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书圣》 正文卷 第一章 栓狗的铁链 我这是…… 苏云从昏迷中醒来。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和部门跟团游中,一个不小心摔下了山顶,这里……是……阴间吗? “醒了,娘啊,苏云醒了!” “诶哟,天老爷保佑啊。苏云啊,你这要是死了,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啊。” 苏云听着妇人的哭诉,愣了一下,什么?我爹娘死了?等等,这话的意思我没死?不对啊,她又是谁? 源源不断的信息,汇集到了苏云的脑海之中。这个跟他同名同姓的苏云,乃是宁国颍州的一个寒门子弟。家中父母早亡,母亲临终前特地嘱托隔壁家的姚婶照顾苏云。 本来两家人也算是平平淡淡过日子,可自打苏云跟姚婶家的小子上了书院,这祸事便接踵而至了。 “啪!啪!” “疼!娘,疼啊!” 一旁赵春秋的呼喊,将苏云神游的意识拉了回来。 “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和王家的纨绔争,就是不听。之前扭伤了手,这次苏云被砸得头破血流,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姚婶拿着藤条,重重地打在了赵春秋的屁股上。 “娘啊,这次真的不怪我和苏云。我们没惹那王庆。呜呜呜……” 苏云抿了一口有些发干的喉咙,“水……婶儿,别打了。” 赵春秋挨了几记藤条,屁股早就火辣辣地疼了,赶紧打岔说道:“苏云要喝水!我去倒水!” 姚婶有些心疼地走到床边,“云儿你感觉怎样?大夫说你失血太多,能不能醒来就看命了,这是做的什么孽哟……” 苏云从记忆里寻找到当初发生的场景,平静地说道:“马上临近县考了,刘教习见我书艺进步,有望在此次县考中有所斩获,就赐我了一方纹山砚,可以增添笔力。我和春秋回家途中遇到那王家纨绔一伙人,要借教习赏赐给我的纹山砚,我不肯,他们就来抢,最后我和春秋打不过他们几人,我这额头的伤,是被那王庆用山砚砸伤的。” 赵春秋端着水,有些心疼地看着一旁碎成好几块,还沾着血的纹山砚,叹气道:“这王庆真是混蛋!教习说了,本来云哥儿凭借这方纹山砚,或许还有机会考上个童生,现在彻底没戏了……” 姚婶听完两人的描述,心里也是苦。寒门难出贵子,她供赵春秋、苏云上书院,本来就不是想让两人飞黄腾达,而是能识字明理,这样就足够了,现在看到,这书院怕是也待不下去了。 “我去找刘教习,让他替你们主持公道!” “姚婶,别去了。”苏云唤住了抹泪的姚婶,“莫要让刘教习也为难。” 苏云也明白,昆县贫寒,这德山书院一大半的资金来源,都是由当地乡绅王昌其,也就是王庆家的老爷子资助,之前他们和王庆起了争执,刘教习碍于王家颜面,也不敢过于责罚,这才助长了王庆如此嚣张跋扈。 这一次见苏云有出头机会,就更加心狠手辣地将这方纹山砚砸毁了,这一砸,砸碎的不仅仅是一方砚台,更是一个寒门子弟的前途,此等手段,何其狠毒! 赵春秋擦了擦鼻涕,替苏云打抱不平,“不行!我要去王家,替云哥争个公道来!” “去不得!” “春秋,站住!” 苏云和姚婶同时喊住了要夺门而出的赵春秋。 姚婶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再出什么差错,苏云也是同样的意思。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苏云眼神有些沉稳地说道。 姚婶有些咋舌,她万万没想到,本来还不知道如何劝苏云释然,反倒是苏云先不了了之。要知道,上一次王庆惹事,苏云和赵春秋心里一万个不服,差点要去县衙告状,好说歹说这才罢休,这次苏云居然说算了,难道是被打吓怕了? 赵春秋握着拳头,有些憋屈地说道:“苏云,你是怕了那王庆了?” 苏云看了眼灰头土脸的赵春秋,虽然他伤得最重,但是赵春秋在帮他反抗的过程中,也是被打得灰头土脸。 “那倒不是,只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苏云直起身体,脸上虽然没有血气,可依旧从容有余,“不能因为一条疯狗总来咬你,你急了就去咬他一口。” 扑哧—— 姚婶摇头笑道:“你啊,这个时候了,被人打破了脑袋,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见苏云释怀了,没有将这事压在心上,她也舒了口气。 赵春秋不理解了,“云哥,这……这就算了?” 苏云将碗放在一边,擦了擦嘴,“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我们虽然不能去咬狗,但总得找根狗链子将狗拴住,防止他再咬人啊。” 赵春秋老实巴交,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狗链子!” “你个笨脑子,苏云说狗链子,你还真去找狗链子?”姚婶骂了一句赵春秋,心说同样都是一个地方的水土养育的,这俩娃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苏云啊,你可不要误入歧途啊?”姚婶担心地说道。 “姚婶放心,我没事。” “好,天色也不早了,我去给你们做晚饭,到时候我让春秋给你把饭端来。” “辛苦姚婶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她看了眼地上的砚台,有些心疼地拿起来,“我去想想辙,看看能不能找人帮你拼好。” “没用了。砚台碎了就失了养墨的功效,就算拼得再天衣无缝,总有瑕疵,不仅没了功效,反而容易伤墨。”苏云脱口而出。 赵春秋一愣,“苏云,你……你听谁说的?” 苏云一愣,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晓得这些,“刘,刘教习告诉我的。” “这样子啊。” 姚婶见苏云情绪一直很稳定,站起来说道:“行了,我去给你们做饭,春秋,你照顾着苏云。” 见到姚婶走出苏云家,赵春秋才坐在床边,摩拳擦掌地说道:“刚才我娘在,我知道云哥你不敢说,现在我娘走了,你说吧,准备怎么教训那姓王的?难不成拿铁链子抽他们?” 苏云看着血气方刚的赵春秋,说道:“春秋啊,你真的觉得是王庆咬的咱们吗?” 赵春秋一愣,心说苏云是不是被砚台砸傻了,“怎么不是?云哥你不记得了?” 苏云说道:“咬了咱们的不是王庆,是贫寒。”一口长气叹出,苏云望向窗外,筹划着这一世,该如何过。 赵春秋体会着苏云这句富有哲理的话,然而没有感觉到很有道理,反而更加憋屈了,眼泪哗哗留下来。王庆打了他们,他可以去打回来,但是贫寒令他们受辱,该如何报复呢? 难道就活该忍着? “不行!云哥,我真的忍不下这口恶气!”赵春秋忿忿道。 苏云说道:“等我拿到了栓狗的链子,自然替你出这口恶心。”苏云思来想去,如今唯有考取童生,才能让王庆这种纨绔不敢来招惹他们。 “考取童生谈何容易啊。连刘教习都说,云哥你凭借这方山砚,勉强去碰碰运气。现在山砚碎了,刘教习不责怪已经很好了,总不能再去讨要一方来吧。” 苏云笑了笑,“我自然有准备。”他有些疲惫地躺下来,失了这么多气血,这原本有些瘦弱的身子骨,更加乏力了。 然而当苏云闭目的时候,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块黑色的石碑。 苏云瞳孔一睁,“这……这是!” “啊?云哥你说什么?” “没事,你去看看饭菜好了没。” “哦……” 苏云从原有的信息中得知,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时代。当世文人,一分为二。一种是苏云所熟悉的儒家。这一点,倒是和他所认知的儒学治世无二,而另一种确实被单独划分出来的书法家。 这和苏云前世影响之中的书法家有别。这个世上的书法家,并非单纯在纸上舞文弄墨的普通文人,相反,书法家拥有墨胆书心,汇天地墨韵于己身,化笔墨为刀斧,拥有经天纬地之力。 苏云听刘教习讲过,宁国当朝的布衣大将军萧不惑,就是一位祭酒级别的大书法家,当初邻国犯境,屡破边陲重镇,宁国一度有亡国之兆。然而萧祭酒就是以一人之力,笔力千钧,一篇洋洋洒洒的《从军行》,气势凛然,杀敌无数,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更是上朝不跪,赐座议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到这里,苏云不免有些激动起来。这次县考,一定要去考书科! 这个世道,只有书法才是王道! 才是那条栓狗的铁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礼器碑》! 宁国立国之初,本不兴书道。自萧不惑崛起,短短十几年间,各大书院遍布州县,网罗书法人才,以壮国力。 当然,也只有天资聪颖之辈,才可获得墨胆书心,拥有吸收天地墨韵的能力,普通文人则没有这个能力。 宁国有六科取仕,凡是儒生,都需要通过经义、诗赋二科,然而唯有专攻书法的人才,只考书科一门即可。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翰林、祭酒、监国、半圣、亚圣、书圣,这便是书法取仕,书位天赐的一条大道。 例如大将军萧不惑,在宁国任太子少傅、镇国大将军,进护国公,食邑八百户,然而都不如“祭酒”这个称号来得受人敬仰,如今宁国人提及萧不惑,无不敬称一声“萧祭酒”,而非萧将军、萧国公之类。 祭酒,便是书位称号,也是笔力的体现。 书位天赐,就是书法笔力、境界的象征,而非一个虚名这样简单。 若是萧不惑笔力再精进一层,达到监国境界,那简直就是和宁国君主平起平坐的地位了,岂是那些儒生可比的?儒生,一辈子是臣;而书生,从未俯首称过臣! 据说萧不惑上朝,都是以“某”来自称,从未称过一声臣。 说得通俗一些,书生地位远高于儒生。书生靠笔墨镇国御疆,儒生靠得不过是一张嘴,如今天下九分,战事频繁,这种乱世,儒家那套治国理论,如何靠得住。 这也是苏云坚持要考书科出人头地的原因。 姚娴本来是让苏云多休息几日,不过苏云还是天一亮,就和赵春秋二人去书院了。苏云头上还扎着绷带,看上去面容有些憔悴,一走进书院,迎头就碰上来昨日咬人的那群狗。 王庆穿着一件貂裘,面容有些戏谑,看到苏云这副样子,冷笑道:“命真是硬啊,这样子都挺过来了。” “你个混蛋!”赵春秋准备上前动手。 苏云拦住道:“春秋,我们进去吧,忘记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了吗?” “可是云哥,他……欺人太甚了!” 王庆看了眼镇定的苏云,撇嘴道:“瞧你们这等穷酸样,还想考取功名,做梦去吧。我们走。” 几个县里的富家子弟,跟着王庆走进了书院。 苏云看着赵春秋怒发冲冠的样子,朝他摇了摇头,“进去吧。跟狗置什么气?” 苏云等人进学堂入座了好一会儿,刘教习才姗姗来迟。王家虽然家财万贯,但也请不起一个书科出身的教习,这刘教习算是个儒生秀才,教一些蒙学的课业,还是能够胜任的。 “学生见过教习。”诸生起身作揖,拜见刘义山。 “都坐吧,各自温习读经,待会儿我挨个抽查。”刘教习泡了杯茶,坐在最前面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喝着。 他瞥了眼底下,看到头缠绷带的苏云,便起身走过去。在这么多学生之中,刘义山还是很看好苏云的,认为这个寒门子弟在经义、诗赋上都有不错的天赋,兴许能考上个童生也说不定。 “苏云啊。” “教习。”苏云起身见礼。 “坐吧,头上的伤如何?”刘教习问话时候,眼睛余光瞥向王庆,看来对于昨天的事情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准是有人见血之后,怕真出了人命,偷偷禀报刘教习了。 苏云说道:“无碍。” “怎么伤的?” 苏云迟疑了一下,边上的读书声都停了。想看看这一次,刘教习究竟会如何处理。 王庆转过身,目光森然地看着苏云,在刘教习背后摩拳擦掌,只要苏云敢说出是他做的,今天他就让苏云爬着回家! 刘义山当然没兴趣掺和年轻人之间的打架,只是有些惋惜苏云罢了,“气血亏损,精神不佳,下月初的县考,你如何做得出佳作文章来?罢了罢了,来年再去吧。” 苏云扫了眼王庆,说道:“教习,学生无碍,只是路上被狗咬伤了,不影响下月的县考。” “你!”王庆听到苏云说是被狗咬伤,顿时怒火中烧,这不是指着鼻子骂自己么? 刘义山转过身来,盯着王庆,说道:“怎么?苏云说被狗咬了,莫不成是你家养的狗咬伤的?” 王庆还是有些怕刘义山的,毕竟每年年末,没少挨家里臭骂,都是拜这位教习所赐。在这学堂上,他还是不敢胡作非为的,有些牙痒痒地盯着苏云,说道:“不是我家的狗。” 不少知道内情的同窗都掩嘴偷笑起来,没想到苏云这么损,拐着弯来骂王庆。 刘义山见苏云没有直指王庆,也是有些意外,这倒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便道:“临近县考,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再胡作非为,休怪老夫不讲颜面,不论是谁,一律逐出书院!” “多谢教习关心。”苏云向刘义山作揖答谢。刘义山这当堂警告,无疑是担心这王庆再挟私报复,也算是保护苏云。 “都听明白了没!” “学生不敢。”众人连连答应,王庆也怕刘义山来真的,盯了眼苏云,坐回到了位置上。 刘义山说道:“把你的文章拿出来,为师圈阅圈阅。” “教习,学生不准备考经义。” 刘义山皱眉,心说这孩子是不是脑袋真的被砸傻了,“不靠经义?你可是我朝取仕,这经义是必考科目,你寒窗苦读,居然不想考经义?是何道理?” “教习,苏云这明摆着就是尥蹶子,想被您赶出书院了呗。”王庆之前还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听到苏云居然敢顶撞教习,立马煽风点火起来。 其余的富家子弟也跟着起哄。 “苏大才子不去考经义,是我们德山书院一大损失啊。教习,这可如何是好?国家少了如此栋梁之才,您不心痛吗?” “是啊,教习。苏云这是离经叛道啊。” 刘义山自然不会跟着瞎起哄,看向苏云,询问道:“有什么困难,告诉为师吧。” 赵春秋这时候再也忍不下去了,说道:“教习。不是这样的,您赐给云哥的砚台,被王……” “春秋!”苏云打断了赵春秋的话。 赵春秋恶狠狠地看了一看王庆,说道:“被昨日那条恶犬咬碎了,云哥是没把握,所以才不想去考的。” 恶犬……咬碎……苏云也真服了赵春秋撒谎的本事了,什么狗喜欢吃砚台的?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了,苏云心里也料到,刘教习应该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了,只是见苏云不明说,他也就不挑破。 “苏云,是这个原因吗?” 苏云起身作揖,说道:“请教习应允,学生今年县考,想去考书科。” “书科?” “嚯!” 听到苏云这话,满座哗然…… “你要考书科?”刘义山惊讶地问道。 苏云点了点头。 刘义山想起昨日赏赐给苏云的那方纹山砚,以为是苏云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便道:“苏云啊,我赐给你那方纹山砚,只是让你在考场上能够磨墨定心,免得第一次参试慌了手脚,并不是让你改考书科。” 王庆哂笑道:“就是。你知道书科考什么吗?不是书香门第,没有名师相传,就凭你这一手烂字,居然想去考书科?真是自不量力!” “王庆,你这让我看花眼的课业,没必要去嘲笑人家。”刘义山为了不太过打击苏云,便出言喝止了几个起哄的纨绔,“好了,大家请出《礼记》,接着昨日的章句开始诵读。” 苏云欲言又止,看来自己要考书科,真是没人相信啊。 然而即便是没有一个人相信,苏云也有足够的自信! 他的身后是来自整个华夏书法文明的支撑。 这里没有颜真卿,没有柳公权! 这里没有诸遂良,没有怀素! 没有飞白冠绝,笔力劲险的楷圣欧阳询! 没有金蛇狂舞,虎踞龙盘的草圣张旭! 没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书圣王羲之! 对于苏云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 苏云深吸一口气,耳畔郎朗的读书声于他已无用。 脑海之中的黑色石碑若隐若现,苏云称之为是黑色石碑,那是因为苏云内窥之下显得格外巨大,他甚至一度怀疑,这黑色石碑,是那拍碎了的纹山砚,在他脑子里残留下来的碎片…… 这究竟是什么鬼? 苏云盯着那黑色石碑,想着自己的书法,究竟该从那位书法大家入手。一般来说,习字都是先习颜柳,尤其是柳公权的书法入门,再以颜真卿颜体书法见长,但是书法不同于诗词歌赋,可以信手拈来,虽然苏云有书法的功底,但真的要书法证道,还是得有笔法传承。 苏云不经意间瞄了眼神秘的黑色石碑,就在这个时候,一行行金色的字体浮现在石碑表面。 “惟永寿二年,青龙在涒叹,霜月之灵,皇极之日……” 石碑上墨韵横生,气势巍然! 一个个隶书金字中正典雅,法度森严。一笔一划,颈健有力,干脆利落,大气磅礴! 苏云叹为观止,瞳孔猛然一缩。 这是汉隶精品——《礼器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请你滚出去 一整堂课,苏云都沉醉在观《礼器碑》之中。 后世学书法,从颜柳楷体入手居多,这样固然是容易入门,可难得古韵。隶书金石气韵厚重,若是能有坚实的隶书功底,书道之路就像是隶书那横展的气势一样,越走越宽。 既然这黑色石碑都提供给了苏云碑帖,这就让苏云更加笃定要去考书科的想法了。 刘义山讲完经,看到以往一丝不苟的苏云,今天课堂上居然打起瞌睡来,要么闭目,要么神游,要不是看在这孩子头上还有伤,刘义山早就用戒尺敲打了。 “下课!”一堂课讲得口干舌燥,刘义山咳了咳嗓子。 时至晌午,听到刘义山说了下课,诸生顿作鸟兽散,奔回家中吃饭去了。赵春秋有些担忧地走过来,推搡了一下苏云。 “嗯?” “下课了。” 苏云回过神来,“哦,好。” “云哥,刚刚课上,刘教习好几次朝你看过来,脸色很不好。我都替你着急死了,是不是这伤势发作了?” 苏云起身,走向前面在整理书桌的刘教习。 “教习。” “苏云啊,若是头上的伤势严重,还是回家静养吧,强撑着不是个事。” “学生想考书科。” 刘义山语滞,“你……我不是说了嘛,书科根本不是寒门子弟可以考上的。你懂笔法?你懂墨势吗?不要以为,我夸你几句字体工整就是在暗示你考书科。没那么容易的。” “学生想考书科。” 刘义山叹了口气,“……” 这孩子看来是魔障了啊。 “书科不同于经义,不是靠着诵读释义就能考的。书科讲究笔法、章法、墨法,这些不仅需要师长领路,更需要悟性和天赋,苏云啊,为师也不怕丢面子,即便是为师这样用笔二三十年的人,都不敢说可以考上书科的童生,这样你就知道这书科有多难了吧?昆县近三年,都没有出过一个书科童生,这考书科难如登天,你就不要想了。” 苏云有些咋舌,三年没出一个书科童生? 这么难考? 刘教习是经科秀才出身,居然说考书科童生没把握,这就让苏云有些不敢相信了,难怪昆县这么大,苏云都没听说过数得上名号的书法大家。 “这回死心了吧?”刘义山说道,“脚踏实地一些,好好学习,将来文章练达,考个秀才也未必不是不可能,至于书科就别想了。” 刘义山以身说法,就是想让苏云打消这个念头,然而苏云早就吃了秤砣铁了心,问道:“教习,学生们明白了。” “嗯,孺子可教也。” 苏云抬起头说道:“学生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问便是。” “不知道考书科的报名,是不是也和考经义诗赋一样?” 刘义山脸色大变,气得差点把胡子揪下来,“孺子不可教也!” …… …… 接下去几天,苏云一直沉浸在《礼器碑》的钻研之中。没有考取书科童生,没有获取墨胆书心,哪怕你的字写得再如何飘逸清秀、龙飞凤舞,还是一个俗世凡夫,这并不是苏云所想要的。 虽然苏云跟往常一样,每日照常上学,可在课堂上,总是跟神游一般,就连一向对他照顾有加的刘教习,这几日都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认为寒门子弟要考书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苏云要考书科一事,也被学堂里的同窗传得沸沸扬扬。昆县在颍州属苦寒之地,人才贫瘠,别说书科了,就是每年县考分下来的经义科童生名额,也不过二十之数,在那些得知此事的人口中,苏云要考书科,不过就是茶余饭后供人一笑的谈资罢了,并未有人当真。 这日,苏云和赵春秋刚下课回家,姚婶就在巷口等候着。 “云儿,你家里来人了。” “来人了?谁?”苏云记忆了,自从父母双亡之后,并没有什么走得近的亲人了,以前有过交情的亲眷都怕接了苏云这个烫手山芋,避开还来不及呢,这么多年过去,就没什么亲人探访,这时候谁会过来? “你本家的族叔爷。”姚婶有些郑重地说道。 “本家族叔爷?和我父母有什么来往吗?” 姚婶摇了摇头,说道:“倒是没见过,不过确实是你们老苏家的人,当初你的父母提到过。” “哦。”苏云走进了自己的门,便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拄着杖,端坐在堂上,边上站着一个穿着儒生服,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你便是苏云?” “嗯,您是……” 那老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我是谁不要紧。我听人说,你要考书科?” “是的。”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苏云纳闷了,为啥自己考个书科,搞得就像是和全县作对一样,受到这么多人的指责呢? “这位老伯……” 姚婶轻声提醒道:“叫族叔爷……” “别,我没这样的不肖子孙。父母亡故,师长为父。若不是刘教习托我来劝一劝,我都懒得过来。” 苏云恍然,感情是刘教习请来的说客啊,难怪呢,这七八年不走动的本家族叔爷都上门来了。 “听刘教习说,你这诗赋经义学得尚可,有望搏一搏童生试,怎么居然会想到要考书科?那是你能考的吗?你懂书法吗?” 一旁站着的少年也是苏云的本家族人,名叫苏恒,不过并不在德山书院授业,而是去了隔壁县较为出名的白鹭书院授业,也是轻蔑地笑道:“我们书院今年倒是有三个考书科的同窗,不过都是书香门第,自幼师从名师,笔墨了得,就连书院的教习都自愧不如,笔法老成,我看苏云族弟这家徒四壁,应该也请不起名师吧?若是自己胡乱瞎写,就像去考书科,我劝你还是别丢脸了。” “有劳二位费心了。” 见苏云这不温不火的态度,那位族叔爷也是有些愠怒,“你好歹给个态度啊。这算什么?我大老远走过来,你就这样敷衍我?” 苏云看着这个有些倚老卖老的族叔爷,说道:“该说的苏云已经说了,谢过族叔爷关心,刘教习那里,等苏云考完书科,也会去答谢的。” 苏家族叔爷脸色一变,站了起来,“不知天高地厚,阿恒,我们走!本想着若是能考取个童生,勉强让他认祖归宗,现在看来,此等竖子,不配姓苏。” “慢着!”苏云说道,“我收回方才的话。” “你改变主意了?” 苏云说道:“方才我敬你,一来你是长辈,二来是刘教习请来的,对您已经是再三礼让,现在我只想说——请——你——滚出去。” “什么?你再说一遍?”老头气得浑身发颤。 “滚,难道还要我说第三遍吗?” “好!你很好!”苏青松咬牙切齿地说道,“以后别指望认祖归宗!” 苏云笑道:“那真是感激涕零。” “我们走!” 姚婶因为不是苏家人,也不是苏云的直系长辈,刚刚也不敢说话,看到苏云和这本家族叔爷闹翻了,也是有些担心,“苏云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这个苏青松,在本县也算是有些威望的老人了,他的一句话,可能就会影响你的风评,赶紧去赔礼道歉吧。” 赵春秋在一旁有些兴奋地说道:“骂得好!娘啊,我看他们根本就不是替云哥着想的,就是来耀武扬威的,你看看刚才那副德性,这县考又不是他们老苏家主持的,凭什么让他们做主,我挺云哥,就考书科,考上了,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姚婶看着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也是摇头叹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没读过书,也不识字,更加不知道考什么科对于苏云来讲,会有多大的区别。 只有苏云心里明白,考上书科童生,才是真正的平步青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宋学正垂青 临近县考,基本上到了考院最忙碌的时候。这个时候,一县之中主管教务的学正才有用武之地。 昆县虽然人才贫瘠,然而应试的人却不少,各地汇总报上来,足足有千余人。昆县隶属的考院之中,书院教习、村长、族长,坐得热热闹闹。刘义山作为县里书院的教习,自然备受尊崇。 “刘教习,今年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能考上童生吗?” “刘兄,马上临近县考了,您要不去我府上坐坐,吃顿便饭?” 这样的邀请,刘义山近些日子一天可以收到不下十个。 “该教的,刘某都倾囊相授了。至于考不考的上,不是刘某的事了,得看令郎发挥如何。” “您这不是比咱们有才识嘛,这县考上榜的生员不过二十人,刘教习您和宋学正关系不错,你看能不能透一透口风?” 刘义山微微一笑,不再聊下去。 苏青松拄杖走过来,“刘老弟啊,你那个不成器的学子,我去劝过了,不听劝不说,还恶语相向,我看你还是早些逐出书院,免得成为昆县毒瘤。” 刘义山一愣,想起了苏云报考书科一事,说道:“他连本家长辈的话都不听吗?” “哼,父母早亡,早断了来往,野惯了,就无法无天了。” 刘义山眉头一皱,看来苏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报考书科了。 “宋学正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恭迎那走进门来的中年男子。 “诸位请坐,诸位近些日子辛苦了。” 刘义山走过去,将一本花名册递给中年男子,“宋学正,这是本届县考参试的花名册,请学正大人过目。” “有义山还有诸位父老协助,可省了宋某不少的麻烦,宋某再次谢过诸位了。” “哪里的话,学正大人客气了。” “还是学正大人辛苦。” 刘义山皱眉道:“只是有一员学子,有些特殊情况。” “哦?什么情况?” 刘义山说道:“本县学子苏云,报考了书科。” 宋子文身为本县学正,算是教育一把手的地位了,然而听到有人报考了书科,也是目露震惊,“居然还有人敢报考书科?” “我奉劝过他,可他不听。” 苏青松哼哼道:“我也去劝了,让他别痴人说梦,结果居然不知好歹,恶语相向,此等竖子,建议学正大人革除他的学籍。” 宋子文问道:“报考书科心志如此决绝,可有家学传承?” “父母早亡,无显赫家学。” 宋子文更加惊讶了,“那可有名师提携?” 刘义山拱手道:“不才正是他的师长,不过义山有自知之明,并未教授书法之道,不过是教些经义诗赋罢了。” 苏青松说道:“学正不必因为一个小人物劳心费力,多半是得了失心疯吧。” 宋子文看了眼苏青松,问道:“是你们苏家的族人?” “我们苏家没有这样的斯文败类!” 宋子文笑道:“那就请苏族长喝口茶,我跟刘教习说话呢,您别打岔。” “我……”苏青松语滞,在众人窃笑中喝了口闷茶。 宋子文继续说道:“近几年,我宁国书道昌隆,更有萧祭酒镇国安疆,笔力千钧,各州各县都在网罗书法人才,然而这些年我昆县书科全军覆没,去年更是无一人报考,成了废科,此等衰败之兆,诸位还有脸在这里笑么?” 宋子文的突然发难,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个呆。 “学正大人息怒。书科非比寻常,若是每年定额分配下录取人数,也不会到无人报考的地步,只是书位由天院赐予,并无定额,我昆县地贫人稀,实在不如那些豪门世家有此等底蕴。” 说话这人,也是当地一个乡绅,年轻时中过童生,只是后来就没然后了,不过从谈吐之中,明显听得出与苏青松等人的差别。 “是啊,学正大人。这书科实在难考啊。” 宋子文瞥了眼王昌其,说道:“我可听闻,王老您家,可和中州王氏沾亲带故,不知有什么家传笔法,可以福泽乡里?” 王庆家的老爷子摇头笑道:“哪敢高攀三氏之一的王氏啊,这都是那些人胡说八道,没有这回事,没有的。要是有,我王家岂会连一个书科童生都考不上?可惜笔墨易得,笔法难寻啊。” “对啊,没有这笔法传承,就算自认笔墨了得,也难入天院考官的法眼啊。” 宋子文冷冷道:“要不我上表州府,取消昆县书科一试算了?”听着这一记记退堂鼓,宋子文脸色愈发难看。 “不敢不敢。” “老朽并无此意。” 底下众人噤若寒蝉。 宋子文叹了口气。他自然明白昆县的处境。只是这都好几年了,就算是“野生”出一个书道天才,也不算过分吧,以往几年,临近县考,天院都会派遣考官来巡考,去年颍州各县都有巡考陪审之人,唯独昆县连考试的人都没有,他这个学正也是颜面扫地。 今年这个报考名额,说什么都要提交上去! “虽然这个苏云无显赫家学,也无书法名师提携,但我相信,他书道之心如此坚定,定是非比寻常。刘教习,这书科名额,今年就报上去。” “这……” 宋子文眼珠子一瞪,“这什么这!赐苏云脂砚斋文房四宝一套,刘教习,替我传话给这后生,昆县书道的颜面,就系在他一人身上了。” 刘义山:“……” 这也太扯了吧?如此,岂不是更置苏云于险地? 苏青松眼睛虚眯着,喃喃自语道:“真让这小子撞狗屎运了!” …… …… 两个时辰后。 苏云看着桌上用锦盒装着的文房四宝,有些心存感激地说道:“多谢教习。”不得不说,刘义山还是挺照顾他的,之前赐了纹山砚,这次居然又送来一套文房四宝,这锦盒包装,一看就是上档次的东西,苏云正愁自己用的笔太劣质,无法展现汉隶的风骨,没想到就有人送来温暖了。 “别忙着谢。这东西可不是我送你的。这脂砚斋的文房四宝,我可送不起。这是县考院的宋学正送你的。” “宋学正?学生不曾照面过呀。” 刘义山说道:“他听闻你要考书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还让我传话给你,昆县书道的颜面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什么意思?”苏云有些懵逼。 刘义山脸色凝重地说道:“意思就是,这次书科县考,你想参加也得参加,不想去,也得去。非但要参试,还不能丢人。” “不能丢人又是什么意思?” 刘义山叹气道:“指望你考上书科童生难度颇大,但愿你不会被革除学籍吧。” 苏云有些哭笑不得,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被抛弃的昆县 县考,对于苏云这些寒门子弟来说,无疑是改变命运的一次重大机遇。只有考上童生,才有机会去州府进学,才有更好的机遇。有些人一辈子碌碌无为,止步于县考,到了七老八十了,还在考童生试,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并不罕见。 考试这一日,赵春秋课业未成,就算报考也是送人头,所以这一次县考,他并没有参加,不过书院放假,正好可以陪着苏云去看看热闹。 考院在城南河畔,这一日苏云早早便起来,检查了一遍文房四宝以及验明正身需要的文牒备齐没有。不得不说,那位素未谋面的宋学正,真是及时雨,这脂砚斋的笔墨苏云用了几回,感觉得心应手,比起之前在用的劣笔真是好太多了。 “云哥,我娘准备了糖糕。待会儿我就在考院外等着你。中午就在这里解决午饭了。”姚娴准备好了哥俩的饭食,一大早就去河边洗衣去了。 苏云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赵春秋憨憨一笑,“哪里的话。我们兄弟俩还客气什么。今天云哥要好好加油,争取金榜题名啊。” 苏云拎着考箱,笑道:“放心,不会让你和姚婶失望的。” “哟,这不是我们的苏大家么?来来来,都来拜见我们昆县书道的希望,都叫苏大家。”王庆吆喝着几个同窗,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聚拢在了苏云面前。 天启大陆书道昌隆,九国割据,天院唯尊。但凡在书法上有造诣的高人,都被冠以“大家”二字。不过王庆这一声“苏大家”,绝对是嘲讽多于恭维。 “王庆,今天我云哥要考书科,没招惹到你吧?”赵春秋一脸阴沉地说道。 “没有。我哪里敢招惹苏大家啊,苏云啊,你是我昆县书道的希望,今日一定要金榜题名啊,若是连个童生都考不上,这苏大家的名号,可是连刘教习、宋学正的脸面一起丢尽了。” “你!云哥,我们别理他。”赵春秋知道今日不是发狠的时候,要是延误了苏云考试,更重要的是保持一颗良好的心态。 苏云一直微笑着看着这几只猴子耍来耍去。比起刘义山、苏青松等人的不信任,这几个同窗纨绔显然更加地“可爱”。 “这声苏大家,我心领了。要是今日考得不错,我会和刘教习说,多亏了你们几人这提前的恭贺。”苏云绕过装腔作势的王庆,跟着赵春秋朝考院走去。 王庆一愣,没想到这个苏云心态如此良好。他今年也不考县考,就是想过来恶心一下苏云,最好是让苏云心态爆炸一下,可惜非但没得逞,还让这混蛋占了便宜。 “老大,怎么说,我们还追上去么?” “庆哥,我去把那小子的考具给没收了吧,看他还狂不狂了!” 王庆一巴掌打在那小弟的头上,“蠢货,没听明白他话里有话吗?我们再过分点,他考上了,呸,他怎么能考得上,他考不上,就会赖在我们身上!你们想找死吗?” “这个苏云好卑劣啊!” 