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大师弟子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怂级*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弟子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弟子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弟子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弟子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弟子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玄机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玄机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诗云 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 却说封肃因听见公差传唤忙出来陪笑启问.那些人只嚷:“快请出甄爷来!"封肃忙陪笑道:“小人姓封并不姓甄.只有当日小婿姓甄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问他?"那些公人道:“我们也不知什么真假因奉太爷之命来问他既是你女婿便带了你去亲见太爷面禀省得乱跑。”说着不容封肃多言大家推拥他去了.封家人个个都惊慌不知何兆. 那天约二更时只见封肃方回来欢天喜地.众人忙问端的.他乃说道:“原来本府新升的太爷姓贾名化本贯胡州人氏曾与女婿旧日相交.方才在咱门前过去因见娇杏那丫头买线所以他只当女婿移住于此.我一一将原故回明那太爷倒伤感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不妨我自使番役务必探访回来.说了一回话临走倒送了我二两银子。”甄家娘子听了不免心中伤感.一宿无话.至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转托问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封肃喜的屁滚尿流巴不得去奉承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成了乘夜只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去了.雨村欢喜自不必说乃封百金赠封肃外谢甄家娘子许多物事令其好生养赡以待寻访女儿下落.封肃回家无话. 却说娇杏这丫鬟便是那年回顾雨村者.因偶然一顾便弄出这段事来亦是自己意料不到之奇缘.谁想他命运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侧作正室夫人了.正是: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原来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虽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了个空隙作成一本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大怒即批革职.该部书一到本府官员无不喜悦.那雨村心中虽十分惭恨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安排妥协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那日偶又游至维扬地面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今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雨村正值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光景方渐愈.一因身体劳倦二因盘费不继也正欲寻个合式之处暂且歇下.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进去且作安身之计.妙在只一个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这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近因女学生哀痛过伤本自怯弱多病的触犯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闲步. 这日偶至郭外意欲赏鉴那村野风光.忽信步至一山环水旋茂林深竹之处隐隐的有座庙宇门巷倾颓墙垣朽败门前有额题着"智通寺"三字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曰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雨村看了因想到:“这两句话虽浅近其意则深.我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亦未可知何不进去试试。”想着走入只有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见了便不在意.及至问他两句话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 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于是款步行来.将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旧日在都相识.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契合.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去年岁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闲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这样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 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同宗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么?"雨村笑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逐细考查得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生疏难认了。”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冷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象个衰败之家?"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听说也纳罕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待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这位珍爷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爹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再说荣府你听方才所说异事就出在这里.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也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长子贾赦袭着官次子贾政自幼酷喜捕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奇了不想后来又生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你道是新奇异事不是?” 雨村笑道:“果然奇异.只怕这人来历不小。”子兴冷笑道:“万人皆如此说因而乃祖母便先爱如珍宝.那年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老爹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大不喜悦.独那史老太君还是命根一样.说来又奇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怪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忙请教其端.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子兴道:“依你说成则王侯败则贼了."雨村道:“正是这意.你还不知我自革职以来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异样孩子.所以方才你一说这宝玉我就猜着了**亦是这一派人物.不用远说只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你可知么?"子兴道:“谁人不知!这甄府和贾府就是老亲又系世交.两家来往极其亲热的.便在下也和他家来往非止一日了。” 雨村笑道:“去岁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荐我到甄府处馆.我进去看其光景谁知他家那等显贵却是个富而好礼之家倒是个难得之馆.但这一个学生虽是启蒙却比一个举业的还劳神.说起来更可笑他说:必得两个女儿伴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里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里糊涂.又常对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呢!你们这浊口臭舌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但凡要说时必须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腮等事.其暴虐浮躁顽劣憨痴种种异常.只一放了学进去见了那些女儿们其温厚和平聪敏雅竟又变了一个.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过几次无奈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过时他便姐姐妹妹乱叫起来.后来听得里面女儿们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只管叫姐妹做甚?莫不是求姐妹去说情讨饶?你岂不愧些!他回答的最妙.他说:急疼之时只叫姐姐妹妹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便果觉不疼了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也因祖母溺爱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因此我就辞了馆出来.如今在这巡盐御史林家做馆了.你看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之根基从师长之规谏的.只可惜他家几个姊妹都是少有的。” 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有的三个也不错.政老爹的长女名元春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赦老爹之妾所出名迎春三小姐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宁府珍爷之胞妹名唤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雨村道:“更妙在甄家的风俗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命字不似别家另外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的.何得贾府亦乐此俗套?"子兴道:“不然.只因现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日所生故名元春余者方从了春字.上一辈的却也是从兄弟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东家林公之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在家时名唤贾敏.不信时你回去细访可知。”雨村拍案笑道:“怪道这女学生读至凡书中有敏字皆念作密字每每如是写字遇着敏字又减一二笔我心中就有些疑惑.今听你说的是为此无疑矣.怪道我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为荣府之孙又不足罕矣可伤上月竟亡故了。”子兴叹道:“老姊妹四个这一个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只看这小一辈的将来之东床如何呢。” 雨村道:“正是.方才说这政公已有衔玉之儿又有长子所遗一个弱孙.这赦老竟无一个不成?"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之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只眼前现有二子一孙却不知将来如何.若问那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雨村听了笑道:“可知我前言不谬.你我方才所说的这几个人都只怕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未可知也。”子兴道:“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你也吃一杯酒才好。”雨村道:“正是只顾说话竟多吃了几杯。”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细关了城.我们慢慢的进城再谈未为不可。”于是二人起身算还酒帐.方欲走时又听得后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信的。”雨村忙回头看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回 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却说雨村忙回头看时不是别人乃是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者.他本系此地人革后家居今打听得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他便四下里寻情找门路忽遇见雨村故忙道喜.二人见了礼张如圭便将此信告诉雨村雨村自是欢喜忙忙的叙了两句遂作别各自回家.冷子兴听得此言便忙献计令雨村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雨村领其意作别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 次日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此刻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但请放心.弟已预为筹画至此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周全协佐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骤然入都干渎。”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同谱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雨村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于是又谢了林如海.如海乃说:“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那女学生黛玉身体方愈原不忍弃父而往无奈他外祖母致意务去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黛玉听了方洒泪拜别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依附黛玉而行. 有日到了都中进入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带了小童拿着宗侄的名帖至荣府的门前投了.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见雨村相貌魁伟言语不俗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便竭力内中协助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了此缺拜辞了贾政择日上任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国府打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自上了轿进入城中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黛玉想道:这必是外祖之长房了.想着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个不住.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____此即冷子兴所云之史氏太君贾赦贾政之母也.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一一拜见过.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了坐.丫鬟们斟上茶来.不过说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丧.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说着搂了黛玉在怀又呜咽起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 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黛玉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贾母道:“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e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他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时贾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邢夫人答应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h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黛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姑娘过去于是黛玉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一时黛玉进了荣府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黛玉便知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ы彝一边是玻璃ニ.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や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____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本房内的丫鬟忙捧上茶来.黛玉一面吃茶一面打谅这些丫鬟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亦与别家不同.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老嬷嬷听了于是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王夫人因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亦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今见王夫人如此说便知说的是这表兄了.因陪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黛玉一一的都答应着.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忙携黛玉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里找他来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他说就是了。”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プ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王夫人听了忙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方引凤李二人去了.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____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宝玉即转身去了.一时回来再看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宝玉极恰其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 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章.行为偏僻 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3 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妹妹!"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ズ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b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宝玉听了登时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他只说没有这个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与他带上.宝玉听如此说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 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照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プ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当下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宝玉之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名唤袭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更名袭人.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心中着实忧郁. 是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他见里面黛玉和鹦哥犹未安息他自卸了妆悄悄进来笑问:“姑娘怎么还不安息?"黛玉忙让:“姐姐请坐。”袭人在床沿上坐了.鹦哥笑道:“林姑娘正在这里伤心自己淌眼抹泪的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因此便伤心我好容易劝好了".袭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怎么个来历?上面还有字迹?"袭人道:“连一家子也不知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得说落草时是从他口里掏出来的.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大家又叙了一回方才安歇. 次日起来省过贾母因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却说黛玉同姊妹们至王夫人处见王夫人与兄嫂处的来使计议家务又说姨母家遭人命官司等语.因见王夫人事情冗杂姊妹们遂出来至寡嫂李氏房中来了. 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珠虽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今黛玉虽客寄于斯日有这般姐妹相伴除老父外余者也都无庸虑及了. 如今且说雨村因补授了应天府一下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乃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伤人命.彼时雨村即传原告之人来审.那原告道:“被殴死者乃小人之主人.因那日买了一个丫头不想是拐子拐来卖的.这拐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银子我家小爷原说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门.这拐子便又悄悄的卖与薛家被我们知道了去找拿卖主夺取丫头.无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财仗势众豪奴将我小主人竟打死了.凶身主仆已皆逃走无影无踪只剩了几个局外之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作主.望大老爷拘拿凶犯剪恶除凶以救孤寡死者感戴天恩不尽!” 雨村听了大怒道:“岂有这样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因签差公人立刻将凶犯族中人拿来拷问令他们实供藏在何处一面再动海捕书.正要签时只见案边立的一个门子使眼色儿____不令他签之意.雨村心下甚为疑怪只得停了手即时退堂至密室侍从皆退去只留门子服侍.这门子忙上来请安笑问:“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年来就忘了我了?"雨村道:“却十分面善得紧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门子笑道:“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当年葫芦庙里之事?"雨村听了如雷震一惊方想起往事.原来这门子本是葫芦庙内一个小沙弥因被火之后无处安身欲投别庙去修行又耐不得清凉景况因想这件生意倒还轻省热闹遂趁年纪蓄了充了门子.雨村那里料得是他便忙携手笑道:“原来是故人。”又让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雨村笑道:“贫贱之交不可忘.你我故人也二则此系私室既欲长谈岂有不坐之理?"这门子听说方告了座斜签着坐了. 雨村因问方才何故有不令签之意.这门子道:“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来不成?"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我竟不知。”门子道:“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怎能作得长远!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方才所说的这薛家老爷如何惹他!他这件官司并无难断之处皆因都碍着情分面上所以如此。”一面说一面从顺袋中取出一张抄写的护官符来递与雨村看时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其口碑排写得明白下面所注的皆是自始祖官爵并房次.石头亦曾抄写了一张今据石上所抄云: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现原籍住者十二房.)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现住者十房原籍现居八房.)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在籍.)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 雨村犹未看完忽听传点人报:“王老爷来拜。”雨村听说忙具衣冠出去迎接.有顿饭工夫方回来细问.这门子道:“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今告打死人之薛就系丰年大雪之雪也.也不单靠这三家他的世交亲友在都在外者本亦不少.老爷如今拿谁去?"雨村听如此说便笑问门子道:“如你这样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 门子笑道:“不瞒老爷说不但这凶犯的方向我知道一并这拐卖之人我也知道死鬼买主也深知道.待我细说与老爷听:这个被打之死鬼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名唤冯渊自幼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过日子.长到十**岁上酷爱男风最厌女子.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见这拐子卖丫头他便一眼看上了这丫头立意买来作妾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所以三日后方过门.谁晓这拐子又偷卖与薛家他意欲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往他省.谁知又不曾走脱两家拿住打了个臭死都不肯收银只要领人.那薛家公子岂是让人的便喝着手下人一打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抬回家去三日死了.这薛公子原是早已择定日子上京去的头起身两日前就偶然遇见这丫头意欲买了就进京的谁知闹出这事来.既打了冯公子夺了丫头他便没事人一般只管带了家眷走他的路.他这里自有兄弟奴仆在此料理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这且别说老爷你当被卖之丫头是谁?"雨村笑道:“我如何得知。”门子冷笑道:“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他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唤英莲的。”雨村罕然道:“原来就是他!闻得养至五岁被人拐去却如今才来卖呢?” 门子道:“这一种拐子单管偷拐五六岁的儿女养在一个僻静之处到十一二岁度其容貌带至他乡转卖.当日这英莲我们天天哄他顽耍虽隔了七八年如今十二三岁的光景其模样虽然出脱得齐整好些然大概相貌自是不改熟人易认.况且他眉心中原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t从胎里带来的所以我却认得.偏生这拐子又租了我的房舍居住那日拐子不在家我也曾问他.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万不敢说只说拐子系他亲爹因无钱偿债故卖他.我又哄之再四他又哭了只说我不记得小时之事!这可无疑了.那日冯公子相看了兑了银子拐子醉了他自叹道:我今日罪孽可满了!后又听见冯公子令三日之后过门他又转有忧愁之态.我又不忍其形景等拐子出去又命内人去解释他:这冯公子必待好日期来接可知必不以丫鬟相看.况他是个绝风流人品家里颇过得素习又最厌恶堂客今竟破价买你后事不言可知.只耐得三两日何必忧闷!他听如此说方才略解忧闷自为从此得所.谁料天下竟有这等不如意事第二日他偏又卖与薛家.若卖与第二个人还好这薛公子的混名人称呆霸王最是天下第一个弄性尚气的人而且使钱如土遂打了个落花流水生拖死拽把个英莲拖去如今也不知死活.这冯公子空喜一场一念未遂反花了钱送了命岂不可叹!” 雨村听了亦叹道:“这也是他们的孽障遭遇亦非偶然.不然这冯渊如何偏只看准了这英莲?这英莲受了拐子这几年折磨才得了个头路且又是个多情的若能聚合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这段事来.这薛家纵比冯家富贵想其为人自然姬妾众多淫佚无度未必及冯渊定情于一人者.这正是梦幻情缘恰遇一对薄命儿女.且不要议论他只目今这官司如何剖断才好?"门子笑道:“老爷当年何其明决今日何反成了个没主意的人了!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作个整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雨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实是重生再造正当殚心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而废法?是我实不能忍为者。”门子听了冷笑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但只是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古人有云:大丈夫相时而动又曰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这一说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 雨村低了半日头方说道:“依你怎么样?"门子道:“小人已想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在此:老爷明日坐堂只管虚张声势动书签拿人.原凶自然是拿不来的原告固是定要将薛家族中及奴仆人等拿几个来拷问.小的在暗中调停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令族中及地方上共递一张保呈老爷只说善能扶鸾请仙堂上设下乩坛令军民人等只管来看.老爷就说:乩仙批了死者冯渊与薛蟠原因夙孽相逢今狭路既遇原应了结.薛蟠今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魂追索已死.其祸皆因拐子某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乡某姓人氏按法处治余不略及等语.小人暗中嘱托拐子令其实招.众人见乩仙批语与拐子相符余者自然也都不虚了.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个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老爷细想此计如何?"雨村笑道:“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或可压服口声。”二人计议天色已晚别无话说. 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有名人犯雨村详加审问果见冯家人口稀疏不过赖此欲多得些烧埋之费薛家仗势倚情偏不相让故致颠倒未决.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话说了.雨村断了此案急忙作书信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业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了他才罢. 当下言不着雨村.且说那买了英莲打死冯渊的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本是书香继世之家.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起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纪只有薛蟠一子.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日有他父亲在日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他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二则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会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其实则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因此早已打点下行装细软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正择日一定起身不想偏遇见了拐子重卖英莲.薛蟠见英莲生得不俗立意买他又遇冯家来夺人因恃强喝令手下豪奴将冯渊打死.他便将家中事务一一的嘱托了族中人并几个老家人他便带了母妹竟自起身长行去了.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视为儿戏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 在路不记其日.那日已将入都时却又闻得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薛蟠心中暗喜道:“我正愁进京去有个嫡亲的母舅管辖着不能任意挥霍挥霍偏如今又升出去了可知天从人愿。”因和母亲商议道:“咱们京中虽有几处房舍只是这十来年没人进京居住那看守的人未免偷着租赁与人须得先着几个人去打扫收拾才好。”他母亲道:“何必如此招摇!咱们这一进京原该先拜望亲友或是在你舅舅家或是你姨爹家.他两家的房舍极是便宜的咱们先能着住下再慢慢的着人去收拾岂不消停些。”薛蟠道:“如今舅舅正升了外省去家里自然忙乱起身咱们这工夫一窝一拖的奔了去岂不没眼色。”他母亲道:“你舅舅家虽升了去还有你姨爹家.况这几年来你舅舅姨娘两处每每带信捎书接咱们来.如今既来了你舅舅虽忙着起身你贾家姨娘未必不苦留我们.咱们且忙忙收拾房屋岂不使人见怪?你的意思我却知道守着舅舅姨爹住着未免拘紧了你不如你各自住着好任意施为.你既如此你自去挑所宅子去住我和你姨娘姊妹们别了这几年却要厮守几日我带了你妹子投你姨娘家去你道好不好?"薛蟠见母亲如此说情知扭不过的只得吩咐人夫一路奔荣国府来. 那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贾雨村维持了结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接风. 薛蟠已拜见过贾政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贾政便使人上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王夫人未及留贾母也就遣人来说:“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等语.薛姨妈正要同居一处方可拘紧些儿子若另住在外又恐他纵性惹祸遂忙道谢应允.又私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王夫人知他家不难于此遂亦从其愿.从此后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了. 原来这梨香院即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薛蟠家人就走此门出入.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只是薛蟠起初之心原不欲在贾宅居住者但恐姨父管约拘禁料必不自在的无奈母亲执意在此且宅中又十分殷勤苦留只得暂且住下一面使人打扫出自己的房屋再移居过去的.谁知自从在此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纨3气习者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虽然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一则族大人多照管不到这些二则现任族长乃是贾珍彼乃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三则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余事多不介意.况且这梨香院相隔两层房舍又有街门另开任意可以出入所以这些子弟们竟可以放意畅怀的因此遂将移居之念渐渐打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 第四回中既将薛家母子在荣府内寄居等事略已表明此回则暂不能写矣. 如今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那宝玉亦在孩提之间况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其中因与黛玉同随贾母一处坐卧故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些.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渐渐的回转来.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是日先携了贾蓉之妻二人来面请.贾母等于早饭后过来就在会芳园游顽先茶后酒不过皆是宁荣二府女眷家宴小集并无别样新趣事可记. 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母命人好生哄着歇一回再来.贾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又向宝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嬷嬷姐姐们请宝叔随我这里来。”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 当下秦氏引了一簇人来至上房内间.宝玉抬头看见一幅画贴在上面画的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图》也不看系何人所画心中便有些不快.又有一幅对联写的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章.及看了这两句纵然室宇精美铺陈华丽亦断断不肯在这里了忙说:“快出去!快出去!"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可往那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宝玉点头微笑.有一个嬷嬷说道:“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秦氏笑道:“嗳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宝玉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带他来我瞧瞧。”众人笑道:“隔着二三十里往那里带去见的日子有呢。”说着大家来至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于是众奶母伏侍宝玉卧好款款散了只留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四个丫鬟为伴.秦氏便分咐小丫鬟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那宝玉刚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宝玉在梦中欢喜想道:“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呢。”正胡思之间忽听山后有人作歌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宝玉听了是女子的声音.歌声未息早见那边走出一个人来蹁跹袅娜端的与人不同.有赋为证: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 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 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 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 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 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灼章.爱彼之貌 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若何 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 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 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如斯之 美也! 宝玉见是一个仙姑喜的忙来作揖问道:“神仙姐姐不知从那里来如今要往那里去?也不知这是何处望乞携带携带。”那仙姑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于此处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今忽与尔相逢亦非偶然.此离吾境不远别无他物仅有自采仙茗一盏亲酿美酒一瓮素练魔舞歌姬数人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试随吾一游否?"宝玉听说便忘了秦氏在何处竟随了仙姑至一所在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宝玉看了心下自思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何为古今之情何为风月之债?从今倒要领略领略。”宝玉只顾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当下随了仙姑进入二层门内至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看不尽许多惟见有几处写的是:“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看了因向仙姑道:“敢烦仙姑引我到那各司中游玩游玩不知可使得?"仙姑道:“此各司中皆贮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尔凡眼尘躯未便先知的。”宝玉听了那里肯依复央之再四.仙姑无奈说:“也罢就在此司内略随喜随喜罢了。”宝玉喜不自胜抬头看这司的匾上乃是"薄命司"三字两边对联写的是: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宝玉看了便知感叹.进入门来只见有十数个大厨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皆是各省的地名.宝玉一心只拣自己的家乡封条看遂无心看别省的了.只见那边厨上封条上大书七字云:“金陵十二钗正册".宝玉问道:“何为金陵十二钗正册?"警幻道:“即贵省中十二冠女子之册故为正册。”宝玉道:“常听人说金陵极大怎么只十二个女子?如今单我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女孩子呢。”警幻冷笑道:“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厨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宝玉听说再看下二厨上果然写着"金陵十二钗副册"又一个写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宝玉便伸手先将"又副册"厨开了拿出一本册来揭开一看只见这页上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ч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已.后有几行字迹写的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 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宝玉看了又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宝玉看了不解.遂掷下这个又去开了副册厨门拿起一本册来揭开看时只见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宝玉看了仍不解.便又掷了再去取"正册"看只见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也有四句言词道是: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宝玉看了仍不解.待要问时情知他必不肯泄漏待要丢下又不舍.遂又往后看时只见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也有一歌词云: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后面又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也有四句写云: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后面又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其词曰: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后面又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其断语云: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后面忽见画着个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其书云: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后面便是一所古庙里面有一美人在内看经独坐.其判云: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其判曰: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后面又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其判云: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后面又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云: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宝玉还欲看时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恐把仙机泄漏遂掩了卷册笑向宝玉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 宝玉恍恍惚惚不觉弃了卷册又随了警幻来至后面.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又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一语未了只见房中又走出几个仙子来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一见了宝玉都怨谤警幻道:“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了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 宝玉听如此说便吓得欲退不能退果觉自形污秽不堪.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所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声色z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如此嘱吾故慈心引彼至此.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册籍令彼熟玩尚未觉悟故引彼再至此处令其再历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 说毕携了宝玉入室.但闻一缕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宝玉遂不禁相问.警幻冷笑道:“此香尘世中既无尔何能知!此香乃系诸名山胜境内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群芳髓。”宝玉听了自是羡慕而已.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来.宝玉自觉清香异味纯美非常因又问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红一窟。”宝玉听了点头称赏.因看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壁上也见悬着一副对联书云: 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宝玉看毕无不羡慕.因又请问众仙姑姓名: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号不一.少刻有小丫鬟来调桌安椅设摆酒馔.真是:琼浆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更不用再说那肴馔之盛.宝玉因闻得此酒清香甘冽异乎寻常又不禁相问.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ш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宝玉称赏不迭. 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请问演何词曲.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舞女们答应了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 开辟鸿蒙……方歌了一句警幻便说道:“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限.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歌翻成嚼蜡矣。”说毕回头命小丫鬟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来一面目视其一面耳聆其歌曰: 《红楼梦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 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 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 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 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 夏! 宝玉听了此曲散漫无稽不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惋竟能**醉魄.因此也不察其原委问其来历就暂以此释闷而已.因又看下道: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 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 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 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 连.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 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 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 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 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 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 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 骄奢淫荡贪还构.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 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 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 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 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 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 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 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 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 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锈帐鸳衾.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 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 气昂昂头戴簪缨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 赫爵禄高登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 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 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罪宁.宿孽总因 情.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 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 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歌毕还要歌副曲.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3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之事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因二人携手出去游顽之时忽至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后面追来告道:“快休前进作回头要紧!"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即迷津也.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矣。”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吓得袭人辈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从没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梦里叫出来?"正是: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却说秦氏因听见宝玉从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纳闷又不好细问.彼时宝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众人忙端上桂圆汤来呷了两口遂起身整衣.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一片沾湿唬的忙退出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红涨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本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通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一半了不觉也羞的红涨了脸面不敢再问.仍旧理好衣裳遂至贾母处来胡乱吃毕了晚饭过这边来. 袭人忙趁众奶娘丫鬟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来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亦含羞笑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宝玉道:“一言难尽。”说着便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了.然后说至警幻所授**之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暂且别无话说. 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щ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这日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头绪.你道这一家姓甚名谁又与荣府有甚瓜葛?且听细讲.方才所说的这小小之家乃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那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与王夫人随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门连宗之族余者皆不认识.目今其祖已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原乡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儿.狗儿亦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仍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这刘姥姥乃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女只靠两亩薄田度日.今者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因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虑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闲寻气恼刘氏也不敢顶撞.因此刘姥姥看不过乃劝道:“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咱们村庄人那一个不是老老诚诚的守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你皆因年小的时候托着你那老家之福吃喝惯了如今所以把持不住.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成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呢!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在家跳蹋会子也不中用。”狗儿听说便急道:“你老只会炕头儿上混说难道叫我打劫偷去不成?"刘姥姥道:“谁叫你偷去呢.也到底想法儿大家裁度不然那银子钱自己跑到咱家来不成?"狗儿冷笑道:“有法儿还等到这会子呢.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作官的朋友有什么法子可想的?便有也只怕他们未必来理我们呢!” 刘姥姥道:“这倒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如今自然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亲近他故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们家的二小姐着实响快会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得说如今上了年纪越怜贫恤老最爱斋僧敬道舍米舍钱的.如今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这二姑太太还认得咱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者他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要是他一点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刘氏一旁接口道:“你老虽说的是但只你我这样个嘴脸怎样好到他门上去的.先不先他们那些门上的人也未必肯去通信.没的去打嘴现世。” 谁知狗儿利名心最重听如此一说心下便有些活动起来.又听他妻子这话便笑接道:“姥姥既如此说况且当年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何不你老人家明日就走一趟先试试风头再说。”刘姥姥道:“嗳哟哟!可是说的侯门深似海我是个什么东西他家人又不认得我我去了也是白去的。”狗儿笑道:“不妨我教你老人家一个法子:你竟带了外孙子板儿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见了他就有些意思了.这周瑞先时曾和我父亲交过一件事我们极好的。”刘姥姥道:“我也知道他的.只是许多时不走动知道他如今是怎样.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个男人又这样个嘴脸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媳妇子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付老脸去碰一碰.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说毕大家笑了一回.当晚计议已定. 次日天未明刘姥姥便起来梳洗了又将板儿教训了几句.那板儿才五六岁的孩子一无所知听见刘姥姥带他进城逛去便喜的无不应承.于是刘姥姥带他进城找至宁荣街.来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簇簇轿马刘姥姥便不敢过去且掸了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蹭到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板凳上说东谈西呢.刘姥姥只得蹭上来问:“太爷们纳福。”众人打量了他一会便问"那里来的?"刘姥姥陪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的烦那位太爷替我请他老出来。”那些人听了都不瞅睬半日方说道:“你远远的在那墙角下等着一会子他们家有人就出来的。”内中有一老年人说道:“不要误他的事何苦耍他。”因向刘姥姥道:“那周大爷已往南边去了.他在后一带住着他娘子却在家.你要找时从这边绕到后街上后门上去问就是了。” 刘姥姥听了谢过遂携了板儿绕到后门上.只见门前歇着些生意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顽耍物件的闹吵吵三二十个小孩子在那里厮闹.刘姥姥便拉住一个道:“我问哥儿一声有个周大娘可在家么?"孩子们道:“那个周大娘?我们这里周大娘有三个呢还有两个周奶奶不知是那一行当的?"刘姥姥道:“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孩子道:“这个容易你跟我来。”说着跳蹿蹿的引着刘姥姥进了后门至一院墙边指与刘姥姥道:“这就是他家。”又叫道:“周大娘有个老奶奶来找你呢我带了来了。” 周瑞家的在内听说忙迎了出来问:“是那位?"刘姥姥忙迎上来问道:“好呀周嫂子!"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呀!你说说能几年我就忘了.请家里来坐罢。”刘姥姥一壁里走着一壁笑说道:“你老是贵人多忘事那里还记得我们呢。”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板儿道:“你都长这们大了!"又问些别后闲话.又问刘姥姥:“今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 周瑞家的听了便已猜着几分来意.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听如此说便笑说道:“姥姥你放心.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岂有个不教你见个真佛去的呢.论理人来客至回话却不与我相干.我们这里都是各占一样儿:我们男的只管春秋两季地租子闲时只带着小爷们出门子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皆因你原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就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去.但只一件姥姥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又不比五年前了.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琏二奶奶管家了.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日大舅老爷的女儿小名凤哥的。”刘姥姥听了罕问道:“原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呢.这等说来我今儿还得见他了。”周瑞家的道:“这自然的.如今太太事多心烦有客来了略可推得去的就推过去了都是凤姑娘周旋迎待.今儿宁可不会太太倒要见他一面才不枉这里来一遭。”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全仗嫂子方便了。”周瑞家的道:“说那里话.俗语说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用我说一句话罢了害着我什么。”说着便叫小丫头到倒厅上悄悄的打听打听老太太屋里摆了饭了没有.小丫头去了.这里二人又说些闲话. 刘姥姥因说:“这凤姑娘今年大还不过二十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周瑞家的听了道:“我的姥姥告诉不得你呢.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回来你见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说着只见小丫头回来说:“老太太屋里已摆完了饭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周瑞家的听了连忙起身催着刘姥姥说:“快走快走.这一下来他吃饭是个空子咱们先赶着去.若迟一步回事的人也多了难说话.再歇了中觉越没了时候了。”说着一齐下了炕打扫打扫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随着周瑞家的逶迤往贾琏的住处来.先到了倒厅周瑞家的将刘姥姥安插在那里略等一等.自己先过了影壁进了院门知凤姐未下来先找着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名唤平儿的.周瑞家的先将刘姥姥起初来历说明又说:“今日大远的特来请安.当日太太是常会的今日不可不见所以我带了他进来了.等奶奶下来我细细回明奶奶想也不责备我莽撞的。”平儿听了便作了主意:“叫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周瑞家的听了方出去引他两个进入院来.上了正房台矶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使人头悬目眩.刘姥姥此时惟点头咂嘴念佛而已.于是来至东边这间屋内乃是贾琏的女儿大姐儿睡觉之所.平儿站在炕沿边打量了刘姥姥两眼只得问个好让坐.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才要称姑奶奶忽见周瑞家的称他是平姑娘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称周大娘方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了.于是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平儿和周瑞家的对面坐在炕沿上小丫头子斟了茶来吃茶. 刘姥姥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打箩柜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一物却不住的乱幌.刘姥姥心中想着:“这是什么爱物儿?有甚用呢?"正呆时只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防倒唬的一展眼.接着又是一连**下.方欲问时只见小丫头子们齐乱跑说:“奶奶下来了。”周瑞家的与平儿忙起身命刘姥姥"只管等着是时候我们来请你。”说着都迎出去了. 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妇人衣裙bл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这边来等候.听得那边说了声"摆饭"渐渐的人才散出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个人.半日鸦雀不闻之后忽见二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森列仍是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板儿一见了便吵着要肉吃刘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去.忽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招手儿叫他.刘姥姥会意于是带了板儿下炕至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和他唧咕了一会方过这边屋里来. 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雕漆痰盒.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时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着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刘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凤姐忙说:“周姐姐快搀起来别拜罢请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凤姐点头.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板儿便躲在背后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 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象。”凤姐儿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了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说着又问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没有.周瑞家的道:“如今等***示下。”凤姐道:“你去瞧瞧要是有人有事就罢得闲儿呢就回看怎么说。”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 这里凤姐叫人抓些果子与板儿吃刚问些闲话时就有家下许多媳妇管事的来回话.平儿回了凤姐道:“我这里陪客呢晚上再来回.若有很要紧的你就带进来现办。”平儿出去了一会进来说:“我都问了没什么紧事我就叫他们散了。”凤姐点头.只见周瑞家的回来向凤姐道:“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刘姥姥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周瑞家的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一面说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的脸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刚说到这里只听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的小大爷进来了。”凤姐忙止刘姥姥:“不必说了。”一面便问:“你蓉大爷在那里呢?"只听一路靴子脚响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凤姐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 贾蓉笑道:“我父亲打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凤姐道: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贾蓉听着嘻嘻的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凤姐笑道:“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贾蓉笑道:“那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罢。”凤姐道:“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抬去.贾蓉喜的眉开眼笑说:“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这里凤姐忽又想起一事来便向窗外叫:“蓉哥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蓉大爷快回来。”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的退去. 这里刘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咱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因问周瑞家的:“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饭没有?"刘姥姥忙说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凤姐听说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饭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于是过东边房里来.又叫过周瑞家的去问他才回了太太说了些什么?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他的好意思也不可简慢了他.便是有什么说的叫奶奶裁度着就是了。”凤姐听了说道:“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知道。” 说话时刘姥姥已吃毕了饭拉了板儿过来m舌咂嘴的道谢.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 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后来听见给他二十两喜的又浑身痒起来说道:“嗳我也是知道艰难的.但俗语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怎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周瑞家的见他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凤姐看见笑而不睬只命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吊钱来都送到刘姥姥的跟前.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这钱雇车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 刘姥姥只管千恩万谢的拿了银子钱随了周瑞家的来至外面.周瑞家的道:“我的娘啊!你见了他怎么倒不会说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软些.蓉大爷才是他的正经侄儿呢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一个侄儿来了。”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他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的上话来呢。”二人说着又到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正是: 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话说周瑞家的送了刘姥姥去后便上来回王夫人话.谁知王夫人不在上房问丫鬟们时方知往薛姨妈那边闲话去了.周瑞家的听说便转出东角门至东院往梨香院来.刚至院门前只见王夫人的丫鬟名金钏儿者和一个才留了头的小女孩儿站在台阶坡上顽.见周瑞家的来了便知有话回因向内努嘴儿. 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只见王夫人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周瑞家的不敢惊动遂进里间来.只见薛宝钗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シ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桌上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见他进来宝钗才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周瑞家的也忙陪笑问:“姑娘好?"一面炕沿上坐了因说:“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姑娘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宝钗笑道:“那里的话.只因我那种病又了所以这两天没出屋子。”周瑞家的道:“正是呢姑娘到底有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个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子认真吃几剂一势儿除了根才是.小小的年纪倒作下个病根儿也不是顽的。”宝钗听了便笑道:“再不要提吃药.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你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药倒效验些。” 周瑞家的因问:“不知是个什么海上方儿?姑娘说了我们也记着说与人知道倘遇见这样病也是行好的事。”宝钗见问乃笑道:“不用这方儿还好若用了这方儿真真把人琐碎死.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周瑞家的忙道:“嗳哟!这么说来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这日竟不下雨这却怎处呢?"宝钗笑道:“所以说那里有这样可巧的雨便没雨也只好再等罢了.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周瑞家的听了笑道:“阿弥陀佛真坑死人的事儿!等十年未必都这样巧的呢。”宝钗道:“竟好自他说了去后一二年间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从南带至北现在就埋在梨花树底下呢。”周瑞家的又问道:“这药可有名子没有呢?"宝钗道:“有.这也是那癞头和尚说下的叫作冷香丸。”周瑞家的听了点头儿因又说:“这病了时到底觉怎么着?"宝钗道:“也不觉甚怎么着只不过喘嗽些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 周瑞家的还欲说话时忽听王夫人问:“谁在房里呢?"周瑞家的忙出去答应了趁便回了刘姥姥之事.略待半刻见王夫人无语方欲退出薛姨妈忽又笑道:“你且站住.我有一宗东西你带了去罢。”说着便叫香菱.只听帘栊响处方才和金钏顽的那个小丫头进来了问:“奶奶叫我作什么?"薛姨妈道:“把匣子里的花儿拿来。”香菱答应了向那边捧了个小锦匣来.薛姨妈道:“这是宫里头的新鲜样法拿纱堆的花儿十二支.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了儿的何不给他们姊妹们戴去.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儿来的巧就带了去罢.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对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王夫人道:“留着给宝丫头戴罢又想着他们作什么。”薛姨妈道:“姨娘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他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说着周瑞家的拿了匣子走出房门见金钏仍在那里晒日阳儿.周瑞家的因问他道:“那香菱小丫头子可就是常说临上京时买的为他打人命官司的那个小丫头子么?"金钏道:“可不就是他。”正说着只见香菱笑嘻嘻的走来.周瑞家的便拉了他的手细细的看了一会因向金钏儿笑道:“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象咱们东府里蓉大***品格儿。”金钏儿笑道:“我也是这们说呢。”周瑞家的又问香菱:“你几岁投身到这里?"又问:“你父母今在何处?今年十几岁了?本处是那里人?"香菱听问都摇头说:“不记得了。”周瑞家的和金钏儿听了倒反为叹息伤感一回. 一时间周瑞家的携花至王夫人正房后头来.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如今周瑞家的故顺路先往这里来只见几个小丫头子都在抱厦内听呼唤呢.迎春的丫鬟司棋与探春的丫鬟待书二人正掀帘子出来手里都捧着茶钟周瑞家的便知他们姊妹在一处坐着呢遂进入内房只见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围棋.周瑞家的将花送上说明缘故.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谢命丫鬟们收了. 周瑞家的答应了因说:“四姑娘不在房里只怕在老太太那边呢。”丫鬟们道:“那屋里不是四姑娘?"周瑞家的听了便往这边屋里来.只见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一处顽耍呢见周瑞家的进来惜春便问他何事.周瑞家的便将花匣打开说明原故.惜春笑道:“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那里呢?"说着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鬟入画来收了. 周瑞家的因问智能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师父那秃歪剌往那里去了?"智能儿道:“我们一早就来了.我师父见了太太就往于老爷府内去了叫我在这里等他呢。”周瑞家的又道:“十五的月例香供银子可曾得了没有?"智能儿摇头儿说:“我不知道。”惜春听了便问周瑞家的:“如今各庙月例银子是谁管着?"周瑞家的道:“是余信管着。”惜春听了笑道:“这就是了.他师父一来余信家的就赶上来和他师父咕唧了半日想是就为这事了。” 那周瑞家的又和智能儿劳叨了一会便往凤姐儿处来.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隔着玻璃窗户见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呢遂越过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意忙蹑手蹑足往东边房里来只见**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呢.周瑞家的悄问**道:“姐儿睡中觉呢?也该请醒了。”**摇头儿.正说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平儿便到这边来一见了周瑞家的便问:“你老人家又跑了来作什么?"周瑞家的忙起身拿匣子与他说送花儿一事.平儿听了便打开匣子拿了四枝转身去了.半刻工夫手里拿出两枝来先叫彩明吩咐道:“送到那边府里给小蓉大奶奶戴去。”次后方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谢. 周瑞家的这才往贾母这边来.穿过了穿堂抬头忽见他女儿打扮着才从他婆家来.周瑞家的忙问:“你这会跑来作什么?"他女儿笑道:“妈一向身上好?我在家里等了这半日妈竟不出去什么事情这样忙的不回家?我等烦了自己先到了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了这会子请太太的安去.妈还有什么不了的差事手里是什么东西?"周瑞家的笑道:“嗳!今儿偏偏的来了个刘姥姥我自己多事为他跑了半日这会子又被姨太太看见了送这几枝花儿与姑娘奶奶们.这会子还没送清楚呢.你这会子跑了来一定有什么事。”他女儿笑道:“你老人家倒会猜.实对你老人家说你女婿前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分争不知怎的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还乡.所以我来和你老人家商议商议这个情分求那一个可了事呢?"周瑞家的听了道:“我就知道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且家去等我我给林姑娘送了花儿去就回家去.此时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闲儿你回去等我.这有什么忙的如此。”女儿听说便回去了又说:“妈好歹快来。”周瑞家的道:“是了.小人儿家没经过什么事就急得你这样了。”说着便到黛玉房中去了. 谁知此时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却在宝玉房中大家解九连环顽呢.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来了。”宝玉听说便先问:“什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开匣看时原来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宝玉便问道:“周姐姐你作什么到那边去了。”周瑞家的因说:“太太在那里因回话去了姨太太就顺便叫我带来了。”宝玉道:“宝姐姐在家作什么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过这边来?"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宝玉听了便和丫头说:“谁去瞧瞧?只说我与林姑娘打了来请姨太太姐姐安问姐姐是什么病现吃什么药.论理我该亲自来的就说才从学里来也着了些凉异日再亲自来看罢。”说着茜雪便答应去了.周瑞家的自去无话.原来这周瑞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兴近因卖古董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来讨情分.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利把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间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至掌灯时分凤姐已卸了妆来见王夫人回话:“今儿甄家送了来的东西我已收了.咱们送他的趁着他家有年下进鲜的船回去一并都交给他们带了去罢?"王夫人点头.凤姐又道:“临安伯老太太生日的礼已经打点了派谁送去呢?"王夫人道:“你瞧谁闲着就叫他们去四个女人就是了又来当什么正经事问我。”凤姐又笑道:“今日珍大嫂子来请我明日过去逛逛明日倒没有什么事情。”王夫人道:“有事没事都害不着什么.每常他来请有我们你自然不便意他既不请我们单请你可知是他诚心叫你散淡散淡别辜负了他的心便有事也该过去才是。”凤姐答应了.当下李纨迎探等姐妹们亦来定省毕各自归房无话. 次日凤姐梳洗了先回王夫人毕方来辞贾母.宝玉听了也要跟了逛去.凤姐只得答应立等着换了衣服姐儿两个坐了车一时进入宁府.早有贾珍之妻尤氏与贾蓉之妻秦氏婆媳两个引了多少姬妾丫鬟媳妇等接出仪门.那尤氏一见了凤姐必先笑嘲一阵一手携了宝玉同入上房来归坐.秦氏献茶毕凤姐因说:“你们请我来作什么?有什么好东西孝敬我就快献上来我还有事呢。”尤氏秦氏未及答话地下几个姬妾先就笑说:“二奶奶今儿不来就罢既来了就依不得二奶奶了。”正说着只见贾蓉进来请安.宝玉因问:“大哥哥今日不在家么?"尤氏道:“出城与老爷请安去了.可是你怪闷的坐在这里作什么?何不也去逛逛?” 秦氏笑道:“今儿巧上回宝叔立刻要见的我那兄弟他今儿也在这里想在书房里呢宝叔何不去瞧一瞧?"宝玉听了即便下炕要走.尤氏凤姐都忙说:“好生着忙什么?"一面便吩咐好生小心跟着别委曲着他倒比不得跟了老太太过来就罢了.凤姐说道:“既这么着何不请进这秦小爷来我也瞧一瞧.难道我见不得他不成?"尤氏笑道:“罢罢!可以不必见他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们胡打海摔的惯了.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的惯了乍见了你这破落户还被人笑话死了呢。”凤姐笑道:“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就罢了竟叫这小孩子笑话我不成?"贾蓉笑道:“不是这话他生的腼腆没见过大阵仗儿婶子见了没的生气。”凤姐道:“凭他什么样儿的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我看看给你一顿好嘴巴。”贾蓉笑嘻嘻的说:“我不敢扭着就带他来。” 说着果然出去带进一个小后生来较宝玉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只是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腼腆含糊慢向凤姐作揖问好.凤姐喜的先推宝玉笑道:“比下去了!"便探身一把携了这孩子的手就命他身傍坐了慢慢的问他:几岁了读什么书弟兄几个学名唤什么.秦钟一一答应了.早有凤姐的丫鬟媳妇们见凤姐初会秦钟并未备得表礼来遂忙过那边去告诉平儿.平儿知道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俭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交付与来人送过去.凤姐犹笑说太简薄等语.秦氏等谢毕.一时吃过饭尤氏凤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话下. 那宝玉自见了秦钟的人品出众心中似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锦绣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秦钟自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凡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秦钟心中亦自思道:“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溺爱他.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接可知贫窭二字限人亦世间之大不快事。”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忽然宝玉问他读什么书.秦钟见问因而答以实话.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 一时摆上茶果宝玉便说:“我两个又不吃酒把果子摆在里间小炕上我们那里坐去省得闹你们。”于是二人进里间来吃茶.秦氏一面张罗与凤姐摆酒果一面忙进来嘱宝玉道:“宝叔你侄儿倘或言语不防头你千万看着我不要理他.他虽腼腆却性子左强不大随和此是有的。”宝玉笑道:“你去罢我知道了。”秦氏又嘱了他兄弟一回方去陪凤姐. 一时凤姐尤氏又打人来问宝玉:“要吃什么外面有只管要去。”宝玉只答应着也无心在饮食上只问秦钟近日家务等事.秦钟因说:“业师于去年病故家父又年纪老迈残疾在身公务繁冗因此尚未议及再延师一事目下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再读书一事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进益。”宝玉不待说完便答道:“正是呢我们却有个家塾合族中有不能延师的便可入塾读书子弟们中亦有亲戚在内可以附读.我因业师上年回家去了也现荒废着呢.家父之意亦欲暂送我去温习旧书待明年业师上来再各自在家里读.家祖母因说:一则家学里之子弟太多生恐大家淘气反不好二则也因我病了几天遂暂且耽搁着.如此说来尊翁如今也为此事悬心.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就往我们敝塾中来我亦相伴彼此有益岂不是好事?"秦钟笑道:“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师一事也曾提起这里的义学倒好原要来和这里的亲翁商议引荐.因这里又事忙不便为这点小事来聒絮的.宝叔果然度小侄或可磨墨涤砚何不的作成又彼此不致荒废又可以常相谈聚又可以慰父母之心又可以得朋友之乐岂不是美事?"宝玉道:“放心放心.咱们回来告诉你姐夫姐姐和琏二嫂子.你今日回家就禀明令尊我回去再禀明祖母再无不成之理。”二人计议一定.那天气已是掌灯时候出来又看他们顽了一回牌.算帐时却又是秦氏尤氏二人输了戏酒的东道言定后日吃这东道.一面就叫送饭. 吃毕晚饭因天黑了尤氏说:“先派两个小子送了这秦相公家去。”媳妇们传出去半日秦钟告辞起身.尤氏问:“派了谁送去?"媳妇们回说:“外头派了焦大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尤氏秦氏都说道:“偏又派他作什么!放着.这些小子们那一个派不得?偏要惹他去。”凤姐道:“我成日家说你太软弱了纵的家里人这样还了得了。”尤氏叹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吃酒吃醉了无人不骂.我常说给管事的不要派他差事全当一个死的就完了.今儿又派了他。”凤姐道:“我何曾不知这焦大.倒是你们没主意有这样的何不打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说着因问:“我们的车可齐备了?"地下众人都应道:“伺候齐了。” 凤姐起身告辞和宝玉携手同行.尤氏等送至大厅只见灯烛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即在家亦不好怎样他更可以任意洒落洒落.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象这等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跷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起杂种王八羔子们!"正骂的兴头上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众人喝他不听贾蓉忍不得便骂了他两句使人捆起来"等明日酒醒了问他还寻死不寻死了!"那焦大那里把贾蓉放在眼里反大叫起来赶着贾蓉叫:“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凤姐在车上说与贾蓉道:“以后还不早打了这个没王法的东西!留在这里岂不是祸害?倘或亲友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王法规矩都没有。”贾蓉答应"是". 众小厮见他太撒野了只得上来几个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焦大越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凤姐和贾蓉等也遥遥的闻得便都装作没听见.宝玉在车上见这般醉闹倒也有趣因问凤姐道:“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凤姐听了连忙立眉嗔目断喝道:“少胡说!那是醉汉嘴里混吣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说没听见还倒细问!等我回去回了太太仔细捶你不捶你!"唬的宝玉忙央告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凤姐道:“这才是呢.等到了家咱们回了老太太打你同秦家侄儿学里念书去要紧。”说着却自回往荣府而来.正是: 不因俊俏难为友正为风流始读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回 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话说凤姐和宝玉回家见过众人.宝玉先便回明贾母秦钟要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了个伴读的朋友正好奋又着实的称赞秦钟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怜爱.凤姐又在一旁帮着说"过日他还来拜老祖宗"等语说的贾母喜欢起来.凤姐又趁势请贾母后日过去看戏.贾母虽年老却极有兴头.至后日又有尤氏来请遂携了王夫人林黛玉宝玉等过去看戏.至晌午贾母便回来歇息了.王夫人本是好清净的见贾母回来也就回来了.然后凤姐坐了席尽欢至晚无话. 却说宝玉因送贾母回来待贾母歇了中觉意欲还去看戏取乐又恐扰的秦氏等人不便因想起近日薛宝钗在家养病未去亲候意欲去望他一望.若从上房后角门过去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更为不妥宁可绕远路罢了.当下众嬷嬷丫鬟伺候他换衣服见他不换仍出二门去了众嬷嬷丫鬟只得跟随出来还只当他去那府中看戏.谁知到穿堂便向东向北绕厅后而去.偏顶头遇见了门下清客相公詹光单聘仁二人走来一见了宝玉便都笑着赶上来一个抱住腰一个携着手都道:“我的菩萨哥儿我说作了好梦呢好容易得遇见了你。”说着请了安又问好劳叨半日方才走开.老嬷嬷叫住因问:“二位爷是从老爷跟前来的不是?"二人点头道:“老爷在梦坡斋小书房里歇中觉呢不妨事的。”一面说一面走了.说的宝玉也笑了.于是转弯向北奔梨香院来.可巧银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与仓上的头目名戴良还有几个管事的头目共有七个人从帐房里出来一见了宝玉赶来都一齐垂手站住.独有一个买办名唤钱华因他多日未见宝玉忙上来打千儿请安宝玉忙含笑携他起来.众人都笑说:“前儿在一处看见二爷写的斗方儿字法越好了多早晚儿赏我们几张贴贴。”宝玉笑道:“在那里看见了?"众人道:“好几处都有都称赞的了不得还和我们寻呢。”宝玉笑道:“不值什么你们说与我的小幺儿们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前走众人待他过去方都各自散了. 闲言少述且说宝玉来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妈室中来正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鬟们呢.宝玉忙请了安薛姨妈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笑说:“这们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命人倒滚滚的茶来.宝玉因问:“哥哥不在家?"薛姨妈叹道:“他是没笼头的马天天忙不了那里肯在家一日。”宝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人来瞧他.他在里间不是你去瞧他里间比这里暖和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去和你说话儿。”宝玉听说忙下了炕来至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h软帘.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シ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宝玉一面看一面问:“姐姐可大愈了?"宝钗抬头只见宝玉进来连忙起身含笑答说:“已经大好了倒多谢记挂着。”说着让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莺儿斟茶来.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娘安别的姐妹们都好.一面看宝玉头上戴着丝嵌宝紫金冠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系着五色蝴蝶鸾绦项上挂着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了上去从项上摘了下来递在宝钗手内.宝钗托于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相.后人曾有诗嘲云: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那顽石亦曾记下他这幻相并癞僧所镌的篆今亦按图画于后.但其真体最小方能从胎中小儿口内衔下.今若按其体画恐字迹过于微细使观者大废眼光亦非畅事.故今只按其形式无非略展些规矩使观者便于灯下醉中可阅.今注明此故方无胎中之儿口有多大怎得衔此狼o蠢大之物等语之谤. 通灵宝玉正面图式 通灵宝玉 注云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通灵宝玉反面图式 注云一除邪祟二疗п疾三知祸福 宝钗看毕又从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呆作什么?"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象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宝玉听了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我也赏鉴赏鉴。”宝钗道:“你别听他的话没有什么字。”宝玉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了呢。”宝钗被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天带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宝玉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字共成两句吉谶.亦曾按式画下形相: 音注云不离不弃 音注云芳龄永继宝玉看了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待说完便嗔他不去倒茶一面又问宝玉从那里来. 宝玉此时与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气遂问:“姐姐熏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这味儿。”宝钗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宝玉道:“既如此这是什么香?"宝钗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是我早起吃了丸药的香气。”宝玉笑道:“什么丸药这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宝钗笑道:“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 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一见了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宝玉因见他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因问:“下雪了么?"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宝玉道:“取了我的斗篷来不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他就该去了。”宝玉笑道:“我多早晚儿说要去了?不过拿来预备着。”宝玉的奶母李嬷嬷因说道:“天又下雪也好早晚的了就在这里同姐姐妹妹一处顽顽罢.姨妈那里摆茶果子呢.我叫丫头去取了斗篷来说给小幺儿们散了罢。”宝玉应允.李嬷嬷出去命小厮们都各散去不提. 这里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茶果来留他们吃茶.宝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鸭信.薛姨妈听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宝玉笑道:“这个须得就酒才好。”薛姨妈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李嬷嬷便上来道:“姨太太酒倒罢了。”宝玉央道:“妈妈我只喝一钟。”李嬷嬷道:“不中用!当着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坛呢.想那日我眼错不见一会不知是那一个没调教的只图讨你的好儿不管别人死活给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挨了两日骂.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恶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兴了又尽着他吃什么日子又不许他吃何苦我白赔在里面。”薛姨妈笑道:“老货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许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问有我呢。”一面令小丫鬟:“来让你奶奶们去也吃杯搪搪雪气。”那李嬷嬷听如此说只得和众人去吃些酒水.这里宝玉又说:“不必温暖了我只爱吃冷的。”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p儿。”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宝玉听这话有情理便放下冷酒命人暖来方饮.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他:“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宝玉听这话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无回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两阵罢了.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妈因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们记挂着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妈不知道.幸亏是姨妈这里倘或在别人家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的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巴巴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鬟们太小心过余还只当我素日是这等轻狂惯了呢。”薛姨妈道:“你这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就没这样心。” 说话时宝玉已是三杯过去.李嬷嬷又上来拦阻.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说笑笑的那肯不吃.宝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c防问你的书!"宝玉听了这话便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垂了头.黛玉先忙的说:“别扫大家的兴!舅舅若叫你只说姨妈留着呢.这个妈妈他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一面悄推宝玉使他赌气一面悄悄的咕哝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那李嬷嬷不知黛玉的意思因说道:“林姐儿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倒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林黛玉冷笑道:“我为什么助他?我也不犯着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定。”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说道:“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你这算了什么。”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薛姨妈一面又说:“别怕别怕我的儿!来这里没好的你吃别把这点子东西唬的存在心里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都有我呢.越吃了晚饭去便醉了就跟着我睡罢。”因命:“再烫热酒来!姨妈陪你吃两杯可就吃饭罢。”宝玉听了方又鼓起兴来. 李嬷嬷因吩咐小丫头子们:“你们在这里小心着我家里换了衣服就来悄悄的回姨太太别由着他多给他吃。”说着便家去了.这里虽还有三两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见李嬷嬷走了也都悄悄去寻方便去了.只剩了两个小丫头子乐得讨宝玉的欢喜.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的只容他吃了几杯就忙收过了.作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吃了半碗碧粳粥.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薛姨妈方放了心.雪雁等三四个丫头已吃了饭进来伺候.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宝玉乜斜倦眼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黛玉听说遂起身道:“咱们来了这一日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那边怎么找咱们呢。”说着二人便告辞. 小丫头忙捧过斗笠来宝玉便把头略低一低命他戴上.那丫头便将着大红猩毡斗笠一抖才往宝玉头上一合宝玉便说:“罢罢!好蠢东西你也轻些儿!难道没见过别人戴过的?让我自己戴罢。”黛玉站在炕沿上道:“罗唆什么过来我瞧瞧罢。”宝玉忙就近前来.黛玉用手整理轻轻笼住束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已毕端相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斗篷罢。”宝玉听了方接了斗篷披上.薛姨妈忙道:“跟你们的妈妈都还没来呢且略等等不迟。”宝玉道:“我们倒去等他们有丫头们跟着也够了。”薛姨妈不放心到底命两个妇女跟随他兄妹方罢.他二人道了扰一径回至贾母房中. 贾母尚未用晚饭知是薛姨妈处来更加喜欢.因见宝玉吃了酒遂命他自回房去歇着不许再出来了.因命人好生看侍着.忽想起跟宝玉的人来遂问众人:“李**怎么不见?"众人不敢直说家去了只说:“才进来的想有事才去了。”宝玉踉跄回头道:“他比老太太还受用呢问他作什么!没有他只怕我还多活两日。”一面说一面来至自己的卧室.只见笔墨在案晴雯先接出来笑说道:“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丢下笔就走了哄的我们等了一日.快来与我写完这些墨才罢!"宝玉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因笑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在那里呢?"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贴在这门斗上这会子又这么问.我生怕别人贴坏了我亲自爬高上梯的贴上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宝玉听了笑道:“我忘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渥着。”说着便伸手携了晴雯的手同仰看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 一时黛玉来了宝玉笑道:“好妹妹你别撒谎你看这三个字那一个好?"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写着"绛云轩".黛玉笑道:“个个都好.怎么写的这们好了?明儿也与我写一个匾。”宝玉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说着又问:“袭人姐姐呢?"晴雯向里间炕上努嘴.宝玉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着在那里.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因又问晴雯道:“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放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了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接着茜雪捧上茶来.宝玉因让"林妹妹吃茶。”众人笑说:“林妹妹早走了还让呢。” 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因问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作什么!撵了出去大家干净!"说着便要去立刻回贾母撵他乳母.原来袭人实未睡着不过故意装睡引宝玉来怄他顽耍.先闻得说字问包子等事也还可不必起来后来摔了茶钟动了气遂连忙起来解释劝阻.早有贾母遣人来问是怎么了.袭人忙道:“我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钟子。”一面又安慰宝玉道:“你立意要撵他也好我们也都愿意出去不如趁势连我们一齐撵了我们也好你也不愁再有好的来伏侍你。”宝玉听了这话方无了言语被袭人等扶至炕上脱换了衣服.不知宝玉口内还说些什么只觉口齿缠绵眼眉愈加饧涩忙伏侍他睡下.袭人伸手从他项上摘下那通灵玉来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次日带时便冰不着脖子.那宝玉就枕便睡着了.彼时李嬷嬷等已进来了听见醉了不敢前来再加触犯只悄悄的打听睡了方放心散去. 次日醒来就有人回:“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宝玉忙接了出去领了拜见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众人因素爱秦氏今见了秦钟是这般人品也都欢喜临去时都有表礼.贾母又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取"星和合"之意.又嘱咐他道:“你家住的远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们学。”秦钟一一的答应回去禀知. 他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那秦业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钟.因去岁业师亡故未暇延请高明之士只得暂时在家温习旧课.正思要和亲家去商议送往他家塾中暂且不致荒废可巧遇见了宝玉这个机会.又知贾家塾中现今司塾的是贾代儒乃当今之老儒秦钟此去学业料必进益成名可望因此十分喜悦.只是宦囊羞涩那贾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容易拿不出来为儿子的终身大事说不得东拼西凑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亲自带了秦钟来代儒家拜见了.然后听宝玉上学之日好一同入塾.正是: 早知日后闲争气岂肯今朝错读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回 恋风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顽童闹学堂 话说秦业父子专候贾家的人来送上学择日之信.原来宝玉急于要和秦钟相遇却顾不得别的遂择了后日一定上学。”后日一早请秦相公到我这里会齐了一同前去。”-打了人送了信. 至是日一早宝玉起来时袭人早已把书笔物包好收拾的停停妥妥坐在床沿上闷.见宝玉醒来只得伏侍他梳洗.宝玉见他闷闷的因笑问道:“好姐姐你怎么又不自在了?难道怪我上学去丢的你们冷清了不成?"袭人笑道:“这是那里话.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终久怎么样呢.但只一件: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别和他们一处顽闹碰见老爷不是顽的.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可要体谅。”袭人说一句宝玉应一句.袭人又道:“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交出给小子们去了.学里冷好歹想着添换比不得家里有人照顾.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着他们添.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宝玉道:“你放心出外头我自己都会调停的.你们也别闷死在这屋里长和林妹妹一处去顽笑着才好。”说着俱已穿戴齐备袭人催他去见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宝玉又去嘱咐了晴雯麝月等几句方出来见贾母.贾母也未免有几句嘱咐的话.然后去见王夫人又出来书房中见贾政.偏生这日贾政回家早些正在书房中与相公清客们闲谈.忽见宝玉进来请安回说上学里去贾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众清客相公们都早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又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三二年就可显身成名的了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了.天也将饭时世兄竟快请罢。”说着便有两个年老的携了宝玉出去. 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因向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贾政也撑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了:什么《诗经》古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李贵忙答应"是"见贾政无话方退出去. 此时宝玉独站在院外屏声静候待他们出来便忙忙的走了.李贵等一面掸衣服一面说道:“哥儿听见了不曾?可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我们这等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宝玉笑道:“好哥哥你别委曲我明儿请你。”李贵道:“小祖宗谁敢望你请只求听一句半句话就有了。”说着又至贾母这边秦钟早来候着了贾母正和他说话儿呢.于是二人见过辞了贾母.宝玉忽想起未辞黛玉因又忙至黛玉房中来作辞.彼时黛玉才在窗下对镜理妆听宝玉说上学去因笑道:“好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去了.我不能送你了。”宝玉道:“好妹妹等我下了学再吃饭.和胭脂膏子也等我来再制。”劳叨了半日方撤身去了.黛玉忙又叫住问道:“你怎么不去辞辞你宝姐姐呢?"宝玉笑而不答一径同秦钟上学去了.原来这贾家之义学离此也不甚远不过一里之遥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如今宝秦二人来了一一的都互相拜见过读起书来.自此以后他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愈加亲密.又兼贾母爱惜也时常的留下秦钟住上三天五日与自己的重孙一般疼爱.因见秦钟不甚宽裕更又助他些衣履等物.不上一月之工秦钟在荣府便熟了.宝玉终是不安本分之人竟一味的随心所欲因此又了癖性又特向秦钟悄说道:“咱们俩个人一样的年纪况又是同窗以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肯当不得宝玉不依只叫他"兄弟"或叫他的表字"鲸卿"秦钟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 原来这学中虽都是本族人丁与些亲戚的子弟俗语说的好:“一龙生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内.自宝秦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情性体贴话语绵缠因此二人更加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疑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布满书房内外.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ю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谁想这学内就有好几个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记.更又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名姓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他两个外号一号"香怜"一号"玉爱".虽都有窃慕之意将不利于孺子之心只是都惧薛蟠的威势不敢来沾惹.如今宝秦二人一来见了他两个也不免绻缱羡慕亦因知系薛蟠相知故未敢轻举妄动.香玉二人心中也一般的留情与宝秦.因此四人心中虽有情意只未迹.每日一入学中四处各坐却八目勾留或设言托意或咏桑寓柳遥以心照却外面自为避人眼目.不意偏又有几个滑贼看出形景来都背后挤眉弄眼或咳嗽扬声这也非止一日.可巧这日代儒有事早已回家去了只留下一句七言对联命学生对了明日再来上书将学中之事又命贾瑞暂且管理.妙在薛蟠如今不大来学中应卯了因此秦钟趁此和香怜挤眉弄眼递暗号儿二人假装出小恭走至后院说梯己话.秦钟先问他:“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一语未了只听背后咳嗽了一声.二人唬的忙回头看时原来是窗友名金荣者.香怜有些性急羞怒相激问他道:“你咳嗽什么?难道不许我两个说话不成?"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难道不许我咳嗽不成?我只问你们:有话不明说许你们这样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故事?我可也拿住了还赖什么!先得让我抽个头儿咱们一声儿不言语不然大家就奋起来。”秦香二人急的飞红的脸便问道:“你拿住什么了?"金荣笑道:“我现拿住了是真的。”说着又拍着手笑嚷道:“贴的好烧饼!你们都不买一个吃去?"秦钟香怜二人又气又急忙进去向贾瑞前告金荣说金荣无故欺负他两个.原来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附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偏那薛蟠本是浮萍心性今日爱东明日爱西近来又有了新朋友把香玉二人又丢开一边.就连金荣亦是当日的好朋友自有了香玉二人便弃了金荣.近日连香玉亦已见弃.故贾瑞也无了提携帮衬之人不说薛蟠得新弃旧只怨香玉二人不在薛蟠前提携帮补他因此贾瑞金荣等一干人也正在醋妒他两个.今见秦香二人来告金荣贾瑞心中便更不自在起来虽不好呵叱秦钟却拿着香怜作法反说他多事着实抢白了几句.香怜反讨了没趣连秦钟也讪讪的各归坐位去了.金荣越得了意摇头咂嘴的口内还说许多闲话玉爱偏又听了不忿两个人隔座咕咕唧唧的角起口来.金荣只一口咬定说:“方才明明的撞见他两个在后院子里亲嘴摸屁股一对一y撅草根儿抽长短谁长谁先干。”金荣只顾得意乱说却不防还有别人.谁知早又触怒了一个.你道这个是谁?原来这一个名唤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词.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这贾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虽然应名来上学亦不过虚掩眼目而已.仍是斗鸡走狗赏花玩柳.总恃上有贾珍溺爱下有贾蓉匡助因此族人谁敢来触逆于他.他既和贾蓉最好今见有人欺负秦钟如何肯依?如今自己要挺身出来报不平心中却忖度一番想道:“金荣贾瑞一干人都是薛大叔的相知向日我又与薛大叔相好倘或我一出头他们告诉了老薛我们岂不伤和气?待要不管如此谣言说的大家没趣.如今何不用计制伏又止息口声又伤不了脸面。”想毕也装作出小恭走至外面悄悄的把跟宝玉的书童名唤茗烟者唤到身边如此这般调拨他几句. 这茗烟乃是宝玉第一个得用的且又年轻不谙世事如今听贾蔷说金荣如此欺负秦钟连他爷宝玉都干连在内不给他个利害下次越狂纵难制了.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如今得了这个信又有贾蔷助着便一头进来找金荣也不叫金相公了只说"姓金的你是什么东西!"贾蔷遂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看看日影儿说:“是时候了。”遂先向贾瑞说有事要早走一步.贾瑞不敢强他只得随他去了.这里茗烟先一把揪住金荣问道:“我们y屁股不y屁股管你фx相干横竖没y你爹去罢了!你是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唬的满屋中子弟都怔怔的痴望.贾瑞忙吆喝:“茗烟不得撒野!"金荣气黄了脸说:“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说。”便夺手要去抓打宝玉秦钟.尚未去时从脑后飕的一声早见一方砚瓦飞来并不知系何人打来的幸未打着却又打在旁人的座上这座上乃是贾兰贾菌. 这贾菌亦系荣国府近派的重孙其母亦少寡独守着贾菌.这贾菌与贾兰最好所以二人同桌而坐.谁知贾菌年纪虽小志气最大极是淘气不怕人的.他在座上冷眼看见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没打着茗烟便落在他桌上正打在面前将一个磁砚水壶打了个粉碎溅了一书黑水.贾菌如何依得便骂:“好囚攮的们这不都动了手了么!"骂着也便抓起砚砖来要打回去.贾兰是个省事的忙按住砚极口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贾菌如何忍得住便两手抱起书匣子来照那边抡了去.终是身小力薄却抡不到那里刚到宝玉秦钟桌案上就落了下来.只听哗啷啷一声砸在桌上书本纸片等至于笔砚之物撒了一桌又把宝玉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贾菌便跳出来要揪打那一个飞砚的.金荣此时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狭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茗烟早吃了一下乱嚷:“你们还不来动手!"宝玉还有三个小厮:一名锄药一名扫红一名墨雨.这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乱嚷:“小妇养的!动了兵器了!"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贾瑞急的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谁听他的话肆行大闹.众顽童也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在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间鼎沸起来. 外边李贵等几个大仆人听见里边作起反来忙都进来一齐喝住.问是何原故众声不一这一个如此说那一个又如彼说.李贵且喝骂了茗烟四个一顿撵了出去.秦钟的头早撞在金荣的板上打起一层油皮宝玉正拿褂襟子替他揉呢见喝住了众人便命:“李贵收书!拉马来我去回太爷去!我们被人欺负了不敢说别的守礼来告诉瑞大爷瑞大爷反倒派我们的不是听着人家骂我们还调唆他们打我们茗烟连秦钟的头也打破.这还在这里念什么书!茗烟他也是为有人欺侮我的.不如散了罢。”李贵劝道:“哥儿不要性急.太爷既有事回家去了这会子为这点子事去聒噪他老人家倒显的咱们没理.依我的主意那里的事那里了结好何必去惊动他老人家.这都是瑞大爷的不是太爷不在这里你老人家就是这学里的头脑了众人看着你行事.众人有了不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如何等闹到这步田地还不管?"贾瑞道:“我吆喝着都不听。”李贵笑道:“不怕你老人家恼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这些兄弟才不听.就闹到太爷跟前去连你老人家也是脱不过的.还不快作主意撕罗开了罢。”宝玉道:“撕罗什么?我必是回去的!"秦钟哭道:“有金荣我是不在这里念书的。”宝玉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有人家来的咱们倒来不得?我必回明白众人撵了金荣去。”又问李贵:“金荣是那一房的亲戚?"李贵想了一想道:“也不用问了.若问起那一房的亲戚更伤了兄弟们的和气。” 茗烟在窗外道:“他是东胡同子里璜大***侄儿.那是什么硬正仗腰子的也来唬我们.璜大奶奶是他姑娘.你那姑妈只会打旋磨子给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我眼里就看不起他那样的主子奶奶!"李贵忙断喝不止说:“偏你这小狗y的知道有这些蛆嚼!"宝玉冷笑道:“我只当是谁的亲戚原来是璜嫂子的侄儿我就去问问他来!"说着便要走.叫茗烟进来包书.茗烟包着书又得意道:“爷也不用自己去见等我到他家就说老太太有说的话问他呢雇上一辆车拉进去当着老太太问他岂不省事。”李贵忙喝道:“你要死!仔细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后再回老爷太太就说宝玉全是你调唆的.我这里好容易劝哄好了一半了你又来生个新法子.你闹了学堂不说变法儿压息了才是倒要往大里闹!"茗烟方不敢作声儿了. 此时贾瑞也怕闹大了自己也不干净只得委曲着来央告秦钟又央告宝玉.先是他二人不肯.后来宝玉说:“不回去也罢了只叫金荣赔不是便罢。”金荣先是不肯后来禁不得贾瑞也来逼他去赔不是李贵等只得好劝金荣说:“原是你起的端你不这样怎得了局?"金荣强不得只得与秦钟作了揖.宝玉还不依偏定要磕头.贾瑞只要暂息此事又悄悄的劝金荣说:“俗语说的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既惹出事来少不得下点气儿磕个头就完事了。”金荣无奈只得进前来与秦钟磕头.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回 金寡妇贪利权受辱 张太医论病细穷源 话说金荣因人多势众又兼贾瑞勒令赔了不是给秦钟磕了头宝玉方才不吵闹了.大家散了学金荣回到家中越想越气说:“秦钟不过是贾蓉的小舅子又不是贾家的子孙附学读书也不过和我一样.他因仗着宝玉和他好他就目中无人.他既是这样就该行些正经事人也没的说.他素日又和宝玉鬼鬼祟祟的只当人都是瞎子看不见.今日他又去勾搭人偏偏的撞在我眼睛里.就是闹出事来我还怕什么不成?” 他母亲胡氏听见他咕咕嘟嘟的说因问道:“你又要争什么闲气?好容易我望你姑妈说了你姑妈千方百计的才向他们西府里的琏二奶奶跟前说了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若不是仗着人家咱们家里还有力量请的起先生?况且人家学里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这二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好大的嚼用呢.省出来的你又爱穿件鲜明衣服.再者不是因你在那里念书你就认得什么薛大爷了?那薛大爷一年不给不给这二年也帮了咱们有七八十两银子.你如今要闹出了这个学房再要找这么个地方我告诉你说罢比登天还难呢!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顽一会子睡你的觉去好多着呢。”于是金荣忍气吞声不多一时他自去睡了.次日仍旧上学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他姑娘原聘给的是贾家玉字辈的嫡派名唤贾璜.但其族人那里皆能象宁荣二府的富势原不用细说.这贾璜夫妻守着些小的产业又时常到宁荣二府里去请请安又会奉承凤姐儿并尤氏所以凤姐儿尤氏也时常资助资助他方能如此度日.今日正遇天气晴明又值家中无事遂带了一个婆子坐上车来家里走走瞧瞧寡嫂并侄儿. 闲话之间金荣的母亲偏提起昨日贾家学房里的那事从头至尾一五一十都向他小姑子说了.这璜大奶奶不听则已听了一时怒从心上起说道:“这秦钟小崽子是贾门的亲戚难道荣儿不是贾门的亲戚?人都别忒势利了况且都作的是什么有脸的好事!就是宝玉也犯不上向着他到这个样.等我去到东府瞧瞧我们珍大奶奶再向秦钟他姐姐说说叫他评评这个理。”这金荣的母亲听了这话急的了不得忙说道:“这都是我的嘴快告诉了姑奶奶了求姑奶奶别去别管他们谁是谁非.倘或闹起来怎么在那里站得住.若是站不住家里不但不能请先生反倒在他身上添出许多嚼用来呢。”璜大奶奶听了说道:“那里管得许多你等我说了看是怎么样!"也不容他嫂子劝一面叫老婆子瞧了车就坐上往宁府里来. 到了宁府进了车门到了东边小角门前下了车进去见了贾珍之妻尤氏.也未敢气高殷殷勤勤叙过寒温说了些闲话方问道:“今日怎么没见蓉大奶奶?"尤氏说道:“他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着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来.叫大夫瞧了又说并不是喜.那两日到了下半天就懒待动话也懒待说眼神也眩.我说他:你且不必拘礼早晚不必照例上来你就好生养养罢.就是有亲戚一家儿来有我呢.就有长辈们怪你等我替你告诉.连蓉哥我都嘱咐了我说:你不许累ц他不许招他生气叫他静静的养养就好了.他要想什么吃只管到我这里取来.倘或我这里没有只管望你琏二婶子那里要去.倘或他有个好和歹你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他这为人行事那个亲戚那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他?所以我这两日好不烦心焦的我了不得.偏偏今日早晨他兄弟来瞧他谁知那小孩子家不知好歹看见他姐姐身上不大爽快就有事也不当告诉他别说是这么一点子小事就是你受了一万分的委曲也不该向他说才是.谁知他们昨儿学房里打架不知是那里附学来的一个人欺侮了他了.里头还有些不干不净的话都告诉了他姐姐.婶子你是知道那媳妇的: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会行事儿他可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今儿听见有人欺负了他兄弟又是恼又是气.恼的是那群混帐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调三惑四的那些人气的是他兄弟不学好不上心念书以致如此学里吵闹.他听了这事今日索性连早饭也没吃.我听见了我方到他那边安慰了他一会子又劝解了他兄弟一会子.我叫他兄弟到那边府里找宝玉去了我才看着他吃了半盏燕窝汤我才过来了.婶子你说我心焦不心焦?况且如今又没个好大夫我想到他这病上我心里倒象针扎似的.你们知道有什么好大夫没有?” 金氏听了这半日话把方才在他嫂子家的那一团要向秦氏理论的盛气早吓的都丢在爪洼国去了.听见尤氏问他有知道好大夫的话连忙答道:“我们这么听着实在也没见人说有个好大夫.如今听起大奶奶这个来定不得还是喜呢.嫂子倒别教人混治.倘或认错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尤氏道:“可不是呢。”正是说话间贾珍从外进来见了金氏便向尤氏问道:“这不是璜大奶奶么?"金氏向前给贾珍请了安.贾珍向尤氏说道:“让这大妹妹吃了饭去。”贾珍说着话就过那屋里去了.金氏此来原要向秦氏说说秦钟欺负了他侄儿的事听见秦氏有病不但不能说亦且不敢提了.况且贾珍尤氏又待的很好反转怒为喜又说了一会子话儿方家去了. 金氏去后贾珍方过来坐下问尤氏道:“今日他来有什么说的事情么?"尤氏答道:“倒没说什么.一进来的时候脸上倒象有些着了恼的气色似的及说了半天话又提起媳妇这病他倒渐渐的气色平定了.你又叫让他吃饭他听见媳妇这么病也不好意思只管坐着又说了几句闲话儿就去了倒没求什么事.如今且说媳妇这病你到那里寻一个好大夫来与他瞧瞧要紧可别耽误了.现今咱们家走的这群大夫那里要得一个个都是听着人的口气儿人怎么说他也添几句话儿说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个人一日轮流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他们大家商量着立个方子吃了也不见效倒弄得一日换四五遍衣裳坐起来见大夫其实于病人无益。”贾珍说道:“可是.这孩子也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倘再着了凉更添一层病那还了得.衣裳任凭是什么好的可又值什么孩子的身子要紧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我正进来要告诉你:方才冯紫英来看我他见我有些抑郁之色问我是怎么了.我才告诉他说媳妇忽然身子有好大的不爽快因为不得个好太医断不透是喜是病又不知有妨碍无妨碍所以我这两日心里着实着急.冯紫英因说起他有一个幼时从学的先生姓张名友士学问最渊博的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今年是上京给他儿子来捐官现在他家住着呢.这么看来竟是合该媳妇的病在他手里除灾亦未可知.我即刻差人拿我的名帖请去了.今日倘或天晚了不能来明日想必一定来.况且冯紫英又即刻回家亲自去求他务必叫他来瞧瞧.等这个张先生来瞧了再说罢。” 尤氏听了心中甚喜因说道:“后日是太爷的寿日到底怎么办?"贾珍说道:“我方才到了太爷那里去请安兼请太爷来家来受一受一家子的礼.太爷因说道:我是清净惯了的我不愿意往你们那是非场中去闹去.你们必定说是我的生日要叫我去受众人些头莫过你把我从前注的《阴骘》给我令人好好的写出来刻了比叫我无故受众人的头还强百倍呢.倘或后日这两日一家子要来你就在家里好好的款待他们就是了.也不必给我送什么东西来连你后日也不必来你要心中不安你今日就给我磕了头去.倘或后日你要来又跟随多少人来闹我我必和你不依.如此说了又说后日我是再不敢去的了.且叫来升来吩咐他预备两日的筵席。”尤氏因叫人叫了贾蓉来:“吩咐来升照旧例预备两日的筵席要丰丰富富的.你再亲自到西府里去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你琏二婶子来逛逛.你父亲今日又听见一个好大夫业已打人请去了想必明日必来.你可将他这些日子的病症细细的告诉他。” 贾蓉一一的答应着出去了.正遇着方才去冯紫英家请那先生的小子回来了因回道:“奴才方才到了冯大爷家拿了老爷的名帖请那先生去.那先生说道:方才这里大爷也向我说了.但是今日拜了一天的客才回到家此时精神实在不能支持就是去到府上也不能看脉.他说等调息一夜明日务必到府.他又说他医学浅薄本不敢当此重荐因我们冯大爷和府上的大人既已如此说了又不得不去你先替我回明大人就是了.大人的名帖实不敢当.仍叫奴才拿回来了.哥儿替奴才回一声儿罢。”贾蓉转身复进去回了贾珍尤氏的话方出来叫了来升来吩咐他预备两日的筵席的话.来升听毕自去照例料理.不在话下. 且说次日午间人回道:“请的那张先生来了。”贾珍遂延入大厅坐下.茶毕方开言道:“昨承冯大爷示知老先生人品学问又兼深通医学小弟不胜钦仰之至。”张先生道:“晚生粗鄙下士本知见浅陋昨因冯大爷示知大人家第谦恭下士又承呼唤敢不奉命.但毫无实学倍增颜汗。”贾珍道:“先生何必过谦.就请先生进去看看儿妇仰仗高明以释下怀。”于是贾蓉同了进去.到了贾蓉居室见了秦氏向贾蓉说道:“这就是尊夫人了?"贾蓉道:“正是.请先生坐下让我把贱内的病说一说再看脉如何?"那先生道:“依小弟的意思竟先看过脉再说的为是.我是初造尊府的本也不晓得什么但是我们冯大爷务必叫小弟过来看看小弟所以不得不来.如今看了脉息看小弟说的是不是再将这些日子的病势讲一讲大家斟酌一个方儿可用不可用那时大爷再定夺。”贾蓉道:“先生实在高明如今恨相见之晚.就请先生看一看脉息可治不可治以便使家父母放心。”于是家下媳妇们捧过大迎枕来一面给秦氏拉着袖口露出脉来.先生方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方换过左手亦复如是.诊毕脉息说道:“我们外边坐罢。” 贾蓉于是同先生到外间房里床上坐下一个婆子端了茶来.贾蓉道:“先生请茶。”于是陪先生吃了茶遂问道:“先生看这脉息还治得治不得?"先生道:“看得尊夫人这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需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太虚右关需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心气虚而生火者应现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肝家血亏气滞者必然肋下疼胀月信过期心中热.肺经气分太虚者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据我看这脉息应当有这些症候才对.或以这个脉为喜脉则小弟不敢从其教也。”旁边一个贴身伏侍的婆子道:“何尝不是这样呢.真正先生说的如神倒不用我们告诉了.如今我们家里现有好几位太医老爷瞧着呢都不能的当真切的这么说.有一位说是喜有一位说是病这位说不相干那位说怕冬至总没有个准话儿.求老爷明白指示指示。” 那先生笑道:“大奶奶这个症候可是那众位耽搁了.要在初次行经的日期就用药治起来不但断无今日之患而且此时已全愈了.如今既是把病耽误到这个地位也是应有此灾.依我看来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药看若是夜里睡的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大奶奶从前的行经的日子问一问断不是常缩必是常长的.是不是?"这婆子答道:“可不是从没有缩过或是长两日三日以至十日都长过。”先生听了道:“妙啊!这就是病源了.从前若能够以养心调经之药服之何至于此.这如今明显出一个水亏木旺的症候来.待用药看看。”于是写了方子递与贾蓉上写的是: 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 人参二钱白术二钱土炒云苓三钱熟地四钱 归身二钱酒洗白芍二钱炒川芎钱半黄芪三钱 香附米二钱制醋柴胡八分怀山药二钱炒真阿胶二钱蛤粉炒 延胡索钱半酒炒炙甘草八分 引用建莲子七粒去心红枣二枚贾蓉看了说:“高明的很.还要请教先生这病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先生笑道:“大爷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了.依小弟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贾蓉也是个聪明人也不往下细问了.于是贾蓉送了先生去了方将这药方子并脉案都给贾珍看了说的话也都回了贾珍并尤氏了.尤氏向贾珍说道:“从来大夫不象他说的这么痛快想必用的药也不错。”贾珍道:“人家原不是混饭吃久惯行医的人.因为冯紫英我们好他好容易求了他来了.既有这个人媳妇的病或者就能好了.他那方子上有人参就用前日买的那一斤好的罢。”贾蓉听毕话方出来叫人打药去煎给秦氏吃.不知秦氏服了此药病势如何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回 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 话说是日贾敬的寿辰贾珍先将上等可吃的东西稀奇些的果品装了**捧盒着贾蓉带领家下人等与贾敬送去向贾蓉说道:“你留神看太爷喜欢不喜欢你就行了礼来.你说:我父亲遵太爷的话未敢来在家里率领合家都朝上行了礼了."贾蓉听罢即率领家人去了. 这里渐渐的就有人来了.先是贾琏贾蔷到来先看了各处的座位并问:“有什么顽意儿没有?"家人答道:“我们爷原算计请太爷今日来家来所以未敢预备顽意儿.前日听见太爷又不来了现叫奴才们找了一班小戏儿并一档子打十番的都在园子里戏台上预备着呢。” 次后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宝玉都来了贾珍并尤氏接了进去.尤氏的母亲已先在这里呢.大家见过了彼此让了坐.贾珍尤氏二人亲自递了茶因说道:“老太太原是老祖宗我父亲又是侄儿这样日子原不敢请他老人家但是这个时候天气正凉爽满园的菊花又盛开请老祖宗过来散散闷看着众儿孙热闹热闹是这个意思.谁知老祖宗又不肯赏脸。”凤姐儿未等王夫人开口先说道:“老太太昨日还说要来着呢因为晚上看着宝兄弟他们吃桃儿老人家又嘴馋吃了有大半个五更天的时候就一连起来了两次今日早晨略觉身子倦些.因叫我回大爷今日断不能来了说有好吃的要几样还要很烂的。”贾珍听了笑道:“我说老祖宗是爱热闹的今日不来必定有个原故若是这么着就是了。” 王夫人道:“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儿媳妇儿身上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样?"尤氏道:“他这个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们顽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后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待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邢夫人接着说道:“别是喜罢?"正说着外头人回道:“大老爷二老爷并一家子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贾珍连忙出去了.这里尤氏方说道:“从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个症候.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头眩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怎么样大见效。”凤姐儿道:“我说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扎挣着上来。”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这里见他的他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他才恋恋的舍不得去。”凤姐儿听了眼圈儿红了半天半日方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年纪倘或就因这个病上怎么样了人还活着有甚么趣儿!"正说话间贾蓉进来给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前都请了安方回尤氏道:“方才我去给太爷送吃食去并回说我父亲在家中伺候老爷们款待一家子的爷们遵太爷的话未敢来.太爷听了甚喜欢说:这才是.叫告诉父亲母亲好生伺候太爷太太们叫我好生伺候叔叔婶子们并哥哥们.还说那《阴骘》叫急急的刻出来印一万张散人.我将此话都回了我父亲了.我这会子得快出去打太爷们并合家爷们吃饭。”凤姐儿说:“蓉哥儿你且站住.你媳妇今日到底是怎么着?"贾蓉皱皱眉说道:“不好么!婶子回来瞧瞧去就知道了。”于是贾蓉出去了. 这里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们在这里吃饭阿还是在园子里吃去好?小戏儿现预备在园子里呢。”王夫人向邢夫人道:“我们索性吃了饭再过去罢也省好些事。”邢夫人道:“很好。”于是尤氏就吩咐媳妇婆子们:“快送饭来。”门外一齐答应了一声都各人端各人的去了.不多一时摆上了饭.尤氏让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亲都上了坐他与凤姐儿宝玉侧席坐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来原为给大老爷拜寿这不竟是我们来过生日来了么?"凤姐儿说道:“大老爷原是好养静的已经修炼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们这么一说这就叫作心到神知了。”一句话说的满屋里的人都笑起来了. 于是尤氏的母亲并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都吃毕饭漱了口净了手才说要往园子里去贾蓉进来向尤氏说道:“老爷们并众位叔叔哥哥兄弟们也都吃了饭了.大老爷说家里有事二老爷是不爱听戏又怕人闹的慌都才去了.别的一家子爷们都被琏二叔并蔷兄弟让过去听戏去了.方才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了名帖送寿礼来俱回了我父亲先收在帐房里了礼单都上上档子了.老爷的领谢的名帖都交给各来人了各来人也都照旧例赏了众来人都让吃了饭才去了.母亲该请二位太太老娘婶子都过园子里坐着去罢。”尤氏道:“也是才吃完了饭就要过去了。” 凤姐儿说:“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儿媳妇我再过去。”王夫人道:“很是我们都要去瞧瞧他倒怕他嫌闹的慌说我们问他好罢。”尤氏道:“好妹妹媳妇听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他我也放心.你就快些过园子里来。”宝玉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瞧秦氏去王夫人道:“你看看就过去罢那是侄儿媳妇。”于是尤氏请了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亲都过会芳园去了. 凤姐儿宝玉方和贾蓉到秦氏这边来了.进了房门悄悄的走到里间房门口秦氏见了就要站起来凤姐儿说:“快别起来看起猛了头晕。”于是凤姐儿就紧走了两步拉住秦氏的手说道:“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的这么着了!"于是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宝玉也问了好坐在对面椅子上.贾蓉叫:“快倒茶来婶子和二叔在上房还未喝茶呢。” 秦氏拉着凤姐儿的手强笑道:“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己的女孩儿似的待.婶娘的侄儿虽说年轻却也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倒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无不和我好的.这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的心一分也没了.公婆跟前未得孝顺一天就是婶娘这样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够了.我自想着未必熬的过年去呢。” 宝玉正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自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凤姐儿心中虽十分难过但恐怕病人见了众人这个样儿反添心酸倒不是来开导劝解的意思了.见宝玉这个样子因说道:“宝兄弟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么说那里就到得这个田地了?况且能多大年纪的人略病一病儿就这么想那么想的这不是自己倒给自己添病了么?"贾蓉道:“他这病也不用别的只是吃得些饮食就不怕了。”凤姐儿道:“宝兄弟太太叫你快过去呢.你别在这里只管这么着倒招的媳妇也心里不好.太太那里又惦着你。”因向贾蓉说道:“你先同你宝叔叔过去罢我还略坐一坐儿。”贾蓉听说即同宝玉过会芳园来了. 这里凤姐儿又劝解了秦氏一番又低低的说了许多衷肠话儿尤氏打人请了两三遍凤姐儿才向秦氏说道:“你好生养着罢我再来看你.合该你这病要好所以前日就有人荐了这个好大夫来再也是不怕的了。”秦氏笑道:“任凭神仙也罢治得病治不得命.婶子我知道我这病不过是挨日子。”凤姐儿说道:“你只管这么想着病那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是.况且听得大夫说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呢.如今才九月半还有四五个月的工夫什么病治不好呢?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这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你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能够吃的起.好生养着罢我过园子里去了。”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时候还求婶子常过来瞧瞧我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遭话儿。”凤姐儿听了不觉得又眼圈儿一红遂说道:“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于是凤姐儿带领跟来的婆子丫头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但只见: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 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 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 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 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凤姐儿正自看园中的景致一步步行来赞赏.猛然从假山石后走过一个人来向前对凤姐儿说道:“请嫂子安。”凤姐儿猛然见了将身子望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凤姐儿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不想到是大爷到这里来。”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个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也从这里来.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觑着凤姐儿. 凤姐儿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透**分呢因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时常提你说你很好.今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里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恐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凤姐儿假意笑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今日得这个奇遇那神情光景亦不堪难看了.凤姐儿说道:“你快入席去罢仔细他们拿住罚你酒。”贾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慢慢的一面走着一面回过头来看.凤姐儿故意的把脚步放迟了些儿见他去远了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于是凤姐儿方移步前来.将转过了一重山坡见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见了凤姐儿笑说道:“我们奶奶见二奶奶只是不来急的了不得叫奴才们又来请奶奶来了。”凤姐儿说道:“你们奶奶就是这么急脚鬼似的。”凤姐儿慢慢的走着问:“戏唱了几出了?"那婆子回道:“有**出了。”说话之间已来到了天香楼的后门见宝玉和一群丫头们在那里玩呢.凤姐儿说道:“宝兄弟别忒淘气了。”有一个丫头说道:“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奶奶就从这边上去罢。” 凤姐儿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见尤氏已在楼梯口等着呢.尤氏笑说道:“你们娘儿两个忒好了见了面总舍不得来了.你明日搬来和他住着罢.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钟。”于是凤姐儿在邢王二夫人前告了坐又在尤氏的母亲前周旋了一遍仍同尤氏坐在一桌上吃酒听戏.尤氏叫拿戏单来让凤姐儿点戏凤姐儿说道:“亲家太太和太太们在这里我如何敢点。”邢夫人王夫人说道:“我们和亲家太太都点了好几出了你点两出好的我们听。”凤姐儿立起身来答应了一声方接过戏单从头一看点了一出《还魂》一出《弹词》递过戏单去说:“现在唱的这《双官诰》唱完了再唱这两出也就是时候了。”王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该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们又心里不静。”尤氏说道:“太太们又不常过来娘儿们多坐一会子去才有趣儿天还早呢。”凤姐儿立起身来望楼下一看说:“爷们都往那里去了?"旁边一个婆子道:“爷们才到凝曦轩带了打十番的那里吃酒去了。”凤姐儿说道:“在这里不便宜背地里又不知干什么去了!"尤氏笑道:“那里都象你这么正经人呢。”于是说说笑笑点的戏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摆上饭来.吃毕大家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方才叫预备车向尤氏的母亲告了辞.尤氏率同众姬妾并家下婆子媳妇们方送出来贾珍率领众子侄都在车旁侍立等候着呢见了邢夫人王夫人道:“二位婶子明日还过来逛逛。”王夫人道:“罢了我们今日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歇歇罢。”于是都上车去了.贾瑞犹不时拿眼睛觑着凤姐儿.贾珍等进去后李贵才拉过马来宝玉骑上随了王夫人去了.这里贾珍同一家子的弟兄子侄吃过了晚饭方大家散了. 次日仍是众族人等闹了一日不必细说.此后凤姐儿不时亲自来看秦氏.秦氏也有几日好些也有几日仍是那样.贾珍尤氏贾蓉好不焦心. 且说贾瑞到荣府来了几次偏都遇见凤姐儿往宁府那边去了.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去看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也没见添病也不见甚好。”王夫人向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大节不添病就有好大的指望了。”贾母说:“可是呢好个孩子要是有些原故可不叫人疼死。”说着一阵心酸叫凤姐儿说道:“你们娘儿两个也好了一场明日大初一过了明日你后日再去看一看他去.你细细的瞧瞧他那光景倘或好些儿你回来告诉我我也喜欢喜欢.那孩子素日爱吃的你也常叫人做些给他送过去。”凤姐儿一一的答应了. 到了初二日吃了早饭来到宁府看见秦氏的光景虽未甚添病但是那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于是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儿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遍.秦氏说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现过了冬至又没怎么样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罢.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倒吃了两块倒象克化的动似的。”凤姐儿说道:“明日再给你送来.我到你婆婆那里瞧瞧就要赶着回去回老太太的话去。”秦氏道:“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安罢。” 凤姐儿答应着就出来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媳妇是怎么样?"凤姐儿低了半日头说道:“这实在没法儿了.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用的东西给他料理料理冲一冲也好。”尤氏道:“我也叫人暗暗的预备了.就是那件东西不得好木头暂且慢慢的办罢。”于是凤姐儿吃了茶说了一会子话儿说道:“我要快回去回老太太的话去呢。”尤氏道:“你可缓缓的说别吓着老太太。”凤姐儿道:“我知道。”于是凤姐儿就回来了.到了家中见了贾母说:“蓉哥儿媳妇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磕头说他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罢.他再略好些还要给老祖宗磕头请安来呢。”贾母道:“你看他是怎么样?"凤姐儿说:“暂且无妨精神还好呢。”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因向凤姐儿说:“你换换衣服歇歇去罢。” 凤姐儿答应着出来见过了王夫人到了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的衣服给凤姐儿换了.凤姐儿方坐下问道:“家里没有什么事么?"平儿方端了茶来递了过去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那三百银子的利银旺儿媳妇送进来我收了.再有瑞大爷使人来打听奶奶在家没有他要来请安说话。”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这畜生合该作死看他来了怎么样!"平儿因问道:“这瑞大爷是因什么只管来?"凤姐儿遂将九月里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他说的话都告诉了平儿.平儿说道:“癞蛤蟆想天鹅肉吃没人伦的混帐东西起这个念头叫他不得好死!"凤姐儿道:“等他来了我自有道理。”不知贾瑞来时作何光景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话说凤姐正与平儿说话只见有人回说:“瑞大爷来了。”凤姐急命"快请进来。”贾瑞见往里让心中喜出望外急忙进来见了凤姐满面陪笑连连问好.凤姐儿也假意殷勤让茶让坐. 贾瑞见凤姐如此打扮亦酥倒因饧了眼问道:“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凤姐道:“不知什么原故。”贾瑞笑道:“别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了舍不得回来也未可知?"凤姐道:“也未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贾瑞笑道:“嫂子这话说错了我就不这样。”凤姐笑道:“象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贾瑞听了喜的抓耳挠腮又道:“嫂子天天也闷的很。”凤姐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贾瑞笑道:“我倒天天闲着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闲闷可好不好?"凤姐笑道:“你哄我呢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贾瑞道:“我在嫂子跟前若有一点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在你跟前一点也错不得所以唬住了我.如今见嫂子最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愿意!"凤姐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贾蓉两个强远了.我看他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胡涂虫一点不知人心。” 贾瑞听了这话越撞在心坎儿上由不得又往前凑了一凑觑着眼看凤姐带的荷包然后又问带着什么戒指.凤姐悄悄道:“放尊重着别叫丫头们看了笑话。”贾瑞如听纶音佛语一般忙往后退.凤姐笑道:“你该走了。”贾瑞说:“我再坐一坐儿。”-好狠心的嫂子。”凤姐又悄悄的道:“大天白日人来人往你就在这里也不方便.你且去等着晚上起了更你来悄悄的在西边穿堂儿等我。”贾瑞听了如得珍宝忙问道:“你别哄我.但只那里人过的多怎么好躲的?"凤姐道:“你只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厮们都放了假两边门一关再没别人了。”贾瑞听了喜之不尽忙忙的告辞而去心内以为得手. 盼到晚上果然黑地里摸入荣府趁掩门时钻入穿堂.果见漆黑无一人往贾母那边去的门户已倒锁只有向东的门未关.贾瑞侧耳听着半日不见人来忽听咯噔一声东边的门也倒关了.贾瑞急的也不敢则声只得悄悄的出来将门撼了撼关的铁桶一般.此时要求出去亦不能够南北皆是大房墙要跳亦无攀援.这屋内又是过门风空落落现是腊月天气夜又长朔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夜几乎不曾冻死.好容易盼到早晨只见一个老婆子先将东门开了进去叫西门.贾瑞瞅他背着脸一溜烟抱着肩跑了出来幸而天气尚早人都未起从后门一径跑回家去.原来贾瑞父母早亡只有他祖父代儒教养.那代儒素日教训最严不许贾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酒赌钱有误学业.今忽见他一夜不归只料定他在外非饮即赌嫖娼宿妓那里想到这段公案因此气了一夜.贾瑞也捻着一把汗少不得回来撒谎只说:“往舅舅家去了天黑了留我住了一夜。”代儒道:“自来出门非禀我不敢擅出如何昨日私自去了?据此亦该打何况是撒谎。”因此狠到底打了三四十扳不许吃饭令他跪在院内读章定要补出十天的工课来方罢.贾瑞直冻了一夜今又遭了苦打且饿着肚子跪着在风地里读章其苦万状. 此时贾瑞前心犹是未改再想不到是凤姐捉弄他.过后两日得了空便仍来找凤姐.凤姐故意抱怨他失信贾瑞急的赌身誓.凤姐因见他自投罗网少不得再寻别计令他知改故又约他道:“今日晚上你别在那里了.你在我这房后小过道子里那间空屋里等我可别冒撞了。”贾瑞道:“果真?"凤姐道:“谁可哄你你不信就别来。”贾瑞道:“来来来.死也要来!"凤姐道:“这会子你先去罢。”贾瑞料定晚间必妥此时先去了.凤姐在这里便点兵派将设下圈套. 那贾瑞只盼不到晚上偏生家里亲戚又来了直等吃了晚饭才去那天已有掌灯时候.又等他祖父安歇了方溜进荣府直往那夹道中屋子里来等着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干转.左等不见人影右听也没声响心下自思:“别是又不来了又冻我一夜不成?"正自胡猜只见黑aa的来了一个人贾瑞便意定是凤姐不管皂白饿虎一般等那人刚至门前便如猫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亲嫂子等死我了。”说着抱到屋里炕上就亲嘴扯裤子满口里"亲娘”“亲爹"的乱叫起来.那人只不作声.贾瑞拉了自己裤子硬帮帮的就想顶入.忽见灯光一闪只见贾蔷举着个捻子照道:“谁在屋里?"只见炕上那人笑道:“瑞大叔要臊我呢。”贾瑞一见却是贾蓉真臊的无地可入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回身就要跑被贾蔷一把揪住道:“别走!如今琏二嫂已经告到太太跟前说你无故调戏他.他暂用了个脱身计哄你在这边等着太太气死过去因此叫我来拿你.刚才你又拦住他没的说跟我去见太太!” 贾瑞听了魂不附体只说:“好侄儿只说没有见我明日我重重的谢你。”贾蔷道:“你若谢我放你不值什么只不知你谢我多少?况且口说无凭写一契来。”贾瑞道:“这如何落纸呢?"贾蔷道:“这也不妨写一个赌钱输了外人帐目借头家银若干两便罢。”贾瑞道:“这也容易.只是此时无纸笔。”贾蔷道:“这也容易。”说罢翻身出来纸笔现成拿来命贾瑞写.他两作好作歹只写了五十两然后画了押贾蔷收起来.然后撕逻贾蓉.贾蓉先咬定牙不依只说:“明日告诉族中的人评评理。”贾瑞急的至于叩头.贾蔷作好作歹的也写了一张五十两欠契才罢.贾蔷又道:“如今要放你我就担着不是.老太太那边的门早已关了老爷正在厅上看南京的东西那一条路定难过去如今只好走后门.若这一走倘或遇见了人连我也完了.等我们先去哨探哨探再来领你.这屋你还藏不得少时就来堆东西.等我寻个地方。”说毕拉着贾瑞仍熄了灯出至院外摸着大台矶底下说道:“这窝儿里好你只蹲着别哼一声等我们来再动。”说毕二人去了. 贾瑞此时身不由己只得蹲在那里.心下正盘算只听头顶上一声响6拉拉一净桶尿粪从上面直泼下来可巧浇了他一身一头.贾瑞掌不住嗳哟了一声忙又掩住口不敢声张满头满脸浑身皆是尿屎冰冷打战.只见贾蔷跑来叫:“快走快走!"贾瑞如得了命三步两步从后门跑到家里天已三更只得叫门.开门人见他这般景况问是怎的.少不得扯谎说:“黑了失脚掉在茅厕里了。”一面到了自己房中更衣洗濯心下方想到是凤姐顽他因此一回恨再想想凤姐的模样儿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内一夜竟不曾合眼. 自此满心想凤姐只不敢往荣府去了.贾蓉两个又常常的来索银子他又怕祖父知道正是相思尚且难禁更又添了债务日间工课又紧他二十来岁人尚未娶亲迩来想着凤姐未免有那指头告了消乏等事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因此三五下里夹攻不觉就得了一病:心内膨胀口中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昼常倦下溺连精嗽痰带血.诸如此症不上一年都添全了.于是不能支持一头睡倒合上眼还只梦魂颠倒满口乱说胡话惊怖异常.百般请医疗治诸如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吃了有几十斤下去也不见个动静.倏又腊尽春回这病更又沉重.代儒也着了忙各处请医疗治皆不见效.因后来吃"独参汤"代儒如何有这力量只得往荣府来寻.王夫人命凤姐秤二两给他凤姐回说:“前儿新近都替老太太配了药那整的太太又说留着送杨提督的太太配药偏生昨儿我已送了去了。”王夫人道:“就是咱们这边没了你打个人往你婆婆那边问问或是你珍大哥哥那府里再寻些来凑着给人家.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你的好处。”凤姐听了也不遣人去寻只得将些渣末泡须凑了几钱命人送去只说:“太太送来的再也没了。”然后回王夫人只说:“都寻了来共凑了有二两送去。” 那贾瑞此时要命心甚切无药不吃只是白花钱不见效.忽然这日有个跛足道人来化斋口称专治冤业之症.贾瑞偏生在内就听见了直着声叫喊说:“快请进那位菩萨来救我!"一面叫一面在枕上叩.众人只得带了那道士进来.贾瑞一把拉住连叫"菩萨救我!"那道士叹道:“你这病非药可医.我有个宝贝与你你天天看时此命可保矣。”说毕从褡裢中取出一面镜子来-两面皆可照人镜把上面錾着"风月宝鉴"四字-递与贾瑞道:“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他到世上单与那些聪明杰俊风雅王孙等看照.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三日后吾来收取管叫你好了。”说毕佯常而去众人苦留不住. 贾瑞收了镜子想道:“这道士倒有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试试。”想毕拿起"风月鉴"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唬得贾瑞连忙掩了骂:“道士混帐如何吓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想着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子与凤姐**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到了床上哎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手里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贾瑞自觉汗津津的底下已遗了一滩精.心中到底不足又翻过正面来只见凤姐还招手叫他他又进去.如此三四次.到了这次刚要出镜子来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他套住拉了就走.贾瑞叫道:“让我拿了镜子再走。”-只说了这句就再不能说话了. 旁边伏侍贾瑞的众人只见他先还拿着镜子照落下来仍睁开眼拾在手内末后镜子落下来便不动了.众人上来看看已没了气.身子底下冰凉渍湿一大滩精这才忙着穿衣抬床.代儒夫妇哭的死去活来大骂道士"是何妖镜!若不早毁此物遗害于世不小。”遂命架火来烧只听镜内哭道:“谁叫你们瞧正面了!你们自己以假为真何苦来烧我?"正哭着只见那跛足道人从外面跑来喊道:“谁毁风月鉴吾来救也!"说着直入中堂抢入手内飘然去了. 当下代儒料理丧事各处去报丧.三日起经七日引寄灵于铁槛寺日后带回原籍.当下贾家众人齐来吊问荣国府贾赦赠银二十两贾政亦是二十两宁国府贾珍亦有二十两别者族中贫富不等或三两五两不可胜数.另有各同窗家分资也凑了二三十两.代儒家道虽然淡薄倒也丰丰富富完了此事. 谁知这年冬底林如海的书信寄来却为身染重疾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贾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去仍叫带回来.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要妥贴.作择了日期贾琏与林黛玉辞别了贾母等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话说凤姐儿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 这日夜间正和平儿灯下拥炉倦绣早命浓薰绣被二人睡下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平儿已睡熟了.凤姐方觉星眼微朦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来含笑说道:“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故来别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 凤姐听了恍惚问道:“有何心愿?你只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凤姐听了此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秦氏冷笑道:“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 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凤姐忙问:“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 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将凤姐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听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只得忙忙的穿衣往王夫人处来.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 闲言少叙却说宝玉因近日林黛玉回去剩得自己孤b也不和人顽耍每到晚间便索然睡了.如今从梦中听见说秦氏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袭人等慌慌忙忙上来д扶问是怎么样又要回贾母来请大夫.宝玉笑道:“不用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即时要过去.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拦只是由他罢了.贾母见他要去因说:“才г气的人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等明早再去不迟。”宝玉那里肯依.贾母命人备车多派跟随人役拥护前来.一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宝玉下了车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然后见过尤氏.谁知尤氏正犯了胃疼旧疾睡在床上.然后又出来见贾珍.彼时贾代儒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琮贾e贾珩贾e贾琛贾琼贾ж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兰贾菌贾芝等都来了.贾珍哭的泪人一般正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众人忙劝:“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正说着只见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眷属尤氏姊妹也都来了.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ж贾蔷四个人去陪客一面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那贾敬闻得长孙媳死了因自为早晚就要飞升如何肯又回家染了红尘将前功尽弃呢因此并不在意只凭贾珍料理. 贾珍见父亲不管亦恣意奢华.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可巧薛蟠来吊问因见贾珍寻好板便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作什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使罢。”贾珍听说喜之不尽即命人抬来.大家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3如金玉.大家都奇异称赞.贾珍笑问:“价值几何?"薛蟠笑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贾珍听说忙谢不尽即命解锯糊漆.贾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因忽又听得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此事可罕合族人也都称叹.贾珍遂以孙女之礼敛殡一并停灵于会芳园中之登仙阁.小丫鬟名宝珠者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贾珍喜之不尽即时传下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于是合族人丁并家下诸人都各遵旧制行事自不得紊乱. 贾珍因想着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监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下甚不自在.可巧这日正是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先备了祭礼遣人来次后坐了大轿打伞鸣锣亲来上祭.贾珍忙接着让至逗蜂轩献茶.贾珍心中打算定了主意因而趁便就说要与贾蓉捐个前程的话.戴权会意因笑道:“想是为丧礼上风光些。”贾珍忙笑道:“老内相所见不差。”戴权道:“事倒凑巧正有个美缺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儿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我家里.你知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不拘怎么样看着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还剩了一个缺谁知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来求要与他孩子捐我就没工夫应他.既是咱们的孩子要捐快写个履历来。”贾珍听说忙吩咐:“快命书房里人恭敬写了大爷的履历来。”小厮不敢怠慢去了一刻便拿了一张红纸来与贾珍.贾珍看了忙送与戴权.看时上面写道: 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曾祖原 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祖乙卯科进士贾 敬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戴权看了回手便递与一个贴身的小厮收了说道:“回来送与户部堂官老赵说我拜上他起一张五品龙禁尉的票再给个执照就把这履历填上明儿我来兑银子送去。”小厮答应了戴权也就告辞了.贾珍十分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门.临上轿贾珍因问:“银子还是我到部兑还是一并送入老内相府中?"戴权道:“若到部里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一千二百两银子送到我家就完了。”贾珍感谢不尽只说:“待服满后亲带小犬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接着便又听喝道之声原来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来了.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等刚迎入上房又见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三家祭礼摆在灵前.少时三人下轿贾政等忙接上大厅.如此亲朋你来我去也不能胜数.只这四十九日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 贾珍命贾蓉次日换了吉服领凭回来.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天朝诰授贾门秦氏恭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旋在两边起了鼓乐厅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齐.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字牌对竖在门外上面大书:“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对面高起着宣坛僧道对坛榜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丧.四大部州至中之地奉天承运太平之国总理虚无寂静教门僧录司正堂万虚总理元始三一教门道录司正堂叶生等敬谨修斋朝天叩佛"以及"恭请诸伽蓝揭谛功曹等神圣恩普锡神威远镇四十九日消灾洗业平安水6道场"等语亦不消烦记. 只是贾珍虽然此时心意满足但里面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因此心中不自在.当下正忧虑时因宝玉在侧问道:“事事都算安贴了大哥哥还愁什么?"贾珍见问便将里面无人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听说笑道:“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必妥当。”贾珍忙问:“是谁?"宝玉见座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至贾珍耳边说了两句.贾珍听了喜不自禁连忙起身笑道:“果然安贴如今就去。”说着拉了宝玉辞了众人便往上房里来. 可巧这日非正经日期亲友来的少里面不过几位近亲堂客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闻人报:“大爷进来了。”唬的众婆娘唿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独凤姐款款站了起来.贾珍此时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则过于悲痛了因拄个拐踱了进来.邢夫人等因说道:“你身上不好又连日事多该歇歇才是又进来做什么?"贾珍一面扶拐扎挣着要蹲身跪下请安道乏.邢夫人等忙叫宝玉搀住命人挪椅子来与他坐.贾珍断不肯坐因勉强陪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婶子并大妹妹。”邢夫人等忙问:“什么事?"贾珍忙笑道:“婶子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偏又病倒我看里头着实不成个体统.怎么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王夫人忙道:“他一个小孩子家何曾经过这样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好。”贾珍笑道:“婶子的意思侄儿猜着了是怕大妹妹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我包管必料理的开便是错一点儿别人看着还是不错的.从小儿大妹妹顽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又在那府里办事越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无人了.婶子不看侄儿侄儿媳妇的分上只看死了的分上罢!"说着滚下泪来. 王夫人心中怕的是凤姐儿未经过丧事怕他料理不清惹人耻笑.今见贾珍苦苦的说到这步田地心中已活了几分却又眼看着凤姐出神.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恐人还不伏巴不得遇见这事.今见贾珍如此一来他心中早已欢喜.先见王夫人不允后见贾珍说的情真王夫人有活动之意便向王夫人道:“大哥哥说的这么恳切太太就依了罢。”王夫人悄悄的道:“你可能么?"凤姐道:“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经大哥哥料理清了不过是里头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道的问问太太就是了。”王夫人见说的有理便不作声.贾珍见凤姐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妹妹行礼等事完了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着就作揖下去凤姐儿还礼不迭. 贾珍便忙向袖中取了宁国府对牌出来命宝玉送与凤姐又说:“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同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凤姐不敢就接牌只看着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哥哥既这么说你就照看照看罢了.只是别自作主意有了事打人问你哥哥嫂子要紧。”宝玉早向贾珍手里接过对牌来强递与凤姐了.又问:“妹妹住在这里还是天天来呢?若是天天来越辛苦了.不如我这里赶着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妹妹住过这几日倒安稳。”凤姐笑道:“不用.那边也离不得我倒是天天来的好。”贾珍听说只得罢了.然后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出去. 一时女眷散后王夫人因问凤姐:“你今儿怎么样?"凤姐儿道:“太太只管请回去我须得先理出一个头绪来才回去得呢。”王夫人听说便先同邢夫人等回去不在话下. 这里凤姐儿来至三间一所抱厦内坐了因想: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此五件实是宁国府中风俗不知凤姐如何处治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贾宝玉路谒北静王 话说宁国府中都总管来升闻得里面委请了凤姐因传齐同事人等说道:“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倘或他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我们须要比往日小心些.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众人都道:“有理。”又有一个笑道:“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正说着只见来旺媳妇拿了对牌来领取呈京榜纸札票上批着数目.众人连忙让坐倒茶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口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 凤姐即命彩明钉造簿册.即时传来升媳妇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又限于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进来听差等语.大概点了一点数目单册问了来升媳妇几句话便坐车回家.一宿无话.至次日卯正二刻便过来了.那宁国府中婆娘媳妇闻得到齐只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分派众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妇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理。”说着便吩咐彩明念花名册按名一个一个的唤进来看视. 一时看完便又吩咐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里头单管人客来往倒茶别的事不用他们管.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茶饭别的事也不用他们管.这四十个人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随起举哀别的事也不与他们相干.这四个人单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四个描赔.这四个人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他四个描赔.这八个单管监收祭礼.这八个单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札我总支了来交与你八个然后按我的定数再往各处去分派.这三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这下剩的按着房屋分开某人守某处某处所有桌椅古董起至于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人算帐描赔.来升家的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来回我你有徇情经我查出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如今都有定规以后那一行乱了只和那一行说话.素日跟我的人随身自有钟表不论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时辰.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戌初烧过黄昏纸我亲到各处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明钥匙.第二日仍是卯正二刻过来.说不得咱们大家辛苦这几日罢事完了你们家大爷自然赏你们。” 说罢又吩咐按数与茶叶油烛鸡毛掸子笤帚等物.一面又搬取家伙:桌围椅搭坐褥毡席痰盒脚踏之类.一面交一面提笔登记某人管某处某人领某物开得十分清楚.众人领了去也都有了投奔不似先时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个招揽.各房中也不能趁乱失迷东西.便是人来客往也都安静了不比先前一个正摆茶又去端饭正陪举哀又顾接客.如这些无头绪荒乱推托偷闲窃取等弊次日一概都b了. 凤姐儿见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因见尤氏犯病贾珍又过于悲哀不大进饮食自己每日从那府中煎了各样细粥精致小菜命人送来劝食.贾珍也另外吩咐每日送上等菜到抱厦内单与凤姐.那凤姐不畏勤劳天天于卯正二刻就过来点卯理事独在抱厦内起坐不与众妯娌合群便有堂客来往也不迎会. 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那应佛僧正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筵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那道士们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们行香放焰口拜水忏又有十三众尼僧搭绣衣n红鞋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十分热闹.那凤姐必知今日人客不少在家中歇宿一夜至寅正平儿便请起来梳洗.及收拾完备更衣プ手吃了两口**糖粳米粥漱口已毕已是卯正二刻了.来旺媳妇率领诸人伺候已久.凤姐出至厅前上了车前面打了一对明角灯大书"荣国府"三个大字款款来至宁府.大门上门灯朗挂两边一色戳灯照如白昼白汪汪穿孝仆从两边侍立.请车至正门上小厮等退去众媳妇上来揭起车帘.凤姐下了车一手扶着丰儿两个媳妇执着手把灯罩簇拥着凤姐进来.宁府诸媳妇迎来请安接待.凤姐缓缓走入会芳园中登仙阁灵前一见了棺材那眼泪恰似断线之珠滚将下来.院中许多小厮垂手伺候烧纸.凤姐吩咐得一声:“供茶烧纸。”只听一棒锣鸣诸乐齐奏早有人端过一张大圈椅来放在灵前凤姐坐了放声大哭.于是里外男女上下见凤姐出声都忙忙接声嚎哭. 一时贾珍尤氏遣人来劝凤姐方才止住.来旺媳妇献茶漱口毕凤姐方起身别过族中诸人自入抱厦内来.按名查点各项人数都已到齐只有迎送亲客上的一人未到.即命传到那人已张惶愧惧.凤姐冷笑道:“我说是谁误了原来是你!你原比他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那人道:“小的天天都来的早只有今儿醒了觉得早些因又睡迷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这次。”正说着只见荣国府中的王兴媳妇来了在前探头. 凤姐且不放这人却先问:“王兴媳妇作什么?"王兴媳妇巴不得先问他完了事连忙进去说:“领牌取线打车轿网络。”说着将个帖儿递上去.凤姐命彩明念道:“大轿两顶小轿四顶车四辆共用大小络子若干根用珠儿线若干斤。”凤姐听了数目相合便命彩明登记取荣国府对牌掷下.王兴家的去了. 凤姐方欲说话时见荣国府的四个执事人进来都是要支取东西领牌来的.凤姐命彩明要了帖念过听了一共四件指两件说道:“这两件开销错了再算清了来取。”说着掷下帖子来.那二人扫兴而去. 凤姐因见张材家的在旁因问:“你有什么事?"张材家的忙取帖儿回说:“就是方才车轿围作成领取裁缝工银若干两。”凤姐听了便收了帖子命彩明登记.待王兴家的交过牌得了买办的回押相符然后方与张材家的去领.一面又命念那一个是为宝玉外书房完竣支买纸料糊裱.凤姐听了即命收帖儿登记待张材家的缴清又与这人去了. 凤姐便说道:“明儿他也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将来都没了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人就难管不如现开的好。”登时放下脸来喝命:“带出去打二十板子!"一面又掷下宁国府对牌:“出去说与来升革他一月银米!"众人听说又见凤姐眉立知是恼了不敢怠慢拖人的出去拖人执牌传谕的忙去传谕.那人身不由己已拖出去挨了二十大板还要进来叩谢.凤姐道:“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要挨打的只管误!"说着吩咐:“散了罢。”窗外众人听说方各自执事去了.彼时宁府荣府两处执事领牌交牌的人来人往不绝那抱愧被打之人含羞去了这才知道凤姐利害.众人不敢偷闲自此兢兢业业执事保全.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宝玉因见今日人众恐秦钟受了委曲因默与他商议要同他往凤姐处来坐.秦钟道:“他的事多况且不喜人去咱们去了他岂不烦腻。”宝玉道:“他怎好腻我们不相干只管跟我来。”说着便拉了秦钟直至抱厦.凤姐才吃饭见他们来了便笑道:“好长腿子快上来罢。”宝玉道:“我们偏了。”凤姐道:“在这边外头吃的还是那边吃的?"宝玉道:“这边同那些浑人吃什么!原是那边我们两个同老太太吃了来的。”一面归坐. 凤姐吃毕饭就有宁国府中的一个媳妇来领牌为支取香灯事.凤姐笑道:“我算着你们今儿该来支取总不见来想是忘了.这会子到底来取要忘了自然是你们包出来都便宜了我。”那媳妇笑道:“何尝不是忘了方才想起来再迟一步也领不成了。”说罢领牌而去. 一时登记交牌.秦钟因笑道:“你们两府里都是这牌倘或别人私弄一个支了银子跑了怎样?"凤姐笑道:“依你说都没王法了。”宝玉因道:“怎么咱们家没人领牌子做东西?"凤姐道:“人家来领的时候你还做梦呢.我且问你你们这夜书多早晚才念呢?"宝玉道:“巴不得这如今就念才好他们只是不快收拾出书房来这也无法。”凤姐笑道:“你请我一请包管就快了。”宝玉道:“你要快也不中用他们该作到那里的自然就有了。”凤姐笑道:“便是他们作也得要东西搁不住我不给对牌是难的。”宝玉听说便猴向凤姐身上立刻要牌说:“好姐姐给出牌子来叫他们要东西去。”凤姐道:“我乏的身子上生疼还搁的住揉搓.你放心罢今儿才领了纸裱糊去了他们该要的还等叫去呢可不傻了?"宝玉不信凤姐便叫彩明查册子与宝玉看了.正闹着人回:“苏州去的人昭儿来了。”凤姐急命唤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的?"昭儿道:“二爷打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二爷打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服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连忙退去.凤姐向宝玉笑道:“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宝玉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的怎样呢。”说着蹙眉长叹. 凤姐见昭儿回来因当着人未及细问贾琏心中自是记挂待要回去争奈事情繁杂一时去了恐有延迟失误惹人笑话.少不得耐到晚上回来复令昭儿进来细问一路平安信息.连夜打点大毛衣服和平儿亲自检点包裹再细细追想所需何物一并包藏交付昭儿.又细细吩咐昭儿:“在外好生小心伏侍不要惹你二爷生气时时劝他少吃酒别勾引他认得混帐老婆-回来打折你的腿"等语.赶乱完了天已四更将尽总睡下又走了困不觉天明鸡唱忙梳洗过宁府中来. 那贾珍因见引日近.亲自坐车带了阴阳司吏往铁槛寺来踏看寄灵所在.又一一嘱咐住持色空好生预备新鲜陈设多请名僧以备接灵使用.色空忙看晚斋.贾珍也无心茶饭因天晚不得进城就在净室胡乱歇了一夜.次日早便进城来料理出殡之事一面又派人先往铁槛寺连夜另外修饰停灵之处并厨茶等项接灵人口坐落. 里面凤姐见日期有限也预先逐细分派料理一面又派荣府中车轿人从跟王夫人送殡又顾自己送殡去占下处.目今正值缮国公诰命亡故王邢二夫人又去打祭送殡西安郡王妃华诞送寿礼镇国公诰命生了长男预备贺礼又有胞兄王仁连家眷回南一面写家信禀叩父母并带往之物又有迎春染病每日请医服药看医生启帖症源药案等事亦难尽述.又兼引在迩因此忙的凤姐茶饭也没工夫吃得坐卧不能清净.刚到了宁府荣府的人又跟到宁府既回到荣府宁府的人又找到荣府.凤姐见如此心中倒十分欢喜并不偷安推托恐落人褒贬因此日夜不暇筹划得十分的整肃.于是合族上下无不称叹者. 这日伴宿之夕里面两班小戏并耍百戏的与亲朋堂客伴宿尤氏犹卧于内室一应张罗款待独是凤姐一人周全承应.合族中虽有许多妯娌但或有羞口的或有羞脚的或有不惯见人的或有惧贵怯官的种种之类俱不及凤姐举止舒徐言语慷慨珍贵宽大因此也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挥霍指示任其所为目若无人.一夜中灯明火彩客送官迎那百般热闹自不用说的.至天明吉时已到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柩".一应执事陈设皆系现赶着新做出来的一色光艳夺目.宝珠自行未嫁女之礼外摔丧驾灵十分哀苦. 那时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这六家与宁荣二家当日所称"八公"的便是.余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余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堂客算来亦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小轿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十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 走不多时路旁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东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的.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现今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近闻宁国公冢孙妇告殂因想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丧上祭如今又设路奠命麾下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事一毕便换了素服坐大轿鸣锣张伞而来至棚前落轿.手下各官两旁拥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 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早有宁府开路传事人看见连忙回去报与贾珍.贾珍急命前面驻扎同贾赦贾政三人连忙迎来以国礼相见.水溶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妄自尊大.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水溶笑道:“世交之谊何出此言。”遂回头命长府官主祭代奠.贾赦等一旁还礼毕复身又来谢恩. 水溶十分谦逊因问贾政道:“那一位是衔宝而诞者?几次要见一见都为杂冗所阻想今日是来的何不请来一会。”贾政听说忙回去急命宝玉脱去孝服领他前来.那宝玉素日就曾听得父兄亲友人等说闲话时赞水溶是个贤王且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每思相会只是父亲拘束严密无由得会今见反来叫他自是欢喜.一面走一面早瞥见那水溶坐在轿内好个仪表人材.不知近看时又是怎样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回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ネ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宝玉忙抢上来参见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见宝玉戴着束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水溶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因问:“衔的那宝贝在那里?"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与过去.水溶细细的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否?"贾政忙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水溶一面极口称奇道异一面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的答应. 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贾政忙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蕃郡余祯果如是言亦荫生辈之幸矣。”水溶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是资质想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第.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是以寒第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贾政忙躬身答应. 水溶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促竟无敬贺之物此是前日圣上亲赐nk香念珠一串权为贺敬之礼。”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于是贾赦贾珍等一齐上来请回舆水溶道:“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小王虽上叨天恩虚邀郡袭岂v可越仙而进也?"贾赦等见执意不从只得告辞谢恩回来命手下掩乐停音滔滔然将殡过完方让水溶回舆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宁府送殡一路热闹非常.刚至城门前又有贾赦贾政贾珍等诸同僚属下各家祭棚接祭一一的谢过然后出城竟奔铁槛寺大路行来.彼时贾珍带贾蓉来到诸长辈前让坐轿上马因而贾赦一辈的各自上了车轿贾珍一辈的也将要上马.凤姐儿因记挂着宝玉怕他在郊外纵性逞强不服家人的话贾政管不着这些小事惟恐有个失闪难见贾母因此便命小厮来唤他.宝玉只得来到他车前.凤姐笑道:“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别学他们猴在马上.下来咱们姐儿两个坐车岂不好?"宝玉听说忙下了马爬入凤姐车上二人说笑前来.不一时只见从那边两骑马压地飞来离凤姐车不远一齐蹿下来扶车回说:“这里有下处奶奶请歇更衣。”凤姐急命请邢夫人王夫人的示下那人回来说:“太太们说不用歇了叫奶奶自便罢。”凤姐听了便命歇了再走.众小厮听了一带辕马岔出人群往北飞走.宝玉在车内急命请秦相公.那时秦钟正骑马随着他父亲的轿忽见宝玉的小厮跑来请他去打尖.秦钟看时只见凤姐儿的车往北而去后面拉着宝玉的马搭着鞍笼便知宝玉同凤姐坐车自己也便带马赶上去同入一庄门内.早有家人将众庄汉撵尽.那庄农人家无多房舍婆娘们无处回避只得由他们去了.那些村姑庄妇见了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礼数款段岂有不爱看的? 一时凤姐进入茅堂因命宝玉等先出去顽顽.宝玉等会意因同秦钟出来带着小厮们各处游顽.凡庄农动用之物皆不曾见过.宝玉一见了锹镢锄犁等物皆以为奇不知何项所使其名为何.小厮在旁一一的告诉了名色说明原委.宝玉听了因点头叹道:“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一面说一面又至一间房前只见炕上有个纺车宝玉又问小厮们:“这又是什么?"小厮们又告诉他原委.宝玉听说便上来拧转作耍自为有趣.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众小厮忙断喝拦阻.宝玉忙丢开手陪笑说道:“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那丫头道:“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秦钟暗拉宝玉笑道:“此卿大有意趣。”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宝玉正要说话时只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听见丢下纺车一径去了. 宝玉怅然无趣.只见凤姐儿打人来叫他两个进去.凤姐洗了手换衣服抖灰问他们换不换.