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赦重生之扑朔迷离》 1.第 1 章 大齐延宁十年,与北武国交界之地,黄沙漫天,残阳如血。 安定城中,四个城门尽皆被砖块儿瓦石封死,攻城的人无法通过城门进入城中,同样的,城中守城的人,也不能再通过城门离去。 已经被流放到这里十年的贾赦,衣衫破碎,满身伤痕,手里拿着带血的刀,看着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准备攻城的北武国士兵,和远处遮天蔽日的各色旗帜,知道今日大约就是他的死期。 但是,奇异的,他并没有惧怕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心潮澎湃c热血沸腾之感。 他从小就是听着他爷爷他的父亲带兵上阵c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故事长大的。 虽然前几十年一直安逸,但他是贾化和贾代善的嫡子,体内实实在在的流着祖上传下的血脉,自然的,也继承了两人在战场上的厮杀的天赋。 当初刚刚被流放这里的时候,他如丧考妣,以为自己活不过一年的时间。 可是,惊奇的,经过最初的不适应之后,他总是能在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知道该什么时候出兵,出多少兵,朝哪个方向去才能找到敌人,也总能明白该如何做才能保证自己不死。 也因此,他活了很长时间。 很多流放到这里的人都熬不过一年,但是,他没有,他活了十年,活了相当长的时间,头发都从偶尔几根儿的白发变成了满头银色。 如果没有这场北武国的大规模入侵,或许他还能活更长的时间。 可惜,北武国大举进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安定城内的守将在知道北武国各个部落凑了二十万人进攻安定城后,就果断的带着自己积攒下的金银珠宝和心腹之人跑了,留下满城的将士和百姓,群龙无首,茫然无措。 也有人劝贾赦赶紧跑,但是,他拒绝了。 贾家可能会在各种斗争中站错队,可能会犯下抢夺人财物的罪,但是,贾家之人面对国难之时,不会有一个临阵脱逃之人。 他要对得起自己的爷爷和父亲,要对得起这片养育自己的土地。 他不能让人指责他为非作歹之后,再指责他贪生怕死,弃家叛国。 他,不走! 他要留下来。 他要让众人都看看,他,贾代善的儿子,虽然以前荒唐过,但并不是孬种。 他虽然六十岁了,体内热血依然滚烫,胸中豪情依然不减。 在众多和他一样不愿意弃城离开的兵士的支持下,他接手了整个安定城,安排了守城事宜。 留下的人,都是悍不畏死之人,也都明白他们的任务,为后方争取时间。 因此,也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作战之时,人人争先,个个向前,并无一人后退。 可惜的是,北武国人数极多,二十万人,对付安定城这个只剩下两千人的小城,碾也能碾死了。 如今,经过七天的战斗,安定城内只剩下不到千人,守城工具全部消耗完毕,北武国损失的人可以忽略不济,只要再发起一个冲锋,安定城就守不住了。 贾赦颇有大将风度的看着城下气急败坏的北武国将领,轻蔑一笑,二十万人,也不怎么样嘛。 回过头,看着身旁的一个花白头发老者,暗叹一声,轻声问道:“信送出去了吗?” 老者眼望着城下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的兵士,和他们手中泛着血色寒光的刀剑,轻叹道,“送出去了。”之后又低声说,“你明明能跑的,为什么不走呢?” “你为什么不走呢?”贾赦并未回答老者的提问,而是反问了一句。 老者一愣,随后低了头,“我和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是比我多两个鼻子,还是比我多两个眼睛?还是说,你不是大齐朝的人,是北武国派来的奸细?” “呃?”老者一时间无言。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说这些也是无用。看看城外,被围的铁桶一般,已是出不去了。还是想想怎么多杀他们几个人比较实在。”贾赦爽朗一笑,仿佛现在身处的地方不是两国交战的血腥战场,他眼前面临的不是生死危机,而是郊外绿草如茵的郊游之地,他正在惬意的游玩。 “唉,”老者再次叹了一声,无奈摇摇头,说道,“你说的对。” 城下面,北武国的兵士们重新推出了攻城器械,一对对穿着各色衣服的士兵喊着震耳欲聋的号子,踏着整齐的步伐,朝城门边走来。 贾赦并没有再看底下的人一眼,而是扭头看向那老者,迟疑片刻,又说道:“我有一句话,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敢问。” 老者的手一顿,心内隐约知道贾赦要说什么,嘴唇蠕动一下,最终一个字都没说。 贾赦看到了老者的动作,但是,得不到准确答案,他即使是死,也不会安心。 “你,”他深吸一口气,“还恨我吗?” 老者的眼睛转向城下,北武国的兵士越来越近,他们的呼号声震的城墙上的灰尘扑簌簌下落。 天边的夕阳渐渐落下,黑夜即将来临。 “你知道吗?”老者抠着城墙上的泥土,用指头碾成碎末,“你叫贾雨村抢走的那几把扇子,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 贾赦眼中的那簇火苗猛地熄灭,心中一黯,“我,明白了!”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自己当年做的孽,总要自己去承担。 若不是他看中了石呆子的那几把扇子,石呆子这会儿正好好的在家过他的小日子,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当年的事,对不起。”贾赦带着愧疚的声音飘荡在略微有点血腥的空气中。 北武国的士兵已经到了城墙边,开始往城墙上爬,大齐朝这边的人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射箭。 可惜,箭矢已经消耗殆尽,射出去的箭稀稀落落,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淹没,并不能阻滞北武国士兵前进的脚步。 老者扔下手中的碎泥土,伸开双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转头,舞者手中带血的刀,真心的笑道:“我有没有说过,以两千人拖住北武国二十万大军七天,为后方争取布置的时间,你带军的天赋,比你爷爷和你爹厉害多了。如果你早点儿从军,到这么大岁数的时候,说不定都是王爷了,我朝的四王八公就能变成五王七公。可惜可惜,你现在就是有再多的功劳,也不是你的。而且,你就要死了,你死之后,即使功劳再大,也成别人的了。” 比如,贾赦这十年间从来没有提过一句的贾家二房贾政一家子。 对于这个,贾赦苦笑,他也没有料到,他在军中竟然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如果早知道,他早就过来了,还用得着石呆子说?至于功劳的归属么?人都死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城墙上面,凡是能站起来的大齐国士兵,都强撑着站了起来,无论有没有受伤,无论身上有没有在流血,都握紧了手中的刀,一双双眼眸平静的望着城下,好似即将要死去的不是他们,而是城下的入侵者。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用自己的鲜血保卫自己身后的土地和百姓,虽死犹荣! 一声呼和,震天动地,刀剑出鞘,寒光凌冽。 滚木c箭矢c热油等防守用的东西都已经用完,攻城的一方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的就爬上了城墙。 士兵们开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脚下的这片土地。 石呆子旁边冒出一个头来,贾赦眼疾手快,冲到他的身边,一刀砍到那人头上,再补上一脚,将那人踹落城下。 石呆子嘴角含笑,“我还有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贾赦挥舞者手中已经卷了刃的刀,再次砍向一个爬上来的北武国士兵。 “虽然你抢了我的扇子,但是,这么些年,你前前后后救了我不下十次,即使再大的怨恨,你拼着命救我的时候,也没有了。”石呆子的神色很严肃,“所以,你放心吧,我早就不恨你了。” 砍死一个北武国的兵士,贾赦心神一松,慨然大笑,“哈哈,我就知道,依你的脾气,早就不应该恨我了,否则的话,你也不会在能走的时候还留下来。” “这个啊,”石呆子一听,连忙摇头解释,“你不必多想,是我自己想留下,倒是和你没关系。” “哦?我不信。”贾赦坚持认为石呆子留下是因为他。 石呆子冷哼一声,脸上的嘲讽之意非常明显,“你贾家人不愿意做弃城叛国之徒,难道我石家人就是没有血性的汉子?你这个纨绔子弟都能留下来为国死节,难道我这个读过圣贤书的人还不如你个大老粗?就你贾家的人愿意为国为民,其他人都是死人,都是贪生怕死?就你想留名青史做个大英雄,难道我们就得抱头鼠窜,被人骂软骨头?我说,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尼玛。 贾赦瞬间爆了粗口。 看刚刚的状态,他还以为石呆子变好了,临死之前不会再那么针锋相对的冲人发脾气膈应人,没有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家伙临死了都不让人舒服。 “我说,你就不能说点儿好话让我心里有点儿安慰?”贾赦非常的不满。 石呆子显然不是个会说好话的人,当下不屑的冷哼一声,“你想的美。老子我就这么个臭脾气,当年我既然不肯向你低头,那你这辈子都别想我给你低头。” 说完这些,北武国的士兵蚂蚁一样爬了上来,贾赦和石呆子再也没有机会说话,只能挥舞着早已经乏力的双手,凭着胸中满腔热血,砍向冲上来的面目狰狞的士兵。 砍死了十来个人之后,贾赦身上忽然一痛,胸前透出一柄刀来,扎心刺肺。 四处一扫,石呆子早就倒在了一旁的血泊中,大齐国除了他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人。 城墙上塞满了北武国激动的欢呼着的兵。 安定城,失守了。 “兄弟们,等等我!” 贾赦低语一声后,艰难的转头望向南边,但愿后方的人已经收到了信,做好了抗击的准备。 眼前一黑,他颓然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大老爷大老爷大老爷,”刚刚陷入黑暗中想要好好睡一觉的贾赦,耳边猛然传来一阵魔音穿耳似的大吼。声音极高,简直要把他的耳朵吼聋。 本想发火,但是想到会这么急切的叫他的只有石呆子,心里的愧疚之情一瞬间占了上风,只得平复下心绪,缓缓的睁开眼,平静说道:“我很累,想睡觉。” 只是眼睛睁开的那一刹那,贾赦猛地愣住了。 这里并不是安定城那摇摇欲坠的城墙。 素色帐子,上好的缎面被子,木雕花床,身上是柔软的丝绸衣服。屋内的陈设,还有各种各样奢华的摆件,都异常的眼熟。 仔细一想,这不就是他搬到马棚之前在府内住的房子吗? 这个时候,府里还是他的正妻何氏当家。 豁然一下,贾赦猛地起身,脑子忽然一疼,呻c吟一声,随即又捂着头躺下。 贾赦正在头疼的时候,来人异常急躁的跺着脚,并没有发现贾赦的异常,只是认为这位大老爷晚上喝多了酒,没有大碍,因此急切叫道:“老爷快到前面去看看吧。忠顺王爷带着刑部的人过来,说咱们家老太太两个月前身子还好好的,现在却是忽然去了,死的太过蹊跷,一定要开棺验尸。还带着刑部的衙役和很多个仵作,二老爷招架不住,叫我来禀告老爷,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还请老爷赶紧拿个主意。” 开棺验尸,这种事情即使普通人家也不可能答应。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 不是迁坟这类事情,不能随意惊动祖宗。 答应下了,那就是惊扰亡者,即使没有检查出任何事情来,也要被人指责对老母亲不敬。 如果不答应,那就是心里有鬼,害死了老母,不敢让人检查。 无论怎么做,都落不了好,还会对前程有碍。 但是,为什么要开棺验尸?验谁的尸? 他的父亲贾代善,在他成亲前就已经去世,母亲史老太君,一直活到抄家前夕。贾珠之类的人,并不值得忠顺王爷兴师动众。 从脑海中的记忆中得知,此时的他才二十来岁,贾琏才三四岁,那验谁的尸? 不对! 等等! 小厮刚刚说什么? 老太太? 眼前猛然一阵阵的发黑,脑海中再次出现了一幅幅的画面。 都是他平日里日常生活的画面,几乎和他前世时候一样。 就当贾赦不耐烦的时候,脸色忽然一变。 三个月前,他身边的一位妾,梅姨娘,一改往常对老太太敬而远之的态度,开始异常热情的去给老太太请安。 前世,因为老太太不大喜欢她妖娆的模样,那位梅姨娘除了在自己院子里晃,从来不到老太太身边去。 但是,这一世,很显然起了变化。 就在她请安连续请了一个多月之后,老太太就无声无息的死了。心疼病,总是胸闷,太医也查不出任何的毛病。 之后自然是办葬礼等事宜。 贾赦紧紧闭上了眼睛。 对于老太太的死,因为前世已经历过一次,此时虽然还是有些悲伤和难过,但并不那么强烈。 他关心的是另外的事儿。 他觉得,或许大约他又回来了? 记得一本志怪传奇中,有位女子死而复生,还准确的说出来自己的丈夫孩子还有今后几十年的命运,他当时还啧啧称奇,只是没有想到,这种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有点儿不敢相信,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嘶。 好疼。 胳膊都青了。 睁开眼睛,看来是真的回来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活着吧。前世的他,有太多需要补偿的人和事,比如正妻何氏,比如女儿和儿子,比如石呆子。 前世的他,也算不上什么好丈夫,好父亲,这一世,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至于老太太,只能说,她没福! “哎呀,老爷,”小厮依然在跳脚,见贾赦好似完全没有反应,声音猛然提高了个八度,“二老爷快要撑不住了,您快到前边看看去吧。” 贾赦缓缓睁开眼睛,眼眸内精光四射。 撑不住了才来叫他,撑得住的时候,就把他抛在一边了吧? 前世的他被他那位好二弟挤兑的府里都住不成,当真是心有不甘啊! “老爷,棺材已经封上,这个时候开棺,外人只会说我贾家无人,连老太太的后事都办不好。京城中的人又该笑我们外强中干了。还请老爷抛弃前嫌,和二老爷共度这次难关。咱们自家人的事情,关起门来,怎么吵都行,但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小厮显然是偏向二房的人,话里话外都是让贾赦去处理此事c为贾政解围的意思。 贾赦垂眸,思考不管这件事儿的可能性。 思来想去,发现不行。 如果不管,京城中的唾沫淹死贾政的时候,一定也会顺带淹了他。 他们两个是亲兄弟,一顶不孝的罪名扣下来,谁都别想跑。 “老爷?”小厮见贾赦睁了眼,忙探着身细细观察了一回,之后猛然起身,大喜道,“我这就告诉二老爷,就说老爷醒了,马上到前厅去。” 说着转身就跑。 贾赦眉头一皱,这小厮果然是二房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让他去面对忠顺王,为贾政解围。 他就那么好欺负?在府里就那么没有威严? 当下猛然暴喝,“站住。” 贾赦军中呆了十年,气势早已经今非昔比,又加上主仆之别,小厮虽然心急如焚,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违抗贾赦的命令,只得既急切又疑惑地转身,问道:“老爷可有事儿吩咐?” “我都没说话,你急得什么?”贾赦起身下床,缓了一下后,拿下床边架子上的素色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训斥道,“怎么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了?主子还没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还有,谁让你代替主子做决定的?” 小厮扭着手,低了头,虽然心中不服气,但是不敢和贾赦硬顶。 贾赦冷哼一声,并未和他纠缠,穿好孝服后,喊了一声,“来人。” 进来两个小厮,都是眉清目秀之辈,前世一直跟着他,贾府抄家之后,四处流散,不知所踪。 见到两个小厮,贾赦心中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激动,这些人不过是把贾府当成个谋生之地而已,贾府倒了,为了不被饿死,他们自然要另找活路。 没什么可埋怨的! 他心如止水,吩咐道:“牵我的马来,老子要去敬贤祠哭我爷爷。” 敬贤祠是开国皇帝设下的,里面供奉的自然是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文臣武将们。 荣国公贾源功劳大c人缘好,死后自己的牌位也在敬贤祠里面捞了个位置,享受朝廷不间断的祭祀。 “敬贤祠?”三个小厮瞬间都张大了嘴巴,不知道面前这位爷发什么疯,不去前厅接待忠顺王爷,去什么敬贤祠? 贾赦则是冷笑,并未多做解释。 他去敬贤祠,自然有他的理由。 他猜测,忠顺王爷想要开老太太的棺材验尸,大约并没有得到皇帝景宁帝的同意。 否则的话,来的应该是京兆尹的人,而不是刑部的人。 按照正常程序,只有经过京兆尹的审讯之后,刑部才能接手。 忠顺王爷拉着刑部的人过来,大约是因为京兆尹的人向来是皇帝的人,他支使不动,只能拉着刑部的人过来充场面。 既然皇帝不知道,那就想办法让他知道。 如果开棺验尸是皇帝同意的,天地君亲师,君王有命,亲爹娘也得靠后。 那个时候,指责他就相当于指责皇帝,没有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所以,他需要去告诉皇帝,你兄弟想要开棺验尸,你管还是不管。 “快去牵我的马来。”贾赦丝毫没有秘密前去的意思,唯恐旁人听不到,急赤白脸地朝小厮们吼着。 小厮们听了,即使不明白贾赦的用意,但还是去了马棚,将马牵了出来。 贾赦从后门上马,风驰电掣的上了大街,哀嚎着朝皇宫方向跑去。 “爷爷,咱家被人欺负的好惨啊,连老太太的遗体都保不住,你死的早啊,你若是晚死几年,咱家也不会被人上门欺负成这样。你和老太爷一死,可叫我们兄弟两个靠哪个?我们两个势单力孤,就是叫人冤枉死了,也没人为我们伸冤。爷爷,你死的太早了啊!” 皇宫附近全都是些高门大户,北静王府,南安王府,东平王府,镇国公府,理国公府,修国公府,缮国公府。 四王八公里面,有三王四公都在这一带。 贾赦这一路嚎过去,谁都听得到,景宁帝想不搭理都不行。 至于形象问题? 有礼有节能吃吗?能解决问题吗? 如果不能的话,要礼节干什么呢? 十年的流放生涯,睡茅草堆,穿粗布衣服,偶尔还要和着雪吃草根树皮,拿刀和人对砍,受伤了拿点儿草药一抹就算完事儿,与大字不识的粗汉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聊哪个女人屁股大好生养,长久下来,再多的世家贵族的习惯和操守也没了。 好好活命才是第一位的。 礼仪世家气度,都见鬼去吧。 至于得罪忠顺王爷? 贾赦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前世若不是他,贾家顶多丢官罢爵,不至于那么惨。 忠顺王爷固执地认为,他父亲,老忠顺王爷,是被他爷爷贾源和他父亲贾代善气死的。 所谓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因为他的这点儿执念,两家早就斗得不可开交,仇恨也是越结越大。 现在的他就是跪下,忠顺王爷也会嫌他跪的姿势不端正。 既然如此,那干脆撕破脸算了,省得以后还要笑脸相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此时的忠顺王爷正悠闲的坐在贾家的前厅喝茶。 入目满是白色,贾母的棺材就在灵堂内停着,刑部的人也在那边守着,防止贾家的人偷偷将棺材运走。 这次的事儿是他接到线报知道的。 而且他也记得贾母的身体一向很好,两个月前还活蹦乱跳,饶有兴趣的出席了北静王妃的生辰筵席,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对他那位一向看中贾家的皇兄提过一次,但是,那位皇兄不知道被贾家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不要多事。 他气不过,就自己带了人过来,想要先斩后奏。 轻轻的撮了一口茶,看着面前已经汗流浃背c战战兢兢的贾政,忠顺王爷冷哼一声,吓得贾政一个机灵之后,冷然说道:“贾主事,老太太之死有异,我作为晚辈,不能看着她老人家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将茶碗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忠顺王爷冷冷一笑,“还请贾主事让你们的下人让开,好叫刑部的人开棺验尸。如果验过之后无事,我自然会带着人离开。” 如果有事,那自然是一番惊天风雨。 贾政弯着腰,低着头,心里明白此事万万不可行。即使忠顺王爷再威逼,依然不肯让贾家的下人退下,只是让这位脸色越来越黑的王爷等待“长兄的到来”。 下人们虽然惧怕王爷的权威,但是,更加恐惧主人家的威严。 律法规定,打死一个下人,只需缴纳十两银子的罚银。如果他们胆敢反水,贾赦和贾政打死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他们说话,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因此,他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看来贾主事是准备顽抗到底了?”忠顺王爷虽然话语淡淡的,但是语气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贾政额头冒汗,连连作揖,“还请王爷再等待片刻,我兄长马上就来。” “哼,”忠顺王爷重重的冷哼一声,“叫你兄长来何用?本王要验尸,谁能抵挡的住?” “王爷威严,下官自然知晓。”贾政依然低着头,“只是,长兄尚在,此事由不得我做主。还望王爷稍等片刻,待长兄到来之后,再开棺。” 意思很明白,这个决定,他不会下,只能叫贾赦来。 即使将来出了问题,受众人指责的,前途受影响的,也应该是贾赦,而不是他。 “呵呵!”忠顺王爷自然明白贾政的心思,饶有兴趣的一笑,“都说长兄如父,以前我还不信,现在可是信了。” 有陷阱就推给长兄,有好处就自己上,可真的是如亲爹一般啊。 “还望王爷见谅。”贾政自然知道忠顺王爷为什么笑。但是,和答应下此事之后所需要承担的前途尽毁的后果相比,仅仅是被王爷嘲笑几句,代价可以忽略不计。 “贾赦呢?”忠顺王爷意味深长的看了贾政一眼,觉得让两兄弟就这么窝里斗也挺好,不再逼迫贾政,转而问旁边的下人。 那小厮正要说“不知道,已经派人去请”的时候,忽然见一个刑部的官员慌慌张张的跑来,只是粗粗施了一礼,就急急说道:“王爷,大事不好,贾赦骑着马,去了敬贤祠,说是要去哭荣国公。” 忠顺王爷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猛地起身,急道,“怎么不拦着?” “王爷,我们拦了,但是,没拦住。” 一向养尊处优的贾赦的骑术忽然间出神入化,犹如天神下降,刑部十来匹马都没能拦住。 刑部官员满脸苦涩。 这件事儿让皇帝知道了,忠顺王爷是皇家之人,皇帝的堂弟,不会有事儿,但是他这个帮凶,可就惨了。 忠顺王爷没管刑部官员,遽然转身,一双吃人的眼睛凶狠的瞪向贾政:“长兄如父?好好好好,你们兄弟俩,当真设的好局。” 他以为,贾政在这里和他磨蹭,是想拖住他,好让贾赦跑出去给皇帝报信儿。 殊不知,此时的贾政也是一头懵,不知道贾赦为什么要去敬贤祠。 “走。”忠顺王爷当下指着灵棚内的棺材厉喝一声,“开棺验尸,阻拦者,杀无赦。” 既然贾赦跑了,那就先开棺验尸。 哪怕没有事情,也要给他验出点儿不妥来。 只要有问题,他私自来贾府威逼的事情就能轻轻揭过去。到时候,不仅无过,还有功。 至于贾赦贾政,一个杀母的罪名扣下来,两人全都得死。 贾政脸色一变,急忙上前,忠顺王爷脸色阴寒,声音冷的掉渣,“贾主事,你当真要阻拦本王查案?” 贾政站在忠顺王爷面前擦着汗,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心里又暗暗埋怨贾赦,没事儿跑敬贤祠去做什么呢?赶紧来正厅才是要紧啊。 去找贾敬的小厮迟迟没有回来,大约是指望不上了。 他一个人,实在是独木难支。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开棺?”忠顺王爷深知时间的重要性,贾赦已经走了不短的时间,不趁着皇兄派人的这段空闲时间赶紧开棺,等到宫里的人一到,一切就都无力回天。 一声令下,刑部的人和忠顺王爷带来的人,不顾贾政的大喊阻拦,一涌进入灵堂内,将贾家的下人挤成一团。 扎的整齐的纸人被踩烂,和泥土混成一团;簇新的白幔被扯掉,丢在地上被人乱踏;供桌被推到,贡品洒了一地,滴溜溜乱转。 贾家的下人并不敢和刑部的人硬抗,连连后退,让出了灵堂,露出最里面贾母的棺材。 忠顺王爷一见贾家认怂,大喜,指着那棺木连连喊道:“不要耽搁,快去开棺。” 刑部的衙役拿着棍子,将贾家下人驱赶到一边挤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拿着铁锤上前,准备拔出棺材上的钉子,开棺验尸。 贾政在一旁急的跺脚,却是不敢真的上前阻拦。 “不要耽搁,快!”忠顺王爷很急。 贾政左右来回看着,希望有个人能主动站出来,当一回舍生取义的义士,将忠顺王爷的人拦下来。 但看了半晌,贾家人尽皆低着头,一言不发。 “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贾政捶胸顿足,又忽然跪在地上,对着那棺材磕头嚎哭,“娘,母亲,儿子不孝啊!” 忠顺王爷冷冷的看一眼演的卖力的贾政,冷哼一声,嘟囔了一声“演的真假”。 贾政的哭声猛然变高,撕心裂肺,刑部的人也举起了起钉子的锤头。 就在铁锤将将要碰到棺材上的钉子,忠顺王爷欣喜不已的时候,忽听一妇人声音传来:“王爷且慢,请听民妇一言。” 忠顺王爷抬头一看,脸色一冷,“原来是贾大夫人。” 贾赦的正妻何氏,在丫鬟搀扶下,强撑着病体来到了前边。 贾政一见,当下爬起身来,擦了泪立在一边,静待事情发展。灵堂内刚要拔钉子的人也住了手,等待忠顺王爷的命令。 “听闻夫人病重,一向卧床,却不知为何到今日到前边来?况且,男女内外有别,此地人多嘈杂,夫人这么到前边来,似乎不妥吧?” 忠顺王爷暗地里指责何氏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何氏脸色灰白,扶着丫鬟的手晃着,但依然提着一口气,笑道:“王爷,民妇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也知道,孝之一字大如天。为了父母的养育之恩,杀人都可,抛头露面又如何?” “嗯?”忠顺王爷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阴沉,“夫人果真伶牙俐齿,不愧是何太傅的孙女儿。” 何氏的爷爷是当今皇帝的师傅,官高位显。贾源和贾代善都有意子孙从科举出身,就给贾赦定了一门显赫的亲事。 