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她刚才那般斩钉截铁的说,会不会引起聂卿的怀疑? 花好带着满心的疑问和忐忑,看向聂卿,但聂卿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怀疑的神色,所有的,似乎只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悲悯。 花好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聂沉鱼她……” “她死了。就死在我登基即位之前。”聂卿缓缓道,“你可还曾记得,在瑞京的时候,有一次你曾被人掳劫到一处山洞去?那就是她所做。” 花好怎能不记得。 当时那女人蒙着面,质问她是否认识柳宛娘,但却并没有伤害她,而聂卿到来之后,还顺利地救走了她。 如今,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聂卿和她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一切,其实你早就知道?在大梁初见我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是不是?”花好这么问,但心底却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秦又白,聂卿,谢春风,钟素素,他们一个一个,其实哪一个不是早就对她了如指掌? 只有她自己,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孤女罢了。其实命运何曾放过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把今日的风云变幻,全都早早定下。 聂卿轻抿着嘴唇,靠在车厢壁上,神情清冷又落寞,花好看在眼里,觉得此刻他才更像一个孤寂的帝王。 过了半晌,花好幽幽道:“所以,其实你是聂沉鱼和拓跋洵的孩子,对么?” 聂卿缓缓点了点头。 虽然猜到这个结果,但其中曲折,花好却不知道。聂沉鱼为什么没嫁给拓跋洵,为什么这么多年毫无消息,又为什么会在聂卿的登基前夕死去? 她在等聂卿告诉她。 但是聂卿却转过头,忽然伸手过来,抚了抚她的脸:“你对你的父亲,还有印象么?” 花好一怔,没答话。 “你定然是不记得他了。”聂卿笑笑,“我也未曾见过他,只是听人提起过,说他是这世间,第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英俊潇洒,有勇有谋,胸怀坦荡……” 花好一阵怔愣……她竟然有这样好的父亲么?然而可惜,却已在十多年前,就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她忍不住想象,这传说中的大好男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这样想着想着,便觉得悲从中来,对萧弘奕的怨恨,也渐渐滋生了。 “他真的有这么好么?”花好幽幽道。 聂卿凄然一笑:“他若是不好,怎么会得那么多人青睐呢?甚至一生为他而误,最后为他而死……” “哦?你说的这些,都是谁?” “你母亲,应算得上一个吧。”聂卿微微轻哼,“秦又白他爹秦彦,当初虽然不算受宠,但好歹也是个亲王,且也一表人才,他对你母亲倾心不已,但你母亲却唯独对你父亲情有独钟。” 花好淡淡道:“那是他们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你和谢春风能从瑞京逃出生天,有一个人功不可没,虽然你不一定知道她是谁。” “谁?” “就是华阳长公主。我登基之后,已经是华阳大长公主了。”聂卿微微一敛眸,“她也对你父亲一见倾心,十二年前,你父亲被萧弘奕诬陷叛国,就是她帮助你母亲带着你逃离大齐的。” “十二年后,她又在****中,助我和谢春风逃出生天?” “没错。” 花好仔细地回想,却想不出这位华阳公主究竟什么容貌,当初在宴会中,想来应该是有匆匆一面的,但是那时候,她怎会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所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父亲?” “是的。她一生未嫁,后来又暗中帮助我母亲,其实都是为了你的父亲。”聂卿的语调忽然转的很冷,“虽然沈河是被萧弘奕诬陷,但最终向他痛下杀手的,却是拓跋洵……华阳公主,自然对拓跋洵恨之入骨。” 一国公主,竟如此痴心而付,为了这个男人,不惜拼命保护他的妻儿,还暗害自己的兄长……她的父亲沈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好越发迷茫了。 “还有一个人呢?” 花好问出这句话,看到聂卿的眉心突然皱了一下,她立时就明白了答案。 不等她收回这句话,聂卿已经回答了:“还有一个人,就是我母亲。当年她也倾心沈河,却被拓跋洵设计失身,在生下我之后,她一个人悄悄去了东来,在那里学会了毒术,却废了那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怪物……” 聂卿慢慢地说着,似是在说一个漫不经心的故事,但是这故事里的痛,故事里的恨,却经过他云淡风轻的语调,一字字戳在花好的心上。 毒术,东来……传说东来有仙岛,但聂沉鱼却去学了毒术?什么样的毒术,会让容貌尽毁?她这么做,为的是什么?报仇么? 怪不得了,怪不得拓跋洵会中那样恶毒的毒,怪不得,聂沉鱼出现的时候总是蒙着面,怪不得,聂沉鱼势力庞大,却不与聂卿相认…… 花好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她也是学毒的,也不知道这一来二去,自己身上会不会也沾染了毒素,最后变得和聂沉鱼一样下场? 只是这条路一旦走上了,就无法再回头。 聂卿仿佛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接着道:“你与她不同的,她为了速成,常常以身试毒,而你的毒理,大部分应该都是岳无尘留下的现成的方子,相比较来说,你还是幸运的多了……” 这句是实话,花好也承认。 故事里的这些人,林林总总,有关系的没关系的,几乎每个人都费尽心机保护过她……虽然最终原主还是死在了秦又白侯府的后院,但她一个罪臣孤女,能苟且偷生那么久,也算是不容易了。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这位,虽然心怀不轨,到底也救过他许多次。就连钟素素,秦又白,谢春风,他们不都救过她么? 呵,真是多谢各位的好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 真假九元令 “继续说的你母亲吧。”花好叹了口气,把思绪收回来。 聂卿接着道:“她报了仇,就一起走了,把这大齐的皇位留给了我。” “走了”就是死了的意思,花好明白。 “那她对你还算不错。” “算是吧。”聂卿也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 为了报仇,把亲生子随手抛下,一抛就是二十年,不闻不问。回来之后,仍然是想着报仇,和仇人同归于尽,把这偌大的江山留给儿子……这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许是见聂卿的眸子太过晦暗,花好咳了一声,补了一句道:“你母亲,倒也算是性情中人。” “你说得对……”聂卿微微点头,“当年她倾心你父亲,如今你我又纠缠不清,到底也算是缘分,不是么?” 他没有说出来,其实聂沉鱼死前,曾断定他们这一场其实是孽缘来着。 花好微微冷笑:“什么缘分,明明都是你自找的,你若不去找我……岂非是天下太平?” 他若不出现,她此刻说不定还是侯府后院的一个小丫鬟,最大的对头靖王妃已经倒了,秦又白对她不管不问,她一个人自自在在,岂不是很好? 也不会和他纠缠不清,也不会有什么周游天下浪迹江湖的幻想,生活平平淡淡,也挺好的。 但命运终究是推着他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好了,说来说去,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我也差不多弄明白了,现在就说说谢春风吧。”不等他再过多分辨,花好叹了口气,径直道,“你倒是说说,他的另有所图,到底是什么。” “九元令。” 花好倒是乐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陛下使得一手好计策,偷梁换柱瞒天过海……想必早在我们没出大梁之前,我包袱里的九元令,就已经被你调换了吧?” 大齐猎场兵变之前,谢春风曾和花好定下计策,故意火烧大帐,一来试探聂卿,二来调走聂卿的防备,然后谢春风潜入聂卿的大帐,把花好的小包袱偷回来。 当时包袱是拿到手了,但很快谢春风就发现这一枚九元令是假的,也就是说,花好这小包袱里的九元令,早在路上就已经被人掉包了。 此刻,听闻的花好质问,聂卿不由勾勾嘴角:“我没有。”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骗我?” “我何曾骗你了?我只是说,那九元令并不是在使团出使大梁的时候掉包的而已。” 花好顿时被噎住:“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聂卿笑笑:“你从花家村拿回来的当天晚上。” 花好:“……” 要不是因为身子不能动,她恐怕立刻一口老血喷出来了,或者一拳打在他脸上了。 她怎么忘了,那天晚上,他正是和她在一起的,而她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掏出火折子来看过! 他装的可真像啊!好像完全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而转眼之间,就去调换了她的令牌! “聂卿你……你这个小人!”花好忍不住唾骂,“我到底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 “不错,我从前也一直觉得你是瞎了眼……世上怎会有这么傻的人呢?”聂卿说着,又来摸她的头发。 花好厌恶地瞪他。 聂卿却接着幽幽道:“我也承认,我着实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倘若光明磊落……那是活不到今天的。” 说完,他忽然又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想要九元令么?就在我这呢。” 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一样东西来,递到花好面前。花好睁大眼睛一看,只见他的掌心果然躺着一枚黑黝黝的令牌,和她之前包袱里的那块假的一模一样。 “这是那块真的?” “是的。” “这么长时间了,你有没有用过它做什么?” “调集了一些江湖上隐匿已久的势力而已。” 花好:“……” 虽然生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九元令若是在她手里,其实跟没有一样,落在聂卿手里,倒还有点用处。 聂卿虽说的云淡风轻,但实际这块令牌,一定以及搅得江湖上风起云涌了。 秦又白恐怕也想要这块九元令吧,然而谢春风,他又没有国家没有军队,他要回这块九元令,难道还有别的想法吗? 做武林盟主?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传说中可以号令武林的九元令,花好也有点心动了,她很想一把把它抢回来,只可惜她不能动,只能看。 “巧取豪夺,果然是个小人。”花好嗤道。 聂卿不以为杵:“你且说你想不想要吧。” 花好瞥了他一眼:“这本是谢春风的东西,你本该还给他。” 聂卿摇摇头:“你错了。贺微给了你母亲,这就是你母亲的东西,你母亲又留给了你,所以,这本就该是你的东西,我还也是还给你……再者说了,你如今还是丐帮的护法,江湖人用江湖物,倒也合适。” 花好一皱眉:“我用它来干嘛?召集江湖人士造反推翻你的****?” 聂卿皱眉:“你还未知我如何施政,就知道我是****了?” “把人点了穴扔在这里,用受伤的人做人质谈判威胁我,这还不算是****?” “就算是****,那也是对你一个人的。”聂卿说着,又要揉她的头发。 花好立刻呸了他一声:“呸!一国之君,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要不要脸!” 聂卿幽幽道:“倘若不要脸,能换的你的原谅,那这张脸不要也罢了。” 花好仍觉得他油嘴滑舌,不想理他,而聂卿说完这句话,却又把九元令收了回去。 “你不是要给我么?” “给,自然是给的,但是,起码得是在你帮我解决了问题之后。” 花好眯起眼睛:“我帮你解决了问题,你把谢春风放了,还把九元令还我?” “不错。而且也不限制你的自由,也不再过问你把九元令给任何人,还会把那些人,全都放走。” 这条件似乎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但是花好的直觉却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聂卿一笑:“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么?” “我不相信你真有这么好心。” “那就……试试看吧。” 花好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好,让我答应也可以,但是我要先去看看谢春风。” 只有确定了谢春风是真的受伤了,真的会被他威胁,那她再跳进这个坑里也心甘情愿些。 聂卿朝外瞧了瞧:“待会儿吧,等中午到了驿站,我自会领你去看他。” 花好白了他一眼:“那我再睡会儿。” 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车,气氛多少有点尴尬,花好可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又被点住穴道不能动,除了睡觉,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聂卿把她叫醒了,他抱着她下了车,放在一抬四面覆纱的小软轿上,抬着进了一间大院子。 花好抬眼瞧了瞧,知道这是路上一间驿馆,平日给过往官员使用的。 而看这个架势,聂卿似乎并没有暴露身份,当地的驿馆可能只以为他不过是过路的高官而已,虽然殷勤,但并不惧怕。 对于高官上路还带着女眷的这件事,驿馆的工作人员早已见怪不怪了,麻溜地把最好的房间给花好腾出来,聂卿把花好安顿好,自己也不出去了,只命人把饭往屋子里送。 “你出去吃去,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吃。” “你不能动,不得让人喂么?”聂卿云淡风轻,仿佛这对于他一个皇帝来说,也不过是寻常事。 “你把我解开,我不就能自己吃了吗?” “那可不行,你要是跑了呢?” 花好:“……” “我跟你说,我怕我还没死在宫斗中,就先死在你们御史台的唾沫星子里了。” 聂卿挑挑眉:“哦?为什么?” “让一国之君喂我吃饭,我只怕他们骂我祸国殃民。” 聂卿眉眼一弯:“我就喜欢喂你,他们谁敢乱说,朕就砍了他!” 花好忍不住吐槽:“暴君!” 聂卿却没再说话了,仿佛是承认了暴君这个称号。花好心中略有些异样,这还是他第一次自称“朕”,之前在马车里,他一直都是“我”来着。 在他心里,她真的有所不同么? 这间驿馆不算大,装饰也不是很奢华,他们所在的已经是正房,但采光却并不是很好,花好躺在床上,雕花木床的阴影洒下来,遮盖住了她的脸,看不清神情。而聂卿坐在一边,那从窗棂投过来的光线刚好打在他的脸颊上,映的他的脸色一半晦暗,一半明亮。 花好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凉薄又动人的嘴唇……心里的异样越来越强烈。 她强迫自己压下这一份情绪,努力去回想两个人关系破裂的原因,然后忽然做了一个决定——就跟他回去,看看他到底耍什么把戏,然后,抓住机会,也要让他真正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对,就是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 只惦记某个小丫鬟 打定了主意,花好的态度配合多了,乖乖地吃完了聂卿喂下的饭。 聂卿笑道:“知道要去看谢春风了,反而这么乖了?” “没错,你有什么意见?” 聂卿哼了一声:“我没什么意见,左右你跑不了就是了。” 说完,出手如电,瞬间解开了她的穴道。 被点了一天一夜的穴道,花好整个身子都是麻的,就算解开了穴道也无法活动。 “我来替你捏一捏。”聂卿说着就上手。 花好皱眉:“你就没个丫鬟么!” 聂卿耸耸肩:“你看我这一路走来,有一个丫鬟么?” “为什么出门不带丫鬟?” “还不是因为……我心里只惦记某个小丫鬟?” 花好颇不耐烦他油嘴滑舌,只好白了他一眼,任由他摆布。好在他根本没越界,而是老老实实给她按压那些穴位,没多久,她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走吧,去看谢春风!” 谢春风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花好进来的时候,有大夫正在给他诊脉,驿馆的两个仆妇伺候在一旁。 “你看,我并未慢待他。” 花好没搭话,待大夫诊完脉,她凑近前去,查看谢春风的伤势。 一边动手,一边听得那大夫道:“这位公子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尚在昏迷中,我这就开几服药,用以固本补血,愈合伤口。倘若要长途劳顿,外敷的药必不可少,要一天数次,勤加换药才是。” 吩咐罢,转身就去开药了,花好在床边坐下来,抬头一看,只见谢春风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眉心微皱,似在昏睡中也很是辛苦。 花好心中一叹,无论如何,他好歹护送了她这一路,遭了这样的罪,也是因为被她连累的原因。 先给他诊了脉,又扒开衣服看了看他腹部的伤口,花好确定,谢春风此刻的情况,跟刚才那老大夫所说的一样。 他伤在小腹处,伤口不浅,所幸没伤到内脏器官,又医治及时,因此只是止血治伤就够了,不过可能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如今还在昏睡中。 “他这个样子,怎么能跟我们回瑞京?”花好回头,质问聂卿。 “怎么,你想和他一起留在这?” “我……”花好没话说了。 方才才答应了跟他回宫,这会儿这么说,好像又在反悔耍赖似的。他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在这里陪着谢春风养伤,但是要让他在这里等着谢春风伤好,那也是不可能的,那样瑞京只怕要乱成一锅粥了。 聂卿凉凉一笑:“放心,他死不了,从小习武的底子,不会因为颠簸几天就出事。这会儿,咱们还是好好谈谈回宫之后的事吧。” 说着,拉了花好的手,不由分说把她拉出了屋子。 在旁伺候的仆妇们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的谢春风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花好真的已经答应跟他回宫了?回去做什么?恢复名号,封妃? 谢春风的眸子里一片晦暗,想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若是将计就计,自然有机会接近聂卿,说不定能拿到九元令,完成他的夙愿。然而花好也彻底回到了那厮身边,倘若他们旧情复燃…… 谢春风纠结了一会儿,慢慢捏起了拳头。 ※※※ 回去之后,在聂卿的高压政策下,花好最终选择了妥协,虽然谢春风很重要,但是在她心里,她和聂卿的纠缠更重要,倘若有机会可以让他反过来受受苦,她也不介意忍辱负重一段时间——她一定要亲手把这苦痛加在他身上,才甘心。 第二日一早,车队就继续上路,往瑞京行去,赶了五天五夜的路,终于在第六天到达了瑞京。 “咱们就这么进宫么?”花好藏在马车里,看着瑞京街上来往的行人。 曾经这里是既熟悉又陌生,她逃离这里的时候,也并未想过还会再回来,以一种莫名其妙的身份。 “你这话的意思,言外之意,是问我要个名分了?”聂卿似笑非笑道。 花好白他一眼:“我要什么名分,皇太后么?” 本以为这话能把他噎住,谁想到聂卿却不以为杵,反而笑道:“你若真想要,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昭告群臣,说你是先帝的遗孀,给你封个太妃的头衔,然后你还可以认了陵王做义子,这太后之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恶心。”花好怒瞪他一眼,“皇宫中事你都拿来当儿戏。” 聂卿一挑眉:“这怎么能怨到我头上呢,不是你先提起的么?” 花好不说话了,想了想,忽又道:“陵王是谁?” 聂卿哼了一声:“废太子,拓跋丰。” 这倒是让花好恨惊讶了,聂卿登基之后,居然还留着他。 “你没杀了他?” “杀他做什么,本来就是废物一个,死不死有什么区别?留着他,倒还能给我全一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难道不是么?” 花好:“……阴险。” “好了,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名分吧?”聂卿说着,忽然伸出手去,抚了抚花好的脸。 花好急忙想躲,但是速度太慢,还是被他得了手。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干什么,动手动脚!” 聂卿笑道:“你忘了路上答应我什么了?” “我说了进宫的事一切听你的,也没说你可以随便吃我的豆腐!” “怎么是吃豆腐呢,你脸上有个东西。”说着又来摸。 花好急忙躲到了车厢的角落,这才摆脱了这个恶魔的纠缠。 “你走开!好好说话,不然我就——” “你就如何?” 花好咬了咬牙,却说不出话来。 此刻这个情形,还真是他完全占了上风,她究竟也不能如何了他,要想有胜算,还得从长计议。 想了想,她压下了心里的怒气,咬牙道:“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你到底打算让我用什么身份进宫?” 聂卿摸着下巴想了想:“县主肯定是不行了,你若还当你的南梁县主,我起码得给你封个妃位才是,对不对?” “封妃怎么了,莫不是我配不上你?” “傻了吧,我宫里那两位虎视眈眈,你若封了妃,那岂不是正成了活靶子?何况你这个身份,新仇旧恨的,她们怕是会联手针对你。” “你以为我害怕么?”花好嗤笑一声。 “你这么厉害,自然是不怕的。那,既然不怕,不如就……” “不要!”花好连忙抬手,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虽然不害怕她们,却怕麻烦,一天到晚找我的麻烦,真是烦都烦死了。” “那要不,就做个女官?”聂卿想了想,“可是倘若是女官的话,我就不能时时见到你了,那岂不是很糟糕?不行不行……” 花好翻了他个白眼:“少废话了,其实你不是早就有打算了么,装什么装。” 她早就看透聂卿这个人了,别人能提前想好未来的一步两步,而他却基本上连八步十步都想好了,所以他才能时时胜券在握,事事抢在别人前头。 聂卿被她戳穿,呵呵一笑:“是啊,我早就想好了,就怕你不肯。” “说来听听。” 聂卿却道:“你这么聪明,不如你来猜猜?猜猜我心思究竟如何?” “猜就猜!”花好对上他的眼睛,露出一副不服输的表情,想了半晌,哼声道,“我猜到了,你莫不是想让我在莺歌身边,做个小丫鬟?” 聂卿顿时抚掌:“哎呀,花好姑娘果然聪慧异常!正是如此!” 花好撇了撇嘴。 其实这也不算是猜的,而是用的排除法好不好? 之前他就说过了,要把莺歌带进宫封妃,以安抚翎羽族,而花好也要进宫,但既不能太招摇,又不能离聂卿太远,所以,除了莺歌的身边,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只是,兜兜转转,她却又要做个小丫鬟,这种际遇,也真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宿命的安排? “我这个主意怎么样?”聂卿凑近花好,悄声问。 “不怎么样。”花好懒得理他,又躲远了些,“不过要是没有别的法子,那也只能这样了,但我先给你说好了,我只是挂着丫鬟的名头,干活什么的,你可别想!” 聂卿立刻道:“是!遵命!绝不给花好姑娘摊派任何活计,行了吧?” “油嘴滑舌……” 车队走的不算快,夕阳快落下的时候,车队才到了皇宫门前。 花好掀起帘子,悄悄看了宫门一眼,偌大的金色大门,绵延望不到边的红色城墙,巍峨而严肃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万年不变一般,俯视着来来往往的交接替换的人们。 花好知道,这宫门好进不好出,一旦进了,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清楚。说不忐忑,那是假的,但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而且还是为了身边这个负心的男人。 放下帘子,花好转身看了聂卿一眼。 聂卿仿佛是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忽然伸出手来,在她的手上捏了一捏:“莫怕,有我在呢。” “我没怕。”花好说着,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但他却忽然握得很紧很紧。 她用力一挣,挣不开,便抬头去看他,正对上他那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眸子里的颜色晦暗难明,但花好却仍旧在其中看到了一丝希冀。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再用力,就这么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路通过重重宫门,进到这深宫里面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入宫 正如花好所料,聂卿是事事都想在别人前头的,他们虽然才刚回了瑞京,但宫里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 “你先去安顿下,待会儿我来找你吃饭。”临分开之前,聂卿悄悄跟花好咬耳朵。 花好躲了开去:“谁要跟你一起吃饭,你要是乐意,跟莺歌俩个人吃吧,我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别来烦我!” 聂卿笑了笑:“就知道你会如此,这就看出我这样安排的高明来了。” 不错,高明,实在是高明,高明之处就是把花好安排在莺歌身边,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借来看莺歌的借口过来看她了。否则的话,以她心中的怨气,只怕就算身在皇宫,也有可能躲着一年不见他一次。 花好不再理他,戴上他给她的人皮面具,拎起自己的小包袱,扭头下了车。抬头一看,只见那宫殿的正门上,烫金的匾额写着十分懒散妩媚的三个字——合欢宫。 起这么个骚气的名字……花好忍不住吐槽。 后面的车里,莺歌也下来了,转过头来也望见了花好。看到她陌生的面容,微微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 不远处的宫门口站着两排太监丫鬟,一个个敛气屏息低着头,等着花好她们过去,花好给莺歌使了个眼色,莺歌点点头,当先走了进去。 进了这个宫门,莺歌就是一宫之主了,花好的身份是个丫鬟,既然要演戏,自然是得演全套的,礼数是不能失了的。 “奴婢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众太监宫女一齐向莺歌行礼,倒把莺歌弄得一怔。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端出架子来,命众人平身。 接着是一阵忙碌的安顿,花好作为莺歌带进来的人,自然成为了第一大宫女,指挥众人收拾铺排,忙了两个时辰,才彻底安顿好。 “辛苦你们了,都下去歇着吧。”莺歌给众人发了赏钱,命所有人退下,独留花好一人。 众人退了下去,将偌大的殿门关闭,莺歌抬头听听,见外面了无声响,忽然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花好面前。 花好正想去坐下歇歇喝口茶,顿时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才刚刚进宫,你刚成了这一宫之主,突然跪我,也不知道算是为了什么缘由?让人看见算什么?” 莺歌叩首道:“奴婢深知有罪,特向娘娘请罪,还请娘娘宽恕!” 花好一怔:“等会儿等会儿,你说什么?你叫谁娘娘?” 莺歌直起身来,目中眼神真挚:“奴婢知道,这一宫主位本来该由娘娘您来坐,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娘娘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才暂由我相代。” 花好顿时一头黑线。 自从获救之后,上了聂卿的贼车,她就再也没跟莺歌打过照面。从聂卿的话里得知,莺歌是稍微受了点伤,不过这几天下来,也养的七七八八了,这会儿看过去,就算面色有点苍白,但整个人还是挺好的。 不过,这脑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也不知道聂卿是怎么跟她说的,怎么就把娘娘之位推到她身上,还要以奴婢自居呢? 花好砸了砸嘴:“不是,莺歌,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聂卿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莺歌听到花好直呼皇帝的名讳,吓得脸色都变了,但随即反应过来,果然花好才是深得帝宠,不然,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说话? 莺歌心里对花好的敬畏又多了一分,俯身叩首,又把刚才说的那句重复了一遍。 花好忍不住扶额:“他有没有说给你个什么名分?” 莺歌摇摇头。 “那有没有说给我个什么名分?” 莺歌又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花好嫌弃地摆摆手,“既然他什么都没说,那咱们就先这样,你是主子我是宫女,这不是挺好的么?” 莺歌慌了:“不不不,就算表面上外人看着是这样,实际私下里也不能这样的,奴婢实在不敢僭越逾了规矩,在没人的时候,奴婢还是跪拜娘娘的好。” 花好:“……” 莺歌啊莺歌,你好歹也是翎羽族的贵族,大齐这些迂腐的封建制度,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谁教你的啊? 花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又多骂了聂卿几句,把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教育成这样,他可真行! 但是对于这种阶级分明的事,花好却还是十分不自在,看着莺歌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皱眉:“一口一个奴婢的,谁叫你这样自称的啊?” 莺歌叩首道:“未曾有人教,是奴婢自己愿意的,娘娘你不光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翎羽族上下的命,我们翎羽族全族,都以娘娘为再生父母!” 花好扯了扯嘴角:“等等,你说,我救了你们翎羽族上下的性命?” 莺歌点头:“倘若不是娘娘将事情告知陛下,陛下又怎能派兵赶到我们翎羽族山寨中,及时相救?如今那姓萧的恶贼已然被赶跑,翎羽族全族老幼都活了下来,这都是拜娘娘所赐!” 说着便激动起来,又深深匍匐,行了一个大礼。 花好有点懵了。 这么说来,聂卿还真是用了雷霆手段,把翎羽族从萧弘奕的手里救了出来? 但是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还没彻底歼灭萧弘奕,而是让他给逃跑了,不过这一仗也算是大获全胜,起码保全了翎羽族,不然的话,莺歌也不会如此感恩戴德。 不过让花好意外的是,聂卿居然把这功劳算在了她头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跟莺歌讲的。几天不见,花好就这么摇身一变,变成了翎羽族全族上下的恩人。 如今多跟莺歌解释,似乎也没什么必要,花好也就把话压了下来。 只是看如今她这小心恭谨的样子,真的难以把她跟当初在悬崖上害了李想,又劫持了她的那个莺歌联系在一起。 “行了,我知道了,你能不能站起来回话?” 莺歌犹豫了一下,见花好实在坚持,这才道了个“是”,站起身来,却又去倒了杯茶,递到花好手上。 花好真是哭笑不得,当初在悬崖上与她周旋的时候,何曾想过后来竟会是这样的境遇呢? 这还真都是拜聂卿所赐。 “其实我还是比较欣赏你劫持我的时候那股狠劲儿。” 虽然说其实并不算特别狠,但是也比现在这卑躬屈膝的样子好多了,好歹也是翎羽族的贵女,你的贵气的呢? 谁料莺歌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刚站起来的双腿登时一弯,“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花好顿时满脸黑线。 “当初都是奴婢一时糊涂,还望娘娘恕罪!” “起起起起,起来!”花好一把拽起了她来,“动不动就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吃人呢!我说要怪你了吗?我这还什么名分都没有呢,你别一口一个‘娘娘’的叫,行不行?!” “是。”莺歌低头,但还是补了一句,“不过陛下独爱娘娘一人,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给娘娘名分的。” 花好顿时一瞪眼:“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跟他讨名分啦?!” 莺歌被吓得往后缩了缩,花好则气的一拍桌子:“好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以后不准再叫我娘娘!我跟你说,本来我是很讨厌你的,但是念在你在悬崖上的时候还心存一丝善念,拼了命的救我,咱们俩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从今以后,你把我当路人也好,把我当朋友也好,就是别把我当主子,我可受不了这个!” 莺歌本来是一心感恩戴德,着急要向花好表忠心的,被她这么一顿刺,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时呐呐地站在原地。 花好见她如此样子,也是无奈:“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乱七八糟的……” 莺歌想了想,最后还是道:“娘娘你若是不喜欢的话——” “嗯?” “姑,姑娘……”莺歌连忙改口,“姑娘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就只当,只当你是我翎羽族的恩人,这样如何?” 眼看让她摆脱奴婢这个身份是不太可能了,花好无奈,只好退了一步:“那就随你吧,只是一条,以后别再动不动奴婢,动不动就跪了,我可受不了这些规矩。” 莺歌垂首答了个“是”,默默站在了一旁。 花好本来是想喝口水歇一会儿的,被她这么一闹,也没心思了。 “算了,我回屋去歇息了,对了,聂卿来了也别叫我,你们爱吃就吃,我可不爱看见他!”花好说罢,转身出门去了。 独留莺歌一个人傻在那里,一时间仍然手足无措。 这一天着实累,花好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然而睡了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被外面的小宫女叫了起来:“柳儿姐姐,柳儿姐姐,快起来,陛下和娘娘传你去伺候晚膳!” 花好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传她去伺候晚膳?聂卿啊聂卿,真有你的! 花好是完全不想去,奈何那小宫女在外面一直叫个不停。 进了宫门,她换上了另外一幅面孔,名字自然也要改改的,因为怕麻烦,因此就随手叫了个柳儿的名字,这会儿被这小宫女一催,她顿时又觉得这名字很烦人了。 “好了,就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 开始你的表演 花好应付着,随手扯了放在一旁的宫女服饰套在身上,稀里糊涂抹了把脸,就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掌灯了,许是莺歌这位娘娘是皇帝亲自从外面带进来的,因此格外受重视些,外面庭院里一尘不染,不大的院子里足足摆着二八一十六盏琉璃宫灯,灯中是高烧的粗大红烛,十六盏灯灯光充足,照得这庭院里面亮如白昼。 花好默默骂了句:“浪费。” 然后转身就要往正殿走。 叫她起来的那小宫女看到她的脸,登时一愣:“柳儿姐姐,你,你……” “我怎么了?” 小宫女一脸讶然:“你就这么素面朝天进殿去伺候啊?” 要知道,在宫中,对于宫女来说,仪容仪表是非常重要的一课,别的娘娘跟前,倘若有不上妆就跑出来吓唬人的,恐怕直接就拖出去大刑伺候了。 因此这小宫女才会有如此惊讶的表情。 但是花好却只是不在乎地摆摆手:“你不晓得,咱们这位娘娘,最不喜欢的就是人家化了妆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了,所以我才没化妆嘛!” “啊?可是陛下……” “陛下怎么了?陛下宠爱娘娘,自然是一切听咱们娘娘的,所以以后你们也可以不用化妆了!”花好大手一挥,转身朝大殿走去。 独留那小宫女一脸发懵站在原地。 大殿外面站了一溜儿宫女,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看到花好到来,众人脸上皆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看来这伺候皇帝陛下的活儿,也不是人人都能做了的,从前这合欢宫里没人住,这些宫女虽然孤寂,但也乐的逍遥,如今忽然来了人,只怕一个伺候不好,得了罪,小命说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因此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 好在陛下点了名要花好,也就是柳儿来伺候,她们这些原生的宫女自然就都能松一口气了。 花好见一众人都如此表情,不由得撇了撇嘴,好吧,谁让她就是个受苦的命呢,干脆当仁不让吧,于是大大方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是个厅,聂卿和莺歌自然不在这里,而是在旁边的偏殿里。 桌上,饭菜都已经上齐了,隐隐飘着诱人的香味,桌子旁边,莺歌垂首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而聂卿则斜斜靠在椅子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不住朝外面张望。 忽然看到花好进来,他这才顿时露出笑容。 “快来,菜都快凉了!” 花好一皱眉:“你可真能使唤我,我不是说了,你们自己吃就行了么?巴巴得把人叫起来,谁乐意来啊……” 聂卿不以为杵,拿了筷子搁在对面的座位前,花好却不往前走,只站在原地瞪着他:“你快吃吧,吃完了我就走。” 莺歌见到花好,身子一曲就要跪下行礼,花好立时抬手:“哎,我说什么来着?!” 莺歌一愣,想起了她之前的话,连忙又站起来。 谁料还没站稳,聂卿却忽然低喝:“跪下!” 唬的莺歌立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见了主子而不跪,乃是大不敬之罪,你竟想让朕轻易饶恕你?”聂卿作出十分生气的样子来。 花好一皱眉头,打断了他:“行了,你少装样子折腾人了,是我要她不用跪的,再说我也不是什么主子,不过就是个小宫女罢了。” 聂卿冷冷道:“没有规矩可不行,跪着吧,什么时候主子吃完了饭,什么时候起来。” 莺歌伏下身去,应了个“是”,仿佛丝毫没有怨言,但这却把花好气了个不轻。 万般没想到,聂卿这厮的手段实在是太阴毒了,是个人就可以拿来拿捏她,可她又是个不愿意拖累人的性子,偏偏还真就吃这一套。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跟聂卿继续怼下去的时候,肚子里传来一阵阵咕噜噜的声音……罢了,反正也饿了,干脆就吃饭吧,省的让无关的人受罪。 “你让莺歌起来,我就吃饭。” 聂卿这才满意,给莺歌使了个眼色,莺歌听话地站起身来。 花好坐下,拿起筷子,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忽然起了心思。 这个可恶的家伙,连吃饭都这么折腾人,她要是不反过来折腾折腾他,那也太对不起大家伙了。 聂卿见她拿起筷子却不动手,不由道:“怎么了?是不合口味,还是担心我在菜里下毒啊?” “你倒是想下毒,先毒死你再说吧!”花好瞪他一眼,“我是嫌弃这些东西没法子吃。” “这怎么说的?” 桌上摆着十来道菜,靠近花好身边的,最惹眼的是一碟盐水煮虾,还有一盘辣炒白贝,盐水虾红的通透,油光华亮,辣炒白贝白里透红,香气扑鼻。 但花好却一脸嫌弃。 “你看看,看看这虾,这整个儿的,头是头尾是尾,连皮都不剥,这怎么吃?还有这白贝,让我咬着壳吃啊?陛下宠爱新人,就是这么宠爱的啊?我看这是刁难还差不多!” 聂卿:“……” 这招还真没想到。 回来的路上,看着这丫头蔫了吧唧的,还以为她失去斗志破罐破摔了,没想到回宫的第一顿饭,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不过他确实是十分冤枉的。 知道花好爱吃海鲜,他特意命人千里迢迢从海边运来做给她吃。她还有个癖好,吃海鲜不爱吃深加工的,就爱吃原汁原味盐水煮过的,虾啊白贝啊,制作之前都不许加工,据她说一旦加工了,去了头或者去了壳,那就失去原有的滋味了。而且吃的时候,一定自己动手剥,那才别有一番风味。 所以今天这两道菜才做成了这个样子。 谁知道她竟反而在这上面挑出毛病来了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美人不爱剥皮,朕来替你剥就好了。”聂卿笑着,伸出手来便捏了一只虾,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很快就剥好了一只,放在了花好的碗里。 