宝玉不换只得罢了.家下仆妇们将带着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各样小食端来凤姐等吃过茶待他们收拾完毕便起身上车.外面旺儿预备下赏封赏了本村主人.庄妇等来叩赏.凤姐并不在意宝玉却留心看时内中并无二丫头.一时上了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走不多时仍又跟上大殡了.早有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铁槛寺接灵众僧齐至.少时到入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宝珠安于里寝室相伴.外面贾珍款待一应亲友也有扰饭的也有不吃饭而辞的一应谢过乏从公侯伯子男一起一起的散去至未末时分方才散尽了.里面的堂客皆是凤姐张罗接待先从显官诰命散起也到晌午大错时方散尽了.只有几个亲戚是至近的等做过三日安灵道场方去.那时邢王二夫人知凤姐必不能来家也便就要进城.王夫人要带宝玉去宝玉乍到郊外那里肯回去只要跟凤姐住着.王夫人无法只得交与凤姐便回来了.原来这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现今还是有香火地亩布施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其中阴阳两宅俱已预备妥贴好为送灵人口寄居.不想如今后辈人口繁盛其中贫富不一或性情参商:有那家业艰难安分的便住在这里了有那尚排场有钱势的只说这里不方便一定另外或村庄或尼庵寻个下处为事毕宴退之所.即今秦氏之丧族中诸人皆权在铁槛寺下榻独有凤姐嫌不方便因而早遣人来和馒头庵的姑子净虚说了腾出两间房子来作下处.原来这馒头庵就是水月庵因他庙里做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离铁槛寺不远.当下和尚工课已完奠过茶饭贾珍便命贾蓉请凤姐歇息.凤姐见还有几个妯娌陪着女亲自己便辞了众人带了宝玉秦钟往水月庵来.原来秦业年迈多病不能在此只命秦钟等待安灵罢了.那秦钟便只跟着凤姐宝玉一时到了水月庵净虚带领智善智能两个徒弟出来迎接大家见过.凤姐等来至净室更衣净手毕因见智能儿越长高了模样儿越出息了因说道:“你们师徒怎么这些日子也不往我们那里去?"净虚道:“可是这几天都没工夫因胡老爷府里产了公子太太送了十两银子来这里叫请几位师父念三日《血盆经》忙的没个空儿就没来请***安。”不言老尼陪着凤姐.且说秦钟宝玉二人正在殿上顽耍因见智能过来宝玉笑道:“能儿来了。”秦钟道:“理那东西作什么?"宝玉笑道:“你别弄鬼那一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他作什么?这会子还哄我。”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宝玉笑道:“有没有也不管你你只叫住他倒碗茶来我吃就丢开手。”秦钟笑道:“这又奇了你叫他倒去还怕他不倒?何必要我说呢。”宝玉道:“我叫他倒的是无情意的不及你叫他倒的是有情意的。”秦钟只得说道:“能儿倒碗茶来给我。”那智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无人不识因常与宝玉秦钟顽笑.他如今大了渐知风月便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那秦钟也极爱他妍媚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今智能见了秦钟心眼俱开走去倒了茶来.秦钟笑道:“给我。”宝玉叫:“给我!"智能儿抿嘴笑道:“一碗茶也争我难道手里有蜜!"宝玉先抢得了吃着方要问话只见智善来叫智能去摆茶碟子一时来请他两个去吃茶果点心.他两个那里吃这些东西坐一坐仍出来顽耍. 凤姐也略坐片时便回至净室歇息老尼相送.此时众婆娘媳妇见无事都6续散了自去歇息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常侍小婢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凤姐因问何事.老尼道:“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内善才庵内出家的时节那时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那李衙内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张家若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儿张家正无计策两处为难.不想守备家听了此言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打官司告状起来.那张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打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听说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 凤姐听了这话便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老尼听说喜不自禁忙说:“有有!这个不难。”凤姐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牵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说去的小厮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便是三万两我此刻也拿的出来。”老尼连忙答应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老尼道:“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挥的.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一路话奉承的凤姐越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谁想秦钟趁黑无人来寻智能.刚至后面房中只见智能独在房中洗茶碗秦钟跑来便搂着亲嘴.智能急的跺脚说:“这算什么!再这么我就叫唤。”秦钟求道:“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就死在这里。”智能道:“你想怎样?除非等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救不得近渴。”说着一口吹了灯满屋漆黑将智能抱到炕上就**起来.那智能百般的挣挫不起又不好叫的少不得依他了.正在得趣只见一人进来将他二人按住也不则声.二人不知是谁唬的不敢动一动.只听那人嗤的一声掌不住笑了二人听声方知是宝玉.秦钟连忙起来抱怨道:“这算什么?"宝玉笑道:“你倒不依咱们就叫喊起来。”羞的智能趁黑地跑了.宝玉拉了秦钟出来道:“你可还和我强?"秦钟笑道:“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宝玉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一时宽衣安歇的时节凤姐在里间秦钟宝玉在外间满地下皆是家下婆子打铺坐更.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便等宝玉睡下命人拿来在自己枕边.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是疑案不敢纂创. 一宿无话.至次日一早便有贾母王夫人打了人来看宝玉又命多穿两件衣服无事宁可回去.宝玉那里肯回去又有秦钟恋着智能调唆宝玉求凤姐再住一天.凤姐想了一想:凡丧仪大事虽妥还有一半点小事未曾安插可以指此再住一日岂不又在贾珍跟前送了满情二则又可以完净虚那事三则顺了宝玉的心贾母听见岂不欢喜?因有此三益便向宝玉道:“我的事都完了你要在这里逛少不得越性辛苦一日罢了明儿可是定要走的了。”宝玉听说千姐姐万姐姐的央求:“只住一日明儿必回去的。”于是又住了一夜. 凤姐便命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见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旺儿回来.且不在话下. 却说凤姐等又过一日次日方别了老尼着他三日后往府里去讨信.那秦钟与智能百般不忍分离背地里多少幽期密约俱不用细述只得含恨而别.凤姐又到铁槛寺中照望一番.宝珠执意不肯回家贾珍只得派妇女相伴.后回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话说宝玉见收拾了外书房约定与秦钟读夜书.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儿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调养回来时便咳嗽伤风懒进饮食大有不胜之状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宝玉便扫了兴头只得付于无可奈何且自静候大愈时再约. 那凤姐儿已是得了云光的回信俱已妥协.老尼达知张家果然那守备忍气吞声的受了前聘之物.谁知那张家父母如此爱势贪财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父母退了前夫他便一条麻绳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他也是个极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不负妻义.张李两家没趣真是人财两空.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 一日正是贾政的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闹热非常.忽有门吏忙忙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的贾赦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戏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贾赦等不知是何兆头.只得急忙更衣入朝. 贾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有两个时辰工夫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命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等语.那时贾母正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立那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皆在一处听如此信至贾母便唤进赖大来细问端的.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临敬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贾母等听了方心神安定不免又都洋洋喜气盈腮.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谁知近日水月庵的智能私逃进城找至秦钟家下看视秦钟不意被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作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秦钟本自怯弱又带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因此宝玉心中怅然如有所失.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因此众人嘲他越呆了.且喜贾琏与黛玉回来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宝玉听了方略有些喜意.细问原由方知贾雨村亦进京陛见皆由王子腾累上保本此来后补京缺与贾琏是同宗弟兄又与黛玉有师从之谊故同路作伴而来.林如海已葬入祖坟了诸事停妥贾琏方进京的.本该出月到家因闻得元春喜信遂昼夜兼程而进一路俱各平安.宝玉只问得黛玉"平安"二字余者也就不在意了. 好容易盼至明日午错果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见面时彼此悲喜交接未免又大哭一阵后又致喜庆之词.宝玉心中品度黛玉越出落的逸了.黛玉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宝钗迎春宝玉等人.宝玉又将北静王所赠nk香串珍重取出来转赠黛玉.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遂掷而不取.宝玉只得收回暂且无话. 且说贾琏自回家参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贾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茶.贾琏遂问别后家中的诸事又谢凤姐的操持劳碌.凤姐道:“我那里照管得这些事!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人家给个棒槌我就认作针.脸又软搁不住人给两句好话心里就慈悲了.况且又没经历过大事胆子又小太太略有些不自在就吓的我连觉也睡不着了.我苦辞了几回太太又不容辞倒反说我图受用不肯习学了.殊不知我是捻着一把汗儿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那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说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况且我年纪轻头等不压众怨不得不放我在眼里.更可笑那府里忽然蓉儿媳妇死了珍大哥又再三再四的在太太跟前跪着讨情只要请我帮他几日我是再四推辞太太断不依只得从命.依旧被我闹了个马仰人翻更不成个体统至今珍大哥哥还抱怨后悔呢.你这一来了明儿你见了他好歹描补描补就说我年纪小原没见过世面谁叫大爷错委他的。”正说着只听外间有人说话凤姐便问:“是谁?"平儿进来回道:“姨太太打了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打他回去了。”贾琏笑道:“正是呢方才我见姨妈去不防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撞了个对面生的好齐整模样.我疑惑咱家并无此人说话时因问姨妈谁知就是上京来买的那小丫头名叫香菱的竟与薛大傻子作了房里人开了脸越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凤姐道:“嗳!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见些世面了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爱他不值什么我去拿平儿换了他来如何?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这一年来的光景他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姨妈打了多少饥荒.也因姨妈看着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故此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他作了妾.过了没半月也看的马棚风一般了我倒心里可惜了的。”一语未了二门上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等二爷呢。”贾琏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这里凤姐乃问平儿:“方才姨妈有什么事巴巴打了香菱来?"平儿笑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他暂撒个谎.奶奶说说旺儿嫂子越连个承算也没了。”说着又走至凤姐身边悄悄的说道:“***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且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撞见不然时走了来回奶奶二爷倘或问奶奶是什么利钱奶奶自然不肯瞒二爷的少不得照实告诉二爷.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听见奶奶有了这个梯己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所以我赶着接了过来叫我说了他两句谁知奶奶偏听见了问我就撒谎说香菱来了。”凤姐听了笑道:“我说呢姨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喇巴的反打个房里人来了?原来你这蹄子y鬼。” 说话时贾琏已进来凤姐便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凤姐虽善饮却不敢任兴只陪侍着贾琏.一时贾琏的乳母赵嬷嬷走来贾琏凤姐忙让吃酒令其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等早于炕沿下设下一杌又有一小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贾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杌上自吃.凤姐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倒没的了他的牙。”因向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盅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饮酒倒有一件正经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我还再四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到如今还是燥屎.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来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 凤姐笑道:“妈妈你放心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气的?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可是现放着奶哥哥那一个不比人强?你疼顾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儿?没的白便宜了外人.-我这话也说错了我们看着是外人你却看着内人一样呢。”说的满屋里人都笑了.赵嬷嬷也笑个不住又念佛道:“可是屋子里跑出青天来了.若说内人外人这些混帐原故我们爷是没有不过是脸软心慈搁不住人求两句罢了。”凤姐笑道:“可不是呢有内人的他才慈软呢他在咱们娘儿们跟前才是刚硬呢!"赵嬷嬷笑道:“奶奶说的太尽情了我也乐了再吃一杯好酒.从此我们奶奶作了主我就没的愁了。” 贾琏此时没好意思只是讪笑吃酒说胡说二字-"快盛饭来吃碗子还要往珍大爷那边去商议事呢。”凤姐道:“可是别误了正事.才刚老爷叫你作什么?"贾琏道:“就为省亲。”凤姐忙问道:“省亲的事竟准了不成?"贾琏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凤姐笑道:“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古时从未有的。”赵嬷嬷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涂了.我听见上上下下吵嚷了这些日子什么省亲不省亲我也不理论他去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原故?"贾琏道:“如今当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不有**分了?” 赵嬷嬷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咱们大小姐了?"贾琏道:“这何用说呢!不然这会子忙的是什么?"凤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没造化赶上。”赵嬷嬷道:“唉哟哟那可是千载希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说起来……"凤姐忙接道:“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赵嬷嬷道:“那是谁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个口号儿呢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凤姐道:“常听见我们太爷们也这样说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正说的热闹王夫人又打人来瞧凤姐吃了饭不曾.凤姐便知有事等他忙忙的吃了半碗饭漱口要走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贾琏才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什么话?快说。”凤姐且止步稍候听他二人回些什么.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贾琏笑着忙说:“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不过去了.正经是这个主意才省事盖造也容易若采置别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倒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明日一早我给大爷去请安去再议细话。”贾蓉忙应几个"是". 贾蔷又近前回说:“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贾琏听了将贾蔷打谅了打谅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 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自然是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算计算计。”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缦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 凤姐忙向贾蔷道:“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了你呢。”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话平儿忙笑推他他才醒悟过来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说着便出去了.贾蓉忙送出来又悄悄的向凤姐道:“婶子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凤姐笑道:“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一径去了. 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且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来不止三四次贾琏害乏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许传报俱等明日料理.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一宿无话. 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察度办理人丁.自此后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亏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者一一筹画起造. 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闹非常而已.暂且无话. 且说宝玉近因家中有这等大事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心中是件畅事无奈秦钟之病日重一日也着实悬心不能乐业.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完毕意欲回了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宝玉听说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昨儿才瞧了他来还明明白白怎么就不中用了?"茗烟道:“我也不知道才刚是他家的老头子来特告诉我的。”宝玉听了忙转身回明贾母.贾母吩咐:“好生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宝玉听了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唬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此时秦钟已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散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那秦钟魂魄那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碍处。”正闹着那秦钟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都判道:“放屁!俗语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还是把他放回没有错了的。”众鬼听说只得将秦魂放回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萧然长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话说秦钟既死宝玉痛哭不已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归时犹是凄恻哀痛.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外又另备奠仪宝玉去吊纸.七日后便送殡掩埋了别无述记.只有宝玉日日思慕感悼然亦无可如何了.又不知历几何时这日贾珍等来回贾政:“园内工程俱已告竣大老爷已瞧过了只等老爷瞧了或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的。”贾政听了沉思一回说道:“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众清客在旁笑答道:“老世翁所见极是.如今我们有个愚见:各处匾额对联断不可少亦断不可定名.如今且按其景致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拟了出来暂且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贾政等听了都道:“所见不差.我们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时然后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众人笑道:“老爷今日一拟定佳何必又待雨村。”贾政笑道:“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众清客笑道:“这也无妨.我们大家看了公拟各举其长优则存之劣则删之未为不可。”贾政道:“此论极是.且喜今日天气和暖大家去逛逛。”说着起身引众人前往. 贾珍先去园中知会众人.可巧近日宝玉因思念秦钟忧戚不尽贾母常命人带他到园中来戏耍.此时亦才进去忽见贾珍走来向他笑道:“你还不出去老爷就来了。”宝玉听了带着奶娘小厮们一溜烟就出园来.方转过弯顶头贾政引众客来了躲之不及只得一边站了.贾政近因闻得塾掌称赞宝玉专能对对联虽不喜读书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见这机会便命他跟来.宝玉只得随往尚不知何意. 贾政刚至园门前只见贾珍带领许多执事人来一旁侍立.贾政道:“你且把园门都关上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贾珍听说命人将门关了.贾政先秉正看门.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k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自是欢喜.遂命开门只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众清客都道:“好山好山!"贾政道:“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众人道:“极是.非胸中大有邱壑焉想及此。”说毕往前一望见白石no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贾政道:“我们就从此小径游去回来由那一边出去方可遍览。” 说毕命贾珍在前引导自己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贾政回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提"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几十个.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敷衍.宝玉亦料定此意.贾政听了便回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古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 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h绣槛皆隐于山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贾政与诸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因问:“诸公以何题此?"诸人都道:“当日欧阳公《醉翁亭记》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贾政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还须偏于水题方称.依我拙裁欧阳公之泻出于两峰之间竟用他这一个泻字。”有一客道:“是极是极.竟是泻玉二字妙。”贾政拈髯寻思因抬头见宝玉侍侧便笑命他也拟一个来.宝玉听说连忙回道:“老爷方才所议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若亦用泻字则觉不妥.况此处虽云省亲驻跸别墅亦当入于应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觉粗陋不雅.求再拟较此蕴籍含蓄者。”贾政笑道:“诸公听此论若何?方才众人编新你又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你又说粗陋不妥.你且说你的来我听。”宝玉道:“有用泻玉二字则莫若沁芳二字岂不新雅?"贾政拈髯点头不语.众人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贾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对联来。”宝玉听说立于亭上四顾一望便机上心来乃念道: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贾政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先称赞不已.于是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贾政笑道:“这一处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唬的宝玉忙垂了头.众客忙用话开释又说道:“此处的匾该题四个字。”贾政笑问:“那四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贾政道:“俗。”又一个是"睢园雅迹".贾政道:“也俗。”贾珍笑道:“还是宝兄弟拟一个来。”贾政道:“他未曾作先要议论人家的好歹可见就是个轻薄人。”众客道:“议论的极是其奈他何。”贾政忙道:“休如此纵了他。”因命他道:“今日任你狂为乱道先设议论来然后方许你作.方才众人说的可有使得的?"宝玉见问答道:“都似不妥。”贾政冷笑道:“怎么不妥?"宝玉道:“这是第一处行幸之处必须颂圣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现成的何必再作。”贾政道:“难道淇水睢园不是古人的?"宝玉道:“这太板腐了.莫若有凤来仪四字。”众人都哄然叫妙.贾政点头道:“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因命:“再题一联来。”宝玉便念道: 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贾政摇头说道:“也未见长。”说毕引众人出来.方欲走时忽又想起一事来因问贾珍道:“这些院落房宇并几案桌椅都算有了还有那些帐幔帘子并陈设玩器古董可也都是一处一处合式配就的?"贾珍回道:“那陈设的东西早已添了许多自然临期合式陈设.帐幔帘子昨日听见琏兄弟说还不全.那原是一起工程之时就画了各处的图样量准尺寸就打人办去的.想必昨日得了一半。”贾政听了便知此事不是贾珍的尾便命人去唤贾琏. 一时贾琏赶来贾政问他共有几种现今得了几种尚欠几种.贾琏见问忙向靴桶取靴掖内装的一个纸折略节来看了一看回道:“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帘子二百挂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毡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黑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得了一半也不过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一面走一面说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ち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贾政笑道:“倒是此处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说毕方欲进篱门去忽见路旁有一石碣亦为留题之备.众人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田舍家风一洗尽矣.立此一碣又觉生色许多非范石湖田家之咏不足以尽其妙。”贾政道:“诸公请题。”众人道:“方才世兄有云编新不如述旧此处古人已道尽矣莫若直书杏花村妙极"贾政听了笑向贾珍道:“正亏提醒了我.此处都妙极只是还少一个酒幌.明日竟作一个不必华丽就依外面村庄的式样作来用竹竿挑在树梢。”贾珍答应了又回道:“此处竟还不可养别的雀鸟只是买些鹅鸭鸡类才都相称了。”贾政与众人都道:“更妙。”贾政又向众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名村名直待请名方可。”众客都道:“是呀.如今虚的便是什么字样好?” 大家想着宝玉却等不得了也不等贾政的命便说道:“旧诗有云:红杏梢头挂酒旗.如今莫若杏帘在望四字。”众人都道:“好个在望!又暗合杏花村意。”宝玉冷笑道:“村名若用杏花二字则俗陋不堪了.又有古人诗云:柴门临水稻花香何不就用稻香村的妙?"众人听了亦哄声拍手道:“妙!"贾政一声断喝:“无知的业障你能知道几个古人能记得几熟诗也敢在老先生前卖弄!你方才那些胡说的不过是试你的清浊取笑而已你就认真了!” 说着引人步入茆堂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气象一洗皆尽.贾政心中自是欢喜却瞅宝玉道。”此处如何?"众人见问都忙悄悄的推宝玉教他说好.宝玉不听人言便应声道:“不及有凤来仪多矣。”贾政听了道:“无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那里知道这清幽气象.终是不读书之过!"宝玉忙答道:“老爷教训的固是但古人常云天然二字不知何意?” 众人见宝玉牛心都怪他呆痴不改.今见问天然二字众人忙道:“别的都明白为何连天然不知?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也。”宝玉道:“却又来!此处置一田庄分明见得人力穿凿扭捏而成.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争似先处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气虽种竹引泉亦不伤于穿凿.古人云天然图画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虽百般精而终不相宜……"未及说完贾政气的喝命:“叉出去"刚出去又喝命:“回来!"命再题一联:“若不通一并打嘴!"宝玉只得念道: 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 贾政听了摇头说:“更不好。”一面引人出来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ざ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众人都道:“好景好景!"贾政道:“诸公题以何名?"众人道:“再不必拟了恰恰乎是武陵源三个字。”贾政笑道:“又落实了而且陈旧。”众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旧舍四字也罢了。”宝玉道:“这越过露了.秦人旧舍说避乱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四字。”贾政听了更批胡说.于是要进港洞时又想起有船无船.贾珍道:“采莲船共四只座船一只如今尚未造成。”贾政笑道:“可惜不得入了。”贾珍道:“从山上盘道亦可以进去。”说毕在前导引大家攀藤抚树过去.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 贾政道:“此处这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し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贾政不禁笑道:“有趣!只是不大认识。”有的说:“是薜荔藤萝。”贾政道:“薜荔藤萝不得如此异香。”宝玉道:“果然不是.这些之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じ兰这一种大约是清葛那一种是金す草这一种是玉ぁ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想来《离骚》《选》等书上所有的那些异草也有叫作什么藿ずぢ荨的也有叫作什么纶组紫绛的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等样又有叫什么绿荑的还有什么丹椒蘼芜风连.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象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贾政喝道:“谁问你来!"唬的宝玉倒退不敢再说. 贾政因见两边俱是手游廊便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更比前几处清雅不同.贾政叹道:“此轩中煮茶操琴亦不必再焚名香矣.此造已出意外诸公必有佳作新题以颜其额方不负此。”众人笑道:“再莫若兰风蕙露贴切了。”贾政道:“也只好用这四字.其联若何?"一人道:“我倒想了一对大家批削改正。”念道是: 麝兰芳霭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众人道:“妙则妙矣只是斜阳二字不妥。”那人道:“古人诗云蘼芜满手泣斜晖。”众人道:“颓丧颓丧。”又一人道:“我也有一联诸公评阅评阅。”因念道: 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贾政拈髯沉吟意欲也题一联.忽抬头见宝玉在旁不敢则声因喝道:“怎么你应说话时又不说了?还要等人请教你不成!"宝玉听说便回道:“此处并没有什么兰麝明月洲渚之类若要这样着迹说起来就题二百联也不能完。”贾政道:“谁按着你的头叫你必定说这些字样呢?"宝玉道:“如此说匾上则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对联则是: 吟成щ蔻才犹艳睡足酴せ梦也香.贾政笑道:“这是套的书成蕉叶犹绿不足为奇。”众客道:“李太白凤凰台之作全套黄鹤楼只要套得妙.如今细评起来方才这一联竟比书成蕉叶犹觉幽娴活泼.视书成之句竟似套此而来。”贾政笑道:“岂有此理!” 说着大家出来.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贾政道:“这是正殿了只是太富丽了些。”众人都道:“要如此方是.虽然贵妃崇节尚俭天性恶繁悦朴然今日之尊礼仪如此不为过也。”一面说一面走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来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贾政道:“此处书以何?"众人道:“必是蓬莱仙境方妙。”贾政摇头不语.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象那里曾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贾政又命他作题宝玉只顾细思前景全无心于此了.众人不知其意只当他受了这半日的折磨精神耗散才尽词穷了再要考难逼迫着了急或生出事来倒不便.遂忙都劝贾政:“罢罢明日再题罢了。”贾政心中也怕贾母不放心遂冷笑道:“你这畜生也竟有不能之时了.也罢限你一日明日若再不能我定不饶.这是要紧一处更要好生作来!” 说着引人出来再一观望原来自进门起所行至此才游了十之五六.又值人来回有雨村处遣人回话.贾政笑道:“此数处不能游了.虽如此到底从那一边出去纵不能细观也可稍览。”说着引客行来至一大桥前见水如晶帘一般奔入.原来这桥便是通外河之闸引泉而入者.贾政因问:“此闸何名?"宝玉道:“此乃沁芳泉之正源就名沁芳闸。”贾政道:“胡说偏不用沁芳二字。”于是一路行来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贾政皆不及进去.因说半日腿酸未尝歇息忽又见前面又露出一所院落来贾政笑道:“到此可要进去歇息歇息了。”说着一径引人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俄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贾政与众人进去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众人赞道:“好花好花!从来也见过许多海棠那里有这样妙的。”贾政道:“这叫作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系出女儿国中云彼国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众人笑道:“然虽不经如何此名传久了?"宝玉道:“大约骚人咏士以此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想因被世间俗恶听了他便以野史纂入为证以俗传俗以讹传讹都认真了。”众人都摇身赞妙.一面说话一面都在廊外抱厦下打就的榻上坐了.贾政因问:“想几个什么新鲜字来题此?"一客道:“蕉鹤二字最妙。”又一个道:“崇光泛彩方妙。”贾政与众人都道:“好个崇光泛彩!"宝玉也道:“妙极。”又叹:“只是可惜了。”众人问:“如何可惜?"宝玉道:“此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若只说蕉则棠无着落若只说棠蕉亦无着落.固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贾政道:“依你如何?"宝玉道:“依我题红香绿玉四字方两全其妙。”贾政摇头道:“不好不好!” 说着引人进入房内.只见这几间房内收拾的与别处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的.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的.一k一k或有贮书处或有设鼎处或安置笔砚处或供花设瓶安放盆景处.其k各式各样或天圆地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璧.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倏尔五色纱糊就竟系小窗倏尔彩凌轻覆竟系幽户.且满墙满壁皆系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诸如琴剑悬瓶桌屏之类虽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众人都赞:“好精致想头!难为怎么想来"原来贾政等走了进来未进两层便都迷了旧路左瞧也有门可通右瞧又有窗暂隔及到了跟前又被一架书挡住.回头再走又有窗纱明透门径可行及至门前忽见迎面也进来了一群人都与自己形相一样-却是一架玻璃大镜相照.及转过镜去益见门子多了.贾珍笑道:“老爷随我来.从这门出去便是后院从后院出去倒比先近了。”说着又转了两层纱厨锦k果得一门出去院中满架蔷薇宝相.转过花障则见青溪前阻.众人咤异:“这股水又是从何而来?"贾珍遥指道:“原从那闸起流至那洞口从东北山坳里引到那村庄里又开一道岔口引到西南上共总流到这里仍旧合在一处从那墙下出去。”众人听了都道:“神妙之极"说着忽见大山阻路.众人都道"迷了路了。”贾珍笑道:“随我来。”仍在前导引众人随他直由山脚边忽一转便是平坦宽阔大路豁然大门前见.众人都道:“有趣有趣真搜神夺巧之至!"于是大家出来.那宝玉一心只记挂着里边又不见贾政吩咐少不得跟到书房.贾政忽想起他来方喝道:“你还不去?难道还逛不足!也不想逛了这半日老太太必悬挂着.快进去疼你也白疼了。”宝玉听说方退了出来.在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回 隔珠帘父女勉忠勤 搦湘管姊弟裁题咏 话说宝玉来至院外就有跟贾政的几个小厮上来拦腰抱住都说:“今儿亏我们老爷才喜欢老太太打人出来问了几遍都亏我们回说喜欢不然若老太太叫你进去就不得展才了.人人都说你才那些诗比世人的都强.今儿得了这样的彩头.该赏我们了。”宝玉笑道:“每人一吊钱。”众人道:“谁没见那一吊钱!把这荷包赏了罢。”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那一个就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又道:“好生送上去罢。”一个抱了起来几个围绕送至贾母二门前.那时贾母已命人看了几次.众奶娘丫鬟跟上来见过贾母知不曾难为着他心中自是欢喜. 少时袭人倒了茶来见身边佩物一件无存因笑道:“带的东西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林黛玉听说走来瞧瞧果然一件无存因向宝玉道:“我给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说毕赌气回房将前日宝玉所烦他作的那个香袋儿——才做了一半——赌气拿过来就铰.宝玉见他生气便知不妥忙赶过来早剪破了.宝玉已见过这香囊虽尚未完却十分精巧费了许多工夫.今见无故剪了却也可气.因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红袄襟上将黛玉所给的那荷包解了下来递与黛玉瞧道:“你瞧瞧这是什么!我那一回把你的东西给人了?"林黛玉见他如此珍重带在里面可知是怕人拿去之意因此又自悔莽撞未见皂白就剪了香袋.因此又愧又气低头一言不.宝玉道:“你也不用剪我知道你是懒待给我东西.我连这荷包奉还何如?"说着掷向他怀中便走.黛玉见如此越气起来声咽气堵又汪汪的滚下泪来拿起荷包来又剪.宝玉见他如此忙回身抢住笑道:“好妹妹饶了他罢!"黛玉将剪子一摔拭泪说道:“你不用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要恼就撂开手.这当了什么。”说着赌气上床面向里倒下拭泪.禁不住宝玉上来"妹妹"长"妹妹"短赔不是. 前面贾母一片声找宝玉.众奶娘丫鬟们忙回说:“在林姑娘房里呢。”贾母听说道:“好好好!让他姊妹们一处顽顽罢.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开心一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不许扭了他。”众人答应着.黛玉被宝玉缠不过只得起来道:“你的意思不叫我安生我就离了你。”说着往外就走.宝玉笑道:“你到那里我跟到那里。”一面仍拿起荷包来带上黛玉伸手抢道:“你说不要了这会子又带上我也替你怪臊的!"说着"嗤"的一声又笑了.宝玉道:“好妹妹明儿另替我作个香袋儿罢。”黛玉道:“那也只瞧我高兴罢了."一面说一面二人出房到王夫人上房中去了可巧宝钗亦在那里. 此时王夫人那边热闹非常.原来贾蔷已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来了.那时薛姨妈另迁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梨香院早已腾挪出来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又另派家中旧有曾演学过歌唱的女人们——如今皆已皤然老妪了着他们带领管理.就令贾蔷总理其日用出入银钱等事以及诸凡大小所需之物料账目.又有林之孝家的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有了连新作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有一个带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墨也极通经也不用学了摸样儿又极好.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他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他竟未回乡。”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笑道:“他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等后话暂且搁过此时不能表白. 当下又有人回工程上等着糊东西的纱绫请凤姐去开楼拣纱绫又有人来回请凤姐开库收金银器皿.连王夫人并上房丫鬟等众皆一时不得闲的.宝钗便说:“咱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找探丫头去。”说着同宝玉黛玉往迎春等房中来闲顽无话. 王夫人等日日忙乱直到十月将尽幸皆全备:各处监管都交清账目各处古董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贾政方略心意宽畅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贾府领了此恩旨益昼夜不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 展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ぜ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ぜ挡严.正等的不耐烦忽一太监坐大马而来贾母忙接入问其消息.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凤姐听了道:“既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理.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 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ぜ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そ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此时自己回想当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凄凉寂寞若不亏癞憎跛道二人携来到此又安能得见这般世面.本欲作一篇《灯月赋》《省亲颂》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别书的俗套.按此时之景即作一赋一赞也不能形容得尽其妙即不作赋赞其豪华富丽观者诸公亦可想而知矣.所以倒是省了这工夫纸墨且说正经的为是. 且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乃下舆.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ぜ桂楫兰桡自不必说.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蓼汀花溆"四字.按此四字并"有凤来仪"等处皆系上回贾政偶然一试宝玉之课艺才情耳何今日认真用此匾联?况贾政世代诗书来往诸客屏侍座陪者悉皆才技之流岂无一名手题撰竟用小儿一戏之辞苟且搪塞?真似暴新荣之家滥使银钱一味抹油涂朱毕则大书"前门绿柳垂金锁后户青山列锦屏"之类则以为大雅可观岂《石头记》中通部所表之宁荣贾府所为哉!据此论之竟大相矛盾了.诸公不知待蠢物将原委说明大家方知. 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贾妃乃长姊宝玉为弱弟贾妃之心上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自入宫后时时带信出来与父母说:“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前日贾政闻塾师背后赞宝玉偏才尽有贾政未信适巧遇园已落成令其题撰聊一试其情思之清浊.其所拟之匾联虽非妙句在幼童为之亦或可取.即另使名公大笔为之固不费难然想来倒不如这本家风味有趣.更使贾妃见之知系其爱弟所为亦或不负其素日切望之意.因有这段原委故此竟用了宝玉所题之联额.那日虽未曾题完后来亦曾补拟. 闲少述且说贾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侍座太监听了忙下小舟登岸飞传与贾政.贾政听了即忙移换.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境"四字贾妃忙命换"省亲别墅"四字.于是进入行宫.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贾妃乃问:“此殿何无匾额?"随侍太监跪启曰:“此系正殿外臣未敢擅拟。”贾妃点头不语.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礼仪太监二人引贾赦贾政等于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传谕曰:“免。”太监引贾赦等退出.又有太监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于是引退. 茶已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邢夫人等忙上来解劝.贾母等让贾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又不免哭泣一番.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贾妃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王夫人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贾妃听了忙命快请.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母女姊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贾政亦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贾妃亦嘱"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等语.贾政又启:“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元妃听了宝玉能题便含笑说:“果进益了。”贾政退出.贾妃见宝林二人亦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贾母乃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元妃命快引进来.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进前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尤氏凤姐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游幸。”元妃等起身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门前早见灯光火树之中诸般罗列非常.进园来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妃极加奖赞又劝:“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已而至正殿谕免礼归座大开筵宴.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亲捧羹把盏. 元妃乃命传笔砚伺候亲搦湘管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按其书云:顾恩思义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 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此一匾一联书于正殿大观园有凤来仪红香绿玉蘅芷清芬杏帘在望阁"更有"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等名又有四字的匾额十数个诸如"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等名此时悉难全记.又命旧有匾联俱不必摘去.于是先题一绝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写毕向诸姊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妹辈素所深知.今夜聊以塞责不负斯景而已.异日少暇必补撰《大观园记》并&1t;&1t;省亲颂》等以记今日之事.妹辈亦各题一匾一诗随才之长短亦暂吟成不可因我微才所缚.且喜宝玉竟知题咏是我意外之想.此中潇湘馆蘅芜苑二处我所极爱次之怡红院浣葛山庄此四大处必得别有章句题咏方妙.前所题之联虽佳如今再各赋五言律一使我当面试过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宝玉只得答应了下来自去构思. 迎探惜三人之中要算探春又出于姊妹之上然自忖亦难与薛林争衡只得勉强随众塞责而已.李纨也勉强凑成一律.贾妃先挨次看姊妹们的写道是: 旷性怡情匾额迎春 园成景备特精奇奉命羞题额旷怡. 谁信世间有此境游来宁不畅神思? 万象争辉匾额探春 名园筑出势巍巍奉命何惭学浅微. 精妙一时言不出果然万物生光辉. 章造化匾额惜春 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章造化功. 采风流匾额李纨 秀水明山抱复回风流采胜蓬莱. 绿裁歌扇迷芳草红衬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应传盛世神仙何幸下瑶台. 名园一自邀游赏未许凡人到此来. 凝晖钟瑞匾额薛宝钗 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 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 世外仙源匾额林黛玉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贾妃看毕称赏一番又笑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原来林黛玉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不想贾妃只命一匾一咏倒不好违谕多作只胡乱作一五言律应景罢了. 彼时宝玉尚未作完只刚作了"潇湘馆"与"蘅芜苑"二正作"怡红院"一起草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转眼瞥见便趁众人不理论急忙回身悄推他道:“他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况且蕉叶之说也颇多再想一个字改了罢。”宝玉见宝钗如此说便拭汗道:“我这会子总想不起什么典故出处来。”宝钗笑道:“你只把绿玉的玉字改作蜡字就是了."宝玉道:“绿蜡可有出处?"宝钗见问悄悄的咂嘴点头笑道:“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唐钱ぞ咏芭蕉诗头一句:冷烛无烟绿蜡乾你都忘了不成?"宝玉听了不觉洞开心臆笑道:“该死该死!现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来了真可谓一字师了.从此后我只叫你师父再不叫姐姐了。”宝钗亦悄悄的笑道:“还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认我这姐姐来了。”一面说笑因说笑又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开了.宝玉只得续成共有了三. 此时林黛玉未得展其抱负自是不快.因见宝玉独作四律大费神思何不代他作两也省他些精神不到之处.想着便也走至宝玉案旁悄问:“可都有了?"宝玉道:“才有了三只少杏帘在望一了。”黛玉道:“既如此你只抄录前三罢.赶你写完那三我也替你作出这了。”说毕低头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写在纸条上搓成个团子掷在他跟前.宝玉打开一看只觉此比自己所作的三高过十倍真是喜出望外遂忙恭楷呈上.贾妃看道: 有凤来仪臣宝玉谨题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 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 迸砌妨阶水穿帘碍鼎香. 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 蘅芷清芬 蘅芜满净苑萝薜助芬芳. 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 轻烟迷曲径冷翠滴回廊. 谁谓池塘曲谢家幽梦长. 怡红快绿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 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 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 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贾妃看毕喜之不尽说:“果然进益了!"又指"杏帘"一为前三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又命探春另以彩笺誊录出方才一共十数诗出令太监传与外厢.贾政等看了都称颂不已.贾政又进《归省颂》.元春又命以琼酥金脍等物赐与宝玉并贾兰.此时贾兰极幼未达诸事只不过随母依叔行礼故无别传.贾环从年内染病未痊自有闲处调养故亦无传.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快拿戏目来!"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 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 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刚演完了一太监执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便知是赐龄官之物喜的忙接了命龄官叩头.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1t;&1t;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贾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然后撤筵将未到之处复又游顽.忽见山环佛寺忙另プ手进去焚香拜佛又题一匾云:“苦海慈航".又额外加恩与一般幽尼女道. 少时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等例。”乃呈上略节.贾妃从头看了俱甚妥协即命照此遵行.太监听了下来一一放.原来贾母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邢夫人王夫人二分只减了如意拐珠四样.贾敬贾赦贾政等每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表礼按前.宝钗黛玉诸姊妹等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宝玉亦同此.贾兰则是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二对.尤氏李纨凤姐等皆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外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一百串是赐与贾母王夫人及诸姊妹房中奶娘众丫鬟的.贾珍贾琏贾环贾蓉等皆是表礼一分金锞一双.其余彩缎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是赐东西两府凡园中管理工程陈设答应及司戏掌灯诸人的.外有清钱五百串是赐厨役优怜百戏杂行人丁的. 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贾妃听了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再四叮咛:“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贾妃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这里诸人好容易将贾母王夫人安慰解劝方才扶出园门进上房去了.要知端的且看下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话说贾妃回宫次日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之事龙颜甚悦.又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贾政及各椒房等员不必细说.且说荣宁二府中因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方完.第一个凤姐事多任重别人或可偷安躲静独他是不能脱得的二则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只扎挣着与无事的人一样.第一个宝玉是极无事最闲暇的.偏这日一早袭人的母亲又亲来回过贾母接袭人家去吃年茶晚间才得回来.因此宝玉只和众丫头们掷骰子赶围棋作戏.正在房内顽的没兴头忽见丫头们来回说:“东府珍大爷来请过去看戏放花灯。”宝玉听了便命换衣裳.才要去时忽又有贾妃赐出糖蒸酥酪来宝玉想上次袭人喜吃此物便命留与袭人了.自己回过贾母过去看戏. 谁想贾珍这边唱的是《丁郎认父》《黄伯央大摆阴魂阵》更有《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等类的戏倏尔神鬼乱出忽又妖魔毕露甚至于扬幡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喊叫之声远闻巷外.满街之人个个都赞:“好热闹戏别人家断不能有的."宝玉见繁华热闹到如此不堪的田地只略坐了一坐便走开各处闲耍.先是进内去和尤氏和丫鬟姬妾说笑了一回便出二门来.尤氏等仍料他出来看戏遂也不曾照管.贾珍贾琏薛蟠等只顾猜枚行令百般作乐也不理论纵一时不见他在座只道在里边去了故也不问.至于跟宝玉的小厮们那年纪大些的知宝玉这一来了必是晚间才散因此偷空也有去会赌的也有往亲友家去吃年茶的更有或嫖或饮的都私散了待晚间再来那小些的都钻进戏房里瞧热闹去了. 宝玉见一个人没有因想"这里素日有个小书房内曾挂着一轴美人极画的得神.今日这般热闹想那里自然无人那美人也自然是寂寞的须得我去望慰他一回。”想着便往书房里来.刚到窗前闻得房内有呻吟之韵.宝玉倒唬了一跳:敢是美人活了不成?乃乍着胆子舔破窗纸向内一看——那轴美人却不曾活却是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宝玉禁不住大叫:“了不得!"一脚踹进门去将那两个唬开了抖衣而颤. 茗烟见是宝玉忙跪求不迭.宝玉道:“青天白日这是怎么说.珍大爷知道你是死是活?"一面看那丫头虽不标致倒还白净些微亦有动人处羞的脸红耳赤低无言.宝玉跺脚道:“还不快跑!"一语提醒了那丫头飞也似去了.宝玉又赶出去叫道:“你别怕我是不告诉人的。”急的茗烟在后叫:“祖宗这是分明告诉人了!"宝玉因问:“那丫头十几岁了?"茗烟道:“大不过十六七岁了。”宝玉道:“连他的岁属也不问问别的自然越不知了.可见他白认得你了.可怜可怜!"又问:“名字叫什么?"茗烟大笑道:“若说出名字来话长真真新鲜奇竟是写不出来的.据他说他母亲养他的时节做了个梦梦见得了一匹锦上面是五色富贵不断头た字的花样所以他的名字叫作た儿。”宝玉听了笑道:“真也新奇想必他将来有些造化。”说着沉思一会. 茗烟因问:“二爷为何不看这样的好戏?"宝玉道:“看了半日怪烦的出来逛逛就遇见你们了.这会子作什么呢?"茗烟だだ笑道:“这会子没人知道我悄悄的引二爷往城外逛逛去一会子再往这里来他们就不知道了。”宝玉道:“不好仔细花子拐了去.便是他们知道了又闹大了不如往熟近些的地方去.还可就来。”茗烟道:“熟近地方谁家可去?这却难了。”宝玉笑道:“依我的主意咱们竟找你花大姐姐去瞧他在家作什么呢."茗烟笑道:“好好!倒忘了他家。”又道:“若他们知道了说我引着二爷胡走要打我呢?"宝玉道:“有我呢。”茗烟听说拉了马二人从后门就走了.幸而袭人家不远不过一半里路程展眼已到门前.茗烟先进去叫袭人之兄花自芳.彼时袭人之母接了袭人与几个外甥女儿几个侄女儿来家正吃果茶听见外面有人叫"花大哥"花自芳忙出去看时见是他主仆两个唬的惊疑不止连忙抱下宝玉来在院内嚷道:“宝二爷来了!"别人听见还可袭人听了也不知为何忙跑出来迎着宝玉一把拉着问:“你怎么来了?"宝玉笑道:“我怪闷的来瞧瞧你作什么呢。”袭人听了才放下心来も了一声笑道:“你也忒胡闹了可作什么来呢!"一面又问茗烟:“还有谁跟来?"茗烟笑道:“别人都不知就只有我们两个。”袭人听了复又惊慌说道:“这还了得!倘或碰见了人或是遇见了老爷街上人挤车碰马轿纷纷的若有个闪失也是顽得的!你们的胆子比斗还大.都是茗烟调唆的回去我定告诉嬷嬷们打你。”茗烟撅了嘴道:“二爷骂着打着叫我引了来这会子推到我身上.我说别来罢——不然我们还去罢。”花自芳忙劝:“罢了已是来了也不用多说了.只是茅檐草舍又窄又脏爷怎么坐呢?” 袭人之母也早迎了出来.袭人拉了宝玉进去.宝玉见房中三五个女孩儿见他进来都低了头羞惭惭的.花自芳母子两个百般怕宝玉冷又让他上炕又忙另摆果桌又忙倒好茶.袭人笑道:“你们不用白忙我自然知道.果子也不用摆也不敢乱给东西吃。”一面说一面将自己的坐褥拿了铺在一个炕上宝玉坐了用自己的脚炉垫了脚向荷包内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又将自己的手炉掀开焚上仍盖好放与宝玉怀内然后将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送与宝玉.彼时他母兄已是忙另齐齐整整摆上一桌子果品来.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因笑道:“既来了没有空去之理好歹尝一点儿也是来我家一趟。”说着便拈了几个松子穰吹去细皮用手帕托着送与宝玉. 宝玉看见袭人两眼微红粉光融滑因悄问袭人:“好好的哭什么?"袭人笑道:“何尝哭才迷了眼揉的。”因此便遮掩过了.当下宝玉穿着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袭人道:“你特为往这里来又换新服他们就不问你往那去的?"宝玉笑道:“珍大爷那里去看戏换的。”袭人点头.又道:“坐一坐就回去罢这个地方不是你来的。”宝玉笑道:“你就家去才好呢我还替你留着好东西呢。”袭人悄笑道:“悄悄的叫他们听着什么意思."一面又伸手从宝玉项上将通灵玉摘了下来向他姊妹们笑道:“你们见识见识.时常说起来都当希罕恨不能一见今儿可尽力瞧了.再瞧什么希罕物儿也不过是这么个东西。”说毕递与他们传看了一遍仍与宝玉挂好.又命他哥哥去或雇一乘小轿或雇一辆小车送宝玉回去.花自芳道:“有我送去骑马也不妨了。”袭人道:“不为不妨为的是碰见人。”花自芳忙去雇了一顶小轿来众人也不敢相留只得送宝玉出去袭人又抓果子与茗烟又把些钱与他买花炮放教他"不可告诉人连你也有不是."一直送宝玉至门前看着上轿放下轿帘.花茗二人牵马跟随.来至宁府街茗烟命住轿向花自芳道:“须等我同二爷还到东府里混一混才好过去的不然人家就疑惑了."花自芳听说有理忙将宝玉抱出轿来送上马去.宝玉笑说:“倒难为你了."于是仍进后门来.俱不在话下.却说宝玉自出了门他房中这些丫鬟们都越性恣意的顽笑也有赶围棋的也有掷骰抹牌的磕了一地瓜子皮.偏奶母李嬷嬷拄拐进来请安瞧瞧宝玉见宝玉不在家丫鬟们只顾玩闹十分看不过.因叹道:“只从我出去了不大进来你们越没个样儿了别的妈妈们越不敢说你们了.那宝玉是个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的.只知嫌人家脏这是他的屋子由着你们糟塌越不成体统了."这些丫头们明知宝玉不讲究这些二则李嬷嬷已是告老解事出去的了如今管他们不着因此只顾顽并不理他.那李嬷嬷还只管问"宝玉如今一顿吃多少饭""什么时辰睡觉"等语.丫头们总胡乱答应.有的说:“好一个讨厌的老货!” 李嬷嬷又问道:“这盖碗里是酥酪怎不送与我去?我就吃了罢。”说毕拿匙就吃.一个丫头道:“快别动!那是说了给袭人留着的回来又惹气了.你老人家自己承认别带累我们受气."李嬷嬷听了又气又愧便说道:“我不信他这样坏了.别说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这个值钱的也是应该的.难道待袭人比我还重?难道他不想想怎么长大了?我的血变的奶吃的长这么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就生气了?我偏吃了看怎么样!你们看袭人不知怎样那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一面说一面赌气将酥酪吃尽.又一丫头笑道:“他们不会说话怨不得你老人家生气.宝玉还时常送东西孝敬你老去岂有为这个不自在的。”李嬷嬷道:“你们也不必妆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为茶撵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明儿有了不是我再来领!"说着赌气去了. 少时宝玉回来命人去接袭人.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不动宝玉因问:“敢是病了?再不然输了?"秋纹道:“他倒是赢的谁知李老太太来了混输了他气的睡去了。”宝玉笑道:“你别和他一般见识由他去就是了。”说着袭人已来彼此相见.袭人又问宝玉何处吃饭多早晚回来又代母妹问诸同伴姊妹好.一时换衣卸妆.宝玉命取酥酪来丫鬟们回说:“李奶奶吃了。”宝玉才要说话袭人便忙笑道:“原来是留的这个多谢费心.前儿我吃的时候好吃吃过了好肚子疼足闹的吐了才好.他吃了倒好搁在这里倒白糟塌了.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床。” 宝玉听了信以为真方把酥酪丢开取栗子来自向灯前检剥一面见众人不在房里乃笑问袭人道:“今儿那个穿红的是你什么人?"袭人道:“那是我两姨妹子。”宝玉听了赞叹了两声.袭人道:“叹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缘故想是说他那里配红的。”宝玉笑道:“不是不是.那样的不配穿红的谁还敢穿.我因为见他实在好的很怎么也得他在咱们家就好了."袭人冷笑道:“我一个人是奴才命罢了难道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还要拣实在好的丫头才往你家来。”宝玉听了忙笑道:“你又多心了.我说往咱们家来必定是奴才不成?说亲戚就使不得?"袭人道:“那也搬配不上。”宝玉便不肯再说只是剥栗子.袭人笑道:“怎么不言语了?想是我才冒撞冲犯了你明儿赌气花几两银子买他们进来就是了。”宝玉笑道:“你说的话怎么叫我答言呢.我不过是赞他好正配生在这深堂大院里没的我们这种浊物倒生在这里。”袭人道:“他虽没这造化倒也是娇生惯养的呢我姨爹姨娘的宝贝.如今十七岁各样的嫁妆都齐备了明年就出嫁。” 宝玉听了"出嫁"二字不禁又も了两声正是不自在又听袭人叹道:“只从我来这几年姊妹们都不得在一处.如今我要回去了他们又都去了。”宝玉听这话内有章不觉吃一惊忙丢下栗子问道:“怎么你如今要回去了?"袭人道:“我今儿听见我妈和哥哥商议叫我再耐烦一年明年他们上来就赎我出去的呢。”宝玉听了这话越怔了因问:“为什么要赎你?"袭人道:“这话奇了!我又比不得是你这里的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别处独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是个了局?"宝玉道:“我不叫你去也难。”袭人道:“从来没这道理.便是朝廷宫里也有个定例或几年一选几年一入也没有个长远留下人的理别说你了!” 宝玉想一想果然有理.又道:“老太太不放你也难。”袭人道:“为什么不放?我果然是个最难得的或者感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必不放我出去的设或多给我们家几两银子留下我然或有之其实我也不过是个平常的人比我强的多而且多.自我从小儿来了跟着老太太先伏侍了史大姑娘几年如今又伏侍了你几年.如今我们家来赎正是该叫去的只怕连身价也不要就开恩叫我去呢.若说为伏侍的你好不叫我去断然没有的事.那伏侍的好是分内应当的不是什么奇功.我去了仍旧有好的来了不是没了我就不成事。”宝玉听了这些话竟是有去的理无留的理心内越急了因又道:“虽然如此说我只一心留下你不怕老太太不和你母亲说多多给你母亲些银子他也不好意思接你了"袭人道:“我妈自然不敢强.且漫说和他好说又多给银子就便不好和他说一个钱也不给安心要强留下我他也不敢不依.但只是咱们家从没干过这倚势杖贵霸道的事这比不得别的东西因为你喜欢加十倍利弄了来给你那卖的人不得吃亏可以行得.如今无故平空留下我于你又无益反叫我们骨肉分离这件事老太太太太断不肯行的。”宝玉听了思忖半晌乃说道:“依你说你是去定了?"袭人道:“去定了。”宝玉听了自思道:“谁知这样一个人这样薄情无义。”乃叹道:“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该弄了来临了剩我一个孤鬼儿。”说着便赌气上床睡去了.原来袭人在家听见他母兄要赎他回去他就说至死也不回去的.又说:“当日原是你们没饭吃就剩我还值几两银子若不叫你们卖没有个看着老子娘饿死的理.如今幸而卖到这个地方吃穿和主子一样也不朝打暮骂.况且如今爹虽没了你们却又整理的家成业就复了元气.若果然还艰难把我赎出来再多掏澄几个钱也还罢了其实又不难了.这会子又赎我作什么?权当我死了再不必起赎我的念头!"因此哭闹了一阵. 他母兄见他这般坚执自然必不出来的了.况且原是卖倒的死契明仗着贾宅是慈善宽厚之家不过求一求只怕身价银一并赏了这是有的事呢.二则贾府中从不曾作践下人只有恩多威少的.且凡老少房中所有亲侍的女孩子们更比待家下众人不同平常寒薄人家的小姐也不能那样尊重的.因此他母子两个也就死心不赎了.次后忽然宝玉去了他二人又是那般景况他母子二人心下更明白了越石头落了地而且是意外之想彼此放心再无赎念了. 如今且说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异常其淘气憨顽自是出于众小儿之外更有几件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儿.近来仗着祖母溺爱父母亦不能十分严紧拘管更觉放荡弛纵任性恣情最不喜务正.每欲劝时料不能听今日可巧有赎身之论故先用骗词以探其情以压其气然后好下箴规.今见他默默睡去了知其情有不忍气已馁堕自己原不想栗子吃的只因怕为酥酪又生事故亦如茜雪之茶等事是以假以栗子为由混过宝玉不提就完了.于是命小丫头们将栗子拿去吃了自己来推宝玉.只见宝玉泪痕满面袭人便笑道:“这有什么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宝玉见这话有章便说道”“你倒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我自己也难说了。”袭人笑道:“咱们素日好处再不用说.但今日你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 宝玉忙笑道:“你说那几件?我都依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话未说完急的袭人忙握他的嘴说:“好好的正为劝你这些倒更说的狠了。”宝玉忙说道:“再不说这话了。”袭人道:“这是头一件要改的。”宝玉道:“改了再要说你就拧嘴.还有什么?” 袭人道:“第二件你真喜读书也罢假喜也罢只是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只管批驳诮谤只作出个喜读书的样子来也教老爷少生些气在人前也好说嘴.他心里想着我家代代读书只从有了你不承望你不喜读书已经他心里又气又愧了.而且背前背后乱说那些混话凡读书上进的人你就起个名字叫作禄蠹又说只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这些话怎么怨得老爷不气不时时打你.叫别人怎么想你?"宝玉笑道:“再不说了那原是小时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胡说如今再不敢说了.还有什么?” 袭人道:“再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还有更要紧的一件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毛病儿。”宝玉道:“都改都改.再有什么快说。”袭人笑道:“再也没有了.只是百事检点些不任意任情的就是了.你若果都依了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宝玉笑道:“你在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袭人冷笑道:“这我可不希罕的.有那个福气没有那个道理.纵坐了也没甚趣。” 二人正说着只见秋纹走进来说:“快三更了该睡了.方才老太太打嬷嬷来问我答应睡了。”宝玉命取表来看时果然针已指到亥正方从新盥漱宽衣安歇不在话下.至次日清晨袭人起来便觉身体重头疼目胀四肢火热.先时还挣扎的住次后捱不住只要睡着因而和衣躺在炕上.宝玉忙回了贾母传医诊视说道:“不过偶感风寒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开方去后令人取药来煎好刚服下去命他盖上被渥汗宝玉自去黛玉房中来看视. 彼时黛玉自在床上歇午丫鬟们皆出去自便满屋内静悄悄的宝玉揭起绣线软帘进入里间只见黛玉睡在那里忙走上来推他道:“好妹妹才吃了饭又睡觉。”将黛玉唤醒.黛玉见是宝玉因说道:“你且出去逛逛.我前儿闹了一夜今儿还没有歇过来浑身酸疼。”宝玉道:“酸疼事小睡出来的病大.我替你解闷儿混过困去就好了。”黛玉只合着眼说道:“我不困只略歇歇儿你且别处去闹会子再来。”宝玉推他道:“我往那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 黛玉听了嗤的一声笑道:“你既要在这里那边去老老实实的坐着咱们说话儿。”宝玉道:“我也歪着。”黛玉道:“你就歪着。”宝玉道:“没有枕头咱们在一个枕头上。”黛玉道:“放屁!外头不是枕头?拿一个来枕着。”宝玉出至外间看了一看回来笑道:“那个我不要也不知是那个脏婆子的。”黛玉听了睁开眼起身笑道:“真真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请枕这一个。”说着将自己枕的推与宝玉又起身将自己的再拿了一个来自己枕了二人对面倒下. 黛玉因看见宝玉左边腮上有钮扣大小的一块血渍便欠身凑近前来以手抚之细看又道:“这又是谁的指甲刮破了?"宝玉侧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刮的只怕是才刚替他们淘漉胭脂膏子ヅ上了一点儿。”说着便找手帕子要揩拭.黛玉便用自己的帕子替他揩拭了口内说道:“你又干这些事了.干也罢了必定还要带出幌子来.便是舅舅看不见别人看见了又当奇事新鲜话儿去学舌讨好儿吹到舅舅耳朵里又该大家不干净惹气。” 宝玉总未听见这些话只闻得一股幽香却是从黛玉袖中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黛玉笑道:“冬寒十月谁带什么香呢。”宝玉笑道:“既然如此这香是那里来的?"黛玉道:“连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柜子里头的香气衣服上熏染的也未可知。”宝玉摇头道:“未必这香的气味奇怪不是那些香饼子香ゃ子香袋子的香。”黛玉冷笑道:“难道我也有什么罗汉真人给我些香不成?便是得了奇香也没有亲哥哥亲兄弟弄了花儿朵儿霜儿雪儿替我炮制.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罢了。” 宝玉笑道:“凡我说一句你就拉上这么些不给你个利害也不知道从今儿可不饶你了.说着翻身起来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便伸手向黛玉膈肢窝内两肋下乱挠.黛玉素性触痒不禁宝玉两手伸来乱挠便笑的喘不过气来口里说:“宝玉你再闹我就恼了."宝玉方住了手笑问道:“你还说这些不说了?"黛玉笑道:“再不敢了。”一面理鬓笑道:“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没有?” 宝玉见问一时解不来因问:“什么暖香?"黛玉点头叹笑道:“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来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暖香去配?"宝玉方听出来.宝玉笑道:“方才求饶如今更说狠了。”说着又去伸手.黛玉忙笑道:“好哥哥我可不敢了。”宝玉笑道:“饶便饶你只把袖子我闻一闻。”说着便拉了袖子笼在面上闻个不住.黛玉夺了手道:“这可该去了。”宝玉笑道:“去不能.咱们斯斯的躺着说话儿。”说着复又倒下.黛玉也倒下.用手帕子盖上脸.宝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鬼话黛玉只不理.宝玉问他几岁上京路上见何景致古迹扬州有何遗迹故事土俗民风.黛玉只不答. 宝玉只怕他睡出病来便哄他道:“嗳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黛玉见他说的郑重且又正言厉色只当是真事因问:“什么事?"宝玉见问便忍着笑顺口诌道:“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黛玉笑道:“就是扯谎自来也没听见这山。”宝玉道:“天下山水多着呢你那里知道这些不成.等我说完了你再批评。”黛玉道:“你且说。”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原来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议事因说:明日乃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中果品短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乃拔令箭一枝遣一能干的小耗前去打听.一时小耗回报:各处察访打听已毕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老耗听了大喜即时点耗前去.乃拔令箭问:谁去偷米?一耗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问:谁去偷豆?又一耗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只剩了香芋一种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并众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且怯懦无力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众耗忙问:如何比他们巧呢?小耗道:“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岂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众耗听了都道: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法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听了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众耗忙笑道:变错了变错了.原说变果子的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现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黛玉听了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笑道:“我把你烂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编我呢。”说着便拧的宝玉连连央告说:“好妹妹饶我罢再不敢了!我因为闻你香忽然想起这个故典来。”黛玉笑道:“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呢。” 一语未了只见宝钗走来笑问:“谁说故典呢?我也听听。”黛玉忙让坐笑道:“你瞧瞧有谁!他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宝钗笑道:“原来是宝兄弟怨不得他他肚子里的故典原多.只是可惜一件凡该用故典之时他偏就忘了.有今日记得的前儿夜里的芭蕉诗就该记得.眼面前的倒想不起来别人冷的那样你急的只出汗.这会子偏又有记性了."黛玉听了笑道:“阿弥陀佛!到底是我的好姐姐你一般也遇见对子了.可知一还一报不爽不错的。”刚说到这里只听宝玉房中一片声嚷吵闹起来.正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话说宝玉在林黛玉房中说"耗子精"宝钗撞来讽刺宝玉元宵不知"绿蜡"之典三人正在房中互相讥刺取笑.那宝玉正恐黛玉饭后贪眠一时存了食或夜间走了困皆非保养身体之法幸而宝钗走来大家谈笑那林黛玉方不欲睡自己才放了心.忽听他房中嚷起来大家侧耳听了一听林黛玉先笑道:“这是你妈妈和袭人叫嚷呢.那袭人也罢了你妈妈再要认真排场他可见老背晦了。” 宝玉忙要赶过来宝钗忙一把拉住道:“你别和你妈妈吵才是他老糊涂了倒要让他一步为是。”宝玉道:“我知道了。”说毕走来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棍在当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袭人先只道李嬷嬷不过为他躺着生气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后来只管听他说"哄宝玉""妆狐媚"又说"配小子"等由不得又愧又委屈禁不住哭起来. 宝玉虽听了这些话也不好怎样少不得替袭人分辨病了吃药等话又说:“你不信只问别的丫头们。”李嬷嬷听了这话益气起来了说道:“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谁不帮着你呢谁不是袭人拿下马来的!我都知道那些事.我只和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讲了.把你奶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了把我丢在一旁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一面说一面也哭起来.彼时黛玉宝钗等也走过来劝说:“妈妈你老人家担待他们一点子就完了。”李嬷嬷见他二人来了便拉住诉委屈将当日吃茶茜雪出去与昨日酥酪等事唠唠叨叨说个不清.可巧凤姐正在上房算完输赢帐听得后面声嚷便知是李嬷嬷老病了排揎宝玉的人.——正值他今儿输了钱迁怒于人.便连忙赶过来拉了李嬷嬷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节下老太太才喜欢了一日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野鸡快来跟我吃酒去。”一面说一面拉着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擦眼泪的手帕子。”那李嬷嬷脚不沾地跟了凤姐走了一面还说:“我也不要这老命了越性今儿没了规矩闹一场子讨个没脸强如受那娼妇蹄子的气!"后面宝钗黛玉随着.见凤姐儿这般都拍手笑道:“亏这一阵风来把个老婆子撮了去了。”宝玉点头叹道:“这又不知是那里的帐只拣软的排揎.昨儿又不知是那个姑娘得罪了上在他帐上。”一句未了晴雯在旁笑道:“谁又不疯了得罪他作什么.便得罪了他就有本事承任不犯带累别人!"袭人一面哭一面拉着宝玉道:“为我得罪了一个老奶奶你这会子又为我得罪这些人这还不够我受的还只是拉别人。”宝玉见他这般病势又添了这些烦恼连忙忍气吞声安慰他仍旧睡下出汗.又见他汤烧火热自己守着他歪在旁边劝他只养着病别想着些没要紧的事生气.袭人冷笑道:“要为这些事生气这屋里一刻还站不得了.但只是天长日久只管这样可叫人怎么样才好呢.时常我劝你别为我们得罪人你只顾一时为我们那样他们都记在心里遇着坎儿说的好说不好听大家什么意思。”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流泪又怕宝玉烦恼只得又勉强忍着. 一时杂使的老婆子煎了二和药来.宝玉见他才有汗意不肯叫他起来自己便端着就枕与他吃了即命小丫头子们铺炕.袭人道:“你吃饭不吃饭到底老太太太太跟前坐一会子和姑娘们顽一会子再回来.我就静静的躺一躺也好。”宝玉听说只得替他去了簪环看他躺下自往上房来.同贾母吃毕饭贾母犹欲同那几个老管家嬷嬷斗牌解闷宝玉记着袭人便回至房中见袭人朦朦睡去.自己要睡天气尚早.彼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宝玉笑问道:“你怎不同他们顽去?"麝月道:“没有钱。”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麝月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 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麝月道:“你既在这里越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顽笑岂不好?"宝玉笑道:“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麝月听了便道:“就是这样。”说着将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宝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 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说着一径出去了.这里宝玉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袭人.一宿无话.至次日清晨起来袭人已是夜间了汗觉得轻省了些只吃些米汤静养.宝玉放了心因饭后走到薛姨妈这边来闲逛.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却都是闲时.贾环也过来顽正遇见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顽.宝钗素习看他亦如宝玉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顽让他上来坐了一处.一磊十个钱头一回自己赢了心中十分欢喜.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若掷个六点下该莺儿掷三点就赢了.因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作定了五那一个乱转.莺儿拍着手只叫"幺"贾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幺来.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莺儿便说:“分明是个幺!"宝钗见贾环急了便瞅莺儿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莺儿满心委屈见宝钗说不敢则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我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宝钗不等说完连忙断喝.贾环道:“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说着便哭了.宝钗忙劝他:“好兄弟快别说这话人家笑话你。”又骂莺儿.正值宝玉走来见了这般形况问是怎么了.贾环不敢则声.宝钗素知他家规矩凡作兄弟的都怕哥哥.却不知那宝玉是不要人怕他的.他想着:“兄弟们一并都有父母教训何必我多事反生疏了.况且我是正出他是庶出饶这样还有人背后谈论还禁得辖治他了."更有个呆意思存在心里.——你道是何呆意?因他自幼姊妹丛中长大亲姊妹有元春探春伯叔的有迎春惜春亲戚中又有史湘云林黛玉薛宝钗等诸人.他便料定原来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因有这个呆念在心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混沌浊物可有可无.只是父亲叔伯兄弟中.因孔子是亘古第一人说下的.不可忤慢只得要听他这句话.所以弟兄之间不过尽其大概的情理就罢了并不想自己是丈夫须要为子弟之表率.是以贾环等都不怕他却怕贾母才让他三分.如今宝钗恐怕宝玉教训他倒没意思便连忙替贾环掩饰.宝玉道:“大正月里哭什么?这里不好你别处顽去.你天天念书倒念糊涂了.比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弃了这件取那个.难道你守着这个东西哭一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来取乐顽的既不能取乐就往别处去寻乐顽去.哭一会子难道算取乐顽了不成?倒招自己烦恼不如快去为是。”贾环听了只得回来. 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又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一问不答再问时贾环便说:“同宝姐姐顽的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我来了。”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正说着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贾环素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忙唯唯的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则声.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顽要笑只爱同那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顽就同那个顽.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样儿!"贾环见问只得诺诺的回说:“输了一二百。”凤姐道:“亏你还是爷输了一二百钱就这样!"回头叫丰儿:“去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后头顽呢把他送了顽去.——你明儿再这么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为你这个不尊重恨的你哥哥牙根痒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窝出来了。”喝命:“去罢!"贾环诺诺的跟了丰儿得了钱自己和迎春等顽去.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正和宝钗顽笑忽见人说:“史大姑娘来了。”宝玉听了抬身就走.宝钗笑道:“等着咱们两个一齐走瞧瞧他去。”说着下了炕同宝玉一齐来至贾母这边.只见史湘云大笑大说的见他两个来忙问好厮见.正值林黛玉在旁因问宝玉:“在那里的?"宝玉便说:“在宝姐姐家的。”黛玉冷笑道:“我说呢亏在那里绊住不然早就飞了来了."宝玉笑道:“只许同你顽替你解闷儿.不过偶然去他那里一趟就说这话。”林黛玉道:“好没意思的话!去不去管我什么事我又没叫你替我解闷儿.可许你从此不理我呢!"说着便赌气回房去了. 宝玉忙跟了来问道:“好好的又生气了?就是我说错了你到底也还坐在那里和别人说笑一会子.又来自己纳闷。”林黛玉道:“你管我呢!"宝玉笑道:“我自然不敢管你只没有个看着你自己作践了身子呢。”林黛玉道:“我作践坏了身子我死与你何干!"宝玉道:“何苦来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林黛玉道:“偏说死!我这会子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的如何?"宝玉笑道:要象只管这样闹我还怕死呢?倒不如死了干净。”黛玉忙道:“正是了要是这样闹不如死了干净。”宝玉道:“我说我自己死了干净别听错了话赖人。”正说着宝钗走来道:“史大妹妹等你呢。”说着便推宝玉走了.这里黛玉越气闷只向窗前流泪. 没两盏茶的工夫宝玉仍来了.林黛玉见了越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宝玉见了这样知难挽回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不料自己未张口只见黛玉先说道:“你又来作什么?横竖如今有人和你顽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你又作什么来?死活凭我去罢了!"宝玉听了忙上来悄悄的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林黛玉啐道:“我难道为叫你疏他?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林黛玉听了低头一语不半日说道:“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了你你再不知道你自己怄人难受.就拿今日天气比分明今儿冷的这样你怎么倒反把个青肷披风脱了呢?"宝玉笑道:“何尝不穿着见你一恼我一炮燥就脱了。”林黛玉叹道:“回来伤了风又该饿着吵吃的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湘云走来笑道:“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宝玉笑道:“你学惯了他明儿连你还咬起来呢。”史湘云道:“他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指出一个人来你敢挑他我就伏你。”黛玉忙问是谁.湘云道:“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他怎么不及你呢。”黛玉听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我那里敢挑他呢。”宝玉不等说完忙用话岔开.湘云笑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厄去.阿弥陀佛那才现在我眼里!"说的众人一笑湘云忙回身跑了.要知端详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话说史湘云跑了出来怕林黛玉赶上宝玉在后忙说:“仔细绊跌了!那里就赶上了?"林黛玉赶到门前被宝玉叉手在门框上拦住笑劝道:“饶他这一遭罢。”林黛玉搬着手说道:“我若饶过云儿再不活着!"湘云见宝玉拦住门料黛玉不能出来便立住脚笑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罢。”恰值宝钗来在湘云身后也笑道:“我劝你两个看宝兄弟分上都丢开手罢。”黛玉道:“我不依.你们是一气的都戏弄我不成!"宝玉劝道:“谁敢戏弄你!你不打趣他他焉敢说你。”四人正难分解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那天早又掌灯时分王夫人李纨凤姐迎探惜等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闲话了一回各自归寝.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 宝玉送他二人到房那天已二更多时袭人来催了几次方回自己房中来睡.次日天明时便披衣n鞋往黛玉房中来不见紫鹃翠缕二人只见他姊妹两个尚卧在衾内.那林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宝玉见了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替他盖上.林黛玉早已醒了觉得有人就猜着定是宝玉因翻身一看果中其料.因说道:“这早晚就跑过来作什么?"宝玉笑道:“这天还早呢!你起来瞧瞧。”黛玉道:“你先出去让我们起来。”宝玉听了转身出至外边. 黛玉起来叫醒湘云二人都穿了衣服.宝玉复又进来坐在镜台旁边只见紫鹃雪雁进来伏侍梳洗.湘云洗了面翠缕便拿残水要泼宝玉道:“站着我趁势洗了就完了省得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走过来弯腰洗了两把.紫鹃递过香皂去宝玉道:这盆里的就不少不用搓了。”再洗了两把便要手巾.翠缕道:“还是这个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宝玉也不理忙忙的要过青盐擦了牙嗽了口完毕见湘云已梳完了头便走过来笑道:“好妹妹替我梳上头罢。”湘云道:“这可不能了。”宝玉笑道:“好妹妹你先时怎么替我梳了呢?"湘云道:“如今我忘了怎么梳呢?"宝玉道:“横竖我不出门又不带冠子勒子不过打几根散辫子就完了。”说着又千妹妹万妹妹的央告.湘云只得扶过他的头来一一梳篦.在家不戴冠并不总角只将四围短编成小辫往顶心上归了总编一根大辫红绦结住.自顶至辫梢一路四颗珍珠下面有金坠脚.湘云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的.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宝玉道:“丢了一颗。”湘云道:“必定是外头去掉下来不防被人拣了去倒便宜他。”黛玉一旁盥手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丢了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宝玉不答因镜台两边俱是妆奁等物顺手拿起来赏玩不觉又顺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边送因又怕史湘云说.正犹豫间湘云果在身后看见一手掠着辫子便伸手来"拍"的一下从手中将胭脂打落说道:“这不长进的毛病儿多早晚才改过!” 一语未了只见袭人进来看见这般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来因问道:“宝兄弟那去了?"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问一声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宝玉听了这话见他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么动了真气?"袭人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别来支使我.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宝玉见了这般景况深为骇异禁不住赶来劝慰.那袭人只管合了眼不理.宝玉无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宝玉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便起身叹道:“不理我罢我也睡去。”说着便起身下炕到自己床上歪下.袭人听他半日无动静微微的打鼾料他睡着便起身拿一领斗蓬来替他刚压上只听"忽"的一声宝玉便掀过去也仍合目装睡.袭人明知其意便点头冷笑道:“你也不用生气从此后我只当哑子再不说你一声儿如何?"宝玉禁不住起身问道:“我又怎么了?你又劝我.你劝我也罢了才刚又没见你劝我一进来你就不理我赌气睡了.我还摸不着是为什么这会子你又说我恼了.我何尝听见你劝我什么话了。”袭人道:“你心里还不明白还等我说呢!"正闹着贾母遣人来叫他吃饭方往前边来胡乱吃了半碗仍回自己房中.只见袭人睡在外头炕上麝月在旁边抹骨牌.宝玉素知麝月与袭人亲厚一并连麝月也不理揭起软帘自往里间来.麝月只得跟进来.宝玉便推他出去说:“不敢惊动你们。”麝月只得笑着出来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宝玉拿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只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一个大1 些儿的生得十分水秀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又问:“你姊妹几个?"蕙香道:“四个。”宝玉道:“你第几?"蕙香道:“第四。”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一面说一面命他倒了茶来吃.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 这一日宝玉也不大出房也不和姊妹丫头等厮闹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着书解闷或弄笔墨也不使唤众人只叫四儿答应. 谁知四儿是个聪敏乖巧不过的丫头见宝玉用他他变尽方法笼络宝玉.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际若往日则有袭人等大家喜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待要赶了他们去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来劝若拿出做上的规矩来镇唬似乎无情太甚.说不得横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然也要过的.便权当他们死了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因命四儿剪灯烹茶自己看了一回《南华经》.正看至《外篇.て箧》一则其曰: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ノ玉毁珠小盗不起 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 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 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章散五 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 矩っ工ぽ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看至此意趣洋洋趁着酒兴不禁提笔续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 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 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续毕掷笔就寝.头刚着枕便忽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宝玉将昨日的事已付与度外便推他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了。”原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片刻仍复好了.不想宝玉一日夜竟不回转自己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没好生睡得.今忽见宝玉如此料他心意回转便越性不睬他.宝玉见他不应便伸手替他解衣刚解开了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扣了.宝玉无法只得拉他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你睡醒了你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宝玉道:“我过那里去?"袭人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你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丢开手省得鸡声鹅斗叫别人笑.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什么四儿五儿伏侍.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宝玉见他娇嗔满面情不可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同这个一样。”袭人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清早起这是何苦来!听不听什么要紧也值得这种样子。”宝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急!"袭人笑道:“你也知道着急么!可知我心里怎么样?快起来洗脸去罢。”说着二人方起来梳洗. 宝玉往上房去后谁知黛玉走来见宝玉不在房中因翻弄案上书看可巧翻出昨儿的《庄子》来.看至所续之处不觉又气又笑不禁也提笔续书一绝云: 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 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写毕也往上房来见贾母后往王夫人处来. 谁知凤姐之女大姐病了正乱着请大夫来诊脉.大夫便说:“替夫人奶奶们道喜姐儿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病。”王夫人凤姐听了忙遣人问:“可好不好?"医生回道:“病虽险却顺倒还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凤姐听了登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儿打点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与**丫头亲近人等裁衣.外面又打扫净室款留两个医生轮流斟酌诊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家去.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斋戒凤姐与平儿都随着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那个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 便暂将小厮们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不想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名叫多官人见他懦弱无能都唤他作"多浑虫".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今年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他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是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所以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这个媳妇美貌异常轻浮无比众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儿".如今贾琏在外熬煎往日也曾见过这媳妇失过魂魄只是内惧娇妻外惧娈宠不曾下得手.那多姑娘儿也曾有意于贾琏只恨没空.今闻贾琏挪在外书房来他便没事也要走两趟去招惹.惹的贾琏似饥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的小厮们计议合同遮掩谋求多以金帛相许.小厮们焉有不允之理况都和这媳妇是好友一说便成.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来相会.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魄飞魂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浪言压倒娼妓诸男子至此岂有惜命者哉.那贾琏恨不得连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妇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家女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那媳妇越浪贾琏越丑态毕露.一时事毕两个又海誓山盟难分难舍此后遂成相契. 一日大姐毒尽癍回十二日后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已毕贾琏仍复搬进卧室.见了风姐正是俗语云"新婚不如远别"更有无限恩爱自不必烦絮. 次日早起凤姐往上屋去后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平儿会意忙拽在袖内便走至这边房内来拿出头来向贾琏笑道:“这是什么?"贾琏看见着了忙抢上来要夺.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掰手要夺口内笑道:“小蹄子你不趁早拿出来我把你膀子橛折了。”平儿笑道:“你就是没良心的.我好意瞒着他来问你倒赌狠!你只赌狠等他回来我告诉他看你怎么着。”贾琏听说忙陪笑央求道:“好人赏我罢我再不赌狠了。” 一语未了只听凤姐声音进来.贾琏听见松了手平儿刚起身凤姐已走进来命平儿快开匣子替太太找样子.平儿忙答应了找时凤姐见了贾琏忽然想起来便问平儿:“拿出去的东西都收进来了么?"平儿道:“收进来了。”凤姐道:“可少什么没有?"平儿道:“我也怕丢下一两件细细的查了查也不少。”凤姐道:“不少就好只是别多出来罢?"平儿笑道:“不丢万幸谁还添出来呢?"凤姐冷笑道:“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厚的丢下的东西: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指甲都是东西。”一席话说的贾琏脸都黄了.贾琏在凤姐身后只望着平儿杀鸡抹脖使眼色儿.平儿只装着看不见因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心一样!我就怕有这些个留神搜了一搜竟一点破绽也没有.奶奶不信时那些东西我还没收呢奶奶亲自翻寻一遍去。”凤姐笑道:“傻丫头他便有这些东西那里就叫咱们翻着了!"说着寻了样子又上去了. 平儿指着鼻子晃着头笑道:“这件事怎么回谢我呢?"喜的个贾琏身痒难挠跑上来搂着"心肝肠肉"乱叫乱谢.平儿仍拿了头笑道:“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露出这事来。”贾琏笑道:“你只好生收着罢千万别叫他知道。”口里说着瞅他不防便抢了过来笑道:“你拿着终是祸患不如我烧了他完事了。”一面说着一面便塞于靴掖内.平儿咬牙道:“没良心的东西过了河就拆桥明儿还想我替你撒谎!"贾琏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夺手跑了急的贾琏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淫妇!一定浪上人的火来他又跑了。”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贾琏道:“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他防我象防贼的只许他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以后我也不许他见人!"平儿道:“他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了。”贾琏道:“你两个一口贼气.都是你们行的是我凡行动都存坏心.多早晚都死在我手里!” 一句未了凤姐走进院来因见平儿在窗外就问道:“要说话两个人不在屋里说怎么跑出一个来隔着窗子是什么意思?"贾琏在窗内接道:“你可问他倒象屋里有老虎吃他呢."平儿道:“屋里一个人没有我在他跟前作什么?"凤姐儿笑道:“正是没人才好呢."平儿听说便说道:“这话是说我呢?"凤姐笑道:“不说你说谁?"平儿道:“别叫我说出好话来了。”说着也不打帘子让凤姐自己先摔帘子进来往那边去了.凤姐自掀帘子进来说道:“平儿疯魔了.这蹄子认真要降伏我仔细你的皮要紧!"贾琏听了已绝倒在炕上拍手笑道:“我竟不知平儿这么利害从此倒伏他了。”凤姐道:“都是你惯的他我只和你说!"贾琏听说忙道:“你两个不卯又拿我来作人.我躲开你们。”凤姐道:“我看你躲到那里去。”贾琏道:“我就来。”凤姐道:“我有话和你商量。”不知商量何事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淑女从来多抱怨娇妻自古便含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 话说贾琏听凤姐儿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是何话.凤姐道:“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呢?"贾琏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了主意?"凤姐道:“大生日料理不过是有一定的则例在那里.如今他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贾琏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今儿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过的如今也照依给薛妹妹过就是了。”凤姐听了冷笑道:“我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我原也这么想定了.但昨儿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老太太说要替他作生日.想来若果真替他作自然比往年与林妹妹的不同了。”贾琏道:“既如此比林妹妹的多增些。”凤姐道:“我也这们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气.我若私自添了东西你又怪我不告诉明白你了。”贾琏笑道:“罢罢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察我就够了我还怪你!"说着一径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史湘云住了两日因要回去.贾母因说:“等过了你宝姐姐的生日看了戏再回去。”史湘云听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色针线活计取来为宝钗生辰之仪. 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蠲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他置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ц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和我まま的。”凤姐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倒说我强嘴。”说着又引着贾母笑了一回贾母十分喜悦.到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昏之余大家娘儿姊妹等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贾母更加欢悦.次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礼去王夫人凤姐黛玉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不须多记.至二十一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林黛玉便到他房中来寻只见林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那一出?我好点。”林黛玉冷笑道:“你既这样说你特叫一班戏来拣我爱的唱给我看.这会子犯不上み着人借光儿问我。”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这样行也叫他们借咱们的光儿。”一面说一面拉起他来携手出去.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因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道: 漫つ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 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 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说的湘云也笑了.于是大家看戏.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一时散了. 晚间湘云更衣时便命翠缕把衣包打开收拾都包了起来.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日子再包不迟。”湘云道:“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作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宝玉听了这话忙赶近前拉他说道:“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他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了出来他岂不恼你.我是怕你得罪了他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我不但辜负了我而且反倒委曲了我.若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十个人与我何干呢。”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哄我.我也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他拿他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他.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他使不得!"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说着一径至贾母里间忿忿的躺着去了. 宝玉没趣只得又来寻黛玉.刚到门槛前黛玉便推出来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其意在窗外只是吞声叫"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自审.袭人早知端的当此时断不能劝.那宝玉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黛玉只当他回房去了便起来开门只见宝玉还站在那里.黛玉反不好意思不好再关只得抽身上床躺着.宝玉随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原故说出来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恼了终是什么原故起的?"林黛玉冷笑道:“问的我倒好我也不知为什么原故.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我并没笑为什么恼我呢?"黛玉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宝玉听说无可分辩不则一声. 黛玉又道:“这一节还恕得.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 宝玉见说方才与湘云私谈他也听见了.细想自己原为他二人怕生隙恼方在中调和不想并未调和成功反已落了两处的贬谤.正合着前日所看《南华经》上有"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づ若不系之舟"又曰"山木自寇源泉自盗"等语.因此越想越无趣.再细想来目下不过这两个人尚未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为何?想到其间也无庸分辩回答自己转身回房来.林黛玉见他去了便知回思无趣赌气去了一言也不曾不禁自己越添了气便说道:“这一去一辈子也别来也别说话。” 宝玉不理回房躺在床上只是瞪瞪的.袭人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只得以他事来解释因说道:“今儿看了戏又勾出几天戏来.宝姑娘一定要还席的。”宝玉冷笑道:“他还不还管谁什么相干。”袭人见这话不是往日的口吻因又笑道:“这是怎么说?好好的大正月里娘儿们姊妹们都喜喜欢欢的你又怎么这个形景了?"宝玉冷笑道:“他们娘儿们姊妹们欢喜不欢喜也与我无干。”袭人笑道:“他们既随和你也随和岂不大家彼此有趣."宝玉道:“什么是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谈及此句不觉泪下.袭人见此光景不肯再说.宝玉细想这句趣味不禁大哭起来翻身起来至案遂提笔立占一偈云: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 是无有证斯可云证. 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写毕自虽解悟又恐人看此不解因此亦填一支《寄生草》也写在偈后.自己又念一遍自觉无挂碍中心自得便上床睡了. 谁想黛玉见宝玉此番果断而去故以寻袭人为由来视动静.袭人笑回:“已经睡了。”黛玉听说便要回去.袭人笑道:“姑娘请站住有一个字帖儿瞧瞧是什么话。”说着便将方才那曲子与偈语悄悄拿来递与黛玉看.黛玉看了知是宝玉一时感忿而作不觉可笑可叹便向袭人道:“作的是玩意儿无甚关系。”说毕便携了回房去与湘云同看.次日又与宝钗看.宝钗看其词曰: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 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 回头试想真无趣!看毕又看那偈语又笑道:“这个人悟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昨儿一支曲子惹出来的.这些道书禅机最能移性.明儿认真说起这些疯话来存了这个意思都是从我这一只曲子上来我成了个罪魁了。”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与丫头们说:“快烧了罢。”黛玉笑道:“不该撕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痴心邪话。”三人果然都往宝玉屋里来.一进来黛玉便笑道:“宝玉我问你: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宝玉竟不能答.三人拍手笑道:“这样钝愚还参禅呢。”黛玉又道:“你那偈末云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据我看还未尽善.我再续两句在后。”因念云:“无立足境是方干净。”宝钗道:“实在这方悟彻.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役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徒弟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彼时惠能在厨房碓米听了这偈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他.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黛玉笑道:“彼时不能答就算输了这会子答上了也不为出奇.只是以后再不许谈禅了.连我们两个所知所能的你还不知不能呢还去参禅呢。”宝玉自己以为觉悟不想忽被黛玉一问便不能答宝钗又比出"语录"来此皆素不见他们能者.自己想了一想:“原来他们比我的知觉在先尚未解悟我如今何必自寻苦恼。”想毕便笑道:“谁又参禅不过一时顽话罢了。”说着四人仍复如旧.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儿命你们大家去猜猜着了每人也作一个进去.四人听说忙出去至贾母上房.只见一个小太监拿了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专为灯谜而制上面已有一个众人都争看乱猜.小太监又下谕道:“众小姐猜着了不要说出来每人只暗暗的写在纸上一齐封进宫去娘娘自验是否."宝钗等听了近前一看是一七言绝句并无甚新奇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其实一见就猜着了.宝玉黛玉湘云探春四个人也都解了各自暗暗的写了半日.一并将贾环贾兰等传来一齐各揣机心都猜了写在纸上.然后各人拈一物作成一谜恭楷写了挂在灯上. 太监去了至晚出来传谕:“前娘娘所制俱已猜着惟二小姐与三爷猜的不是.小姐们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说着也将写的拿出来.也有猜着的也有猜不着的都胡乱说猜着了.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之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独迎春贾环二人未得.迎春自为玩笑小事并不介意贾环便觉得没趣.且又听太监说:“三爷说的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众人听了都来看他作的什么写道是: 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 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众人看了大一笑.贾环只得告诉太监说:“一个枕头一个兽头。”太监记了领茶而去. 贾母见元春这般有兴自己越喜乐便命作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来设于当屋命他姊妹各自暗暗的作了写出来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贾政朝罢见贾母高兴况在节间晚上也来承欢取乐.设了酒果备了玩物上房悬了彩灯请贾母赏灯取乐.上面贾母贾政宝玉一席下面王夫人宝钗黛玉湘云又一席迎探惜三个又一席.地下婆娘丫鬟站满.李宫裁王熙凤二人在里间又一席.贾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地下婆娘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去叫他他不肯来。”婆娘回复了贾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贾政忙遣贾环与两个婆娘将贾兰唤来.贾母命他在身旁坐了抓果品与他吃.大家说笑取乐. 往常间只有宝玉长谈阔论今日贾政在这里便惟有唯唯而已.余者湘云虽系闺阁弱女却素喜谈论今日贾政在席也自缄口禁言.黛玉本性懒与人共原不肯多语.宝钗原不妄言轻动便此时亦是坦然自若.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不乐.贾母亦知因贾政一人在此所致之故酒过三巡便撵贾政去歇息.贾政亦知贾母之意撵了自己去后好让他们姊妹兄弟取乐的.贾政忙陪笑道:“今日原听见老太太这里大设春灯雅谜故也备了彩礼酒席特来入会.何疼孙子孙女之心便不略赐以儿子半点?"贾母笑道:“你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说笑没的倒叫我闷.你要猜谜时我便说一个你猜猜不着是要罚的。”贾政忙笑道:“自然要罚.若猜着了也是要领赏的。”贾母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念道: 猴子身轻站树梢. ——打一果名. 贾政已知是荔枝便故意乱猜别的罚了许多东西然后方猜着也得了贾母的东西.然后也念一个与贾母猜念道: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 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打一用物. 说毕便悄悄的说与宝玉.宝玉意会又悄悄的告诉了贾母.贾母想了想果然不差便说:“是砚台。”贾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回头说:“快把贺彩送上来."地下妇女答应一声大盘小盘一齐捧上.贾母逐件看去都是灯节下所用所顽新巧之物甚喜遂命:“给你老爷斟酒。”宝玉执壶迎春送酒.贾母因说:“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姊妹们做的再猜一猜我听。” 贾政答应起身走至屏前只见头一个写道是: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相看已化灰.贾政道:“这是炮竹嗄。”宝玉答道:“是。”贾政又看道: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 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贾政道:“是算盘。”迎春笑道:“是。”又往下看是: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贾政道:“这是风筝。”探春笑道:“是。”又看道是: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 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贾政道:“这是佛前海灯嗄。”惜春笑答道:“是海灯。” 贾政心内沉思道:“娘娘所作爆竹此乃一响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算盘是打动乱如麻.探春所作风筝乃飘飘浮荡之物.惜春所作海灯一清净孤独.今乃上元佳节如何皆作此不祥之物为戏耶?"心内愈思愈闷因在贾母之前不敢形于色只得仍勉强往下看去.只见后面写着七言律诗一却是宝钗所作随念道: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贾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想到此处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因而将适才的精神减去十分之**只垂头沉思. 贾母见贾政如此光景想到或是他身体劳乏亦未可定又兼之恐拘束了众姊妹不得高兴顽耍即对贾政云:“你竟不必猜了去安歇罢.让我们再坐一会也好散了。”贾政一闻此言连忙答应几个"是"字又勉强劝了贾母一回酒方才退出去了.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复去竟难成寐不由伤悲感慨不在话下. 且说贾母见贾政去了便道:“你们可自在乐一乐罢。”一言未了早见宝玉跑至围屏灯前指手画脚满口批评这个这一句不好那一个破的不恰当如同开了锁的猴子一般.宝钗便道:“还象适才坐着大家说说笑笑岂不斯些儿。”凤姐自里间忙出来插口道:“你这个人就该老爷每日令你寸步不离方好.适才我忘了为什么不当着老爷撺掇叫你也作诗谜儿.若果如此怕不得这会子正出汗呢。”说的宝玉急了扯着凤姐儿扭股儿糖似的只是厮缠.贾母又与李宫裁并众姊妹说笑了一会也觉有些困倦起来.听了听已是漏下四鼓命将食物撤去赏散与众人随起身道:“我们安歇罢.明日还是节下该当早起.明日晚间再玩罢。”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回 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话说贾元春自那日幸大观园回宫去后便命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命探春依次抄录妥协自己编次叙其优劣又命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因此贾政命人各处选拔精工名匠在大观园磨石镌字贾珍率领蓉萍等监工.因贾蔷又管理着官等十二个女戏并行头等事不大得便因此贾珍又将贾菖贾菱唤来监工.一日汤蜡钉朱动起手来.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那个玉皇庙并达摩庵两处一班的十二个小沙弥并十二个小道士如今挪出大观园来贾政正想到各庙去分住.不想后街上住的贾芹之母周氏正盘算着也要到贾政这边谋一个大小事务与儿子管管也好弄些银钱使用可巧听见这件事出来便坐轿子来求凤姐.凤姐因见他素日不大拿班作势的便依允了想了几句话便回王夫人说:“这些小和尚道士万不可打到别处去一时娘娘出来就要承应.倘或散了若再用时可是又费事.依我的主意不如将他们竟送到咱们家庙里铁槛寺去月间不过派一个人拿几两银子去买柴米就完了.说声用走去叫来一点儿不费事呢。”王夫人听了便商之于贾政.贾政听了笑道:“倒是提醒了我就是这样。”即时唤贾琏来. 当下贾琏正同凤姐吃饭一闻呼唤不知何事放下饭便走.凤姐一把拉住笑道:“你且站住听我说话.若是别的事我不管若是为小和尚们的事好歹依我这么着。”如此这般教了一套话.贾琏笑道:“我不知道你有本事你说去。”风姐听了把头一梗把筷子一放腮上似笑不笑的瞅着贾琏道:“你当真的是玩话?"贾琏笑道:“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芸儿来求了我两三遭要个事情管管.我依了叫他等着.好容易出来这件事你又夺了去。”凤姐儿笑道:“你放心.园子东北角子上娘娘说了还叫多多的种松柏树楼底下还叫种些花草.等这件事出来我管保叫芸儿管这件工程。”贾琏道:“果这样也罢了.只是昨儿晚上我不过是要改个样儿你就扭手扭脚的。”凤姐儿听了嗤的一声笑了向贾琏啐了一口低下头便吃饭. 贾琏已经笑着去了到了前面见了贾政果然是小和尚一事.贾琏便依了凤姐主意说道:“如今看来芹儿倒大大的出息了这件事竟交予他去管办.横竖照在里头的规例每月叫芹儿支领就是了。”贾政原不大理论这些事听贾琏如此说便如此依了.贾琏回到房中告诉凤姐儿凤姐即命人去告诉了周氏.贾芹便来见贾琏夫妻两个感谢不尽.风姐又作情央贾琏先支三个月的叫他写了领字贾琏批票画了押登时了对牌出去.银库上按数出三个月的供给来白花花二三百两.贾芹随手拈一块撂予掌平的人叫他们吃茶罢.于是命小厮拿回家与母亲商议.登时雇了大叫驴自己骑上又雇了几辆车至荣国府角门唤出二十四个人来坐上车一径往城外铁槛寺去了.当下无话. 如今且说贾元春因在宫中自编大观园题咏之后忽想起那大观园中景致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岂不寥落.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何不命他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却又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只怕他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未免贾母王夫人愁虑须得也命他进园居住方妙.想毕遂命太监夏守忠到荣国府来下一道谕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不可禁约封锢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 贾政王夫人接了这谕待夏守忠去后便来回明贾母遣人进去各处收拾打扫安设帘幔床帐.别人听了还自犹可惟宝玉听了这谕喜的无可不可.正和贾母盘算要这个弄那个忽见丫鬟来说:“老爷叫宝玉。”宝玉听了好似打了个焦雷登时扫去兴头脸上转了颜色便拉着贾母扭的好似扭股儿糖杀死不敢去.贾母只得安慰他道:“好宝贝你只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况且你又作了那篇好章.想是娘娘叫你进去住他吩咐你几句不过不教你在里头淘气.他说什么你只好生答应着就是了。”一面安慰一面唤了两个老嬷嬷来吩咐"好生带了宝玉去别叫他老子唬着他。”老嬷嬷答应了. 宝玉只得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这边来.可巧贾政在王夫人房中商议事情金钏儿彩云彩霞绣鸾绣凤等众丫鬟都在廊檐底下站着呢一见宝玉来都抿着嘴笑.金钏一把拉住宝玉悄悄的笑道:“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彩云一把推开金钏笑道:“人家正心里不自在你还奚落他.趁这会子喜欢快进去罢."宝玉只得挨进门去.原来贾政和王夫人都在里间呢.赵姨娘打起帘子宝玉躬身进去.只见贾政和王夫人对面坐在炕上说话地下一溜椅子迎春探春惜春贾环四个人都坐在那里.一见他进来惟有探春和惜春贾环站了起来. 贾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跟前神彩飘逸秀色夺人看看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忽又想起贾珠来再看看王夫人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素爱如珍自己的胡须将已苍白:因这几件上把素日嫌恶处分宝玉之心不觉减了**.半晌说道:“娘娘吩咐说你日日外头嬉游渐次疏懒如今叫禁管同你姊妹在园里读书写字.你可好生用心习学再如不守分安常你可仔细!"宝玉连连的答应了几个"是".王夫人便拉他在身旁坐下.他姊弟三人依旧坐下. 王夫人摸挲着宝玉的脖项说道:“前儿的丸药都吃完了?"宝玉答道:“还有一丸。”王夫人道:“明儿再取十丸来天天临睡的时候叫袭人伏侍你吃了再睡。”宝玉道:“只从太太吩咐了袭人天天晚上想着打我吃。”贾政问道:“袭人是何人?"王夫人道:“是个丫头。”贾政道:“丫头不管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这样刁钻起这样的名字?"王夫人见贾政不自在了便替宝玉掩饰道:“是老太太起的。”贾政道:“老太太如何知道这话一定是宝玉。”宝玉见瞒不过只得起身回道:“因素日读诗曾记古人有一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个丫头姓花便随口起了这个名字。”王夫人忙又道:“宝玉你回去改了罢.老爷也不用为这小事动气。”贾政道:“究竟也无碍又何用改.只是可见宝玉不务正专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作工夫。”说毕断喝一声:“作业的畜生还不出去!"王夫人也忙道:“去罢只怕老太太等你吃饭呢。”宝玉答应了慢慢的退出去向金钏儿笑着伸伸舌头带着两个嬷嬷一溜烟去了.刚至穿堂门前只见袭人倚门立在那里一见宝玉平安回来堆下笑来问道:“叫你作什么?"宝玉告诉他:“没有什么不过怕我进园去淘气吩咐吩咐。”一面说一面回至贾母跟前回明原委.只见林黛玉正在那里宝玉便问他:“你住那一处好?"林黛玉正心里盘算这事忽见宝玉问他便笑道:“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更觉幽静。”宝玉听了拍手笑道:“正和我的主意一样我也要叫你住这里呢.我就住怡红院咱们两个又近又都清幽。” 两人正计较就有贾政遣人来回贾母说:“二月二十二曰子好哥儿姐儿们好搬进去的.这几日内遣人进去分派收拾。”薛宝钗住了蘅芜苑林黛玉住了潇湘馆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鬟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至二十二日一齐进去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闲言少叙.且说宝玉自进花园以来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乐.他曾有几即事诗虽不算好却倒是真情真景略记几云: 春夜即事 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 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 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 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夏夜即事 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 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 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 秋夜即事 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 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 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 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 冬夜即事 梅魂竹梦已三更锦やむ衾睡未成. 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 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 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因这几诗当时有一等势利人见是荣国府十二三岁的公子作的抄录出来各处称颂再有一等轻浮子弟爱上那风骚妖艳之句也写在扇头壁上不时吟哦赏赞.因此竟有人来寻诗觅字倩画求题的.宝玉亦得了意镇日家作这些外务. 谁想静中生烦恼忽一日不自在起来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出来进去只是闷闷的.园中那些人多半是女孩儿正在混沌世界天真烂漫之时坐卧不避嘻笑无心那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那宝玉心内不自在便懒在园内只在外头鬼混却又痴痴的.茗烟见他这样因想与他开心左思右想皆是宝玉顽烦了的不能开心惟有这件宝玉不曾看见过.想毕便走去到书坊内把那古今小说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与那传奇角本买了许多来引宝玉看.宝玉何曾见过这些书一看见了便如得了珍宝.茗烟又嘱咐他不可拿进园去"若叫人知道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呢。”宝玉那里舍的不拿进园去踟蹰再三单把那理细密的拣了几套进去放在床顶上无人时自己密看.那粗俗过露的都藏在外面书房里. 那一日正当三月中浣早饭后宝玉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展开《会真记》从头细玩.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的满身满书满地皆是.宝玉要抖将下来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 回来只见地下还有许多宝玉正踟蹰间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你在这里作什么?"宝玉一回头却是林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宝玉笑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宝玉听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书帮你来收拾。”黛玉道:“什么书?"宝玉见问慌的藏之不迭便说道:“不过是《中庸》《大学》。”黛玉笑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儿给我瞧好多着呢。”宝玉道:“好妹妹若论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别告诉别人去.真真这是好书!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一面说一面递了过去.林黛玉把花具且都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看不到一顿饭工夫将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虽看完了书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 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林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到"欺负"两个字上早又把眼睛圈儿红了转身就走.宝玉着了急向前拦住说道:“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说的林黛玉嗤的一声笑了揉着眼睛一面笑道:“一般也唬的这个调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め枪头."宝玉听了笑道:“你这个呢?我也告诉去。”林黛玉笑道:“你说你会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么?” 宝玉一面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埋了罢别提那个了。”二人便收拾落花正才掩埋妥协只见袭人走来说道:“那里没找到摸在这里来.那边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娘们都过去请安老太太叫打你去呢.快回去换衣裳去罢。”宝玉听了忙拿了书别了黛玉同袭人回房换衣不提. 这里林黛玉见宝玉去了又听见众姊妹也不在房自己闷闷的.正欲回房刚走到梨香院墙角上只听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林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习戏呢.只是林黛玉素习不大喜看戏便不留心只管往前走.偶然两句吹到耳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道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林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住步侧耳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道:“原来戏上也有好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这其中的趣味。”想毕又后悔不该胡想耽误了听曲子.又侧耳时只听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听道:“你在幽闺自怜"等句亦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又有词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痴眼中落泪.正没个开交忽觉背上击了一下及回头看时原来是……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妆晨绣夜心无矣对月临风恨有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回 醉金刚轻财尚义侠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 话说林黛玉正自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之时忽有人从背后击了一掌说道:“你作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林黛玉倒唬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香菱.林黛玉道:“你这个傻丫头唬我这么一跳好的.你这会子打那里来?"香菱嘻嘻的笑道:“我来寻我们的姑娘的找他总找不着.你们紫鹃也找你呢说琏二奶奶送了什么茶叶来给你的.走罢回家去坐着。”一面说着一面拉着黛玉的手回潇湘馆来了.果然凤姐儿送了两小瓶上用新茶来.林黛玉和香菱坐了.况他们有甚正事谈讲不过说些这一个绣的好那一个刺的精又下一回棋看两句书香菱便走了.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宝玉因被袭人找回房去果见鸳鸯歪在床上看袭人的针线呢见宝玉来了便说道:“你往那里去了?老太太等着你呢叫你过那边请大老爷的安去.还不快换了衣服走呢."袭人便进房去取衣服.宝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脸向那边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戴着花领子.宝玉便把脸凑在他脖项上闻那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腻不在袭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一面说着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鸳鸯便叫道:“袭人你出来瞧瞧.你跟他一辈子也不劝劝还是这么着。”袭人抱了衣服出来向宝玉道:“左劝也不改右劝也不改你到底是怎么样?你再这么着这个地方可就难住了。”一边说一边催他穿了衣服同鸳鸯往前面来见贾母. 见过贾母出至外面人马俱已齐备.刚欲上马只见贾琏请安回来了正下马二人对面彼此问了两句话.只见旁边转出一个人来"请宝叔安".宝玉看时只见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岁生得着实斯清秀倒也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是那一房的叫什么名字.贾琏笑道:“你怎么呆连他也不认得?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宝玉笑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因问他母亲好这会子什么勾当.贾芸指贾琏道:“找二叔说句话。”宝玉笑道:“你倒比先越出挑了倒象我的儿子。”贾琏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作儿子了?"宝玉笑道:“你今年十几岁了?"贾芸道:“十八岁。” 原来这贾芸最伶俐乖觉听宝玉这样说便笑道:“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贾琏笑道:“你听见了?认儿子不是好开交的呢."说着就进去了.宝玉笑道:“明儿你闲了只管来找我别和他们鬼鬼祟祟的.这会子我不得闲儿.明儿你到书房里来和你说天话儿我带你园里顽耍去。”说着扳鞍上马众小厮围随往贾赦这边来. 见了贾赦不过是偶感些风寒先述了贾母问的话然后自己请了安.贾赦先站起来回了贾母话次后便唤人来:“带哥儿进去太太屋里坐着。”宝玉退出来至后面进入上房.邢夫人见了他来先倒站了起来请过贾母安宝玉方请安.邢夫人拉他上炕坐了方问别人好又命人倒茶来.一钟茶未吃完只见那贾琮来问宝玉好.邢夫人道:“那里找活猴儿去!你那奶妈子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你弄的黑眉乌嘴的那里象大家子念书的孩子!"正说着只见贾环贾兰小叔侄两个也来了请过安邢夫人便叫他两个椅子上坐了.贾环见宝玉同邢夫人坐在一个坐褥上邢夫人又百般摩挲抚弄他早已心中不自在了坐不多时便和贾兰使眼色儿要走.贾兰只得依他一同起身告辞.宝玉见他们要走自己也就起身要一同回去.邢夫人笑道:“你且坐着我还和你说话呢."宝玉只得坐了.邢夫人向他两个道:“你们回去各人替我问你们各人母亲好.你们姑娘姐姐妹妹都在这里呢闹的我头晕今儿不留你们吃饭了。”贾环等答应着便出来回家去了. 宝玉笑道:“可是姐姐们都过来了怎么不见?"邢夫人道:“他们坐了一会子都往后头不知那屋里去了."宝玉道:“大娘方才说有话说不知是什么话?"邢夫人笑道:“那里有什么话不过是叫你等着同你姊妹们吃了饭去.还有一个好玩的东西给你带回去玩。”娘儿两个说话不觉早又晚饭时节.调开桌椅罗列杯盘母女姊妹们吃毕了饭.宝玉去辞贾赦同姊妹们一同回家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各自回房安息.不在话下.且说贾芸进去见了贾琏因打听可有什么事情.贾琏告诉他:“前儿倒有一件事情出来偏生你婶子再三求了我给了贾芹了.他许了我说明儿园里还有几处要栽花木的地方等这个工程出来一定给你就是了。”贾芸听了半晌说道:“既是这样我就等着罢.叔叔也不必先在婶子跟前提我今儿来打听的话到跟前再说也不迟。”贾琏道:“提他作什么我那里有这些工夫说闲话儿呢.明儿一个五更还要到兴邑去走一趟须得当日赶回来才好.你先去等着后日起更以后你来讨信儿来早了我不得闲。”说着便回后面换衣服去了. 贾芸出了荣国府回家一路思量想出一个主意来便一径往他母舅卜世仁家来.原来卜世仁现开香料铺方才从铺子里来忽见贾芸进来彼此见过了因问他这早晚什么事跑了来.贾芸道:“有件事求舅舅帮衬帮衬.我有一件事用些冰片麝香使用好歹舅舅每样赊四两给我八月里按数送了银子来。”卜世仁冷笑道:“再休提赊欠一事.前儿也是我们铺子里一个伙计替他的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至今总未还上.因此我们大家赔上立了合同再不许替亲友赊欠.谁要赊欠就要罚他二十两银子的东道.况且如今这个货也短你就拿现银子到我们这不三不四的铺子里来买也还没有这些只好倒扁儿去.这是一.二则你那里有正经事不过赊了去又是胡闹.你只说舅舅见你一遭儿就派你一遭儿不是.你小人儿家很不知好歹也到底立个主见赚几个钱弄得穿是穿吃是吃的我看着也喜欢。” 贾芸笑道:“舅舅说的倒干净.我父亲没的时候我年纪又小不知事.后来听见我母亲说都还亏舅舅们在我们家出主意料理的丧事.难道舅舅就不知道的还是有一亩地两间房子如今在我手里花了不成?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叫我怎么样呢?还亏是我呢要是别个死皮赖脸三日两头儿来缠着舅舅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舅舅也就没有法呢。” 卜世仁道:“我的儿舅舅要有还不是该的.我天天和你舅母说只愁你没算计儿.你但凡立的起来到你大房里就是他们爷儿们见不着便下个气和他们的管家或者管事的人们嬉和嬉和也弄个事儿管管.前日我出城去撞见了你们三房里的老四骑着大叫驴带着五辆车有四五十和尚道士往家庙去了.他那不亏能干这事就到他了!"贾芸听他韶刀的不堪便起身告辞.卜世仁道:“怎么急的这样吃了饭再去罢。”一句未完只见他娘子说道:“你又糊涂了.说着没有米这里买了半斤面来下给你吃这会子还装胖呢.留下外甥挨饿不成?"卜世仁说:“再买半斤来添上就是了。”他娘子便叫女孩儿:“银姐往对门王奶奶家去问有钱借二三十个明儿就送过来。”夫妻两个说话那贾芸早说了几个"不用费事"去的无影无踪了.不言卜家夫妇且说贾芸赌气离了母舅家门一径回归旧路心下正自烦恼一边想一边低头只管走不想一头就碰在一个醉汉身上把贾芸唬了一跳.听那醉汉骂道:“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来了.贾芸忙要躲身早被那醉汉一把抓住对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紧邻倪二.原来这倪二是个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如今正从欠钱人家索了利钱吃醉回来不想被贾芸碰了一头正没好气抡拳就要打.只听那人叫道:“老二住手!是我冲撞了你。”倪二听见是熟人的语音将醉眼睁开看时见是贾芸忙把手松了趔趄着笑道:“原来是贾二爷我该死我该死.这会子往那里去?"贾芸道:“告诉不得你平白的又讨了个没趣儿。”倪二道:“不妨不妨有什么不平的事告诉我替你出气.这三街六巷凭他是谁有人得罪了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离家散!” 贾芸道:“老二你且别气听我告诉你这原故。”说着便把卜世仁一段事告诉了倪二.倪二听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也罢你也不用愁烦我这里现有几两银子你若用什么只管拿去买办.但只一件你我作了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头有名放帐你却从没有和我张过口.也不知你厌恶我是个泼皮怕低了你的身分也不知是你怕我难缠利钱重?若说怕利钱重这银子我是不要利钱的也不用写约若说怕低了你的身分我就不敢借给你了各自走开。”一面说一面果然从搭包里掏出一卷银子来. 贾芸心下自思:“素日倪二虽然是泼皮无赖却因人而使颇颇的有义侠之名.若今日不领他这情怕他臊了倒恐生事.不如借了他的改日加倍还他也倒罢了。”想毕笑道:“老二你果然是个好汉我何曾不想着你和你张口.但只是我见你所相与交结的都是些有胆量的有作为的人似我们这等无能无力的你倒不理.我若和你张口你岂肯借给我.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领回家按例写了约过来便是了。”倪二大笑道:“好会说话的人.我却听不上这话.既说相与交结四个字如何放帐给他使他的利钱!既把银子借与他图他的利钱便不是相与交结了.闲话也不必讲.既肯青目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治买东西.你要写什么契趁早把银子还我让我放给那些有指望的人使去."贾芸听了一面接了银子一面笑道:“我便不写罢了有何着急的。”倪二笑道:“这不是话.天气黑了也不让茶让酒我还到那边有点事情去你竟请回去.我还求你带个信儿与舍下叫他们早些关门睡罢我不回家去了倘或有要紧事儿叫我们女儿明儿一早到马贩子王短腿家来找我。”一面说一面趔趄着脚儿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贾芸偶然碰了这件事心中也十分罕希想那倪二倒果然有些意思只是还怕他一时醉中慷慨到明日加倍的要起来便怎处心内犹豫不决.忽又想道:“不妨等那件事成了也可加倍还他。”想毕一直走到个钱铺里将那银子称一称十五两三钱四分二厘.贾芸见倪二不撒谎心下越欢喜收了银子来至家门先到隔壁将倪二的信捎了与他娘子知道方回家来.见他母亲自在炕上拈线见他进来便问那去了一日.贾芸恐他母亲生气便不说起卜世仁的事来只说在西府里等琏二叔的问他母亲吃了饭不曾.他母亲已吃过了说留的饭在那里.小丫头子拿过来与他吃. 那天已是掌灯时候贾芸吃了饭收拾歇息一宿无话.次日一早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香铺里买了冰麝便往荣国府来.打听贾琏出了门贾芸便往后面来.到贾琏院门前只见几个小厮拿着大高笤帚在那里扫院子呢.忽见周瑞家的从门里出来叫小厮们:“先别扫奶奶出来了。”贾芸忙上前笑问:“二婶婶那去?"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叫想必是裁什么尺头。”正说着只见一群人簇着凤姐出来了.贾芸深知凤姐是喜奉承尚排场的忙把手逼着恭恭敬敬抢上来请安.凤姐连正眼也不看仍往前走着只问他母亲好"怎么不来我们这里逛逛?"贾芸道:“只是身上不大好倒时常记挂着婶子要来瞧瞧又不能来。”凤姐笑道:“可是会撒谎不是我提起他来你就不说他想我了."贾芸笑道:“侄儿不怕雷打了就敢在长辈前撒谎.昨儿晚上还提起婶子来说婶子身子生的单弱事情又多亏婶子好大精神竟料理的周周全全要是差一点儿的早累的不知怎么样呢。” 凤姐听了满脸是笑不由的便止了步问道:“怎么好好的你娘儿们在背地里嚼起我来?"贾芸道:“有个原故只因我有个朋友家里有几个钱现开香铺.只因他身上捐着个通判前儿选了云南不知那一处连家眷一齐去把这香铺也不在这里开了.便把帐物攒了一攒该给人的给人该贱的贱了象这细贵的货都分着送与亲朋.他就一共送了我些冰片麝香.我就和我母亲商量若要转买不但卖不出原价来而且谁家拿这些银子买这个作什么便是很有钱的大家子也不过使个几分几钱就挺折腰了若说送人也没个人配使这些倒叫他一不值半转卖了.因此我就想起婶子来.往年间我还见婶子大包的银子买这些东西呢别说今年贵妃宫中就是这个端阳节下不用说这些香料自然是比往常加上十倍去的.因此想来想去只孝顺婶子一个人才合式方不算遭塌这东西。”一边说一边将一个锦匣举起来. 凤姐正是要办端阳的节礼采买香料药饵的时节忽见贾芸如此一来听这一篇话心下又是得意又是欢喜便命丰儿:“接过芸哥儿的来送了家去交给平儿。”因又说道:“看着你这样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说你说话儿也明白心里有见识。”贾芸听这话入了港便打进一步来故意问道:“原来叔叔也曾提我的?"凤姐见问才要告诉他与他管事情的那话便忙又止住心下想道:“我如今要告诉他那话倒叫他看着我见不得东西似的为得了这点子香就混许他管事了.今儿先别提起这事。”想毕便把派他监种花木工程的事都隐瞒的一字不提随口说了两句淡话便往贾母那里去了.贾芸也不好提的只得回来.因昨日见了宝玉叫他到外书房等着贾芸吃了饭便又进来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霰斋书房里来.只见焙茗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为夺"车"正拌嘴还有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四五个又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贾芸进入院内把脚一跺说道:“猴头们淘气我来了。”众小厮看见贾芸进来都才散了.贾芸进入房内便坐在椅子上问:“宝二爷没下来?"焙茗道:“今儿总没下来.二爷说什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说着便出去了. 这里贾芸便看字画古玩有一顿饭工夫还不见来再看看别 的小厮都顽去了.正是烦闷只听门前娇声嫩语的叫了一声"哥哥".贾芸往外瞧时看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生的倒也细巧干净.那丫头见了贾芸便抽身躲了过去.恰值焙茗走来见那丫头在门前便说道:“好好正抓不着个信儿。”贾芸见了焙茗也就赶了出来问怎么样.焙茗道:“等了这一日也没个人儿过来.这就是宝二爷房里的.好姑娘你进去带个信儿就说廊上的二爷来了。” 那丫头听说方知是本家的爷们便不似先前那等回避下死眼把贾芸钉了两眼.听那贾芸说道:“什么是廊上廊下的你只说是芸儿就是了。”半晌那丫头冷笑了一笑:“依我说二爷竟请回家去有什么话明儿再来.今儿晚上得空儿我回了他。”焙茗道:“这是怎么说?"那丫头道:“他今儿也没睡中觉自然吃的晚饭早.晚上他又不下来.难道只是耍的二爷在这里等着挨饿不成!不如家去明儿来是正经.便是回来有人带信那都是不中用的.他不过口里应着他倒给带呢!"贾芸听这丫头说话简便俏丽待要问他的名字因是宝玉房里的又不便问只得说道:“这话倒是我明儿再来。”说着便往外走.焙茗道:“我倒茶去二爷吃了茶再去。”贾芸一面走一面回头说:“不吃茶我还有事呢。”口里说话眼睛瞧那丫头还站在那里呢. 那贾芸一径回家.至次日来至大门前可巧遇见凤姐往那边去请安才上了车见贾芸来便命人唤住隔窗子笑道:“芸儿你竟有胆子在我的跟前弄鬼.怪道你送东西给我原来你有事求我.昨儿你叔叔才告诉我说你求他。”贾芸笑道:“求叔叔这事婶子休提我昨儿正后悔呢.早知这样我竟一起头求婶子这会子也早完了.谁承望叔叔竟不能的."凤姐笑道:“怪道你那里没成儿昨儿又来寻我。”贾芸道:“婶子辜负了我的孝心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若有这个意思昨儿还不求婶子.如今婶子既知道了我倒要把叔叔丢下少不得求婶子好歹疼我一点儿。” 凤姐冷笑道:“你们要拣远路儿走叫我也难说.早告诉我一声儿有什么不成的多大点子事耽误到这会子.那园子里还要种花我只想不出一个人来你早来不早完了。”贾芸笑道:“既这样婶子明儿就派我罢。”凤姐半晌道:“这个我看着不大好.等明年正月里烟火灯烛那个大宗儿下来再派你罢。”贾芸道:“好婶子先把这个派了我罢.果然这个办的好再派我那个。”凤姐笑道:“你倒会拉长线儿.罢了要不是你叔叔说我不管你的事.我也不过吃了饭就过来你到午错的时候来领银子后儿就进去种树。”说毕令人驾起香车一径去了. 贾芸喜不自禁来至绮霰斋打听宝玉谁知宝玉一早便往北静王府里去了.贾芸便呆呆的坐到晌午打听凤姐回来便写个领票来领对牌.至院外命人通报了彩明走了出来单要了领票进去批了银数年月一并连对牌交与了贾芸.贾芸接了看那批上银数批了二百两心中喜不自禁翻身走到银库上交与收牌票的领了银子.回家告诉母亲自是母子俱各欢喜.次日一个五鼓贾芸先找了倪二将前银按数还他.那倪二见贾芸有了银子他便按数收回不在话下.这里贾芸又拿了五十两出西门找到花儿匠方椿家里去买树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贾芸曾说明日着他进来说话儿.如此说了之后他原是富贵公子的口角那里还把这个放在心上因而便忘怀了.这日晚上从北静王府里回来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至园内换了衣服正要洗澡.袭人因被薛宝钗烦了去打结子秋纹碧痕两个去催水檀云又因他母亲的生日接了出去麝月又现在家中养病虽还有几个作粗活听唤的丫头估着叫不着他们都出去寻伙觅伴的玩去了.不想这一刻的工夫只剩了宝玉在房内.偏生的宝玉要吃茶一连叫了两三声方见两三个老嬷嬷走进来.宝玉见了他们连忙摇手儿说:“罢罢不用你们了。”老婆子们只得退出. 宝玉见没丫头们只得自己下来拿了碗向茶壶去倒茶.只听背后说道:“二爷仔细烫了手让我们来倒。”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早接了碗过去.宝玉倒唬了一跳问:“你在那里的?忽然来了唬我一跳。”那丫头一面递茶一面回说:“我在后院子里才从里间的后门进来难道二爷就没听见脚步响?"宝玉一面吃茶一面仔细打量那丫头: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きき的头挽着个シ容长脸面细巧身材却十分俏丽干净. 宝玉看了便笑问道:“你也是我这屋里的人么?"那丫头道:“是的。”宝玉道:“既是这屋里的我怎么不认得?"那丫头听说便冷笑了一声道:“认不得的也多岂只我一个.从来我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眼见的事一点儿不作那里认得呢。”宝玉道:“你为什么不作那眼见的事?"那丫头道:“这话我也难说.只是有一句话回二爷:昨儿有个什么芸儿来找二爷.我想二爷不得空儿便叫焙茗回他叫他今日早起来不想二爷又往北府里去了."刚说到这句话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说笑着进来两个人共提着一桶水一手撩着衣裳趔趔趄趄泼泼撒撒的.那丫头便忙迎去接.那秋纹碧痕正对着抱怨"你湿了我的裙子"那个又说"你踹了我的鞋.忽见走出一个人来接水二人看时不是别人原来是小红.二人便都诧异将水放下忙进房来东瞧西望并没个别人只有宝玉便心中大不自在.只得预备下洗澡之物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上门出来走到那边房内便找小红问他方才在屋里说什么.小红道:“我何曾在屋里的?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见了往后头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爷要茶吃叫姐姐们一个没有是我进去了才倒了茶姐姐们便来了。” 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道:“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纹道:“这么说不如我们散了单让他在这屋里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闹着只见有个老嬷嬷进来传凤姐的话说:“明日有人带花儿匠来种树叫你们严禁些衣服裙子别混晒混晾的.那土山上一溜都拦着帏ぜ呢可别混跑。”秋纹便问:“明儿不知是谁带进匠人来监工?"那婆子道:“说什么后廊上的芸哥儿。”秋纹碧痕听了都不知道只管混问别的话.那小红听见了心内却明白就知是昨儿外书房所见那人了.原来这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只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宝玉便都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他"小红".原是荣国府中世代的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务.这红玉年方十六岁因分人在大观园的时节把他便分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后来命人进来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占了.这红玉虽然是个不谙事的丫头却因他有三分容貌心内着实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那里插的下手去.不想今儿才有些消息又遭秋纹等一场恶意心内早灰了一半.正闷闷的忽然听见老嬷嬷说起贾芸来不觉心中一动便闷闷的回至房中睡在床上暗暗盘算翻来掉去正没个抓寻.忽听窗外低低的叫道:“红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这里呢。”红玉听了忙走出来看不是别人正是贾芸.红玉不觉的粉面含羞问道:“二爷在那里拾着的?"贾芸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他.那红玉急回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要知端的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回 魇魔法姊弟逢五鬼 通灵遇双真 话说红玉心神恍惚情思缠绵忽朦胧睡去遇见贾芸要拉他却回身一跑被门槛绊了一跤唬醒过来方知是梦.因此翻来复去一夜无眠.至次日天明方才起来就有几个丫头子来会他去打扫房子地面提洗脸水.这红玉也不梳洗向镜中胡乱挽了一挽头洗了洗手腰内束了一条汗巾子便来打扫房屋.谁知宝玉昨儿见了红玉也就留了心.若要直点名唤他来使用一则怕袭人等寒心二则又不知红玉是何等行为若好还罢了若不好起来那时倒不好退送的.因此心下闷闷的早起来也不梳洗只坐着出神.一时下了窗子隔着纱屉子向外看的真切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宝玉便n了鞋晃出了房门只装着看花儿这里瞧瞧那里望望一抬头只见西南角上游廊底下栏杆上似有一个人倚在那里却恨面前有一株海棠花遮着看不真切.只得又转了一步仔细一看可不是昨儿那个丫头在那里出神.待要迎上去又不好去的.正想着忽见碧痕来催他洗脸只得进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红玉正自出神忽见袭人招手叫他只得走上前来.袭人笑道:“我们这里的喷壶还没有收拾了来呢你到林姑娘那里去把他们的借来使使。”红玉答应了便走出来往潇湘馆去.正走上翠烟桥抬头一望只见山坡上高处都是拦着帏ぜ方想起今儿有匠役在里头种树.因转身一望只见那边远远一簇人在那里掘土贾芸正坐在那山子石上.红玉待要过去又不敢过去只得闷闷的向潇湘馆取了喷壶回来无精打彩自向房内倒着.众人只说他一时身上不爽快都不理论. 展眼过了一日原来次日就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那里原打人来请贾母王夫人的王夫人见贾母不自在也便不去了.倒是薛姨妈同凤姐儿并贾家几个姊妹宝钗宝玉一齐都去了至晚方回.可巧王夫人见贾环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唪诵唪诵.那贾环正在王夫人炕上坐着命人点灯拿腔作势的抄写.一时又叫彩云倒杯茶来一时又叫玉钏儿来剪剪蜡花一时又说金钏儿挡了灯影.众丫鬟们素日厌恶他都不答理.只有彩霞还和他合的来倒了一钟茶来递与他.因见王夫人和人说话儿他便悄悄的向贾环说道:“你安些分罢何苦讨这个厌那个厌的。”贾环道:“我也知道了你别哄我.如今你和宝玉好把我不答理我也看出来了。”彩霞咬着嘴唇向贾环头上戳了一指头说道:“没良心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两人正说着只见凤姐来了拜见过王夫人.王夫人便一长一短的问他今儿是那几位堂客戏好歹酒席如何等语.说 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王夫人道:“我的儿你又吃多了酒脸上滚热.你还只是揉搓一会闹上酒来.还不在那里静静的倒一会子呢。”说着便叫人拿个枕头来.宝玉听说便下来在王夫人身后倒下又叫彩霞来替他拍着.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宝玉便拉他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他的手彩霞夺手不肯便说:“再闹我就嚷了。” 二人正闹着原来贾环听的见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闹心中越按不下这口毒气.虽不敢明言却每每暗中算计只是不得下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凤姐三步两步的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上来了!” 那赵姨娘素日虽然常怀嫉妒之心不忿凤姐宝玉两个也不敢露出来如今贾环又生了事受这场恶气不但吞声承受而且还要走去替宝玉收拾.只见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幸而眼睛竟没动.王夫人看了又是心疼又怕明日贾母问怎么回答急的又把赵姨娘数落一顿.然后又安慰了宝玉一回又命取败毒消肿药来敷上.宝玉道:“有些疼还不妨事.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凤姐笑道:“便说是自己烫的也要骂人为什么不小心看着叫你烫了!横竖有一场气生的到明儿凭你怎么说去罢。”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宝玉回房去后袭人等见了都慌的了不得. 林黛玉见宝玉出了一天门就觉闷闷的没个可说话的人.至晚正打人来问了两三遍回来不曾这遍方才回来又偏生烫了.林黛玉便赶着来瞧只见宝玉正拿镜子照呢左边脸上满满的敷了一脸的药.林黛玉只当烫的十分利害忙上来问怎么烫了要瞧瞧.宝玉见他来了忙把脸遮着摇手叫他出去不肯叫他看.——知道他的癖性喜洁见不得这些东西.林黛玉自己也知道自己也有这件癖性知道宝玉的心内怕他嫌脏因笑道:“我瞧瞧烫了那里了有什么遮着藏着的。”一面说一面就凑上来强搬着脖子瞧了一瞧问他疼的怎么样.宝玉道:“也不很疼养一两日就好了。”林黛玉坐了一回闷闷的回房去了.一宿无话.次日宝玉见了贾母虽然自己承认是自己烫的不与别人相干免不得那贾母又把跟从的人骂一顿.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国府来请安.见了宝玉唬一大跳问起原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回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再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贾母道:“倒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马道婆道:“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贾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的."马道婆听如此说便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象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那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贾母听了点头思忖.马道婆又道:“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不妨若是象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贾母说:“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贾母又命人来吩咐:“以后大凡宝玉出门的日子拿几串钱交给他的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穷苦人好舍。” 说毕那马道婆又坐了一回便又往各院各房问安闲逛了一回.一时来至赵姨娘房内二人见过赵姨娘命小丫头倒了茶来与他吃.马道婆因见炕上堆着些零碎绸缎湾角赵姨娘正粘鞋呢.马道婆道:“可是我正没了鞋面子了.赵奶奶你有零碎缎子不拘什么颜色的弄一双鞋面给我。”赵姨娘听说便叹口气说道:“你瞧瞧那里头还有那一块是成样的?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有的没的都在这里你不嫌就挑两块子去。”马道婆见说果真便挑了两块袖将起来. 赵姨娘问道:“前日我送了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你可收了没有?"马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供了。”赵姨娘叹口气道:“阿弥陀佛!我手里但凡从容些也时常的上个供只是心有余力量不足。”马道婆道:“你只管放心将来熬的环哥儿大了得个一官半职那时你要作多大的功德不能?"赵姨娘听说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罢罢再别说起.如今就是个样儿我们娘儿们跟的上这屋里那一个儿!也不是有了宝玉竟是得了活龙.他还是小孩子家长的得人意儿大人偏疼他些也还罢了我只不伏这个主儿."一面说一面伸出两个指头儿来.马道婆会意便问道:“可是琏二奶奶?"赵姨娘唬的忙摇手儿走到门前掀帘子向外看看无人方进来向马道婆悄悄说道:“了不得了不得!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 马道婆见他如此说便探他口气说道:“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也亏你们心里也不理论只凭他去.倒也妙。”赵姨娘道:“我的娘不凭他去难道谁还敢把他怎么样呢?"马道婆听说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有本事!——也难怪别人.明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等到这如今!"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道理心内暗暗的欢喜便说道:“怎么暗里算计?我倒有这个意思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你若教给我这法子我大大的谢你。”马道婆听说这话打拢了一处便又故意说道:“阿弥陀佛!你快休问我我那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罪过。”赵姨娘道:“你又来了.你是最肯济困扶危的人难道就眼睁睁的看人家来摆布死了我们娘儿两个不成?难道还怕我不谢你?"马道婆听说如此便笑道:“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委曲还犹可若说谢我的这两个字可是你错打算盘了.就便是我希图你谢靠你有些什么东西能打动我?"赵姨娘听这话口气松动了便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糊涂起来了.你若果然法子灵验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那时你要什么不得?"马道婆听了低了头半晌说道:“那时候事情妥了又无凭据你还理我呢!"赵姨娘道:“这又何难.如今我虽手里没什么也零碎攒了几两梯己还有几件衣服簪子你先拿些去.下剩的我写个欠银子契给你你要什么保人也有那时我照数给你。”马道婆道:“果然这样?"赵姨娘道:“这如何还撒得谎。”说着便叫过一个心腹婆子来耳根底下嘁嘁喳喳说了几句话.那婆子出去了一时回来果然写了个五百两欠契来.赵姨娘便印了个手模走到橱柜里将梯己拿了出来与马道婆看看道:“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使费可好不好?"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并不顾青红皂白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契.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的鬼来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千万小心不要害怕!"正才说着只见王夫人的丫鬟进来找道:“奶奶可在这里太太等你呢。”二人方散了不在话下. 却说林黛玉因见宝玉近日烫了脸总不出门倒时常在一处说说话儿.这日饭后看了两篇书自觉无趣便同紫鹃雪雁做了一回针线更觉烦闷.便倚着房门出了一回神信步出来看阶下新迸出的稚笋不觉出了院门.一望园中四顾无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林黛玉信步便往怡红院中来只见几个丫头舀水都在回廊上围着看画眉洗澡呢.听见房内有笑声林黛玉便入房中看时原来是李宫裁凤姐宝钗都在这里呢一见他进来都笑道:“这不又来了一个。”林黛玉笑道:“今儿齐全谁下帖子请来的?"凤姐道:“前儿我打了丫头送了两瓶茶叶去你往那去了?"林黛玉笑道:“哦可是倒忘了多谢多谢。”凤姐儿又道:“你尝了可还好不好?"没有说完宝玉便说道:“论理可倒罢了只是我说不大甚好也不知别人尝着怎么样。”宝钗道:“味倒轻只是颜色不大好些。”凤姐道:“那是暹罗进贡来的.我尝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每日吃的呢。”林黛玉道:“我吃着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宝玉道:“你果然爱吃把我这个也拿了去吃罢。”凤姐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有呢。”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丫头取去了."凤姐道:“不用取去我打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人送来。”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李宫裁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林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说着便啐了一口.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林黛玉抬身就走.宝钗便叫:“颦儿急了还不回来坐着.走了倒没意思。”说着便站起来拉住.刚至房门前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宝钗宝玉等都让他两个坐.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笑正眼也不看他们.宝钗方欲说话时只见王夫人房内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出去呢。”李宫裁听了连忙叫着凤姐等走了.赵周两个忙辞了宝玉出去.宝玉道:“我也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又道:“林妹妹你先略站一站我说一句话。”凤姐听了回头向林黛玉笑道:“有人叫你说话呢。”说着便把林黛玉往里一推和李纨一同去了. 这里宝玉拉着林黛玉的袖子只是嘻嘻的笑心里有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此时林黛玉只是禁不住把脸红涨了挣着要走.宝玉忽然"嗳哟"了一声说:“好头疼!"林黛玉道:“该阿弥陀佛!"只见宝玉大叫一声:“我要死!"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林黛玉并丫头们都唬慌了忙去报知王夫人贾母等.此时王子腾的夫人也在这里都一齐来时宝玉益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贾母王夫人见了唬的抖衣而颤且儿萍薛姨妈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头等都来园内看视.登时园内乱麻一般.正没个主见只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众人越慌了.周瑞媳妇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刀来抬回房去.平儿丰儿等哭的泪天泪地.贾政等心中也有些烦难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 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也曾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堪堪日落.王子腾夫人告辞去后次日王子腾也来瞧问.接着小史侯家邢夫人弟兄辈并各亲戚眷属都来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总不见效.他叔嫂二人愈糊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到夜晚间那些婆娘媳妇丫头们都不敢上前.因此把他二人都抬到王夫人的上房内夜间派了贾芸带着小厮们挨次轮班看守.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干哭. 此时贾赦贾政又恐哭坏了贾母日夜熬油费火闹的人口不安也都没了主意.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那里见些效验.看看三日光阴那凤姐和宝玉躺在床上亦连气都将没了.合家人口无不惊慌都说没了指望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这几个人更比诸人哭的忘餐废寝觅死寻活.赵姨娘贾环等自是称愿.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时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我走罢。”贾母听了这话如同摘心去肝一般.赵姨娘在旁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他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安生。”这些话没说完被贾母照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谁叫你来多嘴多舌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受罪不安生?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做梦!他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素日都不是你们调唆着逼他写字念书把胆子唬破了见了他老子不象个避猫鼠儿?都不是你们这起淫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你们遂了心我饶那一个!"一面骂一面哭.贾政在旁听见这些话心里越难过便喝退赵姨娘自己上来委婉解劝.一时又有人来回说:“两口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一般便骂:“是谁做了棺椁?"一叠声只叫把做棺材的拉来打死.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贾母王夫人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命人请了进来.众人举目看时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见那和尚是怎的模样: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 破衲芒鞋无住迹腌か更有满头疮.那道人又是怎生模样: 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 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贾政问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庙里焚修。”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话.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贾政道:“倒有两个人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奇珍如何还问我们有符水?"贾政听这话有意思心中便动了因说道:“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下来上面说能除邪祟谁知竟不灵验。”那僧道:“长官你那里知道那物的妙用.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不灵验了.你今且取他出来待我们持颂持颂只怕就好了。” 贾政听说便向宝玉项上取下那玉来递与他二人.那和尚接了过来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 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念毕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说着回头便走了.贾政赶着还说话让二人坐了吃茶要送谢礼他二人早已出去了.贾母等还只管着人去赶那里有个踪影.少不得依言将他二人就安放在王夫人卧室之内将玉悬在门上.王夫人亲身守着不许别个人进来.至晚间他二人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贾母王夫人如得了珍宝一般旋熬了米汤与他二人吃了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子才把心放下来.李宫裁并贾府三艳薛宝钗林黛玉平儿袭人等在外间听信息.闻得吃了米汤省了人事别人未开口林黛玉先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薛宝钗便回头看了他半日嗤的一声笑.众人都不会意贾惜春道:“宝姐姐好好的笑什么?"宝钗笑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渡众生这如今宝玉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的可笑不可笑。”林黛玉不觉的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你们这起人不是好人不知怎么死!再不跟着好人学只跟着凤姐贫嘴烂舌的学。”一面说一面摔帘子出去了.不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回 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话说宝玉养过了三十三天之后不但身体强壮亦且连脸上疮痕平服仍回大观园内去.这也不在话下.且说近日宝玉病的时节贾芸带着家下小厮坐更看守昼夜在这里那红玉同众丫鬟也在这里守着宝玉彼此相见多日都渐渐混熟了.那红玉见贾芸手里拿的手帕子倒象是自己从前掉的待要问他又不好问的.不料那和尚道士来过用不着一切男人贾芸仍种树去了.这件事待要放下心内又放不下待要问去又怕人猜疑正是犹豫不决神魂不定之际忽听窗外问道:“姐姐在屋里没有?"红玉闻听在窗眼内望外一看原来是本院的个小丫头名叫佳蕙的因答说:“在家里你进来罢。”佳蕙听了跑进来就坐在床上笑道:“我好造化!才刚在院子里洗东西宝玉叫往林姑娘那里送茶叶花大姐姐交给我送去.可巧老太太那里给林姑娘送钱来正分给他们的丫头们呢.见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两把给我也不知多少.你替我收着。”便把手帕子打开把钱倒了出来红玉替他一五一十的数了收起. 佳蕙道:“你这一程子心里到底觉怎么样?依我说你竟家去住两日请一个大夫来瞧瞧吃两剂药就好了。”红玉道:“那里的话好好的家去作什么!"佳蕙道:“我想起来了林姑娘生的弱时常他吃药你就和他要些来吃也是一样。”红玉道:“胡说!药也是混吃的。”佳蕙道:“你这也不是个长法儿又懒吃懒喝的终久怎么样?"红玉道:“怕什么还不如早些儿死了倒干净!"佳蕙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话?"红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的事!” 佳蕙点头想了一会道:“可也怨不得这个地方难站.就象昨儿老太太因宝玉病了这些日子说跟着伏侍的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处还完了愿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我们算年纪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象你怎么也不算在里头?我心里就不服.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可气?"红玉道:“也不犯着气他们.俗语说的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这两句话不觉感动了佳蕙的心肠由不得眼睛红了又不好意思好端端的哭只得勉强笑道:“你这话说的却是.昨儿宝玉还说明儿怎么样收拾房子怎么样做衣裳倒象有几百年的熬煎。” 红玉听了冷笑了两声方要说话只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子走进来手里拿着些花样子并两张纸说道:“这是两个样子叫你描出来呢。”说着向红玉掷下回身就跑了.红玉向外问道:“倒是谁的?也等不得说完就跑谁蒸下馒头等着你怕冷了不成!"那小丫头在窗外只说得一声:“是绮大姐姐的。”抬起脚来咕咚咕咚又跑了.红玉便赌气把那样子掷在一边向抽屉内找笔找了半天都是秃了的因说道:“前儿一枝新笔放在那里了?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一面说着一面出神想了一会方笑道:“是了前儿晚上莺儿拿了去了。”便向佳惠道:“你替我取了来。”佳惠道:“花大姐姐还等着我替他抬箱子呢你自己取去罢。”红玉道:“他等着你你还坐着闲打牙儿?我不叫你取去他也不等着你了.坏透了的小蹄子!"说着自己便出房来出了怡红院一径往宝钗院内来.刚至沁芳亭畔只见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从那边走来.红玉立住笑问道:“李奶奶你老人家那去了?怎打这里来?"李嬷嬷站住将手一拍道:“你说说好好的又看上了那个种树的什么云哥儿雨哥儿的这会子逼着我叫了他来.明儿叫上房里听见可又是不好。”红玉笑道:“你老人家当真的就依了他去叫了?"李嬷嬷道:“可怎么样呢?"红玉笑道:“那一个要是知道好歹就回不进来才是。”李嬷嬷道:“他又不痴为什么不进来?"红玉道:“既是进来你老人家该同他一齐来回来叫他一个人乱碰可是不好呢。”李嬷嬷道:“我有那样工夫和他走?不过告诉了他回来打个小丫头子或是老婆子带进他来就完了。”说着拄着拐杖一径去了.红玉听说便站着出神且不去取笔. 一时只见一个小丫头子跑来见红玉站在那里便问道:“林姐姐你在这里作什么呢?"红玉抬头见是小丫头子坠儿.红玉道:“那去?"坠儿道:“叫我带进芸二爷来。”说着一径跑了.这里红玉刚走至蜂腰桥门前只见那边坠儿引着贾芸来了.那贾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红玉一溜那红玉只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把眼去一溜贾芸:四目恰相对时红玉不觉脸红了一扭身往蘅芜苑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贾芸随着坠儿逶迤来至怡红院中.坠儿先进去回明了然后方领贾芸进去.贾芸看时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各色仙禽异鸟.上面小小五间抱厦一色雕镂新鲜花样隔扇上面悬着一个匾额四个大字题道是"怡红快绿".贾芸想道:“怪道叫怡红院原来匾上是恁样四个字。”正想着只听里面隔着纱窗子笑说道:“快进来罢.我怎么就忘了你两三个月!"贾芸听得是宝玉的声音连忙进入房内.抬头一看只见金碧辉煌章m灼却看不见宝玉在那里.一回头只见左边立着一架大穿衣镜从镜后转出两个一般大的十五六岁的丫头来说:“请二爷里头屋里坐。”贾芸连正眼也不敢看连忙答应了.又进一道碧纱厨只见小小一张填漆床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宝玉穿着家常衣服n着鞋倚在床上拿着本书看见他进来将书掷下早堆着笑立起身来.贾芸忙上前请了安.宝玉让坐便在下面一张椅子上坐了.宝玉笑道:“只从那个月见了你我叫你往书房里来谁知接接连连许多事情就把你忘了。”贾芸笑道:“总是我没福偏偏又遇着叔叔身上欠安.叔叔如今可大安了?"宝玉道:“大好了.我倒听见说你辛苦了好几天。”贾芸道:“辛苦也是该当的.叔叔大安了也是我们一家子的造化。” 说着只见有个丫鬟端了茶来与他.那贾芸口里和宝玉说着话眼睛却溜瞅那丫鬟: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穿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不是别个却是袭人.那贾芸自从宝玉病了几天他在里头混了两日他却把那有名人口认记了一半.他也知道袭人在宝玉房中比别个不同今见他端了茶来宝玉又在旁边坐着便忙站起来笑道:“姐姐怎么替我倒起茶来.我来到叔叔这里又不是客让我自己倒罢。”宝玉道:“你只管坐着罢.丫头们跟前也是这样。”贾芸笑道:“虽如此说叔叔房里姐姐们我怎么敢放肆呢。”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 那宝玉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又说道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告诉他谁家的丫头标致谁家的酒席丰盛又是谁家有奇货又是谁家有异物.那贾芸口里只得顺着他说说了一会见宝玉有些懒懒的了便起身告辞.宝玉也不甚留只说:“你明儿闲了只管来。”仍命小丫头子坠儿送他出去. 出了怡红院贾芸见四顾无人便把脚慢慢停着些走口里一长一短和坠儿说话先问他"几岁了?名字叫什么?你父母在那一行上?在宝叔房内几年了?一个月多少钱?共总宝叔房内有几个女孩子?"那坠儿见问便一桩桩的都告诉他了.贾芸又道:“才刚那个与你说话的他可是叫小红?"坠儿笑道:“他倒叫小红.你问他作什么?"贾芸道:“方才他问你什么手帕子我倒拣了一块。”坠儿听了笑道:“他问了我好几遍可有看见他的帕子.我有那么大工夫管这些事!今儿他又问我他说我替他找着了他还谢我呢.才在蘅芜苑门口说的二爷也听见了不是我撒谎.好二爷你既拣了给我罢.我看他拿什么谢我。”原来上月贾芸进来种树之时便拣了一块罗帕便知是所在园内的人失落的但不知是那一个人的故不敢造次.今听见红玉问坠儿便知是红玉的心内不胜喜幸.又见坠儿追索心中早得了主意便向袖内将自己的一块取了出来向坠儿笑道:“我给是给你你若得了他的谢礼不许瞒着我。”坠儿满口里答应 了接了手帕子送出贾芸回来找红玉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宝玉打了贾芸去后意思懒懒的歪在床上似有朦胧之态.袭人便走上来坐在床沿上推他说道:“怎么又要睡觉?闷的很你出去逛逛不是?"宝玉见说便拉他的手笑道:“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袭人笑道:“快起来罢!"一面说一面拉了宝玉起来.宝玉道:“可往那去呢?怪腻腻烦烦的。”袭人道:“你出去了就好了.只管这么葳蕤越心里烦腻。” 宝玉无精打采的只得依他.晃出了房门在回廊上调弄了一回雀儿出至院外顺着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来宝玉不解其意.正自纳闷只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追了下来一见宝玉在前面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里呢我只当出门去了。”宝玉道:“你又淘气了.好好的射他作什么?"贾兰笑道:“这会子不念书闲着作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宝玉道:“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 说着顺着脚一径来至一个院门前只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举目望门上一看只见匾上写着"潇湘馆"三字.宝玉信步走入只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走至窗前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宝玉便将脸贴在纱窗上往里看时耳内忽听得细细的长叹了一声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宝玉听了不觉心内痒将起来再看时只见黛玉在床上伸懒腰.宝玉在窗外笑道:“为甚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一面说一面掀帘子进来了. 林黛玉自觉忘情不觉红了脸拿袖子遮了脸翻身向里装睡着了.宝玉才走上来要搬他的身子只见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却跟了进来说:“妹妹睡觉呢等醒了再请来."刚说着黛玉便翻身坐了起来笑道:“谁睡觉呢。”那两三个婆子见黛玉起来便笑道:“我们只当姑娘睡着了。”说着便叫紫鹃说:“姑娘醒了进来伺侯。”一面说一面都去了. 黛玉坐在床上一面抬手整理鬓一面笑向宝玉道:“人家睡觉你进来作什么?"宝玉见他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一歪身坐在椅子上笑道:“你才说什么?"黛玉道:“我没说什么。”宝玉笑道:“给你个榧子吃!我都听见了。” 二人正说话只见紫鹃进来.宝玉笑道:“紫鹃把你们的好茶倒碗我吃。”紫鹃道:“那里是好的呢?要好的只是等袭人来。”黛玉道:“别理他你先给我舀水去罢。”紫鹃笑道:“他是客自然先倒了茶来再舀水去。”说着倒茶去了.宝玉笑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林黛玉登时撂下脸来说道:“二哥哥你说什么?"宝玉笑道:“我何尝说什么。”黛玉便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爷们解闷的。”一面哭着一面下床来往外就走.宝玉不知要怎样心下慌了忙赶上来"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你别告诉去.我再要敢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正说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宝玉听了不觉打了个雷的一般也顾不得别的疾忙回来穿衣服.出园来只见焙茗在二门前等着宝玉便问道:“你可知道叫我是为什么?"焙茗道:“爷快出来罢横竖是见去的到那里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催着宝玉. 转过大厅宝玉心里还自狐疑只听墙角边一阵呵呵大笑回头只见薛蟠拍着手笑了出来笑道:“要不说姨夫叫你你那里出来的这么快。”焙茗也笑道:“爷别怪我。”忙跪下了.宝玉怔了半天方解过来了是薛蟠哄他出来.薛蟠连忙打恭作揖陪不是又求"不要难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宝玉也无法了只好笑问道:“你哄我也罢了怎么说我父亲呢?我告诉姨娘去评评这个理可使得么?"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为求你快些出来就忘了忌讳这句话.改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就完了。”宝玉道:“嗳嗳越该死了。”又向焙茗道:“反叛y的还跪着作什么!"焙茗连忙叩头起来.薛蟠道:“要不是我也不敢惊动只因明儿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古董行的程日兴他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你说他这四样礼可难得不难得?那鱼猪不过贵而难得这藕和瓜亏他怎么种出来的.我连忙孝敬了母亲赶着给你们老太太姨父姨母送了些去.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有你还配吃所以特请你来.可巧唱曲儿的小么儿又才来了我同你乐一天何如?"一面说一面来至他书房里.只见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并唱曲儿的都在这里见他进来请安的问好的都彼此见过了.吃了茶薛蟠即命人摆酒来.说犹未了众小厮七手八脚摆了半天方才停当归坐.宝玉果见瓜藕新异因笑道:“我的寿礼还未送来倒先扰了。”薛蟠道:“可是呢明儿你送我什么?"宝玉道:“我可有什么可送的?若论银钱吃的穿的东西究竟还不是我的惟有我写一张字画一张画才算是我的。” 薛蟠笑道:“你提画儿我才想起来.昨儿我看人家一张春宫画的着实好.上面还有许多的字也没细看只看落的款是庚黄画的.真真的好的了不得!"宝玉听说心下猜疑道:“古今字画也都见过些那里有个庚黄?"想了半天不觉笑将起来命人取过笔来在手心里写了两个字又问薛蟠道:“你看真了是庚黄?"薛蟠道:“怎么看不真!"宝玉将手一撒与他看道:“别是这两字罢?其实与庚黄相去不远。”众人都看时原来是"唐寅"两个字都笑道:“想必是这两字大爷一时眼花了也未可知".薛蟠只觉没意思笑道:“谁知他糖银果银的。”正说着小厮来回"冯大爷来了".宝玉便知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来了.薛蟠等一齐都叫"快请".说犹未了只见冯紫英一路说笑已进来了.众人忙起席让坐.冯紫英笑道:“好呀!也不出门了在家里高乐罢."宝玉薛蟠都笑道:“一向少会老世伯身上康健?"紫英答道:“家父倒也托庇康健.近来家母偶着了些风寒不好了两天。”薛蟠见他面上有些青伤便笑道:“这脸上又和谁挥拳的?挂了幌子了。”冯紫英笑道:“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了再不怄气如何又挥拳?这个脸上是前日打围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宝玉道:“几时的话?"紫英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儿也就回来了。”宝玉道:“怪道前儿初三四儿我在沈世兄家赴席不见你呢.我要问不知怎么就忘了.单你去了还是老世伯也去了?"紫英道:“可不是家父去我没法儿去罢了.难道我闲疯了咱们几个人吃酒听唱的不乐寻那个苦恼去?这一次大不幸之中又大幸。” 薛蟠众人见他吃完了茶都说道:“且入席有话慢慢的说。”冯紫英听说便立起身来说道:论理我该陪饮几杯才是只是今儿有一件大大要紧的事回去还要见家父面回实不敢领.薛蟠宝玉众人那里肯依死拉着不放.