王庆目送着苏云走入考院牌坊,笑道:“我们就静静地看着这小子出丑吧。” …… …… 苏云到考院前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排满了人,有些长相熟悉的,有些则是不认识的,有的看上去比他还要小个几岁,有的则是头发花白,一看就是在考场拼搏了大半生,仍然不死心。 赵春秋不是考生,只能留在牌坊之外,朝苏云挥了挥手之后,就拎着饭盒等在外面了。苏云倒是没感到太大的压力,虽然短短几天不能使他书法精进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他感觉,考书科应该并不是想象当中那么难吧。 “小兄弟,你这是考第几次了?” 苏云朝前面那个老头笑了笑,“头一回。” 老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看着苏云说道:“莫要紧张。多考机会,总能考上的。” 苏云:“……” 怎么听着就像是老伯你考上了似的?哪里来的自信? “我姓吴,叫吴文才。” 晕,这名字,老伯你能考上才怪了…… “吴老伯你好。”苏云只能招呼一声。这别的考生,要不趁着最后的机会在读经诵诗,要不就是一副正襟危立的样子,这位吴老伯怎么就像是来看热闹似的。 “怎么能叫老伯呢?!” 苏云一愣,“那……吴老叔?” “叫吴兄才是!你我是同届考生,以兄弟相称最为何时,若是一道金榜题名,那就更是双喜临门了。” 苏云:“……” 我没有你这样的兄长……这老头,是想考中想疯了了吧? “诶呀,你是没见过州府那些书院的气派,在那里读书,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啊。” “吴老伯……” “嗯?!” “哦,吴兄,我肚子不舒服,我去上个茅厕。” “你呀你,这考场最忌讳的就是吃坏肚子了,考前三天,当清粥简食,你肯定大鱼大肉来着。” 苏云赶紧离远了些,这样的话痨,简直就是考场噩梦啊,说不准晌午考完,中间还给你过来校对校对答案…… 一匹快马从一侧的通道而入,苏云有些略略惊讶。这人是谁啊,好生放肆。要知道,无论是谁,入考院的牌坊前,都是要下马下车的,居然有人大张旗鼓地骑马入考院? “是天院的人。” “诶,吴老伯,你咋有过来了?” 吴文才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说道:“我料定你找不到茅厕,特地过来给你指路啊,果然,你是不是犯迷糊了?茅厕在东向呢。” 苏云:“……” 这位吴文才,在考院当个向导倒是挺不错的…… …… …… 考院前厅 白马从月牙门勒住,来人下马急入,行色匆匆。 “学正何在?” “下官在,下官昆县学正宋子文,再次恭候巡考多时。” 骑马之人并未穿官服,宋子文打量了一眼,难道是赶路耽搁了?这也太不成体统了吧? “我不是巡考。” “你不是?”宋子文直起身来,皱着眉头。 “我替吾家先生前来送考卷的。今年你们昆县就一名考书科的,先生公务繁忙,就不过来巡考了,特地让我将考卷送来。” 宋子文一愣,“可……这……这不合规矩啊。书科乃是天院……这样,下官……本官如何监考?” 来人显然有些不耐烦,将考卷一递,说道:“随便怎么考,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走了。” 宋子文惊愕地看着那人出了月牙门,就这样骑马离去,独留宋子文一人手执书科考卷,在原地凌乱。 随便怎么考? 这话里的意思显然已经很明了了,反正也考不上…… 宋子文看向这张考卷,草草一卷,居然连什么火漆、封条都没有!如此敷衍对待,简直是让他怒火中烧! 虽然前几年,天院巡考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来叮嘱几句,可是好歹人过来了。今年连人都不过来了。 “这是欺我昆县无人乎?!” “欺人太甚!” “真是欺人太甚啊!” 宋子文气得全身颤抖着…… “一县之耻啊!” 声音响彻整个考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好人一生平安 一声鸣锣。 考院外诸生开始陆陆续续进考房了。 吴文才依旧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苏老弟啊,你是不是有怀挟?” “什么甲?” 吴文才白了白眼,笑道:“就是夹带资料,有的话赶紧拿出来,待会儿被前面的考官搜到了,可是要被逐出考场的。” “没带。” “你呀,莫要怀侥幸心理。想当初我就见过一位同窗,把怀挟藏于鞋底之中,可最后,因为脱鞋的时候味道太大,引起了考官的注意,就被发现了。” 苏云:“……” 这脚臭是有多恐怖啊,居然能够影响这么深远。 “谁叫苏云!” “谁叫苏云!” 吴文才听到前面有人在喊苏云的名字,肃然的样子,道:“你瞧瞧,是不是和人串通作弊?苏云啊,你摊上大事了!” 苏云一脸懵逼。和人串通作弊? 全县今年就他一个人考书科,他跟鬼去作弊啊。 “我!我叫苏云!”前面忽然有人应声啊。 苏云一愣,日啊,原来是重名了…… “看吧,不是我。” 吴文才像是长辈一样指责道:“不是就最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苏云暗道:你丫的也是考生啊,怎么整得自己跟考官似的。 然而过了一会儿,前面又喊道:“不是考经义的苏云,是今年考书科的那位苏云,快快上前来!” 还没进考房的考生皆唏嘘哑然。 “嚯,居然还敢有人考书科?” “难道前岁全军覆没,去岁无人应考,还没得到教训么?” “真是断送前途啊,一旦考书科,就注定不能再选其他科目了。” “真是不知死活。我们今岁考不上,呸,今岁一定能考上!去岁没考上,今岁还能考,书科可就一次机会,要是考不上,就得去种地干活了。” “可怜的孩子啊……” 苏云从容上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 “考书科的?” 苏云点点头。 “进来吧,学正大人要见你。” 前面的考生纷纷侧目哑然。 “学正大人要面见?这是犯了什么事,居然要学正大人出面?” 周围人都是用惊异地目光打量着苏云,对于这个考书科的异类。苏云跟着那身穿皂服的差人,朝考院一边的巷道走去。 “差役大哥,敢问是姓宋的学正大人吗?” “本县除了宋子文宋学正,难不成还有第二个学正老爷?” 苏云默不作声,心中暗道:这位宋学正难道是自己的什么亲戚不成?这么照顾?这临近考试了,还要亲自面见一番? “跟紧些,耽误的可是你自己的时间,错过考试了可别怪我。” “好,来了。”苏云加快了步伐。 这考院后庭果然要比前面的考房豪华太多了。苏云刚刚路过前面的考房,别说什么桌椅板凳了,像是一个鸡笼大小的隔间,里面居然用的是一根横木当座椅。如果是幸运点的,选到木龄长点的粗横木,那坐着倒还行,不然真的就是膈屁股了。 “学正,苏云带到。” “请进来。” 苏云张望了一眼室内,像是个书房,应该是这宋学正办公的地方吧。屋子里点了炭盆,暖洋洋的,苏云原本在外面站了许久,手都冻僵了,这才一会儿,手就暖和起来了。 宋子文看了眼苏云,喃喃自语道:“长得倒还眉清目秀,算也周正。” “见过学正大人。” “嗯。” “马上就要开试了,不知道学正大人叫学生过来,有何要事?” 宋子文说道:“自然是考试的事情了。今年考院考房紧张,安排不开考生,不少人都是在临时搭建的考房就试,你是本县唯一考书科的,本官准你就在这里考试。” “这里……这里……不合适吧?”苏云有些犹豫。在这种办公室里单独面对一个考官考试,这种压力山大的感觉,苏云觉得还不如在外面挨冻考试呢。 宋学正眼睛一瞪,“本官说合适,那就合适!你是学正还是我是学正?!” 苏云:“……”这是一位暴躁老哥啊…… 宋学正见到苏云一声不吭,以为是吓到苏云了,语气缓和地说道:“你莫怕。待会儿本官要去前面考房监考的,你安心在这里答题,没有任何人回来打扰你的。” 苏云一愣,“没人?” 他心说,天启大陆都这么开明了吗?都开无人考场之先河了? 宋学正点点头,说道:“对,没人打扰你考试的。这是卷子。”宋子文扬了扬手,又把卷子放在了桌上,“本县多年未曾出过一个书科童生,苏云,相信你还对书科考试不甚了解吧?” “学生已有所研习,相信……” “本官说你不甚了解,你虚心受教才是!” 苏云:“……”暴躁老哥再度上线。 这宋子文,丫的卖什么关子啊,考个试磨磨唧唧半天,苏云心说,再不给他开考,时间都来不及了。 “学生洗耳恭听。” “这才聪明。” 笃笃笃! “大人,要开考了,外头考房等您号令呢。” “等着!”宋子文唤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书科啊,由贡院、天院一道主持。分两场试,上半场大都考些要义、名人书法、章构技巧,这些都是书面知识,多半都是在《说文》、《字林》二书之中有解。” 苏云点了点头,这大半个月,他也粗略翻阅过这两本古籍,要考的知识点基本都看了,至于能答出多少来,得看临场发挥了。 “这两本书啊,本官也是时常研读,虽然本官未考书科,但对书道也是向往已久,你看,这书架上都还放着呢。” 苏云:“???” 这算是……暗示? “要不是当年本官心系教育,也许就跟萧祭酒那样,笔墨沙场,快意恩仇去了。” “大人真是智……勇双全啊!” 听到苏云的夸赞,宋子文微微一笑,摸着椅子把手,“见笑见笑,这两本官悉心研读,至今犹记还留有朱批在上呢。” 宋学正继续“疯狂暗示”着,听得苏云都有些面红耳赤了,自己这没送礼,没走后门,这么疯狂暗示好么…… “大人,离开考就剩半盏茶功夫了!” “急什么,来了!” 宋子文将官帽一戴,说道:“苏云,你可要好好考啊,莫要辜负了本官对你的期望,莫要辜负了昆县对你的期望!” “学生谨记学正教诲。”苏云有些哭笑不得,既然说得这么严重,宋学正您这疯狂暗示,又是什么鬼啊? 这被传言是“送命”考试的书科,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福利考试”? 宋子文走后,苏宁在抱椅上坐了好一阵子。 向来谨慎的他甚至一度怀疑这是个陷阱!然而直到外头开考鸣锣声再次响起,都没有考官过来。 “堂堂一县学正,没道理会唬人吧?” 苏云揭开考卷,看上面的内容,确实是书科试题不错,他看了眼一旁书柜上摆放得如此明显的《说文》和《字林》二书,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这真是一场福利考?!” 书科的上半场考试,是有固定答案的,不允许自由发挥。这对于苏云来说,本来并不占优势。不过……苏云看向那两本“大抄”。 “至少现在也不算是弱势了。” 这第一道题目,苏云便脑袋大起来。 《字林》时评翰林昭国陈之冲笔法何如? 这种看似是开放题,实则就是所谓的背诵填空题,苏云虽然是看过这两本典籍,可不会去被这些。 他拿起字林,仔细翻阅起来,当看到其中一些朱笔标注的字迹时,顿时明白了宋学正的良苦用心! 两本典籍上面,不但细心地将答案圈了出来,还标注上了题号,怕苏云因为时间关系找不到答案。 “昭国陈翰林用笔破而愈完,纷而愈治,飘逸愈沉着,婀娜愈刚健。然陈翰林之书,千纸一类,一字万同,致使未有祭酒之准。” 这段用红笔划出来的内容,还用蝇头小楷在边上批注着“第一题答题要点,注意抄写不可漏点一字一句”的温馨提示,可谓是细心到家了! 这样的卷面,用小楷答题最为合适。一来字迹清晰易辨,二来不至于写不开,不过苏云如今隶法未得圆满,盲目由隶入楷,难得神韵,便依旧是以隶书作答。汉隶大字,讲究气势,那么小字则讲究一个到位。 苏云写得不紧不慢,这场开卷考,只需要他有条不紊地答下来,更关键的还在于下午那场令昆县全军覆没的书科二试。 不到半个时辰,这题便都答完了,苏云吹干最后几滴墨汁,喃喃自语道:“真是好人啊……好人一生平安!” —————— 收藏投推荐票的都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大家新年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绝对有诈! “云哥!这里!” 晌午,苏云和其他考生同一时间走出考院。赵春秋蹲在一处高石上,朝苏云招手吆喝着。 苏云接过赵春秋递来的糖糕,来安抚早就辘辘的饥肠。 “云哥,考得如何?” 苏云咽下糖糕,喝了口水,笑道:“还不错。” 其实岂止是不错,所有的题目,都在那两本典籍之中标注上了答案,一共十五道题,苏云照抄了十四道,至于最后一道题,苏云实在是不好意思拿满分,这才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算是小小地维护了一下考试的“公平”。 “我云哥就是了不起!这次要是真的中了书科童生,估计所有人的眼珠子都会掉下来吧。”赵春秋有些激动地说道。 “呵,莫要得意太早。书科一试前岁还有人考满分的,可结果折戟在了二试之上。能过二试,才是王道。” 苏云闻声望去,见到是一个穿戴讲究面容白皙的年轻男子,便道:“你是……”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是今年昆县案首红人,大名鼎鼎的陆九言,陆大才子。”一旁的王庆有些恭维地说道。 “不敢不敢。九言岂敢妄言能得案首,只盼着此次县考,能有所斩获吧。” 苏云放下手中糖糕,说道:“陆兄可否说说这二试为何如此难考?” “笑话,你个考书科的人,来问我们儒生?你不觉得可笑么?”王庆在这位陆九言面前自称儒生,其实自己不过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烂草包,只是老爹和陆家交好,让他多拍这位有才华的老哥马屁而已。 陆九言笑笑,说道:“陆某佩服你的胆量。真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书科二试,之所以难,就难在它的难以捉摸上。” 苏云说道:“前年书科二试,考的是力透纸背,三十纸重叠,要求在最后一张纸上留下墨迹,难道每年都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大前年二试,考的乃是碑刻,要书科应试考生,用刀笔,在碑上刻书,当年昆县也兴书道,结果那几年,书科全军覆没,这才让我等望而生畏。去岁竟无一人敢应试,今年我倒是很好奇,又会考什么稀奇古怪的题目。” “还考过碑刻么?”苏云有些小忧虑,要是真的考碑刻,那他就炸锅了,这用笔和用刀,完全就是两码事,这要是今年考碑刻,苏云真要被宋学正拍在石碑下,胸口碎大石了…… “总之,你自求多福吧。”陆九言倒不是过来存心挖苦,而是想来见识见识谁这么狂,居然要考书科,现在看来,真是就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个作死的罢了。 赵春秋见到苏云脸色有些不对劲,便干笑了两声,“云哥,这是怎么了?他又没考过书科,他知道个什么?来,再吃一块糖糕。” 苏云笑了笑,也深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些日子他观摩黑石上的煌煌《礼器碑》,也算有所收获,再如何鬼神莫测的二试,他都要试上一试。 …… …… “大人,您的茶。” “嗯。”宋子文坐在椅子上,看着前去送考卷的差吏已经候在边上了,问道:“你去州府送书科一试卷子,可遇到天院的巡考?” “回大人,卷子送到门口,就有人接受了,倒是没见到天院的巡考。” 宋子文坐在椅子上,叹气道:“真是欺人太甚。看这架势,二试的卷子,估计要到考前一炷香才差人送来,如此一来,苏家那小子可就没上午这般轻松了。” 一旁的柳师爷有些搞不明白了,“大人为何如此在意一个寒门子弟?难道这苏云是大人您的远房亲戚?” 宋子文瞥了眼,笑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子侄,非要考书科,腿都给他打断!” 柳师爷:“……” “只不过此事关系到我昆县考院的脸面。如今整个昆县书学衰败,连考书科的人都寥寥无几,再这样下去,我看以后这书科一试,估计真的就该废掉了。” 柳师爷哂笑道:“那不正和大人您的意思,省得以后再伤神了。” “我是说昆县的书科!宁国书道昌盛,何来废止一说?” “老朽该死!老朽该死!”柳师爷连忙打了自己俩耳光。他目露担忧地说道:“这一试的内容,倒是简单。老朽还能在《说文》和《字林》中快速标注出来,可这二试……”柳师爷摇头叹气。 宋子文的字也就是勉强能看,之前和苏云说的当然是屁话,这两本“大抄”上的批注,也是这位柳师爷代笔。 “废话,你若是能代他考二试,你也就不用在这里给我当师爷了,早就飞黄腾达了。” 柳师爷拱了拱腰,“大人教训的是。” 宋子文叹气道:“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去的就看着苏家小子自己造化了,本官能帮的也就止于此了。” “大人心系学子,实乃昆县之福!”柳师爷溜须拍马地来了一句。 一个时辰后,上午那匹白马再一次旁若无人地跑入考院,从一边的巷道直入后厅。 这一回,宋子文也长了个心眼,反正天院的巡考不来,他也不伺候了,直接差柳师爷在这里等候书科二试的考卷。 “贵县学正呢?” “学正大人在前厅主持县考,让我再次等候书科二试的考卷。” 早上那人呵呵一笑,看着柳师爷伸过来的双手,反而收手回去,说道:“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交由一个身份不明之人呢?还劳烦请贵县学正亲自取卷。” “你!什么身份不明?我是考院文书吏,身份清白,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那人说道:“我不知什么文书吏不吏的,我代吾家先生过来,要将考卷亲自交到贵县学正手中,你不是学正,就不行。” “你这人!” “那还请劳烦通禀一声汝家先生,宋某官场沉浮十几载,书道中人也认识一二,从未见过像这位大人如此敷衍了事的!居然派个家奴来送考卷,本官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倒好,在本官的地盘上耍起威风来了,好大的胆子!”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副笑容来,似乎并不忌惮宋子文,“宋学正好大官威啊。” “是你挑衅在先,扰乱本县考场秩序!就算是争到州府那里,我也不惧你!” “呵呵,我没工夫和大人您争是非,既然您在,考卷拿好,我告辞了。”这位前来送考卷的,再一次将宋学正和柳师爷晾在了原地,快马加鞭,飞驰而去。 “本官说过让他走了吗?本官还要治他的罪,岂有此理!” “大人消消气,还要主持大局呢。这没眼力的家奴,随他滚远些去吧。” “气死本官了。你,带着考卷和苏家小子,去前厅考试。” 柳师爷一愣,“大人不让那小子在书房考试了吗?” 宋子文眼睛一瞪,怒道:“什么书房考试?苏云分明就是在考房考的试,何来书房一说?” 柳师爷立马抖了个激灵,话锋一转,说道:“是是是……是我记糊涂了……” …… …… 下午,苏云终于是尝到了“寒窗苦读”的滋味。这前厅的考房,南北大门敞开,堂风呼啸,在这样冰冷的考房之中,真的算是“寒窗苦读”了。 苏云坐在横木之上,等待着考卷下发。 柳师爷匆匆进来的时候,经义科的主考官刚刚主持分发试卷。柳师爷径直走到苏云边上,将手中那卷起来的书科二试卷子递给苏云,“你的卷子。” “多谢。”苏云看到是纸质的,也算是松了口气。这丫的要是扛一块石碑来,自己真的要歇菜了。 “用心考。”柳师爷低语一声。 苏云解开卷子上的红绳,心说,难道这位送考卷来的师爷又是在暗示什么东西吗? 那位宋学正,不会神通广大到要将他保送上岸吧? 苏云缓缓展开传说当中“鬼神莫测”的书科二试试题。 这纸质入手,苏云就感觉到了不一般,绝非普通的宣纸,多了些厚重感,然而当苏云将整张试卷铺平,放在桌上时候,顿时惊呆了。 试卷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张白卷? 苏云前世也算考场半生,只有学生交白卷的,居然还有考试考白卷的!? 这怎么考? 绝对有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何人在祈雨? “试卷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这书科答卷专人快马送来,我便直接让你送到了考房,你半道可有差池?” 柳师爷有些焦头烂额,说道:“哪里敢啊。大人吩咐的事情,我岂敢耽搁,这书科考卷我是亲自交到苏云手中,都不敢让人代发。” 宋子文从后厅径直来到前厅考房,走到苏云面前。 一看到本县学正来了,几个巡考官吏纷纷围过来。不仅如此,考房之中的学生都紧张起来,这种紧张并非是做了坏事的紧张,而是一种很自然的紧张 “上面没字?见了个鬼,这是怎么回事?” 苏云说道:“我也不知。这题卷我打开就不见一字,我以为是发了稿纸,试题还未发下,就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可还是不见考卷发下,我才询问了巡考的大人。” “学正,苏云所言属实。” 宋子文仔细打量了一眼这张奇怪的考卷,喃喃自语道:“今年天院的人又玩什么花样?该死的,还不来巡考,这个节骨眼,问谁去?” “你先坐下来。此事事有蹊跷,可能这考题就在纸上,你仔细找找,我差人去邻县问问情况,看是错印漏印了,还是试题本身就是如此。” 苏云目送宋学正等人远去,坐在坐位上一脸无语,看来这不是宋学正的“疯狂暗示”啊 “你,快去派人到焦县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今年有好几个考书科的子弟。” 柳师爷绕到宋子文身前,“大人,且慢。” “且个屁慢啊!来回一个时辰去了,再晚黄花菜都凉了!” 柳师爷捋须笑道:“大人我看得出来,您这么维护这位考书科的子弟,除了昆县的颜面之外,更多的是对这天院巡考消极敷衍的不满。” “是有如何?” “您想啊,即便问来了。您真觉得这没有渊源家学,又无师长提携的寒门子弟,就可以考上书科?届时丢脸的,还是大人您啊。” 宋子文皱眉,说道:“那你的意思” “既然这是一张白卷,本县巡考又消息懈怠。那么到时候苏云考不上,我们就可以将责任推之于” 宋子文惊呼道:“他们身上!” “不错。大人您还记得大前年书科那惨痛教训么?” 宋子文略略思索,说道:“本官记忆犹新,这群天杀的,居然拿这么大的石碑当考卷,还不允许应试者用笔,要用刀刻,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来的本事刻出碑文来,能划拉几条划痕的人都没有!” “正是,所以大人,本次白卷之题,也未尝不是正常情况,总之,不去问,比问对大人您更加有利不是?您倒是便说苏云之所以没考上,皆是因为巡考官不曾下县巡视,未明题意。” “妙哉!妙哉!届时本官要好好参这天院巡考一本!” 苏云喊宋子文过来,只是想确认一下,这到底是谁搞得名堂。苏云拿到卷子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的试卷是不是被调包了,看到宋子文等人都不像是在演戏说谎的样子,那苏云就可以放心了 如果真是一张空白的卷子,那么当然有空白的答法。 苏云拿到卷子,最先感觉就是摸上去不一样。上午答题采用的宣纸,脆而薄,轻弹有声,而下午拿到的卷子,纸张不仅厚,而且纸的纹理有些古怪! 古人造纸,可没有现代这么高科技的技术,能够将纸造得光滑亮白,平整均匀。老祖宗传下来的造纸术,在天启大陆一样如此,都是将煮好的纸浆倒入缸内搅匀,再用捞纸的篾席,将湿的纸捞出,最后晾干,所以宣纸的纹路上都会留有篾席上的横竖纹理,当然细微之处,纸浆原本未捣碎煮烂的材料,也会呈现出一定纹理来。 可是这张纸不同,与其说其他纸都是捞纸匠人手艺的体现,那么这张纸,就有些粗制滥造,如同“草纸”一般,纹理很不规则。 显然,这是一张很“捞”的纸! 苏云静下心来,仔细看着纸面上的纹理,寻找着答题的线索。 一些靠近苏云考房的应试学生,看到苏云顶着白卷发呆的样子,从之前宋学正等人口语中听出点东西来,也是轻蔑一笑。这就是自不量力,要考书科的下场啊,又疯了一个。 书科二试就是这样,让人绝望,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只有那些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才能窥得窍门。 苏云盯着考卷发呆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巡考的考官都来回走了两趟了,见到苏云只字未动,也是不禁叹惋,书科岂是凡夫俗子所能考的啊。 苏云看了许久,终于是拿起了笔,在试卷的一角,尝试着落笔。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沾纸即染的水墨,居然在白卷上留不下任何的痕迹。 苏云瞳孔一缩,又随意地尝试了两笔,依旧如此。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果然不出所料。考卷的题目,就是“书理”! 这张纸不知道经过了什么特殊处理,一般情况下根本留不下任何的痕迹,唯有找到敲门,才能留下痕迹。 苏云不禁联想到之前陆九言所说的石碑刻书以及力透纸背的历年试题,现在看来,无论这书科二试的题型如何改变,考的都是同一个内容——书理。找到出题者设置在试卷上的书理,这便是解题的第一步! 苏云在砚台上舔了几下笔尖,顿了顿。 既然找到了题目,那么接下去便是解题了。 最简单的方式,那便是顺着出题人设定下来的“书理”,去完成需要解答的内容,也就是“顺理成章”。只不过苏云觉得,问题的答案,不应该就只有这么一种。这是不是上午的填空题,需要你一板一眼地照“抄”不误,既然是开放题,那么谁答得妙,谁就能金榜题名了。 “既然是考‘书理’,那么我就用书理应之。” 汉隶自然有汉隶的书理,可繁可简,若是写得太多,苏云觉得以他现在对汉隶的掌握程度,难免有纰漏和瑕疵,而且考试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更何况这卷子也没有字数要求。 苏云运笔。 汉隶与一般的楷书起笔不同,讲究逆入。 就好像是在抽刀之前,先朝后蓄势一顿,这种起笔方式,就是隶书的书理。 苏云笔尖在纸上平稳拉开,与纸上设定的纹理相互抵抗。虽然苏云并非书法大家,但纸上设定的纹理也非什么圣人笔法,所以苏云在缓慢运笔之后,终于成功落笔! 脂砚斋的笔好就好在它的笔肚圆润,弹性十足,能够让用笔者有力可施,正好合适苏云将隶书厚重的味道写出来,一顿一拉之间,八个大字跃于纸上,古朴大气,厚重有力! “蚕无二设,燕不双飞!” 这便是汉隶的书理,也是苏云能够掌握和窥探到的真谛。 所谓蚕头,是汉隶主笔的起笔式。 所谓燕尾,是汉隶主笔的结笔式。 画山者必有主峰,为诸峰所拱向,作字者必有主笔,主笔立定,为其余笔所拱向,此字必精神团聚,犹如众星拱月、万象生辉! 笔落,纸上墨韵直冲云霄,整个考房都风起纸扬。那些儒生们看着颤抖的墨水,惊恐地自语道:“这是地震了?” “怎么回事?为何我感觉到我的笔在抖?” 这些儒生自然看不到恢宏的墨韵自苏云考房之中喷薄而出。 苏云感觉到一股精纯的墨韵从纸间射入眉心。 那神秘的黑色巨石上暗金色的大字微微发亮,更多了一分神采。同时,这股精纯的墨韵,也流向苏云的四肢百骸,原本有些枯手的手笔,虽然没有夸张到瞬间化身肌肉猛男,可似乎更加得有力了。 这便是书法的力量吗? 苏云惊讶地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自己难道已经成为童生了?这都还没放榜,还没赐书位,就成了? 这一异象,来得猝不及防。 昆县考院上空汇聚了一团漆黑的墨云,隐隐还有雷声。刚刚还晴空万里,刹那间居然下起了下雨,惹得在外面陪考的众人纷纷找屋檐避雨。 “什么情况?” “这是” 在后厅喝茶的宋子文也看到了异象,推窗而看,惊得茶盏落在了地上。这一幕,他想起了当年在颍州贡院考取举人之时,也是如此天地异象。 只不过,那时的主角,是那些墨韵灌顶,书成法度的书科举人们,而他们,只不过是贡院里的陪衬。 宋子文回过神来,忽然瞳孔一缩,难道 有书道高人在我昆县渡劫?! 坐镇焦县的天院巡考手捧热茶,望向昆县方向,目色有些凝重。 “笔髯翁,怎么了?我看您一直注视着窗外?”院吏口中的这位笔髯翁,来自天院,是一位秀才公。儒生秀才,或许连当官的资格都没有,但是书科秀才,那可就吃香了。虽然当不了什么一州州牧这样的大官,但在天院任职,还是无比轻松的。 当然,并非是那个天启大陆至高无上的天院,而是宁国国立天院,专门负责书科选拔人才的一个机构。 至于“那个”天院,还没工夫派人来监管这小小的县考。 那位老者喝了口茶,笑道:“没什么。对了,你们颍州今年干旱很严重么?” “没有啊,今年风调雨顺,笔髯翁为何如此问?” 老头指了指那天际之上的黑云翻墨,说道:“有书理成法的高人,正在昆县祈雨呢,你说为什么?” 那位陪考官一脸懵逼,转而又觉得此事不太对劲,说道:“不对啊。笔髯翁,眼下都是隆冬时节,就算大旱,哪里来的农作?也没人会去祈雨啊。是不是您看错了?” “看错了?”这位老者听焦县陪考的院吏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 “成了!笔髯翁!笔髯翁!” 焦县县里手执书卷,兴奋地跑过来。 “黄县令为何如此失态?” “笔髯翁,刚刚收上来的书科考卷,本县蔡岚,结字成功,您看今年是否可以金榜题名了?” 笔髯翁看了一眼白卷上歪歪扭扭写着的那个“蔡”字,点头道:“心智坚定,居然能够结字成功,今年书科童生之位,倒是有他一个了。” 焦县县令目光含泪地激动道:“本县终于要出一个书法人才了吗?!” 这位县令眼泪汪汪,情绪激动地说道:“今年的试题真是太难了,本官方才粗粗一阅,能结字成功的,也就这蔡岚了,故此失态了,还望笔髯翁见谅。” 那位天院巡考目光慈祥地笑道:“无妨,黄县令,不知道邻县可有书法世家,老朽想去拜会拜会。” 那位举着考卷仰天长啸的黄县令一愣,“哪个邻县?” “昆县。” 黄县令摇头笑道:“昆县?昆县考书科的都要绝种了,哪里来的书法世家?” 老者喃喃自语,“这就奇了怪了,到底何人在祈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都给本官滚!!! 书家一旦获得墨胆书心,就可以调动天地墨韵。往年地方大旱,都会请一些举人来撰书祈雨,引动墨韵,集聚成云,就能顺利降雨了。 书心,代表着笔法,就如同功法。 墨胆,代表着笔力,就像是炼气士体内的丹田,是蓄养墨韵的容器。 苏云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寥寥八字,居然引起了天地异象。他感受着身体内的奇妙变化,这才仅仅是引墨韵入体,若是获得了墨胆书心,那还不牛上天了? 纸上的金石之气收敛入内,还没等苏云反应过来,原本就是临时搭建,有些不稳的考桌忽然承受不住苏云的试卷,发出断裂之声。 苏云还未反应过来,桌子忽然连同边上隔断之用的木板,一同被掀飞了! 隔壁刚好递上考卷的儒生和考官,一脸惊恐地看着苏云。 三人处于极度地错愕之中。 那位考生幻想过自己考场失利,幻想过自己时间仓促来不及,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遭此一劫! 你妹啊!居然有人拆考房! 还是在老子边上! “你你这是在做做什么?”就连收卷的那位考官都惊呆了。纵横考院大半生,头一回见到有人掀桌子的 苏云暗骂一声豆腐渣工程,赶紧赔罪道:“大人息怒。刚刚是我的试卷将桌子压坏了,导致倾倒下来,连带着这木板一块被掀飞了。” “胡说八道。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吗?定是你行为不端,刻意使巨力压坏的!来人啊,给我拿下问罪!” 苏云这叫一个无语,这真的不能怪他啊。 “大人且慢!大人若是不信,将我这考卷捡起来便知。” 这位收卷官叫丁步举,看了眼地上纹丝不动的考卷,瞧这纸的大小,貌似和下午诗赋的卷子不同,便问道:“你是考书科的那个?” “正是。” 这位宋子文的副手走了过去,弯腰准备去捡试卷,还一边说道:“你这后生,真是说谎不打草稿,一张纸压毁了考房?就算这是临时搭” 收卷官弯下的腰忽然顿住了。 这入手的卷子,似乎和下面断裂的木板粘住了,他拿住了试卷一角,居然没能扯起来。 “好你个苏云,居然敢捉弄本官!”丁步举怒道。 苏云说道:“大人您莫闪了腰,我说了,这试卷沉得很,没骗您吧?” “分明是你将考卷粘在桌案上,呵呵,还想骗本官!”丁步举很自信地一把抓住断裂的木桌,准备将桌子竖起来,想把苏云的作案手法一眼识破。 结果丁步举一个猛拽—— “诶哟!” 边上的儒生听到丁步举的惨叫,连忙过来询问,“大人,您怎么了?” “别动别动我!我的腰” 苏云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说道:“我就说吧,大人小心闪了腰。” “这是什么木板,这么沉?” “都别动!请刘知县过来!这是苏云的作案证据,你们都别碰!来个人,把我扶到椅子上去。”丁步举早就看出这个苏云和宋子文关系不一般了,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他这回非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怎么回事?”宋子文闻声赶过来,见到地上乱做一团,顿时眉头一皱。 “你来的正好,这个考书科的苏云,毁坏考房,扰乱考场,被我逮了个正着,还非要说是自己的考卷压坏了桌案导致的考房坍塌。” 宋子文瞄了眼这位副手,淡淡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气得身子都僵了?”看到丁步举跟抽风了似的,“横尸”在椅子上,宋子文心里反倒有些暗笑。 “闪了腰,都是这个苏云害的!” 宋子文看向苏云,佯装严肃地说道:“本官看你考书科不易,对你照顾有加,怎还戏弄起考官来了?还将考房弄成这样?” 