别说,他那细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葱白手指,和这红通通的盐水虾配在一起,还真的挺好看的。 但是好看归好看,花好可不是以前那个会被美色迷惑的傻丫头了。 “谁让你剥了?你倒是脸皮够厚,你洗手了么你?”花好瞥了一眼剥好的虾仁,讥讽道。 聂卿继续笑:“自然是洗过了的,还洗了三遍呢,美人闻闻香不香?” 说着,就把手往花好这里凑。 花好厌恶地躲开。 “行了,既然洗了,那就继续剥吧,不许停,一直剥,什么时候我吃饱了你再吃!” 聂卿笑道:“遵命!” 于是,一国之君便成了给花好姑娘布菜的小杂役,而一旁的莺歌站在旁边,把头埋的不能再深——她突然觉得有些战战兢兢了,这陛下和花好姑娘这般斗法,她夹在中间,一个弄不好就要受罚啊。 花好不再理会聂卿,低头专心吃东西,聂卿也认认真真地替她剥那些虾子和白贝的皮。 气氛一时沉默而融洽,就在花好专心大快朵颐的时候,大殿门口忽然有老太监快步走过来。 花好一瞧那服饰,便知是皇帝身边最近的人,再抬眼一瞧,这不是从前伺候拓跋洵的那个怀安么?如今换了人做皇帝,他倒还是大总管? 怀安快步走进殿里来,低声在聂卿耳边说了句什么,聂卿眉头微微一皱,抬眼看了看花好。 花好浑不在意,只是吃自己的东西,聂卿便跟怀安道了句:“让她等着。” 花好虽然吃的认真,但耳朵还是灵的,这句“等着”说的虽不知道是谁,但左右这宫里不过就两个女人,也不用多猜。 还别说,这女人的消息果然灵通,人才进了宫,还没过夜,就上门了。 花好一边吃,一边抬眼看了看聂卿,聂卿微微冷笑:“是公主来了,你且吃你的。” 花好也不语,叽里咕噜一顿吃,很快搞定。 “行了,我吃完了,可以开始演戏了。” 聂卿和莺歌都转头看了她一眼,花好淡定地擦了擦嘴,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然后跟莺歌换了个位置。 “好了,可以让公主进来了。” 请开始你的表演。 不多时,一阵香风袭来,一袭紫衣宽裙的朝华公主董瑞儿迤迤然踏进殿内,然而当她一眼看到殿中的情形的时候,那高贵优雅的派头一下子便都荡然无存了。 董瑞儿的消息无疑是灵通的,打从皇帝一进宫门,她就已经知道,皇帝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当然了,这些消息自然是聂卿故意放出去的,不然的话,凭董瑞儿的那点手段,她还撬不开聂卿身边人的嘴。 但董瑞儿却只是觉得自己手段了得,能第一时间获知这样的消息。 得知聂卿带了个女人回来,还是什么西南蛮夷族的女子,董瑞儿立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这大齐境内,瑞京之中,就没有皇帝能看得上眼的人了么?值得千里迢迢跑到鄞州去,带一个粗鄙下贱的蛮夷女子回来? 别的不说,就说她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这十个滕妾,哪一个不是容姿动人,楚楚可怜?怎的这么长时间了,就一个也入不了皇帝的眼睛呢?反而偏偏要从外面带人进来? 更可恶的是,这个什么翎羽族的女人,和之前那个什么县主一样,都是低贱的蛮夷之族类,董瑞儿就想不明白了,皇帝是怎么了,偏偏就喜爱这一口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这怎能不尴尬? 董瑞儿心里有无数的埋怨,但是她却不敢说,更不能说,因为这些话一出口就要落人的话柄的。 要知道这宫里可不是她一个人,那贤妃慕容云秀虽然看起来事事恭谨有加,但前段日子却圣眷正隆,说不定早已骄矜起来,不把她董瑞儿放在眼里了。 她虽然封的是朝华公主,但心思没有一天不在皇后的那个位置上,这慕容云秀想必也是清楚的吧? 在前朝,董家把慕容家压的死死的,即便慕容云秀的那个哥哥慕容千航战功赫赫,她慕容家也是无法撼动董家的位置的,慕容云秀心里,能不记恨吗? 董瑞儿不忌惮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人,所以她心里已经把慕容云秀想象成了心思阴毒无所不用其极的那种女人。从前这宫里只有她们两个还好,虽然慕容云秀盛宠,但是董瑞儿人多势众,两方倒也势均力敌,但是这位翎羽族的新人一进宫,形势就登时变化了,所以董瑞儿要第一时间行动起来,抢得先机。 得知新人入了宫,她连夜都等不及过,就急吼吼地来了。 一来,要假装示好一下,表示一下自己作为公主对新人的欢迎和慰问。二来,要打探一下,看看这个翎羽族的女人姿容如何,手段又如何。 三来,就是要抛出橄榄枝,拉拢一下她,倘若她上道还好,那她立刻就有了可以对付慕容云秀的筹码,倘若她犹犹豫豫推三阻四,那她就直接给她个下马威,吓她一吓,最好吓破她的胆子,让她以后绝不敢胡来。 倘若不能为她所用,那也绝对不能被慕容云秀拉走! 董瑞儿就抱着这样的心思,急匆匆地来到了合欢宫,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新人还没见着,先看到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怀安。 这么晚了,皇帝竟然还在这里?? 怀安笑眯眯地告诉她,皇帝在陪新人用膳,而且不由分说就进去通传了。 董瑞儿还来不及后悔,怀安就进去通报了,她待在外面一时进退两难。不进去吧,已经通传了,皇帝已经知道她来了,再走,那还像话吗? 进去吧,皇帝累了一天,刚回到宫里,却不自己歇息,反而跑到新人宫里陪她一起吃饭,这种待遇,就算是一直得宠的贤妃慕容云秀,应该也没有吧? 这新人,竟然这么受宠的么? 董瑞儿一时心中焦虑更甚,就在这焦虑不安中,怀安回来了,告诉了她皇帝的话,叫她原地等着。 等着? 好歹她也是堂堂公主,竟就让她在外面等着,等着皇帝陪那女人吃完饭了再召见? 她果真这么重要,要这样来打她这个公主的脸么?! 这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董瑞儿肯定立刻急的跳脚了,然而此刻她却不能,她还要在皇帝的面前做一个贤良淑女的形象呢。 董瑞儿咬碎了一口银牙,把怨气都吞到了肚子里去——好,等就等,她倒要看看,这个狐媚惑主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能把皇帝迷的如此神魂颠倒! 以后的日子还长呢,这笔账,可以慢慢算! 所幸大殿里面花好还算有点分寸,没有让董瑞儿在外面等太长时间。 对于此刻后宫里的形势,花好心里其实还是有数的,这个董瑞儿虽然身份尴尬,但其实不容小觑,毕竟她的身后是丞相董家在撑腰。 董家在大齐势力很大,仅次于从前的萧家,这一点,在花好初次进入大齐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耳闻了。 说董瑞儿身份尴尬,其实是说她这个封号,当初她带着十名滕妾百名家奴气势汹汹入宫,乍一看去,大有把这大齐后宫据为己有的架势,但是没想到聂卿一下子就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当即封了个公主给她当当。 大齐的勋贵圈表面上风平浪静一片恭贺之声,实际上众人早已经都笑掉大牙了。 按照祖制,皇帝姑母封大长公主,皇帝姐妹封长公主,皇帝的女儿才封公主,这董瑞儿名义上是皇帝的义妹,却封的公主头衔,而且还是在编制外的,单独提名的“朝华”两个字。 这就好像在花好生活的现代世界,有一部非常有名的电视剧叫某某格格一样,那名号就是皇帝心血来潮胡乱起的,跟真正的和硕啊,固伦啊,那能一样么? 这怎能不尴尬? 董家想必也是知道这一举动是要被朝臣笑掉大牙的,但奈何皇帝还表现出了对董家和董瑞儿十分亲近爱护的样子,对贤妃慕容云秀有多好,就对自己这个义妹更好双倍,从而让人张不开嘴来,想吐槽都无处可说。 于是朝堂上只好表面上一片花团锦簇,默认了董瑞儿从皇后候选人变成了皇帝义妹的这个事实。 不过花好还是很佩服董瑞儿的,不愧是大家闺秀,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了,看起来还是十分地淡定沉着,不得不让人佩服。 不管私底下如何暗流涌动,最起码表面上这大齐的后宫就一团和气,这就很高端了,足可以看出这两位大齐贵女的修养。 不过嘛,修养再好,也是有底线的,从花好进宫这一日开始,这样平静的日子恐怕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往后的日子,聂卿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挑战她们的底线,而花好要做的,就是直接冲破她们的底线,让她们彻底露出真面目还有她们的獠牙来。 聂卿多少存了利用花好的意思,花好自己也很清楚明白,这就是他所谓的让她解决的问题。 不过,谢春风和莫晚李想等人还在聂卿手里,花好不得不妥协,何况,回皇宫的事也是她自己应承的,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在打。 ——很快,这大齐后宫就会风起云涌了,到时候每天的戏都会很精彩的,咱们大家拭目以待。 收拾好了仪容,花好就做好准备迎战了,待董瑞儿进来,她先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好一个美人儿,气质高雅,姿容秀美,不愧是大齐第一贵女,一眼看上去,这娇滴滴的脸蛋儿甚至还会发光呢——也不知道这光,这么长时间了,到底照没照进聂卿的眼里。 花好这么想着,就转过眼珠儿瞟了一眼聂卿,而此时此刻,聂卿却正专心致志地演戏。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刚才给花好剥虾壳时候的虾油,一向高冷妗贵的他此刻却浑不在意,反而又取了一只白贝,剥了壳,拿出里面的肉,抬手送到莺歌嘴里。 莺歌还不太入戏,聂卿的手乍一伸过来,她顿时有点受宠若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里面满满藏着“害怕”两个字。 但是在外人看来,她这幅样子着实清纯可人,我见犹怜。 于是董瑞儿一看之下,就愣在了那里。她着实没有想到,所谓的皇帝陪新人吃饭,会是这种情景。 难道,难道不该那女人伺候皇帝么?竟然要皇帝来伺候她?!她还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董瑞儿怒从心头起,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劝谏”皇帝了,但是理智回神,生生拦住了她的话。 进宫这么长时间了,皇帝都没见过她几次面,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皇帝,难道要在这种时候触皇帝的霉头么? 这绝对不是智者所为。 于是董瑞儿生生压下了心里的怒意,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朝聂卿走了过去。 她这点神情变化,自然逃不脱花好的眼睛,花好眨巴眨巴眼,抬脚拦了上去: “奴婢参见朝华公主!” 说着,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董瑞儿本来并没有把一旁的小宫女放在眼里,但是花好一抬头,素面朝天的脸正好撞进她的眼睛,董瑞儿立时皱起了眉头。 她只当这宫女初来宫中不懂事,也有心在聂卿面前显摆显摆,不能说新人,还不能说新人的丫头么? 于是立刻板起脸来,用一种威严又不失温柔的声音道:“你这丫头,怎的素面朝天?咱们这宫中不比外面,妆容仪表尤为重要,以后多学着些!” 这话听起来不算严重,也没有多少斥责的意思,但满满的都充斥着“我是这后宫的主人,你们都得听我的”的画外音,真是一次极好的下马威。 花好要是不想挑事,自然就应承下来,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是不挑事,那她还来这宫里干嘛?罪都受了,不找点事干,岂不是很没意思? 于是花好站起身来,昂头看向董瑞儿:“是我家姑娘不喜下人化妆,所以我才不化的。” 这意思,画外音也很明显——我不会化妆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能拿我怎么着? 董瑞儿:“……” 没想到,这新来的贱人张狂,就连手下的丫鬟也这么张狂?! “你……” 还没等她发飙,聂卿忽然开了口:“莺歌向来散漫,我特意命她不必按照宫中规矩来,只和从前在翎羽族时一般,喜欢怎样便怎样。朝华,你要多多照拂她才是啊。” 董瑞儿已经在心里抓狂了。 照拂她?让她照拂她?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么? 看她那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狐媚的样子,眼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人也配入主宫中? 但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甚至无法有一丝表露。 把一口银牙咬了又咬,董瑞儿才慢慢挤出来一个“是”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 让她们互相争斗 眼看皇帝护这个新人护的跟什么似的,她再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处可得了,未免生气,董瑞儿便开口告辞了。 聂卿点点头,一边道“退下吧”,一边把另一只剥好的虾递到了莺歌嘴里。 董瑞儿看的心里直冒火,却丝毫没有办法。 从前想见皇帝一面都难如登天,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却是在这番情景下,她只觉得,自打出生以来,都从未受到过如此这般的羞辱,不是被聂卿,而是被这个翎羽族的女人—— 好啊,居然敢如此蔑视她,咱们走着瞧! 董瑞儿退了出去,莺歌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跪倒在地:“奴婢僭越!” 花好摆摆手:“算了吧,以后这样的时候还多着呢,你每次都跪,岂不是要累死?何况这僭越也是皇上允许的,怕什么?” 回头看看董瑞儿走的没了影子,花好挑挑眉:“既然戏演完了,那我也会去继续睡觉了啊,你们继续吃。”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莺歌一时觉得手足无措。 花好就这么走了,剩她在这里,该如何做呢?皇帝还没用膳呢,但是她陪在这里,似乎也不太合适。 所幸聂卿没有为难她,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自在吃饭,待会儿我叫人把夜宵送到你房里。” 莺歌顿时如释重负,忙忙退走了。 聂卿继续吃,但桌上的菜差不多都凉了,怀安走过来:“陛下,要不要……” 聂卿摆摆手,看着花好吃剩下的那些残羹冷炙,微微一笑,慢慢举起了筷子。 ※※※ 董瑞儿含着一肚子的气走出了合欢宫。 她今天晚膳用的不多,此刻却已经完全气饱了。 本来是来给人家来个下马威的,却反而被皇帝弄了个没脸,堂堂的一个朝华公主,竟被一个不知名的乡野村姑给比下来了。 她董瑞儿绝对不能甘心啊! 刚一出来,她就把气撒在了一同来的滕妾董莹莹的身上。董莹莹惯会忍辱负重的,即便是被董瑞儿刺儿了一顿,也仍是笑意盈盈。 “原来殿下进去,竟看到这种情景,那就怪不得殿下生气了……” “气又如何,还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董莹莹悄声道:“殿下莫气,如今这情景,怎能说一点办法也没有呢?新人入宫,这正是个机会呀。” “嗯?什么机会?” 自然是打破平衡,各方势力各展高低的机会了。 以前是入宫未久,互相之间都在试探,如今多加了一个人进来,那就必然会引起争斗,直到有一方销声匿迹,这后宫重新进入平衡为止。 但是这话不能给董瑞儿说,说了只怕她更生气,因为董莹莹也打着自己的小心思,她也想在这后宫的你争我夺之中寻得一分自己的利益,但董瑞儿是不可能允许的,所以她只能悄悄地谋算。 “这正是让那慕容云秀和这个新来的女人互相争斗的好机会呀。”董莹莹微微笑道。 “我又何尝不知?今晚过来,那就是想来拉拢这个乡野村姑的,谁知道……” 董莹莹摇摇头:“殿下,你只需让她们互相争斗就可以了,无须拉拢任何一方,您忘了,您现在可是公主啊。” 董瑞儿被这么一说,立刻恍然大悟。 对啊,她是公主啊,身份本来就不同,那又何须参与到这你争我夺之中呢?只需要稍微挑拨一番,然后冷眼旁观就行了,到了最后,那两人一定两败俱伤,最终还不是她渔翁得利? “算你倒聪明。”董瑞儿一笑,“走,咱们去看看贤妃娘娘这会儿睡了没有。” ※※※ 慕容云秀还没睡。 她自然是睡不着的。 皇帝走了这许多天,她没有一天是安睡的,何况今日他已经回来了,却并未来看她。 朦胧的月光从窗子外面照进来,屋子里灯烛昏暗,倒显得那月光越发亮了。 “娘娘,早些歇息吧。”宫女彩虹劝道。 言外之意就是,皇帝今天肯定不会来了,再等下去也没有用。 其实慕容云秀也不是在等皇帝,她说不上来自己是在等什么,究竟是等皇帝来呢,还是纯粹因为这深宫长夜无聊? 反正左右就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再把灯烛剔亮一点。”慕容云秀吩咐着。 彩虹微微叹了口气,答应着去了。 灯烛很快亮了两分,照在慕容云秀已经卸了妆的脸上。 正是最好的年华,这张脸清秀可人,极尽妍态,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怜惜,但是此时此刻她在这里坐着,冷冷清清的,却无端有一种冷宫失宠的感觉。 这个缘由,彩虹不知道,但是慕容云秀却是知道的。 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人像她一样可笑了吧。 眼瞧着皇帝把她捧到了贤妃的位置上,每天日同食夜同寝,除了公事,剩下的时候便总是和她形影不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多么大的荣宠呢。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其实皇帝根本从未碰过她,别说肌肤之亲,就连手也都没拉过,不,别说手了,就连她稍微靠近他一寸,他都要不着痕迹地躲开去,仿佛一碰她,她就会黏上他一样。 人前是宠爱有加,但私底下相处却凉薄如水,甚至把她当做了瘟疫一样,连看都不爱看一眼。 这叫什么宠爱? 这叫什么宠妃? 最可怕的是,这种事,她根本一个字都不能对人说,无论心里多少不甘多少怨恨,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皇帝的心里,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帝从外面带进来新人的消息,她其实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那新人还没有封号,她作为贤妃,怎能纡尊降贵忙忙去看她?这实在不合礼数。 刚才听闻通传,说是朝华公主董瑞儿连夜去了那合欢宫,去看新人去了,慕容云秀心中不免难过。 董瑞儿想必已见到了那新人,而且给了人家一番来自公主的“教训”,这是董瑞儿的行事风格,张扬,轻狂,不计后果,也够恣意。 她有时候也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活的像董瑞儿那么张扬跋扈,不再受这些礼教束缚?那样的话,即便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平常也不违背自己的心意,想来也会比此刻舒坦得多。 慕容云秀叹了口气,想来想去,觉得在这里干坐着实在没意思,便打算还是去睡觉,然而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见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进来: “娘娘,朝华公主来了!” 慕容云秀一怔,随即理了理头发,忙道:“准备接驾。” 董瑞儿受封的是一品公主头衔,而四妃之一的贤妃则才是正二品,论品级,慕容云秀是低董瑞儿一头的。但是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唯一的女主人就是慕容云秀,所以她也可以算作是董瑞儿的嫂嫂,那么论理说,董瑞儿应该向她行礼才对。 这么一算下来,两人果然算是势均力敌,然而事实上,平日里两人相见,都是慕容云秀向董瑞儿行礼的,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前朝之上,董家的势力太过庞大而已。 “见过公主。” 说着话,董瑞儿就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慕容云秀连忙带着殿中的下人们一起行礼。 “贤妃娘娘这么晚了还没睡啊?”董瑞儿走进殿内,大喇喇坐下。 慕容云秀眼眸一暗——倘若睡了,还能起来见你么,这问的不是废话? “公主不也没睡?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嘴上虽这么问,但实际上慕容云秀是深知董瑞儿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会儿算算时辰,怕是刚从合欢宫那位新人那里回来。 那么此刻来她这里,莫不是来显摆一番的? 便听得董瑞儿呵呵一笑:“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才从别处回来,顺道来看看娘娘的。” 慕容云秀在心底轻轻哼了一声。 似乎从合欢宫到她的朝华殿,当中并不经过她的流泉宫,这叫顺道? 但是她自然不会戳穿她,反而笑笑,招呼宫女上了茶。 “这是陛下前日新赏的茶叶,我还没舍得喝,咱们一起尝尝。” 董瑞儿眼眸里略过一丝不悦,但还是接了茶,喝了一口,便立刻放下:“这是甘露茶吧?陛下出宫之前也给了我,我倒不知道是新茶呢……” 这回轮到慕容云秀不大高兴了。 董瑞儿这般说话,自然就是为了打压她,但她的涵养要好得多,一丝不悦都没有表露出来。 “是么,不过这也是我这儿最好的茶了,倒委屈公主了。” 董瑞儿摆摆手:“算了,咱们不说茶了吧,说点别的。” 慕容云秀眨眨眼,也不说话,就等着她的下文。董瑞儿说了这么一句话,接下来应该要进入正题了。 董瑞儿本想等着慕容云秀来问的,但谁知道她却不说话了,她自己憋不住,就径直说了: “娘娘不想知道,我说的这个别处,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呢?” 董瑞儿撇撇嘴:“陛下从外面带进一个新人来,娘娘你不知道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 可别着了她的道 慕容云秀继续装傻:“什么新人,我不知道啊。” 董瑞儿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什么装,不知道,才怪呢! 但慕容云秀就是做出一副毫不知情惊讶无比的样子,等着董瑞儿说。 董瑞儿干脆也不卖关子了,就把莺歌的来历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末了,又做出一个略有深意的笑容:“我看这个翎羽族的女子,可能不简单。” 确实不简单,若是简单的话,能把皇帝迷的那般神魂颠倒么? 慕容云秀号称独宠,但皇帝却也对她只是在规矩范围内的宠,却还从未有过这种不顾旅途辛劳,大晚上的还要去陪人吃饭的时候。 不等慕容云秀表现出黯然,董瑞儿又接着说:“这位新人啊,虽然生在西南,但却喜食海鲜,我去的时候,陛下正在帮她剥虾呢!” 慕容云秀的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她其实早已做好了要受到打击的准备,但等听到这样的消息,却还是忍不住了,就好像被人狠狠掴了一掌的感觉,整个心都是火辣辣地疼。 皇帝……竟然如此宠爱那个新来的,西南蛮夷的女子么? 董瑞儿看着慕容云秀眼眸里的那抹黯然,心下顿觉畅快。 这种事,怎么能让她自己一个人独自难受呢?必须得告诉这位贤妃娘娘,让她跟着一起不开心才对呀。 果然,最受打击的还是贤妃,毕竟在那个新人没来之前,是她最受宠的。这下好了,她的宠爱,一下子全都被那个翎羽族的女子抢走了,看她怎么办。 但是慕容云秀要比她想象的坚强,只稍稍低落了一小会儿,就抬起头来,笑了笑:“陛下后宫空虚,倒是需要些新人填充,何况那翎羽族进献女子,陛下应该也没有不收之理……” 话虽这么说,但两个人都明白,这种话无法安慰自己。倘若翎羽族需要用这种方式拉拢,那慕容家呢?董家呢? 对她们,可没见有对这个翎羽族的女人这般亲密。 要知道,华服美食什么的,那都是浮云,皇帝的多一点怜惜,多一点在意,多一点亲近,才是真正喜爱的表现。 董瑞儿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倒没想到,这慕容云秀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强,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是啊,新人入宫,贤妃娘娘就有的忙了。” “公主为何这样说?” “怎么不是呢?那新人十分不懂规矩,就怕有了陛下的宠爱更加张扬跋扈,只怕不好相处啊。所以说,贤妃娘娘可得多费心了。” 言外之意,新人入宫,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以后有的是要处理的问题。 而作为公主,董瑞儿却既可以看好戏,又不必参与其中,岂非快哉? 慕容云秀笑着,低低应了个是,看不出喜怒。 董瑞儿顿觉有些没趣,眼看天也晚了,便懒得再跟她说什么,反正以后时日还长,慢慢地挑拨也不迟,左右皇帝如此宠爱那蛮夷女子,她就不相信慕容云秀心里能没疙瘩。 “嗨,不过都是些闲话罢了,娘娘不必放在心上,天也晚了,我这就回去了。” 说罢,领着自己的下人,离开了慕容云秀的大殿。 慕容云秀目送董瑞儿离开,等她身影消失不见,一张脸立刻寒了下来。 “都退下吧,彩虹留下伺候。” 众宫人鱼贯退出,彩虹关了门,忙道:“娘娘万不可与她生气,她今日来说这些话,都是故意来气娘娘你的!” 慕容云秀冷笑一声:“我又何尝不知道呢……但她说的话,却八成都是真的。” 彩虹没了话说。 无论董瑞儿目的如何,皇帝宠爱新人的事情都是事实。 想了想,彩虹继续宽慰她:“陛下是九五之尊,这后宫之中本就该佳丽三千,多个把新人也没什么,兴许过几天就过去这新鲜劲儿了,一个蛮夷女子罢了,怎能和娘娘您尊贵的身份相比?” 话是这么说,但是慕容云秀总觉得自己这个妃位坐的十分不稳,内有董瑞儿虎视眈眈,外有董家不断和慕容家作对——这日子,怎的如此艰难? 慕容云秀叹了口气,彩虹接着道:“她故意把这些话拿来,就是为了说给娘娘你听的,目的是什么,娘娘也再清楚不过了,娘娘你可别着了她的道!” “我知道,她就是想挑拨着我去对付那新人罢了,我才没有那么傻。”慕容云秀揉揉脑袋,“而且看这意思,她八成是在那边吃了亏,所以才大半夜的急着来找我。” 彩虹忙道:“娘娘看的通透。” 慕容云秀接着道:“在这宫里,最明哲保身的法子,就是投陛下的喜好,陛下既然喜欢那蛮夷女子,我又何苦去找她的麻烦?要找,也要让她董瑞儿去找。” 彩虹继续点头:“娘娘说得对。” 而后又冷笑一声:“咱们这位公主,这颗心可不在这公主之位上呢,只是如今她地位尴尬,不搅合出点什么风浪来,她怎么能甘心?” 慕容云秀也笑笑:“那就让她搅吧,左右我们不接招,只看她的笑话就行。” “娘娘所言甚是。” “好了,让她搅合这一阵,我也乏了,咱们歇了吧。” ※※※ 第二日一早,花好醒的很晚,主要还是前几天连续赶路太累了,在吃了聂卿亲自伺候的那顿晚饭之后,她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艾玛,这哪像个宫女的样子啊!” 花好睁开眼,反应过来时间,立刻从床上蹦起来,洗漱穿戴,匆匆冲出门去。 一开门,她却猛地吓了一跳,只见外面站着两个小宫女,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柳儿姐姐,你醒啦?” 说话的正是昨天晚上问花好为什么不施粉黛的那个小宫女,此刻正眨着一双星星眼,带着崇拜和讨好的眼光看着她。 花好心里有点嘀咕。 这是什么情况? 起晚了,本该受罚才对,怎么还有列队欢迎的待遇? 低头一瞧,只见这两个小宫女一个手里捧着一件华服,另一个手上捧着一个匣子,匣子的盖子开着,里面装的全都是珠宝首饰,花好顿时被金灿灿的首饰闪瞎了眼。 “你们……这是干什么?” “柳儿姐姐,这些都是娘娘吩咐我们给你准备的,我们这就给柳儿姐姐换上吧!” 说着,就要上来对花好动手,花好连忙往后退一步:“等会儿?娘娘?什么娘娘?” “就是咱们莺贵人娘娘啊!” 花好刚起床,脑子还有点不好使,想了一下才明白,这八成是聂卿已经下旨,给莺歌封了名号了。 “莺……贵人?咱们娘娘受封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日晨起的时候啊!” “啊?那,那我怎么……怎么也没人叫我呢!” 那小宫女掩口而笑:“本来我是要去叫柳儿姐姐你的,但是娘娘说你累了,要你多休息一会儿,所以就……” 花好嘴角抽了抽。 目前的情况有点诡异啊。 这是皇帝宠爱新人,新人则宠爱自己的丫头? 还是头一次听说,主子吩咐奴才不用早起的。不仅不用早起,还赐了华服首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莺歌宫里的另一位小主呢。这有点太过了吧。 “这些我就不穿了,我先去拜谢娘娘去。”花好说着,绕开两个小宫女,直奔莺歌的正殿。 莺歌正对着满屋子的赏赐发愁,正巧花好进来了,顿时像遇到救星了一样。 “娘娘,您醒啦?”莺歌连忙关上殿门,凑到花好跟前行礼。 “哎,行了行了,都说了不用大礼,你还没完没了,也别叫我娘娘……” “是,娘娘。” “你还叫?!” 莺歌这才忙忙掩住了嘴巴。 花好踏进门去,立时又被这满屋子的金银珠宝,玉器首饰,富贵锦缎等物闪瞎了眼。 “这些都是……聂卿赐给你的?” 莺歌唬了一跳:“这都是皇上赐给娘娘你的!” 她哪敢乱收东西啊,这些东西,她可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另外,她真的很害怕花好提皇帝的名讳,每次听到,都是一阵心惊肉跳。 然而花好还跟没事的人一样,“啧啧”一阵,迤迤然走上前去,开始视察那些赏赐,一边看,一边吐槽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这哪是赏赐,是把这里当库房了吧?!“ 莺歌:“……” “你瞧瞧你瞧瞧,这俗不可耐的样子,这哪里是皇帝的的赏赐,这根本就是暴发户么!” 莺歌:“……” “你看看这些首饰,这都是什么年代的款式?这哪是赐给妃子的,这明明是给太后的嘛!” 莺歌:“……” 娘娘,求求你别说了。 不敢相信,皇帝如果在这里,听了这些话,会是什么表情。 “娘娘,这些东西……” 莺歌本来是说想把这些都给花好的,谁料花好立时一摆手打断了她:“等会儿,你该不会是想塞给我吧?你看我那屋子盛得下不?都赶紧放库房去!” “……是。” “还有,以后什么华服什么首饰也别给我送了,我就是你这宫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别搞那么特殊。宫女还有人伺候,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啊,你难道怕别人抓不住你的小辫子么?” 莺歌嘟囔了一句:“可是……皇上本来不就是想引起争斗的么?” 花好抽抽嘴角:“话是这么说,可是不能一上来就斗的你死我活啊。再说了,是咱们抓住她们的错处,把她们弄倒,不是让人家来弄倒咱们的!” 莺歌连连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 先向我们示好 “还有啊,按照我的估计,最近这段时间应该会风平浪静,那两位都不是特别傻的主儿,就算她们犯傻,身边的人也会劝着他们的,所以我猜她们会按兵不动一段时间,正好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熟悉熟悉环境。” 莺歌仍旧是点头。 如今花好就是她最佩服的人,她觉得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咱们这个宫里,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不能让别人抓住一点错处,至于皇帝怎么偏爱,那是他的事。” “是,娘娘说得对。”莺歌说着,倒是有些不自在地瞥了一眼花好的脸。 花好顿时抹了一把脸:“是哦,不能素面朝天,我这就去化上妆。” 出了殿门,花好又遇到了刚才那两个小宫女,这回她们倒是把东西放下了,然而花好一瞧,却见她们脸上的妆容却被洗去了,变得跟她一样素颜。 “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个小宫女讨好道:“昨日听闻柳儿姐姐提点,说咱们娘娘不喜人化妆,所以我们决定以后跟柳儿姐姐学学,也都素面!” 花好皱眉:“不行。” “啊?” “娘娘又觉得化妆好看了,你看我,我这就是被娘娘给骂出来的,还是赶紧回去上妆吧,以后啊,咱们这宫里所有的规矩都要好好遵守,谁守的不好,重重地罚!” 花好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留下两个小宫女摸摸自己的脸,面面相觑: “咱们这个娘娘,还真是难伺候啊。” “是啊,以后可得留心了。” “快回去上妆吧,可别让人拿住话柄。” 花好起得晚,又没吃早饭,回屋收拾了一番就感觉饥肠辘辘了,算算时辰,差不多也应该吃午饭了,她就决定先去大殿待着,谁知道还没出门,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贤妃娘娘有赏——” 太监的声音尖利分明,花好急忙走出来,跟着一众人等进了正殿。 贤妃赏了四箱子东西,名字太长了花好记不住,也懒得记,抬眼望去,只见数量虽然不多,但个个看起来精巧雅致,让人喜欢。 莺歌规规矩矩谢了恩,给了宫人赏钱,并表示很快会亲自到贤妃的殿去谢恩的。 那太监倒是好说话,笑眯眯地寒暄了两句就走了。 等人走光了,莺歌看着贤妃的赏赐,忍不住喃喃自语:“我还以为那两位不会给赏了呢。” 这话是说给花好听的,花好微微一笑: “按理说,皇上赐了封号,这两个人的赏就该来了,来的这么晚,估计是这两个人在等着呢。” “等什么啊?” “等谁先赏啊。” 莺歌想了想:“先赏的人,就是先向我们示好吧?” “就是这个理儿。”花好点点头,“跟我猜的一样,最后还是贤妃先来给了赏赐,你且等着,过不了多久,朝华公主的赏赐就来了。” 果然,正如她所料,她们的午饭还没摆上,朝华公主董瑞儿的赏赐就来了,虽然来的晚,但是手笔却大多了,一比较之下,贤妃的赏赐反而显得有些寒酸。 “这是攀比呢。”花好微微冷笑。 莺歌犹豫道:“那咱们……该如何做啊?” 花好耸耸肩:“不管她们,先吃饭。” 倘若是那种极在乎礼数的,吃罢午膳就该去谢赏了,然而莺歌乃以蛮夷不知礼的形象出现的,花好也就压着,不让她去贤妃和朝华那里谢赏。 “那咱们时候时候去啊?” “明天吧。” 晚上,聂卿又来陪着吃饭了,花好一边吃,一边揶揄:“陛下倒是闲。” 聂卿道:“饿了,想吃饭,就想到你这了。” 御极殿距离这合欢宫不算近,他要是就近,应该去贤妃的流泉宫才对,非但没去,还从流泉宫门口经过,直奔她这儿来了,也不知道慕容云秀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心情。 “吃饭还挑地方,难道我这的菜,不是御膳房做的么?” 聂卿一边吃,一边淡定地道:“就算是,对着你,吃的也格外香。” 花好一瞪他:“吃吧,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吃过饭,聂卿瞧了花好递过来的单子,上面记载的是董瑞儿和慕容云秀赏赐给莺贵人的的东西。 聂卿瞧了一眼,扔在一边:“还差得远呢。你且和她们多走几趟,让她们多吐出些东西来。” 花好皱皱鼻子:“说的好听,那些还不都是你赏赐的?” 聂卿挑眉:“封号还是我封的呢,那不是迫不得么?” “嘁,别讲什么迫不得已的话,你还不都是为了你的目的。” 聂卿不说话了。 既然都已经回宫了,他就想能让着她便处处让着她,以求慢慢化解她心里的怨恨,以前的事,他也绝不想再提。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起来,花好低垂眸子,微微叹了口气,跳过了话题:“她们给的这些,比你给的如何?” “半斤八两吧。” “那看来,以后还更有的比。” “没错。” 花好想象一下,贤妃和朝华公主两个人卯着劲儿拼命拉拢莺歌的样子,就觉得一阵好笑,倘若聂卿再参与进来,两个人再跟聂卿攀比一下,那她们手里的好东西,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掏空了。 不过,事情肯定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她们又不是傻子。别说到后来,那些好东西不会再给莺歌,就说聂卿对莺歌的宠爱,在到达一个临界值之时,她们对莺歌的拉拢一定会变成仇视,嫉恨,和打压。 而看聂卿这跃跃欲试的样子,这一天,恐怕不会等太久的。 “好了,陛下且回吧。” 聂卿撇撇嘴:“我想再跟你待一会儿。” 花好往外撵他:“我可不想。我明日可要开始战斗了,得养精蓄锐,你快走……” 说着,不由分说,把聂卿撵出了门。 出了合欢宫的大门,聂卿上了轿辇,怀安低声问:“陛下,可还到别处去?” 聂卿想也不想就答道:“不去了,直接回去睡。” “是。” 从前,新人没有入宫的时候,陛下每晚可都是要到流泉宫里去的,即便是公事繁忙,不去那边睡了,也会亲自到流泉宫去知会一声,那缠绵的样子,就好似眼底只有贤妃一人似的。 然而这新人入宫之后,就全都改了,怀安觉得,自己也有点看不透这位年轻的皇帝了。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瞧得出,那就是,自打这趟从外面回来,皇帝表面看着还跟从前一样,但是私底下却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是变好了。 比起从前苦着自己的那番模样,他此刻,似乎十分畅快。 怀安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难道说,他终于决定忘记那个南梁县主,而宠爱这位新人莺贵人了?若真是这样的话,对这位莺贵人,还真是得殷勤一点。 ※※※ 第二日,花好起得很早,打扮一番,跟着莺歌一起去谢恩。 先去的是流泉宫。 贤妃也起得很早,看样子似乎是在等着她们的,把她们请进去坐了,慢慢寒暄着。 莺歌虽然来自翎羽族的小地方,好在学东西特别快,来了才两天,就适应了大齐后宫的种种规矩,和贤妃见面的时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完全看不出一丝小家子气,竟和这富贵出身的慕容云秀能够分庭抗礼。 花好对此十分满意,莺歌在那里跟贤妃周旋,她自己就在后面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出一声,完全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宫女。 说着说着话,不知不觉,时辰就到了快午时,贤妃自然留饭,莺歌也没有推辞,花好既然作为一个小宫女出席,自然也没有什么发言权,虽然很想赶快回去,但也只好忍耐着。 只是未曾料到,午膳还没有摆上桌,皇帝身边那名叫林玉英的副总管太监便跑了来,说皇上传召莺贵人到御极殿去陪他吃午膳。 慕容云秀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随即恢复如常。 “我本想和妹妹亲亲近近说会儿话的,这看来是不成了,左右往后时日还长着,以后我们慢慢再一处叙话儿也行。” 莺歌起身行礼:“娘娘说的是。今日实在匆忙,臣妾改日再来陪伴娘娘。” 慕容云秀点点头,目送她和花好一起离开了。 两人走后,慕容云秀的脸色立即沉下来,彩虹劝慰了几句,她只是冷笑:“果真是宠在心尖上么?吃个饭都不许,难不成是怕我吃了她?” ※※※ 花好和莺歌出了流泉宫,跟着林玉英往前走,但却去的不是御极殿的方向。 “陛下不是在御极殿等我么?”莺歌忍不住问道。 林玉英笑了:“回贵人的话,陛下忽然兴起,传召了一位大臣一同共用午膳,因此不能和贵人您一起用膳了。午膳陛下已吩咐人送到了合欢宫,贵人回宫用膳即可。” 莺歌有点迷茫,但还是点了点头。花好在一旁心中一乐,这聂卿,倒还不算可恶,知道她们和慕容云秀周旋地累了,特意用这种法子来帮她们解脱。 下午还有一场戏呢,中午回去休息休息也好。 吃罢了午饭,花好稍微眯了一觉,然后就起来,跟莺歌往朝华公主董瑞儿的朝华殿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 怨毒 “这董瑞儿可不像慕容云秀那么有礼,你要悠着点。”路上,花好悄悄跟莺歌嘱咐。 “我省的。不管她说什么,我都规规矩矩守着礼节就是了。” 花好点点头。 不过让她们意外的是,董瑞儿对她们的态度还不错。 不光拿出好茶和吃食招待,而且又赏赐了些东西给莺歌,还点名给了花好两样首饰,夸赞她“知错就改”。 花好知道,这说的自然是指妆容这件事,不过她倒不是为了董瑞儿一句话而改变的,但却正应了她的心意。因为她作为公主,说的话起了作用,莺贵人和手下宫女都如此听话客气,让她开心不少,所以出手也大方些。 莺歌和花好恭恭敬敬谢了赏,开始陪董瑞儿聊天,内容无外乎跟上午和贤妃聊的差不多。董瑞儿询问了莺歌的身世来历喜好等事,顺便向她们科普了她的习惯和爱好,不过相比较于贤妃的温柔贤惠,董瑞儿的口气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每一句话都满满地透漏着一种“你们所有的事都应该听我的”的态度。 花好心中十分不爽,暗暗琢磨着,这种人,幸亏是封了公主,那要是封了妃,她还不得上天去啊。要封了皇后,弄不好她都敢篡权自己把持朝政。 心里虽然吐槽,但表面上的戏还得认真演,所幸花好这么长时间,演技也磨练出来了,对付董瑞儿这种也算是小菜一碟,没有太大的压力。 董瑞儿说完了自己,又开始说他们董家,然后又跟莺歌展示自己宫殿里的好东西,莺歌配合着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瞧过来瞧过去,发处一声声赞叹,让董瑞儿很是满意。 不知不觉,天色又晚了,又到了用膳时间。董瑞儿也开口留饭,并特意说这是自己朝华殿的厨房做的,厨子都是从董家带进来的,做出的饭菜,别有一番滋味。 那言外之意就是这小厨房的手艺,比御膳房还要强得多。这话自然是显摆给莺歌和花好听的,花好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在意。董瑞儿见两人发愣,以为她们受宠若惊了,正要跟厨房点菜,林玉英便又适时地来了。 “林副总管,你这是……”董瑞儿顿觉不对,脸色已不好看了。 花好在暗中偷笑。 这聂卿看来还是不忙,要是忙了,怎么还会记得掐着点派人过来,就为了跟董瑞儿抢人。 “回公主的话,陛下派奴婢来接莺贵人,陪他去用晚膳。” 