冯紫英笑道:“这又奇了.你我这些年那回儿有这个道理的?果然不能遵命.若必定叫我领拿大杯来我领两杯就是了。”众人听说只得罢了薛蟠执壶宝玉把盏斟了两大海.那冯紫英站着一气而尽.宝玉道:“你到底把这个不幸之幸说完了再走。”冯紫英笑道:“今儿说的也不尽兴.我为这个还要特治一东请你们去细谈一谈二则还有所恳之处。”说着执手就走.薛蟠道:“越说的人热剌剌的丢不下.多早晚才请我们告诉了.也免的人犹疑。”冯紫英道:“多则十日少则八天。”一面说一面出门上马去了.众人回来依席又饮了一回方散. 宝玉回至园中袭人正记挂着他去见贾政不知是祸是福只见宝玉醉醺醺的回来问其原故宝玉一一向他说了.袭人道:“人家牵肠挂肚的等着你且高乐去也到底打人来给个信儿。”宝玉道:“我何尝不要送信儿只因冯世兄来了就混忘了。”正说只见宝钗走进来笑道:“偏了我们新鲜东西了。”宝玉笑道:“姐姐家的东西自然先偏了我们了。”宝钗摇头笑道:“昨儿哥哥倒特特的请我吃我不吃叫他留着请人送人罢.我知道我的命小福薄不配吃那个。”说着丫鬟倒了茶来吃茶说闲话儿不在话下. 却说那林黛玉听见贾政叫了宝玉去了一日不回来心中也替他忧虑.至晚饭后闻听宝玉来了心里要找他问问是怎么样了.一步步行来见宝钗进宝玉的院内去了自己也便随后走了来.刚到了沁芳桥只见各色水禽都在池中浴水也认不出名色来但见一个个彩炫耀好看异常因而站住看了一会.再往怡红院来只见院门关着黛玉便以手扣门. 谁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他们彼此顽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他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来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待要高声问他逗起气来自己又回思一番:“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如今认真淘气也觉没趣。”一面想一面又滚下泪珠来.正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正没主意只听里面一阵笑语之声细听一听竟是宝玉宝钗二人.林黛玉心中益动了气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早起的事来:“必竟是宝玉恼我要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你了你也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越想越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原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真是: 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因有一诗道: 颦儿才貌世应希独抱幽芳出绣闺 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那林黛玉正自啼哭忽听"吱喽"一声院门开处不知是那一个出来.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话说林黛玉正自悲泣忽听院门响处只见宝钗出来了宝玉袭人一群人送了出来.待要上去问着宝玉又恐当着众人问羞了宝玉不便因而闪过一旁让宝钗去了宝玉等进去关了门方转过来犹望着门洒了几点泪.自觉无味方转身回来无精打彩的卸了残妆. 紫鹃雪雁素日知道林黛玉的情性:无事闷坐不是愁眉便是长叹且好端端的不知为了什么常常的便自泪道不干的.先时还有人解劝怕他思父母想家乡受了委曲只得用话宽慰解劝.谁知后来一年一月的竟常常的如此把这个样儿看惯也都不理论了.所以也没人理由他去闷坐只管睡觉去了.那林黛玉倚着床栏杆两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泪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一宿无话.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件风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し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巧姐大姐香菱与众丫鬟们在园内玩耍独不见林黛玉.迎春因说道:“林妹妹怎么不见?好个懒丫头!这会子还睡觉不成?"宝钗道:“你们等着我去闹了他来。”说着便丢下了众人一直往潇湘馆来.正走着只见官等十二个女孩子也来了上来问了好说了一回闲话.宝钗回身指道:“他们都在那里呢你们找他们去罢.我叫林姑娘去就来。”说着便逶迤往潇湘馆来.忽然抬头见宝玉进去了宝钗便站住低头想了想:宝玉和林黛玉是从小儿一处长大他兄妹间多有不避嫌疑之处嘲笑喜怒无常况且林黛玉素习猜忌好弄小性儿的.此刻自己也跟了进去一则宝玉不便二则黛玉嫌疑.罢了倒是回来的妙.想毕抽身回来. 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宝钗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滴翠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k子糊着纸. 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只听说道:“你瞧瞧这手帕子果然是你丢的那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又有一人说话:“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又听道:“你拿什么谢我呢?难道白寻了来不成。”又答道:“我既许了谢你自然不哄你。”又听说道:“我寻了来给你自然谢我但只是拣的人你就不拿什么谢他?"又回道:“你别胡说.他是个爷们家拣了我的东西自然该还的.我拿什么谢他呢?"又听说道:“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呢?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半晌又听答道:“也罢拿我这个给他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别人呢?须说个誓来。”又听说道:“我要告诉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又听说道:“嗳呀!咱们只顾说话看有人来悄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这k子都推开了便是有人见咱们在这里他们只当我们说顽话呢.若走到跟前咱们也看的见就别说了。”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想道:“怪道从古至今那些**狗盗的人心机都不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他们岂不臊了.况才说话的语音大似宝玉房里的红儿的言语.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的红玉坠儿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反向他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坠儿道:“何曾见林姑娘了。”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他二人是怎样. 谁知红玉听了宝钗的话便信以为真让宝钗去远便拉坠儿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坠儿听说也半日不言语.红玉又道:“这可怎么样呢?"坠儿道:“便是听了管谁筋疼各人干各人的就完了。”红玉道:“若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风声怎么样呢?"二人正说着只见官香菱司棋待书等上亭子来了.二人只得掩住这话且和他们顽笑. 只见凤姐儿站在山坡上招手叫红玉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跟前堆着笑问:“奶奶使唤作什么事?"凤姐打谅了一打谅见他生的干净俏丽说话知趣因笑道:“我的丫头今儿没跟进我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要使唤个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红玉笑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的不齐全误了***事凭奶奶责罚就是了。”凤姐笑道:“你是那位小姐房里的?我使你出去他回来找你我好替你说的。”红玉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凤姐听了笑道:“嗳哟!你原来是宝玉房里的怪道呢.也罢了等他问我替你说.你到我们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六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他瞧了再给他拿去.再里头床头间有一个小荷包拿了来。” 红玉听说撤身去了回来只见凤姐不在这山坡子上了.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便赶上来问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没理论。”红玉听了抽身又往四下里一看只见那边探春宝钗在池边看鱼.红玉上来陪笑问道:“姑娘们可知道二奶奶那去了?探春道:麝月待书入画莺儿等一群人来了.晴雯一见了红玉便说道:“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グ就在外头逛."红玉道:“昨儿二爷说了今儿不用浇花过一日浇一回罢.我喂雀儿的时侯姐姐还睡觉呢。”碧痕道:“茶炉子呢?"红玉道:“今儿不该我グ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绮霰道:“你听听他的嘴!你们别说了让他逛去罢。”红玉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有.二奶奶使唤我说话取东西的。”说着将荷包举给他们看方没言语了大家分路走开.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一面说着去了. 这里红玉听说不便分证只得忍着气来找凤姐儿.到了李氏房中果见凤姐儿在这里和李氏说话儿呢.红玉上来回道:“平姐姐说奶奶刚出来了他就把银子收了起来才张材家的来讨当面称了给他拿去了。”说着将荷包递了上去又道:“平姐姐教我回奶奶:才旺儿进来讨***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那话按着***主意打他去了."凤姐笑道:“他怎么按我的主意打去了?"红玉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话未说完李氏道:“嗳哟哟!这些话我就不懂了.什么奶奶爷爷的一大堆。”凤姐笑道:“怨不得你不懂这是四五门子的话呢。”说着又向红玉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别象他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嫂子你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随手使的几个丫头老婆之外我就怕和他们说话.他们必定把一句话拉长了作两三截儿咬咬字拿着腔儿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他们那里知道!先时我们平儿也是这么着我就问着他:难道必定装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说了几遭才好些儿了。”李宫裁笑道:“都象你泼皮破落户才好."凤姐又道:“这一个丫头就好.方才两遭说话虽不多听那口声就简断。”说着又向红玉笑道:“你明儿伏侍我去罢.我认你作女儿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 红玉听了扑哧一笑.凤姐道:“你怎么笑?你说我年轻比你能大几岁就作你的妈了?你还作春梦呢!你打听打听这些人头比你大的大的赶着我叫妈我还不理.今儿抬举了你呢!"红玉笑道:“我不是笑这个我笑奶奶认错了辈数了.我妈是***女儿这会子又认我作女儿。”凤姐道:“谁是你妈?"李宫裁笑道:“你原来不认得他?他是林之孝之女。”凤姐听了十分诧异说道:“哦!原来是他的丫头。”又笑道:“林之孝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我成日家说他们倒是配就了的一对夫妻一个天聋一个地哑.那里承望养出这么个伶俐丫头来!你十几岁了?"红玉道:“十七岁了。”又问名字红玉道:“原叫红玉的因为重了宝二爷如今只叫红儿了。” 凤姐听说将眉一皱把头一回说道:“讨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因说道:“既这么着肯跟我还和他妈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这府里谁是谁你替我好好的挑两个丫头我使他一般答应着.他饶不挑倒把这女孩子送了别处去.难道跟我必定不好?"李氏笑道:“你可是又多心了.他进来在先你说话在后怎么怨的他妈!"凤姐道:“既这么着明儿我和宝玉说叫他再要人去叫这丫头跟我去.可不知本人愿意不愿意?"红玉笑道:“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见识。”刚说着只见王夫人的丫头来请凤姐便辞了李宫裁去了.红玉回怡红院去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林黛玉因夜间失寐次日起来迟了闻得众姊妹都在园中作饯花会恐人笑他痴懒连忙梳洗了出来.刚到了院中只见宝玉进门来了笑道:“好妹妹你昨儿可告我了不曾?教我悬了一夜心。”林黛玉便回头叫紫鹃道:“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一面说一面又往外走.宝玉见他这样还认作是昨日中晌的事那知晚间的这段公案还打恭作揖的.林黛玉正眼也不看各自出了院门一直找别的姊妹去了.宝玉心中纳闷自己猜疑:看起这个光景来不象是为昨日的事但只昨日我回来的晚了又没有见他再没有冲撞了他的去处了.一面想一面由不得随后追了来. 只见宝钗探春正在那边看鹤舞见黛玉去了三个一同站着说话儿.又见宝玉来了探春便笑道:“宝哥哥身上好?我整整的三天没见你了。”宝玉笑道:“妹妹身上好?我前儿还在大嫂子跟前问你呢。”探春道:“宝哥哥你往这里来我和你说话。”宝玉听说便跟了他离了钗玉两个到了一棵石榴树下.探春因说道:“这几天老爷可曾叫你?"宝玉笑道:“没有叫。”探春说:“昨儿我恍惚听见说老爷叫你出去的。”宝玉笑道:“那想是别人听错了并没叫的。”探春又笑道:“这几个月我又攒下有十来吊钱了你还拿了去明儿出门逛去的时侯或是好字画好轻巧顽意儿替我带些来。”宝玉道:“我这么城里城外大廊小庙的逛也没见个新奇精致东西左不过是那些金玉铜磁没处撂的古董再就是绸缎吃食衣服了。”探春道:“谁要这些.怎么象你上回买的那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这就好了.我喜欢的什么似的谁知他们都爱上了都当宝贝似的抢了去了。”宝玉笑道:“原来要这个.这不值什么拿五百钱出去给小子们管拉一车来。”探春道:“小厮们知道什么.你拣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者这些东西你多多的替我带了来.我还象上回的鞋作一双你穿比那一双还加工夫如何呢?” 宝玉笑道:“你提起鞋来我想起个故事:那一回我穿着可巧遇见了老爷老爷就不受用问是谁作的.我那里敢提三妹妹三个字我就回说是前儿我生日是舅母给的.老爷听了是舅母给的才不好说什么半日还说:何苦来!虚耗人力作践绫罗作这样的东西.我回来告诉了袭人袭人说这还罢了赵姨娘气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经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的见且作这些东西!"探春听说登时沉下脸来道:“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弟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是白气。”宝玉听了点头笑道:“你不知道他心里自然又有个想头了。”探春听说益动了气将头一扭说道:“连你也糊涂了!他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过是那阴微鄙贱的见识.他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论理我不该说他但忒昏愦的不象了!还有笑话呢:就是上回我给你那钱替我带那顽的东西.过了两天他见了我也是说没钱使怎么难我也不理论.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了他就抱怨起来说我攒的钱为什么给你使倒不给环儿使呢.我听见这话又好笑又好气我就出来往太太跟前去了."正说着只见宝钗那边笑道:“说完了来罢.显见的是哥哥妹妹了丢下别人且说梯己去.我们听一句儿就使不得了!"说着探春宝玉二人方笑着来了. 宝玉因不见了林黛玉便知他躲了别处去了想了一想索性迟两日等他的气消一消再去也罢了.因低头看见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因叹道:“这是他心里生了气也不收拾这花儿来了.待我送了去明儿再问着他。”说着只见宝钗约着他们往外头去.宝玉道:“我就来。”说毕等他二人去远了便把那花兜了起来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处来.将已到了花冢犹未转过山坡只听山坡那边有呜咽之声一行数落着哭的好不伤感.宝玉心下想道:“这不知是那房里的丫头受了委曲跑到这个地方来哭。”一面想一面煞住脚步听他哭道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え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宝玉听了不觉痴倒.要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回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话说林黛玉只因昨夜晴雯不开门一事错疑在宝玉身上.至次日又可巧遇见饯花之期正是一腔无明正未泄又勾起伤春愁思因把些残花落瓣去掩埋由不得感花伤己哭了几声便随口念了几句.不想宝玉在山坡上听见先不过点头感叹次后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何等蠢物杳无所知逃大造出尘网使可解释这段悲伤.正是: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 那林黛玉正自伤感忽听山坡上也有悲声心下想道:“人人都笑我有些痴病难道还有一个痴子不成?"想着抬头一看见是宝玉.林黛玉看见便道:“啐!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刚说到"短命"二字又把口掩住长叹了一声自己抽身便走了. 这里宝玉悲恸了一回忽然抬头不见了黛玉便知黛玉看见他躲开了自己也觉无味抖抖土起来下山寻归旧路往怡红院来.可巧看见林黛玉在前头走连忙赶上去说道:“你且站住.我知你不理我我只说一句话从今后撂开手。”林黛玉回头看见是宝玉待要不理他听他说"只说一句话从此撂开手"这话里有章少不得站住说道:“有一句话请说来。”宝玉笑道:“两句话说了你听不听?"黛玉听说回头就走.宝玉在身后面叹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林黛玉听见这话由不得站住回头道:“当初怎么样?今日怎么样?"宝玉叹道:“当初姑娘来了那不是我陪着顽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了.我心里想着:姊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儿才见得比人好.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里倒把外四路的什么宝姐姐凤姐姐的放在心坎儿上倒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姊妹.——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是和我隔母的?我也和你似的独出只怕同我的心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个心弄的有冤无处诉!"说着不觉滴下眼泪来. 黛玉耳内听了这话眼内见了这形景心内不觉灰了大半也不觉滴下泪来低头不语.宝玉见他这般形景遂又说道:“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但只凭着怎么不好万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错处.便有一二分错处你倒是或教导我戒我下次或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我都不灰心.谁知你总不理我叫我摸不着头脑少魂失魄不知怎么样才好.就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生还得你申明了缘故我才得托生呢!” 黛玉听了这个话不觉将昨晚的事都忘在九霄云外了便说道:“你既这么说昨儿为什么我去了你不叫丫头开门?"宝玉诧异道:“这话从那里说起?我要是这么样立刻就死了!"林黛玉啐道:“大清早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讳.你说有呢就有没有就没有起什么誓呢。”宝玉道:“实在没有见你去.就是宝姐姐坐了一坐就出来了。”林黛玉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想必是你的丫头们懒待动丧声歪气的也是有的。”宝玉道:“想必是这个原故.等我回去问了是谁教训教训他们就好了。”黛玉道:“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只是我论理不该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说着抿着嘴笑.宝玉听了又是咬牙又是笑. 二人正说话只见丫头来请吃饭遂都往前头来了.王夫人见了林黛玉因问道:“大姑娘你吃那鲍太医的药可好些?"林黛玉道:“也不过这么着.老太太还叫我吃王大夫的药呢。”宝玉道:“太太不知道林妹妹是内症先天生的弱所以禁不住一点风寒不过吃两剂煎药就好了散了风寒还是吃丸药的好。”王夫人道:“前儿大夫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我也忘了。”宝玉道:“我知道那些丸药不过叫他吃什么人参养荣丸。”王夫人道:“不是。”宝玉又道:“八珍益母丸?左归?右归?再不就是麦味地黄丸。”王夫人道:“都不是.我只记得有个金刚两个字的。”宝玉扎手笑道:“从来没听见有个什么金刚丸.若有了金刚丸自然有菩萨散了!"说的满屋里人都笑了.宝钗抿嘴笑道:“想是天王补心丹."王夫人笑道:“是这个名儿.如今我也糊涂了。”宝玉道:“太太倒不糊涂都是叫金刚菩萨支使糊涂了。”王夫人道:“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宝玉笑道:“我老子再不为这个捶我的。” 王夫人又道:“既有这个名儿明儿就叫人买些来吃。”宝玉笑道:“这些都不中用的.太太给我三百六十两银子我替妹妹配一料丸药包管一料不完就好了。”王夫人道:“放屁!什么药就这么贵?"宝玉笑道:“当真的呢我这个方子比别的不同.那个药名儿也古怪一时也说不清.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乌千年松根茯苓胆诸如此类的药都不算为奇只在群药里算.那为君的药说起来唬人一跳.前儿薛大哥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方子.他拿了方子去又寻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成了.太太不信只问宝姐姐。”宝钗听说笑着摇手儿说:“我不知道也没听见.你别叫姨娘问我。”王夫人笑道:“到底是宝丫头好孩子不撒谎。”宝玉站在当地听见如此说一回身把手一拍说道:“我说的倒是真话呢倒说我撒谎。”口里说着忽一回身只见林黛玉坐在宝钗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 凤姐因在里间屋里看着人放桌子听如此说便走来笑道:“宝兄弟不是撒谎这倒是有的.上日薛大哥亲自和我来寻珍珠我问他作什么他说配药.他还抱怨说不配也罢了如今那里知道这么费事.我问他什么药他说是宝兄弟的方子说了多少药我也没工夫听.他说不然我也买几颗珍珠了只是定要头上带过的所以来和我寻.他说:妹妹就没散的花儿上也得掐下来过后儿我拣好的再给妹妹穿了来.我没法儿把两枝珠花儿现拆了给他.还要了一块三尺上用大红纱去乳钵乳了隔面子呢。”凤姐说一句那宝玉念一句佛说:“太阳在屋子里呢!"凤姐说完了宝玉又道:“太太想这不过是将就呢.正经按那方子这珍珠宝石定要在古坟里的有那古时富贵人家装裹 的头面拿了来才好.如今那里为这个去刨坟掘墓所以只是活人带过的也可以使得。”王夫人道:“阿弥陀佛不当家花花的!就是坟里有这个人家死了几百年这会子翻尸盗骨的作了药也不灵!” 宝玉向林黛玉说道:“你听见了没有难道二姐姐也跟着我撒谎不成?"脸望着黛玉说话却拿眼睛パ着宝钗.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舅母听听宝姐姐不替他圆谎他支吾着我."王夫人也道:“宝玉很会欺负你妹妹。”宝玉笑道:“太太不知道这原故.宝姐姐先在家里住着那薛大哥哥的事他也不知道何况如今在里头住着呢自然是越不知道了.林妹妹才在背后羞我打谅我撒谎呢。”正说着只见贾母房里的丫头找宝玉林黛玉去吃饭.林黛玉也不叫宝玉便起身拉了那丫头就走.那丫头说等着宝玉一块儿走.林黛玉道:“他不吃饭了咱们走.我先走了。”说着便出去了.宝玉道:“我今儿还跟着太太吃罢."王夫人道:“罢罢我今儿吃斋你正经吃你的去罢。”宝玉道:“我也跟着吃斋。”说着便叫那丫头"去罢"自己先跑到桌子上坐了.王夫人向宝钗等笑道:“你们只管吃你们的由他去罢。”宝钗因笑道:“你正经去罢.吃不吃陪着林姑娘走一趟他心里打紧的不自在呢。”宝玉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一时吃过饭宝玉一则怕贾母记挂二则也记挂着林黛玉忙忙的要茶漱口.探春惜春都笑道:“二哥哥你成日家忙些什么?吃饭吃茶也是这么忙碌碌的。”宝钗笑道:“你叫他快吃了瞧林妹妹去罢叫他在这里胡羼些什么。”宝玉吃了茶便出来一直往西院来.可巧走到凤姐儿院门前只见凤姐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见宝玉来了笑道:“你来的好.进来进来替我写几个字儿。”宝玉只得跟了进来.到了屋里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宝玉道:“这算什么?又不是帐又不是礼物怎么个写法?"凤姐儿道:“你只管写上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宝玉听说只得写了.凤姐一面收起一面笑道:“还有句话告诉你不知你依不依?你屋里有个丫头叫红玉我要叫了来使唤明儿我再替你挑几个可使得?"宝玉道:“我屋里的人也多的很姐姐喜欢谁只管叫了来何必问我。”凤姐笑道:“既这么着我就叫人带他去了。”宝玉道:“只管带去。”说着便要走.凤姐儿道:“你回来我还有一句话呢。”宝玉道:“老太太叫我呢有话等我回来罢。”说着便来至贾母这边只见都已吃完饭了.贾母因问他:“跟着你娘吃了什么好的?"宝玉笑道:“也没什么好的我倒多吃了一碗饭。”因问:“林妹妹在那里?"贾母道:“里头屋里呢。” 宝玉进来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黛玉弯着腰拿着剪子裁什么呢.宝玉走进来笑道:“哦这是作什么呢?才吃了饭这么空着头一会子又头疼了."黛玉并不理只管裁他的.有一个丫头说道:“那块绸子角儿还不好呢再熨他一熨。”黛玉便把剪子一撂说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宝玉听了只是纳闷.只见宝钗探春等也来了和贾母说了一回话.宝钗也进来问:“林妹妹作什么呢?"因见林黛玉裁剪因笑道:“妹妹越能干了连裁剪都会了。”黛玉笑道:“这也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宝钗笑道:“我告诉你个笑话儿才刚为那个药我说了个不知道宝兄弟心里不受用了."林黛玉道:“理他呢过会子就好了。”宝玉向宝钗道:“老太太要抹骨牌正没人呢你抹骨牌去罢。”宝钗听说便笑道:“我是为抹骨牌才来了?"说着便走了.林黛玉道:“你倒是去罢这里有老虎看吃了你!"说着又裁.宝玉见他不理只得还陪笑说道:“你也出去逛逛再裁不迟。”林黛玉总不理.宝玉便问丫头们:“这是谁叫裁的?"林黛玉见问丫头们便说道:“凭他谁叫我裁也不管二爷的事!"宝玉方欲说话只见有人进来回说"外头有人请".宝玉听了忙撤身出来.黛玉向外头说道:“阿弥陀佛!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 宝玉出来到外面只见焙茗说道:“冯大爷家请。”宝玉听了知道是昨日的话便说:“要衣裳去。”自己便往书房里来.焙茗一直到了二门前等人只见一个老婆子出来了焙茗上去说道:“宝二爷在书房里等出门的衣裳你老人家进去带个信儿。”那婆子说:“放你娘的屁!倒好宝二爷如今在园里住着跟他的人都在园里你又跑了这里来带信儿来了!"焙茗听了笑道:“骂的是我也糊涂了。”说着一径往东边二门前来.可巧门上小厮在甬路底下踢球焙茗将原故说了.小厮跑了进去半日抱了一个包袱出来递与焙茗.回到书房里宝玉换了命人备马只带着焙茗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去了.一径到了冯紫英家门口有人报与了冯紫英出来迎接进去.只见薛蟠早已在那里久候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唱小旦的蒋玉菡锦香院的妓女云儿.大家都见过了然后吃茶.宝玉擎茶笑道:“前儿所言幸与不幸之事我昼悬夜想今日一闻呼唤即至。”冯紫英笑道:“你们令表兄弟倒都心实.前日不过是我的设辞诚心请你们一饮恐又推托故说下这句话.今日一邀即至谁知都信真了。”说毕大家一笑然后摆上酒来依次坐定.冯紫英先命唱曲儿的小厮过来让酒然后命云儿也来敬. 那薛蟠三杯下肚不觉忘了情拉着云儿的手笑道:“你把那梯己新样儿的曲子唱个我听我吃一坛如何?"云儿听说只得拿起琵琶来唱道: 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 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さ架一个偷情 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唱毕笑道:“你喝一坛子罢了。”薛蟠听说笑道:“不值一坛再唱好的来。” 宝玉笑道:“听我说来:如此滥饮易醉而无味.我先喝一大海一新令有不遵者连罚十大海逐出席外与人斟酒。”冯紫英蒋玉菡等都道:“有理有理。”宝玉拿起海来一气饮干说道:“如今要说悲愁喜乐四字却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原故.说完了饮门杯.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或古诗旧对《四书》《五经》成语。”薛蟠未等说完先站起来拦道:“我不来别算我.这竟是捉弄我呢!"云儿也站起来推他坐下笑道:“怕什么?这还亏你天天吃酒呢难道你连我也不如!我回来还说呢.说是了罢不是了不过罚上几杯那里就醉死了.你如今一乱令倒喝十大海下去斟酒不成?"众人都拍手道妙.薛蟠听说无法只得坐了.听宝玉说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众人听了都道:“说得有理。”薛蟠独扬着脸摇头说:“不好该罚!"众人问:“如何该罚?"薛蟠道:“他说的我通不懂怎么不该罚?"云儿便拧他一把笑道:“你悄悄的想你的罢.回来说不出又该罚了。”于是拿琵琶听宝玉唱道: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 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 水悠悠.唱完大家齐声喝彩独薛蟠说无板.宝玉饮了门杯便拈起一片梨来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完了令. 下该冯紫英说道:“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女儿喜头胎养了双生子.女儿乐私向花园掏蟋蟀。”说毕端起酒来唱道: 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你 是个神仙也不灵.我说的话儿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里 细打听才知道我疼你不疼!唱完饮了门杯说道:“鸡声茅店月。”令完下该云儿. 云儿便说道:“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薛蟠叹道:“我的儿有你薛大爷在你怕什么!"众人都道:“别混他别混他!"云儿又道:“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薛蟠道:“前儿我见了你妈还吩咐他不叫他打你呢。”众人都道:“再多言者罚酒十杯。”薛蟠连忙自己打了一个嘴巴子说道:“没耳性再不许说了。”云儿又道:“女儿喜情郎不舍还家里.女儿乐住了箫管弄弦索。”说完便唱道: щ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不得进 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唱毕饮了门杯说道:“桃之夭夭。”令完了下该薛蟠. 薛蟠道:“我可要说了:女儿悲——"说了半日不见说底下的.冯紫英笑道:“悲什么?快说来。”薛蟠登时急的眼睛铃铛一般瞪了半日才说道:“女儿悲——"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薛蟠道:“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一个女儿嫁了汉子要当忘八他怎么不伤心呢?"众人笑的弯腰说道:“你说的很是快说底下的。”薛蟠瞪了一瞪眼又说道:“女儿愁——"说了这句又不言语了.众人道:“怎么愁?"薛蟠道:“绣房撺出个大马猴。”众人呵呵笑道:“该罚该罚!这句更不通先还可恕。”说着便要筛酒.宝玉笑道:“押韵就好。”薛蟠道:“令官都准了你们闹什么?"众人听说方才罢了.云儿笑道:“下两句越难说了我替你说罢。”薛蟠道:“胡说!当真我就没好的了!听我说罢: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众人听了都诧异道:“这句何其太韵?"薛蟠又道:“女儿乐一根фx往里戳。”众人听了都扭着脸说道:“该死该死!快唱了罢。”薛蟠便唱道:“一个蚊子哼哼哼。”众人都怔了说:“这是个什么曲儿?"薛蟠还唱道:“两个苍蝇嗡嗡嗡。”众人都道:“罢罢罢!"薛蟠道:“爱听不听!这是新鲜曲儿叫作哼哼韵.你们要懒待听连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众人都道:“免了罢免了罢倒别耽误了别人家。”于是蒋玉菡说道:“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说毕唱道: 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度青春 年正小配鸾凤真也着.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 剔银灯同入鸳帏悄.唱毕饮了门杯笑道:“这诗词上我倒有限.幸而昨日见了一副对子可巧只记得这句幸而席上还有这件东西。”说毕便干了酒拿起一朵木樨来念道:“花气袭人知昼暖。” 众人倒都依了完令.薛蟠又跳了起来喧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该罚该罚!这席上又没有宝贝你怎么念起宝贝来?"蒋玉菡怔了说道:“何曾有宝贝?"薛蟠道:“你还赖呢!你再念来。”蒋玉菡只得又念了一遍.薛蟠道:“袭人可不是宝贝是什么!你们不信只问他。”说毕指着宝玉.宝玉没好意思起来说:“薛大哥你该罚多少?"薛蟠道:“该罚该罚!"说着拿起酒来一饮而尽.冯紫英与蒋玉菡等不知原故云儿便告诉了出来.蒋玉菡忙起身陪罪.众人都道:“不知者不作罪。” 少刻宝玉出席解手蒋玉菡便随了出来.二人站在廊檐下蒋玉菡又陪不是.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十分留恋便紧紧的搭着他的手叫他:“闲了往我们那里去.还有一句话借问也是你们贵班中有一个叫琪官的他在那里?如今名驰天下我独无缘一见。”蒋玉菡笑道:“就是我的小名儿。”宝玉听说不觉欣然跌足笑道:“有幸有幸!果然名不虚传.今儿初会便怎么样呢?"想了一想向袖中取出扇子将一个玉ぉ扇坠解下来递与琪官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谊。”琪官接了笑道:“无功受禄何以克当!也罢我这里得了一件奇物今日早起方系上还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说毕撩衣将系小衣儿一 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递与宝玉道:“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今日才上身.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二爷请把自己系的解下来给我系着。”宝玉听说喜不自禁连忙接了将自己一条松花汗巾解了下来递与琪官.二人方束好只见一声大叫:“我可拿住了!"只见薛蟠跳了出来拉着二人道:“放着酒不吃两个人逃席出来干什么?快拿出来我瞧瞧。”二人都道:“没有什么。”薛蟠那里肯依还是冯紫英出来才解开了.于是复又归坐饮酒至晚方散. 宝玉回至园中宽衣吃茶.袭人见扇子上的坠儿没了便问他:“往那里去了?"宝玉道:“马上丢了。”睡觉时只见腰里一条血点似的大红汗巾子袭人便猜了**分因说道:“你有了好的系裤子把我那条还我罢。”宝玉听说方想起那条汗巾子原是袭人的不该给人才是心里后悔口里说不出来只得笑道:“我赔你一条罢。”袭人听了点头叹道:“我就知道又干这些事!也不该拿着我的东西给那起混帐人去.也难为你心里没个算计儿。”再要说几句又恐怄上他的酒来少不得也睡了一宿无话.至次日天明方才醒了只见宝玉笑道:“夜里失了盗也不晓得你瞧瞧裤子上。”袭人低头一看只见昨日宝玉系的那条汗巾子系在自己腰里呢便知是宝玉夜间换了忙一顿把解下来说道:“我不希罕这行子趁早儿拿了去!"宝玉见他如此只得委婉解劝了一回.袭人无法只得系在腰里.过后宝玉出去终久解下来掷在个空箱子里自己又换了一条系着. 宝玉并未理论因问起昨日可有什么事情.袭人便回说:“二奶奶打人叫了红玉去了.他原要等你来的我想什么要紧我就作了主打他去了。”宝玉道:“很是.我已知道了不必等我罢了。”袭人又道:“昨儿贵妃打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呢.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说着命小丫头子来将昨日所赐之物取了出来只见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宝玉见了喜不自胜问"别人的也都是这个?"袭人道:“老太太的多着一个香如意一个玛瑙枕.太太老爷姨太太的只多着一个如意.你的同宝姑娘的一样.林姑娘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只单有扇子同数珠儿别人都没了.大奶奶二奶奶他两个是每人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两个锭子药。”宝玉听了笑道:“这是怎么个原故?怎么林姑娘的倒不同我的一样倒是宝姐姐的同我一样!别是传错了罢?"袭人道:“昨儿拿出来都是一份一份的写着签子怎么就错了!你的是在老太太屋里的我去拿了来了.老太太说了明儿叫你一个五更天进去谢恩呢。”宝玉道:“自然要走一趟。”说着便叫紫绡来:“拿了这个到林姑娘那里去就说是昨儿我得的爱什么留下什么。”紫绡答应了拿了去不一时回来说:“林姑娘说了昨儿也得了二爷留着罢。” 宝玉听说便命人收了.刚洗了脸出来要往贾母那里请安去只见林黛玉顶头来了.宝玉赶上去笑道:“我的东西叫你拣你怎么不拣?"林黛玉昨日所恼宝玉的心事早又丢开又顾今日的事了因说道:“我没这么大福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宝玉听他提出"金玉"二字来不觉心动疑猜便说道:“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林黛玉听他这话便知他心里动了疑忙又笑道:“好没意思白白的说什么誓?管你什么金什么玉的呢!"宝玉道:“我心里的事也难对你说日后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个人我也说个誓。”林黛玉道:“你也不用说誓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宝玉道:“那是你多心我再不的。”林黛玉道:“昨儿宝丫头不替你圆谎为什么问着我呢?那要是我你又不知怎么样了。”正说着只见宝钗从那边来了二人便走开了.宝钗分明看见只装看不见低着头过去了到了王夫人那里坐了一回然后到了贾母这边只见宝玉在这里呢.薛宝钗因往日母亲对王夫人等曾提过"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所以总远着宝玉.昨儿见元春所赐的东西独他与宝玉一样心里越没意思起来.幸亏宝玉被一个林黛玉缠绵住了心心念念只记挂着林黛玉并不理论这事.此刻忽见宝玉笑问道:“宝姐姐我瞧瞧你的红麝串子?"可巧宝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他少不得褪了下来.宝钗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正是恨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宝钗褪了串子来递与他也忘了接.宝钗见他怔了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丢下串子回身才要走只见林黛玉蹬着门槛子嘴里咬着手帕子笑呢.宝钗道:“你又禁不得风吹怎么又站在那风口里?"林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屋里的.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唤出来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薛宝钗道:“呆雁在那里呢?我也瞧一瞧。”林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一声飞了。”口里说着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宝玉不防正打在眼上"嗳哟"了一声.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话说宝玉正自怔不想黛玉将手帕子甩了来正碰在眼睛上倒唬了一跳问是谁.林黛玉摇着头儿笑道:“不敢是我失了手.因为宝姐姐要看呆雁我比给他看不想失了手。”宝玉揉着眼睛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的. 一时凤姐儿来了因说起初一日在清虚观打醮的事来遂约着宝钗宝玉黛玉等看戏去.宝钗笑道:“罢罢怪热的.什么没看过的戏我就不去了。”凤姐儿道:“他们那里凉快两边又有楼.咱们要去我头几天打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把楼打扫干净挂起帘子来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庙去才是好呢.我已经回了太太了你们不去我去.这些日子也闷的很了.家里唱动戏我又不得舒舒服服的看。” 贾母听说笑道:“既这么着我同你去。”凤姐听说笑道:“老祖宗也去敢情好了!就只是我又不得受用了。”贾母道:“到明儿我在正面楼上你在旁边楼上你也不用到我这边来立规矩可好不好?"凤姐儿笑道:“这就是老祖宗疼我了。”贾母因又向宝钗道:“你也去连你母亲也去.长天老日的在家里也是睡觉。”宝钗只得答应着. 贾母又打人去请了薛姨妈顺路告诉王夫人要带了他们姊妹去.王夫人因一则身上不好二则预备着元春有人出来早已回了不去的听贾母如今这样说笑道:“还是这么高兴."因打人去到园里告诉:“有要逛的只管初一跟了老太太逛去。”这个话一传开了别人都还可已只是那些丫头们天天不得出门槛子听了这话谁不要去.便是各人的主子懒怠去他也百般撺掇了去因此李宫裁等都说去.贾母越心中喜欢早已吩咐人去打扫安置都不必细说.单表到了初一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那底下凡执事人等闻得是贵妃作好事贾母亲去拈香正是初一日乃月之日况是端阳节间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少时贾母等出来.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氏凤姐儿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后贾母的丫头鸳鸯鹦鹉琥珀珍珠林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春纤宝钗的丫头莺儿杏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桔探春的丫头待书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彩屏薛姨妈的丫头同喜同贵外带着香菱香菱的丫头臻儿李氏的丫头素云碧月凤姐儿的丫头平儿丰儿小红并王夫人两个丫头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的金钏彩云**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一共又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这门前尚未坐完.这个说:“我不同你在一处"那个说"你压了我们***包袱"那边车上又说"蹭了我的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说笑不绝.周瑞家的走来过去的说道:“姑娘们这是街上看人笑话。”说了两遍方觉好了.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早已到了清虚观了.宝玉骑着马在贾母轿前.街上人都站在两边.将至观前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贾母的轿刚至山门以内贾母在轿内因看见有守门大帅并千里眼顺风耳当方土地本境城隍各位泥胎圣像便命住轿.贾珍带领各子弟上来迎接.凤姐儿知道鸳鸯等在后面赶不上来搀贾母自己下了轿忙要上来搀.可巧有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儿拿着剪筒照管剪各处蜡花正欲得便且藏出去不想一头撞在凤姐儿怀里.凤姐便一扬手照脸一下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筋斗骂道:“野牛y的胡朝那里跑!"那小道士也不顾拾烛剪爬起来往外还要跑.正值宝钗等下车众婆娘媳妇正围随的风雨不透但见一个小道士滚了出来都喝声叫"拿拿拿!打打打!” 贾母听了忙问:“是怎么了?"贾珍忙出来问.凤姐上去搀住贾母就回说:“一个小道士儿剪灯花的没躲出去这会子混钻呢。”贾母听说忙道:“快带了那孩子来别唬着他.小门小户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那里见的这个势派.倘或唬着他倒怪可怜见的他老子娘岂不疼的慌?"说着便叫贾珍去好生带了来.贾珍只得去拉了那孩子来.那孩子还一手拿着蜡剪跪在地下乱战.贾母命贾珍拉起来叫他别怕.问他几岁了.那孩子通说不出话来.贾母还说"可怜见的"又向贾珍道:“珍哥儿带他去罢.给他些钱买果子吃别叫人难为了他。”贾珍答应领他去了.这里贾母带着众人一层一层的瞻拜观玩.外面小厮们见贾母等进入二层山门忽见贾珍领了一个小道士出来叫人来带去给他几百钱不要难为了他.家人听说忙上来领了下去. 贾珍站在阶矶上因问:“管家在那里?"底下站的小厮们见问都一齐喝声说:“叫管家!"登时林之孝一手整理着帽子跑了来到贾珍跟前.贾珍道:“虽说这里地方大今儿不承望来这么些人.你使的人你就带了往你的那院里去使不着的打到那院里去.把小幺儿们多挑几个在这二层门上同两边的角门上伺候着要东西传话.你可知道不知道今儿小姐奶奶们都出来一个闲人也到不了这里。”林之孝忙答应"晓得"又说了几个"是".贾珍道:“去罢。”又问:“怎么不见蓉儿?"一声未了只见贾蓉从钟楼里跑了出来.贾珍道:“你瞧瞧他我这里也还没敢说热他倒乘凉去了!"喝命家人啐他.那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素日的性子违拗不得有个小厮便上来向贾蓉脸上啐了一口.贾珍又道:“问着他!"那小厮便问贾蓉道:“爷还不怕热哥儿怎么先乘凉去了?"贾蓉垂着手一声不敢说.那贾芸贾萍贾芹等听见了不但他们慌了亦且连贾璜贾e贾琼等也都忙了一个一个从墙根下慢慢的溜上来.贾珍又向贾蓉道:“你站着作什么?还不骑了马跑到家里告诉你娘母子去!老太太同姑娘们都来了叫他们快来伺候。”贾蓉听说忙跑了出来一叠声要马一面抱怨道:“早都不知作什么的这会子寻趁我。”一面又骂小子:“捆着手呢?马也拉不来。”待要打小子去又恐后来对出来说不得亲自走一趟骑马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贾珍方要抽身进去只见张道士站在旁边陪笑说道:“论理我不比别人应该里头伺候.只因天气炎热众位千金都出来了法官不敢擅入请爷的示下.恐老太太问或要随喜那里我只在这里伺候罢了。”贾珍知道这张道士虽然是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所以不敢轻慢.二则他又常往两个府里去凡夫人小姐都是见的.今见他如此说便笑道:“咱们自己你又说起这话来.再多说我把你这胡子还お了呢!还不跟我进来。”那张道士呵呵大笑跟了贾珍进来. 贾珍到贾母跟前控身陪笑说:“这张爷爷进来请安。”贾母听了忙道:“搀他来。”贾珍忙去搀了过来.那张道士先哈哈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小姐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好了。”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张道士笑道:“托老太太万福万寿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很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贾母说道:“果真不在家。”一面回头叫宝玉.谁知宝玉解手去了才来忙上前问:“张爷爷好?"张道士忙抱住问了好又向贾母笑道:“哥儿越福了."贾母道:“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的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张道士道:“前日我在好几处看见哥儿写的字作的诗都好的了不得怎么老爷还抱怨说哥儿不大喜欢念书呢?依小道看来也就罢了。”又叹道:“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流下泪来.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说道:“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 那张道士又向贾珍道:“当日国公爷的模样儿爷们一辈的不用说自然没赶上大约连大老爷二老爷也记不清楚了。”说毕呵呵又一大笑道:“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贾母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说毕只见凤姐儿笑道:“张爷爷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换去.前儿亏你还有那么大脸打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要不给你又恐怕你那老脸上过不去。”张道士呵呵大笑道:“你瞧我眼花了也没看见奶奶在这里也没道多谢.符早已有了前日原要送去的不指望娘娘来作好事就混忘了还在佛前镇着.待我取来。”说着跑到大殿上去一时拿了一个茶盘搭着大红蟒缎经袱子托出符来.大姐儿的**接了符.张道士方欲抱过大姐儿来只见凤姐笑道:“你就手里拿出来罢了又用个盘子托着。”张道士道:“手里不干不净的怎么拿用盘子洁净些。”凤姐儿笑道:“你只顾拿出盘子来倒唬我一跳.我不说你是为送符倒象是和我们化布施来了。”众人听说哄然一笑连贾珍也掌不住笑了.贾母回头道:“猴儿猴儿你不怕下割舌头地狱?"凤姐儿笑道:“我们爷儿们不相干.他怎么常常的说我该积阴骘迟了就短命呢!” 张道士也笑道:“我拿出盘子来一举两用却不为化布施倒要将哥儿的这玉请了下来托出去给那些远来的道友并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贾母道:“既这们着你老人家老天拔地的跑什么就带他去瞧了叫他进来岂不省事?"张道士道:“老太太不知道看着小道是八十多岁的人托老太太的福倒也健壮二则外面的人多气味难闻况是个暑热的天哥儿受不惯倘或哥儿受了腌か气味倒值多了。”贾母听说便命宝玉摘下通灵玉来放在盘内.那张道士兢兢业业的用蟒袱子垫着捧了出去. 这里贾母与众人各处游玩了一回方去上楼.只见贾珍回说:“张爷爷送了玉来了。”刚说着只见张道士捧了盘子走到跟前笑道:“众人托小道的福见了哥儿的玉实在可罕.都没什么敬贺之物这是他们各人传道的法器都愿意为敬贺之礼.哥儿便不希罕只留着在房里顽耍赏人罢。”贾母听说向盘内看时只见也有金璜也有玉ぉ或有事事如意或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因说道:“你也胡闹.他们出家人是那里来的何必这样这不能收。”张道士笑道:“这是他们一点敬心小道也不能阻挡.老太太若不留下岂不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象是门下出身了."贾母听如此说方命人接了.宝玉笑道:“老太太张爷爷既这么说又推辞不得我要这个也无用不如叫小子们捧了这个跟着我出去散给穷人罢。”贾母笑道:“这倒说的是。”张道士又忙拦道:“哥儿虽要行好但这些东西虽说不甚希奇到底也是几件器皿.若给了乞丐一则与他们无益二则反倒遭塌了这些东西.要舍给穷人何不就散钱与他们。”宝玉听说便命收下等晚间拿钱施舍罢了.说毕张道士方退出去. 这里贾母与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归坐.凤姐等占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贾珍一时来回:“神前拈了戏头一本《白蛇记》。”贾母问"《白蛇记》是什么故事?"贾珍道:“是汉高祖斩蛇方起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贾母笑道:“这倒是第二本上?也罢了.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又问第三本贾珍道:“第三本是&1t;&1t;南柯梦》。”贾母听了便不言语.贾珍退了下来至外边预备着申表焚钱粮开戏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在楼上坐在贾母旁边因叫个小丫头子捧着方才那一盘子贺物将自己的玉带上用手翻弄寻拨一件一件的挑与贾母看.贾母因看见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便伸手拿了起来笑道:“这件东西好象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这么一个的。”宝钗笑道:“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贾母道:“是云儿有这个。”宝玉道:“他这么往我们家去住着我也没看见。”探春笑道:“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他都记得。”林黛玉冷笑道:“他在别的上还有限惟有这些人带的东西上越留心。”宝钗听说便回头装没听见.宝玉听见史湘云有这件东西自己便将那麒麟忙拿起来揣在怀里.一面心里又想到怕人看见他听见史湘云 有了他就留这件因此手里揣着却拿眼睛瞟人.只见众人都倒不大理论惟有林黛玉瞅着他点头儿似有赞叹之意.宝玉不觉心里没好意思起来又掏了出来向黛玉笑道:“这个东西倒好顽我替你留着到了家穿上你带。”林黛玉将头一扭说道:“我不希罕。”宝玉笑道:“你果然不希罕我少不得就拿着。”说着又揣了起来.刚要说话只见贾珍贾蓉的妻子婆媳两个来了彼此见过贾母方说:“你们又来做什么我不过没事来逛逛."一句话没说了只见人报:“冯将军家有人来了。”原来冯紫英家听见贾府在庙里打醮连忙预备了猪羊香烛茶银之类的东西送礼.凤姐儿听了忙赶过正楼来拍手笑道:“嗳呀!我就不防这个.只说咱们娘儿们来闲逛逛人家只当咱们大摆斋坛的来送礼.都是老太太闹的.这又不得不预备赏封儿。”刚说了只见冯家的两个管家娘子上楼来了.冯家两个未去接着赵侍郎也有礼来了.于是接二连三都听见贾府打醮女眷都在庙里凡一应远亲近友世家相与都来送礼.贾母才后悔起来说:“又不是什么正经斋事我们不过闲逛逛就想不到这礼上没的惊动了人。”因此虽看了一天戏至下午便回来了次日便懒怠去.凤姐又说:“打墙也是动土已经惊动了人今儿乐得还去逛逛.那贾母因昨日张道士提起宝玉说亲的事来谁知宝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来生气嗔着张道士与他说了亲口口声声说从今以后不再见张道士了别人也并不知为什么原故二则林黛玉昨日回家又中了暑:因此二事贾母便执意不去了.凤姐见不去自己带了人去也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因见林黛玉又病了心里放不下饭也懒去吃不时来问.林黛玉又怕他有个好歹因说道:“你只管看你的戏去在家里作什么?"宝玉因昨日张道士提亲心中大不受用今听见林黛玉如此说心里因想道:“别人不知道我的心还可恕连他也奚落起我来"因此心中更比往日的烦恼加了百倍.若是别人跟前断不能动这肝火只是林黛玉说了这话倒比往日别人说这话不同由不得立刻沉下脸来说道:“我白认得了你.罢了罢了!"林黛玉听说便冷笑了两声"我也知道白认得了我那里象人家有什么配的上呢。”宝玉听了便向前来直问到脸上:“你这么说是安心咒我天诛地灭?"林黛玉一时解不过这个话来.宝玉又道:“昨儿还为这个赌了几回咒今儿你到底又准我一句.我便天诛地灭你又有什么益处?"林黛玉一闻此言方想起上日的话来.今日原是自己说错了又是着急又是羞愧便颤颤兢兢的说道:“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何苦来!我知道昨日张道士说亲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缘你心里生气来拿我煞性子。”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我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争.即如此刻宝玉的心内想的是:“别人不知我的心还有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烦恼反来以这话奚落堵我.可见我心里一时一刻白有你你竟心里没我。”心里这意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那林黛玉心里想着:“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金玉相对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 不重我的.我便时常提这金玉你只管了然自若无闻的方见得是待我重而毫无此心了.如何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可知你心里时时有金玉见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着急安心哄我。” 看来两个人原本是一个心但都多生了枝叶反弄成两个心了.那宝玉心中又想着:“我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你随意我便立刻因你死了也情愿.你知也罢不知也罢只由我的心可见你方和我近不和我远。”那林黛玉心里又想着:“你只管你你好我自好你何必为我而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可见是你不叫我近你有意叫我远你了."如此看来却都是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如此之话皆他二人素习所存私心也难备述. 如今只述他们外面的形容.那宝玉又听见他说"好姻缘"三个字越逆了己意心里干噎口里说不出话来便赌气向颈上抓下通灵宝玉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道:“什么捞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偏生那玉坚硬非常摔了一下竟风没动.宝玉见没摔碎便回身找东西来砸.林黛玉见他如此早已哭起来说道:“何苦来你摔砸那哑吧物件.有砸他的不如来砸我。”二人闹着紫鹃雪雁等忙来解劝.后来见宝玉下死力砸玉忙上来夺又夺不下来见比往日闹的大了少不得去叫袭人.袭人忙赶了来才夺了下来.宝玉冷笑道:“我砸我的东西与你们什么相干!” 袭人见他脸都气黄了眼眉都变了从来没气的这样便拉着他的手笑道:“你同妹妹拌嘴不犯着砸他倘或砸坏了叫他心里脸上怎么过的去?"林黛玉一行哭着一行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来可见宝玉连袭人不如越伤心大哭起来.心里一烦恼方才吃的香薷饮解暑汤便承受不住"哇"的一声都吐了出来.紫鹃忙上来用手帕子接住登时一口一口的把一块手帕子吐湿.雪雁忙上来捶.紫鹃道:“虽然生气姑娘到底也该保重着些.才吃了药好些这会子因和宝二爷拌嘴又吐出来.倘或犯了病宝二爷怎么过的去呢?"宝玉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来可见黛玉不如一紫鹃.又见林黛玉脸红头胀一行啼哭一行气凑一行是泪一行是汗不胜怯弱.宝玉见了这般又自己后悔方才不该同他较证这会子他这样光景我又替不了他.心里想着也由不的滴下泪来了.袭人见他两个哭由不得守着宝玉也心酸起来又摸着宝玉的手冰凉待要劝宝玉不哭罢一则又恐宝玉有什么委曲闷在心里二则又恐薄了林黛玉.不如大家一哭就丢开手了因此也流下泪来.紫鹃一面收拾了吐的药一面拿扇子替林黛玉轻轻的扇着见三个人都鸦雀无声各人哭各人的也由不得伤心起来也拿手帕子擦泪.四个人都无言对泣. 一时袭人勉强笑向宝玉道:“你不看别的你看看这玉上穿的穗子也不该同林姑娘拌嘴。”林黛玉听了也不顾病赶来夺过去顺手抓起一把剪子来要剪.袭人紫鹃刚要夺已经剪了几段.林黛玉哭道:“我也是白效力.他也不希罕自有别人替他再穿好的去."袭人忙接了玉道:“何苦来这是我才多嘴的不是了。”宝玉向林黛玉道:“你只管剪我横竖不带他也没什么。” 只顾里头闹谁知那些老婆子们见林黛玉大哭大吐宝玉又砸玉不知道要闹到什么田地倘或连累了他们便一齐往前头回贾母王夫人知道好不干连了他们.那贾母王夫人见他们忙忙的作一件正经事来告诉也都不知有了什么大祸便一齐进园来瞧他兄妹.急的袭人抱怨紫鹃为什么惊动了老太太太太紫鹃又只当是袭人去告诉的也抱怨袭人.那贾母王夫人进来见宝玉也无言林黛玉也无话问起来又没为什么事便将这祸移到袭人紫鹃两个人身上说"为什么你们不小心伏侍这会子闹起来都不管了!"因此将他二人连骂带说教训了一顿.二人都没话只得听着.还是贾母带出宝玉去了方才平服. 过了一日至初三日乃是薛蟠生日家里摆酒唱戏来请贾府诸人.宝玉因得罪了林黛玉二人总未见面心中正自后悔无精打采的那里还有心肠去看戏因而推病不去.林黛玉不过前日中了些暑溽之气本无甚大病听见他不去心里想:“他是好吃酒看戏的今日反不去自然是因为昨儿气着了.再不然他见我不去他也没心肠去.只是昨儿千不该万不该剪了那玉上的穗子.管定他再不带了还得我穿了他才带。”因而心中十分后悔. 那贾母见他两个都生了气只说趁今儿那边看戏他两个见了也就完了不想又都不去.老人家急的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г这口气."自己抱怨着也哭了.这话传入宝林二人耳内.原来他二人竟是从未听见过"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这句俗语如今忽然得了这句话好似参禅的一般都低头细嚼此话的滋味都不觉潸然泣下.虽不曾会面然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却不是人居两地情一心! 袭人因劝宝玉道:“千万不是都是你的不是往日家里小厮们和他们的姊妹拌嘴或是两口子分争你听见了你还骂小厮们蠢不能体贴女孩儿们的心.今儿你也这么着了.明儿初五大节下你们两个再这们仇人似的老太太越要生气一定弄的大家不安生.依我劝你正经下个气陪个不是大家还是照常一样这么也好那么也好。”那宝玉听见了不知依与不依要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回 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 话说林黛玉与宝玉角口后也自后悔但又无去就他之理因此日夜闷闷如有所失。紫鹃度其意乃劝道:“若论前日之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别人不知宝玉那脾气难道咱们也不知道的。为那玉也不是闹了一遭两遭了。"黛玉啐道:“你倒来替人派我的不是。我怎么浮躁了?"紫鹃笑道:“好好的为什么又剪了那穗子?岂不是宝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儿常要歪派他才这么样。” 林黛玉正欲答话只听院外叫门。紫鹃听了一听笑道:“这是宝玉的声音想必是来赔不是来了。"林黛玉听了道:“不许开门!"紫鹃道:“姑娘又不是了。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晒坏了他如何使得呢!"口里说着便出去开门果然是宝玉。一面让他进来一面笑道:“我只当是宝二爷再不上我们这门了谁知这会子又来了。"宝玉笑道:“你们把极小的事倒说大了。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我便死了魂也要一日来一百遭。妹妹可大好了?"紫鹃道:“身上病好了只是心里气不大好。"宝玉笑道:“我晓得有什么气。"一面说着一面进来只见林黛玉又在床上哭。 那林黛玉本不曾哭听见宝玉来由不得伤了心止不住滚下泪来。宝玉笑着走近床来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林黛玉只顾拭泪并不答应。宝玉因便挨在床沿上坐了一面笑道:“我知道妹妹不恼我。但只是我不来叫旁人看着倒象是咱们又拌了嘴的似的。若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节岂不咱们倒觉生分了?不如这会子你要打要骂凭着你怎么样千万别不理我。"说着又把"好妹妹"叫了几万声。林黛玉心里原是再不理宝玉的这会子见宝玉说别叫人知道他们拌了嘴就生分了似的这一句话又可见得比人原亲近因又撑不住哭道:“你也不用哄我。从今以后我也不敢亲近二爷二爷也全当我去了。"宝玉听了笑道:“你往那去呢?"林黛玉道:“我回家去。"宝玉笑道:“我跟了你去。"林黛玉道:“我死了。"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林黛玉一闻此言登时将脸放下来问道:“想是你要死了胡说的是什么!你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几个身子去作和尚?明儿我倒把这话告诉别人去评评。” 宝玉自知这话说的造次了后悔不来登时脸上红胀起来低着头不敢则一声。幸而屋里没人。林黛玉直瞪瞪的瞅了他半天气的一声儿也说不出来。见宝玉憋的脸上紫胀便咬着牙用指头狠命的在他额颅上戳了一下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这——"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叹了一口气仍拿起手帕子来檫眼泪。宝玉心里原有无限的心事又兼说错了话正自后悔又见黛玉戳他一下要说又说不出来自叹自泣因此自己也有所感不觉滚下泪来。要用帕子揩拭不想又忘了带来便用衫袖去檫。林黛玉虽然哭着却一眼看见了见他穿着簇新藕合纱衫竟去拭泪便一面自己拭着泪一面回身将枕边搭的一方绡帕子拿起来向宝玉怀里一摔一语不仍掩面自泣。宝玉见他摔了帕子来忙接住拭了泪又挨近前些伸手拉了林黛玉一只手笑道:“我的五脏都碎了你还只是哭。走罢我同你往老太太跟前去。"林黛玉将手一摔道:“谁同你拉拉扯扯的。一天大似一天的还这么が皮赖脸的连个道理也不知道。” 一句没说完只听喊道:“好了!"宝林二人不防都唬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凤姐儿跳了进来笑道:“老太太在那里抱怨天抱怨地只叫我来瞧瞧你们好了没有。我说不用瞧过不了三天他们自己就好了。老太太骂我说我懒。我来了果然应了我的话了。也没见你们两个人有些什么可拌的三日好了两日恼了越大越成了孩子了!有这会子拉着手哭的昨儿为什么又成了乌眼鸡呢!还不跟我走到老太太跟前叫老人家也放些心。"说着拉了林黛玉就走。林黛玉回头叫丫头们一个也没有。凤姐道:“又叫他们作什么有我伏侍你呢。"一面说一面拉了就走。宝玉在后面跟着出了园门。到了贾母跟前凤姐笑道:“我说他们不用人费心自己就会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叫我去说合。我及至到那里要说合谁知两个人倒在一处对赔不是了。对笑对诉倒象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那里还要人去说合。"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此时宝钗正在这里。那林黛玉只一言不挨着贾母坐下。宝玉没甚说的便向宝钗笑道:大哥哥好日子偏生我又不好了没别的礼送连个头也不得磕去。大哥哥不知我病倒象我懒推故不去的。倘或明儿恼了姐姐替我分辨分辨。"宝钗笑道:“这也多事。你便要去也不敢惊动何况身上不好弟兄们日日一处要存这个心倒生分了。"宝玉又笑道:“姐姐知道体谅我就好了。"又道:“姐姐怎么不看戏去?"宝钗道:“我怕热看了两出热的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来了。"宝玉听说自己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又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宝钗听说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象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二人正说着可巧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罢。"宝钗指他道:“你要仔细!我和你顽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他们去。"说的个靛儿跑了。宝玉自知又把话说造次了当着许多人更比才在林黛玉跟前更不好意思便急回身又同别人搭讪去了。 林黛玉听见宝玉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才要搭言也趁势儿取个笑不想靛儿因找扇子宝钗又了两句话他便改口笑道:“宝姐姐你听了两出什么戏?"宝钗因见林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宝玉方才奚落之言遂了他的心愿忽又见问他这话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宝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连这一出戏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一串子。这叫《负荆请罪》。"宝钗笑道:“原来这叫作《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一句话还未说完宝玉林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凤姐于这些上虽不通达但见他三人形景便知其意便也笑着问人道:“你们大暑天谁还吃生姜呢?"众人不解其意便说道:“没有吃生姜。风姐故意用手摸着腮诧异道:不好过了。宝钗再要说话见宝玉十分讨愧形景改变也就不好再说只得一笑收住。别人总未解得他四个人的言语因此付之流水。 一时宝钗凤姐去了林黛玉笑向宝玉道:“你也试着比我利害的人了。谁都象我心拙口笨的由着人说呢。"宝玉正因宝钗多了心自己没趣又见林黛玉来问着他越没好气起来。待要说两句又恐林黛玉多心说不得忍着气无精打采一直出来。 谁知目今盛暑之时又当早饭已过各处主仆人等多半都因日长神倦之时宝玉背着手到一处一处鸦雀无闻。从贾母这里出来往西走了穿堂便是凤姐的院落。到他们院门前只见院门掩着。知道凤姐素日的规矩每到天热午间要歇一个时辰的进去不便遂进角门来到王夫人上房内。只见几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针线却打盹儿呢。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也乜斜着眼乱恍。 宝玉轻轻的走到跟前把他耳上带的坠子一摘金钏儿睁开眼见是宝玉。宝玉悄悄的笑道:“就困的这么着?"金钏抿嘴一笑摆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宝玉见了他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的探头瞧瞧王夫人合着眼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出来便向金钏儿口里一送。金钏儿并不睁眼只管噙了。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儿不答。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这里金钏儿半边脸火热一声不敢言语。登时众丫头听见王夫人醒了都忙进来。王夫人便叫玉钏儿:“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金钏儿听说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骂只管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气忿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到底唤了金钏儿之母白老媳妇来领了下去。那金钏儿含羞忍辱的出去不在话下。 且说那宝玉见王夫人醒来自己没趣忙进大观园来。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刚到了蔷薇花架只听有人哽噎之声。宝玉心中疑惑便站住细听果然架下那边有人。如今五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际宝玉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宝玉心中想道:“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又象颦儿来葬花不成?"因又自叹道:“若真也葬花可谓东施效颦不但不为新特且更可厌了。"想毕便要叫那女子说:“你不用跟着那林姑娘学了。"话未出口幸而再看时这女孩子面生不是个侍儿倒象是那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之内的却辨不出他是生旦净丑那一个角色来。宝玉忙把舌头一伸将口掩住自己想道:“幸而不曾造次。上两次皆因造次了颦儿也生气宝儿也多心如今再得罪了他们越没意思了。"一面想一面又恨认不得这个是谁。再留神细看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宝玉早又不忍弃他而去只管痴看。只见他虽然用金簪划地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他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宝玉想道:“必定是他也要作诗填词。这会子见了这花因有所感或者偶成了两句一时兴至恐忘在地下画着推敲也未可知。且看他底下再写什么。"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见那女孩子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蔷"字。再看还是个"蔷"字。里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已经画了有几千个"蔷"。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样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他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 伏中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至雨忽一阵凉风过了唰唰的落下一阵雨来。宝玉看着那女子头上滴下水来纱衣裳登时湿了。宝玉想道:“这时下雨。他这个身子如何禁得骤雨一激!"因此禁不住便说道:“不用写了。你看下大雨身上都湿了。"那女孩子听说倒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外一个人叫他不要写了下大雨了。一则宝玉脸面俊秀二则花叶繁茂上下俱被枝叶隐住刚露着半边脸那女孩子只当是个丫头再不想是宝玉因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了我。难道姐姐在外头有什么遮雨的?"一句提醒了宝玉"嗳哟"了一声才觉得浑身冰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都湿了。说声"不好"只得一气跑回怡红院去了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女孩子没处避雨。 原来明日是端阳节那官等十二个女子都放了学进园来各处顽耍。可巧小生宝官正旦玉官等两个女孩子正在怡红院和袭人玩笑被大雨阻住。大家把沟堵了水积在院内把些绿头鸭花ぎく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顽耍将院门关了。袭人等都在游廊上嘻笑。 宝玉见关着门便以手扣门里面诸人只顾笑那里听见。叫了半日拍的门山响里面方听见了估谅着宝玉这会子再不回来的。袭人笑道:“谁这会子叫门没人开去。"宝玉道:“是我。"麝月道:“是宝姑娘的声音。"晴雯道:“胡说!宝姑娘这会子做什么来。"袭人道:“让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他淋着去。"说着便顺着游廊到门前往外一瞧只见宝玉淋的雨打鸡一般。袭人见了又是着忙又是可笑忙开了门笑的弯着腰拍手道:“这么大雨地里跑什么?那里知道爷回来了。” 宝玉一肚子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及开了门并不看真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便抬腿踢在肋上。袭人"嗳哟"了一声。宝玉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拿我取笑儿了。"口里说着一低头见是袭人哭了方知踢错了忙笑道:“嗳哟是你来了!踢在那里了?"袭人从来不曾受过大话的今儿忽见宝玉生气踢他一下又当着许多人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待要怎么样料着宝玉未必是安心踢他少不得忍着说道:“没有踢着。还不换衣裳去。"宝玉一面进房来解衣一面笑道:“我长了这么大今日是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就偏遇见了你!"袭人一面忍痛换衣裳一面笑道:“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不论事大事小事好事歹自然也该从我起。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儿顺了手也打起别人来。"宝玉道:“我才也不是安心。"袭人道:“谁说你是安心了!素日开门关门都是那起小丫头子们的事。他们是憨皮惯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痒痒他们也没个怕惧儿。你当是他们踢一下子唬唬他们也好些。才刚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 说着那雨已住了宝官玉官也早去了。袭人只觉肋下疼的心里闹晚饭也不曾好生吃。至晚间洗澡时脱了衣服只见肋上青了碗大一块自己倒唬了一跳又不好声张。一时睡下梦中作痛由不得"嗳哟"之声从睡中哼出。宝玉虽说不是安心因见袭人懒懒的也睡不安稳。忽夜间听得"嗳哟"便知踢重了自己下床悄悄的秉灯来照。刚到床前只见袭人嗽了两声吐出一口痰来"嗳哟"一声睁开眼见了宝玉倒唬了一跳道:“作什么?"宝玉道:“你梦里嗳哟必定踢重了。我瞧瞧。"袭人道:“我头上晕嗓子里又腥又甜你倒照一照地下罢。宝玉听说果然持灯向地下一照只见一口鲜血在地。宝玉慌了只说也就心凉了半截。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话说袭人见了自己吐的鲜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着往日常听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想起此言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不觉滴下泪来.宝玉见他哭了也不觉心酸起来因问道:“你心里觉的怎么样?"袭人勉强笑道:“好好的觉怎么呢!"宝玉的意思即刻便要叫人烫黄酒要山羊血黎洞丸来.袭人拉了他的手笑道:“你这一闹不打紧闹起多少人来倒抱怨我轻狂.分明人不知道倒闹的人知道了你也不好我也不好.正经明儿你打小子问问王太医去弄点子药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觉的可不好?"宝玉听了有理也只得罢了向案上斟了茶来给袭人漱了口.袭人知道宝玉心内是不安稳的待要不叫他伏侍他又必不依二则定要惊动别人不如由他去罢:因此只在榻上由宝玉去伏侍.一交五更宝玉也顾不的梳洗忙穿衣出来将王济仁叫来亲自确问.王济仁问原故不过是伤损便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怎么服怎么敷.宝玉记了回园依方调治.不在话下. 这日正是端阳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赏午.宝玉见宝钗淡淡的也不和他说话自知是昨儿的原故.王夫人见宝玉没精打彩也只当是金钏儿昨日之事他没好意思的越不理他.林黛玉见宝玉懒懒的只当是他因为得罪了宝钗的原故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懒懒的.凤姐昨日晚间王夫人就告诉了他宝玉金钏的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说笑也就随着王夫人的气色行事更觉淡淡的.贾迎春姊妹见众人无意思也都无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他想的也有个道理他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冷清?既清冷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故此人以为喜之时他反以为悲.那宝玉的情性只愿常聚生怕一时散了添悲那花只愿常开生怕一时谢了没趣;只到筵散花谢虽有万种悲伤也就无可如何了.因此今日之筵大家无兴散了林黛玉倒不觉得倒是宝玉心中闷闷不乐回至自己房中长吁短叹.偏生晴雯上来换衣服不防又把扇子失了手跌在地下将股子跌折.宝玉因叹道:“蠢才蠢才!将来怎么样?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了.何苦来!要嫌我们就打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宝玉听了这些话气的浑身乱战因说道:“你不用忙将来有散的日子!” 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宝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晴雯听了冷笑道:“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伏侍爷的我们原没伏侍过.因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不会伏侍的到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话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听他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他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袭人羞的脸紫胀起来想一想原来是自己把话说错了.宝玉一面说:“你们气不忿我明儿偏抬举他。”袭人忙拉了宝玉的手道:“他一个糊涂人你和他分证什么?况且你素日又是有担待的比这大的过去了多少今儿是怎么了?"晴雯冷笑道:“我原是糊涂人那里配和我说话呢!"袭人听说道:“姑娘倒是和我拌嘴呢是和二爷拌嘴呢?要是心里恼我你只和我说不犯着当着二爷吵要是恼二爷不该这们吵的万人知道.我才也不过为了事进来劝开了大家保重.姑娘倒寻上我的晦气.又不象是恼我又不象是恼二爷夹枪带棒终久是个什么主意?我就不多说让你说去。”说着便往外走.宝玉向晴雯道:“你也不用生气我也猜着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你出去好不好?"晴雯听了这话不觉又伤心起来含泪说道:“为什么我出去?要嫌我变着法儿打我出去也不能够。”宝玉道:“我何曾经过这个吵闹?一定是你要出去了.不如回太太打你去吧。”说着站起来就要走.袭人忙回身拦住笑道:“往那里去?"宝玉道:“回太太去。”袭人笑道:“好没意思!真个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便是他认真的要去也等把这气下去了等无事中说话儿回了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的当作一件正经事去回岂不叫太太犯疑?"宝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只明说是他闹着要去的。”晴雯哭道:“我多早晚闹着要去了?饶生了气还拿话压派我.只管去回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宝玉道:“这也奇了.你又不去你又闹些什么?我经不起这吵不如去了倒干净。”说着一定要去回.袭人见拦不住只得跪下了.碧痕秋纹麝月等众丫鬟见吵闹都鸦雀无闻的在外头听消息这会子听见袭人跪下央求便一齐进来都跪下了.宝玉忙把袭人扶起来叹了一声在床上坐下叫众人起去向袭人道:“叫我怎么样才好!这个心使碎了也没人知道。”说着不觉滴下泪来.袭人见宝玉流下泪来自己也就哭了. 晴雯在旁哭着方欲说话只见林黛玉进来便出去了.林黛玉笑道:“大节下怎么好好的哭起来?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 了不成?"宝玉和袭人嗤的一笑.黛玉道:“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个拌了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劝和劝。”袭人推他道:“林姑娘你闹什么?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混说。”黛玉笑道:“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宝玉道:“你何苦来替他招骂名儿.饶这么着还有人说闲话还搁的住你来说他。”袭人笑道:“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气不来死了倒也罢了。”林黛玉笑道:“你死了别人不知怎么样我先就哭死了。”宝玉笑道:“你死了我作和尚去。”袭人笑道:“你老实些罢何苦还说这些话。”林黛玉将两个指头一伸抿嘴笑道:“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宝玉听得知道是他点前儿的话自己一笑也就罢了. 一时黛玉去后就有人说"薛大爷请"宝玉只得去了.原来是吃酒不能推辞只得尽席而散.晚间回来已带了几分酒踉跄来至自己院内只见院中早把乘凉枕榻设下榻上有个人睡着.宝玉只当是袭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他问道:“疼的好些了?"只见那人翻身起来说:“何苦来又招我!"宝玉一看原来不是袭人却是晴雯.宝玉将他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惯娇了.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过说了那两句你就说上那些话.说我也罢了袭人好意来劝你又括上他你自己想想该不该?"晴雯道:“怪热的拉拉扯扯作什么!叫人来看见象什么!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宝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睡着呢?"晴雯没的话嗤的又笑了说:“你不来便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让我洗澡去.袭人麝月都洗了澡.我叫了他们来。”宝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还得洗一洗.你既没有洗拿了水来咱们两个洗。”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几天.我也没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去.今儿也凉快那会子洗了可以不用再洗.我倒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通通头.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你吃。”宝玉笑道:“既这么着你也不许洗去只洗洗手来拿果子来吃罢。”晴雯笑道:“我慌张的很连扇子还跌折了那里还配打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盘子还更了不得呢。”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他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几声.宝玉在旁笑着说:“响的好再撕响些!"正说着只见麝月走过来笑道:“少作些孽罢。”宝玉赶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扇子也夺了递与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了几半子二人都大笑.麝月道:“这是怎么说拿我的东西开心儿?"宝玉笑道:“打开扇子匣子你拣去什么好东西!"麝月道:“既这么说就把匣子搬了出来让他尽力的撕岂不好?"宝玉笑道:“你就搬去."麝月道:“我可不造这孽.他也没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晴雯笑着倚在床上说道:“我也乏了明儿再撕罢。”宝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一面说着一面叫袭人.袭人才换了衣服走出来小丫头佳蕙过来拾去破扇大家乘凉不消细说.至次日午间王夫人薛宝钗林黛玉众姊妹正在贾母房内坐着就有人回:“史大姑娘来了。”一时果见史湘云带领众多丫鬟媳妇走进院来.宝钗黛玉等忙迎至阶下相见.青年姊妹间经月不见一旦相逢其亲密自不必细说.一时进入房中请安问好都见过了.贾母因说:“天热把外头的衣服脱脱罢。”史湘云忙起身宽衣.王夫人因笑道:也没见穿上这些作什么?姨娘不知道他穿衣裳还更爱穿别人的衣裳.可记得旧年三四月里他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额子也勒上猛一瞧倒象是宝兄弟就是多两个坠子.他站在那椅子后边哄的老太太只是叫宝玉你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邓胱诱邢禄依疵粤搜*.他只是笑也不过去.后来大家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说倒扮上男人好看了。”林黛玉道:“这算什么.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他来住了没两日就下起雪来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放在那里谁知眼错不见他就披了又大又长他就拿了个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扑雪人儿去一跤栽到沟跟前弄了一身泥水。”说着大家想着前情都笑了.宝钗笑向那周奶妈道:“周妈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不淘气了?"周奶娘也笑了.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他爱说话.也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那里来的那些话。”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来相看眼见有婆婆家了还是那们着。”贾母因问:“今儿还是住着还是家去呢?"周奶娘笑道:“老太太没有看见衣服都带了来可不住两天?"史湘云问道:“宝玉哥哥不在家么?"宝钗笑道:“他再不想着别人只想宝兄弟两个人好憨的.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贾母道:“如今你们大了别提小名儿了。”刚只说着只见宝玉来了笑道:“云妹妹来了.怎么前儿打人接你去怎么不来?"王夫人道:“这里老太太才说这一个他又来提名道姓的了。”林黛玉道:“你哥哥得了好东西等着你呢。”史湘云道:“什么好东西?"宝玉笑道:“你信他呢!几日不见越高了。”湘云笑道:“袭人姐姐好?"宝玉道:“多谢你记挂。”湘云道:“我给他带了好东西来了。”说着拿出手帕子来挽着一个疙瘩.宝玉道:“什么好的?你倒不如把前儿送来的那种绛纹石的戒指儿带两个给他。”湘云笑道:“这是什么?"说着便打开.众人看时果然就是上次送来的那绛纹戒指一包四个.林黛玉笑道:“你们瞧瞧他这主意.前儿一般的打人给我们送了来你就把他的带来岂不省事?今儿巴巴的自己带了来我当又是什么新奇东西原来还是他.真真你是糊涂人."史湘云笑道:“你才糊涂呢!我把这理说出来大家评一评谁糊涂.给你们送东西就是使来的不用说话拿进来一看自然就知是送姑娘们的了若带他们的东西这得我先告诉来人这是那一个丫头的那是那一个丫头的那使来的人明白还好再糊涂些丫头的名字他也不记得混闹胡说的反连你们的东西都搅糊涂了.若是打个女人素日知道的还罢了偏生前儿又打小子来可怎么说丫头们的名字呢?横竖我来给他们带来岂不清白。”说着把四个戒指放下说道:“袭人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这倒是四个人的难道小子们也记得这们清白?"众人听了都笑道:“果然明白。”宝玉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让人。”林黛玉听了冷笑道:“他不会说话他的金麒麟会说话。”一面说着便起身走了.幸而钊硕疾辉*只有薛宝钗抿嘴一笑.宝玉听见了倒自己后悔又说错了话忽见宝钗一笑由不得也笑了.宝钗见宝玉笑了忙起身走开找了林黛玉去说话. 贾母向湘云道:“吃了茶歇一歇瞧瞧你的嫂子们去.园里也凉快同你姐姐们去逛逛。”湘云答应了将三个戒指儿包上歇了一歇便起身要瞧凤姐等人去.众奶娘丫头跟着到了凤姐那里说笑了一回出来便往大观园来见过了李宫裁少坐片时便往怡红院来找袭人.因回头说道:“你们不必跟着只管瞧你们的朋友亲戚去留下翠缕伏侍就是了."众人听了自去寻姑觅嫂早剩下湘云翠缕两个人.翠缕道:“这荷花怎么还不开?"史湘云道:“时侯没到。”翠缕道:“这也和咱们家池子里的一样也是楼子花?"湘云道:“他们这个还不如咱们的。”翠缕道:“他们那边有棵石榴接连四五枝真是楼子上起楼子这也难为他长。”史湘云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的就好."翠缕把脸一扭说道:“我不信这话.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不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人?"湘云听了由不得一笑说道:“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好说.这叫人怎么好答言?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多少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究竟理还是一样。”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阴阳了?"湘云笑道:“糊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难道还有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翠缕道:“这糊涂死了我!什么是个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湘云道:“阴阳可有什么样儿不过是个气器物赋了成形.比如天是阳地就是**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翠缕听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儿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着日头叫太阳呢算命的管着月亮叫什么太阴星就是这个理了。”湘云笑道:“阿弥陀佛!刚刚的明白了。”翠缕道:“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湘云道:“怎么有没阴阳的呢?比如那一个树叶儿还分阴阳呢那边向上朝阳的便是阳这边背阴覆下的便是阴。”翠缕听了点头笑道:“原来这样我可明白了.只是咱们这手里的扇子怎么是阳怎么是阴呢?"湘云道:“这边正面就是阳那边反面就为阴。”翠缕又点头笑了还要拿几件东西问因想不起个什么来猛低头就看见湘云宫绦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来问道:“姑娘这个难道也有阴阳?"湘云道:“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为阴牡为阳.怎么没有呢!"翠缕道:“这是公的到底是母的呢?"湘云道:“这连我也不知道。”翠缕道:“这也罢了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呢?"湘云照脸啐了一口道"下流东西好生走罢!越问越问出好的来了!"翠缕笑道:“这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难我。”湘云笑道:“你知道什么?"翠缕道:“姑娘是阳我就是阴。”说着湘云拿手帕子握着嘴呵呵的笑起来.翠缕道:“说是了就笑的这样了。”湘云道:“很是很是。”翠缕道:“人规矩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湘云笑道:“你很懂得。”一面说一面走刚到蔷薇架下湘云道:“你瞧那是谁掉的饰金晃晃在那里。”翠缕听了忙赶上拾在手里攥着笑道:“可分出阴阳来了。”说着先拿史湘云的麒麟瞧.湘云要他拣的瞧翠缕只管不放手笑道:“是件宝贝姑娘瞧不得.这是从那里来的?好奇怪!我从来在这里没见有人有这个。”湘云笑道:“拿来我看。”翠缕将手一撒笑道:“请看。”湘云举目一验却是彩辉煌的一个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彩.湘云伸手擎在掌上只是默默不语正自出神忽见宝玉从那边来了笑问道:“你两个在这日头底下作什么呢?怎么不找袭人去?"湘云连忙将那麒麟藏起道:“正要去呢.咱们一处走。”说着大家进入怡红院来.袭人正在阶下倚槛追风忽见湘云来了连忙迎下来携手笑说一向久别情况.一时进来归坐宝玉因笑道:“你该早来我得了一件好东西专等你呢。”说着一面在身上摸掏掏了半天呵呀了一声便问袭人"那个东西你收起来了么?"袭人道:“什么东西?"宝玉道:“前儿得的麒麟。”袭人道:“你天天带在身上的怎么问我?"宝玉听了将手一拍说道:“这可丢了往那里找去!"就要起身自己寻去.湘云听了方知是他遗落的便笑问道:“你几时又有了麒麟了?"宝玉道:“前儿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丢了我也糊涂了。”湘云笑道:“幸而是顽的东西还是这么慌张。”说着将手一撒"你瞧瞧是这个不是?"宝玉一见由不得欢喜非常因说道……不知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 话说宝玉见那麒麟心中甚是欢喜便伸手来拿笑道:“亏你拣着了.你是那里拣的?"史湘云笑道:“幸而是这个明儿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宝玉笑道:“倒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我就该死了。”袭人斟了茶来与史湘云吃一面笑道:“大姑娘听见前儿你大喜了。”史湘云红了脸吃茶不答.袭人道:“这会子又害臊了.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西边暖阁住着晚上你同我说的话儿?那会子不害臊这会子怎么又害臊了?"史湘云笑道:“你还说呢.那会子咱们那么好.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么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来了你就不象先待我了。”袭人笑道:“你还说呢.先姐姐长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头洗脸作这个弄那个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来.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敢亲近呢?"史湘云道:“阿弥陀佛冤枉冤哉!我要这样就立刻死了.你瞧瞧这么大热天我来了必定赶来先瞧瞧你.不信你问问缕儿我在家时时刻刻那一回不念你几声."话未了忙的袭人和宝玉都劝道:“顽话你又认真了.还是这么性急。”史湘云道:“你不说你的话噎人倒说人性急。”一面说一面打开手帕子将戒指递与袭人.袭人感谢不尽因笑道:“你前儿送你姐姐们的我已得了今儿你亲自又送来可见是没忘了我.只这个就试出你来了.戒指儿能值多少可见你的心真。”史湘云道:“是谁给你的?"袭人道:“是宝姑娘给我的。”湘云笑道:“我只当是林姐姐给你的原来是宝钗姐姐给了你.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说着眼睛圈儿就红了.宝玉道:“罢罢罢!不用提这个话。”史湘云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可是为这个不是?"袭人在旁嗤的一笑说道:“云姑娘你如今大了越心直口快了。”宝玉笑道:“我说你们这几个人难说话果然不错。”史湘云道:“好哥哥你不必说话教我恶心.只会在我们跟前说话见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么了。” 袭人道:“且别说顽话正有一件事还要求你呢。”史湘云便问"什么事?"袭人道:“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得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史湘云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还有什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怎么教我做起来?你的活计叫谁做谁好意思不做呢。”袭人笑道:“你又糊涂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史湘云听了便知是宝玉的鞋了因笑道:“既这么说我就替你做了罢.只是一件你的我才作别人的我可不能。”袭人笑道:“又来了我是个什么就烦你做鞋了.实告诉你可不是我的.你别管是谁的横竖我领情就是了。”史湘云道:“论理你的东西也不知烦我做了多少了今儿我倒不做了的原故你必定也知道。”袭人道:“倒也不知道。”史湘云冷笑道:“前儿我听见把我做的扇套子拿着和人家比赌气又铰了.我早就听见了你还瞒我.这会子又叫我做我成了你们的奴才了."宝玉忙笑道:“前儿的那事本不知是你做的。”袭人也笑道:“他本不知是你做的.是我哄他的话说是新近外头有个会做活的女孩子说扎的出奇的花我叫他拿了一个扇套子试试看好不好.他就信了拿出去给这个瞧给那个看的.不知怎么又惹恼了林姑娘铰了两段.回来他还叫赶着做去我才说了是你作的他后悔的什么似的."史湘云道:“越奇了.林姑娘他也犯不上生气他既会剪就叫他做。”袭人道:“他可不作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他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烦他做?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拿针线呢。”正说着有人来回说:“兴隆街的大爷来了老爷叫二爷出去会。”宝玉听了便知是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袭人忙去拿衣服.宝玉一面蹬着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会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道:“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处他才只要会你。”宝玉道:“罢罢我也不敢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袭人和湘云都点头笑道:“这原是混帐话."原来林黛玉知道史湘云在这里宝玉又赶来一定说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ぐ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今忽见宝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云也做出那些风流佳事来.因而悄悄走来见机行事以察二人之意.不想刚走来正听见史湘云说经济一事宝玉又说:“林妹妹不说这样混帐话若说这话我也和他生分了。”林黛玉听了这话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叹者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为知己则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哉;既有金玉之论亦该你我有之则又何必来一宝钗哉!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况近日每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医者更云气弱血亏恐致劳怯之症你我虽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纵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间不禁滚下泪来.待进去相见自觉无味便一面拭泪一面抽身回去了. 这里宝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来忽见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着似有拭泪之状便忙赶上来笑道:“妹妹往那里去?怎么又哭了?又是谁得罪了你?"林黛玉回头见是宝玉便勉强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宝玉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泪珠儿未干还撒谎呢."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抬起手来替他拭泪.林黛玉忙向后退了几步说道:“你又要死了!作什么这么动手动脚的!"宝玉笑道:“说话忘了情不觉的动了手也就顾不的死活."林黛玉道:“你死了倒不值什么只是丢下了什么金又是什么麒麟可怎么样呢?"一句话又把宝玉说急了赶上来问道:“你还说这话到底是咒我还是气我呢?"林黛玉见问方想起前日的事来遂自悔自己又说造次了忙笑道:“你别着急我原说错了.这有什么的筋都暴起来急的一脸汗。”一面说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宝玉瞅了半天方说道"你放心"三个字.林黛玉听了怔了半天方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明白这话.你倒说说怎么放心不放心?"宝玉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果不明白这话?难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错了?连你的意思 若体贴不着就难怪你天天为我生气了。”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话。”宝玉点头叹道:“好妹妹你别哄我.果然不明白这话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连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负了.你皆因总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林黛玉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竟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只是半个字也不能吐却怔怔的望着他.此时宝玉心中也有万句言语不知从那一句上说起却也怔怔的望着黛玉.两个人怔了半天林黛玉只咳了一声两眼不觉滚下泪来回身便要走.宝玉忙上前拉住说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说一句话再走。”林黛玉一面拭泪一面将手推开说道:“有什么可说的.你的话我早知道了!"口里说着却头也不回竟去了. 宝玉站着只管起呆来.原来方才出来慌忙不曾带得扇子袭人怕他热忙拿了扇子赶来送与他忽抬头见了林黛玉和他站着.一时黛玉走了他还站着不动因而赶上来说道:“你也不带了扇子去亏我看见赶了送来。”宝玉出了神见袭人和他说话并未看出是何人来便一把拉住说道:“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袭人听了这话吓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萨坑死我了!"便推他道:“这是那里的话!敢是中了邪?还不快去?"宝玉一时醒过来方知是袭人送扇子来羞的满面紫涨夺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想到此间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正裁疑间忽有宝钗从那边走来笑道:“大毒日头地下出什么神呢?"袭人见问忙笑道:“那边两个雀儿打架倒也好玩我就看住了。”宝钗道:“宝兄弟这会子穿了衣服忙忙的那去了?我才看见走过去倒要叫住问他呢.他如今说话越没了经纬我故此没叫他了由他过去罢。”袭人道:“老爷叫他出去。”宝钗听了忙道:嗳哟!这么黄天暑热的叫他做什么!别是想起什么来生了气叫出去教训一场。”袭人笑道:“不是这个想是有客要会。”宝钗笑道:“这个客也没意思这么热天不在家里凉快还跑些什么!"袭人笑道:“倒是你说说罢。” 宝钗因而问道:“云丫头在你们家做什么呢?"袭人笑道:才说了一会子闲话.你瞧我前儿粘的那双鞋明儿叫他做去。”宝钗听见这话便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便笑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情.我近来看着云丫头神情 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他们娘儿们动手.为什么这几次他来了他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他就说家里累的很.我再问他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他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想其形景来自然从小儿没爹娘的苦.我看着他也不觉的伤起心来。”袭人见说这话将手一拍说:“是了是了.怪道上月我烦他打十根蝴蝶结子过了那些日子才打人送来还说打的粗且在别处能着使罢要匀净的等明儿来住着再好生打罢.如今听宝姑娘这话想来我们烦他他不好推辞不知他在家里怎么三更半夜的做呢.可是我也糊涂了早知是这样我也不烦他了."宝钗道:“上次他就告诉我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他家的那些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呢."袭人道:“偏生我们那个牛心左性的小爷凭着小的大的活计一概不要家里这些活计上的人作.我又弄不开这些。”宝钗笑道:“你理他呢!只管叫人做去只说是你做的就是了。”袭人笑道:“那里哄的信他他才是认得出来呢.说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去罢了。”宝钗笑道:你不必忙我替你作些如何?"袭人笑道:“当真的这样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亲自送过来。” 一句话未了忽见一个老婆子忙忙走来说道:“这是那里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袭人唬了一跳忙问"那个金钏儿?"老婆子道:“那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为什么撵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他谁知找他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赶着叫人打捞起来谁知是他.他们家里还只管乱着要救活那里中用了!"宝钗道:“这也奇了。”袭人听说点头赞叹想素日同气之情不觉流下泪来.宝钗听见这话忙向王夫人处来道安慰.这里袭人回去不提. 却说宝钗来至王夫人处只见鸦雀无闻独有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垂泪.宝钗便不好提这事只得一旁坐了.王夫人便问:“你从那里来?"宝钗道:“从园里来。”王夫人道:“你从园里来可见你宝兄弟?"宝钗道:“才倒看见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那里去。”王夫人点头哭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王夫人道:“刚才我赏了他娘五十两银子原要还把你妹妹们的新衣服拿两套给他妆裹.谁知凤丫头说可巧都没什么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两套.我想你林妹妹那个孩子素日是个有心的况且他也三灾八难的既说了给他过生日这会子又给人妆裹去岂不忌讳.因为这么样我现叫裁缝赶两套给他.要是别的丫头赏他几两银子就完了只是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口里说着不觉泪下.宝钗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他岂不省事.况且他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王夫人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两个人来跟宝姑娘去. 一时宝钗取了衣服回来只见宝玉在王夫人旁边坐着垂泪.王夫人正才说他因宝钗来了却掩了口不说了.宝钗见此光景察言观色早知觉了八分于是将衣服交割明白.王夫人将他母亲叫来拿了去.再看下回便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回 手足耽耽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 却说王夫人唤他母亲上来拿几件簪环当面赏与又吩咐请几众僧人念经度.他母亲磕头谢了出去.原来宝玉会过雨村回来听见了便知金钏儿含羞赌气自尽心中早又五内摧伤进来被王夫人数落教训也无可回说.见宝钗进来方得便出来茫然不知何往背着手低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的走着信步来至厅上.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可巧儿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了一声"站住!"宝玉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不觉的倒抽了一口气只得垂手一旁站了.贾政道:“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も些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那半天你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葳蕤蕤.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咳声叹气.你那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却是为何?"宝玉素日虽是口角伶俐只是此时一心总为金钏儿感伤恨不得此时也身亡命殒跟了金钏儿去.如今见了他父亲说这些话究竟不曾听见只是怔呵呵的站着. 贾政见他惶悚应对不似往日原本无气的这一来倒生了三分气.方欲说话忽有回事人来回:“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贾政听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素日并不和忠顺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人来?"一面想一面令"快请"急走出来看时却是忠顺府长史官忙接进厅上坐了献茶.未及叙谈那长史官先就说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谢不尽。”贾政听了这话抓不住头脑忙陪笑起身问道:“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那长史官便冷笑道:“也不必承办只用大人一句话就完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说毕忙打一躬. 贾政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即命唤宝玉来.宝玉也不知是何原故忙赶来时贾政便问:“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宝玉听了唬了一跳忙回道:“实在不知此事.究竟连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岂更又加引逗二字!"说着便哭了.贾政未及开言只见那长史官冷笑道:“公子也不必掩饰.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了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宝玉连说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那长史官冷笑道:“现有据证何必还赖?必定当着老大人说了出来公子岂不吃亏?既云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这话他如何得知!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他去了免的再说出别的事来。”因说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那长史官听了笑道:“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说着便忙忙的走了. 贾政此时气的目瞪口歪一面送那长史官一面回头命宝玉"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一直送那官员去了.才回身忽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一阵乱跑.贾政喝令小厮"快打快打!"贾环见了他父亲唬的骨软筋酥忙低头站住.贾政便问:“你跑什么?带着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不知往那里逛去由你野马一般!"喝令叫跟上学的人来.贾环见他父亲盛怒便乘机说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从那井边一过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见人头这样大身子这样粗泡的实在可怕所以才赶着跑了过来。”贾政听了惊疑问道:“好端端的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致使生出这暴殄轻生的祸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颜面何在!"喝令快叫贾琏赖大来兴.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叫去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的袍襟贴膝跪下道:“父亲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说到这里便回头四顾一看.贾政知意将眼一看众小厮小厮们明白都往两边后面退去.贾环便悄悄说道:“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的面如金纸大喝"快拿宝玉来!"一面说一面便往里边书房里去喝令"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众门客仆从见贾政这个形景便知又是为宝玉了一个个都是啖指咬舌连忙退出.那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众小厮们只得齐声答应有几个来找宝玉. 那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早知多凶少吉那里承望贾环又添了许多的话.正在厅上干转怎得个人来往里头去捎信偏生没个人连焙茗也不知在那里.正盼望时只见一个老姆姆出来.宝玉如得了珍宝便赶上来拉他说道:“快进去告诉: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宝玉一则急了说话不明白二则老婆子偏生又聋竟不曾听见是什么话把"要紧"二字只听作"跳井"二字便笑道:“跳井让他跳去二爷怕什么?"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着急道:“你出去叫我的小厮来罢。”那婆子道:“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的!” 宝玉急的跺脚正没抓寻处只见贾政的小厮走来逼着他出去了.贾政一见眼都红紫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等语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众门客见打的不祥了忙上前夺劝.贾政那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 众人听这话不好听知道气急了忙又退出只得觅人进去给信.王夫人不敢先回贾母只得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忙忙赶往书房中来慌的众门客小厮等避之不及.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下去的又狠又快.按宝玉的两个小厮忙松了手走开宝玉早已动弹不得了.贾政还欲打时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贾政道:“罢了罢了!今日必定要气死我才罢!"王夫人哭道:“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自重.况且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索来勒死.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敢含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说毕爬在宝玉身上大哭起来.贾政听了此话不觉长叹一声向椅上坐了泪如雨下.王夫人抱着宝玉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不觉失声大哭起来"苦命的儿吓!"因哭出"苦命儿"来忽又想起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此时里面的人闻得王夫人出来那李宫裁王熙凤与迎春姊妹早已出来了.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可惟有宫裁禁不住也放声哭了.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正没开交处忽听丫鬟来说:“老太太来了。”一句话未了只听窗外颤巍巍的声气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贾政见他母亲来了又急又痛连忙迎接出来只见贾母扶着丫头喘吁吁的走来.贾政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贾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贾政听这话不象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做儿的如何禁得起?"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说着不觉就滚下泪来.贾政又陪笑道:“母亲也不必伤感皆是作儿的一时性起从此以后再不打他了。”贾母便冷笑道:“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我猜着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赶早儿离了你大家干净!"说着便令人去看轿马"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家下人只得干答应着.贾母又叫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年纪小你疼他他将来长大成*人为官作宰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你如今倒不要疼他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贾政听说忙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贾母冷笑道:“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说起你来!只是我们回去了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许你打。”一面说一面只令快打点行李车轿回去.贾政苦苦叩求认罪. 贾母一面说话一面又记挂宝玉忙进来看时只见今日这顿打不比往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了.王夫人与凤姐等解劝了一会方渐渐的止住.早有丫鬟媳妇等上来要搀宝玉凤姐便骂道:“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打的这么个样儿还要搀着走!还不快进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呢。”众人听说连忙进去果然抬出春凳来将宝玉抬放凳上随着贾母王夫人等进去送至贾母房中. 彼时贾政见贾母气未全消不敢自便也跟了进去.看看宝玉果然打重了.再看看王夫人儿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丢下我叫我靠那一个!"数落一场又哭"不争气的儿".贾政听了也就灰心自悔不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先劝贾母贾母含泪说道:“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于心不足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去不成!"贾政听说方退了出来. 此时薛姨妈同宝钗香菱袭人史湘云也都在这里.袭人满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来见众人围着灌水的灌水打扇的打扇自己插不下手去便越性走出来到二门前令小厮们找了焙茗来细问:“方才好端端的为什么打起来?你也不早来透个信儿!"焙茗急的说:“偏生我没在跟前打到半中间我才听见了.忙打听原故却是为琪官金钏姐姐的事."袭人道:“老爷怎么得知道的?"焙茗道:“那琪官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日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唆挑了谁来在老爷跟前下的火.那金钏儿的事是三爷说的我也是听见老爷的人说的。”袭人听了这两件事都对景心中也就信了**分.然后回来只见众人都替宝玉疗治.调停完备贾母令"好生抬到他房内去".众人答应七手八脚忙把宝玉送入怡红院内自己床上卧好.又乱了半日众人渐渐散去袭人方进前来经心服侍问他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话说袭人见贾母王夫人等去后便走来宝玉身边坐下含泪问他:“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宝玉叹气说道:听说便轻轻的伸手进去将中衣褪下.宝玉略动一动便咬着牙叫嗳哟袭人连忙停住手如此三四次才褪了下来.袭人看时只见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宽的僵痕高了起来.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正说着只听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袭人听见知道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纱被替宝玉盖了.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心中自思:“我不过挨了几下打他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令人可玩可观可怜可敬.假若我一时竟遭殃横死他们还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他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谓糊涂鬼祟矣。”想着只听宝钗问袭人道:“怎么好好的动了气就打起来了?"袭人便把焙茗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原来还不知道贾环的话见袭人说出方才知道.因又拉上薛蟠惟恐宝钗沉心忙又止住袭人道:“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不可混猜度."宝钗听说便知道是怕他多心用话相拦袭人因心中暗暗想道:“打的这个形象疼还顾不过来还是这样细心怕得罪了人可见在我们身上也算是用心了.你既这样用心何不在外头大事上作工夫老爷也喜欢了也不能吃这样亏.但你固然怕我沉心所以拦袭人的话难道我就不知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那种心性.当日为一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又更利害了。”想毕因笑道:“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就是我哥哥说话不防头一时说出宝兄弟来也不是有心调唆:一则也是本来的实话二则他原不理论这些防嫌小事.袭姑娘从小儿只见宝兄弟这么样细心的人你何尝见过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口里就说什么的人。”袭人因说出薛蟠来见宝玉拦他的话早已明白自己说造次了恐宝钗没意思听宝钗如此说更觉羞愧无言.宝玉又听宝钗这番话一半是堂皇正大一半是去己疑心更觉比先畅快了.方欲说话时只见宝钗起身说道:“明儿再来看你你好生养着罢.方才我拿了药来交给袭人晚上敷上管就好了."说着便走出门去.袭人赶着送出院外说:“姑娘倒费心了.改日宝二爷好了亲自来谢。”宝钗回头笑道:“有什么谢处.你只劝他好生静养别胡思乱想的就好了.不必惊动老太太太太众人倘或吹到老爷耳朵里虽然彼时不怎么样将来对景终是要吃亏的。”说着一面去了. 袭人抽身回来心内着实感激宝钗.进来见宝玉沉思默默似睡非睡的模样因而退出房外自去栉沐.宝玉默默的躺在床上无奈臀上作痛如针挑刀挖一般更又热如火炙略展转时禁不住"嗳哟"之声.那时天色将晚因见袭人去了却有两三个丫鬟伺候此时并无呼唤之事因说道:“你们且去梳洗等我叫时再来。”众人听了也都退出. 这里宝玉昏昏默默只见蒋玉菡走了进来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宝玉半梦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忽忽听得有人悲戚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宝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宝玉还欲看时怎奈下半截疼痛难忍支持不住便"嗳哟"一声仍就倒下叹了一声说道:“你又做什么跑来!虽说太阳落下去那地上的余气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我虽然捱了打并不觉疼痛.我这个样儿只装出来哄他们好在外头布散与老爷听其实是假的.你不可认真。”此时林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利害.听了宝玉这番话心中虽然有万句言语只是不能说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林黛玉便知是凤姐来了连忙立起身说道:“我从后院子去罢回来再来。”宝玉一把拉住道:“这可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他来。”林黛玉急的跺脚悄悄的说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他取笑开心呢。”宝玉听说赶忙的放手.黛玉三步两步转过床后出后院而去.凤姐从前头已进来了问宝玉:“可好些了?想什么吃叫人往我那里取去。”接着薛姨妈又来了.一时贾母又打了人来.至掌灯时分宝玉只喝了两口汤便昏昏沉沉的睡去.接着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这几个有年纪常往来的听见宝玉捱了打也都进来.袭人忙迎出来悄悄的笑道:“婶婶们来迟了一步二爷才睡着了."说着一面带他们到那边房里坐了倒茶与他们吃.那几个媳妇子都悄悄的坐了一回向袭人说:“等二爷醒了你替我们说罢。” 袭人答应了送他们出去.刚要回来只见王夫人使个婆子来口称"太太叫一个跟二爷的人呢。”袭人见说想了一想便回身悄悄的告诉晴雯麝月檀云秋纹等说:“太太叫人你们好生在房里我去了就来。”说毕同那婆子一径出了园子来至上房.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见他来了说:“不管叫个谁来也罢了.你又丢下他来了谁伏侍他呢?"袭人见说连忙陪笑回道:“二爷才睡安稳了那四五个丫头如今也好了会伏侍二爷了太太请放心.恐怕太太有什么话吩咐打他们来一时听不明白倒耽误了。”王夫人道:“也没甚话白问问他这会子疼的怎么样。”袭人道:“宝姑娘送去的药我给二爷敷上了比先好些了.先疼的躺不稳这会子都睡沉了可见好些了。”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没有?"袭人道:“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喝要吃酸梅汤.我想着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才刚捱了打又不许叫喊自然急的那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心里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心里再弄出大病来可怎么样呢.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王夫人道:“嗳哟你不该早来和我说.前儿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点子的我怕他胡糟踏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烦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就香的了不得呢。”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袭人道:“只拿两瓶来罢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够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彩云听说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那一个写着"玫瑰清露"袭人笑道:“好金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子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笺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糟踏了。” 袭人答应着方要走时王夫人又叫:“站着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袭人忙又回来.王夫人见房内无人便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袭人道:“我倒没听见这话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王夫人摇头说道:“也为这个还有别的原故。”袭人道:“别的原故实在不知道了.我今儿在太太跟前大胆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说了半截忙又咽住.王夫人道:“你只管说。”袭人笑道:“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王夫人道:“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王夫人一闻此言便合掌念声"阿弥陀佛"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亏了你也明白这话和我的心一样.我何曾不知道管儿子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了?只是有个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通共剩了他一个他又长的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若管紧了他倘或再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那时上下不安岂不倒坏了.所以就纵坏了他.我常常掰着口儿劝一阵说一阵气的骂一阵哭一阵彼时他好过后儿还是不相干端的吃了亏才罢了.若打坏了将来我靠谁呢!"说着由不得滚下泪来. 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悲感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伏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的倒不好了.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每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王夫人听了这话内有因忙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好所以将你和老姨娘一体行事.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头一样.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教别人知道就是了。”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人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作有心事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声名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袭人连连答应着去了.回来正值宝玉睡醒袭人回明香露之事.宝玉喜不自禁即令调来尝试果然香妙非常.因心下记挂着黛玉满心里要打人去只是怕袭人便设一法先使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 袭人去了宝玉便命晴雯来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他做什么呢.他要问我只说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做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象一件事。”宝玉道:“没有什么可说的。”晴雯道:“若不然或是送件东西或是取件东西不然我去了怎么搭讪呢?"宝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手帕子撂与晴雯笑道:“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他去了。”晴雯道:“这又奇了.他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手帕子?他又要恼了说你打趣他。”宝玉笑道:“你放心他自然知道。” 晴雯听了只得拿了帕子往潇湘馆来.只见春纤正在栏杆上晾手帕子见他进来忙摆手儿说:“睡下了。”晴雯走进来满屋a黑.并未点灯.黛玉已睡在床上问是谁.晴雯忙答道:“晴雯。”黛玉道:“做什么?"晴雯道:“二爷送手帕子来给姑娘。”黛玉听了心中闷:“做什么送手帕子来给我?"因问:“这帕子是谁送他的?必是上好的叫他留着送别人去罢我这会子不用这个。”晴雯笑道:“不是新的就是家常旧的。”林黛玉听见越闷住着实细心搜求思忖一时方大悟过来连忙说:“放下去罢。”晴雯听了只得放下抽身回去一路盘算不解何意. 这里林黛玉体贴出手帕子的意思来不觉神魂驰荡:宝玉这番苦心能领会我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忽然好好的送两块旧帕子来若不是领我深意单看了这帕子又令我可笑再想令人私相传递与我又可惧我自己每每好哭想来也无味又令我可愧.如此左思右想一时五内沸然炙起.黛玉由不得余意绵缠令掌灯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便向案上研墨蘸笔便向那两块旧帕子上走笔写道: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幅鲛あ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其二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其三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林黛玉还要往下写时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走至镜台揭起锦袱一照只见腮上通红自羡压倒桃花却不知病由此萌.一时方上床睡去犹拿着那帕子思索不在话下. 却说袭人来见宝钗谁知宝钗不在园内往他母亲那里去了袭人便空手回来.等至二更宝钗方回来.原来宝钗素知薛蟠情性心中已有一半疑是薛蟠调唆了人来告宝玉的谁知又听袭人说出来越信了.究竟袭人是听焙茗说的那焙茗也是私心窥度并未据实竟认准是他说的.那薛蟠都因素日有这个名声其实这一次却不是他干的被人生生的一口咬死是他有口难分.这日正从外头吃了酒回来见过母亲只见宝钗在这里说了几句闲话因问:“听见宝兄弟吃了亏是为什么?"薛姨妈正为这个不自在见他问时便咬着牙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都是你闹的你还有脸来问!"薛蟠见说便怔了忙问道:“我何尝闹什么?"薛姨妈道:“你还装5憨呢!人人都知道是你说的还赖呢。”薛蟠道:“人人说我杀了人也就信了罢?"薛姨妈道:“连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说的难道他也赖你不成?"宝钗忙劝道:“妈和哥哥且别叫喊消消停停的就有个青红皂白了."因向薛蟠道:“是你说的也罢不是你说的也罢事情也过去了不必较证倒把小事儿弄大了.我只劝你从此以后在外头少去胡闹少管别人的事.天天一处大家胡逛你是个不防头的人过后儿没事就罢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是你干的不用说别人我就先疑惑。”薛蟠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生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又见宝钗劝他不要逛去他母亲又说他犯舌宝玉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的乱跳赌身誓的分辩.又骂众人:“谁这样赃派我?我把那囚攮的牙敲了才罢!分明是为打了宝玉没的献勤儿拿我来作幌子.难道宝玉是天王?他父亲打他一顿一家子定要闹几天.那一回为他不好姨爹打了他两下子过后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说是珍大哥哥治的好好的叫了去骂了一顿.今儿越拉下我了!既拉上我也不怕越性进去把宝玉打死了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一面嚷一面抓起一根门闩来就跑.慌的薛姨妈一把抓住骂道:“作死的孽障你打谁去?你先打我来!"薛蟠急的眼似铜铃一般嚷道:“何苦来!又不叫我去又好好的赖我.将来宝玉活一日我担一日的口舌不如大家死了清净。”宝钗忙也上前劝道:“你忍耐些儿罢.妈急的这个样儿你不说来劝妈你还反闹的这样.别说是妈便是旁人来劝你也为你好倒把你的性子劝上来了。”薛蟠道:“这会子又说这话.都是你说的!"宝钗道:“你只怨我说再不怨你顾前不顾后的形景."薛蟠道:“你只会怨我顾前不顾后你怎么不怨宝玉外头招风惹草的那个样子!别说多的只拿前儿琪官的事比给你们听:那琪官我们见过十来次的我并未和他说一句亲热话怎么前儿他见了连姓名还不知道就把汗巾儿给他了?难道这也是我说的不成?"薛姨妈和宝钗急的说道:“还提这个!可不是为这个打他呢.可见是你说的了。”薛蟠道:“真真的气死人了!赖我说的我不恼我只为一个宝玉闹的这样天翻地覆的。”宝钗道:“谁闹了?你先持刀动杖的闹起来倒说别人闹。”薛蟠见宝钗说的话句句有理难以驳正比母亲的话反难回答因此便要设法拿话堵回他去就无人敢拦自己的话了也因正在气头上未曾想话之轻重便说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话未说了把个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薛蟠见妹妹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了便赌气走到自己房里安歇不提. 这里薛姨妈气的乱战一面又劝宝钗道:“你素日知那孽障说话没道理明儿我叫他给你陪不是."宝钗满心委屈气忿待要怎样又怕他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各自回来到房里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来也无心梳洗胡乱整理整理便出来瞧母亲.可巧遇见林黛玉独立在花阴之下问他那里去.薛宝钗因说"家去"口里说着便只管走.黛玉见他无精打采的去了又见眼上有哭泣之状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后面笑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儿.就是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棒疮。”不知宝钗如何答对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回 白玉钏亲尝莲叶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络 话说宝钗分明听见林黛玉刻薄他因记挂着母亲哥哥并不回头一径去了.这里林黛玉还自立于花阴之下远远的却向怡红院内望着只见李宫裁迎春探春惜春并各项人等都向怡红院内去过之后一起一起的散尽了只不见凤姐儿来心里自己盘算道:“如何他不来瞧宝玉?便是有事缠住了他必定也是要来打个花胡哨讨老太太和太太的好儿才是.今儿这早晚不来必有原故。”一面猜疑一面抬头再看时只见花花簇簇一群人又向怡红院内来了.定眼看时只见贾母搭着凤姐儿的手后头邢夫人王夫人跟着周姨娘并丫鬟媳妇等人都进院去了.黛玉看了不觉点头想起有父母的人的好处来早又泪珠满面.少顷只见宝钗薛姨妈等也进入去了.忽见紫鹃从背后走来说道:“姑娘吃药去罢开水又冷了。”黛玉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只是催我吃不吃管你什么相干!"紫鹃笑道:“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药了.如今虽然是五月里天气热到底也该还小心些.大清早起在这个潮地方站了半日也该回去歇息歇息了。”一句话提醒了黛玉方觉得有点腿酸呆了半日方慢慢的扶着紫鹃回潇湘馆来. 一进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不觉又想起《西厢记》中所云"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二句来因暗暗的叹道:“双双诚为命薄人矣.然你虽命薄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林黛玉之命薄一并连孀母弱弟俱无.古人云佳人命薄然我又非佳人何命薄胜于双哉!"一面想一面只管走不防廊上的鹦哥见林黛玉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倒吓了一跳因说道:“作死的又扇了我一头灰。”那鹦哥仍飞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那鹦哥便长叹一声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韵接着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黛玉紫鹃听了都笑起来.紫鹃笑道:“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难为他怎么记了."黛玉便令将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黛玉无可释闷便隔着纱窗调逗鹦哥作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他念.这且不在话下. 且说薛宝钗来至家中只见母亲正自梳头呢.一见他来了便说道:“你大清早起跑来作什么?"宝钗道:“我瞧瞧妈身上好不好.昨儿我去了不知他可又过来闹了没有?"一面说一面在他母亲身旁坐了由不得哭将起来.薛姨妈见他一哭自己撑不住也就哭了一场一面又劝他:“我的儿你别委曲了你等我处分他.你要有个好歹我指望那一个来!"薛蟠在外边听见连忙跑了过来对着宝钗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只说:“好妹妹恕我这一次罢!原是我昨儿吃了酒回来的晚了路上撞客着了来家未醒不知胡说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生气。”宝钗原是掩面哭的听如此说由不得又好笑了遂抬头向地下啐了一口说道:“你不用做这些像生儿.我知道你的心里多嫌我们娘儿两个是要变着法儿叫我们离了你你就心净了。”薛蟠听说连忙笑道:“妹妹这话从那里说起来的这样我连立足之地都没了.妹妹从来不是这样多心说歪话的人."薛姨妈忙又接着道:“你只会听见你妹妹的歪话难道昨儿晚上你说的那话就应该的不成?当真是你昏了!"薛蟠道:“妈也不必生气妹妹也不用烦恼从今以后我再不同他们一处吃酒闲逛如何?"宝钗笑道:“这不明白过来了!"薛姨妈道:“你要有这个横劲那龙也下蛋了。”薛蟠道:“我若再和他们一处逛妹妹听见了只管啐我再叫我畜生不是人如何?何苦来为我一个人娘儿两个天天操心!妈为我生气还有可恕若只管叫妹妹为**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口里说着眼睛里禁不起也滚下泪来.薛姨妈本不哭了听他一说又勾起伤心来.宝钗勉强笑道:“你闹够了这会子又招着妈哭起来了。”薛蟠听说忙收了泪笑道:“我何曾招妈哭来!罢罢罢丢下这个别提了.叫香菱来倒茶妹妹吃。”宝钗道:“我也不吃茶等妈洗了手我们就过去了。”薛蟠道:“妹妹的项圈我瞧瞧只怕该炸一炸去了。”宝钗道:“黄澄澄的又炸他作什么?"薛蟠又道:“妹妹如今也该添补些衣裳了.要什么颜色花样告诉我。”宝钗道:“连那些衣服我还没穿遍了又做什么?"一时薛姨妈换了衣裳拉着宝钗进去薛蟠方出去了. 这里薛姨妈和宝钗进园来瞧宝玉到了怡红院中只见抱厦里外回廊上许多丫鬟老婆站着便知贾母等都在这里.母女两 个进来大家见过了只见宝玉躺在榻上.薛姨妈问他可好些.宝玉忙欲欠身口里答应着好些诉我。”宝玉笑道:“我想起来自然和姨娘要去的。”王夫人又问:“你想什么吃?回来好给你送来的。”宝玉笑道:“也倒不想什么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凤姐一旁笑道:“听听口味不算高贵只是太磨牙了.巴巴的想这个吃了。”贾母便一叠声的叫人做去.凤姐儿笑道:“老祖宗别急等我想一想这模子谁收着呢。”因回头吩咐个婆子去问管厨房的要去.那婆子去了半天来回说:“管厨房的说四副汤模子都交上来了。”凤姐儿听说想了一想道:“我记得交给谁了多半在茶房里。”一面又遣人去问管茶房的也不曾收.次后还是管金银器皿的送了来. 薛姨妈先接过来瞧时原来是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都有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样打的十分精巧.因笑向贾母王夫人道:“你们府上也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些样子.若不说出来我见这个也不认得这是作什么用的。”凤姐儿也不等人说话便笑道:“姑妈那里晓得这是旧年备膳他们想的法儿.不知弄些什么面印出来借点新荷叶的清香全仗着好汤究竟没意思谁家常吃他了.那一回呈样的作了一回他今日怎么想起来了."说着接了过来递与个妇人吩咐厨房里立刻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做出十来碗来.王夫人道:“要这些做什么?"凤姐儿笑道:“有个原故:这一宗东西家常不大作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单做给他吃老太太姑妈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家吃托赖连我也上个俊儿。”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你做人。”说的大家笑了.凤姐也忙笑道:“这不相干.这个小东道我还孝敬的起。”便回头吩咐妇人"说给厨房里只管好生添补着做了在我的帐上来领银子。”妇人答应着去了. 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贾母听说便答道:“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象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他。”宝玉笑道:“若这么说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贾母道:“不大说话的又有不大说话的可疼之处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说话的好。”宝玉笑道:“这就是了.我说大嫂子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的一样看待.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疼这些姊妹里头也只是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贾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薛姨妈听说忙笑道:“这话是老太太说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这倒不是假话."宝玉勾着贾母原为赞林黛玉的不想反赞起宝钗来倒也意出望外便看着宝钗一笑.宝钗早扭过头去和袭人说话去了.忽有人来请吃饭贾母方立起身来命宝玉好生养着又把丫头们嘱咐了一回方扶着凤姐儿让着薛姨妈大家出房去了.因问汤好了不曾又问薛姨妈等:“想什么吃只管告诉我我有本事叫凤丫头弄了来咱们吃。”薛姨妈笑道:“老太太也会怄他的.时常他弄了东西孝敬究竟又吃不了多少."凤姐儿笑道:“姑妈倒别这样说.我们老祖宗只是嫌人肉酸若不嫌人肉酸早已把我还吃了呢。” 一句话没说了引的贾母众人都哈哈的笑起来.宝玉在房里也撑不住笑了.袭人笑道:“真真的二***这张嘴怕死人!"宝玉伸手拉着袭人笑道:“你站了这半日可乏了?"一面说一面拉他身旁坐了.袭人笑道:“可是又忘了.趁宝姑娘在院子里你和他说烦他莺儿来打上几根络子。”宝玉笑道:“亏你提起来。”说着便仰头向窗外道:“宝姐姐吃过饭叫莺儿来烦他打几根络子可得闲儿?"宝钗听见回头道:“怎么不得闲儿一会叫他来就是了。”贾母等尚未听真都止步问宝钗.宝钗说明了大家方明白.贾母又说道:“好孩子叫他来替你兄弟作几根.你要无人使唤我那里闲着的丫头多呢你喜欢谁只管叫了来使唤。”薛姨妈宝钗等都笑道:“只管叫他来作就是了有什么使唤的去处.他天天也是闲着淘气。” 大家说着往前迈步正走忽见史湘云平儿香菱等在山石边掐凤仙花呢见了他们走来都迎上来了.少顷至园外王夫人恐贾母乏了便欲让至上房内坐.贾母也觉腿酸便点头依允.王夫人便令丫头忙先去铺设坐位.那时赵姨娘推病只有周姨娘与众婆娘丫头们忙着打帘子立靠背铺褥子.贾母扶着凤姐儿进来与薛姨妈分宾主坐了.薛宝钗史湘云坐在下面.王夫人亲捧了茶奉与贾母李宫裁奉与薛姨妈.贾母向王夫人道:“让他们小妯娌伏侍你在那里坐了好说话儿。”王夫人方向一张小杌子上坐下便吩咐凤姐儿道:“老太太的饭在这里放添了东西来。”凤姐儿答应出去便令人去贾母那边告诉那边的婆娘忙往外传了丫头们忙都赶过来.王夫人便令"请姑娘们去".请了半天只有探春惜春两个来了迎春身上不耐烦不吃饭林黛玉自不消说平素十顿饭只好吃五顿众人也不着意了.少顷饭至众人调放了桌子.凤姐儿用手巾裹着一把牙箸站在地下笑道:“老祖宗和姑妈不用让还听我说就是了。”贾母笑向薛姨妈道:“我们就是这样。”薛姨妈笑着应了.于是凤姐放了四双:上面两双是贾母薛姨妈两边是薛宝钗史湘云的.王夫人李宫裁等都站在地下看着放菜.凤姐先忙着要干净家伙来替宝玉拣菜. 少顷荷叶汤来贾母看过了.王夫人回头见玉钏儿在那边便令玉钏与宝玉送去.凤姐道:“他一个人拿不去。”可巧莺儿和喜儿都来了.宝钗知道他们已吃了饭便向莺儿道:“宝兄弟正叫你去打络子你们两个一同去罢。”莺儿答应同着玉钏儿出来.莺儿道:“这么远怪热的怎么端了去?"玉钏笑道:“你放心我自有道理。”说着便令一个婆子来将汤饭等物放在一个捧盒里令他端了跟着他两个却空着手走.一直到了怡红院门内玉钏儿方接了过来同莺儿进入宝玉房中.袭人麝月秋纹三个人正和宝玉顽笑呢见他两个来了都忙起来笑道:“你两个怎么来的这么碰巧一齐来了。”一面说一面接了下来.玉钏便向一张杌子上坐了莺儿不敢坐下.袭人便忙端了个脚踏来莺儿还不敢坐.宝玉见莺儿来了却倒十分欢喜忽见了玉钏儿便想到他姐姐金钏儿身上又是伤心又是惭愧便把莺儿丢下且和玉钏儿说话.袭人见把莺儿不理恐莺儿没好意思的又见莺儿不肯坐便拉了莺儿出来到那边房里去吃茶说话儿去了. 这里麝月等预备了碗箸来伺候吃饭.宝玉只是不吃问玉钏儿道:“你母亲身子好?"玉钏儿满脸怒色正眼也不看宝玉半日方说了一个"好"字.宝玉便觉没趣半日只得又陪笑问道:“谁叫你给我送来的?"玉钏儿道:“不过是奶奶太太们!"宝玉见他还是这样哭丧便知他是为金钏儿的原故待要虚心下气磨转他又见人多不好下气的因而变尽方法将人都支出去然后又陪笑问长问短.那玉钏儿先虽不悦只管见宝玉一些性子没有凭他怎么丧谤他还是温存和气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了脸上方有三分喜色.宝玉便笑求他:“好姐姐你把那汤拿了来我尝尝。”玉钏儿道:“我从不会喂人东西等他们来了再吃。”宝玉笑道:“我不是要你喂我.我因为走不动你递给我吃了你好赶早儿回去交代了你好吃饭的.我只管耽误时候你岂不饿坏了.你要懒待动我少不了忍了疼下去取来。”说着便要下床来扎挣起来禁不住嗳哟之声.玉钏儿见他这般忍不住起身说道:“躺下罢!那世里造了来的业这会子现世现报.教我那一个眼睛看的上!"一面说一面哧的一声又笑了端过汤来.宝玉笑道:“好姐姐你要生气只管在这里生罢见了老太太太太可放和气些若还这样你就又捱骂了。”玉钏儿道:“吃罢吃罢!不用和我甜嘴蜜舌的我可不信这样话!"说着催宝玉喝了两口汤.宝玉故意说:“不好吃不吃了。”玉钏儿道:“阿弥陀佛!这还不好吃什么好吃。”宝玉道:“一点味儿也没有你不信尝一尝就知道了。”玉钏儿真就赌气尝了一尝.宝玉笑道:“这可好吃了."玉钏儿听说方解过意来原是宝玉哄他吃一口便说道:“你既说不好吃这会子说好吃也不给你吃了。”宝玉只管央求陪笑要吃玉钏儿又不给他一面又叫人打吃饭. 丫头方进来时忽有人来回话:“傅二爷家的两个嬷嬷来请安来见二爷。”宝玉听说便知是通判傅试家的嬷嬷来了.那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历年来都赖贾家的名势得意贾政也着实看待故与别个门生不同他那里常遣人来走动.宝玉素习最厌愚男蠢女的今日却如何又令两个婆子过来?其中原来有个原故:只因那宝玉闻得傅试有个妹子名唤傅秋芳也是个琼闺秀玉常闻人传说才貌俱全虽自未亲睹然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不命他们进来恐薄了傅秋芳因此连忙命让进来.那傅试原是暴的因傅秋芳有几分姿色聪明过人那傅试安心仗着妹妹要与豪门贵族结姻不肯轻意许人所以耽误到如今.目今傅秋芳年已二十三岁尚未许人.争奈那些豪门贵族又嫌他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那傅试与贾家亲密也自有一段心事.今日遣来的两个婆子偏生是极无知识的闻得宝玉要见进来只刚问了好说了没两句话.那玉钏见生人来也不和宝玉厮闹了手里端着汤只顾听话.宝玉又只顾和婆子说话一面吃饭一面伸手去要汤.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人不想伸猛了手便将碗碰翻将汤泼了宝玉手上.玉钏儿倒不曾烫着唬了一跳忙笑了"这是怎么说!"慌的丫头们忙上来接碗.宝玉自己烫了手倒不觉的却只管问玉钏儿:“烫了那里了?疼不疼?"玉钏儿和众人都笑了.玉钏儿道:“你自己烫了只管问我。”宝玉听说方觉自己烫了.众人上来连忙收拾.宝玉也不吃饭了洗手吃茶又和那两个婆子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个婆子告辞出去晴雯等送至桥边方回. 那两个婆子见没人了一行走一行谈论.这一个笑道:“怪道有人说他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那一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千真万真的有些呆气.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且是连一点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的.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踏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两个人一面说一面走出园来辞别诸人回去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袭人见人去了便携了莺儿过来问宝玉打什么络子.宝玉笑向莺儿道:“才只顾说话就忘了你.烦你来不为别的却为替我打几根络子。”莺儿道:“装什么的络子?"宝玉见问便笑道:“不管装什么的你都每样打几个罢。”莺儿拍手笑道:“这还了得!要这样十年也打不完了。”宝玉笑道:“好姐姐你闲着也没事都替我打了罢。”袭人笑道:“那里一时都打得完如今先拣要紧的打两个罢。”莺儿道:“什么要紧不过是扇子香坠儿汗巾子。”宝玉道:“汗巾子就好。”莺儿道:“汗巾子是什么颜色的?"宝玉道:“大红的。”莺儿道:“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的或是石青的才压的住颜色。”宝玉道:“松花色配什么?"莺儿道:“松花配桃红。”宝玉笑道:“这才娇艳.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娇艳。”莺儿道:“葱绿柳黄是我最爱的。”宝玉道:“也罢了也打一条桃红再打一条葱绿."莺儿道:“什么花样呢?"宝玉道:“共有几样花样?"莺儿道:“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宝玉道:“前儿你替三姑娘打的那花样是什么?"莺儿道:“那是攒心梅花。”宝玉道:“就是那样好。”一面说一面叫袭人刚拿了线来窗外婆子说姑娘们的饭都有了.去的!"莺儿一面理线一面笑道:“这话又打那里说起正经快吃了来罢。”袭人等听说方去了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听呼唤. 宝玉一面看莺儿打络子一面说闲话因问他"十几岁了?"莺儿手里打着一面答话说:“十六岁了。”宝玉道:“你本姓什么?"莺儿道:“姓黄。”宝玉笑道:“这个名姓倒对了果然是个黄莺儿。”莺儿笑道:“我的名字本来是两个字叫作金莺.姑娘嫌拗口就单叫莺儿如今就叫开了。”宝玉道:“宝姐姐也算疼你了.明儿宝姐姐出阁少不得是你跟去了。”莺儿抿嘴一笑.宝玉笑道:“我常常和袭人说明儿不知那一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呢。”莺儿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次。”宝玉见莺儿娇憨婉转语笑如痴早不胜其情了那更提起宝钗来!便问他道:“好处在那里?好姐姐细细告诉我听。”莺儿笑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又告诉他去."宝玉笑道:“这个自然的。”正说着只听外头说道:“怎么这样静悄悄的!"二人回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宝钗来了.宝玉忙让坐.宝钗坐了因问莺儿"打什么呢?"一面问一面向他手里去瞧才打了半截.宝钗笑道:“这有什么趣儿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呢."一句话提醒了宝玉便拍手笑道:“倒是姐姐说得是我就忘了.只是配个什么颜色才好?"宝钗道:“若用杂色断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又过暗.等我想个法儿: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这才好看。” 宝玉听说喜之不尽一叠声便叫袭人来取金线.正值袭人端了两碗菜走进来告诉宝玉道:今儿奇怪才刚太太打人给我送了两碗菜来.家吃的。”袭人道:“不是指名给我送来的还不叫我过去磕头.这可是奇了。”宝钗笑道:“给你的你就吃了这有什么可猜疑的。”袭人笑道:“从来没有的事倒叫我不好意思的。”宝钗抿嘴一笑说道:“这就不好意思了?明儿比这个更叫你不好意思的还有呢。”袭人听了话内有因素知宝钗不是轻嘴薄舌奚落人的自己方想起上日王夫人的意思来便不再提将菜与宝玉看了说:“洗了手来拿线。”说毕便一直的出去了.吃过饭洗了手进来拿金线与莺儿打络子.此时宝钗早被薛蟠遣人来请出去了. 这里宝玉正看着打络子忽见邢夫人那边遣了两个丫鬟送了两样果子来与他吃问他"可走得了?若走得动叫哥儿明儿过来散散心太太着实记挂着呢。”宝玉忙道:“若走得了必请太太的安去.疼的比先好些请太太放心罢。”一面叫他两个坐下一面又叫秋纹来把才拿来的那果子拿一半送与林姑娘去.秋纹答应了刚欲去时只听黛玉在院内说话宝玉忙叫"快请".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话说贾母自王夫人处回来见宝玉一日好似一日心中自是欢喜.因怕将来贾政又叫他遂命人将贾政的亲随小厮头儿唤来吩咐他"以后倘有会人待客诸样的事你老爷要叫宝玉你不用上来传话就回他说我说了:一则打重了得着实将养几个月才走得二则他的星宿不利祭了星不见外人过了八月才许出二门。”那小厮头儿听了领命而去.贾母又命李嬷嬷袭人等来将此话说与宝玉使他放心.那宝玉本就懒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吊往还等事今日得了这句话越得了意不但将亲戚朋友一概杜绝了而且连家庭中晨昏定省亦都随他的便了日日只在园中游卧不过每日一清早到贾母王夫人处走走就回来了却每每甘心为诸丫鬟充役竟也得十分闲消日月.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反生起气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言竖辞原为导后世的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因此祸延古人除四书外竟将别的书焚了.众人见他如此疯颠也都不向他说这些正经话了.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等语所以深敬黛玉. 闲言少述.如今且说王凤姐自见金钏死后忽见几家仆人常来孝敬他些东西又不时的来请安奉承自己倒生了疑惑不知何意.这日又见人来孝敬他东西因晚间无人时笑问平儿道:“这几家人不大管我的事为什么忽然这么和我贴近?"平儿冷笑道:“奶奶连这个都想不起来了?我猜他们的女儿都必是太太房里的丫头如今太太房里有四个大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个月几百钱.如今金钏儿死了必定他们要弄这两银子的巧宗儿呢。”凤姐听了笑道:“是了是了倒是你提醒了.我看这些人也太不知足钱也赚够了苦事情又侵不着弄个丫头搪塞着身子也就罢了又还想这个.也罢了他们几家的钱容易也不能花到我跟前这是他们自寻的送什么来我就收什么横竖我有主意。”凤姐儿安下这个心所以自管迁延着等那些人把东西送足了然后乘空方回王夫人. 这日午间薛姨妈母女两个与林黛玉等正在王夫人房里大家吃东西呢凤姐儿得便回王夫人道:“自从玉钏儿姐姐死了太太跟前少着一个人.太太或看准了那个丫头好就吩咐下月好放月钱的。”王夫人听了想了一想道:“依我说什么是例必定四个五个的够使就罢了竟可以免了罢。”凤姐笑道:“论理太太说的也是.这原是旧例别人屋里还有两个呢太太倒不按例了.况且省下一两银子也有限。”王夫人听了又想一想道:“也罢这个分例只管关了来不用补人就把这一两银子给他妹妹玉钏儿罢.他姐姐伏侍了我一场没个好结果剩下他妹妹跟着我吃个双分子也不为过逾了。”凤姐答应着回头找玉钏儿笑道:“大喜大喜。”玉钏儿过来磕了头.王夫人问道:“正要问你如今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多少?"凤姐道:“那是定例每人二两.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王夫人道:“可都按数给他们?"凤姐见问的奇怪忙道:“怎么不按数给!"王夫人道:“前儿我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是什么原故?"凤姐忙笑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们每位的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这也抱怨不着我我倒乐得给他们呢他们外头又扣着难道我添上不成.这个事我不过是接手儿怎么来怎么去由不得我作主.我倒说了两三回仍旧添上这两分的.他们说只有这个项数叫我也难再说了.如今我手里每月连日子都不错给他们呢.先时在外头关那个月不打饥荒何曾顺顺溜溜的得过一遭儿。”王夫人听说也就罢了半日又问:“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的?"凤姐道:“八个.如今只有七个那一个是袭人。”王夫人道:“这就是了.你宝兄弟也并没有一两的丫头袭人还算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凤姐笑道:“袭人原是老太太的人不过给了宝兄弟使.他这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的丫头分例上领.如今说因为袭人是宝玉的人裁了这一两银子断然使不得.若说再添一个人给老太太这个还可以裁他的.若不裁他的须得环兄弟屋里也添上一个才公道均匀了.就是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一吊佳蕙等八个小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五百还是老太太的话别人如何恼得气得呢。”薛姨娘笑道:“只听凤丫头的嘴倒象倒了核桃车子的只听他的帐也清楚理也公道。”凤姐笑道:“姑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薛姨妈笑道:“说的何尝错只是你慢些说岂不省力。”凤姐才要笑忙又忍住了听王夫人示下.王夫人想了半日向凤姐儿道:“明儿挑一个好丫头送去老太太使补袭人把袭人的一分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是袭人的这一分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官中的就是了。”凤姐一一的答应了笑推薛姨妈道:“姑妈听见了我素日说的话如何?今儿果然应了我的话。”薛姨妈道:“早就该如此.模样儿自然不用说的他的那一种行事大方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这个实在难得。”王夫人含泪说道:“你们那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强十倍!宝玉果然是有造化的能够得他长长远远的伏侍他一辈子也就罢了。”凤姐道:“既这么样就开了脸明放他在屋里岂不好?王夫人道:纵的事倒能听他的劝如今作了跟前人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如今且浑着等再过二三年再说。” 说毕半日凤姐见无话便转身出来.刚至廊檐上只见有几个执事的媳妇子正等他回事呢见他出来都笑道:“奶奶今儿回什么事这半天?可是要热着了。”凤姐把袖子挽了几挽み着那角门的门槛子笑道:“这里过门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又告诉众人道:“你们说我回了半日的话太太把二百年头里的事都想起来问我难道我不说罢."又冷笑道:“我从今以后倒要干几样け毒事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作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如今裁了丫头的钱就抱怨了咱们.也不想一想是奴几也配使两三个丫头!"一面骂一面方走了自去挑人回贾母话去不在话下. 却说王夫人等这里吃毕西瓜又说了一回闲话各自方散去.宝钗与黛玉等回至园中宝钗因约黛玉往藕香榭去黛玉回说立刻要洗澡便各自散了.宝钗独自行来顺路进了怡红院意欲寻宝玉谈讲以解午倦.不想一入院来鸦雀无闻一并连两只仙鹤在芭蕉下都睡着了.宝钗便顺着游廊来至房中只见外间床上横三竖四都是丫头们睡觉.转过十锦k子来至宝玉的房内.宝玉在床上睡着了袭人坐在身旁手里做针线旁边放着一柄白犀げ.宝钗走近前来悄悄的笑道:“你也过于小心了这个屋里那里还有苍蝇蚊子还拿蝇帚子赶什么?"袭人不防猛抬头见宝钗忙放下针线起身悄悄笑道:“姑娘来了我倒也不防唬了一跳.姑娘不知道虽然没有苍蝇蚊子谁知有一种小虫子从这纱眼里钻进来人也看不见只睡着了咬一口就象蚂蚁夹的。”宝钗道:“怨不得.这屋子后头又近水又都是香花儿这屋子里头又香.这种虫子都是花心里长的闻香就扑。”说着一面又瞧他手里的针线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宝钗道:“嗳哟好鲜亮活计!这是谁的也值的费这么大工夫?"袭人向床上努嘴儿.宝钗笑道:“这么大了还带这个?"袭人笑道:“他原是不带所以特特的做的好了叫他看见由不得不带.如今天气热睡觉都不留神哄他带上了便是夜里纵盖不严些儿也就不怕了.你说这一个就用了工夫还没看见他身上现带的那一个呢。”宝钗笑道:“也亏你奈烦。”袭人道:“今儿做的工夫大了脖子低的怪酸的。”又笑道:“好姑娘你略坐一坐我出去走走就来。”说着便走了.宝钗只顾看着活计便不留心一蹲身刚刚的也坐在袭人方才坐的所在因又见那活计实在可爱不由的拿起针来替他代刺. 不想林黛玉因遇见史湘云约他来与袭人道喜二人来至院中见静悄悄的湘云便转身先到厢房里去找袭人.林黛玉却来至窗外隔着纱窗往里一看只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随便睡着在床上宝钗坐在身旁做针线旁边放着蝇帚子林黛玉见了这个景儿连忙把身子一藏手握着嘴不敢笑出来招手儿叫湘云.湘云一见他这般景况只当有什么新闻忙也来一看也要笑时忽然想起宝钗素日待他厚道便忙掩住口.知道林黛玉不让人怕他言语之中取笑便忙拉过他来道:“走罢.我想起袭人来他说午间要到池子里去洗衣裳想必去了咱们那里找他去。”林黛玉心下明白冷笑了两声只得随他走了. 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忽见袭人走过来笑道:“还没有醒呢。”宝钗摇头.袭人又笑道:“我才碰见林姑娘史大姑娘他们可曾进来?"宝钗道:“没见他们进来。”因向袭人笑道:“他们没告诉你什么话?"袭人笑道:“左不过是他们那些玩话有什么正经说的。”宝钗笑道:“他们说的可不是玩话我正要告诉你呢你又忙忙的出去了。” 一句话未完只见凤姐儿打人来叫袭人.宝钗笑道:“就是为那话了。”袭人只得唤起两个丫鬟来一同宝钗出怡红院自往凤姐这里来.果然是告诉他这话又叫他与王夫人叩头且不必去见贾母倒把袭人不好意思的.见过王夫人急忙回来宝玉已醒了问起原故袭人且含糊答应至夜间人静袭人方告诉.宝玉喜不自禁又向他笑道:“我可看你回家去不去了!那一回往家里走了一趟回来就说你哥哥要赎你又说在这里没着落终久算什么说了那么些无情无义的生分话唬我.从今以后我可看谁来敢叫你去."袭人听了便冷笑道:“你倒别这么说.从此以后我是太太的人了我要走连你也不必告诉只回了太太就走。”宝玉笑道:“就便算我不好你回了太太竟去了叫别人听见说我不好你去了你也没意思。”袭人笑道:“有什么没意思难道作了强盗贼我也跟着罢.再不然还有一个死呢.人活百岁横竖要死这一口气不在听不见看不见就罢了."宝玉听见这话便忙握他的嘴说道:“罢罢罢不用说这些话了。”袭人深知宝玉性情古怪听见奉承吉利话又厌虚而不实听了这些尽情实话又生悲感便悔自己说冒撞了连忙笑着用话截开只拣那宝玉素喜谈者问之.先问他春风秋月再谈及粉淡脂萤然后谈到女儿如何好又谈到女儿死袭人忙掩住口.宝玉谈至浓快时见他不说了便笑道:“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拚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袭人道:“忠臣良将出于不得已他才死。”宝玉道:“那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他自己无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那官更不可比武官了他念两句书こ在心里若朝廷少有疵瑕他就胡谈乱劝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即时拚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还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他不圣不仁那天地断不把这万几重任与他了.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袭人忽见说出这些疯话来忙说困了不理他.那宝玉方合眼睡着至次日也就丢开了. 一日宝玉因各处游的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的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独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他房里呢。”宝玉忙至他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顽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他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他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遂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他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那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 宝玉听了以为奇特少站片时果见贾蔷从外头来了手里又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并一个雀儿兴兴头头的往里走着找龄官.见了宝玉只得站住.宝玉问他:“是个什么雀儿会衔旗串戏台?"贾蔷笑道:“是个玉顶金豆。”宝玉道:“多少钱买的?"贾蔷道:“一两八钱银子。”一面说一面让宝玉坐自己往龄官房里来.宝玉此刻把听曲子的心都没了且要看他和龄官是怎样.只见贾蔷进去笑道:“你起来瞧这个顽意儿。”龄官起身问是什么贾蔷道:“买了雀儿你顽省得天天闷闷的无个开心.我先顽个你看。”说着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众女孩子都笑道"有趣"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只管陪笑问他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连忙赌身立誓.又道:“今儿我那里的香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他来原说解闷就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说着果然将雀儿放了一顿把将笼子拆了.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他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叫大夫来瞧不说替我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取笑.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 的又偏病。”说着又哭起来.贾蔷忙道:“昨儿晚上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他说吃两剂药后儿再瞧.谁知今儿又吐了.这会子请他去。”说着便要请去.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子去请了来我也不瞧。”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宝玉见了这般景况不觉痴了这才领会了划"蔷"深意.自己站不住也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顾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来. 那宝玉一心裁夺盘算痴痴的回至怡红院中正值林黛玉和袭人坐着说话儿呢.宝玉一进来就和袭人长叹说道:“我昨晚上的话竟说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后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袭人昨夜不过是些顽话已经忘了不想宝玉今又提起来便笑道:“你可真真有些疯了。”宝玉默默不对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此皆宝玉心中所怀也不可十分妄拟. 且说林黛玉当下见了宝玉如此形象便知是又从那里着了魔来也不便多问因向他说道:“我才在舅母跟前听的明儿是薛姨妈的生日叫我顺便来问你出去不出去.你打人前头说一声去。”宝玉道:“上回连大老爷的生日我也没去这会子我又去倘或碰见了人呢?我一概都不去.这么怪热的又穿衣裳我不去姨妈也未必恼。”袭人忙道:“这是什么话?他比不得大老爷.这里又住的近又是亲戚你不去岂不叫他思量.你怕热只清早起到那里磕个头吃钟茶再来岂不好看。”宝玉未说话黛玉便先笑道:“你看着人家赶蚊子分上也该去走走。”宝玉不解忙问:“怎么赶蚊子?"袭人便将昨日睡觉无人作伴宝姑娘坐了一坐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听了忙说:“不该.我怎么睡着了亵渎了他。”一面又说:“明日必去。”正说着忽见史湘云穿的齐齐整整的走来辞说家里打人来接他.宝玉林黛玉听说忙站起来让坐.史湘云也不坐宝林两个只得送他至前面.那史湘云只是眼泪汪汪的见有他家人在跟前又不敢十分委曲.少时薛宝钗赶来愈觉缱绻难舍.还是宝钗心内明白他家人若回去告诉了他婶娘待他家去又恐受气因此倒催他走了.众人送至二门前宝玉还要往外送倒是湘云拦住了.一时回身又叫宝玉到跟前悄悄的嘱道:“便是老太太想不起我来你时常提着打人接我去."宝玉连连答应了.眼看着他上车去了大家方才进来.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回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苑夜拟菊花题 这年贾政又点了学差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过宗祠及贾母起身宝玉诸子弟等送至洒泪亭. 却说贾政出门去后外面诸事不能多记.单表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这日正无聊之际只见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送与他.宝玉因道:“可是我忘了才说要瞧瞧三妹妹去的可好些了你偏走来。”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一点儿。”宝玉听说便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道: 娣探谨奉 二兄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 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 卿墨迹见赐何ごr惠爱之深哉!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犹置一些山滴 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 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 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风 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 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 蒙棹雪而来娣则扫花以待.此谨奉.宝玉看了不觉喜的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的高雅我如今就去商议。”一面说一面就走翠墨跟在后面.刚到了沁芳亭只见园中后门上值日的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字帖走来见了宝玉便迎上去口内说道:“芸哥儿请安在后门只等着叫我送来的。”宝玉打开看时写道是: 不肖男芸恭请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认于膝下日夜思一孝 顺竟无可孝顺之处.前因买办花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 得许多花儿匠并认得许多名园.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不 可多得.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大人若视男是亲男一 般便留下赏玩.因天气暑热恐园中姑娘们不便故不敢 面见.奉书恭启并叩 台安男芸跪书.宝玉看了笑道:“独他来了还有什么人?"婆子道:“还有两盆花儿."宝玉道:“你出去说我知道了难为他想着.你便把花儿送到我屋里去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同翠墨往秋爽斋来只见宝钗黛玉迎春惜春已都在那里了. 众人见他进来都笑说:“又来了一个。”探春笑道:“我不算俗偶然起个念头写了几个帖儿试一试谁知一招皆到。”宝玉笑道:“可惜迟了早该起个社的。”黛玉道:“你们只管起社可别算上我我是不敢的。”迎春笑道:“你不敢谁还敢呢。”宝玉道:“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大家鼓舞起来不要你谦我让的.各有主意自管说出来大家平章.宝姐姐也出个主意林妹妹也说个话儿。”宝钗道:“你忙什么人还不全呢。”一语未了李纨也来了进门笑道:“雅的紧!要起诗社我自荐我掌坛.前儿春天我原有这个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忘了就没有说得.既是三妹妹高兴我就帮你作兴起来。” 黛玉道:“既然定要起诗社咱们都是诗翁了先把这些姐妹叔嫂的字样改了才不俗。”李纨道:“极是何不大家起个别号彼此称呼则雅.我是定了稻香老农再无人占的."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罢。”宝玉道:“居士主人到底不恰且又瘰赘.这里梧桐芭蕉尽有或指梧桐芭蕉起个倒好。”探春笑道:“有了我最喜芭蕉就称蕉下客罢。”众人都道别致有趣.黛玉笑道:“你们快牵了他去炖了脯子吃酒。”众人不解.黛玉笑道:“古人曾云蕉叶覆鹿.他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了?快做了鹿脯来."众人听了都笑起来.探春因笑道:你别忙中使巧话来骂人我已替你想了个极当的美号了。”又向众人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林黛玉低了头方不言语.李纨笑道:“我替薛大妹妹也早已想了个好的也只三个字。”惜春迎春都问是什么.李纨道:“我是封他蘅芜君了不知你们如何。”探春笑道:“这个封号极好。”宝玉道:“我呢?你们也替我想一个."宝钗笑道:“你的号早有了无事忙三字恰当的很。”李纨道:“你还是你的旧号绛洞花主就好。”宝玉笑道:“小时候干的营生还提他作什么。”探春道:“你的号多的很又起什么.我们爱叫你什么你就答应着就是了。”宝钗道:“还得我送你个号罢.有最俗的一个号却于你最当.天下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宝玉笑道:“当不起当不起倒是随你们混叫去罢。”李纨道:“二姑娘四姑娘起个什么号?"迎春道:“我们又不大会诗白起个号作什么?"探春道:“虽如此也起个才是。”宝钗道:“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四丫头在藕香榭就叫他藕榭就完了。” 李纨道:“就是这样好.但序齿我大你们都要依我的主意管情说了大家合意.我们七个人起社我和二姑娘四姑娘都不会作诗须得让出我们三个人去.我们三个各分一件事。”探春笑道:“已有了号还只管这样称呼不如不有了.以后错了也要立个罚约才好。”李纨道:“立定了社再定罚约.我那里地方大竟在我那里作社.我虽不能作诗这些诗人竟不厌俗客我作个东道主人我自然也清雅起来了.若是要推我作社长我一个社长自然不够必要再请两位副社长就请菱洲藕榭二位学究来一位出题限韵一位誊录监场.亦不可拘定了我们三个人不作若遇见容易些的题目韵脚我们也随便作一.你们四个却是要限定的.若如此便起若不依我我也不敢附骥了。”迎春惜春本性懒于诗词又有薛林在前听了这话便深合己意二人皆说:“极是".探春等也知此意见他二人悦服也不好强只得依了.因笑道:“这话也罢了只是自想好笑好好的我起了个主意反叫你们三个来管起我来了。”宝玉道:“既这样咱们就往稻香村去。”李纨道:“都是你忙今日不过商议了等我再请。”宝钗道:“也要议定几日一会才好."探春道:“若只管会的多又没趣了.一月之中只可两三次才好。”宝钗点头道:“一月只要两次就够了。”拟定日期风雨无阻.除这两日外倘有高兴的他情愿加一社的或情愿到他那里去或附就了来亦可使得岂不活泼有趣。”众人都道:“这个主意更好。” 探春道:“只是原系我起的意我须得先作个东道主人方不负我这兴。”李纨道:“既这样说明日你就先开一社如何?"探春道:“明日不如今日此刻就很好.你就出题菱洲限韵藕榭监场。”迎春道:“依我说也不必随一人出题限韵竟是拈阄公道。”李纨道:“方才我来时看见他们抬进两盆白海棠来倒是好花.你们何不就咏起他来?"迎春道:“都还未赏先倒作诗。”宝钗道:“不过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见了才作.古人的诗赋也不过都是寄兴写情耳.若都是等见了作如今也没这些诗了。”迎春道:“既如此待我限韵。”说着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诗来随手一揭这竟是一七言律递与众人看了都该作七言律.迎春掩了诗又向一个小丫头道:“你随口说一个字来。”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说了个"门"字.迎春笑道:“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头一个韵定要这门字。”说着又要了韵牌匣子过来抽出"十三元"一屉又命那小丫头随手拿四块.那丫头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块来.宝玉道:“这盆门两个字不大好作呢!” 待书一样预备下四份纸笔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迎春又令丫鬟炷了一支"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烬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罚.一时探春便先有了自提笔写出又改抹了一回递与迎春.因问宝钗:“蘅芜君你可有了?"宝钗道:“有却有了只是不好。”宝玉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来踱去因向黛玉说道:“你听他们都有了。”黛玉道:“你别管我。”宝玉又见宝钗已誊写出来因说道:“了不得!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又向黛玉道:“香就完了只管蹲在那潮地下作什么?"黛玉也不理.宝玉道:“可顾不得你了好歹也写出来罢。”说着也走在案前写了.李纨道:“我们要看诗了若看完了还不交卷是必罚的。”宝玉道:“稻香老农虽不善作却善看又最公道你就评阅优劣我们都服的。”众人都道:“自然。”于是先看探春的稿上写道是: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次看宝钗的是: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李纨笑道:“到底是蘅芜君。”说着又看宝玉的道是: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大家看了宝玉说探春的好李纨才要推宝钗这诗有身分因又催黛玉.黛玉道:“你们都有了?"说着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李纨等看他写道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看了这句宝玉先喝起彩来只说"从何处想来!"又看下面道: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众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说"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又看下面道是: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众人看了都道是这为上.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探春道:“这评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李纨道:“怡红公子是压尾你服不服?"宝玉道:“我的那原不好了这评的最公。”又笑道:“只是蘅潇二还要斟酌。”李纨道:“原是依我评论不与你们相干再有多说者必罚."宝玉听说只得罢了.李纨道:“从此后我定于每月初二十六这两日开社出题限韵都要依我.这其间你们有高兴的你们只管另择日子补开那怕一个月每天都开社我只不管.只是到了初二十六这两日是必往我那里去。”宝玉道:“到底要起个社名才是。”探春道:“俗了又不好特新了刁钻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诗开端就叫个海棠社罢.虽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碍了。”说毕大家又商议了一回略用些酒果方各自散去.也有回家的也有往贾母王夫人处去的.当下别人无话. 且说袭人因见宝玉看了字贴儿便慌慌张张的同翠墨去了也不知是何事.后来又见后门上婆子送了两盆海棠花来.袭人问是那里来的婆子便将宝玉前一番缘故说了.袭人听说便命他们摆好让他们在下房里坐了自己走到自己房内秤了六钱银子封好又拿了三百钱走来都递与那两个婆子道:“这银子赏那抬花来的小子们这钱你们打酒吃罢。”那婆子们站起来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不肯受见袭人执意不收方领了.袭人又道:“后门上外头可有该班的小子们?"婆子忙应道:“天天有四个原预备里面差使的.姑娘有什么差使我们吩咐去。”袭人笑道:“有什么差使?今儿宝二爷要打人到小侯爷家与史大姑娘送东西去可巧你们来了顺便出去叫后门小子们雇辆车来.回来你们就往这里拿钱不用叫他们又往前头混碰去。”婆子答应着去了. 袭人回至房中拿碟子盛东西与史湘云送去却见k子上碟槽空着.因回头见晴雯秋纹麝月等都在一处做针黹袭人问道:“这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那去了?"众人见问都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来.半日晴雯笑道:“给三姑娘送荔枝去的还没送来呢."袭人道:“家常送东西的家伙也多巴巴的拿这个去。”晴雯道:“我何尝不也这样说.他说这个碟子配上鲜荔枝才好看.我送去三姑娘见了也说好看叫连碟子放着就没带来.你再瞧那k子尽上头的一对联珠瓶还没收来呢。”秋纹笑道:“提起瓶来我又想起笑话.我们宝二爷说声孝心一动也孝敬到二十分.因那日见园里桂花折了两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忽然想起来说这是自己园里的才开的新鲜花不敢自己先顽巴巴的把那一对瓶拿下来亲自灌水插好了叫个人拿着亲自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与太太.谁知他孝心一动连跟的人都得了福了.可巧那日是我拿去的.老太太见了这样喜的无可无不可见人就说:到底是宝玉孝顺我连一枝花儿也想的到.别人还只抱怨我疼他.你们知道老太太素日不大同我说话的有些不入他老人家的眼的.那日竟叫人拿几百钱给我说我可怜见的生的单柔.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气.几百钱是小事难得这个脸面.及至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正和二奶奶赵姨奶奶周姨奶奶好些人翻箱子找太太当日年轻的颜色衣裳不知给那一个.一见了连衣裳也不找了且看花儿.又有二奶奶在旁边凑趣儿夸宝玉又是怎么孝敬又是怎样知好歹有的没的说了两车话.当着众人太太自为又增了光堵了众人的嘴.太太越喜欢了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象这个彩头。”晴雯笑道:“呸!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秋纹道:“凭他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秋纹忙问:“给这屋里谁的?我因为前儿病了几天家去了不知是给谁的.好姐姐你告诉我知道知道。”晴雯道:“我告诉了你难道你这会退还太太去不成?"秋纹笑道:“胡说我白听了喜欢喜欢.那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别的事。”众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袭人笑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秋纹笑道:“原来姐姐得了我实在不知道.我陪个不是罢."袭人笑道:“少轻狂罢.你们谁取了碟子来是正经。”麝月道:“那瓶得空儿也该收来了.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可以赵姨奶奶一伙的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太太也不大管这些不如早些收来正经。”晴雯听说便掷下针黹道:“这话倒是等我取去。”秋纹道:“还是我取去罢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笑道:“我偏取一遭儿去.是巧宗儿你们都得了难道不许我得一遭儿?"麝月笑道:“通共秋丫头得了一遭儿衣裳那里今儿又巧你也遇见找衣裳不成。”晴雯冷笑道:“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说着又笑道:“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一面说一面往外跑了.秋纹也同他出来自去探春那里取了碟子来. 袭人打点齐备东西叫过本处的一个老宋妈妈来向他说道:“你先好生梳洗了换了出门的衣裳来如今打你与史姑娘送东西去。”那宋嬷嬷道:“姑娘只管交给我有话说与我我收拾了就好一顺去的。”袭人听说便端过两个小掐丝盒子来.先揭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红菱和鸡头两样鲜果又那一个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又说道:“这都是今年咱们这里园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送来与姑娘尝尝.再前日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姑娘就留下顽罢.这绢包儿里头是姑娘上日叫我作的活计姑娘别嫌粗糙能着用罢.替我们请安替二爷问好就是了。”宋嬷嬷道:“宝二爷不知还有什么说的姑娘再问问去回来又别说忘了。”袭人因问秋纹:“方才可见在三姑娘那里?"秋纹道:“他们都在那里商议起什么诗社呢又都作诗.想来没话你只去罢。”宋嬷嬷听了便拿了东西出去另外穿戴了.袭人又嘱咐他:“从后门出去有小子和车等着呢。”宋妈去后不在话下. 宝玉回来先忙着看了一回海棠至房内告诉袭人起诗社的事.袭人也把打宋妈妈与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告诉了宝玉.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他.我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他去.这诗社里若少了他还有什么意思。”袭人劝道:“什么要紧不过玩意儿.他比不得你们自在家里又作不得主儿.告诉他他要来又由不得他不来他又牵肠挂肚的没的叫他不受用。”宝玉道:“不妨事我回老太太打人接他去。”正说着宋妈妈已经回来回复道生受与袭人道乏又说:“问二爷作什么呢我说和姑娘们起什么诗社作诗呢.史姑娘说他们作诗也不告诉他去急的了不的。”宝玉听了立身便往贾母处来立逼着叫人接去.贾母因说:“今儿天晚了明日一早再去。”宝玉只得罢了回来闷闷的. 次日一早便又往贾母处来催逼人接去.直到午后史湘云才来宝玉方放了心见面时就把始末原由告诉他又要与他诗看.李纨等因说道:“且别给他诗看先说与他韵.他后来先罚他和了诗:若好便请入社若不好还要罚他一个东道再说。”史湘云道:“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就拿韵来我虽不能只得勉强出丑.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众人见他这般有趣越喜欢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他遂忙告诉他韵.史湘云一心兴头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先笑说道:“我却依韵和了两好歹我却不知不过应命而已。”说着递与众人.众人道:“我们四也算想绝了再一也不能了.你倒弄了两那里有许多话说必要重了我们。”一面说一面看时只见那两诗写道: 其一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都说:“这个不枉作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史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众人道:“这更妙了。”因又将昨日的与他评论了一回.至晚宝钗将湘云邀往蘅芜苑安歇去.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宝钗听他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因向他说道:“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子听见了越抱怨你了.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道也是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往这里要呢?"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宝钗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儿送了几斤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管普通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他想的周到.宝钗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样说倒多心待我了.凭他怎么糊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成个人了?我若不把姐姐当作亲姐姐一样看上回那些家常话烦难事也不肯尽情告诉你了。”宝钗听说便叫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依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请下人了。”那婆子出去说明回来无话. 这里宝钗又向湘云道:“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巧了.你看古人诗中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了若题过于新巧韵过于险再不得有好诗终是小家气.诗固然怕说熟话更不可过于求生只要头一件立意清新自然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时闲了倒是于你我深有益的书看几章是正经."湘云只答应着因笑道:“我如今心里想着昨日作了海棠诗我如今要作个菊花诗如何?"宝钗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太多了。”湘云道:“我也是如此想着恐怕落套."宝钗想了一想说道:“有了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是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便用菊字虚字就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也没作过也不能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又新鲜又大方。”湘云笑道:“这却很好.只是不知用何等虚字才好.你先想一个我听听。”宝钗想了一想笑道:“《菊梦》就好。”湘云笑道:“果然好.我也有一个《菊影》可使得?"宝钗道:“也罢了.只是也有人作过若题目多这个也夹的上.我又有了一个。”湘云道:“快说出来。”宝钗道:“《问菊》如何?"湘云拍案叫妙因接说道:“我也有了《访菊》如何?"宝钗也赞有趣因说道:“越性拟出十个来写上再来。”说着二人研墨蘸笔湘云便写宝钗便念一时凑了十个.湘云看了一遍又笑道:“十个还不成幅越性凑成十二个便全了也如人家的字画册页一样。”宝钗听说又想了两个一共凑成十二.又说道:“既这样越性编出他个次序先后来。”湘云道:“如此更妙竟弄成个菊谱了。”宝钗道:“起是&1t;&1t;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湘云依说将题录出又看了一回又问诗何苦为韵所缚.咱们别学那小家派只出题不拘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并不为此而难人。”湘云道:“这话很是.这样大家的诗还进一层.但只咱们五个人这十二个题目难道每人作十二不成?"宝钗道:“那也太难人了.将这题目誊好都要七言律明日贴在墙上.他们看了谁作那一个就作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都作也可不能的一不成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已全便不许他后赶着又作罚他就完了。”湘云道:“这倒也罢了。”二人商议妥贴方才息灯安寝.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回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页|原创书库|现代|言情|武侠|科幻|侦探|港台|外国|军事|纪实|历史|名著|古典|儿童|排行|论坛 本站长期招收作品更新管理员欢迎有时间及兴趣的书友报名加入点此察看详情!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页 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话说宝钗湘云二人计议已妥一宿无话.湘云次日便请贾母等赏桂花.贾母等都说道:“是他有兴头须要扰他这雅兴。”至午果然贾母带了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贾母因问那一处好?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贾母听了说:“这话很是。”说着就引了众人往藕香榭来.原来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众人上了竹桥凤姐忙上来搀着贾母口里说:“老祖宗只管迈大步走不相干的这竹子桥规矩是咯吱咯喳的。” 一时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一边另外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呢.贾母喜的忙问:“这茶想的到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湘云笑道:“这是宝姐姐帮着我预备的。”贾母道:“我说这个孩子细致凡事想的妥当。”一面说一面又看见柱上挂的黑漆嵌蚌的对子命人念.湘云念道: 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贾母听了又抬头看匾因回头向薛姨妈道:“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只象他们这么大年纪同姊妹们天天顽去.那日谁知我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了上来到底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如今这鬓角上那指头顶大一块窝儿就是那残破了.众人都怕经了水又怕冒了风都说活不得了谁知竟好了。”风姐不等人说先笑道:“那时要活不得如今这大福可叫谁享呢!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高出些来了."未及说完贾母与众人都笑软了.贾母笑道:“这猴儿惯的了不得了只管拿我取笑起来恨的我撕你那油嘴。”凤姐笑道:“回来吃螃蟹恐积了冷在心里讨老祖宗笑一笑开开心一高兴多吃两个就无妨了。”贾母笑道:“明儿叫你日夜跟着我我倒常笑笑觉的开心不许回家去。”王夫人笑道:“老太太因为喜欢他才惯的他这样还这样说他明儿越无礼了。”贾母笑道:“我喜欢他这样况且他又不是那不知高低的孩子.家常没人娘儿们原该这样.横竖礼体不错就罢没的倒叫他从神儿似的作什么。” 说着一齐进入亭子献过茶凤姐忙着搭桌子要杯箸.上面一桌贾母薛姨妈宝钗黛玉宝玉东边一桌史湘云王夫人迎探惜西边靠门一桌李纨和凤姐的虚设坐位二人皆不敢坐只在贾母王夫人两桌上伺候.凤姐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一面又要水洗了手站在贾母跟前剥蟹肉头次让薛姨妈.薛姨妈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凤姐便奉与贾母.二次的便与宝玉又说:“把酒烫的滚热的拿来。”又命小丫头们去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来预备洗手.史湘云陪着吃了一个就下座来让人又出至外头令人盛两盘子与赵姨娘周姨娘送去.又见凤姐走来道:“你不惯张罗你吃你的去.我先替你张罗等散了我再吃。”湘云不肯又令人在那边廊上摆了两桌让鸳鸯琥珀彩霞彩云平儿去坐.鸳鸯因向凤姐笑道:“二奶奶在这里伺候我们可吃去了。”凤姐儿道:“你们只管去都交给我就是了。”说着史湘云仍入了席.凤姐和李纨也胡乱应个景儿.凤姐仍是下来张罗一时出至廊上鸳鸯等正吃的高兴见他来了鸳鸯等站起来道:“奶奶又出来作什么?让我们也受用一会儿。”凤姐笑道:“鸳鸯小蹄子越坏了我替你当差倒不领情还抱怨我.还不快斟一钟酒来我喝呢。”鸳鸯笑着忙斟了一杯酒送至凤姐唇边凤姐一扬脖子吃了.琥珀彩霞二人也斟上一杯送至凤姐唇边那凤姐也吃了.平儿早剔了一壳黄子送来凤姐道:“多倒些姜醋。”一面也吃了笑道:“你们坐着吃罢我可去了。”鸳鸯笑道:“好没脸吃我们的东西。”凤姐儿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作小老婆呢。”鸳鸯道:“啐这也是作奶奶说出来的话!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脸算不得。”说着赶来就要抹.凤姐儿央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儿罢."琥珀笑道:“鸳丫头要去了平丫头还饶他?你们看看他没有吃了两个螃蟹倒喝了一碟子醋他也算不会揽酸了。”平儿手里正掰了个满黄的螃蟹听如此奚落他便拿着螃蟹照着琥珀脸上抹来口内笑骂"我把你这嚼舌根的小蹄子!"琥珀也笑着往旁边一躲平儿使空了往前一撞正恰恰的抹在凤姐儿腮上.凤姐儿正和鸳鸯嘲笑不防唬了一跳嗳哟了一声.众人撑不住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凤姐也禁不住笑骂道:“死娼妇!吃离了眼了混抹你娘的。”平儿忙赶过来替他擦了亲自去端水.鸳鸯道:“阿弥陀佛!这是个报应。”贾母那边听见一叠声问:“见了什么这样乐告诉我们也笑笑。”