苏云走过去,弯腰将自己的考卷捡起来,然而奇怪的是,这考卷拿到自己手中却一定也不沉,难道自己的力气变大了? 他分明看到这考卷压得木板直接嘣裂的。 “你们看,这苏云分明自己拿得动考卷,非要说这考房是考卷压坏的,此等品性恶劣之举,宋学正,可要严惩啊!丁某已经让人告知刘县令了。” 听闻此事丁步举居然绕开它禀报给了刘知县,宋子文脸色有些难看,冷不丁地扫了眼丁步举,“县尊公务繁忙,丁院务,此等小事还要劳烦县尊大人吗?苏云,将考卷呈上来,且看看你这书科二试答得如何!若是一塌糊涂,治你扰乱考场之罪!” 他远远看到苏云手中那考卷似乎有笔墨在其上,便想要看看,这白卷,苏云是如何作答的。 “大人,请先治苏云扰乱考场之罪!”丁步举抓住机会,死咬着不放,他算是明白,与其一辈子当宋子文副手,不如抓住关键的一次机遇,等刘县令一到,再添一把火! “丁院务,你急什么?”宋子文自然不会关心这临时搭建的破考房,这几块烂木头,反正迟早要拆,只是苏云拆得有些难看而已。他更关心的是颜面问题。 “大人,您这样令昆县学子心寒呐!” 底下看热闹的应考儒生心寒不寒倒是没感觉,反正多一个苏云和少一个苏云跟他们没半毛钱关系,又不占他们的名额,手冷倒是实实在在的,这鬼天气,本来还大太阳有些暖和,说下雨就下雨,冷得一个个都缩着手,却无人响应丁院务。 宋子文看了眼考房外还站着的考生,皱眉道:“你们都愣在这里做甚?收了卷,都各自回家去吧。等县尊大人圈阅考卷,点了童生之后自会放榜通知你们。” 吴文才看了眼苏云,在人群里叹气道:“栽了吧,不走正途,总归是黄粱一梦啊。” “老兄认识这个苏云?” “不认识,没见过。”吴文才摇了摇头,担心自己被治连带之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否认道。 “大人,卷子可能有些沉,您接稳了。”苏云虽然不是很确定这卷子是不是特别沉,虽然他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可刚才明显压毁了考房的木板,难道只是灵光一现,暂时的? 那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宋子文还盯着下面陆续离开的学子背影,根本没在意苏云的提醒,一把拿过考卷,喃喃自语道:“你说什么胡话” 话音未落,宋子文便感受到手中一沉,整个人—— 啪叽! 摔在了地上 听到响动的考生纷纷回头张望,当看到宋学正握着考卷,一脸悲愤地在地上哀嚎的样子,更是惊了个呆! “快看!学正大人真的被考卷压坏了!” 宋子文一听这声吆喝,泪流满面地喊道:“都给本官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打肿脸充胖子 考院后厅之上,身穿青色官服的刘县令看着这费了好大力气,才抬上桌的考卷。一旁手背挂伤的宋子文还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那张黄花梨书桌,要是被压裂了,他找谁赔去? “本官听闻当世名家笔力千钧,作品需数名壮丁才可抬得起,虽然这小小考卷没有达到如此夸张的地步,可起码上百斤有余,真是神奇啊。”刘承目露贪婪,要不是这是张考卷,他都想要带回家中细细品了。 “只是这个字”刘承摇头呢喃。 宋子文忙说道:“县尊,这苏云初考书科,可能略有紧张,不过您也明白,这书科二试,历来不易,能有此等水准,已是不错了。” 刘县令笑道:“也是。本官只是觉得这个字形欠佳。苏云啊,虽然你破解了书科二试的试题,可这写啊,竖高横宽间的架构,还是不足。你看这个‘蚕’字啊”刘承说话间,准备开始动笔了。 一旁闪了老腰的丁步举一个健步,上去递笔,笑得比哭还难看地说道:“县尊大人,请赐墨宝。” 刘承笑着接过笔。 一旁的丁步举一改之前批判的口风,说道:“我一直就在和宋学正说,我们知县大人的字挺拔俊秀,当初没考书科,真乃国之损失啊却是,昆县百姓之福!” 苏云听着这一通马屁,也是醉了。 “见笑了。对了,宋学正,这考卷,不应当由本官评阅吧?” 宋子文由于一惊一乍地早就忘记了正事,脸色一变,说道:“快!来人,将考卷送去州府的贡院!” 刘承说道:“虽然此番能不能考上书科童生也未定,不过本官总算看到了希望,甚好,苏云你可要再接再厉才是。” 苏云由于之前考场之中的墨韵灌注,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不过也不能确定是否就是童生了,便道:“学生一定再接再厉。” “不过说来也蹊跷。”宋子文想起一件事。 “怎么?” “下官方才在喝茶——,额监考之时,忽见考院之上墨云密布,雷声阵阵,接着便下了一场小雨,貌似和下官当初在贡院见到那些举人书家执笔泼墨,引起的天地变色无二。” “哦?”刘承有些惊讶地轻咦了一声,“可是据本官所知,要想引动天地异象,就算是举人,也是诸如你所说的,得一群举人共同挥墨,这就有些不可能了,难不成,这考场之中,有几十个书科举人不成?” 宋子文不敢质疑刘承,只能说自己眼花了。 苏云自然也不会见鬼地去说,是自己引动的天地异象。 “苏云,本官看你头上那疤像是新伤,谁干的?” 苏云见到县尊都发话了,这可不是自己没事找事,便说道:“回禀县尊大人,磕磕到的”苏云故作结巴地说道。 “你说话吞吞吐吐的,明显有所隐瞒,无妨,有本官在此,我看是谁这么目无王法!” 丁步举也附和道:“就是。县尊大人辖下,岂容宵小猖獗?说便是!” “王昌其家的小儿王庆,抢学生砚台时候,用砚台砸伤的。”苏云这时候说话,舌头格外顺溜。 “岂有此理!此等顽劣之童,品性不端,居然还敢当街行凶,来人,给我抓起来!” 丁步举一听是老丈人家的小舅子,连忙说道:“县尊大人,县尊大人且慢!” “丁院务貌似今天话很多啊。”宋子文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来了一句。 丁步举眉头紧锁,说道:“县尊大人,小孩子打架,没必要将此事挑大。我看,也就是同窗玩闹,不慎打伤了,苏云,对吧?” 苏云不懂这位见风使舵的马屁精这会儿究竟是几个意思,怎么又帮起王家来了,难道丁步举以前姓王?还是隔壁老王家的孩子? 刘承说道:“丁院务,本官知道你和王家沾亲带故,出言维护也无可厚非。这样吧,你代本官传话,让王家上门向苏云赔罪,若是不够诚意,那本官就只能秉公执法了。” 丁步举连声称道:“多谢大人,下官一定把话带到。” “苏云,你可答应?” “多谢县尊大人。”他曾对赵春秋说过,欺负他们的并非是王庆,而是贫寒,当你不再是之前那个懦弱无能的寒门子弟时,自然会将失去的一切都找回来! “那学生便先回去了?” 刘县令点头道:“去吧。书法要多加勤练,这样来年才有希望考中。” “苏云告辞。” 刘承笑眯眯地看着苏云的背影,喃喃道:“宋学正,你为本县挖掘了一位书法人才,功不可没啊” 宋子文看了眼自己挂彩的手,也不知道该哭呢还是该乐。 苏云才走没一会儿,白马飞至,以及才到月牙门才止。 刘承还在后厅喝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便眉头一皱,“何人如此放肆,在考院纵马?” 宋子文探出窗外一看,“又是那个家奴!” “家奴?”刘承起身和宋子文出门。 宋子文见到刘承在此,也底气十足地喝道:“你这厮真是猖狂,考院之内,岂容你纵马?” “我家先生来问,方才观昆县天地异象,墨韵汇聚,不知是哪位高人在祈雨,特命我来询问,不知道两位大人清不清楚?” 刘承捋须问道:“你家先生?不知道你家先生是哪位?” 打狗还需看主人,这一点刘承自然明白。 “先生别号笔髯。” 刘承脸色大变,“可可是颍州那个笔髯翁?” “正是,此番巡考繁忙,不曾来昆县。我来送考卷,可是被大人您边上这位,训斥了好几回呢。” 刘承怒喝道:“放肆!” 宋子文附和道:“就是,放肆!此地有你说话的份?!” 刘承看向宋子文,“我说你放肆!笔髯翁公务繁忙,不来巡考情有可原,宋学正怎如此不顾大局?” 宋子文:??? “这位小兄弟,替我向笔髯翁赔罪,学生不知是笔髯翁来此,未能亲自前去拜访,实在失礼。”刘承瞬间一改之前态度,变得谄媚起来。 “县尊大人你”宋子文张口结舌,好生无语。 “原来是县尊大人啊,不知县尊大人可否认识祈雨的那位高人?” “祈雨?”刘承一脸懵逼,想起之前宋子文描述的异象,难道昆县真的有隐世不出的高人? 来人半天听不到个准信儿,也是烦了,又问道:“县尊大人?我家先生说了,昆县若是真有此高人,改日定来拜访。” “有!当然有!” “何人?” 刘承吞吐犹豫了一下,“他就是就是本县今年今年考书科的苏云” “还不是个童生?”来人质疑道。 “的师父!没错,就是苏云的恩师,宋学正,没错吧?” 宋子文笑得比哭还难看,只得点头称是,心说,县尊大人,您何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呢? —————— 求推荐票求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不列? 书科取仕,最初全权由天院负责,也为宁国选拔了不少书法人才。不过再好的一锅粥,多少会混几颗老鼠屎。由于书道日渐,作弊造假,选拔一些不入流的世家子弟入仕,时有发生,宁国国主碍于世家门第的庞大,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有一日,萧不惑直言不讳地讲出了书科,不应该成为世家门阀的家考,这才一改旧习,也和儒生一样,寒门子弟都有书科入仕的机会,只是即便如此,希望还是渺茫。 笔法传承,便是书法之中的不二要素。 失了笔法,这字,就等于失去了灵魂。 书科改制以来,分成二试。这一试,就是苏云之前考的填空题,虽然不是那种难题,但比较注重背和记,要是真没两三年的苦功夫,还真是不好考。这一试,由州府当地贡院把关,筛去那些滥竽充数的混子,这就等于给宁国天院设了一道门,想要入此门者,先过贡院这一关再说。 当然,那些门阀世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其中不乏有在天院位高权重之中,你给设卡,那我也设卡,反正最后还得绕到天院来,于是这书科的二试,就成了考书科之人的“噩梦”,一年难过一年。 颍州贡院之中,阅卷井然有序地开展起来。 一试成绩,除了甲乙丙三等之外,当然还有不列。这不列就相当于不及格,也就将你锁死在了门外。 “你们看看这阳县柴家的小子,居然连字林头章头节的内容都写不全,此等竖子,自以为懂些家传笔法就想入仕,老朽若是放他过关,老朽也不用在贡院混了!不列!不列!” “韩老,消消气。您这今天已经圈阅了十份卷子,一半都给了不列,当中不乏阳县柴家,大柳村贺家,这些都是我们颍州的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又如何?难道书香门第出来的每一个都是金疙瘩不成?老朽最看不上这些不学无术,仗着家学笔法自以为是的世家子弟!不列!统统不列!” 几个辅官连声叹气。这统统一棍子打死,别说到时候天院那边过不去,就是太守那里面子也挂不住啊。 “韩老!韩老啊,喝杯茶消消气。” 韩正元出身寒门,考中举人之时已经年过花甲,后留任颍州贡院,当了此地的院务,这几年混下来,虽然是原地踏步,可无论年纪还是资历,在这贡院之中都是一等一的,就连如今的太守,都要在他面前称一声“学生”,可见这位的地位不凡了。 “你们说说,这书科一试,有这么难吗?年年都是框定字林和说文二书,这比当年我们取仕要容易到天边去了,就这,还答非所问,文不对题,如何说得过去,如何让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老说得是”那位辅官拿过一份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看起来,然而就越看越看不明白了,“韩老您之前说得都有到底,可是这份卷子,您给个不列,可就说不过去了啊。” 韩正元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听到辅官质疑,便放下茶盏,说道:“拿来我看。” “您再过目过目。我看这上面答得都对啊。” “哼!这份卷子”韩正拿着自己圈阅之后用朱笔批的不列二字,说道:“你们看看这上头的字迹。” “有什么问题?恕下官眼拙。” “这字扁长,丑陋不堪,呆滞无奇,咱们是书科取仕,是替国主选拔书法人才,此等劣字,即便他答得再好,也是榆木脑袋,不堪大用!” 那位辅官看不下去,说道:“韩老,您这可就有些双标了啊。方才您还说这些世家子弟倚仗笔法,不学无术。这个昆县的苏云,据我所知,可非世家子弟,人家答得工整无暇,也就最后一道题出了疵漏,怎么就不堪大用了?” 韩正元轻笑道:“这就是此子不堪大用的地方了。前面这十几题答得滴水不漏,可见已将说文和字林二书烂熟于心,试问如此滴水不漏的答案,为何在这最后一题上马失前蹄呢?很明显,这是——”韩正元顿了顿,故作了然于胸地摇摆着头。 几个辅官相互而视,都不懂这位老学究究竟想要说什么。这特么都是什么毛病,好好的改卷,怎么就成了攻心战了?我的天啊,这都按他韩正元的改法,这次书科就没有优秀的人才了!这如何向太守交代? “请韩老明示。” 韩正元眼珠子一瞪,“字取横势,卷末露拙,这是对考官的蔑视和挑衅!不列!不列!不列!” 辅官甲:“” 辅官乙:“” 辅官丙:“” 。 。 。 。 。 。 “阿嚏。” 苏云放下饭碗,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姚娴问道:“是不是昨儿考试着凉了?” 苏云摇了摇头,他自从墨韵灌体之后,就连冷都不怎么怕了,又怎么会着凉。难怪他听说,那些书生大夫,即便是如今这样的隆冬时节,都是一身单布衣,风度翩翩,感情是有“暖宝宝”护体啊。 “云哥啊,你到底考得怎么样啊?” 苏云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啊,考上童生了。” 赵春秋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说道:“你诓我呢?这都还没放榜,你就知道自己中了?到底考得如何?” 姚婶要关心地问道:“是啊,到底如何?” 苏云很认真地收起自己的碗筷,说道:“真的,真的考中了。” 姚娴和赵春秋面面相觑,看着走向灶台前的苏云。 “娘啊,云哥不会是得了癔症吧?” “别胡说!” 赵春秋嘬着筷子,小声道:“不是啊,昨儿一从考房出来,云哥就兴奋地说自己考中了。我当时以为他跟我开玩笑呢,今天还这么说,而且也不像是开玩笑,我看真的得找个大夫看看啊。” 苏云自从在考院墨韵灌体后,耳聪目明,自己虽然在灶台,可清楚地听得到赵春秋这小子在饭桌上嘀咕的声音,笑说道:“我可没得癔症,姚婶你别听他的。” 赵春秋瞳孔瞪得老大,楞楞地说道:“娘啊,你看看,云哥的耳朵也出毛病了,我都这么小声了,他在灶台边居然都听得到,这下真出大事了!” 苏云:“” 姚娴心疼地说道:“你莫要给自己压力太大。就算考不上一次,来年再努力就是了,头上的伤,有没有发作?晕不晕?要不要再找个大夫看看?” 苏云默默地端起盛来的饭碗,“我没病。” 赵春秋一脸震惊地说道:“娘,你看。云哥之前撑死了就吃半碗稀饭的,今天这是第三碗了吧?可怕!太可怕了!” 苏云盯着赵春秋一顿叹气。 “赵春秋,我吃你家大米啦!?” 赵春秋听到苏云的“怒吼”,弱弱地扒了几口稀饭,小声说道:“可不是我家的大米嘛” 苏云竟无言以对。 姚娴用手敲了敲赵春秋的脑袋,念道:“什么你家我家,你们俩兄弟难道要气死我吗?” “我错了,婶”苏云心里暖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天理难容! 宁国立国之初划分十三州。巫祸之乱后,塞北的鹤州沦陷,之后便只此十二州。书道日渐兴盛后,也效仿各国,设立国立天院,以汇聚书法人才。颍州天院,直属中枢,就连颍州牧都无权调动,足以见书法家地位之高。 各县书科二试的卷子陆续送达,由天院院卿负责批阅。要知道,每一位院卿的实力,那都是举人之上。拉到疆场上,对付北蛮百余巫士绰绰有余,这些大家对于苏云来说,还是太过于遥远了。 正如刘义山所言,书道路难,非大气运、大毅力、大智慧者不可取。 “陈院卿,今年情况如何?” 颍州二陈,别说在颍州,就是在宁国书坛,都有不小的地位。当然,比较其兄,这位“小陈”陈愈就稍显逊色,不过在这颍州天院,也为列三大院卿之中,地位超然。 “不容乐观。” “为何?我听今年巡卡的几位老夫子所言,能够在蝉衣纸上结字成功的有不少啊,为何不容乐观?” 陈愈起身,指了指归类的考卷,说道:“按照往年规矩,凡留痕迹者,定丙等;可结字者,定为乙等;顺理成章者,定甲等。可从贡院取来的一试上榜者之中,可乙等之人仅五人,甲等之人,无一人。” “这么惨烈?今年一试这门槛可把得有些严了!何人主审?” “韩正元。” “我就知道是这个死老头子!不行,我得找他说理去,这般刁难,青黄不接的,等到秋闱,我颍州天院岂不后继无人了?” 陈愈拦住同僚,说道:“贡院、天院同气连枝,你这样气势汹汹地去要人,你让太守大人如何看?” “爱怎么看怎么看!这根本就是要绝我天院后路!他们儒生科试,我天院可插手一丝一毫?” “一鸣,你越说越过了。” “陈师,这这不是个办法啊,每年都被掐死在一试,多少书道天才就此陨落,泯然众人?虽说如此取仕,舞弊是少了,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啊。” 陈愈看向窗外,喃喃道:“要理论,我们也得站稳自己的脚跟,这样才有底气去争个所以然来!去,把所有的二试卷子都提过来,老夫就不信了,今年找不出一张甲等的卷子,来打韩老儿的脸!” “好!陈师,我这就去提来。” 过了好些时候,门外才传来动静。 “陈师,今年考书科之人不少啊,估计得有两千吧?这么多人,韩老儿就放过来二十人,真是过分至极!” 陈愈回过神来,摇头道:“你当经义考啊,整个颍州加起来有二百人就不错了。” 钱一鸣取来封了火漆的木箱,皱眉道:“不对吧,方才我抬了下,这里边的卷子沉得很,分明有上千张的分量。” 陈愈眉头一皱,喃喃道:“没道理啊,打开我看看。” 由于这些考卷都是没过一试的,为了省些工夫,自然是将一试不过的应试者考卷封存了,也就没有圈阅的必要,只是今年一试实在太严格了,陈愈才命人取来调阅。 “你看看,阳县柴家的后辈,家学笔法已经初窥门径,在蝉衣纸上能够洞悉书理,这样的人才,居然被拒之门外,真是可惜啊。” “陈师的意思,这柴安的卷子可定为甲等?” 陈愈捋须道:“甲等么,倒也行,不过乙上至少算是了。还有这张,这张,这些若不是一试不列,今年我天院又多十来位童生,可惜啊。” “陈师” “怎么?” 钱一鸣陷入了沉默之中。 “怎么了?”陈愈又喊了一遍蹲在箱子边的钱一鸣。 见到钱一鸣不说话,陈愈便走过去,然而仅仅是惊鸿一瞥,陈愈方寸大乱,脸上阴晴不定,声音低沉地说道:“一鸣。” “啊?嗯?” “备车!上贡院!此卷不列,天理难容!今日就算动粗,也要讨个公道来!” “陈院卿行色匆匆,这是去干什么啊?” “不清楚,不过瞧这态势,应该没什么好事。” 陈愈坐上马车,钱一鸣也跟了上来。 “走,去贡院。” 马车疾驰,朝着贡院气势汹汹而去。 钱一鸣再一次展开那张考卷,喃喃道:“陈师,可曾看得出,此人笔法师承何人?” 陈愈盯着卷上古朴的字迹,喃喃道:“没想到我颍州竟藏龙卧虎,此人如果老夫所料不错,已有花甲之年了吧。至于笔法师承何人,瞧这结字的方式,应该不属当世显学的几大笔法之列。” “总得有个出处吧?” 陈愈思索片刻,说道:“或许师承碑宗吧。” “碑宗之人?那岂不是” “师承碑宗,老夫又不是说他就是碑宗的人。碑宗笔法至刚至阳,霸道无比。不过此人笔法古朴沉拙,比起碑宗那些笔法,倒少了那一份戾气。” 钱一鸣点头道:“能在蝉衣纸上破法立意的,这估计连刚晋升的秀才都做不到吧,此子,不,此老绝对是高人啊。” 陈愈郑重地点头道:“不错。这位苏老,改日定要去拜访拜访。” 钱一鸣听到陈愈居然提出要去拜访,更为吃惊了,堂堂颍州天院院卿,要去拜访一个无功名在身的白丁,这若是透露出去,估计会震惊颍州书坛吧。 “蚕无二设,燕不双飞,字字珠玑,好一个苏云!” 钱一鸣书道尚浅,还看不出此中奥义,只知笔力浑厚,纸重百斤,此乃高人所作,“请陈师指点。” “此人结字惯用横势,你看这每一个字的主笔,都以‘蚕头起笔,燕尾收笔’,除主笔之外,所有笔划干净利落,墨韵积蓄一笔而贯彻,实在是高明啊!” 钱一鸣忿忿道:“可惜这样的佳作,若不是陈师有心查阅,就要明珠蒙尘了。” 陈愈神情凝重。 “二位大人,贡院到了。” 陈愈宽袖一挥,案上的考卷飘然而出。 车夫脖子一缩,感受到那纸书卷上传来的威压,眼中露出了一丝惊恐。 “陈师”钱一鸣有些哑然。 然而话音未落,在陈愈的墨韵催使下,苏云的考卷犹如一方重器,狠狠地砸在了贡院的铜钮朱门上。 轰! 贡院大门应声倒下,扬起一阵轻尘。 院门的几个青衣差吏错愕地看着朱门之上的那方蝉衣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他,即是规矩 “何人在我颍州贡院放肆!”闻讯赶来的几位贡士见到半边倒塌在地的朱门,脸色愤怒地朝门外喝道。 钱一鸣欲要起身出去,却被陈愈拦住了。 “请韩正元韩司业过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砸了我们贡院的门,居然还要让韩司业过来见你?来啊,给我拿下马车里的人!”身穿儒袍的年轻贡士吆喝着外面的差吏,准备将这马车里的人拿下。 几个差吏抽刀,准备上前拿人。朱门之上的那方蝉衣纸,忽然一震。墨韵四射,犹如激扬的水花,瞬间将那几个差吏拍散在地。 “书法家!”贡士见到这一幕,目露惊恐,声音也弱了一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愈出手强硬到连钱一鸣都看不懂了。他没想到,这一次陈愈居然如此雷厉风行,毫不给颍州贡院留情面。 “来讨公道的人!” “谁要向老夫讨公道啊?”韩正元在几位贡士的簇拥下,缓缓朝大门口走来。 钱一鸣撩起帘子,陈愈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而是直接就这样朝韩正元道:“韩司业,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您笑纳。” 韩正元眯着眼,显然视力不太好,还是边上眼尖的贡士告诉了他来人乃是天院院卿陈愈,他才记起些什么来。 “哦,原来是陈大家啊,久仰久仰。只不过今日陈大家带人来贡院闹事,毁我院门,伤我差吏,这是何意?天院与贡院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尔等仗着有些笔墨上的本事,就要横行无忌,那么今日老夫倒要去太守那里告你一状!” 陈愈很淡定地说道:“韩司业,怎么不看看我给你带来的薄礼啊?看完薄礼,咱们再说今日是谁告谁的状吧。” 韩正元眉头一皱。心说这陈愈什么德性,非要搞这么难堪,让两边都下不来台么? 他招了招手,示意边上的贡士将门上的蝉衣纸取来。 “韩老,这纸忒沉了,搬不动!” “有墨韵灌注,这” 韩正元冷哼一声,“陈院卿,莫要欺人太甚了!” “我说请韩司业笑纳,你们这几个后生凑什么热闹,韩司业,请吧。” 边上贡士不忍羞辱,喝道:“天院之人也太霸道了吧!大家都同朝为官,何必如此暗箭伤人?韩老一把年纪,如何抬得动这墨韵灌注的书法之作?” “就是!陈院卿意欲何为啊!” 陈愈盯着这帮儒生你一言我一语的,笑道:“此番前来,我是想问问,韩司业意欲何为,是否真要让我天院后继无人啊?” 门上那方蝉衣纸一颤,静浮在了韩正元面前。 “韩司业年老体衰,不知是否也老迈昏聩,不识这纸上笔墨?” 韩正元扫了眼纸上的八个大字。 “考卷横势”韩正元瞳孔一缩,“县考的卷子?陈愈,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就是被你定为一试不列之人的考卷,我就是来替这位苏老先生讨回公道的!”陈愈口中的苏老先生,自然就是苏云了。类似这样七老八十来考童生的例子也不稀奇,所以陈愈下意识地就把老人卡挂在了素未谋面的苏云脖子上。 韩正元一听是这么回事,便轻笑道:“陈院卿,你这是越权了啊。书科一试由我贡院负责,这是国主的旨意,难道在这颍州,你陈愈比国主还要大吗?” 钱一鸣眉头一皱,这种帽子扣过来,对于颍州天院的负面影响可是很大的。 陈愈说道:“那就请韩司业看着这八个大字,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这位苏老先生,配不配录用?” 韩正元之前看苏云一试的卷子,便觉得结字有些古怪,只可惜那时候的苏云没有墨韵灌体,所以韩正元并不觉得那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作,然而看到蝉衣纸上如此霸道的气势,这才只知提到铁板了。 书法历来如此。 俗人看俗,有些书法看似平平无奇,却格调高古,笔法险绝,并不能以字形的“美丑”来评判书法的高低,这便是以貌取书的肤浅行为。 “我看一试卷子,哪有这二试卷子如此浑厚。是不是陈院卿认为韩某今年把关太严,刻意做了些手脚,来刁难韩某的?” 钱一鸣脸色涨得通红,“陈师岂是那般卑劣之人!二试卷子就是这张,韩司业若是觉得弄虚作假了,拿出这位苏老先生一试的卷子,前后一比对,自然便是真伪。” 韩正元回想起这个苏云一试的卷子,顿时眼皮子一抬,没想到今年天院的反应如此剧烈,这一试的卷子绝不能让陈愈看到! “恕难从命。所有卷子都加盖火漆,封存放置了,没有上面的命令,任何人都无权复查。” “那你就是心虚!” 韩正元笑道:“老夫心虚什么?老夫秉公批阅,论章程,今日陈院卿这拿着一试不列之人的二试卷子来讨要一试的成绩,可就有些没规矩了!” “就是。韩老此言有理,若都是以二试定一试,那还要一试何用,还置我贡院于何地?” 几个贡士见韩正元说到了点子上,连忙声援。 钱一鸣轻声道:“陈师,这事我看,还是算了吧。”看到韩正元不依不饶,钱一鸣心里萌生了退堂鼓,替一个童生撕破脸皮,可就有些不值当了。 其实韩正元说得也没错,书科取仕,本来就是如此规定,只是他们看到这苏云二试的书理笔法,太过可惜,才上门讨要说法,如今韩正元点中了要害,他们再要强行改成绩,就真坏了规矩。 陈愈抬头望了望天,默不作声。 韩正元见到陈愈不说话,嘴角露出一丝窃笑,袖袍一震,朝府门内走去,“陈院卿若是想喝杯茶,就一起进来吧。哦,对了,这院门,陈院卿作何打算啊?” “一鸣,笔墨伺候。” “啊?” 几个准备跟着韩正元凯旋而归的贡士也回过头来。 “我说笔墨!” 钱一鸣递上笔,“陈师,笔。” 陈愈执笔。 当贡院的儒生好奇纸从何来,墨从何来时,陈愈已经执笔行书了。 墨韵在空中凝练成字,陈家笔法师从黄庭道人,传闻是个隐世不出的书法高人。 韩正元回头,看到已经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下几行的陈愈,目光凝重地问道:“陈愈,你究竟想干什么!?” 陈愈收笔,这浮在空中的字,笔法清丽,字体刚劲枯瘦,若是苏云在场,定然会觉得这位陈院卿的书法,倒是有些瘦金体的风骨。 可惜“苏老先生”不在 “干什么?!老夫要请祭酒定夺!” 听到“祭酒”二字,众人脸色皆变! 宁国只有一个祭酒。 韩正元没想到的是,一个小小的童生试,陈愈居然要将事情闹到当朝萧祭酒那里。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陈愈凌空写下奏章,墨韵缠绕着苏云的考卷,飞向了天际。 “陈院卿,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萧祭酒公务繁忙,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劳烦他?” 陈愈轻笑道:“没办法啊,有人拿规矩压人,那陈某人只好去找定规矩的人讨要说法了。” 一位不懂书法家到底有多少神通的年轻儒生窃窃地问道:“京州离颍州十日脚程,还得算上萧祭酒是否有空批阅,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然而就在众人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的时候,一道墨韵落在贡院之上。 “甲上。” 声音如雷贯耳,众人皆拱手行礼。 韩正元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方面惊讶于陈愈手段通天,居然能够在须臾之间奏达萧祭酒,另一方面震惊于萧祭酒居然会为了一个童生改了原本的规矩。 虽然这道声音没有点明到底是一试成绩甲上,还是二试成绩甲上,但此刻就算是借韩正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再多嘴一句。 那道墨韵散去,苏云的那张考卷落在陈愈手中,众人如释重负,这才直起了身子,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陈愈。 “陈院卿真是好手段啊。” “过奖。”陈愈心情大好,他也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快得到回复。对于“甲上”二字,陈愈也是有些吃惊,没想到萧祭酒对于这位苏老先生的评价如此之高。 韩正元说道:“虽说是萧祭酒钦点,但并非就是老夫之过。这一点,还请陈院卿能明白。” “明白明白。”陈愈笑道。 “你!”韩正元语滞,扭头入门,再也不理会这两位不速之客了。 钱一鸣看着如同斗败的铁公鸡似的韩正元,笑道:“陈师,这算是成了?” “总算对得起这位苏老先生了。”陈愈擦了擦额头的汗,其实方才他心里也是慌得不要不要的 “没想到萧祭酒会为了此人,破坏自己立的规矩。” 陈愈看向钱一鸣,郑重地说道:“此言谬矣。” “请陈师赐教。” 陈愈自豪地挺直了腰,双手负背道:“祭酒大人他——即是规矩。” —————— 感谢泠波遗秋、儒士1900的打赏,新书期间求收藏,求推荐票!谢谢各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黄阶墨宝 《礼器碑》全称《汉鲁相韩勃造孔庙礼器碑》,是记录鲁相韩力修饰孔庙、制造礼器等事,苏云在家闲来无事,便临帖以精进笔力。 汉隶因出自多人之手,故而风格多样,只是统称起来叫做汉隶罢了。苏云临摹的《礼器碑》,称得上是汉隶之中的精品。瘦劲如铁,变化若龙,若是在前世,恐怕穷尽一生,都可以在汉隶上精益求精,不过苏云观摩黑色石碑上的《礼器碑》,笔法精进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 苏云临摹了一段后,便放下笔,看着纸上凝而不散的墨韵,用手扯了扯宣纸,居然撕不动! “果然如此!黄阶墨宝,纸寿千年,墨存万古。” 苏云从《字林》之中了解到,书法作品一旦晋级到墨宝水准,就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这黄阶墨宝遇水不化,遇火不焚,纸寿千年,墨存万古,已经可以流传百世了。至于达到玄阶,那更是威力不凡了。 苏云看了眼即将凝成的《礼器碑》临书,赶紧用手轻轻捧起,这桌子压坏了,那苏云以后得趴地上写字了。 “纸重七十九斤八两,看来比之前在考房写得差了些……”苏云也不知道他为何能得出七十九斤八两这个数字,就是脱口而出。不过他忽略了一点,之前二试考试用的纸,是蝉衣纸,而他现在临帖用的,是档次最低的毛边纸。 宋子文赠送的那刀脂砚斋上等青皮生宣,苏云还舍不得用来练字,放在柜子里保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云哥,出来帮忙!” 苏云手里拿着写成的《礼器碑》,暂时想不出如何安放。放桌上桌子受不了,放床上床也受不了……总不能扔地上吧。 “什么事?” 看到苏云手里拿着纸,赵春秋一头是汗地说道:“我娘腌咸菜呢,让我俩去河边搬块压缸的石头来。” 两家的院子开了道门,姚娴大冬天地撸起了袖子,正在往缸里撒盐,听到赵春秋这话,立马说道:“苏云,你进屋写字去吧,我是让春秋去,没叫你。” “娘啊,你真偏心。这大石头我一个人搬得动吗?” 姚娴笑道:“昨日郑屠户让你背半扇猪,我见你背着呼哧呼哧跑得挺快,嗯?” 赵春秋心虚,便道:“老郑答应给我一碗猪肺汤,我才帮他背猪肉的。” 姚娴叹气道:“没个读书人的样子,你啊,没那命。去,搬石头去。” “娘~太冷了……想喝猪肺汤……” 苏云笑了笑,走了过去,看了眼缸里满满的咸菜,又见手中这张黄阶墨宝,便愉快地往缸里一放。 姚娴见到苏云这举动,看到纸张沾水,立马伸手去捞,“春秋胡闹,你也跟着瞎胡闹?这纸糊在咸菜上,这缸咸菜还能吃?” “姚婶,你别急。” “别急?再不捞起来,真等糊在水里,还怎么捞?真是不懂事!诶哟,怎么这么沉?” 苏云看着纸张没过缸内的盐水,将咸菜压在了底下,便笑道:“挺好,物尽其用,也省得去河边搬石头了。” 赵春秋趴在缸边,和姚娴一样,错愕地看着这张沉入水中的墨宝,“云哥,这……这墨水不会化吗?我可不想吃墨水咸菜馅的饺子啊。” 苏云笑道:“放心,若是上面的墨迹化了,我请你去如意楼喝猪肺汤去。” 姚娴抬了抬那压在咸菜上的墨宝,真的就像苏云所说,遇水不化,沉如碑石,这……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那云儿,你说得这么厉害,拿来腌咸菜,会不会太浪费了?还是让春秋去河边捡块石头来吧?” “不用麻烦了。这样挺好,估计这墨宝腌出来的咸菜,更好吃也说不定。”苏云摸了摸下巴。 赵春秋愣得出神,“云哥,你膨胀了。” “干嘛?” “这种祖传宝贝,应该拿去换钱啊,拿来腌咸菜,你可真能想得出来的啊。” 苏云说道:“祖传宝贝?这我刚写的而已,什么祖传,哪来的祖传。” 赵春秋瞪大了眼睛,两只手在咸菜缸里不停地搅动,企图掀起那张毛边纸,然而即便使出全力,也只是抬起来一角,根本无法像苏云刚才那样,双手捧起来。 “云哥,你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苏云笑了笑,“我早就说了啊,我已经是书科童生了。” 