何氏身躯单薄,脸色惨白,知道忠顺王生气了,但是依然挺立着,不肯示弱,“王爷谬赞了,作为子女,父母受辱,自然义不容辞。” 忠顺王爷脸色更黑,“那夫人今日是铁了心要阻拦本王开棺验尸了?” “王爷,”何氏不卑不亢,脸上始终带着浅笑,“老太太去的那日,太医院的王太医李太医郑太医,还有大明宫总管太监严鸿都在场,王爷若是真有疑惑,可招他们前来。是否有异,一问便知,并不必开棺验尸。” 贾母病重那几日,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还有皇帝派来的小太监都在,如若贾母的死真的有异常,太医们不可能看不出来。 何氏对这件事儿有信心,知道贾赦和贾政都没有做什么,因此说话也有底气。 “哼,”忠顺王爷冷哼一声,“太医院也有尸位素餐之人,不可全信。” “王爷若是一定要开棺,民妇不敢阻拦。只是,我家老太太乃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即使要验,也请王爷进宫,请陛下亲自下旨。那时,民妇一家老小,必定跪接皇恩。” 话里的意思,你忠顺王爷还没那个资格。 忠顺王爷呼吸一滞,“夫人当真巧舌如簧。” 何氏继续浅笑,“为报父母之恩,虽万死,亦不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景宁帝知道忠顺王爷干的事情后,震怒异常,当即就派严鸿带着人去贾府,将忠顺王爷带离,然后又安抚贾赦。 “恩侯啊,朕这个兄弟,脾气坏了些。但是,他并没有坏心,不过是做事顾前不顾后,欠缺考虑而已。你放心,一会儿他来了,朕一定好好训斥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如何?” 皇帝并不想把这件事儿闹得太大,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一边是救过他的命的忠臣之家,即使无功,也需要好好养着,不至于让前线正在拼命的将士寒心。 一边是从来不会争权夺利的堂兄弟,即使有错,也不能重罚,否则,会让其他王爷们惊恐,本来没有反心的,也会以为他要对他们下手,生出反叛之心。 贾赦低眉顺眼,恭敬异常:“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看出了贾赦的言不由衷,不由得扶额。 忠顺王爷当真给他出了个难题。 一个处置不好,双方都会心有不满。 又看向贾赦,这家伙一路嚎哭着过来,事情早就人尽皆知,搁置不管肯定也是不行的。 正头疼的时候,北静王,南安王,东平王,镇国公,理国公,修国公,缮国公等四王八公,还有些文官武将,都到了勤政殿,询问此事。 皇帝狠狠的瞪了眼没事儿人一样的贾赦,无奈的让小太监先将众人请到偏殿待茶,只请了北静王进殿。 此时的北静王叫水桉,是水溶的爹。至于水溶,还没出生。 北静王身穿王爷服饰,慢吞吞地进了勤政殿,先眨眨眼,瞥了下贾赦,随后缓缓向皇帝行了礼,行完礼后,平和地如同拉家常一般的问道:“陛下,我听说有人大闹贾府老太君的灵堂?” 这位王爷水桉,最擅长的功夫是和稀泥。 能把水与土和的均匀细腻,柔光润泽,让人连连称赞,不得不服。 所以,皇帝让其他人去偏殿,只单单叫了他进来。 自然的,皇帝的心思表露无疑。 景宁帝三十多岁,正当壮年,虽然精力强健,但是面对这种进退两难的事儿,也是无奈,“朕这个兄弟,实在是叫朕也没法子。” 北静王如同邻家老大爷一样温和一笑,“王爷年纪还小,办事儿不牢靠,也是情有可原。将来再长大些,就好了。” 贾赦眉头一动,两人这是准备开始和稀泥了! 但,他不答应! 当下就撇撇嘴,冷哼道:“长兄如父,兄弟不听话,陛下尽管教导就是了,谁还能说陛下的不是来?就如同我们家,我弟弟就很听我的话,我叫他往东,他从来不肯往西的。否则,我叫他往东他偏偏往西,做事总是和我拧着来,那算是兄弟啊,还是仇人啊?” 北静王一愣,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贾赦,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损了? 这话里的意思岂不是说,忠顺王爷在和皇帝别苗头么? 兄弟之间别苗头这种事儿,在普通人家笑笑也就过去了。但在皇家,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景宁帝也是双眸一闪。 称职的皇帝需要什么品质,各人各样,但是有一点是共通的,疑心病重,没事儿的时候,就爱瞎琢磨。 听了贾赦的话,景宁帝琢磨上了。 他已经给忠顺王爷说过了,老太君的死并无异常,几个太医和严鸿都亲眼见了,不可能有错。 但是,忠顺王爷瞒着他,依然去了贾府,还来了个先斩后奏,想要开棺验尸。 如今只是闹大臣的府邸,再往后,是不是就会先斩后奏的任免官员,掌管军权? 看来,是该敲打敲打这位兄弟了。 “哦对了,”贾赦觑着景宁帝的神色,觉得应该添一把火,遂说道,“我只是不知道,咱们大齐朝的刑部,什么时候能越过京兆尹先审案子了?难道前几日改了规矩,我没接到通知?” 如果说先斩后奏这种事儿皇帝能忍,但是,不经过正常手续私自调人的行为,任何一个正常点儿的皇帝都绝对不会允许。 你今天能不经过正常程序调刑部的人,明天就能调兵部的人,大后天就能调京营! 皇帝的安全如何保证? 景宁帝的脸色一瞬间黑了。 北静王八风不动的身形再次晃了晃。 贾赦这是要把忠顺王爷往死里坑啊! 看来,今天和稀泥大法不能用了。 就果断地站在一边安静装死。 “忠顺王爷呢?”景宁帝阴着脸,问旁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低眉顺眼,“大约快来了。” “哼,”景宁帝很生气,冷哼一声,“不必叫他到我这里来,让他先到敬贤祠跪半个时辰,到祖宗面前反省反省。之后三个月不许出门,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是。”小太监依然恭敬,答应一声,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说忠顺王爷已经去了敬贤祠。 “嗯。”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之后又说,“你去传旨,今日跟着忠顺王爷去贾府的刑部官员,一个不拉,全部革职查办,告诉他们,我大齐朝自有律法和规矩在,不守规矩,那就先回家将我大齐朝的律法背熟。” 这既是告诉底下人,你们只能听皇帝的,敢有异心,这些人就是他们将来的下场。 同时也是给贾赦出气,一举两得。 只是能有多少人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只能看自己的悟性了。 贾赦自然表现的感激涕零,连连磕头感恩,“臣代替我家老太太谢陛下的恩德。” 忠顺王爷作为皇帝的堂弟,皇亲国戚,并不会因为一件没有成功的开棺验尸的事情就被打入谷底。 此事需要钝刀子割肉,慢慢磨。 前世,忠顺王爷为了对付他们贾家,都耗费了二三十年,他想要彻底弄死忠顺王府,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只会比这个长。 “唉,”皇帝叹了一声,叫贾赦起身,“你也节哀吧。” 景宁帝倒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皇帝。就因为他爹贾代善救过他一次,他自始至终对贾家都另眼相看。否则,以前世贾家的所作所为,早十年就该抄家了。 对于景宁帝,贾赦无恨也不怨,见忠顺王爷受罚后,就磕头谢恩出宫离开了。 北静王依然留在勤政殿,据说是和皇帝商议国事。 带着皇帝赏赐给贾母的一堆东西回家,府内虽然忙乱,但已经整理的有模有样,不再是狼藉不堪,如同遭了贼一般。 见只有下人忙活,没有主子,贾赦拦了个小厮问了问,那人说:“老爷回后院去了,大夫人晕倒了。” “什么?她怎么出来了?”贾赦一惊。 何氏病重,并不能来回奔波。 小厮忙点头哈腰地把何氏阻拦忠顺王爷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还不忘夸赞一番,“大夫人说的忠顺王爷哑口无言,不敢随意动老太太的棺材,空有人手却使不上力,比咱家二老爷都要厉害呢。” 小厮很有眼色,知道府内大约就要变天了,所以果断开始奉承大房,打压二房。 “哼!”贾赦冷哼,贾政那个软蛋,什么都指望不上。 挥退小厮,急匆匆去往何氏的院子。 但在院子门口,又顿住了脚。 梅姨娘一身孝服,满头乌发,身上没有一件首饰,我见犹怜地跪在一棵葱绿的树下,面前的香炉里面插着三炷香,一边祷告,一边哭,隐约能听到“我代替夫人死去请上天垂怜夫人好人有好报”这样的话。 贾赦双眼一眯。 重生回来之后,其他人都很正常,只有这个梅姨娘,让他很陌生。 相貌自然还是那副相貌,身段自然也还是那个身段。 只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却大不相同。 前世的梅姨娘,从来都是小碎步走路,温柔和顺,袅袅翩翩;而今生的这位,总是大步流星,气息凌厉。 梅姨娘的丫鬟站在门口,一见贾赦来到,忙装作慌里慌张的样子,俯身低声对梅姨娘说了一句“老爷来了”,梅姨娘立即像是个受惊的小鸟,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泪,转过身,勉强挤出个笑脸,柔柔弱弱地叫了一声:“老爷。” “嗯,”贾赦低低答应了一声,背着手踱步到那香炉前,木然无声。 梅姨娘的丫鬟在一旁,立即迫不及待的替自家主子邀功,“老爷,姨娘听说夫人晕倒,执意要给夫人上柱香,求菩萨保佑。我说地上凉,叫姨娘垫个垫子,姨娘不愿,说只有这样才显得心诚,菩萨才能听到姨娘的心声,才会保佑夫人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贾赦低声重复了一句,冷笑一声,他怎么觉得,梅姨娘恨不得何氏死呢? 对着棵树烧香? 大齐国规矩,“树”和“束”同音,无论是为亡者祈福,还是为病人祷告,都不能到树下烧香,否则,亡者魂魄不能入轮回,病人会常病不起。 她这是想咒老太太不得往生转世呢,还是想让何氏常病不起,干脆死了算了把她扶正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贾赦看着眼前这张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外貌,心里厌烦。 他亲娘刚死,何氏病的奄奄一息,长子贾瑚不离汤药,随时可能撒手归西,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却打扮的花枝招展,实在是不合时宜。 想要斥责几句,让她不要在何氏还没死的时候,想些有的没的。 但是,转念想到梅姨娘在老太太面前的异常,还有他隐约对她的一些怀疑,就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只是疲乏的摆摆手,“我乏得很,你们收拾东西,回你们院子里去。” 虽然老太太偏心,但,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娘。 亲生母子之间,即使再多的龃龉,也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他和老太太关系再不好,也不会容忍一个外人来杀死他亲娘。 为了稳住她,以待今后调查,他并没有疾言厉色。 梅姨娘看了眼何氏的屋子,盈盈一拜,“那我走了。”说着,还含羞带怯的抛了个媚眼。 贾赦垂下眼眸,这个梅姨娘,真的太心急了,何氏还没死呢! 等到梅姨娘的身影消失,贾赦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去了何氏的屋子。 屋内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儿,中间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才四岁的贾琏呆呆的坐在何氏面前的小凳子上,拉着何氏枯槁的手,不哭不闹,眼神空洞,毫无精神。 “唉!” 贾赦看到贾琏,忍不住叹了一声。 前世,他和贾琏并不亲,若是不叫,他从来不肯主动到东院去。 他以为,是他看不起他这个当父亲的。 后来,贾琏死前才告诉他,他想错了。 他之所以和他不亲,并不是看不起他。 而是因为他小时候眼睁睁看着他在何氏病重的时候,留恋在各个小妾的房间内,嬉笑怒骂,欢声笑语,没有一丝丝死了妻子的悲伤。 他想恨! 但是,他是他的父亲,孝道大如天,他不能恨他,也不能怨他,只有远离。 所以,他对二房比对他亲。 所以,他学他的模样,留恋在各色女人身边,自我放逐,自我厌弃,直到那一刀砍到他的身上。 他生,他死! 紧紧闭上眼睛,将眼中的泪意压下,他真心觉得,前世有那样的下场,是他自找的,他谁都不怨。 “老爷?”何氏脸色枯黄,精神虽然不济,还是被贾赦的脚步声惊动。 “不要起来,”见何氏起身,贾赦收敛心情,紧走两步,按下何氏,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说道,“好好养着,万事有我,从今后,你不用再操一点儿心。” 又一把捞过小小的贾琏,推到何氏眼前,笑道:“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忍心孩子跟着我这个不着调的人么?就不怕他跟着我受委屈?” “呃?”何氏一愣,诧异的看向贾赦,这话说的,叫她怎么接好呢? 只是这样一来,房间内因为何氏病重而凝滞的气氛,一下子和缓了。 贾赦顺势坐在何氏身边,拉着她瘦的皮包骨头的手细细打量,为了这个家,她可真是操碎了心。 前世的他,就如同石呆子骂的那样,太混账了!太糊涂了!太昏聩了! “老爷?”何氏察觉到贾赦的情绪不对,小心的出言试探。被推了一把的贾琏扶着床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贾赦看。 贾赦一伸手,轻轻摸了把贾琏的柔软的头发,叹道:“老太太下葬后,咱们一家子人,好好的过日子。过几日,我会找王家的人来,和二弟分家。既然母亲不在了,那自然是各过各的,谁也管不着谁。我来是想问问你,你是想继续住在这里呢,还是想要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什么意思?”何氏觉得眼前的贾赦有点儿不大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好似是比以前更有精气神了? “我想在城外买一处温泉庄子,”贾赦摸过贾琏后,又伸手将何氏脸上的头发放到耳朵后面,说道,“你身子不好,太医说,多泡泡温泉有好处。我想着,既然要守孝,在哪里都一样,不如到庄子上去。” 又撇头看向一头雾水c不知道亲爹为何忽然变了态度的贾琏,说道:“这小子整日闷在家里也不好,带着他到庄子上看看,也让他知道些农事艰难,省得这不吃那不吃,好似全天下的粮食由着他挑一样。” 贾赦重视贾琏,何氏自然是高兴的,当下挤出个笑脸,“这事儿老爷决定吧。既然老爷说不叫我操心了,那我就安生两日,什么都不再管。” 贾赦觉得何氏的话里好似有点儿误会了,怕她想多,连忙解释道:“这种好事儿,你还是不要想了。以后这个家就是你当家,我之所以暂时管着,只是想让你养养身体,等你养好了,家里的事儿自然还是你管,我们爷们儿几个自然是要找你要吃的。你不给,我们只能饿肚子了。我饿着不打紧,就是儿子饿着,不知道你心疼不心疼?” 何氏手一顿,细细地打量起贾赦来,以前的他可没这么细心,也绝对不会这么为人着想,能说一句“你看着办”就算是烧高香了。 怎么今日觉得不一样了呢? 贾赦坦然地面对何氏打量探究的目光,心里明白,他的变化能瞒过忠顺王爷,能瞒过北静王,能瞒过皇帝,能瞒过年龄还小的贾琏,但是,独独瞒不过这位心细如发的枕边人。 面对何氏迟疑的眼神,贾赦长长的叹息一声,涩然道:“就在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遇到了老太爷” 说完这几个字,贾赦长吁一口气,如果真的告诉何氏前世的事儿,他将不得不面对她千万个为什么,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他曾经干下的荒唐事。 他脸皮虽然已经很厚了,但是,亲口告诉自己的妻子,自己曾经强抢过别人的扇子,曾经逼迫过别的女人,曾经 唉,脸皮再厚,也很难为情啊! 所以,还是把这一切推给老太爷,也就是他亲爹比较好。 亲爹在梦中教训了他这个荒唐糊涂的败家子,他醒来之后,下定决心洗心革面,从新做人。 有什么事儿,找梦里的老太爷问去。 果然,何氏听了之后,想了半晌,没有合理的解释,也只能接受贾赦的说辞。 而小小的贾琏站在床边,看看贾赦,看看何氏,隐约觉得两人和以往不一样了,但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呢?想半天想不明白。只是觉得,父母之间相处方式变了,比以前更有人情味儿了,更加温馨了,很有家的感觉。同时心下隐隐有些担忧,父亲会不会再到别的姨娘那里去呢?会不会再惹母亲伤心呢?这种温情又能持续多久? 贾赦看着贾琏,前世的他先是扛下了所有的罪名,后来冲到敌军面前,替他挡下一刀后,含笑说:“我去伺候母亲了,父亲不必伤心,保重!” 然后是石呆子那个冷心冷肺的人毫不顾忌他的悲伤,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说,他儿子应该是怨他的,否则不会毫无留恋的死去,一点儿不担忧他这个当父亲的会不会伤心难过,会不会熬不过下一场战争。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和石呆子那臭石头喷的唾沫横飞,最后不得不低头承认,他以前确实是混账了些。 一把捞起贾琏,在他猛然睁大的眼睛中,轻轻掂了掂,还行,四岁的孩子,还没有某些兵器重。 又捏捏他的细胳膊细腿儿,不满道:“这也太瘦了,将来怎么拿刀上阵杀敌?” 何氏肯定,贾赦是在开玩笑,贾琏才四岁,刀比他的人还高,想拿也拿不住。 “你以后跟着我,你爹我来教你怎么砍人。”贾赦很严肃很认真。 这个儿子前世害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眼泪流了几大缸,今生总要找补回来,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 贾琏从来没有被贾赦如此抱过,紧紧搂着贾赦的脖子,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心神全在如何稳住身形上,也就没有注意贾赦说的以后教他练武的话。 贾赦看着小贾琏清亮的双眼,刮了下他的小鼻子,见贾琏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心中很是满足。 妻子还在,儿子还没有疏远他,人生有了新的开始,很好。 何氏半倚在床上,也是一脸欣喜,无形中病都好了几分,身上那种乏力的感觉几乎都要消失了。 她不求别的,只要父慈子孝,和家欢乐,也就心满意足了。 老太太没了,这个家以后完全是她做主,她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和二房分家,也不用再担心有人指手画脚,看她管家眼红,在背后使绊子。 生活有了盼头和希望,心情舒畅,身上的压力没了,这病自然就不在话下。 随后的几日,贾赦亲自上手,将贾母的丧礼办的热热闹闹。 景宁帝出于补偿的心里,赏赐了许多东西,还亲自派礼部的官员吊唁,四王八公郡王公主,和贾家有交情的,全都进行了祭奠。 无论老太太生前如何,她的葬礼,极近哀荣,盛大而隆重,极有面子。比前世时的冷冷清清,好了太多。 葬礼完全结束后,贾赦与何氏商议了下,拿了钥匙,开了库房,先果断的抬出了六十八万两银子先还了贾府的亏空。 贾政虽然阻拦,但是,他才是老大,爵位也是他的,自然是他说了算。 前世的罪名中,就有一个亏空未还,这一世,既然分家,分家之前自然先把亏空换掉。 亏空是大家共同欠下的,没道理让他一个人背着债务,让二房冷眼看着,一文不出。 对于分家,贾政自然是不同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贾赦要分家,贾政自然是不同意。 在荣国府内,他是荣国公的孙子,正经的嫡子,外人都要叫一声老爷的存在。 但是,如若出去,凭他那个主事的官衔,只是个七品芝麻小官儿,在京城这么个官员遍地走的地方,是最底层的那一拨,根本没什么地位和身份。 以后,有人想找荣府办事儿,找的自然是大房贾赦,而不是他。 分家之后,不说金银财物方面,仅仅是地位的变化,他就难以接受。 王夫人自然也是不愿意分家的。 在贾府内,他是人人敬重的二太太。 外面交往的也都是王妃郡主公主之类的富贵人,如果从荣国府中出去,那他就只是个七品小官儿的太太,交往的,自然也只是那些底层官员。 贾珠和元春未来的婚事,自然也只能在这些人里面挑选。 他们家,就和贾赦一家,彻底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夫妻两个倒是想法一致,都不同意分家。 贾政想了想,去找了贾家的族长c在家练道的贾敬,劝说道:“家大业大,人丁兴旺,看着才像样。老太太刚去,尸骨未寒,这个时候分家,岂不是叫她老人家在地下寒心?叫外人看着也不像样。” 王夫人去找了亲爹娘哭诉,“当初嫁他家,看的是荣国府的牌子,看的是他荣府子孙的身份。如今一分家,我们岂不是什么都没有?” 财产什么的倒还是末端,她的嫁妆丰厚,也看不上那点儿钱。 只是身份地位的变化,才是王夫人不能接受的。 王家自然也是不大乐意贾府分家。倒不是关心女儿,而是现实利益。 他们和贾府联姻,看中的自然是贾家的权势,和荣国府代表的势力。 如果分家,荣国府以后将完全由贾赦与何氏做主,旁人来往,也只会和承袭爵位的大房来往,二房,将成为后街上那些普通的贾家族人,泯然于众人。 不分家时,王家直接能进荣府内商议事情,分了家后,他们和贾赦就会隔了一层。再去贾家,只能去贾政这个七品芝麻官的家,而不是荣国府。 王家也将会变成贾家族人的亲戚,而不是荣国府的亲戚。 这说出去就不大好听了。 王老爷是贾政的岳父,但和贾赦并无关系,以后也更加无法插手荣国府的事情。 众人一合计,都觉得分家对自家没好处,或者是亲自上门,或者是托人,找贾赦说情,倒是没说不分,只是劝道:“兄弟分家,古就有之,我等自然不会阻拦。但是,贵府老太君刚去,尸骨未寒,此时分家未免太心急了些,叫人看着不好,还是先守孝,三年一过,再分家不迟。” 贾赦听了,冷哼一声,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他明白的很。 三年时间,府里的财产估计就被搬空了。 贾府的一些人恐怕也会被人收买。 他才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无论外人怎么劝,这个家他分定了。 找来贾敬和王老爷,挥退众人,三人对坐,贾赦端正而严肃的说道:“倒不是我心急,而是现今的形势由不得我不急。” “哦,怎么说?”一向怕麻烦的贾敬忙问道。 王老爷也探着身子,等着贾赦的说辞。他不是那种糊涂人,如果贾赦能给出正当的理由和更大的利益,女儿不是不能卖,家不是不能分。 “忠顺王爷大闹老太太的灵堂,两位想必都听说过。” 此话一出,贾敬和王老爷对视一眼,都是脸上一红。 当时,贾政派的人去了两家,但是,两人都怕得罪这位混不吝的王爷,没敢出面。 贾赦倒是不在意,他早就知道,除了他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这些人一个都靠不住,所以,他早早的就想分家。 他不想依靠他们,而他们呢,将来也别做出什么事情来带累他。 大家各人过各人的,是荣华富贵还是吃糠咽菜,全看各人的本事。 “他闹了之后,”贾赦继续说,“陛下罚他在敬贤祠跪了半个时辰,据说起来的时候,腿都站不直了,是被人抬着离开的,回家后,找了许多太医上门,太医说,大约是得了风湿,落了病根儿,以后阴雨天,腿就会疼,难以根除。” 王老爷和贾敬听着,心中都暗惊,这得罪人可得罪大发了。 “对于此,实话告诉二位,我不后悔。为了老太太,哪怕是搭上我这条命,我也不会眨下眼睛。” 这话倒是情真意切,没有半点儿作假。 老太太是他的亲生母亲,前世今生再如何的偏心,血缘关系不可断,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辱而不管。 “那位王爷现在恐怕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了我而后快。我和他之间,即使不算我父亲和我爷爷那辈儿的事儿,仇怨也已是无法化解。将来,我不会对他留手,得罪他的时候还多,而且,也会比这个简单的风湿更狠。所以” 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分家的好。 王老爷和贾敬都是沉默不语。 “如果大家住在一处,都是一个族的人,那位若是邪火上来,找不到我的错处,找我兄弟或者是东府的麻烦,怎么办?” 贾赦两手一摊,“我是不怕死的,就是不知道,你们被连累的人怕不怕死。” 贾敬和王老爷眼神乱飘。 他们自然是不愿意被连累的,谁都不想整日里担心哪天就被抄家杀头。而贾赦,很显然不会顾忌那么多。 “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喝了口茶润润喉咙,贾赦继续解释,“分了家,和东府分了宗,咱们不再是一家人,也不是一族人。忠顺王爷有什么火,只会冲着我一个人来,对我一个人发,不会再连累众位,你们也能过安生日子。万一哪一日我不幸被抄了家,还有你们在,可以搭把手帮我一把不是。如果咱们都进去了,将来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贾敬一心炼丹,不久后就会出家当道士,把宁府交给贾珍。 贾珍却是个比他更没有成算的人,做下的事儿,和儿媳妇儿通奸,在家里私自练习世家大族不允许练习的箭术,和众位有野心的公子明着赌钱,暗地里串联,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犯忌讳的事情。 前世,宁府的罪名不少,还是会连累到整个宗族的那种。 所以,重生回来后,贾赦就一直在想办法分宗。 和宁府不再是一个宗族,和贾珍的关系已经远了,将来就是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们这边。 他不想靠他们发家,可也不想被他们连累。 索性,干脆点儿,趁着贾敬还在,彻底分开。 贾敬不自在的动了动,王老爷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对视一眼,两人已经有了几分肯的意思在里面了。 贾赦望着茶碗中氤氲的雾气,知道大事已定,但是,还要给两位一点儿紧迫感,遂说道:“两位还是快这些,我也不知道忠顺王爷这些日子会不会忍住不动手。他不动,我自然也不动。他若动,我必不会吃下这个暗亏。” 他一定会报复回去,报复之后,会不会连累家族,你们猜? 王老爷到底是年岁大一些,经历的事情多,稍微思索,就拍板道:“好,既然如此,那你们两家准备准备,这就尽快分了吧。” 虽然没了荣国府的荣光,但他女儿跟着贾政,最起码能保住命不是?能安康不是?跟着贾赦刺激是刺激了,但是,早晚会得心梗而死,说不定还会连累他们王家。 还是赶紧分了好。 贾赦本就名声不好,若是犯浑,老太太没了,没人能拦得住。 贾敬最怕麻烦,听到贾赦说会连累宁府,打扰他清静的日子,当下也不再反对分家,就连分宗这种大事儿也一口答应下了。 王老爷和贾敬不再反对,贾政和王夫人蹦的再高,也是无用。 因此,三日后,在众多亲友和京兆尹府尹的见证下,贾府分宗分家。 原先的贾家,分为荣国府和宁国府两支,不再是一个族内的人。 宗族的族产一分为二,一份儿交给贾赦,一份儿交给贾敬,作为族中的族产,供养族人。 贾源和贾代善的牌位从宁国府祠堂请了出来,安放到荣国府新打扫出来东边的几间房内,作为新的祠堂。 