鸳鸯等忙高声笑回道:“二奶奶来抢螃蟹吃平儿恼了抹了他主子一脸的螃蟹黄子.主子奴才打架呢。”贾母和王夫人等听了也笑起来.贾母笑道:“你们看他可怜见的把那小腿子脐子给他点子吃也就完了。”鸳鸯等笑着答应了高声又说道:“这满桌子的腿子二奶奶只管吃就是了。”凤姐洗了脸走来又伏侍贾母等吃了一回.黛玉独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点儿夹子肉就下来了. 贾母一时不吃了大家方散都洗了手也有看花的也有弄水看鱼的游玩了一回.王夫人因回贾母说:“这里风大才又吃了螃蟹老太太还是回房去歇歇罢了.若高兴明日再来逛逛。”贾母听了笑道:“正是呢.我怕你们高兴我走了又怕扫了你们的兴.既这么说咱们就都去罢。”回头又嘱咐湘云:“别让你宝哥哥林姐姐多吃了。”湘云答应着.又嘱咐湘云宝钗二人说:“你两个也别多吃.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二人忙应着送出园外仍旧回来令将残席收拾了另摆.宝玉道:“也不用摆咱们且作诗.把那大团圆桌就放在当中酒菜都放着.也不必拘定坐位有爱吃的大家去吃散坐岂不便宜。”宝钗道:“这话极是。”湘云道:“虽如此说还有别人。”因又命另摆一桌拣了热螃蟹来请袭人紫鹃司棋待书入画莺儿翠墨等一处共坐.山坡桂树底下铺下两条花毡命答应的婆子并小丫头等也都坐了只管随意吃喝等使唤再来. 湘云便取了诗题用针绾在墙上.众人看了都说:“新奇固新奇只怕作不出来。”湘云又把不限韵的原故说了一番.宝玉道:“这才是正理我也最不喜限韵。”林黛玉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令人掇了一个绣墩倚栏杆坐着拿着钓竿钓鱼.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了桂蕊掷向水面引的游鱼浮上来唼喋.湘云出一回神又让一回袭人等又招呼山坡下的众人只管放量吃.探春和李纨惜春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迎春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宝玉又看了一回黛玉钓鱼一回又俯在宝钗旁边说笑两句一回又看袭人等吃螃蟹自己也陪他饮两口酒.袭人又剥一壳肉给他吃.黛玉放下钓竿走至座间拿起那乌银梅花自斟壶来拣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丫鬟看见知他要饮酒忙着走上来斟.黛玉道:“你们只管吃去让我自斟这才有趣儿。”说着便斟了半盏看时却是黄酒因说道:“我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的喝口烧酒。”宝玉忙道:“有烧酒。”便令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黛玉也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宝钗也走过来另拿了一只杯来也饮了一口便蘸笔至墙上把头一个《忆菊》勾了底下又赘了一个"蘅"字.宝玉忙道:“好姐姐第二个我已经有了四句了你让我作罢。”宝钗笑道:“我好容易有了一你就忙的这样。”黛玉也不说话接过笔来把第八个《问菊》勾了接着把第十一个《菊梦》也勾了也赘一个"潇"字.宝玉也拿起笔来将第二个《访菊》也勾了也赘上一个"绛"字.探春走来看看道:“竟没有人作《簪菊》让我作这《簪菊》。”又指着宝玉笑道:“才宣过总不许带出闺阁字样来你可要留神。”说着只见史湘云走来将第四第五《对菊》《供菊》一连两个都勾了也赘上一个"湘"字.探春道:“你也该起个号。”湘云笑道:“我们家里如今虽有几处轩馆我又不住着借了来也没趣。”宝钗笑道:“方才老太太说你们家也有这个水亭叫枕霞阁难道不是你的.如今虽没了你到底是旧主人。”众人都道有理宝玉不待湘云动手便代将"湘"字抹了改了一个"霞"字.又有顿饭工夫十二题已全各自誊出来都交与迎春另拿了一张雪浪笺过来一并誊录出来某人作的底下赘明某人的号.李纨等从头看起: 忆菊蘅芜君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访菊怡红公子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愁.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杖头. 种菊怡红公子 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醉酹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对菊枕霞旧友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供菊枕霞旧友 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 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 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咏菊潇湘妃子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画菊蘅芜君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问菊潇湘妃子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簪菊蕉下客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菊影枕霞旧友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菊梦潇湘妃子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残菊蕉下客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众人看一赞一彼此称扬不已.李纨笑道:“等我从公评来.通篇看来各有各人的警句.今日公评:《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恼不得要推潇湘妃子为魁了然后《簪菊>>《对菊》《供菊》《画菊》《忆菊》次之。”宝玉听说喜的拍手叫"极是极公道。”黛玉道:“我那也不好到底伤于纤巧些。”李纨道:“巧的却好不露堆砌生硬。”黛玉道:“据我看来头一句好的是圃冷斜阳忆旧游这句背面傅粉.抛书人对一枝秋已经妙绝将供菊说完没处再说故翻回来想到未拆未供之先意思深透。”李纨笑道:“固如此说你的口齿噙香句也敌的过了。”探春又道:“到底要算蘅芜君沉着秋无迹梦有知把个忆字竟烘染出来了。”宝钗笑道:“你的短鬓冷沾葛巾香染也就把簪菊形容的一个缝儿也没了。”湘云道:“偕谁隐为底迟真个把个菊花问的无言可对."李纨笑道:“你的科头坐抱膝吟竟一时也不能别开菊花有知也必腻烦了。”说的大家都笑了.宝玉笑道:“我又落第.难道谁家种何处秋蜡屐远来冷吟不尽都不是访昨夜雨今朝霜都不是种不成?但恨敌不上口齿噙香对月吟清冷香中抱膝吟短鬓葛巾金淡泊翠离披秋无迹梦有知这几句罢了。”又道:“明儿闲了我一个人作出十二来。”李纨道:“你的也好只是不及这几句新巧就是了。” 大家又评了一回复又要了热蟹来就在大圆桌子上吃了一回.宝玉笑道:“今日持螯赏桂亦不可无诗.我已吟成谁还敢作呢?"说着便忙洗了手提笔写出.众人看道: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 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 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黛玉笑道:“这样的诗要一百也有。”宝玉笑道:“你这会子才力已尽不说不能作了还贬人家。”黛玉听了并不答言也不思索提起笔来一挥已有了一.众人看道: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 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宝玉看了正喝彩黛玉便一把撕了令人烧去因笑道:“我的不及你的我烧了他.你那个很好比方才的菊花诗还好你留着他给人看。”宝钗接着笑道:“我也勉强了一未必好写出来取笑儿罢。”说着也写了出来.大家看时写道是: 桂霭桐阴坐举殇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看到这里众人不禁叫绝.宝玉道:“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又看底下道: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众人看毕都说这是食螃蟹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说着只见平儿复进园来.不知作什么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开合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 话说众人见平儿来了都说:“你们奶奶作什么呢怎么不来了?"平儿笑道:“他那里得空儿来.因为说没有好生吃得又不得来所以叫我来问还有没有叫我要几个拿了家去吃罢。”湘云道:“有多着呢。”忙令人拿了十个极大的.平儿道:“多拿几个团脐的."众人又拉平儿坐平儿不肯.李纨拉着他笑道:“偏要你坐。”拉着他身边坐下端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平儿忙喝了一口就要走.李纨道:“偏不许你去.显见得只有凤丫头就不听我的话了。”说着又命嬷嬷们:“先送了盒子去就说我留下平儿了。”那婆子一时拿了盒子回来说:“二奶奶说叫奶奶和姑娘们别笑话要嘴吃.这个盒子里是方才舅太太那里送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给奶奶姑娘们吃的。”又向平儿道:“说使你来你就贪住顽不去了.劝你少喝一杯儿罢。”平儿笑道:多喝了又把我怎么样?"一面说一面只管喝又吃螃蟹.李纨揽着他笑道:“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 平儿一面和宝钗湘云等吃喝一面回头笑道:“奶奶别只摸的我怪痒的。”李氏道:“嗳哟!这硬的是什么?"平儿道:“钥匙。”李氏道:“什么钥匙?要紧梯己东西怕人偷了去却带在身上.我成日家和人说笑有个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来驮他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个凤丫头就有个你.你就是你***一把总钥匙还要这钥匙作什么."平儿笑道:“奶奶吃了酒又拿了我来打趣着取笑儿了。”宝钗笑道:“这倒是真话.我们没事评论起人来你们这几个都是百个里头挑不出一个来妙在各人有各人的好处。”李纨道:“大小都有个天理.比如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那孩子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的。”惜春笑道:“老太太昨儿还说呢他比我们还强呢。”平儿道:“那原是个好的我们那里比的上他。”宝玉道:“太太屋里的彩霞是个老实人。”探春道:“可不是外头老实心里有数儿.太太是那么佛爷似的事情上不留心他都知道.凡百一应事都是他提着太太行.连老爷在家出外去的一应大小事他都知道.太太忘了他背地里告诉太太。”李纨道:“那也罢了。”指着宝玉道:“这一个小爷屋里要不是袭人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凤丫头就是楚霸王也得这两只膀子好举千斤鼎.他不是这丫头就得这么周到了!"平儿笑道:“先时陪了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我一个孤鬼了。”李纨道:“你倒是有造化的.凤丫头也是有造化的.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说着滴下泪来.众人都道:“又何必伤心不如散了倒好。”说着便都洗了手大家约往贾母王夫人处问安. 众婆子丫头打扫亭子收拾杯盘.袭人和平儿同往前去让平儿到房里坐坐再喝一杯茶.平儿说:“不喝茶了再来罢。”说着便要出去.袭人又叫住问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放呢是为什么?"平儿见问忙转身至袭人跟前见方近无人才悄悄说道:“你快别问横竖再迟几天就放了。”袭人笑道:“这是为什么唬得你这样?"平儿悄悄告诉他道:“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道:“难道他还短钱使还没个足厌?何苦还操这心。”平儿笑道:“何曾不是呢.这几年拿着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他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放出去只他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袭人笑道:“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的我们呆呆的等着。”平儿道:“你又说没良心的话.你难道还少钱使?"袭人道:“我虽不少只是我也没地方使去就只预备我们那一个。”平儿道:“你倘若有要紧的事用钱使时我那里还有几两银子你先拿来使明儿我扣下你的就是了。”袭人道:“此时也用不着怕一时要用起来不够了我打人去取就是了。” 平儿答应着一径出了园门来至家内只见凤姐儿不在房里.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野菜.众人见他进来都忙站起来了.刘姥姥因上次来过知道平儿的身分忙跳下地来问"姑娘好"又说:“家里都问好.早要来请姑***安看姑娘来的因为庄家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 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平儿忙道:“多谢费心。”又让坐自己也坐了.又让张婶子周大娘坐眼圈儿都红了。”平儿笑道:“可不是.我原是不吃的大奶奶和姑娘们只是拉着死灌不得已喝了两盅脸就红了。”张材家的笑道:“我倒想着要吃呢又没人让我.明儿再有人请姑娘可带了我去罢。”说着大家都笑了.周瑞家的道:“早起我就看见那螃蟹了一斤只好秤两个三个.这么三大篓想是有七八十斤呢。”周瑞家的道:“若是上上下下只怕还不够。”平儿道:“那里够不过都是有名儿的吃两个子.那些散众的也有摸得着的也有摸不着的。”刘姥姥道:“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平儿因问:“想是见过奶奶了?"刘姥姥道:“见过了叫我们等着呢。”说着又往窗外看天气说道:“天好早晚了我们也去罢别出不去城才是饥荒呢。”周瑞家的道:“这话倒是我替你瞧瞧去。”说着一径去了半日方来笑道:“可是你老的福来了竟投了这两个人的缘了。”平儿等问怎么样周瑞家的笑道:“二奶奶在老太太的跟前呢.我原是悄悄的告诉二奶奶刘姥姥要家去呢怕晚了赶不出城去.二奶奶说:大远的难为他扛了那些沉东西来晚了就住一夜明儿再去.这可不是投上二***缘了.这也罢了偏生老太太又听见了问刘姥姥是谁.二奶奶便回明白了.老太太说:我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请了来我见一见.这可不是想不到天上缘分了。”说着催刘姥姥下来前去.刘姥姥道:“我这生像儿怎好见的.好嫂子你就说我去了罢。”平儿忙道:“你快去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说着同周瑞家的引了刘姥姥往贾母这边来. 二门口该班的小厮们见了平儿出来都站起来了又有两个跑上来赶着平儿叫"姑娘".平儿问:“又说什么?"那小厮笑道:“这会子也好早晚了我妈病了等着我去请大夫.好姑娘我讨半日假可使的?"平儿道:“你们倒好都商议定了一天一个告假又不回奶奶只和我胡缠.前儿住儿去了二爷偏生叫他叫不着我应起来了还说我作了情.你今儿又来了。”周瑞家的道:“当真的他妈病了姑娘也替他应着放了他罢。”平儿道:“明儿一早来.听着我还要使你呢再睡的日头晒着屁股再来!你这一去带个信儿给旺儿就说***话问着他那剩的利钱.明儿若不交了来奶奶也不要了就越性送他使罢。”那小厮欢天喜地答应去了. 平儿等来至贾母房中彼时大观园中姊妹们都在贾母前承奉.刘姥姥进去只见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并不知都系何人.只见一张榻上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一个丫鬟在那里捶腿凤姐儿站着正说笑.刘姥姥便知是贾母了忙上来陪着笑福了几福口里说:“请老寿星安。”贾母亦欠身问好又命周瑞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那板儿仍是怯人不知问候.贾母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家活也没人作了。”贾母道:“眼睛牙齿都还好?"刘姥姥道:“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贾母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说的大家都笑了.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了好些瓜菜来叫他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撷的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象你们田地里的好吃。”刘姥姥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贾母又道:“今儿既认着了亲别空空儿的就去.不嫌我这里就住一两天再去.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头也有果子你明日也尝尝带些家去你也算看亲戚一趟。”凤姐儿见贾母喜欢也忙留道:“我们这里虽不比你们的场院大空屋子还有两间.你住两天罢把你们那里的新闻故事儿说些与我们老太太听听。”贾母笑道:“凤丫头别拿他取笑儿.他是乡屯里的人老实那里搁的住你打趣他。”说着又命人去先抓果子与板儿吃.板儿见人多了又不敢吃.贾母又命拿些钱给他叫小幺儿们带他外头顽去.刘姥姥吃了茶便把些乡村中所见所闻的事情说与贾母贾母益得了趣味.正说着凤姐儿便令人来请刘姥姥吃晚饭.贾母又将自己的菜拣了几样命人送过去与刘姥姥吃. 凤姐知道合了贾母的心吃了饭便又打过来.鸳鸯忙令老婆子带了刘姥姥去洗了澡自己挑了两件随常的衣服令给刘姥姥换上.那刘姥姥那里见过这般行事忙换了衣裳出来坐在贾母榻前又搜寻些话出来说.彼时宝玉姊妹们也都在这里坐着他们何曾听见过这些话自觉比那些瞽目先生说的书还好听.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况且年纪老了世情上经历过的见头一个贾母高兴第二见这些哥儿姐儿们都爱听便没了说的也编出些话来讲.因说道:“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那有个坐着的空儿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就象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____"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又说:“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鬟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贾母唬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也忙都过来请安又回说"已经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足的看着火光息了方领众人进来.宝玉且忙着问刘姥姥:“那女孩儿大雪地作什么抽柴草?倘或冻出病来呢?"贾母道:“都是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罢。”宝玉听说心内虽不乐也只得罢了.刘姥姥便又想 了一篇说道:“我们庄子东边庄上有个老奶**今年九十多岁了.他天天吃斋念佛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这样虔心原来你该绝后的如今奏了玉皇给你个孙子.原来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上死了哭的什么似的.后果然又养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生的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这一夕话实合了贾母王夫人的心事连王夫人也都听住了. 宝玉心中只记挂着抽柴的故事因闷闷的心中筹画.探春因问他"昨日扰了史大妹妹咱们回去商议着邀一社又还了席也请老太太赏菊花何如?"宝玉笑道:“老太太说了还要摆酒还史妹妹的席叫咱们作陪呢.等着吃了老太太的咱们再请不迟。”探春道:“越往前去越冷了老太太未必高兴。”宝玉道:“老太太又喜欢下雨下雪的.不如咱们等下头场雪请老太太赏雪岂不好?咱们雪下吟诗也更有趣了。”林黛玉忙笑道:“咱们雪下吟诗?依我说还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还更有趣儿呢。”说着宝钗等都笑了.宝玉瞅了他一眼也不答话. 一时散了背地里宝玉足的拉了刘姥姥细问那女孩儿是谁.刘姥姥只得编了告诉他道:“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个什么老爷."说着又想名姓.宝玉道:“不拘什么名姓你不必想了只说原故就是了。”刘姥姥道:“这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茗玉.小姐知书识字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这茗玉小姐生到十七岁一病死了。”宝玉听了跌足叹惜又问后来怎么样.刘姥姥道:“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这茗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烧香拨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个像就成了精。”宝玉忙道:“不是成精规矩这样人是虽死不死的。”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不是哥儿说我们都当他成精.他时常变了人出来各村庄店道上闲逛.我才说这抽柴火的就是他了.我们村庄上的人还商议着要打了这塑像平了庙呢。”宝玉忙道:“快别如此.若平了庙罪过不小."刘姥姥道:“幸亏哥儿告诉我我明儿回去告诉他们就是了。”宝玉道:“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善人合家大小也都好善喜舍最爱修庙塑神的.我明儿做一个疏头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做香头攒了钱把这庙修盖再装潢了泥像每月给你香火钱烧香岂不好?"刘姥姥道:“若这样我托那小姐的福也有几个钱使了。”宝玉又问他地名庄名来往远近坐落何方.刘姥姥便顺口胡诌了出来. 宝玉信以为真回至房中盘算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出来给了茗烟几百钱按着刘姥姥说的方向地名着茗烟去先踏看明白回来再做主意.那茗烟去后宝玉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好容易等到日落方见茗烟兴兴头头的回来.宝玉忙道:“可有庙了?"茗烟笑道:“爷听的不明白叫我好找.那地名座落不似爷说的一样所以找了一日找到东北上田埂子上才有一个破庙。”宝玉听说喜的眉开眼笑忙说道:“刘姥姥有年纪的人一时错记了也是有的.你且说你见的。”茗烟道:“那庙门却倒是朝南开也是稀破的.我找的正没好气一见这个我说可好了连忙进去.一看泥胎唬的我跑出来了活似真的一般。”宝玉喜的笑道:“他能变化人了自然有些生气."茗烟拍手道:“那里有什么女孩儿竟是一位青脸红的瘟神爷。”宝玉听了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一个无用的杀才!这点子事也干不来。”茗烟道:“二爷又不知看了什么书或者听了谁的混话信真了把这件没头脑的事派我去碰头怎么说我没用呢?"宝玉见他急了忙抚慰他道:“你别急.改日闲了你再找去.若是他哄我们呢自然没了若真是有的你岂不也积了阴骘.我必重重的赏你。”正说着只见二门上的小厮来说:“老太太房里的姑娘们站在二门口找二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回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话说宝玉听了忙进来看时只见琥珀站在屏风跟前说:“快去吧立等你说话呢。”宝玉来至上房只见贾母正和王夫人众姊妹商议给史湘云还席.宝玉因说道:“我有个主意.既没有外客吃的东西也别定了样数谁素日爱吃的拣样儿做几样.也不要按桌席每人跟前摆一张高几各人爱吃的东西一两样再一个什锦攒心盒子自斟壶岂不别致."贾母听了说"很是"忙命传与厨房:“明日就拣我们爱吃的东西作了按着人数再装了盒子来.早饭也摆在园里吃。”商议之间早又掌灯一夕无话. 次日清早起来可喜这日天气清朗.李纨侵晨先起看着老婆子丫头们扫那些落叶并擦抹桌椅预备茶酒器皿.只见丰儿带了刘姥姥板儿进来说"大奶奶倒忙的紧。”李纨笑道:“我说你昨儿去不成只忙着要去。”刘姥姥笑道:“老太太留下我叫我也热闹一天去."丰儿拿了几把大小钥匙说道:“我们奶奶说了外头的高几恐不够使不如开了楼把那收着的拿下来使一天罢.奶奶原该亲自来的因和太太说话呢请大奶奶开了带着人搬罢。”李氏便令素云接了钥匙又令婆子出去把二门上的小厮叫几个来.李氏站在大观楼下往上看令人上去开了缀锦阁一张一张往下抬.小厮老婆子丫头一齐动手抬了二十多张下来.李纨道:“好生着别慌慌张张鬼赶来似的仔细碰了牙子."又回头向刘姥姥笑道:“姥姥你也上去瞧瞧。”刘姥姥听说巴不得一声儿便拉了板儿登梯上去.进里面只见乌压压的堆着些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虽不大认得只见五彩炫耀各有奇妙.念了几声佛便下来了.然后锁上门一齐才下来.李纨道:“恐怕老太太高兴越性把舡上划子篙桨遮阳幔子都搬了下来预备着。”众人答应复又开了色色的搬了下来.令小厮传驾娘们到舡坞里撑出两只船来.正乱着安排只见贾母已带了一群人进来了.李纨忙迎上去笑道:“老太太高兴倒进来了.我只当还没梳头呢才撷了菊花要送去。”一面说一面碧月早捧过一个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来里面盛着各色的折枝菊花.贾母便拣了一朵大红的簪于鬓上.因回头看见了刘姥姥忙笑道:“过来带花儿。”一语未完凤姐便拉过刘姥姥笑道:“让我打扮你。”说着将一盘子花横三竖四的插了一头.贾母和众人笑的了不得.刘姥姥笑道:“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众人笑道:“你还不拔下来摔到他脸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个老妖精了。”刘姥姥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 说笑之间已来至沁芳亭子上.丫鬟们抱了一个大锦褥子来铺在栏杆榻板上.贾母倚柱坐下命刘姥姥也坐在旁边因问他:“这园子好不好?"刘姥姥念佛说道:“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时常闲了大家都说怎么得也到画儿上去逛逛.想着那个画儿也不过是假的那里有这个真地方呢.谁知我今儿进这园一瞧竟比那画儿还强十倍.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得好处."贾母听说便指着惜春笑道:“你瞧我这个小孙女儿他就会画.等明儿叫他画一张如何?"刘姥姥听了喜的忙跑过来拉着惜春说道:“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神仙托生的罢。” 贾母少歇一回自然领着刘姥姥都见识见识.先到了潇湘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刘姥姥让出路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走土地.琥珀拉着他说道:“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了。”刘姥姥道:“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绣鞋别沾脏了。”他只顾上头和人说话不防底下果滑了咕咚一跤跌倒.众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来.贾母笑骂道:“小蹄子们还不搀起来只站着笑。”说话时刘姥姥已爬了起来自己也笑了说道:“才说嘴就打了嘴。”贾母问他:“可扭了腰了不曾?叫丫头们捶一捶。”刘姥姥道:“那里说的我这么娇嫩了.那一天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紫鹃早打起湘帘贾母等进来坐下.林黛玉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茶来奉与贾母.王夫人道:“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林黛玉听说便命丫头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张椅子挪到下请王夫人坐了.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这那象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贾母因问:“宝玉怎么不见?"众丫头们答说:“在池子里舡上呢。”贾母道:“谁又预备下舡了?"李纨忙回说:“才开楼拿几我恐怕老太太高兴就预备下了。”贾母听了方欲说话时有人回说:“姨太太来了。”贾母等刚站起来只见薛姨妈早进来了一面归坐笑道:“今儿老太太高兴这早晚就来了。”贾母笑道:“我才说来迟了的要罚他不想姨太太就来迟了。” 说笑一会贾母因见窗上纱的颜色旧了便和王夫人说道:“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这个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这竹子已是绿的再拿这绿纱糊上反不配.我记得咱们先有四五样颜色糊窗的纱呢明儿给他把这窗上的换了。”凤姐儿忙道:“昨儿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些匹银红蝉翼纱也有各样折枝花样的也有流云た福花样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样的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我竟没见过这样的.拿了两匹出来作两床绵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贾母听了笑道:“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明儿还说嘴。”薛姨妈等都笑说:“凭他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我们也听听。”凤姐儿也笑说:“好祖宗教给我罢。”贾母笑向薛姨妈众人道:“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他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象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凤姐儿道:“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过这个名色。”贾母笑道:“你能够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作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作霞影纱.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薛姨妈笑道:“别说凤丫头没见连我也没听见过."凤姐儿一面说早命人取了一匹来了.贾母说:“可不是这个!先时原不过是糊窗屉后来我们拿这个作被作帐子试试也竟好.明儿就找出几匹来拿银红的替他糊窗子。”凤姐答应着.众人都看了称赞不已.刘姥姥也觑着眼看个不了念佛说道:“我们想他作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贾母道:“倒是做衣裳不好看。”凤姐忙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大红绵纱袄子襟儿拉了出来向贾母薛姨妈道:“看我的这袄儿。”贾母薛姨妈都说:“这也是上好的了这是如今的上用内造的竟比不上这个。”凤姐儿道:“这个薄片子还说是上用内造呢竟连官用的也比不上了。”贾母道:“再找一找只怕还有青的.若有时都拿出来送这刘亲家两匹做一个帐子我挂下剩的添上里子做些夹背心子给丫头们穿白收着霉坏了。”凤姐忙答应了仍令人送去.贾母起身笑道:“这屋里窄再往别处逛去。”刘姥姥念佛道:“人人都说大家子住大房.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柜子比我们那一间房子还大还高.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我想并不上房晒东西预备个梯子作什么?后来我想起来定是为开顶柜收放东西非离了那梯子怎么得上去呢.如今又见了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齐整了.满屋里的东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凤姐道:“还有好的呢我都带你去瞧瞧。”说着一径离了潇湘馆. 远远望见池中一群人在那里撑舡.贾母道:“他们既预备下船咱们就坐。”一面说着便向紫菱洲蓼溆一带走来.未至池前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凤姐忙问王夫人早饭在那里摆.王夫人道:“问老太太在那里就在那里罢了."贾母听说便回头说:“你三妹妹那里就好.你就带了人摆去我们从这里坐了舡去."凤姐听说便回身同了探春李纨鸳鸯琥珀带着端饭的人等抄着近路到了秋爽斋就在晓翠堂上调开桌案.鸳鸯笑道:“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一个篾片相公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一个女篾片了。”李纨是个厚道人听了不解.凤姐儿却知是说的是刘姥姥了也笑说道:“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二人便如此这般的商议.李纨笑劝道:“你们一点好事也不做又不是个小孩儿还这么淘气仔细老太太说."鸳鸯笑道:“很不与你相干有我呢。”正说着只见贾母等来了各自随便坐下.先着丫鬟端过两盘茶来大家吃毕.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ゅ人位按席摆下.贾母因说:“把那一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让刘亲家近我这边坐着.众人听说忙抬了过来.凤姐一面递眼色与鸳鸯鸳鸯便拉了刘姥姥出去悄悄的嘱咐了刘姥姥一席话又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若错了我们就笑话呢。”调停已毕然后归坐.薛姨妈是吃过饭来的不吃只坐在一边吃茶.贾母带着宝玉湘云黛玉宝钗一桌.王夫人带着迎春姊妹三个人一桌刘姥姥傍着贾母一桌.贾母素日吃饭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如今鸳鸯是不当这差的了今日鸳鸯偏接过麈尾来拂着.丫鬟们知道他要撮弄刘姥姥便躲开让他.鸳鸯一面侍立一面悄向刘姥姥说道:“别忘了。”刘姥姥道:“姑娘放心。”那刘姥姥入了坐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单拿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与刘姥姥.刘姥姥见了说道:“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里面盛着两碗菜.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凤姐儿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还只管让刘姥姥.刘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y攮一个。”众人方住了笑听见这话又笑起来.贾母笑的眼泪出来琥珀在后捶着.贾母笑道:“这定是凤丫头促狭鬼儿闹的快别信他的话了。”那刘姥姥正夸鸡蛋小巧要y攮一个凤姐儿笑道:“一两银子一个呢你快尝尝罢那冷了就不好吃了。”刘姥姥便伸箸子要夹那里夹的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的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亲自去捡早有地下的人捡了出去了.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众人已没心吃饭都看着他笑.贾母又说:“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了出来又不请客摆大筵席.都是凤丫头支使的还不换了呢。”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箸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听如此说忙收了过去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刘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凤姐儿道:“菜里若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刘姥姥道:“这个菜里若有毒俺们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贾母见他如此有趣吃的又香甜把自己的也端过来与他吃.又命一个老嬷嬷来将各样的菜给板儿夹在碗上. 一时吃毕贾母等都往探春卧室中去说闲话.这里收拾过残桌又放了一桌.刘姥姥看着李纨与凤姐儿对坐着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凤姐儿忙笑道:“你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家取笑儿。”一言未了鸳鸯也进来笑道:“姥姥别恼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刘姥姥笑道:“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鸳鸯便骂人"为什么不倒茶给姥姥吃。”刘姥姥忙道:“刚才那个嫂子倒了茶来我吃过了.姑娘也该用饭了。”凤姐儿便拉鸳鸯:“你坐下和我们吃了罢省的回来又闹."鸳鸯便坐下了.婆子们添上碗箸来三人吃毕.刘姥姥笑道:“我看你们这些人都只吃这一点儿就完了亏你们也不饿.怪只道风儿都吹的倒。”鸳鸯便问:“今儿剩的菜不少都那去了?"婆子们道:“都还没散呢在这里等着一齐散与他们吃。”鸳鸯道:“他们吃不了这些挑两碗给二奶奶屋里平丫头送去。”凤姐儿道:“他早吃了饭了不用给他。”鸳鸯道:“他不吃了喂你们的猫。”婆子听了忙拣了两样拿盒子送去.鸳鸯道:“素云那去了?"李纨道:“他们都在这里一处吃又找他作什么。”鸳鸯道:“这就罢了。”凤姐儿道:“袭人不在这里你倒是叫人送两样给他去。”鸳鸯听说便命人也送两样去后鸳鸯又问婆子们:“回来吃酒的攒盒可装上了?"婆子道:“想必还得一会子。”鸳鸯道:“催着些儿。”婆子应喏了. 凤姐儿等来至探春房中只见他娘儿们正说笑.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 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那板儿略熟了些便要摘那锤子要击丫鬟们忙拦住他.他又要佛手吃探春拣了一个与他说:“顽罢吃不 得的。”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板儿又跑过来看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刘姥姥忙打了他一巴掌骂道:“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倒叫你进来瞧瞧就上脸了。”打的板儿哭起来众人忙劝解方罢.贾母因隔着纱窗往后院内看了一回说道:“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就只细些。”正说话忽一阵风过隐隐听得鼓乐之声.贾母问"是谁家娶亲呢?这里临街倒近。”王夫人等笑回道:“街上的那里听的见这是咱们的那十几个女孩子们演习吹打呢。”贾母便笑道:“既是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他们也逛一逛咱们可又乐了。”凤姐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又一面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贾母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众人都说那里好.贾母向薛姨妈笑道:“咱们走罢.他们姊妹们都不大喜欢人来坐着怕脏了屋子.咱们别没眼色正经坐一回子船喝酒去。”说着大家起身便走.探春笑道:“这是那里的话求着老太太姨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贾母笑道:“我的这三丫头却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吃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 说着众人都笑了一齐出来.走不多远已到了荇叶渚.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众人扶了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刘姥姥鸳鸯玉钏儿上了这一只落后李纨也跟上去.凤姐儿也上去立在舡头上也要撑舡.贾母在舱内道:“这不是顽的虽不是河里也有好深的.你快不给我进来。”凤姐儿笑道:“怕什么!老祖宗只管放心。”说着便一篙点开.到了池当中舡小人多凤姐只觉乱晃忙把篙子递与驾娘方蹲下了.然后迎春姊妹等并宝玉上了那只随后跟来.其余老嬷嬷散众丫鬟俱沿河随行.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宝钗笑道:“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天天逛那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工夫。”林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道:“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说着已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 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众人道:“是。”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董来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王夫人凤姐儿等都笑回说:“他自己不要的.我们原送了来他都退回去了。”薛姨妈也笑说:“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贾母摇头说:“使不得.虽然他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我最会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没有这些闲心了.他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我看他们还不俗.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我的梯己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说着叫过鸳鸯来亲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鸳鸯答应着笑道:“这些东西都搁在东楼上的不知那个箱子里还得慢慢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贾母道:“明日后日都使得只别忘了。”说着坐了一回方出来一径来至缀锦阁下.官等上来请过安因问"演习何曲".贾母道:“只拣你们生的演习几套罢。”官等下来往藕香榭去不提. 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摆设整齐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蓉簟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式不一.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食物.上面二榻四几是贾母薛姨妈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余者都是一椅一几.东边是刘姥姥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西边便是史湘云第二便是宝钗第三便是黛玉第四迎春探春惜春挨次下去宝玉在末.李纨凤姐二人之几设于三层槛内二层纱厨之外.攒盒式样亦随几之式样.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大家坐定贾母先笑道:“咱们先吃两杯今日也行一令才有意思。”薛姨妈等笑道:“老太太自然有好酒令我们如何会呢安心要我们醉了.我们都多吃两杯就有了。”贾母笑道:“姨太太今儿也过谦起来想是厌我老了。”薛姨妈笑道:“不是谦只怕行不上来倒是笑话了."王夫人忙笑道:“便说不上来就便多吃一杯酒醉了睡觉去还有谁笑话咱们不成。”薛姨妈点头笑道:“依令.老太太到底吃一杯令酒才是。”贾母笑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吃了一杯. 凤姐儿忙走至当地笑道:“既行令还叫鸳鸯姐姐来行更好。”众人都知贾母所行之令必得鸳鸯提着故听了这话都说"很是".凤姐儿便拉了鸳鸯过来.王夫人笑道:“既在令内没有站着的理。”回头命小丫头子:“端一张椅子放在你二位***席上。”鸳鸯也半推半就谢了坐便坐下也吃了一钟酒笑道:“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王夫人等都笑道:“一定如此快些说来。”鸳鸯未开口刘姥姥便下了席摆手道:“别这样捉弄人家我家去了。”众人都笑道:“这却使不得。”鸳鸯喝令小丫头子们:“拉上席去!"小丫头子们也笑着果然拉入席中.刘姥姥只叫"饶了我罢!"鸳鸯道:“再多言的罚一壶。”刘姥姥方住了声.鸳鸯道:“如今我说骨牌副儿从老太太起顺领说下去至刘姥姥止.比如我说一副儿将这三张牌拆开先说头一张次说第二张再说第三张说完了合成这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都要叶韵.错了的罚一杯。”众人笑道:“这个令好就说出来。”鸳鸯道:“有了一副了.左边是张天。”贾母道:“头上有青天。”众人道:“好。”鸳鸯道:“当中是个五与六。”贾母道:“六桥梅花香彻骨。”鸳鸯道:“剩得一张六与幺。”贾母道:“一轮红日出云霄。”鸳鸯道:“凑成便是个蓬头鬼。”贾母道:“这鬼抱住钟馗腿。”说完大家笑说:“极妙。”贾母饮了一杯.鸳鸯又道:“有了一副.左边是个大长五。”薛姨妈道:“梅花朵朵风前舞。”鸳鸯道:“右边还是个大五长。”薛姨妈道:“十月梅花岭上香."鸳鸯道:“当中二五是杂七。”薛姨妈道:“织女牛郎会七夕。”鸳鸯道:“凑成二郎游五岳。”薛姨妈道:“世人不及神仙乐。”说完大家称赏饮了酒.鸳鸯又道:“有了一副.左边长幺两点明。”湘云道:“双悬日月照乾坤。”鸳鸯道:“右边长幺两点明。”湘云道:“闲花落地听无声。”鸳鸯道:“中间还得幺四来。”湘云道:“日边红杏倚云栽."鸳鸯道:“凑成樱桃九熟。”湘云道:“御园却被鸟衔出。”说完饮了一杯.鸳鸯道:“有了一副.左边是长三。”宝钗道:“双双燕子语梁间。”鸳鸯道:“右边是三长。”宝钗道:“水荇牵风翠带长。”鸳鸯道:“当中三六九点在。”宝钗道:“三山半落青天外。”鸳鸯道:“凑成铁锁练孤舟。”宝钗道:“处处风波处处愁。”说完饮毕.鸳鸯又道:“左边一个天。”黛玉道:“良辰美景奈何天。”宝钗听了回头看着他.黛玉只顾怕罚也不理论.鸳鸯道:“中间锦屏颜色俏。”黛玉道:“纱窗也没有红娘报。”鸳鸯道:“剩了二六八点齐。”黛玉道:“双瞻玉座引朝仪。”鸳鸯道:“凑成篮子好采花。”黛玉道:“仙杖香挑芍药花。”说完饮了一口.鸳鸯道:“左边四五成花九。”迎春道:“桃花带雨浓."众人道:“该罚!错了韵而且又不象。”迎春笑着饮了一口.原是凤姐儿和鸳鸯都要听刘姥姥的笑话故意都令说错都罚了.至王夫人鸳鸯代说了个下便该刘姥姥.刘姥姥道:“我们庄家人闲了也常会几个人弄这个但不如说的这么好听.少不得我也试一试。”众人都笑道:“容易说的.你只管说不相干。”鸳鸯笑道:“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听了想了半日说道:“是个庄家人罢。”众人哄堂笑了.贾母笑道:“说的好就是这样说。”刘姥姥也笑道:我们庄家人不过是现成的本色众位别笑。”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众人笑道:“这是有的还说你的本色。”鸳鸯道:“右边幺四真好看。”刘姥姥道:“一个萝ス一头蒜。”众人又笑了.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众人大笑起来.只听外面乱嚷___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回 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 话说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于是吃过门杯因又逗趣笑道:“实告诉说罢我的手脚子粗笨又喝了酒仔细失手打了这瓷杯.有木头的杯取个子来我便失了手掉了地下也无碍。”众人听了又笑起来.凤姐儿听如此说便忙笑道:“果真要木头的我就取了来.可有一句先说下:这木头的可比不得瓷的他都是一套定要吃遍一套方使得。”刘姥姥听了心下ゅ道:“我方才不过是趣话取笑儿谁知他果真竟有.我时常在村庄乡绅大家也赴过席金杯银杯倒都也见过从来没见有木头杯之说.哦是了想必是小孩子们使的木碗儿不过诓我多喝两碗.别管他横竖这酒蜜水儿似的多喝点子也无妨。”想毕便说:“取来再商量。”凤姐乃命丰儿:“到前面里间屋书架子上有十个竹根套杯取来."丰儿听了答应才要去鸳鸯笑道:“我知道你这十个杯还小.况且你才说是木头的这会子又拿了竹根子的来倒不好看.不如把我们那里的黄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拿来灌他十下子。”凤姐儿笑道:“更好了。”鸳鸯果命人取来.刘姥姥一看又惊又喜:惊的是一连十个挨次大小分下来那大的足似个小盆子第十个极小的还有手里的杯子两个大喜的是雕镂奇绝一色山水树木人物并有草字以及图印.因忙说道:“拿了那小的来就是了怎么这样多?"凤姐儿笑道:“这个杯没有喝一个的理.我们家因没有这大量的所以没人敢使他.姥姥既要好容易寻了出来必定要挨次吃一遍才使得."刘姥姥唬的忙道:“这个不敢.好姑奶奶饶了我罢。”贾母薛姨妈王夫人知道他上了年纪的人禁不起忙笑道:“说是说笑是笑不可多吃了只吃这头一杯罢."刘姥姥道:“阿弥陀佛!我还是小杯吃罢.把这大杯收着我带了家去慢慢的吃罢."说的众人又笑起来.鸳鸯无法只得命人满斟了一大杯刘姥姥两手捧着喝.贾母薛姨妈都道:“慢些不要呛了。”薛姨妈又命凤姐儿布了菜.凤姐笑道:“姥姥要吃什么说出名儿来我搛了喂你。”刘姥姥道:“我知什么名儿样样都是好的。”贾母笑道:“你把茄鲞搛些喂他。”凤姐儿听说依言搛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因笑道:“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刘姥姥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众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刘姥姥诧异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凤姐儿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内.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象是茄子.告诉我是个什么法子弄的我也弄着吃去。”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一面说笑一面慢慢的吃完了酒还只管细玩那杯.凤姐笑道:“还是不足兴再吃一杯罢。”刘姥姥忙道:“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因为爱这样范亏他怎么作了。”鸳鸯笑道:“酒吃完了到底这杯子是什么木的?"刘姥姥笑道:“怨不得姑娘不认得你们在这金门绣户的如何认得木头!我们成日家和树林子作街坊困了枕着他睡乏了靠着他坐荒年间饿了还吃他眼睛里天天见他耳朵里天天听他口儿里天天讲他所以好歹真假我是认得的.让我认一认."一面说一面细细端详了半日道:“你们这样人家断没有那贱东西那容易得的木头你们也不收着了.我掂着这杯体重断乎不是杨木这一定是黄松的。”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 只见一个婆子走来请问贾母说:“姑娘们都到了藕香榭请示下就演罢还是再等一会子?"贾母忙笑道:“可是倒忘了他们就叫他们演罢。”那个婆子答应去了.不一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正值风清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度水而来自然使人神怡心旷.宝玉先禁不住拿起壶来斟了一杯一口饮尽.复又斟上才要饮只见王夫人也要饮命人换暖酒宝玉连忙将自己的杯捧了过来送到王夫人口边王夫人便就他手内吃了两口.一时暖酒来了宝玉仍归旧坐王夫人提了暖壶下席来众人皆都出了席薛姨妈也立起来贾母忙命李凤二人接过壶来:“让你姨妈坐了大家才便。”王夫人见如此说方将壶递与凤姐自己归坐.贾母笑道:“大家吃上两杯今日着实有趣."说着擎杯让薛姨妈又向湘云宝钗道:“你姐妹两个也吃一杯.你妹妹虽不大会吃也别饶他."说着自己已干了.湘云宝钗黛玉也都干了.当下刘姥姥听见这般音乐且又有了酒越喜的手舞足蹈起来.宝玉因下席过来向黛玉笑道:“你瞧刘姥姥的样子。”黛玉笑道:“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众姐妹都笑了. 须臾乐止薛姨妈出席笑道:“大家的酒想也都有了且出去散散再坐罢。”贾母也正要散散于是大家出席都随着贾母游玩.贾母因要带着刘姥姥散闷遂携了刘姥姥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说与他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石这是什么花.刘姥姥一一的领会又向贾母道:“谁知城里不但人尊贵连雀儿也是尊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众人不解因问什么雀儿变俊了会讲话.刘姥姥道:“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黑老鸹子怎么又长出凤头来也会说话呢。”众人听了都笑将起来. 一时只见丫鬟们来请用点心.贾母道:“吃了两杯酒倒也不饿.也罢就拿了这里来大家随便吃些罢。”丫鬟便去抬了两张几来又端了两个小捧盒.揭开看时每个盒内两样:这盒内一样是藕粉桂糖糕一样是松穰鹅油卷那盒内一样是一寸来大的小饺儿……贾母因问什么馅儿婆子们忙回是螃蟹的.贾母听了皱眉说:“这油腻腻的谁吃这个!"那一样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也不喜欢.因让薛姨妈吃薛姨妈只拣了一块糕贾母拣了一个卷子只尝了一尝剩的半个递与丫鬟了.刘姥姥因见那小面果子都玲珑剔透便拣了一朵牡丹花样的笑道:“我们那里最巧的姐儿们也不能铰出这么个纸的来.我又爱吃又舍不得吃包些家去给他们做花样子去倒好。”众人都笑了.贾母道:“家去我送你一坛子.你先趁热吃这个罢。”别人不过拣各人爱吃的一两点就罢了刘姥姥原不曾吃过这些东西且都作的小巧不显盘堆的他和板儿每样吃了些就去了半盘子.剩的凤姐又命攒了两盘并一个攒盘与官等吃去.忽见**抱了大姐儿来大家哄他顽了一会.那大姐儿因抱着一个大柚子玩的忽见板儿抱着一个佛手便也要佛手.丫鬟哄他取去大姐儿等不得便哭了.众人忙把柚子与了板儿将板儿的佛手哄过来与他才罢.那板儿因顽了半日佛手此刻又两手抓着些果子吃又忽见这柚子又香又圆更觉好顽且当球踢着玩去也就不要佛手了. 当下贾母等吃过茶又带了刘姥姥至栊翠庵来.妙玉忙接了进去.至院中见花木繁盛贾母笑道:“到底是他们修行的人没事常常修理比别处越好看。”一面说一面便往东禅堂来.妙玉笑往里让贾母道:“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过.我们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妙玉听了忙去烹了茶来.宝玉留神看他是怎么行事.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后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那妙玉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他出去宝玉悄悄的随后跟了来.只见妙玉让他二人在耳房内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玉自向风炉上扇滚了水另泡一壶茶.宝玉便走了进来笑道:“偏你们吃梯己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茶吃.这里并没你的。”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宝玉会意知为刘姥姥吃了他嫌脏不要了.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镌着"べ"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妙玉斟了一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宝玉笑道:“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ニ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宝玉喜的忙道:“吃的了。”妙玉笑道:“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糟踏.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说的宝钗黛玉宝玉都笑了.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赏赞不绝.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是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 宝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虽然脏了白撂了岂不可惜?依我说不如就给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你快拿了去罢。”宝玉笑道:“自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说话授受去越连你也脏了.只交与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了又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幺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嘱咐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宝玉道:“这是自然的。”说着便袖着那杯递与贾母房中小丫头拿着说:“明日刘姥姥家去给他带去罢。”交代明白贾母已经出来要回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门回身便将门闭了.不在话下. 且说贾母因觉身上乏倦便命王夫人和迎春姊妹陪了薛姨妈去吃酒自己便往稻香村来歇息.凤姐忙命人将小竹椅抬来贾母坐上两个婆子抬起凤姐李纨和众丫鬟婆子围随去了不在话下.这里薛姨妈也就辞出.王夫人打官等出去将攒盒散与众丫鬟们吃去自己便也乘空歇着随便歪在方才贾母坐的榻上命一个小丫头放下帘子来又命他捶着腿吩咐他:“老太太那里有信你就叫我。”说着也歪着睡着了. 宝玉湘云等看着丫鬟们将攒盒搁在山石上也有坐在山石上的也有坐在草地下的也有靠着树的也有傍着水的倒也十分热闹.一时又见鸳鸯来了要带着刘姥姥各处去逛众人也都赶着取笑.一时来至"省亲别墅"的牌坊底下刘姥姥道:“嗳呀!这里还有个大庙呢。”说着便爬下磕头.众人笑弯了腰.刘姥姥道:“笑什么?这牌楼上字我都认得.我们那里这样的庙宇最多都是这样的牌坊那字就是庙的名字。”众人笑道:“你认得这是什么庙?"刘姥姥便抬头指那字道:“这不是玉皇宝殿四字?"众人笑的拍手打脚还要拿他取笑.刘姥姥觉得腹内一阵乱响忙的拉着一个小丫头要了两张纸就解衣.众人又是笑又忙喝他"这里使不得!"忙命一个婆子带了东北上去了.那婆子指与地方便乐得走开去歇息. 那刘姥姥因喝了些酒他脾气不与黄酒相宜且吃了许多油腻饮食渴多喝了几碗茶不免通泻起来蹲了半日方完.及出厕来酒被风禁且年迈之人蹲了半天忽一起身只觉得眼花头眩辨不出路径.四顾一望皆是树木山石楼台房舍却不知那一处是往那里去的了只得认着一条石子路慢慢的走来.及至到了房舍跟前又找不着门再找了半日忽见一带竹篱刘姥姥心中自忖道:“这里也有扁豆架子。”一面想一面顺着花障走了来得了一个月洞门进去.只见迎面忽有一带水池只有七八尺宽石头砌岸里面碧浏清水流往那边去了上面有一块白石横架在上面.刘姥姥便度石过去顺着石子甬路走去转了两个弯子只见有一房门.于是进了房门只见迎面一个女孩儿满面含笑迎了出来.刘姥姥忙笑道:“姑娘们把我丢下来了要我碰头碰到这里来。”说了只觉那女孩儿不答.刘姥姥便赶来拉他的手"咕咚"一声便撞到板壁上把头碰的生疼.细瞧了一瞧原来是一幅画儿.刘姥姥自忖道:“原来画儿有这样活凸出来的."一面想一面看一面又用手摸去却是一色平的点头叹了两声.一转身方得了一个小门门上挂着葱绿撒花软帘.刘姥姥掀帘进去抬头一看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竟越把眼花了找门出去那里有门?左一架书右一架屏.刚从屏后得了一门转去只见他亲家母也从外面迎了进来.刘姥姥诧异忙问道:“你想是见我这几日没家去亏你找我来.那一位姑娘带你进来的?"他亲家只是笑不还言.刘姥姥笑道:“你好没见世面见这园里的花好你就没死活戴了一头。”他亲家也不答.便心下忽然想起:“常听大富贵人家有一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呢罢。”说毕伸手一摸再细一看可不是四面雕空紫檀板壁将镜子嵌在中间.因说:“这已经拦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说一面只管用手摸.这镜子原是西洋机括可以开合.不意刘姥姥乱摸之间其力巧合便撞开消息掩过镜子露出门来.刘姥姥又惊又喜迈步出来忽见有一副最精致的床帐.他此时又带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后合的朦胧着两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且说众人等他不见板儿见没了他姥姥急的哭了.众人都笑道:“别是掉在茅厕里了?快叫人去瞧瞧。”因命两个婆子去找回来说没有.众人各处搜寻不见.袭人其道路:“是他醉了迷了路顺着这一条路往我们后院子里去了.若进了花障子到后房门进去虽然碰头还有小丫头们知道若不进花障子再往西南上去若绕出去还好若绕不出去可够他绕回子好的.我且瞧瞧去。”一面想一面回来进了怡红院便叫人谁知那几个房子里小丫头已偷空顽去了. 袭人一直进了房门转过集锦k子就听的鼾如雷.忙进来只闻见酒屁臭气满屋一瞧只见刘姥姥扎手舞脚的仰卧在床上.袭人这一惊不小慌忙赶上来将他没死活的推醒.那刘姥姥惊醒睁眼见了袭人连忙爬起来道:“姑娘我失错了!并没弄脏了床帐。”一面说一面用手去掸.袭人恐惊动了人被宝玉知道了只向他摇手不叫他说话.忙将鼎内贮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些须收拾收拾所喜不曾呕吐忙悄悄的笑道:“不相干有我呢.你随我出来。”刘姥姥跟了袭人出至小丫头们房中命他坐了向他说道:“你就说醉倒在山子石上打了个盹儿。”刘姥姥答应知道.又与他两碗茶吃方觉酒醒了因问道:“这是那个小姐的绣房这样精致?我就象到了天宫里的一样。”袭人微微笑道:“这个么是宝二爷的卧室。”那刘姥姥吓的不敢作声.袭人带他从前面出去见了众人只说他在草地下睡着了带了他来的.众人都不理会也就罢了. 一时贾母醒了就在稻香村摆晚饭.贾母因觉懒懒的也不吃饭便坐了竹椅小敞轿回至房中歇息命凤姐儿等去吃饭.他姊妹方复进园来.要知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回 蘅芜君兰言解疑癖 潇湘子雅谑补余香 话说他姊妹复进园来吃过饭大家散出都无别话. 且说刘姥姥带着板儿先来见凤姐儿说:“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住了两三天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过的都经验了.难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的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照看我.我这一回去后没别的报答惟有请些高香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就算我的心了。”凤姐儿笑道:“你别喜欢.都是为你老太太也被风吹病了睡着说不好过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在那里热呢。”刘姥姥听了忙叹道:“老太太有年纪的人不惯十分劳乏的。”凤姐儿道:“从来没象昨儿高兴.往常也进园子逛去不过到一二处坐坐就回来了.昨儿因为你在这里要叫你逛逛一个园子倒走了多半个.大姐儿因为找我去太太递了一块糕给他谁知风地里吃了就起热来。”刘姥姥道:“小姐儿只怕不大进园子生地方儿小人儿家原不该去.比不得我们的孩子会走了那个坟圈子里不跑去.一则风扑了也是有的二则只怕他身上干净眼睛又净或是遇见什么神了.依我说给他瞧瞧祟书本子仔细撞客着了。”一语提醒了凤姐儿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着彩明来念.彩明翻了一回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东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凤姐儿笑道:“果然不错园子里头可不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见了."一面命人请两分纸钱来着两个人来一个与贾母送祟一个与大姐儿送祟.果见大姐儿安稳睡了. 凤姐儿笑道:“到底是你们有年纪的人经历的多.我这大姐儿时常肯病也不知是个什么原故。”刘姥姥道:“这也有的事.富贵人家养的孩子多太娇嫩自然禁不得一些儿委曲再他小人儿家过于尊贵了也禁不起.以后姑奶奶少疼他些就好了。”凤姐儿道:“这也有理.我想起来他还没个名字你就给他起个名字.一则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庄家人不怕你恼到底贫苦些你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的住他。”刘姥姥听说便想了一想笑道:“不知他几时生的?"凤姐儿道:“正是生日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日。”刘姥姥忙笑道:“这个正好就叫他是巧哥儿.这叫作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他必长命百岁.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却从这巧字上来。” 凤姐儿听了自是欢喜忙道谢又笑道:“只保佑他应了你的话就好了。”说着叫平儿来吩咐道:“明儿咱们有事恐怕不得闲儿.你这空儿把送姥姥的东西打点了他明儿一早就好走的便宜了。”刘姥姥忙说:“不敢多破费了.已经遭扰了几日又拿着走越心里不安起来。”凤姐儿道:“也没有什么不过随常的东西.好也罢歹也罢带了去你们街坊邻舍看着也热闹些也是上城一次。”只见平儿走来说:“姥姥过这边瞧瞧。” 刘姥姥忙赶了平儿到那边屋里只见堆着半炕东西.平儿一一的拿与他瞧着说道:“这是昨日你要的青纱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个实地子月白纱作里子.这是两个茧绸作袄儿裙子都好.这包袱里是两匹绸子年下做件衣裳穿.这是一盒子各样内造点心也有你吃过的也有你没吃过的拿去摆碟子请客比你们买的强些.这两条口袋是你昨日装瓜果子来的如今这一个里头装了两斗御田粳米熬粥是难得的这一条里头是园子里果子和各样干果子.这一包是八两银子.这都是我们***.这两包每包里头五十两共是一百两是太太给的叫你拿去或者作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以后再别求亲靠友的。”说着又悄悄笑道:“这两件袄儿和两条裙子还有四块包头一包绒线可是我送姥姥的.衣裳虽是旧的我也没大狠穿你要弃嫌我就不敢说了。”平儿说一样刘姥姥就念一句佛已经念了几千声佛了又见平儿也送他这些东西又如此谦逊忙念佛道:“姑娘说那里话?这样好东西我还弃嫌!我便有银子也没处去买这样的呢.只是我怪臊的收了又不好不收又辜负了姑娘的心。”平儿笑道:“休说外话咱们都是自己我才这样.你放心收了罢我还和你要东西呢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各样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这个就算了别的一概不要别罔费了心。”刘姥姥千恩万谢答应了.平儿道:“你只管睡你的去.我替你收拾妥当了就放在这里明儿一早打小厮们雇辆车装上不用你费一点心的。” 刘姥姥越感激不尽过来又千恩万谢的辞了凤姐儿过贾母这一边睡了一夜次早梳洗了就要告辞.因贾母欠安众人都过来请安出去传请大夫.一时婆子回大夫来了.老妈妈请贾母进幔子去坐.贾母道:“我也老了那里养不出那阿物儿来还怕他不成!不要放幔子就这样瞧罢。”众婆子听了便拿过一张小桌来放下一个小枕头便命人请. 一时只见贾珍贾琏贾蓉三个人将王太医领来.王太医不敢走甬路只走旁阶跟着贾珍到了阶矶上.早有两个婆子在两边打起帘子两个婆子在前导引进去又见宝玉迎了出来.只见贾母穿着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鬟都拿着蝇帚漱盂等物又有五六个老嬷嬷雁翅摆在两旁碧纱橱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王太医便不敢抬头忙上来请了安.贾母见他穿着六品服色便知御医了也便含笑问:“供奉好?"因问贾珍:“这位供奉贵姓?"贾珍等忙回:“姓王".贾母道:“当日太医院正堂王君效好脉息。”王太医忙躬身低头含笑回说:“那是晚晚生家叔祖。”贾母听了笑道:“原来这样也是世交了。”一面说一面慢慢的伸手放在小枕上.老嬷嬷端着一张小杌:连忙放在小桌前略偏些.王太医便屈一膝坐下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忙欠身低头退出.贾母笑说:“劳动了.珍儿让出去好生看茶。” 贾珍贾琏等忙答了几个"是"复领王太医出到外书房中.王太医说:“太夫人并无别症偶感一点风凉究竟不用吃药不过略清淡些暖着一点儿就好了.如今写个方子在这里若老人家爱吃便按方煎一剂吃若懒待吃也就罢了。”说着吃过茶写了方子.刚要告辞只见**抱了大姐儿出来笑说:“王老爷也瞧瞧我们。”王太医听说忙起身就**怀中左手托着大姐儿的手右手诊了一诊又摸了一摸头又叫伸出舌头来瞧瞧笑道:“我说姐儿又骂我了只是要清清净净的饿两顿就好了.不必吃煎药我送丸药来临睡时用姜汤研开吃下去就是了。”说毕作辞而去. 贾珍等拿了药方来回明贾母原故将药方放在桌上出去不在话下.这里王夫人和李纨凤姐儿宝钗姊妹等见大夫出去方从橱后出来.王夫人略坐一坐也回房去了. 刘姥姥见无事方上来和贾母告辞.贾母说:“闲了再来。”又命鸳鸯来:“好生打刘姥姥出去.我身上不好不能送你。”刘姥姥道了谢又作辞方同鸳鸯出来.到了下房鸳鸯指炕上一个包袱说道:“这是老太太的几件衣服都是往年间生日节下众人孝敬的老太太从不穿人家做的收着也可惜却是一次也没穿过的.昨日叫我拿出两套儿送你带去或是送人或是自己家里穿罢别见笑.这盒子里是你要的面果子.这包子里是你前儿说的药:梅花点舌丹也有紫金锭也有活络丹也有催生保命丹也有每一样是一张方子包着总包在里头了.这是两个荷包带着顽罢。”说着便抽系子掏出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来给他瞧又笑道:“荷包拿去这个留下给我罢。”刘姥姥已喜出望外早又念了几千声佛听鸳鸯如此说便说道:“姑娘只管留下罢。”鸳鸯见他信以为真仍与他装上笑道:“哄你顽呢我有好些呢.留着年下给小孩子们罢。”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拿了个成窑钟子来递与刘姥姥"这是宝二爷给你的。”刘姥姥道:“这是那里说起.我那一世修了来的今儿这样。”说着便接了过来.鸳鸯道:“前儿我叫你洗澡换的衣裳是我的你不弃嫌我还有几件也送你罢。”刘姥姥又忙道谢.鸳鸯果然又拿出两件来与他包好.刘姥姥又要到园中辞谢宝玉和众姊妹王夫人等去.鸳鸯道:“不用去了.他们这会子也不见人回来我替你说罢.闲了再来。”又命了一个老婆子吩咐他:“二门上叫两个小厮来帮着姥姥拿了东西送出去。”婆子答应了又和刘姥姥到了凤姐儿那边一并拿了东西在角门上命小厮们搬了出去直送刘姥姥上车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宝钗等吃过早饭又往贾母处问过安回园至分路之处宝钗便叫黛玉道:“颦儿跟我来有一句话问你。”黛玉便同了宝钗来至蘅芜苑中.进了房宝钗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审你。”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审问我什么?"宝钗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说的是什么?你只实说便罢。”黛玉不解只管笑心里也不免疑惑起来口里只说:“我何曾说什么?你不过要捏我的错儿罢了.你倒说出来我听听。”宝钗笑道:“你还装憨儿.昨儿行酒令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那里来的。”黛玉一想方想起来昨儿失于检点那《牡丹亭》《西厢记》说了两句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宝钗笑道:“我也不知道听你说的怪生的所以请教你。”黛玉道:“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以后再不说了。”宝钗见他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问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诉他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是偷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踏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席话说的黛玉垂头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应"是"的一字.忽见素云进来说:“我们奶奶请二位姑娘商议要紧的事呢.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史姑娘宝二爷都在那里等着呢。”宝钗道:“又是什么事?"黛玉道:“咱们到了那里就知道了。”说着便和宝钗往稻香村来果见众人都在那里. 李纨见了他两个笑道:“社还没起就有脱滑的了四丫头要告一年的假呢。”黛玉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儿一句话又叫他画什么园子图儿惹得他乐得告假了。”探春笑道:“也别要怪老太太都是刘姥姥一句话。”林黛玉忙笑道:“可是呢都是他一句话.他是那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说着大家都笑起来.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他想的倒也快。”众人听了都笑道:“你这一注解也就不在他两个以下。”李纨道:“我请你们大家商议给他多少日子的假.我给了他一个月他嫌少你们怎么说?"黛玉道:“论理一年也不多.这园子盖才盖了一年如今要画自然得二年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又要……"刚说到这里众人知道他是取笑惜春便都笑问说"还要怎样?"黛玉也自己掌不住笑道:“又要照着这样儿慢慢的画可不得二年的工夫!"众人听了都拍手笑个不住.宝钗笑道:“又要照着这个慢慢的画这落后一句最妙.所以昨儿那些笑话儿虽然可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的动不得了。”惜春道:“都是宝姐姐赞的他越逞强这会子拿我也取笑儿。”黛玉忙拉他笑道:“我且问你还是单画这园子呢还是连我们众人都画在上头呢?"惜春道:“原说只画这园子的昨儿老太太又说单画了园子成个房样子了叫连人都画上就象行乐似的才好.我又不会这工细楼台又不会画人物又不好驳回正为这个为难呢。”黛玉道:“人物还容易你草虫上不能。”李纨道:“你又说不通的话了这个上头那里又用的着草虫?或者翎毛倒要点缀一两样。”黛玉笑道:“别的草虫不画罢了昨儿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众人听了又都笑起来.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你快画罢我连题跋都有了起个名字就叫作《携蝗大嚼图》。”众人听了越哄然大笑前仰后合.只听"咕咚"一声响不知什么倒了急忙看时原来是湘云伏在椅子背儿上那椅子原不曾放稳被他全身伏着背子大笑他又不提防两下里错了劲向东一歪连人带椅都歪倒了幸有板壁挡住不曾落地.众人一见越笑个不住.宝玉忙赶上去扶了起来方渐渐止了笑.宝玉和黛玉使个眼色儿.黛玉会意便走至里间将镜袱揭起照了一照只见两鬓略松了些忙开了李纨的妆奁拿出抿子来对镜抿了两抿仍旧收拾好了方出来指着李纨道:“这是叫你带着我们作针线教道理呢你反招我们来大顽大笑的。”李纨笑道:“你们听他这刁话.他领着头儿闹引着人笑了倒赖我的不是.真真恨的我只保佑明儿你得一个利害婆婆再得几个千刁万恶的大姑子小姑子试试你那会子还这么刁不刁了。” 林黛玉早红了脸拉着宝钗说:“咱们放他一年的假罢。”宝钗道:“我有一句公道话你们听听.藕丫头虽会画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几幅丘壑的才能成画.这园子却是象画儿一般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不多也不少恰恰的是这样.你就照样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讨好的.这要看纸的地步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了稿子再端详斟酌方成一幅图样.第二件这些楼台房舍是必要用界划的.一点不留神栏杆也歪了柱子也塌了门窗也倒竖过来阶矶也离了缝甚至于桌子挤到墙里去花盆放在帘子上来岂不倒成了一张笑话儿了.第三要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衣折裙带手指足步最是要紧一笔不细不是肿了手就是跏了腿染脸撕倒是小事.依我看来竟难的很.如今一年的假也太多一月的假也太少竟给他半年的假再派了宝兄弟帮着他.并不是为宝兄弟知道教着他画那就更误了事为的是有不知道的或难安插的宝兄弟好拿出去问问那会画的相公就容易了。” 宝玉听了先喜的说:“这话极是.詹子亮的工细楼台就极好程日兴的美人是绝技如今就问他们去。”宝钗道:“我说你是无事忙说了一声你就问去.等着商议定了再去.如今且拿什么画?"宝玉道:“家里有雪浪纸又大又托墨。”宝钗冷笑道:“我说你不中用!那雪浪纸写字画写意画儿或是会山水的画南宗山水托墨禁得皴搜.拿了画这个又不托色又难ч画也不好纸也可惜.我教你一个法子.原先盖这园子就有一张细致图样虽是匠人描的那地步方向是不错的.你和太太要了出来也比着那纸大小和凤丫头要一块重绢叫相公矾了叫他照着这图样删补着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就是配这些青绿颜色并泥金泥银也得他们配去.你们也得另グ上风炉子预备化胶出胶洗笔.还得一张粉油大案铺上毡子.你们那些碟子也不全笔也不全都得从新再置一分儿才好。”惜春道:“我何曾有这些画器?不过随手写字的笔画画罢了.就是颜色只有赭石广花藤黄胭脂这四样.再有不过是两支着色笔就完了。”宝钗道:“你不该早说.这些东西我却还有只是你也用不着给你也白放着.如今我且替你收着等你用着这个时候我送你些也只可留着画扇子若画这大幅的也就可惜了的.今儿替你开个单子照着单子和老太太要去.你们也未必知道的全我说着宝兄弟写。”宝玉早已预备下笔砚了原怕记不清白要写了记着听宝钗如此说喜的提起笔来静听.宝钗说道:“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须眉十支大著色二十支小著色二十支开面十支柳条二十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管黄四两广花八两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飞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矾绢的胶矾在外别管他们你只把绢交出去叫他们矾去.这些颜色咱们淘澄飞跌着又顽了又使了包你一辈子都够使了.再要顶细绢箩四个粗绢箩四个担笔四支大小乳钵四个大粗碗二十个五寸粗碟十个三寸粗白碟二十个风炉两个沙锅大小四个新瓷罐二口新水桶四只一尺长白布口袋四条浮炭二十斤柳木炭一斤三屉木箱一个实地纱一丈生姜二两酱半斤。”黛玉忙道:“铁锅一口锅铲一个。”宝钗道:“这作什么?"黛玉笑道:“你要生姜和酱这些作料我替你要铁锅来好炒颜色吃的."众人都笑起来.宝钗笑道:“你那里知道.那粗色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不拿姜汁子和酱预先抹在底子上烤过了一经了火是要炸的。”众人听说都道:“原来如此。” 黛玉又看了一回单子笑着拉探春悄悄的道:“你瞧瞧画个画儿又要这些水缸箱子来了.想必他糊涂了把他的嫁妆单子也写上了。”探春"嗳"了一声笑个不住说道:“宝姐姐你还不拧他的嘴?你问问他编排你的话。”宝钗笑道:“不用问狗嘴里还有象牙不成!"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把黛玉按在炕上便要拧他的脸.黛玉笑着忙央告:“好姐姐饶了我罢!颦儿年纪小只知说不知道轻重作姐姐的教导我.姐姐不饶我还求谁去?"众人不知话内有因都笑道:“说的好可怜见的连我们也软了饶了他罢。”宝钗原是和他顽忽听他又拉扯前番说他胡看杂书的话便不好再和他厮闹放起他来.黛玉笑道:“到底是姐姐要是我再不饶人的。”宝钗笑指他道:“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众人爱你伶俐今儿我也怪疼你的了.过来我替你把头拢一拢。”黛玉果然转过身来宝钗用手拢上去.宝玉在旁看着只觉更好不觉后悔不该令他抿上鬓去也该留着此时叫他替他抿去.正自胡思只见宝钗说道:“写完了明儿回老太太去.若家里有的就罢若没有的就拿些钱去买了来我帮着你们配。”宝玉忙收了单子. 大家又说了一回闲话.至晚饭后又往贾母处来请安.贾母原没有大病不过是劳乏了兼着了些凉温存了一日又吃了一剂药疏散一疏散至晚也就好了.不知次日又有何话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回 闲取乐偶攒金庆寿 不了情暂撮土为香 话说王夫人因见贾母那日在大观园不过着了些风寒不是什么大病请医生吃了两剂药也就好了便放了心因命凤姐来吩咐他预备给贾政带送东西.正商议着只见贾母打人来请王夫人忙引着凤姐儿过来.王夫人又请问"这会子可又觉大安些?"贾母道:“今日可大好了.方才你们送来野鸡崽子汤我尝了一尝倒有味儿又吃了两块肉心里很受用。”王夫人笑道:“这是凤丫头孝敬老太太的.算他的孝心虔不枉了素日老太太疼他."贾母点头笑道:“难为他想着.若是还有生的再炸上两块咸浸浸的吃粥有味儿.那汤虽好就只不对稀饭。”凤姐听了连忙答应命人去厨房传话. 这里贾母又向王夫人笑道:“我打人请你来不为别的.初二是凤丫头的生日上两年我原早想替他做生日偏到跟前有大事就混过去了.今年人又齐全料着又没事咱们大家好生乐一日。”王夫人笑道:“我也想着呢.既是老太太高兴何不就商议定了?"贾母笑道:“我想往年不拘谁作生日都是各自送各自的礼这个也俗了也觉生分的似的.今儿我出个新法子又不生分又可取笑。”王夫人忙道:“老太太怎么想着好就是怎么样行。”贾母笑道:“我想着咱们也学那小家子大家凑分子多少尽着这钱去办你道好顽不好顽?"王夫人笑道:“这个很好但不知怎么凑法?"贾母听说益高兴起来忙遣人去请薛姨妈邢夫人等又叫请姑娘们并宝玉那府里珍儿媳妇并赖大家的等有头脸管事的媳妇也都叫了来. 众丫头婆子见贾母十分高兴也都高兴忙忙的各自分头去请的请传的传没顿饭的工夫老的少的上的下的乌压压挤了一屋子.只薛姨妈和贾母对坐邢夫人王夫人只坐在房门前两张椅子上宝钗姊妹等五六个人坐在炕上宝玉坐在贾母怀前地下满满的站了一地.贾母忙命拿几个小杌子来给赖大母亲等几个高年有体面的妈妈坐了.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地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个老妈妈告个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 贾母笑着把方才一席话说与众人听了.众人谁不凑这趣儿?再也有和凤姐儿好的有情愿这样的有畏惧凤姐儿的巴不得来奉承的:况且都是拿的出来的所以一闻此言都欣然应诺.贾母先道:“我出二十两。”薛姨妈笑道:“我随着老太太也是二十两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不敢和老太太并肩自然矮一等每人十六两罢了。”尤氏李纨也笑道:“我们自然又矮一等每人十二两罢。”贾母忙和李纨道:“你寡妇失业的那里还拉你出这个钱我替你出了罢。”凤姐忙笑道:“老太太别高兴且算一算帐再揽事.老太太身上已有两分呢这会子又替大嫂子出十二两说着高兴一会子回想又心疼了.过后儿又说都是为凤丫头花了钱使个巧法子哄着我拿出三四分子来暗里补上我还做梦呢。”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依你怎么样呢?"凤姐笑道:“生日没到我这会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个钱饶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这一分我替他出了罢了.我到了那一日多吃些东西就享了福了。”邢夫人等听了都说"很是".贾母方允了.凤姐儿又笑道:“我还有一句话呢.我想老祖宗自己二十两又有林妹妹宝兄弟的两分子.姨妈自己二十两又有宝妹妹的一分子这倒也公道.只是二位太太每位十六两自己又少又不替人出这有些不公道.老祖宗吃了亏了!"贾母听了忙笑道:“倒是我的凤姐儿向着我这说的很是.要不是你我叫他们又哄了去了."凤姐笑道:“老祖宗只把他姐儿两个交给两位太太一位占一个派多派少每位替出一分就是了."贾母忙说:“这很公道就是这样。”赖大的母亲忙站起来笑说道:“这可反了!我替二位太太生气.在那边是儿子媳妇在这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娘倒向着别人.这儿媳妇成了陌路人内侄女儿竟成了个外侄女儿了。”说的贾母与众人都大笑起来了.赖大之母因又问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分位虽低钱却比他们多.你们和他们一例才使得。”众妈妈听了连忙答应.贾母又道:“姑娘们不过应个景儿每人照一个月的月例就是了。”又回头叫鸳鸯来"你们也凑几个人商议凑了来。”鸳鸯答应着去不多时带了平儿袭人彩霞等还有几个小丫鬟来也有二两的也有一两的.贾母因问平儿:“你难道不替你主子作生日还入在这里头?"平儿笑道:“我那个私自另外有了这是官中的也该出一分。”贾母笑道:“这才是好孩子。”凤姐又笑道:“上下都全了.还有二位姨奶奶他出不出也问一声儿.尽到他们是理不然他们只当小看了他们了。”贾母听了忙说:“可是呢怎么倒忘了他们!只怕他们不得闲儿叫一个丫头问问去。”说着早有丫头去了半日回来说道:“每位也出二两."贾母喜道:“拿笔砚来算明共计多少。”尤氏因悄骂凤姐道:“我把你这没足厌的小蹄子!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银子给你过生日你还不足又拉上两个苦瓠子作什么?"凤姐也悄笑道:“你少胡说一会子离了这里我才和你算帐.他们两个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送别人不如拘来咱们乐。” 说着早已合算了共凑了一百五十两有余.贾母道:“一日戏酒用不了。”尤氏道:“既不请客酒席又不多两三日的用度都够了.头等戏不用钱省在这上头。”贾母道:“凤丫头说那一班好就传那一班。”凤姐儿道:“咱们家的班子都听熟了倒是花几个钱叫一班来听听罢。”贾母道:“这件事我交给珍哥媳妇了.越性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受用一日才算。”尤氏答应着.又说了一回话都知贾母乏了才渐渐的都散出来. 尤氏等送邢夫人王夫人二人散去便往凤姐房里来商议怎么办生日的话.凤姐儿道:“你不用问我你只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就完了。”尤氏笑道:“你这阿物儿也忒行了大运了.我当有什么事叫我们去原来单为这个.出了钱不算还要我来操心你怎么谢我?"凤姐笑道:“你别扯臊我又没叫你来谢你什么!你怕操心?你这会子就回老太太去再派一个就是了。”尤氏笑道:“你瞧他兴的这样儿!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太满了就泼出来了。”二人又说了一回方散. 次日将银子送到宁国府来尤氏方才起来梳洗因问是谁送过来的丫鬟们回说:“是林大娘。”尤氏便命叫了他来.丫鬟走至下房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尤氏命他脚踏上坐了一面忙着梳洗一面问他:“这一包银子共多少?"林之孝家的回说:“这是我们底下人的银子凑了先送过来.老太太和太太们的还没有呢。”正说着丫鬟们回说:“那府里太太和姨太太打人送分子来了."尤氏笑骂道:“小蹄子们专会记得这些没要紧的话.昨儿不过老太太一时高兴故意的要学那小家子凑分子你们就记得到了你们嘴里当正经的说.还不快接了进来好生待茶再打他们去。”丫鬟应着忙接了进来一共两封连宝钗黛玉的都有了.尤氏问还少谁的林之孝家的道:“还少老太太太太姑娘们的和底下姑娘们的。”尤氏道:“还有你们大***呢?"林之孝家的道:“奶奶过去这银子都从二奶奶手里一共都有了。” 说着尤氏已梳洗了命人伺候车辆一时来至荣府先来见凤姐.只见凤姐已将银子封好正要送去.尤氏问:“都齐了?"凤姐儿笑道:“都有了快拿了去罢丢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没有李纨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说你y鬼呢怎么你大嫂子的没有?"凤姐儿笑道:“那么些还不够使?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儿又来和我赖这个断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儿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说着把平儿的一分拿了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的收起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平儿会意因说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一面说着一面又往贾母处来.先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话便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议只听鸳鸯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的喜欢.二人计议妥当.尤氏临走时也把鸳鸯二两银子还他说:“这还使不了呢。”说着一径出来又至王夫人跟前说了一回话.因王夫人进了佛堂把彩云一分也还了他.见凤姐不在跟前一时把周赵二人的也还了.他两个还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的方收了.于是尤氏一径出来坐车回家.不在话下. 展眼已是九月初二日园中人都打听得尤氏办得十分热闹不但有戏连耍百戏并说书的男女先儿全有都打点取乐顽耍.李纨又向众姊妹道:“今儿是正经社日可别忘了.宝玉也不来想必他只图热闹把清雅就丢开了。”说着便命丫鬟去瞧作什么快请了来.丫鬟去了半日回说:“花大姐姐说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众人听了都诧异说:“再没有出门之理.这丫头糊涂不知说话。”因又命翠墨去.一时翠墨回来说:“可不真出了门了.说有个朋友死了出去探丧去了。”探春道:“断然没有的事.凭他什么再没今日出门之理.你叫袭人来我问他。”刚说着只见袭人走来.李纨等都说道:“今儿凭他有什么事也不该出门.头一件你二***生日老太太都这等高兴两府上下众人来凑热闹他倒走了第二件又是头一社的正日子他也不告假就私自去了!"袭人叹道:“昨儿晚上就说了今儿一早起有要紧的事到北静王府里去就赶回来的.劝他不要去他必不依.今儿一早起来又要素衣裳穿想必是北静王府里的要紧姬妾没了也未可知。”李纨等道:“若果如此也该去走走只是也该回来了。”说着大家又商议:“咱们只管作诗等他回来罚他。”刚说着只见贾母已打人来请便都往前头来了.袭人回明宝玉的事贾母不乐便命人去接. 原来宝玉心里有件私事于头一日就吩咐茗烟:“明日一早要出门备下两匹马在后门口等着不要别一个跟着.说给李贵我往北府里去了.倘或要有人找我叫他拦住不用找只说北府里留下了横竖就来的。”茗烟也摸不着头脑只得依言说了.今儿一早果然备了两匹马在园后门等着.天亮了只见宝玉遍体纯素从角门出来一语不跨上马一弯腰顺着街就下去了.茗烟也只得跨马加鞭赶上在后面忙问:“往那里去?"宝玉道:“这条路是往那里去的?"茗烟道:“这是出北门的大道.出去了冷清清没有可顽的."宝玉听说点头道:“正要冷清清的地方好。”说着越性加了鞭那马早已转了两个弯子出了城门.茗烟越不得主意只得紧紧跟着. 一气跑了七八里路出来人烟渐渐稀少宝玉方勒住马回头问茗烟道:“这里可有卖香的?"茗烟道:“香倒有不知是那一样?"宝玉想道:“别的香不好须得檀芸降三样。”茗烟笑道:“这三样可难得。”宝玉为难.茗烟见他为难.因问道:“要香作什么使?我见二爷时常小荷包有散香何不找一找。”一句提醒了宝玉便回手向衣襟上拉出一个荷包来摸了一摸竟有两星沉心内欢喜:“只是不恭些。”再想自己亲身带的倒比买的又好些.于是又问炉炭.茗烟道:“这可罢了.荒郊野外那里有?用这些何不早说带了来岂不便宜。”宝玉道:“糊涂东西若可带了来又不这样没命的跑了。”茗烟想了半日笑道:“我得了个主意不知二爷心下如何?我想二爷不止用这个呢只怕还要用别的.这也不是事.如今我们往前再走二里地就是水仙庵了。”宝玉听了忙问:“水仙庵就在这里?更好了我们就去。”说着就加鞭前行一面回头向茗烟道:“这水仙庵的姑子长往咱们家去咱们这一去到那里和他借香炉使使他自然是肯的。”茗烟道:“别说他是咱们家的香火就是平白不认识的庙里和他借他也不敢驳回.只是一件我常见二爷最厌这水仙庵的如何今儿又这样喜欢了?"宝玉道:“我素日因恨俗人不知原故混供神混盖庙这都是当日有钱的老公们和那些有钱的愚妇们听见有个神就盖起庙来供着也不知那神是何人因听些野史小说便信真了.比如这水仙庵里面因供的是洛神故名水仙庵殊不知古来并没有个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谎话谁知这起愚人就塑了像供着.今儿却合我的心事故借他一用。” 说着早已来至门前.那老姑子见宝玉来了事出意外竟象天上掉下个活龙来的一般忙上来问好命老道来接马.宝玉进去也不拜洛神之像却只管赏鉴.虽是泥塑的却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宝玉不觉滴下泪来.老姑子献了茶.宝玉因和他借香炉.那姑子去了半日连香供纸马都预备了来.宝玉道:“一概不用。”便命茗烟捧着炉出至后院中拣一块干净地方儿竟拣不出.茗烟道:“那井台儿上如何?"宝玉点头一齐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 茗烟站过一旁.宝玉掏出香来焚上含泪施了半礼回身命收了去.茗烟答应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几个头口内祝道:“我茗烟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儿这一祭祀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只是这受祭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极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爷心事不能出口让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魂多情虽然阴阳间隔既是知己之间时常来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变个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又托生这须眉浊物了。”说毕又磕几个头才爬起来. 宝玉听他没说完便撑不住笑了因踢他道:“休胡说看人听见笑话。”茗烟起来收过香炉和宝玉走着因道:“我已经和姑子说了二爷还没用饭叫他随便收拾了些东西二爷勉强吃些.我知道今儿咱们里头大排筵宴热闹非常二爷为此才躲了出来的.横竖在这里清净一天也就尽到礼了.若不吃东西断使不得。”宝玉道:“戏酒既不吃这随便素的吃些何妨。”茗烟道:“这便才是.还有一说咱们来了还有人不放心.若没有人不放心便晚了进城何妨?"若有人不放心二爷须得进城回家去才是.第一老太太太太也放了心第二礼也尽了不过如此.就是家去了看戏吃酒也并不是二爷有意原不过陪着父母尽孝道.二爷若单为了这个不顾老太太太太悬心就是方才那受祭的阴魂也不安生.二爷想我这话如何?"宝玉笑道:“你的意思我猜着了你想着只你一个跟了我出来回来你怕担不是所以拿这大题目来劝我.我才来了不过为尽个礼再去吃酒看戏并没说一日不进城.这已完了心愿赶着进城大家放心岂不两尽其道。”茗烟道:“这更好了。”说着二人来至禅堂果然那姑子收拾了一桌素菜宝玉胡乱吃了些茗烟也吃了. 二人便上马仍回旧路.茗烟在后面只嘱咐:“二爷好生骑着这马总没大骑的手里提紧着。”一面说着早已进了城仍从后门进去忙忙来至怡红院中.袭人等都不在房里只有几个老婆子看屋子见他来了都喜的眉开眼笑说:“阿弥陀佛可来了!把花姑娘急疯了!上头正坐席呢二爷快去罢。”宝玉听说忙将素服脱了自去寻了华服换上问在什么地方坐席老婆子回说在新盖的大花厅上. 宝玉听说一径往花厅来耳内早已隐隐闻得歌管之声.刚至穿堂那边只见玉钏儿独坐在廊檐下垂泪一见他来便收泪说道:“凤凰来了快进去罢.再一会子不来都反了."宝玉陪笑道:“你猜我往那里去了?"玉钏儿不答只管擦泪.宝玉忙进厅里见了贾母王夫人等众人真如得了凤凰一般.宝玉忙赶着与凤姐儿行礼.贾母王夫人都说他不知道好歹"怎么也不说声就私自跑了这还了得!明儿再这样等老爷回家来必告诉他打你。”说着又骂跟的小厮们都偏听他的话说那里去就去也不回一声儿.一面又问他到底那去了可吃了什么可唬着了.宝玉只回说:“北静王的一个爱妾昨日没了给他道恼去.他哭的那样不好撇下就回来所以多等了一会子。”贾母道:“以后再私自出门不先告诉我们一定叫你老子打你。”宝玉答应着.因又要打跟的小子们众人又忙说情又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虑了他已经回来大家该放心乐一回了。”贾母先不放心自然狠如今见他来了喜且有余那里还恨也就不提了还怕他不受用或者别处没吃饱路上着了惊怕反百般的哄他.袭人早过来伏侍.大家仍旧看戏.当日演的是《荆钗记》.贾母薛姨妈等都看的心酸落泪也有叹的也有骂的.要知端的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回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话说众人看演《荆钗记》宝玉和姐妹一处坐着.林黛玉因看到《男祭》这一出上便和宝钗说道:“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宝钗不答.宝玉回头要热酒敬凤姐儿. 原来贾母说今日不比往日定要叫凤姐痛乐一日.本来自己懒待坐席只在里间屋里榻上歪着和薛姨妈看戏随心爱吃的拣几样放在小几上随意吃着说话儿将自己两桌席面赏那没有席面的大小丫头并那应差听差的妇人等命他们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着随意吃喝不必拘礼.王夫人和邢夫人在地下高桌上坐着外面几席是他姊妹们坐.贾母不时吩咐尤氏等:“让凤丫头坐在上面你们好生替我待东难为他一年到头辛苦."尤氏答应了又笑回说道:“他坐不惯席坐在上头横不是竖不是的酒也不肯吃。”贾母听了笑道:“你不会等我亲自让他去。”凤姐儿忙也进来笑说:“老祖宗别信他们的话我吃了好几钟了。”贾母笑着命尤氏:“快拉他出去按在椅子上你们都轮流敬他.他再不吃我当真的就亲自去了。”尤氏听说忙笑着又拉他出来坐下命人拿了台盏斟了酒笑道:“一年到头难为你孝顺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儿没什么疼你的亲自斟杯酒乖乖儿的在我手里喝一口。”凤姐儿笑道:“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尤氏笑道:“说的你不知是谁!我告诉你说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得象今儿这样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丧两钟罢。”凤姐儿见推不过只得喝了两钟.接着众姊妹也来凤姐也只得每人的喝一口.赖大妈妈见贾母尚这等高兴也少不得来凑趣儿领着些嬷嬷们也来敬酒.凤姐儿也难推脱只得喝了两口.鸳鸯等也来敬凤姐儿真不能了忙央告道:“好姐姐们饶了我罢我明儿再喝罢。”鸳鸯笑道:“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儿呢.往常倒有些体面今儿当着这些人倒拿起主子的款儿来了.我原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说着真个回去了.凤姐儿忙赶上拉住笑道:“好姐姐我喝就是了。”说着拿过酒来满满的斟了一杯喝干.鸳鸯方笑了散去然后又入席. 凤姐儿自觉酒沉了心里突突的似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只见那耍百戏的上来便和尤氏说:“预备赏钱我要洗洗脸去。”尤氏点头.凤姐儿瞅人不防便出了席往房门后檐下走来.平儿留心也忙跟了来凤姐儿便扶着他.才至穿廊下只见他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正在那里站着见他两个来了回身就跑.凤姐儿便疑心忙叫.那丫头先只装听不见无奈后面连平儿也叫只得回来.凤姐儿越起了疑心忙和平儿进了穿堂叫那小丫头子也进来把k扇关了凤姐儿坐在小院子的台阶上命那丫头子跪了喝命平儿:“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拿绳子鞭子把那眼睛里没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那小丫头子已经唬的魂飞魄散哭着只管碰头求饶.凤姐儿问道:“我又不是鬼你见了我不说规规矩矩站住怎么倒往前跑?"小丫头子哭道:“我原没看见奶奶来.我又记挂着房里无人所以跑了。”凤姐儿道:“房里既没人谁叫你来的?你便没看见我我和平儿在后头扯着脖子叫了你十来声越叫越跑.离的又不远你聋了不成?你还和我强嘴!"说着便扬手一掌打在脸上打的那小丫头一栽这边脸上又一下登时小丫头子两腮紫胀起来.平儿忙劝:“奶奶仔细手疼。”凤姐便说:“你再打着问他跑什么.他再不说把嘴撕烂了他的!"那小丫头子先还强嘴后来听见凤姐儿要烧了红烙铁来烙嘴方哭道:“二爷在家里打我来这里瞧着***若见奶奶散了先叫我送信儿去的.不承望奶奶这会子就来了。”凤姐儿见话中有章"叫你瞧着我作什么?难道怕我家去不成?必有别的原故快告诉我我从此以后疼你.你若不细说立刻拿刀子来割你的肉。”说着回头向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向那丫头嘴上乱戳唬的那丫头一行躲一行哭求道:“我告诉奶奶可别说我说的。”平儿一旁劝一面催他叫他快说.丫头便说道:“二爷也是才来房里的睡了一会醒了打人来瞧瞧奶奶说才坐席还得好一会才来呢.二爷就开了箱子拿了两块银子还有两根簪子两匹缎子叫我悄悄的送与鲍二的老婆去叫他进来.他收了东西就往咱们屋里来了.二爷叫我来瞧着奶奶底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凤姐听了已气的浑身软忙立起来一径来家.刚至院门只见又有一个小丫头在门前探头儿一见了凤姐也缩头就跑.凤姐儿提着名字喝住.那丫头本来伶俐见躲不过了越性跑了出来笑道:“我正要告诉奶奶去呢可巧奶奶来了。”凤姐儿道:“告诉我什么?"那小丫头便说二爷在家这般如此如此将方才的话也说了一遍.凤姐啐道:“你早作什么了?这会子我看见你了你来推干净儿!"说着也扬手一下打的那丫头一个趔趄便摄手摄脚的走至窗前.往里听时只听里头说笑.那妇人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他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那妇人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贾琏道:“如今连平儿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曲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凤姐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又听他俩都赞平儿便疑平儿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愤怨语了那酒越涌了上来也并不忖夺回身把平儿先打了两下一脚踢开门进去也不容分说抓着鲍二家的撕打一顿.又怕贾琏走出去便堵着门站着骂道:“好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儿过来!你们淫妇忘八一条藤儿多嫌着我外面儿你哄我!"说着又把平儿打几下打的平儿有冤无处诉只气得干哭骂道:“你们做这些没脸的事好好的又拉上我做什么!"说着也把鲍二家的撕打起来.贾琏也因吃多了酒进来高兴未曾作的机密一见凤姐来了已没了主意又见平儿也闹起来把酒也气上来了.凤姐儿打鲍二家的他已又气又愧只不好说的今见平儿也打便上来踢骂道:“好娼妇!你也动手打人!"平儿气怯忙住了手哭道:“你们背地里说话为什么拉我呢?"凤姐见平儿怕贾琏越气了又赶上来打着平儿偏叫打鲍二家的.平儿急了便跑出来找刀子要寻死.外面众婆子丫头忙拦住解劝.这里凤姐见平儿寻死去便一头撞在贾琏怀里叫道:“你们一条藤儿害我被我听见了倒都唬起我来.你也勒死我!"贾琏气的墙上拔出剑来说道:“不用寻死我也急了一齐杀了我偿了命大家干净。”正闹的不开交只见尤氏等一群人来了说:“这是怎么说才好好的就闹起来。”贾琏见了人越"倚酒三分醉"逞起威风来故意要杀凤姐儿.凤姐儿见人来了便不似先前那般泼了丢下众人便哭着往贾母那边跑. 此时戏已散出凤姐跑到贾母跟前爬在贾母怀里只说:“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呢!"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忙问怎么了.凤姐儿哭道:“我才家去换衣裳不防琏二爷在家和人说话我只当是有客来了唬得我不敢进去.在窗户外头听了一听原来是和鲍二家的媳妇商议说我利害要拿毒药给我吃了治死我把平儿扶了正.我原气了又不敢和他吵原打了平儿两下问他为什么要害我.他臊了就要杀我。”贾母等听了都信以为真说:“这还了得!快拿了那下流种子来!"一语未完只见贾琏拿着剑赶来后面许多人跟着.贾琏明仗着贾母素习疼他们连母亲婶母也无碍故逞强闹了来.邢夫人王夫人见了气的忙拦住骂道:“这下流种子!你越反了老太太在这里呢!"贾琏乜斜着眼道:“都是老太太惯的他他才这样连我也骂起来了!"邢夫人气的夺下剑来只管喝他"快出去!"那贾琏撒娇撒痴涎言涎语的还只乱说.贾母气的说道:“我知道你也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叫人把他老子叫来!"贾琏听见这话方趔趄着脚儿出去了赌气也不往家去便往外书房来.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也说凤姐儿.贾母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又道:“你放心等明儿我叫他来替你赔不是.你今儿别要过去臊着他。”因又骂:“平儿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暗地里这么坏."尤氏等笑道:“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不好对打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曲的什么似的呢老太太还骂人家。”贾母道:“原来这样我说那孩子倒不象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可怜见的白受他们的气。”因叫琥珀来:“你出去告诉平儿就说我的话:我知道他受了委曲明儿我叫凤姐儿替他赔不是.今儿是他主子的好日子不许他胡闹。” 原来平儿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平儿哭的哽咽难抬.宝钗劝道:“你是个明白人素日凤丫头何等待你今儿不过他多吃一口酒.他可不拿你出气难道倒拿别人出气不成?别人又笑话他吃醉了.你只管这会子委曲素日你的好处岂不都是假的了?"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说了贾母的话.平儿自觉面上有了光辉方才渐渐的好了也不往前头来.宝钗等歇息了一回方来看贾母凤姐. 宝玉便让平儿到怡红院中来.袭人忙接着笑道:“我先原要让你的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我就不好让的了。”平儿也陪笑说"多谢".因又说道:“好好儿的从那里说起无缘无故白受了一场气。”袭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平儿道:“二奶奶倒没说的只是那淫妇治的我他又偏拿我凑趣况还有我们那糊涂爷倒打我。”说着便又委曲禁不住落泪.宝玉忙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两个赔不是罢."平儿笑道:“与你什么相干?"宝玉笑道:“我们弟兄姊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又道:“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了下来拿些烧酒喷了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洗洗脸。”一面说一面便吩咐了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平儿素习只闻人说宝玉专能和女孩儿们接交宝玉素日因平儿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儿的心腹故不肯和他厮近因不能尽心也常为恨事.平儿今见他这般心中也暗暗的ゅ: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的周到.又见袭人特特的开了箱子拿出两件不大穿的衣裳来与他换便赶忙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忙去洗了脸.宝玉一旁笑劝道:“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象是和凤姐姐赌气了似的.况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了人来安慰你。”平儿听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见粉.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笑向他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然后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道:“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忽见李纨打丫头来唤他方忙忙的去了. 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儿的生日故一日不乐.不想落后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因见袭人等不在房内尽力落了几点痛泪.复起身又见方才的衣裳上喷的酒已半干便拿熨斗熨了叠好见他的手帕子忘去上面犹有泪渍又拿至脸盆中洗了晾上.又喜又悲闷了一回也往稻香村来说一回闲话掌灯后方散. 平儿就在李纨处歇了一夜凤姐儿只跟着贾母.贾琏晚间归房冷清清的又不好去叫只得胡乱睡了一夜.次日醒了想昨日之事大没意思后悔不来.邢夫人记挂着昨日贾琏醉了忙一早过来叫了贾琏过贾母这边来.贾琏只得忍愧前来在贾母面前跪下.贾母问他:“怎么了?"贾琏忙陪笑说:“昨儿原是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了今儿来领罪."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成日家 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唬得可怜.要不是我你要伤了他的命这会子怎么样?"贾琏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辩只认不是.贾母又道:“那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为这起淫妇打老婆又打屋里的人你还亏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若你眼睛里有我你起来我饶了你乖乖的替你媳妇赔个不是拉了他家去我就喜欢了.要不然你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跪。”贾琏听如此说又见凤姐儿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想着:“不如赔了不是彼此也好了又讨老太太的喜欢了。”想毕便笑道:“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越纵了他了。”贾母笑道:“胡说!我知道他最有礼的再不会冲撞人.他日后得罪了你我自然也作主叫你降伏就是了。” 贾琏听说爬起来便与凤姐儿作了一个揖笑道:“原来是我的不是二奶奶饶过我罢。”满屋里的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说着又命人去叫了平儿来命凤姐儿和贾琏两个安慰平儿.贾琏见了平儿越顾不得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听贾母一说便赶上来说道:“姑娘昨日受了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我而起.我赔了不是不算外还替你奶奶赔个不是。”说着也作了一个揖引的贾母笑了凤姐儿也笑了.贾母又命凤姐儿来安慰他.平儿忙走上来给凤姐儿磕头说:“***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气是我该死。”凤姐儿正自愧悔昨日酒吃多了不念素日之情浮躁起来为听了旁人的话无故给平儿没脸.今反见他如此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忙一把拉起来落下泪来.平儿道:“我伏侍了奶奶这么几年也没弹我一指甲.就是昨儿打我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淫妇治的怨不得奶奶生气."说着也滴下泪来了.贾母便命人将他三人送回房去"有一个再提此事即刻来回我我不管是谁拿拐棍子给他一顿。” 三个人从新给贾母邢王二位夫人磕了头.老嬷嬷答应了送他三人回去.至房中凤姐儿见无人方说道:“我怎么象个阎王又象夜叉?那淫妇咒我死你也帮着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熬的连个淫妇也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来过这日子?"说着又哭了.贾琏道:“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今儿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替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说的凤姐儿无言可对平儿嗤的一声又笑了.贾琏也笑道:“又好了!真真我也没法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媳妇来回说:“鲍二媳妇吊死了。”贾琏凤姐儿都吃了一惊.凤姐忙收了怯色反喝道:“死了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时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悄回凤姐道:“鲍二媳妇吊死了他娘家的亲戚要告呢。”凤姐儿笑道:“这倒好了我正想要打官司呢!"林之孝家的道:“我才和众人劝了他们又威吓了一阵又许了他几个钱也就依了。”凤姐儿道:“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只管叫他告去.也不许劝他也不用震吓他只管让他告去.告不成倒问他个以尸讹诈!"林之孝家的正在为难见贾琏和他使眼色儿心下明白便出来等着.贾琏道:“我出去瞧瞧看是怎么样。”凤姐儿道:“不许给他钱。”贾琏一径出来和林之孝来商议着人去作好作歹许了二百两送才罢.贾琏生恐有变又命人去和王子腾说将番役仵作人等叫了几名来帮着办丧事.那些人见了如此纵要复辨亦不敢辨只得忍气吞声罢了.贾琏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银子入在流年帐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又梯己给鲍二些银两安慰他说:“另日再挑个好媳妇给你。”鲍二又有体面又有银子有何不依便仍然奉承贾琏不在话下. 里面凤姐心中虽不安面上只管佯不理论因房中无人便拉平儿笑道:“我昨儿灌丧了酒了你别愤怨打了那里让我瞧瞧。”平儿道:“也没打重。”只听得说奶奶姑娘都进来了.要知端的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回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风雨夕闷制风雨词 话说凤姐儿正抚恤平儿忽见众姊妹进来忙让坐了平儿斟上茶来.凤姐儿笑道:“今儿来的这么齐倒象下贴子请了来的。”探春笑道:“我们有两件事:一件是我的一件是四妹妹的还夹着老太太的话。”凤姐儿笑道:“有什么事这么要紧?"探春笑道:“我们起了个诗社头一社就不齐全众人脸软所以就乱了.我想必得你去作个监社御史铁面无私才好.再四妹妹为画园子用的东西这般那般不全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说:只怕后头楼底下还有当年剩下的找一找若有呢拿出来若没有叫人买去."凤姐笑道:“我又不会作什么湿的干的要我吃东西去不成?"探春道:“你虽不会作也不要你作.你只监察着我们里头有偷安怠惰的该怎么样罚他就是了。”凤姐儿笑道:“你们别哄我我猜着了那里是请我作监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个进钱的铜商.你们弄什么社必是要轮流作东道的.你们的月钱不够花了想出这个法子来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了.李纨笑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凤姐儿笑道:“亏你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们原交给你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他们不好你要劝.这会子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他们顽顽能几年的限?他们各人出了阁难道还要你赔不成?这会子你怕花钱调唆他们来闹我我乐得去吃一个河枯海干我还通不知道呢!” 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他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这东西亏他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他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作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丧了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只要给平儿打报不平儿.忖夺了半日好容易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没来究竟气还未平.你今儿又招我来了.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你们两个只该换一个过子才是。”说的众人都笑了.凤姐儿忙笑道:“竟不是为诗为画来找我这脸子竟是为平儿来报仇的.竟不承望平儿有你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着我的手打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过来!我当着大奶奶姑娘们替你赔个不是担待我酒后无德罢。”说着众人又都笑起来了.李纨笑问平儿道:“如何?我说必定要给你争争气才罢。”平儿笑道:“虽如此奶奶们取笑我禁不起。”李纨道:“什么禁不起有我呢.快拿了钥匙叫你主子开了楼房找东西去。” 凤姐儿笑道:“好嫂子你且同他们回园子里去.才要把这米帐合算一算那边大太太又打人来叫又不知有什么话说须得过去走一趟.还有年下你们添补的衣服还没打点给他们做去。”李纨笑道:“这些事我都不管你只把我的事完了我好歇着去省得这些姑娘小姐闹我."凤姐儿忙笑道:“好嫂子赏我一点空儿.你是最疼我的怎么今儿为平儿就不疼我了?往常你还劝我说事情虽多也该保养身子捡点着偷空儿歇歇你今儿反倒逼我的命了.况且误了别人的年下衣裳无碍他姊妹们的若误了却是你的责任老太太岂不怪你不管闲事这一句现成的话也不说?我宁可自己落不是岂敢带累你呢。”李纨笑道:“你们听听说的好不好?把他会说话的!我且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凤姐儿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明儿一早就到任下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作会社东道.过后几天我又不作诗作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监察也罢不监察也罢有了钱了你们还撵出我来!"说的众人又都笑起来.凤姐儿道:“过会子我开了楼房凡有这些东西都叫人搬出来你们看若使得留着使若少什么照你们单子我叫人替你们买去就是了.画绢我就裁出来.那图样没有在太太跟前还在那边珍大爷那里呢.说给你们别碰钉子去.我打人取了来一并叫人连绢交给相公们矾去如何?"李纨点笑道:“这难为你果然这样还罢了.既如此咱们家去罢等着他不送了去再来闹他."说着便带了他姊妹就走.凤姐儿道:“这些事再没两个人都是宝玉生出来的。”李纨听了忙回身笑道:“正是为宝玉来反忘了他.头一社是他误了.我们脸软你说该怎么罚他?"凤姐想了一想说道:“没有别的法子只叫他把你们各人屋子里的地罚他扫一遍才好。”众人都笑道:“这话不差。” 说着才要回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扶了赖嬷嬷进来.凤姐儿等忙站起来笑道:“大娘坐。”又都向他道喜.赖嬷嬷向炕沿上坐了笑道:“我也喜主子们也喜.若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这喜从何来?昨儿奶奶又打彩哥儿赏东西我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了。”李纨笑道:“多早晚上任去?"赖嬷嬷叹道:“我那里管他们由他们去罢!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我说: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李纨凤姐儿都笑道:“你也多虑.我们看他也就好了.先那几年还进来了两次这有好几年没来了年下生日只见他的名字就罢了.前儿给老太太太太磕头来在老太太那院里见他又穿着新官的服色倒的威武了比先时也胖了.他这一得了官正该你乐呢反倒愁起这些来!他不好还有他父亲呢你只受用你的就完了.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斗一日牌说一天话儿谁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 平儿斟上茶来赖嬷嬷忙站起来接了笑道:“姑娘不管叫那个孩子倒来罢了又折受我。”说着一面吃茶一面又道:“奶奶不知道.这些小孩子们全要管的严.饶这么严他们还偷空儿闹个乱子来叫大人操心.知道的说小孩子们淘气不知道的人家就说仗着财势欺人连主子名声也不好.恨的我没法儿常把他老子叫来骂一顿才好些."因又指宝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挨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何曾象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象你这扎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象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正说着只见赖大家的来了接着周瑞家的张材家的都进来回事情.凤姐儿笑道:“媳妇来接婆婆来了。”赖大家的笑道:“不是接他老人家倒是打听打听奶奶姑娘们赏脸不赏脸?"赖嬷嬷听了笑道:“可是我糊涂了正经说的话且不说且说陈谷子烂芝麻的混捣熟.因为我们小子选了出来众亲友要给他贺喜少不得家里摆个酒.我想摆一日酒请这个也不是请那个也不是.又想了一想托主子洪福想不到的这样荣耀就倾了家我也是愿意的.因此吩咐他老子连摆三日酒:头一日在我们破花园子里摆几席酒一台戏请老太太太太们奶奶姑娘们去散一日闷外头大厅上一台戏摆几席酒请老爷们爷们去增增光第二日再请亲友第三日再把我们两府里的伴儿请一请.热闹三天也是托着主子的洪福一场光辉光辉。”李纨凤姐儿都笑道:“多早晚的日子?我们必去只怕老太太高兴要去也定不得."赖大家的忙道:“择了十四的日子只看我们***老脸罢了。”凤姐笑道:“别人不知道我是一定去的.先说下我是没有贺礼的也不知道放赏吃完了一走可别笑话。”赖大家的笑道:“奶奶说那里话?奶奶要赏赏我们三二万银子就有了。”赖嬷嬷笑道:“我才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说去可算我这脸还好。”说毕又叮咛了一回方起身要走因看见周瑞家的便想起一事来因说道:“可是还有一句话问奶奶这周嫂子的儿子犯了什么不是撵了他不用?"凤姐儿听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诉你媳妇事情多也忘了.赖嫂子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罢。” 赖大家的只得答应着.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赖嬷嬷忙道:“什么事?说给我评评。”凤姐儿道:“前日我生日里头还没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边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头张罗他倒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们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人去了打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这样无法无天的忘八羔子不撵了作什么!"赖嬷嬷笑道:“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奶奶听我说:他有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凤姐儿听说便向赖大家的说道:“既这样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许他吃酒。”赖大家的答应了.周瑞家的磕头起来又要与赖嬷嬷磕头赖大家的拉着方罢.然后他三人去了李纨等也就回园中来.至晚果然凤姐命人找了许多旧收的画具出来送至园中.宝钗等选了一回各色东西可用的只有一半将那一半又开了单子与凤姐儿去照样置买不必细说. 一日外面矾了绢起了稿子进来.宝玉每日便在惜春这里帮忙.探春李纨迎春宝钗等也多往那里闲坐一则观画二则便于会面.宝钗因见天气凉爽夜复渐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闲话半时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今秋又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嗽起来觉得比往常又重所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宝钗等来望候他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众人都体谅他病中且素日形体娇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他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 这日宝钗来望他因说起这病症来.宝钗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了。”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叹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象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f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耽耽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宝钗道:“这样说我也是和你一样。”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1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宝钗笑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1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我们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动众的。”黛玉忙笑道:“东西事小难得你多情如此。”宝钗道:“这有什么放在口里的!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只怕你烦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来和我说句话儿。”宝钗答应着便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黛玉喝了两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f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知宝钗不能来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却是《乐府杂稿》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黛玉不觉心有所感亦不禁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拟《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词曰《秋窗风雨夕》.其词曰: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吟罢搁笔方要安寝丫鬟报说:“宝二爷来了。”一语未完只见宝玉头上带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黛玉不觉笑了:“那里来的渔翁!"宝玉忙问:“今儿好些?吃了药没有?今儿一日吃了多少饭?"一面说一面摘了笠脱了蓑衣忙一手举起灯来一手遮住灯光向黛玉脸上照了一照觑着眼细瞧了一瞧笑道:“今儿气色好了些。” 黛玉看脱了蓑衣里面只穿半旧红绫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膝下露出油绿绸撒花裤子底下是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n著蝴蝶落花鞋.黛玉问道:“上头怕雨底下这鞋袜子是不怕雨的?也倒干净。”宝玉笑道:“我这一套是全的.有一双棠木屐才穿了来脱在廊檐上了。”黛玉又看那蓑衣斗笠不是寻常市卖的十分细致轻巧因说道:“是什么草编的?怪道穿上不象那刺猬似的。”宝玉道:“这三样都是北静王送的.他闲了下雨时在家里也是这样.你喜欢这个我也弄一套来送你.别的都罢了惟有这斗笠有趣竟是活的.上头的这顶儿是活的冬天下雪带上帽子就把竹信子抽了去下顶子来只剩了这圈子.下雪时男女都戴得我送你一顶冬天下雪戴。”黛玉笑道:“我不要他.戴上那个成个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了。”及说了出来方想起话未忖夺与方才说宝玉的话相连后悔不及羞的脸飞红便伏在桌上嗽个不住. 宝玉却不留心因见案上有诗遂拿起来看了一遍又不禁叫好.黛玉听了忙起来夺在手内向灯上烧了.宝玉笑道:“我已背熟了烧也无碍。”黛玉道:“我也好了许多谢你一天来几次瞧我下雨还来.这会子夜深了我也要歇着你且请回去明儿再来."宝玉听说回手向怀中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一个金表来瞧了一瞧那针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间忙又揣了说道:“原该歇了又扰的你劳了半日神。”说着披蓑戴笠出去了又翻身进来问道:“你想什么吃告诉我我明儿一早回老太太岂不比老婆子们说的明白?"黛玉笑道:“等我夜里想着了明儿早起告诉你.你听雨越紧了快去罢.可有人跟着没有?"有两个婆子答应:“有人外面拿着伞点着灯笼呢。”黛玉笑道:“这个天点灯笼?"宝玉道:“不相干是明瓦的不怕雨。”黛玉听说回手向书架上把个玻璃绣球灯拿了下来命点一支小蜡来递与宝玉道:“这个又比那个亮正是雨里点的。”宝玉道:“我也有这么一个怕他们失脚滑倒了打破了所以没点来。”黛玉道:“跌了灯值钱跌了人值钱?你又穿不惯木屐子.那灯笼命他们前头照着.这个又轻巧又亮原是雨里自己拿着的你自己手里拿着这个岂不好?明儿再送来.就失了手也有限的怎么忽然又变出这剖腹藏珠的脾气来!"宝玉听说连忙接了过来前头两个婆子打着伞提着明瓦灯后头还有两个小丫鬟打着伞.宝玉便将这个灯递与一个小丫头捧着宝玉扶着他的肩一径去了. 就有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说:“这比买的强.姑娘说了:姑娘先吃着完了再送来。”黛玉道:“回去说费心。”命他外头坐了吃茶.婆子笑道:“不吃茶了我还有事呢。”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忙.如今天又凉夜又长越该会个夜局痛赌两场了。”婆子笑道:“不瞒姑娘说今年我大沾光儿了.横竖每夜各处有几个上夜的人误了更也不好不如会个夜局又坐了更又解闷儿.今儿又是我的头家如今园门关了就该上场了。”黛玉听说笑道:“难为你.误了你财冒雨送来。”命人给他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那婆子笑道:“又破费姑娘赏酒吃。”说着磕了一个头外面接了钱打伞去了. 紫鹃收起燕窝然后移灯下帘伏侍黛玉睡下.黛玉自在枕上感念宝钗一时又羡他有母兄一面又想宝玉虽素习和睦终有嫌疑.又听见窗外竹梢焦叶之上雨声淅沥清寒透幕不觉又滴下泪来.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的睡了.暂且无话.要知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回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 话说黛玉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的睡去暂且无话。 如今且说凤姐儿因见邢夫人叫他不知何事忙另穿戴了一番坐车过来。邢夫人将房内人遣出悄悄向凤姐儿道:“叫你来不为别的有一件为难的事老爷托我我不得主意先和你商议。老爷因看上了老太太屋里的鸳鸯要他在房里叫我和老太太讨去。我想这倒是常有的事就怕老太太不给。你可有法子办这件事么?”凤姐儿听了忙陪笑道:“依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那里就舍得了?况且平日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做什么左一个右一个的放在屋里。头宗耽误了人家的女孩儿二则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做成日和小老婆喝酒。太太听听很喜欢咱们老爷么?这会子躲还怕躲不及这不是‘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吗?太太别恼:我是不敢去的。明放着不中用而且反招出没意思来。老爷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免有点儿背晦太太劝劝才是。比不得年轻做这些事无碍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起来怎么见人呢?”刑夫人冷笑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我劝了也未必依。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做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做屋里人也未必好驳回的。我叫了你来不过商议商议你先派了一篇的不是!也有叫你去的理?自然是我说去。你倒说我不劝!你还是不知老爷那性子的!劝不成先和我闹起来。” 凤姐知道邢夫人禀性愚弱只知奉承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一经他的手便克扣异常以贾赦浪费为名“须得我就中俭省方可偿补。”儿女奴仆一个不靠一言不听。如今又听说如此的话便知他又弄左性子劝也不中用了连忙陪笑说道:“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一个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背地里的话那里信的?我竟是个傻子!拿着二爷说起或有日得了不是老爷太太恨的那样恨不得立刻拿来一下子打死及至见了面也罢了依旧拿着老爷太太心爱的东西赏他。如今老太太待老爷自然也是这么着。依我说老太太今儿喜欢要讨今儿就讨去。我先过去哄着老太太等太太过去了我搭讪着走开把屋子里的人我也带开太太好和老太太说给了更好不给也没妨碍众人也不能知道。”邢夫人见他这般说便又喜欢起来又告诉他道:“我的主意先不和老太太说。老太太说不给这事就死了。我心里想着先悄悄的和鸳鸯说。他虽害臊我细细的告诉了他他要是不言语就妥了那时再和老太太说。老太太虽不依搁不住他愿意常言‘人去不中留’自然这就妥了。”凤姐儿笑道:”到底是太太有智谋这是千妥万妥。别说是鸳鸯凭他是谁那一个不想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放着半个主子不做倒愿意做丫头将来配个小子就完了呢。”邢夫人笑道:“正是这个话了。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呢。你先过去别露一点风声我吃了晚饭就过来。” 凤姐儿暗想:“鸳鸯素昔是个极有心胸气性的丫头虽如此说保不严他愿意不愿意。我先过去了太太后过去他要依了便没的话说;倘或不依太太是多疑的人只怕疑我走了风声叫他拿腔作势的。那时太太又见应了我的话羞恼变成怒拿我出起气来倒没意思。不如同着一齐过去了他依也罢不依也罢就疑不到我身上了。”想毕因笑道:“才我临来舅母那边送了两笼子鹌鹑我吩咐他们炸了原要赶太太晚饭上送过来。我才进大门时见小子们抬车说太太的车拔了缝拿去收拾去了。不如这会子坐了我的车一齐过去倒好。”邢夫人听了便命人来换衣裳。凤姐忙着伏侍了一回娘儿两个坐车过来。凤姐儿又说道:“太太过老太太那里去我要跟了去老太太要问起我过来做什么那倒不好。不如太太先去我脱了衣裳再来。” 邢夫人听了有理便自往贾母处来。和贾母说了一回闲话儿便出来假托往王夫人屋里去从后屋门出去打鸳鸯的卧房门前过。只见鸳鸯正坐在那里做针线见了邢夫人站起来。邢夫人笑道:“做什么呢?”一面说一面便过来接他手内的针线道:“我看看你扎的花儿。”看了一看又道:“越好了。”遂放下针线又浑身打量。只见他穿着半新的藕色绫袄青缎掐牙坎肩儿下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乌油头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瘢。鸳鸯见这般看他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心里便觉诧异因笑问道:“太太这会子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邢夫人使个眼色儿跟的人退出。邢夫人便坐下拉着鸳鸯的手笑道:“我特来给你道喜来的。”鸳鸯听了心中已猜着三分不觉红了脸低了头不一言。听邢夫人道:“你知道老爷跟前竟没有个可靠的人心里再要买一个又怕那些牙子家出来的不干不净也不知道毛病儿买了来三日两日又弄鬼掉猴的。因满府里要挑个家生女儿又没个好的不是模样儿不好就是性子不好;有了这个好处没了那个好处。因此常冷眼选了半年这些女孩子里头就只你是个尖儿:模样儿行事做人温柔可靠一概是齐全的。意思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去收在屋里。你比不得外头新买了来的这一进去了就开了脸就封你作姨娘又体面又尊贵。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语说的‘金子还是金子换’谁知竟叫老爷看中了!你如今这一来可遂了你素日心高智大的愿了又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跟了我回老太太去!”说着拉了他的手就要走。 鸳鸯红了脸夺手不行。邢夫人知他害臊便又说道:“这有什么臊的?又不用你说话只跟着我就是了。”鸳鸯只低头不动身。邢夫人见他这般便又说道:“难道你还不愿意不成?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主子奶奶不做倒愿意做丫头!三年两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你跟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的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了机会后悔就迟了。”鸳鸯只管低头仍是不语。邢夫人又道:“你这么个爽快人怎么又这样积粘起来?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儿只管说我管保你遂心如意就是了。”鸳鸯仍不语。邢夫人又笑道:“想必你有老子娘你自己不肯说话怕臊你等他们问你呢?——这也是理。等我问他们去叫他们来问你有话只管告诉他们。”说毕便往凤姐儿屋里来。 凤姐儿早换了衣裳因屋内无人便将此话告诉了平儿。平儿也摇头笑道:“据我看来未必妥当。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话来听他那个主意未必肯。也只说着瞧罢了。”凤姐儿道:“太太必来这屋里商量。依了还犹可要是不依白讨个没趣儿当着你们岂不脸上不好看。你说给他们炸些鹌鹑再有什么配几样预备吃饭你且别处逛逛去估量着走了你再来。”平儿听说照样传给婆子们便逍遥自在的园子里来。 这里鸳鸯见邢夫人去了必到凤姐房里商议去了还必定有人来问他不如躲了这里。因找了琥珀道:“老太太要问我只说我病了没吃早饭往园子里逛逛就来。”琥珀答应了。鸳鸯便往园子里来各处游玩。不想正遇见平儿。平儿见无人便笑道:“新姨娘来了!”鸳鸯听了便红了脸说道:“怪道你们串通一气来算计我!等着我和你主子闹去就是了!”平儿见鸳鸯满脸恼意自悔失言便拉到枫树底下坐在一块石上把方才凤姐过去回来所有的形景言词、始末原由都告诉了他。鸳鸯红了脸向平儿冷笑道:“我只想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的什么事儿不做?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我心里却仍是照旧有话有事并不瞒你们。这话我先放在你心里且别和二奶奶说: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证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平儿方欲说话只听山石背后哈哈的笑道:“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不怕牙碜!”二人听了不觉吃了一惊忙起身向山后找寻不是别人却是袭人笑着走出来。问:“什么事情?也告诉告诉我。”说着三人坐在石上。平儿又把方才的话说了袭人听了说道:“这话论理不该我们说:这个大老爷真真太下作了。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能放手了。”平儿道:“你既不愿意我教你个法儿。”鸳鸯道:“什么法儿?”平儿笑道:“你只和老太太说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要了。”鸳鸯啐道:“什么东西!——你还说呢!前儿你主子不是这么混说?谁知应到今儿了。”袭人笑道:“他两个都不愿意依我说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就说把你已经许了宝二爷了大老爷也就死了心了。”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骂道:“两个坏蹄子再不得好死的!人家有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做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排解排解饶不管你们倒替换着取笑儿。你们自以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来天底下的事未必都那么遂心如意的。你们且收着些儿罢别忒乐过了头儿!” 二人见他急了忙陪笑道:“好姐姐别多心。咱们从小儿都是亲姊妹一般不过无人处偶然取个笑儿。你的主意告诉我们知道也好放心。”鸳鸯道:“什么主意!我只不去就完了。”平儿摇头道:“你不去未必得干休。大老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然你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此刻不敢把你怎么样难道你跟老太太一辈子不成?也要出去的。那时落了他的手倒不好了。”鸳鸯冷笑道:“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离这里;若是老太太归西去了他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呢没个娘才死了他先弄小老婆的!等过了三年知道又是怎么个光景儿呢?那时再说。纵到了至急为难我剪了头做姑子去不然还有一死!一辈子不嫁男人又怎么样?乐得干净呢!”平儿袭人笑道:“真个这蹄子没了脸越信口儿都说出来了。”鸳鸯道:“已经这么着臊会子怎么样?你们不信只管看着就是了。太太才说了找我老子娘去我看他南京找去!”平儿道:“你的父母都在南京看房子没上来终久也寻的着;现在还有你哥哥嫂子在这里。可惜你是这里的家生女儿不如我们两个只单在这里。”鸳鸯道:“家生女儿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吗?我不愿意难道杀我的老子娘不成!” 正说着只见他嫂子从那边走来。袭人道:“他们当时找不着你的爹娘一定和你嫂子说了。”鸳鸯道:“这个娼妇专管是个‘六国贩骆驼’的听了这话他有个不奉承去的!”说话之间已来到跟前。他嫂子笑道:“那里没有找到姑娘跑了这里来!你跟了我来我和你说话。”平儿袭人都忙让坐。他嫂子只说:“姑娘们请坐找我们姑娘说句话。”袭人平儿都装不知道笑说:“什么话这么忙?我们这里猜谜儿呢等猜了再去罢。”鸳鸯道:“什么话?你说罢。”他嫂子笑道:“你跟我来到那里告诉你横竖有好话儿。”鸳鸯道:“可是太太和你说的那话?”他嫂子笑道:“姑娘既知道还奈何我!快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可是天大的喜事!”鸳鸯听说立起身来照他嫂子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指着骂道:“你快夹着你那屄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又是什么‘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的丫头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炕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封就了自己是舅爷;我要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去!”一面骂一面哭。平儿袭人拦着劝他。恿成舷虏焕矗蛩档溃骸霸敢獠辉敢饽阋埠盟担覆蛔爬端牡摹k子锼祶的好:‘当着矮人别说矮话。’姑娘骂我我不敢还言;这二位姑娘并没惹着你‘小老婆’长‘小老婆’短人家脸上怎么过的去?”袭人平儿忙道:“你倒别说这话他也并不是说我们你倒别拉三扯四的、你听见那位太太、太爷们封了我们做小老婆?况且我们两个也没有爹娘哥哥兄弟在这门子里仗着我们横行霸道的。他骂的人自由他骂去我们犯不着多心。”鸳鸯道:“他见我骂了他他臊了没的盖脸又拿话调唆你们两个。幸亏你们两个明白。原是我急了也没分别出来他就挑出这个空儿来!”他嫂子自觉没趣赌气去了。鸳鸯气的还骂平儿袭人劝他一回方罢了。 平儿因问袭人道:“你在那里藏着做什么?我们竟没有看见你。”袭人道:“我因为往四姑娘房里看我们宝二爷去了谁知迟了一步说是家去了。我疑惑怎么没遇见呢想要往林姑娘家找去又遇见他的人说也没去。我这里正疑惑是出园子去了可巧你从那里来了。我一闪你也没看见。后来他又来了我从这树后头走到山子石后我却见你两个说话来了谁知你们四个眼睛没见我。”一语未了又听身后笑道:“四个眼睛没见你?你们六个眼睛还没见我呢。”三人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你道是谁却是宝玉。袭人先笑道:“叫我好找!你在那里来着?”宝玉笑道:“我打四妹妹那里出来迎头看见你走了来我想来必是找我去的我就藏起来了哄你。看你扬着头过去了进了院子又出来了逢人就问我在那里好笑。等着你到了跟前吓你一跳。后来见你也藏藏躲躲的我就知道也是要哄人的。我探头儿往前看了一看却是他们两个我就绕到你身后头。你出去我也躲在你躲的那里了。”平儿笑道:“咱们再往后找找去罢只怕还找出两个人来也未可知。”宝玉笑道:“这可再没有了。” 鸳鸯已知这话俱被宝玉听了只伏在石头上装睡。宝玉推他笑道:“这石头上冷咱们回屋里去睡岂不好?”说着拉起鸳鸯来。又忙让平儿来家吃茶和袭人都劝鸳鸯走鸳鸯方立起身来。四人竟往怡红院来。宝玉将方才的话俱已听见心中着实替鸳鸯不快只默默的歪在床上任他三人在外间说笑。 那边邢夫人因问凤姐儿鸳鸯的父亲凤姐因说:“他爹的名字叫金彩两口子都在南京看房子不大上来。他哥哥翔现在是老太太的买办。他嫂子也是老太太那边浆洗上的头儿。”邢夫人便命人叫了他嫂子金翔的媳妇来细细说给他。那媳妇自是喜欢兴兴头头去找鸳鸯指望一说必妥不想被鸳鸯抢白了一顿又被袭人平儿说了几句羞恼回来。便对邢夫人说:“不中用他骂了我一场。”因凤姐儿在旁不敢提平儿说:“袭人也帮着抢白我说了我许多不知好歹的话回不得主子的。太太和老爷商议再买罢。谅那小蹄子也没有这么大福我们也没有这么大造化。”邢夫人听了说道:“又与袭人什么相干?他们如何知道呢?”又问:“还有谁在跟前?”金家的道:“还有平姑娘。”凤姐儿忙道:“你不该拿嘴巴子把他打回来?我一出了门他就逛去了回家来连个影儿也摸不着他!——他必定也帮着说什么来着?”金家的道:“平姑娘倒没在跟前远远的看着倒象是他可也不真切。不过是我白忖度着。”凤姐便命人去:“快找了他来告诉我家来了太太也在这里叫他快着来。”丰儿忙上来回道:“林姑娘打了人下请字儿请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进门我就叫他去的。林姑娘说:‘告诉奶奶我烦他有事呢。’”凤姐儿听了方罢故意的还说:“天天烦他!有什么事情?” 邢夫人无计吃了饭回家晚上告诉了贾赦。贾赦想了一想即刻叫贾琏来说:“南京的房子还有人看着不止一家即刻叫上金彩来。”贾琏回道:“上次南京信来金彩已经得了痰迷心窍那边连棺材银子都赏了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即便活着人事不知叫来无用。他老婆子又是个聋子。”贾赦听了喝了一声又骂:“混账!没天理的囚攮的偏你这么知道!还不离了我这里!”唬的贾琏退出。一时又叫传金翔。贾琏在外书房伺候着又不敢家去又不敢见他父亲只得听着。一时金翔来了小么儿们直带入二门里去隔了四五顿饭的工夫才出来去了。贾琏暂且不敢打听隔了一会又打听贾赦睡了方才过来。至晚间凤姐儿告诉他方才明白。 且说鸳鸯一夜没睡。至次日他哥哥回贾母接他家去逛逛贾母允了叫他家去。鸳鸯意欲不去只怕贾母疑心只得勉强出来。他哥哥只得将贾赦的话说给他又许他怎么体面又怎么当家做姨娘鸳鸯只咬定牙不愿意。他哥哥无法少不得回去回复贾赦。贾赦恼起来因说道:“我说给你叫你女人和他说去。就说我的话:‘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他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若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我要他不来以后谁敢收他?这是一件。第二件想着老太太疼他将来外边聘个正头夫妻去。叫他细想:凭他嫁到了谁家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他!要不然时叫他趁早回心转意有多少好处。”贾赦说一句金翔应一声“是”。贾赦道:“你别哄我明儿我还打你太太过去问鸳鸯。你们说了他不依便没你们的不是;若问他他再依了仔细你们的脑袋!”金翔忙应了又应退出回家也等不得告诉他女人转说竟自己对面说了这话。把个鸳鸯气的无话可回想了一想便说道:“我便愿意去也须得你们带了我回声老太太去。”他哥嫂只当回想过来都喜之不尽他嫂子即刻带了他上来见贾母。 可巧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儿、宝钗等姊妹并外头的几个执事有头脸的媳妇都在贾母跟前凑趣儿呢。鸳鸯看见忙拉了他嫂子到贾母跟前跪下一面哭一面说把邢夫人怎么来说园子里他嫂子怎么说今儿他哥哥又怎么说“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越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凭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久要报仇。——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当姑子去!要说我不是真心暂且拿话支吾:这不是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里头长疔!”原来这鸳鸯一进来时便袖内带了一把剪子一面说着一面回手打开头就铰。众婆子丫鬟看见忙来拉住已剪下半绺来了。众人看时幸而他的头极多铰的不透连忙替他挽上。 贾母听了气的浑身打战口内只说:“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因见王夫人在旁便向王夫人道:“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顺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来要。剩了这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王夫人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薛姨妈见连王夫人怪上反不好劝的了。李纨一听见鸳鸯这话早带了姊妹们出去。探春有心的人想王夫人虽有委屈如何敢辩薛姨妈现是亲妹妹自然也不好辩宝钗也不便为姨母辩李纨、凤姐、宝玉一不敢辩。这正用着女孩儿之时——迎春老实惜春小——因此窗外听了一听便走进来陪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的事小婶子如何知道?” 话未说完贾母笑道:“可是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不象我们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可是我委屈了他。”薛姨妈只答应“是”又说:“老太太偏心多疼小儿子媳妇也是有的。”贾母道:“不偏心。”因又说:“宝玉我错怪了你娘你怎么也不提我看着你娘受委屈?”宝玉笑道:“我偏着母亲说大爷大娘不成?通共一个不是我母亲要不认却推谁去?——我倒要认是我的不是老太太又不信。”贾母笑道:“这也有理。你快给你娘跪下你说:太太别委屈了老太太有年纪了看着宝玉罢。”宝玉听了忙走过来便跪下要说。王夫人忙笑着拉起他来说:“快起来断乎使不得难道替老太太给我赔不是不成?”宝玉听说忙站起来。 贾母又笑道:“凤姐儿也不提我!”凤姐笑道:“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贾母听了和众人都笑道:“这可奇了倒要听听这个‘不是’?”凤姐道:“谁叫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我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贾母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凤姐笑道:“自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贾母笑道:“这么着我也不要了你带了去罢。”凤姐儿道:“等着修了这辈子来生托生男人我再要罢。”贾母笑道:“你带了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了!”凤姐儿道:“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罢咧。”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了。 丫头回说:“大太太来了。”王夫人忙迎出去。要知端底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话说王夫人听见邢夫人来了连忙迎了出去.邢夫人犹不知贾母已知鸳鸯之事正还要来打听信息进了院门早有几个婆子悄悄的回了他他方知道.待要回去里面已知又见王夫人接了出来少不得进来先与贾母请安贾母一声儿不言语自己也觉得愧悔.凤姐儿早指一事回避了.鸳鸯也自回房去生气.薛姨妈王夫人等恐碍着邢夫人的脸面也都渐渐的退了.邢夫人且不敢出去. 贾母见无人方说道:“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慧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哪憷弦远*。”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依.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儿."贾母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个媳妇虽然帮着也是天天丢下笆儿弄扫帚.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减了.他们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来了该添什么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鸳鸯再不这样他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我如今反倒自己操心去不成?还是天天盘算和你们要东西去?我这屋里有的没的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所以不单我得靠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我有了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这会子他去了你们弄个什么人来我使?你们就弄他那么一个真珠的人来不会说话也无用.我正要打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就只这个丫头不能.留下他伏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伏侍我尽了孝的一般.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妥当了。” 说毕命人来:“请了姨太太你姑娘们来说个话儿才高兴怎么又都散了!"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众人忙赶的又来.只有薛姨妈向丫鬟道:“我才来了又作什么去?你就说我睡了觉了.那丫头道:我们罢.你老人家嫌乏我背了你老人家去。”薛姨妈道:“小鬼头儿你怕些什么?不过骂几句完了。”说着只得和这小丫头子走来.贾母忙让坐又笑道:“咱们斗牌罢.姨太太的牌也生咱们一处坐着别叫凤姐儿混了我们去。”薛姨妈笑道:“正是呢老太太替我看着些儿.就是咱们娘儿四个斗呢还是再添个呢?"王夫人笑道:“可不只四个。”凤姐儿道:“再添一个人热闹些。”贾母道:“叫鸳鸯来叫他在这下手里坐着.姨太太眼花了咱们两个的牌都叫他瞧着些儿。”凤姐儿叹了一声向探春道:“你们识书识字的倒不学算命!"探春道:“这又奇了.这会子你倒不打点精神赢老太太几个钱又想算命。”凤姐儿道:“我正要算算命今儿该输多少呢我还想赢呢!你瞧瞧场子没上左右都埋伏下了。”说的贾母薛姨妈都笑起来. 一时鸳鸯来了便坐在贾母下手鸳鸯之下便是凤姐儿.铺下红毡洗牌告幺五人起牌.斗了一回鸳鸯见贾母的牌已十严只等一张二饼便递了暗号与凤姐儿.凤姐儿正该牌便故意踌躇了半晌笑道:“我这一张牌定在姨妈手里扣着呢.我若不这一张再顶不下来的。”薛姨妈道:“我手里并没有你的牌。”凤姐儿道:“我回来是要查的。”薛姨妈道:“你只管查.你且下来我瞧瞧是张什么。”凤姐儿便送在薛姨妈跟前.薛姨妈一看是个二饼便笑道:“我倒不稀罕他只怕老太太满了。”凤姐儿听了忙笑道:“我错了。”贾母笑的已掷下牌来说:“你敢拿回去!谁叫你错的不成?"凤姐儿道:“可是我要算一算命呢.这是自己的也怨埋伏!"贾母笑道:“可是呢你自己该打着你那嘴问着你自己才是。”又向薛姨妈笑道:“我不是小器爱赢钱原是个彩头儿."薛姨妈笑道:“可不是这样那里有那样糊涂人说老太太爱钱呢?"凤姐儿正数着钱听了这话忙又把钱穿上了向众人笑道:“够了我的了.竟不为赢钱单为赢彩头儿.我到底小器输了就数钱快收起来罢。”贾母规矩是鸳鸯代洗牌因和薛姨妈说笑不见鸳鸯动手贾母道:“你怎么恼了连牌也不替我洗。”鸳鸯拿起牌来笑道:“二奶奶不给钱."贾母道:“他不给钱那是他交运了。”便命小丫头子:“把他那一吊钱都拿过来。”小丫头子真就拿了搁在贾母旁边.凤姐儿笑道:“赏我罢我照数儿给就是了。”薛姨妈笑道:“果然是凤丫头小器不过是顽儿罢了。”凤姐听说便站起来拉着薛姨妈回头指着贾母素日放钱的一个小木匣子笑道:“姨妈瞧瞧那个里头不知顽了我多少去了.这一吊钱顽不了半个时辰那里头的钱就招手儿叫他了.只等把这一吊也叫进去了牌也不用斗了老祖宗的气也平了又有正经事差我办去了。”话说未完引的贾母众人笑个不住.偏有平儿怕钱不够又送了一吊来.凤姐儿道:“不用放在我跟前也放在老太太的那一处罢.一齐叫进去倒省事不用做两次叫箱子里的钱费事。”贾母笑的手里的牌撒了一桌子推着鸳鸯叫:“快撕他的嘴!” 平儿依言放下钱也笑了一*方回来.至院门前遇见贾琏问他"太太在那里呢?老爷叫我请过去呢。”平儿忙笑道:“在老太太跟前呢站了这半日还没动呢.趁早儿丢开手罢.老太太生了半日气这会子亏二奶奶凑了半日趣儿才略好了些。”贾琏道:“我过去只说讨老太太的示下十四往赖大家去不去好预备轿子的.又请了太太又凑了趣儿岂不好?"平儿笑道:“依我说你竟不去罢.合家子连太太宝玉都有了不是这会子你又填限去了."贾琏道:“已经完了难道还找补不成?况且与我又无干.二则老爷亲自吩咐我请太太的这会子我打了人去倘或知道了正没好气呢指着这个拿我出气罢。”说着就走.平儿见他说得有理也便跟了过来. 贾琏到了堂屋里便把脚步放轻了往里间探头只见邢夫人站在那里.凤姐儿眼尖先瞧见了使眼色儿不命他进来又使眼色与邢夫人.邢夫人不便就走只得倒了一碗茶来放在贾母跟前.贾母一回身贾琏不防便没躲伶俐.贾母便问:“外头是谁?倒象个小子一伸头."凤姐儿忙起身说:“我也恍惚看见一个人影儿让我瞧瞧去。”一面说一面起身出来.贾琏忙进去陪笑道:“打听老太太十四可出门?好预备轿子。”贾母道:“既这么样怎么不进来?又作鬼作神的。”贾琏陪笑道:“见老太太顽牌不敢惊动不过叫媳妇出来问问。”贾母道:“就忙到这一时等他家去你问多少问不得?那一遭儿你这么小心来着!又不知是来作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作探子的鬼鬼祟祟的倒唬我一跳.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顽牌呢还有半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罢。”说着众人都笑了.鸳鸯笑道:“鲍二家的老祖宗又拉上赵二家的."贾母也笑道:“可是我那里记得什么抱着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了这门子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呢!” 贾琏一声儿不敢说忙退了出来.平儿站在窗外悄悄的笑道:“我说着你不听到底碰在网里了."正说着只见邢夫人也出来贾琏道:“都是老爷闹的如今都搬在我和太太身上。”邢夫人道:“我把你没孝心雷打的下流种子!人家还替老子死呢白说了几句你就抱怨了.你还不好好的呢这几日生气仔细他捶你。”贾琏道:“太太快过去罢叫我来请了好半日了。”说着送他母亲出来过那边去. 邢夫人将方才的话只略说了几句贾赦无法又含愧自此便告病且不敢见贾母只打邢夫人及贾琏每日过去请安.只得又各处遣人购求寻觅终久费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来名唤嫣红收在屋内.不在话下. 这里斗了半日牌吃晚饭才罢.此一二日间无话. 展眼到了十四日黑早赖大的媳妇又进来请.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外面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很远的也没来贾赦也没来.赖大家内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子弟作陪.因其中有柳湘莲薛蟠自上次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打听他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正要与他相交恨没有个引进这日可巧遇见竟觉无可不可.且技终涞纫材剿拿*酒盖住了脸就求他串了两出戏.下来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与他素习交好故他今日请来坐陪.不想酒后别人犹可独薛蟠又犯了旧病.他心中早已不快得便意欲走开完事无奈赖尚荣死也不放.赖尚荣又说:“方才宝二爷又嘱咐我才一进门虽见了只是人多不好说话叫我嘱咐你散的时候别走他还有话说呢.你既一定要去等我叫出他来你两个见了再走与我无干。”说着便命小厮们到里头找一个老婆子悄悄告诉"请出宝二爷来."那小厮去了没一盏茶时果见宝玉出来了.赖尚荣向宝玉笑道:“好叔叔把他交给你我张罗人去了。”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便拉了柳湘莲到厅侧小书房中坐下问他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湘莲道:“怎么不去?前日我们几个人放鹰去离他坟上还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的雨水勤恐怕他的坟站不住.我背着众人走去瞧了一瞧果然又动了一点子.回家来就便弄了几百钱第三日一早出去雇了两个人收拾好了。”宝玉道:“怪道呢上月我们大观园的池子里头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叫茗烟出去到坟上供他去回来我也问他可被雨冲坏了没有.他说不但不冲且比上回又新了些.我想着不过是这几个朋友新筑了.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湘莲道:“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眼前十月初一我已经打点下上坟的花消.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没的积聚纵有几个钱来随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儿留下这一分省得到了跟前扎煞手。”宝玉道:“我也正为这个要打茗烟找你你又不大在家知道你天天萍踪浪迹没个一定的去处。”湘莲道:“这也不用找我.这个事不过各尽其道.眼前我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宝玉听了忙问道:“这是为何?"柳湘莲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别过了。”宝玉道:“好容易会着晚上同散岂不好?"湘莲道:“你那令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坐着未免有事不如我回避了倒好。”宝玉想了一想道:“既是这样倒是回避他为是.只是你要果真远行必须先告诉我一声千万别悄悄的去了。”说着便滴下泪来.柳湘莲道:“自然要辞的.你只别和别人说就是."说着便站起来要走又道:“你们进去不必送我。”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靡蝗蛩*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上来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湘莲道:“走走就来。”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去都没兴了好歹坐一坐你就疼我了.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财都容易。”湘莲见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愧早生一计便拉他到避人之处笑道:“你真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薛蟠听这话喜的心痒难挠乜斜着眼忙笑道:“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湘莲道:“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咱们替另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到了那里伏侍的人都是现成的。”薛蟠听如此说喜得酒醒了一半说:“果然如此?"湘莲道:“如何!人拿真心待你你倒不信了!"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呆子怎么有个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不认得你先去了我在那里找你?"湘莲道:“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可舍得家城外住一夜去?"薛蟠笑道:“有了你我还要家作什么!"湘莲道:“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咱们席上且吃酒去.你看我走了之后你再走他们就不留心了。”薛蟠听了连忙答应.于是二人复又入席饮了一回.那薛蟠难熬只拿眼看湘莲心内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分了. 湘莲便起身出来瞅人不防去了至门外命小厮杏奴:“先家去罢我到城外就来。”说毕已跨马直出北门桥上等候薛蟠.没顿饭时工夫只见薛蟠骑着一匹大马远远的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不住往左右乱瞧及至从湘莲马前过去只顾望远处瞧不曾留心近处反踩过去了.湘莲又是笑又是恨便也撒马随后赶来.薛蟠往前看时渐渐人烟稀少便又圈马回来再找不想一回头见了湘莲如获奇珍忙笑道:“我说你是个再不失信的。”湘莲笑道:“快往前走仔细人看见跟了来就不便了。”说着先就撒马前去薛蟠也紧紧的跟来. 湘莲见前面人迹已稀且有一带苇塘便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向薛蟠笑道:“你下来咱们先设个誓日后要变了心告诉人去的便应了誓。”薛蟠笑道:“这话有理。”连忙下了马也拴在树上便跪下说道:“我要日久变心告诉人去的天诛地灭!"一语未了只听"Г"的一声颈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觉得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便倒下来湘莲走上来瞧瞧知道他是个笨家不惯捱打只使了三分气力向他脸上拍了几下登时便开了果子铺.薛蟠先还要挣挫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点了两点仍旧跌倒口内说道:“原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好说为什么哄出我来打我?"一面说一面乱骂.湘莲道:“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利害罢。”说着便取了马鞭过来从背至胫打了三四十下.薛蟠酒已醒了大半觉得疼痛难禁不禁有"嗳哟"之声.湘莲冷笑道:“也只如此!我只当你是不怕打的."一面说一面又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朝苇中泞泥处拉了几步滚的满身泥水又问道:“你可认得我了?"薛蟠不应只伏着哼哼.湘莲又掷下鞭子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薛蟠便乱滚乱叫说:“肋条折了.我知道你是正经人因为我错听了旁人的话了。”湘莲道:“不用拉别人你只说现在的。”薛蟠道:“现在没什么说的.不过你是个正经人我错了。”湘莲道:“还要说软些才饶你。”薛蟠哼哼着道:“好兄弟。”湘莲便又一拳.薛蟠"嗳哟"了一声道:“好哥哥。”湘莲又连两拳.薛蟠忙"嗳哟"叫道:“好爷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的瞎子罢!从今以后我敬你怕你了。”湘莲道:“你把那水喝两口."薛蟠一面听了一面皱眉道:“那水脏得很怎么喝得下去!"湘莲举拳就打.薛蟠忙道:“我喝喝。”说着说着只得俯头向苇根下喝了一口犹未咽下去只听"哇"的一声把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湘莲道:“好脏东西你快吃尽了饶你。”薛蟠听了叩头不迭道:“好歹积阴功饶我罢!这至死不能吃的。”湘莲道:“这样气息倒熏坏了我。”说着丢下薛蟠便牵马认镫去了.这里薛蟠见他已去心内方放下心来后悔自己不该误认了人.待要挣挫起来无奈遍身疼痛难禁. 谁知贾珍等席上忽不见了他两个各处寻找不见.有人说:“恍惚出北门去了。”薛蟠的小厮们素日是惧他的他吩咐不许跟去谁还敢找去?后来还是贾珍不放心命贾蓉带着小厮们寻踪问迹的直找出北门下桥二里多路忽见苇坑边薛蟠的马拴在那里.众人都道:“可好了!有马必有人。”一齐来至马前只听苇中有人呻吟.大家忙走来一看只见薛蟠衣衫零碎面目肿破没头没脸遍身内外滚的似个泥猪一般.贾蓉心内已猜着九分了忙下马令人搀了出来笑道:“薛大叔天天**今儿调到苇子坑里来了.必定是龙王爷也爱上你风流要你招驸马去你就碰到龙犄角上了。”薛蟠羞的恨没地缝儿钻不进去那里爬的上马去?贾蓉只得命人赶到关厢里雇了一乘小轿子薛蟠坐了一齐进城.贾蓉还要抬往赖家去赴席薛蟠百般央告又命他不要告诉人贾蓉方依允了让他各自回家.贾蓉仍往赖家回复贾珍并说方才形景.贾珍也知为湘莲所打也笑道:“他须得吃个亏才好。”至晚散了便来问候.薛蟠自在卧房将养推病不见. 贾母等回来各自归家时薛姨妈与宝钗见香菱哭得眼睛肿了.问其原故忙赶来瞧薛蟠时脸上身上虽有伤痕并未伤筋动骨.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恨骂一匮*又骂一回柳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的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薛蟠睡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薛姨妈禁住小厮们只说柳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薛蟠听见如此说了要知端的___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回 滥情人情误思游艺 慕雅女雅集苦吟诗 且说薛蟠听见如此说了气方渐平.三五日后疼痛虽愈伤痕未平只装病在家愧见亲友. 展眼已到十月因有各铺面伙计内有算年帐要回家的少不得家内治酒饯行.内有一个张德辉年过六十自幼在薛家当铺内揽总家内也有二三千金的过活今岁也要回家明春方来.因说起"今年纸札香料短少明年必是贵的.明年先打大小儿上来当铺内照管赶端阳前我顺路贩些纸札香扇来卖.除去关税花销亦可以剩得几倍利息。”薛蟠听了心中忖度:“我如今挨了打正难见人想着要躲个一年半载又没处去躲.天天装病也不是事.况且我长了这么大又不武又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地土风俗远近道路又不知道不如也打点几个本钱和张德辉逛一年来.赚钱也罢不赚钱也罢且躲躲羞去.二则逛逛山水也是好的。”心内主意已定至酒席散后便和张德辉说知命他等一二日一同前往. 晚间薛蟠告诉了他母亲.薛姨妈听了虽是欢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钱倒是末事因此不命他去.只说"好歹你守着我我还能放心些.况且也不用做这买卖也不等着这几百银子来用.你在家里安分守己的就强似这几百银子了。”薛蟠主意已定那里肯依.只说:“天天又说我不知世事这个也不知那个也不学.如今我狠把那些没要紧的都断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学习着做买卖又不准我了叫我怎么样呢?我又不是个丫头把我关在家里何日是个了日?况且那张德辉又是个年高有德的咱们和他世交我同他去怎么得有舛错?我就一时半刻有不好的去处他自然说我劝我.就是东西贵贱行情他是知道的自然色色问他何等顺利倒不叫我去.过两日我不告诉家里私自打点了一走明年了财回家那时才知道我呢。”说毕赌气睡觉去了. 薛姨妈听他寥绱怂*因和宝钗商议.宝钗笑道:“哥哥果然要经历正事正是好的了.只是他在家时说着好听到了外头旧病复犯越难拘束他了.但也愁不得许多.他若是真改了是他一生的福.若不改妈也不能又有别的法子.一半尽人力一半听天命罢了.这么大人了若只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门干不得事今年关在家里明年还是这个样儿.他既说的名正言顺妈就打谅着丢了八百一千银子竟交与他拭一拭.横竖有伙计们帮着也未必好意思哄骗他的.二则他出去了左右没有助兴的人又没了倚仗的人到了外头谁还怕谁有了的吃没了的饿着举眼无靠他见这样只怕比在家里省了事也未可知。”薛姨妈听了思忖半晌说道:“倒是你说的是.花两个钱叫他学些乖来也值了。”商议已定一宿无话.至次日薛姨妈命人请了张德辉来在书房中命薛蟠款待酒饭自己在后廊下隔着窗子向里千言万语嘱托张德辉照管薛蟠.张德辉满口应承吃过饭告辞又回说:“十四日是上好出行日期大世兄即刻打点行李雇下骡子十四一早就长行了。”薛蟠喜之不尽将此话告诉了薛姨妈.薛姨妈便和宝钗香菱并两个老年的嬷嬷连日打点行装派下薛蟠之乳父老苍头一名当年谙事旧仆二名外有薛蟠随身常使小厮二人主仆一共六人雇了三辆大车单拉行李使物又雇了四个长行骡子.薛蟠自骑一匹家内养的铁青大走骡外备一匹坐马.诸事完毕薛姨妈宝钗等连夜劝戒之言自不必备说.至十三日薛蟠先去辞了他舅舅然后过来辞了贾宅诸人.贾珍等未免又有饯行之说也不必细述.至十四日一早薛姨妈宝钗等直同薛蟠出了仪门母女两个四只泪眼看他去了方回来. 薛姨妈上京带来的家人不过四五房并两三个老嬷嬷小丫头今跟了薛蟠一去外面只剩了一两个男子.因此薛姨妈即日到书房将一应陈设玩器并帘幔等物尽行搬了进来收贮命那两个跟去的男子之妻一并也进来睡觉.又命香菱将他屋里也收拾严紧"将门锁了晚间和我去睡。”宝钗道:“妈既有这些人作伴不如叫菱姐姐和我作伴去.我们园里又空夜长了我每夜作活越多一个人岂不越好。”薛姨妈听了笑道:“正是我忘了原该叫他同你去才是.我前日还同你哥哥说杏又小道三不着两莺儿一个人不够伏侍的还要买一个丫头来你使。”宝钗道:“买的不知底里倘或走了眼花了钱小事没的淘气.倒是慢慢的打听着有知道来历的买个还罢了。”一面邓*一面命香菱收拾了衾褥妆奁命一个老嬷嬷并臻儿送至蘅芜苑去然后宝钗和香菱才同回园中来. 香菱道:“我原要和奶奶说的大爷去了我和姑娘作伴儿去.又恐怕奶奶多心说我贪着园里来顽谁知你竟说了。”宝钗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羡慕这园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没个空儿.就每日来一趟慌慌张张的也没趣儿.所以趁着机会越性住上一年我也多个作伴的你也遂了心。”香菱笑道:“好姑娘你趁着这个工夫教给我作诗罢."宝钗笑道:“我说你得陇望蜀呢.我劝你今儿头一日进来先出园东角门从老太太起各处各人你都瞧瞧问候一声儿也不必特意告诉他们说搬进园来.若有提起因由你只带口说我带了你进来作伴儿就完了.回来进了园再到各姑娘房里走走。” 香菱应着才要走时只见平儿忙忙的走来.香菱忙问了好平儿只得陪笑相问.宝钗因向平儿笑道:“我今儿带了他来作伴儿正要去回你奶奶一声儿。”平儿笑道:“姑娘说的是那里话?我竟没话答言了。”宝钗道:“这才是正理.店房也有个主人庙里也有个住持虽不是大事到底告诉一声便是园里坐更上夜的人知道添了他两个也好关门候户的了.你回去告诉一声罢我不打人去了。”平儿答应着因又向香菱笑道:“你既来了也不拜一拜街坊邻舍去?"宝钗笑道:“我正叫他去呢。”平儿道:“你且不必往我们家去二爷病了在家里呢。”香菱答应着去了先从贾母处来不在话下. 且说平儿见香菱去了便拉宝钗忙说道:“姑娘可听见我们的新闻了?"宝钗道:“我没听见新闻.因连日打我哥哥出门所以你们这里的事一概也不知道连姊妹们这两日也没见。”平儿笑道:“老爷把二爷打了个动不得难道姑娘就没听见?"宝钗道:“早起恍惚听见了一句也信不真.我也正要瞧你奶奶去呢不想你来了.又是为了什么打他?"平儿咬牙骂道:“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那个地方看见了几把旧扇子回家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谁知就有一个不知死的冤家混号儿世人叫他作石呆子穷的连饭也没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二爷好容易烦了多少情见了这个人说之再三把二爷请到他家里坐着拿出这扇子略瞧了瞧.据二爷说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因来告诉了老爷.老爷便叫买他的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偏那石呆子说: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老爷没法子天天骂二爷没能为.已经许了他五百两先兑银子后拿扇子.他只是不卖只说:要扇子先要我的命!姑娘想想这有什么法子?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老爷拿着扇子问着二爷说:人家怎么弄了来?二爷只说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老爷听了就生了气说二爷拿话堵老爷因此这是第一件大的.这几日还有几件小的我也记不清所以都凑在一处就打起来了.也没拉倒用板子棍子就站着不知拿什么混打了一顿脸上打破了两处.我们听见姨太太这里有一种丸药上棒疮的姑娘快寻一丸子给我。”宝钗听了忙命莺儿去要了一丸来与平儿.宝钗道:“既这样替我问候罢我就不去了。”平儿答应着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香菱见过众人之后吃过晚饭宝钗等都往贾母处去了自己便往潇湘馆中来.此时黛玉已好了大半见香菱也进园来住自是欢喜.香菱因笑道:“我这一进来了也得了空儿好歹教给我作诗就是我的造化了!"黛玉笑道:“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作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香菱笑道:“果然这样我就拜你作师.你可不许腻烦的。”黛玉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香菱笑道:“怪道我常弄一本旧诗偷空儿看一两又有对的极工的又有不对的又听见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上亦有顺的亦有二四六上错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词句新奇为上。”黛玉道:“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香菱笑道:“我只爱6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的真有趣!"黛玉道:“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Д谢阮庚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香菱听了笑道:“既这样好姑娘你就把这书给我拿出来我带回去夜里念几也是好的。”黛玉听说便命紫娟将王右丞的五言律拿来递与香菱又道:“你只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念一.不明白的问你姑娘或者遇见我我讲与你就是了。”香菱拿了诗回至蘅芜苑中诸事不顾只向灯下一一的读起来.宝钗连催他数次睡觉他也不睡.宝钗见他这般苦心只得随他去了. 一日黛玉方梳洗完了只见香菱笑吟吟的送了书来又要换杜律.黛玉笑道:“共记得多少?"香菱笑道:“凡红圈选的我尽读了。”黛玉道:“可领略了些滋味没有?"香菱笑道:“领略了些滋味不知可是不是说与你听听。”黛玉笑道:“正要讲究讨论方能长进.你且说来我听。”香菱笑道:“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黛玉笑道:“这话有了些意思但不知你从何处见得?"香菱笑道:“我看他《塞上》一那一联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再还有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这白青两个字也似无理.想来必得这两个字才形容得尽念在嘴里倒象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象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正说着宝玉和探春也来了也都入坐听他讲诗.宝玉笑道:“既是这样也不用看诗.会心处不在多听你说了这两句可知三昧你已得了。”黛玉笑道:“你说他这上孤烟好你还不知他这一句还是套了前人的来.我给你这一句瞧瞧更比这个淡而现成。”说着便把陶渊明的"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翻了出来递与香菱.香菱瞧了点头叹赏笑道:“原来上字是从依依两个字上化出来的。”宝玉大笑道:“你已得了不用再讲越倒学杂了.你就作起来必是好的。”探春笑道:“明儿我补一个柬来请你入社。”香菱笑道:“姑娘何苦打趣我我不过是心里羡慕才学着顽罢了。”探春黛玉都笑道:“谁不是顽?难道我们是认真作诗呢!若说我们认真成了诗出了这园子把人的牙还笑倒了呢。”宝玉道:“这也算自暴自弃了.前日我在外头和相公们商议画儿他们听见咱们起诗社求我把稿子给他们瞧瞧.我就写了几给他们看看谁不真心叹服.他们都抄了刻去了。”探春黛玉忙问道:“这是真话么?"宝玉笑道:“说慌的是那架上的鹦哥。”黛玉探春听说都道:“你真真胡闹!且别说那不成诗便是成诗我们的笔墨也不该传到外头去。”宝玉道:“这怕什么!古来闺阁中的笔墨不要传出去如今也没有人知道了."说着只见惜春打了入画来请宝玉宝玉方去了.香菱又逼着黛玉换出杜律来又央黛玉探春二人:“出个题目让我诌去诌了来替我改正。”黛玉道:“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诌一竟未诌成你竟作一来.十四寒的韵由你爱用那几个字去。” 香菱听了喜的拿回诗来又苦思一回作两句诗又舍不得杜诗又读两.如此茶饭无心坐卧不定.宝钗道:“何苦自寻烦恼.都是颦儿引的你我和他算帐去.你本来呆头呆脑的再添上这个越弄成个呆子了。”香菱笑道:“好姑娘别混我。”一面说一面作了一先与宝钗看.宝钗看了笑道:“这个不好不是这个作法.你别怕臊只管拿了给他瞧去看他是怎么说。”香菱听了便拿了诗找黛玉.黛玉看时只见写道是: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 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黛玉笑道:“意思却有只是措词不雅.皆因你看的诗少被他缚住了.把这丢开再作一只管放开胆子去作。” 香菱听了默默的回来越性连房也不入只在池边树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抠土来往的人都诧异.李纨宝钗探春宝玉等听得此信都远远的站在山坡上瞧看他.只见他皱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宝钗笑道:“这个人定要疯了!昨夜嘟嘟哝哝直闹到五更天才睡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听见他起来了忙忙碌碌梳了头就找颦儿去.一回来了呆了一日作了一又不好这会子自然另作呢。”宝玉笑道:“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我们成日叹说可惜他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宝钗笑道:“你能够象他这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的。”宝玉不答. 只见香菱兴兴头头的又往黛玉那边去了.探春笑道:“咱们跟了去看他有些意思没有."说着一齐都往潇湘馆来.只见黛玉正拿着诗和他讲究.众人因问黛玉作的如何.黛玉道:“自然算难为他了只是还不好.这一过于穿凿了还得另作。”众人因要诗看时只见作道: 非银非水映窗寒拭看晴空护玉盘. 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 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 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宝钗笑道:“不象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个色字倒还使得你看句句倒是月色.这也罢了原来诗从胡说来再迟几天就好了。”香菱自为这妙绝听如此说自己扫了兴不肯丢开手便要思索起来.因见他姊妹们说笑便自己走至阶前竹下闲步挖心搜胆耳不旁听目不别视.一时探春隔窗笑说道:“菱姑娘你闲闲罢。”香菱怔怔答道:“闲字是十五删的你错了韵了。”众人听了不觉大笑起来.宝钗道:“可真是诗魔了.都是颦儿引的他!"黛玉道:“圣人说诲人不倦他又来问我我岂有不说之理。”李纨笑道:“咱们拉了他往四姑娘房里去引他瞧瞧画儿叫他醒一醒才好。” 说着真个出来拉了他过藕香榭至暖香坞中.惜春正乏倦在床上歪着睡午觉画缯立在壁间用纱罩着.众人唤醒了惜春揭纱看时十停方有了三停.香菱见画上有几个美人因指着笑道:“这一个是我们姑娘那一个是林姑娘。”探春笑道:“凡会作诗的都画在上头快学罢。”说着顽笑了一回. 各自散后香菱满心中还是想诗.至晚间对灯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后上床卧下两眼鳏鳏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去了.一时天亮宝钗醒了听了一听他安稳睡了心下想:“他翻腾了一夜不知可作成了?这会子乏了且别叫他。”正想着只听香菱从梦中笑道:“可是有了难道这一还不好?"宝钗听了又是可叹又是可笑连忙唤醒了他问他:“得了什么?你这诚心都通了仙了.学不成诗还弄出病来呢。”一面说一面梳洗了会同姊妹往贾母处来.原来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做不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梳洗已毕便忙录出来自己并不知好歹便拿来又找黛玉.刚到沁芳亭只见李纨与众姊妹方从王夫人处回来宝钗正告诉他们说他梦中作诗说梦话.众人正笑抬头见他来了便都争着要诗看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话说香菱见众人正说笑他便迎上去笑道:“你们看这一.若使得我便还学若还不好我就死了这作诗的心了。”说着把诗递与黛玉及众人看时只见写道是: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蛾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众人看了笑道:“这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可知俗语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社里一定请你了。”香菱听了心下不信料着是他们瞒哄自己的话还只管问黛玉宝钗等. 正说之间只见几个小丫头并老婆子忙忙的走来都笑道:“来了好些姑娘奶奶们我们都不认得奶奶姑娘们快认亲去。”李纨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你到底说明白了是谁的亲戚?"那婆子丫头都笑道:“***两位妹子都来了.还有一位姑娘说是薛大姑娘的妹妹还有一位爷说是薛大爷的兄弟.我这会子请姨太太去呢奶奶和姑娘们先上去罢。”说着一径去了.宝钗笑道:“我们薛蝌和他妹妹来了不成?"李纨也笑道:“我们婶子又上京来了不成?他们也不能凑在一处这可是奇事。”大家纳闷来至王夫人上房只见乌压压一地的人. 原来邢夫人之兄嫂带了女儿岫烟进京来投邢夫人的可巧凤姐之兄王仁也正进京两亲家一处打帮来了.走至半路泊船时正遇见李纨之寡婶带着两个女儿____大名李纹次名李绮____也上京.大家叙起来又是亲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因当年父亲在京时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嫁闻得王仁进京他也带了妹子随后赶来.所以今日会齐了来访投各人亲戚.于是大家见礼叙过贾母王夫人都欢喜非常.贾母因笑道:“怪道昨日晚上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应到今日。”一面叙些家常一面收看带来的礼物一面命留酒饭.凤姐儿自不必说忙上加忙.李纨宝钗自然和婶母姊妹叙离别之情.黛玉见了先是欢喜次后想起众人皆有亲眷独自己孤单无个亲眷不免又去垂泪.宝玉深知其情十分劝慰了一番方罢. 然后宝玉忙忙来至怡红院中向袭人麝月晴雯等笑道:“你们还不快看人去!谁知宝姐姐的亲哥哥是那个样子他这叔伯兄弟形容举止另是一样了倒象是宝姐姐的同胞弟兄似的.更奇在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更有大嫂嫂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说现在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本地风光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长了一层学问了.除了这几个难道还有几个不成?"一面说一面自笑自叹.袭人见他又有了魔意便不肯去瞧.晴雯等早去瞧了一遍回来だだ笑向袭人道:“你快瞧瞧去!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儿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象一把子四根水葱儿。” 一语未了只见探春也笑着进来找宝玉因说道:“咱们的诗社可兴旺了。”宝玉笑道:“正是呢.这是你一高兴起诗社所以鬼使神差来了这些人.但只一件不知他们可学过作诗不曾?"探春道:“我才都问了他们虽是他们自谦看其光景没有不会的.便是不会也没难处你看香菱就知道了。”袭人笑道:“他们说薛大姑娘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着怎么样?"探春道:“果然的话.据我看连他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他。”袭人听了又是诧异又笑道:“这也奇了还从那里再好的去呢?我倒要瞧瞧去。”探春道:“老太太一见了喜欢的无可不可已经逼着太太认了干女儿了.老太太要养活才刚已经定了。”宝玉喜的忙问:“这果然的?"探春道:“我几时说过谎!"又笑道:“有了这个好孙女儿就忘了这孙子了。”宝玉笑道:“这倒不妨原该多疼女儿些才是正理.明儿十六咱们可该起社了。”探春道:“林丫头刚起来了二姐姐又病了终是七上八下的。”宝玉道:“二姐姐又不大作诗没有他又何妨。”探春道:“越性等几天他们新来的混熟了咱们邀上他们岂不好?这会子大嫂子宝姐姐心里自然没有诗兴的况且湘云没来颦儿刚好了人人不合式.不如等着云丫头来了这几个新的也熟了颦儿也大好了大嫂子和宝姐姐心也闲了香菱诗也长进了如此邀一满社岂不好?咱们两个如今且往老太太那里去听听除宝姐姐的妹妹不算外他一定是在咱们家住定了的.倘或那三个要不在咱们这里住咱们央告着老太太留下他们在园子里住下咱们岂不多添几个人越有趣了。”宝玉听了喜的眉开眼笑忙说道:“倒是你明白.我终久是个糊涂心肠空喜欢一会子却想不到这上头来。” 说着兄妹两个一齐往贾母处来。”果然王夫人已认了宝琴作干女儿贾母欢喜非常连园中也不命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薛蝌自向薛蟠书房中住下.贾母便和邢夫人说:“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逛逛再去。”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艰难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与他们治房舍帮盘缠听如此说岂不愿意.邢夫人便将岫烟交与凤姐儿.凤姐儿筹算得园中姊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设一处莫若送到迎春一处去倘日后邢岫烟有些不遂意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与自己无干.从此后若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儿亦照迎春的分例送一分与岫烟.凤姐儿冷眼ゅ岫烟心性为人竟不象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凤姐儿又怜他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论了. 贾母王夫人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敬伏今见他寡婶来了便不肯令他外头去住.那李婶虽十分不肯无奈贾母执意不从只得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来. 当下安插既定谁知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了家眷去上任.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留下他了接到家中原要命凤姐儿另设一处与他住.史湘云执意不肯只要与宝钗一处住因此就罢了. 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李纨为余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三个.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他十二个人皆不过十五六七岁或有这三个同年或有那五个共岁或有这两个同月同日那两个同刻同时所差者大半是时刻月分而已.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细细分晰不过是"弟”“兄”“姊”“妹"四个字随便乱叫. 如今香菱正满心满意只想作诗又不敢十分罗唣宝钗可巧来了个史湘云.那史湘云又是极爱说话的那里禁得起香菱又请教他谈诗越高了兴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宝钗因笑道:“我实在聒噪的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一个香菱没闹清偏又添了你这么个话口袋子满嘴里说的是什么:怎么是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放着两个现成的诗家不知道提那些死人做什么!"湘云听了忙笑问道:“是那两个?好姐姐你告诉我。”宝钗笑道:“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湘云香菱听了都笑起来. 正说着只见宝琴来了披着一领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何物.宝钗忙问:“这是那里的?"宝琴笑道:“因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的。”香菱上来瞧道:“怪道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湘云道:“那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作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这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宝钗道:“真俗语说各人有缘法.他也再想不到他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他。”湘云道:“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来这两处只管顽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回无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说的宝钗宝琴香菱莺儿等都笑了.宝钗笑道:“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们这琴儿就有些象你.你天天说要我作亲姐姐我今儿竟叫你认他作亲妹妹罢了。”湘云又瞅了宝琴半日笑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他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他还小呢让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说话之间宝玉黛玉都进来了宝钗犹自嘲笑.湘云因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顽话恰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琥珀笑道:“真心恼的再没别人就只是他。”口里说手指着宝玉.宝钗湘云都笑道:“他倒不是这样人。”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他。”说着又指着黛玉.湘云便不则声.宝钗忙笑道:“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和他的妹妹一样.他喜欢的比我还疼呢那里还恼?你信口儿混说.他的那嘴有什么实据。”宝玉素习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儿且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宝钗之事正恐贾母疼宝琴他心中不自在今见湘云如此说了宝钗又如此答再审度黛玉声色亦不似往时果然与宝钗之说相符心中闷闷不乐.因想:“他两个素日不是这样的好今看来竟更比他人好十倍。”一时林黛玉又赶着宝琴叫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是亲姊妹一般.那宝琴年轻心热且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今在贾府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见诸姊妹都不是那轻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契故也不肯怠慢其中又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便更与黛玉亲敬异常.宝玉看着只是暗暗的纳罕. 一时宝钗姊妹往薛姨妈房内去后湘云往贾母处来林黛玉回房歇着.宝玉便找了黛玉来笑道:“我虽看了《西厢记》也曾有明白的几句说了取笑你曾恼过.如今想来竟有一句不解我念出来你讲讲我听。”黛玉听了便知有章因笑道:“你念出来我听听。”宝玉笑道:“那《闹简》上有一句说得最好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句最妙.孟光接了梁鸿案这五个字不过是现成的典难为他这是几时三个虚字问的有趣.是几时接了?你说说我听听。”黛玉听了禁不住也笑起来因笑道:“这原问的好.他也问的好你也问的好。”宝玉道:“先时你只疑我如今你也没的说我反落了单。”黛玉笑道:“谁知他竟真是个好人我素日只当他藏奸。”因把说错了酒令起连送燕窝病中所谈之事细细告诉了宝玉.宝玉方知缘故因笑道:“我说呢正纳闷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原来是从小孩儿口没遮拦就接了案了。”黛玉因又说起宝琴来想起自己没有骀19*不免又哭了.宝玉忙劝道:“你又自寻烦恼了.你瞧瞧今年比旧年越瘦了你还不保养.每天好好的你必是自寻烦恼哭一会子才算完了这一天的事."黛玉拭泪道:“近来我只觉心酸眼泪却象比旧年少了些的.心里只管酸痛眼泪却不多。”宝玉道:“这是你哭惯了心里疑的岂有眼泪会少的!” 正说着只见他屋里的小丫头子送了猩猩毡斗篷来又说:“大奶奶才打人来说下了雪要商议明日请人作诗呢。”一语未了只见李纨的丫头走来请黛玉.宝玉便邀着黛玉同往稻香村来.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二人一齐踏雪行来.只见众姊妹都在那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e丝的鹤氅;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一时史湘云来了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湘云笑道:“你们瞧瞧我里头打扮的。”一面说一面脱了褂子.只见他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e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Ж皮小靴越显的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众人都笑道:“偏他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湘云道:“快商议作诗!我听听是谁的东家?"李纨道:“我的主意.想来昨儿的正日已过了再等正日又太远可巧又下雪不如大家凑个社又替他们接风又可以作诗.你们意思怎么样?"宝玉先道:“这话很是.只是今日晚了若到明儿晴了又无趣。”众人看道:“这雪未必晴纵晴了这一夜下的也够赏了。”李纨道:“我这里虽好又不如芦雪庵好.我已经打人笼地炕去了咱们大家拥炉作诗.老太太想来未必高兴况且咱们小顽意儿单给凤丫头个信儿就是了.你们每人一两银子就够了送到我这里来。”指着香菱宝琴李纹李绮岫烟"五个不算外咱们里头二丫头病了不算四丫头告了假也不算你们四分子送了来我包总五六两银子也尽够了。”宝钗等一齐应诺.因又拟题限韵李纨笑道:“我心里自己定了等到了明日临期横竖知道."说毕大家又闲话了一回方往贾母处来.本日无话.到了次日一早宝玉因心里记挂着这事一夜没好生得睡天亮了就爬起来.掀开帐子一看虽门窗尚掩只见窗上光辉夺目心内早踌躇起来埋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一面忙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宝玉此时欢喜非常忙唤人起来プ漱已毕只穿一件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小小鹰膀褂束了腰披了玉针蓑戴上金藤笠登上沙棠屐忙忙的往芦雪庵来.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盒内一般.于是走至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恰是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宝玉便立住细细的赏玩一回方走.只见蜂腰扳桥上一个人打着伞走来是李纨打了请凤姐儿去的人. 宝玉来至芦雪庵只见丫鬟婆子正在那里扫雪开径.原来这芦雪庵盖在傍山临水河滩之上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都是芦苇掩覆一条去径逶迤穿芦度苇过去便是藕香榭的竹桥了.众丫鬟婆子见他披蓑戴笠而来却笑道:“我们才说正少一个渔翁如今都全了.姑娘们吃了饭才来呢你也太性急了。”宝玉听了只得回来.刚至沁芳亭见探春正从秋爽斋来围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戴着观音兜扶着小丫头后面一个妇人打着青绸油伞.宝玉知他往贾母处去便立在亭边等他来到二人一同出园前去.宝琴正在里间房内梳洗更衣. 一时众姊妹来齐宝玉只嚷饿了连连催饭.好容易等摆上来头一样菜便是牛乳蒸羊羔.贾母便说:“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可惜你们小孩子们吃不得.今儿另外有新鲜鹿肉你们等着吃。”众人答应了.宝玉却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瓜齑忙忙的咽完了.贾母道:“我知道你们今儿又有事情连饭也不顾吃了."便叫"留着鹿肉与他晚上吃"凤姐忙说"还有呢"方才罢了.史湘云便悄和宝玉计较道:“有新鲜鹿肉不如咱们要一块自己拿了园里弄着又顽又吃。”宝玉听了巴不得一声儿便真和凤姐要了一块命婆子送入园去. 一时大家散后进园齐往芦雪庵来听李纨出题限韵独不见湘云宝玉二人.黛玉道:“他两个再到不了一处若到一处生出多少故事来.这会子一定算计那块鹿肉去了。”正说着只见李婶也走来看热闹因问李纨道:“怎么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样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的有来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众人听了都笑道:“了不得快拿了他两个来。”黛玉笑道:“这可是云丫头闹的我的卦再不错。” 李纨等忙出来找着他两个说道:“你们两个要吃生的我送你们到老太太那里吃去.那怕吃一只生鹿撑病了不与我相干.这么大雪怪冷的替我作祸呢。”宝玉笑道:“没有的事我们烧着吃呢。”李纨道:“这还罢了。”只见老婆们拿了铁炉铁叉铁丝チ来李纨道:“仔细割了手不许哭!"说着同探春进去了. 凤姐打了平儿来回复不能来为放年例正忙.湘云见了平儿那里肯放.平儿也是个好顽的素日跟着凤姐儿无所不至见如此有趣乐得顽笑因而褪去手上的镯子三个围着火炉儿便要先烧三块吃.那边宝钗黛玉平素看惯了不以为异宝琴等及李婶深为罕事.探春与李纨等已议定了题韵.探春笑道:“你闻闻香气这里都闻见了我也吃去。”说着也找了他们来.李纨也随来说:“客已齐了你们还吃不够?"湘云一面吃一面说道:“我吃这个方爱吃酒吃了酒才有诗.若不是这鹿肉今儿断不能作诗。”说着只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那里笑.湘云笑道:“傻子过来尝尝。”宝琴笑说:“怪脏的。”宝钗道:“你尝尝去好吃的.你林姐姐弱吃了不消化不然他也爱吃。”宝琴听了便过去吃了一块果然好吃便也吃起来.一时凤姐儿打小丫头来叫平儿.平儿说:“史姑娘拉着我呢你先走罢。”小丫头去了.一时只见凤姐也披了斗篷走来笑道:“吃这样好东西也不告诉我!"说着也凑着一处吃起来.黛玉笑道:“那里找这一群花子去!罢了罢了今日芦雪庵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庵一大哭!"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宝钗笑道:“你回来若作的不好了把那肉掏了出来就把这雪压的芦苇子3上些以完此劫。” 说着吃毕洗漱了一回.平儿带镯子时却少了一个左右前后乱找了一番踪迹全无.众人都诧异.凤姐儿笑道:“我知道这镯子的去向.你们只管作诗去我们也不用找只管前头去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说着又问:“你们今儿作什么诗?老太太说了离年又近了正月里还该作些灯谜儿大家顽笑。”众人听了都笑道:“可是倒忘了.如今赶着作几个好的预备正月里顽。”说着一齐来至地炕屋内只见杯盘果菜俱已摆齐墙上已贴出诗题韵脚格式来了.宝玉湘云二人忙看时只见题目是"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一限二萧韵。”后面尚未列次序.李纨道:“我不大会作诗我只起三句罢然后谁先得了谁先联。”宝钗道:“到底分个次序。”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回 芦雪庵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话说薛宝钗道:“到底分个次序让我写出来。”说着便令众人拈阄为序。起恰是李氏然后按次各各开出。凤姐儿道:“既这么说我也说一句在上头。”众人都笑起来了说:“这么更妙了。”宝钗将“稻香老农”之上补了一个“凤”字李纨又将题目讲给他听。凤姐儿想了半天笑道:“你们别笑话我我只有了一句粗话可是五个字的。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众人都笑道:“越是粗话越好。你说了就只管干正事去罢。”凤姐儿笑道:“想下雪必刮北风昨夜听见一夜的北风我有一句这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使得使不得我就不管了。”众人听说都相视笑道:“这句虽粗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写不尽的多少地步与后人。就是这句为稻香老农快写上续下去。”凤姐儿和李婶娘平儿又吃了两杯酒自去了。这里李纨就写了: 一夜北风紧 自己联道: 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 香菱道: 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探春道: 无心饰萎苗。价高村酿熟 李绮道: 年稔府粱饶。葭动灰飞管 李纹道: 阳回斗转杓。寒山已失翠 岫烟道: 冻浦不生潮。易挂疏枝柳 湘云道: 难堆破叶蕉。麝煤融宝鼎 宝琴道: 绮袖笼金貂。光夺窗前镜 黛玉道: 香粘壁上椒。