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仵作》 正文卷 第一章 楔子 嘉和三十二年,东陵,栎阳 帝都,冠盖满京华,宫阙重楼,雕梁画栋,亭台水榭,水碧波清中一条精致的青石拱桥宛若飞虹,柔柳拂岸,栏杆上雕刻着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石狮。 繁华喧嚣的闹市马车纷至沓来,突然,一阵如雷轰鸣般的马蹄声响彻天际,人群纷纷避让,顷刻间便腾出一条宽敞的道,骏马呼啸而过,卷起尘土飞扬,碎石四溅。 文雅精巧的楼宇,朱漆大门上悬着“阑梦阁”的匾额,曦光缕缕洒落在这精致雕花的建筑上,渲染这尘封的每个角落,飞檐画角,密如鱼鳞的琉璃瓦,清幽雅致。 “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 茶香袅袅,茶韵悠悠,有人说道:“怀兄,听闻你近日要赴昌州城经商,老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兄何时变得婆婆妈妈了,不管当讲不当讲,你尽管讲便是了,凭你我的交情难不成我还会因为你一句话而恼羞成怒?”被唤作怀兄的男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爽朗一笑。 “最近昌州城可真是不太平啊,三月内便发生了五起血案,分别在城中、城北、城西偏北和城东,且每具尸体旁都留了一枚诡异的血手印,加之城中就接连两起,纷纷猜测下次被索命的人极有可能还是出自这几处。” “知府衙门官吏夜夜挑灯苦思案情,迄今为止毫无头绪,坊间更是传闻恶鬼索命,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如今的昌州莫说已然空城,但也八九不离十。” 邻座一位中年男人点头插话道:“此事我亦听说了,传闻那恶鬼青面獠牙,三头六臂,被坠畜生道轮回千年,当牛做马,做猪做狗,飞禽走兽,昆虫蝼蚁,粪里蛆虫,长期受着因不善业力而感召之痛苦果报,此番腾云驾雾而来,杀人于无形......” 突然,“啪”的一声醒木脆响,全场的人为之一振,遁声望去,一个眉眼端正的说书人端坐于台上桌前。 “话说那日衙门接到报案,城西张家寡妇孙氏因长期受到公婆虐待,忍无可忍之下将二老毒杀而后畏罪上吊自杀,经仵作验尸确认死因无异,县太爷便吩咐几名捕快将尸体抬到乱葬岗掩埋。” “恰在此时,一名白衣女子拨开人群,厉声呵斥道,“分明是一宗蓄意的谋杀案,尔等如此草率简直是草芥人命。” 县太爷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挥手招来捕快要将这个捣乱的人轰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捕快的手臂,反手一扣,朝腘窝用力一踢,瞬间就将他摔了个嘴啃泥。” 说书人微眯着眸子,故弄玄虚道:“诸位可知这位女子是何许人也?” “何人?”众人好奇地问。 “本朝唯一的女仵作,沈姑娘是也。”说书人醒木重重一拍,又问:“可知她是如何断定此案乃是谋杀?” “如何断定?”场下人神情紧张地凝望着台上人。 “她对县太爷一连三问:既然死者孙氏是踩着凳子上吊的,为何踢翻的凳子上没有鞋印?然则她个子娇小,为何要将房梁上绳结系得连她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高度?她的颈脖处为何会出现两条勒痕?” “县太爷被问得一愣,仵作因自己验尸出错更是躲得远远的不敢啃声,只见那女子双臂环胸,娓娓道来:凶手先是毒杀了张家老夫妇,然后又将孙氏勒死,再将她挂在绳索上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进而达到他脱罪的目的。能将三个人同时杀死在家中还能如此从容不迫地伪装犯罪现场,可见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 “县太爷闻言恍然大悟,即刻派人去排查与张家人来往密切的人,这才发现平日里总上张家帮忙的李铁柱突然失踪了,县太爷当机立断派出大批捕快搜捕,终于将藏身于密林之中的李铁柱抓获。” “事后李铁柱供认不讳,他无意间偷听到张家老夫妇根本没打算将儿媳改嫁于他,还嘲笑他一介莽夫痴人说梦,适而他才动了杀心。” “那日他又如往常一样去张家帮着干活,趁老夫妇不注意将砒·霜下到饭食里,不久老夫妇便毒发身亡,在李铁柱匆忙处理尸首时恰好被刚从地里劳作回来的孙氏撞见。他让孙氏与他一起远走高飞,却未料到孙氏不但拒绝还囔囔着要去报官,李铁柱怕事情败露,情急之下抓起墙角的绳子把她勒死了。” 说书人讲的绘声绘色,如临现场,场下的人听的津津有味,拍手叫绝之声如雷贯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奔赴昌州 春风和煦,花团锦簇,满院飘香,沈舒窈悠闲地倚靠在廊下假寐,突然,一阵急促沉闷的叩门声打破了这惬意恬静的美好。“沈姑娘在家吗?” “死丫头又跑哪偷懒去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她。”沈舒窈伸了个懒腰,四下张望,适才不慌不忙地朝大门走去。 房门打开,门前站着一个魁梧汉子,来人正是淮州知府衙门的林捕头,与沈舒窈相识多年且二人关系一直不错,“林大哥,这么着急找我何事?” “沈姑娘,徐大人收到昌州知府大人的协查公函,命你我二人即刻启程去昌州协助验尸查案,若案子破解,昌州知府大人赏银一百两。” 林捕头大跨步进了院子说明来意,深知她虽有才且性子冷情孤傲,但凡她接手的案子就没有不破的,唯一的规矩就是无论谁请她协助查案,不得质疑她验尸的手法,否则她立马甩手走人。 这些年淮州知府徐大人把这个宝贝疙瘩捧在手心,当真是求贤若渴、惜才如命,然则沈舒窈也让徐大人的政绩非常漂亮,得到朝廷诸多赞赏。 沈舒窈抚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莲儿不知道上那去了,我得等她回来交代几句。” 莲儿是她的贴身婢女,虽为婢女实则沈舒窈待她如亲妹。 “小姐,我回来了,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粉衣少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篾编制的篮子,上面盖着一方碎花素布,她小脸红扑扑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珠子含笑地望着沈舒窈。 莲儿小心翼翼将篮子面上的素布揭开,一个个颜色鲜红、玲珑剔透的红樱桃映入眼帘。 沈舒窈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提起过想吃樱桃,这丫头肯定又是跑老远的地方去买的。 她心头一暖,揉了揉莲儿的脑袋,温声道:“莲儿,我和林大哥现在要去一趟昌州,你赶紧去帮我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 莲儿随手将篮子放在石桌上,快步朝卧房走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提着包袱出来了,沈舒窈将工具箱跨在肩上,接过包袱同林捕头一起转身朝院门走去。 沈舒窈刚攀上林捕头准备的马车,莲儿便追了出来,手里提着刚才的竹篮,“小姐,把樱桃带着路上吃吧。” “把它做成果脯等我回来再吃。”沈舒窈甩下一句掀开车帘钻进车厢,林捕头坐到车儿板子上马鞭用力一挥,扬长而去。 时光沉淀着无法逃离的过往,沈舒窈曾是一名法医,十八年前在一次勘察命案现场与嫌疑犯遭遇而不幸中枪,醒后发现跨越了千年,竟成了东陵国官宦人家尚在襁褓的女儿。 家族没落后沈舒窈带着婢女辗转来到淮州,听闻州衙仵作验尸经常出现纰漏,迫于生计的她毛遂自荐进了衙门行仵作、查案之事。 由于她验尸技术精湛,态度严谨,逻辑思维缜密,凡经她手的案子从无冤假错案,此后三年便名声大震,成为淮州城风靡一时的人物,她的破案事迹成为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说书人最热衷的话题。 饶是淮州城第一绝色胆识过人的奇女子,却依旧让人忌讳如深,年过十八却无人敢上门提亲,加之她平日里除了与衙门打交道外,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宅院所处之地也较偏僻。 一路上马不停歇、披星戴月,沈舒窈和林捕头终于在翌日上午到达昌州城,马车刚行驶进城门沈舒窈就觉得格外不对劲。 偌大的昌州城行人车马寥寥可数,沿途酒肆、茶楼、勾栏、当铺以及客栈纷纷关门闭户,无一例外的是几乎所有的屋舍门上都贴满了黄红符咒,气氛异常诡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与君相识(一) 马车缓缓在知府衙门大门口停了下来,车帘掀开,沈舒窈跳下马车,还未迈进衙门,余知府迎了上来。 他早就听闻沈舒窈屡破奇案的事迹,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那般容貌非凡,是个美人,随即问道:“沈姑娘、林捕头一路上舟车劳顿,是否要歇息片刻?” 沈舒窈和林捕头一齐朝余知府拱手行了一礼,见他眼睑下乌青,略有疲态,想必这些日子没少为案子发愁。 林捕头看出沈舒窈不欲多言,率先说道:“大人不必客气,查案缉拿真凶本就是我等的职责所在。” 余知府朝身后的书吏使了一个眼色,书吏便将卷宗呈了上来,沈舒窈接过卷宗,微微蹙眉。 三月初三,城中,徐记茶铺小妾舌头被割,腹部内脏被掏出;三月十八,城西偏北,刘媒婆颈部被利器割断,十个手指被剁;四月初三,城北,商贾舌骨断裂,后背皮肤被剥;四月十八,城东,衙役死因不明;五月初三,城北,铁匠头部被钝器击打,尸身被烧毁;唯一的共同点是每个命案现场都留下一枚血手印。 “按凶手每半个月杀一人的规律,八日后还会继续行凶,看这作案的手法像是报复抑或惩罚。”沈舒窈垂眸看着卷宗若有所思。 昌州知府衙门原来的老仵作因常年接触尸体,沾染了尸毒,在两个月前病故了,余知府原来找了别的仵作来替代老仵作的位置,岂料谣传恶鬼索命,人人自危,适而平日为数不多的仵作吓得纷纷逃走避难。 余知府深深叹了一口气,苦恼道:“此案甚是棘手,五起血案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动机、目标、地点尚不明确。如果不是恶鬼索命为何查不到一丝线索,上方责令十日内破案,如若不然只怕本官乌纱难保。” 沈舒窈覆手合上卷宗,眸光明亮而又清澈,淡淡道:“大人不必忧虑,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即使再完美的作案手法,也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说得好。”一袭月白锦衣华服,身姿颀长挺拔的男子从外面缓缓而来,冷硬俊美之姿皎如玉树临风,手中折扇一挥,冷清浑厚的嗓音透着丝丝威严,他似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不知沈姑娘打算如何破解此案?” 堂上气氛骤然变得凝重起来,男子深邃淡然的眸子审视着她,一抹素雅白衫,肤若凝脂,星眸皓齿,三千青丝垂于腰间,饶是素面朝天却显得格外清丽绝尘。 沈舒窈淡淡扫了一眼男子,余知府和一众官吏早已纷纷垂首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她心中疑云大起,迅速与林捕头对视一眼,想必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于是随口一道:“事不宜迟还是先行验尸。” 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验尸房行去,还未进去一股浓郁的腐尸烂臭气息便扑面而来,一众官吏各个面色铁青,紧蹙着眉头。 验尸房内灯光昏暗,冰块上放置着五具用白布覆盖的尸体,沈舒窈神态自若地打开工具箱,掏出一副素布手套戴上,将麝香、细辛、甘松、川芎搓制而成的辟秽丹丢进方才搬进来的火炉上焚烧,用以去除尸臭,然后看向身旁的林捕头,道:“劳烦林大哥帮我记录。” 林捕头爽快应下,大步走到桌前,执笔等待。 白布掀开,沈舒窈飞快地将第一具尸体衣物扒得一·丝·不·挂,尸身表面出现腐败绿斑,膨胀变形,虽用冰块减缓了尸体腐烂的进度,但暴露在外的腹腔软组织已有腐烂液化迹象。 腐败恶心伴随着恶臭,众官吏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沈舒窈一脸平静,缓缓道:“死者,女,年约二十,身高五尺三寸,舌头及腹部被利器所割,断口整齐且无生活反应。” 她手中解剖刀一翻,朝着死者胸腔一划,手指在里面一通搅拌,手指上沾染的黑绿色粘稠液体瞬间让屋里的官吏脸色大变,纷纷捂紧口嘴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顷刻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与君相识(二) 沈舒窈置若罔闻,本想将死者心脏取出仔细验看,但考虑到当着他们面解剖似有不妥,她只是查看了心脏的创口便将钢针从死者心脏拔出,“致死原因钢针刺入心脏造成主动脉夹层破裂。” “看来凶手会武功。”锦衣华服男子不知何时站在沈舒窈身后,一手捧着验尸单,一手握着毛笔。 他清逸出尘的容貌如灼灼月华,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霞姿月韵,纵然身处在污秽之地却依旧清姿卓越,矜贵风度。 沈舒窈握着钢针的手顿时一怔,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一般人受不了此情形退避三舍倒还罢了,可林捕头怎么也消失了,她蹙眉打量男子一瞬,波光潋滟的眸子冷清而疏离,淡淡道:“有劳晋王殿下屈尊为民女誊录。” 晋王萧禹,字玄奕,承宗皇帝第四子,十六岁上战场,手刃匈奴首领,击溃三十万敌军,一战成名。 本是承宗皇帝最看重的皇子,继任储君的最佳人选,奈何他无意帝位,八年前,承宗皇帝薨逝,他还在南疆平藩,此后皇二子萧宸继位。 萧玄奕登时一怔,他深邃黝黑的眸子褪去寒气,划过一丝笑意,漫不经心道:“自古女子养在深闺,习琴棋书画、女红、女德,虽偶有抛头露面之,却未曾有如你一般喜欢混迹在死尸里,当真是惊世骇俗。” 沈舒窈不答,自顾自地去脱第二具尸体的衣裳,萧玄奕剑眉微挑,问道:“你是如何猜出本王身份的?” “三个月前便听闻在西北大漠戍边多年的晋王即将回京,昌州是西北回京的必经之路,方圆百里又荒无人烟,且按行程推算想必你会下榻此处。再者州衙一众官吏都避忌你,若想猜不出你的身份都难。”沈舒窈垂眸验看死者,回答得极为敷衍。 萧玄奕微眯着眸子,良久之后,道:“分析得不错。” 幽暗的灯光笼罩在女子身上,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抬起头用眼神示意他,道:“死者,女,年约四十,身高五尺四寸,颈脖处被利器所割,颈动脉断裂,皮瓣卷起,属于一刀毙命,食指残缺断口整齐,无生活反应,属死后被利器切除。” 萧玄奕站在离沈舒窈身后不远的地方,她恰好将尸体挡住了,所谓君子非礼勿视,此刻他专注地誊写着。 “死者,男,年约三十,身高七尺一寸,背部皮肤剥离,少部分被灼烧,创口皮瓣未卷起,属死后,致死原因钢针刺入颈部造成舌骨、甲状软骨断裂。” 沈舒窈神色严肃地盯着身无一物的尸体,还时不时的来回翻动,萧玄奕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染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分明知道这是验尸,却如何也忽视不了心中的那股别扭劲,他僵直着身躯,紧抿的双唇出卖了他佯装镇定的样子。 “死者,男,年约二十,身高六尺八寸,利器穿胸,体表无外伤,致死原因钢针刺穿百会穴。” “死者,男,年约二十八,身高七尺三寸,颅骨碎裂严重,呈塌陷性骨折,被钝器击打致死,尸身躯干被火焚烧,属死后。” 待一切忙完后,沈舒窈将白布逐一盖上,转身之际才发现萧玄奕早已经离开验尸房,桌上放着他方才誊写的验尸单,她将验尸单收起来放进工具箱里,随即往肩上一跨走了出去。 趁着天色尚早,沈舒窈和林捕头去马厩各牵了一匹马朝命案现场而去,早已干涸的血迹呈黑褐色,充斥着浓郁的血腥腐臭气,绿蝇四处乱飞。 杂乱脚印应该是捕快搬运尸体时留下的,无一例外的血手印显得尤为恐怖诡异,州衙大多没有保护案发现场的习惯,沈舒窈蹲在最后一位被害者铁匠尸身所躺的位置若有所思。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除了偶尔巡城的巡卫官兵,整座城笼罩在陰霾之下显得死气沉沉,奔波了一整日的两人并辔而行,朝着知府衙门的方向行去。 “哒哒”的马蹄声划破了沉寂的长夜,橘黄摇曳的宫灯朦胧地照耀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下狭长的陰影。 沈舒窈被安排在府衙西边的院落,静谧沉寂,府衙小厮已将热水备下,她将沾染尸臭气的衣裳尽数褪下,将满身的疲惫浸泡在浴桶中,琉璃灯盏中烛光摇曳,渲染得朦胧而迷幻。 沐浴后又将衣裳洗好晾上,将一切忙完后已是夜半三更,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清澈明亮的目光虚无地盯着幔帐,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双眸酸涩,索性吹灭了烛火,拉过被子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分析案情(一) 破晓的柔光慢慢唤醒沉睡的生灵,缕缕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折射在墙壁渲染出璀璨溢彩。 沈舒窈刚打开房门就看到立在门前,身穿玄衣,模样清秀的风煞,此刻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保持着叩门的姿势,她神情淡然地望着他。 风煞尴尬地抽回手,谦逊有礼对她说道:“沈姑娘,王爷让你去一趟书房。” “好。”沈舒窈淡淡地点点头,反手将房门带上。 书房内茶香四溢,氤氲萦绕,萧玄奕独自一人悠闲地坐在案几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茶盖轻轻拂过茶水上的浮末,水波荡漾泛起层层涟漪,若无其事地瞥了她一眼,缓缓道:“案子可有进展?” “有点眉目了,凶手留下的五个看似杂乱无章的血手印,实则内有乾坤。” 沈舒窈神情坦然地看着他冷俊的面容,眸底泛着从容与自信,睫毛微微一颤,娇艳得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 “说来听听。”萧玄奕把玩着的骨瓷茶盏,点了点头,目光又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窗外,庭院之中姹紫嫣红,漫天花瓣轻盈飘落,犹如炫彩斑斓的蝴蝶在翩翩起舞,使人赏心悦目,目不暇接。 沈舒窈望着他侧脸的轮廓,正色道:“《旧五代史.晋书.张彦泽传》中记载:或军士擒获罪人至前,彦泽不问所犯,但嗔目出一手竖三指而已,军士承其意,即出外断其腰领焉。” “三指,中指也,示以中指,言中断之,即腰斩也,也就是死刑。从第一个被害人开始,凶手每次作案后都会习惯性在尸体旁留下一枚血手印,他便以此中心为凭证。血手印中指指向的方位即是他下次作案的地点,结合铁匠尸体旁的血手印推断凶手下次作案地点是城南。”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她清秀水灵的脸颊如皎皎明月华丽而纯洁,翦水双瞳闪烁,犹如蜻蜓点水波光荡漾般灵动,绚丽的阳光笼罩在她身上更显清姿卓越,气质如兰。 似有一叶轻羽轻轻拂过萧玄奕心脉的冰山一角,第一次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触动,他面容冷清淡然,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叩案几,缓缓道:“必须尽快确定凶手的作案目标,否则依旧是大海捞针。” “凶手懂得中指的隐喻或许他曾在军中待过,亦或者是从事过监斩的差事,看似随即留下挑选被害人的方位,杀人手法更像是在惩戒他们,先派人查这些死者生前是否与人结仇抑或是德行有亏,只有得知凶手的作案动机,才能顺藤摸瓜推断出他下次的作案目标。”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门外叫了一声:“风煞。” “王爷。”身为萧玄奕的近身侍卫,风煞的速度总是惊人的,几乎是话音刚落人便已经出现在书房了。 “去告诉余大人,按她说的去办。” “属下领命。”风煞应声后便出去办事了。 萧玄奕随手拿起一本古籍,清贵俊逸的脸庞冷淡漠然,他看得极快一目十行,只听见书页翻动发出的“沙沙”声。 沈舒窈心中暗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如此本领非常人所能及,果然是人中龙凤、不同凡响,之后默默行礼告退。 东市街角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肩上扛着一个稚子大步流星,片刻,一个羸弱的妇人跌跌撞撞追了出来,冲到男人身前跪下,攥着他的衣角,颤声道:“求你了,不要带走儿子......” 男人冷哼一声,一脚将妇人踢开,眸中充满鄙视,“城郊徐府是世家,将儿子过继给他好过跟着你吃苦受穷,我是让他去享福,给我滚开......” 妇人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着急忙慌地又趴了过去,紧紧抱住男人后腿死活不撒手,“你骗人,城郊根本没有姓徐的,你就是赌博输了钱,想拿儿子去抵你的赌债,肯定是要将他卖给人牙子,呜呜呜......” “把孩子放下。”沈舒窈快速抓住男人的手腕,以肘顶其胃部,左脚锁住其脚用力一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孩子衣领,使劲拽了过来,扭身将孩子朝妇人抛去:“接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分析案情(二) 妇人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将孩子护在怀中,感激地看了一眼沈舒窈,然后抱着孩子就跑,眨眼就消失在巷道尽头。 忽然,一道明晃晃的白光罩在沈舒窈头顶上方,她猝不及防,瞳孔骤然放大,身子本能地往后一仰,只见刀子在她胳膊上划过,鲜血潺潺而泄,痛感蔓延至全身。 “沈姑娘,你没事吧。”林捕头刚出府衙不久就见此情形,于是加快步伐跑了过来,关切的眼神看着沈舒窈,随即宝刀出鞘,几下就将人制伏了,巡城的将领也赶了过来将人五花大绑押走了。 沈舒窈从怀里掏出绢帕,兀自将受伤的左臂包扎好,绢帕质地轻薄顷刻就被染红,血顺着手臂一直往下滴,地上绽放出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红梅。 “沈姑娘,我看你这伤势挺重的,要不我陪你上医馆包扎一下吧。”林捕头看着沈舒窈流血不止的胳膊,眉头紧皱。 “多谢林大哥,我知道医馆位置,自行过去即可。”沈舒窈捂着受伤的胳膊,疾步离开。 晨光微曦,风煞便捶门传话:“沈姑娘,王爷让你去书房一趟。” “好,我知道了。”沈舒窈用玉簪将发髻挽好,铜镜里因失血略显苍白憔悴的脸,似多了一分羸弱。 香炉中熏香袅袅上升,如云雾缭绕,萧玄奕依旧上座批阅公文,知府和其余官吏分座两旁,大气都不敢出。 耳畔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满室的寂寥,萧玄奕眼皮微微上抬,漆黑而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面无表情地扫过沈舒窈左臂,一簇艳梅高雅的海棠花开似锦,清香犹存。 立在正中的林捕头将查到的消息一一禀报:“徐记茶铺的小妾为人尖酸刻薄,有一次她的金簪找不到了,怀疑被她的贴身婢女所盗,随后她将婢女拷问毒打,直到婢女伤重不治死了依旧不知金簪下落,直到前不久听人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将金簪弄丢了,害怕徐老爷责怪于她,索性将脏水泼到婢女身上。” “张媒婆一巧张嘴死人都能给说活了,这人为了钱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半年前有个叫李富贵的六十岁老头看上一个貌美的寡妇,想纳她做妾,就让她去做媒。结果人家寡妇一听不乐意,她不知道去哪弄来迷药将寡妇迷晕,李富贵趁机把人侮辱了,醒来后寡妇寻死腻活,最终还是妥协给那老头做了小妾。” “那个商贾原本有一个哥哥常年在外经商,家中就剩下妇人和孩子,结果她贪念嫂子的美貌起了色心,几次三番都没有得逞。他就在哥哥嫂子之间挑拨,嫂子顾忌他是自己小叔子,那些事实在是难以启齿,使得原本就起疑的哥哥要将自己的妻子休了,那妇人一时想不通就上吊死了。” “京兆尹府衙役有一次在酒楼吃饭,小二不小心将汤菜洒到他身上了,他趁着酒意将人从二楼推了下去,结果小二摔伤了腿自此站也无法站立。虽然事后衙役也作出了赔偿,但是小二为了不拖累老母在家中割腕自尽了,痛失爱子的老母伤心过度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袁记当铺的铁匠是个光棍,听街坊四邻说他就是个长舌妇,谁家吵个架他立马去听墙根,还到处去说,整天像个娘们儿似的叽叽歪歪......” 林捕头一口气说话,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要冒烟了,悄悄看了一眼萧玄奕,见他下巴轻轻一扬,适才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分析案情(三) 香炉中熏香清冽淡雅,毫无馥郁气息,丝丝缕缕之中给人带来轻松惬意之感,沈舒窈手指垂在身侧轻点,思路瞬间明朗了,她侧目看着萧玄奕,问道:“王爷可否派人去找一本《十八泥犁经》?” 窗外微风徐徐,树影婆娑,萧玄奕觉得手中的公文甚是枯燥乏味,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身上。 曦光从树枝的间隙筛下,光影交错斑驳,映照在她沉静如水的容颜上,如朝霞般明净清澈的眸子,显得更加璀璨夺目,连那星河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使人不敢亵渎。 萧玄奕那如冰山般坚硬的心,在她金色光辉照耀下渐渐消融于湖面,荡起了一丝丝涟漪。须臾之后,他掩下心中的思绪,看向侍立一旁的风煞,声音低沉略带暗哑:“去将经书找来。” “属下领命。”风煞应声大跨步而去。 余知府偷偷瞧了一眼上座的萧玄奕,见他神色如常地把玩着骨瓷茶盏,似乎对沈舒窈提出要找经书一事毫无疑虑,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不知沈姑娘要找的经书与破案有何关联?” “确有关联,大人不妨稍待片刻。”这时,府衙的下人已经斟好茶,恭敬地放在沈舒窈右侧的案桌上。 没有等到确切答案的余知府也不恼,左右沈舒窈名声在外断不会做无用功之事,且看萧玄奕对她尤为看重便更是不敢置喙,其余官吏亦是识趣地三缄其口,此刻的书房安静地仿佛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沈舒窈静静地品着茶,饶是各位大人如何如坐针毡,气氛如何凝重,她都依旧气定神闲。 萧玄奕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到她的面容上,此女子容貌不输京城任何贵胄世家千金,却半分没有闺阁女子的娇柔作态,反而多了一份肆意的淡定与从容。 此刻风煞已经取来经书,萧玄奕眼神示意他交给沈舒窈,她毫不迟疑地接过经书,只快速地翻看了几页,而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一字一顿地说:“将城南曾经纵火刑满释放的人找出来,然后密切监视,等待凶手自投罗网。” 东陵律法森严,按纵火等级制度之规定:轻微烧毁私宅未造成财物重大损失“徒三年,”烧毁损失的价值达到绢五匹“流二千里,”若烧毁官府,或造成他人死亡,或造成财物损失严重危害极大“杖毙。” 刑满释放的只能是“徒三年”尚且在昌州城曾有过纵火史的人,其他两种皆排除在外。 余知府眉头紧皱,道:“本官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之前的五名死者死法都大相径庭?又如何断定凶手下次的作案目标是在这些人当中,还望沈姑娘告知一二?” “《十八泥犁经》里面记载了佛教地狱分成十八层,每一种刑罚以被害人生前所犯罪行的轻重而定,凶手极其迷信,将自己幻化成佛的使者,想通过杀戮来净化他们的灵魂,理所应当认为是在替天行道。” “第一个死者小妾,诽谤他人,说谎骗人害死了婢女,凶手按拔舌地狱记载拔掉了她的舌头,至于......开膛破腹可能是凶手觉得对她的惩戒过轻而肆意所为。 “第二个死者刘媒婆,教唆寡妇改嫁,牵线搭桥,按剪刀地狱中记载是要被剪掉手指的,凶手将她一刀割喉后就断掉了她的手指。” “第三个死者商贾,挑拨哥嫂关系,致使夫妻关系不和,按孽镜地狱中记载利刃从背皮挑入,凶手便将死者的后背的皮剥掉。” “第四个死者衙役,虽然是酒后失手致人伤残,但在凶手看来他是上下打点瞒天过海,企图逃脱罪责,孽镜地狱未详细记载到底应该如何惩处,所以凶手也只是用钢针刺入他百会穴而死。” “第五个死者铁匠,平日里家长里短,以讹传讹,则是典型的长舌妇,按蒸笼地狱是要让将他投入蒸笼里蒸,从而让他重塑人身。但是铁匠家中并没有蒸笼,凶手用钝器将死者杀死,而后将其投入火中焚烧来代替蒸笼。” 佛教中有驱散净化恶灵的说法,毕竟人死后一切善恶皆化为虚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分析案情(四) 众人顿时豁然开朗,难怪迟迟未能破案,凶手当真是狡猾至极,其中一个官吏插了一句:“沈姑娘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置身现场,在下实在佩服,若按凶手的杀人手法,那么下一个便是铜柱地狱了。” “他不会得逞的。”沈舒窈淡然一笑,挑眉看向萧玄奕,却见他的目光已端详她许久,四目相对,萧玄奕不着痕迹地将视线移开。 “余大人,即刻将这些人的卷宗调出来细查。”萧玄奕简言意骇。 “下官立即着人去办。”余知府对于萧玄奕的吩咐丝毫不敢怠慢。 正待沈舒窈准备一并退下却被萧玄奕叫住了,她诧异地望着他,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缓缓道:“这是我在军中常用于治疗外伤的药,有去腐生肌去痕之疗效。” 瓷瓶外观釉色满韵,精巧细致,扫一眼便知不是凡品,沈舒窈自然不会平白无故收受此贵重之物,况且与他还没有熟到那个份上,她的眸光带着疏离意味,没有接那个瓷瓶,淡淡道:“多谢王爷关怀,只不过一点皮肉伤而已,实在不敢用此贵重之良药。” 萧玄奕悬在半空中的手顿时一僵,似乎早已料定她会如此,俊朗的容颜噙着一丝笑意,“不过一瓶疗伤的药而已,何来贵重之说?” 他挺拔的身躯又往前了一步,修长如玉般的手握着瓷瓶,沈舒窈迟疑一瞬,只好收下药,“多谢。”随后敛衽为礼,退了下去。 夕阳下绿得像翡翠的竹子,男子负手而立,一缕缕金色光线斜横在他颀长挺拔的身躯上,此刻他安静的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显得更加清贵高雅,丰神俊逸。 一阵微风袭来,一道黑影骤然落地,单膝跪地拱手道:“王爷。” 萧玄奕慢条斯理地拂掉飘落在肩上的枯叶,面上不带一丝情绪,缓缓道:“沈姑娘的身世查得如何?” “回王爷,查清楚了,沈姑娘名唤沈舒窈,是前刑部尚书沈明皓的独女,九年前沈大人因牵扯进了一桩案子,令先皇龙颜大怒,但因念其曾两次救驾有功,故此只罢免官职,未追究罪责,之后父女俩过起了避世隐居的日子......” 萧玄奕静静地听完身后人的汇报,久久不语,半响才挥手示意退下,倏地,黑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舒窈的本名除了淮州知府知晓外,外人皆不知,平日里大家都习惯唤她沈姑娘。 翌日,府衙小厮又来传话让沈舒窈去书房,快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出一阵谈话声,她立即停住了脚步,略略迟疑一刻还是准备一会儿再来,恰在她转身之际,屋里传来萧玄奕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书房里萧玄奕慵懒地在上座,余知府恭敬地站在一旁,见沈舒窈走进房门,说道:“城南近十年纵火刑满释放的人共十二个,尚在人世的只剩下四个,卖烧饼的鲁大已是大衍之年,同福客栈的伙计殷富安,屠夫佟武,还有倒夜香的孙姚氏。” 沈舒窈垂眸沉吟片刻,说道:“凶手的目标极有可能是屠夫佟武。” “自古屠夫被冠以残暴血腥之名,既然凶手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屠夫无疑是最佳人选。”萧玄奕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她。 “王爷踔绝之能乃是下官望其项背之人。”有道是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余知府虽政绩平平,好在为官这些年倒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 但是眼下案子未破,人心不稳,上方勒令十日内破案,本就压力巨大,岂知晋王恰好在此时返京,还对此事颇为上心。 失职之罪上岂不得又要多上几条罪状,为今之计务必要讨好这尊大佛。 “明日便是五月十一,为了掩人耳目,凶手极有可能选择在晚上动手,为以防万一,本王与沈姑娘去盯佟武,余大人安排人手暗中去盯紧其余仨人。”萧玄奕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余知府,而后看向沈舒窈。 “下官这就去着手安排。”余知府当然是乐意至极,有了王爷在里面参合即便明日没有捉拿住真凶,对上方也好交代一些,毕竟保住乌纱帽要紧,一大家子人还等着他养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黑夜缉凶(一) 夜悄然来临,月辉洒落,照的一地银白,一个长身玉立,貌比潘安的俊公子,一个眉面如傅粉的翩翩少年,一路上吸引着无数少女以及贵妇的爱慕,饶是男人也纷纷侧目。 百花楼位于城南最北面的一处繁华地带,戌时刚过,街上行人寥寥可数,自从血手印命案后,凡宵禁后在大街上肆意走动一律按刺客论处。 入眼就是一大片桃红的纱帘,耳边只闻阵阵莺声燕语,歌舞升平,香烟袅绕,青楼的装饰有些俗气,满室的脂粉气息浓郁。 一名穿得花枝招展,扭着蜂腰的妇人碎步而来,满脸堆笑“哟!二位公子是第一次来百花楼吧?” 萧玄奕神情严肃凝重,紧抿着唇,似乎强制压抑着心中的恶心之感,沈舒窈却是心情大好,她将手中折扇一挥,点了点头:“老板娘,把你们这最漂亮的姑娘叫出来。” “玉婉,秋月,接客咯。”老鸨将手里的绢帕朝空中一挥,眼角的皱纹都快挤成几条沟壑了,脸颊上厚重的脂粉,随着她谄媚的笑而四下撒落。 不过须臾,两个束腰袒胸的粉衣薄纱襦裙女子缓缓走来,魅惑的眼神,胸部浑圆的白嫩半球,裙下露出的半截小腿光滑紧致,无时无刻透露出的万种风情。 沈舒窈余光扫了一眼萧玄奕,发现他正用意味不明地眼神打量着她,她却回望他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眼神。 玉婉与秋月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公子哥,心不由地漏跳两拍,纷纷往萧玄奕跟前凑,各种搔首弄姿,岂料他竟冷着脸甩开两人,拉着沈舒窈的胳膊就上了二楼。 见此情形,沈舒窈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如此良辰美景,如此美人,待我好好劝说我家公子,届时再唤你二人上来伺候。” 玉婉气恼地撅了丹唇,又跺了跺脚,秋月则是绢帕一拂,转身就招呼别的恩客去了。 萧玄奕所选的厢房位置虽较为偏僻,却将佟武所住的屋舍尽收眼底,此刻屋内灯火通明,隐约可见烟囱冒出的缕缕白烟。 他若无其事地执起茶壶斟了一盏茶,夜风忽来,沈舒窈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仰望着长空那一抹高悬的圆月,任风吹乱她额前的发丝和衣袂。 这时,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轻叩房门,沈舒窈径直朝萧玄奕走去,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下颌往房门的方向一扬,道:“晋王殿下虽说不是富可敌国,但也是堆金积玉,随便拔一根牛毛也够打发这些个小厮了。” “王府内虽是堆金积玉,但本王却甚少有出门自备银两的习惯。”萧玄奕手指轻轻敲打着黄花梨桌面,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殿下道风仙骨,我等凡夫俗子望尘莫及。”沈舒窈真有一种用头撞豆腐的冲动,且不说来了这种乌烟瘴气之地,还要将今夜在百花楼的所有花销算在她头上,想想都觉得心在滴血。 她似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朝那扇门走去,心头的账还没算利索,五十两银子就被几个热情周到、嘘寒问暖的小厮丫鬟给瓜分干净了。 百花楼在昌州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勾栏,平日里达官贵人不胜枚举,单看萧玄奕的穿着便知他身份显赫,所以不论是姑娘们还是端茶送水的小厮都显得格外热情。 其目的自然是想要打赏,如若不谙其中门道,他们就会不厌其烦的来叨扰你,若是平时自是不必理会,可是他们今晚的目的是抓凶手,自然要低调一些。 沈舒窈坐到萧玄奕对面,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茶香入口,唇齿甘醇,回味悠长,碧水无波的眼眸划过一丝狡黠,道:“今夜在百花楼的花销应该算在知府大人头上。” 此番来昌州本就是为多挣几个银钱,若是为此赔了夫人又折兵当真是不划算。 萧玄奕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打量着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沈尚书为官多年,即便是被罢了官,朝廷亦只是收回了府邸,虽说他已故去,想必也会为令千金留下一笔不小的财富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黑夜缉凶(二) 沉寂的夜空,繁星泛着微光,清风徐徐掠过,琉璃盏内微微晃动的橙色光芒与倾散在幔帐上的清辉交织在一起,相映生辉,波光月影共斑斓。 沈舒窈的底细被人像防细作那般探查得如此仔细,她却是毫不在意,只是在回首那些往事的时候垂下眸子,隐藏了那一闪而过的悲戚。 “五年前,淮州及周边几个州数十万亩良田遭受了严重的蝗灾,又连逢干旱,粮食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尸横遍野。父亲心下不忍,将多年的积蓄尽数捐出,然也只是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最后虽等来了朝廷的赈灾粮,可百姓死亡人数却已达数万之多。” 萧玄奕默默地为她斟了一盏茶,而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起身走到窗边,垂于身侧的双手骤然收紧,橙黄的灯光下依稀能看到她双手骨关节攥得泛白,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她沉浸在黑夜里的声音。 “三年前父亲病重,而我却浑然不知,等我知道的时候父亲早已病入膏肓,在他弥留之际才得知,早在离京前就为我买下了一处别院。” 言及此处,沈舒窈竟说不下去了,她紧抿着唇,抬头仰望长空,眸中已泛起氤氲的水雾,她将手背覆在眼眸上,毫无痕迹地将它们都隐去,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父亲宁愿拖着病痛的身体也不肯将其卖掉治病,只是为了让我将来能有一个栖身之处,可于我而言,偌大的庭院没有亲人在身边又有何意义,是以这些年我从没动过回京的念头。” 这一刻,萧玄奕看着在暖色灯光下纤细修长的身影,那隐忍的情绪,似触击了他心底深处早已埋葬的往事,白净的手指摩擦着茶盏边缘,若有所思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夜风拂面,窗棂下摇曳的灯盏,楼下觥筹交错之中,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朝佟武家方向而去。 萧玄奕拽着沈舒窈的肩膀就从窗口飞了出去,她猝不及防,出于本能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突如其来的拥抱却让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萧玄奕身躯顿时僵了几分,漆黑的夜掩了他的神情,模糊得让人看不真切。 淡淡的月华下,隐约看到一道泛着白光的刀刃在缓缓移动,萧玄奕拉着她藏在拐角隐蔽处,随着黑影越来越近,沈舒窈拽了拽萧玄奕的袖子,示意他跟上去。 谁知他却置若罔闻,侧目瞟了她一眼,反问:“查案缉拿真凶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本王怎可越俎代庖?” 沈舒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迅速抽出腰间的匕首,她庆幸事先就有先见之明,一个武艺超群的男人居然好意思让一个女人去与杀人凶手做殊死搏斗。 可对方的权势又让她有所忌惮,只能隐忍着心中的不快,阴阳怪气地说道:“晋王殿下说得极是,您老人家先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就在她从萧玄奕身边越过时,却被他抬手拦下了,果然,这个家伙在耍她,只见他下巴一扬,风煞就从房檐上骤然落下,似飓风袭卷一般进了屋。 紧接着屋里便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原本熟睡的佟武被打斗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双眸,漆黑沉寂的夜划过一道道刀光剑影,鼻腔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 佟武早已吓得体若筛糠,紧攥着被褥藏在床榻一角,死亡的气息在逐步逼近。 随着刀柄跌落的响声,那道黑影已被风煞擒住,任由他使出浑身解数却依旧撼动不了半分,他嗜血的眸光死死盯着风煞。 风煞瞧他不服气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拳风一挥,那速度似如闪电,黑影避无可避,堪堪受了那钢铁般坚硬的拳头,只觉得眼冒金花,瞬间晕死过去。 接到信号的余知府带着一群巡城官兵火急火燎地赶来,黑衣人早已似一滩烂泥趴在地上,腰上被一只脚踩着。 余知府抬眼一瞧,火光照耀下,这个满脸煞气眉清目秀的男子正是萧玄奕的近身侍卫,一个官兵走上前将黑衣人遮面的巾布用力一扯,众人登时大吃一惊:“孟队长。” 此人正是昌州巡城护卫队长,怪不得宵禁后亦能犹入无人之境,早些年服过兵役,也曾上阵杀敌,而今却成了百姓眼中闻风丧胆的“恶鬼。” “带走。”萧玄奕简言意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审问疑凶(一) 陰冷潮湿的地牢充斥着恶臭以及浓重的血腥气,陰风阵阵,光线忽明忽暗,传来阵阵鞭子的抽打声和暴躁的谩骂声,还有偶尔发出的闷哼声。 阳光从狭小的天窗口投射进来,四处乱窜的老鼠、蟑螂,沈舒窈沿着地面满是脏污的长廊往前走,木桩上五花大绑着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伤痕累累的中年男人。 余知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气愤道:“给我狠狠的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地牢的刑具硬。” 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烙铁,燃烧的木炭偶尔发出的“荜拨”声,狱卒挑起烙铁的长把,火星子四下散落,似烟花般璀璨绚烂。 烙铁接触皮肉泛起滚滚白烟,一股带着血腥烤肉的味道扑鼻而来,孟致远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硬是不发出一丝声音,狱卒气得火冒三丈,执起皮鞭重重抽打。 “真是他娘的怂蛋,鞭子抽得跟挠痒痒似的,难不成你是狗娘养的?”孟致远嚣张的大吼大叫,仿佛遍体鳞伤的那个人不是他。 狱卒累得满头大汗,经他一刺激不由地又加重了力道:“老子劝你还是趁早招了,不然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愁眉不展的余知府看到款款而来的沈舒窈,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这都拷打了两天两夜,他就是不招,再这样下去晋王那也不好交代。” 沈舒窈抿了抿嘴,眉心微拧,道:“大人,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别到时候人都死了还没有招供。” “沈姑娘可有良策?”知府大人恳请的目光望着沈舒窈。 沈舒窈遥遥头,“我不懂刑讯逼供那一套。” 话音落下,余知府本就松弛的眉眼垂得更低了,脸色也黑得犹如涂抹了一层墨汁。 “不过,我可以试着和他聊聊。” 余知府瞠目结舌,道:“沈姑娘莫不是在跟本官开玩笑?且不说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若是聊天就真能让他招供,早在第一天被抓,他便已经招了。” “大人言之有理,可如今不是别无他法吗?你们拷打这么长时间他都不曾招供,不如换个方法试试?反正这一时半刻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沈舒窈看着那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痕觉得浑身都疼,她平日里只负责验尸查案,审问的事不曾做过,如今这样僵持下去,何时才能离开,再者莲儿一个人在家她也有些不放心。 余知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狱卒停下,面色铁青地坐到角落的凳子上。 沈舒窈不疾不徐地走到孟致远面前,拉过一把凳子,悠闲地坐下,看着疼晕过去,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蜕皮的孟致远。 她回头看了一眼狱卒,红唇轻启:“劳烦这位大哥,给他弄点水喝。” 狱卒站着不动,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余知府,见他点头,才去找来水,掰开孟致远的嘴巴灌了进去。 水灌得太急,原本晕过去的孟致远慢慢转醒,剧烈地咳嗽起来,衣襟湿了一大片,混合着血渍缓缓流到地面,似一幅红粉水墨丹青。 几息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刚毅硬朗的脸,铮铮铁骨,只一眼就能想象到他在战场上如何冲锋陷阵、浴血奋战。 孟致远在抬眸看到沈舒窈的那一刹那,浑身登时一震,脸上露出惊愕之色,那眼神中有惊讶、欣慰、喜悦、迟疑、顺从、恭谨。 沈舒窈也察觉到他的异常,她自诩不认识此人,正在她纳闷之际,孟致远不动声色地敛下神情,冷哼一声,不屑道:“一群没用的酒囊饭袋,居然找个女人过来,还不让她赶紧离开,接着来给老子挠痒痒。” “你他娘的就是找死。”狱卒扬起鞭子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眼看着鞭子就要落下,沈舒窈手疾眼快一把夺了下来,回过身对余知府说道:“劳烦大人屏退左右。” 余知府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看孟致远奄奄一息的样子,估计也翻不起什么浪花。随即使了一个眼色,一干人等会意纷纷退下,他缓缓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起来。 潮湿的石壁上印着斑驳的血迹,随风摇曳的灯火发出“滋滋”声响,一应刑具在橙黄的光线下褪去几分凛冽煞气,多了一丝柔和之气。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沈舒窈语调悠悠,犹一叶轻舟漂过幽静的碧波,悠扬美妙。 孟致远淡然一笑,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面额上却无半分狼狈,笑意中隐含丝丝悲凉。 “孟队长,想必你的双亲期望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德才兼备的人,是以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沈舒窈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道:“八年前戟陇偷袭昌州城,是你及时通风报信,浴血杀敌,挽救了这一方百姓,你是昌州百姓心目中人人称赞的大英雄。” 余知府紧绷的脸逐渐松弛了下来,当年他刚刚走马上任就遇到戟陇敌军,若不是孟致远只怕昌州城早已沦陷,他垂眸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孟致远确实立过功,是以这些年本官也不曾薄待过他,可如今背负五条人命,如若因此饶恕你,置国家律法于何地?如若你招供,本官会向上方求情留你一个全尸。” “大人不必多说,我认罪便是。”孟致远一改方才对余知府的嚣张气焰,默然地望着沈舒窈。 余知府顿时松了一口气,唤来书吏写好供状让他签字画押,待一切落定,沈舒窈问了一句:“五名死者尸身残缺的部分在哪?” “姑娘难道不知,作为军人有收藏战利品的嗜好?况且我并非滥杀无辜,他们都是该死之人不是吗?”孟致远看了一眼余知府,反问道。 “派人去他家里搜。”余知府对身后的捕快吩咐了一句。 沈舒窈凝视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眸,道:“即便他们罪大恶极,自有国家吏法处置,你私设刑堂又与他们何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审问疑凶(二) 孟致远不说话,眼神黯淡地垂下头,少顷,嘴角慢慢溢出了乌黑的血液。 “不好,他服毒了。”一名捕快跑了过去,想卸掉他的下巴制止他,却为时已晚。 余知府摆了摆手,道:“由他去吧,早晚都是死罪。” 言毕,余知府与一干随从朝房门外走去。 沈舒窈虽见惯了尸体,却未见过方才还活生生的人,顷刻间便当着自己的面死去,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约莫过了一会儿,竟鬼使神差地朝孟致远走去。 忽然,孟致远的头微微地动了一下,他吃力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沈舒窈,细若蚊蝇的声音,艰难道:“主,子,保......重......” 话音落下,他眼眸慢慢合上,脑袋歪向一边,沈舒窈抬手摸了他的颈脖处,人已没了气息。 地牢里幽深寂寥,死气沉沉,沈舒窈脑海里回荡着方才孟致远的话,主子?或许是他重伤在身,导致了视力模糊将她错认成旁人了。 可是他望着她的眼神分明笃定而真挚,她顿时觉得脑中一团乱麻,毫无头绪,无从查证。罢了,此案已了,其他的与她毫无干系,思及此,她加快了脚步。 沈舒窈刚走出地牢大门口,一片月白祥云暗纹的衣角闯入她的视线,她眉心微蹙,抬眸看向萧玄奕,踌躇了片刻,恳求道:“王爷,孟队长虽连杀数条人命,但也曾拼死护过这一池百姓,此次查案的赏银我不要了,请您看在他昔日立下的汗马功劳上,命人妥善处理他的后事。” “好,本王答应你。” 捕快很快就在孟致远的家中找到了浸泡在烈酒中的残肢,自此萦绕在昌州城上空近三个月的陰霾一扫而光。 马车粼粼滚动驶出昌州城门,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一道道金色的光线透过车帘的缝隙横斜进来。 沈舒窈倚靠在微微颠簸的车厢软垫上,清香袭人的玉白色香瓜,一个个圆鼓鼓的,憨态可掬,她挑了一个大的朝林捕头抛去:“林大哥,这次害你没拿到赏银,真是不好意思,来,吃个香瓜解解渴。” 闻声,林捕头转过身子,一阵芳香袭来,大手朝空中一抓,硕大的白玉瓜稳稳跌入掌中,一口咬下去,甘甜似蜜,囫囵道:“沈姑娘,快别这么说,这些年办的案子如若不是你每次都将赏银分我一半,我又怎么能这么快娶上如花似玉的媳妇儿?要我说这孟队长就不该死,你且看他杀的那些人,哪个不是罪有应得,这些银子用作他的身后事我心甘情愿。” 他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嘴角,又道:“对了,你说咱们没有去向晋王殿下辞行,他会不会怪罪?” “他是东陵权势滔天、日理万机的王爷,哪有闲工夫管这等小事,尽管把心放肚子里。”沈舒窈用绢帕擦拭掉流到皓腕的瓜汁,不以为然的说道。 “也是啊,咱们这种无名小卒哪入得了他的眼,还是尽快赶路要紧,你嫂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我得回去多帮她操持家务,以免她累坏了身子。” 林捕头向来是快人快语,对于沈舒窈的回答很是赞同,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马匹吃痛发出嘶鸣之声,发疯似的就往前冲。 层峦叠嶂的山,高耸入云,蜿蜒盘旋,犹如一条腾飞的巨龙,云雾缭绕,犹如人间仙境。车轴压过不宽的路径,两旁青草、野花,香气扑鼻,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林间百鸟吟唱。 远处,响起闷雷般轰鸣的马蹄声,蹄声由远而近,大地也微微颤动起来,卷起沙石飞溅,顷刻间便列成一个扇形,呈包围之势。 马车粼粼声戛然而止,看着一个个神情肃穆,悬挂宝剑的骑士,林捕头顿时傻了眼,局促地朝车内喊了一声:“沈姑娘,咱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沈舒窈闻言顿时一怔,此处荒无人烟,距离最近的昌州城大概有五十里,想要逃出去首先得冲出重围。 林捕头虽是练家子,可听车窗外的声势便知来人尚多,只怕是寡不敌众,她这点三脚猫功夫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被拿下。 她办案无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凶杀案缕缕频发,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奋起反抗,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不知不觉她的额间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迅速将包袱掀开,一把精致的匕首赫然呈现眼前,拔鞘出刃,凌冽的寒光在她脸上微波流转,将薄汗氤氲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水晶。 沈舒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右手紧紧攥着匕首,左手微微颤抖地朝帷幔伸去,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逆光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舒窈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问道:“王爷为何会来此处,回京的路不是应该往东吗?” 萧玄奕慢条斯理地走进来,眸色幽深,声音喜怒难辨,“沈姑娘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走了,可有将本王放在眼里?” 车厢内气温骤降,空气瞬间凝结成冰,所谓不怒自威大抵如此。沈舒窈眉睫一跳,抿了抿唇,迎上他深邃的眸光,随便找了一个借口,道:“民女不告而别确实有失稳妥,只因我有些私事急着回去处理,还望王爷恕罪。” “听闻前些日子顾府派人来找过你,你所说的私事可是婚事?”萧玄奕眸中波澜敛尽,神情平淡地问。 沈舒窈的祖父曾官拜丞相,但膝下唯有沈明皓一个独子,为了多添子嗣四处求取丹药,却伤及根本,亏空了身体早早离世。 沈明皓只娶了一位夫人,却因难产血崩而亡,他在沈舒窈幼时曾与顾家定下了这门亲事。但随着沈明皓被罢官,之后隐居避世,沈、顾两家已然没了来往,昔日的婚约更是无从提及。 自古朝臣之间拜高踩低,利益婚姻数不胜数,又有几个会信守当年承偌,娶一个毫无助益的落魄千金,且还从事着本朝最令人难以接受的贱役工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晋王归京 此去经年,沈舒窈早已忘记这一纸婚约,果然,顾家派人稍来一纸解婚书,她当然乐见其成,欣然收下。 方才她的那番话明显就是推脱之词,她迟疑恍惚的神情却让萧玄奕眸光沉郁了几分,不过须臾,他又道:“顾家是百年世家,最出众的莫属三房长子顾燊,汐贵妃的侄子,你与他一对璧人,当真是一桩好姻缘。” 沈舒窈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还自顾自地说上瘾了,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他打发走,而非听他在此刨根问底,她嘴角微微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 萧玄奕幽深的眸光凝视她良久,然后拂袖而去,随即翻身上马,道:“圣上一连三道密旨催本王回京,如若不是沈姑娘破了昌州的疑案,稳定了人心,本王或许还会在此耽搁数日,如此,本王就先行一步了。” “恭送王爷回京!”沈舒窈和林捕头齐道。 话音未落,萧玄奕拨转马头,双腿突然夹紧马腹,马匹已奔至数十丈之远。井然有序的护卫队紧随其后,马蹄卷起尘土滚滚,搅了漫天的沙雾,久久不散。 皇宫,重檐殿边朝卧房走去,嬉笑之声回荡在院落上空,许久不散。 朱漆大门肃穆庄严,金丝楠木匾额上“晋王府”三个鎏金大字,彰显其气势磅礴,雕梁画栋,亭台水榭,花草树木错落有致,长廊迂回婉转,所到之处无一不是一派繁复奢华的景象。 怪石嶙峋的假山下一股清泉潺潺流淌,青砖铺就宽敞平坦的长廊甬道,疏影横斜流转在萧玄奕的面容上,缕缕暗香浮动,撩拨人心。 “四哥。”萧睿步伐轻快地走来,清澈的嗓音如潺潺溪流,滋润心田,“三年不见,弟弟想你可想得紧,方才我去御书房找你,皇上说你已然回了王府,是以我就赶紧过来了。” 萧玄奕笑着迎了过去,道:“七弟倒是长高了不少。”他又拍了拍萧睿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就是这胳膊还有些瘦弱,需得再练练,男子还是壮实一些好,方显孔武有力。” 然后,两人并肩朝庆霄堂的方向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无奈婚约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刚一落坐,萧睿就迫不及待,眉飞色舞地说:“前些时日我去淮州游历,相中了一块上好的璞玉想将它送给四哥,当做你大婚的贺礼,不知你可喜欢?” 萧玄奕捻起茶盖的手微微一顿,也只不过一霎,他就若无其事地将茶盖上,后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副风轻云淡之姿,“只要是七弟送的,我都喜欢。” “真是太好了,稍后我就命人将璞玉从淮州运过来。”萧睿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这下再也不用为贺礼的事发愁了。 萧玄奕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若无其事地说:“我才刚回到京城,此时提及大婚未免为时尚早。” “不早了,你如今已二十又四,历代皇子在你这个年纪孩儿都能议亲了,你且看看六哥,比你还小上两岁,府中早已妻妾成群。” 萧睿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似乎味道还不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过话又说回来,都怪聃狎和戟陇缕次侵犯我东陵国疆土,害四哥为此在西北戍边整整三年。皇上说你为国事鞠躬尽瘁,耽搁了婚事,待议和使团事宜谈妥后就让你即刻完婚,如今礼部已经着手在准备了。” 萧睿兀自地说着,萧玄奕看着茶水氤氲的水雾,一言不发。 “四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萧睿眉毛微挑,疑惑地望着萧玄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玄奕微愣,无意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须臾之后,放下茶盏站起身,走了出去:“跟我去围猎场,让我看看你这三年的箭术可有精进?” 萧睿急忙将手里的点心放下,拍了拍落在掌心的碎渣,追了出去,“四哥,你等等我......” 韡颐离宫,初绽的牡丹娇俏艳丽,雍容华贵,婉转清扬的音韵中,舞姬娇姿柔软若拂柳,步履轻盈水袖漫舞,似彩蝶盘旋般翩翩起舞。 朝中重臣之女各个盛装出席,妆容精致,琉璃杯盏中波光盈盈的玉液,醇香四溢。 “晋王殿下不仅是皇室第一美男子,还文武双全,当真是我心中梦寐以求的完美夫君。”崔内阁侍读学士之女手执一把团扇,眉眼清秀,面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欲说还羞。 兵部尚书周家女,瞥了她一眼,满脸的不屑,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何模样?竟然敢肖想晋王,谢家乃百年世家大族,谢家二房嫡女更是先皇亲赐给晋王殿下的王妃,这话若是让她听见了,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崔内阁侍读学士之女被气得脸涨得通红,杏眸睁得大大的,指着她,压低了声音,怒道:“晋王殿下这些年征战四方,尚未完婚,是以她还算不得王妃,再者说了,即便殿下有了正妃又如何?难不成还不让他娶侧妃?” “就凭你,恐怕将自己当做侍妾硬塞过去,人家晋王也未必肯要。” “你......” 这时,一抹水碧天青色襦裙的谢文萱盈盈而来,十七、八岁的妙龄,百合髻上珠翠丰腴,肌肤胜雪,柳眉杏眼楚楚可人,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笑意,杨柳细腰,论容貌是在座女子中顶尖的。 她向皇后行完礼后就在萧玄奕的对面坐下,波光潋滟的眸子凝望萧玄奕,柔情似水,深情款款。 萧睿身子微微往萧玄奕那边倾斜,笑道:“四哥这些年不曾回京,当真让王妃好生挂念,你看她的眼中尽是浓浓的爱意。” 和煦的春风拂面,阵阵牡丹花香萦绕在鼻息之间,顾盼流连。 萧玄奕深邃明亮的眸子斜睨了他一眼,端起酒樽浅饮了一口,道:“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居然连我也敢打趣。” 萧睿缩回脖子,撇了撇嘴,心想这四哥还是这样不解风情,索性把玩起了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时,一个女官在皇后身边耳语了几句,皇后便在宫女的簇拥下先行回宫了,临行前留下话,让他们随意赏花游玩。 韡颐离宫是去年刚落成的,萧睿便陪着萧玄奕四处逛了起来,一簇簇五彩缤纷的丁香花,玲珑娇嫩,芳香馥郁。 林荫道上青翠繁茂的银杏树下,谢文萱玉洁冰清,一支海棠珠花金步摇,随着她轻盈的步伐,顾盼生辉,璀璨珠光流转在她莹白的面容上。敛衽行礼后,脸颊上染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显得更加娇艳动人。 谢文萱含情凝睇地望着萧玄弈,将一枚绣着祥云瑞鹤的香囊缓缓朝他递去,轻声道:“文萱绣艺不精,还望王爷莫要嫌弃。” “你不必辛苦做这些。”萧玄奕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将目光投向池中如翡翠圆盘的荷叶上。 一缕缕金色的光线从银杏树枝的间隙筛下,斑驳的树影斜射在萧玄奕颀长的身躯上,俊美的轮廓,冷清沉寂,丰神如玉。 谢文萱握着香囊的手骤然收紧,手指关节随着她的动作逐渐泛白,白净光滑的纤纤玉手微微颤抖起来,剪水双瞳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紧咬着下唇,缓缓垂下脸颊,纤细圆润的香肩一抽一抽的。 这时,原本在牡丹亭赏花的萧睿走了过去,侧脸看了一眼低声抽泣的谢文萱,忍不住安慰道:“你也别难过了,我四哥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萧玄奕,用眼神示意他,萧玄奕微微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弛了下来,说道:“你绣得极好,只是我从来没有佩戴香囊的习惯。” 谢文萱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波光粼粼的眸子凝望着他,娇羞的样子惹人垂怜,半响之后,语无伦次道:“我还以为,以为王爷,会嫌弃我,我......” 萧玄奕挑了挑眉,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道:“你不必思虑太多,且先回去,安心在府中等待大婚。” “文萱明白了。”她娇羞地垂下眸子,微微屈膝行礼,与随行的婢女一同转身离去。 萧睿瞧着那道纤细柔弱的背影好一阵子,这才回过头来问萧玄奕,“四哥这是转性了?前几日提到你的婚事还百般不愿,今日怎么就同意娶她了呢?” “我不愿意又当如何?父皇的旨意不可违抗。”萧玄奕眸光幽深,自嘲的应了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午夜梦回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雕花卉纹的紫檀木匣子,铺满了泛黄被卷起的画轴,沈舒窈慢慢将它们展开,眼前呈现出一幅幅粗壮翠绿,挂满了犹如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红樱桃树。 一名面容娇好的少女,蹲坐在陶瓷酒罐前,旁边放着一把铁锄,一个慈眉善目,佝偻着腰的老者笑盈盈地负手站在少女身后。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丹青上,晕染了泛黄的宣纸,留下一块如指甲盖般大小的印迹,沈舒窈举着画的手微微颤抖,那些隐忍的情绪似江河决堤般席卷而来。 沈明皓患有风湿,腰膝时有疼痛,沈舒窈知道樱桃酒具有祛风除湿,活血止痛,消除疲劳,增进食欲,改善睡眠之功效。 每逢樱桃成熟的季节,她都会用樱桃来酿酒,因考虑到需要放置在阴凉处,所以她都是将其封存起来,埋于地下。 前世,沈舒窈从来不知父爱为何物?许是老天垂怜,竟然让他重活一世,赐予她一位慈爱伟大的父亲,弥补了她缺乏父爱的遗憾。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沈明皓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上,沈舒窈埋头趴在他的胳膊上低声抽泣。 两行清泪从沈明皓的眼角滑落,他缓慢地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怜爱地抚摸着沈舒窈的头,压抑着哽咽的声音:“月儿,别哭了,人终有一死,为父此生无憾。” “爹,我求求您,不要离开我。”沈舒窈抬头已是满脸泪痕,颤抖的声音哀求他,“您是月儿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求您不要抛下我。” 沈明皓叹了一口气,轻轻为她拭去泪水,道:“月儿你长大了,懂得如何照顾自己了,为父这些年甚是想念你的母亲,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地去陪她了。” 沈舒窈早已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沈明皓眼神慢慢变得涣散,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而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天地间骤然一片黑暗,那座伟岸,纵然历经风雨巍然屹立不倒的大山,顷刻间土崩瓦解。 “爹......爹......”沈舒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却再也无人应答。 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泛着漆黑光圈的漩涡将沈明皓吸了进去,她无助,绝望,伤心不已。 “爹,不要走,不要走......”沈舒窈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拼命地去追那道逐渐消失的漩涡。 “月儿,回到京城去吧,淮州太过贫瘠苦寒,去瞧一瞧为父为你置办的别院是否合你心意?” 一道白光闪过,沈舒窈突然又回到了曾经生活过的尚书府,她在迂回蜿蜒的回廊四下张望,奔跑寻找,“爹,你在哪里?月儿这些年好想你。” 终于,看到在葡萄腾廊下与友人弈棋的沈明皓,她欣喜若狂,步伐飞快地跑过去。她迫切地想要去触碰这个世上视她如命的慈父,却终究只是扑了一个空。 “不要......”沈舒窈募地惊觉弹了起来,看到周遭熟悉的一切,这才知道方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莲儿正在厨房里择菜,听到卧房里沈舒窈传出的声音,惊吓得丢掉了手中的青菜,急急忙忙跑了进去,焦急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她掏出袖子里的绢帕,为沈舒窈擦拭满头的大汗。 沈舒窈定定地望着莲儿,将方才的梦境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终究觉得自己不应该辜负父亲的一番苦心,良久之后,道:“莲儿,先将东西都收拾好,等祭拜完父母,咱们一起回京城。” “好,我都听小姐的,我这就去收拾。”莲儿说着就飞快地跑出去了。 沈舒窈看着她的背影失笑,到底是十三、四岁的少女,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湛蓝辽阔的天空风平浪静,连绵起伏的山峦,枝繁叶茂,一座立着青石碑,长满了杂草的坟墓。 莲儿将坟前的杂草拔干净后,把竹篮里的祭品拿出来逐一摆好,沈舒窈蹲在地上给酒杯斟满酒,烧着冥纸金箔,兀自说道:“爹,娘,女儿来看您们了,您们在那边过得好吗?淮州今年的冬天好冷,我和莲儿手脚都长了冻疮,院里的梨树又长高了。” 沈舒窈的泪悄无声息落下,颤声道:“女儿听爹的话打算回京城了,今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来看望您们,请爹娘莫怪......” 莲儿蹲在沈舒窈旁边也默默留下了眼泪,她八岁那年父母先后病死,一路乞讨流落到淮州,因三天三夜没有讨到饭吃而饿得晕倒路边,最后是沈舒窈见她可怜才收留了她,重新给了她一个家。 肃穆的公堂,“明镜高悬”匾额,身穿绛色官服,身材微微发福,样貌普通,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从旁侧的门走了出来,“舒窈,听林捕头说你有事寻我?” 沈舒窈迈步上前,恭谨地朝徐知府行礼,道:“徐叔,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可是回栎阳?”见沈舒窈点了点头,徐知府抬手示意她坐到旁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道:“这样也好,京城总归比淮州繁华,气候也好,只是你一介女子出门在外务必要多加小心,凡是多长一个心眼。” 沈舒窈突然眼圈泛红,这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她从椅子上站起身,俯首下跪行礼:“舒窈这些年承蒙徐叔关爱,此去不知归期,望徐叔保重身体,切不可太过操劳。” 徐知府将沈舒窈扶了起来,深深地看着她,道:“我与明皓乃是同窗,如今他故去了,作为叔叔,照拂侄女无可厚非。等到了京城安顿好后,记得派人稍信告诉我,若是我得空就去京城探望你。” 沈舒窈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珠,笑着点头道:“舒窈记下了。” 朦胧的月光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的冷清,长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向树林深处飘去。 远处,一阵“嘎吱嘎吱”踩碎脆树叶的声音,隐约传来女人的声音:“哎呀,死鬼,啊......不要......快放开我。” 男人的大手揽过女人纤细的腰肢,往胸前一搂,俯身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唔”,女人扭动着身子想要挣扎,却又招架不住这意乱情迷的吻,半刻,身子便软了下去,双手无力的抵在他胸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水渠残骸(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咱们赶紧走吧,这里可离驿站不远,若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急什么?议和使团还没到,左右这些日子闲的很?”索性也坐起身体,见女人要走,疾步上前追她。 男人刚走不远,脚被一块硬石绊住,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栽进了旁边臭气熏天排水渠里。头被撞得生痛,眼冒金光,四周又乌漆墨黑,他废了好半天力气才爬了起来。 男人用手摸了一把污水泥泞的脸,气急败坏地用力踢着水渠里的鹅卵石,这会儿,女人听到动静寻了过来,银辉月华上男人狼狈的样子,登时逗得她掩嘴偷笑,道:“嘻嘻,瞧你那怂样儿,有道是常在河边走,早晚要湿.身啊!” “你个小妖精,竟然嘲笑我,看我一会儿不让你跪地求饶。”说着,男人就往前走打算爬上岸,但是两边石壁太高一时无法攀爬上去,他想找一块石头踮脚用。 刚要捞起来,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到这个圆滚滚的异物,脸色瞬间大变,吓得全身哆嗦赶紧丢掉,一屁股又跌坐进臭水里,支支吾吾道:“死人,有,有死人......” 女人吓得花容失色,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永昌坊西北角,斑驳脱落的大门,摇摇欲坠的匾额,石狮锈迹斑斑,孤风落叶,萧萧凄凄,早已不复当年光景。 一辆墨蓝色帷幔的马车,停在大门口,车夫在忙着搬运车厢里的东西,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莲儿,还有多少东西没搬完?” 车帘撩起,一个浑圆的脑袋探了出来,“小姐,就剩下一些老爷的书卷和你最喜欢的花瓶了。” “那你慢慢搬吧,我先去打扫院子。”沈舒窈转身就进去了。 庭院之中,散落满地的厚厚枯叶,弥漫着霉味,沈舒窈穿过幽深的长廊,盈盈伫立在一隅。 一颗盘根虬枝,枝繁叶茂,挂着如珍珠般密密集集的樱桃,鸟儿在稀疏的枝叶上扑来扑去,享受这难得的美味。 玲珑透亮的樱桃,令人垂涎欲滴,沈舒窈总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六月来临,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硕果累累满枝头,令人垂涎欲滴。沈舒窈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手中的笤帚,抽出腰间的淡粉色绢帕平展摊在掌心,踮起脚尖摘了一些樱桃放入其中。细细品尝,酸酸甜甜,沁入心田。 “哇,好大一颗樱桃树,好多的樱桃啊。”莲儿正抱着一个花瓶喜上眉梢地走过来,大眼珠子都弯成了月牙。 沈舒窈恨铁不成钢的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想吃就去摘吧,从今往后,你每年都可以吃到新鲜的樱桃了。” 莲儿赶紧放下怀里的花瓶,蹦蹦跳跳朝樱桃树奔去。 这处别院虽然宽敞精致,但是由于多年闲置,除却屋内的家具陈设一应完好之外,其余的全部需要重新修葺一番。 沈舒窈和莲儿在京城觅了一家价格便宜的客栈暂住,将节省下来的银钱用于添置宅中家具,毕竟从此以后她们就扎根京城了。 “四弟,聃狎、戟陇两部使团还有二十日便可抵达京城,如今接待他们下榻的驿站附近出现骸骨命案,此事需得详查。”皇帝神态悠闲地倚靠在椅背上,眉眼温和地望着萧玄奕。 皇帝闭了闭眸子,轻揉了一下眉心,续道:“你是东陵最出色的王爷,你在西北戍边的三年里朝中事务繁重,朕真是殚精竭虑,如今你已归来,就将之前的事务重新挑起吧。” “承蒙皇兄器重,臣弟定当不辱使命。”萧玄奕态度诚恳地行礼,一并应下。 驿站北边,郁郁葱葱的苍松翠柏之下,一个用粗布捂住口鼻的老者,站在排水沟里,杵着一根长棍在蚊蝇乱飞,恶臭乌黑的排水渠里来回摸索。 刑部侍郎魏启章正值而立之年,身躯颀长,文质彬彬,此刻他眉头紧皱,看着接连三日才翻出三颗头骨和几根胸骨的江仵作,转身朝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萧玄奕走去,苦恼焦急道:“王爷,江仵作老眼昏花,进展缓慢,皇上又限期破案,眼下残骸尚未找齐,死者身份亦无法确认,此案真不知该如何查起? 萧玄奕置若罔闻,瞟了一眼正在埋头苦干的仵作,问道:“江仵作,找齐这三名死者的残骸还需多久?” 本朝仵作乃是贱籍,且世袭,殓尸送葬、多出自鬻棺屠宰之家,其后代禁绝参加科举考试,每年能拿到二两工食银,也就勉强够糊口。 江仵作祖上三代皆是仵作,迄今为止殓尸送葬数十载,慢慢就成了刑部的专用仵作,他的工食银自然高过普通的仵作。 “回王爷,这排水渠里牲畜骨头和人骨混在一起,实在难以分辨,老朽年事已高,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仵作停下动作,慢慢直起年迈的身躯,沉思了一下,缓缓道:“有一个人倒是会辨骨,只是她的脾性太过随心所欲,怕是不会轻易答应。” “他是谁?他若有此能耐,本官必定以礼相待,亲自去请。”魏启章神色焦急的问。 江仵作拍了拍长衫上沾染的碎草渣,看着萧玄奕意味不明的眼神,说道:“想必王爷已经猜出了老朽说的人是谁吧?” 魏启章侧首,疑惑地望着萧玄奕,道:“王爷也认识此人?” 萧玄奕瞥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爷可否帮下官引荐一下?”魏启章趁热打铁,此案若是破不了,皇上绝对不会怪罪为东陵立下汗马功劳的萧玄奕。 而他就不同了,虽然他的族姐是皇上的妃子,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皇上看起来和颜悦色,但亦是杀伐果断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水渠残骸(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清风微拂,萧玄奕眉毛微扬,静默不语。 魏启章一脸郁闷,回过头看着江仵作,急道:“我说江仵作,你卖什么关子,此人到底是谁?” “侍郎大人可听说过淮州近几年出了一个不仅会验尸,还会断案的女子?”江仵作问道。 “竟然是女子?敢行仵作、查案之事?”魏启章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正是,沈姑娘可是闻名遐迩,屡破奇案的踔绝之才,对验尸、辨骨更是颇有建树,老朽曾亲眼目睹她破过一桩连环杀人案。” 江仵作摸了一把花白的胡须,又道:“难得的是她不但人长得极美,还不是贱籍,当真算是本朝胆识过人,聪明颖悟的奇女子。” “魏大人可听说过昌州城那起血手印案?”萧玄奕风轻云淡地插了一句。 “自然听说过,此案若非王爷洞见底蕴,恐怕至今也悬而未决。”魏启章思忖须臾,认真地答。 萧玄奕似笑非笑地说:“可洞见底蕴的并非本王,而是这位沈姑娘,此案正是由她破解。” “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下官真是孤陋寡闻,若是能将她请来确实不失为一大助益,可惜女子不能入仕为官,不然我定要向圣上推荐,将她留在刑部任职。” 魏启章恍然大悟,那件轰动京城的血手印命案的告破竟然出自这位女子之手,不由地感慨起来。 沈舒窈独自站在一棵海棠树下,随风落下的花瓣雨荡起层层旖旎。她抬手接住那些柔美细碎的花瓣,轻轻握着手心,脸上洋溢着笑容,成就了一幅水墨丹青美卷。 莲儿虽已累得大汗淋漓,但在侧目看到她嘴角挂着的笑意,不由地走了过去,笑道:“小姐,修缮房屋的工匠手艺精湛,府中基本已恢复原貌,只待我再打扫一番,今夜便可在府中就寝了。” 沈舒窈掏出绢帕替她试干额头的汗渍,温声道:“真是辛苦我家莲儿。” “不辛苦,只要能一直陪着小姐,我做什么事情都是开心的。”莲儿反手握住沈舒窈的手,沈舒窈不但是她的恩人,更是她的亲人,当年若不是她,只怕她骨早已作尘。 沈舒窈想到还有几样必需品尚未添置,于是便将留莲儿在府中独自去了东市。 夏雨潇潇,晶莹剔透如丝绸般密密麻麻斜织着,街市上的行人、货郎都被淋得四下奔跑,沈舒窈下意识地将为莲儿买的点心护在怀中,不由地加快脚步,小跑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如断了线的珠子,铺天盖地从天空倾泻下来,迷蒙蒙一片,地上积了无数的小水潭,而后汇成一条潺潺小溪顺势流向远方。 沈舒窈的衣衫已被雨水淋湿,她躲到了一处屋檐下,待雨小了一些又接着赶路。 远处响起铃铛的空灵声,与这淅淅沥沥的雨声毫不突兀,相得益彰,马车压过水渍滚动的粼粼声从耳畔掠过。 “怎么又下大了?”沈舒窈郁闷地摸了一把脸颊上的雨水,此处没有可避雨的屋檐,她正打算加快脚步,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挡去了她头顶上方倾斜的雨水,雨水砸在油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沈舒窈诧异地仰起头,那犹如鬼斧神工般俊朗的面容,不由地有些惊讶,“晋王爷?” 那皎如秋月的容颜,明艳动人,纵然被雨水淋湿略发皱贴在身上的衣衫,都毫无狼狈,别有一番风姿。 “上车吧。”萧玄奕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沈舒窈非矫情之人,跟着上了萧玄奕的马车。 一路上,萧玄奕都闭着眼靠在软垫上,未曾与沈舒窈说过一句话,气氛很是尴尬。 这个季节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道绚丽宛若拱桥的彩虹横跨在澄澈的天际,似仙女的彩带交相辉映,灿烂夺目。 沈舒窈撩开车帘看了看,沈府已近在咫尺,那块鎏金大字的匾额是她新换的,如今的大门口干净整洁,毫无疮痍之感,本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青草香,还有一丝泥土的芳香。 “今日多谢王爷了,民女就先行回去了。”沈舒窈诚挚地道谢,毫不犹疑的就要出去让车夫停下。 “驿站后山的排水渠发现了几具残骸,江仵作年事已高,接连三日劳累打捞残骸现已病倒,刑部如今一筹莫展,迟迟找不到接替之人,听说沈姑娘对辨骨颇有心得。”萧玄奕的声音不慌不忙地从她身后传来。 果然,沈舒窈在听到这一番话后,顿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我并非衙门公人,且才疏学浅,断然不敢在人才云集的刑部面前班门弄斧。” 京城朝堂风云诡谲,汲汲营营,她这样势单力孤的女子还是不要涉足的好。 “只要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分毫。”萧玄奕洞悉了她迟疑时的顾虑,他的眸光停留在她艳若桃李的面容上,道:“议和使团不日就要抵达京城,此事若不妥善解决,不仅有失东陵的颜面,还会让使团觉得来了东陵四面楚歌,性命难保。沈姑娘作为东陵的子民,是不是也应该尽一尽为人子民的义务?”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沈舒窈气得好笑,道:“我说王爷,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 “孟致远的事,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你应该知道罪大恶极的死囚是没有资格入棺殓葬的。”萧玄奕捋了捋广袖,漫不经心地说。 沈舒窈剪水双瞳直视他半响,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答应便是。” 萧玄奕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明日我派人来接你。” 沈舒窈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下了马车。 刑部府衙大门口,一辆宽大而又富丽堂皇的马车粼粼,少顷,马车缓慢停下,车帘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指掀起。一袭天青色衣衫,玉冠束发的翩翩公子跳下来,他抬头凝望着匾额上的那几个鎏金大字,久久未能回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水渠残骸(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他肤色白皙,腰系一根月白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身姿纤细修长如玉般挺立。 冷峻的脸庞遮不住他的倾世容颜,和煦的微风掠过,衣袂飘飘,清澈明亮的眸子宛若星辰般璀璨。 萧玄奕慢条斯理地从刑部府衙出来,似有若无地看了沈舒窈一眼,这不是第一次见她穿男装,早在昌州百花楼就有过,此刻依旧觉得颇有英美之气,抬脚上了马车,甩下一句:“跟我去驿站。” 沈舒窈一愣,马车刚才就应该直接去驿站,干嘛又要兜着圈子来刑部,可真是贵人事多,随即也跟着上去。 排水渠西北至东南走向,是京城内的一条主干渠,两旁的石壁上雕刻着精巧花纹,浑浊的污水,泛着阵阵恶臭。 沈舒窈找了一根竹竿测量了一下水位,水深不过三尺,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的萧玄奕,道:“你们可真行,这么浅的水位找几具残骸居然用了三日?随便派几个捕快下去,半日功夫就能将里面的残骸打捞得干干净净。” 萧玄奕眼角轻轻一撇,漫不经心道:“刑部侍郎魏大人觉得捕快无法分辨动物骨和人骨,更怕破坏了骸骨上的痕迹,从而让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所以他就在岸边足足观望了三日,着急上火地看着连走路都蹒跚的江仵作慢慢打捞残骸。” “尸骨可以长期保持损伤痕迹,当然如果有顾虑可以打开旁边闸口直接把污水排出去,在外端栓上过滤的渔网,这样省时又省力。” 沈舒窈搞不懂这个刑部侍郎魏大人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非得把简单事情复杂化。 这时,王府的下属从驿站搬来了紫檀木圈椅,萧玄奕坐了上去,淡淡道:“我也曾对魏大人有此提议,可他却说闸口尽头通往良田,不可荼毒了百姓的庄稼作物。” 沈舒窈嘴角抽搐,实在是无语了,她看着萧玄奕旁侧的风煞,道:“你去把闸口关上,找几个人将排水渠里的水舀干净,既然魏大人担心你们打捞尸骸时破坏了损伤痕迹,那么就由我去打捞。” 风煞站着不动,对沈舒窈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等待萧玄奕的指示,见他点头了才下去做事。 很快,十来个精壮的捕快提着木桶疾步而来,开始紧锣密鼓的舀水,沈舒窈坐在萧玄奕的左边,翘着二郎腿耐着性子等待。 魏启章匆匆忙忙赶到驿站,见到此暮顿时恍然大悟,道:“我真是急糊涂了,怎么就忘了这看似虽笨却最有效的法子呢?” 此时,沈舒窈已经下到水渠里了,污水已经被舀得差不多了,她白净的手在恶臭的淤泥里翻找,很快就又发现了一颗头骨,又吩咐捕快将清水准备好,用于清洗残骸上的淤泥。 落日余晖,杂乱的草地上堆着满是污渍,臭烘烘的残骸,沈舒窈独自蹲在地上将每一块放在水中清洗。 若不是看到她的手里拿着的是人骨,或许大家会因为她优美的动作而多看两眼,而此刻围观的官差却是各个面色苍白,身躯僵硬地站着。 萧玄奕看着那双浸泡在浑浊水中纤细的手微微皱眉,若无其事地环顾了众人,道:“天色已晚,你们几个赶紧将这些骸骨清洗干净运到刑部。” 几个被点名的捕快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上前,方才抽干沟渠的水倒没觉得有多可怕,此时要让他们一一上手体验,当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克服住心里的恐惧。 如今晋王爷发话自然无人敢置喙,更加不敢不从,即便头皮发麻也要硬气地走过去。 翌日,刑部设置的验尸房宽敞明亮,摆放着一堆杂乱的骸骨,纵然是青天白日却依旧让人后背生汗,不寒而栗。沈舒窈将肩上的工具箱放在桌上,快速打开,掏出素布手套戴上。 瑰丽的骄阳,熠熠生辉,从窗棂横斜进来,沈舒窈回过头看着萧玄奕,道:“我先将骸骨逐一分类拼好,这样就方便验看,你让人给我单独准备一间屋子,还有大量粘土。” 萧玄奕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古籍,闻言眼眸微抬,问道:“你要粘土何用?” “颅骨复原。”沈舒窈将盆骨放在脊柱和下肢之间,迟疑一瞬,见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索性解释起来:“根据人体头面部软组织及五官的形态特征与颅骨形态特征间的相关关系,用粘土重建颅骨生前面貌形象。” “颅骨复原是建立在面部软组织厚度、五官形态以及位置与颅骨形态间的关系等之上的,面部软组织厚度根据性别、年龄、种族、等的不同而各有差异,决定了容貌的大致轮廓。” “但测量的标志点是统一的:发际、眉间、鼻根上唇根部、人中、颏唇沟、颏隆凸、颏下、眉中央、眶缘下点、下颌下缘、颧弓上缘、下颌升支及下颌角。” 魏启章紧皱着眉头,听得云里来雾里去,他又看了看萧玄奕,见他神态平静想必是听明白了。 沈舒窈轻轻抚摸着下巴,道:“不过,我只能将头颅的容貌复原到六、七分像。” “能有六、七分像已是不易,总比我们看着一堆白骨束手无策的强。”魏启章忍不住出声赞赏,他当真对这个女子好奇起来了。 萧玄奕似有若无地瞧了魏启章一眼,道:“本王觉得不必刻意准备,刑部不是正好有一间闲置的书房吗?” 魏启章即刻会意,态度诚恳,道:“确实有一间闲置的书房,只是里面现在堆放些许杂物,下官现在就着人将书房收拾干净,保准不耽误沈姑娘的事。” 于是,一群捕快跑前跑后总算将魏启章的书房搬空了,他嘴角抽搐地看着这间宽敞明亮的书房,想到转瞬之间就变成了验尸房,顿时心如死灰。 想到镂雕的檀木书架即将要摆上四颗头骨,魏启章的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陰影,他默默发誓,就算打死他,也绝不会再搬回这间书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水渠残骸(四)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没过多久,沈舒窈就将四具骸骨全部拼好了,她伸了个懒腰,又扭了扭脖子,这才转过身对萧玄奕说:“找个人帮我记录。” 没想到萧玄奕早已将一切准备好了,奋起执笔平静地看着她。 “死者,男,年约四十,身高六尺七寸,胫骨、肱骨各一处骨痂,属生前骨折愈合后的纹路,死亡一年左右。” “死者,男,年约三十,身高七尺三寸,桡骨、肋骨各一处骨痂,骨骼颜色呈暗沙土色,死亡三年左右。” “死者,男,年约十六,身高六尺五寸,肋骨三处骨痂,桡骨一处骨痂,骨骼颜色呈暗沙土色,死亡两年左右。” “死者,男,年约二十五,身高七尺,肋骨、肱骨各一处骨痂,死亡时间半年左右......”沈舒窈查看骸骨的手顿住了,随即捧着一颗头骨朝门外走,萧玄奕疑惑地看着她,也起身跟了出去。 沈舒窈将头骨举到亮光处,斜睨了一眼身边的萧玄奕,用手指着头颅,道:“你看,死者牙齿松动,而且牙齿边缘好像有黑色的印迹。” 言罢,萧玄奕凑上前去,蹙着眉细细端详,片刻之后,道:“或许是尸骸长久浸泡于污水之中而沾染上的?” 逆光处,萧玄奕颀长挺拔如玉竹般的身姿,更显清隽风流。沈舒窈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回了验尸房将手中的头骨放下,少顷,她抱着几个头骨又走了出来。 如此佳人,不在闺阁中抚琴、作画,却对验尸之事信手拈来。 尤其是看到她怀里抱着的森森白骨,饶是萧玄奕驰骋沙场多年,亦觉得心中别着一股上不来下不去的劲。 沈舒窈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这么多,将怀里的两个头骨随手朝他塞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顿时让萧玄奕的后背又僵了几分,他俯视着她艳若桃李的面容,半响,才双手僵硬地接了过来。 “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这些死者正值壮年,怎么可能脱落这么多牙齿,除非......”她将绢帕掏出,缠在食指上,在死者牙齿周边仔细地擦了擦,又查看了萧玄奕手中头骨仅存的几颗松动的牙齿,少顷,嘴角一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果然如此!” “如何?”萧玄奕眼皮轻轻一抬,看着她问。 沈舒窈表情严肃地看着他,道:“牙齿周边呈蓝黑色素条状,这是典型的朱砂(水银/汞)中毒。” 《神农本草经》曰:“朱砂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鬼魅邪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 然,《本草备要》、《本草从新》等古籍中出现了朱砂致人痴呆、致人呆闷等中毒记载。 萧玄奕微眯着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院落的凤尾竹,缓缓道:“朱砂中毒?” 朱砂又称辰砂、丹砂、赤丹、汞沙、是硫化物矿物,大红色,有金刚光泽至金属光泽。不能火煅,遇火煅则析出水银,毒性极大。 水银出自《本经》,《本草图经》:水银,《经》云出于丹砂者,乃是山石中采粗次朱砂,作炉置砂于中,下承以水,上覆以盎器,外加火煅养则烟飞于上,水银溜于下,其色小白浊。至于西羌来者,彼人亦云如此烧煅。但其山中所生极多,至于奕山自拆裂,人采得砂石,皆大块如升斗,碎之乃可烧煅,故西来水银极多于南方者。 《本草衍义》:水银,得铅则凝,得硫黄则结,并枣肉研之则散。别法煅为腻粉,粉霜。唾研毙虱。 《纲目》:水银,若撒失在地,但以川椒末或茶末收之。 《本经逢原》:水银,陰毒重着,不可入人腹。今有误食水银,腹中重坠,用猪脂二斤,切作小块焙熟,入生蜜拌食得下,亦一法也。 朱漆镂雕窗棂外树影婆娑,飘逸静好,紫檀木桌上摆着头骨,一套用于雕刻的小刀和锥子,一堆参差不齐的竹签。 萧玄奕闲情逸致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而后若无其事地问:“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沈舒窈麻利地挽起袖子,透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开始地给颅骨的软组织厚度测量,头也不抬地开着玩笑:“自然是师傅教的,难不成还是自学成才?” 窗棂外曦光倾洒在沈舒窈如墨的秀发上,她专注的神情仿佛让周身都泛起了光芒,萧玄奕不由地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沉毅睿智,心思细腻,独立娴静,进退得度。 不知不觉就已是日暮西山,沈舒窈将搅拌好的粘土均匀地覆盖在颅骨表面,又抬起胳膊抵在脸上,揉了揉酸胀的眼眸。 “此事不必急在一时,先去用晚膳吧。”萧玄奕抬眸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索性站起身来。 话音落下,沈舒窈伸着懒腰缓缓地起身,将沾染在双手上的粘土洗净,跟着萧玄奕走了出去。 刑部的晚膳菜品格外精致,堪称饕鬄盛宴,许是晋王的缘故,总之就是秀色可餐,令人垂涎欲滴。 沈舒窈这些年早已不挑食,她随众人落座,随意地夹起一块桃花酥放在碗中,慢慢吃了起来。 整个正厅鸦雀无声,似乎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这种怪异瞬间让沈舒窈回过神来,原来自己逾矩了。 她想尽量不动声色地放下那块桃花酥,等待那位尊贵的王爷先行动箸,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她。 沈舒窈眉心微拧,暗道,忙活了一整日连顿饭都不让人好好吃,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发誓再也不要跟这个高高在上的晋王同桌而食了,这简直好比水深火热般的煎熬。 就在沈舒窈考虑要不要放弃这顿美食时,萧玄奕却慢条斯理地挑起一根青菜径直吃起来,可她却再也没了食欲,一桌子的人大眼瞪小眼,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数次死里逃生。 夜色幽深,浩瀚的长空繁星点点,一盏琉璃灯盏的宫灯,沈舒窈始终低垂着头,手中的颅骨逐渐有了模样,她用一把小锥刀轻轻修去多余的粘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水渠残骸(五)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突然,沈舒窈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她抬头仰望长空,皎月清辉。耳畔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此时已是二更天,她将一切简单收拾好就出去了。 刑部大门口停着一辆的马车,在宫灯照耀下奢华精巧愈甚,沈舒窈认出来了,这是她之前坐过的晋王府的马车。 可是,她并不确定这辆马车是等候自己的,径直朝着永昌坊的方向走。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熟悉浑厚,若风轻云淡般的声音:“你就不知倦的打算独自走回去?” 沈舒窈一愣,双眼珠子转了转,三步并作两步走攀上了马车。 宽敞的车厢灯火通明,锦缎帷幔用金线绣着的祥云瑞兽,精致奢华,厚厚的软垫,脚下五彩绘画的波斯地毯。 萧玄奕缓缓放下公文,将小几上一盘桃花酥推到她跟前,若无其事地说:“刑部厨娘最擅长的便是这道桃花酥了。” 沈舒窈也不客气,拿起桃花酥吃起来,笑道:“香甜不腻,入口酥滑,确实不错,要是再配上阑梦阁的茶就更好了。” “阑梦阁的茶确实不错,你倒是有眼光。”萧玄奕将公文放下,执起茶壶斟了一盏茶递给沈舒窈。 袅袅水雾,氤氲茶香弥漫飘散,清香中荡漾着闲适与宁静。 空气中氤氲的水雾,视线一点点模糊,沈舒窈莞尔一笑,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玉液甘泉饶舌,回味甘甜,道:“我对茶倒是没什么研究,只是慕白每逢进了新茶总会给我稍来一些,日子一长就喜欢上了。” 萧玄奕的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凝脂的脸颊,许是热茶入口,面若桃花,星眸璀璨,唇上残留着晶莹剔透的茶水,倍显明媚。 “慕白是谁?”萧玄奕重新拿起公文,若无其事地问。 沈舒窈抬眸看了萧玄奕一眼,暖黄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色,清俊无双,微笑道:“当然是阑梦阁的东家啦。” 萧玄奕的眸光从她的面容上一扫而过,那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心悦之情,看来她和这个阑梦阁的东家关系非同一般。 沈舒窈挑开车帘往外看,快速将手里的挑花酥吃完,沈府已近在咫尺,她朝车夫喊了一句,回头对萧玄奕说:“我先回去了。” 萧玄奕将公文放下,掀起车帘看了看,直到沈舒窈进了门,适才对外面的车夫说道:“走吧。” 莲儿将一盘洗好的樱桃端了进来,笑道:“小姐,你先吃点樱桃,我去给你准备水沐浴。” 沈舒窈刚才在萧玄奕的马车上吃了几块桃花酥,此刻肚子已经不饿了,但是看着这红彤彤的樱桃,忍不住又吃了起来,“这几日我会回来的比较晚,你一个人在府中会不会觉得有些孤单?” 毕竟她们刚回到京城,周遭四邻都不熟悉,且京城不比淮州民风淳朴,达官贵人亦多如牛毛,也恐冲撞了贵人,像她这个喜欢到处玩的性格势必会有一些不习惯。 莲儿将水倒进屏风后面的浴桶,“小姐不必担心我,咱们宅子三进三出,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暖色的琉璃盏灯光,满室朦胧静谧,沈舒窈从衣柜取出换洗的衣裳,绕到屏风后,缓缓道:“等忙完这一阵儿,咱们在院子里扎一个秋千,再种些喜欢的花草什么的,你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养两条看家护院的狗,这样你每天逗逗狗也不错。” “好啊,我都听小姐的。”莲儿笑嘻嘻的点头,然后扬起头,翻了翻眼皮,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往外走,“东边的墙角阳光充足适合种蔷薇,玉兰花树下的绿植......” 接连两日,晋王府的马车都早早来接沈舒窈,她顾不上吃早饭,总是随手拿一个烧饼就匆忙上车了。 六月的天气,阳光明媚,两旁入眼都是绿瓦红墙,亭台楼阁。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马车,此起彼伏兜卖各色物件的小商贩的吆喝声,无一不在彰显京城的生机勃勃,风光旖旎。 沈舒窈临窗而坐,手里捧着颅骨,偶尔发出“乒乒啪啪”的响声,惊得树枝上的鸟儿“扑棱棱”地乱飞,树枝四下颤动,枯叶飘落。 恰在此时,魏启章走了进来,看到森森白骨早已换了模样,不由地赞叹道:“沈姑娘果然厉害。” 沈舒窈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手里的活儿,淡淡道:“大人谬赞了。” “女子历来胆小,你时常面对这些尸体、骸骨难道就不害怕?”魏启章提起茶壶兀自倒了一盏茶,慢悠悠地走到那复原的头颅面前,细细端详。 沈舒窈依旧低着头,实事求是道:“刚开始也害怕,看多了就习惯了。” 魏启章转过头看了看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刑部衙门外西南角,停着一辆精致华美的轿子,沈舒窈自顾自地走,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这位公子请留步。” 沈舒窈挑了挑眉,回过身来,一个十五、六岁的个子娇小的丫鬟,她微笑着朝沈舒窈走来,道:“请问公子,晋王殿下可在刑部?” “今日晋王倒是来过刑部,眼下我也不知道他在哪?”沈舒窈实事求是地说。 “不瞒公子,我家小姐是先皇亲赐的准王妃,眼下礼部已经在筹备王爷大婚事宜,听说王爷为了驿站那起命案很是辛苦,时常忙到半夜三更,我家小姐恐王爷熬坏了身体,特地亲手煲了滋补的汤为他补身体。” 沈舒窈扬了扬眉,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丫鬟续道:“刑部都是一帮男人,我家小姐身为女子实在不宜进去,想请公子帮个小忙。” 沈舒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她下一刻即将要做的事,果然,丫鬟朝轿子里的人嘀咕了几句,轿帘被掀开,一抹湘妃色广袖襦裙堪比芙蓉娇艳的谢文萱走了出来,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丫鬟,温柔似水的声音对沈舒窈说:“有劳公子将滋补汤送去给王爷。” “王妃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沈舒窈接过食盒,抬步就往刑部衙门走,在路过谢文萱身边时看到她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妩媚娇羞,明艳动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冤家路窄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找到萧玄奕后,随手将食盒放在桌上,道:“这是王妃让我给你送的滋补汤,你趁热喝吧。” “本王尚未大婚,哪来的王妃?”他似乎对这样的措辞很不满意,语气也夹带了一些冰冷的寒气。 “行行行,我用词有误,是准王妃。”沈舒窈不甚在意地敷衍道:“我受人之托已将东西交于你,眼下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沈舒窈不明白这人前一刻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有人关心难道不好吗?他这种冷冰冰的性格也只适合娇滴滴的女子。 萧玄奕意味不明地打量她一瞬,少顷,神色冰冷如霜,拂袖而去。 老槐树下一对老夫妇佝偻着身子忙碌着,鸡肉熬制的汤汁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沈舒窈寻了一处空位坐下,“大爷,来碗馄饨,多放点香菜。” “好嘞。”老翁嘴上招呼着,手上动作不停,老妪将桌上的空碗一一收走,掏出一块湿抹布把上面残留的油渍擦干净。 桌椅虽陈旧不堪却也十分的干净,半盏茶的功夫不到馄饨就已上桌,热气腾腾之下晶莹剔透的薄皮大陷,她将馄饨送到嘴边吹了吹咬了一口,肉质鲜嫩有嚼劲。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沈舒窈的肩膀,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一个清新俊逸的贵胄公子哥,不怀好意地用手指着她,道:“好啊,总算让本公子逮着你了,京城可是我的地盘,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 “哦,我好怕啊。”沈舒窈戏谑地打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吃着馄饨。 萧睿顿时觉得挫败感十足,挑眉怒道:“哦豁?居然还敢叫板。” 沈舒窈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简直脑子有病,萧睿索性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下,桌子重重一拍:“老板,来碗馄饨。” 他又指了指沈舒窈碗里仅存的两片香菜叶子,道:“跟她的一样,多放些香菜。” “好嘞,公子您稍等。”老翁应道。 “你有病吧?”沈舒窈看着还未吃两口就被拍翻在桌的馄饨,心里的怒火顿时“腾”的一下窜起来,好不容易找个地儿想安心吃顿饭,居然还会遇到这个奇葩。 萧睿脸色气得乍青乍白,又用手指着她,吼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我,你可知得罪我是何下场?” “你就不想知道得罪我又会是何下场?”沈舒窈不以为然,反问道。 “算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计较,免得人家说我仗势欺人。” 这时,老翁将馄饨端来,看到桌上散落的馄饨无奈地遥头走开了。 萧睿嘴角登时一抽,很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糟践粮食的,只是不小心而已,他刚要张嘴说话,却看到沈舒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顿时噤了声。 他慢吞吞地挑起汤匙舀了一只馄饨,故意举到沈舒窈眼前晃了晃,然后夸张地张大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幼稚。”沈舒窈将铜钱留在桌上,起身就走。 “站住,你别走......”萧睿从凳子上弹起来去追,却被老妪挡住了去向,“公子,你还没付钱呢。” 萧睿手忙脚乱地在手上乱摸一通,终于在腰间找到一腚碎银子塞到老妪手里,朝着沈舒窈的方向追去。 湛蓝的长空,金光闪耀,穿透稠密的树叶散落大地,暖风徐来,形成一个个跳动的光斑,沈舒窈漫步在树荫底下。 萧睿追了上来与沈舒窈并肩,他侧目看着她,话锋一转,笑道:“虽然你上回把我骂得狗血喷头,我很是生气,但又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原本以为赌回了和田玉,结果没想到还真是顽石。” 沈舒窈淡淡地侧首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加快了脚步。 “我看你对玉石颇有研究,你能教我如何鉴别吗?” 沈舒窈见他知错能改,态度也算诚恳,不由地停下脚步,道:“不是我对玉石有研究,而是我看出那几个卖玉石毛料的是合着伙讹你的钱财,我当时有劝过你,可你一意孤行,所以你上当了也怪不得旁人。” “那我这次又赌了一块玉石,原本打算当做我四哥成亲的贺礼,听你这么一说真怕自己又看走了眼。”萧睿郁闷地挠了挠鼻子。 沈舒窈淡淡瞥了他一眼,边走边说:“也不一定,赌石虽然眼光很重要,但也靠一部分运气。” “《韩非子.和氏》中记载,春秋战国时期,楚国有一个叫卞和的人,在荆山看见有一只凤凰栖落在山中的青石上,他便断定此山中肯定有宝贝,便在山中寻找,终于发现一块玉璞。于是将它献给厉王,厉王使人鉴别,说是石头,有欺君之罪,断其左足。” “到武王即位,卞和再次献玉,武王使人鉴别,仍说是石头,又断其右足。后来文王即位,卞和抱玉恸哭于荆山下,文王派人去问他为什么哭。他说:“宝玉而名子曰石,贞士戮之而漫,此臣之所以悲也。”文王令人剖璞,果得宝玉,因此称“和氏璧”,卞和以功封为零阳侯。” 言罢,萧睿感慨须臾,道:“这个厉王和武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害得卞和白白丢了双足,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的这本古籍我怎么没看过?” “它虽是古籍,但失传已久,所以并不一定人人熟知。”沈舒窈轻描淡写地带过。 “原来如此。”萧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一辆四角飞檐悬挂金铃铛,精致豪华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帘帷幔上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萧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喊道:“四哥。” “你们俩认识?”萧玄奕漫不经心地问。 这一声四哥,瞬间让原本神态清闲的沈舒窈站在原地石化,她快速在脑子里将承宗皇帝的几个皇子过了一遍,十八、九岁的年纪,那么他是——宁王萧睿,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是皇族。 萧睿一愣,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他和这个书生也认识,然后他笑嘻嘻地走过去,道:“是啊,我在淮州游历的时候认识的。” 树荫下,斑驳的阳光朦胧映照在沈舒窈身上,煦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萧玄奕目光越过萧睿看向沈舒窈,平淡地问:“那四颗头骨的容貌都恢复了?” “今日下午便可全部完成。”沈舒窈快速将思绪掩下,平静的目光仰望着他。 萧玄奕微微颔首,下颌一扬示意两人上车。 宽敞舒适的车厢,纵使三人围坐,却丝毫不显拥挤,萧睿兀自喝了一口茶。瞧了瞧沈舒窈,而后望着萧玄弈,好奇的问:“四哥,没想的你们俩也认识,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及过?这么妙的小书生你该早早介绍给我。” 萧玄奕稍稍扬眉,淡淡道:“她可不是小书生,她是前刑部尚书沈明皓的千金,是我专门请来协助查案的仵作。” 难怪这个书生长的柔柔弱弱的,原来人家压根就是女子,女仵作?难道她就是—— 萧睿顿时恍然大悟,脑门一拍,张大嘴巴,不可思议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屡破奇案的沈姑娘。” 他赶紧抓住沈舒窈的手,一脸崇拜的表情,道:“我最喜欢在茶楼、酒肆听说书人讲你破案的故事了,却没想到咱们居然早就认识了,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对了,总听他们叫你沈姑娘,还未请教你的芳名。” 萧玄奕的眸光悄无声息地落到萧睿紧握沈舒窈的手上,沈舒窈轻咳了一声,巧妙地抽出自己的手,道:“沈舒窈。”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萧睿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舒窈明艳动人的脸颊,“曼妙佳人,迷离缥缈,至美至柔,当真妙不可言也!” 萧玄奕若无其事地拿起公文翻阅,这一刻,他真是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堪比那树上的蝉鸣,简直聒噪至极。 微风徐徐,扑面而来,车帘被风吹起,沈舒窈看着窗外蓊郁阴翳,一闪而过的风景。 淡青色的长空,青草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四名死者的容貌已经复原完成,沈舒窈将宣纸铺平,取下笔架上的狼毫,执笔就要作画。 突然,萧睿闯了进来,瞧见那颗头颅顿时露出惶恐神色,过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你,你,你怎么把死人头摆到书房?” “听闻宁王殿下不仅习得一手好字,妙手丹青更是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不如请殿下帮我将这幅画作完成,也好让民女长长见识。”沈舒窈煞有介事地走过去,欲将手里的笔递过去。 萧睿吓得脸色苍白,跳了起来,捶胸顿足道:“你居然,想让我为死人作画,简直,简直气煞我也。” 他气得转身就走,沈舒窈看着他又气又急的模样,顿时放声大笑,装模作样道:“宁王殿下,别走啊,民女实在崇拜您的妙手丹青.......” 倏然,一袭暗纹月色衣袂曳过,沈舒窈的声音戛然而止,萧玄奕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正耐人寻味的打量着她,沈舒窈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绕过桌案作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初见端倪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她下笔如神,一挥而就,水墨丹青上的人物栩栩如生,萧玄奕原以为她只是在查案验尸上颇有建树,却未料到她的丹青造诣亦是如此高。 沈舒窈带给他的惊喜当真不小,她堪称本朝百年难遇的奇女子。 死者画像已有,魏启章立即加派人手临摹,然后京城捕快们各个人手一张四下去打听。 很快便传回消息,原来这些死者是榆水村的村民,都是病逝后被埋进坟墓了的,只因今年三月接连暴雨将河堤冲垮了。村子西头的坟地又地势低洼,冲毁了坟墓,泡烂了棺椁,适才河水才将这些尸骨冲走流进了排水渠。 此时,最高兴的莫属魏启章了,十日后议和使团便可抵达京城,他觉得此案总算能给皇上一个交代了,所以将这些尸骨全部运到了城西的义庄,等待死者家属自行前来领走。 榆水村地处城郊一处偏僻的村落,这日,沈舒窈早早起床,她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简单地用了早饭就准备去一趟。 忽然,有人叫住了她,沈舒窈下意识地转过头,诧异道:“怎么是你?” “沈姑娘这是打算去哪?”萧睿笑着走了过来。 “我想去一趟榆水村,但是路途偏远,打算在东市雇一辆马车前往。” 萧睿顿时来了兴趣,道:“恰好我今日闲着无事,不如我陪你走一趟,在我领略大好河山的同时,顺道陪你一起查个案什么的。” “既是查案自然免不了接触尸体,难道你不怕?”沈舒窈想起他见到尸骸时的震惊模样,实在觉得有必要友情提示一下。 “嗯......确实有点,不过想到你一介女子尚有如此胆色,我堂堂东陵的王爷若是输给你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当然,也为了让我今后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我决定克服心中的恐惧,偶尔跟着你看一两眼尸体。” “宁王好志向,民女佩服。”倒是说得言之凿凿,沈舒窈突然觉得这个少年还挺可爱。 骄阳的光辉铺满大地,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马车轱辘滚动在遍野的绿茵上,萧睿望着沈舒窈若绽放的兰花那般美好的面容,犹豫了一下,道:“我记得你好像是顾燊未过门的妻子,你回京城那么久了怎么没见他来找过你?” 沈舒窈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和他早在淮州的时候就已解除婚约。” “顾燊这人我虽接触的不多,但此人才华横溢,相貌堂堂,堪称世族大家子弟之楷模,加之朝中百官也对他的评价颇高。