赵春秋拿头往缸上撞去。 “你干嘛?” “春秋,你疯了?” 赵春秋很郑重地说道:“看来只有撞破头,才能让我变得更强!” 苏云叹气道:“春秋啊。” “云哥,你说怎么撞?是不是也得向你一样的那个位置?” “我觉得你要变强,只有跟咸菜换个位置才行。”苏云说道。 “什么意思?” “你比较适合当咸鱼,笨死你算了。” 赵春秋:“……” “哪位是苏云?” 听到墙外有人喊,苏云便穿过篱笆,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见到来的是两个青衣红袖的差吏,便说道:“我就是。” “知县大人今日在府上设宴,请你和尊师一道前往。” “好,有劳差吏大哥了,不知道知县大人设宴款待所谓何事?”听到是府上设宴,不是上公堂,苏云也不拒绝,反正没什么坏事,不去显得不给堂堂县尊面子了,便爽快答应了。不过饭可以随意吃,但由头总得问清楚。 站在边上擦手的姚娴欣喜道:“是不是考上童生了?” 差吏摇摇头,说道:“县考还未放榜,至于何事我等也不知道,届时还请你和尊师一道前往。” “明白,明白。” 姚娴端来水,准备让两位差吏喝口水再走,不过人家并不领情,直接跨门而出,看来是看不上这口白开水。 “县尊大人请你吃宴席,看来云儿你真的要考上童生了!”姚娴喜滋滋地说道。 “姚婶,书科不同。书科童生非县尊大人钦点,要等到颍州天院放榜才是真考中了。” 赵春秋说道:“那云哥还一直诓我说已经是童生了,感情唬我呢。” “你不懂。”苏云说道。他自从考房墨韵灌体,不仅身体产生了变化,就连书法造诣都精进了不少,不然如何能够写出黄阶墨宝来。 “云哥吃席能不能带上我?” 姚娴阻止道:“人家县尊大人请你了么?你就敢去吃,借你个胆子,你敢跟着去?” “敢。” 姚娴拎了拎赵春秋的耳朵,“我看你真是猪油蒙心了!” “哈哈,若是有好吃的,我带点回来给你便是。姚婶,那我先去书院请刘教习去了。” “去吧去吧。”姚婶眼里含笑地看着苏云离去,随后低下头,严肃道:“你,去河边捡石头去。” “啊?不是,云哥的墨宝腌咸菜挺好的,干嘛还要去捡石头?” 姚娴“去不去?去捡来,晚上娘给你做猪肺汤。” 赵春秋连连称好,疯跑出去捡石头了。 “慢着点!” 姚娴看着吃货儿子,只得连连叹气,转过身,托起苏云的那方毛边纸,吃力地将其晾晒在边上,“这么宝贵的东西,腌咸菜真可惜了。” 说罢,也拎着菜篮子出了门。 …… …… “请问有人在否?” 一老一少,站在苏云家院子内,朝屋里喊了两声,然而并未有人应答。 “先生,好像没人。” 笔髯翁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是不在。白来了一趟。” “先生为何对苏云如此重视?” 笔髯翁说道:“你知道昨日天院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个……先生指的是何事?” 笔髯翁叹了口气,说道:“昨日陈院卿闹到贡院,替一个人说情,要改一试的成绩。” 年轻人惊讶道:“这……这怎么可能?陈院卿怎会做如此屈尊之事?而且贡院也不会答应吧?” 笔髯翁语气沉重地说道:“这件事,闹得两院不可开交,直到最后,陈院卿上奏祭酒大人,由祭酒大人钦点甲上,才平息事端。” “什么?事情还闹到了祭酒大人那?”年轻人不可思议地问道。 “所以我才急忙赶过来,想确认一件事。” 年轻人看着自己先生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先生要确认何事?” “那日县考,我不是令你送的考卷么?并未来昆县巡考。” “没错。” “那日我不是还让你来询问那个祈雨的高人是谁。” 年轻人点头道:“不错,本地县令说是苏云的尊师。” “那么问题就来了。” “嗯?” 笔髯翁目色凝重地说道:“昨日我去见陈院卿,陈院卿一口一个苏老先生,可是我先前看过苏云的文牒,此人才年方十七。” “这……陈院卿为何喊苏云老先生?” “我见了那书科二试卷子,笔力瘦劲,沉稳持重,走的像是碑宗的笔法,却看不出是碑宗哪家的路子,这也是陈院卿会误判此人是隐世老者的原因。” 年轻小生眉头一挑,“先生是担心——这书科县考,是其老师代笔?” “这也怪我了。如果腿脚勤快点,来巡视一二,可能就不会出此等隐患了。现在我看这种可能愈发大了。我看过那卷子,若是隐世不出的老书家之笔,自然无可厚非,倘若出自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之手,真有些悬了。” “这……此事一旦坐实,先生您也要受责啊。” 笔髯翁转过身去,“但愿这是个天才神童吧。” 然而转身至一半,笔髯翁的身子停住了。 “怎么了,先生?” 笔髯翁绕到赵春秋家中的院子里,蹲下身来看着地上那张毛边纸,颤巍巍地举起来,喃喃道:“这……这……居然是黄阶墨宝!” “不还没放榜,没赐书位吗?这怎么可能呢!” 笔髯翁面色凝重,声音低沉道:“如此劣纸,居然还能够凝成黄阶墨宝,看来我的料想慢慢坐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必须有! 时近黄昏,晚来欲雪。 刘义山锁好书院的大门,县考过后,书院放年假,这时候也无课业要上,苏云来时,刘义山正在房内读书。 “县尊大人设宴?苏云,你可知所谓何事?” 苏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很清楚,不过想来总不是什么坏事。” 刘义山点头道:“近来我听说,你在考试那日,不仅压坏了考房,还将宋学正的手给压伤了,想来匪夷所思,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并排走在仁义巷中,这条去县府的小巷,较为清净。 “倒是没什么大事,学生的考卷倾注了墨韵,所以有些沉,就压坏了考房,宋学正不小心,所以考卷就压到了他的手。”苏云倒是没有对刘义山隐瞒,这事情早晚都会让人知道。 刘义山惊讶地看着苏云,道:“墨韵!你已是书科童生了?” “这个学生也不知道。” 刘义山搭着苏云的肩膀,左右望了一眼,神情严肃地说道:“此话当真?” 苏云将考试那天引动的异象与刘义山说了一遍,刘教习越听越凝重,说道:“看来我是低估了你,苏云,此事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为何?” 刘义山道:“这个世上永远不缺天才,刚极易折,你得懂得保护自己。” “您是说” 刘义山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知道王庆几番欺负同窗,对他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王家不好惹。” 刘义山说道:“小惩小戒可以,但真到了利益危害之上,小狗会咬人,你就不能确保老狗是不是也会咬人了。” “教习是觉得刘县令要革除王庆学籍一事,是我操之过急了?” 刘义山点头道:“王家不简单。” “请您指教。” 刘义山说道:“书科童生,据我所知,王家就有两位。” “两位?!” 刘义山点头道:“一位是王家族人,另一位是王昌其请来的教书先生。” “不是都说昆县无书法人才吗?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两个书科童生?” “我不是说了吗?人都是懂得保护自己的,王家号称昆县第一家,若仅仅是两个儒生秀才门第,你觉得这第一家还坐得实吗?” 苏云看到空气中突然飘起了雪花,便早有准备地撑起了油纸伞,“先生怎知晓?” “我去过王家,见过一面。而且这事,宋学正、刘县令都知晓。” 苏云心里一颤,听刘义山这么一说,他忽然之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刘承,也不是什么老好人! 刘义山看到苏云沉默不语了,便道:“好了,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你能入得书科,我脸上也有光彩。若是将来鲤鱼跃龙门,成就一代书家,那我就算看不到那一日,也能含笑九泉了。” 苏云听这话怪怪的,便道:“教习过奖了。” 两人走到县府门口,苏云抖了抖伞上的雪粒,这才没一会儿,这雪就在伞上积了薄薄一层,看来一时半刻是不会停歇了。 “两位,请吧。”差吏通禀之后,就带着苏云和刘义山往县府后厅走去。 进了县府,刘义山的话就少了,基本就是“多谢、嗯、好”诸如此类的应答,看样子之前苏云真是小看这位书院教习先生了。表面上是个书呆子,心里却门儿清。 “见过县尊大人。见过学正。” “来啦。”刘承侧头看了眼苏云边上的刘义山,皱眉道:“这么是你?” 苏云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刘义山不明白县令的意思,便道:“晚生刘义山,是本县书院的教习,见过县尊大人。” “我知道是你,我是问,你怎么来了?” 刘义山看向苏云,一脸疑问。 苏云也是愣了一下,说道:“县衙的差吏大哥来寒舍告知学生,县尊大人在府上设宴,命学生同教习一道来,难道这不是县尊大人的意思?” 刘承皱眉道:“我说是让你和尊师一道来,若是书院教习,我直接命人通知刘教习即可,何必来支会你?” 苏云心说这有什么不一样吗?他还是不懂刘承这话里的意思,听着总像是请错了人似的。 宋子文看出二人的迷惑,便道:“苏云,刘县令是问,你在书道之上的恩师,怎不带过来。” “书道上的恩师?” 宋子文点点头,“对。你就莫要遮遮掩掩了,你的笔法定是师承高人,我想,肯定不是出自刘教习之手吧?” 苏云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说道:“学生只有刘教习一位恩师,并无其他恩师提携,至于学生书法,不过是自己瞎写而已。” 刘承眉头一竖,“并没有?你肯定有!” 刘义山一惊,连忙说道:“县尊大人息怒。这个这个晚生可以作证,苏云家境贫寒,在之前报考书科的时候,是否有书道家学,是否有名师提携,这些宋学正最为清楚了,也正是如此,当初晚生不建议他考书科,这些宋学正都可以作证。” 刘义山听到刘县令的诘难,赶紧将宋子文拉上。 “县尊大人,我之前之前就和您说了吧” 刘承呵呵一笑,“来来来,都坐吧。方才本官不过是一个小小考验罢了,看来苏云真是自学成才的神童,不错,不错。来,刘教习,你也一道入席吧。” 苏云:“” 这真是把自己当“百里侯”了,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啊 饭间,刘承又发话问道:“苏云啊,若是今后有人问起你来,师承何处,你如何回答啊?” “请县尊大人赐教。” “你啊,年少无知。这书道之上,讲究师承、家学,当今世上,一院二宗三氏,这些都是显赫门庭,就连我宁国国主见到这些宗门世家的家长宗主,都要礼遇三分,你若是自认无师自通的野孤禅,可就是在自绝后路。” 苏云看了一眼宋子文,又看了一眼刘义山,难道 “学生愿拜入县尊大人门下。” 刘承连连罢手,“诶,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大人几个意思?” 刘承喝了口酒,说道:“来,都吃菜吃菜。本官的意思啊,这个师承很重要,你必须有一个说得出口的师承,懂么?” “可我没有啊。”苏云郁闷道。 刘承轻笑道:“这个你必须有!” “您给介绍一个?” “苏云,县尊大人在和你谈正事呢,不许打岔。”宋子文轻声提醒道。 刘承放下酒杯,说道:“本官呐,都替你想好了。你的书道恩师啊,是一个世外高人,就隐居在额,我们昆县以南的那座小孤岭上,你呢,就是跟他学的书法,懂了么?” 苏云说道:“懂了,家师闲云野鹤,学生也不知道他最近还在不在小孤岭上隐居,若是县尊大人要去拜访,可能要白袍一趟了。” 刘承呵呵一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苏云心里暗道:说孺子可教的都有病,得治。 “阿嚏!” 刘义山讪讪一笑,可能路上着凉了 酒过三巡,苏云算是明白了,压根就没什么鸡毛事,就是给自己添了个神秘师承。 “县尊大人留步,吾等先告辞了。” “好,慢走。苏云,记住本官跟你说的话没有?” 苏云说道:“明白,这个可以有。” “是必须有!” 刘义山带着苏云走出县衙,小雪倒是停了,看样子是下了没一阵子。 “你可领会咱们县尊大人的用意?” 苏云轻笑道:“看来县尊大人嫌我这虾米作用小,想用更香的诱饵来钓更大的鱼呗,不知学生说得可对?” 刘义山笑道:“嗯孺子可教。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苏云:“” 这都什么臭毛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你也配姓苏? 几日后,终于是到了放榜的日子! “中啦!中啦!” 老苏家虽不是昆县的名门望族,可族人倒是不少,据说早年整个村子的人逃难来此,后安居昆县,几代人经营,才有如今衣食无忧,耕读传家的光景。 猴精的苏耀算是小一辈之中的小一辈,一溜烟地跑向祠堂。此次县考,不光是苏青松那孙子苏恒参试,整个族中还有另外六个儒生参试,今日放榜,男女老少都挤在祠堂内拜祖,静候佳音。这是老苏家历来的传统。 听到遥遥传来的呐喊,苏青松脸色一喜,朝祖宗灵牌敬了三炷香。 “中啦!孝慈大哥县考十九,考中啦!” “谢天谢地!孝慈,这回算是光耀门楣了!” 一听县考十九的是苏孝慈,并不是自己的孙子苏恒,苏青松反倒是松了口气。还好,十九名,这已经是吊车尾了,自己的宝贝孙子那可是精心栽培,送到焦县的大书院读的圣贤书,如果还考不过同族的人,他这个老族长也丢面子。 “好啊,孝慈。”苏青松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苏青松问道:“阿耀,还有谁中了?” 苏耀喘了口气,说道:“榜放了一半,我见到孝慈大哥的名字就赶回来报喜了,阿平和阿川还在那里盯着呢。这放榜的人可真磨叽,拢共二十名儿,非得放一半遮一半的。” 苏青松笑道:“这是那些文吏讨喜钱呢,若是一口气放完,那谁还留在考院外发钱?” 苏耀擦了把额头的汗,喃喃道:“我说呢,那群人怎么一个劲儿地拉着我,向我讨彩头,我这还不容易才抽身。” 众人皆笑,心说这是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苏青松也不骂苏耀不懂规矩,反正届时那帮文吏还会上门讨彩头,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中啦!中啦!” 苏青松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带笑容道:“好啊,这回我苏家一门双喜,真是祖宗保佑啊!” “我看一定是阿恒了,这几人里,阿恒读书最好了。” 苏青松呵呵笑着,却不说什么。 有些胖嘟嘟的苏川一路蹒跚地跑来,咽了口唾沫,喊道:“中啦!” “谁?” 苏恒也从蒲团上直起身来,跟其他几个人一道回望着。 “是是” “你个死孩子,倒是说啊!”苏川的娘一把打在小胖墩的屁股上。 “是三爷家的宗汉叔。排正数下来第七,第七名!” 几人之中,最年长,已经三十有六的苏宗汉喜极而泣,哭着朝自己已故的父母叩拜,“爹娘,孩儿考中了!孩儿是童生了!” 族里的人皆纷纷道贺。 苏青松问道:“榜都放完了?” “还没。” 苏青松长舒了一口气,心头更加喜了,看来苏恒考得真是不错,没准真的能得了前三回来,案首也说不定呢。 几个精明的族中人纷纷朝苏青松道贺。“还没放完榜,看样子这次阿恒真要替我们苏家得个案首回来了!” “是啊,县试案首,那真可以明年一举冲刺,得个秀才公回来,那我们苏家真的就飞黄腾达了。” 苏恒讪讪一笑,这会儿说什么都太早。只有苏青松脸色愈发欢喜,笑说道:“秀才也当不了官啊,我还指望着他能考中个举人,当个大官呢。” 众人皆点头称是,又是对苏恒一番夸赞。 苏青松问道:“你来时,榜放到第几了?” 苏川喘匀了气,说道:“宗汉叔考了第七,前面有六个,额好像都放完了吧。” 苏青松脸色一变,问道:“都放完了?” “死孩子,好好说话!方才你不还跟我说没放完?这会儿有说什么胡话呢?” 苏川记起来,说道:“是是是没放完呢。这边上还有一张金色大榜,拉着红布,可是气派着呢。” 苏青松眼里放光,轻咦了一声,往年可没听说还分两榜的。 苏恒站起来问道:“你可曾看到陆九言在榜上?” 苏川扳手指头,回忆道:“在,在呢。好像是第一个。” 苏青松面如死灰,完了,自己老脸真要丢尽了! 苏恒却兴奋道:“稳了!这陆九言既然已放出榜,那张金榜之上必然不是他!这次县考,也就这人和我能一较高下,爷爷,咱们去考院等候揭金榜吧!” 听苏恒这么一分析,众人脸上僵硬的笑容又放松起来,纷纷恭喜苏恒名列案首,前途无量。 只有苏川扳着手指头还有点迷糊,“怪了。宗汉叔第七,前面还有六个,娘啊,这不是齐了么?” 妇人捂住小胖子的嘴巴,小声警告道:“定是你看错了!别胡说。” 苏青松荣光焕发,难以抑制住脸上喜色,不过还是颤巍巍地说道:“还没揭榜,不好说。走,咱们去考院。” “走,都走着!” 苏家一群人闹哄哄地离开祠堂,朝考院走去。 砰砰砰! “云哥,今天放榜,你不去看放榜么?” 苏云出门,看到赵春秋猴急的样子,便道:“走着,看看去吧。”他倒不是很急,早起坐观一遍礼器碑之后,苏云惊喜地发现,又有几道精纯的墨韵反哺回他的身子内,那股暖流,简直比吊命的人参汤都舒坦。 见到苏云红光满面的样子,赵春秋说道:“云哥,你真的不紧张啊。” 苏云笑道:“这全县考书科的今年就我一人,就算考不上,也不丢脸啊。” “那倒也是哦。那我明年也考书科算了,免得丢脸。” 苏云一脸无语,佩服赵春秋的神逻辑。 春秋还是适合安静地做一条咸鱼啊 “苏云,你来做什么?” 苏云和赵春秋运气好,路上遇到个熟识的大叔,正好赶车去城南,搭了个便车,刚到考院外,便和苏家十几人碰了个正着。 “原来是苏族长,怎么?这考院莫非也是你们的地界,我来不得?”苏云看到脸色不善的苏青松,也不客气地回应道。 “呵,这就是那个破落户家里的孤儿么?” “是了。克死了父母,之前听宗汉说,还大闹考房,被学正大人留下来拷问,看来刚从牢里放出来没几日吧。” 赵春秋听着苏家族人窸窸窣窣地议论,喊道:“你们胡说什么呢!” “啧啧,这种人,也配姓苏?” 苏青松一脸漠视地道:“都听见了吧?你的劣迹,我早就说过,会让你身败名裂的。” 苏云冷眼看着这群男女老少,说道:“满口胡言,为老不尊,你也配教育我?你也配姓苏?春秋,我们走,咱们不和这老东西一般见识。” “你!” 苏恒拉住苏青松,道:“爷爷消消气,这人也就是在这里过过嘴瘾,等放了榜,孙儿替你把颜面挣回来!我要让这小子无地自容。” “好,咱们快些过去,别耽误了正事。” “好霸气的一张榜啊!” “这到底是什么榜啊,居然这么大!” “诶哟,揭榜了!双——甲!” “姓苏——” 听到前面传来的一句句惊叹,苏青松的心肝砰砰直跳,难不成,真的是老苏家祖坟冒青烟了? 双甲童生, 案首! 这种天大的喜事,真的要落在他们老苏家头上了吗? 姓苏? 难道真是阿恒?罢了,是不是阿恒都好,姓苏的,十拿九稳了!苏青松眼眶有些湿润,笑着朝前面走去。 “让让,河西村老苏家来了!” “诶,苏老爷好!” 苏青松笑笑,拱手回礼,现在他看谁都像是在跟他贺喜,这种虚荣心高度满足和膨胀的感觉,让苏青松整个人都懵懵的。 “怎么可能呢!”走在最前面的苏恒浑身颤抖着盯着已经揭开的红榜,身子在不断颤抖着。 “阿恒,怎么了?” 苏恒看着榜上的二十人名字,上十人,下十人,正正好好就是今岁县考童生数额,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苏青松心头一凉,扫向那张金灿灿的大榜,“那那张榜又是什么?” “苏老爷,恭喜恭喜啊。那张乃州府下发的书科金榜。本县唯一的书科才子,双甲童生,为列案首,苏云,诶,就是你们老苏家的吧?恭喜恭喜!” 苏青松眼眶在打颤,苏云苏云? “怎么能是苏云呢!书科怎么能出童生呢!” “这不是真的!” “你们都在骗我!” 苏家人面如死灰,刚刚还在嘲笑的那个苏云,居然真的出现在了金榜之上,还是十县榜首! 这双甲童生的含金量,可堪比考取儒生秀才的地位了! 书科一道,不入此门不知情,但谁都明白,入得此门,飞黄腾达,堪比鱼跃龙门! “恭喜苏族长,贺喜苏族长!” “苏门再添新秀!不知是谁家的小公子?” 苏青松眼珠子一瞪,破口大骂道:“恭喜个屁!” 然而一口老痰涌上来,哽住了喉头,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苏云看着远处这张金榜,当看到自己双甲上的成绩时,也暗暗吃了一惊。上午的考试,他答对了十四题,但最后一道题明显故意答错了,给个甲等已经是有些过分,给甲上,这就有点牵强了,至于下午的二试成绩,他倒是有十足的信心,至少这个甲上来得实至名归。 煌煌汉家礼器碑,岂可小觑? 苏云站在石狮子旁,看到老苏家一群人抬着方才嚣张无比的苏青松灰溜溜地从人群边溜走,笑道:“这点小打击都受不了,你也配姓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唤 苏云的这个双甲书科案首,并非韩正元本意。即使是萧祭酒钦点,韩正元也仅仅是将不列修改成了丙中,让苏云勉强过了这道门槛,结果上呈院首之时,调取了苏云的一试卷子查阅,又悉闻萧祭酒“甲上”点阅,再呈送天院之时,又将“丙中”改为了“甲上”,可谓是一波三折。 当然,今年也是头一次将十县书科童生试归于一张金榜排次,原因倒也简单,还是韩正元做的妖,苏云是有人作保放出来了,其余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世家子弟可没这么幸运了,一来二去的,天院今岁过书科童生的还是仅有五十人,于是便归于一张榜了。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苏云这书科双甲案首消息一出,顿时引得全县骇闻! “苏云是谁?河西村老苏家的?” “应该不是吧,我看今早,老苏头看了这张榜,一脸死灰地昏过去了,看来不是老苏家的人。” “切,兴许人家是高兴地昏过去呢?” “……” 儒科不仅童生当不了官,就连秀才也当不了官,不然刘义山也就不会窝在这书院里当个教习了,但是书科童生就不同了,不仅能够进学州府天院,即便是考不上秀才,在天院任个差事,大小也是个官,可谓是一步登天。 昆县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书科童生了,以至于即便是刘承从考院获悉这个消息,都在座位上发呆了许久,喃喃自语了好几遍,“真的中了?” 刘承目色有些凝重,心说这苏云背后定有高人相助,自己还是看走眼了! 等到苏云回到家中时,院门口已经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 “苏云,恭喜啊。这孩子,长得和他父亲一样俊朗。还记不记得我啊?我是你三姑婶,小时候经常抱你呢。” “苏云啊,我是你桥头的四姨母,这些年你过得命苦,姨母每次看到你,都偷偷抹泪,现在你出息了,姨母真是替你高兴啊,来,这是上好的两斤火腿,拿去补补身子。” “苏云……我是你……” 苏云看到这一群从未谋面的“亲戚”,真是应了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诸位的好意苏云心领了。” “苏云,这话就见外了,我们都是亲戚啊。” 看着这一张张热情而又期待的脸,苏云并未感觉到有多感动,反倒是隔着竹篱笆,正惊恐地张望着这群“苏家人”的赵春秋来得真实。 “诸位要认亲戚,去我爹娘的坟头认吧。” 一句冰冷的话,顿时浇灭了所有人的热情。 “若是想讨要一件墨宝留个纪念,就在这里等候。” 这一句话,又将所有人的失落重新抛之了脑后,一个个期待地看着苏云。 “我家小儿刚刚临盆,苏云,算起来他也是你小侄儿辈,您受累给赐个名字。” “家中刚刚乔迁,想讨要一副对联驱邪避灾,我听说书科的老爷一个个都有神通,苏案首,劳驾了。” “@#¥%……” 苏云既不承诺,也不拒绝,而是转身走进屋内。 外面窸窸窣窣,吵吵嚷嚷,乱做一团。 “我就说苏宗元的儿子准会有出息,当初还不让我跟他家来往,现在好了吧,真是吃shi都赶不上热的!” “一个个都是马后炮,要真有本事,让你儿子也考去?跟我大侄子在这里装什么老好人!”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大侄子呢……” 苏云听着外头这一群杂鱼的嘴脸,左右看了看,顺手拿起还未穿越以前,苏云的几本作业,翻阅了几下,嘴角一笑,随后便推门而出。 外头原本各色神情的“亲戚”们纷纷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苏云。 “都拿去吧!”苏云往空中一抛,随后再也不管这外头的鸡毛事了。 “都别抢!” “诶哟,破了!我的墨宝啊!” “你们都是混蛋!我的,都是我的,我大侄子给我的!” “服——嘉——我儿今后就叫苏服嘉了!” “!@#¥%” 少年捡起苏家院子里的书法残卷,看了眼上面的字迹,冷笑一声,自语道:“果然,就你也配这双甲案首之名?玷污了吾家先生的名节!” …… …… 半个时辰后,赵春秋敲了敲门,推门走进来。 “云哥……” “都走了?” 赵春秋点点头,“都走了。云哥,那群人刚才都好恐怖,跟要杀人似的疯抢。” 苏云笑道:“他们不是要杀人,是想吃人。” “这么恐怖?我听别人说,只有北蛮人才吃人,这些难道也是北蛮人?” 苏云说道:“不提这事了,他们走干净了,也安生了。” “就怕他们还来。” “人要脸树要皮,再来就真不识抬举了。”苏云说道。 赵春秋现在都还有些晕乎乎的,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云哥,一下子就成了万众瞩目的书科双甲案首,这还是有些像是活在梦里。 “对了,我得了书科案首的事情,王家知道吗?” 赵春秋回过神来,听到苏云提到王家,眼睛一亮,说道:“肯定是知道的。” 苏云暗道,之前刘县令革除王庆学籍,勒令王家向苏云道歉,这事王家风吹草动都没有,看着就像是置若罔闻,如今苏云得了书科童生,可谓是昆县崛起之新秀了,这王家若是再没半点动静,就有点可疑了。 “云哥,你是准备动手教训一下那个王庆了吗?” “春秋啊,你知道哪种狗咬人最疼吗?” 赵春秋一愣,“大狗?” 苏云摇摇头,“不会叫唤的那种狗,咬起人来才是最狠的。” …… …… 城南王家 “那苏家的杂种真考上书科童生了?” “老爷,千真万确。那金榜上头等一的名字,就是昆县苏云,双甲案首,可了不得!” 王昌其皱眉道:“此人无显赫家世,也无名师提携,居然能考中书科童生,还是双甲案首,有些蹊跷啊。” 王庆着急地说道:“爷爷,救我!我这砸破了苏云的头,之前刘县令还帮着他,现在苏云得了书科童生,定是更加猖狂了,这如何是好?” “混账东西,闭嘴!”王昌其破口大骂道,“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是生非!滚下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边上身穿青布衣,头带方巾的老头面带笑意,说道:“家主,小公子也不是故意的。再说,年轻人嘛,争强好胜,无可厚非。” “康先生,这个刘承一直对我王家没有丝毫善意。这些年多仰仗康先生照顾生意,才能让王家在颍州立足。” 康世福正是之前刘义山口中提到的那位神秘的教书先生,即便是刘义山,也只是在王家有过一面之缘,旁人根本不知道王家还有另外一位教书先生。 “家主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言。” 王昌其叹气道:“康先生,这个苏云啊,本不足为虑,之前我那在考院的女婿跟我说了此事我也没往心里去,可事到如今,情况有些不妙了。” “家主是怕他对小公子报复?” 王昌其呵呵一笑,摇头道:“小孩子家家的,闹便闹去。我就怕刘承和这个苏云联手,这样我们王家今后在昆县可就难走动了。” “一个小小的童生,何惧之有?” “那若是这个苏云身后还有什么棘手的人物呢?康先生想一想,一个寒门子弟,无家世无背景的,忽然之间就考中了书科童生,还是十县头一名,这若是令其成长下去,恐怕将来是个祸患。” 老头站起身来,“家主的意思我明白了,老朽这就去办。” “别暴露了你的身份,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一个刚刚登科的童生罢了,老朽若是连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收拾不了,就愧对手中这杆笔了。” 说罢,向王昌其告辞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来了,老弟 虽说苏云不是高中状元,登科及第,可书科之难,难于上青天,昆县儒科童生年年有,这书科童生,可是五六年未出一人了,自然是件天大喜事,不然那些河西村老苏家的人,也不会如此蜂拥而至。 既然得了案首,进了童生,苏云自然首先去书院拜会刘义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刘义山在苏云来之前,早就听说了双甲案首,书科十县第一人,正是出自自己门下的苏云,这脸上别提有多光彩。 “来,喝茶。” “谢过教习。” 刘义山自己也坐下来,笑眯眯地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回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好,苏云,好啊。” “教习谬赞了。” “我听闻这书科童生之中,唯有这十县案首有资格拜入天院院卿门下,更何况你这双甲成绩,这回你真要飞黄腾达了。” 苏云一笑了之,“借先生吉言。” “你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苏云说道:“之前教习觉得,我将王庆劣迹告知刘县尊为时过早,担心王家反扑,可如今我中了书科案首,这王家一点动静都没有,您觉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刘义山皱着眉头喝了口茶,“这个你倒是提醒我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不你亲自上门去和解?” “这是不可能的。”苏云拒绝道,“我本无错,倒头来要我去热脸贴冷屁股,何等荒唐?” 刘义山轻叹一声,说道:“你让县尊大人去调解,那更是难如登天。他巴不得现在你和王家撕破脸皮呢。” “这是为何?” “这王家虽说是乡绅,安分守己,背地里干着什么勾当,你可不知道。” 苏云皱眉,反问道:“教习为何之前不和我说呢?” “之前和你说?岂不是让你徒增烦恼?” “那这王家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 刘义山左右张望了两眼,小声说道:“我也是道听途书,县城几处黑市坊,都是王家的生意,当中好些不干净的东西买卖流通。” “黑市坊?这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刘义山轻笑道:“你这才见多少世面?真当自己是无所不知的神童了?” “既然知晓有这勾当,为何不缴毁,反而任其滋长?” “你当官府不想?一来黑市坊隐秘,没有熟人介绍根本难寻其踪,二来就是我之前和你听到过的王家两个书科童生,你不知还记得否?” 苏云点了点头。 “他们一个叫王三石,是王昌其的侄子,打理着不少黑市坊生意,另外一人,就是我提到过的那个教书先生,至于他的身份,我就无从得知了。只知道是个狠角儿。” 苏云说道:“教习为何知道这么多王家秘辛?” 刘义山拿过一旁供着的戒尺,身为“学生党”的苏云下意识地将放在桌上的手一缩。 “哈哈。你现在是书科童生,这手金贵着,我可不敢打你。你以为这些年我教育王庆这个孽徒没点收获?” 苏云明白过来。这王庆在书院上了几年学,估计有时候嘴上没毛,家里的事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跟刘义山秃噜出来了。 “我与你将这些,并不是要你和王家火拼,犯不上。早做准备,去州府进学,将来更有广阔天地等着你去闯,没必要跟这种乡野土鳖争这口气。” 苏云笑道:“教习放心。学生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刘义山点头道:“包括咱们县尊大人,即便再如何巧言令色拉你入伙,你也要灵活应对,切勿让自己深陷泥淖,无法自拔。” “明白。” …… …… 苏云从书院出来,顺道走进一家书铺。最近练字耗纸较快,笔、墨也都是消耗品,也只有到了举人之境,以墨韵炼制而成的玄阶书器,才可经久不衰,用之不竭,目前苏云尚未获得墨胆书心,还无法直接将天地墨韵凝成墨笔,以作书法之用。 “老弟,来了。” 苏云:“???” 苏云印象之中,似乎并没来过这城南书铺,怎么这掌柜的这么热情。他淡淡一笑,说道:“掌柜的,可有纸笔卖?” “瞧您说的,这书铺要是没文房用具,那就可以关门打烊了。您这里请,随便挑随便选,今日小店五折。” “五折?力度这么大?” 掌柜的手揣在大衣里,笑呵呵地说道:“可不是嘛。” 苏云看向摊子上。笔的种类可谓五花八门,按大小之分,便有小毫、中毫、大毫,甚至更大的屏笔、联笔、斗笔、植笔等,当然苏云用作日常书写,一般都以小毫和中毫为主。 大小之上没得说,只是制笔的材料和质量上,才是苏云需要挑选的。 “这些笔,可有什么来头不?” 书铺掌柜的说道:“这些笔都是上好的。货都是从范州拿来,苏案首随便挑吧。” 苏云一笑,“原来掌柜的认出我来了?” “从您刚刚走出书院,我就瞧见了。这腊月岁末的,书院早就放假了,来的定是今岁县试中了的童生老爷,今年书院里考中童生的,也就是您了。” “倒是了解得挺仔细。”苏云拿起一支中毫笔,仔细端详起来,上头用冲刀刻着几个小字——范州笔莊。 “范州……” 掌柜的笑着迎合道:“不错,草头范,那个范,不是米饭的饭。” 苏云用手试了试笔毫的弹力,说道:“羊毫啊,这里可有兼毫?” 