斜风仍故故 宝玉道: 清梦转聊聊。何处梅花笛? 宝钗道: 谁家碧玉箫?鳌愁坤轴陷 李纨笑道:“我替你们看热酒去罢。”宝钗命宝琴续联只见湘云起来道: 龙斗阵云销。野岸回孤棹 宝琴也联道: 吟鞭指灞桥。赐裘怜抚戍 湘云那里肯让人?且别人也不如他敏捷都看他扬眉挺身的说道: 加絮念征徭。坳垤审夷险 宝钗连声赞好也便联道: 枝柯怕动摇。皑皑轻趁步 黛玉忙联道: 剪剪舞随腰。苦茗成新赏 一面说一面推宝玉命他联。宝玉正看宝琴、宝钗、黛玉三人共战湘云十分有趣那里还顾得联诗?今见黛玉推他方联道: 孤松订久要。泥鸿从印迹 宝琴接着联道: 林斧或闻樵。伏象千峰凸 湘云忙联道: 盘蛇一径遥。花缘经冷结 宝钗和众人又都赞好探春联道: 色岂畏霜凋。深院惊寒雀 湘云正渴了忙忙的吃茶已被岫烟抢着联道: 空山泣老鸮。阶墀随上下 湘云忙丢了茶杯联道: 池水任浮漂。照耀临清晓 黛玉忙联道: 缤纷入永宵。诚忘三尺冷 湘云忙笑联道: 瑞释九重焦。僵卧谁相问 宝琴也忙笑联道: 狂游客喜招。天机断缟带 湘云又忙道: 海市失鲛绡。 黛玉不容他道出接着便道: 寂寞封台榭 湘云忙联道: 清贫怀箪瓢。 宝琴也不容情也忙道: 烹茶水渐沸 湘云见这般自为得趣又是笑又忙联道: 煮酒叶难烧。 黛玉也笑道: 没帚山僧扫 宝琴也笑道: 埋琴稚子挑。 湘云笑弯了腰忙念了一句众人问道:“到底说的是什么?”湘云道: 石楼闲睡鹤 黛玉笑得握着胸口高声嚷道: 锦罽暖亲猫。 宝琴也忙笑道: 月窟翻银浪 湘云忙联道: 霞城隐赤标。 黛玉忙笑道: 沁梅香可嚼 宝钗笑称:“好句!”也忙联道: 淋竹醉堪调。 宝琴也忙道: 或湿鸳鸯带 湘云忙联道: 时凝翡翠翘。 黛玉又忙道: 无风仍脉脉 宝琴又忙笑联道: 不雨亦潇潇。 湘云伏着已笑软了。众人看他三人对抢也都不顾作诗看着也只是笑。黛玉还推他往下联又道:“你也有才尽力穷之时!我听听还有什么舌头嚼了?”湘云只伏在宝钗怀里笑个不住。宝钗推他起来道:“你有本事把‘二萧’的韵全用完了我才服你。”湘云起身笑道:“我也不是作诗竟是抢命呢!”众人笑道:“倒是你自己说罢。”探春早已料定没有自己联的了便早写出来因说:“还没收住呢。”李纹听了接过来便联了一句道: 欲志今朝乐 李绮收了一句道: 凭诗祝舜尧。 李纨道:“够了够了。虽没作完了韵腾挪的字若生扭了倒不好了。”说着大家来细细评论一回独湘云的多都笑道:“这都是那块鹿肉的功劳。”李纨笑道:“逐句评去却还一气只是宝玉又落了第了。”宝玉笑道:“我原不会联句只好担待我罢。”李纨笑道:“也没有社社担待的:又说‘韵险’了又整误了又‘不会联句’!今日必罚你。我才看见栊翠庵的红梅有趣我要折一枝插在瓶。可厌妙玉为人我不理他如今罚你取一枝来插着玩儿。”众人都道:“这罚的又雅又有趣。”宝玉也乐为答应着就要走。湘云黛玉一起说道:“外头冷得很你且吃杯热酒再去。”于是湘云早热起壶酒来了黛玉递了个大杯满斟了一杯。湘云笑道:“你吃了我们这酒要取不来加倍罚你!”宝玉忙吃了一杯冒雪而去。 李纨命人好好跟着黛玉忙拦说:“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李纨点头道是一面命丫鬟将一个美女耸肩瓶拿来贮了水准备插梅。因又笑道:“回来该吟红梅了。”湘云忙道:“我先作一。”宝钗笑道:“今日断不容你再作了你都抢了去别人都闲着也没趣。回来罚宝玉。他说不会联句如今就叫他自己做去。”黛玉笑道:“这话很是。我还有主意:方才联句不够莫若拣那联得少的人作红梅诗。”宝钗笑道:“这话是极。方才邢李三位屈才且又是客琴儿和颦儿云儿抢了他们许多。我们一概都别作只他们三人做才是。”李纨因说:“绮儿不大会做还是让琴妹妹罢。”宝钗只得依允。又道:“就用‘红梅花’三个字做韵每人一七言律:邢大妹妹做‘红’字你们李大妹妹做‘梅’字琴儿做‘花’字。”李纨道:“饶过宝玉去我不服。”湘云忙道:“有个好题目命他做。”众人问:“何题?”湘云道:“命他就做‘访妙玉乞红梅’岂不有趣?”众人听了都说:“有趣!” 一语未了只见宝玉笑欣欣擎了一枝红梅进来。众丫鬟忙已接过插入瓶内。众人都道:“来赏玩!”宝玉笑道:“你们如今赏罢也不知费了我多少精神呢。”说着探春早又递了一钟暖酒来众丫鬟上来接了蓑笠掸雪。各人屋里丫鬟都添送衣裳来袭人也遣人送了半旧的狐腋褂来。李纨命人将那蒸的大芋头盛了一盘又将朱桔、黄橙、橄榄等物盛了两盘命人带给袭人去。湘云且告诉宝玉方才的诗题又催宝玉快做。宝玉道:“好姐姐好妹妹们让我自己用韵罢别限韵了。”众人都说:“随你做去罢。”一面说一面大家看梅花。原来这一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枝纵横而出约有二三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真乃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各各称赏。 谁知岫烟、李纹、宝琴三人都已吟成各自写了出来。众人便依“红”“梅”“花”三字之序看去写道: 赋得红梅花邢岫烟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又纹 白梅懒赋赋红梅逞艳先迎醉眼开。冻脸有痕皆是血酸心无恨亦成灰。误吞丹药移真骨偷下瑶池脱旧胎。江北江南春灿烂寄言蜂蝶漫疑猜。 又宝琴 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闲庭曲槛无馀雪流水空山有落霞。幽梦冷随红袖笛游仙香泛绛河槎。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 众人看了都笑着称赞了一回又指末一更好。宝玉见宝琴年纪最小才又敏捷;黛玉湘云二个斟了一小杯酒都贺宝琴。宝钗笑道:“三各有好处。你们两个天天捉弄厌了我如今又捉弄他来了。” 李纨又问宝玉:“你可有了?”宝玉忙道:“我倒有了才一看见这三又唬忘了。等我再想。”湘云听了便拿了一枝铜火箸击着手炉笑道:“我击了若鼓绝不成又要罚的。”宝玉笑道:“我已有了。”黛玉提起笔来笑道:“你念我写。”湘云便击了一下笑道:“一鼓绝。”宝玉笑道:“有了你写罢。”众人听他念道: 酒未开樽句未裁 黛玉写了摇头笑道:“起的平平。”湘云又道:“快着。”宝玉笑道: 寻春问腊到蓬莱。 黛玉湘云都点头笑道:“有些意思了。”宝玉又道: 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孀娥槛外梅。 黛玉写了摇头说:“小巧而已。”湘云将手又敲了一下。宝玉笑道: 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槎枒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 黛玉写毕湘云大家才评论时只见几个丫鬟跑进来道:“老太太来了。”众人忙迎出来大家又笑道:“怎么这等高兴!”说着远远见贾母围了大斗篷带着灰鼠暖兜坐着小竹轿打着青绸油伞鸳鸯琥珀等五六个丫鬟每人都是打着伞拥轿而来。李纨等忙往上迎。贾母命人止住说:“只站在那里就是了。”来至跟前贾母笑道:“我瞒着你太太和凤丫头来了。大雪地下我坐着这个无妨没的叫他娘儿们踩雪吗。”众人忙上前来接斗篷搀扶着一面答应着。 贾母来至室中先笑道:“好俊梅花!你们也会乐我也不饶你们!”说着李纨早命人拿了一个大狼皮褥子来铺在当中。贾母坐了因笑道:“你们只管照旧玩笑吃喝。我因为天短了不敢睡中觉抹了一会牌想起你们来了我也来凑个趣儿。”李纨早又捧过手炉来。探春另拿了一副杯箸来亲自斟了暖酒奉给贾母。贾母便饮了一口问:“那个盘子是什么东西?”众人忙捧了过来回说:“是糟鹌鹑。”贾母道:“这倒罢了撕一点子腿儿来。”李纨忙答应了要水洗手亲自来撕。贾母道:“你们仍旧坐下说笑我听着才喜欢。”又命李纨:“你也只管坐下就如同我没来的一样才好不然我就走了。”众人听了方才依次坐下只李纨挪到尽下边。贾母因问:“你们作什么玩呢?”众人便说:“做诗呢。”贾母道:“有做诗的不如做些灯谜儿大家正月里好玩。”众人答应。说笑了一会贾母便说:“这里潮湿你们别久坐仔细着了凉。倒是你四妹妹那里暖和我们到那里瞧瞧他的画儿赶年可能有了不能。”众人笑道:“那里能年下就有了?只怕明年端阳才有呢。”贾母道:“这还了得他竟比盖这园子还费工夫了。” 说着仍坐了竹椅桥大家围随过了藕香榭穿入一条夹道东西两边皆是过街门门楼上里外都嵌着石头匾。如今进的是西门向外的匾上凿着“穿云”二字向里的凿着“度月”两字。来至堂中进了向南的正门贾母下了轿惜春已接出来了。从里面游廊过去便是惜春卧房厦檐下挂着“暖香坞”的匾早有几个人打起猩红毡帘已觉暖气拂脸。大家进入屋里贾母并不归坐只问惜春:“画到那里了?”惜春因笑回:“天气寒冷了胶性都凝涩不润画了恐不好看故此收起来了。”贾母笑道:“我年下就要的你别脱懒儿快拿出来给我快画。”一语未了忽见凤姐披着紫羯绒褂笑嘻嘻的来了口内说道:“老祖宗今儿也不告诉人私自就来了叫我好找!”贾母见他来了心中喜欢道:“我怕你冻着所以不许人告诉你去。你真是个小鬼灵精儿到底找了我来。论礼孝敬也不在这上头。”凤姐儿笑道:“我那里是孝敬的心找了来呢?我因为到了老祖宗那里鸦没雀静的问小丫头子们他又不肯叫我找到园里来。我正疑惑忽然又来了两个姑子。我心里才明白了那姑子必是来送年疏或要年例香例银子老祖宗年下的事也多一定是躲债来了。我赶忙问了那姑子果然不错。我才就把年例给了他们去了。这会子老祖宗的债主儿已去了不用躲着了。已预备下稀嫩的野鸡请用晚饭去罢再迟一回就老了。” 他一行说众人一行笑。凤姐儿也不等贾母说话便命人抬过轿来。贾母笑着挽了凤姐儿的手仍上了轿带着众人说笑出了夹道东门。一看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背后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众人都笑道:“怪道少了两个他却在这里等着——也弄梅花去了!”贾母喜的忙笑道:“你们瞧这雪坡儿上配上他这个人物儿又是这件衣裳后头又是这梅花象个什么?”众人都笑道:“就象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艳雪图》。”贾母摇头笑道:“那画的那里有这件衣裳?人也不能这样好。”一语未了只见宝琴身后又转出一个穿大红猩猩毡的人来。贾母道:“那又是那个女孩儿?”众人笑道:“我们都在这里那是宝玉。”贾母笑道:“我的眼越花了。”说话之间来至跟前可不是宝玉和宝琴两个?宝玉笑向宝钗黛玉等道:“我才又到了栊翠庵妙玉竟每人送你们一枝梅花我已经打人送去了。”众人都笑说:“多谢你费心。” 说话之间已出了园门来至贾母房中。吃毕饭大家又说笑了一回忽见薛姨妈也来了说:“好大雪一日也没过来望候老太太。今日老太太倒不高兴?正该赏雪才是。”贾母笑道:“何曾不高兴了!我找了他们姐妹去玩了一会子。”薛姨妈笑道:“昨儿晚上我原想着今日要和我们姨太太借一天园子摆两桌粗酒请老太太赏雪的;又见老太太安歇的早我听见宝儿说:‘老太太心里不大爽。’因此如今也不敢惊动。早知如此我竟该请了才是呢。”贾母笑道:“这才是十月是头场雪往后下雪的日子多着呢再破费姨太太不迟。”薛姨妈笑道:“果然如此算我的孝心虔了。”凤姐儿笑道:“姨妈怎么忘了!如今现秤五十两银子来交给我收着一下雪我就预备下酒。姨妈也不用操心也不得忘了。”贾母笑道:“既这么说姨太太给他五十两银子收着我和他每人分二十五两到下雪的日子我装心里不爽混过去了。姨太太更不用操心我和凤姐倒得实惠呢。”凤姐将手一拍笑道:“妙极!这和我的主意一样。”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呸!没脸的就顺着竿子爬上来了!你不说:姨太太是客在咱们家受屈我们该请姨太太才是那里有破费姨太太的理?不这么说呢还有脸先要五十两银子真不害臊。”凤姐笑道:“我们老祖宗最是有眼色的试一试姨妈:要松呢拿出五十两来就和我分;这会子估量着不中用了翻过来拿我做法子说出这些大方话来。如今我也不和姨妈要银子了我竟替姨妈出银子治了酒请老太太吃了我另外再封五十两银子孝敬老祖宗算是罚我个包揽闲事这可好不好?”话未说完众人都笑倒在炕上。 贾母因又说及宝琴雪下折梅比画儿上还好;又细问他的年庚八字并家内景况。薛姨妈度其意思大约是要给他求配。薛姨妈心中因也遂意只是已许过梅家了因贾母尚未说明自己也不好拟定遂半吐半露告诉贾母道:“可惜了这孩子没福前年他父亲就没了。他从小儿见的世面倒多跟他父亲四山五岳都走遍了。他父亲好乐的各处因有买卖带了家眷这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到那一省逛半年所以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那年在这里把他许了梅翰林的儿子偏第二年他父亲就辞世了。如今他母亲又是痰症。”凤姐儿也不等说完便嗐声跺脚的说:“偏不巧!我正要做个媒呢又已经许了人家!”贾母笑道:“你要给谁说媒?”凤姐儿笑道:“老祖宗别管。心里看准了他们两个是一对。如今有了人家说也无益不如不说罢了。”贾母也知凤姐儿的意思听见已有人家也就不提了。大家又闲话了一会方散。一宿无话。 次日雪晴。饭后贾母又吩咐惜春:“不管冷暖你要画去;赶到年下十分不能就罢了。第一要紧把昨儿琴儿和丫头、梅花照样一笔别错快快添上。”惜春听了虽是为难的事就应了。一时众人都来看他如何画。惜春只是出神。李纨因笑向众人道:“让他自己想去咱们且说话儿。昨儿老太太只叫做灯谜儿回到家和绮儿纹儿睡不着我就编了两个《四书》的。他两个每人也编了两个。”众人听了都笑道:“这倒该做的。先说了我们猜猜。”李纨笑道:“‘观音未有世家传’打《四书》一句。”湘云接着就说道:“‘在止于至善’。”宝钗笑道:“你也想一想‘世家传’三个字的意思再猜。”李纨笑道:“再想。”黛玉笑道:“我猜罢。可是‘虽善无征’?”众人都笑道:“这句是了。”李纨又道:“‘一池青草草何名’。”湘云又忙道:“这一定是‘蒲芦也’再不是不成?”李纨笑道:“这难为你猜。纹儿的是‘水向石边流出冷’打一古人名。”探春笑着问道:“可是山涛?”李纨道:“是。”李纨又道:“绮儿是个‘萤’字?打一个字。”众人猜了半日宝琴道:“这个意思却深不知可是花草的‘花’字?”李绮笑道:“恰是了。”众人道:“萤与花何干?”黛玉笑道:“妙的很萤可不是草化的?”众人会意都笑了说:“好。” 宝钗道:“这些虽好不合老太太的意。不如做些浅近的物儿大家雅俗共赏才好。”众人都道:“也要做些浅近的俗物才是。”湘云想了一想笑道:“我编了一支《点绛唇》却真是个俗物你们猜猜。”说着便念道: 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 众人都不解想了半日也有猜是和尚的也有猜是道士的也有猜是偶戏人的。宝玉笑了半日道:“都不是。我猜着了必定是耍的猴儿。”湘云笑道:“正是这个了。”众人道:“前头都好末后一句怎么样解?”湘云道:“那一个耍的猴儿不是剁了尾巴去的?”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说:“偏他编个谜儿也是刁钻古怪的。” 李纨道:“昨日姨妈说琴妹妹见得世面多走的道路也多你正该编谜儿。况且你的诗又好为什么不编几个儿我们猜一猜?”宝琴听了点头含笑自去寻思。宝钗也有一个念道: 镂檀镌梓一层层岂系良工堆砌成?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众人猜时宝玉也有一个念道: 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提防。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唏嘘答上苍。 黛玉也有了一个念道: 騄駬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主人指示风云动鳌背三山独立名。 探春也有了一个方欲念时宝琴走来笑道:“从小儿所走的地方的古迹不少我也来挑了十个地方古迹做了十‘怀古诗’。诗虽粗鄙却怀往事又暗隐俗物十件姐姐们请猜一猜。”众人听了都说:“这倒巧何不写出来大家一看?”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众人闻得宝琴将素习所经过各省内的古迹为题作了十怀古绝句内隐十物皆说这自然新巧.都争着看时只见写道是: 赤壁怀古其一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 交趾怀古其二 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 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 钟山怀古其三 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 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淮阴怀古其四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 广陵怀古其五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 桃叶渡怀古其六 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 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 青冢怀古其七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 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 马嵬怀古其八 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蒲东寺怀古其九 小红骨践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梅花观怀古其十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众人看了都称奇道妙.宝钗先说道:“前八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为是。”黛玉忙拦道:“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两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探春便道:“这话正是了。”李纨又道:“况且他原是到过这个地方的.这两件事虽无考古往今来以讹传讹好事者竟故意的弄出这古迹来以愚人.比如那年上京的时节单是关夫子的坟倒见了三四处.关夫子一生事业皆是有据的如何又有许多的坟?自然是后来人敬爱他生前为人只怕从这敬爱上穿凿出来也是有的.及至看《广舆记>>上不止关夫子的坟多自古来有些名望的人坟就不少无考的古迹更多.如今这两虽无考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皆有注批老小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况且又并不是看了西厢牡丹的词曲怕看了邪书.这竟无妨只管留着。”宝钗听说方罢了.大家猜了一回皆不是. 冬日天短不觉又是前头吃晚饭之时一齐前来吃饭.因有人回王夫人说:“袭人的哥哥花自芳进来说他母亲病重了想他女儿.他来求恩典接袭人家去走走。”王夫人听了便道:“人家母女一场岂有不许他去的。”一面就叫了凤姐儿来告诉了凤姐儿命酌量去办理. 凤姐儿答应了回至房中便命周瑞家的去告诉袭人原故.又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周瑞家的答应了才要去凤姐儿又道:“那袭人是个省事的你告诉他说我的话:叫他穿几件颜色好衣服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炉也要拿好的.临走时叫他先来我瞧瞧。”周瑞家的答应去了. 半日果见袭人穿戴来了两个丫头与周瑞家的拿着手炉与衣包.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凤姐儿笑道:“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的赏了你倒是好的但只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你该穿一件大毛的。”袭人笑道:“太太就只给了这灰鼠的还有一件银鼠的.说赶年下再给大毛的还没有得呢。”凤姐儿笑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我嫌凤毛儿出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罢先给你穿去罢.等年下太太给作的时节我再作罢只当你还我一样。”众人都笑道:“奶奶惯会说这话.成年家大手大脚的替太太不知背地里赔垫了多少东西真真的赔的是说不出来那里又和太太算去?偏这会子又说这小气话取笑儿。”凤姐儿笑道:“太太那里想的到这些?究竟这又不是正经事再不照管也是大家的体面.说不得我自己吃些亏把众人打扮体统了宁可我得个好名也罢了.一个一个象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人先笑话我当家倒把人弄出个花子来."众人听了都叹说:“谁似奶奶这样圣明!在上体贴太太在下又疼顾下人。”一面说一面只见凤姐儿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又看包袱只得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凤姐儿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 平儿走去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袭人道:“一件就当不起了。”平儿笑道:“你拿这猩猩毡的.把这件顺手拿将出来叫人给邢大姑娘送去.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如今把这件给他罢."凤姐儿笑道:“我的东西他私自就要给人.我一个还花不够再添上你提着更好了!众人笑道:“这都是奶奶素日孝敬太太疼爱下人.若是奶奶素日是小气的只以东西为事不顾下人的姑娘那里还敢这样了。”凤姐儿笑道:“所以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他还知三分罢了。”说着又嘱咐袭人道:“你妈若好了就罢若不中用了只管住下打人来回我我再另打人给你送铺盖去.可别使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又吩咐周瑞家的道:“你们自然也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也不用我嘱咐了。”周瑞家的答应:“都知道.我们这去到那里总叫他们的人回避.若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的。”说着跟了袭人出去又吩咐预备灯笼遂坐车往花自芳家来不在话下. 这里凤姐又将怡红院的嬷嬷唤了两个来吩咐道:“袭人只怕不来家你们素日知道那大丫头们那两个知好歹派出来在宝玉屋里上夜.你们也好生照管着别由着宝玉胡闹。”两个嬷嬷去了一时来回说:“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我们四个人原是轮流着带管上夜的。”凤姐儿听了点头道:“晚上催他早睡早上催他早起。”老嬷嬷们答应了自回园去.一时果有周瑞家的带了信回凤姐儿说:“袭人之母业已停床不能回来。”凤姐儿回明了王夫人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取他的铺盖妆奁. 宝玉看着晴雯麝月二人打点妥当送去之后晴雯麝月皆卸罢残妆脱换过裙袄.晴雯只在熏笼上围坐.麝月笑道:“你今儿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儿。”晴雯道:“等你们都去尽了我再劝不迟.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麝月笑道:“好姐姐我铺床你把那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上头的划子划上你的身量比我高些。”说着便去与宝玉铺床.晴雯も了一声笑道:“人家才坐暖和了你就来闹。”此时宝玉正坐着纳闷想袭人之母不知是死是活忽听见晴雯如此说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镜套划上消息进来笑道:“你们暖和罢都完了。”晴雯笑道:“终久暖和不成的我又想起来汤婆子还没拿来呢."麝月道:“这难为你想着!他素日又不要汤婆子咱们那熏笼上暖和比不得那屋里炕冷今儿可以不用。”宝玉笑道:“这个话你们两个都在那上头睡了我这外边没个人我怪怕的一夜也睡不着。”晴雯道:“我是在这里.麝月往他外边睡去。”说话之间天已二更麝月早已放下帘幔移灯炷香伏侍宝玉卧下二人方睡. 晴雯自在熏笼上麝月便在暖阁外边.至三更以后宝玉睡梦之中便叫袭人.叫了两声无人答应自己醒了方想起袭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来.晴雯已醒因笑唤麝月道:“连我都醒了他守在旁边还不知道真是个挺死尸的。”麝月翻身打个哈气笑道:“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因问作什么.宝玉要吃茶麝月忙起来单穿红绸小棉袄儿.宝玉道:“披上我的袄儿再去仔细冷着。”麝月听说回手便把宝玉披着起夜的一件貂颏满襟暖袄披上下去向盆内洗手先倒了一钟温水拿了大漱盂宝玉漱了一口然后才向茶格上取了茶碗先用温水ッ了一ッ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递与宝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晴雯笑道:“好妹子也赏我一口儿。”麝月笑道:“越上脸儿了!"晴雯道:“好妹妹明儿晚上你别动我伏侍你一夜如何?"麝月听说只得也伏侍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与他吃过.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别睡说着话儿我出去走走回来."晴雯笑道:“外头有个鬼等着你呢。”宝玉道:“外头自然有大月亮的我们说话你只管去。”一面说一面便嗽了两声. 麝月便开了后门揭起毡帘一看果然好月色.晴雯等他出去便欲唬他玩耍.仗着素日比别人气壮不畏寒冷也不披衣只穿着小袄便蹑手蹑脚的下了熏笼随后出来.宝玉笑劝道:“看冻着不是顽的。”晴雯只摆手随后出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忽然一阵微风只觉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这一冷果然利害。”一面正要唬麝月只听宝玉高声在内道:“晴雯出去了!"晴雯忙回身进来笑道:“那里就唬死了他?偏你惯会这蝎蝎蛰蛰老婆汉像的!"宝玉笑道:“倒不为唬坏了他头一则你冻着也不好二则他不防不免一喊倘或唬醒了别人不说咱们是顽意倒反说袭人才去了一夜你们就见神见鬼的.你来把我的这边被掖一掖。”晴雯听说便上来掖了掖伸手进去渥一渥时宝玉笑道:“好冷手!我说看冻着。”一面又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觉冰冷.宝玉道:“快进被来渥渥罢。”一语未了只听咯噔的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的笑了进来说道:“吓了我一跳好的.黑影子里山子石后头只见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道:“晴雯出去我怎么不见?一定是要唬我去了。”宝玉笑道:“这不是他在这里渥呢!我若不叫的快可是倒唬一跳。”晴雯笑道:“也不用我唬去这小蹄子已经自怪自惊的了。”一面说一面仍回自己被中去了.麝月道:“你就这么跑解马似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宝玉笑道:“可不就这么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拣好日子!你出去站一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素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后重剔了灯方才睡下. 晴雯因方才一冷如今又一暖不觉打了两个喷嚏.宝玉叹道:“如何?到底伤了风了。”麝月笑道:“他早起就嚷不受用一日也没吃饭.他这会还不保养些还要捉弄人.明儿病了叫他自作自受。”宝玉问:“头上可热?"晴雯嗽了两声说道:“不相干那里这么娇嫩起来了。”说着只听外间房中十锦格上的自鸣钟当当两声外间值宿的老嬷嬷嗽了两声因说道:“姑娘们睡罢明儿再说罢。”宝玉方悄悄的笑道:“咱们别说话了又惹他们说话。”说着方大家睡了.至次日起来晴雯果觉有些鼻塞声重懒怠动弹.宝玉道:“快不要声张!太太知道又叫你搬了家去养息.家去虽好到底冷些不如在这里.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了大夫悄悄的从后门来瞧瞧就是了。”晴雯道:“虽如此说你到底要告诉大奶奶一声儿不然一时大夫来了人问起来怎么说呢?"宝玉听了有理便唤一个老嬷嬷吩咐道:“你回大奶奶去就说晴雯白冷着了些不是什么大病.袭人又不在家他若家去养病这里更没有人了.传一个大夫悄悄的从后门进来瞧瞧别回太太罢了。”老嬷嬷去了半日来回说:“大奶奶知道了说两剂药吃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带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的。”晴雯睡在暖阁里只管咳嗽听了这话气的喊道:“我那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便真要起来.宝玉忙按他笑道:“别生气这原是他的责任唯恐太太知道了说他不是白说一句.你素习好生气如今肝火自然盛了。” 正说时人回大夫来了.宝玉便走过来避在书架之后.只见两三个后门口的老嬷嬷带了一个大夫进来.这里的丫鬟都回避了有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上的大红绣幔晴雯从幔中单伸出手去.那大夫见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尚有金凤花染的通红的痕迹便忙回过头来.有一个老嬷嬷忙拿了一块手帕掩了.那大夫方诊了一回脉起身到外间向嬷嬷们说道:“小姐的症是外感内滞近日时气不好竟算是个小伤寒.幸亏是小姐素日饮食有限风寒也不大不过是血气原弱偶然沾带了些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说着便又随婆子们出去. 彼时李纨已遣人知会过后门上的人及各处丫鬟回避那大夫只见了园中的景致并不曾见一女子.一时出了园门就在守园门的小厮们的班房内坐了开了药方.老嬷嬷道:“你老且别去我们小爷罗唆恐怕还有话说。”大夫忙道:“方才不是小姐是位爷不成?那屋子竟是绣房一样又是放下幔子来的如何是位爷呢?"老嬷嬷悄悄笑道:“我的老爷怪道小厮们才说今儿请了一位新大夫来了真不知我们家的事.那屋子是我们小哥儿的那人是他屋里的丫头倒是个大姐那里的小姐?若是小姐的绣房小姐病了你那么容易就进去了?"说着拿了药方进去. 宝玉看时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药后面又有枳实麻黄.宝玉道:“该死该死他拿着女孩儿们也象我们一样的治如何使得!凭他有什么内滞这枳实麻黄如何禁得.谁请了来的?快打他去罢!再请一个熟的来。”老婆子道:“用药好不好我们不知道这理.如今再叫小厮去请王太医去倒容易只是这大夫又不是告诉总管房请来的这轿马钱是要给他的。”宝玉道:“给他多少?"婆子道:“少了不好看也得一两银子才是我们这门户的礼。”宝玉道:“王太医来了给他多少?"婆子笑道:“王太医和张太医每常来了也并没个给钱的不过每年四节大趸送礼那是一定的年例.这人新来了一次须得给他一两银子去。”宝玉听说便命麝月去取银子.麝月道:“花大奶奶还不知搁在那里呢?"宝玉道:“我常见他在螺甸小柜子里取钱我和你找去。”说着二人来至宝玉堆东西的房子开了螺甸柜子上一格子都是些笔墨扇子香饼各色荷包汗巾等物下一格却是几串钱.于是开了抽屉才看见一个小簸箩内放着几块银子倒也有一把戥子.麝月便拿了一块银子提起戥子来问宝玉:“那是一两的星儿?"宝玉笑道:“你问我?有趣你倒成了才来的了。”麝月也笑了又要去问人.宝玉道:“拣那大的给他一块就是了.又不作买卖算这些做什么!"麝月听了便放下戥子拣了一块掂了一掂笑道:“这一块只怕是一两了.宁可多些好别少了叫那穷小子笑话不说咱们不识戥子倒说咱们有心小器似的。”那婆子站在外头台矶上笑道:“那是五两的锭子夹了半边这一块至少还有二两呢!这会子又没夹剪姑娘收了这块再拣一块小些的罢。”麝月早掩了柜子出来笑道:“谁又找去!多了些你拿了去罢。”宝玉道:“你只快叫茗烟再请王大夫去就是了。”婆子接了银子自去料理. 一时茗烟果请了王太医来诊了脉后说的病症与前相仿只是方上果没有枳实麻黄等药倒有当归陈皮白芍等药之分量较先也减了些.宝玉喜道:“这才是女孩儿们的药虽然疏散也不可太过.旧年我病了却是伤寒内里饮食停滞他瞧了还说我禁不起麻黄石膏枳实等狼虎药.我和你们一比我就如那野坟圈子里长的几十年的一棵老杨树你们就如秋天芸儿进我的那才开的白海棠连我禁不起的药你们如何禁得起."麝月等笑道:“野坟里只有杨树不成?难道就没有松柏?我最嫌的是杨树那么大笨树叶子只一点子没一丝风他也是乱响.你偏比他也太下流了。”宝玉笑道:“松柏不敢比.连孔子都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可知这两件东西高雅不怕羞臊的才拿他混比呢。” 说着只见老婆子取了药来.宝玉命把煎药的银吊子找了出来就命在火盆上煎.晴雯因说:“正经给他们茶房里煎去弄得这屋里药气如何使得。”宝玉道:“药气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神仙采药烧药再者高人逸士采药治药最妙的一件东西.这屋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就只少药香如今恰好全了。”一面说一面早命人煨上.又嘱咐麝月打点东西遣老嬷嬷去看袭人劝他少哭.一一妥当方过前边来贾母王夫人处问安吃饭. 正值凤姐儿和贾母王夫人商议说:“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一样.等天长暖和了再来回的跑也不妨。”王夫人笑道:“这也是好主意.刮风下雪倒便宜.吃些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空心走来一肚子冷风压上些东西也不好.不如后园门里头的五间大房子横竖有女人们上夜的挑两个厨子女人在那里单给他姊妹们弄饭.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在总管房里支去或要钱或要东西那些野鸡獐狍各样野味分些给他们就是了。”贾母道:“我也正想着呢就怕又添一个厨房多事些."凤姐道:“并不多事.一样的分例这里添了那里减了.就便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冷风朔气的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兄弟也禁不住何况众位姑娘."贾母道:“正是这话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的大事太多了如今又添出这些事来……"要知端的___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 贾母道:“正是这话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的大事多如今又添出这些事来你们固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你既这么说出来更好了。”因此时薛姨妈李婶都在座邢夫人及尤氏婆媳也都过来请安还未过去贾母向王夫人等说道:“今儿我才说这话素日我不说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众人不伏.今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还有他这样想的到的没有?"薛姨妈李婶尤氏等齐笑说:“真个少有.别人不过是礼上面子情儿实在他是真疼小叔子小姑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顺。”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他太伶俐也不是好事。”凤姐儿忙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伶俐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得人人都信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有伶俐聪明过我十倍的怎么如今这样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众人都死了单剩下咱们两个老妖精有什么意思。”说的众人都笑了. 宝玉因记挂着晴雯袭人等事便先回园里来.到房中药香满屋一人不见只见晴雯独卧于炕上脸面烧的飞红又摸了一摸只觉烫手.忙又向炉上将手烘暖伸进被去摸了一摸身上也是火烧.因说道:“别人去了也罢麝月秋纹也这样无情各自去了?"晴雯道:“秋纹是我撵了他去吃饭的麝月是方才平儿来找他出去了.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什么.必是说我病了不出去。”宝玉道:“平儿不是那样人.况且他并不知你病特来瞧你想来一定是找麝月来说话偶然见你病了随口说特瞧你的病这也是人情乖觉取和的常事.便不出去有不是与他何干?你们素日又好断不肯为这无干的事伤和气."晴雯道:“这话也是只是疑他为什么忽然间瞒起我来。”宝玉笑道:“让我从后门出去到那窗根下听听说些什么来告诉你。”说着果然从后门出去至窗下潜听. 只闻麝月悄问道:“你怎么就得了的?"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许吵嚷出了园子即刻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查访.我们只疑惑邢姑娘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了起来也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拿着这支镯子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看见来回二***.我赶着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意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二年间还有人提起来趁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这样偏是他的人打嘴.所以我倒忙叮咛宋妈千万别告诉宝玉只当没有这事别和一个人提起.第二件老太太太太听了也生气.三则袭人和你们也不好看.所以我回二奶奶只说:我往大奶奶那里去的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里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所以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以后防着他些别使唤他到别处去.等袭人回来你们商议着变个法子打出去就完了."麝月道:“这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怎么这么眼皮子浅。”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少重原是二奶奶说的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告诉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依旧嚷出来不好所以单告诉你留心就是了。”说着便作辞而去. 宝玉听了又喜又气又叹.喜的是平儿竟能体贴自己气的是坠儿小窃叹的是坠儿那样一个伶俐人作出这丑事来.因而回至房中把平儿之话一长一短告诉了晴雯.又说:“他说你是个要强的如今病着听了这话越要添病等好了再告诉你。”晴雯听了果然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即时就叫坠儿.宝玉忙劝道:“你这一喊出来岂不辜负了平儿待你我之心了.不如领他这个情过后打他就完了。”晴雯道:“虽如此说只是这口气如何忍得!"宝玉道:“这有什么气的?你只养病就是了。” 晴雯服了药至晚间又服二和夜间虽有些汗还未见效仍是烧头疼鼻塞声重.次日王太医又来诊视另加减汤剂.虽然稍减了烧仍是头疼.宝玉便命麝月:“取鼻烟来给他嗅些痛打几个嚏喷就通了关窍。”麝月果真去取了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一个扁盒来递与宝玉.宝玉便揭翻盒扇里面有西洋珐琅的黄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里面盛着些真正汪恰洋烟.晴雯只顾看画儿宝玉道:“嗅些走了气就不好了。”晴雯听说忙用指甲挑了些嗅入鼻中不怎样.便又多多挑了些嗅入.忽觉鼻中一股酸辣透入Ч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嚏喷眼泪鼻涕登时齐流.晴雯忙收了盒子笑道:“了不得好爽快!拿纸来。”早有小丫头子递过一搭子细纸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醒鼻子.宝玉笑问:“如何?"晴雯笑道:“果觉通快些只是太阳还疼。”宝玉笑道:“越性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说着便命麝月:“和二奶奶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里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做依弗哪找寻一点儿。”麝月答应了去了半日果拿了半节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晴雯自拿着一面靶镜贴在两太阳上.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如今贴了这个倒俏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说毕又向宝玉道:“二奶奶说了:明日是舅老爷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明儿穿什么衣裳?今儿晚上好打点齐备了省得明儿早起费手。”宝玉道:“什么顺手就是什么罢了.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说着便起身出房往惜春房中去看画. 刚到院门外边忽见宝琴的小丫鬟名小螺者从那边过去宝玉忙赶上问:“那去?"小螺笑道:“我们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房里呢我如今也往那里去。”宝玉听了转步也便同他往潇湘馆来.不但宝钗姊妹在此且连邢岫烟也在那里四人围坐在熏笼上叙家常.紫鹃倒坐在暖阁里临窗作针黹.一见他来都笑说:“又来了一个!可没了你的坐处了。”宝玉笑道:“好一幅冬闺集艳图!可惜我迟来了一步.横竖这屋子比各屋子暖这椅子坐着并不冷。”说着便坐在黛玉常坐的搭着灰鼠椅搭的一张椅上.因见暖阁之中有一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点着宣石便极口赞:“好花!这屋子越暖这花香的越清香.昨日未见。”黛玉因说道:“这是你家的大总管赖大婶子送薛二姑娘的两盆腊梅两盆水仙.他送了我一盆水仙他送了蕉丫头一盆腊梅.我原不要的又恐辜负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转送你如何?"宝玉道:“我屋里却有两盆只是不及这个.琴妹妹送你的如何又转送人这个断使不得。”黛玉道:“我一日药吊子不离火我竟是药培着呢那里还搁的住花香来熏?越弱了.况且这屋子里一股药香反把这花香搅坏了.不如你抬了去这花也清净了没杂味来搅他。”宝玉笑道:“我屋里今儿也有病人煎药呢你怎么知道的?"黛玉笑道:“这话奇了我原是无心的话谁知你屋里的事?你不早来听说古记这会子来了自惊自怪的。” 宝玉笑道:“咱们明儿下一社又有了题目了就咏水仙腊梅。”黛玉听了笑道:“罢罢!我再不敢作诗了作一回罚一回没的怪羞的。”说着便两手握起脸来.宝玉笑道:“何苦来!又奚落我作什么.我还不怕臊呢你倒握起脸来了。”宝钗因笑道:“下次我邀一社四个诗题四个词题.每人四诗四阕词.头一个诗题《咏限一先的韵五言律要把一先的韵都用尽了一个不许剩。”宝琴笑道:“这一说可知是姐姐不是真心起社了这分明难人.若论起来也强扭的出来不过颠来倒去弄些《易经》上的话生填究竟有何趣味.我八岁时节跟我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谁知有个真真国的女孩子才十五岁那脸面就和那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打着联垂满头带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实在画儿上的也没他好看.有人说他通中国的诗书会讲五经能作诗填词因此我父亲央烦了一位通事官烦他写了一张字就写的是他作的诗。”众人都称奇道异.宝玉忙笑道:“好妹妹你拿出来我瞧瞧。”宝琴笑道:“在南京收着呢此时那里去取来?"宝玉听了大失所望便说:“没福得见这世面。”黛玉笑拉宝琴道:“你别哄我们.我知道你这一来你的这些东西未必放在家里自然都是要带了来的这会子又扯谎说没带来.他们虽信我是不信的。”宝琴便红了脸低头微笑不语.宝钗笑道:“偏这个颦儿惯说这些白话把你就伶俐的。”黛玉道:“若带了来就给我们见识见识也罢了."宝钗笑道:“箱子笼子一大堆还没理清知道在那个里头呢!等过日收拾清了找出来大家再看就是了。”又向宝琴道:“你若记得何不念念我们听听."宝琴方答道:“记得是五言律外国的女子也就难为他了。”宝钗道:“你且别念等把云儿叫了来也叫他听听。”说着便叫小螺来吩咐道:“你到我那里去就说我们这里有一个外国美人来了作的好诗请你这诗疯子来瞧去再把我们诗呆子也带来。”小螺笑着去了. 半日只听湘云笑问:“那一个外国美人来了?"一头说一头果和香菱来了.众人笑道:“人未见形先已闻声。”宝琴等忙让坐遂把方才的话重叙了一遍.湘云笑道:“快念来听听。”宝琴因念道: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众人听了都道"难为他!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一语未了只见麝月走来说:“太太打人来告诉二爷明儿一早往舅舅那里去就说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亲自来。”宝玉忙站起来答应道:“是。”因问宝钗宝琴可去.宝钗道:“我们不去昨儿单送了礼去了。”大家说了一回方散. 宝玉因让诸姊妹先行自己落后.黛玉便又叫住他问道:“袭人到底多早晚回来。”宝玉道:自然等送了殡才来呢.觉心里有许多话只是口里不知要说什么想了一想也笑道:“明儿再说罢."一面下了阶矶低头正欲迈步复又忙回身问道:“如今的夜越长了你一夜咳嗽几遍?醒几次?"黛玉道:“昨儿夜里好了只嗽了两遍却只睡了四更一个更次就再不能睡了。”宝玉又笑道:“正是有句要紧的话这会子才想起来。”一面说一面便挨过身来悄悄道:“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____"一语未了只见赵姨娘走了进来瞧黛玉问:“姑娘这两天好?"黛玉便知他是从探春处来从门前过顺路的人情.黛玉忙陪笑让坐说:“难得姨娘想着怪冷的亲身走来。”又忙命倒茶一面又使眼色与宝玉.宝玉会意便走了出来. 正值吃晚饭时见了王夫人王夫人又嘱他早去.宝玉回来看晴雯吃了药.此夕宝玉便不命晴雯挪出暖阁来自己便在晴雯外边.又命将熏笼抬至暖阁前麝月便在熏笼上.一宿无话.至次日天未明时晴雯便叫醒麝月道:“你也该醒了只是睡不够!你出去叫人给他预备茶水我叫醒他就是了。”麝月忙披衣起来道:“咱们叫起他来穿好衣裳抬过这火箱去再叫他们进来.老嬷嬷们已经说过不叫他在这屋里怕过了病气.如今他们见咱们挤在一处又该唠叨了。”晴雯道:“我也是这么说呢。”二人才叫时宝玉已醒了忙起身披衣.麝月先叫进小丫头子来收拾妥当了才命秋纹檀云等进来一同伏侍宝玉梳洗毕.麝月道:“天又阴阴的只怕有雪穿那一套毡的罢。”宝玉点头即时换了衣裳.小丫头便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建莲红枣儿汤来宝玉喝了两口.麝月又捧过一小碟法制紫姜来宝玉噙了一块.又嘱咐了晴雯一回便往贾母处来. 贾母犹未起来知道宝玉出门便开了房门命宝玉进去.宝玉见贾母身后宝琴面向里也睡未醒.贾母见宝玉身上穿着荔色哆罗呢的天马箭袖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子.贾母道:“下雪呢么?"宝玉道:“天阴着还没下呢。”贾母便命鸳鸯来:“把昨儿那一件乌云豹的氅衣给他罢。”鸳鸯答应了走去果取了一件来.宝玉看时金翠辉煌碧彩闪灼又不似宝琴所披之凫靥裘.只听贾母笑道:“这叫作雀金呢这是哦Ц斯国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前儿把那一件野鸭子的给了你小妹妹这件给你罢。”宝玉磕了一个头便披在身上.贾母笑道:“你先给你娘瞧瞧去再去。”宝玉答应了便出来只见鸳鸯站在地下揉眼睛.因自那日鸳鸯誓决绝之后他总不和宝玉讲话.宝玉正自日夜不安此时见他又要回避宝玉便上来笑道:“好姐姐你瞧瞧我穿着这个好不好."鸳鸯一摔手便进贾母房中来了.宝玉只得到了王夫人房中与王夫人看了然后又回至园中与晴雯麝月看过后至贾母房中回说:“太太看了只说可惜了的叫我仔细穿别遭踏了他。”贾母道:“就剩下了这一件你遭踏了也再没了.这会子特给你做这个也是没有的事."说着又嘱咐他:“不许多吃酒早些回来。”宝玉应了几个"是". 老嬷嬷跟至厅上只见宝玉的奶兄李贵和王荣张若锦赵亦华钱启周瑞六个人带着茗烟伴鹤锄药扫红四个小厮背着衣包抱着坐褥笼着一匹雕鞍彩辔的白马早已伺候多时了.老嬷嬷又吩咐了他六人些话六个人忙答应了几个"是"忙捧鞭坠镫.宝玉慢慢的上了马李贵和王荣笼着嚼环钱启周瑞二人在前引导张若锦赵亦华在两边紧贴宝玉后身.宝玉在马上笑道:“周哥钱哥咱们打这角门走罢省得到了老爷的书房门口又下来。”周瑞侧身笑道:“老爷不在家书房天天锁着的爷可以不用下来罢了。”宝玉笑道:“虽锁着也要下来的。”钱启李贵等都笑道:“爷说的是.便托懒不下来倘或遇见赖大爷林二爷虽不好说爷也劝两句.有的不是都派在我们身上又说我们不教爷礼了。”周瑞钱启便一直出角门来. 正说话时顶头果见赖大进来.宝玉忙笼住马意欲下来.赖大忙上来抱住腿.宝玉便在镫上站起来笑携他的手说了几句话.接着又见一个小厮带着二三十个拿扫帚簸箕的人进来见了宝玉都顺墙垂手立住独那为的小厮打千儿请了一个安.宝玉不识名姓只微笑点了点头儿.马已过去那人方带人去了.于是出了角门门外又有李贵等六人的小厮并几个马夫早预备下十来匹马专候.一出了角门李贵等都各上了马前引傍围的一阵烟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晴雯吃了药仍不见病退急的乱骂大夫说:“只会骗人的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麝月笑劝他道:“你太性急了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不是老君的仙丹那有这样灵药!你只静养几天自然好了.你越急越着手。”晴雯又骂小丫头子们:“那里钻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唬的小丫头子篆儿忙进来问:“姑娘作什么。”晴雯道:“别人都死绝了就剩了你不成?"说着只见坠儿也蹭了进来.晴雯道:“你瞧瞧这小蹄子不问他还不来呢.这里又放月钱了又散果子了你该跑在头里了.你往前些我不是老虎吃了你!"坠儿只得前凑.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的乱哭乱喊.麝月忙拉开坠儿按晴雯睡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打不的?这会子闹什么!"晴雯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他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他背后骂他.今儿务必打他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宋嬷嬷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他。”晴雯道:“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麝月道:“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 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又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晴雯道:“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那媳妇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晴雯听说一急红了脸说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也撵出我去。”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便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他呢此是一件.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字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个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日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那媳妇听了无言可对亦不敢久立赌气带了坠儿就走.宋妈妈忙道:“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临去时也给姑娘们磕个头.没有别的谢礼____便有谢礼他们也不希罕____不过磕个头尽了心.怎么说走就走?"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他两个磕了两个头又找秋纹等.他们也不睬他.那媳妇も声叹气口不敢言抱恨而去. 晴雯方才又闪了风着了气反觉更不好了翻腾至掌灯刚安静了些.只见宝玉回来进门就も声跺脚.麝月忙问原故宝玉道:“今儿老太太喜喜欢欢的给了这个褂子谁知不防后襟子上烧了一块幸而天晚了老太太太太都不理论。”一面说一面脱下来.麝月瞧时果见有指顶大的烧眼说:“这必定是手炉里的火迸上了.这不值什么赶着叫人悄悄的拿出去叫个能干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说着便用包袱包了交与一个妈妈送出去.说:“赶天亮就有才好.千万别给老太太太太知道。”婆子去了半日仍旧拿回来说:“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麝月道:“这怎么样呢!明儿不穿也罢了。”宝玉道:“明儿是正日子老太太太太说了还叫穿这个去呢.偏头一日烧了岂不扫兴。”晴雯听了半日忍不住翻身说道:“拿来我瞧瞧罢.没个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宝玉笑道:“这话倒说的是."说着便递与晴雯又移过灯来细看了一会.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象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得过去。”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界线?"晴雯道:“说不得我挣命罢了。”宝玉忙道:“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晴雯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头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若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恨命咬牙捱着.便命麝月只帮着拈线.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这虽不很象若补上也不很显。”宝玉道:“这就很好那里又找哦Ц嘶国的裁缝去。”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无奈头晕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宝玉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歇。”一时又拿一件灰鼠斗篷替他披在背上一时又命拿个拐枕与他靠着.急的晴雯央道:“小祖宗!你只管睡罢.再熬上半夜明儿把眼睛抠搂了怎么处!"宝玉见他着急只得胡乱睡下仍睡不着.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麝月道:“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宝玉忙要了瞧瞧说道:“真真一样了。”晴雯已嗽了几阵好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虽补了到底不象我也再不能了!"嗳哟了一声便身不由主倒下.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话说宝玉见晴雯将雀裘补完已使的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着彼此捶打了一会歇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已大亮且不出门只叫快传大夫.一时王太医来了诊了脉疑惑说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虚微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不然就是劳了神思.外感却倒清了这汗后失于调养非同小可。”一面说一面出去开了药方进来.宝玉看时已将疏散驱邪诸药减去了倒添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益神养血之剂.宝玉忙命人煎去一面叹说:“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も道:“好太爷!你干你的去罢那里就得痨病了。”宝玉无奈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说身上不好就回来了.晴雯此症虽重幸亏他素习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再素习饮食清淡饥饱无伤.这贾宅中的风俗秘法无论上下只一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调养.故于前日一病时净饿了两三日又谨慎服药调治如今劳碌了些又加倍培养了几日便渐渐的好了.近日园中姊妹皆各在房中吃饭炊爨饮食亦便宝玉自能变法要汤要羹调停不必细说. 袭人送母殡后业已回来麝月便将平儿所说宋妈坠儿一事并晴雯撵逐出去等话一一也曾回过宝玉.袭人也没别说只说太性急了些.只因李纨亦因时气感冒邢夫人又正害火眼迎春岫烟皆过去朝夕侍药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和李纹李绮家去住几日宝玉又见袭人常常思母含悲晴雯犹未大愈:因此诗社之日皆未有人作兴便空了几社.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与凤姐治办年事.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不题. 且说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此时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这日宁府中尤氏正起来同贾蓉之妻打点送贾母这边针线礼物正值丫头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进来回说:“兴儿回奶奶前儿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共总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说着递上去.尤氏看了看只见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尤氏命:“收起这个来叫他把银锞子快快交了进来。”丫鬟答应去了. 一时贾珍进来吃饭贾蓉之妻回避了.贾珍因问尤氏:“咱们春祭的恩赏可领了不曾?"尤氏道:“今儿我打蓉儿关去了。”贾珍道:“咱们家虽不等这几两银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关了来给那边老太太见过置了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则是托祖宗的福.咱们那怕用一万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这个又体面又是沾恩锡福的.除咱们这样一二家之外那些世袭穷官儿家若不仗着这银子拿什么上供过年?真正皇恩浩大想的周到。”尤氏道:“正是这话。” 二人正说着只见人回:“哥儿来了".贾珍便命叫他进来.只见贾蓉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贾珍道:“怎么去了这一日。”贾蓉陪笑回说:“今儿不在礼部关领又分在光禄寺库上因又到了光禄寺才领了下来.光禄寺的官儿们都说问父亲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贾珍笑道:“他们那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一面说一面瞧那黄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永锡"四个大字那一边又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又写着一行小字道是"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贾珍吃过饭盥漱毕换了靴帽命贾蓉捧着银子跟了来回过贾母王夫人又至这边回过贾赦邢夫人方回家去取出银子命将口袋向宗祠大炉内焚了.又命贾蓉道:“你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单子来咱们再请时就不能重犯了.旧年不留心重了几家不说咱们不留神倒象两宅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一样。”贾蓉忙答应了过去.一时拿了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来了.贾珍看了命交与赖升去看了请人别重这上头日子.因在厅上看着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只见小厮手里拿着个禀帖并一篇帐目回说:“黑山村的乌庄头来了。” 贾珍道:“这个老砍头的今儿才来。”说着贾蓉接过禀帖和帐目忙展开捧着贾珍倒背着两手向贾蓉手内只看红禀帖上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贾珍笑道:“庄家人有些意思。”贾蓉也忙笑说:“别看法只取个吉利罢了。”一面忙展开单子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顽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贾珍便命带进他来.一时只见乌进孝进来只在院内磕头请安.贾珍命人拉他起来笑说:“你还硬朗。”乌进孝笑回:“托爷的福还能走得动。”贾珍道:“你儿子也大了该叫他走走也罢了。”乌进孝笑道:“不瞒爷说小的们走惯了不来也闷的慌.他们可不是都愿意来见见天子脚下世面?他们到底年轻怕路上有闪失再过几年就可放心了。”贾珍道:“你走了几日?"乌进孝道:“回爷的话今年雪大外头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前日忽然一暖一化路上竟难走的很耽搁了几日.虽走了一个月零两日因日子有限了怕爷心焦可不赶着来了。”贾珍道:“我说呢怎么今儿才来.我才看那单子上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贾珍皱眉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这够作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你们又打擂台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乌进孝道:“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里谁知竟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多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贾珍道:“正是呢我这边都可已没有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费些.我受些委屈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可省些也就完了.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乌进孝笑道:“那府里如今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贾珍听了笑向贾蓉等道:“你们听他这话可笑不可笑?"贾蓉等忙笑道:“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也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顽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贾珍笑道:“所以他们庄家老实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贾蓉又笑向贾珍道:“果真那府里穷了.前儿我听见凤姑娘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贾珍笑道:“那又是你凤姑娘的鬼那里就穷到如此.他必定是见去路太多了实在赔的狠了不知又要省那一项的钱先设此法使人知道说穷到如此了.我心里却有一个算盘还不至如此田地。”说着命人带了乌进孝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话下. 这里贾珍吩咐将方才各物留出供祖的来将各样取了些命贾蓉送过荣府里.然后自己留了家中所用的余者派出等例来一分一分的堆在月台下命人将族中的子侄唤来与他们.接着荣国府也送了许多供祖之物及贾珍之物.贾珍看着收拾完备供器n着鞋披着猞猁狲大裘命人在厅柱下石矶上太阳中铺了一个大狼皮褥子负暄闲看各子弟们来领取年物.因见贾芹亦来领物贾珍叫他过来说道:“你作什么也来了?谁叫你来的?"贾芹垂手回说:“听见大爷这里叫我们领东西我没等人去就来了。”贾珍道:“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着无事的无进益的小叔叔兄弟们的.那二年你闲着我也给过你的.你如今在那府里管事家庙里管和尚道士们一月又有你的分例外这些和尚的分例银子都从你手里过你还来取这个太也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的象个手里使钱办事的?先前说你没进益如今又怎么了?比先倒不象了。”贾芹道:“我家里原人口多费用大。”贾珍冷笑道:“你还支吾我.你在家庙里干的事打谅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里自然是爷了没人敢违拗你.你手里又有了钱离着我们又远你就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这会子花的这个形象你还敢领东西来?领不成东西领一顿驮水棍去才罢.等过了年我必和你琏二叔说换回你来。”贾芹红了脸不敢答应.人回:“北府水王爷送了字联荷包来了。”贾珍听说忙命贾蓉出去款待"只说我不在家。”贾蓉去了这里贾珍看着领完东西回房与尤氏吃毕晚饭一宿无话.至次日更比往日忙都不必细说. 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次日由贾母有诰封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先坐八人大轿带领着众人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便到宁国府暖阁下轿.诸子弟有未随入朝者皆在宁府门前排班伺侯然后引入宗祠.且说宝琴是初次一面细细留神打谅这宗祠原来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亦衍圣公所书.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亦是御笔.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俱是御笔.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众人围随着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上贾敬手中.贾蓉系长房长孙独他随女眷在槛内.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妻子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于王夫人.王夫人传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供放.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贾蓉方退出下阶归入贾芹阶位之.凡从旁之名者贾敬为下则从玉者贾珍为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左昭右穆男东女西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ぐ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 尤氏上房早已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新猩红毡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请贾母上去坐了.两边又铺皮褥让贾母一辈的两三个妯娌坐了.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也铺了皮褥让邢夫人等坐了.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让宝琴等姊妹坐了.尤氏用茶盘亲捧茶与贾母蓉妻捧与众老祖母然后尤氏又捧与邢夫人等蓉妻又捧与众姊妹.凤姐李纨等只在地下伺侯.茶毕邢夫人等便先起身来侍贾母.贾母吃茶与老妯娌闲话了两三句便命看轿.凤姐儿忙上去挽起来.尤氏笑回说:“已经预备下老太太的晚饭.每年都不肯赏些体面用过晚饭过去果然我们就不及凤丫头不成?"凤姐儿搀着贾母笑道:“老祖宗快走咱们家去吃饭别理他。”贾母笑道:“你这里供着祖宗忙的什么似的那里搁得住我闹.况且每年我不吃你们也要送去的.不如还送了去我吃不了留着明儿再吃岂不多吃些。”说的众人都笑了.又吩咐他:“好生派妥当人夜里看香火不是大意得的.尤氏答应了.一面走出来至暖阁前上了轿.尤氏等闪过屏风小厮们才领轿夫请了轿出大门.尤氏亦随邢夫人等同至荣府. 这里轿出大门这一条街上东一边合面设列着宁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西一边合面设列着荣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来往行人皆屏退不从此过.一时来至荣府也是大门正厅直开到底.如今便不在暖阁下轿了过了大厅便转弯向西至贾母这边正厅上下轿.众人围随同至贾母正室之中亦是锦绣屏焕然一新.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贾母归了坐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又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便回来归正坐.贾敬贾赦等领诸子弟进来.贾母笑道:“一年价难为你们不行礼罢。”一面说着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两旁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两府男妇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散押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贾母起身进内间更衣众人方各散出.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大观园正门上也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至次日五鼓贾母等又按品大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领宴回来又至宁府祭过列祖方回来受礼毕便换衣歇息.所有贺节来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和薛姨妈李婶二人说话取便或者同宝玉宝琴钗玉等姊妹赶围棋抹牌作戏.王夫人与凤姐是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那边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完了.早又元宵将近宁荣二府皆张灯结彩.十一日是贾赦请贾母等次日贾珍又请贾母皆去随便领了半日.王夫人和凤姐儿连日被人请去吃年酒不能胜记.至十五日之夕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贾敬素不茹酒也不去请他于后十七日祖祀已完他便仍出城去修养.便这几日在家内亦是净室默处一概无听无闻不在话下.贾赦略领了贾母之赐也便告辞而去.贾母知他在此彼此不便也就随他去了.贾赦自到家中与众门客赏灯吃酒自然是笙歌聒耳锦绣盈眸其取便快乐另与这边不同的. 这边贾母花厅之上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旁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原来绣这璎珞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因他亦是书香宦门之家他原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市卖之物.凡这屏上所绣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亦不比市绣字迹板强可恨.他不仗此技获利所以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贵之家无此物者甚多当今便称为"慧绣".竟有世俗射利者近日仿其针迹愚人获利.偏这慧娘命夭十八岁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凡所有之家纵有一两件皆珍藏不用.有那一干翰林魔先生们因深惜"慧绣"之佳便说这"绣"字不能尽其妙这样笔迹说一"绣"字反似乎唐突了便大家商议了将"绣"字便隐去换了一个"纹"字所以如今都称为"慧纹".若有一件真"慧纹"之物价则无限.贾府之荣也只有两三件上年将那两件已进了上目下只剩这一副璎珞一共十六扇贾母爱如珍宝不入在请客各色陈设之内只留在自己这边高兴摆酒时赏玩.又有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草. 上面两席是李婶薛姨妈二位.贾母于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之上一头又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与众人说笑一回又自取眼镜向戏台上照一回又向薛姨妈李婶笑说:“恕我老了骨头疼放肆容我歪着相陪罢。”因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榻下并不摆席面只有一张高几却设着璎珞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精致小高桌设着酒杯匙箸将自己这一席设于榻旁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坐着.每一馔一果来先捧与贾母看了喜则留在小桌上尝一尝仍撤了放在他四人席上只算他四人是跟着贾母坐.故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之妻.西边一路便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姊妹等.两边大梁上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每一席前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叶上有烛信插着彩烛.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活信可以扭转如今皆将荷叶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戏分外真切.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廊上几席便是贾珍贾琏贾环贾琮贾蓉贾芹贾芸贾菱贾菖等. 贾母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女奈他们或有年迈懒于热闹的或有家内没有人不便来的或有疾病淹缠欲来竟不能来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贫不来的甚至于有一等憎畏凤姐之为人而赌气不来的或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因此族众虽多女客来者只不过贾菌之母娄氏带了贾菌来了男子只有贾芹贾芸贾菖贾菱四个现是在凤姐麾下办事的来了.当下人虽不全在家庭间小宴中数来也算是热闹的了.当又有林之孝之妻带了六个媳妇抬了三张炕桌每一张上搭着一条红毡毡上放着选净一般大新出局的铜钱用大红彩绳串着每二人搭一张.共三张.林之孝家的指示将那两张摆至薛姨妈李婶的席下将一张送至贾母榻下来.贾母便说:“放在当地罢。”这媳妇们都素知规矩的放下桌子一并将钱都打开将彩绳抽去散堆在桌上.正唱《西楼.楼会》这出将终于叔夜因赌气去了那豹便科诨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毕引的贾母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凤姐便说:“这孩子才九岁了."贾母笑说:“难为他说的巧。”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家太太赏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贾珍贾琏已命小厮们抬了大簸箩的钱来暗暗的预备在那里.听见贾母一赏要知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却说贾珍贾琏暗暗预备下大簸箩的钱听见贾母说"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 二人遂起身小厮们忙将一把新暖银壶捧在贾琏手内随了贾珍趋至里面.贾珍先至李婶席上躬身取下杯来回身贾琏忙斟了一盏然后便至薛姨妈席上也斟了.二人忙起身笑说:“二位爷请坐着罢了何必多礼。”于是除邢王二夫人满席都离了席俱垂手旁侍.贾珍等至贾母榻前因榻矮二人便屈膝跪了.贾珍在先捧杯贾琏在后捧壶.虽止二人奉酒那贾环弟兄等却也是排班按序一溜随着他二人进来见他二人跪下也都一溜跪下.宝玉也忙跪下了.史湘云悄推他笑道:“你这会又帮着跪下作什么?有这样你也去斟一巡酒岂不好?"宝玉悄笑道:“再等一会子再斟去。”说着等他二人斟完起来方起来.又与邢夫人王夫人斟过来.贾珍笑道:“妹妹们怎么样呢?"贾母等都说:“你们去罢他们倒便宜些。”说了贾珍等方退出. 当下天未二鼓戏演的是《八义》中《观灯》八出.正在热闹之际宝玉因下席往外走.贾母因说:“你往那里去!外头爆竹利害仔细天上掉下火纸来烧了。”宝玉回说:“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于是宝玉出来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随着.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晚上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所以我叫他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很是比我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但只他妈几时没了我怎么不知道。”凤姐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贾母想了一想笑说:“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众人都笑说:“老太太那里记得这些事。”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伏侍了我一场又伏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他魔了这几年.他又不是咱们家的根生土长的奴才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他妈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送也就忘了。”凤姐儿道:“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贾母听说点头道:“这还罢了.正好鸳鸯的娘前儿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边我也没叫他家去走走守孝如今叫他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两个吃去.琥珀笑说:“还等这会子呢他早就去了。”说着大家又吃酒看戏. 且说宝玉一径来至园中众婆子见他回房便不跟去只坐在园门里茶房里烤火和管茶的女人偷空饮酒斗牌.宝玉至院中虽是灯光灿烂却无人声.麝月道:“他们都睡了不成?咱们悄悄的进去唬他们一跳。”于是大家蹑足潜踪的进了镜壁一看只见袭人和一人二人对面都歪在地炕上那一头有两三个老嬷嬷打盹.宝玉只当他两个睡着了才要进去忽听鸳鸯叹了一声说道:“可知天下事难定.论理你单身在这里父母在外头每年他们东去西来没个定准想来你是不能送终的了偏生今年就死在这里你倒出去送了终。”袭人道:“正是.我也想不到能够看父母回.太太又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倒也算养我一场我也不敢妄想了。”宝玉听了忙转身悄向麝月等鹊*:“谁知他也来了.我这一进去他又赌气走了不如咱们回去罢让他两个清清静静的说一回.袭人正一个闷着他幸而来的好。”说着仍悄悄的出来. 宝玉便走过山石之后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仔细风吹了肚子。”后面两个小丫头子知是小解忙先出去茶房预备去了.这里宝玉刚转过来只见两个媳妇子迎面来了问是谁秋纹道:“宝玉在这里你大呼小叫仔细唬着罢。”那媳妇们忙笑道:“我们不知道大节下来惹祸了.姑娘们可连日辛苦了."说着已到了跟前.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什么?"媳妇们道:“是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姑娘吃的."秋纹笑道:“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宝玉笑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两个媳妇忙蹲下身子宝玉看了两盒内都是席上所有的上等果品菜馔点了一点头迈步就走.麝月二人忙胡乱掷了盒盖跟上来.宝玉笑道:“这两个女人倒和气会说话他们天天乏了倒说你们连日辛苦倒不是那矜功自伐的。”麝月道:“这好的也很好那不知礼的也太不知礼。”宝玉笑道:“你们是明白人耽待他们是粗笨可怜的人就完了。”一面说一面来至园门.那几个婆子虽吃酒斗牌却不住出来打探见宝玉来了也都跟上了.来至花厅后廊上只见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小沐盆一个搭着手巾又拿着沤子壶在那里久等.秋纹先忙伸手向盆内试了一试说道:“你越大越粗心了那里弄的这冷水。”小丫头笑道:“姑娘瞧瞧这个天我怕水冷巴巴的倒的是滚水这还冷了。”正说着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滚水走来.小丫头便说:“好奶奶过来给我倒上些."那婆子道:“哥哥儿这是老太太泡茶的劝你走了舀去罢那里就走大了脚。”秋纹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那婆子回头见是秋纹忙提起壶来就倒.秋纹道:“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着的人就敢要了。”婆子笑道:“我眼花了没认出这姑娘来。”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倒了些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沤了.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沤了跟进宝玉来. 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薛姨妈斟起二人也让坐.贾母便说:“他小让他斟去大家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自己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让他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贾母又命宝玉道:“连你姐姐妹妹一齐斟上不许乱斟都要叫他干了。”宝玉听说答应着一一按次斟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上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他斟上一杯.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仔细手颤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道:“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然后宝玉将里面斟完只除贾蓉之妻是丫头们斟的.复出至廊上又与贾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进来仍归旧坐. 一时上汤后又接献元宵来.贾母便命将戏暂歇歇:“小孩子们可怜见的也给他们些滚汤滚菜的吃了再唱。”又命将各色果子元宵等物拿些与他们吃去.一时歇了戏便有婆子带了两个门下常走的女先生儿进来放两张杌子在那一边命他坐了将弦子琵琶递过去.贾母便问李薛听何书他二人都回说:“不拘什么都好。”贾母便问:“近来可有添些什么新书?"那两个女先儿回说道:“倒有一段新书是残唐五代的故事。”贾母问是何名女先儿道:“叫做《凤求鸾》。”贾母道:“这一个名字倒好不知因什么起的先大概说说原故若好再说。”女先儿道:“这书上乃说残唐之时有一位乡绅本是金陵人氏名唤王忠曾做过两朝宰辅.如今告老还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唤王熙凤。”众人听了笑将起来.贾母笑道:“这重了我们凤丫头了。”媳妇忙上去推他"这是二***名字少混说。”贾母笑道:“你说你说。”女先生忙笑着站起来说:“我们该死了不知是***讳。”凤姐儿笑道:“怕什么你们只管说罢重名重姓的多呢。”女先生又说道:“这年王老爷打了王公子上京赶考那日遇见大雨进到一个庄上避雨.谁知这庄上也有个乡绅姓李与王老爷是世交便留下这公子住在书房里.这李乡绅膝下无儿只有一位千金小姐.这小姐芳名叫作雏鸾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贾母忙道:“怪道叫作《凤求鸾》.不用说我猜着了自然是这王熙凤要求这雏鸾小姐为妻。”女先儿笑道:“老祖宗原来听过这一回书。”众人都道:“老太太什么没听过!便没听过也猜着了。”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众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贾母笑道:“这有个原故: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这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家子.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李薛二人都笑说:“这正是大家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听见。” 凤姐儿走上来斟酒笑道:“罢罢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润润嗓子再掰谎.这一回就叫作《掰谎记》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日本时老祖宗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是真是谎且不表再整那观灯看戏的人.老祖宗且让这二位亲戚吃一杯酒看两出戏之后再从昨朝话言掰起如何?"他一面斟酒一面笑说未曾说完众人俱已笑倒.两个女先生也笑个不住都说:“奶奶好刚口.奶奶要一说书真连我们吃饭的地方也没了。”薛姨妈笑道:“你少兴头些外头有人比不得往常。”凤姐儿笑道:“外头的只有一位珍大爷.我们还是论哥哥妹妹从小儿一处淘气了这么大.这几年因做了亲我如今立了多少规矩了.便不是从小儿的兄妹便以伯叔论那《二十四孝》上斑衣戏彩他们不能来戏彩引老祖宗笑一笑我这里好容易引的老祖宗笑了一笑多吃了一点儿东西大家喜欢都该谢我才是难道反笑话我不成?"贾母笑道:“可是这两日我竟没有痛痛的笑一场倒是亏他才一路笑的我心里痛快了些我再吃一钟酒。”吃着酒又命宝玉:“也敬你姐姐一杯。”凤姐儿笑道:“不用他敬我讨老祖宗的寿罢。”说着便将贾母的杯拿起来将半杯剩酒吃了将杯递与丫鬟另将温水浸的杯换了一个上来.于是各席上的杯都撤去另将温水浸着待换的杯斟了新酒上来然后归坐. 女先生回说:“老祖宗不听这书或者弹一套曲子听听罢。”贾母便说道:“你们两个对一套《将军令》罢。”二人听说忙和弦按调拨弄起来.贾母因问:“天有几更了。”众婆子忙回:“三更了。”贾母道:“怪道寒浸浸的起来。”早有众丫鬟拿了添换的衣裳送来.王夫人起身笑说道:“老太太不如挪进暖阁里地炕上倒也罢了.这二位亲戚也不是外人我们陪着就是了。”贾母听说笑道:“既这样说不如大家都挪进去岂不暖和?"王夫人道:“恐里间坐不下。”贾母笑道:“我有道理.如今也不用这些桌子只用两三张并起来大家坐在一处挤着又亲香又暖和。”众人都道:“这才有趣。”说着便起了席.众媳妇忙撤去残席里面直顺并了三张大桌另又添换了果馔摆好.贾母便说:“这都不要拘礼只听我分派你们就坐才好。”说着便让薛李正面上坐自己西向坐了叫宝琴黛玉湘云三人皆紧依左右坐下向宝玉说:“你挨着你太太。”于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中夹着宝玉宝钗等姊妹在西边挨次下去便是娄氏带着贾菌尤氏李纨夹着贾兰下面横头便是贾蓉之妻.贾母便说:“珍哥儿带着你兄弟们去罢我也就睡了。” 贾珍忙答应又都进来.贾母道:“快去罢!不用进来才坐好了又都起来.你快歇着明日还有大事呢。”贾珍忙答应了又笑说:“留下蓉儿斟酒才是。”贾母笑道:“正是忘了他."贾珍答应了一个"是"便转身带领贾琏等出来.二人自是欢喜便命人将贾琮贾璜各自送回家去便邀了贾琏去追欢买笑不在话下. 这里贾母笑道:“我正想着虽然这些人取乐竟没一对双全的就忘了蓉儿.这可全了蓉儿就合你媳妇坐在一处倒也团圆了。”因有媳妇回说开戏贾母笑道:“我们娘儿们正说的兴头又要吵起来.况且那孩子们熬夜怪冷的也罢叫他们且歇歇把咱们的女孩子们叫了来就在这台上唱两出给他们瞧瞧。”媳妇听了答应了出来忙的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传人一面二门口去传小厮们伺候.小厮们忙至戏房将班中所有的大人一概带出只留下小孩子们. 一时梨香院的教习带了官等十二个人从游廊角门出来.婆子们抱着几个软包因不及抬箱估料着贾母爱听的三五出戏的彩衣包了来.婆子们带了官等进去见过只垂手站着.贾母笑道:“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你等唱什么?刚才八出&1t;&1t;八义》闹得我头疼咱们清淡些好.你瞧瞧薛姨太太这李亲家太太都是有戏的人家不知听过多少好戏的.这些姑娘都比咱们家姑娘见过好戏听过好曲子.如今这小戏子又是那有名玩戏家的班子虽是小孩子们却比大班还强.咱们好歹别落了褒贬少不得弄个新样儿的.叫芳官唱一出《寻梦》只提琴至管萧合笙笛一概不用。”官笑道:“这也是的我们的戏自然不能入姨太太和亲家太太姑娘们的眼不过听我们一个脱口齿再听一个喉咙罢了。”贾母笑道:“正是这话了。”李婶薛姨妈喜的都笑道:“好个灵透孩子他也跟着老太太打趣我们。”贾母笑道:“我们这原是随便的顽意儿又不出去做买卖所以竟不大合时。”说着又道:“叫葵官唱一出《惠明下书》也不用抹脸.只用这两出叫他们听个疏异罢了.若省一点力我可不依。”官等听了出来忙去扮演上台先是《寻梦》次是《下书》.众人都鸦雀无闻薛姨妈因笑道:“实在亏他戏也看过几百班从没见用箫管的。”贾母道:“也有只是象方才《西楼.楚江晴》一支多有小生吹萧和的.这大套的实在少这也在主人讲究不讲究罢了.这算什么出奇?"指湘云道:“我象他这么大的时节他爷爷有一班小戏偏有一个弹琴的凑了来即如《西厢记》的《听琴》《玉簪记》的《琴挑》《续琵琶》的《胡茄十八拍》竟成了真的了比这个更如何?"众人都道:“这更难得了。”贾母便命个媳妇来吩咐官等叫他们吹一套《灯月圆》.媳妇领命而去. 当下贾蓉夫妻二人捧酒一巡凤姐儿因见贾母十分高兴便笑道:“趁着女先儿们在这里不如叫他们击鼓咱们传梅行一个春喜上眉梢的令如何?"贾母笑道:“这是个好令正对时对景。”忙命人取了一面黑漆铜钉花腔令鼓来与女先儿们击着席上取了一枝红梅.贾母笑道:“若到谁手里住了吃一杯也要说个什么才好。”凤姐儿笑道:“依我说谁象老祖宗要什么有什么呢.我们这不会的岂不没意思.依我说也要雅俗共赏不如谁输了谁说个笑话罢。”众人听了都知道他素日善说笑话最是他肚内有无限的新鲜趣谈.今儿如此说不但在席的诸人喜欢连地下伏侍的老小人等无不喜欢.那小丫头子们都忙出去找姐唤妹的告诉他们:“快来听二奶奶又说笑话儿了."众丫头子们便挤了一屋子.于是戏完乐罢.贾母命将些汤点果菜与官等吃去便命响鼓.那女先儿们皆是惯的或紧或慢或如残漏之滴或如迸豆之疾或如惊马之乱驰或如疾电之光而忽暗.其鼓声慢传梅亦慢鼓声疾传梅亦疾.恰恰至贾母手中鼓声忽住.大家呵呵一笑贾蓉忙上来斟了一杯.众人都笑道:“自然老太太先喜了我们才托赖些喜。”贾母笑道:“这酒也罢了只是这笑话倒有些个难说。”众人都说:“老太太的比凤姐儿的还好还多赏一个我们也笑一笑儿。”贾母笑道:“并没什么新鲜笑的少不得老脸皮子厚的说一个罢了。”因说道:“一家子养了十个儿子娶了十房媳妇.惟有第十个媳妇伶俐心巧嘴乖公婆最疼成日家说那九个不孝顺.这九个媳妇委屈便商议说:咱们九个心里孝顺只是不象那小蹄子嘴巧所以公公婆婆老了只说他好这委屈向谁诉去?大媳妇有主意便说道:咱们明儿到阎王庙去烧香和阎王爷说去问他一问叫我们托生人为什么单单的给那小蹄子一张乖嘴我们都是笨的.众人听了都喜欢说这主意不错.第二日便都到阎王庙里来烧了香九个人都在供桌底下睡着了.九个魂专等阎王驾到左等不来右等也不到.正着急只见孙行者驾着筋斗云来了看见九个魂便要拿金箍棒打唬得九个魂忙跪下央求.孙行者问原故九个人忙细细的告诉了他.孙行者听了把脚一跺叹了一口气道:这原故幸亏遇见我等着阎王来了他也不得知道的.九个人听了就求说:大圣个慈悲我们就好了.孙行者笑道:这却不难.那日你们妯娌十个托生时可巧我到阎王那里去的因为撒了泡尿在地下你那小婶子便吃了.你们如今要伶俐嘴乖有的是尿再撒泡你们吃了就是了。”说毕大家都笑起来.凤姐儿笑道:“好的幸而我们都笨嘴笨腮的不然也就吃了猴儿尿了."尤氏娄氏都笑向李纨道:“咱们这里谁是吃过猴儿尿的别装没事人儿。”薛姨妈笑道:“笑话儿不在好歹只要对景就笑。”说着又击起鼓来.小丫头子们只要听凤姐儿的笑话便悄悄的和女先儿说明以咳嗽为记.须臾传至两遍刚到了凤姐儿手里小丫头子们故意咳嗽女先儿便住了.众人齐笑道:“这可拿住他了.快吃了酒说一个好的别太逗的人笑的肠子疼。”凤姐儿想了一想笑道:“一家子也是过正月半合家赏灯吃酒真真的热闹非常祖婆婆太婆婆婆婆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子媳妇亲孙子侄孙子重孙子灰孙子滴滴搭搭的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儿姑表孙女儿……嗳哟哟真好热闹!"众人听他说着已经笑了都说:“听数贫嘴又不知编派那一个呢。”尤氏笑道:“你要招我我可撕你的嘴。”凤姐儿起身拍手笑道:“人家费力说你们混我就不说了。”贾母笑道:“你说你说底下怎么样?"凤姐儿想了一想笑道:“底下就团团的坐了一屋子吃了一夜酒就散了。”众人见他正言厉色的说了别无他话都怔怔的还等下话只觉冰冷无味.史湘云看了他半日.凤姐儿笑道:“再说一个过正月半的.几个人抬着个房子大的炮仗往城外放去引了上万的人跟着瞧去.有一个性急的人等不得便偷着拿香点着了.只听噗哧一声众人哄然一笑都散了.这抬炮仗的人抱怨卖炮仗的П的不结实没等放就散了。”湘云道:“难道他本人没听见响?"凤姐儿道:“这本人原是聋子。”众人听说一回想不觉一齐失声都大笑起来.又想着先前那一个没完的问他:“先一个怎么样?也该说完。”凤姐儿将桌子一拍说道:“好罗唆到了第二日是十六日年也完了节也完了我看着人忙着收东西还闹不清那里还知道底下的事了。”众人听说复又笑将起来.凤姐儿笑道:“外头已经四更依我说老祖宗也乏了咱们也该聋子放炮仗____散了罢。”尤氏等用手帕子握着嘴笑的前仰后合指他说道:“这个东西真会数贫嘴。”贾母笑道:“真真这凤丫头越贫嘴了。”一面说一面吩咐道:“他提炮仗来咱们也把烟火放了解解酒。” 贾蓉听了忙出去带着小厮们就在院内安下屏架将烟火设吊齐备.这烟火皆系各处进贡之物虽不甚大却极精巧各色故事俱全夹着各色花炮.林黛玉禀气柔弱不禁毕驳之声贾母便搂他在怀中.薛姨妈搂着湘云.湘云笑道:“我不怕。”宝钗等笑道:“他专爱自己放大炮仗还怕这个呢。”王夫人便将宝玉搂入怀内.凤姐儿笑道:“我们是没有人疼的了。”尤氏笑道:“有我呢我搂着你.也不怕臊你这孩子又撒娇了听见放炮仗吃了蜜蜂儿屎的今儿又轻逛起来。”凤姐儿笑道:“等散了咱们园子里放去.我比小厮们还放的好呢。”说话之间外面一色一色的放了又放又有许多的满天星九龙入云一声雷飞天十响之类的零碎小爆竹.放罢然后又命小戏子打了一回"莲花落"撒了满台钱命那孩子们满台抢钱取乐.又上汤时贾母说道:“夜长觉的有些饿了。”凤姐儿忙回说:“有预备的鸭子肉粥。”贾母道:“我吃些清淡的罢。”凤姐儿忙道:“也有枣儿熬的粳米粥预备太太们吃斋的。”贾母笑道:“不是油腻腻的就是甜的。”凤姐儿又忙道:“还有杏仁茶只怕也甜。”贾母道:“倒是这个还罢了。”说着又命人撤去残席外面另设上各种精致小菜.大家随便随意吃了些用过漱口茶方散. 十七日一早又过宁府行礼伺候掩了宗祠收过影像方回来.此日便是薛姨妈家请吃年酒.十八日便是赖大家十九日便是宁府赖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便是单大良家二十二日便是吴新登家.这几家贾母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也有高兴直待众人散了方回的也有兴尽半日一时就来的.凡诸亲友来请或来赴席的贾母一概怕拘束不会自有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三人料理.连宝玉只除王子腾家去了余者亦皆不会只说贾母留下解闷.所以倒是家下人家来请贾母可以自便之处方高兴去逛逛.闲言不提且说当下元宵已过__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回 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 且说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省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 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凤姐儿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许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只说过了一月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他.谁知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一月之后复添了下红之症.他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他面目黄瘦便知失于调养.王夫人只令他好生服药调养不令他操心.他自己也怕成了大症遗笑于人便想偷空调养恨不得一时复旧如常.谁知一直服药调养到**月间才渐渐的起复过来下红也渐渐止了.此是后话. 如今且说目今王夫人见他如此探春与李纨暂难谢事园中人多又恐失于照管因又特请了宝钗来托他各处小心:“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我都知道的.凤丫头在外头他们还有个惧怕如今他们又该取便了.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姊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说.他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宝钗听说只得答应了. 时届孟春黛玉又犯了嗽疾.湘云亦因时气所感亦卧病于蘅芜苑一天医药不断.探春同李纨相住间隔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议定:每日早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饭于午错方回房.这三间厅原系预备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故省亲之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们上夜.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饰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他二人起坐.这厅上也有一匾题着"辅仁谕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议事厅"儿.如今他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 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更懈怠了许多.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可巧连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 这日王夫人正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门去后回至厅上坐了.刚吃茶时只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彼时来回话者不少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伏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凤姐前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他二人有何主见.探春便问李纨.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家的听了忙答应了是接了对牌就走.探春道:“你且回来."吴新登家的只得回来.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笑道:“这话胡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帐去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象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转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这里又回别的事. 一时吴家的取了旧帐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皆有原故: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二十两.探春便递与李纨看了.探春便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帐留下我们细看看。”吴新登家的去了. 忽见赵姨娘进来李纨探春忙让坐.赵姨娘开口便说道:“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一面说一面眼泪鼻涕哭起来.探春忙道:“姨娘这话说谁我竟不解.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赵姨娘道:“姑娘现踩我我告诉谁!"探春听说忙站起来说道:“我并不敢。”李纨也站起来劝.赵姨娘道:“你们请坐下听我说.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别说我了!"探春笑道:“原来为这个.我说我并不敢犯法违理。”一面便坐了拿帐翻与赵姨娘看又念与他听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着旧规矩办.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有什么有脸之处一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静些养神罢了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一面说一面不禁滚下泪来.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越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探春道:“我怎么忘了?叫我怎么拉扯?这也问你们各人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李纨在旁只管劝说:“姨娘别生气.也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糊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如今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姑娘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额外照看赵家呢.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但凡糊涂不知理的早急了。”李纨急的只管劝赵姨娘只管还唠叨. 忽听有人说:“二奶奶打平姑娘说话来了。”赵姨娘听说方把口止住.只见平儿进来赵姨娘忙陪笑让坐又忙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没得空儿。”李纨见平儿进来因问他来做什么.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探春早已拭去泪痕忙说道:“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你告诉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怎么添了去。”平儿一来时已明白了对半今听这一番话越会意见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垂手默侍. 时值宝钗也从上房中来探春等忙起身让坐.未及开言又有一个媳妇进来回事.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个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来.此时探春因盘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的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沐盆那两个小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平儿见待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探春面前衣襟掩了.探春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那媳妇便回道:“回奶奶姑娘家学里支环爷和兰哥儿的一年公费。”平儿先道:“你忙什么!你睁着眼看见姑娘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先说话来.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姑娘虽然恩宽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眼里都没姑娘你们都吃了亏可别怨我。”唬的那个媳妇忙陪笑道:“我粗心了。”一面说一面忙退出去. 探春一面匀脸一面向平儿冷笑道:“你迟了一步还有可笑的:连吴姐姐这么个办老了事的也不查清楚了就来混我们.幸亏我们问他他竟有脸说忘了.我说他回你主子事也忘了再找去?我料着你那主子未必有耐性儿等他去找。”平儿忙笑道:“他有这一次管包腿上的筋早折了两根.姑娘别信他们.那是他们瞅着大奶奶是个菩萨姑娘又是个腼腆小姐固然是托懒来混。”说着又向门外说道:“你们只管撒野等奶奶大安了咱们再说。”门外的众媳妇都笑道:“姑娘你是个最明白的人俗语说一人作罪一人当我们并不敢欺蔽小姐.如今小姐是娇客若认真惹恼了死无葬身之地."平儿冷笑道:“你们明白就好了。”又陪笑向探春道:“姑娘知道二奶奶本来事多那里照看的这些保不住不忽略.俗语说旁观者清这几年姑娘冷眼看着或有该添该减的去处二奶奶没行到姑娘竟一添减头一件于太太的事有益第二件也不枉姑娘待我们***情义了。”话未说完宝钗李纨皆笑道:“好丫头真怨不得凤丫头偏疼他!本来无可添减的事如今听你一说倒要找出两件来斟酌斟酌不辜负你这话。”探春笑道:“我一肚子气没人煞性子正要拿他奶奶出气去偏他碰了来说了这些话叫我也没了主意了.一面说一面叫进方才那媳妇来问:那媳妇便回说:“一年学里吃点心或者买纸笔每位有八两银子的使用。”探春道:“凡爷们的使用都是各屋领了月钱的.环哥的是姨娘领二两宝玉的是老太太屋里袭人领二两兰哥儿的是大奶奶屋里领.怎么学里每人又多这八两?原来上学去的是为这八两银子!从今儿起把这一项蠲了.平儿回去告诉你奶奶我的话把这一条务必免了。”平儿笑道:“早就该免.旧年奶奶原说要免的因年下忙就忘了。”那个媳妇只得答应着去了.就有大观园中媳妇捧了饭盒来. 待书素云早已抬过一张小饭桌来平儿也忙着上菜.探春笑道:“你说完了话干你的去罢在这里忙什么。”平儿笑道:“我原没事的.二奶奶打了我来一则说话二则恐这里人不方便原是叫我帮着妹妹们伏侍奶奶姑娘的。”探春因问:“宝姑娘的饭怎么不端来一处吃?"丫鬟们听说忙出至檐外命媳妇去说:“宝姑娘如今在厅上一处吃叫他们把饭送了这里来。”探春听说便高声说道:“你别混支使人!那都是办大事的管家娘子们你们支使他要饭要茶的连个高低都不知道!平儿这里站着你叫叫去。” 平儿忙答应了一声出来.那些媳妇们都忙悄悄的拉住笑道:“那里用姑娘去叫我们已有人叫去了。”一面说一面用手帕ペ石矶上说:“姑娘站了半天乏了这太阳影里且歇歇."平儿便坐下.又有茶房里的两个婆子拿了个坐褥铺下说:“石头冷这是极干净的姑娘将就坐一坐儿罢。”平儿忙陪笑道:“多谢。”一个又捧了一碗精致新茶出来也悄悄笑说:“这不是我们的常用茶原是伺候姑娘们的姑娘且润一润罢。”平儿忙欠身接了因指众媳妇悄悄说道:“你们太闹的不象了.他是个姑娘家不肯威动怒这是他尊重你们就藐视欺负他.果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样.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众人都忙道:“我们何尝敢大胆了都是赵姨奶奶闹的."平儿也悄悄的说:“罢了好奶奶们.墙倒众人推那赵姨奶奶原有些倒三不着两有了事都就赖他.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二奶奶若是略差一点儿的早被你们这些奶奶治倒了.饶这么着得一点空儿还要难他一难好几次没落了你们的口声.众人都道他利害你们都怕他惟我知道他心里也就不算不怕你们呢.前儿我们还议论到这里再不能依头顺尾必有两场气生.那三姑娘虽是个姑娘你们都横看了他.二奶奶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头也就只单畏他五分.你们这会子倒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正说着只见秋纹走来.众媳妇忙赶着问好又说:“姑娘也且歇一歇里头摆饭呢.等撒下饭桌子再回话去。”秋纹笑道:“我比不得你们我那里等得。”说着便直要上厅去.平儿忙叫:“快回来。”秋纹回头见了平儿笑道:“你又在这里充什么外围的防护?"一面回身便坐在平儿褥上.平儿悄问:“回什么?"秋纹道:“问一问宝玉的月银我们的月钱多早晚才领."平儿道:“这什么大事.你快回去告诉袭人说我的话凭有什么事今儿都别回.若回一件管驳一件回一百件管驳一百件。”秋纹听了忙问:“这是为什么了?"平儿与众媳妇等都忙告诉他原故又说:“正要找几件利害事与有体面的人开例作法子镇压与众人作榜样呢.何苦你们先来碰在这钉子上.你这一去说了他们若拿你们也作一二件榜样又碍着老太太太太若不拿着你们作一二件人家又说偏一个向一个仗着老太太太太威势的就怕也不敢动只拿着软的作鼻子头.你听听罢二***事他还要驳两件才压的众人口声呢。”秋纹听了伸舌笑道:“幸而平姐姐在这里没的臊一鼻子灰.我赶早知会他们去。”说着便起身走了. 接着宝钗的饭至平儿忙进来伏侍.那时赵姨娘已去三人在板床上吃饭.宝钗面南探春面西李纨面东.众媳妇皆在廊下静候里头只有他们紧跟常侍的丫鬟伺候别人一概不敢擅入.这些媳妇们都悄悄的议论说:“大家省事罢别安着没良心的主意.连吴大娘才都讨了没意思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他们一边悄议等饭完回事.只觉里面鸦雀无声并不闻碗箸之声.一时只见一个丫鬟将帘栊高揭又有两个将桌抬出.茶房内早有三个丫头捧着三沐盆水见饭桌已出三人便进去了一回又捧出沐盆并漱盂来方有待书素云莺儿三个每人用茶盘捧了三盖碗茶进去.一时等他三人出来待书命小丫头子:“好生伺候着我们吃饭来换你们别又偷坐着去。”众媳妇们方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安分回事不敢如先前轻慢疏忽了. 探春气方渐平因向平儿道:“我有一件大事把宝钗的话说了.王夫人点头叹道:“若说我无德不该有这样好媳妇了。”说着更又伤心起来.薛姨妈倒又劝了一会子因又提起袭人来说:“我见袭人近来瘦的了不得他是一心想着宝哥儿.但是正配呢理应守的屋里人愿守也是有的.惟有这袭人虽说是算个屋里人到底他和宝哥儿并没有过明路儿的."王夫人道:“我才刚想着正要等妹妹商量商量.若说放他出去恐怕他不愿意又要寻死觅活的若要留着他也罢又恐老爷不依.所以难处。”薛姨妈道:“我看姨老爷是再不肯叫守着的.再者姨老爷并不知道袭人的事想来不过是个丫头那有留的理呢?只要姊姊叫他本家的人来狠狠的吩咐他叫他配一门正经亲事再多多的陪送他些东西.那孩子心肠儿也好年纪儿又轻也不枉跟了姐姐会子也算姐姐待他不薄了.袭人那里还得我细细劝他.就是叫他家的人来也不用告诉他只等他家里果然说定了好人家儿我们还去打听打听若果然足衣足食女婿长的象个人儿然后叫他出去。”王夫人听了道:“这个主意很是.不然叫老爷冒冒失失的一办我可不是又害了一个人了么!"薛姨妈听了点头道:“可不是么!"又说了几句便辞了王夫人仍到宝钗房中去了. 看见袭人泪痕满面薛姨妈便劝解譬喻了一会.袭人本来老实不是伶牙利齿的人薛姨妈说一句他应一句回来说道:“我是做下人的人姨太太瞧得起我才和我说这些话我是从不敢违拗太太的。”薛姨妈听他的话"好一个柔顺的孩子!"心里更加喜欢.宝钗又将大义的话说了一遍大家各自相安. 过了几日贾政回家众人迎接.贾政见贾赦贾珍已都回家弟兄叔侄相见大家历叙别来的景况.然后内眷们见了不免想起宝玉来又大家伤了一会子心.贾政喝住道:“这是一定的道理.如今只要我们在外把持家事你们在内相助断不可仍是从前这样的散慢.别房的事各有各家料理也不用承总.我们本房的事里头全归于你都要按理而行。”王夫人便将宝钗有孕的话也告诉了将来丫头们都劝放出去.贾政听了点头无语. 次日贾政进内请示大臣们说是:“蒙恩感激但未服阕应该怎么谢恩之处望乞大人们指教。”众朝臣说是代奏请旨.于是圣恩浩荡即命陛见.贾政进内谢了恩圣上又降了好些旨意又问起宝玉的事来.贾政据实回奏.圣上称奇旨意说宝玉的章固是清奇想他必是过来人所以如此.若在朝中可以进用.他既不敢受圣朝的爵位便赏了一个"妙真人"的道号.贾政又叩头谢恩而出. 回到家中贾琏贾珍接着贾政将朝内的话述了一遍众人喜欢.贾珍便回说:“宁国府第收拾齐全回明了要搬过去.栊翠庵圈在园内给四妹妹静养。”贾政并不言语隔了半日却吩咐了一番仰报天恩的话.贾琏也趁便回说:“巧姐亲事父亲太太都愿意给周家为媳。”贾政昨晚也知巧姐的始末便说:“大老爷大太太作主就是了.莫说村居不好只要人家清白孩子肯念书能够上进.朝里那些官儿难道都是城里的人么?"贾琏答应了"是"又说:“父亲有了年纪况且又有痰症的根子静养几年诸事原仗二老爷为主."贾政道:“提起村居养静甚合我意.只是我受恩深重尚未酬报耳。”贾政说毕进内.贾琏打请了刘姥姥来应了这件事.刘姥姥见了王夫人等便说些将来怎样升官怎样起家怎样子孙昌盛. 正说着丫头回道:“花自芳的女人进来请安。”王夫人问几句话花自芳的女人将亲戚作媒说的是城南蒋家的现在有房有地又有铺面姑爷年纪略大了几岁并没有娶过的况且人物儿长的是百里挑一的.王夫人听了愿意说道:“你去应了隔几日进来再接你妹子罢."王夫人又命人打听都说是好.王夫人便告诉了宝钗仍请了薛姨妈细细的告诉了袭人.袭人悲伤不已又不敢违命的心里想起宝玉那年到他家去回来说的死也不回去的话"如今太太硬作主张.若说我守着又叫人说我不害臊若是去了实不是我的心愿"便哭得咽哽难鸣又被薛姨妈宝钗等苦劝回过念头想道:“我若是死在这里倒把太太的好心弄坏了.我该死在家里才是。” 于是袭人含悲叩辞了众人那姐妹分手时自然更有一番不忍说.袭人怀着必死的心肠上车回去见了哥哥嫂子也是哭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时宝钗小惠全大体 话说平儿陪着凤姐儿吃了饭伏侍盥漱毕方往探春处来.只见院中寂静只有丫鬟婆子诸内p近人在窗外听候. 平儿进入厅中他姊妹三人正议论些家务说的便是年内赖大家请吃酒他家花园中事故.见他来了探春便命他脚踏上坐了因说道:“我想的事不为别的因想着我们一月有二两月银外丫头们又另有月钱.前儿又有人回要我们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每人又是二两.这又同才刚学里的八两一样重重叠叠事虽小钱有限看起来也不妥当.你奶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平儿笑道:“这有个原故:姑娘们所用的这些东西自然是该有分例.每月买办买了令女人们各房交与我们收管不过预备姑娘们使用就罢了没有一个我们天天各人拿钱找人买头油又是脂粉去的理.所以外头买办总领了去按月使女人按房交与我们的.姑娘们的每月这二两原不是为买这些的原为的是一时当家的奶奶太太或不在或不得闲姑娘们偶然一时可巧要几个钱使省得找人去.这原是恐怕姑娘们受委屈可知这个钱并不是买这个才有的.如今我冷眼看着各房里的我们的姊妹都是现拿钱买这些东西的竟有一半.我就疑惑不是买办脱了空迟些日子就是买的不是正经货弄些使不得的东西来搪塞。”探春李纨都笑道:“你也留心看出来了.脱空是没有的也不敢只是迟些日子催急了不知那里弄些来不过是个名儿其实使不得依然得现买.就用这二两银子另叫别人的奶妈子的或是弟兄哥哥的儿子买了来才使得.若使了官中的人依然是那一样的.不知他们是什么法子是铺子里坏了不要的他们都弄了来单预备给我们?"平儿笑道:“买办买的是那样的他买了好的来买办岂肯和他善开交又说他使坏心要夺这买办了.所以他们也只得如此宁可得罪了里头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姑娘们只能可使奶妈妈们他们也就不敢闲话了。”探春道"因此我心中不自在.钱费两起东西又白丢一半通算起来反费了两折子不如竟把买办的每月蠲了为是.此是一件事.第二件年里往赖大家去你也去的你看他那小园子比咱们这个如何?"平儿笑道:“还没有咱们这一半大树木花草也少多了。”探春道:“我因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那日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 宝钗笑道:“真真膏粱纨绔之谈.虽是千金小姐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不成?"探春笑道:“虽看过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那里都真有的?"宝钗道:“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把孔子也看虚了!"探春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如今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宝钗道:“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李纨笑道:“叫了人家来不说正事且你们对讲学问。”宝钗道:“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三人只是取笑之谈说了笑了一回便仍谈正事.探春因又接说道:“咱们这园子只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银子的利息.若此时也出脱生银子自然小器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事.若派出两个一定的人来既有许多值钱之物一味任人作践也似乎暴殄天物.不如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本分老诚能知园圃的事派准他们收拾料理也不必要他们交租纳税只问他们一年可以孝敬些什么.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不枉年日在园中辛苦四则亦可以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将此有余以补不足未为不可。”宝钗正在地下看壁上的字画听如此说一则便点一回头说完便笑道:“善哉三年之内无饥馑矣!"李纨笑道:“好主意.这果一行太太必喜欢.省钱事小第一有人打扫专司其职又许他们去卖钱.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尽职的了。”平儿道:“这件事须得姑娘说出来.我们奶奶虽有此心也未必好出口.此刻姑娘们在园里住着不能多弄些玩意儿去陪衬反叫人去监管修理图省钱这话断不好出口。”宝钗忙走过来摸着他的脸笑道:“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作的.从早起来到这会子你说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没见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你就说一句是横竖三姑娘一套话出你就有一套话进去总是三姑娘想的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原故.这会子又是因姑娘住的园子不好因省钱令人去监管.你们想想这话若果真交与人弄钱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许掐一个果子也不许动了姑娘们分中自然不敢天天与小姑娘们就吵不清.他这远愁近虑不亢不卑.他奶奶便不是和咱们好听他这一番话也必要自愧的变好了不和也变和了."探春笑道:“我早起一肚子气听他来了忽然想起他主子来素日当家使出来的好撒野的人我见了他便生了气.谁知他来了避猫鼠儿似的站了半日怪可怜的.接着又说了那么些话不说他主子待我好倒说不枉姑娘待我们奶奶素日的情意了.这一句不但没了气我倒愧了又伤起心来.我细想我一个女孩儿家自己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我那里还有好处去待人。”口内说到这里不免又流下泪来.李纨等见他说的恳切又想他素日赵姨娘每生诽谤在王夫人跟前亦为赵姨娘所累亦都不免流下泪来都忙劝道:“趁今日清净大家商议两件兴利剔弊的事也不枉太太委托一场.又提这没要紧的事做什么?"平儿忙道:“我已明白了.姑娘竟说谁好竟一派人就完了。”探春道:“虽如此说也须得回你奶奶一声.我们这里搜剔小遗已经不当皆因你奶奶是个明白人我才这样行若是糊涂多蛊多妒的我也不肯倒象抓他乖一般.岂可不商议了行。”平儿笑道:“既这样我去告诉一声。”说着去了半日方回来笑说:“我说是白走一趟这样好事奶奶岂有不依的。” 探春听了便和李纨命人将园中所有婆子的名单要来大家参度大概定了几个.又将他们一齐传来李纨大概告诉与他们.众人听了无不愿意也有说:“那一片竹子单交给我一年工夫明年又是一片.除了家里吃的笋一年还可交些钱粮。”这一个说:“那一片稻地交给我一年这些顽的大小雀鸟的粮食不必动官中钱粮我还可以交钱粮。”探春才要说话人回:“大夫来了进园瞧姑娘。”众婆子只得去接大夫.平儿忙说:“单你们有一百个也不成个体统难道没有两个管事的头脑带进大夫来?"回事的那人说:“有吴大娘和单大娘他两个在西南角上聚锦门等着呢。”平儿听说方罢了. 众婆子去后探春问宝钗如何.宝钗笑答道:“幸于始者怠于终缮其辞者嗜其利。”探春听了点头称赞便向册上指出几人来与他三人看.平儿忙去取笔砚来.他三人说道:“这一个老祝妈是个妥当的况他老头子和他儿子代代都是管打扫竹子如今竟把这所有的竹子交与他.这一个老田妈本是种庄稼的稻香村一带凡有菜蔬稻稗之类虽是顽意儿不必认真大治大耕也须得他去再一按时加些培植岂不更好?"探春又笑道:“可惜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竟没有出利息之物。”李纨忙笑道:“蘅芜苑更利害.如今香料铺并大市大庙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都不是这些东西?算起来比别的利息更大.怡红院别说别的单只说春夏天一季玫瑰花共下多少花?还有一带篱笆上蔷薇月季宝相金银藤单这没要紧的草花干了卖到茶叶铺药铺去也值几个钱."探春笑道:“原来如此.只是弄香草的没有在行的人。”平儿忙笑道:“跟宝姑娘的莺儿他妈就是会弄这个的上回他还采了些晒干了辫成花篮葫芦给我顽的姑娘倒忘了不成?"宝钗笑道:“我才赞你你到来捉弄我了。”三人都诧异都问这是为何.宝钗道:“断断使不得!你们这里多少得用的人一个一个闲着没事办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人来:怡红院有个老叶妈他就是茗烟的娘.那是个诚实老人家他又和我们莺儿的娘极好不如把这事交与叶妈.他有不知的不必咱们说他就找莺儿的娘去商议了.那怕叶妈全不管竟交与那一个那是他们私情儿有人说闲话也就怨不到咱们身上了.如此一行你们办的又至公于事又甚妥。”李纨平儿都道:“是极。”探春笑道:“虽如此只怕他们见利忘义。”平儿笑道:“不相干前儿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吃酒两家和厚的好的很呢。”探春听了方罢了.又共同斟酌出几人来俱是他四人素昔冷眼取中的用笔圈出. 一时婆子们来回大夫已去.将药方送上去.三人看了一面遣人送出去取药监派调服一面探春与李纨明示诸人:某人管某处按四季除家中定例用多少外余者任凭你们采取了去取利年终算帐.探春笑道:“我又想起一件事:若年终算帐归钱时自然归到帐房仍是上头又添一层管主还在他们手心里又剥一层皮.这如今我们兴出这事来派了你们已是跨过他们的头去了心里有气只说不出来你们年终去归帐他们还不捉弄你们等什么?再者这一年间管什么的主子有一全分他们就得半分.这是家里的旧例人所共知的别的偷着的在外.如今这园子里是我的新创竟别入他们手每年归帐竟归到里头来才好。”宝钗笑道:“依我说里头也不用归帐这个多了那个少了倒多了事.不如问他们谁领这一分的他就揽一宗事去.不过是园里的人的动用.我替你们算出来了有限的几宗事:不过是头油胭粉香纸每一位姑娘几个丫头都是有定例的再者各处笤帚撮簸掸子并大小禽鸟鹿兔吃的粮食.不过这几样都是他们包了去不用帐房去领钱.你算算就省下多少来?"平儿笑道:“这几宗虽小一年通共算了也省的下四百两银子。”宝钗笑道:“却又来一年四百二年八百两取租的房子也能看得了几间薄地也可添几亩.虽然还有敷余的但他们既辛苦闹一年也要叫他们剩些粘补粘补自家.虽是兴利节用为纲然亦不可太啬.纵再省上二三百银子失了大体统也不象.所以如此一行外头帐房里一年少出四五百银子也不觉得很艰啬了他们里头却也得些小补.这些没营生的妈妈们也宽裕了园子里花木也可以每年滋长蕃盛你们也得了可使之物.这庶几不失大体.若一味要省时那里不搜寻出几个钱来.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中那时里外怨声载道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说的他们只供给这个几样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了这个之外他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越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他们些他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他们就替你照顾了。” 众婆子听了这个议论又去了帐房受辖治又不与凤姐儿去算帐一年不过多拿出若干贯钱来各各欢喜异常都齐说:“愿意.强如出去被他揉搓着还得拿出钱来呢."那不得管地的听了每年终又无故得分钱也都喜欢起来口内说:“他们辛苦收拾是该剩些钱粘补的.我们怎么好稳坐吃三注的?"宝钗笑道:“妈妈们也别推辞了这原是分内应当的.你们只要日夜辛苦些别躲懒纵放人吃酒赌钱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该管这事你们一般听见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说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闲儿别的姑娘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你们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务也忙.我原是个闲人便是个街坊邻居也要帮着些何况是亲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讲不起众人嫌我.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那时酒醉赌博生出事来我怎么见姨娘?你们那时后悔也迟了就连你们素日的老脸也都丢了.这些姑娘小姐们这么一所大花园都是你们照看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妈妈最是循规遵矩的原该大家齐心顾些体统.你们反纵放别人任意吃酒赌博姨娘听见了教训一场犹可倘若被那几个管家娘子听见了他们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导你们一番.你们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训虽是他们是管家.管的着你们何如自己存些体统他们如何得来作践.所以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也为大家齐心把这园里周全的谨谨慎慎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看见这般严肃谨慎且不用他们操心他们心里岂不敬伏.也不枉替你们筹画进益既能夺他们之权生你们之利岂不能行无为之治分他们之忧.你们去细想想这话。”家人都欢声鼎沸说:“姑娘说的很是.从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这样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体上情天地也不容了。” 刚说着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说:“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进宫朝贺.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说着便将礼单送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上用各色纱十二匹上用宫绸十二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李纨也看过说:“用上等封儿赏他。”因又命人回了贾母.贾母便命人叫李纨探春宝钗等也都过来将礼物看了.李纨收过一边吩咐内库上人说:“等太太回来看了再收。”贾母因说:“这甄家又不与别家相同上等赏封赏男人只怕展眼又打女人来请安预备下尺头。”一语未完果然人回:“甄府四个女人来请安。”贾母听了忙命人带进来. 那四个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差别.请安问好毕贾母命拿了四个脚踏来他四人谢了坐待宝钗等坐了方都坐下.贾母便问:“多早晚进京的?"四人忙起身回说:昨日进的京.今日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安去了故令女人们来请安问候姑娘们。”贾母笑问道:“这些年没进京也不想到今年来。”四人也都笑回道:“正是今年是奉旨进京的。”贾母问道:“家眷都来了?"四人回说:“老太太和哥儿两位小姐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姑娘来了。”贾母道:“有人家没有?"四人道:“尚没有。”贾母笑道:“你们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两家都和我们家甚好。”四人笑道:“正是.每年姑娘们有信回去说全亏府上照看。”贾母笑道:“什么照看原是世交又是老亲原应当的.你们二姑娘更好更不自尊自大所以我们才走的亲密。”四人笑道:“这是老太太过谦了。”贾母又问:“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四人回说:“也是跟着老太太."贾母道:“几岁了?"又问:“上学不曾?"四人笑说:“今年十三岁.因长得齐整老太太很疼.自幼淘气异常天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贾母笑道:“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你这哥儿叫什么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的白老太太便叫作宝玉。”贾母便向李纨等道:“偏也叫作个宝玉。”李纨忙欠身笑道:“从古至今同时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这小名儿之后我们上下都疑惑不知那位亲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却记不得真了。”贾母笑道:“岂敢就是我的孙子.人来。”众媳妇丫头答应了一声走近几步.贾母笑道:“园里把咱们的宝玉叫了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他们的宝玉如何?” 众媳妇听了忙去了半刻围了宝玉进来.四人一见忙起身笑道:“唬了我们一跳.若是我们不进府来倘若别处遇见还只道是我们的宝玉后赶着也进了京了呢。”一面说一面都上来拉他的手问长问短.宝玉忙也笑问好.贾母笑道:“比你们的长的如何?"李纨等笑道:“四位妈妈才一说可知是模样相仿了。”贾母笑道:“那有这样巧事?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这也没有什么怪处。”四人笑道:“如今看来模样是一样.据老太太说淘气也一样.我们看来这位哥儿性情却比我们的好些。”贾母忙问:“怎见得?"四人笑道:“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说话便知.我们那一个只说我们糊涂慢说拉手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四人未说完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贾母也笑道:“我们这会子也打人去见了你们宝玉若拉他的手他也自然勉强忍耐一时.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若他不还正经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就是大人溺爱的是他一则生的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使人见了可爱可怜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争光凭他生的怎样也是该打死的."四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话正是.虽然我们宝玉淘气古怪有时见了人客规矩礼数更比大人有礼.所以无人见了不爱只说为什么还打他.殊不知他在家里无法无天大人想不到的话偏会说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所以老爷太太恨的无法.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乱花费这也是公子哥儿的常情怕上学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还治的过来.第一天生下来这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如何使得。”一语未了人回:“太太回来了。”王夫人进来问过安.他四人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贾母便命歇歇去.王夫人亲捧过茶方退出.四人告辞了贾母便往王夫人处来.说了一会家务打他们回去不必细说. 这里贾母喜的逢人便告诉也有一个宝玉也却一般行景.众人都为天下之大世宦之多同名者也甚多祖母溺爱孙者也古今所有常事耳不是什么罕事故皆不介意.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性情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后至蘅芜苑去看湘云病去史湘云说他:“你放心闹罢先是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如今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很了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个去。”宝玉道:“那里的谎话你也信了偏又有个宝玉了?"湘云道:“怎么列国有个蔺相如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宝玉笑道:“这也罢了偏又模样儿也一样这是没有的事。”湘云道:“怎么匡人看见孔子只当是阳虎呢?"宝玉笑道:“孔子阳虎虽同貌却不同名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湘云没了话答对因笑道:“你只会胡搅我也不和你分证.有也罢没也罢与我无干。”说着便睡下了. 宝玉心中便又疑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心中闷了回至房中榻上默默盘算不觉就忽忽的睡去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园之内.宝玉诧异道:“除了我们大观园更又有这一个园子?"正疑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鬟.宝玉又诧异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之外也竟还有这一干人?"只见那些丫鬟笑道:“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宝玉只当是说他自己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那位世交的花园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鬟都笑道:“原来不是咱们的宝玉.他生的倒也还干净嘴儿也倒乖觉。”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更还有个宝玉?"丫鬟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我叫他他听见喜欢.你是那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仔细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又一个丫鬟笑道:“咱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看见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纳闷道:“从来没有人如此涂毒我他们如何更这样?真亦有我这样一个人不成?"一面想一面顺步早到了一所院内.宝玉又诧异道:“除了怡红院也更还有这么一个院落."忽上了台矶进入屋内只见榻上有一个人卧着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也有嘻笑顽耍的.只见榻上那个少年叹了一声.一个丫鬟笑问道:“宝玉你不睡又叹什么?想必为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乱恨呢。”宝玉听说心下也便吃惊.只见榻上少年说道:“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作了一个梦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头偏他睡觉空有皮囊真性不知那里去了。”宝玉听说忙说道:“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原来你就是宝玉?"榻上的忙下来拉住:“原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宝玉道:“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了。”一语未了只见人来说:“老爷叫宝玉。”唬得二人皆慌了.一个宝玉就走一个宝玉便忙叫:“宝玉快回来快回来!” 袭人在旁听他梦中自唤忙推醒他笑问道:“宝玉在那里?"此时宝玉虽醒神意尚恍惚因向门外指说:“才出去了。”袭人笑道:“那是你梦迷了.你揉眼细瞧是镜子里照的你影儿."宝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镜对面相照自己也笑了.早有人捧过漱盂茶卤来漱了口.麝月道:“怪道老太太常嘱咐说小人屋里不可多有镜子.小人魂不全有镜子照多了睡觉惊恐作胡梦.如今倒在大镜子那里安了一张床.有时放下镜套还好往前去天热困倦不定那里想的到放他比如方才就忘了.自然是先躺下照着影儿顽的一时合上眼自然是胡梦颠倒不然如何得看着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不如明儿挪进床来是正经。”一语未了只见王夫人遣人来叫宝玉不知有何话说___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回 慧紫鹃情辞试忙玉 慈姨妈爱语慰痴颦 话说宝玉听王夫人唤他忙至前边来原来是王夫人要带他拜甄夫人去.宝玉自是欢喜忙去换衣服跟了王夫人到那里.见其家中形景自与荣宁不甚差别或有一二稍盛者.细问果有一宝玉.甄夫人留席竟日方回宝玉方信.因晚间回家来王夫人又吩咐预备上等的席面定名班大戏请过甄夫人母女.后二日他母女便不作辞回任去了无话. 这日宝玉因见湘云渐愈然后去看黛玉.正值黛玉才歇午觉宝玉不敢惊动因紫鹃正在回廊上手里做针黹便来问他:“昨日夜里咳嗽可好了?"紫鹃道:“好些了。”宝玉笑道:“阿弥陀佛!宁可好了罢。”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真是新闻!"宝玉笑道:“所谓病笃乱投医了。”一面说一面见他穿着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夹背心宝玉便伸手向他身上摸了一摸说:“穿这样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看天风馋时气又不好你再病了越难了。”紫鹃便说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说着便起身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着竹子了一回呆.因祝妈正来挖笋修竿便怔怔的走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出神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千思万想总不知如何是可.偶值雪雁从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参来从此经过忽扭项看见桃花树下石上一人手托着腮颊出神不是别人却是宝玉.雪雁疑惑道:“怪冷的他一个人在这里作什么?春天凡有残疾的人都犯病敢是他犯了呆病了?"一边想一边便走过来蹲下笑道:“你在这里作什么呢?"宝玉忽见了雪雁便说道:“你又作什么来找我?你难道不是女儿?他既防嫌不许你们理我你又来寻我倘被人看见岂不又生口舌?你快家去罢了。”雪雁听了只当是他又受了黛玉的委屈只得回至房中. 黛玉未醒将人参交与紫鹃.紫鹃因问他:“太太做什么呢?"雪雁道:“也歇中觉所以等了这半日.姐姐你听笑话儿:我因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钏儿姐姐坐在下房里说话儿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儿叫我.我只当有什么话说原来他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给他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去跟他的小丫头子小吉祥儿没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他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儿去恐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所以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得去告诉他还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又病着更费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紫鹃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子倒也巧.你不借给他你往我和姑娘身上推叫人怨不着你.他这会子就下去了还是等明日一早才去?"雪雁道"~这会子就去的只怕此时已去了。”紫鹃点点头.雪雁道:“姑娘还没醒呢是谁给了宝玉气受坐在那里哭呢。”紫鹃听了忙问在那里.雪雁道:“在沁芳亭后头桃花底下呢。” 紫鹃听说忙放下针线又嘱咐雪雁好生听叫:“若问我答应我就来。”说着便出了潇湘馆一径来寻宝玉走至宝玉跟前含笑说道:“我不过说了那两句话为的是大家好你就赌气跑了这风地里来哭作出病来唬我。”宝玉忙笑道:“谁赌气了!我因为听你说的有理我想你们既这样说自然别人也是这样说将来渐渐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着自己伤心。”紫鹃也便挨他坐着.宝玉笑道:“方才对面说话你尚走开这会子如何又来挨我坐着?"紫鹃道:“你都忘了?几日前你们姊妹两个正说话赵姨娘一头走了进来_____我才听见他不在家所以我来问你.正是前日你和他才说了一句燕窝就歇住了总没提起我正想着问你。”宝玉道:“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我想着宝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窝又不可间断若只管和他要太也托实.虽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个风声只怕老太太和凤姐姐说了.我告诉他的竟没告诉完了他.如今我听见一日给你们一两燕窝这也就完了。”紫鹃道:“原来是你说了这又多谢你费心.我们正疑惑老太太怎么忽然想起来叫人每一日送一两燕窝来呢?这就是了。”宝玉笑道:“这要天天吃惯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紫鹃道:“在这里吃惯了明年家去那里有这闲钱吃这个。”宝玉听了吃了一惊忙问:“谁?往那个家去?"紫鹃道:“你妹妹回苏州家去。”宝玉笑道:“你又说白话.苏州虽是原籍因没了姑父姑母无人照看才就了来的.明年回去找谁?可见是扯谎。”紫鹃冷笑道:“你太看小了人.你们贾家独是大族人口多的除了你家别人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真个再无人了不成?我们姑娘来时原是老太太心疼他年小虽有叔伯不如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在亲戚家落人的耻笑.所以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前日夜里姑娘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顽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他.他也将你送他的打叠了在那里呢。”宝玉听了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紫鹃看他怎样回答只不作声.忽见晴雯找来说:“老太太叫你呢谁知道在这里。”紫鹃笑道:“他这里问姑娘的病症.我告诉了他半日他只不信.你倒拉他去罢。”说着自己便走回房去了. 晴雯见他呆呆的一头热汗满脸紫胀忙拉他的手一直到怡红院中.袭人见了这般慌起来只说时气所感热汗被风扑了.无奈宝玉热事犹小可更觉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口角边津液流出皆不知觉.给他个枕头他便睡下扶他起来他便坐着倒了茶来他便吃茶.众人见他这般一时忙起来又不敢造次去回贾母先便差人出去请李嬷嬷. 一时李嬷嬷来了看了半日问他几句话也无回答用手向他脉门摸了摸嘴唇人中上边着力掐了两下掐的指印如许来深竟也不觉疼.李嬷嬷只说了一声"可了不得了""呀"的一声便搂着放声大哭起来.急的袭人忙拉他说:“你老人家瞧瞧可怕不怕?且告诉我们去回老太太太太去.你老人家怎么先哭起来?"李嬷嬷捶床捣枕说:“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袭人等以他年老多知所以请他来看如今见他这般一说都信以为实也都哭起来. 晴雯便告诉袭人方才如此这般.袭人听了便忙到潇湘馆来见紫鹃正伏侍黛玉吃药也顾不得什么便走上来问紫鹃道:“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你瞧他去你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说着便坐在椅上.黛玉忽见袭人满面急怒又有泪痕举止大变便不免也慌了忙问怎么了.袭人定了一回哭道:“不知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那里放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黛玉一听此言李妈妈乃是经过的老妪说不中用了可知必不中用.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的痛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紫鹃忙上来捶背黛玉伏枕喘息半晌推紫鹃道:“你不用捶你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紫鹃哭道:“我并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顽话他就认真了。”袭人道:“你还不知道他那傻子每每顽话认了真。”黛玉道:“你说了什么话趁早儿去解说他只怕就醒过来了。”紫鹃听说忙下了床同袭人到了怡红院. 谁知贾母王夫人等已都在那里了.贾母一见了紫鹃眼内出火骂道:“你这小蹄子和他说了什么?"紫鹃忙道:“并没说什么不过说几句顽话。”谁知宝玉见了紫鹃方嗳呀了一声哭出来了.众人一见方都放下心来.贾母便拉住紫鹃只当他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命他打.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死也不放说:“要去连我也带了去."众人不解细问起来方知紫鹃说"要回苏州去"一句顽话引出来的.贾母流泪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这句顽话。”又向紫鹃道:“你这孩子素日最是个伶俐聪敏的你又知道他有个呆根子平白的哄他作什么?"薛姨妈劝道:“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刺刺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了。” 正说着人回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都来瞧哥儿来了.贾母道:“难为他们想着叫他们来瞧瞧。”宝玉听了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说:“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罢!"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罢。”又忙安慰说:“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他的你只放心罢。”宝玉哭道:“凭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的!"贾母道:“没姓林的来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一面吩咐众人:“以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你们也别说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听我这句话罢!"众人忙答应又不敢笑.一时宝玉又一眼看见了十锦格子上陈设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便指着乱叫说:“那不是接他们来的船来了湾在那里呢。”贾母忙命拿下来.袭人忙拿下来宝玉伸手要袭人递过宝玉便掖在被中笑道:“可去不成了!"一面说一面死拉着紫鹃不放. 一时人回大夫来了贾母忙命快进来.王夫人薛姨妈宝钗等暂避里间贾母便端坐在宝玉身旁王太医进来见许多的人忙上去请了贾母的安拿了宝玉的手诊了一回.那紫鹃少不得低了头.王大夫也不解何意起身说道:“世兄这症乃是急痛迷心.古人曾云:痰迷有别.有气血亏柔饮食不能熔化痰迷者有怒恼中痰裹而迷者有急痛壅塞者.此亦痰迷之症系急痛所致不过一时壅蔽较诸痰迷似轻。”贾母道:“你只说怕不怕谁同你背药书呢。”王太医忙躬身笑说:“不妨不妨。”贾母道:“果真不妨?"王太医道:“实在不妨都在晚生身上。”贾母道:“既如此请到外面坐开药方.若吃好了我另外预备好谢礼叫他亲自捧来送去磕头若耽误了打人去拆了太医院大堂。”王太医只躬身笑说:“不敢不敢。”他原听了说"另具上等谢礼命宝玉去磕头"故满口说"不敢"竟未听见贾母后来说拆太医院之戏语犹说"不敢"贾母与众人反倒笑了.一时按方煎了药来服下果觉比先安静.无奈宝玉只不肯放紫鹃只说他去了便是要回苏州去了.贾母王夫人无法只得命紫鹃守着他另将琥珀去伏侍黛玉. 黛玉不时遣雪雁来探消息这边事务尽知自己心中暗叹.幸喜众人都知宝玉原有些呆气自幼是他二人亲密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宝玉之病亦非罕事因不疑到别事去. 晚间宝玉稍安贾母王夫人等方回房去.一夜还遣人来问讯几次.李奶母带领宋嬷嬷等几个年老人用心看守紫鹃袭人晴雯等日夜相伴.有时宝玉睡去必从梦中惊醒不是哭了说黛玉已去便是有人来接.每一惊时必得紫鹃安慰一番方罢.彼时贾母又命将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各样上方秘制诸药按方饮服.次日又服了王太医药渐次好起来.宝玉心下明白因恐紫鹃回去故有时或作佯狂之态.紫鹃自那日也着实后悔如今日夜辛苦并没有怨意.袭人等皆心安神定因向紫鹃笑道:“都是你闹的还得你来治.也没见我们这呆子听了风就是雨往后怎么好。”暂且按下. 因此时湘云之症已愈天天过来瞧看见宝玉明白了便将他病中狂态形容了与他瞧引的宝玉自己伏枕而笑.原来他起先那样竟是不知的如今听人说还不信.无人时紫鹃在侧宝玉又拉他的手问道:“你为什么唬我?"紫鹃道:“不过是哄你顽的你就认真了."宝玉道:“你说的那样有情有理如何是顽话。”紫鹃笑道:“那些顽话都是我编的.林家实没了人口纵有也是极远的.族中也都不在苏州住各省流寓不定.纵有人来接老太太必不放去的。”宝玉道:“便老太太放去我也不依。”紫鹃笑道:“果真的你不依?只怕是口里的话.你如今也大了连亲也定下了过二三年再娶了亲你眼里还有谁了?"宝玉听了又惊问:“谁定了亲?定了谁?"紫鹃笑道:“年里我听见老太太说要定下琴姑娘呢.不然那么疼他?"宝玉笑道:“人人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不过是句顽话他已经许给梅翰林家了.果然定下了他我还是这个形景了?先是我誓赌咒砸这劳什子你都没劝过说我疯的?刚刚的这几日才好了你又来怄我。”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的又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____灰还有形迹不如再化一股烟_____烟还可凝聚人还看见须得一阵大乱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这才好!"一面说一面又滚下泪来.紫鹃忙上来握他的嘴替他擦眼泪又忙笑解说道:“你不用着急.这原是我心里着急故来试你."宝玉听了更又诧异问道:“你又着什么急?"紫鹃笑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偏生他又和我极好比他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我如今心里却愁他倘或要去了我必要跟了他去的.我是合家在这里我若不去辜负了我们素日的情常若去又弃了本家.所以我疑惑故设出这谎话来问你谁知你就傻闹起来。”宝玉笑道:“原来是你愁这个所以你是傻子.从此后再别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趸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紫鹃听了心下暗暗筹画.忽有人回:“环爷兰哥儿问候。”宝玉道:“就说难为他们我才睡了不必进来。”婆子答应去了.紫鹃笑道:“你也好了该放我回去瞧瞧我们那一个去了。”宝玉道:“正是这话.我昨日就要叫你去的偏又忘了.我已经大好了你就去罢。”紫鹃听说方打叠铺盖妆奁之类.宝玉笑道:“我看见你具里头有三两面镜子你把那面小菱花的给我留下罢.我搁在枕头旁边睡着好照明儿出门带着也轻巧。”紫鹃听说只得与他留下先命人将东西送过去然后别了众人自回潇湘馆来. 林黛玉近日闻得宝玉如此形景未免又添些病症多哭几场.今见紫鹃来了问其原故已知大愈仍遣琥珀去伏侍贾母.夜间人定后紫鹃已宽衣卧下之时悄向黛玉笑道:“宝玉的心倒实听见咱们去就那样起来。”黛玉不答.紫鹃停了半晌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这里就算好人家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黛玉啐道:“你这几天还不乏趁这会子不歇一歇还嚼什么蛆。”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黛玉听了便说道:“这丫头今儿不疯了?怎么去了几日忽然变了一个人.我明儿必回老太太退回去我不敢要你了。”紫鹃笑道:“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心里留神并没叫你去为非作歹何苦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何好处?"说着竟自睡了.黛玉听了这话口内虽如此说心内未尝不伤感待他睡了便直泣了一夜至天明方打了一个盹儿.次日勉强盥漱了吃了些燕窝粥便有贾母等亲来看视了又嘱咐了许多话. 目今是薛姨妈的生日自贾母起诸人皆有祝贺之礼.黛玉亦早备了两色针线送去.是日也定了一本小戏请贾母王夫人等独有宝玉与黛玉二人不曾去得.至散时贾母等顺路又瞧他二人一遍方回房去.次日薛姨妈家又命薛蝌陪诸伙计吃了一天酒连忙了三四天方完备. 因薛姨妈看见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便说与薛蟠为妻.因薛蟠素习行止浮奢又恐遭踏人家的女儿.正在踌躇之际忽想起薛蝌未娶看他二人恰是一对天生地设的夫妻因谋之于凤姐儿.凤姐儿叹道:“姑妈素知我们太太有些左性的这事等我慢谋。”因贾母去瞧凤姐儿时凤姐儿便和贾母说:“薛姑妈有件事求老祖宗只是不好启齿的。”贾母忙问何事凤姐儿便将求亲一事说了.贾母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启齿?这是极好的事.等我和你婆婆说了怕他不依?"因回房来即刻就命人来请邢夫人过来硬作保山.邢夫人想了一想:薛家根基不错且现今大富薛蝌生得又好且贾母硬作保山将机就计便应了.贾母十分喜欢忙命人请了薛姨妈来.二人见了自然有许多谦辞.邢夫人即刻命人去告诉邢忠夫妇.他夫妇原是此来投靠邢夫人的如何不依早极口的说妙极.贾母笑道:“我爱管个闲事今儿又管成了一件事不知得多少谢媒钱?"薛姨妈笑道:“这是自然的.纵抬了十万银子来只怕不希罕.但只一件老太太既是主亲还得一位才好。”贾母笑道:“别的没有我们家折腿烂手的人还有两个."说着便命人去叫过尤氏婆媳二人来.贾母告诉他原故彼此忙都道喜.贾母吩咐道:“咱们家的规矩你是尽知的从没有两亲家争礼争面的.如今你算替我在当中料理也不可太啬也不可太费把他两家的事周全了回我。”尤氏忙答应了.薛姨妈喜之不尽回家来忙命写了请帖补送过宁府.尤氏深知邢夫人情性本不欲管无奈贾母亲嘱咐只得应了惟有忖度邢夫人之意行事.薛姨妈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倒还易说.这且不在话下. 如今薛姨妈既定了邢岫烟为媳合宅皆知.邢夫人本欲接出岫烟去住贾母因说:“这又何妨两个孩子又不能见面就是姨太太和他一个大姑一个小姑又何妨?况且都是女儿正好亲香呢。”邢夫人方罢. 蝌岫二人前次途中皆曾有一面之遇大约二人心中也皆如意.只是邢岫烟未免比先时拘泥了些不好与宝钗姊妹共处闲语又兼湘云是个爱取戏的更觉不好意思.幸他是个知书达礼的虽有女儿身分还不是那种佯羞诈愧一味轻薄造作之辈.宝钗自见他时见他家业贫寒二则别人之父母皆年高有德之人独他父母偏是酒糟透之人于女儿分中平常邢夫人也不过是脸面之情亦非真心疼爱且岫烟为人雅重迎春是个有气的死人连他自己尚未照管齐全如何能照管到他身上凡闺阁中家常一应需用之物或有亏乏无人照管他又不与人张口宝钗倒暗中每相体贴接济也不敢与邢夫人知道亦恐多心闲话之故耳.如今却出人意料之外奇缘作成这门亲事.岫烟心中先取中宝钗然后方取薛蝌.有时岫烟仍与宝钗闲话宝钗仍以姊妹相呼. 这日宝钗因来瞧黛玉恰值岫烟也来瞧黛玉二人在半路相遇.宝钗含笑唤他到跟前二人同走至一块石壁后宝钗笑问他:“这天还冷的很你怎么倒全换了夹的?"岫烟见问低头不答.宝钗便知道又有了原故因又笑问道:“必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得.凤丫头如今也这样没心没计了。”岫烟道:“他倒想着不错日子给因姑妈打人和我说一个月用不了二两银子叫我省一两给爹妈送出去要使什么横竖有二姐姐的东西能着些儿搭着就使了.姐姐想二姐姐也是个老实人也不大留心我使他的东西他虽不说什么他那些妈妈丫头那一个是省事的那一个是嘴里不尖的?我虽在那屋里却不敢很使他们过三天五天我倒得拿出钱来给他们打酒买点心吃才好.因一月二两银子还不够使如今又去了一两.前儿我悄悄的把绵衣服叫人当了几吊钱盘缠。”宝钗听了愁眉叹道:“偏梅家又合家在任上后年才进来.若是在这里琴儿过去了好再商议你这事.离了这里就完了.如今不先定了他妹妹的事也断不敢先娶亲的.如今倒是一件难事.再迟两年又怕你熬煎出病来.等我和妈再商议有人欺负你你只管耐些烦儿千万别自己熬煎出病来.不如把那一两银子明儿也越性给了他们倒都歇心.你以后也不用白给那些人东西吃他尖刺让他们去尖刺很听不过了各人走开.倘或短了什么你别存那小家儿女气只管找我去.并不是作亲后方如此你一来时咱们就好的.便怕人闲话你打小丫头悄悄的和我说去就是了。”岫烟低头答应了.宝钗又指他裙上一个碧玉ぐ问道:“这是谁给你的?"岫烟道:“这是三姐姐给的。”宝钗点头笑道:“他见人人皆有独你一个没有怕人笑话故此送你一个.这是他聪明细致之处.但还有一句话你也要知道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将来你这一到了我们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岫烟笑道:“姐姐既这样说我回去摘了就是了。”宝钗忙笑道:“你也太听说了.这是他好意送你你不佩着他岂不疑心.我不过是偶然提到这里以后知道就是了。”岫烟忙又答应又问:“姐姐此时那里去?"宝钗道:“我到潇湘馆去.你且回去把那当票叫丫头送来我那里悄悄的取出来晚上再悄悄的送给你去早晚好穿不然风扇了事大.但不知当在那里了?"岫烟道:“叫作恒舒典是鼓楼西大街的。”宝钗笑道:“这闹在一家去了.伙计们倘或知道了好说人没过来衣裳先过来了。”岫烟听说便知是他家的本钱也不觉红了脸一笑二人走开. 宝钗就往潇湘馆来.正值他母亲也来瞧黛玉正说闲话呢.宝钗笑道:“妈多早晚来的?我竟不知道。”薛姨妈道:“我这几天连日忙总没来瞧瞧宝玉和他.所以今儿瞧他二个都也好了。”黛玉忙让宝钗坐了因向宝钗道:“天下的事真是人想不到的怎么想的到姨妈和大舅母又作一门亲家。”薛姨妈道:“我的儿你们女孩家那里知道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管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这两个人的脚绊住凭你两家隔着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久有机会作了夫妇.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凭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拴的再不能到一处.比如你姐妹两个的婚姻此刻也不知在眼前也不知在山南海北呢。”宝钗道:“惟有妈说动话就拉上我们。”一面说一面伏在他母亲怀里笑说:“咱们走罢。”黛玉笑道:“你瞧这么大了离了姨妈他就是个最老道的见了姨妈他就撒娇儿。”薛姨妈用手摩弄着宝钗叹向黛玉道:“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他商量没了事幸亏他开开我的心.我见了他这样有多少愁不散的。”黛玉听说流泪叹道:“他偏在这里这样分明是气我没娘的人故意来刺我的眼。”宝钗笑道:“妈瞧他轻狂倒说我撒娇儿。”薛姨妈道:“也怨不得他伤心可怜没父母到底没个亲人。”又摩娑黛玉笑道:“好孩子别哭.你见我疼你姐姐你伤心了你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呢.你姐姐虽没了父亲到底有我有亲哥哥这就比你强了.我每每和你姐姐说心里很疼你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的.你这里人多口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人作人配人疼只说我们看老太太疼你了我们也上水去了。”黛玉笑道:“姨妈既这么说我明日就认姨妈做娘姨妈若是弃嫌不认便是假意疼我了。”薛姨妈道:“你不厌我就认了才好。”宝钗忙道:“认不得的。”黛玉道:“怎么认不得?"宝钗笑问道:“我且问你我哥哥还没定亲事为什么反将邢妹妹先说与我兄弟了是什么道理?"黛玉道:“他不在家或是属相生日不对所以先说与兄弟了。”宝钗笑道:“非也.我哥哥已经相准了只等来家就下定了也不必提出人来我方才说你认不得娘你细想去。”说着便和他母亲挤眼儿笑.黛玉听了便也一头伏在薛姨妈身上说道:“姨妈不打他我不依。”薛姨妈忙也搂他笑道:“你别信你姐姐的话他是顽你呢。”宝钗笑道:“真个的妈明儿和老太太求了他作媳妇岂不比外头寻的好?"黛玉便够上来要抓他口内笑说:“你越疯了。”薛姨妈忙也笑劝用手分开方罢.因又向宝钗道:“连邢女儿我还怕你哥哥遭踏了他所以给你兄弟说了.别说这孩子我也断不肯给他.前儿老太太因要把你妹妹说给宝玉偏生又有了人家不然倒是一门好亲.前儿我说定了邢女儿老太太还取笑说:我原要说他的人谁知他的人没到手倒被他说了我们的一个去了.虽是顽话细想来倒有些意思.我想宝琴虽有了人家我虽没人可给难道一句话也不说.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林黛玉先还怔怔的听后来见说到自己身上便啐了宝钗一口红了脸拉着宝钗笑道:“我只打你!你为什么招出姨妈这些老没正经的话来?"宝钗笑道:“这可奇了!妈说你为什么打我?"紫鹃忙也跑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薛姨妈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着你姑娘出了阁你也要早些寻一个小女婿去了."紫鹃听了也红了脸笑道:“姨太太真个倚老卖老的起来。”说着便转身去了.黛玉先骂:“又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后来见了这样也笑起来说:“阿弥陀佛!该该该!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薛姨妈母女及屋内婆子丫鬟都笑起来.婆子们因也笑道:“姨太太虽是顽话却倒也不差呢.到闲了时和老太太一商议姨太太竟做媒保成这门亲事是千妥万妥的。”薛姨妈道:“我一出这主意老太太必喜欢的。” 一语未了忽见湘云走来手里拿着一张当票口内笑道:“这是个帐篇子?"黛玉瞧了也不认得.地下婆子们都笑道:“这可是一件奇货这个乖可不是白教人的。”宝钗忙一把接了看时就是岫烟才说的当票忙折了起来.薛姨妈忙说:“那必定是那个妈妈的当票子失落了回来急的他们找.那里得的?"湘云道:“什么是当票子?"众人都笑道:“真真是个呆子连个当票子也不知道。”薛姨妈叹道:“怨不得他真真是侯门千金而且又小那里知道这个?那里去有这个?便是家下人有这个他如何得见?别笑他呆子若给你们家的小姐们看了也都成了呆子。”众婆子笑道:“林姑娘方才也不认得别说姑娘们.此刻宝玉他倒是外头常走出去的只怕也还没见过呢。”薛姨妈忙将原故讲明.湘云黛玉二人听了方笑道:“原来为此.人也太会想钱了姨妈家的当铺也有这个不成?"众人笑道:“这又呆了.天下老鸹一般黑岂有两样的?"薛姨妈因又问是那里拾的?湘云方欲说时宝钗忙说:“是一张死了没用的不知那年勾了帐的香菱拿着哄他们顽的。”薛姨妈听了此话是真也就不问了.一时人来回:“那府里大奶奶过来请姨太太说话呢。”薛姨妈起身去了. 这里屋内无人时宝钗方问湘云何处拾的.湘云笑道:“我见你令弟媳的丫头篆儿悄悄的递与莺儿.莺儿便随手夹在书里只当我没看见.我等他们出去了我偷着看竟不认得.知道你们都在这里所以拿来大家认认。”黛玉忙问:“怎么他也当衣裳不成?既当了怎么又给你去?"宝钗见问不好隐瞒他两个遂将方才之事都告诉了他二人.黛玉便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免感叹起来.史湘云便动了气说:“等我问着二姐姐去!我骂那起老婆子丫头一顿给你们出气何如?"说着便要走.宝钗忙一把拉住笑道:“你又疯了还不给我坐着呢。”黛玉笑道:“你要是个男人出去打一个报不平儿.你又充什么荆轲聂政真真好笑。”湘云道:“既不叫我问他去明儿也把他接到咱们苑里一处住去岂不好?"宝钗笑道:“明日再商量。”说着人报:“三姑娘四姑娘来了。”三人听了忙掩了口不提此事.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回 杏子阴假凤泣虚凰 茜纱窗真情揆痴理 话说他三人因见探春等进来忙将此话掩住不提.探春等问候过大家说笑了一会方散. 谁知上回所表的那位老太妃已薨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贾母邢王尤许婆媳祖孙等皆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在大内偏宫二十一日后方请灵入先陵地名曰孝慈县.这陵离都来往得十来日之功如今请灵至此还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故得一月光景.宁府贾珍夫妻二人也少不得是要去的.两府无人因此大家计议家中无主便报了尤氏产育将他腾挪出来协理荣宁两处事体.因又托了薛姨妈在园内照管他姊妹丫鬟.薛姨妈只得也挪进园来.因宝钗处有湘云香菱李纨处目今李婶母女虽去然有时亦来住三五日不定贾母又将宝琴送与他去照管迎春处有岫烟探春因家务冗杂且不时有赵姨娘与贾环来嘈聒甚不方便惜春处房屋狭小况贾母又千叮咛万嘱咐托他照管林黛玉薛姨妈素习也最怜爱他的今既巧遇这事便挪至潇湘馆来和黛玉同房一应药饵饮食十分经心.黛玉感戴不尽以后便亦如宝钗之呼连宝钗前亦直以姐姐呼之宝琴前直以妹妹呼之俨似同胞共出较诸人更似亲切.贾母见如此也十分喜悦放心.薛姨妈只不过照管他姊妹禁约得丫头辈一应家中大小事务也不肯多口.尤氏虽天天过来也不过应名点卯亦不肯乱作威福且他家内上下也只剩他一个料理再者每日还要照管贾母王夫人的下处一应所需饮馔铺设之物所以也甚操劳. 当下荣宁两处主人既如此不暇并两处执事人等或有人跟随入朝的或有朝外照理下处事务的又有先踩踏下处的也都各各忙乱.因此两处下人无了正经头绪也都偷安或乘隙结党与权暂执事者窃弄威福.荣府只留得赖大并几个管事照管外务.这赖大手下常用几个人已去虽另委人都是些生的只觉不顺手.且他们无知或赚骗无节或呈告无据或举荐无因种种不善在在生事也难备述. 又见各官宦家凡养优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尤氏等便议定待王夫人回家回明也欲遣十二个女孩子又说:“这些人原是买的如今虽不学唱尽可留着使唤令其教习们自去也罢了."王夫人因说:“这学戏的倒比不得使唤的他们也是好人家的儿女因无能卖了做这事装丑弄鬼的几年.如今有这机会不如给他们几两银子盘费各自去罢.当日祖宗手里都是有这例的.咱们如今损阴坏德而且还小器.如今虽有几个老的还在那是他们各有原故不肯回去的所以才留下使唤大了配了咱们家的小厮们了."尤氏道:“如今我们也去问他十二个有愿意回去的就带了信儿叫上父母来亲自来领回去给他们几两银子盘缠方妥当.若不叫上他父母亲人来只怕有混帐人顶名冒领出去又转卖了岂不辜负了这恩典.若有不愿意回去的就留下。”王夫人笑道:“这话妥当。”尤氏等又遣人告诉了凤姐儿.一面说与总理房中每教习给银八两令其自便.凡梨香院一应物件查清注册收明派人上夜.将十二个女孩子叫来面问倒有一多半不愿意回家的:也有说父母虽有他只以卖我们为事这一去还被他卖了也有父母已亡或被叔伯兄弟所卖的也有说无人可投的也有说恋恩不舍的.所愿去者止四五人.王夫人听了只得留下.将去者四五人皆令其干娘领回家去单等他亲父母来领将不愿去者分散在园中使唤.贾母便留下官自使将正旦芳官指与宝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宝钗将小生藕官指与了黛玉将大花面葵官送了湘云将小花面豆官送了宝琴将老外艾官送了探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当下各得其所就如倦鸟出笼每日园中游戏.众人皆知他们不能针黹不惯使用皆不大责备.其中或有一二个知事的愁将来无应时之技亦将本技丢开便学起针黹纺绩女工诸务. 一日正是朝中大祭贾母等五更便去了先到下处用些点心小食然后入朝.早膳已毕方退至下处用过早饭略歇片刻复入朝待中晚二祭完毕方出至下处歇息用过晚饭方回家.可巧这下处乃是一个大官的家庙乃比丘尼焚修房舍极多极净.东西二院荣府便赁了东院北静王府便赁了西院.太妃少妃每日宴息见贾母等在东院彼此同出同入都有照应.外面细事不消细述. 且说大观园中因贾母王夫人天天不在家内又送灵去一月方回各丫鬟婆子皆有闲空多在园中游玩.更又将梨香院内伏侍的众婆子一概撤回并散在园内听使更觉园内人多了几十个.因官等一干人或心性高傲或倚势凌下或拣衣挑食或口角锋芒大概不安分守理者多.因此众婆子无不含怨只是口中不敢与他们分证.如今散了学大家称了愿也有丢开手的也有心地狭窄犹怀旧怨的因将众人皆分在各房名下不敢来厮侵. 可巧这日乃是清明之日贾琏已备下年例祭祀带领贾环贾琮贾兰三人去往铁槛寺祭柩烧纸.宁府贾蓉也同族中几人各办祭祀前往.因宝玉未大愈故不曾去得.饭后倦袭人因说:“天气甚好你且出去逛逛省得丢下粥碗就睡存在心里。”宝玉听说只得拄了一支杖n着鞋步出院外.因近日将园中分与众婆子料理各司各业皆在忙时也有修竹的也有树的也有栽花的也有种豆的池中又有驾娘们行着船夹泥种藕.香菱湘云宝琴与丫鬟等都坐在山石上瞧他们取乐.宝玉也慢慢行来.湘云见了他来忙笑说:“快把这船打出去他们是接林妹妹的。”众人都笑起来.宝玉红了脸也笑道:“人家的病谁是好意的你也形容着取笑儿。”湘云笑道:“病也比人家另一样原招笑儿反说起人来。”说着宝玉便也坐下看着众人忙乱了一回.湘云因说:“这里有风石头上又冷坐坐去罢。” 宝玉便也正要去瞧林黛玉便起身拄拐辞了他们从沁芳桥一带堤上走来.只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山石之后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阴翠上面已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宝玉因想道:“能病了几天竟把杏花辜负了!不觉倒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舍.又想起邢岫烟已择了夫婿一事虽说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个好女儿.不过两年便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再过几日这杏树子落枝空再几年岫烟未免乌如银红颜似槁了因此不免伤心只管对杏流泪叹息.正悲叹时忽有一个雀儿飞来落于枝上乱啼.宝玉又了呆性心下想道:“这雀儿必定是杏花正开时他曾来过今见无花空有子叶故也乱啼.这声韵必是啼哭之声可恨公冶长不在眼前不能问他.但不知明年再时这个雀儿可还记得飞到这里来与杏花一会了?” 正胡思间忽见一股火光从山石那边出将雀儿惊飞.宝玉吃了一大惊又听那边有人喊道:“藕官你要死怎弄些纸钱进来烧?我回去回奶奶们去仔细你的肉!"宝玉听了益疑惑起来忙转过山石看时只见藕官满面泪痕蹲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火守着些纸钱灰作悲.宝玉忙问道:“你与谁烧纸钱?快不要在这里烧.你或是为父母兄弟你告诉我姓名外头去叫小厮们打了包袱写上名姓去烧。”藕官见了宝玉只不作一声.宝玉数问不答忽见一婆子恶恨恨走来拉藕官口内说道:“我已经回了奶奶们了奶奶气的了不得。”藕官听了终是孩气怕辱没了没脸便不肯去.婆子道:“我说你们别太兴头过余了如今还比你们在外头随心乱闹呢.这是尺寸地方儿。”指宝玉道:“连我们的爷还守规矩呢你是什么阿物儿跑来胡闹.怕也不中用跟我快走罢!"宝玉忙道:“他并没烧纸钱原是林妹妹叫他来烧那烂字纸的.你没看真反错告了他。”藕官正没了主意见了宝玉也正添了畏惧忽听他反掩饰心内转忧成喜也便硬着口说道:“你很看真是纸钱了么?我烧的是林姑娘写坏了的字纸!"那婆子听如此亦狠起来便弯腰向纸灰中拣那不曾化尽的遗纸拣了两点在手内说道:“你还嘴硬有据有证在这里.我只和你厅上讲去!"说着拉了袖子就拽着要走.宝玉忙把藕官拉住用拄杖敲开那婆子的手说道:“你只管拿了那个回去.实告诉你:我昨夜作了一个梦梦见杏花神和我要一挂白纸钱不可叫本房人烧要一个生人替我烧了我的病就好的快.所以我请了这白钱巴巴儿的和林姑娘烦了他来替我烧了祝赞.原不许一个人知道的所以我今日才能起来偏你看见了.我这会子又不好了都是你冲了!你还要告他去.藕官只管去见了他们你就照依我这话说.等老太太回来我就说他故意来冲神c保我早死。”藕官听了益得了主意反倒拉着婆子要走.那婆子听了这话忙丢下纸钱陪笑央告宝玉道:“我原不知道二爷若回了老太太我这老婆子岂不完了?我如今回奶奶们去就说是爷祭神我看错了。”宝玉道:“你也不许再回去了我便不说。”婆子道:“我已经回了叫我来带他我怎好不回去的.也罢就说我已经叫到了他林姑娘叫了去了。”宝玉想一想方点头应允.那婆子只得去了. 这里宝玉问他:“到底是为谁烧纸?我想来若是为父母兄弟你们皆烦人外头烧过了这里烧这几张必有私自的情理。”藕官因方才护庇之情感激于衷便知他是自己一流的人物便含泪说道:“我这事除了你屋里的芳官并宝姑娘的蕊官并没第三个人知道.今日被你遇见又有这段意思少不得也告诉了你只不许再对人言讲。”又哭道:“我也不便和你面说你只回去背人悄问芳官就知道了。”说毕佯常而去. 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只得踱到潇湘馆瞧黛玉益瘦的可怜问起来比往日已算大愈了.黛玉见他也比先大瘦了想起往日之事不免流下泪来些微谈了谈便催宝玉去歇息调养.宝玉只得回来.因记挂着要问芳官那原委偏有湘云香菱来了正和袭人芳官说笑不好叫他恐人又盘诘只得耐着. 一时芳官又跟了他干娘去洗头.他干娘偏又先叫了他亲女儿洗过了后才叫芳官洗.芳官见了这般便说他偏心"把你女儿剩水给我洗.我一个月的月钱都是你拿着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给我剩东剩西的。”他干娘羞愧变成恼便骂他:“不识抬举的东西!怪不得人人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凭你甚么好人入了这一行都弄坏了.这一点子Б崽子也挑幺挑六咸Б淡话咬群的骡子似的!"娘儿两个吵起来.袭人忙打人去说:“少乱嚷瞅着老太太不在家一个个连句安静话也不说。”晴雯因说:“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么也不是会两出戏倒象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袭人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恶些。”宝玉道:“怨不得芳官.自古说:物不平则鸣.他少亲失眷的在这里没人照看赚了他的钱.又作贱他如何怪得。”因又向袭人道:“他一月多少钱?以后不如你收了过来照管他岂不省事?"袭人道:“我要照看他那里不照看了又要他那几个钱才照看他?没的讨人骂去了。”说着便起身至那屋里取了一瓶花露油并些鸡卵香皂头绳之类叫一个婆子来送给芳官去叫他另要水自洗不要吵闹了.他干娘益羞愧便说芳官"没良心花掰我克扣你的钱。”便向他身上拍了几把芳官便哭起来.宝玉便走出袭人忙劝:“作什么?我去说他。”晴雯忙先过来指他干娘说道:“你老人家太不省事.你不给他洗头的东西我们饶给他东西你不自臊还有脸打他.他要还在学里学艺你也敢打他不成!"那婆子便说:“一日叫娘终身是母.他排场我我就打得!"袭人唤麝月道:“我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过去震吓他两句."麝月听了忙过来说道:“你且别嚷.我且问你别说我们这一处你看满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便是你的亲女儿既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得骂得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打得骂得谁许老子娘又半中间管闲事了?都这样管又要叫他们跟着我们学什么?越老越没了规矩!你见前儿坠儿的娘来吵你也来跟他学?你们放心因连日这个病那个病老太太又不得闲心所以我没回.等两日消闲了咱们痛回一回大家把威风煞一煞儿才好.宝玉才好了些连我们不敢大声说话你反打的人狼号鬼叫的.上头能出了几日门你们就无法无天的眼睛里没了我们再两天你们就该打我们了.他不要你这干娘怕粪草埋了他不成?"宝玉恨的用拄杖敲着门槛子说道:“这些老婆子都是些铁心石头肠子也是件大奇的事.不能照看反倒折挫天长地久如何是好!"晴雯道:“什么如何是好都撵了出去不要这些中看不中吃的!"那婆子羞愧难当一言不.那芳官只穿着海棠红的小棉袄底下丝绸撒花袷裤敞着裤脚一头乌油似的头披在脑后哭的泪人一般.麝月笑道:“把一个莺莺小姐反弄成拷打红娘了!这会子又不妆扮了还是这么松怠怠的。”宝玉道:“他这本来面目极好倒别弄紧衬了。”晴雯过去拉了他替他洗净了用手巾拧干松松的挽了一个慵妆髻命他穿了衣服过这边来了. 接着司内厨的婆子来问:“晚饭有了可送不送?"小丫头听了进来问袭人.袭人笑道:“方才胡吵了一阵也没留心听钟几下了。”晴雯道:“那劳什子又不知怎么了又得去收拾。”说着便拿过表来瞧了一瞧说:“略等半钟茶的工夫就是了。”小丫头去了.麝月笑道:“提起淘气芳官也该打几下.昨儿是他摆弄了那坠子半日就坏了。”说话之间便将食具打点现成.一时小丫头子捧了盒子进来站住.晴雯麝月揭开看时还是只四样小菜.晴雯笑道:“已经好了还不给两样清淡菜吃.这稀饭咸菜闹到多早晚?"一面摆好一面又看那盒中却有一碗火腿鲜笋汤忙端了放在宝玉跟前.宝玉便就桌上喝了一口说:“好烫!"袭人笑道:“菩萨能几日不见荤馋的这样起来。”一面说一面忙端起轻轻用口吹.因见芳官在侧便递与芳官笑道:“你也学着些伏侍别一味呆憨呆睡.口劲轻着别吹上唾沫星儿。”芳官依言果吹了几口甚妥. 他干娘也忙端饭在门外伺候.向日芳官等一到时原从外边认的就同往梨香院去了.这干婆子原系荣府三等人物不过令其与他们浆洗皆不曾入内答应故此不知内帏规矩.今亦托赖他们方入园中随女归房.这婆子先领过麝月的排场方知了一二分生恐不令芳官认他做干娘便有许多失利之处故心中只要买转他们.今见芳官吹汤便忙跑进来笑道:“他不老成仔细打了碗让我吹罢。”一面说一面就接.晴雯忙喊:“出去!你让他砸了碗也轮不到你吹.你什么空儿跑到这里k子来了?还不出去。”一面又骂小丫头们:“瞎了心的他不知道你们也不说给他!"小丫头们都说:“我们撵他他不出去说他他又不信.如今带累我们受气你可信了?我们到的地方儿有你到的一半还有你一半到不去的呢.何况又跑到我们到不去的地方还不算又去伸手动嘴的了."一面说一面推他出去.阶下几个等空盒家伙的婆子见他出来都笑道:“嫂子也没用镜子照一照就进去了。”羞的那婆子又恨又气只得忍耐下去. 芳官吹了几口宝玉笑道:“好了仔细伤了气.你尝一口可好了?"芳官只当是顽话只是笑看着袭人等.袭人道:“你就尝一口何妨。”晴雯笑道:“你瞧我尝。”说着就喝了一口.芳官见如此自己也便尝了一口说:“好了。”递与宝玉.宝玉喝了半碗吃了几片笋又吃了半碗粥就罢了.众人拣收出去了.小丫头捧了沐盆盥漱已毕袭人等出去吃饭.宝玉使个眼色与芳官芳官本自伶俐又学几年戏何事不知?便装说头疼不吃饭了.袭人道:“既不吃饭你就在屋里作伴儿把这粥给你留着一时饿了再吃。”说着都去了. 这里宝玉和他只二人宝玉便将方才从火光起如何见了藕官又如何谎言护庇又如何藕官叫我问你从头至尾细细的告诉他一遍又问他祭的果系何人.芳官听了满面含笑又叹一口气说道:“这事说来可笑又可叹。”宝玉听了忙问如何.芳官笑道:“你说他祭的是谁?祭的是死了的t官。”宝玉道:“这是友谊也应当的。”芳官笑道:“那里是友谊?他竟是疯傻的想头说他自己是小生t官是小旦常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做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t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他一般的温柔体贴也曾问他得新弃旧的.他说: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你说可是又疯又呆?说来可是可笑?"宝玉听说了这篇呆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悲叹又称奇道绝说:“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辱世界。”因又忙拉芳官嘱道:“既如此说我也有一句话嘱咐他我若亲对面与他讲未免不便须得你告诉他。”芳官问何事.宝玉道:“以后断不可烧纸钱.这纸钱原是后人异端不是孔子遗训.以后逢时按节只备一个炉到日随便焚香一心诚虔就可感格了.愚人原不知无论神佛死人必要分出等例各式各例的.殊不知只一诚心二字为主.即值仓皇流离之日虽连香亦无随便有土有草只以洁净便可为祭不独死者享祭便是神鬼也来享的.你瞧瞧我那案上只设一炉不论日期时常焚香.他们皆不知原故我心里却各有所因.随便有清茶便供一钟茶有新水就供一盏水或有鲜花或有鲜果甚至荤羹腥菜只要心诚意洁便是佛也都可来享所以说只在敬不在虚名.以后快命他不可再烧纸。”芳官听了便答应着.一时吃过饭便有人回:“老太太太太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回 柳叶渚边嗔莺咤燕 绛云轩里召将飞符 话说宝玉听说贾母等回来随多添了一件衣服拄杖前边来都见过了.贾母等因每日辛苦都要早些歇息一宿无话次日五鼓又往朝中去.离送灵日不远鸳鸯琥珀翡翠玻璃四人都忙着打点贾母之物玉钏彩云彩霞等皆打叠王夫人之物当面查点与跟随的管事媳妇们.跟随的一共大小六个丫鬟十个老婆子媳妇子男人不算.连日收拾驮轿器械.鸳鸯与玉钏儿皆不随去只看屋子.一面先几日预帐幔铺陈之物先有四五个媳妇并几个男人领了出来坐了几辆车绕道先至下处铺陈安插等候. 临日贾母带着蓉妻坐一乘驮轿王夫人在后亦坐一乘驮轿贾珍骑马率了众家丁护卫.又有几辆大车与婆子丫鬟等坐并放些随换的衣包等件.是日薛姨妈尤氏率领诸人直送至大门外方回.贾琏恐路上不便一面打了他父母起身赶上贾母王夫人驮轿自己也随后带领家丁押后跟来. 荣府内赖大添派人丁上夜将两处厅院都关了一应出入人等皆走西边小角门.日落时便命关了仪门不放人出入.园中前后东西角门亦皆关锁只留王夫人大房之后常系他姊妹出入之门东边通薛姨妈的角门这两门因在内院不必关锁.里面鸳鸯和玉钏儿也各将上房关了自领丫鬟婆子下房去安歇.每日林之孝之妻进来带领十来个婆子上夜穿堂内又添了许多小厮们坐更打梆子已安插得十分妥当. 一日清晓宝钗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轻寒启户视之见园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落了几点微雨.于是唤起湘云等人来一面梳洗湘云因说两腮作痒恐又犯了杏癍癣因问宝钗要些蔷薇硝来.宝钗道:“前儿剩的都给了妹子。”因说:“颦儿配了许多我正要和他要些因今年竟没痒就忘了。”因命莺儿去取些来.莺儿应了才去时蕊官便说:“我同你去顺便瞧瞧藕官。”说着一径同莺儿出了蘅芜苑. 二人你言我语一面行走一面说笑不觉到了柳叶渚顺着柳堤走来.因见柳叶才吐浅碧丝若垂金莺儿便笑道:“你会拿着柳条子编东西不会?"蕊官笑道:“编什么东西?"莺儿道:“什么编不得?顽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来带着这叶子编个花篮儿采了各色花放在里头才是好顽呢。”说着且不去取硝且伸手挽翠披金采了许多的嫩条命蕊官拿着.他却一行走一行编花篮随路见花便采一二枝编出一个玲珑过梁的篮子.枝上自有本来翠叶满布将花放上却也别致有趣.喜的蕊官笑道:“姐姐给了我罢."莺儿道:“这一个咱们送林姑娘回来咱们再多采些编几个大家顽。”说着来至潇湘馆中. 黛玉也正晨妆见了篮子便笑说:“这个新鲜花篮是谁编的?"莺儿笑说:“我编了送姑娘顽的。”黛玉接了笑道:“怪道人赞你的手巧这顽意儿却也别致。”一面瞧了一面便命紫鹃挂在那里.莺儿又问侯了薛姨妈方和黛玉要硝.黛玉忙命紫鹃包了一包递与莺儿.黛玉又道:“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说与姐姐不用过来问候妈了也不敢劳他来瞧我梳了头同妈都往你那里去连饭也端了那里去吃大家热闹些。” 莺儿答应了出来便到紫鹃房中找蕊官只见藕官与蕊官二人正说得高兴不能相舍因说:“姑娘也去呢藕官先同我们去等着岂不好?"紫鹃听如此说便也说道:“这话倒是他这里淘气的也可厌。”一面说一面便将黛玉的匙箸用一块洋巾包了交与藕官道:“你先带了这个去也算一趟差了。” 藕官接了笑嘻嘻同他二人出来一径顺着柳堤走来.莺儿便又采些柳条越性坐在山石上编起来又命蕊官先送了硝去再来.他二人只顾爱看他编那里舍得去.莺儿只顾催说:“你们再不去我也不编了。”藕官便说:“我同你去了再快回来。”二人方去了. 这里莺儿正编只见何婆的小女春燕走来笑问:“姐姐织什么呢?"正说着蕊藕二人也到了.春燕便向藕官道:“前儿你到底烧什么纸?被我姨妈看见了要告你没告成倒被宝玉赖了他一大些不是气的他一五一十告诉我妈.你们在外头这二三年积了些什么仇恨如今还不解开?"藕官冷笑道:“有什么仇恨?他们不知足反怨我们了.在外头这两年别的东西不算只算我们的米菜不知赚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还有每日买东买西赚的钱在外.逢我们使他们一使儿就怨天怨地的.你说说可有良心?"春燕笑道:“他是我的姨妈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说他的.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这话虽是混话倒也有些不差.别人不知道只说我妈和姨妈他老姊妹两个如今越老了越把钱看的真了.先时老姐儿两个在家抱怨没个差使没个进益幸亏有了这园子把我挑进来可巧把我分到怡红院.家里省了我一个人的费用不算外每月还有四五百钱的余剩这也还说不够.后来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们藕官认了我姨妈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着实宽裕了.如今挪进来也算撒开手了还只无厌.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姨妈刚和藕官吵了接着我妈为洗头就和芳官吵.芳官连要洗头也不给他洗.昨日得月钱推不去了买了东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我自有钱就没钱要洗时不管袭人晴雯麝月那一个跟前和他们说一声也都容易何必借这个光儿?好没意思.所以我不洗.他又叫我妹妹小鸠儿洗了才叫芳官果然就吵起来.接着又要给宝玉吹汤你说可笑死了人?我见他一进来我就告诉那些规矩.他只不信只要强做知道的足的讨个没趣儿.幸亏园里的人多没人分记的清楚谁是谁的亲故.若有人记得只有我们一家人吵什么意思呢?你这会子又跑来弄这个.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娘管着一得了这地方比得了永远基业还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遭踏又怕误了我的差使.如今进来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许人动.你还掐这些花儿又折他的嫩树他们即刻就来仔细他们抱怨。”莺儿道:“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之后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单管花草顽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还有插瓶的.惟有我们说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们要.究竟没有要过一次.我今便掐些他们也不好意思说的。” 一语未了他姑娘果然拄了拐走来.莺儿春燕等忙让坐.那婆子见采了许多嫩柳又见藕官等都采了许多鲜花心内便不受用看着莺儿编又不好说什么便说春燕道:“我叫你来照看照看你就贪住顽不去了.倘或叫起你来你又说我使你了拿我做隐身符儿你来乐."春燕道:“你老又使我又怕这会子反说我.难道把我劈做八瓣子不成?"莺儿笑道:“姑妈你别信小燕的话.这都是他摘下来的烦我给他编我撵他他不去。”春燕笑道:“你可少顽儿你只顾顽儿老人家就认真了。”那婆子本是愚顽之辈兼之年近昏b惟利是命一概情面不管正心疼肝断无计可施听莺儿如此说便以老卖老拿起柱杖来向春燕身上击上几下骂道:“小蹄子我说着你你还和我强嘴儿呢.你妈恨的牙根痒痒要撕你的肉吃呢.你还来和我强梆子似的。”打的春燕又愧又急哭道:“莺儿姐姐顽话你老就认真打我.我妈为什么恨我?我又没烧胡了洗脸水有什么不是!"莺儿本是顽话忽见婆子认真动了气忙上去拉住笑道:“我才是顽话你老人家打他我岂不愧?"那婆子道:“姑娘你别管我们的事难道为姑娘在这里不许我管孩子不成?"莺儿听见这般蠢话便赌气红了脸撒了手冷笑道:“你老人家要管那一刻管不得偏我说了一句顽话就管他了.我看你老管去!"说着便坐下仍编柳篮子. 偏又有春燕的娘出来找他喊道:“你不来舀水在那里做什么呢?"那婆子便接声儿道:“你来瞧瞧你的女儿连我也不服了!在那里排揎我呢。”那婆子一面走过来说:“姑奶奶又怎么了?我们丫头眼里没娘罢了连姑妈也没了不成?"莺儿见他娘来了只得又说原故.他姑娘那里容人说话便将石上的花柳与他娘瞧道:“你瞧瞧你女儿这么大孩子顽的.他先领着人糟踏我我怎么说人?"他娘也正为芳官之气未平又恨春燕不遂他的心便走上来打耳刮子骂道:“小娼妇你能上去了几年?你也跟那起轻狂浪小妇学怎么就管不得你们了?干的我管不得你是我Б里掉出来的难道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们这起蹄子到的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该死在那里伺侯又跑出来浪汉。”一面又抓起柳条子来直送到他脸上问道:“这叫作什么?这编的是你娘的Б!"莺儿忙道:“那是我们编的你老别指桑骂槐。”那婆子深妒袭人晴雯一干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他们有些体统权势凡见了这一干人心中又畏又让未免又气又恨亦且迁怒于众复又看见了藕官又是他令姊的冤家四处凑成一股怒气. 那春燕啼哭着往怡红院去了.他娘又恐问他为何哭怕他又说出自己打他又要受晴雯等之气不免着起急来又忙喊道:“你回来!我告诉你再去。”春燕那里肯回来?急的他娘跑了去又拉他.他回头看见便也往前飞跑.他娘只顾赶他不防脚下被青苔滑倒引的莺儿三个人反都笑了.莺儿便赌气将花柳皆掷于河中自回房去.这里把个婆子心疼的只念佛又骂:“促狭小蹄子!遭踏了花儿雷也是要打的。”自己且掐花与各房送去不提. 却说春燕一直跑入院中顶头遇见袭人往黛玉处去问安.春燕便一把抱住袭人说:“姑娘救我!我娘又打我呢。”袭人见他娘来了不免生气便说道:“三日两头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买弄你女儿多还是认真不知王法?"这婆子来了几日见袭人不言不语是好性的便说道:“姑娘你不知道别管我们闲事!都是你们纵的这会子还管什么?"说着便又赶着打.袭人气的转身进来见麝月正在海棠下晾手巾听得如此喊闹便说:“姐姐别管看他怎样。”一面使眼色与春燕春燕会意便直奔了宝玉去.众人都笑说:“这可是没有的事都闹出来了。”麝月向婆子道:“你再略煞一煞气儿难道这些人的脸面和你讨一个情还讨不下来不成?"那婆子见他女儿奔到宝玉身边去又见宝玉拉了春燕的手说:“别怕有我呢。”春燕又一行哭又一行说把方才莺儿等事都说出来.宝玉越急起来说:“你只在这里闹也罢了怎么连亲戚也都得罪起来?"麝月又向婆子及众人道:“怨不得这嫂子说我们管不着他们的事我们虽无知错管了如今请出一个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嫂子就心伏口伏也知道规矩了。”便回头叫小丫头子:“去把平儿给我叫来!平儿不得闲就把林大娘叫了来。”那小丫头子应了就走.众媳妇上来笑说:“嫂子快求姑娘们叫回那孩子罢.平姑娘来了可就不好了。”那婆子说道:“凭你那个平姑娘来也凭个理没有娘管女儿大家管着娘的。”众人笑道:“你当是那个平姑娘?是二奶奶屋里的平姑娘.他有情呢说你两句他一翻脸嫂子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之间只见小丫头子回来说:“平姑娘正有事问我作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说:既这样且撵他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他四十板子就是了."那婆子听如此说自不舍得出去便又泪流满面央告袭人等说:“好容易我进来了况且我是寡妇家里没人正好一心无挂的在里头伏侍姑娘们.姑娘们也便宜我家里也省些搅过.我这一去又要自己生火过活将来不免又没了过活。”袭人见他如此早又心软了便说:“你既要在这里又不守规矩又不听说又乱打人.那里弄你这个不晓事的来天天斗口也叫人笑话失了体统。”晴雯道:“理他呢打去了是正经.谁和他去对嘴对舌的."那婆子又央众人道:“我虽错了姑娘们吩咐了我以后改过.姑娘们那不是行好积德."一面又央告春燕道:“原是我为打你起的究竟没打成你我如今反受了罪?你也替我说说."宝玉见如此可怜只得留下吩咐他不可再闹.那婆子走来一一的谢过了下去. 只见平儿走来问系何事.袭人等忙说:“已完了不必再提。”平儿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得省的将就些事也罢了.能去了几日只听各处大小人儿都作起反来了一处不了又一处叫我不知管那一处的是。”袭人笑道:“我只说我们这里反了原来还有几处."平儿笑道:“这算什么.正和珍大奶奶算呢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来了**件了.你这里是极小的算不起数儿来还有大的可气可笑之事。”不知袭人问他果系何事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 话说袭人因问平儿何事这样忙乱.平儿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说来也好笑等几日告诉你如今没头绪呢且也不得闲儿。”一语未了只见李纨的丫鬟来了说:“平姐姐可在这里奶奶等你你怎么不去了?"平儿忙转身出来口内笑说:“来了来了。”袭人等笑道:“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饽饽了都抢不到手。”平儿去了不提. 宝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妈去到宝姑娘房里给莺儿几句好话听听也不可白得罪了他.春燕答应了和他妈出去.宝玉又隔窗说道: 娘儿两个应了出来一壁走着一面说闲话儿.春燕因向他娘道:“我素日劝你老人家再不信何苦闹出没趣来才罢。”他娘笑道:“小蹄子你走罢俗语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如今知道了.你又该来支问着我。”春燕笑道:“妈你若安分守己在这屋里长久了自有许多的好处.我且告诉你句话:宝玉常说将来这屋里的人无论家里外头的一应我们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与本人父母自便呢.你只说这一件可好不好?"他娘听说喜的忙问:“这话果真?"春燕道:“谁可扯这谎作什么?"婆子听了便念佛不绝. 当下来至蘅芜苑正值宝钗黛玉薛姨妈等吃饭.莺儿自去泡茶春燕便和他妈一径到莺儿前陪笑说:“方才言语冒撞了姑娘莫嗔莫怪特来陪罪"等语.莺儿忙笑让坐又倒茶.他娘儿两个说有事便作辞回来.忽见蕊官赶出叫:“妈妈姐姐略站一站。”一面走上来递了一个纸包给他们说是蔷薇硝带与芳官去檫脸.春燕笑道:“你们也太小气了还怕那里没这个与他巴巴的你又弄一包给他去。”蕊官道:“他是他的我送的是我的.好姐姐千万带回去罢。”春燕只得接了.娘儿两个回来正值贾环贾琮二人来问候宝玉也才进去.春燕便向他娘说:“只我进去罢你老不用去。”他娘听了自此便百依百随的不敢倔强了. 春燕进来宝玉知道回复便先点头.春燕知意便不再说一语略站了一站便转身出来使眼色与芳官.芳官出来春燕方悄悄的说与他蕊官之事并与了他硝.宝玉并无与琮环可谈之语因笑问芳官手里是什么.芳官便忙递与宝玉瞧又说是擦春癣的蔷薇硝.宝玉笑道:“亏他想得到。”贾环听了便伸着头瞧了一瞧又闻得一股清香便弯着腰向靴桶内掏出一张纸来托着笑说:“好哥哥给我一半儿。”宝玉只得要与他.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赠不肯与别人连忙拦住笑说道:“别动这个我另拿些来。”宝玉会意忙笑包上说道:“快取来。” 芳官接了这个自去收好便从奁中去寻自己常使的.启奁看时盒内已空心中疑惑早间还剩了些如何没了?因问人时都说不知.麝月便说:“这会子且忙着问这个不过是这屋里人一时短了.你不管拿些什么给他们他们那里看得出来?快打他们去了咱们好吃饭。”芳官听了便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来.贾环见了就伸手来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贾环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怀内方作辞而去. 原来贾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贾环连日也便装病逃学.如今得了硝兴兴头头来找彩云.正值彩云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云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檫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可是这个?"彩云打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和谁要来的?"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彩云笑道:“这是他们在哄你这乡老呢.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一看果然比先前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因笑道:“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留着檫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彩云只得收了.赵姨娘便说:“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便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贾环听说便低了头.彩云忙说:“这又何苦生事不管怎样忍耐些罢了。”赵姨娘道:“你快休管横竖与你无干.乘着抓住了理骂给那些浪淫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指贾环道:“呸!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崽子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y摔娘.这会子被那起Б崽子耍弄也罢了.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你没有Б本事我也替你羞。”贾环听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说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闹.倘或往学里告去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只这一句话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说:“我肠子爬出来的我再怕不成!这屋里越有的说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飞也似往园中去.彩云死劝不住只得躲入别房.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顽耍. 赵姨娘直进园子正是一头火顶头正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走来.见赵姨娘气恨恨的走来因问:“姨奶奶那去?"赵姨娘又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的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了.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捉弄了还成个什么!"夏婆子听了正中己怀忙问因何.赵姨娘悉将芳官以粉作硝轻侮贾环之事说了.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日这个地方他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旁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理.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赵姨娘听了这话益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知道你却细细的告诉我。”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又说:“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赵姨娘听了越得了意仗着胆子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 可巧宝玉听见黛玉在那里便往那里去了.芳官正与袭人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身笑让:“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么忙?"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你小看他的!"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袭人忙拉他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他。”芳官捱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他打.众人一面劝一面拉他.晴雯悄拉袭人说:“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 外面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听见如此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也有今日!"又有一干怀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 当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慌忙找着他两个说:“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四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他们情分上的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豆官先便一头几乎不曾将赵姨娘撞了一跌.那三个也便拥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个赵姨娘裹住.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急的袭人拉起这个又跑了那个口内只说:“你们要死!有委曲只好说这没理的事如何使得!"赵姨娘反没了主意只好乱骂.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 正没开交谁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当下尤氏李纨探春三人带着平儿与众媳妇走来将四个喝住.问起原故赵姨娘便气的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尤李两个不答言只喝禁他四人.探春便叹气说:“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那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尤氏李氏都笑说:“姨娘请到厅上来咱们商量。” 赵姨娘无法只得同他三人出来口内犹说长说短.探春便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们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你瞧周姨娘怎不似鬯*他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帐人的调唆没的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作粗活.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一席话说得赵姨娘闭口无言只得回房去了. 这里探春气的和尤氏李纨说:“这么大年纪行出来的事总不叫人敬伏.这是什么意思值得吵一吵并不留体统耳朵又软心里又没有计算.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奴才们的调停作弄出个呆人替他们出气。”越想越气因命人查是谁调唆的.媳妇们只得答应着出来相视而笑都说是"大海里那里寻针去?"只得将赵姨娘的人并园中唤来盘诘都说不知道.众人没法只得回探春:“一时难查慢慢访查凡有口舌不妥的一总来回了责罚。” 探春气渐渐平服方罢.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和我们素日不对每每的造言生事.前儿赖藕官烧钱幸亏是宝玉叫他烧的宝玉自己应了他才没话说.今儿我与姑娘送手帕去看见他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他们皆是一党本皆淘气异常便只答应也不肯据此为实. 谁知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蝉姐儿便是探春处当役的时常与房中丫鬟们买东西呼唤人众女孩儿都和他好.这日饭后探春正上厅理事翠墨在家看屋子因命蝉姐儿出去叫小幺儿买糕去.蝉儿便说:“我才扫了个大园子腰腿生疼的你叫个别的人去罢."翠墨笑说:“我又叫谁去?你趁早儿去我告诉你一句好话你到后门顺路告诉你老娘防着些儿."说着便将艾官告诉他老娘话告诉了他.蝉姐听了忙接了钱道:“这个小蹄子也要捉弄人等我告诉去。”说着便起身出来.至后门边只见厨房内此刻手闲之时都坐在阶砌上说闲话呢他老娘亦在内.蝉儿便命一个婆子出去买糕.他且一行骂一行说将方才之话告诉与夏婆子.夏婆子听了又气又怕便欲去找艾官问他又欲往探春前去诉冤.蝉儿忙拦住说:“你老人家去怎么说呢?这话怎得知道的可又叨登不好了.说给你老防着就是了那里忙到这一时儿。” 正说着忽见芳官走来扒着院门笑向厨房中柳家媳妇说道:“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饭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只别搁上香油弄腻了。”柳家的笑道:“知道.今儿怎遣你来了告诉这么一句要紧话.你不嫌脏进来逛逛儿不是?"芳官才进来忽有一个婆子手里托了一碟糕来.芳官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蝉儿一手接了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柳家的见了忙笑道:“芳姑娘你喜吃这个?我这里有才买下给你姐姐吃的他不曾吃还收在那里干干净净没动呢。”说着便拿了一碟出来递与芳官又说:“你等我进去替你炖口好茶来。”一面进去现通开火顿茶.芳官便拿了热糕问到蝉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将手内的糕一块一块的掰了掷着打雀儿顽口内笑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回来买二斤给你。”小蝉气的怔怔的瞅着冷笑道:“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他还气我呢.我可拿什么比你们又有人进贡又有人作干奴才溜你们好上好儿帮衬着说句话儿。”众媳妇都说:“姑娘们罢呀天天见了就咕唧。”有几个伶透的见了他们对了口怕又生事都拿起脚来各自走开了.当下蝉儿也不敢十分说他一面咕嘟着去了. 这里柳家的见人散了忙出来和芳官说:“前儿那话儿说了不曾?"芳官道:“说了.等一二日再提这事.偏那赵不死的又和我闹了一场.前儿那玫瑰露姐姐吃了不曾他到底可好些?"柳家的道:“可不都吃了.他爱的什么似的又不好问你再要的。”芳官道:“不值什么等我再要些来给他就是了。” 原来这柳家的有个女儿今年才十六岁虽是厨役之女却生的人物与平袭紫莺皆类.因他排行第五因叫他是五儿.因素有弱疾故没得差.近因柳家的见宝玉房中的丫鬟差轻人多且又闻得宝玉将来都要放他们故如今要送他到那里应名儿.正无头路可巧这柳家的是梨香院的差役他最小意殷勤伏侍得芳官一干人比别的干娘还好.芳官等亦待他们极好如今便和芳官说了央芳官去与宝玉说.宝玉虽是依允只是近日病着又见事多尚未说得. 前言少述且说当下芳官回至怡红院中回复了宝玉.宝玉正在听见赵姨娘厮吵心中自是不悦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只得等吵完了打听着探春劝了他去后方从蘅芜苑回来劝了芳官一阵方大家安妥.今见他回来又说还要些玫瑰露与柳五儿吃去.宝玉忙道:“有的我又不大吃你都给他去罢。”说着命袭人取了出来见瓶中亦不多遂连瓶与了他. 芳官便自携了瓶与他去.正值柳家的带进他女儿来散闷在那边犄角子上一带地方儿逛了一回便回到厨房内正吃茶歇脚儿.芳官拿了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来迎亮照看里面小半瓶胭脂一般的汁子还道是宝玉吃的西洋葡萄酒.母女两个忙说:“快拿旋子烫滚水你且坐下。”芳官笑道:“就剩了这些连瓶子都给你们罢。”五儿听了方知是玫瑰露忙接了谢了又谢.芳官又问他"好些?"五儿道:“今儿精神些进来逛逛.这后边一带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见些大石头大树和房子后墙正经好景致也没看见."芳官道:“你为什么不往前去?"柳家的道:“我没叫他往前去.姑娘们也不认得他倘有不对眼的人看见了又是一番口舌.明儿托你携带他有了房头怕没有人带着他逛呢只怕逛腻了的日子还有呢。”芳官听了笑道:“怕什么有我呢。”柳家的忙道:“嗳哟哟我的姑娘我们的头皮儿薄比不得你们。”说着又倒了茶来.芳官那里吃这茶只漱了一口就走了.柳家的说道:“我这里占着手五丫头送送。” 五儿便送出来因见无人又拉着芳官说道:“我的话倒底说了没有?"芳官笑道:“难道哄你不成?我听见屋里正经还少两个人的窝儿并没补上.一个是红玉的琏二奶奶要去还没给人来一个是坠儿的也还没补.如今要你一个也不算过分.皆因平儿每每的和袭人说凡有动人动钱的事得挨的且挨一日更好.如今三姑娘正要拿人扎筏子呢连他屋里的事都驳了两三件如今正要寻我们屋里的事没寻着何苦来往网里碰去.倘或说些话驳了那时老了倒难回转.不如等冷一冷老太太太太心闲了凭是天大的事先和老的一说没有不成的。”五儿道:“虽如此说我却性急等不得了.