如今你家道中落,身后无权无势的确与他不相配,但是既为君子就该信守承诺。”萧睿对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很是不满,说话的声调也略有提高,颇有几分怒气。 沈舒窈端起骨瓷茶盏抿了一口,才缓缓道:“你不必为我打抱不平,这桩婚事原本就非我所愿,现在解除了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萧睿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拍着胸脯“砰砰”响,道:“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坦荡,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从今往后你若是遇到困难尽管来找我。” “那民女就先谢过宁王殿下了。”沈舒窈微微一笑。 “既然是朋友了,就不必说那么见外的话。”萧睿很是潇洒地挥了挥手。 榆林镇村口四处散落着冥纸,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泣声,沈舒窈抬眸与萧睿对望一眼,然后接着往前走。 一群穿着丧服,痛哭流涕的送葬队伍缓缓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萧睿扯了扯沈舒窈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说:“我怎么觉得这个村子阴森森的呢,要不咱们回去吧,反正刑部也准备结案了。” “既然都来了,查查又何妨?”沈舒窈不以为然,反而加快了脚步。 远处,茅草屋下,一个杵着拐棍骨瘦如柴的老妪,嘴里念念有词:“可怜啊,可怜啊......” 沈舒窈上前打听,“大娘,您刚才说的可怜是怎么回事?” 老妪浑浊的眸光看着沈舒窈,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俩是从外乡来的,来村子里找我的堂哥柳有贵,家中长辈可怜他孤苦一人,想让他回族里去。”沈舒窈庆幸自己在刑部看到了那名年轻死者的户籍资料。 果然,老妪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姑娘,你来晚了,柳有贵半年前就病死了,他的尸身还是村子里帮着下葬的。” “我可怜的堂哥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你让妹妹回去如何向族里的长辈交代啊......”沈舒窈猛地一拧自己的大腿,疼的抽气,流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作出一副伤心不已的样子。 萧睿看到她的动作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下得去手了吧,但是为了配合她演戏,也假惺惺地安慰起了沈舒窈:“妹妹,当心哭坏了身子,若是堂哥泉下有知必定不希望你如此伤心。” 沈舒窈偷偷瞧了他一眼,好小子,还挺上道啊,然后看着老妪,道:“大娘,您能告诉我堂哥是得什么病死的吗?” 老妪看着哭成累人的沈舒窈,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天突然在村口发现奄奄一息的他,不仅瘦成皮包骨,还全身水肿,没过多久就死了。” 沈舒窈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汞中毒后引起的肾衰而死,那么这些死者可能生前都长时间的接触过朱砂,思及此,她看着老妪,又道:“那村里的其他人呢?他们也是这样病死的吗?” 老妪紧了紧拐棍,道:“这些年村里时有男子失踪,家里的人都发疯似的到处找,可就是找不见。等过了几年这些人又都莫名其妙地躺在村口地上,只是没多久一个个的都死了。” “那你们报官了吗?”沈舒窈追问。 “报了,官府派人来查,这些人什么也不肯说,官府拿他们没办法也就不再管了。”老妪说完,迈着蹒跚的步伐进了屋。 萧睿看着破败的茅草屋,潮湿霉烂的地面,一张落满灰尘的木桌上摆放着几个碗,家徒四壁,顿时眉头紧蹙。 “既然堂哥已经不在了,我们就回去吧。”说完,沈舒窈拽着萧睿就走。 残风微拂,冥纸漫天起舞,气氛诡异莫测,萧睿战战兢兢地跟在离了三步远的沈舒窈身后。 “爹,您醒醒啊......”破败残桓的青砖黛瓦,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一个全身浮肿,面色发黑男人躺在稻草铺就的木板床上,床前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 沈舒窈面色深沉,看着少女道:“姑娘,我是一名大夫,我可以为你爹看诊。” 闻声,少女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就来拽沈舒窈,“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爹,他病得很重。” 沈舒窈将男人袖口的衣裳掀开,胳膊上有皮疹,她对把脉一知半解,但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随即将手指覆在男人的手腕上,男人的脉搏很微弱,已经处在休克状态了。 沈舒窈翻开他的眼皮快速看了一眼,眼晶体前房的棕色光反射,接着又掰开男人的嘴巴,口腔黏膜出血、溃烂,牙龈松动肿胀,有一部分已经脱落,齿龈可见蓝黑色的硫化汞细小颗粒排列成行的汞线。 少女看着沈舒窈的脸色越发难看,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问:“大夫,我爹的病还有救吗?” 萧睿也忍不住紧蹙眉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沈舒窈,一言不发。 沈舒窈沉了一口气,摇摇头,“姑娘,你爹病得太重,恐无力回天。” “大夫,求求你想想办法......”少女噗通一声给沈舒窈跪下了,拽着她的衣裙绝望地哀求她。 这一刻,仿佛有一块巨石用力地抨击着沈舒窈的心房,她赶紧抬手将少女扶起来,道:“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沈舒窈和萧睿情绪低落地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谩骂声和殴打声,沈舒窈下意识地撩看车帘去看,萧睿也跟着凑了过来。 一个蓬头垢面,全身脏污,左脸上有两寸长狰狞疤痕的女子,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护着一个鸡腿,身边站着一个手里拿着棍子的中年人,“居然敢偷吃老子的鸡腿,看我不打死你。” “你给我住手,一个鸡腿而已,至于动那么大的火气吗?”萧睿快步走上前一把躲下了男人手中的棍子。 男人见萧睿一身的贵气,指不定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随即陪着笑脸道:“公子,您有所不知,我是做小本买卖的,就指着卖鸡腿养家糊口。” 萧睿沉从袖子里掏出一腚银子递过去,道:“这钱买你的鸡腿够了吧?” “够了,够了。”男人点头哈腰地接过银子,又用牙齿咬了咬,笑得嘴角都裂到后脑勺了。 沈舒窈没想着萧睿还是一副菩萨心肠,不由地在心中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她缓缓走近那名女子,只见她吓得哆嗦躲在角落不敢动。 “别害怕,你叫什么名字?”沈舒窈轻声问。 “姑娘,我刚才问她半天都不说,只怕是个哑巴。”中年男人道。 萧睿看着中年男人,问:“那你知道她的家人何处?” 中年男人摇摇头,把银子揣进袖口就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忘忧萱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望着女子半响,瞧她呆滞的神情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随即准备离开,却在转身之际衣袂被人扯住,紧接着手里被塞进一条绢帕。 她尚未回过神来,不远处一个粗布短打的男人小跑过来,将女子扶起,道:“杏花,你怎么跑这来了,走,快跟我回家。” 沈舒窈端详着男人,黝黑的皮肤,手指关节粗大,应该是个庄稼汉。她无意识地将绢帕紧了紧,问:“她看起来好像是病了,你找人给她看过吗?” “大夫说这病治不好,不发病的时候人特别贤惠,是她让我有了家的感觉。”男人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若是发起病来也就是喜欢到处跑,也没闯过什么祸事。” “那她以前是受过什么刺激吗?”沈舒窈接着问。 “我也不知道,清醒的时候问她也不说,多问几次她就流眼泪,后来索性就不问了。”男人抬起头望着沈舒窈,摇了摇头。 沈舒窈微眯着眸子,抿了抿唇,“她是你的妻子?” 男人点点头,替女子掸了掸衣裳上沾染的尘土,然后扶着她走了。 一条丝质极佳的月色绢帕,绣着一簇忘忧萱草,金枝玉叶,仙姿秀。 萧睿将绢帕拿过去看了看,狐疑道:“看似女子用的寻常绢帕,她给你这个干嘛?” 沈舒窈侧过脸看着他,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为了答谢你......替她付了鸡腿的钱。” “分明是给你的,跟我有何干系?”萧睿将绢帕还给她,朝马车而去。 日落西山,晚霞红了边际,沈舒窈去刑部没能找到萧玄奕,就打听了晋王府的位置,准备去向他汇报案情进展。 晋王府,飞檐翘角,气势恢宏,雕梁画栋,亭台水榭,假山嶙峋,回廊婉转,两侧悬挂一盏盏精致的宫灯,奢靡而惬意。 萧玄奕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幽深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慢悠悠道:“听说你和七弟去了榆水村?” 闻声,沈舒窈微微一愣,看来他已经见过萧睿,“王爷可知这附近有朱砂矿?” “你的意思是这些死者有可能是开采矿石的?”萧玄奕白净的手指端起一盏茶慢悠悠地品茶,淡淡道:“朱砂矿石珍贵罕见,历来由朝廷开采,但也不排除有暗地里私自开采的。” 沈舒窈看了他一眼,道:“榆水村的男子失踪多年,病入膏肓时又被秘密送了回来,官府的人派人来查,他们却什么也不肯说,我想或许是开采矿石的人身份地位极高,才会让他们如此畏惧,不敢言说。” “议和使团不日便可抵京,魏大人未免夜长梦多,打算明日早朝将结案奏折呈至圣上。”萧玄奕缓缓放下骨瓷茶盏,道:“既便你说得都对,那么你觉得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沈舒窈秋月潋滟的眸子盯着他,许久之后,垂眸冷笑,“我亦不过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势单力孤,无所依傍,如今尚不知矿在何处,自然何事也做不了。” 在这等级森严,对人实行分类制度的封建王朝,沈舒窈在此生活了十八载,感受最深的便是,所谓天理公道,不过是权贵口中一句轻飘飘的话而已。 “但,人人生而平等,就因为他们身份卑微,是以活该沦为权势的牺牲品?尸骨上那些骨痂,明显就是人为造成的,开采朱砂若是方法得当,他们又如何会早早断送性命。” 她的眸光澄澈坚定,仿佛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高贵灵韵,只是垂于身侧的手在缓缓收拢,“我亦自知不自量力,今日就当我没来过,告辞。” 他的冷漠,仿若置身冰天雪地一盆冷水从她头顶泼下,浑身冷冽刺骨,可是却也让她幡然醒悟,对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寄托希望的好。 “人人生而平等......”窗棂外缤纷的花瓣,若琼楼玉宇中的宫阙,萧玄奕目送那道渐行渐远的倩影,那乱了的心境久久不能平息。 沈舒窈独自坐在樱桃树下的长廊栏杆上,樱桃已然熟透,顶端的基本上都被鸟儿啄食了,她看着那颗樱桃树沉思良久。原来......父亲卷轴上的樱桃树正是庭院之中这一棵,她去了杂物房,只须臾便跨着竹篮采摘樱桃。 约莫一个半时辰,樱桃酒酿好了,陶瓷酒罐封存,沈舒窈又在杂物房寻了一把铁锄,在樱桃树下开始凿坑。 突然,铁锄碰到一个硬物,发出“砰”的沉闷声响,沈舒窈赶紧放下铁锄,用手抛了起来,一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类似于酒罐的器皿骤然出现。 她充满疑惑地将层层包裹打开,一个绘着梅兰竹菊的青花瓷酒罐,盖子揭开,里面有一个锦盒。 沈舒窈伸手将其掏出,上好的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绣着麒麟踏祥云图案,富丽堂皇。她慢慢将锦缎掀开,一块细密温润,浮雕葱聋神兽,通体无暇的雪玉。 东风袅袅,香雾空蒙,廊前花枝轻颤,散落一地涟漪。沈舒窈不知为何父亲会用这么隐晦的暗示,但以她对父亲的了解,想必此事定然事关重大,脑海中自然想起孟致远弥留之际那声“主子”。这一切是否有所关联?她越发困顿,百思不得其解。 沈舒窈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她抬手轻揉眉心,将一切她认为匪夷所思的想法通通赶走。随后把樱桃酒埋存于树下,转身进了书房,顺便将锦盒放到书架后墙壁的暗格里。 湛蓝的天际宛如碧玉般澄澈,万里无云,丰沛鲜盈的暖阳倾散,大地抹上耀眼的金辉。 普兴坊西市,亭台楼阁,酒肆勾栏,琳琅满目,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吆喝声,热闹非凡。 一阵锣鼓喧阗,四周的人群逐渐围拢,一个长相清秀,气质淡雅的男子,手持一根两丈长的竹竿,竹竿上绑定着一个十五尺见方的镂空木桩长形架子。只见他将竹竿的底端置于额前,长臂舒展保住平衡,竹竿似天梯般直达天上琼楼玉宇。 少顷,一个娇小玲珑,眉目如画的女子双手各持三尺见方的细杆数根,男子长臂缓缓收回,双手交叠垂至膝盖处。见那女子望着男子微微一笑,犹如初绽的绮色百合,分外娇艳迷人。 女子抬脚踩在男子掌心,男子用力往上托举,那柔弱的身姿已攀至竹竿中央,女子双腿紧紧缠绕住竹竿,须臾之后,已达琼楼,她仰卧在顶端,缓缓将手中的细杆展开。 这时,一个怀里抱着一叠圆盘的胖丫头走来,她将三个圆盘递给男子,男子轻轻接过,“嗖”地一声往天上抛去。人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闻低低的抽气声和咂舌声,气氛紧张地为那女子捏了一把汗,唯恐稍有不慎砸到别处使她跌落下来,性命不保。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纤细的左胳膊往上一扬,三个圆盘尽数落到细杆之上,随后又是“嗖”地一声,女子右胳膊微微一抬,三个圆盘稳稳落入细杆之上,随着女子手里的动作似陀螺一样旋转起来。 胖丫头又拿来一把细杆分于两拨递到男子手中,细杆舒展似太极扇般松柔慢匀,轻灵圆活,胖丫头将圆盘一个个“嗖嗖”朝男子掷去,只见那男子臂力一旋转,所有圆盘立在细杆顶端,转如旋床。 人群中顿时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呐喊声,“老朽真是开眼了,世间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绝技,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此等技艺要练至炉火纯青少说也得七、八载,真是令人叹服,叹为观止。” “两个人的配合也很重要,女子的身量通过长长的竹竿传至男子的额头,不仅保持平衡时承受住重力,关键是他手中也要催动转盘,这登峰造极的技艺算得上是杂耍界鼻祖。” 忽然,莲儿拉了拉沈舒窈的衣角,兴奋道:“小姐,早知道京城这么多热闹可看,当初就应该早点回京,害我错过了那么多好玩的。” 言毕,她又重重地鼓掌,扯着她一贯的大嗓门,喊道:“实在是太精彩!太厉害了!” 沈舒窈郁闷地白了她一眼,手指戳着她的脑袋,道:“你个臭丫头,你一天到晚的不着家,野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还好意思怪起我来了。” 莲儿偏了偏脑袋,又吐了吐舌头,捂嘴偷笑起来。 “我说诸位,说了半天还没打赏呢,且看人家小两口辛苦忙活半天,日上高头,汗流浃背,怎么着也得给人家留几个茶水钱吧?” 有人抬手一挥,高亢一声:“来来来,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众人纷纷开始翻自己的腰包,胖丫头捧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沈舒窈也将一块碎银子投掷圆盘之中,顷刻间胖丫头手中的托盘里就堆满了碎银和铜板,此刻女子已经从竹竿顶端下来,转身朝后面去了。 由于打赏的实在太多了,胖丫头几乎忙不过来,男子全身已经被汗湿透了,粗布衣衫皱皱巴巴地贴在他挺拔的身躯上,他犹豫了一下,随手拿了托盘过来,一边接过赏银一边道谢。 突然,一枚绣着忘忧萱草胀鼓鼓的绯色荷包,放进了圆盘之中。男子些许惊讶,向他们这样街头卖艺杂耍的人得到的打赏最多就是碎银子和铜板,还从未有人如此慷慨大方,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对他另眼相看的是何等贵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催花圣手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几乎是弹指一挥间,男子已然抬头,倏然,天地间一片昏暗,男子似遭雷击了般僵直着身躯,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沈舒窈离男子较近,自然注意到了男子惊愕的神情,她忍不住好奇起来,到底是何人能让他如此瞠目结舌,随即沿着男子目光对岸看去。一个花容月貌,娇艳惊人,浑身贵气十足的女子——晋王妃谢文萱。 她在心中暗想,许是男子甚少见到如此绝色美人,一时有些失态罢了。但同时也有一丝八卦的心理想看看谢文萱作何反应,正在她走神之际,谢文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沈舒窈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委实无聊,芝麻绿豆那么点小事居然也能勾起她的浓厚兴趣。她挠了挠被骄阳灼热的脸颊,无意识地扫了一眼男子,见他已然恢复镇定,端着托盘从她身旁掠过。 庭院深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沈舒窈端坐在桌案前翻看京城的地图。院里响起莲儿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片刻,传来她清脆的嗓音:“小姐,有一位姓萧的公子找你。” “萧”是国姓,而沈舒窈认识的萧姓皇子,除了萧玄奕就是萧睿,萧玄奕整天冷冰冰的想都不用想就直接排除在外。她将手撑在摊开的地图上,对莲儿说:“外面那位是宁王爷,在他面前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切不可冒失冲撞了贵人。” 莲儿虽性子野了些,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缓急,随即笑嘻嘻道:“莲儿明白,小姐尽管放心。” 话音未落,逆光处骤然闪过一道身影,一袭紫衣蟒纹锦袍的萧玄奕走了进来,他瞧了一眼有些呆愣的沈舒窈,缓缓道:“难道在沈姑娘眼中,只有宁王才会来你的宅院?” 沈舒窈登时回神,赶紧扯了扯一脸懵的莲儿,道:“莲儿,这是晋王爷。” 莲儿忽闪忽闪了一下大眼珠子,赶紧恭谨行礼,传闻晋王气宇不凡,惊才风逸,今日终于见到真人了。 小姐虽然长的极美,也颇具才华,但是架不住脾性不好。若是整天和这些权贵打交道,真担心她有一天会得罪他们而惹祸上身,一想到这,莲儿就在心里默默地为沈舒窈捏了一把汗。 “下去吧。”萧玄奕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莲儿顿时回神,行礼退了出去。 沈舒窈继续研究手中的地图,沉默不语,萧玄奕却毫不在意,悠然自得坐在椅子上。 他翻过倒扣在托盘上的骨瓷茶盏,顾自斟了一盏茶,徐徐道:“据暗卫传回的消息,距京城百里开外的曲川县城,上州司马刘肃湛私开了朱砂矿,不过,最近人却无故失踪了。” “一个从五品上州司马,居然敢瞒着朝廷私开朱砂矿,这事怎么看都有些耐人寻味,若说背后没有靠山只怕没人相信。”窗外热浪徐徐掠过,拍打着沈舒窈额前的碎发,那似胭脂,似雨露般纯净的面容上。 萧玄奕若无其事地瞥了她一眼,澄澈的眸光若一泓清水,熠熠生辉,缓缓道:“我已派下属去打探幕后主使者,届时我们去一趟矿山,一探究竟。” 他起身在书房转了转,翻了翻她檀木架上的册子,问:“你这些书籍一大部分都是讲游历河山百川之见闻,难道你也有此向往?” “这是我的愿望。”沈舒窈随手取下一本,缓缓道:“人生短短数十载,如白驹过隙,总是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窗外柳荫许许,黄鹂清鸣,萧玄奕垂眸翻了几页,道:“你的确与众不同,换做别的女子,在你这个年龄段早已为人母,你可倒好,婚约解除了不说,既不思觅一良人相夫教子,还想着游历九州天下。” 沈舒窈想到他并未将那天不愉快的对话放在心上,不由地觉得此人也颇有气度。于是她将书放回架子上,道:“王爷这是刚下早朝?还未来得及用早饭吧?” 萧玄奕眸光闪过无数情绪,他把册子往桌上一丢,走出房门,“确实有些饿了。” 沈舒窈怔愣片刻,适才反应过来,这是又恼了,果然是贵人气性大,需得察言又观色。 晴空万里,水光潋滟,一排排朱漆描金的箱笼犹如俯卧的长龙,珠翠金玉,绸缎罗绮,琳琅满目。本朝战功赫赫,位高权重又凤表龙姿的晋王爷纳征,京城各坊街巷、楼阁围观人群纷纷翘首以盼。 纳征即男家将聘礼送往女家,又称纳币,为成婚阶段重要礼仪,属成婚六礼第四礼。征,成也,意即派遣使者纳送聘财已成婚礼,故称完聘、大聘、或过大礼。 男方常备有礼单和装礼品的箱笼,在媒人和押礼人护送下,由人挑抬至女家,女方则以聘礼中的食品退回男方,称回礼。或女方将赠男方的衣帽鞋袜作回礼,聘礼数量与种类,多取吉祥如意,数目取双忌单,如束帛为十端,俪皮为成对的鹿皮等。 此时最高兴莫过于谢家了,殷切期盼了多年,族中终于又要出一位王妃了。看着一箱箱珍宝抬入谢文萱的院落之中,府中的下人热情招待,茶水糕点,就连红封也准备得格外厚了些。 谢文萱穿着丁香撒花罗裙,簪花珠翠,云髻花颜金步摇,娇嫩丰盈吹弹可破的肌肤,艳冶柔媚。此刻她正被一群女官嬷嬷围着,专注地学习王府律条。 “小姐,我刚从老爷那打听到了,你和王爷大婚的日子定下了,就在下月初八。”婢女惜梦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谢文萱微微抬眸,眼神示意她,惜梦便知趣地垂首侍立旁侧,直到宫中的女官嬷嬷走了后,惜梦才朝谢文萱走去。“小姐,晋王府真是好大的阵仗,咱们庭院的厢房塞满了各式珍宝,宫里赐下的我按小姐的吩咐先放进隔壁偏房了。” “这一切好像做梦似的,让人觉得好生虚幻,原以为婚事一拖再拖恐不能如愿,没想到晋王当真是信守承诺之人。之前在离宫他让我回府中静待,我一直以为他是在敷衍,如今看来是他早有打算。”谢文萱娇羞的面容似芙蓉初绽般分外迷人,芳香四溢。 惜梦含笑着望着她,道:“小姐你糊涂了,你和晋王是先帝亲自赐婚,晋王当然会娶你啊!” “是啊,你看我都高兴的糊涂了,也不知道上回送的滋补汤王爷是否喜欢喝?”谢文萱敛眸转动着手中淡紫色的绢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猜王爷定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下聘定下大婚的日子,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王爷上门迎亲了。” 谢文萱抬眸瞧着惜梦,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万事俱备......” 手捧着一束娇嫩舒展,花香四溢百合的沈舒窈,漫步在林荫小道上,忽然一条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有人戏谑道:“沈姑娘,好久不见。” 沈舒窈眉睫一跳,拍开那只胳膊,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本朝最声名狼藉,人送外号催花圣手的纨绔败家子——林三公子,真是幸会,幸会!” 林子彦清朗隽秀的脸瞬间皲裂,几息之后,哈哈大笑:“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当面说我是纨绔败家子。” “这些时日我被老爷子禁足府中,闷着都快发霉长出蘑菇了。”林子彦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又瞥了一眼沈舒窈,拉起她的手,道:“既然都来京城,今日就由我做东带你去广福楼吃饭,听说最近来个新厨子做的鲁菜堪称一绝。”话罢,还砸吧砸吧嘴,一副憧憬无比的模样。 吏部尚书林述鸿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唯独对这个自小丧母的幼子颇为宠溺。林子彦依仗父亲的宠爱自幼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翻墙斗鸡走狗那是样样精通,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更是流连于勾栏,醉心于酒肆。 林述鸿看着已是二十又二的林子彦,依旧一副纨绔败家子的模样,当真急火攻心,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逮着他狂揍了几顿。 本以为此后他会有所收敛,却未料他竟然乔装打扮跑到淮州游历,而后好巧不巧地摊上一宗人命官司,若非被沈舒窈所救只怕他这会儿还蹲在大牢里。 沈舒窈淡淡一笑,虽说她对吃食不甚在意,可若是不必自己掏钱,便可领略这豪门贵胄纷纷趋之若鹜的奢华大酒楼,她还是极其乐意的,于是当机立断拍板同意了。 广福楼高朋满座,两人在二楼找了一处僻静的雅间,林子彦点了满满一桌佳肴,不光斟茶倒酒,还往沈舒窈碗里夹了一块口蘑鹿肉,那样子别提多热忱了。 一杯清酒下肚,林子彦用手肘轻碰她的胳膊,道:“对了,你到京城来是查案子吗?若是不着急走的话,届时我带你在京城好好逛逛,也算是尽尽地主之谊。” 沈舒窈将鹿肉送进口中细细咀嚼,然后又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原本就是京城人氏,此次不过是倦鸟还巢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夜探砂矿(求推荐票)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原来如此,那你不查案了吗?难道你不知有无数如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贵胄公子哥等着你施以援手,救他们于水深火热。” 沈舒窈早已习惯他的口没遮拦,但嘴角亦忍不住抽搐,无语道:“你说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沉浸在烟花之地,就没有一点别的人生目标吗?” “人生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若不及时行乐岂不妄为人?是以我的目标就是吃喝玩乐。”林子彦微眯着眼,抚摸着下巴,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三天两头被你爹禁足,这次又是闯了什么祸?” 林子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忽然拿起一个鸡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可怜兮兮道:“前几日听说曼滺苑新来了琵琶乐师,心中颇为雀跃,只等入夜便溜出府去,好不容易计谋得逞却已宵禁,城门紧闭。” “更倒霉的是在翻墙时,被巡防司的官兵逮个正着,后来还是老爷子去见了巡防司都尉才将我领回家,之后的事说起来都是泪啊,家法伺候罚跪一宿祠堂,两条腿到现在走路都打颤。” 说完将衣袖撩起,还让沈舒窈帮忙数他白净胳膊上布满的有几条青紫的鞭印。 沈舒窈看着他的样子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林子彦郁闷地看着她,道:“再笑,再笑这顿饭由你请客。” “别,我穷,还是你请吧。”沈舒窈赶紧噤声,也不过几息,她又笑了出来。 林子彦双手撑着下巴就这么望着她,须臾之后,“不愧是剖死尸的,就是与别的女子不同,人家都是笑不漏齿,掩面娇羞,你是笑得嘴巴都快扯到耳后了。”他又摇摇头,道:“啧啧啧......好可怕的一张血盆大口。” 沈舒窈一记手刀在他颈脖处虚晃一下,笑问:“你有意见?” 林子彦缩了缩脖子,故意做出畏惧的样子,答:“不敢,您继续。”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半人高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须臾之后,声音伴随微风漂在草丛上方:“非得大半夜来,害得我的脚都被崴了。” “夜间便于行事,你断案无数,还用我教你?”萧玄奕拨开头顶的树枝,接着往前走。 沈舒窈一时语顿,郁闷地吐了一口浊气,插腰看着他不说话。 萧玄奕扯了一片树叶在手里把玩,然后指着山下一处微弱亮光的地方,道:“应该就是这了。” “下去看看?”沈舒窈仰望着他在月华下光泽的下巴。 “奇怪,居然无人看守。”月光似薄纱般覆盖在她的脸颊上,静谧惬意,萧玄奕眯了眯眼,对沈舒窈说:“唯恐有诈,一会儿见机行事。” 山上怪石嶙峋,千沟万壑,沈舒窈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萧玄奕身后,累得气喘吁吁。而萧玄奕却如履平地,气定神闲,只是偶尔停下来等她一下。 洞口隐隐可见微弱的光晕,一阵阵陰风从狭长的洞内呼啸而来,顿时让人毛骨悚然,沈舒窈屏住了呼吸,紧紧地跟在萧玄奕身后两步远。 越往洞口深处走越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沈舒窈拉了拉萧玄奕的衣袖,压低了声音伏在他耳边,道:“好像有点不对劲。” 萧玄奕“嗯”了一声,神色也警惕起来,缓缓地迈着步子。越往深处走那股难闻的气味愈发浓郁,沈舒窈浑身登时一怔,快速抓住萧玄奕的胳膊,焦急道:“快走,有毒。” 几乎是风驰电掣之间,岩洞里的火光突然“嘭”地一声炸开,顷刻间头顶的碎石砂砾“簌簌”往下掉,地面也在瞬间颤动起来。 沈舒窈双手抱头,飞快地往外跑,倏地,她的腰肢被人揽过,瞬间便腾空而起。 紧接着传来此起彼伏雷霆般的爆炸声,岩洞瞬间坍塌,碎石、火光四溅,一个巨大的蘑菇云骤然升起,染红了沉寂的长空。 沈舒窈惊魂未定,紧紧地抱住萧玄奕的腰,几息之后,落在一颗粗壮的苍翠松柏之上。她脸颊贴在他结实而温暖的胸膛,在月色映照下她的面容略有苍白,却依旧灿烂华美。 “朱砂遇火燃烧有剧毒。”沈舒窈松开萧玄奕,扶住树枝在另一端坐下,沉着一口气,道:“你回王府后务必要吩咐厨房,让他们用白水煮鸡蛋,记得不能放盐,然后还有牛奶,你都要多吃几次。这些对微量的朱砂毒有解毒功效,最好持续一个月都这样吃,虽然刚才我们离得远,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毒气无色无味,还是小心为上。” “好。”萧玄奕望着遥远的火光,月华下深邃无波的眸子隐上了一层冷冽森然之气,“如今矿被炸毁,如若想找到私开朱砂矿的证据恐怕有些难。” “我只相信事在人为。”沈舒窈握着树干的手紧了紧,道:“不知道洞里有没有人,如今那里毒气聚集,人不可随意靠近,否则一旦沾染上必死无疑。” “即便有,也早就灰飞烟灭了。”萧玄奕仰望着长空那一轮残月,语气也变得如寒冰般冰冷骇人。 清风拂晓,长空红霞似火,沈舒窈挽着裤腿赤脚在花园里锄草。额间渗出薄汗,她抬手擦了擦,这才发现双手已沾满泥土,随即喊道:“莲儿,花都浇好了吗?我快热死了,赶紧把绢帕拿给我擦擦汗。” 话音落下,沈舒窈额间一阵柔软的触感,她头也不抬地笑道:“臭丫头,今天表现不赖哦!” “哦!那舒窈打算给我什么奖励呢?”一道如沐春风般惬意而又温柔的声音拂来。 沈舒窈拔草的手顿住,猛一扬头,惊讶道:“慕白,你怎么来了?” 季慕白微笑着看他,“自然是去淮州寻你,多方打听才知你回了京城,所以就来看你了,难道舒窈不欢迎我?” “怎么可能,我当然欢迎啊,这样你先找地儿坐,我去收拾一下。”沈舒窈笑着摊开污泥的双手,伸到在他面前晃了晃。 沈舒窈和季慕白坐在凉亭里,院中玉兰绰约新妆,霓裳片片玉雪香,一簇簇蔷薇花瑰丽娇艳,摄人心魄,寂静敦厚的浓浓花香,沁人心脾。 沈舒窈指着盘子里的樱桃,笑道:“尝尝看。” 季慕白气度非凡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若严寒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他随便拿了一颗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片刻之后,道:“果香四溢,甜中带酸,沁人心田。” 风拂来,吹乱沈舒窈的发,兰香幽幽,沈舒窈伸手将略微凌乱的发撩到耳后,在这暖日旖旎的院落里,她皎如秋月的面容染上一抹水粉胭脂,缱绻年华。 稍后,举起茶盏示意,道:“今年江南雨水充沛,茶叶大丰收,品尝起来也格外香醇,令人难忘。” 夕阳的斜晖,笼罩在他清朗温和的面容上,露出惯有的温润笑意,垂眸望着茶水,道:“你若喜欢,明日我便遣人再给你捎来一些。” 他的声音清亮平缓犹如缓缓流淌的泉水,不掺一丝杂质,仿若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意境。沈舒窈低头喝茶,过了一会儿,笑道:“你上回派人送来的茶还没喝完,新茶还是留在茶楼,让更懂茶的人去品吧。” 季慕白看了她半响,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好吧,改日你若喝完了,我再送来。” 西市,摩肩接踵的人群,沈舒窈和莲儿一手拿一串糖葫芦穿梭其中,突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划破长空,人群四散开来,沈舒窈下意识将莲儿护在身后。 随着马蹄声愈发临近,却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小女孩,独自坐在路中央掷石子玩。眼看着马蹄就要从小女孩身上踏去,沈舒窈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来不及多想便奋不顾身地朝小女孩奔去,用尽全力将小女孩拽起来推到一旁。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盖了莲儿撕心裂肺地哭喊,沈舒窈已来不及躲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匹朝她疾驰而来。这一刻,她的脑中闪过无数片段,前世今生经历的种种过往,只下意识地阖上眼。 时光仿佛都静止了,她背脊挺直,从容地等待死亡的降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预想的痛感并未袭来。身子倏然一轻,一道浑厚有力的臂膀稳稳揽住她的腰间,天旋地转之间,便踏云而去。 沈舒窈震惊地睁开眼,一张风神俊秀的脸近在咫尺,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喷洒在她脸上温热的呼吸。此刻,她伏在萧玄奕温暖的怀抱,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为何不躲?”落地后,萧玄奕深邃如幽谷的目光看着她问。 “来不及,马匹奔跑的速度太快。”沈舒窈迟疑了片刻,道:“王爷查到朱砂矿幕后的主使了吗?” 萧玄奕刚要开口就被匆忙跑来的莲儿打断,她紧紧抓住沈舒窈的手臂,惊魂未定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颤声道:“小姐,你伤到哪了吗?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呜呜呜......”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晋王爷还在这呢,哭哭啼啼的惹人笑话。”沈舒窈覆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魂断香山(一)(求推荐、收藏)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莲儿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朝萧玄奕行礼,颤声道:“多谢王爷出手相救我家小姐。” 萧玄奕淡淡望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未语。 斜阳微熹,透过镂空雕花窗棂射入,倾洒一地的斑驳阴影,井然有序的高柜陈设,蜿蜒曲折的楼梯回廊,古色古香,别有一番韵味。 “既然查到刘肃湛和谢家大房嫡子谢卓然近几年来往密切,那么有可能私开朱砂矿就是谢卓然授意刘肃湛的。”沈舒窈举起茶壶给萧玄奕斟了一盏茶。 “锦江谢氏,出过三位宰辅,一位王妃,两位禁军统领,一位镇国军侯,曾风光一时,权倾朝野。”萧玄奕手指若无其事地敲着桌面,缓缓道:“如今虽有式微之势,但谢卓然的父亲谢军侯手握重兵,加上百年根基,亦非一朝一夕可撼动。” “难怪谢卓然有恃无恐,如今你又成了他的妹夫,即便有人查到他私开朱砂矿的证据,也会因为你的缘故不了了之。”沈舒窈单手支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吃着点心。 萧玄奕把头转向窗外,淡然地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默不语。 这时,季慕白走来,眸中溢着笑意,似天如碧,星河灿。他先向萧玄奕拱手行礼,然后又望着沈舒窈问:“舒窈觉得今日的茶点如何?” “我正想问你呢?为何今日的榛子酥格外香甜?”沈舒窈又拿了一块细细品尝。 “你若喜欢,我让厨娘做好了,再让人送你府上去。” 萧玄奕轻描淡写地望了季慕白一眼,执起茶盖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末,茶水瞬间荡漾开来,似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光圈。 “那我就却之不恭啦!”沈舒窈笑着迎上他的目光。 “你很喜欢吃甜食?”在回程的马车上,萧玄奕挑窗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阑梦阁,突然这样问沈舒窈。 沈舒窈端坐在锦垫上,食指动了动,淡淡道:“以前不喜欢,现在觉得还不错。” 突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沈舒窈正疑惑萧玄奕尚在马车里,谁敢拦他的车。少顷,萧睿钻了进来,“四哥,咦......沈姑娘也在啊?” 沈舒窈起身屈膝行礼,道:“见过宁王。” 萧睿挥了挥手,示意免礼,顾自坐到沈舒窈对面,道:“京城今日来了一个杂耍班子,一手绝活玩的出神入化,可惜接连两日都不见人,害我白跑一趟。” 萧玄奕拂了拂衣角,随口道:“像这种靠卖艺为生的江湖人,走南闯北,或许是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 “不会,我曾问过那个男子,他说过近日不会离开京城,让我尽管放心地去给他捧场。”萧睿摆摆手,笃定道。 “谁还不能没点事,既然走了去看别的杂耍班子不也一样?”沈舒窈插了一句,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游手好闲,银子多得烫手满地抛。 “哪能一样?别的杂耍班子且不说绝活没他的好,关键各个长得五大三粗,不如这个白净俊俏。”萧睿一脸陶醉地靠在锦垫上。 沈舒窈恶寒,瞧了他一眼,缓缓道:“可惜......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嗯......”萧睿赞同地点点头,忽然听到萧玄奕低咳一声,顿时反应过来,焦急反驳道:“我不喜欢男子,只喜欢一切赏心悦目的事物罢了,你休要想歪了。” “放心,就算你喜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此处就咱们仨人,绝不会有第四人知晓。”沈舒窈埋头偷笑,满脸的幸灾乐祸。 “噗......”萧睿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想求助萧玄奕,却见他微微一扭头,将目光投向车厢上金线织就的祥瑞帷幔上,对他完全视而不见。 萧睿顿时气馁,亦只能高风亮节地阖眸养神,堪堪挽救他受伤的小心灵。 萧玄奕刚下马车,便见到早早等候在此的惜梦,她示意身旁提着食盒的婢女一齐恭敬行礼,“王爷,这是小姐特地为您煲的冰糖马蹄百合羹,小姐说你案牍劳形,一定要顾惜自己的身体。” 萧玄奕面上波澜不惊,像是在听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淡然疏远的态度让人难以捉摸。 惜梦无措地僵直着身子,不禁在心中暗想整个京城都在传的一桩美谈,佳偶天成的一对璧人。不久之后就要做新郎官的晋王爷,为何在他脸上却看不到半分喜悦? 正在她思忖之际,萧玄奕从她身边越过,淡淡道:“把东西拿回去吧,替本王告诉你家小姐,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王爷,这是小姐忙活了半天才......才煲好的。”惜梦急忙追了上去,刚到大门口,就被王府门前的侍卫抬手拦住了。谢文萱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妥,惜梦只得垂头丧气地带着同伴离开。 “你难道没跟王爷说这羹是我亲手煲的吗?”谢文萱看着惜梦原封不动的把食盒拿回来,顿时有些气恼。 惜梦委屈的垂首,低声道:“奴婢说了,可是晋王爷根本就不理奴婢们。” 谢文萱站起身,绕着惜梦走了一圈,揣摩道:“难道说王爷有了心上人,才会对我不冷不热的?如果没有那一道圣旨,他怕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王爷早年间一直都在外征战,没听说他有心上人啊,从西北回来这几个月他的身边也从未出现过女子,奴婢觉得应该不像。”惜梦蹙眉想了想。 “那或许是我多心了,也许大婚后王爷就不会对我如此冷淡了吧。”谢文萱往花瓶中插着的一束九尾百合洒了一些水,自我安慰道。 惜梦就势赶紧换上讨好的嘴脸,道:“就是呢,奴婢也是这样觉得,等小姐和王爷成亲后,相处久了王爷自然就知道小姐的好了,到那时候王爷肯定一刻也不愿离开小姐呢。” “但愿如此吧。”谢文萱神情恍惚地捋着垂自胸前的长发。 夜幕沉沉,一轮残月悬浮在上空,散落一地的银辉,冷风侵袭,落叶随风舞动。山林之中,一片森然诡异,萧瑟的气息悄然地流动着。 瞬息之间,一道凄惨可怖的鬼嚎声袭来,山林之间散发着凛冽骇然的气势,令人毛骨悚然。 山峰逶迤,白云缭绕,朦朦胧胧。香山寺掩映在群山环绕的的绿树丛中,年久失修略有斑驳的院墙,黛青色的殿脊,沐浴在一抹淡淡的浅红朝霞之中。 香山寺门前肃穆,宏伟壮观,无与伦比。正中是大雄宝殿,旁边有几排厢房,屋舍错落有致,檐下有一尺左右的青石板月台,将屋舍之间紧密相连。 远处,峰谷相连,险岩峭立,树木苍翠,一人多高的蒿草茂盛,郁郁葱葱,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其间,四周早已被踩踏出一条宽敞的道,沈舒窈和萧玄奕一前一后踩在上面。 数丈之高的陡峭断崖下,匍匐着一个人,身旁有一大滩血迹。了尘主持手持佛珠,双手合十,缓缓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人群中有人认出死者,无比惋惜道:“这不是刘大人吗?昨日我还与他言说改日一起探讨佛经,怎么突然就失足坠下悬崖,丢了性命啊。 正在这时,一个小和尚神色慌张地后退几步,语无伦次道:“是......是女鬼,女鬼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露出惊悚的神情,恐怖的氛围瞬间笼罩其中。 顷刻间,沈舒窈拨开人群,沿着断崖旁边一条蜿蜒的青石板下去,径直走到尸体跟前。蹲下身,对身旁的风煞道:“搭把手,把尸体翻过来。” 尸体面部皮开肉绽,一双眼球因坠地爆出,而悬于眼眶外,鼻梁骨早已折断,嘴唇微张,渗着血。 数丈之高的断崖上,有人已经扶着墙去呕吐了,沈舒窈戴上随身携带的手套,在尸身上勘验起来。她的脸色越来越深,半眯着双眸,似在沉思,稍后,朝众人喊道:“是谁发现的尸体?” 闻声,一名僧人走上前,回道:“是贫僧今日晨起挑水路过发现的。” 沈舒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缓缓直起身子,沿着蜿蜒小道走了上去,伏在萧玄奕耳畔,低声道:“这也太巧合了,刚查到刘肃湛,他就莫名其妙“摔死了”。” 萧玄奕清澈的双眸望着她,用眼神示意她北侧一处青石,道:“我方才看过了,上面有好几处杂乱的脚印,此事切莫声张,我让人先把尸体运回去。” 山林里雾气萦绕,草丛间随处可见的晶莹露珠,如此惬意美景却让人毫无欣赏之意。沈舒窈下意识地咬着大拇指,沉思了一下,道:“小和尚为何会说是女鬼,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寺院东厢房的院落,小和尚独自扫着被风刮得满地的落叶,沈舒窈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虔诚道:“小师傅,可否借一步说话?” 小和尚闻言将笤帚立在手心,单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女施主找小僧何事?” “我想知道小师傅刚才说的女鬼是怎么回事?”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沈舒窈也不饶弯子直接问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魂断香山(二)求收藏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此言一出,小和尚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沈舒窈眉心微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约莫过了一会儿,小和尚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来到月台下的一个僻静处。 小和尚神色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两年前的一个雨天,寺中突然来了两名女子和一名男子借宿,后来下半夜寺庙冲进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的人将他们强行带走了。” “小僧当时年纪小,好奇地偷偷跟了上去,那些人在森林里对男子拳脚相加,眼看就快被打死了,贵女哭着苦苦哀求他们住手,却没一个人停手。” 沈舒窈咬着下嘴唇,目光平淡地望着小和尚,听他娓娓道来:“贵女身边的婢女跑去阻止,却被人踢翻在地,脑袋撞到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好半天都没爬起来。贵女急得没办法只好说自己怀孕了,不想让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求他们放他们走,权当她死了。” “结果这番话彻底激怒了为首的男人,他说若是想要男子活命,她就必须跟他们回去,打掉孽种,老老实实等着嫁人。贵女当时绝望地大笑,猛地夺过男人手中的刀自刎了,临死前还让婢女赶紧逃。” 小和尚摇头叹了口气,道:“婢女泣不成声地跪在贵女尸身前,她捡起地上的刀要去跟他们拼命,却被一脚踹下了数十丈高的悬崖。男子见两名女子都死了,怒火攻心,当场口吐鲜血,气绝而亡。” 沈舒窈眨了眨眼,问:“这跟女鬼又有何关系?” “后来,那些人连夜把两名死者埋在林子里,半年后,每逢夜里林子总传来女鬼凄惨的哭声。为此主持愧疚不已,后悔当初没有对他们施以援手,没过多久他就自责地坐化了。” “多亏了云游多年的大师兄回来,日日念往生咒替逝者超度,林子里的鬼哭声才渐渐停了。” 小和尚双手微微哆嗦,紧紧握住笤帚,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日子那鬼哭声又响起了,害得小僧夜夜梦魇,好生可怕。” 沈舒窈垂眸思忖片刻,缓缓道:“你的意思是,鬼哭声把刘大人吓得失足摔下断崖而死?” 小和尚急忙点点头,“刘大人出事的地方就离那两座坟不远,肯定是厉鬼作祟。” “那两座坟在哪?” “就在后山北边的一处巨石下。” 沈舒窈轻轻抚摸着下巴,略微沉思了半刻,抬眼瞧见在廊下负手而立的萧玄奕,纵然在阳光照射所不及的阴暗处,他清贵高华的气质亦不能被夺走半分。 “你方才跟小和尚打听到什么?”萧玄奕抬手碰了碰廊下的灯笼,将目光投向院落西侧的苍翠之上。 朱红色的灯笼,金色的流苏,随着他的手抽离,瞬间旋转起来,莹莹生辉。沈舒窈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息道:“一对苦命的恋人罢了。” 巍峨青山,百草丰茂,夏风萧瑟吹不散林间袅袅烟雾,两座突兀凄凉的孤坟。唯有幽丛中一簇簇萱草忘忧,花迎照日黄,不知人间万古愁。 沈舒窈俯身摘下一朵孤秀忘忧,穿过丛林,踏上了返程的官道。 天气越发炎热,验尸房的冰块已有融化迹象,泄了一地的冰水掺杂着血水,散发出难闻的腐烂气味。 沈舒窈已经拔掉了尸体的衣裳,垂眸一刻,道:“死者,男,年约四十,身高六尺九寸,尸僵开始缓解,尸身腐败绿斑。” 她神色严肃地验看未着寸缕的尸身,抬起死者的胳膊翻来覆去瞧,然后又将目光落到尸体大腿处,用手指拨弄了一下。 原本神态自若的萧玄奕望着她娴熟的动作,脸色骤然一变,攥拳抵着薄唇轻咳一声。 沈舒窈手指在尸身大腿根部微顿,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片刻,缓缓道:“头颅崩裂,角膜高度混浊,巩膜黑斑出现,口腔粘膜及眼结合膜自溶,胸部、腹部和四肢多处软组织擦挫伤,多处粉碎性骨折,初步断定死亡在十四个时辰左右。” 随着沈舒窈清亮的声音响起,萧玄奕又开始专注誊写验尸单,笔下龙蛇腾跃,一气呵成。 直到很久都没有听到沈舒窈的声音,他疑惑地微抬眼眸,见她正凝视着他,不由地剑眉微扬,问:“怎么了?” 沈舒窈指了指尸体,淡淡道:“帮我把他翻过来。” 话落,萧玄奕眼睫一跳,眉头拧得更紧,半响才将验尸单放置一旁。紧抿着唇,单手抵在尸体腰部,运着内力将尸体掀了过去,然后垂眸地瞧着自己的手,脸色变了几变。 “背部有一处四寸的伤痕。”沈舒窈躬着腰仔细看了看,揣摩道:“像是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留下的。” 萧玄奕的目光也投了过来,道:“不错。” 强烈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滚滚如热浪般的风袭来,验尸房内悬挂的灯盏轻轻摇曳,沈舒窈站在忽明忽暗的灯盏下,使劲地想要将尸体再掰过来。 萧玄奕见状,终究还是上前搭了一把手,表情一如既往,全然没了方才的踌躇别扭。 一把明晃晃的解剖刀握在沈舒窈手中,Y字剖开,约莫过了好久,才传来她淡漠的声音:“肺部、肝脏、脾脏、心脏、肾脏各个脏器破裂。” 她解剖刀轻轻一划,垂眸看了好一会儿,从死者胃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用旁边的碎布擦了擦,举到萧玄奕面前,道:“从胃里找到一枚钥匙。” 一把小手指大小的纯铜暗纹钥匙,萧玄奕仔细看了一眼,“看来他还是为我们留下了线索。” 他将誊写的验尸单放下,淡淡道:“还有七日使团就进京了,若本案在此期间仍不能破解,我便让魏启章将结案奏折呈至圣上。” “时间虽然紧迫,但我定当竭尽全力。” 骄阳似火,长街两旁绿树阴浓,沈舒窈和莲儿各执一把芙蕖缂丝团扇,行走在热浪奔袭,“嘒嘒”的蝉鸣声中。 “小姐,这栎阳好是好,就是夏季稍炎热了一些,不如咱们淮州凉爽。你看我才走这么一会儿,后背就快湿透了。” 莲儿小脸通红,用力扇着手中的团扇,却如何也扇不尽那如同源泉一般的汗珠。 沈舒窈鼻尖已有微微薄汗,她将团扇抵在额头上方,仰望广袤无垠的长空,那金灿灿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所以我才要带你去买几身轻薄的衣裳。” 莲儿突然停住步子,轻轻摇了摇她的衣袖,用商量的语气,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京城的东西实在太贵了,我这些衣裳都挺好的,平日里待在宅院也鲜少出汗。” “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些年攒下的钱虽说不能锦衣玉食,但是粗茶淡饭无虞。”沈舒窈扭脸看她,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声道:“再说两身衣裳花不了多少银两,不必太多担忧。” 莲儿握住她的手,眸中泛起一股忧虑神色,道:“小姐,如今顾家已然退了婚,日子久了传扬出去,恐怕对你名誉不好,今后......怕是难以觅得良人。” “听风就是雨的人,未必见得就是良人。”沈舒窈将团扇抵额间,挡住那明亮刺眼的光芒,继续往前走。 路过阑梦阁的时候,恰好遇到季慕白,他非得用马车送沈舒窈去成衣店,推脱不掉的就只好坐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里放着冰块,瞬间就将热气阻挡在外,小几上放着四碟点心和冰镇西瓜,季慕白将它们都推到沈舒窈跟前,道:“天气炎热,小心中暑。” “你总是这样细心。”沈舒窈眼底噙着笑意,递给莲儿一片西瓜,见她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朝着红彤彤的瓜瓤上咬了一口。 季慕白深深地笑望着她,道:“我只对你如此。” 莲儿一口西瓜瓤卡在喉咙下不去,差点没憋死她,沈舒窈瞧着她难受的劲,忙问:“是不是吃太急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口瓜瓤才从莲儿喉咙顺了下去,她急忙站起身,道:“那个,小姐,我坐外面......晒晒太阳去。” “你不是刚才还囔囔着热吗?”沈舒窈疑惑地看着她,脸上分明还挂着豆大的汗珠,不在凉爽的车厢待着,跑外面晒太阳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莲儿双手在脸上一通乱摸,汗珠顷刻消失,一张被骄阳晒得红扑扑的脸蛋。 片刻就打开车门逃了出去,她在心中默念,我的小姐,难道你看不出来,季公子要向你表白吗?我若再待在里面小心坏了你们的好事。 她坐在车夫的旁边,双拳抵住下巴,笑得美滋滋的,小姐,你终于能嫁出去了。 季慕白看着莲儿那滑稽的表情,摇头笑了笑,道:“莲儿可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是啊,这丫头让我惯坏了,做事总是冒冒失失的,你别见怪。”沈舒窈微微一笑,继续啃西瓜,汁甜肉脆,又加上冰镇过越发清爽可口,沁透心田。 “莲儿有福气,摊上你这么好的主子。”季慕白的目光徐徐落到她秀雅绝俗的面容上,须臾,将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握住,深情凝视着她,声音温和,如三月春风拂面,“舒窈,我心悦你已久,你......可愿嫁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回忆往昔(求收藏)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幽深僻静的丛林,鸦雀无声,沈舒窈站在山脚下,沿着青石砌垒的蜿蜒山道,拾阶而上。 知府衙门接到灵泉山庄钟老爷的报案,称自己的女儿无故死在后院池塘,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想让衙门派人去查钟小姐真正的死因。 因为钟小姐幼时曾不慎落水,此后落下了心理阴影,凡遇水的地方皆绕着走,为何这次偏偏去了后院池塘,还丢了性命,此事必须深究详查。 以往这样的案子都是林捕头和沈舒窈同行,亦是徐知府的意思,毕竟觉得沈舒窈是女子,身边需得有个人贴身保护。 况且他和沈明皓是同窗挚友,对于沈明皓唯一的女儿,徐知府一向对她都是关照有加,加之自己家中亦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是以时常叫沈舒窈和莲儿到家中吃饭玩耍。 可这日林捕头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从昨夜开始便闹起了肚子,沈舒窈见他实在是精神萎靡,就让他待在家中休息,自行前去即可。 起初,林捕头是死活都不肯,除了知府大人的命令他不敢不执行外,再者他也将沈舒窈视作自家妹子,觉得她独自一人去那么僻静的山庄,委实让人不放心。 就在他打定主意要一同前去的时候,肚子又不争气地闹了起来,最后只能苦着脸嘱咐沈舒窈务必注意安全,沈舒窈觉得他们都太过紧张了,但也知道他们都是真正关心着她,于是逐一应下了林捕头的絮叨。 山庄门前挂着白绸,高高悬挂的白色灯笼,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隐隐传来的哭泣声,沈舒窈紧了紧肩上的工具箱,跨门而入。 “沈姑娘,你总算来了。”一个小厮小跑迎了上来,焦急道。 沈舒窈淡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跟着小厮进了后院灵堂,灵堂里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小厮丫鬟,纷纷低垂着头,抬起袖子抹眼泪。 二月里,春寒料峭,阵阵陰风刮进灵堂,白绸灯笼乱舞,诡异的气氛,令人不寒而栗。 一身蓝墨锦缎,两鬓斑白,沟壑的脸上挂着泪痕的钟老爷,望着沈舒窈恳请道:“沈姑娘,有劳你替我女儿验尸身,到底是谁害死了她......” 话未说话,满脸疲态的钟老爷,抬袖吸收了即将滑落的泪珠,钟老夫人瘫坐在椅子上,泪如泉涌,神情呆滞。 人生三大悲:幼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两口深受打击,钟老爷终究是家里的顶梁柱,亦只能强撑着年迈的身躯,忍着痛失爱女的悲痛,主持大局。 沈舒窈紧抿着唇,钟小姐之死已成定局,只能安慰道:“钟老爷,还请节哀顺变。” 钟老爷略显浑浊的眼微微阖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沈舒窈将工具箱打开,戴上素白手套,径直走到尸体旁,顷刻,山庄的下人纷纷退避三舍,因为验尸少不得要褪去衣物。 白布掀开,尸身僵硬,死者睑结膜点状出血,口鼻腔周围留有白色泡沫痕迹。沈舒窈将一个细小的类似于棉签的东西塞进死者鼻腔里,取出后上面沾染了一层泥沙。 她又掰开死者的嘴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死者的胳膊仔细瞧,手呈爪状,甲沟内嵌塞泥沙,她将死者衣裳领口解开,尸斑呈淡红色,皮肤皱缩、膨胀与鸡皮样变。 而后将钟小姐的衣裳穿好,走到钟老爷跟前,道:“钟老爷,令千金确实是溺水而亡,至于是失足落水,还是有人刻意谋害,需得召集庄上的人细查。” 言罢,管家就将庄上众人召集到灵堂,沈舒窈环视一周,见一个丫鬟神色略有慌张,浑身哆嗦,斜睨到沈舒窈望着她,急忙低下了头。 沈舒窈缓缓朝丫鬟而去,虽未曾开口说话,丫鬟就吓得一下跌坐在地上,双手在空中乱舞,颤声道:“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是小姐自己失足落水,不关我的事。” 突然,钟老爷疾步奔去,一脚踹向丫鬟,暴跳如雷道:“你这贱人,说,是不是你将小姐推下水的?” 钟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奔到丫鬟前,拳头重重落在她身上。丫鬟忍着身上的疼痛,趴着地上抽抽搭搭的哭泣。 “我没有推小姐,是我替她梳发时不小心把她弄疼了,她生气又要打我,我实在太害怕就跑去后院躲起来了。哪曾想她跟着追了出来,路过池塘的时候脚被绊了一下,才失足落水。” “那你为何不呼救?你明知道她不会水。”沈舒窈瞥了一眼伤心欲绝,险些昏厥的钟老夫人,又望了一眼钟老爷,见他已然没了方才的气焰,人也颤颤巍巍,这才问了一句。 “我当时太害怕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等到我准备出去找人的时候,见小姐已经沉下去了。”丫鬟颤抖着身子,泪汪汪地看着沈舒窈。 一起失足落水案,沈舒窈无暇再理会,没多久就告辞离开了。 走在蜿蜒的小径上,一阵幽幽的风从沈舒窈耳畔掠过,树枝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仿佛暗中有人在轻轻地朝她靠近,她不由得紧张,寒毛直竖,下意识地转身看了看,这条道虽然偏僻,但不至于人迹罕至。 风声越来越大,催得树叶簌簌而下,沈舒窈快速抬手接下残叶,叶脉鲜嫩,缺口整齐,乃利器所为。 不好,此处有埋伏,沈舒窈屏住呼吸,缓缓蹲下身,假意拍了拍靴子上的草屑。利落地将藏于靴子的匕首转入袖口,浑身戒备,静静地观察四周。 沈明皓生前曾教过沈舒窈一些拳脚功夫,若不遇强敌,勉强可自保。既然对方埋伏在此,以此推论势必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谁会想她的命,沈舒窈心中明镜一般,她咬紧牙关冷哼一声,即便今日交代在此,亦绝不束手就擒。 倏然,一道破空之声响起,数道刀光剑影朝沈舒窈袭来,她反应迅速,就势往地上一滚,堪堪避过了那些袭击。 沈舒窈抽出匕首插在地上,借势起身,泛着寒光的森白匕首挡在身前,喊道:“偷袭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就滚出来,本姑娘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今日正好练练。” 只听“嗖”地一声,数道黑衣蒙面人陡然从树上落下,刀影举到半空,齐刷刷朝沈舒窈袭来。沈舒窈身子往右倾仰,险避,手中匕首一翻,刺进靠近她的杀手左肩。 另一个杀手举刀袭来,沈舒窈长腿一踢,将杀手的刀踢落,他亦只是倒退一步,而后捡起刀柄又反扑过来。 方才那一刀其实可以直刺杀手心脏,但沈舒窈留情了,她虽验尸,但从不杀人,她只是想击退他们。很显然她料错了,这些人觉得她不敢杀人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刀刀阴狠毒辣,直取她的性命。 几个回合下来,沈舒窈已遍体鳞伤,素色衣裙上血迹斑斑,若朵朵红梅绽放,经霜傲雪,清香淡雅。 她因失血过多,体力越发跟不上了,视线亦逐渐模糊起来,头顶上方的刀影刺痛了她的眼,她已无招架之力,眼睁睁看着数把寒刀即将落在她的身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刀光近乎接触到她的发丝,只听“砰”的一声,一把长剑挡住数道袭击,剑身往上一摆,一股内力震出,将杀手们击退数丈。 一个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的青衣男子,如雨后坚韧挺拔的玉竹,站在了沈舒窈面前。他扶住即将晕厥的沈舒窈,朝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处理干净。” 沈舒窈半卧在男子怀中,那清隽的脸庞牢牢刻在了她的脑海,她仰望着他,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见她已然缓过劲,随即后退了几步,温声道:“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言罢,男子已跨步而去,阳光流泻到他的身上,流转悱恻,沈舒窈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喊道:“还请公子告知名讳、府邸住址,他日定当登门拜谢。” 湛蓝的长空,洁白的云朵,林中散着缥缈雾气,男子在清风拂动,远山含黛之中,徐徐回首,翩然一笑,“阑梦阁,季慕白。” 曦光透过帷幔流转进来,忽明忽暗,在阵阵蝉鸣声中,沈舒窈望着季慕白那张温润清雅的面容,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 这两年季慕白对她瑞物细无声的关心,却又有一种难以宣之于口的艰涩,她略微迟疑地抽回手,抿了抿唇,道:“慕白,此事太过突然,且容我考虑考虑......” 季慕白深深地看着他,并未因她的迟疑有半分不悦,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道:“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愿意为止。” 就在沈舒窈无措之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她站起身掀帘而出。 门楣上悬挂“云霓轩”匾额的成衣店铺,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看得沈舒窈眼花缭乱。 店铺掌柜殷勤地为他们介绍时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承诺买一身衣裳送一条锦绣绢帕,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金枝文萱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莲儿望着这些纷繁芜杂,堪比百花更甚的绫罗绸缎,纱衣襦裙,不由地惊掉了下巴。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些色彩鲜艳,质地精美的丝织品碰坏了,从而失了它璀璨的光华。 沈舒窈随便翻了两下,为她挑了一碧一粉两件轻纱罗裙,顺便也为自己挑了两身,季慕白抢着要付钱却被她制止了,他无奈地望着她,满面春风旖旎,却又不得不退居一旁。 莲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季慕白对沈舒窈的情谊,她很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季慕白迟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她亦不敢在沈舒窈面前乱说,尤其是当初她还有婚约在身。 如今沈舒窈已无婚约约束,虽然被退婚了说出来不太好听,但终归是得了自由,可以心无旁骛地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就这样默默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对璧人在那里谈笑风生,她觉得自家小姐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唯有世间最出色的男子才可与之相配。 老掌柜看着一会功夫就卖出了四身衣裳,布满皱纹脸庞笑得灿烂无比,犹如烈日下绽放的向日葵,他从高柜抽屉里取出几个包袱,全部打开让沈舒窈挑选喜欢的绢帕。 沈舒窈眼眸淡淡一瞥,郁闷道:“之前我还纳闷,为何女子总偏爱忘忧萱草,现在总算知道了,感情都是从老掌柜这里流传出去的。” 掌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他谄媚的笑,抓起几条绢帕在手中摊开,道:“姑娘,只是绣娘选的丝线接近忘忧萱草的颜色,乍一看还真就觉得是绣的忘忧萱草,实则绣的都是黄梅和兰花。” 沈舒窈凑过去一瞧,适才恍然道:“原是我看岔了......实则萱草亦是极美的花,雅韵高洁。” “忘忧萱草确实很美,若论起喜欢来,当年在京城之中还没人能超过她。”老掌柜见沈舒窈随便挑了几条,才将包袱收好,重新放回抽屉里。 对于女儿家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季慕白确实插不上话,只是慢悠悠地在店铺转了一圈,随后找了椅子坐下。 “哦!”沈舒窈将绢帕递给莲儿,随口一道:“愿闻其详。” 霭霭四月,新树成阴,柔柳绿丝绦,绚烂的暖阳照耀在这绿瓦红墙,处处透着繁盛而又富丽堂皇的京城,朦胧得犹如琼楼玉宇般的诗情画意。 大街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一辆朱漆描金,镂空花雕的宽阔马车,徐徐停靠在云霓轩正门口。一个眉清目秀穿着碧色衣衫的婢女,轻轻叩了叩马车,道:“小姐,云霓轩到了。” 少顷,车门打开,身穿白玉兰花双绣罗裙的谢文萱,盈盈走下马车,店铺小二见状,急忙弓着腰迎了上去,道:“文萱小姐,掌柜的已恭候您多时了。” 谢文萱淡淡一笑,对身旁的婢女道:“惜萝,今日虽风和日清,可小二哥忙前忙后张罗亦是辛苦,不如请他喝一杯茶水如何?” 惜萝会意,从钱袋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小二,笑道:“小二哥,这是我家小姐请你喝茶水的钱,赶紧快收下吧。” 店小二虽不是第一次得谢文萱的赏银,可每次总还是会让他受宠若惊,自己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下人,除了店铺掌柜不嫌弃外,京城里又有几个达官贵人会将他放在眼里。 若人人都如她一般仁厚,那他每日迎来送往的日子可松快多了,但他亦知晓,整个京城唯有一个谢文萱而已。 掌柜的已经将她定做好的衣裳准备好,“文萱小姐,这四身衣裳,还有绢帕全部按您的要求缝制好了,您请过过目。” 谢文萱伸手轻轻抚过这些做工精巧的霓裳,而后玉手停留在那一朵萱草锦绣的绢帕上良久,掌柜的见她如此喜爱这花,好奇地问:“世间花朵何其多,小姐为何独独只钟爱这忘忧萱草?” “因为它是我娘最喜欢的花。”谢文萱将绢帕握在手中,道:“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整整痛了两天两夜才将我生下来,可从此她却落下病根,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后来我逐渐长大,瞧着族中的兄弟姐妹,整日围绕在母亲身边很是羡慕。”她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姨娘待我也极好,但终究不是生身母亲,我与她无法做到亲密无间。” “我居住的东厢房院落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萱草,有一次我拔掉一部分换种别的花,被我爹发现后冲我大发雷霆,说这是母亲当年亲手所种,却被我肆意折损实为不孝。” 老掌柜想起自己与夫人成亲近三十载,感情亦尤为深厚,不由地感慨道:“令堂和令尊伉俪情深,当真让人羡慕。” 谢文萱端详着手中的绢帕,轻道:“是呢,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这种花,不仅仅因为看到它就像是见到了母亲,让我感到既温馨又踏实,仿佛母亲就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而是更加懂得母亲对子女深重的爱,为了将一个新生命带到这世上,不但要在鬼门关走一遭,就算让她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子欲养而亲不待,虽让人觉得可悲,却也让我懂得感恩,感恩母亲孕育了我,感恩所有真心待我的人。亦让我顿悟其中真理,从此我便要以善待人,以真待人。” “令堂若在天有灵,得知你一片孝心,定心甚慰。” 沈舒窈听完老掌柜的述说,当真觉得先帝果然有眼光,这个谢文萱确是仁孝之辈,当得起这个晋王妃,“我与这位谢小姐倒是有过数面之缘,的确倾城绝色,端庄娴静。能从对亡母的怀念中悟得为人的道理,当真称得上本朝女子之典范。” “若说是在两年前确实如此,如今老朽却有些看不懂文萱小姐了。”掌柜的慢慢地翻开账本,手指在算盘上拨得“噼啪”作响。 可这一席话却不偏不倚,尽数落了沈舒窈的耳中,她几步绕到柜台前,道:“掌柜的,你说的看不懂是何意?” 许是她的动作太快,冷不丁地吓了掌柜的一跳,稍稍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拨算盘的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文萱小姐每次来店铺,只选一些华丽的衣裳,却不再提绣萱草的绢帕了。直到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她才说人的品味是会变的,逝者已矣,生者亦如斯夫。” “这话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她的母亲的确过世良久。”沈舒窈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地点了点头。 “老朽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她这两年有些许变化,虽然依旧端庄善良,又好似少了几分轻灵之气。”掌柜的摇摇头,道:“或许是年纪渐长,想法也不一样了。” 沈舒窈蹙眉沉思了半刻,从袖口抽出一条绢帕,呈到掌柜的面前,道:“掌柜的可见过此物?” 掌柜的微眯着眸子,接过绢帕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道:“这条绢帕乃文萱小姐所有,如今为何会在姑娘手中?” “掌柜的为何笃定,此绢帕属于文萱小姐?”沈舒窈并不打算解释,只是神情略微严肃地盯着他问,“你应当知道,这不过是一条普通的绢帕,并无特殊之处。” “绢帕虽是普通,可是它的绣法却很特殊。”掌柜的捋了一把胡须,缓缓道:“实不相瞒,我家夫人年轻的时候曾是宫中绣娘,有一次文萱小姐来了店铺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就请我家夫人为她的绢帕上绣一束忘忧萱草。” “夫人见堂堂一个官家小姐毫无架子,居然请求她为她的绢帕添一束花,便爽快的答应了。可谁知即将完工时,夫人的手被针扎了,流的血珠不小心溅到绢帕上,染了萱草上的花蕊。为此夫人焦急不已,本想向文萱小姐请罪,没想到她非但不怪罪,反而说此乃画龙点睛之笔,往后的绢帕都这样绣。” “夫人虽纳闷,但也深知是文萱小姐不计较她的过错,是心胸宽广之人。此后她便用赤色底线代替了被沾染的花蕊,是以文萱小姐的每一条萱草绢帕都是如此。” 沈舒窈手肘撑在柜台上,手托着下巴,略略思忖,道:“那令夫人可曾为别的女子绣过同样的绢帕?” “不曾,夫人年纪大了,早些年在宫中就熬坏了眼,是以才有了本钱开这间铺子,且铺子里请的绣娘众多,根本无须她亲自动手,那次若非文萱小姐相求,老朽是断断不会再让她绣的。” 沈舒窈微微点头,随即与季慕白并肩出去。 骄阳炙烤着大地,人也容易困乏,沈舒窈昏昏沉沉地斜靠在马车锦缎上,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眼角挂着涟涟泪花,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莲儿和车夫各自坐在车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季慕白身躯往沈舒窈那边挪了挪,将她轻轻扶靠在自己肩上。 看着如此恬静的睡颜,均匀的呼吸,季慕白轻轻抚摸着她莹白如玉的脸颊,将垂落在脸颊上的碎发轻轻绕到她的耳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又遇子彦(求推荐)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他就这样深深地凝视着她,这世间最美好的,最与众不同的女子,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动了心。在这一刻,她依偎着自己,最温暖真实的感受,只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能日日见着她,这就足够了。 季慕白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缓缓将她拥入怀中,似鸦羽般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抹扇形的弧度。 将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将他所有的柔情都幻化在明亮的眸中,波光流转。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车厢内凉爽舒适,旖旎惬意,在这样静谧的下午,一对璧人紧紧相依,恍若画中仙,远离尘世喧嚣,纤尘不染。 忽然,沈舒窈的头微微动了动,渐渐从梦中苏醒,她轻轻动了一下手指,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龙涎香。她对这个味道很熟悉,揉了揉惺忪的眸子,端坐好后,有些尴尬地望着季慕白,道:“抱歉,我方才睡着了,你的肩膀没被我压酸吧?” 季慕白纤尘脱俗的面容,展露一抹笑意,道:“无妨,你睡得正香,我又何必不识趣的打搅你。” 沈舒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便起身出了马车。 宅院炊烟袅袅,似云雾盘旋在青黛之上,莲儿在厨房生好火开始熬粥,沈舒窈抬手取下墙上悬挂的围裙系在腰间,一边琢磨着事情,一边漫不经心地择菜。 她们的晚饭极其简单,青椒土豆丝,山药炒西芹,再配上一碗绿豆粥。饶是如此清淡的饭菜,两人也吃得津津有味,回味无穷。 沉寂的夜仿佛涂抹了一层浓稠的墨汁,长风呼啸而过,吹击打着窗棂发出“啪啪”声,庭院的花草树木,肆意摇摆发出“簌簌”的鬼魅声。 顷刻间便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滴砸在房檐,噼里啪啦,随着瓦檐的沟壑流到地面,聚集成一个个水洼,缓缓而泻。 黑夜暑气殆尽,一室生寒,沈舒窈浸没在锦衾,静静地听着外面肆虐的风雨声。豆大的灯盏闪烁,迷离朦胧伴随“吱吱”声,明明困意席卷,却又莫名其妙地睡不着。 翌日拂晓,莲儿就在宅院里来回捣鼓,沈舒窈昨夜睡得晚,本意是睡到日上三竿,结果被吵醒后却再也睡不着,索性顶着一对黑眼圈从床上爬了起来。 “臭丫头,大早上的你捣腾什么呢?”沈舒窈椅在游廊栏杆上,瞧着正在缝制渔网的莲儿。 “小姐,昨夜下了一宿的暴雨,护城河的各个堤口外肯定会有鱼儿贯出,我就想着去捕两条鱼给小姐加菜。”莲儿将一个呈漏斗的渔网掂了一下,笑嘻嘻地望着她。 沈舒窈双手抱臂,看着这个抓鱼摸蟹的好手,简直是哭笑不得,但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只好说:“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雨后碧空如洗,云散烟雾清,沈舒窈踏在宛若水晶泻了满地的银水中,呼吸着芳草弥漫,潮湿清新的阡陌之气。 黛瓦青墙,青苔丛生的临街小巷,壁炉笼屉里,荷叶包裹的烧鸡酥香软烂,馋涎欲滴,一个中年贩夫正在招揽着生意。 “老板,给我来一只烧鸡,外加两只鸡腿。”沈舒窈来到贩夫跟前,将碎银放在木板搭就的摊面上。 “好嘞!烧鸡一只,鸡腿两只。”贩夫利落地拿起一片鲜绿的荷叶将它们包裹好,并在外面绑了几圈麻绳,拎着绳索正欲递出,抬头瞧见是沈舒窈,不由地笑道:“原来是姑娘啊!” 沈舒窈接过荷叶包,亦笑道:“老板家的烧鸡,可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这是寻着味找过来的,难怪上次那名女子要跑来偷吃你家的鸡腿。” 贩夫搓了搓手,道:“姑娘你就别挖苦我了,上次的事我确实冲动了一些,不该为了一只鸡腿追得那名女子满街跑。” “那她现在还来偷你家鸡腿吗?”沈舒窈笑望着她,似是无意的问道。 “没有,许是家里的人将她看管起来了。” 沈舒窈抿了抿唇,道:“我瞧那名女子挺可怜,刚好今日路过此地,想去看看她,不知老板可知她家住何处?” 贩夫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村西头挨着老槐树的茅草屋。” 沈舒窈笑着点点头,又扯了几句闲篇,适才离开。 槐树参天,树枝婆娑,挤挤挨挨的纯洁槐花簇满枝头,清风徐徐,漫天生香。茅草屋上簇满槐花瓣,犹如雪花飘落,高洁无尘。 沈舒窈上前轻叩木门,问:“有人在家吗?” 少顷,“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个皮肤黝黑的庄稼汉,看着沈舒窈略带诧异,“姑娘,你......怎么会来这?” 沈舒窈将拎着的烧鸡递过去,道:“大哥,恰巧今日我过来办事,见着卖烧鸡的贩夫正出摊,想起上次嫂子挺喜欢吃这荷叶烧鸡,就想过来看看她。” 庄稼汉明眼一看就是淳朴之人,见沈舒窈一片好意,赶紧热情地将她迎进屋,屋里一应陈设虽老旧不堪,但胜在干净整齐。 庄稼汉给沈舒窈倒了一碗水,又端出一筐酥梨,沈舒窈赶了许久的路,确实有些口渴,于是端起粗碗将水饮尽。 庄稼汉将杏花从里屋领了出来,又跟沈舒窈聊了会天,就去院外劈柴了。 杏花望着桌上的烧鸡,柳眉紧蹙,原是清秀的面容,却因左脸上那道疤痕破坏了美感。 沈舒窈瞧着她的样子正想开口问,却听她说:“这只公鸡怎么这么小?” 沈舒窈怔愣,指着鸡冠,道:“杏花,这是一只母鸡,你看它的鸡冠就可分辨。” “分明就是一只公鸡,却要充做母鸡,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会被人蒙骗。”杏花低垂着头,用力地拨弄着鸡腿。 这时,庄稼汉走进来,有些难为情地冲沈舒窈笑,道:“姑娘别见怪,这杏儿平时也不这样,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又......” “没事,无论是公鸡也好,母鸡也罢,终归要成腹中之食。”沈舒窈伸手从框里拿了一个酥梨,啃了一口,囫囵笑道。 庄稼汉见杏花并不打算吃烧鸡,就准备将它收起来,手指刚碰到烧鸡就被杏花一把推开了,她紧紧抱住荷叶包进了里屋。 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她时而精神错乱,时而神智如常,只是微笑着,道:“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沈舒窈转头看了看天,便起身告辞。 马车行驶的速度极快,刚到晌午就到了京城,沈舒窈刚下马车,碰到了风流公子林子彦,他二话不说就将沈舒窈拽上他的马车。 马车虽不及晋王府的精雕大气,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车厢小几上有一壶茶,几碟小点心,林子彦将一碟桃花酥递给沈舒窈,道:“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现在已是七月,桃花早就凋谢挂果了,是我托人去深山寻了许久才觅得新鲜桃花,这才做成了桃花酥。” 林子彦清隽文雅的脸,噙着淡淡的笑意,似寒冬腊月后那一抹暖阳,让他想起从前父亲也是想着法的为她制作桃花酥。 她的心底瞬间浮起一丝暖意,轻轻拿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微笑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桃花酥了。” “小爷可是亲自在厨房守着厨娘做的,你若是敢说不好吃,绝不会再有下次。”林子彦竖起大拇指反指自己,痞里痞气地坏笑道。 马车粼粼声响起,一道道金色的光线,从车帘缝隙徐徐筛了进来,斑驳跳跃落在沈舒窈身上流光溢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单手托着下巴,微眯着眸子,道:“老实交代,你有何阴谋?” 林子彦挑了挑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锦垫上,朝沈舒窈勾了勾手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上去。 “我最近看上了曼滺苑的一个姑娘,本是十拿九稳之事,却被你的未婚夫横刀夺爱。”他眼眸划过一丝狡黠,道:“若是你将解婚书退回,再趁机嫁给他,把他牢牢攥在你的手心,他不就没有机会跟我抢了吗?” 看来她与顾燊解除婚约一事早已传遍京城了,一个个的都在她面前提及,生怕她忘了顾燊不愿娶她这茬,虽然她不甚介意,但是却对别人的指手画脚颇为烦躁。 沈舒窈心头的怒火登时被挑起,桃花酥猛地砸进碟子,冲车夫大喊:“停车,我要下去。” 她气冲冲地跳下马车,林子彦亦是个不识趣的,还隔着车窗,问:“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沈舒窈觉得对于这种烂泥扶不上墙,满口胡说八道的人就不该有好脸色,转身朝他吼道:“哪凉快哪待着去,少在本姑娘面前碍眼。” 吃了一肚子气的沈舒窈,郁闷地扯了林荫道上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晃晃悠悠,慢慢往宅院行去。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沈舒窈前脚刚迈进房门,莲儿就迎了上来。 沈舒窈将狗尾巴草往墙角一抛,道:“你不是捕鱼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莲儿拽着沈舒窈就往院里走,故作神秘道:“你猜我为何回来这么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死于非命(求推荐)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侧脸瞥了她一眼,道:“有话直说,绕什么圈子。” “我刚到护城河就看到围满了人,你知道我向来喜欢凑热闹,于是挤过重重人墙,想一探究竟。” 莲儿睁大眼睛望着沈舒窈,惊恐道:“结果,看到地上躺了一具湿漉漉的男尸。” 沈舒窈“哦”了一声,神情淡定地坐在刚扎好的秋千上,慢悠悠荡漾起来。 莲儿轻轻在后面推了一把,疑惑道:“小姐怎么不向我打听这具男尸的身份?你不是一向都喜欢和尸体打交道吗?” “我为何要打听?每天死的人那么多,若都逐一打听身份,那我还不得累死。” 沈舒窈瞧了一眼绑秋千的绳索,似乎觉得不太结实,心里琢磨着改天得换一条,“再说了,我若不与尸体打交道,咱俩就得勒紧裤腰带,擎等着喝西北风。” “本以为小姐若得知,死的是一根竹竿顶在额头托起少女,双手转圆盘的卖艺人会感到惋惜,毕竟他那手绝活世间少见,没想到你压根不敢兴趣。”莲儿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自语。 沈舒窈倏地站起,抓着莲儿的肩膀,急切的问:“你看清了吗?死者是尹朝安?” 卖艺男人的名讳还是她从萧睿口中得知,毕竟萧睿对他赞赏有佳,经常跑去给他捧场,一来二去两人就熟识了起来。 莲儿见沈舒窈激动的表情,怔愣了一瞬,适才醒过神来,重重点头,道:“他虽然全身被水泡得变形,面部紫黑色还带着血斑,但是他的模样我是不会认错的,京兆尹府的仵作说是瘟疫,让人赶紧把尸体运走,吓得我赶紧跑回来了。” 沈舒窈蹙眉想了想,转身就往外跑,只留莲儿在原地发问:“小姐,你去哪?” 她奔跑的速度极快,根本没有听到莲儿在后面说了什么,只闻风声在耳畔呼呼掠过,心跳的砰砰响。 按照本朝惯例,凡无名尸皆运到城外义庄,张榜广而告之,若三个月后仍无亲属前去认领,就将运到乱葬岗掩埋。 若是死于瘟疫只需仵作现场勘验,因怕病菌传播扩散,也不必停放义庄,直接运往乱葬岗焚尸后掩埋。 按莲儿的叙述,尹朝安可能是被毒死的,沈舒窈必须赶在尸体被焚烧前到达乱葬岗,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马车,今日却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拼命奔跑,希望运送尸体的人能走得慢一些,她觉得自己在跟时间赛跑,分秒必争,也不知跑了多久,明显自己的步子越来越沉,步伐也越来越小。 就在沈舒窈累得满头大汗,腿都抬不起来,躬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直喘气时,迎面一辆马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车帘被掀开一角,“沈姑娘,你怎么在这?” 这声音太过熟悉,沈舒窈觉得自己好像溺水的人,在濒临死亡之际抓到一块浮木,她缓缓直起腰,脸颊上染了淡淡红晕,瞧着马车里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这一刻,她欣慰地将手抚在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攀上马车,略显沙哑的声音,道:“快带我去乱葬岗。” 萧玄奕朝车夫点点头,车夫就娴熟地拨转马头,朝城外方向行去。 待沈舒窈坐定,终于不再气喘吁吁了,萧玄奕才开口问:“何事如此着急?” 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缓缓道:“还记得宁王曾对你说过,那个街头卖艺人尹朝安吗?” 萧玄奕微微颔首,凝望着她的目光,带有询问意味。 “今日他的尸体在护城河被发现,仵作勘验说是死于瘟疫,可我怀疑他是中毒死,是以想赶去乱葬岗证实我的猜测。” 沈舒窈将额间湿透的发丝往后捋了捋,然后轻轻敲打着有些酸胀的小腿肚子。 萧玄奕替她斟了一盏茶,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腿部,问道:“你察觉到了什么?” 沈舒窈端起茶盏“咕咚咕咚”全灌下喉咙,似乎觉得还不解渴,顾自提起茶壶又斟了一盏,待第二盏茶水下肚后,才道:“无论我察觉到了什么,那些企图掩盖的真相都将呼之欲出。” 乱葬岗原本是一个村落,二十年前发生了一场大肆的瘟疫,朝廷恐瘟疫造成大面积传播,下令将整个村子封锁,并在外围放火,阻拦企图逃跑的村民。 最后,被困至其中的村民全部感染瘟疫,都死在了里面。随后朝廷下令将整个村子一把火付之一炬,至此那里便成了不祥之地,经年累月,慢慢地也就演变成了乱葬岗。 漫天飞舞的冥纸,密密麻麻的乱石坟堆,地上随处可见尸骸遍野,残肢横七竖八地躺着,断口留有野狗啃食的痕迹,恐怖、恶臭、残忍、血腥,饶是沈舒窈常年与尸体打交道亦觉得毛骨悚然。 坑里乱七八糟压在一起爬满蛆虫的腐尸,漫天的绿蝇,一群秃鹫正在尽情啃食,只留下一个个令人作呕的血窟窿。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腐烂恶臭气味,萧玄奕眉头微皱,慢条斯理地与沈舒窈并肩而行。 阵阵陰风肆意而来,吹得树枝“簌簌”作响,如同鬼魅的嘶嚎声,萦绕在耳边,驱之不散。 沈舒窈顿时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睁大双眸环视四周。 气氛诡异的静,除了他们俩,方圆五十里开外,硬是不见一个活人。沈舒窈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找了块大石坐下,道:“总算是赶在他们之前到达。” 萧玄奕迎风负手而立,墨色的发和衣摆飘扬,似仙人降临人间,周身泛着淡紫色的光晕,朦胧而虚幻。 他深邃的目光看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树干,静默不语。 直到日暮西山,远处才隐隐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沈舒窈猛地从石头上弹起,拍了拍裙角沾染的尘土,寻着脚步声而去。 两个敛尸人口鼻上紧捂着粗布,大汗淋漓,迈着沉重的步伐,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破败的草席裹着一具尸体。 沈舒窈疾步上前,快速将掩盖尸体的草席揭开,敛尸人同时愣住,暗道,莫不是这女子虎,他们从事敛尸这个行业若干年,还从未见过那个女子如此胆大,敢堂而皇之地翻看尸体。 “姑娘,这可是死尸,还感染了瘟疫,不可轻易触碰。”其中一个敛尸人好心提醒。 沈舒窈翻看尸体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敛尸人还在苦口婆心:“姑娘还是赶紧离开吧,若是染上瘟疫可就为时晚矣。” “他没有感染瘟疫。” 她是怎么知道死者没有感染瘟疫?莫非是大夫,可是京兆尹府的仵作明明说这具尸体死于瘟疫,必须尽快焚烧掩埋,难道说他验错了? “我是仵作。”沈舒窈一句话终结了他们即将出口的话。 女仵作?两人顿时面面相觑,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她许久。 许是沈舒窈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眼皮微微上扬,问道:“本朝可有规定女子不可行仵作之事?” 两人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那番模样甚是滑稽,落在沈舒窈眼里当真是哭笑不得。 蔚蓝广袤的天空,艳阳高悬,疏影横斜之中,冷风沥沥。 树枝上萦绕着一群黑不溜秋的老鸹,阵阵“哇哇”粗哑嘶吼声,凄凉又恐怖。 沈舒窈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拨了那染了污泥水草的衣裳,惊得敛尸人目瞪口呆,尸身皮肤被水浸泡得褶皱,膨胀。 处在绿蝇乱飞,臭气熏得人作呕的乱葬岗,此时几乎闻不到尸身散发的隐隐腐臭。 敛尸人什么样的腐尸残肢都见过,眼前的尸身虽是难堪,但好歹算的全须全尾,他们倒也神态镇定。 缓时,萧玄奕远处踱步而来,未发一言,望着沈舒窈的眼神带着询问,几息之间,她已会意,抿住唇朝他微微点头。 他的眸光渐渐漫上一丝寒气,看向敛尸人,道:“将尸体运往义庄,此事不得声张,否则本王拿尔等问罪。” 啊?王爷?两人浑身登时一震,只须臾便“噗通”下跪磕头,并一再担保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顷刻便调转方向,朝义庄而去。 见两人已远去,萧玄奕适才问道:“是否看出他中了何毒?” “应该是砒霜。”沈舒窈食指和大拇指轻抚着下巴,缓缓道:“死者皮肤发黑,眼结膜充血,鼻及口腔粘膜充血、水肿、糜烂出血,大约死亡十二个时辰左右。” “死于鼠疫的人会全身皮下出血,就是血斑,京兆尹府仵作说他死于瘟疫,只是看到尸体眼睑处有血斑,可他身上并无血斑,可见他并未仔细勘验。 虽然尸体在水中长时间浸泡,但是我们常说的七窍流血这些特征,还是十分明显。若想完全确定,还得剖尸。” 砒霜的毒性很强,进入人体后能破坏某些细胞呼吸酶,使组织细胞不能获得氧气而死亡;还能强烈刺激肠胃粘膜,使粘膜溃烂、出血;亦可破坏血管,发生出血,破坏肝脏,严重的会因呼吸和循环衰竭而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献计献策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尽管砒霜无疑是一种“一级”毒药,但它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历史上,曾有记载将它用来治疗梅毒或者肺结核病的一种辅助药物。 沈舒窈神情严肃地望着萧玄奕,道:“尹朝安已死,我担心他身边的两名女子恐遭不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她们,否则一旦被灭口,此案难有转圜余地。” 四周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曦光穿过树枝的缝隙,筛下一条条跳动的光晕映照在腐臭熏天,蛆虫绿蝇的尸骸上,显得异常恐怖诡异。 风拂过,衣袍舒卷,萧玄奕抬眸望向密林深处,云淡风轻道:“去办。” 沈舒窈知道历代皇子皆有私养暗卫的习惯,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听树枝发出“飒飒”的响声,根本未见半个人影。 等沈舒窈和萧玄奕赶到义庄,敛尸人早已等候多时,看到缓缓而来的萧玄奕又是一通俯首行礼,点头哈腰,之后得到他的同意,两人才心惊肉跳地离开义庄。 沈舒窈二话不说就开始解剖尸体,她庆幸自己有随身携带解剖刀的习惯,眼下当真是一点也不误事。她的速度极快,几乎是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没过过久她验看完,并从义庄的守尸人那找来针线,开始从容淡定地缝合尸体。 当一切都忙完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缓慢走出义庄大门,萧玄奕负手站在枝条婀娜的垂柳下,听到动静慢慢回身,问:“忙完了?” “没有。”沈舒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神秘道:“还有一桩大事要办,不知王爷可感兴趣?” 微风徐徐掠过,那一缕缕婀娜多姿的绿丝绦,在半空中轻轻飘荡起来,远远望去就想一个个风姿绰约的亭亭少女,在跳跃优美的舞姿。 萧玄奕轻轻扬眉,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她,似笑非笑道:“既是大事,倒是可以听上一听。” 沈舒窈唇角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抓,鬼......” 夜雾袭来,万籁俱寂,一阵长风从西北呼啸而来,刮着树枝发出“簌簌”的响声,落叶萧萧,除了偶尔听到几声鸟叫,隐约传来的一两声狗的厮吠,林子里沉寂得陰森骇人。 沈舒窈和萧玄奕分坐树干两头,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巨石下,两座萱草环绕的孤坟。 在蚊虫肆虐萦绕,百无聊赖之中捱了一个多时辰,下面始终毫无动静。沈舒窈无所事事,折了树干上初发的枝丫用来赶蚊子,她看着萧玄奕,问道:“你说,这一宿该不会让咱们白等吧?” 萧玄奕靠在树干上阖眸养神,听到沈舒窈的声音,好半天才睁开眼眸,漫不经心道:“这谁说得准,不如你去问问那只鬼?” “嗖”,枝丫准确无误地砸在了萧玄奕的头上,他抬手缓缓取下,反手朝着沈舒窈掷去,只听“啊”的一声低叫。少顷,无数枯枝落叶,密集如长箭般齐刷刷朝萧玄奕射去,他身躯稍稍一偏,尽数躲过袭击。 偷袭失败的沈舒窈白了他一眼,单手伏膝靠在树干上,揉着鼻翼打着哈欠,泪珠涟涟。就在她控制不住眼皮耷拉,即将昏昏欲睡之际,山里深处响起似有若无的“窸窣”声。 沈舒窈登时醒过神,翦水双瞳圆睁,目光斜睨到萧玄奕,发现他却悠闲地欣赏,照亮漆黑夜空的那一轮残月,身心放松,毫无戒备之姿。 她抓住树干的双手下意识收紧,她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清辉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缓缓漂移,在忽明忽暗婆娑的树影下显得尤为诡异。 女鬼慢悠悠漂移到孤坟前,发出嘤嘤陰冷刺骨的鬼魅抽泣声,声音悠长婉转,回荡在森林之中,令人汗毛倒竖。 沈舒窈攀着树干慢慢往下滑,隐隐月华下摸索到一根约莫两指粗的树枝,蹑手蹑脚地朝女鬼靠近,突然踩到枯枝,发出了声响,女鬼察觉后转身就要溜走。 沈舒窈高举着树枝,以暴风骤雨般的速度追赶着逃跑的女鬼,树枝摔打在它身上,顷刻便让女鬼匍匐在地,发出凄惨的求饶声。 她抓着女鬼衣裳后领,用力一扯,将她覆在脸上的头发撩开,苍白可狰,几息之后,冷笑道:“果然是你。” 萧玄奕这才从树上纵身跃下,撩了衣角,踱步而来。 “看来你已洞悉整个案件的始末?” 沈舒窈漠然扫了他一眼,扔掉手中的树枝,淡淡道:“本案从头到尾,若非王爷配合,怎可进展得如此顺利?” “沈姑娘亦功不可没。”萧玄奕望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女鬼,所有所思道。 绚烂的朝霞映照在碧波镜湖之中,挤挤挨挨的碧荷中一颗颗晶莹闪烁的水晶,在清风中摇曳多姿。少女手捧一把菡萏,淹没在这锦绣山河之中,蓦然回首,醉了水墨丹青。 嬉笑声荡漾在碧波中,映了菡萏别样红,微风送香绕人鼻息,岸上男子广袖风华,柔情似水的眸光望着她,朝她伸出一只手。 少女笑颜如花地看着他,徐徐伸出手搭在上面,玉足从淤泥中抽出,随他到小溪边洗净沾染的草屑淤泥。 季慕白接过那一把菡萏,将鞋子递给她,笑道:“正好我书房有一只天缥色的花瓶,将菡萏养在里面放到你房中,定会让你沉醉其中,夜夜好梦。” “好啊!”沈舒窈穿好鞋回头看他,嫣然一笑。 季慕白执起她的手,道:“舒窈,过些时日我要出一趟远门,上次我跟你提的婚事,你考虑得如何?” 沈舒窈瞧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抬眸凝望着他,道:“三日,三日后答复你。” 广袤无垠的天际,灼灼燃烧的霞光,斜穿过层层薄云,别有一番风姿。 沈舒窈独倚在回廊栏杆上,赏庭院之中清风徐徐,鸟语花香。许是太过专注,连身后何时站了人都毫无察觉,直到她起身撞上那堵人墙,才后知后觉。 “啊!”沈舒窈抬手推开萧玄奕,心有余悸地捋了捋胸口,道:“吓死我了,麻烦你下次走路弄出点动静,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背后,容易把人吓死。” 他今日的心情仿佛格外愉悦,唇角难得地勾起一抹弧度,若三月雨后初晴的阳光,分外温和迷人,“你连死人都不怕,还会怕活人?” 沈舒窈瞪了他一眼,反问:“王爷莅临寒舍,不会是想与民女掰扯闲聊吧?” “当然不是。”萧玄奕轻拂衣摆,肆意地坐到栏杆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沈舒窈偏着脑袋靠在柱子上,他在她面前不止一次露出这种笑容,但凡如此定不会有好事。她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你又在盘算什么阴谋鬼计?” “明日随我一同进宫。”萧玄奕简言意骇。 沈舒窈微微一诧,目光直视他,道:“这件案子我已经替你查清楚了,此举意欲何为?” “此案牵连甚广,你必须在皇上面前过明路,方可自保。”萧玄奕道。 沈舒窈柳眉微挑,沉吟了一下,问:“此话何意?” “沈姑娘这么聪明的人,又何必明知故问?”他缓慢抬手接下空中徐徐飘落的一片粉色花瓣,轻轻一吹,花瓣随风远去。 案件披露后,负责调查的是晋王,朝野之中即便有人想要报复,亦会忌惮他的权势,不敢轻举妄动。而沈舒窈则不同,不过一个小小仵作,渺小若蝼蚁,杀她一个泄愤,简直易如反掌。 与其谨小慎微,躲躲藏藏,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到皇帝面前陈述案情,定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骸骨案乃皇帝亲自过问,若是有人敢造次,无异于藐视皇权。 如此,反到得了护身符,若此刻还有人敢取她性命,无异于挑恤皇权,只能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庭院徐徐垂落的叶片,纷纷扬扬,沈舒窈眸中薄凉渐起,许久之后,冷道:“朝堂之事岂容一个女子置喙,晋王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如今却要她以一介女子之身,公然在皇帝面前揭露这些朝堂官吏的罪恶,岂不是如坠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你可以对外宣称,你是我为这起案子专门聘请的男仵作——沈越,这样一来不就多了一重保障。”萧玄奕从栏杆站起,迈步上前俯视着她,一副“我为你设想周到”的悠然态度。 这番话乍听起来确实是为她考虑,若是有人敢动她,亦如与整个晋王府作对,以晋王在朝中的局势,若有人敢正面与他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但深究起来便是,今后都要依附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长风卷起落叶,纷繁萧瑟,沈舒窈讽刺的笑了笑,道:“看来我在晋王眼里,当真是半分秘密也没有,连我的乳名带个月字,都被你调查得一清二楚。” 一缕缕金色的光线横斜在长廊中央,将二人隔绝开来,萧玄奕似乎很满意,嘴角微勾,慢悠悠道:“你要知道,晋王府的暗卫可都不是吃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遭遇杀机(求推荐)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言外之意,你别想有什么小动作,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你要我隐藏女子身份,扮做男子在皇上面前揭露这起案件的真相,莫不是忘了宁王、林子彦、魏侍郎和江仵作都对我熟识,若是他们不慎在皇上面前露了馅,岂不是欺君之罪,到时我有几个脑袋够砍?” “你大可不必担心宁王会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至于林子彦,虽不靠谱,却是个知轻重的。” 萧玄奕冷清的眸光划过一丝得意,道:“江仵作已于三日前病逝,而魏启章......当然......是我的人。” 沈舒窈抿着嘴,看着他不说话。 萧玄奕轻轻拂了拂衣袖,又道:“这起案子本就是你执意要查的,如今又推脱搪塞。还是说当初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只是你一时兴起说的玩笑。” 不愧是一军将领,激将法用得恰到好处,沈舒窈今日算是彻底体会何为蝼蚁撼树,胳膊拧不过大腿,权势面前只有屈从的份,其他的想法通通都是扯淡。 “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沈舒窈蹙眉仰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孟致远的坟墓被挖开了,尸体被开膛破腹。”萧玄奕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深邃的眸光微眯着,揣摩道:“这些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沈舒窈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过了一刻,才问:“那他们都找着了吗?” “应该没有。”萧玄奕的眸光从她的手上一扫而过,又投向庭院的青竹上。 “孟致远这起案子,我的心中亦有疑虑,为何昌州知府拷打了他那么久,他硬是咬紧牙关不招供,之后又爽快的招供,并且还服毒自尽。”沈舒窈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此案或许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萧玄奕轻轻扬眉,道:“暗卫传回消息,有人在暗中调查你,抑或觉得你与孟致远有何瓜葛?” 沈舒窈将手指抵在额间,做思考状,她之所以没有将孟致远那声主子说出来,是对萧玄奕存了戒备心思,可也隐约觉得事情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大。 “既如此,我总不好驳了你的意,那便依你所言,两日后进宫面圣。” “为何非等两日后?” 沈舒窈淡漠看着他:“晋王不会连我的私事也要管吧?。” “你的私事与本王毫无关系。”萧玄奕转身就走,冷冷甩下一句:“两日后自会有人接你。” 宜沁榭,廊回路转,怪石林立,亭台楼榭,绚丽的阳光照耀下葱郁的圆盘荷叶,在一阵清风的轻拂中摇曳,似一个个雕刻精美的翡翠。 色彩斑斓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成群的鱼儿在水中快乐地嬉戏着,泛起一条条轻盈柔和的水纹。 亭台之中,萧玄奕面向池塘往里投了一些鱼食,簇拥而来的鱼儿顿时将水面溅起了晶莹的小浪花。 萧睿沿着曲桥疾步而来,哭丧着脸:“四哥。” 萧玄奕靠在临水的栏杆上,表情平静地望着他,问:“你又怎么了?” “唉,甭提了。”萧睿也跟着靠在栏杆上,垂头丧气道:“璞玉昨日运到了,虽然四哥你这桩婚事没成,但是做弟弟的还是想聊表心意送于你。于是找来工匠想将其切先行赏鉴一番,结果你猜怎么着?” “又是顽石?”萧玄奕不假思索道。 “四哥果然厉害,一语中的。” 萧睿郁闷地叹了一口气:“怎么每回都看走眼啊,上回听沈姑娘对玉石的看法说得头头是道,想着让她传授一下心得,结果她的婢女说她出去了,让我白跑了一趟。” 萧玄奕瞥了他一眼,“若是不懂鉴别,那就不必自寻烦恼,今后不再赌石便是。” “这怎么行?这可是我从小到大的爱好,若放弃此爱好让我如何打发这漫漫长夜,想起第一次与璞玉相拥同眠的日子,我下定决心今生都要与它相伴。” 微风拂面,池中波光粼粼,萧玄奕起身顺着曲桥往外走,萧睿哀叹地趴在栏杆上,看着成群结队的鱼儿。 风煞已在凝辉阁书房外等待,恭敬拱手道:“王爷。” 萧玄奕示意他进来,风煞将他交给他的任务做了详细禀报。 清澈的湖水,荡起微波,柔柳几许,曼妙生姿,沈舒窈沿着湖岸盈盈而行,湖面偶有黄鹂掠过,渐生粼粼光圈,好不惬意。 对岸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行走速度极快,沈舒窈略微沉吟了片刻,追了上去。 她想叫住他,却见他拐进了一条小巷,沈舒窈加快了脚步,刚跟过去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主子,沈姑娘虽然人品学识极佳,可她的身份确实配不上您,左右是妾直接纳了便是,为何要准备婚房?” 沈舒窈的心骤然一紧,她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季慕白的随从洛天,不是消失了很长一段日子吗?如今是回来了,她心想他们之间或许有要事,不然季慕白不至于走得那么匆忙,于是她准备离开。 恰在此时,季慕白带着愠怒的声音传来:“放肆,我的事岂容你来置喙。” 沈舒窈顿时停住脚步,在她的印象中,季慕白脾气向来极好,今日怎么会突然发火,她的心中微有一丝疑惑,不由自主地将后背贴在墙壁上,静止不动。 “属下知错,只是觉得像主子您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见到您都是上赶着,却为何偏偏要对沈姑娘如此上心,处处体贴呵护?” 洛天似乎不理解,季慕白唯独会对沈舒窈与众不同,若说美貌,她确实也有,可世间女子比她美的也是不计其数。 季慕白沉默了许久,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可她却是我此生真心相爱,唯一想要得到的女子。” “属下担心以沈姑娘的性格,怕是难以与其他女子和平共处。”洛天虽然和沈舒窈打的交道不多,但是很清楚这个女子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 “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何须为了迎奉她人,而委屈自己,失了本真。” 季慕白在提到沈舒窈的时候,声音依旧是一贯的温润似清澈的泉水,缓缓流淌,令人身心愉悦。 为妾?她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在这一刻,原本在沈舒窈心中,逐渐燃烧起来的火苗在瞬间熄灭。 她仰望长空将心底的苦涩全部咽下,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水晶被她倔强地逼了回去。 她就是再爱一个男人,亦做不到与她人共侍一夫,整日沉浸在争风吃醋之中,将自己硬生生熬成怨妇。 索性情缘未深,翻然醒悟亦是来得及,她没有再听他们之后的对话,悄悄地离开了。 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封建王朝,怎么可以痴心妄想男子一生只娶一个女子,就因为自己的父亲一生唯有母亲一个女人,她竟然会天真地认为自己亦会如母亲那般幸运,遇到一个如她父亲那般痴情的男人。 沈舒窈自嘲地笑了,与其去做那遥不可及的梦,倒不如孑然一身,落得自在,无拘无束。 天河那一抹残阳,灼灼霞光灿烂华美,沈舒窈缓缓推开房门,宅院之中,万籁无声。 危险的气息充斥在上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舒窈措手不及,双拳骤然收拢,清澈的眸光微凝,风吹树枝,落叶萧萧,隐隐传来呈包围之势的脚步声。 莲儿去哪了?是否被控制了?沈舒窈的脑子飞快运转,在思考获救的可能,答案是零。 他们埋伏于此,看来目标是她,之前淮州得罪的那一伙人已被抄斩,是另一伙人,谢府?不,他们暂时不敢,难道? 她缓缓迈步,匕首在墙角竹筐里,是她今早砍了一株树枝随手放的,她必须拿到匕首,为今之计只能拼死一战。 头顶树枝剧烈晃动起来,漫天飞舞的树叶簌簌朝她袭来,沈舒窈眸光透着丝丝锋芒,疾步奔至墙角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神情紧张地盯着将她包围的蒙面杀手。 杀手头目的手轻轻一挥,一群杀手似潮水般涌向她,骤然,沈舒窈身子往前一跃,举起匕首就朝杀手狠狠刺去,那人躲闪不及,被沈舒窈一刀刺入心口处,瞬间倒地不起。 杀手们登时一怔,没想到这个女子出手如此狠绝,直中要害,其他人刚要靠近,沈舒窈长腿往空中抬起,一脚将其踹开。 转瞬之间,众杀手提剑朝她劈来,天地间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气,沈舒窈瞳孔骤然放大,倏地身子往后一退,避开那道剑气。 刹那间,一道凌凛的剑气自后方冲向她,她浑身顿时一震,身子猛地向前一倾躲闪,猝不及防时后背被划了一剑,痛感袭向全身,温热的液体顺着腰间往下泻。 沈舒窈痛得深吸了一口气,眸然回首,眸底寒光凝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地跃起一脚,踹在了杀手的下巴,将他踢翻。 手中的匕首一刀劈向旁侧的杀手,却被他及时躲过,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沈舒窈又跃起一脚横踢,只听“哐当”一声,长剑跌落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莲儿之死(求推荐)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突然,莲儿被剑架在脖子上从屋里走了出来,原本面若冰霜的沈舒窈顿时慌了神,倏然,一道白光闪过,她的左臂衣衫被划破,鲜血染红了白衫。 沈舒窈身子猛然一抖,此刻已经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冷道:“放开她,你们的目标是我。” “小姐,别管我,快跑......”莲儿不想成为沈舒窈的拖累,大不了就是一死,“啊......” “孟致远临死前是不是把东西交给你了?”蒙面人本就是用她来要挟沈舒窈,迫使她束手就擒,没想到这个婢女如此不知死活,一时气愤就在莲儿的脖子上划了一下,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襟。 脖子传来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莲儿忍不住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硬是忍着没有一丝求饶的念头。 “住手......”沈舒窈双眸猩红,额头青筋暴涨,急道:“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想让你的婢女活命,就把匕首放下,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莲儿使劲摇头,哭着大吼:“小姐,不要放,放了他们也不会放过......” “找死。”杀手的剑又在莲儿脖子上划了一下。 “住手,我放。”沈舒窈极力保持着镇定,视线模糊地大喊一声,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了杀手头目脚边。 沈舒窈看着莲儿胸前的一大片血迹,心都纠紧了,声音变得急促而又颤抖,“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他没有给过我任何东西,就在地牢服毒了。” 杀手头目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挥拳就击在沈舒窈的腹部上,顿时将她拍出数丈之远,而后狠狠摔在地上。 顷刻,口中喷出大量鲜血,她已无力挣扎,任由鲜血将地面染红,成就一副春江秋水丹青。 “小姐......”莲儿歇斯底里的大喊,声音尖锐,冲破云霄,随着杀手的动作,“噗”颈脖处一阵剧痛,倒了下去。 “莲儿......”大势已去,众杀手将她包围,挥动手中的长剑,数剑齐发,沈舒窈的脸上布满鲜血,潸然泪下,让最后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她绝望地闭上眼,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倏然,一声巨响划破长空,一阵浑厚的凌凛劲风狂扫而来,将长剑卷到空中,调转剑锋齐齐刺向杀手心口,不过瞬间,众杀手纷纷倒下,气息全无。 萧玄奕从天而降,周身的凛冽气息骇人,他走过去喊她,“沈舒窈......” 杀手头目见势要逃,却被风煞一把擒住,厉声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只须臾,杀手头目面部一拧,咬碎了后槽牙,嘴角瞬间渗出黑色的血,仰面倒地。 沈舒窈艰难地支撑着双手,从地上爬起来,萧玄奕欲扶她一把,却被她推开了。 她踉踉跄跄朝着莲儿的尸身走去,“噗通”猛地跪在地上,她泪如泉涌,颤抖不已的手阖上她曾经灵气澄澈,如今亦如死水一般的眼。 她掏出唯一没有被鲜血浸染的绢帕,一点一点替她擦拭面部和颈部的血迹,可是无论她怎么擦都是血糊糊一片,擦不干净。 沈舒窈缓缓直起身,步伐沉重地挪到井边打来一桶水,将染血的绢帕侵入水中,一遍又一遍的为莲儿清洗。 如此反复执着地来回换水,萧玄奕转过头没有看她,这一刻,他觉得她就好像天际缥缈的白云,遥远得让人触摸不到。 这时,季慕白赶来了,看到眼前尸横遍地的庭院,微微怔愣,再瞧着那个跪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女子,眸中隐着痛意。 