所谓羊毫,自然就是用羊毛做的笔头,而兼毫呢,一般都是掺入了紫毫亦或是狼毫,兼有羊毫的统称,苏云用来写《礼器碑》,羊毫太过绵劲柔和,兼毫兼取一健一柔,较为趁手。 “自然有,这几支,苏案首过过手。哦,这里有纸墨,苏案首若是选好了笔,可以在这试一试笔。” “可以吗?” 掌柜的求之不得,笑说道:“自然。” “掌柜的哪里人?” “我么?呵呵,自然是颍州人士了。” 苏云说道:“颍州人士,听这口音不太像啊,更何况这笔还是从范州大老远运来的,您是范州人士吧?” 掌柜的干笑两声,说道:“额,呵呵,苏案首好眼力,祖上早年在范州制笔,后定居颍州,这间铺子,就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 苏云将笔浸润,在纸上缓缓落笔。虽说是要买中毫,然而这次苏云手上的却是一支大毫。笔头长两寸,落在纸上,这一个字便足足有两只手那么宽。 书铺今日生意格外清净。 “掌柜的。” “嗯?苏案首您挑好了?” 苏云笑眯眯地举起纸来,对着老掌柜,说道:“您看,是这个‘犯’字吗?” 掌柜的笑了笑,说道:“诶呀,你这案首可真是草包了,宁国就一范州,都说草头范了,哪里是这个‘犯’字。”说话间,虽然背对着苏云,可是手缓缓伸入了袖中。 苏云嘴角笑意冷凝,眼睛一凛,声音低沉地道:“我说是这个‘犯’,那就是这个‘犯’,因为你——犯——贱!” 老掌柜的一回头,只见苏云手中的大字墨宣犹如一张大网,朝他头上落下来。老掌柜的袖袍一震,手中多出来一支白花花的笔来,苏云眼尖,见得这笔非金非竹,居然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原本一脸和煦的老掌柜的,脸颊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不愧是十县案首,书科双甲,居然如此机警。” “恕我眼拙了,这城南书铺,没想到不仅贩笔,居然还犯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书傀! 苏云读过《说文》,当中最基本的常识就是介绍了宁国的“书法产业”构局。鹤州沦陷之后,十二州内也只有易州、梅州以及户州三地产笔,其他州府,即便是有零星的作坊,也不可能形成笔莊这样的大规模,所以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明显就是在骗人! 当然,这不足以苏云对他动手,而是就在他刚刚背对掌柜的试笔挥墨之时,脑海之中的神秘黑色石碑光芒一炽,警觉地示意了一下,令苏云感觉到了凛凛的杀机。 “不过真是可惜了,即便是十县案首,书科双甲,你也终究未得书心,陨落在我手中,真是天妒英才。” 苏云不受书铺掌柜干扰,他现在确实无法像陈愈那般,直接引动天地墨韵为他所用,但自己不行,不代表他手中的墨宝不行! 老掌柜的手中骨笔一震,一道黑色的墨韵自笔尖迸发出来,朝着苏云盖来的白宣袭去。 骨笔墨韵接触到苏云手中大作,并未如老掌柜意料那般,腐蚀殆尽,而是相互抗争片刻,随着苏云手中大作墨韵一震,直接被震散了! 老掌柜惊骇道:“黄阶墨宝!你居然……” “他本来还想说,苏云身怀重宝,可是转念想起,这是苏云刚刚亲笔所书,这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苏云感受到自己手中的一字书作墨韵凝成。黄阶墨宝虽说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可惜苏云如今未获书心,难以驾驭这黄阶墨宝,不然若是像陈愈那般,一张考卷,就可破开贡院两丈高的铜钮朱门,如此威力,实在是难以想象! “犯贱!” 苏云举重若轻,手中墨宝直接落下,朝着老掌柜的天灵盖砸去。 老掌柜的也慌了神,居然忘记了苏云仅仅是个刚取得书位的童生,连书心都未获得,何来催动墨宝的能力,下意识地就想躲闪。 这一躲闪,就要了老命了! 苏云的墨宝在将成品之际,威力最为巨大,这一刻墨迹未散,天地墨韵的灌注,还处于一种溢出状态,狠狠地砸在了老掌柜的肩上。 嗤嗤! 一缕缕青烟,从老掌柜的肩头冒出,苏云手持墨宝一角,眉头一皱,“没见红?” 要知道,这墨宝足足有百斤之重,就算是块大石头砸到人身上,不死也残废了,更何况还有墨韵灌注,然而老掌柜的肩头仅仅冒起了青烟,连个伤口都见不到。 苏云也不手软,他得趁着墨宝还有余威之际,赶紧补刀! “很抗揍是吧!”苏云手腕一沉,墨宝重重地压在老掌柜的肩头,原本就佝偻着腰的老掌柜瞬间双膝跪地,用单手死死地趁着肩头的墨宝。 “你找死!”老掌柜抓住墨宝一角,犹如鸡爪似的枯手不断冒烟,原本形成墨宝之后不腐不化的白宣,居然被生生地撕裂出了一个小口! 苏云瞳孔一缩,感受到墨宝之上传来反抗,死死地压住欲要反扑的老掌柜,心说这究竟是何人,居然要置他于死地? 难道……这就是王家的人? 苏云眼中流过一丝狠色,若真是如此,那他就更加不能心慈手软了!他手执墨宝,然而散逸出来的天地墨韵终归是无主之物,苏云无法驾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韵流散而出。 墨宝相当于剑师手中的利刃,至于要发挥出威力来,还要看用剑的人他会不会使用了,不然威力再如何巨大的墨宝,也是纸老虎。 老掌柜的感受到墨宝之中的余威散尽,只留那重力压在肩头,才意识到一件事,忽然哀叫道:“该死的!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你连驾驭墨宝的能力都没有!” 苏云手腕一震,原本死死压住老掌柜的白宣瞬间被掀翻,重重地落在书柜上,直接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小小童生,居然落笔可成墨宝,还未得书心,你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老掌柜的“闲聊”归“闲聊”,垂着那只被砸烂了的手臂,另一只手虽然被之前的天地墨韵灼伤了,但依旧稳稳地攥着那支散发着黑气的骨笔,朝着苏云杀来。 苏云惊鸿一瞥,看到老掌柜眉心居然有个字符在闪烁,不觉有些惊讶,这到底是什么鬼? “该死的,你伤了我的书傀肉身,那么,等老夫挖出你身上的秘密,就拿你来炼制书傀!” 苏云瞳孔一缩,这会儿正视老掌柜,才发现声音根本不是从老掌柜口中传来,居然来自——眉心那个字符! “书傀?北蛮的人!” 《说文》之中有过介绍,北蛮巫人剑走偏锋,他们将远古流传的神秘字符烙印在活人身上,来炼制出傀儡,这种傀儡宛若常人无二,一旦催动起来,就是一具人形机器,不惧刀剑。正因为这种傀儡,每年宁国北疆有数千将士,惨死沙场。 没想到,在昆县居然隐藏着这种邪物!难怪自己刚刚倾力一击,居然不见红,这老怪物压根就不是正常人! “你就不怕暴露吗?” 老掌柜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昆县这种贫瘠之地,谁来跟我斗?你?” 苏云朝后退了一步,握着那支沾墨的大毫,准备殊死一搏。他确实还无法驾驭墨宝,但不代表这样就可以放弃了! 老掌柜的身形一下子灵动起来,之前被苏云造成的伤势,仿佛没有影响一般,眉心那个闪烁的神秘字符,散发着妖异的墨韵。 “让你看看,什么是巫主的圣力!”骨笔瞬间飞到了苏云的眉心,那股阴冷的寒气,令苏云目眶欲裂。 这绝对不是普通书科童生! 别说苏云这种还未获得书心的菜鸟童生,即便是获得书心的书科秀才,在这书傀手下,也讨不了半点上风。 苏云脑海之中的神秘石碑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侵略,顿时金芒大放。 那股之前积攒起来的天地墨韵,瞬间将整块碑身浸染。 嗡! 嗡嗡! 空灵的碑鸣,瞬间将那股阴冷驱散。老掌柜惊愕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骨笔,不知何时起,笔头不见了! 这骨笔,乃是每一位巫士都会炼制的巫器,尤其是这笔头,更是精血淬炼,凝聚了其心血的关键,怎么可能不见了笔头呢? 苏云眼睛一睁,感受着那骨笔戳在自己的眉心,哂笑道:“没笔头的笔,还想杀人?说你犯贱,你还真是又贱又蠢!” 话音未落,手中墨笔灵动,瞬间指在了老掌柜的眉心上。黑色石碑轻轻一颤,在碑身阴面,忽然多出了一个神秘字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你摊上大事了! 苏云脸色有些苍白地站在衙门中。刘承面色凝重地看着地上这具送来的尸体,看了眼苏云,“你说人是你杀的?” “正是。” 刘承长叹一口气,眉头紧皱道:“苏云,你摊上大事了!本官得知你中了书科童生,想来你是个值得栽培的人才,你就犯下如此恶行!糊涂啊!” “县尊大人,这不是一个人。” “什么?你还杀了不止一人?我的天!你真当成了十县案首,宁国的律法就奈何不了你了?你这是罪大恶极,你摊上大事了!”刘承又一次重复道。 苏云说道:“县尊大人误会了。学生的意思,这不是一具活人的尸体,而是北蛮巫士炼制的书傀。” “什么?书傀?”刘承脸色大变,赶紧转身看向尸体。 仵作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尸体没有任何血迹。从几处伤口看,这确实不像是刚死了几个时辰的尸体,而且大人您看这尸体的手……” 刘承以袖掩面,说道:“你没错断?” “这个……小人眼拙,至于是不是书傀,小人不知。” “废物……” “这确实是一具书傀。” 刘承一惊,看到走进衙门来的陌生人,立马警觉地喊道:“何人擅闯衙门!抓……抓起来!” “是你!”本来这桩事情压根没有宋子文半毛钱关系,只不过苏云到县衙的时候,宋子文刚好来呈送文书,结果还是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凑上来的,等得知了居然是此等事,他开始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了。 刘承回头看向宋子文,“送学正认识此人?” “他就是那日书科,对,来送书科试卷的那个家奴,大人,您忘了啊?那个笔髯翁……” 刘承也是眼瞎,只怪那日下雨,看不清那人脸庞,经宋子文这么一提醒,忽然记起来是这号人物。 刘承满面笑容地搓手道:“笔髯翁可曾前来?本官这就更衣前去迎接!” “吾家先生未曾过来。还有这位学正大人,在下夏侯策,师从笔髯翁,并非什么家奴,还请学正大人注意言辞。” 宋子文道:“你这人,自己不说清楚,还让本官注意言辞,什么态度……” “放肆!”刘承喝令一声,“夏侯公子乃笔髯翁的高徒,宋学正,你有些过了啊。” 宋子文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刚才夏侯公子说什么?这就是书傀?” 苏云看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什么夏侯策,不知道这又是谁派来的,笔髯翁?难道那个就是刘承要用他来钓的大鱼? 夏侯策,并未和苏云打招呼,而是走到尸体边,说道:“指骨漆黑,这是用北蛮独有的青麟墨淬炼而成,不惧刀剑斧刃。再看这眉心,诶,眉心的铭文呢?” 夏侯策用布擦去了尸体眉心的墨迹,结果没有找到书傀铭文,倒是成了一团漆黑。他看向苏云,“你用的是什么手段?” 苏云未理会,而是转头和刘承拱手说道:“县尊大人,书傀在昆县,那么这个操控书傀的北蛮人就一定在附近,还请大人早日捉拿巫士,学生就先告辞了。” “留步。苏云啊,你现在也算是书科童生了,这书傀听你说的,已经厉害了得了,那幕后之人肯定更是个狠角色。这衙门之中的三班衙役,抓个宵小盗贼尚可,对付这种狠角色,恐怕……” 苏云听明白话里的意思,说道:“那大人可上报州府,请天院的书法家前来捉拿凶手。” “苏云啊,你是昆县的人,又是这书傀的当事者,如今又是书科出身,本官命你捉拿北蛮巫士,这可是大功一件,你仔细掂量着看吧。” 苏云瞥了一眼刘承,心说这混子知县,就是想拉自己下水啊。 不过还没等苏云拒绝,这夏侯策站起身说道:“就算他是十县案首,没获书心之前,也难以是这北蛮巫士大的对手,找到了,也是送命。” 刘承脸色一变,本来还想贪件功劳,没想到真这么厉害,便道:“夏侯公子见多识广,既然如此,要不就劳烦夏侯公子一趟,前去天院禀报情况?” 夏侯策看了眼苏云,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对付。” “那真是太好了!” 夏侯策绕到苏云身边,轻笑道:“只是这位苏公子,得帮忙协助在下。” “我要是拒绝呢?” 刘承脸色一变,“苏云!兹事体大,岂容你儿戏?” 苏云面色不改地说道:“县尊大人也说了,兹事体大。学生怕帮了倒忙,影响了夏侯公子捉拿要犯。对了,县尊大人,方才学生听说,这夏侯公子是哪位的高徒来着?” “啊!对啊!夏侯公子,这事请笔髯翁来啊。如此大事,想必笔髯翁身为天院之人,不会拒绝吧?” 夏侯策脸色一变,局面瞬间不在他掌控范围了,瞪了苏云一眼,“吾家先生他……这个……” “夏侯公子,这事就拜托了。” 苏云嘴角露出笑容,想拉自己下水?门都没有,自然大鱼自己撞上门来,他就做个顺水人情,直接让这个莫名其妙的夏侯公子来顶包,自己赶紧脱身才是。 原本苏云制伏了书傀,大可一走了之,趁乱脱身,只不过他也知道,既然那个书傀会对他出手,定是背后的那个北蛮巫士盯上他了,这才将书傀抬到县衙,请官府的人出面,远比自己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来得安全。 趁着刘县令招待起夏侯策,苏云和宋子文两个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很有默契地赶紧溜出了县衙。 “学正大人,学生告辞。” “嗯,回吧。既然生了乱事,小心为好,赶紧回家吧。”宋子文也怕这种烂事缠身,坐进马车之中,也没和刘承告辞,就径直离去了。 “学正大人此言有理!”苏云头一次觉得宋子文咋说得这么对呢! 夏侯策从堂内出来,看着堂前空荡荡的衙门,脸色阴沉地喃喃道:“他倒好,一推二五六,反倒把我折进来了?好你个苏云!” “夏侯公子啊……来来来,本官听闻笔髯翁笔力遒劲,咱们来交流交流书法……” “大人,您跑题了……那个苏云他……” “别提他们了,咱么谈正事,那个……上茶!” 夏侯策脸皮一抽,手里端着的茶盏,不知道是该放下呢,还是该放下…… —————— 第二更奉上,求个推荐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碑阴铭文 苏云没想到的是,城南书铺中居然会出现一个巫士的书傀,目前他也很难确定这个书傀到底是不是冲自己来的,还是恰好碰上,反正这个隐藏在昆县之中的巫士,绝对是个巨大的威胁! 他并不是和宋子文一样怕惹事,只不过如何制伏书傀以及抹去的铭文,这些苏云不能够透露出来,所以这件事他并不想和刘承以及突然冒出来的夏侯策有过多的交流。 回到家中时,姚娴已经做好了饭,等候着苏云的到来。赵春秋眼睛都饿绿了,狼吞虎咽地光顾着吃,也不管苏云这一脸的苍白。 “云儿,你这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啊。”姚娴有些担心地问道。 苏云这还是回到自己家中洗了把热水脸,换了套衣裳,还是被姚娴看出了端倪,便笑道:“没什么要紧,可能是着凉了吧,不要紧。” 赵春秋拿起一个鸡爪子啃着,“云哥,赶紧吃。这玩意儿以前过年才吃得到,现在我娘可大方了呢。” 姚娴白了眼赵春秋,“看看你这吃相。苏云考中了童生,我听别人说,还是个很厉害的童生,都还没好好庆祝,这才做了顿像样的,你是沾了你云哥的福气。” 苏云笑了笑,说道:“我吃饱了,姚婶,春秋,你们慢慢吃。” “这才吃了多少,再吃个鸡爪吧?” 苏云走出门,“不了。我先回去了。” 赵春秋夹起碟中的鸡爪子,“云哥不吃我吃。” 姚娴瞪了眼赵春秋,“一道盘都让你吃了,真的是……” “好吃好吃……” …… …… 苏云回到自己家中,白日的那场遇袭,对他的消耗很大,尤其是最后催动黑色石碑的那一刹,虽然是将老掌柜的致命一击抵挡了,可随之带来的巨大消耗,也险些抽干苏云体内为数不多的墨韵。 “这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的底牌啊……”苏云闭目凝神,观望着这块神秘的黑色石碑。原本已经有些金光灿灿的《礼器碑》,再一次恢复到了第一次呈现出来的那种暗金色,看来不仅是他,就连石碑的消耗也很明显。 苏云一直没有关注过这块石碑的阴面。前世的《礼器碑》阴面也是有碑刻的,内容大抵就是记录这块碑的用途、涉及到的人物事件,只是在这神秘的黑色石碑上,苏云之前并没有看到碑阴铭文,直到抹去了那个书傀额头上的神秘铭文,这个来自北蛮的神秘字符,居然烙印在了这块石碑的阴面! “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啊……” 苏云现在对担心的就是那个北蛮巫士,会顺着这个古老又复杂的字符找上门来。一个书傀已经够呛了,若是再来一个巫士,那真的就头疼了。 “应该可以擦拭掉吧。”苏云试图去抹除阴面的那个北蛮字符,然而正当他擦出的刹那,整个黑色石碑都散发出暗黑色的诡异光芒,原本黯淡无光的《礼器碑》铭文,瞬间金光大炽。 无数墨韵流转在苏云体内,那股喷薄而来的墨韵精华,顿时让原本感觉身体被掏空的苏云一下子精神起来。 “这是……” 苏云惊讶地感受着体内的变化,这擦出的北蛮铭文,居然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 苏云感受到黑色石碑上的《礼器碑》更加厚重、威严起来。同时,自己对于周围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没想到这小小的一枚北蛮铭文,蕴含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大,只可惜无法反复利用啊,苏云看向阴面的那枚铭文,暗灰色的印记依旧还在,只可惜苏云再如何擦拭,都没有了之前的奇效。 “看来不亏……” 原本苏云还在郁闷今天遭此一劫,结果这枚北蛮铭文既然带给他如此大的裨益,这要是再多来几枚,自己明年就可以参加州试考秀才了。 对于一般的书科童生来说,他们调动天地墨韵,连结字都是一个很难的步骤,更别提笔锋与笔法的掌握,然而苏云的汉隶一出,便书理成法,结字成章,别说考童生了,就是考秀才也就这回事了,也难怪陈愈素未谋面,都以老先生来称苏云了。 “谁!”苏云如今耳聪目明,更能够感应得到周围墨韵的变化,来人绝非是普通人! 夏侯策正要敲门的手放下来,“耳朵够灵的啊,赶紧开门。” 苏云起身,过去将门打开,问道:“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夏侯策朝里面张望了一二,喃喃道:“令师不在啊……” “你有话直说。” 夏侯策神情淡然地说道:“半个时辰前,城南书铺被烧了。” “哦。” 夏侯策双手环抱在胸前,倚着门框,盯着苏云问道:“不会是你烧的吧?” “我有病么?烧书铺干什么?还有事么,没事我关门了。” 夏侯策挡住门,说道:“别这么急嘛。不是你烧的,那过去看看?” “没兴趣,天晚了。” 夏侯策眉头一挑,“我可是知道你很多秘密。” “比如?” “比如说……考试作弊?” 苏云轻咳一声,看着夏侯策,面色平静地说道:“去看看也好。” …… …… 天底下没有白捡的便宜。 苏云这下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昆县不如那些富庶之地,一入夜,这大街上就漆黑一片,走在这样的路上,还真是有点怪恐怖。不过两人都是书科童生,夏侯策可能比苏云多一点的优势就在于获得了书心,但苏云也不是很确定,只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随时散发出来的墨韵,就像是蒸笼上刚拿出来的包子,散发着腾腾热气。 “这事谁和你说的?”苏云冷不丁地问道。 夏侯策问道:“作弊的事?这事情还用别人说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无凭无据的,打算去天院告状?”苏云探探虚实地来了一句,他可不会傻到一箩筐地全说出去。 夏侯策呵呵一笑,“别紧张。我才懒得去告,不就是一个书科童生嘛,要是你真没本事,将来州试,一下就从这十县案首,书科双甲的荣耀上陨落,那对你来说,才是一个更惨的打击。” 苏云有些认同夏侯策的话,不过自己也不虚,《说文》和《字林》的那些书面知识,也就是一个门槛,后面真正的书道之途,还是和笔法笔力的掌控紧密联系,而非那些死的知识。 夏侯策停住脚步。 “只是有一点呢,作为我封口的条件,希望你能答应我。” 苏云看了眼这个神秘的少年,如果仅仅是一个之前护送考卷,什么翁的门生,那特么也太爱管闲事了吧? “太难的我直接拒绝。” 夏侯策轻笑道:“倒是嘴硬。作为交易的条件,考试当日先生未来昆县巡考的事情,你不能和任何人有意提及,明白吗?” “这算是一个很严重的失误?” 夏侯策定了定神,说道:“本来没什么,可是出了你这个幺蛾子,牵扯就大了去了。” 苏云或许不知道,夏侯策口中的牵扯,其中远远不止笔髯翁王自然,王老秀才,后面甚至牵连到颍州贡院、颍州天院以及—— 那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也是个狠人 对于夏侯策的承诺,苏云也没太当回事。倘若自己考中书科童生,真的要拜宋子文所赐,那他也别在书法上混了,当宋子文的走狗算了,不过他这十县案首、书科双甲的成绩,即便是一县学正宋子文,都没有提及当日一试之恩,可见二试的成绩才是至关重要。 “书铺发现北蛮的要犯,为何不严加封锁,反而让人一把火烧了?” 夏侯策听到苏云的问题,笑道:“你也真够天真的。这又不是京州,昆县的三班衙役自顾不暇,哪里敢来对付北蛮的巫士,躲都来不及呢。” 苏云摇了摇头。 “真不是你烧的?” 苏云瞥了眼夏侯策,“我烧书铺干嘛?闲的?” “或者是你那位老师,替你出气烧的?” 苏云呵呵一笑,质问道:“试问你若是杀了一名书傀,笔髯翁会替你烧书铺灭迹吗?放场火庆祝一下?” 不管是捉拿巫士还是出于泄愤,放火烧房子,这种有毁名声的事,傻子才会去干。 听完苏云这一顿嘲讽,夏侯策也觉得自讨没趣,干脆不再和苏云说话了。 “尤师爷。” “哦,夏侯公子,苏案首也来了啊。” 苏云惊讶地瞥了眼这个白日站在刘县令身边,鞍前马后的县衙师爷,没想到,此人身上墨韵微散,居然也是书科童生! 谁说昆县没一个书法师的?这大活人岂是凭空变出来的? 看到苏云正看着自己,尤长平也不遮遮掩掩,而是说道:“果然瞒不过苏案首慧眼,没错,在下正是丙申年书科童生。” 苏云回过神来,道:“哦,同道前辈,久仰久仰。” 夏侯策暗道:久仰个屁。 听到苏云这么客气,尤师爷也笑着拱手回礼。看来这苏云年少得志,也并未如传言之中那般,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啊。 “烧这么干净!?”苏云惊讶地看着满地狼藉,这哪里还有之前书铺的样子,就连房梁都烧塌了,地上都是残瓦碎屑。 尤师爷说道:“天干物燥,这书铺之中又是易燃的纸品,救火也是徒劳,只能眼见着烧得精光不剩。” 夏侯策说道:“我喊你来,是想让你回忆一下,这书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我们也好找线索。” “可疑的地方,似乎也没什么可疑的,书铺之中还能有什么。”苏云站在狼藉的现场,四处端详。 “对了,尤师爷。” “什么事?” 苏云记起来一件事,便问道:“你知道本县哪户人家在范州有生意往来的?” “范州啊……”尤长平在脑海里搜索着,“若是贩夫走卒,那我得会县衙仔细查一查,不过本县的胡家,倒是在范州做布匹生意。” 苏云点了点头,范州的布庄倒是挺出名的。 “你有线索了?难道那个巫士就藏在胡家?” 苏云没有回答夏侯策的问题,而是皱了皱眉头,问道:“书铺烧得这么干净,这家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之前苏云来书铺的时候,未曾注意边上的店铺,现在天黑打烊了,门板一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尤长平仔细一回忆,说道:“对了,这就是胡家的布店!是了,之前书铺起火,就是他们报的案,我之前也纳闷为什么他们布庄挨这么近,怎么半点事都没有,不过胡家人三缄其口,我也不好问。” 夏侯策双手环抱,说道:“看来这个胡家确实有问题。” “胡家自扫门前雪,或许是有那么点可疑,不过我觉得这家铺子更加可疑。”苏云站在废墟之中说道。 夏侯策看了一眼苏云站着的位置,笑道:“这书傀出现在书铺,书铺自然最可疑,你是在说废话。” 苏云摇头道:“这里,不是城南书铺的铺位,你们站着的那个铺位才是,这里是另外一家铺子。” 苏云回忆起来,城南书铺的铺子只有一间门面,而刚才过来时候他就发现了,烧掉的是两间! 尤长平目光凝重地说道:“王家。 “王昌其?” 若是苏云还未得案首之前,如此直呼王家家主姓名,尤长平或许会出言教训,不过如今,苏云有这个资格这么喊,更何况王昌其那个老东西不在这里。 “这是王家的杂货铺。” “可与范州有生意来往?” 尤长平说道:“杂货铺,货通南北,自然是有生意来往的。不过为什么苏案首觉得王家更可疑呢?” “烧得这么干净,莫不是生怕别人知道藏着猫腻,不然书铺老掌柜死了铺子被烧没人管,难道王家杂货铺的掌柜,也死了?”苏云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这绝对不是巧合! 城南书铺、书傀、沉默的王家,原来,苏云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王家这条不叫唤的狗,一旦咬起人来,那就下重手。 不但咬别人,发起狠来,连自己都咬。 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即便是要将书傀的事情跟王家联系起来,恐怕也找不到半点线索了。 尤长平说道:“王家藏得很隐秘,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我回去禀报县尊大人,还得从长计议。” 既然王家出手了,苏云也不是一个善茬。于是说道:“我倒有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既然他们敢放火烧铺子,那咱们也烧。”苏云平静地说道。 夏侯策一听,心里有些惊讶,眉头一挑,“什么鬼主意?烧王家宅子?” “万万不可!”尤长平听着两个热血青年的话,吓得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是来查案捉凶的,可别到了最后,自己成了凶手。 苏云看着尤师爷紧张的样子,便笑道:“烧宅子干什么?我们烧那具书傀啊。” 夏侯策点头道:“这书傀虽然被抹去了额头的铭文,不过也是那个巫士心血饲喂之物,烧书傀来引那个巫士出来,确实是个好法子。” 尤师爷一听是这么回事,有些犹豫地问道:“这书傀是本案重要人证……不,物证,若是烧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县尊大人怕是不答应。” “缉拿一具书傀,捉不到那个北蛮巫士,一切都是白扯,更何况烧书傀只是个噱头罢了,逼得狗急跳墙才是关键。”苏云说道。 尤长平擦了把冷汗,感情这也是个狠人啊…… ps:各位读者老爷们,动动小手,求推荐票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我们是同窗啊 城南书铺失火,老掌柜被苏云抹除了铭文,一切都死无对证。 苏云现在就算说是王家做的,刘承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不会拿王家开刀,所以与其被牵着鼻子走,苏云决定这一次先发制人。 这个书傀,对于那个北蛮巫士来说,肯定是命根子,就看王家如何取舍了。 果不其然,就在城南书铺失火两日后,敲锣打鼓地来了一队不速之客。虽说苏云已经高中童生,不过州府天院的文书未下达,就还不算正式地踏入书道。 可是有些人就急着来道喜了,苏云也拦不住。 “恭喜苏案首金榜题名。家主悉闻乃德山书院学子,特来恭贺。” 苏云看了眼那人身后的熟人,喃喃道:“王庆?” 领头那人拱手道:“在下王贵,是王庆的三叔。” “敲锣打鼓的都散了吧。”苏云直接说道。 “去,都回吧。来两个人,将老家主亲手所书的匾额抬进门。” “慢着。”苏云挡在那块挂着红布的匾额前,“家中贫寒,恐怕没有闲处能够挂置,王老爷的好意,苏云心领了。” 这个王庆的三叔脸色一凝,干笑两声,说道:“既然苏案首这么说,那这匾……” “姓苏的,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爷爷送你牌匾,是看得起你!” “放肆!” 啪! 王贵一巴掌打在王庆的脸上,喝道:“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不长记性了?” 王庆捂着脸,眼神忿忿地看了一眼苏云,又看到王贵发火的样子,不敢再吱声了。 王贵恢复了笑脸,说道:“苏案首,要不咱们坐下慢慢聊?” “进来吧。”苏云倒要看看,王家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听见苏云答应了,王贵暗道有戏,他还担心这苏家小子和王庆有过节,会怎么折腾一番呢,没想到这个苏云如此大气,看来这十县案首,果然有点本事。 “茶就不倒了,几位有什么便直说吧。” 王贵笑道:“来,抬上来。家主也知晓苏案首家中欠缺些许黄白之物,这今后要在书坛纵横,没点银两上下打点怎么成?特命我带些过来,还请苏案首笑纳。” 苏云看了眼小木箱里的银两,看样子足足有三四百两,这回王家算是下血本了。 “无功不受禄,王老爷还是拿回去吧。” 王贵按住苏云推辞的银箱,说道:“此次上门来,自然有事相求。” “说来听听。” “家主吩咐,共有两件事。这其一,便是之前我这不成器的侄儿和苏案首之前有些误会,特来赔礼道歉,希望化干戈为玉帛。” “那好说。道歉吧,银子我不要。” 王庆怒视一眼,却被王贵回瞪了一眼。 “对不起!” 苏云轻咦一声,“这庆霸王中气十足,就连一句道歉,都是如此杀气腾腾,王三爷,您觉得我是该跪着接受呢,还是该鞠个躬?” 王贵面不改色,一脚踢在了王庆的腿肚子上,直接让猝不及防的王庆摔了个大马哈,趴在了地上。 “听到没,苏案首让你轻点声,是不是来的时候饭吃得太饱了?” 王庆何时受过此等羞辱,怒目而视道:“苏云,你被欺人太甚了!” “放心。我们是同窗嘛,同学之间就应该相互照顾,相互关爱,是吧?” 王贵笑眯眯地说道:“你看看,苏案首多有雅量,就你,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不道歉!从此苏王两家相互关照,相互关照。” “等等,当初你用砚台砸破了我的头,县尊大人之前让你来道歉,你也置若罔闻。我若是就此了之,县尊大人的颜面置于何地?” 王庆冷着脸问道:“你还想怎样?” “很简单。那方碎了的纹山砚,就在床边,你当初怎么砸的我,手法和力度我倒是忘了,要不你再试一试?” 王贵听出了苏云的意思,眉头微微一挑,别看苏云不温不火的,这绵里藏针,还是不肯和解,便道:“这里有一方云泥古砚,是上上品,今日赠予苏案首,之前那点不愉快,还请苏案首见谅。在下代小侄向苏案首赔礼道歉了。” “诶呀,侄子犯错,让叔叔来道歉。我若是再刁难,传出去反倒是我苏云气量小了,这件事呢,暂且不提了。” 听到苏云松了口,似乎没有要再为难下去的意思,王贵也是舒了口气。这并非是今日过来的主要目的。 “苏案首,这另外一件事呢,就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苏云说道:“既然是鸡毛蒜皮的事,那就不提了。各位,慢走不送。” “且慢,且慢。”王贵被苏云这忽如其来的逐客令也是慌了阵脚,东西也送了,脸皮也丢了,这低声下气这么久,就是为了这重头戏,差点被自己这一句鸡毛蒜皮的小事给省略过去了。 “在下的意思,是对苏案首来说,处理起来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此话怎讲?” 王贵说道:“不知几日前城南书铺失火一事,苏案首可曾耳闻?” “没听过。” 王贵:“……” “呵呵,苏案首您真会开玩笑。我可是听王家铺子里的伙计说了,这下午,书铺的老掌柜还跟您起了争执,后来被您给带走了呢。” 苏云看向王贵,故作惊讶地说道:“王三爷您可真是手眼通天啊,居然这事都知道。” “呵呵。”王贵说道,“这城南书铺失火,连带着将我们王家的杂货铺也烧了。我们家主如今找不到这个书铺的东家,听说这老掌柜在苏案首您手上,所以过来要人,请苏案首行个方便。”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苏云装作刚了解的样子。 王贵笑道:“这人……” “这人不在我这啊,王三爷您看寒舍像是藏得住人么?” “我听说了,这人在县衙里,所以劳烦苏案首您动动手,将他给捞出来。” 苏云心说,这老狐狸还真是下血本,准备捞那具书傀,看样子,他们估摸着还不知道苏云已经得知这老掌柜的真实身份了。 “恐怕不好捞吧。” “您是十县案首,书科双甲的大才子,又深得咱们刘县令的赏识,想必这种小事,您动动嘴皮子就成了。” 苏云说道:“这事啊……您来迟了。” “此话怎讲?” 苏云幽幽地说道:“我可听说,这书铺失火,殃及周围不少商家,县尊大人一怒之下,打死了那个老掌柜。” 王贵心头一惊,“不对吧,苏案首您带走这老掌柜的时候,可是下午,那时候书铺还没起火呢!” 苏云很淡定地说道:“是啊,这不失了火,县衙里的人就把老掌柜给带走了嘛,谁知道这么禁不住打,给打死了。” “那尸首呢?!”王贵紧张地问道。 