趁如今挑上来了一则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养我一场二则添上月钱家里又从容些三则我的心开一开只怕这病就好了.——便是请大夫吃药也省了家里的钱。”芳官道:“我都知道了你只放心。”二人别过芳官自去不提. 单表五儿回来与他娘深谢芳官之情.他娘因说:“再不承望得了这些东西虽然是个珍贵物儿却是吃多了也最动热.竟把这个倒些送个人去也是个大情。”五儿问:“送谁?"他娘道:“送你舅舅的儿子昨日热病也想这些东西吃.如今我倒半盏与他去。”五儿听了半日没言语随他妈倒了半盏子去将剩的连瓶便放在家伙厨内.五儿冷笑道:“依我说竟不给他也罢了.倘或有人盘问起来倒又是一场事了。”他娘道:“那里怕起这些来还了得了.我们辛辛苦苦的里头赚些东西也是应当的.难道是贼偷的不成?"说着一径去了.直至外边他哥哥家中他侄子正躺着一见了这个他哥嫂侄男无不欢喜.现从井上取了凉水和吃了一碗心中一畅头目清凉.剩的半盏用纸覆着放在桌上. 可巧又有家中几个小厮同他侄儿素日相好的走来问侯他的病.内中有一小伙名唤钱槐者乃系赵姨娘之内侄.他父母现在库上管帐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因他有些钱势尚未娶亲素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儿标致和父母说了欲娶他为妻.也曾央中保媒人再四求告.柳家父母却也情愿争奈五儿执意不从虽未明言却行止中已带出父母未敢应允.近日又想往园内去越将此事丢开只等三五年后放出来自向外边择婿了.钱家见他如此也就罢了.怎奈钱槐不得五儿心中又气又愧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愿.今也同人来瞧望柳侄不期柳家的在内. 柳家的忽见一群人来了内中有钱槐便推说不得闲起身便走了.他哥嫂忙说:“姑妈怎么不吃茶就走?倒难为姑妈记挂。”柳家的因笑道:“只怕里面传饭再闲了出来瞧侄子罢。”他嫂子因向抽屉内取了一个纸包出来拿在手内送了柳家的出来至墙角边递与柳家的又笑道:“这是你哥哥昨儿在门上该班儿谁知这五日一班竟偏冷淡一个外财没.只有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余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你哥哥分了这些.这地方千年松柏最多所以单取了这茯苓的精液和了药不知怎么弄出这怪俊的白霜儿来.说第一用人乳和着每日早起吃一钟最补人的第二用牛**万不得滚白水也好.我们想着正宜外甥女儿吃.原是上半日打小丫头子送了家去的他说锁着门连外甥女儿也进去了.本来我要瞧瞧他去给他带了去的又想主子们不在家各处严紧我又没甚么差使有要没紧跑些什么.况且这两日风声闻得里头家反宅乱的倘或沾带了倒值多的.姑娘来的正好亲自带去罢。” 柳氏道了生受作别回来.刚到了角门前只见一个小幺儿笑道:“你老人家那里去了?里头三次两趟叫人传呢我们三四个人都找你老去了还没来.你老人家却从那里来了?这条路又不是家去的路我倒疑心起来。”那柳家的笑骂道:“好猴儿崽子……"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 那柳家的笑道:“好猴儿崽子你亲婶子找野老儿去了你岂不多得一个叔叔有什么疑的!别讨我把你头上的杩子盖似的几根Б毛お下来!还不开门让我进去呢。”这小厮且不开门且拉着笑说:“好婶子你这一进去好歹偷些杏子出来赏我吃.我这里老等.你若忘了时日后半夜三更打酒买油的我不给你老人家开门也不答应你随你干叫去."柳氏啐道:“了昏的今年不比往年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了众奶奶了.一个个的不象抓破了脸的人打树底下一过两眼就象那黧鸡似的还动他的果子!昨儿我从李子树下一走偏有一个蜜蜂儿往脸上一过我一招手儿偏你那好舅母就看见了.他离的远看不真只当我摘李子呢就Б声浪嗓喊起来说又是还没供佛呢又是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还没进鲜呢等进了上头嫂子们都有分的倒象谁害了馋痨等李子出汗呢.叫我也没好话说抢白了他一顿.可是你舅母姨娘两三个亲戚都管着怎不和他们要的倒和我来要.这可是仓老鼠和老鸹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有。”小厮笑道:“哎哟哟没有罢了说上这些闲话!我看你老以后就用不着我了?就便是姐姐有了好地方将来更呼唤着的日子多只要我们多答应他些就有了。”柳氏听了笑道:“你这个小猴精又捣鬼吊白的你姐姐有什么好地方了?"那小厮笑道:“别哄我了早已知道了.单是你们有内牵难道我们就没有内牵不成?我虽在这里听哈里头却也有两个姊妹成个体统的什么事瞒了我们!” 正说着只听门内又有老婆子向外叫:“小猴儿们快传你柳婶子去罢再不来可就误了。”柳家的听了不顾和小厮说话忙推门进去笑说:“不必忙我来了。”一面来至厨房——虽有几个同伴的人他们都不敢自专单等他来调停分派——一面问众人:“五丫头那去了?"众人都说:“才往茶房里找他们姊妹去了。”柳家的听了便将茯苓霜搁起且按着房头分派菜馔.忽见迎春房里小丫头莲花儿走来说:“司棋姐姐说了要碗鸡蛋炖的嫩嫩的。”柳家的道:“就是这样尊贵.不知怎的今年这鸡蛋短的很十个钱一个还找不出来.昨儿上头给亲戚家送粥米去四五个买办出去好容易才凑了二千个来.我那里找去?你说给他改日吃罢。”莲花儿道:“前儿要吃豆腐你弄了些馊的叫他说了我一顿.今儿要鸡蛋又没有了.什么好东西我就不信连鸡蛋都没有了别叫我翻出来。”一面说一面真个走来揭起菜箱一看只见里面果有十来个鸡蛋说道:“这不是?你就这么利害!吃的是主子的我们的分例你为什么心疼?又不是你下的蛋怕人吃了。”柳家的忙丢了手里的活计便上来说道:“你少满嘴里混Ы!你娘才下蛋呢!通共留下这几个预备菜上的浇头.姑娘们不要还不肯做上去呢预备接急的.你们吃了倘或一声要起来没有好的连鸡蛋都没了.你们深宅大院水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知鸡蛋是平常物件那里知道外头买卖的行市呢.别说这个有一年连草根子还没了的日子还有呢.我劝他们细米白饭每日肥鸡大鸭子将就些儿也罢了.吃腻了膈烫焯又闹起故事来了.鸡蛋豆腐又是什么面筋酱萝卜炸儿敢自倒换口味只是我又不是答应你们的一处要一样就是十来样.我倒别伺候头层主子只预备你们二层主子了."莲花听了便红了面喊道:“谁天天要你什么来?你说上这两车子话!叫你来不是为便宜却为什么.前儿小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忙的还问肉炒鸡炒?小燕说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少搁油才好.你忙的倒说自己昏赶着洗手炒了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今儿反倒拿我作筏子说我给众人听."柳家的忙道:“阿弥陀佛!这些人眼见的.别说前儿一次就从旧年一立厨房以来凡各房里偶然间不论姑娘姐儿们要添一样半样谁不是先拿了钱来另买另添.有的没的名声好听说我单管姑娘厨房省事又有剩头儿算起帐来惹人恶心:连姑娘带姐儿们四五十人一日也只管要两只鸡两只鸭子十来斤肉一吊钱的菜蔬.你们算算够作什么的?连本项两顿饭还撑持不住还搁的住这个点这样那个点那样买来的又不吃又买别的去.既这样不如回了太太多添些分例也象大厨房里预备老太太的饭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吃到一个月现算倒好.连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我倒笑起来了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还预备的起.赶着我送回钱去.到底不收说赏我打酒吃又说如今厨房在里头保不住屋里的人不去叨登一盐一酱那不是钱买的.你不给又不好给了你又没的赔.你拿着这个钱全当还了他们素日叨登的东西窝儿.这就是妹靼滋逑碌墓媚*我们心里只替他念佛.没的赵姨奶奶听了又气不忿又说太便宜了我隔不了十天也打个小丫头子来寻这样寻那样我倒好笑起来.你们竟成了例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我那里有这些赔的。” 正乱时只见司棋又打人来催莲花儿说他:“死在这里了怎么就不回去?"莲花儿赌气回来便添了一篇话告诉了司棋.司棋听了不免心头起火.此刻伺候迎春饭罢带了小丫头们走来见了许多人正吃饭见他来的势头不好都忙起身陪笑让坐.司棋便喝命小丫头子动手"凡箱柜所有的菜蔬种还芏隼次构*大家赚不成。”小丫头子们巴不得一声七手八脚抢上去一顿乱翻乱掷的.众人一面拉劝一面央告司棋说:“姑娘别误听了小孩子的话.柳嫂子有八个头也不敢得罪姑娘.说鸡蛋难买是真.我们才也说他不知好歹凭是什么东西也少不得变法儿去.他已经悟过来了连忙蒸上了.姑娘不信瞧那火上。”司棋被众人一顿好言方将气劝的渐平.小丫头们也没得摔完东西便拉开了.司棋连说带骂闹了一回方被众人劝去.柳家的只好摔碗丢盘自己咕嘟了一回蒸了一碗蛋令人送去.司棋全泼了地下了.那人回来也不敢说恐又生事.柳家的打他女儿喝了一回汤吃了半碗粥又将茯苓霜一节说了.五儿听罢便心下要分些赠芳官遂用纸另包了一半趁黄昏人稀之时自己花遮柳隐的来找芳官.且喜无人盘问.一径到了怡红院门前不好进去只在一簇玫瑰花前站立远远的望着.有一盏茶时可巧小燕出来忙上前叫住.小燕不知是那一个至跟前方看真切因问作什么.五儿笑道:“你叫出芳官来我和他说话。”小燕悄笑道:“姐姐太性急了横竖等十来日就来了只管找他做什么.方才使了他往前头去了你且等他一等.不然有什么话告诉我等我告诉他.恐怕你等不得只怕关园门了。”五儿便将茯苓霜递与了小燕又说这是茯苓霜如何吃如何补益"我得了些送他的转烦你递与他就是了。”说毕作辞回来. 正走蓼溆一带忽见迎头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婆子走来五儿藏躲不及只得上来问好.林之孝家的问道:“我听见你病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五儿陪笑道:“因这两热蘸眯*跟我妈进来散散闷.才因我妈使我到怡红院送家伙去。”林之孝家的说道:“这话岔了.方才我见你妈出来我才关门.既是你妈使了你去他如何不告诉我说你在这里呢竟出去让我关门是何主意?可知是你扯谎。”五儿听了没话回答只说:“原是我妈一早教我取去的我忘了挨到这时我才想起来了.只怕我妈错当我先出去了所以没和大娘说得."林之孝家的听他辞钝色虚又因近日玉钏儿说那边正房内失落了东西几个丫头对赖没主儿心下便起了疑.可巧小蝉莲花儿并几个媳妇子走来见了这事便说道:“林奶奶倒要审审他.这两日他往这里头跑的不象鬼鬼唧唧的不知干些什么事."小蝉又道:“正是.昨儿玉钏姐姐说太太耳房里的柜子开了少了好些零碎东西.琏二奶奶打平姑娘和玉钏姐姐要些玫瑰露谁知也少了一罐子.若不是寻露还不知道呢。”莲花儿笑道:“这话我没听见今儿我倒看见一个露瓶子。”林之孝家的正因这些事没主儿每日凤姐儿使平儿催逼他一听此言忙问在那里.莲花儿便说:“在他们厨房里呢。”林之孝家的听了忙命打了灯笼带着众人来寻.五儿急的便说:“那原是宝二爷屋里的芳官给我的。”林之孝家的便说:“不管你方官圆官现有了赃证我只呈报了凭你主子前辩去。”一面说一面进入厨房莲花儿带着取出露瓶.恐还有偷的别物又细细搜了一遍又得了一包茯苓霜一并拿了带了五儿来回李纨与探春. 那时李纨正因兰哥儿病了不理事务只命去见探春.探春已归房.人回进去丫鬟们都在院内纳凉探春在内プ沐只有待书回进去.半日出来说:“姑娘知道了叫你们找平儿回二奶奶去."林之孝家的只得领出来.到凤姐儿那边先找着了平儿平儿进去回了凤姐.凤姐方才歇下听见此事便吩咐:“将他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平儿听了出来依言吩咐了林之孝家的.五儿唬的哭哭啼啼给平儿跪着细诉芳官之事.平儿道:“这也不难等明日问了芳官便知真假.但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来还等老太太太太回来看了才敢打动这不该偷了去。”五儿见问忙又将他舅舅送的一节说了出来.平儿听了笑道:“这样说你竟是个平白无辜之人拿你来顶缸.此时天晚奶奶才进了药歇下不便为这点子小事去絮叨.如今且将他交给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儿我回了奶奶再做道理。”林之孝家的不敢违拗只得带了出来交与上夜的媳妇们看守自便去了. 这里五儿被人软禁起来一步不敢多走.又兼众媳妇也有劝他说不该做这没行止之事也有报怨说正经更还坐不上来又弄个贼来给我们看倘或眼不见寻了死逃走了都是我们不是.于是又有素日一干与柳家不睦的人见了这般十分趁愿都来奚落嘲戏他.这五儿心内又气又委屈竟无处可诉且本来怯弱有病这一夜思茶无茶思水无水思睡无衾枕呜呜咽咽直哭了一夜. 谁知和他母女不和的那些人巴不得一时撵出他们去惟恐次日有变大家先起了个清早都悄悄的来买转平儿一面送些东西一面又奉承他办事简断一面又讲述他母亲素日许多不好.平儿一一的都应着打他们去了却悄悄的来访袭人问他可果真芳官给他露了.袭人便说:“露却是给芳官芳官转给何人我却不知。”袭人于是又问芳官芳官听了唬天跳地忙应是自己送他的.芳官便又告诉了宝玉宝玉也慌了说:“露虽有了若勾起茯苓霜来他自然也实供.若听见了是他舅舅门上得的他舅舅又有了不是岂不是人家的好意反被咱们陷害了。”因忙和平儿计议:“露的事虽完然这霜也是有不是的.好姐姐你叫他说也是芳官给他的就完了。”平儿笑道:“虽如此只是他昨晚已经同人说是他舅舅给的了如何又说你给的?况且那边所丢的露也是无主儿如今有赃证的白放了又去找谁?谁还肯认?众人也未必心服。”晴雯走来笑道:“太太那边的露再无别人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你们可瞎乱说。”平儿笑道:“谁不知是这个原故但今玉钏儿急的哭悄悄问着他他应了玉钏也罢了大家也就混着不问了.难道我们好意兜揽这事不成!可恨彩云不但不应他还挤玉钏儿说他偷了去了.两个人窝里炮先吵的合府皆知我们如何装没事人.少不得要查的.殊不知告失盗的就是贼又没赃证怎么说他。”宝玉道:“也罢这件事我也应起来就说是我唬他们顽的悄悄的偷了太太的来了.两件事都完了。”袭人道:“也倒是件阴骘事保全人的贼名儿.只是太太听见又说你小孩子气不知好歹了。”平儿笑道:“这也倒是小事.如今便从赵姨娘屋里起了赃来也容易我只怕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别人都别管这一个人岂不又生气.我可怜的是他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说着把三个指头一伸.袭人等听说便知他说的是探春.大家都忙说:“可是这话竟是我们这里应了起来的为是."平儿又笑道:“也须得把彩云和玉钏儿两个业障叫了来问准了他方好.不然他们得了益不说为这个倒象我没了本事问不出来烦出这里来完事他们以后越偷的偷不管的不管了。”袭人等笑道:“正是也要你留个地步。”平儿便命人叫了他两个来说道:“不用慌贼已有了。”玉钏儿先问贼在那里平儿道:“现在二奶奶屋里你问他什么应什么.我心里明知不是他偷的可怜他害怕都承认.这里宝二爷不过意要替他认一半.我待要说出来但只适钦庾鲈舻乃厝沼质呛臀液玫囊桓鲦19*窝主却是平常里面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因此为难少不得央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如今反要问你们两个还是怎样?若从此以后大家小心存体面这便求宝二爷应了若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别冤屈了好人。”彩云听了不觉红了脸一时羞恶之心感便说道:“姐姐放心也别冤了好人也别带累了无辜之人伤体面.偷东西原是赵姨奶奶央告我再三我拿了些与环哥是情真.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我原说嚷过两天就罢了.如今既冤屈了好人我心也不忍.姐姐竟带了我回奶奶去我一概应了完事。”众人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诧异他竟这样有肝胆.宝玉忙笑道:“彩云姐姐果然是个正经人.如今也不用你应我只说是我悄悄的偷的唬你们顽如今闹出事来我原该承认.只求姐姐们以后省些事大家就好了。”彩云道:“我干的事为什么叫你应死活我该去受。”平儿袭人忙道:“不是这样说你一应了未免又叨登出赵姨奶奶来那时三姑娘听了岂不生气.竟不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且除这几个人皆不得知道这事何等的干净.但只以后千万大家小心些就是了.要拿什么好歹奈到太太到家那怕连这房子给了人我们就没干系了。”彩云听亮*低头想了一想方依允.于是大家商议妥贴平儿带了他两个并芳官往前边来至上夜房中叫了五儿将茯苓霜一节也悄悄的教他说系芳官所赠五儿感谢不尽.平儿带他们来至自己这边已见林之孝家的带领了几个媳妇押解着柳家的等够多时.林之孝家的又向平儿说:“今儿一早押了他来恐园里没人伺候姑娘们的饭我暂且将秦显的女人派了去伺候.姑娘一并回明奶奶他倒干净谨慎以后就派他常伺候罢。”平儿道:“秦显的女人是谁?我不大相熟。”林之孝家的道:“他是园里南角子上夜的白日里没什么事所以姑娘不大相识.高高孤拐大大的眼睛最干净爽利的。”玉钏儿道:“是了.姐姐你怎么忘了?他是跟二姑娘的司棋的婶娘.司棋的父母虽是大老爷那边的人他这叔叔却是咱们这边的。”平儿听了方想起来笑道:“哦你早说是他我就明白了。”又笑道:“也太派急了些.如今这事八下里水落石出了连前儿太太屋里丢的也有了主儿.是宝玉那日过来和这两个业障要什么的偏这两个业障怄他顽说太太不在家不敢拿.宝玉便瞅他两个不netbsp;自己进去拿了些什么出来.这两个业障不知道就唬慌了.如今宝玉听见带累了别人方细细的告诉了我拿出东西来我瞧一件不差.那茯苓霜是宝玉外头得了的也曾赏过许多人不独园内人有连妈妈子们讨了出去给亲戚们吃又转送人袭人也曾给过芳官之流的人.他们私情各相来往也是常事.前儿那两篓还摆在议事厅上好好的原封没动什么就混赖起人来.等我回了奶奶再说。”说毕抽身进了卧房将此事照前言回了凤姐儿一遍.凤姐儿道:“虽如此说但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情.别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搁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炭篓子戴上什么事他不应承.咱们若信了将来若大事也如此如何治人.还要细细的追求才是.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又道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虽然这柳家的没偷到底有些影儿人才说他.虽不加贼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家原有挂误的倒也不算委屈了他。”平儿道:“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劳太过气恼伤着的.如今乘早儿见一半不见一半的也倒罢了。”一席话说的凤姐儿倒笑了说道:“凭你这小蹄子放去罢.我才精爽些了没的淘气。”平儿笑道:“这不是正经!"说毕转身出来一一放.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回 憨湘云醉眠芍药茵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话说平儿出来吩咐林之孝家的道:“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方是兴旺之家.若得不了一点子小事便扬铃打鼓的乱折腾起来不成道理.如今将他母女带回照旧去当差.将秦显家的仍旧退回.再不必提此事.只是每日小心巡察要紧。”说毕起身走了.柳家的母女忙向上磕头林家的带回园中回了李纨探春二人皆说:“知道了能可无事很好。”司棋等人空兴头了一阵.那秦显家的好容易等了这个空子钻了来只兴头上半天.在厨房内正乱着接收家伙米粮煤炭等物又查出许多亏空来说:“粳米短了两石常用米又多支了一个月的炭也欠着额数。”一面又打点送林之孝家的礼悄悄的备了一篓炭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在外边就遣了子侄送入林家去了又打点送帐房的礼又预备几样菜蔬请几位同事的人说:“我来了全仗列位扶持.自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有照顾不到的好歹大家照顾些。”正乱着忽有人来说与他:“看过这早饭就出去罢.柳嫂儿原无事如今还交与他管了。”秦显家的听了轰去魂魄垂头丧气登时掩旗息鼓卷包而出.送人之物白丢了许多自己倒要折变了赔补亏空.连司棋都气了个倒仰无计挽回只得罢了.赵姨娘正因彩云私赠了许多东西被玉钏儿吵出生恐查诘出来每日捏一把汗打听信儿.忽见彩云来告诉说:“都是宝玉应了从此无事."赵姨娘方把心放下来.谁知贾环听如此说便起了疑心将彩云凡私赠之物都拿了出来照着彩云的脸摔了去说:“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不稀罕.你不和宝玉好他如何肯替你应.你既有担当给了我原该不与一个人知道.如今你既然告诉他如今我再要这个也没趣儿。”彩云见如此急的身赌誓至于哭了.百般解说贾环执意不信说:“不看你素日之情去告诉二嫂子就说你偷来给我我不敢要.你细想去."说毕摔手出去了.急的赵姨娘骂:“没造化的种子蛆心孽障。”气的彩云哭个泪干肠断.赵姨娘百般的安慰他:“好孩子他辜负了你的心我看的真.让我收起来过两日他自然回转过来了。”说着便要收东西.彩云赌气一顿包起来乘人不见时来至园中都撇在河内顺水沉的沉漂的漂了.自己气的在被内暗哭. 当下又值宝玉生日已到原来宝琴也是这日二人相同.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曾象往年闹热.只有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还有几处僧尼庙的和尚姑子送了供尖儿并寿星纸马疏头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家中常走的女先儿来上寿.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薛姨娘处减一等.其余家中人尤氏仍是一双鞋袜凤姐儿是一个宫制四面和合荷包里面装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所制玩器.各庙中遣人去放堂舍钱.又另有宝琴之礼不能备述.姐妹中皆随便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复应景而已. 这日宝玉清晨起来梳洗已毕冠带出来.至前厅院中已有李贵等四五个人在那里设下天地香烛宝玉炷了香.行毕礼奠茶焚纸后便至宁府中宗祠祖先堂两处行毕礼出至月台上又朝上遥拜过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一顺到尤氏上房行过礼坐了一回方回荣府.先至薛姨妈处薛姨妈再三拉着然后又遇见薛蝌让一回方进园来.晴雯麝月二人跟随小丫头夹着毡子从李氏起一一挨着长的房中到过.复出二门至李赵张王四个奶妈家让了一回方进来.虽众人要行礼也不曾受.回至房中袭人等只都来说一声就是了.王夫人有言不令年轻人受礼恐折了福寿故皆不磕头. 歇一时贾环贾兰等来了袭人连忙拉住坐了一坐便去了.宝玉笑说走乏了便歪在床上.方吃了半盏茶只听外面咭咭呱呱一群丫头笑进来原来是翠墨小螺翠缕入画邢岫烟的丫头篆儿并**抱巧姐儿彩鸾绣鸾**个人都抱着红毡笑着走来说:“拜寿的挤破了门了快拿面来我们吃。”刚进来时探春湘云宝琴岫烟惜春也都来了.宝玉忙迎出来笑说:“不敢起动快预备好茶。”进入房中不免推让一回大家归坐.袭人等捧过茶来才吃了一口平儿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了.宝玉忙迎出来笑说:“我方才到凤姐姐门上回了浇*不能见我又打人进去让姐姐的。”平儿笑道:“我正打你姐姐梳头不得出来回你.后来听见又说让我我那里禁当的起所以特赶来磕头。”宝玉笑道:“我也禁当不起。”袭人早在外间安了坐让他坐.平儿便福下去宝玉作揖不迭.平儿便跪下去宝玉也忙还跪下袭人连忙搀起来.又下了一福宝玉又还了一揖.袭人笑推宝玉:“你再作揖。”宝玉道:“已经完了怎么又作揖?"袭人笑道:“这是他来给你拜寿.今儿也是他的生日你也该给他拜寿。”宝玉听了喜的忙作下揖去说:“原来今儿也是姐姐的芳诞。”平儿还万福不迭.湘云拉宝琴岫烟说:“你们四个人对拜寿直拜一天才是。”探春忙问:“原来邢妹妹也是今儿?我怎么就忘了."忙命丫头:“去告诉二奶奶赶着补了一分礼与琴姑娘的一样送到二姑娘屋里去."丫头答应着去了.岫烟见湘云直口说出来少不得要到各房去让让.探春笑道:“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几个生日.人多了便这等巧也有三个一日两个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过大姐姐占了去.怨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别人就占先.又是太祖太爷的生日.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他们娘儿两个遇的巧.三月初一日是太太初九日是琏二哥哥.二月没人。”袭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探春笑道:“我这个记性是怎么了!"宝玉笑指袭人道:“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记的。”探春笑道:“原来你两个倒是一日.每年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平儿的生日我们也不知道这也是才知道。”平儿笑道:“我们是那牌儿名上的人生日也没拜寿的福又没受礼职分可吵闹什么可不悄悄的过去.今儿他又偏吵出来了等姑娘们回房我再行礼去罢。”探春笑道:“也不敢惊动.只是今儿倒要替你过个生日我心才过得去。”宝玉湘云等一齐都说:“很是。”探春便吩咐了丫头:“去告诉他奶奶就说我们大家说了今儿一日不放平儿出去我们也大家凑了分子过生日呢。”丫头笑着去了半日回来说:“二奶奶说了多谢姑娘们给他脸.不知过生日给他些什么吃只别忘了二奶奶就不来絮聒他了。”众人都笑了.探春因说道:“可巧今儿里头厨房不预备饭一应下面弄菜都是外头收拾.咱们就凑了钱叫柳家的来揽了去只在咱们里头收拾倒好。”众人都说是极.探春一面遣人去问李纨宝钗黛玉一面遣人去传柳家的进来吩咐他内厨房中快收拾两桌酒席.柳家的不知何意因说外厨房都预备了.探春笑道:“你原来不知道今儿是平姑娘的华诞.外头预备的是上头的这如今我们私下又凑了分子单为平姑娘预备两桌请他.你只管拣新巧的菜蔬预备了来开了帐和我那里领钱。”柳家的笑道:“原来今日也是平姑娘的千秋我竟不知道。”说着便向平儿磕下头去慌的平儿拉起他来.柳家的忙去预备酒席. 这里探春又邀了宝玉同到厅上去吃面等到李纨宝钗一齐来全又遣人去请薛姨妈与黛玉.因天气和暖黛玉之疾渐愈故也来了.花团锦簇挤了一厅的人. 谁知薛蝌又送了巾扇香帛四色寿礼与宝玉宝玉于是过去陪他吃面.两家皆治了寿酒互相酬送彼此同领.至午间宝玉又陪薛蝌吃了两杯酒.宝钗带了宝琴过来与薛蝌行礼把盏毕宝钗因嘱薛蝌:“家里的酒也不用送过那边去这虚套竟可收了.你只请伙计们吃罢.我们和宝兄弟进去还要待人去呢也不能陪你了。”薛蝌忙说:“姐姐兄弟只管请只怕伙计们也就好来了。”宝玉忙又告过罪方同他姊妹回来. 一进角门宝钗便命婆子将门锁上把钥匙要了自己拿着.宝玉忙说:“这一道门何必关又没多的人走.况且姨娘姐姐妹妹都在里头倘或家去取什么岂不费事。”宝钗笑道:“小心没过逾的.你瞧你们那边这几日七事八事竟没有我们这边的人可知是这门关的有功效了.若是开着保不住那起人图顺脚抄近路从这里走拦谁的是?不如锁了连妈和我也禁着些大家别走.纵有了事就赖不着这边的人了。”宝玉笑道:“原来姐姐也知道我们那边近日丢了东西?"宝钗笑道:“你只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两件乃因人而及物.若非因人你连这两件还不知道呢.殊不知还有几件比这两件大的呢.若以后叨登不出来是大家的造化若叨登出来不知里头连累多少人呢.你也是不管事的人我才告诉你.平儿是个明白人我前儿也告诉了他皆因他奶奶不在外头所以使他明白了.若不出来大家乐得丢开手.若犯出来他心里已有稿子自有头绪就冤屈不着平人了.你只听我说以后留神小心就是了这话也不可对第二个人讲。” 说着来到沁芳亭边只见袭人香菱待书素云晴雯麝月芳官蕊官藕官等十来个人都在那里看鱼作耍.见他们来了都说:“芍药栏里预备下了快去上席罢。”宝钗等随携了他们同到了芍药栏中红香圃三间小敞厅内.连尤氏已请过来了诸人都在那里只没平儿. 原来平儿出去有赖林诸家送了礼来连三接四上中下三等家人来拜寿送礼的不少平儿忙着打赏钱道谢一面又色色的回明凤姐儿不过留下几样也有不收的也有收下即刻赏与人的.忙了一回又直待凤姐儿吃过面方换了衣裳往园里来. 刚进了园就有几个丫鬟来找他一同到了红香圃中.只见筵开玳瑁褥设芙蓉.众人都笑:“寿星全了。”上面四座定要让他四个人坐四人皆不肯.薛姨妈说:“我老天拔地又不合你们的群儿我倒觉拘的慌不如我到厅上随便躺躺去倒好.我又吃不下什么去又不大吃酒这里让他们倒便宜。”尤氏等执意不从.宝钗道:“这也罢了倒是让妈在厅上歪着自如些有爱吃的送些过去倒自在了.且前头没人在那里又可照看了。”探春等笑道:“既这样恭敬不如从命。”因大家送了他到议事厅上眼看着命丫头们铺了一个锦褥并靠背引枕之类又嘱咐:“好生给姨妈捶腿要茶要水别推三扯四的.回来送了东西来姨妈吃了就赏你们吃.只别离了这里出去。”小丫头们都答应了.探春等方回来.终久让宝琴岫烟二人在上平儿面西坐宝玉面东坐.探春又接了鸳鸯来二人并肩对面相陪.西边一桌宝钗黛玉湘云迎春惜春一面又拉了香菱玉钏儿二人打横.三桌上尤氏李纨又拉了袭人彩云陪坐.四桌上便是紫鹃莺儿晴雯小螺司棋等人围坐.当下探春等还要把盏宝琴等四人都说:“这一闹一日都坐不成了。”方才罢了.两个女先儿要弹词上寿众人都说:“我们没人要听那些野话你厅上去说给姨太太解闷儿去罢。”一面又将各色吃食拣了命人送与薛姨妈去.宝玉便说:“雅坐无趣须要行令才好。”众人有的说行这个令好那个又说行那个令好.黛玉道:“依我说拿了笔砚将各色全都写了拈成阄儿咱们抓出那个来就是那个。”众人都道妙.即拿了一副笔砚花笺.香菱近日学了诗又天天学写字见了笔砚便图不得连忙起座说:“我写".大家想了一回共得了十来个念着香菱一一的写了搓成阄儿掷在一个瓶中间.探春便命平儿拣平儿向内搅了一搅用箸拈了一个出来打开看上写着"射覆"二字.宝钗笑道:“把个酒令的祖宗拈出来.射覆从古有的如今失了传这是后人纂的比一切的令都难.这里头倒有一半是不会的不如毁了另拈一个雅俗共赏的。”探春笑道:“既拈了出来如何又毁.如今再拈一个若是雅俗共赏的便叫他们行去.咱们行这个."说着又着袭人拈了一个却是"拇战".史湘云笑着说:“这个简断爽利合了我的脾气.我不行这个射覆没的垂头丧气闷人我只划拳去了。”探春道:“惟有他乱令宝姐姐快罚他一钟。”宝钗不容分说便灌湘云一杯.探春道:“我吃一杯我是令官也不用宣只听我分派。”命取了令骰令盆来"从琴妹掷起挨下掷去对了点的二人射覆。”宝琴一掷是个三岫烟宝玉等皆掷的不对直到香菱方掷了一个三.宝琴笑道:“只好室内生春若说到外头去可太没头绪了。”探春道:“自然.三次不中者罚一杯.你覆他射。”宝琴想了一想说了个"老"字.香菱原生于这令一时想不到满室满席都不见有与"老"字相连的成语.湘云先听了便也乱看忽见门斗上贴着"红香圃"三个字便知宝琴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字.见香菱射不着众人击鼓又催便悄悄的拉香菱教他说"药"字.黛玉偏看见了说"快罚他又在那里私相传递呢。”哄的众人都知道了忙又罚了一杯恨的湘云拿筷子敲黛玉的手.于是罚了香菱一杯.下则宝钗和探春对了点子.探春便覆了一个"人"字.宝钗笑道:“这个人字泛的很。”探春笑道:“添一字两覆一射也不泛了。”说着便又说了一个"窗"字.宝钗一想因见席上有鸡便射着他是用"鸡窗”“鸡人"二典了因射了一个"埘"字.探春知他射着用了"鸡栖于埘"的典二人一笑各饮一口门杯.湘云等不得早和宝玉"三”“五"乱叫划起拳来.那边尤氏和鸳鸯隔着席也"七宝玉袭人赢了平儿尤氏赢了鸳鸯三个人限酒底酒面湘云便说:“酒面要一句古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共总凑成一句话.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众人听了都笑说:“惟有他的令也比人唠叨倒也有意思。”便催宝玉快说.宝玉笑道:“谁说过这个也等想一想儿."黛玉便道:“你多喝一钟我替你说。”宝玉真个喝了酒听黛玉说道: 落霞与孤骛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 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说的大家笑了说:“这一串子倒有些意思。”黛玉又拈了一个榛穰说酒底道: 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令完鸳鸯袭人等皆说的是一句俗话都带一个"寿"字的不能多赘. 大家轮流乱划了一阵这上面湘云又和宝琴对了手李纨和岫烟对了点子.李纨便覆了一个"瓢"字岫烟便射了一个"绿"字二人会意各饮一口.湘云的拳却输了请酒面酒底.宝琴笑道:“请君入瓮。”大家笑起来说:“这个典用的当。”湘云便说道: 奔腾而砰湃江间波浪兼天涌须要铁锁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说的众人都笑了说:“好个诌断了肠子的.怪道他出这个令故意惹人笑。”又听他说酒底.湘云吃了酒拣了一块鸭肉呷口忽见碗内有半个鸭头遂拣了出来吃脑子.众人催他"别只顾吃到底快说了。”湘云便用箸子举着说道: 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花油.众人越笑起来引的晴雯小螺莺儿等一干人都走过来说:“云姑娘会开心儿拿着我们取笑儿快罚一杯才罢.怎见得我们就该擦桂花油的?倒得每人给一瓶子桂花油擦擦。”黛玉笑道:“他倒有心给你们一瓶子油又怕挂误着打盗窃的官司。”众人不理论宝玉却明白忙低了头.彩云有心病不觉的红了脸.宝钗忙暗暗的瞅了黛玉一眼.黛玉自悔失言原是趣宝玉的就忘了趣着彩云自悔不及忙一顿行令划拳岔开了. 底下宝玉可巧和宝钗对了点子.宝钗覆了一个"宝"字宝玉想了一想便知是宝钗作戏指自己所佩通灵玉而言便笑道:“姐姐拿我作雅谑我却射着了.说出来姐姐别恼就是姐姐的讳钗字就是了。”众人道:“怎么解?"宝玉道:“他说宝底下自然是玉了.我射钗字旧诗曾有敲断玉钗红烛冷岂不射着了。”湘云说道:“这用时事却使不得两个人都该罚。”香菱忙道:“不止时事这也有出处。”湘云道:“宝玉二字并无出处不过是春联上或有之诗书纪载并无算不得。”香菱道:“前日我读岑嘉州五言律现有一句说此乡多宝玉怎么你倒忘了?后来又读李义山七言绝句又有一句宝钗无日不生尘我还笑说他两个名字都原来在唐诗上呢。”众人笑说:“这可问住了快罚一杯。”湘云无语只得饮了.大家又该对点的对点划拳的划拳.这些人因贾母王夫人不在家没了管束便任意取乐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满厅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真是十分热闹.顽了一回大家方起席散了一散倏然不见了湘云只当他外头自便就来谁知越等越没了影响使人各处去找那里找得着. 接着林之孝家的同着几个老婆子来生恐有正事呼唤二者恐丫鬟们年青乘王夫人不在家不服探春等约束恣意痛饮失了体统故来请问有事无事.探春见他们来了便知其意忙笑道:“你们又不放心来查我们来了.我们没有多吃酒不过是大家顽笑将酒作个引子妈妈们别耽心。”李纨尤氏都也笑说:“你们歇着去罢我们也不敢叫他们多吃了."林之孝家的等人笑说:“我们知道连老太太叫姑娘吃酒姑娘们还不肯吃何况太太们不在家自然顽罢了.我们怕有事来打听打听.二则天长了姑娘们顽一回子还该点补些小食儿.素日又不大吃杂东西如今吃一两杯酒若不多吃些东西怕受伤。”探春笑道:“妈妈们说的是我们也正要吃呢。”因回头命取点心来.两旁丫鬟们答应了忙去传点心.探春又笑让:“你们歇着去罢或是姨妈那里说话儿去.我们即刻打人送酒你们吃去."林之孝家的等人笑回:“不敢领了。”又站了一回方退了出来.平儿摸着脸笑道:“我的脸都热了也不好意思见他们.依我说竟收了罢别惹他们再来倒没意思了。”探春笑道:“不相干横竖咱们不认真喝酒就罢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走来:“姑娘们快瞧云姑娘去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众人听说都笑道:“快别吵嚷。”说着都走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 泉香而酒冽玉ゼ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 归却为宜会亲友.众人笑推他说道:“快醒醒儿吃饭去这潮凳上还睡出病来呢."湘云慢启秋波见了众人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原是来纳凉避静的不觉的因多罚了两杯酒娇ツ不胜便睡着了心中反觉自愧.连忙起身扎挣着同人来至红香圃中用过水又吃了两盏酽茶.探春忙命将醒酒石拿来给他衔在口内一时又命他喝了一些酸汤方才觉得好了些. 当下又选了几样果菜与凤姐送去凤姐儿也送了几样来.宝钗等吃过点心大家也有坐的也有立的也有在外观花的也有扶栏观鱼的各自取便说笑不一.探春便和宝琴下棋宝钗岫烟观局.林黛玉和宝玉在一簇花下唧唧哝哝不知说些什么.只见林之孝家的和一群女人带了一个媳妇进来.那媳妇愁眉苦脸也不敢进厅只到了阶下便朝上跪下了碰头有声.探春因一块棋受了敌算来算去总得了两个眼便折了官着两眼只瞅着棋枰一只手却伸在盒内只管抓弄棋子作想林之孝家的站了半天因回头要茶时才看见问:“什么事?"林之孝家的便指那媳妇说:“这是四姑娘屋里的小丫头彩儿的娘现是园内伺候的人.嘴很不好才是我听见了问着他他说的话也不敢回姑娘竟要撵出去才是。”探春道:“怎么不回大奶奶?"林之孝家的道:“方才大奶奶都往厅上姨太太处去了顶头看见我已回明白了叫回姑娘来。”探春道:“怎么不回二奶奶?"平儿道:“不回去也罢我回去说一声就是了。”探春点点头道:“既这么着就撵出他去等太太来了再回定夺。”说毕仍又下棋.这林之孝家的带了那人去不提.黛玉和宝玉二人站在花下遥遥知意.黛玉便说道:“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虽然叫他管些事倒也一步儿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来了。”宝玉道:“你不知道呢.你病着时他干了好几件事.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b了几件事单拿我和凤姐姐作筏子禁别人.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只乖而已。”黛玉道:“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黛玉听了转身就往厅上寻宝钗说笑去了.宝玉正欲走时只见袭人走来手内捧着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里面可式放着两钟新茶因问:“他往那去了?我见你两个半日没吃茶巴巴的倒了两钟来他又走了。”宝玉道:“那不是他你给他送去。”说着自拿了一钟.袭人便送了那钟去偏和宝钗在一处只得一钟茶便说:“那位渴了那位先接了我再倒去。”宝钗笑道:“我却不渴只要一口漱一漱就够了。”说着先拿起来喝了一口剩下半杯递在黛玉手内.袭人笑道:“我再倒去。”黛玉笑道:“你知道我这病大夫不许我多吃茶这半钟尽够了难为你想的到。”说毕饮干将杯放下.袭人又来接宝玉的.宝玉因问:“这半日没见芳官他在那里呢?"袭人四顾一瞧说:“才在这里几个人斗草的这会子不见了。”宝玉听说便忙回至房中果见芳官面向里睡在床上.宝玉推他说道:“快别睡觉咱们外头顽去一回儿好吃饭的。”芳官道:“你们吃酒不理我教我闷了半日可不来睡觉罢了。”宝玉拉了他起来笑道:“咱们晚上家里再吃回来我叫袭人姐姐带了你桌上吃饭何如?"芳官道:“藕官蕊官都不上去单我在那里也不好.我也不惯吃那个面条子早起也没好生吃.才刚饿了我已告诉了柳嫂子先给我做一碗汤盛半碗粳米饭送来我这里吃了就完事.若是晚上吃酒不许教人管着我我要尽力吃够了才罢.我先在家里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如今学了这劳什子他们说怕坏嗓子这几年也没闻见.乘今儿我是要开斋了。”宝玉道:“这个容易。” 说着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小燕放在案上走去拿了小菜并碗箸过来拨了一碗饭.芳官便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只将汤泡饭吃了一碗拣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宝玉闻着倒觉比往常之味有胜些似的遂吃了一个卷酥又命小燕也拨了半碗饭泡汤一吃十分香甜可口.小燕和芳官都笑了.吃毕小燕便将剩的要交回.宝玉道:“你吃了罢若不够再要些来。”小燕道:“不用要这就够了.方才麝月姐姐拿了两盘子点心给我们吃了我再吃了这个尽不用再吃了。”说着便站在桌边一顿吃了又留下两个卷酥说:“这个留着给我妈吃.晚上要吃酒给我两碗酒吃就是了。”宝玉笑道:“你也爱吃酒?等着咱们晚上痛喝一阵.你袭人姐姐和晴雯姐姐量也好也要喝只是每日不好意思.今儿大家开斋.还有一件事想着嘱咐你我竟忘了此刻才想起来.以后芳官全要你照看他他或有不到的去处你提他袭人照顾不过这些人来."小燕道:“我都知道都不用操心.但只这五儿怎么样?"宝玉道:“你和柳家的说去明儿直叫他进来罢等我告诉他们一声就完了。”芳官听了笑道:“这倒是正经。”小燕又叫两个小丫头进来伏侍洗手倒茶自己收了家伙交与婆子也洗了手便去找柳家的不在话下.宝玉便出来仍往红香圃寻众姐妹芳官在后拿着巾扇.刚出了院门只见袭人晴雯二人携手回来.宝玉问:“你们做什么?"袭人道:“摆下饭了等你吃饭呢。”宝玉便笑着将方才吃的饭一节告诉了他两个.袭人笑道:“我说你是猫儿食闻见了香就好.隔锅饭儿香.虽然如此也该上去陪他们多少应个景儿。”晴雯用手指戳在芳官额上说道:“你就是个狐媚子什么空儿跑了去吃饭两个人怎么就约下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儿."袭人笑道:“不过是误打误撞的遇见了说约下了可是没有的事。”晴雯道:“既这么着要我们无用.明儿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个人就够使了。”袭人笑道:“我们都去了使得你却去不得。”晴雯道:“惟有我是第一个要去又懒又笨性子又不好又没用。”袭人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去了谁可会补呢.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你到底说话别只佯憨和我笑也当不了什么。”大家说着来至厅上.薛姨妈也来了.大家依序坐下吃饭.宝玉只用茶泡了半碗饭应景而已.一时吃毕大家吃茶闲话又随便顽笑. 外面小螺和香菱芳官蕊官藕官щ官等四五个人都满园中顽了一回大家采了些花草来兜着坐在花草堆中斗草.这一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一个说:“我有罗汉松。”那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这一个又说:“我有美人蕉。”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那个又说:“我有月月红。”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个又说:“我有&1t;&1t;琵琶记》里的枇杷果。”щ官便说:我有姐妹花。”众人没了香菱便说:“我有夫妻蕙。”щ官说:“从没听见有个夫妻蕙。”香菱道:“一箭一花为兰一箭数花为蕙.凡蕙有两枝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我这枝并头的怎么不是。”щ官没的说了便起身笑道:“依你说若是这两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儿子蕙了.若两枝背面开的就是仇人蕙了.你汉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香菱听了红了脸忙要起身拧他笑骂道:“我把你这个烂了嘴的小蹄子!满嘴里汗ソ的胡说了.等我起来打不死你这小蹄子!"щ官见他要勾来怎容他起来便忙连身将他压倒.回头笑着央告蕊官等:“你们来帮着我拧他这诌嘴。”两个人滚在草地下.众人拍手笑说:“了不得了那是一洼子水可惜污了他的新裙子了。”щ官回头看了一看果见旁边有一汪积雨香菱的半扇裙子都污湿了自己不好意思忙夺了手跑了.众人笑个不住怕香菱拿他们出气也都哄笑一散.香菱起身低头一瞧那裙上犹滴滴点点流下绿水来.正恨骂不绝可巧宝玉见他们斗草也寻了些花草来凑戏忽见众人跑了只剩了香菱一个低头弄裙因问:“怎么散了?"香菱便说:“我有一枝夫妻蕙他们不知道反说我诌因此闹起来把我的新裙子也脏了。”宝玉笑道:“你有夫妻蕙我这里倒有一枝并蒂菱。”口内说手内却真个拈着一枝并蒂菱花又拈了那枝夫妻蕙在手内.香菱道:“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宝玉方低头一瞧便嗳呀了一声说:“怎么就拖在泥里了?可惜这石榴红绫最不经染。”香菱道:“这是前儿琴姑娘带了来的.姑娘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今儿才上身。”宝玉跌脚叹道:“若你们家一日遭踏这一百件也不值什么.只是头一件既系琴姑娘带来的你和宝姐姐每人才一件他的尚好你的先脏了岂不辜负他的心.二则姨妈老人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踏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姨妈看见了又说一个不清。”香菱听了这话却碰在心坎儿上反倒喜欢起来了因笑道:“就是这话了.我虽有几条新裙子都不和这一样的若有一样的赶着换了也就好了.过后再说。”宝玉道:“你快休动只站着方好不然连小衣儿膝裤鞋面都要拖脏.我有个主意:袭人上月做了一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他因有孝如今也不穿.竟送了你换下这个来如何?"香菱笑着摇头说:“不好他们倘或听见了倒不好。”宝玉道:“这怕什么.等他们孝满了他爱什么难道不许你送他别的不成.你若这样还是你素日为人了!况且不是瞒人的事只管告诉宝姐姐也可只不过怕姨妈老人家生气罢了。”香菱想了一想有理便点头笑道:“就是这样罢了别辜负了你的心.我等着你千万叫他亲自送来才好。”宝玉听了喜欢非常答应了忙忙的回来.一壁里低头心下暗算:“可惜这么一个人没父母连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又卖与了这个霸王。”因又想起上日平儿也是意外想不到的今日更是意外之意外的事了.一壁胡思乱想来至房中拉了袭人细细告诉了他原故.香菱之为人无人不怜爱的.袭人又本是个手中撒漫的况与香菱素相交好一闻此信忙就开箱取了出来折好随了宝玉来寻着香菱他还站在那里等呢.袭人笑道:“我说你太淘气了足的淘出个故事来才罢。”香菱红了脸笑道:“多谢姐姐了谁知那起促狭鬼使黑心。”说着接了裙子展开一看果然同自己的一样.又命宝玉背过脸去自己叉手向内解下来将这条系上.袭人道:“把这脏了的交与我拿回去收拾了再给你送来.你若拿回去看见了也是要问的。”香菱道:“好姐姐你拿去不拘给那个妹妹罢.我有了这个不要他了。”袭人道:“你倒大方的好。”香菱忙又万福道谢袭人拿了脏裙便走. 香菱见宝玉蹲在地下将方才的夫妻蕙与并蒂菱用树枝儿抠了一个坑先抓些落花来铺垫了将这菱蕙安放好又将些落花来掩了方撮土掩埋平服.香菱拉他的手笑道:“这又叫做什么?怪道人人说你惯会鬼鬼祟祟使人肉麻的事.你瞧瞧你这手弄的泥乌苔滑的还不快洗去。”宝玉笑着方起身走了去洗手香菱也自走开.二人已走远了数步香菱复转身回来叫住宝玉.宝玉不知有何话扎着两只泥手笑嘻嘻的转来问:“什么?"香菱只顾笑.因那边他的小丫头臻儿走来说:“二姑娘等你说话呢。”香菱方向宝玉道:“裙子的事可别向你哥哥说才好。”说毕即转身走了.宝玉笑道:“可不我疯了往虎口里探头儿去呢。”说着也回去洗手去了.不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话说宝玉回至房中洗手因与袭人商议:“晚间吃酒大家取乐不可拘泥.如今吃什么好早说给他们备办去。”袭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共是二两.芳宫碧痕小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银子他们有假的不算共是三两二钱银子早已交给了柳嫂子预备四十碟果子.我和平儿说了已经抬了一坛好绍兴酒藏在那边了.我们八个人单替你过生日。”宝玉听了喜的忙说:“他们是那里的钱不该叫他们出才是。”晴雯道:“他们没钱难道我们是有钱的!这原是各人的心.那怕他偷的呢只管领他们的情就是。”宝玉听了笑说:“你说的是。”袭人笑道:“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晴雯笑道:“你如今也学坏了专会架桥拨火儿。”说着大家都笑了.宝玉说:关院门去罢。”袭人笑道:“怪不得人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子关了门人倒疑惑越性再等一等。”宝玉点头因说:“我出去走走四儿舀水去小燕一个跟我来罢。”说着走至外边因见无人便问五儿之事.小燕道:“我才告诉了柳嫂子他倒喜欢的很.只是五儿那夜受了委屈烦恼回家去又气病了那里来得.只等好了罢。”宝玉听了不免后悔长叹因又问:“这事袭人知道不知道?"小燕道:“我没告诉不知芳官可说了不曾。”宝玉道:“我却没告诉过他也罢等我告诉他就是了。”说毕复走进来故意洗手. 已是掌灯时分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大家隔窗悄视果见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的女人走来前头一人提着大灯笼.晴雯悄笑道:“他们查上夜的人来了.这一出去咱们好关门了。”只见怡红院凡上夜的人都迎了出去林之孝家的看了不少.林之孝家的吩咐:“别耍钱吃酒放倒头睡到大天亮.我听见是不依的。”众人都笑说:“那里有那样大胆子的人."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众人都回不知道.袭人忙推宝玉.宝玉n了鞋便迎出来笑道:“我还没睡呢.妈妈进来歇歇。”又叫:“袭人倒茶来。”林之孝家的忙进来笑说:“还没睡?如今天长夜短了该早些睡明儿起的方早.不然到了明日起迟了人笑话说不是个读书上学的公子了倒象那起挑脚汉了。”说毕又笑.宝玉忙笑道:“妈妈说的是.我每日都睡的早妈妈每日进来可都是我不知道的已经睡了.今儿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顽一会子。”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等笑说:“该沏些个普洱茶吃。”袭人晴雯二人忙笑说:“沏了一ヂ子女儿茶已经吃过两碗了.大娘也尝一碗都是现成的。”说着晴雯便倒了一碗来.林之孝家的又笑道:“这些时我听见二爷嘴里都换了字眼赶着这几位大姑娘们竟叫起名字来.虽然在这屋里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该嘴里尊重些才是.若一时半刻偶然叫一声使得若只管叫起来怕以后兄弟侄儿照样便惹人笑话说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宝玉笑道:“妈妈说的是.我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袭人晴雯都笑说:“这可别委屈了他.直到如今他可姐姐没离了口.不过顽的时侯叫一声半声名字若当着人却是和先一样。”林之孝家的笑道:“这才好呢这才是读书知礼的.越自己谦越尊重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现从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来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他不的.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说毕吃了茶便说:“请安歇罢我们走了。”宝玉还说:“再歇歇。”那林之孝家的已带了众人又查别处去了.这里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那里吃了一杯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了我们一顿去了。”麝月笑道:“他也不是好意的少不得也要常提着些儿.也c防着怕走了大褶儿的意思。”说着一面摆上酒果.袭人道:“不用围桌咱们把那张花梨圆炕桌子放在炕上坐又宽绰又便宜。”说着大家果然抬来.麝月和四儿那边去搬果子用两个大茶盘做四五次方搬运了来.两个老婆子蹲在外面火盆上筛酒.宝玉说:“天热咱们都脱了大衣裳才好."众人笑道:“你要脱你脱我们还要轮流安席呢。”宝玉笑道:“这一安就安到五更天了.知道我最怕这些俗套子在外人跟前不得已的这会子还怄我就不好了。”众人听了都说:“依你。”于是先不上坐且忙着卸妆宽衣. 一时将正装卸去头上只随便挽着シ儿身上皆是长裙短袄.宝玉只穿着大红棉纱小袄子下面绿绫弹墨袷裤散着裤脚倚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新枕头和芳官两个先划拳.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酡ゾ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水红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头上眉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鹅卵粗细的总辫拖在脑后.右耳眼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越显的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引的众人笑说:“他两个倒象是双生的弟兄两个。”袭人等一一的斟了酒来说:“且等等再划拳虽不安席每人在手里吃我们一口罢了。”于是袭人为先端在唇上吃了一口余依次下去一一吃过大家方团圆坐定.小燕四儿因炕沿坐不下.便端了两张椅子近炕放下.那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粉定窑的不过只有小茶碟大里面不过是山南海北中原外国或干或鲜或水或6天下所有的酒馔果菜.宝玉因说:咱们也该行个令才好.不要那些的。”麝月笑道:“拿骰子咱们抢红罢。”宝玉道:“没趣不好.咱们占花名儿好。”晴雯笑道:“正是早已想弄这个顽意儿。”袭人道:“这个顽意虽好人少了没趣。”小燕笑道:“依我说咱们竟悄悄的把宝姑娘林姑娘请了来顽一回子到二更天再睡不迟."袭人道:“又开门喝户的闹倘或遇见巡夜的问呢?"宝玉道:“怕什么咱们三姑娘也吃酒再请他一声才好.还有琴姑娘。”众人都道:“琴姑娘罢了他在大奶奶屋里叨登的大了。”宝玉道:“怕什么你们就快请去。”小燕四儿都得不了一声二人忙命开了门分头去请. 晴雯麝月袭人三人又说:“他两个去请只怕宝林两个不肯来须得我们请去死活拉他来."于是袭人晴雯忙又命老婆子打个灯笼二人又去.果然宝钗说夜深了黛玉说身上不好他二人再三央求说:“好歹给我们一点体面略坐坐再来。”探春听了却也欢喜.因想:“不请李纨倘或被他知道了倒不好。”便命翠墨同了小燕也再三的请了李纨和宝琴二人会齐先后都到了怡红院中.袭人又死活拉了香菱来.炕上又并了一张桌子方坐开了.宝玉忙说:“林妹妹怕冷过这边靠板壁坐。”又拿个靠背垫着些.袭人等都端了椅子在炕沿下一陪.黛玉却离桌远远的靠着.靠背因笑向宝钗李纨探春等道:“你们日日说人夜聚饮博今儿我们自己也如此往后怎么说人。”李纨笑道:“这有何妨.一年之中不过生日节间如此并无夜夜如此这倒也不怕。”说着晴雯拿了一个竹雕的签筒来里面装着象牙花名签子摇了一摇放在当中.又取过骰子来盛在盒内摇了一摇揭开一看里面是五点数至宝钗.宝钗便笑道:“我先抓不知抓出个什么来。”说着将筒摇了一摇伸手掣出一根大家一看只见签上画着一支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唐诗道是: 任是无情也动人.又注着:“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怂嬉饷*不拘诗词雅谑道一则以侑酒。”众人看了都笑说:“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说着大家共贺了一杯.宝钗吃过便笑说:“芳官唱一支我们听罢。”芳官道:“既这样大家吃门杯好听的。”于是大家吃酒.芳官便唱:“寿筵开处风光好。”众人都道:“快打回去.这会子很不用你来上寿拣你极好的唱来。”芳官只得细细的唱了一支《赏花时》: 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 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您再休要剑 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眼向 云霞.洞宾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 碧桃花.才罢.宝玉却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湘云忙一手夺了掷与宝钗.宝钗又掷了一个十六点数到探春探春笑道:“我还不知得个什么呢。”伸手掣了一根出来自己一瞧便掷在地下红了脸笑道:“这东西不好不该行这令.这原是外头男人们行的令许多混话在上头。”众人不解袭人等忙拾了起来众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诗云: 日边红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众人笑道:“我说是什么呢.这签原是闺阁中取戏的除了这两三根有这话的并无杂话这有何妨.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说着大家来敬.探春那里肯饮却被史湘云香菱李纨等三四个人强死强活灌了下去.探春只命b了这个再行别的众人断不肯依.湘云拿着他的手强掷了个十九点出来便该李氏掣.李氏摇了一摇掣出一根来一看笑道:“好极.你们瞧瞧这劳什子竟有些意思。”众人瞧那签上画着一枝老梅是写着"霜晓寒姿"四字那一面旧诗是: 竹篱茅舍自甘心.注云:“自饮一杯下家掷骰。”李纨笑道:“真有趣你们掷去罢.我只自吃一杯不问你们的废与兴。”说着便吃酒将骰过与黛玉.黛玉一掷是个十八点便该湘云掣.湘云笑着揎拳掳袖的伸手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一面画着一枝海棠题着"香梦沉酣"四字那面诗道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黛玉笑道:“夜深两个字改石凉两个字。”众人便知他趣白日间湘云醉卧的事都笑了.湘云笑指那自行船与黛玉看又说"快坐上那船家去罢别多话了."众人都笑了.因看注云:“既云香梦沉酣掣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饮一杯。”湘云拍手笑道:“阿弥陀佛真真好签!"恰好黛玉是上家宝玉是下家.二人斟了两杯只得要饮.宝玉先饮了半杯瞅人不见递与芳官端起来便一扬脖.黛玉只管和人说话将酒全折在漱盂内了.湘云便绰起骰子来一掷个九点数去该麝月.麝月便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这面上一枝荼さ花题着"韶华胜极"四字那边写着一句旧诗道是: 开到荼さ花事了.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麝月问怎么讲宝玉愁眉忙将签藏了说:“咱们且喝酒。”说着大家吃了三口以充三杯之数.麝月一掷个十九点该香菱.香菱便掣了一根并蒂花题着"联春绕瑞"那面写着一句诗道是: 连理枝头花正开.注云:“共贺掣者三杯大家陪饮一杯。”香菱便又掷了个六点该黛玉掣.黛玉默默的想道:“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只见上面画着一枝芙蓉题着"风露清愁"四字那面一句旧诗道是: 莫怨东风当自嗟.注云:“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众人笑说:“这个好极.除了他别人不配作芙蓉。”黛玉也自笑了.于是饮了酒便掷了个二十点该着袭人.袭人便伸手取了一支出来却是一枝桃花题着"武陵别景"四字那一面旧诗写着道是: 桃红又是一年春.注云:“杏花陪一盏坐中同庚者陪一盏同辰者陪一盏同姓者陪一盏。”众人笑道:“这一回热闹有趣。”大家算来香菱晴雯宝钗三人皆与他同庚黛玉与他同辰只无同姓者.芳官忙道:“我也姓花我也陪他一钟。”于是大家斟了酒黛玉因向探春笑道:“命中该着招贵婿的你是杏花快喝了我们好喝。”探春笑道:“这是个什么大嫂子顺手给他一下子。”李纨笑道:“人家不得贵婿反挨打我也不忍的。”说的众人都笑了.袭人才要掷只听有人叫门.老婆子忙出去问时原来是薛姨妈打人来了接黛玉的.众人因问几更了人回:“二更以后了钟打过十一下了。”宝玉犹不信要过表来瞧了一瞧已是子初初刻十分了.黛玉便起身说:“我可撑不住了回去还要吃药呢."众人说:“也都该散了。”袭人宝玉等还要留着众人.李纨宝钗等都说:“夜太深了不象这已是破格了。”袭人道:“既如此每位再吃一杯再走。”说着晴雯等已都斟满了酒每人吃了都命点灯.袭人等直送过沁芳亭河那边方回来. 关了门大家复又行起令来.袭人等又用大钟斟了几钟用盘攒了各样果菜与地下的老嬷嬷们吃.彼此有了三分酒便猜拳赢唱小曲儿.那天已四更时分老嬷嬷们一面明吃一面暗偷酒坛已罄众人听了纳罕方收拾盥漱睡觉.芳官吃的两腮胭脂一般眉稍眼角越添了许多丰韵身子图不得便睡在袭人身上"好姐姐心跳的很。”袭人笑道:“谁许你尽力灌起来。”小燕四儿也图不得早睡了.晴雯还只管叫.宝玉道:“不用叫了咱们且胡乱歇一歇罢。”自己便枕了那红香枕身子一歪便也睡着了.袭人见芳官醉的很恐闹他唾酒只得轻轻起来就将芳官扶在宝玉之侧由他睡了.自己却在对面榻上倒下. 大家黑甜一觉不知所之.及至天明袭人睁眼一看只见天色晶明忙说:“可迟了。”向对面床上瞧了一瞧只见芳官头枕着炕沿上睡犹未醒连忙起来叫他.宝玉已翻身醒了笑道:“可迟了!"因又推芳官起身.那芳官坐起来犹怔揉眼睛.袭人笑道:“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拣地方儿乱挺下了。”芳官听了瞧了一瞧方知道和宝玉同榻忙笑的下地来说:“我怎么吃的不知道了。”宝玉笑道:“我竟也不知道了.若知道给你脸上抹些黑墨。”说着丫头进来伺候梳洗.宝玉笑道:“昨儿有扰今儿晚上我还席."袭人笑道:“罢罢罢今儿可别闹了再闹就有人说话了。”宝玉道:“怕什么不过才两次罢了.咱们也算是会吃酒了那一坛子酒怎么就吃光了.正是有趣偏又没了。”袭人笑道:“原要这样才有趣.必至兴尽了反无后味了昨儿都好上来了晴雯连臊也忘了我记得他还唱了一个。”四儿笑道:“姐姐忘了连姐姐还唱了一个呢.在席的谁没唱过!"众人听了俱红了脸用两手握着笑个不住. 忽见平儿笑嘻嘻的走来说亲自来请昨日在席的人:“今儿我还东短一个也使不得."众人忙让坐吃茶.晴雯笑道:“可惜昨夜没他。”平儿忙问:“你们夜里做什么来?"袭人便说:“告诉不得你.昨儿夜里热闹非常连往日老太太太太带着众人顽也不及昨儿这一顽.一坛酒我们都鼓捣光了一个个吃的把臊都丢了三不知的又都唱起来.四更多天才横三竖四的打了一个盹儿."平儿笑道:“好白和我要了酒来.也不请我还说着给我听气我。”晴雯道:“今儿他还席必来请你的等着罢。”平儿笑问道:“他是谁谁是他?"晴雯听了赶着笑打说着:“偏你这耳朵尖听得真。”平儿笑道:“这会子有事不和你说我干事去了.一回再打人来请一个不到我是打上门来的。”宝玉等忙留他已经去了. 这里宝玉梳洗了正吃茶忽然一眼看见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因说道:“你们这随便混压东西也不好."袭人晴雯等忙问:“又怎么了谁又有了不是了?"宝玉指道:“砚台下是什么?一定又是那位的样子忘记了收的。”晴雯忙启砚拿了出来却是一张字帖儿递与宝玉看时原来是一张粉笺子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宝玉看毕直跳了起来忙问:“这是谁接了来的?也不告诉。”袭人晴雯等见了这般不知当是那个要紧的人来的帖子忙一齐问:“昨儿谁接下了一个帖子?"四儿忙飞跑进来笑说:“昨儿妙玉并没亲来只打个妈妈送来.我就搁在那里谁知一顿酒就忘了。”众人听了道:“我当谁的这样大惊小怪这也不值的。”宝玉忙命:“快拿纸来。”当时拿了纸研了墨看他下着"槛外人"三字自己竟不知回帖上回个什么字样才相敌.只管提笔出神半天仍没主意.因又想:“若问宝钗去他必又批评怪诞不如问黛玉去。” 想罢袖了帖儿径来寻黛玉.刚过了沁芳亭忽见岫烟颤颤巍巍的迎面走来.宝玉忙问:“姐姐那里去?"岫烟笑道:“我找妙玉说话。”宝玉听了诧异说道:“他为人孤癖不合时宜万人不入他目.原来他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们一流的俗人。”岫烟笑道:“他也未必真心重我但我和他做过十年的邻居只一墙之隔.他在蟠香寺修炼我家原寒素赁的是他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无事到他庙里去作伴.我所认的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又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因我们投亲去了闻得他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如今又天缘凑合我们得遇旧情竟未易.承他青目更胜当日."宝玉听了恍如听了焦雷一般喜的笑道:“怪道姐姐举止言谈然如野鹤闲云原来有本而来.正因他的一件事我为难要请教别人去.如今遇见姐姐真是天缘巧合求姐姐指教。”说着便将拜帖取与岫烟看.岫烟笑道:“他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了.从来没见拜帖上下别号的这可是俗语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宝玉听说忙笑道:“姐姐不知道他原不在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意外之人.因取我是个些微有知识的方给我这帖子.我因不知回什么字样才好竟没了主意正要去问林妹妹可巧遇见了姐姐。”岫烟听了宝玉这话且只顾用眼上下细细打量了半日方笑道:“怪道俗语说的闻名不如见面又怪不得妙玉竟下这帖子给你又怪不得上年竟给你那些梅花.既连他这样少不得我告诉你原故.他常说:古人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所以他自称槛外之人.又常赞是庄子的好故又或称为畸人.他若帖子上是自称畸人的你就还他个世人.畸人者他自称是畸零之人你谦自己乃世中扰扰之人他便喜了.如今他自称槛外之人是自谓蹈于铁槛之外了故你如今只下槛内人便合了他的心了。”宝玉听了如醍醐灌顶嗳哟了一声方笑道:“怪道我们家庙说是铁槛寺呢原来有这一说.姐姐就请让我去写回帖。”岫烟听了便自往栊翠庵来.宝玉回房写了帖子上面只写"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几字亲自拿了到栊翠庵只隔门缝儿投进去便回来了. 因又见芳官梳了头挽起シ来带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妆又命将周围的短剃了去露出碧青头皮来当中分大顶又说:“冬天作大貂鼠卧兔儿带脚上穿虎头盘云五彩小战靴或散着裤腿只用净袜厚底镶鞋。”又说:“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别致."因又改作"雄奴".芳官十分称心又说:“既如此你出门也带我出去.有人问只说我和茗烟一样的小厮就是了。”宝玉笑道:“到底人看的出来。”芳官笑道:“我说你是无才的.咱家现有几家土番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况且人人说我打联垂好看你想这话可妙?"宝玉听了喜出意外忙笑道:“这却很好.我亦常见官员人等多有跟从外国献俘之种图其不畏风霜鞍马便捷.既这等再起个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亿兆不朽所以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ェ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芳官笑道:“既这样着你该去操习弓马学些武艺挺身出去拿几个反叛来岂不进忠效力了.何必借我们你鼓唇摇舌的自己开心作戏却说是称功颂德呢。”宝玉笑道:“所以你不明白.如今四海宾服八方宁静千载百载不用武备.咱们虽一戏一笑也该称颂方不.负坐享升平了。”芳官听了有理二人自为妥贴甚宜.宝玉便叫他"耶律雄奴". 究竟贾府二宅皆有先人当年所获之囚赐为奴隶只不过令其饲养马匹皆不堪大用.湘云素习憨戏异常他也最喜武扮的每每自己束銮带穿折袖.近见宝玉将芳官扮成男子他便将葵官也扮了个小子.那葵官本是常刮剔短好便于面上粉墨油彩手脚又伶便打扮了又省一层手.李纨探春见了也爱便将宝琴的щ官也就命他打扮了一个小童头上两个丫髻短袄红鞋只差了涂脸便俨是戏上的一个琴童.湘云将葵官改了换作"大英".因他姓韦便叫他作韦大英方合自己的意思暗有惟大英雄能本色之语何必涂朱抹粉才是男子.щ官身量年纪皆极小又极鬼灵故曰щ官.园中人也唤他作"阿щ"的也有唤作"炒豆子"的.宝琴反说琴童书童等名太熟了竟是щ字别致便换作"щ童".因饭后平儿还席说红香圃太热便在榆荫堂中摆了几席新酒佳肴.可喜尤氏又带了佩凤偕鸳二妾过来游顽.这二妾亦是青年姣憨女子不常过来的今既入了这园再遇见湘云香菱芳蕊一干女子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二语不错只见他们说笑不了也不管尤氏在那里只凭丫鬟们去伏侍且同众人一一的游顽.一时到了怡红院忽听宝玉叫"耶律雄奴"把佩凤偕鸳香菱三个人笑在一处问是什么话大家也学着叫这名字又叫错了音韵或忘了字眼甚至于叫出"野驴子"来引的合园中人凡听见无不笑倒.宝玉又见人人取笑恐作贱了他忙又说:“海西福朗思牙闻有金星玻璃宝石他本国番语以金星玻璃名为温都里纳.如今将你比作他就改名唤叫温都里纳可好?"芳官听了更喜说:“就是这样罢。”因此又唤了这名.众人嫌拗口仍翻汉名就唤"玻璃". 闲言少述且说当下众人都在榆荫堂中以酒为名大家顽笑命女先儿击鼓.平儿采了一枝芍药大家约二十来人传花为令热闹了一回.因人回说:“甄家有两个女人送东西来了。”探春和李纨尤氏三人出去议事厅相见这里众人且出来散一散.佩凤偕鸳两个去打秋千顽耍宝玉便说:“你两个上去让我送。”慌的佩凤说:“罢了别替我们闹乱子倒是叫野驴子来送送使得。”宝玉忙笑说:“好姐姐们别顽了没的叫人跟着你们学着骂他。”偕鸳又说:“笑软了怎么打呢.掉下来栽出你的黄子来。”佩凤便赶着他打. 正顽笑不绝忽见东府中几个人慌慌张张跑来说:“老爷宾天了。”众人听了唬了一大跳忙都说:“好好的并无疾病怎么就没了?"家下人说:“老爷天天修炼定是功行圆满升仙去了。”尤氏一闻此言又见贾珍父子并贾琏等皆不在家一时竟没个着己的男子来未免忙了.只得忙卸了妆饰命人先到玄真观将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等大爷来家审问.一面忙忙坐车带了赖升一干家人媳妇出城.又请太医看视到底系何病.大夫们见人已死何处诊脉来素知贾敬导气之术总属虚诞更至参星礼斗守庚申服灵砂妄作虚为过于劳神费力反因此伤了性命的.如今虽死肚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的紫绛皱裂.便向媳妇回说:“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众道士慌的回说:“原是老爷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坏事小道们也曾劝说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爷于今夜守庚申时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脱去皮囊自了去也。”尤氏也不听只命锁着等贾珍来放且命人去飞马报信.一面看视这里窄狭不能停放横竖也不能进城的忙装裹好了用软轿抬至铁槛寺来停放掐指算来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贾珍方能来到.目今天气炎热实不得相待遂自行主持命天生择了日期入殓.寿木已系早年备下寄在此庙的甚是便宜.三日后便开丧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场来等贾珍. 荣府中凤姐儿出不来李纨又照顾姊妹宝玉不识事体只得将外头之事暂托了几个家中二等管事人.贾e贾e贾珩贾璎贾菖贾菱等各有执事.尤氏不能回家便将他继母接来在宁府看家.他这继母只得将两个未出嫁的小女带来一并起居才放心. 且说贾珍闻了此信即忙告假并贾蓉是有职之人.礼部见当今隆敦孝弟不敢自专具本请旨.原来天子极是仁孝过天的且更隆重功臣之裔一见此本便诏问贾敬何职.礼部代奏:“系进士出身祖职已荫其子贾珍.贾敬因年迈多疾常养静于都城之外玄真观.今因疾殁于寺中其子珍其孙蓉现因国丧随驾在此故乞假归殓。”天子听了忙下额外恩旨曰:“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此旨一下不但贾府中人谢恩连朝中所有大臣皆嵩呼称颂不绝.贾珍父子星夜驰回半路中又见贾e贾e二人领家丁飞骑而来看见贾珍一齐滚鞍下马请安.贾珍忙问:“作什么?"贾e回说:“嫂子恐哥哥和侄儿来了老太太路上无人叫我们两个来护送老太太的。”贾珍听了赞称不绝又问家中如何料理.贾e等便将如何拿了道士如何挪至家庙怕家内无人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在上房住着.贾蓉当下也下了马听见两个姨娘来了便和贾珍一笑.贾珍忙说了几声"妥当"加鞭便走店也不投连夜换马飞驰.一日到了都门先奔入铁槛寺.那天已是四更天气坐更的闻知忙喝起众人来.贾珍下了马和贾蓉放声大哭从大门外便跪爬进来至棺前稽颡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咙都哑了方住.尤氏等都一齐见过.贾珍父子忙按礼换了凶服在棺前俯伏无奈自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视物耳不闻声少不得减些悲戚好指挥众人.因将恩旨备述与众亲友听了.一面先打贾蓉家中料理停灵之事.贾蓉得不得一声儿先骑马飞来至家忙命前厅收桌椅下k扇挂孝幔子门前起鼓手棚牌楼等事.又忙着进来看外祖母两个姨娘.原来尤老安人年高喜睡常歪着他二姨娘三姨娘都和丫头们作活计他来了都道烦恼.贾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越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就打吓的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他."贾蓉忙笑着跪在炕上求饶他两个又笑了.贾蓉又和二姨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脸.贾蓉用舌头都舔着吃了.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他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回来告诉爷你吃不了兜着走."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头们亲嘴:“我的心肝你说的是咱们谗他两个。”丫头们忙推他恨的骂:“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顽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乱帐。”贾蓉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帐.那一件瞒了我!"贾蓉只管信口开合胡言乱道之间只见他老娘醒了请安问好又说:“难为老祖宗劳心又难为两位姨娘受委屈我们爷儿们感戴不尽.惟有等事完了我们合家大小登门去磕头。”尤老人点头道:“我的儿倒是你们会说话.亲戚们原是该的。”又问:“你父亲好?几时得了信赶到的?"贾蓉笑道:“才刚赶到的先打我瞧你老人家来了.好歹求你老人家事完了再去。”说着又和他二姨挤眼那尤二姐便悄悄咬牙含笑骂:“很会嚼舌头的猴儿崽子留下我们给你爹作娘不成!"贾蓉又戏他老娘道:“放心罢我父亲每日为两位姨娘操心要寻两个又有根基又富贵又年青又俏皮的两位姨爹好聘嫁这二位姨娘的.这几年总没拣得可巧前日路上才相准了一个."尤老只当真话忙问是谁家的二姊妹丢了活计一头笑一头赶着打.说:“妈别信这雷打的。”连丫头们都说:“天老爷有眼仔细雷要紧!"又值人来回话:“事已完了请哥儿出去看了回爷的话去。”那贾蓉方笑嘻嘻的去了.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题五美吟 浪荡子情遗九龙佩 话说贾蓉见家中诸事已妥连忙赶至寺中回明贾珍.于是连夜分派各项执事人役并预备一切应用幡杠等物.择于初四日卯时请灵柩进城一面使人知会诸位亲友.是日丧仪3耀宾客如云自铁槛寺至宁府夹路看的何止数万人.内中有嗟叹的也有羡慕的又有一等半瓶醋的读书人说是"丧礼与其奢易莫若俭戚"的一路纷纷议论不一.至未申时方到将灵柩停放在正堂之内.供奠举哀已毕亲友渐次散回只剩族中人分理迎宾送客等事.近亲只有邢大舅相伴未去.贾珍贾蓉此时为礼法所拘不免在灵旁籍草枕块恨苦居丧.人散后仍乘空寻他小姨子们厮混.宝玉亦每日在宁府穿孝至晚人散方回园里.凤姐身体未愈虽不能时常在此或遇开坛诵经亲友上祭之日亦扎挣过来相帮尤氏料理. 一日供毕早饭因此时天气尚长贾珍等连日劳倦不免在灵旁假寐.宝玉见无客至遂欲回家看视黛玉因先回至怡红院中.进入门来只见院中寂静无人有几个老婆子与小丫头们在回廊下取便乘凉也有睡卧的也有坐着打盹的.宝玉也不去惊动.只有四儿看见连忙上前来打帘子.将掀起时只见芳官自内带笑跑出几乎与宝玉撞个满怀.一见宝玉方含笑站住说道:“你怎么来了?你快与我拦住晴雯他要打我呢."一语未了只听得屋内嘻ウ哗喇的乱响不知是何物撒了一地.随后晴雯赶来骂道:“我看你这小蹄子往那里去输了不叫打.宝玉不在家我看你有谁来救你。”宝玉连忙带笑拦住说道:“你妹子小不知怎么得罪了你看我的分上饶他罢。”晴雯也不想宝玉此时回来乍一见不觉好笑遂笑说道:“芳官竟是个狐狸精变的竟是会拘神遣将的符咒也没有这样快."又笑道:“就是你真请了神来我也不怕。”遂夺手仍要捉拿芳官.芳官早已藏在宝玉身后.宝玉遂一手拉了晴雯一手携了芳官.进入屋内.看时只见西边炕上麝月秋纹碧痕紫绡等正在那里抓子儿赢瓜子儿呢.却是芳官输与晴雯芳官不肯叫打跑了出去.晴雯因赶芳官将怀内的子儿撒了一地.宝玉欢喜道:“如此长天我不在家正恐你们寂寞吃了饭睡觉睡出病来大家寻件事顽笑消遣甚好。”因不见袭人又问道:“你袭人姐姐呢?"晴雯道"袭人么.越道学了独自个在屋里面壁呢.这好一会我没进去不知他作什么呢一些声气也听不见.你快瞧瞧去罢或者此时参悟了也未可定。”宝玉听说一面笑一面走至里间.只见袭人坐在近窗床上手中拿着一根灰色绦子正在那里打结子呢.见宝玉进来连忙站起来笑道:“晴雯这东西编派我什么呢.我因要赶着打完了这结子没工夫和他们瞎闹因哄他们道:你们顽去罢趁着二爷不在家我要在这里静坐一坐养一养神.他就编派了我这些混话什么面壁了参禅了的等一会我不撕他那嘴。”宝玉笑着挨近袭人坐下瞧他打结子问道:“这么长天你也该歇息歇息或和他们顽笑要不瞧瞧林妹妹去也好.怪热的打这个那里使?"袭人道:“我见你带的扇套还是那年东府里蓉大***事情上作的.那个青东西除族中或亲友家夏天有丧事方带得着一年遇着带一两遭平常又不犯做.如今那府里有事这是要过去天天带的所以我赶着另作一个.等打完了结子给你换下那旧的来.你虽然不讲究这个若叫老太太回来看见又该说我们躲懒连你的穿带之物都不经心了。”宝玉笑道:“这真难为你想的到.只是也不可过于赶热着了倒是大事。”说着芳官早托了一杯凉水内新湃的茶来.因宝玉素昔秉赋柔脆虽暑月不敢用冰只以新汲井水将茶连壶浸在盆内不时更换取其凉意而已.宝玉就芳官手内吃了半盏遂向袭人道:“我来时已吩咐了茗烟若珍大哥那边有要紧的客来时叫他即刻送信若无要紧的事我就不过去了。”说毕遂出了房门又回头向碧痕等道:“如有事往林姑娘处来找我。”于是一径往潇湘馆来看黛玉. 将过了沁芳桥只见雪雁领着两个老婆子手中都拿着菱藕瓜果之类.宝玉忙问雪雁道:“你们姑娘从来不吃这些凉东西的拿这些瓜果何用?不是要请那位姑娘奶奶么?"雪雁笑道:“我告诉你可不许你对姑娘说去。”宝玉点头应允.雪雁便命两个婆子:“先将瓜果送去交与紫鹃姐姐.他要问我你就说我做什么呢就来。”那婆子答应着去了.雪雁方说道:“我们姑娘这两日方觉身上好些了.今日饭后三姑娘来会着要瞧二奶奶去姑娘也没去.又不知想起了甚么来自己伤感了一回题笔写了好些不知是诗是词.叫我传瓜果去时又听叫紫鹃将屋内摆着的小琴桌上的陈设搬下来将桌子挪在外间当地又叫将那龙ゥ放在桌上等瓜果来时听用.若说是请人呢不犯先忙着把个炉摆出来.若说点香呢我们姑娘素日屋内除摆新鲜花果木瓜之类又不大喜熏衣服就是点香亦当点在常坐卧之处.难道是老婆子们把屋子熏臭了要拿香熏熏不成.究竟连我也不知何故。”说毕便连忙的去了.宝玉这里不由的低头心内细想道:“据雪雁说来必有原故.若是同那一位姊妹们闲坐亦不必如此先设馔具.或者是姑爹姑妈的忌辰但我记得每年到此日期老太太都吩咐另外整理肴馔送去与林妹妹私祭此时已过.大约必是七月因为瓜果之节家家都上秋祭的坟林妹妹有感于心所以在私室自己奠祭取《礼记》:春秋荐其时食之意也未可定.但我此刻走去见他伤感必极力劝解又怕他烦恼郁结于心若不去又恐他过于伤感无人劝止.两件皆足致疾.莫若先到凤姐姐处一看在彼稍坐即回.如若见林妹妹伤感再设法开解既不至使其过悲哀痛稍申亦不至抑郁致病。”想毕遂出了园门一径到凤姐处来. 正有许多执事婆子们回事毕纷纷散出.凤姐儿正倚着门和平儿说话呢.一见了宝玉笑道:“你回来了么.我才吩咐了林之孝家的.叫他使人告诉跟你的小厮若没什么事趁便请你回来歇息歇息.再者那里人多你那里禁得住那些气味.不想恰好你倒来了."宝玉笑道:“多谢姐姐记挂.我也因今日没事又见姐姐这两日没往那府里去不知身上可大愈否所以回来看视看视。”凤姐道:“左右也不过是这样三日好两日不好的.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这些大娘们嗳那一个是安分的每日不是打架就拌嘴连赌博偷盗的事情都闹出来了两三件了.虽说有三姑娘帮着办理他又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也有叫他知道得的也有往他说不得的事也只好强扎挣着罢了.总不得心静一会儿.别说想病好求其不添也就罢了。”宝玉道:“虽如此说姐姐还要保重身体少操些心才是。”说毕又说了些闲话别了凤姐一直往园中走来. 进了潇湘馆院门看时只见炉袅残烟奠余玉イ.紫鹃正看着人往里搬桌子收陈设呢.宝玉便知已经祭完了走入屋内只见黛玉面向里歪着病体恹恹大有不胜之态.紫鹃连忙说道:“宝二爷来了。”黛玉方慢慢的起来含笑让坐.宝玉道:“妹妹这两天可大好些了?气色倒觉静些只是为何又伤心了?"黛玉道:“可是你没的说了好好的我多早晚又伤心了?"宝玉笑道"妹妹脸上现有泪痕如何还哄我呢.只是我想妹妹素日本来多病凡事当各自宽解不可过作无益之悲.若作践坏了身子使我……"说到这里觉得以下的话有些难说连忙咽住.只因他虽说和黛玉一处长大情投意合又愿同生死却只是心中领会从来未曾当面说出.况兼黛玉心多每每说话造次得罪了他.今日原为的是来劝解不想把话又说造次了接不下去心中一急又怕黛玉恼他.又想一想自己的心实在的是为好因而转急为悲早已滚下泪来.黛玉起先原恼宝玉说话不论轻重如今见此光景心有所感本来素昔爱哭此时亦不免无言对泣. 却说紫鹃端了茶来打谅二人又为何事角口因说道:“姑娘才身上好些宝二爷又来怄气了到底是怎么样?"宝玉一面拭泪笑道:“谁敢怄妹妹了。”一面搭讪着起来闲步.只见砚台底下微露一纸角不禁伸手拿起.黛玉忙要起身来夺已被宝玉揣在怀内笑央道:“好妹妹赏我看看罢。”黛玉道:“不管什么来了就混翻。”一语未了只见宝钗走来笑道:“宝兄弟要看什么?"宝玉因未见上面是何言词又不知黛玉心中如何未敢造次回答却望着黛玉笑.黛玉一面让宝钗坐一面笑说道:“我曾见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终身遭际令人可欣可羡可悲可叹者甚多.今日饭后无事因欲择出数人胡乱凑几诗以寄感慨可巧探丫头来会我瞧凤姐姐去我也身上懒懒的没同他去.才将做了五一时困倦起来撂在那里不想二爷来了就瞧见了其实给他看也倒没有什么但只我嫌他是不是的写给人看去。”宝玉忙道:“我多早晚给人看来呢.昨日那把扇子原是我爱那几白海棠的诗所以我自己用小楷写了不过为的是拿在手中看着便易.我岂不知闺阁中诗词字迹是轻易往外传诵不得的.自从你说了我总没拿出园子去."宝钗道:“林妹妹这虑的也是.你既写在扇子上偶然忘记了拿在书房里去被相公们看见了岂有不问是谁做的呢.倘或传扬开了反为不美.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因又笑向黛玉道:“拿出来给我看看无妨只不叫宝兄弟拿出去就是了。”黛玉笑道:“既如此说连你也可以不必看了."又指着宝玉笑道:“他早已抢了去了。”宝玉听了方自怀内取出凑至宝钗身旁一同细看.只见写道: 西施 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 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虞姬 肠断乌骓夜啸风虞兮幽恨对重瞳. 黥彭甘受他年醢饮剑何如楚帐中. 明妃 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命薄古今同. 君王纵使轻颜色予夺权何畀画工? 绿珠 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 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红拂 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 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宝玉看了赞不绝口又说道:“妹妹这诗恰好只做了五何不就命曰《五美吟》。”于是不容分说便提笔写在后面.宝钗亦说道:“做诗不论何题只要善翻古人之意.若要随人脚踪走去纵使字句精工已落第二义究竟算不得好诗.即如前人所咏昭君之诗甚多有悲挽昭君的有怨恨延寿的又有讥汉帝不能使画工图貌贤臣而画美人的纷纷不一.后来王荆公复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永叔有耳目所见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二诗俱能各出己见不与人同.今日林妹妹这五诗亦可谓命意新奇别开生面了。” 仍欲往下说时只见有人回道:“琏二爷回来了.适才外间传说往东府里去了好一会了想必就回来的。”宝玉听了连忙起身迎至大门以内等待.恰好贾琏自外下马进来.于是宝玉先迎着贾琏跪下口中给贾母王夫人等请了安.又给贾琏请了安.二人携手走了进来.只见李纨凤姐宝钗黛玉迎探惜等早在中堂等候一一相见已毕.因听贾琏说道:“老太太明日一早到家一路身体甚好.今日先打了我来回家看视明日五更仍要出城迎接。”说毕众人又问了些路途的景况.因贾琏是远归遂大家别过让贾琏回房歇息.一宿晚景不必细述.至次日饭时前后果见贾母王夫人等到来.众人接见已毕略坐了一坐吃了一杯茶便领了王夫人等人过宁府中来.只听见里面哭声震天却是贾赦贾琏送贾母到家即过这边来了.当下贾母进入里面早有贾赦贾琏率领族中人哭着迎了出来.他父子一边一个挽了贾母走至灵前又有贾珍贾蓉跪着扑入贾母怀中痛哭.贾母暮年人见此光景亦搂了珍蓉等痛哭不已.贾赦贾琏在旁苦劝方略略止住.又转至灵右见了尤氏婆媳不免又相持大痛一场.哭毕众人方上前一一请安问好.贾珍因贾母才回家来未得歇息坐在此间看着未免要伤心遂再三求贾母回家王夫人等亦再三相劝.贾母不得已方回来了.果然年迈的人禁不住风霜伤感至夜间便觉头闷目酸鼻塞声重.连忙请了医生来诊脉下药足足的忙乱了半夜一日.幸而散的快未曾传经至三更天些须了点汗脉静身凉大家方放了心.至次日仍服药调理. 又过了数日乃贾敬送殡之期贾母犹未大愈遂留宝玉在家侍奉.凤姐因未曾甚好亦未去.其余贾赦贾琏邢夫人王夫人等率领家人仆妇都送至铁槛寺至晚方回.贾珍尤氏并贾蓉仍在寺中守灵等过百日后方扶柩回籍.家中仍托尤老娘并二姐三姐照管. 却说贾琏素日既闻尤氏姐妹之名恨无缘得见.近因贾敬停灵在家每日与二姐三姐相认已熟不禁动了垂涎之意.况知与贾珍贾蓉等素有聚Ж之诮因而乘机百般撩拨眉目传情.那三姐却只是淡淡相对只有二姐也十分有意.但只是眼目众多无从下手.贾琏又怕贾珍吃醋不敢轻动只好二人心领神会而已.此时出殡以后贾珍家下人少除尤老娘带领二姐三姐并几个粗使的丫鬟老婆子在正室居住外其余婢妾都随在寺中.外面仆妇不过晚间巡更日间看守门户.白日无事亦不进里面去.所以贾琏便欲趁此下手.遂托相伴贾珍为名亦在寺中住宿又时常借着替贾珍料理家务不时至宁府中来勾搭二姐. 一日有小管家俞禄来回贾珍道:“前者所用棚杠孝布并请杠人青衣共使银一千一百十两除给银五百两外仍欠六百零十两.昨日两处买卖人俱来催讨小的特来讨爷的示下."贾珍道:“你且向库上领去就是了这又何必来问我。”俞禄道:“昨日已曾上库上去领但只是老爷宾天以后各处支领甚多所剩还要预备百日道场及庙中用度此时竟不能给.所以小的今日特来回爷或者爷内库里暂且给或者挪借何项吩咐了小的好办。”贾珍笑道:“你还当是先呢有银子放着不使.你无论那里借了给他罢。”俞禄笑回道:“若说一二百小的还可以挪借这五六百小的一时那里办得来。”贾珍想了一回向贾蓉道:“你问你娘去昨日出殡以后有江南甄家送来打祭银五百两未曾交到库上去你先要了来给他去罢。”贾蓉答应了连忙过这边来回了尤氏复转来回他父亲道:“昨日那项银子已使了二百两下剩的三百两令人送至家中交与老娘收了."贾珍道:“既然如此你就带了他去向你老娘要了出来交给他.再也瞧瞧家中有事无事问你两个姨娘好.下剩的俞禄先借了添上罢。”贾蓉与俞禄答应了方欲退出只见贾琏走了进来.俞禄忙上前请了安.贾琏便问何事贾珍一一告诉了.贾琏心中想道:“趁此机会正可至宁府寻二姐。”一面遂说道:“这有多大事何必向人借去.昨日我方得了一项银子还没有使呢莫若给他添上岂不省事。”贾珍道:“如此甚好.你就吩咐了蓉儿一并令他取去。”贾琏忙道:“这必得我亲身取去.再我这几日没回家了还要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请请安去.到大哥那边查查家人们有无生事再也给亲家太太请请安."贾珍笑道:“只是又劳动你我心里倒不安。”贾琏也笑道:“自家兄弟这有何妨呢。”贾珍又吩咐贾蓉道:“你跟了你叔叔去也到那边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请安说我和你娘都请安打听打听老太太身上可大安了?还服药呢没有?"贾蓉一一答应了跟随贾琏出来带了几个小厮骑上马一同进城.在路叔侄闲话贾琏有心便提到尤二姐因夸说如何标致如何做人好举止大方言语温柔无一处不令人可敬可爱"人人都说你婶子好据我看那里及你二姨一零儿呢。”贾蓉揣知其意便笑道:“叔叔既这么爱他我给叔叔作媒说了做二房何如?"贾琏笑道:“你这是顽话还是正经话?"贾蓉道:“我说的是当真的话。”贾琏又笑道:“敢自好呢.只是怕你婶子不依再也怕你老娘不愿意.况且我听见说你二姨儿已有了人家了。”贾蓉道:“这都无妨.我二姨儿三姨儿都不是我老爷养的原是我老娘带了来的.听见说我老娘在那一家时就把我二姨儿许给皇粮庄头张家指腹为婚.后来张家遭了官司败落了我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如今这十数年两家音信不通.我老娘时常报怨要与他家退婚我父亲也要将二姨转聘.只等有了好人家不过令人找着张家给他十几两银子写上一张退婚的字儿.想张家穷极了的人见了银子有什么不依的.再他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怕他不依.又是叔叔这样人说了做二房我管保我老娘和我父亲都愿意.倒只是嫂子那里却难。”贾琏听到这里心花都开了那里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一味呆笑而已.贾蓉又想了一想笑道:“叔叔若有胆量依我的主意管保无妨不过多花上几个钱."贾琏忙道:“有何主意快些说来我没有不依的。”贾蓉道:“叔叔回家一点声色也别露等我回明了我父亲向我老娘说妥然后在咱们府后方近左右买上一所房子及应用家伙再拨两窝子家人过去伏侍.择了日子人不知鬼不觉娶了过去嘱咐家人不许走漏风声.嫂子在里面住着深宅大院那里就得知道了.叔叔两下里住着过个一年半载即或闹出来不过挨上老爷一顿骂.叔叔只说婶子总不生育原是为子嗣起见所以私自在外面作成此事.就是婶子见生米做成熟饭也只得罢了.再求一求老太太没有不完的事。”自古道"欲令智昏"贾琏只顾贪图二姐美色听了贾蓉一篇话遂为计出万全将现今身上有服并停妻再娶严父妒妻种种不妥之处皆置之度外了.却不知贾蓉亦非好意素日因同他姨娘有情只因贾珍在内不能畅意.如今若是贾琏娶了少不得在外居住趁贾琏不在时好去鬼混之意.贾琏那里思想及此遂向贾蓉致谢道:“好侄儿你果然能够说成了我买两个绝色的丫头谢你。”说着已至宁府门.贾蓉说道:“叔叔进去向我老娘要出银子来就交给俞禄罢.我先给老太太请安去。”贾琏含笑点头道:“老太太跟前别说我和你一同来的。”贾蓉道:“知道。”又附耳向贾琏道:“今日要遇见二姨可别性急了闹出事来往后倒难办了。”贾琏笑道:“少胡说你快去罢.我在这里等你。”于是贾蓉自去给贾母请安.贾琏进入宁府早有家人头儿率领家人等请安一路围随至厅上.贾琏一一的问了些话不过塞责而已便命家人散去独自往里面走来.原来贾琏贾珍素日亲密又是兄弟本无可避忌之人自来是不等通报的.于是走至上房早有廊下伺侯的老婆子打起帘子让贾琏进去.贾琏进入房中一看只见南边炕上只有尤二姐带着两个丫鬟一处做活却不见尤老娘与三姐.贾琏忙上前问好相见.尤二姐含笑让坐便靠东边排插儿坐下.贾琏仍将上让与二姐儿说了几句见面情儿便笑问道:“亲家太太和三妹妹那里去了.怎么不见?"尤二姐笑道:“才有事往后头去了也就来的。”此时伺候的丫鬟因倒茶去无人在跟前贾琏不住的拿眼パ着二姐.二姐低了头只含笑不理.贾琏又不敢造次动手动脚因见二姐手中拿着一条拴着荷包的绢子摆弄便搭讪着往腰里摸了摸说道:“槟榔荷包也忘记了带了来妹妹有槟榔赏我一口吃。”二姐道:“槟榔倒有就只是我的槟榔从来不给人吃。”贾琏便笑着欲近身来拿.二姐怕人看见不雅便连忙一笑撂了过来.贾琏接在手中都倒了出来拣了半块吃剩下的撂在口中吃了又将剩下的都揣了起来.刚要把荷包亲身送过去只见两个丫鬟倒了茶来.贾琏一面接了茶吃茶一面暗将自己带的一个汉玉九龙ぐ解了下来拴在手绢上趁丫鬟回头时仍撂了过去.二姐亦不去拿只装看不见坐着吃茶.只听后面一阵帘子响却是尤老娘三姐带着两个小丫鬟自后面走来.贾琏送目与二姐令其拾取这尤二姐亦只是不理.贾琏不知二姐何意甚是着急只得迎上来与尤老娘三姐相见.一面又回头看二姐时只见二姐笑着没事人似的再又看一看绢子已不知那里去了贾琏方放了心.于是大家归坐后叙了些闲话.贾琏说道:“大嫂子说前日有一包银子交给亲家太太收起来了今日因要还人大哥令我来取.再也看看家里有事无事。”尤老娘听了连忙使二姐拿钥匙去取银子.这里贾琏又说道:“我也要给亲家太太请请安瞧瞧二位妹妹.亲家太太脸面倒好只是二位妹妹在我们家里受委屈。”尤老娘笑道:“咱们都是至亲骨肉说那里的话.在家里也是住着在这里也是住着.不瞒二爷说我们家里自从先夫去世家计也着实艰难了全亏了这里姑爷帮助.如今姑爷家里有了这样大事我们不能别的出力白看一看家还有什么委屈了的呢。”正说着二姐已取了银子来交与尤老娘.尤老娘便递与贾琏.贾琏叫一个小丫头叫了一个老婆子来吩咐他道:“你把这个交给俞禄叫他拿过那边去等我。”老婆子答应了出去. 只听得院内是贾蓉的声音说话.须臾进来给他老娘姨娘请了安又向贾琏笑道:“才刚老爷还问叔叔呢说是有什么事情要使唤.原要使人到庙里去叫我回老爷说叔叔就来.老爷还吩咐我路上遇着叔叔叫快去呢。”贾琏听了忙要起身又听贾蓉和他老娘说道:“那一次我和老太太说的我父亲要给二姨说的姨父就和我这叔叔的面貌身量差不多儿.老太太说好不好?"一面说着又悄悄的用手指着贾琏和他二姨努嘴.二姐倒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见三姐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骂道:“坏透了的小猴儿崽子!没了你娘的说了!多早晚我才撕他那嘴呢!"一面说着便赶了过来.贾蓉早笑着跑了出去贾琏也笑着辞了出来.走至厅上又吩咐了家人们不可耍钱吃酒等话.又悄悄的央贾蓉回去急和他父亲说.一面便带了俞禄过来将银子添足交给他拿去.一面给贾赦请安又给贾母去请安不提. 却说贾蓉见俞禄跟了贾琏去取银子自己无事便仍回至里面和他两个姨娘嘲戏一回方起身.至晚到寺见了贾珍回道:“银子已经交给俞禄了.老太太已大愈了如今已经不服药了。”说毕又趁便将路上贾琏要娶尤二姐做二房之意说了.又说如何在外面置房子住不使凤姐知道"此时总不过为的是子嗣艰难起见.为的是二姨是见过的亲上做亲比别处不知道的人家说了来的好.所以二叔再三央我对父亲说。”只不说是他自己的主意.贾珍想了想笑道:“其实倒也罢了.只不知你二姨心中愿意不愿意.明日你先去和你老娘商量叫你老娘问准了你二姨再作定夺。”于是又教了贾蓉一篇话便走过来将此事告诉了尤氏.尤氏却知此事不妥因而极力劝止.无奈贾珍主意已定素日又是顺从惯了的况且他与二姐本非一母不便深管因而也只得由他们闹去了.至次日一早果然贾蓉复进城来见他老娘将他父亲之意说了.又添上许多话说贾琏做人如何好目今凤姐身子有病已是不能好的了暂且买了房子在外面住着过个一年半载只等凤姐一死便接了二姨进去做正室.又说他父亲此时如何聘贾琏那边如何娶如何接了你老人家养老往后三姨也是那边应了替聘说得天花乱坠不由得尤老娘不肯.况且素日全亏贾珍周济此时又是贾珍作主替聘而且妆奁不用自己置买贾琏又是青年公子比张华胜强十倍遂连忙过来与二姐商议.二姐又是水性的人在先已和姐夫不妥又常怨恨当时错许张华致使后来终身失所今见贾琏有情况是姐夫将他聘嫁有何不肯也便点头依允.当下回复了贾蓉贾蓉回了他父亲. 次日命人请了贾琏到寺中来贾珍当面告诉了他尤老娘应允之事.贾琏自是喜出望外感谢贾珍贾蓉父子不尽.于是二人商量着使人看房子打饰给二姐置买妆奁及新房中应用床帐等物.不过几日早将诸事办妥.已于宁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买定一所房子共二十余间.又买了两个小丫鬟.贾珍又给了一房家人名叫鲍二夫妻两口以备二姐过来时伏侍.那鲍二两口子听见这个巧宗儿如何不来呢?又使人将张华父子叫来逼勒着与尤老娘写退婚书.却说张华之祖原当皇粮庄头后来死去.至张华父亲时仍充此役因与尤老娘前夫相好所以将张华与尤二姐指腹为婚.后来不料遭了官司败落了家产弄得衣食不周那里还娶得起媳妇呢.尤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两家有十数年音信不通.今被贾府家人唤至逼他与二姐退婚心中虽不愿意无奈惧怕贾珍等势焰不敢不依只得写了一张退婚约.尤老娘与了二十两银子两家退亲不提. 这里贾琏等见诸事已妥遂择了初三黄道吉日以便迎娶二姐过门.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回 贾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 话说贾琏贾珍贾蓉等三人商议事事妥贴至初二日先将尤老和三姐送入新房.尤老一看虽不似贾蓉口内之言也十分齐备母女二人已称了心.鲍二夫妇见了如一盆火赶着尤老一口一声唤老娘又或是老太太赶着三姐唤三姨或是姨娘.至次日五更天一乘素轿将二姐抬来.各色香烛纸马并铺盖以及酒饭早已备得十分妥当.一时贾琏素服坐了小轿而来拜过天地焚了纸马.那尤老见二姐身上头上焕然一新不是在家模样十分得意.搀入洞房.是夜贾琏同他颠鸾倒凤百般恩爱不消细说. 那贾琏越看越爱越瞧越喜不知怎生奉承这二姐乃命鲍二等人不许提三说二的直以奶奶称之自己也称奶奶竟将凤姐一笔勾倒.有时回家中只说在东府有事羁绊凤姐辈因知他和贾珍相得自然是或有事商议也不疑心.再家下人虽多都不管这些事.便有那游手好闲专打听小事的人也都去奉承贾琏乘机讨些便宜谁肯去露风.于是贾琏深感贾珍不尽.贾琏一月出五两银子做天天的供给.若不来时他母女三人一处吃饭若贾琏来了他夫妻二人一处吃他母女便回房自吃.贾琏又将自己积年所有的梯己一并搬了与二姐收着又将凤姐素日之为人行事枕边衾内尽情告诉了他只等一死便接他进去.二姐听了自是愿意.当下十来个人倒也过起日子来十分丰足. 眼见已是两个月光景.这日贾珍在铁槛寺作完佛事晚间回家时因与他姨妹久别竟要去探望探望.先命小厮去打听贾琏在与不在小厮回来说不在.贾珍欢喜将左右一概先遣回去只留两个心腹小童牵马.一时到了新房已是掌灯时分悄悄入去.两个小厮将马拴在圈内自往下房去听候.贾珍进来屋内才点灯先看过了尤氏母女然后二姐出见贾珍仍唤二姨.大家吃茶说了一回闲话.贾珍因笑说:“我作的这保山如何?若错过了打着灯笼还没处寻过日你姐姐还备了礼来瞧你们呢。”说话之间尤二姐已命人预备下酒馔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原无避讳.那鲍二来请安贾珍便说:“你还是个有良心的小子所以叫你来伏侍.日后自有大用你之处不可在外头吃酒生事.我自然赏你.倘或这里短了什么你琏二爷事多那里人杂你只管去回我.我们弟兄不比别人。”鲍二答应道:“是小的知道.若小的不尽心除非不要这脑袋了。”贾珍点头说:“要你知道。”当下四人一处吃酒.尤二姐知局便邀他母亲说:“我怪怕的妈同我到那边走走来。”尤老也会意便真个同他出来只剩小丫头们.贾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脸百般轻薄起来.小丫头子们看不过也都躲了出去凭他两个自在取乐不知作些什么勾当. 跟的两个小厮都在厨下和鲍二饮酒鲍二女人上灶.忽见两个丫头也走了来嘲笑要吃酒.鲍二因说:“姐儿们不在上头伏侍也偷来了.一时叫起来没人又是事。”他女人骂道:“胡涂浑呛了的忘八!你撞丧那黄汤罢.撞丧碎了夹着你那ィ子挺你的尸去.叫不叫与你Б相干!一应有我承当风雨横竖洒不着你头上来。”这鲍二原因妻子迹的近日越亏他.自己除赚钱吃酒之外一概不管贾琏等也不肯责备他故他视妻如母百依百随且吃够了便去睡觉.这里鲍二家的陪着这些丫鬟小厮吃酒讨他们的好准备在贾珍前上好. 四人正吃的高兴忽听扣门之声鲍二家的忙出来开门看见是贾琏下马问有事无事.鲍二女人便悄悄告他说:“大爷在这里西院里呢。”贾琏听了便回至卧房.只见尤二姐和他母亲都在房中见他来了二人面上便有些讪讪的.贾琏反推不知只命:“快拿酒来咱们吃两杯好睡觉.我今日很乏了。”尤二姐忙上来陪笑接衣奉茶问长问短.贾琏喜的心痒难受.一时鲍二家的端上酒来二人对饮.他丈母不吃自回房中睡去了.两个小丫头分了一个过来伏侍.贾琏的心腹小童隆儿拴马去见已有了一匹马细瞧一瞧知是贾珍的心下会意也来厨下.只见喜儿寿儿两个正在那里坐着吃酒见他来了也都会意故笑道:“你这会子来的巧.我们因赶不上爷的马恐怕犯夜往这里来借宿一宵的."隆儿便笑道:“有的是炕只管睡.我是二爷使我送月银的交给了奶奶我也不回去了。”喜儿便说:“我们吃多了你来吃一钟。”隆儿才坐下端起杯来忽听马棚内闹将起来.原来二马同槽不能相容互相蹶踢起来.隆儿等慌的忙放下酒杯出来喝马好容易喝住另拴好了方进来.鲍二家的笑说:“你三人就在这里罢茶也现成了我可去了。”说着带门出去.这里喜儿喝了几杯已是楞子眼了.隆儿寿儿关了门回头见喜儿直挺挺的仰卧炕上二人便推他说:“好兄弟起来好生睡只顾你一个人我们就苦了。”那喜儿便说道:“咱们今儿可要公公道道的贴一炉子烧饼要有一个充正经的人我痛把你妈一y。”隆儿寿儿见他醉了也不必多说只得吹了灯将就睡下.尤二姐听见马闹心下便不自安只管用言语混乱贾琏.那贾琏吃了几杯春兴作便命收了酒果掩门宽衣.尤二姐只穿着大红小袄散挽乌云满脸春色比白日更增了颜色.贾琏搂他笑道:“人人都说我们那夜叉婆齐整如今我看来给你拾鞋也不要。”尤二姐道:“我虽标致却无品行.看来到底是不标致的好。”贾琏忙问道:“这话如何说?我却不解。”尤二姐滴泪说道:“你们拿我作愚人待什么事我不知.我如今和你作了两个月夫妻日子虽浅我也知你不是愚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既作了夫妻我终身靠你岂敢瞒藏一字.我算是有靠将来我妹子却如何结果?据我看来这个形景恐非长策要作长久之计方可。”贾琏听了笑道:“你且放心我不是拈酸吃醋之辈.前事我已尽知你也不必惊慌.你因妹夫倒是作兄的自然不好意思不如我去破了这例。”说着走了便至西院中来只见窗内灯烛辉煌二人正吃酒取乐.贾琏便推门进去笑说:“大爷在这里兄弟来请安。”贾珍羞的无话只得起身让坐.贾琏忙笑道:“何必又作如此景象咱们弟兄从前是如何样来!大哥为**心我今日粉身碎骨感激不尽.大哥若多心我意何安.从此以后还求大哥如昔方好不然兄弟能可绝后再不敢到此处来了。”说着便要跪下.慌的贾珍连忙搀起只说:“兄弟怎么说我无不领命。”贾琏忙命人:“看酒来我和大哥吃两杯。”又拉尤三姐说:“你过来陪小叔子一杯。”贾珍笑着说:“老二到底是你哥哥必要吃干这钟。”说着一扬脖.尤三姐站在炕上指贾琏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谅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说着自己绰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杯搂过贾琏的脖子来就灌说:“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唬的贾琏酒都醒了.贾珍也不承望尤三姐这等无耻老辣.弟兄两个本是风月场中耍惯的不想今日反被这闺女一席话说住.尤三姐一叠声又叫:“将姐姐请来要乐咱们四个一处同乐.俗语说便宜不过当家他们是弟兄咱们是姊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尤二姐反不好意思起来.贾珍得便就要一溜尤三姐那里肯放.贾珍此时方后悔不承望他是这种为人与贾琏反不好轻薄起来. 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饧涩淫浪不独将他二姊压倒据珍琏评去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二人已酥麻如醉不禁去招他一招他那**风情反将二人禁住.那尤三姐放出手眼来略试了一试他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别识别见连口中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不过是酒色二字而已.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撒落一阵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他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一时他的酒足兴尽也不容他弟兄多坐撵了出去自己关门睡去了.自此后或略有丫鬟婆娘不到之处便将贾琏贾珍贾蓉三个泼声厉言痛骂说他爷儿三个诓骗了他寡妇孤女.贾珍回去之后以后亦不敢轻易再来有时尤三姐自己高了兴悄命小厮来请方敢去一会到了这里也只好随他的便.谁知这尤三姐天生脾气不堪仗着自己风流标致偏要打扮的出色另式作出许多万人不及的淫情浪态来哄的男子们垂涎落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颠倒他以为乐.他母姊二人也十分相劝他反说:“姐姐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白叫这两个现世宝沾污了去也算无能.而且他家有一个极利害的女人如今瞒着他不知咱们方安.倘或一日他知道了岂有干休之理势必有一场大闹不知谁生谁死.趁如今我不拿他们取乐作践准折到那时白落个臭名后悔不及。”因此一说他母女见不听劝也只得罢了.那尤三姐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的肥鹅又宰肥鸭.或不趁心连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论绫缎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条骂一句究竟贾珍等何曾随意了一日反花了许多昧心钱.贾琏来了只在二姐房内心中也悔上来.无奈二姐倒是个多情人以为贾琏是终身之主了凡事倒还知疼着痒.若论起温柔和顺凡事必商必议不敢恃才自专实较凤姐高十倍若论标致言谈行事也胜五分.虽然如今改过但已经失了脚有了一个"淫"字凭他有甚好处也不算了.偏这贾琏又说:“谁人无错知过必改就好。”故不提已往之淫只取现今之善便如胶授漆似水如鱼一心一计誓同生死那里还有凤平二人在意了?二姐在枕边衾内也常劝贾琏说:“你和珍大哥商议商议拣个熟的人把三丫头聘了罢.留着他不是常法子终久要生出事来怎么处?"贾琏道:“前日我曾回过大哥的他只是舍不得.我说是块肥羊肉只是烫的慌玫瑰花儿可爱刺大扎手.咱们未必降的住正经拣个人聘了罢.他只意意思思就丢开手了.你叫我有何法。”二姐道:“你放心.咱们明日先劝三丫头他肯了叫他自己闹去.闹的无法少不得聘他。”贾琏听了说:“这话极是。”至次日二姐另备了酒贾琏也不出门至午间特请他小妹过来与他母亲上坐.尤三姐便知其意酒过三巡不用姐姐开口先便滴泪泣道:“姐姐今日请我自有一番大礼要说.但妹子不是那愚人也不用絮絮叨叨提那从前丑事我已尽知说也无益.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处安身妈也有了安身之处我也要自寻归结去方是正理.但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我如今改过守分只要我拣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凭你们拣择虽是富比石崇才过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贾琏笑道:“这也容易.凭你说是谁就是谁一应彩礼都有我们置办母亲也不用操心。”尤三姐泣道:“姐姐知道不用我说:“贾琏笑问二姐是谁二姐一时也想不起来.大家想来贾琏便道:“定是此人无移了!"便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这人原不差果然好眼力。”二姐笑问是谁贾琏笑道:“别人他如何进得去一定是宝玉。”二姐与尤老听了亦以为然.尤三姐便啐了一口道:“我们有姊妹十个也嫁你弟兄十个不成.难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没了好男子了不成!"众人听了都诧异:“除去他还有那一个?"尤三姐笑道:“别只在眼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 正说着忽见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走来请贾琏说:“老爷那边紧等着叫爷呢.小的答应往舅老爷那边去了小的连忙来请。”贾琏又忙问:“昨日家里没人问?"兴儿道:“小的回奶奶说爷在家庙里同珍大爷商议作百日的事只怕不能来家。”贾琏忙命拉马隆儿跟随去了留下兴儿答应人来事务.尤二姐拿了两碟菜命拿大杯斟了酒就命兴儿在炕沿下蹲着吃一长一短向他说话儿.问他家里奶奶多大年纪怎个利害的样子老太太多大年纪太太多大年纪姑娘几个各样家常等语.兴儿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头吃一头将荣府之事备细告诉他母女.又说:“我是二门上该班的人.我们共是两班一班四个共是八个.这八个人有几个是***心腹有几个是爷的心腹.***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就敢惹.提起我们奶奶来心里歹毒口里尖快.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那里见得他.倒是跟前的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他倒背着奶奶常作些个好事.小的们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人没有不恨他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他.皆因他一时看的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又恨不得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估着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了不好事或他自己错了他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他还在旁边拨火儿.如今连他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他说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若不是老太太在头里早叫过他去了。”尤二姐笑道:“你背着他这等说他将来你又不知怎么说我呢.我又差他一层儿越有的说了。”兴儿忙跪下说道:“奶奶要这样说小的不怕雷打!但凡小的们有造化起来先娶奶奶时若得了奶奶这样的人小的们也少挨些打骂也少提心吊胆的.如今跟爷的这几个人谁不背前背后称扬奶奶圣德怜下.我们商量着叫二爷要出来情愿来答应奶奶呢。”尤二姐笑道:“猴儿y的还不起来呢.说句顽话就唬的那样起来.你们作什么来我还要找了你奶奶去呢。”兴儿连忙摇手说:“奶奶千万不要去.我告诉奶奶一辈子别见他才好.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只怕三姨的这张嘴还说他不过.好奶奶这样斯良善人那里是他的对手!"尤氏笑道:“我只以礼待他他敢怎么样!"兴儿道:“不是小的吃了酒放肆胡说奶奶便有礼让他看见奶奶比他标致又比他得人心他怎肯干休善罢?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凡丫头们二爷多看一眼他有本事当着爷打个烂羊头.虽然平姑娘在屋里大约一年二年之间两个有一次到一处他还要口里掂十个过子呢气的平姑娘性子了哭闹一阵说:又不是我自己寻来的你又浪着劝我我原不依你反说我反了这会子又这样.他一般的也罢了倒央告平姑娘。”尤二姐笑道:“可是扯谎?这样一个夜叉怎么反怕屋里的人呢?"兴儿道:“这就是俗语说的天下逃不过一个理字去了.这平儿是他自幼的丫头陪了过来一共四个嫁人的嫁人死的死了只剩了这个心腹.他原为收了屋里一则显他贤良名儿二则又叫拴爷的心好不外头走邪的.又还有一段因果: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二爷原有两个谁知他来了没半年都寻出不是来都打出去了.别人虽不好说自己脸上过不去所以强逼着平姑娘作了房里人.那平姑娘又是个正经人从不把这一件事放在心上也不会挑妻窝夫的倒一味忠心赤胆伏侍他才容下了。”尤二姐笑道:“原来如此.但我听见你们家还有一位寡妇奶奶和几位姑娘.他这样利害这些人如何依得?"兴儿拍手笑道:“原来奶奶不知道.我们家这位寡妇奶奶他的浑名叫作大菩萨第一个善德人.我们家的规矩又大寡妇奶奶们不管事只宜清净守节.妙在姑娘又多只把姑娘们交给他看书写字学针线学道理这是他的责任.除此问事不知说事不管.只因这一向他病了事多这大奶奶暂管几日.究竟也无可管不过是按例而行不象他多事逞才.我们大姑娘不用说但凡不好也没这段大福了.二姑娘的浑名是二木头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三姑娘的浑名是玫瑰花。”尤氏姊妹忙笑问何意.兴儿笑道:“玫瑰花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刺戳手.也是一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养的老鸹窝里出凤凰.四姑娘小他正经是珍大爷亲妹子因自幼无母老太太命太太抱过来养这么大也是一位不管事的.奶奶不知道我们家的姑娘不算另外有两个姑娘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一个是咱们姑太太的女儿姓林小名儿叫什么黛玉面庞身段和三姨不差什么一肚子章只是一身多病这样的天还穿夹的出来风儿一吹就倒了.我们这起没王法的嘴都悄悄的叫他多病西施.还有一位姨太太的女儿姓薛叫什么宝钗竟是雪堆出来的.每常出门或上车或一时院子里瞥见一眼我们鬼使神差见了他两个不敢出气儿。”尤二姐笑道:“你们大家规矩虽然你们小孩子进的去然遇见小姐们原该远远藏开。”兴儿摇手道:“不是不是.那正经大礼自然远远的藏开自不必说.就藏开了自己不敢出气是生怕这气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气暖了吹化了姓薛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了.不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门 话说鲍二家的打他一下子笑道:“原有些真的叫你又编了这混话越没了捆儿.你倒不象跟二爷的人这些混话倒象是宝玉那边的了。”尤二姐才要又问忽见尤三姐笑问道:“可是你们家那宝玉除了上学他作些什么?"兴儿笑道:“姨娘别问他说起来姨娘也未必信.他长了这么大独他没有上过正经学堂.我们家从祖宗直到二爷谁不是寒窗十载偏他不喜欢读书.老太太的宝贝老爷先还管如今也不敢管了.成天家疯疯颠颠的说的话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外头人人看着好清俊模样儿心里自然是聪明的谁知是外清而内浊见了人一句话也没有.所有的好处虽没上过学倒难为他认得几个字.每日也不习也不学武又怕见人只爱在丫头群里闹.再者也没刚柔有时见了我们喜欢时没上没下大家乱顽一阵不喜欢各自走了他也不理人.我们坐着卧着见了他也不理他也不责备.因此没人怕他只管随便都过的去。”尤三姐笑道:“主子宽了你们又这样严了又抱怨.可知难缠。”尤二姐道:“我们看他倒好原来这样.可惜了一个好胎子。”尤三姐道:“姐姐信他胡说咱们也不是见一面两面的行事言谈吃喝原有些女儿气那是只在里头惯了的.若说糊涂那些儿糊涂?姐姐记得穿孝时咱们同在一处那日正是和尚们进来绕棺咱们都在那里站着他只站在头里挡着人.人说他不知礼又没眼色.过后他没悄悄的告诉咱们说:姐姐不知道我并不是没眼色.想和尚们脏恐怕气味熏了姐姐们.接着他吃茶姐姐又要茶那个老婆子就拿了他的碗倒.他赶忙说:我吃脏了的另洗了再拿来.这两件上我冷眼看去原来他在女孩子们前不管怎样都过的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所以他们不知道。”尤二姐听说笑道:“依你说你两个已是情投意合了.竟把你许了他岂不好?"三姐见有兴儿不便说话只低头磕瓜子.兴儿笑道:“若论模样儿行事为人倒是一对好的.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大家正说话只见隆儿又来了说:“老爷有事是件机密大事要遣二爷往平安州去不过三五日就起身来回也得半月工夫.今日不能来了.请老奶奶早和二姨定了那事明日爷来好作定夺。”说着带了兴儿回去了. 这里尤二姐命掩了门早睡盘问他妹子一夜.至次日午后贾琏方来了.尤二姐因劝他说:既有正事何必忙忙又来千万别为我误事.差.出了月就起身得半月工夫才来。”尤二姐道:“既如此你只管放心前去这里一应不用你记挂.三妹子他从不会朝更暮改的.他已说了改悔必是改悔的.他已择定了人你只要依他就是了。”贾琏问是谁尤二姐笑道:“这人此刻不在这里不知多早才来也难为他眼力.自己说了这人一年不来他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若这人死了再不来了他情愿剃了头当姑子去吃长斋念佛以了今生。”贾琏问:“倒底是谁这样动他的心?"二姐笑道:“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旧年我们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不知可有来了不曾?"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样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这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去年因打了薛呆子他不好意思见我们的不知那里去了一向.后来听见有人说来了不知是真是假.一问宝玉的小子们就知道了.倘或不来他萍踪浪迹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尤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怎样说只依他便了。” 二人正说之间只见尤三姐走来说道:“姐夫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伏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说着将一根玉簪击作两段"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说着回房去了真个竟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贾琏无了法只得和二姐商议了一回家务复回家与凤姐商议起身之事.一面着人问茗烟茗烟说:“竟不知道.大约未来若来了必是我知道的。”一面又问他的街坊也说未来.贾琏只得回复了二姐.至起身之日已近前两天便说起身却先往二姐这边来住两夜从这里再悄悄长行.果见小妹竟又换了一个人又见二姐持家勤慎自是不消记挂. 是日一早出城就奔平安州大道晓行夜住渴饮饥餐.方走了三日那日正走之间顶头来了一群驮子内中一伙主仆十来骑马走的近来一看不是别人竟是薛蟠和柳湘连来了.贾琏深为奇怪忙伸马迎了上来大家一齐相见说些别后寒温大家便入酒店歇下叙谈叙谈.贾琏因笑说:“闹过之后我们忙着请你两个和解谁知柳兄踪迹全无.怎么你两个今日倒在一处了?"薛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如今一路进京.从此后我们是亲弟亲兄一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个姑妈他去望候望候.我先进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后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贾琏听了道:“原来如此倒教我们悬了几日心。”因又听道寻亲又忙说道:“我正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说着便将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嫁小姨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又嘱薛蟠且不可告诉家里等生了儿子自然是知道的.薛蟠听了大喜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湘莲忙笑说:“你又忘情了还不住口。”薛蟠忙止住不语便说:“既是这等这门亲事定要做的。”湘莲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贾琏笑道:“如今口说无凭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探过姑娘不过月中就进京的那时再定如何?"贾琏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是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一定礼。”湘莲道:“大丈夫岂有失信之理.小弟素系寒贫况且客中何能有定礼。”薛蟠道:“我这里现成就备一分二哥带去。”贾琏笑道:“也不用金帛之礼须是柳兄亲身自有之物不论物之贵贱不过我带去取信耳。”湘莲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此剑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尚有一把鸳鸯剑乃吾家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随身收藏而已.贾兄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说毕大家又饮了几杯方各自上马作别起程.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且说贾琏一日到了平安州见了节度完了公事.因又嘱他十月前后务要还来一次贾琏领命.次日连忙取路回家先到尤二姐处探望.谁知贾琏出门之后尤二姐操持家务十分谨肃每日关门ア户一点外事不闻.他小妹子果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日侍奉母姊之余只安分守己随分过活.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奈一心丢了众人只念柳湘莲早早回来完了终身大事.这日贾琏进门见了这般景况喜之不尽深念二姐之德.大家叙些寒温之后贾琏便将路上相遇湘莲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三姐.三姐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荧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着一"鸳"字一把上面錾着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床上每日望着剑自笑终身有靠.贾琏住了两天回去复了父命回家合宅相见.那时凤姐已大愈出来理事行走了.贾琏又将此事告诉了贾珍.贾珍因近日又遇了新友将这事丢过不在心上任凭贾琏裁夺只怕贾琏独力不加少不得又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贾琏拿来交与二姐预备妆奁. 谁知八月内湘莲方进了京先来拜见薛姨妈又遇见薛蝌方知薛蟠不惯风霜不服水土一进京时便病倒在家请医调治.听见湘莲来了请入卧室相见.薛姨妈也不念旧事只感新恩母子们十分称谢.又说起亲事一节凡一应东西皆已妥当只等择日.柳湘莲也感激不尽. 次日又来见宝玉二人相会如鱼得水.湘莲因问贾莲偷娶二房之事宝玉笑道:“我听见茗烟一干人说我却未见我也不敢多管.我又听见茗烟说琏二哥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湘莲就将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诉宝玉宝玉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湘莲道:“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宝玉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了.何必再疑?"湘莲道:“你既不知他娶如何又知是绝色?"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宝玉听说红了脸.湘莲自惭失言连忙作揖说:“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他品行如何?"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湘莲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是有心了。”湘莲作揖告辞出来若去找薛蟠一则他现卧病二则他又浮躁不如去索回定礼.主意已定便一径来找贾琏.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来让到内室与尤老相见.湘莲只作揖称老伯母自称晚生贾琏听了诧异.吃茶之间湘莲便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订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贾琏听了便不自在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领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贾琏还要饶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命人捆了送官.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逼他死是他自寻短见.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省事。”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泣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湘莲反扶尸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眼见入殓又俯棺大哭一场方告辞而去. 出门无所之昏昏默默自想方才之事.原来尤三姐这样标致又这等刚烈自悔不及.正走之间只见薛蟠的小厮寻他家去那湘莲只管出神.那小厮带他到新房之中十分齐整.忽听环ぐ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泣道:“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冷面妾以死报此痴情.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虚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妾不忍一别故来一会从此再不能相见矣."说着便走.湘莲不舍忙欲上来拉住问时那尤三姐便说:“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说毕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湘莲警觉似梦非梦睁眼看时那里有薛家小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跏腿道士捕虱.湘莲便起身稽相问:“此系何方?仙师仙名法号?"道士笑道:“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柳湘莲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掣出那股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便随那道士不知往那里去了.后回便见___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回 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 话说尤三姐自尽之后尤老娘和二姐儿贾珍贾琏等俱不胜悲恸自不必说忙令人盛殓送往城外埋葬.柳湘莲见尤三姐身亡痴情眷恋却被道人数句冷言打破迷关竟自截出家跟随疯道人飘然而去不知何往.暂且不表. 且说薛姨妈闻知湘莲已说定了尤三姐为妻心中甚喜正是高高兴兴要打算替他买房子治家伙择吉迎娶以报他救命之恩.忽有家中小厮吵嚷"三姐儿自尽了"被小丫头们听见告知薛姨妈.薛姨妈不知为何心甚叹息.正在猜疑宝钗从园里过来薛姨妈便对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他不是已经许定给你哥哥的义弟柳湘莲了么不知为什么自刎了.那柳湘莲也不知往那里去了.真正奇怪的事叫人意想不到。”宝钗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完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 母女正说话间见薛蟠自外而入眼中尚有泪痕.一进门来.便向他母亲拍手说道:“妈妈可知道柳二哥尤三姐的事么?"薛姨妈说:“我才听见说正在这里和你妹妹说这件公案呢。”薛蟠道:“妈妈可听见说柳湘莲跟着一个道士出了家了么?"薛姨妈道:“这越奇了.怎么柳相公那样一个年轻的聪明人一时糊涂就跟着道士去了呢.我想你们好了一场他又无父母兄弟只身一人在此你该各处找找他才是.靠那道士能往那里远去左不过是在这方近左右的庙里寺里罢了。”薛蟠说:“何尝不是呢.我一听见这个信儿就连忙带了小厮们在各处寻找连一个影儿也没有.又去问人都说没看见。”薛姨妈说:“你既找寻过没有也算把你作朋友的心尽了.焉知他这一出家不是得了好处去呢.只是你如今也该张罗张罗买卖二则把你自己娶媳妇应办的事情倒早些料理料理.咱们家没人俗语说的夯雀儿先飞省得临时丢三落四的不齐全令人笑话.再者你妹妹才说你也回家半个多月了想货物也该完了同你去的伙计们也该摆桌酒给他们道道乏才是.人家陪着你走了二三千里的路程受了四五个月的辛苦而且在路上又替你担了多少的惊怕沉重。”薛蟠听说便道:“妈妈说的很是.倒是妹妹想的周到.我也这样想着只因这些日子为各处货闹的脑袋都大了.又为柳二哥的事忙了这几日反倒落了一个空白张罗了一会子倒把正经事都误了.要不然定了明儿后儿下帖儿请罢。”薛姨妈道:“由你办去罢。” 话犹未了外面小厮进来回说:“管总的张大爷差人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这是爷各自买的不在货帐里面.本要早送来因货物箱子压着没得拿昨儿货物完了所以今日才送来了。”一面说一面又见两个小厮搬进了两个夹板夹的大棕箱.薛蟠一见说:“嗳哟可是我怎么就糊涂到这步田地了!特特的给妈和妹妹带来的东西都忘了没拿了家里来还是伙计送了来了。”宝钗说:“亏你说还是特特的带来的才放了一二十天若不是特特的带来大约要放到年底下才送来呢.我看你也诸事太不留心了。”薛蟠笑道:“想是在路上叫人把魂吓掉了还没归窍呢。”说着大家笑了一回便向小丫头说:“出去告诉小厮们东西收下叫他们回去罢。”薛姨妈同宝钗因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捆着绑着的?"薛蟠便命叫两个小厮进来解了绳子去了夹板开了锁看时这一箱都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薛蟠笑着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母女二人看时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宝钗见了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着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来了.因叫莺儿带着几个老婆子将这些东西连箱子送到园里去又和母亲哥哥说了一回闲话儿才回园里去了.这里薛姨妈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一分一分的打点清楚叫同喜送给贾母并王夫人等处不提. 且说宝钗到了自己房中将那些玩意儿一件一件的过了目除了自己留用之外一分一分配合妥当也有送笔墨纸砚的也有送香袋扇子香坠的也有送脂粉头油的有单送顽意儿的.只有黛玉的比别人不同且又加厚一倍.一一打点完毕使莺儿同着一个老婆子跟着送往各处. 这边姊妹诸人都收了东西赏赐来使说见面再谢.惟有林黛玉看见他家乡之物反自触物伤情想起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寄居亲戚家中那里有人也给我带些土物?想到这里不觉的又伤起心来了.紫鹃深知黛玉心肠但也不敢说破只在一旁劝道:“姑娘的身子多病早晚服药这两日看着比那些日子略好些.虽说精神长了一点儿还算不得十分大好.今儿宝姑娘送来的这些东西可见宝姑娘素日看得姑娘很重姑娘看着该喜欢才是为什么反倒伤起心来.这不是宝姑娘送东西来倒叫姑娘烦恼了不成?就是宝姑娘听见反觉脸上不好看.再者这里老太太们为姑娘的病体千方百计请好大夫配药诊治也为是姑娘的病好.这如今才好些又这样哭哭啼啼岂不是自己遭踏了自己身子叫老太太看着添了愁烦了么?况且姑娘这病原是素日忧虑过度伤了血气.姑娘的千金贵体也别自己看轻了。”紫鹃正在这里劝解只听见小丫头子在院内说:“宝二爷来了。”紫鹃忙说:“请二爷进来罢。” 只见宝玉进房来了黛玉让坐毕宝玉见黛玉泪痕满面便问:“妹妹又是谁气着你了?"黛玉勉强笑道:“谁生什么气。”旁边紫鹃将嘴向床后桌上一努宝玉会意往那里一瞧见堆着许多东西就知道是宝钗送来的便取笑说道:“那里这些东西不是妹妹要开杂货铺啊?"黛玉也不答言.紫鹃笑着道:“二爷还提东西呢.因宝姑娘送了些东西来姑娘一看就伤起心来了.我正在这里劝解恰好二爷来的很巧替我们劝劝。”宝玉明知黛玉是这个缘故却也不敢提头儿只得笑说道:“你们姑娘的缘故想来不为别的必是宝姑娘送来的东西少所以生气伤心.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叫人往江南去与你多多的带两船来省得你淌眼抹泪的。”黛玉听了这些话也知宝玉是为自己开心也不好推也不好任因说道:“我任凭怎么没见世面也到不了这步田地因送的东西少就生气伤心.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你也忒把人看得小气了.我有我的缘故你那里知道。”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宝玉忙走到床前挨着黛玉坐下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摆弄着细瞧故意问这是什么叫什么名子那是什么做的这样齐整这是什么要他做什么使用.又说这一件可以摆在面前又说那一件可以放在条桌上当古董儿倒好呢.一味的将些没要紧的话来厮混.黛玉见宝玉如此自己心里倒过不去便说:“你不用在这里混搅了.咱们到宝姐姐那边去罢。”宝玉巴不得黛玉出去散散闷解了悲痛便道:“宝姐姐送咱们东西咱们原该谢谢去。”黛玉道:“自家姊妹这倒不必.只是到他那边薛大哥回来了必然告诉他些南边的古迹儿我去听听只当回了家乡一趟的。”说着眼圈儿又红了.宝玉便站着等他.黛玉只得同他出来往宝钗那里去了. 且说薛蟠听了母亲之言急下了请帖办了酒席.次日请了四位伙计俱已到齐不免说些贩卖帐目货之事.不一时上席让坐薛蟠挨次斟了酒.薛姨妈又使人出来致意.大家喝着酒说闲话儿.内中一个道:“今日这席上短两个好朋友。”众人齐问是谁那人道:“还有谁就是贾府上的琏二爷和大爷的盟弟柳二爷。”大家果然都想起来问着薛蟠道:“怎么不请琏二爷和柳二爷来?"薛蟠闻言把眉一皱叹口气道:“琏二爷又往平安州去了头两天就起了身的.那柳二爷竟别提起真是天下头一件奇事.什么是柳二爷如今不知那里作柳道爷去了。”众人都诧异道:“这是怎么说?"薛蟠便把湘莲前后事体说了一遍.众人听了越骇异因说道:“怪不的前日我们在店里仿仿佛佛也听见人吵嚷说有一个道士三言两语把一个人度了去了又说一阵风刮了去了.只不知是谁.我们正货那里有闲工夫打听这个事去到如今还是似信不信的.谁知就是柳二爷呢.早知是他我们大家也该劝他劝才是.任他怎么着也不叫他去。”内中一个道:“别是这么着罢?"众人问怎么样那人道:“柳二爷那样个伶俐人未必是真跟了道士去罢.他原会些武艺又有力量或看破那道士的妖术邪法特意跟他去在背地摆布他也未可知。”薛蟠道:“果然如此倒也罢了.世上这些妖言惑众的人怎么没人治他一下子."众人道:“那时难道你知道了也没找寻他去?"薛蟠说:“城里城外那里没有找到?不怕你们笑话我找不着他还哭了一场呢。”言毕只是长吁短叹无精打彩的不象往日高兴.众伙计见他这样光景自然不便久坐不过随便喝了几杯酒吃了饭大家散了. 且说宝玉同着黛玉到宝钗处来.宝玉见了宝钗便说道:“大哥哥辛辛苦苦的带了东西来姐姐留着使罢又送我们。”宝钗笑道:“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远路带来的土物儿大家看着新鲜些就是了。”黛玉道:“这些东西我们小时候倒不理会如今看见真是新鲜物儿了。”宝钗因笑道:“妹妹知道这就是俗语说的物离乡贵其实可算什么呢."宝玉听了这话正对了黛玉方才的心事连忙拿话岔道:“明年好歹大哥哥再去时替我们多带些来。”黛玉瞅了他一眼便道:“你要你只管说不必拉扯上人.姐姐你瞧宝哥哥不是给姐姐来道谢竟又要定下明年的东西来了。”说的宝钗宝玉都笑了.三个人又闲话了一回因提起黛玉的病来.宝钗劝了一回因说道:“妹妹若觉着身子不爽快倒要自己勉强扎挣着出来走走逛逛散散心比在屋里闷坐着到底好些.我那两日不是觉着懒浑身热只是要歪着也因为时气不好怕病因此寻些事情自己混着.这两日才觉着好些了。”黛玉道:“姐姐说的何尝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着呢。”大家又坐了一会子方散.宝玉仍把黛玉送至潇湘馆门才各自回去了. 且说赵姨娘因见宝钗送了贾环些东西心中甚是喜欢想道:“怨不得别人都说那宝丫头好会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来果然不错.他哥哥能带了多少东西来他挨门儿送到并不遗漏一处也不露出谁薄谁厚连我们这样没时运的他都想到了.若是那林丫头他把我们娘儿们正眼也不瞧那里还肯送我们东西?"一面想一面把那些东西翻来覆去的摆弄瞧看一回.忽然想到宝钗系王夫人的亲戚为何不到王夫人跟前卖个好儿呢.自己便蝎蝎螫螫的拿着东西走至王夫人房中站在旁边陪笑说道:“这是宝姑娘才刚给环哥儿的.难为宝姑娘这么年轻的人想的这么周到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展样又大方怎么叫人不敬服呢.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成日家都夸他疼他.我也不敢自专就收起来特拿来给太太瞧瞧太太也喜欢喜欢。”王夫人听了早知道来意了又见他说的不伦不类也不便不理他说道:“你自管收了去给环哥顽罢。”赵姨娘来时兴兴头头谁知抹了一鼻子灰满心生气又不敢露出来只得讪讪的出来了.到了自己房中将东西丢在一边嘴里咕咕哝哝自言自语道:“这个又算了个什么儿呢。”一面坐着各自生了一回闷气. 却说莺儿带着老婆子们送东西回来回复了宝钗将众人道谢的话并赏赐的银钱都回完了那老婆子便出去了.莺儿走近前来一步挨着宝钗悄悄的说道:“刚才我到琏二奶奶那边看见二奶奶一脸的怒气.我送下东西出来时悄悄的问小红说刚才二奶奶从老太太屋里回来不似往日欢天喜地的叫了平儿去唧唧咕咕的不知了说些什么.看那个光景倒象有什么大事的似的.姑娘没听见那边老太太有什么事?"宝钗听了也自己纳闷想不出凤姐是为什么有气便道:“各人家有各人的事咱们那里管得.你去倒茶去罢。”莺儿于是出来自去倒茶不提. 且说宝玉送了黛玉回来想着黛玉的孤苦不免也替他伤感起来.因要将这话告诉袭人进来时却只有麝月秋纹在房中.因问:“你袭人姐姐那里去了?"麝月道:“左不过在这几个院里那里就丢了他.一时不见就这样找。”宝玉笑着道:“不是怕丢了他.因我方才到林姑娘那边见林姑娘又正伤心呢.问起来却是为宝姐姐送了他东西他看见是他家乡的土物不免对景伤情.我要告诉你袭人姐姐叫他闲时过去劝劝。”正说着晴雯进来了因问宝玉道:“你回来了你又要叫劝谁?"宝玉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晴雯道:“袭人姐姐才出去听见他说要到琏二奶奶那边去.保不住还到林姑娘那里."宝玉听了便不言语.秋纹倒了茶来宝玉漱了一口递给小丫头子心中着实不自在就随便歪在床上. 却说袭人因宝玉出门自己作了回活计忽想起凤姐身上不好这几日也没有过去看看况闻贾琏出门正好大家说说话儿.便告诉晴雯:“好生在屋里别都出去了叫宝玉回来抓不着人。”晴雯道:“嗳哟这屋里单你一个人记挂着他我们都是白闲着混饭吃的。”袭人笑着也不答言就走了. 刚来到沁芳桥畔那时正是夏末秋初池中莲藕新残相间红绿离披.袭人走着沿堤看顽了一回.猛抬头看见那边葡萄架底下有人拿着掸子在那里掸什么呢走到跟前却是老祝妈.那老婆子见了袭人便笑嘻嘻的迎上来说道:“姑娘怎么今日得工夫出来逛逛?"袭人道:“可不是.我要到琏二奶奶家瞧瞧去.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那婆子道:“我在这里赶蜜蜂儿.今年三伏里雨水少这果子树上都有虫子把果子吃的疤瘌流星的掉了好些下来.姑娘还不知道呢这马蜂最可恶的一嘟噜上只咬破三两个儿那破的水滴到好的上头连这一嘟噜都是要烂的.姑娘你瞧咱们说话的空儿没赶就落上许多了."袭人道:“你就是不住手的赶也赶不了许多.你倒是告诉买办叫他多多做些小冷布口袋儿一嘟噜套上一个又透风又不遭塌。”婆子笑道:“倒是姑娘说的是.我今年才管上那里知道这个巧法儿呢。”因又笑着说道:“今年果子虽遭踏了些味儿倒好不信摘一个姑娘尝尝。”袭人正色道:“这那里使得.不但没熟吃不得就是熟了上头还没有供鲜咱们倒先吃了.你是府里使老了的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懂了。”老祝忙笑道:“姑娘说得是.我见姑娘很喜欢我才敢这么说可就把规矩错了我可是老糊涂了。”袭人道:“这也没有什么.只是你们有年纪的老奶奶们别先领着头儿这么着就好了。”说着遂一径出了园门来到凤姐这边. 一到院里只听凤姐说道:“天理良心我在这屋里熬的越成了贼了。”袭人听见这话知道有原故了又不好回来又不好进去遂把脚步放重些隔着窗子问道:“平姐姐在家里呢么?"平儿忙答应着迎出来.袭人便问:“二奶奶也在家里呢么身上可大安了?"说着已走进来.凤姐装着在床上歪着呢见袭人进来也笑着站起来说:“好些了叫你惦着.怎么这几日不过我们这边坐坐?"袭人道:“奶奶身上欠安本该天天过来请安才是.但只怕奶奶身上不爽快倒要静静儿的歇歇儿我们来了倒吵的奶奶烦."凤姐笑道:“烦是没的话.倒是宝兄弟屋里虽然人多也就靠着你一个照看他也实在的离不开.我常听见平儿告诉我说你背地里还惦着我常常问我.这就是你尽心了。”一面说着叫平儿挪了张杌子放在床旁边让袭人坐下.丰儿端进茶来袭人欠身道:“妹妹坐着罢。”一面说闲话儿.只见一个小丫头子在外间屋里悄悄的和平儿说:“旺儿来了.在二门上伺候着呢。”又听见平儿也悄悄的道:“知道了.叫他先去回来再来别在门口儿站着。”袭人知他们有事又说了两句话便起身要走.凤姐道:“闲来坐坐说说话儿我倒开心。”因命平儿:“送送你妹妹。”平儿答应着送出来.只见两三个小丫头子都在那里屏声息气齐齐的伺候着.袭人不知何事便自去了. 却说平儿送出袭人进来回道:“旺儿才来了因袭人在这里我叫他先到外头等等儿这会子还是立刻叫他呢还是等着?请***示下。”凤姐道:“叫他来。”平儿忙叫小丫头去传旺儿进来.这里凤姐又问平儿:“你到底是怎么听见说的?"平儿道:“就是头里那小丫头子的话.他说他在二门里头听见外头两个小厮说:这个新二奶奶比咱们旧二奶奶还俊呢脾气儿也好.不知是旺儿是谁吆喝了两个一顿说:什么新奶奶旧***还不快悄悄儿的呢叫里头知道了把你的舌头还割了呢."平儿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进来回说:“旺儿在外头伺候着呢。”凤姐听了冷笑了一声说:“叫他进来。”那小丫头出来说:“奶奶叫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进来.旺儿请了安在外间门口垂手侍立.凤姐儿道:“你过来我问你话。”旺儿才走到里间门旁站着.凤姐儿道:“你二爷在外头弄了人你知道不知道?"旺儿又打着千儿回道:“奴才天天在二门上听差事如何能知道二爷外头的事呢。”凤姐冷笑道:“你自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你怎么拦人呢."旺儿见这话知道刚才的话已经走了风了料着瞒不过便又跪回道:“奴才实在不知.就是头里兴儿和喜儿两个人在那里混说奴才吆喝了他们两句.内中深情底里奴才不知道不敢妄回.求奶奶问兴儿他是长跟二爷出门的。”凤姐听了下死劲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一起没良心的混帐忘八崽子!都是一条藤儿打量我不知道呢.先去给我把兴儿那个忘八崽子叫了来你也不许走.问明白了他回来再问你.好好好这才是我使出来的好人呢!"那旺儿只得连声答应几个是磕了个头爬起来出去去叫兴儿. 却说兴儿正在帐房儿里和小厮们玩呢听见说二奶奶叫先唬了一跳却也想不到是这件事作了连忙跟着旺儿进来.旺儿先进去回说:“兴儿来了。”凤姐儿厉声道:“叫他!"那兴儿听见这个声音儿早已没了主意了只得乍着胆子进来.凤姐儿一见便说:“好小子啊!你和你爷办的好事啊!你只实说罢!"兴儿一闻此言又看见凤姐儿气色及两边丫头们的光景早唬软了不觉跪下只是磕头.凤姐儿道:“论起这事来我也听见说不与你相干.但只你不早来回我知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要实说了我还饶你再有一字虚言你先摸摸你腔子上几个脑袋瓜子!"兴儿战兢兢的朝上磕头道:“奶奶问的是什么事奴才同爷办坏了?"凤姐听了一腔火都作起来喝命:“打嘴巴!"旺儿过来才要打时凤姐儿骂道:“什么糊涂忘八崽子!叫他自己打用你打吗!一会子你再各人打你那嘴巴子还不迟呢。”那兴儿真个自己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凤姐儿喝声"站住"问道:“你二爷外头娶了什么新奶奶旧***事你大概不知道啊。”兴儿见说出这件事来越着了慌连忙把帽子抓下来在砖地上咕咚咕咚碰的头山响口里说道:“只求奶奶生奴才再不敢撒一个字儿的谎。”凤姐道:“快说!"兴儿直蹶蹶的跪起来回道"这事头里奴才也不知道.就是这一天东府里大老爷送了殡俞禄往珍大爷庙里去领银子.二爷同着蓉哥儿到了东府里道儿上爷儿两个说起珍大奶奶那边的二位姨奶奶来.二爷夸他好蓉哥儿哄着二爷说把二姨奶奶说给二爷."凤姐听到这里使劲啐道:“呸没脸的忘八蛋!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姨奶奶!"兴儿忙又磕头说:“奴才该死!"往上瞅着不敢言语.凤姐儿道:“完了吗?怎么不说了?"兴儿方才又回道:“奶奶恕奴才奴才才敢回。”凤姐啐道:“放你妈的屁这还什么恕不恕了.你好生给我往下说好多着呢。”兴儿又回道:“二爷听见这个话就喜欢了.后来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弄真了。”凤姐微微冷笑道:“这个自然么你可那里知道呢!你知道的只怕都烦了呢.是了说底下的罢!"兴儿回道:“后来就是蓉哥儿给二爷找了房子。”凤姐忙问道:“如今房子在那里?"兴儿道:“就在府后头。”凤姐儿道:“哦。”回头瞅着平儿道:“咱们都是死人哪.你听听!"平儿也不敢作声.兴儿又回道:“珍大爷那边给了张家不知多少银子那张家就不问了。”凤姐道:“这里头怎么又扯拉上什么张家李家咧呢?"兴儿回道:“奶奶不知道这二奶奶……"刚说到这里又自己打了个嘴巴把凤姐儿倒怄笑了.两边的丫头也都抿嘴儿笑.兴儿想了想说道:“那珍大***妹子…….。”凤姐儿接着道:“怎么样?快说呀。”兴儿道:“那珍大***妹子原来从小儿有人家的姓张叫什么张华如今穷的待好讨饭.珍大爷许了他银子他就退了亲了。”凤姐儿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儿回头便望丫头们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小忘八崽子头里他还说不知道呢!"兴儿又回道:“后来二爷才叫人裱糊了房子娶过来了。”凤姐道:“打那里娶过来的?"兴儿回道:“就在他老娘家抬过来的。”凤姐道:“好罢咧。”又问:“没人送亲么?"兴儿道:“就是蓉哥儿.还有几个丫头老婆子们没别人。”凤姐道:“你大奶奶没来吗?"兴儿道:“过了两天大奶奶才拿了些东西来瞧的。”凤姐儿笑了一笑回头向平儿道:“怪道那两天二爷称赞大奶奶不离嘴呢。”掉过脸来又问兴儿"谁服侍呢?自然是你了。”兴儿赶着碰头不言语.凤姐又问"前头那些日子说给那府里办事想来办的就是这个了."兴儿回道:“也有办事的时候也有往新房子里去的时候。”凤姐又问道:“谁和他住着呢。”兴儿道:“他母亲和他妹子.昨儿他妹子各人抹了脖子了。”凤姐道:“这又为什么?"兴儿随将柳湘莲的事说了一遍.凤姐道:“这个人还算造化高省了当那出名儿的忘八."因又问道:“没了别的事了么?"兴儿道:“别的事奴才不知道.奴才刚才说的字字是实话一字虚假奶奶问出来只管打死奴才奴才也无怨的。”凤姐低了一回头便又指着兴儿说道:“你这个猴儿崽子就该打死.这有什么瞒着我的?你想着瞒了我就在你那糊涂爷跟前讨了好儿了你新奶奶好疼你.我不看你刚才还有点怕惧儿不敢撒谎我把你的腿不给你砸折了呢。”说着喝声"起去。”兴儿磕了个头才爬起来退到外间门口不敢就走.凤姐道:“过来我还有话呢。”兴儿赶忙垂手敬听.凤姐道:“你忙什么新奶奶等着赏你什么呢?"兴儿也不敢抬头.凤姐道:“你从今日不许过去.我什么时候叫你你什么时候到.迟一步儿你试试!出去罢。”兴儿忙答应几个"是"退出门来.凤姐又叫道:“兴儿!"兴儿赶忙答应回来.凤姐道:“快出去告诉你二爷去是不是啊?"兴儿回道:“奴才不敢。”凤姐道:“你出去提一个字儿c防你的皮!"兴儿连忙答应着才出去了.凤姐又叫:“旺儿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过来.凤姐把眼直瞪瞪的瞅了两三句话的工夫才说道:“好旺儿很好去罢!外头有人提一个字儿全在你身上。”旺儿答应着也出去了. 凤姐便叫倒茶.小丫头子们会意都出去了.这里凤姐才和平儿说:“你都听见了?这才好呢。”平儿也不敢答言只好陪笑儿.凤姐越想越气歪在枕上只是出神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叫:“平儿来。”平儿连忙答应过来.凤姐道:“我想这件事竟该这么着才好.也不必等你二爷回来再商量了。”未知凤姐如何办理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 话说贾琏起身去后偏值平安节度巡边在外约一个月方回.贾琏未得确信只得住在下处等候.及至回来相见将事办妥回程已是将两个月的限了. 谁知凤姐心下早已算定只待贾琏前脚走了回来便传各色匠役收拾东厢房三间照依自己正室一样装饰陈设.至十四日便回明贾母王夫人说十五日一早要到姑子庙进香去.只带了平儿丰儿周瑞媳妇旺儿媳妇四人未曾上车便将原故告诉了众人.又吩咐众男人素衣素盖一径前来. 兴儿引路一直到了二姐门前扣门.鲍二家的开了.兴儿笑说:“快回二奶奶去大奶奶来了.鲍二家的听了这句顶梁骨走了真魂忙飞进报与尤二姐.尤二姐虽也一惊但已来了只得以礼相见于是忙整衣迎了出来.至门前凤姐方下车进来.尤二姐一看只见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周瑞旺儿二女人搀入院来.尤二姐陪笑忙迎上来万福张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远接望恕仓促之罪。”说着便福了下来.凤姐忙陪笑还礼不迭.二人携手同入室中. 凤姐上座尤二姐命丫鬟拿褥子来便行礼说:“奴家年轻一从到了这里之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议主张.今日有幸相会若姐姐不弃奴家寒微凡事求姐姐的指示教训.奴亦倾心吐胆只伏侍姐姐。”说着便行下礼去.凤姐儿忙下座以礼相还口内忙说:“皆因奴家妇人之见一味劝夫慎重不可在外眠花卧柳恐惹父母担忧.此皆是你我之痴心怎奈二爷错会奴意.眠花宿柳之事瞒奴或可今娶姐姐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礼亦不曾对奴说.奴亦曾劝二爷早行此礼以备生育.不想二爷反以奴为那等嫉妒之妇私自行此大事并不说知.使奴有冤难诉惟天地可表.前于十日之先奴已风闻恐二爷不乐遂不敢先说.今可巧远行在外故奴家亲自拜见过还求姐姐下体奴心起动大驾挪至家中.你我姊妹同居同处彼此合心谏劝二爷慎重世务保养身体方是大礼.若姐姐在外奴在内虽愚贱不堪相伴奴心又何安.再者使外人闻知亦甚不雅观.二爷之名也要紧倒是谈论奴家奴亦不怨.所以今生今世奴之名节全在姐姐身上.那起下人小人之言未免见我素日持家太严背后加减些言语自是常情.姐姐乃何等样人物岂可信真.若我实有不好之处上头三层公婆中有无数姊妹妯娌况贾府世代名家岂容我到今日.今日二爷私娶姐姐在外若别人则怒我则以为幸.正是天地神佛不忍我被小人们诽谤故生此事.我今来求姐姐进去和我一样同居同处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谏丈夫.喜则同喜悲则同悲情似亲妹和比骨肉.不但那起小人见了自悔从前错认了我就是二爷来家一见他作丈夫之人心中也未免暗悔.所以姐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使我从前之名一洗无余了.若姐姐不随奴去奴亦情愿在此相陪.奴愿作妹子每日伏侍姐姐梳头洗面.只求姐姐在二爷跟前替我好言方便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愿意。”说着便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尤二姐见了这般也不免滴下泪来. 二人对见了礼分序座下.平儿忙也上来要见礼.尤二姐见他打扮不凡举止品貌不俗料定是平儿连忙亲身挽住只叫"妹子快休如此你我是一样的人。”凤姐忙也起身笑说:“折死他了!妹子只管受礼他原是咱们的丫头.以后快别如此。”说着又命周家的从包袱里取出四匹上色尺头四对金珠簪环为拜礼.尤二姐忙拜受了.二人吃茶对诉已往之事.凤姐口内全是自怨自错"怨不得别人如今只求姐姐疼我"等语.尤二姐见了这般便认他作是个极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诽谤主子亦是常理故倾心吐胆叙了一回竟把凤姐认为知己.又见周瑞等媳妇在旁边称扬凤姐素日许多善政只是吃亏心太痴了惹人怨又说"已经预备了房屋奶奶进去一看便知。”尤氏心中早已要进去同住方好今又见如此岂有不允之理便说:“原该跟了姐姐去只是这里怎样?"凤姐儿道:“这有何难姐姐的箱笼细软只管着小厮搬了进去.这些粗笨货要他无用还叫人看着.姐姐说谁妥当就叫谁在这里。”尤二姐忙说:“今日既遇见姐姐这一进去凡事只凭姐姐料理.我也来的日子浅也不曾当过家世事不明白如何敢作主.这几件箱笼拿进去罢.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那也不过是二爷的。”凤姐听了便命周瑞家的记清好生看管着抬到东厢房去.于是催着尤二姐穿戴了二人携手上车又同坐一处又悄悄的告诉他:“我们家的规矩大.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爷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如今且别见老太太太太.我们有一个花园子极大姊妹住着容易没人去的.你这一去且在园里住两天等我设个法子回明白了那时再见方妥。”尤二姐道:“任凭姐姐裁处。”那些跟车的小厮们皆是预先说明的如今不去大门只奔后门而来. 下了车赶散众人.凤姐便带尤氏进了大观园的后门来到李纨处相见了.彼时大观园中十停人已有九停人知道了今忽见凤姐带了进来引动多人来看问.尤二姐一一见过.众人见他标致和悦无不称扬.凤姐一一的吩咐了众人:“都不许在外走了风声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们死。”园中婆子丫鬟都素惧凤姐的又系贾琏国孝家孝中所行之事知道关系非常都不管这事.凤姐悄悄的求李纨收养几日"等回明了我们自然过去的。”李纨见凤姐那边已收拾房屋况在服中不好倡扬自是正理只得收下权住.凤姐又变法将他的丫头一概退出又将自己的一个丫头送他使唤.暗暗吩咐园中媳妇们:“好生照看着他.若有走失逃亡一概和你们算帐。”自己又去暗中行事.合家之人都暗暗纳罕的说:“看他如何这等贤惠起来了。” 那尤二姐得了这个所在又见园中姊妹各各相好倒也安心乐业的自为得其所矣.谁知三日之后丫头善姐便有些不服使唤起来.尤二姐因说:“没了头油了你去回声大奶奶拿些来。”善姐便道:“二奶奶你怎么不知好歹没眼色.我们奶奶天天承应了老太太又要承应这边太太那边太太.这些妯娌姊妹上下几百男女天天起来都等他的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外头的从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调度.银子上千钱上万一日都从他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那里为这点子小事去烦琐他.我劝你能着些儿罢.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来的这是他亘古少有一个贤良人才这样待你若差些儿的人听见了这话吵嚷起来把你丢在外死不死生不生你又敢怎样呢!"一席话说的尤氏垂了头自为有这一说少不得将就些罢了.那善姐渐渐连饭也怕端来与他吃或早一顿或晚一顿所拿来之物皆是剩的.尤二姐说过两次他反先乱叫起来.尤二姐又怕人笑他不安分少不得忍着.隔上五日八日见凤姐一面那凤姐却是和容悦色满嘴里姐姐不离口.又说:“倘有下人不到之处你降不住他们只管告诉我我打他们。”又骂丫头媳妇说:“我深知你们软的欺硬的怕背开我的眼还怕谁.倘或二奶奶告诉我一个不字我要你们的命.尤氏见他这般的好心思想"既有他何必我又多事.下人不知好歹也是常情.我若告了他们受了委屈反叫人说我不贤良。”因此反替他们遮掩. 凤姐一面使旺儿在外打听细事这尤二姐之事皆已深知.原来已有了婆家的女婿现在才十九岁成日在外嫖赌不理生业家私花尽父亲撵他出来现在赌钱厂存身.父亲得了尤婆十两银子退了亲的这女婿尚不知道.原来这小伙子名叫张华.凤姐都一一尽知原委便封了二十两银子与旺儿悄悄命他将张华勾来养活着他写一张状子只管往有司衙门中告去就告琏二爷"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等语.这张华也深知利害先不敢造次.旺儿回了凤姐凤姐气的骂:“癞狗扶不上墙的种子.你细细的说给他便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的.不过是借他一闹大家没脸.若告大了我这里自然能够平息的。”旺儿领命只得细说与张华.凤姐又吩咐旺儿:“他若告了你你就和他对词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自有道理。”旺儿听了有他做主便又命张华状子上添上自己说:“你只告我来往过付一应调唆二爷做的。”张华便得了主意和旺儿商议定了写了一纸状子次日便往都察院喊了冤. 察院坐堂看状见是告贾琏的事上面有家人旺儿一人只得遣人去贾府传旺儿来对词.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带信.那旺儿正等着此事不用人带信早在这条街上等候.见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起动众位兄弟必是兄弟的事犯了.说不得快来套上."众青衣不敢只说:“你老去罢别闹了。”于是来至堂前跪了.察院命将状子与他看.旺儿故意看了一遍碰头说道:“这事小的尽知小的主人实有此事.但这张华素与小的有仇故意攀扯小的在内.其中还有别人求老爷再问。”张华碰头说:“虽还有人小的不敢告他所以只告他下人。”旺儿故意急的说:“糊涂东西还不快说出来!这是朝廷公堂之上凭是主子也要说出来。”张华便说出贾蓉来.察院听了无法只得去传贾蓉.凤姐又差了庆儿暗中打听告了起来便忙将王信唤来告诉他此事命他托察院只虚张声势警唬而已又拿了三百银子与他去打点.是夜王信到了察院私第安了根子.那察院深知原委收了赃银.次日回堂只说张华无赖因拖欠了贾府银两枉捏虚词诬赖良人.都察院又素与王子腾相好王信也只到家说了一声况是贾府之人巴不得了事便也不提此事且都收下只传贾蓉对词. 且说贾蓉等正忙着贾珍之事忽有人来报信说有人告你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快作道理.贾蓉慌了忙来回贾珍.贾珍说:“我防了这一着只亏他大胆子。”即刻封了二百银子着人去打点察院又命家人去对词.正商议之间人报:“西府二奶奶来了。”贾珍听了这个倒吃了一惊忙要同贾蓉藏躲.不想凤姐进来了说:“好大哥哥带着兄弟们干的好事!"贾蓉忙请安凤姐拉了他就进来.贾珍还笑说:“好生伺候你姑娘吩咐他们杀牲口备饭。”说了忙命备马躲往别处去了. 这里凤姐儿带着贾蓉走来上房尤氏正迎了出来见凤姐气色不善忙笑说:“什么事这等忙?"凤姐照脸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个人送来了.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来了你家干错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话在你心里使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如今咱们两个一同去见官分证明白.回来咱们公同请了合族中人大家觌面说个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一面说一面大哭拉着尤氏只要去见官.急的贾蓉跪在地下碰头只求"姑娘婶子息怒。”凤姐儿一面又骂贾蓉:“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调三窝四干出这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你死了的娘阴灵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还敢来劝我!"哭骂着扬手就打.贾蓉忙磕头有声说:“婶子别动气仔细手让我自己打.婶子别动气。”说着自己举手左右开弓自己打了一顿嘴巴子又自己问着自己说:“以后可再顾三不顾四的混管闲事了?以后还单听叔叔的话不听婶子的话了?"众人又是劝又要笑又不敢笑. 凤姐儿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大放悲声只说:“给你兄弟娶亲我不恼.为什么使他违旨背亲将混帐名儿给我背着?咱们只去见官省得捕快皂隶来.再者咱们只过去见了老太太太太和众族人大家公议了我既不贤良又不容丈夫娶亲买妾只给我一纸休书我即刻就走.你妹妹我也亲身接来家生怕老太太太太生气也不敢回现在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住在园里.我这里赶着收拾房子一样和我的道理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原说接过来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旧事了.谁知又有了人家的.不知你们干的什么事我一概又不知道.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纵然我出去见官也丢的是你贾家的脸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两银子去打点.如今把我的人还锁在那里。”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大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并无别语只骂贾蓉:“孽障种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说不好的。”凤姐儿听说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啐了几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 众姬妾丫鬟媳妇已是乌压压跪了一地陪笑求说:“二奶奶最圣明的.虽是我们***不是奶奶也作践的够了.当着奴才们奶奶们素日何等的好来如今还求奶奶给留脸。”说着捧上茶来.凤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头又哭骂贾蓉:“出去请大哥哥来.我对面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儿娶亲这个礼我竟不知道.我问问也好学着日后教导子侄的。”贾蓉只跪着磕头说:“这事原不与父母相干都是儿子一时吃了屎调唆叔叔作的.我父亲也并不知道.如今我父亲正要商量接太爷出殡婶子若闹起来儿子也是个死.只求婶子责罚儿子儿子谨领.这官司还求婶子料理儿子竟不能干这大事.婶子是何等样人岂不知俗语说的胳膊只折在袖子里.儿子糊涂死了既作了不肖的事就同那猫儿狗儿一般.婶子既教训就不和儿子一般见识的少不得还要婶子费心费力将外头的压住了才好.原是婶子有这个不肖的儿子既惹了祸少不得委屈还要疼儿子。”说着又磕头不绝. 凤姐见他母子这般也再难往前施展了只得又转过了一副形容言谈来与尤氏反陪礼说: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一听见有人告诉了把我吓昏了不知方才怎样得罪了嫂子.可是蓉儿说的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少不得嫂子要体谅我.还要嫂子转替哥哥说了先把这官司按下去才好。”尤氏贾蓉一齐都说:“婶子放心横竖一点儿连累不着叔叔.婶子方才说用过了五百两银子少不得我娘儿们打点五百两银子与婶子送过去好补上的不然岂有反教婶子又添上亏空之名越我们该死了.但还有一件老太太太太们跟前婶子还要周全方便别提这些话方好。”凤姐儿又冷笑道:“你们饶压着我的头干了事这会子反哄着我替你们周全.我虽然是个呆子也呆不到如此.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怕他绝后我岂不更比嫂子更怕绝后.嫂子的令妹就是我的妹子一样.我一听见这话连夜喜欢的连觉也睡不成赶着传人收拾了屋子就要接进来同住.倒是奴才小人的见识他们倒说:奶奶太好性了.若是我们的主意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是怎样再收拾房子去接也不迟.我听了这话教我要打要骂的才不言语.谁知偏不称我的意偏打我的嘴半空里又跑出一个张华来告了一状.我听见了吓的两夜没合眼儿又不敢声张只得求人去打听这张华是什么人这样大胆.打听了两日谁知是个无赖的花子.我年轻不知事反笑了说:他告什么?倒是小子们说:原是二奶奶许了他的.他如今正是急了冻死饿死也是个死现在有这个理他抓着纵然死了死的倒比冻死饿死还值些.怎么怨的他告呢.这事原是爷做的太急了.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俗语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疯了的人什么事作不出来况且他又拿着这满理不告等请不成.嫂子说我便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话也把智谋吓回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没个商议少不得拿钱去垫补谁知越使钱越被人拿住了刀靶越来讹.我是耗子尾上长疮____多少脓血儿.所以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贾氏贾蓉不等说完都说:“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贾蓉又道:“那张华不过是穷急故舍了命才告.咱们如今想了一个法儿竟许他些银子只叫他应了妄告不实之罪咱们替他打点完了官司.他出来时再给他些个银子就完了。”凤姐儿笑道:“好孩子怨不得你顾一不顾二的作这些事出来.原来你竟糊涂.若你说得这话他暂且依了且打出官司来又得了银子眼前自然了事.这些人既是无赖之徒银子到手一旦光了他又寻事故讹诈.倘又叨登起来这事咱们虽不怕也终担心.搁不住他说既没毛病为什么反给他银子终久是不了之局。”贾蓉原是个明白人听如此一说便笑道:“我还有个主意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这事还得我了才好.如今我竟去问张华个主意或是他定要人或是他愿意了事得钱再娶.他若说一定要人少不得我去劝我二姨叫他出来仍嫁他去若说要钱我们这里少不得给他。”凤姐儿忙道:“虽如此说我断舍不得你姨娘出去我也断不肯使他去.好侄儿你若疼我只能可多给他钱为是。”贾蓉深知凤姐口虽如此心却是巴不得只要本人出来他却做贤良人.如今怎说怎依.凤姐儿欢喜了又说:“外头好处了家里终久怎么样?你也同我过去回明才是。”尤氏又慌了拉凤姐讨主意如何撒谎才好.凤姐冷笑道:“既没这本事谁叫你干这事了.这会子又这个腔儿我又看不上.待要不出个主意我又是个心慈面软的人凭人撮弄我我还是一片痴心.说不得让我应起来.如今你们只别露面我只领了你妹妹去与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只说原系你妹妹我看上了很好.正因我不大生长原说买两个人放在屋里的今既见你妹妹很好而又是亲上做亲的我愿意娶来做二房.皆因家中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日子又艰难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后无奈无家无业实难等得.我的主意接了进来已经厢房收拾了出来暂且住着等满了服再圆房.仗着我不怕臊的脸死活赖去有了不是也寻不着你们了.你们母子想想可使得?"尤氏贾蓉一齐笑说:“到底是婶子宽洪大量足智多谋.等事妥了少不得我们娘儿们过去拜谢。”尤氏忙命丫鬟们伏侍凤姐梳妆洗脸又摆酒饭亲自递酒拣菜. 凤姐也不多坐执意就走了.进园中将此事告诉与尤二姐又说我怎么操心打听又怎么设法子须得如此如此方救下众人无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鱼头大家才好.不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话说尤二姐听了又感谢不尽只得跟了他来.尤氏那边怎好不过来的少不得也过来跟着凤姐去回方是大礼.凤姐笑说:“你只别说话等我去说。”尤氏道:“这个自然.但一有个不是是往你身上推的。”说着大家先来至贾母房中. 正值贾母和园中姊妹们说笑解闷忽见凤姐带了一个标致小媳妇进来忙觑着眼看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好可怜见的。”凤姐上来笑道:“老祖宗倒细细的看看好不好?"说着忙拉二姐说:“这是太婆婆快磕头。”二姐忙行了大礼展拜起来.又指着众姊妹说:这是某人某人你先认了太太瞧过了再见礼.二姐听了一一又从新故意的问过垂头站在旁边.贾母上下瞧了一遍因又笑问:“你姓什么?今年十几了?"凤姐忙又笑说:“老祖宗且别问只说比我俊不俊。”贾母又戴了眼镜命鸳鸯琥珀:“把那孩子拉过来我瞧瞧肉皮儿。”众人都抿嘴儿笑着只得推他上去.贾母细瞧了一遍又命琥珀:“拿出手来我瞧瞧。”鸳鸯又揭起裙子来.贾母瞧毕摘下眼镜来笑说道:“更是个齐全孩子我看比你俊些。”凤姐听说笑着忙跪下将尤氏那边所编之话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一遍"少不得老祖宗慈心先许他进来住一年后再圆房。”贾母听了道:“这有什么不是.既你这样贤良很好.只是一年后方可圆得房。”凤姐听了叩头起来又求贾母着两个女人一同带去见太太们说是老祖宗的主意.贾母依允遂使二人带去见了邢夫人等.王夫人正因他风声不雅深为忧虑见他今行此事岂有不乐之理.于是尤二姐自此见了天日挪到厢房住居.凤姐一面使人暗暗调唆张华只叫他要原妻这里还有许多赔送外还给他银子安家过活.张华原无胆无心告贾家的后来又见贾蓉打人来对词那人原说的:“张华先退了亲.我们皆是亲戚.接到家里住着是真并无娶嫁之说.皆因张华拖欠了我们的债务追索不与方诬赖小的主人那些个。”察院都和贾王两处有瓜葛况又受了贿只说张华无赖以穷讹诈状子也不收打了一顿赶出来.庆儿在外替他打点也没打重.又调唆张华:“亲原是你家定的你只要亲事官必还断给你。”于是又告.王信那边又透了消息与察院察院便批:“张华所欠贾宅之银令其限内按数交还其所定之亲仍令其有力时娶回。”又传了他父亲来当堂批准.他父亲亦系庆儿说明乐得人财两进便去贾家领人.凤姐儿一面吓的来回贾母说如此这般都是珍大嫂子干事不明并没和那家退准惹人告了如此官断.贾母听了忙唤了尤氏过来说他作事不妥"既是你妹子从小曾与人指腹为婚又没退断使人混告了。”尤氏听了只得说:“他连银子都收了怎么没准。”凤姐在旁又说:“张华的口供上现说不曾见银子也没见人去.他老子说:原是亲家母说过一次并没应准.亲家母死了你们就接进去作二房.如此没有对证只好由他去混说.幸而琏二爷不在家没曾圆房这还无妨.只是人已来了怎好送回去岂不伤脸。”贾母道:“又没圆房没的强占人家有夫之人名声也不好不如送给他去.那里寻不出好人来。”尤二姐听了又回贾母说:“我母亲实于某年月日给了他十两银子退准的.他因穷急了告又翻了口.我姐姐原没错办。”贾母听了便说:“可见刁民难惹.既这样凤丫头去料理料理。”凤姐听了无法只得应着.回来只命人去找贾蓉.贾蓉深知凤姐之意若要使张华领回成何体统便回了贾珍暗暗遣人去说张华:“你如今既有许多银子何必定要原人.若只管执定主意岂不怕爷们一怒寻出个由头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有了银子回家去什么好人寻不出来.你若走时还赏你些路费。”张华听了心中想了一想这倒是好主意和父亲商议已定约共也得了有百金父子次日起个五更回原籍去了.贾蓉打听得真了来回了贾母凤姐说:“张华父子妄告不实惧罪逃走官府亦知此情也不追究大事完毕。”凤姐听了心中一想:若必定着张华带回二姐去未免贾琏回来再花几个钱包占住不怕张华不依.还是二姐不去自己相伴着还妥当且再作道理.只是张华此去不知何往他倘或再将此事告诉了别人或日后再寻出这由头来翻案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原先不该如此将刀靶付与外人去的.因此悔之不迭复又想了一条主意出来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或说他作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方剪草除根保住自己的名誉.旺儿领命出来回家细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作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我且哄过他去再作道理.因此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凤姐只说张华是有了几两银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人打闷棍打死了.他老子唬死在店房在那里验尸掩埋.凤姐听了不信说:“你要扯谎我再使人打听出来敲你的牙!"自此方丢过不究.凤姐和尤二姐和美非常更比亲姊亲妹还胜十倍. 那贾琏一日事毕回来先到了新房中已竟悄悄的封锁只有一个看房子的老头儿.贾琏问他原故老头子细说原委贾琏只在镫中跌足.少不得来见贾赦与邢夫人将所完之事回明.贾赦十分欢喜说他中用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鬟名唤秋桐者赏他为妾.贾琏叩头领去喜之不尽.见了贾母和家中人回来见凤姐未免脸上有些愧色.谁知凤姐儿他反不似往日容颜同尤二姐一同出迎叙了寒温.贾琏将秋桐之事说了未免脸上有些得意之色骄矜之容.凤姐听了忙命两个媳妇坐车在那边接了来.心中一刺未除又平空添了一刺说不得且吞声忍气将好颜面换出来遮掩.一面又命摆酒接风一面带了秋桐来见贾母与王夫人等.贾琏心中也暗暗的纳罕. 那日已是腊月十二日贾珍起身先拜了宗祠然后过来辞拜贾母等人.和族中人直送到洒泪亭方回独贾琏贾蓉二人送出三日三夜方回.一路上贾珍命他好生收心治家等语二人口内答应也说些大礼套话不必烦叙. 且说凤姐在家外面待尤二姐自不必说得只是心中又怀别意.无人处只和尤二姐说:“妹妹的声名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儿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有些尾没人要的了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好的.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这日久天长这些个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我反弄了个鱼头来拆。”说了两遍自己又气病了茶饭也不吃除了平儿众丫头媳妇无不言三语四指桑说槐暗相讥刺.秋桐自为系贾赦之赐无人僭他的连凤姐平儿皆不放在眼里岂肯容他.张口是"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来要我的强。”凤姐听了暗乐尤二姐听了暗愧暗怒暗气.凤姐既装病便不和尤二姐吃饭了.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饭到他房中去吃那茶饭都系不堪之物.平儿看不过自拿了钱出来弄菜与他吃或是有时只说和他园中去顽在园中厨内另做了汤水与他吃也无人敢回凤姐.只有秋桐一时撞见了便去说舌告诉凤姐说:“***名声生是平儿弄坏了的.这样好菜好饭浪着不吃却往园里去偷吃。”凤姐听了骂平儿说:“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只倒咬鸡。”平儿不敢多说自此也要远着了.又暗恨秋桐难以出口. 园中姊妹和李纨迎春惜春等人皆为凤姐是好意然宝黛一干人暗为二姐担心.虽都不便多事惟见二姐可怜常来了倒还都悯恤他.每日常无人处说起话来尤二姐便淌眼抹泪又不敢抱怨.凤姐儿又并无露出一点坏形来.贾琏来家时见了凤姐贤良也便不留心.况素习以来因贾赦姬妾丫鬟最多贾琏每怀不轨之心只未敢下手.如这秋桐辈等人皆是恨老爷年迈昏愦贪多嚼不烂没的留下这些人作什么因此除了几个知礼有耻的余者或有与二门上小幺儿们嘲戏的.甚至于与贾琏眉来眼去相偷期的只惧贾赦之威未曾到手.这秋桐便和贾琏有旧从未来过一次.今日天缘凑巧竟赏了他真是一对烈火干柴如胶投漆燕尔新婚连日那里拆的开.那贾琏在二姐身上之心也渐渐淡了只有秋桐一人是命.凤姐虽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脱二姐自己且抽头用"借剑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等秋桐杀了尤二姐自己再杀秋桐.主意已定没人处常又私劝秋桐说:“你年轻不知事.他现是二房奶奶你爷心坎儿上的人我还让他三分你去硬碰他岂不是自寻其死?"那秋桐听了这话越恼了天天大口乱骂说:“奶奶是软弱人那等贤惠我却做不来.奶奶把素日的威风怎都没了.奶奶宽洪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去.让我和他这淫妇做一回他才知道。”凤姐儿在屋里只装不敢出声儿.气的尤二姐在房里哭泣饭也不吃又不敢告诉贾琏.次日贾母见他眼红红的肿了问他又不敢说.秋桐正是抓乖卖俏之时他便悄悄的告诉贾母王夫人等说:“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贾母听了便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是个贱骨头。”因此渐次便不大喜欢.众人见贾母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践起来弄得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还是亏了平儿时常背着凤姐看他这般与他排解排解. 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磨折不过受了一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夜来合上眼只见他小妹子手捧鸳鸯宝剑前来说:“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终吃了这亏.休信那妒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狡他恨定要弄你一死方罢.若妹子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即进来时亦不容他这样.此亦系理数应然你我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你依我将此剑斩了那妒妇一同归至警幻案下听其落.不然你则白白的丧命且无人怜惜。”尤二姐泣道:“妹妹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生杀戮之冤.随我去忍耐.若天见怜使我好了岂不两全。”小妹笑道:“姐姐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Ж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尤二姐泣道:“既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奴亦无怨。”小妹听了长叹而去.尤二姐惊醒却是一梦.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泣说:“我这病便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天见怜生了下来还可若不然我这命就不保何况于他。”贾琏亦泣说:“你只放心我请明人来医治。”于是出去即刻请医生. 谁知王太医亦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胡的太医名叫君荣.进来诊脉看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贾琏便说:“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胎气只是迂血凝结.如今只以下迂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骂胡君荣.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包逃走.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一时难保就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急的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半死.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贾琏众人见了无不称赞.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又骂平儿不是个有福的"也和我一样.我因多病了你却无病也不见怀胎.如今二奶奶这样都因咱们无福或犯了什么冲的他这样."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的.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他冲了凤姐儿又劝他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瞎y的混咬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可巧邢夫人过来请安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说:“二爷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慌的数落凤姐儿一阵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你要撵他你不如还你父亲去倒好。”说着赌气去了.秋桐更又得意越性走到他窗户根底下大哭大骂起来.尤二姐听了不免更添烦恼. 晚间贾琏在秋桐房中歇了凤姐已睡平儿过来瞧他又悄悄劝他:“好生养病不要理那畜生。”尤二姐拉他哭道:“姐姐我从到了这里多亏姐姐照应.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闲气.我若逃的出命来我必答报姐姐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来也只好等来生罢。”平儿也不禁滴泪说道:“想来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痴心从没瞒他的话.既听见你在外头岂有不告诉他的.谁知生出这些个事来。”尤二姐忙道:“姐姐这话错了.若姐姐便不告诉他他岂有打听不出来的不过是姐姐说的在先.况且我也要一心进来方成个体统与姐姐何干。”二人哭了一回平儿又嘱咐了几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 这里尤二姐心下自思:“病已成势日无所养反有所伤料定必不能好.况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常听见人说生金子可以坠死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想毕Ф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恨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于是赶忙将衣服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当下人不知鬼不觉.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妇们见他不叫人乐得且自己去梳洗.凤姐便和秋桐都上去了.平儿看不过说丫头们:“你们就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一个病人也不知可怜可怜.他虽好性儿你们也该拿出个样儿来别太过逾了墙倒众人推。”丫鬟听了急推房门进来看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于是方吓慌了喊叫起来.平儿进来看了不禁大哭.众人虽素习惧怕凤姐然想尤二姐实在温和怜下比凤姐原强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与凤姐看见. 当下合宅皆知.贾琏进来搂尸大哭不止.凤姐也假意哭:“狠心的妹妹!你怎么丢下我去了辜负了我的心!"尤氏贾蓉等也来哭了一场劝住贾琏.贾琏便回了王夫人讨了梨香院停放五日挪到铁槛寺去王夫人依允.贾琏忙命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贾琏嫌后门出灵不象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用软榻铺了锦缎衾褥将二姐抬上榻去用衾单盖了.八个小厮和几个媳妇围随从内子墙一带抬往梨香院来.那里已请下天生预备揭起衾单一看只见这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着还美貌.贾琏又搂着大哭只叫"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贾蓉忙上来劝:“叔叔解着些儿我这个姨娘自己没福。”说着又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贾琏会意只悄悄跌脚说:“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天生回说:“奶奶卒于今日正卯时五日出不得或是三日或是七日方可.明日寅时入殓大吉."贾琏道:“三日断乎使不得竟是七日.因家叔家兄皆在外小丧不敢多停等到外头还放五七做大道场才掩灵.明年往南去下葬。”天生应诺写了殃榜而去.宝玉已早过来陪哭一场.众族中人也都来了.贾琏忙进去找凤姐要银子治办棺椁丧礼.凤姐见抬了出去推有病回:“老太太太太说我病着忌三房不许我去。”因此也不出来穿孝且往大观园中来.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又回贾母说如此这般.贾母道:“信他胡说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也认真的开丧破土起来.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凤姐笑道:“可是这话.我又不敢劝他。”正说着丫鬟来请凤姐说:“二爷等着奶奶拿银子呢。”凤姐只得来了便问他"什么银子?家里近来艰难你还不知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鸡儿吃了过年粮.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你还做梦呢.这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你要就拿去。”说着命平儿拿了出来递与贾琏指着贾母有话又去了.恨的贾琏没话可说只得开了尤氏箱柜去拿自己的梯己.及开了箱柜一滴无存只有些拆簪烂花并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都是尤二姐素习所穿的不禁又伤心哭了起来.自己用个包袱一齐包了也不命小厮丫鬟来拿便自己提着来烧. 平儿又是伤心又是好笑忙将二百两一包的碎银子偷了出来到厢房拉住贾琏悄递与他说:“你只别作声才好你要哭外头多少哭不得又跑了这里来点眼。”贾琏听说便说:“你说的是。”接了银子又将一条裙子递与平儿说:“这是他家常穿的你好生替我收着作个念心儿。”平儿只得掩了自己收去.贾琏拿了银子与众人走来命人先去买板.好的又贵中的又不要.贾琏骑马自去要瞧至晚间果抬了一副好板进来价银五百两赊着连夜赶造.一面分派了人口穿孝守灵晚来也不进去只在这里伴宿.正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云偶填柳絮词 话说贾琏自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天天僧道不断做佛事.贾母唤了他去吩咐不许送往家庙中.贾琏无法只得又和时觉说了就在尤三姐之上点了一个穴破土埋葬.那日送殡只不过族中人与王信夫妇尤氏婆媳而已.凤姐一应不管只凭他自去办理.因又年近岁逼诸务猬集不算外又有林之孝开了一个人名单子来共有八个二十五岁的单身小厮应该娶妻成房等里面有该放的丫头们好求指配.凤姐看了先来问贾母和王夫人.大家商议虽有几个应该配的奈各人皆有原故:第一个鸳鸯誓不去.自那日之后一向未和宝玉说话也不盛妆浓饰.众人见他志坚也不好相强.第二个琥珀又有病这次不能了.彩云因近日和贾环分崩也染了无医之症.只有凤姐儿和李纨房中粗使的大丫鬟出去了其余年纪未足.令他们外头自娶去了. 原来这一向因凤姐病了李纨探春料理家务不得闲暇接着过年过节出来许多杂事竟将诗社搁起.如今仲春天气虽得了工夫争奈宝玉因冷遁了柳湘莲剑刎了尤小妹金逝了尤二姐气病了柳五儿连连接接闲愁胡恨一重不了一重添.弄得**若痴语言常乱似染怔忡之疾.慌的袭人等又不敢回贾母只百般逗他顽笑. 这日清晨方醒只听外间房内咭咭呱呱笑声不断.袭人因笑说:“你快出去解救晴雯和麝月两个人按住温都里那膈肢呢。”宝玉听了忙披上灰鼠袄子出来一瞧只见他三人被褥尚未叠起大衣也未穿.那晴雯只穿葱绿院绸小袄红小衣红睡鞋披着头骑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红绫抹胸披着一身旧衣在那里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却仰在炕上穿着撒花紧身儿红裤绿袜两脚乱蹬笑的喘不过气来.宝玉忙上前笑说:“两个大的欺负一个小的等我助力。”说着也上床来膈肢晴雯.晴雯触痒笑的忙丢下雄奴和宝玉对抓雄奴趁势又将晴雯按倒向他肋下抓动.袭人笑说:“仔细冻着了。”看他四人裹在一处倒好笑. 忽有李纨打碧月来说:“昨儿晚上奶奶在这里把块手帕子忘了不知可在这里?"小燕说:“有有有我在地下拾了起来不知是那一位的才洗了出来晾着还未干呢。”碧月见他四人乱滚因笑道:“倒是这里热闹大清早起就咭咭呱呱的顽到一处。”宝玉笑道:“你们那里人也不少怎么不顽?"碧月道:“我们奶奶不顽把两个姨娘和琴姑娘也宾住了.如今琴姑娘又跟了老太太前头去了更寂寞了.两个姨娘今年过了.到明年冬天都去了又更寂寞呢.你瞧宝姑娘那里出去了一个香菱就冷清了多少把个云姑娘落了单。” 正说着只见湘云又打了翠缕来说:“请二爷快出去瞧好诗。”宝玉听了忙问:“那里的好诗?"翠缕笑道:“姑娘们都在沁芳亭上你去了便知。”宝玉听了忙梳洗了出来果见黛玉宝钗湘云宝琴探春都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篇诗看.见他来时都笑说:“这会子还不起来咱们的诗社散了一年也没有人作兴.如今正是初春时节万物更新正该鼓舞另立起来才好。”湘云笑道:“一起诗社时是秋天就不应达.如今却好万物逢春皆主生盛.况这桃花诗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宝玉听着点头说:“很好。”且忙着要诗看.众人都又说:“咱们此时就访稻香老农去大家议定好起的。”说着一齐起来都往稻香村来.宝玉一壁走一壁看那纸上写着《桃花行》一篇曰: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宝玉看了并不称赞却滚下泪来.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泪来又怕众人看见又忙自己擦了.因问:“你们怎么得来?"宝琴笑道:“你猜是谁做的?"宝玉笑道:“自然是潇湘子稿。”宝琴笑道:“现是我作的呢。”宝玉笑道:“我不信.这声调口气迥乎不像蘅芜之体所以不信。”宝钗笑道:“所以你不通.难道杜工部只作丛菊两开他日泪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红绽雨肥梅水荇牵风翠带长之媚语。”宝玉笑道:“固然如此说.但我知道姐姐断不许妹妹有此伤悼语句妹妹虽有此才是断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经离丧作此哀音。”众人听说都笑了. 已至稻香村中将诗与李纨看了自不必说称赏不已.说起诗社大家议定:明日乃三月初二日就起社便改"海棠社"为"桃花社"林黛玉就为社主.明日饭后齐集潇湘馆.因又大家拟题.黛玉便说:“大家就要桃花诗一百韵。”宝钗道:“使不得.从来桃花诗最多纵作了必落套比不得你这一古风.须得再拟。”正说着人回:“舅太太来了.姑娘出去请安。”因此大家都往前头来见王子腾的夫人陪着说话.吃饭毕又陪入园中来各处游顽一遍.至晚饭后掌灯方去. 次日乃是探春的寿日元春早打了两个小太监送了几件顽器.合家皆有寿仪自不必说.饭后探春换了礼服各处行礼.黛玉笑向众人道:“我这一社开的又不巧了偏忘了这两日是他的生日.虽不摆酒唱戏的少不得都要陪他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顽笑一日如何能得闲空儿。”因此改至初五. 这日众姊妹皆在房中侍早膳毕便有贾政书信到了.宝玉请安将请贾母的安禀拆开念与贾母听上面不过是请安的话说六月中准进京等语.其余家信事务之帖自有贾琏和王夫人开读.众人听说六七月回京都喜之不尽.偏生近日王子腾之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择日于五月初十日过门凤姐儿又忙着张罗常三五日不在家.这日王子腾的夫人又来接凤姐儿一并请众甥男甥女闲乐一日.贾母和王夫人命宝玉探春林黛玉宝钗四人同凤姐去.众人不敢违拗只得回房去另妆饰了起来.五人作辞去了一日掌灯方回.宝玉进入怡红院歇了半刻袭人便乘机见景劝他收一收心闲时把书理一理预备着.宝玉屈指算一算说:“还早呢。”袭人道:“书是第一件字是第二件.到那时你纵有了书你的字写的在那里呢?"宝玉笑道:“我时常也有写的好些难道都没收着?"袭人道:“何曾没收着.你昨儿不在家我就拿出来共算数了一数才有五六十篇.这三四年的工夫难道只有这几张字不成.依我说从明日起把别的心全收了起来天天快临几张字补上.虽不能按日都有也要大概看得过去。”宝玉听了忙的自己又亲检了一遍实在搪塞不去便说:“明日为始一天写一百字才好。”说话时大家安下.至次日起来梳洗了便在窗下研墨恭楷临帖.贾母因不见他只当病了忙使人来问.宝玉方去请安便说写字之故先将早起清晨的工夫尽了出来再作别的因此出来迟了.贾母听了便十分欢喜吩咐他:“以后只管写字念书不用出来也使得.你去回你太太知道。”宝玉听说便往王夫人房中来说明.王夫人便说:“临阵磨枪也不中用.有这会子着急天天写写念念有多少完不了的.这一赶又赶出病来才罢。”宝玉回说不妨事.这里贾母也说怕急出病来.探春宝钗等都笑说:“老太太不用急.书虽替他不得字却替得的.我们每人每日临一篇给他搪塞过这一步就完了.一则老爷到家不生气二则他也急不出病来。”贾母听说喜之不尽. 原来林黛玉闻得贾政回家必问宝玉的功课宝玉肯分心恐临期吃了亏.因此自己只装作不耐烦把诗社便不起也不以外事去勾引他.探春宝钗二人每日也临一篇楷书字与宝玉宝玉自己每日也加工或写二百三百不拘.至三月下旬便将字又集凑出许多来.这日正算再得五十篇也就混的过了.谁知紫鹃走来送了一卷东西与宝玉拆开看时却是一色老油竹纸上临的钟王蝇头小楷字迹且与自己十分相似.喜的宝玉和紫鹃作了一个揖又亲自来道谢.史湘云宝琴二人亦皆临了几篇相送.凑成虽不足功课亦足搪塞了.宝玉放了心于是将所应读之书又温理过几遍.正是天天用功可巧近海一带海啸又遭踏了几处生民.地方官题本奏闻奉旨就着贾政顺路查看赈济回来.如此算去至冬底方回.宝玉听了便把书字又搁过一边仍是照旧游荡. 时值暮春之际史湘云无聊因见柳花飘舞便偶成一小令调寄《如梦令》其词曰: 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 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自己作了心中得意便用一条纸儿写好与宝钗看了又来找黛玉.黛玉看毕笑道:“好也新鲜有趣.我却不能。”湘云笑道:“咱们这几社总没有填词.你明日何不起社填词改个样儿岂不新鲜些。”黛玉听了偶然兴动便说:“这话说的极是.我如今便请他们去。”说着一面吩咐预备了几色果点之类一面就打人分头去请众人.这里他二人便拟了柳絮之题又限出几个调来写了绾在壁上. 众人来看时以柳絮为题限各色小调.又都看了史湘云的称赏了一回.宝玉笑道:“这词上我们平常少不得也要胡诌起来。”于是大家拈阄宝钗便拈得了《临江仙》宝琴拈得《西江月》探春拈得了《南柯子》黛玉拈得了《唐多令》宝玉拈得了&1t;&1t;蝶恋花》.紫鹃炷了一支梦甜香大家思索起来.一时黛玉有了写完.接着宝琴宝钗都有了.他三人写完互相看时宝钗便笑道:“我先瞧完了你们的再看我的。”探春笑道:“嗳呀今儿这香怎么这样快已剩了三分了.我才有了半。”因又问宝玉可有了.宝玉虽作了些只是自己嫌不好又都抹了要另作回头看香已将烬了.李纨笑道:“这算输了.蕉丫头的半且写出来。”探春听说忙写了出来.众人看时上面却只半《南柯子》写道是: 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 南北各分离.李纨笑道:“这也却好作何不续上?"宝玉见香没了情愿认负不肯勉强塞责将笔搁下来瞧这半.见没完时反倒动了兴开了机乃提笔续道是: 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 春再见隔年期!众人笑道:“正经你分内的又不能这却偏有了.纵然好也不算得。”说着看黛玉的《唐多令》: 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ゃ.飘泊亦 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太作悲了好是固然好的。”因又看宝琴的是《西江月》: 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三春事业付东风明 月梅花一梦.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江南 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众人都笑说:“到底是他的声调壮.几处谁家两句最妙."宝钗笑道:“终不免过于丧败.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他说好了才不落套.所以我诌了一来未必合你们的意思。”众人笑道:“不要太谦.我们且赏鉴自然是好的。”因看这一《临江仙》道是: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湘云先笑道:“好一个东风卷得均匀!这一句就出人之上了。”又看底下道: 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 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 力送我上青云!众人拍案叫绝都说:“果然翻得好气力自然是这为尊.缠绵悲戚让潇湘妃子情致妩媚却是枕霞小薛与蕉客今日落第要受罚的。”宝琴笑道:“我们自然受罚但不知付白卷子的又怎么罚?"李纨道:“不要忙这定要重重罚他.下次为例。” 一语未了只听窗外竹子上一声响恰似窗屉子倒了一般众人唬了一跳.丫鬟们出去瞧时帘外丫鬟嚷道:“一个大蝴蝶风筝挂在竹梢上了。”众丫鬟笑道:“好一个齐整风筝!不知是谁家放断了绳拿下他来。”宝玉等听了也都出来看时宝玉笑道:“我认得这风筝.这是大老爷那院里娇红姑娘放的拿下来给他送过去罢。”紫鹃笑道:“难道天下没有一样的风筝单他有这个不成?我不管我且拿起来。”探春道:“紫鹃也学小气了.你们一般的也有这会子拾人走了的也不怕忌讳。”黛玉笑道:“可是呢知道是谁放晦气的快掉出去罢.把咱们的拿出来咱们也放晦气。”紫鹃听了赶着命小丫头们将这风筝送出与园门上值日的婆子去了倘有人来找好与他们去的. 这里小丫头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个美人风筝来.也有搬高凳去的也有捆剪子股的也有拔セ子的.宝钗等都立在院门前命丫头们在院外敞地下放去.宝琴笑道:“你这个不大好看不如三姐姐的那一个软翅子大凤凰好。”宝钗笑道:“果然。”因回头向翠墨笑道:“你把你们的拿来也放放。”翠墨笑嘻嘻的果然也取去了.宝玉又兴头起来也打个小丫头子家去说:“把昨儿赖大娘送我的那个大鱼取来。”小丫头子去了半天空手回来笑道:“晴姑娘昨儿放走了。”宝玉道:“我还没放一遭儿呢."探春笑道:“横竖是给你放晦气罢了。”宝玉道:“也罢.再把那个大螃蟹拿来罢."丫头去了同了几个人扛了一个美人并セ子来说道:“袭姑娘说昨儿把螃蟹给了三爷了.这一个是林大娘才送来的放这一个罢。”宝玉细看了一回只见这美人做的十分精致.心中欢喜便命叫放起来.此时探春的也取了来翠墨带着几个小丫头子们在那边山坡上已放了起来.宝琴也命人将自己的一个大红蝙蝠也取来.宝钗也高兴也取了一个来却是一连七个大雁的都放起来.独有宝玉的美人放不起去.宝玉说丫头们不会放自己放了半天只起房高便落下来了.急的宝玉头上出汗众人又笑.宝玉恨的掷在地下指着风筝道:“若不是个美人我一顿脚跺个稀烂。”黛玉笑道:“那是顶线不好拿出去另使人打了顶线就好了。”宝玉一面使人拿去打顶线一面又取一个来放.大家都仰面而看天上这几个风筝都起在半空中去了. 一时丫鬟们又拿了许多各式各样的送饭的来顽了一回.紫鹃笑道:“这一回的劲大姑娘来放罢。”黛玉听说用手帕垫着手顿了一顿果然风紧力大接过セ子来随着风筝的势将セ子一松只听一阵豁刺刺响登时セ子线尽.黛玉因让众人来放.众人都笑道:“各人都有你先请罢。”黛玉笑道:“这一放虽有趣只是不忍。”李纨道:“放风筝图的是这一乐所以又说放晦气你更该多放些把你这病根儿都带了去就好了。”紫鹃笑道:“我们姑娘越小气了.那一年不放几个子今忽然又心疼了.姑娘不放等我放。”说着便向雪雁手中接过一把西洋小银剪子来齐セ子根下寸丝不留咯登一声铰断笑道:“这一去把病根儿可都带了去了。”那风筝飘飘摇摇只管往后退了去一时只有鸡蛋大小展眼只剩了一点黑星再展眼便不见了.众人皆仰面バ眼说:“有趣有趣."宝玉道:“可惜不知落在那里去了.若落在有人烟处被小孩子得了还好若落在荒郊野外无人烟处我替他寂寞.想起来把我这个放去教他两个作伴儿罢。”于是也用剪子剪断照先放去.探春正要剪自己的凤凰见天上也有一个凤凰因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众人皆笑说:“且别剪你的看他倒象要来绞的样儿。”说着只见那凤凰渐逼近来遂与这凤凰绞在一处.众人方要往下收线那一家也要收线正不开交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在半天如钟鸣一般也逼近来.众人笑道:“这一个也来绞了.且别收让他三个绞在一处倒有趣呢。”说着那喜字果然与这两个凤凰绞在一处.三下齐收乱顿谁知线都断了那三个风筝飘飘摇摇都去了.众人拍手哄然一笑说:“倒有趣可不知那喜字是谁家的忒促狭了些。”黛玉说:“我的风筝也放去了我也乏了我也要歇歇去了。”宝钗说:“且等我们放了去大家好散。”说着看姊妹都放去了大家方散.黛玉回房歪着养乏.要知端的下回便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话说贾政回京之后诸事完毕赐假一月在家歇息.因年景渐老事重身衰又近因在外几年骨肉离异今得晏然复聚于庭室自觉喜幸不尽.一应大小事务一概益付于度外只是看书闷了便与清客们下棋吃酒或日间在里面母子夫妻共叙天伦庭闱之乐.因今岁八月初三日乃贾母八旬之庆又因亲友全来恐筵宴排设不开便早同贾赦及贾珍贾琏等商议议定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荣宁两处齐开筵宴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并嘉荫堂等几处大地方来作退居.二十八日请皇亲附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二十九日便是阁下都府督镇及诰命等三十日便是诸官长及诰命并远近亲友及堂客.初一日是贾赦的家宴初二日是贾政初三日是贾珍贾琏初四日是贾府中合族长幼大小共凑的家宴.初五日是赖大林之孝等家下管事人等共凑一日.自七月上旬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礼部奉旨:钦赐金玉如意一柄彩缎四端金玉环四个帑银五百两.元春又命太监送出金寿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南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余者自亲王驸马以及大小武官员之家凡所来往者莫不有礼不能胜记.堂屋内设下大桌案铺了红毡将凡所有精细之物都摆上请贾母过目.贾母先一二日还高兴过来瞧瞧后来烦了也不过目只说:“叫凤丫头收了改日闷了再瞧。”至二十八日两府中俱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宁府中本日只有北静王南安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并几个世交公侯应袭荣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并几位世交公侯诰命.贾母等皆是按品大妆迎接.大家厮见先请入大观园内嘉荫堂茶毕更衣方出至荣庆堂上拜寿入席.大家谦逊半日方才入席.上面两席是南北王妃下面依叙便是众公侯诰命.左边下手一席陪客是锦乡侯诰命与临昌伯诰命右边下手一席方是贾母主位.邢夫人王夫人带领尤氏凤姐并族中几个媳妇两溜雁翅站在贾母身后侍立.林之孝赖大家的带领众媳妇都在竹帘外面侍候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带领几个丫鬟在围屏后侍候呼唤.凡跟来的人早又有人别处管待去了.一时台上参了场台下一色十二个未留的小厮侍候.须臾一小厮捧了戏单至阶下先递与回事的媳妇.这媳妇接了才递与林之孝家的用一小茶盘托上挨身入帘来递与尤氏的侍妾佩凤.佩凤接了才奉与尤氏.尤氏托着走至上席南安太妃谦让了一回点了一出吉庆戏然后又谦让了一回北静王妃也点了一出.众人又让了一回命随便拣好的唱罢了.少时菜已四献汤始一道跟来各家的放了赏大家便更衣复入园来另献好茶. 南安太妃因问宝玉贾母笑道:“今日几处庙里念保安延寿经他跪经去了。”又问众小姐们贾母笑道:“他们姊妹们病的病弱的弱见人腼腆所以叫他们给我看屋子去了.有的是小戏子传了一班在那边厅上陪着他姨娘家姊妹们也看戏呢。”南安太妃笑道:“既这样叫人请来。”贾母回头命凤姐儿去把史薛林带来"再只叫你三妹妹陪着来罢."凤姐答应了来至贾母这边只见他姊妹们正吃果子看戏宝玉也才从庙里跪经回来.凤姐儿说了话.宝钗姊妹与黛玉探春湘云五人来至园中大家见了不过请安问好让坐等事.众人中也有见过的还有一两家不曾见过的都齐声夸赞不绝.其中湘云最熟南安太妃因笑道:“你在这里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还只等请去.我明儿和你叔叔算帐。”因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几岁了又连声夸赞.因又松了他两个又拉着黛玉宝琴也着实细看极夸一回.又笑道:“都是好的你不知叫我夸那一个的是."早有人将备用礼物打点出五分来:金玉戒指各五个腕香珠五串.南安太妃笑道:“你们姊妹们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罢。”五人忙拜谢过.北静王妃也有五样礼物余者不必细说. 吃了茶园中略逛了一逛贾母等因又让入席.南安太妃便告辞说身上不快"今日若不来实在使不得因此恕我竟先要告别了。”贾母等听说也不便强留大家又让了一回送至园门坐轿而去.接着北静王妃略坐一坐也就告辞了.余者也有终席的也有不终席的.贾母劳乏了一日次日便不会人一应都是邢夫人王夫人管待.有那些世家子弟拜寿的只到厅上行礼贾赦贾政贾珍等还礼管待至宁府坐席.不在话下. 这几日尤氏晚间也不回那府里去白日间待客晚间在园内李氏房中歇宿.这日晚间伏侍过贾母晚饭后贾母因说:“你们也乏了我也乏了早些寻一点子吃的歇歇去.明儿还要起早闹呢。”尤氏答应着退了出来到凤姐儿房里来吃饭.凤姐儿在楼上看着人收送礼的新围屏只有平儿在房里与凤姐儿叠衣服.尤氏因问:“你们奶奶吃了饭了没有?"平儿笑道:“吃饭岂不请奶奶去的。”尤氏笑道:“既这样我别处找吃的去.饿的我受不得了。”说着就走.平儿忙笑道:“奶奶请回来.这里有点心且点补一点儿回来再吃饭。”尤氏笑道:“你们忙的这样我园里和他姊妹们闹去。”一面说一面就走.平儿留不住只得罢了. 且说尤氏一径来至园中只见园中正门与各处角门仍未关犹吊着各色彩灯因回头命小丫头叫该班的女人.那丫鬟走入班房中竟没一个人影回来回了尤氏.尤氏便命传管家的女人.这丫头应了便出去到二门外鹿顶内乃是管事的女人议事取齐之所.到了这里只有两个婆子分菜果呢.因问:“那一位奶奶在这里?东府奶奶立等一位奶奶有话吩咐。”这两个婆子只顾分菜果又听见是东府里的奶奶不大在心上因就回说:“管家奶奶们才散了。”小丫头道:“散了你们家里传他去。”婆子道:“我们只管看屋子不管传人.姑娘要传人再派传人的去。”小丫头听了道:“嗳呀嗳呀这可反了!怎么你们不传去?你哄那新来了的怎么哄起我来了!素日你们不传谁传去!这会子打听了梯己信儿或是赏了那位管家***东西你们争着狗颠儿似的传去的不知谁是谁呢.琏二奶奶要传你们可也这么回?"这两个婆子一则吃了酒二则被这丫头揭挑着弊病便羞激怒了因回口道:“扯你的臊!我们的事传不传不与你相干!你不用揭挑我们你想想你那老子娘在那边管家爷们跟前比我们还更会溜呢.什么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的事各家门另家户你有本事排场你们那边人去.我们这边你们还早些呢!"丫头听了气白了脸因说道:“好好这话说的好!"一面转身进来回话.尤氏已早入园来因遇见了袭人宝琴湘云三人同着地藏庵的两个姑子正说故事顽笑尤氏因说饿了先到怡红院袭人装了几样荤素点心出来与尤氏吃.两个姑子宝琴湘云等都吃茶仍说故事.那小丫头子一径找了来气狠狠的把方才的话都说了出来.尤氏听了冷笑道:“这是两个什么人?"两个姑子并宝琴湘云等听了生怕尤氏生气忙劝说:“没有的事必是这一个听错了。”两个姑子笑推这丫头道:“你这孩子好性气那糊涂老嬷嬷们的话你也不该来回才是.咱们奶奶万金之躯劳乏了几日黄汤辣水没吃咱们哄他欢喜一会还不得一半儿说这些话做什么。”袭人也忙笑拉出他去说:“好妹子你且出去歇歇我打人叫他们去。”尤氏道:“你不要叫人你去就叫这两个婆子来到那边把他们家的凤儿叫来。”袭人笑道:“我请去。”尤氏道:“偏不要你去."两个姑子忙立起身来笑道:“奶奶素日宽洪大量今日老祖宗千秋奶奶生气岂不惹人谈论。”宝琴湘云二人也都笑劝.尤氏道:“不为老太太的千秋我断不依.且放着就是了。” 说话之间袭人早又遣了一个丫头去到园门外找人可巧遇见周瑞家的这小丫头子就把这话告诉周瑞家的.周瑞家的虽不管事因他素日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原有些体面心性乖滑专管各处献勤讨好所以各处房里的主人都喜欢他.他今日听了这话忙的便跑入怡红院来一面飞走一面口内说:“气坏了奶奶了可了不得!我们家里如今惯的太不堪了.偏生我不在跟前若在跟前且打给他们几个耳刮子再等过了这几日算帐."尤氏见了他也便笑道:“周姐姐你来有个理你说说.这早晚门还大开着明灯蜡烛出入的人又杂倘有不防的事如何使得?因此叫该班的人吹灯关门.谁知一个人芽儿也没有。”周瑞家的道:“这还了得!前儿二奶奶还吩咐了他们说这几日事多人杂一晚就关门吹灯不是园里人不许放进去.今儿就没了人.这事过了这几日必要打几个才好。”尤氏又说小丫头子的话.周瑞家的道:“奶奶不要生气等过了事我告诉管事的打他个臭死.只问他们谁叫他们说这各家门各家户的话!我已经叫他们吹了灯关上正门和角门子。”正乱着只见凤姐儿打人来请吃饭.尤氏道:“我也不饿了才吃了几个饽饽请你奶奶自吃罢。” 一时周瑞家的得便出去便把方才的事回了凤姐又说:“这两个婆婆就是管家奶奶时常我们和他说话都似狠虫一般.奶奶若不戒饬大奶奶脸上过不去。”凤姐道:“既这么着记上两个人的名字等过了这几日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或是打几下子或是开恩饶了他们随他去就是了什么大事。”周瑞家的听了巴不得一声儿素日因与这几个人不睦出来了便命一个小厮到林之孝家传凤姐的话立刻叫林之孝家的进来见大奶奶一面又传人立刻捆起这两个婆子来交到马圈里派人看守. 林之孝家的不知有什么事此时已经点灯忙坐车进来先见凤姐.至二门上传进话去丫头们出来说:“奶奶才歇了.大奶奶在园里叫大娘见了大奶奶就是了。”林之孝家的只得进园来到稻香村丫鬟们回进去尤氏听了反过意不去忙唤进他来因笑向他道:“我不过为找人找不着因问你你既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谁又把你叫进来倒要你白跑一遭.不大的事已经撒开手了。”林之孝家的也笑道:“二奶奶打人传我说奶奶有话吩咐。”尤氏笑道:“这是那里的话只当你没去白问你.这是谁又多事告诉了凤丫头大约周姐姐说的.家去歇着罢没有什么大事。”李纨又要说原故尤氏反拦住了.林之孝家的见如此只得便回身出园去.可巧遇见赵姨娘姨娘因笑道:“嗳哟哟我的嫂子!这会子还不家去歇歇还跑些什么?"林之孝家的便笑说何曾不家去的如此这般进来了.又是个齐头故事.赵姨娘原是好察听这些事的且素日又与管事的女人们扳厚互相连络好作尾.方才之事已竟闻得**听林之孝家的如此说便恁般如此告诉了林之孝家的一遍林之孝家的听了笑道:“原来是这事也值一个屁!开恩呢就不理论心窄些儿也不过打几下子就完了。”赵姨娘道:“我的嫂子事虽不大可见他们太张狂了些.巴巴的传进你来明明戏弄你顽算你.快歇歇去明儿还有事呢也不留你吃茶去。” 说毕林之孝家的出来到了侧门前就有方才两个婆子的女儿上来哭着求情.林之孝家的笑道:“你这孩子好糊涂谁叫你娘吃酒混说了惹出事来连我也不知道.二奶奶打人捆他连我还有不是呢.我替谁讨请去。”这两个小丫头子才七八岁原不识事只管哭啼求告.缠的林之孝家的没法因说道:“糊涂东西!你放着门路不去却缠我来.你姐姐现给了那边太太作陪房费大娘的儿子你走过去告诉你姐姐叫亲家娘和太太一说什么完不了的事!"一语提醒了一个那一个还求.林之孝家的啐道:“糊涂攮的!他过去一说自然都完了.没有个单放了他妈又只打你妈的理。”说毕上车去了. 这一个小丫头果然过来告诉了他姐姐和费婆子说了.这费婆子原是邢夫人的陪房起先也曾兴过时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所以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势.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那边各各皆虎视耽耽.这费婆子常倚老卖老仗着邢夫人常吃些酒嘴里胡骂乱怨的出气.如今贾母庆寿这样大事干看着人家逞才卖技办事呼幺喝六弄手脚心中早已不自在指鸡骂狗闲言闲语的乱闹.这边的人也不和他较量.如今听了周瑞家的捆了他亲家越火上浇油仗着酒兴指着隔断的墙大骂了一阵便走上来求邢夫人说他亲家并没什么不是"不过和那府里的大***小丫头白斗了两句话周瑞家的便调唆了咱家二奶奶捆到马圈里等过了这两日还要打.求太太——我那亲家娘也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子——和二奶奶说声饶他这一次罢。”邢夫人自为要鸳鸯之后讨了没意思后来见贾母越冷淡了他凤姐的体面反胜自己且前日南安太妃来了要见他姊妹贾母又只令探春出来迎春竟似有如无自己心内早已怨忿不乐只是使不出来.又值这一干小人在侧他们心内嫉妒挟怨之事不敢施展便背地里造言生事调拨主人.先不过是告那边的奴才后来渐次告到凤姐"只哄着老太太喜欢了他好就中作威作福辖治着琏二爷调唆二太太把这边的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后来又告到王夫人说:“老太太不喜欢太太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调唆的."邢夫人纵是铁心铜胆的人妇女家终不免生些嫌隙之心近日因此着实恶绝凤姐.今听了如此一篇话也不说长短.至次日一早见过贾母众族人都到齐坐席开戏.贾母高兴又见今日无远亲都是自己族中子侄辈只便衣常妆出来堂上受礼.当中独设一榻引枕靠背脚踏俱全自己歪在榻上.榻之前后左右皆是一色的小矮凳宝钗宝琴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姊妹等围绕.因贾e之母也带了女儿喜鸾贾琼之母也带了女儿四姐儿还有几房的孙女儿大小共有二十来个.贾母独见喜鸾和四姐儿生得又好说话行事与众不同心中喜欢便命他两个也过来榻前同坐.宝玉却在榻上脚下与贾母捶腿.席便是薛姨妈下边两溜皆顺着房头辈数下去.帘外两廊都是族中男客也依次而坐.先是那女客一起一起行礼后方是男客行礼.贾母歪在榻上只命人说"免了罢"早已都行完了.然后赖大等带领众人从仪门直跪至大厅上磕头礼毕又是众家下媳妇然后各房的丫鬟足闹了两三顿饭时.然后又抬了许多雀笼来在当院中放了生.贾赦等焚过了天地寿星纸方开戏饮酒.直到歇了中台贾母方进来歇息命他们取便因命凤姐儿留下喜鸾四姐儿顽两日再去.凤姐儿出来便和他母亲说他两个母亲素日都承凤姐的照顾也巴不得一声儿.他两个也愿意在园内顽耍至晚便不回家了.邢夫人直至晚间散时当着许多人陪笑和凤姐求情说:“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说毕上车去了.凤姐听了这话又当着许多人又羞又气一时抓寻不着头脑憋得脸紫涨回头向赖大家的等笑道:“这是那里的话.昨儿因为这里的人得罪了那府里的大嫂子我怕大嫂子多心所以尽让他放并不为得罪了我.这又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王夫人因问为什么事凤姐儿笑将昨日的事说了.尤氏也笑道:“连我并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凤姐儿道:“我为你脸上过不去所以等你开不过是个礼.就如我在你那里有人得罪了我你自然送了来尽我.凭他是什么好奴才到底错不过这个礼去.这又不知谁过去没的献勤儿这也当一件事情去说。”王夫人道:“你太太说的是.就是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些虚礼.老太太的千秋要紧放了他们为是。”说着回头便命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凤姐由不得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悲滚下泪来.因赌气回房哭泣又不使人知觉.偏是贾母打了琥珀来叫立等说话.琥珀见了诧异道:“好好的这是什么原故?那里立等你呢。”凤姐听了忙擦干了泪洗面另施了脂粉方同琥珀过来.贾母因问道:“前儿这些人家送礼来的共有几家有围屏?"凤姐儿道:“共有十六家有围屏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的.还有粤海将军邬家一架玻璃的还罢了。”贾母道:“既这样这两架别动好生搁着我要送人的。”凤姐儿答应了.鸳鸯忽过来向凤姐儿面上只管瞧引的贾母问说:“你不认得他?只管瞧什么。”鸳鸯笑道:“怎么他的眼肿肿的所以我诧异只管看。”贾母听说便叫进前来也觑着眼看.凤姐笑道:“才觉的一阵痒痒揉肿了些。”鸳鸯笑道:“别又是受了谁的气了不成?"凤姐道:“谁敢给我气受便受了气老太太好日子我也不敢哭的。”贾母道:“正是呢.我正要吃晚饭你在这里打我吃剩下的你就和珍儿媳妇吃了.你两个在这里帮着两个师傅替我拣佛豆儿你们也积积寿前儿你姊妹们和宝玉都拣了如今也叫你们拣拣别说我偏心。”说话时先摆上一桌素的来.两个姑子吃了然后才摆上荤的贾母吃毕抬出外间.尤氏凤姐儿二人正吃贾母又叫把喜鸾四姐儿二人也叫来跟他二人吃毕洗了手点上香捧过一升豆子来.两个姑子先念了佛偈然后一个一个的拣在一个簸箩内每拣一个念一声佛.明日煮熟了令人在十字街结寿缘.贾母歪着听两个姑子又说些佛家的因果善事.鸳鸯早已听见琥珀说凤姐哭之事又和平儿前打听得原故.晚间人散时便回说:“二奶奶还是哭的那边大太太当z着人给二奶奶没脸。”贾母因问为什么原故鸳鸯便将原故说了.贾母道:“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为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这是太太素日没好气不敢作所以今儿拿着这个作法子明是当z着众人给凤儿没脸罢了。”正说着只见宝琴等进来也就不说了.贾母因问:“你在那里来."宝琴道:“在园里林姐姐屋里大家说话的。”贾母忽想起一事来忙唤一个老婆子来吩咐他:“到园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穷也和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大家照看经心些.