他急忙走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眸中充满内疚,道:“舒窈,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沈舒窈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布满血水泪痕的脸颊挤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再也不达深意,“从今以后,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你还有我。”季慕白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怜惜地安慰着她。 沈舒窈闭了闭眼,明显在强撑,声音颤抖好似蚊蝇一般,“慕白,求你件事。” “别说求,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你的伤势。”季慕白看着她若风雨摧残后的花枝般苍白的脸,心中隐隐作痛,“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便是。” 沈舒窈紧咬着下唇,轻轻将他的手拂开,艰涩道:“给莲儿置办口棺椁,将她好好安葬。” “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季慕白忽然觉得她仿佛有了一丝变化,也许是痛失她最心疼的婢女心中难过罢了,他的心里这样猜想着。 庭院一阵萧风刮过,仿佛草树木在也在悲戚,毫无生气,沈舒窈迈着蹒跚的步伐朝卧房而去。 后背、胳膊衣衫破烂,血迹斑斑,却比寒冬腊月的红梅更加鲜艳夺目,就连滴落在地上血迹仿若朵朵血莲,鬼魅妖艳。 季慕白跟着她身边,无论如何呼喊,她就像是失聪一般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倔强地朝前走。 或许季慕白焦急的声音终于触动了她,沈舒窈缓缓停下了脚步,侧脸望着他,她知道他来找自己是想要答复,只是现在的情形实在不适宜问,她手指紧紧攥着衣裙,道:“慕白,我们永远是朋友。” 季慕白顿时一愣,明显很意外,之前看她的态度,十之八九能成的事何以生了变数,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沈舒窈已经进了屋,紧闭房门。 萧玄奕眉头微皱,不知怎么地心中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曾经那个肆意潇洒的女子仿佛在一点一点远去,在她转身的眸中除了初见时的淡漠疏离,再无其他。 三日后,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射进镂雕的窗棂,在地上投下些许斑驳的光晕。 沈舒窈的眼眸稍稍动了动,少顷,缓缓睁开眼,刚想起身,“嘶”一股钻心的痛袭卷全身,就好像是被碾过似,额头上的汗珠都下来了,让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房门打开,庭院深深,落花纷飞,恍若一切都只是做了一场梦。只是曾经那个灵秀的少女不见了,再也没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原来孤单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沈舒窈换好衣裳出门,京城的一列列街灯依旧明亮夺目,即便是血雨腥风亦不会暗淡半分,她来到晋王府,还未吱声,热情的门房大叔就放她进去了。 她穿过灯光熠熠的游廊,走到了临水的栏杆处,突然停了下来,清风习习,橘黄宫灯晕染在她身上氤氲旖旎,吹拂衣袂飘飘,纤细的身姿妖娆曼妙。 沈舒窈双手抱膝,斜坐在栏杆上,将头微微枕在手臂上,陷入沉思。 一盏琉璃宫灯照亮了她身边的一隅,她才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萧玄奕,一言不发。 萧玄奕将宫灯放在地上,坐了下来,声音云淡风轻,“你有事找我?” “说吧,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沈舒窈直接开门见山。 萧玄奕见她眼明心亮的样子,微微一愣,须臾才道:“沈姑娘果然聪颖!” 沈舒窈沉默地望着他,在暖色灯光下,他深邃的眼眸若碧波荡漾,波光闪烁,“从昌州城那件案子开始,至此一步步行来,你都在试探我是否能为你所用?” 萧玄奕根本都懒得解释,直接承认:“没错。” “你倒是干脆,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为你做事?” 萧玄奕一针见血,“无论你和孟致远是否有渊源,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你,如今你的婢女又因此丧命,就连你的性命也岌岌可危。” “无论是为了替你的婢女报仇,抑或是别的原因,你都必然会将此事追查到底。” 他将目光转向红木骨架镶的绢纱六角宫灯上,上面绘制着昆仑仙山的图案,下垂的流苏在几许清风中,摇曳不定,更显缥缈多姿。 沈舒窈面如表情,语气冰冷,“晋王算无遗策,你明知我无权无势,想要查清孟致远这件事难如登天,如今故作施以援手,让我感激涕零、心甘情愿为你做事。” 萧玄奕不以为然,漫不经心道:“事成之后我会给你新的身份,派人送你离开。” 沈舒窈袖口里的手下意识收拢,指甲嵌入掌心,那等钻心之痛,竟让她毫无知觉。 “我不需要这些,我只想知道莲儿因何会死,我又因何受伤。” 萧玄奕将目光投在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上,那双若繁星凝聚的眸子,波光流转,让人难以忘怀。分明近在咫尺,亦觉得远在天边,不可触及。 “以你的权势,可以找任何人替你做事,为何偏偏要选我?” 沈舒窈眸光隐隐有一丝波动,但随着她睫毛轻轻一颤,一切又平静无波。 她缓缓站起身,望着朦胧宫灯映照下的湖面,泛起的闪闪光圈。 夜风微凉,波光粼粼的碧波,大片的风荷荡漾,萧玄奕将目光转向那一轮如钩的月华,波澜不惊地说:“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尽管留在刑部任职即可。” 沈舒窈将手覆在栏杆上,抬头仰望那皎洁的明月,在这一刻,她觉得面前这个人实在可怕,原来从一开始就走近了他设好的圈套,如今已身不由已,只能妥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交易达成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好,不过我有条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一切按他说的去做便是,无论算计也好,利用也罢,只要能替莲儿报了这仇,其他的都是浮云。 萧玄奕抬手碰了碰摇曳的流苏,声音平静如水,“说来听听。” “第一、我不是罪犯,行得正坐得端,我不会听你的建议隐藏身份,欺君是死罪,如果堂堂晋王连一个弱质女流的周全都护不了,那我又凭什么要替你做事?” “第二、你说的话我不一定全听,因为我不是你的奴仆,只要请托合理我皆会去做,否则我宁愿让他们再伏击我一次,亦绝不唯唯诺诺,毫无尊严地活着。” “你倒是会讨价还价。” 风徐徐拂过,廊下悬挂的绢纱宫灯顾盼生辉,在忽明忽暗,朦朦胧胧的灯光下,萧玄奕面上的神情难以分辨,却让他英挺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 他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提着宫灯,站起往前走,“跟我来。” 沈舒窈没有犹豫跟了上去,穿过曲桥,越过重重甬道,假山亭台,才到了萧玄奕书房凝辉阁。 “签了它。”他扔给她好几摞厚厚的册子。 沈舒窈诧异地望着他,“这是什么?” “翻开看看。”窗外的夜风拂来,伴随隐隐月华投射到萧玄奕的身上,清辉似薄纱笼罩着他的面容,那双深邃明净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灿若春华。 沈舒窈踌躇了片刻,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缓慢拿起册子翻看,如骤雨疾风,气势贯虹,错综变幻的狂草。 惊得她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简而言之一句话,她看不懂。 过了许久,她缓缓抬起头,试探的目光凝视他,道:“入职文书?” “准确的说是,刑法志——职制。”萧玄奕表情平淡,声音平缓地说。 沈舒窈抿了抿嘴,有些为难地将册子递给他,道:“这种狂草字迹实在难以辨认,不如你念给我听。” 萧玄奕扫了一眼,没有接,信手拈来:“宪典序录,刑法志,检尸第一条:诸检尸,有司故延及覆检牒到不受,以致死变者,正官笞三十七,首领官吏各四十七。其不亲临,使人代之,以致增减不实,移易轻重,及初覆检官相符同者,正官随事轻重论罪黜降,首领官吏各笞五十七罢之,仵作行人杖七十七,受财者以枉法论。” “官吏但犯者,虽会赦,罢降记过,本路仍别置籍,合推官掌之,遇所部申报人命公事,随时附籍检举驳问。但因循不即举问,罪及推官。无推官者,令长司首领官掌之,廉访司行部所至严加审察。” “检尸第二条:诸有司承告人命公事,既获正犯人取问明白,却不检尸,纵令休和,反受高免检,将正犯认疏放以致在逃者,正官杖六十七,解见任,降先职一等叙;首领官及承吏各笞五十七,罢役,通记过名。” “检尸第三条:诸有司检覆尸伤,不亲临,听承吏、仵作行人受财虚检,不关致命重伤,以殴死为病死者,事发出首,仍坐之,虽会赦,解职,降先一品等叙;承吏罢役不叙;仵作行人等革去,通记过名,凡人命重事,不准首原......” “我明白了。”沈舒窈知道他过目不忘,若是平常倒可以听他慢慢背下去,可她今晚有正事要办,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于是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签字在最后一页?” 萧玄奕轻轻一点头,明净的目光望着她不说话。 琉璃灯盏的灯光照在沈舒窈身上,略显苍白的面容也氤氲出一丝暖色的红晕,让她看起来更加灿若桃李,皎若秋月。 她拿了笔架上的狼毫,沾染些许墨汁,利落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想让我替你做什么事?” 萧玄奕往后一仰,后背轻轻倚靠在椅子上,瞧着半干的墨迹,淡淡道:“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她凝视着他片刻,暗想自己乃一介仵作,他找上自己自然是为了验尸查案,既然他现在不想说,那就不必再追问。 “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宅院已经不安全了,你还想着回去?”见她转身,萧玄奕终于出声。 沈舒窈迈在半空中的脚忽然顿住,她呆立了一瞬,说道:“我这三日不都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我的暗卫在你宅院附近。” 是啊,她还没替他办事呢,可不能死,不然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她为自己仅存的那点利用价值感到好笑,许久才回身,淡淡道:“但凭王爷安排。” 萧玄奕绕过桌案,负手站立窗边,廊前层层叠叠的凤尾竹,在朦胧宫灯和皎皎月华交缠下,若浣纱姑娘般婀娜摇曳,幽静迷情。 “就住在王府。” “好,容我先回去收拾东西。”沈舒窈什么也不想问,爽快地答应了。 月华皎洁,乌鹊惊飞,一座新坟,清风送凄,少女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银辉下冰凉的青石碑,“莲儿,是我无能......” “沈姑娘,主子出远门了,他让我转告你,他一定会回来娶你的。” 洛天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道:“过些日子我也要离开了,你自己多保重。” “替我谢谢你家主子。”沈舒窈仰望夜空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和他只能是朋友。” “可是主子为了你......”洛天突然意识到不妥,说了一半的话就戛然而止。 沈舒窈没有再说话,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下山了。 淡青色的天际,皎月躲进云层,星辰沉寂,骄阳从地平线悄然跃出。 晋王府的马车已在门口等待,沈舒窈仰望那薄雾般的朦胧白云,父亲的谆谆教诲在脑海萦绕,人活一世,不愧于人,不畏于天。 她清澈的眸光望着长空那颗最耀眼的星辰,许久未能回神,她知道亲人们一定在另一个世界注视着她,她深呼吸一口,将所有心绪毫无痕迹的隐藏。 她掀帘钻进马车,一袭紫色蟒袍祥云暗纹朝服的萧玄奕端坐在小几后,若鬼斧神工般俊美的五官,腰系十三环浮雕螭纹白玉嵌金蹀躞带,悬挂羊脂玉佩紫色丝绦,浑身散发着尊贵,震慑天下的王者之气。 琉璃灯盏映照在车厢内饰上,显得更加华丽气派,萧玄奕专心致志的翻阅公文,一路上他都没有看沈舒窈一眼,亦没有同她讲过一句话,这样的气氛紧张又尴尬。 沈舒窈觉得这人实在是喜怒无常,心思深沉,令人难以琢磨,她略微打量了他一下,就靠在锦垫上假寐,以求尽量忽视此人的存在。 瑰丽的朝霞,染了半边天,金碧辉煌的宫殿,肃穆庄严,气势磅礴,突显至高无上的皇权。 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财富和权势的欲.望,失去人性,失去理智,亦只为争夺那皇权上的宝座。 璀璨夺目密如鱼鳞的琉璃瓦,沈舒窈站在巍峨的朱漆宫墙下,眸中看到的只是血腥和杀戮。 皇权主宰着天下人的性命,王朝更迭,翻云覆雨,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这时,萧睿走了过来,“咦?沈姑娘你没......”他急忙捂住了嘴,道:“你为什么还这身打扮?” 沈舒窈行礼道:“见过宁王殿下。” “免礼吧。”萧睿朝左右望了一眼,将沈舒窈拉到一边,紧张而又神秘的低声问:“你们查的这起案子是不是很危险?” 沈舒窈眉心一拧,瞧着他的表情,问:“什么意思?” “若是不危险,四哥为何要我以皇族之名起誓,不许把你女扮男装的事从我口中泄露出去,否则此生赌玉皆是顽石。” 萧睿想着自己硬生生被逼着发了这样的毒誓,顿时泪流满面,无处申辩。 “这也太狠了吧?”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他倒是掐准了萧睿的命脉,虽然觉得这招用在自己弟弟身上损了点,到底还是为沈舒窈的身份掩护,即便她没有接受萧玄奕的建议,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光明磊落,言出必行的人。 就连沈舒窈直接拆穿他接近自己是带有目的,他都从容的承认了,虽然用了一些手段,但终归与那些终日藏在黑暗处谋算他人性命的硕鼠要干净得多。 “是吧,连你也这样觉得。” 萧睿顿时有一种总算找到了盟友的感觉,哀嚎道:“四哥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就这点嗜好......幸亏你没有女扮男装,不然誓言真应验了可如何是好。” 沈舒窈瞧了瞧不远处的宦官,正用意味不明的眼光打量着他们,该不会以为她和宁王有什么私情吧? 然后对萧睿道:“你赶紧去上早朝,在宫门口窃窃私语影响不好。” “好吧,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萧睿爽快应声,朝宫门内行去。 沈舒窈望着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金色琉璃瓦,贴着宫墙垂首行走,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置身其中的自己显得更加格格不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李代桃僵(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抬起头便看到萧玄奕站在不远处的对面,犹如长空那一抹熠熠生辉的月华,风清月朗,皎洁无暇。 沈舒窈捋了捋两鬓的青丝,迈着轻盈的步子迎上去,长风掠过她纤细修长的身姿,似青竹般风姿绰约,轻灵绝俗。 萧玄奕看着她的眸中充满从容与自信,那一抹倩影似他漫漫人生路上,一盏澄澈的光辉,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去触碰,却又让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穿过重重宫墙甬道,来到了偏殿韶华宫门口,宦官前来通传,沈舒窈背脊挺直,跨步而入,朝皇帝行稽首礼,道:“民女沈舒窈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名字听起来倒是耳熟。”御座上皇帝仪表堂堂,声音温和平静。 她依旧低垂着头,声音清亮而干净,“家父沈明皓曾任职刑部尚书。” “哦!原来是你啊......”皇帝微眯着眸子,意味深长道:“平生吧。” “谢陛下。”沈舒窈缓缓起身,背上已经隐现斑驳血迹,她知道是伤口裂开了,火辣辣的疼痛顿时让她额头冒了一层薄汗,只咬了咬牙,垂首侍立。 “听四弟说,你是刑部新上任的仵作,已将驿站骸骨案查清了,只因兹事体大,须在朕面前陈述。”皇帝蹙眉瞧着沈舒窈,执起茶盖撇了撇茶水浮末。 沈舒窈道:“回陛下,确是如此。” “此案不过几具骸骨而已,你要谢军侯一干人等候在此,是何用意?”皇帝笑着微微颔首,指了指茶盏,宦官赵公公即刻会意将茶盏端走,换新的去了。 沈舒窈抬头环顾四周,今日殿中最容光焕发的莫属谢文萱,芍药粉对襟衫裙,胸前垂下一节蝴蝶结的飘逸彩带,让她柔弱端庄的气质展露无遗。 此刻,她面带微笑,波光盈盈的星眸深情凝望着萧玄奕,那眸中诉不尽的相思之情,缠绵悱恻。 这样的倾城美人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吧,沈舒窈不由自主地看向萧玄奕,见他神情淡定似湖岸上玉竹猗猗,清贵皎尘。 她不动声色地敛了眸光,殿内沉寂凝重,众人皆用莫名的目光打量着她。 沈明皓的女儿,顾燊的前未婚妻,居然会得晋王垂青,若说两人没有私情,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这些个带着异样探究的目光,仿佛要将沈舒窈身上戳出无数个洞来,已证实他们所思不假。 而她却依然心无旁骛,纤细修长的身姿站得笔直,仿若她是尘世间最纤尘不染的那颗耀眼的明珠,照亮了殿中所有阴暗的角落,让它们无所遁形。 她清澈无尘的目光直视皇帝,道:“因为他们都是涉案之人。” “放肆,竟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身穿绛色朝服,两鬓斑白的谢其良脸色骤然一变,气得吹胡子瞪眼。 萧玄奕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谢军侯,陛下尚未斥责,你又何须动怒?” 谢军侯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朝皇帝拱手行礼,惶恐道:“陛下恕罪,是臣鲁莽了。” “无妨。”皇帝接过茶盏,抬手一挥,看向沈舒窈,道:“你且从实道来,若有一句不实,朕绝不轻饶。” 沈舒窈见皇帝语气看似斥责,却未真的愠怒,而后红唇微启:“驿站后面排水渠发现的尸骸,全是中朱砂毒而死。” 皇帝轻轻抿了一口茶,问道:“莫非是误食丹药而亡?” 沈舒窈余光斜睨到谢卓然,见他清秀的脸已有菜色,双拳微握,略有一丝慌乱,接着道:“启禀陛下,他们之所以会种此毒,皆因上州司马刘肃湛等人为了牟取暴利,让这些村民替他私下开采朱砂矿上做劳力。 果然,在皇帝听到有人敢将发掘的朱砂矿隐瞒不报,还企图侵吞,顿时气愤地把茶盏往书案重重一放,发出“砰”的清脆之声,“说下去。” “众所周知,朱砂矿历来由朝廷开采,他们为了保密,不敢对外录用劳力,而是选择绑架榆水村的村民为他们开采矿石。然则他们又不懂朱砂怕遇火,若遇火煅则会析出有剧毒的水银,如此就致使大量的村民中毒倒下,药石无医。” “村民们眼看自己快不行了,苦苦哀求他们,想最后见亲人一面,保证会严守朱砂矿的秘密。刘肃湛不敢做主,他将此事禀告给幕后主谋,对方只告诉他脖子上抹一刀,随便找个地儿埋了便是,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刘肃湛毕竟是混官场的人,如今他是朱砂矿明面上的负责人,若是东窗事发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于是他暗地留了一手,将所有绑架来的人做了详细记录,还把这些年和幕后主谋的书信往来,开采矿山贩卖朱砂获取的金银数目都记在账本上藏了起来。 朱砂的罕见珍贵自不必言,皇帝多年来秘密命人提炼长生不老药,四处查找朱砂矿山也不过区区十几处而已。 皇帝原本温和的脸色已是铁青一片,满殿的人都陪着小心,轻易不敢吱声,只闻沈舒窈清亮的声音在整个殿中回荡,语调虽缓,却震慑人心。 “刘肃湛知晓官府一直在暗地追查榆水村村民失踪案,若是被他们找到尸体,恐怕会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最重要的是此人生性胆小,不敢杀生,亦怕面对死人。” “于是,他自作聪明的和村民们做起了交易,若是他们回去绝口不提这些年的去向,就绝对不会动他们的家人。拿村民的家人的性命相威胁,自然是抓住了他们的软肋,自古民不与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没想到这一招果然好使,这些年还真是没有一个村民敢吐露此事。” “那日我与晋王爷夜探朱砂矿,岂料刚入洞口,矿山便被炸毁了,如若不是我们及时撤离,只怕亦同那些无辜的村民一般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而今在皇帝眼皮子低下,发现这么大规模的砂矿却被炸毁了,真是怒不可遏,他气得咳嗽不止。赵公公急忙帮他轻拍后背,又是递茶水,确实尽心尽责,难怪深得皇帝信赖。 待皇帝稍好一些,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抓住关键,问:“幕后主谋是谁?” 偌大的韶华殿肃然无声,呼吸可闻,沈舒窈从怀中掏出记录幕后主谋罪证的册子,清净明亮的眸光环顾众人一番,抬手指向早已慌乱不堪的谢卓然,缓缓道:“光禄寺卿谢大人。” “陛下,朱砂矿虽被炸毁,但刘肃湛在被谢大人灭口之前,将一枚藏有证据暗格的钥匙吞入腹中,此册数日前由晋王在刘肃湛府中查出。” 这时,赵公公已经朝沈舒窈走来,接过册子,躬身恭谨地呈给皇帝。 谢其良冷冽嗜血的眸光直视沈舒窈,厉声喝道:“放肆,竟敢胡乱栽赃。” 他转首朝皇帝行礼,“陛下,犬子虽顽劣,但人性本善,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分明是这个人受人唆使,企图污蔑犬子,往我谢府满门泼脏水。” “此案乃陛下下旨详查,又是晋王一手督办。”沈舒窈神色平静,言辞丝毫不乱,道:“听您这话的意思就是陛下和晋王在唆使民女,往您谢府满门泼脏水?” 谢其良气得噎住,他当然不敢应下,只是狠狠地瞪着她,这张嘴巴好生厉害,随后赶紧向皇帝解释,道:“陛下,老臣绝无此意。” 谢卓然上前跪拜,“陛下,臣冤枉啊,臣一直恪尽职守,从未逾矩,更别提敢私开朱砂矿。” 他将磕头得“砰砰”作响,道:“请陛下明察......” 皇帝冷哼一声,道:“你既然喊冤,那便当着朕的面将这些书信重新誊写一遍,如若字迹不一致,朕就暂且相信你。” 谢卓然顿时瘫坐在地上,面若死灰,他并非练过别的字迹,二十余年来只一种字迹书写。如今皇上摆出这副姿态,很明显已经胜券在握,写就彻底暴露这些书信出自他手,不写就是抗旨。 无论认罪与否都是死路一条,他徐徐转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谢其良眸中隐有痛意,他祈求的眼神望着萧玄奕,希望他看在两府联姻的份上能帮着说两句。 岂料萧玄奕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望着谢文萱,缓缓道:“先帝曾感念谢氏满门忠烈,将你赐予本王为妃,如今婚期都定下了,本王才知你们竟敢欺君罔上,藐视皇威。” 话落,谢文萱如被雷劈了一般,双手死死抓着衣裳的领口,杏眸睁大,僵直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直到谢其良咳嗽了一声,朝她使了眼色,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敛下思绪,柔声道:“王爷,文萱不懂此言何意?” 她杏眸漫着淡淡水雾,楚楚可怜,若早樱般的嘴唇微微颤抖,她又朝皇帝跪下,委屈道:“陛下,文萱不知做错了何事惹王爷不快,竟让王爷如此误会,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欺君罔上,藐视皇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李代桃僵(二)(求推荐、收藏)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萧玄奕作壁上观,根本懒得再同她说一句话,只是抬手轻轻一拍,顷刻,殿外便走进来两名谨小慎微的女子。 众人带着好奇纷纷转首看去,其中一个是谢文萱的贴身婢女,曾摔下悬崖大难不死的惜萝,也就是那个杏花,而另一个则是尹朝安的师妹严曲儿。 此刻,她们都躬身垂首,慢慢走到殿中央叩拜行礼。 皇帝看了一眼跪着的几人,又瞧了瞧谢其良,不等他作出反应就说道:“谢军侯,晋王说的这事,你打算作何解释?” 该来的终究会来,谢其良心如死灰,绝望地阖了眼。缓时,将头磕重重磕在地上,谢文萱整个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苦心隐藏多年的辛秘,终究还是被揭开了。 碧空如洗的天际,缥缈着缕缕柔丽的轻薄的白云,一辆风驰电掣的马车行驶到谢府,马车还未停稳,一个中年妇人被一个丫鬟使劲拽了下来,推搡着走,“陶稳婆,你快点,我家夫人要生了。” 陶稳婆险些摔了一跤,但想到这次替谢夫人接生能挣一百两银子,就是摔断了腿也值得。 于是,她赶紧连连应声,“哎,哎,姑娘放心好了,我陶稳婆接生近二十载,名声在外,保准让你家夫人平平安安诞下孩儿。” 还未进府邸就听见,女子因阵痛发出的凄惨哀嚎声,两人快步穿过假山庭院,来到谢府二房夫人所住的院落。 丫鬟、老妈子端着已被血染红的铜水盆,进进出出,忙前忙后。 谢其华想着自家夫人疼了两天两夜还未生下孩儿,急得满头大汗,在院里来回踱步,见到陶稳婆急忙迎了上去,吩咐丫鬟,“快快快,赶紧让稳婆进去,给夫人接生......” 屋里早已乱作一团,随处可见斑驳的血迹,谢夫人大汗淋漓,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 陶稳婆急忙上前撩开被褥查看,过了一会儿才对谢夫人道:“夫人胎位不正,我先帮您把胎位扶正,只有这样才能将婴孩诞下。” 谢夫人疼得大喘气,吃力地挤出几个字,“只要能将孩儿平安诞下,你尽管去做。” 得了准话的陶媒婆眼疾手快,朝着谢夫人的肚子一通捣鼓,胎位便顺了过来,没过多久就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听到婴儿的哭声,谢其华悬在心里的大石骤然落地,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老妈子赶紧将孩子抱过去,“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喜得千金!” “女儿,你可知你母亲,为了将你带到这人世上遭了多少罪?可见她是多么疼你,将来可得好好孝顺她,为父今日便为你取名文萱,寓意萱草解忘忧,愿你一生快乐无忧愁。” 谢其华望着那个皱皱巴巴的小人儿,露出慈父的微笑,吩咐将孩子抱去奶娘房中喂奶。而后又让这些伺候夫人的下人去账房领赏,自己守在夫人跟前,于是,众人欢天喜地出去了。 屋里只剩谢其华、谢夫人、陶稳婆三人,谢其华默默地握着夫人的手,听陶稳婆讲解一些关于产后的禁忌。 突然,谢夫人又开始喊肚子痛,陶稳婆暗想莫不是肚里还有一个,于是不由分说地查看一番,果然,没过多久又生下一名女婴。 本朝若是一个家庭生了双生子,除非龙凤胎,否则是非常不吉利的,皆认为这双生子会给整个家族带来无妄之灾,通常的做法都是悄悄处理掉弱小的那一个。 夫妇二人看着这个柔弱的小生命,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可想到她会为家族带来灾难,就是再不舍也得舍。于是,便多给了陶稳婆一百两银票让她带出去处理。 陶稳婆是迎生的,这种缺德事绝不会干,只是想到邻村的郑氏多年无所出,曾拜托她若是有弃婴,他们家愿意收养。 她在心里想,不管怎么说得先将女婴的命保住,如若她不将其带走,谢府肯定会找别人处理,到时候这个孩子肯定没命,于是她爽快地答应了。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谢文萱的双亲先后离世,平时里除了待在阁楼,就是去花园侍弄花草。那日她一如往常在一块空地上移栽忘忧萱草,一名清秀儒雅,浑身书卷气的公子徐徐行来,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唤作忘忧草,相看万事休。若教花有语,欲解使人愁。” 在缕缕宛若锦绣般清香的满园,谢文萱眼眸轻抬,灿如桃李的脸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风华绝伦。 在这和煦的光芒之中,公子双目乌黑,炯炯有神,宛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流星,光彩熠熠,照进了她的内心深处,至此再难忘怀。 一个是已有婚约,一个只是刚入谢府的幕僚,可叹命运弄人,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可情字一事最是恼人,非你不想就可洒脱转身放手。 深受相思煎熬的两人最终冲破世俗,在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将彼此完整交于对方,既然不能相守,便把彼此最珍贵的交于对方,方不负这份情缘。 那些相思的日子,折磨得两人近乎魔怔,于是,两人打定主意私奔,可谢府的人岂会如他们的愿,一则是怕抗旨满门获罪,二则是不愿放弃萧玄奕这个大靠山。 随即派谢其良一路追到香山寺,不仅将惜萝打下悬崖,还将一对苦命鸳鸯活活逼死,之后草草埋于山林之中。 而在几百里之外的郑家女儿郑秀,自父母过世后,苦练多年的杂技终见成效,几日后便要随师兄尹朝安北上讨生活,等攒够了钱就与他成亲。 然后世事难料,他们却在途中遇到劫匪,尹朝安重伤被打下山崖,郑秀也被卖进勾栏。 郑秀哭哑了喉咙也无人问津,直到她的初.夜被一个达官贵人包下,那日她终于被龟公松了绑,推搡着进了厢房。谢卓然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顿时怔住了,她为何会和谢文萱长了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真的谢文萱已经死了,何不李代桃僵,瞒天过海。只需一个女子就可让谢府重振当年在朝中的局势,随后重金将她赎出,并安置在他的别院。 谢卓然后来跟谢其良打听才知道,原来她和谢文萱是双生子,本就是她的堂妹,一切乃天赐良机,绝妙之极。 于是,他杀死了勾栏的老鸨、龟公、陶稳婆,以及将郑秀贩卖给勾栏的劫匪,就连当年香山寺的主持,没多久都被谢其良偷偷灭口。 因为谢文萱逃跑的那一晚借宿香山寺,香山寺唯有一个主持留守,其余和尚全部去参加佛法会了,原以为事情瞒得严严实实,天衣无缝。 沈舒窈冷眼看这些被权势熏心,周密部署谋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人命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而反观这场阴谋被算计的当事人萧玄奕,依然风轻云淡,俨然将自己置身事外。 沈舒窈觉得此人心机城府之深,喜怒不形于色是他最好的伪装,任谁也不能轻易窥探他的内心世界。 郑秀瘫坐在地上,大颗的泪珠似珍珠断了线般滚落下来,双手死死地攥着裙摆,浑身颤抖,声音干涩嘶哑。 “在我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痛哭了一场,我恨......恨命运的不公,更恨那冷血的父母抛弃了我。连与我青梅竹马的师兄亦离开人世,为了好好地活下去,为了今后的锦衣玉食,不再颠沛流离,受尽苦楚。” “原本我对晋王是不抱任何幻想的,只要将来嫁过去,安分守己便可平安度过一生。可是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许久之后,郑秀才缓缓抬起头,妆容精致的脸色已经模糊一片,她的眼神寂寥而悲戚。 “我忽然明白原来这才是爱慕,迥异于与尹朝安的师兄妹情谊。” 她偏过头去,将头埋得低低的,身子却越发颤抖不已,“原本一切进行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尹师兄居然还活着,还来到了京城。我仿佛又看到昔日我们的亲密无间,为了生计苦练技艺。” 她顿时心生痛意,有些说不下去了,许久许久,才慢慢道:“这些年师兄对我呵护有加,养父母过世,没钱敛葬,亦是师兄将所有积蓄都给了我。” 她抬手摸了一把眼泪,“我不忍他如此辛苦,就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算是对我们曾经的美好做最后的告别。” 沈舒窈淡淡瞥了她一眼,问:“尹朝安可是你杀死的?” 郑秀点点头,道:“回到谢府,我竟鬼使神差地将一切告诉了谢卓然,他让我杀了师兄,起初我不同意,可后来他将一切利害关系讲与我听后,我妥协了。师兄的存在对我是最大的威胁,犹如催命符一般令人窒息。” 严曲儿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泪流满面地指着郑秀,泣道:“师兄是我和爹千辛万苦救活的,他为了找你离开了班子,拒绝了我爹临终前将我嫁于他的请求。” 严曲儿与他父亲亦是长年跑江湖卖艺的,只那日在返家途中救下了身负重伤的尹朝安,在得知他也是卖艺讨生活,他们之间忽然亲近了许多,尹朝安知恩图报,拜严父为师,并承诺为他养老送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李代桃僵(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那日,我去找了他,他仿佛知道这一天会来,欣然接过我掺了砒霜的酒,一饮而尽。他说为了让我今后过得幸福,他愿意成全我,即便为此付出生命亦在所不惜。” “我趴在尸身上哭了许久,直到谢卓然派人来将尸体抬走,我才错愕地反应过来,竟亲手杀了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余生......我将在悔恨中度过。” 严曲儿完全不顾皇帝在此,大声怒吼:“即便你不想与他相认,也不必杀人灭口,你明知他不会拆穿你。”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郑秀转过头望着萧玄奕,笑意悲凉却情深似海,眸光粼粼,语气决然沉静。 “每当我想到王爷,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原本若宫阙,神一般存在的人,不久之后就会成为自己的夫君,既然是梦,我也愿意永远沉浸其中,不愿苏醒。” 萧玄奕淡漠地望了她一眼,就将目光移向别处,他冰冷的眸光让人生寒,就好像他从来就是一个冷清冷血的人。 沈舒窈冷漠地望着那张精致玉莹的脸,枯残若风中败絮,绝望却又不甘,她的眼眸只有在望向萧玄奕的时候,才是那样的光彩熠熠,绚烂华美。 同样的出生,迥异的人生遭遇,孰是孰非,亦非三言两语可道尽,只是人生的道路从来都是自己选择的,幸或者不幸皆只是在一念之间。 严曲儿朝皇帝磕了一个头,缓缓道:“陛下,我和胖丫头被谢府的人追杀,若非王爷的属下及时赶到营救,此刻我们已命丧黄泉。” 皇帝微微点头,目光投向殿外,喊道:“顾燊。” 不过片刻,殿外逆光处走进一名男子,沈舒窈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他。 顾燊二十岁上下,眉目清朗,一袭银色铠甲,意气风发,瞧这身装束应该是禁军统领。他的目光斜睨到沈舒窈,神色明显有些不正常,也不过一刻而已就恢复如初,随即跨步上前抱拳行礼。 皇帝瞧了一眼跪地的郑秀,示意顾燊,“赐鸠酒。” 话音落下,她的脸色倏然死灰,她打从第一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谎言早晚有被拆穿的一刻,只是自始至终一直心存侥幸罢了,她的泪已干涸,只瘫软地趴在地上浑身哆嗦。 “臣领旨。”顾燊挥手招来两名侍卫,将郑秀强行拖架了出去。 皇帝只字不提如何处置谢其良和谢卓然,沈舒窈不想去揣测其中的深意,只是垂眸看着被擦拭得油光水亮的玉制地板。 谢府为了攀附萧玄奕的权势不惜偷龙转凤,虽用心险恶,但在其位谋其政,亘古不变的真理。 萧玄奕依旧风轻云淡之姿,俨然置身事外,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相干,他只是在配合沈舒窈将这个案件完整地禀报给皇帝。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惜萝,赞赏道:“你倒是个忠心的奴婢。” 而后转首望着侍立在旁的赵公公若有所思,赵公公是个有眼力劲的,察觉到皇帝的异样的眼光,恭敬道:“陛下,奴才对您亦是忠心耿耿,天地可表。” 皇帝历来喜欢听阿谀奉承的话,随即笑了笑,缓缓喝了一口茶,道:“老东西越发会油嘴滑舌了。” 赵公公亦陪着笑,惜萝再也不必装疯卖傻,每隔一段时间偷跑出去祭拜谢文萱,如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谢府踩着小姐的尸首,打着如意算盘与晋王联姻。 当她将萱草绢帕交给沈舒窈那一刻起,就打定主意要替谢文萱讨回公道,那次沈舒窈去她家中探听虚实,她便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她故意把母鸡说成公鸡,雌雄不辨,指鹿为马,暗喻有人狸猫换太子,瞒天过海。 起初沈舒窈亦只是怀疑,若一切皆是巧合,恐难以自圆其说,直到尹朝安的死,才让整个案件逐渐明朗起来。 一个接头卖艺人和官家小姐之间能有什么瓜葛,为何尹朝安看谢文萱的眼神有些怪异,当时她还没有琢磨明白,直到季慕白亦用这种眼神看她,她才豁然开朗,原来这是倾慕之意。 一个人无论怎么改变,她的言行举止都是根深蒂固,是难以泯灭的,无论后者怎么模仿皆是迥异。 谢其良和谢卓然终于恍然,到底是低估了这个奴婢,当初将她打下悬崖,心想是必死无疑,可世事难料,只一方绢帕就将他们煞费苦心掩盖的一切公之于众。 这一刻,父子二人的眸子满是陰翳,恨不得将她处之而后快,惜萝冷冷地望着他们,虽未执一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刘肃湛笃信命格,惜萝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以为时常在香山寺礼佛会消灾祛病,长命百岁。是以他在得知晋王暗中查朱砂矿石,而谢桌然决意炸毁朱砂矿时,心中忐忑不安,于是到了香山寺小住,祈求佛祖庇佑。 也就是从那日起,香山寺后山的沉寂许久的鬼魅声又再次响起,谢卓然担心刘肃湛被抓后供出自己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约到后山,趁其不备将刘肃湛踢下悬崖。 惜萝目睹了整个过程,只是那一夜的鬼魅声比往常更凄惨一些,使得寺庙里的和尚得知有人死了后,自热而然想到了鬼魂作祟上,顺理成章给了沈舒窈揪出恶鬼的契机。 一切已真相大白,沈舒窈和萧玄奕刚走出殿门就碰到顾燊,他朝萧玄奕行了揖手礼,“王爷。” “仲修。”萧玄奕笑望着他,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沈舒窈,问:“可是有事找沈姑娘?” “王爷明察秋毫。”顾燊清逸的面容带着笑意,若碧水中风荷舒展,光华灼灼。 萧玄奕微微颔首,看着沈舒窈煞有介事道:“这起案子还有些许细枝末节尚未处理,切不可因私事耽误了公事。” 案子都了解了,还有什么要处理的,连找个借口都要如此冠冕堂皇,沈舒窈在心中暗想,他应该是觉得自己与顾燊待在一起会尴尬,替自己找了一个托辞,既然他有此好意,那么她当然不能不识抬举。 沈舒窈站在玉阶下,斑驳的光影在她身上流转不停,她和顾燊之间根本毫无瓜葛,能有什么事可说。 她表情略微严肃,望着萧玄奕,道:“王爷,公事要紧,我与顾都统之间没有私事。” 萧玄奕轻轻嗯了一声,就往外走了。 沈舒窈刚想跟上却被顾燊拦下了,她杏眸熠熠生辉,在红光照耀下,越发璀璨夺目,不等顾燊开口,就率先问道:“顾都统找民女何事?还请示下?” 顾燊脸色稍稍一顿,又恢复了如初的微笑,似乎又有一丝难以启齿,愧疚道:“与你解除婚约是家里人的意思,我也是事后才得知。” 他是万万没想到与自己自幼定有婚约的女子,竟然就是整个京城坊间人人称赞的,淮州第一奇女子沈姑娘,自己满心佩服与欣赏的女子,若非今日碰到风煞闲聊了几句,她还不知道原来沈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沈舒窈。 沈舒窈眼神微垂,道:“顾都统,自幼与你定亲亦非我所愿,如今婚约早已解除,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你不必对我心存歉意。” 顾燊清澈幽深的目光微有波澜,沉吟了片刻,道:“如果你愿意,婚约依旧有效,我愿意娶你为妻......” 沈舒窈抬手制止了他,“我不愿意,请顾都统另觅佳偶。” 话音落下,她朝他敛衽行礼,毫无犹豫地疾步离开。 果然如传言那般冷清傲气,顾燊没有因为她冷漠的态度而沮丧,反而目送着那道身姿优美的倩影,渐渐消失在宫门拐角。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愉悦地笑了。 沈舒窈跟在萧玄奕身后,缓缓走出宫门,直到他上了马车,她才回首看了看这重楼宫殿,思绪亦不知飞往何处。 直到萧玄奕淡淡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走吧。” 她才徐徐回头,因伤势疼痛稍微吃力地钻进了马车。 随着马车缓慢行驶,在微微颠簸之中,沈舒窈僵直着身子端坐在锦垫上,她怕躬身时后背的伤会裂的更大,萧玄奕自始至终倚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耳畔除了马车轴发出的轱辘声,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沈舒窈望着他若玉雕冰琢的轮廓半响,揣摩着像他这样手握重权,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到底是久经沙场练就的?还是本身性格即是如此? 不知不觉,沈舒窈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额头也开始发烫,眼皮越来越沉,她知道是天气炎热伤口发炎了,她双手紧紧撑在膝盖上,保持着清醒。 她怔怔地望着帷幔上金线锦织的祥瑞之兽,手指骨关节因用力微微泛白,透过膝盖传递来的痛感,提醒着她前路茫然,唯有自己独行。 身若浮萍,身不由已,第一次觉得自己苍白无力,车帘外一闪而逝的宫景,曦光缕缕照在她的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流转不停。 萧玄奕终于睁开眸子,挑眉望着他,问:“你在想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日出西方(求推荐)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啊?”沈舒窈走神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她略微迟疑了片刻,转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堂堂王爷遇到这等腌臜事,即便再怎么沉得住气,心中亦是有不快吧。 于是,她别出心裁的想要宽慰他两句,毕竟他现在也算是自己的上司,莲儿的仇尚未报,桩桩件件都需要仰仗他,把他的毛捋顺了,或许事情也会进展的快一些。 “你征战沙场多年,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萧玄奕调整了一下坐姿,握拳抵在唇上,沉默一瞬,缓缓道:“战场上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有的只是马革裹尸,为江山社稷捐躯。” 堂堂皇子不在京城鲜衣怒马,养尊处优,却在西北大漠戍边三年,浴血奋战,与士兵同吃同住。 沈舒窈虽未亲眼所见,但亦能想象战争是何等的残酷,而他却甘愿在战场厮杀,只因那一个原由,因为他姓萧,江山社稷是他的先祖们辛苦打下的,这些都是他的责任。 “怎么会没有呢?”沈舒窈将目光移到他清隽的脸庞上,道:“比如把敌人杀得抱头鼠窜,跪地求饶,哭爹喊娘?” 萧玄奕深邃的眸光望着她许久,他知道她在开解他,可是作为男子哪里有她想象的那样脆弱。 他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将目光落在小几茶盏上,道:“如果这就算有趣的事,那确实不少。” 骄阳透过车帘,折射在萧玄奕的面容上,他的轮廓立体,五官清俊极其干净。在金色光茫下,那清贵俊雅的气质越发出尘夺目,灿若星河。 忍受了一路的疼痛,终于到晋王府了,她所在的住处有一个清雅高韵的名字——揽月阁,景致极其优美。 幽绿苍劲的竹影婆娑,君子如竹,卓越风姿,硕大的玉兰花皎洁秀丽,缀满枝头,迎风摇曳,宛若天女散花,花香沁人心脾。 沈舒窈关上房门,由于看不见背后的伤势,只能背站在铜镜前,将衣衫全部褪下,此刻皮肉粘在血迹斑斑的绷带上,随着一点点剥离而阵阵生疼,可她却只是紧紧咬住牙关。 如今莲儿已去,她要适应没有她在身边嘘寒问暖的日子,沈舒窈自诩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可是面对一个个亲人都离自己而去,她深受打击。 三年,她和莲儿患难与共,相依为命的日子历历在目,那些拼命接案子只为攒够银钱,够两人今后的日子衣食无忧。如今全无意义,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就是替莲儿报仇。 余生应当如何,她已不作奢想,剑伤很深,没有办法缝合,幸好只是微微发炎,手臂上缝合的伤口早已开始愈合。 沈舒窈拿出上次萧玄奕给的药,对着铜镜一点一点洒在伤口上,药物接触伤口的疼痛感让她眉头紧蹙,然后用布条轻轻包扎上。 忽然,有人轻敲房门,沈舒窈快速把衣衫整理好,将房门打开。 门外的侍女端着一个装满药瓶的木匣子,显然萧玄奕是注意到她后背渗出的血迹,适才派人来给她送药,她将人迎了进来。 侍女开口道:“沈姑娘,王爷让我来伺候你上药。” “多谢王爷好意,你将药留下吧,我自行上药便可。”她如今本就是借宿在王府里,哪里还会如此矫情,多生事端,惹人诟病。 侍女还想再说什么,瞧着沈舒窈好似不愿搭理她,就将药放下,识趣地出去了。 沈舒窈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药,只是觉得疗效甚好,之前在昌州左臂曾受伤,也是用了这个药后,竟然一丝疤痕都没留下,果然皇家的东西是顶好的。 皇帝最后如何处置谢氏父子,沈舒窈不知,坊间传说准晋王妃谢文萱突发心疾在府中病逝,婢女惜萝伤心欲绝,同日在府中自尽,追随主子去了。 严曲儿和胖丫头被秘密送走,这事是萧玄奕提早安排的,只是一桩骸骨案,却抽丝剥茧窥见了朝堂官吏,结党营私肮脏的一角。 沈舒窈忽然觉得其实先帝将父亲罢官,无异于让他得了解脱,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并非那么好坐。 想到她和父亲避世隐居的那些年,却是她迄今为止最幸福的日子,每日如同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围绕着父亲听他说人生阅历,讲世间百态。 宜沁榭,廊回路转,怪石林立,亭台楼榭,绚丽的阳光照耀下葱郁的圆盘荷叶,在一阵清风的轻拂中摇曳,似一个个雕刻精美的翡翠。 色彩斑斓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成群的鱼儿在水中快乐地嬉戏着,泛起一条条轻盈柔和的水纹。 萧玄奕穿过曲桥,走到亭台之中,道:“风逆。” “嗖。”树上落下一个玄衣剑客,单膝跪地:“王爷。” 阳光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岸上垂柳轻舞,曼妙婀娜,清风几许,萧玄奕广袖翩然,半披半束的墨发轻轻舞动,身姿如玉竹,清贵高雅,风华无双。 只片刻,风逆骤然起身,足下一点,已跃至半空,几息便消失无形。 雨后清新的空气,清风掠过,漫天飞舞的彩蝶,沈舒窈正若有所思地望着院落,那一排郁郁葱葱的玉树。 这些日子沈舒窈的伤势也养得差不多了,气色也红润不少,仵作不能入仕为官,也不必按时去点卯,她就整日待在揽月阁中。 这日,她在院子里活动筋骨,觉得整日待在此处亦有些烦闷,所以决定出去走走,结果刚出王府就碰到萧睿。 他一见到沈舒窈立马兴奋地跑过来,“舒窈,真是太好了,我正打算进府中找你,你就出来了,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你找我何事?”沈舒窈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今日穿着一身竹月配甘石粉暗纹锦衣,腰间系着一条镂刻勾云纹的白玉嵌金带,琥珀玉佩雕琢,这一身华丽的装束俨然市井上,随处可见的纨绔公子哥。 萧睿朝空中打了一个响指,挑眉道:“当然是找你一起出去玩啊,不然我整天呆在王府都快闷死了。” “你不琢磨玉石啦?”沈舒窈仰头看了一下秋日和煦的阳光,径直朝前走。 萧睿赶紧追了上去,在沈舒窈身边绕了一圈,倒退着走,朝她勾了勾手指,卖着关子,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舒窈终于有了一丝兴趣,端详着他文隽的笑脸,问:“什么秘密?” “我决定以后都不赌石了,从今日起我就跟着你一起查案,查尽世间奇案,平尽天下奇冤。”萧睿洋洋洒洒地举起双手在空中飞舞,情绪饱满,慷慨激昂,浑身上下自带金色光环。 一阵微风拂面,几片枯叶不偏不倚地落在萧睿的发上,沈舒窈看着他还在那里自说自话,不由地想象着乌鸦从他头顶掠过的尴尬场景。 沈舒窈暗道,皇族子弟都闲成这样吗?耽于鲜衣怒马都不足以打发这空虚的人生,还时不时地给自己找点新奇的事做,跟着她最直白的就是和尸体打交道,他们不是应该对仵作讳莫如深吗?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别挡着她的道了,朝他摆摆手,道:“我可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我验尸查案只是为了解决温饱,世间是非曲直岂是由我说了算?” “这......这个。”萧睿忽然沉默地呆立在原地,直到沈舒窈都走了好远了,他才匆忙追了上去,沮丧道:“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由验尸查案,反正我就跟定你了。” 他拽着沈舒窈的胳膊,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哀求道:“我好不容易痛下决心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你可不能一盆凉水将我美好的期望浇灭,不然我定会日夜寝食难安,凄苦哀怨抱怨......” 沈舒窈最受不了谁在她面前撒娇了,顿时身上起了一层毛栗子,她煞有介事地抖落了几下,龇牙咧嘴道:“行行行,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反正我差个打下手的。” “那还差不多。”萧睿觉得人生找到了新的目标,登时眉开眼笑,拉着沈舒窈奔到吹糖人的货摊处。 他非逼着让人家吹两个挎着宝刀,牵着恶犬的捕快,急得吹糖人的小哥都快哭了,结果好说歹说,勉强吹了两个歪瓜裂枣的捕快,以及两条蠢萌丑陋的,暂且称之为犬的动物。 沈舒窈一手拿着一个糖人,不解地看着萧睿,问:“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个吹糖人的只会吹青蛙和小猪?为何非逼着人家吹捕快和恶犬?” 萧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洋洋得意地说:“你不觉得若是捕快查案牵着恶犬办案很威风吗?” 他一口咬掉糖人捕快的头,眉飞色舞:“但凡遇到命案,只需要恶犬闻几下,它便立刻锁定目标,乘胜追击,紧咬着不放。如此一来是不是咱们破案的效率也会高上许多?届时看谁还敢轻易犯案。” “确实是个好主意,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敏锐。”沈舒窈竖起大拇指,赞同道。 得了沈舒窈的夸奖,萧睿大喜过望,裂开嘴狂笑不已,直到街上的人都跟看傻子似的看他时,他才堪堪收敛了些许,抚摸着胸脯,晃着脑袋一副我心甚慰的模样,“我就知道自己有查案的天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路见不平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瞧着他洋洋得意的样儿,唇角扯出一抹僵硬笑意,直接指出问题的关键点,“那么由谁来训犬?可知此类犬若非专人训饲,它又如何追踪凶手?” 果然,这个问题让萧睿犯难了,只想到了其一,他有些无措地挠了挠鼻子,思忖须臾,而后扯着一抹尴尬的笑,试探道:“要不你来试试?” “切,本姑娘才没有那个兴趣呢!”沈舒窈手往空中一挥,明显不想再与此人探讨这个问题,随即自顾自地往前走。 萧睿不紧不慢地跟上,并肩而行,表情认真的问:“那你说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谁比较合适?” “当然是你比较合适。”沈舒窈扯了宫灯下一穗长势喜人的狗尾巴草,顺手往他怀里一抛,不慎在意地说道。 叶鞘松弛的狗尾巴草似一支软箭直射萧睿胸膛,他抬手一抓,顺势往嘴里一抛,一口衔住狗尾巴草,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个不停,高深莫测,摇头晃脑道:“此言有理!” 天际柔和的色彩,映照五彩云归,清风徐徐拂面,弥漫着醉人的花香,摩肩接踵的行人车马,耳畔充斥着小贩吆喝声,马蹄铃铛声,还有络绎不绝的嬉笑怒骂声。 一个步履蹒跚、蓬头垢面的妇人在这繁华似锦的京城显得方枘圆凿,所行之处皆流下一道道浅浅的血痕,周遭的行人指指点点她却全然不知。苍白的面容露出一抹惨淡讥讽的笑,只是手里紧紧拽着一卷皱皱巴巴略有血迹的麻纸。 她低垂着头,踉踉跄跄往前走,突然撞到了一个眉清目朗的男子身上,那男子满脸厌恶,猛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抬脚就往她身上踹,鄙夷道:“该死的疯婆子,你可知我这身锦缎价值几何?弄脏了岂是你这条贱命赔的起的?” 随着男子粗暴的动作,妇人手中的麻纸骤然脱落,她忽然像发疯了似的,任由男子踹在她瘦弱的身躯上,也要爬着去将那麻纸拾起紧紧护在怀中。 大街上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却未有一人上前阻拦,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生怕事情闹不大,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幸灾乐祸。 “给我住手。”萧睿疾步上前,指着男子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伤人,你眼中可有朝廷律法?” 沈舒窈也赶紧跟了过去,人群渐渐围拢,比方才足足多了一倍,却见男子狂妄的朝萧睿,喝道:“居然来了个多管闲事的,不如,就由你来替她赔了这一百两银,如何?” 萧睿根本不理那男子,转脸看着妇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沧桑的脸庞,泪眼涟涟,问道:“你身上伤势不轻,要不我送你去医馆吧?” 妇人摇摇头,感激道:“多谢公子搭救,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 “别扯那些个没用的,赶紧赔钱。”男子横眉怒眼,气焰很是嚣张。 沈舒窈闻言,眉头微蹙,上下打量着男子,道:“她怎么你了,需要赔你这么多银子?” “这个疯婆子,方才把我这身新做的蜀锦弄脏了。”男子恶狠狠地瞪着妇人,手指着衣裳上的一处印迹。 “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儿,你就要出手伤人。”沈舒窈瞧着那半个手掌大的印迹,“只不过沾染了一点灰尘而已,回家换下洗洗便可。” 男子厌恶的眸光移开妇人,正准备反驳,却在看到沈舒窈时登时一愣,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满脸淫笑上下打量着她,道:“不过,若是你肯陪爷一晚,或许我会考虑不让她赔这一百两银子。”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沈舒窈的脸,她并未躲开,只轻蔑地看着他因纵.欲过度,眼睑浮肿,虚晃的身形。 就在他的咸猪手,即将触到沈舒窈脸颊的一刹那,只听“啊”地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沈舒窈已抓住他的手臂,反手一扣,右腿猛地踢在他的膝盖上,“噗通”一声男子便跪倒在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我......” 话音未落,萧睿上来一拳打在男人左眼上,顿时将他骤变成一只乌眼鸡,疼得他嗷嗷直叫,嘴里仍不依不饶道:“你......你......你们给我等着......” 男人紧捂着左眼,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溜了。 顷刻,耳边传来围观群众,雷鸣般的掌声以及叫好呐喊声,萧睿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扬眉吐气,他豪气万丈地朝着众人拱手,谦虚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过奖,过奖!” 沈舒窈本想让他多享受一会儿,这难得振奋人心的时刻,那知这家伙毫无自觉性,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他还在那挥手致意,直到他目送走了最后一个围观群众,适才转身想起来找沈舒窈。 只见沈舒窈已搀扶着妇人走了好远,萧睿这才跳起来,追了上去,呼喊:“你们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妇人虽看似伤得重,实则都是一些皮肉伤,眼下大夫已将她的伤势都处理好了,又服了药,登时让她整个人气色看起来比方才好了许多。 沈舒窈坐在妇人对面的矮凳上,温声道:“大娘,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姑娘,现下身子好多了。”妇人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沈舒窈抬手制止了她,并将她扶回榻上坐下。 “大娘身上的伤势看起来有些日子了,若不好好调理以后恐会落下病根。”沈舒窈看出妇人身上的伤疤,全是外力所致,虽不致命但因未及时处理,导致现在伤口出现了溃烂。 “无妨,本就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妇人抚摸着那卷皱褶的麻纸,眸中慢慢便噙出了水花,“平日里大家都叫我陈婶,姑娘若是不嫌也这样叫我吧。” 萧睿无所事事地在药铺后院溜达,偶尔趴在晾晒药材的架子上瞅一瞅,若是感兴趣了便抓起来放在鼻下嗅嗅,实在觉得无趣了就半椅在走廊的栏杆上。 沈舒窈瞥了一眼抓耳挠腮的萧睿,又道:“陈婶若有难处,不妨讲与我听,看我是否帮得上你的忙。” 陈婶微微点头,那双粗糙皲裂的双手,轻轻抽离一只拂去沧桑面容上的泪珠,哽咽道:“我夫君早逝后,为了将女儿绿娥拉扯大,我便开始替人浆洗衣物,虽日子过得清苦但好歹也能维持生计。” “绿娥从小懂事,她不忍我那么辛苦便从六岁习刺绣,一晃十年过去了,眼看着我们的日子也逐渐好起来了,哪曾想三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绿娥为了替我治病,不仅将多年积攒下的积蓄花光,还欠下不少外债。” “眼看着家中快揭不开锅了,恰好这时有人来青州招绣娘,凡是愿意去绣坊的绣娘,只要家中拮据者皆可以提前预支三个月的月钱,绿娥听说后就赶紧去报名了。” 沈舒窈斟了一盏茶,随后递给陈婶,问:“然后呢?” 陈婶颤抖着双手接过茶盏,缓缓喝了一口,须臾道:“原本说好的半年工期,结果都快九个月了仍不见绿娥回来,我实在着急,一个姑娘家若是在外面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 “于是拿了她及笄那年的画像从青州一直到京城各个绣坊打听。身上的银钱花完了,我只好沿街乞讨希望能打探到她的消息,可是至今音信全无......”话到此处,陈婶又摸了把眼泪,哽咽难诉。 沈舒窈拿过那张破皱不堪的麻纸,虽然上面污迹斑驳,但依稀可见一个眉目如画,梳着斜云髻,插着梅花簪的妙龄女子,仿若碧波芙蕖中一颗晶莹透明的露珠,清秀雅洁。 “京城人数百万之多,寻找起来确实不易。”沈舒窈低头望着麻纸,面上带有一丝为难,且不说画像不甚清晰,就是清晰得栩栩如生,官府根本不会理这些贫苦百姓寻人的差事。 这时,萧睿也走了进来,他探头瞧了一眼麻纸,“确定你女儿一定在京城?” 陈婶抬起略微浑浊的眼眸,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也是听人说的,就连当时绿娥也不知去往何处。” 萧睿蹙眉,“那这事确实不好办。” “这样吧,这些钱你拿着,先找一个稳妥的住处安顿下来,若实在寻不到人就先回家乡去,既然绿娥这么孝顺,我想肯定是会回来的,说不定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也未可知。”萧睿将一袋鼓鼓的银子放在陈婶手中,安慰道。 陈婶没想到在京城还能碰到这样的贵人,顿时泪流满面,双手捧着银子,感激道:“谢谢......谢谢公子。” 送走了陈婶,此刻已晌午时分,萧睿揉着有些饿的肚子,用肩膀碰了碰沈舒窈,道:“舒窈,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了,不如由你请客?” “为何让我请你吃饭?”沈舒窈挑眉瞧了他一眼,疑惑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的钱都给了陈婶,当然得由你请客了。”萧睿俨然一副讹人请客吃饭的厚颜无耻样。 “哦!那倒也是。”沈舒窈点点头,瞧见远处有一个馄饨摊位,用手指着,“就那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驿馆血案(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萧睿完全没有王公贵族的骄纵气,反倒像一个混迹市井的百姓,街头小吃一直是他的最爱,瞧着他俊逸的脸色露出微笑,道:“好,咱们吃馄饨去,记得让老板给我窝一个鸡蛋。” “别说一个了,两个也没问题。”沈舒窈用手比划一下,表现得十分大方,爽快答应。 两个人还未行几步,霎时,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将他们团团围住,须臾,从人群后走出来一人,就是之前欺负陈婶那个男子。 萧睿很讲义气地将沈舒窈护在身后,斥道:“放肆,识相地就速速离开,否则定让你们好看。” “那我先将你打得好看,保准让你爹娘都认不出来。”有了帮手的男子显然底气十足,轻轻扬手,那些个家丁手中的棍棒就朝两人袭来。 瞧着棍棒就要落到萧睿身上,沈舒窈顺势将他往旁边一推,结果棍棒落在了沈舒窈肩上,肩上的疼痛顿时让她眉头紧蹙,她迅速攻其下盘,右手肘用力怼在家丁的胸口,家丁吃痛倒退了好几步。 倏地,一记棍棒袭来,沈舒窈身子往后一仰,棍棒从她脸上掠过,将她的发簪上的青丝打落几缕,她刚要直起身,又一记棍棒袭来,她猛地跃起一脚踹在家丁裆部,疼得他丢掉棍棒,紧捂裆部鬼哭狼嚎。 这个不能言说的动作,又一次刷新了萧睿对沈舒窈的认知,他目瞪口呆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腹部,暗道:这厮那家伙什儿怕是得费了,果然最毒妇人心,还好当初在淮州她没有对自己下毒手,否则宁王这一脉怕是要在这里生生断掉,他的亲王爵位,金银珠宝又将由谁来承袭? 沈舒窈瞥见萧睿那流转晦暗的眼神,便知道这家伙脑神经元又不知飞往何处,随即瞪了他一眼,回了一个“都命在旦夕了,还想那些个有的没得,果然遇到了猪一般的队友”的表情。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怒喝:“何人在此聚众斗殴?” 京城巡防司的官兵正朝这边赶来,萧睿吓得拉起沈舒窈的胳膊就往回跑,那男子和伙子家丁也趁势溜之大吉。 沈舒窈一头雾水,边跑边转首问萧睿,“分明是那伙人先动手,我们跑个什么劲啊?何不让巡防司的人将这些人通通抓起来?” “若是被这些人发现我的身份,今后我还如何乔传打扮,领略这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见巡防司的人没有追来,萧睿这才松开沈舒窈的手臂,靠在拐角的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沈舒窈嘴角抽了几抽,她用手连拍几下额头,提醒自己这家伙是个王爷,无论他作出怎样奇葩的事迹都不可置喙一二,可是他明明可以提早表明身份,让她免于棍棒之苦。 这一刻,她在心里深深后悔,早知道就不要推开他,让他吃吃苦头,省得不长记性,看他今后还把不把这当做是消遣娱乐。 萧睿不明就里,还以为沈舒窈是折服了他此举的英明决断,不由地沾沾自喜,“怎么样?现在发现和我做朋友是多么有趣了吧?” 沈舒窈眼皮往上一翻,默默转身面壁,而后重重点头,一字一顿:“确实有趣。” “走啦,吃饭去吧。”萧睿完全听不出沈舒窈的弦外之音,俨然一副“看吧,还是我最懂你的态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撩起衣袍,气定神闲地朝外走。 日光折射在灰白的墙上,晕染上了一层朦胧迷离的色彩,在疏影横斜之中,隐约幻现,似泉水般淙淙潺潺。 沈舒窈将头顶蓬乱的青丝放下,重新绕了一个发髻,将玉簪插上,深深吐了一口浊气,转身离开。 疏雨洗天青,秋风中一株株亮丽繁盛的万寿菊,宛若一盏盏精致的花灯,沐浴着雨后初晴的暖阳,显得尤为娇媚,在阵阵清风之中,轻轻摇摆,绽放它异样的光彩。 一早,王府的侍女就来传话:“沈姑娘,王爷让你去一趟凝辉阁。” “好,知道了。”萧玄奕最近很忙,一天也见不着个人影,沈舒窈得知他找自己很快就出了房门。 揽月阁离凝辉阁只隔了一座曲桥的距离,沈舒窈步伐轻盈半盏茶就到了凝辉阁,透过镂雕窗棂看到萧玄奕正翻阅公文。 瞧见沈舒窈进来,萧玄奕才将公文放下,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盏,兀自抿了一口茶,缓缓道:“聃狎的丕威将军,昨日被发现死在驿馆厢房,头部被割掉了。” 沈舒窈秋水潋滟的眸子微眨,直视他道:“那我现在就去刑部验尸。” “嗯。”萧玄奕微微颔首,道:“去西苑马厩挑一匹马吧。” “好。”沈舒窈没有多言,爽快应下了。 一匹棕白相间的汗血宝马,正憨态可掬地吃着草料,沈舒窈一眼就瞧上这匹小斑马,打开围栏将它牵了出来。 她将工具箱跨在马鞍上,小斑马很温顺,对沈舒窈一点不排斥,反而特别热情,还用鼻子来蹭她的手。 沈舒窈轻轻揉了揉它的头,微微一笑,然后纵身上鞍,催动马匹朝刑部的方向驶去。 沈舒窈还未到刑部衙门,见看到魏启章站在门口东张西望,随即翻身下马,牵着小斑马朝他走去,“魏大人,何事如此焦急?” “哎呀,沈姑娘你总算是来了。”魏启章苦着一张脸,吩咐门房赶紧将她的马匹牵到马厩去,而后忐忑不安地说:“聃狎的丕将军昨日被人暗杀了,凶手还将他的头给割走了。” “我知道。”沈舒窈表情平静地望着他,道:“是以王爷才让我来刑部验尸。” “现在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你想想看,聃狎使臣出使我东陵,本就是为了议和停战一事。如今他们的将军莫名其妙被人杀死在驿馆,此事要是不妥善处理,搞不好东陵又要和聃狎开战,到时生灵涂炭,我等皆是罪人。” 沈舒窈闻言眸色微凝,静默不语,径直朝前走着。 魏启章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将所有他能预见的后果,通通跟沈舒窈絮叨了一遍,这口才做刑部侍郎当真屈才了,妥妥的应该是宰傅之臣,忧国忧民之思令人叹为观止。 直到验尸房门口,魏启章才稍稍消停,紧蹙着眉头,道:“沈姑娘,我就不进去了,丕将军的尸身实在有些难堪,我怕看了后又忍不住呕吐,实在是有辱斯文。” “魏大人自便。”沈舒窈无比郁闷地端详着他,刑部侍郎不是应该经常跟尸体打交道吗?怎么会是他这副德行,她无奈地摇摇头,独自走进去。 冰块上覆盖的白布渗透着斑驳黑色血迹,融化的冰水混合着如墨汁一般的血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尸体已有腐臭气息,只是不甚浓郁而已。 沈舒窈利索地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她刚掀开白布,门外就进来一个人,“沈姑娘,魏大人让我来......” 话未说话,那人就紧捂着嘴巴,像被狗撵了似的窜出去了,须臾间就传来“哇哇”连绵不绝的呕吐声。 沈舒窈置若罔闻,神情严肃地盯着尸身,过了一刻,那人又进来了,脸色苍白,身躯瘫软地抵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道:“沈姑娘,魏大人......让我来......誊写验尸记录。” 得,这会子总算把话说完整了,沈舒窈转过头瞥了他一眼,轻轻点点头,道:“有劳张书吏。” 此刻的张书吏因呕吐导致的不适,手脚略有发软,脚步虚浮,但还是咬着牙,如同上刑一般硬着头皮挪到桌案前,哆哆嗦嗦地握着笔,怔怔地望着沈舒窈的背影,直接忽视掉那让他记忆犹新的尸身。 死者是武将,身躯高大魁梧,沈舒窈费了好半天劲才将他的衣物尽数褪下,她戴着素布手套的手指在尸身上来回游走,张弛有度,验看得极其仔细,生怕遗漏一定点儿蛛丝马迹。 从残缺的颈部,躯干,双臂,双腿,手掌,脚心,几乎每一处都看了个仔仔细细。 张书吏的双眉高低起伏,神情变幻莫测,在几次欲言又止,目瞪口呆之中,清亮淡漠的嗓音,终于在验尸房上空回荡,“死者,男......” 沈舒窈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她用手丈量了一下尸身,用以推算死者的身高,“身高大约七尺二寸,尸身呈紫黑色,表面无抵抗伤,头部残缺,颈部有多处利器所致切伤,有溃烂化脓迹象。” “切创的口呈纺锤形哆开,创缘整齐,平滑,创口周围皮肤无表皮脱落和皮下出血,骨质上留下线状切割痕迹,属于死后被利器切除,根据尸僵的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十个时辰左右。” 她将死者的衣物穿戴整齐,重新覆上白布,挎着工具箱准备出去的时候,却瞧见张书吏还在墙角呕吐。桌上的验尸单也不过寥寥数字,应该是胃里翻滚厉害而耽误了记录的进度。 沈舒窈算是彻底无语了,偌大的刑部衙门竟然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人,此刻她甚至有些同情早已故去的江仵作,他那些年都是怎么忍受下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驿馆血案(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一把手萧玄奕是亲王,身兼数职,不管事倒也说得过去。可二把手刑部侍郎是主办大臣,大大小小的案子都需要通过他,而他却是个多看几眼尸体就会狂吐不止的人,这还不算,有的时候迂腐得简直让人哑口无言。 混迹在这群人里面,她是该庆幸自己尚有一席之地呢?还是该庆幸自己未来的工作,不会有人在旁指指点点,落得轻松自在。 无奈之下,她只得重新放下工具箱,执笔将未写完的验尸记录补充上。 一长排绿影婆娑的参天松翠,将驿馆这座精美建筑环绕其中,上次沈舒窈并未仔细端详其全貌。 驿馆占地面极广,呈口字型,朱漆大门朝东,四周是高大的院墙,西、南两角各设有阁楼,自从命案发生后,朝廷已派兵驻守于此,重点保护使臣以免再遭毒手,如今进入驿馆皆要记录在册。 而沈舒窈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忘记找萧玄奕要手书,朝廷官兵见她没有手书,说了老半天硬是奉公行事,遵守法令的态度,拦着不放她进去。 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牵着小斑马往回走,恰在这最不合时宜的时刻,碰到策马而来的顾燊,沈舒窈想装作没看到,正低垂着头打算悄无声息地溜走时,却好巧不巧被顾燊叫住了。 “沈姑娘,你果然在这。” 这下她不好在装作视而不见了,面上顿时僵硬了几分,一思忖,索性朝他走过去,屈膝行了一礼:“民女见过顾都统。” 顾燊今日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袭若雨后天晴般的霁色缭绫长衫,这样明亮温和的颜色,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清风霁月,不愧是百年世家子弟,气质从来都是与生俱来。 他随即跃下马匹,挽着马缰徐徐而来,面带温和微笑,若晨曦间玉竹上那一缕缕淡淡的暖阳,柔软静美,令人身心愉悦,“何必那么见外呢,今后都不要对我行礼。” 他的声音像是林间一股叮咚的清流,徐徐流淌,若空谷幽兰,余音绕空,缥缈婉转。 这样的男子也算是世间罕见,沈舒窈仰望着他,稍微犹豫了一下,道:“不知顾都统可有办法带我进驿馆,今日出来的匆忙忘记找王爷要手书了,守卫的官兵不放行,是以没有办法勘察命案现场。” “这有何难?”他朝空中勾了勾手,随行的官兵即刻了然,上前将他和沈舒窈的马牵走。 于是,沈舒窈在顾燊的带领下,又一次重回了驿馆。 驿馆门前两旁一字排开,站着守卫官兵,顾燊朝领头的官兵说道:“沈姑娘是刑部聘请的仵作,专门负责查丕将军一案的。” 看是禁军左统领顾燊来了,领头的官兵立马换上一副和颜悦色,讨好卖乖的嘴脸,还煞有介事地训斥了几个没有眼力劲的官兵,而后点头哈腰的将两人迎进去。 守门的几个官兵瞧着沈舒窈和顾燊很熟识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一个个暗暗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不然说不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舒窈无比郁闷地冷眼睨视,这些溜须拍马的人,果然是权势决定一切,想她刚才差点没把嘴皮子磨破,人家愣是油盐不进,对她爱搭不理的。 沾了顾燊这个禁军统领的光,沈舒窈很快就找到了驿丞范荣成,对他说:“范大人,是谁第一个发现丕将军死在房中?” 范荣成如今已四十有五,是从一个驿夫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此时他心中打鼓七上八下,面上难掩惊慌之色,异国使臣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事,他难逃干系,“是我和牛二同时发现的。” “麻烦你将整个过程详细的回忆一遍。” “是这样的,丕将军自从入住驿馆后,一直有个习惯,若是他不外出的话,每日的午膳和晚膳都由他的随从送入房中,昨日戌时,送膳的牛二见他随从不在门外守候,就敲了房门,哪知敲了半天房门都没人应,于是他就来问我是不是丕将军出去了?” “我当时还肯定地告诉他不曾外出,因为我这一整日都在院门口待着,且驿馆就一扇进出的大门,若是丕将军外出必然会从此处经过,我定然是能看到的。” “然后我们就一起又去敲他的房门,结果还是无人应,我就只好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将火折子掏出来摸着黑去将灯盏点上。” “忽然脚底下被绊了一下,差点没摔一跤,等屋里烛光亮起来了,这才看到丕将军竟然死在地上,连头都被砍了,当时吓得我们魂都快没了,急忙派人去了刑部。” 范荣成在叙述完以后,将手覆在胸口捋了捋,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血腥残忍的事,让他至今仍心有余悸,面上紧张情绪一览无余。 沈舒窈习惯性地双臂环胸,轻轻地点点头,道:“范大人,可否带我去丕将军的屋子看看?” 范荣成对沈舒窈的事迹还是知晓一二的,这是个奇女子,不然怎会得晋王提携入了刑部,别的不说,就她的父亲,当年的刑部尚书沈明皓是何等风光的逸群之才。 若非遭遇变故,至今她仍然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何苦在外抛头露面,不过,常言道:虎父无犬女,现在由她协助刑部调查此事,他的心中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本来惴惴不安的心也稍稍舒缓了一些。 于是,客气道:“沈姑娘这边请。” 沈舒窈随着他走上檐下的长廊,随意道:“范大人,聃狎和戟陇派到我朝出使的使臣都有哪些?” “聃狎使臣是丕将军和阙长史,戟陇使臣是七王子呼延拓和金骨都侯,其余的都是一些史官侍卫等。” 沈舒窈微微点点头,跟着他穿过廊前甬道,来到了位于南边的第三间厢房,屋内陈设精致整洁。 西边的矮榻前一滩五寸见方的干涸呈黑褐色血迹,屋内有一股淡淡的腐败血腥气,还有到处乱飞的些许绿蝇。 如今出了这事,若是不能尽快将真凶绳之以法,势必会影响两国接下来的关系,若就此开战更是得不偿失。 厢房有两扇镂空雕窗,一扇正对着院门口,另一扇对着长廊,人若是从窗棂爬出来,就会被守卫和驿夫看见。 房檐紧挨着房梁的地方,有个一尺半左右虚掩着的口字型气窗,这么狭小的位置,恐怕连小孩子爬出去亦有些困难,更别提成年人了。 死者先是中了毒,而后被凶手割去头部,那么凶手作案后是如何逃走的呢?沈舒窈首先想到的就是这间屋子或许有暗道。 然后,她开始从矮榻翻看敲击,细致到每一块地板,看看里面是否设有机关,就在她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顾燊走了进来,他见沈舒窈严肃认真的样子,问道:“沈姑娘在找什么?” 沈舒窈顿了顿,扭脸看着他,淡淡道:“暗道。” 却见顾燊嘴角微微一勾,一缕淡淡的笑意,他看着身边的范荣成,问:“驿馆可设有暗道?” “下官也不知,这驿馆原是二十年前叛臣马昭齐的府邸,自从马府被满门抄斩后,这个府邸就一直闲置,十年后才将它修葺一番改做的驿馆。” 顾燊微微颔首,道:“你先下去吧。” “下官告退。” 然后,顾燊也帮着在房内查找,桌案上,屏风下、床底甚至花盆底都查找过了,没有任何异常。 “沈姑娘,先歇一歇吧。” 闻声,沈舒窈微微思忖,适才缓缓起身,仔细打量着面前清隽文雅的男子,“顾都统公务繁忙,实在不敢劳您在此陪民女查案。” 顾燊笑望着她,径直坐在凳子上,道:“我今日休沐,原本是去晋王府寻你,可听王府的侍卫说你来了驿馆,就好奇想来看看,声名远播的沈姑娘是如何查案的。” 他温和若清风拂面的目光,顿时让沈舒窈有一些不知所措,她避开他的目光接着在房内查找,希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沈舒窈忽然走了出去,她站在院里观察楼宇建筑结构,西侧一个高耸的杂物房和丕将军厢房隔了一条沟壑。 四周高砌的墙壁上,各开两扇口字型十五寸左右的窗子,堆积如山的杂物堆里,一方小方木桌,几块木板拼成的一张床,上面叠着灰色,浆洗得略微发白的薄被。 一个跛脚老汉正在墙角,使劲搬弄一个一人多高沉重的柜子,又因腿脚不便迟迟未能挪动。 沈舒窈急忙过去忙了一把,柜子很沉,等将柜子挪到老汉指定的地方时,她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烬,对老汉道:“大叔平日可是宿在此处?” “是啊。”老汉直起略微驼背的身躯,看着沈舒窈道。 “那您这两日,可听到隔壁丕将军房中有异动?” “驿馆这一段住进那么多使节,每日进进出出丕将军房中的动静却是不少,不知道姑娘说的异动的为何?” 沈舒窈续道:“比如争吵打斗之类的......” 老汉蹙眉思忖,摇头道:“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驿馆血案(三)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架感言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驿馆血案(四)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战火硝烟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血月国衰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推背预言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玩物丧志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红颜知己?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氤氲旖旎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荒诞乖张(求票)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倚马而待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马踏飞燕(一)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马踏飞燕(二)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龙吟虎啸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浮出水面(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围观的人群脸上虽有骇色,亦纷纷猜想莫不是哪个做错事的宫人被处决后,尸身被当花肥埋在花园里,毕竟这种事曾在冷宫有过先例。 虽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本来观赛的朝臣却因为这一突发事件,不得不收敛紧张激动的心情,转而紧捂住鼻子抱着看热闹的想法。 这时,赵公公总算挤了进来,他扶了扶险些掉下来的纱帽,紧蹙着眉眼蹑手蹑脚地往花园的方向去。 也不过一刻而已,他便被臭熏的趴在地上那呕吐,酸臭的气息顿时充斥在空中。 这样臭出二里地的气味,让围观人群再也忍耐不住了,各个纷纷退避三舍,就在赵公公在即将把吐出苦胆来时总算站了起来,脸色苍白满头虚汗跌跌撞撞地逃离。 皇帝这边在听完赵公公的汇报后,倒也没多大反应,转首望着牵马行来的萧玄奕,不由地动容,感慨。 “四弟击鞠技艺已是登峰造极,这些年你为了朕的社稷江山南征北战,鞠躬尽瘁,不由地想起幼年时的你,时常与父皇一起陪朕练习击鞠的日子。” “如今东陵已然强大,议和休战事宜已是板上钉钉,你功不可没,而今也该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不必再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 萧玄奕把马缰交给身侧的宦官,朝皇帝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东陵如今的国富民强皆是在皇兄的治理之下,臣弟不敢居功,只是在尽为臣子的本分。” 皇帝眉目含笑,“闲暇时入宫来陪朕下下棋,朕是好多年不曾与你弈棋,想来你这些年的棋艺定是精进不少,如此说来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臣弟下的第一盘棋还是皇兄教的,若论弈棋,臣弟在皇兄这个师傅面前真是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竟胡说,你的棋艺在朕之上,只是每次怕朕失了面子,适才顺势输予朕。”皇帝对他这番谦逊的言辞虽有无奈可又觉得格外悦耳,忍不住朗声而笑。 “明明是皇兄棋高一筹,臣弟技不如人。” “你啊你......” 皇帝心情愉悦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忽然又想起一事,“朕犹记得父皇薨逝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群狼环伺。” “你如今年岁不小了,也该遴选王妃,延绵子嗣了,如此......父皇在天之灵定心甚慰。” 萧玄奕收敛了笑意,云淡卓然之姿若晚夕云岚间挺然的玉竹,这时萧睿跑了过来,先朝皇帝行礼而后微笑道:“四哥的王妃一定要是钟灵琉秀的名门闺秀,唯有这样雅娴超逸的女子才配的上你。” 萧玄奕又朝皇帝行了一礼,道:“臣弟谢皇兄的良苦用心,只是臣弟多年未曾归京,一切事务尚未完全熟悉,是以现在没有娶妻之心。” 皇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四弟向来是有主见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朕也不好勉强于你。” “谢皇兄。”萧玄奕道。 皇帝觉得身子有些困乏,站起身就准备回宫,路过魏启章身边时望了一眼远处花园,随口道:“去找仵作验看,若死因无疑就直接将尸体丢弃乱葬岗。” 皇帝本就掌生杀大权,是以在他眼里人命向来如蝼蚁,随着皇帝带着后、妃以及使臣、禁军等人离开了,剩下的文臣们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一个个的也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魏启章正准备派人去晋王府通知沈舒窈,却被萧玄奕叫住了,然后就见萧睿站在案几上,望着顷刻便空荡荡的草场,双手围着喇叭状放嘴边,大喊:“舒窈,快出来,又有尸体了......” 他的声音极大,差点将整个球场给震翻,几个垂手侍立的宦官一脸痛苦地掏着耳朵,靠在榕树下熟睡的沈舒窈听到这震耳欲聋的惨叫声,猛地一下睁开眼,戒备地看着四周。 少顷,她才抬手在空中摆了摆,“在这儿呢。” “花园里发现一颗死人头,四哥让你过去验尸。”萧睿看见榕树后的那只手,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据我的分析这肯定是一桩蓄意的谋杀案。” 沈舒窈扶着榕树站了起来,捶着微微发麻的双腿,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径直朝一颗白皮松树走去。 跳起来压下一支拇指粗的松树枝,而后顺势往后一拽“咔嚓”一声,松树枝从主杆上被劈断。 萧睿看着约莫三尺长的松树枝,在沈舒窈手里三天两下被剔得光.秃.秃的,不由地好奇,“你折松枝干嘛?”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沈舒窈抄起松树枝,不慌不忙地朝花园方向而去。 错落有致的精美花园早已面目全非,到处都是踩踏的痕迹,残败的花枝上萦绕着成群结队的绿蝇,几个宦官、侍卫趴在不远处的露台呕吐不止,花香伴随腐臭、酸臭笼罩弥漫。 这样浓郁难闻的气味,饶是沈舒窈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旁边几个胆大的虽忍着胃中惊涛骇浪,可是脸呈菜色亦能看出来他们忍得多辛苦。 沈舒窈越过人群,慢慢地往花园中央走,一颗膨胀紫黑,爬了些许蛆虫,毛发与皮肉已有脱落迹象的男人头颅。她用松枝驱赶了一下令人讨厌的绿蝇,蹲下身仔细验看。 萧睿将他刚得的玉柄匕首抛给对面的宦官,“保管好,若是敢丢我饶不了你。” 宦官赶紧将匕首护在怀中,一脸惶恐,垂首恭敬道:“请王爷放心,奴才一定小心保管。” 萧睿摩擦着手掌,面露奸笑,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是他第一次参与验尸,仿佛那股腐烂的尸臭味都格外香靡,他摸了一把鼻子,脑袋一甩,张开双臂冲了过去,“舒窈,我来了......” “噗通”...... “嗖”地一声轻响,一件紫色物体抛入长空,众人的视线随着物体徐徐上升,还未回神,只听“哎呀”一声,一只鎏金镶边紫玉靴不偏不倚砸到萧睿屁股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浮出水面(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漠然地看着他,对他这把匕首有何特点毫无兴趣,在她眼里匕首最大的用途便是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萧睿完全不管她作何感受,只一味沉浸在喜悦中,“这玉柄匕首最大的特点不是削铁如泥,精致小巧,而是它一到夜晚就像夜明珠般光芒万丈,绝对是世间少有的稀世珍宝。” “我打算在卧榻处单独辟出一块放置匕首架子,这样我每晚就寝时都可以欣赏它旷日持久的美,想想都觉得兴奋又激动。” “匕首在夜间亮如白昼,如此还能安然就寝?”萧玄奕悄无声息地拂开萧睿的手,眉毛微微一扬。 萧睿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经由萧玄奕提醒不禁噎住,摩挲着鼻子,绞尽脑汁,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 沈舒窈跟着萧玄奕径直往外走,直到走出一小段了才迎风飘来一句,“睡前弄块黑布把你双眼罩上。” 话落,萧睿如梦初醒,愉悦地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好主意。” 韡颐离宫极其宽广,四面花草树木倚水而栽,纵横交错使人眼花缭乱,穿过水榭喷泉绕过曲桥游廊终于来到了宫门口。 见萧玄奕上了马车后萧玄奕,沈舒窈侧过脸对刚上马的侍卫小声嘀咕了几句,侍卫便纵身下马将马匹牵来,把手里缰绳递给她。 沈舒窈谢过侍卫,跃上马匹,冲马车里的人仓促说道:“王爷,我先去一趟验尸房。” 话罢,沈舒窈就要扬缰策马,却听到马车里传出萧玄奕平淡无奇的声音,“不回王府用膳?” “不了......希望王爷看在我尽心尽责的份上,对我所求的事也上心一些。” 沈舒窈说完就纵马扬尘而去,她没忘记自己是仵作,只要还在职一天就不可松懈怠慢,既然心中有疑就一定要去弄明白。 沈舒窈知道孟致远那件事不好查,可是日子拖得越长,她的心里就越不安,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未来。 可是整日这样寄居在晋王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茫然无措却又不得不时刻鞭策自己,唯有平和静气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萧玄奕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坐垫,听着逐渐消逝的马蹄声,静默了许久。 车厢外随行的宦官侍卫各个垂首静候,直到良久之后才传来指令,马车适才缓缓起步,逐渐远离这座雄伟壮观、叠翠流金的建筑。 沈舒窈策马一路向北,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刑部,然后将马匹丢给刑部衙门的门房,先去验尸房旁边的一处用竹子引山泉水的池子边上。 她撕掉唇上的假胡须,掬起一捧水浇在微微发热的脸上,这冰凉舒爽的触感顿时洗去了她满脸的疲惫与倦态,将她整个人衬得明澈从容。 验尸房的无头尸还静静地躺在冰块上,再加上侍卫刚送来的头颅,顿时让腐败的气味愈发严重,沈舒窈绕到内室取出手套戴上。 这是她之前刻意留在此处的,避免仓促验尸而措手不及,至于验尸的一应工具她并未放置于此,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长久于此,如若某决定一天离开,她也不想来回折腾地来寻工具箱。 沈舒窈将包裹内的头颅捧到无头尸旁边,将颈部腐烂的皮肉拨开,露出森白的骨质,她清澈的目光仔细核对着创口痕迹的走向。 这时她的胃突然疼了起来,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利落地摘掉手套去福伯准备好的铜盆里净了手,又绕到验尸房外竹林下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直到那股疼劲完全过去她才起身出去。 其实当务之急是要找聃狎的使臣来辨认死者是否就是丕威将军,这是核对无头尸必要的步骤,可是刑部的魏侍郎此刻不见人影,以沈舒窈一个区区仵作怎么够资格去请聃狎使臣认尸。 所以她就只能回去找萧玄奕,可她记得他当时就站在花园外,隐约觉得他应该是瞧了头颅一眼,她在心里琢磨着案情,缓慢地出了刑部。 沈舒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揽月阁,她想麻烦侍女帮忙准备沐浴的水,毕竟她今日确实太累了,平日里虽然王府的人对她甚好,可是她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凡事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就在沈舒窈打算唤人前来时,王府的侍女小厮就已经紧锣密鼓的提着一桶桶热水进来,这样温馨的时刻不禁让沈舒窈有些动容,她感激地看着他们并且逐一道谢。 泡在温度适宜的浴桶里,沈舒窈思绪万千,那批死士的幕后主使者至今了无音讯,如果迟迟找不到真凶,她是不是一直都要待在这个地方,她不奢望未来还会有那样惬意的日子,可也不愿永远身处他人庇护之下。 思及此处,沈舒窈的心恍若石沉大海,她缓缓闭上双眸,将头一并侵入水中,那张窒息而又压抑的感觉再次重现,她突然觉得其实这样挺好,本就孑然一身或许这样就可以解脱了,生若浮萍,何以为惧。 就在她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清灵的少女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她说:“小姐,水凉了,泡久了小心着凉......” 这一刻,沈舒窈突然清醒,猛地一下浮出水面,吸入鼻息的水致使她剧烈咳嗽起来,直到缓了一会儿才起身穿好衣裳,任由湿漉漉的头发倒在床榻,闭上眼一动不动。 手指碰到软枕下一处冰凉的触感,这把匕首伴随沈舒窈多年,此刻抚摸着它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而又亲切,她抄起匕首夺门而出。 王府距离沈舒窈的别院也就几条街而已,她随便在一个烧饼摊买了两个烧饼充饥。 推开房门,她压抑着心头波涛汹涌的起伏,一步步走到曾经鲜血染了一地的庭院,她呆滞地站在那,看着早已凋败的海棠花树,依旧郁郁葱葱的樱桃树枝上几只麻雀扑棱棱地嬉戏。 她缓缓走上游廊,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两侧长势正好的藤蔓蔷薇,芳香馥郁的茉莉,已经含苞待放的昙花,她静静地看着这些给庭院增添勃勃生机的绿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斜月芙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狐疑地朝他行去,仰望着在月华下他明净无暇的轮廓,“王爷的意思是孟致远的身份至今成谜?” “所以孟致远的身份并不简单,这也是为什么在他死后,那些人不仅连他的尸身都不放过,还要煞费苦心地寻找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索要他们口中的东西。” 沈舒窈抿住唇,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她有预感孟致远与她绝对有渊源,只不过一切真相尚未揭晓,不好妄加揣测罢了。 过了许久,她才想起一事,“王爷方才说让阙长史和范大人去认尸,我记得今日你好像离那颗人头很近,若我猜测非虚你当时已知晓死者身份,却缄口不语,害得我专门跑了一趟验尸房查看无头尸颈部的创口。” 萧玄奕曾和丕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对他的样貌应该极为熟悉,即便死者面部有腐烂迹象,但是熟识他的人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 萧玄奕泰然自若地望着她,漫不经心地说:“我只在花园外虚晃了一眼,并未看清楚,无法辨认死者真实身份。” “王爷不是过目不忘吗?” 顾名思义是看一眼就铭记于心,他这项本领在本朝不是什么秘密,沈舒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自己满心佩服的人也有失水准的时候。 萧玄奕见她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将手中宫灯递给她,转身往外走,“那颗人头已不堪入目,我虽驰骋沙场见惯活人变死人,却不喜见恶臭腐烂的死尸。” 皎洁的月光从海棠花枝间散落在他月白锦衣上,似瑞雪韶华绰绰,又似如梦山岚,缱绻若归云落尘。 “不似每个人都如你一般常年混迹在腐尸烂臭里,练就面不改色的本领,是以当时并未细看死者面貌。” 这话乍一听好像在夸沈舒窈,可细细琢磨又觉得别有一层深意,也不能怪她多想,因为在很多时候他话里都传递着另一种含义。 本朝仵作低贱人人唾弃,即便她是良籍亦避而远之,虽有人看重她,亦是觉得她有利用价值,而他贵为王爷虽未对她生出唾弃意味,却也让她隐隐觉得有一丝嘲讽。 路是自己选的,平坦抑或坎坷都只能要紧牙关,如过猛江般趟过去,沈舒窈没说话,只默默地回身锁好门,然后仰望着长夜那两颗最明亮的星辰。 她倔强清澈的眸光在隐隐月华上,氤氲一层浅浅的水雾,露出晨阳般明媚的笑,似对星辰,亦是对自己说,“十九年......生辰快乐!” 此时,笔直站立在街对面马车前的萧玄奕的身形轻微一顿,沈舒窈轻缓平静的声音不偏不倚地落入他耳中,在沉寂的长夜显得格外清楚。 一般人离得这么远是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听力,但是萧玄奕是习武之人,听力自然在常人之上,他徐徐转头看着那道纤弱的身影,心中涌现一股令他难以自持的复杂情绪。 难怪她今日要在这里待这么久,除了在这一天默默地思念着亲人,亦用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来度过自己最孤单的十九岁生辰,这个女子太过刚强,宁愿将苦涩咽进肚里亦不愿与人诉说。 萧玄奕在街角宫灯下默默地注视着她,临近宵禁,街上行人走马寥寥无几,直到过了许久沈舒窈才朝他慢慢行来,面色若烟雨散尽般干净莹然,眸光风萧微凉。 她朝萧玄奕敛衽行礼,言辞真切,“今日我来及此处未提前禀明王爷,如今又让您深夜出府来寻,实在抱歉。” 萧玄奕微一点头,默然看了她许久,然后径直上了马车,沈舒窈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跟了进去。 马车粼粼声响彻在宽广平坦的大道上,厚重的车窗帷幔被风吹起一条条缝隙,外面的微风倒灌进来,沈舒窈双手平放膝盖端坐着,听着外面蝉鸣阵阵,还有偶尔传来的几许蛙叫。 各坊间守城的将领远远瞧见晋王府的座驾行来,赶紧开城门放行,并且各个神情肃穆地行注目礼,沈舒窈透过帷幔的缝隙见到两旁站得笔直的官兵,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这位令敌人威风丧胆的战神王爷。 朦胧柔和的琉璃灯盏,微微跳动的灯芯火焰,浮光流转到萧玄奕阖上的眼睑下,一个扇形弧度的鸦青睫毛,坚挺的鼻梁在薄唇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结实有力起伏的胸膛,轻缓匀称的呼吸声。 也不过一刻而已,沈舒窈就移开了目光,她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问他:“王爷怎么知道我在别院?” “你中午未在府中用膳,且有侍女见你出府时神情有异,就将此事禀报给风煞,风煞知道你在京城没有别的去处,随即跟来别院发现你果然在此。” 萧玄奕慢慢睁开眼,看着她明亮而又迷离的翦水秋瞳,轻缓的语调恍若碧空清朗,和风送暖般悠然。 琉璃绚烂的光彩摇曳,若水波般流泻到她浓密的睫毛上,她微微抿住双唇,交握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她以为不会有人在意她,眸底渐渐涌上了一丝莫名的感动。 沈舒窈转头专注看着小几上那盏五彩琉璃,浅黄柔和的光晕恍如夜空闪亮的繁星,它不仅给黑夜带来了光明,也是给冷寂的人心带来无尽的温暖。 萧玄奕凝视着她朦胧光霭之中玉莹的脸颊,缕缕水波间荡起的涟漪,仿佛有一股幽兰在这宁静的长夜悄无声息的绽放华美,花香萦绕在琉璃灯盏上,丝丝缕缕间饶人鼻息,令人沉醉。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缓缓停下,门房大叔乐呵呵地开了门,沈舒窈一直静静地跟在萧玄奕身后,轻盈的水烟襦裙曳过青砖甬道,而后盈盈到了曲桥处,她不动声色地往揽月阁方向走。 而此刻在岔路另一头的萧玄奕,披着月华缠绕朦胧的光芒,与这静谧的长夜遥相呼应,他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说:“跟我来。” 沈舒窈脚步微顿,仰望着随风摇曳的宫灯下他的身躯被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她看着那道影子在缓缓移动,沉吟了片刻,徐徐追逐而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水碧霞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她霍然站立,桌案上的地图随着她急速的起身跌落到地上,她急忙将地图抓起放了回去,飞奔一般出了揽月阁。 她迫切地想要将这重大发现告知萧玄奕,可是,风煞却告诉她王爷一早就出府了,恐怕得等到日暮西山才回来。 沈舒窈不想再等下去,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当她来到马厩时,小斑马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草料,她安静地站在小斑马面前想等它再吃一会儿,却未料小斑马直接出了马厩走到她面前。 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鬃毛,“这么通人性的马匹,你的主子平时都是怎么训练你的?你陪他上过战场杀过敌吗?” “它叫濯尘,是狭风的后代。”正在弓腰刷马的陈大叔,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沈舒窈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然后下意识地环视马厩,问道:“哪匹是狭风?” “前几年在战场上死了。”陈大叔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狭风是王爷第一次出征时先皇所赐的千里良驹,陪王爷历经无数战役,可惜这么好的良驹唯留了一条血脉。” 沈舒窈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小斑马对萧玄奕的重要性,她略微迟疑地看着陈大叔,然后将濯尘赶回马厩,“没想到濯尘对王爷如此重要,那么以后我便不能再骑它了。” “濯尘性子温顺,跟你也亲近,以后它就归你了。”萧玄奕牵着一匹通体无暇的黑色骏马缓缓而来,打量着她,“要出去?” “嗯,我在地图上找到了......”沈舒窈正想将她的发现脱口而出,一个宦官小跑过来,“王爷,戟陇的呼延王子来了。” 萧玄奕将马缰丢给陈大叔,扬了扬眉,沉吟道:“呼延拓怎么会突然来我府上?”他淡然地看着宦官,道:“先将人请到正厅。” 宦官得了吩咐后,恭敬地退下了。 他转首看着沈舒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迟疑一瞬,仰望着他的目光若有所思,“没什么......既然王爷有贵客,到访我就不打搅了。” 她侧首望着马厩里的濯尘,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它牵了出来,萧玄奕最近都很忙,见她已然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随即默然地点了一下头就转身离去。 沈舒窈觉得自己既身为刑部仵作,验尸查案本就是她的分内事,且这些案件的细末完全可以有了结果再向萧玄奕禀报。 她只是习惯了但凡发现跟案情有关的线索都会第一时间知会他,亦清楚身为王爷的他诸事繁忙,虽然现在找到了驿馆后排水渠与离宫的关联,细想之下还是决定先将案件琢磨清楚了再说。 清脆的马蹄声穿梭在喧嚣的西市,沈舒窈心里琢磨着案子,走神地看着从自己身边掠过的车马行人。 忽然,听到人群里有人在叫她,下意识地侧首望去,是正在给马匹挑选马鞍的顾燊。 顾燊放下马鞍,飞身上马朝沈舒窈行来,“舒窈,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我只是路过西市而已。”沈舒窈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催促小斑马接着往前走。 “看你的样子应该又是去查案子,恰好我今日无事不如也跟你去,或许还能帮你打打下手。” 沈舒窈目不斜视,语气平淡,“顾公子若想前去我自然不敢阻拦,只是要你堂堂禁军统领给我这个仵作打下手倒有些折煞我了。” 顾燊听到她没有在他姓氏后面冠上官职,脸上不由地露出和煦的笑意,轻声说:“在查案一事上我就是个门外汉,可不就只配打打下手,可没有折煞的说辞。” 沈舒窈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紧了紧手里的缰绳,小斑马便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朝晖斜进排水渠内,散发恶臭的污水的表面光彩熠熠,沈舒窈踩在松软的青草上,沿着沟壑水凿边往前走,在一处桥洞下停下。 她叉腰望着幽深狭长的石壁洞口,“这里应该是离宫引进灌溉花草的河水凿口,凶手将死者的头颅埋进离宫的花园里?” 沈舒窈侧脸看着顾燊,“假如顾公子杀了人,会砍下死者头部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掩埋吗?” 顾燊看她略微严肃的表情,认真地答:“我会直接将砍下的人头抛得远远的,而不会费心思将头部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埋葬。” “所以凶手的目的是想掩盖什么?”沈舒窈眉心微微拧着,揣摩道:“又或者丕威根本就是诈死,而死在驿馆的另有其人。” 顾燊道:“让聃狎使臣和驿馆的人去验尸房辨认,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 “嗯,我已将此事禀明王爷了,他们应该今天会去验尸房认尸。” 话罢,沈舒窈猛地跳进清凉潺潺河水,水位蔓延到她的大腿处,潮湿布满青苔的石壁显得压抑而神秘,她踩在被河水冲刷得圆润的碎石上径直往前走。 顾燊也紧随其后,见沈舒窈走得有些快,不由出言提醒,“这里的河水经多年沉淀,下面有许多水草和湿滑的乱石,行走的时候当心一些。” 沈舒窈转头瞥了他一眼,忽然感觉左腿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她泡在水里的双腿挣扎了几下,然后用力一甩就挣脱了束缚。 刚要继续前行右腿又被缠住了,沈舒窈想要将脚抬起来,结果脚底打滑,身体重心不稳直接往后仰去。 顾燊手疾眼快将她接住并护住怀中,这才免于跌进水中,见她站稳后又蹲下身去将她腿上缠绕的水草拨开,而后去拉她的手,“路况不好,我牵着你走。” 沈舒窈的手往后缩了缩,避开了顾燊伸过来的手,勉强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刚才多谢顾公子,不如你走前面,我在后面跟着你。” 顾燊悬在半空的手稍微一顿,而后又很自然的放下,失笑道:“既是舒窈的提议,那我只好遵从了。” 两人在昏暗潮湿的水渠里跋涉了半个时辰,终于从河水里上了岸,沿着怪石嶙峋的溪流到了韡颐离宫花园,明媚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湿漉漉的衣衫上略显狼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如烟星月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不再说话,默然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虽然她被顾家退婚的流言一直犹言在耳,也清楚像顾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最优秀的三房长子退掉自幼定下的婚约,此等大事在朝堂怎么瞒得住,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 而被退婚的理由无非就是因为她常年接触尸体,而顾家怕被沾染上晦气。 毕竟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谁还能在乎她的感受,可她从来也没有在意过,虽然这些年除了季慕白,就是衙门的人愿意跟她结交。 莲儿曾言她被退过婚今后恐难以觅得良人,虽然她认为真正爱她的人绝不会在乎这些,而季慕白亦是她全身心爱过的人。 虽然她的表达很含蓄,甚至在当时觉得上天还是眷顾她的,而就在她下定决心,打算遵从内心与季慕白喜结连理时,却发现以她如今的身份只能为妾。 这是多么可笑而又残忍的现实,沈舒窈虽痛彻心扉,然骨子里却有一股清高劲,她宁愿将自己的情感彻底埋葬,也不要浑浑噩噩的在后宅消耗掉一生的年华。 是以她没有跟季慕白解释为何她不愿嫁予他,不过,以他的聪颖早晚会领会。 顾燊很快就将马带了过来,沈舒窈亦从沉思中回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过马匹翻身而上。 两人在骄阳似火的正午,策马扬鞭奔向刑部的方向,热风从脸上呼啸而过,流泻在他们身上的光线在飞奔的马蹄下留下片刻光影。 驰骋过飘忽松软的草坪,踏上平坦宽广的大道,在这广袤的大地上,他们恍若长空璀璨一闪而逝的流星,在倒伏的草丛间烙下一个个马蹄印。 一路上,顾燊的目光一直都没有从沈舒窈身上移开过,长风从她金色光芒的轻盈身姿掠过,随风起舞的长发,衣袂若空中飘飞的白云。 而沈舒窈自始至终都凝神远眺,此时的她一门子想的都是案子,根本没有察觉有一道温柔的目光一直在注视她,等她和顾燊分道扬镳到达刑部时,正是衙门午间散衙时候。 她刚想找门房问话,却恰巧碰见迎面走来面色阴郁的范荣成,她几步走过去,问:“范大人去过验尸房了?” “去过了,丕将军的尸身腐烂得不堪目睹,阙长史刚进去就狂吐不止,我亦是硬着头皮看了一眼。”范荣成忍不住闻了闻身上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怪味,顿时面色更加阴郁了,显现出更加痛苦的表情。 沈舒窈闻言依旧盯着他问:“你确定死者真的是丕威?” 范荣成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表示对她的提高感到莫名其妙,随即说道:“虽然丕将军现在的面容跟生前比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看身形就是他无疑。” 沈舒窈不语只是点了点头,丢下一知半解的范荣成,兀自骑上濯尘飞奔而去,穿过熙攘喧嚣的西市,直奔晋王府。 她刚下马就看见大门口站着几个戟陇的侍卫,她淡淡地扫一眼就牵着濯尘去了侧门,并将它丢给迎面而来的陈大叔,“王爷还在和戟陇王子谈事吗?” “王爷正陪戟陇王子用午膳。” 陈大叔环顾四周,把沈舒窈拉到僻静的地方,低声道:“刚听内厨传膳的人说和呼延王子一道来的还有一位模样可人郡主,瞧那郡主的神情八成是爱慕我们王爷,若是这郡主真嫁给王爷其实也不错,虽说戟陇及不上东陵,但好歹她是戟陇君王的女儿,出生亦是十分高贵。” 沈舒窈冷眼旁观这些忠心的奴仆,为他们主子的终身大事都操碎了心,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随口道:“晋王殿下最近桃花不断,想必正式迎娶王妃后,就会接连有侧妃入府。” 陈大叔是个老实人,一听沈舒窈也留意到萧玄奕身边的爱慕者,便笑着说:“男人三妻四妾自是平常,不只是侧妃,将来还会有侍妾、通房丫头......” 再看沈舒窈微微蹙起的眉眼,似有一丝难为情,他才反应过来,转身牵着马慢悠悠往里走,“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不与你细说了。” 沈舒窈向来对八卦不太上心,一般都是听过就算了,对她的这位顶头上司丝毫没有好奇的心思,毕竟他娶多少妃子亦和自己没有关系,随后直接回了揽月阁。 奔波了一上午的她此刻困意席卷,倚靠在矮榻上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几许细碎的花瓣吹落在窗框上,粉粉嫩嫩的颜色让这沉寂的雕花窗棂多了几分旖旎的华丽。 可是一想到在河水里浸泡了那么长就觉得好似浑身都不自在,她挣扎起身独自去厨房提了几桶水,若是平常这些事大多数都是侍女们代劳,可是今日毕竟王府来了贵客,是以侍女们也比较忙碌。 好在沈舒窈从来就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倒也没觉得多累,跑在舒适的温水里险些又要睡着了。 她早已清楚如今再不会有人关爱她了,她要懂得适时疼惜自己,最起码不要让逝去的亲人们在地底下因为她没有照顾好自己而感到不安。 她快速起身用麻巾试干身上的水渍,换上清爽的衣裳,在头发完全干透后才缓缓躺着矮榻上小憩。 清风拂在她的脸上,额前几许青丝碎发微微摇晃,仿佛置身于舒适宜人的阳春三月,渐渐地便梦入佳境。 暮色苍茫,万籁俱寂,也不知多了多久,沈舒窈的房门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自从莲儿遇害后她的听力都越发敏锐了,倏然睁开双眼。 脑袋昏昏沉沉地环顾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室,揉了一下的惺忪双眼,脚步虚浮地摸索着去点亮了琉璃灯盏。 她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衣,看见屏风上搭着的外衣便顺手穿上,这才打开房门。 星月之下,萧玄奕提着一盏宫灯正看着她,少顷才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示意垂首端着食盒的侍女们,然后她们迈着轻缓的步子进了沈舒窈的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秋风桑榆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看着若兰一片热忱的份上,沈舒窈实在不好拂她的意,蹙着眉头浅尝了一口,忽然愣了一下,须臾才道:“这味道果然不错,虽然隐隐还有一丝辛辣,但是被其中的甜腻完全掩盖了。 “我在熬制期间往里加了许多红糖和蜂蜜,是以冲淡了姜的辛辣味,才让这口感好了许多。”若兰道。 沈舒窈望着清秀纯善的她,然后仰起头将姜汤全喝完,然后笑道:“谢谢。” 若兰笑意盈盈地收拾好东西,然后朝她微拂一下身子就出去了。 初日冲薄云,晨风佛亭阁,竹径悦鸟啼,萧玄奕早朝后便带着沈舒窈前往刑部,作为本朝最忙碌的王爷,若无要事一般鲜少出现在刑部衙门。 所以门房在看到晋王府粼粼而来的马车时,吓得登时摔了个狗啃泥。 随着车檐金铃缓缓静下来,萧玄奕才慢悠悠地出了马车,沈舒窈不紧不慢地跟着进了刑部衙门,一众官吏见晋王爷突然到访视察工作,纷纷放下手中的公文,战战兢兢地跪拜行礼。 整个大堂充满肃然之气,下人们给他奉茶都格外小心翼翼,唯恐让他觉察自己有半点不敬。 他冷淡的目光环顾垂首侍立,谨小慎微的众人,随手拿起桌案上的文书翻起来,此举更是让众官吏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对于这位在公事上近乎吹毛求疵的王爷,谁人不怵?看着他悠悠地翻着一页又一页的文书,作为刑部编外人员的沈舒窈,此刻静静站在最远处的角落。 凝重的氛围愈发浓重,寂静的大堂甚至能听到有汗水滴落到地的“啪嗒”声,这样令人窒息的感觉,也让她的心跟着忐忑起来。 就在沈舒窈支撑不下去,实在摸不清萧玄奕的路子,不知他何时才肯移驾验尸房时,他却已将文书覆手合上丢回那一摞里面,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 随着他的离开,沈舒窈清楚地听到人群里略微颤抖的唏嘘声,以及神经紧绷下骤然放松的喘息声,她揣摩着他到底怎么这些人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怕他怕得要死。 转瞬她就想到了一个最好的诠释,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爷。 在萧玄奕快与沈舒窈擦肩时,他似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她立刻会意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朝验尸房而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两人到了验尸房大门口,萧玄奕却忽然停下来,微抿着唇转过身看着沈舒窈,似乎对这股恶臭的忍耐到了极限,沈舒窈没吱声,快步从他身边掠过直接走进去。 