苏云站起身来,拿着王家送来的那方古砚把玩了两下,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不,还在县衙呢嘛。” 啪! “啊!” 王庆捂着额头,没想到苏云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苏云,我要杀了你!” “呀,我们是同窗啊,王庆你怎么如此大的杀气?” “混蛋!我……” 王家几个家丁在王贵示意下拉住了王庆,眼下苏云是昆县红人,这时候一个不慎,两败俱伤,可能正是不少人乐得见到的场面。 “呀,我听说这云泥砚啊,坚如磐石,清脆有声,看来真不假,此等珍宝,在下可受用不起,这砚台和银子还请王三爷一并带走吧。” 王贵看着额头见血的王庆,眼神狠戾地眯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道:“咱们走!苏云,咱们后会有期!” “要不要上点药再走?” “不必了!” 王家人无功而返。赵春秋看着王庆头破血流地从苏云家中出来,站在院子里一语不发。 “看什么看!打死你!” 赵春秋没有说话,等过了很久,他才走到苏云的房间内,问道:“云哥,你心情好些了么?” 苏云笑了一声,说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你不一直想找王庆出气吗?” 赵春秋有些犹豫地说道:“刚开始是挺期待的,可是就在刚才,我看到那庆王八头破血流的样子,忽然觉得云哥你下手太狠了,这样子,咱们和他有什么区别?” “你能这么想,倒是挺好的。”苏云说道,“不过呢,我打他不仅仅报之前那辱人之仇。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 苏云拍了下赵春秋的肩膀,说道:“打他是为了引出一条老狗。” “那狗凶么?” 苏云郑重地点了点头,“可凶了。” 肯牺牲一间铺子来换人,王家背后那个北蛮巫士,足以想象地位有多重要。 …… …… 关于尤师爷的身份,一直隐藏得很好,就连宋子文都不知道,这个长相平平的县衙文吏,居然会是一个书科出身的童生。自然,尤师爷也一直都是刘承的心腹。 “要烧了书傀,这倒是个法子。”刘承来回踱步。听完了尤师爷复述苏云的意思,他也佩服苏云的胆量。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北蛮巫士,传闻个个阴狠毒辣,我宁国边疆每年死于他们之手的将士不计其数。这真要是惹毛了这个巫士,恐怕我昆县要不得安宁啊。” 尤师爷说道:“老爷,揪不出来这个巫士,终究是心腹大患啊。而且看着态势,这件事,和王家脱不了干系。” “一门两个书科童生,现在又冒出来个北蛮巫士,这王家不好招惹啊,我怕逼急了,真的会惹出大乱来。”刘承有些担忧地说道。 尤长平点了点头,“老爷担心的也不无道理。眼下我看,还是不主动招惹王家的好,就按苏云的计策,引蛇出洞,等捉拿到了那个北蛮巫士,挖出背后的王家,那么这王家也彻底折腾不起动静了。” “有理。”刘承点头道,“这样吧,再过几日不是腊八了嘛,按照往年惯例,本县都会邀新科童生举办文会。今年必然热闹,届时再将笔髯翁请来,然后将此事交由笔髯翁主持,以保万无一失,如何?” “老爷您真是智勇双全!” “哈哈,草拟文案吧。至于这书傀么,你就放出风声,这书铺老掌柜查明正身,乃是大炙国人氏,施行火葬,时间最好就定在腊八之日,这样也好给那北蛮巫士一些准备的时间。” 尤长平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准备。” “只不过,这书傀的尸身,放在那里是好呢?我倒是担忧安放在义庄,早晚要被发现,那北蛮巫士可非善类。” 尤长平听出了自家县太爷的意思,反正放哪里都别放县衙,于是就说道:“要不……放苏案首家里?” 刘承脸皮一扯,即使老脸再厚,也无法直接来回答尤师爷的建议。 “额……你去问问吧,这种事情,自愿最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我懂令妹 抬尸回家?! 这种烂事,苏云当然一百个不情愿,这要是跟一具书傀同屋共眠,苏云想想都感觉到恶心!自然直接拒绝了尤长平的建议,这保护书傀的事情,苏云建议尤师爷去找夏侯策这位热心骚年。 然而这回,住在客栈的夏侯策也不乐意了,尤长平这叫一个郁闷,思来想去,客栈人多嘴杂的,难免走漏风声,可刘承发话了,不能将尸体放在县衙内,尤长平一咬牙,一跺脚,自个儿住进了义庄…… 苏云听说此事,也不由同情起这位尤师爷,好好的书道不去走,情愿到个文吏,真是可怜。 腊八这日,姚婶也煮了腊八粥,苏云和赵春秋二人各吃了一大碗。对于这腊八文会,苏云倒不是很感兴趣,反而对迟迟未动手的王家,倒想看看,究竟忍到几时。 文会设在望湖楼,每年都是如此,主要内容大抵都是应届童生,拜谢县尊,然后以文会友,相互结识一二,将来若是真的在官场上遇见,也有个照应。至于苏云这样的书科出身,纯属就是刘县令为了恭迎笔髯翁,强行拉来的一个陪客。 “你也来了?”等苏云到了望湖楼,正好碰见了夏侯策,正和一个姿色动人,却又有一些青涩未脱的女子交谈着。 “怎么,今日只允许你装逼,不允许我来显威风吗?” 苏云看了看周围,说道:“我是说,你来了。义庄那里光个尤师爷,能守得住吗?” 夏侯策笑道:“放心,早就安排妥当了。介绍一下,这是舍妹,夏侯青青。” 苏云眉头一挑,夏侯策居然有这个一个漂亮的小妹,看不出来啊。 “这就是最近在颍州传得沸沸扬扬的书科双甲,十县案首吧?” “青青姑娘过奖了。”苏云回道。 夏侯策说道:“行了,别跟个正人君子似的端着架子了,小妹不吃这一套。” 苏云:“???” 夏侯青青微微一笑,看着态势,这个苏云和自己这位哥哥关系不错,不然也不会如此开玩笑。 “怎么?我见你这么多次,就没见过你这么有礼貌过,我说错了?” 苏云淡淡地怼道:“你真有素质。” “那是。”夏侯策得意道,“诶,小妹,待会儿你就坐在我边上,咱们好久没在一块说过话了。” 夏侯青青乖巧地点点头。 不时就有进来的儒科童生跟苏云问好,苏云也一一回礼。 “倒是挺热闹啊。” 夏侯策听到苏云的呢喃,笑着说道:“那是你个土鳖没见过书会。那盛大的场面,墨韵飘扬,笔下盛辉,那种场面,才是真的令人热血沸腾,至于这种小场面,儒生之间互相……” 夏侯青青扯了下自己兄长的衣角,摇了摇头。 “干嘛,我说错了?” 苏云叹气,心说夏侯策这个憨包,怎么有如此可爱的妹妹呢?自己怎就如此郁闷,苏家独苗,就算有个赵春秋,也只是个比夏侯策情商高不到哪里去的咸鱼…… “书会都有什么内容?”苏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为了化解之前夏侯策带来的尴尬,便打岔问道。 “什么内容,书科二试考的那些东西,都是我们玩剩下的。” 苏云:“……” “也包括今年书科二试?” 夏侯策不屑道:“不就是蝉衣纸吗?” “蝉衣纸?” “不错。今年颍州书科的试题卷子,都是天院书法大家以墨韵秘制而成,蕴含了书理的蝉衣纸,本身就是一件不可多得宝贝。” “这么奢侈……” 夏侯策瞥了眼苏云,小声说道:“反正对于你这种人来讲,也是浪费。” “你什么意思?” 夏侯策戏谑地盯着苏云,说道:“你懂的。” “我懂你|妹!”苏云脱口而出。 夏侯青青转过身来,纯洁地看着苏云,问道:“苏公子喊我?” “你懂我妹妹什么?”夏侯策耿直地问道。 苏云尴尬地笑道:“我懂令妹估计饿了,让你带她进去吃点东西先。” 夏侯策觉得古怪,单眉一挑,不知道苏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声问夏侯青青饿不饿。这位单纯的姑娘摇摇头,算是回应了耿直的兄长和邪恶的苏云。 几个在楼上的儒生忽然匆匆下来。 “县尊大人来了。” “快去迎接。” 苏云瞄了一眼窗外那辆马车,说道:“我们也过去吧。” 夏侯策说道:“着什么急,正主还没来呢,过去也是候着,外面多冷啊。” “学生恭迎县尊大人。” “嗯,都免礼吧。” “县尊大人请。” 刘承站在望湖楼外,居然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而是问道:“笔髯翁可到了?” “这个,未曾见到。” 刘承搓了搓手,说道:“那我等便在这里等候吧。” 风那个吹,这些儒生们可没有苏云他们有墨韵护体,今日文会一个个都脱去了大棉袄,穿着儒士服,一个个风度翩翩,可禁不住冻啊,这才站了没一会,都冻得鼻红耳赤的,却又不敢说。 “你家这位先生,好大的排场,居然让县尊大人都甘愿等候在外,翘首期盼。” 夏侯策轻笑道:“你以为吾家先生愿意来?若非发现了北蛮巫士,都不会受邀前来。等你跨过秀才这道……算了,你也跨不过去。” 苏云呵呵道:“我跨你妹!” “什么?苏公子你喊我?” 苏云:“……” 夏侯策站在夏侯青青面前,警惕地问道:“干嘛?” “我夸令妹真是……” “真是什么?”夏侯策有些敌意地盯着苏云。 “真是不错。” “不错是什么意思?” 苏云笑了笑,“没什么意思。” 夏侯策哼哼了一声,“小妹,我看这人对你怀有居心,离他远点。” “哥——” 苏云忽然感知到不远处正有一股强大的墨韵缓缓靠近,便朝外窗一望。 “骑驴的?” 夏侯策轻嗯了一声,说道:“走吧,先生来了。” 苏云盯着那个骑驴的老头,须发灰白,身上流露着一股隐隐的墨韵。如果说书科童生像是刚刚出笼的馒头,墨韵气息只会放不会收,那么苏云现在看到的这个“张果老”,将自己身上散发的墨韵“打理”得显然很好,根本与常人无二。如若不是苏云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根本认不出此人就是笔髯翁。 刚刚出门的夏侯策脚停在门槛上,忽然瞳孔一缩,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匆匆又回上来,警惕地抓起站在窗前发呆的苏云领口,“说,你怎么认出吾家先生的?你是不是早就见过了?” 苏云收回了目光,一副欠揍地笑道:“猜的。” 夏侯策咬牙切齿地放下苏云的衣领,低声贴耳道:“我可以容忍你,但是不代表我家先生就可以熟视无睹,你最好低调一点!漏了陷,谁都救不了你!” 苏云目光一凛,冰冷地看着夏侯策,“你威胁我?” “我——”夏侯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背后生寒,想起自家先生之前的告诫,苏云背后的那人,可能十分强大,“我只是奉劝你,听不听是你的事。” “嗯,谢谢。那我不听。” “你!” —————— 跪求推荐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这事儿,我同意了? 骑驴的王自然直到下了驴,这等候在门口的刘县令以及诸生都没反应,一个个抖得跟筛子似的,在寒风之中擦鼻涕。 夏侯策从楼内走出来。 刘承见到夏侯策的身影,忙问道:“夏侯公子,这笔髯翁何时才到?” “先生已经来了。”夏侯策走到还在跟店小二讨价还价喂驴和喂马价格的王自然身旁,付了驴的草料钱。 “多的赏你了。” 小二掂了下手里的一两银子,露出笑容,“多谢公子。” 夏侯策朝王自然行礼,“先生。” “败家啊,一两银子,够吃半月草料了。” “这位就是笔髯翁吧,在下昆县县令,刘承,早就听闻笔髯翁之名,久仰久仰。” 王自然点点头,说道:“刘县令客气了。” 跟在刘承身后的儒生们也纷纷行礼,这样的书法秀才公,可不比县里那些秀才郎,不然刘承也不会如此厚待。 “来,笔髯翁上座。” 夏侯策和夏侯青青这会儿跟在笔髯翁身旁,这刘义山才得空来到苏云身边,担忧地问道:“方才与你起争执的,和笔髯翁关系匪浅啊。” “哦,刘教习,你也来了?” 刘义山摇头笑道:“我本不愿来。宋学正称病躺在家中,我过来,就是陪个座罢了。” 苏云心中暗道:还是咱们宋学正舒坦啊,不管有事没事,干脆直接告病,真是老狐狸。 “我们也上去吧。今日你可得好好表现,若是能入得笔髯翁法眼,来年开春入州府天院,可就有个倚仗了。” 苏云疑问道:“教习之前不是说,这十县案首,就有资格拜入天院院卿门下,这笔髯翁总不会是天院院卿吧?” “你啊,拜入院卿门下是不假,可那些院卿,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的书法大家,门下弟子无数,背后或许还有家学传承,同姓族人,门生故吏,这大大小小这么多学生弟子,你想想你能占多少分量?” 听刘义山这么一讲,苏云倒也觉得不假。不过自己有神秘的黑色石碑可以观《礼器碑》,笔法精进得倒也不慢,最重要的是,如今那北蛮巫士的铭文吸收,对他的修为有很大的帮助,所以并不担心自己会落后到哪儿去。 楼上最大的雅间,早就摆好了桌椅。二三十人坐在一道,一点也不显拥挤。苏云跟刘义山走进去的时候,笔髯翁和刘县令两人正互相推让着正位。 “笔髯翁,您德高望重,在座的都是晚生,这文会,定是由您来主持大局的,您上座。” 笔髯翁推辞再三,说道:“老朽也就些笔墨功夫,论文章诗词,那简直是不堪入目,有何德才来主持这文会呢?今日过来,就是凑个热闹,还是有刘县令您主持就好。” 刘承见请不动笔髯翁,也就不再强求,说道:“既然这样,那诸位就依次入座吧。今日腊八文会,有笔髯翁坐镇,本官相信,定会精彩纷呈。” 苏云和刘义山坐在末尾。 笔髯翁左右张望了两眼,见还未开席,便问道:“刘县令,本县那位书科童生呢?不知今日可曾过来?” 刘承扫了一眼,说道:“苏云,怎么坐这么后面,来来来,你可是这次县考的十县案首,过来过来,坐到本官右座这边来。” 原本坐在刘承右边的那个县考经义科案首,也就是本县第一名,听到这话,赶紧起身让座。 今年苏云是黑马,同样,这位儒生案首,同样也是一匹“黑马”。 苏云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然而看到这位老兄已经“自觉”地起身让座了,自己磨叽下去,估计刘承又要发飙,就和刘义山打了个招呼,起身走到那个位置前。 “学生见过县尊大人。” “学生见过笔髯翁。” 刘县令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笔髯翁,这位就是本县书科神童,苏云。” 笔髯翁看了眼苏云,心中暗道:墨韵倒是不弱,只可惜远没有那二试卷面来得让人惊叹啊。 苏云不知道的是,书科秀才看童生天资如何,也跟看刚出笼的大馒头似的,谁身上冒的“蒸汽”比较足…… 只不过苏云吸收了那枚巫士铭文,也学会了如何打理自己体内的墨韵,同样收敛得很好。 “坐吧。” 刘承见王自然没有过多的溢美之词,仅仅就是两个字,打发苏云了,颜面有些过不去,以为是苏云的出身不够高,便道:“笔髯翁有所不知,这苏云可是了得,师承深厚,从小就跟着小孤岭上的隐世高人研习书道,这才能一举成名,斩获如此佳绩。” 笔髯翁笑了笑,说道:“这位隐世高人,老朽倒是心生倾慕,不知道苏案首能否引荐引荐?” 苏云坐在笔髯翁对面,眼睛扫到要“吃人”的夏侯策,很淡定地说道:“家师云游四海,经常不在山间,就连我,都许久未见了,笔髯翁若是有兴趣,不妨去找找。” 刘承点了点头,这个回答他很满意。 “许久未见,不能吧?” “怎么?”苏云反问。 笔髯翁淡淡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承心思玲珑,怕苏云露馅,赶紧切入正题。“今日文会,主要也就是交流交流今年县考试题,大家畅所欲言。” 陆九言坐在苏云边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之前还什么都不是的寒门子弟,一下子就成了十县案首,书科双甲,如今昆县的大名人,一口闷酒下肚。 之后闲聊的,大抵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儒学知识,都是几个极为懂事的老儒生来拍刘承马屁,无话找话的问答。 “县尊大人真是学识渊博,这道题困扰我多日,今日承蒙县尊大人解惑,茅塞顿开,学生拜谢。” 刘承酒过三巡,在众人马屁声中,也是有些轻飘飘了。 “呵呵,本官出题之时,也担心此题太难,怕你们答非所问,之后圈阅的时候确实发现了这个情况,还是学艺未精啊。” “县尊大人教训的是。学生定当铭记于心。” “诶,笔髯翁,您有何高见?” 王自然笑了笑,看到苏云一语不发的样子,说道:“方才见县尊大人与诸生讨教今岁考题,老朽也听得津津有味。对了,苏案首,不妨你也和县尊大人讲一讲,你今岁书科的解题思路,可否?” 夏侯策放下酒杯,看了眼苏云,不易察觉地微微摇头。 苏云看着王自然那副神色,心说这师徒二人到底搞什么名堂,老搞我做甚,今天不是来办正事的么,怎么搞得我像是北蛮那个巫士似的。 “本官见过苏案首的卷子。‘蚕无二设,燕不双飞’,啧啧,这字迹清秀,笔法精妙,不得不说,十县案首,实至名归啊!” 王自然轻轻点头道:“此卷确实妙不可言。据说下月的《说文新解》上,会刊载此卷。” “什么?!” “笔髯翁,你是说那……那《说文新解》上会刊载苏云的试卷?” 众人皆惊,这个消息无疑是爆炸的。 十县案首,或许每年都有。 书科双甲,虽然极为罕见,但大宁国一年出个三五个书道天才,也是有的。 但是——考卷直接被刊载到大宁国销量最好的书道刊物上,这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刊物上,都是哪些人的佳作——翰林院老翰林们呕心沥血的精品、各地书道世家高人妙手偶得的佳作,这才使得《说文新解》的含金量大大提高,没想到居然刊载苏云的考卷,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所以老朽想听听苏小友有何说法?” 苏云面色凝重地说道:“刊载我的考卷?” “不错。” “这事儿,我同意了?” 稿费怎么算? 版权算天院的,还是算老子的?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人问自己同不同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此乃文坛之殇! “苏案首!能够入选《说文新解》,乃是你的大幸!你可知多少书道中人,为了出名,不惜花费千金,来上《新解》。你倒傲娇起来,还得经过你的同意?知足吧。” 苏云听出刘县令羡慕的口吻,笑说道:“学生只是听说,我大宁书道昌隆,不少书家都出版自己的字帖,而且版税颇丰,听县尊大人这话,看来这《说文新解》像是什么畅销读物,想来销量颇丰,所以……” 笔髯翁笑道:“若是真能登上《新解》,你就等着那些个书商踏破你家门槛吧。只不过呢,你的这幅作品,尚存争议,所以老朽才想听听苏小友你的见解,若是有见地,老朽也会帮你通融一二。” “那不知道在下这幅作品,有什么争议?” “我朝书法,不,历代书法,从无取横势之法。小友这幅作品,横长竖短,风格迥异。《新解》的几位学究查阅资料,都看不出小友笔法师承何人,即便是碑宗之人,都无小友此等笔法。” 苏云笑问道:‘那么敢问笔髯翁,您敢说识得天下所有笔法吗?’ “这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然不敢说。” “那些个书道老学究,敢说尽识古今笔法?” 刘承笑眯眯地说道:“苏云,不许放肆。笔髯翁才识渊博,问你什么你直言就是,莫要耍小聪明。” “学生明白。”苏云说道,“学生的意思很简单,如今天启大陆书道宗门林立,有帖门、有碑宗,还有诸多书法世家各有不传之法,这么百花齐放的书坛,学生字取横势,又有何不可呢?” 笔髯翁点头赞同道:“答得好,那么还有几位学究觉得你的书法结字过于简单,你又如何反驳?” 这点其实无可厚非,隶书草创之初,本来就是因为小篆书写过于繁琐,那些文吏为了提升公务行文的效率,逐渐地就形成了隶书风貌。用笔自然不如发展到后来的楷书、行草来得变化万千。 “大道至简,能把简单做到极致,学生认为,便是不简单。” “妙!苏案首果然了得!”刘承听完苏云对于书法的理解,之前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苏家小子真有点底蕴啊。 王自然又点了点头,“在理。这些,想必都是令师传授于你的吧?” 苏云笑道:“笔髯翁过奖了。” 一旁的陆九言看着苏云与笔髯翁、刘县令谈笑风生的样子,实在有些不爽,便出言道:“县尊大人,学生才疏学浅,对书道也一知半解,只是有一个困惑,想请教苏案首,不知可否?” “说便是。”刘承脸颊微醺,笑着说道。 “苏案首虽然说得头头是道,可有一点,在下倒是从诸位先生口中听出来了,那便是苏案首的字与当今书坛格格不入,试问这样倒行逆施,是否有违书坛风气?” 苏云看了眼,正是当日信心满满,势必要考取案首的陆九言,便起身道:“既然陆兄这么问了,我便以孔圣人的一句箴言来解释,正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倘若宁国书坛上下都趋于一种风格,那么试问该喜还是该忧呢?” 陆九言眉头一皱,这苏云,居然指着鼻子暗骂他是小人? “学生还有一问……” 刘承打断道:“好了。九言,你不懂书法,就不要在笔髯翁面前献丑了。” “学生……”陆九言脸色羞成了猪肝紫。 就在这时,后边一位士子手捧长卷,走上前来说道:“县尊大人,这是方才各士子赋诗集锦。” “嗯,不错。笔髯翁,恰逢良辰美景,不如就由你来给此集锦作个序如何?也是蔽县士子之荣幸啊。” 笔髯翁摇手道:“不可不可。老朽才疏学浅,此等作序之事,还是算了。” 陆九言笑道:“我可听闻苏案首文采斐然,这未考书科之前,还是书院经学翘楚,想必作序之事,应该是书文并茂,斐然成章吧?” “老朽也想看看苏小友笔法最近可否有精进,这文章好坏嘛,倒是其次。” 刘承看向苏云,问道:“苏云,可有难处?序做得好坏倒是其次,可别扫了大家的雅兴。” 苏云看着一个个的都想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这都已经这么说得这么露骨了,他再推辞也说不过去了,于是便接过长卷,“那学生献丑了。” “来人,笔墨伺候。” “我来我来。” 苏云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侧目一看,居然是那天考院外那位吴老伯,又一想,刚才和自己换座位的不正是这逼么? 吴文才居然是今年昆县的案首?!!! 我的天,今年昆县儒生是有多鸡肋啊,考不过一个屡试不过的糟老头子? 当然,这匹老黑马今年高中,还是县考第一,也是让众人大跌眼镜,如若不是苏云书科这十县案首光芒太盛,这会儿大家津津乐道的可能就是这位吴老伯的“光荣事迹”了。 “怎能劳烦吴老……兄呢。” 吴案首替苏案首磨墨端砚,这可有些让苏云难为情了。 “没事没事。能替苏兄磨墨,是晚生的荣幸。” 苏云嘴角一扯,晚生?去你大二爷的晚生!舔得也太过分了! 苏云沾了沾笔墨,略略思索片刻,所谓的作序,其实就是写个介绍评论,这种文体,据说还是从孔夫子赞《易》起始的。 苏云笔法依旧用的汉隶,行文不紧不慢地在长卷上作序。 这种写序,一般都是由辈分或者地位高一等的人来干的,比如这种文会诗赋集锦,可由刘承或者王自然来作这篇序,可是被陆九言这么一挤兑,王自然还真的顺水推舟地让苏云来动笔了,这就让边上的夏侯策怒火中烧了。 “这个蠢货!” “哥,你说什么?” 夏侯策盯着苏云,本来之前问答就替苏云捏了一把冷汗,露馅对于苏云还是笔髯翁来讲,都没什么好处,这个蠢货,居然还真的动笔了,自己几斤几两,难道真的心里没数吗?! “没什么,我出去透口气。”夏侯策离开位置时,还特意地咳了咳嗓子,示意苏云别写了。 不过苏云这会儿全神贯注,哪里会顾及到夏侯策的感受。 “豫章故郡,颍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北蛮而望燕塞。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一篇洋洋洒洒的《滕王阁序》,在苏云笔下这么一改,就成了《望湖楼序》。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这些虚实结合的绘景,也是《滕王阁序》之中最点睛之笔,苏云则是原封不动地写了下来,毕竟是文学手法嘛,夸张点也没有考据党会抬杠。 在一旁研磨的吴文才,原以为这个书科案首狗尾续貂地写个几行,就差不多了,结果没想到,苏云这“文兴大发”,居然写得停不下来了! 我的天!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苏云是魔鬼吗?这种句子,就算是颍州文章练达的才子,也难以比肩吧。吴文才都惊得在边上愣住了,感情这个考书科的小老弟,文章上也是个老手啊! 《滕王阁序》的后半篇,苏云倒是不喜那怀才不遇的悲愤之情,也就删删减减,不剩几句。 “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 最后谦卑的结语,吴文才也觉得写得如此华丽,试问连他这个纵横考场大半生的老儒生,都写不出“敢竭鄙怀,恭疏短引”这种谦语。 吴文才呆呆地站在边上发愣。 见到苏云写了这么久才搁笔,坐在前边的刘承有些按捺不住了,便道:“苏案首若是为难,就别写了。这本就不是你擅长的。” 苏云把笔放下,说道:“倒是胡乱写了点,若是拖后腿了,还望诸位海涵。” “哦?还真写好了?那本官倒要看一看了。” 吴文才回过神来,听到刘县令的话后,捧起苏云桌上的长卷,似乎还沉浸在咀嚼苏云华丽辞藻的意犹未尽当中,魂不守舍地呈给刘承。 苏云自从那晚吸收北蛮铭文之后,对于墨韵早已收放自如。不然这篇《望湖楼序》,早已经压垮了这几案了。 刘承拿过长卷,本来聊胜于无地想卖弄一番自己的文采,指点江山地品评品评,结果才品嚼了前几句,顿时脸色大变,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都直了! “可惜啊,可惜……”刘承摇头叹气道。 笔髯翁远观此卷并未有墨韵散逸,便摇头叹气,心中暗道:是挺可惜的,连墨韵都未散逸纸上,此子压根就没有书道天赋,也不知道那位书道高人何必作践自己的名声来成就这苏家小儿 陆九言冷冷一笑,看着态势,终于是让苏云出了一回丑,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了,“苏案首,所谓寸有所短,尺有所长,你也不必介怀。县尊大人,这序呢,学生方才也作了一篇,还请大人您过目。” 刘承压根没听陆九言的马后炮,越看越激动,最后站起来,拿着长卷仰天长叹道:“此子入书道,是我大宁文坛之殇啊!可惜啊!可惜!” 笔髯翁:“……” 陆九言:“……” 满座俱惊! 刘县令……这是…… 喝醉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无影墨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苏云啊,你不去考书科,本官以性命担保,三年之内,秋闱进士的金榜之上,有你苏云这号人物。” 苏云笑了笑,道:“县尊大人过奖了。在下才疏学浅,只是随便胡写的罢了。” “诶,好就是好。你这篇序啊,大气磅礴,读之令人心生巍然,如此华丽的辞藻,其实胡写能成了?” 陆九言听到刘承这么夸张苏云,本递上去的文稿又缩了回来。未见苏云全篇序作的如何,光是这一句,陆九言就觉得让自己手中这篇序黯然失色了。 这个小狐狸,定是之前就请人代笔作好的!陆九言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苏云,气急败坏地回到位置上喝起了闷酒。 风头都让苏云一人出尽,这还玩什么? 书法,人家是十县案首也就罢了;原本以为在文章上找点场子回来,结果苏云一篇《望湖楼序》,成了“大宁文坛之殇”,这让陆九言有劲使不出力来。 夏侯策从外边回来,看到兴奋的刘县令,目色凝重的自家先生,以及底下神色不一的诸生,顿时懵了。 难道?这小子这么快暴露了? 再看自家小妹那副目光带有崇敬的样子,不对啊,这苏云究竟下了什么药,为什么大家要么痴了,要么疯了? “喂,怎么回事?”夏侯策从后头绕回到夏侯青青的座位旁,推搡了一下自己小妹。 “啊?哥哥你说什么?” “我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看起来乖乖的?” 夏侯青青抚了下自己的脸颊,“啊,有么?” “怪了!你害羞什么?” “没有,哪有害羞……可能是刚刚喝了点酒的原因。” 夏侯策再看向自家先生,之间笔髯翁从刘承手中接过长卷,脸色愈发的凝重起来。 完了! 这下真的完了! 苏云,你好日子真的到头了! 夏侯策之前一再强调苏云记得藏拙,那是因为他明白自己先生的脾性。倘若苏云真的不堪入目,而这一切又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小过失引起的,王自然还真的会不惜自己名声,来改正自己的过错。 “先生,这……也不能怪苏云。” 王自然点点头,说道:“确实错怪这孩子了。” 夏侯策轻声说道:“是呀。这事他哪能做得了主,肯定是他那师父逼的。” 王自然神情凝重,“看来我也得好好逼你了。” “好——啊?师父您这话什么意思?” 王自然抖了抖手中长卷,说道:“看走眼了啊。没想到这苏云的笔法,居然精进到了如此地步!墨韵收放自如,如此长卷,虽有墨韵灌注,入手居然丝毫察觉不到沉重,当今书科童生之内,能做到此等举轻若重的地步,我看再无第二人了。” 夏侯策嘴巴跟塞了个鸡蛋似的,错愕地看着王自然手中的这份长卷。 这怎么可能呢! 之前不还是个作弊的投机取巧分子么? 怎么一下子成了实力选手了? “先……先生,您不会看错了吧?” 王自然此刻心情大好,笑道:“看错?哈哈,老夫亲眼见他所写?岂会看错?” “怎么样,笔髯翁,我就说是好文章吧?” “嗯嗯嗯,确实好书法。”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赞同道。 夏侯策有些怀疑人生地看向苏云。 然而写完了《望湖楼序》的苏云,此刻正和吴文才二人,吃着酱肘子…… 方才文会之初,大家都是端着架子。 刘承说一句话,大家敬一杯酒。 还有溜须拍马之徒,带着大伙主动敬酒的,这酒喝多了,自然想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结果,吴老伯手里的这盘酱肘子,就被苏云盯上了。 夏侯策靠过来。 苏云见到这兄弟眼睛都饿绿了的样子盯着自己,筷子指了指盘中,“你也来一份?” “你居然还有心情吃肘子?” “干嘛?诶,对了,吴兄,带会儿能不能帮我打包一份?” “没问题!好说,苏兄一句话的事!” 夏侯策听到这话,差点没把肺得咳出来,“来来来,咱俩好好聊一聊。” “聊什么?” 夏侯策面色凝重地说道:“我觉得在你眼里,我一直像个傻子。” “此话怎讲?” 夏侯策怒道:“你他|娘的一直就在跟老子扮猪吃虎!” “说话小点声!”苏云喝道。 “干嘛,你还怕人听见啊?” “你的口水飞到肘子上了!” 夏侯策:“……” 不知道把怒气发泄到何处的夏侯策,一把抓过盘中的酱肘子,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吴文才以为自己吃相已经够狼狈的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更狼狈的,便说道:“兄弟,不够再点一份便是,反正这回有王家赞助。” 夏侯策啃猪蹄的手忽然停住了,“等等,你说谁赞助?” 苏云很淡定地说道:“王家啊,愣着干嘛,吃啊。” 夏侯策瞪了眼苏云,“王家!” “对啊,王家。王昌其老有钱了,吃不穷他们。” 夏侯策扔了酱肘子,“你不怕被毒死吗!” 苏云说道:“这么多士子,真要毒死了,你觉得老王家能在昆县混下去?县尊大人都不怕,你怕啥?” 夏侯策抹了把嘴上的油,“你是说文会又王家掏钱,刘县令也知道?” 这时候一旁的吴文才插话了,“不然呢,往年办文会,都是县中财主出的钱,今年王家非要大包大揽,你让县尊大人如何拒绝?” 苏云听了吴文才的话,问道:“这事吴兄你从哪里听来的?” “陆九言说的啊。” 苏云背后一寒,等等,王家这么主动? 这刘承……不会是把书傀给卖了吧?苏云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位脸颊通红的刘县令。 “县尊大人!” 苏云看到尤师爷面色凝重地从楼下跑上来,看上去有些狼狈。 “义庄出事了。”苏云示意夏侯策看那边的情况。 “走,我们过去。” 刘承听完尤师爷的话,脸色凝重地走到王自然面前,弯腰躬身,说道:“一切,都拜托笔髯翁了。” “刘县令辛苦了。”王自然起身,看了眼走来的夏侯策和苏云,“你们两个,跟我走。” “我去干嘛?” 笔髯翁晃了晃手中的集锦长序,说道:“借你墨宝一用。” 苏云跟着走下楼,见到尤师爷没跟上来,便问道:“笔髯翁,书傀被盗走了?” “嗯。” “阿策,我让你办得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笔髯翁问道。 夏侯策眉头紧皱,“是,都布置下去了。可没想到,这王家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真的得手了。” 笔髯翁牵过毛驴,说道:“是我让刘县令把书傀的位置故意泄露的。” “啊?先生,这是为什么?”夏侯策不解。 笔髯翁从袖中掏出一块墨锭来,“可还记得我让你在那书傀上抹的东西?” “是无影墨?”苏云在《字林》的珍宝篇见过这宝墨。此墨化水之后无色无味,经常用于军部情报传送,而且在宁国市面上很难购得,制作无影墨的原料也被官府垄断了,以免军情泄露,没想到,这次为了捉拿这个北蛮巫士,笔髯翁居然动用了无影墨。 笔髯翁把墨锭在毛驴鼻子前晃了晃,随后便说道:“你们坐马车跟过来。北蛮巫士狡诈无比,不用真的书傀做诱饵,休想找出他的踪迹来,都谨慎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驴比人纯粹 “笔髯翁的身份,不简单啊。”苏云坐在马车里,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即将要面对那个北蛮巫士,别说苏云了,就连夏侯策,都有些紧张。 