董瑞儿不大高兴:“陛下知道莺贵人在我这里,直接来不就行了么,我这的东西又不是不好吃。” 这话说的有点僭越了,害的旁边的董莹莹不住地跟董瑞儿打眼色。 董瑞儿自知失礼,咳嗽了一声,又道:“既然陛下要人陪伴,那我跟莺贵人一起过去吧,正好我也想跟陛下请个安。” 说着,起身就要去装束,林玉英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拦住了:“殿下,陛下只命莺贵人一人前去。” 这一下,董瑞儿的脸彻底耷拉下来了,但林玉英却并不理她这个,他乃是皇帝面前的人,按理说别人巴结都来不及,岂会随便看人的脸色? 完全不理董瑞儿的表情,林玉英告了一句罪,转身就请莺歌往外走。 莺歌十分尴尬地跟董瑞儿行了个礼,便从善如流地走了,独留董瑞儿在原地跳脚。 “殿下,莫生气了。”董莹莹上前,对董瑞儿劝慰道。 然而董瑞儿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她这一句正撞在枪口上。 “啪!”重重一个巴掌,狠狠落在董莹莹的脸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哪里都有你说话的份儿!贱人!”董瑞儿狠狠骂道,“刚才你跟我挤眼睛那是什么意思?!” 董莹莹登时就哭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别生气,都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该打!” 说着,竟然自觉地掌起了嘴。 啪啪声不绝于耳,不多时,董莹莹的两个脸颊就红肿了起来,周围的宫女滕妾们皆都低头噤声,生怕董瑞儿的怒火牵连到她们自己头上。 董莹莹对自己下手也够狠的,一声声打的她们听在耳里都觉得很疼,但是董瑞儿却仍觉得不够,冷笑着看她: “你别以为你自己先打上了,我就会放过你。你就跪在这里打,狠狠地打,什么时候我吃完了饭,什么时候停下!” 说罢,转身出去了。 一众人鱼贯跟着出了门,独留董莹莹一人还跪在那里,不停地掌着嘴,她两个娇美的脸颊很快由红变紫,然而她的手却并没有丝毫变慢,因为她知道董瑞儿一定在外面安排了人监视她,她一旦有所怠慢,就会变本加厉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董莹莹不停对自己下着手,眼眸里,那深深的怨毒也愈发狠厉。 ※※※ 出了朝华殿的大门,花好和莺歌都微微松了口气。林玉英还是像晌午那样领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然后回身来: “禀贵人,咱们还是回合欢宫。” 莺歌笑道:“陛下仍是故意来解救我们的么?” 林玉英笑回道:“这次陛下是真的在合欢宫等贵人您。” 莺歌尴尬了一下,转头去看花好。花好挑挑眉,嘟囔了一句:“阴魂不散。” “她可有为难你?”进了门,聂卿急不可耐地捉了花好的手。 花好连忙挣脱开:“为难倒是没有,就是你把我们弄走,把她给气的不轻。” “算她活该。”聂卿莞尔一笑:“好了,不说她了,咱们来吃饭。” 花好随着他坐下,看莺歌站在一边,便道:“你也坐吧,累了一天了。” 莺歌瞧瞧聂卿,不敢坐,花好便走出门去吩咐传膳,等饭菜都送进来了,她弄了几个盘子,分给莺歌点吃的,让她到旁边去吃去。 然而聂卿没发话,莺歌还是不敢去,花好忍不住瞪了聂卿一眼:“哑巴啊,说话呐你!” 聂卿这才“噗嗤”一乐:“还用说么,都听美人你的!” 莺歌顿时如蒙大赦,忙忙端着饭菜到外殿去了。 花好舒了口气,懒得理他,径直吃饭。聂卿吃饭时也不大爱说话,这顿饭吃的倒是又静又快。 “你慢些吃,我又不跟你抢。”聂卿见花好大快朵颐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道。 “养成习惯了,在丐帮,总是有人跟我抢东西吃的,不吃快点就没了。” 聂卿的眸子顿时一暗。 花好抬眼一瞪他:“干什么这个眼神,你难不成还想把跟我抢东西的那些丐帮帮众都抓起来不成?” “有这个想法。” 花好“嘁”了一声:“作为皇帝,治下有这么多吃不上饭的乞丐,你难道不该反思反思自己么?再者说了,我如今是丐帮的护法,我可不准你对我的帮众动手。” 她说出前半句话就有点后悔了。 聂卿虽然手段有点阴,但是登基之后还是十分勤政的,何况大齐如今这幅烂样子,也不是他造成的,她这样说实在有点欲加之罪了。 所以她紧接着说了后半句,想岔开话题,但聂卿却沉默了。 本来想着他会恼,或者会黯然,但花好没想到,他神色如常默然了一会儿,慢慢回答她道: “乞丐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即便没有灾荒,人人安居乐业,也不能保证没有好吃懒做,自己相当乞丐的人。皇帝只是一个人,一双手一张嘴,不一定能管得了天下所有的事。而且,事情都是靠人做的,那些官员一层一层这么下去,无论哪一处出了贪官污吏,都会影响整个皇朝,虽说出了问题,百姓都要归咎于皇帝,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事,其实很多时候,皇帝也是有心无力的。” 花好被说的哑口无言。 要说理论,她觉得自己的理论知识应该比聂卿这个古人要强,毕竟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在那里摆着呢。但是此刻看来,聂卿这厮,似乎比她还要明白。 “你倒看的通透。”花好撇撇嘴,低头继续吃饭。 谁知道菜才刚放进嘴里,对面却忽然伸来一只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我会尽自己的全力做一个好皇帝的。”聂卿笑着说道。 花好抬头,看到他那熟悉的,带着一点狡黠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竟蓦地一酸。 前尘往事从她心尖匆匆掠过,他这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样子,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那个地方。 她快速嚼了两下,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擦擦嘴站起来:“我吃饱了,走了啊。” 一面说就一面想要逃走,谁知道却被聂卿突然一把拉住。 “等会儿。” “还有事儿啊?”花好冷冷道。 聂卿把她拉回来,强迫她面对自己,花好眼角的眼泪无处遁形。 聂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 “对不起。”他低低道。 “没什么对不起的。”花好挣脱他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房里,花好蒙头就睡,但躲进被单,眼泪却更凶了,止也止不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 拭目以待 不知道哭了多久,花好累了,迷迷糊糊就要睡着,谁知道突然间被单被人掀开,一个人快速钻了进来。 “啊……”花好下意识就要喊叫,谁知来人却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 “莫喊,是我!” 黑暗中,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花好顿时平静下来,然后想了想,又生起气来。 “你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聂卿一笑:“这皇宫大内,哪一处不是朕的天下,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会儿又自称“朕”了,可见言语里的戏谑。 花好却是懒得理他的,径直踹了他一脚:“少废话,下去!这后宫佳丽三千,你爱上哪去上哪儿去,就是别来我这儿!” 但聂卿却抱得更紧:“不行,今儿我就得在你这留宿。” 花好:“……” ——别太过分了啊,我还没打算原谅你。 “你莫不是疯了?” “我没疯。”聂卿顿了顿,“就是想你想的。” 花好心里忍不住一顿恶寒,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发烧啊。” 聂卿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说了,就是想你。” 黑暗中,花好盯住他隐隐约约的轮廓,想了一会儿,慢慢道:“你是要做出在合欢宫留宿的假象吧?” “嘿嘿……”聂卿轻声一笑,松开了她,侧过身子,用手臂支起脑袋,俯身看她。 “这不是挺聪明的嘛?” 花好别过头去:“那你就去莺歌房里留宿好了,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聂卿来拉她:“我要是在她屋里留宿,只怕你明天拿刀砍我。” “嘁……” 花好没说话,倒是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拿刀砍你不一定,但是以后再也不理你是肯定的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聂卿又悄悄过来抱她,花好立时又踹了他一脚:“留宿就留宿,但是不许在我床上睡,你给我下去!” 聂卿委屈巴巴:“下去?去哪儿?在地上睡啊?” 花好的房间不大,只有这一张窄床,其实就是个单人床,只能容一个人睡,聂卿欺身上来,她都没地方躲。 “对啊,就是去地下,怎么着,不行么?” 聂卿幽幽道:“美人儿,你就这么对待朕这个一国之君么?” 花好冷笑:“又不是我要你当一国之君的。” 房间里一下子又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之间似乎从来都无法达成一致,谁也无法跟谁妥协。 过了半晌,花好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语,又似乎是悄悄说给他听:“……你什么时候做事之前,能先问过我?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呢……?” 聂卿心里一动,哑声道:“花好……” 花好却背过身去:“好了,今天你就暂且睡在这,明日给我这屋里添一张睡塌。” “好。”聂卿还要说什么,却听得花好呼吸似乎已均匀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犹豫着伸出手去,拥住了她。 黑暗中,花好没有闪躲,似乎真的已经睡着了。 ※※※ 第二日一早,花好醒来的时候,聂卿已经不见了,她洗漱装扮好出门去,到了大殿中,见莺歌已经在等她了。 “陛下呢?” 莺歌端上茶来:“陛下一早上朝去了。” 花好瞥了一眼床铺:“陛下早晨在这里起来的?” 莺歌立马“扑通”跪倒:“不,奴婢昨晚是在这边的榻上睡的,决不敢和陛下——”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觉得实在太大不敬了。 花好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有点发窘。 其实她没有质问莺歌的意思,只是想问问,聂卿是不是晚上悄悄走,早起悄悄回来的罢了,没想到莺歌这样敏感。 见她又下跪,花好连忙扶她起来:“好了好了,你看你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要跪多少次,我哪里有责怪你的意思?” 莺歌垂首:“奴婢不敢僭越……” 花好叹了口气:“也别自称奴婢了,说你多少遍,你都改不了。” 按照花好猜测,莺歌既然进了宫,就已经没有了再回翎羽族的可能,更别提嫁给别人了,她这辈子都只能在宫里度过。但是好歹是陪着聂卿演戏的,这算是有功之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荣华富贵直到终老是肯定没问题的。 且以她的身份,也能一生庇护翎羽族族人,这也算是完成了她最初的使命,只是对于她自己来说,这样的结局多少有点太过残忍,花好想到此处,对莺歌也还是心存怜悯的。 她不会把她当奴婢对待,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你快起来吧。” 莺歌依言站起。 “收拾收拾,早点吃饭,我看今天肯定会有访客,咱们多少准备着些。” 正如花好玉料,吃罢早膳没多久,贤妃慕容云秀就来了。 “这宫里人少,只我和朝华公主两个,如今你来了,我可少不得要往你这里来串门的……”慕容云秀如此说。 话是不错,但这见面的次数似乎有点太频繁了些,各种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莺歌也就不说什么,只虚与委蛇。 上午的访客是慕容云秀,下午就是董瑞儿。董瑞儿说话可就不那么客气了,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又拉着莺歌出去赏花,然后指点江山,把合欢宫小院子里的那些花儿批评的一无是处。 “等回头,我把我那里的花搬来些,都是陛下赏下的,太多了,根本没地方搁。”董瑞儿最后来了这么一句,甩甩手走了。 莺歌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花好在旁道:“莫叹气,以后这样的时候还多着呢!” “也不知道,她们这样拉拢,要到什么是个头。” “这才哪到哪儿啊,我看啊,还得加一把火。” 莺歌不解:“一把火?一把什么火?” 花好笑笑,没答话。 其实这火,聂卿已经开始在烧了,不是别的,就是每天晚上的留宿。 按说刚回宫来的头两天就应该“宠幸”新人的,只是那时候聂卿害怕花好拒绝,所以晚上都离开了。 随后好戏拉开了序幕,他要演足全套的戏份,肯定是要表现出对新人十足的宠幸的,因此留宿是必不可少的项目。 当然了,莺歌应该是不知道聂卿玩的把戏,每晚看似留在她屋里,实际等她睡着了,再悄悄潜入花好的房间。莺歌早晨醒来的时候,看到聂卿也是从床上醒来,因此也毫不怀疑,只是面对花好,她就觉得十分愧疚罢了。 花好心里很明白聂卿的想法,但是却不知道,这把火,他准备烧到什么时候,才会把几个人之间的矛盾推向高潮。 晚上聂卿又来了,花好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上来,并质问他答应的睡塌怎么没弄来。 聂卿皮得很,笑盈盈道:“朕已经吩咐内务府去办了,最快不也得两三天么?” “那你就睡地上。” “我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聂卿说着,还是往她身边挤。 花好没办法,只好自己凑到墙根去:“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就踹你。” 好在聂卿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这一夜也就这么平安过去。 接下来的十来天里,聂卿每晚都到合欢宫留宿,而每天白天,慕容云秀和董瑞儿轮流来亲近莺歌,忙的不亦乐乎。 不过,随着时日渐长,慢慢的还是出现了问题。 首先是前朝出了事,某天上朝的时候,有大臣上奏劝谏聂卿,不要太过沉迷于某个嫔妃,要雨露均沾,才有助于绵延子嗣。 言外之意,那就是别只顾着睡莺贵人一个了,也回过头去看看被你冷落的贤妃吧。 不用说,这种话,必然是贤妃慕容家一党的人说出来的。 聂卿跟花好说起这事的时候,语气十分云淡风轻,花好皱眉:“前朝能有人这么说,必然是有人把后宫中的事悄悄放出风去了。” “没错。” “那八成就是慕容云秀自己做的吧,毕竟董瑞儿这个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得到好处。只是,那贤妃看起来温柔贤惠,私底下,竟也这样耐不住性子的么?” 争宠争的这样急不可耐,看来她是真的有点担心莺歌威胁她的地位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依董瑞儿的性子,不高兴了还能拿身边的人撒撒气,人人都知道她张扬跋扈,倒也没人说什么,慕容云秀一贯隐忍的,这愤懑憋在心里的滋味,时间长了,可不好受。 何况严格来说,莺歌抢的就是她的宠爱,她的心理落差更大才对。 “不过我猜,陛下你肯定还要再给她们添一把火,让她们彻底忍不住了才行。” 最近几天,慕容云秀和董瑞儿两人与莺歌的联系也少了,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她们的心里变化,她们想来已经忍耐的差不多了,只差一个契机。 “你倒是聪明。”聂卿笑着,伸手来刮她的鼻子。 花好迅速躲开:“好好说话!” 聂卿笑笑:“别急,就在这两天,最后一把火,肯定烧到她们身上去。” 花好耸耸肩:“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 下毒手 不过花好没想到,这把火,等了又十来天,才真正烧起来,不过消息出来的时候,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会等这么久了——总得符合自然规律吧。 这个消息就是:莺贵人怀孕了。 一天下了早朝,聂卿亲自带着太医过来给莺歌诊脉,诊完就宣布莺歌怀孕了,刚刚一个多月,然后龙颜大悦,当初抬了莺贵人为莺嫔,并许诺,只要诞下皇子,立刻封妃。 老实说,作为主角的莺歌,被这个消息都给炸懵了,那太医还以为她高兴太过,还在那里一直不停地道贺恭喜。 目前朝堂之上是分成两派的,一派是董丞相派,一派是慕容家派,这两派当然都希望皇帝的嫡长子是出自她们这边了,因此水火不容,但是事实来看,还是贤妃慕容云秀占上风些,毕竟董瑞儿连机会都没有。 而也有一些老臣,忠臣,正直之臣,还有聂卿亲手培植的一批势力,是站在皇帝派的,他们不希望其中任何一个人先诞下嫡长子,不过如果莺歌能诞下第一位龙子,倒是遂了他们的心愿。 这个太医,应该就是皇帝派的,而且是心腹,不然也不能被聂卿带来撒这种弥天大谎。 不过,聂卿和老太医倒是气定神闲,却把莺歌给吓了个够呛,她根本就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怀孕了呢?! 老太医宣布完诊断结果,莺歌就立刻惶恐地看向花好,花好也不傻,自然明白原委,便对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慌张。 聂卿也什么都没说,只做了些场面上的功夫,然后就开始往合欢宫里搬赏赐,一箱又一箱,似乎要把合欢宫里彻底堆满才罢休。 赏赐收完了,这莺嫔怀孕的消息,也飞到了宫中另外两个人的耳朵里。不过让人意料之外的是,贤妃慕容云秀只是阴沉着脸不说话,而那边作为公主的董瑞儿,却一下子气的摔了杯子。 不过这些花好都不知道,也不在意,她只想知道,接下来,这两位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莺歌。 没出三日,幺蛾子就真的来了。 时值秋日,御花园中的菊花开的正好,这一天,董瑞儿约了贤妃慕容云秀和莺嫔一起去御花园中赏菊品茶。 作为前世也看过不少宫斗的花好来说,这种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所谓宴饮,其实是最容易出幺蛾子的了。 好在她手里握着最大的筹码,那就是莺歌其实根本没怀疑,也就不怕她们真的弄死了龙子,只要莺歌的性命没有威胁,就根本不怕她们搞什么小动作。 于是花好拍拍衣服,带着莺歌欣然赴会。 赏菊宴进行的很顺利,导致花好以为今天不会出什么事了,但是没想到就在散会的时候,突然出了意外事故。 一个小丫鬟不小心踩到了莺歌的裙摆,导致莺歌重心不稳,猛然向前摔去—— 然而,花好姑娘本来就是有备而来的,她时刻紧绷着心思,为的就是这一刻,于是电光火石之间便冲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莺歌扶住了。 转过头的刹那间,花好起码看到有七八个人的眼睛里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 这七八个人里,有董瑞儿的人,也有慕容云秀的人,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来到底幕后黑手是哪边。 呵呵。 宫里一共三个女人,两个都想要她死,莺歌要是真的自己活在宫里,要是真的怀上了龙子,那才是没好日子过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下的手,或者干脆是两方联手,但是猜裙子的罪魁祸首倒是十分清楚,花好上前两步,就想使出宠妃的霸气将那小宫女踹到在地,但没想到已经有人替她先动手了。 只见董瑞儿厉声喝道:“大胆贱婢,险些害了皇嗣,来人啊,给我杖毙!” 一声令下,董瑞儿身边的滕妾们立刻飞奔而出,把那惹了事的小宫女按倒在地,就要拖出去。 那小宫女本是贤妃慕容云秀身边的人,这一下立刻慌了,趴在地上不住地喊着“娘娘救命”,但慕容云秀不为所动,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下去打了。 至于结局如何,众人都没有多想,但惨叫声一声声传来,不想也知道,结局不会太好的。 因为发生事故,莺歌便故意装作吓坏了,脸色惨白地离开了宴会,带着花好匆忙回到合欢宫。 到了合欢宫里,莺歌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喘了口气,自语道:“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花好一乐,故意往她肚子上瞟了一瞟:“不快点,孩子可就要生出来了。” 莺歌顿时大窘。 花好笑着摆摆手:“好了,逗你玩的。” 莺歌这才舒了口气,转而问道:“这……可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 若说是慕容云秀,那她用自己宫里的宫女,也太明目张胆了些,而且出事之后是董瑞儿呵斥的拿下那宫女,也有越俎代庖欲盖弥彰的嫌疑。 所以真的是谁,倒还真不好说。 花好摇摇头:“此刻看不出来,但也不打紧,这次没成功,她们肯定还有下次的,总有一天,我们能捉住她们的尾巴!”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因为在南部和萧弘奕打的火热,聂卿每天忙于政务,往合欢宫来的次数倒减少了。就连中秋的宴会也是小小地办了一下,并没做的多么盛大,但是中秋当晚倒是还悄悄过来陪了花好,花好对他仍是推拒。 中秋过后,一天比一天凉了下去,因为瑞京靠北,本就比南方冷的早,不过十余日的时光,大殿之中就得生起炭火了。 内务府赶制了一匹薄冬衣,给莺歌和花好送来,一同送来的还有天冷之后要用的一应器具,东西不少,折腾了整整一天,傍晚的时候才忙清。 “这是内务府新送来的香,说是用今秋的菊花新制的,气味清香,咱们点起来试试。”莺歌说着,就往那香炉里填上了新香。 很快,香烟袅袅而起,整个屋子都充满了一股淡淡的雅致的香味,闻起来沁人心脾。 “娘娘,这香还真的不错呢……” 然而,莺歌话未说完,就被花好打断:“倘若你肚子里真的怀着孩子,就不会说这香不错了。” 莺歌立时唬了一跳:“这,这……” 花好眸色一冷:“这香里,藏着能使人堕胎的药物。” 莺歌“啊呀”一声,急忙后退两步:“这,这如何是好?” “还不赶快去通知陛下,让他去内务府拿人。” ※※※ 聂卿很快就来了,进了合欢宫,立刻检查了一下那新送来的熏香。 花好微微冷笑:“你瞧什么,你懂这些么?” 说实话,这些东西,倒还是花好是专家,不然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闻出来这香有问题。 聂卿皱眉瞥她一眼,叫人分别找了太医和制香师来,经过鉴定,这香里面,确实含有一种能够使人堕胎的药物,但是极其细微,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 聂卿微微冷笑,坐在椅子上,专等去内务府拿人过来。 他和花好其实都料到了有人会动手脚,前几天那个踩裙子事件不就是一个?只是这一回倒是升级了,东西居然是从内务府堂而皇之送进来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手眼通天。 很快,跑去内务府调查的太监回来了,但却是空着手回来的。 “回陛下的话,奴才到时,那负责采买的我官员……已经自尽了。” 聂卿登时冷了脸:“账册必定还在,查,仔细地查,把这制香售香的人全都好好查一遍!” 太监连忙领命而去。 聂卿眼眸沉沉,花好却微微冷笑:“怕是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聂卿淡淡道:“那也要查,不查,怎么能显得出朕对莺嫔的重视?” 花好撇了撇嘴。 熏香的事很快就在后宫炸了锅,贤妃慕容云秀和朝华公主董瑞儿接连过来合欢宫,进行亲切友好的探望。两人显得十分受惊,一点也看不出跟这件事有关系的样子,而内务府那边的调查,也很快陷入僵局。 这熏香的制作者和中间的售卖者都被抓了来,一审,全无关联,再去查那一批同时进来的熏香,只有送到合欢宫的这几盒,含有那种能使人堕胎的药物,看来这种东西应该是买来之后,那个死去的采买官自己悄悄加进去的。 而那采买官却也是个家门伶仃的,上没有父母,妻子也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还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 “倘若他真的无牵无挂,说不定就不肯做这件事了。”花好道。 很显然,这个采买官是被人指使的,倘若真是坦坦荡荡一个人,那背后之人不一定能使唤得动他,因为这毕竟是杀头的大罪,但是,倘若有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女儿就不一样了。 聂卿也点点头:“那必是有人以他的女儿为要挟……” 花好忙问:“出事之后,她的女儿怎么样了?” 聂卿眼眸一暗:“巡查到他家里的时候,那小女孩已经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 反目成仇 这下好了,全都死了,死无对证,那药物到底是哪里来的也无从查找了。 聂卿因为这件事恼了几天,宫里的气氛十分紧张,慕容云秀和董瑞儿一天天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来合欢宫串门子了,整个后宫倒是清净了好一会儿。 但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合欢宫里还是其乐融融的,毕竟莺歌的肚子里,并不是真的有孩子嘛。 “我猜用不了多久,她们还会再下手,毕竟再不下手,这孩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好掉了。”花好一面吃着聂卿送来的点心,一面瞥着莺歌的肚子,“还有啊,你差不多可以装个枕头了。” 莺歌:“……” 聂卿:“……”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聂卿忽然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孕的人是你呢,这么贪吃。” 花好撇撇嘴:“你有功夫揶揄我,还不如多派些人手跟着我,省的我整天担惊受怕。” 要想引她们出手,就得有人出去做诱饵,莺歌自己一个人总是不行,得花好时时照拂着,可是花好并不想中枪,成为宫斗的牺牲品。 她对自己这条命还是很珍惜的。 “好,我就多派几个暗卫来。” ※※※ 聂卿虽然这么说,但是暗卫毕竟是暗卫,能被人发现的就不叫暗卫了,所以花好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到底多没多出人来。 因此安全感也一点都没有得到提升。 日子还是照常这样过着,隔三差五的,宫里的几个女人就要举行一次聚会,每次聚会,花好都会觉得好像是在过关,就怕这聚会上突然出现什么幺蛾子。 频繁的聚会考验着她的意志力和耐心,然而就在她的耐心快要耗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许是背后的人觉得她这个宫女太过碍眼,秉承着“要想除掉莺歌就得先除掉她身边的那个护驾的大宫女”的原则,有人对花好下手了。 九月底的天气已经十分冷了,秋叶簌簌,秋风寒凉,就在这样的天气下,一个傍晚,花好走在水边的时候,突然被匆匆跑来的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一下子就跌进了湖里。 其实她本不是故意要走在水边的,但这条路偏偏修在水边,而且也不长,只有一小段,她平常小心翼翼,也不会走这里,今天是天色晚了,贪图路途近,所以走了这里,谁想到就出了事。 看来背后的人,为了寻她这个破绽,一定等了很久。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早早就走这条路才对的。 水里很冷,花好一掉进去就懵了,也没注意到那人是什么模样,等到被暗卫救起来的时候,那人早就溜没影了,据暗卫说,只看到穿着太监服饰,应该是有武功的,而且还不低,不然的话,不可能暗卫马上去追都没追到。 前两次出事都是针对莺歌,这次却害到了花好,一下子触到了聂卿的逆鳞。 聂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关闭了所有宫门,以宫中出了刺客唯有四下到处搜查。 可是那刺客却好似遁入地下一般,不管怎么查,都一丝踪迹全无。 侍卫们大肆搜查的时候,聂卿在合欢宫陪花好。 花好已经换了衣服,喝了姜汤,裹上了被子,但仍然喷嚏连连。 聂卿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被花好躲开:“死不了,不就掉了个水么。” 聂卿叹了口气,花好鄙夷地看他一眼:“你少装了,我这么倒霉,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答应了你来解决什么问题,我怎么会这么惨……阿嚏!” 聂卿露出一副愧疚的神色,想说什么安慰她的话,终究是没说,最后只说了一句:“这回一定要查到她们!” “行,那你赶快抓人去吧,我可要睡觉了!” 说完,被子往头上一蒙,再也不理他了。 聂卿悄悄走了出去,带着宫人回到御极殿,直觉告诉他,今天晚上,应该是会有进展的。 果不其然,半夜的时候,殿外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带着秘密消息的女人。 聂卿单独接见了这个女人,聊了两句,就派侍卫护送她回去了。 然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聂卿去上朝,侍卫们却直奔董瑞儿的朝华殿而去,然后从朝华殿抓出一个管洒扫的小宫女,扭送到了慎刑司去审问。 让人意外的是,这小宫女竟然真的是会功夫的,但再会功夫,也是个人,在慎刑司的严刑逼供之下,很快招认了自己扮成太监,把花好撞下水的行径。 刚开始,她不承认自己是故意撞的,只说自己是不小心,主审官哪听她这个,要不是故意的,扮成小太监干什么? 主审官加大了惩罚力度,那女子才又招认,是看不惯合欢宫的人行事张狂目中无人,才这么做的,这是她自己的私人恩怨,和任何人都无关。 这宫女是董瑞儿宫里的,这么说,就是为的把董瑞儿摘出去,至于到底真正摘不摘得出去,那就得看皇帝是怎么想的了,不过董瑞儿这失察之过肯定是跑不了了。 消息传出来,董瑞儿慌慌张张跑来请罪,说是这宫女是她从家里带进宫的,从小带到大,身怀武功本是为的防身用的,却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 聂卿看着董瑞儿痛哭流涕的脸,心中默默冷笑——没想到的,应该是花好没死吧? 倘若她真是个普通的宫女,此刻早就没有命了,也幸亏花好早有预感,早早告诉聂卿多安排暗卫,否则…… 至于董瑞儿为什么要带会武功的丫鬟进宫,还有一个书香门第之家,为什么会培养这种会武功的丫鬟,这都是很值得商榷的。 但是聂卿没有追究。 董瑞儿在那里哭的凄凄惨惨,旁边董莹莹也跟着言辞恳切地哀求,聂卿本来冷冰冰的,但董莹莹求了没多久,他就忽然不那么生气了,直接赦免了董瑞儿的罪过。 董瑞儿叩谢皇恩,聂卿却忽然笑了笑: “不用谢朕了,要谢,就谢你的滕妾吧。” 董瑞儿这才不可置信地把目光转向董莹莹。 聂卿适时补了一句:“若不是莹莹主动揭发,朕也抓不到这个宫女,莹莹报信有宫,着升为贵人,赐居合欢宫。” 轰的一声,董瑞儿只觉得脑袋一下子炸开。 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事,自己没成,倒叫这个小贱蹄子给捷足先登了,而且还是因为告密?! 是,那个宫女是被她派去的没错,她搞不死莺歌,总觉得是那个叫柳儿的宫女从旁捣鬼,所以她就想先搞死柳儿,而且这个主意也正是董莹莹给她出的,怎么如今,她竟然反过来告密?! 最可恨的是,董瑞儿一个字都不能说,但凡说了,就彻底把自己也拖下了水。 好一个董莹莹! 没想到你心机竟然这么深! 董瑞儿咬牙切齿看向董莹莹,而对面的董莹莹却也是懵的。 昨晚她是来告密了没错,可是,可是陛下明明答应了她,绝对会替她保密的啊!怎么才过了这么会儿,就把她供出来了,而且还是当着董瑞儿的面! 董瑞儿一定会杀了她的! 董莹莹完全不敢看董瑞儿的脸,要不是还跪在御前,这会儿她都想逃跑了,从前她受了太多董瑞儿的欺负了,现在都产生了心理阴影,这阴影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好了。 董莹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白是因为害怕,红是因为兴奋,兴奋是因为,刚才陛下还说,因为自己告密及时,封了她做贵人了! 那她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从此之后,再也不用受董瑞儿的威胁了?! 董莹莹激动的都快要跪不住了,而董瑞儿的愤恨,她也不再看在眼里了。 她冷笑着看了看董瑞儿,然后朝聂卿谢恩。 聂卿摆摆手:“行了,合欢宫那边自然有人安排,你们都下去吧。” 董莹莹怕董瑞儿报复,溜的极快,而董瑞儿出了大殿门,几乎气的昏过去。 至此,花好落水的事就告一段落了,惹事的宫女被斩了,但董瑞儿和董莹莹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陛下倒是使的一手好离间计,这下可以让她们狗咬狗去了。”花好如此点评道,“只是那么个玩意儿,弄到我们合欢宫来干什么,还嫌整体不够鸡飞狗跳么?” 聂卿微笑不语。 他这么做,到底是由原因的,但是这个原因却有点私心,这会儿还不能跟花好说。 对她的解释就是,董瑞儿和董莹莹反目成仇,一定会报复,放在花好的眼皮底下,可以照看着点,另外也方便挑拨离间。 花好不置可否,反正这战火都挑起来了,也不在乎多斗一会儿了。 “不过,新人入宫,你可得好好疼疼人家了。以后就少来我们这边吧。”花好说着,把聂卿连推带撵弄出了门去。 当然,聂卿果然从善如流,去了新封的董贵人的屋子,反正在一个宫里,离花好也不远,晚上随时可以去看她。 只是聂卿没想到,董莹莹这边,却还有把戏在等着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 安神茶 “臣妾叩见陛下。”董莹莹拜倒在聂卿身前,目光灼灼。 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虽然比不上董瑞儿,但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姿,从前做滕妾的时候尚不凸显,如今做了贵人,脂粉首饰一衬托,倒越发显得娇媚了。 “美人起来吧。”聂卿点点头,却并不伸手拉她。 董莹莹眸光暗了一暗,自己站起身来。 聂卿接着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说罢,就让宫女给自己宽衣,然后径直往床上走去。 董莹莹有点不高兴了。 ——皇帝这意思,莫不是今晚打算什么都不做?那他来自己这里是做什么,难不成只是装装样子? 他封自己为贵人,其实还是为了惩戒董瑞儿吧?根本不是看上了她,不是么? 所以,她是个什么,只是个棋子么? 陛下的心里,还是只宠爱那个莺嫔一个人么? 董莹莹想到此处,恨的咬牙切齿,但旋即,她又笑了。 早知道这深宫之中难以立足,好在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做足了准备。什么慕容云秀,什么董瑞儿,都是一群蠢货!她董莹莹才会是这后宫之中的最大赢家! “陛下。”董莹莹上前两步,笑道,“陛下,臣妾在家中时曾习得一方安神茶的做法,今日正想献给陛下。” 说着,也不待聂卿同意,径直让人把东西端了上来。 “陛下整日劳苦,这安神茶对安神养脑最有奇效。”董莹莹说着,端起了被子,递到聂卿面前。 聂卿眸色一暗,若论医药之道,谁还能比那个丫头更厉害? 安神茶……怕不是安神那么简单吧。 “有劳美人儿了。”聂卿笑着接过,“不过,此茶如此之好,不如美人儿与我同饮如何。” 谁料这话说出,董莹莹竟然眼睛一亮,这点变化没有逃脱聂卿的眼睛——她希望和他一起喝?看来这安神茶,还真是有点猫腻了。 在聂卿的注视下,董莹莹自己先喝了半杯,聂卿接过她用过的杯子,用袖子掩住口,把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 “好了,这回可以歇息了吧,美人儿。”聂卿放下杯子,拉着董莹莹向床榻而去,董莹莹满脸都是娇羞。 不多时,变化就发生了,躺在床上的董莹莹开始脸色潮红,眸色发亮,一双眼睛仿佛含了秋水一般,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聂卿伸手揽过董莹莹,董莹莹“嘤咛”一声,扑向他的怀里,谁知道紧接着,聂卿忽然在她腰间某处按了一按,董莹莹眼睛一翻,顿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聂卿自己下床穿衣,然后吩咐外面的宫人,说董贵人睡了,谁也不许打扰,接着便叫贴身太监喊了一个太医进来。 不多时,太医来了,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给莺歌诊脉的那位,聂卿的心腹。 聂卿从宽大的袍袖中掏出一个水囊样子的东西来,递给那太医:“查查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他并没有把那半杯“安神茶”喝进嘴里,而是借着袍袖的掩饰,全都倒进了这藏在袖子里的水囊里。 老太医接过来,略闻了闻,顿时勃然变色:“陛下,这……” “但说无妨。” “这,这……”老太医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低声道,“回禀陛下,这是……媚药!” 宫中女子私藏媚药,这可是要被厌弃的大罪,不光女子本人会被厌弃,而且还会连累其家人被定罪,是谁这么大胆,不光私藏的媚药,还呈到了御前? 老太医不说话了,但是额头上分明渗出了细汗——幸亏陛下机警,否则岂不是任人摆布?那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聂卿却对似乎对这件事没什么惊讶的,方才看到董莹莹喝完之后的表现,他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再说,董莹莹这样的人,她能有什么追求,也不过就是想往上爬而已。 “这药喝了,可有什么损害么?”聂卿又问。 老太医一怔,随即望向内殿的方向。他也不傻,立刻就猜出了这药肯定是已经有人喝过了,听说陛下新纳了一个贵人……唉,后宫之事,可真够乱的。 皇帝的神色看不出喜怒,老太医也不敢多说,就只说了这所谓的“安神茶”的药性。 “单饮这一点的话,对身体不会有多少害处,药效过后就没事了。” “好,你下去吧。”聂卿没有接着再问,老太医也挺意外的,但是想想似乎也真的没他什么事了,于是也就告退了。 老太医走后,殿中恢复了寂静,聂卿听着董莹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眼睛却悄然望向了对面。 对面那排屋子的正中,是花好的住所。 聂卿似乎想了些什么,然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水囊,将里面的安神茶喝了进去,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庭院里挺冷的,被冷风一吹,聂卿稍微有点清醒,但随即“安神茶”的药效便发作了,他的呼吸也变得有点急促,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再没有别处,只有对面的那间屋子,只有那屋子里的人。 聂卿大踏步走了过去。 花好已经卸下了首饰,脱了外衫,正要睡觉了。 合欢宫并不大,隔着窗子,远远就能看到对面的情形,鬼使神差地,她走来走去,向对面的宫殿看了好几次。 那边灯火通明,人似乎还没睡,也不知道聂卿和那董贵人是在做什么? 花好的心里有点不大舒服。 之前聂卿去莺歌那里,她也没觉得不舒服过,后来每晚都是在她这里睡的,她也感觉不出什么来,怎么忽然有一天,聂卿要去别的女人屋里过夜了,她这心里,就这么酸酸的呢? 果然,在这宫中待的日子久了,就被同化了。这不是宫里的女人的普遍心理么?她可不能学这个。那厮愿意宠爱谁就宠爱谁去,和她有什么相干? 她还是早早完成了任务,救了人,离开这破地方要紧。 就在花好努力安慰自己,稍微平复了些心情,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花好立时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冤家。 “你怎么又回来了?”花好连忙关住门,生怕被人看到了,“你喝酒了?” 没喝酒的话,怎么看着身形摇摇晃晃的。 然而再仔细一看,面前这人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目光如水一般,盯着自己瞬也不瞬。 花好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你吃了什么东西?!”她问着,伸手就去给他诊脉。 手搭上脉搏没多久,她就确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家伙,竟然是中了媚药!不光中了媚药,还跑到了她的房间里来! “你,你不是本事得很么!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药,是董莹莹给你下的?!”花好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一把,恨声问。 聂卿本来神智已经半昏,被这么一掐,登时醒过来:“着了小人的道儿么……不过,幸好我来你这里了,你快给我解药……” 花好急道:“解药还得现配,你,你这样子,哪里来得及……” 叫太医恐怕也不行了,皇帝在这宫中居然中了媚药,要是万一传扬出去,只怕有心人不来兴师问罪么?! 这可如何是好?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配药去!”花好说着,急着就想去拿自己的药箱,谁知道聂卿却一把抓住她。 “你干什么?!” “花好,别走……”聂卿喃喃说道。 他神情迷惘,目光涣散,也不知道是在叫她这会儿别离开,还是在说什么别的事。 花好心中一动,怔了怔,才又挣扎道:“你,你放开我,我去给你弄解药……” 但聂卿却忽然伸手一捞,把花好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花好,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果然是神智不清醒,都胡言乱语了,花好可不想跟他继续搭话,而且他目前这个状态,说也说不明白什么。 然而,这家伙一双手却好似铁箍一般,紧紧地圈着她,她根本不能挣扎动一丝一毫。 “聂卿你放开……”花好低声吼着,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我不想这江山,是拿你换来的,我从前都错了……”聂卿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花好渐渐挣扎不动了。 听着他这不知道清醒还是迷糊的剖白,她的心里一片冰凉。 一直以来,她其实根本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她只想简简单单地把自己放在聂卿的对立面,只需要报仇解恨就行了,可是,她的心底其实知道,这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行为。 聂卿对她还有几分爱意她并不知道,可是她自己呢?她对他,就完全已经没有感觉了吗? 倘若没有感觉,那为什么还会觉得痛,觉得恨呢? 是谁说过,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冷漠。 可她呢,她会薄待他,会欺负他,会惩戒他,会折磨他,可就是无法对他冷漠。哪怕恨他呢?也是想恨个轰轰烈烈。 这叫完全不爱他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 得逞 这么久了,花好其实根本不敢正视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聂卿。 聂卿还在反复地说着那几句话,不停地在跟花好道歉,花好冷冷道:“你知道错了?” “错了……” “你可愿悔改?” “我愿意……” “好,那你放下这江山,跟我走。” 怀抱着花好的聂卿忽然身子僵了一僵,然后慢慢点头:“好……我跟你走。” 花好也有点懵了,不知道他这是神志不清迷糊所说,还是潜意识里所想。 “好,这是你说的,你可不许反悔!” “我绝不反悔。”聂卿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花好……我热。” 花好微微一僵:“那你让我赶快去给你配药啊!” “花好,帮帮我……” 果然! 花好恨恨一咬牙,这厮,果然就是想占她的便宜! “你想也别想!”花好怒道,伸手猛推他。 谁知道聂卿却忽然站起来,一把抱起她,径直向床榻走去。 “啊,聂卿,你这混蛋,你放我下来!你,呜——” 话没说完,就被某人堵住了嘴,他身上好闻的馨香覆盖下来,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尝够了甜头,才抬起嘴来,让花好可以自由呼吸。 花好大口喘了两口气,接着怒骂: “聂卿,你这个混蛋!” 她抬手,一巴掌朝他脸上打去,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心里是有的我,是不是……”他低声道,“不然,你就是死也不会肯跟我回来的,不是么……花好,我真的错了,你能再回来,我高兴来不及……” “呸,谁信你!” 她瞪着眼睛看他,但他的目光却无法聚焦,脸色也红到了极点,呼吸也急促的不行了,眼看就要爆发。 这太危险了! 花好急急想推开身上这个人,可是奈何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根本就抗衡不了。 她越是抵抗,他就越是靠的近,不光在她脸上肆意轻薄,一双手也不老实起来。 “聂卿你疯了!” “你就当救我……” “我不想如此救你!” “我们再续前缘……” “呸,谁稀得你!” “那可由不得你了……”他说着,更加过分起来。 花好愈是挣扎愈是挣扎不动,待那人终于突破防线的时候,她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刹那间一片空白。 “我后宫这些人,实际上,我从未碰过她们一根指头……”他伏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我还是个童子之身呢,你若不信,大可检查一番……” 花好“噗嗤”一笑被逗乐了,可是马上她就笑不出来了。 聂卿一手在她身上游走,一手去拉下了帐子。 ※※※ 花好醒来时,外面天色还未亮。 她是被痛醒的。 低头一瞧,只见自己赤身裸体,裸露的皮肤上遍布痕迹,而下面胀痛不已,明确地提示着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失身了?! 花好拥着被子猛地坐起。 聂卿的声音在旁幽幽响起:“你醒了?” 说着,还起身拥住了花好。 花好猛地回过头去,看到同样赤身裸体的聂卿,微微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登时放了下来——想起昨夜到底怎么回事了。 等等,不对,为什么会松一口气?难道不该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么? 啪! 花好抬起手来,照着聂卿的脸就是一巴掌。 以聂卿的武功,他想躲这一巴掌是完全可以躲得过去的,但是他没有躲,反而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花好用了十分力,聂卿俊俏的脸上登时便起了一个红红的手印。 “聂卿,你疯了!你敢这样对我!” 花好怒吼着,被子从她身上滑了下去,她连忙扯住盖好,饶是这样,也有一瞬间的春光乍泄,聂卿顿时眼睛就直了。 “你还看!” 下面的隐隐疼痛持续传来,上面聂卿还一直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花好气的抬头来又要打他的脸。 谁知聂卿却不要脸地干脆把脸伸了过来:“你打吧,随便打,只求你打完了之后,让我香上一香……” “无赖,流氓!臭不要脸!” 花好说着,转过头去,把自己羞红了的脸埋进被子,再也不看他。 聂卿火热的身子贴上来:“这事真的不怨我,昨晚我中了药,我也是受害者者,花好,你救了我,医者仁心嘛……” “你滚!”花好用力踹了他一脚,但仍旧不肯转过头来,“哪有这样救治的?我说要给你配药去,你死拉着我不放!” “我那不是失去心智了嘛……” 他竟然还在狡辩。 花好气的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反正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占了天大的便宜,怎么说都行了,就算挨打也心甘情愿啊。 果然,下一秒,聂卿就开始游说了。 “花好,花好……”聂卿搂住她的身子,“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生气了,好不好?大不了,你提个什么要求,我满足你就是了,当做给你赔不是……” 花好满心恨恨——你得逞了,自然这会儿说什么都行了,她可亏大了! “那好,我让你放我出去。”她背着身子,冷冷道。 聂卿果然沉默了一刻,然后接着道:“事情解决,你才能出去,这是咱们预先说好的。” 花好恼:“那昨天晚上这件事咱们可没说好!” “这是个意外嘛……你想要什么,你就说,我尽量满足你……”说着,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过,我得去上朝了,你且好好休息,慢慢想,不急于这一时。” 花好不理他。 聂卿起身,披上外衣,然后又趴在她耳边:“我走了啊。” 花好这才怒道:“快滚!” 聂卿笑着出去了,才走到门口,却又听得花好的声音隐隐传来:“今天多喝水。” 聂卿脚步一顿,应了声:“是,我一定听娘子的话。” 但花好那边却再无声响了,聂卿站了站,等了一会儿,才转身向外走去。 他没有直接去上朝,而是回到了董莹莹那里。 董莹莹还睡的正甜,聂卿招了一个心腹宫女扒了她的衣裳,然后才解开她的穴道。 董莹莹悠悠转醒,看到的是聂卿正在被人服侍穿龙袍的样子。 “陛下……”董莹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不着寸缕,顿时又惊又喜。 “你醒了?”聂卿声音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眼睛。 ——实在是太丑了,简直面目可憎,和刚才花好转醒的时候那娇媚可人的样子,完全是云泥之别。 聂卿心里嫌弃道。 董莹莹忽略了他眼中的嫌弃,她现在只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很明显,昨天晚上的计谋成功了! 她成功地让皇帝宠幸了她! 董瑞儿费尽心机都没做成的事,竟然让她这个滕妾给做到了! 董瑞儿内心狂喜不已,听到聂卿让她好好休息的那些话,更是喜的魂飞天外,一直到聂卿离开,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 依旧是怀安来接聂卿去上朝的,走到半路,聂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嘱咐怀安命太医弄些止痛的药物送去合欢宫。 怀安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自然猜到了昨晚聂卿不是歇在董莹莹那里的,平日陛下夜里会悄悄去哪里,他心里也很有数,不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从刚出门的时候,众太监就已经瞧出聂卿脸上隐隐约约的红印了,但是,这事可没人敢随便乱问,于是众人皆一个个胆战心惊,头都不敢抬,唯独怀安瞧着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这天下恐怕不会有人相信,皇帝宠幸一个女人,第二天一早,反而让这女子给打了。 更可怕的是,自家陛下二十多年了,竟然还是童子之身,昨晚才第一次……咳咳,说出去真是丢人啊。 就在怀安神游天外的时候,聂卿皱了眉头:“你听到了没有。” “是,奴婢知道了。”怀安连忙躬身答道。 但走了没一会儿,聂卿忽又再次开口:“你知道给谁送吧?” 怀安顿时失笑。 聂卿一皱眉头。 怀安连忙打住笑,咳了一声,躬身道:“奴婢自然知道,会嘱咐人好好照顾花好姑娘的。” 聂卿这才点点头,神采飞扬地上朝去了。 怀安心里暗暗叫苦。 自家这个陛下,这么多年一直守身如玉,这一旦开了荤,哪里还收得住?这位花好姑娘,只怕要自求多福了……啊,不对,只怕是自家陛下要自求多福了,也不知道以后还会挨人家多少巴掌。 ※※※ 怀安的药是悄悄送的,为了掩人耳目,是送到莺歌的正殿去的,当然了,被假装宠幸的董莹莹的赏赐也没有少,但是那并不妨碍董莹莹盯着莺歌这边。 “怎么还给她赐东西?难不成想安抚她?!”董莹莹生气地把被子摔在桌子上。 “娘娘息怒,陛下怕是觉得只宠爱娘娘一个人,会有人心生妒忌罢了。”一个小宫女上前来巴结道。 “怕什么?堂堂皇帝,还不是想宠谁就宠谁?她专宠的时候嫉妒,如今别人受宠了,她就嫉妒了?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 新欢 董莹莹从前被董瑞儿压着,做人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如今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被压抑的张狂本性全都一下子释放了出来,那样子,简直和董瑞儿如出一辙。 “我倒要看看,她能嚣张几天!走,咱们去给莺嫔娘娘请安!” 宫女连忙劝道:“娘娘,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刚刚受了宠幸,就大张旗鼓去炫耀,这不是找着招人嫉恨呢么? “有什么不好?本宫说好就是好!”董莹莹立刻喊道,顺手给了那宫女一巴掌,“再多嘴,打死你!” 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扣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花好正在屋里吃药,听了聂卿的吩咐,莺歌给安排了一个小宫女来伺候她。 昨晚是挺激烈的,聂卿走后,花好只觉得浑身骨头架子都散了,起也起不来,幸亏有个小宫女在照顾她。 吃过了饭和药,花好躺在床上,小宫女替她捏身子。 本来也是不会的,还是花好指导她该如何捏,手法如何,力道如何,小宫女学的起劲儿,态度也殷勤。 花好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什么事都理想当然的小傻子了,知道这小宫女对自己如此上心必有所图,于是话里话外地套她的话。 小宫女很快败下阵来,吞吞吐吐地说,是觉得她以后肯定也能飞黄腾达,想跟着她谋个好前程,所以才如此殷勤的。 “飞黄腾达?你该不会是觉得,我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吧?”花好失笑。 小宫女猛点头:“这可难说啊,陛下如此喜爱莺嫔娘娘,姐姐你也跟着沾光啊,飞上枝头那也不是难事!” “喜爱莺嫔?”花好冲窗外一努嘴,“你没看见,这宫里又添新人了么?从来新人才都是最受宠的啊,因为新鲜。” 她说这话的时候,董莹莹正带着一堆人从外面走过,趾高气扬地朝莺歌的正殿方向去了。 “那不一样啊,咱们莺嫔娘娘可是怀着龙种的,将来可更是要大富大贵的啊,陛下虽然没在她那里过夜,可却是心心念念着她的啊,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地巴巴送这些东西来,我猜,陛下一定是害怕宠爱了新人,莺嫔娘娘吃味,所以才忙忙给她也送了东西,这是多高的荣宠啊……” 小宫女絮絮叨叨地说着,花好不着痕迹地撇撇嘴——倘若让她知道聂卿这些东西,其实都是送给花好自己的,这小宫女恐怕一下子就炸了,那肯定更抱着她不肯放手了。 “啊对了——”小宫女忽然又压低声音道,“这董贵人原来不也是朝华公主的滕妾么,还不是一朝……” 说到这里,可能忽然觉得这样对比花好不太合适,就连忙闭了嘴。 花好不以为杵,一摆手:“这种事,太正常不过了,你要是喜欢呢,我就去莺嫔娘娘那里说一句,给你找个近身的差事。” 小宫女面色一喜,但还是道:“不不,我就留在这里照顾姐姐你挺好的!” 花好看了看她,心道,这个小宫女还是蛮有眼力劲儿的。 就在她俩说话的当口,董莹莹已经带着人进到莺歌的大殿里去了,然而,她们还没聊几句,便见董莹莹又带着人,黑着脸快步走了出来。 “咦,这是怎么回事?”小宫女奇道。 她压低了声音,“她不是要去找咱们娘娘的麻烦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还黑着脸。” 花好一乐:“这还不简单,碰了钉子呗,咱们娘娘好性儿,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小宫女一喜:“那是,那是,所以咱们跟着娘娘,以后日子才会越过越好的啊!” 花好笑笑,没说话。 怎么对付董莹莹,自然都是她早就教会莺歌的,莺歌性子没那么强硬,这些都是进宫之后现学的,好在也学的有模有样了。 ※※※ 后宫总共也就三四个人,有两个还住在同一个宫里,而且同时被皇帝宠幸,剩下那两个人的眼睛自然要盯着这里了。 很快,董莹莹跑去找莺歌炫耀,反而被莺歌弄了个没脸的事就传到了两个人的耳朵里。 慕容云秀听了,只是淡淡喝了口茶:“我早说过,这莺嫔看着温柔,其实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董家想要拿捏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贴身宫女在旁接话:“可不是么?想害人家肚子里的孩子,两次都没成,最后只把那贴身的宫女推下水了,反而又被自己的滕妾告发,这董瑞儿,可真的不是一般的蠢。” 慕容云秀笑:“谁说不是呢。” “再者说了,也不知道她董瑞儿急个什么劲儿,她一个公主,怎么眼睛一直盯着嫔妃的肚子呢,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要说看不惯,那也是我们贤妃娘娘的事——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 慕容云秀只笑了笑,没再说话。 而董瑞儿那边可炸了锅了。 董瑞儿的暴怒也自不必说,最可怕的是,她还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从宫女们嘴里传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董莹莹给皇帝下药了。 据闻,昨晚皇帝本来是不打算宠幸董莹莹的,但是董莹莹给皇帝下了药,皇帝就……事情成了,第二日皇帝也就顺水推舟,给了董莹莹许多赏赐,所以董莹莹才会巴巴地跑去莺嫔面前炫耀。 “这话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董瑞儿白着一张脸,压低声音问。 心腹答道:“就是咱们安插在合欢宫的眼线传回来的,估计有六七成真。” 董瑞儿冷笑:“我看有八成真。陛下之所以封了她为贵人,不过是为了奖励她告密有功,而不是真的喜欢她,董莹莹那个小贱蹄子,心里也有数,不用这些下三烂的招数,她怎么留得住陛下?” “那,咱们要不要……” 董莹莹摆摆手:“不,先查,查她这药是从哪里来的。她在家里的时候,也跟外面没有来往,要有人给她递药,那也是家里的人,赶快写一封信回去给爹爹,让他好好查,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说到最后,董瑞儿还是气的把手里的东西摔了。 心腹连忙低声应“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天夜里,聂卿仍然是睡在董莹莹那里的,但半夜的时候,也还是点了董莹莹的穴道,悄悄溜去了花好那里。 但是遗憾的是,花好连门都没有开。 聂卿敲了几回门,换来花好一个包含怒气的“滚”字。 冷风之中,一国之君和自己的贴身太监两两相望大眼瞪小眼。 “陛下,要不,咱们回御极殿吧。”太监小心翼翼说道。 他倒是不敢劝聂卿去别处,因为陛下根本哪都不乐意去。 “不行,那朕的计划就泡汤了。”聂卿抬头看看天。 今日天气晴朗,秋天的夜空繁星闪烁,十分耀眼,聂卿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朕一直筹谋的事,马上就要有结果了,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差错。” “那……”小太监又看了看花好黑着灯的屋子,不知道该说啥了。 聂卿撇撇嘴:“你转过去。” “啊?” “朕叫你转过去啊!” “哦哦……” 然后便听得身后一阵轻响,接着,屋子里传来一阵挣扎喊叫的声音,又一下子低了下去。太监忙转过身来,便看到本来紧锁的门居然开了一条缝,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愣了愣,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天哪,堂堂一国之君,为了进一个女人的屋子,居然连撬门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第二天一早,聂卿没起来,花好先起来了,也不说话,就是到处收拾东西,收拾利索了,扎一个小包袱,抬脚就要走。 “去哪儿啊!”聂卿连忙一把抓住。 “出宫!”花好咬牙切齿,“这破地方没法子呆了,太危险了!” “你身边到处都是暗卫,何来危险之说?” “你少给我装傻,我说的就是你!好好地睡个觉,就能被你摸进门来,这日子怎么过?!” 聂卿干脆一把抱住她,沉声道:“等我把事情办完,就送你出去。” “谁等你,谁知道你还有多久,我实在是等不了——等等,你答应送我出去了?” 聂卿点点头。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花好推开他,上下一打量,“肯定是又藏着什么坏心思,哼!” 聂卿也不再去禁锢她,只微微一笑:“你且等着吧。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然而大踏步而去。 他如此神秘,倒叫花好不知该如何了,昨晚其实他也未曾怎么样,也就是两个人背对背睡了一夜而已,就是她对他撬门进来的这件事十分不满,正好借机生事可以离开,却没想到他如此说。 真的会有大动作? 是关于谁的? 花好想了想,放下了包袱。 要真有好戏可看,她急的走什么,事情没办完就走,可不是她的风格。 ※※※ 这天傍晚,宫门快要关闭的时候,一骑快马来到宫门处,跟守卫打了个招呼,径直进宫,朝朝华殿而去。 来的是董家的亲随,来见董瑞儿,为的是来送调查的结果。 董瑞儿打开信件,扫了一眼,呵呵冷笑:“这贱婢,果然有人在外面给她递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 肃清祸患 亲随躬身:“董相已处置了那人,还请公主不要忧心。” 董瑞儿怒道:“我怎么能不忧心?外面的人虽然死了,里面这个还活的好好的呢!昨晚陛下还在她屋子里睡来着,我怎么能不忧心?!” 亲随无言以对。 屋子里静寂了好一会儿,董瑞儿才开口,让那亲随回去。 亲随担忧道:“董相特意嘱咐,望公主莫要太过着急,切勿鲁莽行事。” 董瑞儿反手把手里的茶杯扔在他脸上:“我用你多嘴!这信上难道没写么!滚!” 亲随的脸顿时血流如注,但也不敢多做停留,忙忙跑走了。 出宫门的时候,宫门正要下钥,所幸时间赶得及,那亲随策马离了皇宫,一路往董相宅邸而去,天色很快黑了下来,走了半个多时辰,董相府邸已遥遥在望,远远看去,府中四处都已掌了灯,璀璨一片。 可是再走近一点,却又发觉似乎哪里不对。 那璀璨一片的灯光,似乎是太明亮了些? 亲随略想了一刻,登时浑身冰凉,调转马头就要逃走,谁知四下里却忽然冒出无数兵士,一瞬间将他团团围住: “你家董相已经被擒,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亲随瞪大眼睛瞧那为首的人,很快想起他的身份,就是大将军慕容子航的手下——这,这难道是皇帝的意思? 然而变故来的太突然了,他根本无暇思索,便已被扣下,绑了起来。想来不远处那灯火通明的董相府内,也是一片凄惨的光景吧。 ※※※ 后宫。 入夜的宫廷十分静谧,因为宫中毕竟人少,最近又是多事之秋,各宫的人各怀心思,也没了热闹走动的心情,一到夜里,便各自闭户歇息。 但是朝华公主董瑞儿却没有歇息,反而连晚饭都没吃,带着手下离开朝华殿,气势汹汹直奔合欢宫而去。 花好在屋子里闷了一天,晚膳的时候才被莺歌左劝右劝出了门,到她的正殿去吃饭,两个人吃的起劲,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董莹莹的屋子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董莹莹晚上是不吃晚饭的,因为要保持身材,怕胖起来了皇帝不喜欢。 “娘娘,这是陛下吩咐人送来的安神汤,说是要在陛下过来之前,让娘娘你先喝了。”一个宫女过来,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小小的一个杯盏,袅袅散着热气。 董莹莹抬头一看,见是个面生的,顿时了解她是皇帝那边派过来了,立刻露出笑脸。 “快,快接过来,这么晚了,劳烦你来送。” 这边的宫女连忙赶上去接下,董莹莹笑着叫那宫女坐,一面拿眼睛瞥向那盏安神汤。 董莹莹一听到“安神”这两个字,心里就咯噔一声,对于“安神”这两个字,她的理解可能和别人有点不大一样,不过这件事,皇帝陛下应该也是知情的吧,否则,也不会特意让人送来这个,还必须在他来之前喝掉。 董莹莹顿时想入非非了。 “陛下说,娘娘身子弱,睡前需安神。”那宫女说着,仍然看着董莹莹,看样子是非得亲眼看到她喝下去,才会离开。 “多谢陛下关心。” 董莹莹抿嘴一笑,接过那安神汤便喝了,谁知道喝到一半,大门却突然被人撞开,董瑞儿带着一众人冲了进来。 “好啊,贱婢,你还敢在这悠闲,你做的好事已经被揭发了!”董瑞儿冲过来,就想撕扯董莹莹。 却被刚才那宫女伸手拦住:“娘娘,就算你要生事,起码也得等贵人娘娘喝完这盏汤吧。” “你算是什么东西——”董瑞儿抬手就想去打那宫女,但当看清她的服饰和样貌,一下子犹豫了。 这不是合欢宫的宫女,而是御极殿那边的。 这是皇帝的宫女! 董瑞儿的手僵在了半空,十分之尴尬。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之中,董莹莹喝完了剩下半盏安神汤,袅袅婷婷走了过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妹妹,稀客稀客,快请坐……” “你少跟我废话!我今天来,是拿你问罪的,来人啊,把她给我扣下!” 董莹莹顿时大惊:“你敢!还有陛下的人在这儿呢!” 董瑞儿冷笑:“陛下?我正是要将这件事告诉陛下看看!” 说着大手一挥,身后的宫人呼啦啦涌进了殿内,瞬间把人团团围住。 董莹莹这才慌了,转头去看那御极殿的大宫女,大宫女但十分淡定,向董瑞儿慢慢道: “朝华公主有什么话,不如单独跟贵人娘娘说,也面得我们这些下人们听了去,传来传去,传的不好听了……” 董瑞儿顿时有些犹豫。 倘若是别人这么说,她肯定是不屑于听的,但是这个大宫女是御极殿的,是皇帝身边的人,倘若不听她的话,就怕回去之后,在皇帝的耳朵边添油加醋地说点什么,那么她自己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好,就听你的,这些话,我单独跟贵人娘娘说说。” 董瑞儿一松口,一众人立刻鱼贯而出,毕竟皇家秘闻,她们其实是不想知道的,知道的越少,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很快,大殿中就只剩下了董瑞儿和董莹莹两个人,董莹莹昂着头,以一种复杂的眼光看向董瑞儿。 老实说,虽然身份变了,但多少年留下的阴影,让她还是有点惧怕董瑞儿的,尤其是她今天这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很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董瑞儿却忽然一个巴掌甩过来:“贱人,你做的好事,我全都知道了!你敢对陛下下药!?” 董莹莹惊呆了,生生受了这一掌。 “爹爹在家里都已经查出来了,替你传递药的那个小贱人也已经打杀了,你还有什么话说,是不是该以死谢罪?!你出卖我,还敢给陛下下药,你好大的胆子!这事若让陛下查出来,咱们董家上下全都得死你知不知道,贱人!” 董瑞儿说着,把董相写给她的密信摔在董莹莹脸上。 董莹莹白了脸色,哆哆嗦嗦地将那封信捡起来看了一遍,顿时面如死灰。 “我……”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赶紧以死谢罪,那样你那侍妾娘亲和你那废物弟弟怕是还能活命,不然的话——” 这话说的,就差没有亲手把刀搁在董莹莹脖子上了,然而,董瑞儿还是想让董莹莹自己去死的,她毕竟还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句话刚刚说完的时候,董莹莹的嘴角忽然溢出一股鲜血,接着眼睛一瞪,猛地向地上跌去。 董瑞儿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 “什么声音?”花好刚喝完最后一口汤,正准备放下汤碗,便听到屋外一声隐隐约约的凄厉的尖叫。 莺歌也是一怔:“似乎是……董贵人那边传来的。” 花好立刻跳起来:“走,去看看!” 两人披上衣衫,带着几个宫女疾奔而出,然而还没走到董莹莹的屋子门前,却见合欢宫的大门外忽然涌进一队侍卫,瞬间把董莹莹的住处围住。 “朝华公主董瑞儿动用死刑,致使董贵人丧命,姐妹相残,其行堪诛,抓起来——”大太监一声令下,立刻有侍卫冲进屋子里,把董瑞儿给扯了出来。 “我没有打杀她,她是中毒……呜——”董瑞儿后面的话全都被侍卫捂回了嘴里。 她挣扎着,瞪大眼睛,想在人群中搜索能够救她的人。 但是皇帝并没有在这里,周围的太监宫女和滕妾们,要么就是吓得埋起头来,要么就是怀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总之没有一个人可怜她的。 董瑞儿奋力挣扎,但哪里是侍卫的对手,很快,她就被带了下去。 而紧接着,大太监又是一声令下,以“带走调查”为由,把所有在场的宫女太监也都带走了——其中包括董瑞儿带来的,也包括董莹莹这边的。 一众人全都吓破了胆子,连叫嚷“冤枉”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出了合欢宫的宫门。 然后又有一波人进来,把董莹莹的尸首抬走了,大太监走过来,向花好告了一声“有罪”,这才离开了。 合欢宫重新恢复了寂静。 莺歌这边的宫女们早也已经吓破了胆,花好见状,便叫他们全都下去休息了。 莺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董贵人她……” 花好叹了口气:“董家这个祸害,终于肃清了。” 莺歌吃了一惊:“那董相——” “怕是前朝也有所动作,否则,聂卿不会轻易就动董瑞儿的。”花好摇了摇头。 想到刚才董瑞儿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她猜想董莹莹很有可能是被毒死的,而董瑞儿,也很有可能是被栽赃嫁祸的,这一切,自然都是出于聂卿的手笔。 他这个人,对待对手从来也不心慈手软。 之前一直忍着董瑞儿,那是因为对董相的部署还没完成,今日一旦出手,那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可以将董家连根拔除了。 想通这些的一瞬间,花好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息。 但没多久,她惦记的那个人便迤迤然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 一亲芳泽 “怎么站在这里,穿的这么少,不冷么?”聂卿走到近前,看着似乎是对莺歌说的,其实是对花好。 花好瞥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人,淡淡答道:“娘娘想看热闹。” 聂卿一笑:“我还有更热闹的要讲给你听呢,咱们进去吧。” 三人于是走进殿内,众人关上大门,没人跟进去。莺歌识趣地站在很远的地方,只让聂卿拉着花好进到内室里去聊天。 花好甩开聂卿拉着他的手:“行了,有事直说,别动手动脚的。” 聂卿笑意盈盈,似乎十分高兴:“今天这场戏好不好看啊?” 花好冷笑:“该死的是死了,可惜连累了那些无辜的宫女太监!” 聂卿失笑:“待到审问时,只要有人愿意说实话,朕还是会既往不咎的。” 花好瞥他:“你有这么好心?” 聂卿耸肩:“朕一向这么清正严明。” “也是,大恶人都逮着了,小喽啰,抓不抓的,也没有意义了,是吧?” 聂卿笑嘻嘻凑过来:“还是美人你得我的心……姓董的老贼,已经伏诛了。” 花好看着他带笑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打再次见到他以来,似乎今天晚上,他是笑的最轻松最开心的,可以看得出来,董氏一族的的确确是压在他心上的一颗石头,今天晚上,这可石头终于搬开了,他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陛下好手段,恭喜恭喜。”花好说着,却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往一边坐了坐。 聂卿有点悻悻:“今天这么高兴,就让我……一亲芳泽嘛。” 换来的是花好的一脚飞踹:“滚!” ※※※ 这一夜,合欢宫中十分静谧,聂卿在被花好飞踹出去之后,又笑嘻嘻地跑了回来,赖在她的床上不走,花好懒得理他,便翻过身去睡。 许是因为终于除掉了一个目标,花好这一觉睡的很是香甜,但是聂卿却并没睡踏实,他还在记挂着宫外的那些事,知道天快亮时,宫外传来消息,董相党羽尽数拿下,聂卿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朝堂变天了。 经历过昨夜雷霆手段幸存下来的人聚集在朝堂上,既心有余悸,又暗觉庆幸,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并不是结束。 董相倒了,慕容家便立刻被扶植了起来,皇帝迅速提拔了许多慕容家的亲信代替了董相的人的位置,这让慕容家一下子风光无限。 早在皇帝登基之初,慕容家便一心一意地支持着皇帝,成为了皇帝面前第一得力的人,哪怕曾被董相使劲打压也从不动摇。当时就有人预言,慕容家迟早要崛起,如今的这个情形正好证明了一切,当初独具慧眼和慕容家拉好关系的人,今后都要飞黄腾达了。 不仅前朝如此,后宫也变了天。 新封的董贵人被查出向皇帝下药,本来该被判处死,但却在被皇帝拿住的前一刻,忽然被朝华公主下毒毒死。而朝华公主下次毒手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一切都是董相的计策,怕董贵人暴露计划,所以杀人灭口。 如此,朝华公主谋害皇帝和杀人灭口的罪证坐实,被褫夺了公主的封号,幽闭起来听候发落,但第二日便又传来消息,说董瑞儿畏罪,一根白绫自尽了。 董家稽留在宫中的那些人,则遣散的遣散,发配的发配,一个都不剩。 如此,后宫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还都抬了位分,莺嫔封为了莺妃,贤妃则直接封为了贵妃。 “这回,这董氏一族,可算是彻底地肃清了。”合欢宫里,花好正在剥桔子吃。 深秋桔子正当时,聂卿专门挑了滋味最好的南方桔子快马加鞭送进宫来,花好喜欢这一口,莺歌也喜欢,两个人闷在殿里,一直吃到口舌酸涩。 “董家的人没了,剩下的就只有……”莺歌抬头,朝慕容云秀新搬去的长春殿方向虚虚抬了抬头。 花好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摇摇头道:“贵妃之位,一人之下,距离皇后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了,我猜,她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一时半会不会向咱们下毒手的。” 莺歌表示同意。 “不过,要是真诞下龙子,那就不一定了。”花好说着,嘿嘿笑着瞟了瞟莺歌的肚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假肚子也跟着慢慢变大了。 莺歌顿时大窘:“娘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怀孕能装,这,这生孩子,也能假装的么?” “那可说不定。”花好耸耸肩,“你不知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为了自己的目的,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啊。” 莺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觉得这事实在荒唐,又太过冒险。 但花好紧接着又说:“不过,我估计他不到迫不得已,不会给自己上这道枷锁的,我猜接下来,他肯定会先想办法逼迫慕容云秀发怒,然后诱使她对你下手,到时候孩子一掉,这罪名也就顺理成章了。” 莺歌想了想,预见了自己将来可能会遭的罪,不由在心底一声叹息。 不过进宫之前,皇帝也已经跟她讲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为了自己的族人,她甘愿做这些牺牲,受些苦累也不算什么。 “其实宫斗挺没意思的,不是么?”花好突然又说道。 莺歌顿时一愣。 “陛下……陛下也是没办法吧……” “朝斗也很没意思。”花好撇撇嘴,剥了一半桔子,继续丢进嘴里,“但就是有人愿意干,拼了命也在所不惜,真是没办法。” ※※※ 正如花好所料,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平静,平静到了有些无聊的地步。 慕容云秀贵为贵妃,为一宫之首,按理说莺歌应该每天都要去向她行礼问安,但慕容云秀念在她身怀有孕,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反而时不时地跑到合欢宫来看望她,陪她说话,后宫之中顿时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唯一不和谐的,恐怕就是皇帝的翻牌子了。 虽然封了贵妃,但皇帝仍旧不去慕容云秀那里过夜,除了来合欢宫,就是自己在御极殿睡,慕容云秀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一切如常,却不知道私底下会怎么想。 当然了,聂卿也不是真的在莺歌那里睡,其实不管是翻牌子还是不翻牌子,他每晚都是在花好这边度过的。 只是花好从来也没有理过他罢了。 怀安看着自家主子受罪,心里十分心疼,明里暗里劝聂卿对花好用强,要么就直接给她个名分,聂卿只是摇头苦笑:“我若那般对她,就真的负了她的心了。” 怀安不懂。 这花好姑娘对皇帝如此冷淡,哪里还有什么心? 聂卿只是笑而不语,揭过了这话题:“咱们还是加快速度——叫你找的人,找到了么?” 怀安躬身:“就在路上了。” “很好。” ※※※ 聂卿说的这个人到来的那天,整个后宫一直以来平静的表象终于被搅乱了。 “什么?”花好吃惊,“女仙?什么女仙,就是神婆吧?” 莺歌微微皱眉:“陛下说了,就是女仙……说是从东海仙岛上请来的。” 花好撇了撇嘴。 要说起来,聂卿同志和这个东海仙岛还真是有渊源。 其实并没有所谓的仙岛,而是东海之上有一座岛,岛上之民自立为国,国名东来,所谓的东海仙岛,指的就是东来国。 据说这东来国上的岛民人人学习秘术,十分厉害,多少次外族入侵,都被打退,建国几百年,一直稳如泰山,且保持着外人不了解的神秘。 而聂卿的母亲聂沉鱼,当年离开大齐之后,也是去了东来国,学习了制毒之术,回来才报了当年的仇。 聂沉鱼的毒术,花好有所耳闻,可比她手里的那本秘籍上的厉害多了,不仅厉害,而且狠毒,不愧是东来仙岛上不传的秘术。 不过,今天的这个女仙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是不是从东来国的还两说,说不定就是聂卿从她母亲留下的人里随便找了一个,来完成他的目的的。 “反正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再来个骗子,也不足为奇。”花好说着,看了看莺歌的肚子。 莺歌失笑:“还真是……” 据说请这位女仙来,是为的鉴别莺歌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倘若是男孩的话,立刻就封为太子。 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封为太子的,花好见过,但是在肚子里鉴别一下就封为太子的,古往今来,这还真是头一分儿,为了逼迫慕容云秀,聂卿这厮,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莺歌怀孕本就是假的,什么所谓的女仙,肯定也是假的,至于太子不太子的,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给慕容家施加压力,让慕容云秀露出破绽罢了。 花好心里十分清楚。 只是反过来想想,这慕容云秀也倒是很可怜的,倘若她本来没有二心,却被聂卿生生逼出二心了,可怎么办呢?人家本来好好的在家做贵女,却被家人送进来当了妃子,还是个不受宠的妃子,是正常人的话,都得有点想法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 大梁危矣 不争一争,哪来的好日子过呢? 所以,慕容云秀想要争宠,花好是十分能理解的。 “但她要是下毒手害人,我就不能姑息她了。”聂卿如此说。 “害人那也是被你逼的。”花好撇撇嘴。 “哎,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他伸过手来捞她,却捞了个空。 花好躲到一边:“我这是就事论事,不会因为你是皇帝,我就偏袒你。” 聂卿微微一笑,忽然压低声音:“你怎么就能确定,前几次,都是董瑞儿下的手呢?” 花好一怔:“董瑞儿死前都招了?”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 “那没证据的事,你说什么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正瑞京之中,皇城之内,根本就没有真正无辜之人,每个人,不过都是在为自己做事而已。”聂卿忽然收敛神色,郑重道。 花好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接了一句:“就算是,很多人,也不过求个活命罢了。” ※※※ 两个人讨论结束的第二天,传说中的女仙被请来了,到了合欢宫,女仙做了一个外人不能参观的法事,然后跟神明沟通了一下,接着便宣布莺歌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 皇帝顿时龙颜大悦,立时下了圣旨,给这孩子取了名字,并封为了太子,且又附加了一个条件,只要莺歌平安无事生下太子,立刻封为皇后。 这一下,前朝后宫都炸锅了。 合欢宫的宫人全都喜上眉梢,一个个比过年还要喜庆,长春殿里刚因为慕容云秀被封为贵妃而弹冠相庆的宫人们,这下子全都沉下了脸,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哪里做的不对,惹恼了慕容云秀。 慕容云秀倒也没有肆意对奴才们发脾气,只是寒着脸,在椅子上呆呆坐了很久,最后抬手给自己的哥哥慕容子航写了封信,交给心腹递出宫去。 前朝更是炸了锅了,慕容家一派的新贵纷纷上书给皇帝劝谏,当然了,也不好明说不让人家莺妃的儿子当太子,毕竟这宫里还没有正宫皇后,他们只是委婉地劝诫了一下,还没生出来就封太子的这件事比较荒唐,可以等到皇子生下来再做决定。 至于这皇子生不生的下来,那当然是两说了。 不过,对此聂卿的态度却是很坚决的,他认为生下来封和现在封没什么区别,因此拒绝收回诏书,因此弄得朝臣心有怨气也在所不惜。 然而与此同时,慕容子航在西南边陲接连两次大捷的消息却又传了回来,一时间朝中便又议论纷纷。 不过议论归议论,但皇帝还是没有收回成命,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准了莺歌的肚子,真是盼着她活的也有,盼着她死的也有。 “还是宫里好啊,你要是出去,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中午吃饭时,花好对着莺歌感叹。 莺歌已经习惯了花好这般看似吓唬,实则是玩笑的方式,于是也就讪讪一笑。 “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那慕容云秀,到底会不会动手呢?” “娘娘每天为这种事担忧,只怕愁坏了身子,她就算动手,也有陛下的人保护我们的,娘娘不必太忧心了。”莺歌安慰道。 花好摆摆手:“我不是忧心,我是烦,赶快动手赶快解决了,我还想……” 不过话说到这,她收住了嘴,看向莺歌笑了笑,转而道:“吃的累了,我去睡一会儿,下午再过来找你哈。” 花好回到自己的住处,关上门躺倒睡觉,因为每天晚上聂卿都来骚扰,所以她几乎每晚都睡不好,只好白天补觉,但是今天这床铺躺下去,却没有往日的舒适。 花好怔了怔,坐起身来,往枕头下一摸,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卷来。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快速拆开那纸卷,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小字: 大梁危矣。 ※※※ “你晚饭没吃?”聂卿过来的时候,花好还躺在床上睡觉。 “不舒服。” 聂卿过来摸摸她的头,笑道:“不会是……有了吧?” 花好连瞪她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仍旧闭着眼,想着自己的事。 “叫太医了没有?” “我一个小小宫女,怎么敢叫太医看诊?还不怕把柄攥在人家手里啊?” “朕就怕她攥的不够多。”聂卿忽然起身,“来人,传太医。” 花好赶忙抓住他:“干什么啊你,我没事!” “这宫里最不能有事的就是你,让太医看看没坏处。” “好了,别闹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自己不知道么?”花好一把把他拽下来,“你就坐在这,陪着我,什么也别干,就行了。” 聂卿笑了:“好,就依你。” 他坐下来,抚着她的手,两个人就这么静默了一刻。 聂卿很是享受这片刻的静默,因为这段时间以来,除了那天晚上的“阴差阳错”,花好根本就不让他近她的身,更别提这么乖乖地温存了。 直觉告诉他,她肯定是有事,但是此刻问,肯定问不出什么,所以他不说话。 花好确实是有心事。 不是别的,就是因为今天午后的那个字条。 “大梁危矣。”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这个身份下,接到这样一个字条,她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本来以为,这么兜兜转转一遍,自己和那个遥远南方的国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可是这字条一出来,却清清楚楚地提醒了她,她还是大梁的县主,她在大梁,还有在乎的人。 但可笑的是,她一没有权二没有钱三没有人,孤身一个被困在这瑞京的皇宫里,竟然还有人给她传纸条说什么“大梁危矣”,就算是真的危矣,她又能做什么? 她本来是想将那纸条付之一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然而她不能。 因为她认得那纸条上的字迹。 那是许久未曾见,也未曾听过消息的,秦又白的字迹。 他怎么会还在瑞京的?当初****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有什么境遇?他又是如何知道她在宫中的?他如何认出她的身份,如何在聂卿的眼皮底下,把字条传到她手里的? 从午后接到那字条开始,花好就开始心乱如麻,这会儿聂卿来了,她更加慌乱,好像已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实际上,她不过是只看了一眼那字条而已。 但是她心里也清楚,秦又白既然联系上了她,又用这种可怕的字句来抓住她的眼球,那么接下来,他肯定还会有消息递给她的。 但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此时此刻,聂卿摩挲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就好像一个合格的,善解人意的恋人,花好有一瞬间的心软,几乎忍不住脱口而出,想问一问南梁如今的情况,甚至想干脆把这件事告诉他——万一秦又白有所图谋呢?聂卿的皇位刚坐稳,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但是,当她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竟然在下意识地帮着聂卿着想了? 这不对,这一点都不对,她是南梁的县主啊,她难道不应该帮着秦又白嘛! 想到此处,花好不由自主深深呼了口气,聂卿看到,忍不住开口问:“究竟如何?实在不行,就让太医来看看吧。” 花好顿时有点窘迫,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了的感觉,不过想来,身体不好也许是一个好借口,于是就点头同意了聂卿的要求。 太医还是那个心腹老太医,话少眼色高,但也许医术并不太好,他诊完脉,说花好是因为忧思过重,所以气血有逆,多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不用吃药?” “不用,膳食调理即可。” “好了,你下去吧。”聂卿摆摆手,老太医顺从地离开了。 待到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花好两个人,他才又道:“不知道你这心里天天想着些什么,怎么就忧思过重了?” 花好呸了一声:“谁忧思过重了?你这太医业务水平太差了,应该赶快开除!” 但到底心虚,说话都少了三分底气。 不过这太医的医术确实不咋地,她明明什么忧思都没有,身体好得很! 聂卿还要说什么,却被花好一把推开:“好了好了,你要走就赶快走,我要睡觉了。” 说罢转身面朝墙壁,再不理他,聂卿却凑过来:“我可是每天都在你这里的,你怎么忘了?美人儿……” 但花好却丝毫声息也无,仿佛一下子就睡着了。 ※※※ 第二天,花好紧张了一整天,结果一切如常,也没有纸条再来。 晚上聂卿再过来的时候,便笑着打趣说她的忧思好了,花好咧嘴笑笑,不置可否。 聂卿又招了老太医过来请脉,说法还跟昨天一样,让养着,花好撇嘴:“明天别让他来了,医术这样差,是怎的进的太医院?” 聂卿但笑不语。 两人又是一张床上两侧睡到天亮的,四更十分,聂卿就起来上朝去了,以往花好都是睡着,他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如今有了心事,她睡的特别轻,他一起来她就惊醒了。 就那么侧耳听着他悄悄起身穿衣,替她掖好被角,甚至悄悄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才心满意足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 秘见 聂卿走后,花好就起来了,在昏暗的天色中一直抱膝坐到天亮。 早膳她吃的不好,莺歌瞧她脸色有异,便悄声询问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花好这两天被“太医”这俩字弄的特别烦,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自己什么都知道,要什么太医——” 然而话音刚落,她却忽觉胃中一阵翻滚,忍不住跑到痰盂处吐了起来。 但早饭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因此吐也吐不出什么来,只是干呕了半天。 莺歌吓了一大跳,连忙来拍她的背,并再三劝她看太医,花好只摆摆手,皱眉说了一句:“太医不靠谱,厨子也不靠谱了,快把这小厨房的厨子换掉!” 莺歌还要再劝,花好却已经收拾好,转身出门去了。 然而这一天的事情还没结束,回到房间里,花好又在枕头底下,发现了另外一张字条。 ——若愿一见,将屋中菊花搬出,置于左侧门边。 这张字条倘若出现在昨天,花好可能毫不犹豫就把屋里的菊花搬出去了,因为昨天她为那字条的事整整困惑了一天,如果有人相邀,她是必定立刻就要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秦又白的。 但是经过了一天的冷却,她倒是有点清醒了。 首先,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传递字条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在聂卿的眼皮子底下,能进到她的房间,把字条放在她枕头底下而完全不被人发觉? 花好思来想去,觉得做这事的人,肯定就是合欢宫的,最有嫌疑的,应该就是每日帮她打扫房间的小宫女。但是这活计并不是一个人做的,而是几个洒扫的小宫女轮流做的,到底是哪一个,还有待查证。 花好捏着这字条,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确定一定是秦又白的笔迹,不禁又陷入了犹豫。 到底要不要去见呢? 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聂卿,让他带着人保护她,再去相见? 那万一,又如果真的是秦又白,而他也真的有要事和她说,必须避着聂卿的耳目,那该怎么办? 花好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的最后着落,还得在那件所谓的重要事情上——大梁危矣。 大梁真的到了危险边缘,必须由她出面的地步了么? 她,到底能做什么? 又思索了一刻,花好藏起字条,搬了窗口的那盆菊花,打开门,放在了门旁的左边。 谁知道还没起身,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一个小宫女,笑问:“柳儿姐姐,这天眼看就要转凉了,还要把花放在外面啊?” 花好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转身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前几****“不舒服”的时候,莺歌给她指派来照顾她的那个小宫女,名叫小巧。 这小巧本是在合欢宫内负责洒扫的,前两天来照顾了她几日,如今又回去洒扫了,不过因为跟花好稍微熟稔一点,所以比其他洒扫的小宫女,看着有脸面些。 见花好不说话,小巧有点懵:“柳儿姐姐……我不会是,吓着你了吧?” 花好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 然后想起她刚才的问话,又道:“菊花不怕寒的,稍微冻一冻,反而会开的更好。” 小巧露出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但是花好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讪讪一笑,走了。 小巧走后,花好看着被自己抱出来的菊花,也不由苦笑一声,如今的时节,已经算是初冬了,菊花待在屋里都开的不怎么样,人站在屋外稍微待一会儿都会觉得冷,她方才说的这句谎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果然不太适合做勾心斗角的事啊。 幸亏除了小巧,没有别人看见,只希望那背地里传纸条的人快些看到这盆菊花,早早现身,不要让她多忐忑等待。 但是让她没料到的是,这件事过去两天,又是风平浪静,静到她怀疑那天是不是把菊花搬回来太早了,以至于对方没看到。 她心里藏着事,左右难以安神,更怕会在聂卿面前露出破绽,因此伪装得十分辛苦。 这种辛苦没有逃得过聂卿的眼睛,他觉得她是太累了,所以不顾她的反对,仍然每天都喊太医来诊脉,不过那老太医却每次都是摇摇头,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也不开药,就那么走了。 “我听莺歌说,你这几日不好好吃饭?” “是厨房做的饭不好吃。”花好闷闷道。 “但是已经都换了第三个厨子了,今天这一个,是我的御用厨子。”聂卿温言道。 “那说明你的御用厨子也不好。”花好没好气,“你要是一定觉得我生病,那就是你的御用太医不好,反正都该开除。” 聂卿苦笑:“但是,有问题的应该还是你吧?你老实说说,除了呕吐,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了。”花好推开他,“你要是能放我自在一个人,我就会舒服的多。” “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他跟过来。 “那就再派一个人陪我,就那个,那个……”花好想了想,“哦,对,就那个小巧,前两天来照顾我的那个,还让她来照顾我就行。” 聂卿皱了眉头,似乎是在思索,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妥协:“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在旁么?那好,我就换人来照顾你,这几天,先让你清静清静。” 花好本以为他是说说而已的,没想到他倒真是说到做到了,不多时,已经睡下的小巧又被叫了起来,安排在花好这边,而聂卿则退了出去,嘱咐小巧一定要照顾好花好,便离开了。 花好有些讪讪,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巧解释这件事,只好嘿嘿一笑:“咱们陛下真是和蔼,我都受宠若惊了。” 小巧点头:“谁说不是呢,这样的陛下才惹人爱,你说是吧,柳儿姐姐?” 这话说的有点僭越,不过屋子里只她们两个人,倒也没什么,花好一笑:“那是陛下对咱们娘娘爱重,所以才会对咱们宫里的下人也这么好的。” “是么?”小巧似笑非笑,“但我怎么觉得,陛下是只对你一个人好呀……县主?” “怎么可能呢……”花好正要反驳,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话,惊的立时“噌”的一下站起。“你,你说什么?!” 小巧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叹花好经历了这么多,仍旧是如此沉不住气。 她整理仪容,站直身子,对着花好深深一拜:“奴婢小巧,乃是临平王爷手下,特受命来与县主相见。” 花好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临平王正是秦又白在来大梁之前的封号,但是来到大齐为质之时,皇帝已经加封了他硕亲王,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称呼了。 但是不论是硕亲王,还是质子,都带着些侮辱的嫌疑,都不若临平王来的尊敬。 见花好不说话,小巧又道:“那三封字条,也是奴婢放在县主的枕头下的。” 花好心下稍定。 也是,这件事,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那个放字条的人知道了,何况小巧也是管洒扫的,有着天然的便利。还有,那天她把菊花摆出去,小巧便在外面等着她了,可笑她还一直以为是正巧撞上了小巧,还一直在做掩饰,甚至还在想为什么接头的人还不来,是不是没看到那盆菊花。 想到这里,花好忍不住摇头苦笑。 小巧见状,忙道:“县主可是不相信奴婢?奴婢这里有王爷给的信物。”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呈给花好看。花好低头一看,原来是块玉佩,看那款式样子,确实是秦又白曾经的贴身之物,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她就一定是秦又白的人。 但紧接着,这小宫女便又说了两件当初在侯府时发生的小事,并且这两件小事,只有花好和秦又白两个人知道,花好这才终于相信了她的身份。 “你家王爷找我做什么?” 小巧正色:“不是别的,正是为了那第一张字条上的事。” ——大梁危矣。 大梁的安危,真的和她有关?她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 花好仍旧是不信的。 小巧也看出了她的不信,径直道:“这件事,一言半语说不清楚,还请县主移步,和王爷相见一面,由王爷亲自跟您说。” 花好一怔:“见他?今天?” 小巧脸色凝重,点头:“今天。” “此刻?” “此刻。” ※※※ 小巧会功夫,而且还不弱。 这让花好很是沮丧。 她认识的人里,好像每一个都会功夫,却唯独她自己不会,在和别人的争斗中,每每都出于劣势,实在是太郁闷了。 说起功夫,她又想起了莫长老,她真是该缠着莫长老好好教她几招的,只是当时事情太多,没时间学,而如今,莫长老和谢春风他们,也不知道如何了。 合欢宫的宫门在聂卿走后就下了钥,但是门口却还是有两个小太监值守的,要从正门过,不太容易,索性小巧有功夫,拉着花好直接就从宫墙处飞了出去,一路避开守卫,直向御花园中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 别来无恙 花好心中惊诧,见面的地点难道要在御花园么?秦又白如此手段,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到聂卿皇宫的御花园了? 花好忍不住深想了一步——那要是想在这皇宫中做点什么事,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吧,这一点,难道聂卿就没有提防么? 唉,又在替他操心了,那个混蛋,她替他操心什么?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无论如何荆棘遍地都要走下去,她没选择,没必要跟着他一起受苦。 花好这么想着,更加坚定了去见秦又白的脚步。 见面地点在御花园中间部分的一处假山下,夜色中,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若不是小巧轻车熟路,花好恐怕早已跌倒许多次了。同样的,因为太黑太静,这里也是守卫巡视的盲区,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频繁到这里来巡视,这也就给了她和秦又白见面的时间。 “王爷何时来?”站在黑暗里,花好悄声道。 “即刻就来。”小巧应了一声。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这句话似的,她话音刚落,她们身后的假山石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错开了一条缝隙。 花好吓了一跳,立刻跳开,便见那假山石上的缝隙慢慢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扩大成一个人堪能通过的大小,里面还微微透出一丝光亮。 就在这光亮中,两个人影慢慢走了上来。 原来这假山石之中,竟然是一条密道。 这是谁建的密道,堂而皇之地建在御花园里,聂卿知道不知道? 花好摆摆头,把聂卿从脑子里赶出去,然后定睛去看眼前这两个人,只见当先那个人果然正是秦又白,后面是他的一个亲随,花好曾经见过几面,叫不出名字,亲随正扶着秦又白,一步步走出密道,来到假山石外面。 借着密道里的微光,花好一瞥之间,看到秦又白的形容十分憔悴。一段时间没见,他瘦的几乎脱了像,整个人又苍白又脆弱,好像是受了很长时间的折磨,又好像是狠狠生了一次大病。 花好想起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那是在大齐皇猎的****之后,萧弘奕借口曹友直造反,将曹友直斩杀于帐中,并污蔑当初的沈河旧部起兵造反,引兵来镇压。名为镇压,实则是铲除异己,并且想要了花好的命。 花好就在谢春风和秦又白的护送之下,一路逃往城外,又被萧杏儿围堵在湖边。他们寡不敌众,眼看就要被萧杏儿围杀,谁知这个时候聂卿突然出现。 但是,他的出现,却不是为了救她,而是要她死。 秦又白身后的假山石很快关闭了,四周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就在这黑暗里,当时的情景却一幕幕从花好眼前掠过,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虚幻。 她当天身上穿的红衣,冰冷的湖水,湖水下面的暗桩,谢春风跟着跳下来时溅起的水花,还有秦又白最后和萧杏儿的人拼命时的身影,一幕幕,刺痛着她的心。 她明白,谢春风救了她,但是她却并不能完全相信他。 她明白,秦又白是对她好的,但是鉴于过去的种种,她已然无法和他亲近。 她明白,那一切都是聂卿所设的一个局,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她死,而且都已经铺好了后路,确保她性命无忧,但是她就是原谅不了。 她原谅不了他打她的那一章,她原谅不了他和萧杏儿居高临下地那样对待她,她原谅不了他把什么事都藏起来,不跟她商议,她原谅不了这种一切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哪怕她知道他其实是真的在乎她,而她也…… “花好。”黑暗中的秦又白突然出声,打断了花好的思绪。 花好一个愣怔,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声音发处。 黑暗中,秦又白的神情根本看不清,花好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正如他的面容,好像这段时间,他受了很大的苦。 花好深呼一口气,低低地问:“你后来如何了?这段时间在哪里,又怎么到这里来了?” 秦又白片刻没应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道:“这话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花好望望身后,“侍卫应该很快就会来这里巡视的。” 秦又白还没答话,黑暗中却忽然响起一个柔柔的女声:“是我救了他。” 花好听得这个声音,立刻挺直了身子,全身戒备起来。 只因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太熟悉了,也吃过太多她的亏了,不是别人,正是钟素素! 她还阴魂不散,她竟然还没死! “花好,别来无恙啊。” 花好冷笑一声:“托你们的福,还没死。” 钟素素也跟着笑笑:“那不是托我们的福,是托你家皇帝陛下的福,你如今圣眷正隆,等到扳倒了慕容家,恢复你的身份,皇后之位也唾手可得,这天下都快是你的了……你的日子过的,可比我们好太多了。” 这话里似乎怨气十足,花好忍不住猜测,他们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钟素素的声音发处,就是那个手下站立的位置,看来钟素素就是那个扶着秦又白出来的手下,她是易容成这个样子的。 看起来,她似乎和秦又白十分亲密了,这段时间,难道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对了,记得当时谢春风曾经说过,他跳下水之后,看到秦又白似乎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美人救走了,他没看到那美人的样子,只知道她身段婀娜,武功一流。 看样子,那个美人儿就是钟素素无疑了。 她为什么要救秦又白,她想做什么,这段时间,他们又经历了什么? 面对钟素素的讽刺,花好无力解释,从表面上看,她说的确实都是事实。她如今的日子,是比之前在外面逃亡要好的多了,这一切都是拜聂卿所赐。 只是她并不想和钟素素讨论这件事,再怎么说,她们也是敌人。 “我的日子过的好与不好,就不劳你费心了。” 钟素素哼了一声,也没有要再继续讽刺她的意思。 秦又白接过了话头,简单地说了一下他们后来的遭遇。 花好这才知道,原来钟素素把秦又白救走之后,本来是躲过了萧杏儿的追兵追捕的,但是因为秦又白受伤太重,他们走不了多快,很快就又被聂卿的人发现了,并被抓住带了回来。 花好心中默默点头,恐怕萧杏儿借助聂卿的手“杀”了自己之后,回过身去,聂卿就反杀了萧杏儿,禀迅速控制了局势,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又拦住了逃跑的秦又白和钟素素。 ——不过,听说萧杏儿被斩断了一条手臂,萧弘奕也身受重伤,但是他们却都逃掉了一条命,并且逃往西南,整顿残部,一直和聂卿抗衡,直到今天。 “我们就被关在这皇宫的地下。”秦又白幽幽道。 花好不由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皇宫的下面,不仅有密道,还有监牢? “那你们……” “费劲千辛万苦,我的旧部才寻到了我,打通各个机关,今天才得以逃脱。” 也就是说,今天他们从这假山石里走出来,也正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从那监牢里走出来?! 聂卿竟然关了他们这么久。 花好一时愣怔。 怪不得钟素素要言语挖苦她过得舒服了,比起秦又白和钟素素,她近来一段时间,确实算是舒服了——只是之前,她也曾逃亡,也曾身陷险境,也曾自甘堕落——罢了,这些不说也罢。 “那么,你今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人都活着,也逃了出来,那么她最在意的,还是那个所谓的“大梁危矣”了。 秦又白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出声道:“聂卿要借助萧弘奕之手,颠覆大梁。” ※※※ “陛下,臣有事启奏。” 聂卿离开了合欢宫,有点不太自在地回到了御极殿,没想到那老太医也跟了回来。 “什么事?”聂卿心中忽的一动。 老太医忽然跪倒在地,磕了个头,才郑重道:“恭喜陛下,喜得龙儿!” 聂卿一怔——这老太医莫不是吃错了药? 莺歌怀孕是假的,不还是他经手的么? 但再一想到方才,他们是从花好的屋子里出来的,他几乎险些蹦起来。 “你说清楚些!” “微臣是恭喜陛下,花好姑娘,已身怀有孕!” 听了这句确定的话,聂卿的脑袋里顿时如有惊雷炸响,他深呼了一口气:“确定?” “千真万确。微臣前几日便已察觉花好姑娘有怀孕的脉象,但那脉象微弱,不易察觉,是以微臣刻意拖了几天,每日细致观察,终于可以确认……” 聂卿没心思听他长篇大论,顿时一挥手:“好了,下去领赏!” 紧接着便带了人又直奔合欢宫回来。 她怀孕了! 怀了他和她的孩子! 他要有孩子了! 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叫他为父,叫她为母的孩子! 聂卿出来的匆忙,都忘记了要坐轿辇,就这么一路疾奔而来,把身后的宫人远远甩在后面。 他的脚步都飘了起来,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一张脸也因为紧张而涨红。 到了合欢宫,来不及敲门便飞身而入,径直跑向花好的屋子。 她的屋子里还亮着灯,说明她还没睡,也不知道她感觉好点了没有,聂卿踏上门前的石阶,忽然停在了那里。 他紧张极了。 不知道该如何跟花好说,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喜爱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也不知道有了这个变故之后,她对他会是什么态度——会回心转意,还是彻底憎恨? 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么? 这个念头闪过,聂卿顿时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站在那台阶上,和花好近在咫尺,却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门。 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聂卿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门。 屋内红烛摇曳,暖炉生香,床帐内被捻空空,没有人。 “快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 有刺客 “他……不是在打萧弘奕么?”花好低声问。 她发现她今晚又犯了一个从前最常犯的,而且也是最严重的错误——她又太轻易相信别人了。 小巧说她是秦又白的亲信,她就跟随着来了,完全没想过,这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虽然最后是真的见到了秦又白,但那并不代表小巧就没有私心。 秦又白就没有私心么?他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么?他的言语就一定是中立的,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私心么? 花好是不信的。 聂卿和秦又白对立,大齐和大梁对立,他们本就是两个相互对立的立场,互相说彼此的坏话,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所以,聂卿的话不能全信,秦又白的话也不能全信,这才是聪明人所为。 打定了主意,花好决定开始装傻。 很快,那边的人便以为她是真傻了。 钟素素听了她的话,立刻嗤笑一声:“你可真是活在笼中的金丝雀,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花好有点不悦:“你把话说明白点,别拐弯抹角!” 钟素素却不再说了,换上了秦又白:“他是故意放萧弘奕往南走的。只攻击,不围剿,逼迫萧弘奕度过了长河,打到了大梁境内。大梁之中接连内乱,西北边防无人把手,萧弘奕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占领了大部分疆土,如今在西北方向,萧弘奕正和大梁官兵打的厉害,聂卿却在背后做壁上观,完全不动了。” 简单几句,介绍了如今边境上的局势,花好再蠢也能够听出来,这果然是聂卿这边使用的计策。他不急着消灭萧弘奕,而是赶着他一路往南,让他和大梁打个两败俱伤,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花好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好计策”,倘若秦又白所说的是事实的话。 秦又白说完,向她看过来,一片漆黑之中,虽然看不清他的具体神色,但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目光灼灼,似乎十分殷切。 花好沉吟了一刻,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大梁确实处于为难之中,王爷你既然能够脱身,还是及早回去主持大局为好。” 这话说的委婉,但秦又白和钟素素又怎能听不明白,不等花好再说,秦又白便直截了当道:“你得跟我一起回去,才能挽救这危局。” “哦?”花好皱了皱眉头,“其实自从你给我传了字条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有什么用处,可以让你这么在意?凭我这一双手,就能力挽狂澜?” 她的双手,治病救人,制毒杀人,都可以,就是“力挽狂澜”这四个字实在是太重了,她拿不起。 钟素素适时在旁嗤笑一声:“就凭你,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所要的,也不过是你这个人而已。” 花好心里微恼,面上却不显露,仍旧傻傻问道:“究竟需要我这个人,做什么?” 钟素素冷笑:“自然是拿你来牵制聂卿了,你以为呢?” 花好在心底摊了摊手——我以为的也是这样啊。 看起来,被关了这几个月,钟素素似乎智商有点退化了,她好像比以前更加低估她了,也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 而且看起来,秦又白也是这个念头,他们都还把她当做从前那个懵懵懂懂不知世事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她在这逃亡路上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他们想忽悠她这个曾经的南梁县主,为了大梁的人民,再回到大梁去,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牵制聂卿,进而阻挡他的百万精兵南下的马蹄。 这算盘打的有点太好了,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她花好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么做,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权力,他们不会放在她手里的。名声,一个凭美色把两国都搅浑的女人,能有什么好名声?至于钱财,她就更不需要了,她有一手医术,随便走到哪里都饿不死,就算不富可敌国,起码也可以吃穿不愁。 可以说,她想要的,他们根本就给不了,他们也根本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而且,还有最最终于的一点,他们忘记了。 花好她,其实根本不是大梁人。 她是北齐大将军沈河的女儿,是不折不扣的大齐人,即便是为了国家利益牺牲自己,也不应该是为大梁——当然了,她也并不打算为大齐牺牲。 然而,就在这些心思闪过她的脑海的时候,那边秦又白却又忽然出声了:“花好,大梁需要你。” 花好不说话。 “你贵为县主,难道眼睁睁看着北方的那些百姓生灵涂炭么?你是唯一一个,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牵制整个北齐的人,花好!” 花好在心里笑了起来。 是啊,她是如此重要,不费一兵一卒,她就可以撼动乾坤,扭转局势,这些人一个个心系天下,关心百姓,但却从未有一个人,关心关心她的想法,关心关心她的需求。 花好许久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道:“其实你以前,一直是以为我是你妹妹的吧?” 秦又白一怔:“什么?” “所以你才在靖王妃的眼皮底下,留了我一条命,不忍看我真的被害死,对不对?” 秦又白微微叹息了一声:“……是。” “可是后来,你已经知道了,我其实不是靖王的孩子,你还会待我像妹妹一般么?” 不知道是不是花好眼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旁的钟素素忽然转过头来,瞥了瞥秦又白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她究竟能看清楚什么,但是这个动作,毕竟暴露了她的真实内心感受。 钟素素这么在意秦又白的么? “我会。”秦又白斩钉截铁地回答,“从前会,以后一直都会。” 其实这句话,他倒是没撒谎,来到大齐这一路上,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就连最后萧杏儿发难,将他们团团围住之时,他也一直都在保护他,哪怕他是怀有私心的,但起码是对她好过。 若说全心全意十分好,秦又白对她的好,起码得有八分,这是一个很高的分数了,然而到了花好这里,领他的情,却最多只能领五分——因为那个他嘴里被当做妹妹对待的傻丫头,其实早就被人虐待死了。 就在秦又白的侯府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生被虐待死的,这也是她一直以来不能完全信任秦又白的原因之一。她还带着元身的一丝恨意,活在这世上。 花好在心底微微一笑,没有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了自己的欣慰,然后又问了一句:“那么将来,等你登基了之后,我要求个公主的封号,这不过分吧?” 这个问题听起来挺傻,但也符合她的身份,而且也说明了她的所图,更容易让他们信任她。 果然,听到她有所要求,两个人顿时都有些高兴,因为这代表着她已经被他们说动了。 不等秦又白开口,钟素素就径直表态:“那是自然,你一定是最尊贵的公主!” 这话说的,仿佛皇后的大印已经掌握在她手里了似的。 花好在心中微微冷笑,但面上还是道:“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就跟你们走,你们打算……”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便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这边而来。 花好顿时一惊,忙压低声音:“巡逻的侍卫来了,咱们快躲一躲。” 四人皆立时伏低身子,就地躲藏,因为这边很黑,只要他们不发出声音,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耳听得那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了最近的地方,并没有停留,正要往远处走去时,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花好方才蹲下时,故意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挪到了道路的最外侧,就在侍卫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忽然暴起,厉声喝道: “有刺客!” 同时身子猛然向另外一边的草丛中滚去。 秦又白三人下意识地跟着现了身,同时去抓花好,而侍卫也正好转过头来,看到了他们,一句话也没有,立时挥刀便刺。 假山石前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秦又白他们只有三个人,而那队侍卫却是五个人,且功夫都不弱,双方就算势均力敌,也会打上好一会儿的,况且这些侍卫一旦动手,肯定很快就会招来更多的侍卫,到时候秦又白他们插翅也难飞了。 花好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就在刚才说话的时候,她已经精确计算好了时间和计划,而事情也正如她所料,她轻易地就脱了身,秦又白三人陷入围攻。 花好定了定心神,看向那边打的难解难分的众人,心中浮起一丝冷笑。 ——别怪我心狠手辣,只因你们一个个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拿我做牺牲,那我也就没必要再顾着你们了。 至于是会被杀,还是再次被抓起来,那就不是她要关心的问题了,她此刻只想赶快回去,老老实实地解决完这宫里的事,再和聂卿算总账。 但谁知道,就在她抬脚要走的时候,变故紧接着又发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 劫持 那本来关闭的假山石忽然打开来,从里面冲出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来人显然是秦又白的手下,什么话也没说就加入了战斗,只消两个弹指,便立刻把那五名侍卫斩杀。 而花好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钟素素拎了回去。 “耍花招,我看你是疯了!”钟素素低声厉喝,一面伸手做掌,径直朝花好脖颈上劈下去。 花好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连呼叫都没来得及,当然,也没来得及等到那些听到动静赶来的侍卫。 钟素素扛着花好,黑衣人护送着秦又白,一行人迅速打开假山石,钻入了密道之中。 静谧的御花园里,只剩下小巧一个人,还有五个侍卫的尸体。 ※※※ 聂卿带着人赶到御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四下灯火通明,照着聂卿阴郁的脸色,也照着小巧暗带嘲讽的眼。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聂卿语中含冰。 小巧呵呵一笑:“明明是柳儿姐姐把我带到这里来的,陛下怎的问我把她弄去哪里了?” 这就是不肯配合的态度了,很显然,他们彼此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聂卿也不再跟她废话,径直跟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冲过来,立刻把小巧拿下。 奇怪的是,小巧并没有反抗。 为了防止她饮毒自尽,侍卫上来便点了她的穴道。 聂卿冷着脸:“好好审问,到底是谁派来的。” 小巧只是笑:“你问不出来的……”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当口,她的嘴角忽然留出了一股黑血,紧接着,头脸七窍之中纷纷有黑血流出来,整个人迅速地萎靡了下去。 “她早就服毒了!”侍卫惊呼。 聂卿眯起眼睛想了想,喝道:“她是故意在这等着的,快追!” 侍卫得令,立时分成几队,齐齐奔了出去。 聂卿左右观望了一下,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假山石上。 御花园里有密道的事,他其实也是知道的,不然他怎么会把秦又白等人关在地下监牢里。 一想到秦又白,聂卿登时变了脸色,当即抬脚向那假山石奔去。 打开密道,正要往下走,却听得没死透的小巧忽然厉声一笑:“她的心……根本就没在这里!” 聂卿整个人顿时如坠寒冰。 他僵在那里,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身旁的心腹忍不住唤了一声:“陛下?” 聂卿深深呼了一口气,缓声道:“去寻一套常服来给我。” 接着转身钻进了密道之中。 聂卿带着人径直走到地下的秘密监牢里,秦又白和钟素素果然都跑了,守卫们都被杀死,监牢中一片狼藉。 “陛下,这……” 聂卿垂垂眼眸:“这密道没有直通宫外的出口,他们必定还要到宫里去,各处去搜!” 心腹应了,急忙派人沿着两条出口去寻。 “但他们逃脱不知道已经有多久了,只怕……” 这也正是聂卿所担心的事。 那宫女明显是在那里等着他们来的,之所以没有跟着逃跑,一来是为了断后,二来是为了拖延时间,扰乱他们的追踪,聂卿虽然没有在她身上多浪费多少时间,但多多少少还是被她影响了。 尤其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她的心……根本就没在这里? 她难道,是自己要走的? 