她行至尸体前将准备好的手套戴上,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萧玄奕紧皱着眉头打量着这具不堪入目,散发恶臭的腐尸,目光在划过尸体耳际时忽然顿住了,“果然如你所料。” 沈舒窈清澈的眸光略带询问意味,只见萧玄奕抬手指着尸体左耳,道:“这具尸体无论从外形还是样貌上来看都跟丕威有六、七分像,而今尸身已有腐败之势,一般人确实难以分辨。但是丕威的左耳轮曾被我的剑伤过,此后留下一个小指盖大的缺口,而这具尸体的左耳轮却是完好的。” 沈舒窈沉吟片刻,而后扯起白布用力一挥就将尸体全部盖住,她脱下手套便跟着萧玄奕出去,见他直接上了马车,不由地追上去问:“王爷要去找阙长史询问丕将军的下落吗?” “午膳时辰到了。” 萧玄奕挑起车窗帷幔一角,瞥了她一眼,“刚从验尸房出来,浑身都是尸臭气,先回王府沐浴更衣。” 不就在验尸房站了一会儿,又没有让你上手去摸,至于这么大反应么?果然洁癖严重,沈舒窈下意识的抬起胳膊闻了闻,好像真有一股异味。 她打量着在马车里气定神闲的萧玄奕,不禁在想既然衣衫已经沾染了尸臭气为什么还要坐马车?难道不担心尸臭气会转移到车厢? 她觉得驱散尸臭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徒步行走,这样穿梭在空气当中气味自然会消散一些,她看了一眼已经垂下的车帘,径直朝前走。 “上来。”萧玄奕的冷清的声音地从身后传来。 她顿足迟疑地转过身,不是嫌有尸臭气吗?两个臭烘烘的人凑到一处,这味还不得浓郁得让你当场呕吐,她脱口而出,“我身上沾染了尸臭,唯恐对王爷不敬,就不与您同乘一车了。” 片刻,他才道:“无妨。” 沈舒窈凝视着马车厢繁复的金线图案,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抉择,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午膳后一同去使臣落脚的另一处驿馆,丕威诈死的伎俩肯定是一早便策划好的,而聃狎的目的无非就是想通过一个武将的死换取休战,而又不必向我朝进贡的两全之策。” 见沈舒窈许久没有动作,萧玄奕这才重新掀开车帘,又补充了一句。 碧空烈日杲杲,灼热的光照在沈舒窈脸上一片流金铄石,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才缓缓上了马车,然后静静地端坐在角落里。 其实她是介意萧玄奕之前说的尸臭一事,她是仵作,不可避免要常年沉浸在腐尸烂臭里,深知没有人会喜欢这样难闻的气味,包括她自己也是。 可是她偏偏做的就是这个工作,她从不习惯到适应再到习以为常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沈舒窈也觉得这个工作很崇高,如果没有仵勘验尸体,通过尸身上伤势痕迹替死者说话,那么衙门又怎么能如此迅速锁定真凶,破解一桩桩案件呢? 尽管世人对女子行仵作之事多有不解,但是沈舒窈一贯秉承自己的原则,有了名气的同时肯定也会引来一些非议,但是这些于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萧玄奕一直望着窗外的目光,徐徐落在沈舒窈身上,见她平淡的脸上蒙着一层疏离意味,他凝视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顾燊似乎对你并不死心。” 一直在沉思的沈舒窈听到他突如其来的话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因为这是她最不想提及的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水落石出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藤蔓缠绕下光滑的青砖上,闪过一道颀长的人影,沈舒窈下意识看过去。 是萧玄奕提着铜质鎏金食盒站在明艳阳光下,强烈的光线试图穿透他的身体,朦胧而迷离的金色光芒。 她霍然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他半响,许久,嗫嚅道:“王爷这是......来给我......送饭?” “顺路经过,碰到给你送饭的侍女。”萧玄奕沉静深邃的目光瞥了她一眼,从容地进了屋。 听着他平淡的声音,极其自然的举止,却让沈舒窈呆愣了片刻,但还是跟了过去。 然后就见他从容不迫地打开食盒,端出两盏莲子百合粥,一盘清蒸鲥鱼,一盘酱焖鹌鹑,一碟烧鲍鱼丝和香菇掐菜。 此时的沈舒窈安静地站在他的旁边,神情复杂地端详着这位权尊势重的王爷,他优雅雍容的姿态却让她的情绪骤然起伏。 思忖须臾,她帮着把最后一盏椒油茭白端出来,“这些事,怎敢劳王爷亲自动手。” 萧玄奕坐在椅子上明净清湛的眸光注视着她,忽然叫她,“沈舒窈。” “啊?”她将手中的菜品放下,讶异地望着他。 他表情平淡没有一丝波澜,许久才说:“吃饭吧。” 沈舒窈觉得脑子有点懵,倒也没有多想,并将其中一盏莲子百合粥端放在他面前,然后兀自捣了一块鱼肉吃起来。 这道清蒸鲥鱼是她幼年在尚书府最喜爱的菜系之一,虽然一晃快十年过去,如今还能品尝到美味的清蒸鲥鱼顿时让她感慨万千,不由地又多夹了几次。 萧玄奕见她颇喜欢吃这道鱼,便将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正埋头吃饭的沈舒窈看到移动的盘子,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却见他根本未曾动箸,只是从容淡然地望着她。 他深邃的眸光仿若秋雨冲刷过般澄澈,似星河般明亮的光辉,那里倒影着沈舒窈幻境般的影子,仿佛置身在深潭中央一块岌岌可危的岩石上,让她的呼吸都凝滞了。 沈舒窈忽然紧张起来,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略微怔愣地看着他,徐徐放下手中的玉箸,几息之后萧玄奕敛下目光垂头吃饭,她紧张的心情这才稍微放松一些。 若说谁被上司莫名其妙盯着吃饭,还能心安理得的继续下去,她真是要佩服他的心宽。所幸他只是盯了一会儿,不然的话这顿饭她是绝对进行不下去的。 用完午膳后,萧玄奕带着沈舒窈去了使臣们现居的另一处驿馆,正在院落踱步的阙长史徐徐行来,拱手行礼后一脸悲愤。 “晋王爷,如今丕将军的头部已然找到,可是案子未破,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老夫怕日子拖得久了就成一起悬案了,届时老夫回到聃狎该如何向大王解释?” “阙长史稍安,本王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他看了看身后的风煞,风煞即刻会意,跨步离开办事去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驿馆院落就聚满了聃狎出使东陵的随行人员,在阁楼上午休的呼延沁听到楼下嘈杂的声音。 隔窗正要怒骂时,却睨到人群前负手而立的萧玄奕,愤然的脸色顷刻骤变欢欣。 她赶紧去衣柜翻出赤色绢纱金丝百蝶绣花长裙,这样鲜艳的颜色是戟陇女子为心上人而穿,她看着铜镜里比花都娇艳的自己,高兴地在屋子里转起了圈,随即轻抚着披散的长发若有所思。 这次是偷跑出来的,身边并无贴身伺候的婢女,索性婢女平日里为她梳的那些发髻早已烂熟于心,她端坐在妆奁前将发髻梳好,而后又化了一个风娇水媚的妆,才满意地出去。 正值未时过半,日光已不那么强烈了,整个驿馆院落被如纱的光线氤氲出一层朦胧意味,萧玄奕清贵如兰的卓越身姿在这绮丽的炫彩下,若清幽匆匆山涧上挺立的青竹。 他侧首看了一眼站得身旁的沈舒窈,他深邃的目光缥缈若天际薄云,但其隐含的深意唯她了然,少顷,沈舒窈上前一步,淡然的神情让她原本清雅脱俗的容颜多了一分疏远意味。 清风徐来,暗香浮动,她修长的身姿在一群高大魁梧的男子面前,无半分怯弱反而显得独树一帜。 在众人窃窃私语中,她清亮从容的声音响起,“众所周知,几日前在城东驿馆丕威将军居住的厢房,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是以大家便先入为主的认为死者就是丕将军,殊不知......死者另有其人。” 话落,人群顿时喧嚣起来,“什么?你是说将军还活着?” “不对啊,若是将军没死,为何一直不见其人呢?” 也有人气愤地说:“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是你们刑部迟迟抓不到凶手,才让她编造谎言来蒙骗我们,企图为自己的无能开脱。” 沈舒窈站得笔直,眸光中隐约带有冷冽气息,转头看了看一直注视着她的萧玄奕,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阙长史也从旁插言,“丕将军的尸身老夫都亲眼见过,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记得驿馆的范大人曾说您一进入验尸房就呕吐不止,您确定当时真的看清楚那是丕将军的尸身?” “这个......”阙长史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当时确实只是远远瞧了一眼,并未细看,毕竟那股味道实在让人受不了。 又有人道:“就算长史没有看清又如何?你现在说将军还活着,若真如你所言,为何我们将军迟迟不露面?” “那是因为,这本就是一场蓄意的阴谋。”沈舒窈毫不犹豫一语道破。 这铿锵有力的回答,顿时让众人面面相觑,聃狎难道不是真心实意来谈休战一事的,难不成还想与东陵开战?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沈舒窈才徐徐说:“这起案子蹊跷的地方很多,首先,无头尸的死亡时辰是在案发前一日的午时,可是驿馆好几个驿夫却在案发前一日的酉时亲眼所见在屋内走动的丕将军,试问一个已经死了人怎么还能在几个时辰后自由走动?此为疑点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水落石出(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丕威端详着萧玄奕冷清淡然的神情,略微心虚的心理导致后两句话明显底气不足。 “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本王不管,无论上贡珍宝也好,割让城池也罢,这些都由圣上决断。而你在驿馆杀人致使人心惶惶,又误导刑部大理寺一干人等,刑部的结案奏折上都会如实禀明。” 萧玄奕淡淡看着院落里方才还激动不已的众人,此刻却都闭口不言,他若无其事地说:“现如今一切水落石出,诸位若无事都散了吧。” 言毕,他就准备跟呼延兄妹辞别,呼延沁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轻声问:“王爷,我可以经常去王府找你吗?” 沈舒窈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子这么直白地表露自己爱慕心思,顿时愣住了,少顷,她忍不住好奇地望着名门闺秀趋之若鹜要嫁予的男子。 却见金辉斜照下的他是万年冰霜难以侵袭的云淡风轻之姿,缓缓道:“郡主不远千里随王子来到东陵,本王本应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你,但这些日子诸事繁忙,且少有在府闲暇之日。” 话罢,萧玄奕便带着沈舒窈离开,呼延沁刚想跟上去,但是手肘被呼延拓拉住了,他的神情明显在告诉她作为郡主更要懂得矜持,于是她只能嘟着嘴往厢房走。 沈舒窈缓慢地走着,她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忍不住转首看去,居然是丕威跟了出来。 他嗜血的眸子似盯着猎物般贪婪地落在沈舒窈身上,“你这个女人倒是有几分能耐,我费尽心力周密部署,为此不惜搭上跟了我数年的亲兵性命。” 他见沈舒窈不吱声,又冷哼一声,“怪我一时心软,觉得这亲兵跟了我多年,如今为了我的计划甘愿自杀,我才将他的头带到离宫花园埋葬,而没有将其毁掉,却让你察觉到端倪而就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戳破。” 她看着萧玄奕已然进了马车,想到自己亲手毁了丕威的计划,估摸着他因愤懑会怎么对付自己,不禁让她越想越忐忑不安,不知不觉手心微微泛起薄汗,下意识地缓缓收拢。 她就知道一入刑部深似海,在这里接触的都是大案要案,一想到未来可能面临的种种,以及此时游刃在死亡边缘的感觉,登时让她感受到有一口气在瞬间沉落了谷底。 “不过,你的确比我那些女奴有趣多了,姿色也不错。”丕威瞧着她冷漠的表情,忽然放声大笑,“何必在这受人差遣,不如跟我回聃狎,从此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他不安分的眼神在她蜿蜒起伏的曲线上游移,搓着他粗粝的双***.笑道:“这身形可真迷人,就是不知道手感怎么样?若是能给我生几个崽子,我就让你做六夫人。” 金灿灿的余晖盖不住沈舒窈乍青乍白的脸色,眸底逐渐展露锋芒,她攥紧的双拳骨关节泛白到极致。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丧失理智,想不计后果地一拳击在他狂妄的脸上时,忽然一只温暖的手心包容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 她警觉诧异地霍然回首,在斜日半山,秋风轻徐之中,萧玄奕纤尘不染远胜碧海连天的高挺身躯,纵然冰川海浪都无法侵蚀他平静从容的完美轮廓。 他挺拔的身躯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丕威不安分的眼神,语气冰冷如霜,“本王奉劝丕将军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切莫肖想不该肖想的。” 沈舒窈望着他伟岸的身躯竟一时恍惚,他不是已经上马车了吗?这一刻,她的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暖流,原本愤懑的心忽然之间得到了安抚,随之双拳也骤然松弛。 她触感柔软而又冰凉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温热起来,她一时迷惘,竟然就这么静静地让他握着,忘记了挣扎,忘记了矜持,甚至忘记方才嗜血的愤怒。 丕威见萧玄奕面露愠怒之色,且他又如此袒护沈舒窈,顿时有些慌张,连忙陪着笑道:“方才就是跟这位姑娘开玩笑来着,既然晋王爷都发话了,那我以后绝不信口开河。” 可萧玄奕的目光一直冰冷地注视着他,他暗自思忖对策,随即虚假地朝沈舒窈拱了拱手,道:“还请姑娘莫怪。” 沈舒窈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任由萧玄奕牵着她的手往马车方向走,如玉的脸颊亦悄然晕上浅粉的蜜桃般的娇媚。 也许是马匹嘶鸣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唤醒,她窘迫地将手从他的掌握中抽离。 她端坐在车门边上,垂头望着自己的交叠的双手似乎在沉思,萧玄奕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聃狎子民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战役很有一套,加上又盛产奇珍异宝,是以这些年一直频繁滋扰西北边境,圣上为此头疼不已,适才派我去驻守。” “如今虽有议和之意,但并不甘心向我朝上贡、割让,你今日当面拆穿他的阴谋必定已怀恨在心,方才的那番话有故意激怒你之嫌,而他不过是借此发泄心中不满而故意挑起事端。如若你正中他下怀与之发生冲突,驿馆巡视的将领必定会将此事禀报给圣上,圣上为了息事宁人必然会安抚于他,指不定今夜你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刹那之间,沈舒窈眸中已现惊骇之色,垂于膝间的手指无意识摩裟起来,过了许久才沙哑地说:“我不过是这世间一粒毫不起眼的微尘,纵然消失殆尽亦不过是朝夕之别,无人知道亦无人在意。” 萧玄奕看着她密睫掩盖下暗淡的神情,似有一股潮涌奔腾袭来,撞击着他心底风平浪静的湖水,激起层层惊涛骇浪。 他凝视着她,轻缓地说:“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是我考虑不周,但绝不会有下次。” 沈舒窈听着他平缓的声音中似有巍峨雪山的傲然屹立,而她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实则感激他那一刻的挺身而出。 她咬着唇平复了一下有些复杂的心情,良久才道:“其实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碰到,只不过是我唯一忍住没有动手的一次,当年父亲就是担心我将来会被人欺负,才教我一些防身的拳脚功夫,尽管我学的不怎么样,遇事还冲动,这些年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但......终归命还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清晖影焯(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我听说的是谢军侯用十万兵权换了他儿子一条命,原本谢卓然勾结刘肃湛偷开朱砂矿石,将得到的朱砂偷偷卖掉入了自己腰包,又因分赃不均起了争执,谢卓然一怒之下将刘肃湛杀死了。后来被我们王爷查到蛛丝马迹,他竟然丧心病狂的将矿山炸毁了,致使数十天人命归西,圣上得知后龙颜大怒当即要处死他,后来谢军侯跪在承乾殿求了圣上三日三夜,这才免了死罪。” “有权有势的人就是不一样,都害死那么多人居然也不用抵命,反倒只是一个轻轻松松的流放,真替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叫屈......” 宦官允祥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赶紧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乱说,幸亏是在咱们王府内,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你可是要倒大霉的。” 压在最底下的是王府最小的宦官允安,长的虎头虎脑的,此刻他不堪重负,急赤白脸,低声抗议。 “允祺你这家伙不要扯我的耳朵......允祥你是不是又踩我脚了......刚才是谁在掐我的屁股,惹急了我一个响屁将你崩到广寒宫,让你去替嫦娥养兔子。” “咚”允安的纱帽咕噜滚到地上,他刚要伸手去捡,结果脚底打滑一个趔趄扑了出去。 趴在他背上的人猝不及防,随着惯性使然也跟着往前俯冲,顷刻五、六个宦官就哀嚎地摔倒一片。 沈舒窈瞧着他们摔得鼻青脸肿,四脚朝天狼狈不堪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意识到这样大肆的笑太过招摇。 于是赶紧躲到照壁后缩起肩膀捂嘴偷笑,就连眼泪都笑溢出来,她的笑声如银铃卷入青霭般婉转轻扬。 令萧玄奕不由地转过头向那道悦耳非常的声音看去,双腿在不知不觉间朝那处行去,在绮红阳光中凝视了许久。 她的笑容在这个雨后晴明的秋日里是如此烂漫潋滟,就连身后精美湛然若锦绮的镂雕壁画在此时都成了她的陪衬。 在光照所不及的阴暗下她清丽莹然的轮廓仿若繁星熠熠,春岚映秋水般旖旎令人神往。 他的心口仿佛被几许葳蕤缠绕一般温热而又紧致,却又有一种坠入深渊的空灵感,使得他无法抑制地伸出手想要将那道清渺的光束留在掌心,不想迷失在孤寂的黑夜里。 而此时的沈舒窈却也笑够了,在她刚准备收敛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睨到逆光下正意味深长看着她的萧玄奕。 她的心里猛然咯噔一下,只好欲盖弥彰地说:“我一路小跑过来就见王爷和周小姐在说话,怕打扰到你们我只好站在照壁下静候,没曾想你们谈论的时间有点长,而我又不敢随便离开,深知王爷但凡派风煞穿我必是要情,是以只能在这站着。” 沈舒窈见他好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琢磨着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顿时又心虚起来,但又不想让他察觉在自己的怯懦,只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萧玄奕也不说话,缓缓离开照壁将周鸾茵打发走,然后他又瞥了一眼垂首侍立,面上青一块紫一块而浑身脏污的众宦官们。 见没有任何动静了,沈舒窈才慢慢走出来,一眼就瞧见躲在角落里仰头擦鼻血的允祥,差点又要笑出来,但是基于现在的情形她只好绷着脸把笑憋回去。 此时她瞧着众宦官的糗样,觉得应该找个话题转移一下快要绷不住的神经,故意板着脸道:“我都跟他们说了,偷听王爷的墙根儿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他们非不听我的劝告,如今一个个的摔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可不就自找的么?” 众宦官闻言心中苦不堪言,话说这沈舒窈当时听墙角时不也津津乐道,眼下为了把自己摘出去,居然给他们按上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简直让他们百口莫辩。 这好比三伏天降暴雪,冤啊...... 萧玄奕徐徐转过身看着众人,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吗?” 他们都知道沈舒窈眼下是晋王府的红人,谁也得罪不起,于是乎,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生生地将打掉的牙和血吞进肚中。 然后苦着一张脸纷纷跪下,齐道:“沈姑娘说的句句属实,奴才们罪该万死。” “本王像是容易被蒙蔽的人?”萧玄奕微微扬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沈舒窈,却见她行若无事般挺直腰身,而后看向迎面而来的风煞,说:“稍后下去各领十笞,由风煞执监。” 风煞顿时一愣,我的王爷你就不能换个人监刑么? 这几个人可是王府出了名的难缠,每次犯错受罚,板子还没挨到屁股就已经泪流成河了,那哀戚的样子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妾,看得他浑身都起毛栗子。 可是萧玄奕既已吩咐,风煞自然不敢违背,他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几人,只见他们眸中已经隐现出哀戚。 登时头皮发麻,赶紧朝萧玄奕抱拳行礼,“属下谨遵王爷令。” 此刻,寂静无声,萧玄奕负手徐徐走到亮光处,金色的阳光顷散在他的轮廓上,他浓长的睫毛下,沉寂的眸子在光照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泛起了微微的波澜。 他扬手拉过面前的凤尾竹,端详了一下,又转过来看着沈舒窈,若无其事地说:“以后若是周鸢茵求见,就说本王不在。” 侍卫门房赶紧应下,这周小姐头回来晋王府,萧玄奕看在他爹的面上不好拂了她,可是她对他的心意已不像从前小心翼翼般藏着,如今这样显山露水却让他都懒得应付了。 沈舒窈仰望着院落上方明朗的长空,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看向萧玄奕,低声问:“现在出发去城郊吗?” 萧玄奕微一点头,径直往门外等候的马车行去,沈舒窈看了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宦官们,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不仗义。 不过这样的愧疚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确实是他们先偷听萧玄奕墙根儿的,自己不过是碰巧路过而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清晖影焯(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言之有理。”沈舒窈打量着他颀长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小斑马如此温顺通人性,你都是怎么驯服的?” “从它出生到现在我一次都没有训过,因为它是狭风唯一的血脉,所以我一直命人悉心照料,它虽看似温顺听话,其实骨子里却很冷漠,你是它除了我以外唯一亲近的人。” 萧玄奕抬手拉下一支树枝,端详着树叶上徐徐滚动的水珠,“只是它的脚程虽快,但耐力却比不过驖獬,是以平时我也不怎么骑它。” 沈舒窈踢开挡在她脚边的碎石,往前跳开一步避开水洼,“驖獬?就是你那天牵着回来的那匹黑马?” 他微一点头,轻弹叶片上残留的水珠,结果那水珠不偏不倚地溅到沈舒窈脸上。 她抬起袖子轻轻擦掉,“我虽鲜少接触马匹,但是我能看出那是一匹矫健非常的汗血宝马,难道它也是先帝赐给你的?” “不是,它是我在西北草原上偶然发现的一匹野马王,跟随它的上百匹野马都被驯服了,唯有它一直桀骜不驯,所有试图驯服他的人都被摔下马背。当初我为了驯服它整整三天三夜没有阖眼,最后它实在受不了,才屈膝匍匐在我面前。”他慢慢松开树枝,继续往前走,“从此以后,唯有我才能驾驭它。 沈舒窈摸着下巴,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也得弄匹汗血宝马,但一想到腰兜里那点银子,顿时就气馁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一直跟着萧玄奕往北走,道路两旁挂着水珠的小草浸湿了她的裙摆也浑然不觉。 一座气势恢宏的青石拱桥,宛若一条逶迤的长龙横跨在奔腾不息的灌河之上,延伸的桥堤处若行云般密集的人头攒动,隐隐约约响着起此彼伏的抽泣声。 呜咽声伴随着绝望的令人窒息的悲戚,“云娘,你快醒醒啊,你这么走了丢下我和欢儿今后可怎么活啊......” “娘......娘......你起来,欢儿再也不淘气,欢儿一定乖乖听娘的话,求求您快起来......呜呜呜......” 这样凄惨的哭喊声让沈舒窈柳眉微蹙,她仰望萧玄奕一瞬,仓促地说:“我过去看看。” 萧玄奕眸光微扫擦肩接踵的人群,各个汗流浃背俨然感觉不到空气中散发的酸臭气,他微一点头,径直沿着灌河堤岸另一侧走去。 沈舒窈拨开重围的人群,一点一点地望前挤,耳畔传来窃窃私语,“自打洪涝冲垮河堤,这是本月溺毙的第四个了......真是可怜那个孩子了,那么小就没了娘,唉......” 旁边有人附和道:“确实可怜,上回溺毙的还是一名孕妇,那肚子的孩子可还未见过天日,就与他娘一起卷入这激流中魂归黄泉了。” 一个吐云吐雾的老者,问道:“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不在家中好生休养,来这溃决的河堤作甚?” 胳膊肘跨着竹篮的妇人赶紧插言道:“那孕妇名叫春花,是我男人村上的一枝花,为人勤快贤惠,就是命不好嫁给了一个嗜赌成性的穷鬼,三天两头被他男人虐打不说,都快临产了还在地里干活。” 说到此处,她不禁动容,“她那天是将地里的刚收成的土豆拉到街市上去卖,结果大伙儿纷纷嫌她的土豆没有清洗满是泥污,本来大伙儿平日里买菜,要么是用稻草捆起来拎着走,要么就是直接用衣裳兜回去。可这土豆显然没有办法捆起来,又不想弄脏自己的衣裳,是以整个上午她的土豆都无人问津。” “春花眼看着还有几天就临盆了,到时候又要坐月子又要照顾孩子,更没空来市集卖土豆了,又想到如今家中的粮食也不多,就想着将这些土豆卖了换点钱买一些鸡蛋在月子里吃,毕竟女子生产后容易气血亏损。” 一名老妪点头道:“这月子里可得吃好一点,如若不然将来可有得罪受。” 众人皆表示同意,然后妇人接着说:“而春花的父母早已离世,男人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他若是不对她拳脚相向便是烧高香了,哪里能指望他照顾春花,若她再不爱惜自己因此累垮了,谁会心疼她嗷嗷待哺的孩儿。” “后来她拖着笨重的身子,拖着一大筐土豆沿着青石板走去河堤,结果一不小心踩滑掉下去了,等周围的人听到呼救赶来时,她已经沉下去了,最后尸体还是老钱家用的捕鱼船给打捞上来的。” 众人听后一阵唉声叹气,有的甚至敛袖拭泪,“这么好的女子这么就遇不到一个疼惜她的人,但愿她来世能托生到一个富裕的家庭,再也不要受苦受穷了。” 沈舒窈置若罔闻朝桥堤瘫坐的父子走去,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妇人,她快步行至妇人跟前,蹲下身仔细查看。 男人见这女子不嫌晦气,竟然触摸自己妻子试图挽救她的生命,动容间又滚落长长的泪痕。 沈舒窈经过一番检查后,断定妇人情况很不妙,差不多已经处在死亡边缘。 她看了一眼身边哭肿眼的小男孩,眼看一条生命即将逝去,她已无暇顾及其他,随即单膝跪地,一条腿出膝,转头对男人说:“或许你妻子还有救,快把她扶起来趴在我的腿上。” 闻声,原本离得老远怕沾染死人气息的围观人群,却逐渐聚拢过来,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没听说过死了的人还能救活,简直是天方夜谭,反正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倒也没有置喙她的异想天开。 男人绝望的心在此刻燃起一丝希望,见这女子有办法救自己的妻子,立即停止了抽泣,飞快地将妇人抱起来,将她垂头趴在沈舒窈腿上。 妇人身形比沈舒窈壮实一些,此刻她所有的重量都聚集在沈舒窈这一条腿上,使得她的腿因不堪重负微微颤抖起来。 可是眼下救人要紧,也就顾不上其他了,她膝盖微缩找准妇人腹部用力顶住,然后不停地用手按压其背部进行倒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清辉影焯(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眼下沈舒窈不但拗不过执意的夫妻俩,就连她寄予厚望的上司也放任自流,只能苦闷被动地受了这最高的礼遇——揖首礼。 这一刻的她,心里觉得非常的别扭,毕竟从来都是她给别人下跪,如今颠倒过来可不就让她无所适从。 终于将田三一家人送走,沈舒窈才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毕竟她觉得做一件善事并不是为了让别人感恩戴德,只是觉得生命何其珍贵,不忍其悄然消逝罢了。 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了,萧玄奕才带着她重新上了马车,这条桥梁长达将近十里,在粼粼车轱辘声中,远远看到河对岸工部官吏正在焦急等候。 在看清是萧玄奕的马车时一个个都亢奋不已,仿佛像见到了救星,在他还未下马车时各个就围着他叨叨个不停。 被排挤在外的沈舒窈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堤岸,巡视一周后悠闲地坐在偌大的遮阳伞下,旁边的茶桌上摆放的几盏精致的茶心瓜果。 她稍微犹豫了片刻才兀自斟茶喝,毕竟刚才出了那么多汗,得给身体补充水,怡然自若地看着远处正在大汗淋漓抢修河堤的人,不觉已是三盏茶下肚。 百无聊赖时随手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起来,耳畔是凉爽的河风,四周如画的景致,让她有些享受这难得惬意的时光,在不知不觉间茶点少了一半。 就在她吃饱喝足打算小憩片刻之时,那浩浩荡荡的人群迎面而来,她赶紧端直起身,一副正经谦逊的态度。 萧玄奕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狼藉的茶桌,然后径直坐在椅子上。 工部侍郎韩胜元心急如焚,再加上近日一直熬夜监工略显惫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根本不像是刚步入不惑之年的人。 他愁眉不展道:“王爷,工部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抢修溃决的堤防,可昨夜太史令观天象说近日还会接连几场暴雨,下官担忧若河堤再次被冲毁,方圆百里的百姓恐难逃厄运。” 萧玄奕倚靠在椅背上,表情淡然,声音冷清平缓:“韩大人关心民生疾苦,不知疲倦废寝忘食,当真感动人深。” 韩胜元立即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道:“谢王爷抬爱,为官者当修身为民,下官只是在恪尽职守。” “好一个恪尽职守。”萧玄奕缓慢地端起骨瓷茶盏,垂眸看着茶水在河风流过时荡起的浅浅涟漪,“我倒是有个疑问,为什么当初修建桥梁的时候,没有为防止洪水泛滥而开凿防洪渠?” 他的声音若行云般流畅舒缓,袅袅余音好像从身边流泻的清风一样平淡如常,霎时吓得韩胜元一个哆嗦,赶紧跪了下来。 他身后的官吏不明就里,见上司忽然跪下也就跟着一起跪下。 萧玄奕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睨视,而后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茶,挑眉看着被沈舒窈席卷一空只剩几个歪瓜裂枣的点心若有所思。 站在他身旁的沈舒窈忽然慌乱起来,心道:这下完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良好形象一朝丧。 这堆瓜子壳、点心渣静静躺在这位洁癖甚重而不苟言笑的晋王眼前,实在是显得极其突兀。 不明就里的人恐怕会以为此乃他的惊人之举,而造成萧玄奕置身脏、乱、差环境之中的始作俑者沈舒窈,此时低垂着头就像是一只犯了错的鸵鸟,恨不能把脑袋埋进河沙堆里,再也不要示人。 这时,跪在首位的韩胜元身体已经在瑟瑟发抖,他额头上簌簌滴下的汗,在转瞬之间渗进潮湿的地面消弭无踪,惶恐道:“下官知罪,请王爷责罚。” 萧玄奕终于转过脸,漫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问:“何罪之有?” “回王爷,下官当初刚上任工部侍郎,对一应事务都不太熟悉,又正值修建灌河桥梁,因经验不足并将此事交由已故佐领部事左大人全权负责。而当时圣上又下旨新建两座离宫,然而此时工部又人手不足,只好将修建灌河桥梁这项工程分派给了民间的建筑队,可下属官吏在跟进的时候疏忽大意忘记了要开凿防洪渠。加之这些年从未发生过洪涝,是以心存侥幸地认为没有防洪渠亦是一样,却不曾想我的一个无心之失造成百姓屋舍倒塌,流离失所。” 韩胜元言辞之中尽是追悔莫及,痛心疾首之间却还抱着一丝侥幸,说是在自行请罪,其实却把该负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绝口不提那些因河堤溃决而造成周围百姓不幸溺毙的过失。 萧玄奕淡定地听着他似是而非的托词,神情悠然地把玩着骨瓷茶盏,瞟了一眼韩胜元身后的官吏。 “水部郎中、员外郎掌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既然错已铸成,诸位大可在韩大人的带领下事后兴建几条防洪渠进行补救,也不至于向现在这般手忙脚乱。” 众官吏瞧着他散漫的态度,悬着的心终于松弛了一些。 而水部郎中却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才嗫嚅道:“王爷,河道两旁的路堤脱坡已迫在眉睫,若再任其发展下去,方圆百里将是一片沼泽,下官亦实在想不出这防洪渠开凿的方位,恳求王爷能指点一二,解救周遭黎明百姓以及数千亩的良田。” 萧玄奕站起身,负手眺望河道下游,须臾才说:“上游水土流失严重,河流中泥沙下移淤积严重,致使洪水下泄过缓,河床也被逐渐抬高,当务之急是清淤和护堤防。” 他又转首望着湍急河流上,处在脱坡阶段的堤坝,“先分段挖除已松动的松湿泥土,再从地面起用麻袋穿透水性强的砂土,往上逐层排砌,起到导渗稳定堤身的作用。在情况严重时,可用碎石装进麻袋作垫层,然后以砂土麻袋回填脱坡。” 话音落下,众官吏醍醐灌顶,丝毫不敢懈怠,一部分人已经着手去实施,而另一部分人依旧静候于此,等待下一步的方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云萼落絮(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萧玄奕望着沈舒窈碧水般清澈的目光,许久,他才缓缓地抿了一口茶水,把脸转向湍急浑浊的灌河上,淡然地问:“你很想离开这里?” “是。”沈舒窈毫不犹疑地回答。 他将茶盏重新放下,里面残留的茶水随着他的动作荡起了层层水纹,这会儿工部的官吏过来汇报进展,他略一点头就起身朝马车走。 他忽然回身看着沈舒窈,半响才说:“我说过的话向来作数,届时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等了准话的沈舒窈,心里一下踏实了,随即敛衽行礼,感激道:“多谢王爷。” 萧玄奕轻轻地嗯了一声,抬头望着湛蓝长空上灿烂的霞辉,如此美妙流转的光线在这一刻刺痛了他的眼。 他轻轻抬手挡住了那道令他烦忧的光线,可即便是挡住了光,亦觉得痛感犹存。 秋风光彩映山水,漠漠北风飞白鹭,在遍树蝉鸣袅袅中。 萧玄奕漠然地倚靠车壁闭目养神,可他完美无瑕的轮廓似有一层冰霜在巍然凝结,仿佛看一眼寒气就会透过肌肤,侵蚀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沈舒窈背脊直挺地坐在旁边,瞧着马车内饰跟之前的好像不太一样,她微眯着眼眸端详着咫尺之遥的萧玄奕。 回想起昨日他们从验尸房出来浑身尸臭的一幕,她曾隐忧尸臭气会沾染了车厢,还义正言辞地推辞打算步行回府。 若早知道他会将内饰全然换掉,自己何至于谨小慎微地躲在犄角疙瘩,完全可以挺直胸膛坐在柔软沁凉的锦缎垫上。 可是她也有些迷惘,这个一大早就传话让她跟着来城郊的人,眼下又不搭理自己是怎么回事? 她打量着他如玉竹般清姿卓绝的面容,看起来和平日亦没有什么不同,可为何她会觉得他似乎在给谁脸色看?一副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 沈舒窈微微侧身琢磨着其中的深意,就算摆脸色也肯定不是摆给自己看的。 她虽然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可转念又似乎不对劲,眼下车厢内唯有他们二人,这么臭的脸,显而易见就是摆给她看的,可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就在她疑惑苦思之际,萧玄奕缓缓睁开眼,见她正莫名其妙地打量着自己,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舒窈心头一噎,没有应声,半响才找了个由头,“我在想孟致远二十年来用孟河独子的身份做掩护,要么是躲仇家,要么就是身上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让他不得不隐姓埋名。” “那么你觉得他的仇家抑或惊天秘密跟谁有关?”萧玄奕没有看她,漫不经心地指出问题关键。 她秀眉轻勾,若有所思,“......可能是我娘,我爹曾言我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可我从未听他提及过关于外祖的事情,从前我根本也没有在意过,如今想来觉得甚是蹊跷。” “这么说来,确实蹊跷,所以这是个可以着手的地方。”萧玄奕问:“有你娘的画像吗?” 清风拂来,吹起车帘一角投进几道光柱,沈舒窈恍惚了片刻,撩了撩脸颊凌乱的发。 “有的,就在揽月阁中,自从上次遇袭后我便将重要的东西一并搬到了王府,毕竟王府戒备森严,也不必担心东西会丢失。” 这时,车檐的金铃声小了些,马车亦缓缓停了下来,晋王府已到。 萧玄奕推开车门,带着她往府里走,“将你娘的画轴拿到庆霄堂。” 沈舒窈应了一声,朝着揽月阁方向走,烈阳高照的正午,游廊曲桥甬道上弥漫着花瓣,恬静韵致。 她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沐浴,这样炎热的天气,稍微动一动就是满身汗,此刻她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馊味。 虽然泡在冷水中让她的肌肉收缩,汗毛倒竖,可也好过顶着满身臭汗。皂角的香气顿时驱散了她燥热烦闷的心绪,身心愉悦了,自然精神也抖擞了。 换好干净的衣裳,擦干湿润的青丝,她才缓缓打开紫檀箱子,在里面翻了翻,然后取出其中一卷精美卓然的画轴。 沈舒窈轻轻将画轴展开,一袭鹅黄窄袖襦裙,梳着斜云髻,艳绝千秋的二八佳人,眉宇间像极了她,只是画上人的姿容比她更加清若温婉。 她将画轴抄起来,迈入游廊甬道,煦风吹起她轻薄的纱裙,洁白逶迤仿若仙山上的云雾蔼蔼。 她抬头看了一下空中漫飞着紫薇花瓣,雅而不俗的娇小美丽,远远看见端坐在镂雕窗棂前看公文的萧玄奕,于是加快脚步行去。 萧玄奕挑眉看着画像,道:“我先让人临摹几份,再让暗卫去调查。” “一切全凭王爷做主。”沈舒窈当然是听从他的安排,站起身就打算要出去。 萧玄奕却让她留下用午膳,她迟疑了一下,想着反正现在吃住都在晋王府,又何必挑剔用膳的地方,随即又重新坐了回去。 月华若霜雪,一片寂静,淡薄凝辉覆盖在碧瓦重檐下。 一个消瘦的身影奔跑在狭长的窄巷中,余下“啪啪”清脆的脚步声在静夜回荡,斑驳的月影投射到她赤足红梅上,格外魅惑妖艳。 此时三更天已然宵禁,各坊间关门闭户,女子乌发散乱,喘息声粗而重,可急促的步子却丝毫不敢停下。 她时不时地回头看,确定身后无人追来,适才靠在一处矮墙下歇息片刻。 杏色的丝绸的外衫.破碎不堪,里面的一.览.而.尽的水粉鸳.鸯.肚.兜,她将残.破的衣衫往胸.口拢了拢,以遮住她傲.人.挺.拔的曲线。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准备离开此地。 岂料刚行两步,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挡住去路,她恐惧地忘记呼叫,杏眸圆瞪,浑身哆嗦步步后退。 “你倒是跑啊,没把爷伺候舒服唯有死路一条。” 男人粗狂的脸上噙着得意的笑,那双鹰眼犀利地盯着她,仿佛擒住猎物般的兴奋陰险,女子吓得跌倒在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云萼落絮(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日暮西斜,天际红霞燃烬,沈舒窈一路疾步到马房,离得老远就瞧见马厩里,小斑马兴奋地抬起前蹄冲她嘶鸣。 她赶紧小跑过去将它牵出去,利落地攀上马鞍,朝府外而去。 京城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片花天锦地的景象,骏马雕车星如雨,深巷明庭凤箫玉壶,沈舒窈淹没在啼绿英红的闹市,看着人潮汹涌不免有些着急。 过了许久人群才开始松散,她才策马扬尘直奔刑部。 此时的刑部灯火通明,一众官吏、捕快神情严肃紧张地跑前跑后,奔走相告,足以说明这起案子造成的压力有多大。 沈舒窈将跨在马鞍上的工具箱取下,把小斑马栓在旁边的石墩上,疾步走去验尸房。 验尸房位于刑部西侧三十丈左右的独立屋舍,里面有一个看尸的老者福伯,以及偶尔过来巡视的衙役,这样晦气的地方,若非查案平时鲜有人来。 验尸房中笼罩着死亡的的陰冷,诡异气氛与外面的灯火辉煌形成鲜明的对比,昏暗的光线下,角落小炉上烧着苍术和皂角。 微弱摇曳的烛火,滴下的蜡油凝固后形成一个畸形的浮雕,仿若幽境中狰狞的鬼魅。 沈舒窈沉吟片刻,将工具箱放下,去找福伯要了几支蜡烛点上,然后纤细的玉指翻动,轻巧地露出一截皓腕。 她从容地拿出素布手套戴上,神色清明地俯身瞧着死者头部,然后又端详着残破不堪衣物上的斑斑血迹,最后绕到工具箱前,取出一枚精巧的镊子和一个小圆盒。 然后又回到尸体旁,将衣物上的几根细碎的丝线夹起来,放在烛火下仔细瞧了瞧,而后将其收进小圆盒。 尸体的衣物与大量干涸的血迹紧紧粘在一起,想来要褪下衣物着实困难,于是转身抽出一把剪刀,挑起衣裳一角干净利落地剪下去。 死者腰腹部、手臂、大腿等多处利器伤和挫裂伤,看这出血量完全是受伤失血而亡。 沈舒窈环顾空旷的验尸房,今日刑部的官吏都很忙碌,眼下无人帮她记录验尸结果,唯一有空的福伯又是个不识字的,为今之计只有先尸检,而后再自行记录。 冰冷阴森的氛围,几许夜风透过窗棂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沈舒窈半躬着腰,拨弄着死者的头部。 忽然一阵长风刮过,几只蜡烛忽闪了几下熄灭了,此时的验尸房又恢复之前的阴暗潮湿。 沈舒窈顿了一下并未理会,倏然,房内又明亮起来。 在橙黄朦胧的光照中,一个清尘卓绝的人,正从容地将熄灭的烛火重新点亮,她抬眸,诧异地望着他,“你怎么来了?宁王没事吧?” 金色的光线拢着萧玄奕眸底,让他晦暗不明的目光生出一丝柔和迷雾,“我没见到七弟,听宫里的人说阙长史在皇上面前血泪控诉,非让皇上给他们聃狎一个交代,最后皇上被吵得头疾复发,只好让禁军将七弟暂押宗人府。” “仅凭一把带血的匕首并不足以定宁王的罪。”她终于停下动作,直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到底有没有去过董家荒宅?” 萧玄奕目光深深地望着他,低叹一口气,“去过。” “他是闲的么?这么一处荒芜的破宅子有什么可去的,现在可好,简直百口莫辩了。” 沈舒窈知道萧睿虽然贪玩,但是心地纯良,根本不可能是杀人凶手,可出其不意来了这么一出,真令人头疼。 “他在卧房中凿了一条通向董家荒宅的暗道,为了方便出府游玩,而董家荒宅后门的位置恰好对着曼滺院西门,不仅缩短了距离,还能很好的避开宵禁后各坊间的巡防将领。” 灯光昏黄幽静的验尸房内,青灰色的墙壁上映照两人拉长的影子,却给这陰冷诡异的氛围增添了几许旖旎意味。 沈舒窈蹙眉想了想,淡然道:“为今之计是要去见宁王,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毕,她就绕去放有笔墨验尸单的桌前,刚要摘掉手套,就见萧玄奕直接奋起执笔,徐徐说:“宗人府是一个特殊的机构,且有专人把守,历来关押犯错的皇子,无旨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抗旨者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沈舒窈咬唇,在灯火氤氲笼罩下神色肃然地看着他,“我与萧睿算是不打不相识,他既视我为知己挚友,那么我必不能让他失望,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去见他一面。” “好,外围的事我来安排。”萧玄奕毫不犹豫,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若要不引起内阁禁军的察觉,还需要一个人帮忙。” 她的目光流转,窗棂外的微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看到他淡金色光辉下藏映着冷峻,许久,才说:“顾燊?” 萧玄奕点点头,看着她清澈的眸中平静无阑,言语间尽是淡定轻巧,然后蹙眉睥了一眼尸体,轻轻勾了勾唇。 沈舒窈微微点头,又折了回去,将搭在死者大腿处的衣物拿开,垂眸盯着大腿看,许是光线依旧不够明亮,她的头埋得越来越低,脸几乎都要贴到尸身根部上了。 萧玄奕隽秀的眉宇紧皱,终于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 她微微一愣,愕然地转过头,见他正深深地看着自己,面容依然风清云淡,神色自若的身躯似乎略微僵硬。 她在一瞬间明白过来,随即很是自然的挑起衣物盖住尸身的根部。 下一刻,萧玄奕皱起的眉宇松缓,清贵的身姿仿若风雪夜中绰约挺立的玉竹,朦胧影焯的灯光在一刹那间灿烂炳焕,周围所有的光斑都争先恐后朝他聚集。 少顷,沈舒窈丹唇轻启:“死者,男,身高七尺三寸,年约四十又五,后脑创凹凸不平呈三角形挫裂伤,并伴有轻微骨折,干涸结块的血迹上沾染着草屑和泥土,说明凶器是石头硬物一类,四肢、腰腹部多处利器伤和挫裂伤。” 她挑起白布将尸体盖上,摘下手套朝萧玄奕走去,淡淡道:“腿部创口哆开,呈裂隙状,创缘光滑且整齐,皮下大动脉断裂,创腔较深。致死的原因锐器割断腿部主动脉血管,造成大出血死亡,且根据尸僵程度,初步判断死亡大概在十二个时辰左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云萼落絮(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日晖无尘绮楼阁,风卷秋岚萧散开,沈舒窈换好衣裳,将头发简单打理了一下,她今日要去找顾燊,望着院落里澹澹飘渺的凤尾竹,在心中沉下一口气。 她与顾燊之间关系尴尬,如今却不得不去请他帮忙,宗人府戒备森严,她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出了王府。 京城街坊熙熙攘攘的行人车马,沈舒窈淹没在人潮之中,朝着顾府而去。 顾燊自十八岁就独自住在自己的府邸,沈舒窈之所以这样直接去找他,就是知晓他不与父母住在一处,如若不然她是不会去的。 若是他的父母家人亦住在这里,他们只怕会觉得她厚颜无耻,一个被男方家人退掉的未婚妻公然去找前未婚夫,其中深意足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舒窈的脚程虽然不慢,可还是让她觉得今天这条路走得异常缓慢,是的,她的内心是忐忑的,虽然在心中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似乎都无济于事。 她清楚与顾燊之间微妙的现状,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还算是他的未婚妻,她之前并不知道退婚必须要男方当事人签字盖手印方才作数。 思及此,沈舒窈心情越发的复杂,此刻顾府已遥遥在望,她的双腿似陷在沼泽泥潭,行动如此艰难,却又不得不往前跋涉。 她呆愣地站在顾府大门外,门房透过一扇小门看她,似乎在和里面的人窃窃私语。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了,其实应该用更稳妥的办法,就是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他府中,在里面写上在何处会面,也好过这样突兀地出现。 她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觉得方才的彷徨一下子就消散了,她霍然转身就要回去,恰在此时,一道温润爽朗的声音响起,“舒窈。” 沈舒窈驻足,沉思半响,徐徐回身,“顾公子。” 顾燊面若春风,目光含笑醉花云归,“方才门房来通禀,说有个像极了我书房画轴里的姑娘正驻足府外,却又不肯找门房通传,我当时猜想莫非是舒窈来了,虽然我知道你未必会主动来找我。但时我还是忍不住出来了,结果还真是你......我真是太惊喜了。” 他的微笑让沈舒窈轻松了许多,也让她摒弃了那些顾虑,“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望顾公子不要怪罪我太过突兀。” 岂知顾燊却笑意更深,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声道:“你肯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至于什么原由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话罢,顾燊就带着沈舒窈入府,顺便对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笑望着她,沿途介绍府内的景致。 她环顾精美绝伦的府邸,琼花玉叶悠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只好垂眸笑了笑。 虽然她的笑意很浅,但却让顾燊看得着迷,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笑颜,本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在这一刻他竟然舍不得移开眼。 他贪婪地想要留住这道清美的笑容,让它永远铭刻在心上,至此不再忘怀。 他们缓缓走在迂回宛转的游廊,朝着四面环水的凌烟轩而去,入目便是精美考究的各色点心。 沈舒窈随着顾燊跽坐在案几边,他笑着对她说:“真是抱歉,不知道你的喜好,也不知这些是否合你心意?” 明明是她有求于他,而今却被他视作上宾,不由地让她有一丝难为情,只好笑着说:“其实我不挑食,这些我都很喜欢。” 湖风拂面而来,顾燊眼眸倏然间隐隐痛色,就因为“不挑食”这三个字,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而今她的身上非但看不到一丝贵胄千金骄纵的习气,反而事事隐忍冷静。 做着世人避讳不及的工作,却在几年间立足于各大衙门而名声大噪,现在坊间大多是对她的称赞,俨然没了从前的鄙夷与唾弃。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这个本该是自己妻子的女子,险些与自己失之交臂,想起祖母临终前都挂念着他们的婚事,不由地深深自责。 如果他早些年上心一些,或许可以打听到她的栖身之所,在他父亲辞世之前,告诉他会好好疼爱他的女儿。 在姑姑因祖母带着遗憾辞世而耿耿于怀的时候,若是他能劝解一二,不然她插手自己的婚事,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出生贵族荣华权势应有尽有,纵然是人人艳羡的对象,却不知他最想要,却是这世间唯一没有的后悔药。 跽坐在对面的沈舒窈,清楚地看到他眸光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那粼粼波光中是深深的悔恨和痛意,让她在此时静谧雅致的景色中如坐针毡。 这样深切的情感让她呼吸微微一滞,让她的心涌上一丝意味不明的慰藉,在这一刻她突然释怀了。 原本对他造成自己声名狼藉还有一丝怨怼,如今她全然明白,世族大家的子女大多都身不由已,很多事情不是他想就可以如愿的。 许是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沈舒窈竟拿起一块水晶马蹄糕吃起来,然后迎上他温柔的目光,说:“真不错,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清香四溢。” “我家庖人最拿手的便是水晶马蹄糕和玫瑰饼。” 顾燊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将一盏玫瑰饼移到她面前,“这个月份的玫瑰花期凋零,恰好花匠培育的新品种让它的花期延后了一个月,是以现在正是吃玫瑰饼的好时节,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曦光横斜在湖泊的菖蒲和鸾尾上,庭前疏影印雕栏,沈舒窈不好推辞只好接着往下吃,顾燊的唇角自始至终都挂着风起花如雪般的笑意。 他清朗儒雅的面容清风高度,若秋雨闲倚,锦云繁星荡。 直到最后一口玫瑰饼下肚,沈舒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将它呈到顾燊面前,垂下头说:“劳烦顾公子在上面签字盖手印。” 顾燊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他没有接过那个信封,因为他太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许久,才低下头问她:“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缧绁之忧(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哦,好嘞。”话罢,吕世海赶紧又把腰带系回去,转身就跑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兴奋地抱着衣服跑来,“我这身衣裳是今早刚换的,干干净净一点汗渍都没有,保证让你穿得舒心满意。” 沈舒窈接过衣裳,目光扫了一眼,抬腿就走,“多谢了,改天请你喝茶。” “千万别再提茶了,这些日子府里的人有事没事光喝我喝茶,喝得我现在眼珠子都快绿了。”他跟上她,挠了挠头,憨笑道:“不如换别的如何?” “别的?”她脚步一顿,沉吟片刻,“请你吃饭?” “你只是借穿了一下我的衣裳而已,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请我去广福楼那么奢侈的地方吃饭呢?”吕世海义正言辞地说道。 广福楼?亏他也敢想。 沈舒窈一年的月银都加在一起也不够在里面吃一顿的,她无比郁闷地乜了他一眼,心想顶多请你在路边摊吃两碗馄饨。 她煞有介事地望着他,问他,“那你打算让我怎么感谢你?” “哎呀,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你这些年验尸破案的事迹都告诉我,省得大家每次问我有没有新奇的事,我总是抓耳挠腮想个老半天,毕竟我包打听的雅号也是大家伙儿捧出来的,总不好让大伙儿失望啊。” 他见沈舒窈不理会他,随即换了一副嘴脸,哀求道:“虽然我知道茶楼酒肆的说书人,最津津乐道的就是讲你屡破奇案的故事,可你也知道我们做奴才的是不可能三天两头往外跑,就算是有空出去,身上又没几个钱,根本就不敢随意往茶楼酒肆进,哪能有多少机会听到你的辉煌史记。” “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也没什么好讲的。”她抿住唇,继续往前走,“若想听奇闻趣事不如去找风煞,他经常陪着王爷外出,肯定见识过不少稀奇事。” “言之有理......我好几天没见着风侍卫了,前些日子他总与我一起品茶畅聊,一想起那酣畅淋漓的画面就喜不自胜。本来一直以为他是王爷的近身侍卫长,肯定瞧不起我们这些低贱的下人,毕竟我入府的时候年纪尚小,而他又常伴王爷左右,是以我们从未打过交道。可是没想到他一点架子也没有,也不轻贱我们这些下人,想着再有几天就发月钱了,估摸着想请他吃一顿饭。” 他们一路闲聊着到了揽月阁月门外,沈舒窈见吕世海还在高谈阔论,转首看着他,指了指天,道:“巳时已过,想必此刻的膳房定是忙得热火朝天。” 话音落下,吕世海骤然转身就跑,“不跟你聊了,差点忘记我还有几框菜没洗。” 沈舒窈瞧着他像是被狗撵似的抱头鼠窜,不由地摇了摇头,然后缓缓朝院落走,刚走几步就发现自己厢房的门敞开着。 她伫足立在原地思索着,隐约记得出门时房门是带上的,香风散蒙晴岚挽秋色,精美的八角宫灯在半空中如罗衣霓裳般绮绣相映,妆点这似雾飞烟的琉璃翡翠。 几许荷香薰风而至,繁花如锦的院落静谧清幽,镂雕的窗棂隐隐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沈舒窈疑惑地靠近窗棂,却见萧玄奕正端坐在案桌前批阅文书,顿时吓了一跳,“王爷是在等我吗?”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翻过一页文书,徐徐开口:“去找过顾燊了?” “是。”沈舒窈这才迈进屋子,将吕世海那件衣赏随手丢在凳子上,又从怀里将那个信封重新掏出来,气馁地扔在案几上。 萧玄奕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那个信封,慢条斯理地问:“信封里装得是什么?” “顾府给的解婚书。”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依旧低头看文书,不疾不徐地又翻过一页,似是随意问道:“你随身带着它做什么?” “我也不想带,这不没办法的事,也不知谁兴的规矩退婚只能由男方退,还必须得签字画押方才作数。”沈舒窈苦闷地趴在桌上,“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不能绑了我去。” 萧玄奕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届时你不要以真身出现在宗人府便可。” “放心吧,顾燊已经把宗人府的情况都告诉我了,还让我乔装成小厮。”沈舒窈指了指孤零零躺着凳子上的衣裳,道:“刚从吕世海身上拔下来的,还带着热乎气呢。” 他敛下眸光,若无其事地将阅览完的文书整理好,缓缓走去窗边,负手而立,“吕世海的衣裳......你穿起来似乎有些不合身。” “我觉得挺合身的。”沈舒窈兀自斟了一盏茶,自顾自地说道:“放眼整个王府只有吕世海的身形跟我最相似,若是将他打扮做女子的话,肯定艳倾众生。” 萧玄奕侧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难道你不知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随意穿着陌生男人的衣裳很不妥?” “是有点不妥。”她点了点头,不以为意道:“以前我查案子的时候就经常穿男装,就现在衣柜里还有好几身。可是眼下不是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去置办行头吗?就想着找谁借一身,再者也就穿这么一次,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刚好吕世海这有现成的,何乐而不为?” 他忽然回身望着她,在秋风零叶无声的霞光下,疏影缟袂绡裳的暗香浮动中。 他的神情依然风轻云淡,仿若烟霞绕竹般闲临缱绻。 而她正端详这清幽宛转的景致时,那风轻云淡却如千万缕烟雾悄然而去,随即而来的是低沉的乌云,萧玄奕淡然的口气中透着无形地威压,“不许穿。” 沈舒窈被他乌云压低的声音吓得咯噔一下,诧异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控,此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炙热的血潮,他所有的冷静自持在它面前都溃不成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缧绁之忧(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嗤之以鼻,反驳道:“丕威将军之死一案,案情尚未明朗,陛下亦只是将宁王爷暂押在宗人府,并未治其罪,将军何以认为宁王爷会被囚禁终身呢?或许他是被冤枉的也未可知。” 禁军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俨然弱不禁风的沈舒窈,气势却毫不示弱的样子,顿时怔愣。 很显然她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确实没有接到圣旨要将宁王严加严管起来,而且一切陈设皆比之前较为舒适。 难道说宁王被关在此,只是皇上为了安抚聃狎使臣而故意做的样子? 可是若是做给别国使臣看,完全可以将他圈禁在宁王府,何必羁押到宗人府?宗人府这个地方囚禁的向来都是皇室宗亲,就连刑部衙门都无权过问。 禁军想着自己左不过一个监门校尉,对于帝心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于是,他转首看着顾燊,见神情悠然平静,似乎对他们谈论的事并无兴趣。 他虽然心中窝火,但是也不敢公然在自己上司面前发火,只好说:“此事乃陛下口谕,本将只奉命看守,使臣之死错综复杂,一切皆由圣上裁决,岂是你一个低贱下人可以置喙的?” “将军所言甚是,小的一定谨遵教诲。” 沈舒窈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要与谁起冲突,再者她也没有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嗜好,为今正事要紧。 然后她恭恭敬敬地给守卫的禁军行了一礼,以示对他的敬重。 果然,那禁军见她是个知轻重的,心头的怒火亦消了不少,然后挥了挥手,道:“进去吧。” 于是,她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说了一堆阿谀奉承的话后踏上了五层青石台阶之上的垂花门。 垂花门建在外院与内院的主轴线上,雕梁绣柱,相衬得体,它是内院与外院的分界线和唯一通道。 顾燊想着她方才略显滑稽的表情,不由地摇头失笑。 穿过甬道游廊的垂花门,两人到了内院,院落宽绰疏朗,不知是连日降雨滋润了万物,还是青砖地疏于打理,砖石缝隙中已经钻出了两寸高的茵茵青草。 脚踩在那片柔软的青草上,就像是踩在翡翠地毯一般的飘忽,眼前有一排三门的屋舍,直脊上坐着一排破旧的神兽,堆砌着斑驳地浮雕花纹。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前面分别有一圈高墙石砌的拱形月门,沈舒窈知道萧睿必定在其中一个月门里的院子里。 忽然,其中一扇门走出来一个穿着禁军铠甲的人,笑道:“总统领,你怎么来了?” “栗琨,你那心悸失眠的顽疾,近来可有好转?” 顾燊明澈温和的笑意,让他身上世家子弟所蕴含的雍容华贵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仿若这不修边幅的院落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华丽而又悦目。 栗琨摇头叹息道:“承蒙总统领记挂,还是老样子,只是这些日子发作的没有以前频繁了。” “这些日子在宫中也没有碰到你,这是我特地托人在高人那给你求来一治疾良方,恰好我今日休沐专门给你送来。”顾燊从袖口里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纸,缓缓地朝他递过去。 “这......这......”栗琨感激地有些语无伦次,他将纸妥善地塞进怀里,“这些年没少给总统领添麻烦,栗琨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顾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是兄弟何必见外。” “对,我们是好兄弟。”栗琨附和道,斜睨到旁边的沈舒窈正抱着食盒发呆,“哎呀,总统领,你来就来吧,怎么还自备酒膳?这宗人府的庖人做菜亦是一绝,下次你不必大老远的亲自带来,我直接吩咐膳房做便是了。” 话罢,他就要伸手去夺沈舒窈手里的食盒。 沈舒窈心想这怎么行?若是食盒被他夺走了,她拿什么借口去见萧睿。 于是,在他的熊掌即将触碰到食盒的一刹那,她赶紧抱着食盒跑到一边,“这是礼部给宁王爷准备的膳食。” “一直给宁王送膳的小厮可不是你。” 栗琨闻言挑了挑眉,然后,咄咄逼问:“说......你是什么人?来宗人府有何目的?你找宁王爷可是有何阴谋?” 沈舒窈被他一连三问弄得有些郁闷,亦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是这样的,之前给宁王殿下送膳的小六回乡奔丧了,于是礼部就将送膳这个差事交给了我。” “胡说,小六分明就是孤儿,回乡奔哪门子的丧?”栗琨突然叱道:“我看你这小子很有问题,今天你若不老实交代,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沈舒窈的心一沉,怎么今天怎么寸?好不容易撒个谎还被人一下识破了。 她在心中快速地思索对策,恰时,顾燊温润如春风的声音,徐徐拂来,“这事我方才听到礼部的人说起过,这名叫小六的小厮确实是孤儿,后来被他的远房亲戚抚养长大,俗话说养恩大于天,虽非亲生但亦如父母。眼下养父去世了,他理应回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顾燊侧首望了一眼沈舒窈,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方才所言全部都是真的。 而后他对栗琨说道:“况且,这小厮也确实是礼部临时挑选给宁王爷送膳的,毕竟我曾亲眼目睹整个过程。” 沈舒窈诧异,没想到自己随口编的瞎话竟然是真的,也难怪顾燊要她乔装小厮,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内。 而且算准了她会因宁王一事去找他帮忙,虽然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工于心计,但是能帮她这个忙,这份人情她还是要承的。 “既然总统领为你作证,这事就作罢了。” 栗琨紧皱的眉头缓缓松缓下来,又道:“切记以后一定要把事情讲清楚,不然闹出误会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沈舒窈赶紧陪不是,表示记住了,好不容易解决掉这个麻烦,接下来又让她犯难了。 她不知道宁王被关在哪处院落里,而顾燊为了替她打掩护,已经将栗琨骗出院落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缧绁之忧(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抿住唇,徐徐将手收了回来,“所以你担心,圣上会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而牺牲你?” “怎么能不担心?我虽然也是王爷,可我一直以来都是鲜衣怒马,从没有替圣上的江山社稷分忧过,眼下又闯下弥天大祸。圣上若是不想见两国兵戎相见,百姓士兵血流成河,就必定会就丕威之死给聃狎大王一个交代,而我这个罪魁祸首如何能逃过罪责逍遥法外呢?” 萧睿毫无血色的脸庞,惶恐不安的神情仿若暗沉的长空,乌云一卷一卷地波涛汹涌袭来,长空经受不住重压被迫下沉,那被压低的高度几乎触手可及。 而在最不堪重负的时候,豆大的雨珠倾天而下,噼里啪啦打在凝重的乌云上,清脆的撞击中掺杂着破碎的撕裂的破碎声。 就像迷失在盘根错节的萧萧枯藤丛林里,找不到求生的方向,亦没有了生存的动力,仿佛剩下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与诡异。 沈舒窈思索了一下,说:“皇上会杀你吗?” “应该不会,如果皇上要杀我就该把我打入天牢,而不是仍在无人问津的宗人府了。” “既然性命无虞,那你犯得着着摆出一副马上奔赴刑场的绝望样?吓得我的心都跟着揪紧了,还以为皇上当真不念兄弟之情,为了一个小国的使臣而随意要了自己兄弟的性命。”她简直服了这个人。 萧睿苦着一张脸,摇头叹息道:“虽然性命无碍,但凡进了宗人府的皇室宗亲就等于是终身囚禁了,想我大好年华却被圈禁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等死,我的人生还未行至一半,世间那么多精彩纷呈我都未曾领略,这不是让我抱憾终身吗?” “就算你想在这安度余生,恐怕晋王也不会答应......”沈舒窈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一棵兀立的苍松。 “你是说四哥已经说服皇上让他再次出征?“他激动地从石头上弹起来,顷刻乌云转晴,“自我记事起四哥就一直征战沙场,他是别人眼里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战神王爷。其实我知道他这些年为了东陵吃了太多苦,光六年前那一场大战,他就胜负重伤,昏迷了整整三个月,军医们纷纷束手无策,他差一点就去了。万幸,他后来醒过来了,可是却在榻上足足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 “而今他却为了我又重新披上铠甲驰骋沙场,真不愧是最疼爱我的哥哥,这样,你回去转告他,就说我在宗人府你一切都好,让他切勿挂念,让他在战场上务必多加小心,弟弟我等着他凯旋归来。” 沈舒窈无比郁闷地乜了一眼这个听话只听半截的人,接着道:“晋王爷确实在帮你,却不是要与聃狎兵戎相见,而是在今日特地进宫面见圣上,把你这桩原本该由宗人府处理的案子移交到了刑部。 虽然你暂时只能待在这里,可是你的案子却因此出现了转机。以往刑部是不能插手宗人府的案件,毕竟这些都关乎道皇家颜面,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 “可是就算移交到了刑部,可我杀人是事实啊,我依旧要接受惩罚,还是会被囚禁在这里啊。”萧睿的熊熊气焰一下子熄灭,垂头丧气地又坐在石头上。 她缓缓坐在他对面的乱石上,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正色地看着他,“这起案子有几处禁不起推敲的地方,只要给我些时日,必定能将它调查清楚。”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沈舒窈赶紧站起来将食盒拎在手里,仓促地说道:“我先走了。”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萧睿压低了声音点了点头。 此刻,顾燊和栗琨徐徐走了过来,沈舒窈赶紧上前给两人行礼,然后走了出去。稍后,顾燊亦找了一个理由离开了宗人府。 在粼粼马车上,顾燊凝视着沈舒窈,低声说:“宁王这起案子查起来恐有些棘手,届时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顾公子,接下来若是遇到困难,只有晋王爷在应该也能迎刃而解。”沈舒窈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他之间还是不要少交集的好。 见她如此明显的拒绝,他向来温和的眸光却在此时蒙上一层暗沉之色,那暗沉后面酝酿的波涛让他在此刻恬淡的环境下,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望着她漠然的表情,却在刹那之间移开了眸光,车帘摇曳流转,清风徐徐拂在他脸上,让他的神明亦清醒了几分。咫尺之遥的女子虽依然是自己的未婚妻,可是她的目光在任何时候都是平静无波。 他知道之于平静下的是对他毫无感情的冷漠,可是他却心甘情愿地跌进她冰冷的潭水之中,纵然潭水沁人苦涩,他亦心潮澎湃甘之如饴。 夕阳的光芒穿透重重叠叠的云层,在这明丽的霞光下,仿佛整个碧蓝的天际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鎏金,时而柔美恬静,时而妩媚跳跃。 马车终于在晋王府大门口停了下来,沈舒窈再次对顾燊道了谢,然后径直朝侧门进去。她心中有很多疑问急于解决,顷刻便骑着小斑马离开王府。 等到了刑部她依旧将小斑马交给门房照看,然后朝着验尸房的方向去,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剖尸,虽然萧玄奕说过会在此事上与聃狎使臣交涉,那么想必他是会有办法说服想他们同意她解剖尸体。 此时,福伯正倚靠在藤椅下打盹儿,听见响动缓缓睁开略浑浊的眼眸,“沈舒窈又来验尸?” 沈舒窈轻轻点头,“福伯今日气色不错,可是风寒好了?” “差不多了。“他缓慢地从藤椅站起来,扭动着被压麻的手腕,“这人啊,上了岁数毛病就多,一个小小的风寒竟然折腾了我小半个月,说不定哪一天就一觉睡过去了。” 她望着他沟壑沧桑的面容,心中不自觉地涌起一丝悲凉,常年看守尸体的人,身体或多或少都浸入了尸毒,本是知命之年,而身体却已是古稀之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雾暗明心(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索性,萧玄奕这样意味不明的表情亦只是转瞬的功夫,当沈舒窈看向他时,他面上流露出的仍然是无风无波的平静。 他的手指在矮几上轻轻敲了敲,“丕威之死已经传遍京城,眼下若是大肆带人去勾栏查找必不会有结果,是以只能由你暗中调查,而且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爷担心会打草惊蛇这个我理解,可是偌大的京城,勾栏少说也上百家,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查得过来?退一步讲就算能全部查完,可是这耗费的时日众多,而且这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突破口,这样拖下去猴年马月才能破案。” “虽然是麻烦了一些,但是我想你应该有应对之法。”他若无其事地走去窗棂,“圣上近日头疾来势凶猛,已经免了这几日的早朝,宁王牵扯的这桩血案现在依旧压在宗人府,如果没有圣上的旨意,刑部无权过问宗人府之事。” “阙长史目前依然不同意解剖丕威的尸体,既然你已经行了此事,且你又是我的人,那么接下来的膳后事宜就由我来解决。”他的声音和缓平静,仿佛清朗雾雨之中高耸的玉竹,超凡不俗而坚劲巍然。 沈舒窈惊愕地望着他,那澄澈仿若朝霞般的眸子充满惶惑迟疑,她原以为他已经跟阙长史达成共识了。 之前曾听刑部人议论,说聃狎国的人对剖尸成见极深是因为在他们眼里,只有牲畜在会被剖解,而人死后亦是回到大地之母怀里。 大地之母是完美神圣的,如果是残缺之人埋入地下,那么他将不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永生永世都只是腐朽在尘土里,任蛆虫蚂蚁啮噬。 而在几步之遥的萧玄奕,波澜不惊的目光在看到她略微苍白的面容时,荡涤出了一丝明显的波动。他清楚地看到她不加掩饰的惊惧,迟疑而不安的神情。 阁楼沉静寂寥,唯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他凝视着她茫然惶惑的目光,“你是我晋王府的人,莫说只是剖了一个使臣的尸体,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亦不会有人敢置喙半句。” 这一刻,沈舒窈四肢百骸的血液,若暴风骤雨般凝聚到幽谷深潭的心之彼岸,那股激流勇进的血液涌进心口,荡起了浅浅的水纹波澜。 她突然局促地顿口无言,那莹莹生辉的目光,第一次漫上了复杂得难以捉摸的神色,她似乎能清晰地看到萧玄奕深邃的目光中映着自己的倒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舒窈终于窘迫地将头转向一边,萧玄奕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停留了许久,之后他才抬手取下悬挂在檐下,不足一尺宽的浑圆紫竹鸟笼,里面扑棱棱一只斑斓的小鸟。 沈舒窈听着振翅飞翔的声音,下意识地望了过来,鸟笼里竟然是一只身长大约两寸的七彩鸟。 喙是赤色,珊瑚粉圆润的头部,前颈环一丝青绿色,胸腹和背脊分别是淡橙色和湛蓝色,翅膀是紫红色,足为天瞟色,这种奇妙的颜色介于空气与白色之间的透明色,足下清晰可见皮下脉络神经。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道。 萧玄奕转首朝她点点头,徐徐说:“若说对京城勾栏的熟悉程度,恐怕唯有林子彦,你和他一道去查定然会事半功倍。” “还真让你猜着了,我正有此意。”她轻轻抚摸着下巴,“正好他还欠我一个人情,索性这次就给他个机会让他还了。” “你不是第一次去这种地方了,相信很多事不用我交代亦能很好地拿捏住分寸。” “你还是交代交代吧。”沈舒窈沉闷着一张脸。 萧玄奕疑惑地看着她,须臾才说:“隐藏好自己的身份,见机行事。” 她沉闷的脸上带着一股难以启齿的神情,少顷,她终于在心中下定决心,问:“我这暗访勾栏算是公差吧?” “你想说什么?”他微微挑眉。 她脱口而出,“我想说的是,既然是公差,那么是不是可以申请经费?” 萧玄奕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完了,这是要在老虎头上拔毛,不管怎么样今天一定要将这件事掰扯清楚,沈舒窈咬了咬后槽牙,快步到了他跟前,“我从进刑部到现在首尾也有四十五天了,迄今为止我是一分俸禄都没有见到,刑部的账房告诉我,说我的俸禄由晋王府发放,可是晋王府的账房从头到尾就没有提过要给我发放俸禄的事。” 说道这,她越发激动了,不由地插着腰道:“好,既然你你从来没有打算要给我发放俸禄,那么请你将之前欠我的银子还了吧。” 他疑惑不解地说:“我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 “之前在昌州百花楼,那次的花销全是我垫付的,我本来是想找昌州知府报销的,但是因为孟致远的事情一时忘记了,所以这笔账还是要算到你的头上。” “那天在雅间的花销加上打赏给小厮丫鬟的银子,考虑到这些银子是我们共同花的,所以我们就均摊,这样,你还个整数二百两,这账就算是清了。” 萧玄奕的脸色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对她这种理直气壮的言之凿凿略有一丝无奈,只好对垂首侍里在外的宦官说:“让账房带五百两银票过来。” 沈舒窈诧异地看着他,“不用这么多吧?” “除去欠你的银两,剩下的是你的办案经费。” “三百两的办案经费倒是足够了,”她赶紧跑出去大声对去找账房的宦官说:“告诉账房准备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和三百两的现银,最好是碎银,这样方便携带,也免去钱庄兑换银子的麻烦了。” 一阵清风拂来,一股淡淡的稀香扑鼻而来,沈舒窈被这馨香吸引,情不自禁朝着香气走去。 沈舒窈走到萧玄奕身边,端详着他提在手里的你鸟笼,半响,道:“迦楼陀耶。” 萧玄奕的目光掠过鸟笼,看向她,“你认识这种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雾暗明心(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公子稍等。”门房转身就进去了。 沈舒窈站在空旷的林府大门前,两侧放置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眼看着日头高照,她已经微微沁出一声薄汗,府门内才隐隐传出响动。 林子彦执起一把折扇哈欠连连都走出来,穿着一身烟青色的瑯花暗纹锦衣,腰间系着镂雕鹭鸟莲叶的白玉带,一条柔润鲜俏的翠青玉丝绦,不得不说在穿衣打扮上他向来很有一套,乍一看文秀俊逸,风度翩翩,俨然是官家玉面好儿郎,除却他风流成性的荒唐外,凭他清隽的外貌绝对会吸引住无数名门闺秀。 他将折扇一把撒开,轻轻扇着风,笑问:“这位公子哥,不知找在下所为何事?” 沈舒窈环顾四周,见门房已然离去,说:“当然是好事。” “什么好事?”林子彦收起折扇,附耳上前,“听说你现在在刑部做事,难道是晋王终于发现我这颗蒙尘的珍珠,想要封我个官儿做做,从此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做你的春秋大梦。”她瞪了他一眼,“我问你,京城一共有多少瓦舍勾栏?” “大大小小的都加起来拢共一百三十家。” “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林子彦微眯眼眸,用折扇指着她,“你说说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跟尸体打交道也就算了,怎么如今还打听起勾栏来了,难不成你也想学我花中行乐月中眠?” 他朝她摆摆手,示意让她回去,“行了,数目都已经告诉你了,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勾栏这种风尘之地还是莫要再打听。你这好不容易等到顾燊愿意和你履行婚约,不要再因为这些事而横生枝节,以后就安安心心在家相夫教子。” 沈舒窈瞧着他半认真半戏谑的神情,“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难道是顾燊告诉你的?” “这还用告诉,整个宫里都传遍了,说顾燊他爹丞相大人因为这事求见汐贵妃,气得她直接拂袖而去,留下话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己的亲侄子娶一个仵作女,让他们死了这条心。为此顾燊又单独进宫去找汐贵妃,结果汐贵妃不愿见他,最后顾燊在烈日炎炎下跪了两个多时辰,汐贵妃才勉强同意考虑考虑。” 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双手好像被一根细细的绳索轻轻捆着,虽然行动自如,但却无法挣脱逃离,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仿佛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恐在别人的手中。 沈舒窈依旧难以置信像顾燊这样的望族世家公子,会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她不知道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儿女私情亦已然不做奢想,而此时听着林子彦的这番话,却依旧让她百感交集。 “高兴傻了吧?”林子彦瞧着她好似神色有异,不由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过,顾燊这回当真让我刮目相看,说起来他也确实有眼光,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子,不但聪明颖悟,还容貌惊艳。虽然家道中落,清贫如洗,但依然气节犹存,不卑不亢。” 她拍开他的手,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今天他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这还是那个经常逃学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林子彦吗? 她没有因为他的夸奖沾沾自喜,压低了声音,转移了话题,“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林子彦马上就反应过来,“你这次要查的凶手就隐藏在勾栏里?” 沈舒窈左右张望了一下,有几个行人正悠闲地路过,她看见石狮左边的墙壁拐角,于是示意林子彦过去,然后她站在墙角对林子彦说:“聃狎的丕威死了,我在给他验尸的时候发现他在死之前曾与女子交合,但是你知道驿馆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有供使臣们享乐的女子的,所以我就猜测他肯定去过勾栏,目前来说与他交合的女子有很大的嫌疑。” “而京城勾栏如此之多,像这种事情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查,这些做勾栏生意的都是极其狡猾的人,一有风吹草动肯定会通风报信,为了不惹祸在身,他们肯定会选择隐瞒。到时候我便什么也查不到,所以我需要一个对勾栏极其熟悉的人帮我分析,像丕威这样的人最有可能去哪些勾栏,尽可能地把范围缩小,再进行逐一排查。” 林子彦合拢的折扇在掌心轻轻地拍打,帮着分析,“听我家老爷子说,丕威很得他们大王的赏识,像这样有一定地位,又好色的人通常会去名气大的勾栏,毕竟那里的女子多才多艺,且各个貌美如花。” “那这样的勾栏,京城又有多少家?”沈舒窈问。 “有个十二家,都是我平时爱去的地儿,那里面的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他说这些的时候双眼都冒光。 她假装没看到,接着说:“那我们就一家一家暗访,看丕威都光顾过哪些。” “这个忙倒是可以帮你,不过......”他用折扇又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沈舒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其实让你陪同我去勾栏暗查是晋王的意思,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去找他要,但是看在我们也算熟识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请你吃顿饭。” “还勉为其难,你够不够意思?”林子彦把脸转向一边,抗议她的不情不愿。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广福楼那样的地方吃一顿饭简直是拿刀在割我的肉,我还不够意思?” 他把头转过来,“这还差不多。” 沈舒窈不想再站在这受阳光炙烤,便问林子彦,“那我们是现在去还是晚上再去?” “当然得等到晚上,你见那个寻花问柳的是大白天去的。”然后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先找个地儿填饱肚子再说。” 碧蓝明净的长空,浮云皎洁若薄纱,日暮遗落在蝉噪暗香的老槐树上,乳白色的秋槐簇满枝头,在微风徐徐吹拂下,一串串宛如风铃的槐花,小巧玲珑摇曳生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雾暗明心(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碧波菡萏华无斯,暗香悠悠绕曲岸,一阵风来碧浪翻覆,长空掠来几只白鹭直入风荷深处。 沈舒窈走在悠然秀丽的曲桥上,湖风吹起她的裙摆飘兮逶迤。 她的身姿轻盈柔美,犹如微风轻抚着柔软的柳条,婀娜轻扬,又似水墨丹青里春烟清露缭绕,云深无雁漠漠孤萧的梦倚峦峰。 沈舒窈穿过逶迤的曲桥,转进月门之时,却发现萧玄奕竟然在自己身后,而他的后面远远跟着垂首端食盒的侍女们。 然后她微微侧开身让开道,想着让他们先走,结果萧玄奕非但没有走在她前面,反而与她一起并肩回了揽月阁,当然午膳也就摆在了揽月阁。 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美食,萧玄奕见沈舒窈神情迷茫,挑眉问:“怎么了?” 她的手在桌面上轻轻画圆,若有所思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长此以往下去,我真担心以后还养不养得活自己。” 她所指是奢并非食材的昂贵,更多的是菜品繁复考究的烹饪,当然晋王府的饭菜一向深得她心,虽然清淡却不失美味。 萧玄奕难得瞧见她这般小女儿的娇态,不自觉地溢出淡淡笑意。 他挑了一块羊肚菜放到碗里,不甚在意地说:“那就由王府养,何须庸人自扰之。” 沈舒窈琢磨着他话里的含义,她与他不过约定了一场交易,待事情了解后还是要自谋生路,怎么可能还寄居于此。 她朝萧玄奕看去,见他正望着自己,只须臾她就移开了目光,望着窗外徐徐浮动的疏影,手也从桌上移到膝盖上。 “人贵自知,我与王爷非亲非故,蒙您仗义执手搭救性命而暂居于府中,心中对您亦是感恩戴德,怎么敢长久叨扰于此......况且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树梢上,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虫鸣鸟啼声,萧玄奕见她神情自若,潋滟双眸依旧绚丽柔美,分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有一种山高水远的轻缥感。 他望着她,似乎又不是在望着她,或许只是在通过她看向不知的未来,又或许只是在思索一些早已忘却的往事。 他的目光清明如许,深邃的是望不尽的深渊,平静的是浩瀚无垠的长空,而那长空中的繁星点点却在此时微微闪烁起来,神秘而又梦幻。 须臾,萧玄奕将一盏清风饭推到她跟前,平淡地说:“你与林子彦打算从哪开始查?” 这是盛暑天气常做的一道清爽可口的祛暑冰点,是用糯米饭、龙睛粉、龙脑细末与牛奶一起拌匀,垂到冰井深处加以充分地冷冻而成。 “先从新宁坊开始,毕竟这是距离驿馆最近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丕威是否去过,但按常理,人都愿意选择就近的地方,因为方便。” 然后,他随意夹了汤浴绣丸中的一根青菜,放到碗中,“这些地方鱼龙混杂,自己多加小心。”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去这种地方,我能掌握好分寸。” 沈舒窈执起羹匙舀了清风饭,缓缓送入口,这道吃食她非常喜欢,吃得也格外香甜。 清雅的阳光恍若流年梦影,如此岁月静好。 萧玄奕放下玉箸,目光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窗外烦躁的蝉鸣声,在这一刻显得舒心悦耳,许久,他才敛下目光慢慢吃饭。 而一盏清风饭下肚后,心情愉悦的沈舒窈,终于抬起头看他。 “过几日就是中元节了,按祖制王爷要陪同皇上去太庙祭祀祖先,想必这些日子你会很忙。” 中元节,即七月半祭祖节,又称鬼节、地官节。道教认为产生天地万物的三个基本元素是天、地、水,即“三元”,三者称“官”,即时空流动过程中的节段。 天官紫薇大帝赐福,诞于正月十五,称上元节,地官清虚大帝赦罪,诞于七月十五,称中元节,水官洞阴大帝解厄,诞于十月十五,称下元节。 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道教宫观举行“中元斋醮”,为民众祈福。道士於是日夜诵经,超度前羽后化的祖师,普渡十方孤魂。 节日习俗主要有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等,亦是民间初秋庆贺丰收、酬谢大地的节日,有若干农作物成熟,民间按例要祀祖,用新米等祭供,向祖先报告秋成,是追怀先人,敬祖尽孝。 “不过就是为了避免祭祀之日出乱子,多加巡视罢了。”萧玄奕抬眸望着她,若无其事地说:“届时可要一起去放河灯?” 阳光透过竹帘投下一条条编织的金色丝线,闪亮迷蒙光彩,沈舒窈望着缕缕光线不由地出神。 过了许久,她才侧过脸看着他,迟疑地道:“好。” 暮霭降临,晚霞斑驳,沈舒窈一身男衫站在王府大门口,仰望着绯色若血的晚霞,王府的马车徐徐而来,然后停在门前。 这时,穿着常服的萧玄奕从府里走了出来,沈舒窈转首疑惑地看着他,“王爷这是要出去?” “去趟宫里。”他微一点头,然后上马车时看了她一眼,“上来。” “不用了吧,我和你不同路。” 他慢悠悠地说:“反正现在时辰还早,送你一趟又何妨。” 沈舒窈想了想,既然有宽敞舒适的马车坐,那还纠结个什么劲,于是就毫不犹豫地上去。 虽然天气渐晚,但是京城的喧嚣却不会因暮色也寂寥分毫,依旧是人潮如海,车马辐辏。 “你这么晚还进宫,皇上的头疾好些了吗?”她觉得与其这样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倒不如找点话题。 萧玄奕右手覆在左手背上轻点,“皇上这头疾是顽症,无法彻底痊愈,这几日太医们夜以继日地调配药方,是以皇上的头疾有明显好转。” “但太医说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不可操劳过度。然而,江山社稷事务繁多,不可一日松殆,是以现在这些繁复的事全都轮到我头上了。” 沈舒窈道:“王爷天赋异禀,处理这些事定然游刃有余。”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夜探玉琼(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胭脂微微侧过头,一双媚眼撩人心怀,只用眼角轻轻扫了一下,双手松开林子彦的脖子一下子站立起来,而后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脖子,朱唇微微一启,“没见过。” 沈舒窈自始至终都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很明显她在撒谎。 于是她从钱袋里取出一腚银子递过来,又将画卷朝前举了举,“你在好好看看。” 胭脂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随手将它塞进怀里,又瞟了一眼画像,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只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想不起来了。” 镂空的紫檀雕花窗棂,回廊明亮的橙色灯光射入细微稍动的绯色纱幔上,泛起魅惑旖旎的波澜。 林子彦兀自斟酒小啄,白皙的脸庞已现微醺,他微眯着朦胧的眼,“胭脂,赶紧好好想想,本公子都等得不耐烦了。” “哎呀,林公子别急啊,这种事情也不是说想起来就能想起来的,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奴家想你想得都快魔怔了。这好不容易身体刚好一点儿,现在让你这么一吼当真什么也想不起了。” 林子彦干脆什么也不管了,接着喝他的小酒,沈舒窈直接让钱袋抛给胭脂,“这回该想起来了吧?” 胭脂一把接住钱袋,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公子这么慷慨就是想不起来也得想起来啊,这人我不仅见过,还伺候过他两宿。” 霎时,林子彦猛地一拍桌上,怒道:“好你个胭脂,本公子这才几日不来,你就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还说什么心心念念的人是我,你这分明是在拿我当猴耍。” 胭脂急忙过去,见他气得满脸通红,胸口起伏的弧度莫测,赶紧替他轻轻捋着,巴掌大的小脸上晶莹的泪珠簌簌而下。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肯赎我,若不是我那可憎的后娘在我爹面前挑唆,说我是扫把星,不仅克死了亲娘,现在连亲弟弟也要被我克死,我哪至于如此?” “明明是我弟弟不忍心我这个姐姐冰天雪地在侵骨的河水里洗衣裳,想着过来帮帮忙,结果一不小心踩滑落进冰河里,而后染上风寒高烧不退。” “喝了多少副药都不管用,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实在凑不住钱来给弟弟治病,眼看着弟弟就要烧傻了,一家人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后来有一天后娘跟我爹说有个大户人家出十两纹银在找丫鬟,说让我卖身去做丫鬟。” “这样一来既可以换了银子替弟弟治病,二来我今后的生活都有了保障,不至于跟着他们挨穷受冻,指不定哪天就被活活饿死了。然后我爹就将我卖给了别人,我跟着那人一路到了京城,本想着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丫鬟也不错,哪曾想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自己被卖到了这个肮脏地儿。” 她哭得极其伤心,就连沈舒窈听着也不由地动容,这样的经历的确令人同情。 林子彦抬手替她擦眼泪,怜惜地说:“你也知道我家规矩甚多,家风亦严苛,你这样的身份我实在是不敢娶回家啊。” 话罢,胭脂哭的更厉害了,沈舒窈没有办法只得搬了一张凳子在窗边坐着吹风,林子彦耐着性子哄胭脂,他们俨然把沈舒窈视作空气。 她听着他们之间的肉麻的情话,不由地脸颊通红,耳根子发烫。 过了许久,沈舒窈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两人的甜言蜜语,“胭脂姑娘,在下实在不想扫了你的兴致,但是我这个朋友的事还请你详细告知。” “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差点忘了这茬了。”胭脂执起绢帕轻轻拭掉眼角的残存的泪痕。 “你这个朋友虽然长相粗犷,但出手倒是阔绰,就是精力太旺盛,动作太粗鲁,光两晚都快把我折腾散架了,害得我一整天都下不来床。后来他又来找我,我说什么也不干了,于是他就只好找了别人,后来听别的姐妹说大家都受不了他,只要他来就想办法躲起来,或者直接跟着别的恩客回府过夜。” 沈舒窈看着她,问:“他最后一次来玉琼楼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她双手轻轻扯着绢帕,过了一会儿,绢帕往空中一挥,“想起来了,四天前他来过,我记得小桃跟我抱怨说出门时被他撞得生疼,差点没把她的手臂给撞折了。” “那天他来有姑娘去伺候吗?” “没有愿意伺候他,后来他冲妈妈发火,妈妈才把锦绣给塞他屋里了,至于后来的我就不清楚了。” 沈舒窈道:“锦绣在哪间厢房?” “锦绣现在不在这儿了,几天前有人替她赎了身,她总算是熬出头脱离苦海了,终于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为此姐妹们都羡慕得不得了。哪像我,至今也没有人愿意为我赎身,也只能在这里凄凉地过一生。” 胭脂凤眸泛红,就像是丛林里的一只弱小的白兔,不慎掉入猎人设下的陷阱,而无法逃离般那么无助。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向林子彦,想看他是何反应,结果林子彦好似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己饮酒,似乎要将她仅存的一点希望浇灭。 沈舒窈看见了她眼里的悲戚,沦入风尘的女子,若非自己攒够赎身的钱出去,就只能等那些达官贵人将她们赎出纳做小妾,不然就要一辈子腐朽在此,直到生命的尽头。 于老鸨、龟公而言,她们只是赚钱的工具,于男人而言,她们是消遣发泄兽.欲对象,只要钱足够,她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把她赎走的么?”尽管沈舒窈对她们的遭遇深表同情,可是她终究没有忘记到这来的目的。 胭脂体贴地为林子彦斟酒,依然柔情似水的望着他,她眸中的深情仿若一池翻滚的潮水,随时随地就要决堤而来,奔向她心之所往的地方。 “听妈妈说是一个穿着很普通的年轻男人,以前也没见过他,更不知道他住在何处?但看起来他并不像是有钱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夜探玉琼(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沉寂的夜灯下朦胧迷离的光线,映照着沈舒窈冷静的面容似天清江月白,她其实见惯了在沼泽中苦苦挣扎的人,可是在听完胭脂的遭遇后,心中还是隐隐泛起了一丝悲凉。 “胭脂姑娘虽然看起来圆滑市侩,可这确实也跟她多舛的命运有莫大的关系,一切不过的逼不得已,希望有朝一日能一人愿意解救她,然她脱离那个人间炼狱,从此能过上安稳快乐的日子。” 林子彦转头看着沈舒窈,见她满脸愁容地望着街角的宫灯,以往都是沉着睿智的人却在这一刻显现出这样的神情,林子彦顿时皱起剑眉,无比吃惊地说:“沈姑娘,你还真相信胭脂随意捏造的谎言?” 沈舒窈微微一愣,挑眉回首,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只是淡然道:“若非亲眼所见,就不要妄下定论,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只会吃喝玩乐,哪懂得人间疾苦。” 他立刻急了,“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我不懂人间疾苦,我虽然出生比一般人高贵一些,但是我并非只懂吃喝玩乐,虚晃人生光阴。” “而你不过见过胭脂一面就对她如此深信不疑,枉你还是淮州第一奇女子,居然也会糊涂得不懂明辨是非,如此博人同情的谎言居然都没看穿,你可当真令我刮目相看。”林子彦简直无言以对,只能百无聊赖地继续挥舞着折扇。 闻声,沈舒窈虽有诧异,但还是平静的问他:“既然你说她在撒谎骗人,那么你总得找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他步子微顿,随意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这胭脂确实有一后娘,而且这个后娘也为他爹生了一个儿子,只是并非是她所言的其弟为了帮她劳作,而不慎跌落冰河。而是她嫉妒他爹偏爱其弟,于是故意哄骗其弟,让他跟随她到了河边,然后趁他躬身的时候将他推进了何冰里。” “她原本希望她的兄弟就此夭折,可没想到遇到路过的邻居,他见冰凉的河水中有一双高举的手在拼命挣扎,然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其救上来。而胭脂害怕事情败露随即哭天喊地起来,之后她弟弟就一直高烧不退,吃了好几个大夫的药都不见效,最后邻居建议他们将孩子送到端仁堂去。” “并且隐晦地告诉他们一切乃胭脂所致,当天他的爹就质问胭脂可有此事,起初她并不承认,后来被她爹打了一顿后终于承认了。然后她后娘问她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置亲弟弟于死地,她爹气得用藤条狠狠地打她,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承认。然后他爹实在打累了,就罚她跪在地上思过,接着去照顾高烧的儿子。” “虽知她却趁夜悄悄地离开了家,起初她确实想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结果听过人户人家动辄打骂不说,给的月银还少的可怜,于是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是她在京城举目无亲,没有钱日子根本过不下去,后来她就选择了到勾栏,因为这里不仅挣钱多,还可凭借自己的美貌结交众多权贵,或许有朝一日就会被看中的人赎身,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林子彦的话给了沈舒窈很大的冲击,使她默然许久,“你竟然对一个风尘女子的过往如数家珍,想必你确实是为她动了心,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将她的底细调查得这么清楚。” “非也。”他折扇微挑起沈舒窈鬓角飞扬的长发,“虽然很大一部分的原因,确实是我闲来无事随便查着玩,但是我也担心像之前在淮州那一次被熟识的人陷害成杀人凶手。是以对于常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我都会多留一个心眼,尤其是貌美令人不设防的美人。” 沈舒窈面无表情地将折扇拍开,“这么说我也被你调查过了?” “你就没有调查的必要了。”林子彦煞有兴趣地把玩起扇子,“当时你好歹是淮州徐知府捧在手里的香饽饽,虽说这徐知府平日里有些食古不化,但到底还是会看人的,能得他看中的人定然不会差。” “说起徐叔,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沈舒窈的声音变得很轻,仿若清风流转,在刹那之间就消失不见。 “他上个月已经辞官还乡了。” 一道低沉冷清而又熟悉无比的声音徐徐传来,沈舒窈登时一怔,须臾,回身望去,果然是萧玄奕,这个点他不是在帮着皇上处理奏折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惊讶地问:“王爷怎么来了? “公务都处理完了,难得有如今静谧璀璨的夜,就出来随便散散步。”颀长挺拔的萧玄奕在寂静的灯光下凝望着她,平静如常的灯光照在她俊美无暇的面容上,更加相映生辉。 沈舒窈不由自主地仰望广袤无垠地长空,那里漆黑昏暗沉寂,除了一轮残月悬挂,几乎都见不着什么星辰,她想不到这种暗夜会更璀璨有任何关系,还是说他一贯认为长夜都是璀璨的。 但是她也不想去深究,毕竟无论什么样的措辞都轮不着她妄言,而此时林子彦却朝他而去,笑道:“没想到在这儿碰到王爷,今夜我和沈姑娘去了多家勾栏,直至最后才有一点收获。真没想到查案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若非参与其中我根本就不敢相信,原来沈姑娘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萧玄奕微微点头,“沈舒窈确实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是以我才将她吸收进刑部,为朝廷所用。” “王爷高瞻远瞩。”林子彦笑着恭维,忽然听到闭门鼓擂响,他赶紧奔向马车,“我得想回去了,不然老爷子又要让我跪祠堂。” 然后,车夫眼疾手快此扬鞭驾马,车辕粼粼滚动起来,林子彦在极速前进的,马车里挑起帷幔一脚,探出头喊道:“沈姑娘,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做王府的车回去吧。” 这还用他嘱咐?就是不想坐王府的马车回去也不行了,因为她今天带出来的银两全部花完了,眼下已经没有办法雇马车了,然后,她就默默地跟着萧玄奕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袅袅莹然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星月皎洁,明河在目,沈舒窈仰望着星河绚烂,临阶而坐。 “王府中的花卉有众多花匠精心伺候,自然是繁花似锦,艳丽动人。而护城河两岸的桂树不过是为了应景,无人问津,唯吸天地之精华,亦能花蕾满枝,可见它立志向上,不甘落后。” 萧玄奕随意把玩着一枝散发着幽香的金桂,深邃柔和的眸光凝视着她,清隽的面容流出荷露般明净清透的笑意。 “风姿素雅,清香远溢,树干苍劲秀挺,不仅品格高贵,亦有宁折不弯的气节。” 他的笑在月华与盈盈河灯交汇下,尤为怡然迷人,饶是沈舒窈这样从不以貌取人的人,都在这一刻忽然神思恍惚,呼吸凝滞,果然,俊秀至极的容貌就是让人赏心悦目。 过来许久,沈舒窈朝他伸手,萧玄奕轻轻将那一枝金桂放到她掌心,她执起金桂端详,“闻着这沁脾的花香,倒让我想起了桂花糕和桂花蜜。” “民以食为天,人之常情!”他亦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望着头顶上空的金桂思忖。 沈舒窈双腿交叠,手肘抵在膝间托着下巴,遥远长空上的秋月,嫣然而笑。 水凉风秋,月明星稀,萧玄奕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看着那道迷人,恍若能感染一切美好事物的微笑,不由地恍惚,须臾之后,他站起身,道:“天色已晚,回府吧。” 沈舒窈徐徐而立,侧首望着风度翩翩,琼林玉树的他,低声开口,“走吧。” 云水苍茫,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清辉大道上,这样静谧泛着丝丝凉意,醉了满街秋夜,清雅柔和。 沉寂广袤的夜晚,清风夹带虫鸣声轻轻掠过,孤月薄辉下,粼粼微波中倒影着繁星点点,一个身材修长,广袖逶迤飘逸的白衣男子。 本是浅色衣衫,却在清辉下显得更加凄白通透,仿佛随时要飘散而去。 他傲然屹立,目不转视地盯着河面上万千闪亮烛光,苍白的面容若覆了皑皑凝寒,让周遭的景物都沾染了霜雪。 沈舒窈眺望着那道矗立,若高洁青松的男子,下意识地喊道:“林子彦。” 萧玄奕停住脚步,朝着她视线所及望去,河岸上人才遁声回首,苍皑凝寒的脸庞瞬息便淡了几分,只须臾就涌上一丝红润气色,他淡然的神情随即勾起一抹肆意的微笑。 他撩了衣袍疾步奔来,朝萧玄奕揖手行礼,道:“今夕中元寄哀思,月华如水凉天意,没想到今夜在这儿能碰见王爷。” 萧玄奕微微颔首,“往年都在宫中放河灯,今年初见护城河畔,银河映碧落,花灯惆怅水。” 今夜的林子彦较以往判若两人,收敛了纨绔风流,变得沉着冷静,仿佛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气质脱俗。 这样的他自沈舒窈认识他起就从未见过,不禁让她怀疑此人还是从前认识的林子彦吗,这样大的差别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若是让林述鸿见此情形恐怕亦会难以置信。 但吃惊归吃惊,沈舒窈心中也明白他如此正经的模样,皆因今日乃中元节,纨绔风流并不代表他不孝顺。 他和沈舒窈一般都是幼年丧母,祀亡母乃是为人子女之道,在每个人的心目中母亲都是不可替代的。 无论何时何地,是以他情绪的反常以及心情凝重亦实属常理,哪怕是面对萧玄奕之时,他的清秀眉宇间依旧难掩淡淡的悲戚。 “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阳。至亲已去二十载,这样漫长的岁月亦不过在寤寐间悄然度过。” 林子彦目光注视着水中一盏徐徐游动的河灯,黝黑的眸子随着河灯的消弭而锐利暗沉,不过一霎的光景那眸中就恢复平静。 萧玄奕望了林子彦一眼,“年难留,时易损,往事成追忆。” 月影斑驳桂树下,沈舒窈无聊地看着两个吟诗作对男人,萧玄奕才华横溢,天赋异禀只是不必多说,而令沈舒窈意外的却是林三公子林焕桢。 平日里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今日看起来却是个饱读诗书,富有真才实学的人,她不禁在想难道此人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如果是,那么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她惶惑地望着他微光下泛着薄晕,深沉如海的面容,但这样看的话坊间传闻也不可尽信,毕竟人无完人,终归会有看走眼的时候。若一直是这样正经的模样,倒是难以将那个成日流连烟花之地的富家公子联想在一起。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沈舒窈刚对林子彦刮目相看建立起来的美好印象瞬间崩塌,只见他从腰间取出一把玉骨折扇,“啪”的一下折扇展开。 淡雅的扇面上描绘得竟然是,奔放自然的春江秋水侍女春宫图,边上还提了一行清俊秀雅的小篆。 果然,他还是那个如假包换的催花圣手,他轻轻摇动手中折扇,缓缓道:“绛绡楼的姑娘妖娆倾国色,妩媚动人心,如此秋光月色,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幔幌里,举体兰蕙香。” 萧玄奕挑眉听着他越发不像话的香艳词调,侧首瞥一眼不远处的沈舒窈,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打住接下来出口的话。 许久之后,林子彦这才回过神来,瞧见萧玄奕已转身背对与他,很显然他留意到玉扇上的侍女春宫图了,然后“啪”的一声迅速阖上玉扇,窘迫地轻点着自己的额头,纠结着接下来该聊什么时,沈舒窈已然转身离开。 入秋的夜里,群蚊若猛虎,密密麻麻扑扇着细弱的翅膀,阵阵嗡鸣声围绕在沈舒窈耳边,伺机寻找一处可以饱腹的机会。 沈舒窈眸光划过一丝狡黠,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瞅准了时机,“啪”地一记掌声,刚才还鲜活的小生命,瞬间就腐烂在她的掌中。 下一刻,她就像一个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勇士,声东击西,左右开弓,欲擒故纵,一轮战役下来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全部血糊糊地葬送在她手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巧遇故知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秋阳映照波静清池,俨然泼墨卷轴的五彩山光水色,又到了午膳时辰,沈舒窈摘了廊下一朵开得鲜艳的芙蓉花。 若兰带着侍女们从她身旁经过,纷纷屈膝行礼,搞得她莫名其妙,随手将芙蓉花别在一个侍女头上。 王府上下谁人不知沈舒窈得萧玄奕青眼,已然是他跟前红得发紫的人,可自从她跟萧玄奕同桌用膳后, 王府众人对她的殷勤周到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仿佛让她落入迷茫的云雾之中,完全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得如此高规格对待? 不就是和他们王爷一起用膳而已,为什么会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她原本也是不愿与他同桌,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带着无形的威压,与这样的人在一起会让人心生压抑,惶恐畏惧。 可后来发现他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相处,这大概就是熟悉之后的感觉吧,因为有时在汇报案情的时候恰好遇到饭点,是以也留下了一起吃过几次饭。 虽然说他是身份高贵的皇族王爷,与沈舒窈这样一个普通的民女同桌吃饭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就是因为她有足够的胆量敢与他一起吃饭,才让王府众人对她充满敬意,或许就是他高贵的出生才会让众人感到的那么的遥不可及。 萧玄奕执起酒壶走到窗外檐下悬挂的鸟笼前,往竹筒水槽里倒了一些酒,醇馥幽郁的瑶池玉液扑鼻而来,只见那只七彩鸟挥舞着翅膀,一下子就蹦到水槽前,低下啄酒喝,着实活波可爱。 沈舒窈这才确定,上次他随口一道是玩笑话竟然是真的,原来这鸟是爱喝酒的,光闻这酒的香气便知此酒尤为烈性,她好奇地问:“它把酒当水喝会醉吗?” 萧玄奕将酒壶放在桌上,“我将它带在身边八年,在这期间它一直都是把酒当水喝,且每日最少也得是一壶,却从未见它醉过。” “这也太神奇了。”自古以来海量的人何其多,却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海量的鸟类,光看它玲珑的身形就令人匪夷所思,若非亲眼所见,她真是不敢相信。 他在侍女端着的铜盆里净了手,接过麻巾擦手,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穿的男装,随口问道:“今天要出去?” “嗯。”她在他的下方落座,“一会儿去玉琼楼取锦绣的画像。” 萧玄奕微微点头,缓缓而坐,沈舒窈看着满桌精致的菜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日渐圆润的脸庞,她觉得自己应该自律一些,至少轻盈灵巧的身形能让她在遇到危险逃跑时矫捷许多。 用完膳后沈舒窈便出府了,因天气依然炎热,所以她决定选择一条捷径,她骑着小斑马穿过东边拐角的巷道,在路过码头时,看见好几个壮汉顶着烈日正在给货船卸货。 各个肩膀上扛着沉重的麻袋吃力地从甲板上走下来,大汗淋漓的脸色绯红一片,衣襟以下全部都被汗水打湿了。 然而,恰在这群人当中沈舒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去扛麻袋的人,一个相识多年对她颇为照顾的人。 他头发凌乱,被烈日炙烤得黝黑的脸上汗下如流,他的个头在人群里中算是比较高的,可是肩上的重物却也压弯了他的腰,再也不见从前的挺拔了。 这样的人不由地让沈舒窈心头泛起一丝酸涩,她飞身下马疾步奔去,“林大哥......” 没错,此人正是淮州衙门捕头——林义为。 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林义为听到这熟悉的呼喊声,登时一震,扛在肩上的麻袋倏然落地,他抬起头瞠目地望着眼前清婉的女子,良久之后,道:“沈姑娘。” 这时,码头把头气冲冲跑过来,用鞭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林义为你个鳖孙,赶紧把麻袋扛起来,这里头装的可是秦公子为他正议大夫的爹准备的寿辰的物品,若是被你摔坏了,老子都要跟着你倒大霉。” 闻声,林义为唯唯诺诺地连身应道:“我这就扛起来。” 