之后就是分家。 荣府的所有财产,除了现在住的这座宅子是皇帝赏赐的不能分外,其他的东西,包括老太太留下的嫁妆,都是一分为二,两兄弟一人一份儿,不偏不倚,公平公正,让到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贾赦的不是来。 就连贾政和王夫人,也说不出财产分的不公平这种话来。 荣府的下人们,二房只带走了属于他们的人,老太太留下的人,比如赖嬷嬷赖大家的这种劳苦功高的人,都留给了贾赦,美其名曰,“孝顺老太太”。 贾赦冷哼,二房打的什么主意一看就知道,不过是让这些人留下,作为他的掣肘而已。 但是,二房都不愿意要的人,他怎么会要? 老太太都已经没了,到哪儿孝敬去? 前世府里衰败,这些吸血虫功不可没。 现在府里的钱可都是他的,怎么会允许这些人再吸血? 这些人注定是要走的,只是需要个合适的时间。 分了家之后,贾政和王夫人并不想立刻离开荣府,说是要给老太太守孝,守完孝之后再走。现在是分家不分居,想暂时在这里住着。 贾赦坚决不同意。 留神容易送神难,现在不走,三年后再走,想都知道不可能! 到时候,一定还有的闹。 所以,现在的他们非走不可。 他们并不是没有房子! 老太太陪嫁的一处三进的宅子分给了二房,就在附近,完全住得下他们一家人。 即使住不下,手里攥着三十万两现银,还有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c古董字画,除此之外,还有王夫人的嫁妆,这么多钱,什么样的宅子买不来? 因此,贾赦冷了脸,当下就对贾政说:“你们不走也行,那我走,这个府邸就留给你们。我这就向陛下上疏,这个爵位我不要了,送给你。你赖着不走,不就是看中了门头上的那块儿匾么?你这么想要,那我就送给你。至于我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会用我的双手去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贾政被贾赦一语戳破心中所想,满面通红,心内赧颜,讷讷无言。 他之所以赖着不走,就是看中了门头上的那三个字,却没有想到,贾赦这个亲哥哥如此的不讲情面,说话夹枪带棒,丝毫不顾忌他的脸面。 “不要说我不给你脸,”贾赦好似明白贾政的想法,冷然说道,“脸面都是自己挣的。既然你自己不要,我为什么要给你?” 贾政满面羞愧,再也待不下去,转身离开。 到了院子内,长吁短叹,闷闷不语,王夫人一见,就知贾政没有成功。来不及埋怨,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才能留下。 有心亲自找贾赦,但是,弟妹找大伯子闹,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想找何氏吧,又觉得不妥。 两人并不是亲密无间,因为管家的事情,常常闹点儿小矛盾。 以往老太太在的时候,自然是偏向她,何氏没少吃暗亏,她不恨她就不错了,大约是不会帮着她说话的。 再者她是大家闺秀,也拉不下那个脸。 再想友人或者朋友什么的,可是,他们是贾家,别人是别人家,外姓人只能劝说,无法插手贾家的事。 而且,京城中已经有流言传出,说他们死赖在这里,不愿意离开,并不是真的孝顺,不过是舍不得这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而已。 出门时,有些人看她的目光已经让她如芒在背,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将事情闹大,吃亏的还是他们。 这宅子本来就是朝廷给承爵的人住的,不是给贾府全族的人住的。他们这种不能承爵的人,自然是要搬出去的。 这件事儿即使说到天边去,他们也是没理。 王夫人到底大家出身,看中名声,思来想去,束手无策,和贾政一样,闷声不语。 夫妻两个愁眉对坐半晌,最后只得无奈的收拾行李,搬了出去。 贾赦本以为他们会磨蹭上两日,还想着或许到最后还需要他找人帮他们一把。 但是没想到,两人发现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后,倒是干脆,一天收拾新房,一天收拾行李,第三天就搬到新家去了,倒是有点儿雷厉风行的态度。也不知是气恼贾赦的不讲情面,还是怕京城的流言再次指责他们。 总之不管如何,荣国府内,烦心的人走了,二房不能再有任何的作为,彻底变成了他的天下,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趁着天好,阳光明媚,秋意盎然,贾赦带着何氏和贾瑚贾琏,在贾政搬走后的荣国府,四处逛着。 回廊上,不时回头瞅瞅那个走一步就气喘吁吁c需要小厮扶着才能走第二步的大儿子,贾赦忍不住扶额,这小子的身子也太差了,怪不得前世那么早就没了,看来,以后得多带他出来走走才是。 贾琏倒是皮猴子一般,一刻都闲不住,一会儿跳上栏杆,一会儿扑个蝴蝶,一会儿掐朵大红花儿递给何氏:“娘带花儿最好看了。” 何氏这几日过的舒心,脸色红润许多,两颊也有了些肉,透着丝求生的精神气儿,接过贾琏送上来的花儿,摸摸他的头,在贾琏不满的嘟囔声“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中,绽放出个大大的笑脸。 贾赦神思一荡,又低头暗叹,何氏得的并不是治不好的绝症,不过是心力交瘁,神思劳累,心灰意冷而已,只要心情舒畅,不用吃药,慢慢的自然就好了。 前世的她上要孝顺公婆,应付来自后院的各种女人,下要照顾贾瑚贾琏两个幼子,又要应付府内外的各种人情世故,这么重的压力,就是成年人都受不住,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所以,贾瑚早夭后,她也跟着去了。 贾赦紧握双拳,前世做下的混账事儿,他认了。 就像石呆子那个臭石头说的,“即使不认,即使你蒙着头不去看不去想,你老婆你儿子也活不过来了。你自己做下的孽,无论你承不承认,都在影响着你自身。” 石呆子虽然脾气臭了点儿,总是爱揭人疮疤了点儿,直言不讳了点儿,但是,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敢作敢当,才是大丈夫所为。 不是还有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么? 他就认了,还改了,看石呆子能把他怎么样! 他已经决定了,今生,后院的这些女人,这辈子一个都不留,全部打发走,以后只和何氏好好过自家的小日子。 一来是保养身体,二来也是补偿上辈子被累死的何氏。 至于女儿,有缘自然再见,没有缘分也是无法。 “唉。”贾赦忽然停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何氏见状,也忙住了步。 她发现,她家老爷最近叹气的次数是直线飙升,叹的她都想跟着叹气了。 可是,二房已经搬了家,国库的亏空也还了,老太太也不在了,府里完全是他们两个做主,还有什么可叹的呢? “老爷?”何氏轻轻问了一声。 贾赦回头,自然而然的伸手一抓,将何氏的丫鬟挤到身后,扶着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说道:“瑚儿的身子太差了,我有点儿担心。” 何氏一听,再也顾不得贾赦正拉着她的手臂这个事实,转回头看着连连咳嗽的贾瑚,也是忧心忡忡,“可怎么办呢?找了多少太医,吃了多少药,总是不见好,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鼻子一酸,拿着帕子捂着脸,“他如果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 说完就哭了。 哭得贾赦也跟着心酸起来,轻轻抚着何氏的背,“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一会儿我就出门找那位有名的张大夫,叫他再来看看,说不定能起死回生呢?” 贾赦已经对身体坏到极点的贾瑚不怎么抱希望了,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尽一尽父亲的责任。 一提起贾瑚,夫妻两个再也没有逛园子的心情,何氏走了半晌也乏了,众人回了各自的院子。 何氏在丫鬟的服侍下倚着靠背斜躺着,贾赦站在屋内,双眉紧皱,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低头沉思片刻,再次吸了吸,空气中有一股不一样的味道,刚刚出去的时候并没有。 掩盖在浓重的药味儿下,非常的淡。 因为这种药大齐朝不常见,即使有人闻到,大约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只会认为是淡淡的花香气。 实际上并不是。 这是种强力的迷魂药,北武国的人常用。 把药撒到食物上,鹿兔虎狼等野兽吃了之后,过一刻钟就会昏迷,是抓野兽的好帮手。 当然,这并不能让贾赦心惊。 真正贾赦震惊的是,这股味道,他的记忆里也有,在老太太的屋子里! 而前世,老太天的屋内,并没有这种味道。 贾赦心中一凛,忠顺王爷或许是对的,老太太的死,恐怕并不正常。 “老爷,怎么了?”何氏鼻塞的厉害,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儿。 贾赦恐怕何氏担心,上前轻轻替她盖好被子,笑道:“你不必担心,大约是花香,清新的很,就多闻了闻。”随后吩咐丫鬟,“开开窗户,屋里的药味儿熏的难受。” 这种药只要不是直接吃下去,通了风后,吹散了也就好了。 丫鬟连忙将屋内的几扇窗户打开,一股清凉的秋风涌入,屋内的空气为之一新,那股淡淡的花香也淡的几不可闻。 “哦?”何氏听着这前后矛盾的话,虽然怀疑,但精神不济,身上疲乏,想问没有力气。 贾赦叫何氏歇息,独自走到门外,看了看蓝色天空,想了想府内的形势,之后叫来个看屋子的丫鬟,“刚刚谁来过这里?” 丫鬟想了想,脆生生说道:“梅姨娘说给太太送花样儿,来过一回,其他的,倒是没见。” “梅姨娘?” 又是她? 贾赦想起她的异样,还有她和老太太之死的关系,心里微动,又透过窗户看着闭目假寐的何氏。 难道,是梅姨娘? 虽然没有证据,可是,今生的梅姨娘实在是反常。 那种药,对普通人影响有限,顶多让人嗜睡一些。但对于重病的何氏而言,说不定会成为要她命的毒c药。 再结合梅姨娘不顾忌讳,在树下烧香祈福的动作,贾赦不得不怀疑,她,对何氏不怀好意。 双拳紧握,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既然回来了,他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 任何想对何氏不利的人,杀无赦! 站在院子内,没有忙着离开去找梅姨娘,贾赦怕对方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何氏后,再对贾琏不利,就迈步去了偏房。 看着偏房内的一切,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这里倒是正常,没有那股让他熟悉的味道。 贾琏见贾赦进屋,立刻将手掩到身后,手里显然有东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用眼神催促贾赦离开。 贾赦怕他玩儿危险的东西,伸出手:“拿来。” 贾琏一瞬间委屈的瘪了嘴,眼中渐渐的蓄起了两汪泪,要落不落,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长的比其他小孩子都要俊俏,圆圆的脸,大大的眼,小孩子特有的奶白色皮肤,亮晶晶的眼睛,属于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见了都要大呼“真俊”并忍不住伸手捏捏的那种存在。 此时,见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他,想到前世的他毅然决然的替自己挡刀的决绝,当下就心软了,放下手,无奈道:“不给就不给吧,小样儿,”之后问他身边的奶妈,“二爷玩儿的什么?” 小小的贾琏猛然睁圆了眼睛,嘴巴张成了个圈儿,那意思好似再说,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准请外援! 贾赦翻个白眼,直接无视了小贾琏的表情。 奶妈呵呵笑着,说:“回老爷,梅姨娘做了些画册给而也看。我检查了,都是些成语故事,并没有不妥。” 梅姨娘? 怎么又是她? 真是阴魂不散! “老爷”贾琏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贾赦立刻黑了脸,“叫爹,以后不许叫老爷,你爹我不老,不要把我叫老了。” 老爷这个称呼,太过无情,如果石呆子听见了,又该指责说他们家“没有一丝人情味儿,去庙里当泥塑的菩萨好了”。 为了将来见面时压石呆子一头,不被那个臭石头嘲笑,这个称呼必须改。 贾琏年纪小,贾赦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当下就改了称呼,甜甜的叫了一声“爹”,赵嬷嬷在一旁一声不言语。 府里已经是贾赦当家,这里都是贾赦何氏说了算,人家想干什么干什么,改个称呼并没有任何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爹,”贾琏见赵嬷嬷已经出卖了自己,明白亲爹已经知道了自己手中的东西,就伸出手,露出里面的画册,委屈巴巴的看着,唯恐贾赦收走。 贾赦迫不及待的拿过翻了翻,唯恐梅姨娘做了什么手脚。 但就如同赵嬷嬷所说,只是些成语和小故事,并不是淫c词艳曲,看完之后放下了一半儿的心。 至于另外一半儿么,贾赦将画册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没有闻到何氏房间内的那股味道,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 贾琏是他儿子,他不会允许梅姨娘打他的任何主意。 翻来覆去又看了两次,画册看上去像是用削尖了的炭笔画的画儿,通篇都是黑色的人物。字体纤细,都是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和用毛笔字写出来的并不相同。 合上画册,贾赦又问赵嬷嬷:“梅姨娘有没有说她从哪里得来的这个东西?” “回老爷,她说是自己画的。据说,为了给二爷画这个东西,她费了许多的心思呢。” “太太知道吗?” 赵嬷嬷和贾琏沉默不语。 贾赦心下一沉,“看来是不知道的了。” 瞒着何氏,梅姨娘是想干什么? 低头看画册,随手再次一翻,贾赦双眼一眯,这是什么?《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海的女儿》?《灰姑娘》?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映入贾赦的眼帘,一幅幅穿着不同于大齐也不是北武国的服饰的女子跃然纸上。 甚至,贾赦猛然睁大眼睛,一幅画中,一个穿着短衫佩戴长剑的王子正低头吻那位从下面的文字介绍看,已经昏迷了的白雪公主。 “胡闹。”贾赦瞬间怒了。 贾琏才四岁,就让他看这个?梅姨娘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书倒不是淫c词艳曲,却比那更可怕,快赶上春宫图了。 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梅姨娘并不是清白无辜的白莲花。 白莲花会让小孩子看这个? 梅姨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知不知道这样会带坏小孩子?前世的贾琏已经够让人操心了,这辈子再弄个色鬼? 子不教父之过。 他会被石呆子笑死的! 面对盛怒的贾赦,只有贾赦大腿那么高的贾琏低着头,双手揪着衣衫的下摆扭着,瘪着嘴,一声不敢言语。 他倒是觉得那些故事很好看。 公主,王子,大盗,侠客,还有惩奸除恶,劫富济贫。 他前几天还给梅姨娘发誓,要做一个打败邪恶巫婆拯救公主辈子只爱公主一个人c给公主真正的幸福的痴情公子呢。 他还偷偷的叫梅姨娘给他削了把木剑,准备私下先练习一下武艺,等将来再长大点儿,就出门去救个被后母欺压的公主回家并娶她当媳妇儿,然后好好的爱她,保护他,不让继母欺负她。 谁知道,还没救回来一个公主当媳妇儿,就被亲爹先发现了。 满脑子被继母欺压的公主媳妇儿的贾琏哭丧着脸,用小孩子特有的第六感发誓,他的这本画册保不住了。 果然,贾赦气咻咻地喘了几声粗气后,余怒未消,一把将画册揣进自己怀里,恶狠狠说道:“以后再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子打断你的腿。” 贾琏浑身一个哆嗦,也不知道是伤心画册没了,还是被贾赦吓到了。眼中的水汽渐渐蓄积,眼看就要落下来。 贾赦却丝毫没有同情心。 上一世,他就是不管不问,才让贾琏养成色鬼一样的性格,这一世,他亲自教导,绝对不能再让他和上一世一样。 “你也不小了,缮国公家的孩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认得几百个字了,你还天天在家里疯玩儿,”贾赦瞪着眼,说道,“明儿我去给你请个师傅,教你读书习字,虽然不至于像他们家孩子一样,但是,不能什么都不懂。” “哇,”贾琏真的哭了,贾赦摇摇头,转身离开,听着身后的贾琏对赵嬷嬷说着,“我不喜欢缮国公家的孩子,以后不许他再来咱们家玩儿” 赵嬷嬷则是轻声的哄着,“好好,二爷说不叫来就不叫来。” 贾赦走到门口,停住脚步,觉得这样不大好。 就像石呆子说的,“拿自家孩子和别人家孩子比,只有疯了才这样做。” 但是,他现在心里有事儿,并没有心情和贾琏谈个心什么的。 叹一口气,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等把梅姨娘的事情弄明白,把府里整顿好后,再和贾琏好好说说。 梅姨娘他是不准备再留。 他已经非常肯定,这个梅姨娘并不是前世的那个梅姨娘。 前世的那位根本不识字,更不要说给贾琏做什么画册,写什么故事。 现在的这位,不仅识字,显然还懂得很多c很杂,而且,许多东西他都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 大齐朝并没有这种故事,北武国那边也并没有什么白雪公主的传说,更没有海,不可能有什么《海的女儿》。 贾赦匆匆走在秋日的阳光下,将小厮甩下一大截。 梅姨娘来自何方,他不想管,也不愿意管,更不愿去深究。 即使问,大约她也不会说实话。 就如同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把重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但无论她来自哪里,对何氏下手c引诱贾琏看邪书,都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这辈子都要保护的好好的,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无论是谁,敢对他的家人下手,他就和对方不死不休! 当然,在找梅姨娘之前,他需要去验证心中的想法,要去看看,老太太的死,梅姨娘到底有没有参与,参与到什么程度? 背后可有主使?主使人是谁?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哗啦啦! 老太太曾经住着的西院内,主人已经离世多日,房内贴身伺候的丫鬟尽皆被遣散,廊檐下往常叽喳叫个不停的各色鹦鹉八哥也早被移往他处。 满院寂静,以往热闹的情景早已不复存在,只有几个孤零零的老弱病残,日日弯着腰,握着扫帚,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打扫着并不会有人来踩的地面。 秋风吹过,满地的枯枝败叶簌簌作响。主人不在意,短短几日,就连洒扫的人都懈怠了。 蓦然间,贾赦的忽然出现,让院内值守的人纷纷战战兢兢的跑出来跪在地上,看着满地的残花败柳瑟瑟发抖。 但贾赦这个时候并没有心思整顿这些下人,他现在只想找到答案,解开心中的疑惑。 若是查案,前世的他,肯定看不出来。但是,流放十年,和北武国的人斗智斗勇十年的他,此时有五六分的把握找到害死老太太的凶手。 进入老太太日常起居的堂屋,阴冷之气瞬间侵入全身。 墙上原先挂着的花开富贵屏风已经撤下收了起来,桌案上空落落的,一色玩器也无。 里屋榻上,老太太往常喜欢躺着的地方,被褥已经收起,只剩下空荡荡的硬木板床,再也没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或者是笑,或者是欣慰点头。 榻旁边的梅花小几上,空无一无,几日没打扫,已经有了层浮土,轻轻一沾,五指俱白。 贾赦愣怔片刻,看着指尖上的灰尘,忽然心里发酸。 老太太对他再不好,可到底是他亲娘。 老太太在,他是有娘的孩子;老太太没了,他,就没了娘! 眼眶渐渐有些湿润。 “娘!” 低低一声呼唤,回荡在空寂的屋内。 可惜,已经没有人或疾言厉色c或和蔼可亲c或满脸不耐地回答他的呼唤,也没有人指着他,指责他不好好做官,不好好保养身子,不好好养育儿孙。 更没有人痛心疾首地告诉他,他应该好好继承先辈的遗志,不能让贾府在他手里蒙羞。 更不会有人恨铁不成钢的骂他,说他不应该收那么多女人在屋内,为老不尊。 今后,他的耳边不会再有各种各样的唠叨。 他得到了真正的清静! 但,贾赦眼眶渐湿,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到底成了没娘的孩子啊! 浑浑噩噩许多天,贾赦头一次真切的意识到,一切都变了。 他虽然重生了一回,但是,亲娘再也回不来了。 很想哭! 但最终,心内有一块儿石头堵着,老太太的慈爱与偏心交织出现,眼泪并没有真的流下来。 一个人呆呆站着,贾赦很久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四处看了看,前世的老太太死的不是时候,葬礼虽然还算完整,但是十分的草率,仅仅维持应有的体面而已。今生,他为老太太办了个极盛大的丧礼,也算是弥补了前世的遗憾。如果老太太在地下有灵,应该会欣慰的吧? 老太太已经逝去,活着的人,还需要好好活着。 深深吸气,收敛心情,准备趁着天色还亮,找证据。 就在这时,“老爷?” 贾赦回头,赖嬷嬷穿着重孝,拄着拐杖,在一个眉清目秀大约只有八九岁的小丫鬟的搀扶下,愣在门口。 “赖嬷嬷。”贾赦平淡的回了一声。 对于老太太生前看重的这些人,他没有一点儿好印象。 前世的赖家,虽然家财万贯,孙子都当了官儿了,依然赖在府内不走,趴在荣府这棵大树上吸血,自己吸的身形滚滚,府内却是精穷。 最后,贾家被抄,他们这些主子成了阶下囚,被流放被发配,死的死,散的散,被卖的被卖,赖家的人却全被赖尚荣赎了回去,继续吃香的喝辣的,当他们的老爷太太。 更可恶的是,背后对他们捅刀子的人中,就有赖尚荣。他早已经投靠了忠顺王爷,将府内许多事情都卖给了忠顺王爷。 贾赦脸色发红,气息不稳,想到赖尚荣背主求荣,就恨不得砍了他! 但赖尚荣已经被放了出去,现在是自由身,并不是贾府的下人,他并不能随意杀他。 垂下眼眸,掩饰住自己的恨意,贾赦平静下呼吸,低声问在门口却不进来的赖嬷嬷:“嬷嬷来这里,可是有事?” “啊?”赖嬷嬷好似有些神思不属,听到贾赦的问话,猛然回神,随后不知是尴尬还是正在神游天外,支吾道,“啊,没事儿,没事儿哦,不对不对,有事儿有事儿。我有事儿找老爷呢。” 暖洋洋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射下的光束拉长了赖嬷嬷在屋内的影子。赖嬷嬷身形佝偻,影子又长又弯,看上去,像是有点儿心虚。 贾赦忽然间起了兴趣,这位一向端着长辈范儿教训这个教训那个c连宝玉都不放过的嬷嬷,怎么会心虚呢? “哦,那嬷嬷有什么事儿找我呢?”贾赦面沉如水,平静异常。 赖嬷嬷左右扭着头,眼神明显有些飘,“我来找老爷,是想请老爷发发慈悲,放我们一家子都出去。” “哦?”贾赦蓦然一震,“放出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前世像牛皮糖一样赖在府里不走的赖家,终于想通了? 他们可不像是自己想通的人啊! 脚踏两只船的事儿做过,主子也能说出卖就出卖,他们这样只顾自己的自私人会识大体顾大局,自己主动离开? 赖家如果这么是想,就不会姓赖了。 贾赦看向明显神情略微慌乱的赖嬷嬷,心中猛动,赖家,一定有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对,放出去。”赖嬷嬷紧紧握着拐杖,指关节发白,院子内的秋风虽然凉爽,却吹不散她心里的躁郁之感,“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就许过我,等再过两年,就放我们一家子出去。但谁想到她老人家走的这样早唉” 赖嬷嬷说到这里,叹一声,心下一酸,放开小丫鬟的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老太太,老太太啊,你慢走,等等赖儿等等我,该死我的是我,是我啊都是我不好,没能伺候好老太太都怪我啊怪我” 贾赦冷冷地看着。 他很确定,赖嬷嬷不是假哭,是真的伤心难过,舍不得老太太。 他想冷笑,看来赖嬷嬷也明白,老太太在,有她的脸面在,赖家就有好日子过。老太太没了,她的脸面自然也没人愿意看了,赖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老太太老太太我该死啊,老太太你们都去了,留我一个孤寡鬼,有什么意思?老太太,你在天有灵,带了我去吧老太太我对不起你啊我该死啊” 偌大年纪的赖嬷嬷哭得声嘶喉噎,涕泪横流,身形摇晃。 旁边的小丫鬟勉力抱着,支撑着她,防止她跌倒。 院子内外的人听到赖嬷嬷的哭声,也都跑来看。赖大和赖大媳妇儿也来了,只是因为碍于贾赦在,没敢进来,只在屋外焦急地站着。 贾赦叹了一声,无论如何,这赖嬷嬷对老太太的感情并不假,他并不是铁石心肠,见赖嬷嬷这样,未免也起了些恻隐之心,遂说道:“老太太已是去了,我们纵使哭死,也不能让她老人家重新回来。嬷嬷节哀吧。” 赖嬷嬷年纪大了,哭了一会儿,头晕眼花,有点受不住,抽噎着擦了泪,断断续续道:“不是我不识好歹只是我跟了老太太老太太三四十年” 吸吸鼻子,赖嬷嬷双眼通红,忍不住哽咽,“我和老太太早就像一家人一样,如今,她忽然去了,我留我一个人我” 赖嬷嬷捶打了下胸口,吓得门外的赖大和赖大媳妇儿惊恐异常,“我心里难过不好受就跟堵着一样总是不能畅快” 说完又哭。 老太太毕竟是贾赦的亲娘,赖嬷嬷一哭,他也跟着忍不住心酸起来。 脑子里想着的也都是老太太平日里对他的好,倒是把她的偏心抛到脑后了。 刚刚没有流下的泪,也终于流了下来。 院子内的人见两人哭的伤心,无论是不是真的想念老太太,是不是对老太太感情很深,都装模作样的嚎哭着。 一时间,满院皆泣。 巧的是,北静王知道何氏病重,唯恐贾赦记恨上次他和稀泥的事儿,给他背后使绊子上眼药,就将好药材包了一大包,打发人送了来。 那人经常来贾府,自然知道贾赦住的地方。 但当看到小厮们没有领着他去贾赦书房,而是去往贾母的院子时,惊讶之后转瞬就明白了个大概,还忍不住叹息,这贾赦虽然外人说是糊涂了些,但是,没有想到,倒是一片事母至孝之心。 到了贾母的院子,见贾赦和赖嬷嬷想对哭泣,满院子的人都抹着泪,哭声震天,愁云惨雾,好不悲伤,更是连连感叹。贾母都去了那么长时间了,贾赦竟然还是无法释怀,日日来贾母院子中睹物思人。 大齐朝以孝治天下,无论那人本事怎么样,以前做过什么荒唐事儿,只要是个孝子,世人心里总是有些好感的。 北静王府来人将药送上去之后,还随口劝了两句,“老太太已逝,老爷虽然母子情深,可也该保重身子才是。若是悲伤过度,老太太就是在地下,也会心有不安。” 