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未必把他两个放在眼里.有人小看了他们我听见可不依。”婆子应了方要走时鸳鸯道:“我说去罢.他们那里听他的话。”说着便一径往园子来. 先到稻香村中李纨与尤氏都不在这里.问丫鬟们说"都在三姑娘那里呢。”鸳鸯回身又来至晓翠堂果见那园中人都在那里说笑.见他来了都笑说:“你这会子又跑来做什么?"又让他坐.鸳鸯笑道:“不许我也逛逛么?"于是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李纨忙起身听了就叫人把各处的头儿唤了一个来.令他们传与诸人知道.不在话下.这里尤氏笑道:“老太太也太想的到实在我们年轻力壮的人捆上十个也赶不上。”李纨道:“凤丫头仗着鬼聪明儿还离脚踪儿不远.咱们是不能的了。”鸳鸯道:“罢哟还提凤丫头虎丫头呢他也可怜见儿的.虽然这几年没有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有个错缝儿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而言之为人是难作的:若太老实了没有个机变公婆又嫌太老实了家里人也不怕若有些机变未免又治一经损一经.如今咱们家里更好新出来的这些底下奴字号的奶奶们一个个心满意足都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少有不得意不是背地里咬舌根就是挑三窝四的.我怕老太太生气一点儿也不肯说.不然我告诉出来大家别过太平日子.这不是我当着三姑娘说老太太偏疼宝玉有人背地里怨言还罢了算是偏心.如今老太太偏疼你我听着也是不好.这可笑不可笑?"探春笑道:“糊涂人多那里较量得许多.我说倒不如小人家人少虽然寒素些倒是欢天喜地大家快乐.我们这样人家人多外头看着我们不知千金万金小姐何等快乐殊不知我们这里说不出来的烦难更利害。”宝玉道:“谁都象三妹妹好多心.事事我常劝你总别听那些俗语想那俗事只管安富尊荣才是.比不得我们没这清福该应浊闹的。”尤氏道:“谁都象你真是一心无挂碍只知道和姊妹们顽笑饿了吃困了睡再过几年不过还是这样一点后事也不虑。”宝玉笑道:“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李纨等都笑道:“这可又是胡说.就算你是个没出息的终老在这里难道他姊妹们都不出门的?"尤氏笑道:“怨不得人都说他是假长了一个胎子究竟是个又傻又呆的."宝玉笑道:“人事莫定知道谁死谁活.倘或我在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也算是遂心一辈子了。”众人不等说完便说:“可是又疯了别和他说话才好.若和他说话不是呆话就是疯话。”喜鸾因笑道:“二哥哥你别这样说等这里姐姐们果然都出了阁横竖老太太太太也寂寞我来和你作伴儿。”李纨尤氏等都笑道:“姑娘也别说呆话难道你是不出门的?这话哄谁。”说的喜鸾低了头.当下已是起更时分大家各自归房安歇众人都且不提. 且说鸳鸯一径回来刚至园门前只见角门虚掩犹未上闩.此时园内无人来往只有该班的房内灯光掩映微月半天.鸳鸯又不曾有个作伴的也不曾提灯笼独自一个脚步又轻所以该班的人皆不理会.偏生又要小解因下了甬路寻微草处行至一湖山石后大桂树阴下来.刚转过石后只听一阵衣衫响吓了一惊不小.定睛一看只见是两个人在那里见他来了便想往石后树丛藏躲.鸳鸯眼尖趁月色见准一个穿红裙子梳头高大丰壮身材的是迎春房里的司棋.鸳鸯只当他和别的女孩子也在此方便见自己来了故意藏躲恐吓着耍因便笑叫道:“司棋你不快出来吓着我我就喊起来当贼拿了.这么大丫头了没个黑家白日的只是顽不够。”这本是鸳鸯的戏语叫他出来.谁知他贼人胆虚只当鸳鸯已看见他的尾了生恐叫喊起来使众人知觉更不好且素日鸳鸯又和自己亲厚不比别人便从树后跑出来一把拉住鸳鸯便双膝跪下只说:“好姐姐千万别嚷!"鸳鸯反不知因何忙拉他起来笑问道:“这是怎么说?"司棋满脸红胀又流下泪来.鸳鸯再一回想那一个人影恍惚象个小厮心下便猜疑了**自己反羞的面红耳赤又怕起来.因定了一会忙悄问:“那个是谁?"司棋复跪下道:“是我姑舅兄弟。”鸳鸯啐了一口道:“要死要死。”司棋又回头悄道:“你不用藏着姐姐已看见了快出来磕头。”那小厮听了只得也从树后爬出来磕头如捣蒜.鸳鸯忙要回身司棋拉住苦求哭道:“我们的性命都在姐姐身上只求姐姐生要紧!"鸳鸯道:“你放心我横竖不告诉一个人就是了。”一语未了只听角门上有人说道:“金姑娘已出去了角门上锁罢。”鸳鸯正被司棋拉住不得脱身听见如此说便接声道:“我在这里有事且略住手我出来了。”司棋听了只得松手让他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回 王熙凤恃强羞说病 来旺妇倚势霸成亲 且说鸳鸯出了角门脸上犹红心内突突的真是意外之事.因想这事非常若说出来奸盗相连关系人命还保不住带累了旁人.横竖与自己无干且藏在心内不说与一人知道.回房复了贾母的命大家安息.从此凡晚间便不大往园中来.因思园中尚有这样奇事何况别处因此连别处也不大轻走动了. 原来那司棋因从小儿和他姑表兄弟在一处顽笑起住时小儿戏言便都订下将来不娶不嫁.近年大了彼此又出落的品貌风流常时司棋回家时二人眉来眼去旧情不忘只不能入手.又彼此生怕父母不从二人便设法彼此里外买嘱园内老婆子们留门看道今日趁乱方初次入港.虽未成双却也海誓山盟私传表记已有无限风情了.忽被鸳鸯惊散那小厮早穿花度柳从角门出去了.司棋一夜不曾睡着又后悔不来.至次日见了鸳鸯自是脸上一红一白百般过不去.心内怀着鬼胎茶饭无心起坐恍惚.挨了两日竟不听见有动静方略放下了心.这日晚间忽有个婆子来悄告诉他道:“你兄弟竟逃走了三四天没归家.如今打人四处找他呢。”司棋听了气个倒仰因思道:“纵是闹了出来也该死在一处.他自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见是个没情意的。”因此又添了一层气.次日便觉心内不快百般支持不住一头睡倒恹恹的成了大病.鸳鸯闻知那边无故走了一个小厮园内司棋又病重要往外挪心下料定是二人惧罪之故"生怕我说出来方吓到这样。”因此自己反过意不去指着来望候司棋支出人去反自己立身誓与司棋说:“我告诉一个人立刻现死现报!你只管放心养病别白糟踏了小命儿."司棋一把拉住哭道:“我的姐姐咱们从小儿耳鬓厮磨你不曾拿我当外人待我也不敢待慢了你.如今我虽一着走错你若果然不告诉一个人你就是我的亲娘一样.从此后我活一日是你给我一日我的病好之后把你立个长生牌位我天天焚香礼拜保佑你一生福寿双全.我若死了时变驴变狗报答你.再俗语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过三二年咱们都是要离这里的.俗语又说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见面时.倘或日后咱们遇见了那时我又怎么报你的德行。”一面说一面哭.这一席话反把鸳鸯说的心酸也哭起来了.因点头道:“正是这话.我又不是管事的人何苦我坏你的声名我白去献勤.况且这事我自己也不便开口向人说.你只放心.从此养好了可要安分守己再不许胡行乱作了。”司棋在枕上点不绝.鸳鸯又安慰了他一番方出来.因知贾琏不在家中又因这两日凤姐儿声色怠惰了些不似往日一样因顺路也来望候.因进入凤姐院门二门上的人见是他来便立身待他进去.鸳鸯刚至堂屋中只见平儿从里间出来见了他来忙上来悄声笑道:“才吃了一口饭歇了午睡你且这屋里略坐坐。”鸳鸯听了只得同平儿到东边房里来.小丫头倒了茶来.鸳鸯因悄问:“你奶奶这两日是怎么了?我看他懒懒的。”平儿见问因房内无人便叹道:“他这懒懒的也不止今日了这有一月之前便是这样.又兼这几日忙乱了几天又受了些闲气从新又勾起来.这两日比先又添了些病所以支持不住便露出马脚来了。”鸳鸯忙道:“既这样怎么不早请大夫来治?"平儿叹道:“我的姐姐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的.别说请大夫来吃药.我看不过白问了一声身上觉怎么样他就动了气反说我咒他病了.饶这样天天还是察三访四自己再不肯看破些且养身子。”鸳鸯道:“虽然如此到底该请大夫来瞧瞧是什么病也都好放心。”平儿道:“我的姐姐说起病来据我看也不是什么小症候。”鸳鸯忙道:“是什么病呢?"平儿见问又往前凑了一凑向耳边说道:“只从上月行了经之后这一个月竟沥沥淅淅的没有止住.这可是大病不是?"鸳鸯听了忙答道:“嗳哟!依你这话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平儿忙啐了一口又悄笑道:“你女孩儿家这是怎么说的倒会咒人呢。”鸳鸯见说不禁红了脸又悄笑道:“究竟我也不知什么是崩不崩的你倒忘了不成先我姐姐不是害这病死了.我也不知是什么病因无心听见妈和亲家妈说我还纳闷后来也是听见妈细说原故才明白了一二分。”平儿笑道:“你该知道的我竟也忘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小丫头进来向平儿道:“方才朱大娘又来了.我们回了他奶奶才歇午觉他往太太上头去了。”平儿听了点头.鸳鸯问:“那一个朱大娘?"平儿道:“就是官媒婆那朱嫂子.因有什么孙大人家来和咱们求亲所以他这两日天天弄个帖子来赖死赖活."一语未了小丫头跑来说:“二爷进来了。”说话之间贾琏已走至堂屋门口内唤平儿.平儿答应着才迎出去贾琏已找至这间房内来.至门前忽见鸳鸯坐在炕上便煞住脚笑道:“鸳鸯姐姐今儿贵脚踏贱地。”鸳鸯只坐着笑道:“来请爷***安偏又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贾琏笑道:“姐姐一年到头辛苦伏侍老太太我还没看你去那里还敢劳动来看我们.正是巧的很我才要找姐姐去.因为穿着这袍子热先来换了夹袍子再过去找姐姐不想天可怜省我走这一趟姐姐先在这里等我了。”一面说一面在椅上坐下.鸳鸯因问:“又有什么说的?"贾琏未语先笑道:“因有一件事我竟忘了只怕姐姐还记得.上年老太太生日曾有一个外路和尚来孝敬一个蜡油冻的佛手因老太太爱就即刻拿过来摆着了.因前日老太太生日我看古董帐上还有这一笔却不知此时这件东西着落何方.古董房里的人也回过我两次等我问准了好注上一笔.所以我问姐姐如今还是老太太摆着呢还是交到谁手里去了呢?"鸳鸯听说便道:“老太太摆了几日厌烦了就给了你们奶奶.你这会子又问我来.我连日子还记得还是我打了老王家的送来的.你忘了或是问你们奶奶和平儿。”平儿正拿衣服听见如此说忙出来回说:“交过来了现在楼上放着呢.奶奶已经打过人出去说过给了这屋里他们昏没记上又来叨登这些没要紧的事。”贾琏听说笑道:“既然给了你奶奶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就昧下了。”平儿道:“奶奶告诉二爷二爷还要送人奶奶不肯好容易留下的.这会子自己忘了倒说我们昧下.那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没有的物儿.比那强十倍的东西也没昧下一遭这会子爱上那不值钱的!"贾琏垂头含笑想了一想拍手道:“我如今竟糊涂了!丢三忘四惹人抱怨竟大不象先了。”鸳鸯笑道:“也怨不得.事情又多口舌又杂你再喝上两杯酒那里清楚的许多。”一面说一面就起身要去.贾琏忙也立身说道:“好姐姐再坐一坐兄弟还有事相求。”说着便骂小丫头:“怎么不沏好茶来!快拿干净盖碗把昨儿进上的新茶沏一碗来。”说着向鸳鸯道:“这两日因老太太的千秋所有的几千两银子都使了.几处房租地税通在九月才得这会子竟接不上.明儿又要送南安府里的礼又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还得三二千两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俗语说求人不如求己.说不得姐姐担个不是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不上半年的光景银子来了我就赎了交还断不能叫姐姐落不是。”鸳鸯听了笑道:“你倒会变法儿亏你怎么想来。”贾琏笑道:“不是我扯谎若论除了姐姐也还有人手里管的起千数两银子的只是他们为人都不如你明白有胆量.我若和他们一说反吓住了他们.所以我宁撞金钟一下不打破鼓三千。”一语未了忽有贾母那边的小丫头子忙忙走来找鸳鸯说:“老太太找姐姐半日我们那里没找到却在这里。”鸳鸯听说忙的且去见贾母.贾琏见他去了只得回来瞧凤姐.谁知凤姐已醒了听他和鸳鸯借当自己不便答话只躺在榻上.听见鸳鸯去了贾琏进来凤姐因问道:“他可应准了?"贾琏笑道:“虽然未应准却有几分成手须得你晚上再和他一说就十成了。”凤姐笑道:“我不管这事.倘或说准了这会子说得好听到有了钱的时节你就丢在脖子后头谁去和你打饥荒去.倘或老太太知道了倒把我这几年的脸面都丢了。”贾琏笑道:“好人你若说定了我谢你如何?"凤姐笑道:“你说谢我什么?"贾琏笑道:“你说要什么就给你什么。”平儿一旁笑道:“奶奶倒不要谢的.昨儿正说要作一件什么事恰少一二百银子使不如借了来奶奶拿一二百银子岂不两全其美。”凤姐笑道:“幸亏提起我来就是这样也罢。”贾琏笑道"你们太也狠了.你们这会子别说一千两的当头就是现银子要三五千只怕也难不倒.我不和你们借就罢了.这会子烦你说一句话还要个利钱真真了不得。”凤姐听了翻身起来说:“我有三千五万不是赚的你的.如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背着我嚼说我的不少就差你来说了可知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我们王家可那里来的钱都是你们贾家赚的.别叫我恶心了.你们看着你家什么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呢.说出来的话也不怕臊!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的那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贾琏笑道:“说句顽话就急了.这有什么这样的要使一二百两银子值什么多的没有这还有先拿进来你使了再说如何?"凤姐道:“我又不等着衔口垫背忙了什么。”贾琏道:“何苦来不犯着这样肝火盛。”凤姐听了又自笑起来"不是我着急你说的话戳人的心.我因为我想着后日是尤二姐的周年我们好了一场虽不能别的到底给他上个坟烧张纸也是姊妹一场.他虽没留下个男女也要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才是。”一语倒把贾琏说没了话低头打算了半晌方道:“难为你想的周全我竟忘了.既是后日才用若明日得了这个你随便使抖嗌倬褪橇*。” 一语未了只见旺儿媳妇走进来.凤姐便问:“可成了没有?"旺儿媳妇道:“竟不中用.我说须得奶奶作主就成了。”贾琏便问:“又是什么事?"凤姐儿见问便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旺儿有个小子今年十七岁了还没得女人因要求太太房里的彩霞不知太太心里怎么样就没有计较得.前日太太见彩霞大了二则又多病多灾的因此开恩打他出去了给他老子娘随便自己拣女婿去罢.因此旺儿媳妇来求我.我想他两家也就算门当户对的一说去自然成的谁知他这会子来了说不中用。”贾琏道:“这是什么大事比彩霞好的多着呢。”旺儿家的陪笑道:“爷虽如此说连他家还看不起我们别人越看不起我们了.好容易相看准一个媳妇我只说求爷***恩典替作成了.奶奶又说他必肯的我就烦了人走过去试一试谁知白讨了没趣.若论那孩子倒好据我素日私意儿试他他心里没有甚说的只是他老子娘两个老东西太心高了些。”一语戳动了凤姐和贾琏凤姐因见贾琏在此且不作一声只看贾琏的光景.贾琏心中有事那里把这点子事放在心里.待要不管只是看着他是凤姐儿的陪房且又素日出过力的脸上实在过不去因说道:“什么大事只管咕咕唧唧的.你放心且去我明儿作媒打两个有体面的人一面说一面带着定礼去就说我的主意.他十分不依叫他来见我."旺儿家的看着凤姐凤姐便扭嘴儿.旺儿家的会意忙爬下就给贾琏磕头谢恩.贾琏忙道:“你只给你姑娘磕头.我虽如此说了这样行到底也得你姑娘打个人叫他女人上来和他好说更好些.虽然他们必依然这事也不可霸道了。”凤姐忙道:“连你还这样开恩操心呢我倒反袖手旁观不成.旺儿家你听见说了这事你也忙忙的给我完了事来.说给你男人外头所有的帐一概赶今年年底下收了进来少一个钱我也不依的.我的名声不好再放一年都要生吃了我呢。”旺儿媳妇笑道:“奶奶也太胆小了.谁敢议论奶奶若收了时公道说我们倒还省些事不大得罪人。”凤姐冷笑道:“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我真个的还等钱作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屋里有的没的我和你姑爷一月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三五天的使用呢.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早不知道到什么破窑里去了.如今倒落了一个放帐破落户的名儿.既这样我就收了回来.我比谁不会花钱咱们以后就坐着花到多早晚是多早晚.这不是样儿:前儿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两个月想不出法儿来还是我提了一句后楼上现有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箱子拿去弄了三百银子才把太太遮羞礼儿搪过去了.我是你们知道的那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没有半个月大事小事倒有十来件白填在里头.今儿外头也短住了不知是谁的主意搜寻上老太太了.明儿再过一年各人搜寻到头面衣服可就好了!"旺儿媳妇笑道:“那一位太太***头面衣服折变了不够过一脖沧拥*只是不肯罢了。”凤姐道:“不是我说没了能奈的话要象这样我竟不能了.昨晚上忽然作了一个梦说来也可笑梦见一个人虽然面善却又不知名姓找我.问他作什么他说娘娘打他来要一百匹锦.我问他是那一位娘娘他说的又不是咱们家的娘娘.我就不肯给他他就上来夺.正夺着就醒了。”旺儿家的笑道:“这是***日间操心常应候宫里的事。” 一语未了人回:“夏太府打了一个小内监来说话。”贾琏听了忙皱眉道:“又是什么话一年他们也搬够了。”凤姐道:“你藏起来等我见他若是小事罢了若是大事我自有话回他。”贾琏便躲入内套间去.这里凤姐命人带进小太监来让他椅子上坐了吃茶因问何事.那小太监便说:“夏爷爷因今儿偶见一所房子如今竟短二百两银子打我来问舅奶奶家里有现成的银子暂借一二百过一两日就送过来凤姐儿听了笑道:“什么是送过来有的是银子只管先兑了去.改日等我们短了再借去也是一样。”小太监道:“夏爷爷还说了上两回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没送来等今年年底下自然一齐都送过来。”凤姐笑道:“你夏爷爷好小气这也值得提在心上.我说一句话不怕他多心若都这样记清了还我们不知还了多少了.只怕没有若有只管拿去。”因叫旺儿媳妇来"出去不管那里先支二百两来。”旺儿媳妇会意因笑道:“我才因别处支不动才来和奶奶支的。”凤姐道:“你们只会里头来要钱叫你们外头算去就不能了。”说着叫平儿"把我那两个金项圈拿出去暂且押四百两银子。”平儿答应了去半日果然拿了一个锦盒子来里面两个锦袱包着.打开时一个金累丝攒珠的那珍珠都有莲子大小一个点翠嵌宝石的.两个都与宫中之物不离上下.一时拿去果然拿了四百两银子来.凤姐命与小太监打叠起一半那一半命人与了旺儿媳妇命他拿去办八月中秋的节.那小太监便告辞了凤姐命人替他拿着银子送出大门去了.这里贾琏出来笑道:“这一起外祟何日是了!"凤姐笑道:“刚说着就来了一股子。”贾琏道:“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之处不少.这会子再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一面说一面平儿伏侍凤姐另洗了面更衣往贾母处去伺候晚饭. 这里贾琏出来刚至外书房忽见林之孝走来.贾琏因问何事.林之孝说道:“方才听得雨村降了却不知因何事只怕未必真。”贾琏道:“真不真他那官儿也未必保得长.将来有事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宁可疏远着他好。”林之孝道:“何尝不是只是一时难以疏远.如今东府大爷和他更好老爷又喜欢他时常来往那个不知。”贾琏道:“横竖不和他谋事也不相干.你去再打听真了是为什么。”林之孝答应了却不动身坐在下面椅子上且说些闲话.因又说起家道艰难便趁势又说:“人口太重了.不如拣个空日回明老太太老爷把这些出过力的老家人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一则他们各有营运二则家里一年也省些口粮月钱.再者里头的姑娘也太多.俗语说一时比不得一时如今说不得先时的例了少不得大家委屈些该使八个的使六个该使四个的便使两个.若各房算起来一年也可以省得许多月米月钱.况且里头的女孩子们一半都太大了也该配人的配人.成了房岂不又孳生出人来。”贾琏道:“我也这样想着只是老爷才回家来多少大事未回那里议到这个上头.前儿官媒拿了个庚帖来求亲太太还说老爷才来家每日欢天喜地的说骨肉完聚忽然就提起这事恐老爷又伤心所以且不叫提这事。”林之孝道:“这也是正理太太想的周到。”贾琏道:“正是提起这话我想起了一件事来.我们旺儿的小子要说太太房里的彩霞.他昨儿求我我想什么大事不管谁去说一声去.这会子有谁闲着我打个人去说一声就说我的话。”林之孝听了只得应着半晌笑道:“依我说二爷竟别管这件事.旺儿的那小儿子虽然年轻在外头吃酒赌钱无所不至.虽说都是奴才们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彩霞那孩子这几年我虽没见听得越出挑的好了何苦来白糟踏一个人。”贾琏道:“他小儿子原会吃酒不成*人?"林之孝冷笑道:“岂只吃酒赌钱在外头无所不为.我们看他是***人也只见一半不见一半罢了。”贾琏道:“我竟不知道这些事.既这样那里还给他老婆且给他一顿棍锁起来再问他老子娘"林之孝笑道:“何必在这一时.那是错也等他再生事我们自然回爷处治.如今且恕他。”贾琏不语一时林之孝出去. 晚间凤姐已命人唤了彩霞之母来说媒.那彩霞之母满心纵不愿意见凤姐亲自和他说何等体面便心不由意的满口应了出去.今凤姐问贾琏可说了没有贾琏因说:“我原要说的打听得他小儿子大不成*人故还不曾说.若果然不成*人且管教他两日再给他老婆不迟."凤姐听说便说:“你听见谁说他不成*人?"贾琏道:“不过是家里的人还有谁。”凤姐笑道:“我们王家的人连我还不中你们的意何况奴才呢.我才已竟和他母亲说了他娘已经欢天喜地应了难道又叫进他来不要了不成?"贾琏道:“既你说了又何必退明儿说给他老子好生管他就是了。”这里说话不提. 且说彩霞因前日出去等父母择人心中虽是与贾环有旧尚未作准.今日又见旺儿每每来求亲早闻得旺儿之子酗酒赌博而且容颜丑陋一技不知自此心中越懊恼.生恐旺儿仗凤姐之势一时作成终身为患不免心中急躁.遂至晚间悄命他妹子小霞进二门来找赵姨娘问了端的.赵姨娘素日深与彩霞契合巴不得与了贾环方有个膀臂不承望王夫人又放了出去.每唆贾环去讨一则贾环羞口难开二则贾环也不大甚在意不过是个丫头他去了将来自然还有遂迁延住不说意思便丢开.无奈赵姨娘又不舍又见他妹子来问是晚得空便先求了贾政.贾政因说道:“且忙什么等他们再念一二年书再放人不迟.我已经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与宝玉一个给环儿.只是年纪还小又怕他们误了书所以再等一二年。”赵姨娘道:“宝玉已有了二年了老爷还不知道?"贾政听了忙问道:“谁给的?"赵姨娘方欲说话只听外面一声响不知何物大家吃了一惊不小.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回 痴丫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 话说那赵姨娘和贾政说话忽听外面一声响不知何物.忙问时原来是外间窗ァ不曾扣好塌了屈戍了吊下来.赵姨娘骂了丫头几句自己带领丫鬟上好方进来打贾政安歇.不在话下. 却说怡红院中宝玉正才睡下丫鬟们正欲各散安歇忽听有人击院门.老婆子开了门见是赵姨娘房内的丫鬟名唤小鹊的.问他什么事小鹊不答直往房内来找宝玉.只见宝玉才睡下晴雯等犹在床边坐着大家顽笑见他来了都问:“什么事这时候又跑了来作什么?"小鹊笑向宝玉道:“我来告诉你一个信儿.方才我们奶奶这般如此在老爷前说了.你仔细明儿老爷问你话。”说着回身就去了.袭人命留他吃茶因怕关门遂一直去了. 这里宝玉听了便如孙大圣听见了紧箍咒一般登时四肢五内一齐皆不自在起来.想来想去别无他法且理熟了书预备明儿盘考.口内不舛错便有他事也可搪塞一半.想罢忙披衣起来要读书.心中又自后悔这些日子只说不提了偏又丢生早知该天天好歹温习1些的.如今打算打算肚子内现可背诵的不过只有"学”“庸”“二论"是带注背得出的.至上本《孟子》就有一半是夹生的若凭空提一句断不能接背的至"下孟"就有一大半忘了.算起五经来因近来作诗常把《诗经》读些虽不甚精阐还可塞责.别的虽不记得素日贾政也幸未吩咐过读的纵不知也还不妨.至于古这是那几年所读过的几篇连"左传”“国策”“公羊”“谷粱汉唐等不过几十篇这几年竟未曾温得半篇片语虽闲时也曾遍阅不过一时之兴随看随忘未下苦工夫如何记得.这是断难塞责的.更有时八股一道因平素深恶此道原非圣贤之制撰焉能阐圣贤之微奥不过作后人饵名钓禄之阶.虽贾政当日起身时选了百十篇命他读的不过偶因见其中或一二股内或承起之中有作的或精致或流荡或游戏或悲感稍能动性者偶一读之不过供一时之兴趣究竟何曾成篇潜心玩索.如今若温习这个又恐明日盘诘那个若温习那个又恐盘驳这个.况一夜之功亦不能全然温习.因此越添了焦燥.自己读书不致紧要却带累着一房丫鬟们皆不能睡.袭人麝月晴雯等几个大的是不用说在旁剪烛斟茶那些小的都困眼朦胧前仰后合起来.晴雯因骂道:“什么蹄子们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偶然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腔调来了.再这样我拿针戳给你们两下子!” 话犹未了只听外间咕咚一声急忙看时原来是一个小丫头子坐着打盹一头撞到壁上了从梦中惊醒恰正是晴雯说这话之时他怔怔的只当是晴雯打了他一下遂哭央说:“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众人都起笑来.宝玉忙劝道:“饶他去罢原该叫他们都睡去才是.你们也该替换着睡去。”袭人忙道:“小祖宗你只顾你的罢.通共这一夜的功夫你把心暂且用在这几本书上等过了这一关由你再张罗别的去也不算误了什么。”宝玉听他说的恳切只得又读.读了没有几句麝月又斟了一杯茶来润舌宝玉接茶吃了.因见麝月只穿着短袄解了裙子宝玉道:“夜静了冷到底穿一件大衣裳才是。”麝月笑指着书道:“你暂且把我们忘了把心且略对着他些罢。” 话犹未了只听金星玻璃从后房门跑进来口内喊说:“不好了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了!"众人听说忙问在那里即喝起人来各处寻找.晴雯因见宝玉读书苦恼劳费一夜神思明日也未必妥当心下正要替宝玉想出一个主意来脱此难正好忽然逢此一惊即便生计向宝玉道:“趁这个机会快装病只说唬着了。”此话正中宝玉心怀因而遂传起上夜人等来打着灯笼各处搜寻并无踪迹都说:“小姑娘们想是睡花了眼出去风摇的树枝儿错认作人了。”晴雯便道:“别放诌屁!你们查的不严怕得不是还拿这话来支吾.才刚并不是一个人见的宝玉和我们出去有事大家亲见的.如今宝玉唬的颜色都变了满身热我如今还要上房里取安魂丸药去.太太问起来是要回明白的难道依你说就罢了不成。”众人听了吓的不敢则声只得又各处去找.晴雯和玻璃二人果出去要药故意闹的众人皆知宝玉吓着了.王夫人听了忙命人来看视给药又吩咐各上夜人仔细搜查又一面叫查二门外邻园墙上夜的小厮们.于是园内灯笼火把直闹了一夜.至五更天就传管家男女命仔细查一查拷问内外上夜男女等人.贾母闻知宝玉被吓细问原由不敢再隐只得回明.贾母道:“我必料到有此事.如今各处上夜都不小心还是小事只怕他们就是贼也未可知。”当下邢夫人并尤氏等都过来请安凤姐及李纨姊妹等皆陪侍听贾母如此说都默无所答.独探春出位笑道:“近因凤姐姐身子不好几日园内的人比先放肆了许多.先前不过是大家偷着一时半刻或夜里坐更时三四个人聚在一处或掷骰或斗牌小小的顽意不过为熬困.近来渐次诞竟开了赌局甚至有头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三百吊的大输赢.半月前竟有争斗相打之事。”贾母听了忙说:“你既知道为何不早回我们来?"探春道:“我因想着太太事多且连日不自在所以没回.只告诉了大嫂子和管事的人们戒饬过几次近日好些."贾母忙道:“你姑娘家如何知道这里头的利害.你自为耍钱常事不过怕起争端.殊不知夜间既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免不得门户任意开锁.或买东西寻张觅李其中夜静人稀趋便藏贼引奸引盗何等事作不出来.况且园内的姊妹们起居所伴者皆系丫头媳妇们贤愚混杂贼盗事小再有别事倘略沾带些关系不小.这事岂可轻恕。”探春听说便默然归坐.凤姐虽未大愈精神因此比常稍减今见贾母如此说便忙道:“偏生我又病了。”遂回头命人传林之孝家的等总理家事四个媳妇到来当着贾母申饬了一顿.贾母命即刻查了头家赌家来有人出者赏隐情不告者罚.林之孝家的等见贾母动怒谁敢私忙至园内传齐人一一盘查.虽不免大家赖一回终不免水落石出.查得大头家三人小头家八人聚赌者通共二十多人都带来见贾母跪在院内磕响头求饶.贾母先问大头家名姓和钱之多少.原来这三个大头家一个就是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一个就是园内厨房内柳家媳妇之妹一个就是迎春之乳母.这是三个为的余者不能多记.贾母便命将骰子牌一并烧毁所有的钱入官分散与众人将为者每人四十大板撵出总不许再入从者每人二十大板革去三月月钱拨入圊厕行内.又将林之孝家的申饬了一番.林之孝家的见他的亲戚又与他打嘴自己也觉没趣.迎春在坐也觉没意思.黛玉宝钗探春等见迎春的乳母如此也是物伤其类的意思遂都起身笑向贾母讨情说:“这个妈妈素日原不顽的不知怎么也偶然高兴.求看二姐姐面上饶他这次罢。”贾母道:“你们不知.大约这些**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我都是经过的.况且要拿一个作法恰好果然就遇见了一个.你们别管我自有道理。”宝钗等听说只得罢了. 一时贾母歇晌大家散出都知贾母今日生气皆不敢各散回家只得在此暂候.尤氏便往凤姐处来闲话了一回因他也不自在只得往园内寻众姑嫂闲谈.邢夫人在王夫人处坐了一回也就往园内散散心来.刚至园门前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子名唤傻大姐的笑嘻嘻走来手内拿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低头一壁瞧着一壁只管走不防迎头撞见邢夫人抬头看见讲耪咀*.邢夫人因说:“这痴丫头又得了个什么狗不识儿这么欢喜?拿来我瞧瞧。”原来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作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他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作粗活简捷爽利且心性愚顽一无知识行事出言常在规矩之外.贾母因喜欢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可以笑便起名为"呆大姐"常闷来便引他取笑一回毫无避忌因此又叫他作"痴丫头".他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他时便入园内来顽耍.今日正在园内掏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一面是几个字.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春意便心下盘算:“敢是两个妖精打架?不然必是两口子相打。”左右猜解不来正要拿去与贾母看是以笑嘻嘻的一壁看一壁走忽见了邢夫人如此说便笑道:“太太真个说的巧真个是狗不识呢.太太请瞧一瞧."说着便送过去.邢夫人接来一看吓得连忙死紧攥住忙问"你是那里得的?"傻大姐道:“我掏促织儿在山石上拣的。”邢夫人道:“快休告诉一人.这不是好东西连你也要打死.皆因你素日是傻子以后再别提起了。”这傻大姐听了反吓的黄了脸说:“再不敢了。”磕了个头呆呆而去.邢夫人回头看时都是些女孩儿不便递与自己便塞在袖内心内十分罕异揣摩此物从何而至且不形于声色且来至迎春室中.迎春正因他乳母获罪自觉无趣心中不自在忽报母亲来了遂接入内室.奉茶毕邢夫人因说道:“你这么大了你那奶妈子行此事你也不说说他.如今别人都好好的偏咱们的人做出这事来什么意思。”迎春低着头弄衣带半晌答道:“我说他两次他不听也无法.况且他是妈妈只有他说我的没有我说他的。”邢夫人道:“胡说!你不好了他原该说如今他犯了法你就该拿出小姐的身分来.他敢不从你就回我去才是.如今直等外人共知是什么意思.再者只他去放头儿还恐怕他巧言花语的和你借贷些簪环衣履作本钱你这心活面软未必不周接他些.若被他骗去我是一个钱没有的看你明日怎么过节。”迎春不语只低头弄衣带.邢夫人见他这般因冷笑道:“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竟通共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但凡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又有一话说——-只好凭他们罢**.况且你又不是我养的你虽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该彼此瞻顾些也免别人笑话.我想天下的事也难较定你是大老爷跟前人养的这里探丫头也是二老爷跟前人养的出身一样.如今你娘死了从前看来你两个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赵姨娘强十倍的你该比探丫头强才是.怎么反不及他一半!谁知竟不然这可不是异事.倒是我一生无儿无女的一生干净也不能惹人笑话议论为高。”旁边伺侯的媳妇们便趁机道:“我们的姑娘老实仁德那里象他们三姑娘伶牙俐齿会要姊妹们的强.他们明知姐姐这样他竟不顾恤一点儿。”邢夫人道:“连他哥哥嫂子还如是别人又作什么呢."一言未了人回:“琏二奶奶来了。”邢夫人听了冷笑两声命人出去说:“请他自去养病我这里不用他伺候。”接着又有探春的小丫头来报说:“老太太醒了。”邢夫人方起身前边来.迎春送至院外方回.绣桔因说道:“如何前儿我回姑娘那一个攒珠累丝金凤竟不知那里去了.回了姑娘姑娘竟不问一声儿.我说必是老奶奶拿去典了银子放头儿的姑娘不信只说司棋收着呢.问司棋司棋虽病着心里却明白.我去问他他说没有收起来还在书架上匣内暂放着预备八月十五日恐怕要戴呢.姑娘就该问老奶奶一声只是脸软怕人恼.如今竟怕无着明儿要都戴时独咱们不戴是何意思呢."迎春道:“何用问自然是他拿去暂时借一肩儿.我只说他悄悄的拿了出去不过一时半晌仍旧悄悄的送来就完了谁知他就忘了.今日偏又闹出来问他想也无益。”绣桔道:“何曾是忘记!他是试准了姑娘的性格所以才这样.如今我有个主意:我竟走到二奶奶房里将此事回了他或他着人去要或他省事拿几吊钱来替他赔补.如何?"迎春忙道:“罢罢罢省些事罢.宁可没有了又何必生事。”绣桔道:“姑娘怎么这样软弱.都要省起事来将来连姑娘还骗了去呢我竟去的是。”说着便走.迎春便不言语只好由他. 谁知迎春乳母子媳王住儿媳妇正因他婆婆得了罪来求迎春去讨情听他们正说金凤一事且不进去.也因素日迎春懦弱他们都不放在心上.如今见绣桔立意去回凤姐估着这事脱不去的且又有求迎春之事只得进来陪笑先向绣桔说:“姑娘你别去生事.姑娘的金丝凤原是我们老奶奶老糊涂了输了几个钱没的捞梢所以暂借了去.原说一日半晌就赎的因总未捞过本儿来就迟住了.可巧今儿又不知是谁走了风声弄出事来.虽然这样到底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迟误下终久是要赎的.如今还要求姑娘看从小儿吃奶的情常往老太太那边去讨个情面救出他老人家来才好。”迎春先便说道:“好嫂子你趁早儿打了这妄想要等我去说情儿等到明年也不中用的.方才连宝姐姐林妹妹大伙儿说情老太太还不依何况是我一个人.我自己愧还愧不来反去讨臊去。”绣桔便说:“赎金凤是一件事说情是一件事别绞在一处说.难道姑娘不去说情你就不赎了不成?嫂子且取了金凤来再说。”王住儿家的听见迎春如此拒绝他绣桔的话又锋利无可回答一时脸上过不去也明欺迎春素日好性儿乃向绣桔话道:“姑娘你别太仗势了.你满家子算一算谁的妈妈**不仗着主子哥儿多得些益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许你们偷偷摸摸的哄骗了去.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俭省出一两银子来与舅太太去这里饶添了邢姑娘的使费反少了一两银子.常时短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算到今日少说些也有三十两了.我们这一向的钱岂不白填了限呢。”绣桔不待说完便啐了一口道:“作什么的白填了三十两我且和你算算帐姑娘要了些什么东西?"迎春听见这媳妇邢夫人之私意忙止道:“罢罢罢.你不能拿了金凤来不必牵三扯四乱嚷.我也不要那凤了.便是太太们问时我只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的出去歇息歇息倒好。”一面叫绣桔倒茶来.绣桔又气又急因说道:“姑娘虽不怕我们是作什么的把姑娘的东西丢了.他倒赖说姑娘使了他们的钱这如今竟要准折起来.倘或太太问姑娘为什么使了这些钱敢是我们就中取势了?这还了得!"一行说一行就哭了.司棋听不过只得勉强过来帮着绣桔问着那媳妇.迎春劝止不住自拿了一本《太上感应篇》来看. 三人正没开交可巧宝钗黛玉宝琴探春等因恐迎春今日不自在都约来安慰他.走至院中听得两三个人较口.探春从纱窗内一看只见迎春倚在床上看书若有不闻之状.探春也笑了.小丫鬟们忙打起帘子报道:“姑娘们来了。”迎春方放下书起身.那媳妇见有人来且又有探春在内不劝而自止了遂趁便要去.探春坐下便问:“才刚谁在这里说话?倒象拌嘴似的。”迎春笑道:“没有说什么左不过是他们小题大作罢了.何必问他。”探春笑道:“我才听见什么金凤又是什么没有钱只和我们奴才要谁和奴才要钱了?难道姐姐和奴才要钱了不成?难道姐姐不是和我们一样有月钱的一样有用度不成?"司棋绣桔道:“姑娘说的是了.姑娘们都是一样的那一位姑娘的钱不是由着奶奶妈妈们使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是算帐不过要东西只说得一声儿.如今他偏要说姑娘使过了头儿他赔出许多来了.究竟姑娘何曾和他要什么了。”探春笑道:“姐姐既没有和他要必定是我们或者和他们要了不成!你叫他进来我倒要问问他。”迎春笑道:“这话又可笑.你们又无沾碍何得带累于他。”探春笑道:“这倒不然.我和姐姐一样姐姐的事和我的也是一般他说姐姐就是说我.我那边的人有怨我的姐姐听见也即同怨姐姐是一理.咱们是主子自然不理论那些钱财小事只知想起什么要什么也是有的事.但不知金累丝凤因何又夹在里头?"那王住儿媳妇生恐绣桔等告出他来遂忙进来用话掩饰.探春深知其意因笑道:“你们所以糊涂.如今你奶奶已得了不是趁此求求二奶奶把方才的钱尚未散人的拿出些来赎取了就完了.比不得没闹出来大家都藏着留脸面如今既是没了脸趁此时纵有十个罪也只一人受罚没有砍两颗头的理.你依我竟是和二奶奶说说.在这里大声小气如何使得。”这媳妇被探春说出真病也无可赖了只不敢往凤姐处自.探春笑道:“我不听见便罢既听见少不得替你们分解分解。”谁知探春早使个眼色与待书出去了. 这里正说话忽见平儿进来.宝琴拍手笑说道:“三姐姐敢是有驱神召将的符术?"黛玉笑道:“这倒不是道家玄术倒是用兵最精的所谓守如处*女脱如狡兔出其不备之妙策也。”二人取笑.宝钗便使眼色与二人令其不可遂以别话岔开.探春见平儿来了遂问:“你奶奶可好些了?真是病糊涂了事事都不在心上叫我们受这样的委曲。”平儿忙道:“姑娘怎么委曲?谁敢给姑娘气受姑娘快吩咐我。”当时住儿媳妇儿方慌了手脚遂上来赶着平儿叫"姑娘坐下让我说原故请听。”平儿正色道:“姑娘这里说话也有你我混插口的礼!你但凡知礼只该在外头伺候.不叫你进不来的地方几曾有外头的媳妇子们无故到姑娘们房里来的例。”绣桔道:“你不知我们这屋里是没礼的谁爱来就来。”平儿道:“都是你们的不是.姑娘好性儿你们就该打出去然后再回太太去才是."王住儿媳妇见平儿出了言红了脸方退出去.探春接着道:“我且告诉你若是别人得罪了我倒还罢了.如今那住儿媳妇和他婆婆仗着是妈妈又瞅着二姐姐好性儿如此这般私自拿了饰去赌钱而且还捏造假帐妙算威逼着还要去讨情和这两个丫头在卧房里大嚷大叫二姐姐竟不能辖治所以我看不过才请你来问一声:还是他原是天外的人不知道理?还是谁主使他如此先把二姐姐制伏然后就要治我和四姑娘了?"平儿忙陪笑道:“姑娘怎么今日说这话出来?我们奶奶如何当得起!"探春冷笑道:“俗语说的物伤其类齿竭唇亡我自然有些惊心。”平儿道:“若论此事还不是大事极好处置.但他现是姑娘的奶嫂据姑娘怎么样为是?"当下迎春只和宝钗阅"感应篇"故事究竟连探春之语亦不曾闻得忽见平儿如此说乃笑道:“问我我也没什么法子.他们的不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讨情我也不去苛责就是了.至于私自拿去的东西送来我收下不送来我也不要了.太太们要问我可以隐瞒遮饰过去是他的造化若瞒不住我也没法没有个为他们反欺枉太太们的理少不得直说.你们若说我好性儿没个决断竟有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使太太们生气任凭你们处治我总不知道。”众人听了都好笑起来.黛玉笑道:“真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若使二姐姐是个男人这一家上下若许人又如何裁治他们。”迎春笑道:“正是.多少男人尚如此何况我哉。”一语未了只见又有一个人进来.正不知道是那个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回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 话说平儿听迎春说了正自好笑忽见宝玉也来了.原来管厨房柳家媳妇之妹也因放头开赌得了不是.这园中有素与柳家不睦的便又告出柳家来说他和他妹子是伙计虽然他妹子出名其实赚了钱两个人平分.因此凤姐要治柳家之罪.那柳家的因得此信便慌了手脚因思素与怡红院人最为深厚故走来悄悄的央求晴雯金星玻璃等人.金星玻璃告诉了宝玉.宝玉因思内中迎春之乳母也现有此罪不若来约同迎春讨情比自己独去单为柳家说情又更妥当故此前来.忽见许多人在此见他来时都问:“你的病可好了?跑来作什么?"宝玉不便说出讨情一事只说:“来看二姐姐。”当下众人也不在意且说些闲话.平儿便出去办累丝金凤一事.那王住儿媳妇紧跟在后口内百般央求只说:“姑娘好歹口内生我横竖去赎了来。”平儿笑道:“你迟也赎早也赎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的意思得过去就过去了.既是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告人趁早去赎了来交与我送去我一字不提。”王住儿媳妇听说方放下心来就拜谢又说:“姑娘自去贵干我赶晚拿了来先回了姑娘再送去如何?"平儿道:“赶晚不来可别怨我."说毕二人方分路各自散了.平儿到房凤姐问他:“三姑娘叫你作什么?"平儿笑道:“三姑娘怕奶奶生气叫我劝着奶奶些问奶奶这两天可吃些什么。”凤姐笑道:“倒是他还记挂着我.刚才又出来了一件事:有人来告柳二媳妇和他妹子通同开局凡妹子所为都是他作主.我想你素日肯劝我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就可闲一时心自己保养保养也是好的.我因听不进去果然应了些先把太太得罪了而且自己反赚了一场病.如今我也看破了随他们闹去罢横竖还有许多人呢.我白操一会子心倒惹的万人咒骂.我且养病要紧便是好了我也作个好好先生得乐且乐得笑且笑一概是非都凭他们去罢.所以我只答应着知道了白不在我心上。”平儿笑道:“奶奶果然如此便是我们的造化。” 一语未了只见贾琏进来拍手叹气道:“好好的又生事前儿我和鸳鸯借当那边太太怎么知道了.才刚太太叫过我去叫我不管那里先迁挪二百银子做八月十五日节间使用.我回没处迁挪.太太就说:你没有钱就有地方迁挪我白和你商量你就搪塞我你就说没地方.前儿一千银子的当是那里的?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有神通弄出来这会子二百银子你就这样.幸亏我没和别人说去.我想太太分明不短何苦来要寻事奈何人。”凤姐儿道:“那日并没一个外人谁走了这个消息。”平儿听了也细想那日有谁在此想了半日笑道:“是了.那日说话时没一个外人但晚上送东西来的时节老太太那边傻大姐的娘也可巧来送浆洗衣服.他在下房里坐了一会子见一大箱子东西自然要问必是小丫头们不知道说了出来也未可知。”因此便唤了几个小丫头来问那日谁告诉呆大姐的娘.众小丫头慌了都跪下赌咒誓说:“自来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有人凡问什么都答应不知道.这事如何敢多说。”凤姐详情说:“他们必不敢倒别委屈了他们.如今且把这事靠后且把太太打了去要紧.宁可咱们短些又别讨没意思."因叫平儿:“把我的金项圈拿来且去暂押二百银子来送去完事。”贾琏道:“越性多押二百咱们也要使呢。”凤姐道:“很不必我没处使钱.这一去还不知指那一项赎呢."平儿拿去吩咐一个人唤了旺儿媳妇来领去不一时拿了银子来.贾琏亲自送去不在话下. 这里凤姐和平儿猜疑终是谁人走的风声竟拟不出人来.凤姐儿又道:“知道这事还是小事怕的是小人趁便又造非言生出别的事来.当紧那边正和鸳鸯结下仇了如今听得他私自借给琏二爷东西那起小人眼馋肚饱连没缝儿的鸡蛋还要下蛆呢如今有了这个因由恐怕又造出些没天理的话来也定不得.在你琏二爷还无妨只是鸳鸯正经女儿带累了他受屈岂不是咱们的过失。”平儿笑道:“这也无妨.鸳鸯借东西看的是奶奶并不为的是二爷.一则鸳鸯虽应名是他私情其实他是回过老太太的.老太太因怕孙男弟女多这个也借那个也要到跟前撒个娇儿和谁要去因此只装不知道.纵闹了出来究竟那也无碍。”凤姐儿道:“理固如此.只是你我是知道的那不知道的焉得不生疑呢。” 一语未了人报:“太太来了。”凤姐听了诧异不知为何事亲来与平儿等忙迎出来.只见王夫人气色更变只带一个贴己的小丫头走来一语不走至里间坐下.凤姐忙奉茶因陪笑问道:“太太今日高兴到这里逛逛。”王夫人喝命:“平儿出去!"平儿见了这般着慌不知怎么样了忙应了一声带着众小丫头一齐出去在房门外站住越性将房门掩了自己坐在台矶上所有的人一个不许进去.凤姐也着了慌不知有何等事.只见王夫人含着泪从袖内掷出一个香袋子来说:“你瞧。”凤姐忙拾起一看见是十锦春意香袋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那里得来?"王夫人见问越泪如雨下颤声说道:“我从那里得来!我天天坐在井里拿你当个细心人所以我才偷个空儿.谁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的东西大天白日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问你这个东西如何遗在那里来?"凤姐听得也更了颜色忙问:“太太怎知是我的?"王夫人又哭又叹说道:“你反问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再女孩子们是从那里得来?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当作一件顽意儿年轻人儿女闺房私意是有的你还和我赖!幸而园内上下人还不解事尚未拣得.倘或丫头们拣着你姊妹看见这还了得.不然有那小丫头们拣着出去说是园内拣着的外人知道这性命脸面要也不要?"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其中还要求太太细详其理:那香袋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子穗子一概是市卖货.我便年轻不尊重些也不要这劳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这东西也不是常带着的我纵有也只好在家里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况且又在园里去个个姊妹我们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来不但在姊妹前就是奴才看见我有什么意思?我虽年轻不尊重亦不能糊涂至此.三则论主子内我是年轻媳妇算起奴才来比我更年轻的又不止一个人了.况且他们也常进园晚间各人家去焉知不是他们身上的?四则除我常在园里之外还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如嫣红翠云等人皆系年轻侍妾他们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珍大嫂子他不算甚老外他也常带过佩凤等人来焉知又不是他们的?五则园内丫头太多保的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不成?也有年纪大些的知道了人事或者一时半刻人查问不到偷着出去或借着因由同二门上小幺儿们打牙犯嘴外头得了来的也未可知.如今不但我没此事就连平儿我也可以下保的.太太请细想。”王夫人听了这一席话大近情理因叹道:“你起来.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轻薄至此不过我气急了拿了话激你.但如今却怎么处?你婆婆才打人封了这个给我瞧说是前日从傻大姐手里得的把我气了个死。”凤姐道:“太太快别生气.若被众人觉察了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且平心静气暗暗访察才得确实纵然访不着外人也不能知道.这叫作胳膊折在袖内.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多的人这空儿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在园里以查赌为由.再如今他们的丫头也太多了保不住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等闹出事来反悔之不及.如今若无故裁革不但姑娘们委屈烦恼就连太太和我也过不去.不如趁此机会以后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一则保得住没有别的事二则也可省些用度.太太想我这话如何?"王夫人叹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从公细想你这几个姊妹也甚可怜了.也不用远比只说如今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象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通共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象个人样余者纵有四五个小丫头子竟是庙里的小鬼.如今还要裁革了去不但于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虽然艰难难不至此.我虽没受过大荣华富贵比你们是强的.如今我宁可省些别委屈了他们.以后要省俭先从我来倒使的.如今且叫人传了周瑞家的等人进来就吩咐他们快快暗地访拿这事要紧。”凤姐听了即唤平儿进来吩咐出去. 一时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现在五家陪房进来余者皆在南方各有执事.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见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方才正是他送香囊来的.王夫人向来看视邢夫人之得力心腹人等原无二意今见他来打听此事十分关切便向他说:“你去回了太太也进园内照管照管不比别人又强些。”这王善保家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他他心里大不自在要寻他们的故事又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事来以为得了把柄.又听王夫人委托正撞在心坎上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倒象受了封诰似的.他们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儿.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耽得起。”王夫人道:“这也有的常情跟姑娘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你们该劝他们.连主子们的姑娘不教导尚且不堪何况他们。”王善保家的道:“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象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大不成个体统。”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这丫头想必就是他了。”凤姐道:“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他原有些轻薄.方才太太说的倒很象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王善保家的便道:“不用这样此刻不难叫了他来太太瞧瞧。”王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若有这个他自不敢来见我的.我一生最嫌这样人况且又出来这个事.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因叫自己的丫头来吩咐他到园里去"只说我说有话问他们留下袭人麝月伏侍宝玉不必来有一个晴雯最伶俐叫他即刻快来.你不许和他说什么。” 小丫头子答应了走入怡红院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睡中觉才起来正闷听如此说只得随了他来.素日这些丫鬟皆知王夫人最嫌妆艳饰语薄言轻者故晴雯不敢出头.今因连日不自在并没十分妆饰自为无碍.及到了凤姐房中王夫人一见他钗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而且形容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觉勾起方才的火来.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饰词掩意之人今既真怒攻心又勾起往事便冷笑道:“好个美人!真象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晴雯一听如此说心内大异便知有人暗算了他.虽然着恼只不敢作声.他本是个聪敏过顶的人见问宝玉可好些他便不肯以实话对只说:“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麝月两个。”王夫人道:“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作什么!"晴雯道:“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作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内宝玉闷了大家顽一会子就散了.至于宝玉饮食起坐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又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还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王夫人信以为实了忙说:“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劳你费心.既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你。”因向王善保家的道:“你们进去好生防他几日不许他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治他。”喝声"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晴雯只得出来这气非同小可一出门便拿手帕子握着脸一头走一头哭直哭到园门内去. 这里王夫人向凤姐等自怨道:“这几年我越精神短了照顾不到.这样妖精似的东西竟没看见.只怕这样的还有明日倒得查查。”凤姐见王夫人盛怒之际又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常调唆着邢夫人生事纵有千百样言词此刻也不敢说只低头答应着.王善保家的道:“太太请养息身体要紧这些小事只交与奴才.如今要查这个主儿也极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我们竟给他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房里搜寻.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他的。”王夫人道:“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因问凤姐如何.凤姐只得答应说:“太太说的是就行罢了。”王夫人道:“这主意很是不然一年也查不出来。”于是大家商议已定.至晚饭后待贾母安寝了宝钗等入园时王善保家的便请了凤姐一并入园喝命将角门皆上锁便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不过抄检出些多余攒下蜡烛灯油等物.王善保家的道:“这也是赃不许动等明儿回过太太再动."于是先就到怡红院中喝命关门.当下宝玉正因晴雯不自在忽见这一干人来不知为何直扑了丫头们的房门去因迎出凤姐来问是何故.凤姐道:“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因大家混赖恐怕有丫头们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王善保家的等搜了一回又细问这几个箱子是谁的都叫本人来亲自打开.袭人因见晴雯这样知道必有异事又见这番抄检只得自己先出来打开了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检一番不过是平常动用之物.随放下又搜别人的挨次都一一搜过.到了晴雯的箱子因问:“是谁的怎不开了让搜?"袭人等方欲代晴雯开时只见晴雯挽着头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看了一看也无甚私弊之物.回了凤姐要往别处去.凤姐儿道:“你们可细细的查若这一番查不出来难回话的。”众人都道:“都细翻看了没什么差错东西.虽有几样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东西想是宝玉的旧物件没甚关系的。”凤姐听了笑道:“既如此咱们就走再瞧别处去。” 说着一径出来因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道:“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凤姐点头道:“我也这样说呢。”一头说一头到了潇湘馆内.黛玉已睡了忽报这些人来也不知为甚事.才要起来只见凤姐已走进来忙按住他不许起来只说:“睡罢我们就走。”这边且说些闲话.那个王善保家的带了众人到丫鬟房中也一一开箱倒笼抄检了一番.因从紫鹃房中抄出两副宝玉常换下来的寄名符儿一副束带上的披带两个荷包并扇套套内有扇子.打开看时皆是宝玉往年往日手内曾拿过的.王善保家的自为得了意遂忙请凤姐过来验视又说:“这些东西从那里来的?"凤姐笑道:“宝玉和他们从小儿在一处混了几年这自然是宝玉的旧东西.这也不算什么罕事撂下再往别处去是正经。”紫鹃笑道:“直到如今我们两下里的东西也算不清.要问这一个连我也忘了是那年月日有的了。”王善保家的听凤姐如此说也只得罢了. 又到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也就猜着必有原故所以引出这等丑态来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他们的好法子。”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平儿丰儿等忙着替待书等关的关收的收.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一针一线他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凤姐只看着众媳妇们.周瑞家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姑娘好安寝."凤姐便起身告辞.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了.你趁早说明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凤姐知道探春素日与众不同的只得陪笑道:“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探春又问众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不曾?"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素日虽闻探春的名那是为众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那里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起来况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今见探春如此他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与他们无干.他便要趁势作脸献好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凤姐见他这样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颠颠的。”一语未了只听"拍"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探春登时大怒指着王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谅我是同你们姑娘那样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他就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说着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儿细细的翻.又说:“省得叫奴才来翻我身上."凤姐平儿等忙与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喝着王善保家的说:“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颠颠起来.前儿把太太也冲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又劝探春休得生气.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了.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陪礼该怎么我就领。”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只说:“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他做什么!"探春喝命丫鬟道:“你们听他说的这话还等我和他对嘴去不成。”待书等听说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探春冷笑道:“我们作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这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调唆主子。”平儿忙也陪笑解劝一面又拉了待书进来.周瑞家的等人劝了一番.凤姐直待伏侍探春睡下方带着人往对过暖香坞来. 彼时李纨犹病在床上他与惜春是紧邻又与探春相近故顺路先到这两处.因李纨才吃了药睡着不好惊动只到丫鬟们房中一一的搜了一遍也没有什么东西遂到惜春房中来.因惜春年少尚未识事吓的不知当有什么事故凤姐也少不得安慰他.谁知竟在入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约共三四十个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入画也黄了脸.因问是那里来的入画只得跪下哭诉真情说:“这是珍大爷赏我哥哥的.因我们老子娘都在南方如今只跟着叔叔过日子.我叔叔婶子只要吃酒赌钱我哥哥怕交给他们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的烦了老妈妈带进来叫我收着的."惜春胆小见了这个也害怕说:“我竟不知道.这还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带他出去打罢我听不惯的。”凤姐笑道:“这话若果真呢也倒可恕只是不该私自传送进来.这个可以传递什么不可以传递.这倒是传递人的不是了.若这话不真倘是偷来的你可就别想活了。”入画跪着哭道:“我不敢扯谎.奶奶只管明日问我们奶奶和大爷去若说不是赏的就拿我和我哥哥一同打死无怨。”凤姐道:“这个自然要问的只是真赏的也有不是.谁许你私自传送东西的!你且说是谁作接应我便饶你.下次万万不可."惜春道:“嫂子别饶他这次方可.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嫂子若饶他我也不依。”凤姐道:“素日我看他还好.谁没一个错只这一次.二次犯下二罪俱罚.但不知传递是谁。”惜春道:“若说传递再无别个必是后门上的张妈.他常肯和这些丫头们鬼鬼祟祟的这些丫头们也都肯照顾他。”凤姐听说便命人记下将东西且交给周瑞家的暂拿着等明日对明再议.于是别了惜春方往迎春房内来.迎春已经睡着了丫鬟们也才要睡众人叩门半日才开.凤姐吩咐:“不必惊动小姐。”遂往丫鬟们房里来.因司棋是王善保的外孙女儿凤姐倒要看看王家的可藏私不藏遂留神看他搜检.先从别人箱子搜起皆无别物.及到了司棋箱子中搜了一回王善保家的说:“也没有什么东西。”才要盖箱时周瑞家的道:“且住这是什么?"说着便伸手掣出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来.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一总递与凤姐.凤姐因当家理事每每看开帖并帐目也颇识得几个字了.便看那帖子是大红双喜笺帖上面写道:“上月你来家后父母已觉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阁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若园内可以相见你可托张妈给一信息.若得在园内一见倒比来家得说话.千万千万.再所赐香袋二个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万收好.表弟潘又安拜具。”凤姐看罢不怒而反乐.别人并不识字.王家的素日并不知道他姑表姊弟有这一节风流故事见了这鞋袜心内已是有些毛病又见有一红帖凤姐又看着笑他便说道:“必是他们胡写的帐目不成个字所以奶奶见笑。”凤姐笑道:“正是这个帐竟算不过来.你是司棋的老娘他的表弟也该姓王怎么又姓潘呢?"王善保家的见问的奇怪只得勉强告道:“司棋的姑妈给了潘家所以他姑表兄弟姓潘.上次逃走了的潘又安就是他表弟。”凤姐笑道:“这就是了。”因道:“我念给你听听。”说着从头念了一遍大家都唬了一跳.这王家的一心只要拿人的错儿不想反拿住了他外孙女儿又气又臊.周瑞家的四人又都问着他:“你老可听见了?明明白白再没的话说了.如今据你老人家该怎么样?"这王家的只恨没地缝儿钻进去.凤姐只瞅着他嘻嘻的笑向周瑞家的笑道:“这倒也好.不用你们作老娘的操一点儿心他鸦雀不闻的给你们弄了一个好女婿来大家倒省心。”周瑞家的也笑着凑趣儿.王家的气无处泄便自己回手打着自己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众人见这般俱笑个不住又半劝半讽的.凤姐见司棋低头不语也并无畏惧惭愧之意倒觉可异.料此时夜深且不必盘问只怕他夜间自愧去寻拙志遂唤两个婆子监守起他来.带了人拿了赃证回来且自安歇等待明日料理.谁知到夜里又连起来几次下面淋血不止.至次日便觉身体十分软弱起来晕遂撑不住.请太医来诊脉毕遂立药案云:“看得少奶奶系心气不足虚火乘脾皆由忧劳所伤以致嗜卧好眠胃虚土弱不思饮食.今聊用升阳养荣之剂。”写毕遂开了几样药名不过是人参当归黄芪等类之剂.一时退去有老嬷嬷们拿了方子回过王夫人不免又添一番愁闷遂将司棋等事暂未理. 可巧这日尤氏来看凤姐坐了一回到园中去又看过李纨.才要望候众姊妹们去忽见惜春遣人来请尤氏遂到了他房中来.惜春便将昨晚之事细细告诉与尤氏又命将入画的东西一概要来与尤氏过目.尤氏道:“实是你哥哥赏他哥哥的只不该私自传送如今官盐竟成了私盐了。”因骂入画"糊涂脂油蒙了心的。”惜春道:“你们管教不严反骂丫头.这些姊妹独我的丫头这样没脸我如何去见人.昨儿我立逼着凤姐姐带了他去他只不肯.我想他原是那边的人凤姐姐不带他去也原有理.我今日正要送过去嫂子来的恰好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入画听说又跪下哭求说:“再不敢了.只求姑娘看从小儿的情常好歹生死在一处罢。”尤氏和奶娘等人也都十分分解说他"不过一时糊涂了下次再不敢的.他从小儿伏侍你一场到底留着他为是。”谁知惜春虽然年幼却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任人怎说他只以为丢了他的体面咬定牙断乎不肯.更又说的好:“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尤氏道:“谁议论什么?又有什么可议论的!姑娘是谁我们是谁.姑娘既听见人议论我们就该问着他才是。”惜春冷笑道:“你这话问着我倒好.我一个姑娘家只有躲是非的我反去寻是非成个什么人了!还有一句话:我不怕你恼好歹自有公论又何必去问人.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尤氏听了又气又好笑因向地下众人道:“怪道人人都说这四丫头年轻糊涂我只不信.你们听才一篇话无原无故又不知好歹又没个轻重.虽然是小孩子的话却又能寒人的心。”众嬷嬷笑道:“姑娘年轻奶奶自然要吃些亏的。”惜春冷笑道:“我虽年轻这话却不年轻.你们不看书不识几个字所以都是些呆子看着明白人倒说我年轻糊涂."尤氏道:“你是状元榜眼探花古今第一个才子.我们是糊涂人不如你明白何如?"惜春道:“状元榜眼难道就没有糊涂的不成.可知他们也有不能了悟的."尤氏笑道:“你倒好.才是才子这会子又作大和尚了又讲起了悟来了。”惜春道:“我不了悟我也舍不得入画了。”尤氏道:“可知你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惜春道:“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听说有人议论已是心中羞恼激射只是在惜春分上不好作忍耐了大半.今见惜春又说这句因按捺不住因问惜春道:“怎么就带累了你了?你的丫头的不是无故说我我倒忍了这半日你倒越得了意只管说这些话.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我们以后就不亲近仔细带累了小姐的美名.即刻就叫人将入画带了过去!"说着便赌气起身去了.惜春道:“若果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倒还清净。”尤氏也不答话一径往前边去了.不知后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话说尤氏从惜春处赌气出来正欲往王夫人处去.跟从的老嬷嬷们因悄悄的回道:“奶奶且别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还有些东西不知是作什么机密事.奶奶这一去恐不便。”尤氏听了道:“昨日听见你爷说看邸报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怎么又有人来?"老嬷嬷道:“正是呢.才来了几个女人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尤氏听了便不往前去仍往李氏这边来了.恰好太医才诊了脉去.李纨近日也略觉精爽了些拥衾倚枕坐在床上正欲一二人来说些闲话.因见尤氏进来不似往日和蔼可亲只呆呆的坐着.李纨因问道:“你过来了这半日可在别屋里吃些东西没有?只怕饿了。”命素云瞧有什么新鲜点心拣了来.尤氏忙止道:“不必不必.你这一向病着那里有什么新鲜东西.况且我也不饿。”李纨道:“昨日他姨娘家送来的好茶面子倒是对碗来你喝罢。”说毕便吩咐人去对茶.尤氏出神无语.跟来的丫头媳妇们因问:“奶奶今日中晌尚未洗脸这会子趁便可净一净好?"尤氏点头.李纨忙命素云来取自己的妆奁.素云一面取来一面将自己的胭粉拿来笑道:“我们奶奶就少这个.奶奶不嫌脏这是我的能着用些。”李纨道:“我虽没有你就该往姑娘们那里取去.怎么公然拿出你的来.幸而是他若是别人岂不恼呢。”尤氏笑道:“这又何妨.自来我凡过来谁的没使过今日忽然又嫌脏了?"一面说一面盘膝坐在炕沿上.银蝶上来忙代为卸去腕镯戒指又将一大袱手巾盖在下截将衣裳护严.小丫鬟炒豆儿捧了一大盆温水走至尤氏跟前只弯腰捧着.李纨道:“怎么这样没规矩。”银蝶笑道:“说一个个没机变的说一个葫芦就是一个瓢.奶奶不过待咱们宽些在家里不管怎样罢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当着亲戚也只随着便了。”尤氏道:“你随他去罢横竖洗了就完事了。”炒豆儿忙赶着跪下.尤氏笑道:“我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作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李纨听如此说便知他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这话有因谁作事究竟够使了?"尤氏道:“你倒问我!你敢是病着死过去了!” 一语未了只见人报:“宝姑娘来了。”忙说快请时宝钗已走进来.尤氏忙擦脸起身让坐因问:“怎么一个人忽然走来别的姊妹都怎么不见?"宝钗道:“正是我也没有见他们.只因今日我们奶奶身上不自在家里两个女人也都因时症未起炕别的靠不得我今儿要出去伴着老人家夜里作伴儿.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横竖进来的所以来告诉大嫂子一声。”李纨听说只看着尤氏笑.尤氏也只看着李纨笑.一时尤氏プ沐已毕大家吃面茶.李纨因笑道:“既这样且打人去请姨娘的安问是何病.我也病着不能亲自来的.好妹妹你去只管去我自打人去到你那里去看屋子.你好歹住一两天还进来别叫我落不是。”宝钗笑道:“落什么不是呢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卖放了贼.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过去竟把云丫头请了来你和他住一两日岂不省事。”尤氏道:“可是史大妹妹往那里去了?"宝钗道:“我才打他们找你们探丫头去了叫他同到这里来我也明白告诉他。” 正说着果然报:“云姑娘和三姑娘来了。”大家让坐已毕宝钗便说要出去一事探春道:“很好.不但姨妈好了还来的就便好了不来也使得。”尤氏笑道:“这话奇怪怎么撵起亲戚来了?"探春冷笑道:“正是呢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亲戚们好也不在必要死住着才好.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尤氏忙笑道:“我今儿是那里来的晦气偏都碰着你姊妹们的气头儿上了。”探春道:“谁叫你赶热灶来了!"因问:“谁又得罪了你呢?"因又寻思道:“四丫头不犯罗唣你却是谁呢?"尤氏只含糊答应.探春知他畏事不肯多言因笑道:“你别装老实了.除了朝廷治罪没有砍头的你不必畏头畏尾.实告诉你罢我昨日把王善保家那老婆子打了我还顶着个罪呢.不过背地里说我些闲话难道他还打我一顿不成!"宝钗忙问因何又打他探春悉把昨夜怎的抄检怎的打他一一说了出来.尤氏见探春已经说了出来便把惜春方才之事也说了出来.探春道:“这是他的僻性孤介太过我们再傲不过他的。”又告诉他们说:“今日一早不见动静打听凤辣子又病了.我就打我妈妈出去打听王善保家的是怎样.回来告诉我说王善保家的挨了一顿打大太太嗔着他多事。”尤氏李纨道:“这倒也是正理。”探春冷笑道:“这种掩饰谁不会作且再瞧就是了。”尤氏李纨皆默无所答.一时估着前头用饭湘云和宝钗回房打点衣衫不在话下.尤氏等遂辞了李纨往贾母这边来.贾母歪在榻上王夫人说甄家因何获罪如今抄没了家产回京治罪等语.贾母听了正不自在恰好见他姊妹来了因问:“从那里来的?可知凤姐妯娌两个的病今日怎样?"尤氏等忙回道:“今日都好些。”贾母点头叹道:“咱们别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咱们八月十五日赏月是正经。”王夫人笑道:“都已预备下了.不知老太太拣那里好只是园里空夜晚风冷。”贾母笑道:“多穿两件衣服何妨那里正是赏月的地方岂可倒不去的。”说话之间早有媳妇丫鬟们抬过饭桌来王夫人尤氏等忙上来放箸捧饭.贾母见自己的几色菜已摆完另有两大捧盒内捧了几色菜来便知是各房另外孝敬的旧规矩.贾母因问:“都是些什么?上几次我就吩咐如今可以把这些了罢你们还不听.如今比不得在先辐辏的时光了。”鸳鸯忙道:“我说过几次都不听也只罢了。”王夫人笑道:“不过都是家常东西.今日我吃斋没有别的.那些面筋豆腐老太太又不大甚爱吃只拣了一样椒油莼酱来。”贾母笑道:“这样正好正想这个吃。”鸳鸯听说便将碟子挪在跟前.宝琴一一的让了方归坐.贾母便命探春来同吃.探春也都让过了便和宝琴对面坐下.待书忙去取了碗来.鸳鸯又指那几样菜道:“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大老爷送来的.这一碗是鸡髓笋是外头老爷送上来的。”一面说一面就只将这碗笋送至桌上.贾母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就说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来要。”媳妇们答应着仍送过去不在话下.贾母因问:“有稀饭吃些罢了。”尤氏早捧过一碗来说是红稻米粥.贾母接来吃了半碗便吩咐:“将这粥送给凤哥儿吃去"又指着"这一碗笋和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又向尤氏道:“我吃了你就来吃了罢。”尤氏答应待贾母漱口洗手毕贾母便下地和王夫人说闲话行食.尤氏告坐.探春宝琴二人也起来了笑道:“失陪失陪。”尤氏笑道:“剩我一个人大排桌的吃不惯。”贾母笑道:“鸳鸯琥珀来趁势也吃些又作了陪客。”尤氏笑道:“好好好我正要说呢。”贾母笑道:“看着多多的人吃饭最有趣的。”又指银蝶道:“这孩子也好也来同你主子一块来吃等你们离了我再立规矩去。”尤氏道:“快过来不必装假。”贾母负手看着取乐.因见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仍是白粳米饭贾母问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饭吃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鸳鸯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余也不能的。”王夫人忙回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贾母笑道:“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众人都笑起来.鸳鸯道:“既这然就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也是一样就这样笨。”尤氏笑道:“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取去。”鸳鸯道:“你够了我不会吃的。”地下的媳妇们听说方忙着取去了.一时王夫人也去用饭这里尤氏直陪贾母说话取笑.到起更的时候贾母说:“黑了过去罢。”尤氏方告辞出来.走至大门前上了车银蝶坐在车沿上.众媳妇放下帘子来便带着小丫头们先直走过那边大门口等着去了.因二府之门相隔没有一箭之路每日家常来往不必定要周备况天黑夜晚之间回来的遭数更多所以老嬷嬷带着小丫头只几步便走了过来.两边大门上的人都到东西街口早把行人断住.尤氏大车上也不用牲口只用七八个小厮挽环拽轮轻轻的便推拽过这边阶矶上来.于是众小厮退过狮子以外众嬷嬷打起帘子银蝶先下来然后搀下尤氏来.大小七八个灯笼照的十分真切.尤氏因见两边狮子下放着四五辆大车便知系来赴赌之人所乘遂向银蝶众人道:“你看坐车的是这样骑马的还不知有几个呢.马自然在圈里拴着咱们看不见.也不知道他娘老子挣下多少钱与他们这么开心儿。”一面说一面已到了厅上.贾蓉之妻带领家下媳妇丫头们也都秉烛接了出来.尤氏笑道:“成日家我要偷着瞧瞧他们也没得便.今儿倒巧就顺便打他们窗户跟前走过去。”众媳妇答应着提灯引路又有一个先去悄悄的知会伏侍的小厮们不要失惊打怪.于是尤氏一行人悄悄的来至窗下只听里面称三赞四耍笑之音虽多又兼有恨五骂六忿怨之声亦不少. 原来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顽旷荡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因说:“白白的只管乱射终无裨益不但不能长进而且坏了式样必须立个罚约赌个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贾珍不肯出名便命贾蓉作局家.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裤.因此大家议定每日轮流作晚饭之主-每日来射不便独扰贾蓉一人之意.于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不到半月工夫贾赦贾政听见这般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既误矣武事当亦该习况在武荫之属.两处遂也命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射一回方许回去.贾珍之志不在此再过一二日便渐次以歇臂养力为由晚间或抹抹骨牌赌个酒东而已至后渐次至钱.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了.外人皆不知一字.近日邢夫人之胞弟邢德全也酷好如此故也在其中.又有薛蟠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的见此岂不快乐.邢德全虽系邢夫人之胞弟却居心行事大不相同.这个邢德全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二心好酒者喜之不饮者则不去亲近无论上下主仆皆出自一意并无贵贱之分因此都唤他"傻大舅".薛蟠早已出名的呆大爷.今日二人皆凑在一处都爱"抢新快"爽利便又会了两家在外间炕上"抢新快".别的又有几家在当地下大桌上打公番.里间又一起斯些的抹骨牌打天九.此间伏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若成丁的男子到不了这里故尤氏方潜至窗外偷看.其中有两个十六七岁娈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今日薛蟠又输了一张正没好气幸而掷第二张完了算来除翻过来倒反赢了心中只是兴头起来.贾珍道:“且打住吃了东西再来。”因问那两处怎样.里头打天九的也作了帐等吃饭.打公番的未清且不肯吃.于是各不能催先摆下一大桌贾珍陪着吃命贾蓉落后陪那一起.薛蟠兴头了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敬邢傻舅.傻舅输家没心绪吃了两碗便有些醉意嗔着两个娈童只赶着赢家不理输家了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这样专上水.天天在一处谁的恩你们不沾只不过我这一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从此以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众人见他带酒忙说:“很是很是.果然他们风俗不好。”因喝命:“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有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况且我们又年轻又居这个行次求舅太爷体恕些我们就过去了。”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内虽软了只还故作怒意不理.众人又劝道:“这孩子是实情话.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如何今日反这样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怎样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又斟一碗来.这邢大舅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听见不雅连忙用话解劝. 外面尤氏听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银蝶笑道:“你听见了?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抱怨他呢.可怜他亲兄弟还是这样说这就怨不得这些人了。”因还要听时正值打公番者也歇住了要吃酒.因有一个问道:“方才是谁得罪了老舅我们竟不曾听明白且告诉我们评评理。”邢德全见问便把两个娈童不理输的只赶赢的话说了一遍.这一个年少的纨裤道:“这样说原可恼的怨不得舅太爷生气.我且问你两个:舅太爷虽然输了输的不过是银子钱并没有输丢了**怎就不理他了?"说着众人大笑起来连邢德全也喷了一地饭.尤氏在外面悄悄的啐了一口骂道:“你听听这一起子没廉耻的小挨刀的才丢了脑袋骨子就胡Ы嚼毛了.再y攮下黄汤去还不知Ы出些什么来呢。”一面说一面便进去卸妆安歇.至四更时贾珍方散往佩凤房里去了. 次日起来就有人回西瓜月饼都全了只待分派送人.贾珍吩咐佩凤道:“你请你奶奶看着送罢我还有别的事呢。”佩凤答应去了回了尤氏尤氏只得一一分派遣人送去.一时佩凤又来说:“爷问奶奶今儿出门不出?说咱们是孝家明儿十五过不得节今儿晚上倒好可以大家应个景儿吃些瓜饼酒。”尤氏道:“我倒不愿出门呢.那边珠大奶奶又病了凤丫头又睡倒了我再不过去越没个人了.况且又不得闲应什么景儿。”佩凤道:“爷说了今儿已辞了众人直等十六才来呢好歹定要请奶奶吃酒的。”尤氏笑道:“请我我没的还席。”佩凤笑着去了一时又来笑道:“爷说连晚饭也请奶奶吃好歹早些回来叫我跟了奶奶去呢。”尤氏道:“这样早饭吃什么?快些吃了我好走。”佩凤道:“爷说早饭在外头吃请奶奶自己吃罢。”尤氏问道:“今日外头有谁?"佩凤道:“听见说外头有两个南京新来的倒不知是谁。”说话之间贾蓉之妻也梳妆了来见过.少时摆上饭来尤氏在上贾蓉之妻在下相陪婆媳二人吃毕饭.尤氏便换了衣服仍过荣府来至晚方回去. 果然贾珍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余者桌菜及果品之类不可胜记就在会芳园丛绿堂中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带领妻子姬妾.先饭后酒开怀赏月作乐.将一更时分真是风清月朗上下如银.贾珍因要行令尤氏便叫佩凤等四个人也都入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益高兴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花唱曲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飞.唱罢复又行令.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大家正添衣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贾珍忙厉声叱咤问:“谁在那里?"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靠着祠堂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恍惚闻得祠堂内k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先明朗.众人都觉毛倒竖.贾珍酒已醒了一半只比别人撑持得住些心下也十分疑畏便大没兴头起来.勉强又坐了一会子就归房安歇去了.次日一早起来乃是十五日带领众子侄开祠堂行朔望之礼细查祠内都仍是照旧好好的并无怪异之迹.贾珍自为醉后自怪也不提此事.礼毕仍闭上门看着锁禁起来.贾珍夫妻至晚饭后方过荣府来.只见贾赦贾政都在贾母房内坐着说闲话与贾母取笑.贾琏宝玉贾环贾兰皆在地下侍立.贾珍来了都一一见过.说了两句话后贾母命坐贾珍方在近门小杌子上告了坐警身侧坐.贾母笑问道:“这两日你宝兄弟的箭如何了?"贾珍忙起身笑道:“大长进了不但样式好而且弓也长了一个力气。”贾母道:“这也够了且别贪力仔细努伤。”贾珍忙答应几个"是".贾母又道:“你昨日送来的月饼好西瓜看着好打开却也罢了。”贾珍笑道:“月饼是新来的一个专做点心的厨子我试了试果然好才敢做了孝敬.西瓜往年都还可以不知今年怎么就不好了。”贾政道:“大约今年雨水太勤之故。”贾母笑道:“此时月已上了咱们且去上香。”说着便起身扶着宝玉的肩带领众人齐往园中来. 当下园之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嘉荫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邢夫人等一干女客皆在里面久候.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贾母盥手上香拜毕于是大家皆拜过.贾母便说:“赏月在山上最好。”因命在那山脊上的大厅上去.众人听说就忙着在那里去铺设.贾母且在嘉荫堂中吃茶少歇说些闲话.一时人回:“都齐备了。”贾母方扶着人上山来.王夫人等因说:“恐石上苔滑还是坐竹椅上去。”贾母道:“天天有人打扫况且极平稳的宽路何必不疏散疏散筋骨。”于是贾赦贾政等在前导引又是两个老婆子秉着两把羊角手罩鸳鸯琥珀尤氏等贴身搀扶邢夫人等在后围随从下逶迤而上不过百余步至山之峰脊上便是这座敞厅.因在山之高脊故名曰凸碧山庄.于厅前平台上列下桌椅又用一架大围屏隔作两间.凡桌椅形式皆是圆的特取团圆之意.上面居中贾母坐下左垂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垂贾政宝玉贾环贾兰团团围坐.只坐了半壁下面还有半壁余空.贾母笑道:“常日倒还不觉人少今日看来还是咱们的人也甚少算不得甚么.想当年过的日子到今夜男女三四十个何等热闹.今日就这样太少了.待要再叫几个来他们都是有父母的家里去应景不好来的.如今叫女孩们来坐那边罢。”于是令人向围屏后邢夫人等席上将迎春探春惜春三个请出来.贾琏宝玉等一齐出坐先尽他姊妹坐了然后在下方依次坐定.贾母便命折一枝桂花来命一媳妇在屏后击鼓传花.若花到谁手中饮酒一杯罚说笑话一个.于是先从贾母起次贾赦一一接过.鼓声两转恰恰在贾政手中住了只得饮了酒.众姊妹弟兄皆你悄悄的扯我一下我暗暗的又捏你一把都含笑倒要听是何笑话.贾政见贾母喜悦只得承欢.方欲说时贾母又笑道:“若说的不笑了还要罚。”贾政笑道:“只得一个说来不笑也只好受罚了。”因笑道:“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的。”才说了一句大家都笑了.因从不曾见贾政说过笑话所以才笑.贾母笑道:“这必是好的。”贾政笑道:“若好老太太多吃一杯。”贾母笑道:“自然。”贾政又说道:“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后悔不及只得来家赔罪.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他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便恼了要打说:你这样轻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说:并不是***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说的贾母与众人都笑了.贾政忙斟了一杯送与贾母.贾母笑道:“既这样快叫人取烧酒来别叫你们受累。”众人又都笑起来.于是又击鼓便从贾政传起可巧传至宝玉鼓止.宝玉因贾政在坐自是ピブ不安花偏又在他手内因想:“说笑话倘或不笑又说没口才连一笑话不能说何况是别的这有不是.若说好了又说正经的不会只惯油嘴贫舌更有不是.不如不说的好。”乃起身辞道:“我不能说笑话求再限别的罢了。”贾政道:“既这样限一个秋字就即景作一诗.若好便赏你若不好明日仔细。”贾母忙道:“好好的行令如何又要作诗?"贾政道:“他能的。”贾母听说"既这样就作。”命人取了纸笔来贾政道:“只不许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等样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见试试你这几年的情思。”宝玉听了碰在心坎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与贾政看道是……贾政看了点头不语.贾母见这般知无甚大不好便问:“怎么样?"贾政因欲贾母喜悦便说:“难为他.只是不肯念书到底词句不雅。”贾母道:“这就罢了.他能多大定要他做才子不成!这就该奖励他以后越上心了。”贾政道:“正是。”因回头命个老嬷嬷出去吩咐书房内的小厮"把我海南带来的扇子取两把给他。”宝玉忙拜谢仍复归座行令.当下贾兰见奖励宝玉他便出席也做一递与贾政看时写道是……贾政看了喜不自胜遂并讲与贾母听时贾母也十分欢喜也忙令贾政赏他.于是大家归坐复行起令来. 这次在贾赦手内住了只得吃了酒说笑话.因说道:“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如今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婆子道:不妨事.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众人听说都笑起来.贾母也只得吃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贾赦听说便知自己出言冒撞贾母疑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母亦不好再提且行起令来. 不料这次花却在贾环手里.贾环近日读书稍进其脾味中不好务正也与宝玉一样故每常也好看些诗词专好奇诡仙鬼一格.今见宝玉作诗受奖他便技痒只当着贾政不敢造次.如今可巧花在手中便也索纸笔来立挥一绝与贾政.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遂不悦道:“可见是弟兄了.言吐气总属邪派将来都是不由规矩准绳一起下流货.妙在古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可以称二难了.只是你两个的难字却是作难以教训之难字讲才好.哥哥是公然以温飞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为曹唐再世了。”说的贾赦等都笑了.贾赦乃要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么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贾政听说忙劝说:“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 说着便斟上酒又行了一回令.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自然外头还有相公们候着也不可轻忽了他们.况且二更多了你们散了再让我和姑娘们多乐一回好歇着了。”贾赦等听了方止了令又大家公进了一杯酒方带着子侄们出去了.要知端详再听下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 话说贾赦贾政带领贾珍等散去不提.且说贾母这里命将围屏撤去两席并而为一.众媳妇另行擦桌整果更杯洗箸陈设一番.贾母等都添了衣盥漱吃茶方又入坐团团围绕.贾母看时宝钗姊妹二人不在坐内知他们家去圆月去了且李纨凤姐二人又病着少了四个人便觉冷清了好些.贾母因笑道:“往年你老爷们不在家咱们越性请过姨太太来大家赏月却十分闹热.忽一时想起你老爷来又不免想到母子夫妻儿女不能一处也都没兴.及至今年你老爷来了正该大家团圆取乐又不便请他们娘儿们来说说笑笑.况且他们今年又添了两口人也难丢了他们跑到这里来.偏又把凤丫头病了有他一人来说说笑笑还抵得十个人的空儿.可见天下事总难十全。”说毕不觉长叹一声遂命拿大杯来斟热酒.王夫人笑道:“今日得母子团圆自比往年有趣.往年娘儿们虽多终不似今年自己骨肉齐全的好。”贾母笑道:“正是为此所以才高兴拿大杯来吃酒.你们也换大杯才是。”邢夫人等只得换上大杯来.因夜深体乏且不能胜酒未免都有些倦意无奈贾母兴犹未阑只得陪饮.贾母又命将や毡铺于阶上命将月饼西瓜果品等类都叫搬下去令丫头媳妇们也都团团围坐赏月.贾母因见月至中天比先越精彩可爱因说:“如此好月不可不闻笛。”因命人将十番上女孩子传来.贾母道:“音乐多了反失雅致只用吹笛的远远的吹起来就够了。”说毕刚才去吹时只见跟邢夫人的媳妇走来向邢夫人前说了两句话.贾母便问:“说什么事?"那媳妇便回说:“方才大老爷出去被石头绊了一下了腿。”贾母听说忙命两个婆子快看去又命邢夫人快去.邢夫人遂告辞起身.贾母便又说:“珍哥媳妇也趁着便就家去罢我也就睡了。”尤氏笑道:“我今日不回去了定要和老祖宗吃一夜。”贾母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小夫妻家今夜不要团圆团圆如何为我耽搁了。”尤氏红了脸笑道:“老祖宗说的我们太不堪了.我们虽然年轻已经是十来年的夫妻也奔四十岁的人了.况且孝服未满陪着老太太顽一夜还罢了岂有自去团圆的理。”贾母听说笑道:“这话很是我倒也忘了孝未满.可怜你公公已是二年多了可是我倒忘了该罚我一大杯.既这样你就越性别送陪着我罢了.你叫蓉儿媳妇送去就顺便回去罢。”尤氏说了.蓉妻答应着送出邢夫人一同至大门各自上车回去.不在话下. 这里贾母仍带众人赏了一回桂花又入席换暖酒来.正说着闲话猛不防只听那壁厢桂花树下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吹出笛声来.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净真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都肃然危坐默默相赏.听约两盏茶时方才止住大家称赞不已.于是遂又斟上暖酒来.贾母笑道:“果然可听么?"众人笑道:“实在可听.我们也想不到这样须得老太太带领着我们也得开些心胸。”贾母道:“这还不大好须得拣那曲谱越慢的吹来越好。”说着便将自己吃的一个内造瓜仁油松穰月饼又命斟一大杯热酒送给谱笛之人慢慢的吃了再细细的吹一套来.媳妇们答应了方送去只见方才瞧贾赦的两个婆子回来了说:“右脚面上白肿了些如今调服了药疼的好些了也不甚大关系。”贾母点头叹道:“我也太操心.打紧说我偏心我反这样。”因就将方才贾赦的笑话说与王夫人尤氏等听.王夫人等因笑劝道:“这原是酒后大家说笑不留心也是有的岂有敢说老太太之理.老太太自当解释才是。”只见鸳鸯拿了软巾兜与大斗篷来说:“夜深了恐露水下来风吹了头须要添了这个.坐坐也该歇了。”贾母道:“偏今儿高兴你又来催.难道我醉了不成偏到天亮!"因命再斟酒来.一面戴上兜巾披了斗篷大家陪着又饮说些笑话.只听桂花阴里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又出一缕笛音来果真比先越凄凉.大家都寂然而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年老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众人彼此都不禁有凄凉寂寞之意半日方知贾母伤感才忙转身陪笑语解释.又命暖酒且住了笛.尤氏笑道:“我也就学一个笑话说与老太太解解闷。”贾母勉强笑道:“这样更好快说来我听。”尤氏乃说道:“一家子养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只一个眼睛二儿子只一个耳朵三儿子只一个鼻子眼四儿子倒都齐全偏又是个哑叭。”正说到这里只见贾母已朦胧双眼似有睡去之态.尤氏方住了忙和王夫人轻轻的请醒.贾母睁眼笑道:“我不困白闭闭眼养神.你们只管说我听着呢。”王夫人等笑道:“夜已四更了风露也大请老太太安歇罢.明日再赏十六也不辜负这月色。”贾母道:“那里就四更了?"王夫人笑道:“实已四更他们姊妹们熬不过都去睡了。”贾母听说细看了一看果然都散了只有探春在此.贾母笑道:“也罢.你们也熬不惯况且弱的弱病的病去了倒省心.只是三丫头可怜见的尚还等着.你也去罢我们散了。”说着便起身吃了一口清茶便有预备下的竹椅小轿便围着斗篷坐上两个婆子搭起众人围随出园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众媳妇收拾杯盘碗盏时却少了个细茶杯各处寻觅不见又问众人:“必是谁失手打了.撂在那里告诉我拿了磁瓦去交收是证见不然又说偷起来。”众人都说:“没有打了只怕跟姑娘的人打了也未可知.你细想想或问问他们去。”一语提醒了这管家伙的媳妇因笑道:“是了那一会儿记得是翠缕拿着的.我去问他。”说着便去找时刚下了甬道就遇见了紫鹃和翠缕来了.翠缕便问道:“老太太散了可知我们姑娘那去了?"这媳妇道:“我来问那一个茶钟往那里去了你们倒问我要姑娘。”翠缕笑道:“我因倒茶给姑娘吃的展眼回头就连姑娘也没了。”那媳妇道:“太太才说都睡觉去了.你不知那里顽去了还不知道呢。”翠缕向紫鹃道:“断乎没有悄悄的睡去之理只怕在那里走了一走.如今见老太太散了赶过前边送去也未可知.我们且往前边找找去.有了姑娘自然你的茶钟也有了.你明日一早再找有什么忙的。”媳妇笑道:“有了下落就不必忙了明儿就和你要罢。”说毕回去仍查收家伙.这里紫鹃和翠缕便往贾母处来.不在话下. 原来黛玉和湘云二人并未去睡觉.只因黛玉见贾府中许多人赏月贾母犹叹人少不似当年热闹又提宝钗姊妹家去母女弟兄自去赏月等语不觉对景感怀自去俯栏垂泪.宝玉近因晴雯病势甚重诸务无心王夫人再四遣他去睡他也便去了.探春又因近日家事着恼无暇游玩.虽有迎春惜春二人偏又素日不大甚合.所以只剩了湘云一人宽慰他因说:“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作此形像自苦.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何况你又多病还不自己保养.可恨宝姐姐姊妹天天说亲道热早已说今年中秋要大家一处赏月必要起社大家联句到今日便弃了咱们自己赏月去了.社也散了诗也不作了.倒是他们父子叔侄纵横起来.你可知宋太祖说的好:卧榻之侧岂许他人酣睡.他们不作咱们两个竟联起句来明日羞他们一羞。”黛玉见他这般劝慰不肯负他的豪兴因笑道:“你看这里这等人声嘈杂有何诗兴。”湘云笑道:“这山上赏月虽好终不及近水赏月更妙.你知道这山坡底下就是池沿山坳里近水一个所在就是凹晶馆.可知当日盖这园子时就有学问.这山之高处就叫凸碧;山之低洼近水**就叫作凹晶.这凸凹二字历来用的人最少.如今直用作轩馆之名更觉新鲜不落窠臼.可知这两处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竟是特因玩月而设此处.有爱那山高月小的便往这里来;有爱那皓月清波的便往那里去.只是这两个字俗念作洼拱二音便说俗了不大见用只6放翁用了一个凹字说古砚微凹聚墨多还有人批他俗岂不可笑。”林黛玉道:“也不只放翁才用古人中用者太多.如江淹《青苔赋》东方朔《神异经》以至《画记》上云张僧繇画一乘寺的故事不可胜举.只是今人不知误作俗字用了.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删改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后来我们大家把这没有名色的也都拟出来了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并带进去与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过.谁知舅舅倒喜欢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该就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如今就往凹晶馆去看看。” 说着二人便同下了山坡.只一转弯就是池沿沿上一带竹栏相接直通着那边藕香榭的路径.因这几间就在此山怀抱之中乃凸碧山庄之退居因洼而近水故颜其额曰"凹晶溪馆".因此处房宇不多且又矮小故只有两个老婆子上夜.今日打听得凸碧山庄的人应差与他们无干这两个老婆子关了月饼果品并犒赏的酒食来二人吃得既醉且饱早已息灯睡了.黛玉湘云见息了灯湘云笑道:“倒是他们睡了好.咱们就在这卷棚底下近水赏月如何?"二人遂在两个湘妃竹墩上坐下.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真令人神清气净.湘云笑道:“怎得这会子坐上船吃酒倒好.这要是我家里这样我就立刻坐船了。”黛玉笑道:“正是古人常说的好事若求全何所乐.据我说这也罢了偏要坐船起来."湘云笑道:“得陇望蜀人之常情.可知那些老人家说的不错.说贫穷之家自为富贵之家事事趁心告诉他说竟不能遂心他们不肯信的;必得亲历其境他方知觉了.就如咱们两个虽父母不在然却也忝在富贵之乡只你我竟有许多不遂心的事."黛玉笑道:“不但你我不能趁心就连老太太太太以至宝玉探丫头等人无论事大事小有理无理其不能各遂其心者同一理也何况你我旅居客寄之人哉!"湘云听说恐怕黛玉又伤感起来忙道:“休说这些闲话咱们且联诗。” 正说间只听笛韵悠扬起来.黛玉笑道:“今日老太太太太高兴了这笛子吹的有趣到是助咱们的兴趣了.咱两个都爱五言就还是五言排律罢。”湘云道:“限何韵?"黛玉笑道:“咱们数这个栏杆的直棍这头到那头为止.他是第几根就用第几韵.若十六根便是一先起.这可新鲜?"湘云笑道:这倒别致。”于是二人起身便从头数至尽头止得十三根.湘云道:“偏又是十三元了.这韵少作排律只怕牵强不能押韵呢.少不得你先起一句罢了."黛玉笑道:“倒要试试咱们谁强谁弱只是没有纸笔记。”湘云道:“不妨明儿再写.只怕这一点聪明还有。”黛玉道:“我先起一句现成的俗语罢。”因念道: 三五中秋夕湘云想了一想道: 清游拟上元.撒天箕斗灿林黛玉笑道: 匝地管弦繁.几处狂飞盏湘云笑道:“这一句几处狂飞盏有些意思.这倒要对的好呢。”想了一想笑道: 谁家不启轩.轻寒风剪剪黛玉道:“对的比我的却好.只是底下这句又说熟话了就该加劲说了去才是。”湘云道:“诗多韵险也要铺陈些才是.纵有好的且留在后头。”黛玉笑道:“到后头没有好的我看你羞不羞。”因联道: 良夜景暄暄.争饼嘲黄湘云笑道:“这句不好是你杜撰用俗事来难我了。”黛玉笑道:“我说你不曾见过书呢.吃饼是旧典唐书唐志你看了来再说。”湘云笑道:“这也难不倒我我也有了。”因联道: 分瓜笑绿嫒.香新荣玉桂黛玉笑道:“分瓜可是实实的你杜撰了。”湘云笑道:“明日咱们对查了出来大家看看这会子别耽误工夫。”黛玉笑道:“虽如此下句也不好不犯着又用玉桂金兰等字样来塞责。”因联道: 色健茂金萱.蜡烛辉琼宴湘云笑道:“金萱二字便宜了你省了多少力.这样现成的韵被你得了只是不犯着替他们颂圣去.况且下句你也是塞责了。”黛玉笑道:“你不说玉桂我难道强对个金萱么?再也要铺陈些富丽方才是即景之实事。”湘云只得又联道: 觥筹乱绮园.分曹尊一令黛玉笑道:“下句好只是难对些。”因想了一想联道: 射覆听三宣.骰彩红成点湘云笑道:“三宣有趣竟化俗成雅了.只是下句又说上骰子。”少不得联道: 传花鼓滥喧.晴光摇院宇黛玉笑道:“对的却好.下句又溜了只管拿些风月来塞责."湘云道:“究竟没说到月上也要点缀点缀方不落题。”黛玉道:“且姑存之明日再斟酌。”因联道: 素彩接乾坤.赏罚无宾主湘云道:“又说他们作什么不如说咱们。”只得联道: 吟诗序仲昆.构思时倚槛黛玉道:“这可以入上你我了。”因联道: 拟景或依门.酒尽情犹在湘云说道:“是时侯了。”乃联道: 更残乐已谖.渐闻语笑寂黛玉说道:“这时侯可知一步难似一步了。”因联道: 空剩雪霜痕.阶露团朝菌湘云笑道:“这一句怎么押韵让我想想。”因起身负手想了一想笑道:“够了幸而想出一个字来几乎败了。”因联道: 庭烟敛夕ク.秋湍泻石髓黛玉听了不禁也起身叫妙说:“这促狭鬼果然留下好的.这会子才说ク字亏你想得出。”湘云道:“幸而昨日看历朝选见了这个字我不知是何树因要查一查.宝姐姐说不用查这就是如今俗叫作明开夜合的.我信不及到底查了一查果然不错.看来宝姐姐知道的竟多。”黛玉笑道:“ク字用在此时更恰也还罢了.只是秋湍一句亏你好想.只这一句别的都要抹倒.我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对一句只是再不能似这一句了。”因想了一想道: 风叶聚云根.宝婺情孤洁湘云道:“这对的也还好.只是下一句你也溜了幸而是景中情不单用宝婺来塞责。”因联道: 银蟾气吐吞.药经灵兔捣黛玉不语点头半日随念道: 人向广寒奔.犯斗邀牛女湘云也望月点联道: 乘槎待帝孙.虚盈轮莫定黛玉笑道:“又用比兴了。”因联道: 晦朔魄空存.壶漏声将涸湘云方欲联时黛玉指池中黑影与湘云看道:“你看那河里怎么象个人在黑影里去了敢是个鬼罢?"湘云笑道:“可是又见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因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只听打得水响一个大圆圈将月影荡散复聚者几次.只听那黑影里嘎然一声却飞起一个大白鹤来直往藕香榭去了.黛玉笑道:“原来是他猛然想不到反吓了一跳。”湘云笑道:“这个鹤有趣倒助了我了。”因联道: 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林黛玉听了又叫好又跺足说:“了不得这鹤真是助他的了!这一句更比秋湍不同叫我对什么才好?影字只有一个魂字可对况且寒塘渡鹤何等自然何等现成何等有景且又新鲜我竟要搁笔了。”湘云笑道:“大家细想就有了不然就放着明日再联也可。”黛玉只看天不理他半日猛然笑道:“你不必说嘴我也有了你听听。”因对道: 冷月葬花魂.湘云拍手赞道:“果然好极!非此不能对.好个葬花魂!"因又叹道:“诗固新奇只是太颓丧了些.你现病着不该作此过于清奇诡谲之语。”黛玉笑道:“不如此如何压倒你.下句竟还未得只为用工在这一句了。” 一语未了只见栏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笑道:“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不必再往下联若底下只这样去反不显这两句了倒觉得堆砌牵强。”二人不防倒唬了一跳.细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妙玉.二人皆诧异因问:“你如何到了这里?"妙玉笑道:“我听见你们大家赏月又吹的好笛我也出来玩赏这清池皓月.顺脚走到这里忽听见你两个联诗更觉清雅异常故此听住了.只是方才我听见这一中有几句虽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而有所以我出来止住.如今老太太都已早散了满园的人想俱已睡熟了你两个的丫头还不知在那里找你们呢.你们也不怕冷了?快同我来到我那里去吃杯茶只怕就天亮了。”黛玉笑道:“谁知道就这个时侯了。” 三人遂一同来至栊翠庵中.只见龛焰犹青炉香未烬.几个老嬷嬷也都睡了只有小丫鬟在蒲团上垂头打盹.妙玉唤他起来现去烹茶.忽听叩门之声小丫鬟忙去开门看时却是紫鹃翠缕与几个老嬷嬷来找他姊妹两个.进来见他们正吃茶因都笑道:“要我们好找一个园里走遍了连姨太太那里都找到了.才到了那山坡底下小亭里找时可巧那里上夜的正睡醒了.我们问他们他们说方才亭外头棚下两个人说话后来又添了一个听见说大家往庵里去.我们就知是这里了。”妙玉忙命小丫鬟引他们到那边去坐着歇息吃茶.自取了笔砚纸墨出来将方才的诗命他二人念着遂从头写出来.黛玉见他今日十分高兴便笑道:“从来没见你这样高兴.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若或可政即请改正改正。”妙玉笑道:“也不敢妄加评赞.只是这才有了二十二韵.我意思想着你二位警句已出再若续时恐后力不加.我竟要续貂又恐有玷。”黛玉从没见妙玉作过诗今见他高兴如此忙说:“果然如此我们的虽不好亦可以带好了。”妙玉道:“如今收结到底还该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捡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二人皆道极是.妙玉遂提笔一挥而就递与他二人道:“休要见笑.依我必须如此方翻转过来虽前头有凄楚之句亦无甚碍了。”二人接了看时只见他续道: 香篆销金鼎脂冰腻玉盆. 箫增嫠妇泣衾倩侍儿温. 空帐悬凤闲屏掩彩鸳. 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 犹步萦纡沼还登寂历原.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ギ朝光透罘晓露屯. 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 歧熟焉忘径泉知不问源. 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有兴悲何继无愁意岂烦.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 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后书:《右中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三十五韵》.黛玉湘云二人皆赞赏不已说:“可见我们天天是舍近而求远.现有这样诗仙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兵。”妙玉笑道:“明日再润色.此时想也快天亮了到底要歇息歇息才是。”林史二人听说便起身告辞带领丫鬟出来.妙玉送至门外看他们去远方掩门进来.不在话下. 这里翠缕向湘云道:“大奶奶那里还有人等着咱们睡去呢.如今还是那里去好?"湘云笑道:你顺路告诉他们叫他们睡罢.我这一去未免惊动病人不如闹林姑娘半夜去罢.走至潇湘馆中有一半人已睡去.二人进去方才卸妆宽衣プ漱已毕方上床安歇.紫鹃放下绡帐移灯掩门出去.谁知湘云有择席之病虽在枕上只是睡不着.黛玉又是个心血不足常常失眠的今日又错过困头自然也是睡不着.二人在枕上翻来复去.黛玉因问道:“怎么你还没睡着?"湘云微笑道:“我有择席的病况且走了困只好躺躺罢.你怎么也睡不着?"黛玉叹道:“我这睡不着也并非今日大约一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满足的。”湘云道:“却是你病的原故所以……"不知下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话说王夫人见中秋已过凤姐病已比先减了虽未大愈可以出入行走得了仍命大夫每日诊脉服药又开了丸药方子来配调经养荣丸.因用上等人参二两王夫人取时翻寻了半日只向小匣内寻了几枝簪挺粗细的.王夫人看了嫌不好命再找去又找了一大包须末出来.王夫人焦躁道:“用不着偏有但用着了再找不着.成日家我说叫你们查一查都归拢在一处.你们白不听就随手混撂.你们不知他的好处用起来得多少换买来还不中使呢。”彩云道:“想是没了就只有这个.上次那边的太太来寻了些去太太都给过去了。”王夫人道:“没有的话你再细找找。”彩云只得又去找拿了几包药材来说:“我们不认得这个请太太自看.除这个再没有了。”王夫人打开看时也都忘了不知都是什么药并没有一枝人参.因一面遣人去问凤姐有无凤姐来说:“也只有些参膏芦须.虽有几枝也不是上好的每日还要煎药里用呢。”王夫人听了只得向邢夫人那里问去.邢夫人说:“因上次没了才往这里来寻早已用完了。”王夫人没法只得亲身过来请问贾母.贾母忙命鸳鸯取出当日所余的来竟还有一大包皆有手指头粗细的遂称二两与王夫人.王夫人出来交与周瑞家的拿去令小厮送与医生家去又命将那几包不能辨得的药也带了去命医生认了各包记号了来. 一时周瑞家的又拿了进来说:“这几包都各包好记上名字了.但这一包人参固然是上好的如今就连三十换也不能得这样的了但年代太陈了.这东西比别的不同凭是怎样好的只过一百年后便自己就成了灰了.如今这个虽未成灰然已成了朽糟烂木也无性力的了.请太太收了这个倒不拘粗细好歹再换些新的倒好。”王夫人听了低头不语半日才说:“这可没法了只好去买二两来罢。”也无心看那些只命:“都收了罢."因向周瑞家的说:“你就去说给外头人们拣好的换二两来.倘一时老太太问你们只说用的是老太太的不必多说。”周瑞家的方才要去时宝钗因在坐乃笑道:“姨娘且住.如今外头卖的人参都没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我们铺子里常和参行交易如今我去和妈说了叫哥哥去托个伙计过去和参行商议说明叫他把未作的原枝好参兑二两来.不妨咱们多使几两银子也得了好的。”王夫人笑道:“倒是你明白.就难为你亲自走一趟更好。”于是宝钗去了半日回来说:“已遣人去赶晚就有回信的.明日一早去配也不迟。”王夫人自是喜悦因说道:“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自来家里有好的不知给了人多少.这会子轮到自己用反倒各处求人去了。”说毕长叹.宝钗笑道:“这东西虽然值钱究竟不过是药原该济众散人才是.咱们比不得那没见世面的人家得了这个就珍藏密敛的。”王夫人点头道:“这话极是。” 一时宝钗去后因见无别人在室遂唤周瑞家的来问前日园中搜检的事情可得个下落.周瑞家的是已和凤姐等人商议停妥一字不隐遂回明王夫人.王夫人听了虽惊且怒却又作难因思司棋系迎春之人皆系那边的人只得令人去回邢夫人.周瑞家的回道:“前日那边太太嗔着王善保家的多事打了几个嘴巴子如今他也装病在家不肯出头了.况且又是他外孙女儿自己打了嘴他只好装个忘了日久平服了再说.如今我们过去回时恐怕又多心倒象似咱们多事似的.不如直把司棋带过去一并连赃证与那边太太瞧了不过打一顿配了人再指个丫头来岂不省事.如今白告诉去那边太太再推三阻四的又说既这样你太太就该料理又来说什么岂不反耽搁了.倘那丫头瞅空寻了死反不好了.如今看了两三天人都有个偷懒的时候倘一时不到岂不倒弄出事来。”王夫人想了一想说:“这也倒是.快办了这一件再办咱们家的那些妖精。”周瑞家的听说会齐了那几个媳妇先到迎春房里回迎春道:“太太们说了司棋大了连日他娘求了太太太太已赏了他娘配人今日叫他出去另挑好的与姑娘使。”说着便命司棋打点走路.迎春听了含泪似有不舍之意因前夜已闻得别的丫鬟悄悄的说了原故虽数年之情难舍但事关风化亦无可如何了.那司棋也曾求了迎春实指望迎春能死保赦下的只是迎春语言迟慢耳软心活是不能作主的.司棋见了这般知不能免因哭道:“姑娘好狠心!哄了我这两日如今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周瑞家的等说道:“你还要姑娘留你不成?便留下你也难见园里的人了.依我们的好话快快收了这样子倒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去罢大家体面些。”迎春含泪道:“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大不是我还十分说情留下岂不连我也完了.你瞧入画也是几年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自然不止你两个想这园里凡大的都要去呢.依我说将来终有一散不如你各人去罢。”周瑞家的道:“所以到底是姑娘明白.明儿还有打的人呢你放心罢。”司棋无法只得含泪与迎春磕头和众姊妹告别又向迎春耳根说:“好歹打听我要受罪替我说个情儿就是主仆一场!"迎春亦含泪答应:“放心。”于是周瑞家的人等带了司棋出了院门又命两个婆子将司棋所有的东西都与他拿着.走了没几步后头只见绣桔赶来一面也擦着泪一面递与司棋一个绢包说:“这是姑娘给你的.主仆一场如今一旦分离这个与你作个想念罢。”司棋接了不觉更哭起来了又和绣桔哭了一回.周瑞家的不耐烦只管催促二人只得散了.司棋因又哭告道:“婶子大娘们好歹略徇个情儿如今且歇一歇让我到相好的姊妹跟前辞一辞也是我们这几年好了一场。”周瑞家的等人皆各有事务作这些事便是不得已了况且又深恨他们素日大样如今那里有工夫听他的话因冷笑道:“我劝你走罢别拉拉扯扯的了.我们还有正经事呢.谁是你一个衣包里爬出来的辞他们作什么他们看你的笑声还看不了呢.你不过是挨一会是一会罢了难道就算了不成!依我说快走罢。”一面说一面总不住脚直带着往后角门出去了.司棋无奈又不敢再说只得跟了出来. 可巧正值宝玉从外而入一见带了司棋出去又见后面抱着些东西料着此去再不能来了.因闻得上夜之事又兼晴雯之病亦因那日加重细问晴雯又不说是为何.上日又见入画已去今又见司棋亦走不觉如丧魂魄一般因忙拦住问道:“那里去?"周瑞家的等皆知宝玉素日行为又恐劳叨误事因笑道:“不干你事快念书去罢。”宝玉笑道:“好姐姐们且站一站我有道理。”周瑞家的便道:“太太不许少捱一刻又有什么道理.我们只知遵太太的话管不得许多。”司棋见了宝玉因拉住哭道:“他们做不得主你好歹求求太太去。”宝玉不禁也伤心含泪说道:“我不知你作了什么大事晴雯也病了如今你又去.都要去了这却怎么的好。”周瑞家的躁向司棋道:“你如今不是副小姐了若不听话我就打得你.别想着往日姑娘护着任你们作耗.越说着还不好走.如今和小爷们拉拉扯扯成个什么体统!"那几个媳妇不由分说拉着司棋便出去了.宝玉又恐他们去告舌恨的只瞪着他们看已去远方指着恨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守园门的婆子听了也不禁好笑起来因问道:“这样说凡女儿个个是好的了女人个个是坏的了?"宝玉点头道:“不错不错!"婆子们笑道:“还有一句话我们糊涂不解倒要请问请问。”方欲说时只见几个老婆子走来忙说道:“你们小心传齐了伺候着.此刻太太亲自来园里在那里查人呢.只怕还查到这里来呢.又吩咐快叫怡红院的晴雯姑娘的哥嫂来在这里等着领出他妹妹去。”因笑道:“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把这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宝玉一闻得王夫人进来清查便料定晴雯也保不住了早飞也似的赶了去所以这后来趁愿之语竟未得听见.宝玉及到了怡红院只见一群人在那里王夫人在屋里坐着一脸怒色见宝玉也不理.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恹恹弱息如今现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才架起来去了.王夫人吩咐只许把他贴身衣服撂出去余者好衣服留下给好丫头们穿.又命把这里所有的丫头们都叫来一一过目.原来王夫人自那日着恼之后王善保家的去趁势告倒了晴雯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王夫人皆记在心中.因节间有事故忍了两日今日特来亲自阅人.一则为晴雯犹可二则因竟有人指宝玉为由说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里的丫头们不长进教习坏了.因这事更比晴雯一人较甚乃从袭人起以至于极小作粗活的小丫头们个个亲自看了一遍.因问:“谁是和宝玉一日的生日?"本人不敢答应老嬷嬷指道:“这一个蕙香又叫作四儿的是同宝玉一日生日的。”王夫人细看了一看虽比不上晴雯一半却有几分水秀.视其行止聪明皆露在外面且也打扮的不同.王夫人冷笑道:“这也是个不怕臊的.他背地里说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这可是你说的?打谅我隔的远都不知道呢.可知道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难道我通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这个四儿见王夫人说着他素日和宝玉的私语不禁红了脸低头垂泪.王夫人即命也快把他家的人叫来领出去配人.又问"谁是耶律雄奴?"老嬷嬷们便将芳官指出.王夫人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上次放你们你们又懒待出去可就该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着宝玉无所不为。”芳官笑辩道:“并不敢调唆什么。”王夫人笑道:“你还强嘴.我且问你前年我们往皇陵上去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了?幸而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进来了你们又连伙聚党遭害这园子呢.你连你干娘都欺倒了.岂止别人!"因喝命:“唤他干娘来领去就赏他外头自寻个女婿去吧.把他的东西一概给他。”又吩咐上年凡有姑娘们分的唱戏的女孩子们一概不许留在园里都令其各人干娘带出自行聘嫁.一语传出这些干娘皆感恩趁愿不尽都约齐与王夫人磕头领去.王夫人又满屋里搜检宝玉之物.凡略有眼生之物一并命收的收卷的卷着人拿到自己房内去了.因说:“这才干净省得旁人口舌。”因又吩咐袭人麝月等人:“你们小心!往后再有一点分外之事我一概不饶.因叫人查看了今年不宜迁挪暂且挨过今年明年一并给我仍旧搬出去心净。”说毕茶也不吃遂带领众人又往别处去阅人.暂且说不到后. 如今且说宝玉只当王夫人不过来搜检搜检无甚大事谁知竟这样雷嗔电怒的来了.所责之事皆系平日之语一字不爽料必不能挽回的.虽心下恨不能一死但王夫人盛怒之际自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步一直跟送王夫人到沁芳亭.王夫人命:“回去好生念念那书仔细明儿问你.才已下恨了。”宝玉听如此说方回来一路打算:“谁这样犯舌?况这里事也无人知道如何就都说着了。”一面想一面进来只见袭人在那里垂泪.且去了第一等的人岂不伤心便倒在床上也哭起来.袭人知他心内别的还犹可独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乃推他劝道:“哭也不中用了.你起来我告诉你晴雯已经好了他这一家去倒心净养几天.你果然舍不得他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慢慢的叫进来也不难.不过太太偶然信了人的诽言一时气头上如此罢了。”宝玉哭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袭人道:“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轻佻些.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他象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宝玉道:“这也罢了.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袭人道:“你有甚忌讳的一时高兴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那别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觉。”宝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因便笑道:“正是呢.若论我们也有顽笑不留心的孟浪去处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别的事等完了再放我们也未可知。”宝玉笑道:“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他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只是芳官尚小过于伶俐些未免倚强压倒了人惹人厌.四儿是我误了他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来作些细活未免夺占了地位故有今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然他生得比人强也没甚妨碍去处.就是他的性情爽利口角锋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们.想是他过于生得好了反被这好所误。”说毕复又哭起来.袭人细揣此话好似宝玉有疑他之意竟不好再劝因叹道:“天知道罢了.此时也查不出人来了白哭一会子也无益.倒是养着精神等老太太喜欢时回明白了再要他是正理。”宝玉冷笑道:“你不必虚宽我的心.等到太太平服了再瞧势头去要时知他的病等得等不得.他自幼上来娇生惯养何尝受过一日委屈.连我知道他的性格还时常冲撞了他.他这一下去就如同一盆才抽出嫩箭来的兰花送到猪窝里去一般.况又是一身重病里头一肚子的闷气.他又没有亲爷热娘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他这一去一时也不惯的那里还等得几日.知道还能见他一面两面不能了!"说着又越伤心起来.袭人笑道:“可是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们偶然说一句略妨碍些的话就说是不利之谈你如今好好的咒他是该的了!他便比别人娇些也不至这样起来。”宝玉道:“不是我妄口咒他今年春天已有兆头的。”袭人忙问何兆.宝玉道:“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他身上。”袭人听了又笑起来因说道:“我待不说又撑不住你太也婆婆妈妈的了.这样的话岂是你读书的男人说的.草木怎又关系起人来?若不婆婆妈妈的真也成了个呆子了。”宝玉叹道:“你们那里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若用大题目比就有孔子庙前之桧坟前之蓍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坟前之松.这都是堂堂正大随人之正气.千古不磨之物.世乱则萎世治则荣几千百年了枯而复生者几次.这岂不是兆应?小题目比就有杨太真沉香亭之木芍药端正楼之相思树王昭君冢上之草岂不也有灵验.所以这海棠亦应其人欲亡故先就死了半边。”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了。”宝玉听说忙握他的嘴劝道:“这是何苦!一个未清你又这样起来.罢了再别提这事别弄的去了三个又饶上一个."袭人听说心下暗喜道:“若不如此你也不能了局。”宝玉乃道:“从此休提起全当他们三个死了不过如此.况且死了的也曾有过也没有见我怎么样此一理也.如今且说现在的倒是把他的东西作瞒上不瞒下悄悄的打人送出去与了他.再或有咱们常时积攒下的钱拿几吊出去给他养病也是你姊妹好了一场。”袭人听了笑道:“你太把我们看的又小器又没人心了.这话还等你说我才已将他素日所有的衣裳以至各什各物总打点下了都放在那里.如今白日里人多眼杂又恐生事且等到晚上悄悄的叫宋妈给他拿出去.我还有攒下的几吊钱也给他罢。”宝玉听了感谢不尽.袭人笑道:“我原是久已出了名的贤人连这一点子好名儿还不会买来不成!"宝玉听他方才的话忙陪笑抚慰一时.晚间果密遣宋妈送去.宝玉将一切人稳住便独自得便出了后角门央一个老婆子带他到晴雯家去瞧瞧.先是这婆子百般不肯只说怕人知道"回了太太我还吃饭不吃饭!"无奈宝玉死活央告又许他些钱那婆子方带了他来.这晴雯当日系赖大家用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因常跟赖嬷嬷进来贾母见他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故此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使唤后来所以到了宝玉房里.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故又求了赖家的收买进来吃工食.赖家的见晴雯虽到贾母跟前千伶百俐嘴尖性大却倒还不忘旧故又将他姑舅哥哥收买进来把家里一个女孩子配了他.成了房后谁知他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却当年流落时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顾.偏又娶了个多情美色之妻见他不顾身命不知风月一味死吃酒便不免有蒹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又见他器量宽宏并无嫉衾妒枕之意这媳妇遂恣情纵欲满宅内便延揽英雄收纳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试过的.若问他夫妻姓甚名谁便是上回贾琏所接见的多浑虫灯姑娘儿的便是了.目今晴雯只有这一门亲戚所以出来就在他家. 此时多浑虫外头去了那灯姑娘吃了饭去串门子只剩下晴雯一人在外间房内爬着.宝玉命那婆子在院门哨他独自掀起草帘进来一眼就看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幸而衾褥还是旧日铺的.心内不知自己怎么才好因上来含泪伸手轻轻拉他悄唤两声.当下晴雯又因着了风又受了他哥嫂的歹话病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胧睡了.忽闻有人唤他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接着便嗽个不住宝玉也只有哽咽之分.晴雯道:“阿弥陀佛你来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这半日叫半个人也叫不着。”宝玉听说忙拭泪问:“茶在那里?"晴雯道:“那炉台上就是。”宝玉看时虽有个黑沙吊子却不象个茶壶.只得桌上去拿了一个碗也甚大甚粗不象个茶碗未到手内先就闻得油膻之气.宝玉只得拿了来先拿些水洗了两次复又用水汕过方提起沙壶斟了半碗.看时绛红的也太不成茶.晴雯扶枕道:“快给我喝一口罢!这就是茶了.那里比得咱们的茶!"宝玉听说先自己尝了一尝并无清香且无茶味只一味苦涩略有茶意而已.尝毕方递与晴雯.只见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下去了.宝玉心下暗道:“往常那样好茶他尚有不如意之处今日这样.看来可知古人说的饱饫烹宰饥餍糟糠又道是饭饱弄粥可见都不错了。”一面想一面流泪问道:“你有什么说的趁着没人告诉我。”晴雯呜咽道:“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说毕又哭.宝玉拉着他的手只觉瘦如枯柴腕上犹戴着四个银镯因泣道:“且卸下这个来等好了再戴上罢。”因与他卸下来塞在枕下.又说:“可惜这两个指甲好容易长了二寸长这一病好了又损好些。”晴雯拭泪就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并指甲都与宝玉道:“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如见我一般.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内独自躺着也就象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虚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宝玉听说忙宽衣换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回去他们看见了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既担了虚名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 一语未了只见他嫂子笑嘻嘻掀帘进来道:“好呀你两个的话我已都听见了。”又向宝玉道:“你一个作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作什么?看我年轻又俊敢是来调戏我么?"宝玉听说吓的忙陪笑央道:“好姐姐快别大声.他伏侍我一场我私自来瞧瞧他。”灯姑娘便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间来笑道:“你不叫嚷也容易只是依我一件事。”说着便坐在炕沿上却紧紧的将宝玉搂入怀中.宝玉如何见过这个心内早突突的跳起来了急的满面红涨又羞又怕只说:“好姐姐别闹。”灯姑娘乜斜醉眼笑道:“呸!成日家听见你风月场中惯作工夫的怎么今日就反讪起来。”宝玉红了脸笑道:“姐姐放手有话咱们好说.外头有老妈妈听见什么意思。”灯姑娘笑道:“我早进来了却叫婆子去园门等着呢.我等什么似的今儿等着了你.虽然闻名不如见面空长了一个好模样儿竟是没药性的炮仗只好装幌子罢了倒比我还讪怕羞.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就比如方才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素日偷鸡盗狗的.我进来一会在窗下细听屋内只你二人若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罗唣你。”宝玉听说才放下心来方起身整衣央道:“好姐姐你千万照看他两天.我如今去了。”说毕出来又告诉晴雯.二人自是依依不舍也少不得一别.晴雯知宝玉难行遂用被蒙头总不理他宝玉方出来.意欲到芳官四儿处去无奈天黑出来了半日恐里面人找他不见又恐生事遂且进园来了明日再作计较.因乃至后角门小厮正抱铺盖里边嬷嬷们正查人若再迟一步也就关了.宝玉进入园中且喜无人知道.到了自己房内告诉袭人只说在薛姨妈家去的也就罢了.一时铺床袭人不得不问今日怎么睡.宝玉道:“不管怎么睡罢了。”原来这一二年间袭人因王夫人看重了他了越自要尊重.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与宝玉狎昵较先幼时反倒疏远了.况虽无大事办理然一应针线并宝玉及诸小丫头们凡出入银钱衣履什物等事也甚烦琐且有吐血旧症虽愈然每因劳碌风寒所感即嗽中带血故迩来夜间总不与宝玉同房.宝玉夜间常醒又极胆小每醒必唤人.因晴雯睡卧警醒且举动轻便故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唤之任皆悉委他一人所以宝玉外床只是他睡.今他去了袭人只得要问因思此任比日间紧要之意.宝玉既答不管怎样袭人只得还依旧年之例遂仍将自己铺盖搬来设于床外.宝玉了一晚上呆.及催他睡下袭人等也都睡后听着宝玉在枕上长吁短叹复去翻来直至三更以后.方渐渐的安顿了略有声.袭人方放心也就朦胧睡着.没半盏茶时只听宝玉叫"晴雯".袭人忙睁开眼连声答应问作什么.宝玉因要吃茶.袭人忙下去向盆内蘸过手从暖壶内倒了半盏茶来吃过.宝玉乃笑道:“我近来叫惯了他却忘了是你。”袭人笑道:“他一乍来时你也曾睡梦中直叫我半年后才改了.我知道这晴雯人虽去了这两个字只怕是不能去的。”说着大家又卧下.宝玉又翻转了一个更次至五更方睡去时只见晴雯从外头走来仍是往日形景进来笑向宝玉道:“你们好生过罢我从此就别过了。”说毕翻身便走.宝玉忙叫时又将袭人叫醒.袭人还只当他惯了口乱叫却见宝玉哭了说道:“晴雯死了。”袭人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你就知道胡闹被人听着什么意思。”宝玉那里肯听恨不得一时亮了就遣人去问信.及至天亮时就有王夫人房里小丫头立等叫开前角门传王夫人的话:“即时叫起宝玉快洗脸换了衣裳快来因今儿有人请老爷寻秋赏桂花老爷因喜欢他前儿作得诗好故此要带他们去.这都是太太的话一句别错了.你们快飞跑告诉他去立刻叫他快来老爷在上屋里还等他吃面茶呢.环哥儿已来了.快跑快跑.再着一个人去叫兰哥儿也要这等说。”里面的婆子听一句应一句一面扣扭子一面开门.一面早有两三个人一行扣衣一行分头去了.袭人听得叩院门便知有事忙一面命人问时自己已起来了.听得这话促人来舀了面汤催宝玉起来盥漱.他自去取衣.因思跟贾政出门便不肯拿出十分出色的新鲜衣履来.只拿那二等成色的来.宝玉此时亦无法只得忙忙的前来.果然贾政在那里吃茶十分喜悦.宝玉忙行了省晨之礼.贾环贾兰二人也都见过宝玉.贾政命坐吃茶向环兰二人道:“宝玉读书不如你两个论题联和诗这种聪明你们皆不及他.今日此去未免强你们做诗宝玉须听便助他们两个。”王夫人等自来不曾听见这等考语真是意外之喜. 一时侯他父子二人等去了方欲过贾母这边来时就有芳官等三个的干娘走来回说:“芳官自前日蒙太太的恩典赏了出去他就疯了似的茶也不吃饭也不用勾引上藕官蕊官三个人寻死觅活只要剪了头做尼姑去.我只当是小孩子家一时出去不惯也是有的不过隔两日就好了.谁知越闹越凶打骂着也不怕.实在没法所以来求太太或者就依他们做尼姑去或教导他们一顿赏给别人作女儿去罢我们也没这福."王夫人听了道:“胡说!那里由得他们起来佛门也是轻易人进去的!每人打一顿给他们看还闹不闹了!"当下因八月十五日各庙内上供去皆有各庙内的尼姑来送供尖之例王夫人曾于十五日就留下水月庵的智通与地藏庵的圆心住两日至今日未回听得此信巴不得又拐两个女孩子去作活使唤因都向王夫人道:“咱们府上到底是善人家.因太太好善所以感应得这些小姑娘们皆如此.虽说佛门轻易难入也要知道佛法平等.我佛立愿原是一切众生无论鸡犬皆要度他无奈迷人不醒.若果有善根能醒悟即可以脱轮回.所以经上现有虎狼蛇虫得道者就不少.如今这两三个姑娘既然无父无母家乡又远他们既经了这富贵又想从小儿命苦入了这风流行次将来知道终身怎么样所以苦海回头出家修修来世也是他们的高意.太太倒不要限了善念。”王夫人原是个好善的先听彼等之语不肯听其自由者因思芳官等不过皆系小儿女一时不遂心故有此意但恐将来熬不得清净反致获罪.今听这两个拐子的话大近情理且近日家中多故又有邢夫人遣人来知会明日接迎春家去住两日以备人家相看且又有官媒婆来求说探春等事心绪正烦那里着意在这些小事上.既听此言便笑答道:“你两个既这等说你们就带了作徒弟去如何?"两个姑子听了念一声佛道:“善哉!善哉!若如此可是你老人家阴德不小。”说毕便稽拜谢.王夫人道:“既这样你们问他们去.若果真心即上来当着我拜了师父去罢。”这三个女人听了出去果然将他三人带来.王夫人问之再三他三人咽橇6ㄖ饕*遂与两个姑子叩了头又拜辞了王夫人.王夫人见他们意皆决断知不可强了反倒伤心可怜忙命人取了些东西来赍赏了他们又送了两个姑子些礼物.从此芳官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蕊官藕官二人跟了地藏庵的圆心各自出家去了.再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回 老学士闲征诡画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 话说两个尼姑领了芳官等去后王夫人便往贾母处来。见贾母喜欢便趁便回道:“宝玉屋里有个晴雯那个丫头也大了而且一年之间病不离身。我常见他比别人分外淘气也懒;前日又病倒了十几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所以我就赶着叫他下去了。若养好了也不用叫他进来就赏他家配人去也罢了。再那几个学戏的女孩子我也做主放了:一则他们都会戏口里没轻没重只会混说女孩儿们听了如何使得?二则他们唱会子戏白放了他们也是应该的。况丫头们也太多若说不够使再挑上几个来也是一样。”贾母听了点头道:“这是正理我也正想着如此。但晴雯这丫头我看他甚好言谈针线都不及他将来还可以给宝玉使唤的谁知变了。”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错只是他命里没造化所以得了这个病。俗语又说:‘女大十八变。’况且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曾经历过的?三年前我也就留心这件事先只取中了他。我留心看了去他色色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知大体莫若袭人第一。虽说贤妻美妾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袭人的模样虽比晴雯次一等然放在房里也算是一二等的。况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实这几年从未同着宝玉淘气。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他只有死劝的。因此品择了二年一点不错了我悄悄的把他丫头的月钱止住我的月分银子里批出二两银子来给他不过使他自己知道越小心效好之意。且没有明说一则宝玉年纪尚小老爷知道了又恐就耽误了书;二则宝玉自以为自己跟前的人不敢劝他说他反倒纵性起来。所以直到今日才回明老太太。”贾母听了笑道:“原来这样如此更好了。袭人本来从小儿不言不语我只说是‘没嘴的葫芦’。既是你深知岂有大错误的?”王夫人又回今日贾政如何夸奖如何带他们逛去。贾母听了更加喜悦。 一时只见迎春妆扮了前来告辞过去。凤姐也来请早安伺候早饭。又说笑一回贾母歇晌王夫人便唤了凤姐问他丸药可曾配来。凤姐道:“还不曾呢如今还是吃汤药。太太只管放心我已大好了。”王夫人见他精神复初也就信了因告诉撵晴雯等事。又说:“宝丫头怎么私自回家去了?你们都不知道?我前儿顺路都查了一查。谁知兰小子的这一个新进来的**也十分的妖调也不喜欢他。我说给你大嫂子了:好不好叫他各自去罢。我因问你大嫂子:‘宝丫头出去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他说是告诉了他了不两三日等姨妈病好了就进来。姨妈究竟没什么大病不过咳嗽腰疼年年是如此的。他这去的必有原故不是有人得罪了他了?那孩子心重亲戚们住一场别得罪了人反不好了。”凤姐笑道:“谁可好好的得罪着他?”王夫人道:“别是宝玉有嘴无心从来没个忌讳高了兴信嘴胡说也是有的。”凤姐笑道:“这可是太太过于操心了。若说他出去干正经事说正经话去却象傻子;若只叫他进来在这些姊妹跟前以至于大小的丫头跟前最有尽让又恐怕得罪了人那是再不得有人恼他的。我想薛妹妹此去必是为前夜搜检众丫头的原故他自然为信不及园里的人他又是亲戚现也有丫头老婆在内我们又不好去搜检。他恐我们疑他所以多了这个心自己回避了。也是应该避嫌疑的。”王夫人听了这话不错自己遂低头一想便命人去请了宝钗来分晰前日的事以解他的疑心又仍命他进来照旧居住。宝钗陪笑道:“我原要早出去的因姨妈有许多大事所以不便来说。可巧前日妈妈又不好了家里两个靠得的女人又病所以我趁便去了。姨妈今日既已知道了我正好回明就从今日辞了好搬东西。”王夫人凤姐都笑道:“你太固执了。正经再搬进来为是休为没要紧的事反疏远了亲戚。”宝钗笑道:“这话说的太重了并没为什么事要出去。我为的是妈妈近来神思比先大减而且夜晚没有得靠的人统共只我一个人;二则如今我哥哥眼看娶嫂子多少针线活计并家里一切动用器皿尚有未齐备的我也须得帮着妈妈去料理料理。姨妈和凤姐姐都知道我们家的事不是我撒谎。再者自我在园里东南上小角门子就常开着原是为我走的保不住出入的人图省走路也从那里走。又没个人盘查设若从那里弄出事来岂不两碍?而且我进园里来睡原不是什么大事。因前几年年纪都小且家里没事在外头不如进来姊妹们在一处玩笑作针线都比在外头一人闷坐好些。如今彼此都大了况姨娘这边历年皆遇不遂心之事所以那园子里倘有一时照顾不到的皆有关系。惟有少几个人就可以少操些心了。所以今日不但我决意辞去此外还要劝姨娘:如今该减省的就减省些也不为失了大家的体统。据我看园里的这一项费用也竟可以免的说不得当日的话。姨娘深知我家的难道我家当日也是这样零落不成?”凤姐听了这篇话便向王夫人笑道:“这话依我竟不必强他。”王夫人点头道:“我也无可回答只好随你的便罢了。” 说话之间只见宝玉已回来了因说:“老爷还未散恐天黑了所以先叫我们回来了。”王夫人忙问:“今日可丢了丑了没有?”宝玉笑道:“不但不丢丑拐了许多东西来。”接着就有老婆子们从二门上小厮手内接进东西来。王夫人一看时只见扇子三把扇坠三个笔墨共六匣香珠三串玉绦环三个。宝玉说道:“这是梅翰林送的那是杨侍郎送的这是李员外送的:每人一分。”说着又向怀中取出一个檀香小护身佛来说:“这是庆国公单给我的。”王夫人又问在席何人做何诗词。说毕只将宝玉一分令人拿着同宝玉、环、兰前来见贾母。贾母看了喜欢不尽不免又问些话无奈宝玉一心记着晴雯答应完了便说:“骑马颠了骨头疼。”贾母便说:“快回房去换了衣服疏散疏散就好了不许睡。”宝玉听了便忙进园来。 当下麝月秋纹已带了两个丫头来等候。见宝玉辞了贾母出来秋纹便将墨笔等物拿着随宝玉进园来。宝玉满口里说:“好热。”一壁走一面便摘冠解带将外面的大衣服都脱下来麝月拿着只穿着一件松花绫子夹袄襟内露出血点般大红裤子来。秋纹见这条红裤是晴雯针线因叹道:“真是‘物在人亡’了!”麝月将秋纹拉了一把笑道:“这裤子配着松花色袄儿、石青靴子越显出靛青的头雪白的脸来了。”宝玉在前只装没听见又走了两步便止步道:“我要走一走这怎么好?”麝月道:“大白日里还怕什么还怕丢了你不成?”因命两个小丫头跟着“我们送了这些东西去再来。”宝玉道:“好姐姐等一等我再去。”麝月道:“我们去了就来。两个人手里都有东西倒象摆执事的一个捧着房四宝一个捧着冠袍带履成个什么样子。” 宝玉听了正中心怀便让他二人去了。他便带了两个小丫头到一块山子石后头悄问他二人道:“自我去了你袭人姐姐打人去瞧晴雯姐姐没有?”这一个答道:“打宋妈瞧去了。”宝玉道:“回来说什么?”小丫头道:“回来说: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日早起就闭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只有倒气的分儿了。”宝玉忙道:“一夜叫的是谁?”小丫头道:“一夜叫的是娘。”宝玉拭泪道:“还叫谁?”小丫头说:“没有听见叫别人了。”宝玉道:“你糊涂。想必没有听真。”旁边那一个小丫头最伶俐听宝玉如此说便上来说:“真个他糊涂!”又向宝玉说:“不但我听的真切我还亲自偷着看去来着。”宝玉听说忙问:“怎么又亲自看去?”小丫头道:“我想晴雯姐姐素日和别人不同待我们极好。如今他虽受了委屈出去我们不能别的法子救他只亲去瞧瞧也不枉素日疼我们一场。就是人知道了回了太太打我们一顿也是愿受的。所以我拚着一顿打偷着出去瞧了一瞧。谁知他平生为人聪明至死不变见我去了便睁开眼拉我的手问:‘宝玉那里去了?’我告诉他了。他叹了一口气说:‘不能见了!’我就说:‘姐姐何不等一等他回来见一面?’他就笑道:‘你们不知道我不是死:如今天上少一个花神玉皇爷叫我去管花儿。我如今在未正二刻就上任去了宝玉须得未正三刻才到家只少一刻儿的工夫不能见面。世上凡有该死的人阎王勾取了去是差些个小鬼来拿他的魂儿。要迟延一时半刻不过烧些纸浇些浆饭那鬼只顾抢钱去了该死的人就可挨磨些工夫。我这如今是天上的神仙来请那里捱得时刻呢?’我听了这话竟不大信。及进来到屋里留神看时辰表果然是未正二刻他咽了气;正三刻上就有人来叫我们说你来了。”宝玉忙道:“你不认得字所以不知道这原是有的。不但花有一花神还有总花神。但他不知做总花神去了还是单管一样花神?”这丫头听了一时诌不来。恰好这是八月时节园中池上芙蓉正开这丫头便见景生情忙答道:“我已曾问他:‘是管什么花的神?告诉我们日后也好供养的。’他说:‘你只可告诉宝玉一人除他之外不可泄了天机。’就告诉我说他就是专管芙蓉花的。” 宝玉听了这话不但不为怪亦且去悲生喜便回过头来看着那芙蓉笑道:“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主管。我就料定他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虽然生苦海从此再不能相见了。”免不得伤感思念;因又想:“虽然临终未见如今且去灵前一拜也算尽这五六年的情意。”想毕忙至屋里正值麝月秋纹找来。宝玉又自穿戴了只说去看黛玉遂一人出园往前次看望之处来。意为停柩在内谁知他哥嫂见他一咽气便回了进去希图早早些得几两送例银。王夫人闻知便命赏了十两银子又命:“即刻送到外头焚化了罢。女子痨死的断不可留!”他哥嫂听了这话一面得银一面催人立刻入殓抬往城外化人厂上去了。剩的衣裳簪环约有三四百金之数他哥嫂自收了为后日之计。二人将门锁上一同送殡去了。 宝玉走来扑了一个空站了半天并无别法只得复身进入园中。及回至房中甚觉无味因顺路来找黛玉不在房里。问其何往丫鬟们回说:“往宝姑娘那里去了。”宝玉又至蘅芜院中只见寂静无人房内搬出空空落落不觉吃一大惊才想起前日仿佛听见宝钗要搬出去只因这两日工课忙就混忘了这时看见如此才知道果然搬出。怔了半天因转念一想:“不如还是和袭人厮混再与黛玉相伴。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想毕仍往潇湘馆来。偏黛玉还未回来。正在不知所之忽见王夫人的丫头进来找他说:“老爷回来了找你呢。又得了好题目了。快走快走。”宝玉听了只得跟了出来。到王夫人屋里他父亲已出去了王夫人命人送宝玉至书房里。 彼时贾政正与众幕友们谈论寻书之胜。又说:“临散时忽谈及一事最是千古佳谈‘风流隽逸忠义感慨’八字皆备。倒是个好题目大家要做一挽词。”众幕宾听了都请教:“系何等妙事?”贾政乃道:“当日曾有一位王爵封曰恒王出镇青州。这恒王最喜女色且公馀好武因选了许多美女日习武事令众美女学习战攻斗伐之事。内中有个姓林行四的姿色既佳且武艺更精皆呼为林四娘。恒王最得意遂拔林四娘统辖诸姬又呼为姽婳将军。”众清客都称:“妙极神奇。竟以‘姽婳’下加‘将军’二字反更觉妩媚风流真绝世奇也。想这恒王也是千古第一风流人物了。”贾政笑道:“这话自然如此。但更有可奇可叹之事。”众清客都惊问道:“不知底下有何等奇事?”贾政道:“谁知次年便有‘黄巾’‘赤眉’一干流贼馀党复又乌合抢掠山左一带。恒王意为犬羊之辈不足大举因轻骑进剿。不意贼众诡谲两战不胜恒王遂被众贼所戮。于是青州城内武官员各各皆谓:‘王尚不胜你我何为?’遂将有献城之举。林四娘得闻凶信遂聚集众女将令说道:‘你我皆向蒙王恩戴天履地不能报其万一。今王既殒身国患我意亦当殒身于下。尔等有愿随着即同我前往不愿者亦早自散去。’众女将听他这样都一齐说:‘愿意!’于是林四娘带领众人连夜出城直杀至贼营。里头众贼不防也被斩杀了几个贼。后来大家见是不过几个女人料不能济事遂回戈倒兵奋力一阵把林四娘等一个不曾留下倒作成了这林四娘的一片忠心之志。后来报至都中天子百官无不叹息。想其朝中自然又有人去剿灭天兵一到化为乌有不必深论。只就林四娘一节众位听了可羡不可羡?”众幕友都叹道:“实在可羡可奇!实是个妙题原该大家挽一挽才是。”说着早有人取了笔砚按贾政口中之言稍加改易了几个字便成了一篇短序递给贾政看了。贾政道:“不过如此。他们那里已有原序。昨日内又奉恩旨:着察核前代以来应加褒奖而遗落未经奏请各项人等无论僧、尼、乞丐、女妇人等有一事可嘉即行汇送履历至礼部备请恩奖。所以他这原序也送往礼部去了。大家听了这新闻所以都要做一《姽婳词》以志其忠义。”众人听了都又笑道:“这原该如此。只是更可羡者本朝皆系千古未有之旷典可谓‘圣朝无阙事’了。”贾政点头道:“正是。” 说话间宝玉、贾环、贾兰俱起身来看了题目。贾政命他三人各吊一谁先做成者赏佳者额外加赏。贾环贾兰二人近日当着许多人皆做过几了胆量愈壮。今看了题目遂自去思索。一时贾兰先有了贾环生恐落后也就有了。二人皆已录出宝玉尚自出神。 贾政与众人且看他二人的二。贾兰的是一七言绝句写道是: 姽婳将军四娘玉为肌骨铁为肠。捐躯自报恒王后此日青州土尚香。 众幕宾看了便皆大赞:“小哥儿十三岁的人就如此可知家学渊深真不诬矣。”贾政笑道:“稚子口角也还难为他。”又看贾环的是五言律写道是: 红粉不知愁将军意未休。掩啼离绣幕抱恨出青州。自谓酬王德谁能复寇仇?好题忠义幕千古独风流。 众人道:“更佳。到底大几岁年纪立意又自不同。”贾政道:“倒还不甚大错终不恳切。”众人道:“这就罢了。三爷才大不多几岁俱在未冠之时。如此用心做去再过几年怕不是大阮小阮了么?”贾政笑道:“过奖了。只是不肯读书的过失。” 因问宝玉。众人道:“二爷细心镂刻定又是风流悲感不同此等的了。”宝玉笑道:“这个题目似不称近体须的古体或歌或行长篇一方能恳切。”众人听了都站起身来点头拍手道:“我说他立意不同!每一题到手必先度其体格宜与不宜这便是老手妙法。这题目名曰《姽婳词》且既有了序此必是长篇歌行方合体式。或拟温八叉《击瓯歌》或拟李长吉《会稽歌》或拟白乐天《长恨歌》或拟咏古词半叙半咏流利飘逸始能尽妙。”贾政听说也合了主意遂自提笔向纸上要写。又向宝玉笑道:“如此甚好。你念我写。若不好了我捶你的肉准许你先大言不惭的!”宝玉只得念了一句道: 恒王好武兼好色 贾政写了看时摇头道:“粗鄙!”一幕友道:“要这样方古究竟不粗。且看他底下的。”贾政道:“姑存之。”宝玉又道: 遂教美女习骑射。秾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戈为自得。 贾政写出众人都道:“只这第三句便古朴老键极妙。这第四句平叙也最得休。”贾政道:“休谬加奖誉且看转的如何。”宝玉念道: 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 众人听了这两句便都叫妙:“好个‘不见尘沙起’!又承了一句‘俏影红灯里’用字用句皆入神化了。”宝玉道: 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娇难举。 众人听了更拍手笑道:“越画出来了。当日敢是宝公也在坐见其娇而且闻其香?不然何体贴至此。”宝玉笑道:“闺阁习武任其勇悍怎似男人?不问而可知娇怯之形了。”贾政道:“还不快续这又有你说嘴的了?”宝玉只得又想了一想念道: 丁香借子芙蓉绦 众人都道:“转‘萧’韵更妙这才流利飘逸。而且这句子也绮靡秀媚得妙。”贾政写了道:“这一句不好已有过了‘口舌香’、‘娇难举’何必又如此?这是力量不加故又弄出这些堆砌货来搪塞。”宝玉笑道:“长歌也须得要些词藻点缀点缀不然便觉萧索。”贾政道:“你只顾说那些这一句底下如何转至武事呢?若再多说两句岂不蛇足了?”宝玉道:“如此底下一句兜转煞住想也使得。”贾政冷笑道:“你有多大本领!上头说了一句大开门的散话如今又要一句连转带煞岂不心有馀而力不足呢。”宝玉听了垂头想了一想说了一句道: 不系明珠系宝刀。 忙问:“这一句可还使得?”众人拍案叫绝。贾政笑道理“且放着再续。”宝玉道:“使得我便一气连下去了;若使不得索性涂了我再想别的意思出来再另措词。”贾政听了便喝道:“多话!不好了再做。便做十篇百篇还怕辛苦了不成?”宝玉听了只得想了一会便念道: 战罢夜阑心力怯脂痕粉渍污鲛绡。 贾政道:“这又是一段了。底下怎么样?”宝玉道: 明年流寇走山东强吞虎豹势如峰。 众人道:“好个‘走’字便见得高低了。且通句转的也不板。”宝玉又念道: 王率天兵思剿灭一战再战不成功。腥风吹折陇中麦日照旌旗虎帐空。青山寂寂水澌澌正是恒王战死时。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昏鬼守尸。 众人都道:“妙极妙极!布置叙事词藻无不尽美。且看如何至四娘必另有妙转奇句。”宝玉又念道: 纷纷将士只保身青州眼见皆灰尘。不期忠义明闺阁愤起恒王得意人。 众人都道:“铺叙得委婉!”贾政道:“太多了底下只怕累赘呢。”宝玉又道: 恒王得意数谁行?姽婳将军林四娘。号令秦姬驱赵女秾桃艳李临疆场。绣鞍有泪春愁重铁甲无声夜气凉。胜负自难先预定誓盟生死报前王。贼势猖獗不可敌柳折花残血凝碧。马践胭脂骨髓香魂依城郭家乡隔。星驰时报入京师谁家儿女不伤悲!天子惊慌愁失守此时武皆垂。何事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我为四娘长叹息歌成馀意尚彷徨! 念毕众人都大赞不止。又从头看了一遍。贾政笑道:“虽说了几句到底不大恳切。”因说:“去罢。”三人如放了赦的一般一齐出来各自回房。众人皆无别话不过至晚安歇而已。 独有宝玉一心凄楚。回到园中猛见池上芙蓉想起小丫鬟说晴雯做了芙蓉之神不觉又喜欢起来乃看着芙蓉嗟叹了一会。忽又想起:“死后并未至灵前一祭如今何不在芙蓉前一祭岂不尽了礼?”想毕便欲行礼。忽又止道:“虽如此亦不可太草率了须的衣冠整齐奠仪周备方为诚敬。”想了一想:“古人云‘潢污行潦荇藻苹蘩之贱可以羞王公荐鬼神’原不在物之贵贱只在心之诚敬而已。然非自作一篇诔这一段凄惨酸楚竟无处可以泄了。”因用晴雯素日所喜之冰鲛縠一幅楷字写成名曰《芙蓉女儿诔》前序后歌;又备了晴雯所喜的四样吃食。于是黄昏人静之时命那小丫头捧至芙蓉前先行礼毕将那诔即挂于芙蓉枝上乃泣涕念曰: 维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无可奈何之日怡红院浊玉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乃致祭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之前曰: 窃思女儿自临人世迄今凡十有六载。其先之乡籍姓氏湮论而莫能考者久矣。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奇。忆女曩生之昔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体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姊娣悉慕媖娴妪媪咸仰慧德。孰料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罦罬;薋葹妒其臭茝兰竟被芟蒩。花原自怯岂奈狂飚?柳本多愁何禁骤雨!偶遭蛊虿之谗遂抱膏肓之疾。故樱唇红褪韵吐呻吟;杏脸香枯色陈顑颔。诼谣謑诟出自屏帷;荆棘蓬榛蔓延窗户。既怀幽沉于不尽复含罔屈于无穷。高标见嫉闺闱恨比长沙;贞烈遭危巾帼惨于雁塞。自蓄辛酸谁怜夭折?仙云既散芳趾难寻。洲迷聚窟何来却死之香?海失灵槎不获回生之药。眉黛烟青昨犹我画;指环玉冷今倩谁温?鼎炉之剩药犹存襟泪之馀痕尚渍。镜分鸾影愁开麝月之奁;梳化龙飞哀折檀云之齿。委金钿于草莽拾翠盒于尘埃。楼空鳷鹊从悬七夕之针;带断鸳鸯谁续五丝之缕?况乃金天属节白帝司时;孤衾有梦空室无人。桐阶月暗芳魂与倩影同消;蓉帐香残娇喘共细腰俱绝。连天衰草岂独蒹葭;匝地悲声无非蟋蟀。露阶晚砌穿帘不度寒砧;雨荔秋垣隔院希闻怨笛。芳名未泯檐前鹦鹉犹呼;艳质将亡槛外海棠预萎。捉迷屏后莲瓣无声;斗草庭前兰芳枉待。抛残绣线银笺彩袖谁裁?折断冰丝金斗御香未熨。昨承严命既趋车而远陟芳园;今犯慈威复拄杖而遣抛孤柩。及闻蕙棺被燹顿违共穴之情;石椁成灾愧逮同灰之诮。尔乃西风古寺淹滞青磷;落日荒丘零星白骨。楸榆飒飒蓬艾萧萧。隔雾圹以啼猿绕烟塍而泣鬼。岂道红绡帐里公子情深;始信黄土陇中女儿命薄!汝南斑斑泪血洒向西风;梓泽默默馀衷诉凭冷月。呜呼!固鬼蜮之为灾岂神灵之有妒!毁诐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在卿之尘缘虽浅而玉之鄙意尤深。因蓄惓惓之思不禁谆谆之问。始知上帝垂旌花宫待诏。生侪兰蕙死辖芙蓉。听小婢之言似涉无稽;据浊玉之思深为有据。何也?昔叶法善摄魂以撰碑李长吉被诏而为记:事虽殊其理则一也。此相物以配才苟非其人恶乃滥乎?始信上帝委托权衡可谓至洽至协庶不负其所秉赋也。因希其不昧之灵或陟降于兹特不揣鄙俗之次有污慧听。乃歌而招之曰: 天何如是之苍苍兮乘玉虬以游乎穹窿耶?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驾瑶象以降乎泉壤耶?望伞盖之6离兮抑箕尾之光耶?列羽葆而为前寻兮卫危虚于傍耶?驱丰隆以为庇从兮望舒月以临耶?听车轨而伊轧兮御鸾翳以征耶?闻馥而飘然兮纫蘅杜以为佩耶?斓裙裾之烁烁兮镂明月以为珰耶?借葳蕤而成坛畤兮檠莲焰以烛兰膏耶?瓠瓟以为觯斝兮洒醽醁以浮桂醑耶?瞻云气而凝眸兮仿佛有所觇耶?俯波痕而属耳兮恍惚有所闻耶?期汗漫而无际兮捐弃予于尘埃耶?倩风廉之为余驱车兮冀联辔而携归耶?余中心为之慨然兮徒噭噭而何为耶?卿偃然而长寝兮岂天运之变于斯耶?既窀穸且安稳兮反其真而又奚化耶?余犹桎梏而悬附兮灵格余以嗟来耶?来兮止兮卿其来耶? 若夫鸿蒙而居寂静以处虽临于兹余亦莫睹。搴烟萝而为步障列苍蒲而森行伍。警柳眼之贪眠释莲心之味苦**约于桂岩宓妃迎于兰渚。弄玉吹笙寒簧击敔。征嵩岳之妃启骊山之姥。龟呈洛浦之灵兽作咸池之舞。潜赤水兮龙吟集珠林兮凤翥。爱格爰诚匪簋匪莒。轫乎霞城还旌乎玄圃。既显微而若逋复氤氲而倏阻。离合兮烟云空蒙兮雾雨。尘霾敛兮星高溪山丽兮月午。何心意之怦怦若寤寐之栩栩?余乃欷欷怅怏泣涕彷徨。人语兮寂历天籁兮筼筜。鸟惊散而飞鱼唼喋以响。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呜呼哀哉!尚飨! 读毕遂焚帛奠茗依依不舍。小丫鬟催至再四方才回身。 忽听山石之后有一人笑道:“且请留步。”二人听了不觉大惊。那小丫鬟回头一看却是人影儿从芙蓉花里走出来他便大叫:“不好有鬼!晴雯真来显魂了!”唬得宝玉也忙看时——究竟是人是鬼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回 薛文龙悔娶河东狮 贾迎春误嫁中山狼 话说宝玉祭完了晴雯只听花影中有人声倒唬了一跳.走出来细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满面含笑口内说道:“好新奇的祭!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宝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答道:“我想着世上这些祭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顽意谁知又被你听见了.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黛玉道:“原稿在那里?倒要细细一读.长篇大论不知说的是什么只听见中间两句什么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这一联意思却好只是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放着现成真事为什么不用?"宝玉忙问:“什么现成的真事?"黛玉笑道:“咱们如今都系霞影纱糊的窗k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宝玉听了不禁跌足笑道:“好极是极!到底是你想的出说的出.可知天下古今现成的好景妙事尽多只是愚人蠢子说不出想不出罢了.但只一件:虽然这一改新妙之极但你居此则可在我实不敢当。”说着又接连说了一二十句"不敢".黛玉笑道:“何妨.我的窗即可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生疏.古人异姓陌路尚然同肥马衣轻裘敝之而无憾何况咱们。”宝玉笑道:“论交之道不在肥马轻裘即黄金白璧亦不当锱铢较量.倒是这唐突闺阁万万使不得的.如今我越性将公子女儿改去竟算是你诔他的倒妙.况且素日你又待他甚厚故今宁可弃此一篇大万不可弃此茜纱新句.竟莫若改作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如此一改虽于我无涉我也惬怀的。”黛玉笑道:“他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况且小姐丫鬟亦不典雅等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宝玉听了忙笑道:“这是何苦又咒他。”黛玉笑道:“是你要咒的并不是我说的。”宝玉道:“我又有了这一改可妥当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心中虽有无限的狐疑乱拟外面却不肯露出反连忙含笑点头称妙说:“果然改的好.再不必乱改了快去干正经事罢.才刚太太打人叫你明儿一早快过大舅母那边去.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想是明儿那家人来拜允所以叫你们过去呢。”宝玉拍手道:“何必如此忙?我身上也不大好明儿还未必能去呢。”黛玉道:“又来了我劝你把脾气改改罢.一年大二年小……"一面说话一面咳嗽起来.宝玉忙道:“这里风冷咱们只顾呆站在这里快回去罢。”黛玉道:“我也家去歇息了明儿再见罢。”说着便自取路去了.宝玉只得闷闷的转步又忽想起来黛玉无人随伴忙命小丫头子跟了送回去.自己到了怡红院中果有王夫人打老嬷嬷来吩咐他明日一早过贾赦那边去与方才黛玉之言相对. 原来贾赦已将迎春许与孙家了.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世交.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因未有室贾赦见是世交之孙且人品家当都相称合遂青目择为东床娇婿.亦曾回明贾母.贾母心中却不十分称意想来拦阻亦恐不听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前因况且他是亲父主张何必出头多事为此只说"知道了"三字余不多及.贾政又深恶孙家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因此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宝玉却从未会过这孙绍祖一面的次日只得过去聊以塞责.只听见说娶亲的日子甚急不过今年就要过门的又见邢夫人等回了贾母将迎春接出大观园去等事越扫去了兴头每日痴痴呆呆的不知作何消遣.又听得说陪四个丫头过去更又跌足自叹道:“从今后这世上又少了五个清洁人了。”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带地方徘徊瞻顾见其轩窗寂寞屏帐の然不过有几个该班上夜的老妪.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既领略得如此寥落凄惨之景是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宝玉方才吟罢忽闻背后有人笑道:“你又什么呆呢?"宝玉回头忙看是谁原来是香菱.宝玉便转身笑问道:“我的姐姐你这会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许多日子也不进来逛逛。”香菱拍手笑嘻嘻的说道:“我何曾不来.如今你哥哥回来了那里比先时自由自在的了.才刚我们奶奶使人找你凤姐姐的竟没找着说往园子里来了.我听见了这信我就讨了这件差进来找他.遇见他的丫头说在稻香村呢.如今我往稻香村去谁知又遇见了你.我且问你袭人姐姐这几日可好?怎么忽然把个晴雯姐姐也没了到底是什么病?二姑娘搬出去的好快你瞧瞧这地方好空落落的。”宝玉应之不迭又让他同到怡红院去吃茶.香菱道:“此刻竟不能等找着琏二奶奶说完了正经事再来。”宝玉道:“什么正经事这么忙?"香菱道:“为你哥哥娶嫂子的事所以要紧。”宝玉道:“正是.说的到底是那一家的?只听见吵嚷了这半年今儿又说张家的好明儿又要李家的后儿又议论王家的.这些人家的女儿他也不知道造了什么罪了叫人家好端端议论。”香菱道:“这如今定了可以不用搬扯别家了。”宝玉忙问:“定了谁家的?"香菱道:“因你哥哥上次出门贸易时在顺路到了个亲戚家去.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前日说起来你们两府都也知道的.合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宝玉笑问道:“如何又称为桂花夏家?"香菱道:“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其余田地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贡奉因此才有这个浑号.如今大爷也没了只有老奶奶带着一个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没有哥儿兄弟可惜他竟一门尽绝了。”宝玉忙道:“咱们也别管他绝后不绝后只是这姑娘可好?你们大爷怎么就中意了?"香菱笑道:“一则是天缘二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年又是通家来往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叙起亲是姑舅兄妹又没嫌疑.虽离开了这几年前儿一到他家夏奶奶又是没儿子的一见了你哥哥出落的这样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又令他兄妹相见谁知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书写字所以你哥哥当时就一心看准了.连当铺里老朝奉伙计们一群人扰了人家三四日他们还留多住几日好容易苦辞才放回家.你哥哥一进门就咕咕唧唧求我们奶奶去求亲.我们奶奶原也是见过这姑娘的且又门当户对也就依了.和这里姨太太凤姑娘商议了打人去一说就成了.只是娶的日子太急所以我们忙乱的很.我也巴不得早些过来又添一个作诗的人了。”宝玉冷笑道:“虽如此说但只我听这话不知怎么倒替你耽心虑后呢。”香菱听了不觉红了脸正色道:“这是什么话!素日咱们都是厮抬厮敬的今日忽然提起这些事来是什么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亲近不得的人。”一面说一面转身走了.宝玉见他这样便怅然如有所失呆呆的站了半天思前想后不觉滴下泪来只得没精打彩还入怡红院来.一夜不曾安稳睡梦之中犹唤晴雯或魇魔惊怖种种不宁.次日便懒进饮食身体作热.此皆近日抄检大观园逐司棋别迎春悲晴雯等羞辱惊恐悲凄之所致兼以风寒外感故酿成一疾卧床不起.贾母听得如此天天亲来看视.王夫人心中自悔不合因晴雯过于逼责了他.心中虽如此脸上却不露出.只吩咐众奶娘等好生伏侍看守一日两次带进医生来诊脉下药.一月之后方才渐渐的痊愈.贾母命好生保养过百日方许动荤腥油面等物方可出门行走.这一百日内连院门前皆不许到只在房中顽笑.四五十日后就把他拘约的火星乱迸那里忍耐得住.虽百般设法无奈贾母王夫人执意不从也只得罢了.因此和那些丫鬟们无所不至恣意耍笑作戏.又听得薛蟠摆酒唱戏热闹非常已娶亲入门闻得这夏家小姐十分俊俏也略通翰宝玉恨不得就过去一见才好.再过些时又闻得迎春出了阁宝玉思及当时姊妹们一处耳鬓厮磨从今一别纵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亲密了.眼前又不能去一望真令人凄惶迫切之至.少不得潜心忍耐暂同这些丫鬟们厮闹释闷幸免贾政责备逼迫读书之难.这百日内只不曾拆毁了怡红院和这些丫头们无法无天凡世上所无之事都顽耍出来.如今且不消细说. 且说香菱自那日抢白了宝玉之后心中自为宝玉有意唐突他"怨不得我们宝姑娘不敢亲近可见我不如宝姑娘远矣怨不得林姑娘时常和他角口气的痛哭自然唐突他也是有的了.从此倒要远避他才好。”因此以后连大观园也不轻易进来.日日忙乱着薛蟠娶过亲自为得了护身符自己身上分去责任到底比这样安宁些二则又闻得是个有才有貌的佳人自然是典雅和平的:因此他心中盼过门的日子比薛蟠还急十倍.好容易盼得一日娶过了门他便十分殷勤小心伏侍. 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今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压得住人况且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矣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因他家多桂花他小名就唤做金桂.他在家时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留心误道一字者他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他因想桂花二字是禁止不住的须另唤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又寓自己身分如此.薛蟠本是个怜新弃旧的人且是有酒胆无饭力的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妻子正在新鲜兴头上凡事未免尽让他些.那夏金桂见了这般形景便也试着一步紧似一步.一月之中二人气概还都相平至两月之后便觉薛蟠的气概渐次低矮了下去.一日薛蟠酒后不知要行何事先与金桂商议金桂执意不从.薛蟠忍不住便了几句话赌气自行了这金桂便气的哭如醉人一般茶汤不进装起病来.请医疗治医生又说"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薛姨娘恨的骂了薛蟠一顿说:“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作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ゆ嗓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一席话说的薛蟠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薛蟠.薛蟠没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先时不过挟制薛蟠后来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一日金桂无事因和香菱闲谈问香菱家乡父母.香菱皆答忘记金桂便不悦说有意欺瞒了他.回问他"香菱"二字是谁起的名字香菱便答:“姑娘起的。”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香菱忙笑道:“嗳哟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我们姨老爷时常还夸呢。”欲明后事且见下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贪夫棒 王道士胡诌妒妇方 话说金桂听了将脖项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哧了两声拍着掌冷笑道:“菱角花谁闻见香来着?若说菱角香了正经那些香花放在那里?可是不通之极!"香菱道:“不独菱角花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静日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儿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金桂道:“依你说那兰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香菱说到热闹头上忘了忌讳便接口道:“兰花桂花的香又非别花之香可比。”一句未完金桂的丫鬟名唤宝蟾者忙指着香菱的脸儿说道:“要死要死!你怎么真叫起姑娘的名字来!"香菱猛省了反不好意思忙陪笑赔罪说:“一时说顺了嘴奶奶别计较。”金桂笑道:“这有什么你也太小心了.但只是我想这个香字到底不妥意思要换一个字不知你服不服?"香菱忙笑道:“奶奶说那里话此刻连我一身一体俱属奶奶何得换一名字反问我服不服叫我如何当得起.奶奶说那一个字好就用那一个。”金桂笑道:“你虽说的是只怕姑娘多心说我起的名字反不如你?你能来了几日就驳我的回了."香菱笑道:“奶奶有所不知当日买了我来时原是老奶奶使唤的故此姑娘起得名字.后来我自伏侍了爷就与姑娘无涉了.如今又有了奶奶益不与姑娘相干.况且姑娘又是极明白的人如何恼得这些呢。”金桂道:“既这样说香字竟不如秋字妥当.菱角菱花皆盛于秋岂不比香字有来历些。”香菱道:“就依奶奶这样罢了。”自此后遂改了秋字宝钗亦不在意. 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陇望蜀"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见金桂的丫鬟宝蟾有三分姿色举止轻浮可爱便时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宝蟾虽亦解事只是怕着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颇觉察其意想着:“正要摆布香菱无处寻隙如今他既看上了宝蟾如今且舍出宝蟾去与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远了我且乘他疏远之时便摆布了香菱.那时宝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处了。”打定了主意伺机而. 这日薛蟠晚间微醺又命宝蟾倒茶来吃.薛蟠接碗时故意捏他的手.宝蟾又乔装躲闪连忙缩手.两下失误豁啷一声茶碗落地泼了一身一地的茶.薛蟠不好意思佯说宝蟾不好生拿着.宝蟾说:“姑爷不好生接。”金桂冷笑道:“两个人的腔调儿都够使了.别打谅谁是傻子。”薛蟠低头微笑不语宝蟾红了脸出去.一时安歇之时金桂便故意的撵薛蟠别处去睡"省得你馋痨饿眼。”薛蟠只是笑.金桂道:“要作什么和我说别偷偷摸摸的不中用。”薛蟠听了仗着酒盖脸便趁势跪在被上拉着金桂笑道:“好姐姐你若要把宝蟾赏了我你要怎样就怎样.你要人脑子也弄来给你。”金桂笑道:“这话好不通.你爱谁说明了就收在房里省得别人看着不雅.我可要什么呢。”薛蟠得了这话喜的称谢不尽是夜曲尽丈夫之道奉承金桂.次日也不出门只在家中厮奈越放大了胆.至午后金桂故意出去让个空儿与他二人.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来.宝蟾心里也知**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谁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必在难分之际便叫丫头小舍儿过来.原来这小丫头也是金桂从小儿在家使唤的因他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看管便大家叫他作小舍儿专作些粗笨的生活.金桂如今有意独唤他来吩咐道:“你去告诉秋菱到我屋里将手帕取来不必说我说的。”小舍儿听了一径寻着香菱说:“菱姑娘***手帕子忘记在屋里了.你去取来送上去岂不好?"香菱正因金桂近日每每的折挫他.不知何意百般竭力挽回不暇.听了这话忙往房里来取.不防正遇见他二人推就之际一头撞了进去自己倒羞的耳面飞红忙转身回避不迭.那薛蟠自为是过了明路的除了金桂无人可怕所以连门也不掩今见香菱撞来故也略有些惭愧还不十分在意.无奈宝蟾素日最是说嘴要强的今遇见了香菱便恨无地缝儿可入忙推开薛蟠一径跑了口内还恨怨不迭说他强*奸力逼等语.薛蟠好容易圈哄的要上手却被香菱打散不免一腔兴头变作了一腔恶怒都在香菱身上不容分说赶出来啐了两口骂道:“死娼妇你这会子作什么来撞尸游魂!"香菱料事不好三步两步早已跑了.薛蟠再来找宝蟾已无踪迹了于是恨的只骂香菱.至晚饭后已吃得醺醺然洗澡时不防水略热了些烫了脚便说香菱有意害他赤条精光赶着香菱踢打了两下.香菱虽未受过这气苦既到此时也说不得了只好自悲自怨各自走开. 彼时金桂已暗和宝蟾说明今夜令薛蟠和宝蟾在香菱房中去成亲命香菱过来陪自己先睡.先是香菱不肯金桂说他嫌脏了再必是图安逸怕夜里劳动伏侍又骂说:“你那没见世面的主子见一个爱一个把我的人霸占了去又不叫你来.到底是什么主意想必是逼我死罢了。”薛蟠听了这话又怕闹黄了宝蟾之事忙又赶来骂香菱:“不识抬举!再不去便要打了!"香菱无奈只得抱了铺盖来.金桂命他在地下铺睡.香菱无奈只得依命.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总不使其安逸稳卧片时.那薛蟠得了宝蟾如获珍宝一概都置之不顾.恨的金桂暗暗的恨道:“且叫你乐这几天等我慢慢的摆布了来那时可别怨我!"一面隐忍一面设计摆布香菱. 半月光景忽又装起病来只说心疼难忍四肢不能转动.请医疗治不效众人都说是香菱气的.闹了两日忽又从金桂的枕头内抖出纸人来上面写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针钉在心窝并四肢骨节等处.于是众人反乱起来当作新闻先报与薛姨妈.薛姨妈先忙手忙脚的薛蟠自然更乱起来立刻要拷打众人.金桂笑道:“何必冤枉众人大约是宝蟾的镇魇法儿。”薛蟠道:“他这些时并没有多空儿在你房里何苦赖好人."金桂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莫不是我自己不成!虽有别人谁可敢进我的房呢。”薛蟠道:“香菱如今是天天跟着你他自然知道先拷问他就知道了。”金桂冷笑道:“拷问谁谁肯认?依我说竟装个不知道大家丢开手罢了.横竖治死我也没什么要紧乐得再娶好的.若据良心上说左不过你三个多嫌我一个。”说着一面痛哭起来.薛蟠更被这一席话激怒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面打起来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香菱叫屈薛姨妈跑来禁喝说:“不问明白你就打起人来了.这丫头伏侍了你这几年那一点不周到不尽心?他岂肯如今作这没良心的事!你且问个清浑皂白再动粗卤。”金桂听见他婆婆如此说着怕薛蟠耳软心活便益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又哭喊说:“这半个多月把我的宝蟾霸占了去不容他进我的房唯有秋菱跟着我睡.我要拷问宝蟾你又护到头里.你这会子又赌气打他去.治死我再拣富贵的标致的娶来就是了何苦作出这些把戏来!"薛蟠听了这些话越着了急.薛姨妈听见金桂句句挟制着儿子百般恶赖的样子十分可恨.无奈儿子偏不硬气已是被他挟制软惯了.如今又勾搭上了丫头被他说霸占了去他自己反要占温柔让夫之礼.这魇魔法究竟不知谁作的实是俗语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正是公婆难断床帏事了.因此无法只得赌气喝骂薛蟠说:“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谁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头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说嘴霸占了丫头什么脸出去见人!也不知谁使的法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好歹就打人.我知道你是个得新弃旧的东西白辜负了我当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许打我立即叫人牙子来卖了他你就心净了。”说着命香菱"收拾了东西跟我来"一面叫人去"快叫个人牙子来多少卖几两银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钉大家过太平日子。”薛蟠见母亲动了气早也低下头了.金桂听了这话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卖人不必说着一个扯着一个的.我们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下人的不成怎么拔出肉中刺眼中钉?是谁的钉谁的刺?但凡多嫌着他也不肯把我的丫头也收在房里了。”薛姨妈听说气的身战气咽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婆婆这里说话媳妇隔着窗子拌嘴.亏你是旧家人家的女儿!满嘴里大呼小喊说的是些什么!"薛蟠急的跺脚说:“罢哟罢哟!看人听见笑话。”金桂意谓一不作二不休越泼喊起来了说:“我不怕人笑话!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话了!再不然留下他就卖了我.谁还不知道你薛家有钱行动拿钱垫人又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你不趁早施为还等什么?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们家作什么去了!这会子人也来了金的银的也赔了略有个眼睛鼻子的也霸占去了该挤我了!"一面哭喊一面滚揉自己拍打.薛蟠急的说又不好劝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咳声叹气抱怨说运气不好.当下薛姨妈早被薛宝钗劝进去了只命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可是气的胡涂了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下我使唤我正也没人使呢。”薛姨妈道:“留着他还是淘气不如打了他倒干净。”宝钗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他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他那里也如卖了一般。”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只不愿出去情愿跟着姑娘薛姨妈也只得罢了.自此以后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竟一心断绝.虽然如此终不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本来怯弱虽在薛蟠房中几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那时金桂又吵闹了数次气的薛姨妈母女惟暗自垂泪怨命而已.薛蟠虽曾仗着酒胆挺撞过两三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递与他身子随意叫打这里持刀欲杀时便伸与他脖项.薛蟠也实不能下手只得乱闹了一阵罢了.如今习惯成自然反使金桂越长了威风薛蟠越软了气骨.虽是香菱犹在却亦如不在的一般虽不能十分畅快就不觉的碍眼了且姑置不究.如此又渐次寻趁宝蟾.宝蟾却不比香菱的情性最是个烈火干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脑后.近见金桂又作践他他便不肯服低容让半点.先是一冲一撞的拌嘴后来金桂气急了甚至于骂再至于打.他虽不敢还言还手便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薛蟠此时一身难以两顾惟徘徊观望于二者之间十分闹的无法便出门躲在外厢.金桂不作性气有时欢喜便纠聚人来斗纸牌掷骰子作乐.又生平最喜啃骨头每日务要杀鸡鸭将肉赏人吃只单以油炸焦骨头下酒.吃的不奈烦或动了气便肆行海骂说:“有别的忘八粉头乐的我为什么不乐!"薛家母女总不去理他.薛蟠亦无别法惟日夜悔恨不该娶这搅家星罢了都是一时没了主意.于是宁荣二宅之人上上下下无有不知无有不叹者. 此时宝玉已过了百日出门行走.亦曾过来见过金桂"举止形容也不怪厉一般是鲜花嫩柳与众姊妹不差上下的人焉得这等样情性可为奇之至极。”因此心下纳闷.这日与王夫人请安去又正遇见迎春奶娘来家请安说起孙绍祖甚属不端"姑娘惟有背地里淌眼抹泪的只要接了来家散诞两日。”王夫人因说:“我正要这两日接他去只因七事八事的都不遂心所以就忘了.前儿宝玉去了回来也曾说过的.明日是个好日子就接去。”正说着贾母打人来找宝玉说:“明儿一早往天齐庙还愿。”宝玉如今巴不得各处去逛逛听见如此喜的一夜不曾合眼盼明不明的. 次日一早梳洗穿带已毕随了两三个老嬷嬷坐车出西城门外天齐庙来烧香还愿.这庙里已是昨日预备停妥的.宝玉天生性怯不敢近狰狞神鬼之像.这天齐庙本系前朝所修极其宏壮.如今年深岁久又极其荒凉.里面泥胎塑像皆极其凶恶是以忙忙的焚过纸马钱粮便退至道院歇息.一时吃过饭众嬷嬷和李贵等人围随宝玉到处散诞顽耍了一回.宝玉困倦复回至静室安歇.众嬷嬷生恐他睡着了便请当家的老王道士来陪他说话儿.这老王道士专意在江湖上卖药弄些海上方治人射利这庙外现挂着招牌丸散膏丹色色俱备亦长在宁荣两宅走动熟惯都与他起了个浑号唤他作"王一贴"言他的膏药灵验只一贴百病皆除之意.当下王一贴进来宝玉正歪在炕上想睡李贵等正说"哥儿别睡着了"厮混着.看见王一贴进来都笑道:“来的好来的好.王师父你极会说古记的说一个与我们小爷听听。”王一贴笑道:“正是呢.哥儿别睡仔细肚里面筋作怪。”说着满屋里人都笑了.宝玉也笑着起身整衣.王一贴喝命徒弟们快泡好酽茶来.茗烟道:“我们爷不吃你的茶连这屋里坐着还嫌膏药气息呢。”王一贴笑道:“没当家花花的膏药从不拿进这屋里来的.知道哥儿今日必来头三五天就拿香熏了又熏的。”宝玉道:“可是呢天天只听见你的膏药好到底治什么病?"王一贴道:“哥儿若问我的膏药说来话长其中细理一言难尽.共药一百二十味君臣相际宾客得宜温凉兼用贵贱殊方.内则调元补气开胃口养荣卫宁神安志去寒去暑化食化痰外则和血脉舒筋络出死肌生新肉去风散毒.其效如神贴过的便知。”宝玉道:“我不信一张膏药就治这些病.我且问你倒有一种病可也贴的好么?"王一贴道:“百病千灾无不立效.若不见效哥儿只管揪着胡子打我这老脸拆我这庙何如?只说出病源来。”宝玉笑道:“你猜若你猜的着便贴的好了。”王一贴听了寻思一会笑道:“这倒难猜只怕膏药有些不灵了。”宝玉命李贵等:“你们且出去散散.这屋里人多越蒸臭了。”李贵等听说且都出去自便只留下茗烟一人.这茗烟手内点着一枝梦甜香宝玉命他坐在身旁却倚在他身上.王一贴心有所动便笑嘻嘻走近前来悄悄的说道:“我可猜着了.想是哥儿如今有了房中的事情要滋助的药可是不是?"话犹未完茗烟先喝道:“该死打嘴!"宝玉犹未解忙问:“他说什么?"茗烟道:“信他胡说。”唬的王一贴不敢再问只说:“哥儿明说了罢。”宝玉道:“我问你可有贴女人的妒病方子没有?"王一贴听说拍手笑道:“这可罢了.不但说没有方子就是听也没有听见过."宝玉笑道:“这样还算不得什么。”王一贴又忙道:“贴妒的膏药倒没经过倒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只是慢些儿不能立竿见影的效验。”宝玉道:“什么汤药怎么吃法?"王一贴道:“这叫做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道:“这也不值什么只怕未必见效."王一贴道:“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说着宝玉茗烟都大笑不止骂"油嘴的牛头".王一贴笑道:“不过是闲着解午盹罢了有什么关系.说笑了你们就值钱.实告你们说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正说着吉时已到请宝玉出去焚化钱粮散福.功课完毕方进城回家. 那时迎春已来家好半日孙家的婆娘媳妇等人已待过晚饭打回家去了.迎春方哭哭啼啼的在王夫人房中诉委曲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过两三次便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又说老爷曾收着他五千银子不该使了他的.如今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他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买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在下房里睡去.当日有你爷爷在时希图上我们的富贵赶着相与的.论理我和你父亲是一辈如今强压我的头卖了一辈.又不该作了这门亲倒没的叫人看着赶势利似的."一行说一行哭的呜呜咽咽连王夫人并众姊妹无不落泪.王夫人只得用言语解劝说:“已是遇见了这不晓事的人可怎么样呢.想当日你叔叔也曾劝过大老爷不叫作这门亲的.大老爷执意不听一心情愿到底作不好了.我的儿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儿没了娘幸而过婶子这边过了几年心净日子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王夫人一面劝解一面问他随意要在那里安歇.迎春道:“乍乍的离了姊妹们只是眠思梦想.二则还记挂着我的屋子还得在园里旧房子里住得三五天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还可能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忙劝道:“快休乱说.不过年轻的夫妻们闲牙斗齿亦是万万人之常事何必说这丧话。”仍命人忙忙的收拾紫菱洲房屋命姊妹们陪伴着解释又吩咐宝玉:“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风声倘或老太太知道了这些事都是你说的。”宝玉唯唯的听命.迎春是夕仍在旧馆安歇.众姊妹等更加亲热异常.一连住了三日才往邢夫人那边去.先辞过贾母及王夫人然后与众姊妹分别更皆悲伤不舍.还是王夫人薛姨妈等安慰劝释方止住了过那边去.又在邢夫人处住了两日就有孙绍祖的人来接去.迎春虽不愿去无奈惧孙绍祖之恶只得勉强忍情作辞了.邢夫人本不在意也不问其夫妻和睦家务烦难只面情塞责而已.终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回 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 且说迎春归去之后邢夫人象没有这事倒是王夫人抚养了一场却甚实伤感在房中自己叹息了一回.只见宝玉走来请安看见王夫人脸上似有泪痕也不敢坐只在旁边站着.王夫人叫他坐下宝玉才捱上炕来就在王夫人身旁坐了.王夫人见他呆呆的瞅着似有欲言不言的光景便道:“你又为什么这样呆呆的?"宝玉道:“并不为什么只是昨儿听见二姐姐这种光景我实在替他受不得.虽不敢告诉老太太却这两夜只是睡不着.我想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那里受得这样的委屈.况且二姐姐是个最懦弱的人向来不会和人拌嘴偏偏儿的遇见这样没人心的东西竟一点儿不知道女人的苦处."说着几乎滴下泪来.王夫人道:“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俗语说的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叫我能怎么样呢。”宝玉道:“我昨儿夜里倒想了一个主意:咱们索性回明了老太太把二姐姐接回来还叫他紫菱洲住着仍旧我们姐妹弟兄们一块儿吃一块儿顽省得受孙家那混帐行子的气.等他来接咱们硬不叫他去.由他接一百回咱们留一百回只说是老太太的主意.这个岂不好呢!"王夫人听了又好笑又好恼说道:“你又了呆气了混说的是什么!大凡做了女孩儿终久是要出门子的嫁到人家去娘家那里顾得也只好看他自己的命运碰得好就好碰得不好也就没法儿.你难道没听见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里个个都象你大姐姐做娘娘呢.况且你二姐姐是新媳妇孙姑爷也还是年轻的人各人有各人的脾气新来乍到自然要有些扭别的.过几年大家摸着脾气儿生儿长女以后那就好了.你断断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说起半个字我知道了是不依你的.快去干你的去罢不要在这里混说。”说得宝玉也不敢作声坐了一回无精打彩的出来了.憋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可泄走到园中一径往潇湘馆来. 刚进了门便放声大哭起来.黛玉正在梳洗才毕见宝玉这个光景倒吓了一跳问:“是怎么了?和谁怄了气了?"连问几声.宝玉低着头伏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哭的说不出话来.黛玉便在椅子上怔怔的瞅着他一会子问道:“到底是别人和你怄了气了还是我得罪了你呢?"宝玉摇手道:“都不是都不是。”黛玉道:“那么着为什么这么伤起心来?"宝玉道:“我只想着咱们大家越早些死的越好活着真真没有趣儿!"黛玉听了这话更觉惊讶道:“这是什么话你真正了疯了不成!"宝玉道:“也并不是我疯我告诉你你也不能不伤心.前儿二姐姐回来的样子和那些话你也都听见看见了.我想人到了大的时候为什么要嫁?嫁出去受人家这般苦楚!还记得咱们初结海棠社的时候大家吟诗做东道那时候何等热闹.如今宝姐姐家去了连香菱也不能过来二姐姐又出了门子了几个知心知意的人都不在一处弄得这样光景.我原打算去告诉老太太接二姐姐回来谁知太太不依倒说我呆混说我又不敢言语.这不多几时你瞧瞧园中光景已经大变了.若再过几年又不知怎么样了.故此越想不由人不心里难受起来."黛玉听了这番言语把头渐渐的低了下去身子渐渐的退至炕上一言不叹了口气便向里躺下去了. 紫鹃刚拿进茶来见他两个这样正在纳闷.只见袭人来了进来看见宝玉便道:“二爷在这里呢么老太太那里叫呢.我估量着二爷就是在这里。”黛玉听见是袭人便欠身起来让坐.黛玉的两个眼圈儿已经哭的通红了.宝玉看见道:“妹妹我刚才说的不过是些呆话你也不用伤心.你要想我的话时身子更要保重才好.你歇歇儿罢老太太那边叫我我看看去就来。”说着往外走了.袭人悄问黛玉道:“你两个人又为什么?"黛玉道:“他为他二姐姐伤心我是刚才眼睛痒揉的并不为什么。”袭人也不言语忙跟了宝玉出来各自散了.宝玉来到贾母那边贾母却已经歇晌只得回到怡红院.到了午后宝玉睡了中觉起来甚觉无聊随手拿了一本书看.袭人见他看书忙去沏茶伺候.谁知宝玉拿的那本书却是《古乐府》随手翻来正看见曹孟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一不觉刺心.因放下这一本又拿一本看时却是晋翻了几页忽然把书掩上托着腮只管痴痴的坐着.袭人倒了茶来见他这般光景便道:“你为什么又不看了?"宝玉也不答言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袭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也只管站在旁边呆呆的看着他.忽见宝玉站起来嘴里咕咕哝哝的说道:“好一个放浪形骸之外!"袭人听了又好笑又不敢问他只得劝道:“你若不爱看这些书不如还到园里逛逛也省得闷出毛病来。”那宝玉只管口中答应只管出着神往外走了. 一时走到沁芳亭但见萧疏景象人去房空.又来至蘅芜院更是香草依然门窗掩闭.转过藕香榭来远远的只见几个人在蓼溆一带栏杆上靠着有几个小丫头蹲在地下找东西.宝玉轻轻的走在假山背后听着.只听一个说道:“看他上来不上来。”好似李纹的语音.一个笑道:“好下去了.我知道他不上来的。”这个却是探春的声音.一个又道:“是了姐姐你别动只管等着.他横竖上来。”一个又说:“上来了。”这两个是李绮邢岫烟的声儿.宝玉忍不住拾了一块小砖头儿往那水里一撂咕咚一声四个人都吓了一跳惊讶道:“这是谁这么促狭?唬了我们一跳。”宝玉笑着从山子后直跳出来笑道:“你们好乐啊怎么不叫我一声儿?"探春道:“我就知道再不是别人必是二哥哥这样淘气.没什么说的你好好儿的赔我们的鱼罢.刚才一个鱼上来刚刚儿的要钓着叫你唬跑了。”宝玉笑道:“你们在这里顽竟不找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大家笑了一回.宝玉道:“咱们大家今儿钓鱼占占谁的运气好.看谁钓得着就是他今年的运气好钓不着就是他今年运气不好.咱们谁先钓?"探春便让李纹李纹不肯.探春笑道:“这样就是我先钓。”回头向宝玉说道:“二哥哥你再赶走了我的鱼我可不依了。”宝玉道:“头里原是我要唬你们顽这会子你只管钓罢。”探春把丝绳抛下没十来句话的工夫就有一个杨叶窜儿吞着钩子把漂儿坠下去探春把竿一挑往地下一撩却活迸的.侍书在满地上乱抓两手捧着搁在小磁坛内清水养着.探春把钓竿递与李纹.李纹也把钓竿垂下但觉丝儿一动忙挑起来却是个空钩子.又垂下去半晌钩丝一动又挑起来还是空钩子.李纹把那钩子拿上来一瞧原来往里钩了.李纹笑道:“怪不得钓不着。”忙叫素云把钩子敲好了换上新虫子上边贴好了苇片儿.垂下去一会儿见苇片直沉下去急忙提起来倒是一个二寸长的鲫瓜儿.李纹笑着道:“宝哥哥钓罢。”宝玉道:“索性三妹妹和邢妹妹钓了我再钓。”岫烟却不答言.只见李绮道:“宝哥哥先钓罢。”说着水面上起了一个泡儿.探春道:“不必尽着让了.你看那鱼都在三妹妹那边呢还是三妹妹快着钓罢。”李绮笑着接了钓竿儿果然沉下去就钓了一个.然后岫烟也钓着了一个随将竿子仍旧递给探春探春才递与宝玉.宝玉道:“我是要做姜太公的。”便走下石矶坐在池边钓起来岂知那水里的鱼看见人影儿都躲到别处去了.宝玉抡着钓竿等了半天那钓丝儿动也不动.刚有一个鱼儿在水边吐沫宝玉把竿子一幌又唬走了.急的宝玉道:“我最是个性儿急的人他偏性儿慢这可怎么样呢.好鱼儿快来罢!你也成全成全我呢。”说得四人都笑了.一言未了只见钓丝微微一动.宝玉喜得满怀用力往上一兜把钓竿往石上一碰折作两段丝也振断了钩子也不知往那里去了.众人越笑起来.探春道:“再没见象你这样卤人。”正说着只见麝月慌慌张张的跑来说:“二爷老太太醒了叫你快去呢。”五个人都唬了一跳.探春便问麝月道:“老太太叫二爷什么事?"麝月道:“我也不知道.就只听见说是什么闹破了叫宝玉来问还要叫琏二奶奶一块儿查问呢。”吓得宝玉了一回呆说道:“不知又是那个丫头遭了瘟了.探春道:李纹李绮岫烟走了. 宝玉走到贾母房中只见王夫人陪着贾母摸牌.宝玉看见无事才把心放下了一半.贾母见他进来便问道:“你前年那一次大病的时候后来亏了一个疯和尚和个瘸道士治好了的.那会子病里你觉得是怎么样?"宝玉想了一回道:“我记得得病的时候儿好好的站着倒象背地里有人把我拦头一棍疼的眼睛前头漆黑看见满屋子里都是些青面獠牙拿刀举棒的恶鬼.躺在炕上觉得脑袋上加了几个脑箍似的.以后便疼的任什么不知道了.到好的时候又记得堂屋里一片金光直照到我房里来那些鬼都跑着躲避便不见了.我的头也不疼了心上也就清楚了。”贾母告诉王夫人道:“这个样儿也就差不多了。” 说着凤姐也进来了见了贾母又回身见过了王夫人说道:“老祖宗要问我什么?"贾母道:“你前年害了邪病你还记得怎么样?"凤姐儿笑道:“我也不很记得了.但觉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倒象有些鬼怪拉拉扯扯要我杀人才好有什么拿什么见什么杀什么.自己原觉很乏只是不能住手。”贾母道:“好的时候还记得么?"凤姐道:“好的时候好象空中有人说了几句话似的却不记得说什么来着。”贾母道:“这么看起来竟是他了.他姐儿两个病中的光景和才说的一样.这老东西竟这样坏心宝玉枉认了他做干妈.倒是这个和尚道人阿弥陀佛才是救宝玉性命的只是没有报答他。”凤姐道:“怎么老太太想起我们的病来呢?"贾母道:“你问你太太去我懒待说。”王夫人道:“才刚老爷进来说起宝玉的干妈竟是个混帐东西邪魔外道的.如今闹破了被锦衣府拿住送入刑部监要问死罪的了前几天被人告的.那个人叫做什么潘三保有一所房子卖与斜对过当铺里.这房子加了几倍价钱潘三保还要加当铺里那里还肯.潘三保便买嘱了这老东西因他常到当铺里去那当铺里人的内眷都与他好的.他就使了个法儿叫人家的内人便得了邪病家翻宅乱起来.他又去说这个病他能治就用些神马纸钱烧献了果然见效.他又向人家内眷们要了十几两银子.岂知老佛爷有眼应该败露了.这一天急要回去掉了一个绢包儿.当铺里人捡起来一看里头有许多纸人还有四丸子很香的香.正诧异着呢那老东西倒回来找这绢包儿.这里的人就把他拿住身边一搜搜出一个匣子里面有象牙刻的一男一女不穿衣服光着身子的两个魔王还有七根朱红绣花针.立时送到锦衣府去问出许多官员家大户太太姑娘们的隐情事来.所以知会了营里把他家中一抄抄出好些泥塑的煞神几匣子闹香.炕背后空屋子里挂着一盏七星灯灯下有几个草人有头上戴着脑箍的有胸前穿着钉子的有项上拴着锁子的.柜子里无数纸人儿底下几篇小帐上面记着某家验过应找银若干.得人家油钱香分也不计其数.凤姐道:“咱们的病一准是他.我记得咱们病后那老妖精向赵姨娘处来过几次要向赵姨娘讨银子见了我便脸上变貌变色两眼黧鸡似的.我当初还猜疑了几遍总不知什么原故.如今说起来却原来都是有因的.但只我在这里当家自然惹人恨怨怪不得人治我.宝玉可和人有什么仇呢忍得下这样毒手."贾母道:“焉知不因我疼宝玉不疼环儿竟给你们种了毒了呢。”王夫人道:“这老货已经问了罪决不好叫他来对证.没有对证赵姨娘那里肯认帐.事情又大闹出来外面也不雅等他自作自受少不得要自己败露的。”贾母道:“你这话说的也是这样事没有对证也难作准.只是佛爷菩萨看的真他们姐儿两个如今又比谁不济了呢.罢了过去的事凤哥儿也不必提了.今日你和你太太都在我这边吃了晚饭再过去罢."遂叫鸳鸯琥珀等传饭.凤姐赶忙笑道:“怎么老祖宗倒操起心来!"王夫人也笑了.只见外头几个媳妇伺候.凤姐连忙告诉小丫头子传饭:“我和太太都跟着老太太吃。”正说着只见玉钏儿走来对王夫人道:“老爷要找一件什么东西请太太伺候了老太太的饭完了自己去找一找呢."贾母道:“你去罢保不住你老爷有要紧的事。”王夫人答应着便留下凤姐儿伺候自己退了出来. 回至房中和贾政说了些闲话把东西找了出来.贾政便问道:“迎儿已经回去了他在孙家怎么样?"王夫人道:“迎丫头一肚子眼泪说孙姑爷凶横的了不得。”因把迎春的话述了一遍.贾政叹道:“我原知不是对头无奈大老爷已说定了教我也没法.不过迎丫头受些委屈罢了。”王夫人道:“这还是新媳妇只指望他以后好了好。”说着嗤的一笑.贾政道:“笑什么?"王夫人道:“我笑宝玉今儿早起特特的到这屋里来说的都是些孩子话."贾政道:“他说什么?"王夫人把宝玉的言语笑述了一遍.贾政也忍不住的笑因又说道:“你提宝玉我正想起一件事来.这小孩子天天放在园里也不是事.生女儿不得济还是别人家的人生儿若不济事关系非浅.前日倒有人和我提起一位先生来学问人品都是极好的也是南边人.但我想南边先生性情最是和平咱们城里的小孩个个踢天弄井鬼聪明倒是有的可以搪塞就搪塞过去了胆子又大先生再要不肯给没脸一日哄哥儿似的没的白耽误了.所以老辈子不肯请外头的先生只在本家择出有年纪再有点学问的请来掌家塾.如今儒大太爷虽学问也只中平但还弹压的住这些小孩子们不至以颟顸了事.我想宝玉闲着总不好不如仍旧叫他家塾中读书去罢了."王夫人道:“老爷说的很是.自从老爷外任去了他又常病竟耽搁了好几年.如今且在家学里温习温习也是好的。”贾政点头又说些闲话不题. 且说宝玉次日起来梳洗已毕早有小厮们传进话来说:“老爷叫二爷说话。”宝玉忙整理了衣服来至贾政书房中请了安站着.贾政道:“你近来作些什么功课?虽有几篇字也算不得什么.我看你近来的光景越比头几年散荡了况且每每听见你推病不肯念书.如今可大好了我还听见你天天在园子里和姊妹们顽顽笑笑甚至和那些丫头们混闹把自己的正经事总丢在脑袋后头.就是做得几句诗词也并不怎么样有什么稀罕处!比如应试选举到底以章为主你这上头倒没有一点儿工夫.我可嘱咐你:自今日起再不许做诗做对的了单要习学八股章.限你一年若毫无长进你也不用念书了我也不愿有你这样的儿子了。”遂叫李贵来说:“明儿一早传焙茗跟了宝玉去收拾应念的书籍一齐拿过来我看看亲自送他到家学里去。”喝命宝玉:“去罢!明日起早来见我。”宝玉听了半日竟无一言可答因回到怡红院来. 袭人正在着急听信见说取书倒也欢喜.独是宝玉要人即刻送信与贾母欲叫拦阻.贾母得信便命人叫宝玉来告诉他说:“只管放心先去别叫你老子生气.有什么难为你有我呢。”宝玉没法只得回来嘱咐了丫头们:“明日早早叫我老爷要等着送我到家学里去呢。”袭人等答应了同麝月两个倒替着醒了一夜. 次日一早袭人便叫醒宝玉梳洗了换了衣服打小丫头子传了焙茗在二门上伺候拿着书籍等物.袭人又催了两遍宝玉只得出来过贾政书房中来先打听"老爷过来了没有?"书房中小厮答应:“方才一位清客相公请老爷回话里边说梳洗呢命清客相公出去候着去了."宝玉听了心里稍稍安顿连忙到贾政这边来.恰好贾政着人来叫宝玉便跟着进去.贾政不免又嘱咐几句话带了宝玉上了车焙茗拿着书籍一直到家塾中来. 早有人先抢一步回代儒说:“老爷来了。”代儒站起身来贾政早已走入向代儒请了安.代儒拉着手问了好又问:“老太太近日安么?"宝玉过来也请了安.贾政站着请代儒坐了然后坐下.贾政道:“我今日自己送他来因要求托一番.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到底要学个成*人的举业才是终身立身成名之事.如今他在家中只是和些孩子们混闹虽懂得几句诗词也是胡诌乱道的就是好了也不过是风云月露与一生的正事毫无关涉."代儒道:“我看他相貌也还体面灵性也还去得为什么不念书只是心野贪顽.诗词一道不是学不得的只要达了以后再学还不迟呢。”贾政道:“原是如此.目今只求叫他读书讲书作章.倘或不听教训还求太爷认真的管教管教他才不至有名无实的白耽误了他的一世."说毕站起来又作了一个揖然后说了些闲话才辞了出去.代儒送至门说:“老太太前替我问好请安罢。”贾政答应着自己上车去了. 代儒回身进来看见宝玉在西南角靠窗户摆着一张花梨小桌右边堆下两套旧书薄薄儿的一本章叫焙茗将纸墨笔砚都搁在抽屉里藏着.代儒道:“宝玉我听见说你前儿有病如今可大好了?"宝玉站起来道:“大好了。”代儒道:“如今论起来你可也该用功了.你父亲望你成*人恳切的很.你且把从前念过的书打头儿理一遍.每日早起理书饭后写字晌午讲书念几遍章就是了。”宝玉答应了个"是"回身坐下时不免四面一看.见昔时金荣辈不见了几个又添了几个小学生都是些粗俗异常的.忽然想起秦钟来如今没有一个做得伴说句知心话儿的心上凄然不乐却不敢作声只是闷着看书.代儒告诉宝玉道:“今日头一天早些放你家去罢.明日要讲书了.但是你又不是很愚夯的明日我倒要你先讲一两章书我听试试你近来的工课何如我才晓得你到怎么个分儿上头。”说得宝玉心中乱跳.欲知明日听解何如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回 老学究讲义警顽心 病潇湘痴魂惊恶梦 话说宝玉下学回来见了贾母.贾母笑道:“好了如今野马上了笼头了.去罢见见你老爷回来散散儿去罢。”宝玉答应着去见贾政.贾政道:“这早晚就下了学了么?师父给你定了工课没有?"宝玉道:“定了.早起理书饭后写字晌午讲书念章。”贾政听了点点头儿因道:“去罢还到老太太那边陪着坐坐去.你也该学些人功道理别一味的贪顽.晚上早些睡天天上学早些起来.你听见了?"宝玉连忙答应几个"是"退出来忙忙又去见王夫人又到贾母那边打了个照面儿. 赶着出来恨不得一走就走到潇湘馆才好.刚进门口便拍着手笑道:“我依旧回来了!"猛可里倒唬了黛玉一跳.紫鹃打起帘子宝玉进来坐下.黛玉道:“我恍惚听见你念书去了.这么早就回来了?"宝玉道:“嗳呀了不得!我今儿不是被老爷叫了念书去了么心上倒象没有和你们见面的日子了.好容易熬了一天这会子瞧见你们竟如死而复生的一样真真古人说一日三秋这话再不错的。”黛玉道:“你上头去过了没有?"宝玉道:“都去过了。”黛玉道:“别处呢?"宝玉道:“没有。”黛玉道:“你也该瞧瞧他们去。”宝玉道:“我这会子懒待动了只和妹妹坐着说一会子话儿.罢老爷还叫早睡早起只好明儿再瞧他们去了。”黛玉道:“你坐坐儿可是正该歇歇儿去了。”宝玉道:“我那里是乏只是闷得慌.这会子咱们坐着才把闷散了你又催起我来。”黛玉微微的一笑因叫紫鹃:“把我的龙井茶给二爷沏一碗.二爷如今念书了比不的头里。”紫鹃笑着答应去拿茶叶叫小丫头子沏茶.宝玉接着说道:“还提什么念书我最厌这些道学话.更可笑的是八股章拿他诓功名混饭吃也罢了还要说代圣贤立言.好些的不过拿些经书凑搭凑搭还罢了更有一种可笑的肚子里原没有什么东拉西扯弄的牛鬼蛇神还自以为博奥.这那里是阐圣贤的道理.目下老爷口口声声叫我学这个我又不敢违拗你这会子还提念书呢。”黛玉道:“我们女孩儿家虽然不要这个但小时跟着你们雨村先生念书也曾看过.内中也有近情近理的也有清微淡远的.那时候虽不大懂也觉得好不可一概抹倒.况且你要取功名这个也清贵些。”宝玉听到这里觉得不甚入耳因想黛玉从来不是这样人怎么也这样势欲熏心起来?又不敢在他跟前驳回只在鼻子眼里笑了一声.正说着忽听外面两个人说话却是秋纹和紫鹃.只听秋纹道:“袭人姐姐叫我老太太那里接去谁知却在这里。”紫鹃道:“我们这里才沏了茶索性让他喝了再去。”说着二人一齐进来.宝玉和秋纹笑道:“我就过去又劳动你来找。”秋纹未及答言只见紫鹃道:“你快喝了茶去罢人家都想了一天了。”秋纹啐道:“呸好混帐丫头!"说的大家都笑了.宝玉起身才辞了出来.黛玉送到屋门口儿紫鹃在台阶下站着宝玉出去才回房里来. 却说宝玉回到怡红院中进了屋子只见袭人从里间迎出来便问:“回来了么?"秋纹应道:二爷早来了在林姑娘那边来着.鸳鸯姐姐来吩咐我们:如今老爷狠叫你念书如有丫鬟们再敢和你顽笑都要照着晴雯司棋的例办.我想伏侍你一场赚了这些言语也没什么趣儿."说着便伤起心来.宝玉忙道:“好姐姐你放心.我只好生念书太太再不说你们了.我今儿晚上还要看书明日师父叫我讲书呢.我要使唤横竖有麝月秋纹呢你歇歇去罢。”袭人道:“你婵夏钍椋颐欠棠阋彩腔断驳摹!北t裉耍厦t粤送矸梗?就叫点灯把念过的"四书"翻出来.只是从何处看起?翻了一本看去章章里头似乎明白细按起来却不很明白.看着小注又看讲章闹到梆子下来了自己想道:“我在诗词上觉得很容易在这个上头竟没头脑。”便坐着呆呆的呆想.袭人道:“歇歇罢做工夫也不在这一时的。”宝玉嘴里只管胡乱答应.麝月袭人才伏侍他睡下两个才也睡了.及至睡醒一觉听得宝玉炕上还是翻来复去.袭人道:“你还醒着呢么?你倒别混想了养养神明儿好念书。”宝玉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睡不着.你来给我揭去一层被。”袭人道:“天气不热别揭罢。”宝玉道:“我心里烦躁的很。”自把被窝褪下来.袭人忙爬起来按住把手去他头上一摸觉得微微有些烧.袭人道:“你别动了有些烧了。”宝玉道:“可不是。”袭人道:“这是怎么说呢!"宝玉道:“不怕是我心烦的原故.你别吵嚷省得老爷知道了必说我装病逃学不然怎么病的这样巧.明儿好了原到学里去就完事了。”袭人也觉得可怜说道:“我靠着你睡罢。”便和宝玉捶了一回脊梁不知不觉大家都睡着了.直到红日高升方才起来.宝玉道:“不好了晚了!"急忙梳洗毕问了安就往学里来了.代儒已经变着脸说:“怪不得你老爷生气说你没出息.第二天你就懒惰这是什么时候才来!"宝玉把昨儿烧的话说了一遍方过去了原旧念书.到了下晚代儒道:“宝玉有一章书你来讲讲。”宝玉过来一看却是"后生可畏"章.宝玉心上说:“这还好幸亏不是学庸。”问道:“怎么讲呢?"代儒道:“你把节旨句子细细儿讲来。”宝玉把这章先朗朗的念了一遍说:“这章书是圣人劝勉后生教他及时努力不要弄到……"说到这里抬头向代儒一瞧.代儒觉得了笑了一笑道:“你只管说讲书是没有什么避忌的.《礼记》上说临不讳只管说不要弄到什么?"宝玉道:“不要弄到老大无成.先将可畏二字激后生的志气后把不足畏二字警惕后生的将来。”说罢看着代儒.代儒道:“也还罢了.串讲呢?"宝玉道:“圣人说人生少时心思才力样样聪明能干实在是可怕的.那里料得定他后来的日子不象我的今日.若是悠悠忽忽到了四十岁又到五十岁既不能够达这种人虽是他后生时象个有用的到了那个时候这一辈子就没有人怕他了。”代儒笑道:“你方才节旨讲的倒清楚只是句子里有些孩子气.无闻二字不是不能达做官的话.闻是实在自己能够明理见道就不做官也是有闻了.不然古圣贤有遁世不见知的岂不是不做官的人难道也是无闻么?不足畏是使人料得定方与焉知的知字对针不是怕的字眼.要从这里看出方能入细.你懂得不懂得?"宝玉道:“懂得了。”代儒道:“还有一章你也讲一讲。”代儒往前揭了一篇指给宝玉.宝玉看是"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宝玉觉得这一章却有些刺心便陪笑道:“这句话没有什么讲头。”代儒道:“胡说!譬如场中出了这个题目也说没有做头么?"宝玉不得已讲道:“是圣人看见人不肯好德见了色便好的了不得.殊不想德是性中本有的东西人偏都不肯好他.至于那个色呢虽也是从先天中带来无人不好的.但是德乃天理色是人欲人那里肯把天理好的象人欲似的.孔子虽是叹息的话又是望人回转来的意思.并且见得人就有好德的好得终是浮浅直要象色一样的好起来那才是真好呢。”代儒道:“这也讲的罢了.我有句话问你:你既懂得圣人的话为什么正犯着这两件病?我虽不在家中你们老爷也不曾告诉我其实你的毛病我却尽知的.做一个人怎么不望长进?你这会儿正是后生可畏的时候有闻不足畏全在你自己做去了.我如今限你一个月把念过的旧书全要理清再念一个月章.以后我要出题目叫你作章了.如若懈怠我是断乎不依的.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你好生记着我的话。”宝玉答应了也只得天天按着功课干去.不提. 且说宝玉上学之后怡红院中甚觉清净闲暇.袭人倒可做些活计拿着针线要绣个槟榔包儿想着如今宝玉有了工课丫头们可也没有饥荒了.早要如此晴雯何至弄到没有结果?兔死狐悲不觉滴下泪来.忽又想到自己终身本不是宝玉的正配原是偏房.宝玉的为人却还拿得住只怕娶了一个利害的自己便是尤二姐香菱的后身.素来看着贾母王夫人光景及凤姐儿往往露出话来自然是黛玉无疑了.那黛玉就是个多心人.想到此际脸红心热拿着针不知戳到那里去了便把活计放下走到黛玉处去探探他的口气. 黛玉正在那里看书见是袭人欠身让坐.袭人也连忙迎上来问:“姑娘这几天身子可大好了?"黛玉道:“那里能够不过略硬朗些.你在家里做什么呢?"袭人道:“如今宝二爷上了学房中一点事儿没有因此来瞧瞧姑娘说说话儿。”说着紫鹃拿茶来.袭人忙站起来道:“妹妹坐着罢。”因又笑道:“我前儿听见秋纹说妹妹背地里说我们什么来着."紫鹃也笑道:“姐姐信他的话!我说宝二爷上了学宝姑娘又隔断了连香菱也不过来自然是闷的。”袭人道:“你还提香菱呢这才苦呢撞着这位太岁奶奶难为他怎么过!"把手伸着两个指头道:“说起来比他还利害连外头的脸面都不顾了。”黛玉接着道:“他也够受了尤二姑娘怎么死了。”袭人道:“可不是.想来都是一个人不过名分里头差些何苦这样毒?外面名声也不好听。”黛玉从不闻袭人背地里说人今听此话有因便说道:“这也难说.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袭人道:“做了旁边人心里先怯了那里倒敢去欺负人呢。” 说着只见一个婆子在院里问道:“这里是林姑娘的屋子么?"那位姐姐在这里呢?"雪雁出来一看模模糊糊认得是薛姨妈那边的人便问道:“作什么?"婆子道:“我们姑娘打来给这里林姑娘送东西的."雪雁道:“略等等儿。”雪雁进来回了黛玉黛玉便叫领他进来.那婆子进来请了安且不说送什么只是觑着眼瞧黛玉看的黛玉脸上倒不好意思起来因问道:“宝姑娘叫你来送什么?"婆子方笑着回道:“我们姑娘叫给姑娘送了一瓶儿蜜饯荔枝来."回头又瞧见袭人便问道:“这位姑娘不是宝二爷屋里的花姑娘么?"袭人笑道:“妈妈怎么认得我?"婆子笑道:“我们只在太太屋里看屋子不大跟太太姑娘出门所以姑娘们都不大认得.姑娘们碰着到我们那边去我们都模糊记得."说着将一个瓶儿递给雪雁又回头看看黛玉因笑着向袭人道:“怨不得我们太太说这林姑娘和你们宝二爷是一对儿原来真是天仙似的。”袭人见他说话造次连忙岔道:“妈妈你乏了坐坐吃茶罢。”那婆子笑嘻嘻的道:“我们那里忙呢都张罗琴姑娘的事呢.姑娘还有两瓶荔枝叫给宝二爷送去。”说着颤颤巍巍告辞出去.黛玉虽恼这婆子方才冒撞但因是宝钗使来的也不好怎么样他.等他出了屋门才说一声道:“给你们姑娘道费心。”那老婆子还只管嘴里咕咕哝哝的说:“这样好模样儿除了宝玉什么人擎受的起。”黛玉只装没听见.袭人笑道:“怎么人到了老来就是混说白道的叫人听着又生气又好笑。”一时雪雁拿过瓶子来与黛玉看.黛玉道:“我懒待吃拿了搁起去罢。”又说了一回话袭人才去了. 一时晚妆将卸黛玉进了套间猛抬头看见了荔枝瓶不禁想起日间老婆子的一番混话甚是刺心.当此黄昏人静千愁万绪堆上心来.想起自己身上不牢年纪又大了.看宝玉的光景心里虽没别人但是老太太舅母又不见有半点意思.深恨父母在时何不早定了这头婚姻.又转念一想道:“倘若父母在时别处定了婚姻怎能够似宝玉这般人才心地不如此时尚有可图。”心内一上一下辗转缠绵竟象辘轳一般.叹了一回气掉了几点泪无情无绪和衣倒下. 不知不觉只见小丫头走来说道:“外面雨村贾老爷请姑娘。”黛玉道:“我虽跟他读过书却不比男学生要见我作什么?况且他和舅舅往来从未提起我也不便见的。”因叫小丫头:“回复身上有病不能出来与我请安道谢就是了。”小丫头道:“只怕要与姑娘道喜南京还有人来接。”说着又见凤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等都来笑道:“我们一来道喜二来送行。”黛玉慌道:“你们说什么话?"凤姐道:“你还装什么呆.你难道不知道林姑爷升了湖北的粮道娶了一位继母十分合心合意.如今想着你撂在这里不成事体因托了贾雨村作媒将你许了你继母的什么亲戚还说是续弦所以着人到这里来接你回去.大约一到家中就要过去的都是你继母作主.怕的是道儿上没有照应还叫你琏二哥哥送去。”说得黛玉一身冷汗.黛玉又恍惚父亲果在那里做官的样子心上急着硬说道:“没有的事都是凤姐姐混闹。”只见邢夫人向王夫人使个眼色儿"他还不信呢咱们走罢。”黛玉含着泪道:“二位舅母坐坐去。”众人不言语都冷笑而去.黛玉此时心中干急又说不出来哽哽咽咽.恍惚又是和贾母在一处的似的心中想道:“此事惟求老太太或还可救。”于是两腿跪下去抱着贾母的腰说道:“老太太救我!我南边是死也不去的!况且有了继母又不是我的亲娘.我是情愿跟着老太太一块儿的."但见老太太呆着脸儿笑道:“这个不干我事。”黛玉哭道:“老太太这是什么事呢。”老太太道:“续弦也好倒多一副妆奁。”黛玉哭道:“我若在老太太跟前决不使这里分外的闲钱只求老太太救我。”贾母道:“不中用了.做了女人终是要出嫁的你孩子家不知道在此地终非了局。”黛玉道:“我在这里情愿自己做个奴婢过活自做自吃也是愿意.只求老太太作主。”老太太总不言语.黛玉抱着贾母的腰哭道:“老太太你向来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到了紧急的时候怎么全不管!不要说我是你的外孙女儿是隔了一层了我的娘是你的亲生女儿看我娘分上也该护庇些。”说着撞在怀里痛哭听见贾母道:“鸳鸯你来送姑娘出去歇歇.我倒被他闹乏了。”黛玉情知不是路了求去无用不如寻个自尽站起来往外就走.深痛自己没有亲娘便是外祖母与舅母姊妹们平时何等待的好可见都是假的.又一想:“今日怎么独不见宝玉?或见一面看他还有法儿?"便见宝玉站在面前笑嘻嘻地说:“妹妹大喜呀。”黛玉听了这一句话越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了把宝玉紧紧拉住说:“好宝玉我今日才知道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了。”宝玉道:“我怎么无情无义?你既有了人家儿咱们各自干各自的了."黛玉越听越气越没了主意只得拉着宝玉哭道:“好哥哥你叫我跟了谁去?"宝玉道:“你要不去就在这里住着.你原是许了我的所以你才到我们这里来.我待你是怎么样的你也想想。”黛玉恍惚又象果曾许过宝玉的心内忽又转悲作喜问宝玉道:“我是死活打定主意的了.你到底叫我去不去?"宝玉道:“我说叫你住下.你不信我的话你就瞧瞧我的心。”说着就拿着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划只见鲜血直流.黛玉吓得魂飞魄散忙用手握着宝玉的心窝哭道:“你怎么做出这个事来你先来杀了我罢!"宝玉道:“不怕我拿我的心给你瞧。”还把手在划开的地方儿乱抓.黛玉又颤又哭又怕人撞破抱住宝玉痛哭.宝玉道:“不好了我的心没有了活不得了。”说着眼睛往上一翻咕咚就倒了.黛玉拼命放声大哭.只听见紫鹃叫道:“姑娘姑娘怎么魇住了?快醒醒儿脱了衣服睡罢。”黛玉一翻身却原来是一场恶梦. 喉间犹是哽咽心上还是乱跳枕头上已经湿透肩背身心但觉冰冷.想了一回"父亲死得久了与宝玉尚未放定这是从那里说起?"又想梦中光景无倚无靠再真把宝玉死了那可怎么样好!一时痛定思痛神魂俱乱.又哭了一回遍身微微的出了一点儿汗扎挣起来把外罩大袄脱了叫紫鹃盖好了被窝又躺下去.翻来复去那里睡得着.只听得外面淅淅飒飒又象风声又象雨声.又停了一会子又听得远远的吆呼声儿却是紫鹃已在那里睡着鼻息出入之声.自己扎挣着爬起来围着被坐了一会.觉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凉风来吹得寒毛直竖便又躺下.正要朦胧睡去听得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儿的声儿啾啾唧唧叫个不住.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清光来. 黛玉此时已醒得双眸炯炯一回儿咳嗽起来连紫鹃都咳嗽醒了.紫鹃道:“姑娘你还没睡着么?又咳嗽起来了想是着了风了.这会儿窗户纸清了也待好亮起来了.歇歇儿罢养养神别尽着想长想短的了。”黛玉道:“我何尝不要睡只是睡不着.你睡你的罢。”说了又嗽起来.紫鹃见黛玉这般光景心中也自伤感睡不着了.听见黛玉又嗽连忙起来捧着痰盒.这时天已亮了.黛玉道:“你不睡了么?"紫鹃笑道:“天都亮了还睡什么呢。”黛玉道:“既这样你就把痰盒儿换了罢。”紫鹃答应着忙出来换了一个痰盒儿将手里的这个盒儿放在桌上开了套间门出来仍旧带上门放下撒花软帘出来叫醒雪雁.