说着,他就躬下身去扛,许是太过劳累了,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将麻袋重新扛起来,沈舒窈赶紧上前帮忙,手还没触到麻袋就看到一记长鞭甩了过来,“啪”地一下抽在林义为后背上,淡薄的粗布衣衫顿时惊现一道醒目的血痕。 沈舒窈惊愕,他明明是会拳脚功夫的,如今如何要忍气吐声扛着这一鞭,她刚要发声,林义为救朝她摇摇头,而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霎时,又一记鞭子甩过来,沈舒窈终于忍不下去了,藏在袖口的匕首倏地滑到掌心,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抬手往半空中用力一划,“嘭”地一声长鞭在半空中硬生生断成两截。 码头把头一见鞭子竟然让人割断了,气得裂眦嚼齿,“臭娘们,你是想找茬,兄弟们给我上。” 说罢,不知从哪冒出来几十个手持棍棒铁锹的壮汉,凶神恶煞地将两人包围,林义为见势不妙,急道:“沈姑娘,你快跑。” 沈舒窈侧首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若跑了,你怎么办?” “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快走啊.......”他急得将肩上的麻袋扔下,因情绪激动使得额头的青筋暴涨,一直不停地催促他。 “林大哥,凭你我的交情,你认为我会弃你不顾而临阵脱逃吗?祸是我闯的,当然应该由我来解决。” 为首的把头闻言长笑,抬手轻轻一挥,“好大的口气,都死到临头了还逞强,那就让我送你们到阴曹地府做一对感人至深的好兄妹。” 话音落下,整个上空充斥着阵阵杀气,林义为额头上的汗水簌簌而下,显然他很紧张很纠结,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迎战。 若是与他们撕破脸面,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寻得的活计,可若是不应战,就意味着沈舒窈有性命之忧,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突然,沈舒窈掏出一块金令,举过头顶,高亢道:“晋王府信令在此,见此令如见晋王殿下亲临,尔等若敢轻举妄动藐视皇族,必定身首异处累及家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槐香帘幕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现在好了,终于找到你了,以后我有什么心事再也不怕找不到人倾诉了。”她轻轻拍了拍沈舒窈的手背,暗黄的脸色并不妨碍她此时的喜悦之情,“你看我尽顾着高兴,都忘了请你进屋,走,咱们屋里聊。” “快跟你嫂子进屋,外面太晒了。”林义为赶紧接过缰绳将小斑马栓在小院的槐树上,对暮秋轻声说道:“家里的米面快没了,正好今日发了工钱,我去街上买一些,随道把你的药抓回来。” 暮秋叹了口气,望着眼前依旧伟岸,但却被骄阳晒得黝黑,无论何时都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丈夫,终究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进门的东边就是生火做饭的灶房,约莫一丈宽昏暗的堂屋摆设着方桌,墙上钉着一排碗架,左右两角的铁丝上悬挂着一块蓝色粗布,用以遮挡灰尘。 暮秋端走放在矮凳上的针线布篮,拉着沈舒窈坐下,又给她倒了一碗茶水,笑道:“房子虽说是破了点,但好歹在京城有了自己个儿的家,沈姑娘可别嫌弃我们如今过得太寒酸。” 沈舒窈摇了摇头,缓缓开口,“听嫂子的意思是不打算回淮州了么?” “不想回去了,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处处给义为穿小鞋,就因为当初他外甥犯下命案逃跑,义为带着捕快整整一天一夜才将人抓回来,最后他外甥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斩首示众。没想到他竟然将他外甥的死算在了义为头上,从此便记恨上了,义为不过是听命办事,如何能怪罪到他头上?若真要怪也是怪他死去的外甥不该杀人。” “义为气不过,就与知府争论起来,没想到这丧天良的知府竟然让人打了义为六十大板,还革去了他的捕头一职,叫人将打晕过去的他仍在大街上。百姓们不敢得罪知府大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直到入夜后,才被好心的更夫悄悄送了回来。” 暮秋哀戚的眼神仿若一滩死水般无波无漪,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接踵而来的还有晶莹的泪花,她抬起略微粗糙的手缓缓试干眼泪。 “我看到被打成重伤命悬一线的义为差点晕死过去,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于是我托着笨重的身子照顾着昏迷高烧不退的他,晚上根本就不敢睡觉,生怕自己睡着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就这样挨到了第三日正午,他才慢慢苏醒过来,我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自己竟然出血了......最后非但孩子没保住,自己还落下一身病。” 沈舒窈将手轻轻覆在她颤抖手上,安慰道:“京城的大夫医术好,你这是流产所致的血亏,只要放松心情,好好调理身体自然就痊愈了。” 她虽然对这种大月份流产造成的身体伤害不甚了解,但也很清楚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恢复过来的。 又加上她现在郁结难消,恐更不利于身体的恢复,所以她要安慰她,不想再让她多添愁思。 果然,暮秋在听到沈舒窈的一番话后,情绪平稳了许多,点了点头。 “义为说京城繁盛无比,是东陵最美的地方,既然在淮州呆够了何不换个地方生活?再者你和莲儿都在京城,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了,如此我们还能经常串串门。” 沈舒窈抿嘴不说话,看见桌上盖着花布的竹篮隐隐透着花香,转移了话题,“嫂子这是打算要做槐花饼?” “是啊,这京城槐花的花期长,如今都这月份了还开着,我左右闲暇无事就在院子里摘了一些。”暮秋把竹篮上我花布掀开,起身去碗架取出一只大碗,把竹篮的槐花全部倒进碗里。 有一些槐花落在桌上,沈舒窈帮忙将它们全部捡起来放进碗里,想起莲儿曾经也是最喜欢吃槐花饼了,淮州的槐花只在每年的四、五月份开一季,每逢槐花盛开她总是兴冲冲地挎着篮子满天跑。 往往一出去就是一整日,回来后大小篮子满满当当全是香气扑鼻的槐花,为此沈舒窈总是取笑她,说满山是槐花都让你摘完了吧,而她却总是笑着说谁谁谁比她摘得更多。 还听人说槐花晒干了可以泡茶后,于是每年的这个时节,她们的宅院里总是摆满了竹筛,而今槐花依旧常开,可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她压抑着自己情绪的起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对暮秋说:“嫂子,我还有些事要忙就先走了。” “吃了槐花饼再走吧。”慕秋放下手中的碗,过来挽留她,“我这一会儿就得,你看外面天气还那么热,你若是担心莲儿一个人在家,等一会儿你林大哥回来了,你告诉他你家的住址,让他去把莲儿找来。” 沈舒窈握缰绳的手登时一顿,良久才转过身,轻声道:“莲儿已经没了。” 没了,暮秋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已经不在这个尘世了,她缓缓走近她,低声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沈舒窈紧紧攥着缰绳,声音平缓地说:“快两个月了。” 暮秋对莲儿的熟悉程度不深,但她却非常清楚莲儿在沈舒窈心中的地位,一个被视如亲妹的婢女。 纵然她的语调平缓淡然,但是里面饱含的艰涩与自责却还是在无意间流露了出来。 “莲儿是个好姑娘,她和我的孩子一样只是去了另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充满欢声笑语,每个人都幸福美满地生活着。” 沈舒窈望着眼前这个容貌憔悴却依然精巧的女子,内心深处散发的真挚善意,她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始终保持着沉默。 南边徐徐掠过一阵如热浪般的微风,吹起小院的槐树枝丫摇曳多姿,树枝间歇下斑驳的光线在伴随风向跳跃,炙热的阳光下依旧舒展的树叶,翻过一个又一个浪潮。 一簇簇散发着幽香的洁白花朵,撒娇似的沸沸扬扬飘落下来,仿若雪花徐徐滋润着干涸的大地,氤氲出朦胧旖旎的琉璃世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形输色授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无暇在于此扯闲篇,将画卷随意展开快速扫了一眼,娴静文秀的妙龄女子,长相普通的年轻男子,可隐隐觉得画上的女子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她抄起画卷夺门而出,牵着马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里,她脑海里一直思索着画像上的锦绣,就在为此烦恼不已的时候,一辆马车在她身旁缓缓停下。 车帘帷幔被一只修长而干净的手挑起,“画像拿到了?” 闻声,沈舒窈霍然侧首,见萧玄奕隔着镂雕车窗看她,“画像拿到了,可是人可不好找。” “上来再说。”他用眼神示意她。 上司都发话了,沈舒窈莫敢不从,于是她将马匹丢给王府随行的侍卫,麻利地攀上了马车,然后将踹在怀里的画像拿出来。 “这就是锦绣,但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如今要在数百万茫茫人海的京城之中找到她却非易事。” 萧玄奕看了一眼画像,平淡地说:“替她赎身的男子画像可有?” “有的。”她赶紧将另一张展开举到他面前,“一般替风尘女子赎身的男子大多数都会把她纳为妾室,可听玉琼楼的人描述此人外表看起来并非达官显贵,可光给锦绣赎身的银两就五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或许他只是替人办事。”他头望沈舒窈的方向偏了偏,细细端详了片刻,然后将目光落在男子下巴的绿豆大的痣上。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也不排除他是刻意为之。”沈舒窈见萧玄奕皱起的眉头,不由地问:“你可是认出了此人?” 他微一摇头,然后举止优雅地为她斟茶,她正觉得可干舌燥,刚喝一口就发现东市到了,她赶紧起身叫停马车,就要推门出去。 萧玄奕在后面叫住她,“这个时辰不回府吃饭,还着急着去哪?” “我就是赶着去吃饭啊。”沈舒窈刚探出的身子忽然又缩回来,认真的解释道:“我今天在码头碰到林大哥了,后来还顺道去他家中坐了一会儿,临出门的时候嫂子说让我晚上去家中吃饭,我已经答应了。” “淮州衙门捕头林义为?”萧玄奕漫不经心地问。 她点了点头就跳下马车,驱赶着小斑马刚走没两步,萧玄奕也骑马跟了上来,她微微诧异,“你不是要回府吗?” 萧玄奕对于她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话置若罔闻,神情也变得冷清漠然,“我与林义为也算熟识,且他当时协助昌州衙门查案倒也尽心尽责,左右无事跟你过去看看又何妨?” 沈舒窈看着他这副表情顿时心中忐忑不安,很明显这位大爷生气了。然后她侧首看着他冰冷的脸,试探性地问:“王爷喜欢吃玉尖面吗?” 显而易见,这种寻常百姓家的吃食萧玄奕未曾吃过,所以他才会这样问,沈舒窈微笑着点头。 “其实坊间有许多特色吃食,虽然没有王府膳**细考究,但是味道却是极其美味。就比如这玉尖面,在劳累之余吃上这么一口,定然会将所有的疲劳驱散,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使人流连忘返。” “听你这样一说倒是有几分期待了。” 空气中散发着恬静的氛围,萧玄奕看着咫尺之遥的沈舒窈,感受着她发自内心的惬意,不由自主地笑了。 夕阳的霞光盘旋在广袤浩瀚的长空,一条条金色的耀眼光芒蹦进重重叠叠的云雾之中,宛若波澜壮阔大海中密集的鱼群,在海潮侵袭的瞬间翻腾起无数的金色浪花。 “今日林大哥家中的晚饭就有玉尖面,尤其这暮秋嫂子烹饪技术一流,丝毫不比酒楼逊色,是以你今晚有口福了,我敢保证你若吃了她做的玉尖面绝对会回味无穷。” 两人边走边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林义为的家,沈舒窈推开小院外的篱笆小门,烟囱里冒着滚滚缭绕的白烟,空气中充斥着菜香味。 她带着萧玄奕走进院里,听着灶房里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以及紧锣密鼓的剁肉声。 她轻轻敲了敲门,看着已经和好的面静止在瓷盆里,笑道:“林大哥,嫂子,本来说好帮着和面的,结果这还来得晚了点,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坐在矮凳上专心致志烧火的林义为被火光热气烤得大汗淋漓,见沈舒窈来了露出热情的微笑,暮秋笑盈盈地将一把芦笋和几根黄瓜递给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两样就交给你了。” 她接过篮子走到槐树下的石桌旁坐下,萧玄奕不动声色地坐在她对面,见她择菜的手法极其熟练,不由地好奇,“你以前经常做这样的事吗?” “是啊,那些年我与父亲隐居避世时还开荒了好几亩地,那种事事亲力亲为,自给自足的日子最是舒心。后来到了淮州,我和莲儿还在宅院弄了几块菜地,虽然这个时候挣得银子已经足够我们生活了。” 他凝视着她在夕阳下绽放的比鲜花灿烂的笑容,若有所思道:“那样美好的日子确实令人向往。” “其实也没有那么美好,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一些记忆中的事物刻意美化了。”沈舒窈慢慢剥着芦笋的外皮,“有一年闹干旱,菜地严重缺水,整个地皮都是一条条开裂的沟壑,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得秧苗被晒得枯萎,那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后来为了拯救它们,我每天往返十几里的山路挑水灌溉它们,那时累得根本连脚都抬不起了,但是看到重新活过来的秧苗觉得特别有成就感,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萧玄奕听着她在回忆那些美好过往的时候,潋滟的眼眸宛若晨起的朝阳般活力四射,明明在吃苦受累,可她却能苦中作乐,这样的女子如何不令人神往。 忽然,沈舒窈将一根芦笋塞到萧玄奕手中,“既然都来了,也帮着干点活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如浮如雾(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对于暮秋的担忧,沈舒窈完全不放在心上,依然专心致志的清洗蔬菜。 “我现在是刑部的仵作,而晋王爷身兼刑部尚书,作为他下属人员之一的我,自然是要和他打交道,随时随地听候差遣。” 正往灶里添柴火的暮秋登时一怔,跳跃的火星子一下子溅到她的手背上,疼得她一下子就缩回了手,反手在背上蹭了蹭。 “我自是知道沈姑娘是有本事的,可是真是怎么也猜不到你会入了刑部,我原本以为你辞去衙门仵作一职回京是因为厌倦了血腥腐败的验尸查案,想要过安宁的生活。毕竟你年岁不小了,也该找一个真心待你的男子,从此在家中相夫孝子。” 沈舒窈轻轻一笑并未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说,而是往水盆里打了一点凉水端给她,让她把方才被火星烫了的手伸到冷水你泡泡,这样可以很好的缓解烫伤引起的灼热感。 暮秋没想到她竟如此心细如发,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竟然都能被她察觉到,对于她恰到好处的关心有些感动,也就忘记了方才想要苦口婆心的劝说。 到底是女子做事更加有条不紊一些,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玉尖面就出锅了,其实玉尖面是用熊白与鹿肉为馅子,用面坯包成尖馒头状后制熟而成。 因为熊肉一直专供宫中,寻常百姓家若非是山上狩猎之人,一般是见不着熊的,尽管还是整只熊肉中显得最无关紧要的熊白。 所以百姓家中一般做玉尖面都是以肥肉相间的鹿肉作为馅子,尽管如此,但价格昂贵的鹿肉还是让大部分的人家望而却步,除非家中来了客人才会用它款待。 暮秋将一个个玉尖面从蒸笼里夹出来,放在高粱篦子上,然后由沈舒窈端出去,此刻的小院被一种凝重的气氛笼罩着。 萧玄奕泰然自若地在欣赏着这一方小院的一草一物,林义为则是战战兢兢地躬身在侧不敢吱声,好在这沁香四溢的玉尖面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 林义为见饭菜已得,赶紧钻进灶房将其余的一并端出来,暮秋和林义为在萧玄奕的示意下缓缓落座,萧玄奕率先夹起一个玉尖面品尝,几人都睁大眼望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端倪。 结果一个玉尖面都快下肚了,他们也没有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丁点蛛丝马迹,最后还是沈舒窈绷不住了,打破了宁静,“味道怎么样?” 萧玄奕见最后一口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才徐徐开口,“味道确实不错,如沈姑娘所言确实不比王府庖人的厨艺差。” 得了如此高的赞美,林氏夫妇高兴得都快合不拢嘴,本来还以为这个食不精难以下咽的王爷会嫌弃他们的吃食粗鄙,这简直让他们受宠若惊。 于是,林义为壮起胆子向萧玄奕敬酒,没想到他也毫不犹豫地喝了,一时之间小院里一片欢乐祥和。 不知道为什么沈舒窈总觉得,这顿饭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开心的,在推杯换盏间玉尖面已经被吃了个干净,酒足饭饱之后沈舒窈和萧玄奕就告辞了。 两人并辔在宽广的大道上,排列整齐一望无际的宫灯仿佛斑驳陆离的花海,薄如蝉翼的银色月华与柔和的宫灯交织绚丽多彩。 静谧广袤的长空一道耀眼的光弧倏然划过,光弧虽转瞬即逝,毅然在横跨寂静长夜之际留下了一道无比奇异的光芒。 两人同时凝望着那道优美轻曼的流星光亮,它用尽生命换来的此生唯一的一次耀眼空灵光辉,虽是生命终结的凄美飞舞,却也在这银河迢迢暗渡之中留下了永恒的美丽。 夜幕下,并辔在璀璨光景之中的两人,长街寂静无声,微风悄然从他们身旁流过。 沈舒窈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抚摸着小斑马皎白无暇的鬃毛,“丕威案件的目击者现在何处?” 萧玄奕的目光在橘黄的街灯光芒下柔和旖旎,仿若玉石般温润光泽,“就在驿馆。” “目击者居然会是驿馆的人,这可有点意思。”她略微诧异,然后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他挑眉微笑,薄唇轻启:“更有意思的是,这个目击者是戟陇的呼延沁。” “异国郡主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董家荒宅去,竟亲眼目睹了宁王杀人的整个过程,这件事无论从哪个层面分析都觉得蹊跷,看来我得去会会她。” “你是该去会会她。”萧玄奕微微侧首,宫灯挥洒在树枝上,斑驳的疏影在他脸上流转不定,“本来前些日子呼延拓就要带着她返回戟陇,但恰逢皇上头疾范了,原本拟定互换的百年休战国书不得不耽搁下来。” “如今皇上龙体日渐好转,明日便会上早朝,国书互换一事必会提上日程,届时呼延拓便会立即启程返国,如果一来七弟这起案子倒成了板上钉钉,想要全盘推翻重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沈舒窈低叹一声,轻声道:“希望能从呼延沁身上找到突破口,可是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刑部仵作,人微言轻的,若是直接找呼延沁问话,她未必肯理会我。” “不必担忧,届时我带你一同去。”他云淡风轻的面容上是千年不摧,连绵起伏的巍峨高山,坚定而又清渺的壮丽挺秀。 “嗯,那我们明日几时去驿馆?”她停止抚摸小斑马鬃毛,侧过脸问他。 萧玄奕浓长的睫毛轻眨,一道优美的弧度一闪而过,“不去驿馆,明日与我一同进宫。” “进宫?”沈舒窈方才还坦然自如的神情,顷刻似有一团乌云汇集,她眉头紧皱偏过头去。 她实在不想再去宫里看那些人异样的眼神,本来一心想远遁朝廷勾心斗角,如今却事宜愿为一次次跋涉其中,这一刻她产生了后悔的念头。 如果自己不与他达成这个交易,就凭借一己之力也未尝不能查清害死莲儿的幕后元凶,只不过耗时长一些罢了,纵然穷尽一生又当如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如浮如雾(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宁静的夜空月华皎洁无尘,犹如一叶孤舟飘荡在星河世界,素白的光辉仿若给屋檐披上了一层轻薄的幔帐,琉璃灯盏将屋内照耀得格外明亮。 萧玄奕将衣裳放下,转身出去之际特意看了一眼沈舒窈,轻灵超然的洁白单薄中衣长裙,勾勒出她娉婷婀娜的身姿。 几缕湿发垂落在起伏的曲线上,缓缓流泻的水珠在她的中衣上留下了一小块湿润的云彩。 在他带上房门的瞬间,淡然的眉宇几不可见地微微蹙起,低声道:“秋露深重,小心着凉。” 屋檐下宫灯的一缕光线照在萧玄奕的脸上,影绰迷离的光芒令他英挺的的五官轮廓显得分明而深邃,朦胧间有一种亲近柔和之感。 廊下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的花枝树干,疏影灼灼流转到她澄澈如碧的面容上,沉郁而轻扬。 她愕然地怔愣许久,而后轻捋鬓发,迟疑道:“知道了。” 随后,房门被带上,沈舒窈才缓缓走到内室,重新挑起麻巾继续擦拭头发,远处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此时已是二更时分,她拖着懒困的身体趴在床上直接睡去。 天才破晓,若兰就款款来到揽月阁,她刚要敲门沈舒窈就霍然出现在眼前,她的动作实在太快,顿时吓了若兰一哆嗦,“沈姑娘,王爷让你去庆霄堂。” “好。”沈舒窈一袭墨蓝色的宦官纱衣,修长纤细的身形更加展露无余。 她将披散的头发一把抓起,简单缠绕两圈就呈一个发髻,找了一根最普通的银簪固定,最后再戴上一顶玄色纱帽。 她出挑的样貌,轻盈如柔柳般的身姿,在宦官中绝对是特立独行的存在,她打开妆奁的盖子习惯性地要在脸上涂抹些什么。 但想到自己如今本就是扮的雌雄难辨的宦官,涂这些明显有些多此一举,然后她将盖子阖上,站起身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才出了房门。 来到庆霄堂时,萧玄奕早已穿戴整齐,正在此早膳,见她来了示意她坐下,并且递给她一只小碗。 沈舒窈倒也没有客气,瞧见桌上冒着热气的清粥,盛了一碗勉强喝了下去,其他的点心小菜一律没有碰。 萧玄奕见她胃口不佳,挑眉问道:“今日的早膳不合口味?” “不是。”她掏出绢帕擦了擦嘴角,解释道:“起得太早了,感觉没什么食欲。” 他没有质疑她的话,毕竟寅时大多数人还处在睡梦中,能有几个食欲大开的胡吃海塞,就连他自己也没什么胃口。 虽然在巳时初散朝后,宫门外有皇帝恩赐的早膳,大多数官吏散朝后都会去此处,但他却甚少去那里用膳,原因是他不喜被一群人围着,搅了兴致。 然后,沈舒窈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就跟着萧玄奕二进宫。 皇帝刚继位那几年比较勤政,只是这些年重奢靡兴土木,习惯了享乐的他将十日休沐改为了五日休沐,如此一来朝中官吏们倒也多得了清闲。 按本朝惯例,四品以上京城官吏都必须上早朝,四品以下或者地方官吏必须得到皇帝的传召才能上朝。 还有根据职位上早朝的,比如都察院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一般在六七品,但是因为他负责监察百官,是以要随时向皇帝禀告百官的情况,以便让皇帝了解百官的情况。 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朝臣们就要排好队伍,到卯时一刻时钟声响起,宫门方才开启。此时朝臣们依次进入,过广场整队,皇帝一般在宣政殿听政。 朝霞穿透云层倾洒在玉楼金殿上,沈舒窈跟几个侍从宦官依旧在宫门外等待,随着烈日灼灼让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起了晶莹的汗珠,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站到了宫墙下的阴凉处。 一个二十岁上下颇有几分机灵劲的宦官,一双丹凤眼叽里咕噜地打量着沈舒窈,“这位小公公看起来面生,你是在哪位王爷府上当差?” 沈舒窈刻意将纱帽压低了一些,学着宦官们惯有的姿态,捏着嗓子道:“我在晋王府。” “巧了,我也在王府当差,不过是在端王府上。”他仿佛找到同道中人一般的兴奋莫测。 废话,放眼天下除了皇宫里供驱使的宦官,唯有王府才会有宦官服侍,其余大臣如论多高的官职亦不配有宦官伺候,简而言之这是皇家的专属。 如今正是早朝之际,而此刻在宫门等候的宦官自然是王府的人,沈舒窈对于他这种没话找话,还找不到点上的行为,对他示以尴尬的微笑。 哪成想这家伙完全看不懂,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道:“我叫常乐,小公公你怎么称呼?” 名字倒是挺讨喜,就是不知道这人是否如其名一样长久快乐,沈舒窈在思索着晋王府的宦官都是允字辈的,自己应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忽然一道灵光闪现,有了,她亦回以微笑,“我叫允尧。” “呀,你这名字真好听,不愧是晋王殿下的人,名字都取得这么别具一格,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常乐眼冒金花啧啧称奇,就差哈喇子没掉下来了。 她随意道:“你这名字也挺不错的。” 他叹了一口气,“我这名儿是内务府的人随口取的,哪能跟你比,你的肯定是晋王殿下亲自取的吧?” “啊?”沈舒窈微微诧异,为了不横生枝节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常乐的话匣子打开,简直就像是泄了闸的洪水,延绵不绝奔流不息,生动形象地讲述他为了活下去舍了命根子何时入宫,辗转几个宫殿才到了端王府。 又讲了端王府中现在有多少女子,正妃、侧妃、侍妾等等,听得沈舒窈简直双耳都要充血了。 她很想左耳进右耳出,可是常乐好像看出来她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提醒他要专心听他倾诉,让她务必要产生同命相连的共鸣。 话多的,难缠的,沈舒窈自认是见得不少,但是既话多又难缠的当真是没碰到几个,若非现在身处皇宫之中身不由己,她真想一巴掌呼他脸上,让他立刻闭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如浮如雾(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澄碧广袤的天际上绚丽缤纷的旭日,将金碧辉煌的琉璃瓦照耀得格外夺目,萧玄奕带着沈舒窈走在丰富多彩的卵石镶嵌,象征着福、禄、寿纵横交错的甬道上。 枝繁叶茂的卧龙松舒展而不零落,各种形状的太湖石堆秀而成的假山,玲珑别致。 行至古柏藤萝时,沈舒窈忍不住道:“就算顾燊没有告知呼延沁的位置,你也已经知道,可见你的消息是多么灵通。” 望柱和栏板上的龙凤浮雕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眼前,琉璃花坛精致优美,坛内石雕蟠龙喷水,栽有名贵的奇花异草,绝妙之处令人叹为观止。 萧玄奕拉下龙爪槐新发的枝条端详起来,不疾不徐地说:“刚出宣政殿就见到呼延拓,是他暗示呼延沁就在御花园赏景。” “看来呼延王子是有意在撮合你和呼延郡主。”沈舒窈直言不讳,她那颗八卦的心在此刻蠢蠢欲动,毕竟这么长的路总得聊点什么吧,不然如何纾解这炎热的气候带来的烦闷之气。 他松开枝条凝视她半响,不言亦不语,直到前面有宫人过来对他行礼,他才微一点头而后接着往前走。 疏影流泻到他裁剪得体的烟紫色翻领蟒纹窄袖缭绫朝服上,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身躯,走路的姿势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星罗棋布的亭台殿阁,水池中央的方亭犹如圣灵的蓬莱仙山,岚雾缭绕而又空然朦胧。 在这如梦如幻的缱绻云雾之中,远远望见一位绛红衣袂缥缈的女子置身在幻境萦绕里,在她回首之际,四周缭绕飘荡着清脆的金铃声。 水池里银鳞雀跃,大片风荷在微风中翩然起舞,落花纷纷飞去后蜕变成碧绿鲜嫩的莲蓬,秋风瑟瑟顾盼而定,犹闻碧玉幽香气。 沈舒窈站在水池旁的游廊里,估摸着萧玄奕驻足而立是不是在暗示自己要独自过去,她抬眸悄悄打量他的神情,冷淡如常平静无澜。 看来确实是这样了,在她打定主意疾步而去时,对岸的人已经朝这边奔来,她略带花哨的衣饰花样犹如一只绚烂的花蝴蝶。 曲桥的木板上荡起哒哒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延伸到她脚踝的华丽的裙摆,衬托出她匀称玲珑的身材,随着脚步的流转飞扬,宛若娇艳的石楠。 呼延沁微笑的面容上早已漫上朝霞的红晕,“王爷,真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秋高气爽正适宜赏景。”萧玄奕说这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挪动步子,而后轻轻瞥了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的沈舒窈一眼,“不是有事想请教郡主吗?如今郡主就在这,还不赶快过来。” 上司都发话了,沈舒窈还不得屁颠颠地跑过去,刚行完礼还没开口说话,呼延沁就笑出了声。 “原来是沈仵作啊,你今日的打扮好奇特,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呼延沁看着沈舒窈,微笑出声,“原来是沈仵作啊,你今日的打扮好奇特,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有什么事需要请教我,但说无妨。” 见她如此爽快,沈舒窈反倒怔了一下,果然,有了萧玄奕在,事情确实好办多了。 她平淡的神情略带一丝沉郁,“请问郡主是亲眼所见宁王杀死了丕威吗?” “是。”呼延沁眼神虚浮不定,双手不停这缠绕着绢帕,明显在掩饰紧张的情绪。 这一切分毫不差都落在沈舒窈眼中,她不动声色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接着问:“麻烦郡主将你当时所见到的情形再说一遍。” “那天我在驿馆闲得发慌就要出去四处走走,逛累了之后就准备回去了,然后路过董家荒宅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动静。出于好奇我就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宁王正拿着一把匕首往一个人身上刺,吓得我赶紧了跑了出来,直到第二天我才知道那个被宁王刺中的人竟然死了。” “那晚的月亮肯定比往常要亮吧。”沈舒窈问了一个看似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问题,悄无声息地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亮什么呀,乌漆墨黑的看都看不清楚,害我摔了一跤,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呼延沁下意识揉了一下自己的腿。 沈舒窈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话里的纰漏,沉声道:“既然那晚的光线昏暗视物不清,你又凭什么笃定是宁王拿着匕首杀了人,不要告诉我荒宅里有烛火灯盏,刚好可以让你将整个案发经过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事发后我和王爷一同去了案发现场,对每个角落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别说烛火灯盏,就连一根火柴都没有,然后我也去找宁王证实了,当时那里确实没有任何灯火,漆黑一片的荒宅借着月光顶多也只能看到一个人影,是以你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谎言。” 她言之凿凿,丝毫不给她可挽回的余地,一步步将她逼至墙角,让她无处逃离避无可避。这样的她是盛气凌人的,是自信沉毅的。 这时呼延沁才知道自己中了她的套,但她依旧矢口否认,“你少血口喷人,那晚虽然光线很暗,但是宁王我还是认得出来的,再说了当时那把匕首明晃晃的分明就握在他手里。你不要为了想给宁王脱罪,就将这污水往我身上泼,我好歹也是一国的郡主,你说话的时候最好掂量掂量,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赤.裸.裸的威胁,她见沈舒窈不说话了,以为是被自己唬住了,就在她沾沾自喜之时,一旁的萧玄奕开口了,声音威严冷清,令人不寒而栗。 “郡主好大的口气,当着本王的面威胁我刑部中人性命,你可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呼延沁也是被气昏了头,怎么就忘记了萧玄奕尚在此处,她方才的话完全暴露了她以往骄纵傲慢的秉性,于是连忙解释道:“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被沈仵作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我哪里会真的伤害你刑部中人的性命,这不就是跟沈仵作开个玩笑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扑朔迷离(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呼延沁还沉浸在愤然之中,“哼,气得我也夺门而出,京城那么多勾栏,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处习温婉之地。紧接着就去了第二家,没想到这家的老板娘是个好人,不仅只收了我一百两,还专门派了一个女子示范,无论是从走路姿势到言谈举止,无一不是面面俱到。” “等我完全领悟都快到后半夜了,我一路紧赶着往回跑,但坊门早已关闭,因为我回去时为了方便是穿的男装,身上什么可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带。值守的将领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任凭我好话说尽,把身上所有的银票都塞给他们,他们居然连理都不带理的。” “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得去找一间客栈暂住了,结果一连好几家都客满打烊了,急得我恨不能把他们的招牌给拆了。最后还是一个打更的告诉我董家荒宅对面有几家客栈还亮着灯,让我赶紧去投宿,若是一直在外面游荡被巡城的将领发现就要被抓起来的。” 沈舒窈听着她事无巨细地回忆整个过程,居然有些犯困了,她打了一个哈欠,拳头抵住太阳穴倚靠在身后的栏杆上,听着呼延沁说到了重点,她才打起了精神。 呼延沁走在灯光昏暗的巷道上,因每晚都有将领巡视各坊,京城的街灯都会留一半不熄直到五更三刻,只为给将领们照明。 她慢悠悠地在巷道走着,根本就不怕会被将领盘问或抓起来,如此这般将领们一定会派人通知呼延拓,那样不就可以回驿馆了。 奈何她的如意算盘落空,走了老半天也没发现巡视的队伍,看来今夜她是回不去了,只得去住客栈。 在经过一座高挺斑驳的宅院时,忽然里面传出了急促的喘息声,还有杂沓的踩踏枯叶的清脆声。 呼延沁的好奇心被成功挑起,趁着月华的苍茫亮光蹑手蹑脚地朝里走,穿过裂痕的大门,幽暗的光线下高墙而建泛黄且斑驳的月门,四周都布满了暗青沉郁的青苔,墙角腐烂的枯枝落叶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隔着月门往里看了看,除了愈发浓重的霉味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来是自己听错了,黑灯瞎火的破败宅院怎么可能会有人。 于是她转身欲走,突然一个人影闪现,接着稀薄的月光看到是一个魁梧的男人,须臾,猛地就朝她扑来,吓得她拔腿就往回跑,慌乱逃跑之时脚底踩滑,仰面倒了下去。 她还未来得及爬起来,男人影却顺势扑在她身上,并伸手去掐她的脖子,惊魂失措的呼延沁此时脸色惨白如纸,纵然在光线昏暗的长夜亦能隐约乍现。 她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双腿被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双手不断地在地上乱摸,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帮她摆脱绝境的利器。 枯枝刃扎进了她的指甲缝,钻心的疼痛已然无法顾及,只能拼命地在里面翻找,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终于抓到一块青砖。 她抄起青砖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那人后脑勺砸去,只听他呃地一声,一股浓郁的铁锈味蔓延开来。 就在呼延沁再次举砖时,男人松开一只钳住她脖子的手,反手死死是抓她的手背,撕裂般的疼痛伴随着温热的血液从手背滴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呼延沁是双腿有了活动的空间,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挣扎,与此同时男人的力道忽然小了下去,她找准机会直接朝他狠狠砸去。 被连砸两次的男人虽有式微之势,但也并未倒下,呼延沁趁此机会摆脱了禁锢,起身就往外跑,哪知刚跑没几步就不慎踩空台阶,一下子就跪倒下去。 此时男人捂着受伤的头部跌跌撞撞奔她这边的方向而来,她第一反应就是快逃,可就在此刻腿脚却不听使唤,竟然动不了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紧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被对方察觉,趁着月光笼罩下的树影为自己做掩护。 果然,男人在她跟前站了半响却什么也没发现,呼延沁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她后悔自己一意孤行非得偷跑出来,更后悔呼延拓要跟着来却被她严词拒绝了。 此处荒宅距离最近的坊门也较远,就算她的呼喊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等到他们来营救自己时恐怕也来不及。 最近的就是街对面的曼滺苑和几家客栈,这些人平日里都是见事就躲的人,根本不指望他们能来搭救自己,所以最好的办法只能藏起来。 男人迟迟找不到人,又加上头部的伤势让他非常的愤怒,“出来,给我滚出来。” 沉寂的黑夜,男人耳边只充斥着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声,四周静谧得骇人,一种陰森恐怖的气流在悄然流转,他似乎有些站不住了,用手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 忽然,左后方传来一阵撬动的响声,少顷,一个人从地底下钻出来,“总算是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了,黑灯瞎火的可把我憋坏了。” 这熟悉的声音呼延沁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谁了,她身子微微往外一探,借着月色看清了来人正是萧睿。 倏地,男人发疯似的朝他扑去,那凶狠的动作仿佛饿狼扑食般,萧睿浑身一怔,本能地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掏出来,想要抵挡这夺命的袭击。 玉柄匕首在夜间本就泛着亮光,如今又在月华映照下显得更加明亮耀眼,刀刃是明晃晃的寒光,只见那道寒光突然就扎进了男人的身体里。 呼延沁见要闹出人命了,猫着身子悄悄地溜了出去,她不管不顾地朝对面的客栈奔去,在敲门前刻意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裳与发髻,然后在店小二热情周到下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呼延沁迟疑了一下,缓缓看向萧玄奕,“王爷,我虽然不能确定丕威是被宁王杀死的,但是宁王捅他的那一刀确是我亲眼所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扑朔迷离(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双手托住下巴,兀自沉吟在自己的思绪中,萧玄奕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洁白如玉的面容上浓密的睫毛下茫然的眸光,莹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巴,恬静淡雅的悠然姿态。 他的目光转而投向小几上微微晃荡的茶水,她的轮廓倒映在茶水里,旖旎而惬意的一道道粼光,时而拼合时而涣散。 他不由自主地扶住那只略微动荡的茶盏,许久,才缓缓地说:“既然你已经认出了画像中女子是何许人,想必也有找到她的办法了。” 她放下双手,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见过绿娥本人,是从她陈婶,也就是绿娥她娘那看过她的画像。 听陈婶说她是跟在青州招绣娘的人走的,原本说好的半年工期便能结束,结果一直等到约定的工期后几个月也不见她的人影。” “陈婶不放心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于是随着带着她的画像就到京城来寻她,她挨个将京城的绣坊都打听完了也没见吕娥的人影,身上带的盘缠用完后只能沿街乞讨,希望能从他人口中打听到她女儿的消息。” “结果还遇到一个泼皮无赖,若非我与宁王路过将她送到医馆,恐怕当时她就会被活活打死,在医馆包扎完毕后,宁王还赠予了她一些银子,让她自行决定在京城安顿下来还是回青州等待。” 沈舒窈抬头望着他,而他却也在此时抬眸,两人的目光不偏不倚地交汇到一处。 忽远忽近的朦胧之感,彼此眼中仿若宁静夜空最明亮那颗流星在悄然划过,绽放出奇妙而璀璨的烟花。 在这一刻他们都被彼此眼中的烟花吸引,不知不觉地凝望了许久,是一瞬间的光彩,亦是永恒的定格。 在这五彩祥云环绕的静谧长空,天女散花的般灼灼其华,惊起繁星四散,明月皎洁如尘。 萧玄奕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金乌正南高悬,“绿娥是被人赎走的,也就意味着她至此会跟着这个替她赎身的人,如今尚不知他人在何处,所以还是要先找到她娘,试想一个被禁锢许久的人,在重获自由首要就是去找自己的亲人,这是人性的本能。” 他斟酌了一下,放下车帘转头看着她,“下午你得去一趟户部,毕竟青州那么大没有详细地址,在人海茫茫里亦是不好找的。” 沈舒窈点头,说道:“去户部之前我得先去一趟医馆。” “你身体不舒服?”他微微皱眉,目光凝望着她。 “没有。”她摇头,“陈婶当时伤得伤得不轻,大夫曾嘱咐她两日后去换药,所以我得去打听打听,万一她没有回青州,能从大夫那打听到她的下落,那就不必再跑一趟户部了。” 萧玄奕轻敲车壁,吩咐车夫调转方向直接去医馆,她默然地望着他侧脸的轮廓,山峦冷峻般沉稳的线条,似一幅溪流雅致奔流而下的水墨丹青,又似明月银辉在寂寥的夜空默默绽放他淡然的光芒。 沈舒窈望着他依然淡漠的神情,不由地出了神,透过他的轮廓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她已经深埋在心底的人,一段贯穿她少女时期无疾而终的感情。 阑梦阁依旧如火如若地经营着,只是他们的东家却再也没了踪影,往常他外出最多不过十天半个月,而今已有两月也没见他归来。 或许他是回去成婚了,和他美丽的妻子沉浸在甜蜜的婚姻生活里,又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再回来了,沈舒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会刻意去留意有关他的一切,即便一切毫无意义。 而今她心底所有的苦闷再也找不到人倾诉,她不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一个怎样的漩涡里,无法呼喊亦无法自救,只能随着它旋转的方向不停地下坠,再下坠。 她还沉陷在恍惚的沼泽里,萧玄奕忽然抬眸看向她,马车亦在此时缓缓停了下来,直到他提醒她医馆已到,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在缓缓起身之时面颊情不自禁地渲染出淡淡的桃红。 她对自己盯着他看的行为感到无比的懊恼,然后她偷偷瞧他,见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并没有任何外漏的情绪,不禁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有当回事,而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到了医馆掌柜的正在后堂用铡刀切草药,见她来了只是招呼他们自己找地儿坐,看诊得等他把药切完了来。 毕竟这处医馆规模不大,掌柜的加上店小二一共才三人,忙不过的时候掌柜的当然也要干活,而非只是端坐在那里望闻问切,随随便便动动嘴皮子。 沈舒窈搬了一把矮凳坐到掌柜的身边,轻声道:“掌柜的,我不是来看诊的,我之前曾与朋友一起送了一位妇人到你这儿治伤,你还有印象吗?” 掌柜的闻言抬起眼皮子,眯着眼眸看她,半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好心的姑娘啊,你今天来这是专门打听陈婶的伤势?” “放心好了,她来换过药了,伤势恢复得特别好。”他停下切药的动作,直起腰,看见她身后的萧玄奕不由地微蹙起眉头,“上次和你一道来的好像不是这位公子。” 沈舒窈也接着站起身,“那位公子最近出远门了,他一直惦记着陈婶的伤势,恰好今日路过此地我就过来找掌柜的打听一下,陈婶她现在还在京城吗?” “没有,她来换药时曾说起过要回家的,还说那位公子说得对,她女儿那么孝顺一定会回去的。” 打听清楚后沈舒窈也没有多做停留,跟着萧玄奕就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在宽广舒适的马车里,萧玄奕见她一直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随意问:“信令还好吧?” 沈舒窈一愣,赶紧将那块宝贝小金豹从怀里掏出来,“好着呢,自从你把它交给我以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着,生怕一个不慎丢失了给你造成麻烦。” “弄丢了是会很麻烦。”他连假意敷衍的话都懒得说,将信令接过去把玩起来,然后又递回去,“它不仅是晋王府的信令,亦是调动苍禄二十万大军的兵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扑朔迷离(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秋天的天气总是多变,上午还晴空万里,此时就已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然而这场簌簌的急雨也也只是骤降了一刻,低压的云层就逐渐散开,云岚天际便出现了一道七色的彩虹。 空气中透着淡淡的雨水冲刷过的芳香,护城河水清澈如晨露,偶有画舫在碧波上畅游,荡漾出一圈圈旖旎的波澜,映照出水中芙蓉。 被洗涤后的拱桥干净略带潮湿之感,堤岸上的垂柳在清风阳光中舞动着柔软的枝条,仿若天女散花是挥舞的彩带,绚烂而芳菲。 桥面上是形态各异的人,有的站在桥栏上眺望何光风景,有的悠闲地乘坐在马车里浅笑,有的推着板车挑着扁担沿街叫卖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也有只是这点毫无目的地溜达,感受着雨后清新的空气。 沈舒窈骑着马很快就到了户部衙门,她先向衙役说明来意,再将信令掏出来给值守在外的衙役看,衙役一看是晋王府的信令丝毫不敢怠慢,即刻就进去找来员外郎。 员外郎崇拜的眼神看着这位眉目清朗的少年,如此年轻就能在晋王身边混得如鱼得水,能将天下仅此一枚的信令交给她,而非用手书的方式派他办事,光这一条便知她是得晋王器重的。 员外郎热情地将她带到库藏,里面陈列着整整齐齐的高架,架子上堆积如山的册子,沈舒窈跟着员外郎走到北边的一处高架,“公子,这就是青州所有的户籍案牍。” 这排架子因地处最里边,厚厚的册子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明显这里平时鲜有人来,沈舒窈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漫天的烟雾顿时把她呛了一下。 她率先把这一摞册子报出来,找了一张矮凳就开始翻开,员外郎看着她脚下堆积的册子,“公子,你一个人看这么多户籍案牍,恐怕会累坏眼,不如我叫几个衙役进来,帮着你一起找。” 沈舒窈看了看架子,整整四层,每一层都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案牍文册,她略微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大人不必麻烦了,我一个人足以。” “可是......”员外郎很想说凭你一人得看到猴年马月去,多几个人帮忙也是好的,当天刚要脱口而出就看沈舒窈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 他忽然一怔,莫非是什么机密之事才不让外人插手,晋王兼任刑部尚书,他派人来户部查户籍案牍自然是为着案子,这样的人当然是最少人知道越好。 若是被前来帮忙的人泄露了机密,那么势必会增加他们破案的难度,所以这少年才用这样的眼神告诉自己,此乃机密不可与外人道也,思及此处,他为自己没有自作聪明的举动而感到欣慰。 沈舒窈见他不再吱声,便知他已心下了然,毕竟是混迹官场的人,若是连这么明显的示意都看不出,又如何做到员外郎这一步。 果然没过多久员外郎就出去了,诺大的库藏静谧无声,唯有她一人,但也让她觉得轻松自在许多。 她不想声张的原因还是因为皇上仍然没有将丕威一案移交到刑部,更为了不给萧玄奕找麻烦,如果这起案子移交到了刑部,她完全可以凭信令,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找出她想找的人。 萧玄奕曾对她说,若是有一天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她在他身边就没有人敢置喙半句。 这句话对当时的她来说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情绪起伏,因为她觉得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这天下还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而他所指的大不韪亦无非是替她收拾残局。 可是沈舒窈到底不是愚昧无知的人,她很清楚什么样的事可为,什么样的事不可为,这些年凡事都是靠自己,在所行每一步的时候就早已将后果计算清楚。 是以她根本不会闯出弥天大祸,自然就不需要别人替她收拾残局,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上司,一个打从一开始就以交易达成共识的上司。 库藏年代久远,这些静静躺着架子上无人问津的案牍成年累月,难免会有一些常年不见阳光的淡淡霉味。 那天离开替陈婶诊治的医馆,她无意问起了掌柜的关于陈婶夫家的姓氏,却没想到这陈婶还真就跟掌柜的提过,她的夫家姓蒋。 若非这样,她要想找到绿娥在青州的住址就难上许多,有几十万人口的青州,就算是萧玄奕派人去查找也会耗费时日。 户部存放户籍案牍的习惯是姓氏一样的统一放在一处,也是为了在查找案牍时更加方便,索性青州城姓蒋的案牍只有两摞,虽然是厚厚的两大摞,但这也比不知道姓氏,而需要将每一本翻开查看好上许多。 沈舒窈一页一页地认真查找,看得久了不仅腰颈酸痛,就连双眼亦有些酸胀,她只好起身在库藏里稍微转转。然后接着查看,实在觉得视力模糊了,就用手指轻轻地指着看,因为她担心会看串行了。 整个库藏除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就只剩下她的呼吸声了,夜在她沉迷其中时悄然来临,若不是员外郎好心提醒户部要锁衙了,沈舒窈还浑然不知。 她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今日我来得晚了些,眼下连一半都没查看完,余下的只能等明天了。” “公子,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以往别的部门来户部查案牍,但凡出示信令的都是可以直接带走的,只要记得还回来就行,也省得来回跑,毕竟天气那么炎热。” “啊?”沈舒窈诧异地望着他,心想早知道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那她干嘛可怜巴巴地屈就在矮凳上整整一下午,弄得她到现在不仅脖子僵硬,双眼也呆滞了。 员外郎笑着解释道:“其实我之前就想告诉公子来着,但是见你那么专注的翻看竟一时忘了,等到我想起要来告知时,又被侍郎大人叫去给尚书大人送了一趟文书。方才回来时见库藏的灯还亮着,就猜测或许公子还在此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匿影藏形(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当晨曦第一缕阳光升起时,沈舒窈就已翻身下榻,休息了一宿的她此时精神充沛,简单的洗漱后就坐在桌案前翻开户籍存档。 窗外嘈杂的蝉鸣声,树枝上扑棱振翅高飞的小鸟,庭院纷纷飘曳的叶片,都将这一方院阁渲染得充满诗情画意。 她今天的速度明显比昨天快了许多,但整整一个上午也不过看了两个册子,当然并没有找到蒋同知的名字,就连午饭她也是在桌案前简单地对付了两口。 允祥来传话时沈舒窈抱起档案就往凝辉阁走,萧玄奕阅览的速度极快,每一页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就算看完了。 沈舒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目十行她是相信的,一目一页纸就不得不令她怀疑他压根就没有细看。 她拿起他阅览后放置在一摞的档案,试探地问:“你看得这么快都看清了吗?” 他挑眉瞥了她一眼,然后将一本册子推向她,手指滑向一行小字,“在汴梁村。” 沈舒窈找了那么久的住址都没找到,却被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档案文册,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蒋同知,下面详细记载了他的住址以及他的配偶蒋陈氏,独女蒋绿娥。 若是玉琼楼老鸨在见钱眼开时稍微多嘴问一句锦绣的来历,那她也不用兜那么多圈子来查,“本案最后一个嫌疑人算是找到了,就是不知她是否回去看望过陈婶,告知她现在的近况与住处,唉......希望能从陈婶身上找到突破口。” 萧玄奕转首看向门外,换了侍卫,“按上面的地址将人带到京城来。” 侍卫拱手应声,转而大跨步行去。 “丕威生前服用的丹药是从何而来,王爷都派人暗中查过吗?”她将档案簿册全部整理好,想着明日给户部送回去。 他望着鸟笼里的七彩鸟,拿起旁边的青铜樽往鸟笼水槽里倒了一些酒,醇厚的酒香飘散到房间的各个角落。 七彩鸟扑打着翅膀兴奋地跳跃到水槽前,一头扎进水槽里,片刻功夫水槽里的酒水就下去了一半,畅饮而足后还晃了晃它斑斓的脑袋,然后就进了鸟屋栖息。 “嗯。”他的目光一直望着酣睡的七彩鸟,不疾不徐地开口:“丕威是从两年前开始服用祛风除湿的丹药,而替他调配此药却是他们聃狎的御医,这样的事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他们聃狎王对他起了杀念,示意御医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第二种就是有人收买了御医,欲神不知鬼不觉除之。” 沈舒窈沉吟了一下,道:“我偏向于,是有人收买了御医,要置丕威于死地,且根据用药时长推断此人心思缜密,他没有用最简单方法让他立即暴毙,而是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等待他慢慢毒发身亡。” 此时允祺和允安各自抱着一大摞公文进来,萧玄奕示意他们就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文书放下后就不得不将鸟笼移到地上。 鸟笼轻微的动荡,惊得七彩色瞬间转醒,它试探性地伸出脑袋张望,然后小喙啄了一下羽毛又缩回鸟屋里。 “那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萧玄奕不慌不忙地开始处理公文。 虽然皇帝身体逐渐好转了,但是朝堂政务他是能推给萧玄奕就绝不上手,眼下借着调息龙体就更是什么也不管了。 沈舒窈经常见萧玄奕的屋子的灯夜半三更也亮着,如此殚精竭虑地替皇帝分担政务,同样是皇子的他好像从来没有过享乐的时候。 “阙长史应该算一个吧,毕竟他和丕威不睦已久,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从表面看起来确实如此,可是你却没有考虑到丕威对聃狎的重要性,虽然他在战术和武功上都不及我,但确实也算骁勇善战。聃狎之所以敢跟东陵抗衡他确实功不可没,这二十多年来他帮聃狎灭了不少国家,掠夺城池强抢民女,就连泽钺国的灭亡也是他们聃狎间接导致的,不然凭他一个游牧国家哪来如此雄厚的财富。” 萧玄奕从笔架上取下狼毫,沈舒窈当然是个有眼力劲的,扶住砚台开始研磨,“难怪你在西北戍边三年,想来当时的聃狎不仅想要占领东陵的国土,更有称霸天下的勃勃野心。” 他不置可否,徐徐道:“他们确实这样想,西北的几座城池遭遇了他们好几次偷袭,而每次都伤亡惨重,若非他们是在太猖狂,皇上又何必要派我去驻守。如果不是我将他们的二十万铁骑尽数灭了,致使他们元气大伤,他们又怎么会甘心与东陵议和。” 沈舒窈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东陵有王爷确是江山社稷之福,黎明百姓之福。” “慎言,我只是东陵的臣子,一切不过是在恪尽职守。”他在公文上化了一个圈,然后在下面写下批注。 她赶紧捂住嘴巴,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都静悄悄的,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应该没人听见吧?” “我处理公文的时候不喜有人伺候,是以他们全部都退下了。”萧玄奕慢条斯理地抬眸,凝视着沈舒窈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沈舒窈“哦”了一声,这才放心下来,她怎么就忘了纵然萧玄奕再对江山社稷有功,他也只是在皇帝的英明决断下,公然不掩饰地夸赞王爷,岂不是对皇帝不敬。 看来以后是得谨言慎行了,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思及此她继续研磨,萧玄奕指了指她的脸示意墨汁沾上了。 然后,她朝着他指的地方用手背蹭了一下,结果他看她的眼神却充满了笑意,然后她不得不又抬起袖子抹了一下。 却听到他忽然笑出声来,这不笑还不打紧,结果这么俊美的笑容只换来沈舒窈一计白眼,“有什么可笑的,不就是不小心蹭上了点墨汁嘛,就好像你从来没有蹭过似的。” “儿时到是有过。”他掏出锦帕帮她擦,“不过不像你弄得好似猫儿一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匿影藏形(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魏启章闻言一脸惊喜,“有沈姑娘这番话,我这心里总算踏实多了,不知你现在都查到哪一步了?” 此时膳房的人将饭菜送了进来,今日的菜式相对简单只有两素一荤,且在衙门用午饭官吏唯有魏启章,其余的官吏皆因这烫手的山芋般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点了饭店都未见一个人回衙。 沈舒窈等魏启章盛好饭后,也兀自盛了一碗粥,天气炎热实在没有什么胃口,而且她甚少在刑部用饭,大部分都是回王府与萧玄奕一同用饭。 她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粥,“丕威之死在现在看来确实有些错综复杂,首先目击证人呼延沁就有很大的嫌疑,其次就是一个叫绿娥的风尘女子。” 他夹了一块肉吃起来,囫囵道:“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女人合起伙儿来杀死了丕威?” “合伙倒不至于,据我了解她们之间相互并不认识,而是凑巧卷进来同一宗命案,更蹊跷的是我们刚查到绿娥,就发现她被人赎身踪迹全无。幸好这个女子的母亲是我和宁王曾经救过的人,后来王爷通过户部存档的户籍地址派人去找她母亲了,希望能从她口中打探到一些她的消息。” 魏启章眉头紧锁,“若是她因为杀了人根本就没有回家,而是她跟赎她身的人一起远走高飞了,那么王爷派出去的人岂不是要空手而返?况且这呼延郡主很快就要回戟陇了,若这两日找不出新的线索,恐怕这案子就难以破解了。” “绿娥是被聘做绣娘来的京城,至于她为何会堕落风尘,这些暂时还没有没有查清,但从她娘陈婶是口中得知她是个极其孝顺的人。是以就凭她这份孝心,若她真是杀人凶手,那么亡命天涯前肯定会回去看她娘,抑或是干脆带着她娘一起逃,是以这一趟去青州的人绝不会空手而归,别忘了他们可都是王爷御下的人。”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萧玄奕手底下办事的人能力非同一般,既然此行已去青州,那么必然会带回人抑或是有价值的线索。 他见她神情泰然自若,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忐忑的心灵也得到了慰藉,“如此说来这桩案子不日便可结案,实在是太好了。” “也没那么简单。”她握着勺子,压低声音道:“我在丕威的胃里发现了......“ “什么?”魏启章惊愕地大叫。 他这一声大叫,吓得沈舒窈的手一颤,只听“哐当”一声,碗和勺子全部摔地上了。 衙役们听到动静即刻就跑了进去,见魏启章好好地坐在桌前吃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表情,轻声问:“大人,你没事吧?” 魏启章拂了拂衣袖,神态镇定地说:“沈姑娘的碗不小心打翻了,你再去膳房拿一副碗筷过来。” “是,小的这就去。” 他见衙役走远了,敲着桌子小声说:“你怎么能把丕威的尸体给剖了,你难道不知他并非东陵的人,若因命案不得不剖尸,这事也一定要得到聃狎使臣的同意。我前些日子还纳闷呢,为何王爷忽然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验尸房,我们还以为是王爷为了保护丕威的尸身完好才煞费苦心,却没想到他是为了不让别人知晓丕威已被剖尸的事实。” “难道你就不担心若此事不慎走漏风声,被聃狎的使臣知晓而后捅到陛下那去,不仅是整个刑部衙门有麻烦,就连你这个编外人员也难逃干系。” 沈舒窈置若罔闻,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说:“如果我不剖尸,又怎么能知晓丕威胃里祛风除湿的丹药竟含有致幻致死的曼陀罗。” 魏启章顿时怔愣,缓了一会儿才道:“这丕威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居然有这么多人杀他,可有查出是何人下毒?” 新的碗筷送来后,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沈舒窈还是又盛了一碗粥,“没有。” 突然有人进来传话,说晋王府的马车停在衙门外,让沈舒窈出去一趟,她望着刚盛好还没来得及喝的粥,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以最快的速度将粥消灭干净。 衙门外晋王府的车夫站在车辕旁,沈舒窈疾步出了衙门,朝他走去,“阿现,你找我什么事?” 阿现欲言又止的表情望着马车厢,她心下了然,抬手轻叩车壁,“王爷。” “上来。”萧玄奕冷清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沈舒窈毫不犹疑地上去坐到了他的对面,“是找到绿娥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将最后一本公文看完才说:“她是风尘女子不便带回王府,我让人将她安置在一处客栈,现在我带你过去找她。” 不多久来到了一处很普通的客栈,寥寥无几的客人在大堂里划拳喝酒,沈舒窈在萧玄奕的示意下直接去了二楼最靠里的西厢房。 陈婶一见沈舒窈的到来显得很激动,带他们到京城来的人只说是贵人相邀,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贵人竟然会是沈舒窈。 她赶紧拽住绿娥的衣袖,眼神中充满感激,“绿娥,这位姑娘是娘的救命恩人,当初若非她与她的朋友仗义援手,娘早就被恶人打死了。” “绿娥多谢恩人。” 言罢,她屈膝就要下跪,沈舒窈见势抓住她的双臂将她扶起来,“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其实我请你们来因为我家小姐非常欣赏绿娥的绣艺,想让她绣几身蜀绣的流仙裙。” 绿娥忽然低下头不说话,双手下意识地拽着衣裙。 沈舒窈看着她略微异样的神色,转首对陈婶道:“我家小姐还想在贴身渎衣上绣一些图案,关于绣在什么位置她曾叮嘱我除了绣娘以外不可叫外人知晓,是以陈婶可愿行个方便?” “当然方便,这样你们先聊着,我出去转转。”陈婶虽然是小家小户,但是以前村里的绣娘就曾提及有些贵人会有些特殊的癖好,这种不可言说的位置想必是为了助兴夫妻之欢的。 虽说绿娥是未出阁的女子,但是作为绣娘就要满足东家提出的绣各种花样的要求,毕竟她早已过世的大姑子未出嫁前就替高阁大户绣过新婚之夜所需的春.宫图。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匿影藏形(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萧玄奕也不急着答复她,而是越过她径直走向游廊,沈舒窈沉吟了一下,随即跟了出去。 秋风和煦轻柔,明媚恬静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荷塘水池,成群结伴欢快嬉戏的锦鲤。 在蓝天白云飘逸,和煦霞光照耀下,他的身形显得越发挺拔伟岸,垂落的广袖在清风中舒卷而又舒展。 这样高贵清冽的气质仿若天与地融为一体般的孤峰与峻岭,又似皎洁月光下,银河倾泻下激揣翻腾的千波万浪。 如此完美无瑕的身躯,就连那碧空如洗的长际都是为了衬托他而存在,点缀了世间万物的复苏,挥洒了雾霭让一切重现清晰。 他将鱼食缓缓投进荷塘里,鱼儿们争先恐后地掠夺食物谁也不让谁,水面激起了晶莹透剔的千层浪花,美则美矣亦尽显缥缈。 然后他俯身拉过一只碧绿的莲蓬,端详着上面饱满的莲子,声音略有一丝慵懒,“京城需要捕快的部门除了刑部和大理寺,就只剩下京兆尹府。姑且不说这几部已无捕快名额,而他们都是通过了重重考核才录用,并非因为谁的关系硬塞进去,而我作为亲王更不可以徇私枉法,开此先河。” 兜那么大的圈子,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无非就只有一个关键词“不行”,沈舒窈转身望着荷塘里被微风吹拂翻盖过去的碧荷,为高估了自己能力而感到好笑。 原本满怀的希望在瞬间落空,虽然她很清楚他亦不过是依律行事,但是心中还是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与无奈。 多年来林义为一直都对她关照有加,他们一起破获过无数案子,而今自己曾经的搭档沦落到卖苦力的境地,却让她不由地有些难过,因为自己人微言轻帮不上忙而愧疚。 沈舒窈望着岸边那一簇簇锦缎般华美的紫薇花,她曾经也想在庭院里种上这么一株,只是还未来得及罢了。如今一切都变了,她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精心布置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萧玄奕若无其事地又抓起一把鱼食,缓缓抛向鱼儿的位置。 “巡防司刚开除了一个犯错的士兵,眼下正要招募新的人员补充进去,你可让林义为去报名考核,若他能通过顺利成为巡防司的一员,也算为自己搏了一个好前程。” 沈舒窈登时怔愣,有一种幸福来得太快的虚浮感,令她不敢相信亲耳所听见的,巡防司当然比在衙门做小捕快强太多了。 她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他,脸上隐隐浮现一丝暗藏不住的欢喜,“原来王爷一早就替林大哥打算好了,就是不知这考核难不难?” “巡防司巡视京城各坊的安全,在考核上会有一定难度,不过亦是侧重拳脚功夫,以林义为的资质来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一切还是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她依靠在树荫遮挡的栏杆上,“可巡防司只有一个空位名额,可以想见到时去报名的人肯定非常多,如此激烈的竞争也不知道林大哥能否脱颖而出。” 他侧过脸挑眉看着她,“除了林义为,不会有别的人去报名。” “啊?”沈舒窈睁大眼,这人怎么回事,刚才还义正言辞地说不会徇私枉法,这一刻又毫无掩饰地放水,这样风云变幻的脾性简直让人难以揣摩。 游廊栏杆的间隙钻出一个硕大的莲蓬,散发着清香甜润的气息,萧玄奕顺手将它摘了下来,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而后丢给沈舒窈。 “虽然我破了一次例,但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次的考核会比以往严苛许多,就因为他是优先考虑的人,是以必须要比别人优秀才能服众。你告诉林义为,若是他愿意便明日辰时去报名,若是不愿我自会考核别的人填补上这个空缺。” “我等会儿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她高兴地掰开莲蓬,把里面的莲子剥了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抬眸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难道你还兼任巡防司都尉?” 如果萧玄奕不是巡防司都尉,何以会对一个小小巡防司士兵犯错被开除的事了如指掌,谁人不知本朝最忙碌的人莫属晋王爷了。 他案牍劳形根本没有闲工夫过问这样的微末小事,且看他平日里冷漠淡然的态度便知他对八卦向来不感兴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属下将此事上报给了他。 他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她潋滟般的秋水双瞳,而后缓缓地向对面走去,少顷才云淡风轻地说:“巡防司原来的都尉调去禁军了,都尉的位置悬空许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后来皇上只好找我暂代。” 沈舒窈捧着莲子跟了上去,他身兼数职,社稷江山几乎所有繁重的事务全部压在他的肩上,纵然他天赋异禀,可长此以往的殚精竭虑让他的人生也变得淡然无味。 起初她以为他只是在护卫江山,抵御外敌入侵,可如今看来所有的事都等着他去处理,仿佛离开他以后这天下就要乱了一般,可是社稷江山那么多事务根本就没有解决完的时候。 “荷塘的莲蓬是时候采摘了,用新鲜莲子熬的莲子羹软烂清香,王爷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我的手艺,不过晚饭肯定是赶不及了。我现在得赶去通知林大哥,让他明天准时去巡防司,但是今晚的宵夜肯定有莲子粥。” 红霞西垂,湛蓝的长空被涂抹上了一层如玛瑙般绚丽的涟漪,那耀眼的红辉蹦进云层,赫然呈现一幅幅血染的丹青,浓厚深沉而又方丈熠熠生辉。 “哎呀,不能再耽误了,我现在就去林大哥家,要不然黑灯瞎火的可不好采莲蓬。”她刚转身迈腿,手臂却被人从背后拉住,她错愕地回首望去,“怎么了?” 萧玄奕瞥了一眼沈舒窈左手还捧着的莲蓬,缓缓道:“府中那么多人,随便派个人去通知即可,你何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说的也是啊。”她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臂那只白净修长的手,手臂下意识往后一缩,便抽离了他的掌握,“你考虑好了没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煎水作冰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沈舒窈走过去朝两人行了万福礼,而后默默地退到角落里侍立,虽然萧玄奕示意让她坐到他旁侧的座位上,但是她并没有这样做。 首先呼延沁是异国郡主,金枝玉叶的身份,若是沈舒窈当真坐下的话,岂不就是与她平起平坐?肯定会令她不舒服,更会让她唾弃自己不懂礼仪规矩。 当然她这样做还有一层含义,就是如今她是暂住在晋王府,不想给王府添麻烦,平白惹人诟病,是以老老实实待在角落才是最明智的。 现在的她是在场之中身份最卑微的,纵然幼时风光无限,而今早已物是人非。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她这个曾经的刑部尚书千金早就无人识。 呼延沁望着萧玄奕湛然而笑,声音舒缓悦耳,“金禾泰,你不是恳求我带你来见晋王么?如今晋王已在眼前,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金禾泰两鬓斑白,脸上已有沟壑,但却不显老态龙钟,他起身朝萧玄奕拱手行礼,感激道:“自打到了东陵就一直身体抱恙,本以为这样水土不服的症状会持续良久,然而幸得王爷派太医为我悉心诊治调理,才让我这副上吐下泻的残躯得以痊愈,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答谢王爷。” 站在角落的沈舒窈端详着,这个在呼延拓口中年事已高,从他来到东陵便水土不服,一直未曾露过面的金禾泰。 看似应有五十上下,但是觉得他比同龄人看起来要精神许多,至少比丕威看起来顺眼多了。 萧玄奕端起着彩釉茶盏示意,若无其事道:“金骨都侯不必客气,本王原想着明日去驿馆探望,如今既然你身体已然无恙,那本王也就放心了。” “多谢王爷挂念。”金禾泰也举盏饮了一口茶,少顷,他转而看向沈舒窈。 “早前听七王子殿下提及晋王身边有一位胆识过人的奇女子,敢行世人不敢行之事,倒是让我有了几分好奇。我平生最喜奇闻异事,恰好趁此机会求得晋王允许,见一见你这位艺高人胆大常与死尸为伍的姑娘。” 沈舒窈淡然一笑,一言不发,只是将眸光缓缓投向他,淡漠疏离的神态。 却听呼延沁在一旁开口,“王爷天纵奇才,能在他麾下效力的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就比如之前陪同王爷那位风流潇洒的公子,肆意妄为之间却又令人难以忘怀。” “哦?”萧玄奕挑眉,“本王竟不知身边的人何时得了郡主青眼?” 呼延沁轻轻抚着胸前的辫子,垂眸笑道:“就是上回在马球场上与我较量的那位公子,其实我今日来就是想向王爷打听他的名讳,年方几何以及他是否娶妻?” 沈舒窈一听,眉睫跳了几跳,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有这么一出,若让呼延沁知道她难以忘怀的公子其实是个女人,不知她会作何感受。 她轻抬眼皮偷偷瞧了一眼萧玄奕,见他正有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心头顿时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萧玄奕怡然自得地把玩着茶盏,慢悠悠道:“她姓步,名淳载,年方二十,据本王所知她尚未娶妻,郡主可是看上她?......想要将她招为戟陇的郡马?” 步淳载?不存在?亏他想的出来,沈舒窈早就对萧玄奕信手拈来的谎言司空见怪了。 “王爷真是绝顶聪明,我正有此意。”呼延沁一副欲说还休的娇艳模样,轻轻松开手中的辫子,缓缓喝了一口茶压压心中蠢蠢欲动的悸动。 “实不相瞒,在他没有出现之前我的心中一直是倾慕王爷你的,就连我偷偷跟着七哥来东陵都是为了能见你一面。” 话及此处,她笑得格外甜美,带着是一种坠入爱河的美好憧憬,“直到他飒爽的英姿出现,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魂牵梦萦,起初我以为是错觉并未放在心上,甚至很厌恶这个在马球场上处处压制我的人。” “我当时居然还当着他的面叫他丑八怪,其实我那是故意的,气他处处与我作对,那么俊俏的公子怎么可能丑呢?这些日子我独处之时脑海里浮现的总是他的音容笑貌,我觉得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必须正视自己心中的感受。” 此时的沈舒窈已然郁闷道极致,对于她这种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的表现,亦只是装作没听见。她垂头望着脚下光洁的地板,这上面似乎打了一层桐油,润泽得都能瞧见她脸上的神情。 萧玄奕的目光悄然地从沈舒窈身上扫过,缓了一缓才说:“可惜郡主来迟了一步,如今步淳载已经离开王府。” “那你告诉我,他家的住址,我这就去找他。”呼延沁身体往前微微探出,已经做好了随时走的准备。 萧玄奕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正思量他会如何圆谎的沈舒窈,看了看外面华灯初上的点点辰星,“他是一个浪子,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就连本王亦不知他的何处。” “唉,怎么会这样,这天涯海角让我上哪找他去?”她气馁地瘫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的失望。 这时,金禾泰忽道:“郡主可以派人带着步公子的画像去四处寻找,眼下王爷说他刚离开不久,想必也走得不太远,快马加鞭去追寻定然可以将他找到,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呼延沁登时又来了精神,“对,这是个好办法,我就这回驿馆作画,将带来的侍卫派出一半沿途打听追寻,肯定能找到他,这样两日后他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回戟陇了。” 原本打算默不作声的沈舒窈终于按捺不住了,“郡主,他既是浪子,又如何会定下心来,且不说你们是否能将其寻回,即便是寻回了那么他就一定会娶你这个只一面之缘的郡主吗?” “沈仵作什么意思?你是说本郡主配不上步公子吗?”呼延沁挑恤的眼神看着她。 沈舒窈郁闷地叹了一口气,迎上她毫无善意的目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月怀悠悠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一阵肆虐的狂风呼啸而来,卷起漫天纷乱的落叶,飘向遥远的斑斓世界。 在冥冥之中徐徐谢幕,落入大地之母怀中,终是归于沉寂,诠释了生命的另一种升华。 沈舒窈情不自禁地仰望着漫天飞舞的落叶霏霏,徐徐抬手抓住其中一片,披针状椭圆形的白兰花叶片,叶脉嫩绿,叶柄断痕新鲜。 尽管只是一阵呼啸而逝的朔风,但却足以摧残它鲜嫩的生命,在脱落主杆后随风飘散,没有树枝输送的养分,逐渐萎靡凋零,再不复从前的生机盎然。 她端详着掌心的叶片,轻轻吹了一口气便将它送走,依旧是繁盛喧嚣的闹市,耳畔依旧纷至沓来的马蹄轱辘声。 穿过这条街一直往南就是巡防司衙门,她擦了擦额头微微出的薄汗,沿途卖扇子的摊子越来越少了,思忖着这炎热的气候即将过去,凉爽惬意的季节正款款而来。 突然街道北侧的巷道传来惊悚的嘶吼声,“不好啦,有人坠楼了......” 繁闹的街市随着这一声嘶喊顿时安静下来,瞬息之后,人头攒动纷纷朝北侧而去,片刻的功夫那里便围得水泄不通。 而这条道却是通往巡防司的必经之路,沈舒窈亦只好随着人海漂流,挨肩擦背的拥乱人潮,就连空气都变得炎热稀薄,她蹙眉在其中,本来还不算太热的后背顷刻便渗出了汗水。 在这清朗无风的白日,渐渐嗅到空气中飘来的淡淡铁锈气,这铁锈气息沈舒窈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新鲜流淌的血液里散发出来的。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股子血腥气越来越重,人群却在此时鼓噪起来。 有人用手在鼻端使劲的呼扇,“嗬,这是喝了多少啊?这么重的酒气,难怪会烂醉如泥从二楼摔下来。” 此时从侧面大门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看样子是这家明泰居酒肆的掌柜,他瞧见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的人,顿时吓得面若死灰。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支支吾吾地对紧跟而来的小厮说:“快......快去......去请大夫。” 小厮看着眼前这血腥的场景险些作呕,但是在听到掌柜的吩咐后,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似海的潮涌,急忙穿过人群去找大夫。 一个手拿醒木的说书人,不紧不慢地探出头瞧了一眼,“脑浆子都蹦出来八成是没救了,这从高处掉下来伤着脑袋的还没几个能活下来。退一万步讲若真是能救过来,以后怕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整天除了流哈喇子,就尽剩下会吃了。” 掌柜的一听这话,险些摔倒,一个壮汉手疾眼快扶住了他,他缓了缓才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明泰居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这种事。” 这时,有人安慰道:“谁都知道这喝醉酒的人头脑不清醒,兴许他是把栏杆当院墙翻了,这才出的意外,事已至此,掌柜的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家那死鬼也是嗜酒如命,有一回喝醉了竟然爬房顶上去,说自己是会腾云驾雾的仙鹤,结果踩碎瓦片从房顶落下来摔断了腿,生生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到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围观人群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全然忘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掌柜的自始至终都紧盯着伤者微微起伏的胸膛,祈祷他别死在自家酒肆门前。 身穿石青配绯红玉坠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卷画轴,接口道:“我二叔前年也是吃醉了酒从他家阁楼摔下来,脑袋摔开瓢血流不止,躺着地上一动不动,当时好几个大夫都说没救了让准备后事。吓得二婶和堂弟瘫软在床前抱着他嚎啕大哭,结果我二叔突然醒了过来,说刚才梦到神仙了,让他把院子里的仙人掌捣碎了敷在伤口上,每天换一次,不出十天伤口肯定会愈合。” “喜极而泣的二婶一刻不敢耽误,赶紧将院子里的仙人掌割下,将刺拔了捣碎后敷在布条上,然后包住我二叔足有三寸长的豁口脑袋。一家人小心翼翼的照料着他,没想到十日后伤口居然真的愈合了,人也精神了当时起身下地了。” 他说得口沫横飞,望着无数双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感慨之余还不忘咽一口唾沫。 “你二叔真是福大命大,我隔壁的赖三就是喝醉了掉茅坑里淹死了,所以酒这个东西还是要适可而止。就拿我来说吧,无论别人这么劝我灌我,我的原则从来都是每天只喝一两,这么多年来头不晕眼不花啥事也没有。” 一个商贾打扮的人低叹一口气,“像我们这种做皮毛生意的,走南闯北谈生意从来都是在酒桌上促成的,真担心自己有一天再也醒不过来。可若不干这行我拿什么养家?有时想想人活着真是够累的,就连死都要瞻前顾后。” 这时,小厮带着大夫拨开人群,走到了伤者前,大夫将药箱放在地上,先是给伤者把脉,然后又探了伤者的鼻息,而后才缓缓站起身朝掌柜的摇摇头。 有人认出了躺着地上的人,用手指着说:“这不是浦耀伦浦少爷么?前两天我们还在一起喝过花酒。” 与此同时,沈舒窈也终于在人潮拥簇下来到了明泰居北侧,穿过这条巷道往南就到巡防司了,随着攒动的人群,在间隙处下意识望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人。 她忽然愣了一下,然后调转方向径直过去,她缓缓拨开人群站定在最前面,蹙眉望着地上的尸体沉默不语。 不知是谁报了官,京兆尹府的人乌泱泱地来了,人群被冲散一时之间陷入混乱,实则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退避三舍,生怕沾染尸体的晦气,拥挤不堪之下有人被推倒,亦有人被踩踏哀嚎阵阵。 沈舒窈也被挤到了墙根处,看着一个个推搡冲撞过来的人头疼不已,只能抬起双臂推开一个个冲击,毕竟她身后已无退路,若任由这些人推搡冲过来她必定会受伤。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拨开云雾(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见沈舒窈如此说,萧玄奕漫不经心地看了京兆尹一眼,京兆尹登时会意,赶紧命人将尸体运走,然后又点头哈腰地迎上来打算说些阿谀奉承的话,借此来讨他的欢欣。 可他却不了解这位王爷的性情,以为拥有权势的人都是愿意听的,然而他说得口干舌燥智尽能索,萧玄奕就好像没听见似的跟着沈舒窈就进了明泰居。 扑面而来的沁香,仿若让人沉醉在迷雾的幽潭,冷冽醇厚的气息充斥在空荡荡的酒肆之中。 高阁柜台后井然有序的土陶酒坛,客人早就被吓跑了,许多桌上都残留着吃剩下的酒水饭菜,看得出来明泰居的生意是非常红火的。 沈舒窈沉默地环顾四周,转而朝着东侧徐徐而去,萧玄奕看着她只有查案验尸时才表现出的严谨,倒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缓缓跟着她上了二楼。 “浦耀伦应该就住在这间房里。”她走到一间厢房前停下,抬手推了推却推不开,“门栓从里面被插上了。” 萧玄奕绕到侧面推开了一扇窗,然后伸手拨开了门栓,沈舒窈见此正要迈步入内,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她伫立疑惑地望着这只手的主人,还未等她开口他便牵着她的手走进去。 沈舒窈诧异地看着萧玄奕坦然握着她方才碰过尸体的手,她甚至清晰得记得,手指上还残留着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难道他不介意手上的手上会沾染污秽物么?然而她在很早以前便知他的洁癖与她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刹那之间,沈舒窈本能地想抽出自己的手,她触碰过尸体后若是没有净手是不会让任何人碰的,因为在世人的眼中,间接碰了触摸尸体的手是非常晦气的。 虽然她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但若是碰到腐烂的尸体,那么她手上就不可避免会带有尸毒,这就不仅仅是污秽的问题,而是致病的问题了,是以她是非常抗拒别人的触碰。 她挣扎了几下却发现握住她的那只手虽然力度正好,不紧不松之间却又不让她肆意逃离,她用无比费解的眸光注视着他。 躺在他掌心的手纤细柔软,仿若树梢上刚刚孵化的小鸟般娇嫩,需要悉心呵护滋养,仿若稍有不慎便会夭折一般。 萧玄奕见她还是不放弃挣扎,只好缓缓松开她,凝视着她茫然的目光,“快些检查吧,林义为的考核时辰快到了,我想你应该不想错过巡防司为他单独设立的考核项目。” “那倒是。”她走到西边的窗棂,探出身子往外看,“窗台的位置高过回廊栏杆,其实不用走去外面狭小的回廊,只要将身体探出大半部分就很容易摔下去,加上死者生前大量酗酒,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 “你是意思是死者并非自己摔下去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不知何时萧玄奕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挑眉望了一眼窗下。 沈舒窈望着窗棂上的灰尘,回身搬来一张凳子,踩在凳子上仰望房梁片刻,然后用手抚摸着一道细细痕迹上的粉尘笑而不语。 随后又纵身下去直奔内室北侧的后窗,后窗是敞开的,几颗巍然屹立的参天劲松,纵使严寒酷暑,它的枝叶繁茂四季常青,依旧那般蓬蓬勃勃,傲骨峥嵘。 她转身飞奔而去,楼梯传来她急促奔跑的脚步声,萧玄奕环臂倚靠在窗口前看着她一路疾跑到劲松下。 她轻盈的身姿在挺拔的松翠之间穿梭自如,直到蹲在一颗粗壮的劲松下许久,他才纵身从窗口飞出,仿若一道凌冽的闪电,不偏不倚落在她的对面。 沈舒窈举起一把小弩,又草丛里翻出一截明显被火灼烧过的玄铁丝,然后猛然起身,“王爷现在去巡防司么?” 萧玄奕将那把小弩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你若忙完了就一起过去。” “我暂时不去了,我现在得去一趟玉琼楼。”她边走边说:“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所有的一切不断地串联起来,仿若拼图一般在沈舒窈的脑海里迅速拼凑出了大概的轮廓,她有一种接近真相的兴奋,她越思索脚步就越快。 纵使她健步如飞却终究还是赶不及萧玄奕,她在心中默念,果然是腿长步子大,也不甘示弱地小跑跟上。 上了马车的萧玄奕特意停顿了一下,转身望着沈舒窈,朝她伸出一只手,她忽然迟疑了一下,缓缓将手搭上她的掌心,他修长的手指在煦光照耀下莹然如斯,有一种挥洒泼墨的劲骨丰肌。 车夫得了令后一路朝着玉琼楼策马而去,等到了地方却依旧是大门紧闭。 马车还未停稳沈舒窈就跳下去,疾步上前捶门,直到许久里面才徐徐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这还不到营业的时辰呢?姑娘们尚在休息,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大白天的就要与姑娘们共赴巫山之巅......” 小厮一看站在门外的沈舒窈顿时傻眼了,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姑娘确定没走错地方?” “没走错。”沈舒窈推门就要进去,“你们老板娘在吗?” “老板娘昨儿个我就没见着,也不知去哪了,若是你想在玉琼楼挂牌直接找禄九儿就行,不过他每次要抽四成利。其中三成给老板娘,剩下一成进他自己腰包,你若是考虑清楚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她冷哼一声,将踏进去的那条腿收了回来,转而朝玉琼楼东北方向而去,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小厮还在后面追问。 少顷,她望着一条护城河分支的河流发呆,萧玄奕与她并排站在岸边,侧首望着她微拧的眉心,“你能确定吗?” 她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沉默不语,然后左右张望,在目光触及到一排风摇翠竹时忽然明亮了起来。 她二话不说掏出匕首就去砍伐,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一根三丈长的紫竹的枝丫便被削得光.秃.秃的。 沈舒窈将紫竹扛在肩上,颇有些吃力地拖了过来,然后想将竹竿调转了个头却发现实在太沉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拨开云雾(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河面徐徐清风拂来,炙热阳光下散发着腐臭的淤泥死尸,旁边还躺着用于捆绑尸体沉河的百兽青石。 沈舒窈看着树荫下悠闲如常的萧玄奕,浓长的睫毛下透出让人难以琢磨的慵懒神色,静静地望着河对岸徐徐摇曳的垂柳。 河光粼粼,虫鸣莺飞,他侧脸的轮廓仿若连绵起伏的青黛山峦,雄峻秀美之中萦绕着烟波缥缈,让人仿佛雾里看花般迷惘恍惚。 然而这样云绵雾漫的他,在舒展的阳光下带着逸脱的仙气,随时都要离地腾飞直插云霄,坠入烟岚飘忽的蓬莱仙境。 沈舒窈见顾燊已经朝马匹走去,她觉得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的好,“顾公子,报官这种事其实不用你亲自去,也会有人争先恐后去做。” “舒窈可是在生我的气?”顾燊拽着马缰的手无意识收拢,望着她无波无澜的眸光,纵然略有窘迫愁绪,却依旧保持着风华世家公子的儒雅气质。 沈舒窈微微摇头,“是我考虑不周,还望顾公子莫怪。” 她对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视而不见,疾步朝着玉琼楼正门走去,再次拍开房门。 一脸懵的小厮刚探出圆滚滚的脑袋,就被她叫到外面,随手指着东北的方位,“你们老板娘被人杀害了,尸体刚从河里打捞上来,你现在去刑部找侍郎魏大人,并且告诉他明泰居坠楼的死者与此案亦有关联。” 小厮沿着沈舒窈所指的方向特意往前走了一段,在看清地上躺着的尸体时,吓得猛地摔了一个跟头,缓时,爬起来转身就往街道跑。 他的尖叫声响彻天际,顷刻引起了来往行人的注意,纷纷怀揣好奇的心理朝那边靠近,少顷,整个河岸便一片吵嚷鼎沸之声。 有的惊悚地倒吸一口凉气,有的紧捂口鼻转身就呕吐不已,不嫌事大的直接奔走相告,更有甚者学着茶楼说书人口中的沈舒窈,双臂环胸一板一眼地分析死者死亡的具体时辰。 总之是片刻的功夫,这里便围满了形态各异的人,本就不够宽敞的区域,早已呈现出里三层外三层的扇形紧凑弧度。 这边的顾燊挽着马缰,与萧玄奕、沈舒窈一起走出空巷时,围观人群才意识到出了命案是要第一时间去报官。 然而,在到底应该报刑部还是京兆尹府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按说勾栏死个老鸨这样的案子算不得重案,刑部根本不会管这样的小事。 可是,岸边缠绕着半截麻绳的百兽青石,明显在告诉众人这是一桩蓄意的谋杀沉尸案,是以,这样复杂的案件唯有刑部才能破解。 因为他们早就听说,天下第一的奇女子沈舒窈在几个月前入了刑部,是以也想亲眼目睹,这个传说中非凡的女子到底是如何破解疑难命案的。 沈舒窈默默跟在萧玄奕的身后,耳际隐约听见,他们在议论她以往破获的案件,甚至有人现场下起了赌注,赌她到底需要几日才可破解这桩沉尸案。 结果她刚走到马车前,身后便窜出一人,这如同鬼魅般动作顿时吓了她一跳,其实她并非胆小之人,只是因为长久的思索猛然间被打破,一时作出的下意识表现罢了。 那人边跑边喊:“快让开,那边死人了,我赶着去刑部衙门报官。”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惊得街边的摊主纷纷跑出来四下张望,伺机寻找声音的源头,然而那人如同一缕轻烟,顷刻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边,徐徐行至街道的萧玄奕也与顾燊告辞,带着沈舒窈上了马车,此时已经正午,正是各府衙散衙吃饭午休的时辰。 她因今日一连发现两具尸体,早已错过了去巡防司观摩林义为入职考核的时辰,只好跟随萧玄奕回晋王府,然而她在沉思中竟然发现,原本毫不相干的几起案件,却在不知不觉之中逐渐连贯起来。 马车上,她选择坐在车门角落的矮凳上,这张矮凳是车夫专门为萧玄奕下马车作台阶踩踏的,虽然是被当做垫脚石使用的,但是凳面每次都是干干净净的,毕竟这位洁癖慎重的王爷所使用的东西从来都是纤尘不染。 她之所以避开他坐在角落,其实是考虑到方才触摸过死尸,加之裙角也被蹭上了零星淤泥与水痕,在矜贵风华自显的他面前还是不要失礼的好。 然而萧玄奕看着她在距离自己如此远的位置上,意味不明地凝视了许久,“明日是圣上限期破案的最后一天。” 沈舒窈随马车行驶而略微摇晃的身姿,淡然沉思的面容上依然睿智的神态,她嘴角微微牵动,镇定而从容的声音,“我知道。” 他沉吟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然而此案兹事体大,我虽坚信你的能力......但我并不想将你置身危机漩涡之中,若无必要你可不必出面,一切交由魏启章即可。” “多谢王爷。”她清亮的眸光宛若春日潺潺的溪流,在此时微微流转的辉光中熠熠闪烁,在这灿烂迷离的光晕中投射出她漠然神情中有一缕无比坚定的东西,这种坚定仿若千年冰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冷艳却又清澈如许,“只是我早已深陷其中,也就不怕再多这一次。” 萧玄奕低头看她,她惯爱素雅颜色,依旧是一身白衫长裙,将本就莹白的肤色衬托得更加洁白光润,苗条的身段是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的手在无意间微微一动,似乎上面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清香与温热,在长风扬幔灌入之时,瞧见她颈脖处微微渗出的汗将衣襟的边缘紧紧贴在一起。 他毫不犹豫地从袖口掏出一条折叠四方的锦帕,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位置,抬手轻轻擦在她的颈部上。 这突如其来的柔软触碰,顿时引起了沈舒窈的警觉,她下意识就要躲开这个会令她窘迫的触碰。 她微仰着头看他,方才还清亮明澈的眸光,却在此时连对方的呼吸都可以相闻的情况下,变得茫然疏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拨开云雾(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萧玄奕看着她抓住矮几棱角的手,泛白的指关节往上已然鼓起的青筋,他抬手便覆在她的手背上,安慰道:“你若不想去,我让人去回了他。” 手背上传来的温热,瞬间让沈舒窈骤然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她诧异地抬起头,迷惘的眼神望着他许久,强制压抑自己的情绪亦让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本就是我闯的祸,早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今阙长史单独见我,势必已经知晓我将丕威尸体剖开的事了,应该是要我对此作出解释。如果我不去,他一定会认为我不识抬举,若是把他惹极了跑到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我被处罚了不打紧,若是因此连累到王爷,这会让我于心不安。” 他凝视着她低垂的面容,低叹道:“解剖丕威尸身本就是我首肯,此事自然由我出面周旋,你不必担忧其他,如果他因此为难与你,你尽管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我已经欠王爷太多恩情。”她将手从矮几上抽出,决然地站起身,“此事就让我自己去解决吧。” 话罢,沈舒窈旋即转身出去,虽然她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逃避责任是明哲保身最稳妥的做法,可是她终究还是不想亏欠他太多。 萧玄奕见她如此倔强地离去,她太过有主见,即便知道这样做并非明智却依旧一意孤行。 他紧抿着唇望着她轻盈修长的身姿,如青烟萦绕般盈盈拂过庭院的玉簪花丛,转瞬离开月门便失了踪迹。 她走到一棵繁茂的白兰花树前,忽然顿住了脚步,如翡翠般葱郁的叶脉,清香润白的花瓣,虽不及艳丽雍容的牡丹,亦没有丁香的婉约端庄,但却有一番与众不同的傲然风骨。 阳光透过徐徐流动的叶脉间隙,在沈舒窈身上照耀出跳动的金色光芒,柔和的光芒绽放出勃勃生机,让这秋日逐渐萎靡的花枝在瞬间恢复生气,以昂首的姿态迎接循序渐来的萧条深秋。 她淡然的唇角忽然展开了一抹笑意,这不就是她的人生吗?多年来她在独自面对凶险时何曾畏惧过,纵然她孤身一人,但也不想此生碌碌无为。 何况阙长史还用了客气的方式宴请她,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她不知道,但她却知道他和丕威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私下里谁又知道谁怎么想? 是以,她想要在自作主张里抽身而出,这一点的确是可以拿来利用,思及此,她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那便以不变应万变,就算是鸿门宴又有何妨? 心情霍然明朗后,沈舒窈的步伐也加快了一些,纵然她已在晋王府居住了几个月,但是这里的一切与她而言还是那么陌生。 而这陌生的感觉自始至终都伴随着她,因为这里终究与她毫无瓜葛,既然危机已然解除,那么接下来她也确实应该另做打算,毕竟暂居晋王府并非长久之计。 她走出大门就见街对面听着一辆马车,车辕前站着一位异国装扮的人,她通过对方的衣着判断此人应是阙长史的仆从,她正沉吟之际那人便朝她而来。 “沈姑娘,长史派小的来接您。” 沈舒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利落地跃上马车。 仆从随即坐到车辕边上,朝车夫看了一眼,车夫便心领神会地驾马而去。 马车内布置得简洁舒适,小几上放着几盏点心,骨瓷茶壶的鼻壶还冒着热气。 看来这些都是刻意准备的,一切看似却为待客之道,可这也越让沈舒窈参透不出其中的意味。 她无力地吐了一口浊气,纵然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还是极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她倒想看看,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阙长史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转眼之间,广福楼已近在眼前,马车徐徐停下时沈舒窈已经打开车厢,她站在马车上凝望着广福楼紫檀雕琢的匾额。 在仆从恭谨谦卑的带领下缓缓踏了进去,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这个京城数一数二的奢靡酒楼,永远都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沈舒窈环顾门庭若市的四周,跟着仆从径直上了二楼,来到碧云涧门口侍从识趣地退下了。 她侧首瞥了一眼徐徐离开的仆从,众宾觥筹交错,耳际充斥着喧哗嘈杂声,随即叩响了厢房。 须臾,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鬓发花白的阙长史站在门后,略微沧桑的脸庞挂着笑意,嘴角胡须微动,“沈姑娘,请进。” 沈舒窈亦回以浅浅的微笑,随即从容地走进去,雅间布局宽敞别致,桌上已经摆上了各式佳肴。 镂空雕琢的花窗外疏影横斜,缕缕花香随风浮动,凉爽的清风至外流转而来。 她不动声色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直接开门见山,“不知阙长史找我何事?” 他关好房门,徐徐落座,然后提壶替她斟茶,“姑娘聪慧,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咱们还是先用完饭吧。” “长史有所不知,我在来广福楼之前就已在王府用过饭,现下腹中还有些撑,实在是吃不下了,不如您还是先说说到底找我何事吧。” 她的话里没有几分客气意味,因为在她看来若是有人肆意找麻烦,却不会因为这几句软话而就此放过她。 阙长史又拿起一个茶杯,替自己也斟了一盏,而后不慌不忙地放下茶壶,几息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已经知道姑娘剖开了丕将军的尸首,难道姑娘认为晋王在验尸房外安排了人手,你所做的一切就能瞒天过海吗?” 果然,沈舒窈没有猜错,他这是要找她算账了,既然尸体是她亲手剖的,而又做得不那么天衣无缝,眼下她不认栽都不行。 她垂眸看着琥珀色的茶水,徐徐荡开随即消失的水纹,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我从未想过要瞒天过海,丕将军死得蹊跷,刑部但凡遇到这样的命案,都会第一时间选择剖尸,并以此来寻找更多破案的线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炳如观火(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我毕竟是王爷掌管的刑部之中人,阙长史派人来接我时并未避讳您,足以说明他心存忌惮,自然不敢刁难我。” 沈舒窈站在桌案前,看着矮几上正安静啄食肉糜的七彩鸟,它身上散发着令人舒畅清明的香气,纵然被圈禁在这一方小小的笼子里,却依然欢快愉悦从不知忧愁。 萧玄奕没有问她在广福楼都和阙长史讨论了什么,而是起身将鸟笼的阀门打开,将七彩鸟捉出来直接放飞。 得了自由的七彩鸟振翅高飞,如一缕青烟,眨眼的功夫就不见踪迹。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鸟笼,思索着这应该是他第二次放归它了。 他冷清的脸庞凝望着蔚蓝的长空,而他无谓的眸光中配上他此时的表情,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冷若冰霜。 沈舒窈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望着长空长久思索着,浓长的睫毛一眨不眨,平静得像是深谷静止的湖面,她咬着下唇,许久,“既然舍不得为何又要放走它?” “天高海阔任它翱翔,何必要将它绑在自己身边。” 他微微一扬眉,终于转头望向沈舒窈,他的眼眸深邃而又望不见尽头的幽远,在此时略带着沉郁意味,“若它能从此自在快乐,即使永不相见又有何妨?听说鸟类记忆力大相径庭,最短的是一天,最长的是几年,你觉得它能记得我多久?” 她抿嘴沉吟了许久,转头望着纤尘不染的长空,悠悠地说:“迦楼陀耶不同于一般的鸟类,王爷待它如此好,我想它会一直记得您,直到生命的尽头。” 萧玄奕望着她,目光在轻扬的微风中流转变化,仿若四季交替,百转千回演绎着自然界春夏秋冬的变化,在这漫长的交替之中,他终于缓缓地开口:“那你呢?” 她诧异地睁大眼看他,对于他始料不及的询问显得有些迟疑,她垂在双侧的手微微地动了动。 在他平静和缓的神情之下,下意识地问答:“王爷对我有恩,纵使我穷尽一生都报答不了,无论我身在何处,都将永世铭记您的恩情。” 他转头望向西南处清幽的翠竹,微风轻舞的枯叶,在半空中旋转翻过几圈后终于落下。 穿透翠竹的光线一点点流泄到他颀长的身躯上,垂落的广袖在光照下飘然流动,将他冷清的气质展露无遗,就连这温暖的阳光亦在冷清中渐渐失去了光彩,变得暗淡无色。 他转而仰望遥不可及的长空,抬手挡住那道强烈的光线,仿佛这样才不会刺痛他的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起案子,你已经彻底了解清楚来龙去脉了?” 沈舒窈点点头,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只是又会掀起一场风波。” 在此时清朗风清的秋季天气,暑气悄然褪去的时节,落叶萧萧恍若梦境涟漪中。 许久,萧玄奕的目光才转向她,徐徐开口:“不必考虑其他,尽管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如实说出来,说不定此次还能换来恩赐,达成你终日所愿。” 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疑惑地望着他,那目光里有众星聚集的明亮光彩,亦有烟花散落般稍纵即逝的璀璨。 萧玄奕在夕阳西斜的逆光中看她,云淡风轻的面容上惯常平静的眸光,望着空旷无垠的天际,天际上除了黄昏后的红霞,便只有那遥远飘浮的云彩。 忽然,空荡荡的上空掠来一个模糊的黑点,随着黑点逐渐下降靠近,它身上夺目的七彩斑斓胜过此时世间万物的艳丽。 七彩鸟又飞回来了,以绚烂灵巧的身姿徐徐落在庭院的树梢上,纤细的双足在树梢分叉上欢欣跳跃,他长久地望着那只灵活的小鸟,微微扬起的眉宇似在思索。 沈舒窈沿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抿着双唇静静地沉默着,良久,说:“看来它并不愿离去,才会去而复返。” 他轻轻抬手,七彩鸟便明白这是对它的召唤,不过须臾,便缓缓落在他修长的手上,七彩绚丽的彩虹与莹然出尘的玉指,轻扬而遥远,仿若千林万壑般的空谷悠然。 萧玄奕低叹了一口气,看着它安静地伫立在手背上,淡然的嘴角上扬,“人生寄一世,万物之逆旅,终归是我陪伴了它八年,或许这便是它不愿离去的缘由吧。” 她静默无言,凝视他徐徐将七彩鸟重新送回了鸟笼,八年的时光过去,一切早已习惯成自然,也许在它现在的认知里,待着他是身边远比在天空肆意翱翔来得惬意。 夕阳火焰般的光辉映照在两人身上,这光芒万丈的红霞仿若要将他们的身体穿透,周身金碧辉煌,如梦如幻般的涟漪。 涟漪之下汇成两道修长笔直的身影,两条平行的直线,似要重叠交汇,却无法掠过那道疏浅的沟壑,只能这样一直默默地保持下去。 天青色的长空被无数条瑰丽秋阳徐徐笼罩,今日是朝廷休沐日,亦是皇上下旨三日内让刑部破解聃狎使臣身死之谜。 一大早刑部侍郎魏启章就在晋王府外蹲守,这起案子错综复杂,迄今为止他仍旧一头雾水,所以他便把所有的期望通通寄托在沈舒窈身上,因为她曾说过此案的大致情况已然成竹在胸。 他坐在马车里焦急地望着紧闭的晋王府大门,思索着还有多少时辰这扇门才能够开启,他乌青的眼睑足以说明近些时日休息不佳,时不时就挑帘遥望的神情,更加说明他此刻焦急的心情。 好不容易等到王府大门开启,却见萧玄奕还在泰然自若的用早膳,然而被委以重任的沈舒窈却不见她的身影,这样的情形之下未免让魏启章有些忐忑,可亦没有胆量敢在晋王安静用膳时,打破这种悠闲的局面。 他只能这样安守本分地垂首侍立,祈祷这位从不去刑部点卯,只有在命案现场才出现的沈舒窈能尽快来到他的面前,因为他的心中有好多的疑问等着她来解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炳如观火(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当然,这些是沈舒窈自我安慰找的托词而已,对待无视以及轻贱她的人,她一向不放在心上,因为她从来不试图让任何人来了解她。 从前不需要,现在不需要,将来更不需要,但是这些并不阻碍她在狭隘的鄙视中找寻平衡点。 权势,她也有一套衡量的标准,在恃强凌弱的男人堆里行走,审时度势想的尤为重要。 尤其她的家族也曾几代立足于朝堂,而她作为后人,在皇帝面前更会谨言慎行,绝不让先祖蒙羞。 “谢陛下。”她恭敬有礼地起身,挺直的脊背让她浑身正气凛然,微微低垂的头表示对皇权的敬重。 呼延沁轻轻扯了扯呼延拓的衣袖,低声道:“七哥,你又没有觉得沈仵作的身形看起来很眼熟?” 呼延拓闻言微皱眉头,转而细细打量起了沈舒窈,她身形修长轻盈,比一般女子略高出半个头,平淡的神情仿若尘世间一切浑浊在她面前都变得明净清透。 他转而环扫众人,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平静的面容上,“许是沁儿与她多见了几次,才会这样觉得她格外熟悉。” “或许吧。”呼延沁直视着萧玄奕,见他神意自若地端坐着,冷漠的面容上丝毫不流露任何表情。 然后他又转向沈舒窈,“我就是觉得沈仵作的身形跟步公子很是相似,居然魔怔地以为步公子就是沈仵作女扮男装后的样子。” 呼延拓刚将目光投向沈舒窈,就发现萧玄奕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这样散漫而又不着痕迹的表情,让他越发觉得这位晋王爷深不可测。 瞧着是一个极其平淡的眼神,可却让他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意味,若说是畏惧倒也谈不上,总之他就是觉得这不经意的眼神之中别有深意。 对于瞪呼延沁的异想天开,呼延拓只能轻叹一口气,转首微锁眉头耐着性子说:“晋王行事光明磊落,怎么可能让沈仵作扮做男子诓骗你。” “哥哥说得极是,许是我这些日子一直寻不见步公子的踪迹,心中有些着急,这才会胡乱猜测。” 呼延沁焦虑的眸光瞬间转为暗淡,是对不确定的未来产生的虚浮茫然,再看韶华殿内众人略带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沈舒窈,似乎都在猜测这个世人眼中鹤立鸡群的女子,如何揭开这桩命案的谜底。 金碧辉煌的宫殿,处处散发着闪烁熠熠的耀眼光芒,皇帝的奢靡之风自继任起便延续至今,沈舒窈不以为然地站在正殿最中央。 她略微瘦弱的身躯在这偌大的殿内,想的越发单薄起来,她敛下心中所有神思,正色道:“启奏陛下,丕威将军遇害一案还得从二十一年前的一桩旧事说起。” “居然会牵扯到这么久远的事情?”皇帝捏了捏眉心,眼神略有疑惑地望着她,缓缓道:“这倒是令朕有些意外,你且说下去。” “是。”沈舒窈仰起头望向单陛上的九五之尊,却从未给过她威慑天下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个皇帝在何时何地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二十一年前的阳春,万物生光辉,草场莺飞的辽阔大草原上,以游牧为主的戟陇部落,北边的乌勒戎族正在紧锣密鼓地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忙碌着。 因为明日,便是族长的女儿与乌勒戎族第一勇士成亲的日子,合族上下都对这桩门当户对的婚约赞不绝口。 毡房外络绎不绝的人,男人从健硕的骏马上卸下一件件为新人筹备婚事的物品,妇孺们娴熟地布置新房,孩童们偷偷掀开毡帐的一角,红艳艳的一片甚是喜庆,转而欢快地围绕草原奔跑嬉戏。 然而远在几十丈开外的山脚下,一望无际的波斯菊丛中传来悠扬美妙地歌声,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正在放牧,成群地羊儿低头慢慢啃食着,春日阳光明媚下嫩绿的青草。 少女轻扬着手中的鞭子,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仰望着金灿灿的朝霞,青涩的脸庞展露出一抹似鲜花般明艳的微笑。 她将手枕在后脑勺上,轻轻地躺在大石上,忽然觉得明媚的阳光黄的她睁不开眼,她抬手揪下旁边一片两指粗的野草,覆在眼上挡上那道晃眼的光线。 她心满意足地阖上眼小憩,耳畔传来微风轻轻流转的声音,金色的光线映照她的身上,在大石的另一面投下一道黑色的阴影。 少女双手交叠在胸前,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用线穿成的珍珠手钏,这是她爱慕的男子在一次外出时,在一个巨大的河蚌里撬得的二十几颗珍珠,回来后便直接交给了她。 少女兴高采烈地捧着珍珠,回屋就将它们穿成了一条手钏,从此这条手钏便成了二人的定情之物,她清秀的面容在每一次抚摸着手钏时,总是笑得若月牙般皎洁美好。 她娇小的个子,总是让人心生怜悯,觉得是她日子过得太清苦才会这般瘦弱。却鲜少有人知道,其实她本不是戟陇本土的女子,自然长得不如她们高大。 她原本生长的地方发生洪涝,洪水不仅冲毁了房屋,还无情地带走了她的父亲,辛辛苦苦种的庄稼也在一夜之间被摧毁。 母亲只好带着豆蔻年华的少女,跋涉到很远的山林去挖野草,平时里郁郁葱葱的野菜早就被挖得光.秃.秃一片。 原来饥肠辘辘的并非她们,莫说是野草被挖完了,就是树皮也被拔得不剩,这样经历洪涝灾难的何止她们一家。 母亲见女儿饿得两眼都发绿了,在林子里找那些被挖走的野菜下残留在深土的根,为了解决女儿的一口吃食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整个下午她终于挖到了小半框野菜根。 母亲赶紧找到一处有水的地方,将菜根上的泥土清洗干净,然后又在衣裳上把菜根上的水渍擦干净,微笑地递给女儿。 少女高高兴兴将这些野菜根生吃了下去,这种野菜生吃是无毒的,她们以前进山采蘑菇的时候会顺带着摘一些回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炳如观火(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然而,这种情愫却又总是若即若离,但只要是男人在看见春香很讨老母亲欢欣时,才会情不自禁地流露。 而在此几年期间,男人也成为了乌勒戎族第一勇士,受众人拥戴。 碧蓝的天空下,成群结队的羊群,仿佛长空上舒展开来形态各异的云朵,在悠扬地飘浮游动。 此时,正阳当头,羊群已经撑肠拄肚,春香这才缓缓起身将羊群往回赶。 