回府之后,这人自然将贾赦如何悲哀悲痛地哭贾母的事情对北静王说了,北静王正愁稀泥和的没水平,唯恐得罪了贾赦,被贾赦往死里坑,没有向贾赦示好的机会,自然抓住此事,大肆宣扬。 因此,一时间贾赦忽然就有了个孝子的名头,就连景宁帝都知道了,还专门派人安慰了一下,叫贾赦“不要太过伤心,不要叫老太爷和老太太在地下伤心”。 贾赦自然不会傻到去解释那天的事儿是个意外,就安然地接受下了。 至于赖嬷嬷,那一天哭完后,他答应了她,会把他们全家的卖身契还给他们,放他们全家出府。 但是,贾赦虽然答应送还身契,却并没有立刻给他们,而是拖了几日。 赖嬷嬷主动出府的举动相当反常,他不得不慎重。防止放了他们家人出去后,被翻出什么事情来。一旦赖家成了自由身,他再想对付他们,就要费些功夫了。 至于理由,也是现成的,“瑚儿病着,我这段日子心里想着他,并没有什么心思。” 赖嬷嬷听了,也不好说送个身契又不费什么事儿,只能眼巴巴的干等着。 贾赦虽然挂心贾瑚的身子,请医问药忙的不亦乐乎,但每天不拉的,总要到贾母的屋子里去一趟,并不是外人说的什么睹物思人,而是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证据被人遗忘了。 石呆子说过,“只要事情做下,即使再小心c再仔细c事后烧的再干净,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冥冥之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他就是要来寻找这个意外。 只是三天了,一无所获。 可他并没有放弃。 前世和北武国的士兵交锋,趴在草地里蚊虫叮咬四五天都能忍,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随手拉开窗帘,看看窗台,再看看地下,除了浮土,再也没有旁的东西。 茶几上,榻上,床底下,条案上下,里里外外,贾赦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转身看着老太太生前一直睡着的床铺,贾赦犹豫片刻,弯下腰,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慢慢的进了床底,丝毫不顾衣服会被蹭脏。 床对面就是窗户,阳光直射进来,将屋内照的亮堂堂的。 先在靠墙的两个床腿边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两手撑着,艰难的转过头,面对窗户的方向。 眼一扫,没来及细看,贾赦就当即大喜,一张白色的纸夹在床腿和墙的中间位置,孤零零的立着。 赶紧爬过去,小心翼翼的c像是对待初生婴儿一样的将白纸取出,随后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白纸大约巴掌大小,一面纯白,没有一个字,凑在阳光下细看,能看到上面沾染的灰黄的粉末。 贾赦并不懂医术,不敢动那仅存的几粒粉末,小心而在意的按照原来的褶子重新包好,防止粉末被风吹走。 纸包的反面,则印着几个大字,“张氏药堂”。 张氏?张大夫? 每日里给贾瑚诊脉的那位张神医? 纸包既然是在老太太这里发现的,那么一定是老太太吃的药。丫鬟们一旦病了,就会挪出去,并不会继续住在这里。 看来,需要到张神医那儿去一趟了。 贾赦心里振奋,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 没有告诉任何人,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带着四五个小厮,骑马去了张氏药堂。 张神医正好在家,正在为病人看病。 贾赦等那病人走了之后,才上前见了礼,“张神医安好。” 张大夫大约四五十岁,保养得宜,头发不见一丝白色,脸色红润,精神极好,看上去和三四十岁的差不多。 他见贾赦忽然到来,以为是贾瑚出了什么事儿,脸色一白,胆战心惊地问道:“怎么?贵府上的公子身子不适?”随后又自问自答,“不应该啊,我的药虽然不会立刻让他和普通人那么强壮,却绝不会让他病情恶化!” “那倒不是。”贾赦见张神医误会了,立刻解释道,“小儿倒是无事。只是,”贾赦从怀里掏出那个小药包,递给张神医,“我想问问,这是不是神医开的药?” 张神医接了,忐忑的看了贾赦一眼,唯恐是自家伙计抓错了药,吃坏了荣国府的小公子。 先看了眼纸包后面的字,微微点头,是他家的东西。随后打开纸包,先凑上去闻了闻,再用指甲挑起一颗不可见的粉末,在阳光下观察了片刻,才不安的点头道:“不错,是我家的药。但是,我并没有给贵府上的公子开这味药。” 说到这里,张神医的脸色已经紧张的略微发青,“贵府公子身子弱,虚不受补,并不能吃这个。” “不是我家瑚儿,”贾赦心内迟疑,不知道要不要把老太太的事情说出来。 万一被人知道他费尽心思拿着这东西找张神医,再传出点儿什么可怎么办呢? 他害得忠顺王爷得了老寒腿,忠顺王爷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张神医忽然脸色一变,高兴起来,整个人的神色也轻松许多,笑道:“我知道了,这是你家管家赖大前些日子来我这里拿的。他说,他家老太太赖嬷嬷身子虚,想补一补身体,就要了这种药。我想着,这药本就是延年益寿类的补药,不用诊脉,吃也是无妨的,就开了一副给他。” “什么,赖大?”贾赦一瞬间诧异了。 不是梅姨娘么? 怎么又扯上了赖大? 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知道这是赖大拿的药?” “这种药叫安神丸,制作方法琐碎,材料昂贵,一副就需要五十两银子。这种药,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我这里卖出去的也十分有限。最近,只有你家赖大管家来我这里买过,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事情的发展让贾赦有点儿措手不及。 他一直认为这可能和梅姨娘有关,没想到,竟然扯上了赖大? “这种东西吃了之后,会对身体有害吗?” “当然没有,”张神医好似受到了冒犯,脸涨的通红,“我只救人,不害人。这东西是补气活血延年益寿的,只要不是重病之人,谁吃都没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面对张神医的言之凿凿,贾赦很想回敬一句,没有伤害的话,他家老太太怎么就没了呢? 前世的老太太可是活到了抄家的时候,活了八十多岁,而不是才将刚刚六十岁就死了。 但,贾赦面对张神医没敢吭声。 这位神医,他前世听过他的鼎鼎大名。 医术那是没得说,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能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京城人送外号赛阎王,就是说,比阎王爷更厉害。 为人也好,爱扶危济困c救个贫苦人家什么的,名声极高。 只有一点,胆子非常小。 所有人都说,即使是小鸡的胆子都比他大。 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只要看到病人家属拿着他开的药方过来,就能吓得脸色发青c浑身发抖c甚至于干脆晕厥过去。 前世的他,也是死在了这上面。 他给一户达官贵人看病,那贵人的家人脾气急了些,认为病好的太慢,就拿着药方来找他,让他不管用多少银子给换个好一点儿方子。 他呢,正好被人拿着药方找了一次,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看见贵人府上的人过来,一激动,两眼一翻,直接吓死了。 贵人府上的那位病人没过多久也病死了。 贵人悔的肠子都青了,在葬礼上哭着说,早知道神医如此胆小,就等他去他家诊脉的时候再换药方了。 对着这么个胆子比老鼠还小个不留神就可能被吓死的神医,贾赦连大气都不敢在他面前喘。 万一吓死了他,贾瑚的小命就交代了一半。 还有何氏,需要调养,也需要这神医的妙手回春。 贾赦真心觉得,前世府里的人给外甥女林黛玉的外号“美人灯”应该给这位神医。 他和林黛玉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不敢说话的情况。 但是,面对这位神医,他真心的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唯恐一个不小心吓死了他。 既然已经知道了买药的人,也知道了药粉的功效,贾琏当下不再多留,告辞离开。好给这位受到病人家属惊吓的神医留点儿平复心绪的时间。 张神医则是巴不得贾赦赶紧走,“大老爷放心走吧,明日早上,我准时到府上为贵公子诊脉。” “好。”贾赦不敢多说话刺激他,骑上马走了。 一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感叹着又想起了石呆子的话。 那臭石头曾经说过,“凡是有本事的人,总要有点儿这样那样的怪癖,就比如我,本事挺大,但是脾气不小。” 前半句贾赦是赞同的,人无完人么,本事越大的人,脾气往往也怪。 至于后半句,贾赦毫不留情的反驳石呆子,“你要是真有本事,也不会被贾雨村害的流放了三千里。” 当然,说完这句话后,石呆子完全不顾自己已经是将近六十岁c满头白发的事实,一蹦三尺高地追着他骂了大半个军营。 贾雨村之所以抢他的扇子,完全是因为前世的他看中了石呆子的扇子! 摸了摸鼻子,贾赦拉住马。 秋高气爽,空气清新,倒是舒畅。 家分了,宗分了,老太太不在了,府里的事儿完全能自己做主了。 除了忠顺王爷,倒是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日子过的很寂寞,由不得就想起石呆子这个损友。 流放的日子虽然悲苦,可有他在,却也给晦暗的没有希望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亮色。 有心去看看石呆子,但是据前世的他说,这个时间的他,正跟着父母过着一家三口温馨美满的小日子,有钱有闲,十分的惬意。 如果打扰了他,不知道他那种平淡而温馨的日子会不会一去不返? 想着忠顺王爷,想着石呆子那个讽刺人毫不留口德的臭脾气,贾赦最终摇了摇头。 算了,上辈子的孽缘就留在上辈子吧。 这辈子,就让他过他自己的小日子吧。 以他那个臭脾气,以他那个骂人不带重样儿的德性,进入官场的他会死的更快。 心神一松,深深吐出一口气,心情莫名爽快许多。 之后贾赦一路顺畅的打马回了府。 进了府后,直接去了书房。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一直以为,老太太的死,和梅姨娘有关系。 何氏房内的那股不易察觉的花香味儿,老太太死前,她异乎寻常的举动,都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张神医虽然胆子小,医术方面,他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他也不擅长撒谎,说的肯定都是实话。 既然是实话,难道说,赖家人想要害老太太? 可为什么呢? 老太太在,他们在府里的地位无人能动摇,老太太不在,就如同现在,几乎没人再听赖家人的话。 这其中的前后差别,赖嬷嬷人老成精的人,不可能想不到。 张神医也说的很清楚,这药,最近三个月,只有赖大过去买了一副,好巧不巧的,包药的纸却在老太太屋内的床下被发现。 若是没有点儿什么,贾赦不信。 可是,怎么想都不大对啊。 到底哪里有问题呢?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手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桌面,心情烦躁,贾赦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但躁郁情绪不禁没下去,身上反而又热出了一身的汗。 随手拿把扇子扇了扇,让人焦躁的是,扇出的是扑面的热风,而且手臂一动,身上更是热的难受。 扔下扇子,贾赦立在书房正中央呆愣了片刻,或许,再去老太太的屋内看一看?在这里空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主意一定,当下不再犹豫,一天内第二次去了老太太的屋子。 跟着的小厮还连连感叹,“老爷当真是孝心可嘉,这么热的天,每日不拉的去看老太太。老太太地下有知,当能瞑目了。” 贾赦听了,却是猛地一顿,老太太生前是有丫鬟服侍的。 老太太去了之后,服侍的丫鬟都哪里去了? 虽然让他们回家了,但是,没让他们离开府里吧? 如果说老太太生前有什么异常,她们应该是最清楚的人。 想到这里,贾赦再也忍不住,当即对身后的小厮说:“你去把服侍过老太太的丫鬟都叫赖,我有话问。” “唉,是。”小厮叹了一声,看向贾赦的眼神中满是同情和不忍。 他家老爷已经不满足于睹物思人了,想要听听丫鬟们详细说说老太太生前的事情了吗? 老太太生前那么偏心,他家老爷却是如此的孝顺,当真叫人唏嘘。 贾赦并不知道他在小厮心里的形象已经挺拔到需要仰视的地步,只是焦急的等着那七个丫鬟的到来。 老太太生前是用八个一等的丫鬟服侍,因其中一个丫鬟嫁了人,就空出了一个位置,还没来得及选上来,所以,只有七个。 七个丫鬟来的极快。 老太太去世后,她们的地位自然不如从前。府内现今又是贾赦当家,为了谋个好点儿的位置,几人自然是腿脚极为的利索,唯恐来的慢了,好事轮不到自己。 谁知道,来了之后,她家老爷依然沉浸在老太太已经去了的悲痛中,压根儿想不起来她们这些人需要安置,自然也没什么好位置。 但,为了给她家老爷留下个好印象,七个丫鬟还是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老太太病情的事情说了。 “老太太一直说心里闷,我们都以为是不透气,就经常开窗,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总是不好,到最后,就就”丫鬟拿帕子捂着脸,呜呜哭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唉,”一个丫鬟也叹气,“赖嬷嬷叫赖管家买了上好的安神丸,老太太吃了虽然睡得安稳,但是,醒来之后,依然胸前闷,我们又是按摩,又是揉搓,总是不见好。” “对啊,老太太有一次还说,她闷的喘不过气来,叫我们扶着她到院子外面走走呢。” “可惜,走了一半,老太太就走不下去了” 几个丫鬟站在贾赦面前,用帕子抹着泪,肩膀一抽一抽的,呜咽出声。 “那,”贾赦想了想,又问,“除了你们几个,老太太和谁说话次数最多?或者说,老太太最喜欢看到谁?谁来这里来的最频繁?” “梅姨娘!”这一次,七个丫鬟异口同声。 “她每次来,都会给老太太讲在外面的事情,口才又好,说话又爽利,老太太听了总是很高兴,就常常叫她过来讲笑话。” “对对,而且,有时候,她还会自己编故事呢,编的故事可好听了,琏二爷都赖在这儿不愿意走呢。” 贾赦瞬间黑了脸,这个他知道,他那儿子昨天还对亲妈何氏说,将来想娶一个被继母欺压的公主当媳妇儿! 他手很痒,很想揍那小子一顿。 娶公主的都是王子。 他想当王子,他爹最起码得是王爷才成。 但是,他的爵位快到头了,别说王爷,公爷都做不成。 这小子诚心想刺激他呢?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完,贾赦疲惫的揉揉眉心,看窗外夕阳斜照,满院金黄,挥挥手,“今儿先到这儿吧,你们都先下去。” 丫鬟们乘兴而来,失望而归,却不敢不满,只好迟迟疑疑的转身,倒不是想勾引贾赦,而是她们七个到如今为止还没新的差事。 贾赦低着头,缩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并没有注意到那些丫鬟的神色。 丫鬟们踟蹰了一会儿,只得无奈离开,回家托人想办法。 门口,七人正好碰到老太太生前一直喜欢见到的人,依然一身重孝的梅姨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梅姨娘身形纤细c通体素白,越发衬得她亭亭玉立c楚楚动人。 一双如水的眸子如同古井,深邃幽静。 脸上不施脂粉,肌肤在淡淡的夕阳下,散发着柔润的光泽。 “姨娘。”七个丫鬟同时施了一礼,梅姨娘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问道,“老爷在老太太屋子里?” “是。”一个青色衣服的丫鬟说道,“老太太去了之后,老爷伤心不已,几乎天天都来这里睹物思人。如今,还叫我们过来,问老太太生前的事情,思念老太太。这种孝心,我们看了,也感动得很。” “但是,”青色丫鬟一说完,另外一个身量高挑的立刻上前抢话道,“虽说孝道乃是做人之本,可是老爷悲伤太过,老太太地下岂不担忧?还请姨娘多劝劝老爷,让老爷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悲伤了,否则,别说老太太,就是我们见了,心里也不好受。” 说完,就拿着帕子拭泪叹气。 其他六个丫鬟都有志一同地狠狠的瞪着她,好话全让她一个人说了,剩下的这些人还说什么? 梅姨娘低头垂眸,嘴角泛起冷笑。 原先老太太在的时候,这些丫鬟们劝上赶着去奉承二房,对他们大房的人总是爱答不理,连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如今,风水轮流转,老太太没了,丫鬟们再也没有自高自傲的本钱,还前途堪忧,能不能继续待在府里都是未知数;二房搬家的时候又不要她们,她们自然要费尽心思的另谋出路。 只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实在难看,她都替她们臊得慌。 冷冷一笑,梅姨娘再也不似从前那样温柔和顺,身上凌冽气势尽出,“话我会转告,至于老爷如何想,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然后就嘲讽的笑了一声,带着贴身的丫鬟进了院子。 七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当下就有人红了眼眶,“哼,小人得志。” “就是,”其他人立刻附和,“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而已,连个妾都不是呢,摆架子给谁看?都是伺候人的,都是身不由己,谁又比谁高贵多少?” “可不是,以前见了我们,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的好不热乎。如今老太太没了,看我们没了靠山,就随意作践,当真是小人心态。不得好死!” “对,就她这样的人,你们看吧,将来得罪人的时候不少,下场肯定不会好。可不是什么人都和我们一样和善的。” “就是就是,姐姐说的对。” 七人很是埋汰诅咒了一番梅姨娘才心满意足的散开。 此时的梅姨娘缓步走到堂屋门口,抬眼一看,贾赦正站在里屋的床边发呆。 心内暗叹一声,她转回头,对跟着进来的丫鬟说道:“到门口守着,若是有太太的人来了,立刻告诉我。” 丫鬟立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身走到院子门口,大大咧咧的往那儿一站,不让任何人靠近。 里屋的贾赦已经听到了梅姨娘吩咐人离开的声音,但他没有动,双眼盯着面前的红木床柱,低声道:“你来了。” “是,我来了。”梅姨娘走到里间门口站住,再没有往里面去。 她身姿挺直,眼神清明,端正严肃,丝毫没有那一日勾引贾赦时候的风情万种。 贾赦回过头瞥了她一眼,看到她身上的重孝后,倒是一愣,“你倒是有心了。” “哼,”梅姨娘傲然昂着头,对贾赦的言不由心十分不满,“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怕老太太的冤魂半夜来找,所以才穿成这样?” 贾赦猛然转身,直勾勾地盯着梅姨娘,“你承认了?” “为何不认?”梅姨娘依然挺着胸膛,丝毫不认为自己做了件错事儿。 贾赦皱眉,梅姨娘为什么会这么的平静? 没有痛哭流涕,或者是请求原谅,或者是说老太太对她不好害了她家人,所以她才杀了老太太为亲人报仇。 她就只是平静的站着,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冽气息,就好似她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一样。 前世十年的流放生涯已经让贾赦的心境坚固异常,但是,此时面对反常的梅姨娘,他有一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思索片刻,他说道:“你要知道,你即使不承认,我暂时也并没有证据证明老太太之死和你有关。” “即使不承认,也不过是多拖几天而已,到最后,你还是会找到证据。”梅姨娘微微一笑,好似丝毫没有感受到贾赦的淡淡的无形的威压。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找到证据?”贾赦自己都不信。 屋子被打扫的太干净了,除了那张“张氏药堂”的白纸,他找不到其他的任何证据。 梅姨娘掐着自己的孝服里面的青色缎子看了看,随后抬眼,笑得意味深长,“以前的你,可能找不到,但是现在的你,一定会找到。” “什么意思?” 贾赦心内忽然警铃大作,梅姨娘实在是太反常了。而且,她身上的气势丝毫不比他差。他隐隐有种压不住她的感觉。 他觉得,事情正在朝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梅姨娘放下手中的袖子,扭头撇眼窗外,确定外面没人后,才轻笑一声,说道:“以前的贾赦,昏聩无能糊涂,对老太太偏心二房一事一直心有不满。就想着等待机会,进行报复。但是,可惜的是,能力平庸,怕母亲怕的要死,并不敢有任何反抗的行为。” 贾赦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姨娘一笑,放下袖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现今的贾赦,或者是说,半个月前的贾赦,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有胆识,有谋略,有勇力,面对忠顺王爷的威逼,不骄不躁,冷静而迅速的找出解决之道,还在皇帝面前不动声色的上了眼药,让忠顺王爷栽了个大跟头。我还听说,二十个骑马好手都没有拦住你这位往常声色犬马向骑术不佳的纨绔公子。” 夕阳渐渐落下,院子内的黄色更加浓郁。 贾赦头上冒出了滴滴汗珠,但他没有擦,只是死死的盯着梅姨娘。 “以前的贾赦,”梅姨娘婷婷而立,不怕不惧,继续说着,“不跪下磕头认错就让人高看一眼了,绝对不会有胆子给忠顺王爷挖坑。而且,他以前怨自己的母亲怨得要死,忠顺王爷叫开棺之后,以他的昏聩,根本想不到那么多,说不定,为了报复母亲的偏心,为了陷害二房,趁机就会答应开棺。当然,以前的贾赦,也绝对不会面对我刻意表现出的风情时,表现的像个正人君子,即使在他母亲的孝中。” 贾赦猛然想起那一日从皇宫回来,他碰到梅姨娘在何氏的院子内烧香。 那时候,他认为梅姨娘是想诅咒何氏,等何氏死后,好被扶正,还认为她太心急了,对她心生厌恶。 但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你想的对,”梅姨娘歪着头,好似明白贾赦的所思所想,笑道,“那一日,当听说你不和忠顺王爷见面,而是闯过众多人的阻拦去了敬贤祠的时候,我就怀疑,你,已经变了。” 贾赦双拳紧握,这女人太厉害了。 “当然,”梅姨娘笑得非常开心,“那次,我烧香的主要目的是试探,次要目的是勾引。能上钩自然好,不能上钩也无所谓,怎么算,我都不亏。” 贾赦垂下双眸,没有想到,他洁身自好倒是叫人看出了破绽。 “别人都没有看出来,”梅姨娘继续侃侃而谈,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表现的舞台,“是因为你的妻子虽然和你同床共枕,但你后院女人太多,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她和你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所以,看不出你最大的变化。至于忠顺王爷和皇帝北静王他们,只是听说过你的名声,但府内的事务一向不由你做主,他们往常接触的也不是你,对你的了解也并不深,所以,也是看不出来你的变化的。” “至于我,”梅姨娘就像是个花孔雀炫耀自己漂亮的羽毛一样,笑得异常灿烂,“作为世界五百强企业的人力资源总经理,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说过的话,比你喝的水都要多。所以,你的变化,逃不过我的眼睛。” 梅姨娘没有给贾赦任何提问的机会,一口气不间断地说道:“而你,看向何氏和贾瑚贾琏的时候,眼中都是愧疚,这个任何有心人都会注意到。 老太太死后,你虽然不大悲痛,但是看得出来,你还是有些微的伤心。 你知道敬贤祠在哪儿,走了最近的路线去了那里,节约了时间。 你在你亲娘的孝期内,不愿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甚至对勾引你的我非常的厌恶。 你相信大齐国那什么“树”“束”同音的鬼话,认为我在诅咒何氏或者是老太太,对我相当不满。 这说明你所有的思想观念和我们那边的都不同,你不是外来者。 外来者或者陌生人,不会对何氏贾瑚贾琏愧疚,不会看见老太太死去而伤心,不会相信虚无缥缈的什么忌讳。 所以,我猜,你应该就是贾赦本人。 但一向养尊处优的你一夜之间骑术精湛,又忽然变得有勇有谋有胆识,沉着冷静知进退,这又说明,你身上发生了些不可测的事情,让你性情大变。 因此,结合上面的种种,我有个大胆的推测。” 梅姨娘笑着,在贾赦惊恐万分的眼神中,轻启朱唇,“你应该是经历了贾府的繁华c又经历了抄家流放的贾赦,而不是那个一直养尊处优的贾赦。我,说的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最大的秘密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贾赦有一种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的感觉。 同时,他看向梅姨娘的眼神已经变了。 这是个可怕的女人,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而且,心细如发,逻辑缜密,能从蛛丝马迹推断出旁人看不到猜不到的事情,还几乎百分百的准确。 贾赦双眼通红,蓦然间起了杀心。 这个女人不能留。 他不能让人知道他是重生回来的。 否则,皇帝肯定要问,他活了多大岁数。 皇子肯定要问,谁是最后登上皇位之人。 世家大族肯定要问,他们的下场如何。 答不上来,或者是不愿意回答,贾赦完全可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他不会死,但是那些人会将他囚禁起来,日c日c逼c问,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时候,他的下场会非常的惨,比前世的抄家流放还要惨上百倍c千倍。 他会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贾赦呼吸急促。 为了防止那种凄惨的局面,为了他自身的安危,为了他的老婆孩子,梅姨娘必须死! 忽然,“你身上有杀气。” 平静的不像话的梅姨娘再次戳破了贾赦的心思。 贾赦一瞬间握紧双拳,面对北武国作战时的澎湃气息爆发,杀机凌冽,恶狠狠盯着她,“那又怎么样?你说的不错,我是重生回来的。