聂卿定定心神——无论如何,他也要先找到她,不管什么话,他都要听她亲口跟他说! “立刻封锁皇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 这是一座小小的两进的小宅子,在瑞京这样繁华富庶的地方,这种宅子遍地都是,十分不起眼。 这里是秦又白设在瑞京的秘密根据地。 花好被他们带回来的时候,人还没醒,谢春风莫长老等人,已经在厅堂中等的心急如焚了。 看到花好被抬进来,谢春风眼睛顿时一亮——秦又白的人,果然没有骗他们。 “她怎么了?!”谢春风和莫晚齐齐上前。 秦又白刚从监牢里出来,也十分虚弱,他瘫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她被聂卿打伤了,幸亏我们去的及时。” 莫晚径直骂了聂卿几句“狗娘养的”,谢春风眸中有什么东西闪过,但是什么也没说。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城吧!” 莫晚道:“城门封锁,怎么出?何况小丫头被咱们救出来,那狗皇帝肯定派人来追的,这时候怕是全程都封锁了!” 秦又白却抬抬手:“不忙,我们有办法。” 说罢,叫来手下询问是否准备妥当,手下回复一切正常。 “那走吧。”秦又白吩咐着,叫人抬起花好。 莫晚皱了眉头:“咱们还是先救醒臭丫头吧!” 秦又白摇摇头:“来不及了,先出城再说!” 莫晚和谢春风被聂卿劫持回到瑞京,就一直养在宫外的一个宅子里,虽然好吃好喝,但是却被一众侍卫团团围着,不许出门,等同于囚禁。 今日得脱牢笼,还是依靠秦又白手下的势力,因此他们对秦又白十分信任,也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秦又白派出几个手下打头阵,莫晚带着李想等丐帮弟子跟在后面,然后就是抬着花好的人,再然后是谢春风带着自己的两个手下,秦又白和钟素素垫后。 一行人穿过宅院的厅堂,来到后面的厨房内,厨房里点了灯烛,昏昏暗暗的照着灶台。灶台上满是油污,看起来生活气息很浓,秦又白的手下走上前去,把灶台上的大锅取了下来,露出下面的地道。 “真是妙啊。”莫晚赞了一句。 前面的人已经当先下去了,然后莫晚等人下去,接了花好进去,余下的鱼贯而入。秦又白还留下的断后的人,万一聂卿的人追踪到此,便釜底抽薪,阻止他们沿着密道继续追踪。 “这密道直通瑞京外。”众人进了密道,快速向前行进,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秦又白低低的声音。 莫晚忍不住又赞了一声“厉害”。 谢春风忽然接口:“就是说,咱们得沿着这密道走很久了。” 秦又白道:“不错。” 从皇宫附近到最近的瑞京城门,在地上也得走好几里地,地下也不会太近许多。 “这密道的入口,会不会被发现?”谢春风忽然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方向。 密道不宽,堪堪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其中也并未安装有照明设备,是他们进来之后,前后的人擎着火把,才勉强能照亮路途。 前路是黑暗的,走过去之后,后面也是黑暗的,谢春风此刻回头望去,只能看到来时路是一片幽深的黑,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秦又白轻声一笑:“放心吧,我留了断后的人,他们休想从这条道追上我们。” 莫晚嘿嘿一笑:“但到了城外,就更难搜索了,咱们脱身更是容易。” 被囚禁了这几个月,终于能够重返自由,莫晚十分开心。尤其是沈柳这小丫头也被救了出来,当初一起被捉住的众人此刻一个不少,没有损兵折将,莫晚更是高兴。 秦又白接口道:“出了城,就是丐帮的天下了,咱们如何行走和掩藏行踪,还得莫长老您多费心才是。” 莫晚笑道:“哪里哪里,应该的。” 谢春风听着两人对话,再看看担架上昏迷不醒的花好,沉着脸,看不出喜怒。 他太能猜到秦又白为什么费尽心思把他们救出来的原因了。 一来,必定是要借助丐帮的势力。 他想离开瑞京容易,想穿过这茫茫的大齐国土回到大梁去,就比较难了。 莫晚是丐帮的长老,花好也是护法,有他们跟着,丐帮上下自然会竭尽全力,帮他铺平道路了。何况谢春风自己还有一些势力,也可以帮上忙。 二来,谢春风猜想,秦又白也是想利用他们安抚花好。 要说聂卿把花好弄进宫去,是为了折磨她,这话谢春风是不信的,就像秦又白方才说,花好是被聂卿打伤了这件事他也不相信一样。 聂卿那厮,他也算有所了解,那个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是他想要的,费尽心思他肯定要得到。 如果真的心里没有花好,当初在萧杏儿面前,他就可以直接杀了花好,没必要费尽辛苦救下她,把她送出城去。这逃亡路上,也没有必要再派人时时盯着,关键时刻还出来救了他们的命。 是的,谢春风知道,在遭遇到李嵩围攻,马上就要被杀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那些人,正是聂卿的人,他一定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花好的动向,所以才能出现的那么及时。 深究起来,他的这条命也算是聂卿救的,不然的话,恐怕真的要丧命在李嵩的手里了。 所以,严格来说,聂卿虽然囚禁了他们,把他们带往瑞京,但也是救了他们。结合聂卿对花好的感情,谢春风猜想,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威胁花好,让她老老实实跟着他回皇宫去。 至于回到皇宫里做什么,从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里,也可以猜出一二。 花好一定是和聂卿联手了。 在这个联手对敌的节骨眼上,秦又白忽然出现,要花好跟他回大梁,花好不一定会答应。所以说,究竟是谁把花好打晕了,这件事,还真的两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 追踪 一旦有了这样的猜想,那他们这些人的用处,也就很显而易见了。 花好醒来若是要闹,秦又白自可以也用他们来要挟。 当初在李嵩手里,谢春风受伤颇重,这几个月来虽然好吃好喝养着,但是功力却并没有完全恢复,剩下的几个丐帮弟子都不怎么能打,唯一武功过得去的只有莫晚,但莫晚显然不可能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所以他们的性命,其实都是掌握在秦又白的手里的。 ——他此刻真是猜不到,等花好醒来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队伍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朝前走着,每个人都在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 “爷,最后追踪到一座宅子,在城西!”在宫外,不适合宫内的称呼,所以手下称呼聂卿为“爷”。 黑夜里,街道上灯火通明,一队队侍卫穿梭来去,执行者来自宫中最高统治者的密令。 找一个人。 一个女子,一个很重要的女子,重要到,某个人自己都从皇宫里出来了,亲自寻找。 这一夜,几乎全城的守卫和官兵都出动了,闹出的动静仿佛发生了****。才刚刚经历过可怕的****的百姓们非常害怕这种动静,纷纷关窗闭户,瑟缩在门内,静听着外面大街上的一切声音。 聂卿很快带人赶去了城西。 一座普普通通,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小宅子,门口也没有人把守,士兵们把宅子团团围住,只待聂卿一声令下。 “进——” 聂卿话音刚落,士兵们才刚冲到门口,那宅子的后方却猛然爆出一阵火光,震的士兵们不得不又退了回来。 “着火了!” “是爆炸!” “护驾!” 众人护着聂卿急速向后退去,不过几息的时间,那爆炸便引燃了宅子,整座宅子顿时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 聂卿瞪大眼睛盯着面前这火光冲天的情景,双手紧紧攥着缰绳,他的脸一点点由铁青转为苍白—— 倘若她在这里……不,不会的,这一定是缓兵之计,是障眼法,是想引开他注意力的虚招!她一定已经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传令下去,各处加紧搜索,不要只盯着着一个地方!” “是,爷!” 心腹答应着去了,聂卿看着面前被烧着的,泛着冲天火光和黑烟的宅子,一瞬间陷入了沉思。 大火是在一个时辰之后被扑灭的,聂卿没有走,就等在这里,看着火被一点点扑灭。这段时间内,各处的消息也在不断传来,但是都没有确定的消息。 八大城门都已经被关闭了,他们想从城门离开是不可能的,要么就还在瑞京城里,要么,就得着落在这栋宅子上了。 哪怕这宅子已经被烧毁了。 不多时,士兵跑来报告:“发现一人尸首!” 聂卿下马,带着人前去查看,在后一进的院子里看到那已经被烧的不成人形的尸首。 只有一个人的尸首。 “爷,看来是断后的。”心腹悄声道。 这是在安慰聂卿的心——既然只有一个人,那么就绝不可能是花好。 所以,花好还活着。 “查!” 众人立刻四散下去查看。 现场一片狼藉,因为起火之前先起了一声爆炸,所以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出爆炸点在哪里。 那尸首就倒在离爆炸点不远的地方,且已被炸的不成人形,爆炸的中心点,自然更是被炸的七零八碎,什么都看不出。 但聂卿的手下毕竟都是好手,很快从房屋的布局分析出,这爆炸点的位置,应该是这宅子的厨房。 聂卿绕着爆炸点走了一圈,刚刚被扑灭的残垣断壁还散发着灼热的气息,聂卿的脚很快被烧出了几个泡,他没在意。 很快,他在废墟中发现了铁锅的一角,抬抬头,示意手下来挖。一众人走上前来,不费多久就挖开了那些砖头碎屑,露出了大锅的轮廓。 “抬起来。” 众人合力把大锅抬了起来—— 黑黝黝的洞窟口,顿时露出了真容。 在场众人皆都轻轻舒了口气。 寻找了半夜,终于稍微有了点成果,应该不用再看主上这副黑沉沉的脸了吧? 有人悄悄朝聂卿看去,却见聂卿眸光闪动,对着那黝黑的洞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心腹顿时暗道糟糕。 “拿火把来!”聂卿低声喝道。 “爷,不可啊!”心腹突然跪倒在地,灼热的残骸立刻烧穿了他的裤腿,烧红了皮肉。 但是他不得不跪,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自家主上是想干什么。 聂卿低头看了看他,俯下身去,拍了拍他的肩。 “乙。”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围在四下的普通士兵都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心腹却听明白了。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脸色转了几次,终于归于平静。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遵命。” 不多时,火把被取来了,聂卿命人扫开那洞窟四周滚烫的残骸,将火把伸进洞窟里试了试,然后带了三个好手,跳了进去。 ※※※ 花好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还没睁开眼,她的意识就先清明过来,她轻轻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硬邦邦的床上。 但是这里不是她的住处,从周围的气息来感觉,也不是皇宫大内——她被挟持着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花好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睁开眼睛。 此时此刻,假装仍在昏迷,能听到更多他们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无论如何,她得先保全自己再说。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静静听了许久,确定这个房间里没有人,才悄悄在被子里稍微舒展了一下手脚。 还好,除了脖颈上受伤的地方有点痛之外,别处都没有痛感,全身上下也都没有不适,她也没有被点穴,身体还是自由的。 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秦又白等人又在哪里。 过了不多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实在不行,就找个大夫来啊,那狗皇帝下手这么重,怎么一晚上了还没醒!” 花好心里登时一个“咯噔”。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虽然好几个月不见,但是花好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莫晚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春风也在这里吗? 是他们把她救下了,还是秦又白也把他们给“哄骗”走了? 他说“狗皇帝”下手这么重,莫非是在说聂卿?一晚上还没醒,那自然说的就是花好自己了,所以,秦又白应该是哄骗了他们,说自己晕倒,是聂卿所为? 花好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冷笑。 就说了谁也靠不住,为了自己的利益,撒个慌,掳个人又算什么呢? 但是如今这个情况,该怎么办呢? 花好在心里迅速思索了一下对策,但对策还没想出来,屋子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哎,醒了!”莫晚惊喜一叫,冲到床前来。“丫头,你可醒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花好装作刚刚睁开眼睛,还在迷茫的样子,转动了一下眼珠儿,才聚焦到莫晚脸上:“莫长老……?” “哎,是我,大伙儿都在这儿呢!”说着把李想和谢春风拽了过来。 花好转转头,一一看过,微微一笑:“真好,你们都在这儿呢……” 谢春风目光闪烁,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又不能说。李想比较单纯,看到花好醒来,只是高兴,顺便又顺着莫晚的话,把狗皇帝大骂了一顿。 花好心中有点不悦,但是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秦又白站在后面,看了看花好,面无表情道:“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既然人没事了,咱们还是继续走要紧。” 花好无从得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能够从时间上判断,昨夜到今晨,他们这么一行人,还带着她,应该走不远。 这里还是瑞京势力范围,要想躲过聂卿的搜捕,就得走,马上走,赶快走。 花好身体还很虚弱,站不起来,很快门外就进来一个女子,走过来扶住了她。丐帮众人,包括谢春风,都不认得这个女子,因此看到她过来小心翼翼地对待花好,都只觉得她温柔体贴。 唯独花好一个人觉得十分恶寒。 这不是别人,正是钟素素。 钟素素素来以笑里藏刀闻名,她这么殷勤一定不是出于好心,八成是秦又白让她来监视她的。 果然,上了马车,钟素素就松开了花好的手,恢复了冷笑的神态:“你这身子骨也是弱,这么久了才醒,我明明没有下手那么重。” 她冷笑的时候也很好看,带着一股清冷又媚人的气质,花好瞧着她,忽然想起了从前初见她的那天,也是被她这种柔弱的外表所欺骗了,后来一桩桩一件件,最后以至于险些命丧她手。 不过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天底下,还有没被钟素素骗过的人么? 如果有,在花好知道的范围内,恐怕也只有聂卿一个人了。 想到聂卿,花好忍不住在心里笑笑,那个家伙,在发现她不见了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暴跳如雷。倘若能看到他当时的表情,那肯定是很解气的。 “你在想什么?”钟素素见她不回答,只呆呆地愣神,忍不住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 你这是在威胁我? 花好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想聂卿了,连忙把思绪拉回来,不过仍是不答话。 钟素素冷笑:“莫要想着逃跑的事,你且瞧瞧你的这些人,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就算你侥幸跑得了,他们也不一定能跑的了。” 花好抬头看她:“你这是在威胁我?” 钟素素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花好“嘿嘿”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检查过了,秦又白把她身上所藏的毒药解药暗器之类的东西全都收走了,她此刻两手空空,如何跟武功高强的钟素素抗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不跟她废话了。 “我没想着逃跑,回大梁不是挺好的么?还有公主可以做。你们就放心吧。”花好似笑非笑说道。 但钟素素肯定是不会相信她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敢和他们透漏一句,我就砍一个丐帮弟子的脑袋!” 花好做受惊状:“不敢不敢,我保证一句都不说。” 就这样,车马匆匆走了一天,日暮十分,来到了一个小县城外。 有本地的丐帮弟子来接应,见到了莫晚行过礼,道:“县城已经戒严了,今晚只能在村子里凑合一宿。” 许是聂卿命令寻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边,众人都明白,也没说什么,便跟着那几个本地的丐帮弟子往附近的村子走去。 天色正暗下来,花好掀起车帘朝外看去,正看到夕阳的余晖照在前面走着的人身上,其中有一个乞丐,长得又高又瘦,却偏偏驼着背,看着很是醒目。 他背对着马车在前走着,看衣着比较陌生,应该是方才过来接应的本地丐帮弟子,但是花好看他走路的样子,却忽然觉得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花好微微皱了皱眉头,还要多看几眼,却被钟素素一把拉下了帘子:“看什么看?!” 花好悻悻一耸肩:“我不过是看今天天气不错罢了。” “最好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花好眯眼一笑:“你凶神恶煞的样子……真丑。” 钟素素反唇相讥:“美与丑,与你何干?” 花好撇撇嘴:“跟我是没有关系,可让秦又白看见似乎就不太好了,你说是不是?” 钟素素果然脸色一变。 花好乐了:“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啊……放心,你挺好看的。” 钟素素却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 到了村子中,花好在钟素素的监视下下了车,随着众人走进了一处农户家里。 这应该算是村里比较富庶的农户了,院子很大,屋子也不少,花好,谢春风,陌晚,秦又白,钟素素几个人进了当中的正屋,剩下的帮众手下等人,进了另外的屋子,等着当地的丐帮弟子给安排晚饭。 “走这一路,可把我给累坏了!”谢春风一进屋子就强占了一把最好的椅子,坐上去一歪,再不肯起来。 钟素素白了他一眼,拿了另外一把椅子给秦又白坐了。 “放心,咱们丐帮虽然不富裕,但是瑞京附近的地界,不算穷,待会儿肯定会好好招待大家的!”莫晚作为半个东道主,热情地向谢春风说道。 谢春风似乎真的是饿了,一边等,一边拿手敲着桌子:“哎呀,粗茶淡饭也行啊,就求着他们快点,我真的快饿死了!” 他说这话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从前那副贵公子的风度,反而有点丐帮弟子的意思了,许是跟丐帮的人混的时间长了,有点沾染了他们的习气。 不说别的,就说这种在等待饭食的过程中,有手指敲击桌子的动作,就十分的不雅,只是众人在赶路中,心思不在这上面,也没人说他。 只有真正的王公贵族秦又白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花好的心思也不在谢春风那里,这一天下来,虽然是坐车,但她也是蛮累的,此刻只想赶快吃饭,然后好好睡个觉。 但是这饭食却真的如谢春风所说,来的有点慢,等了一会儿,她忍不住也焦躁起来,听着谢春风手指敲击桌子的声音也莫名有些烦躁。 就在她准备转头去看他的时候,那略带节奏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让她的心里忽然猛地一震——他并不是在胡乱敲打,也不是在等饭食,他是在跟她说话! 花好的一颗心立刻清明起来。 掩藏住紧张的心绪,花好故作平静,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侧耳细细听去,很快分辨出来了谢春风在说什么。 之前在逃亡的路上,他们有的时候闲暇下来没事做,花好曾跟谢春风讲起后世的传文密码,也就是类似于莫斯密码的那种东西。 谢春风当时很感兴趣,他也很聪明,很快就学到了这种密码的精髓,并且在花好的诱导下,和她合力创作了一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得懂的密码。 这是一套数字密码,既能够用数字的形势写下来,代替汉字,也能够用敲击做声来传递信息。谢春风当时便和花好约好,以后万一有不能说话的情形,就用这种方法来传递消息,既安全又方便。 花好答应了,也把那一套密码记牢了,但是后来一段路上他们一直没有用上,只是无聊时练习过两遍,后来就抛到了脑后,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又会用上了。 也亏得谢春风脑子转得快,能想起这个来,这也正说明,他其实急着有话想对她说。 花好沉下心来,仔细听去,不多时便分辨出来,谢春风要说的只有一句话,这句话只有四个字: ——跟我走吗? 花好怔在那里,一颗心砰砰乱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是何滋味。 也真的难为他了,莫晚李想等人都被秦又白哄骗了,却只有他看的出来,她不是自愿跟秦又白走的。 他自己旧伤未愈——那伤还是因为帮她才导致的——这会儿又惦记她,要带她离开秦又白的控制,他这人固然私心颇重,但是这一路走来,对她,却是不错的。 但是,她真的要跟他走吗? 他们走的了吗? 要是真的脱身走了,莫晚他们可怎么办? 她又能跟他去何处呢? 花好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留在瑞京固然不是什么最好的选择,但是跟随秦又白回大梁,去做什么傀儡公主,更不是什么好结果,哪怕秦又白真心是想护着她呢?她一个人,可挑不起这守卫国家的重担,她也没有这个义务。 走,还是不走呢? 就在花好犹豫的这片刻间,丐帮弟子弄好了饭食,送进来了。 众人皆正襟危坐,等着吃饭,那些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们纷纷端着托盘,送到他们脸前。 “吧嗒”,花好面前放下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碟小菜,两个馒头,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花好正要抬头道谢,却忽然发觉这人的手型,似乎有点眼熟。 也不是说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研究别人的手,她又不是做美甲的,自然不可能每个人的手都熟悉,但是有一个人的手,她却是十分熟悉的,熟悉到,就好像是自己的手一般。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这个人了。 最在乎的,恐怕也是这个人。 他指节的长度,手掌的纹路,手背上的痣,还有右手小指甲上的一处小小的裂痕,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做梦都不会忘。 还记得她曾经摸索着他的手掌,问他,那右手小指甲上的裂痕是如何来的,是不是受伤造成的。 他回答说不是。倘若是受伤造成的,指甲越长越长,最后总会消失的,他右手小指这个裂痕是天生的,不会褪。 后来,辗转来到大齐,进了大齐的皇宫,她才隐约得知,原来那右手小指甲的裂痕,是大齐皇室独有的遗传,这也从侧面佐证了,他确实是拓跋洵的亲生子。 聂卿啊…… 眼前这人动作很快,放下东西就立刻撤回了手,但花好还是一瞬间看得清楚。 她心里一震,连忙猛地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呆呆木木的眸子,和一张脏兮兮的,十分寻常的脸。 眼前这个小乞丐长得高高瘦瘦,后背有点驼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花好心中一动——他好像就是刚才在路上的时候,她看背影觉得他眼熟的那个人? 他是谁,为什么会让她觉得眼熟,为什么会有如此相似的手? 花好张嘴,正想询问,眼前这人却忽然说话了。 “啊,阿巴阿巴……”那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是个哑巴……”花好忍不住脱口而出。 莫晚在那边立刻接话道:“是啊,这边本地的弟子不多,人手不够,就让这小哑子来充数帮忙了。他在叫你好好吃饭呢!” 花好继续看这小哑子的动作,见他果然是做出一手端着饭碗,一手往嘴里扒拉食物的样子,意思应该是让她赶紧吃。 花好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却见这张脸仍是平平无奇,那一双眼睛仍旧是木木傻傻,一边比划还一边看着她直笑。 花好再次把视线落在他那双手上,看了一下,又抬头再看他的脸,然后发现他的牙齿似乎有点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 奇怪的小哑子 “多谢你了,我这就吃。”花好笑着点头,转身端起饭碗。 那小哑子便笑着退下去了。 众人皆吃了起来,莫晚做出一副东道主的派头:“地方小,也没什么油水,粗茶淡饭的,大家伙儿将就着些吧……” 众人皆道无事。 花好抬头看了看,大家的饭食都一样,的确都很简陋,但就连一直养尊处优的秦又白,也吃的很快,可能在监牢里待的久了,王公贵族的习气都磨平了吧。 花好低头开始吃自己这碗,谁知道还没吃几口,那粗糙的菜叶下面,竟然露出了油光发亮的肉片。 花好心里又是一动——这是给她开小灶呢? 但是似乎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吧? 那么,不然就是,有人私下给她开小灶? 她又想到了刚才那个小哑子。 那个人的身形,轮廓,姿态…… 花好迅速吃完了饭,把饭碗放下:“我想再来一碗粥。” 莫晚连忙起身:“我去叫人给你盛来。” 莫晚出去了,不多时,那小哑子又端了一碗粥送到她面前,她含笑接过。目送他离开,花好喝下了这碗粥,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敲了敲桌面,给谢春风发了一个讯号: “不。” ※※※ 众人安睡了半个晚上,凌晨的时候各自被叫起来,继续出发。 花好一直没说话,临上马车,忽然转头向陌晚道:“昨天那个哑巴兄弟呢?” 莫晚一怔:“怕是还在睡觉吧,怎么了?” 花好摇摇头:“我想了想,他的哑病我或许能治,这一走不知道何时还能回来,我想给他诊治一下。” 一旁的丐帮弟子顿时都很高兴:“真的能治吗?他可是一生下来就是哑子的!” 花好点点头:“且试一试吧。” 那边钟素素不高兴了:“赶路要紧,没时间给你耽搁。” 花好冷笑:“不过一刻钟,你都等不了了?既怕浪费时间,你为何还要上妆?” 钟素素不说话了。众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确实看准时候进去补了个妆,她不想在路上以素颜面目面对秦又白,那太丑了。 却没想到这丫头竟会拿这个来做话柄,还没反击,却听得花好又道:“放心,哪天你要是也哑巴了,我也会替你诊治的。” 不多时,那睡眼惺忪的小哑子被叫了出来。 他在本地的丐帮是最普通的弟子,连一袋都没有,所以也不用他迎来送往,因此没人叫他起来,此刻被拖出来,还有点发懵。 花好定定看了看他,却不提诊治的事,反而道:“既然怕耽误时间,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路上我帮你慢慢诊治。” 钟素素又反对了:“不行,多一个人多一个累赘。” 花好也不理她,径直看向秦又白:“可以吗?实在不行,拿他换一个人也行。” 秦又白点了点头。 那边本地的帮众顿时开心起来,小哑子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哑巴,如今突然有个机会可以治他的哑病,而且是帮众近段时间来最传奇的沈护法亲自给他治,他们自然都十分高兴。 众人推着小哑子到了花好的车旁,莫晚笑呵呵地从跟随他的人里面挑了一个,和小哑子做交换,留下来。 这样一来,上路的人还是那么多人数,并不会因为人多了而拖慢行程。 那小哑子一直浑浑噩噩,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立刻眉开眼笑,双腿一弯就要给花好下跪,被花好扶住。 “好了,上车来吧,我先给你诊诊脉。” 小哑子依言上了车,众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村庄,继续往南行去。 车厢不小,除了花好和小哑子,钟素素也在。她自然是必须进来的,因为她觉得如今的花好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蠢了,她得盯着她些。 花好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动作,说诊脉就是诊脉,小哑子也听话,把手伸出来乖乖给她诊脉,花好诊完,又往他这只手上瞟了一眼,才收回了手。 “怎么样,能不能治?”钟素素忍不住问道。 花好一笑:“我们丐帮的事,似乎并不需要钟姑娘你来操心。” 转过头去,小哑子似乎也在期盼地看着她,花好这才又笑了笑:“放心,能治,我很快就会让你开口说话的。” 她说着,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顿了顿,忽然又道:“还有,以后可别跪我了,我可受不起——咱们丐帮也没这个规矩。” 小哑子连连点头。 钟素素自觉没趣,便也不看他们了。 马车辘辘往前行着,花好被叫醒之后还有些困顿,便歪着头靠在车厢上,又睡着了。 小哑子抱着双腿缩在车厢一脚,不时抬头看看她。 天色大亮的时候,众人在一个路边的行脚店里歇脚,顺便吃早饭。 小哑子很是殷勤,跟花好打了打手势,示意她不用下车。如今天气寒冷,车厢里烧着暖炉,比那店里暖和些,所以他不让她下去,只是自己跑下去,把饭食给她端了上来。 钟素素都没这个待遇,必须亲自下车去吃饭,于是这会儿车厢里便只剩下花好和小哑子两个人。 花好端着饭碗不吃,却看着小哑子,唇角微微露出笑容,笑的小哑子一阵愣怔。 “阿巴阿巴……”他打着手势,比划着告诉她快点吃,不吃就凉了。 花好却盯着他,幽幽道:“你为什么不敢说话?” 小哑子愣住。 “你耳朵听得见,可见不是天生聋哑。要么就是受过刺激,难以开口,要么就是你自己不想说……这是为什么?” 小哑子脸颊上的肌肉抽了抽,表情有点僵硬,沉默了片刻,又打手势,叫她赶紧吃饭。 花好目光幽幽,但是也没再多说什么。 “好啊,我吃。”她低下头,“放心,饿不死我自己的。” 但是她没发现,趁她喝粥的这个当口,小哑子目光一凛,飞速地朝她的肚子瞟了一眼,随即又一切恢复如常。 车厢里不算特别冷,花好膝盖上还盖着被子,更不觉得冷,一口热粥喝下去,手和脚都觉得暖和无比,小哑子看着她,不说话,气氛一时特别和谐。 然而没过多久,这和谐的气氛就立时被花好打破了。 “呕……”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恶心起来,不由自主就想呕吐。 可是车厢这小小的地方,哪里有可以吐的地方,花好扔下热粥,一边恶心着,一边拨开小哑子,想下车去吐,但小哑子却一把拉住他,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她脸前。 “阿巴阿巴……”他比划着。 花好顾不上去猜想他哪里来的这东西,胃里的翻腾已经让她忍受不了,她抓住牛皮纸袋,“哇”的一声,把刚才喝下去的粥都吐了出来。 小哑子见她痛苦的样子,眉头顿时拧成一团,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花好吐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可以抬起头来喘一口气。 “谢谢你了……”她有气无力道。 小哑子花好的行李里翻找出帕子,递给她擦嘴,然后把装满秽物的牛皮纸袋收了起来,又拿走了她的粥碗。 “阿巴阿巴……”他指着车窗外的店铺。 花好摇摇头:“不,我不吃了,什么也别给我拿,你要是真愿意拿,就给我带点热水来吧。” 小哑子没说什么,转身下车去了。 花好慢慢恢复了体力,心中却是惊诧。 吃坏东西了? 不可能的,从昨晚吃了东西到现在,她可什么东西都没吃,吃过的那些早就消化完了。 粥有问题?更不可能,外面那些人不都在吃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自己有问题了。 但是她的身体一向很好的。 带着疑问和忐忑,花好拿手指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扑通,扑通…… 她的脸瞬间由白变青。 是滑脉。 指号脉者感觉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 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证,又主妊娠——妇女无病而见滑脉,可断为妊娠。 她绝对没有病!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最后只觉浑身冰冷。 “天杀的聂卿!”花好在车里怒吼出声。 然而随着她这声怒吼,车帘子却忽然被掀开了,小哑子钻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塞进她手里,示意她快吃。 “阿巴阿巴……” 花好看到那包东西,顿时一双眼睛瞪的铜铃大,她慢慢伸出手去,掐住了他的手腕。 “阿……”小哑子还要说话,看到她这幅表情,也停了嘴。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花好嘶哑出声。 小哑子拿来的不是什么吃食,而是一包——青梅。 酸酸的,甜甜的,一看上去就诱人不已,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的青梅。 花好本来就爱吃这种小玩意儿,更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可是,这种东西是南方才有的,这里是北方,而且是初冬时节,就算大户人家,在这时候想吃一回都不太容易,何况这乡村路边的行脚店,而且还是眼前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丐帮小哑子。 小哑子咳嗽一声,躲闪着她的目光,只把青梅往她面前推。 那酸酸的气味钻进花好的鼻子里,她又忍不住流出了口水,然后又连忙咽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 人质 “少跟我装蒜,你说话!”她恶狠狠地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怎么不把整个皇宫都搬过来呢?你到底想干什么?耍着我好玩么?!聂卿,我要诅咒你八辈祖宗!” 说着,手上狠狠用力,直掐的面前的人呼吸一窒,脸色泛青。 然而,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车帘子却忽然又被人掀开来。 “你们吵什么?”钟素素探进头来。 她还没吃完饭,就听到花好在车里叫嚷着什么,连忙随便塞了几口,然后过来查看。 花好的手立时松了,瞬间转变一个凝重的神情:“我看看他的喉咙,到底有没有问题。” “路上再看!”钟素素坐了进来,“这就走了。” “阿巴阿巴……”小哑巴比划着,示意花好还没吃饭。 钟素素冷笑:“谁让她不赶紧吃来着,咱们这是在逃命,又不是在参加宴会,不吃就没有!少摆这娇气的样子,还以为在皇宫大内当娘娘呢?” 花好默默在心里呸了一声——我没当过娘娘! 小哑子郁闷了,但是也不好反驳钟素素,只好低下头不吭声。花好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都是他害的自己没饭吃。 钟素素继续冷笑:“你也别怨别人,要怨就怨你自己。” 花好自然不能说是自己不舒服才没吃,只好又狠狠瞪了小哑子一眼,默默咽下这口气。 不多时,马车缓缓朝前行去。 花好休息了一会儿,稍微好受了点,不由得开始哀叹自己的肚子——不是为了吃食,而是为了肚子里多出来的这个小家伙。 怎么会,就那么巧呢? 要说聂卿那个王八蛋太幸运,还是她太不幸了? 这以后可如何是好?难道她真的要把孩子生下来吗?在这种动荡的环境中? 给孩子什么名分?要认爹吗?这事被聂卿知道了,那还得了?他更不会放任自己自由离去了。 然而此刻,眼前这个人! 花好眯起眼睛,再次打量着缩在一角,尽量减低自己存在感的小哑子。 种种迹象,让她可以百分之八十地确定,这个什么见鬼的小哑子,就是那个天杀的王八蛋! 他倒是胆子大,装的也像,戏也够多——可是他到底是为什么?! 疯了么? 花好的脑子里乱嗡嗡的,又加上没吃饭,还吐了一回,此时已经头晕脑胀,思维不清。 胡乱想着,忽然又想到了刚才的那一包青梅,不由得又看向那小哑子的手。 方才钟素素一上车,他的手十分快速地把那包青梅藏了起来,快到花好都没看清楚他到底藏在了哪里。 这会儿她又惦记那青梅了,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得到,尤其是钟素素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越是吃不到,就越是一直想,想着想着嘴巴里便忍不住都是返上来的口水,弄的花好实在是痛苦不堪。 就在她强忍着不适,努力往下咽口水的时候,外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听得马儿一声嘶叫,马车忽然“咯噔”一下子,停了下来。 钟素素顿时一皱眉,掀开帘子查看:“出了什么事?” “一个醉汉!”车夫叫到,一面下去赶人。 “快些处理!”钟素素皱眉道。 隔着帘子缝隙,花好可以看马车的前方果然是有一个醉醺醺的醉汉倒在那里,车夫嘟囔了一句“大早起的就喝酒”,然后走过去,把那醉汉拖到了一边。 钟素素紧绷着神色,看车夫动作。不怪她敏感,实在是这会儿他们还没离开瑞京的势力范围,不得不小心行事。 不过这种事花好并不在意,她只惦记刚才那包青梅——这小哑子,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呢?这会儿她实在是好想吃啊。 就在她怀着这样的念头看向小哑子的时候,一直低头不语的小哑子忽然抬起头来,飞快地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花好的嘴里。 “唔……”花好忍不住发出声音。 钟素素回过头来:“干什么?” 花好摇摇头。 钟素素又转过头去催促车夫:“快些!” 花好望着钟素素的背影,心底轻轻舒了口气。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巴里漾开来,仿佛炎炎夏日里的一抹清凉,顿时让花好整个人都舒畅了。 她转头,瞥了他一眼,看到他也正望向她,一瞬间,那双眸子里那种木木呆呆的眼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和温柔。 他还冲她眨了眨眼。 花好心里的滋味一时间比嘴巴里还要复杂。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外面车夫已经处理好了事情,回到车上来。钟素素也放下帘子,重新回到车厢,马车又辘辘往前行去。 花好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悄悄地含着那颗青梅,让那酸甜清香的味道慢慢在嘴巴里融化。钟素素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她不时掀开帘子,看向前面不远处,秦又白骑着马的身影。 而小哑子,则又抱膝埋头,靠着车厢角落一动不动了。 ※※※ 傍晚的时候,众人又走到一处偏僻的村落投宿。 为了逃脱追踪,一路上一行人一直沿着山脉走,有时候还会进山,因此所走过的路途无一不是偏僻荒凉的。 到了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丐帮帮众接应了,一行人便装作行商的旅客,到村子里一户人家借了一间房屋,顺便掏钱买了人家一点饭食。 “咱们这么走,目标太大,迟早会被追踪到。”吃过饭,众人各自准备休息的时候,谢春风忽然说道。 秦又白和钟素素都看向他。 谢春风一摊手:“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你们也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钟素素和秦又白对望了一眼,秦又白缓缓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把不相干的人都留下,只我们几个上路。”他说着,拿手在屋子指点了一番。 花好跟着看过去,只见他所指的只有秦又白钟素素花好还有他自己,一共四个人,连莫晚都没算上。 钟素素忽然笑了:“人太少了,怕是路上有变,会应付不过来。” 这话说的隐晦。 但花好和谢春风都知道她所指是何事。 她说的可不是路上被追踪的人追上,而是怕谢春风半路带着花好逃跑。 谢春风也笑笑,看了看莫晚:“不是还有他们么?他们留在大齐,和你们的人一起。” 这也是隐晦的说,让莫晚等人做人质。 莫晚眉心皱了皱,他也是老江湖了,虽然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是也已经听出了不对劲。 “你们要过边境?”莫晚突然出声。 谢春风嘻嘻一笑:“不然你以为呢?