夏侯策看向苏云,“你指得是什么?” “据我所知,笔髯翁用的这种无影墨,在宁国只有军部才有供应,用以情报传送和追踪。不仅不可私贩,就连原料都是严格把控的。” 夏侯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苏云,如果让你在天院和国家之间做出一个抉择,你会如何选择?” 苏云问道:“这是一个对立吗?” “不是,我就想知道你的答案。”夏侯策回答道。 “这不是一个好问题。就像你母亲和你娘子掉河里,你先救哪个?”苏云明白,夏侯策口中的天院自然是大陆最至高无上的书法家圣地!而宁国,这里有苏云的家。 夏侯策皱眉,“我没有媳妇。” “你这人这么死脑筋,那你小妹和娘掉河了呢?” “我小妹会游泳。” 苏云:!@#¥ 马车有些颠簸,苏云撩起车帘看了眼,果然是出了城。望湖楼本来就离城郊不远了,这下已经彻底离开了昆县县城。笔髯翁的毛驴,苏云怀疑类似是“警犬”一类的特种毛驴,不然笔髯翁也不会靠它来寻觅那个巫士的踪迹了。 马车又走了半刻,随后停了下来。苏云看到笔髯翁已经下了驴,便和夏侯策两人走上来。 “就在这附近了吗?” 笔髯翁面色凝重地说道:“我们遭暗算了。” 苏云问道:“什么?王老您挂彩了?” 王自然拍了拍驴屁股,摇头叹道:“我这老伙计拉稀了。” 苏云:“……” 两人本能地朝边上退了一步。 “有人在饲料里下了药。我这老伙计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引路了,若是再折回去,已经打草惊蛇,怕是再难捉到那北蛮巫士了。” 苏云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王自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他盯着苏云。 “看我干嘛?” 王自然说道:“靠你了。” “靠我?” “靠他?” 王自然点头道:“夏侯已得书心,体内墨韵和我一样,皆已融于天地。你还未得书心,和我这老伙计一样,能分辨出无影墨的踪迹。” 夏侯策暗笑道:“意思是让苏云当驴呗?” “我当驴第一个踢爆你的子孙袋。”苏云呵呵一笑。 夏侯策面色一变,“你这人,一点书法家的气质都没有!” 苏云不做理会,不过对于王自然这主意表示质疑,“笔髯翁,既然人可以分辨出无影墨的踪迹,为何还要让驴来?” “因为——驴比人纯粹。我从你的字里,看出了那种纯粹。” 苏云点头,倒也是。这驴眼睛一蒙,能绕着磨盘不停地转,换做是人,怕是不行了。 夏侯策说道:“那马呢。后头那马车行不?” 三人回望,马已绝望地倒在地上…… “好吧……” 笔髯翁从袖中将那方墨锭取出,说道:“闭眼,去感受这无影墨的气息。” 苏云将眼睛闭上,嗅了嗅鼻尖那靠近的墨锭。 然而……它真的是无味的。 莫要说这无影墨了,就是其他墨锭,在未研磨开之前,这墨锭的气味都是极其淡的。 “先不要急着去寻找,感受一下,这股特殊的墨韵和周围散逸着的区别。” 苏云眼皮微微一颤,虽然闭着眼,但他似乎感受到了眼前如烟般飘散在四周的墨韵。 而一道灰褐色的墨迹,朝着西南方向延伸过去。 “找到了,往西南方向。” 笔髯翁眉头一挑,没想到苏云这么快就能看到无影墨的踪迹。 但如果笔髯翁知晓,苏云并非嗅出来,而是看到的,那肯定会更加惊讶。 “别着急,你再仔细确认一下。” 黑色石碑上的金芒浸润着苏云的双眼,知道灰褐色的轨迹更加清晰了。 “西南,三里地。” 笔髯翁瞳孔一缩,这三里地又是如何得出来的,就算狗鼻子都嗅不了这么远吧,“你……你不会乱说的吧?” 苏云睁开眼,说道:“那里……正好就是王家的祖坟。” 夏侯策吞咽了一口唾沫,“驴比人纯粹,苏云比驴纯粹?所以……苏云你特么还是人么?!!!” …… …… 离昆县城四里地开外,这里背山靠水,风水甚好。 王家早年出过达官显贵,虽说如今没有什么大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这片风水宝地,还是价值不菲的。 “康先生,怎么样?是不是您要的人?” 康世福面色有些虚弱地看着棺材里躺着的书傀,点点头说道:“是老朽要找的。只可惜,这上面的铭文被人抹除了,要重新炼制极其麻烦。” 王昌其有些心绪不宁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我已去信,让三石侄儿盯着望湖楼那边的动静了,相信并不会有人来打扰康先生。怕就怕康先生您的身份暴露,将来昆县都要成是非之地了。” 康世福轻咳了一声,“没有了这具书傀,家主,我实力大损,一旦事情败露,恐怕连保全家主一家老小的能力都没有了。” 王昌其呼吸急促地说道:“康先生尽管吩咐,需要什么我都给!” 康世福眼神阴冷,看上去跟这躺在棺材之中的书傀无二,“也没什么。借家主这片风水宝地一用。” 康世福手中多出了一支骨笔,在棺材上开始撰文…… 王昌其惊恐地看着骨笔在棺材上每落下一笔,发出呲呲地腐蚀声。 随后,一道幽绿的墨韵便会在杉木板上微微一闪,就像是掉落在上面的萤火虫。 王昌其站在一旁颤巍巍地说道:“康先生,能不打扰祖上清净,尽量就……” 康世福穿着黑色袍子,连帽遮住了大半的脸庞,手中骨笔疾驰。 北蛮每一名合格的巫士,都会研习铭文,这些奇怪的符文,在他们口中称之为“祖文”,也就是祖先文字,通过几千年的传承摸索,当它们按照一定规律组合在一起时,就能够发挥出巨大的威力,就如同书道之中的“笔法战书”一般。 林间的翠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一处处王家坟包上,都有细微的小石粒落下。 康世福有些意外,说道:“家主,您家先祖找的地方,真是一处福地啊。这里的尸墨,要比我去过的几处古沙场都要浓厚,要是早点来此宝地,我身上的伤早就该好了。” 王昌其说道:“康先生,您还是先修复这尊书傀要紧。” 康世福盯着棺材上已经渐渐形成的祖文,喃喃道:“一尊,总感觉少了点。” “您说什么?” 康世福露出狰狞的脸庞,说道:“家主,我侍奉王家三年,现在您也该侍奉侍奉我了!” 说罢,棺木之上的祖文凌空而起。 其中一枚,就落在了王昌其的额头之上…… 一直躲在边上马车内的王庆,此刻双眼绿油油地爬了出来,如同饿狼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笔法战书 “去祖坟,为什么这个北蛮巫士要躲在王家的祖坟里呢?” 王自然走在最前面,面色凝重地说道:“北蛮巫士一直以来都是我宁国书道中人的死敌。我们追求的是笔法,是与天地墨韵的契合,这便是书法的最本质根源,但是他们则不同,他们信奉巫主。” “巫主?”苏云虽然在《说文》的九国摘要篇中略微了解过北蛮巫士,可是所谓的信奉巫主,还是第一次听说。 王自然说道:“他们掌握着一种古老的铭文,他们称之为‘祖文’。” “就是之前书傀额头上的铭文?” 王自然点头道:“不错。这些祖文,俯身在活人身上,就可以获得巨大的力量,但是代价惨重,轻则折寿,重则直接成了行尸走肉。当然,祭炼成书傀,则更加得强悍。苏云,当初在城南书铺,是你师父出的手吧?” “额……” “令师书道笔法了得,居然能够抹去祖文,看来至少是举人水准了。这次要是请动他出手该多好。” 苏云听着话里的意思,这笔髯翁好像有点不自信? “那个,王老。您这话是说,不确定能拿下这北蛮巫士?” 夏侯策说道:“敢质疑我家先生?” 王自然也不遮遮掩掩,说道:“能炼制书傀的巫士,最少也是跟我们书道秀才一个境界了。若是那具书傀没毁掉,我还真不敢带你们俩个出手。” 听王自然这么一说,苏云便放心许多了。至少实在不行的时候,苏云还能够靠着神秘石碑保命,兴许运气再好一点,多吸收几枚祖文,还能精进笔法。 三人顺着苏云指引的方向,一路赶到了王家祖坟。 不得不说,老王家的先祖还是极有牌面的。祖坟设有九阶,每阶有五个坟包。要不是宁国没有九五之尊的说法,苏云丫的还真以为老王家祖先要当皇帝呢。 “这里有车辙的痕迹。”夏侯策手中多出了一支笔,就像是一根蜡烛一样,跳动着白色的光芒。 苏云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小意思,这叫墨焰,能你获得了书心之后,自然就会学习到。” 王自然低声喝道:“赶紧掐了。知道他们来过这里就好办了。” 他们几个都是经过墨韵灌体的,耳聪目明,即使在这样的夜里,视力也异于常人,所以笔髯翁自然示意夏侯策不要点墨焰。 “给。” 苏云接过之前在文会上写的《望湖楼序》,不解地问道:“笔髯翁要做什么?” “方才赶过来的路上,我已在这《望湖楼序》中添了三道笔法战书,万一我和这北蛮巫士正面交锋之时,遇到危险脱不开身,你和夏侯也有自保的本事。” 苏云一阵无语,心说既然这么危险,干脆别让咱俩跟来啊,这给恐吓的。不过苏云也不怕,这北蛮巫士由王自然对付,至于其他喽啰,还能厉害得过那具书傀不成? 就算书傀被盗走了,想来这么短时间,那个北蛮巫士也无法重新炼制如初。 三人寻着车辙的痕迹,一直到了王家坟地之内。 苏云扫了一眼,看到最下面的一排都还是空坟,看来是留作备用,给后世子孙所准备的。只不过车辙到了这里,就不见了。 苏云望了望山间,看不出什么端倪。 “该不会是溜了吧?”夏侯策面色凝重地轻语道。若真是扑了个空,再要找到这个北蛮巫士可就难了。 “桀桀。一个书科老秀才,两个童生,这一回,派来寻老夫的阵仗可真够大的啊?” 苏云忽然背后一悚,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一座黄沙亭内,坐着个黑袍老人。 老人并非坐在石凳上,居然是坐在一块棺材板上! 站在最前面,抬着棺材板的,居然是王家老太爷王昌其!至于后面那个太棺材板的是谁,被遮住了半个身子,苏云也看不出来。 “真是可怜。看样子这王家老太爷,早就被这巫士下了墨毒,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成了书傀。”夏侯策摇头叹道。 苏云看向王昌其眉心那个幽绿色祖文,这王老爷生前也是个体面人,没想到死后居然还要帮别人抬棺材板。 “何方妖士,居然敢在我宁国疆内作乱?” 坐在棺材板上的北蛮巫士呵呵笑着,声音就像是金属相互刮擦那般刺耳,“连老夫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带着两个年轻的小辈来送死?” “做棺材板上,是等着我们来抬你进棺材的?”夏侯策呵呵一笑。 王自然面色凝重地说道:“不要轻敌。夏侯,活墨凝神,苏云你按照我之前说的,见机行事。我先去对付这北蛮巫士。” “嗯,先生也小心。” 王自然手中多出一支笔,笔杆暗红光洁,像是上等的红楠木所制,至于笔毫是什么做的,苏云就看不出来了。 能够达到书科秀才境界,说明书心足够坚稳,墨胆已然初成,已经是可以调动天地墨韵来书写笔法战书了。这也是书法家能够发挥书道威力的基本要求,懂得如何来控制引动的天地墨韵。 王自然年轻时候便考上了书科秀才,只可惜笔法停滞不前,三十年也未能突破到举人之境,自成一家。 王自然开始提笔行书。秀才不同于书科举人那般可以肆意挥墨,由于墨胆只是初成,能够调动的墨韵还是有限的,只能用尽可能少且快的笔划来杀敌。 那么最简单的无非就是横竖撇捺这些基本的笔划了。 王自然写出的第一笔,是一道“柳叶撇”。王自然师法中州王氏一位翰林大家,用笔精到。 直下起笔, 中锋行笔, 提笔出锋! 虽用笔相仿,但千家笔法千家形,能够将这最简单的柳叶撇发挥出多少威力,全靠书法家自身笔力如何了。 墨韵凝成,形似柳叶,锋利如刀! 王自然笔下墨韵涌动。 一笔柳叶撇。 墨韵横生! “宁国的废物书呆子,还是这些老掉牙的花招啊。” 笔髯翁一气呵成,墨笔一挥,直接杀向北蛮巫士,笑道:“招式不在于新,有用就行。” 铮铮! 柳叶撇带动的墨韵,居然发出金石般的割裂之声。 “呵呵,在我看来,真是太弱了。” “去!” 坐在棺材板上的北蛮巫士并未有任何的动弹,而是手中的骨笔一挥,棺材板上的一个幽绿色的祖文瞬间飞出,与王自然这道柳叶撇碰撞在了一起。 原本斩向北蛮巫士的柳叶撇瞬间停滞住了,在那枚幽绿色祖文的抵挡下,居然有隐隐墨散的迹象! 王自然眉头一凝,手中的毛笔笔锋一变。 “悬针竖!”夏侯策眉头凝重地说道,看来这北蛮巫士不容小觑,居然逼得老师这么快就用这一笔! 悬针竖,顾名思义,收笔成针,锋芒显露。调动起来的天地墨韵凝于一点,自然威力巨大。 那枚祖文破开了王自然的第一笔,随后重重地砸在了第二笔上。 周围散逸的墨韵形成一道强烈的罡风,刮得苏云衣袂作响。 在王自然第二笔的补刀之下,那枚祖文才渐渐变得黯淡无光,最后湮灭消散。苏云认真地观察着笔髯翁的战书之法,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书法家如何用笔退敌。 比较之前他在城南书铺那种近乎肉搏的蛮力压砸,显然王自然这样云淡风气地挥笔退敌更加潇洒。 只不过……苏云见到书写完第二笔的王自然,胸口开始有些起伏不定起来。如此迅速急促地调动天地墨韵,就连王自然这样笔法老成的书科秀才,都有些力不从心。 苏云看向坐在棺材板上纹丝不动的北蛮巫士,看上去似乎半点气息上的起伏都没有,眉头不禁一皱。 奇了个怪了,这货真这么无敌? ps:求推荐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坟头蹦 苏云见王自然一笔一划,挥笔凝墨如此艰难,反观那北蛮巫士,坐在棺材板上,犹如不动金刚一般,只是偶尔微微抬手,就可以将凝成的祖文祭出,将笔髯翁的战书笔法破去。 “糟了,老师的笔力要耗尽了。”夏侯策面色凝重,看着王自然接连几笔都被直接破开,有些担忧地说道。 “你不觉得奇怪么?这个北蛮巫士若是真的如此强悍,干嘛之前书傀被劫不直接来抢,反倒是躲了起来,等我们找上门来?” 夏侯策此时已经慌了神,说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你的长序墨宝呢?” “你要做什么?” “我如今的笔力,只有活墨凝神,自保的手段,根本帮不了家师。你的长序里有三道笔法战书,我去帮老师。” 苏云点头,说道:“好,长序给你,借你笔一用。” 夏侯策一愣,“你要笔做甚?” “废话,《望湖楼序》被你拿走了,我这身无寸铁的,万一冲出来个书傀什么的,我不是挂了么我?”苏云说道。 “你未得书心,连活墨都不……算了,算了,给给给。”夏侯策将手中的笔丢给苏云,拿着《望湖楼序》就朝王自然身边奔去。 “真是奇了个怪了。怎么可以这么猛呢?”苏云看着棺材板上的黑袍巫士,余光扫到前面抬棺材板的王昌其,摇头叹道:“真是惨啊,面如死灰,生机殆尽了还帮人抬棺材板,死的一点都不体面。” 诶? 之前看着,王昌其没这么惨啊,怎么才一阵子,搞得被人榨干了似的? “有问题!”苏云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回过头凝望身后的王家祖坟。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如果不是王家祖坟对他有益处,他完全可以在义庄甚至是昆县王家宅子里搞事情。 苏云联想到之前他们正要登上王家祖坟时,那北蛮巫士将他们吸引到黄沙亭的一幕,轻嘶了一声,“难道真的是祖坟的问题?” 苏云看着王自然虽然提笔行书的速度慢了不少,可看上去还能撑一阵子,便朝王家祖坟登去。 王耀文墓、王耀武墓……苏云快速地扫视过去,想要找到这里究竟有什么是那个北蛮巫士要得到的。 直到苏云站在一处新立的墓碑前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王昌其墓!” 这王昌其明明还在外面抬棺材板呢,怎么可能入坟? 墓碑之上的几道祖文,更是证明了一切。这里,绝对被那个北蛮巫士动过手脚。 苏云拿起手中的笔,准备抹去墓碑上的祖文。 这北蛮巫士,定是使了什么巫法,抽干了王昌其的生气,以此来增强自己的笔力! 好阴毒的手段! 苏云执笔上书。 “靠!这笔没墨水!” 苏云这才想起来,他并未获取书心,以至于无法调动天地墨韵供自己书写。之前凝成墨宝,都是借助自己书法本身造诣,让作品吸纳天地墨韵,而非通过自身墨韵的传导,灌注到纸上,这就是两种墨宝的区别。 砰! 苏云回头望去,只见夏侯策手捧苏云所作的《望湖楼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三道笔法战书用尽,夏侯策再一次替王自然抵挡祖文之时,终于被那阴毒的祖文击溃。 好在苏云这墨宝的强度足够,虽然祖文爆破传导而来的墨韵将夏侯策震飞了,可他的这篇《望湖楼序》挡住了大半的墨韵。 “老家伙,宝贝倒是不少啊。这小家伙吃了我一枚祖文,居然还没死?这怀里的墨宝……嗯?有点眼熟……” 笔髯翁毛笔一挥,打出一道墨韵之后,喘着气退到了夏侯策的身边,“没事吧?” “还好,咳咳,先生,这北蛮巫士也太强了吧?” “我也没想到,这昆县居然藏龙卧虎,如此强悍的巫士,为师也是头一次碰见!”笔髯翁气息急促地说道。 棺材板缓缓移动,北蛮巫士依旧坐在上面,“今日就那你们几个书呆子祭巫主!” “小心!” 笔髯翁拎起夏侯策,飞快地退到了一丈之外,然后自己的肩头却被那枚凌空飞来的祖文擦出了血花。 “老师!” “你快头,带着苏云快些离开。为师还能顶住一阵子!”笔髯翁满脸是血,用墨韵暂时封住了自己肩头的伤口,气息极其不稳地拉起了地上的夏侯策,“苏云呢?” “我不知道。刚才……刚才还在这里。” “咦,另外一个小鬼哪里去了?老夫记起来了,城南书铺,坏了老夫那具书傀的,就是那个小鬼!”黑袍抬起一直未露的脸庞来,赫然便是王家那位教书先生康世福。 笔髯翁嘴唇颤抖着,并不是惧怕这北蛮巫士,而是因为高强度的调动天地墨韵,身体的透支所产生的颤栗。 “难道今日真的要阴沟里翻船了吗?”笔髯翁目露哀色,趁着那北蛮巫士注意力分散,说道:“我若是回不来了,你独自回燕国去吧。” “先生……” “听话!快走吧,那苏家小子估计怕了,半道跑走了吧,也不管他了。” “先生,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王自然面色凄然,他也没想到,这个北蛮巫士会如此强悍,“护书道灭巫术,是我们书道之人的本职,谈何连累!” “真是师徒情深啊,不过你们今日谁都跑不了,都给我死吧!” 砰! 棺材板落下。 原本抬棺的王昌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地倒在了地上,北蛮巫士一口黑血喷出。棺材板上的祖文黯淡,失去了原本的妖芒! “啊!该死的小杂种!”原本胜券在握的康世福死死地盯着那道蹲在山上的背影。 这是令他意想不到的背影。 却又是令他感到恐惧的背影。 为什么? 为什么巫主的力量,再一次湮灭了! 他本以为,自己借助王家祖坟的阴气,引导尸墨来凝聚祖文,只要不是书科举人,并不会看出来端倪,可是千算万算,居然被一个忽略了的书科童生找到了命门! 没错,他坐在棺材板上纹丝不动,并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这是北蛮秘法,也是他能够轻松应对王自然的关键。 可惜,被苏云发现了猫腻。 “三翻四次坏我好事!给我等着!” 苏云回眸,与康世福那张狠戾的脸庞对视着,然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的脸色虽然惨白到了极致,擦除石碑上的三道祖文,差点没把他整个人身上的墨韵给抽干,然而石碑阴面又多出来三道祖文,又让这一切变得值得。 康世福没有感受到祖文摧毁之后回归巫主的迹象,心头大骇,怎么可能呢?!即便是这宁国书科的举人,也只能是摧毁他凝聚的祖文,不可能将巫主的伟力湮灭。 然而这是他第二次感知到,依靠尸墨凝聚而成的祖文,再一次湮灭了! 这小子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湮灭和回归至高无上的巫主,这完全是两码事。 康世福眉头一皱,虽然很想知道苏云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可是理智告诉他,再不走,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宁国天院的人再赶来,就真的走不了了。 “苏家小子,我记住你了!等老夫伤势恢复,定把你碎尸万段!” 康世福抓起棺材板下的一道尸体,身影化作一团尸墨,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等到北蛮秘法消失,王家所有的坟头宛如烟花一般—— 瞬间爆炸…… 苏云还在注视着那个北蛮巫士的方位,忽如其来的爆破声,炸得他跳了起来。 夏侯策站在笔髯翁身旁,看着半山腰上活蹦乱跳的苏云,无语道:“用不着这么开心吧,都蹦起来了。还在人家坟头……”话虽如此,但他还是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 笔髯翁看着即将塌陷的王家祖坟,喝道:“废什么话,愣着干嘛,赶紧去救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三枚祖文!! 这次王家坟地缉拿北蛮巫士,不得不说,损伤惨重。尤其是笔髯翁,等苏云和夏侯策从塌陷地坟山上下来时,王自然直接是坐倒在了地上。 肩上被祖文擦到的伤口,居然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我去那伤药,方才带了些过来。” “没有用。这伤口只能我自己来处理,我们赶紧回去,我暂时用墨韵封住了伤口的经脉,不会用什么大事。” 王自然的驴似乎生命力顽强,没有被药翻,夏侯策将之前跟随而来的马车套在了驴身上,三人趁着天黑朝城里赶去。 “这次真是大意轻敌了。” 夏侯策灰头土脸的,身上那件云纹锦衣,也成了乞丐装,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直接拿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泥渍。 “先生,为什么这北蛮巫士到了王家祖坟上会变得这么强?” 王自然说道:“我也是现在才想起来。这北蛮的巫士,他们凝结祖文靠得是尸墨,也就是死人的阴气,这王家祖坟抱阳聚阴,在这样的坟地上,自然是生猛无比,我也是事后才料到这一点。多亏了苏云找出了玄机,不然你我师徒二人的性命,可能真的就交代在这里了。” 苏云说道:“哪里。如果不是王老您正面挡住了这北蛮巫士,我哪里有机会靠近那座刻有祖文的活人衣冠冢。” “活人衣冠冢?”王自然惊讶道。 苏云点头道:“是啊。我山上见到了王家老太爷的墓碑,上面还刻了奇怪的铭文,就想到应该就是王老您之前说的祖文了。” “是了是了。这王昌其替他抬棺,当了他的书傀,引导整座坟山的尸墨,难怪此人越战越勇,这是在耗尽王家积攒下来的几代人阴气,来替他做嫁衣。” 苏云听王自然这么一说,问道:“这么厉害的么?那要是在战场上,死的人越多,这些巫士岂不是无敌了?” 王自然目色变得凝重起来,点头道:“所以在北疆,一旦遇到大的战事,若是尸体太多处理不过来,我们宁国的将士,可能连马革裹尸,落叶归根的机会都没有,就付之一炬了。” 听到这里,苏云和夏侯策都沉默了。这回康世福是借助了王家坟地,大多都是死人的尸墨,要是在真正的疆场之上,那些被炼制出来的书傀,那都是人形屠杀机器,可能死去的宁国将士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死后还会被人利用,倒戈相向,来屠戮自己的同袍。 “所以每一个巫士,都是我们书道中人的天敌,灭杀他们义不容辞。只可惜,这次让这个老东西跑了。夏侯,你待会儿去书一封,将这件事告知颍州军府。” 苏云有些不解,问道:“这事难道不是应该通知天院么?” “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苏云,这次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苏云见笔髯翁不明说,也就不问下去了。这次得到的三道祖文,才是苏云此次最大的收获,如果没有猜错,那个北蛮巫士耗尽了王家祖坟内的所有尸墨,才凝聚成了那三枚祖文,不然这北蛮巫士也不会这么生猛。 只可惜,被苏云截胡了,这才阴沟里翻船。他或许做梦也想不到,苏云还有吞噬祖文的神秘石碑。 驴车到了城内,苏云便先下车回家了。奔波了这么久,他也累得不行。 “那王老,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最近几日就不要动笔墨了,多休养身体。”王自然提醒道。 苏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夏侯策看着苏云离去的背影,抑制不住内心的疑惑,“先生,苏云到底在坟山上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能看出来北蛮的秘法,他又是怎么破开这秘法的?还有之前……”关于分辨无影墨的事情,夏侯策同样很疑惑,到底苏云是怎么做到的?若是这个消息泄露,估计宁国军府必然要盯上这个小小的书科童生。 “夏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你跟我,有些事情,他不说,我们就不能问,明白么?”笔髯翁打断了夏侯策接连不断的提问。 夏侯策犹豫了一会儿,“呈送军府的公文,要提他吗?” “必须提,不但要提,将这一次发生的事,都如实记述上去。”王自然目色凝重地说道。 “明白。” …… …… “咳咳。” 苏云感觉到一阵目眩,将笔搁在了砚台上。 “真是诡异啊。” 苏云看着纸上结字刚到一半的北蛮祖文。当初在城南书铺的书傀上吞噬的那枚祖文,苏云并未在意是什么字形,这次从王家祖坟内得到了三枚,有了对比,自然就感觉到了异样。 那个北蛮巫士,实力分明和王自然相仿,居然靠着一座坟,能够力挽狂澜,差点让他们三人送命,这祖文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如果解开了祖文之中的秘密,或许宁国北疆每年的伤亡会小不少。 回到家中的苏云就试图将碑阴面的三枚祖文临摹下来,用以研究,可是每次结字到一半,就会感觉一阵目眩,再想要强行结字,石碑阳面的《礼器碑》就会闪出一道金光,阻止住苏云。 苏云明白,石碑是不会伤害他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强行结字,就会有可怕的后果,可能严重一点的,就会遭到反噬,成为一个智障。看来,这北蛮祖文之中,确实隐藏着某种力量,只是如今的苏云,还无法去触及到这种力量,但是靠着石碑的转化,却可以化作天地墨韵,被自己身体所吸收,精进笔力。 “这次要不要擦除呢。”既然无法临摹下来研究,想到之前那枚祖文擦除之后带来的巨大裨益,苏云有点心动了。 这三枚祖文一起吞噬,自己会不会直接成书科秀才了? “算了,还是等到年后入天院,获取书心之后再吞噬吧。”苏云也不知道一旦自己吞噬祖文会不会有危险,总之得到书心之后再吞噬,这算是最保险的了,犹豫了片刻,苏云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之前那么祖文吞噬,自己的笔力还未稳固,还是等到获取书心之后,再来擦除较好。 咚咚咚! 苏云刚要吹灭油灯,就听到门外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啊?” 门外传来姚娴着急的声音,“阿云,是我。春秋在你这儿么?” 苏云打开门,看到脸色慌张的姚娴,问道:“春秋还没回来?” “是啊,这么晚了,平日里早就睡觉了。” “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吃了晚饭,去看鼓会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鼓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我也只是个孩子 大宁腊八佳节,反倒是比其他节日来得隆重。这也和北疆战事紧张分不开。打仗必然需要粮食,这腊八佳节就是欢庆丰收、感谢祖宗、神灵庇佑的节日。 而这鼓会,便是腊八节庆祝的形式。赵春秋去看鼓会,一夜未归,苏云和姚娴也一夜未合眼,找了一大晚上,都没见踪影。 “苏云,有消息了。”夏侯策急急忙忙跑进来。 好不容易打了会儿瞌睡的苏云振作起精神,打着哈欠问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夏侯策摇了摇头,“不过我拜托刘县令派人打探了一下,昨夜的鼓会上,是有人看见了你那位小兄弟。” “是春秋的消息吗?”姚娴眼眶通红地站在门口,哽咽地问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哪个地方睡过去了,这个死孩子,这么晚了不回家,也不知道娘会担心的!” “您先别急。” 苏云过去扶姚婶,把她扶到了长凳上,“说吧,见过春秋的那人说了什么?” “说是赵春秋跟他书院的同窗起了争执,然后就不欢而散了。” “同窗?”苏云皱眉,“有问出来是谁吗?” 夏侯策摇了摇头,“这个他不清楚,不过看那些人的年龄和你们相仿,应该就是你们书院的学生了。” 苏云安慰姚婶道:“好了,既然有消息了,姚婶你先去休息吧。春秋我会和夏侯一起去找的。” “阿云,那就麻烦你了,一定要把春秋找到。他可是老赵家唯一的命根子了。” 苏云点点头,说道:“春秋也是我兄弟,怎么样都要找到。” 夏侯策跟着苏云出了门。 “笔髯翁伤势如何?” 夏侯策说道:“暂时稳住了,已经去颍州府养伤了,我留下来处理王家的事,相信今明两天,就会有军府的人过来彻查王家的事。” “你说……会不会是王家的人把春秋绑走了?” 夏侯策停下脚步,“王家的人?你是说,王家对你的亲友都下手了?” 苏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事我也不确定。先去问问书院的同学,看昨夜到底是谁和春秋起了争执。对了,王家怎么说了?” “除了王昌其死在了祖坟外,似乎都还在昆县,并没有溜之大吉。” 苏云叹了口气,“希望春秋不要在他们手里,不然就麻烦了。” “咱们先去哪?” “王庆的铁哥们,周贵,周大善人家。” …… …… “哟,这不是新晋书科童生,苏案首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一位中年男子身穿大袄,笑着从屋内走了出来。 此人便是周家当家的家主,周南天——昆县米粮大户。 “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夏侯策。” 周南天拱了拱手,微微一笑,“夏侯公子。” 苏云说道:“周贵呢?我来找他的,周老爷不必亲自相迎。” 周南天搓着手中的玉扳指,呵呵笑道:“小儿……那个什么。昨日跟着他娘亲回娘家探亲去了,苏案首来得真不是时候。” “是么?”苏云静坐着,然而脸色已经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周南天笑道:“不错。若是不信,苏案首可以问府上家丁。” 苏云笑了笑,“府上的事,自然是周老爷您说了算。您说周贵去哪了,自然就去哪了。” “这个不知道苏案首找小儿的事急不急,若是急的话,我这就派人去传个话。” 苏云道:“倒是不急。不知道周贵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个……我昨日在米铺,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是很清楚。”周南天含糊地说道。 苏云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盏溅出了水花,“可是昨夜有人分明看到,他和几个同窗一起,和赵春秋在鼓会上争执起来。试问周老爷,您这府上有几个叫周贵的宝贝儿子?” “怎么可能呢?苏案首,一定是别人看花眼了。我那儿子,真的跟着他娘去探亲了。” 夏侯策懒散地坐在椅子上,说道:“苏云,看来周老爷不肯说实话啊,要不咱们请周老爷去县衙一趟,让刘县令来审一审呗?” “诶呀。找什么县尊大人。不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揍了赵家那小子嘛,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周南天一听要去县衙,立马就激动起来。他可是知道,如今苏云是县尊大人府上的红人,这去了等于是自投罗网,可能还罪加一等。 苏云冷不丁地问道:“揍了一顿?周贵呢?我亲自来问他。” “苏案首,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种同窗之前打打闹闹的小事情,何必计较呢?实在不行,我赔!我赔给赵家医药费总行了吧?” 苏云面色如常地说道:“对不起。周老爷,我也还是个孩子。” 周南天:“……” 苏云这话,貌似真的没什么毛病…… “所以周老爷既然说了,小孩的事情就该小孩子自己解决,周贵今天就是不在昆县,你也得给我交出来,放心,我不会太过分的,只是问个话而已。” 周南天盯着苏云,“你确定只是问个话?”周家不比王家,也就做个生意,无论是县令还是这新晋书科童生,都得罪不起。 “确定。” 周南天面色一沉,朝边上摆了摆手,“逆子,还不滚出来!” 听到老爹的怒喝,周贵哆嗦着跑出来,“苏……苏苏……苏云,对不起,我错了!念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放过我吧!” “我问你,昨夜是否在鼓会上看到赵春秋了?” “嗯嗯。” “然后呢?” 周贵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你不说么?”苏云眉头一挑。 “逆子,干了什么倒是说啊!不说回头有你苦头吃的。” 周贵失魂落魄地说道:“我们……我们当时碰上了,我们就……就……” “就什么倒是说啊!” “我们说他不过是靠着苏云得意威风,说他不过就是个臭虫,只会跟在苏云屁股后头。