但是,你既然猜到我是经历过抄家流放的贾赦,那么你也应该清楚,经历过十年流放生涯,和北武国作战十年c砍下过无数人头的我,早就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 “那是自然,”梅姨娘脸上依然没有丝毫惊惶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但是,你想过没有,我既然敢来见你,以我的聪明,不可能不想到这种后果,同样的,”停顿一下,拉长声音,梅姨娘莞尔一笑,“我不可能不预先做些准备。比如,留下个日记什么的。至于日记本的地点,你猜猜看?” 贾赦浑身气息猛地一泄,凌厉的杀机瞬间消失,浑身像是瘪下去的蹴鞠,萎靡而没有精神。 是啊,梅姨娘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留后手呢? 他不能冒险,也不敢冒险。 “唉,这样才是谈话的气氛嘛,刚刚差点儿把人家吓死了。” 梅姨娘瞬间换了副脸色,调皮的一笑,语气中满满的娇嗔,少女气十足。 贾赦丝毫不觉得梅姨娘可爱,眼前的这个女人时时刻刻威胁着他的安全,他今天绝对不能放她离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难道以为,此事就这么结束了吗?”梅姨娘忽然反问了一句。 贾赦皱眉,“什么意思?” 他心绪燥乱,已经无法安心思考。 梅姨娘见贾赦的神色,当下叹口气,“原本以为你变聪明了,没想到,还是那么笨。” 贾赦对这句讥讽他的话充耳不闻,盯着梅姨娘,“有话就请说。” “你既然去张氏药堂问了那张药方,难道就不问问,我是什么杀死你的母亲的?你就不想知道,那副药为什么出现在赖家人的手中吗? 老太太那么多的人服侍,我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众人,把药下给她的呢? 还有,老太太的药一向用的太医院的,为什么会忽然用赖家提供的外面的药? 忠顺王爷为什么那么笃定老太太的死有问题,一定要开棺验尸? 他哪里来的自信?谁给他报的信儿?他凭什么就认定老太太的死有问题呢?难道老太太给他托了梦?” 提出一脸串的问题后,梅姨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自己忽然咯咯乐了起来,贾赦一旁黑脸看着,沉默无语。 那些问题,他一全都想过,暂时没有头绪。 看样子,梅姨娘知道的比他原先预料的要多。 静等着梅姨娘笑够了,贾赦才又冷冷的问道:“你到底什么目的?” 夕阳只剩下半个,地面的金色渐渐变得淡了,黑暗正在缓缓出现。 梅姨娘斜眼看着窗棂,双臂抱在胸前,说道:“这个一会儿在说。我先来说说,我是怎么弄死你妈的。” 随即伸出手阻止贾赦的动作,解释道,“她那么偏心,对你那么不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着想。你看,她死了之后,你和二房分了家,这府里完全是你做主,你的爵位保住了,老婆孩子都保住了,比上一世好太多了不是么?” 贾赦双目喷火,恨不得烧死梅姨娘。 她到底有心没心? 她知不知道,那是她娘,亲娘! “你这样,我们就没法儿继续了。”梅姨娘转头,倒也利落,“要么你干脆点儿,杀了我,要么,就心平气和的听我把话说完。” 对于此,贾赦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冷然问道:“你和你娘吵过架吗?” 梅姨娘微微一动,转过头来,只是一瞥,就瞬间明白了贾赦问这句话的目的,她显然不是那种死不认错的人,当下就低头歉意道:“自然吵过,有时候还很厉害。” “那你希望外人拿药毒死你亲娘吗?”贾赦见梅姨娘终于不再是一幅我为你好的样子,情绪也缓和下来,语气也不再那么生硬。 “当然不愿,”梅姨娘脸色极不好看,“那是我亲妈。我即使和她吵的再厉害,我也绝对不希望别人杀了她。我们之间的事儿,轮不到外人插手。” 说完,梅姨娘不敢看贾赦,扭头瞟向窗外。黑夜马上就要来临了呵。 贾赦上前一步,气得想笑,“既然你和你娘吵得再厉害,也不愿外人杀了你娘。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很高兴你杀了我娘呢?她再偏心,那也是我亲娘?生我养我的亲娘!你懂不懂?” 贾赦怒不可遏,气势汹汹地连跨大步上前,逼得梅姨娘不得不急速后退,防止贾赦暴怒之下真的对她不利。 “对不起,”梅姨娘倒是识时务,也知错就认,“我没有想到” “没想到?”贾赦气极反笑,怒道,“没想到?是啊,你是为了我好,你是想保住我,保住我的老婆孩子,想让我感激你。你自然是没想到,我不仅不会感激,还会要为我死去的亲娘报仇!对不对?” “对不起对不起,”梅姨娘退到门边,看着几乎愤怒的发狂的贾赦,做好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急速说道,“人已经死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是,此事不是我一人做下的,我也没那个能力,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其他的参与者?难道你就不想把所有的凶手一网打尽?我一死没关系,但是,线索就会全部断掉。你如果想查,需要费很多功夫。现在有人正虎视眈眈盯着你家,你再拖下去,说不定你老婆孩子和上一世一样,会很快死去。” 此时的她不敢再说什么为他好的话。 她也终于明白,孝之一字,在古人看来,真的重比千金。 想来,现代社会也没几个人觉得外人杀了自己亲妈会让自己很痛快。 她一厢情愿的做法,带给当事人的并不是她认为的轻松愉悦,而是伤心和痛苦。 “你不必动手,”已经退到门边c退无可退的梅姨娘见贾赦依然恼怒,只得迫不得已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举着,说道,“我从你这几天的反应中,就已经推测出,你不找出毒死老太太的凶手是绝对不会甘心的。我也知道,依你现在的本事,迟早会怀疑到我身上。所以,来的时候,我就没打算继续活下去。我已经服了毒。” 贾赦双眸一眯,服毒?真的假的? “我若不想死,就绝对不会把我发现的关于你是重生的事情告诉你,让你忌惮我c防备我,甚至亲自动手杀了我。” 贾赦一想也是。 依照梅姨娘的聪明,不可能想不明白,当她揭穿了他最大的秘密后,他不可能还让她继续活着。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等我说完我知道的东西后,自然会毒发身亡。我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我必死。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请你先安静下来,听我把我知道的说完。否则,你只能到阎王殿问我了。我刚刚也说了,你家里很危险,你的老婆孩子也很危险,你如果浪费时间,那么将来他们死了,你可不要怪我。是你自己放弃这次机会的。” 听到何氏和贾瑚贾琏有危险,贾赦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喘着粗气停在梅姨娘两步远的地方,眼神依然冰冷,“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听一听又不会死,为什么不听呢?” 还是那种轻松的切尽在掌握的c让人厌烦的语气,贾赦沉下脸,“你在太太的屋内放北武国的迷药,你给琏儿看春宫图,你的所作所为,可不像是救她们的意思。” 梅姨娘好似一瞬间十分的无语,伸手轻拍下额头,郁闷道:“春宫图?哎呀,春宫图要是长那样的话,你们的生活也太无趣了。”然后梅姨娘朝贾赦翻了个大白眼,“我不信你没看过春宫图。” “咳咳咳,”贾赦猛然咳嗽了起来,脸不自觉地红了。厚脸皮如他,也只会偷偷的看那些东西,从来不会和别的人光明正大的讨论。 “好啦好啦,咱们不要再说这个了,时间有限,还是说说我查到的东西吧。”梅姨娘并不因为自己就要死了而伤心,反而还很轻松,很有一种解脱之意。 她与别的将死之人的态度大不相同。 好像,死对于她而言,是迫不及待的要去实现的一件事情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黑暗越来越浓,贾赦也唯恐梅姨娘忽然死了,找不到线索,没有再打断她,安静的听她将她查到的事情。 “至于我从什么地方来的,就不告诉你了,说了你也不知道。至于我为什么会对老太太下手,是因为我很同情你。至于为什么同情,你也不用知道,省得你接受不了事实,精神错乱。 接下来说正事。” 梅姨娘表现的相当洒脱,爽利,丝毫不为即将死了而伤心担忧难过,只是以看看院子内有没有人偷听为由,打开了屋门,然后抱着双臂倚着门框,在最后一点夕阳斜照下侃侃而谈。 “你既然闻到了太太屋里的花香,并对我产生了怀疑,那么不需要我说,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贾赦倚着门的另外一边点头,秋日最后一点阳光洒在身上,院子内凉风习习,吹的身上极为舒服。 当然,这个时候,如果他身旁的另外一扇门上倚着的是温柔贤淑的何氏,两人中间站着的是面色苍白的贾瑚,小皮猴一样的贾琏正在院子内精力充沛的嬉笑玩耍,夕阳西照,阖家团圆,他正在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和一个杀母凶手谈论如何害死的他的亲娘,那就更完美了。 梅姨娘盯着院子中间的一棵已经凋零的海棠树,平静的叙述道:“那种东西单独用,只是迷药,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伤害。但是,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它和安神药混在一起,会产生一种□□,让人胸口发闷,渐渐出不来气,直至最后的死亡。” 贾赦猛然扭头,怪不得老太太生前一直说胸口闷,大家都以为是谁惹恼了她,还找了许多替罪羊出来,没想到竟然不是,而是梅姨娘在搞鬼。 想到老太太是被生生憋死的,贾赦的双手重新握紧,冷意重新四散而出。 梅姨娘瞥了眼他的手,叹一声,继续说道:“不用我做什么,只要我佩戴着那种花香的荷包,和老太太每日里多坐一会儿,她的病就会越来越重,直到最后不治身亡。” 摆摆手阻止贾赦的挥拳的动作,梅姨娘无奈道:“我知道我罪有应得,但是,让我先把话说完。否则,你老婆儿子很危险。” 贾赦只得无力得重新回到门框上倚着。 看一眼梅姨娘精致的侧脸,他倒是无比盼望此时在他身边的是何氏。 “但是,迷魂药是我的,安神丸却不是我的,是赖嬷嬷进献给老太太的。至于她是怎么说服一向不用外面的药的老太太吃下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而且,原来我没发现,这几日我仔细想了想,他们为什么会忽然让老太太吃那个东西呢?”梅姨娘转头问贾赦,“前世,他们做过这事儿么?” 贾赦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说老太太吃这种东西。” 前世,老太太虽然不大喜欢他,但是,作为儿子,请安什么的,他也是一日不拉的请了的,那时候,并没有听人说老太太吃了赖家给的什么药品。 毕竟,是药三分毒! “嗯,看来,和我猜测的一样,老太太前世应该没吃过。”梅姨娘昂着头,显然为自己猜中了前世的事儿而高兴。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虽然梅姨娘不愿说她的来历,也不愿说到底从哪里知道的关于贾家的事情,贾赦心里依然忍不住的好奇。 梅姨娘露齿一笑:“别套我话,我不会说的。” 贾赦沉默。 “老太太吃药这事儿你最好亲自去问问赖嬷嬷,”梅姨娘开始给贾赦支招,“如果他们家没参与,那么为什么忽然想要离开呢?他们和深明大义可沾不上边。如果参与了,相信我,他们一定会捂得死死的,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即使有人知道,应该也仅限于赖嬷嬷和赖大。赖大媳妇儿都不一定会知道。按照你们的观点,媳妇儿属于外人,关键时刻靠不住的。” 这个自然不必多做解释。 参与杀死前主子,没人会傻到四处说。 接着,梅姨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贾赦,笑道:“这个药方,就是安神丸和迷魂药在一起会产生□□的药方。是在你的书房里发现的,在一本呃怎么说呢你们男人爱看的c少儿不宜的书内发现的。” 贾赦老脸一红,他的书房里是放了那么几本儿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书。 “我拿到这张药方后,很是兴奋,当时没多想,就让人给我找来了迷魂药。”梅姨娘将药方塞到贾赦手里,说道,“奇异的是,当迷魂药拿来后,赖家立刻就给老太太进献了安神丸,巧合的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突兀的,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背后直冲入脑,贾赦死死的捏着那张纸,明白梅姨娘的话意味着什么,脸色有点儿发白:“你觉的,有人想要我家人死?” “不是吗?”梅姨娘反问,因为她和贾府的人都没有感情,所以很理智很清醒,“这张药方,肯定不是你的。你虽然纨绔了些,但我想,就是前世的你,应该也没有杀母之心吧?” 贾赦点头,这点倒是。他从来没想过杀掉他的母亲,他只是埋怨老太太的偏心,想让她也多关心他一点儿,仅此而已。 “既然这药方不是你的,那么就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这点我想到过,反应过来后,也调查过。但是可惜的是,你以前对所有事都不大上心,你的书房也很乱,不仅仅打扫的小厮能进去,来你家拜访你的人也能进去。而且,你家的小厮什么德行你应该明白的,很可能将客人一个人丢在书房里,没人看着。那时候,客人就是往书里夹个什么东西,也没人知道。你的这本书放的也并不隐秘,我扫了两眼就看到了,所以,想要调查的话,这个范围就太大了,我并没有什么头绪。” 贾赦第一时间想到了忠顺王爷。 他一直和贾府斗争,恨不得除掉他们而后快,做下这种事情不稀奇。 “但是,我觉得应该不是忠顺王爷。”梅姨娘否认了贾赦的想法,“你想想看,你前世被抄家,今生的开棺验尸,这位王爷做事儿,用的一向是光明正大c大开大合的路子。不动则已,一动就将你们全家全族一个不剩的一网打尽,连个小虾米都恨不得弄死。” “但是,”梅姨娘指指贾赦手中的那张药方,“这个人,很显然,心思很深,藏得很严实,性格沉稳,很有耐心,就如同一条毒蛇,蒙着脸潜伏在你们身旁,平时不动,一旦看准机会,就跳起来来喷洒一次毒液。如果能毒死你们呢,那自然是最好的,即使不能,他也没什么损失。反正,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或许,”梅姨娘的脸忽然有些阴沉恐怖的意味,“我猜,这人或许可能大概率是你们贾家非常要好的亲友。否则,他没有必要用这种隐蔽的手段,像忠顺王爷那样,直接死咬着弹劾你们不就行了,对不对?” 一股凌冽的寒气从贾赦脚底冒出,瞬间席卷全身。 身上暖洋洋的感觉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阴冷可怕。 就好似门口有一双阴森可怖的眼睛,正躲在黑暗中,饱含杀意的盯着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梅姨娘倒是依然平和,丝毫没有惊吓了贾赦给贾赦带来深重的心理阴影的觉悟,“你最好的朋友却是毒蛇一样隐在暗处恨不得你们全家去死的敌人,想想就刺激。 还有,我虽然不大喜欢贾政他们,但是在这件事儿上,公道说一句,应该不是他们干的。 毕竟,你们是一家人,这种方式,一个疏忽,可能会误伤他们自己。” 贾赦点头,他那二弟虽然不要脸了一点儿,但是还没这么决绝的心性。 “那位王爷么,”梅姨娘继续说道,“他想杀的一直是你们全族,这种方式太慢,他的耐性一向不大好,绝对不愿意等。 很显然的,放下这个药方之人,是个相当有耐心的人,很愿意躲在暗处等待。 而且,他应该不止一次的到过你的书房。 书房这种私密的地方,忠顺王爷这样的敌人,根本就到不了。你再傻,也不可能邀请他的人到那地方去。 所以,我推测,不是忠顺王爷的人放下的。 放下药方的人,是一个你们家的熟人,能让你毫无芥蒂的请到书房这种私密地方的人,应该是你的朋友或者亲戚中的一个。” 贾赦皱眉点头,不得不说,梅姨娘说的很有道理。 忠顺王府的人,他再傻,也不会领到书房这种放着许多来往信件的地方去。 “你家老太太前世活的岁数挺大,你家人也一直安康,这就说明,那人在前世并没有成功,一直隐藏的很深。今生么出了我这么个意外。” 贾赦和梅姨娘对视一眼,随后别开头去,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放了她。 秘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 他重生回来的事实,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但是,虽然出了我这么个意外,虽然我很聪明,很同情你,很愿意帮你找到幕后凶手,可惜的是,他隐藏的太深,我恐怕不是这人的对手。” 接着梅姨娘笑了一笑,笑容十分的惊悚,“所以,我一直都认为,明面上的敌人,比如忠顺王爷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种表面上和你称兄道弟c甚至恨不得将心肺都掏给你,背地里却恨不得你全家死光的人。” “我也知道你问过丫鬟何氏房内的迷魂药是谁放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梅姨娘笑得贾赦心惊胆战,“万一府内的人被对方收买,万一,丫鬟对你撒了谎呢?” 贾赦瞬间遍体生寒! 何氏,他的两个儿子! 他好似看到阎王爷在心满意足的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贾赦瞬间面目狰狞的冲上去掐住梅姨娘的脖颈,吼道:“老子告诉你,我老婆孩子出了事儿,老子把你一刀一刀剐了当下酒菜。” 梅姨娘被贾赦压在门上,脖子几乎要被掐断,胸前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一双手胡乱抓着,艰难说道:“咳咳放手” 贾赦想着何氏贾瑚贾琏的安危,情知不宜多逗留,就猛然松手,指着梅姨娘,声音颤抖道:“我现在回去,如果他们任何一个出了事儿,你等着,老子绝不会放过你。即使你死了,老子也会把你抽筋扒皮剁成肉酱。” “咳咳咳咳,”梅姨娘捂着脖子连连咳嗽,见贾赦真的恼了,苦笑一声,心里叹一声,这人真开不得玩笑,只得急忙解释:“不要走,你放心,那丫鬟说的是真的,迷魂药就是我放的,和别人无关。你老婆和孩子不会有事儿。” “哼,”贾赦冷哼,在亲友都有可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的情况下,并不敢相信梅姨娘所说,立刻就要离开去查看何氏贾瑚贾琏的情况。 梅姨娘却急了,跺脚道:“我说过,我服了毒,是真的服了毒,你这一去,再回来只能看到我的尸体,到时候,你到哪儿找人给你分析局势去?你老婆行,还是你六岁和四岁的儿子行?” 脚步顿住,贾赦回头,表情冷峻,“我自己可以查。” “等你查完,你老婆孩子的骨头都化了。” 贾赦沉默一会儿,扭身就走,“你呆在这儿别动,若是他们无事,我自然尽快赶回来。不用浪费太长时间。” 梅姨娘见贾赦坚持,只好无奈道:“你尽快,我要撑不住了。” “嗯。”贾赦风驰电掣的冲出院子,一路风的冲入何氏的院子。 定睛一看,何氏和两个孩子都好,正诧异的看着他。 他喘息着一笑:“跟着你们娘,好好的,不要乱跑。”说完,转身又跑了,留下何氏和贾瑚贾琏三个半天摸不着头脑。 贾赦再次回到贾母的院子中,梅姨娘已经脸色苍白,冷汗满头。 “我没时间了,长话短说。”梅姨娘手捂着肚子,脸上表情痛苦。 贾赦皱眉,看梅姨娘不像是假装的,倒是诧异了,她真的肯去死?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不想继续活着的人啊? “另外一个问题,”梅姨娘肚子内翻江倒海,如同刀绞,知道毒c药开始发作,她就快要死了,不敢耽搁时间,趁着神志还清醒,快速说道,“忠顺王爷进了府后,为什么没有执意开棺,而是坐着喝茶,白白浪费时间? 两个可能,第一,送信的人不是忠顺王爷信任的人;第二,忠顺王爷虽然得到线报,但仅仅是一张纸条,他并没有见到送信的人,无法确定信息的真实性,心中犹疑。 不过他又不愿错过这个打击你们的好机会,所以,依然冒着危险来了。 可他虽然来了,心中却一直在犹豫,并没有立刻开棺,手段也不算太过强硬,给了你们转圜的时间。” “你的分析不错,”贾赦点头同意梅姨娘的推测,随后又话锋一转,说道,“但你放心,明日我会去找赖嬷嬷,只要问问他是谁让她们进献安神丸给老太太的,就能真相大白。” 梅姨娘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对方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和力气安排下这个局,你认为他会轻易露面吗?” 梅姨娘换了个姿势,又说道:“对于忠顺王爷的线报,我其实一直都倾向于认为,忠顺王爷并没有见到真正的送信之人,只是接到了纸条或者类似的东西,所以,他的行动才那么的犹豫。 这也符合幕后之人心思缜密的心性。 毕竟,在这种事情中,任何人都可能会不可靠,将来都可能会成为出卖他的人。 他既然费尽心思布下这种让我们束手无策c抓不到任何证据的局,就绝对不会轻易的让人看到他到底是谁,不会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所以,你找赖家,没用的。 否则,今天的忠顺王爷就应该是带着幕后之人亲自上门了。 在他的指证下,我们全都逃不掉。” 贾赦想了想,忽然冷笑出声:“幕后之人心思缜密,做下的局滴水不漏。可是,却是百密一疏。这种毒c药,连太医都查不出不妥来,他如何能够知道?如果说的太多,说的太确切,反而显得他有嫌疑了。所以,他不敢跟着忠顺王爷出现,只敢偷偷摸摸的报信儿,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忠顺王爷去处置。而忠顺王爷,又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的情报,自始至终都犹豫不决。” 然后,给了他反过来坑忠顺王爷的时间。 “对,就是这样。”梅姨娘欣慰的一笑,贾赦到底没有蠢到家,否则,她的一番心血完全的就白费了。 随后,梅姨娘坐在地上:“至于幕后之人的目的, 我想,不外有两种结局。 一个,忠顺王爷来了之后,凭着他自己的聪明才智,成功开棺,并成功的发现老太太死因有异。 那时,在幕后之人的操控下,我和送安神丸的赖家,一定不可能置身事外。 在你们这边的刑罚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撑不住。到时候,肯定是他们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哪怕是,”梅姨娘停顿了一下,才苦笑道,“攀咬你,说是你指使的。” 贾赦双眸一闪。 心中一惊。 幕后之人好决绝的心思。 梅姨娘作为他的妾,还是很得宠的妾,如果真的被证明和这件事儿有关系,那么他必定无法洗脱嫌疑。 到那时,即使他没有下手,也成了害死母亲的嫌疑人。 “你被我攀咬,然后呢,赖家攀咬贾政,你们两兄弟,杀母弑亲,满门抄斩,比前世要惨的多。” 梅姨娘艰难的笑了笑,随后又道,“第二,忠顺王爷没有成功开棺。对于幕后之人而言,那也没什么。因此一事,贾府和忠顺王爷的矛盾肯定会进一步加深,就如同现在一样。无论这两个中的哪一个,他都不会亏,他打击贾府的目的实现了,也没有暴露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很完美的局。” 随后梅姨娘又冷笑,“说不定,他可能还会在你们家里被抄家的时候,出来假惺惺的表演一番不忘旧友,博取个好名声呢!” 听着梅姨娘的冷笑,贾赦心中一动,好似有什么念头想要钻出来,但是,努力了半晌,也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念头。 他见梅姨娘有点儿撑不住了,最终还是叹了一声,上前轻轻抱着她,说道:“你说的对,”顿了一下,又叹道,“其实你可以不用死的。在我查到证据之前,跑出去,以你的本事,活下去不难。” 梅姨娘虚弱一笑,两片殷红的嘴唇已经纯白如纸,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手掌紧紧抓着贾赦衣服的下摆,答非所问的说道:“其实,当我毒死你家老太太之后,我害怕了好几天,怕有人忽然冲进我的屋子,将我抓走,然后严刑拷打判处死刑。可是,等了几天,当我发现竟然没人发现我做的事儿之后,我有一种奇异的兴奋之感,真的,我很激动很兴奋。我觉得,别人的命都掌控在我的手中,我才是这个天下的主宰者,别人都只是我手里的玩偶,我让他们生他们就活,我让他们死,他们就必须死去。那种感觉,那份美妙,我甚至有点儿上瘾了。” 贾赦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见她痛苦,本来不想问的,但是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如法制炮,给太太下药?” “你很聪明,”梅姨娘在贾赦的怀里动了动,抓着贾赦的衣服淡然的笑着,“那一刻,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事情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当给何氏下了药之后,我忽然觉得,我变了。我不再是我自己了,不是那个遵纪守法敬畏生命的我,而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c穷凶极恶c随意夺人性命的连环杀人犯。我竟然想对无辜的何氏下手,我竟然想要杀更多的人,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实在让我难以接受。 你知道吗,在我们那儿,我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呢。可是,到了这里之后,我杀了一个人,杀人之后,我不仅没有害怕,竟然还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我忽然好怕,我觉得我已经有点儿不认识我自己了,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那个放下药方的人在幕后操纵着,还是还是我本来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梅姨娘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呆呆愣愣,没有丝毫的烟火气,就好似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出路一样的迷惘。 贾赦抱着她,感觉着她越来越凉的体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自然杀过人,但都是敌人,没什么兴奋不兴奋的,一切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所以,我没走,”梅姨娘反应过来后,抱着肚子蜷曲着笑道,“我前几十年的教育,我的信念,都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我不能成为一个毫无愧疚c还想着对无辜之人下手的杀人犯,我不想双手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我也不想被全国通缉。