人家费尽心思把我们都救出来,不就是为的让我们帮忙?” ——为了利用丐帮的势力作掩护,把他们送出大齐去。为了牵制花好,让她不得不乖乖就范。 这些话谢春风没说,但是他和莫晚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从他的表情上,莫晚已经可以猜测一二。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秦又白和钟素素的身份,他只以为,他们是沈柳丫头的朋友,从瑞京把他们救出来,也是看在沈丫头的面子上。 但是如今看来,背后的真相,似乎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莫晚心中迅速琢磨了起来——倘若这些人心怀有异,那么沈丫头呢?她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他才猛然想起来,自从出了京城,沈丫头基本上就没说什么话,也没跟他们解释过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每日忙着赶路而已。 莫晚看向花好。 花好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看向秦又白:“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秦又白眉心忽的一跳。 其实她根本就没答应过他什么,自从他把她掳劫了来,她根本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这会儿又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公子说得对,我们人多,目标太大,太容易被找到。就让他们留下吧,我拿着丐帮的信物,沿途找人接应我们即可。”花好指了指莫晚等人。 钟素素刚要说话,花好又紧接着对秦又白道:“倘若不放心,你们可以再带一个手下,一来可以照顾,二来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让秦又白再带一个帮手,三对二,而且谢春风旧伤未愈,花好不会武功,毫无威胁,他们是不会有逃跑的机会的。 其实花好不想再继续连累谢春风了,如果有可能,她甚至想让谢春风也留下来,但是秦又白和钟素素是不可能答应的。 一来谢春风很有门路,跨越边境线恐怕得要靠他,二来他心思颇多,大齐地界又熟悉,留他下来,恐怕不等他们走远,他就先跑了,那么作为人质的效果就等于白费了。但莫晚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一来人多,二来武功参差不齐,不太容易从秦又白手下的看守下逃走。 花好的话十分笃定,她说完,便盯着秦又白,等着他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秦又白看花好如此执着,加之此刻情形确实也严峻,便低声跟钟素素去商量了一番,最后得出了结果。 “好,就依你说的。” 莫晚这个时候终于听出了不对劲,想要阻止,却被花好拦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 怎么,你心疼? “你且管好咱们这些帮众即可。”花好低声对他道,“其他的事,我自有计较。” 莫晚也低声:“你们果然要去大梁?” 花好点点头。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花好苦笑一声:“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何止秦又白钟素素的身份说不清楚,就连花好自己的身份,莫晚都只是仅仅知道个皮毛而已。 在这场博弈之中,丐帮是最无辜的,花好不想因为自己一己之私连累整个丐帮,早点把他们摘出去,是最好的办法。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上路时,我们就分开吧。”花好说完这句,仿佛不想再多说,转身走到地上的草席处,准备躺下睡觉。 然而,一直躲在角落里不说话的小哑子忽然站了出来。 “阿巴阿巴……” 莫晚皱眉:“你就别再添乱了!” 众人皆不大懂他在说什么,小哑子转向花好,又是一阵比划。 花好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给你治,只是如今事急从权……不,吃药是不行的,得行针灸……给你针灸完再走?那不行,要好一阵子呢……你别着急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两个人互相说着话,那小哑子就急了,一面比划,一面便带了泪水。 众人皆看明白,他是以为花好要抛下他,不再给他诊治,所以这般着急。 “要么,就带上他?不需多久,七天即可,咱们越过边境之前让他离开就行了。”花好看向秦又白。 钟素素冷笑:“你这会儿又不嫌人多了?我可不想再添个累赘。” 花好也笑:“累赘不好么?他不会武功,岂不是正好?何况我也需要一个可以照顾我的人。” 钟素素眯起眼睛:“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就要人照顾?” 花好便揉了揉脖子,装模作样叹了一声:“脖子疼呗……这事你不清楚啊?” 钟素素被这么一噎,顿时来了气:“你……别得寸进尺!” 还要发作,秦又白拽住了她。 花好伸手拽了一把小哑子,朝她那边推过去:“至于我们这个小哑子是不是真的不会武功,你大可以试试,随便打,打死不论!” 那小哑子立刻吓得躲到花好身后,钟素素顿时也没了脾气。 “就按你说的办吧。”秦又白最后下了结论,“睡觉。” 这小小的村落贫穷落后,他们借宿的还是村里最大的一户人家,但也只腾出了一间房,十来个人床上地下挤了一大片。 花好本来要睡地上的,被谢春风和莫晚弄到了床上去,并且抢到了最厚的一床被子。秦又白钟素素也睡床,其余的人都睡地上。 虽然说是最厚的被子,但盖着还是冷,花好就在瑟缩中沉沉睡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被窝里多了一个小暖炉,过了一宿,仍在热乎乎地冒着热气。 不用猜,她也知道这暖炉是哪里来的了,为了防止别人发现,她迅速把那暖炉塞进了衣服里,这才从被子里爬出来。 山户人家穷,早晨已经没有了饭食,只有一人一碗的糙米粥而已,花好因为有暖炉的加持,虽然只喝了一小碗粥,但也觉得身上暖意融融的。 吃完了饭,按照昨日的安排,大家各自上路。 临分别时,莫晚依依不舍,仔细嘱咐了一阵小哑子要好好照顾花好,并又叮嘱谢春风凡事小心。 “你安心。”谢春风说着,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丐帮帮众和几个自己的手下。 莫晚也跟着看了看,然后低声道:“这边的事,我自然安心,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秦又白的势力毕竟不是本土势力,若论起来,还是丐帮的势力最强,其次是谢春风的,等到花好他们走后,莫晚等人要想脱身,应该不是特别难的事情,因此莫晚只是担心花好。 花好笑道:“放心吧,我死不了。” 莫晚眉头一拧。 花好又道:“我还要回来做护法呢!还有,你不是还答应教我武功了?” 这话越听越像是在立fg,莫晚连忙摆摆手,不许她再说。 于是众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奔不同的方向而去。 行了半日,钟素素觉得马车太慢,而且比较惹眼,决定弃掉马车,所有人都骑马。 然后问题就来了,小哑子“阿巴阿巴”地表示自己不会骑马。 和秦又白或者钟素素他们同乘一匹是不可能的,只能跟花好或者谢春风。 其实谢春风倒是想和花好同乘一匹,但是他旧伤未愈,多加一个人,怕是掌控不住,最后在花好的要求下,小哑子和她同乘一匹。 “你少得意。”小哑子在前,花好在后,她靠近他的耳朵,悄声说道。 小哑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动了动耳朵。 “你们打算从哪里过境?”黄昏时候,几人在乡村小客店留宿,谢春风忽然问秦又白。 秦又白却拱手道:“正要请教谢公子你。” 谢春风呵呵一笑:“倘若从陆路过去,只怕行不通,如今边境正在打仗,本就戒严,何况我们这一行,怕是早就被通缉了,要想从陆路过,除非去翻云山。” 云山绵延几百里,高耸入云,而且其上还是聂卿老家浮云城的势力范围,要想从云山过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秦又白微微点头,不说话。 谢春风又道:“如今只剩下一个法子,那就是取道海上。这个法子虽然风险也很大,但却是老天爷的风险,而不是人的风险。成功与否,就是看天意了。” 毋庸置疑,在座的人没有想死的,他们甘愿去冒风险,为的是得到更多的利益,当然了,除了花好。 她只想保住自己的命而已——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 想到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花好更加确信,自己绝不可以跟着秦又白回大梁,必须得在大齐境内脱身才行。 她转头看了看谢春风。 所有人都在看着谢春风。 “好,我们就听你安排。”秦又白沉默许久,最后道。 夜里,两队人都在交头接耳。 钟素素低声询问秦又白:“他可信?” 秦又白眯着眼睛:“如今除了信他,别无他法,何况他们害你我,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没有好处。” 花好是不轻易害人的,这个他十分了解。至于谢春风,那是有了利益才肯动手的人,他要是害了秦又白,就等于帮了聂卿,秦又白猜想他绝对不可能想帮聂卿的。 所以,帮助他回到大梁,只会有利,不会有弊,最大的可能也就是谢春风跟花好不走,半路逃离而已,只要借助谢春风的手段,顺利到达海上也算可以了,花好回得去则回,回不去,在大齐也不会受什么苦,这一点他倒是不担心,他只担心他自己,能不能平安回到大齐。 秦又白这样说,钟素素也不好说什么了。 那边,花好也在和谢春风聊。只不过他们聊的比较隐秘,没发出声音。 “真要助他们过边境?” 谢春风眯眯眼睛:“怎么,你心疼?” 花好一怔。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心疼”这个词,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谢春风紧接着又道:“这段时间在宫里,过的不错吧?” 花好:“……” 简直如在地狱好不好! 不光要每天破解宫斗难题,还得面对聂卿天天骚扰,最可恨的是还和他一度春风,然后还莫名其妙有了意外! 想到这里,花好真是千般滋味在心头,聂卿那厮要是在她面前,她恨不得此刻就要吃他的肉,不然不解恨! 她明明过得这么惨,怎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认为她在宫里享福? 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黑暗之中,花好默默朝谢春风翻了个白眼。 随后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难不成是以为,自己和聂卿旧情复燃,不想送秦又白出境,其实是在为聂卿考虑? 花好用力瞪了谢春风一眼,谢春风微微冷笑,显然并不相信她。 静下心来的时候,花好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会导致的后果。 放秦又白过境,那就等于放虎归山,对大齐会是一个怎样的打击,不用猜也知道。 ——为什么她总是牵扯到这样那样的大事呢? 花好有点不明白。 最初开始的时候,她不过是想云淡风轻过此一生而已,这个愿望,真的太难了么? 到如今,大齐和大梁的命运,竟掌握在她手上了么? 前几日谢春风曾经问过她,要不要跟他走,她当时怀疑小哑子的身份,就没答应。 如今想想,是不是错了? ——不,不对,就算是他们不帮助秦又白,秦又白也是会想方设法回大梁的。对他来说,大梁必须回,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重要。 然而兜兜转转,选择权又回到了花好这里,到底是帮秦又白离开大齐,还是想办法趁机脱身? “你想回大梁?”谢春风又问。 花好连忙摇头。 “那我们走吧。” 这次花好利索地答应了:“好!” 答应完了,花好便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这次不会有什么顾虑了,走的时候,可以顺便带着小哑子一起走,至于秦又白,他爱干啥就干啥吧……啊,不对,不对不对。 她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倘若小哑子真的是聂卿假扮的,他放着好好的皇位不做,潜伏到他们身边,到底是想干什么?是为了秦又白,还是为了她? 她又想到了那包青梅……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究竟是为她而来的吗? 还是……只是想顺藤摸瓜,查清楚秦又白的势力? 一念至此,花好忽然突然很想赶快离开了,到时候,就知道他的心,究竟在谁那里多一些…… 带着纷乱万千的思绪,花好迷迷糊糊地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 变故 瑞京,皇宫,长春殿。 “娘娘,咱们真的不再去瞧瞧陛下吗?”大宫女悄声对慕容云秀道。 慕容云秀摇摇头。 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但实在没有滋味,又放下。 大宫女顿了一顿,又道:“娘娘,您不觉得蹊跷吗?怎么那合欢宫的小宫女一失踪,陛下就病了?” 慕容云秀心里一颤,但是没敢说话。 是啊,为什么? 这个原因,她其实根本就不愿意去想。 自从那位莺妃进了宫,原本独属于她的荣宠就全都被抢走了,而如今,皇帝竟然愿意为一个失踪的宫女而黯然神伤,也不愿意见她…… 那个莺妃,怀着身孕还在御前伺候,但是她堂堂一个贵妃,却总被皇帝以各种理由推出来,不许见。 这到底……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慕容云秀不是傻子,其中的原因也不难理解,她只是不愿意相信。 自己的哥哥在外征战,捷报一直传来,就算是装装样子,陛下也应该对她露出个笑脸的吧? 他连装装样子都不肯了么? 大殿中空无一人,只听到滴漏的声音,“滴答”“滴答”,一声声如同敲在心上。 慕容云秀抬头看看紧闭的殿门,外面昏暗的天光从窗纸透过来,在殿中洒下一片昏昏暗暗的阴影。天色并不好,而且非常冷,好像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了。 “彩虹,让人添些炭来吧,我怎么这么冷。”慕容云秀说道。 但是大宫女彩虹却没有动。 慕容云秀一愣,转头去看彩虹,却见彩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彩虹你……” 彩虹却忽然伸出手来,她的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方手帕,霎时按在了慕容云秀的口鼻之上。 “唔……”慕容云秀虽然是武将家出身,但却并不会武功,被彩虹这么一按,顿时挣扎不得,很快,就软软地歪倒在了椅子上。 彩虹的脸上露出半是嘲讽半是怜悯的微笑:“这大齐宫里的女人,一个个都是废物……” 慕容云秀虽然软倒了,但是人还是清醒的,她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人。 眼前这个人,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大宫女彩虹么?显然不是了。她的声音都变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彩虹被人换掉了? 她到底是谁? 慕容云秀很想问,但是张不开嘴,她也很想逃跑,奈何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这个“彩虹”慢慢捏起自己的脸。 “可惜了这个小脸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过不了多久,我们还会给你一个贵妃的名分,哦不,说不定,是皇后呢……” 慕容云秀实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们?他们是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她已经没机会再听她说了。 在药效的作用下,她很快失去了知觉。 因为要清净,大殿里面只放了彩虹一个人,这会儿慕容云秀晕过去了,这大殿便成了彩虹的天下。彩虹迅速把慕容云秀抱到了卧榻上去,脱了她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互换了一下,然后开始摆弄脸。 半个时辰之后,彩虹变成了贵妃,贵妃则变成了彩虹。 “来人。” “贵妃”轻轻唤道。 大殿外面守候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娘娘有何吩咐?” “彩虹累晕过去了,你们把她抬回去,让她好好歇着。” 好好的突然晕倒了?众宫女十分惊诧,但是娘娘既然如此说,也就没有人敢问。 “是。” 众人走过去,到椅子上扶起“彩虹”,鱼贯退出。有胆子大的宫女忍不住问一嘴:“娘娘,用找太医看看么? “贵妃”微微一笑:“当然要找。彩虹是我最得力的宫女,她病了,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去找太医局医术最高明的那个李太医。” 宫女潜意识里觉得娘娘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只好应了个“是”,慢慢退了出去。 李太医很快就被找来了,“贵妃娘娘”看着李太医给“彩虹”诊治,最后得出结论,说彩虹突发风疾,怕是很难再醒过来了。 众宫女皆惴惴又欣喜。 惴惴是因为彩虹是贵妃娘娘最亲近的人,突然得了这种病,只怕贵妃娘娘恼怒,牵连别人。欣喜的是,这病治不好,彩虹就得被撵出宫去,那么贵妃娘娘身边大宫女的位置就会空缺出来,填补的人选,自然是从她们这些人里选,谁能得到贵妃娘娘青眼,那可就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众宫女皆盯着贵妃,谁料贵妃却淡淡说了句:“她跟我多年了,好好将养着吧,说不定会醒来呢。” 李太医便躬身:“微臣隔日会来替彩虹姑娘诊断。” “贵妃”打赏了,让人送李太医出去。 众人皆悻悻而去,大殿之中便又剩下“贵妃”一个人了。 贵妃将窗子推开一个缝隙,看到外面昏沉的天色。层云黑沉,应该过不多久就会下雪的。 她这里一切顺利,却不知道郡主那边如何——留给郡主的时间,可不多了。 ※※※ 钟素素知道,老天爷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没有人知道,她从出生就身患顽疾,能够撑到这个年岁,已经算是老天爷开眼了。 但是她的事情还没做完。 她的身后,还有她年幼的弟弟,还有等待她保护的一岛子民,还有不知该去向何处的未来。 她必须加快脚步了。 傍晚时候,众人来到了一处山脚下。 这一带山势趋于低缓,山脚的村庄也不那么荒凉了,根据谢春风的记忆,再往前走应该就是城镇了。 “今晚在这里歇脚吧。”谢春风提议。 众人没有反对。 秦又白的手下下了马,跑着去找了一家农户借宿。 吃过饭,众人各自休息,床不够,谢春风弄了两张长凳,拼在一起,聊作床板。 “我就用这个睡吧。离炉子近一点。”谢春风说着,搬去了炉子旁边。 花好道:“你小心些,别被煤气呛着。” 谢春风笑笑:“没事,你没看这炉子上有烟囱呢么。” 众人便都去睡,睡觉之前,秦又白的手下还刻意检查了门窗,都很严实。 但是谁也没曾想到,半夜里,变故发生了。 “有毒……”黑暗中,谢春风忽然唤了一声,接着便听“扑通”一声。 众人皆被惊醒了,想点灯却是不能,因为所有人的手脚都酸软无力,显然是不知道中了什么迷药。 而谢春风那声响,恐怕就是他察觉到有迷药的时候,挣扎起身,却从凳子上掉下来的声音。 “谢春风,谢春风!”花好惊叫道。 但却没人回应。 “秦又白,钟素素!”花好又叫,声音焦急。 “我在此。”秦又白回应出声。 但是那声音却有气无力,花好虽然没有武功,但也能猜到,他也中了迷药了。 也是,这个屋子密封这样严,有人可以撒迷药,谁能不中招? 但花好仍旧不甘心似的,又喊了一句:“钟素素,你呢?!” 停了一刻,钟素素的声音才传来:“别嚎了,怕追兵不知道我们都中迷药了么!” 花好顿时不说话了。 被钟素素抢白一句,她没有生气,黑暗中,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缓缓地转头,看向谢春风的方向——一切都妥当了,就看谢春风的了。 没错,这其实就是她和谢春风所使的一个脱身之计。 因为花好没有武功,谢春风又重伤未愈,所以他们不能用强,只能用计。 花好被强掳出宫的时候,钟素素便把她全身上下仔仔细细都搜索了一遍,把她藏匿的所有迷药毒药都收缴了,以防止她出什么奇怪的招数。 但是钟素素他们没料到的是,那些迷药毒药,不光她身上有,谢春风身上也有。 他们一起逃亡了那么长时间,作为合作伙伴,这点默契当然是有的。 不过谢春风身上的迷药也不多,因为当初落在聂卿手里的时候,已经被搜缴了一遍,好在谢春风藏的好,有一包迷药被留了下来,正好在今日派上了用途。 晚上谢春风是故意睡在火炉旁的,就是为的将那迷药放在火炉边上,用热气熏蒸,使得所有的迷药能够充分挥发,散入空气里。 为了显得真实,花好是真的跟着一齐中了迷药的,而谢春风则身怀解药,在迷药发挥之前便已服下。 等到所有人都被迷药迷倒,谢春风再起来,堂而皇之地将花好带走,远走高飞。 而此时此刻,计划显然成功了。 可是,花好却没料到,就在谢春风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变故又发生了。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喊声。 众人心里皆是一惊。 最惊诧的还是花好和谢春风。 计划的节骨眼上,竟突然出现了这种事,那么,计划还要进行吗?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都犹豫了一下,然而就在这犹豫的片刻,屋门突然被人撞开。 这户农家的主人闯了进来:“客人们,走水了,快起来呀!”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主人吓了一跳,又喊了一遍,才听得秦又白的声音幽幽道:“我们都生了病,起不来了,劳烦主人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 指桑骂槐 主人家是个憨厚的汉子,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突然一起发病,但是还是按照他们吩咐的,开窗通风,拿来凉水为他们擦洗,一个多时辰之后,几个人渐渐可以开始活动了。 “多谢主人家。”钟素素塞给他银子。 那主人接了,却发愁道:“要不要去给你们找些大夫啊?你们突然间一起发病,这,这可很危险啊!” 钟素素笑道:“我们家族众人自来都有这种病症,不能闻炉火气,一旦闻了炉火气,就会浑身无力,但这并不会致命,主人家你放心吧。” 那主人家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就在他刚刚转过身的时候,钟素素在后面忽然眯了眯眼睛,猛地抬起手来。 花好立时喝道:“主人家!” “什么?”那汉子转过头来,“姑娘有何吩咐?” 花好讪讪一笑:“没什么……我想说,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汉子笑了:“是,是,那是肯定的。” 说罢,后退着退出去,关上了门。 钟素素冷冷看向花好。 花好也冷眼看向她:“看我干什么?人家救了我们的性命,你却要杀他!” 钟素素冷着脸:“哼,这人不能留。” 花好冷笑:“我看这世上最不能留的,就是心思恶毒之人!” “指桑骂槐么?”钟素素眯了眯眼睛,“谁知道今天这件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你说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清楚么?”钟素素的眼睛从花好和秦又白脸上扫过,“根本没有追兵,这迷药,是如何来的?” 花好嘿嘿一笑:“怎么,你的意思,这事是我们安排的了?那你说,怎么这么巧,外面就走水了呢?那也是我们安排的?” 钟素素不说话了。 但迷药的事却绝不是个巧合,只是如今没有证据罢了。 “走,连夜就走!”钟素素下了命令。 花好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然而众人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那小哑子中了迷药之后睡的太沉,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他竟然根本就没醒,还是谢春风把他叫醒的。 因为众人皆因中药之后的酸软无力,秦又白便吩咐主人家替他们租来一辆驴车,先送他们一段距离。 “我当你睡死过去了呢。”车上,花好冷眼看小哑子。 ——他绝不可能是真的睡着了!可是,刚才迷药发作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也不动?他难道就不怕他们真的跑了,不管他了么? 但是这话,花好却不能问。 小哑子揉揉惺忪的睡眼,“阿巴”了两下,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钟素素转头看了看他们两个:“没事别说话!” 花好和小哑子互望一眼,再没多说一句。 天亮的时候,前面的路途更加趋于平坦,钟素素招呼一声,驴车停了下来。 “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车夫不由得惊讶:“这离城里还有很远呢!” 钟素素还要说什么,花好突然接口道:“我们有东西落下了,劳烦师傅帮忙回村里去取。” 说着,还掏出一块小碎银子。 “我们就在这里等,还请师傅你快点。” “哎哎,好咧,不会让各位客人久等的!”车夫高兴地赶着驴车,忙忙走了。 他不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花好替他说了一句话,让他躲过一劫,得回了一条命。 钟素素转过头来,看向花好,满脸嘲笑:“你倒是挺能替别人惜命的啊?” 花好瞥她一眼,淡淡转过头去:“我自己惜命,所以也惜别人的命。” “蝼蚁。”钟素素嗤笑一声。 在她的心里,只有她的目的是唯一需要在乎的事,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哪怕踩在千万人的尸首之上,也在所不惜。 但是花好不一样。 她是一个医者,医者救人之命,每一条性命在她眼里都是宝贵的,她不想杀人,也不想看人因为一些小事,受到无妄之灾。 他们本没有错。 “倘若暴露了行踪,唯你是问!”钟素素最后威胁道。 花好嗤笑一声:“放心吧,我说了跟你们走,就一定跟你们走,何况我丐帮的兄弟们,还在你们手上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走了这么远了,谁也不知道丐帮和秦又白的那群手下们到底怎么样了,他们也无暇顾及,只能前行。 “咱们不进城。”众人上了马,走了一段路之后,谢春风忽然说道。 秦又白点点头。 进城无疑是暴露目标,他们为了掩藏行踪,只能捡最难走的路来走。 转头看了看四下,秦又白指向远处:“进山吧。” ※※※ 瑞京的雪一下就下了两天,皇城内外一片素白,宫中更是寂静。 皇帝已经病了很久了,虽然太医轮番上阵,又有皇帝最宠爱的莺妃带孕服侍在侧,但是皇帝的病情依然没什么好转。 “娘娘,您这两天都瘦了。”小宫女给莺歌端上茶来。 自从花好离奇失踪,这小宫女就接替了她的位置,成了莺歌身边的第一得力人手,但是这日子却过的着实辛苦。 莺妃每日愁容满面,皇帝也不见好转,贵妃娘娘又虎视眈眈。 本来挺好的日子,怎么会过成了这样呢? 这一切,要说起来,还都是跟那个叫柳儿的宫女有关。 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就不见了呢?是犯了错被处置了,还是自己跑掉了?因为她一个人,就能让莺妃和皇帝都变成这幅样子么? 小宫女百思不得其解,偏偏又无人可问。 “你下去吧。”莺歌劳累这么多天,嗓子有点沙哑。 小宫女很是担心,又嘱咐莺歌千万要休息,然后才出去了。 她的心思莺歌很了解,她是害怕莺歌太劳累,动了胎气——万一孩子有什么问题,这一宫人的指望就全没了。 但是知道事实的莺歌却只能苦笑不已。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现在最要紧的,是知道花好在哪里。 花好失踪的第二天,她才知道出事了,然而从那天起,她就陷入了混乱和迷茫之中。 不仅花好失踪不见了,皇帝也病了,并且,皇帝再也不见任何人了。 别看她每日都在跟前侍奉,但其实这么多天以来,根本就没见到皇帝的面。 皇帝到底怎么了,这跟花好的失踪有什么关系?花好又上哪去了? 有没有什么人能来告诉她该怎么做?这假怀孕的戏码,又该如何演下去啊?现如今,她才是整个合欢宫里最迷茫的那个人。 呆坐了许久,莺歌揉了揉发疼的脑袋,便忽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小太监进来传话: “娘娘,贵妃娘娘又来了!” 莺歌顿觉头更大了。 皇帝刚刚生病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就曾传旨,说后宫之人除了莺歌谁也不见。 然而这后宫总共也就两个人,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肯见贵妃呗。贵妃来过两次,都被太监客客气气挡了回去,但是她不死心,仍然隔上一天半日就来一回,让莺歌也很苦恼。 这种事她是不能亲自出去拒绝的,所幸每次都有御极殿的太监主动挡在前面。 “娘娘,这次,似乎不大一样……”小太监进来,跟莺歌禀报。 “如何不一样?” “贵妃娘娘送来了……吃食。” 莺歌皱眉之间,贵妃送来的东西就被拿了进来。 “我先看看。”小太监本来想直接拿进里面去的,被莺歌拦住。 莺歌打开食盒,看到贵妃送来的东西也并不特殊,只是一碗粥而已。但闻着香气扑鼻,显然是用心而做。 小太监在旁嘟囔道:“陛下近来只能吃些粥,贵妃娘娘送来的倒正是时候。” 莺歌其实也有些饿了,闻着这香气,有点馋,就忍不住多闻了两下,然而这一闻,却闻出了问题。 莺歌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去……去叫怀安公公来!” ※※※ 到傍晚的时候,天终于放晴了,太阳从云层之中露出头来,照在宫殿屋顶的皑皑白雪之上。 宫中众人喜气洋洋,不是为了天气,而是为了皇帝终于肯见人了。 有人传说皇帝前些日子都在昏迷中,今日终于醒了过来,也有人说皇帝虽没有昏迷,但是整个人虚弱无力,今日喝了贵妃娘娘的一碗粥,一下子好了。 不论事实如何,皇帝一醒过来就召见贵妃的这件事,却是事实。 而且据说皇帝不仅召见了贵妃,而且还留下她过夜,反而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侍奉在左右的莺歌,却在吃完晚饭之后,被打发了回去。 “娘娘,您别伤心,陛下是看您这些日子太辛苦了,体恤您呢!”小宫女在旁安慰。 莺歌不吭声。 她不是觉得皇帝把自己赶出来是冷落了自己,而是觉得皇帝突然召幸贵妃,这事有点怪。 而且,从前花好姑娘在的时候,皇帝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起码有什么事,也会跟她解释解释,不会让她因此一头雾水。 但最近这是怎么了? 两侧的宫墙在黑黝黝的夜色之中延伸到远方。从御极殿到合欢宫的路不近,天气又冷的可以,夜色中的宫城寂静如魅,四下里除了风声,只能听到软轿走起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异常清脆。 莺歌一直不说话,小宫女的声音也慢慢静了下来。她觉得很冷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轿子前面的灯光非常昏暗,往远处看,更是黑漆漆一片,偌大的一个皇城,好像只有他们这一顶轿子一般。 莺歌的心里也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仿佛不知道哪里来的第六感,让她忽然心生警觉,突然从轿子里坐起身来。 “娘娘,怎么了……” 然而,小宫女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见前方的黑暗处,忽然有一个黑影,朝他们直扑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 山中寺庙 进山之后,就开始下雪了。 这倒是众人没想到的事。 花好记得谢春风会看天色来着,但是他却没说。 他们弃了马,钻进这群山之中,行踪倒是掩藏了,然而在这深山之中遭逢大雪,只怕处境会比在外面躲避追兵更加艰难。 “昨日问过村民,说是这山中有寺庙,放心。”谢春风悄声跟花好说。 花好这才放下了心。 此时还未到午时,但愿天黑之前,他们能找到那个所谓的寺庙。 不知道是谢春风对这一带比较熟,还是他在出发之前相信询问了村民,总之在他的带领下,六人披风带雪,终于在黄昏之时,发现了寺庙的踪迹。 开门的是一个几近花甲之年的老僧人,看到众人,露出十分惊诧的神情。 “诸位施主,雪夜到此,意欲何为?” 到达寺庙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黑了,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透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里面的佛堂里已经点了灯。 “我们是……” 秦又白上前一步,刚想说出想好了的说辞,却见那老僧人一摆手:“本寺庙小,恕不接待外客,各位请回吧。” 说着就要关门。 如此雪夜,倘若真的在深山中过一夜,那他们谁也别想见到明天早晨的太阳了。 花好自然也不想那样,于是连忙走上前去,推住那已经关了半扇的门: “老师傅,是这样的,我母亲这段时间接连梦到山中一间寺庙里的菩萨,因为她自来信佛,觉得这是菩萨指点,所以就托人四处寻找,然后得知了贵寺,就想让我们来替她在菩萨面前参拜一下,您放心,我们不耽搁的,明日一早一定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番谎话给唬住了,还是花好长得比较没有攻击性,那老僧人看到她的面容,竟怔在当场,也不关门了。 “你……母亲?” 花好连忙点点头:“是的,我母亲,还请老师傅行个方便。” 老僧人抬起头,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 天色愈发黑了,小寺庙外面没有灯,只有老僧人手里提着的一盏小灯笼。灯笼的微光映照在众人的脸上,照的众人的脸庞皆影影绰绰的,看不太真切。 但老僧人还是一个个仔细地看了过去,而且还在经过秦又白和谢春风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 “你们进来吧。” 老僧人让开道路。 进门的时候,谢春风抬头望了望,看到那小寺庙的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匾额,上面的字迹年久褪色,但隐约还能辨认出来,写的是“常乐寺”三个字。 众人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寺庙果然很小,小到只有一间正殿,侧面是一间小小的杂物房,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因为借口了说辞,进殿之后,花好和众人皆虔诚地拜了拜殿中塑着的佛祖造像,还有菩萨塑像,然后才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当然了,寺庙太小,蒲团也不够,除了花好和秦又白,其他人都坐在了老僧人给的草垫子上。 之后,老僧人做了自我介绍,说是法号叫做善尘,是这小庙的主持。 花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想道,这庙如此小,就你一个人,自然就是主持了。 “小庙太小,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几位就在这里凑合一宿吧。”善尘还算客气,给他们端来了热水。 虽然只是水而已,但对于已经在大雪中行走了一天的众人来说,已经相当好了。 花好端着茶杯,抬头打量着殿中的一切,然后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张破旧桌子上。 那桌子已经旧到歪歪斜斜,眼看不能用了,但上面还放着简陋的文房四宝,显然最近一段时间还在用。 桌子的上方横拉着一条麻绳,麻绳上面并排夹着很多待晾干的字纸,那字迹还未干,应该是新写的。 花好朝字纸上看去,昏暗的灯烛下,只能偶尔看清其中的部分字,但这几个字的内容,却让花好心中一动。 她指着那字纸问善尘:“那药方是您写的么?您还懂岐黄之术?” 善尘眉毛动了动,转头朝那字纸看了一眼,笑道:“什么岐黄之术,向城中的大夫讨的几个药方罢了,人老了,毛病多……” 但花好可不这么认为。 首先,向人讨来的药方,那应该是早就写好了的,不应该这会儿又新写一遍。 但是善尘却好像知道她想什么似的,忽然接口道:“今日下雪,窗子有点漏,我这桌子本来放在窗下,药方全都被淋湿了,我没法子,这才又誊写了一份。” 这个解释完美地回到了花好心里的疑问。 但是花好还有另外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药方。 花好不用看全,只看其中几个极少见的药材名字,便可知一二。 说这是从城里大夫处讨来的药方,糊弄糊弄别人还行,骗她可骗不了。她就是学这个的。 这些药材不仅少见,而且极难得到,更重要的是,它们所治的,不是一般的病——她并未在这老僧人身上看出病症的样子来。 花好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电光火石之间,她快速跟谢春风使了个眼色——可别误打误撞走进了贼窝,那今晚可就糟糕了。 紧接着,那善尘忽然站起身,走到桌前,摘下两张字纸:“姑娘你也懂岐黄之术么?那太好了,且帮我看看,这两张药方上写的药材,我怎么从未听过呢?到药铺里去抓,也抓不到。” 花好笑着摆摆手:“我不懂的,只是家中书多,胡乱翻看,略知几个药材名字而已。却不知这药方是谁开给您的,您自去问那大夫不就行了?” 谁知道善尘却皱眉摇头:“哎呀,你不知道,开这药方的,是个云游的老大夫,听说还是个神医呢,就是行踪不定,我那日去城中,正好遇到,给我开了这药方,可谁知,却抓不到药……” 花好继续打探:“但是看老师傅您的样子,并不像生病了呀?” 善尘却回手一指:“不是我,是我的师兄善真。” 众人跟着他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佛像的背后还有一块帐幔,帐幔的背后还有另外一处空间,那里面也昏昏地点着一盏灯,灯光映着一个人的影子,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 花好慢慢吸了口气:“原来这寺中,不是只有您一个人啊。” “我那师兄善真身患怪疾,无法见客,还请众客原谅。”老僧人说着,双手合十,说了一句佛号。 众人皆还礼。 那善尘方才已经将药方交到了花好的手上,花好虽然推脱,但还是接了过来,此刻就不免看上一看,然而不看不要紧,仔细一瞧,却猛然大吃一惊。 这字迹! ※※※ 老一点的宫女和太监都说,自从皇帝即位之后,这宫里就没有安生过。 但是这话可不敢明面上说,那是要杀头的,然而私底下传传,传来传去,也传的满宫皆知了。 先是从外面进来两个贵女,一个封妃,另一个却封为了公主,那封为公主的自然不高兴,闹了一通,宫中众人皆战战兢兢。 然后公主的滕妾忽然变作了贵人,紧接着又闹出了贵人毒害皇帝的事,然后公主自尽,董相家倒塌,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在宫人们看来,却是天翻地覆。 再然后,莺妃专宠,怀了孕,但她最宠幸的大宫女却失踪了,紧接着皇帝也病了。众人再次战战兢兢。 接着前几天的夜里,莺妃从皇帝那边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忽然撞了邪,然后就这样疯了。 “疯了?”贵妃慕容云秀闲闲地拿着茶碗,“真的疯了么?” 宫女谨慎伺候:“可不是疯了么,太医都确诊了!孩子也掉了……” 后面这句,宫女是压着声音说的,但还是掩藏不住语气里的高兴。 那莺妃孩子没了,人又疯了,皇帝醒来又专宠了贵妃,将来封后还不是指日可待么?她们这些人,自然是要跟着鸡犬升天的。 “贵妃”轻声一笑,什么也没说。 “娘娘,这要按说,疯了的人,不该撵出去,或者打入冷宫么?陛下竟然还把她留在那合欢宫里!”小宫女颇为不满。 她刚从合欢宫那边打探来的消息,说是莺妃真的疯了,孩子也是真的掉了,但皇帝顾念旧情,不仅每日让太医来照顾,而且吃穿用度还和从前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把莺妃禁足了,不许她出宫门半步,外人也不许进。 但是疯了的消息还是满宫皆知了。 谁料她这话说出之后,却换来贵妃的一阵冷笑。 “疯了如何?原来那般心疼的人儿,说扔就扔了么?那岂不是显得我们陛下太薄情了?你看我的彩虹,她得病之后,我可抛下她了?” 小宫女立时掩住了嘴巴。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跪下:“娘娘赎罪,奴婢失言!” 贵妃看着她,微微一笑:“罢了,只要你们好好给我做事,我都不会亏待你们的。下去吧。” “是。”小宫女战战兢兢退下去了。 贵妃慢慢看向门外。 雪早已停了,太阳出来,也化的差不多了,但天气是愈发冷了。 不知道郡主在外,过得如何。 那莺歌的疯,本就是在她的掌握之中的,或者说,那就是她让她疯的,之所以没有直接杀死她,是因为倘若死了,麻烦太多,前朝恐怕会有人询问,但是疯了就没事,反正人还好吃好喝地活着。 莺歌已然不足为惧了,接下来,就是专心对付皇帝了,皇帝的事一定要尽快解决,好让郡主在回来的时候,直接接手现成的。 留给她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要赶快了。 放下茶杯,贵妃径直带人去见了皇帝。 皇帝虽然醒来了,但是病体未愈,还在修养之中,除了朝中重臣,其他人一概不见,当然了,贵妃不在其中。 进了御极殿,贵妃屏退左右,径直做到皇帝身边。 “陛下,今日感觉如何啊?” 