她将羊群赶进羊圈后,就径直进了老夫人毡房伺候,此刻,老夫人正跟亲戚笑谈着,“央赛的阿爹去世得早,他能有今日的作为,也多亏了各位叔伯的提携。” “老嫂子,这些都是央赛通过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席地而坐的中年男人,喝着热气腾腾的羊奶茶,环顾众人,爽朗笑道:“央赛如今是大王眼前的红人,就连我这个叔叔也跟着他沾光了,现在他又和族长的千金成亲,今后必定前程似锦啊。” “那可不?这族长千金还是王后义结金兰的妹妹,多了这层关系,央赛封侯封爵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到时候我们身边这几个崽子,将来想在朝廷上立足还全得仰仗他。” 这样喜庆的日子,众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唯有春香默默地为众人添茶倒水。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是配不上当年对她有救命之恩的恩公的,可若是他还需要自己,她还是愿意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如今新人即将进门,老夫人为了族长女儿嫁过来迅速适应,将春香打发到婚房伺候新人的日常起居。 虽然族长女儿也是金枝玉叶,身边从来不缺伺候的奴仆,可是这样做充分体现了老夫人对新媳的重视与欢喜。 可是,春香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央赛,因为她前几日感觉身体不适偷偷去找了巫医,巫医明确告诉她,她已有两个月身孕。 她期盼着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想象着央赛得知自己即将成为父亲会是什么心情,喜悦抑或是震惊?他是否如自己一般,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非但没有半分的喜悦与震惊,而是很冷漠对旁边的奴仆说:“去找巫医煎一碗滑胎药,然后让巴雅服下。” 春香无比诧异地望着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竟然要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她饱含泪珠地问他:“为什么?” 他却漠然地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我绝不允许我孩儿的生母,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奴,这会让他一生都活在别人的嘲讽之中。” 原来他对她若有若无的情愫,终究还是无法跨越身份悬殊的鸿沟,她跪下来泣声哀求道。 “求求您,不要杀害我的孩子......我.....把他生下来,然后,您把他交给别人抚养,我会保守好这个秘密,没有会知道他母亲是一个低贱的女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完,央赛都也不会地出了毡房。 绝望的春香瘫软在地上泣不成声,她知道但凡他下了决定就不会有更改的时候,她凄惨地仰头长笑,突然起身冲出毡房。 刚出毡房不久的央赛,看到发疯般奔跑出去的春香,示意仆从去追,明日便是他成亲的大日子,他可不想让她惹出什么乱子来。 在草原肆意狂跑的春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任何人也不可以伤害她的孩子,肆意奔流的长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任凭它们粘在她湿漉漉的脸颊上,这也让她显得越发狼狈不堪。 一望无际的广袤大草原,宛若被镶嵌了一层夺目的瑰丽绿宝石,在地势平坦的开阔地以南,有一个陡峭的山坡。 这个陡峭的山坡的最低下有一条湍急的黑河,凡是不慎跌落黑河者从无生还,遂这条河也被当地人称之为死亡之境。 春香气喘吁吁地沿着南边一直跑,身后隐约传来杂乱的追赶声,她回首一望,几个仆从正朝她大声呼喊,示意她不要再跑了,赶紧跟他们回去。 她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告诉她,“不能停下,你很清楚接下来等待你的是什么。”她不断地回想巫医对她说是话,他说你能怀上孕真是个奇迹。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可是,春香还是从他复杂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异样,她恳求巫医,希望他能如实告知。 巫医在戟陇地位极高,如神明一般受人尊敬,但凡他不肯明言相告的事,即便是戟陇大王亲临也不会知道其因。 然则,巫医那日却大发慈悲,特意叮嘱了她,只要不出意外,胎儿便可平安产下,反之则一生无后。 这也是为什么她敢忤逆央赛的原因,唯一的一次忤逆,只是想留下这个孩子而已。 不知不觉却跑到了陡坡边缘,前方已无道路,有的只是一条万丈深渊的湍急黑河,而身后追赶的人群出现了央赛的身影。 他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但他脸上并无半分愤怒,有的只是冷漠的轻蔑。 “你莫不是忘了,上一个女奴因何而死?” 他的声音冷漠道极点,“识相地话就乖乖回去,一切按我说的去做,看在母亲的份上,我既往不咎。如若不然......你怎么掂量着办。” 这是让春香在死和生之间做选择,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无论哪一种选择都会有以生命为代价。 她满脸泪痕地看着他,绝望的眼眸中仍抱有最后一丝残念,跪下磕头道:“巴雅的命是您救回来的,如今您要拿去我莫敢不从,只是这孩子是无辜的,何况他还是您的骨血啊......哪怕让我生下他后马上去死,我亦无怨无悔,只求您能留他一命,来世巴雅当牛做马再报答您的恩情。” 几个仆从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似乎这样才能平衡他们方才追赶他时耗损的体力,尽管同是低贱之人,可在这一刻,他们却显现出高她一等的优越气势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退思补过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皇帝看着诚惶诚恐的众人,面上的愠怒顿时消散了些许,加上又有汐贵妃在旁劝解,“陛下切勿动气,小心气坏了龙体。” 须臾,他正了正神色,“平生吧。”然后缓缓道,“沈仵作,你方才说,金骨都侯才是杀害丕将军的真凶,想必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那便继续说下去。” 沈舒窈恭敬应道:“是。” 她淡淡的环扫众人,目光在触及金禾泰时,依旧能望见他眸底的浅浅隐藏的愤然之意,正色道:“春香跌入黑河后本以为难逃一死,可万万没想到,这流动的河水竟然将她直接冲到了浅滩的礁石上。昏迷不醒的她被砍柴而归的老樵夫发现,获救后得知腹中胎儿安然无恙时喜极而泣,可她终究还是恨不起来那个一心想置她于死地的人,爱与恨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春香感念老樵夫的救命之恩,将他认作义父,并认老樵夫之子为义兄。她的勤劳善良深深打动了这位义兄,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并承诺会将她腹中的胎儿视如己出。春香泪眼猗猗地望着他,郑重其事地点了头,几个月之后她便产下了一名女婴。” “若照此推算,该女婴现在也该有二十了,这倒是全了金骨都侯多年来无子嗣的遗憾了。”阙长史忽然插言道:“只是我想不到时隔多年,他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沈舒窈淡然道:“事实上,金骨都侯早就绝了杀亲生骨肉之念,准确地说在他多年求子无望之下,早已有所顿悟了。” 或许子嗣永远是父母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方才还意难平的金禾泰,此时已经气焰全无,他尚未浑浊的眸底恍若一滩死水般落寞。 他如此反差的转变,令在场之人更加笃定了沈舒窈所述的真实性,就连呼延拓也沉寂下来,不动声色地按压住跃跃欲言的呼延沁。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沈舒窈叹了一口气,侧首与萧玄奕对望一眼。 早就听闻八卦流言非市井坊间专属,如今亲眼所见倒也司空见惯了,倒是这个刑部侍郎魏启章,怎么看起来一副很猥琐的样子? 为了盖过这些窃窃私语,她不得不提高了声量,“众所周知,宁王平时里喜欢上曼滺苑听曲儿,为了缩短路程节省时间,他在自己卧房凿了一条通往曼滺苑的捷径,而这捷径的尽头便是董家那所荒宅,因为荒宅对面便是曼滺苑。” “宁王在推开地道暗门之时,一个鬼影忽然向他袭来,惊魂未定的他出于自卫,拔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刺了对方一下,随即受惊过度晕了过去。可他所不知这个鬼影竟然是丕威丕将军,而在与宁王遭遇之前,他便已经被呼延郡主砸伤头部。” 阙长史怒气勃勃地指着呼延兄妹,叱道:“丕将军武艺超群,岂是你们能轻易近身的?定是你们使了什么卑劣手段,才会让他不设防而受伤。” 呼延沁立即反驳,厉声道:“本郡主那夜在外游玩得好好的,谁知被突然窜出来的黑影扼住了颈部,差一点被掐死,若不是本郡主反应迅速抓起砖石反击,此刻早就不在人世。我也是在事后才知那个黑影原来是丕威,我虽伤了他,但他也是咎由自取,怪只怪他当时被恶鬼缠身,浑身解数施展不开,就连走个路都颤颤巍巍。” “朕怎么听着还越发诡异了?”皇帝不疾不徐问。 萧玄奕侧首望着皇帝,轻描淡写地说:“并非诡异,而是丕威毒发出现幻觉所导致。” 皇帝又问:“莫非又是毒箭木?” “不是。”沈舒窈缓缓从袖口掏出一方叠成四角的绢帕,展开后是一些红褐色的丹药糜,她将绢帕朝众人展示,“这是我在丕将军胃里找到的还未完全消化的丹药,经医者辨识,此丹药里含有致命毒药——曼陀罗。” 大家看着雪白绢帕上突兀的药糜,纷纷紧锁眉头,更有甚者直接将头别到一旁,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呕吐失礼似的。 丹陛之上的皇帝见了后,亦有胃部狂狼翻滚的不适应感,他抬手示意她将其收起来。 这时,阙长史却开口询问身边的两位使者:“丕将军何时有服食丹药的习惯?” 一个平时里与丕威来往密切的使者,应声答:“这时御医专门为将军研制的祛风散湿的普通丹药,将军已连续服用多年,当初将军还给我看过药方,我清楚地记得药方上根本就没有曼陀罗这味药。” 令一个使者惊愕地望着沈舒窈,“沈仵作的意思,将军是被这个叫曼陀罗的毒药毒死的?” 沈舒窈微微摇头,平缓地说:“虽然曼陀罗毒发之时会致使人浑身乏力,视线出现幻觉,可丕将军真正的死因并非如此,而是大腿的主血管被刺破,导致失血过多而亡。” “丕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董家荒宅?”汐贵妃问出了案件的关键之处。 “因为他风流成性,夜夜寻妓作乐。”话及此处,沈舒窈低头紧咬下唇,她第一次如此艰难地犹疑,真相往往都是残忍不堪,而又血淋淋的,可这起案子多方牵扯,她必须据实禀报。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收紧,很多时候她亦心力交瘁,妄想逃避这残忍的现实。 她闭了闭眼,艰涩道:“那夜,丕威又去了玉琼楼寻欢,可是那里的姑娘都不待见他,气恼的他莫名其妙进了一间偏房,而房内名叫锦绣的女子,抵死不从后跳窗逃跑了。” 沈舒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锦绣的本名,既然绿娥已向陈婶隐瞒了自己不堪的遭遇,那她又何必在这个误陷泥潭的女子身上,落井下石地踩一脚呢? “可惜,她刚逃到董家荒宅就被丕威抓住了,他为了发泄心头之愤怒,将她打晕,而后在荒凉的地上把她侮辱了。” 沈舒窈努力遏制住微微颤抖的双手,缓缓道:“之后,丕将军忽然毒发,性情大变,这才有了被路过的呼延郡主砸伤一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遂心清尘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凉爽的清风吹拂过游廊,廊檐下垂挂的幔纱徐徐舒展开来,仿若一簇簇绽放出瑰丽色彩的夕颜。 “既然金禾泰已经默认了杀害丕威的事实,那皇上是不是会下旨放了宁王殿下?”魏启章皱眉道。 走在前面的萧玄奕一脸平静,望着游廊北面叶脉边缘略有泛黄的银杏树,“事实证明了七弟是被冤枉的,释放的圣旨应该很快就会下来。” “这起案子错综复杂,牵扯人员众多,没想到却被沈姑娘能从一团乱麻之中挑出线头,轻而易举地理清了整个案情的头绪。”疑案终于破解,笼罩在魏启章头顶的乌云,顷刻便消弭无踪。 心底的喜悦,让他忍不住感慨起来,“刑部有了沈姑娘的加入,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无论什么难案疑案通通手到擒来。” “魏大人谬赞,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是遇案时稍微多琢磨了一些而已。”并非是沈舒窈的谦虚之言,而是她一直都认为查案时一定要多思,这样才能从蛛丝马迹中探寻到真相。 萧玄奕回首望了她一眼,微风徐徐流转到他冷清的面容上,嘴角亦在不知不觉中微微上扬,“启章说得没错,你又何必自谦?” 清风在两人之间流动,沈舒窈清楚地看到他眼中蕴含着,如水般细腻的柔情,这样专注的目光,却难以让她视而不见。 她徐徐转过头,脚步也刻意放缓了一些,如此也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时,魏启章倒凑了过去,神情惊奇地问:“沈姑娘,我刚才在韶华殿一直有个疑问,金禾泰在浦耀伦坠楼那个时辰,我还在东市碰到了他,聊到尽兴之处还一起去了茶楼。而东市到浦耀伦死亡现场相距甚远,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他是做不到分身,一边与我畅饮品茶,一边跑去杀人的。” “大人身居刑部要职,这些年也破解过不少案子,你应当知晓有时候凶手杀一个人,为了摆脱嫌疑让自己有不在场的证明,肯定会策划周全,如此,便可以做到案发当日不出现在现场。” “刑部确实碰到过这样的案子。”他疑惑地看着她,“可问题是,你让京兆尹府把浦耀伦的尸体运到刑部时,我就专门去查看了他坠楼的地方。试想若是要造成人醉酒后不省人事,而从高处坠落而死的假象,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将人从楼上推下去,很显然,当时与我品茶的金禾泰完全是来不及的。” “还有就是他事先用绳索将人吊起来,然后再将绳索割烂,你想绳索不结实便会断掉,这样人不就摔下了。但是,他住的那间厢房外还要一条狭小的回廊,根据绳索绑定房梁判断,他坠落的位置怎么都不可能到楼下。是以,他势必需要一个帮手,在绳索快断的那一刻直接用力一推,人便破窗出去坠楼死亡了。” 说在这里,他又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徐徐道来:“没错,这就充分解释了,为何我没有在屋子里找到任何绳索的踪迹,原来,帮凶早就将凶器带走了。” 萧玄奕看着落在后面的两人,不自觉地负手立在廊前等待,目光却落在腰间那枚月华色浮雕澹澹沧海的玉佩上。 沈舒窈望了一眼正漫不经心赏景的萧玄奕,说道:“金禾泰在策划杀浦耀伦这件事上确实花了些心思,但也并非如大人所说找了帮手,而是巧妙地运用了磷粉和弓弩。” 魏启章诧异,想到自己琢磨了这么久的推论竟然出现这么大的偏差,不由地感到有些挫败,但他并未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快说来听听。” “金禾泰应该事前就打探清楚浦耀伦常去明泰居买醉,然后从后窗潜入房中,趁其不备将人打晕,而后灌下大量酒水,确保他在短时之内不会苏醒。然后用一根打着活结的玄铁丝将他绑住吊起来,中间用了一段麻绳,然后将麻绳的一端与另一根玄铁丝绑紧,直接延伸绑在后窗外的松树上的固定在弓弩上。” “而中间麻绳的部分刚好对着气窗口,他在绳索下面洒了磷粉,只要阳光从气窗照进来,磷粉从环境中吸收到热量,导致它自身内能上升,到了一定程度就会自燃起来。而燃烧的火焰很快就会蔓延到麻绳上,当麻绳其中一根燃断后,所产生的震动便会触发后窗外树上的弓弩机关。” 魏启章顿时豁然开朗,兴奋道:“我曾听王爷提过,有一种特别小巧便于携带的弓弩,不但威力极大,而且弓箭做的非常尖锐,是杀手组织专门用来执行暗杀任务的。因为弓箭的特殊性,只会在暗杀对象身上留下一个绿豆般大小的伤口,若非熟悉这种冷兵器,一般是很难被人察觉的。” “没错。”沈舒窈轻轻点头,缓缓道:“弓箭出鞘后直入浦耀伦身体,而人体在受到剧烈冲击后,出于惯性就会出现前俯或后仰,而牵引时所产生的力道刚好能松开他手腕上的玄铁丝活结。最后,玄铁丝的韧性会直接回弹出窗,造成意外的假象。” 她说得仔细,魏启章也听得认真,全然不知何时站到他们身旁的萧玄奕,他望着她被廊前清风吹乱的发,细腻的青丝仿若锦缎般轻柔丝滑,闪烁着黑墨色的光泽。 “舒窈对案子的敏锐观察力和判断力非常人所能及,启章今后在查案时可要多向她请教啊。”身穿常服的顾燊徐徐走来,墨蓝色的锦衣将他颀长的身形衬托得更好出众,手中徐徐挥舞的折扇,无可挑剔的雍容自在,全然一副世家大族的高贵气派。 沈舒窈若无其事地看着他,顾及着身处在皇宫之中,来来往往的宫女宦官,可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失礼。 于是,她微微屈膝,朝他规规矩矩地敛衽为礼。 顾燊微笑着看了她一下,然后转而看向神情平淡的萧玄奕,拱手道:“王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圣意难违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陛下,臣当初确实是退过婚,而退婚的情由也确实如舒窈所讲的一般。可自从初次在宫中相逢,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仰慕的淮州奇女子——沈姑娘,竟然与我自幼定下的未婚妻是同一人。我当时便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草率,险些错过了她。” 他转头深情凝视着沈舒窈,一字一句地说:“顾燊愿娶沈舒窈为妻,此生必定真心相待。” 皇帝闻言只是微笑着轻拍了一下汐贵妃的手,汐贵妃命宫女将甜品撤下,用绢帕轻轻擦拭唇角,须臾,才缓缓开口。 “仲修,作为顾家人就应当一言九鼎,你既已将退婚书交于沈舒窈,就说明你根本无娶她之心,如今你这样做,岂不是出尔反尔?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大族的风范?此事若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届时,世人将如何看待我顾氏一族?” “姑姑,其中缘由你最是清楚,而你之前也分明不是这样说的,为何......” “住嘴。”汐贵妃打断他的话,浓密的睫毛下温婉和柔的目光,徐徐看向皇帝,轻声道:“陛下,沈舒窈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奇才,眼下又刚立了功,她无非就是想婚姻自主,何不就此成全了她?” “嗯。”皇帝挑眉看向沈舒窈,问:“你可知我为何要赏赐于你?” 沈舒窈很清楚在权贵面前要收敛锋芒,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就不问,她垂首轻声答:“民女不知。” “是仲修来求的朕。”皇帝徐徐端起茶盏,拈起茶盖轻轻拨弄着茶水,不急不慢地说:“仲修身居要职,一直恪尽职守,多年来从未开口向朕求过什么,而今他为了替你讨赏赐,才开口求了朕。” 这番话落到沈舒窈耳中,却让她羞愧不已,她从来不知道顾燊竟然对她如此情深,一时之间让迷惘无措。 可她也很清楚自己心中的感受,她无法说服自己,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 她一直低着头,身体僵硬地默默跪着,她不知道皇帝接下来会说什么,这样沉闷的空气令她感到窒息,她很无助,想要逃离。 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却不敢有丝毫的怨怼与反抗。 “沈舒窈虽亦是名门之后,可如今只是一介孤女,又常年与死尸为伍,本就不是禁军总统领夫人的最佳人选,况且京城名门闺秀众多,朕大可以给仲修指一门更好的婚事。” 皇帝将茶盖重新盖了回去,将茶盏放在桌上,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可朕更明白仲修的心思,既然他心悦于你,朕今日便为你二人赐婚,自行择吉日成婚。” “陛下......”汐贵妃欲言又止,可她终究不敢忤逆皇帝,更不敢当面唆使顾燊抗旨,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她笑望着皇帝,转而看向顾燊和沈舒窈,催促道:“还不快谢恩?” 此时的沈舒窈面若死灰,她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桩婚事,她伏在地上的双手早已指关节泛白。 此刻的她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双手紧紧攥着,甚至能听见指甲断在掌心的折损声。 她惊恐,茫然,更多的是哀戚,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抗旨的后果就是砍头,她曾亲口答应过父亲,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绝不可轻易赴死。 忽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她诧异地看向这只手的主人——顾燊。 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温柔的对她使了一个眼色,令神思恍惚的沈舒窈瞬间回神,而后,一起朝皇帝俯首,“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顾燊,然后又将目光望向沈舒窈,“自即日起,免去你刑部仵作之职,婚事在即,需要准备的东西繁多,四弟的府邸终归不是你的娘家,就让仲修为你另寻住处待嫁吧。” 沈舒窈依旧低着头,紧咬着下唇,道:“是。” 之后,皇帝挥手让两人退下,走出昭仁宫的沈舒窈长久地仰望着长空,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没有逃脱命运的牢笼。 顾燊见她心绪不佳,亦只是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他知道她的心中没有他,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终究会是他的妻子,只要成亲后好好待她,他相信,随着时光的推移,她终究会爱上自己的。 过了许久,沈舒窈才缓缓往前走,而顾燊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身侧,出宫的道路很漫长,漫长得让她觉得仿若经年之久。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能说什么?什么也不想说,莲儿之死至今尚未追查到真凶,而她和萧玄奕的交易,在皇帝下旨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她不在是刑部公人,之前签署的入职文书,在此刻已全然作废。 终究,一切都抵不过皇帝的金口玉言,她和萧玄奕之间没有了白纸黑字的契约,围绕在她心中的谜底也就越发难以揭开了。 沈舒窈设想过无数可能,却唯独从来没有想到皇帝会赐婚,她当时的第一念头就是逃婚。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纵使今后只能行尸走肉般活着,她也不愿东躲西藏,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巍峨的宫门下,伫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挺拔伟岸的身姿,依然从容的悠然姿态。 萧玄奕在斜晖下平静地望着她,此刻,万物逐渐氤氲模糊,天地间唯剩下一个倾绝众生的他,她淹没在雾霭的弥漫里,透过重重迷雾凝望着他。 她始终恍惚游离的心神,在刹那之间安定下来,他为什么没走?是在等她吗?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整个天际变得虚无,一阵风吹过便什么也不剩下,她望着自己不确定的未来,便再也无法毅然往前跋涉。 而他缓缓朝她靠近,如此近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遥远得难以触及。 在她惆怅之际,顾燊便已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行。萧玄奕向来少有情绪起伏的面容上,在看见顾燊握住她手的那刻,有了隐隐的波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圣意难违(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低压沉闷的雷声孜孜不倦,咆哮的狂风将车帘吹得呼呼作响,起伏的帷幔下有雨水倒灌进来。 沈舒窈赶紧将车壁帷幔上的带子与车帘流苏系上,雷霆般的暴雨伴随狂风肆虐,却将刚刚系好的流苏吹断了。 呼啸的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滴,飞溅到沈舒窈的脸上,顷刻,便将她的衣襟打湿了。 她连忙去拽车帘,想要将它们重新系上,正在拐弯的马车,突然猛地一顿,紧接着“嘭”地一声撞击,车子骤然停了。 幸好,她在关键时刻抓住锦垫棱角直接坐回去了,不然,怕是要从车窗摔出去。随后听见车夫敲了敲车壁,担忧地问:“王爷,您没事吧?” 萧玄奕“嗯”了一声,隔着车厢,缓缓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车夫赶紧跳下车,在漆黑的夜雨中查看。 由于京城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眼下又下起了暴雨,以往灯火通明的街市显得尤为冷清,城中百姓早早就熄灯睡觉。 他摸索了好一阵,才借着闪电的光线看清,然后,满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跑过来。 “王爷,车辕陷入一块坍塌的沟渠里了,您和沈姑娘坐稳了,奴才驱赶马匹将车辕拉出来。” 萧玄奕凝视着,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雨水倒灌的沈舒窈,轻轻嗯了一声。 车夫胡乱地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跳上马车,从车儿板子下面的暗格里拿出油毡布。 然后,手脚麻利地扯开巨大的油毡布,冒着瓢泼大雨费力地将整个车厢罩住,最后,又去搬了几块碎石,垫在陷入沟渠的车辕后面。 当一切准备妥当,车马便扬起马鞭,奋力地抽打在马匹上,迫使它们将沟渠里的车辕拉出来。 鞭子的抽打声,伴随车夫的吆喝声,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如此反复多次,车辕还是在沟渠里一动不动,无计可施的车夫急得满头大汗,最后也不得不放弃此法。 他气喘吁吁地隔着车壁呼喊,“王爷,车辕陷得太深了,恐一时半会儿无法弄出来,要不委屈您在此稍等片刻,奴才现在回府另套一辆马车来接您?” 这场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萧玄奕听着外面的雨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将后背靠在车壁上,慢悠悠地开口:“去吧。” 得到萧玄奕的同意后,车夫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寂寥的黑夜中。 沈舒窈挑起车帘一角望外看,整个街衢巷陌,亦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根据建筑轮廓依稀判断出,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乐康坊。 按车夫的奔跑的脚程估算,慢则两刻钟,快则一刻钟便可到达王府,而他们此时能做的唯有静静等候。 暴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耳畔偶尔传来肆虐的狂风,呼啸而过的狂风吹得车厢微微颠簸。 马蹄在布满雨水的地上来回摩擦,频繁发出粗重的嘶鸣喘息声。 渐渐地,雷声停了,雨声也小了,在细雨沙沙声中,沈舒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绿娥和陈婶,她们还在客栈吗?” 萧玄奕微一摇头,看着琉璃灯盏光照下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若无其事地说:“此案虽因她们而起,但她们亦是受害者,早在我们进宫前,我便遣人让她们离开了。” 她望着车壁帷幔徐徐出了神,过了许久,才叹息道:“希望她能忘却一切苦痛,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看着她灵透如玉的面容,过了许久,才缓缓问:“你真的,要嫁给顾燊?” “不然呢?” 他默然地凝视她许久,不言亦不语,平静如水的眸光,轻轻从她身上扫视而过,转而投向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火。 她侧过头,看着在明亮灯盏之后,隐约蒙了一层朦胧薄纱中的他,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淡笑。 “过去,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纵然偶有波折,但却从未改过初心。 而今,我才幡然醒悟,在这个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已,并非我所求便能达成所愿,终归是无力抗衡下之惘然。” 她潋滟的眸光中,似有一汪秋水在徐徐流逝,那个曾经心高气傲的女子,屈服命运之下的无奈与悲鸣。 不过,这样带着明显情绪的起伏,亦不过短短一瞬间而已,少顷,她徐徐将视线移开,静静地聆听着外面沙沙的雨声。 “造成如今的局面,我亦有责任。”萧玄奕凝视着眼前即将离他而去的女子,想着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他的依旧冷清的声音,融入这静夜的细雨中,犹如昆仑之巅的仙山般令人恍然凝思。 而深陷惆怅漩涡的沈舒窈,始终保持着淡然冷静的思绪,轻轻颤动的睫毛,面色毫无起伏。 “跟你没关系,皇上赐婚旨意已下,一切已成定局,只是我尚有心愿未完成,不会抗旨赴死。” 此刻,萧玄奕依旧平静的外表下,有一股血潮向他的四肢百骸涌来。 肆虐的血潮,瞬间便沸腾起来,纵然他再冷静自持,却也压抑不住这狂乱的骇浪。 “不必忧虑,我有办法帮你解决掉这场赐婚,并且保你性命无虞。” 平缓的声音落下沈舒窈耳中,霎时之间,她感到眼眶微涩,甚至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流露这为数不多的脆弱,她紧咬着下唇,为了掩盖暂时的窘迫,徐徐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随即抹掉了即将滚落的泪花。 过了许久,她的情绪才恢复如常,但强制的压抑,让她的声音变得略微沙哑。 “王爷,我已经欠了您太多恩情,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还清。像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您劳心伤神,违抗圣命非同小可,若我为换取自由而连累到您,我必一世不安。” 琉璃灯盏中微微摇曳的橙色光芒,在这一刻也变得暗淡起来,终究,她还是不愿欠他太多。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无言阑意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萧玄奕静静地看着她,万千雨点从他身后流泻晕开,只留下一点点模糊的影迹。 而他这一句承诺,也彻底击散了笼罩在沈舒窈心头的阴霾,让她沉寂的心灵不禁颤动了几分。 雨依然在下,轻柔的声音取代了之前的繁重,他们同撑在一把伞下,彼此的眸光凝视对方许久。 走过了光线黑暗的街道,来到了灯火明亮的长街,车夫终于驾车来了。 翌日,当第一缕绚丽的朝霞投射到金漆浮雕的揽月阁时,沈舒窈便起床开始洗漱,昨晚回来后已经将包袱收拾得差不多了。 要离开了,自然是要去向萧玄奕辞行的,当她走去庆霄堂,他已经上朝去了。 既然他不在府中,那这辞行也就不必了,她将信令留在桌案上,将大大小小的包袱跨在身上,便出了揽月阁。 路过景色宜人的宜沁榭,翠绿妖娆的圆盘差不多了枯萎了,清池之中,依稀可见几朵袅袅风姿的芙蕖。 晨曦微染下,偶尔飞来几只觅食的白鹭,在疏影碧波中映出一幅灵气卓越的丹青。 正在曲桥洒扫的允祥,拿着笤帚奔跑过来,作势就要帮她拿包袱,“沈姑娘,你要走了吗?” “是啊。”沈舒窈微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叨扰了那么久,也是时候离开了。” “王爷上早朝去了,你要走的事他知道吗?” 她微微点头,“知道。” 允祥知道王爷很看重沈舒窈,不仅出则同车,就连一日三餐都要与她共进。可是她突然要走了,却是他始料未及的,还以为她会长长久久待在王爷身边。 见他还在出神,她便径直离开了,虽然包袱也能背得动,但是从晋王府步行回家也需要穿过好几条街。 于是,她在与门房话别后,去旁边的街道雇了一辆马车。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门前,沈舒窈有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纵然门口落满了枯叶,但重新修葺过的宅院,依旧门庭气派,处处焕发着勃勃生机。 她从包袱里掏出钥匙,将房门打开,墙角的茶树已经打了青涩的花苞,这个季节树叶大部分都泛黄了,院落里到处落满了枯叶。 沈舒窈将包袱拿进屋,走到墙角拿了笤帚开始扫地,刚扫到一半就有人敲门,她只好将笤帚放下过去开门。 一袭天水碧锦衣的顾燊,风清云岚般的姿态,眉目含笑地望着她,“舒窈,昨日未能亲自送你出宫,心中颇为遗憾,本想今日稍作弥补,哪成想到了晋王府却被告知你已经离开了,如今只好登门负荆请罪了。” “顾公子严重了。”沈舒窈牵强地露出一抹淡笑,将人请了进来。 “我们都快成亲了,怎么还这般见外?你看我就一直叫你舒窈,而且还叫得那么亲切。作为我最亲近的妻子,你是不是也该改口叫我一声仲修?” 他炙热宠溺的目光凝视着她,期待能从她口中喊出这两个亲昵的字,然而她并不搭话,而是沉默地转身捡起笤帚,继续认真地打扫落叶。 她冷漠沉静,对他的爱意亲近完全视而不见,眸色不自觉地生出一丝挫败与怨怼,可他又不想让她发现自己情绪的变化,随即转头朝门外喊道:“把东西都抬起来。” 话音落下,垂首侍立在外的小厮们,手脚麻利地将一个个箱笼抬进来。 沈舒窈握笤帚的手一顿,终于转头望去,院子里赫然出现了五、六个箱笼,她疑惑地看着顾燊,问,“顾公子这是何意?” “就是一些胭粉饰品和衣裳,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微笑着夺过她手中的笤帚,递给一旁的小厮,“把宅院都打扫干净。” 小厮连忙接下笤帚,又唤来其他几名小厮,一通简单分配后便各自利落地行动起来。 沈舒窈目光一一掠过地上的箱笼,不慌不忙地绕到箱笼前,随手打开一看。 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璀璨夺目的珠翠首饰,真的好大的手笔,她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个初次登门没把自己当外人的顾燊。 “顾公子身家丰厚,随随便便一出手就震惊四座。”她随手抓起一把翡翠霓裳,轻笑一声,若无其事的说:“可是嫌我穿着太过寒酸,需要这些金玉罗衣妆点门面?” “舒窈,你不要多心,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送你东西略表心意,可是思来想去也不知该送什么好,后来听珠翠彩衣行的掌柜说,女孩子天生就爱美,无一例外都喜欢这些珠翠霓裳,是以我才将它们买下送给你。” 做生意的人当然会这样说了,他巴不得你把店里的东西买空了才好。 沈舒窈看着这个被店掌柜忽悠,买下一箩筐奢侈之物的顾燊,随即将手中的翡翠霓裳放下,道:“若是这里面有一些是我不喜欢的,珠翠彩衣行的掌柜可承诺能退货?” 他听她这么说,想必是有合她心意的,柔和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嘴角也在不经意间,绽放出一个仿若皑皑冰川之巅上闪闪发光的明珠般夺目的笑意。 “那掌柜可是拍着胸脯说,这些东西只要你一见保准会喜欢,若是不喜欢他不仅无条件退货退款,还额外赔偿一百两银子。” “那好,这些我都不喜欢,那便将它们全部退了,恰好将这一百两银子作为他们辛苦搬运的酬劳。”她指着散落在宅院四周认真洒扫的小厮们。 他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长这么大第一次送女子东西,本以为她即便不算太喜欢,也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初以为她这样问不过是随口的玩笑话,自己亦不过是顺势而为,也跟着开了个玩笑,适才将珠翠彩衣行掌柜信誓旦旦的保证复述了一遍,结果反倒把自己弄得下不来台。 “这些你都未曾打开看,说不定里边就有你喜欢的呢?要不我陪你一起慢慢挑,若真是挑不出喜欢的再说。” 沈舒窈见他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些奢靡之物,且还颇有耐心,沉思了须臾,看来得采用迂回之术,势必让他把这些东西都抬走。 “不必看了,虽说这些东西十分贵重,但我确实并不喜欢,就拿店掌柜把我列作拜金一类,又把你当做冤大头,趁机敲你竹杠大赚一笔的这事上,这些东西也必须退掉。” 顾燊听着她的话里虽略带疾言厉色,但其中却也有维护自己之意,虽然,初次对心上人表面爱意就被这样对待,面子上也难免有几分挂不住。 他清徐的目光变得沉郁暗淡,表情也随之有几分僵硬,但他生在世家大族,深受百年世家风范底蕴的熏陶,养成了良好的修养,谈吐举止从来而是温文尔雅。 即便是心绪再不佳,遇到的事再让他恼怒,他不会将自己性格的晦暗面轻易示于人前,这也是他在朝堂上有口皆碑的缘由。 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澄澈的天际,只那一眼,便将他此时所有的心绪隐藏。 再回望沈舒窈时,依旧是清徐的目光,面带微笑凝视着她,轻松道:“本想讨你欢欣,结果倒惹得你不快,此事是我唐突了,作为未婚夫居然不了解未婚妻的喜好,这可是实打实的失职之罪啊!” 他这般宽容大度,将原本笼罩在两人之间的尴尬瞬间化解掉,却也让沈舒窈感觉有些窘迫,她避开他停顿在她面容上的目光,微抿着唇角,缓缓道:“把它们都抬走吧。” 说实话,这里面确实有几样让她入了眼,但是喜欢归喜欢,接受归接受。她这些年虽然都是粗茶淡饭,素衣淡雅,但这也让她觉得十分自在。 顾燊抬手一挥,两名小厮便急忙跑过来,听他说要将这些箱笼都搬走,虽他们脸上露出大大的疑问,但也没有多问,直接就照办了。 东西搬走之后,沈舒窈也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进了卧房,闺阁女子的卧房若非亲人之间,一般是不容许男子踏入的,是以顾燊带来的随从也只是在外围打扫。 虽然走之前她用素布将家具都盖上了,但毕竟还是过了这么久,难免还是沾染了些许灰尘。 她利索地挽起袖子,将上面覆盖的素布全部撤走,期间顾燊好几次想要帮忙都被她婉拒了,帮不上忙的他只能无奈地倚在窗边看。 她本就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这些她经常做的事,多一个帮忙反而显得碍手碍脚,倒不如自己一气呵成来得好。 再者说了,她认为自己与他还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这种在她看来颇有夫唱妇随的暧昧,她是能避则避。 地上的灰尘扫干净以后,她转身去水池边打来一盆水,将抹布往水里一投,三两下拧干后就开始擦桌椅板凳。 顾燊看着她如此能干的势头,虽喜欢她的干脆利落,但目光中也带了几分心疼,许是他看得太过专注,她在抬头的瞬间与他的视线交汇相撞。 她望着他目光中的复杂意味,以及他即将出口的话,她默然地端着铜盆出去。 可这一次他固执地夺了她手里的铜盆,径直走到水池边,用流动的清水将抹布搓洗干净,然后又接了一盆水。 然后不顾她的阻拦,毅然开始擦拭,不仅干得十分仔细,似乎心情也格外的好,时不时地就对她回眸一笑。 原本流转在两人之间尴尬的空气,在这一刻也烟消云散了,沈舒窈望着眼前忙碌的身影,额头冒起的汗珠,恍惚之间竟隐隐有一丝感动。 她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条麻巾,指了指他额上,平静地说:“歇会吧,已经很干净了。” 顾燊望着她手上的麻巾,一时竟怔愣恍惚起来,有一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漂浮感,无论是虚妄还是真切,都让他的心底泛起一股甜蜜的涟漪。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如阳光般和缓的目光望着她,问:“舒窈,其实我今天来是想与你商量成亲的日子,如今令尊令堂都不在世了,我若要提亲,唯有登你沈氏一族旁系叔伯的门,虽然我知道你们这些年从无来往,可是这些婚嫁礼俗是必不可少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赐婚的旨意才刚下,顾公子就要登门提亲,未免太仓促了些,依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她抽出手转身便走去回廊,神情淡淡地望着庭院之中萧瑟纷飞的落叶。 “与你成亲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自然不能仓促进行。”他追了出来,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将她的身子轻轻搬了过来,目光温柔如许。 “如今我们的年岁都不小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也该提上日程了,我在来找你的途中碰到好几位同僚,他们从宫中得知陛下亲旨赐婚,都在笑说可能喝到我的喜酒了。” 沈舒窈默然拂开他的手,徐徐走到庭院西北角,无人问津的柿子树依然硕果累累,像一盏盏金灯笼高高地悬挂在树梢。 她冷漠的目光带着几许讥诮,昨日才刚刚赐婚,今日便已人尽皆知,果然,人多嘴杂的地方是藏不住秘密的。 她踮起脚去够树枝,想将那上面最红一个的柿子摘下,结果却发现始终差了那么一点距离,在她打算放弃时,树枝却被压了下来。 她诧异地抬起头,顾燊已经将那个柿子摘下递过来,她迟疑地伸出手并道了谢。 莫非知晓她曾经喜欢过一个茶楼老板,或许会假设,她对自己冷漠只是性格孤傲而已。 如今他们的婚事再也生不了变故,她却依然对他十分冷漠,从始至终就只是他在一厢情愿。 他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环顾庭院四周,而是徐徐地说:“你这处宅子真不错,庭前屋后景色宜人,还种着各种果树,这一年四季总有吃不完的水果,可真是惬意。” “或许这也是我父亲当年买下它的原因。”她摩擦手中的柿子,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处大宅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命悬一线(一)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沈舒窈想着或许顾燊应该告辞了,毕竟自己这现在冷锅冷灶的,他应该不会想留在这用午饭的打算。看1毛线3中文网 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几个婢女打扮的女子却提着食盒来到家中,她顿时无语望天,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周到的安排,只能硬着头发让婢女把饭菜摆在了凉亭。 秋高气爽的的季节,庭院之中莺歌啼鸣,婢女们将饭菜摆好后便退下了,连带着洒扫的小厮也一并出了宅院。 在袅袅清风的亭子里,沈舒窈和顾燊分坐在石凳的两旁,此时偌大的庭院倒显得有几分寂寥。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她,纵然她人就坐在对面,但心思却根本不在此,确切地说心思不在他身上。 他垂下头,许久,轻叹了一口气,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羊臂臑,“天气转凉,饭菜凉得快。” “谢谢。”她看了一眼碗里酥烂醇香的羊臂臑,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犹豫了一番,道:“你看,这宅子也打扫干净了,眼下也没什么可忙的,下午若你有事便去忙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但他只是微微沉吟了片刻,便道:“本来确实是有事,可如今在我心目中你的事胜过一切,本想多陪陪你的,但想到你忙活了一上午,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顾燊在很多时候都是顺从沈舒窈的,至少在她看来只有深爱着对方才会如此宽容,就在昨天,她都有认命的打算了。 可惜,她终究还是没能逼自己妥协,为今之计,除了抗旨逃跑别无他法。 她不想与他成亲,但又不得不这样拖着,因为萧玄奕答应了会接着帮她查找杀害莲儿的幕后凶手。 虽然,她不知道要到何时,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多争取一些时间。 当然,从此刻起她也要开始制定逃跑计划了,毕竟想彻底脱身而又不想被抓住砍头,没有周密的部署是不行的。 无论他对她是一时兴起还是情根深种,她都始终相信只要自己彻底从东陵消失,他很快便会遗忘她。 他被家族寄予厚望,绝不可能在一个女子身上耗费太多时光,即便他肯费心力去找寻她,但他的家人也不会同意这样做。 她甚至都不必对他心怀愧疚,若说以前他家在未退婚前,未对她造成声名狼藉的损誉,或许她还会有一分歉意。 说到底,这婚约也是由他父亲牵线促成的,尽管她得知后百般不愿,甚至因此还埋怨过他。 而今,她的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她才明白父亲之所以给他定下这门亲事,实则是想让她今后的人生有所依仗。 说到底,不过是一位父亲为女儿的苦心筹谋罢了,可她终究,还是要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思绪拉回,沈舒窈听着他颇为无奈迁就的声音,沉郁的心情总算轻松了几分,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看.毛.线.中.文.网 这顿饭两人用的时间有些长,准确地说他们根本都没怎么吃,所以当他提出告辞时,她还是颇有礼貌地送他出门。 毕竟他今日来还是帮了许多忙的,若是她一个人干这些活,怎么着也得需要两天。 顾燊见沈舒窈起身相送,竟依依不舍地回身看了她许久,突然开玩笑地说:“怎么办?你这一送我倒是有些不想走了。” “堂堂禁军总统领,何时变得这般儿女情长了,若让别人知晓可不得笑话你。”沈舒窈算是破天荒地也与他玩笑起来。 檐下清风徐徐,拂过他面容后展露的依旧温和的神色,“与自己妻子话儿女情长,我想他们都会理解的,应该不会因此取笑我吧?” 这话她不知该如何接,她装作没听到,甚至感觉到嘴角在下意识地微微抽搐,她转而将房门打开,看见侍立在门前几名小厮正一脸紧张地窃窃私语。 几名小厮在见到款款走出来的顾燊时,更是各个表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顾燊狐疑地眼神打量着他们,“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个鬼鬼祟祟的。” 一个体型微胖的蓝衣小厮跳出来说:“公子,出大事了,宁王快死了。” 沈舒窈闻言脸色陡然一变,猛地将房门推开,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小厮的衣襟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小厮被她突如其来的凶猛气势镇住,竟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就连身后的顾燊也很是震惊。 他震惊的并非是听到宁王即将殒没的消息,而是沈舒窈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些,她紧张的神情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 他轻咳了一声,斥责的语气对小厮吼道:“还不快说。” 听到顾燊的声音后,沈舒窈才松开那小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在观其他小厮婢女面面相觑的眼神,她便知自己刚才太冲动了,但是她并不打算就此作出解释,而是面容深沉直视着蓝衣小厮。 遭接连逼问的蓝衣小厮早就吓了好几个哆嗦,他扯了扯被抓乱的衣襟,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的几个也是刚才听巡防司的人说的,说今日宁王在长庆坊撞见金禾泰正嘲讽铸剑铺的掌柜,嫌他的剑铸得不够锋利,还不及他们戟陇妇女用来割草的弯刀,跟烧火棍差不多。” “这掌柜的一听,气得睚眦欲裂,提着剑就轰他出去,还厉声喝道当年他儿子西北从军,就是用他铸的剑斩杀了无数戟陇的胡人,战死前还咬下了胡人的一只耳朵。若他还在此叫嚣,便要一剑劈下他的头颅,祭奠他儿子的亡魂。” “结果金禾泰非但不走,还鄙夷地仰天长笑,说你一个黄土都埋了半截的老头居然敢跟他动手,简直就是不自量力,让他赶紧找根绳子上吊,这样也好快些去见他儿子,顺便再问问他儿子胡刀的滋味如何?” 顾燊一拳砸在门框上,怒道:“简直欺人太甚,若不是两国休战了,真想一剑结果了他。” “公子说得是。”小厮又接着说道:“这掌柜的儿子当时在战场上死得惨烈,身子硬生生被劈成了两半,听到金禾泰这样糟践他的儿子气得浑身哆嗦,举剑便朝他刺去。结果金禾泰一掌把他推倒在地,还冲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而后转身就走。怒火攻心的掌柜直起颤颤巍巍的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朝他猛地刺去,哪成想被他旋即一躲,那剑便直直地刺进了正准备找金禾泰兴师问罪的宁王身体里。” 沈舒窈面色焦灼,眉头微微皱起,“你方才说萧睿快死了,可是他被铸剑掌柜一剑刺中了要害?” “正中心口,但是剑刺的并不深,是以宁王当时的伤势也并不严重。”小厮沉浸在想象的画面中,竟也没察觉沈舒窈直呼了宁王的名讳,而是悻悻地点了点头,“宁王受伤的消息很快传至了陛下耳中,他当即下旨让洪太医前去为王府为他治伤。” “既然宁王的剑伤并不严重,怎么能编排死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难道你的项上人头不想要了吗?”顾燊瞥了小厮一眼,目光又掠过其余几人。 小厮赶紧摆手,解释道:“公子,就是借小的十个胆也不敢编排宁王啊,小的也是听巡防司的人说洪太医诊后认为剑伤不深,随即便将剑拔除,然后又上了一些金创药。岂料还未包扎好伤口,血水便浸透绷带一直往下淌,而且怎么都止不住。恰在此时陛下带着晋王来了,见此情形后便下旨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召来了,然而倾巢出动的太医们却寻不出一个有效的止血办法,眼睁睁看着宁王气息奄奄,命悬一线。” 视曰明,听曰聪,混世魔,日落西。沈舒窈脑海里陡然涌现了萧玄奕那本推背图上的谶言。 她默然转身进屋,只须臾又折返回来,走到顾燊面前,问:“顾公子可是骑马来的?” “不是。”他立刻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吩咐马车前垂手侍立的小厮,“将马车厢卸下。” 眼疾手快的小厮们刚准备解开绳索,就发现绳索已断成两半,沈舒窈将匕首往靴子里一插,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紧接着顾燊也骑上了另一匹马,居高临下地对他们说:“好好看守宅院。”说罢,便追赶沈舒窈去了。 沈舒窈的骑行速度很快,长风掠过耳畔呼呼作响,路上的行人也特别的多,她不得不一边驱马一边吆喝“让开”。 终于,她在半盏茶不到的功夫赶到了宁王府,门房看着她风尘仆仆而来,连忙抹掉脸上的泪痕迎上去,“沈姑娘,王爷清醒时还念叨你” 不等门房把话说话,她已然进了府,刚一进去就感觉府中充满哀戚的氛围,她抓住一个端着铜盆的侍女,催促道:“快带我去见宁王。” 能随意出入宁王府,并且不必通传的访客,目前为止恐怕只有沈舒窈了,毕竟萧睿曾特意吩咐过。 侍女判断出她的身份后,丝毫不敢耽误,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沈姑娘,请随我来。” 沈舒窈在侍女的带领下穿过假山水榭,在路过游廊的时,瞧见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皇帝在宦官的搀扶下缓缓走出萧睿的寝房,黯然神伤的面容让他看上去十分憔悴,沈舒窈与众人一起行礼恭送皇帝。 之后,她急忙起身冲到了寝房,萧玄奕面若冰霜地端坐在椅子上,地上到处都是染血的绷带,几名太医在捣鼓药箱里的瓶瓶罐罐,侍女正将一盆血水端出去。 她没有同萧玄奕打招呼,而是直接绕过屏风,走到了萧睿跟前,望着曾经活泼开朗的人,此刻正气若游丝地躺在榻上。 德福正跪坐榻前用绷带按压着萧睿的伤口,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深吸一口气,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颈动脉。 还好,动脉跳动还算规律,当务之急是要为他止住血,若不然,只怕他熬不过后半夜。 “可有办法止血?”早已注意到她的萧玄奕站在身后,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低声问。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那只搭在她肩上明净修长的手,转首看着他,沉吟了一下,“先要找到创口下的出血点,然后将其缝起来便能止住血,但是我并无十分的把握,你应当知道他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完全是因为一直有人在按压着创口,若是突然拿开了会加剧血液的流失,如果迟迟找不到出血点,恐怕” “既然事已至此,何不放手一搏?”他的手捏了捏她的肩,强制压抑的情愫让他此刻的声音略微沙哑,“你且说说,都需要准备什么?” 他的力气有些大,捏得她的肩膀有些疼,想着向来鲜少流露情绪的他,此时心中应该很难过吧,毕竟他和萧睿的感情还是极其深厚的。 她直起身,道:“灯盏、烧酒、棉花、镊子。” 萧玄奕转身出去,看着正在清理血绷带的侍女,便将沈舒窈的要求说了一遍,她便赶紧下去准备了。 几名太医恐怕担责任,一个个地变着花样地找理由要离开,他当然知道这些老家伙的心思。 只是碍于他们有一部分也曾尽心地服伺过先帝,一直忍着没有戳穿他们罢了,既然他们在此毫无用处,离开这儿反倒是能得个清净,是以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如临大赦的太医们摸着脑门子的汗,手忙脚乱地收拾药箱,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很快,侍女就将沈舒窈需要的东西准备齐了,她将几团棉花揉成大小一样的小球,然后用灯盏的火苗烤了烤镊子,之后与棉花球一道浸泡在烧酒里。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疑惑地问:“把棉花搓成小团做什么?” “这是用来清洗伤口创面和消毒用的。”她掏出解剖刀和缝合针放在榻前的矮凳上。 这把解剖刀是新的,她当时得知萧睿受伤后就进屋拿了这些,一般这样的外伤若是不作缝合处理的话,不仅不利于伤口的愈合,而且还容易感染化脓,乃至加重病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命悬一线(二) “消毒?”萧玄奕狐疑地看着沈舒窈,忽而将目光瞥向角落染血的青铜色长剑,略微思索后,道:“刺伤七弟的那把剑上并未发现淬毒。看1毛线3中文网” 她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侧过头看着萧睿惨白的眉心微微拧着,两鬓的墨发也与刚才更加湿润了。 她很清楚这是疼痛造成的,纵然是昏迷不醒的人,可神经依旧会将这种疼痛的感觉传递给大脑,让他在潜意识里作出这些反应。 若想将伤口缝合好,就一定需要伤者的配合,但是为了确保伤者在缝合过程中不挣扎乱动,那便要先给他止疼。 矮榻上的玉碗里还残留着黑褐色的药汁,猜想这应该是太医调配的止疼药,可他紧皱的眉头,表明痛感并非减轻。 纵然这些药即便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距离他受伤这么长时间,怎么着也该起效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也恰恰说明这些太医们用的药根本就不对症,或者说迫于皇帝的威严拿出了一些安慰药给萧睿服下,以此躲避祸端罢了。 这也解释了为何他们见沈舒窈有办法止血后,纷纷将这烫手山芋抛给她,而后找各种托辞借口离去。 可是缝合伤口,又必须要在原有的创口层寻找出血点,翻找的过程中所带来的锥心撕扯疼痛,肯定会致使萧睿心率过快,从而加快身体血液的流动,直接加速他的死亡。 所以麻沸散是不可或缺的,显而易见太医院是没有的,沈舒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萧玄奕身上。 毕竟他曾征战沙场多年难免会受伤,身边肯定都备有良药,就比如初次相遇时他赠她去腐生肌药,那药的疗效就相当显著。 “王爷可有麻沸散?”她问。 “没有。”他微微扬眉,缓缓道:“此是何物?可是治伤的良药?” 她嗯了一声便兀自出去,叫住了正往游廊外走的众太医,“劳驾,给我一些羊金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和天南星。” 太医院首见她对这些药名信手拈来,想必是有一定医术的,如若不然怎敢大言不惭地给宁王治伤。几人眼神交流了一番,便各自从药箱里把她所需要的药拿出来,而后一并交给了她。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其实沈舒窈根本就没有制过麻沸散,她之所以对麻沸散药物熟悉,还是源于多年前从医书里看到的。 如今可谓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她按照书中记载的方法,将每一位药的剂量都严格把控好,然后交给府中下人煎熬。 由于萧睿伤情的关系,麻沸散的煎熬在时辰上缩短了许多,即便是它止疼药效有限,但也足以缓解萧睿此刻的痛楚。 下人们不敢贻误沈舒窈替萧睿治伤,在熬制麻沸散时也格外地用心,毕竟若宁王真的殁了,他们又不知会被内务府发配到哪里去。 宁王虽多有不靠谱的时候,但他终究还是一位极好的主子,是以,王府众人都期盼着沈舒窈可以治好他。看1毛线3中文网 当然,沈舒窈也想他能恢复往日的活力,不光是因为她感念萧睿视她为挚友,更是不想让那个诅咒萧玄奕的谶言成真。 没多久,侍女将麻沸散端上来了,沈舒窈对跪着替他捂住伤口的德福,说:“把你主子扶起来。” 德福一边捂着萧睿的心口,一边在沈舒窈的的帮助下,将萧睿的上半身托起来靠在垫高的软枕上。然后她转过头对侍女说:“把这药喂下去。” 此时萧睿的状况也愈发地不好了,之前还匀速的呼吸,现在却变得十分微弱,就连紧皱的眉间也在逐渐舒展。 她清楚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若是再不对伤口进行缝合,恐怕真的要应那句预言了,本就沉郁的的神情也陡然加重了。 萧玄奕微微蹙起的眉头也紧锁起来,但他终归还是要冷静许多,他伸手握住她早就冰冷的手,低声安慰道:“别担心,纵然无力回天也怪不得你。” 更糟糕的是,侍女勺子里的麻沸散却怎么也喂不进萧睿的口中,药汁全部顺着嘴角流到颈部,将衣襟洇湿了一大片。 侍女焦急如焚,哭得梨花带雨,之前听沈舒窈的意思,太医们开的止疼药不管用,自家王爷就这么一直痛着。 而这所谓的缝合术,其实就跟缝被子一样,若这新调配的止疼药喝不进去,那么接下来,也只能承受这锥心之痛。 本还强忍着泪水的德福受到侍女的影响,眼泪也跟着簌簌往下掉,他从小与王爷一起长大,自然感情要比旁人深厚一些。 王爷乃是千金之躯,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份罪,他俩此刻的悲痛让寝房其他的下人感同身受,随即,抽泣之声此起彼伏,焦急呼喊悲鸣声更是余音绕梁,声声催人泪下。 窗外朔风阵阵,刮得人心生凉,空气中隐隐蒙着一层陰冷的死气。沈舒窈抽出自己的手,目光深沉地严肃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让他把药喝下。” 话音未落,她直接夺过侍女手中的碗,那侍女一脸惶惑,怔愣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掌心。而她却在转瞬间捏住了萧睿的下颌,随即用力一掰,嘴张开了。 然后,她毫不迟疑地开始往他嘴里灌药,虽然仍旧有药汁溢出,但终归还是灌进去一些,直到碗里的药见底了,她才松了手。 她的动作很是粗禀,惊得寝房里的下人,侍女和德福也逐渐停止了哭泣。而一直伫立在旁的萧玄奕,却微挑着眉,目光很是耐人寻味。 然后,将解剖刀置在火上烤了一下,估算这药差不多起效了,就用解开了萧睿的上衣。然后,她转过头,沉声说:“留个人下来帮我打下手,其余的都出去。” 她的话很是管用,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下人们便全部退下,萧玄奕却留下了。 她一手按压着萧睿出血的伤口,一手拿起镊子将他心口附近的血污都清洗干净,然后才缓缓松开按压伤口的手。 伤口呈纵向线,创面下鲜红的血液不停地往外冒,根据他这个出血量估算,至少他的身体已经流失了将近六层的血。 也就是说萧睿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沈舒窈必须加快速度,丝毫不能耽搁。 她用镊子钳住胸口表层的皮肉,然后用另一把镊子夹着棉球擦拭往外冒的血液,仔细汐翻看内里的出血创,神色肃然凝重。 许是麻沸散的药效不够,萧睿竟然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然而时间紧迫,她无暇理会他此时的痛苦。 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出血点,并且尽快将其缝合,才能阻止血液再往外泄,也唯有这样才能挽救他的生命。 创口深可见骨,让这个解剖过无数尸体,对人体结构无比熟悉的沈舒窈,也莫名地将心悬在了半空。 片刻之后,她脸上的神色骤然一松,“找到出血点了,在上腔静脉。” 萧玄奕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那就尽快将伤口缝上吧,这样也能让他少失些血。” “嗯,索性,只是被剑剐蹭到一点,不然,他定不会这般幸运,撑得过这么几个时辰。” 此时的沈舒窈神情太过专注,但她还是从声音判断出,留在这里给她打下手的人是萧玄奕,须臾,她刚刚舒展的眉梢又紧皱起来。 他注意到她明显的表情变化,然后走近了一些,问:“怎么了?” “创口呈纵向线,位置太深亦太狭窄,缝合针没有办法探入里面缝合。” 她试图用镊子夹住那根短粗的静脉血管,想要阻止鲜血外泄,然而镊子却卡在了胸腔皮肉这一块,再也下不去。 少顷,她将左手朝他伸去,沉声道:“把解剖刀递给我。” 她的声音带着命令口稳,一种不容反驳的铿锵之力,俨然忘却了她命令的对象是何等的位高权重。 可萧玄奕似乎也毫不在意,反而是迅速地将那把明晃晃的小刀递过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而此时的沈舒窈,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就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刀柄,只见泛着凌冽寒光的刀影凌空一挥。 顿时,萧睿心口上,就多处了一条殷红的血痕。 “把烧酒端过来。”她用镊子捏住皮肉的一端,将新开的豁口又加深了些,将胸腔中间纵膈内的心脏上腔静脉完全暴露出来。 然后才用镊子夹出浸泡过烧酒的缝合针,锋利纤细的针鼻上贯穿着她精心制作的羊肠线。 整个房内沉寂无声,沈舒窈从未替除了她以外的活人缝合伤口,当缝合针刚穿过胸腔的间歇,直达静脉血管壁的时候,她的呼吸还是略微紧张了起来。 她一边将静脉上的鲜血擦掉,一边一针一针有条不紊地缝合,过程有些漫长,但是立竿见影地减缓了血液的渗出,然后让她紧张的情绪得到一丝缓解。 萧玄奕俯视着蹲在榻前的女子,安然地待在自己身旁,恍若她从未离开过自己似的。 他看着她额上冒着细密汗,却不敢伸手替她擦拭,因为他不想扰乱她专注的心神。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沈舒窈在萧玄奕点燃琉璃盏的瞬间缝好了最后一针,血终于止住了,她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剩下的就是缝合皮下组织了,血已经不留了,她的缝合速度也因双眸酸涩而慢了下来。 汗水湿了她双鬓的发,黑亮的头发贴在白净的脸颊上,有一种繁华落尽,浮生若梦的空灵之感。 他终于,还是掏出了那张叠成四方的锦帕,这张锦帕之前为沈舒窈擦过脸上的墨汁,自从她将锦帕清洗干净还回来后,他便一直带在身上从未换过。 他徐徐抬手,用锦帕吸走了她额上是汗珠,原本认真缝合伤口的她,忽然就怔了一下,只是那么一下她便接着忙活手里的活儿。 两人都没有说话,她严肃认真专注缝合,而他只是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静静地望着她。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她才彻底停下手里的动作,觉得头似乎有些昏厥。 但她也并未在意,随即便站起身,突然,她觉得眼前发黑,身体也有些不稳,霎时就要跌下去。 还好,萧玄奕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帮她稳住了身体,才不至于把头磕在矮榻的棱角上。 等到昏厥症状减轻了,她推开了他,然后开始收拾工具,随口道:“蹲太久了腿有些麻险些站不住,多亏了王爷,不然这一下磕上去,还不得破了相。” 她话语间虽说得轻松,但是他还是很清楚,她是刻意隐瞒了身体的不适。 然后,他转身出去打开房门,让下人们进来帮萧睿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并让他们把凌乱的房间适当收拾一下。 然后他又转过头,走去沈舒窈面前,低声道:“辛苦你了,累坏了吧?我让人在正厅备了饭菜,吃完饭后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不能离开。”她在铜盆里将解剖刀上的血污清洗干净,抬起头看他,“萧睿还昏迷不醒,我虽替他缝好伤口止住了血,但是今夜却是危险期,我必须留在这守着他。” “这王府这么多人,只要吩咐下去,他们必定尽心尽责,你又何必包揽上身?让自己身心俱疲呢?若你还是不放心,那就由让我来守着他,这样,你总该放心回去休息了?” 沈舒窈摇头,依旧固执己见,“今日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若是我再晚来一步,萧睿的命怕是就保不住了。我虽是仵作,但也懂些医理,放眼整个东陵,你若是能找出一个比我更懂急救医术的,我就听你的话回去休息,如若没有,你也不必再劝。” 她当然想早早回去休息,也明白萧玄奕的一片好心,可是她更清楚,萧睿根本就没有脱落危险。 像这种病人最容易晚上发烧,如果处理的不好,即便捡下了一条命,也是会留下后遗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命悬一线(三) 她既懂这些,自然无法做到袖手旁观,萧玄奕也没有再坚持,而是叮嘱下人们好生照顾萧睿。wap.kanmaoxian.com 之后,他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走吧,先去吃饭。” 说实话沈舒窈也确实很饿了,之前因为一直忙着倒还未觉得,眼下仿佛都能听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如今萧睿心口的剑伤已经缝合修补好,只要度过今夜的危险期,他便又能生龙活虎了。 他们一同朝正厅的方向行去,萧玄奕有个习惯,若非他特意交代,侍从们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 所以在两人穿过月门行至嶙峋的假山前,他忽然开口:“这事你怎么看?” 沈舒窈当然知道他意指为何,望着青石甬道略略沉吟了一刻,“或许只是巧合。” 萧玄奕冷笑一声,须臾道:“若真是巧合,你又何必说得这么迟疑,还是说其实你心中早已存疑,只是不愿道破罢了。” “刺伤萧睿的人羁押了么?”她略略停顿了一下,“无论他是不是故意伤人,以刑部狱卒那套审讯手段,不怕他没有实话。” “一个死人如何开口说话?”他神情淡淡,若无其事地说:“除非,他死而复生。” 假山旁边的玉竹在夜风之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几许垂落的枝条在她发髻上反复轻拂,橙黄的宫灯穿梭在玉竹间,疏影映照在她的面容上。 “好快的动作,可有查出是被何人灭的口?” “并非是被灭口。”他望着清风玉竹,沉寂的目光不带任何光彩,就好像他黯然无趣的人生一般,“胆敢伤亲王,那可是凌迟灭九族的重罪,铸剑掌柜自知难逃一死,当场便举剑自刎了,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却又巧妙地应验了那则预言,不是么?” 沈舒窈沉默,凝望着轻轻摇曳的宫灯,斑斓的色彩照亮了沉寂的黑夜的一角,而这亮光背后隐藏的阴暗,也就显得越发诡异了。 此刻的氛围凝重寂寥,而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徐徐流泻的疏影,轻轻吹拂的风声,就好像将他们圈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诡谲漩涡。 视曰明,听曰聪,混世魔,日落西,她反复思索着这句谶言。许久,才将目光从宫灯上收回,明澈之中带着从容不迫的气势。 秋夜微寒,远远近近的灯影残烛,忽明忽暗,仿佛处在一个迷失的丛林里,她单薄的身影湮没在夜风中。 但她那略微倔强的眼神,隐现了凛然的寒意,“只要萧睿苏醒过来,这场陰谋自然豕分蛇断,看来今后你得安排一些人手暗中保护他,或者应该化被动为主动,才不能让这布局之人牵着鼻子走。” 他轻轻嗯了一声,“幕后之人藏匿得极深,我这么多年都未查到一点蛛丝马迹,若要阻止他兴风作浪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次若非是你精湛的医术,只怕真让他的奸计得逞,倒真坐实了我已被天煞孤星附体。” 她敛眸沉思几许,许久,才开口道:“迷雾总有散去的一刻,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王爷运筹帷幄,哪怕线索渺茫也一定要深究下去。看1毛2线3中文网只是我如今的处境原本答应你的事只怕也要失言了,基于此,我心怀愧疚。” 他忽然停住脚步,莫名地看了她许久,“如果可以,你还是尽早离开京城,皇后和汐贵妃早已势同水火,分别拉拢朝臣在为各自的儿子筹谋储君之位。”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不以为然。 “近几个月汐贵妃与镇北侯联系频繁,镇北侯驻守京畿重地,手握十万大军,更是对他是嫡长女另眼相看。有消息称汐贵妃属意让这位嫡长女嫁予顾燊为妻,除去我手里的兵权,眼下朝中就只有顾燊与镇北侯兵权实力雄厚。她集合了这些,那她儿子的夺嫡之路便会更加畅通,若非是顾燊去求圣上赐婚打乱她的计划,这禁军总统领夫人十拿九稳是属于镇北侯嫡长女的。” 萧玄奕这话说的很明白,沈舒窈也听懂了,可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问:“所以,她会想办法除掉我这个绊脚石,或者制造点意外,如此,谁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然后,这个禁军总统领夫人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只要我死了,顾燊自然不会再有别的选择,那么就会如她所愿娶了这位嫡长女。” 他微一点头,“以汐贵妃的手段,但凡有阻碍她的人,都逃不过一死,是以,你今后也要多加小心。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因为顾燊早就在你身边布置了人手。” “你是说顾燊一早就知道汐贵妃会对我痛下杀手,所以他一早就布置好了这些?” “毕竟他也是顾家人,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自然会迅速做出反应。单从他敢违背汐贵妃,执意要娶你这一点上来看,也算是重视你。” 沈舒窈抬头仰望长空的繁星点点,长叹一口气,“他这是要害死我,就算他的属下再训练有素,抑或是寸步不离地保护我,难免不会有疏漏。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怕到时候我会死得更快些,看来我是需要做一些应对之策了。” “是该有些准备,不能傻等着让别人上门索命,但也不必太忧虑,毕竟你身边还有这么一拨人,是以汐贵妃派去的人也未必近得了你的身。” 他冷清的面容,闪过一缕稍纵即逝的沉郁,这样不动声色的情绪变幻,使得在静夜中的他更加高深莫测。 她在心中琢磨着需要准备一些趁手的防身武器,匕首只适合近身作战,若真是遭遇到强敌,剑的确要好使太多。 可是她多年不曾摸剑,也不知道施展挥舞时是否连贯顺畅,可是,一把好剑要上百两银子,而如今的她囊中羞涩,看来得靠当首饰了。 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自己的母亲当初可真英明,她留下的这些个首饰,随便当掉几样都够用一辈子。 可是这毕竟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念想,若非逼不得已,她是不会这样做的。 这时,有下人来报,“顾统领担心沈姑娘夜里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一直在偏厅候着,先前见姑娘忙于为我家王爷治伤,便一直不敢打扰。” 对于这个无处不在的未婚夫,沈舒窈表示很无奈,直言道:“你去回复顾公子,就说我今夜会留在宁王府,照看宁王殿下的伤势,让他不必再等我。” 说罢,她决然朝正厅的方向行去,现下腹中饥饿,她无暇应付任何人,更何况是一个她从未承认过的未婚夫。 人生不过数十载,纵然她多活了一世,她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虽然府中下人各个脸上布满愁思,但是今夜的晚膳还是做得十分讲究,最起码这道光明虾炙就深得她心。 许是晋王府中的庖人,把这烹饪虾炙的厨艺,悉数传授给了宁王府中的庖人,不然如何解释这同出一辙的味道。 思及此,她更加盼望萧睿能早些醒过来,她这十数年身边甚少有朋友。 而萧睿虽然很多时候不靠谱,尽管还有些缺心眼,但他确实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但她并未贪恋美食,毕竟萧睿好未脱离危险,她今夜必须一直守着他,或作旁人她着实不放心。 若是今日太医救治得当,他如何会失掉那么多血,如今生死未卜地躺在床榻上。 回到萧睿的寝房,侍女们正俯在榻前为他擦汗,麻巾不断更换为他冷敷额头,沈舒窈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霎时,她一直提着的心一下就到了嗓子眼,随后她又替他切了脉,脉象依然微弱,但是比之前要稍好一些。 她到底还是有些慌了,本以为他虽伤在心口,但是创口并未真正伤及要害,她的预期还是太过于乐观了。 正在她懊悔不已,思索着用什么办法能把他的高烧退下,而冷敷虽然有一定的效果,但是对于高烧不退的人,尤其是外伤所致的高烧俨然收效甚微。 她虽知道几个退烧是穴道,但是她熟悉程度不够,不敢冒然下针,而宁王府中的府医回乡探亲未归。 但她正琢磨着,让萧玄奕把太医院首找来施针时,这太医院首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这几个怕事的太医刚回去不久,皇上便一纸诏书杖毙了险些害死萧睿的洪太医,并怒斥太医院其余的人,若非宁王殿下苏醒过来,否则他们就必须在宁王府中守着。 是以,此时的宁王府中,太医们又齐聚一堂,索性这太医院首也不是白当的,这施诊的手法极其得心应手。 曲池与合谷均属于手阳明大肠经,既能疏风解表,又能清泻阳明,而外关穴是八脉交会穴之一,更是解表退热的要穴。 沈舒窈和萧玄奕帮不上忙,各自誋坐在外屋的矮几前,虽她眸色微有倦意,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支起下巴静候。 施一次针这烧热能暂退两个时辰,是以这一夜前前后后总共施了六、七次,虽到天明时萧睿的烧热还未退尽,但是惨白的脸色也稍稍有了一丝改善。 毕竟他此次失血太多,要完全补回来,还得将养些时日,但是这样这烧能退下去了,想必他苏醒也就不远了。 她守了一夜,如今皇上已经派人来专门照顾萧睿,她便打算先回家沐浴,然后换一身干爽的衣裳再来。 终归萧睿还在昏迷中,她还是要看到他彻底苏醒了才能放心,虽然宁王府中已经备好了新衣和热水,但她还是婉拒了。 沈舒窈回到家中,顾燊此前吩咐照看宅子的小厮正在院子里打盹,听见院里的动静,警觉地就跳了起来。 见是她回来了,小厮赶紧揉了揉惺忪的眼眸,躬身迎了上来,“沈姑娘,你回来了。” “嗯。”她微微点头,“辛苦你了,这里不需要你看守了,快回去吧。” 小厮之前得到的命令就是看好宅院等她回来,而今她已经回来了,他自然是要回去禀报差事的。 然后,小厮朝她一揖手,便转身离开了。 栓好门闩的沈舒窈很快进灶房烧了一大锅水,她必须先把这身脏衣裳给换了,昨夜在为萧睿缝合伤口的时候,她的衣裙上也被沾染上了一些血迹。 对于一个爱洁的人来说,忍受自己穿着这斑驳血迹的衣裳一整夜,倒也是有些难为她了。 她沐浴的速度很快,并没有要休息的打算,而是转而就出了房门。 没错,她又去了宁王府,虽然她知道经此一事之后,萧睿的身边肯定有高手保护,但是他还是要看到他醒过来才能安心。 萧玄奕依旧坐在外屋,一袭烟紫色的广袖华袍,虽与昨日那身衣裳颜色相近,但是并非是那一身,梳得一丝不苟的墨发,很显然他也沐浴过了。 “萧睿醒了吗?”沈舒窈走到他跟前问。 “没有,不过这烧退得差不多了,太医说今晚再施一夜针,明日差不多就会醒过来。” “那就好,我今夜还是留在这吧。” 他凝视着她,低声道:“现在还是白日,不如你先去休息,等入夜再过来如何?” “没事,反正现在也睡不着,干脆就留在这吧。”然而身体总是比嘴巴诚实,她刚说完这话,就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哈欠。 萧玄奕低头,眸底有一丝笑意,并不言声,而是递给她一盏自己调制的提神醒脑茶。 若要坚持到次日不阖眼,没有这茶恐怕难以坚持住,既知道她主意已定,何不成全? 当然沈舒窈是没有喝出这茶有何特别之处,只是觉得这淡雅的香气格外好闻,而这茶水的味道也格外好喝些。 至于旁的她还真品不出来,虽然她喜茶,可是对茶道的研究并不深。 就这样,他们两人又熬了一个通宵。 终于在落日西斜时,萧睿才缓缓睁开了眸子,虽然他苏醒了过来,但是身体还是十分地虚弱。 他怔怔地看着沈舒窈和萧玄奕,许久,声音微弱地喊:“四哥,舒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悔不当初 “我我还活着”说着,萧睿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胳膊刚一动,心口刚缝合的伤口猛然间这么一牵扯,一股钻心噬骨的绞痛袭卷而来。看1毛2线3中文网 “嘶”他疼得一脸狰狞,再加上浑身也没什么力气,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挣扎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 萧玄奕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目光一直望着萧睿,之前一直凝重的眉宇,也在此刻舒展了些许,“嗯,你还活着,是舒窈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等你伤好之后,记得要好好感谢人家。” “是。”萧睿忍着心口的阵阵疼痛,顺从地应了一声。 沈舒窈神态自若地挽起袖子,随即俯下身,伸出两指按在他的手腕上,须臾,道:“你这次失血太多,眼下身体还十分虚弱,需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才能完全恢复。” 萧睿感激地望着沈舒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此刻,太医们听闻萧睿醒了,争先拥后跟下饺子似的都往屋里涌。 笼罩在宁王府上空的乌云,顷刻便烟消云散,下人们奔走相告,有的甚至已经出府禀告皇上去了。 寝房一时之间竟变得热闹起来,太医院首大喜过望,却丝毫不敢懈怠,急忙上前给他把了脉。 细细诊断之后,叮嘱了一些关于外伤的禁忌与护理,之后还开了一些益气补血,固本培元的方子。 其余几个太医,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更是各自露出一副阿谀奉承的嘴脸。 什么宁王殿下幸得皇恩浩荡保住了性命,什么晋王殿下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料,什么太医院首不辞辛劳的日夜施针 然后又是各路神明庇佑,太上老君派狐仙送来延年益寿的仙丹,才让他转危为安。 最后,甭管有的没的,各种稀奇百怪的离谱谬论,也通通恬不知耻地往外蹦,却唯独漏掉了沈舒窈这个头等大功臣。 幸而,她也不是那种邀功请赏的人,眼下萧睿最需要的是静养,可众太医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此时的寝房门庭若市,仿若群臣进谏,当真好不热闹。 若非是萧玄奕迎风送来一记眼刀,众人脸上如被锋利的寒冰刮过般生疼,这样冷凛的震慑终于让他们闭紧了嘴,再也不敢向方才那般不知收敛,而后才识趣地退了出去。 而沈舒窈也随着人群默默地退出房门,此刻她也困得厉害,连着两日两夜不曾休息,实在也没有精力再耗在这儿了。 再者宁王府中下人众多,根本不缺服侍萧睿的人,她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现在必须要回去补眠了。 落日残阳染红了天际,她走在余晖落满长街的青石道上,金色的光芒一缕缕斜横在她挺直的脊背上,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感。 晋王府的马车追了上来,萧玄奕隔着车窗对她说:“上车,我送你回去。” 她转身看着马车里的人,微微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言毕,她决然而去,只留他在马车里遥望着她渐行渐远的倩影。 这女子的性子实在太难以捉摸,她不攀附权势,不好大喜功,就连有人对她示好,也会被她逐一回绝。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影响,纵然她总是刻意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可她身上特有的魅力,却也让人无可抗拒。 她并非倾国倾城,也不温柔体贴,家境还不好,是个以验尸为生的仵作。 然而她不骄不躁,特立独行却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她心底善良,又不施恩挟报,却也是最让人难忘的。 西市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道两旁小贩热情地吆喝声,川流不息的马车粼粼声,沈舒窈湮没在擦肩接踵的人潮里。 她在人潮的推搡下,到了一个卖烧饼的摊位前,现在晚饭时辰快到了,而家中米缸虽然还存有一些大米,可是什么菜也没有,想到这,也就绝了想生火做饭的念头。 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两个豆沙馅的烧饼,这就是她今天的晚餐,虽然是简单了些,但胜在这烧饼的味道还不错。 她手捧着烧饼,缓缓朝宅院的方向而去,在准备向南街拐的时候,却在巷口撞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平时她最喜欢抄这条近路,如今这条狭窄的巷道被这两人堵住说话,而她又不想折返,走另一条更远的路。 于是,她旋即回身,避靠在斑驳的灰墙上。 不是她要听人墙角,而是她现在身体倦乏,脚步虚浮不想挪步,所以才打算就在此小憩,等他们说完了再走。 巷道深处,中年男人身穿异族服装,目光一直停顿在,眉眼处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妙龄女子身上,声音轻缓而沙哑。 “为父自知亏欠你许多,但你终归是我金禾泰的女儿,我绝不会让你流落在外。明日跟我一起回戟陇,从今以后,我会让你过上最富足的生活,让戟陇最好的儿郎娶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欺凌。” 绿娥怯怯地站着,眸底已然漫上了薄薄的水雾,许久,才嗫嚅道:“我娘也一起去吗?” “她不行。”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狠毒的语气如骤风急雨般袭来,一字一句令人胆寒。 “她只是一个卑贱无能的女奴,这么多年,你跟着她受尽了人世的屈辱与苦楚,若不是看在她生了你的份上,我真想一刀一刀刮了她,方可泄我心头之气。这样愚蠢的贱妇,是没有资格与你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就让她留在东陵自生自灭吧。” 她抬头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生身之父,眼神黯淡略有几分惧色,呆愣地听着他毫不留情地糟践,曾经深深爱着他的人。 这样的无情傲慢的人,竟然与她血脉相连,刹那间,她神思微凝,替那个为了保住她的性命,而不惜豁出一切的母亲,而感到不值。 想着当她鼓足勇气,将自己这么久以来遭遇的一切和盘托出时,娘亲那双低垂略微浑浊的眼,早已泣下如雨。 她悔恨、内疚、心疼、无助、甚至想一头撞死,觉得唯有这样才能赎清她的罪孽。 她抱着寻死腻活的娘亲泣不成声,让她不要抛下她一个人,如今她清白已毁,早就无颜存活于世,若不是放心不下娘亲,早在玉琼楼就咬舌自尽了。 而今娘亲要赴死,她自然也是要跟随的,这样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若有来生,她还愿做她的女儿。 绿娥一席话,却字字戳痛了娘亲的心,她望着这样来之不易的女儿,她怎么舍得,舍得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死。 也就在那一次,她终于打算不再隐瞒了,道出了她并非蒋同知亲生女儿的事实。 就在她还为来得及消化,这令她愕然的事实时,金禾泰就找到了她们。 他愤怒地当即便甩了她娘一耳光。怒斥她身为母亲,不懂得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却让她吃了那么多苦。 她娘甘愿受了,她沧桑的脸庞上一个通红的五指印,她怔愣地望着这个恍若隔世的人,至此再难开口。 而金禾泰也因为绿娥被丕威欺负时,没有及时赶到营救而深深自责,他想着那个让他愧疚难当的深夜。 他望着那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如今却欺负他女儿的畜生,便再也忍不了了。 他用那只受伤的手,捡起萧睿遗落在地泛着亮光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要害。 他闻着空气中蔓延着浓重的血腥气,借着刀柄光亮看着如急流般喷泄的血液,直到那人躺在地上的人再也不能动弹,他才又在尸体身上刺了几刀,而后将刀扔在地上。 然后,他脱下外袍,裹住衣衫不整的绿娥,抱着她离开。 并且将她安置在客栈,并派人精心伺候,而他却带上人皮面具,去玉琼楼替她赎了身。 如今他将聃狎王的心腹杀死了,若是被人查出来,戟陇必定要给聃狎一个交代,而他必定难逃一死。 是以,他不能以真实身份出现在绿娥面前,更你能让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唯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保护她。 他甚至挖空心思,伪造了浦耀伦醉酒意外坠死的戏码,而玉琼楼的老板娘逼良为娼更是罪无可赦。 可当他潜入玉琼楼时,却因为当时人太多,时间上来不及。 他只能先掐死她,然后在房中找到一块百兽青石,用绳子绑在尸体上,而后将其抛出窗外沉入河底。 本以为一切做的天衣无缝,既帮绿娥报仇雪恨,又不会有人想到这几人死与她的遭遇有关。 即便将来自己真要为丕威偿命,至少他的女儿还好好地活着,此生他未尽到父亲的责任,至少老天还是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奈何天不遂人愿,一切全被沈舒窈识破了,他本想连她一起杀了,结果却被呼延拓拦住了。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呼延拓都知道,基于他事出有因也并未追究,只说若东窗事发会想尽办法保他一命。 毕竟戟陇还是需要这名武将的,就因为有他的存在,聃狎这些年才歇了吞并他们的心思,所以才有了后来一起合作攻打东陵的计谋。 而呼延拓阻止金禾泰杀沈舒窈,只是因为忌惮萧玄奕,他早就看出来萧玄奕对沈舒窈不一般,若除掉沈舒窈,这起命案自然会不了了之。 可是,动了萧玄奕看重的人,这代价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虽然他表面看起来不理俗事,实则他却是东陵最可怕的人。 换言之,对于戟陇来说,死了丕威却是对他们非常有利的,就算聃狎王要和他们开战,也要掂量掂量如今的的局势。 如今他们引以为傲,骁勇善战的铁骑已经被萧玄奕灭了,再加上丕威已经身死,聃狎王已经没了挑恤的实力。 如果他真的咽不下这口气,非要与戟陇开战,那无疑是在自取灭亡,如果他识相,只提出赔偿条件,那戟陇是可以坐下来听听的。 秋风萧萧,卷了残叶漫天,在微凉的风声中伴有沙沙的细雨声。 千千万万密集的雨点,从长空落下来,给这个繁华喧嚣的京城,覆上一层薄凉的寒意。 秋季即将过去,冬季就快来临,绿娥神色黯淡地看着细腻的雨点,想着娘还在客栈等她。 许久,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是生我养我的娘,如今她老了需要人照顾,我是不会离开她的。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是你的女儿,你女儿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你亲手杀死了。” 言毕,她决然转身离去,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何表情,甚至都不愿意听他呼喊自己的声音。 是的,她恨,她恨他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此生,她都不想原谅他。 他和那些伤害侮辱过他的人有什么区别?若不是他这么多年求子嗣无望,他如何会想得起自己,想得起她苦命的母亲。 而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的慈母,却被他这般唾弃侮辱,即便她再卑贱再无能,可她也是她这一生中最亲的人。 沈舒窈站在凄风萧瑟的灰墙下,遥望着那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一时之间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 而金禾泰已经注意到不远处的她,他一直深沉的面容上,终于有了悲戚的痕迹,他越过她一直往前走,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报应啊”他望着长空露出凄惨的笑意,徐徐转首看着她,良久,缓缓道:“你说得对,若我当初没有一意孤行逼巴雅拿掉孩子,她们会一直留在戟陇,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或许一切真的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他在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面容,丝毫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提了个醒,“浦耀伦虽罪有应得,但你别忘了他有一个正五品朝廷命官的爹,以浦烨对这个庶子的宠爱程度来看,此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到现在为止也没有问罪他的意思,若是绿娥她们不跟你一起走,我担心她们会有危险,你应该清楚浦烨虽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想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有容易。” “即便她不认我,我也会派人保护她的。”他慢慢阖上眼,低声叹了一口气,而后步履缓慢地离开了。 沈舒窈望着他寂寥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今夕何夕 淅淅沥沥的雨声越下越大,沈舒窈离开没有屋檐的墙角,双手捂头陡然冲进了雨中。 冰冷的雨滴砸在她的手背上,顺着手臂滑落到脸颊,凛冽的长风呼啸而来,似深秋湖水般沁凉彻骨。 她在大雨中奔袭,飞溅的雨滴洇湿了大片衣裙,空旷的长街冷清沉寂,一望无际的屋舍檐下有零星躲雨的行人。 她斜睨了一眼并未有停歇的意思,穿过这条街就能到家了,反正身上都淋湿了,又何必要耽搁这一阵儿? 夜雾袭来,灯火明初,稠密的雨滴慢慢停了,鹤唳的风声也渐渐小了。 沈舒窈终于放缓了脚步,湿润褶皱的衣裙包裹着她轻盈的身体,婀娜的曲线融在光照中,在银水密布的青石路面上,映成一道轻柔的孤月。 街道两旁门庭若市的庭院,灯火通明之中,飘着袅袅的菜香,曾几何时,家中之人也煮好了饭菜静待她归来。 而今物是人非,她本以不作奢望,只是闻到这熟悉的菜香,不免有些惆怅罢了。 然而,她却没有容许自己长久陷在,这莫名感伤的思绪中,她在街边买的烧饼只吃了半只,剩下的本打算带回家的,却不想被这场雨水侵蚀而随手扔掉了。 回到漆黑一片的宅院,她首先将湿漉漉的衣裳褪下,顺手在衣柜里翻出一身就寝时穿的衣衫。 内里是修身的齐胸长裙,外面披着一件月白色逶迤广袖长衫,柔软细致的面料将她姣好的线条衬托得淋漓尽致。 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倾泻在腰间,宛若泼洒飞流,穿过幽深静谧长谷的瀑布。 窗外几许凋零的金桂,依旧芳香醉人,沈舒窈取下悬挂在墙上的地图,铺在灯光倾洒的作案上。 她低垂着头看着九州四海蜿蜒曲折的地形,密密麻麻的城池标注,巍然嶙峋的山脉。 她看得专注,手指在地图上一点一点的移动,竟未察觉窗外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微风缓缓掠过,撩拨着灯芯轻轻摇曳,幻出入山涧溪水涓涓的朦胧美感。 静谧的漫漫长夜,腹中饥饿的沈舒窈刚准备端起旁边的冷茶喝,房门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她略微诧异,这敲门的声音不是从大门传来,而是自己所处卧房的外室。 谁半夜三更不走正门,翻墙而入? 霎时,她倏然起身,眸中戒备之意骤然腾起,然后一个箭步冲到榻前,摸出枕头下的匕首。 她集中精力,瞪大眸子,一步一步向外室的方向靠近。 甚至在心中盘算着外面埋伏了多少人,脑海里思索着一招制敌的办法。 而后又有些隐忧,若自己身手不济,今夜惨拜交代,会有人来给她收尸吗? 思及此,她骤然屏住呼吸,稳定心神,右手高举着锋利的匕首,左手徐徐伸向门闩,压低了声音,问:“谁?” 少顷,房门外传来一道冷清浑厚的声音,“是我。看‘毛.线、中.文、网” 沈舒窈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随即扔掉了手中的匕首,抽掉门闩拉开房门。 修长完美的身躯,清逸俊朗的面容,空气中飘着他冷冽的清香,不由地让人幻生出蓬莱仙境中仙人的缥缈感。 她尤记得从前他来时,都是从正门进来,如今他悄无声息地就翻墙而来,是把这宅院当做无人之境了吗? 她用疑惑地目光打量着他,带着质问的口稳,道:“三更半夜,晋王殿下翻墙入宅,不知有何见教?” 他清晰地听见她话里的不悦,并未理会,而是越过她往里走,将手里提的食盒放在桌上,若无其事地说:“吃饭吧。” 她一脸茫然,用更加疑惑地目光注视着他,所以说,他这半夜三更翻墙而来,就是为了给自己送晚饭? 怎么说都让她觉得有些奇怪,若说在王府,他倒也有过捎带手送饭的时候,如今自己都离开王府了,难道还有必要多此一举? 萧玄奕被她看得满脸狐疑,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她恼怒的情由。 他徐徐将食盒打开,把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漫不经心地说:“你这宅子外面,围有好几拨人,我若不避人耳目,直接从正门进来,只怕今夜不得消停。” 沈舒窈被皇帝赐婚顾燊之事,现在朝野上下怕是早就传遍了,前脚她刚搬离晋王府,后脚晋王便入夜前来。 这事若是被人知晓并传出去,岂不就坐实了他俩之间有私情的传言,届时怕是百口莫辩。 虽然,她对皇帝赐婚这事极不满意,但她到底是闺阁女子,又怎么会不在乎自己的清誉呢? 再者她也不愿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还是莫须有的谣传。 沈舒窈闻言用手往后捋了捋头发,神情平静了许多,缓缓走过去,“说得也是。” 他把米饭放在她面前,又将玉箸递过去,“白日人多眼杂,说话多有不便,只好入夜前来。” 她捧着碗,望着桌上摆着的,全是她素日在晋王府爱吃的那几样,不由地抬起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聃狎和戟陇的使臣是否明日启程返国?” “嗯。”他夹起一根菘菜,徐徐放在她的碗中,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在街上碰到金禾泰了,无意间听他提起的。”她往嘴里送了一口饭,慢慢咀嚼起来。 他徐徐放下玉箸,眸中凝聚起了一团冰雪般凛冽的锋芒,“七弟这次大难脱险,怕是这幕后兴风作浪者也始料不及,我倒想看看,他下次要对谁下手?” “总之是你身边的人,不会是旁人,幕后者苦心经营谋划这么久,无非就是要你屈服在他的陰谋之下。这么缜密的心思,这么深沉的手段,是我以往都不曾遇到的,所以这也是迄今为止毫无头绪的棘手之处。” 她抵住下巴沉思,微蹙的眉头,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尤为凝重,轻轻颤动的碟羽般睫毛下,一抹弧形的阴影,似烛火夜风轻轻搅动后浅浅的涟漪。 灯火通明的街道,一匹健硕的骏马踩着“踏踏”的马蹄声而来,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马背上的人俊逸秀挺,温和的面容融合在漆黑的夜里,倒显现出一种契合的神秘之感来。 骏马行至一棵梧桐树前,忽然停了下来,满地散乱的梧桐枯叶,若星河绚烂般点缀着孤寂长夜,让这冷清的氛围增添了几道别样的暖意。 须臾,一个黑影窜过去,双手抱拳,“统领。” 顾燊望着宅院里的那道微弱光芒,缓缓开口:“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戌时一刻。”黑影沉吟了一会儿,道:“沈姑娘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宅子里,眼下房里的灯还亮着,想必还未安歇,统领可要进去。” 他侧首看了一眼那人,将松开的马缰攥紧,“算了,今天太晚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 “反正您和沈姑娘也快成亲了,何不让她搬进顾府,这样您也好与她日日相对,也不必每日都单独跑这一趟了。” 黑影扬首望着马背上的顾燊,他还从未见他对谁这般上心过,想必这位沈姑娘的确是他心尖上的人。 高兴是为她,失落是为她,连忧郁也是为她。 连镇北侯滴女一连好几次来找他,他都推脱不见,抑或是干脆闭门谢客。 为此,汐贵妃很是头疼,连哄带训斥也不见任何成效,后来干脆起了杀心。 按说镇北侯嫡女才是与他最般配的,镇北侯得朝廷重用,其女更是貌美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沈舒窈虽也曾是重臣之女,只是如今沦落到验死尸的地步,也真是可悲可叹。 想那前刑部尚书沈明皓曾经是何等的风光,若他泉下有知,自己的女儿如今过得这般凄惨,不知又该作何感受。 世人皆嫌仵作晦气,是以这也是汐贵妃极力反对的原因之一,但这些日子听坊间的传言,似乎都对这位奇女子赞赏有加,难怪统领会对她这般特殊。 顾燊低叹了一口气,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她未必会愿意,况且我既真心喜欢她,就必定会尊重她。之前险些错过了这么好的女子,时至今日,心中依旧对她心存愧意。如今圣上亲自赐婚,一切顺理成章,再也不会生变故,我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话罢,他轻挥马鞭绝尘而去,只留那黑影满头雾水地绕着后脑勺,好似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又好似没听懂这话里深埋的意思。 迷茫的夜雾中,那一盏明亮的灯火,照耀在咫尺之遥的萧玄奕和沈舒窈身上。 他望了一眼灯盏,然后又将目光转到她的面容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着她,徐徐开口:“夜露深重,早些歇息。” 她望着他清亮的眼眸,那里面映着她在朦胧灯火中从容的倒影,这样刻骨铭心的印迹。 让她不觉地展露出,一抹细雨春芜般,清新怡人的微笑,“谢谢,你也早些歇息。” 万籁俱寂,月华如水,两人望着彼此的目光,灯火缭绕弥漫着醉人的芬芳,静夜沉沉,疏星淡月也在此时悄悄绽放出最美好的颜色。 送走了萧玄奕后,沈舒窈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躺在了阔别已久的床榻上,盖着柔软温暖的寝衾,一直等着头顶的幔帐。 她已经两日两夜没有阖眸了,却不知道为何今夜会失眠,她的手不自觉地摸着那块鱼形吊坠,这是她生辰时萧玄奕所送的。 一晃十九载过去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尘世,她本没有任何牵挂,可为什么冥冥之中总有一丝不舍呢?她并非多愁善感的人,很多时候都不愿意表达自己的情绪,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她养成了孤傲的性子。 在离开淮州准备到京城前,她设想过自己今后的人生会如何,却没想过要和任何权贵有牵扯。而今事情的走向并非如她所愿,她失去了视如亲妹的莲儿,从此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本是想单纯地替莲儿报仇,结果弄到现在仇非但没报,还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她独自一人住在这冷清的宅院,萧瑟的微风徐徐从耳边拂过,原来孤单是这样的难捱。 她用手捂住脸,强迫自己将脑海中,那些奇怪的想法一点一点挤出去,前路虽然迷茫,但是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这样坚定地去完成。 夜越来越深,皎月躲进了云层,她在破晓之前终于沉沉睡去。 此时宁王府内,萧睿刚刚用完午膳,他百无聊赖地翻着那些看过无数回的游记笑册。 终于,他不耐烦地喊道:“德福,让你去把舒窈给我找来,你怎么还不去啊,你知不知道我这样躺着没个人说话解闷,简直都快要无聊死了。” 德福刚入府门,就被德顺一把抓住,质问:“王爷让你把沈姑娘找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唉,别提了。”德福沮丧地摇摇头,这可是他今天跑的第五趟了,甭说没请到人,就连腿都快跑折了,“王爷又喊我了?” “可不是嘛,咱们王爷自从知道,是沈姑娘救了他的命以后,整天都在为送什么礼答谢她而苦恼,本来想将沈姑娘叫过来当面问问,结果你可倒好,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害得王爷现在郁闷不已。” “这不能怪我啊。”德福哭丧着一张脸,“算了,我还是不与你说了,我得赶紧去回禀王爷,省得让他等着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子里萧睿的声音,德福闻声转身就跑,结果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他顾不得眼下的狼狈,爬起来,抓起地上的纱帽就往里跑。 萧睿见德福进来,顿时喜出望外,问道:“舒窈来了吗?快让她进来。” 德福低垂着头,怯怯地往前挪步,陪着小心,嗫嚅道:“没有小的” 还不等他说完,凌空便飞来一本册子,不偏不倚砸掉了他的纱帽。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破空而来,“再去请” 声音震得整个寝房都在晃动,侍立在外的侍女宦官们,各个表情痛苦地忍受着,耳朵随时被震聋的可能。 德福更是吓得浑身哆嗦,赶紧连连应声,匆忙捡起滚落的纱帽,连滚带爬一溜烟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缺心少肺 苍穹下,冷雾蒙蒙,雪落霏霏,琉璃世界银装素裹。看1毛2线3中文网 暖房里,精致奢华的镂空雕花檀木榻上,躺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她微拧着眉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宫女往炭盆里加了一些碳,然后用扇子轻轻地扇着,让碳火烧得更旺些,只为让屋子保持这适宜的温暖。 今年的雪下得比以往要早,她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扇火,唯恐冻醒了榻上人儿,燃得通红的碳火,将这炙热的温度蔓延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她将地上洒落的碳渣一粒一粒捡起来,尽数放进方才盛碳的框里,而后缓缓站起身悄然地退出去。 镂雕的房门上挂着挡风的厚厚帷幔,上面是苏绣的百鸟朝凤图,精细雅洁而又不失华丽。 几个端着铜盆等洗漱用品的宫女从游廊缓缓走来,铜盆里的水冒着热气,氤氲在她们白净的脸颊上。 走在前头的宫女看到刚刚从房里出来的女子,迎上前,轻声问:“沛珠,公主可起了?” 沛珠用食指抵在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公主昨夜整宿都没睡,好不容易天明时才睡着,你们进去时小点声,千万别吵醒公主。” 几个负责公主洗漱的宫女,是内务府精挑细选送来,自然是的懂得宫中规矩的。 即便主子现在不传召,也要在此静候,尽管现在数九寒天,铜盆里的热水很快就放凉了,但是身后的宫女手里都捧着暖壶,也就不怕没有热水。 领头的宫女微微点头,带着几个宫女缓缓走进去,然后轻轻将各自手里的东西放下,而后默默地侍立在外室,随时等待召唤。 暖房外寂静无声,宫女们怕惊扰了公主,连呼吸也变得格外轻缓。 突然,暖房内响起“啊”地一声尖叫,刺耳的声音传到外面,还没来得及将盛碳框放下的沛珠,闻声匆忙丢掉手中的框子,随众宫女朝暖房飞奔而去。 只见灵韵公主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床榻上,额头上渗出了薄薄的冷汗,身上盖的锦衾也滑落在地,沛珠赶紧上前轻声询问,“公主,您怎么了?” 灵韵公主好似没听见似的,目光呆滞地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沛珠唤了她好几声,她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许久,如同呓语般喃喃道:“原来是做了一场噩梦。” 沛珠听她这样说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蹲在榻前将锦衾重新盖在她的腿上,然后示意侍立的宫女将铜盆端过来,轻轻为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柔声安慰她。 “公主最近睡眠不佳,加上您与西郇太子和亲诸多事宜,劳心劳力难免精神不济,适才导致了梦魇,只要公主好好休息几日便会好了。” 沛珠在她身边伺候多年,自是对她的脾气秉性颇为了解,见她神思恍惚便知她还沉浸在隐忧之中。 而她只是一个近身侍婢,恪守本分是打从第一天进宫就知晓,主子不说的事,她们绝不敢多嘴。看。毛线、中文网 尤其是在宫廷更要懂得谨言慎行,那些规矩也并非摆设,而是血淋淋地就摆在面前。 “近来心口闷得慌,总感觉会有事发生。”灵韵公主又躺了下去,示意其他宫女都退下。 沛珠替她盖好锦衾,缓缓起身,“奴婢去请太医。” “不必了,就那几个老头,瞧也瞧不出个什么来,尽会开一大堆滋补的方子,喝了也没什么起色。”她翻了个身,缓缓阖上眼,“难道真如母后所说,我是因为要远嫁西郇才会这般焦虑?” “奴婢小时候曾听家中长辈提起,凡新娘子出嫁前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焦虑,是因为要去一个新的环境生活,担心自己会不适应,奴婢猜想或许公主也是这样的。” “母后真狠心,纵容父皇把让我嫁去那么远的西郇国,若不是我那未来夫君——西郇太子,要亲自来东陵迎我,我那些貌美如花的面首何至于都被打发了。” 灵韵公主说这话的同时还重重拍打了一下锦衾,显然对这件事意难平,可皇帝的圣旨已下,纵然她心中愤怒抱怨,却也不敢违抗圣命。 况且嫁给这西郇太子实则利大于弊,将来西郇太子登基称帝,她就是西郇的皇后。 届时,这汐贵妃还敢像现在这般放肆?想让她的儿子继任储君,她倒是想的美。 垂首侍立在侧的沛珠默不作声,灵韵睁眼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你退下吧,明日便是冬至祭天大典,我可得养足精神才行。” 言罢,沛珠屈膝行礼便退下了,暖房里的碳火依然旺盛,灼热异常。 外面霜雪的漫天,纷纷扬扬,灼热与冰冷,经纶分明,仿若迥异的人生际遇,又仿若生与死的鲜明写照。 湛蓝的长空,飘飘悠悠的银色花朵落下来,大地上层峦叠叠的积雪干净而纯洁。 虽不似春日般五彩缤纷,却驱散了冬日的沁凉与枯燥,有着属于它独特的谦逊和美。 凛冽的寒风也停止了咆哮,不忍破坏这静谧的光芒,衬托出了一片耀眼凝重的冬之脱俗。 一辆马车呼啸而过,在雪地上留下两条清晰的辙印,染满了晶莹雪花的车身,却成了一道宛若万千珍珠闪烁的亮丽风景线。 马车一路疾驰,行至一处宅院前,车上的人跳下来,然而大门紧闭,俨然一派萧条之气。 那人却没有被这些外在的景象所影响,依旧满脸兴奋的使劲捶门,大声高呼:“舒窈,快开门” 宅院内,沈舒窈坐在软垫上,看着杂籍烤着火,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一脸平静。 她徐徐放下手中的书籍,拿过几案上的披风系上,不慌不忙地打开房门,而后朝着庭院外的大门走去。 萧睿见沈舒窈终于出来了,拉着她的胳膊就上马车。 “你是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在府中可是闷坏了,不仅整整在榻上躺了百日,还要忍受太医们各种苦药的摧残。好不容易熬到今日才被放出来,眼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你去曼滺苑听曲儿。” “就这么点儿伤,你也好意思躺一百日?” 沈舒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虽伤在要害,实则只是失血过多,并未伤及根本。这伤,顶多一个月就痊愈了,居然硬让他在榻上躺了三个月,她可真是佩服他的毅力。 “哎呀,我都是听太医的,你是不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不仅是我,合府上下的人都一致认为,若是太早活动筋骨,必定会将刚刚补好的血脉扯断。虽然我也觉得夸张了一些,但毕竟身体是自己的,若是恢复不好,将来受罪的还是我自己啊。再说了,这辛苦替我修补血脉的人还是你,我若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岂不是要辜负你的一番心血?是以,我全部都照做了,并且一天也不带差的。” 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高兴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好像在等待大人夸奖一般,急于向她证实,如今身体已然恢复良好。 虽然沈舒窈也清楚他一定会恢复得良好,尽管此时的他,在她面前显得十分呱噪。 但是看着他如今鲜活的模样,在心里也很是为他高兴,毕竟她是见过他气息奄奄的样子的。 她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为他劫后重生而高兴。 这应该算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最开心的时刻了,宽敞的车厢角落摆放着温暖的碳火,袅袅的火苗随着马车粼粼声欢快地起舞。 萧睿望到沈舒窈难得舒展的笑意,不由地怔了一下,须臾,笑道:“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对嘛,就是应该多笑笑,整天绷着个脸搞得好像我欠你钱似的。真该让顾燊见到你这模样,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才真让我刮目相看。” 她的笑意忽然僵硬了几分,若无其事地问:“他做什么了让你刮目相看?” “当然是向求皇上将你赐婚给他啊。”他瞪大双眼,对于这么明显的问题,还要明知故问,“起初他退你的婚,我就有些瞧不上他,怎么说你也是他从小定下的未婚妻,怎么能因为你家族衰败了而悔婚呢?这样的做法实在称不上君子所为,为此,我好长一段时日都没有搭理他。” 她不说话,下意识地拿起了小几上的一块栗子酥,缓慢地吃起来。 “对了,这次你救了我,四哥让我要重谢你,我一直都想不出送你什么好?为什么我府上的人去找你,你却都闭门不见呢?”萧睿忽然微眯着眸子,佯装着怄气。 沈舒窈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心的栗子酥渣,缓缓道:“你可当我是朋友?” “这个毋庸置疑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既是朋友,何必需要这些累身之物呢?”她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我闭门谢客是因为,举手之劳的事不必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如果那天伤的人不是你,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也做不到视而不见。所以,以后你不要再提什么感谢的话,我也不需要什么谢礼。” “说的这么严肃。”他很义气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后不说就是了,若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一定义不容辞。” 说话的间隙曼滺苑已到,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沈舒窈凝望着曼滺苑高悬的匾额,却发现了站在二楼栏杆处的顾燊。 她转身瞥了萧睿一眼,“顾燊也在这里。” “是啊。”他笑得嘴巴都快裂到后脑勺了,欠揍地说了一句,“因为是我请他的,想着你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夫唱妇随不是应该的么?” 