我犯了错,我杀了人,我没有仔细分辨就落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我应该承担后果,我应该去偿命,不应该逃避。 那份药方就放在那儿,大约已经很长日子了,但是,并没有人真的拿去害人。而我,却拿走了,并且第一时间付诸行动。 我知道,是我主动选择了它,不是它逼迫着我去杀人。 但是,我恨这样的自己,我不喜欢那样的我,我一直都是个努力工作c积极向上c敬畏生命的善良人,不是个双手沾满鲜血c面目狰狞的杀人犯。 杀人犯杀了人,必须偿命! 这,是我的信念!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我的信念彻底崩塌,不想看我满手无辜之人的鲜血,变得面目丑恶,变得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听着梅姨娘一句句的述说,贾赦忽然不太恨她了。 眼前的她无论是谁,都不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她有本事有能力,心细如发,逻辑缜密,知错就改,知道好坏,懂得自省,还及时收手。若不然,何氏恐怕已经死了。 “因此,我主动来找你了。我选择不再隐瞒,把一切都告诉你。反正也要死了,临死之前,也做点儿好事不是。” 梅姨娘的眼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光彩,“再说,我一向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我讨厌事情的发展不在我的掌握中。所以,即使是去死,我也要自杀,而不是被你抓住杀死。即使是被揭穿,也应该是我自己主动告诉你真相,而不是被你逼问出来。我的人生,我的死活,要永远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梅姨娘的手忽然抓向空中,虚空一握,笑道:“就像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心之中。”随后又艰难转身看贾赦,“我是不是自高自傲的有点儿不可理喻?” 眼见梅姨娘呼吸开始困难,贾赦忽然没来由的十分同情她,就摇头说道:“不,你其实很好,看到了很多我忽略了的东西,也帮我分析了那么多。如果让我一个人来,我肯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发现。以你的聪明才智,我觉得你若是男子,最低也能做到丞相的位置。” “嘿,”梅姨娘对贾赦的夸奖显然很高兴,“承你吉言,但是你知道吗?我们那儿允许女人工作呢。” “哦,那你一定不是无名之辈,肯定是名满天下的那种人。” “哈哈,”梅姨娘十分的开心,“谢谢夸奖。”她完全没有要死了的觉悟,更多的像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哦,对了,我就要死了,你能答应我三件事儿么?” “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天边最后一缕金色夕阳照在堂屋门前的两人身上。 贾赦搂着梅姨娘,梅姨娘脸色惨白紧紧抱着贾赦的手臂,无论以前是否是敌人,现如今,无可否认,贾赦给了梅姨娘最后的一点儿支撑。 “咳咳咳,”梅姨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丝鲜血,“第一件事儿,找到那个放药方的人,为我报仇。” 随后解释说:“我知道,这件事儿是我自作自受。但是,那人如果不放药方,我也不会将心中的恶念彻底释放出来,是他放出了那个魔鬼,他就需要承担后果。” 抬头看着贾赦,梅姨娘嘴角含笑,“这件事儿你也非做不可。天下混合在一起有毒的药方何其多?你今日不管,明日他就可能会放一张新的在你家。 如果再碰到一个像我这样傻的人,你和你老婆孩子就危险了。 你懂的医术也不多,这次是误打误撞,可你要知道,你的运气总不会一直这样好。 你如果不管,运气用完的那一天,就是你和你老婆孩子的死期。” “这个你放心,”贾赦紧紧握拳,脸色紧绷,“我一定会找出这个人。”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饱含怨毒的盯着他。 他绝对不会任由对方继续无声无息的再害他的家人。 “第二件事儿,”梅姨娘嘴角的血越来越多,但是她脸上依然带笑,好似很高兴,“你能答应我,不要纳妾吗?” 贾赦一愣,“为什么?” 这个和当下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吧? “咳咳咳,”梅姨娘笑着,“我说过,我很同情你,一直都是。至于为什么同情,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告诉你的。” 梅姨娘摇头,拒绝了贾赦的好奇心。 “因为同情你,所以,就希望看你好,希望你能变得更好一些。 第二个理由么,我对何氏下药,心里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可是我就要死了,无法弥补我的过失,那就让你弥补吧。我想,她对这一点应该很高兴,应该不会再恨我了。” “还有就是,”梅姨娘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继续说,“我们同样都是女人啊!女人,面上再大度,也不会看着自己的丈夫纳妾而不伤心。前世的她早死,应该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贾赦想到前世的何氏,心里愧疚满满,遂点头道:“前世种种已是昨日黄花,你放心,我不会再纳妾。” “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你可小心,如果你敢纳妾,我就敢从地狱里爬上来找你。” “呃?”贾赦看着恶狠狠威胁他的梅姨娘,哭笑不得,又觉得她大约撑不了多少时间了,赶紧问道,“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啊,”梅姨娘又咳出几丝鲜血,“就是,不要再拿别人家的孩子和贾琏比。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他有他自己的优点,何必一定要和别人比呢?对孩子成长不好。你说对不对?” 贾赦白天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想要逼着贾琏立马考个状元回来,遂点头道:“白天是我急躁了,以后再不会那么说了。” “好,”梅姨娘很欣慰,“至于那本画册,我觉得,你还是还给他吧。让他想着娶个被继母欺压的公主当媳妇儿,总比让他将来随意拉个女人上床强,你说对不对?” 贾赦很尴尬,他还是无法习惯和别人讨论女人的问题,特别还是个女人,只是,“你都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要套话,我不会告诉你的。”梅姨娘说完,猛然话锋一转,“哦,对了,我屋子床底下的地砖下面,有个箱子,里面有一些画册,还有,”梅姨娘好似已经看透了贾赦的心思,莞尔一笑,“并没有什么日记本,我骗你的。我既然不打算活了,留着它干什么呢?我是想帮你,不是想害你。” 贾赦的手蓦然一动,梅姨娘说有本日记,记录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投鼠忌器,即使想要杀了她为母亲报仇却也不敢动手,如今她竟然告诉了他并没有什么日记本? “你就不怕我”说完一半,贾赦猛然住嘴,梅姨娘就要死了,怕什么杀人灭口? “我死之后,告诉府里的人,我是伤心老太太离去,情愿殉葬了。”梅姨娘脸上依然带着浅笑,带着释然,“一会儿你再去找赖嬷嬷和赖大,这两个人和你娘的死肯定脱不了关系,你不要放过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拿来那安神丸,我这个计划也不会成功。所以,就算是报答我为你分析了这么多的份儿上,杀了他们,对外就说,他们依然是为老太太殉葬了。” 说到这里,梅姨娘努力做出了个调皮的微笑,“当府里伺候过老太太的人知道你想让我们这些人都跟着殉葬的时候,你看着吧,大家一定都争先恐后的出府,那时候,不用你下重手,整顿府里的目标就能轻而易举的实现。府里这么乱,也该整治整治了!” “你就不怕外人说我随意杀人?”贾赦不得不承认这个是好主意,但还是依然问了一句。想看看她会如何回答。 梅姨娘摇摇头,好似对贾赦的试探不满,“你应该明白,因为你这几天一天不拉的到老太太的屋子里来,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伤心悲痛于老太太的过世,茶饭不思,形容瘦削,哀痛过甚。这个时候,你做出这种决定,是顺理成章再正常不过的一点事儿。京城中的人即使知道了,也只会认为你思念老母亲思念的走火入魔,从而对你产生无限的同情,却不会认为你双手沾满鲜血。毕竟,在你们这种环境下的人看来,下人们不就是随你们这些主子随意的生杀予夺的物件么?就连我,如果不是我十分的聪明,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或许在你眼里,也是个空有脸面没有脑子见识短浅的人吧?” 不得不承认,这位梅姨娘观察人的功夫十分厉害,贾赦原来确实是认为她胸大无脑,见识浅薄。 “现在,你还恨我吗?”轻轻的,梅姨娘问了一声。 贾赦觉得他应该恨,因为她杀了他亲娘。但,在她说了这么多之后,他却是恨不起来。 “你服的什么□□?有救吗?要不我去给你找个” 贾赦想说找张神医过来,但是,最后的几个字却是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眼前这个女人毕竟杀了他亲娘,如果放过她,他如何向死去的亲娘交代? 更何况,她还知道他重生这个大秘密。 他,不愿赌梅姨娘好心保守秘密,也不敢赌! 因此,他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 梅姨娘躺在贾赦的怀里,见他脸色挣扎矛盾,当下一笑:“不用费心思,这种□□,不会给人后悔的机会的。 再说啦,即使你救活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杀了你娘,你一定会一直记恨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想起了这件事儿,就会提起来。即使不提起来,你看见我就一定会想起你娘的死。 那样的话,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折磨。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经过几年的历练,变得心狠手辣,而我再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那时候,我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呢? 我想,大概率是会被你囚禁起来,你会日日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以报我杀你母亲的仇恨。 所以,与其被你掌控住,不如,我自己先死。 我说过,我不喜欢被人控制的感觉,我要把一切事情都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我要掌握我人生的主动权,哪怕是死! 因此,来的时候,我服下的是真的□□。我不会给我自己后悔的机会,也不会给你任何折磨我的机会,更不会给你把我送进监狱的机会。 毕竟,虽然我同情你,可在你眼里,我却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c莫名其妙占了你小妾的身体c随后杀死你母亲的杀人犯,对不对?” 贾赦再次沉默,她说的对,她确实是杀人犯,这个谁都无法否认。 “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这里,我一直都很想回去。”梅姨娘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身形开始软下来,“你们这里没有空调,热的我几乎变成蒸笼里的包子。咳咳咳没有电脑,没有无线网,除了傻坐着,什么都玩儿不了。没有马桶,上个厕所苍蝇乱飞,屁股上每次都被叮的全是包。女人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死了也不能出门。实在是无趣的很。还是我们那里舒服,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还有各种各样的网络游戏,还能吃鸡,打王者荣耀,知道吗?我王者荣耀的排名很靠前呢,比很多男人都厉害” 贾赦已经听不懂梅姨娘说的这些话了,什么王者荣耀?王者?荣耀?教人造反的书?吃鸡又是什么?他们家养了很多鸡,随时可以吃。还有空调c无线?那又是什么? 贾赦满眼的蚊香,但是,很显然,梅姨娘并没有让他回应什么,只是在回忆她的前世。于是他也没有打扰,只时将她又搂的更紧一些。虽然不能救她,让她走的舒服一些,也算是报答她为他所作的一切。 “哦,对了,”梅姨娘眼看就要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开,闪现出一股奇异的光芒,贾赦前世在安定城中见过多次,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对方有未了的心愿,忙问“怎么了”? “墓碑上不要刻梅姨娘三个字,刻李如萱吧。李是木子李,如是如果的如,萱是萱草的萱。” “好!” “多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夕阳完全落了山,院子内不再是暖洋洋的金黄色,取而代之的,是浓重而阴冷的黑暗。 秋天的夜和白天温差极大,冷风一吹,让人禁不住骨头发冷。 梅姨娘死了,自己服毒自杀。 死前并没有怨恨,神色平和,浑身轻松,含笑而逝。还留下一封遗书,说是在她屋内的书桌上,告诉众人,她是舍不得老太太,给老太太殉葬了。 至于她从哪里来?为什么会知道贾府那么多事儿?为什么会一直说很同情他? 她遵守诺言,一个字都没有透漏。 贾赦也并不在乎那些。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前世发生了什么,他是亲历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况且,今生改变太大,老太太竟然死了,前世的经验大约已经不适用了。 老太太的死,并不代表着事情的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端,一个扑朔迷离的开端。 忠顺王爷只是明面上的敌人,贾赦不会忘记,暗地里,还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时刻盯着他,面上对着他笑暗地里恨不得他赶紧死。 轻叹一口气,看着怀里已经闭上眼睛的梅姨娘,有点儿惋惜。 如果她早点儿找到他,如果她没有自作聪明先杀了他亲娘,或许两人会成为一对儿配合默契的搭档。 可惜,没有如果。 她就如同一朵绚烂的烟花,刹那间照亮了漆黑的夜空,耀眼c光彩c夺目,将天上的星星c四周的灯光都衬托的黯然失色,随后,蓦然间,又归于平静和黑暗。 盯着梅姨娘看了片刻,又试了试脉搏和鼻息,贾赦确定,梅姨娘是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和北武国对战十年,人是真的死了还是服药假死,他完全分辨的出来。 轻叹了一口气,贾赦叫来院子外的人,告诉他们:“置办一副上好的棺材,做一场法事,将为老太太殉葬的梅姨娘安葬了吧。” 梅姨娘的丫鬟并不知道梅姨娘所作的一切,哭得声嘶力竭。 之后,贾赦带着几个人,马不停蹄的又去了赖嬷嬷家里。 她们一家人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他们的身契! 挥退众人,只留下赖嬷嬷和赖大赖大媳妇儿,贾赦没有废话,只问了一句:“老太太的安神丸,到底怎么回事儿。” 赖嬷嬷原本浑浊的双眼猛然精光乍现,随后又紧紧闭上,叹道:“老爷还是发现了。” 贾赦一动,赖嬷嬷果然不是完全的不知情。 “唉,”她握着拐杖转头四看,似有留恋,似有不舍,“当初,有人绑了我的孙子,给了我们一张纸条,让我们说服老太太喝下安神丸,否则,我孙子性命堪忧。老爷知道,我儿子这么大岁数了,只有那一个孙子,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就只能” 果然,和梅姨娘猜测的一样,赖嬷嬷并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人是谁。 对方隐藏的极深。 “见过绑架你孙子的人吗?”贾赦虽然心里不大抱希望,但还是问了一句。 赖嬷嬷和赖大都同时摇头,“对方只留下一张十分普通的字条,老太太没了之后,把我孙子放到了附近的茶馆,我们去把他领了回来。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人。” “纸条呢?” “已经撕了!” “你们可以报官的。”贾赦眼神冰冷。 赖嬷嬷的孙子就是一条人命,他亲娘就活该去死? “老爷,”赖嬷嬷双目含泪,不知道是因为被发现了而痛苦,还是为自己孙子而哭,“我们只有这个孙子啊,我怎么敢赌呢?对方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哦,那心疼你孙子,可我心疼我娘。”贾赦尖锐的话语直戳入赖嬷嬷的胸口,“你想救你孙子,我想为我娘报仇。” “老爷”赖嬷嬷再次大哭,但这一次,贾赦再没有产生任何的恻隐之心,只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位演技了得的嬷嬷,“你们先前不知道为什么让老太太服用这个,后来也应该知道了吧?老太太病的越来越重,你们不可能察觉不出来。太医来的那么频繁,你们却是一句话不说,这是诚心想让老太太死!” “可是,即使察觉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赖大苦涩一笑,“我偷偷问过,那种毒,无药可解,老太太必定会死。如果真的告诉太医,那老太太就是我们害死的,我们一家子,都活不成。” 谋杀主子,无论在哪儿都是重罪,全家都会跟着受累,赖嬷嬷和赖大即使发现老太太有异,也绝不敢对外说出去。 贾赦垂眸,想起另外一件事儿,“忠顺王爷来府内开棺验尸,是你们通风报信吗?” 前世的赖家,据说很早就被忠顺王爷收买,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赖家投靠了没有。 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赖嬷嬷和赖大一听,当下就不自在起来,低头敛目,恭顺异常,“这事儿和我们没关系。老太太死因有异,我们不可能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贾赦点头,也对。 如果查出老太太的真正死因,赖家上下还是一个跑不了。他们不会这么蠢。 看来,通风报信的人,应该就是放药方的那个人。 一股浓重的黑云压在胸口,这种被人暗中盯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坏了。 众人沉默片刻,贾赦起身,“赖嬷嬷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也不愿意做的太绝,你们自裁吧。死了之后,我会告诉别人,你们是伤心老太太的离去,为老太太殉葬。落下个好名声,也算是为你们后辈积点儿福。” 赖嬷嬷和赖大身形一软,跪在地上,抖了半天,才颤声道:“谢老爷开恩。” “不要想着逃跑,父亲留下的军中之人不少,你们家已经被我看守起来,你们跑不掉。还有,如果你们敢跑,我就连夜到京兆尹,叫府尹开棺验尸,之后,将你们作为谋杀主子的罪犯满门抄斩。” 赖嬷嬷和赖大的头几乎低到了地面上,身形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孤零零的黄叶。但从知道老太太中毒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可能会有今日,倒是没有大吵大闹。 “不要耍什么小聪明。”贾赦又冷冷的看着两人的后背,说道,“梅姨娘是我的妾,她犯罪,我是会有个管教不严的罪过,但还不至于丢爵罢职。而且,”冰冷的眼神的看向赖嬷嬷和赖大,“梅姨娘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句话,你们应该清楚。” 赖嬷嬷和赖大同时惊骇起身,“梅姨娘,死了?” “对,她说,她下去陪老太太了,所以,你们也该上路了。” 从袖子内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旁边的小几上,“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来为你们收尸。” 他没那个耐心等到明天早上。 幕后之人心思缜密,一夜时间太过漫长,他不敢等。 从赖大的表现看,他已经是忠顺王爷的人,即使不为亲娘报仇,赖大也不能再留。 杀人偿命,更何况是奴仆谋杀主子呢? 下达了命令后,贾赦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赖家的门口,在凉风吹拂下,盯着漫天的繁星发呆。 他不关心老太太为何吃赖嬷嬷进献上来的药。 那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老太太向来相信赖嬷嬷一家,赖嬷嬷如果说此药能够延年益寿,老太太绝对会爽爽快快的吃下去。 即使有了病,她也不会怀疑是赖嬷嬷害她。 毕竟,赖家的一身荣辱,都维系在老太太身上,他们,没有害死老太太的理由。 讽刺的是,最不可能的人,偏偏却是凶手! 老太太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贾赦望着星空,他现在最操心一件事儿是 谁,既是贾家的亲友,和他亲热的称兄道弟,却又恨不得他们全家死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天很黑。 黑色的天幕上星光点点,闪烁着昏黄的光。 贾赦焦躁的来回踱着步,想着谁可能是那个放下药方c想要他们死的人! 王家? 因为他继承了爵位,贾政什么都没有得到? 林如海? 因为他们家几代单传,看贾家族人多,心中不忿? 薛家? 因为商家地位低,所以嫉妒他们? 其他的亲朋好友? 爷爷和父亲留下来的旧部? 被人仇敌收买的朋友? 贾赦越想,越觉得每个人都有放药方的理由。 就连林如海,他也越看越觉得他可能会做下这种事儿。 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哪点儿看贾家c看他不顺眼了呢? 突兀的,一阵冷风吹来,远近街道上,黑黢黢一片,寂静的如同凌晨的坟墓,诡异而阴森。 贾赦猛然一震,又自失一笑。 现在的他,有点儿草木皆兵了。林如海怎么可能会对贾家不利呢?他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又娶了国公爷的闺女,正是人生意气风发的时候,应该不会是他! 可是 贾赦转念又一想,万一,真的是他呢? 就如同老太太一样,她大约没有想到害死她的人中,会有她一向最信任的赖嬷嬷吧? 林如海自己可能不会主动做这种事儿,可是,万一,有人拿他最看重的东西,比如,他母亲的命,威胁他呢? 赖嬷嬷选择保全他现在唯一的孙子赖尚荣,林如海会如何选择呢? 贾赦低了头,这么一想,周边所有的人,要么主动这么要么被人胁迫,恐怕都逃脱不了嫌疑。 “老爷,”忽然,一个丫鬟袅袅的走来,贾赦一看,是何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桂竹,提了个包裹来了。 “怎么?”贾赦收敛心神,忙问道。 唯恐是何氏犯了病,或者是贾瑚的身体出了问题。 虽然何氏和贾瑚上一世不是这个时候死的,但这一世,老太太都能无声无息的没了,他们两个会不会遭遇毒手,他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贾赦心中明白,他上一世的经验在这一世,已经不能用了。 桂竹笑了笑,一双眼睛在黝黑的野种如同草原上的野兽一般闪闪发亮。她将手中的包裹递给贾赦,笑道:“太太怕老爷冻着,让我送件衣服过来。” 此时已是初秋,夜里的风一吹,还真的有点儿冷。 贾赦接过衣服,是一件素色的披风,“你走吧,告诉太太,我一会儿去找她。” 梅姨娘死亡,赖嬷嬷一家全死,作为贾家的当家太太,有些事情,何氏必须知道,也必须提前防范。 当然,梅姨娘来自别的地方c他是重生者这种事儿,自然没有必要说。 桂竹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的身影被沿路的灯笼拉的又细又长,几乎占了半个街道,就如同深夜中的游荡的鬼魂,正在四处找人索命。 贾赦等桂竹走了之后,并没有立刻披上那件披风,而是先四处摸了摸,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披上。 他并不是不相信何氏,何氏的一身荣辱都在他的身上,贾瑚贾琏还小,能不能长大还两说,她即使心中有恨,也绝不会这个时候对他下手。 他不相信的,是桂竹这些丫鬟和下人。 梅姨娘分析的对,放那张药方的人,可能会是贾家的朋友。但她还忘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贾家的下人们,也是能够通行无阻的进入他的书房神不知鬼不觉的放下那张药方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贾赦现在觉得,除了何氏贾琏贾瑚三个人,周边几乎全都是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有点儿心神不宁了! 此时,忽然,赖家的大门开了,贾赦猛然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人,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 “老爷,赖家人,都死了!”开门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别的倒还普通,只那双眼睛十分犀利,虽然态度平和恭敬,身上那股身经百战的铁与血的气息令人不敢小觑。 贾赦点头,欣慰道:“周福安,辛苦你了。” 周福安的眼睛猛然一亮,很是高兴。 他们这些人的前程,不用愁了! 他原先是贾代善的亲军,跟着贾代善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 但是贾代善死后,贾府再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战场,他们这些亲军们自然也没了用武之地,被闲置在了一边。 他本来以为,他们几个老兄弟以后可能会被贾府慢慢的忘记,只能自己找出路去了谋生活去了。 却是没有想到,半个月前,贾赦忽然撵走原先的几个小厮,让他们这些亲军成为了他的身边人。 