皇帝揽住她的腰,把头靠在她的怀里:“依仗贵妃,朕越来越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皇帝脸色惨白,神情萎靡,却并没有要好的迹象。 贵妃呵呵一笑:“我对你如此好,你是不是,该想想怎么报答我啊?” 皇帝眼神变得有点发木,呆呆地点了点头:“你说什么都好。” 贵妃满意地点点头:“那好,晚上我叫你见一个人,见过之后,我再吩咐你。” 皇帝继续点头:“都听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 善尘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网站:om 海量好书免费下载 花好认得这字迹——简直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比对她自己的字迹还要熟悉。 这是那本医书上的字迹。 就是她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发现的,一直跟在原主身边的那本书,那本在后来的日子里不断地解决自己危难的书。 书虽然不在了,但是她却已经把那本书上的内容完完全全地印到了脑子里,因此她打死也不会认错。 为什么,为什么这老僧善尘的字迹,竟会和那本医术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花好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这显然不是一间普通的寺庙,难道竟会这么巧的么? “小庙简陋,没有别的东西招待,各位施主便再喝点水吧。”善尘说着,又转身去取炉子上的水壶。 众人拿出干粮,就着热水在吃,谢春风见状,忽然道:“我冷的厉害,想去炉子边坐坐,我来倒水吧。” 说着,他便挪到了炉子旁边,烤了一会儿火,才拿起水壶,给众人的水都添满。 添到花好这里的时候,花好抬起头,和谢春风对视了一眼。 很快,众人便都吃完了东西,小哑子心里事少,很快便靠着草垫子睡着了,秦又白的手下替他整理了一下草垫,也请他去歇息,钟素素和他一起去了。 “警醒点。”钟素素吩咐那个手下。 那手下便在当中坐下,把谢春风花好和他们隔开来。 花好微微冷笑,和谢春风坐在了一起。 炉火烘烘,小小的殿中也不算特别冷,很快,累了一天的花好便有了困意,谢春风在旁低声说:“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有我呢。” 花好点点头,便把头埋在的膝头。 那老僧善尘也吹熄了前面的灯烛,到后面的帷幔后去休息了,但帷幔后的蜡烛却没熄,透过隐隐的烛光可以看到,那个有病的,叫做善真的师兄也不再打坐,而是跟着一齐躺下了。 小庙中彻底静谧了下来。 外面大雪扔在纷纷扬扬地下着,扑打在窗棱上,簌簌有声,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了蜡烛的毕剥声,还有众人幽深绵长的呼吸声。 谢春风本来是要照顾花好不睡的,但不知道怎么,很快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好忽然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推了推。 她本来睡的就轻,一下子便醒来过来,睁开眼,就看到善尘的一张脸凑在面前,花好张嘴欲喊,善尘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右手拿起一张字纸,放在她的面前。 就是睡觉之前,她怀疑字迹的那张字纸。 这善尘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她神情有异,所以特来询问? 花好其实也满腹疑问,见他没有要害人的意思,也就安静了下来,看着那字纸,皱了皱眉头。 善尘忽然做了个手势,示意花好跟他走。 花好犹豫地看了看周围睡着的众人。 善尘却忽然出了声:“放心吧,他们都服了我的药,不会醒的。” 花好猛地一怔。 “你什么时候给他们下的药?” 善尘指了指炉火。 花好顿时恍然,那药肯定是被下在热水里的,因为他们进来之后,别的没吃,只喝了他几碗热水。 想到此处,花好不由自主看了看一旁的谢春风,却见谢春风正呼呼睡的沉,她的眉心忍不住又皱了皱。 “丫头,进来,我给你看几样东西。” 善尘说话十分和善,眼神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花好猜不透他激动的原因,但是她潜意识里知道,那幔帐后有一个秘密,她必须进去看看。 没有犹豫,花好跟在善尘后面,走进了那帷幔。 黑暗中,有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 “陛下,您且看看,这是谁?” 大殿中烛光昏昏,有人从门外大步走进来,坐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抬起眼睛,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吐出几个字:“废太子……” 对面的拓跋丰哈哈大笑起来:“聂卿啊聂卿,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皇帝呆呆的,不说话。 贵妃在旁,向拓跋丰微微一笑:“怎样,我没骗你吧?” 拓跋丰笑的不能自已:“好啊,好!谁能想到,我拓跋丰本来是夹着尾巴等死的人了,也会有翻身的一日!” 笑了半天,拓跋丰突然伸手,一巴掌扇到皇帝脸上:“你,快给老子跪下!” 皇帝似乎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转而看向贵妃,贵妃眯了眯眼睛:“叫你跪,你就跪。” 皇帝点点头,站起身来,在拓跋丰面前“扑通”跪倒。 “哈哈哈哈……”拓跋丰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大殿。 贵妃微微皱眉:“殿下,且悠着点,外面还有人呢!” 拓跋丰毫不在意:“怕什么,迟早都要换成我的人!就连你,将来不也是我的人……” 说着,忽然伸出大手来,搂住贵妃,用力在她身上某处捏了一把,贵妃“嘤咛”一声,软倒在了他的怀里:“你好坏啊……” “坏,才能得你的喜爱啊,要不,你怎么能看上我?”拓跋丰笑着,双手更加过分。 不多时,两个人的样子就不可描述了,但是坐在他们面前的皇帝却一动不动,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无耻又香艳的一幕。 “等会儿……”贵妃忽然推开他,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头发。“你答应我的事,你会做到吗?” 拓跋丰立刻对天起誓:“答应了你封你为皇后,那就一定会做到,如有违背我就……” 贵妃忽然出手,拦在了他的嘴边:“行了,我相信你。” 拓跋丰嘻嘻笑着,再次一把抱住了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贵妃迎合着,心里却在暗暗冷笑——皇帝是被她控制的,没有她,拓跋丰什么都不是,她此刻对他有用,等得到了皇位,那就不一定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她都能把聂卿这么厉害的人物变成傀儡,那一个拓跋丰又算的了什么呢? 拓跋丰一面对贵妃上下其手,一面也在心里暗暗冷笑——这个女人,心思太多了,绝对留不得。等到这姓聂的野种写下传位诏书,他第一个杀的就是这个女人!聂卿杀了老皇帝之后,他战战兢兢过了多少日夜,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这天下,最终还是落在他手上! 想到这里,拓跋丰实在忍不住,还是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两个人苟且完,才整理衣衫,把目光再次落在皇帝身上。 皇帝仍是那副呆呆的模样,仿佛一截木头。 拓跋丰走过去,一脚把他踹到,踩在他脸上:“咱们什么时候让他写禅位诏书?” 贵妃道:“不急,以防万一,还是等我哥哥带兵回来了吧。” 拓跋丰眼睛微微一眯——等慕容子航回来?那他还有翻身的时候么?笑话。 但嘴上却道:“好,还是美人你想的周全。” 两个人定下了计策,贵妃把拓跋丰送了出去,自己仍回到殿中,把被拓跋丰踹到的皇帝扶起来,带到了榻上。 “睡吧。”她冷笑道。 皇帝慢慢应了一句:“是。” 拓跋丰出了皇城,乘车往自己的府邸走。 冬日的夜晚,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时不时刮起的冷风,一阵阵地扑打着侍从的脸。 忽然间,一阵疾风突然从前面吹来,直扑向这些侍从,侍从们还没反应过来,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怎么停了?”拓跋丰不耐烦地打开车门,探出头来。 那疾风立刻也扑向了他。 “啊……”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多时,几个侍从忽然缓了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完全不知道,不由得面面相觑。 “怎么了?”拓跋丰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侍从连忙道:“没什么,一阵风而已。” “还不赶快走。” “是,是,这就走。” 侍从们再也不敢多做停留,急忙驾车往前走去。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作为废太子,拓跋丰一直都被幽闭在府邸里,今日怎的就出来了,还进了宫?而且看他的样子,还一脸的喜气洋洋? 这瑞京,莫不是又要变天了么?侍从抬起头,看着晴朗而清冷的夜空,默默地想着。 与此同时,大齐边境处。 慕容子航的军队已经安营扎寨半个多月了,还没有丝毫要进攻的意思。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士兵们也知道,主帅是要等萧弘奕和大梁军队两败俱伤,再一下子进攻,坐取渔人之利。 这场仗是稳赢不输的,士兵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段时间各自的操练甚至都松懈了下来。 夜晚的大营十分安静,四下寂静无声,只有主帅的营帐里还亮着灯。 慕容子航一个人在大帐里,手里拿着两封密信,正在犹豫不决。 这两封信的发信人不一样,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他妹妹,如今贵为贵妃的慕容云秀。 一个是官家圣旨,一个是家书私信,但是内容却是一样的。 ——让他班师回朝。 这怎么可能呢? 慕容子航想不明白。 明明形势大好,再多等待一段时间,就可以将萧弘奕一举拿下,还可以顺带拿下南梁的大片土地,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以班师回朝呢? 瑞京,到底出了什么事? “来人!”慕容子航唤了一声,身边最信任的亲兵奔了进来。 “将军!” “近来瑞京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么?” 亲兵摇摇头:“没有啊!” 他越发不能理解了,摆摆手,叫那亲兵下去。 思来想去,最终他还是觉得皇命不可违,而且妹妹在这个节骨眼上亲笔给她写私信,这让他觉得很是心慌。 莫不是瑞京真的出了什么事,等着他赶去相救? 那么,还是回去吧。 “来人!” 亲兵再次走进来:“将军何事吩咐?” “传令下去,明日大军拔营,班师回朝!另外,你与我备下快马,带五千精兵,先一步赶回去!” 然而,那亲兵却没动,也没应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 塑像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网站:om 海量好书免费下载 “你……” 慕容子航转头看他,看到的却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向他的胸膛。 作为一军主帅,他的功夫也是不弱的,但是这一刀却太快了,快到他连眨眼都不能。 刹那间,慕容子航被刺中了心脏,倒了下去。 亲兵慢慢走上前来:“你不能回去,大军也不能回去,那样……会坏了整个计划的。” ※※※ 花好踏进帷幔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 那个人躺在墙角的草垫子上,身上盖着破被,似乎睡的正熟。他没有剃发,肮脏的头发散乱地盖住了脸,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年岁。 这应该就是那个生病的善真。 花好从善真的身上移开视线,跟着善尘,走到了一个小桌子前。 小桌子很破旧,但让人意外的是,那小桌子里竟然还有个暗格,善尘轻车熟路地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交给花好。 那是一本书。 材质很普通,但是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却不普通。 花好只看了两眼,就变了脸色。 “这……” 她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些内容,不是别的,正和她曾经得到的那本医书一模一样! 这是哪里来的,眼前这个善尘老僧,又是谁?! “你……” 花好瞪大眼睛,看向善尘。 只见他眉须皆白,一张脸满是褶皱,但眼睛里的精光却藏也藏不住。他看着她,带着一丝怜悯和欣喜的表情。 “丫头,你终于长大了……”善尘说着,眼睛里竟泛起了泪花。 花好思绪纷乱,脑子里只觉得轰然作响,有什么事,她好像抓住了,又好像没抓住。 “你不会就是……” 善尘慢慢地点了点头:“我就是你母亲的师傅,岳无尘。” 果真! 花好木然地站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善尘忽然又走到桌边,从暗格里拿出了另外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卷轴,很大,花好接过,打了开来,然后瞬间更怔在原地。 那卷轴上画着五个人。 三女两男。 三个女子,一个手持琵琶,一个举着笛子,另外一个手握长剑。 两个男子,一个在桌边坐着,手拿画笔,另一个站着,背负双手,两个男人都在看着那三名女子,目光中尽是欣赏和爱慕。 这个场景…… 花好的记忆纷纷涌上来——这不就是,当初谢春风和她相认时,曾说过的那个江南烟雨的场景吗? 有两个人,花好当场就可以认出来。 那个抱着琵琶的,就是柳宛娘,也就是她的生母,这画上的柳宛娘,也正和花好的面容有九成相似。 而那个手拿画笔正在作画的男人,就是当年的靖王秦彦,也就是秦又白的生父,因为秦又白也和他长得太像了。 至于剩下的人,基于谢春风的那个故事,花好也可以一个一个地叫出他们的名字。 那吹笛的人便是聂沉鱼,聂卿的生母,此刻看去,聂卿的容貌倒真有几分像她。而那个舞剑的人,便是当年的武林盟主,九元令的主人,贺微,也就是谢春风的母亲。至于另外一个,则是东来六王钟隐…… 想到此处,花好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不能跳了。 如果她没记错,谢春风就是秦彦和贺微的儿子,也就是秦又白的同父异母弟。而钟素素也来自东来,钟隐……他们是什么关系? 在这个风雪夜,他们几个人来到这深山破庙里,看到这幅画,和这画上的人,和此时此地的这些人,有着那样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关系……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巧合吗?这是天意吗? 刹那间,花好很想奔出去,把那些人通通叫起来,把这幅画拿给他们看看——但这是痴心妄想。 别说善尘已经给他们下了药,就算没有,也不能够,他们此时此刻的关系,比这画上的人更加复杂。 “你如今可相信了?”善尘沙哑着声音道。 花好点点头。 但是不多时,她忽然问了一句:“我听闻,当年一曲江南烟雨之后,靖王秦彦分别为三位女子画像,那三幅画像,各自流落他方……那么这幅画,又是哪里来的?” 那三幅画像,其中一幅由柳宛娘留给了元身,花好从元身那里得来。而谢春风则手持其母贺微的画像,和聂沉鱼赠与她的笛子,前来与花好相认。 至于聂沉鱼的画像在何处,这个花好却并不知道。 但她却知道,当年的画像,皆是靖王秦彦单独画的,并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张五人在一起的画像。 这幅画,是哪里来的? 善尘叹了口气。 像是思考了很久,他忽然轻声道:“这幅画,就是我的师兄,善真所画。” 说着,走到一旁,到那善真睡着的地方,呼啦一下,扯下了他身后的破布。 那破布挂在墙壁上,本来花好以为只是遮挡所用,却不知道原来这破布的后面竟另有一番乾坤,花好猛地转头看去,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这是……” 只见那破布落下,露出后面的石壁。 小庙是依山而建的,大殿的后方没有墙壁,直接接的就是山石壁,此时此刻,善真身后的那块山石壁露了出来,只见其上密密麻麻竟雕刻着千百个小小的观音塑像。 整整一面山石壁,全都是比巴掌还要小的,观音塑像。 花好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厉害”,但是却并不知道善尘让她看这个是做什么。 但是,还没等她问出口,睡在石壁下面的善真忽然被惊醒了,抬眼看了看,便从草垫底下摸出锤子和凿子,径直站起身,在那山石壁上雕刻起来。 “这些……都是他刻的?”花好诧异。 “不错,他已经在这里刻了许多年了……”善尘叹了口气。 不错,若不是许多年,也不能形成这样的规模。虽然说这些观音塑像雕工不算太好,但是密密麻麻这么多,也是需要很久很久的功夫的。 然而善尘却道:“你仔细看这些石刻。” 花好带着狐疑,走近了一点,待看清楚那些石刻的面容的时候,她的身子忍不住晃了两晃。 这些石刻应该是从左下角开始刻的,开始的时候,雕刻的人功夫不到,刻的歪歪扭扭,面目模糊,但到了后来,他的雕工越来越精湛,那石像的样子便越来越优美,越来越精致,以至于到最后,几乎栩栩如生。 花好看清楚了那些栩栩如生的石像,因为是在佛寺里,她本能得就以为这些衣袂飘飘的石像是菩萨的塑像,但其实不是。 事实上,那些塑像的面容,像极了她自己。 不,不是像她——花好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是她像那些塑像。 如果她没猜错,这些塑像的原型,应该就是那画像弹琵琶的女子——柳宛娘。 由此可以推测,这位丝毫不为外物所动,爬起来就叮叮当当开始雕刻石像的人,就是——失踪已久的,靖王,秦彦。 花好又转头看了看那幅画像。 画像是出自秦彦的手没错,他自己笔下的自己,当时正是二十来岁的年纪,风华正茂,翩翩君子,而眼前这个人,须发凌乱,衣着肮脏,颓然如古稀之年。 花好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到了那人身侧,侧身去看他的脸。 如善尘一样,风尘霜刻的脸,哪里还有当年的风华,哪里还有亲王的气度,他已经颓然是一个龌龊肮脏的山寺老僧了。 “靖王……秦彦……”花好盯着他那尚能看出和秦又白相似轮廓的脸,喃喃道。 善真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地雕刻着,他们说话半天,他也好似没听到,可谁知花好这一声轻唤,却忽然唤醒了他,他停下了锤凿,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她。 灰暗如万年岩石的双眼猛地亮了起来:“宛娘!” 这一声呼喊极其大声,花好顿时吓了一跳,蹬蹬蹬倒退几步。 善真却一把扔下锤凿追上来,扑向花好,急速叫着:“宛娘,宛娘!宛娘啊……” “你别过来,我不是柳宛娘!”花好尖叫一声,跌过幔帐,向前堂逃去。 善真跟着追上去,口中还不断地呼喊着“宛娘”,那声音凄厉嘶哑,仿佛在地狱中凄惨了千万年的厉鬼,终于得到了求生的机会。 “宛娘啊!” 善尘连忙去抓:“你清醒一点,那不是宛娘,是宛娘的女儿!” 但善真已然朝那帐幔扑去,因为身子不稳,两个人接被帐幔带倒,噗噜噜滚了一地。 待善尘拉着善真再次站起来,却看到他没有想到的情形。 那本来中了药昏睡过去的年轻人,此刻却轻松站了起来,还一手挟持了花好,另外一只手,搁在了她的脖颈上。 谢春风眯着眼睛,目中精光大盛:“别过来,我可一点都没中你的迷药,我这手下,不会留情!” 善尘登时僵在那里。 没想到……他绝没想到……竟然有人可以从他的迷药下逃脱。 “看来我这神医的名头,是真的不行了……”善尘喃喃道。“当年因为一时失误,害了无数性命,我自责愧疚,抛却神医之名,来到这小庙,但到底是不甘心……可谁想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 最后一战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网站:om 海量好书免费下载 他确定那迷药谢春风是一定中了的,但是,但是他到底是怎么解开的? “这还得感谢你的好徒弟啊。”谢春风呵呵笑道。 善尘不由得低头去看被他挟持的花好,花好闭上眼睛:“他身上有我从前制作的解药。” 善尘大惊:“你,你哪里来的解药?这迷药明明是我新创的!” 花好撇撇嘴:“我根据你留给我的医术,早已经造出来了,且都用了无数回了。” 善尘的一张脸更白了。 “我还是……还是困死在这山中吧。” 外面的世界,已经再不似她所想了,没想到这个孩子,比她的母亲还要有天赋,竟然如此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是,如今她的成果,却被奸人所利用了。 “你放开她!你不能杀她!”善尘喊道。 谢春风笑笑:“我没打算杀她,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肯定不会杀她的……其实我也舍不得。” 善尘白了白脸色:“做什么?” 谢春风还没说话,旁边的善真似乎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到花好被人挟持,他立刻急了:“放开宛娘!” 一面喊着,一面扑了过来,却被谢春风一脚踹到,立刻不省人事。 “谢春风,那是你的生父!”花好急道。 谢春风在她耳边呵呵一笑:“你还不了解我么?什么生父,在我眼里,不如蝼蚁。” 花好沉沉呼了口气。 不错,谢春风这个人,看起来是翩翩君子,实际却和钟素素是一类人,他们都只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活,旁的,根本不管不顾。 “你这个恶魔……你一进门,我就该毒死你!”善尘跳脚。 这话说的,好像一开始他就知道谢春风是什么人似的。而花好听了这话,却忽然有点迷茫了,谢春风,究竟是她知道的那个人吗?还是另有身份? “你到底想干什么?”花好轻声问。 “干什么?”谢春风忽然笑了,“这话问的太愚蠢了,我的姑娘……” 他说着,忽然垂下头,在花好的耳边闻了闻,似乎十分享受。 花好顿觉一阵恶寒,奈何她被他控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你知道吗?我想一亲芳泽很久了……”谢春风喃喃说道,“凭什么,你要落在那个混蛋手里,凭什么你要为他欣喜为他难过?你本该为我!你放心,这天下,很快就是我的,到时候,我给你最尊贵的名分,最好的一切,只要你在我身边!” “疯子!”花好怒道。 谢春风的心思,她其实也有所察觉,但是她也明确地拒绝过了,却没想到,一切的情绪积累,会在今天这个地方爆发。 是因为遇到了善尘? 是因为遇到了靖王秦彦,他的生父? “你究竟想干什么?!”花好又吼。 “不许喊,好好说!”谢春风突然捏住她的嘴巴,“你以后是我的女人,我告诉你也无妨——当然是,控制这里的局势,杀了这些人,然后……” 花好哈哈笑起来:“你这梦做的可够大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底气到底是不足。善尘的迷药是实实在在地下了,花好和谢春风未曾中药,但是秦又白他们却中了,而如今,想要借助他们的能力反杀谢春风也不能了。 “你跟我走么?”谢春风无视善尘的存在,逼问着花好。 花好不说话,却跟善尘使眼色,让他给众人解开迷药。 “别白费心思了。你但凡一动,我立刻杀了她。”谢春风幽幽对善尘道。 然后又对花好道:“你跟我走,不然我连这两个老不死的性命都不放过。” 这话的意思是,原本他是打算只杀秦又白等人,放过善尘和善真的? “那是你的生父啊!”花好气急,又想到谢春风冷血无情,又改口,“他们都已经老了,老到没有了用处,你放过他们一命!” “好啊,只要这老不死的杀了秦又白,我带你走。” “你真是个疯子!”花好怒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真的疯了,十足地疯了。 竟然挟持着她,向两方互相威胁。拿她来威胁善尘,拿善尘来威胁她?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偏偏还奏效,这下一来,善尘果然犹豫了。 他犹豫的不仅仅是因为花好,还因为谢春风竟然以善真为威胁,让他去杀秦又白,他的同父异母弟。 这混乱的关系,这冷酷的人! “你知道,他是贺微和秦彦的儿子吧?”花好忽然问善尘。 善尘点点头。 “他还有别的身份,一并跟我说了吧。”花好已经察觉到,善真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事。 关于当年的事,竟然还有她不知道的细节。 善尘叹了口气,想了想,才缓缓道:“你刚才看到的那幅画,上面……” 话还没说完,却被谢春风出声打断。 他哼笑一声:“上面少了一个人。” 善尘看向他,脸色极其难看。 花好不说话,等着谢春风说下去。 “少了一个他们都不愿意提起的恶人。”谢春风继续笑道,“就是贺微的师兄,也是当年所谓武林正义人士执意追杀的那个人——魔尊苏渐屏。” 花好喃喃道:“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啊,他是死了,但是死之前,就不能留个义子什么的么?”谢春风呵呵冷笑。 花好听得他笑,只觉得一阵脊背生凉。 善尘叹了口气:“十七年前,武林正道围攻魔尊,重伤之后却被他逃脱了,逃到了西南边陲,失去踪迹。五年之后,他悄悄来到中原治伤,并且劫走了贺微八岁的孩子,贺春风,改名谢春风,意欲培养成下一任魔尊……” 花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谢春风的另一重身份竟然是这个!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一进来善尘就给他们下药,怪不得善尘悔恨没有一开始就毒死他。 “你半夜叫我起来相认,是为了……让我离开他?”花好喃喃道。 善尘点点头。 却没想到,事情还没说完,就出了意外,而谢春风,竟也没有被迷药所控制。 花好和善尘对视一眼,皆默然,而身后的谢春风却忽然笑道:“十二年前的事,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不说说原因?” 善尘脸色一僵。 见花好看向他,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因为当初给苏渐屏治病的人……就是我。” 花好身子颤了颤:“这……” 谢春风在后一阵大笑:“那得多谢了你啊,哈哈哈哈,当年若是没有你,我又怎么会被劫走?又怎么会成为今日的魔尊呢?!这一切,倒要全都谢谢你!” 而善尘听了这话,满脸全都是自责的灰败。 “好了!”谢春风笑完,突然一声厉喝,“夜长梦多,你赶紧把他们了断吧!” 善尘顿时一个哆嗦。 这边闹哄哄的,那边地上躺着的几个人也早已被吵得睁开了眼,但是因为中了迷药,谁也无法起身。 钟素素听着这一切,笑的十分古怪,想来她也没想到,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这一辈的纠纠缠缠,会都在今天这个雪夜,这个山中小庙里,聚集在一起。 秦又白的目光从花好身上移开,落在旁边地上的善真身上。 他的目光更加复杂。 那是靖王,他失踪已久的父亲。 他已经疯了,但饶是疯了,他还是在惦记着那个女人,花好的母亲,柳宛娘。 为了柳宛娘,他抛弃妻子,放弃王位和江山,执意为她陷入癫狂。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他不曾做过那些,那么她的母亲也不会疯狂害花好,也不会有花好的失忆,她也不会被卖入青楼,也不会进入侯府,更不会接触到聂卿和谢春风……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他?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由当年的风流王爷变成了一个疯老头子,被人一脚就踹的不省人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把苦痛留给了活着的,清醒着的所有的人。 如果没有他…… 小哑子也醒了,他看了看旁边,秦又白的那个随从,似乎已经被谢春风给杀了,但是他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 他的目光深邃而沉稳,与一路上的小哑子截然不同。 他只盯着谢春风挟持的那个人,花好。他的眼里,除了花好谁都没有。 然后,就在谢春风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好像了断不了我。”他说道,“不好意思,我也没中迷药。”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懒懒的语气,花好顿时惊喜地回头去看,却被谢春风狠狠掐住脖子:“不许看!” “聂……”花好想大呼,却连呼吸都几乎不能。 谢春风拖着她,一路往后退,靠在了石壁上。 小哑子慢慢走了过来,抹掉了脸上的易容,露出了那张俊朗迷人的脸。 “只要你放开她,这里的人,你随便杀。”聂卿说。 花好忽然觉得有热泪涌上来。 一直冰凉的手脚,忽然又有了温度。 ——虽然他的话十分混蛋,但是她却无法不感动。 他终究还是在乎她的吧。 “哎呀,这可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谢春风咧嘴,“聂卿,你难道不知道,我最想杀的人,就是你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 尘埃落定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网站:om 海量好书免费下载 聂卿耸耸肩:“哦?那这一路上,你怎么不动手呢?” 谢春风沉默了一刻。 花好知道缘由,因为除了她之外,谁也没有猜到,小哑子就是聂卿,他伪装的太好了,做这件事也太夸张了,以至于他们都没想到。 秦又白和钟素素也是惊讶的,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各自打定主意不说话。 如今这个情形,不参与就是最好的自保,最好是聂卿和谢春风两个人打的两败俱伤,他们才能保住自己。 气氛一时僵持住了。 小小而破败的寺庙里,灯烛忽明忽暗,每个人的呼吸都似乎有点急促,外面的风雪声也跟着急促起来。 突然间,蜡烛“噼啪”爆了一声,本来被谢春风挟持着的花好忽然道:“放我走。” 所有人都是一愣。 她这话不是对谢春风说的,而是对聂卿说的。 “放我们走。”花好又说道。 聂卿睁大眼睛。 “你这个骗子!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还会跟你回去?跟你走,我不如跟他走,起码他是一心对我。”花好默然说道。 众人皆明白她所谓的“他”指的是谢春风,但是——谢春风真的就比聂卿好? 这话太离谱了吧。 果然,连谢春风自己都不信。 “好丫头,你别骗我了,你的心一直都在他身上,不是么?” 聂卿听了这话,脸色有点微妙。 花好哈哈一笑:“但是如今却不是了。我希望你杀了他。” 谢春风一挑眉:“果真?” “果真。” “那好,你让他过来,我就杀了他。” 这说的叫什么话? 秦又白和钟素素都看不懂了。 但聂卿却懂,谢春风是要拿花好来威胁他,一命换一命。 “好,一命换一命。我换。”聂卿说着,抬脚就往这边走。 谢春风道:“你真的舍得你的命?你的命,可系着这大齐的江山呐!” 聂卿苦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吧,我出宫的事被人发现了,他们已经在准备着拥护废太子登基了,那瑞京,我怕是已经回不去了。” 谢春风微微色变。 好不容易夺下的江山,就这么容易便失去了? 为了一个女子? “你今后倘若能好好待她,也不枉费我做这么多。”聂卿说着,已经走到了谢春风的面前,“好了,动手吧。” 谢春风一开始劫持花好,花好就已经知道,他一路上所谓旧伤未愈都是装的,而且,他不是从瑞京开始装的,而是从开始出现,就一直在装。 他是第二任魔尊,武功高深莫测,远在这屋子里众人之上,但是为了伪装潜伏,他假作只和聂卿齐平的水准,甚至还故意败在李嵩的手里,跟着花好和聂卿一路潜伏回到瑞京。 他为的是那个真的九元令,还是花好? 花好觉得,应该是九元令。 但谁曾想,后来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聂卿已经走到了面前,她回转神来,看着聂卿的脸——必须集中精力了,下一刻,就是关键的,你死我亡的时候。 噗! 就在谢春风被聂卿走过来,这一分神的瞬间,花好被卡住的手忽然伸了出来,一把迷药登时朝谢春风的脸上扔去! “啊……”谢春风绝没有想到花好手里竟然还会有东西,登时被那迷药喷了满脸,连忙撒开她,蹬蹬蹬后退几步。 聂卿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把花好拉到身前:“快走!” 谁知谢春风反应极快,眼睛虽然被迷药迷住,手却紧跟着挥出,用尽全力打出一掌! 而这一掌,正好是花好离开的方向! “小心!”聂卿喊着,纵身扑了过来。 噗! 扑通! 两个人齐齐跌倒。 “聂卿!”花好惊叫一声,转身来看聂卿。 却见他猛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脸色猛然转黑。 原来谢春风所练的是魔尊的毒功,这一掌打出来,竟然是有毒的! “快走!”聂卿用力推花好。 “我不会丢下你去的!”花好的手抖似筛糠,强自忍住,用力把他往外拖。 “快走!”聂卿又吐了一口血,这一口血已变作了黑色,“我……生死都是你的……” 说着,他用尽全力,在她身上猛推了一下,一下子把她推到了门口。 但谢春风却哪里会放过他们,猛地甩了甩头,眼前稍微清楚了一点,便立刻朝地上的聂卿扑去:“你受死吧!” 但身后却猛地袭来一阵风声,谢春风猛地转头,一把把那袭来的暗器打掉。 谁知道那暗器却没被打飞,反而被他这一掌打碎了,瞬间炸裂开来。 轰的一声,无数火星爆发出来,将谢春风包裹。 “啊……”火焰顿时腾空而起,霎时间他就变作了一个火人。 那暗器是善尘在背后放的,见谢春风中招,他却没有躲避,反而朝着满身着火的谢春风扑去。 “丫头,快走!”善尘疯了似的喊道。 “我杀了你!”火焰中的谢春风愤怒到了极点,一掌向善尘脑袋上拍去。 “噗!”善尘吐出一口血,歪倒了。 一代神医就此陨灭。 花好顾不得愤怒,只深吸一口气,再次向聂卿扑来:“不,你是孩子的父亲,我不能丢下你!跟我走!” 被大火吞噬的谢春风听了这话,顿时愤怒了,嘶声惨叫着,朝花好扑去。然而他却没走两步,又被人绊住了。 这次抓住他的是善真。 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看到眼前的火人,一下子就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谢春风的脚。 “快走,快走啊!”他喊道,眼睛看的不是花好,却是秦又白。 “快走啊,我儿!” 这么危险的境地,所有人竟全都静了一刻。 一直昏昏不醒,沉浸在对柳宛娘的思念里无法自拔的靖王秦彦,居然在这一刻清醒了,并认出了他的儿子,而且还奋不顾身地救他。 大火很快烧到了秦彦身上,烧到了死去的善尘身上,烧到了旁边的供桌,幔帐,整间小庙霎时间都被笼罩在火海里。 “走啊,我儿!”火海里,秦彦奋力喊着。 可是他却忘了,他所抱着的,已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的这个人,也是他的儿子。 “啊——”谢春风嘶声叫起来,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四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烈火吞噬的怪兽。 他很想伸手去打秦彦,奈何秦彦牢牢地抱着他的双腿,死也不松手。 噼里啪啦! 小庙的房梁也被大火吞噬,眼看就要向门口的几个人砸下去。 花好还在奋力地拖着聂卿,她发誓,一定要带他安全离开这里! 那一边,钟素素和秦又白也在缓慢地挪动着,因为迷药的效果还没有完全退散,他们根本没办法快速离开。 忽然间,钟素素停了下来。 秦又白一惊,忙伸手去拉她:“素素!” 钟素素抬起手,猛地拔下头上的金钗:“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她喊着,猛地朝秦又白的腿上刺去。 “素素!” “快走!”钟素素嘶喊着,又朝他的另外一条腿猛扎。 秦又白双腿的穴道被刺,身子立时一震,本能地跳了起来。 “别忘了!”钟素素又喊,然而就在她喊出这一声的同事,小庙的房梁猛地砸了下来,正砸在她的身上。 火光四溅! “素素!” 秦又白一脚踹开燃烧的房梁,要拖走钟素素,但钟素素却避开了他,转而向火焰正中的谢春风爬去。 谢春风竟然还没有死,他终于甩开了秦彦,往前紧走了两步。 大火之中,他仿佛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死……”他嘶声喊道。 一面举起手来,用尽毕生的力气,朝花好聂卿还有秦又白,打出最后一掌。 但是这一掌却最终没有打到他们身上。 因为钟素素奋力跃起,用自己的胸膛撞向了他的掌心。 大火噼啪中,传来沉闷的落地声。 “走!”秦又白回过头去,拖住花好和聂卿,奋力向前一跃。 轰! 小庙终于受不得这大火的轰烧,倒塌了。 山里的风雪还在继续,小庙的火光直冲天际。 ※※※ “说说十二年前事。” “十二年前啊,我八岁,你三岁……” 花好踹了聂卿一脚:“我让你说正经的!” “好,说正经的。十二年前,你父亲被萧弘奕诬陷,凌迟处死,华阳公主护送你母亲和你逃亡大梁。同年,魔尊苏渐屏赴大梁求医,岳无尘的弟子公仪麟被收买,欺骗岳无尘,替苏渐屏治好了伤。岳无尘发觉之后,公仪麟逃跑。” “钟隐与贺微得知苏渐屏在东来岛上称魔尊,意图颠覆中原,遂赶赴东来,谁知这却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苏渐屏并没有离开大梁,反而趁机劫走了贺微八岁的孩子,贺春风。” 听到谢春风的名字,花好的目光暗了暗。 聂卿接着说:“十年前,柳宛娘病重,五岁的你被岳无尘所救,并弄来一具小孩尸首,和你母亲葬在一起,以此骗过了赶来抓人的靖王妃。但靖王秦彦得知此事,在你母亲坟前大哭一场,从此出家。” “八年前,岳无尘因武林动荡,事务繁多,无法照料你,就将你交给了花家夫妇收养,并给你留下了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花好知道,是九元令,父亲审核的护国将军印,还有画像。 “五年前,公仪麟忽然出现,制造山庄血案,下毒诱杀武林正义人士一百三十九人,岳无尘悔恨当年事,召集众人斩杀公仪麟,将毕生所学写到一本书上,留在某处,后剃发出家。” 花好点点头,那医术不是留在了某处,而是留给了她。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公仪麟此次是奉苏渐屏的命令卷土重来,但如今看来,当时苏渐屏应该已经死了,那件事,是当时十五岁的谢春风指使的。” 花好的呼吸顿了顿,许久,长长叹了口气。 “幸好,他如今已经死了。” 死在了善尘,秦彦,钟素素,三人合力围杀之中。 “我没想到,原来钟素素有先天之疾,本来就活不了多久……”花好叹道。 倘若她活着,她或许可以一试,说不定可以延续她的寿命,让她和秦又白,再多在一起哪怕一年半载呢? 秦又白离开时捧走了钟素素的骨灰,那黯然神伤的样子,让花好相信,他们之间,是有情的。 但人确实是死了,香消玉殒,红颜过往。 钟素素最后的遗愿是让秦又白照顾东来国。 后来花好才知道,钟素素这么急切搅乱大梁和大齐,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东来国遇到了危险。 这几十年来,东来国附近的海水一直在上涨,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三十年,东来国就要被海水倾覆。 作为东来六王的女儿,她不仅肩负着辅佐小堂弟做好王位的任务,还要费尽心思扩展东来的疆土,所以她把目标放在了大陆的两个国家之上。 只是最后她终是没有成功。 不过秦又白曾答应她,会把所有的东来岛民妥善安置,她的幼弟也会封王,世代袭爵。 如此,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死去了。 “她的手下,还在瑞京有所动作了?” 聂卿点点头:“不过已经被我控制了。他们绝想不到,皇帝是假的,逼迫皇帝禅位的废太子,也是假的。” “那你倒是一举三得了。既可以清除钟素素的人,又可以拔出萝卜带出泥,看看朝中到底谁怀有二心,一举剿灭。” 聂卿笑笑:“你倒是聪明。” “哪有你聪明啊,不费一兵一卒,连慕容子航的兵权都夺了……对了,莺歌呢?她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没有,好着呢,我给她选择,她愿意出宫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最好了。啊,对了,慕容云秀呢?” “被钟素素的手下杀了。” “哦,可怜……啊,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你怎么混进来的?那青梅,你又是怎么弄来的?” 花好的问题太多了,聂卿少不得揽住她,一个一个挨个回答。 马车辘辘向前行去。 路上的雪都化了,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光芒普照大地。 车厢里,不时还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真的有了么……” “废话!” “让我听听……” “滚开!” ※※※ 一月后,大齐废太子拓跋丰意图谋反,被诛,其余党皆剿灭殆尽。 三月后,大齐与南梁联手剿灭萧弘奕叛党,划江而治。 五月后,帝迎娶南梁县主沈花好为后,两国永世为好。 八月后,皇子降生,即封太子,帝大赦天下,改元大平。 (全文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