此时,顾燊已经下楼来迎接了,沈舒窈见避无可避,随即瞪了萧睿一眼,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他完全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反而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哎呀,不用那么客气,举手之劳嘛,我就知道你见到他后会异常兴奋,异常激动。” 沈舒窈第一次有了想一巴掌呼死他的念头,这人的神经大条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她郁闷地吐了一口浊气,眼看顾燊已经过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穿这么少,当心着凉。”顾燊解下自己的大氅,温柔地披在沈舒窈身上,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她身体僵硬地站在冰天雪地,竟然大脑一片空白,仅存的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萧睿狠狠揍一顿。 披着带着他体温的温暖大氅,她觉得有一股薄凉的寒气,从脚底板一直往上蔓延到头皮,无法言说的冻彻骨。 他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这样深情的注视让她有几分别扭,她避开他的目光,兀自朝前走。 顾燊见她不自然的神情,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他在心中思量,这应该是害羞了。 而走在前面的沈舒窈,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她现在不能表现得太过抗拒。 她选择逃离的路线,路况不是太好,雪天路滑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她还得再等等,希望萧玄奕的暗卫能尽快查清一切。 此时此刻的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尤其是与顾燊待在一起。 这几个月,他时常会来宅院,她一直都对他很冷淡,他送的任何东西都悉数退了回去。 她不否认他对她的看重,可是如今的她,哪里还有心思想那些儿女情长。 走在前面的萧睿,察觉两人还远远落在后面,转过头冲他们招手,戏谑道:“你们俩倒是快点啊,人家桑姑娘都恭候多时了,这谈情说爱也别在大雪天啊,也不怕把牙也冻掉,哈哈哈” 忍无可忍的沈舒窈,一个眼刀朝他飞去,她真是后悔,后悔当时给他缝上腔静脉的时候,没有连同他的嘴巴也一起缝上。 或者,她应该多在他身上划几道口子,最好再深一些,这样就能让他消停地在榻上再躺上一百日,省得一放出来竟给她找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曼滺乐坊 沈舒窈那一记锋利的眼刀破冰而出,萧睿只觉胸口微微一滞,原本涌上喉口的话登时就被打回去了。 不过,他向来是个神经比筷子还要粗的人,依旧我行我素地同里头的人打招呼。 深邃的长空飘落纷纷扬扬,宛若芦花般温婉空灵的雪花,这样漫天飞舞的柔美,将整个琉璃世界妆点得更加梦幻神离。 皑皑落絮轻轻飘到沈舒窈的发上,脸颊上,这样纯洁素雅而又曼妙妖娆,似有千丝万缕诉不尽的衷肠。 行至曼滺苑门前,她抬手轻掠被落絮覆盖的碎发,随即将顾燊的大氅脱下来,还给他,“多谢顾公子关怀。” 随后,她转过头径直走进去,只留顾燊站在雪地。 凝视着还带有她淡淡清香气息的大氅,他向来温和的脸上涌上一抹幽深的阴云,他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被大氅盖住的手暗自紧握。 萧风裹着霜雪从他身边流转,冰冷刺骨的寒气,让他从沉思中抽离出来。 他缓缓将大氅披上,在系带子的刹那,神情又恢复如常,旋即也跟了上去。 京城最大的乐坊有三,分别是:红绡坊、曼滺苑,凤栖轩。 其中曼滺苑年头最短,也是成长速度最快的,只用了短短七年便脱颖而出。 乐坊大多都是达官显贵寻欢作乐的地方,当然曼滺苑也不例外,不过这里却有不同的分类:璎霜阁和清风阁。 璎霜阁的女子姿色颇佳,擅长乐曲歌舞,她们是可以与客人外出共度良宵的,前提是你出得起银子。 而清风阁则不同,这里的女子不仅貌美,而且既有才华亦懂音韵,且卖艺不卖身。 不但可以陪文人墨客吟诗作赋,还可以在客人烦忧之时,充当倾听者,并适时劝慰鼓励开解。 但是,这里的收费却是按时辰计算的,却是比璎霜阁要贵上许多。 当然,来这种地方消遣的非富即贵,也不就在乎这点儿钱了,正是因为清风阁姑娘的洁身自好,反倒是吸引了许多王公贵族前来。 毕竟在他们眼中,这些女子能在风月场地保持身心干净,已经着实不易,且还都极具才华,这就更实属难得了。 而光顾清风阁的人中,不乏有家世显赫且得不到重视失意的人,这些人只要在这里,就能找到了莫大的认可感。 且这些女子都有良好的操守,从来不会把客人倾诉给她们的话转告他人,更不会在私底下嘲笑。 且这两处分别从不同的大门进入,加上独特的设计,使得两处之间虽紧密相连,实则隔音效果极佳。 加之曼滺苑老板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为人仗义疏财,盛名在外自然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久而久之,曼滺苑也就成了京城的一大特色,权贵们无论是开心抑或是失意,都习惯来曼滺苑。 好像只有来到这里,他们那颗烦躁的心才能平和下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人生的意义。 曼滺苑里的清风阁陈设布置十分精美,在这样沁雅清新的环境中,仿佛有一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 沈舒窈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东边的厢房,还未进去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她走进一看上座赫然是端王萧硕,此刻他正痴如醉地欣赏蓝衣女子弹奏的琵琶乐曲,而萧睿怡然自乐地与林子彦推杯换盏。 三人见顾燊与沈舒窈同时进来,都热情地邀请他们入座,而沈舒窈却硬被这几个好事之徒安排坐在了顾燊的旁边。 两人一落座,萧硕就忍不住问:“仲修,你和沈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快了。”顾燊说这话的时候,温柔的目光凝视着沈舒窈,抬手握住了她放在桌案上的手,微笑着说:家人替我们选好了黄道吉日,明年三月初六,眼下工匠正在紧锣密鼓的赶制家具了,成衣坊缝制的嫁衣也快好了,过几日带你去试穿嫁衣。若是不合适也好让绣娘改,当然,若是不喜欢我为你选的款式,也可以让绣娘重新缝制,反正时间上还来得及。” 她略微怔了一下,三月初六,眼下被这么多人美其名曰的保护,实则对她而言就是监视。 搞得现在一点人生自由都没有了,可想要摆脱他们亦绝非易事,看来得想一个万全的脱身之法。 “嗯,届时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是个好日子。”林子彦瞳仁微微一转,随即用手肘碰了一下萧硕,“勖之,这回你可得备一 份厚礼啊。” 萧硕爽朗一笑,“这个自然,且不说我与仲修乃是多年至交好友,就算看在他是汐贵妃娘娘亲侄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悭吝的。” “你也得备一份厚礼。”萧睿敲了敲桌子,连忙接过话茬,指着林子彦,戏谑道:“当年你一个人跑到淮州游历,被人讹成杀人凶手,若不是舒窈出手相助,恐怕你此刻还蹲在牢房,与老鼠蟑螂臭虫为伍,啧啧啧......想想都觉得好凄惨。” 林子彦气得好笑,随即戳了一下萧睿的胸口,“我虽在牢房蹲了几日,但也好过你在榻上躺了百日,怎么?伤才刚好,就迫不及待来挤兑我?” “嘶......”萧睿“啪”地一下拍开林子彦的手,煞有介事地挑眉道:“我这伤口刚长上,被你这么一戳都裂了。” “你莫不是泥捏的?”林子彦说着就站起身,撩起袖子装模作样地在他面前捣鼓,“来来来,泥人做的宁王殿下,我这就把你开裂的伤口再捏回去。” “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萧睿刚准备送进嘴里的青菜,筷子轻轻一松,又落在碗里,“不过舒窈给我缝的伤口真是好,这才三月而已,不仅新肉长上了,就连上面的针眼几乎都看不见了,太医为我检查伤口的时候都赞不绝口。” “可不就是好嘛,全是在一具具尸体上练成的。”林子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萧睿嘴角微微一搐,须臾,随手拿起一颗冬枣就朝他砸去,不过他反应极快,头微微向左一偏便躲过了。 随后,众人哄笑一堂,就连沈舒窈唇角都微微上扬,林子彦说得没错,她的缝合手法确实是在尸体上练成的。 顾燊无奈地看着这斗嘴的两人摇头苦笑,只是坐着弹琵琶的蓝衣女子,一双手在瑟瑟发抖,就连拨弄琴弦的曲调也错乱了。 仵作?验死尸的,还是个女子,想想都后怕。 不过,众人都沉浸在嬉笑怒骂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曲调是否弹错,亦没有留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一派祥和愉悦的气氛,而沈舒窈一介民女,能与这京城最尊贵身份的人坐在同一张桌上,除却萧睿和林子彦这俩她本就熟识的人,这端王萧硕也不过是第二回见面。 所以说她还是沾了 顾燊的光,毕竟,萧硕与顾燊私交甚深的好友,而他对沈舒窈的友善也绝不全是看在顾燊的面上。 而沈舒窈对萧硕一知半解,只知道他的生母懿皇贵妃生前很得太皇太后宠爱,是以懿皇贵妃和先皇后在后宫分庭抗争。 而已故的大皇子萧瑾正是懿皇贵妃所生,因为大皇子的谋反,懿皇贵妃自尽在延粹宫,并留下遗言求承宗皇帝留下六皇子萧硕一命。 失去兄长和母妃的萧硕,那年正好满十三岁,而此时内忧外患的东陵,承宗皇帝根本无暇顾及他这个儿子。 一年之后,承宗皇帝便驾崩了,当今皇上继位,年仅十四岁的萧硕离宫开衙见府,封为端王。 而沈舒窈与端王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还得从沈舒窈的祖父说起,她的祖父曾是当朝丞相,亦是大皇子萧瑾的恩师。 所以,这才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对沈舒窈友善的原因,而如今早已成年的萧硕,虽看上去资质平庸,但胜在脾气极好,待人随和,除了爱美人惧内外,倒也没什么不良的嗜好。 是以,像曼滺苑这种盛产美人的地方,他又怎么能错过呢?有时他太过迷恋某个女子,而忽略了端王府内那些个妻妾。 这些妻妾们便同仇敌忾,将他留在府中,并轮番看守起来,堤防他出去又领一个狐狸精回来。 当然,面对这些,萧硕一向都是有对策的,甜言蜜语轮番炮轰,把看守的妻妾们哄得摸不着北,随后趁机溜走,等她们反应过来人早没影了。 而林子彦虽与他年纪相当,但行事作风则完全不同,他虽在外风流不羁,但却从来片叶不沾身。 是以从没人见他带过一个女子回去,不知道真的是吏部尚书林述鸿家教甚严,还是他在扮猪吃老虎,反正沈舒窈从头到尾都好似在雾里看花。 婉转清扬的琵琶乐声萦绕在房中,这样岁月静好的氛围,沈舒窈的思绪却全然不再其中。 虽她一而再,再而三对顾燊冷淡疏离的态度,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生她的气。 他一边与萧硕、萧睿、林子彦搭话浅饮,一边还得细心照顾她,为她夹菜端水。 而她碍于今日人多,不好当众拨了他的面子,也只好配合地吃下去。 他难得见 她这般顺从,心情自然也愉悦许多,时不时地低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句句都是关切的爱意,听得她身体僵硬,头皮发麻,但也得适时地搭一两句话。 一曲作罢,如坐针毡的蓝衣女子终于得到解脱,她将琵琶放在地上,随即敛衽告退。 正在几人交谈甚欢之时,一道柔媚婉转的女声徐徐传来,“二位殿下许久不来曼滺苑,可是紫茹招待不周?” 紧接着厢房内,便出现一个二十多岁身姿曼妙的女子,她精致的妆容上,绽放着比蔷薇更加娇艳的颜色,却在无意间吸引了厢房内所有人的目光。 她便是曼滺苑的老板娘——桑紫茹。 “桑姑娘酒过三巡才来,当罚——”萧硕执起酒壶,随即就把骨瓷酒杯斟满,而后心神荡漾地转身望着她。 桑紫茹嫣然一笑,随即拂袖上前,美人皓腕肌肤如玉,与皓腕间一只白玉手钏相得映彰,然后端起酒杯,“端王殿下所言极是,紫茹自罚三杯。” 话罢,她拂袖遮面三杯清酒已然入腹,这样豪气的女子沈舒窈却极少见,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 当然,她也注意到了沈舒窈瞥向她的目光,随即朝她微微颔首,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沈姑娘,是仲修的未婚妻。”萧睿简直是见缝插针,丝毫不给沈舒窈自我介绍的机会。 话都被人说完了,沈舒窈只好缄口不言,出于礼貌也对桑紫茹微微一笑。 一个女子能经营这么大一个乐坊,不得不说这个女子非同一般,至少在男人堆里能混得风生水起,那便还是有几分本事和胆识的。 “不知沈姑娘与顾公子何事办喜事,到时我也好去讨一杯酒喝。” 她缓缓从腰间取下绢帕,朝霞般蔻丹是手指徐徐萦绕,而后轻轻擦拭着唇上的酒渍,一举一&#xe863;都是那般娇媚&#xe863;人。 这样的女子确实容易得到男人的垂青,举止得体又不矫揉做作,且还极具美貌。 虽然她的容貌跟沈舒窈比起来,还稍微逊色一分,但是她骨子里,散发出来摄人心魄的魅力,却难以让人视而不见。 而沈舒窈跟她比起来,觉得自己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 也许,是前世今生都与死尸打交道,练就了沉默和 寡的性子,抑或是,见惯了太多人性的扭曲与死亡,让她在不经意间变得越来越冷淡。 可是,她却不想做任何的改变,当然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说起来也好笑,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谁还需要她的改变呢? “好说,我与舒窈成亲之日,在明年三月初六,届时我派人将请柬送至曼滺苑。”顾燊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停留在沈舒窈的面容上。 而她却假装看不到,只是低着头认真吃饭,原来,被人喜欢也是一件极其苦恼的事,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地,真是让她无比煎熬。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郇太子(一) “好,到时我一定去。”桑紫茹笑意盈盈,转而轻挥玉手唤丫鬟前来,“去告诉厨房,再炒几道拿手好菜来,今日难得几位贵人齐聚,这些都算我账上。” 丫鬟得了吩咐应声下去了,忽见萧睿倏然起身,双手叉腰,故意板着脸说:“桑姑娘,你明知今日由我请客,却故意免单,可是诚心在给我难堪?” “宁王殿下,切莫&#xe863;怒,紫茹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许久没见几位贵人,想略表心意罢了。” 她向来知道王公贵族之人最看重面子,可不能讨好不成,反而惹了众怒。 众人见桑紫茹神情略微紧张的解释,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硕眼角不由地瞟了萧睿一眼,说道:“七弟,莫不是你还记挂着那件事,看把人家桑姑娘吓得脸都绿了。” 沈舒窈和顾燊听得云里雾里,却见林子彦与萧硕对望一眼,而后别过头捂嘴偷笑,俨然是不打算把秘密说出来。 而沈舒窈却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八卦的人,见他们都不说,她才难得过问,眼下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但顾燊却是第一次来曼滺苑,见他们一个个搞得那么神秘,倒是起了好奇的心思,“看你们的神情就知道,准不是什么好事。” 桑紫茹自然是不啃声,只是笑容僵硬地站在一旁,一时之间房内气氛凝重。 忽见萧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溢出来了,指着桑紫茹道:“我逗你玩呢,看你紧张兮兮的样子,再说了,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会因为这么点小事耿耿于怀,故意刁难你么?” 见他笑得这般愉悦,想来确实是在逗她,随即她的表情也舒展了,笑道:“宁王殿下器宇不凡,胸怀宽广,自然不会跟我这个市井百姓一般见识。” 这漂亮话搁谁身上都是受用的,萧睿尤其更甚,此刻的他是既欢喜又满足。 他得意地执起筷子,夹了一颗肉丸往空中一抛,嘴巴微微张开,肉丸准确无误地落进嘴巴,随时吧唧吧唧吃起来。 而此时,有小厮进来在附在桑紫茹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后她脸色倏然一变,然后朝大家行了一个礼, “紫茹不打扰几位贵人雅兴了,就先告退了。” 大家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有事情要去处理,没有阻拦就让她走了。 这时,林子彦把手搭在萧硕肩上,没皮没脸地嬉笑道:“勖之,人家桑姑娘都走了,你还盯着看,唉......若你真喜欢人家,何不就此挑明把她给娶了。” “就是就是,省得每次六哥来曼滺苑,都要编各种理由哄骗府中妻妾,娶回去了就再也不必受这相思之苦了。” 萧睿跟着起哄架秧子,一副完全是为他的幸福着想的嘴脸。 萧硕随即回过神来,一脸苦闷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挑明?为此我还许了她侧妃之位,可你们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她从未想过嫁人,更不愿意做妾。” 萧睿瞪大了眼睛,诧异道:“她疯了吧?唾手可得的侧妃之位居然不要,她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女子,挤破了脑袋也想进端王府。” 一直把自己当空气的沈舒窈,突然随口插了一句,“我倒是觉得这桑姑娘挺对我的脾气,这世上有几个女子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顾燊眸光柔暖,含笑地望着她,“你放心,我此生只娶你一人。” 沈舒窈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这顾燊时不时的表白,让她觉得这饭实在是吃不下去了,随即撩下筷子站起来就要告辞。 结果却被萧睿一脸纳闷,神情严肃认真地问:“舒窈,是不是仲修只娶你一个人,让你不开心,还想让他多娶几房来热闹热闹?” 她懒得理这个脑袋被门夹了,毫无眼力劲的人,很是敷衍地朝端王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顾燊见她神情有异,想必是生气了,于是也跟着追了出去,却没想到萧睿这个跟屁虫居然也跟着跑出来了。 “你们俩等等我啊,我还有话没说完......” 沈舒窈和顾燊刚走出来,就见雪地里有一匹精硕的骏马飞奔而来,骏马行至顾燊面前。 马上人旋即翻身下来,俯首单膝跪地,道:“统领,皇上宣你入宫。” “现在?”顾燊挑眉望着来人,显然是有一些不情愿的成分。 “是,请统领即刻入宫觐见。” 而在一旁的沈舒窈却是一脸的轻松,抬头望着已然雪停 的湛蓝长空,不由地在心头喟叹一声,“这宫使来得可真是时候。” 皇命不可违,纵使顾燊有万般无奈,这一趟他也必须去,他转身对她说:“不如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皇上召见必是有要事,你还是赶紧去吧。” 其实她心里早就盼着他快点离开,世间女子那么多,选择她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以他的显赫的家室,清朗俊逸的样貌,有的是好女子对他倾心相待,而沈舒窈注定是要辜负他的,而他又何必这样执着? 她不是没心肝的人,亦不是狠绝之人,很多时候她确实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 毕竟,顾燊也是他父亲为她挑的丈夫,在这一点上,她的确做不到对他狠绝,父亲的眼光一向是准的,她也知道,如果嫁给顾燊肯定会得他百般呵护疼爱。 可是她亦清楚自己不爱他,纵然两人勉强在一起,她也不会对他产生情意。 当然,她觉得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所以只能选择悄悄离开,或许冥冥之中,她只是不想让泉下的父亲太过忧心。 而这时,萧睿也跑了过来,朝顾燊挥了挥手。 “你就尽管去吧,舒窈又丢不了,整天看得那么紧,大不了一会儿让她坐我的马车回去,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燊当然不好再说什么,他也只好无奈地跟着宫使离去。 在马车上,观察了沈舒窈良久的萧睿,终于忍不住问:“平常人女子像你这么大的岁数,好不容易能嫁出去了,还是嫁给顾氏这样的百年世家,不说高兴得欢呼雀跃,最起码也应该是喜极而泣啊,我怎么看你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好像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啊?” 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劲,脑袋被门夹得不算狠,但是她并不打算对他据实已告,只是神情淡淡地说:“你都说我这么大岁数了,自然就是年纪大了,笑不&#xe863;了。” “你怎么也学了四哥那个冰冷的性子,言语间很深沉的样子。”萧睿身体往后一倾,把双手枕在脑后,幽黑的眼珠子却在不停地晃&#xe863;。 “反正现在时辰尚早,不如咱们去阑梦阁吧,我都好久没去听说书了。” 许久没听人 提起这三个字,冷不丁地听着就好像这座茶楼已是经世之久,而这茶楼的主人她也是许久没见了。 她不知他外出是否归来了,又或者为了采购新的茶叶而再次外出? 她想着这个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想着他对她的温柔,想着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想着她在淮州肆意的日子,想着莲儿总蹲在门前等她归来的样子,想着和父亲避世隐居的日子,原来,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然而她还沉浸在思绪中,萧睿就已经吩咐车夫掉头去阑梦阁,而她却恍恍惚惚地靠在柔软的车壁上,俨然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淡然姿态。 没过多久,阑梦阁就到了,萧睿随即推门出去,在窗边对她挥手,“到了,快下来。” 沈舒窈以为是到家了,赶紧就钻了出来,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写着阑梦阁的匾额。 她还在怔愣,热情的店小二已经躬身出来迎接了。 从前的店小二沈舒窈是认识的,但是这个人她却不认识,想来应该是新来的。 但看到萧睿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只好跟着进去了。 茶楼的陈设还跟以前一样,依旧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说书人依然端坐在台前桌后口沫横飞。 只不过茶楼的小厮跑堂以及掌柜的全都换了,她想着可能季慕白已经将茶楼盘给别人了吧,这样也好,不然真碰面还不知该说什么。 思及此,她跟着萧睿坐在了临窗的位置,跑堂很快就上了茶水和点心。 萧睿随手抓了一把塞给她,然后自己也抓了一小把,悠闲地磕起来,目光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的中年男人。 “话说嘉和十六年,乙末十月,灵韵公主降生,喜鹊彩蝶齐聚,三日不散......” 说书人刚起了个头,就被堂下的鼎沸之声给打断了,“不就是太史令说天降祥瑞,灵韵公主乃皇后之命格嘛,这个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黑心肠的,收我们那么多银子,竟敢还拿这个来糊弄,若不换个新鲜出炉的来,定揍得你满地找牙。” “对,今日你若不换个新的说道,就把我们之前付的银子十倍退还,否则就甭想出这阑梦阁的门。” “再加一条,把他舌头拔了,算是小惩大诫,看他以后还怎 么糊弄人,哼......” 说书人气得体若筛糠,手哆嗦着指着众人,含糊不清地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竟敢......” “竟敢什么?”有人已经跃上高台,撩拨着他的山羊胡须,挑恤道:“竟敢私设刑堂?你不打听打听我是说,莫说拔掉你一条舌头,就是要一条小命,你也得乖乖奉上。” 说书人一听,顿时瞠目,这人怕是大有来头,思忖须臾,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公子,切莫生气,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本来是要将一个新鲜出炉的,结果不小心竟讲成了别的了,我这就开讲,这就开讲......” 那人一听他见他这副讨好卖乖的态度,鄙视地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沈舒窈看着乱哄哄的大堂,默然地摇了摇头,“这年头说个书也不易啊!还要冒着随时可能致残的风险。” “是啊。”萧睿注意力全在说书人身上,根本没有留意到她说了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应了一声。 这说书人虽然被那人威胁得略有那么一丝狼狈,但毕竟是常年跑江湖在外,什么风浪没见识过。 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褶皱的衣裳,又轻轻捋了一把微微卷起的山羊须,随即醒木重重一拍。 “话说西郇皇帝膝下有三个皇子八个公主,皇长子为人亲和平易,重贤好儒,是位极有才华的谦谦君子,本来西郇皇帝打算立他为太子,只可惜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年仅二十五便英年早逝了。皇二子运筹帷幄,是个极有远见的人,但却生性多疑,不过因他生母是一个宫女,只是一次西郇皇帝醉酒后有的他,是以西郇皇子并不十分重视他。” “而接下来要说的这位皇三子,聪明有谋,贤良有德,多次克敌制胜,战功卓越。可这位皇三子却也是最神秘的,据说他自十五岁起便离开皇宫,游历四海,多年来一直信讯全无。可前些日子也不知怎么地,这位多年未归的皇三子竟然出现在朝堂,并被西郇皇子册封为太子,并听从他父皇的旨意,同意与我东陵国和亲,将于明年亲临我东陵,迎娶我朝长公主灵韵公主为妻。” 沈舒窈漫不经心地磕着瓜子,瞥了一眼萧睿,道:“这宫 中待嫁的公主不是有好几位吗?为何这最得皇上宠爱的灵韵公主会被和亲?” 在她看来,自古公主和亲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一般被远嫁和亲的公主都是不受待见的多。 这样的放在宫中也没什么存在感,倒不如用她去和亲,还能换得两国和睦安定。 可是这灵韵公主,毕竟是皇后亲生的,就算是皇上舍得,那皇后也未必舍得,再说宫中别不是没有其他的人选,那为什么会是她呢? 萧睿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瓜子皮,不慌不忙地灌了一口茶水,缓缓道来:“这个事情我还得跟你慢慢说道。”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西郇太子(二) “灵韵降生那日天降祥瑞,喜鹊彩蝶齐聚,整整三日都不曾散去。太史令推算出灵韵乃是天命所归的皇后之命,还说东陵有了灵韵公主后,国势必定蒸蒸日上,早晚一统天下。” 沈舒窈不以为然,如今东陵国富民强,可是萧玄奕多年来殚精竭虑,征战沙场拿命换来的。怎么到这里,竟成了一个只懂贪图享乐的公主的功劳了,为此,她很是蔑视那些信口胡说的人。 还天降祥瑞,分明是天降厄运,摆明是地震的预警,竟编排得如此荒谬。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里的人不似自己多活了一世,重生后还能有前世的记忆。 她端起茶杯清浅了一口,百无聊赖地听他接着说,“按说公主十五及笄,就可以着手择选驸马之事了,可是皇上为此一点也不着急,毕竟灵韵将来是要做皇后的。这要当皇后自然只有走和亲这条路,而且若是和别国联姻,届时灵韵产下皇子,然后再立为储君,皇上要实现一统天下不就指日可待了。于是开始着手调查各国皇室成年皇子,看哪些最有可能继任储君,最好是与她年纪相当,尚未娶亲的。” 这倒也是,反正这想要一统天下,只要把让老皇帝除掉,扶持幼儿登基,反正这黄口小儿只会听母亲的话,这国家可不就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落到当今皇帝手中。 茶楼内燃着好几盆碳火,又加上门窗紧闭,顿时让萧睿觉得有些热,他将皮裘脱下放在旁边的空座上。又抿了一口茶,续道:“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凡是他调查的皇族皇子年纪相当的,全部都早已娶亲。毕竟灵韵亦是堂堂一国公主,更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怎么愿意让她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可是,也没有办法啊,毕竟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若她嫁的人身份不如她高贵,她自是可以阻止他纳妾的,可若对方是将来的储君,未来的帝王,她是不可能阻止得了的,毕竟历代皇帝从来都是后宫佳丽三千,就连当今皇上亦是如此。” 沈舒窈拢了拢披风,托着下巴问:“那这位西郇太子肯定也娶亲了,不过也不打紧,这灵韵公 主嫁过去,肯定会是正妃,毕竟东陵也是大国,据我所知,这西郇跟东陵比还是略逊一筹。” 萧睿点点头,“确实如此,而且和亲还是由西郇皇帝先提出来的,当时皇上本来是有几个人选的,但是实力都不如西郇。据说这西郇太子仪表堂堂,温润如玉,是比别国几位皇子都要出众许多,试想这样相比之下,皇上肯定会选择他的。” “若拿他跟晋王比,你觉得谁更出众?”她&#xe863;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茶杯,里面的茶水震&#xe863;荡了几下,溢出一些在桌面上。她闲的无聊便用手指沾上茶水,在桌面随便画了起来,没有什么章法可言,就是一些即兴的涂鸦。 “那还用说,自然是四哥更出众,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哥是东陵第一美男子。”他用手挠了挠头,叹息道:“可惜他常年久经沙场,群狼环伺,四面楚歌,人也练就得越发冷清,好像跟谁都不太亲近。” 沈舒窈不说话,萧睿口中描述的萧玄奕确实如此,还是少年时就披帅上阵,常年置身在刀光剑影的危机四伏之中。同样是皇子,可他根本就没有享受过,本该属于皇子的养尊处优,鲜衣怒马。西北大漠严寒酷暑,他一去便是三年,与士兵们同吃同睡,这样的铮铮男儿才是她最钦佩的。 “晋王殿下心系天下苍生,是个了不起的人。”她停止了在桌上写写画画,神情略有几分肃穆,“我这一生从未佩服过任何人,但晋王殿下我是打从心里佩服。” “是么?”身后传来一道冷清平缓的声音。 她立即转过头去,果然是萧玄奕,萧睿见自家四哥也来了,登时眉开眼笑,赶紧替他拉椅子过来,还殷勤地帮他斟了一盏茶,“四哥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西郇太子与灵韵和亲一事,皇家真是好久都没有办过喜事了。” 萧玄奕微微颔首,“确实也应该有一场喜事来热闹一下了,不然显得实在冷清,不过这段时日也够礼部喝一壶的,灵韵的婚事定在次年二月。眼下已十二月,工匠们必须夜以继日的赶制公主出嫁用品,想来也是十分辛苦。” “灵韵公主出嫁时肯定盛况空前。”沈舒窈感慨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开口问道:“那送嫁的 人是谁?虽然说有西郇太子前来迎接,可是以皇上对灵韵公主的重视程度,必定会派一个可靠的人亲自去送。” “你说得没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茶杯边缘,漫不经心道:“为灵韵送亲的人是我。” “说起来,我都没有去过西郇国,不如这次趁灵韵出嫁,我也跟着去送亲,借此可以游山玩水,真好好不快哉。”萧睿冁然而笑,侧首对沈舒窈说:“不如舒窈也一起吧。” “她不会去。” “我不想去。” 萧玄奕和沈舒窈不约而同拒绝了萧睿的邀请。 沈舒窈不去是因为,她那个时候正在逃跑的路上,况且她又不是灵韵的侍女,若是跟他们一道去送亲,算个什么事。但萧玄奕替她拒绝是为什么?是料定她会一口回绝,索性帮她说出口吗? 如今她还可以和他们坐在一起说雨谈云,若是有一天她离去,此生都与他们不复相见。他们真心拿她当朋友,朋友之间本应该坦诚相待,可是她却不能说,一则是不想多生事端,二则是不想因此时连累他们。 毕竟,所有的决断都是她一个人做的,若是告诉他们,即便是他们守口如瓶。若有一日被皇上知晓,包庇位同欺君,天子权威岂容人挑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睿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他们俩都否决他提议的原因了,“我差得忘了,舒窈的亲事就定在三月,若她跟我们一起去替公主送亲,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好几个月,她怎么赶得及回来跟顾燊成亲,顾燊若知道是我拐走了他的未婚妻,还不得把我活剥了?” 她沉默不语,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若这样想也可以,萧玄奕也一言不发,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萧睿在说什么,只是神态自若地抿了一口茶。 少顷,两人都同时看向台上口若悬河的说书人。 “话说那年整个西郇皇朝&#xe863;荡不安,先是经历了匈奴入侵,四处都是战乱。后又是镇国大将军叛变,大开城门让匈奴进城烧杀抢掠,奸.***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说书人说的声调悲怆,宛转哀戚,让台下的人听得愁绪暗涌,一种无法言说的黯然凄苦。有人喟叹不已,“匈奴就是十恶不赦的恶魔,这个镇国 大将军更是个没根的孬种,应该将他凌迟处死,为这一城的百姓殉葬。” “是啊。”有人赞同道:“当年若不是晋王爷年少出征,手刃匈奴首领,击败匈奴三十万敌军,如何能有如今岁月静好的生活。” 话匣子打开,众人便开始七嘴八舌,无外乎就是称赞萧玄奕有多么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沈舒窈不由地转过头,想看萧玄奕听到这么多人崇拜他,会作何反应,却没想到他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就好像大家口中说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这样冷淡的表情,看来是崇拜他的人太多,奉承的话也听得太多了,所以才会这般麻木,沈舒窈在心中这样想。 说书人缓缓点头,醒木又是一拍,清脆之声荡气回肠,场下顿时就安静了,“晋王殿下威名远播,匈奴光听晋王两字就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来自寻死路?” 眼看说书人,即将开始讲萧玄奕昔日征战的光辉史时,他却站起来对沈舒窈,说:“一起走吗?” 萧睿以为是在跟他说话,直接摆手,“我再听一会儿。” 沈舒窈仰望着他清隽英挺的轮廓,不由自主地说:“好。” 此刻,他浓长细密的睫毛下,眸色光华流转,凝视了她半响,之后才缓缓走出去。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底渐生一丝落寞,情不自禁地就跟了出去。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萧玄奕看着依然端坐在原来位置上的沈舒窈,心湖陡然泛起了巨浪,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紧握。曾经他们出则同车,吃则同桌,那时有她在晋王府是日子,却是让他如此的难忘。 他想着那几个月朝夕相处的日子,想着她冷静自持的模样,想着她在池中采摘菡萏时的俏皮模样,想着她为自己洗手做羹汤的模样,竟让他呼吸急促,难以自持,可是她终究不属于自己,不是么? 他无法在坦然地面对她,甚至是不敢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开,许久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沈舒窈也意识到他们之间这种细微的变化,但她只是轻轻捋着头发,听着马车缓缓行驶的轱辘声。 过了许久,当萧玄奕再转过头来时,她已经推门而出,只匆匆对他道了声谢。他望着她逐渐消失的倩 影,竟一时如鲠在喉,生平第一次这么压抑难捱。 冬至祭天之前,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亦涉及各府衙,包括:择日、斋戒、习仪、省牲器、告庙、有司陈设等。礼,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牛卜日曰牲,牲成而卜郊。祭祀日期的选定一般有专门的机构负责,并将选定的朔日上奏皇帝,再由皇帝遍高有司及天下百姓。《礼记》有言:“三月系,七日戒,三日宿,”即是指祭祀之前的斋戒活&#xe863;。 斋戒包括沐浴更衣、出宿外舍、不饮酒、不食荤腥、不吊丧、不听乐、不理刑名等。习仪是正是举行祭祀前的排练,一般于正祭前三日或二日举行。有司陈设是指郊祀前的祭祀用品准备及陈设等,如笾、豆、簠、爵、祝版、牺牲等。省牲器是由皇帝或相关部门官员,在祭祀前检查祭祀牺牲及器皿物准备情况的仪式。本朝之规定,大祀前一月朔日,由皇帝亲自到牺牲所省牲,而后每天都派大臣前往观察。 祭天礼复杂而完整,主要过程包括迎神、进俎、初献、亚献、终献等。冬至日清晨,太常寺官员率领众执事官员准备好祭品,将祭祀所用之玉、帛、尊、祝版等摆放齐整,乐舞生、执事官、陪祀官、分献官就位。日出前七刻,斋宫鸣太和钟导引官引导皇帝至圜丘坛御位,鼓乐声起,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仪式的第一项是迎神,燔柴炉内烟升,表达了将人间敬天之意传至上天的寓意,皇帝至昊天上帝牌主位前行跪拜之礼,后至祖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后,对诸神三跪九拜礼。 迎神后为奠玉帛,即是向天神、祖宗进献玉、帛。行礼时有专门的官员引导皇帝盥洗后至神位前行三上香礼,执事官向皇帝呈进玉帛,皇帝至上帝及祖宗前行敬献礼仪,鞠躬拜兴后回拜位。第三个步骤是进俎,内赞奏升坛后,皇帝在导驾官陪同下到主位、配位前进俎,进俎毕皇帝复位。 接下来行初献礼,皇帝先至爵洗位受爵、涤爵、拭爵、进爵,而后升坛至酒尊所, 萧睿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他们俩都否决他提议的原因了,“我差得忘了,舒窈的亲事就定在三月,若她跟我们一起去替公主送亲,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好几个月,她怎么赶得及回来跟顾燊成亲,顾燊若知道是我拐走了他的未婚妻,还不得把我活剥了?” 她沉默不语,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若这样想也可以,萧玄奕也一言不发,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萧睿在说什么,只是神态自若地抿了一口茶。 少顷,两人都同时看向台上口若悬河的说书人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祭天惊魂(一) 北风呼啸凛冽,冰寒蚀骨的凉气,沈舒窈回宅后从妆奁拿了一件首饰便又出门了,她独自走在寒冷潮湿的街道,转瞬便拐进了一家当铺。 因天气寒冷的缘故,当铺掌柜的及小厮围坐在柜台后的火炉旁烤火,火炉上的水壶冒着滚滚热气,让这冷冰冰的典当铺面倒是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她撩开帘栊径直到高柜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红、绿、紫三色翡翠玉镯,掌柜的见状立刻笑呵呵地迎了过来,拿起玉镯细细端详,须臾道:“姑娘,您是要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沈舒窈神色淡然地瞄了掌柜的一眼,满面油光,肥头大耳,一看就知这开当铺的油水大,不然,怎么可能养得出这一身的肥膘。 掌柜的捋了捋胡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姑娘,虽说三色翡翠罕见珍贵,但您这只玉镯水头也着实一般,并非上乘佳品,再观这玉镯的款式及手工,少说也有二十个年头......” 凡是死当的物件,都是不打算将来赎回的,虽说再好的东西拿到当铺来当,都会被贬得低于市场价的一半以上,可是如此质地上乘且难觅的翡翠,居然被他说成这样,果然是奸商。 然而,沈舒窈亦只是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下,“不必多言,你且说这只玉镯能当多少钱便可。” 这么大一间当铺,只有她一个人光顾,也不知这黑心掌柜的坑蒙拐骗了多少人的好东西,才让他在这繁华喧嚣的京城有这样大一间铺面。 若不是雪天路滑,且加上天色近晚,她绝对会多跑上几家当铺询价。 掌柜的抽搐了半天,又捋了捋胡须,才缓缓伸出几根手指头,“五百两。” 她冷清的目光盯着他,沉声道:“掌事的,您昨夜莫不是没休息好?” “没有啊。”掌柜的一脸懵懂地望着她,神情认真地答:“昨日雪下得太大,当铺生意比平时冷清一些,我早早就打烊回去了,内子特地让庖厨炖了羊肉为我滋补身体,还温了一壶我平素里最爱喝的酒。酒足饭饱之后,我到头便睡,若不是隔壁那几个小孩晨起放炮仗将我惊 醒,恐怕我要睡到日上三竿呢。” “砰——”沈舒窈重重一拍柜台,沉声道:“既然睡醒了,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我这只玉镯色彩鲜艳,水头质地皆是上乘,可谓真正的无价之宝,岂是你区区五百两就想讹了去的。” 干当铺这一行,可不就是讹一个是一个,且看她这架势,估计也是个懂行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看你一个姑娘家,冒雪而来着实不易,这样......我就再给加三百两。” “五千两。”她轻轻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俺滴娘勒!这姑奶奶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掌柜的咬了咬牙,满脸的痛苦,就像是身上被谁割了一块肉似的,依旧讨价还价,“一千五百两,真是多一个字儿都不能加了。” 沈舒窈见价格谈不拢,便不再搭理他,直接夺回玉镯转身就走,掌柜的这下可急眼了,本以为这姑娘是个懂行的,却未想她根本就不懂。 这玉镯至少也值两万两,五千两收来的,转手就算卖个一万五千两,那也是净赚一万两的买卖,若是轻易让她走了,可不就亏大发了。 他赶紧从高柜中间的小门出来,叫住她,“五千两就五千两吧。” 这一下轮到沈舒窈发懵了,她本是见惯了人家讨价还价的路数,只是今日突发奇想地实验一番,本想着若是掌柜的不叫住她,她今天还真是白跑一趟了。 按她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的花销,这五千两可够她花二十年了,若是将来再随便当一件首饰,那她这辈子可就真不愁吃喝了。 虽然,她也想留着母亲这些遗物,可是如今她亦是山穷水尽,若不是只剩下不到二百两银子,她如何会来当铺。 如果当年父亲能早早把母亲留下的这些首饰拿出来变卖,抑或是卖掉京城这所宅院,把钱用来治病,他又怎会那么早就离世。说到底,他将这些留给他,亦是在为她的将来打算。 思及此,沈舒窈低叹了一声,少顷,转过身,将玉镯又掏了出来,在柜台前签好死当的字据后,拿了银票就走了。 冬季的黄昏总是暗沉的,雪茫茫地一片,虽然她早已冻得手脚冰冷,但是却依然没有着急回家。 自从她回京后身边总是暗潮涌&#xe863;,虽 然她不知这些都是来自哪里的势力,但是,既然她已下定决心逃婚,那么必须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眼下钱有了,就差一件御敌的武器了,剑自然是首选,虽然她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可是匕首只局限于近身厮杀,若是再遇到伏击,确实没有剑那么趁手,为今之计,势必要去挑一把好剑。 而京城最好的铸剑坊在城西一带,也不知是不是明日便是冬至的缘故,今日的街道总是感觉比以往冷清许多,眼下连一辆马车都雇不到。 约莫了过了半个时辰,沈舒窈终于到了铸剑铺,此刻,老掌柜站在柜台内低头拨算盘对账,伙计们正在进进出出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打烊了。 她快步走了进去,“掌柜的,有没有适合女子使用的剑?” 生意临门,老掌柜自是喜不自胜,赶紧从柜台出来开始热情地介绍起来,她在堆积如山的剑中寻摸了一圈,终于相中了其中一把天碧色的剑。 她缓缓将剑从剑鞘之中拔了出来,凛冽光芒骤然乍现,剑身轻薄且锋利无比,一看便是削铁如泥的好刃。 老掌柜见她的嘴角上扬,应是对此剑颇为满意,随即微笑道:“此乃破尘剑,是老夫多年前偶然得到的一把好剑,只是这些年一直都无人问津,本以为这沧海遗珠还会就此蒙尘下去,未曾想姑娘竟有如此眼光。” 沈舒窈将剑插了回去,“掌柜的,这把剑多少钱?” “纵是千里马,然伯乐难觅。”老掌柜感叹一声,沟壑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老夫如今已是古稀之年,自是舞不&#xe863;这剑了,但是姑娘慧眼识珠着实让老夫惊叹,既然这破尘剑与你有缘,老夫自是不会漫天要价,这样......五十两银子卖给姑娘,如何?”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老掌柜,五十两银子居然能买这样一把好剑,平常一把普通的剑也要卖到一、二百两银子。 常听人说宝剑卖有缘人,果然传言非虚。 她从袖口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多谢掌柜的。” 老掌柜微微颔首,让一个伙计将沈舒窈送出去,然后又回到柜台内接着对账。 天色彻底黯淡下来,沈舒窈想着家中已没有蔬菜和肉了,且明日又是冬至,加上宫 中要举办祭天仪式,是以在这一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必须关门禁严,以免惊扰了皇帝向上天祈求庇佑万民。 所以她今日必须将明天的吃食准备妥当,不然明日到处都关门闭户,她可不想挨饿。 也是她今日运气好,还有几个肉摊和菜摊没收摊,若是往常这个时辰这些摊贩早就收了,她赶紧小跑过去买了不少,想着这些也够她吃上几天了。 冬季天寒地冷,左右她现在无事可做,倒是可以无所事事地窝在家中烤火取暖。 她提着这些重物实在不便,于是在街边等了一会儿,终于雇到一辆马车。 虽然这马车及不上王公贵族的座驾,但是不用在冰天雪地的寒夜里行走,倒也让她冰冷的手脚回暖了些许。 天刚破晓,万物皆处在一片空蒙之中,斋宫的太和钟已然鸣响。 积雪覆盖的琉璃世界,依旧那般宏伟壮观,寒冷的天气偶有萧风吹过,仿若刀子般冰冷直刺人的心魄,瞬间凝结成冰。 巍峨的宫墙下,禁军宫人簇拥中一辆车身雕刻龙凤图案,镶嵌锦衣玉器,宝石珍珠的龙辇。 龙辇前面由六匹健硕的汗血宝马驾驶,在皑皑冰雪世界显得尤为绚烂夺目,处处彰显着皇家奢华尊贵的气派。 龙辇上自然是皇帝,而与他同乘的一辇的则是皇后,而龙辇之后便是汐贵妃的鸾辇。 鸾辇本是皇后的座驾,奈何汐贵妃这些年势大,早就与皇后平起平坐的,加之皇帝对她宠爱有加,是以她乘坐鸾辇,也就没什么人敢说僭越的话,毕竟朝中百官皆知,汐贵妃的势力明显大过于当今皇后。 汐贵妃鸾辇之后的自然是诸位王爷、皇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而祭天乃是祈求神灵赐福攘灾的一种仪式,亦是本朝最大的典礼,头等重要的大事。 向来都是帝王在每年的这一天,携诸侯群臣虔诚焚香,祷告国泰民安,祈求社稷江山风调雨顺。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朝着南郊圜丘方向而去,圜丘坛专门用于祭天,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天。 祭天陈设讲究,祭品丰富,规矩严明。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皆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上层圆心石北侧正面设主位——昊天上帝神 牌位,其神幄呈多变圆锥形。 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为从位——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神幄为长方形,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 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多达七百余件,上层圆心石南侧设祝案,皇帝的拜位设于上、中两层平台的正南方。 圜丘坛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磐、编钟、镈钟等十六种。 圜丘中央的天心石立着一个约莫一丈五的巨大铜像,此铜像乃是作为警示皇帝恪恭罔懈,亦是祭天必不可少的陈设。 铜像本是一尺五寸高,一直陈设在太庙之内,但是当今圣上觉得此铜像尺寸太小,不能彰显他恪恭罔懈之决心。 于是,他在年初下旨,让工匠们雕刻一座摆在圜丘的铜像,工匠们通过几个月的精心雕琢,总算敢在冬至祭天前赶制出了一个这么伟岸挺拔的铜像。 而这座铜像完全是按照皇帝的要求雕琢,是以皇帝在见到此铜像后颇为满意,为此还特地赏赐了工部一干人等。 一眼望去,整个圜丘坛肃穆壮观,而此时正值数九寒天,烟云缥缈之中却又带有一丝神秘感。 鼓乐声起,太常寺官员引导皇帝来到昊天上帝神牌位前,旁边的执事官将香点燃后呈给皇帝,皇帝手持三香面朝昊天上帝神牌位行跪拜之礼。 霎时,群臣纷纷下跪叩拜,直至皇帝起身,执事官插入香烛鼎内,众人才缓缓起身。 香鼎内烟气逶迤上升,如云山雾罩,夹杂着鼓乐声显得仪式几位庄重肃穆。 接下来皇帝都逐一给各牌位进献香礼,云门骇听,雷鼓鸣空,将祭天仪式又推向了一个高潮。 祭天仪式即将结束之际,香烛鼎内忽然窜起一团火苗,执事官吓得想要推开皇帝,结果自己反倒摔倒在地。 紧接着圜丘上所有的香烛鼎都齐齐窜起火焰,此时禁军急奔圜丘,高呼护驾,很快便护着皇帝往外走。空气中迅速充斥着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人群顿时陷入一团混乱。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圜丘中间的天心石一道猩红的热浪腾空而起,滚烫的火舌夹杂着爆炸的碎石向四周飞射出去。 刹那间浓 雾弥漫,血光四溅,人群中倏然响起惊恐凄厉的惨叫声,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和皮肉焦灼的气味。 爆炸发生得太快,众人皆猝不及防,四处散落着焦黑的碎石,妖艳夺目鲜血染红了月白的台面,满目疮痍,哀嚎阵阵。 电光火石之间,几个护送皇帝的禁军被火星碎石击中,登时轰然受伤倒地,皇帝吓得脸色煞白,惊恐不已。 云姐姐写书只是兴趣而已,不定期更新,只有阅文旗下的网站才是正版,如果你是云姐姐的忠实读者,且也喜欢云姐姐的文风,那就给云姐姐投一下票吧,毕竟写作的&#xe863;力还是源于你们。抱拳感谢!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祭天惊魂(二) 顾燊拨开混乱的人群,疾奔向皇帝,然而,纵使他的速度再快,却也及不上离圜丘中间稍远的萧玄奕。 只见他护着浑身颤抖的皇帝,迅速将他带离了危险地带。 转瞬,顾燊便朝汐贵妃而去,硝烟弥漫,到处倒伏乱窜的人,导致视物不清。 着实让他找了许久才发现汐贵妃的身影,此刻,她发髻散乱,颤抖不已地躲在两个受伤宫女身后。 睁大的瞳孔足见她对眼前一切的惶恐与不安,早已没了昔日的端庄持重,就连在她怀中低泣的三皇子,她也无暇顾及。 直到顾燊唤了她好几声,她才从震惊中慢慢缓过神来,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儿子的头。 若非是她之前嫌香烛的气味难闻,一直紧捂着鼻,但又担忧这样的&#xe863;作会惹皇帝不快。 于是,她带着儿子离得远了些,不然,爆炸发生的瞬间,早就被飞溅的碎石火星击中,怎么可能毫发未损。 纵是这两个宫女为她挡了灾,却也不可能这么幸运,即便如此,却也把她吓得不轻。 而皇后却没有那么幸运,她的凤锦披风被火星灼破,胳膊也被碎石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猩红的鲜血一直往下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夺目的红梅。 若非是她在铜像爆炸的瞬间,不顾一切地推开皇帝,自己也不会受伤。 此时,皇后的贴身女官已经撕下自己的衣角,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这才减缓了血流的速度。 而她那只未受伤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只差那么一点,她就没命了,眼下虽已脱险,却依旧心有余悸。 皇后在禁军的护送下,来到了皇帝身边,皇帝见皇后为自己不顾自身性命,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感&#xe863;。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皇后,望着这个被他冷落多年的发妻,纵然年华逝去,容貌不复昔日,却依然爱他如斯的人。 “快去传太医。”他猛踹了一脚搀扶皇后的宦官,踉跄在地的宦官便飞奔而去,而后,他缓缓握住皇后的双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温柔地看着她,“玉儿,你受苦了。” 一直忍着疼的皇后,突然,泪 眼涟涟,许是许久不曾听到皇帝这般柔情地唤她,让她这些年逐渐冷却的心,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她笑着对皇帝说:“只要陛下龙体安好,臣妾受这点儿伤不算什么的。” 这时,太医已经赶来了,在旁伺候的宫人小心劝说皇帝外头风大,一定要保重龙体,让他回龙辇里去。 然而,发生这么大的事,皇帝心中自然是怒火难消。 待他稍稳定了心神,便让皇后先上龙辇,而是命人传来负责督办此次祭天事宜的太常寺、礼部、工部等众官员。 皇帝本想找他们问罪,奈何众人皆苦口婆心劝他先行回宫,然则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他冷眼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浑身狼狈的众官员们,全然不顾还躺在圜丘上哀嚎的人。 萧玄奕见皇帝无心过问受伤的人,便让魏启章去清点伤者,并让人将他们都抬出来。 皇帝向来杀伐果断,今日若他若不是皇后推了他一把,后果将不堪设想,龙颜震怒之下,怎么不得处死几个泄愤。 其他几个跪在地上的官员皆已吓得面若死灰,灾难随时会降临自身,根本无计可施,只能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萧睿看着一批人被拉出去砍头,下意识拉扯了一下萧玄奕的衣袖,显然是想让萧玄奕替他们求情。 然而,他只是神情淡然地望了萧睿一眼,并未有任何表示,无言既是不插手之意。 皇帝今日惊吓过度,眼下他下旨砍几个人的脑袋,亦不过是惊吓之后在找宣泄出口。 若此时有人开口替这些人求情,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惹来皇帝的猜疑。 当今皇帝多疑,这也是历代皇帝的通病,若是今天有人强出头,势必会给皇帝错觉,认为劝解求情的人便是这起事件的策划者,狼子野心想要篡权夺位。 萧玄奕毕竟出生皇家,早已深谙世事,这些浅显的道理怎么可能不懂。 他虽是皇帝的亲兄弟,但亦不过是东陵的臣子,为臣子该懂且应守的本分,他自是豁然确斯。 而萧睿终归是年轻许多,不及萧玄奕的冷静沉毅,毕竟他在虎狼穴中周璇数年,面对危机总是比常人更加敏锐一些。 此时,魏启章禀报说御史中丞重伤不幸死亡,受伤的 官员也不计其数,但伤势皆不致命。 只有几个年迈的文臣稍重一些,只因他们在铜像爆炸时,被人群冲撞不慎摔折了腿。 皇帝闻言亦只是微眯起了双眼,抬手轻轻一挥,“找几个人将御史中丞的尸体运走,交给他宫外的家人。”魏启章闻言,赶紧招呼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随后将尸体抬走了。 “四弟。”皇帝忽然看向萧玄奕,而后锋利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有人要蓄意谋害朕,试图夺取东陵社稷江山,依你看......此为何人?”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皇上已然大开杀戒,在场的人无不胆战心惊。 只见萧玄奕神情平静地说:“陛下,恕臣弟愚昧,眼下确实不知乃何人所为,不过,凶手选在祭天这日作案,必是筹谋了许久,只要详加彻查必定能揪出阴谋背后的作祟者。” “不错。”皇帝冷眼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官吏,冷风仿若无数把刀子从脸上刮过,冷冽蚀骨般的刺痛,“此事便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务必要将凶手找出来,让他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早就预测这等苦差事会落在刑部衙门的魏启章,只能硬着头皮领下这旨意,他虽只是刑部二把手,但是刑部衙门的事全权由他负责。 萧玄奕虽是最高长官,基本不怎么过问刑事,只在审阅结案公文以及依律定罪上批“准”字。 灵韵公主得知自己母后受伤,便匆匆忙忙赶来,看着皇后被鲜血染红的的衣裳,登时眸中涌现痛色,“母后,您怎么伤得这么重?” 众所周知,今日乃是祭天大典,纵然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聚集在圜丘坛,可自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太医没带药箱,亦只是随身带了一些金疮药。 他将药交给皇后的贴身婢女,并且让她按照他的要求对伤口进行包扎。 所谓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纵是为医者,亦不可僭越,是以一切全由皇后的婢女代劳。 而刚刚包扎好伤口的皇后,陡然拉过灵韵公主仔细打量,神情略微焦急地说:“灵韵,快让母后看看,可有哪里伤着?” “母后,别担心,我没事。”她摇了摇头,随即握住皇后的手安慰道。 最终,皇帝 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决定先行回宫,终究他的安危关系社稷江山,今日对方弑君不成,他们亦恐怕有后招。 虽说打着为皇帝龙体着想的旗号,实则这些个文臣们早已吓得半死,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眼下,随行女眷都不同程度的受伤,天寒地冻的急需回宫处理伤势。 皑雪皎若云间月,垂落红梅凝不散,沈舒窈在房中看了一日的书,倒也有了几分倦乏。 她缓缓起身望着满院的积雪,今日是冬至祭天,她虽不与城中百姓一般呆在家中祠堂祭拜祖先,但也在后院祭拜了已故的亲人。 她掸掉了窗棂上的落雪,天气渐晚,冬至应该喝羊汤,吃饺子。 虽然家中没有羊肉,但是昨日在集市上倒是买了几斤猪肉,现下天气严寒,肉储存在积雪中保住了新鲜度,不似酷暑时节食物容易馊掉。 她从缸中取出一块五花肉,又去地窖搬出一颗白菜,转身便进了厨房,系上围裙便开始和面。 现在手头宽裕了,沈舒窈在厨房多点了一盏灯,毕竟这间厨房较宽敞,以往只点一盏灯总觉得黑灯瞎火的,眼下总算是有灯火通明,视物清晰了。 活好面后,她将面搁置一旁,然后烧了一大锅水洗肉洗菜,天寒地冻的她可不想满手长冻疮。 残月斜挂,几许朔风夹带夜霜倒灌进来,沈舒窈静立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下,手上的菜刀在橙黄的光照下泛着渗人的寒光。 宅院之中冷寂无声,只闻女子手中菜刀起落,阵阵铿锵破风之声。 突然间,孤寂如霜的庭院刮过一阵狂啸的飓风,震得庭院树梢的落絮簌簌而下。 沈舒窈耳畔捕捉到一道窸窣的刀剑之声,她霎时紧握手中的菜刀徐徐回眸,目光冷冽如刀。 庭院之中站在几个握刀的人,光线昏暗,她只能透过稀薄的月光看到他们脸上蒙的面巾。 明晃晃的刀光涌现凛冽的杀机,在刀光朝她靠近,而她也准备要将手中的菜刀飞出之时,几道人影倏然从天而降挡在她面前。 他们衣着锦缎,神色肃威,她瞧着他们衣着华贵,不似顾燊派来的人。 若是禁军那更是不可能,禁军的职责是保护皇城,不可能如此兴师&#xe863;众保护 一介民女。 纵然他顾燊是禁军总统领,亦没有权利私自调&#xe863;禁军出城,此乃谋反的死罪,所以他派来暗中保护沈舒窈的,只可能是他顾府的府兵。 且观这些人训练有素,绝不可能是一般府兵可以做到的,那么这些人,便极可能是萧玄奕曾提及过的皇族暗卫。 只须臾,利剑出鞘,双方顷刻陷入刀光剑影的厮杀之中。 沈舒窈趁势溜回房取出破尘剑,且看今夜情形,必要经历一场殊死搏斗。 再观这些暗卫剑招挥洒自如,直逼对方命门,很快对方便处在劣势,节节败退之后便纵身逃离。 今夜这些人是要来取沈舒窈性命的,暗卫们只是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随即也纵身追了出去。 庭院也恢复了寂静,除了空气中充斥的血腥气,仿佛这些厮杀从未发生。 然而,沈舒窈并未放松警惕,她背脊笔直地立在庭院之中,暗自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忽然,屋顶上传来踩踏的声响,须臾,无数道黑影如幽灵般朝她冲击而来,顷刻将她层层包围,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沈舒窈“铮”地一下拔出手中长剑,清脆之声荡气回肠。 冷冽的剑光划破沉寂的长空,天地万物陷入一片混沌的血腥之中。 在这场殊死搏斗中,她拼尽全力迎战,奈何对方人数,几个回合之下,她便处于劣势。 然而她终究非一般女子,纵然万剑穿心而死,亦绝不会向他们低头求饶,更加不会选择这样窝囊的死法。 一道刺眼的白光滑过,“哧”皮肉被划开的细微声响。 沈舒窈右臂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红的血液奔涌而出。 她咬牙忍着疼,剑尖用力一震,流光飞电般纵然朝对方刺去,长剑连贯穿透暗夜,拔出时猩红挥洒漫天,“呃”两道黑影轰然倒地。 忽然,“嗖嗖嗖——”几支袖箭带着劲风朝她射来。 只听长剑“镗”地一声插进树干,她借势攀上树梢,而后腾空跃起躲过袖箭的袭击。 只见她倏然拔出长剑,用力一挥,又一个黑影倒下了。 她知晓自己从此不再惧高,方才她毅然从三丈高的树梢纵下,若非遭遇生死危机,这些潜能恐还不会被激发出来。 这些一闪 而过的念头,并未干扰她对眼前局势的分析,虽她功夫不弱,但若是陷入持久战役,她今夜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心中一&#xe863;,她手中长剑白光一闪,一股鲜血喷在她的脸上,粘稠而又血腥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脸颊一直流向下颚。 一把利剑直击沈舒窈心脏,她下意识用手肘去挡,“哧”利剑贯穿了她的手肘。 钻心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皱,手中长剑朝长空划出一个弧形,那只刺伤她的手臂便滚落在地,黑影疼得在地上翻滚。 眼下着黑衣人已经被沈舒窈杀掉了一半,然而对方却依旧没有撤退的意思,反而又来了一群帮手,看来今夜是要不死不休了。 就在沈舒窈已经招架不住,身受重伤之际,一阵罡风呼啸而来,厉杀之气快若惊雷,黑衣人手中的剑全部被这股气势恢宏的内力震掉。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祭天惊魂(三)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萧玄奕仿若是误入凡尘的谪仙,迎风潇洒而来,只是浑身散发的冷傲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缓缓扶住即将倒下的沈舒窈,面带愧色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有,你来的正好。”沈舒窈略微怔愣了一下,望着眼前气宇轩昂的男子,为何自己每次身处危机之时,他总能第一时间赶来。 只听“嗖——”的一声,一枚暗器凌空而来,速度快若闪电,直逼沈舒窈眉心。萧玄奕 扯过披风一档,顺势将她揽进怀中,那暗器像是得了某种指令,转瞬便掉头射入了杀手的咽喉,那杀手甚至都来不及发声便死去了。 众杀手见状皆面色一紧,眸中闪过一抹惊愕之色,但他们却丝毫没有退却之意,转瞬捡起地上的刀剑便再次袭来。 萧玄奕脚尖轻轻一勾,长剑赫然在手,他脚尖轻点,挚剑横空而出,剑气所扫之处皆剩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狠厉的招式逼得杀手连连后退,却依旧负隅顽抗,此时,身负重伤的沈舒窈依然杀气四溢,冷锐的剑光一闪,瞬间穿透了杀手的胸膛。 她全然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一鼓作气又解决掉了几个杀手,没过多久就因体力不济,剑招逐有萎靡之势,但依旧不肯停下手中的剑。 猩红的血液漫天飞舞,飞溅到萧玄奕俊朗的面容上,冷傲的轮廓顷刻蒙上一层凛冽的戾气。 一直袖手旁观的杀手头目,终于敛下轻蔑阴毒的眼神,警惕地凝视着他。 传闻晋王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今日所见果然震人心魄。 若是此次刺杀行&#xe863;失败,且不说会坏了主子的事,回去后亦是生不如死。 既然如此,即便明知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却毅然要拼命搏杀,至少这样的死法来得更痛快些。 妖冶的血洒满庭院,纵然是漆黑的暗夜,却依然这般泾渭分明,衍生出一簇簇绚烂夺目的红梅。 杀手头目见沈舒窈已有颓废之势,完全不似方才那般浑身杀气,很显然她是在硬撑。 而他今夜指令暗杀的对象是她,既然都打不过萧玄奕,何不自己先解 决掉这个主子这个心头大患。 随后,他手中利剑陡然一震,旋即纵身朝她刺去。 下一刻,刮起一股冷锐的罡风,一把长剑横空飞来,直插杀手头目的后心,顿时口吐鲜血陡然倒下。 沈舒窈倏然一怔,顺着杀手头目倒下的方向看去,萧玄奕已然收回手,依旧在与众杀手厮杀,她知道他又帮自己化险了一次危机。 杀手死伤惨重,只剩下几个还在垂死挣扎,恰在这时,之前追击刺客的几名锦袍男子回来了。 萧玄奕索性将这几个杀手交给他们处置,随即奔至沈舒窈跟前,见她浑身是血的屹立着,“你先坚持一下,我让人去找大夫。” 沈舒窈没说话,而是静静地凝视着前方,很快,余下的几个杀手都被擒住了,还不待他们审问便全部咬毒自尽了。 茫茫夜色之中,零星的雪花缓缓飘落下来,为首的锦袍男子走上前来,“姑娘,你伤得太重了,我们这就带你去医馆。” 她眸光一闪,残留着淋漓血迹的剑,倏然架在他的脖子上,逼问道:“说,你们是什么人?埋伏在我宅院附近究竟有何目的?” 男子神情镇定不迫,不疾不徐地道:“姑娘,我等绝无害你之心,只是奉命护你周全。” “奉谁的命?”她的剑往他脖子上又近了一点,“你的口音告诉我,你不是东陵人。” “......” “你们可是皇族暗卫?” 男子倏然一愣,但依旧不答,沈舒窈了然,他们真的是皇族暗卫,亦知道这些人根本不会伤害她。 她沉吟了一下,转而环视其他几名男子,各个神态自若,丝毫不担心她会下死手。 须臾,她把剑从他脖子上移开,“今夜之事多谢诸位援手,你们既不肯告诉我实情,那便请离开吧,以后也不用再暗中保护我,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男子终于开口说话:“请恕在下不能答应姑娘,我等奉命前来就是为了护姑娘周全,姑娘想知道实情只需耐心等上一些时日,届时主子会当面向你解释一切。” 当面解释?这话让她顿时疑心大起,随即追问道:“你们主子是谁?难道我认识他?” 男子不答,回眸望了一眼同伴, 倏地,众人纵身飞走,转瞬便消失得无声无息。 沈舒窈不死心,随即追了出去,“你们主子到底是谁?为何不答?” “姑娘何必急于一时,待时机成熟之后自会知晓。”四周一片寂静,男子的声音从黑夜中徐徐荡开。 如此这般故弄玄虚,却让沈舒窈愈发的狐疑,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冷冽的北风肆虐咆哮。 这时,萧玄奕缓缓朝她走去,看着她一&#xe863;不&#xe863;地站在雪地里发呆,任由傲雪停留在她的青丝上。 他旋即脱下自己的皮裘,轻轻披在她的身上,这时,暗卫已经将女医带了过来。 他缓缓牵起她的手往回走,“眼下治伤要紧,稍后我会为你解惑。” “你已经查出来了。”沈舒窈急得他之前说过,他之所以撤回暗中保护她的人,就是要查出这些暗卫的背后之人。 萧玄奕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言,随后将她送进内室交给女医,而自己则在外室等待。 “姑娘,你伤口的皮肉和衣裳沾到一起了,我先把你的袖子剪开,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啊。” 女医看着沈舒窈伤口周围翻卷的皮肉,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却只是微微地皱着眉,这般坚逞倒是半分不输傲骨铮铮的男儿。 沈舒窈抬眸看了女医一眼,对方约莫三十左右,虽年岁大了她许多,但是脸上的皮肤细腻紧致,一看就是保养得益。 她不用想都知道,这女医乃是宫廷之人,只有经常在御前后宫走&#xe863;的人,才会格外注重仪态仪表。 再看看她自己,冬季本来就容易皮肤干燥,而她平时甚少用润肤的凝脂,眼下这皮肤是越发干燥了,就差起皮开裂了。 罢了,自己这么多年都是如此,相形见绌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常年与尸体打交道,只要世人不对她避之不及就算烧高香了,更别提在意她的美丑。 思及此,她微微点了点头,并非是她孤傲不想说话,而是实在疼得她张不开嘴。 方才负伤与杀手厮杀时情绪高度紧张,并未感觉到有多疼,而今松弛下来却疼得她快要咬碎后槽牙。 袖子剪开后,狰狞的伤口顿时露了出来。 沈舒窈眼角瞥了一眼,纵横交错的伤口,足足有四 条伤痕,顿时气得她怒不可遏。 挨千刀,怎么每回伤的最惨的都是左臂,是欺负她左臂不如右臂灵活?看来今后要勤加练习,省得回回都吃暗亏。 女医打来一盆热水,把麻巾浸入水中,拧干后开始清理她手臂上的血污,她擦拭的&#xe863;作小心翼翼,好似生怕弄疼她似的。 而沈舒窈的思绪却飞向了厨房,她是烧了一大锅水,除了洗肉洗菜,倒也剩下许多。 可是,现下天寒地冻,自己又与杀手们激战了那么久,这锅里的水该是早就凉透了。 医女把紧沾在翻卷皮肉上的碎布慢慢剥开,“嘶——”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至沈舒窈全身,额头的冷汗登时冒了出来。 她咬了咬牙,随便找了话题,以此转移疼痛的注意力,“这水是谁烧的?” “我方才出去的时候热水就放在门口了,并未见到送水之人。” 女医头也不抬的帮她清理伤口,虽然屋子里的炉火还未灭,但眼下并不十分暖和,这么大冷可别把这姑娘冻坏了,思及此,她加快了手中的&#xe863;作。 伤口周围都清理干净了,接下来就是上药了,幸好沈舒窈只是受的外伤,至于那道贯穿伤虽看似严重,只要上了药后没几日伤口便会愈合。 等到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了以后,女医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就解开了沈舒窈的腰带。 “你干什么?”沈舒窈倏地捏住她的手腕,立即制止了她的&#xe863;作,目光警惕地看着她。 她凛然的架势,吓得医女顿时一愣,随即解释道:“姑娘别误会,我只是想替你换身干净的衣裳,想着你伤重会多有不便。” “不劳费心,我自己会换。”她冷漠的拒绝了医女的好意,凝视着窗棂上喷洒的血迹。 今夜的杀手都是谁派来的,她心知肚明,却愈发让她痛恨那些仗着权势恃强凌弱的人。 从今以后,她不会再一味的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茫茫尘世,她虽微小若蜉蝣,但也不会任凭他人欺负,如草芥般随意剥夺她的生命。 医女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全然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变脸。 此时,沈舒窈心绪逐渐平复,顺势松开了手从椅子上站起,“多谢,夜深了,你请回吧。” 女医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姑娘切记,伤口不可碰水,这是生肌去痕的药,早晚各敷一次,不出一个月便可恢复。” “好。”沈舒窈接过瓷瓶,宫廷的药自然是极好的,毕竟她也不想胳膊上留下那些狰狞的疤痕,待医女收拾药箱离开了,她才转到屏风后换衣裳。 虽然伤口包扎得极好,但是疼痛感却愈发难忍,她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褪下满是血迹的衣裳,而后颇废了一番力气才换好干净的衣裳。 她拒绝医女的帮助,除却多年养成的亲力亲为的习惯,还有今夜遭遇刺杀后,让她整个人的变得敏锐了许多。 暮色沉沉,晶莹如玉的素洁缓缓停了,咆哮狂嗥的北风也止了。 她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毫无血色却依然倔强的脸,暗自握紧垂在两侧的手。 此时,敲门的声音响起,萧玄奕提着两个食盒站在门外。 她默然地看着他将其中一个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个秘色瓷碗,“这是补气血的药膳鸡汤,对你的伤势有帮助。” 沈舒窈没有拒绝,眼下她早已饥肠辘辘,随即便将鸡汤喝了下去,“王爷今夜该是在宫中赴宴,何以会来了我这里?” “今日祭天时圜丘坛发生了爆炸,群臣皆不同程度受伤,是以圣上取消了今夜的御宴。” 他又打开另一个食盒,这是一个三层的食盒,里面赫然盛放着热气腾腾的佳肴,蜜炙羊排、酱爆鹿柳、清蒸鲟鳇鱼、清炒波斯菜以及饺子。 她看着面前的泰然自若的他,“这可是弑君之罪,可有抓住凶手?” “还在查。”他将米饭端给她,顺势握住她冰冷的手,“圣上龙颜震怒,处死了一批负责祭天事宜的人,我从皇宫离开时听有宫人议论汐贵妃心绪不宁,寝食难安,担心会有人前来刺杀她和圣上,让顾燊寸步不离守住寝宫。理由看似合情合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随即出宫直奔你处,果然汐贵妃下了杀令,我派来保护你的人全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若我再迟一步恐不堪设想。” 沈舒窈徐徐抽回自己的手,她一直都明白他的情意,只是时至今日她已没了儿女情长的心思。 “舒 窈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若有一日殿下需要帮助,舒窈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万籁皆在一片冷寂中,萧玄奕虽眸中划过一缕落寞,但依然保持着平静从容的神态,“这几个月,一直在暗中保护你的人,是西郇太子派来的。” “西郇太子?他不是灵韵公主的和亲对象吗?怎么会派暗卫来保护我?”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一连抛出好几个疑问,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西郇太子,甚至怀疑他的情报有误。 “他的确是灵韵的和亲对象,但也是......”他凝视着她,斟酌了一下,“你的故交——季慕白。”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身世之谜(一) 沈舒窈眉睫颤&#xe863;了一下,“啪嗒”一声,她手中的银箸陡然滑落在地上,激起了清脆刺耳的响声,顷刻击碎了,她心底深处最后的一丝执念。 这个曾经让她怦然心&#xe863;,对她关怀备至的男子,竟是西郇的储君,西郇未来的皇帝。 她默默地望着摔在地上巍然不&#xe863;的银箸,想着那些曾经美好的过往,仿佛不过是梦一场。 难怪洛天说她只能为妾,是啊,她一个毫无权势可仰仗的孤女,自然不是西郇国的太子妃人选。 她与他相识多年,自认一直对他坦诚相待,并将他视作自己此生的知己,现在想来着实可笑。 这个曾经差点让她托付终身的男子,竟然隐藏得这样深,若是他们两人之间,仅是淡如水的交情。 他为了掩人耳目,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确实情有可原。 可是,他们差一点就谈婚论嫁了,如此这般的关系,他竟然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瞒得滴水不漏。 他明明是万人敬仰的太子,却要装作普通的商贾之人。 她不懂,他这样的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说他刻意隐瞒身份,是怕她攀附权势? 她从来不是贪图富贵权势之人,亦不是不能接受欺骗,她只是不能接受自己曾坦诚相待的人,尽是这般的心机深沉。 无论他当时所想为何,欺骗就是欺骗,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还好之前洒脱地放手了。 既然对方从不曾倾心相待,她又何必为了这些不值得的过往伤怀,就当一切是做了一场梦,梦中如何皆不再重要。 她没有长久地陷入在沉思里,而是缓慢地弯下腰,打算把箸筷从地上捡起来。 然而,萧玄奕却抢先了一步,若无其事地说:“你身上有伤,还是我来吧。” 她没有坚持,神色镇定地端坐着,看见他缓缓拿起自己的那双干净银箸,而后很是自然地摆在她面前。 然后,他转首朝窗外看了一眼,少顷,一个黑影就从窗前闪过。 他过去将那双脏的银箸交给黑影,黑影立马又呈上一双干净的银箸。 他这样的举&#xe863;,倒是让她觉得他好像未卜先知,知道她这双箸 筷会落地上似的。 萧玄奕见她面露疑惑,嘴角微微一扬,徐徐落座,解释道:“府中庖人常年养成的习惯,认为食盒里多备一双箸筷能以备不时之需,以往,我总觉得多此一举,没想到,这次还当真派上用场了。” 沈舒窈知道他在王府中向来习惯用玉箸,今夜晚膳的箸筷改为银箸,或许是放置有人在食物中投毒。 毕竟今夜的刺杀者全数被灭,对方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虽然晋王府的暗卫武功高强,但是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今夜前来的好几拨杀手,不就是设计将守在宅院附近的暗卫引开了么,不然,她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从她见到食盒被打开那一刹那,她便明白了他的用心,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银箸可以试百毒。 虽然银器遇到硫和硫化物皆会变黑,但是,不代表变黑就一定是有毒。 比如,将银器插入一枚煮熟的鸡蛋内,银器过不了多久就会变黑,但这并不能说明这枚鸡蛋含毒,不过是鸡蛋中含有硫化物的缘故罢了。 本朝她所已知的毒药中,全部都含有硫和硫化物,是以他这般思虑周全,确实做到了有备无患。 而她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执起箸筷低头吃饭,一室寂静,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变得有些微妙。 许久,她忽然抬起头,见他正专注地望着他,根本就没有&#xe863;箸。 此时他与她一起用膳,是他此前匆忙赶来营救她,并未来得及回王府。 她沉吟了一下,为了打破这种氛围,放下了手中的箸筷。 “我原以为,像他这般握瑜怀玉淡泊名利的茶商,必是出生在殷实的富裕之家,却未料到,他竟是人中龙凤。”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面容上,她潋滟的凤眸,微微荡起过一丝波澜。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她的情绪似乎毫无起伏,言谈之间,亦捕捉不到丝毫落寞的忧伤。 他终于执起了箸筷,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的碗中,轻声地说:“在王府时,我曾见你很喜欢吃这道鲟鳇鱼,今早出府前我吩咐庖厨备了这道菜,赶紧趁热吃,不然一会儿凉了会很腥。”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将那块鱼肉吃了下去。 晋王府的饭食一直都精致考究,她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对这些菜式都异常熟悉,虽然今天的晚膳都是以往她最喜欢的美食,可眼下她实在是食不知味。 虽然她伤势颇重的左臂一直轻垂在膝盖上,伤势较轻的右臂也可以自如活&#xe863;,可是伤口的疼痛让她握箸筷的手,总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但她并不想让他察觉到任何端倪,一直强忍着疼痛,装作轻松的表情,她已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了,现下更不想再让他人为她操心了。 尤其是这个数次救她于危难的恩人,这么多年,她也经历过几次的暗杀,可能是淮州地处偏远,而最大的官则是知府大人。 是以,这些暗杀从来她都可以应付下来,即便是有受伤的时候,但是后来这些刺杀者被知府大人关进了牢房。 然而,萧玄奕如何看不出她的故作镇定,她既不愿在他面前流露半分脆弱,他又何必要揭穿她极力掩饰的一切。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总是隐隐作痛,就好似被利刃刺中后,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一般难受。 “我的错......”他低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承诺过会护你周全无虞,可没想到却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失言了。” 她郑重其事地望着他,刚想开口说话,突然感觉喉口处涌上一股腥热,她赶紧别过头,“噗——”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感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端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也不受控地往下滑。 萧玄奕赶紧扶住沈舒窈即将栽倒在地的身子,随即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着床榻而去。 而她因为伤势的缘故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也只能由着他抱,无力地将脸贴在他温热紧实的胸膛。 她漠然地望着,只有一拳之隔的他,望着他清隽的面容上,微微皱起的眉宇。 恰在此时,他垂眸看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喷洒在对方脸上微热的呼吸。 他们并非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她却显得异常窘迫。 此刻,她身体虚弱,脸色惨白如纸,全然没了方才的泰然自若,她无力地阖上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此刻,她身体虚弱,脸色惨白如纸,全 然没了方才的泰然自若,她无力地阖上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想起了,之前在与杀手交手时,后背被人击了一掌,只是身上的外伤显得比内伤重,从而让她忘记了这一掌。 沈舒窈觉得,若是在遇到几场这样的刺杀,她的小命非交代了不可。 她本想对萧玄奕说,他们之间非亲非故,他勿需对她承诺什么,亦没有必要歉疚。 未来无论她遇到任何艰难险阻,这些都是她的事,她不愿再欠他的情,亦不想依附任何男子。 他想去将医女找来,却被她制止了。 虽然这口血吐的很是吓人,但却将体内的脓血吐出来了,慢慢她就感觉神思清明了些许,此前略微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待你养好伤后,我便派人送你走,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能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沈舒窈诧异地仰望着他,她是说过要离开这里,可是并不是现在。 “杀害莲儿的幕后真凶还没有找到,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任其凶手逍遥法外。” 他端了一张椅子坐在榻前,目光柔和且无奈地凝视她。 “你若执意不肯离开,今夜之事会再次重演,难道你非要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虽然我可以护你周全,可是这样群狼环伺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王爷今夜与我说这么多,可是知道了什么?”她隐隐感觉到,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他从袖口掏出一张四方锦帕,轻轻为她擦掉嘴角的血迹,“昨日收到暗卫传回的消息,他们已经查明了你母亲的真实身份。” 她面色如常地望着他,平静地等待着,这些个晋王府暗卫到底都查到了什么。 她之所以在这件事上格外上心,还是源于父亲几乎从不提及她母亲家族的事宜。 除了知道母亲姓临名夏,其他的一缕不知,虽然偶尔她也会问及此事,但每次都避而不答。 她以为是触及了父亲的伤心事,毕竟母亲是父亲这一生唯一深爱的女子,更是为了不让他沉浸在过往的伤怀中,她便再也没有问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萧玄奕不慌不忙起身去开门。 一名玄衣男子将燃得通红的炭火盆端了进来 ,然后递给萧玄奕一样东西,最后又将房里的火盆撤了出去。 燃烧正旺的碳火,偶尔有火舌跳跃起来,发出“噼啪”的响声,炽热的碳火瞬间让屋子变得暖和起来。 他缓缓走到她跟前,将一个暖手炉塞在她手里。 “你的母亲名唤蓝沐瓇,是僰涅族第十二代圣女蓝寄芙的侄女,自从蓝寄芙去世后,她便按照僰涅族的族规,继任第十三代圣女。二十三年前,僰涅族发生了很严重的战乱,前族长勾结南蛮烧杀抢掠,致使僰涅族人死伤惨重。远在数百里泽钺帝听闻僰涅遭难,随即下旨让骠骑将军前去平定战乱,当战乱结束族人重振家园时,却发现蓝沐瓇失踪了。” 沈舒窈猛然从床上坐起,萧玄奕手疾眼快扶住她,随即将软枕垫在她身后。 她没想到这个神秘部族的圣女,竟然是她的母亲,临夏?不就是蓝瓇的拆分字么。 这个出乎她意料的线索,让她眉心不由地皱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娘在那场战乱后,离开僰涅辗转到了东陵,后来遇到了我爹,并嫁予他为妻。而同样身为僰涅族圣女的她,亦不想遵守僰涅不许嫁外男的族规,是以不得不隐姓埋名,对......这就能解释通,为何我爹不愿提及我娘家族的缘由。” 萧玄奕望了一眼滚落在旁的手炉,不疾不徐把它拿起来,又重新放回到她手里。 “不,你娘并非是到了东陵才与你爹相识,而是他们早就相识,并且一起到了东陵。” 她隐隐感觉到这里面的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我爹乃是前丞相之子,又为任刑部尚书多年,且幼年时并不在京城,他在此期间与我娘认识,并互生情绪,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沉默地望着她许久,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过了许久,他才徐徐开口:“沈明皓并非你爹的本名,他叫夏侯亳,泽钺国的八王爷。” “你说什么?”她倏然愣住了。 爹怎么会是泽钺国的王爷?那个二十年前就灭国的王朝,那他又是如何摇身一变成为丞相之子的。 她原以为母亲只是与孟致远有渊源,却没想到查出来的,竟然这般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爹娘是因为灭国了无处可去,想 要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从此打算过隐姓埋名的日子,东陵确实是首选。 她犹记得泽钺国边境与聃狎相邻,且在东陵的北边,虽不及东陵土地广阔,物产丰富。 但是,从地图上看,泽钺确实比聃狎和戟陇两国的土地都要大一些。 无论聃狎抑或戟陇想要攻打东陵,都必须要拿下与之相邻的泽钺国,如此才可长驱直入。 是以,泽钺亦是东陵北边的一道屏障,可既是屏障,东陵在泽钺灭国时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战事,才会让泽钺被灭国,如今几个城池,都落入了聃狎的囊中。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身世之谜(二) 萧玄奕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须臾之后,他才缓缓坐在她榻前的凳子上,说:“其实夏侯亳并非你的生父,而是你的养父。” 话音落下,沈舒窈用无比震惊的表情望着她,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得她一时不敢相信。 她可以接受世人异样的眼光,莫名的唾弃,因为在她看来,这些都是与她都毫无相干。 而今他却告诉她,与她相依为命十几载的慈父,竟然不是她的生父。 自古养育之恩大于大,即便他们父女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他们之间有十几载的父女情,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虽然他已故去多年,但于她而言,生父也好,养父也罢,他就是她的父亲。 想通这些以后,她的神情逐渐恢复如常,只是脸上依旧没有血色。 “爹在弥留之际被未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想必也是不想让我难过,如今我既知此事,自然也不想浑浑噩噩地过此一生,那就请王爷将你知晓的一切都告知于我吧。” 萧玄奕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明显的安慰意味,缓缓道:“暗卫找到了你母亲当年的婢女秦姑,从她口中得知,当年泽钺皇帝因蓝寄芙的离世终日消沉,当有一天他在城郊皇陵遇到拜祭姑母的蓝溪柔,竟将她错认成蓝寄芙。为了缓解他的相思之苦,当即就要封她为妃,可你母亲当时已有心上人,自然是不愿意的,便以他是姑母夫君为由断然拒绝了。” 此时,沈舒窈面无表情地听着,就好像是旁观者一样,对这些似乎都漠不关心。 她那只被萧玄奕握在掌心的手一&#xe863;不&#xe863;,不是她冷漠无情,而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是以也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看了她一会儿,接着道:“僰涅之乱,尸横遍野,族长不忍族人平白妄送性命,无计可施之下去求泽钺帝,希望他能看在曾经与蓝寄芙的情份上,帮一帮她的族人。没想到泽钺帝竟一口答应,同意帮他征讨平定贼寇,但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要你母亲进宫为妃。族长觉得自己是你母亲的祖父,自然有权利替你母亲做主,当即便答应下来 。” 她嘴角微微&#xe863;了&#xe863;,须臾,道:“我母亲为了救族人,甘愿牺牲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他微一点头,“你母亲身为僰涅的圣女,有义务拯救在水深火热中苦苦煎熬的族人,她虽心有不甘,不愿成为别人的替代品,可到底还是默许了。很快,战乱平息了,你母亲也被秘密送进了泽钺皇宫,之所外人不知晓,完全是你母亲的意思。” “到了泽钺皇宫后,你母亲拒绝泽钺帝封她为妃,不同意在皇家玉蝶上写上她的名字,亦不愿久居宫墙之内,更不屑与后宫的嫔妃争风吃醋,只是承诺会一直留在泽钺。泽钺帝为了得到她,尊重了她的抉择,将她安置在城郊新建成的离宫之中,并让内务府精心挑选宫人伺候。尽管她常年以面纱示人,对泽钺帝更是极其冷淡,但是泽钺帝却依旧对她恩宠有佳,并唤她瓇夫人。而她这么做,只是无法面对昔日的心上人,泽钺国的八王爷夏侯亳。” 她凝望着他,不知为何心口觉得堵得慌,“所以,夏侯徵是我的生父,夏侯亳是我的叔父,我既是僰涅族圣女之女,亦是亡国公主。” 他轻轻“嗯”了一声,将掌心纤细的那只玉手紧了紧。 “泽钺灭国之时,你尚在你母亲腹中,是你的皇叔夏侯亳一路护送你母亲来到东陵,你是泽钺皇帝的第九个女儿,唯一不是出生在皇宫里的女儿,亦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公主。” 沈舒窈感觉有一股寒气自脚底板一直往上涌,将她浑身冻得僵硬,不能&#xe863;弹。 这些真相一时之间实在令她难以接受,那个早在二十年前就亡国的泽钺皇朝,对她而言本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历史。 却如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段历史里竟然有她,有她素未谋面的父皇,亦有闻所未闻的兄弟姐妹。 她竟是亡国公主,十几年了,她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竟背负着这样的一段身世。 难怪父亲直到逝前都不曾吐露半个字,原来,他只是想保护她,让她过平常百姓的生活。 难怪父亲要让她与顾燊定亲,若有一天她亡国公主的身份泄露,就凭顾家的势力,完全可以护她一世周全。 她抿住唇,沉吟了一下,“我爹既是泽钺的王爷,想必熟 识他的人定然不少,那他又是如何到的沈府,祖父难道糊涂得连自己的儿子都分不清了吗?” “沈相的原配夫人曾不满他纳妾,在身怀六甲之时便离家出走了,是以沈相并未见过他的儿子,据我所知,你爹回沈府是凭沈夫人的一片玉佩。既然他是泽钺的八王爷,那断不可能是沈相之子,其中缘由或许可以问问告老还乡的徐知府。” “夏侯亳虽是泽钺八王爷,但并不受先帝重视,他的母亲是先帝的一位贵人,只因早些年犯错被打入冷宫。是以,他是在冷宫出生的,虽贵为皇子,实则过得并不好。然而他天资聪慧,并不自暴自弃,为了保护他的母亲不再受人欺凌,他去求看守冷宫的侍卫教他习武。侍卫可怜他堂堂皇子竟然过得不如一个市井百姓,且早些年他曾受过这位贵人大恩,是以,每天入夜时他便在冷宫悄悄教他习武。” 萧玄奕说到此处时,感觉到掌心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紧握,他知道她在为父鸣屈。 可是这样的事在历朝历代都略见不鲜,或许是因为发生在她的亲人身上的缘故,才会让她这般难受。 “在夏侯徵还不是太子的时候,有一次误入冷宫,见到了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八弟。他们虽是皇子,但各自在父皇心中亦没多少分量,也就是这一次,他下了夺嫡的决心。如果他不走这一条路,早晚有一天他的下场会更惨,当然夏侯亳坚定地支持他,经常为他出谋划策。夏侯徵册封太子之后,皇上觉得对幼子有愧,便将他从冷宫接出来,并将其册封八王爷。而此时夏侯亳的母亲已逝,他并不想继续留在这座毫无人情味可言的宫殿,是以,他便自请了命离开,从此远遁江湖,这一年他才刚满十四。” 啪嗒,有一滴眼泪溅到他的手背上,滚烫的触感冷不丁地让他的心猛然一疼,而她湿润的脸庞更让他的心底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知道他们父女情深,若让她知晓这些过往,必然是会惹她伤怀,可是,他必须要将一切都告诉她。 这个早就住进他心底的女子,是他今生唯一想要好好守护的人。 即便将来她会离开这里,即便她对他没有半分情愫,可是,他却只想对她一 人倾心相待。 人生何其漫长,这些年在战场上拼命厮杀,不过是在他空无一物是人生中增添了几抹猩红。 常年征战四方,让他变得越发冷清,他有多少年没有笑过了,这些他都不记得了。 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在昌州时那惊鸿一瞥,自从遇见她之后,他觉得自己变得鲜活了,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在王府的那些日子。 沈舒窈知道他为自己做了许多,可正因为如此,她才必须要与他保持距离。 因为满朝文武皆知她已被赐婚,她不能让他被人诟病,自己早晚都是要离开的,又何必要给他希望呢? 无论将来如何,她只愿他此生安好,如此便足够了。 萧玄奕掏出一张四方锦帕,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抬手抹掉了泪水,同时也避开了他的进一步&#xe863;作。 他的手在空中僵住,许久才收回来,“夏侯徵登基时王期已然衰竭,又时常遭受周边各国的侵扰,其中南岐最为猖狂。只因有传闻说泽钺开国皇帝曾秘密埋葬了一批宝藏,这里面除了有大量的金银珠宝,金丝软甲,还有制作兵器的玄铁,而曾有人预言得此宝藏者便可一统天下。” “夏侯徵经过认真思考后决定征讨南岐,虽然当时的泽钺早已禁不起任何战争,然迫于形势他还是决定御驾亲征。若是一举灭掉南岐,便可以此震慑其他不安分的小国,亦可拯救岌岌可危的社稷江山。带他率着三十万大军进攻南岐,却因骠骑将军出师不利吃了败仗,而白白折了五万兵马。之后又遭聃狎偷袭,粮草被烧,待他们战败返回泽钺时只剩下两万残兵。” 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本应休养生息泽钺,在这一战后更加快了王朝的覆灭,“若泽钺真有宝藏,大可以挖出来招兵买马,何至于会亡国。” 她恨自己知道得太迟了,若早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何必要去管丕威遇害一案。 这些肆意挑起战争,致使民不聊生的人都该死,她转首看了看跳跃的烛火,眼下已是后半夜了,她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 随即便打了一个哈欠,果然萧玄奕见状后便起身告辞。 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远后,沈舒窈翻身下了床,将放在外室的破 尘剑拿进来,用帕子一点点擦拭上面的血迹。 从此以后,这剑怕是要时常沾染血气了,她终于知道为何孟致远会叫她主子了,想必他是认出她来了。 可他明明是母亲姑母的人,喊她主子倒有点像是听她指令办事一样,但是,现在她必须忘掉亡国公主的身份。 虽然她会武,但是并不代表,她喜欢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待把剑擦拭干净之后,她重新回到床上。 橙黄的灯火,影影绰绰的倒影,跳跃的火苗发出的滋滋声,让这冷寂夜添了几分生气。 终于,她支撑不住了,勉强熄灭灯火后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直到她再醒来之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可令她奇怪的是,这屋里的碳火怎么还烧得这么旺,而她第一反应便是屋里有没有进人,院里的尸体都是否被清理了。 她倏然从床上翻身坐起,因&#xe863;作弧度太大扯着伤口了,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赶紧跑去检查门窗是否关好,那日萧玄奕走后,她不记得自己是否闩门,若再有杀手偷袭,就凭她现在的伤势,怕是难有招架之力。 虽然她知道这些门窗根本挡不住杀手,但是破门时的&#xe863;静亦可以给她警示。 幸好,门窗都是闩好的,并没有撬&#xe863;的痕迹,看来杀手们并没有卷土重来,如此是不是可以说她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将衣裳穿戴整齐后,便拨开门闩出去了,庭院干干净净地,不说见着一具尸体,就是一滴血渍都见不到。 不用说,这些肯定都是萧玄奕吩咐人干的,干净得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好像她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一切都不复存在,毫无影踪。 沈舒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觉得现在肚子有些饿了,她突然想起了灶台上的肉,她昏睡的这几日,她的灶台上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呢。 于是,她疾步朝厨房而去,令她震惊得是,厨房的烟囱居然在冒烟,还时不时飘出菜香的味道,以及偶尔切菜的声音。 她虽刚经历了一场暗杀,但以她的经验,暗杀一般都喜欢夜间出&#xe863;。 那日杀手全部被灭,她就不相信幕后之人不见人回去复命,会不清楚出了什么状况,况且谁听说 杀手会跑到家里来做饭。 她虽怀疑是萧玄奕在里面,可是堂堂晋王殿下怎么可能进庖厨呢,是以也让她更加疑惑了,到底是谁在里面? 当她进了厨房一看,此刻在里面挽起袖子做饭的竟然真的是萧玄奕,惊得她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见她衣着单薄的站在门口,赶紧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天儿这么冷,你穿得这么少,小心着凉。” 说着,他就要扶她回房躺着,沈舒窈自然是不肯了,躺了这么些天,感觉浑身酸痛。 她拂开他的手,径直往厨房里走,看了一眼锅里热气腾腾的鸡汤,有些不确定地问:“王爷,这是在给我做饭吗?”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踏雪无痕 说着,萧玄奕就要扶她回房躺着,沈舒窈自然是不肯了,趟了这么些天,现在感觉浑身都酸痛。 她拂开他的手,径直往厨房里走,扫了一眼锅里热气腾腾的鸡汤,有些不确定地问:“王爷,这是在给我做饭吗?”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辰时医女为你号脉估摸着你晌午会醒来,我想着你醒后必然腹中饥饿。” 他取了一只碗,往里盛了一勺汤,然后面带微笑地递给她,“来尝尝看,若是不好喝,我再重做。” 她诧异地望着他,门窗分明是从里面闩好的,就算女医曾进屋为她号脉,那她离去后又是如何将门闩好的? 他见她愣神的样子,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啊?......没有。”她接过碗喝了一口,然后微微蹙了蹙眉,不可思议地说:“汤很好喝,想不到你的厨艺这么好。” “你喜欢就好。”他转身就去切菜,虽然&#xe863;作显得有些生疏,但还是做的有模有样,“先回房休息吧,饭菜一会儿就好。” 沈舒窈看得出来,他应该是第一次下厨,她犹豫了一会儿。 “堂堂晋王殿下都亲自下厨了,我怎好独自偷闲,我看你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帮你添柴烧火吧。” 萧玄奕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并不同意,“你伤势未愈,还是不要乱&#xe863;了,若伤口因此崩开,可就得不偿失了。” “刚才我检查了一下,伤口早已结痂,已经开始长新肉了。” 她脱掉身上的大氅,径直走到灶口处,往里添了一块柴,“若是受这么点伤便什么都不干了,我反倒是会有些不习惯。” 她没有逞强,而是说的实话,按说以她的伤势,是恢复不了这么快的,应该女医给她用了促进伤口愈合的良药。 所以现在她身上的伤势虽偶有疼痛,但是却不妨碍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至少如今她的手不会发抖。 他拗不过她,也只好作罢,顺势将锅里的鸡汤先盛出来,然后便开始炒炒菜。 她养伤期间饮食以清淡为主,他知道她对汤药很是抵触,便从医女那里要了一些增补气血的药膳。 而这锅鸡汤就 是按方子炖的,其实他本可以将这些琐碎之事交给手底下的人做,但他并没有,而是专门像庖人请教了药膳的烹饪之法。 在灶台前认真添柴的沈舒窈,忽然感觉头很胀痛,并且还伴着隐隐的心绞痛。 她丢下手中的柴块,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可似乎并不奏效,反倒是越来越难受了。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己的身体一向很好,即便偶尔气血不足会有眩晕,可重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她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感觉身体非常疲惫,随即强撑着不适站起来。 她头重脚轻,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似的东倒西歪。 萧玄奕见她神情有异,“哐当”一下扔掉锅铲,一把扶住她,“舒窈,你怎么了?” 沈舒窈的头好像要炸裂了一般,心口好像被无数只利箭射穿,阵阵蚀骨钻心的痛。 她目光涣散地望着他,用力抓着他的肩膀,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痛......” 话音未落,她便直接栽倒在他怀里,他赶紧将她抱起来往外走,恰好碰到来为沈舒窈换药的医女,“王爷,沈姑娘怎么了?” 他边走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就晕了过去,你赶紧过来看看。” “好。”医女不敢耽搁,赶紧随他一起进了屋。紫檀雕花榻上,女子面无血色地躺在上面,榻前,医女神情凝重地为她诊脉。 “她到底怎么了?”萧玄奕见她迟迟不言声,忍不住问。 “王爷,从沈姑娘的脉象来看,她好像是中了毒。” “中毒?” “是的。”医女将沈舒窈翻了个身,把头发撩开,指着后脖子上的一条约莫两寸长的赤色印迹。 “此毒名叫踏雪无痕,来自西域,位列十大奇毒榜首。凡中此毒者外表与常人无异,但会在中毒者颈部出现一条赤色印迹,待这条印迹变成黑时,便是中毒者油尽灯枯之日。” 他紧蹙着眉头,道:“你既知此毒,想必定有解毒之法。” “奴婢从未见过此毒,只是从师傅遗留的医书中看到过记载,踏雪无痕之所以是十大奇毒榜首,乃因此毒无解,凡中此毒者皆逃不过一个死字。奴婢师傅医术精湛,他老人家穷尽一 生,也未找到解毒之法。” “发明此药的人现在何处?” “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他虽发明了踏雪无痕,但却未能制出解药。” 萧玄奕望着静静躺在榻上的沈舒窈,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可有压制之法?” “有。”医女点头道:“师傅曾说如若找不到解药,便找一个内力深厚的人,在中毒者每次毒发之时用内力帮他压制。但这也只能暂时延缓毒发的时间,中毒者体内的毒素,也会随时间推移而日渐加重。若是保养得当,也可勉强撑个两三年,如若不然,连半年都撑不过。” “天下之大,总会有解毒之法。”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昏迷不醒的沈舒窈身上。 看着她如今虚弱的样子,他才恍然大悟,或许自己一开始便是错的。 他以为只要尊重她的意愿,只要她过得快乐,无论她在不在自己身边都没有关系,他应该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让她独自面对这些尔虞我诈。 她赞同道:“王爷说得是,只要找到沈姑娘中毒的源头,或许可以找到解药。” 萧玄奕将沈舒窈轻轻扶起来,将内力注入她的体内,她苍白的面容随着源源不断的内力,逐渐红润了起来。 风煞跟随他多年,自然是能看出他对沈舒窈的有意,若非喜欢,他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顾燊来了几次都被风煞拦了下来,他虽顶着沈舒窈未婚夫的名分,可是萧玄奕却从未将此当回事。 顾燊听闻沈舒窈重伤心急如焚,却因萧玄奕的强势而束手无策,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他缓缓扶着她躺下,转首看了一眼垂手侍立的医女,“以你之见,舒窈这毒症有多久了?” 医女思忖片刻,“从沈姑娘的脉象上看,应该中毒不久,大概也就两三天吧,也就是她遇袭的那一日,若是杀手将踏雪无痕淬在刀剑上,只要刀剑划破皮肤,便可致人中毒,且伤口也不会有任何变黑的迹象,是以,常人根本难以察觉。 闻言,他便让风煞带着医女检查了那批杀手的的兵器,医女在剑身上涂抹了一点东西,剑身立即变黑了。 “上面果然淬了此毒,看来这下手之人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为了对付一个女子,不惜&#xe863;用这么多死士,且事发后根本无迹可寻。 即便此次杀不了沈舒窈,但只要是伤了她,她这条命也就活不长。 如此心狠手辣且心思缜密的人,萧玄奕自然知道此人是谁,然眼下毫无证据,根本就指认不了此人。 但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眼下先替她解毒要紧,他即刻下令暗卫兵分几路,前往寻药之旅。 此时,沈舒窈缓缓睁开眼,他们之间的谈话她全部听见了,只是身体倦殆,睁不开眼罢了,既然生命有限,眼下更当珍惜 。她的丹田凝聚了萧玄奕的内力,整个身体觉得浑然有力,果然有内力的人就是不一样。 她翻身下榻,打开房门,看见萧玄奕伫立在游廊的一角,他颀长挺拔的身躯纵然在萧瑟之中,依旧那般清贵出尘。 她缓缓靠近他,微笑着对他说:“栎阳的冬天虽比淮州美,但我还是更喜欢在淮州的日子,王爷赏了这么久的景,可饿了?” “饭菜早就凉了,不如我们一起回府去吃。”他抬手将她衣领的带着系好,确定寒风不会灌进她的脖子,才缓缓松开了手。 沈舒窈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的一举一&#xe863;早已深入她心,她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季慕白,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 原来,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敢正视对他的感情。可惜,一切都晚了,她自知命不久矣,何必要给别人添麻烦呢? 他贵为王爷,将来一定会有一名好女子陪他走完一生,而她,不过是他生命中一段小小的插曲。 即便是再深厚的情感,也会随着时间而淡化,或许,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莲儿的仇,她或许报不了了,只是当时见到她时,再向她当面谢罪。 她笑道:“饭菜凉了热热就好了,况且我也想尝尝王爷的手艺,我依稀记得你炒牛肉的时候,把糖错当成了盐。” “好像真有这么回事。”萧玄奕微蹙着眉,思忖了须臾,“既然你要品尝我的手艺,那我这道秘制的糖炒牛肉,你看要不要勉为其难吃吃看?” 她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摊手道:“你都热情相邀了,我哪好意思拒绝?” 他忽然眉睫舒展,纵声长笑,随即拉 着她的手直奔厨房,他本就是为了她才下厨。 而她方才的话却温暖了他的心,他知道,她到底还是不愿辜负他的心意。 一通忙活后,饭菜总算上桌了,沈舒窈盛好米饭后,便兴致勃勃地开始&#xe863;筷,结果刚吃第一口,她的脸便皱成一团。萧玄奕挑眉看她,“这是什么表情?真有那么难吃?” 她硬着头皮把菜咽了下去,少顷,问道:“这道八珍豆腐,你放了多少酱油?多少盐?” “两勺半盐,三少勺酱油。” “噗——”沈舒窈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他这是想齁死她啊,“你为什么要放这么多?” “首先,盐是为了提味,酱油是为了提色,若是放得太少了,我担心盐味煮不进去,毕竟这豆腐我切得挺厚。”萧玄奕一本正经地作答。 不可否认,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竟让她一时不能反驳,毕竟初次做饭的人都会出各种糗。 人家毕竟是王爷,若是她实话实说,岂不是让他面子没地放。 然后,她灌了一大口茶,同意了他的说法,并夸赞他的菜做得非常好吃。 结果,她因为说谎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萧玄奕往她碗里夹了好多菜。 她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早已泪流满面,苍天啊,我发誓,我再也不要说谎了。 此时,风逆走了回来,沈舒窈终于如释重负,风逆是萧玄奕的暗卫,平时极少在人前露面。 现下他来,必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她刚想回避就被他拦下了,见此,她也只好坐回去。 风逆从胸口掏出一个信封,“沈姑娘,这是徐大人给你的信。” “徐叔现在身体还好吗?”她将信接了过来,随即撕开取出里面的信笺。 她垂眸看着信笺上的内容,眉心不由地微微皱起,过了许久才将信笺放下。 “徐叔在信上说,他和我爹及沈明皓是少年时期的结拜兄弟,当年他从泽钺带回一名女子,说是他的妻子。但是他们一路被人追杀,而病入膏肓的沈明皓为了帮他们脱险,让他们持他的玉佩去栎阳找沈相帮忙。他们本想拒绝,但是我母亲当时已经怀了我,再也禁不起颠沛流离,后在徐叔的劝说下同意了。而在他们出发的头一天,沈明皓去世 了,徐叔和我爹将他埋葬后,便分道扬镳了。” “当沈相见到那枚玉佩时,顿时痛苦不已,他原本服食丹药是想要多子多福,结果临了却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许是对亲子的愧疚,抑或是见他与自己儿子年纪相仿,觉得格外亲切,他当即就要收我爹为义子。我爹不忍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便答应了下来,而他为了掩护我爹的身份,让他就以沈明皓的身份在沈府生活。我娘当时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再也禁不起任何折腾,为了让我娘平安将我生下来,他不得不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并且也答应了为沈相养老送终。”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心如镜 萧玄奕兀自斟了一盏茶,慢条斯理地说:“没想到徐大人和你叔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虽然沈相犯了欺君之罪,可若不是你叔父,父皇恐怕难以从那两次叛乱中脱险,如此便功过相抵了。” “我虽非爷爷亲孙女,但是他一直都拿我当亲孙女看待,犹记得在我四岁那一年,见府中樱桃长势喜人,便爬到树上去摘樱桃。我因为贪吃,硬是爬到了树的最顶端,结果不小心踩滑了,一下子从树上掉下来。恰好被路过的爷爷看见,他不顾一切飞奔过来,虽然他接住了我,但是他的手臂却折了。从那以后我便添了恐高的毛病,不是我的胆小变小了,而是我不想让亲人为我担忧。” “原来是这样。”他凝视着她,轻声道:“此前我还有些纳闷,你连死人都不怕,为何却偏偏惧高。” 沈舒窈垂眸将信笺叠好,装回信封里,从前,徐知府时常关照她,从不避忌旁人的眼光,总将她和莲儿叫去家中吃饭。 一开始她的是拒绝的,她知道世人对仵作总是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晦气。 也一直以为父亲真的和徐知府是同窗,如果不是今日看到徐知府的亲笔信,也许她永远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父亲虽是王爷,但却一天也没有享受过王爷是殊荣,也许,也正是因为他的正直善良,才能结识到两位义薄云天的兄弟。 