周福安的眼睛很毒,他看得出来,此时的贾赦,不知道是因为老太太去世的刺激,还是别的什么,浑身都有一种凌厉的气息,气势慑人。那种让人心寒的冷厉,让他这个经历过大小无数战的人都有些心惊。 他也觉得,他家老爷变了,贾府和他们这些人,有希望了。 “走吧,一起去看看!”贾赦没有多说什么。 前世,他父亲死后,这些身经百战的亲军们,死的死,散的散,有的人,比如那些断了腿脚的人,境况十分之不好。 讽刺的是,他们的境况虽然艰难,他们虽然不再受贾府的恩惠,但前世贾府被抄家的时候,来回奔波营救的人中,却有他们。 周福安c吴忠c李延c郑武c杨泉c丁顺 一个个令人心暖的名字一直深深的刻在贾赦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 重生回来后,他已经决定从军,凭着自己的双手挣回来一份儿功劳,把贾府门口的那块儿牌匾再往上升一升。 他觉得,凭借十年和北武国作战的经验,凭着和石呆子闲暇时谈论的兵法,凭着他爷爷和他父亲留在他血脉中的传承,他有信心拼出一片天下。 而前世这些已经证明了忠心的亲军,正是最好的帮手和伙伴。 贾赦和几个亲军走近赖家的正堂,看到眼前的情景后,轻轻一叹。 正堂两排的椅子旁边,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人,赖嬷嬷c赖大c赖大媳妇儿,才七岁的赖尚荣。全都是七窍流血,脸色发青,手脚僵硬。 赖家的人,除了宁府的赖升一家,全都死了。 贾赦嘴唇蠕动了下,想说“何必如此”? 赖尚荣才七岁,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 “老爷,赖嬷嬷说,她怕她死了之后,老爷苛责她的孙子,就带着他一起下去伺候老太太了!”周福安见贾赦心有不忍,叹了一口气,说道。 贾赦呆愣着,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恨赖尚荣吗? 前世,贾家的败落,确实有赖尚荣投靠了忠顺王府c并坚持不懈的提供贾府情报的原因。 可是,现在的他才七岁,什么都不知道,也还什么都没有做。 贾赦再丧心病狂的要报仇,也不会朝一个才七岁的c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下手,前世的那些事儿,他今生还没有做。 “算了,”良久,贾赦摇摇头,就当是为前世的贾家报仇吧,“既然已经死了,那就不必再说什么,好好的安葬他们一家,将来就是到了地下,老太太也不能怨我。” “是!”周福安等人自然是贾赦说什么他们做什么。 他们和府里的家生子等丫鬟小厮不同,他们这些人能够走到贾代善身边,凭的全都是不怕死的狠劲儿,和一个打十个的硬功夫,不是吹嘘拍马,用不着去奉承什么赖嬷嬷。 当然,这也是他们上一世过的不好的原因。 贾赦检查了一遍,确定赖嬷嬷一家全都死了c并没有任何的诡诈之后,回了府。 他原先威胁赖嬷嬷,说他们一家敢跑他就去开棺验尸的话,完全是吓唬他们。 如果老太太的死因那么容易被发现,太医们早说了,哪里会拖到这个时候?如果那种□□很容易被检查出来,幕后之人也会跟着忠顺王爷过来指证,而不是只敢藏在背后,不敢露出真面目。 贾赦带着几个亲军走向贾府,在他的身后,一眼望去,起起伏伏的屋脊,一直延伸到远方。 而在这些屋脊中,一个院落内,一个青年卷着一本书,冷笑不已。 他的面前,站着个两鬓花白的老者。 老者紧紧的皱着眉头,又是释然又是忧愁的对青年说道:“少爷,贾家的老太太已经死了,您的气也该消了,罢手吧!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年轻人猛地扔了手中的书,脸色阴毒,“哼,罢手?不!我要让他,让他们全家,日日活在死亡的恐惧中,我要让他们尝尝慢慢走向死亡的滋味,我要让他们遭受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痛苦。我要他看着他的儿子的尸体哭!” “少爷,”老者急得都快哭了,“当年不过是个小小的误会,早就过去了,您何必如此记恨呢?贾家老太太已经死了,收手吧,算我求求你了!” 老者又猛然跪下,哭道:“少爷,一条人命啊。若是被人发现,您就完了。趁着没人知道,快收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青年对老者的痛哭无动于衷,脸上反而现出残酷的微笑,“不,我做的隐秘,没人会发现那张药方是我放的。我也绝不会收手!我要让世上的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两个,到底谁聪明!” 随后他像个嗜血的魔鬼,添了下自己的嘴唇,烛光下的面容残忍而阴森,“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从小儿大人们都说他聪明,我真的很想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的聪明人。” “可是少爷”老者胆战心惊,贾赦若是个聪明人,他家少爷不就危险了么? 青年却是冷冷一笑,阴影下的神色十分可怖,“他若是个蠢货c笨蛋,这游戏就不好玩儿了,你说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贾府内,贾赦去了何氏那里。 屋内点着几根儿大大的蜡烛,光线明亮。 丫鬟桂竹正给何氏喂水喝。何氏经过半个月的休养,脸色不再是白里透着些许的死气,已经红润许多,两颊慢慢的也有了肉。心情愉悦,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身体正在慢慢变好。 “老爷!”何氏见贾赦进来,忙推开桂竹的手,坐在床上含笑问好。 贾赦点点头,脸色上看不出喜怒,挥手叫桂竹等人退下,说道:“我有话和太太说,你们先下去。” 何氏眼眸低垂。 她已经得到了消息,一向受到贾赦宠爱的梅姨娘死了。 服毒自杀,为老太太殉葬。 这个理由,她不信。 梅姨娘生前虽然经常往老太太那边去,但是,对老太太也就是面子上的情分,只是为了巴结她而已,并没有多少感情。说老太太一死,梅姨娘受不了,跟着自杀,她并不信。 不过,贾赦不说,她也不愿意问。这种事儿估计牵扯到什么不得了的秘辛。 若是该她知道的,贾赦自然告诉她,不该她知道的,她绝对不会自己傻到去问。 这个分寸,她有。 桂竹等人离开后,贾赦又起身四处检查了一遍,确定屋内屋外再没有任何人之后,才坐到何氏的身边,轻轻揽着他的肩膀,低声的说道:“梅姨娘被我发现想对琏儿不利,赖嬷嬷侵吞府内的金银财物,数额巨大,我让他们都自裁了,对外只说他们为老太太殉葬了,给他们留个体面。” 无论是对周福安,还是对何氏,贾赦都没有说出此事的真正原因。 老太太的死因,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并利用,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可别人,比如忠顺王爷,一定不会这么想。到时他会有大麻烦。因此,他决定隐瞒真相。 随后,贾赦把梅姨娘对贾琏的不怀好意的意图渲染的极致,这个理由,既不用透漏老太太的真正死因,何氏也会加强对府内的控制,一举两得。 何氏听了之后当即大惊,“老爷这话可是真的,有人想对两个孩子不利?”她说完之后,又猛然起身,“瑚儿,琏儿,不行,我要去看看!” 谁知道除了梅姨娘,还有没有别的人对他们两个下手? 何氏当即就坐不住了,焦急的就要穿衣服出门。 贾赦忙拉着何氏的手耐心的安抚道:“来你这里之前我已经看过了,他们两个都很好,你不必担心。你如今虽说比前几日好了,不过身体还虚,外面这么冷,冷风一吹,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叫那两个孩子靠哪个?” “真的?你去看过了?”何氏脸色发白,两个孩子是她的命,万一有个好歹,她会心痛死。 贾赦紧紧握住何氏冰凉的手,异常肯定的点头:“我来你这儿的时候,先去的他们那里。你放心吧,他们两个不仅仅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是我贾家的后代,我如何敢掉以轻心?” 何氏死死的盯着贾赦。 他以前并不是这么细心的人,对她c对那两个孩子,有空的时候问一声,没空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还有妻子c有儿子。 何氏并不敢完全相信贾赦的话,即使她已经察觉到贾赦有些微的不同。 贾赦无奈摇头苦笑! 这都是他以前万事不管的后果啊! “你要真的不放心,我陪你再去看一看。”贾赦轻声道,不忍心苛责她。 以前,作为丈夫的他靠不住,她自然要万事上心在意,否则,贾瑚和贾琏早就被老二家坑死了。 何氏到底不想让贾赦太没面子,又见贾赦说的十分认真严肃,料想他也不会在上面撒谎,沉默半晌,才长叹了一声,轻声道:“既然老爷说已经看过了,那就算了。我不去了!” 他说的对,那不仅仅是她的儿子,也是他的孩子,是贾府的后代。他再糊涂再昏聩,也不可能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去死。 而且,她也有感觉,觉得自从老太太没了之后,贾赦已经和以往不一样了,比以往更加的有主见,有谋略,有胆识。 她完全可以相信他。 “我告诉你这个,”贾赦等何氏平复下心情后,又说道,“是想告诉你,咱们家里的这些人,趁着梅姨娘和赖家人自杀的机会,彻底的整顿一下。那些有问题的,偷奸耍滑的,三心二意的,统统不要。宁愿用的人少些,不能留下任何有异心的人。瑚儿琏儿还小,不能出任何问题。” “我明白。”何氏点头,眼神异常的清明而坚定,“两个孩子还小,我宁肯他们自己动手穿衣做饭扫地,也不愿别有用心的人跟在他们身边。” 想想有人时时刻刻的准备对两个孩子下手,她就不寒而栗。 “你明白就好。”贾赦对何氏的通情达理很满意,又说道,“老太太既然已经没了,又新还了亏空c分了家,咱们手里的银子并不多,以前的那些排场什么的,不要也罢。咱们自家的日子,舒服就成,没有必要过给外人看。” 前世的贾家败落,就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原因。 那时候家里都穷的要当东西了,还在讲究排场c讲究面子c讲究吃穿。 这一世,他绝对不会走上一世的老路。 “好,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何氏对这个没意见。 她出身于书香门第,本就不大习惯贾府大鱼大肉的生活,以前因有老太太在,轮不到她这个当媳妇儿的说话,只能忍着。 现在么,老太太没了,二房搬走了,这个家就是她和贾赦的了,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还有,瑚儿那边” 贾赦还没说完,只觉得窗前人影一闪,早就十分警惕的他立刻一声爆喝:“谁?” 人影猛地一闪,匆匆而去。 贾赦喊完才觉不妥,可话已出口,却是已经收不回来。 “老爷?”何氏一惊,立刻抓住贾赦的衣袖,紧张的问道,“怎么?” “屋外有人!” 那人被他喝了一声后,已经离开。 “是谁?会是谁?”何氏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府内还有人虎视眈眈的想要害她的儿子吗? “我明天回家一趟,找我父亲,让他来府里看看。”何氏呼吸急促,阴影下的脸惨白的如同幽魂,浑身抖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贾赦双眼微眯,前世经常和北武国作战的他,经历过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对这种情况早就免疫,倒是心情平静。 “老爷,你要去外面看看吗?”何氏死死拽着贾赦的衣袖,语气中好像是想让他去看看,但是她的动作却在明确的说,她不希望贾赦离开。 贾赦当然不可能这个时候离开。 谁知道窗外那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仅仅来此偷听? 还是为了调虎离山,引他离开后,对何氏下手? 此时,呆在何氏的身边,保护何氏,保护他的家人,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任你计出千条,我自岿然不动! “哎呀,不好,瑚儿琏儿。”何氏猛然又尖叫起来,刷的一下掀开被子,“我要去找他们,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入睡。” 她无法接受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孩子不在她的眼皮底下。 特别是在梅姨娘先前对两个孩子有异心的时候。 “好。”这一次,贾赦没有反对。 对方既然到了内院,既然敢大着胆子偷听,说不定就会对贾瑚和贾琏下手。 他不看着那两个孩子,心里也是不安。 只是不知道,那个黑影听到了多少。 贾赦和何氏穿了衣服,因贾琏的房间比较近,就先到了贾琏的房中。 赵嬷嬷搂着贾琏已经睡熟,完全没有见过什么黑影。 但她还是遵照贾赦与何氏的吩咐,带着贾琏去了正屋,睡在了碧纱橱的床上。 贾琏睡的死猪一样,面对亲爹亲妈的到来,迷迷瞪瞪的睁开惺忪的睡眼,叫了一声“爹娘”,吧唧了几下嘴,鼻子孔里吹出几个泡泡,呲喽一声吸进去后,一翻身,继续睡了。 贾赦给贾琏盖好小被子,无奈的对满眼慈爱的何氏道:“这小子,将来去了军营,敌人偷袭过来都不一定知道。” 何氏这几日听贾赦说过多次要到军营的话,心中一动,问道:“老爷真的有意从军?” 贾赦认真的点头,“等老太太的孝期一过,我就去京营找个差事。虽不至于立刻就能光宗耀祖,但,祖宗的荣光,总不能在我手里没落。” “好!”贾赦愿意上进,何氏自然高兴。 她的一身荣辱都在贾赦身上,贾赦的职位高了,她也能跟着沾光。再者说了,京营离家近,日常任务是巡视京城周边。京城么,天子脚下,有点儿眼色的都不会在周围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基本没什么危险,她也放心。 安顿好了贾琏后,夫妻两个又带着人去了贾瑚的屋子。 只是见到贾瑚后,贾赦怒气猛然冲上心头,牙齿紧咬,恨不得立刻提刀砍了老太太给的奶妈王嬷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身形瘦弱的贾瑚站在地上,穿着月白色的单衣,光着冻得发白的小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王嬷嬷四肢大张的躺在炕上,睡的口水直流。 “老爷太太?”贾瑚眨巴着眼睛,既惊讶又错愕,不知道他亲爹亲娘为何这么晚了,忽然到他的屋子里来。 何氏见贾瑚光着脚站在地上,心疼的无以复加,“鞋呢?怎么不穿鞋?” “没找到。” “你到地上来干什么?”贾赦捏捏贾瑚瘦弱的小肩膀,也心疼的问道。 现在白天还好,晚上却已经有些凉了,光着脚站在地上,还穿着单衣,不生病就出鬼了? 怪不得前世他这儿子早亡,这么个养孩子法儿,多精壮的孩子都经不住折腾。 “我想喝水!” 说完,脸色苍白的贾瑚,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贾赦,看看何氏,不知道两人为何忽然对他这么关心。 以往的他们,亲爹只喜欢在姨娘那里夜夜笙歌。亲娘病重,自己都顾不住,也没精力来照顾他。 他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有余力时再去照顾弟弟贾琏,为父母分忧。 何氏见贾瑚脸色苍白,身形瘦弱,完全不是大家族金尊玉贵的公子,倒像是贫民家经常吃不饱饭的孩子,心疼的捂着胸口,落泪道:“都怪我,都是娘不好,让你受苦了。” 贾赦拍着何氏的肩膀安慰。 何氏自己都差点儿病死了,即使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更何况,王嬷嬷还是老太太给的人。 呼呼呼! 王嬷嬷依然在打呼,对屋内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道,如同死人一样。 贾赦眸光一寒,冷冷的对跟过来的桂竹等说道:“既然王嬷嬷睡的这么死,就不要叫她了,先把大爷带到太太的屋内,以后,大爷就在那儿住了。至于王嬷嬷么?” 贾赦冷哼,“大爷大了,用不着再用什么嬷嬷。” “是。”跟过来的人没有一个上前提醒王嬷嬷,全都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王嬷嬷往常仗着自己是老太太给的人,全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动辄辱骂欺负,打鸡骂狗,谁的面子都不给。 如今,老太太没了,看她还如何嚣张。 桂竹等丫鬟不约而同的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的c轻手轻脚的给贾瑚穿好衣服。 贾赦贴心的拿来一件披风给贾瑚披上,扯住他的小手,慈爱道:“走吧,以后你跟着我们住。” 至于王嬷嬷?明天就必须收拾铺盖给他滚蛋! “好。”贾瑚虽然不知道贾赦何氏两人为何忽然把他带走,但能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也很高兴。 心中某一块儿地方,忽然间很暖很热很舒服。 何氏上前拉住贾瑚的另外一只手,冷冷的瞥了眼王嬷嬷,轻笑道:“这就走吧。” 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指责她因为没有生养过孩子,而不会带孩子了。 也不会再有人指着她这个当家太太的鼻子,说她这个做的不对,那个做的不好。 也不会再有人说,贾府的规矩如何如何,一切都得按照贾府的规矩来,不能把何家的习惯带到这里。 她的儿子,她会养,还会养的极好,养的让所有人都嫉妒。 轻柔的月光飘洒而下,洁净的地面,如同覆了一层柔和的轻纱。 贾瑚左边握着何氏细腻润滑的手掌,右边握着贾赦粗糙宽大的手掌,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亲娘,两人都在关心他,爱护他,照顾他。 就连一向不怎么关心他的爹,也对着他笑得和煦,还告诉他,“你身体弱,读书的事儿先放一放,等身体养好了再读也不迟。” “嗯。”贾瑚重重的点头。 虽然他很喜欢读书,可他更喜欢父亲谆谆的嘱咐。 那让他心里很暖。 三人静悄悄的进了正屋,因碧纱橱空间极大,床有两三张,赵嬷嬷带着贾琏睡了一张,就让一个稳重的嬷嬷带着贾瑚睡在另外一边。 贾瑚睡下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明天我还能睡在这里吗”? 贾赦与何氏俱都是心里一痛,这两个孩子,他们亏欠的太多。两人同时点头,“以后你都住在这里,如何?” “好。”贾瑚极为高兴,小脸上带着舒心的笑,闭上了眼睛。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何氏的脸色比往常又白了些。 贾赦唯恐累到她,催促道:“天色已晚,我们也歇息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好。”何氏也实在是累了,今天能撑这么长时间实属不易,如今再也撑不住了。 何氏躺下后,贾赦先去屋后看了一圈儿,没有再发现异常后,就回到屋内,在何氏的身旁躺下了。 何氏一惊,“老爷,老太太才没了两个月。这” 贾赦一叹,幕后之人虎视眈眈,叫他如何放心把他们母子三人单独留在这里呢? “你熟读律法,应该明白,律法没有明确规定夫妻不能睡在一张床上。我们只要什么都不做,不在这三年内弄出孩子来,就没事儿。” 大齐朝的律法还是很有人性的,并没有规定父母之丧期间,夫妻不能睡一起。 当然,孝肯定要守,夫妻住一起,万万不能弄出个孩子来。 “再说,我也不知道偷听之人到底安着什么心,我走了也会睡不安稳。” 他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把贾瑚和贾琏挪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住在一起,他好就近保护,自然不能走。 走了还怎么保护? 何氏其实也不大想让贾赦走。 谁知道窗外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再来?下一次来的时候,会不会带把刀过来? 有贾赦在身边,她心里也能安稳一些。 “那好!”在危险面前,恪守礼节之事只能先靠后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 “咦?”贾琏最先醒来,一睁眼就发现睡觉的地方变了。 王嬷嬷早就醒了,笑呵呵的解释了搬到这里的原因。 “爹和娘让我们来的?”贾琏听到王嬷嬷肯定的回答后,立刻欢呼一声,“我早就想和爹娘一起睡了,他们总不让,如今可好了。” 王嬷嬷一笑,“如今可如了你的意了。” 贾琏郑重的点头,随后看到贾瑚,又笑嘻嘻的蹦下床,跑到贾瑚床前,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就要去挠他的痒。 可惜,贾瑚早就醒了,一把抓住他的小手,神清气爽的笑道:“我早就醒了,你吓不到我。” 不知道是因为和爹娘在一起的缘故,还是这床被子很暖和的原因,贾瑚只觉得,昨夜是他这么多天来,睡的最舒服c最温暖c最开心的一夜。 他很舍不得这种温暖,这种温馨,这种被父母宠着的感觉。 贾瑚和贾琏两个在里间笑闹,已经梳洗好的贾赦和何氏相视一笑。 两兄弟感情好,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与此同时,桂竹忽然来报,说“王嬷嬷来了”。 说完,桂竹嘴角翘起讥讽的冷笑。 王嬷嬷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发现贾瑚不见了后,吓得大呼小叫,屁滚尿流,别提多狼狈了。 他们这些跟着太太的人,好好的围观了一番她的丑态,解了心中以前被她欺压的怨气,才告诉她实情。 “哦?叫他进来吧。”贾赦梳洗好,坐在正厅的椅子上说道。 桂竹转身把王嬷嬷带了进来。 王嬷嬷已经从别的丫鬟那里知道了昨晚上的事情,如今前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 无论到谁家去说,都没有个奶嬷嬷睡的死死的,叫小少爷自己起来倒茶的道理。 再者,老太太也没了,他的靠山已经倒了,如今再也不敢拿乔拿大,只希望磕个头认个错,贾赦何氏依然用她。 “老爷太太,昨儿晚上如何忽然去了大爷的房间?都怪我,考虑不周。”王嬷嬷讪笑着对冷若冰霜的贾赦和颇不耐烦的何氏说道。 “呵,考虑不周?难道提前通知一声,让王嬷嬷好做些样子,糊弄我和太太吗?” 贾赦脸色很冷,他一直以为贾瑚早亡,完全是因为身体不好,怪不得任何人。 昨晚他才猛然惊觉,根本不是。 贾瑚早亡,完全是被王嬷嬷折磨死的。 那么冷的天,他儿子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身上的衣服又是那么单薄,天气又是那么冷,就是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个孩子,还是个正病着c正吃药的孩子呢? 若是王嬷嬷上点儿心,他儿子上一世可能不会死。 贾赦越想越气,看王嬷嬷的眼神就如同刀子一般,恨不得剜死她。 “呵,呵呵!”王嬷嬷干笑两声,知道此事是她做的差了,一声不敢言语,只希望贾赦与何氏尽快消气,好让她继续照顾贾瑚。 “两个选择。” 外面又有人来了,贾赦心中也有事儿,不愿和王嬷嬷掰扯,果断利落的伸出两个指头,“第一,出府,今后再也不能进府。” “不!”王嬷嬷大惊。 她在府里能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又因是老太太的人,颇受人敬重。若是出府,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又是贾府的人,身契都在贾府,只能在家贾府当差,出了府,即使饿死,也不能到别的地方再找差事。 她家老爷这是要活活逼死她啊! 她绝对不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好,既然你不愿意,那第二,”贾赦早料到王嬷嬷不会乖乖的离开,笑着伸出了第二根儿手指头。那笑容,让王嬷嬷莫名的觉得浑身发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一直觉得老太太在地下没人伺候,正想找几个人下去。老太太生前最喜欢的梅姨娘和赖嬷嬷一家都下去了,不如,你也跟着一起去吧。黄泉路上,你们几个也好有个照应。” 梅姨娘和赖嬷嬷一家的死,贾赦不准备隐瞒,也根本瞒不住。 既然瞒不住,那就按照梅姨娘说的,把他们五个的死亡,推到他太过思念老太太叫人殉葬上。 既能完美的遮掩下五人的真正死因,说不定某些人听了会忍不住,做下错误的事情,露出点儿蛛丝马迹出来。 “这” 王嬷嬷听到第二个选择,惊恐的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刚刚是听到了梅姨娘和赖嬷嬷一家身死的消息,却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看来,竟然是她面前这位老爷逼死的? 要为老太太殉葬? 不? 她想活着!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选哪条路?” 贾赦冰冷的声音又传入王嬷嬷耳中,王嬷嬷浑身颤抖,衣服瞬间被冷汗湿透。 她不傻。既然她家老爷能逼死梅姨娘和赖嬷嬷一家,那自然也能逼死她。她们这些下人的命都在贾府握着,府内的主人让他们殉葬,她们根本无法反抗。 “我” 王嬷嬷双唇苍白,颤抖不已。 她当然想要留下,可留下就要殉葬。她是老太太的人不假,可并不想真的追随老太太而去。 “三声数,”周福安在门外等了不少时候,贾赦不愿再耽搁时间,伸出一根儿手指头,“一!” “不,我出府,我出府!老爷,我情愿出府。”王嬷嬷噗通一声跪下,哭得惊慌失措,唯恐贾赦真的让她去给老太太殉葬。 贾赦冷哼一声,若是老太太地下有知,看到她一向信任的这些人的嘴脸,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又叫桂竹找来两个强壮的妇人把王嬷嬷拉走,“以后,不许她在进府,谁放她进来,谁就和她一样回家去。” 至于身契,他不会给她。 他还要细细查问昨晚上到底是谁在何氏的窗户下偷听。 说完之后,贾赦又叫来周福安,问道:“赖嬷嬷那边顺利吗?这一夜,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周福安一躬身,“老爷,昨晚倒是发现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贾赦惊讶了片刻。 他昨晚让周福安等亲军留在赖嬷嬷家暗处盯着,不过是以防万一,防止幕后之人有什么后手。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发现了些事情。 他眼珠一转,随后止住周福安的话,皱眉道:“走,跟我出去走走。” 昨晚上那个偷听的人告诉他,即使把人都撵出去,也不一定安全。 他需要找个确定安全的地方和周福安谈这件事儿。 何氏见了,神色十分的严肃,点头道:“老爷去吧,现在青天白日的,想必不会有人来。” “好,”贾赦点头之后,想了想,又对何氏说道,“把丫鬟都叫来,人多了,对方会有顾忌。即使对方真的不怕死,人多力量大,也能尽快擒住他。” “我明白,老爷去吧。”何氏对此事自然比贾赦更加的上心。 那可是她的儿子,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儿子们。 贾赦又到碧纱橱内,和贾瑚贾琏说笑了几句,才带着周福安离开。 