然后……然后他就跟我们撕扯起来了,我发誓,是他先动的手!” 苏云面色冷凝地问道:“之后呢?” “我们那时候也上头了,就拽着他到了一旁的巷子里,揍……揍……了他一顿。” 苏云继续问道:“怎么揍的?拿什么揍的?” 周贵看向周南天,一副求饶的样子。 “苏案首,小孩子不懂事,而且我已经教育过他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是就算了吧?这二十两银子,就当赔偿给赵家那小子的医药费,如何?” 苏云年长赵春秋两岁,而周贵比赵春秋似乎还小一岁,所以看上去,苏云个子是比周贵高上半个头,但这并不代表苏云就可以原谅某些纨绔的无理取闹。 “我再问你一遍!拿什么打的!说!” 周贵惊恐地颤抖道:“木……木棍……” 苏云四下里望了一眼,抄起了门口倚着的一根棍子,“有这个粗么,嗯?” 周南天护住自己儿子,说道:“苏云,你说好只是问话的,难道堂堂书科童生,还要出尔反尔么?你不怕污了你自己的名声吗?” “对,我就是问问,周老爷你激动什么?说啊,你们怎么打得赵春秋?” 周贵说道:“也没打了几下,最多就是多几个淤青罢了。我……我这脸上,你看,还被他抓破了呢!” “来,你过来。” “爹……” 周南天厉声喝道:“苏云,你要干什么!?” “如果周老爷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听我的,我保证,不会把您儿子怎么着的。周贵,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担责任,我们同学一场,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周贵挪着碎步站到了苏云面前,“真的只是打了几棍而已……” 啪! 一声闷响,瞬间打在了周贵的背上。 “啊!” “苏云!你……” 夏侯策也没料到,苏云居然真动手了,不过也只是瞥了一眼,随后自顾自喝茶了。 周贵被一棍子打在了地上。 “你们下手,有我这一棍重吗?如果嫌我下手不够重,我再试着来一棍,力道包你满意!” “爹,救我!”周贵怕了,赶紧哭喊道。 周南天左右招呼,“快来!快给我把这个混账拿下!苏云疯了,押他到县衙去,告他当街行凶!” 周府的家丁都聚拢过来,然而一个敢是上前的都没有。他们也都听闻了苏云最近的风头。这书科老爷,一个个都是有大神通之人,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敢去惹呢? “干什么?平日里都花着我给的工钱,现在……现在都一个个屁用没有!” 周夫人从堂内跑出来,护着周贵,嚷嚷道:“苏案首,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苏云笑道:“夫人,我也只是个孩子啊。” 周夫人:“……” “你再敢动手,我可真就……真就……” 苏云熟若无睹,盯着周贵问道:“我问你呢,有我这一下打得重吗?” “哪有你下手这么重!而且我们才打了他几棍子,赵春秋就被一个人给救走了,就算是我们有错在先,也不必下如此狠手啊!”周贵疼得直咧嘴。 苏云问道:“你是说他被一个人救走了?谁?” “我怎么认识?穿得挺阔气的,看上去不像是昆县中人。” 苏云问道:“你们把他打昏过去了吗?”如果赵春秋是被人救走了,处于昏迷状态,那一切好办,到时候自然会回来。 “哪有那么严重啊!我都说了,就是挨了几棍子,而且我们都有分寸,真的下狠手,刘教习还能饶了我们?赵春秋活蹦乱跳地跟他走的。” 苏云走上前一步,“你确定没骗我?” 以为苏云又要动手,周贵赶紧躲在了自己老爹身后,“该说的我都说了!” “还有谁参与此事了?” “章舫、楚于闵还有潘孝才,你不信问他们去,就是打了几棍子,至于么?” 苏云盯着周贵,说道:“至于!下次再从你狗嘴里听到这话,就不是挨一棍这么简单了,我们走。” 看到苏云就这么算了,周南天大舒一口气,他也是左右为难。总不能看着自己儿子被活活打死,可又怕闹到官府去,看到苏云收了手,也就不敢再纠缠下去了。 “怎么,周老爷这群家丁,还要请我们吃顿便饭呢?” “都围着做甚啊?米仓的米搬完了?地都扫了啊?还是说柴都砍完了,都没长眼睛啊,当着苏案首的道儿了!给我滚开!一群废物!”周南天恢复了一家之主的霸气,吐着吐沫星子,呵斥着自己家的仆人。 夏侯策站起来,朝周南天拱了拱手,“走了哈。” “您慢走。” 周贵看着得逞的二人潇洒地离开了自己家,委屈道:“爹,为什么这么怕他们?不就是一个书科童生,你忍心看着自己儿子这么受辱啊?” “混账东西!成天惹是生非!就算苏云不打你这一棍子,我也打你!再有下次,我打死你我!” 周夫人再次护住宝贝儿子,“老爷,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再提这句话,我连你一块儿打!”周南天忿忿道。 周夫人委屈地小声道:“老爷,我也只是个妇道人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诛九族听过吗? “苏云,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方才打那小子的一棍,居然还动用了墨韵。” 虽然苏云目前还不能凝墨成书,但是体内的墨韵却可以让他的气力增加不少,换句话说,就算不用笔墨,苏云现在打十个王庆都绰绰有余。 苏云停住脚步,说道:“过分吗?我觉得还行吧,走,我们再去另外几家。这几个纨绔,就是欠收拾。” “可他们只是普通人,是宁国的子民,作为宁国的书道中人,将来你所保护的,不就是他们吗?” 苏云看向夏侯策,很平静地说道:“对不起,我没你想得那么高尚,我只知道,我的兄弟受欺负,现在失踪了。作为兄弟的我,现在要去讨回公道,你看不爽可以别跟着了。” 夏侯策一笑,“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走着。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苏云:“……” 这人,也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从之后几家出来,除了替赵春秋讨公道的每人挨一棍之外,苏云主要还是想证实周贵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说赵春秋明明可以走动,说明伤势并不严重,完全可以回家来,除非是被揍得昏迷过去了。 然而从那几个纨绔家中得到的消息,基本吻合周贵的说法。这就让苏云纳闷了。带走赵春秋的人到底是谁呢? 人贩子也没到底拐个十五六岁的半成人啊。 “看来你这位小兄弟应该是安全的。”夏侯策看到苏云一路上沉默不语的样子,便安慰道。 “但愿吧。” “你该想想你自己了。” 苏云转过头问道:“什么意思?” “马上就要问道寻心了,你难道就不准备准备?” 苏云一边想着赵家有什么富贵亲戚,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准备,准备什么?” 夏侯策摇了摇头,“你这样心不在焉的,就是最差的状态了。” 苏云抬起头,说道:“我回家去了,你随意。” “我这陪你跑了大半个昆县城,这都晌午了,就不请我吃个饭?太不仗义了吧?” “你不嫌弃,家里姚婶应该做好饭了,下馆子就别想了。” 对于苏云的待客之道,夏侯策直叹气,这哥们,真够“仗义”! …… …… “快出来!” “苏云,我们知道你在屋里,不要躲了!” “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难道敢做不敢认吗?” 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围在苏云家门口,挤得比过年时候的庙会都热闹。苏云跟夏侯策回来,看到这一幕也都吃惊了。 “现在你在昆县真到了这么万人拥戴的地步么?你们这奇葩县,真的是少见多怪啊,不就是一个书科童生么?” 苏云瞥了眼夏侯策,说道:“你看看这一个个像是死了爹妈的样子,是好事上门的?” “诶,苏云在这儿呢!” “大伙儿别找了,在后头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在苏家门口的男女老少纷纷转过身来。 “让让,都让让,让老族长来说!” “都让开点。” 之间几个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老头从人群中走出来,怒不可遏地盯着苏云,说道:“苏家小子,虽然你考上了书科童生,可这童生依旧是个白丁布衣,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欺人太甚了!” “就是!” 夏侯策笑道:“苏云,你又调戏良家妇女了?” “滚。” 苏云看着群情激奋的样子,问道:“我做了什么,让诸位如此激动?”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问你,昨晚你去了何地?”那个站在最前面的老头拐杖一杵,冷哼道。 “王家祖坟。” “哼!大伙儿都听到了吧。毁我们王氏祖坟的,就是此人,王氏子孙与你不共戴天之仇!” 苏云说道:“你们都是王昌其的亲友?” “我们都是姓王的,自然是王老爷的本家同族族人!苏云,你德行败坏,毁我王氏祖坟,此仇不共戴天!” “对,不共戴天!” 苏云很平静地说道:“我若是记得没错,那王氏祖坟上,可都是王昌其一脉的坟地,上头可有诸位的祖宗?” “你……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是王老爷三舅家的亲表兄,沾亲带故的,现在老表舅爷的坟让人给挖了,岂能坐视不理!” “你们可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苏云,这个梁子是结下了。你要拿命来偿!” 苏云说道:“且不说这王氏祖坟是不是被我弄毁的,光王昌其勾结北蛮巫士,通敌叛国这一条罪,就可诛九族!现在认亲戚,诸位是不是太不明智了一些?” 众人听了苏云的话,纷纷目露惊恐。 王氏那位老族长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你吓唬谁呢?什么北蛮巫士,我压根就没听过!” 夏侯策说道:“此事已经上禀颍州军府,当然刘县令也知道。至于夷三族还是诛九族,一切都要看颍州军府如何定论了。当然,夷三族估摸着是跑不了了。” 众人一听,立马色变。 “怎么回事?不是说王老爷是被苏云所害么?怎么成了通敌叛国了,这要是扯上关系,那岂不是……不行,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你别跑,你不是说你娘和王老爷是远方表亲关系吗?” “谁说的,我娘是符州人士,跟王昌其那个老东西压根没半点关系,你们别瞎说啊!” 王氏族长一看跟随而来的族人纷纷撤离,强行稳住阵脚,说道:“你们两个黄毛小儿,以为这就想糊弄过去吗?分明就是你们俩个害死了昌其老哥,毁我王氏祖坟,你们其心可诛!” “这位老族长,您今年高寿啊?” “哼,老夫七十有七了!什么世面没见过,这点小把戏就想骗过我?定是想骗我等离去,可以溜之大吉!” 苏云笑道:“好好好,老族长既然觉得我在说谎,大可守在这门口,等到时候牵连入狱了,或许还真能光荣地葬在那王氏祖坟之中,反正您也差不多了。” “你!” “诸位还年轻的,自己掂量着看吧,反正死活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老族长,我那……那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走走走,什么破事。那坟头我压根就不知道,谁他么胡说八道,咱们老祖宗压根就不葬在哪里。” 原本群情激奋的王家族人,忽然之间,就一哄而散了,几个牵头的族老拉也拉不住。 “回来!都给我回来!” “他骗你们的啊!” 苏云冷冷地盯着几个老头,“说!王家许了你们什么好处!煽动民意,莫要说你们到底是不是王家的人,就算不是,也难逃同党之嫌!” “苏……苏案首,我……我我我们不是同党啊,我们就是王昌其同族的,都隔了好几代了,早就断了亲戚关系了。这……这……这这这……” “哎呀,我们都是被他们老王家给骗了!” “苏案首,还请您帮我们洗脱罪名啊。是那个王家的小子,他来村庄里告知我们此事的,还许诺……许诺我们死后可以葬在那风水岭上,这才……” 苏云看着几个糊涂的老头,冷冷道:“他若是自己有底气,何不自己亲自来,教唆你们来闹事,自己藏在暗中看戏,你们也真是蠢,生前的事都没整明白,就想着死后的事了?这么想死?” “不不不,我们不敢。我们这就走,给苏案首添麻烦了,我们走……” “苏案首,就当我们没来过。” 一听到要给王家背锅,这群憨厚的王氏族人们跑得比驴还快。 “这群愚民……” 苏云道:“你现在觉得他们是愚民,等真的煽动起来,这股力量,恐怖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 夏侯策不以为然,“我不信。” “不信拉倒。”苏云朝隔壁赵春秋家中走去。 “姚婶。” “阿云,你快看,你来看这个。”姚娴激动地拿着一封信,擦着眼泪。 苏云本来还想暂时安慰一下姚娴,赵春秋虽然还没下落,不过应该是安全的,没想到这边已经有消息了。 “春秋写的?” 姚娴点头道:“是他的字迹,这下我放心了。” 苏云打开信,信中写道:娘,云哥高中书科童生,孩儿也要长志气,已去远方求学,勿念。儿赵春秋敬上。 “奇了个怪了,春秋要去求学,为什么不当面说清楚,这离家出走什么意思?” 姚娴双手拧着,心中大石落定,说道:“人没事就好。他若是真有那志气,去外面闯闯,做娘的当然开心。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做饭。” 姚娴擦了擦眼泪,朝灶台走去。 苏云将信递给夏侯策,道:“你给分析一二?” 夏侯策也学着苏云的口吻,将信往桌子上一拍,“不信拉倒。” 苏云:“……” 幼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咸宁书院 对于赵春秋的不辞而别,苏云困惑了好久。这小子到底去哪了?又是谁将他带走了,走的时候也不告个别,这叫什么事。 思来想去,若是赵春秋将来能有出息,总好过一辈子在这昆县里籍籍无名,苏云也就释然了。过些日子,他也要动身前往颍州,书科授予书位,获取书心,都是在州府天院之中。 如今苏云观摩《礼器碑》,不断提升着自己的笔力,比起之前考房之中第一次接触墨韵的时候,简直精进太多了。 对于王家祖坟坍圮一事,康世福种的因,苏云摘的果,当然苏云心里也丝毫无愧。王昌其自作自受,罪有应得,由于已经被炼制成了书傀,王家余下的人,连敛尸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送到了颍州军府。 连家主都被炼制成了书傀,这王家彻底和北蛮巫士脱不了干系了,加上笔髯翁呈送的公文,如实描述了那日在王家祖坟发生的一切,王家在昆县如日中天的地位,一下子跌落了谷底 “这几天,街市上倒是见到不少颍州军府的将士。” 刘义山点头道:“嗯。墙倒猢狲散,这王家这么一倒,之前干的那些勾当,统统要被清算。说是搜查北蛮余孽,不过我看不单单是搜人这么简单,好些个铺子被查封了。” “罪有应得罢了。” 刘义山看了一眼苏云,笑说道:“先生我这年节可就要打秋风了咯。” 苏云明白,往年德山书院的开销,八成都来自王家,刘义山这书院教习,自然生活滋润,如今王家都臭到骨子里了,谁还会来这王家祖宗王德山冠名的德山书院。 “这书院的名字,得改改了。” 刘义山把沏好的茶端来,说道:“那就有劳苏案首了。” “教习今日喊我过来,原来就是这事啊。” 刘义山笑了笑,“本来此事我是委托宋学正的,不过他有意推给你,当个顺水人情,你是我学生,我自然乐得见到,就答应了。更何况你是书科十县案首,又在望湖楼一序成名。” “教习也看过我那篇序了?” “想看不见都难。以为师的才识,是写不出如此华丽的长序的,后生可畏啊。” “先生过奖了。” 刘义山给自己倒上茶,“正事要紧。这书院再挂着这个臭名声的招牌,为师过年真要打秋风了。” 苏云想了想,说道: “士不可以不弘毅, 安身,非宁静以致远; 立命,非淡泊以明志。 我大宁以宁立国,读书人当以宁国安民为志。” 苏云转过身,“就叫咸宁书院,教习以为如何?” “咸宁……万邦咸宁!好,好一个咸宁书院!” 苏云见已准备好了笔墨,就走过去。 “不急,等你酝酿好了再写也不迟。” 苏云一笑,虽说如今他未获书心,但是笔法和笔力上,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书科童生了。 四个古朴的隶法大字,跃然于纸上。 天地墨韵犹如点起的狼烟般,疯狂地涌入纸中。 一道刚劲喷发的黑色气柱再次直冲云霄! 这是苏云第二次引发天地异象。 这一回,不仅刘义山看到了,几乎整个昆县都看到了这道气柱,就像暴雨欲来前形成的龙卷风一般。 刘义山用袖口半遮着眼,不敢去直视苏云那边发生的异象,只有苏云抬头仰望着天空,看着形成的气柱在天地间交错涌动。 他感受到无数道墨韵,正在对他的书法进行着考验和审视,像是大家长们看自己的孩子一般,慈爱而不失严厉。 颍州苍水街 与二弟陈愈素有二陈之称的陈玄冰忽然眉头一凝,丢下手中笔墨,赤着脚跑出了斋堂,盯着远处的天空,目色凝重地说道:“书理成法,还是先天笔法!此人好生了得!” 笔法有二。其一延续前人笔法,继而精进自己笔力,这种笔法已经为天地墨韵所认可,后世书家所习得,则被视为后天笔法。 至于另外一种,自然就是开前人所未开之法,以己之书理,成笔墨之法,视为先天书法。 当然,先天后天并无高下之分,只不过能够草创先天笔法之人,绝对不简单。 “此人若能为我陈氏所用,可保基业百年不衰!”陈玄冰无比震惊地盯着那道墨柱说道。 颍州无数书科举人,都无比羡慕地望着这道升空的墨柱,先天笔法,谁人不想草创?奈何资质有限,笔墨即便自成一家,要被天地所认可,成就先天笔法,还是难上加难。 “此人了不得啊,不知是何方高人!” “天佑大宁,又一位书家高人即将横空出世了!” 一时间,整个颍州书道沸腾了! …… …… 昆县王家 “堂少爷,老爷生前吩咐过,若他此行遭遇不测,王家的生意都交给您了。这些都是王家的生意账本。” 王三石转过头来,虽说是王庆的叔叔辈,可貌观年龄,却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脸色凝重地说道:“王睿这群没有用的老东西,连个风浪都掀不起来来,居然就被苏云吓破了胆子,灰头土脸滚回去了,真是老不中用的。” “您能指望他们么?这群趋炎附势的市井小民,一听老爷出事,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恨不得撇干净关系。” 王三石翻了翻账本,说道:“我已去信给我那中书省当值的舅叔,花了些银两,打点了颍州军府之中的一位监军书官,虽说王家铺子封的封,查的查,但那位书官说了,可保我王氏后人无事,呈送的公文上,可把责任推卸到康世福身上。” 听到康世福,老管家脸上也是满脸忿忿之色,“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将老爷炼制成书傀!也不念及当年的救命之恩,真是个畜生!” “行了,叔父带我视如己出,放心吧,此仇不报,我王三石誓不为人!” “苏云,你给我等着吧!不毁你书心,破你书道,我王三石此生封笔不书!” 就在当晚,在昆县经营几世,富甲一方的王家悄然离去。 所有王家的铺子,不是变卖就是转让,就连王家大宅,都人去楼空,只留下几个老仆人看守门院。 而第二天清早,苏云也动身前往州府天院。 文牒下达,书科诸生从十县八乡纷纷汇聚而来。 书道之路,才刚刚开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九品书心 昆县在颍州十县当中,离州府最远。即便是坐马车,也得五日工夫。 这次去州府,夏侯策兄妹俩正好在昆县也逗留地差不多了。颍州军府彻查王家一案,也差不多收尾了,虽然没有定性成通敌叛国,诛杀九族,不过王家惨淡的下场,已经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 那就是宁国对于巫士的零容忍。 “青青姑娘看的是什么字帖?” 夏侯青青轻合字帖,递给苏云,说道:“是颍州名士,陈玄冰的《大明帖》。” “颍州二陈?”苏云这两天闲来无事,也了解了一番颍州书道。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颍州二陈了。陈玄冰已入翰林,而陈愈则是天院院卿,还是举人之境。 夏侯青青点了点头。 苏云接过字帖正要看,却被夏侯策打断了,“字帖早晚都可以看,苏云,我之前问你问道寻心的事情,你究竟有没有准备?” “不就是保持心态平和么?我向来很平和。”苏云准备继续看字帖,却被夏侯策抢了过去。 “哥——”夏侯青青轻唤,斥责夏侯策无礼的举动。 “那只是最基本的,若是心无杂念,就可以获得书心,庙里的和尚岂不是个个都是书法大家了?” 苏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和尚之中,确有不少书法了得之人。” 隋朝的智永和尚、唐朝的怀素,明清的朱耷以及后来的李叔同,这些僧人的书法造诣,皆不下于士族。 夏侯策一阵晕眩,“小妹,你看看这人,我都快被他气死了,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你说,我听着。” “书心是我们修书之人的精魂。换句话说,你得不到书心,即便是你考上了书科童生,也是空欢喜一场,到时候也就是去当当教书先生,没有那个人会高看你。” “苏云是十县案首,双甲童生,哥哥你说得也太不堪了。” 夏侯策说道:“这有什么?我见过太多天才,别说什么十县案首,当年与我同入字林的,我记得他是宋国一位翰林的亲传弟子。” “等等,夏侯兄说你和宋国人同入字林,这是什么意思?” 夏侯策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是宋国人?” 夏侯策笑道:“你不会以为,这问道寻心,就是在这颍州之地吧?” “难道不是?” “哈哈,小妹,你看,我就说他一窍不通了吧,你师长难道没告诉过你,这字林,是天下人的字林,这书心是天下人的书心吗?” 苏云有点郁闷,他特么哪里来的领路师长。刘义山这会儿还在乐此不疲地举行书院新立仪式呢。本来说什么都要苏云在书院执教书法十天半月,以吸纳金主,还好苏云溜得快,不然到时候自己走了,岂不是替刘义山骗钱?反倒是污了自己的书名。 “苏云,这字林,并非在颍州。” “我们这不是去颍州府么?” 夏侯青青说道:“是去颍州没错,不过这字林,是一个特殊的空间,至于究竟如何形成的,倒是众说纷纭。有的则是说,是一代书圣刘闰的书器演化而成,也有的说,那里曾经爆发过大的战事,是众圣沦落之地。” “真的有圣人么?”苏云喃喃自语道。 虽然苏云从《说文》之中了解过,刘闰、章之焕、衡朔,这些都是千百年之前的书法大家,不仅封号书圣,更是功参造化,然而就像是被腰斩了一样,近五百年来,再无人入圣,即便是当今天院的夫子,也仅仅是半圣水准。 不过各国敬重夫子,皆以书圣之礼迎奉夫子。 当然,此夫子非彼夫子,并非儒家孔夫子。 每一任天院首座,都被冠以夫子之号,由于夫子地位崇高,无人直呼其名讳,渐渐地,他们的真名也就被人淡忘了。 “总之,字林之中,九国之人皆有。当初那位宋国翰林高徒,就是心气太高,去选那上三品的书心,无果而归。我听说,如今潦倒至整日买醉,这提笔的手都是发颤的。” “上三品?” “不错。书心分九品,上三品,中三品以及下三品。这上三品分别就是矫若惊龙、凤翥鸾回以及仙露明珠。此三者,若能得其一,此生入翰林无忧矣。” “那中三品呢?” “中三品和下三品分别是铁画银钩、画沙印泥、入木三分以及笔老墨秀、丰筋多力、力透纸背。这九种书心,各有妙用,只不过当世之人按威力大小,就划分成了上中下三等。” 苏云问道:“你是什么品?” 夏侯策:“……” 夏侯青青看到自己兄长郁闷不语的样子,便道:“哥哥师从笔髯翁,获取的是中品之中的铁画银钩。” 苏云看过夏侯策的笔法,确实刚劲有力,锋利健拔,倒是和这书心极其相配。不过看夏侯策这郁闷的样子,苏云便明白,这货看来对自己这书心品阶不太满意。 “历史长河之中,有人得了上三品书心,终生止步童生之列,也有得下品书心,一路高歌猛进,书可监国的地步。” 苏云听夏侯策这么一说,便道:“等于说,这上中下九品等于是徒有虚名了?” “就看你如何用心罢了。” 苏云听夏侯策如此说,也就明白了,也不必刻意追求那上三品的书心,如何选择,一切都顺其自然。不过乍一听,这鸟枪和巨炮还是有高下区别。就像是易州的辽关锥毫,天下名品,可即便是再如何了得的笔,用的人笔法不精,照样是书法一塌糊涂。 马车抵达颍州府。 “那苏云,我们就此别过了。”夏侯策兄妹朝苏云道别。 “嗯,多谢二位的顺风车。” 夏侯青青微微一笑,递给苏云那本原先在看的字帖,说道:“青青有幸见得《望湖楼序》巨作,这次昆县之行无憾,这本陈翰林的字帖,乃是孤本,送与苏案首。” 苏云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姑娘好意,不过这本字帖你还是拿回去吧。” 夏侯青青哑然。要知道,她手上这本字帖,并非市面上那些粗制滥造的版本,而是真迹孤本,之前在马车上,她就和苏云探讨过陈翰林的笔法,以为苏云对此感兴趣,所以才想送给他。 “苏案首是觉得我这份礼太轻了么?” 苏云笑了笑,“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者,我的笔法与二陈笔法并不同,这字帖与我也用处不大,咱们后会有期。” “那就预祝公子得胜归来。” “借姑娘吉言。” 苏云与夏侯两兄妹告辞,准备去颍州天院报到。 夏侯策看着一旁的夏侯青青,幽幽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夏侯青青收回目光,瞥了眼自己的亲哥,笑出了声,“哥,你想什么呢!” “你方才看苏云的眼睛都直了!” “我没有!” “就有!你才多大,就不要爹娘,不要老哥了?”夏侯策一脸悲愤地说道,“我都还是单身狗呢!这门亲事,我绝不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监军书生 颍州地处宁国之北,与户州毗邻,再往北,便是沦陷的鹤州。不过宁人如今不称之为鹤州,而是称之为北疆。 那一块地方,是宁国之殇。 苏云站在城门楼前,左右远望,皆看不到城墙的尽头,这颍州城,确实比昆县要大不少啊。颍州的城门洞口,也是极深,极宽。 昆县城城门不过一丈深,这颍州城门,苏云用步子粗粗一略,足足有两丈深,果然不愧是州府之地啊,城墙都砌得如此厚。 斜阳照射下,城门洞内依旧有些昏暗。 几条长龙似的队伍,排在八个门洞前,等待着进城的例行校检。 苏云进了城门,便按照文牒之上对于天院位置的描述寻去了。这童生文牒,也是极为精致,都是有天院的秀才教谕亲手书写,非钦点书科童生,根本看不见文牒上的内容,以防文牒遗漏,被他人捡去。 …… …… “自然是结字重要了。” “兄台此言差矣,笔法重要。” “倘若笔法在如何了得,结出来的字不堪入目,谈和笔法?还要这笔法有何用?” 苏云到了天院附近的时候,天色已晚,掐着日子,明日再去报道也不迟,于是便在周围的一家客栈落下。这刚一进门,就听得两个书生争得面红耳赤。 苏云淡淡一笑,颍州不愧是颍州啊,这书风浓厚,到处都有人谈论书法。方才他在路上,看见大大小小的书铺几十家,还有不少字摊,除了卖些字画,还代人写信,有些兼职一些批八字算命…… “你结字再工整,未得笔法之要,何来法度,何来规矩?皆是病笔罢了!” “二位,二位。莫要再吵了,小店容不下您这两尊大佛,周围还有客官吃饭呢。” 邻座的几个中年人笑道:“无妨。这两位后辈谈论的倒是有趣,我也想知道,这书法结字重要,还是笔法重要。” 宁国自萧不惑崛起,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书道早已融入了宁人的骨子里,即便是三岁孩童,都会舞文弄墨地写上几笔,更何况这些穿着斯文的书生了。 不过向昆县这样贫瘠的下县,书道的风气则不是那么乐观了。 苏云跨入客栈的门槛,朝小二招了招手。 “诶,这位小爷,有什么吩咐?” “一间客房,暂住一宿。” 小二笑着迎苏云进门,道:“好嘞。上好的客房,爷您上头请。” “这位兄台留步。” 苏云停住脚步,看了眼那个“结字党”,问道:“喊我么?”他粗粗一观,发现这人身上居然也有墨韵散发,看来也是书道之人。 “我看兄台器宇不凡,这手骨节分明,想来是个有才识之人,你来评评理,到底是结字重要,还是笔法重要?” 苏云扫了两人一眼,“都重要。” 这问题,依旧和当初夏侯策提出来的问题一样,不是一个好问题。恐怕古今书法大家都争论不清,那么它就不是一个好问题。 结字,顾名思义,就是字的结构,笔划安排与形式布置。 笔法,那就更直面了,用笔之法。 面对苏云这万金油似的回答,那位“结字党”不买账了,又问道:“总有个孰重孰轻,都重要?兄台,你这有点敷衍在下了。” 苏云脚步一顿,说道:“结字因时相传,笔法千古不易。至于那个重要,自然是笔法了。” 听到苏云说是笔法,那位“笔法党”顿时露出了笑脸,“看到了吧,这回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服气了?” “不不不,我不服!这位兄台你留步。” 苏云:“……” “方才兄台说笔法千古不易,这话我不敢苟同。当今书坛,百家争鸣,笔法不一,怎么可能千古不易呢?你这说得好像是头头是道,可细细品起来,则是漏洞百出。” 店小二皱着眉头,生怕苏云被气跑了,赶紧制止道:“这位客官,你打扰人家休息了。小爷,您楼上请,莫须理会。” 苏云道:“你所谓的不一样只是你以为,当你到达一个高度,你就会发现,你认为的不一样,其实追求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嘁,你以为你是谁啊。说这故弄玄虚的话,以为自己是陈翰林?哈哈,少年郎,别不懂装懂。”一旁看热闹之人出言嘲笑道。 “就是啊,什么一样不一样的,这每个书法大家的笔法,自然都是不一样的,哪有什么千古不易之说,纯属笑话。” 苏云不语,转身跟着店小二朝楼上走去。这并非是自己随后瞎说,而是华夏书法千年以来的精髓,这些人自然无法理解苏云说的道理。 店里看热闹之人,皆认为苏云被辩得哑口无言了,于是都纷纷笑起来。这个无休止的争论,也在笑声中淹没而去了。 只有坐在角落里吃着花生米,喝着老黄酒的老头,用手指沾着黄酒,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划拉着。 “因时相传有几分道理,至于千古不易,看似没道理,仔细咀嚼,倒真有道理。” “好一个笔法千古不易!” 听到老头激动的声音,掌柜斜眼觑过来,高声道:“老孙头,又来骗喝黄酒了?这回又挂账上?” “哟,这不是孙大家么?这脸是怎么了?又被毛笔划伤了?” “哈哈,我看定是被哪个小娘子给抓伤的!” “哈哈。” 老头回过神来,有些生怒地走到柜台前,猛然一拍桌子。 “你要干什么?” “这回,现钱!” 说罢,将九个大铜板,一个一个拍在了桌上,又朝二楼望了一眼。 “哟,挺有钱啊。”掌柜轻蔑了看了一眼桌上的九个铜板,“是不是偷了哪家书铺的字帖,拿去变卖了?” “滚你的!”老孙头说话间准备上楼。 掌柜拦住道:“干什么?你当我这里是勾栏啊,想上就上的?” “让我上去!” “住店一宿五十文,有么?” 老孙头眼珠子一瞪,“想钱想疯了吧?不上去就不上去,走了!”他有些不舍地朝楼上望了一眼,随后挪着步子,在众人奚落声中离去了。 “走吧,这里没你要着的相好的。” “哈哈,这个老孙,自打北疆回来,就成了个废人,现在越老越混,真是没救咯……” 走到客栈门外的老孙头听着众人的奚落,发颤的枯手握紧了拳头。 “哥几个,豁出了命,值么?” 说罢,擦去了眼角的浊泪。 苏云站在窗口,恰好看到黯然伤神的老孙头,方才他正好站在走道上,下面发生了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客官,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苏云回过神来,“老孙头,是谁?” “老孙头?哪个老孙头?” “就是他们之前在底下谈的那个,骗黄酒喝的。” 店小二轻唉了一声,说道:“你说孙老三啊。怎么了,小爷您认识他?” “我听他们说,从北疆来的?” 店小二将肩上的挂巾扯下,替苏云擦起了桌子,说道:“那都是成年的老黄历了。他啊,现在就是个老混子,整天在勾栏跟酒肆混迹。唔,听说年轻时候从军入伍,还是个监生,不过谁知道是不是这孙老三瞎吹牛皮的,这人嘴上没一句真话。” 宁国的监生,可绝非是那种捐些钱,在国子监挂个名的空头。宁国的监生,全称为监军书生。北蛮巫术阴毒,别说普通将士,就连一般的书道中人,一个不慎都会中招,所以大宁北疆的军伍之中,都会有书家的身影。 宁国五人为一伍,由一资历较深的士卒担任伍长。两伍组成一什,另外配有一名监军书生,来配合这两小队伍的行动。不过这也只是书上这么写,真正在北疆,哪里来这么多监军书生,一百人能配一个监军书生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苏云回过神来,问道:“大宁书道昌隆,不应该啊。” “一个个都怕死呗。那些世家子弟,又怎会去当监生?客官,桌子给您擦干净了,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苏云笑了笑,“麻烦了。” “哪里的话。” 苏云将包袱放在桌上,喃喃自语道:“若是要得到稳定的祖文来源,当个监军书生,貌似是个不错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