她突然很想知道她的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和他长得像不像,他生前是否对她有过期待。 历代皇帝对子嗣都看得极重,后宫佳丽三千,又有几个能为皇帝诞下皇子? 既然她排老九,不言而喻,她上面有八个姐姐,可是,她又有多少哥哥呢?她没有勇气问萧玄奕。 她情愿相信他们在二十年前已经逃出升天,也不愿听到他们身死的消息。 尽管她知道不可能,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懂。 若真有皇子存活在世,有生之年,他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复国。 而这些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只会惶惶不可终日,提心吊胆地活着,唯恐遭到报复,身首异处。 沈舒窈将信笺叠上,走去灯盏 前将信烧掉,既然是秘密,那便将它永远埋葬在心里。 她最后的这半年一定要好好过,生死有命,她不想怨天尤人。 她不是东陵人,是泽钺的公主,自然不用听从东陵皇帝的圣意。 可既定要保守住这个秘密,那她便只能继续做沈家人,看来要解决掉赐婚一事,还是得靠逃,只是这回,她的逃离路线要作出一些改&#xe863;了。 她昏睡的这几日,总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喊她,她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不是她未曾谋面的父皇。 她既是泽钺的公主,于情于理都应该回宗昭(泽钺朝曾经的帝都)一趟。 她要想办法打听父皇的葬身之处,国家已亡,他的尸骨一定不会葬进皇陵里。 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囤年货了。 而她却还什么都没准备,虽然自己时日不多,既然决定珍惜当下,那今年这个年她一定好好过。 从前,她总是觉得萧玄奕冷冰冰的,仿佛他对什么都不敢兴趣,随着彼此之间相处时日越多,她反倒觉得每次见到他总有一种亲切感。 她缓缓走去窗边,浩瀚无垠的天空,依旧那般湛蓝,一场雪落下来,洗涤掉了尘世所有的晦暗,一切都是那么纯洁无瑕。 她抬手轻拂,镂雕花窗上的一缕纤尘,唇角含笑,道:“说起来,倒还要感谢那些刺客,若不是他们用暗器袭击我,只怕我到现在还克服不了恐高的毛病。” 萧玄奕徐徐向她走近,站在她的旁边,看着树枝上一朵朵初开的红梅,“你倒是想得开。” 沈舒窈转首看了他一眼,伸手压下一枝长势喜人的梅花。 “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往年红梅开时,莲儿总是翻墙去薛秀才家偷。有一次她被薛秀才逮个正着,结果还不等人家质问,她反倒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理由是他家梅花开的太好,惹人垂涎,那薛秀才平时里迂腐古板,可一个小姑娘在他面前哭成这样,竟置若罔闻,非得让她赔。” 她将那枝梅花折断,放在鼻下闻了闻,接着又摘下第二枝。 “街坊四邻闻声跟下饺子似的往他家涌,说他一把年纪欺负人家小姑娘,传出去也不怕人笑 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朝得他头都快炸了,为了打发街坊四邻,他摆出一副宽容姿态对莲儿说,以后想摘梅花就光明正大的来,不要再偷偷摸摸了。” “莲儿这个鬼灵精一听这话,立马便停止了哭声,眼珠子叽里咕噜一转,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结果第二天,她带着几个小孩把他院里的梅花全摘光了,气得薛秀才饭都没吃,站在院子里骂了整整一天。” 他顺手将花瓶递给她,她刚将梅花插进去,就看到一声玄衣的风逆,急匆匆地走进来。 “王爷,顾统领来了,风煞按照您的吩咐将他拦下,结果他非但不听劝阻,还和他&#xe863;起手来。他们来人众多,暗卫不便现身,眼看就要闯进来了,您看......是否需要......” 一向杀伐果断的风逆,却在此时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地让萧玄奕感到别扭,他抬手关上窗,但是寒气冻着沈舒窈。 然后,他径直走向风逆,挑眉道:“有话直说,身为暗卫统领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风逆拱手,决定豁出去了,就算王爷要责罚他,他也认了。 “王爷,属下认为你应该暂时回避,毕竟顾统领是沈姑娘的未婚夫,而且这婚事还是陛下亲赐的。”他这样说不仅是为萧玄奕考虑,也是为沈舒窈考虑,毕竟此前一直就有他们二人不清不楚的传言。 虽然后来皇上赐婚,这场谣言暂时平息了起来。 可眼下他们这样独处一处,若是被顾燊撞见,抑或被旁人知晓,只怕这刚平息下去的谣言,又会轩然而起。 届时,顾府的人会怎么看她,将来她嫁进去,又该如何自处,毕竟,女子清誉不容受损。 萧玄奕若有所思地看着风逆,显然他的话有道理,他虽然命风煞守在门口,却是以刑部仵作暂缺,需要她帮忙验尸而行的保护令。 须臾,他将目光转投在沈舒窈身上,俨然在等她的意见。 因为他爱她,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凡事以她为重,可并不想把对她的情愫,变成她的负担。 沈舒窈注意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心下了然,她缓缓把花瓶摆在梳妆台上,波澜不惊地说:“我的伤势已无大碍,王爷公务繁忙,还是请回吧。” 既然她 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好再留在这里,只须臾,便消失无踪了。 此时,月门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瞬,顾燊便出现在游廊,他神情焦急,疾步上前抓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 “舒窈,听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为何一连数日都不肯见我?” 她瞥了一眼肩上的那双手,云淡风轻地说:“没事,只不过一点皮肉伤而已。” 他的眸中划过一丝落寞,忽然将她紧紧抱住,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沈舒窈猝不及防,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却不想怎么也推不开。 她胳膊本就有伤,挣扎之间触碰到了那几道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放开我。”她咬牙怒吼。 顾燊不为所&#xe863;,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生怕松手后她便消失不见了。 这样紧张而又复杂的感受,让他迫不及待想将她娶进门,他一刻也不想等了,漫长的等待使他备受煎熬。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他的脸贴着她的秀发,声音若暮春花开那般令人神往,“你一个住在这里,我着实不放心,不如我们将婚事提前,今日你便与我一起回府,可好?” 沈舒窈忍着胳膊的疼痛,奋力从他怀里挣扎出来,默然地看着他,“顾公子,你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苦这么执着?”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结果刚要碰到就被她别开了。 然而,他并不放弃,而是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虽然陛下已经赐婚了,但我还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发誓一定会好好爱你,并且现在就向你保证,此生,我只娶你一人,绝不纳妾。” 看来好言相劝是行不通了,索性她也不再提了,反正她决定的事谁都不能更改,“你可知这批刺客是谁派来的?” “不知。”顾燊摇了摇头,随即从袖口掏出一块牌子,“这是我的人与刺客交手时,从他身上扯下来的。” 她端详着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顺势瞟了一眼牌子,这是一块玄武纹的铜制腰牌,棱角磨得光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这是?” “应该是某个宗门或组织的令牌。”顾燊温润的声音徐徐传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消息。” 她总觉得这个令牌有些眼熟,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莫非那批杀手不是汐贵妃派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她正在思忖之时,外面传来一道高亢的男声,“沈姑娘在家吗?” 来人正是魏启章,这个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沈舒窈与他共事几个月,早就摸熟了他的路数。她撇下顾燊出去,开门见山问:“魏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此话一出,魏启章顿时露出一张苦瓜脸,“沈姑娘,你是不知道,自从你离开刑部之后,我们的日子过得真是苦不堪言。” “大人这话未免也太抬举我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仵作,何时变得这么重要了?” 她真是对这个魏启章无语了,每回有事求她总摆出这样一副面孔,难道不知道她看多了会腻,也不知道换点新奇的招。 皇帝罢免了她刑部仵作一职,可魏启章好像不知道有这道圣意似的,每逢有命案发生,总是遣人来找沈舒窈。 起初她是拒绝的,她虽习得一手验尸术,但也不是谁都能请得&#xe863;她。 若非如此,她在淮州能得罪那么多人?前后被行刺那么多次? 这是个强权时代,只要你有权有势黑的能变成白的,白的能变成黑的。 反正颠倒黑白,扭转乾坤从来都是强权者的游戏,起初她不谙其中门道,硬生生吃了好几次亏。 可这魏启章好像知道沈舒窈的软肋似的,每回需要找她验尸,总是要扯上萧玄奕。 什么王爷为了尽快破案整夜未阖眼,什么王爷又在为找不到顶替她的仵作而烦忧。 每回听到他如数家珍的说这些,她都在想这魏夫人平日里是怎么忍受他的,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爱絮叨。 而她每回都同意帮忙,并且分文不取,亦不过是在变相的还萧玄奕的恩情。 虽然他不一定知道很多验尸的活计,都是魏启章背着他,偷偷去找沈舒窈帮忙。 刑部为何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仵作,实在是萧玄奕开出的条件太苛刻了。 首先验尸技术纯熟自不用多说,还必须要有破 案的能力,而且还得身手好,理由是查案过程中容易遇到穷凶极恶之徒,需得有自保能力。 光是这几条就不知难住了多少人,开什么玩笑,一个低贱的仵作居然都有设这么高的要求,简直就不切实际。 若真有条件相符的,人家不知道去提点刑狱司谋个职什么的,怎么着也比干一辈子仵作强。 看似合情合理的几点招募要求,几个月下来,硬是扒拉不出一个合格的。 所以,自从沈舒窈离职后,仵作之职一直悬而未决。 不过,关于这一点,魏启章却完全不着急,反正有尸体要验就频繁往沈舒窈这跑,左右她都是会帮忙的。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破釜沉舟(一) 虽然刑部一时半会儿,募不到合适的仵作人选,但有沈舒窈帮忙实在太省心了。 他赶紧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祭天那日,圜丘坛发生了大爆炸,这事你都听说了吧?” 她默然点头,“自然听说了,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圣上虽严令将此事外传,可是这事&#xe863;静弄得这么大,怎么可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揉了一下布满血丝的双眼,“圣上让刑部和大理寺彻查此事,务必要将这个弑君逆贼找出来,可是四五天过去了,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为此圣上龙颜大怒,若灵韵公主出嫁之前还不能破案,太常寺、工部、礼部的众官吏全部诛灭九族。” “能在圜丘坛搞出这么大&#xe863;静,若说这幕后策划者没有内应,恐怕不会有人相信,皇上这样做,摆明了是宁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走一个。” “这三部官吏为了保住身家性命,把刑部和大理寺围得水泄不通,让我们一定要在灵韵公主出嫁前将凶手抓到。工部侍郎提议,找几个替死鬼给皇上一个交代,也好过大家一起赴死。结果不知地就走漏了风声,这话传到了皇上耳朵,他当晚就下旨处死了工部侍郎。” 沈舒窈一笑置之,找替死鬼向是朝野群臣惯用的伎俩,怪只怪他运气不好。 “皇上这是杀一儆百,非常时期,还是不要太过冒进,工部侍郎为官多年,居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姑娘说得是。”魏启章微微点头,“眼下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前几日,三部官吏带着家眷跪求在晋王府门前,求他一定要抓住弑君逆贼,不然他们的九族可就保不住了。哪曾想晋王殿下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无计可施之下,他们又来刑部衙门,只要一见到我就问个没完,那几日为了躲他们,搞得我搞得整天像贼似的,不敢走正门,真是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哄回去。”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随意道:“魏大人绕了这么大的弯子,何不有话直说?” 她不想再听他絮叨了,若由着他把来龙去脉讲完,估计得要一个 时辰。 虽然她现在闲人一个,但并非爱听八卦之人,更并不关心皇上接下来要处死谁。 皇权至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况且这东陵的事本就与她没有关系。 就算皇帝真的在圜丘坛宾天了,这又有什么打紧的,他不还有几个皇子嘛,不怕没有人承继大统。 就算他膝下无子,但有这几位王爷在,东陵根基绝不会因此而撼&#xe863;半分。 这求人办事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魏启章虽为刑部侍郎,但在沈舒窈面前从来不摆官架子,总是一副虚心学习的样子。 “今日刑部捕快在南郊圜丘坛搜寻线索时,在塌陷的深坑废墟中发现了几具尸体,按照本朝之惯例,凡遇尸体必先让仵作勘验,眼下刑部也迟迟募不到仵作,迫不得已之下,我也只好来请沈姑娘你了。” “魏大人,你们刑部是没人了么,三天两头跑来麻烦我的未婚妻,你可知她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刑部的人了,你如此这般,可有把圣意放在眼里?” 这时,顾燊从房里走出来,他本不想打扰他们说话,没想到这个魏启章既然又想着让沈舒窈去验尸。 若是平时他找她验尸什么的,他从来就没有阻拦过,可不阻拦不代表他不介意。 他父母听闻她还总出入验尸房,在家中跟他闹好几回了,他们虽然疼爱他这个儿子,可对沈舒窈这个儿媳妇着实不满意。 本以为这婚事退了就退了,可没想到他居然反悔了,说想要娶他。 想要履行婚约也不是不行,谁让他是家族的骄傲呢,家人凡事都依着他。 世家大族向来都是三妻四妾,本以为先顺着他的意让娶了沈舒窈,然后再照汐贵妃的意思,把这镇北侯嫡女也娶进门。 镇北侯嫡女容貌出众,才艺双绝,只要她过了门,腻烦沈舒窈是早晚的事。 为了安抚他,就让她做个名义上她的正妻又何妨,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只怕这将来的日子,会过得不如妾。 可没想顾燊早已识破他们的计谋,居然去求了一道圣旨。 他这是在保护她,有了圣上的赐婚,顾府上下谁敢怠慢她? 若有违者便是藐视皇威,身首异处。二老见他这般执拗,也不再干涉他了,只要他 依汐贵妃之意娶了镇北侯嫡女便可。 可他们万万想不到,他居然告诉他们,他此生只娶沈舒窈一人。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差点没把二老气出病来,汐贵妃见他执迷不悟,亦只好先下手为强。 冰寒蚀骨,缥缈陰冷,魏启章没想到顾燊也在这里,并且听他的语气多有不悦,然他也是确实一筹莫展。 纵然沈舒窈是他的未婚妻,可并不代表他可替她做主,更何况他也知道沈舒窈对这桩婚事很抗拒。 是以,他也毫不客气的怼回去,“顾统领严重了,本官奉旨查案正是遵从圣意,虽然沈姑娘现在不是刑部公人,然她确是东陵的子民,如今有歹人蓄意谋害圣上,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沈舒窈有的时候虽嫌魏启章啰嗦,但也知道恐怕事态真的紧急,如若不然,以他的性子是不会跟顾燊的话计较的。 她垂眸沉吟了片刻,而后径直去了西厢,眨眼之间,她又从里面出来,只不过肩上跨了一个檀木匣子。 她虽未言声,意思却何其明显,魏启章顿时喜出望外,他就知道她绝对不会置之不理,晋王殿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下一刻,她就坐上了去往刑部的马车,当然,顾燊也跟着去了。 到了刑部衙门后,他却没有与他们一起去验尸房,而是坐在衙门大堂饮茶。 她刚走到验尸房院门外,就看到西边的红梅树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脚步顿住,她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直接进了验尸房。 萧玄奕徐徐回首,不自觉地沉了沉眸,原来魏启章找来的仵作竟是沈舒窈。 可她方才分明已经看见他了,为何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好像他们不认识一样决然而去。 魏启章本想跟着进去,却见他阴沉着脸正看着自己,顿时没有勇气,只好识趣地退下了。 天气寒冷,现下验尸房并无看守人,福伯身体一直不好,上个月就不干了。 陰冷幽静的验尸房上空,笼罩着可怖陰森的死亡气息。沈舒窈檀木匣放下,掏出手套朝着尸体方向去,突然,胳膊被人从身后一带。 旋即,她就被带出了验尸间,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一下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淡淡沉水香,依然 温暖宽厚的胸膛,可这一刻,她却异常冷静。 他这是怎么了,是为她命不久矣而感到难过吗? 他环抱她的力度不紧不松,恰好避开了她胳膊上的伤,而他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看见我连理都不理,可是我惹你不悦了?” “没有,只是不想说话而已。”她抬手就推开他,一举一&#xe863;看不出任何情绪。 萧玄奕担心触碰到她的伤口,只好顺势松开她,眸色略微焦灼地看着她,“可是身子不适?若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不可自己强撑着。” “你才刚给我注入了内力,一时半刻不会毒发。” “你都知道了。” 她“嗯”了一声,“踏雪无痕,这个毒药的名字取得还不错,比那些叫什么散的顺耳多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已经派人去找解药了。” 他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了,她当时昏迷不醒,肯定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本打算瞒住她的,却不曾想,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到底是自己大意了,他不该当着她的面说这些。 “王爷不必安慰我,人终有一死,我本就孑然一身,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前世,她为法医,今生,她为仵作,一直以来她都在尽心尽力为逝者鸣冤屈,从未害过任何人,却没想到如今落得这个下场。 虽然她语气轻松,完全没有表现出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可越是这样,他的心却似刀绞般疼痛。 他缓缓靠近她,轻轻揽她入怀,“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解毒的办法。” 她虽抱着必死的决心,但不会甘愿任人宰割,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害的她中毒,害得她来不及为莲儿报仇。 从前,她还会有所顾虑,如今她是无所畏惧,横竖都是死,倒不如选一个自己能接受的死法。 前世,她因公殉职,摽梅之年香消玉殒,许是天可怜见,让她再世为人,本想好好珍惜这重生的机会,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却未曾想到,会有这样曲折离奇的身世,如今她所在意的人全部都离她而去,时至今日,她决定任性一回。 她毫不犹豫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淡然转过身,“我要去验尸了。” 一股寒冷的朔风吹来,她的身姿 就像是一片轻柔的云彩,仿佛转瞬就去随风而去,再也触摸不到。 而他此时的心海激起了千层浪花,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伤害她的人,必定以十倍还之。 沈舒窈有条不紊地戴上手套,白布顺势掀开,面前呈现的是三具皮肉焦黑,四肢蜷缩的尸体。 她抬手掰开其中一具尸体的下颌,焦皮轻微脆响,登时稀碎。 少顷,她把食指探入尸体口腔,捣鼓了一通,而后又取出解剖刀,往尸体颈部一划。 她神情严肃地盯着死者的颈部,取下一节喉骨,随即又放了回去。 尸体呈蜷缩状,想要解剖尸体必须把关节掰直,眼下尸体被焚烧得严重,即便是皮肤表面有伤势,也都看不清楚了。 毕竟这个朝代没有精密的仪器,她只能凭经验,判断他们的死亡时辰。 她刚用解剖刀将死者的衣裳剔除,准备去掰四肢时,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焦黑之上。 她倏然一愣,焦炭脱落的声音骤然响起,她赶紧喊停,若由着他继续,这四肢怕是要从躯干上分离了。 解剖刀在尸体上划了几刀,外面虽被焚烧得面目全非,然内脏却没有被炙火烤干。 沈舒窈垂眸将每一块内脏都取出来检查,最后才将胃取了出来。 她捏着一小撮还未消化的食糜,放在亮光处看了看,随即示意萧玄奕记录。 “死者男。”她掰开尸体的下颌,把牙齿露了出来,随即俯下身细细打量,“年约四十二左右,身高约莫六尺七寸,死者左手六指,口鼻咽喉皆无烟灰,喉骨断裂,属死后被焚烧,根据胃消化物判断,死亡时间在十天左右。” 然后,她又用相同的手法验了另外两具尸体,“死者男,年约五十左右,身高七尺一寸,头部呈三角塌陷状,乃钝器所致,肋骨断裂两根,口鼻咽喉皆无烟灰,属死后被焚烧,根据胃消化物判断,死亡时间在十二天左右。” “死者男,年约六十,身高六尺五寸,右脚小趾残缺,腹部被利器说刺,喉骨舌骨断裂,口鼻咽喉皆无烟灰,属死后被焚烧,根据胃消化物判断,死亡时间在八天左右。” 萧玄奕垂着眸,一字不差地认真誊写,沈舒窈脱下手套,旋即转身朝他看 去。 他,长身玉立,清贵出尘,骨子里透着雍容翩然的气质,不由地让人心神荡漾。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初见他的情形,那个在人潮中鹤立鸡群的男子,惹得京城名门闺秀,纷纷趋之若鹜的战神王爷。 谁又能想象他此刻站在验尸房,誊写验尸单的模样,然后她心驰神往亦不过刹那之间,接下来她还有正事要办。 这时,她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本想等一等他,可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将验尸单放下,追了出去,“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去吧。”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破釜沉舟(二) “不必了。”沈舒窈加快步伐,毫不犹豫地拒绝。 今夜,便能为莲儿报仇了,因为她终于想起来了,杀害莲儿的那批刺客,腰间就佩戴着玄武纹令牌。 萧玄奕总感觉她有些异常,虽然她的性子一直清汤寡水,可毕竟她很久没有用这种口吻跟他对话了。 他疾步上来,拦住去路,“舒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不答,绕开他兀自往前走,而她清冷决然的神情总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随即抬手一挥,两道黑影骤然从天而降。 “跟上去,保护好她。” “是。” 沈舒窈刚走到衙门口,就见到了在此等候多时的顾燊,她目不斜视就想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走。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径直追了上去,伸手去帮她提檀木匣。 “舒窈,累坏了吧,听说广福楼新出了蜜汁烤羊,不如咱们一块去尝尝?” 她往后退了一步,让他够檀木匣的手落空,随即摊开双手。 “看见我手上的黑印了吗?就是刚才解剖焦尸时沾染上的,你现在让我去吃烤羊,你觉得合适吗?” 闻言,他脸色顿时一僵,胃里顷刻翻江倒海。 本想强忍着不在她面前失礼,奈何这股浪潮实在太过汹涌,随即跑到墙角呕吐起来。 她本就想甩掉他,目的达到了,自然是信步闲庭地离开。 年关将至,纵使严寒蚀骨,大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张灯结彩。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林义为那条巷口,一直未腾出空去他家一趟,也不知道暮秋现在的身体是否养好了。 自从林义为入了巡防司后,便一直忙于京城巡视,虽然她在街上曾碰到过他几次,但都只是匆匆聊了几句。 不过看他现在的精神头,应该是在巡防司混得不错,之前晒得黝黑的脸也逐渐白了回来了。 看着这个曾经多番关照自己的大哥,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打心底为他高兴。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太危险,绝不能连累到他们。 回到宅院后的沈舒窈,烧了一大锅水沐浴,她虽为仵作,但却不喜欢身上带着尸 臭气。 碳火燃得旺盛,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她穿好渎衣,背对着铜镜,徐徐转首看了一眼后颈。 两寸长的赤色印迹,在她洁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诡异。 华灯初上,暮色来临,沈舒窈书房的密室,隐隐传出咚咚锵锵的敲击声。 这间密室是她无意间发现的,原本用来存放一些贵重物品的,可现在为摆脱那些在暗处的人,她不得不从这里凿出一条暗道来。 为了不让他们觉察到任何端倪,她行事一直都格外小心,现在就差那么一点,暗道就彻底打通了,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脱逃。 天气严寒,她常常在潮湿陰冷的暗道,一呆就是一整天,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纵然双手磨出了无数血泡,她却没有丝毫感觉,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太过专注一件事而忘却了疼痛。 原本她一直在苦思冥想暗道的出口,却不料,隔壁一户人家突然要去南方学做生意,打算出售宅子,举家迁移。 然而,因这处宅院太过破旧,且要价太高,一时竟无人愿意接手,就算有愿意接手的,也是把价格压得极低。 虽然这宅子有些破旧,可凭着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段,怎么着也可以卖个好价钱,只是因为他们着急出手,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买家。 后来,这家人经过仔细思考,便决定不卖了,打算就这么让它闲置着,若是在南方发展不好,将来回京好歹还有个落脚之地。 而恰是这家人的离开,却让沈舒窈灵机一&#xe863;,若将暗道直接挖到隔壁,只需借道北侧的染坊,便可直达城门口。 本朝之规定,凡进城者皆要出示身份文牒,而出城若非上头有令严加盘查可疑人员,一般都不需要出示身份文牒。 而若是她不想出城,直接通过暗道,从隔壁西门出去便可。 终于,暗道打通了,她将最后一筐泥土倒入后窗的巷道里,为了不被察觉,她甚至都不敢把泥土运到庭院里。 若不是顾燊三天两头往她宅院跑,她何至于弄得跟做贼一般小心翼翼,本是为逃婚准备的暗道,却没想到它所提供的便利远不止于此。 她换上夜行衣,将飞爪系在腰上,匕首插进靴子,拿着破尘 剑就钻进了暗道。 暗道很窄亦很深,只容她一人通过,空气稀薄,黑漆漆一片,加上身上未愈的伤势,她的&#xe863;作稍微有些慢。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就从幽暗的地下钻了出来,暗道的出口在几棵榕树之间,这样隐蔽的位置,常人难以察觉。 她在里面憋坏了,靠在榕树上,喘了好几口大气。 须臾,她掏出面巾系在脸上,趁着黑夜往西门而去。 熊熊火焰,仿若一个从天而降的邪灵,肆无忌惮地扩张它扭曲的爪牙,想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啊——”灵韵被噩梦惊醒,满头大汗地倏然从床上坐起。 昏暗的光影下,微微荡漾的幔帐,窗外闪过一道缥缈的鬼影,吓得她花容失色,捂脸大叫:“鬼啊——” 霎时,灯盏倏然一亮,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掀开幔帐,看见灵韵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公主,您怎么了?” 听到宫女的声音后,灵韵才渐渐缓过神来,徐徐挪开捂住脸的手,声音颤抖地指着窗棂,说:“我方才看见鬼了。” 话落,两个宫女顿时煞白了脸,吓得紧闭着眼,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此时,沛珠也赶了过来,她定了定神,壮起胆子朝着灵韵手指的方向去。 快到窗前时,她提着一口气,徐徐地去推开窗棂,霎时,刺骨的寒风涌进殿内。 长廊外,紫竹上覆盖的皑雪,在冷风中四处飘散,有一根嫩竹被风吹折,垂在半空摇曳不定,甚是诡异。 沛珠倏然松了一口气,笑着转过脸,回禀,“公主,不是鬼,是紫竹。” 灵韵闻声,立即跳下床榻,跑过去凑近一看,果然是紫竹,繁茂的枝叶随风晃&#xe863;,像极了鬼影。 确认不是鬼魂,她紧绷的情绪,才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缓缓回到榻前坐下。 冬夜寒冷,她衣着单薄,宫女赶紧拿起银狐毛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沛珠将窗关上,随即倒了一盏茶给灵韵,“公主,入夜严寒,喝点姜茶暖暖身子,一会儿也好睡个好觉。” “我现在睡不着。”灵韵接过茶盏,朝旁边的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她们随即便退下了。 “公主,您近日总是梦魇,这太医开的安神方子也没什么效果,可是心中有 什么烦心之事。幼时常听人说,若有烦心之事尽可与人倾诉,这样方可纾解愁思,若是总是将烦心之事隐藏在心里,日子长了郁结在心,便会导致失眠多梦。” “沛珠,汐贵妃又怀孕了,父皇已经下旨,百日后册封她的儿子为太子。眼下她的风头越甚,母后的处境就越发艰难,这几个月,她身边的亲信之人,总是莫名其妙地死去。这些十之八九与汐贵妃脱不了干系,可惜现在苦无证据,不能在父皇面前指认她。” “汐贵妃这些年仗着陛下专宠,刁钻跋扈,心狠手辣,这在后宫之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宽厚仁慈,这些人亦从未过问过她的不是,还时常劝慰后宫的各位嫔妃娘娘要和睦相处。” 灵韵“嘭”地一下将茶盏放下,厉声道:“如今她的儿子,还没有正式授太子印,她就这么急于对母后下手,莫不是她忘了,母后膝下育有大皇子。若真论储君之位,成年皇子更能比黄口小儿服众,大皇兄德才兼备,虽不是母后亲生,可这些年母后待他视如己出,且他也十分孝顺母后。我就不信,凭我皇兄的才能,当不得这东陵的储君。” 沛珠吓了一跳,赶紧给灵韵捶腿,“公主,先消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灵韵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叹了口气,“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和亲之日临近,我总担心会有事发生。若我在途中生了变故,不能顺利嫁去西郇,便无法巩固母后在后宫的地位,亦少了与汐贵妃相争的筹码。” “公主,您一定会顺利嫁给西郇太子的。”沛珠起身,轻柔地帮她按压太阳穴,“您忘了,这次为您送亲的可是晋王殿下,咱们东陵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有他护送您到西郇,您尽可放宽心。” “你说得对,有四皇叔在,我就不信那些狼子野心之辈,真敢跑来送死。等到了西郇,入住太子府,太子定会派高手贴身保护我,如此,我便高枕无忧了。” “所以啊,您现在要好好休息。”沛珠扶着灵韵躺下,“若您休息不好,皇后娘娘又该心疼了。” 灵韵看着她,这个自小就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确实比旁人更为贴心,“你也早点睡吧, 明日我们一起去给母后请安。” “是。”沛珠帮她盖好衾被,吹灭了灯火,随即把角落的铺盖卷抱出来,铺在地上合衣睡下了。 夜黑风高,巍峨的宫墙下,闪现一道瘦弱的黑影。 黑影利落地取下飞爪,在手中甩两圈,随即用力抛了上去。 待确定飞爪抓牢后,黑影便缓缓往上攀爬,墙上挂了积雪,踩上去有些滑,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去了。 终于,沈舒窈爬上去了,这时,有巡逻的人过来,她即刻闪到隐蔽处躲起来。 待人都走了后,她迅速地攀上另一堵高墙,直接上了房顶。 琉璃瓦上覆着厚厚的积雪,恰好掩盖了触碰琉璃瓦发出的响声,她走得很快,值夜的宦官,垂头缩在墙角哈气搓手,全然没有察觉屋檐上的来客。 她深夜潜入皇宫,就是为了刺杀东陵皇帝萧宸。 顾燊给她那块玄武令牌,不仅曾在杀害莲儿那些刺客身上见过,亦曾亲眼见到东陵帝把它交给赵公公。 一切都对上了,为何萧玄奕查了那么久,就是查不到那批刺客的来历。 不是他查不到,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查,原来始作俑者是他的皇兄,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实情。 她不知道他们想从孟致远身上得到什么,可无辜的莲儿因此丧命,她便不会放过这个凶手。 纵使他是九五之尊,既杀了无辜之人,他就会因此付出代价,纵使今夜身首异处,她亦无怨无悔。 这时,又有一队巡逻的禁军过来,沈舒窈赶紧蹲下隐藏起来。 皇宫很大,她并不知道皇帝今夜宿在哪,但也左不过就那几座宫殿,大不了就是麻烦一点。 幸好今夜顾燊不当值,不然若是碰上他这个禁军总统领,她觉得讨不到半点便宜。 虽然他不在宫里,可是宫里的禁军亦不可小觑,她必须小心谨慎,不要还没近皇帝的身,自己就被射杀了。 那队禁军突然停了下来,为首之人正在和宫墙的人交谈着什么,这下可急坏了沈舒窈,若他们迟迟不离开,她如何走得了。 檐上空旷,毫无遮挡物,若不是入夜时分,她在上面根本就藏不住。 突然,檐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为首的禁军顿时一个激灵,拔出 长剑指着房顶,“什么人?出来。” 于此同时,同行的禁军已拉开弓弦,瞄准房顶,只要一声令下,数箭齐发。 完了,暴露了,沈舒窈第一反应就是逃不了了。 她咬紧牙关,刚准备站起来迎战,突然,从她身后窜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瞄......” “原来是只猫儿。”为首之人肃穆的神情顿时舒缓,随即把剑插了回去,转首对后面的人说:“最近不太平,大家都警醒着点。” “诺。” 等他们走后,沈舒窈心有余悸地吐了一口浊气,还好,没被发现。 皇帝专宠汐贵妃多年,是以他今夜有可能会宿在昭仁宫,眼下她并不知道她脚下站的是那处宫殿,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疾步朝着昭仁宫的方向而去。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适我愿兮 终于,昭仁宫遥遥在望,沈舒窈旋即纵身跃下,橙黄宫灯光晕下,值守的两名禁军一脸肃穆,铮铮盯着前方。 她缓缓蹲下身,捡起一粒石子在手里掂了掂,随即掷了出去。 闻声,两人使了一个眼色,左边的禁军便抽出佩剑,朝着石子的方向寻去。 她不敢跟禁军交手,不是因为怕打不过,而是担心惊扰了其他的禁军,她今夜的刺杀行&#xe863;势必以失败告终,而她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她又掷了一粒石子出去,这个留守的禁军居然纹丝不&#xe863;,气得她直接抓起一盏宫灯砸了过来。 这&#xe863;静闹得大,留守的禁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沈舒窈趁着他不注意,一个转身就闪了进去。 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被人刺杀,生平第一次去刺杀别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还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 她刚走到甬道,就碰到几个宫女走出来,她立即转身躲进墙角的阴影里,幸好甬道的光线黑暗,不然还真就被发现了。 一眨眼的功夫,沈舒窈就到了昭仁宫,万籁俱寂,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破尘剑,朝着寝殿的方向行去。 没想到,她刚进前殿,就和一个宦官撞上了,“有刺......” 她手疾眼快,一记手刀敲在他的后颈处,宦官两眼一黑,登时倒了下去。 她赶紧扶住他,把他拖在墙角隐藏起来,继续往前走。 倏然,四周亮了起来,一群身穿铠甲的禁军朝她涌来,“抓刺客——” 肯定是刚才那个宦官的声音,惊&#xe863;了禁军,她来不及多想,只能选择撤退。 众禁军见状,赶紧追了出去,她没有内力不会轻功,只能凭着两条腿跑。 可是男之的体力远远超过女子,很快他们就追上她了,避无可避,那便只能应战。 沈舒窈面色一冷,拔剑出鞘,顷刻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她盛气凌人,出招狠绝,今夜若不能脱困,她便只能死在这里。 既抱了必死的决心,那便无所畏惧,昏暗的光线,火星四溅,到处都是一片刀光剑影。 她的不留余,拼死搏杀很快就站了上风,阻击她的这路禁军俨然小觑了她 的实力,顷刻她就摆脱了他们。 虽然她暂时脱困了,但是却没讨到什么便宜,她本就伤势未愈的左臂又受伤了。 刚才急于逃跑,跑错了出宫的路,没办法,她只能找地方暂时躲避起来。 今夜她肯定是逃不出去了,皇宫内发现刺客,禁军肯定要严格盘查每一个人。 她捂住左臂的伤口,径直往前跑,她刚靠在墙上喘口气,后面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听这&#xe863;静判断,来人众多,突然,她看到前面有一道门。 她赶紧跑过去,推开门进去,并反手将门闩插上。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间屋亮着灯。 她浑身戒备,缓缓上前,情况不明必须小心行事。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屋里的灯就灭了,禁军追赶的声音在黑夜格外清晰,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不加思索地踹开房门,疾步走进去,用剑指着榻上的人,厉声道:“不许叫,否则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面对眼前的威胁,榻上的人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抬手就要夺她的剑。 她反应极快,手腕一转便躲开了偷袭,下一瞬,锋利的剑刃就朝那人刺去。 然,那人身手极好,轻而易举就避开了,并且扯下了她的面巾,既然交上手了,那就必须分个胜负。 沈舒窈抬腿就朝那人踢去,结果那人用手一挡,她感觉脚底一阵发麻,握在手里的剑也被他打落了。 她毫不示弱,一个拳头朝他袭去,撕扯之间,两人齐齐倒向了床榻。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直直落下来,把她压在身下,与此同时,两人的唇也触碰到了一起。 沈舒窈感到一阵屈辱,抬腿就要攻其下盘。 结果那人早有察觉,不仅躲开了袭击,还将她的双腿紧紧压制着,让她&#xe863;弹不得。 她气得脸颊通红,抬手就要去劈他的后脑勺,却被他一把抓住,“别&#xe863;,是我。” “怎么是你?”沈舒窈显然很吃惊,这个跟她打了半天的人,竟然是萧玄奕。 萧玄奕松开她,抬手点亮榻前的琉璃灯盏,橙色柔和的光晕,映照在他清隽的面容上。 她猛地一下从床榻弹起,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随即捡起地 上的剑就走。 他在身后叫住她,“外面到处都是抓捕你的禁军。” “那又如何。”她冷笑一声,“我既然敢来,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突然,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萧玄奕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她躲到床上去。她漠然看了他一眼,随即钻进了衾被里。 他披上外袍,不慌不忙地去开门,门外站着几个手持火把的禁军。 为首将领说道:“晋王殿下,今夜昭仁宫出了刺客,卑职奉旨缉拿刺客,可追到这一片就不见了踪迹,不知殿下可曾见到刺客?” “本王一直在看公文,并未见到刺客。” 闻言,那将领便带着禁军朝别处搜查去了。 回到寝殿后,他径直坐在榻前,“好了,他们已经走了。” 沈舒窈掀开衾被,随即翻身下床,萧玄奕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的血迹,抓着她的手,问:“你受伤了?” 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语,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抬手就去开门。 他见她态度这般冷淡,无奈地低叹一口气,“莲儿还活着。” 她突然愣住,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过了半响,她才缓缓转过身,眼眶湿润地望着他。 他缓缓走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是我不好,应该早些告诉你。” “若是莲儿还活着,她为何不回家?那墓中之人又是谁?”沈舒窈忍住哽咽问。 萧玄奕轻轻抚摸着的后背,轻声说:“你委托季慕白帮你敛葬莲儿,他也确实把此事交给他的随从去办了,只不过是在义庄的时候将尸体弄错了,所以那墓中埋葬是并非莲儿。” 她抬起头,仰望着他,问道:“那莲儿呢?她去哪了?” “义庄敛尸人见财起意,将她卖给一户人家去配**,结果在下葬时她&#xe863;了一下,那户人家以为是诈尸了,吓得当场就跑了。后来,一对上山采药的老夫妇发现了她,当时她伤势极重,很难活下来。可这对老夫妇不忍心,将她带了回去,因家境贫寒,没钱替她请大夫,他们便用采摘的草药为她治伤。”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任然不敢相信莲儿还活着的事实。 他抬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因为她伤势严重,且救治并不得 当,是以在床上昏迷了将近半年。如今她外伤势虽好,但因伤在颈部,却无法开口说话。我让人把她送到一位世外高人那里治伤,前几日传回消息,不出三个月她便会痊愈,届时,她自然就会回到你身边。” “谢谢。”她脱离了他的拥抱,“可这并不代表,我会放过那些伤害我们的人,等她伤好后,麻烦你转告她不要回京城。你皇兄要杀我,我不能在让她待在我身边,我要让她好好活着。” “皇上不可能会杀你,他若是要杀你,一道圣旨便可,用不着这么麻烦。而汐贵妃想杀你,确实事实,并且也曾派出了刺客,但这些人武功平平,早就被我的人解决了。” 沈舒窈将那块玄武纹令牌掏出来,“这是顾燊的人在与刺客交手时,从他们身上扯下的,我曾亲眼见到,皇上把这块令牌交给赵公公。若说此时跟他没有关系,那这块令牌就作何解释,对了,此前伏击我和莲儿的刺客,身上也佩戴着这种令牌。” 萧玄奕伸手接过令牌,看了一眼,“这令牌乃是一个叫罗刹楼的杀手组织所有,罗刹楼崛起于五年前,手段残忍,无恶不作。此前朝中有官员频繁被杀害,就是根据凶手遗落在现场的令牌查出来的,只可惜他们惯于隐藏,目前为止并未找到他们的巢穴,皇上为此亦是恼怒不已,是以,你所见皇上将此令牌交给赵公公,应该就是让他去调查此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派他们来杀我的又是何人?”她不&#xe863;声色地问。 他将她扶去床榻,开始为她处理伤口,“无论何人,只要他们敢&#xe863;你,我必让他有来无回。” 金疮药倒在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顿时让她眉头紧皱,见他包扎伤口的熟练程度,必定是经常受伤练就的,瞧着差不多了,她便起身告辞,“我该走了。” “今晚就留在这儿吧,明日我与你一同出宫。” 沈舒窈垂眸沉吟了片刻,外面到处都是搜查她的禁军,众目睽睽之下,她确实难以脱身。 若真如萧玄奕所说,东陵帝从未派人杀过她,那她今天搞得这一出,岂不是瞎折腾了? “好吧,那我今晚睡哪?” 萧玄奕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床榻, 她即刻会意,重新坐了回去。 而他,径直躺在了旁边的矮榻上,“早点休息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觉得合适吗?”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接跑到他面前,叉着腰瞪他。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心情大好,枕着双臂,煞有介事地望着她,“你受伤了,我必须留在这里保护你。” 沈舒窈见他一本正经,看在他找人替莲儿治伤的份上,她亦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于是,兀自回到床榻合衣躺下。 她望着幔帐发呆,“你今天怎么会留宿在宫中?” 皇上召我入宫商讨国家,他见雪天路难行,便让我留宿在这里。” “真的?”她侧过脸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道我会入宫行刺皇上。” 他微微一笑,“被你说中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腾地一下坐起来,“那我屋里的暗道,你也知道?” “自然知道。”他回答得极其轻松。 这人太可怕,她感觉自己的一切,好像都被他了如指掌,“这天下,恐怕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他的目光一直停顿在她身上,“可我却只想知道你的事。” “我有什么事,你不是都知道么。” “我想知道,你的心中是否有我?” 沈舒窈不答,随即翻过身,背对着他,如今她深中奇毒,本想着豁出一切替莲儿报仇。 而今得知她尚在人世,她自然的欣喜若狂,即便是她现在就毒发身亡,她也觉得没什么遗憾了。 她既知命不久矣,有些话还是不要出口的好,这样,于谁都不会有负担。 萧玄奕见她不吱声,起身到她床边坐下,轻轻将她的身子掰过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舒窈,我对你的心意,你可懂?” 她默然地看了他许久,而后徐徐移开视线,淡淡道:你我之间不可能,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在这一刻,他的心地激起了惊涛骇浪,却不相信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无论你心中是否是我,你都是我这一生唯一珍视之人,今日,我便在此向你起誓,此生,我唯爱你一人,乱世浮华,只为你倾尽天下,苍水蒹蕸,只为你归田卸甲。” 此时,沈舒窈心中五味杂陈,若说没有一点感&#xe863;,那是自欺欺人。 可她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心里那份悸&#xe863;,她没有那么天真,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她抿住唇,沉吟了一下,“谢谢你跟我说这些,然而,世间好女子何其多,我并非最适合你的那个,天色不早了,还是快些休息吧。” 最终,她还是拒绝了他,一切只因他的东陵的王爷,泽钺的亡国,到底和东陵有没有关系,这都是她深藏在心底的结。 就算她没有中毒,她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她与顾燊有过婚约,若再和他在一起,还不知道旁人会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眠之夜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沈舒窈先是经历了惊心&#xe863;魄的入宫行刺,后又被萧玄奕表白心意。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对她说这些话,虽然他此前的表现亦是极其明显的,可亲耳听见他表白,一时之间,她还是有些许迷茫。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可一想到莲儿尚在人世,她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喜悦。 半年来,她总是郁郁寡欢,如今一切都雨过天晴。 她之前当首饰的五千两,还分文未&#xe863;,将这钱都留给莲儿,她平日省吃俭用,这些钱应该够她用一辈子了。 希望她将来能觅得一位良人,只可惜,她不能亲眼见到莲儿出嫁,不过也没关系,她会在另一个世界默默祝福她。 思及此,她轻轻抹掉了眼角的泪痕,忽然又笑了笑。而一直关注着她的萧玄奕,也终于忍不住出声,“睡不着?”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你是泽钺的公主。”他翻了个身,“其实不用遵东陵的圣意,即便你的国家已经灭亡。” 他这话的意思,她自然懂得,她是别国公主,若是与东陵的人成亲,那便就是和亲。 既是和亲,就需得两国皇帝达成共识,方可促成此和亲。 泽钺虽然灭亡,可他们国家并没有对东陵俯首称臣,是以,东陵国无劝干涉别国之事,即便这个国家已经灭亡。 若东陵强行干涉,那便只能是吞并了泽钺的城池,收服了泽钺的百姓。 而今泽钺的城池早就被各国君主,分配给了诸侯,若她是平常百姓,那还则罢了。 可她偏偏是皇族,这样的身份,不是明摆着东陵和泽钺的仇国作对么。 沈舒窈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在不知道自己身世之前,我亦从来没有打算要遵从圣意,不然你以为,我密室的暗道是作何用的。” 萧玄奕也跟着笑了笑,须臾,缓缓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任凭他人,操控你的命运。” 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以为她睡着了,随即也徐徐阖上眼。 突然,“噗”地一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飘散开来。 萧玄奕倏然睁眼,旋即弹起身,两 步就行至沈舒窈跟前,此时的她双眼紧闭倒在床沿,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 他赶紧将她扶起来,随即将内力注入她体内,过了许久,她才逐渐苏醒过来。 直到这一刻,他脸上凝重的神色才淡然了几分。 她躺在他的怀里,静静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说:“不是毒发,是我在与禁军交手时受的伤。” “我知道。”他轻柔地把她额前的乱发撩到耳后,就这样抱了许久。 暮色沉沉,零星飘着雪花,檐下的宫灯在寒风中旋转,高墙外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宫中的禁军倾巢出&#xe863;,马不停歇地搜查着刺客。 而高墙内,沈舒窈依偎在萧玄奕的怀里,终于支撑不住疲倦,睡了过去。 翌日 “哐当”一只白玉琉璃盏砸在地上,皇帝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殿中的人。 “你这个禁军副统领是怎么当的?居然让刺客混进了昭仁宫,朕命你将刺客就地正法,你可倒好,搜寻了整整一夜,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请陛下息怒,臣一定加强宫中的巡卫,绝不会让逆贼有可乘之机。”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若汐贵妃有分毫差池,朕定饶不了你。”皇帝乜了他一眼,转而朝外面喊道:“来人,拖下去仗责八十。” 待人被带下去后,赵公公赶紧递上一杯新茶,“陛下,切莫&#xe863;气,伤了龙体。” 皇帝没有理会,用阴翳的眼神看着他,直到看得他发怵,才问:“昨日朕宿在汐贵妃那里,你说这刺客是要行刺朕还是要行刺汐贵妃,若是行刺朕,他如何得知朕就在汐贵妃处,莫非朕的身边出了奸细?” 话音落下,赵公公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后背的冷汗簌簌直冒。 “老奴自幼进宫服侍陛下,这几十年来,陛下对老奴的大恩,老奴万死也难报,断不敢做这吃里扒外的事。”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赶紧给朕起来,朕又没说是你,怕成这样。”皇帝恨铁不成钢地乜了他一眼。 可不就是怕么,自古伴君如伴虎,这圣意最是难测,赵公公敛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适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当今多疑,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他方才的话摆明了就是在试 探赵公公,这赵公公虽侍奉他多年,倒也能揣摩一些圣意。 方才的那一出,也着实把他吓着了,近日连逢多事之秋,这皇帝的疑心越发重了。 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打气十二分的小心,生怕服侍不周丢了性命,自从皇帝下旨处了一批官员后,杀伐气息也愈发浓郁。 而此时的灵韵公主府,却是完全迥异的氛围,尤其是得知昨夜有人意图行刺汐贵妃,她的心情简直愉悦至极。 “可惜这刺客没能杀了她,但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跋扈。” 沛珠赶紧用食指抵住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公主,可千万不能这样说,若是传出去了,汐贵妃怕是以为这刺客是公主你派去的,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我看谁敢传出去。”灵韵虽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知道沛珠的话有道理,随即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卯时三刻。” “嗯,命人传膳吧,一会儿还得去给母后请安。” 话罢,沛珠便带着两名宫女下去准备早膳了,灵韵坐在铜镜前,唇角含笑地欣赏着自己惊艳的妆容。 宽敞的寝殿,富丽堂皇,繁复精致的陈设,无一不在诉说这寝殿主人尊贵的身份。 沈舒窈缓缓从睡梦中醒来,睡了一觉这左臂倒是越发疼了,她咬住下唇从床上坐起。 四周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昨夜没有仔细观察寝殿的格局,今日细细打量,才发现寝殿虽奢靡,但却不失温馨,能看出寝殿主人不俗的品味。 她记得昨夜吐血了,如今地面干干净净的,像是被人清理过的,她赶紧起床穿鞋,将凌乱的青丝简单挽了一个高髻。 与此同时,她还抓起了桌上的面巾,刚准备开门出去,就碰到端着食盒的萧玄奕。 “醒了,赶紧过来用早膳。”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过去坐下,“我不能在此久留,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出宫?” “等用完早膳。”他不慌不忙地为她盛了一碗粥,“这粥不错,你尝尝看。” 她麻利地端起碗,低着头喝粥,昨夜他对她表白了,如今两人独处,总是会让她觉得很尴尬。 可他却总是盯着她看, 让她巴不得学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忍无可忍时,她终于抬起头,“你不用膳,看我做什么?” 萧玄奕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徐徐开口:“宫中现在都在传,昨夜昭仁宫潜进一个奇丑无比的刺客,此人武艺高强,心狠手辣,轻而易举就从禁军眼皮子底下溜走,为此,禁军副统领被圣上杖责八十。” 沈舒窈垂眸笑了笑,“简直是胡诌,我若是武艺高强,何至于被他们追得满皇宫跑。”忽而又皱了皱眉,“不过话说回来,我当时带着面巾,这些人是从哪里看出我奇丑无比的,眼神可真不好。” “确实眼神不好。”他凝视着她,云淡风轻地说:“这么美的女子,竟然被说成奇丑无比,只能说明,他们的品味实在异于常人,不敢苟同。” 她沉默不语,只是下意识地喝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我一会儿出宫,作什么扮相?” “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他下巴往旁边的矮几一扬,上面放着一套,叠得整齐宦官服。 又是宦官?沈舒窈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有那么像宦官么,不过想归想,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养心殿内,皇帝紧锁着眉头看奏折,须臾,抬头看了赵公公一眼,“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现在何处?” “回陛下,二位大人现在殿外恭候。” “让他们进来。” “喏。”赵公公手里的拂尘一挥,捏着尖细的嗓子,喊道:“宣,大理寺卿,刑部侍郎,觐见——” 少顷,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一齐迈入养心殿内,径直走到殿中央,行跪拜礼。 皇帝漫不经心地看了二人一眼,“魏爱卿,圜丘坛一案,可有进展?” “启奏陛下,昨日微臣在圜丘坛查找线索时,发现里面埋有三具焦尸,经仵作勘验,这几名死者皆是死后被焚尸,且死亡都是在十天上下。微臣结合仵作的验尸单,并盘查了近日的失踪人口,最终发现这几具焦尸,分别是半个月之前失踪的弘文馆学士左大人,郎中令岑大人,宗正寺卿吴大人。” “岂有此理。”皇帝重重一拍桌子,怒道:“竟敢在皇家祭祀禁地,杀害朝廷命官,毁尸灭迹,这是在藐视皇威, 藐视朕,把杀手凶手给朕查出来,朕要将他五马分尸。” 大理寺卿王宪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听闻此前使臣遇害一案,乃是前刑部尚书之女沈舒窈所破。” “没错。” “皆说此女惊才绝艳,比其父更胜一筹,在淮州三年验尸无数,屡破奇案,是出了名的断案奇才。微臣想,若陛下让此女参与调查此案,必定事半功倍。” 魏启章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亏你想得出来,陛下已将沈姑娘赐婚给顾统领,如今你向陛下请旨让她参与验尸查案,到时候顾统领还不得拔了你的皮。” 顾氏乃百年世家,对声誉一向看得极重,眼看着两人即将成亲,顾家人断不会让她再与死尸为伍。 “我怎么没听说这事。”王宪顿时有些懊恼,本以为让沈舒窈参与进来,也能更快地破解这桩案子,毕竟那三部的官吏实在是太难缠,若是不能破解此案,他就要成害死他们九族的千古罪人了。 魏启章低叹了一口气,“你的消息未免也太不灵通。” 丹陛上的皇帝思索了一下,微一点头,“就依王爱卿所言。”转而望向赵公公,“传朕口谕,让沈舒窈参与调查圜丘坛爆炸一案。” 这边换上宦官服的沈舒窈,已经跟着萧玄奕坐上了出宫的马车,阔别几个月再次与他同乘一车,仿佛又回到了在晋王府寄居的那些日子。 小几上依旧是几盏点心,一壶茶,车厢内的陈设与从前无异,只不过旁边多了一个暖炉。 她端坐在萧玄奕右侧,静静地听着粼粼车轴碾过雪地,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他徐徐放下手中的公文,将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在想什么?这么专心。” “哦,没什么。”她十指交叩,放在膝盖上,“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快过年了,栎阳的冬天比淮州美,但太过繁华喧嚣,不似淮州民风淳朴。” “是啊!”他将小几上的阅过的公文整理好,感慨道:“一转眼,我们认识也有半年了。” 沈舒窈转过头看他,不由地笑道:“犹记得,当时我和林大哥离开昌州时,你围追堵截的情形。着实把我俩吓得不轻,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若是曝尸荒野,还 不得让野兽啃食了。” 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能想象得出,你在淮州的那些年,过得很快乐。” 她轻轻点了点头,“虽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但却过得很充实,淮州贫瘠,不似京城物产丰富,莲儿总是漫山遍野去为我采摘水果。若我没有身中奇毒,待她伤好之后,我一定带她回到淮州去。”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目光坚定地望着她,“你会没事的,我一定会找到踏雪无痕的解药。” “生死有命,我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王爷不必再为我劳心费力。”她轻轻拂开他的手,神情淡然道:“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罗刹楼的杀手到底受雇于谁,他为何要取我性命,我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帝召见 萧玄奕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还未等他收回,沈舒窈已然叫停马车,起身推门而去。 侵着寒气的微风从外面灌进来,拍打在他的手背上,冰冷而孤寂。 他深吸一口气,目送在茫茫人海之中,她笔直轻盈身影,纵然是那般模糊,却在心中依然分外鲜艳夺目。 这这抹亮色,早在初见时就已牵&#xe863;他的情思,逐渐融入他的血脉,至此永难剥离。 而纵使他们之间不过咫尺之遥,可她总是对他若即若离,就如同长空上缥缈的云彩,永远是那么难以触及。 这时,无垠的长空掠过一只孤鸟,这样冷的天气不往南迁徙,寻找合适的栖息地,还要在此逗留。 是否,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过了许久,他才神情淡淡地对车夫说:“回府。” “是。”得了令的车夫熟练地扬起马鞭,而后抽打在马背上,两匹健硕的骏马顷刻融进人潮,只须臾便不见了影踪。 而此时的沈舒窈,走近了一家成衣铺。 这身宦官服太扎眼,若是这样回去,容易让潜藏在宅院四周的人产生遐想,将昨夜宫中那场刺杀归咎于她。 虽然昨夜的刺客确实就是她本人,然而她却不想平白招惹事端,毕竟还是一场错误的刺杀。 而今皇帝虽为她赐了婚,然以她的身份若非皇帝召见,是不能随意出入皇宫。 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不能因为此事,而牵连到萧玄奕。 她随手拿了一件男袍,旋即将银子抛给店铺掌柜,径直就从后门出去。 她走得极快,莫约一刻钟便从暗道回了宅院。 虽然萧玄奕知道她的宅院设有密道,但是通过这半年的接触,他的人品是毋庸置疑的。 她相信自己私挖的暗道,应该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原路返回,亦不过,是为了确保做到隐秘。 如若宅院四周顾燊的人察觉到了她,她一身男装自是司空见惯,若是一身宦官服,恐怕难以自圆其说。 如若从前,她还可以仗着是刑部仵作的身份,把萧玄奕搬出来挡一挡。 可是,今日不同往日,她不但不是刑部的仵作 ,而这宦官服还是宫中仅有的样式。 如此一来,岂不坐实了,她就是刺客的罪名。 况且,昨夜若不是萧玄奕,只怕她根本无法脱险,早已死在禁军的乱刀之下。 虽然她已中奇毒,身死只是早晚之事,可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将萧玄奕置于险境,如此这般,她势必要小心谨慎些。 回到寝屋后,火炉还未熄灭,上面坐着的水壶还冒着热气。 沈舒窈将热水倒进铜盆里,随即便解开了衣裳,昨夜腰上中了一刀,因为当时急于逃跑,只是撕了中衣简单包扎了一下。 而当时迫于萧玄奕在场,并没有及时处理伤势,如今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却牢牢与皮肉粘在一起。 这么些年,她受过不少伤,对外伤的处理包扎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当然这也得益于她前世所学的法医学。 尽管早已是司空见惯,然则在布条剥离皮肉时,却也让她疼得满头大汗。 强忍着疼痛的她,耗时半响,才将腰上的伤势便处理好。 院子里有风拂过,檐下红梅花树梢微微摇曳,徐徐红梅花瓣随风飘落,覆了满院残红。 她笔直地站在屏风后,曼妙的曲线映照在空蒙的蓬莱仙山之中,醉了人间仙境。 而屏风旁边摆放的铜盆里,却是触目惊心的血水,遗落在地上血迹斑斑的布条,堪比红梅遍地。 她拔掉高挽发髻上的银簪,青丝若奔流不息的瀑布般顷刻垂落,旋即一抹素净的渎衣已然在身。 随后才从衣柜找了一身海棠色的衣裙换上,这样鲜艳的颜色,她平时很少穿。 而她之所以选择这个颜色,也不过是为了遮蔽身上伤口微微渗出的血迹,毕竟她才不想招惹麻烦。 然后,她又将脱下的宦官服扔进火盆烧了,近日宅院时有访客,一切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忽然,沈舒窈的头似撕裂般痛了起来,而这种蚀骨钻心的疼痛顷刻便蔓延至全身。 尽管她从不是娇生惯养之人,然则这样的疼痛却也让她无法承受,她双手抱头想要去往榻上,却因脚步虚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过了许久,她才忍着疼痛抓住了屏风棱角,紧咬着牙关缓缓站起来,而后颤颤巍巍地爬上了床榻。 她一生爱洁,纵然 是要香消玉殒,也绝不允许自己这般狼狈不堪。 而疼在地上左右打滚,简直比杀了她,更让她难以接受,因为她无法接受身死后是这般模样。 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这种疼痛依旧没有减轻,而桌上那把泛着凌厉寒光的匕首,似乎透着某种暗示。 不错,沈舒窈确实&#xe863;了自戕的念头,既然早晚都要死,何不死的潇洒干脆些,何必硬生生受这难熬的苦楚。 而她昨夜携带的破尘剑,也不知被萧玄奕收在何处,如今有这匕首却也足矣。 她强撑着从榻上坐起,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此时的她,眉宇间已然覆了寒霜。 当她拿着匕首刚要拔去刀鞘之时,外面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可已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她,根本无暇理会外面的声音。 随着敲门声的&#xe863;静越来越大,她浑身上下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竟然逐渐消散。 终于,她将匕首插了回去,略微整理了一下仪态便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瞧这油头粉面的样子,怕是个宦官。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略微挑了一下眉,操着尖细的嗓音问:“你可是沈舒窈?” 果然,这男子一开口,便证实了沈舒窈的推测。 她倒也不急着回答,而是双臂环胸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既然都找到我家了,何必多此一问。” 那宦官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暗自揣摩着这可是顾统领的未婚妻,若是恼了她,自己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思及此,他灵机一&#xe863;,陪着笑脸道:“姑娘说得是,洒家倒是糊涂了......” “找我何事,说吧。”沈舒窈打断了他的话,虽语气不骄不躁,实则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烦。 “圣上口谕,宣沈舒窈即刻进宫觐见——” 什么?她刚从皇宫出来,这皇帝就急召她。 这里头莫不是藏着什么阴谋?难道皇帝已经察觉昨夜是刺客就是她。 不对,若是皇帝查出昨夜的刺客就是她,绝不会命人专程来传旨,而是直接派人抹了她的脖子,再不济也是被捆绑押解进天牢。 难不成皇帝召见是让她去查昨夜宫中的刺客,若真是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抹了她脖子的好。 这贼喊捉 贼的事,她可从来没有干过。 可不管怎么样,既是皇帝召见,管他是否有阴谋,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一趟,至少现在不能明目张胆的抗旨不遵。 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请公公先行一步,我随后去雇一辆马车进宫面圣。” “不用雇马车了,我这就有现成的。”一道嘻嘻嘻的男声,夹在寒风中浅浅传来。 沈舒窈抬眸一看,竟然是萧睿,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萧睿像兔子一样从马车上窜下来,指着她便开始抱怨,“怎么,几日不见就对我这个态度,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亏我我还想着带你去曼滺苑听曲儿。” 她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随口敷衍道:“就是拿你当朋友,我才这个态度,换作旁人我才懒得理会。” “是吧。”这话对萧睿俨然很受用,方才才骤风急雨,顷刻便烟消云散,“咱俩谁跟谁,用不着那些个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直来直去倒是显得亲切一些。” 那宦官一件宁王前来,赶紧恭恭敬敬地行礼,萧睿直接摆摆手便让他先离开了。 而坐上宁王府马车的沈舒窈,始终安静得一言不发,急得萧睿抓耳挠腮,“这都快到皇宫了,你倒是说句话啊,都快憋死我了。” 她转首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说什么?” “当然是说说,皇上为何突然要召见你啊。”他抬手就打了一个响指,恍然道:“我知道了,皇上肯定是让你去查昨夜潜进昭仁宫的刺客。” 沈舒窈双眸倏然一滞,面无表情地说:“皇宫向来戒备森严,怎么还能让刺客潜了进去,你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是真的。”见她全然不信的样子,萧睿忍不住有些着急,“我也是今日入宫才得知此事,听说这刺客身手了得,伤了十几个禁军。虽然他身中数刀,却仍然杀出重围,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皇上为此震怒,仗责了昨夜负责巡视的禁军副统领。” “这刺客的行刺对象是谁?”她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破天荒的八卦了一下。 萧睿随意拿起蜜桔开始剥皮,兀自分析道 :“刺客去昭仁宫,那这行刺对象必然就是汐贵妃了,我猜测,定是后宫哪位嫔妃嫉妒她又怀了龙嗣,想要处之而后快,毕竟之前就曾发生过类似的事,后宫争斗从来不曾停止。” “你分析得有理,但我觉得皇上召见我或许并非为了此事。” “这次刺杀的意图太过明显,明眼人一见便能窥见其中的深意,我出生皇家,从小见惯了父皇后宫妃嫔的为了争风吃醋,时常斗得你死我活。若我将来娶妻,顶多也就一正一侧两位妃子,我可不想后半生被那么多女子纠缠,这完全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说着,他便用手肘碰了一下她的胳膊,随即将剥好蜜桔递给她。 沈舒窈倒也不客气,接过桔子掰成几瓣,便吃了起来。 “自古帝王佳丽三千,不仅仅是为了延续皇室血脉,确保皇室家族的繁盛,更是为了平衡各个妃嫔之后的各种政治势力。” 萧睿恍然地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望着她,“想不到你看问题这般透彻,也难怪顾燊对你一往情深。” 她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把手里的桔子朝他砸去,这人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赶紧吃桔子吧,正好可以把你的嘴堵上。” “哦。”他下意识地接住,直接抛过头顶,随后大嘴一张,那几瓣桔子便准确无误地进到他嘴里。 他眸光略带思索,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稍后双眉又微微皱了起来,似在为某些事而发愁。 “说起来,你就快成亲了,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苦思冥想,就是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礼物才好。” “既然想不到,那就什么都不要送。” 沈舒窈挑窗往外看了一眼,呼啸的寒风拍打在她脸上,随即往她脖子里灌,不由地让她打了一个喷嚏。 这下倒让萧睿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血泪控诉。 “什么叫想不到就不要送,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不对,你是在心里嘲笑我,认为我堂堂王爷,居然会想不到该送你什么新婚贺礼?我还就告诉你,我不仅要送你一份大礼,而且贺礼绝对会让你惊叹不已。” 她很想说不必白费功夫,因为她根本就不可能与顾燊成亲,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为好。 如此,也不枉他们相识一场。 她静默无声,只是望着小几上红彤彤的蜜桔发呆,此生能有这样一位朋友,倒也无憾了。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 她抬起头看着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萧睿,谢谢你。” “用不着那么客气,谁让你运气好,摊上我这么一个全天下最潇洒俊秀,最才华盖世的朋友呢。” 萧睿很是豪气地摆摆手,笑得整张嘴都快裂到后脑勺了。 沈舒窈脸上笑容顿时僵住,随即换成了抽搐。 见过自夸的,可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要脸的自夸,果然是这天下最奇葩的王爷。 两人就这么一路谈笑着到了皇宫,萧睿在宫门前将沈舒窈放下,马车当即掉了一个头,又朝着宫外的方向去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奉旨查案(一奉) 她刚一转身,便看见对面传圣谕的宦官,风尘仆仆朝她而来,“沈姑娘,您这边请......”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跟着宦官往前走,也不知是不是沾了萧睿的光,两旁侍立的禁军都对她表现得很是恭敬。 让她略微有些诧异,然仔细琢磨,似乎又有一些不对劲。 宁王府的马车在宫门西侧将她放下,而禁军值守宫门的位置,以及他们直视的正前方向,应该没有注意到宁王府的马车。 即便是跟着传旨宦官一道,且这些人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摆出这样恭敬的姿态。 就在她还为弄明白其中深意之时,侍立的禁军突然神色肃穆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行礼,“参见总统领——” 果然,这份恭敬不是冲着沈舒窈的,而是对顾燊的。 对于这个无处不在的未婚夫,她亦只能表示无奈,毕竟这整个皇宫的安全都是由他负责,巡视到此处碰到她确实只能说是巧合。 此刻,走在前面的宦官,忽然停下来朝着顾燊行礼,而略微有些尴尬的沈舒窈,亦只是站在原地不&#xe863;。 顾燊微一扬手,示意众人免礼,便径直朝沈舒窈走来,脸上略带惊讶,“你怎么进宫来了,莫不是皇上召见?” “顾公子所言极是。”她神情淡然地回答,转而对垂首行礼的宦官道:“还请公公前方带路。” 不等宦官回话,顾燊便抢先一步,抬手拉住她的胳膊,轻声道:“近日宫中不太平,我陪你们一起走。” 方才还风轻云淡的沈舒窈,眉心倏然一拧,额间顿时冒起了冷汗。 因为,他抓住她胳膊的位置,恰好是她伤势最重的一处。 她的目光,飞快从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掠过,仿佛隐见他掌心下,逐渐渗透衣袖的猩红。 她在一刹那便收敛了思绪,波澜不惊地拂开他的手,语气平淡如许。 “皇宫高墙戒备森严,到处都是禁军精锐,何来的不太平,况且顾公子公务繁忙,就不必陪我走这一趟了吧。” 话音落下,她回首瞥了一眼身旁的宦官,气定神闲地兀自往前走。 那宦官搞不清楚状况,虽然觉得顾燊说得 很有道理,但是他们这些个在宫中侍奉多年的奴才,向来都是有眼力劲的。 眼下沈舒窈这般态度,想来确实是不愿意让顾燊陪同,且他的任务无非就是奉旨传召她进宫,其余的他根本不敢多言。 眼见沈舒窈已经走远了,他才匆忙地朝顾燊告退,拔腿就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喊:“沈姑娘,等一等......” 皇宫很大,过了许久两人才来到御书房,宦官先行进去禀报,得到通传后沈舒窈才走进去。 此时,皇帝正眉头紧锁地看着奏章,听见沈舒窈行礼的声音后,才丢开了手中的奏章,慢悠悠地开口。 “祭天那日,圜丘坛发生了爆炸,想必此事你也有所耳闻。” 沈舒窈沉吟了一下,低声道:“陛下今日传召民女,莫不是为了此事?” 皇帝倒也不急着回答,而是绕起了弯子,“大理寺卿王宪向朕力荐,说你惊才绝艳是个断案奇才,尽管此前,你也帮着刑部破过两起案子,可朕怎么觉得他有些言过其实。” 她背脊挺直地立在中央,面色如常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陛下圣明,民女乃一介仵作,向来只会验尸,不过是凑巧破了两起案子,确实称不上什么惊才绝艳的奇才。” 皇帝见她态度谦卑,微皱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几分。 “朕已下旨将你赐婚给顾燊,你就应该安分守己的待嫁,而不是三天两头往验尸房跑,此举不仅辜负了圣意,更辱没了顾氏门楣。” 辱没门楣,你当她稀罕这门婚事,沈舒窈心中暗道,但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 “陛下,起初您要给民女赐婚,民女就曾明言,虽我身份卑微,但却从未有过攀附权势之心,更加没有嫁予顾燊之心。” “放肆——”皇帝执起茶盖的手一放,茶杯与茶盖相撞,发出刺耳的狰狞之声,“胆敢对朕赐婚旨意不满,你可知,这普天之下还没人敢跟朕这样说话。” 御书房中侍奉的赵公公,却被皇帝突如其来的震怒吓坏了,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然而,沈舒窈却丝毫没有被此时凝重的气氛吓到,而是不疾不徐地说。 “民女不敢,民女感激陛下皇恩浩荡,可是感情之事确实不能强求,即便将来民 女嫁予顾统领为妻,亦不过的一具行尸走肉,这对他来说也不公平。” “罢了,你若执意不肯嫁予顾燊,朕倒也可不强求,毕竟以你的身份嫁给顾燊为正室,倒也是委屈了他。”皇帝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赵公公,道:“起来吧。” 言毕,赵公公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赶紧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这沈舒窈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收回成命,说不定这里边还有汐贵妃的功劳。 如此甚好,那她再也不需要苦心筹谋逃婚了,等到冰雪消融后就可以踏上离京之路了。 她郑重其事地朝皇帝行了一个揖首礼,“民女叩谢陛下隆恩。” 高高在上的皇帝俯瞰着她,“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若想让朕收回赐婚成命,可敢在此立下军令状?” 终于说到重点了,果然想要获取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事情有转圜余地,总比她死了,还有背着一个违抗圣命的罪名好吧。 毕竟,沈家对他们父女有恩,她不想让沈氏一族因为她的缘故,而遭受到无妄之灾。 当初,在她产生逃婚的念头时,确实一丁点儿也没有想过,要顾忌那些与她没有血缘的堂叔伯。 反正这些人从来都是落井下石,也许是知道自己即将命不久矣,这些时日总是梦到儿时在沈府的情形。 若非知晓事情真相,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沈相的亲孙女,虽他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病逝了。 可是记忆中,他一直都将她视作亲孙女看待,而这些堂叔伯到底还是沈相的亲戚,若因她抗旨逃婚,惹恼皇帝诛连九族。 那这些人一个也逃不掉,就因为她一个人而连累到那么多条性命,如此行径让她于心何安。 尽管她不喜这些人,可是到底没有仇视到要夺人性命的地步,即便是她死后,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沈相。 沈舒窈直起身,望着丹陛上的人,目光淡然毫不怯弱,“有何不敢。” “朕让你与刑部、大理寺共同调查圜丘坛爆炸一案,查出杀害朝廷命官的真凶,以两月为限。若是限期不能破案,你便以死谢罪,还有,你那几个叔伯也一同被赐死。” 看来皇帝早就算计好了,为逼迫她破案竟然拿他 人性命做要挟,若是她破不了案,自己死了还不算,还要背负残害他人的恶名。 而她的职责本是为逝者说话,找出杀害他的凶手,以告慰亡灵,宽慰生者。 如今居然被皇帝将了一军,此刻,她脑海里顿时想起了,魏启章那副絮絮叨叨的模样,忽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而今骑虎难下,不答应也得答应。 她清冷的眸光微微凝滞,强制压抑着心头的愤怒,道:“民女遵旨。” 皇权至上,人命如草芥,无论为了什么,为今之计她只能在限期内将这起案子破解。 皇帝挑眉瞧着她顺从的样子,嘴角扯起了一个上扬的弧度,随后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 等过了许久,他才抬手轻轻一挥,“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她咬牙从嘴里硬挤出一个字,微微屈膝行礼告退。 琉璃世界白茫茫一片,纵然是巧夺天工的精雕细琢,在这寒冷的严冬,也不复往昔的灵&#xe863;神韵。 萧瑟的寒风拂过沈舒窈的披风,那翩翩起舞的的一抹红,倒显露出一种清风明月照海棠的意境来。 她的面容似覆了一层冰霜般凛然,纵然这么多年,她依旧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而她生气的缘由,并非不愿验尸查案,而是厌恶被人威胁。 可惜她实在势单力薄,即便豁出性命,也无法与强权抗衡。罢了,事已至此,多思无意,还是好好琢磨一下这桩案子。 冷风袭卷而来,有几颗冰渣刮在她的脸上,冰凉生疼的触感。 她凝望着被冰雪冻结了一般的皇宫,前方某处似闪烁着淡淡的辉光,冰冷彻骨的寒风,却让她的神色更加凝重。 她朝着辉光的方向缓缓而行,这条路她曾走过几次,以往总是觉得很漫长,而今日却觉得异常短暂。 终于,沈舒窈走出了最后一道宫门,此时的她脸色惨白,清雅绝俗的面容毫无血色。 坚持了这么久,她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拉开披风一看,腰间的伤口果然在往外渗血,并且这血迹已经蔓延到了小腿位置。 腰间的伤势她本是做了缝合,却在几次跪拜行礼后崩开了,不知不觉她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雪花落在她的发 上,不见消融,似覆了一块薄薄的冰层,冷艳而又绝色。 她努力揉了揉眼,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却见云雾之中迎面走来一人,来人正是萧玄奕。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还在恍惚之际,就稀里糊涂被带着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马车里很暖和,让原本即将晕厥的沈舒窈,神思清明了几许。 她抬手按压在腰上,不能任由血液一直流。 此时萧玄奕也注意到了她腰上的伤,整个身体探了过来,神情略显焦急地问:“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皮肉伤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我看看。” “不必了吧,小伤而已。” 萧玄奕轻轻将她按压伤口的手移开,看着她衣裳上沾染的血迹,不由地眉头紧皱,随即从小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瓷瓶。 “流了这么多血,这如何能算小伤,我先帮你把血止住,回去后再找大夫为你诊治。” 说罢,他就要去为她处理伤口,可刚碰到她的腰时,他的手忽然顿住了。 她在一瞬间反应过来他犹豫的缘由,男女授受不亲,两人并非夫妻关系,他怎么可能让她在此宽衣解带。 “不用了,已经不流血了。” 沈舒窈淡然开口,打破了两人略显尴尬的气氛,随即拉过披风把身体裹住,从而挡住了血迹。 他默默为她斟了一盏茶,热气萦绕消融了眼前的冰霜。 “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召见你?” 她望了一眼茶盏里微微荡漾的浪花,搓了搓冰冷的双手。 “他让我去查圜丘坛爆炸一案,以两月为期限,若是这两月内我破解不了,便让我以死谢罪,随便带上我那几个叔伯。” “近日皇上确实为此事烦忧,一连几日都没有上朝,加上昨夜的行刺之事,难免会让他有些焦躁。”说着,他就把手炉递了过去。 她微微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左右现在时辰尚早,你若用空便带我去看一下案发现场。” “查案不急于一时,还是回去先处理你的伤势要紧。” “这点小伤不碍事,况且耽误时间越长,这证据就容易消失不见,届时若不能破案,搭上我那几个叔伯的性命,我岂不成了千古罪 人。” 然而,萧玄奕却不肯让步,“你若答应先回去处理伤势,我便带你去一趟圜丘坛,如若不然,你便与我一道回王府。” 沈舒窈斜睨了他一眼,望着手心的血迹,缓缓道:“如此,那便不劳烦王爷了。” 她虽身上有伤,可既决心破解此案,她便一刻也不想耽误。 她本就在刻意疏离他,怎么可能跟他回王府,无论他的心意如何,她也不想在这儿女私情上顿足。 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双手,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你如此冰雪聪明,为何不懂得爱惜自己,若八王爷泉下有知,他自小便捧在手心的爱女,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他又该作何感想。”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奉旨查案(二奉) 如今她经历了这么多,对很多事情也看淡了,既然终究难逃宿命,又何必思虑那无望的未来。 沈舒窈将手抽了回来,水光潋滟般的眸光看不见尽头,仿佛那遥远之处隐藏着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 “王爷不必相劝,如今我已然这样,早就无所谓了,与其耗费时间去处理这点皮肉伤,倒不如即刻前往案发现场,尽快查出这场弑君背后的真凶。” “我说过,定不会让你有事。”萧玄奕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深邃的眼眸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隐忧。 “如今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皇上虽限期命你破案,但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必能查出真凶,你又何必一意孤行?” 沈舒窈强忍着伤口的疼痛,苍白的脸色,掩饰不住肃然的神情。 “命案自发生起,需得第一时间前往现场勘验,提取与犯罪有关的痕迹,如今已经过了这么些天,我担心有些线索已经消失了。若再耽搁下去,届时我拿什么跟皇上交差,又如何保全沈相仅存于世的血亲之性命。” “不必担心,若真到那时,我亦有办法护你们周全。” 他明显感觉到她微微发抖的身体,可她却还要故作镇定地僵直背脊。 她抬起头看着她许久,若非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她一定会遵从内心的选择,摒弃那些压抑许久的思绪。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既定了决心,那些念头便只能埋葬,永远也不要去触碰。 “多谢王爷好意,恕我不能接受。”她清亮透彻的眼眸,充满了是坚毅,冷静道:“我这么做不光是迫于皇上威逼,更是想以此彻底解除掉与顾燊的婚约。” 萧玄奕登时一愣,“原来,你是为了让皇上收回成命,才赌上了自己的命?” “并非如此,而是皇上为了让我替他破了这桩案子,故而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沈舒窈眉宇舒展,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微眯起眼眸,目光渐冷,“圜丘坛自从发生爆炸以后,皇上便将负责看守的侍卫全部斩首,次日宫中又派出了一批新的侍卫前去驻防,结果在清理废墟时发现了三具尸体。” 这时 ,马车微微颠簸了一下,沈舒窈的身子也跟着颠起来,起落间又撕扯到了伤口,疼得她下意识紧咬后槽牙。 但她面色依旧淡然平静,待马车平缓后,才问:“可是我前几日验的三具焦尸?” 萧玄奕点了点头,余光瞥见她手心的血迹,随即从袖口掏出锦帕,轻轻为她拭去血迹。 “凶手杀人后,将尸体焚烧得面部全非,无法辨出死者原来的样子,后来魏启章从他们随身携带的配饰下手,才查出这几具尸体竟然是半个月前失踪的朝廷命官。” 她垂下眸,看着他为自己认真擦拭血迹的样子,道:“凶手杀人焚尸,要么是为了毁掉证据掩盖罪行,要么是为了掩盖被害者的身份。” 他的手很温暖,掌心和指腹都有一层薄薄的茧,乃是习武之人常年握剑所致。 男子的手她倒是见过不少,虽然大部分是死的,活的少见,可这并不妨碍她的审美。 无论死的活的,唯独他这双手,却是她所见过之中最好看的。 他见她望着自己的手发呆,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在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梁,揣摩道:“虽然三名被害者尸身焚烧严重,皮肤表面形成的伤界定不清,但他们皮下肌肉层有多处血荫,说明这些伤是在他们活着时造成的。他们仨人皆是朝廷命官,平日里养尊处优,不会平白无故受这么重的伤。” 他凝视着她,“这些人失踪半月有余,但死亡时辰却不足半月,由此可见,期间他们被凶手囚禁了起来。” “不错,仨人在囚禁期间,遭到了凶手的毒打,这就能解释通,他们身上的伤势从何而来。” “有没有可能,这些伤势是在凶手在搬运尸体时造成的?” 沈舒窈摇摇头,“不可能,死前的伤和死后的伤是有明显的界定的,若是死前的伤,皮肤和肌肉会呈红色血荫,若是死后的伤,皮肤和脂肪会呈现黄.色。” “心思如此细腻,不愧是天下第一奇女子。” “王爷谬赞,我只是不相信这世上有完美的犯罪而已,如若不然,当真是辜负了我毕生所学。” 萧玄奕的目光始终定格在她身上,自觉告诉他,她的身上定然隐藏 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既是秘密,他便不能窥探,如此才谓之君子。 “眼下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若你今日执意要去圜丘坛,至少也该找个大夫先治伤,如此你也能专心查案。”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确实也找不出什么说辞,看他慢条斯理仍在擦拭自己手心的血迹,陡然间竟有些&#xe863;容。 这么多年,除了父亲,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男子,肯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前世,她终日只会埋头苦干,纵然在法医界也算小有成就,可惜人生终究还是短暂了一些。 今生,她还是这般不走运,若宿命注定如此,此时此刻,她也觉得了无遗憾了。 她倏然抓住锦帕,语气颇带着一丝抱怨,“别擦了,回头这帕子上的血迹,我怕洗不干净。” 话音落下,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眸光在刹那之间微微闪烁,竟不约而同浮现出那些曾经的过往。 那日在晋王府,她为他研磨,墨汁不慎沾染到脸上,他就是这样掏出那方雪白锦袍,将她脸上的墨汁一点一点擦拭干净的。 事后他将锦帕丢给她洗,本意是想逗逗她,却没想到,她当真将帕子收起来,并且洗干净后送了回来。 从此以后,他便一直将那方锦帕带在身上,时至今日,他才知晓,原来她记仇。 萧玄奕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声音轻而缓,“这次换我来洗,可好?” “当然由你来洗。”沈舒窈毫不客气地将锦帕仍回去,故作叹息道:“如今我不仅身中奇毒,还身负重伤,怕是干不了这活儿了。” 不知为何,他望着她平静无阑的面容,悸&#xe863;的心跳却莫名地凝滞住了。 自从与她邂逅,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空无一物的人生才终于有了亮色。 当他鼓足勇气向她表明心意之时,却得不到她半点回应,纵使如此,他也从未放弃过守护她的决心。 人活一世,若不能从心而为,那他的人生还有何期许? 他重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多年前,我遭奸人毒害险些丧命,幸得一世外高人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此人姓蹇,乃是医圣的传人,虽性情怪癖,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他在药理和毒理上造诣极高,自从你 中毒后,我便命人四处打探他的行踪,相信只要找到他,他会有办法解你身上的毒。” “不必再为我妄费心思,且不说是否能找到此人,就算找到了,这奇毒榜首的踏雪无痕岂是那么解的?”她将脸转向一边,眼中的神色也在瞬间黯淡下来,“若真是如此,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送命了。” 萧玄奕紧了紧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如若他不能解此毒,我便带你寻遍天下名医,你要相信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众多,终归会找到解毒之法。” 在这一刻,沈舒窈心底固守的城防在一瞬间瓦解。 这个她曾经无数次想远离的男子,字字句句抨击她难言的心绪。 她始终低垂的眸中,逐渐漫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你是东陵的王爷,你有自己的使命,何苦为我做这些徒劳之事。”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朦胧淡月云来去,一寸相思千万绪,唯汝是吾情之所钟。” 可是她如今已经这样了,纵使心有千千结,却再无资格谈论以后。 空气凝结成冰,晶莹的泪花在她眼眶打转。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最终,她还是将夺眶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为了不让自己思虑良多,她装作没听见一样,转过身挑开了车帘往外看。 冷风扑面而来,仿若无数支冰箭齐射于她,浑身都带着蚀骨的疼痛。 银装素裹的世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若整个天地相连。 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马,将这洁白无尘的雪地踩踏出了无数条轨迹。 她就这样默默地望着冰天雪地,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他知道,她在刻意回避自己。 可是,自从她骤然出现在他生命中,至此一步步行来,他早已深陷情爱的漩涡,不能自拔。 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将车帘放下,垂眸看了看腰上的血迹,淡淡地问:“王爷可有见到我的破尘剑?” “我已经让风煞将剑送回你家中了。”他的声音略带嘶哑,仿佛在刻意控制某种情绪。 “前面就到我家了,想来这伤口,着实需要重新包扎一下。” “嗯,我让风煞将医女找来。” “不用。”她毫不犹 疑地拒绝,“一点外伤,不必惊&#xe863;旁人,我自己就能处理好,再说,我不认为她懂得外伤缝合术。” 不是她瞧不上医女的医术,而是她认为在外伤处理上,放眼整个东陵,她若称第二,绝不会有人敢称第一。 毕竟她前世作为法医,所涉及的医学领域却是各个方面的,远远超过如今身处的这个朝代。 “那我陪你一起。”萧玄奕似乎意识到她会拒绝,随即又道:“如今你奉旨查案,需得第一时间将你发现的线索如实向刑部汇报,你跟在我身边倒是方便了许多,不必来回往返刑部衙门。” “不是还有大理寺么?”皇上命沈舒窈与刑部、大理寺共同查案,可没说只跟一个部门打交道。 “用不着多跑这一趟。”他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微一挑眉,“我执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无论你同谁汇报案件进展,最终,他们也是要上报到我这儿。” “......” 合着三司都是他掌管,他倒是设想周到,不就想让她像个小跟班一样,整天跟在他身边。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待马车停稳后,她便回去重新缝合伤口。 且不说她常年在死尸上缝合伤口,就是她自己这些年受的大大小小的伤,眼前这点小伤,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她的&#xe863;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从房里出来,又重新坐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距离圜丘坛的路程有些远,且加上雪天路滑,使得马匹跑得不太顺当,速度自然也放缓了许多。 微微颠簸的马车,竟让她生出一种坐摇篮的错觉,在这有条不紊的节奏中,她差点要渐入梦境。 索性,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到达了目的地。 偌大的圜丘坛已然废墟一片,纵然有霭霭白雪,却依旧掩盖不了如墨般堆砌的碎石,以及随处可见的斑斑血迹。 此刻,魏启章正带着人在清理碎石,想来应该是在查找线索。 当他猛然间回首,发现站在萧玄奕身侧的红衣女子,他不禁用力揉了揉恍惚的双眼。“王爷,沈姑娘,你们来了?” 萧玄奕轻轻嗯了一声,问:“启章,一连数日你都在此,可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闻言,魏启章摆出一副生无可恋得苦闷样 ,摊出红肿的双手。 “下官无能,一连数日不仅一无所获,还冻出了满手的冻疮。” 沈舒窈没有理会两人的谈话,而是掏出手套戴上,径直朝废墟中央走去。 尽管距离爆炸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可这空气中依旧隐隐透着黑火药的气息,仿若在诠释当时这场爆炸的威力。 天心石中间被炸出了一个深坑,且这深坑竟有三丈之宽。 她笔直地站在深坑边缘,俯视着下面的碎石尘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她猛地跳了下去,落地之时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险些撞向碎石。 索性她反应迅速,用双手撑在碎石上,才免于摔这一跤。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冥界之章花 北方卷起霭雪漫天,长身玉立的萧玄奕,负手眺望远方。 身旁的魏启章,正愁眉不展地,向他汇报连日来的进展情况。 虽萧玄奕一贯是云淡风轻之姿,然则,在他见到沈舒窈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依旧干净利落地跃入深坑,眉宇间,竟不知不觉渐渐蹙起。 屹立在冰雪之中的沈舒窈,仿若一直跌落人间的精灵,给这冰冷的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 凌冽的寒风扑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也逐渐冰冷了几分。 她微眯着凤眸,抬手唤来一个衙役,指着一处被挖掘过的痕迹,“尸体可是在此处发现的?” 那衙役乃是刑部捕头,名叫宋屿头,只因他出生在屿头山,他娘便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只因屿头与芋头谐音,又遇到一个老眼昏花而又热心肠的刑部师爷,平时日他总帮账房给他们发月银,却总将他的名字喊成“宋芋头”。 宋屿头向来豁达大度,为人更是仗义,他的人缘在刑部也是出了名的好。 每回师爷喊错他的名字,这账房内的人总是捂嘴偷笑,可宋屿头手下的捕快们不乐意了,回回都要给师爷纠错。 可这师爷仗着自己年纪大,干脆倚老卖老起来,愣是故意为之。 刑部的捕快都是一群粗人,在文人面前没少吃亏。 也就是看在师爷年岁已高,奈何魏启章又对他特别敬重,故而总是敢怒不敢言。 若换做其他人,早就被揍得满地找牙,还由得着他这般戏弄大伙儿。 只有趁师爷心情好的时候,捕快们才会在他耳根旁嘀咕几句,围绕的说辞基本上一致。 “人家宋捕头好歹是刑部的总捕头,响当当的刑部门面,若是被外人听见堂堂总捕头,居然有这么一个跟菜品较劲的绰号,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还不得笑掉大牙。如此一来,岂不显得刑部衙门太过儿戏,将来还如何震慑悍匪? 结果,好话说了一箩筐,老师爷依旧我行我素。 为此,宋屿头亦是苦恼不已,只恨当年他老娘逃难时&#xe863;了胎气。 不然,他也不会着急从娘胎里出来,如果晚几天,他老娘指 定就到了青州亲戚家。 那他那目不识丁的老娘,定会以地名为他取名,怎么听这宋青州也要比宋屿头好听啊。 所谓无巧不成书,某天,当师爷又喊宋芋头的时候,恰好被路过的魏启章听见,便随口称赞了了一句有趣。 这回,大伙儿没辙了,也就彻底放弃了对师爷的劝言。 其实魏启章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哄师爷开心,只因当时师爷已然病入膏肓,不过是他本人不知晓罢了。 从那以后,宋芋头这个绰号算是流传开了,以往仅限刑部内部,现在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不过,官职高的人会这样叫,一般的平民百姓若见了宋屿头,还是得规规矩矩称呼一声宋捕头。 当然,背地里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师爷早已故去多年,而宋屿头本人也越发觉得,“芋头”二字格外顺耳。 也不知是听习惯了,还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抑或是为了怀念老师爷。 总之,现在没人再叫他宋屿头了。 当然,沈舒窈一直都叫他宋捕头,两人虽共事过,实则也算不上很熟。 宋屿头见沈舒窈神色肃然,也一板一眼恭敬地答:“正是。” 刑部的人对沈舒窈视若上宾,自然是因着萧玄奕的缘故。 对此,沈舒窈向来是心若明镜,早已习以为常。 沈舒窈缓缓走上前去,蹲下身,“是谁发现尸体的?” “是我。” “把发现尸体的整个经过,再详细复诉一遍。” “是。” 于是,宋屿头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在搜寻线索时发现尸体的整个过程。 有的地方本可以简明扼要,却被他说得,如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直到沈舒窈实在听不下去了,才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有劳宋捕头,大致经过我已明了。”言外之意,你可以闭嘴了,虽然她很想说这样呵斥他。 若非不识好歹之人,沈舒窈向来没有那么毒舌,对于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她从来都是置若罔闻。 常言道,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所以她才会忍着伤口的疼痛,额外多说了那么几个字,以此来换取耳根子片刻的清净。 刑部查了这么几日,几乎没有什么 进展,眼下她需得集中精力,收集线索和分析案情,希望能尽快找到突破口。 塌陷的深坑中,残留着火药灼烧后的痕迹,流&#xe863;的空气中,依稀弥漫着火药刺鼻的气息。 沈舒窈双脚陷在积雪中,从废墟中捡起一根烧焦的半截香案腿,而后蹲在地上,在黑乎乎的沙土中翻找。 宋屿头见状,知晓她是在寻找线索,愣是片刻不敢耽搁,也跟着东翻西翻起来。 雪水浸湿了沈舒窈的素布手套,刺骨的寒冷浸入骨髓,她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僵硬。 呼出的热气萦绕粘在睫毛上,瞬间变幻成冰。 她眨了眨眼,睫毛上的冰渣顷刻跌落,只在眼睑下留下一片湿润。 杂乱的脚印早已破坏了现场的痕迹,加之命案发生也有些时日了,此刻她确实也不太确定,是否还能从中寻觅到一些蛛丝马迹。 突然,沈舒窈的手微微一顿,她扔掉那节香案腿。 掏出一把镊子,轻轻从泥土灰烬中,夹起一片约莫指甲盖长大小的灰扑扑植物。 她将它举起来仔细看了看,又将它擦拭干净,这样才露出了植物的本来面目。 “这是什么?”宋屿头合时宜地探过头来,目光略带惊奇,“晶莹洁白,甚是好看。” “幽灵草。”沈舒窈脱口而出,将其举起来端量,“又叫冥界之花,此花全株含有剧毒,传言一滴毒汁,便可夺去数十人的性命。” 宋屿头脸色倏然一白,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过了徐才,他才稳定了心神,语气焦灼地劝道:“我说沈姑娘,你快别看了,赶紧把它扔了吧。” 沈舒窈侧过脸瞥了衙役一眼,并未理会他的劝告,反而掏出绢帕将其包裹起来。 突然,旁边隐现一道身影,一道白光闪过。 只听“嗖”地一声,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掌心的绢帕便飞了出去。 眼看着绢帕,被利剑硬生生劈成两半,沈舒窈那双潋滟的眸子,也在瞬间蹦出了红光。 她冷着一张脸,转首盯着面前的男子,怒道:“你干什么?” 风煞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你不要命了,那么危险的东西也敢带着身上。”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咯?”沈舒窈唇角微勾,狡黠的霞光一 闪而过。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风煞刚把佩剑插回剑鞘,下一瞬,沈舒窈抬起脚,狠狠踩在他的脚背上,并用巧劲碾了一圈。 “呃”风煞来不及反应,脚背处便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可头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歹毒的女人,这是要把他的脚给废了。 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道:“不识好歹的笨女人。” “小惩大诫而已。”沈舒窈若无其事地冷哼一声,“叫你多管闲事。” 风煞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若非王爷有令,他才懒得管这闲事。 风逆不是奉命保护她么,关键时刻怎么不见人? 王爷又没有规定暗卫必须昼伏夜出。 还蹲在地上的宋屿头,一脸懵圈,完全搞不清状况。 向来少言寡语的风侍卫,今天为何这般愤怒? 莫不是红鸾心&#xe863;,喜欢上了沈姑娘? 思及此,宋屿头赶紧站起来,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盯着风煞。 过了好久,他才意有所指地说:“沈姑娘天生丽质,冰雪聪明,这样有才气的女子,就算放眼整个京城,那也是屈指可数的。” “......”风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并不打算理会。 “风侍卫,你知道明年三月初六是什么日子吗?” 风煞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随口道:“什么日子?” “是沈姑娘和顾统领成亲的日子,刑部上下早都收到了请柬。” “那又怎么样?” “你我虽各执其职,但都是在王爷麾下效力,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宋屿头见他这副无谓的态度,不由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名花已有主,风侍卫切勿自添烦忧。” “......” 合着拐弯抹角大半天,竟是为了这个。 纵是风煞脑子再不灵光,宋屿头这明里暗里话也听懂了。 看来是自己刚才的举&#xe863;,让他产生了误会。 沈舒窈是王爷的心上人,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王爷抢女人。 京城早就流传,一向不近女色的晋王爷,看上了顾统领的未婚妻,为了得到此女,曾用手段将其强留在王府。 更有人言,其实他们 二人早已有过苟且之事,可怜被蒙在鼓里的顾统领,竟还对此女一心一意。 萧玄奕曾专门派人去查过此事,本以为只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散步的谣言。 再深查下去,才得知这场谣言背后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宠冠六宫的汐贵妃。 而她策划的这一切,无非是想毁坏沈舒窈的清誉,好让顾燊对她死心,转而另娶她人。 后来,顾燊去向皇上求了一道赐婚圣旨,不过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毕竟汐贵妃是他的亲姑姑,他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护沈舒窈周全。 而萧玄奕则不同,直接将抓到的人就地正法,并以此警告汐贵妃。 果然,没过多久,这场风波便平息了下去。关于沈舒窈寄居晋王府,便又有了新的说法。 大意是,沈舒窈因帮着刑部验尸缉凶,得罪了人,遭人报复险些丧命,而晋王让她留在王府,不过是为了保护她。 后来真凶被绳之以法,沈舒窈自然就安全了,适才从晋王府搬了出来。 思及此,风煞并不打算向宋屿头解释什么。 沈舒窈还是顾燊名义上的未婚妻,他不想给自己王爷添堵,落得强抢他人之妻的恶名。 虽然东陵的百姓对王爷万分敬重,深信他为人正派,可架不住总是心怀鬼胎之人。 “宋捕头,我刚想起来,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见魏大人正四处找你。” 风煞找了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打算将他支开,省得他再缠着自己。 果然,宋屿头一听是魏启章找他,愣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转身拔腿就跑。 风煞目睹他滑稽的样子,不由地失笑。 恰在这时,萧玄奕从天而降,他漫不经心地朝风煞看了一眼,风煞便转身离开了。 此刻,笔直站在雪地里的沈舒窈,面露思忖地望着手上的幽灵草,目光也在不经意间一寸寸变冷。 “圜丘坛虽荒芜多年,但一直有专人打理,毕竟是皇家祭祀圣地,可既是圣地,就绝不允许有这等不祥之物出现。” 萧玄奕不&#xe863;声色地站在沈舒窈身后,随即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 猝不及防的沈舒窈骤然回首,看清身后之人时,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内功深厚, 走起路来总是悄无声息,根本让她无从察觉。这 一切,总是让她觉得,苦练武艺多年,其实在他面前,亦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索性这么些年,自己偏安一隅,虽也遇到过穷凶极恶之人,但常年练就的机敏,也算自保无虞。 如今她身处在群龙混杂的京城,若不是有他,恐怕她早已身首异处。 眼下虽性命犹在,可这几日,她总是浑身乏力,虽一直强撑着弱躯,可她心里很清楚,大限将至。 缥缈陰冷环境,干燥凛冽的空气,冻得沈舒窈嘴唇发紫。 “不错,幽灵草喜阴暗潮湿,且极难存活。通常它的花期在八、九月份,而此时开花,说明它是人为养殖的。” 萧玄奕若有所思地望着幽灵草,“是以......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