两人一路走,直走到贾代善原先练武的演武场,才停了下来。 演武场长宽各有二十多米,四周摆放着刀枪剑戟的架子,刚刚走进这里,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气氛铺面而来。 贾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体内的鲜血都要翻滚起来,颇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保家卫国的战场,还真是有点儿想念。 带着周福安站在中间,贾赦随手拿出一把刀,耍了两下,随口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里空间广大,站在中间说话,只要不高声,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能最大程度的保密。 “老爷,”周福安面容严肃,“昨夜大概丑时,有人夜探赖嬷嬷的家!” “什么?”贾赦双眼一眯,“当真有人去?” 他就是那么一说。 他觉得,幕后之人既然如此谨慎小心,就绝对不可能轻易露面。 但是为了防止对方突发奇想,他就叫周福安带着亲军们埋伏在那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当然理由不是说赖嬷嬷和老太太的死有关系,而是想看看赖嬷嬷弄来的钱都到了哪里?毕竟昨晚他和亲军们翻了半晌,才翻到几千两银子,这和赖家吞掉的数目并不相符。 没有想到,还真的有人来。 “抓到人了吗?” 周福安赧然摇头道:“请老爷赎罪,我等追了大半条街,追丢了。” “哦!”贾赦缓缓点头,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 他自然是希望周福安等人抓住那人的,毕竟,头上总是悬着这么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刀,实在是心惊胆战。 可,他也明白,想要抓住对方,实在是太难了。 对方既然能够做下这个天衣无缝c几乎找不出任何证据的局,就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的夜探赖嬷嬷的家。 “这事儿不怪你们,”贾赦一手提着刀,一边安慰周福安,“对方吞了府里那么多钱,怎么可能随意露面?” 说完,贾赦又问道,“你们在哪边追丢的他?” “城东方向,那边是贫民区,房屋很多,小巷也极多,我带了几个人,拐了几个弯儿,就再也找不到那人了。” 周福安很是惭愧。 贾赦交给他的头一件事儿,他就没有办成,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好了。 “没关系。”贾赦倒是摇摇头,并没有责怪周福安的意思。 对手凶残如野猪,他们这些猎人,自然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老爷,”周福安想了想,又问道,“他往那个方向逃,是不是说明幕后之人就是住在那里呢?” 周福安觑着贾赦的脸色解释道:“我听说,有人犯了案,总是会逃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看他对那地方如此的熟悉,他是不是就住在那里呢?赖嬷嬷家吞了那么多的钱,为了以防万一,肯定不会随意放的吧?那地方小巷极多,熟悉路途话,即使我们光明正大的去抄家,他们也能随时转移走。” 贾赦虽然对调查城东方向不怎么抱希望,但也觉得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于是说道:“你可以悄悄的去查一查,看看咱们府里谁和那边有亲戚,谁曾经在那边生活过。查出来之后,任何人都不要惊动,报给我知道。” “好。”周福安当即点头。 贾赦虽然如此说,其实并不怎么抱希望。 从周福安的话语中可以看出,对方武艺极高,否则,也不可能从他爹贾代善留下的亲军的包围中安然脱逃。 而且,到那地方去,并不一定说明他就在那边住,也有可能是事先探好了路。 总之,贾赦对周福安的行动并不看好。 两人商谈了一番后,贾赦去了梅姨娘的灵堂,对着牌位沉默c唏嘘c惋惜了良久。 若是她早点儿找到他,把事情说明白,两人之间没有杀母之仇的阻隔,说不定真的能联手做出一番事业。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只是不知道,那梅姨娘是不是如同她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又回到她原先所在的c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方地域去了? 梅姨娘的丫鬟见了贾赦,赶紧磕头,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 贾赦叹了口气,嘱咐管家媳妇儿们好好照应之后,转身离开了。 从梅姨娘的灵堂出来,贾赦又去了赖嬷嬷的家。 他们家里已经搭起了灵堂,来吊唁的宾客极多,荣府和宁府很多人都来了,赖大的一些朋友也都来了。 挤挤挨挨的,挤满了整个屋子,和无亲无故c灵堂上几乎没什么人的梅姨娘完全是冰火两重天。 当宾客们听说赖嬷嬷因为思念老太太,执意带着一家子殉葬了的时候,神色都十分的不自然。 骗鬼呢? 赖家是对老太太舍不得,但是绝对不会殉葬。 他们一家生活的十分舒适奢靡,又是伺候过老太太的人,在贾府地位极高,清闲富贵的日子还没过完,怎么可能主动殉葬? 众人都知道这其中有异,知道大约是贾赦这位京城疯传的孝子干下的好事儿,但是却无人敢去指责他。 人家想对自家亲娘尽孝,你有意见吗? 你有意见的话,是不是表示你不想孝顺你自己的娘呢? 这么一反问,谁敢表示异议? 所以,就连赖大的堂弟赖升,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说找贾赦报仇的话。毕竟,人家是尽孝。 孝字大如天! 贾赦转了一圈儿,不动神色的仔细观察了下来吊唁的人群的神色,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心中失望。 要么,这些人中,和幕后之人没有任何关系。 要么,幕后之人隐藏的太好了,能自如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和后者比起来,贾赦真心的希望幕后之人没来。 否则,他找到他的困难将会成倍的增加。 就在贾赦惆怅的时候,忽然桂竹前来,对贾赦说道:“老爷,太太请您回去,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和您商议,叫您无论正在干什么,必须c现在c立刻就回家。” 贾赦一惊,立刻和众人告辞回家。 边走心中边跳,可别是偷听那人真的拿把刀冲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一路上,贾赦一边大步走着一边问桂竹:“太太找我什么事儿?” 桂竹却是迷茫的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太太脸色焦急,十分不安,叫我来找老爷,其他的,太太没说。” 贾赦心脏砰砰直跳,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何氏绝对不会无事叫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事情。 贾赦猛然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把桂竹远远的甩在后边,桂竹紧走了几步没有赶上,只得放弃了追赶贾赦的想法。 同时疑惑,她家老爷的腿脚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贾赦火急火燎的赶到何氏的屋内,见到何氏和两个孩子无恙后,猛地松了口气,拍着心口道:“下次提醒一声,你可吓死我了。” 何氏一笑,两颊有了丝可疑的红晕,“说得多了怕老爷更加着急,干脆什么都不说。” 她心里很甜蜜。 看贾赦气喘吁吁的样子,明显是跑着路来的,他很关心她和孩子们。 这让她很高兴,也很开心。无形中,身上也轻灵了些,越发觉得那病离她越来越远了。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贾赦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等气息平稳后,问何氏。 何氏缓缓走向贾赦,手里捧着一张纸。纸张造型奇特,贾赦定睛一看,是一张鞋样。 “你找鞋样干什么?家里养着那么多下人,你身子不好,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若是需要什么,找他们要去,你自己不要动手。”贾赦说道。 “不是那个,老爷跟我来,”何氏经过昨晚上偷听的事儿,也知道这屋子不安全,披上了披风,拉着贾赦到了院子内。 院子四周都没有人,贾瑚教贾琏读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厢房内传出,一个教的认真,一个读的认真,贾赦很是欣慰。 “老爷,”何氏走到院子中间c并将丫鬟们远远的打发走之后,才把鞋样拿给贾赦看,“我父亲往常在家里的时候,也说过几个案子,我记住了。其中正好有如何查询偷听之人的方法,我试了试,果然有效。” 何氏的父亲曾经当过刑部尚书,经手的案子不计其数,他又很是宠爱何氏,经常把这些东西当做新奇的事情告诉何氏。因此,何氏也知道些查探的手段。 贾赦看着那张鞋样,猛然醒悟。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偷听之人偷听,肯定要贴着墙角,而他们的屋后全都是土。既然有土,偷听之人就一定会留下鞋印。 昨晚偷听之人走的匆忙,肯定来不及把鞋印擦掉。 早上,他们屋内人很多,偷听之人也不敢冒着暴露的危险去擦掉鞋印。 因此,只要找来全府的鞋样对比一下,再把当事人找来问一问昨晚在哪儿,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就能推断出个□□成。 “找到是谁了吗?” 贾赦的神色猛地一肃,无论偷听之人是谁派来的,是放药方之人,还是别的人,比如二房,他都必须挖地三尺的找出来。 他的家里,不允许任何有异心的人的存在。 何氏点点头,但是,找到鞋样的她,看起来却并不轻松,反而是眉头紧皱,显得忧心忡忡。 “找到了不很好吗?为何还皱着眉?” 贾赦很是不解,这不是好事儿吗?为什么不高兴? 何氏却是叹了一声,眸中的担忧之□□浓,“我倒是希望我没有找到。” “怎么?有问题?” 何氏点点头,随后长叹一声,说道:“这个鞋样,是王嬷嬷的女儿,芸荷的。” 一句话,说的贾赦头皮发麻。 王嬷嬷可是他儿子的奶嬷嬷。 “瑚儿他?”贾赦连忙问道。 “暂时无事。但是,王嬷嬷的女儿为何到我窗下偷听,就需要老爷带人去问问了。” 何氏还病着,精神不济。贾瑚贾琏两个懵懂的c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也需要看着,防止有人暗害。 所以,只能把此事托付给贾赦。 如今的贾赦,很让她放心。 贾赦当即就拿了鞋样,说道:“你在这里看着孩子们,多找几个人来,防止万一,王嬷嬷那儿,我去!” “好。”何氏把鞋样递给贾赦,随即去了厢房,教贾瑚和贾琏念书识字。 院子内外,守着数十个丫鬟c健壮的仆妇,能保证何氏母子三人的安全。 贾赦找来了周福安,“多带几个人,咱们去王嬷嬷那儿看看。” 王嬷嬷的女儿不一定和下药的幕后之人有关系,但是偷听他们谈话,一定心思不纯。 贾赦需要知道,她为什么偷听? 偷听的消息给了谁? 对方给了她什么好处? 她和对方如何联络? 周福安当即找来了十几个好手,一行人分成三路,避开人群,悄悄的去了王嬷嬷的家。 王嬷嬷的女儿叫芸荷,一向在老太太那里当差,老太太去了之后,王嬷嬷又是走亲访友,又是求爷爷告奶奶的送礼,把她女儿弄到了何氏的院子里当差,也算是老太太那里少有的几个得到差事的人。 又因为她仅仅是洒扫上的人,不贴身伺候,何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管,防止有人说她在老太太死后,对老太太的人赶尽杀绝。 一行人到了王嬷嬷的家。 那是一处简单的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内晒着一些粮食,中间放着一个大大的石磨。 贾赦进门,周福安几个等在门外。 “老爷?”王嬷嬷本来心情沮丧,差事没了,以后再也不能进府了,一家人的日子堪忧,如何能不着急忧愁? 正想着如何找人疏通疏通c讲讲情再进去的时候,却忽然见到贾赦来了,当即大喜,认为贾赦可能是来叫他继续回去当贾瑚的奶嬷嬷的,因此很是热情。 “老爷请坐,”王嬷嬷慌忙从屋内搬出一把小椅子,放到贾赦面前,谄笑道,“家里的东西自然比不得府里的,老爷不要嫌弃。” 贾赦扫视一圈儿,见屋内屋外只有王嬷嬷一个人,不见他丈夫,也不见他女儿,就问道:“你家当家的呢?你女儿呢?” “哎呀,别提那个天杀的了。”王嬷嬷一提起自己的丈夫,就满脸的不高兴和抑郁之色,“天天跑得没影儿,不知道又上哪儿去赌了。整日里也不说找个好差事,只是知道到赌。” 说完,又转向贾赦:“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实在不想和他过下去了,还望老爷发发慈悲,准我和他和离了吧。再这么下去,我就撑不住了啊。” 贾赦冷笑。 只说别人,不说自家。 王嬷嬷和她丈夫一样,都是赌鬼,赌瘾比她丈夫还大。每个月到手的月钱,要不了两天,就全都赌没了,一文都不剩下。她若不是住在府里,早就流浪街头喝西北风去了。以前若不是因为看她是老太太的人,何氏也早就把她撵走了。 “你女儿呢?”贾赦对虐待自己儿子的赌鬼没兴趣,又问道。 “哦,她啊!”王嬷嬷猛然眼睛一亮。 若说她的生活里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事儿,那就是她养了一个好女儿。 她的女儿芸荷,长相没得说,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口,行动袅娜,言语温柔,就连大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她一直都对她寄予厚望,想让自家女儿攀上高枝儿,飞上枝头做凤凰。连带着她也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弄个太太当当。 王嬷嬷见贾赦问自家女儿,以为他是看中了她女儿,想要收入房中,立刻满面喜气的指指外面道:“她去串门了。老爷稍等,我这就叫她过来。” 随后,她又说道:“老爷眼光真好,我女儿别的不说,腰粗屁股大,绝对好生养。比那些麻杆儿一样的女人强多了。” 贾赦磨了磨牙,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对芸荷都没有一点儿的兴趣。 只因在王嬷嬷眼中貌若天仙的芸荷,在美女如云的府内,顶多算是个中等,连中上都排不上,仅仅是中下。 更况且,芸荷和王嬷嬷还都是老太太的人,对老太太一直忠心不二。 他眼前那么多的美女,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弄个老太太身边的人盯着自己呢? “老爷,您等等啊。”王嬷嬷异常的热情,唯恐到手的富贵飞了,急慌忙的就要出门去找她的女儿。刚刚的郁闷心情自然也是一扫而空。 贾赦想了想,忽然拦住了她,“我和你一起去。” 芸荷做过什么,她心里明白。 为了防止芸荷逃跑,他必须跟着王嬷嬷一起去,绝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唉,好好。”王嬷嬷并不觉得贾赦是在防备她,而是觉得贾赦对她的女儿已经非要不可了,竟然屈尊降贵的非要跟着她一起去,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和脸面。 王嬷嬷在前带路,贾赦在后,一行人走向胡同的里面。 很快到了一家人的门口,王嬷嬷一边对贾赦谄笑着,一边敲门,对方开门后,看到贾赦慌忙的就要跪下磕头,贾赦摆摆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冷冷问道:“先别跪,我问你,王嬷嬷的女儿芸荷可在你家?” “哦,她刚刚来过,不过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贾赦心中一紧,“走了?知道去哪儿了吗?” “好像说,是去城外了。” “城外?她一个女子,去城外干什么?还有,怎么去的?走路?那路程可不近。” “她说,有人接她。” “谁接她?” “她说,是一个男人。” 贾赦立刻瞪向王嬷嬷,“怎么回事儿?说!” 周福安面目冷冽,猛然拔出腰刀,放在王嬷嬷的脖子上,冷笑道:“你是府里的家生子,不想死的话,老爷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回答什么,否则”说着,手上微微用力。 王嬷嬷当即吓得大叫:“别别别,老爷,可是可是”王嬷嬷憋得脸色通红,“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王嬷嬷欲哭无泪。 正想着让贾赦收了自家女儿c攀龙附凤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家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儿和另外一个男人私自跑了,这搁哪个男人上头,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们家,完了! 不过,王嬷嬷人老成精,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可承认,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就对着邻居那张褶子脸冷哼,“我说老崔,以前我是得罪过你,可你也不能污我女儿的清白啊!我女儿好好的黄花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的很,哪里会认识什么男人?你血口喷人。” 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崔一听就急了,“我怎么血口喷人了?你若不信,给,这是你女儿留下的亲笔信,你自己看看去。” 贾赦一听,立刻伸手接过,而王嬷嬷则是面若死灰。 这一下子,想洗都洗不清了。 真是冤孽啊,她怎么养了这么个女儿?这是来讨债的吧?福没有享到,眼看却要把小命给丢了。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为什么要送她跟着她哥哥上学去?为什么要让她识字?读书多了,果然脑子都读傻了! 贾赦展开芸荷的信,字迹娟秀,像是女子写的。信的内容很简单,“木郎有情,愿为女赎身。今特去取银,母亲勿念。” 有人准备出钱把她赎出府去,她这一趟离家,是去找对方拿银子? 只是这个“木郎”是谁? 木?穆?东平郡王穆家? 还是双木林,林家林如海? 还是名字中带木的人? 贾赦翻来覆去看了那封信几遍,随后问王嬷嬷,“你女儿以前离家,会留下字条或者信之类的东西么?” 周福安的手动了动,连带着他手中的剑也动了动,王嬷嬷吓得一身冷汗,连忙惊惧地摇头:“没有,没有留过。我和我家当家的都不识字。我儿子已经分出去另过,她即使留下字条,我们也看不懂。” “这就奇怪了!” 为什么一向不留字条的芸荷,忽然留了张字条给王嬷嬷呢? 贾赦又看向老崔,“你识字吗?” 老崔赧然,“不识。” 贾赦双眼微眯,沉思片刻,忽然看向周福安,“立刻备马,分成两路,一路去京兆尹,找府尹于大人,就说咱们家逃了个丫鬟,让他立刻派人捉拿。另外一路,去城外,看看能不能追上她。” 芸荷的举动太过奇怪,贾赦不得不重视。。 “是。”周福安立刻转身吩咐了众人,那些亲军们马上分成两路,一路去京兆尹,一路去向城外。 贾赦则是盯着王嬷嬷,“带我去你女儿房间。” “哦,好好好!”王嬷嬷连连点头,不敢有任何违抗。她的女儿是家生子,若是逃了,那可是大罪。贾赦直接杀了她,都没地儿说理去。 王嬷嬷心惊胆战的带着贾赦和周福安还有剩下的亲军去了芸荷的房间。 屋子很干净,东西摆放的也是井井有条,看得出来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简单的几件家具,床桌子柜子,和一个小小的书柜。 书柜内放着一摞摞的书,都有翻动的痕迹。 贾赦异常的诧异,书籍价高,某些书甚至能卖到一两银子一本,便宜的也需要几百文。王嬷嬷和她的丈夫都是赌鬼,手里不存钱,根本买不起几十本书。 芸荷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书? 王嬷嬷见贾赦起疑,干笑了两声,“老爷,这些书,确实不是我们买给她的,她说,都是别人送她的。我们见不花钱,也就没管。” 贾赦点点头,随手翻了翻,随后冷笑。 都是些才子佳人c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书。世家公子,小家碧玉,有情有义的女子,不离不弃的男人而芸荷才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幕后之人真的是好灵巧的心思。这么煞费苦心的布局,这么滴水不漏的局面,贾赦隐隐有了一种预感。芸荷恐怕和那张药方的幕后之人脱不了干系。 随手拿了本儿书翻了几页,猛然一张纸掉落出来。那是一张诗词,两种不同的笔迹,一个很娟秀,出自女子之手,应该是芸荷写下的。 至于另外一个么? 贾赦猛地一震,好熟悉的笔迹,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那张药方上的字迹,和这张纸上的字迹完全相同! 果然,芸荷与那幕后之人有联络。此次出去,应该也是去找那幕后之人。 他忙直起身,告诉周福安,“加派人手,不仅仅是城外,城内也多问问,多找找,不要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务必找到她。” 周福安虽然奇怪他家老爷为何对一个逃奴如此上心在意,但秉承着只做不说的信条,还是尽快的把贾赦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亲军再次走了一半后,贾赦捡起那张纸,仔细端详片刻,随后揣进了怀中,对胆战心惊的王嬷嬷说道:“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动,我给你们找房子,你和你丈夫暂时先搬到别处去住。” 无论芸荷能不能找回来,这里都必须严密的保护起来,防止有人破坏线索。 王嬷嬷苦着脸,不情不愿的答应下了。唯恐女儿真的私通外男,连累全家。 贾赦逛了一圈儿,没有新的发现,带着人回了府。 府内,何氏正带着贾瑚和贾琏在屋内读书。 贾瑚拿着一本书,指着书上的字一个一个的念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他的神色异常认真,真的和教书的先生一样。 奇异的,往常很是闹腾的贾琏乖乖的坐在凳子上,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奶声奶气的跟着念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嗯,”贾瑚的小脸显出欣慰的神色,“好,既然你会背了,那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耶!”贾琏一蹦三尺高,立刻跑到坐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两人的何氏身边,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娘,我的画册。” “好好好,这就给你。”何氏慈爱的摸了摸贾琏的头,从身后抽出一本画册递给贾琏,贾琏欢呼着跑向炕边,啪叽趴在床上,津津有味的翻看起来。 贾赦沉默片刻。 画册是梅姨娘留下的,他亲自去她屋内找出来的。一些少儿不宜看的他收了起来,剩下的都是正常的。贾琏喜欢看,就给了他。 就像梅姨娘所说的,让贾琏想着娶个被后母欺压的公主,总比香的臭的都往自己怀里拉的好。 “爹。”贾瑚见到贾赦进来,连忙起身问好。 何氏也跟着站起,苍白的脸色上有了一抹红晕,“老爷,快坐,”又叫桂竹,“倒茶来。” 贾赦点点头,走到贾瑚身边,比了比,嗯,才到他的腰那么高。 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比昨日红润了些,叹了一声,嘱咐道:“你喜欢读书,可也要注意身子,我们这样的人家,能读书固然好,不读书也饿不住你,你不必如此拼命。” 贾瑚不死,他的爵位早晚是他的,他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拼。 孩子懂事是好,可把自己身体弄垮了,就得不偿失了。 贾瑚心中异常的温暖,激动的小脸通红,“嗯,我听爹的。” 他爹以前可没有这么关心过他。 贾赦又看向何氏,问了几句她的身体,得知无碍后,放了心。 今生今世,这种难得的温馨的日子,真的让他沉醉。 至于幕后之人,他藏的再深,他藏的再严实,他也会把对方揪出来。任何人都不能破坏他美满的生活。 到了晚上,周福安来报,城外城内都没有芸荷的踪迹,她彻底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贾赦只能让他们和京兆尹的人加紧寻找,想着找个什么法子,来个引蛇出洞。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贾瑚和贾琏去碧纱橱睡下,贾赦与何氏在暖阁睡下。因贾瑚年纪大了,撵走王嬷嬷后,两人商议了下,没有再找奶娘,只是让丫鬟们照顾贾瑚的起居。 “老爷,”躺在床上,感受着贾赦身体的温度,沉默半晌,何氏最终还是问道,“梅姨娘那边?” “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埋。”贾赦冷笑一声道。 她是最先发现药方的人,虽然口口声声说同情他,可到底说了多少,隐瞒了多少,他也猜不透。 万一埋了之后,来个死而复生,对他将会大大的不利。 既然如此,就多停几天。 她即使是假死,在棺材里躺那么多天,渴也渴死了,饿也饿死了。 他重生的秘密,最好不要再有任何的知情人。 “好。”何氏自然点头同意。 “你也注意点那边,若是有任何的异常,立刻告诉我。” “我听老爷的。”何氏温柔的笑了笑,随后咬咬唇,才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剩下的那些姨娘们?” 何氏是不喜欢看到那些姨娘的。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左拥右抱。 她对贾赦依然心有幻想,自然也和众多的女人一样,存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 贾赦倒是没犹豫,“先留着,留一年时间。一年后,统统放出去。”又怕何氏误会,笑着反问了一句,“宁安侯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何氏一听也笑了,“自然。”又摇头,“如今,他们家可谓是颜面扫地了。” “嗯,”贾赦笑着点点头,“我只想养咱们俩的孩子,可不想替仇人养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