开了屋门去倒那盒子时只见满盒子痰痰中好些血星唬了紫鹃一跳不觉失声道:“嗳哟这还了得!"黛玉里面接着问是什么紫鹃自知失言连忙改说道:“手里一滑几乎撂了痰盒子。”黛玉道:“不是盒子里的痰有了什么?"紫鹃道:“没有什么。”说着这句话时心中一酸那眼泪直流下来声儿早已岔了.黛玉因为喉间有些甜腥早自疑惑方才听见紫鹃在外边诧异这会子又听见紫鹃说话声音带着悲惨的光景心中觉了**分便叫紫鹃:“进来罢外头看凉着。”紫鹃答应了一声这一声更比头里凄惨竟是鼻中酸楚之音.黛玉听了凉了半截.看紫鹃推门进来时尚拿手帕拭眼.黛玉道:“大清早起好好的为什么哭?"紫鹃勉强笑道:“谁哭来早起起来眼睛里有些不舒服.姑娘今夜大概比往常醒的时候更大罢我听见咳嗽了大半夜。”黛玉道:“可不是越要睡越睡不着。”紫鹃道:“姑娘身上不大好依我说还得自己开解着些.身子是根本俗语说的留得青山在依旧有柴烧.况这里自老太太太太起那个不疼姑娘."只这一句话又勾起黛玉的梦来.觉得心头一撞眼中一黑神色俱变紫鹃连忙端着痰盒雪雁捶着脊梁半日才吐出一口痰来.痰中一缕紫血簌簌乱跳.紫鹃雪雁脸都唬黄了.两个旁边守着黛玉便昏昏躺下.紫鹃看着不好连忙努嘴叫雪雁叫人去. 雪雁才出屋门只见翠缕翠墨两个人笑嘻嘻的走来.翠缕便道:“林姑娘怎么这早晚还不出门?我们姑娘和三姑娘都在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景儿呢。”雪雁连忙摆手儿翠缕翠墨二人倒都吓了一跳说:“这是什么原故?"雪雁将方才的事一一告诉他二人.二人都吐了吐舌头儿说:“这可不是顽的!你们怎么不告诉老太太去?这还了得!你们怎么这么糊涂。”雪雁道:“我这里才要去你们就来了。”正说着只听紫鹃叫道:“谁在外头说话?姑娘问呢。”三个人连忙一齐进来.翠缕翠墨见黛玉盖着被躺在床上见了他二人便说道:“谁告诉你们了?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翠墨道:“我们姑娘和云姑娘才都在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图儿叫我们来请姑娘来不知姑娘身上又欠安了。”黛玉道:“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觉得身子略软些躺躺儿就起来了.你们回去告诉三姑娘和云姑娘饭后若无事倒是请他们来这里坐坐罢.宝二爷没到你们那边去?"二人答道:“没有。”翠墨又道:“宝二爷这两天上了学了老爷天天要查功课那里还能象从前那么乱跑呢。”黛玉听了默然不言.二人又略站了一回都悄悄的退出来了. 且说探春湘云正在惜春那边论评惜春所画大观园图说这个多一点那个少一点这个太疏那个太密.大家又议着题诗着人去请黛玉商议.正说着忽见翠缕翠墨二人回来神色匆忙.湘云便先问道:“林姑娘怎么不来?"翠缕道:“林姑娘昨日夜里又犯了病了咳嗽了一夜.我们听见雪雁说吐了一盒子痰血。”探春听了诧异道:“这话真么?"翠缕道:“怎么不真。”翠墨道:“我们刚才进去去瞧了瞧颜色不成颜色说话儿的气力儿都微了."湘云道:“不好的这么着怎么还能说话呢。”探春道:“怎么你这么糊涂不能说话不是已经……"说到这里却咽住了.惜春道:“林姐姐那样一个聪明人我看他总有些瞧不破一点半点儿都要认起真来.天下事那里有多少真的呢。”探春道:“既这么着咱们都过去看看.倘若病的利害咱们好过去告诉大嫂子回老太太传大夫进来瞧瞧也得个主意。”湘云道:“正是这样。”惜春道:“姐姐们先去我回来再过去。”于是探春湘云扶了小丫头都到潇湘馆来.进入房中黛玉见他二人不免又伤心起来.因又转念想起梦中连老太太尚且如此何况他们.况且我不请他们他们还不来呢.心里虽是如此脸上却碍不过去只得勉强令紫鹃扶起口中让坐.探春湘云都坐在床沿上一头一个.看了黛玉这般光景也自伤感.探春便道:“姐姐怎么身上又不舒服了?"黛玉道:“也没什么要紧只是身子软得很。”紫鹃在黛玉身后偷偷的用手指那痰盒儿.湘云到底年轻性情又兼直爽伸手便把痰盒拿起来看.不看则已看了唬的惊疑不止说:“这是姐姐吐的?这还了得!"初时黛玉昏昏沉沉吐了也没细看此时见湘云这么说回头看时自己早已灰了一半.探春见湘云冒失连忙解说道:“这不过是肺火上炎带出一半点来也是常事.偏是云丫头不拘什么就这样蝎蝎螫螫的!"湘云红了脸自悔失言.探春见黛玉精神短少似有烦倦之意连忙起身说道:“姐姐静静的养养神罢我们回来再瞧你。”黛玉道:“累你两位惦着。”探春又嘱咐紫鹃好生留神伏侍姑娘紫鹃答应着.探春才要走只听外面一个人嚷起来.未知是谁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回 省宫闱贾元妃染恙 闹闺阃薛宝钗吞声 话说探春湘云才要走时忽听外面一个人嚷道:“你这不成*人的小蹄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来这园子里头混搅!"黛玉听了大叫一声道:“这里住不得了。”一手指着窗外两眼反插上去.原来黛玉住在大观园中虽靠着贾母疼爱然在别人身上凡事终是寸步留心.听见窗外老婆子这样骂着在别人呢一句是贴不上的竟象专骂着自己的.自思一个千金小姐只因没了爹娘不知何人指使这老婆子来这般辱骂那里委屈得来因此肝肠崩裂哭晕去了.紫鹃只是哭叫:“姑娘怎么样了快醒转来罢。”探春也叫了一回.半晌黛玉回过这口气还说不出话来那只手仍向窗外指着. 探春会意开门出去看见老婆子手中拿着拐棍赶着一个不干不净的毛丫头道:“我是为照管这园中的花果树木来到这里你作什么来了!等我家去打你一个知道。”这丫头扭着头把一个指头探在嘴里瞅着老婆子笑.探春骂道:“你们这些人如今越没了王法了这里是你骂人的地方儿吗!"老婆子见是探春连忙陪着笑脸儿说道:“刚才是我的外孙女儿看见我来了他就跟了来.我怕他闹所以才吆喝他回去那里敢在这里骂人呢."探春道:“不用多说了快给我都出去.这里林姑娘身上不大好还不快去么。”老婆子答应了几个"是"说着一扭身去了.那丫头也就跑了. 探春回来看见湘云拉着黛玉的手只管哭紫鹃一手抱着黛玉一手给黛玉揉胸口黛玉的眼睛方渐渐的转过来了.探春笑道:“想是听见老婆子的话你疑了心了么?"黛玉只摇摇头儿.探春道:“他是骂他外孙女儿我才刚也听见了.这种东西说话再没有一点道理的他们懂得什么避讳。”黛玉听了点点头儿拉着探春的手道:“妹妹……。”叫了一声又不言语了.探春又道:“你别心烦.我来看你是姊妹们应该的你又少人伏侍.只要你安心肯吃药心上把喜欢事儿想想能够一天一天的硬朗起来大家依旧结社做诗岂不好呢。”湘云道:“可是三姐姐说的那么着不乐?"黛玉哽咽道:“你们只顾要我喜欢可怜我那里赶得上这日子只怕不能够了!"探春道:“你这话说的太过了.谁没个病儿灾儿的那里就想到这里来了.你好生歇歇儿罢我们到老太太那边回来再看你.你要什么东西只管叫紫鹃告诉我。”黛玉流泪道:“好妹妹你到老太太那里只说我请安身上略有点不好不是什么大病也不用老太太烦心的。”探春答应道:“我知道你只管养着罢。”说着才同湘云出去了. 这里紫鹃扶着黛玉躺在床上地下诸事自有雪雁照料自己只守着旁边看着黛玉又是心酸又不敢哭泣.那黛玉闭着眼躺了半晌那里睡得着?觉得园里头平日只见寂寞如今躺在床上偏听得风声虫鸣声鸟语声人走的脚步声又象远远的孩子们啼哭声一阵一阵的聒噪的烦躁起来因叫紫鹃放下帐子来.雪雁捧了一碗燕窝汤递与紫鹃紫鹃隔着帐子轻轻问道:“姑娘喝一口汤罢?"黛玉微微应了一声.紫鹃复将汤递给雪雁自己上来搀扶黛玉坐起然后接过汤来搁在唇边试了一试一手搂着黛玉肩臂一手端着汤送到唇边.黛玉微微睁眼喝了两三口便摇摇头儿不喝了.紫鹃仍将碗递给雪雁轻轻扶黛玉睡下. 静了一时略觉安顿.只听窗外悄悄问道:“紫鹃妹妹在家么?"雪雁连忙出来见是袭人因悄悄说道:“姐姐屋里坐着。”袭人也便悄悄问道:“姑娘怎么着?"一面走一面雪雁告诉夜间及方才之事.袭人听了这话也唬怔了因说道:“怪道刚才翠缕到我们那边说你们姑娘病了唬的宝二爷连忙打我来看看是怎么样。”正说着只见紫鹃从里间掀起帘子望外看见袭人点头儿叫他.袭人轻轻走过来问道:“姑娘睡着了吗?"紫鹃点点头儿问道:“姐姐才听见说了?"袭人也点点头儿蹙着眉道:“终久怎么样好呢!那一位昨夜也把我唬了个半死儿。”紫鹃忙问怎么了袭人道:“昨日晚上睡觉还是好好儿的谁知半夜里一叠连声的嚷起心疼来嘴里胡说白道只说好象刀子割了去的似的.直闹到打亮梆子以后才好些了.你说唬人不唬人.今日不能上学还要请大夫来吃药呢。”正说着只听黛玉在帐子里又咳嗽起来.紫鹃连忙过来捧痰盒儿接痰.黛玉微微睁眼问道:“你和谁说话呢?"紫鹃道:“袭人姐姐来瞧姑娘来了。”说着袭人已走到床前.黛玉命紫鹃扶起一手指着床边让袭人坐下.袭人侧身坐了连忙陪着笑劝道:“姑娘倒还是躺着罢。”黛玉道:“不妨你们快别这样大惊小怪的.刚才是说谁半夜里心疼起来?"袭人道:是宝二爷偶然魇住了不是认真怎么样。”黛玉会意知道是袭人怕自己又悬心的原故又感激又伤心.因趁势问道:“既是魇住了不听见他还说什么?"袭人道:“也没说什么。”黛玉点点头儿迟了半日叹了一声才说道:“你们别告诉宝二爷说我不好看耽搁了他的工夫又叫老爷生气。”袭人答应了又劝道:“姑娘还是躺躺歇歇罢."黛玉点头命紫鹃扶着歪下.袭人不免坐在旁边又宽慰了几句然后告辞回到怡红院只说黛玉身上略觉不受用也没什么大病.宝玉才放了心. 且说探春湘云出了潇湘馆一路往贾母这边来.探春因嘱咐湘云道:“妹妹回来见了老太太别象刚才那样冒冒失失的了。”湘云点头笑道:“知道了我头里是叫他唬的忘了神了。”说着已到贾母那边.探春因提起黛玉的病来.贾母听了自是心烦因说道:“偏是这两个玉儿多病多灾的.林丫头一来二去的大了他这个身子也要紧.我看那孩子太是个心细。”众人也不敢答言.贾母便向鸳鸯道:“你告诉他们明儿大夫来瞧了宝玉就叫他到林姑娘那屋里去。”鸳鸯答应着出来告诉了婆子们婆子们自去传话.这里探春湘云就跟着贾母吃了晚饭然后同回园中去.不提.到了次日大夫来了瞧了宝玉不过说饮食不调着了点儿风邪没大要紧疏散疏散就好了.这里王夫人凤姐等一面遣人拿了方子回贾母一面使人到潇湘馆告诉说大夫就过来.紫鹃答应了连忙给黛玉盖好被窝放下帐子.雪雁赶着收拾房里的东西.一时贾琏陪着大夫进来了便说道:“这位老爷是常来的姑娘们不用回避。”老婆子打起帘子贾琏让着进入房中坐下.贾琏道"紫鹃姐姐你先把姑娘的病势向王老爷说说。”王大夫道:“且慢说.等我诊了脉听我说了看是对不对若有不合的地方姑娘们再告诉我。”紫鹃便向帐中扶出黛玉的一只手来搁在迎手上.紫鹃又把镯子连袖子轻轻的搂起不叫压住了脉息.那王大夫诊了好一回儿又换那只手也诊了便同贾琏出来到外间屋里坐下说道:“六脉皆弦因平日郁结所致。”说着紫鹃也出来站在里间门口.那王大夫便向紫鹃道:“这病时常应得头晕减饮食多梦每到五更必醒个几次.即日间听见不干自己的事也必要动气且多疑多惧.不知者疑为性情乖诞其实因肝阴亏损心气衰耗都是这个病在那里作怪.不知是否?"紫鹃点点头儿向贾琏道:“说的很是。”王太医道:“既这样就是了。”说毕起身同贾琏往外书房去开方子.小厮们早已预备下一张梅红单帖王太医吃了茶因提笔先写道: 六脉弦迟素由积郁.左寸无力心气已衰.关脉独洪 肝邪偏旺.木气不能疏达势必上侵脾土饮食无味甚至胜所不胜肺金定受其殃.气不流精凝而为痰血随气 涌自然咳吐.理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虽有补剂未可 骤施.姑拟黑逍遥以开其先复用归肺固金以继其后.不 揣固陋俟高明裁服.又将七味药与引子写了.贾琏拿来看时问道:“血势上冲柴胡使得么?"王大夫笑道:“二爷但知柴胡是升提之品为吐衄所忌.岂知用鳖血拌炒非柴胡不足宣少阳甲胆之气.以鳖血制之使其不致升提且能培养肝阴制遏邪火.所以《内经》说:通因通用塞因塞用.柴胡用鳖血拌炒正是假周勃以安刘的法子。”贾琏点头道:“原来是这么着这就是了。”王夫人又道:“先请服两剂再加减或再换方子罢.我还有一点小事不能久坐容日再来请安。”说着贾琏送了出来说道:“舍弟的药就是那么着了?"王大夫道:“宝二爷倒没什么大病大约再吃一剂就好了。”说着上车而去. 这里贾琏一面叫人抓药.一面回到房中告诉凤姐黛玉的病原与大夫用的药述了一遍.只见周瑞家的走来回了几件没要紧的事贾琏听到一半便说道:“你回二奶奶罢我还有事呢。”说着就走了.周瑞家的回完了这件事又说道:“我方才到林姑娘那边看他那个病竟是不好呢.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摸了摸身上只剩得一把骨头.问问他也没有话说只是淌眼泪.回来紫鹃告诉我说:姑娘现在病着要什么自己又不肯要我打算要问二奶奶那里支用一两个月的月钱.如今吃药虽是公中的零用也得几个钱.我答应了他替他来回奶奶。”凤姐低了半日头说道:“竟这么着罢:我送他几两银子使罢也不用告诉林姑娘.这月钱却是不好支的一个人开了例要是都支起来那如何使得呢.你不记得赵姨娘和三姑娘拌嘴了也无非为的是月钱.况且近来你也知道出去的多进来的少总绕不过弯儿来.不知道的还说我打算的不好更有那一种嚼舌根的说我搬运到娘家去了.周嫂子你倒是那里经手的人这个自然还知道些."周瑞家的道:“真正委屈死人!这样大门头儿除了奶奶这样心计儿当家罢了.别说是女人当不来就是三头六臂的男人还撑不住呢.还说这些个混帐话。”说着又笑了一声道:“奶奶还没听见呢外头的人还更糊涂呢.前儿周瑞回家来说起外头的人打谅着咱们府里不知怎么样有钱呢.也有说贾府里的银库几间金库几间使的家伙都是金子镶了玉石嵌了的.也有说姑娘做了王妃自然皇上家的东西分的了一半子给娘家.前儿贵妃娘娘省亲回来我们还亲见他带了几车金银回来所以家里收拾摆设的水晶宫似的.那日在庙里还愿花了几万银子只算得牛身上拔了一根毛罢咧.有人还说他门前的狮子只怕还是玉石的呢.园子里还有金麒麟叫人偷了一个去如今剩下一个了.家里的奶奶姑娘不用说就是屋里使唤的姑娘们也是一点儿不动喝酒下棋弹琴画画横竖有伏侍的人呢.单管穿罗罩纱吃的戴的都是人家不认得的.那些哥儿姐儿们更不用说了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去拿下来给他顽.还有歌儿呢说是宁国府荣国府金银财宝如粪土.吃不穷穿不穷算来……"说到这里猛然咽住.原来那时歌儿说道是"算来总是一场空".这周瑞家的说溜了嘴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话不好因咽住了.凤姐儿听了已明白必是句不好的话了.也不便追问因说道:“那都没要紧.只是这金麒麟的话从何而来?"周瑞家的笑道:“就是那庙里的老道士送给宝二爷的小金麒麟儿.后来丢了几天亏了史姑娘捡着还了他外头就造出这个谣言来了.奶奶说这些人可笑不可笑?"凤姐道:“这些话倒不是可笑倒是可怕的.咱们一日难似一日外面还是这么讲究.俗语儿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况且又是个虚名儿终久还不知怎么样呢。”周瑞家的道:“奶奶虑的也是.只是满城里茶坊酒铺儿以及各胡同儿都是这样说并且不是一年了那里握的住众人的嘴。”凤姐点点头儿因叫平儿称了几两银子递给周瑞家的道:“你先拿去交给紫鹃只说我给他添补买东西的.若要官中的只管要去别提这月钱的话.他也是个伶透人自然明白我的话.我得了空儿就去瞧姑娘去。”周瑞家的接了银子答应着自去.不提. 且说贾琏走到外面只见一个小厮迎上来回道:“大老爷叫二爷说话呢。”贾琏急忙过来见了贾赦.贾赦道:“方才风闻宫里头传了一个太医院御医两个吏目去看病想来不是宫女儿下人了.这几天娘娘宫里有什么信儿没有?"贾琏道:“没有。”贾赦道:“你去问问二老爷和你珍大哥.不然还该叫人去到太医院里打听打听才是。”贾琏答应了一面吩咐人往太医院去一面连忙去见贾政贾珍.贾政听了这话因问道:“是那里来的风声?"贾琏道:“是大老爷才说的。”贾政道:“你索性和你珍大哥到里头打听打听."贾琏道:“我已经打人往太医院打听去了。”一面说着一面退出来去找贾珍.只见贾珍迎面来了贾琏忙告诉贾珍.贾珍道:“我正为也听见这话来回大老爷二老爷去的."于是两个人同着来见贾政.贾政道:“如系元妃少不得终有信的。”说着贾赦也过来了.到了晌午打听的人尚未回来.门上人进来回说:“有两个内相在外要见二位老爷呢。”贾赦道:“请进来。”门上的人领了老公进来.贾赦贾政迎至二门外先请了娘娘的安一面同着进来走至厅上让了坐.老公道:“前日这里贵妃娘娘有些欠安.昨日奉过旨意宣召亲丁四人进里头探问.许各带丫头一人余皆不用.亲丁男人只许在宫门外递个职名请安听信不得擅入.准于明日辰巳时进去申酉时出来。”贾政贾赦等站着听了旨意复又坐下让老公吃茶毕老公辞了出去. 贾赦贾政送出大门回来先禀贾母.贾母道:“亲丁四人自然是我和你们两位太太了.那一个人呢?"众人也不敢答言贾母想了一想道:“必得是凤姐儿他诸事有照应.你们爷儿们各自商量去罢。”贾赦贾政答应了出来因派了贾琏贾蓉看家外凡字辈至草字辈一应都去.遂吩咐家人预备四乘绿轿十余辆大车明儿黎明伺候.家人答应去了.贾赦贾政又进去回明老太太辰巳时进去申酉时出来今日早些歇歇明日好早些起来收拾进宫.贾母道:“我知道你们去罢。”赦政等退出.这里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也都说了一会子元妃的病又说了些闲话才各自散了. 次日黎明各间屋子丫头们将灯火俱已点齐太太们各梳洗毕爷们亦各整顿好了.一到卯初林之孝和赖大进来至二门口回道:“轿车俱已齐备在门外伺候着呢。”不一时贾赦邢夫人也过来了.大家用了早饭.凤姐先扶老太太出来众人围随各带使女一人缓缓前行.又命李贵等二人先骑马去外宫门接应自己家眷随后.字辈至草字辈各自登车骑马跟着众家人一齐去了.贾琏贾蓉在家中看家. 且说贾家的车辆轿马俱在外西垣门口歇下等着.一回儿有两个内监出来说:“贾府省亲的太太奶奶们着令入宫探问爷们俱着令内宫门外请安不得入见。”门上人叫快进去.贾府中四乘轿子跟着小内监前行贾家爷们在轿后步行跟着令众家人在外等候.走近宫门口只见几个老公在门上坐着见他们来了便站起来说道:“贾府爷们至此。”贾赦贾政便捱次立定.轿子抬至宫门口便都出了轿.早有几个小内监引路贾母等各有丫头扶着步行.走至元妃寝宫只见奎壁辉煌琉璃照耀.又有两个小宫女儿传谕道:“只用请安一概仪注都免。”贾母等谢了恩来至床前请安毕元妃都赐了坐.贾母等又告了坐.元妃便向贾母道:“近日身上可好?"贾母扶着小丫头颤颤巍巍站起来答应道:“托娘娘洪福起居尚健。”元妃又向邢夫人王夫人问了好邢王二夫人站着回了话.元妃又问凤姐家中过的日子若何凤姐站起来回奏道:“尚可支持。”元妃道:“这几年来难为你操心。”凤姐正要站起来回奏只见一个宫女传进许多职名请娘娘龙目.元妃看时就是贾赦贾政等若干人.那元妃看了职名眼圈儿一红止不住流下泪来.宫女儿递过绢子元妃一面拭泪一面传谕道:“今日稍安令他们外面暂歇."贾母等站起来又谢了恩.元妃含泪道:“父女弟兄反不如小家子得以常常亲近。”贾母等都忍着泪道:“娘娘不用悲伤家中已托着娘娘的福多了。”元妃又问:“宝玉近来若何?"贾母道:“近来颇肯念书.因他父亲逼得严紧如今字也都做上来了。”元妃道:“这样才好。”遂命外宫赐宴便有两个宫女儿四个小太监引了到一座宫里已摆得齐整各按坐次坐了.不必细述.一时吃完了饭贾母带着他婆媳三人谢过宴又耽搁了一回.看看已近酉初不敢羁留俱各辞了出来.元妃命宫女儿引道送至内宫门门外仍是四个小太监送出.贾母等依旧坐着轿子出来贾赦接着大伙儿一齐回去.到家又要安排明后日进宫仍令照应齐集.不题. 且说薛家夏金桂赶了薛蟠出去日间拌嘴没有对头秋菱又住在宝钗那边去了只剩得宝蟾一人同住.既给与薛蟠作妾宝蟾的意气又不比从前了.金桂看去更是一个对头自己也后悔不来.一日吃了几杯闷酒躺在炕上便要借那宝蟾做个醒酒汤儿因问着宝蟾道:“大爷前日出门到底是到那里去?你自然是知道的了。”宝蟾道:“我那里知道.他在奶奶跟前还不说谁知道他那些事!"金桂冷笑道:“如今还有什么奶奶太太的都是你们的世界了.别人是惹不得的有人护庇着我也不敢去虎头上捉虱子.你还是我的丫头问你一句话你就和我摔脸子说塞话.你既这么有势力为什么不把我勒死了你和秋菱不拘谁做了奶奶那不清净了么!偏我又不死碍着你们的道儿。”宝蟾听了这话那里受得住便眼睛直直的瞅着金桂道:“奶奶这些闲话只好说给别人听去!我并没和奶奶说什么.奶奶不敢惹人家何苦来拿着我们小软儿出气呢.正经的奶奶又装听不见没事人一大堆了。”说着便哭天哭地起来.金桂越性起便爬下炕来要打宝蟾.宝蟾也是夏家的风气半点儿不让.金桂将桌椅杯盏尽行打翻那宝蟾只管喊冤叫屈那里理会他半点儿.岂知薛姨妈在宝钗房中听见如此吵嚷叫香菱:“你去瞧瞧且劝劝他。”宝钗道:“使不得妈妈别叫他去.他去了岂能劝他那更是火上浇了油了."薛姨妈道:“既这么样我自己过去。”宝钗道:“依我说妈妈也不用去由着他们闹去罢.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了。”薛姨妈道:“这那里还了得!"说着自己扶了丫头往金桂这边来.宝钗只得也跟着过去又嘱咐香菱道:“你在这里罢。” 母女同至金桂房门口听见里头正还嚷哭不止.薛姨妈道:“你们是怎么着又这样家翻宅乱起来这还象个人家儿吗!矮墙浅屋的难道都不怕亲戚们听见笑话了么。”金桂屋里接声道:“我倒怕人笑话呢!只是这里扫帚颠倒竖也没有主子也没有奴才也没有妻没有妾是个混帐世界了.我们夏家门子里没见过这样规矩实在受不得你们家这样委屈了!"宝钗道:“大嫂子妈妈因听见闹得慌才过来的.就是问的急了些没有分清奶奶宝蟾两字也没有什么.如今且先把事情说开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也省的妈妈天天为咱们操心。”那薛姨妈道:“是啊先把事情说开了你再问我的不是还不迟呢."金桂道:“好姑娘好姑娘你是个大贤大德的.你日后必定有个好人家好女婿决不象我这样守活寡举眼无亲叫人家骑上头来欺负我的.我是个没心眼儿的人只求姑娘我说话别往死里挑捡我从小儿到如今没有爹娘教导.再者我们屋里老婆汉子大女人小女人的事姑娘也管不得!"宝钗听了这话又是羞又是气见他母亲这样光景又是疼不过.因忍了气说道:“大嫂子我劝你少说句儿罢.谁挑捡你?又是谁欺负你?不要说是嫂子就是秋菱我也从来没有加他一点声气儿的。”金桂听了这几句话更加拍着炕沿大哭起来说:“我那里比得秋菱连他脚底下的泥我还跟不上呢!他是来久了的知道姑娘的心事又会献勤儿我是新来的又不会献勤儿如何拿我比他.何苦来天下有几个都是贵妃的命行点好儿罢!别修的象我嫁个糊涂行子守活寡那就是活活儿的现了眼了!"薛姨妈听到这里万分气不过便站起身来道:“不是我护着自己的女孩儿他句句劝你你却句句怄他.你有什么过不去不要寻他勒死我倒也是希松的。”宝钗忙劝道:“妈妈你老人家不用动气.咱们既来劝他自己生气倒多了层气.不如且出去等嫂子歇歇儿再说。”因吩咐宝蟾道:“你可别再多嘴了。”跟了薛姨妈出得房来. 走过院子里只见贾母身边的丫头同着秋菱迎面走来.薛姨妈道:“你从那里来老太太身上可安?"那丫头道:“老太太身上好叫来请姨太太安还谢谢前儿的荔枝还给琴姑娘道喜。”宝钗道:“你多早晚来的?"那丫头道:“来了好一会子了。”薛姨妈料他知道红着脸说道:“这如今我们家里闹得也不象个过日子的人家了叫你们那边听见笑话。”丫头道:“姨太太说那里的话谁家没个碟大碗小磕着碰着的呢.那是姨太太多心罢咧。”说着跟了回到薛姨妈房中略坐了一回就去了.宝钗正嘱咐香菱些话只听薛姨妈忽然叫道:“左肋疼痛的很。”说着便向炕上躺下.唬得宝钗香菱二人手足无措.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回 试文字宝玉始提亲 探惊风贾环重结怨 却说薛姨妈一时因被金桂这场气怄得肝气上逆左肋作痛.宝钗明知是这个原故也等不及医生来看先叫人去买了几钱钩藤来浓浓的煎了一碗给他母亲吃了.又和秋菱给薛姨妈捶腿揉胸停了一会儿略觉安顿.这薛姨妈只是又悲又气气的是金桂撒泼悲的是宝钗有涵养倒觉可怜.宝钗又劝了一回不知不觉的睡了一觉肝气也渐渐平复了.宝钗便说道:“妈妈你这种闲气不要放在心上才好.过几天走的动了乐得往那边老太太姨妈处去说说话儿散散闷也好.家里横竖有我和秋菱照看着谅他也不敢怎么样。”薛姨妈点点头道:“过两日看罢了。” 且说元妃疾愈之后家中俱各喜欢.过了几日有几个老公走来带着东西银两宣贵妃娘娘之命因家中省问勤劳俱有赏赐.把物件银两一一交代清楚.贾赦贾政等禀明了贾母一齐谢恩毕太监吃了茶去了.大家回到贾母房中说笑了一回.外面老婆子传进来说:“小厮们来回道那边有人请大老爷说要紧的话呢。”贾母便向贾赦道:“你去罢。”贾赦答应着退出来自去了. 这里贾母忽然想起和贾政笑道:“娘娘心里却甚实惦记着宝玉前儿还特特的问他来着呢.贾政陪笑道:他近日章都做上来了。”贾政笑道:“那里能象老太太的话呢。”贾母道:“你们时常叫他出去作诗作难道他都没作上来么.小孩子家慢慢的教导他可是人家说的胖子也不是一口儿吃的。”贾政听了这话忙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贾母又道:“提起宝玉我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如今他也大了你们也该留神看一个好孩子给他定下.这也是他终身的大事.也别论远近亲戚什么穷啊富的只要深知那姑娘的脾性儿好模样儿周正的就好。”贾政道:“老太太吩咐的很是.但只一件姑娘也要好第一要他自己学好才好不然不稂不莠的反倒耽误了人家的女孩儿岂不可惜。”贾母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喜欢便说道:“论起来现放着你们作父母的那里用我去张心.但只我想宝玉这孩子从小儿跟着我未免多疼他一点儿耽误了他成*人的正事也是有的.只是我看他那生来的模样儿也还齐整心性儿也还实在未必一定是那种没出息的必至遭踏了人家的女孩儿.也不知是我偏心我看着横竖比环儿略好些不知你们看着怎么样。”几句话说得贾政心中甚实不安连忙陪笑道:“老太太看的人也多了既说他好有造化的想来是不错的.只是儿子望他成*人性儿太急了一点或者竟和古人的话相反倒是莫知其子之美了。”一句话把贾母也怄笑了众人也都陪着笑了.贾母因说道:“你这会子也有了几岁年纪又居着官自然越历练越老成。”说到这里回头瞅着邢夫人和王夫人笑道:“想他那年轻的时侯那一种古怪脾气比宝玉还加一倍呢.直等娶了媳妇才略略的懂了些人事儿.如今只抱怨宝玉这会子我看宝玉比他还略体些人情儿呢."说的邢夫人王夫人都笑了.因说道:“老太太又说起逗笑儿的话儿来了。”说着小丫头子们进来告诉鸳鸯:“请示老太太晚饭伺侯下了。”贾母便问:“你们又咕咕唧唧的说什么?"鸳鸯笑着回明了.贾母道:“那么着你们也都吃饭去罢单留凤姐儿和珍哥媳妇跟着我吃罢。”贾政及邢王二夫人都答应着伺侯摆上饭来贾母又催了一遍才都退出各散. 却说邢夫人自去了.贾政同王夫人进入房中.贾政因提起贾母方才的话来说道:“老太太这样疼宝玉毕竟要他有些实学日后可以混得功名才好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场也不至糟踏了人家的女儿。”王夫人道:“老爷这话自然是该当的。”贾政因着个屋里的丫头传出去告诉李贵:“宝玉放学回来索性吃饭后再叫他过来说我还要问他话呢."李贵答应了"是".至宝玉放了学刚要过来请安只见李贵道:“二爷先不用过去.老爷吩咐了今日叫二爷吃了饭再过去呢听见还有话问二爷呢。”宝玉听了这话又是一个闷雷.只得见过贾母便回园吃饭.三口两口吃完忙漱了口便往贾政这边来. 贾政此时在内书房坐着宝玉进来请了安一旁侍立.贾政问道:“这几日我心上有事也忘了问你.那一日你说你师父叫你讲一个月的书就要给你开笔如今算来将两个月了你到底开了笔了没有?"宝玉道:“才做过三次.师父说且不必回老爷知道等好些再回老爷知道罢.因此这两天总没敢回。”贾政道:“是什么题目?"宝玉道:“一个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一个是《人不知而不愠》一个是《则归墨》三字。”贾政道:“都有稿儿么?"宝玉道:“都是做了抄出来师父又改的。”贾政道:“你带了家来了还是在学房里呢?"宝玉道:“在学房里呢。”贾政道:“叫人取了来我瞧。”宝玉连忙叫人传话与焙茗:“叫他往学房中去我书桌子抽屉里有一本薄薄儿竹纸本子上面写着窗课两字的就是快拿来。”一回儿焙茗拿了来递给宝玉.宝玉呈与贾政.贾政翻开看时见头一篇写着题目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他原本破的是"圣人有志于学幼而已然矣。”代儒却将幼字抹去明用"十五".贾政道:“你原本幼字便扣不清题目了.幼字是从小起至十六以前都是幼.这章书是圣人自言学问工夫与年俱进的话所以十五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俱要明点出来才见得到了几时有这么个光景到了几时又有那么个光景.师父把你幼字改了十五便明白了好些。”看到承题那抹去的原本云:“夫不志于学人之常也。”贾政摇头道:“不但是孩子气可见你本性不是个学者的志气。”又看后句"圣人十五而志之不亦难乎"说道:“这更不成话了。”然后看代儒的改本云:“夫人孰不学而志于学者卒鲜.此圣人所为自信于十五时欤。”便问"改的懂得么?"宝玉答应道:“懂得。”又看第二艺题目是《人不知而不愠》便先看代儒的改本云:“不以不知而愠者终无改其说乐矣。”方觑着眼看那抹去的底本说道:“你是什么?——能无愠人之心纯乎学者也.上一句似单做了而不愠三个字的题目下一句又犯了下君子的分界.必如改笔才合题位呢.且下句找清上方是书理.须要细心领略。”宝玉答应着.贾政又往下看夫不知未有不愠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说而乐者曷克臻此。”原本末句"非纯学者乎。”贾政道:“这也与破题同病的.这改的也罢了不过清楚还说得去。”第三艺是《则归墨》贾政看了题目自己扬着头想了一想因问宝玉道:“你的书讲到这里了么?"宝玉道:“师父说《孟子》好懂些所以倒先讲《孟子》大前日才讲完了.如今讲上论语呢。”贾政因看这个破承倒没大改.破题云:“言于舍杨之外若别无所归者焉。”贾政道:“第二句倒难为你。”夫墨非欲归者也而墨之言已半天下矣则舍杨之外欲不归于墨得乎?"贾政道:“这是你做的么?"宝玉答应道:“是。”贾政点点头儿因说道:“这也并没有什么出色处但初试笔能如此还算不离.前年我在任上时还出过《惟士为能》这个题目.那些童生都读过前人这篇不能自出心裁每多抄袭.你念过没有?"宝玉道:“也念过。”贾政道:“我要你另换个主意不许雷同了前人只做个破题也使得。”宝玉只得答应着低头搜索枯肠.贾政背着手也在门口站着作想.只见一个小小厮往外飞走看见贾政连忙侧身垂手站住.贾政便问道:“作什么?"小厮回道:“老太太那边姨太太来了二奶奶传出话来叫预备饭呢。”贾政听了也没言语.那小厮自去了. 谁知宝玉自从宝钗搬回家去十分想念听见薛姨妈来了只当宝钗同来心中早已忙了便乍着胆子回道:“破题倒作了一个但不知是不是。”贾政道:“你念来我听。”宝玉念道:“天下不皆士也能无产者亦仅矣。”贾政听了点着头道:“也还使得.以后作总要把界限分清把神理想明白了再去动笔.你来的时侯老太太知道不知道?"宝玉道:“知道的。”贾政道:“既如此你还到老太太处去罢。”宝玉答应了个"是"只得拿捏着慢慢的退出刚过穿廊月洞门的影屏便一溜烟跑到老太太院门口.急得焙茗在后头赶着叫:“看跌倒了!老爷来了。”宝玉那里听得见.刚进得门来便听见王夫人凤姐探春等笑语之声. 丫鬟们见宝玉来了连忙打起帘子悄悄告诉道:“姨太太在这里呢。”宝玉赶忙进来给薛姨妈请安过来才给贾母请了晚安.贾母便问:“你今儿怎么这早晚才散学?"宝玉悉把贾政看章并命作破题的话述了一遍.贾母笑容满面.宝玉因问众人道:“宝姐姐在那里坐着呢?"薛姨妈笑道:“你宝姐姐没过来家里和香菱作活呢。”宝玉听了心中索然又不好就走.只见说着话儿已摆上饭来自然是贾母薛姨妈上坐探春等陪坐.薛姨妈道:“宝哥儿呢?"贾母忙笑说道:“宝玉跟着我这边坐罢。”宝玉连忙回道:“头里散学时李贵传老爷的话叫吃了饭过去.我赶着要了一碟菜泡茶吃了一碗饭就过去了.老太太和姨妈姐姐们用罢。”贾母道:“既这么着凤丫头就过来跟着我.你太太才说他今儿吃斋叫他们自己吃去罢。”王夫人也道:“你跟着老太太姨太太吃罢不用等我我吃斋呢。”于是凤姐告了坐丫头安了杯箸凤姐执壶斟了一巡才归坐. 大家吃着酒.贾母便问道:“可是才姨太太提香菱我听见前儿丫头们说秋菱不知是谁问起来才知道是他.怎么那孩子好好的又改了名字呢?"薛姨妈满脸飞红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再别提起.自从蟠儿娶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媳妇成日家咕咕唧唧如今闹的也不成个人家了.我也说过他几次他牛心不听说我也没那么大精神和他们尽着吵去只好由他们去.可不是他嫌这丫头的名儿不好改的。”贾母道:“名儿什么要紧的事呢?"薛姨妈道:“说起来我也怪臊的其实老太太这边有什么不知道的.他那里是为这名儿不好听见说他因为是宝丫头起的他才有心要改。”贾母道:“这又是什么原故呢?"薛姨妈把手绢子不住的檫眼泪未曾说又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还不知道呢这如今媳妇子专和宝丫头怄气.前日老太太打人看我去我们家里正闹呢。”贾母连忙接着问道:“可是前儿听见姨太太肝气疼要打人看去后来听见说好了所以没着人去.依我劝姨太太竟把他们别放在心上.再者他们也是新过门的小夫妻过些时自然就好了.我看宝丫头性格儿温厚和平虽然年轻比大人还强几倍.前日那小丫头子回来说我们这边还都赞叹了他一会子.都象宝丫头那样心胸儿脾气儿真是百里挑一的.不是我说句冒失话那给人家做了媳妇儿怎么叫公婆不疼家里上上下下的不宾服呢."宝玉头里已经听烦了推故要走及听见这话又坐了呆呆的往下听.薛姨妈道:“不中用.他虽好到底是女孩儿家.养了蟠儿这个糊涂孩子真真叫我不放心只怕在外头喝点子酒闹出事来.幸亏老太太这里的大爷二爷常和他在一块儿我还放点儿心。”宝玉听到这里便接口道:“姨妈更不用悬心.薛大哥相好的都是些正经买卖大客人都是有体面的那里就闹出事来。”薛姨妈笑道:“依你这样说我敢只不用操心了。”说话间饭已吃完.宝玉先告辞了晚间还要看书便各自去了. 这里丫头们刚捧上茶来只见琥珀走过来向贾母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贾母便向凤姐儿道:“你快去罢瞧瞧巧姐儿去罢。”凤姐听了还不知何故大家也怔了.琥珀遂过来向凤姐道:“刚才平儿打小丫头子来回二奶奶说巧姐身上不大好请二奶奶忙着些过来才好呢。”贾母因说道:“你快去罢姨太太也不是外人。”凤姐连忙答应在薛姨妈跟前告了辞.又见王夫人说道:“你先过去我就去.小孩子家魂儿还不全呢别叫丫头们大惊小怪的屋里的猫儿狗儿也叫他们留点神儿.尽着孩子贵气偏有这些琐碎。”凤姐答应了然后带了小丫头回房去了. 这里薛姨妈又问了一回黛玉的病.贾母道:“林丫头那孩子倒罢了只是心重些所以身子就不大很结实了.要赌灵性儿也和宝丫头不差什么要赌宽厚待人里头却不济他宝姐姐有耽待有尽让了。”薛姨妈又说了两句闲话儿便道:“老太太歇着罢.我也要到家里去看看只剩下宝丫头和香菱了.打那么同着姨太太看看巧姐儿。”贾母道:“正是.姨太太上年纪的人看看是怎么不好说给他们也得点主意儿。”薛姨妈便告辞同着王夫人出来往凤姐院里去了. 却说贾政试了宝玉一番心里却也喜欢走向外面和那些门客闲谈.说起方才的话来便有新近到来最善大棋的一个王尔调名作梅的说道:“据我们看来宝二爷的学问已是大进了。”贾政道:“那有进益不过略懂得些罢咧学问两个字早得很呢。”詹光道:“这是老世翁过谦的话.不但王大兄这般说就是我们看宝二爷必定要高的。”贾政笑道:“这也是诸位过爱的意思。”那王尔调又道:“晚生还有一句话不揣冒昧和老世翁商议."贾政道:“什么事?"王尔调陪笑道:“也是晚生的相与做过南韶道的张大老爷家有一位小姐说是生得德容功貌俱全此时尚未受聘.他又没有儿子家资巨万.但是要富贵双全的人家女婿又要出众才肯作亲.晚生来了两个月瞧着宝二爷的人品学业都是必要大成的.老世翁这样门楣还有何说.若晚生过去包管一说就成。”贾政道:“宝玉说亲却也是年纪了并且老太太常说起.但只张大老爷素来尚未深悉."詹光道:“王兄所提张家晚生却也知道.况和大老爷那边是旧亲老世翁一问便知."贾政想了一回道:“大老爷那边不曾听得这门亲戚。”詹光道:“老世翁原来不知这张府上原和邢舅太爷那边有亲的。”贾政听了方知是邢夫人的亲戚.坐了一回进来了便要同王夫人说知转问邢夫人去.谁知王夫人陪了薛姨妈到凤姐那边看巧姐儿去了.那天已经掌灯时候薛姨妈去了王夫人才过来了.贾政告诉了王尔调和詹光的话又问巧姐儿怎么了.王夫人道:“怕是惊风的光景。”贾政道:“不甚利害呀?"王夫人道:“看着是搐风的来头只还没搐出来呢。”贾政听了便不言语各自安歇一宿晚景不提. 却说次日邢夫人过贾母这边来请安王夫人便提起张家的事一面回贾母一面问邢夫人.邢夫人道:“张家虽系老亲但近年来久已不通音信不知他家的姑娘是怎么样的.倒是前日孙亲家太太打老婆子来问安却说起张家的事说他家有个姑娘托孙亲家那边有对劲的提一提.听见说只这一个女孩儿十分娇养也识得几个字见不得大阵仗儿常在房中不出来的.张大老爷又说只有这一个女孩儿不肯嫁出去怕人家公婆严姑娘受不得委屈必要女婿过门赘在他家给他料理些家事。”贾母听到这里不等说完便道:“这断使不得.我们宝玉别人伏侍他还不够呢倒给人家当家去."邢夫人道:“正是老太太这个话。”贾母因向王夫人道:“你回来告诉你老爷就说我的话这张家的亲事是作不得的。”王夫人答应了.贾母便问:“你们昨日看巧姐儿怎么样?头里平儿来回我说很不大好我也要过去看看呢。”邢王二夫人道:“老太太虽疼他他那里耽的住。”贾母道:“却也不止为他我也要走动走动活活筋骨儿。”说着便吩咐:“你们吃饭去罢回来同我过去。”邢王二夫人答应着出来各自去了. 一时吃了饭都来陪贾母到凤姐房中.凤姐连忙出来接了进去.贾母便问巧姐儿到底怎么样.凤姐儿道:“只怕是搐风的来头。”贾母道:“这么着还不请人赶着瞧!"凤姐道:“已经请去了。”贾母因同邢王二夫人进房来看只见**抱着用桃红绫子小绵被儿裹着脸皮趣青眉梢鼻翅微有动意.贾母同邢王二夫人看了看便出外间坐下.正说间只见一个小丫头回凤姐道:“老爷打人问姐儿怎么样。”凤姐道:“替我回老爷就说请大夫去了.一会儿开了方子就过去回老爷。”贾母忽然想起张家的事来向王夫人道:“你该就去告诉你老爷省得人家去说了回来又驳回。”又问邢夫人道:“你们和张家如今为什么不走了?"邢夫人因又说:“论起那张家行事也难和咱们作亲太啬克没的玷辱了宝玉。”凤姐听了这话已知**便问道:“太太不是说宝兄弟的亲事?"邢夫人道:“可不是么。”贾母接着因把刚才的话告诉凤姐.凤姐笑道:“不是我当着老祖宗太太们跟前说句大胆的话现放着天配的姻缘何用别处去找。”贾母笑问道:在那里?姑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提?"凤姐道:“老祖宗和太太们在前头那里有我们小孩子家说话的地方儿.况且姨妈过来瞧老祖宗怎么提这些个这也得太太们过去求亲才是。”贾母笑了邢王二夫人也都笑了.贾母因道:“可是我背晦了。” 说着人回:“大夫来了。”贾母便坐在外间邢王二夫人略避.那大夫同贾琏进来给贾母请了安方进房中.看了出来站在地下躬身回贾母道:“妞儿一半是内热一半是惊风.须先用一剂散风痰药还要用四神散才好因病势来得不轻.如今的牛黄都是假的要找真牛黄方用得。”贾母道了乏那大夫同贾琏出去开了方子去了.凤姐道:“人参家里常有这牛黄倒怕未必有外头买去只是要真的才好。”王夫人道:“等我打人到姨太太那边去找找.他家蟠儿是向与那些西客们做买卖或者有真的也未可知.我叫人去问问。”正说话间众姊妹都来瞧来了坐了一回也都跟着贾母等去了. 这里煎了药给巧姐儿灌了下去只听喀的一声连药带痰都吐出来凤姐才略放了一点儿心.只见王夫人那边的小丫头拿着一点儿的小红纸包儿说道:“二奶奶牛黄有了.太太说了叫二奶奶亲自把分两对准了呢。”凤姐答应着接过来便叫平儿配齐了真珠冰片朱砂快熬起来.自己用戥子按方称了搀在里面等巧姐儿醒了好给他吃.只见贾环掀帘进来说:“二姐姐你们巧姐儿怎么了?妈叫我来瞧瞧他。”凤姐见了他母子便嫌说:“好些了.你回去说叫你们姨娘想着。”那贾环口里答应只管各处瞧看.看了一回便问凤姐儿道:“你这里听的说有牛黄不知牛黄是怎么个样儿给我瞧瞧呢."凤姐道:“你别在这里闹了妞儿才好些.那牛黄都煎上了。”贾环听了便去伸手拿那铞子瞧时岂知措手不及沸的一声铞子倒了火已泼灭了一半.贾环见不是事自觉没趣连忙跑了.凤姐急的火星直爆骂道:“真真那一世的对头冤家!你何苦来还来使促狭!从前你妈要想害我如今又来害妞儿.我和你几辈子的仇呢!"一面骂平儿不照应.正骂着只见丫头来找贾环.凤姐道:“你去告诉赵姨娘说他操心也太苦了.巧姐儿死定了不用他惦着了!"平儿急忙在那里配药再熬那丫头摸不着头脑便悄悄问平儿道:“二奶奶为什么生气?"平儿将环哥弄倒药铞子说了一遍.丫头道:“怪不得他不敢回来躲了别处去了.这环哥儿明日还不知怎么样呢.平姐姐我替你收拾罢."平儿说:“这倒不消.幸亏牛黄还有一点如今配好了你去罢。”丫头道:“我一准回去告诉赵姨奶奶也省得他天天说嘴。” 丫头回去果然告诉了赵姨娘.赵姨娘气的叫:“快找环儿!"环儿在外间屋子里躲着被丫头找了来.赵姨娘便骂道:“你这个下作种子!你为什么弄洒了人家的药招的人家咒骂.我原叫你去问一声不用进去你偏进去又不就走还要虎头上捉虱子.你看我回了老爷打你不打!"这里赵姨娘正说着只听贾环在外间屋子里更说出些惊心动魄的话来.未知何言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回 贾存周报升郎中任 薛文起复惹放流刑 话说赵姨娘正在屋里抱怨贾环只听贾环在外间屋里话道:“我不过弄倒了药铞子洒了一点子药那丫头子又没就死了值的他也骂我你也骂我赖我心坏把我往死里糟踏.等着我明儿还要那小丫头子的命呢看你们怎么着!只叫他们c防着就是了。”那赵姨娘赶忙从里间出来握住他的嘴说道:“你还只管信口胡Ы还叫人家先要了我的命呢!"娘儿两个吵了一回.赵姨娘听见凤姐的话越想越气也不着人来安慰凤姐一声儿.过了几天巧姐儿也好了.因此两边结怨比从前更加一层了. 一日林之孝进来回道:“今日是北静郡王生日请老爷的示下。”贾政吩咐道:“只按向年旧例办了回大老爷知道送去就是了。”林之孝答应了自去办理.不一时贾赦过来同贾政商议带了贾珍贾琏宝玉去与北静王拜寿.别人还不理论惟有宝玉素日仰慕北静王的容貌威仪巴不得常见才好遂连忙换了衣服跟着来到北府.贾赦贾政递了职名候谕.不多时里面出来了一个太监手里掐着数珠儿见了贾赦贾政笑嘻嘻的说道:“二位老爷好?"贾赦贾政也都赶忙问好.他兄弟三人也过来问了好.那太监道:“王爷叫请进去呢。”于是爷儿五个跟着那太监进入府中过了两层门转过一层殿去里面方是内宫门.刚到门前大家站住那太监先进去回王爷去了.这里门上小太监都迎着问了好.一时那太监出来说了个"请"字爷儿五个肃敬跟入.只见北静郡王穿着礼服已迎到殿门廊下.贾赦贾政先上来请安捱次便是珍琏宝玉请安.那北静郡王单拉着宝玉道:“我久不见你很惦记你。”因又笑问道:“你那块玉儿好?"宝玉躬着身打着一半千儿回道:“蒙王爷福庇都好。”北静王道:“今日你来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吃的倒是大家说说话儿罢。”说着几个老公打起帘子北静王说"请"自己却先进去然后贾赦等都躬着身跟进去.先是贾赦请北静王受礼北静王也说了两句谦辞那贾赦早已跪下次及贾政等捱次行礼自不必说. 那贾赦等复肃敬退出.北静王吩咐太监等让在众戚旧一处好生款待却单留宝玉在这里说话儿又赏了坐.宝玉又磕头谢了恩在挨门边绣墩上侧坐说了一回读书作诸事.北静王甚加爱惜又赏了茶因说道:“昨儿巡抚吴大人来陛见说起令尊翁前任学政时秉公办事凡属生童俱心服之至.他陛见时万岁爷也曾问过他也十分保举可知是令尊翁的喜兆。”宝玉连忙站起听毕这一段话才回启道:“此是王爷的恩典吴大人的盛情。”正说着小太监进来回道:“外面诸位大人老爷都在前殿谢王爷赏宴。”说着呈上谢宴并请午安的帖子来.北静王略看了一看仍递给小太监笑了一笑说道:“知道了劳动他们。”那小太监又回道:“这贾宝玉王爷单赏的饭预备了。”北静王便命那太监带了宝玉到一所极小巧精致的院里派人陪着吃了饭又过来谢了恩.北静王又说了些好话儿忽然笑说道:“我前次见你那块玉倒有趣儿回来说了个式样叫他们也作了一块来.今日你来得正好就给你带回去顽罢。”因命小太监取来亲手递给宝玉.宝玉接过来捧着又谢了然后退出.北静王又命两个小太监跟出来才同着贾赦等回来了.贾赦便各自回院里去. 这里贾政带着他三人回来见过贾母请过了安说了一回府里遇见的人.宝玉又回了贾政吴大人陛见保举的话.贾政道:“这吴大人本来咱们相好也是我辈中人还倒是有瞧模?"又说了几句闲话儿贾母便叫"歇着去罢。”贾政退出珍琏宝玉都跟到门口.贾政道:“你们都回去陪老太太坐着去罢。”说着便回房去.刚坐了一坐只见一个小丫头回道:“外面林之孝请老爷回话。”说着递上个红单帖来写着吴巡抚的名字.贾政知是来拜便叫小丫头叫林之孝进来.贾政出至廊檐下.林之孝进来回道:“今日巡抚吴大人来拜奴才回了去了.再奴才还听见说现今工部出了一个郎中缺外头人和部里都吵嚷是老爷拟正呢."贾政道:“瞧罢咧。”林之孝又回了几句话才出去了. 且说珍琏宝玉三人回去独有宝玉到贾母那边一面述说北静王待他的光景并拿出那块玉来.大家看着笑了一回.贾母因命人:“给他收起去罢别丢了。”因问:“你那块玉好生带着罢?别闹混了。”宝玉在项上摘了下来说:“这不是我那一块玉那里就掉了呢.比起来两块玉差远着呢那里混得过.我正要告诉老太太前儿晚上我睡的时候把玉摘下来挂在帐子里他竟放起光来了满帐子都是红的。”贾母说道:“又胡说了帐子的檐子是红的火光照着自然红是有的。”宝玉道:“不是.那时候灯已灭了屋里都漆黑的了还看得见他呢。”邢王二夫人抿着嘴笑.凤姐道:“这是喜信动了."宝玉道:“什么喜信?"贾母道:“你不懂得.今儿个闹了一天你去歇歇儿去罢别在这里说呆话了。”宝玉又站了一回儿才回园中去了. 这里贾母问道:“正是.你们去看薛姨妈说起这事没有?"王夫人道:“本来就要去看的因凤丫头为巧姐儿病着耽搁了两天今日才去的.这事我们都告诉了姨妈倒也十分愿意只说蟠儿这时侯不在家目今他父亲没了只得和他商量商量再办。”贾母道:“这也是情理的话.既这么样大家先别提起等姨太太那边商量定了再说。”不说贾母处谈论亲事且说宝玉回到自己房中告诉袭人道:“老太太与凤姐姐方才说话含含糊糊不知是什么意思。”袭人想了想笑了一笑道:“这个我也猜不着.但只刚才说这些话时林姑娘在跟前没有?"宝玉道:“林姑娘才病起来这些时何曾到老太太那边去呢。”正说着只听外间屋里麝月与秋纹拌嘴.袭人道:“你两个又闹什么?"麝月道:“我们两个斗牌他赢了我的钱他拿了去他输了钱就不肯拿出来.这也罢了他倒把我的钱都抢了去了。”宝玉笑道:“几个钱什么要紧傻丫头不许闹了。”说的两个人都咕嘟着嘴坐着去了.这里袭人打宝玉睡下.不提. 却说袭人听了宝玉方才的话也明知是给宝玉提亲的事.因恐宝玉每有痴想这一提起不知又招出他多少呆话来所以故作不知自己心上却也是头一件关切的事.夜间躺着想了个主意不如去见见紫鹃看他有什么动静自然就知道了.次日一早起来打宝玉上了学自己梳洗了便慢慢的去到潇湘馆来.只见紫鹃正在那里掐花儿呢见袭人进来便笑嘻嘻的道:“姐姐屋里坐着。”袭人道:“坐着妹妹掐花儿呢吗?姑娘呢?"紫鹃道:“姑娘才梳洗完了等着温药呢。”紫鹃一面说着一面同袭人进来.见了黛玉正在那里拿着一本书看.袭人陪着笑道:“姑娘怨不得劳神起来就看书.我们宝二爷念书若能象姑娘这样岂不好了呢。”黛玉笑着把书放下.雪雁已拿着个小茶盘里托着一钟药一钟水小丫头在后面捧着痰盒漱盂进来.原来袭人来时要探探口气坐了一回无处入话又想着黛玉最是心多探不成消息再惹着了他倒是不好又坐了坐搭讪着辞了出来了.将到怡红院门口只见两个人在那里站着呢.袭人不便往前走那一个早看见了连忙跑过来.袭人一看却是锄药因问"你作什么?"锄药道:“刚才芸二爷来了拿了个帖儿说给咱们宝二爷瞧的在这里候信。”袭人道:“宝二爷天天上学你难道不知道还候什么信呢。”锄药笑道:“我告诉他了.他叫告诉姑娘听姑娘的信呢。”袭人正要说话只见那一个也慢慢的蹭了过来细看时就是贾芸溜溜湫湫往这边来了.袭人见是贾芸连忙向锄药道:“你告诉说知道了回来给宝二爷瞧罢。”那贾芸原要过来和袭人说话无非亲近之意又不敢造次只得慢慢踱来.相离不远不想袭人说出这话自己也不好再往前走只好站住.这里袭人已掉背脸往回里去了.贾芸只得怏怏而回同锄药出去了. 晚间宝玉回房袭人便回道:“今日廊下小芸二爷来了。”宝玉道:“作什么?"袭人道:“他还有个帖儿呢。”宝玉道:“在那里?拿来我看看。”麝月便走去在里间屋里书k子上头拿了来.宝玉接过看时上面皮儿上写着"叔父大人安禀".宝玉道:“这孩子怎么又不认我作父亲了?"袭人道:“怎么?"宝玉道:“前年他送我白海棠时称我作父亲大人今日这帖子封皮上写着叔父可不是又不认了么。”袭人道:“他也不害臊你也不害臊.他那么大了倒认你这么大儿的作父亲可不是他不害臊?你正经连个——"刚说到这里脸一红微微的一笑.宝玉也觉得了便道:“这倒难讲.俗语说:和尚无儿孝子多着呢.只是我看着他还伶俐得人心儿才这么着他不愿意我还不希罕呢."说着一面拆那帖儿袭人也笑道:“那小芸二爷也有些鬼鬼头头的.什么时候又要看人什么时侯又躲躲藏藏的可知也是个心术不正的货。”宝玉只顾拆开看那字儿也不理会袭人这些话.袭人见他看那帖儿皱一回眉又笑一笑儿又摇摇头儿后来光景竟大不耐烦起来.袭人等他看完了问道:“是什么事情?"宝玉也不答言把那帖子已经撕作几段袭人见这般光景也不便再问便问宝玉吃了饭还看书不看.宝玉道:“可笑芸儿这孩子竟这样的混帐。”袭人见他所答非所问便微微的笑着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宝玉道:“问他作什么咱们吃饭罢.吃了饭歇着罢心里闹的怪烦的。”说着叫小丫头子点了一个火儿来把那撕的帖儿烧了. 一时小丫头们摆上饭来.宝玉只是怔怔的坐着袭人连哄带怄催着吃了一口儿饭便搁下了仍是闷闷的歪在床上.一时间忽然掉下泪来.此时袭人麝月都摸不着头脑.麝月道:“好好儿的这又是为什么?都是什么芸儿雨儿的不知什么事弄了这么个浪帖子来惹的这么傻了的似的哭一会子笑一会子.要天长日久闹起这闷葫芦来可叫人怎么受呢。”说着竟伤起心来.袭人旁边由不得要笑便劝道:“好妹妹你也别怄人了.他一个人就够受了你又这么着.他那帖子上的事难道与你相干?"麝月道:“你混说起来了.知道他帖儿上写的是什么混帐话你混往人身上扯.要那么说他帖儿上只怕倒与你相干呢。”袭人还未答言只听宝玉在床上噗哧的一声笑了爬起来抖了抖衣裳说:“咱们睡觉罢别闹了.明日我还起早念书呢。”说着便躺下睡了.一宿无话. 次日宝玉起来梳洗了便往家塾里去.走出院门忽然想起叫焙茗略等急忙转身回来叫:“麝月姐姐呢?"麝月答应着出来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宝玉道:“今日芸儿要来了告诉他别在这里闹再闹我就回老太太和老爷去了。”麝月答应了宝玉才转身去了.刚往外走着只见贾芸慌慌张张往里来看见宝玉连忙请安说:“叔叔大喜了."那宝玉估量着是昨日那件事便说道:“你也太冒失了不管人心里有事没事只管来搅。”贾芸陪笑道:“叔叔不信只管瞧去人都来了在咱们大门口呢。”宝玉越急了说:“这是那里的话!"正说着只听外边一片声嚷起来.贾芸道:“叔叔听这不是?"宝玉越心里狐疑起来只听一个人嚷道:“你们这些人好没规矩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在这里混嚷。”那人答道:“谁叫老爷升了官呢怎么不叫我们来吵喜呢.别人家盼着吵还不能呢。”宝玉听了才知道是贾政升了郎中了人来报喜的.心中自是甚喜.连忙要走时贾芸赶着说道:“叔叔乐不乐?叔叔的亲事要再成了不用说是两层喜了。”宝玉红了脸啐了一口道:“呸!没趣儿的东西!还不快走呢。”贾芸把脸红了道:“这有什么的我看你老人家就不——"宝玉沉着脸道:“就不什么?"贾芸未及说完也不敢言语了. 宝玉连忙来到家塾中只见代儒笑着说道:“我才刚听见你老爷升了.你今日还来了么?"宝玉陪笑道:“过来见了太爷好到老爷那边去。”代儒道:“今日不必来了放你一天假罢.可不许回园子里顽去.你年纪不小了虽不能办事也当跟着你大哥他们学学才是."宝玉答应着回来.刚走到二门口只见李贵走来迎着旁边站住笑道:“二爷来了么奴才才要到学里请去。”宝玉笑道:“谁说的?"李贵道:“老太太才打人到院里去找二爷那边的姑娘们说二爷学里去了.刚才老太太打人出来叫奴才去给二爷告几天假听说还要唱戏贺喜呢二爷就来了。”说着宝玉自己进去.进了二门只见满院里丫头老婆都是笑容满面见他来了笑道:“二爷这早晚才来还不快进去给老太太道喜去呢。” 宝玉笑着进了房门只见黛玉挨着贾母左边坐着呢右边是湘云.地下邢王二夫人.探春惜春李纨凤姐李纹李绮邢岫烟一干姐妹都在屋里只不见宝钗宝琴迎春三人.宝玉此时喜的无话可说忙给贾母道了喜又给邢王二夫人道喜一一见了众姐妹便向黛玉笑道:“妹妹身体可大好了?"黛玉也微笑道:“大好了.听见说二哥哥身上也欠安好了么?"宝玉道:“可不是我那日夜里忽然心里疼起来这几天刚好些就上学去了也没能过去看妹妹。”黛玉不等他说完早扭过头和探春说话去了.凤姐在地下站着笑道:“你两个那里象天天在一处的倒象是客一般有这些套话可是人说的相敬如宾了。”说的大家一笑.林黛玉满脸飞红又不好说又不好不说迟了一回儿才说道:“你懂得什么?"众人越笑了.凤姐一时回过味来才知道自己出言冒失正要拿话岔时只见宝玉忽然向黛玉道:“林妹妹你瞧芸儿这种冒失鬼。”说了一句方想起来便不言语了.招的大家又都笑起来说:“这从那里说起。”黛玉也摸不着头脑也跟着讪讪的笑.宝玉无可搭讪因又说道:“可是刚才我听见有人要送戏说是几儿?"大家都瞅着他笑.凤姐儿道:“你在外头听见你来告诉我们.你这会子问谁呢?"宝玉得便说道:“我外头再去问问去。”贾母道:“别跑到外头去头一件看报喜的笑话第二件你老子今日大喜回来碰见你又该生气了。”宝玉答应了个"是"才出来了. 这里贾母因问凤姐谁说送戏的话凤姐道:“说是舅太爷那边说后儿日子好送一班新出的小戏儿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贺喜。”因又笑着说道:“不但日子好还是好日子呢。”说着这话却瞅着黛玉笑.黛玉也微笑.王夫人因道:“可是呢后日还是外甥女儿的好日子呢."贾母想了一想也笑道:“可见我如今老了什么事都糊涂了.亏了有我这凤丫头是我个给事中.既这么着很好他舅舅家给他们贺喜你舅舅家就给你做生日岂不好呢。”说的大家都笑起来说道:“老祖宗说句话儿都是上篇上论的怎么怨得有这么大福气呢。”说着宝玉进来听见这些话越乐的手舞足蹈了.一时大家都在贾母这边吃饭甚热闹自不必说.饭后那贾政谢恩回来给宗祠里磕了头便来给贾母磕头站着说了几句话便出去拜客去了.这里接连着亲戚族中的人来来去去闹闹穰穰车马填门貂蝉满座真是: 花到正开蜂蝶闹月逢十足海天宽. 如此两日已是庆贺之期.这日一早王子腾和亲戚家已送过一班戏来就在贾母正厅前搭起行台.外头爷们都穿着公服陪侍亲戚来贺的约有十余桌酒.里面为着是新戏又见贾母高兴便将琉璃戏屏隔在后厦里面也摆下酒席.上薛姨妈一桌是王夫人宝琴陪着对面老太太一桌是邢夫人岫烟陪着下面尚空两桌贾母叫他们快来一回儿只见凤姐领着众丫头都簇拥着林黛玉来了.黛玉略换了几件新鲜衣服打扮得宛如嫦娥下界含羞带笑的出来见了众人.湘云李纹李纨都让他上座黛玉只是不肯.贾母笑道:“今日你坐了罢。”薛姨妈站起来问道:“今日林姑娘也有喜事么?"贾母笑道:“是他的生日。”薛姨妈道:“咳我倒忘了。”走过来说道:“恕我健忘回来叫宝琴过来拜姐姐的寿."黛玉笑说"不敢".大家坐了.那黛玉留神一看独不见宝钗便问道:“宝姐姐可好么?为什么不过来?"薛姨妈道:“他原该来的只因无人看家所以不来。”黛玉红着脸微笑道:“姨妈那里又添了大嫂子怎么倒用宝姐姐看起家来?大约是他怕人多热闹懒待来罢.我倒怪想他的。”薛姨妈笑道:“难得你惦记他.他也常想你们姊妹们过一天我叫他来大家叙叙。” 说着丫头们下来斟酒上菜外面已开戏了.出场自然是一两出吉庆戏乃至第三出只见金童玉女旗幡宝幢引着一个霓裳羽衣的小旦头上披着一条黑帕唱了一回儿进去了.众皆不识听见外面人说:“这是新打的《蕊珠记》里的《冥升》.小旦扮的是嫦娥前因堕落人寰几乎给人为配幸亏观音点化他就未嫁而逝此时升引月宫.不听见曲里头唱的人间只道风情好那知道秋月春花容易抛几乎不把广寒宫忘却了!"第四出是《吃糠》第五出是达摩带着徒弟过江回去正扮出些海市蜃楼好不热闹. 众人正在高兴时忽见薛家的人满头汗闯进来向薛蝌说道:“二爷快回去并里头回明太太也请回去家中有要事。”薛蝌道:“什么事?"家人道:“家去说罢。”薛蝌也不及告辞就走了.薛姨妈见里头丫头传进话去更骇得面如土色即忙起身带着宝琴别了一声即刻上车回去了.弄得内外愕然.贾母道:“咱们这里打人跟过去听听到底是什么事大家都关切的。”众人答应了个"是".不说贾府依旧唱戏单说薛姨妈回去只见有两个衙役站在二门口几个当铺里伙计陪着说:“太太回来自有道理。”正说着薛姨妈已进来了.那衙役们见跟从着许多男妇簇拥着一位老太太便知是薛蟠之母.看见这个势派也不敢怎么只得垂手侍立让薛姨妈进去了. 那薛姨妈走到厅房后面早听见有人大哭却是金桂.薛姨妈赶忙走来只见宝钗迎出来满面泪痕见了薛姨妈便道:“妈妈听了先别着急办事要紧。”薛姨妈同着宝钗进了屋子因为头里进门时已经走着听见家人说了吓的战战兢兢的了一面哭着因问:“到底是和谁?"只见家人回道:“太太此时且不必问那些底细凭他是谁打死了总是要偿命的且商量怎么办才好。”薛姨妈哭着出来道:“还有什么商议?"家人道:“依小的们的主见今夜打点银两同着二爷赶去和大爷见了面就在那里访一个有斟酌的刀笔先生许他些银子先把死罪撕掳开回来再求贾府去上司衙门说情.还有外面的衙役太太先拿出几两银子来打了他们.我们好赶着办事。”薛姨妈道:“你们找着那家子许他送银子再给他些养济银子原告不追事情就缓了。”宝钗在帘内说道:“妈妈使不得.这些事越给钱越闹的凶倒是刚才小厮说的话是。”薛姨妈又哭道:“我也不要命了赶到那里见他一面同他死在一处就完了。”宝钗急的一面劝一面在帘子里叫人"快同二爷办去罢。”丫头们搀进薛姨妈来.薛蝌才往外走宝钗道:“有什么信打人即刻寄了来你们只管在外头照料。”薛蝌答应着去了.这宝钗方劝薛姨妈那里金桂趁空儿抓住香菱又和他嚷道:“平常你们只管夸他们家里打死了人一点事也没有就进京来了的如今撺掇的真打死人了.平日里只讲有钱有势有好亲戚这时侯我看着也是唬的慌手慌脚的了.大爷明儿有个好歹儿不能回来时你们各自干你们的去了撂下我一个人受罪!"说着又大哭起来.这里薛姨妈听见越气的昏.宝钗急的没法.正闹着只见贾府中王夫人早打大丫头过来打听来了.宝钗虽心知自己是贾府的人了一则尚未提明二则事急之时只得向那大丫头道:“此时事情头尾尚未明白就只听见说我哥哥在外头打死了人被县里拿了去了也不知怎么定罪呢.刚才二爷才去打听去了一半日得了准信赶着就给那边太太送信去.你先回去道谢太太惦记着底下我们还有多少仰仗那边爷们的地方呢。”那丫头答应着去了.薛姨妈和宝钗在家抓摸不着. 过了两日只见小厮回来拿了一封书交给小丫头拿进来.宝钗拆开看时书内写着: 大哥人命是误伤不是故杀.今早用蝌出名补了一张 呈纸进去尚未批出.大哥前头口供甚是不好待此纸批准 后再录一堂能够翻供得好便可得生了.快向当铺内再 取银五百两来使用.千万莫迟.并请太太放心.余事问小厮.宝钗看了一一念给薛姨妈听了.薛姨妈拭着眼泪说道:“这么看起来竟是死活不定了。”宝钗道:“妈妈先别伤心等着叫进小厮来问明了再说。”一面打小丫头把小厮叫进来.薛姨妈便问小厮道:“你把大爷的事细说与我听听。”小厮道:“我那一天晚上听见大爷和二爷说的把我唬糊涂了。”未知小厮说出什么话来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回 受私贿老官翻案牍 寄闲情淑女解琴书 话说薛姨妈听了薛蝌的来书因叫进小厮问道:“你听见你大爷说到底是怎么就把人打死了呢?"小厮道:“小的也没听真切.那一日大爷告诉二爷说。”说着回头看了一看见无人才说道:“大爷说自从家里闹的特利害大爷也没心肠了所以要到南边置货去.这日想着约一个人同行这人在咱们这城南二百多地住.大爷找他去了遇见在先和大爷好的那个蒋玉菡带着些小戏子进城.大爷同他在个铺子里吃饭喝酒因为这当槽儿的尽着拿眼瞟蒋玉菡大爷就有了气了.后来蒋玉菡走了.第二天大爷就请找的那个人喝酒酒后想起头一天的事来叫那当槽儿的换酒那当槽儿的来迟了大爷就骂起来了.那个人不依大爷就拿起酒碗照他打去.谁知那个人也是个泼皮便把头伸过来叫大爷打.大爷拿碗就砸他的脑袋一下他就冒了血了躺在地下头里还骂后头就不言语了。”薛姨妈道:“怎么也没人劝劝吗?"那小厮道:“这个没听见大爷说小的不敢妄言."薛姨妈道:“你先去歇歇罢。”小厮答应出来.这里薛姨妈自来见王夫人托王夫人转求贾政.贾政问了前后也只好含糊应了只说等薛蝌递了呈子看他本县怎么批了再作道理. 这里薛姨妈又在当铺里兑了银子叫小厮赶着去了.三日后果有回信.薛姨妈接着了即叫小丫头告诉宝钗连忙过来看了.只见书上写道: 带去银两做了衙门上下使费.哥哥在监也不大吃苦 请太太放心.独是这里的人很刁尸亲见证都不依连哥哥 请的那个朋友也帮着他们.我与李祥两个俱系生地生人幸找着一个好先生许他银子才讨个主意说是须得拉扯 着同哥哥喝酒的吴良弄人保出他来许他银两叫他撕 掳.他若不依便说张三是他打死明推在异乡人身上他 吃不住就好办了.我依着他果然吴良出来.现在买嘱尸 亲见证又做了一张呈子.前日递的今日批来请看呈 底便知.因又念呈底道: 具呈人某呈为兄遭飞祸代伸冤抑事.窃生胞兄薛蟠 本籍南京寄寓西京.于某年月日备本往南贸易.去未数日家奴送信回家说遭人命.生即奔宪治知兄误伤张 姓及至囹圄.据兄泣告实与张姓素不相认并无仇隙. 偶因换酒角口生兄将酒泼地恰值张三低头拾物一时失 手酒碗误碰卤门身死.蒙恩拘讯兄惧受刑承认斗殴致 死.仰蒙宪天仁慈知有冤抑尚未定案.生兄在禁具呈诉辩有干例禁.生念手足冒死代呈伏乞宪慈恩准提证 质讯开恩莫大.生等举家仰戴鸿仁永永无既矣.激切 上呈.批的是: 尸场检验证据确凿.且并未用刑尔兄自认斗杀招 供在案.今尔远来并非目睹何得捏词妄控.理应治罪姑念为兄情切且恕.不准.薛姨妈听到那里说道:“这不是救不过来了么.这怎么好呢!"宝钗道:“二哥的书还没看完后面还有呢。”因又念道:“有要紧的问来使便知。”薛姨妈便问来人因说道:“县里早知我们的家当充足须得在京里谋干得大情再送一分大礼还可以复审从轻定案.太太此时必得快办再迟了就怕大爷要受苦了。” 薛姨妈听了叫小厮自去即刻又到贾府与王夫人说明原故恳求贾政.贾政只肯托人与知县说情不肯提及银物.o搪杩植恢杏茫蠓锝阌爰昼鏊盗耍ㄉ霞盖6樱虐阎芈蛲a︱蚰抢镆脖闩耍缓笾毓遗谱茫肓艘桓闪诒vぜ兹说龋嗬锾岢鲅矗谭渴槔艟阋灰坏忝乇憬械乇6悦鞒豕纸惺渍磐跏喜6逭哦驶埃磐跏峡拶鞯溃骸靶〉牡哪腥耸钦糯螅舷缋镒。四昵八懒耍蠖佣右捕妓懒耍饬粝抡飧鏊赖亩咏姓湃衲甓辏姑挥腥1四兀u思依锴睿坏醚睿诶罴业昀镒龅辈鄱模且惶焐挝纾罴业昀锎蚍4死唇邪常礰你儿子叫人打死了。”我的青天老爷小的就唬死了.跑到那里看见我儿子头破血出的躺在地下喘气儿问他话也说不出来不多一会儿就死了.小人就要揪住这个小杂种拼命。”众衙役吆喝一声.张王氏便磕头道:“求青天老爷伸冤小人就只这一个儿子了."知县便叫下去又叫李家店的人问道:“那张三是你店内佣工的么?"那李二回道:“不是佣工是做当槽儿的。”知县道:“那日尸场上你说张三是薛蟠将碗砸死的你亲眼见的么。”李二说道:“小的在柜上听见说客房里要酒.不多一回便听见说不好了打伤了.小的跑进去只见张三躺在地下也不能言语.小的便喊禀地保一面报他母亲去了.他们到底怎样打的实在不知道求太爷问那喝酒的便知道了。”知县喝道:“初审口供你是亲见的怎么如今说没有见?"李二道:“小的前日唬昏了乱说。”衙役又吆喝了一声.知县便叫吴良问道:“你是同在一处喝酒的么?薛蟠怎么打的据实供来。”吴良说:“小的那日在家这个薛大爷叫我喝酒.他嫌酒不好要换张三不肯.薛大爷生气把酒向他脸上泼去不晓得怎么样就碰在那脑袋上了.这是亲眼见的。”知县道:“胡说.前日尸场上薛蟠自己认拿碗砸死的你说你亲眼见的怎么今日的供不对?掌嘴。”衙役答应着要打吴良求着说:“薛蟠实没有与张三打架酒碗失手碰在脑袋上的.求老爷问薛蟠便是恩典了。”知县叫提薛蟠问道:“你与张三到底有什么仇隙?毕竟是如何死的实供上来。”薛蟠道:“求太老爷开恩小的实没有打他.为他不肯换酒故拿酒泼他不想一时失手酒碗误碰在他的脑袋上.小的即忙掩他的血那里知道再掩不住血淌多了过一回就死了.前日尸场上怕太老爷要打所以说是拿碗砸他的.只求太爷开恩。”知县便喝道:“好个糊涂东西!本县问你怎么砸他的你便供说恼他不换酒才砸的今日又供是失手碰的。”知县假作声势要打要夹薛蟠一口咬定.知县叫仵作将前日尸场填写伤痕据实报来.仵作禀报说:“前日验得张三尸身无伤惟卤门有磁器伤长一寸七分深五分皮开卤门骨脆裂破三分.实系磕碰伤。”知县查对尸格相符早知书吏改轻也不驳诘胡乱便叫画供.张王氏哭喊道:“青天老爷!前日听见还有多少伤怎么今日都没有了?"知县道:“这妇人胡说现有尸格你不知道么。”叫尸叔张二便问道:“你侄儿身死你知道有几处伤?"张二忙供道:“脑袋上一伤。”知县道:“可又来。”叫书吏将尸格给张王氏瞧去并叫地保尸叔指明与他瞧现有尸场亲押证见俱供并未打架不为斗殴.只依误伤吩咐画供.将薛蟠监禁候详余令原保领出退堂.张王氏哭着乱嚷知县叫众衙役撵他出去.张二也劝张王氏道:“实在误伤怎么赖人.现在太老爷断明不要胡闹了。”薛蝌在外打听明白心内喜欢便差人回家送信.等批详回来便好打点赎罪且住着等信.只听路上三三两两传说有个贵妃薨了皇上辍朝三日.这里离陵寝不远知县办差垫道一时料着不得闲住在这里无益不如到监告诉哥哥安心等着"我回家去过几日再来。”薛蟠也怕母亲痛苦带信说:“我无事必须衙门再使费几次便可回家了.只是不要可惜银钱。” 薛蝌留下李祥在此照料一径回家见了薛姨妈陈说知县怎样徇情怎样审断终定了误伤将来尸亲那里再花些银子一准赎罪便没事了.薛姨妈听说暂且放心说:“正盼你来家中照应.贾府里本该谢去况且周贵妃薨了他们天天进去家里空落落的.我想着要去替姨太太那边照应照应作伴儿只是咱们家又没人.你这来的正好。”薛蝌道:“我在外头原听见说是贾妃薨了这么才赶回来的.我们元妃好好儿的怎么说死了?"薛姨妈道:“上年原病过一次也就好了.这回又没听见元妃有什么病.只闻那府里头几天老太太不大受用合上眼便看见元妃娘娘.众人都不放心直至打听起来又没有什么事.到了大前儿晚上老太太亲口说是怎么元妃独自一个人到我这里?众人只道是病中想的话总不信.老太太又说:你们不信元妃还与我说是荣华易尽须要退步抽身.众人都说:谁不想到?这是有年纪的人思前想后的心事.所以也不当件事.恰好第二天早起里头吵嚷出来说娘娘病重宣各诰命进去请安.他们就惊疑的了不得赶着进去.他们还没有出来我们家里已听见周贵妃薨逝了.你想外头的讹言家里的疑心恰碰在一处可奇不奇!"宝钗道:“不但是外头的讹言舛错便在家里的一听见娘娘两个字也就都忙了过后才明白.这两天那府里这些丫头婆子来说他们早知道不是咱们家的娘娘.我说:你们那里拿得定呢?他说道:前几年正月外省荐了一个算命的说是很准.那老太太叫人将元妃八字夹在丫头们八字里头送出去叫他推算.他独说这正月初一日生日的那位姑娘只怕时辰错了不然真是个贵人也不能在这府中.老爷和众人说不管他错不错照八字算去.那先生便说甲申年正月丙寅这四个字内有伤官败财惟申字内有正官禄马这就是家里养不住的也不见什么好.这日子是乙卯初春木旺虽是比肩那里知道愈比愈好就象那个好木料愈经斫削才成大器.独喜得时上什么辛金为贵什么巳中正官禄马独旺这叫作飞天禄马格.又说什么日禄归时贵重的很天月二德坐本命贵受椒房之宠.这位姑娘若是时辰准了定是一位主子娘娘.这不是算准了么!我们还记得说可惜荣华不久只怕遇着寅年卯月这就是比而又比劫而又劫譬如好木太要做玲珑剔透本质就不坚了.他们把这些话都忘记了只管瞎忙.我才想起来告诉我们大奶奶今年那里是寅年卯月呢."宝钗尚未说完薛蝌急道:“且不要管人家的事既有这样个神仙算命的我想哥哥今年什么恶星照命遭这么横祸快开八字与我给他算去看有妨碍么。”宝钗道:“他是外省来的不知如今在京不在了。” 说着便打点薛姨妈往贾府去.到了那里只有李纨探春等在家接着便问道:“大爷的事怎么样了?"薛姨妈道:“等详上司才定看来也到不了死罪了。”这才大家放心.探春便道:“昨晚太太想着说上回家里有事全仗姨太太照应如今自己有事也难提了.心里只是不放心。”薛姨妈道:“我在家里也是难过.只是你大哥遭了事你二兄弟又办事去了家里你姐姐一个人中什么用?况且我们媳妇儿又是个不大晓事的所以不能脱身过来.目今那里知县也正为预备周贵妃的差事不得了结案件所以你二兄弟回来了我才得过来看看。”李纨便道:“请姨太太这里住几天更好。”薛姨妈点头道:“我也要在这边给你们姐妹们作作伴儿就只你宝妹妹冷静些。”惜春道:“姨妈要惦着为什么不把宝姐姐也请过来?"薛姨妈笑着说道:“使不得。”惜春道:“怎么使不得?他先怎么住着来呢?"李纨道:“你不懂的人家家里如今有事怎么来呢。”惜春也信以为实不便再问.正说着贾母等回来.见了薛姨妈也顾不得问好便问薛蟠的事.薛姨妈细述了一遍.宝玉在旁听见什么蒋玉菡一段当着众人不问心里打量是"他既回了京怎么不来瞧我?"又见宝钗也不过来不知是怎么个原故.心内正自呆呆的想呢恰好黛玉也来请安.宝玉稍觉心里喜欢便把想宝钗的念头打断同着姊妹们在老太太那里吃了晚饭.大家散了薛姨妈将就住在老太太的套间屋里. 宝玉回到自己房中换了衣服忽然想起蒋玉菡给的汗巾便向袭人道:“你那一年没有系的那条红汗巾子还有没有?"袭人道:“我搁着呢.问他做什么?"宝玉道:“我白问问."袭人道:“你没有听见薛大爷相与这些混帐人所以闹到人命关天.你还提那些作什么?有这样白操心倒不如静静儿的念念书把这些个没要紧的事撂开了也好."宝玉道:“我并不闹什么偶然想起有也罢没也罢我白问一声你们就有这些话."袭人笑道:“并不是我多话.一个人知书达理就该往上巴结才是.就是心爱的人来了也叫他瞧着喜欢尊敬啊。”宝玉被袭人一提便说:“了不得方才我在老太太那边看见人多没有与妹妹说话.他也不曾理我散的时候他先走了此时必在屋里.我去就来."说着就走.袭人道:“快些回来罢这都是我提头儿倒招起你的高兴来了。” 宝玉也不答言低着头一径走到潇湘馆来.只见黛玉靠在桌上看书.宝玉走到跟前笑说道:“妹妹早回来了。”黛玉也笑道:“你不理我我还在那里做什么!"宝玉一面笑说:“他们人多说话我插不下嘴去所以没有和你说话。”一面瞧着黛玉看的那本书.书上的字一个也不认得有的象"芍"字有的象"茫"字也有一个"大"字旁边"九"字加上一勾中间又添个"五"字也有上头"五"字"六"字又添一个"木"字底下又是一个"五"字看着又奇怪又纳闷便说:“妹妹近日愈进了看起天书来了。”黛玉嗤的一声笑道:“好个念书的人连个琴谱都没有见过。”宝玉道:“琴谱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上头的字一个也不认得.妹妹你认得么?"黛玉道:“不认得瞧他做什么?"宝玉道:“我不信从没有听见你会抚琴.我们书房里挂着好几张前年来了一个清客先生叫做什么嵇好古老爷烦他抚了一曲.他取下琴来说都使不得还说:老先生若高兴改日携琴来请教.想是我们老爷也不懂他便不来了.怎么你有本事藏着?"黛玉道:“我何尝真会呢.前日身上略觉舒服在大书架上翻书看有一套琴谱甚有雅趣上头讲的琴理甚通手法说的也明白真是古人静心养性的工夫.我在扬州也听得讲究过也曾学过只是不弄了就没有了.这果真是三日不弹手生荆棘.前日看这几篇没有曲只有操名.我又到别处找了一本有曲的来看着才有意思.究竟怎么弹得好实在也难.书上说的师旷鼓琴能来风雷龙凤孔圣人尚学琴于师襄一操便知其为王高山流水得遇知音。”说到这里眼皮儿微微一动慢慢的低下头去.宝玉正听得高兴便道:“好妹妹你才说的实在有趣只是我才见上头的字都不认得你教我几个呢。”黛玉道:“不用教的一说便可以知道的。”宝玉道:“我是个糊涂人得教我那个大字加一勾中间一个五字的。”黛玉笑道:“这大字九字是用左手大拇指按琴上的九徽这一勾加五字是右手钩五弦.并不是一个字乃是一声是极容易的.还有吟揉绰注撞走飞推等法是讲究手法的。”宝玉乐得手舞足蹈的说:“好妹妹你既明琴理我们何不学起来。”黛玉道:“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的上头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涯上.再遇着那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和平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所以古人说知音难遇.若无知音宁可独对着那清风明月苍松怪石野猿老鹤抚弄一番以寄兴趣方为不负了这琴.还有一层又要指法好取音好.若必要抚琴先须衣冠整齐或鹤氅或深衣要如古人的像表那才能称圣人之器然后プ了手焚上香方才将身就在榻边把琴放在案上坐在第五徽的地方儿对着自己的当心两手方从容抬起这才心身俱正.还要知道轻重疾徐卷舒自若体态尊重方好。”宝玉道:“我们学着顽若这么讲究起来那就难了。” 两个人正说着只见紫鹃进来看见宝玉笑说道:“宝二爷今日这样高兴。”+宝*裥Φ*:“听见妹妹讲究的叫人顿开茅塞所以越听越爱听。”紫鹃道:“不是这个高兴说的是二爷到我们这边来的话。”宝玉道:“先时妹妹身上不舒服我怕闹的他烦.再者我又上学因此显着就疏远了似的。”紫鹃不等说完便道:“姑娘也是才好二爷既这么说坐坐也该让姑娘歇歇儿了别叫姑娘只是讲究劳神了。”宝玉笑道:“可是我只顾爱听也就忘了妹妹劳神了。”黛玉笑道:“说这些倒也开心也没有什么劳神的.只是怕我只管说你只管不懂呢。”宝玉道:“横竖慢慢的自然明白了。”说着便站起来道:“当真的妹妹歇歇儿罢.明儿我告诉三妹妹和四妹妹去叫他们都学起来让我听。”黛玉笑道:“你也太受用了.即如大家学会了抚起来你不懂可不是对——"黛玉说到那里想起心上的事便缩住口不肯往下说了.宝玉便笑道:“只要你们能弹我便爱听也不管牛不牛的了."黛玉红了脸一笑紫鹃雪雁也都笑了.于是走出门来只见秋纹带着小丫头捧着一盆兰花来说:“太太那边有人送了四盆兰花来因里头有事没有空儿顽他叫给二爷一盆林姑娘一盆。”黛玉看时却有几枝双朵儿的心中忽然一动也不知是喜是悲便呆呆的呆看.那宝玉此时却一心只在琴上便说:“妹妹有了兰花就可以做&1t;&1t;猗兰操》了。”黛玉听了心里反不舒服.回到房中看着花想到"草木当春花鲜叶茂想我年纪尚小便象三秋蒲柳.若是果能随愿或者渐渐的好来不然只恐似那花柳残春怎禁得风催雨送。”想到那里不禁又滴下泪来.紫鹃在旁看见这般光景却想不出原故来.方才宝玉在这里那么高兴如今好好的看花怎么又伤起心来.正愁着没法儿解只见宝钗那边打人来.未知何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却说黛玉叫进宝钗家的女人来问了好呈上书子.黛玉叫他去喝茶便将宝钗来书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妹生辰不偶家运多艰姊妹伶仃萱亲衰迈.兼之声狺语旦暮无休.更遭惨祸飞灾不啻惊风密雨.夜深辗侧愁绪何堪.属在同心能不为之愍恻乎?回忆海棠结社序属清秋对菊持螯同盟欢洽.犹记"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未尝不叹冷节遗芳如吾两人也.感怀触绪聊赋四章匪曰无故呻吟亦长歌当哭之意耳.悲时序之递嬗兮又属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独处离愁.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无以解忧兮我心咻咻.一解.云凭凭兮秋风酸步中庭兮霜叶干.何去何从兮失我故欢.静言思之兮恻肺肝!二解.惟鲔有潭兮惟鹤有梁.鳞甲潜伏兮羽毛何长!搔问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谁知余之永伤.三解. 银河耿耿兮寒气侵月色横斜兮玉漏沉.忧心炳炳兮我哀吟吟复吟兮寄我知音.四解.黛玉看了不胜伤感.又想:“宝姐姐不寄与别人单寄与我也是惺惺惜惺惺的意思."正在沉吟只听见外面有人说道:“林姐姐在家里呢么?"黛玉一面把宝钗的书叠起口内便答应道:“是谁?"正问着早见几个人进来却是探春湘云李纹李绮.彼此问了好雪雁倒上茶来大家喝了说些闲话.因想起前年的菊花诗来黛玉便道:“宝姐姐自从挪出去来了两遭如今索性有事也不来了真真奇怪.我看他终久还来我们这里不来."探春微笑道:“怎么不来横竖要来的.如今是他们尊嫂有些脾气姨妈上了年纪的人又兼有薛大哥的事自然得宝姐姐照料一切那里还比得先前有工夫呢."正说着忽听得唿喇喇一片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纸上.停了一回儿又透过一阵清香来.众人闻着都说道:“这是何处来的香风?这象什么香?"黛玉道:“好象木樨香。”探春笑道:“林姐姐终不脱南边人的话这大九月里的那里还有桂花呢。”黛玉笑道:“原是啊不然怎么不竟说是桂花香只说似乎象呢。”湘云道:“三姐姐你也别说.你可记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在南边正是晚桂开的时候了.你只没有见过罢了等你明日到南边去的时候你自然也就知道了。”探春笑道:“我有什么事到南边去?况且这个也是我早知道的不用你们说嘴。”李纹李绮只抿着嘴儿笑.黛玉道:“妹妹这可说不齐.俗语说人是地行仙今日在这里明日就不知在那里.譬如我原是南边人怎么到了这里呢?"湘云拍着手笑道:“今儿三姐姐可叫林姐姐问住了.不但林姐姐是南边人到这里就是我们这几个人就不同.也有本来是北边的也有根子是南边生长在北边的也有生长在南边到这北边的今儿大家都凑在一处.可见人总有一个定数大凡地和人总是各自有缘分的。”众人听了都点头探春也只是笑.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儿大家散出.黛玉送到门口大家都说:“你身上才好些别出来了看着了风。”于是黛玉一面说着话儿一面站在门口又与四人殷勤了几句便看着他们出院去了.进来坐着看看已是林鸟归山夕阳西坠.因史湘云说起南边的话便想着"父母若在南边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迹.不少下人伏侍诸事可以任意言语亦可不避.香车画舫红杏青帘惟我独尊.今日寄人篱下纵有许多照应自己无处不要留心.不知前生作了什么罪孽今生这样孤凄.真是李后主说的此间日中只以眼泪洗面矣!"一面思想不知不觉神往那里去了. 紫鹃走来看见这样光景想着必是因刚才说起南边北边的话来一时触着黛玉的心事了便问道:“姑娘们来说了半天话想来姑娘又劳了神了.刚才我叫雪雁告诉厨房里给姑娘作了一碗火肉白菜汤加了一点儿虾米儿配了点青笋紫菜.姑娘想着好么?"黛玉道:“也罢了。”紫鹃道:“还熬了一点江米粥。”黛玉点点头儿又说道:“那粥该你们两个自己熬了不用他们厨房里熬才是。”紫鹃道:“我也怕厨房里弄的不干净我们各自熬呢.就是那汤我也告诉雪雁和柳嫂儿说了要弄干净着.柳嫂儿说了他打点妥当拿到他屋里叫他们五儿瞅着炖呢。”黛玉道:“我倒不是嫌人家肮赃只是病了好些日子不周不备都是人家.这会子又汤儿粥儿的调度未免惹人厌烦。”说着眼圈儿又红了.紫鹃道:“姑娘这话也是多想.姑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又是老太太心坎儿上的.别人求其在姑娘跟前讨好儿还不能呢那里有抱怨的。”黛玉点点头儿因又问道:“你才说的五儿不是那日和宝二爷那边的芳官在一处的那个女孩儿?"紫鹃道:“就是他。”黛玉道:“不听见说要进来么?"紫鹃道:“可不是因为病了一场后来好了才要进来正是晴雯他们闹出事来的时候也就耽搁住了。”黛玉道:“我看那丫头倒也还头脸儿干净.说着外头婆子送了汤来.雪雁出来接时那婆子说道:没敢在大厨房里作怕姑娘嫌肮赃。”雪雁答应着接了进来.黛玉在屋里已听见了吩咐雪雁告诉那老婆子回去说叫他费心.雪雁出来说了老婆子自去.这里雪雁将黛玉的碗箸安放在小几儿上因问黛玉道:“还有咱们南来的五香大头菜拌些麻油醋可好么?"黛玉道:“也使得只不必累赘了。”一面盛上粥来黛玉吃了半碗用羹匙舀了两口汤喝就搁下了.两个丫鬟撤了下来拭净了小几端下去又换上一张常放的小几.黛玉漱了口プ了手便道:“紫鹃添了香了没有?"紫鹃道:“就添去。”黛玉道:“你们就把那汤和粥吃了罢味儿还好且是干净.待我自己添香罢。”两个人答应了在外间自吃去了. 这里黛玉添了香自己坐着.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园内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里唏ウ哗喇不住的响.一回儿檐下的铁马也只管叮叮当当的乱敲起来.一时雪雁先吃完了进来伺候.黛玉便问道:“天气冷了我前日叫你们把那些小毛儿衣服晾晾可曾晾过没有?"雪雁道:“都晾过了。”黛玉道:“你拿一件来我披披。”雪雁走去将一包小毛衣服抱来打开毡包给黛玉自拣.只见内中夹着个绢包儿黛玉伸手拿起打开看时却是宝玉病时送来的旧手帕自己题的诗上面泪痕犹在里头却包着那剪破了的香囊扇袋并宝玉通灵玉上的穗子.原来晾衣服时从箱中捡出紫鹃恐怕遗失了遂夹在这毡包里的.这黛玉不看则已看了时也不说穿那一件衣服手里只拿着那两方手帕呆呆的看那旧诗.看了一回不觉的簌簌泪下.紫鹃刚从外间进来只见雪雁正捧着一毡包衣裳在旁边呆立小几上却搁着剪破的香囊两三截儿扇袋和那铰折了的穗子黛玉手中自拿着两方旧帕上边写着字迹在那里对着滴泪.正是: 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紫鹃见了这样知是他触物伤情感怀旧事料道劝也无益只得笑着道:“姑娘还看那些东西作什么那都是那几年宝二爷和姑娘小时一时好了一时恼了闹出来的笑话儿.要象如今这样斯抬斯敬那里能把这些东西白遭塌了呢。”紫鹃这话原给黛玉开心不料这几句话更提起黛玉初来时和宝玉的旧事来一珠泪连绵起来.紫鹃又劝道:“雪雁这里等着呢姑娘披上一件罢。”那黛玉才把手帕撂下.紫鹃连忙拾起将香袋等物包起拿开.这黛玉方披了一件皮衣自己闷闷的走到外间来坐下.回头看见案上宝钗的诗启尚未收好又拿出来瞧了两遍叹道:“境遇不同伤心则一.不免也赋四章翻入琴谱可弹可歌明日写出来寄去以当和作。”便叫雪雁将外边桌上笔砚拿来濡墨挥毫赋成四叠.又将琴谱翻出借他《猗兰》《思贤》两操合成音韵与自己做的配齐了然后写出以备送与宝钗.又即叫雪雁向箱中将自己带来的短琴拿出调上弦又操演了指法.黛玉本是个绝顶聪明人又在南边学过几时虽是手生到底一理就熟.抚了一番夜已深了便叫紫鹃收拾睡觉.不题. 却说宝玉这日起来梳洗了带着焙茗正往书房中来只见墨雨笑嘻嘻的跑来迎头说道:“二爷今日便宜了太爷不在书房里都放了学了。”宝玉道:“当真的么?"墨雨道:“二爷不信那不是三爷和兰哥儿来了。”宝玉看时只见贾环贾兰跟着小厮们两个笑嘻的嘴里咭咭呱呱不知说些什么迎头来了.见了宝玉都垂手站住.宝玉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就回来了?"贾环道:“今日太爷有事说是放一天学明儿再去呢。”宝玉听了方回身到贾母贾政处去禀明了然后回到怡红院中.袭人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宝玉告诉了他只坐了一坐儿便往外走.袭人道:“往那里去这样忙法?就放了学依我说也该养养神儿了."宝玉站住脚低了头说道:“你的话也是.但是好容易放一天学还不散散去你也该可怜我些儿了。”袭人见说的可怜笑道:“由爷去罢。”正说着端了饭来.宝玉也没法儿只得且吃饭三口两口忙忙的吃完漱了口一溜烟往黛玉房中去了. 走到门口只见雪雁在院中晾绢子呢.宝玉因问:“姑娘吃了饭了么?"雪雁道:“早起喝了半碗粥懒待吃饭.这时候打盹儿呢.二爷且到别处走走回来再来罢。”宝玉只得回来. 无处可去忽然想起惜春有好几天没见便信步走到蓼风轩来.刚到窗下只见静悄悄一无人声.宝玉打谅他也睡午觉不便进去.才要走时只听屋里微微一响不知何声.宝玉站住再听半日又拍的一响.宝玉还未听出只见一个人道:“你在这里下了一个子儿那里你不应么?"宝玉方知是下大棋但只急切听不出这个人的语音是谁.底下方听见惜春道:“怕什么你这么一吃我我这么一应你又这么吃我又这么应.还缓着一着儿呢终久连得上。”那一个又道:“我要这么一吃呢?"惜春道:“阿嗄还有一着反扑在里头呢!我倒没防备。”宝玉听了听那一个声音很熟却不是他们姊妹.料着惜春屋里也没外人轻轻的掀帘进去.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那栊翠庵的槛外人妙玉.这宝玉见是妙玉不敢惊动.妙玉和惜春正在凝思之际也没理会.宝玉却站在旁边看他两个的手段.只见妙玉低着头问惜春道:“你这个畸角儿不要了么?"惜春道:“怎么不要.你那里头都是死子儿我怕什么。”妙玉道:“且别说满话试试看。”惜春道:“我便打了起来看你怎么样。”妙玉却微微笑着把边上子一接却搭转一吃把惜春的一个角儿都打起来了笑着说道:“这叫做倒脱靴势。” 惜春尚未答言宝玉在旁情不自禁哈哈一笑把两个人都唬了一大跳.惜春道:“你这是怎么说进来也不言语这么使促狭唬人.你多早晚进来的?"宝玉道:“我头里就进来了看着你们两个争这个畸角儿。”说着一面与妙玉施礼一面又笑问道:“妙公轻易不出禅关今日何缘下凡一走?"妙玉听了忽然把脸一红也不答言低了头自看那棋.宝玉自觉造次连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们在家的俗人头一件心是静的.静则灵灵则慧。”宝玉尚未说完只见妙玉微微的把眼一抬看了宝玉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红晕起来.宝玉见他不理只得讪讪的旁边坐了.惜春还要下子妙玉半日说道:“再下罢。”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痴痴的问着宝玉道:“你从何处来?"宝玉巴不得这一声好解释前头的话忽又想道:“或是妙玉的机锋。”转红了脸答应不出来.妙玉微微一笑自和惜春说话.惜春也笑道:“二哥哥这什么难答的你没的听见人家常说的从来处来么.这也值得把脸红了见了生人的似的."妙玉听了这话想起自家心上一动脸上一热必然也是红的倒觉不好意思起来.因站起来说道:“我来得久了要回庵里去了。”惜春知妙玉为人也不深留送出门口.妙玉笑道:“久已不来这里弯弯曲曲的回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宝玉道:“这倒要我来指引指引何如?"妙玉道:“不敢二爷前请。”于是二人别了惜春离了蓼风轩弯弯曲曲走近潇湘馆忽听得叮咚之声.妙玉道:“那里的琴声?"宝玉道:“想必是林妹妹那里抚琴呢."妙玉道:“原来他也会这个怎么素日不听见提起?"宝玉悉把黛玉的事述了一遍因说:“咱们去看他。”妙玉道:“从古只有听琴再没有看琴的。”宝玉笑道:“我原说我是个俗人。”说着二人走至潇湘馆外在山子石坐着静听甚觉音调清切.只听得低吟道: 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望故乡兮何处 倚栏杆兮涕沾襟.歇了一回听得又吟道: 山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光.耿耿不寐兮银河 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又歇了一歇.妙玉道:“刚才侵字韵是第一叠如今阳字韵是第二叠了.咱们再听。”里边又吟道: 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烦忧.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思古人兮俾无尤.妙玉道:“这又是一拍.何忧思之深也!"宝玉道:“我虽不懂得但听他音调也觉得过悲了。”里头又调了一回弦.妙玉道:“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里边又吟道: 人生斯世兮如轻尘天上人间兮感夙因.感夙因兮不 可オ素心如何天上月.妙玉听了呀然失色道:“如何忽作变徵之声?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太过。”宝玉道:“太过便怎么?"妙玉道:“恐不能持久。”正议论时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妙玉站起来连忙就走.宝玉道:“怎么样?"妙玉道:“日后自知你也不必多说。”竟自走了.弄得宝玉满肚疑团没精打彩的归至怡红院中不表.单说妙玉归去早有道婆接着掩了庵门坐了一回把"禅门日诵"念了一遍.吃了晚饭点上香拜了菩萨命道婆自去歇着自己的禅床靠背俱已整齐屏息垂帘跏趺坐下断除妄想趋向真如.坐到三更过后听得屋上骨ょょ一片瓦响妙玉恐有贼来下了禅床出到前轩但见云影横空月华如水.那时天气尚不很凉独自一个凭栏站了一回忽听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厮叫.那妙玉忽想起日间宝玉之言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慑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恍荡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求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车自己不肯去.一回儿又有盗贼劫他持刀执棍的逼勒只得哭喊求救.早惊醒了庵中女尼道婆等众都拿火来照看.只见妙玉两手撒开口中流沫.急叫醒时只见眼睛直竖两颧鲜红骂道:“我是有菩萨保佑你们这些强徒敢要怎么样!"众人都唬的没了主意都说道:“我们在这里呢快醒转来罢。”妙玉道:“我要回家去你们有什么好人送我回去罢."道婆道:“这里就是你住的房子。”说着又叫别的女尼忙向观音前祷告求了签翻开签书看时是触犯了西南角上的阴人.就有一个说:“是了.大观园中西南角上本来没有人住阴气是有的。”一面弄汤弄水的在那里忙乱.那女尼原是自南边带来的伏侍妙玉自然比别人尽心围着妙玉坐在禅床上.妙玉回头道:“你是谁?"女尼道:“是我。”妙玉仔细瞧了一瞧道:“原来是你。”便抱住那女尼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妈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那女尼一面唤醒他一面给他揉着.道婆倒上茶来喝了直到天明才睡了. 女尼便打人去请大夫来看脉也有说是思虑伤脾的也有说是热入血室的也有说是邪祟触犯的也有说是内外感冒的终无定论.后请得一个大夫来看了问:“曾打坐过没有?"道婆说道:“向来打坐的。”大夫道:“这病可是昨夜忽然来的么?"道婆道:“是。”大夫道:“这是走魔入火的原故。”众人问:“有碍没有?"大夫道:“幸亏打坐不久魔还入得浅可以有救。”写了降伏心火的药吃了一剂稍稍平复些.外面那些游头浪子听见了便造作许多谣言说:“这样年纪那里忍得住.况且又是很风流的人品很乖觉的性灵以后不知飞在谁手里便宜谁去呢。”过了几日妙玉病虽略好神思未复终有些恍惚. 一日惜春正坐着彩屏忽然进来回道:“姑娘知道妙玉师父的事吗?"惜春道:“他有什么事?彩屏道:邪嘴里乱嚷说强盗来抢他来了到如今还没好.姑娘你说这不是奇事吗。”惜春听了默默无语因想:“妙玉虽然洁净毕竟尘缘未断.可惜我生在这种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时那有邪魔缠扰一念不生万缘俱寂。”想到这里蓦与神会若有所得便口占一偈云: 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 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占毕即命丫头焚香.自己静坐了一回又翻开那棋谱来把孔融王积薪等所著看了几篇.内中"荷叶包蟹势""黄莺搏兔势"都不出奇"三十六局杀角势"一时也难会难记独看到"八龙走马"觉得甚有意思.正在那里作想只听见外面一个人走进院来连叫彩屏.未知是谁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回 博庭欢宝玉赞孤儿 正家法贾珍鞭悍仆 却说惜春正在那里揣摩棋谱忽听院内有人叫彩屏不是别人却是鸳鸯的声儿.彩屏出去同着鸳鸯进来.那鸳鸯却带着一个小丫头提了一个小黄绢包儿.惜春笑问道:“什么事?"鸳鸯道:“老太太因明年八十一岁是个暗九.许下一场九昼夜的功德心要写三千六百五十零一部《金刚经》.这已出外面人写了.但是俗说《金刚经>>就象那道家的符壳《心经》才算是符胆.故此《金刚经》内必要插着《心经》更有功德.老太太因《心经》是更要紧的观自在又是女菩萨所以要几个亲丁奶奶姑娘们写上三百六十五部如此又虔诚又洁净.咱们家中除了二奶奶头一宗他当家没有空儿二宗他也写不上来其余会写字的不论写得多少连东府珍大奶奶姨娘们都分了去本家里头自不用说。”惜春听了点头道:“别的我做不来若要写经易钚判牡*.你搁下喝茶罢。”鸳鸯才将那小包儿搁在桌上同惜春坐下.彩屏倒了一锺茶来.惜春笑问道:“你写不写?"鸳鸯道:“姑娘又说笑话了.那几年还好这三四年来姑娘见我还拿了拿笔儿么."惜春道:“这却是有功德的。”鸳鸯道:“我也有一件事:向来服侍老太太安歇后自己念上米佛已经念了三年多了.我把这个米收好等老太太做功德的时候我将他衬在里头供佛施食也是我一点诚心。”惜春道:“这样说来老太太做了观音你就是龙女了。”鸳鸯道:“那里跟得上这个分儿.却是除了老太太别的也服侍不来不晓得前世什么缘分儿。”说着要走叫小丫头把小绢包打开拿出来道:“这素纸一扎是写《心经》的。”又拿起一子儿藏香道:“这是叫写经时点着写的。”惜春都应了. 鸳鸯遂辞了出来同小丫头来至贾母房中回了一遍.看见贾母与李纨打双6鸳鸯旁边瞧着.李纨的骰子好掷下去把老太太的锤打下了好几个去.鸳鸯抿着嘴儿笑.忽见宝玉进来手中提了两个细蔑丝的小笼子笼内有几个蝈蝈儿说道:“我听说老太太夜里睡不着我给老太太留下解解闷。”贾母笑道:“你别瞅着你老子不在家你只管淘气。”宝玉笑道:“我没有淘气。”贾母道:“你没淘气不在学房里念书为什么又弄这个东西呢。”宝玉道:“不是我自己弄的.今儿因师父叫环儿和兰儿对对子环儿对不来我悄悄的告诉了他.他说了师父喜欢夸了他两句.他感激我的情买了来孝敬我的.我才拿了来孝敬老太太的。”贾母道:“他没有天天念书么为什么对不上来?对不上来就叫你儒大爷爷打他的嘴巴子看他臊不臊.你也够受了不记得你老子在家时一叫做诗做词唬的倒象个小鬼儿似的这会子又说嘴了.那环儿小子更没出息求人替做了就变着方法儿打点人.这么点子孩子就闹鬼闹神的也不害臊赶大了还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呢."说的满屋子人都笑了.贾母又问道:“兰小子呢做上来了没有?这该环儿替他了他又比他小了.是不是?"宝玉笑道:“他倒没有却是自己对的。”贾母道:“我不信不然就也是你闹了鬼了.如今你还了得羊群里跑出骆驼来了就只你大.你又会做章了。”宝玉笑道:“实在是他作的.师父还夸他明儿一定有出息呢.老太太不信就打人叫了他来亲自试试老太太就知道了。”贾母道:“果然这么着我才喜欢.我不过怕你撒谎.既是他做的这孩子明儿大概还有一点儿出息。”因看着李纨又想起贾珠来"这也不枉你大哥哥死了你大嫂子拉扯他一场日后也替你大哥哥顶门壮户."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李纨听了这话却也动心只是贾母已经伤心自己连忙忍住泪笑劝道:“这是老祖宗的余德我们托着老祖宗的福罢咧.只要他应得了老祖宗的话就是我们的造化了.老祖宗看着也喜欢怎么倒伤起心来呢。”因又回头向宝玉道:“宝叔叔明儿别这么夸他他多大孩子知道什么.你不过是爱惜他的意思他那里懂得一来二去眼大心肥那里还能够有长进呢。”贾母道:“你嫂子这也说的是.就只他还太小呢也别逼ォ紧了他.小孩子胆儿小一时逼急了弄出点子毛病来书倒念不成把你的工夫都白糟踏了。”贾母说到这里李纨却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泪来连忙擦了. 只见贾环贾兰也都进来给贾母请了安.贾兰又见过他母亲然后过来在贾母旁边侍立.贾母道:“我刚才听见你叔叔说你对的好对子师父夸你来着。”贾兰也不言语只管抿着嘴儿笑.鸳鸯过来说道:“请示老太太晚饭伺候下了。”贾母道:“请你姨太太去罢。”琥珀接着便叫人去王夫人那边请薛姨妈.这里宝玉贾环退出.素云和小丫头们过来把双6收起.李纨尚等着伺候贾母的晚饭贾兰便跟着他母亲站着.贾母道:“你们娘儿两个跟着我吃罢。”李纨答应了.一时摆上饭来丫鬟回来禀道:“太太叫回老太太姨太太这几天浮来暂去不能过来回老太太今日饭后家去了。”于是贾母叫贾兰在身旁边坐下大家吃饭不必细述. 却说贾母刚吃完了饭盥漱了歪在床上说闲话儿.只见小丫头子告诉琥珀琥珀过来回贾母道:“东府大爷请晚安来了。”贾母道:“你们告诉他如今他办理家务乏乏的叫他歇着去罢.我知道了。”小丫头告诉老婆子们老婆子才告诉贾珍.贾珍然后退出.到了次日贾珍过来料理诸事.门上小厮6续回了几件事又一个小厮回道:“庄头送果子来了。”贾珍道:“单子呢?"那小厮连忙呈上.贾珍看时上面写着不过是时鲜果品还夹带菜蔬野味若干在内.贾珍看完问向来经管的是谁.门上的回道:“是周瑞。”便叫周瑞:“照帐点清送往里头交代.等我把来帐抄下一个底子留着好对。”又叫"告诉厨房把下菜中添几宗给送果子的来人照常赏饭给钱。”周瑞答应了.一面叫人搬至凤姐儿院子里去又把庄上的帐同果子交代明白.出去了一回儿又进来回贾珍道:“才刚来的果子大爷曾点过数目没有?"贾珍道:“我那里有工夫点这个呢.给了你帐你照帐点就是了。”周瑞道:“小的曾点过也没有少也不能多出来.大爷既留下底子再叫送果子来的人问问他这帐是真的假的。”贾珍道:“这是怎么说不过是几个果子罢咧有什么要紧.我又没有疑你。”说着只见鲍二走来磕了一个头说道:“求大爷原旧放小的在外头伺候罢。”贾珍道:“你们这又是怎么着?"鲍二道:“奴才在这里又说不上话来."贾珍道:“谁叫你说话。”鲍二道:“何苦来在这里作眼睛珠儿。”周瑞接口道:“奴才在这里经管地租庄子银钱出入每年也有三五十万来往老爷太太奶奶们从没有说过话的何况这些零星东西.若照鲍二说起来爷们家里的田地房产都被奴才们弄完了."贾珍想道:“必是鲍二在这里拌嘴不如叫他出去。”因向鲍二说道:“快滚罢。”又告诉周瑞说:“你也不用说了你干你的事罢。”二人各自散了. 贾珍正在厢房里歇着听见门上闹的翻江搅海.叫人去查问回来说道:“鲍二和周瑞的干儿子打架."贾珍道:“周瑞的干儿子是谁?"门上的回道:“他叫何三本来是个没味儿的天天在家里喝酒闹事常来门上坐着.听见鲍二与周瑞拌嘴他就插在里头。”贾珍道:“这却可恶.把鲍二和那个什么何几给我一块儿捆起来!周瑞呢?"门上的回道:“打架时他先走了。”贾珍道:“给我拿了来!这还了得了!"众人答应了.正嚷着贾琏也回来了贾珍便告诉了一遍.贾琏道:“这还了得!"又添了人去拿周瑞.周瑞知道躲不过也找到了.贾珍便叫都捆上.贾琏便向周瑞道:“你们前头的话也不要紧大爷说开了很是了.为什么外头又打架!你们打架已经使不得又弄个野杂种什么何三来闹你不压伏压伏他们倒竟走了。”就把周瑞踢了几脚.贾珍道:“单打周瑞不中用。”喝命人把鲍二和何三各人打了五十鞭子撵了出去方和贾琏两个商量正事.下人背地里便生出许多议论来:也有说贾珍护短的也有说不会调停的也有说他本不是好人前儿尤家姊妹弄出许多丑事来那鲍二不是他调停着二爷叫了来的吗这会子又嫌鲍二不济事必是鲍二的女人伏侍不到了.人多嘴杂纷纷不一. 却说贾政自从在工部掌印家人中尽有财的.那贾芸听见了也要插手弄一点事儿便在外头说了几个工头讲了成数便买了些时新绣货要走凤姐儿门子.凤姐正在房中听见丫头们说:“大爷二爷都生了气在外头打人呢。”凤姐听了不知何故正要叫人去问问只见贾琏已进来了把外面的事告诉了一遍.凤姐道:“事情虽不要紧但这风俗儿断不可长.此刻还算咱们家里正旺的时候儿他们就敢打架.以后小辈儿们当了家他们越难制伏了.前年我在东府里亲眼见过焦大吃的烂醉躺在台阶子底下骂人不管上上下下一混汤子的混骂.他虽是有过功的人到底主子奴才的名分也要存点儿体统才好.珍大奶奶不是我说是个老实头个个人都叫他养得无法无天的.如今又弄出一个什么鲍二我还听见是你和珍大爷得用的人为什么今儿又打他呢?"贾琏听了这话刺心便觉讪讪的拿话来支开借有事说着就走了. 小红进来回道:“芸二爷在外头要见奶奶。”凤姐一想"他又来做什么?"便道:“叫他进来罢。”小红出来瞅着贾芸微微一笑.贾芸赶忙凑近一步问道:“姑娘替我回了没有?"小红红了脸说道:“我就是见二爷的事多。”贾芸道:“何曾有多少事能到里头来劳动姑娘呢.就是那一年姑娘在宝二叔房里我才和姑娘——"小红怕人撞见不等说完赶忙问道:“那年我换给二爷的一块绢子二爷见了没有?"那贾芸听了这句话喜的心花俱开才要说话只见一个小丫头从里面出来贾芸连忙同着小红往里走.两个人一左一右相离不远贾芸悄悄的道:“回来我出来还是你送出我来我告诉你还有笑话儿呢."小红听了把脸飞红瞅了贾芸一眼也不答言.同他到了凤姐门口自己先进去回了然后出来掀起帘子点手儿口中却故意说道:“奶奶请芸二爷进来呢。” 贾芸笑了一笑跟着他走进房来见了凤姐儿请了安并说:“母亲叫问好。”凤姐也问了他母亲好.凤姐道:“你来有什么事?"贾芸道:“侄儿从前承婶娘疼爱心上时刻想着总过意不去.欲要孝敬婶娘又怕婶娘多想.如今重阳时候略备了一点儿东西.婶娘这里那一件没有不过是侄儿一点孝心.只怕婶娘不肯赏脸。”凤姐儿笑道:“有话坐下说。”贾芸才侧身坐了连忙将东西捧着搁在旁边桌上.凤姐又道:“你不是什么有余的人何苦又去花钱.我又不等着使.你今日来意是怎么个想头儿你倒是实说。”贾芸道:“并没有别的想头儿不过感念婶娘的恩惠过意不去罢咧。”说着微微的笑了.凤姐道:“不是这么说.你手里窄我很知道我何苦白白儿使你的.你要我收下这个东西须先和我说明白了.要是这么含着骨头露着肉的我倒不收。”贾芸没法儿只得站起来陪着笑儿说道:“并不是有什么妄想.前几日听见老爷总办陵工侄儿有几个朋友办过好些工程极妥当的要求婶娘在老爷跟前提一提.办得一两种侄儿再忘不了婶娘的恩典.若是家里用得着侄儿也能给婶娘出力。”凤姐道:“若是别的我却可以作主.至于衙门里的事上头呢都是堂官司员定的底下呢都是那些书办衙役们办的.别人只怕插不上手.连自己的家人也不过跟着老爷伏侍伏侍.就是你二叔去亦只是为的是各自家里的事他也并不能搀越公事.论家事这里是踩一头儿橇一头儿的连珍大爷还弹压不住你的年纪儿又轻辈数儿又小那里缠的清这些人呢.况且衙门里头的事差不多儿也要完了不过吃饭瞎跑.你在家里什么事作不得难道没了这碗饭吃不成.我这是实在话你自己回去想想就知道了.你的情意我已经领了把东西快拿回去是那里弄来的仍旧给人家送了去罢。”正说着只见奶妈子一大起带了巧姐儿进来.那巧姐儿身上穿得锦团花簇手里拿着好些顽意儿笑嘻嘻走到凤姐身边学舌.贾芸一见便站起来笑盈盈的赶着说道:“这就是大妹妹么?你要什么好东西不要?"那巧姐儿便哑的一声哭了.贾芸连忙退下.凤姐道:“乖乖不怕。”连忙将巧姐揽在怀里道:“这是你芸大哥哥怎么认起生来了。”贾芸道:“妹妹生得好相貌将来又是个有大造化的。”那巧姐儿回头把贾芸一瞧又哭起来叠连几次.贾芸看这光景坐不住便起身告辞要走.凤姐道:“你把东西带了去罢。”贾芸道:“这一点子婶娘还不赏脸?"凤姐道:“你不带去我便叫人送到你家去.芸哥儿你不要这么样你又不是外人我这里有机会少不得打人去叫你没有事也没法儿不在乎这些东东西西上的。”贾芸看见凤姐执意不受只得红着脸道:“既这么着我再找得用的东西来孝敬婶娘罢。”凤姐儿便叫小红拿了东西跟着贾芸送出来. 贾芸走着一面心中想道:“人说二奶奶利害果然利害.一点儿都不漏缝真正斩钉截铁怪不得没有后世.这巧姐儿更怪见了我好象前世的冤家似的.真正晦气白闹了这么一天。”小红见贾芸没得彩头也不高兴拿着东西跟出来.贾芸接过来打开包儿拣了两件悄悄的递给小红.小红不接嘴里说道:“二爷别这么着看奶奶知道了大家倒不好看。”贾芸道:“你好生收着罢怕什么那里就知道了呢.你若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了."小红微微一笑才接过来说道:“谁要你这些东西算什么呢。”说了这句话把脸又飞红了.贾芸也笑道:“我也不是为东西况且那东西也算不了什么。”说着话儿两个已走到二门口.贾芸把下剩的仍旧揣在怀内.小红催着贾芸道:“你先去罢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我今日在这院里了又不隔手。”贾芸点点头儿说道:“二奶奶太利害我可惜不能长来.刚才我说的话你横竖心里明白得了空儿再告诉你罢."小红满脸羞红说道:“你去罢明儿也长来走走.谁叫你和他生疏呢。”贾芸道:“知道了。”贾芸说着出了院门.这里小红站在门口怔怔的看他去远了才回来了. 却说凤姐在房中吩咐预备晚饭因又问道:“你们熬了粥了没有?"丫鬟们连忙去问回来回道:“预备了。”凤姐道:“你们把那南边来的糟东西弄一两碟来罢。”秋桐答应了叫丫头们伺候.平儿走来笑道:“我倒忘了今儿晌午奶奶在上头老太太那边的时候水月庵的师父打人来要向奶奶讨两瓶南小菜还要支用几个月的月银说是身上不受用.我问那道婆来着:师父怎么不受用?他说:四五天了前儿夜里因那些小沙弥小道士里头有几个女孩子睡觉没有吹灯他说了几次不听.那一夜看见他们三更以后灯还点着呢他便叫他们吹灯个个都睡着了没有人答应只得自己亲自起来给他们吹灭了.回到炕上只见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坐在炕上.他赶着问是谁那里把一根绳子往他脖子上一套他便叫起人来.众人听见点上灯火一齐赶来已经躺在地下满口吐白沫子幸亏救醒了.此时还不能吃东西所以叫来寻些小菜儿的.我因奶奶不在房中不便给他.我说:奶奶此时没有空儿在上头呢回来告诉.便打他回去了.才刚听见说起南菜方想起来了不然就忘了。”凤姐听了呆了一呆说道:“南菜不是还有呢叫人送些去就是了.那银子过一天叫芹哥来领就是了。”又见小红进来回道:“才刚二爷差人来说是今晚城外有事不能回来先通知一声。”凤姐道:“是了。” 说着只听见小丫头从后面喘吁吁的嚷着直跑到院子里来外面平儿接着还有几个丫头们咕咕唧唧的说话.凤姐道:“你们说什么呢?"平儿道:“小丫头子有些胆怯说鬼话。”凤姐叫那一个小丫头进来问道:“什么鬼话?"那丫头道:“我才刚到后边去叫打杂儿的添煤只听得三间空屋子里哗喇哗喇的响我还道是猫儿耗子又听得嗳的一声象个人出气儿的似的.我害怕就跑回来了。”凤姐骂道:“胡说!我这里断不兴说神说鬼我从来不信这些个话.快滚出去罢。”那小丫头出去了.凤姐便叫彩明将一天零碎日用帐对过一遍时已将近二更.大家又歇了一回略说些闲话遂叫各人安歇去罢.凤姐也睡下了.将近三更凤姐似睡不睡觉得身上寒毛一乍自己惊醒了越躺着越起渗来因叫平儿秋桐过来作伴.二人也不解何意.那秋桐本来不顺凤姐后来贾琏因尤二姐之事不大爱惜他了凤姐又笼络他如今倒也安静只是心里比平儿差多了外面情儿.今见凤姐不受用只得端上茶来.凤姐喝了一口道:“难为你睡去罢只留平儿在这里就够了。”秋桐却要献勤儿因说道:“奶奶睡不着倒是我们两个轮流坐坐也使得."凤姐一面说一面睡着了.平儿秋桐看见凤姐已睡只听得远远的鸡叫了二人方都穿着衣服略躺了一躺就天亮了连忙起来伏侍凤姐梳洗.凤姐因夜中之事心神恍惚不宁只是一味要强仍然扎挣起来.正坐着纳闷忽听个小丫头子在院里问道:“平姑娘在屋里么?"平儿答应了一声那小丫头掀起帘子进来却是王夫人打过来来找贾琏说:“外头有人回要紧的官事.老爷才出了门太太叫快请二爷过去呢。”凤姐听见唬了一跳.未知何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卿绝粒 却说凤姐正自起来纳闷忽听见小丫头这话又唬了一跳连忙问道:“什么官事?"小丫头道:“也不知道.刚才二门上小厮回进来回老爷有要紧的官事所以太太叫我请二爷来了."凤姐听是工部里的事才把心略略的放下因说道:“你回去回太太就说二爷昨日晚上出城有事没有回来.打人先回珍大爷去罢。”那丫头答应着去了. 一时贾珍过来见了部里的人问明了进来见了王夫人回道:“部中来报昨日总河奏到河南一带决了河口湮没了几府州县.又要开销国帑修理城工.工部司官又有一番照料所以部里特来报知老爷的。”说完退出及贾政回家来回明.从此直到冬间贾政天天有事常在衙门里.宝玉的工课也渐渐松了只是怕贾政觉察出来不敢不常在学房里去念书连黛玉处也不敢常去. 那时已到十月中旬宝玉起来要往学房中去.这日天气陡寒只见袭人早已打点出一包衣服向宝玉道:“今日天气很冷早晚宁使暖些。”说着把衣服拿出来给宝玉挑了一件穿.又包了一件叫小丫头拿出交给焙茗嘱咐道:“天气凉二爷要换时好生预备着。”焙茗答应了抱着毡包跟着宝玉自去.宝玉到了学房中做了自己的工课忽听得纸窗呼喇喇一派风声.代儒道:“天气又冷。”把风门推开一看只见西北上一层层的黑云渐渐往东南扑上来.焙茗走进来回宝玉道:“二爷天气冷了再添些衣服罢。”宝玉点点头儿.只见焙茗拿进一件衣服来宝玉不看则已看了时神已痴了.那些小学生都巴着眼瞧却原是晴雯所补的那件雀金裘.宝玉道:“怎么拿这一件来!是谁给你的?"焙茗道:“是里头姑娘们包出来的。”宝玉道:“我身上不大冷且不穿呢包上罢."代儒只当宝玉可惜这件衣服却也心里喜他知道俭省.焙茗道:“二爷穿上罢着了凉又是奴才的不是了.二爷只当疼奴才罢。”宝玉无奈只得穿上呆呆的对着书坐着.代儒也只当他看书不甚理会.晚间放学时宝玉便往代儒托病告假一天.代儒本来上年纪的人也不过伴着几个孩子解闷儿时常也八病九痛的乐得去一个少操一日心.况且明知贾政事忙贾母溺爱便点点头儿. 宝玉一径回来见过贾母王夫人也是这样说自然没有不信的略坐一坐便回园中去了.见了袭人等也不似往日有说有笑的便和衣躺在炕上.袭人道:“晚饭预备下了这会儿吃还是等一等儿?"宝玉道:“我不吃了心里不舒服.你们吃去罢。”袭人道:“那么着你也该把这件衣服换下来了那个东西那里禁得住揉搓。”宝玉道:“不用换。”袭人道:“倒也不但是娇嫩物儿你瞧瞧那上头的针线也不该这么糟蹋他呀。”宝玉听了这话正碰在他心坎儿上叹了一口气道:“那么着你就收拾起来给我包好了我也总不穿他了。”说着站起来脱下.袭人才过来接时宝玉已经自己叠起.袭人道:“二爷怎么今日这样勤谨起来了?"宝玉也不答言叠好了便问:“包这个的包袱呢?"麝月连忙递过来让他自己包好回头却和袭人挤着眼儿笑.宝玉也不理会自己坐着无精打彩猛听架上钟响自己低头看了看表针已指到酉初二刻了.一时小丫头点上灯来.袭人道:“你不吃饭喝一口粥儿罢.别净饿着看仔细饿上虚火来那又是我们的累赘了."宝玉摇摇头儿说:“不大饿强吃了倒不受用。”袭人道:“既这么着就索性早些歇着罢。”于是袭人麝月铺设好了宝玉也就歇下翻来复去只睡不着将及黎明反朦胧睡去不一顿饭时早又醒了. 此时袭人麝月也都起来.袭人道:“昨夜听着你翻腾到五更多我也不敢问你.后来我就睡着了不知到底你睡着了没有?"宝玉道:“也睡了一睡不知怎么就醒了。”袭人道:“你没有什么不受用?"宝玉道:“没有只是心上烦。”袭人道:“今日学房里去不去?"宝玉道:“我昨儿已经告了一天假了今儿我要想园里逛一天散散心只是怕冷.你叫他们收拾一间房子备下一炉香搁下纸墨笔砚.你们只管干你们的我自己静坐半天才好.别叫他们来搅我。”麝月接着道:“二爷要静静儿的用工夫谁敢来搅。”袭人道:“这么着很好也省得着了凉.自己坐坐心神也不散。”因又问:“你既懒待吃饭今日吃什么?早说好传给厨房里去。”宝玉道:“还是随便罢不必闹的大惊小怪的.倒是要几个果子搁在那屋里借点果子香。”袭人道:“那个屋里好?别的都不大干净只有晴雯起先住的那一间因一向无人还干净就是清冷些。”宝玉道:“不妨把火盆挪过去就是了。”袭人答应了.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端了一个茶盘儿一个碗一双牙箸递给麝月道:“这是刚才花姑娘要的厨房里老婆子送了来了。”麝月接了一看却是一碗燕窝汤便问袭人道:“这是姐姐要的么?"袭人笑道:“昨夜二爷没吃饭又翻腾了一夜想来今日早起心里必是空的所以我告诉小丫头们叫厨房里作了这个来的."袭人一面叫小丫头放桌儿麝月打宝玉喝了漱了口.只见秋纹走来说道:“那屋里已经收拾妥了但等着一时炭劲过了二爷再进去罢。”宝玉点头只是一腔心事懒怠说话.一时小丫头来请说笔砚都安放妥当了.宝玉道:“知道了。”又一个小丫头回道:“早饭得了.二爷在那里吃?"宝玉道:“就拿了来罢不必累赘了。”小丫头答应了自去.一时端上饭来宝玉笑了一笑向袭人麝月道:“我心里闷得很自己吃只怕又吃不下去不如你们两个同我一块儿吃或者吃的香甜我也多吃些。”麝月笑道:“这是二爷的高兴我们可不敢。”袭人道:“其实也使得我们一处喝酒也不止今日.只是偶然替你解闷儿还使得若认真这样还有什么规矩体统呢。”说着三人坐下.宝玉在上袭人麝月两个打横陪着.吃了饭小丫头端上漱口茶两个看着撤了下去.宝玉因端着茶默默如有所思又坐了一坐便问道:“那屋里收拾妥了么?"麝月道:“头里就回过了这回子又问。” 宝玉略坐了一坐便过这间屋子来亲自点了一炷香摆上些果品便叫人出去关上了门.外面袭人等都静悄无声.宝玉拿了一幅泥金角花的粉红笺出来口中祝了几句便提起笔来写道: 怡红主人焚付晴姐知之酌茗清香庶几来飨.其词云: 随身伴独自意绸缪.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 时休.孰与话轻柔?东逝水无复向西流.想象更无 怀梦草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使人愁!写毕就在香上点个火焚化了.静静儿等着直待一炷香点尽了才开门出来.袭人道:“怎么出来了?想来又闷的慌了。” 宝玉笑了一笑假说道:“我原是心里烦才找个地方儿静坐坐儿.这会子好了还要外头走走去呢。”说着一径出来到了潇湘馆中在院里问道:“林妹妹在家里呢么?"紫鹃接应道:“是谁?"掀帘看时笑道:“原来是宝二爷.姑娘在屋里呢请二爷到屋里坐着."宝玉同着紫鹃走进来.黛玉却在里间呢说道:“紫鹃请二爷屋里坐罢。”宝玉走到里间门口看见新写的一付紫墨色泥金云龙笺的小对上写着:“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宝玉看了笑了一笑走入门去笑问道:“妹妹做什么呢?"黛玉站起来迎了两步笑着让道:“请坐.我在这里写经只剩得两行了等写完了再说话儿。”因叫雪雁倒茶.宝玉道:“你别动只管写。”说着一面看见中间挂着一幅单条上面画着一个嫦娥带着一个侍者又一个女仙也有一个侍者捧着一个长长儿的衣囊似的二人身边略有些云护别无点缀全仿李龙眠白描笔意上有"斗寒图"三字用八分书写着.宝玉道:“妹妹这幅《斗寒图》可是新挂上的?"黛玉道:“可不是.昨日他们收拾屋子我想起来拿出来叫他们挂上的。”宝玉道:“是什么出处?"黛玉笑道:“眼前熟的很的还要问人。”宝玉笑道:“我一时想不起妹妹告诉我罢。”黛玉道:“岂不闻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宝玉道:“是啊.这个实在新奇雅致却好此时拿出来挂。”说着又东瞧瞧西走走. 雪雁沏了茶来宝玉吃着.又等了一会子黛玉经才写完站起来道:“简慢了。”宝玉笑道:“妹妹还是这么客气。”但见黛玉身上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真比如: 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宝玉因问道:“妹妹这两日弹琴来着没有?"黛玉道:“两日没弹了.因为写字已经觉得手冷那里还去弹琴。”宝玉道:“不弹也罢了.我想琴虽是清高之品却不是好东西从没有弹琴里弹出富贵寿考来的只有弹出忧思怨乱来的.再者弹琴也得心里记谱未免费心.依我说妹妹身子又单弱不操这心也罢了。”黛玉抿着嘴儿笑.宝玉指着壁上道:“这张琴可就是么?怎么这么短?"黛玉笑道:“这张琴不是短因我小时学抚的时候别的琴都够不着因此特地做起来的.虽不是焦尾枯桐这鹤山凤尾还配得齐整龙池雁足高下还相宜.你看这断纹不是牛旄似的么所以音韵也还清越。”宝玉道:“妹妹这几天来做诗没有?"黛玉道:“自结社以后没大作."宝玉笑道:“你别瞒我我听见你吟的什么不可オ素心如何天上月你搁在琴里觉得音响分外的响亮.有的没有?"黛玉道:“你怎么听见了?"宝玉道:“我那一天从蓼风轩来听见的又恐怕打断你的清韵所以静听了一会就走了.我正要问你:前路是平韵到末了儿忽转了仄韵是个什么意思?"黛玉道:“这是人心自然之音做到那里就到那里原没有一定的。”宝玉道:“原来如此.可惜我不知音枉听了一会子。”黛玉道:“古来知音人能有几个?"宝玉听了.又觉得出言冒失了又怕寒了黛玉的心坐了一坐心里象有许多话却再无可讲的.黛玉因方才的话也是冲口而出此时回想觉得太冷淡些也就无话.宝玉一打量黛玉设疑遂讪讪的站起来说道:“妹妹坐着罢.我还要到三妹妹那里瞧瞧去呢。”黛玉道:“你若是见了三妹妹替我问候一声罢。”宝玉答应着便出来了. 黛玉送至屋门口自己回来闷闷的坐着心里想道:“宝玉近来说话半吐半吞忽冷忽热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正想着紫鹃走来道:“姑娘经不写了?我把笔砚都收好了?"黛玉道:“不写了收起去罢。”说着自己走到里间屋里床上歪着慢慢的细想.紫鹃进来问道:“姑娘喝碗茶罢?"黛玉道:“不喝呢.我略歪歪儿你们自己去罢。” 紫鹃答应着出来只见雪雁一个人在那里呆.紫鹃走到他跟前问道:“你这会子也有了什么心事了么?"雪雁只顾呆倒被他唬了一跳因说道:“你别嚷今日我听见了一句话我告诉你听奇不奇.你可别言语。”说着往屋里努嘴儿.因自己先行点着头儿叫紫鹃同他出来到门外平台底下悄悄儿的道:“姐姐你听见了么?宝玉定了亲了!"紫鹃听见唬了一跳说道:“这是那里来的话?只怕不真罢。”雪雁道:“怎么不真别人大概都知道就只咱们没听见。”紫鹃道:“你是那里听来的?"雪雁道:“我听见侍书说的是个什么知府家家资也好人才也好。”紫鹃正听时只听得黛玉咳嗽了一声似乎起来的光景.紫鹃恐怕他出来听见便拉了雪雁摇摇手儿往里望望不见动静才又悄悄儿的问道:“他到底怎么说来?"雪雁道:“前儿不是叫我到三姑娘那里去道谢吗三姑娘不在屋里只有侍书在那里.大家坐着无意中说起宝二爷的淘气来他说宝二爷怎么好只会顽儿全不象大人的样子已经说亲了还是这么呆头呆脑.我问他定了没有他说是定了是个什么王大爷做媒的.那王大爷是东府里的亲戚所以也不用打听一说就成了。”紫鹃侧着头想了一想"这句话奇!"又问道:“怎么家里没有人说起?"雪雁道:“侍书也说的是老太太的意思.若一说起恐怕宝玉野了心所以都不提起.侍书告诉了我又叮嘱千万不可露风说出来只道是我多嘴。”把手往里一指"所以他面前也不提.今日是你问起我不犯瞒你。”正说到这里只听鹦鹉叫唤学着说:“姑娘回来了快倒茶来!"倒把紫鹃雪雁吓了一跳回头并不见有人便骂了鹦鹉一声走进屋内.只见黛玉喘吁吁的刚坐在椅子上紫鹃搭讪着问茶问水.黛玉问道:“你们两个那里去了?再叫不出一个人来。”说着便走到炕边将身子一歪仍旧倒在炕上往里躺下叫把帐子撩下.紫鹃雪雁答应出去.他两个心里疑惑方才的话只怕被他听了去了只好大家不提.谁知黛玉一腔心事又窃听了紫鹃雪雁的话虽不很明白已听得了七八分如同将身撂在大海里一般.思前想后竟应了前日梦中之谶千愁万恨堆上心来.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免得眼见了意外的事情那时反倒无趣.又想到自己没了爹娘的苦自今以后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踏起来一年半载少不得身登清净.打定了主意被也不盖衣也不添竟是合眼装睡.紫鹃和雪雁来伺候几次不见动静又不好叫唤.晚饭都不吃.点灯已后紫鹃掀开帐子见已睡著了被窝都蹬在脚后.怕他着了凉轻轻儿拿来盖上.黛玉也不动单待他出去仍然褪下.那紫鹃只管问雪雁:“今儿的话到底是真的是假的?"雪雁道:“怎么不真。”紫鹃道:“侍书怎么知道的?"雪雁道:“是小红那里听来的。”紫鹃道:“头里咱们说话只怕姑娘听见了你看刚才的神情大有原故.今日以后咱们倒别提这件事了。”说着两个人也收拾要睡.紫鹃进来看时只见黛玉被窝又蹬下来复又给他轻轻盖上.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黛玉清早起来也不叫人独自一个呆呆的坐着.紫鹃醒来看见黛玉已起便惊问道:“姑娘怎么这么早?"黛玉道:“可不是睡得早所以醒得早。”紫鹃连忙起来叫醒雪雁伺候梳洗.那黛玉对着镜子只管呆呆的自看.看了一回那泪珠儿断断连连早已湿透了罗帕.正是: 瘦影正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紫鹃在旁也不敢劝只怕倒把闲话勾引旧恨来.迟了好一会黛玉才随便梳洗了那眼中泪渍终是不干.又自坐了一会叫紫鹃道:“你把藏香点上。”紫鹃道:“姑娘你睡也没睡得几时如何点香?不是要写经?"黛玉点点头儿.紫鹃道:“姑娘今日醒得太早这会子又写经只怕太劳神了罢。”黛玉道:“不怕早完了早好.况且我也并不是为经倒借着写字解解闷儿.以后你们见了我的字迹就算见了我的面儿了。”说着那泪直流下来.紫鹃听了这话不但不能再劝连自己也掌不住滴下泪来.原来黛玉立定主意自此已后有意糟踏身子茶饭无心每日渐减下来.宝玉下学时也常抽空问候只是黛玉虽有万千言语自知年纪已大又不便似小时可以柔情挑逗所以满腔心事只是说不出来.宝玉欲将实言安慰又恐黛玉生嗔反添病症.两个人见了面只得用浮言劝慰真真是亲极反疏了.那黛玉虽有贾母王夫人等怜恤不过请医调治只说黛玉常病那里知他的心病.紫鹃等虽知其意也不敢说.从此一天一天的减到半月之后肠胃日薄一日果然粥都不能吃了.黛玉日间听见的话都似宝玉娶亲的话看见怡红院中的人无论上下也象宝玉娶亲的光景.薛姨妈来看黛玉不见宝钗越起疑心索性不要人来看望也不肯吃药只要死.睡梦之中常听见有人叫宝二***.一片疑心竟成蛇影.一日竟是绝粒粥也不喝恹恹一息垂毙殆尽.未知黛玉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回 失绵衣贫女耐嗷嘈 送果品小郎惊叵测 却说黛玉自立意自戕之后渐渐不支一日竟至绝粒.从前十几天内贾母等轮流看望他有时还说几句话这两日索性不大言语.心里虽有时昏晕却也有时清楚.贾母等见他这病不似无因而起也将紫鹃雪雁盘问过两次两个那里敢说.便是紫鹃欲向侍书打听消息又怕越闹越真黛玉更死得快了所以见了侍书毫不提起.那雪雁是他传话弄出这样缘故来此时恨不得长出百十个嘴来说"我没说"自然更不敢提起.到了这一天黛玉绝粒之日紫鹃料无指望了守着哭了会子因出来偷向雪雁道:“你进屋里来好好儿的守着他.我去回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去今日这个光景大非往常可比了。”雪雁答应紫鹃自去. 这里雪雁正在屋里伴着黛玉见他昏昏沉沉小孩子家那里见过这个样儿只打谅如此便是死的光景了心中又痛又怕恨不得紫鹃一时回来才好.正怕着只听窗外脚步走响雪雁知是紫鹃回来才放下心了连忙站起来掀着里间帘子等他.只见外面帘子响处进来了一个人却是侍书.那侍书是探春打来看黛玉的见雪雁在那里掀着帘子便问道:“姑娘怎么样?"雪雁点点头儿叫他进来.侍书跟进来见紫鹃不在屋里瞧了瞧黛玉只剩得残喘微延唬的惊疑不止因问:“紫鹃姐姐呢?"雪雁道:“告诉上屋里去了。”那雪雁此时只打谅黛玉心中一无所知了又见紫鹃不在面前因悄悄的拉了侍书的手问道:“你前日告诉我说的什么王大爷给这里宝二爷说了亲是真话么?"侍书道::怎么不真。”雪雁道:“多早晚放定的?"侍书道:“那里就放定了呢.那一天我告诉你时是我听见小红说的.后来我到二奶奶那边去二奶奶正和平姐姐说呢说那都是门客们借着这个事讨老爷的喜欢往后好拉拢的意思.别说大太太说不好就是大太太愿意说那姑娘好那大太太眼里看的出什么人来!再者老太太心里早有了人了就在咱们园子里的.大太太那里摸的着底呢.老太太不过因老爷的话不得不问问罢咧.又听见二奶奶说宝玉的事老太太总是要亲上作亲的凭谁来说亲横竖不中用."雪雁听到这里也忘了神了因说道:“这是怎么说白白的送了我们这一位的命了!"侍书道:“这是从那里说起?"雪雁道:“你还不知道呢.前日都是我和紫鹃姐姐说来着这一位听见了就弄到这步田地了。”侍书道:“你悄悄儿的说罢看仔细他听见了."雪雁道:“人事都不省了瞧瞧罢左不过在这一两天了。”正说着只见紫鹃掀帘进来说:“这还了得!你们有什么话还不出去说还在这里说.索性逼死他就完了。”侍书道:“我不信有这样奇事。”紫鹃道:“好姐姐不是我说你又该恼了.你懂得什么呢!懂得也不传这些舌了。” 这里三个人正说着只听黛玉忽然又嗽了一声.紫鹃连忙跑到炕沿前站着侍书雪雁也都不言语了.紫鹃弯着腰在黛玉身后轻轻问道:“姑娘喝口水罢。”黛玉微微答应了一声.雪雁连忙倒了半钟滚白水紫鹃接了托着侍书也走近前来.紫鹃和他摇头儿不叫他说话侍书只得咽住了.站了一回黛玉又嗽了一声.紫鹃趁势问道:“姑娘喝水呀?"黛玉又微微应了一声那头似有欲抬之意那里抬得起.紫鹃爬上炕去爬在黛玉旁边端着水试了冷热送到唇边扶了黛玉的头就到碗边喝了一口.紫鹃才要拿时黛玉意思还要喝一口紫鹃便托着那碗不动.黛玉又喝了一口摇摇头儿不喝了喘了一口气仍旧躺下.半日微微睁眼说道:“刚才说话不是侍书么?"紫鹃答应道:“是."侍书尚未出去因连忙过来问候.黛玉睁眼看了点点头儿又歇了一歇说道:“回去问你姑娘好罢."侍书见这番光景只当黛玉嫌烦只得悄悄的退出去了.原来那黛玉虽则病势沉重心里却还明白.起先侍书雪雁说话时他也模糊听见了一半句却只作不知也因实无精神答理.及听了雪雁侍书的话才明白过前头的事情原是议而未成的又兼侍书说是凤姐说的老太太的主意亲上作亲又是园中住着的非自己而谁?因此一想阴极阳生心神顿觉清爽许多所以才喝了两口水又要想问侍书的话.恰好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听见紫鹃之言都赶着来看.黛玉心中疑团已破自然不似先前寻死之意了.虽身体软弱精神短少却也勉强答应一两句了.凤姐因叫过紫鹃问道:“姑娘也不至这样这是怎么说你这样唬人。”紫鹃道:“实在头里看着不好才敢去告诉的回来见姑娘竟好了许多也就怪了。”贾母笑道:“你也别怪他他懂得什么.看见不好就言语这倒是他明白的地方小孩子家不嘴懒脚懒就好。”说了一回贾母等料着无妨也就去了.正是: 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是系铃人.不言黛玉病渐减退且说雪雁紫鹃背地里都念佛.雪雁向紫鹃说道:“亏他好了只是病的奇怪好的也奇怪。”紫鹃道:“病的倒不怪就只好的奇怪.想来宝玉和姑娘必是姻缘人家说的好事多磨又说道是姻缘棒打不回.这样看起来人心天意他们两个竟是天配的了.再者你想那一年我说了林姑娘要回南去把宝玉没急死了闹得家翻宅乱.如今一句话又把这一个弄得死去活来.可不说的三生石上百年前结下的么。”说着两个悄悄的抿着嘴笑了一回.雪雁又道:“幸亏好了.咱们明儿再别说了就是宝玉娶了别的人家儿的姑娘我亲见他在那里结亲我也再不露一句话了。”紫鹃笑道:“这就是了。”不但紫鹃和雪雁在私下里讲究就是众人也都知道黛玉的病也病得奇怪好也好得奇怪三三两两唧唧哝哝议论着.不多几时连凤姐儿也知道了邢王二夫人也有些疑惑倒是贾母略猜着了**. 那时正值邢王二夫人凤姐等在贾母房中说闲话说起黛玉的病来.贾母道:“我正要告诉你们宝玉和林丫头是从小儿在一处的我只说小孩子们怕什么?以后时常听得林丫头忽然病忽然好都为有了些知觉了.所以我想他们若尽着搁在一块儿毕竟不成体统.你们怎么说?"王夫人听了便呆了一呆只得答应道:“林姑娘是个有心计儿的.至于宝玉呆头呆恼不避嫌疑是有的看起外面却还都是个小孩儿形象.此时若忽然或把那一个分出园外不是倒露了什么痕迹了么.古来说的: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老太太想倒是赶着把他们的事办办也罢了。”贾母皱了一皱眉说道:“林丫头的乖僻虽也是他的好处我的心里不把林丫头配他也是为这点子.况且林丫头这样虚弱恐不是有寿的.只有宝丫头最妥。”王夫人道:“不但老太太这么想我们也是这样.但林姑娘也得给他说了人家儿才好不然女孩儿家长大了那个没有心事?倘或真与宝玉有些私心若知道宝玉定下宝丫头那倒不成事了。”贾母道:“自然先给宝玉娶了亲然后给林丫头说人家再没有先是外人后是自己的.况且林丫头年纪到底比宝玉小两岁.依你们这样说倒是宝玉定亲的话不许叫他知道倒罢了。”凤姐便吩咐众丫头们道:“你们听见了宝二爷定亲的话不许混吵嚷.若有多嘴的c防着他的皮。”贾母又向凤姐道:“凤哥儿你如今自从身上不大好也不大管园里的事了.我告诉你须得经点儿心.不但这个就象前年那些人喝酒耍钱都不是事.你还精细些少不得多分点心儿严紧严紧他们才好.况且我看他们也就只还服你。”凤姐答应了.娘儿们又说了一回话方各自散了.从此凤姐常到园中照料.一日刚走进大观园到了紫菱洲畔只听见一个老婆子在那里嚷.凤姐走到跟前那婆子才瞧见了早垂手侍立口里请了安.凤姐道:“你在这里闹什么?"婆子道:“蒙奶奶们派我在这里看守花果我也没有差错不料邢姑娘的丫头说我们是贼。”凤姐道:“为什么呢?"婆子道:“昨儿我们家的黑儿跟着我到这里顽了一回他不知道又往邢姑娘那边去瞧了一瞧我就叫他回去了.今儿早起听见他们丫头说丢了东西了.我问他丢了什么他就问起我来了。”凤姐道:“问了你一声也犯不着生气呀。”婆子道:“这里园子到底是奶奶家里的并不是他们家里的.我们都是奶奶派的贼名儿怎么敢认呢。”凤姐照脸啐了一口厉声道:“你少在我跟前唠唠叨叨的!你在这里照看姑娘丢了东西你们就该问哪怎么说出这些没道理的话来.把老林叫了来撵出他去。”丫头们答应了.只见邢岫烟赶忙出来迎着凤姐陪笑道:“这使不得没有的事事情早过去了。”凤姐道:“姑娘不是这个话.倒不讲事情这名分上太岂有此理了。”岫烟见婆子跪在地下告饶便忙请凤姐到里边去坐.凤姐道:“他们这种人我知道他除了我其余都没上没下的了。”岫烟再三替他讨饶只说自己的丫头不好.凤姐道:“我看着邢姑娘的分上饶你这一次。”婆子才起来磕了头又给岫烟磕了头才出去了. 这里二人让了坐.凤姐笑问道:“你丢了什么东西了?"岫烟笑道:“没有什么要紧的是一件红小袄儿已经旧了的.我原叫他们找找不着就罢了.这小丫头不懂事问了那婆子一声那婆子自然不依了.这都是小丫头糊涂不懂事我也骂了几句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了。”凤姐把岫烟内外一瞧看见虽有些皮绵衣服已是半新不旧的未必能暖和.他的被窝多半是薄的.至于房中桌上摆设的东西就是老太太拿来的却一些不动收拾的干干净净.凤姐心上便很爱敬他说道:“一件衣服原不要紧这时候冷又是贴身的怎么就不问一声儿呢.这撒野的奴才了不得了!"说了一回凤姐出来各处去坐了一坐就回去了.到了自己房中叫平儿取了一件大红洋绉的小袄儿一件松花色绫子一斗珠儿的小皮袄一条宝蓝盘锦镶花绵裙一件佛青银鼠褂子包好叫人送去. 那时岫烟被那老婆子聒噪了一场虽有凤姐来压住心上终是不安.想起"许多姊妹们在这里没有一个下人敢得罪他的独自我这里他们言三语四刚刚凤姐来碰见。”想来想去终是没意思又说不出来.正在吞声饮泣看见凤姐那边的丰儿送衣服过来.岫烟一看决不肯受.丰儿道:“奶奶吩咐我说姑娘要嫌是旧衣裳将来送新的来。”岫烟笑谢道:“承***好意只是因我丢了衣服他就拿来我断不敢受.你拿回去千万谢你们奶奶承你***情我算领了。”倒拿个荷包给了丰儿.那丰儿只得拿了去了.不多时又见平儿同着丰儿过来岫烟忙迎着问了好让了坐.平儿笑说道:“我们奶奶说姑娘特外道的了不得。”岫烟道:“不是外道实在不过意。”平儿道:“奶奶说姑娘要不收这衣裳不是嫌太旧就是瞧不起我们奶奶.刚才说了我要拿回去奶奶不依我呢。”岫烟红着脸笑谢道:“这样说了叫我不敢不收。”又让了一回茶. 平儿同丰儿回去将到凤姐那边碰见薛家差来的一个老婆子接着问好.平儿便问道:“你那里来的?"婆子道:“那边太太姑娘叫我来请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的安.我才刚在奶奶前问起姑娘来说姑娘到园中去了.可是从邢姑娘那里来么?"平儿道:“你怎么知道?"婆子道:“方才听见说.真真的二奶奶和姑娘们的行事叫人感念。”平儿笑了一笑说:“你回来坐着罢。”婆子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过来瞧姑娘罢。”说着走了.平儿回来回复了凤姐.不在话下. 且说薛姨妈家中被金桂搅得翻江倒海看见婆子回来述起岫烟的事宝钗母女二人不免滴下泪来.宝钗道:“都为哥哥不在家所以叫邢姑娘多吃几天苦.如今还亏凤姐姐不错.咱们底下也得留心到底是咱们家里人。”说着只见薛蝌进来说道:“大哥哥这几年在外头相与的都是些什么人连一个正经的也没有来一起子都是些狐群狗党.我看他们那里是不放心不过将来探探消息儿罢咧.这两天都被我干出去了.以后吩咐了门上不许传进这种人来。”薛姨妈道:“又是蒋玉菡那些人哪?"薛蝌道:“蒋玉菡却倒没来倒是别人。”薛姨妈听了薛蝌的话不觉又伤心起来说道:“我虽有儿如今就象没有的了就是上司准了也是个废人.你虽是我侄儿我看你还比你哥哥明白些我这后辈子全靠你了.你自己从今更要学好.再者你聘下的媳妇儿家道不比往时了.人家的女孩儿出门子不是容易再没别的想头只盼着女婿能干他就有日子过了.若邢丫头也象这个东西"说着把手往里头一指道:“我也不说了.邢丫头实在是个有廉耻有心计儿的又守得贫耐得富.只是等咱们的事情过去了早些把你们的正经事完结了也了我一宗心事。”薛蝌道:“琴妹妹还没有出门子这倒是太太烦心的一件事.至于这个可算什么呢。”大家又说了一回闲话. 薛蝌回到自己房中吃了晚饭想起邢岫烟住在贾府园中终是寄人篱下况且又穷日用起居不想可知.况兼当初一路同来模样儿性格儿都知道的.可知天意不均:如夏金桂这种人偏教他有钱娇养得这般泼辣邢岫烟这种人偏教他这样受苦.阎王判命的时候不知如何判法的.想到闷来也想吟诗一写出来出出胸中的闷气.又苦自己没有工夫只得混写道: 蛟龙失水似枯鱼两地情怀感索居. 同在泥涂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虚.写毕看了一回意欲拿来粘在壁上又不好意思.自己沉吟道:“不要被人看见笑话。”又念了一遍道:“管他呢左右粘上自己看着解闷儿罢。”又看了一回到底不好拿来夹在书里.又想自己年纪可也不小了家中又碰见这样飞灾横祸不知何日了局致使幽闺弱质弄得这般凄凉寂寞.正在那里想时只见宝蟾推门进来拿着一个盒子笑嘻嘻放在桌上.薛蝌站起来让坐.宝蟾笑着向薛蝌道:“这是四碟果子一小壶儿酒大奶奶叫给二爷送来的。”薛蝌陪笑道:“大奶奶费心.但是叫小丫头们送来就完了怎么又劳动姐姐呢。”宝蟾道:“好说.自家人二爷何必说这些套话.再者我们大爷这件事实在叫二爷操心大奶奶久已要亲自弄点什么儿谢二爷又怕别人多心.二爷是知道的咱们家里都是言合意不合送点子东西没要紧倒没的惹人七嘴八舌的讲究.所以今日些微的弄了一两样果子一壶酒叫我亲自悄悄儿的送来."说着又笑瞅了薛蝌一眼道:“明儿二爷再别说这些话叫人听着怪不好意思的.我们不过也是底下的人伏侍的着大爷就伏侍的着二爷这有何妨呢。”薛蝌一则秉性忠厚二则到底年轻只是向来不见金桂和宝蟾如此相待心中想到刚才宝蟾说为薛蟠之事也是情理因说道:“果子留下罢这个酒儿姐姐只管拿回去.我向来的酒上实在很有限挤住了偶然喝一钟平日无事是不能喝的.难道大奶奶和姐姐还不知道么。”宝蟾道:“别的我作得主独这一件事我可不敢应.大***脾气儿二爷是知道的我拿回去不说二爷不喝倒要说我不尽心了。”薛蝌没法只得留下.宝蟾方才要走又到门口往外看看回过头来向着薛蝌一笑又用手指着里面说道:“他还只怕要来亲自给你道乏呢。”薛蝌不知何意反倒讪讪的起来因说道:“姐姐替我谢大奶奶罢.天气寒看凉着.再者自己叔嫂也不必拘这些个礼。”宝蟾也不答言笑着走了. 薛蝌始而以为金桂为薛蟠之事或者真是不过意备此酒果给自己道乏也是有的.及见了宝蟾这种鬼鬼祟祟不尴不尬的光景也觉了几分.却自己回心一想:“他到底是嫂子的名分那里就有别的讲究了呢.或者宝蟾不老成自己不好意思怎么样却指着金桂的名儿也未可知.然而到底是哥哥的屋里人也不好。”忽又一转念:“那金桂素性为人毫无闺阁理法况且有时高兴打扮得妖调非常自以为美又焉知不是怀着坏心呢?不然就是他和琴妹妹也有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儿所以设下这个毒法儿要把我拉在浑水里弄一个不清不白的名儿也未可知。”想到这里索性倒怕起来.正在不得主意的时候忽听窗外扑哧的笑了一声把薛蝌倒唬了一跳.未知是谁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回 纵淫心宝蟾工设计 布疑阵宝玉妄谈禅 话说薛蝌正在狐疑忽听窗外一笑唬了一跳心中想道:“不是宝蟾定是金桂.只不理他们看他们有什么法儿。”听了半日却又寂然无声.自己也不敢吃那酒果.掩上房门刚要脱衣时只听见窗纸上微微一响.薛蝌此时被宝蟾鬼混了一阵心中七上八下竟不知是如何是可.听见窗纸微响细看时又无动静自己反倒疑心起来掩了怀坐在灯前呆呆的细想又把那果子拿了一块翻来覆去的细看.猛回头看见窗上纸湿了一块走过来觑着眼看时冷不防外面往里一吹把薛蝌唬了一大跳.听得吱吱的笑声薛蝌连忙把灯吹灭了屏息而卧.只听外面一个人说道:“二爷为什么不喝酒吃果子就睡了?"这句话仍是宝蟾的语音.薛蝌只不作声装睡.又隔有两句话时又听得外面似有恨声道:“天下那里有这样没造化的人。”薛蝌听了是宝蟾又似是金桂的语音这才知道他们原来是这一番意思翻来覆去直到五更后才睡着了.刚到天明早有人来扣门.薛蝌忙问是谁外面也不答应.薛蝌只得起来开了门看时却是宝蟾拢着头掩着怀穿一件片锦边琵琶襟小紧身上面系一条松花绿半新的汗巾下面并未穿裙正露着石榴红洒花夹裤一双新绣红鞋.原来宝蟾尚未梳洗恐怕人见赶早来取家伙.薛蝌见他这样打扮便走进来心中又是一动只得陪笑问道:“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宝蟾把脸红着并不答言只管把果子折在一个碟子里端着就走.薛蝌见他这般知是昨晚的原故心里想道:“这也罢了.倒是他们恼了索性死了心也省得来缠。”于是把心放下唤人舀水洗脸.自己打算在家里静坐两天一则养养心神二则出去怕人找他.原来和薛蟠好的那些人因见薛家无人只有薛蝌在那里办事年纪又轻便生许多觊觎之心.也有想插在里头做跑腿的也有能做状子的认得一二个书役的要给他上下打点的甚至有叫他在内趁钱的也有造作谣言恐吓的:种种不一.薛蝌见了这些人远远躲避又不敢面辞恐怕激出意外之变只好藏在家中听候传详.不提. 且说金桂昨夜打宝蟾送了些酒果去探探薛蝌的消息宝蟾回来将薛蝌的光景一一的说了.金桂见事有些不大投机便怕白闹一场反被宝蟾瞧不起欲把两三句话遮饰改过口来又可惜了这个人心里倒没了主意怔怔的坐着.那知宝蟾亦知薛蟠难以回家正欲寻个头路因怕金桂拿他所以不敢透漏.今见金桂所为先已开了端了他便乐得借风使船先弄薛蝌到手不怕金桂不依所以用言挑拨.见薛蝌似非无情又不甚兜揽一时也不敢造次后来见薛蝌吹灯自睡大觉扫兴回来告诉金桂看金桂有甚方法再作道理.及见金桂怔怔的似乎无技可施他也只得陪金桂收拾睡了.夜里那里睡得着翻来覆去想出一个法子来:不如明儿一早起来先去取了家伙却自己换上一两件动人的衣服也不梳洗越显出一番娇媚来.只看薛蝌的神情自己反倒装出一番恼意索性不理他.那薛蝌若有悔心自然移船泊岸不愁不先到手.及至见了薛蝌仍是昨晚这般光景并无邪僻之意自己只得以假为真端了碟子回来却故意留下酒壶以为再来搭转之地.只见金桂问道:“你拿东西去有人碰见么?"宝蟾道:“没有。”"二爷也没问你什么?"宝蟾道:“也没有。”金桂因一夜不曾睡着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只得回思道:“若作此事别人可瞒宝蟾如何能瞒?不如我分惠于他他自然没有不尽心的.我又不能自去少不得要他作脚倒不如和他商量一个稳便主意。”因带笑说道:“你看二爷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宝蟾道:“倒象个糊涂人。”金桂听了笑道:“你如何说起爷们来了。”宝蟾也笑道:“他辜负***心我就说得他。”金桂道:“他怎么辜负我的心你倒得说说。”宝蟾道:“奶奶给他好东西吃他倒不吃这不是辜负***心么。”说着却把眼溜着金桂一笑.金桂道:“你别胡想.我给他送东西为大爷的事不辞劳苦我所以敬他又怕人说瞎话所以问你.你这些话向我说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宝蟾笑道:“奶奶别多心我是跟***还有两个心么.但是事情要密些倘或声张起来不是顽的。”金桂也觉得脸飞红了因说道:“你这个丫头就不是个好货!想来你心里看上了却拿我作筏子是不是呢?"宝蟾道:“只是奶奶那么想罢咧我倒是替奶奶难受.奶奶要真瞧二爷好我倒有个主意.奶奶想那个耗子不偷油呢他也不过怕事情不密大家闹出乱子来不好看.依我想奶奶且别性急时常在他身上不周不备的去处张罗张罗.他是个小叔子又没娶媳妇儿奶奶就多尽点心儿和他贴个好儿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过几天他感***情他自然要谢候奶奶.那时奶奶再备点东西儿在咱们屋里我帮着奶奶灌醉了他怕跑了他?他要不应咱们索性闹起来就说他调戏奶奶.他害怕他自然得顺着咱们的手儿.他再不应他也不是人咱们也不至白丢了脸面.奶奶想怎么样?"金桂听了这话两颧早已红晕了笑骂道:“小蹄子你倒偷过多少汉子的似的怪不得大爷在家时离不开你。”宝蟾把嘴一撇笑说道:“罢哟人家倒替奶奶拉纤奶奶倒往我们说这个话咧。”从此金桂一心笼络薛蝌倒无心混闹了.家中也少觉安静. 当日宝蟾自去取了酒壶仍是稳稳重重一脸的正气.薛蝌偷眼看了反倒后悔疑心或者是自己错想了他们也未可知.果然如此倒辜负了他这一番美意保不住日后倒要和自己也闹起来岂非自惹的呢.过了两天甚觉安静.薛蝌遇见宝蟾宝蟾便低头走了连眼皮儿也不抬遇见金桂金桂却一盆火儿的赶着.薛蝌见这般光景反倒过意不去.这且不表. 且说宝钗母女觉得金桂几天安静待人忽亲热起来一家子都为罕事.薛姨妈十分欢喜想到必是薛蟠娶这媳妇时冲犯了什么才败坏了这几年.目今闹出这样事来亏得家里有钱贾府出力方才有了指望.媳妇儿忽然安静起来或者是蟠儿转过运气来了也未可知于是自己心里倒以为希有之奇.这日饭后扶了同贵过来到金桂房里瞧瞧.走到院中只听一个男人和金桂说话.同贵知机便说道:“大奶奶老太太过来了。”说着已到门口.只见一个人影儿在房门后一躲薛姨妈一吓倒退了出来.金桂道:“太太请里头坐.没有外人他就是我的过继兄弟本住在屯里不惯见人因没有见过太太.今儿才来还没去请太太的安。”薛姨妈道:“既是舅爷不妨见见。”金桂叫兄弟出来见了薛姨妈作了一个揖问了好.薛姨妈也问了好坐下叙起话来.薛姨妈道:“舅爷上京几时了?"那夏三道:“前月我妈没有人管家把我过继来的.前日才进京今日来瞧姐姐。”薛姨妈看那人不尴尬于是略坐坐儿便起身道:“舅爷坐着罢。”回头向金桂道:“舅爷头上末下的来留在咱们这里吃了饭再去罢。”金桂答应着薛姨妈自去了.金桂见婆婆去了便向夏三道:“你坐着今日可是过了明路的了省得我们二爷查考你.我今日还叫你买些东西只别叫众人看见。”夏三道:“这个交给我就完了.你要什么只要有钱我就买得来。”金桂道:“且别说嘴你买上了当我可不收。”说着二人又笑了一回然后金桂陪夏三吃了晚饭又告诉他买的东西又嘱咐一回夏三自去.从此夏三往来不绝.虽有个年老的门上人知是舅爷也不常回从此生出无限风波这是后话.不表. 一日薛蟠有信寄回薛姨妈打开叫宝钗看时上写: 男在县里也不受苦母亲放心.但昨日县里书办说府 里已经准详想是我们的情到了.岂知府里详上去道里反 驳下来.亏得县里主相公好即刻做了回顶上去了.那 道里却把知县申饬.现在道里要亲提若一上去又要吃苦.必是道里没有托到.母亲见字快快托人求道爷去.还叫 兄弟快来不然就要解道.银子短不得.火火.薛姨妈听了又哭了一场自不必说.薛蝌一面劝慰一面说道:“事不宜迟。”薛姨妈没法只得叫薛蝌到县照料命人即便收拾行李兑了银子家人李祥本在那里照应的薛蝌又同了一个当中伙计连夜起程. 那时手忙脚乱虽有下人办理宝钗又恐他们思想不到亲来帮着直闹至四更才歇.到底富家女子娇养惯的心上又急又苦劳了一会晚上就烧.到了明日汤水都吃不下.莺儿去回了薛姨妈.薛姨妈急来看时只见宝钗满面通红身如燔灼话都不说.薛姨妈慌了手脚便哭得死去活来.宝琴扶着劝薛姨妈.秋菱也泪如泉涌只管叫着.宝钗不能说话手也不能摇动眼干鼻塞.叫人请医调治渐渐苏醒回来.薛姨妈等大家略略放心.早惊动荣宁两府的人先是凤姐打人送十香返魂丹来随后王夫人又送至宝丹来.贾母邢王二夫人以及尤氏等都打丫头来问候却都不叫宝玉知道.一连治了七八天终不见效还是他自己想起冷香丸吃了三丸才得病好.后来宝玉也知道了因病好了没有瞧去. 那时薛蝌又有信回来薛姨妈看了怕宝钗耽忧也不叫他知道.自己来求王夫人并述了一会子宝钗的病.薛姨妈去后王夫人又求贾政.贾政道:“此事上头可托底下难托必须打点才好。”王夫人又提起宝钗的事来因说道:“这孩子也苦了.既是我家的人了也该早些娶了过来才是别叫他糟踏坏了身子。”贾政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是他家乱忙况且如今到了冬底已经年近岁逼不无各自要料理些家务.今冬且放了定明春再过礼过了老太太的生日就定日子娶.你把这番话先告诉薛姨太太。”王夫人答应了.到了明日王夫人将贾政的话向薛姨妈述了.薛姨妈想着也是.到了饭后王夫人陪着来到贾母房中大家让了坐.贾母道:“姨太太才过来?"薛姨妈道:“还是昨儿过来的.因为晚了没得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王夫人便把贾政昨夜所说的话向贾母述了一遍贾母甚喜.说着宝玉进来了.贾母便问道:“吃了饭了没有?"宝玉道:“才打学房里回来吃了要往学房里去先见见老太太.又听见说姨妈来了过来给姨妈请请安.因问:宝玉坐了坐见薛姨妈情形不似从前亲热"虽是此刻没有心情也不犯大家都不言语。”满腹猜疑自往学中去了. 晚间回来都见过了便往潇湘馆来.掀帘进去紫鹃接着见里间屋内无人宝玉道:“姑娘那里去了?"紫鹃道:“上屋里去了.知道姨太太过来姑娘请安去了.二爷没有到上屋里去么?宝玉道:鹃道:“不定。”宝玉往外便走.刚出屋门只见黛玉带着雪雁冉冉而来.宝玉道:“妹妹回来了。”缩身退步进来. 黛玉进来走入里间屋内便请宝玉里头坐.紫鹃拿了一件外罩换上然后坐下问道:“你上去看见姨妈没有?"宝玉道:“见过了。”黛玉道:“姨妈说起我没有?"宝玉道:“不但没有说起你连见了我也不象先时亲热.今日我问起宝姐姐病来他不过笑了一笑并不答言.难道怪我这两天没有去瞧他么。”黛玉笑了一笑道:“你去瞧过没有?"宝玉道:“头几天不知道这两天知道了也没有去。”黛玉道:“可不是。”宝玉道:“老太太不叫我去太太也不叫我去老爷又不叫我去我如何敢去.若是象从前这扇小门走得通的时候要我一天瞧他十趟也不难.如今把门堵了要打前头过去自然不便了。”黛玉道:“他那里知道这个原故。”宝玉道:“宝姐姐为人是最体谅我的。”黛玉道:“你不要自己打错了主意.若论宝姐姐更不体谅又不是姨妈病是宝姐姐病.向来在园中做诗赏花饮酒何等热闹如今隔开了你看见他家里有事了他病到那步田地你象没事人一般他怎么不恼呢。”宝玉道:“这样难道宝姐姐便不和我好了不成?"黛玉道:“他和你好不好我却不知我也不过是照理而论。”宝玉听了瞪着眼呆了半晌.黛玉看见宝玉这样光景也不睬他只是自己叫人添了香又翻出书来细看了一会.只见宝玉把眉一皱把脚一跺道:“我想这个人生他做什么!天地间没有了我倒也干净!"黛玉道:“原是有了我便有了人有了人便有无数的烦恼生出来恐怖颠倒梦想更有许多缠碍.——才刚我说的都是顽话你不过是看见姨妈没精打彩如何便疑到宝姐姐身上去?姨妈过来原为他的官司事情心绪不宁那里还来应酬你?都是你自己心上胡思乱想钻入魔道里去了。”宝玉豁然开朗笑道:“很是很是.你的性灵比我竟强远了怨不得前年我生气的时候你和我说过几句禅语我实在对不上来.我虽丈六金身还借你一茎所化。”黛玉乘此机会说道:“我便问你一句话你如何回答?"宝玉盘着腿合着手闭着眼嘘着嘴道:“讲来。”黛玉道:“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前儿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今儿和你好后来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和他好他偏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不和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怎么样?"宝玉呆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黛玉道:“瓢之漂水奈何?"宝玉道:“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黛玉道:“水止珠沉奈何?"宝玉道:“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风舞鹧鸪。”黛玉道:“禅门第一戒是不打诳语的。”宝玉道:“有如三宝."黛玉低头不语.只听见檐外老鸹呱呱的叫了几声便飞向东南上去宝玉道:“不知主何吉凶。”黛玉道:“人有吉凶事不在鸟声中。”忽见秋纹走来说道:“请二爷回去.老爷叫人到园里来问过说二爷打学里回来了没有.袭人姐姐只说已经来了.快去罢。”吓得宝玉站起身来往外忙走黛玉也不敢相留.未知何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回 评女传巧姐慕贤良 玩母珠贾政参聚散 话说宝玉从潇湘馆出来连忙问秋纹道:“老爷叫我作什么?"秋纹笑道:“没有叫袭人姐姐叫我请二爷我怕你不来才哄你的。”宝玉听了才把心放下因说:“你们请我也罢了何苦来唬我。”说着回到怡红院内.袭人便问道:“你这好半天到那里去了?"宝玉道:“在林姑娘那边说起薛姨妈宝姐姐的事来便坐住了。”袭人又问道:“说些什么?"宝玉将打禅语的话述了一遍.袭人道:“你们再没个计较正经说些家常闲话儿或讲究些诗句也是好的怎么又说到禅语上了.又不是和尚。”宝玉道:“你不知道我们有我们的禅机别人是插不下嘴去的。”袭人笑道:“你们参禅参翻了又叫我们跟着打闷葫芦了."宝玉道:“头里我也年纪小他也孩子气所以我说了不留神的话他就恼了.如今我也留神他也没有恼的了.只是他近来不常过来我又念书偶然到一处好象生疏了似的。”袭人道:“原该这么着才是.都长了几岁年纪了怎么好意思还象小孩子时候的样子."宝玉点头道:“我也知道.如今且不用说那个.我问你老太太那里打人来说什么来着没有?"袭人道:“没有说什么。”宝玉道:“必是老太太忘了.明儿不是十一月初一日么年年老太太那里必是个老规矩要办消寒会齐打伙儿坐下喝酒说笑.我今日已经在学房里告了假了这会子没有信儿明儿可是去不去呢?若去了呢白白的告了假若不去老爷知道了又说我偷懒。”袭人道:“据我说你竟是去的是.才念的好些儿了又想歇着.依我说也该上紧些才好.昨儿听见太太说兰哥儿念书真好他打学房里回来还各自念书作章天天晚上弄到四更多天才睡.你比他大多了又是叔叔倘或赶不上他又叫老太太生气.倒不如明儿早起去罢。”麝月道:“这样冷天已经告了假又去倒叫学房里说:既这么着就不该告假呀显见的是告谎假脱滑儿.依我说落得歇一天.就是老太太忘记了咱们这里就不消寒了么咱们也闹个会儿不好么."袭人道:“都是你起头儿二爷更不肯去了。”麝月道:“我也是乐一天是一天比不得你要好名儿使唤一个月再多得二两银子!"袭人啐道:“小蹄子人家说正经话你又来胡拉混扯的了。”麝月道:“我倒不是混拉扯我是为你。”袭人道:“为我什么?"麝月道:“二爷上学去了你又该咕嘟着嘴想着巴不得二爷早一刻儿回来就有说有笑的了.这会儿又假撇清何苦呢!我都看见了。” 袭人正要骂他只见老太太那里打人来说道:“老太太说了叫二爷明儿不用上学去呢.明儿请了姨太太来给他解闷只怕姑娘们都来家里的史姑娘邢姑娘李姑娘们都请了明儿来赴什么消寒会呢。”宝玉没有听完便喜欢道:“可不是老太太最高兴的明日不上学是过了明路的了。”袭人也便不言语了.那丫头回去.宝玉认真念了几天书巴不得顽这一天.又听见薛姨妈过来想着"宝姐姐自然也来".心里喜欢便说:“快睡罢明日早些起来。”于是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果然一早到老太太那里请了安又到贾政王夫人那里请了安回明了老太太今儿不叫上学贾政也没言语便慢慢退出来走了几步便一溜烟跑到贾母房中.见众人都没来只有凤姐那边的奶妈子带了巧姐儿跟着几个小丫头过来给老太太请了安说:“我妈妈先叫我来请安陪着老太太说说话儿.妈妈回来就来。”贾母笑道:“好孩子我一早就起来了等他们总不来只有你二叔叔来了."那奶妈子便说:“姑娘给你二叔叔请安。”宝玉也问了一声"妞妞好?巧姐儿道:妈说跟着李妈认了几年字不知道我认得不认得.我说都认得我认给妈妈瞧.妈妈说我瞎认不信说我一天尽子顽那里认得.我瞧着那些字也不要紧就是那《女孝经》也是容易念的.妈妈说我哄他要请二叔叔得空儿的时候给我理理。”贾母听了笑道:“好孩子你妈妈是不认得字的所以说你哄他.明儿叫你二叔叔理给他瞧瞧他就信了。”宝玉道:“你认了多少字了?"巧姐儿道:“认了三千多字念了一本&1t;&1t;女孝经》半个月头里又上了《列女传》。”宝玉道:“你念了懂得吗?你要不懂我倒是讲讲这个你听罢。”贾母道:“做叔叔的也该讲究给侄女听听。”宝玉道:“那王后妃是不必说了想来是知道的.那姜后脱簪待罪齐国的无盐虽丑能安邦定国是后妃里头的贤能的.若说有才的是曹大姑班婕妤蔡姬谢道韫诸人.孟光的荆钗布裙鲍宣妻的提瓮出汲陶侃母的截留宾还有画荻教子的这是不厌贫的.那苦的里头有乐昌公主破镜重圆苏蕙的回感主.那孝的是更多了木兰代父从军曹娥投水寻父的尸等类也多我也说不得许多.那个曹氏的引刀割鼻是魏国的故事.那守节的更多了只好慢慢的讲.若是那些艳的王嫱西子樊素小蛮绛仙等.妒的是秃妾怨洛神等类也少.君红拂是女中的……"贾母听到这里说:“够了不用说了.你讲的太多他那里还记得呢。”巧姐儿道:“二叔叔才说的也有念过的也有没念过的.念过的二叔叔一讲我更知道了好些。”宝玉道:“那字是自然认得的了不用再理.明儿我还上学去呢。”巧姐儿道:“我还听见我妈妈昨儿说我们家的小红头里是二叔叔那里的我妈妈要了来还没有补上人呢.我妈妈想着要把什么柳家的五儿补上不知二叔叔要不要。”宝玉听了更喜欢笑着道:“你听你妈妈的话!要补谁就补谁罢咧又问什么要不要呢。”因又向贾母笑道:“我瞧大妞妞这个小模样儿又有这个聪明儿只怕将来比凤姐姐还强呢又比他认的字。”贾母道:“女孩儿家认得字呢也好只是女工针黹倒是要紧的。”巧姐儿道:“我也跟着刘妈妈学着做呢什么扎花儿咧拉锁子我虽弄不好却也学着会做几针儿。”贾母道:“咱们这样人家固然不仗着自己做但只到底知道些日后才不受人家的拿捏。”巧姐儿答应着"是"还要宝玉解说《列女传》见宝玉呆呆的也不敢再说. 你道宝玉呆的是什么?只因柳五儿要进怡红院头一次是他病了不能进来第二次王夫人撵了晴雯大凡有些姿色的都不敢挑.后来又在吴贵家看晴雯去五儿跟着他妈给晴雯送东西去见了一面更觉娇娜妩媚.今日亏得凤姐想着叫他补入小红的窝儿竟是喜出望外了.所以呆呆的想他. 贾母等着那些人见这时候还不来又叫丫头去请.回来李纨同着他妹子探春惜春史湘云黛玉都来了大家请了贾母的安.众人厮见.独有薛姨妈未到贾母又叫请去.果然姨妈带着宝琴过来.宝玉请了安问了好.只不见宝钗邢岫烟二人.黛玉便问起"宝姐姐为何不来?"薛姨妈假说身上不好.邢岫烟知道薛姨妈在坐所以不来.宝玉虽见宝钗不来心中纳闷因黛玉来了便把想宝钗的心暂且搁开.不多时邢王二夫人也来了.凤姐听见婆婆们先到了自己不好落后只得打平儿先来告假说是正要过来因身上热过一回儿就来.贾母道:“既是身上不好不来也罢.咱们这时候很该吃饭了。”丫头们把火盆往后挪了一挪儿就在贾母榻前一溜摆下两桌大家序次坐下.吃了饭依旧围炉闲谈不须多赘. 且说凤姐因何不来?头里为着倒比邢王二夫人迟了不好意思后来旺儿家的来回说:“迎姑娘那里打人来请奶奶安还说并没有到上头只到奶奶这里来。”凤姐听了纳闷不知又是什么事便叫那人进来问:“姑娘在家好?"那人道:“有什么好的奴才并不是姑娘打来的实在是司棋的母亲央我来求***。”凤姐道:“司棋已经出去了为什么来求我?"那人道:“自从司棋出去终日啼哭.忽然那一日他表兄来了他母亲见了恨得什么似的说他害了司棋一把拉住要打.那小子不敢言语.谁知司棋听见了急忙出来老着脸和他母亲道:我是为他出来的我也恨他没良心.如今他来了妈要打他不如勒死了我.他母亲骂他:不害臊的东西你心里要怎么样?司棋说道:一个女人配一个男人.我一时失脚上了他的当我就是他的人了决不肯再**给别人的.我恨他为什么这样胆小一身作事一身当为什么要逃.就是他一辈子不来了我也一辈子不嫁人的.妈要给我配人我原拼着一死的.今儿他来了妈问他怎么样.若是他不改心我在妈跟前磕了头只当是我死了他到那里我跟到那里就是讨饭吃也是愿意的.他妈气得了不得便哭着骂着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偏不给他你敢怎么着.那知道那司棋这东西糊涂便一头撞在墙上把脑袋撞破鲜血直流竟死了.他妈哭着救不过来便要叫那小子偿命.他表兄说道:你们不用着急.我在外头原了财因想着他才回来的心也算是真了.你们若不信只管瞧.说着打怀里掏出一匣子金珠饰来.他妈妈看见了便心软了说:你既有心为什么总不言语?他外甥道:大凡女人都是水性杨花我若说有钱他便是贪图银钱了.如今他只为人就是难得的.我把金珠给你们我去买棺盛殓他.那司棋的母亲接了东西也不顾女孩儿了便由着外甥去.那里知道他外甥叫人抬了两口棺材来.司棋的母亲看见诧异说:怎么棺材要两口?他外甥笑道:一口装不下得两口才好.司棋的母亲见他外甥又不哭只当是他心疼的傻了.岂知他忙着把司棋收拾了也不啼哭眼错不见把带的小刀子往脖子里一抹也就抹死了.司棋的母亲懊悔起来倒哭得了不得.如今坊上知道了要报官.他急了央我来求奶奶说个人情他再过来给奶奶磕头。”凤姐听了诧异道:“那有这样傻丫头偏偏的就碰见这个傻小子!怪不得那一天翻出那些东西来他行睦锩皇氯怂频*敢只是这么个烈性孩子.论起来我也没这么大工夫管他这些闲事但只你才说的叫人听着怪可怜见儿的.也罢了你回去告诉他我和你二爷说打旺儿给他撕掳就是了。”凤姐打那人去了才过贾母这边来.不提. 且说贾政这日正与詹光下大棋通局的输赢也差不多单为着一只角儿死活未分在那里打劫.门上的小厮进来回道:“外面冯大爷要见老爷。”贾政道:“请进来。”小厮出去请了冯紫英走进门来.贾政即忙迎着.冯紫英进来在书房中坐下见是下棋便道:“只管下棋我来观局。”詹光笑道:“晚生的棋是不堪瞧的。”冯紫英道:“好说请下罢。”贾政道:“有什么事么?"冯紫英道:“没有什么话.老伯只管下棋我也学几着儿。”贾政向詹光道:“冯大爷是我们相好的既没事我们索性下完了这一局再说话儿.冯大爷在旁边瞧着。”冯紫英道:“下采不下采?"詹光道:“下采的。”冯紫英道:“下采的是不好多嘴的."贾政道:“多嘴也不妨横竖他输了十来两银子终久是不拿出来的.往后只好罚他做东便了。”詹光笑道:“这倒使得。”冯紫英道:“老伯和詹公对下么?"贾政笑道:“从前对下他输了如今让他两个子儿他又输了.时常还要悔几着不叫他悔他就急了."詹光也笑道:“没有的事。”贾政道:“你试试瞧。”大家一面说笑一面下完了.做起棋来詹光还了棋头输了七个子儿.冯紫英道:“这盘终吃亏在打劫里头.老伯劫少就便宜了。” 贾政对冯紫英道:“有罪有罪.咱们说话儿罢。”冯紫英道:“小侄与老伯久不见面一来会会二来因广西的同知进来引见带了四种洋货可以做得贡的.一件是围屏有二十四扇k子都是紫檀雕刻的.中间虽说不是玉却是绝好的硝子石石上镂出山水人物楼台花鸟等物.一扇上有五六十个人都是宫妆的女子名为《汉宫春晓》.人的眉目口鼻以及出手衣褶刻得又清楚又细腻.点缀布置都是好的.我想尊府大观园中正厅上却可用得着.还有一个钟表有三尺多高也是一个小童儿拿着时辰牌到了什么时候他就报什么时辰.里头也有些人在那里打十番的.这是两件重笨的却还没有拿来.现在我带在这里两件却有些意思儿。”就在身边拿出一个锦匣子见几重白锦裹着揭开了锦子第一层是一个玻璃盒子里头金托子大红绉绸托底上放着一颗桂圆大的珠子光华耀目.冯紫英道:“据说这就叫做母珠。”因叫拿一个盘儿来.詹光即忙端过一个黑漆茶盘道:“使得么?"冯紫英道:“使得。”便又向怀里掏出一个白绢包儿将包儿里的珠子都倒在盘子里散着把那颗母珠搁在中间将盘置于桌上.看见那些小珠子儿滴溜滴溜滚到大珠身边来一回儿把这颗大珠子抬高了别处的小珠子一颗也不剩都粘在大珠上.詹光道:“这也奇怪。”贾政道:“这是有的所以叫做母珠原是珠之母。”那冯紫英又回头看着他跟来的小厮道:“那个匣子呢?"那小厮赶忙捧过一个花梨木匣子来.大家打开看时原来匣内衬着虎纹锦锦上叠着一束蓝纱.詹光道:“这是什么东西?"冯紫英道:“这叫做鲛绡帐。”在匣子里拿出来时叠得长不满五寸厚不上半寸冯紫英一层一层的打开打到十来层已经桌上铺不下了.冯紫英道:“你看里头还有两折必得高屋里去才张得下.这就是鲛丝所织暑热天气张在堂屋里头苍蝇蚊子一个不能进来又轻又亮。”贾政道:“不用全打开怕叠起来倒费事。”詹光便与冯紫英一层一层折好收拾.冯紫英道:“这四件东西价儿也不很贵两万银他就卖.母珠一万鲛绡帐五千《汉宫春晓》与自鸣钟五千。”贾政道:“那里买得起。”冯紫英道:“你们是个国戚难道宫里头用不着么?"贾政道:“用得着的很多只是那里有这些银子.等我叫人拿进去给老太太瞧瞧。”冯紫英道:“很是。” 贾政便着人叫贾琏把这两件东西送到老太太那边去并.叫人请了邢王二夫人凤姐儿都来瞧着又把两件东西一一试过.贾琏道:“他还有两件:一件是围屏.一件是乐钟.共总要卖二万银子呢。”凤姐儿接着道:“东西自然是好的但是那里有这些闲钱.咱们又不比外任督抚要办贡.我已经想了好些年了象咱们这种人家必得置些不动摇的根基才好或是祭地或是义庄再置些坟屋.往后子孙遇见不得意的事还是点儿底子不到一败涂地.我的意思是这样不知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怎么样.若是外头老爷们要买只管买。”贾母与众人都说:“这话说的倒也是。”贾琏道:“还了他罢.原是老爷叫我送给老太太瞧为的是宫里好进.谁说买来搁在家里?老太太还没开口你便说了一大些丧气话!” 说着便把两件东西拿了出去告诉了贾政说老太太不要.便与冯紫英道:“这两件东西好可好就只没银子.我替你留心有要买的人我便送信给你去。”冯紫英只得收拾好坐下说些闲话没有兴头就要起身.贾政道:“你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去罢。”冯紫英道:“罢了来了就叨扰老伯吗!"贾政道:“说那里的话。”正说着人回:“大老爷来了。”贾赦早已进来.彼此相见叙些寒温.不一时摆上酒来肴馔罗列大家喝着酒.至四五巡后说起洋货的话冯紫英道:“这种货本是难消的除非要象尊府这种人家还可消得其余就难了。”贾政道:“这也不见得。”贾赦道:“我们家里也比不得从前了这回儿也不过是个空门面。”冯紫英又问:“东府珍大爷可好么?我前儿见他说起家常话儿来提到他令郎续娶的媳妇远不及头里那位秦氏奶奶了.如今后娶的到底是那一家的我也没有问起。”贾政道:“我们这个侄孙媳妇儿也是这里大家从前做过京畿道的胡老爷的女孩儿。”紫英道:“胡道长我是知道的.但是他家教上也不怎么样.也罢了只要姑娘好就好。” 贾琏道:“听得内阁里人说起贾雨村又要升了。”贾政道:“这也好不知准不准。”贾琏道:“大约有意思的了。”冯紫英道:“我今儿从吏部里来也听见这样说.雨村老先生是贵本家不是?"贾政道:“是。”冯紫英道:“是有服的还是无服的?"贾政道:“说也话长.他原籍是浙江湖州府人流寓到苏州甚不得意.有个甄士隐和他相好时常周济他.以后中了进士得了榜下知县便娶了甄家的丫头.如今的太太不是正配.岂知甄士隐弄到零落不堪没有找处.雨村革了职以后那时还与我家并未相识只因舍妹丈林如海林公在扬州巡盐的时候请他在家做西席外甥女儿是他的学生.因他有起复的信要进京来恰好外甥女儿要上来探亲林姑老爷便托他照应上来的还有一封荐书托我吹嘘吹嘘.那时看他不错大家常会.岂知雨村也奇我家世袭起从代字辈下来宁荣两宅人口房舍以及起居事宜一概都明白因此遂觉得亲热了。”因又笑说道:“几年门子也会钻了.由知府推升转了御史不过几年升了吏部侍郎署兵部尚书.为着一件事降了三级如今又要升了。”冯紫英道:“人世的荣枯仕途的得失终属难定。”贾政道:“象雨村算便宜的了.还有我们差不多的人家就是甄家从前一样功勋一样的世袭一样的起居我们也是时常往来.不多几年他们进京来差人到我这里请安还很热闹.一回儿抄了原籍的家财至今杳无音信不知他近况若何心下也着实惦记.看了这样你想做官的怕不怕?"贾赦道:“咱们家是最没有事的。”冯紫英道:“果然尊府是不怕的.一则里头有贵妃照应二则故旧好亲戚多三则你家自老太太起至于少爷们没有一个刁钻刻薄的。”贾政道:“虽无刁钻刻薄却没有德行才情.白白的衣租食税那里当得起。”贾赦道:“咱们不用说这些话大家吃酒罢。”大家又喝了几杯摆上饭来.吃毕喝茶.冯家的小厮走来轻轻的向紫英说了一句冯紫英便要告辞了.贾赦贾政道:“你说什么?"小厮道:“外面下雪早已下了梆子了。”贾政叫人看时已是雪深一寸多了.贾政道:“那两件东西你收拾好了么?"冯紫英道:“收好了.若尊府要用价钱还自然让些。”贾政道:“我留神就是了。”紫英道:“我再听信罢.天气冷请罢别送了。”贾赦贾政便命贾琏送了出去.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回 甄家仆投靠贾家门 水月庵掀翻风月案 却说冯紫英去后贾政叫门上人来吩咐道:“今儿临安伯那里来请吃酒知道是什么事?"门上的人道:“奴才曾问过并没有什么喜庆事.不过南安王府里到了一班小戏子都说是个名班.伯爷高兴唱两天戏请相好的老爷们瞧瞧热闹热闹.大约不用送礼的。”说着贾赦过来问道:“明儿二老爷去不去?"贾政道:“承他亲热怎么好不去的。”说着门上进来回道:“衙门里书办来请老爷明日上衙门有堂派的事必得早些去。”贾政道:“知道了。”说着只见两个管屯里地租子的家人走来请了安磕了头旁边站着.贾政道:“你们是郝家庄的?"两个答应了一声.贾政也不往下问竟与贾赦各自说了一回话儿散了.家人等秉着手灯送过贾赦去. 这里贾琏便叫那管租的人道:“说你的。”那人说道:“十月里的租子奴才已经赶上来了原是明儿可到.谁知京外拿车把车上的东西不由分说都掀在地下.奴才告诉他说是府里收租子的车不是买卖车.他更不管这些.奴才叫车夫只管拉着走几个衙役就把车夫混打了一顿硬扯了两辆车去了.奴才所以先来回报求爷打个人到衙门里去要了来才好.再者也整治整治这些无法无天的差役才好.爷还不知道呢更可怜的是那买卖车客商的东西全不顾掀下来赶着就走.那些赶车的但说句话打的头破血出的。”贾琏听了骂道:“这个还了得!"立刻写了一个帖儿叫家人:“拿去向拿车的衙门里要车去并车上东西.若少了一件是不依的.快叫周瑞。”周瑞不在家.又叫旺儿旺儿晌午出去了还没有回来.贾琏道:“这些忘八羔子一个都不在家!他们终年家吃粮不管事。”因吩咐小厮们:“快给我找去。”说着也回到自己屋里睡下.不提. 且说临安伯第二天又打人来请.贾政告诉贾赦道:“我是衙门里有事琏儿要在家等候拿车的事情也不能去倒是大老爷带宝玉应酬一天也罢了。”贾赦点头道:“也使得。”贾政遣人去叫宝玉说"今儿跟大爷到临安伯那里听戏去。”宝玉喜欢的了不得便换上衣服带了焙茗扫红锄药三个小子出来见了贾赦请了安上了车来到临安伯府里.门上人回进去一会子出来说:“老爷请。”于是贾赦带着宝玉走入院内只见宾客喧阗.贾赦宝玉见了临安伯又与众宾客都见过了礼.大家坐着说笑了一回.只见一个掌班的拿着一本戏单一个牙笏向上打了一个千儿说道:“求各位老爷赏戏。”先从尊位点起挨至贾赦也点了一出.那人回头见了宝玉便不向别处去竟抢步上来打个千儿道:“求二爷赏两出。”宝玉一见那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鲜润如出水芙蕖飘扬似临风玉树.原来不是别人就是蒋玉菡.前日听得他带了小戏儿进京也没有到自己那里.此时见了又不好站起来只得笑道:“你多早晚来的?"蒋玉菡把手在自己身子上一指笑道:“怎么二爷不知道么?"宝玉因众人在坐也难说话只得胡乱点了一出.蒋玉菡去了便有几个议论道:“此人是谁?"有的说:“他向来是唱小旦的如今不肯唱小旦年纪也大了就在府里掌班.头里也改过小生.他也攒了好几个钱家里已经有两三个铺子只是不肯放下本业原旧领班。”有的说:“想必成了家了。”有的说:“亲还没有定.他倒拿定一个主意说是人生配偶关系一生一世的事不是混闹得的不论尊卑贵贱总要配的上他的才能.所以到如今还并没娶亲。”宝玉暗忖度道:“不知日后谁家的女孩儿嫁他.要嫁着这样的人材儿也算是不辜负了。”那时开了戏也有昆腔也有高腔也有弋腔梆子腔做得热闹. 过了晌午便摆开桌子吃酒.又看了一回贾赦便欲起身.临安伯过来留道:“天色尚早听见说蒋玉菡还有一出《占花魁》他们顶好的戏。”宝玉听了巴不得贾赦不走.于是贾赦又坐了一会.果然蒋玉菡扮着秦小官伏侍花魁醉后神情把这一种怜香惜玉的意思做得极情尽致.以后对饮对唱缠绵缱绻.宝玉这时不看花魁只把两只眼睛独射在秦小官身上.更加蒋玉菡声音响亮口齿清楚按腔落板宝玉的神魂都唱了进去了.直等这出戏进场后更知蒋玉菡极是情种非寻常戏子可比.因想着《乐记》上说的是"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谓之音。”所以知声知音知乐有许多讲究.声音之原不可不察.诗词一道但能传情不能入骨自后想要讲究讲究音律.宝玉想出了神忽见贾赦起身主人不及相留.宝玉没法只得跟了回来.到了家中贾赦自回那边去了宝玉来见贾政. 贾政才下衙门正向贾琏问起拿车之事.贾琏道:“今儿门人拿帖儿去知县不在家.他的门上说了:这是本官不知道的并无牌票出去拿车都是那些混帐东西在外头撒野挤讹头.既是老爷府里的我便立刻叫人去追办包管明儿连车连东西一并送来如有半点差迟再行禀过本官重重处治.此刻本官不在家求这里老爷看破些可以不用本官知道更好."贾政道:“既无官票到底是何等样人在那里作怪?"贾琏道:“老爷不知外头都是这样.想来明儿必定送来的。”贾琏说完下来宝玉上去见了.贾政问了几句便叫他往老太太那里去. 贾琏因为昨夜叫空了家人出来传唤那起人多已伺候齐全.贾琏骂了一顿叫大管家赖升:“将各行档的花名册子拿来你去查点查点.写一张谕帖叫那些人知道:若有并未告假私自出去传唤不到贻误公事的立刻给我打了撵出去!"赖升连忙答应了几个"是"出来吩咐了一回.家人各自留意. 过不几时忽见有一个人头上载着毡帽身上穿着一身青布衣裳脚下穿着一双撒鞋走到门上向众人作了个揖.众人拿眼上上下下打谅了他一番便问他是那里来的.那人道:“我自南边甄府中来的.并有家老爷手书一封求这里的爷们呈上尊老爷。”众人听见他是甄府来的才站起来让他坐下道:“你乏了且坐坐我们给你回就是了。”门上一面进来回明贾政呈上来书.贾政拆书看时上写着: 世交夙好气谊素敦.遥仰カ帷不胜依切.弟因菲材获谴自分万死难偿幸邀宽宥待罪边隅迄今门户凋零家人星散.所有奴子包勇向曾使用虽无奇技人尚悫实.倘使得备奔走糊口有资屋乌之爱感佩无涯矣.专此奉达余容再叙.不宣.贾政看完笑道:“这里正因人多甄家倒荐人来又不好却的。”吩咐门上:“叫他见我.且留他住下因材使用便了。”门上出去带进人来.见贾政便磕了三个头起来道:“家老爷请老爷安."自己又打个千儿说:“包勇请老爷安。”贾政回问了甄老爷的好便把他上下一瞧.但见包勇身长五尺有零肩背宽肥浓眉爆眼磕额长髯气色粗黑垂着手站着.便问道:“你是向来在甄家的还是住过几年的?"包勇道:“小的向在甄家的。”贾政道:“你如今为什么要出来呢?"包勇道:“小的原不肯出来.只是家爷再四叫小的出来说是别处你不肯去这里老爷家里只当原在自己家里一样的所以小的来的。”贾政道:“你们老爷不该有这事情弄到这样的田地。”包勇道:“小的本不敢说我们老爷只是太好了一味的真心待人反倒招出事来。”贾政道:“真心是最好的了。”包勇道:“因为太真了人人都不喜欢讨人厌烦是有的。”贾政笑了一笑道:“既这样皇天自然不负他的."包勇还要说时贾政又问道:“我听见说你们家的哥儿不是也叫宝玉么?"包勇道:“是。”贾政道:“他还肯向上巴结么?"包勇道:“老爷若问我们哥儿倒是一段奇事.哥儿的脾气也和我家老爷一个样子也是一味的诚实.从小儿只管和那些姐妹们在一处顽老爷太太也狠打过几次他只是不改.那一年太太进京的时候儿哥儿大病了一场已经死了半日把老爷几乎急死装裹都预备了.幸喜后来好了嘴里说道走到一座牌楼那里见了一个姑娘领着他到了一座庙里见了好些柜子里头见了好些册子.又到屋里见了无数女子说是多变了鬼怪似的也有变做骷髅儿的.他吓急了便哭喊起来.老爷知他醒过来了连忙调治渐渐的好了.老爷仍叫他在姐妹们一处顽去他竟改了脾气了好着时候的顽意儿一概都不要了惟有念书为事.就有什么人来引诱他他也全不动心.如今渐渐的能够帮着老爷料理些家务了。”贾政默然想了一回道:“你去歇歇去罢.等这里用着你时自然派你一个行次儿。”包勇答应着退下来跟着这里人出去歇息.不提. 一日贾政早起刚要上衙门看见门上那些人在那里交头接耳好象要使贾政知道的似的又不好明回只管咕咕唧唧的说话.贾政叫上来问道:“你们有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门上的人回道:“奴才们不敢说。”贾政道:“有什么事不敢说的?"门上的人道:“奴才今儿起来开门出去见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写着许多不成事体的字。”贾政道:“那里有这样的事写的是什么?"门上的人道:“是水月庵里的腌脏话。”贾政道:“拿给我瞧."门上的人道:“奴才本要揭下来谁知他贴得结实揭不下来只得一面抄一面洗.刚才李德揭了一张给奴才瞧就是那门上贴的话.奴才们不敢隐瞒。”说着呈上那帖儿.贾政接来看时上面写着: 西贝草斤年纪轻水月庵里管尼僧. 一个男人多少女窝娼聚赌是陶情. 不肖子弟来办事荣国府内出新闻.贾政看了气得头昏目晕赶着叫门上的人不许声张悄悄叫人往宁荣两府靠近的夹道子墙壁上再去找寻.随即叫人去唤贾琏出来. 贾琏即忙赶至.贾政忙问道:“水月庵中寄居的那些女尼女道向来你也查考查考过没有?贾琏道:道:“老爷既这么说想来芹儿必有不妥当的地方儿。”贾政叹道:“你瞧瞧这个帖儿写的是什么.贾琏一看道:开看时也是无头榜一张与门上所贴的话相同.贾政道:“快叫赖大带了三四辆车子到水月庵里去把那些女尼女道士一齐拉回来.不许泄漏只说里头传唤。”赖大领命去了. 且说水月庵中小女尼女道士等初到庵中沙弥与道士原系老尼收管日间教他些经忏.以后元妃不用也便习学得懒怠了.那些女孩子们年纪渐渐的大了都也有个知觉了.更兼贾芹也是风流人物打量芳官等出家只是小孩子性儿便去招惹他们.那知芳官竟是真心不能上手便把这心肠移到女尼女道士身上.因那小沙弥中有个名叫沁香的和女道士中有个叫做鹤仙的长得都甚妖娆贾芹便和这两个人勾搭上了.闲时便学些丝弦唱个曲儿.那时正当十月中旬贾芹给庵中那些人领了月例银子便想起法儿来告诉众人道:“我为你们领月钱不能进城又只得在这里歇着.怪冷的怎么样?我今儿带些果子酒大家吃着乐一夜好不好?"那些女孩子都高兴便摆起桌子连本庵的女尼也叫了来惟有芳官不来.贾芹喝了几杯便说道要行令.沁香等道:“我们都不会到不如コ拳罢.谁输了喝一杯岂不爽快。”本庵的女尼道:“这天刚过晌午混嚷混喝的不象.且先喝几盅爱散的先散去谁爱陪芹大爷的回来晚上尽子喝去我也不管。”正说着只见道婆急忙进来说:“快散了罢府里赖大爷来了。”众女尼忙乱收拾便叫贾芹躲开.贾芹因多喝了几杯便道:“我是送月钱来的怕什么!"话犹未完已见赖大进来见这般样子心里大怒.为的是贾政吩咐不许声张只得含糊装笑道:“芹大爷也在这里呢么."贾芹连忙站起来道:“赖大爷你来作什么?"赖大说:“大爷在这里更好.快快叫沙弥道士收拾上车进城宫里传呢。”贾芹等不知原故还要细问.赖大说:“天已不早了快快的好赶进城。”众女孩子只得一齐上车赖大骑着大走骡押着赶进城.不题. 却说贾政知道这事气得衙门也不能上了独坐在内书房叹气.贾琏也不敢走开.忽见门上的进来禀道:“衙门里今夜该班是张老爷因张老爷病了有知会来请老爷补一班。”贾政正等赖大回来要办贾芹此时又要该班心里纳闷也不言语.贾琏走上去说道:“赖大是饭后出去的水月庵离城二十来里就赶进城也得二更天.今日又是老爷的帮班请老爷只管去.赖大来了叫他押着也别声张等明儿老爷回来再落.倘或芹儿来了也不用说明看他明儿见了老爷怎么样说。”贾政听来有理只得上班去了. 贾琏抽空才要回到自己房中一面走着心里抱怨凤姐出的主意欲要埋怨因他病着只得隐忍慢慢的走着.且说那些下人一人传十传到里头.先是平儿知道即忙告诉凤姐.凤姐因那一夜不好恹恹的总没精神正是惦记铁槛寺的事情.听说外头贴了匿名揭帖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忙问贴的是什么.平儿随口答应不留神就错说了道:“没要紧是馒头庵里的事情。”凤姐本是心虚听见馒头庵的事情这一唬直唬怔了一句话没说出来急火上攻眼前晕咳嗽了一阵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平儿慌了说道:“水月庵里不过是女沙弥女道士的事奶奶着什么急。”凤姐听是水月庵才定了定神说道:“呸糊涂东西到底是水月庵呢是馒头庵?"平儿笑道:“是我头里错听了是馒头庵后来听见不是馒头庵是水月庵.我刚才也就说溜了嘴说成馒头庵了。”凤姐道:“我就知道是水月庵那馒头庵与我什么相干.原是这水月庵是我叫芹儿管的大约克扣了月钱。”平儿道:“我听着不象月钱的事还有些腌脏话呢。”凤姐道:“我更不管那个.你二爷那里去了?"平儿说:“听见老爷生气他不敢走开.我听见事情不好我吩咐这些人不许吵嚷不知太太们知道了么.但听见说老爷叫赖大拿这些女孩子去了.且叫个人前头打听打听.奶奶现在病着依我竟先别管他们的闲事。”正说着只见贾琏进来.凤姐欲待问他见贾琏一脸的怒气暂且装作不知.贾琏饭没吃完旺儿来说:“外头请爷呢赖大回来了。”贾琏道:“芹儿来了没有?"旺儿道:“也来了。”贾琏便道:“你去告诉赖大说老爷上班儿去了.把这些个女孩子暂且收在园里明日等老爷回来送进宫去.只叫芹儿在内书房等着我。”旺儿去了. 贾芹走进书房只见那些下人指指点点不知说什么.看起这个样儿来不象宫里要人.想着问人又问不出来.正在心里疑惑只见贾琏走出来.贾芹便请了安垂手侍立说道:“不知道娘娘宫里即刻传那些孩子们做什么叫侄儿好赶.幸喜侄儿今儿送月钱去还没有走便同着赖大来了.二叔想来是知道的。”贾琏道:“我知道什么!你才是明白的呢."贾芹摸不着头脑儿也不敢再问.贾琏道:“你干得好事把老爷都气坏了。”贾芹道:“侄儿没有干什么.庵里月钱是月月给的孩子们经忏是不忘记的。”贾琏见他不知又是平素常在一处顽笑的便叹口气道:“打嘴的东西你各自去瞧瞧罢!"便从靴掖儿里头拿出那个揭帖来扔与他瞧.贾芹拾来一看吓的面如土色说道:“这是谁干的!我并没得罪人为什么这么坑我!我一月送钱去只走一趟并没有这些事.若是老爷回来打着问我侄儿便死了.我母亲知道更要打死。”说着见没人在旁边便跪下去说道:“好叔叔救我一救儿罢!"说着只管磕头满眼泪流.贾琏想道:“老爷最恼这些要是问准了有这些事这场气也不小.闹出去也不好听又长那个贴帖儿的人的志气了.将来咱们的事多着呢.倒不如趁着老爷上班儿和赖大商量着若混过去就可以没事了.现在没有对证。”想定主意便说:“你别瞒我你干的鬼鬼祟祟的事你打谅我都不知道呢.若要完事就是老爷打着问你你一口咬定没有才好.没脸的起去罢!"叫人去唤赖大.不多时赖大来了.贾琏便与他商量.赖大说:“这芹大爷本来闹的不象了.奴才今儿到庵里的时候他们正在那里喝酒呢.帖儿上的话是一定有的。”贾琏道:“芹儿你听赖大还赖你不成。”贾芹此时红涨了脸一句也不敢言语.还是贾琏拉着赖大央他:“护庇护庇罢只说是芹哥儿在家里找来的.你带了他去只说没有见我.明日你求老爷也不用问那些女孩子了竟是叫了媒人来领了去一卖完事.果然娘娘再要的时候儿咱们再买。”赖大想来闹也无益且名声不好就应了.贾琏叫贾芹:“跟了赖大爷去罢听着他教你.你就跟着他。”说罢贾芹又磕了一个头跟着赖大出去.到了没人的地方儿又给赖大磕头.赖大说:“我的小爷你太闹的不象了.不知得罪了谁闹出这个乱儿.你想想谁和你不对罢。”贾芹想了一想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未知是谁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回 宴海棠贾母赏花妖 失宝玉通灵知奇祸 话说赖大带了贾芹出来一宿无话静候贾政回来.单是那些女尼女道重进园来都喜欢的了不得欲要到各处逛逛明日预备进宫.不料赖大便吩咐了看院的婆子并小厮看守惟给了些饮食却是一步不准走开.那些女孩子摸不着头脑只得坐着等到天亮.园里各处的丫头虽都知道拉进女尼们来预备宫里使唤却也不能深知原委. 到了明日早起贾政正要下班因堂上下两省城工估销册子立刻要查核一时不能回家便叫人告诉贾琏说:“赖大回来你务必查问明白.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了不必等我。”贾琏奉命先替芹儿喜欢又想道:若是办得一点影儿都没有又恐贾政生疑"不如回明二太太讨个主意办去便是不合老爷的心我也不至甚担干系。”主意定了进内去见王夫人陈说:“昨日老爷见了揭帖生气把芹儿和女尼女道等都叫进府来查办.今日老爷没空问这种不成体统的事叫我来回太太该怎么便怎么样.我所以来请示太太这件事如何办理?"王夫人听了诧异道:“这是怎么说!若是芹儿这么样起来这还成咱们家的人了么!但只这个贴帖儿的也可恶这些话可是混嚼说得的么.你到底问了芹儿有这件事没有呢?"贾琏道:“刚才也问过了.太太想别说他干了没有就是干了一个人干了混帐事也肯应承么?但只我想芹儿也不敢行此事知道那些女孩子都是娘娘一时要叫的倘或闹出事来怎么样呢?依侄儿的主见要问也不难若问出来太太怎么个办法呢?"王夫人道:“如今那些女孩子在那里?"贾琏道:“都在园里锁着呢。”王夫人道:“姑娘们知道不知道?"贾琏道:“大约姑娘们也都知道是预备宫里头的话外头并没提起别的来。”王夫人道:“很是.这些东西一刻也是留不得的.头里我原要打他们去来着都是你们说留着好如今不是弄出事来了么.你竟叫赖大那些人带去细细的问他的本家有人没有将书查出花上几十两银子雇只船派个妥当人送到本地一概连书还了也落得无事.若是为着一两个不好个个都押着他们还俗那又太造孽了.若在这里给官媒虽然我们不要身价他们弄去卖钱那里顾人的死活呢.芹儿呢你便狠狠的说他一顿.除了祭祀喜庆无事叫他不用到这里来看仔细碰在老爷气头儿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并说与帐房儿里把这一项钱粮档子销了.还打个人到水月庵说老爷的谕:除了上坟烧纸若有本家爷们到他那里去不许接待.若再有一点不好风声连老姑子一并撵出去。” 贾琏一一答应了出去将王夫人的话告诉赖大说:“是太太主意叫你这么办去.办完了告诉我去回太太.你快办去罢.回来老爷来你也按着太太的话回去。”赖大听说便道:“我们太太真正是个佛心.这班东西着人送回去.既是太太好心不得不挑个好人.芹哥儿竟交给二爷开了罢.那个贴帖儿的奴才想法儿查出来重重的收拾他才好。”贾琏点头说:“是了。”即刻将贾芹落.赖大也赶着把女尼等领出按着主意办去了.晚上贾政回家贾琏赖大回明贾政.贾政本是省事的人听了也便撂开手了.独有那些无赖之徒听得贾府出二十四个女孩子出来那个不想.究竟那些人能够回家不能未知着落亦难虚拟. 且说紫鹃因黛玉渐好园中无事听见女尼等预备宫内使唤不知何事便到贾母那边打听打听恰遇着鸳鸯下来闲着坐下说闲话儿提起女尼的事.鸳鸯诧异道:“我并没有听见回来问问二奶奶就知道了。”正说着只见傅试家两个女人过来请贾母的安鸳鸯要陪了上去.那两个女人因贾母正睡晌觉就与鸳鸯说了一声儿回去了.紫鹃问:“这是谁家差来的?"鸳鸯道:“好讨人嫌.家里有了一个女孩儿生得好些便献宝的似的常常在老太太面前夸他家姑娘长得怎么好心地怎么好礼貌上又能说话儿又简绝做活计儿手儿又巧会写会算尊长上头最孝敬的就是待下人也是极和平的.来了就编这么一大套常常说给老太太听.我听着很烦.这几个老婆子真讨人嫌.我们老太太偏爱听那些个话.老太太也罢了还有宝玉素常见了老婆子便很厌烦的偏见了他们家的老婆子便不厌烦.你说奇不奇!前儿还来说他们姑娘现有多少人家儿来求亲他们老爷总不肯应心里只要和咱们这种人家作亲才肯.一回夸奖一回奉承把老太太的心都说活了。”紫鹃听了一呆便假意道:“若老太太喜欢为什么不就给宝玉定了呢?"鸳鸯正要说出原故听见上头说:“老太太醒了。”鸳鸯赶着上去. 紫鹃只得起身出来回到园里.一头走一头想道:“天下莫非只有一个宝玉你也想他我也想他.我们家的那一位越痴心起来了看他的那个神情儿是一定在宝玉身上的了.三番五次的病可不是为着这个是什么!这家里金的银的还闹不清若添了一个什么傅姑娘更了不得了.我看宝玉的心也在我们那一位的身上听着鸳鸯的说话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这不是我们姑娘白操了心了吗?"紫鹃本是想着黛玉往下一想连自己也不得主意了不免掉下泪来.要想叫黛玉不用瞎操心呢又恐怕他烦恼若是看着他这样又可怜见儿的.左思右想一时烦躁起来自己啐自己道:“你替人耽什么忧!就是林姑娘真配了宝玉他的那性情儿也是难伏侍的.宝玉性情虽好又是贪多嚼不烂的.我倒劝人不必瞎操心我自己才是瞎操心呢.从今以后我尽我的心伏侍姑娘其余的事全不管!"这么一想心里倒觉清净.回到潇湘馆来见黛玉独自一人坐在炕上理从前做过的诗词稿.抬头见紫鹃来便问:“你到那里去了?"紫鹃道:“我今儿瞧了瞧姐妹们去。”黛玉道:“敢是找袭人姐姐去么?"紫鹃道:“我找他做什么。”黛玉一想这话怎么顺嘴说了出来反觉不好意思便啐道:“你找谁与我什么相干!倒茶去罢。” 紫鹃也心里暗笑出来倒茶.只听见园里的一叠声乱嚷不知何故一面倒茶一面叫人去打听.回来说道:“怡红院里的海棠本来萎了几棵也没人去浇灌他.昨日宝玉走去瞧见枝头上好象有了骨朵儿似的.人都不信没有理他.忽然今日开得很好的海棠花众人诧异都争着去看.连老太太太太都哄动了来瞧花儿呢所以大奶奶叫人收拾园里败叶枯枝这些人在那里传唤。”黛玉也听见了知道老太太来便更了衣叫雪雁去打听"若是老太太来了即来告诉我。”雪雁去不多时便跑来说:“老太太太太好些人都来了请姑娘就去罢。”黛玉略自照了一照镜子掠了一掠鬓便扶着紫鹃到怡红院来.已见老太太坐在宝玉常卧的榻上黛玉便说道:“请老太太安。”退后便见了邢王二夫人回来与李纨探春惜春邢岫烟彼此问了好.只有凤姐因病未来史湘云因他叔叔调任回京接了家去薛宝琴跟他姐姐家去住了李家姐妹因见园内多事李婶娘带了在外居住:所以黛玉今日见的只有数人.大家说笑了一回讲究这花开得古怪.贾母道:“这花儿应在三月里开的如今虽是十一月因节气迟还算十月应着小阳春的天气这花开因为和暖是有的。”王夫人道:“老太太见的多说得是.也不为奇。”邢夫人道:“我听见这花已经萎了一年怎么这回不应时候儿开了必有个原故."李纨笑道:“老太太与太太说得都是.据我的糊涂想头必是宝玉有喜事来了此花先来报信。”探春虽不言语心内想:“此花必非好兆.大凡顺者昌逆者亡.草木知运不时而必是妖孽。”只不好说出来.独有黛玉听说是喜事心里触动便高兴说道:“当初田家有荆树一棵三个弟兄因分了家那荆树便枯了.后来感动了他弟兄们仍旧在一处那荆树也就荣了.可知草木也随人的.如今二哥哥认真念书舅舅喜欢那棵树也就了."贾母王夫人听了喜欢便说:“林姑娘比方得有理很有意思。”正说着贾赦贾政贾环贾兰都进来看花.贾赦便说:“据我的主意把他砍去必是花妖作怪。”贾政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用砍他随他去就是了。”贾母听见便说:“谁在这里混说!人家有喜事好处什么怪不怪的.若有好事你们享去若是不好我一个人当去.你们不许混说。”贾政听了不敢言语讪讪的同贾赦等走了出来. 那贾母高兴叫人传话到厨房里快快预备酒席大家赏花.叫:“宝玉环儿兰儿各人做一诗志喜.林姑娘的病才好不要他费心若高兴给你们改改。”对着李纨道:“你们都陪我喝酒。”李纨答应了"是"便笑对探春笑道:“都是你闹的。”探春道:“饶不叫我们做诗怎么我们闹的。”李纨道:“海棠社不是你起的么如今那棵海棠也要来入社了。”大家听着都笑了.一时摆上酒菜一面喝着彼此都要讨老太太的欢喜大家说些兴头话.宝玉上来斟了酒便立成了四句诗写出来念与贾母听道: 海棠何事忽摧ヌ今日繁花为底开? 应是北堂增寿考一阳旋复占先梅.贾环也写了来念道: 草木逢春当茁芽海棠未候偏差. 人间奇事知多少冬月开花独我家.贾兰恭楷誊正呈与贾母贾母命李纨念道: 烟凝媚色春前萎霜よ微红雪后开. 莫道此花知识浅欣荣预佐合欢杯.贾母听毕便说:“我不大懂诗听去倒是兰儿的好环儿做得不好.都上来吃饭罢。”宝玉看见贾母喜欢更是兴头.因想起:“晴雯死的那年海棠死的今日海棠复荣我们院内这些人自然都好.但是晴雯不能象花的死而复生了。”顿觉转喜为悲.忽又想起前日巧姐提凤姐要把五儿补入或此花为他而开也未可知却又转悲为喜依旧说笑. 贾母还坐了半天然后扶了珍珠回去了.王夫人等跟着过来.只见平儿笑嘻嘻的迎上来说:我们奶奶知道老太太在这里赏花自己不得来叫奴才来伏侍老太太太太们还有两匹红送给宝二爷包裹这花当作贺礼。”袭人过来接了呈与贾母看.贾母笑道:“偏是凤丫头行出点事儿来叫人看着又体面又新鲜很有趣儿。”袭人笑着向平儿道:“回去替宝二爷给二奶奶道谢.要有喜大家喜。”贾母听了笑道:“嗳哟我还忘了呢凤丫头虽病着还是他想得到送得也巧。”一面说着众人就随着去了.平儿私与袭人道:“奶奶说这花开得奇怪叫你铰块红绸子挂挂便应在喜事上去了.以后也不必只管当作奇事混说。”袭人点头答应送了平儿出去.不题. 且说那日宝玉本来穿着一裹圆的皮袄在家歇息因见花开只管出来看一回赏一回叹一回爱一回的心中无数悲喜离合都弄到这株花上去了.忽然听说贾母要来便去换了一件狐腋箭袖罩一件元狐腿外褂出来迎接贾母.匆匆穿换未将通灵宝玉挂上.及至后来贾母去了仍旧换衣.袭人见宝玉脖子上没有挂着便问:“那块玉呢?"宝玉道:“才刚忙乱换衣摘下来放在炕桌上我没有带。”袭人回看桌上并没有玉便向各处找寻踪影全无吓得袭人满身冷汗.宝玉道:“不用着急少不得在屋里的.问他们就知道了。”袭人当作麝月等藏起吓他顽便向麝月等笑着说道:“小蹄子们顽呢到底有个顽法.把这件东西藏在那里了?别真弄丢了那可就大家活不成了。”麝月等都正色道:“这是那里的话!顽是顽笑是笑这个事非同儿戏你可别混说.你自己昏了心了想想罢想想搁在那里了.这会子又混赖人了。”袭人见他这般光景不象是顽话便着急道:“皇天菩萨小祖宗到底你摆在那里去了?"宝玉道:“我记得明明放在炕桌上的你们到底找啊。”袭人麝月秋纹等也不敢叫人知道大家偷偷儿的各处搜寻.闹了大半天毫无影响甚至翻箱倒笼实在没处去找便疑到方才这些人进来不知谁捡了去了.袭人说道:“进来的谁不知道这玉是性命似的东西呢谁敢捡了去呢.你们好歹先别声张快到各处问去.若有姐妹们捡着吓我们顽呢你们给他磕头要了回来若是小丫头偷了去问出来也不回上头不论把什么送给他换了出来都使得的.这可不是小事真要丢了这个比丢了宝二爷的还利害呢。”麝月秋纹刚要往外走袭人又赶出来嘱咐道:“头里在这里吃饭的倒先别问去找不成再惹出些风波来更不好了."麝月等依言分头各处追问人人不晓个个惊疑.麝月等回来俱目瞪口呆面面相窥.宝玉也吓怔了.袭人急的只是干哭.找是没处找回又不敢回怡红院里的人吓得个个象木雕泥塑一般. 大家正在呆只见各处知道的都来了.探春叫把园门关上先命个老婆子带着两个丫头再往各处去寻去一面又叫告诉众人:若谁找出来重重的赏银.大家头宗要脱干系二宗听见重赏不顾命的混找了一遍甚至于茅厮里都找到.谁知那块玉竟象绣花针儿一般找了一天总无影响.李纨急了说:“这件事不是顽的我要说句无礼的话了。”众人道:“什么呢?"李纨道:“事情到了这里也顾不得了.现在园里除了宝玉都是女人要求各位姐姐妹妹姑娘都要叫跟来的丫头脱了衣服大家搜一搜.若没有再叫丫头们去搜那些老婆子并粗使的丫头。”大家说道:“这话也说的有理.现在人多手乱鱼龙混杂倒是这么一来你们也洗洗清。”探春独不言语.那些丫头们也都愿意洗净自己.先是平儿起平儿说道:“打我先搜起。”于是各人自己解怀李纨一气儿混搜.探春嗔着李纨道:“大嫂子你也学那起不成材料的样子来了.那个人既偷了去还肯藏在身上?况且这件东西在家里是宝到了外头不知道的是废物偷他做什么?我想来必是有人使促狭。”众人听说又见环儿不在这里昨儿是他满屋里乱跑都疑到他身上只是不肯说出来.探春又道:“使促狭的只有环儿.你们叫个人去悄悄的叫了他来背地里哄着他叫他拿出来然后吓着他叫他不要声张.这就完了。”大家点头称是. 李纨便向平儿道:“这件事还是得你去才弄得明白。”平儿答应就赶着去了.不多时同了环儿来了.众人假意装出没事的样子叫人沏了碗茶搁在里间屋里众人故意搭讪走开.原叫平儿哄他平儿便笑着向环儿道:“你二哥哥的玉丢了你瞧见了没有?"贾环便急得紫涨了脸瞪着眼说道:“人家丢了东西你怎么又叫我来查问疑我.我是犯过案的贼么!"平儿见这样子倒不敢再问便又陪笑道:“不是这么说怕三爷要拿了去吓他们所以白问问瞧见了没有好叫他们找。”贾环道:“他的玉在他身上看见不看见该问他怎么问我.捧着他的人多着咧!得了什么不来问我丢了东西就来问我!"说着起身就走.众人不好拦他.这里宝玉倒急了说道:“都是这劳什子闹事我也不要他了.你们也不用闹了.环儿一去必是嚷得满院里都知道了这可不是闹事了么."袭人等急得又哭道:“小祖宗你看这玉丢了没要紧若是上头知道了我们这些人就要粉身碎骨了!"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更加伤感明知此事掩饰不来只得要商议定了话回来好回贾母诸人.宝玉道:“你们竟也不用商议硬说我砸了就完了。”平儿道:“我的爷好轻巧话儿!上头要问为什么砸的呢他们也是个死啊.倘或要起砸破的碴儿来那又怎么样呢?"宝玉道:“不然便说我前日出门丢了。”众人一想这句话倒还混得过去但是这两天又没上学又没往别处去.宝玉道:“怎么没有大前儿还到南安王府里听戏去了呢便说那日丢的."探春道:“那也不妥.既是前儿丢的为什么当日不来回。”众人正在胡思乱想要装点撒谎只听得赵姨娘的声儿哭着喊着走来说:“你们丢了东西自己不找怎么叫人背地里拷问环儿.我把环儿带了来索**给你们这一起上水的该杀该剐随你们罢。”说着将环儿一推说:“你是个贼快快的招罢!"气得环儿也哭喊起来. 李纨正要劝解丫头来说:“太太来了。”袭人等此时无地可容宝玉等赶忙出来迎接.赵姨娘暂且也不敢作声跟了出来.王夫人见众人都有惊惶之色才信方才听见的话便道:“那块玉真丢了么?"众人都不敢作声王夫人走进屋里坐下便叫袭人.慌得袭人连忙跪下含泪要禀.王夫人道:“你起来快快叫人细细找去一忙乱倒不好了。”袭人哽咽难言.宝玉生恐袭人真告诉出来便说道:“太太这事不与袭人相干.是我前日到南安王府那里听戏在路上丢了。”王夫人道:“为什么那日不找?"宝玉道:“我怕他们知道没有告诉他们.我叫焙茗等在外头各处找过的。”王夫人道:“胡说!如今脱换衣服不是袭人他们伏侍的么.大凡哥儿出门回来手巾荷包短了还要问个明白何况这块玉不见了便不问的么!"宝玉无言可答.赵姨娘听见便得意了忙接过口道:“外头丢了东西也赖环儿!"话未说完被王夫人喝道:“这里说这个你且说那些没要紧的话!"赵姨娘便不敢言语了.还是李纨探春从实的告诉了王夫人一遍王夫人也急得泪如雨下索性要回明贾母去问邢夫人那边跟来的这些人去. 凤姐病中也听见宝玉失玉知道王夫人过来料躲不住便扶了丰儿来到园里.正值王夫人起身要走凤姐娇怯怯的说:“请太太安。”宝玉等过来问了凤姐好.王夫人因说道:“你也听见了么这可不是奇事吗?刚才眼错不见就丢了再找不着.你去想想打从老太太那边丫头起至你们平儿谁的手不稳谁的心促狭.我要回了老太太认真的查出来才好.不然是断了宝玉的命根子了。”凤姐回道:“咱们家人多手杂自古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里保得住谁是好的.但是一吵嚷已经都知道了偷玉的人若叫太太查出来明知是死无葬身之地他着了急反要毁坏了灭口那时可怎么处呢.据我的糊涂想头只说宝玉本不爱他撂丢了也没有什么要紧.只要大家严密些别叫老太太老爷知道.这么说了暗暗的派人去各处察访哄骗出来那时玉也可得罪名也好定.不知太太心里怎么样?"王夫人迟了半日才说道:“你这话虽也有理但只是老爷跟前怎么瞒的过呢。”便叫环儿过来道:“你二哥哥的玉丢了白问了你一句怎么你就乱嚷.若是嚷破了人家把那个毁坏了我看你活得活不得!"贾环吓得哭道:“我再不敢嚷了。”赵姨娘听了那里还敢言语.王夫人便吩咐众人道:“想来自然有没找到的地方儿好端端的在家里的还怕他飞到那里去不成.只是不许声张.限袭人三天内给我找出来要是三天找不着只怕也瞒不住大家那就不用过安静日子了。”说着便叫凤姐儿跟到邢夫人那边商议踩缉.不题. 这里李纨等纷纷议论便传唤看园子的一干人来叫把园门锁上快传林之孝家的来悄悄儿的告诉了他叫他吩咐前后门上三天之内不论男女下人从里头可以走动要出时一概不许放出只说里头丢了东西待这件东西有了着落然后放人出来.林之孝家的答应了"是"因说:“前儿奴才家里也丢了一件不要紧的东西林之孝必要明白上街去找了一个测字的那人叫做什么刘铁嘴测了一个字说的很明白回来依旧一找便找着了。”袭人听见便央及林家的道:“好林奶奶出去快求林大爷替我们问问去。”那林之孝家的答应着出去了.邢岫烟道:“若说那外头测字打卦的是不中用的.我在南边闻妙玉能扶乩何不烦他问一问.况且我听见说这块玉原有仙机想来问得出来."众人都诧异道:“咱们常见的从没有听他说起。”麝月便忙问岫烟道:“想来别人求他是不肯的好姑娘我给姑娘磕个头求姑娘就去若问出来了我一辈子总不忘你的恩."说着赶忙就要磕下头去岫烟连忙拦住.黛玉等也都怂恿着岫烟往栊翠庵去.一面林之孝家的进来说道:“姑娘们大喜.林之孝测了字回来说这玉是丢不了的将来横竖有人送还来的。”众人听了也都半信半疑惟有袭人麝月喜欢的了不得.探春便问:“测的是什么字?"林之孝家的道:“他的话多奴才也学不上来记得是拈了个赏人东西的赏字.那刘铁嘴也不问便说:丢了东西不是?"李纨道:“这就算好."林之孝家的道:“他还说赏字上头一个小字底下一个口字这件东西很可嘴里放得必是个珠子宝石。”众人听了夸赞道:“真是神仙.往下怎么说?"林之孝家的道:“他说底下贝字拆开不成一个见字可不是不见了?因上头拆了当字叫快到当铺里找去.赏字加一人字可不是偿字?只要找着当铺就有人有了人便赎了来可不是偿还了吗。”众人道:“既这么着就先往左近找起横竖几个当铺都找遍了少不得就有了.咱们有了东西再问人就容易了。”李纨道:“只要东西那怕不问人都使得.林嫂子烦你就把测字的话快去告诉二奶奶回了太太先叫太太放心.就叫二奶奶快派人查去。”林家的答应了便走. 众人略安了一点儿神呆呆的等岫烟回来.正呆等只见跟宝玉的焙茗在门外招手儿叫小丫头子快出来.那小丫头赶忙的出去了.焙茗便说道:“你快进去告诉我们二爷和里头太太奶奶姑娘们天大喜事."那小丫头子道:“你快说罢怎么这么累赘。”焙茗笑着拍手道:“我告诉姑娘姑娘进去回了咱们两个人都得赏钱呢.你打量什么宝二爷的那块玉呀我得了准信来了。”未知如何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回 因讹成实元妃薨逝 以假混真宝玉疯颠 话说焙茗在门口和小丫头子说宝玉的玉有了那小丫头急忙回来告诉宝玉.众人听了都推着宝玉出去问他众人在廊下听着.宝玉也觉放心便走到门口问道:“你那里得了?快拿来。”焙茗道:“拿是拿不来的还得托人做保去呢。”宝玉道:“你快说是怎么得的我好叫人取去。”焙茗道:“我在外头知道林爷爷去测字我就跟了去.我听见说在当铺里找我没等他说完便跑到几个当铺里去.我比给他们瞧有一家便说有.我说给我罢那铺子里要票子.我说当多少钱他说三百钱的也有五百钱的也有.前儿有一个人拿这么一块玉当了三百钱去今儿又有人也拿了一块玉当了五百钱去。”宝玉不等说完便道:“你快拿三百五百钱去取了来我们挑着看是不是。”里头袭人便啐道:“二爷不用理他.我小时候儿听见我哥哥常说有些人卖那些小玉儿没钱用便去当.想来是家家当铺里有的。”众人正在听得诧异被袭人一说想了一想倒大家笑起来说:“快叫二爷进来罢不用理那糊涂东西了.他说的那些玉想来不是正经东西。” 宝玉正笑着只见岫烟来了.原来岫烟走到栊翠庵见了妙玉不及闲话便求妙玉扶乩.妙玉冷笑几声说道:“我与姑娘来往为的是姑娘不是势利场中的人.今日怎么听了那里的谣言过来缠我.况且我并不晓得什么叫扶乩。”说着将要不理.岫烟懊悔此来知他脾气是这么着的"一时我已说出不好白回去又不好与他质证他会扶乩的话。”只得陪着笑将袭人等性命关系的话说了一遍见妙玉略有活动便起身拜了几拜.妙玉叹道:“何必为人作嫁.但是我进京以来素无人知今日你来破例恐将来缠绕不休。”岫烟道:“我也一时不忍知你必是慈悲的.便是将来他人求你愿不愿在你谁敢相强。”妙玉笑了一笑叫道婆焚香在箱子里找出沙盘乩架书了符命岫烟行礼祝告毕起来同妙玉扶着乩.不多时只见那仙乩疾书道: 噫!来无迹去无踪青埂峰下倚古松.欲追寻山万 重入我门来一笑逢.书毕停了乩.岫烟便问请是何仙妙玉道:“请的是拐仙。”岫烟录了出来请教妙玉解识.妙玉道:“这个可不能连我也不懂.你快拿去他们的聪明人多着哩。”岫烟只得回来.进入院中各人都问怎么样了.岫烟不及细说便将所录乩语递与李纨.众姊妹及宝玉争看都解的是:“一时要找是找不着的然而丢是丢不了的不知几时不找便出来了.但是青埂峰不知在那里?"李纨道:“这是仙机隐语.咱们家里那里跑出青埂峰来必是谁怕查出撂在有松树的山子石底下也未可定.独是入我门来这句到底是入谁的门呢?"黛玉道:“不知请的是谁!"岫烟道:“拐仙。”探春道:“若是仙家的门便难入了。” 袭人心里着忙便捕风捉影的混找没一块石底下不找到只是没有.回到院中宝玉也不问有无只管傻笑.麝月着急道:“小祖宗!你到底是那里丢的说明了我们就是受罪也在明处啊."宝玉笑道:“我说外头丢的你们又不依.你如今问我我知道么!"李纨探春道:“今儿从早起闹起已到三更来的天了.你瞧林妹妹已经掌不住各自去了.我们也该歇歇儿了明儿再闹罢。”说着大家散去.宝玉即便睡下.可怜袭人等哭一回想一回一夜无眠.暂且不提. 且说黛玉先自回去想起金石的旧话来反自喜欢心里说道:“和尚道士的话真个信不得.果真金玉有缘宝玉如何能把这玉丢了呢.或者因我之事拆散他们的金玉也未可知。”想了半天更觉安心把这一天的劳乏竟不理会重新倒看起书来.紫鹃倒觉身倦连催黛玉睡下.黛玉虽躺下又想到海棠花上说"这块玉原是胎里带来的非比寻常之物来去自有关系.若是这花主好事呢不该失了这玉呀?看来此花开的不祥莫非他有不吉之事?"不觉又伤起心来.又转想到喜事上头此花又似应开此玉又似应失如此一悲一喜直想到五更方睡着. 次日王夫人等早派人到当铺里去查问凤姐暗中设法找寻.一连闹了几天总无下落.还喜贾母贾政未知.袭人等每日提心吊胆宝玉也好几天不上学只是怔怔的不言不语没心没绪的.王夫人只知他因失玉而起也不大着意.那日正在纳闷忽见贾琏进来请安嘻嘻的笑道:“今日听得军机贾雨村打人来告诉二老爷说舅太爷升了内阁大学士奉旨来京已定明年正月二十日宣麻.有三百里的书去了想舅太爷昼夜趱行半个多月就要到了.侄儿特来回太太知道。”王夫人听说便欢喜非常.正想娘家人少薛姨妈家又衰败了兄弟又在外任照应不着.今日忽听兄弟拜相回京王家荣耀将来宝玉都有倚靠便把失玉的心又略放开些了.天天专望兄弟来京.忽一天贾政进来满脸泪痕喘吁吁的说道:“你快去禀知老太太即刻进宫.不用多人的是你伏侍进去.因娘娘忽得暴病现在太监在外立等他说太医院已经奏明痰厥不能医治。”王夫人听说便大哭起来.贾政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快快去请老太太说得宽缓些不要吓坏了老人家。”贾政说着出来吩咐家人伺候.王夫人收了泪去请贾母只说元妃有病进去请安.贾母念佛道:“怎么又病了!前番吓的我了不得后来又打听错了.这回情愿再错了也罢。”王夫人一面回答一面催鸳鸯等开箱取衣饰穿戴起来.王夫人赶着回到自己房中也穿戴好了过来伺候.一时出厅上轿进宫.不题. 且说元春自选了凤藻宫后圣眷隆重身体福未免举动费力.每日起居劳乏时痰疾.因前日侍宴回宫偶沾寒气勾起旧病.不料此回甚属利害竟至痰气壅塞四肢厥冷.一面奏明即召太医调治.岂知汤药不进连用通关之剂并不见效.内官忧虑奏请预办后事.所以传旨命贾氏椒房进见.贾母王夫人遵旨进宫见元妃痰塞口涎不能言语见了贾母只有悲泣之状却少眼泪.贾母进前请安奏些宽慰的话.少时贾政等职名递进宫嫔传奏元妃目不能顾渐渐脸色改变.内宫太监即要奏闻恐派各妃看视椒房姻戚未便久羁请在外宫伺候.贾母王夫人怎忍便离无奈国家制度只得下来又不敢啼哭惟有心内悲感.朝门内官员有信.不多时只见太监出来立传钦天监.贾母便知不好尚未敢动.稍刻小太监传谕出来说:“贾娘娘薨逝。”是年甲寅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四十三岁.贾母含悲起身只得出宫上轿回家.贾政等亦已得信一路悲戚.到家中邢夫人李纨凤姐宝玉等出厅分东西迎着贾母请了安并贾政王夫人请安大家哭泣.不题. 次日早起凡有品级的按贵妃丧礼进内请安哭临.贾政又是工部虽按照仪注办理未免堂上又要周旋他些同事又要请教他所以两头更忙非比从前太后与周妃的丧事了.但元妃并无所出惟谥曰"贤淑贵妃".此是王家制度不必多赘.只讲贾府中男女天天进宫忙的了不得.幸喜凤姐儿近日身子好些还得出来照应家事又要预备王子腾进京接风贺喜.凤姐胞兄王仁知道叔叔入了内阁仍带家眷来京.凤姐心里喜欢便有些心病有这些娘家的人也便撂开所以身子倒觉比前好了些.王夫人看见凤姐照旧办事又把担子卸了一半又眼见兄弟来京诸事放心倒觉安静些.独有宝玉原是无职之人又不念书代儒学里知他家里有事也不来管他贾政正忙自然没有空儿查他.想来宝玉趁此机会竟可与姊妹们天天畅乐不料他自失了玉后终日懒怠走动说话也糊涂了.并贾母等出门回来有人叫他去请安便去没人叫他他也不动.袭人等怀着鬼胎又不敢去招惹他恐他生气.每天茶饭端到面前便吃不来也不要.袭人看这光景不象是有气竟象是有病的.袭人偷着空儿到潇湘馆告诉紫鹃说是"二爷这么着求姑娘给他开导开导。”紫鹃虽即告诉黛玉只因黛玉想着亲事上头一定是自己了如今见了他反觉不好意思:“若是他来呢原是小时在一处的也难不理他若说我去找他断断使不得。”所以黛玉不肯过来.袭人又背地里去告诉探春.那知探春心里明明知道海棠开得怪异宝玉男女有别只好过来一两次.宝玉又终是懒懒的所以也不大常来. 宝钗也知失玉.因薛姨妈那日应了宝玉的亲事回去便告诉了宝钗.薛姨妈还说:“虽是你姨妈说了我还没有应准说等你哥哥回来再定.你愿意不愿意?"宝钗反正色的对母亲道:“妈妈这话说错了.女孩儿家的事情是父母做主的.如今我父亲没了妈妈应该做主的再不然问哥哥.怎么问起我来?"所以薛姨妈更爱惜他说他虽是从小娇养惯的却也生来的贞静因此在他面前反不提起宝玉了.宝钗自从听此一说把"宝玉"两个字自然更不提起了.如今虽然听见失了玉心里也甚惊疑倒不好问只得听旁人说去竟象不与自己相干的.只有薛姨妈打丫头过来了好几次问信.因他自己的儿子薛蟠的事焦心只等哥哥进京便好为他出脱罪名又知元妃已薨虽然贾府忙乱却得凤姐好了出来理家也把贾家的事撂开了.只苦了袭人虽然在宝玉跟前低声下气的伏侍劝慰宝玉竟是不懂袭人只有暗暗的着急而已. 过了几日元妃停灵寝庙贾母等送殡去了几天.岂知宝玉一日呆似一日也不烧也不疼痛只是吃不象吃睡不象睡甚至说话都无头绪.那袭人麝月等一慌了回过凤姐几次.凤姐不时过来起先道是找不着玉生气如今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有日日请医调治.煎药吃了好几剂只有添病的没有减病的.及至问他那里不舒服宝玉也不说出来.直至元妃事毕贾母惦记宝玉亲自到园看视.王夫人也随过来.袭人等忙叫宝玉接去请安.宝玉虽说是病每日原起来行动今日叫他接贾母去他依然仍是请安惟是袭人在旁扶着指教.贾母看了便道:“我的儿我打谅你怎么病着故此过来瞧你.今你依旧的模样儿我的心放了好些。”王夫人也自然是宽心的.但宝玉并不回答只管嘻嘻的笑.贾母等进屋坐下问他的话袭人教一句他说一句大不似往常直是一个傻子似的.贾母愈看愈疑便说:“我才进来看时不见有什么病如今细细一瞧这病果然不轻竟是神魂失散的样子.到底因什么起的呢?"王夫人知事难瞒又瞧瞧袭人怪可怜的样子只得便依着宝玉先前的话将那往南安王府里去听戏时丢了这块玉的话悄悄的告诉了一遍.心里也彷徨的很生恐贾母着急并说:“现在着人在四下里找寻求签问卦都说在当铺里找少不得找着的。”贾母听了急得站起来眼泪直流说道:“这件玉如何是丢得的!你们忒不懂事了难道老爷也是撂开手的不成!"王夫人知贾母生气叫袭人等跪下自己敛容低回说:“媳妇恐老太太着急老爷生气都没敢回。”贾母咳道:“这是宝玉的命根子.因丢了所以他是这么失魂丧魄的.还了得!况是这玉满城里都知道谁捡了去便叫你们找出来么!叫人快快请老爷我与他说."那时吓得王夫人袭人等俱哀告道:“老太太这一生气回来老爷更了不得了.现在宝玉病着交给我们尽命的找来就是了。”贾母道:“你们怕老爷生气有我呢。”便叫麝月传人去请不一时传进话来说:“老爷谢客去了。”贾母道:“不用他也使得.你们便说我说的话暂且也不用责罚下人我便叫琏儿来写出赏格悬在前日经过的地方便说有人捡得送来者情愿送银一万两如有知人捡得送信找得者送银五千两.如真有了不可吝惜银子.这么一找少不得就找出来了.若是靠着咱们家几个人找就找一辈子也不能得。”王夫人也不敢直言.贾母传话告诉贾琏叫他办去了.贾母便叫人:“将宝玉动用之物都搬到我那里去只派袭人秋纹跟过来余者仍留园内看屋子。”宝玉听了终不言语只是傻笑. 贾母便携了宝玉起身袭人等搀扶出园.回到自己房中叫王夫人坐下看人收拾里间屋内安置便对王夫人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么?我为的园里人少怡红院里的花树忽萎忽开有些奇怪.头里仗着一块玉能除邪祟如今此玉丢了生恐邪气易侵故我带他过来一块儿住着.这几天也不用叫他出去大夫来就在这里瞧。”王夫人听说便接口道:“老太太想的自然是.如今宝玉同着老太太住了老太太福气大不论什么都压住了。”贾母道:“什么福气不过我屋里干净些经卷也多都可以念念定定心神.你问宝玉好不好?"那宝玉见问只是笑.袭人叫他说"好宝玉也就说急便说道:“你回去罢这里有我调停他.晚上老爷回来告诉他不必见我不许言语就是了。”王夫人去后贾母叫鸳鸯找些安神定魄的药按方吃了.不题. 且说贾政当晚回家在车内听见道儿上人说道:“人要财也容易的很。”那个问道:“怎么见得?"这个人又道:“今日听见荣府里丢了什么哥儿的玉了贴着招帖儿上头写着玉的大小式样颜色说有人捡了送去就给一万两银子送信的还给五千呢。”贾政虽未听得如此真切心里诧异急忙赶回便叫门上的人问起那事来.门上的人禀道:“奴才头里也不知道今儿晌午琏二爷传出老太太的话叫人去贴帖儿才知道的。”贾政便叹气道:“家道该衰偏生养这么一个孽障!才养他的时候满街的谣言隔了十几年略好了些这会子又大张晓谕的找玉成何道理!"说着忙走进里头去问王夫人.王夫人便一五一十的告诉.贾政知是老太太的主意又不敢违拗只抱怨王夫人几句.又走出来叫瞒着老太太背地里揭了这个帖儿下来.岂知早有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揭了去了. 过了些时竟有人到荣府门上口称送玉来.家内人们听见喜欢的了不得便说:“拿来我给你回去。”那人便怀内掏出赏格来指给门上人瞧"这不是你府上的帖子么写明送玉来的给银一万两.二太爷你们这会子瞧我穷回来我得了银子就是个财主了.别这么待理不理的。”门上听他话头来得硬说道:“你到底略给我瞧一瞧我好给你回去."那人初倒不肯后来听人说得有理便掏出那玉托在掌中一扬说:“这是不是?"众家人原是在外服役只知有玉也不常见今日才看见这玉的模样儿了.急忙跑到里头抢头报似的.那日贾政贾赦出门只有贾琏在家.众人回明贾琏还细问真不真.门上人口称:“亲眼见过只是不给奴才要见主子一手交银一手交玉。”贾琏却也喜欢忙去禀知王夫人即便回明贾母.把个袭人乐得合掌念佛.贾母并不改口一叠连声:“快叫琏儿请那人到书房内坐下将玉取来一看即便送银。”贾琏依言请那人进来当客待他用好言道谢:“要借这玉送到里头本人见了谢银分厘不短。”那人只得将一个红绸子包儿送过去.贾琏打开一看可不是那一块晶莹美玉吗.贾琏素昔原不理论今日倒要看看看了半日上面的字也仿佛认得出来什么"除邪祟"等字.贾琏看了喜之不胜便叫家人伺候忙忙的送与贾母王夫人认去. 这会子惊动了合家的人都等着争看.凤姐见贾琏进来便劈手夺去不敢先看送到贾母手里.贾琏笑道:“你这么一点儿事还不叫我献功呢。”贾母打开看时只见那玉比先前昏暗了好些.一面擦摸鸳鸯拿上眼镜儿来戴着一瞧说:“奇怪这块玉倒是的怎么把头里的宝色都没了呢?"王夫人看了一会子也认不出便叫凤姐过来看.凤姐看了道:“象倒象只是颜色不大对.不如叫宝兄弟自己一看就知道了。”袭人在旁也看着未必是那一块只是盼得的心盛也不敢说出不象来.凤姐于是从贾母手中接过来同着袭人拿来给宝玉瞧.这时宝玉正睡着才醒.凤姐告诉道:“你的玉有了。”宝玉睡眼朦胧接在手里也没瞧便往地上一撂道:“你们又来哄我了。”说着只是冷笑.凤姐连忙拾起来道:“这也奇了怎么你没瞧就知道呢。”宝玉也不答言只管笑.王夫人也进屋里来了见他这样便道:“这不用说了.他那玉原是胎里带来的一种古怪东西自然他有道理.想来这个必是人见了帖儿照样做的。”大家此时恍然大悟.贾琏在外间屋里听见这话便说道:“既不是快拿来给我问问他去人家这样事他敢来鬼混。”贾母喝住道:“琏儿拿了去给他叫他去罢.那也是穷极了的人没法儿了所以见我们家有这样事他便想着赚几个钱也是有的.如今白白的花了钱弄了这个东西又叫咱们认出来了.依着我不要难为他把这玉还他说不是我们的赏给他几两银子.外头的人知道了才肯有信儿就送来呢.若是难为了这一个人就有真的人家也不敢拿来了。”贾琏答应出去.那人还等着呢半日不见人来正在那里心里虚只见贾琏气忿走出来了.未知何如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回 瞒消息凤姐设奇谋 泄机关颦儿迷本性 话说贾琏拿了那块假玉忿忿走出到了书房.那个人看见贾琏的气色不好心里先了虚了连忙站起来迎着.刚要说话只见贾琏冷笑道:“好大胆我把你这个混帐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儿你敢来掉鬼!"回头便问:“小厮们呢?"外头轰雷一般几个小厮齐声答应.贾琏道:“取绳子去捆起他来.等老爷回来问明了把他送到衙门里去。”众小厮又一齐答应"预备着呢。”嘴里虽如此却不动身.那人先自唬的手足无措见这般势派知道难逃公道只得跪下给贾琏碰头口口声声只叫:“老太爷别生气.是我一时穷极无奈才想出这个没脸的营生来.那玉是我借钱做的我也不敢要了只得孝敬府里的哥儿顽罢."说毕又连连磕头.贾琏啐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这府里希罕你的那朽不了的浪东西!"正闹着只见赖大进来陪着笑向贾琏道:“二爷别生气了.靠他算个什么东西饶了他叫他滚出去罢。”贾琏道:“实在可恶。”赖大贾琏作好作歹众人在外头都说道:“糊涂狗攮的还不给爷和赖大爷磕头呢.快快的滚罢还等窝心脚呢!"那人赶忙磕了两个头抱头鼠窜而去.从此街上闹动了"贾宝玉弄出假宝玉"来. 且说贾政那日拜客回来众人因为灯节底下恐怕贾政生气已过去的事了便也都不肯回.只因元妃的事忙碌了好些时近日宝玉又病着虽有旧例家宴大家无兴也无有可记之事.到了正月十七日王夫人正盼王子腾来京只见凤姐进来回说"今日二爷在外听得有人传说我们家大老爷赶着进京离城只二百多里地在路上没了.太太听见了没有?"王夫人吃惊道:“我没有听见老爷昨晚也没有说起到底在那里听见的?"凤姐道:“说是在枢密张老爷家听见的。”王夫人怔了半天那眼泪早流下来了因拭泪说道:“回来再叫琏儿索性打听明白了来告诉我。”凤姐答应去了.王夫人不免暗里落泪悲女哭弟又为宝玉耽忧.如此连三接二都是不随意的事那里搁得住便有些心口疼痛起来.又加贾琏打听明白了来说道:“舅太爷是赶路劳乏偶然感冒风寒到了十里屯地方延医调治.无奈这个地方没有名医误用了药一剂就死了.但不知家眷可到了那里没有?"王夫人听了一阵心酸便心口疼得坐不住叫彩云等扶了上炕还扎挣着叫贾琏去回了贾政"即收拾行装迎到那里帮着料理完毕既刻回来告诉我们.好叫你媳妇儿放心。”贾琏不敢违拗只得辞了贾政起身.贾政早已知道心里很不受用又知宝玉失玉以后神志r愦医药无效又值王夫人心疼.那年正值京察工部将贾政保列一等.二月吏部带领引见.皇上念贾政勤俭谨慎即放了江西粮道.即日谢恩已奏明起程日期.虽有众亲朋贺喜贾政也无心应酬只念家中人口不宁又不敢耽延在家.正在无计可施只听见贾母那边叫"请老爷。” 贾政即忙进去看见王夫人带着病也在那里.便向贾母请了安.贾母叫他坐下便说:“你不日就要赴任我有多少话与你说不知你听不听?"说着掉下泪来.贾政忙站起来说道:“老太太有话只管吩咐儿子怎敢不遵命呢。”贾母咽哽着说道:“我今年八十一岁的人了你又要做外任去偏有你大哥在家你又不能告亲老.你这一去了我所疼的只有宝玉偏偏的又病得糊涂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昨日叫赖升媳妇出去叫人给宝玉算算命这先生算得好灵说要娶了金命的人帮扶他必要冲冲喜才好不然只怕保不住.我知道你不信那些话所以教你来商量.你的媳妇也在这里.你们两个也商量商量还是要宝玉好呢还是随他去呢?"贾政陪笑说道:“老太太当初疼儿子这么疼的难道做儿子的就不疼自己的儿子不成么.只为宝玉不上进所以时常恨他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老太太既要给他成家这也是该当的岂有逆着老太太不疼他的理.如今宝玉病着儿子也是不放心.因老太太不叫他见我所以儿子也不敢言语.我到底瞧瞧宝玉是个什么病。”王夫人见贾政说着也有些眼圈儿红知道心里是疼的便叫袭人扶了宝玉来.宝玉见了他父亲袭人叫他请安他便请了个安.贾政见他脸面很瘦目光无神大有疯傻之状便叫人扶了进去便想到:“自己也是望六的人了如今又放外任不知道几年回来.倘或这孩子果然不好一则年老无嗣虽说有孙子到底隔了一层二则老太太最疼的是宝玉若有差错可不是我的罪名更重了。”瞧瞧王夫人一包眼泪又想到他身上复站起来说:“老太太这么大年纪想法儿疼孙子做儿子的还敢违拗?老太太主意该怎么便怎么就是了.但只姨太太那边不知说明白了没有?"王夫人便道:“姨太太是早应了的.只为蟠儿的事没有结案所以这些时总没提起."贾政又道:“这就是第一层的难处.他哥哥在监里妹子怎么出嫁.况且贵妃的事虽不禁婚嫁宝玉应照已出嫁的姐姐有九个月的功服此时也难娶亲.再者我的起身日期已经奏明不敢耽搁这几天怎么办呢?"贾母想了一想:“说的果然不错.若是等这几件事过去他父亲又走了.倘或这病一天重似一天怎么好?只可越些礼办了才好。”想定主意便说道:“你若给他办呢我自然有个道理包管都碍不着.姨太太那边我和你媳妇亲自过去求他.蟠儿那里我央蝌儿去告诉他说是要救宝玉的命诸事将就自然应的.若说服里娶亲当真使不得.况且宝玉病着也不可教他成亲不过是冲冲喜我们两家愿意孩子们又有金玉的道理婚是不用合的了.即挑了好日子按着咱们家分儿过了礼.赶着挑个娶亲日子一概鼓乐不用倒按宫里的样子用十二对提灯一乘八人轿子抬了来照南边规矩拜了堂一样坐床撒帐可不是算娶了亲了么.宝丫头心地明白是不用虑的.内中又有袭人也还是个妥妥当当的孩子.再有个明白人常劝他更好.他又和宝丫头合的来.再者姨太太曾说宝丫头的金锁也有个和尚说过只等有玉的便是婚姻焉知宝丫头过来不因金锁倒招出他那块玉来也定不得.从此一天好似一天岂不是大家的造化.这会子只要立刻收拾屋子铺排起来.这屋子是要你派的.一概亲友不请也不排筵席7待宝玉好了过了功服然后再摆席请人.这么着都赶的上.你也看见了他们小两口的事也好放心的去。”贾政听了原不愿意只是贾母做主不敢违命勉强陪笑说道:“老太太想的极是也很妥当.只是要吩咐家下众人不许吵嚷得里外皆知这要耽不是的.姨太太那边只怕不肯若是果真应了也只好按着老太太的主意办去。”贾母道:“姨太太那里有我呢.你去吧。”贾政答应出来心中好不自在.因赴任事多部里领凭亲友们荐人种种应酬不绝竟把宝玉的事听凭贾母交与王夫人凤姐儿了.惟将荣禧堂后身王夫人内屋旁边一大跨所二十余间房屋指与宝玉余者一概不管.贾母定了主意叫人告诉他去贾政只说很好此是后话. 且说宝玉见过贾政袭人扶回里间炕上.因贾政在外无人敢与宝玉说话宝玉便昏昏沉沉的睡去.贾母与贾政所说的话宝玉一句也没有听见.袭人等却静静儿的听得明白.头里虽也听得些风声到底影响只不见宝钗过来却也有些信真.今日听了这些话心里方才水落归漕倒也喜欢.心里想道:“果然上头的眼力不错这才配得是.我也造化.若他来了我可以卸了好些担子.但是这一位的心理只有一个林姑娘幸亏他没有听见若知道了又不知要闹到什么分儿了。”袭人想到这里转喜为悲心想:“这件事怎么好?老太太太太那里知道他们心里的事.一时高兴说给他知道原想要他病好.若是他仍似前的心事:初见林姑娘便要摔玉砸玉况且那年夏天在园里把我当作林姑娘说了好些私心话后来因为紫鹃说了句顽话儿便哭得死去活来.若是如今和他说要娶宝姑娘竟把林姑娘撂开除非是他人事不知还可若稍明白些只怕不但不能冲喜竟是催命了!我再不把话说明那不是一害三个人了么。”袭人想定主意待等贾政出去叫秋纹照看着宝玉便从里间出来走到王夫人身旁悄悄的请了王夫人到贾母后身屋里去说话.贾母只道是宝玉有话也不理会还在那里打算怎么过礼怎么娶亲. 那袭人同了王夫人到了后间便跪下哭了.王夫人不知何意把手拉着他说:“好端端的这是怎么说?有什么委屈起来说。”袭人道:“这话奴才是不该说的这会子因为没有法儿了."王夫人道:“你慢慢说。”袭人道:“宝玉的亲事老太太太太已定了宝姑娘了自然是极好的一件事.只是奴才想着太太看去宝玉和宝姑娘好还是和林姑娘好呢?"王夫人道:“他两个因从小儿在一处所以宝玉和林姑娘又好些。”袭人道:“不是好些."便将宝玉素与黛玉这些光景一一的说了还说:“这些事都是太太亲眼见的.独是夏天的话我从没敢和别人说。”王夫人拉着袭人道:“我看外面儿已瞧出几分来了.你今儿一说更加是了.但是刚才老爷说的话想必都听见了你看他的神情儿怎么样?"袭人道:“如今宝玉若有人和他说话他就笑没人和他说话他就睡.所以头里的话却倒都没听见."王夫人道:“倒是这件事叫人怎么样呢?"袭人道:“奴才说是说了还得太太告诉老太太想个万全的主意才好。”王夫人便道:“既这么着你去干你的这时候满屋子的人暂且不用提起等我瞅空儿回明老太太再作道理。”说着仍到贾母跟前. 贾母正在那里和凤姐儿商议见王夫人进来便问道:“袭人丫头说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王夫人趁问便将宝玉的心事细细回明贾母.贾母听了半日没言语.王夫人和凤姐也都不再说了.只见贾母叹道:“别的事都好说.林丫头倒没有什么若宝玉真是这样这可叫人作了难了。”只见凤姐想了一想因说道:“难倒不难只是我想了个主意不知姑妈肯不肯。”王夫人道:“你有主意只管说给老太太听大家娘儿们商量着办罢了."凤姐道:“依我想这件事只有一个掉包儿的法子。”贾母道:“怎么掉包儿?"凤姐道:“如今不管宝兄弟明白不明白大家吵嚷起来说是老爷做主将林姑娘配了他了.瞧他的神情儿怎么样.要是他全不管这个包儿也就不用掉了.若是他有些喜欢的意思这事却要大费周折呢。”王夫人道:“就算他喜欢你怎么样办法呢?"凤姐走到王夫人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王夫人点了几点头儿笑了一笑说道:“也罢了。”贾母便问道:“你娘儿两个捣鬼到底告诉我是怎么着呀?"凤姐恐贾母不懂露泄机关便也向耳边轻轻的告诉了一遍.贾母果真一时不懂凤姐笑着又说了几句.贾母笑道:“这么着也好可就只忒苦了宝丫头了.倘或吵嚷出来林丫头又怎么样呢?"凤姐道:“这个话原只说给宝玉听外头一概不许提起有谁知道呢。”正说间丫头传进话来说:“琏二爷回来了。”王夫人恐贾母问及使个眼色与凤姐.凤姐便迎着贾琏努了个嘴儿同到王夫人屋里等着去了.一回儿王夫人进来已见凤姐哭的两眼通红.贾琏请了安将到十里屯料理王子腾的丧事的话说了一遍便说:“有恩旨赏了内阁的职衔谥了勤公命本宗扶柩回籍着沿途地方官员照料.昨日起身连家眷回南去了.舅太太叫我回来请安问好说如今想不到不能进京有多少话不能说.听见我大舅子要进京若是路上遇见了便叫他来到咱们这里细细的说。”王夫人听毕其悲痛自不必言.凤姐劝慰了一番"请太太略歇一歇晚上来再商量宝玉的事罢。”说毕同了贾琏回到自己房中告诉了贾琏叫他派人收拾新房.不题. 一日黛玉早饭后带着紫鹃到贾母这边来一则请安二则也为自己散散闷.出了潇湘馆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忘了手绢子来因叫紫鹃回去取来自己却慢慢的走着等他.刚走到沁芳桥那边山石背后当日同宝玉葬花之处忽听一个人呜呜咽咽在那里哭.黛玉煞住脚听时又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也听不出哭着叨叨的是些什么话.心里甚是疑惑便慢慢的走去.及到了跟前却见一个浓眉大眼的丫头在那里哭呢.黛玉未见他时还只疑府里这些大丫头有什么说不出的心事所以来这里泄泄及至见了这个丫头却又好笑因想到:这种蠢货有什么情种自然是那屋里作粗活的丫头受了大女孩子的气了.细瞧了一瞧却不认得.那丫头见黛玉来了便也不敢再哭站起来拭眼泪.黛玉问道:“你好好的为什么在这里伤心?"那丫头听了这话又流泪道:“林姑娘你评评这个理.他们说话我又不知道我就说错了一句话我姐姐也不犯就打我呀。”黛玉听了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因笑问道:“你姐姐是那一个?"那丫头道:“就是珍珠姐姐。”黛玉听了才知道他是贾母屋里的因又问:“你叫什么?"那丫头道:“我叫傻大姐儿。”黛玉笑了一笑又问:“你姐姐为什么打你?你说错了什么话了?"那丫头道:“为什么呢就是为我们宝二爷娶宝姑娘的事情。”黛玉听了这一句如同一个疾雷心头乱跳.略定了定神便叫了这丫头"你跟了我这里来。”那丫头跟着黛玉到那畸角儿上葬桃花的去处那里背静.黛玉因问道:“宝二爷娶宝姑娘他为什么打你呢?"傻大姐道:“我们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了因为我们老爷要起身说就赶着往姨太太商量把宝姑娘娶过来罢.头一宗给宝二爷冲什么喜第二宗——"说到这里又瞅着黛玉笑了一笑才说道:“赶着办了还要给林姑娘说婆婆家呢。”黛玉已经听呆了.这丫头只管说道:“我又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不叫人吵嚷怕宝姑娘听见害臊.我白和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姐姐说了一句:咱们明儿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林姑娘你说我这话害着珍珠姐姐什么了吗他走过来就打了我一个嘴巴说我混说不遵上头的话要撵出我去.我知道上头为什么不叫言语呢你们又没告诉我就打我。”说着又哭起来. 那黛玉此时心里竟是油儿酱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的一般甜苦酸咸竟说不上什么味儿来了.停了一会儿颤巍巍的说道:“你别混说了.你再混说叫人听见又要打你了.你去罢。”说着自己移身要回潇湘馆去.那身子竟有千百斤重的两只脚却象踩着棉花一般早已软了.只得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将来.走了半天还没到沁芳桥畔原来脚下软了.走的慢且又迷迷痴痴信着脚从那边绕过来更添了两箭地的路.这时刚到沁芳桥畔却又不知不觉的顺着堤往回里走起来.紫鹃取了绢子来却不见黛玉.正在那里看时只见黛玉颜色雪白身子恍恍荡荡的眼睛也直直的在那里东转西转.又见一个丫头往前头走了离的远也看不出是那一个来.心中惊疑不定只得赶过来轻轻的问道:“姑娘怎么又回去?是要往那里去?"黛玉也只模糊听见随口应道:“我问问宝玉去!"紫鹃听了摸不着头脑只得搀着他到贾母这边来. 黛玉走到贾母门口心里微觉明晰回头看见紫鹃搀着自己便站住了问道:“你作什么来的?"紫鹃陪笑道:“我找了绢子来了.头里见姑娘在桥那边呢我赶着过来问姑娘姑娘没理会。”黛玉笑道:“我打量你来瞧宝二爷来了呢不然怎么往这里走呢。”紫鹃见他心里迷惑便知黛玉必是听见那丫头什么话了惟有点头微笑而已.只是心里怕他见了宝玉那一个已经是疯疯傻傻这一个又这样恍恍惚惚一时说出些不大体统的话来那时如何是好?心里虽如此想却也不敢违拗只得搀他进去.那黛玉却又奇怪了这时不似先前那样软了也不用紫鹃打帘子自己掀起帘子进来却是寂然无声.因贾母在屋里歇中觉丫头们也有脱滑顽去的也有打盹儿的也有在那里伺候老太太的.倒是袭人听见帘子响从屋里出来一看见是黛玉便让道:“姑娘屋里坐罢。”黛玉笑着道:“宝二爷在家么?"袭人不知底里刚要答言只见紫鹃在黛玉身后和他努嘴儿指着黛玉又摇摇手儿.袭人不解何意也不敢言语.黛玉却也不理会自己走进房来.看见宝玉在那里坐着也不起来让坐只瞅着嘻嘻的傻笑.黛玉自己坐下却也瞅着宝玉笑.两个人也不问好也不说话也无推让只管对着脸傻笑起来.袭人看见这番光景心里大不得主意只是没法儿.忽然听着黛玉说道:“宝玉你为什么病了?"宝玉笑道:“我为林姑娘病了。”袭人紫鹃两个吓得面目改色连忙用言语来岔.两个却又不答言仍旧傻笑起来.袭人见了这样知道黛玉此时心中迷惑不减于宝玉因悄和紫鹃说道:“姑娘才好了我叫秋纹妹妹同着你搀回姑娘歇歇去罢。”因回头向秋纹道:“你和紫鹃姐姐送林姑娘去罢你可别混说话。”秋纹笑着也不言语便来同着紫鹃搀起黛玉. 那黛玉也就起来瞅着宝玉只管笑只管点头儿.紫鹃又催道:“姑娘回家去歇歇罢."黛玉道:“可不是我这就是回去的时候儿了。”说着便回身笑着出来了仍旧不用丫头们搀扶自己却走得比往常飞快.紫鹃秋纹后面赶忙跟着走.黛玉出了贾母院门只管一直走去.紫鹃连忙搀住叫道:“姑娘往这么来。”黛玉仍是笑着随了往潇湘馆来.离门口不远紫鹃道:“阿弥陀佛可到了家了!"只这一句话没说完只见黛玉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回 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 话说黛玉到潇湘馆门口紫鹃说了一句话更动了心一时吐出血来几乎晕倒.亏了还同着秋纹两个人挽扶着黛玉到屋里来.那时秋纹去后紫鹃雪雁守着见他渐渐苏醒过来问紫鹃道:“你们守着哭什么?"紫鹃见他说话明白倒放了心了因说:“姑娘刚才打老太太那边回来身上觉着不大好唬的我们没了主意所以哭了。”黛玉笑道:“我那里就能够死呢。”这一句话没完又喘成一处.原来黛玉因今日听得宝玉宝钗的事情这本是他数年的心病一时急怒所以迷惑了本性.及至回来吐了这一口血心中却渐渐的明白过来把头里的事一字也不记得了.这会子见紫鹃哭方模糊想起傻大姐的话来此时反不伤心惟求死以完此债.这里紫鹃雪雁只得守着想要告诉人去怕又象上次招得凤姐儿说他们失惊打怪的. 那知秋纹回去神情慌遽.正值贾母睡起中觉来看见这般光景便问怎么了.秋纹吓的连忙把刚才的事回了一遍.贾母大惊说:“这还了得!"连忙着人叫了王夫人凤姐过来告诉了他婆媳两个.凤姐道:“我都嘱咐到了这是什么人走了风呢.这不更是一件难事了吗.贾母道:“且别管那些先瞧瞧去是怎么样了。”说着便起身带着王夫人凤姐等过来看视.见黛玉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气息微细.半日又咳嗽了一阵丫头递了痰盒吐出都是痰中带血的.大家都慌了.只见黛玉微微睁眼看见贾母在他旁边便喘吁吁的说道:“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贾母一闻此言十分难受便道:“好孩子你养着罢不怕的。”黛玉微微一笑把眼又闭上了.外面丫头进来回凤姐道:“大夫来了。”于是大家略避.王大夫同着贾琏进来诊了脉说道:“尚不妨事.这是郁气伤肝肝不藏血所以神气不定.如今要用敛阴止血的药方可望好。”王大夫说完同着贾琏出去开方取药去了. 贾母看黛玉神气不好便出来告诉凤姐等道:“我看这孩子的病不是我咒他只怕难好.你们也该替他预备预备冲一冲.或者好了岂不是大家省心.就是怎么样也不至临时忙乱.咱们家里这两天正有事呢。”凤姐儿答应了.贾母又问了紫鹃一回到底不知是那个说的.贾母心里只是纳闷因说:“孩子们从小儿在一处儿顽好些是有的.如今大了懂的人事就该要分别些才是做女孩儿的本分我才心里疼他.若是他心里有别的想头成了什么人了呢!我可是白疼了他了.你们说了我倒有些不放心。”因回到房中又叫袭人来问.袭人仍将前日回王夫人的话并方才黛玉的光景述了一遍.贾母道:“我方才看他却还不至糊涂这个理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种人家别的事自然没有的这心病也是断断有不得的.林丫头若不是这个病呢我凭着花多少钱都使得.若是这个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没心肠了。”凤姐道:“林妹妹的事老太太倒不必张心横竖有他二哥哥天天同着大夫瞧看.倒是姑妈那边的事要紧.今日早起听见说房子不差什么就妥当了竟是老太太太太到姑妈那边我也跟了去商量商量.就只一件姑妈家里有宝妹妹在那里难以说话不如索性请姑妈晚上过来咱们一夜都说结了就好办了。”贾母王夫人都道:“你说的是.今日晚了明日饭后咱们娘儿们就过去。”说着贾母用了晚饭.凤姐同王夫人各自归房.不提. 且说次日凤姐吃了早饭过来便要试试宝玉走进里间说道:“宝兄弟大喜老爷已择了吉日要给你娶亲了.你喜欢不喜欢?"宝玉听了只管瞅着凤姐笑微微的点点头儿.凤姐笑道:“给你娶林妹妹过来好不好?"宝玉却大笑起来.凤姐看着也断不透他是明白是糊涂因又问道:“老爷说你好了才给你娶林妹妹呢若还是这么傻便不给你娶了。”宝玉忽然正色道:“我不傻你才傻呢。”说着便站起来说:“我去瞧瞧林妹妹叫他放心。”凤姐忙扶住了说:“林妹妹早知道了.他如今要做新媳妇了自然害羞不肯见你的。”宝玉道:“娶过来他到底是见我不见?"凤姐又好笑又着忙心里想:“袭人的话不差.提了林妹妹虽说仍旧说些疯话却觉得明白些.若真明白了将来不是林妹妹打破了这个灯虎儿那饥荒才难打呢。”便忍笑说道:“你好好儿的便见你若是疯疯颠颠的他就不见你了。”宝玉说道:“我有一个心前儿已交给林妹妹了.他要过来横竖给我带来还放在我肚子里头。”凤姐听着竟是疯话便出来看着贾母笑.贾母听了又是笑又是疼便说道:“我早听见了.如今且不用理他叫袭人好好的安慰他.咱们走罢。” 说着王夫人也来.大家到了薛姨妈那里只说惦记着这边的事来瞧瞧.薛姨妈感激不尽说些薛蟠的话.喝了茶薛姨妈才要人告诉宝钗凤姐连忙拦住说:“姑妈不必告诉宝妹妹。”又向薛姨妈陪笑说道:“老太太此来一则为瞧姑妈二则也有句要紧的话特请姑妈到那边商议.薛姨妈听了点点头儿说: 当晚薛姨妈果然过来见过了贾母到王夫人屋里来不免说起王子腾来大家落了一回泪.薛姨妈便问道:“刚才我到老太太那里宝哥儿出来请安还好好儿的不过略瘦些怎么你们说得很利害?"凤姐便道:“其实也不怎么样只是老太太悬心.目今老爷又要起身外任去不知几年才来.老太太的意思头一件叫老爷看着宝兄弟成了家也放心二则也给宝兄弟冲冲喜借大妹妹的金琐压压邪气只怕就好了。”薛姨妈心里也愿意只虑着宝钗委屈便道:“也使得只是大家还要从长计较计较才好。”王夫人便按着凤姐的话和薛姨妈说只说:“姨太太这会子家里没人不如把装奁一概b免.明日就打蝌儿去告诉蟠儿一面这里过门一面给他变法儿撕掳官事。”并不提宝玉的心事又说:“姨太太既作了亲娶过来早早好一天大家早放一天心。”正说着只见贾母差鸳鸯过来候信.薛姨妈虽恐宝钗委屈然也没法儿又见这般光景只得满口应承.鸳鸯回去回了贾母.贾母也甚喜欢又叫鸳鸯过来求薛姨妈和宝钗说明原故不叫他受委屈.薛姨妈也答应了.便议定凤姐夫妇作媒人.大家散了.王夫人姊妹不免又叙了半夜话儿. 次日薛姨妈回家将这边的话细细的告诉了宝钗还说:“我已经应承了。”宝钗始则低头不语后来便自垂泪.薛姨妈用好言劝慰解释了好些话.宝钗自回房内宝琴随去解闷.薛姨妈才告诉了薛蝌叫他明日起身"一则打听审详的事二则告诉你哥哥一个信儿你即便回来。” 薛蝌去了四日便回来回复薛姨妈道:“哥哥的事上司已经准了误杀一过堂就要题本了叫咱们预备赎罪的银子.妹妹的事说妈妈做主很好的赶着办又省了好些银子叫妈妈不用等我该怎么着就怎么办罢."薛姨妈听了一则薛蟠可以回家二则完了宝钗的事心里安放了好些.便是看着宝钗心里好象不愿意似的"虽是这样他是女儿家素来也孝顺守礼的人知我应了他也没得说的。”便叫薛蝌:“办泥金庚帖填上八字即叫人送到琏二爷那边去.还问了过礼的日子来你好预备.本来咱们不惊动亲友哥哥的朋友是你说的都是混帐人亲戚呢就是贾王两家如今贾家是男家王家无人在京里.史姑娘放定的事他家没有请咱们咱们也不用通知.倒是把张德辉请了来托他照料些他上几岁年纪的人到底懂事。”薛蝌领命叫人送帖过去. 次日贾琏过来见了薛姨妈请了安便说:“明日就是上好的日子今日过来回姨太太就是明日过礼罢.只求姨太太不要挑饬就是了。”说着捧过通书来.薛姨妈也谦逊了几句点头应允.贾琏赶着回去回明贾政.贾政便道:“你回老太太说既不叫亲友们知道诸事宁可简便些.若是东西上请老太太瞧了就是了不必告诉我。”贾琏答应进内将话回明贾母. 这里王夫人叫了凤姐命人将过礼的物件都送与贾母过目并叫袭人告诉宝玉.那宝玉又嘻嘻的笑道:“这里送到园里回来园里又送到这里.咱们的人送咱们的人收何苦来呢。”贾母王夫人听了都喜欢道:“说他糊涂他今日怎么这么明白呢。”鸳鸯等忍不住好笑只得上来一件一件的点明给贾母瞧说:“这是金项圈这是金珠饰共八十件.这是妆蟒四十匹.这是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面也没有预备羊酒这是折羊酒的银子。”贾母看了都说"好"轻轻的与凤姐说道":你去告诉姨太太说:不是虚礼求姨太太等蟠儿出来慢慢的叫人给他妹妹做来就是了.那好日子的被褥还是咱们这里代办了罢。”凤姐答应了出来叫贾琏先过去又叫周瑞旺儿等吩咐他们:“不必走大门只从园里从前开的便门内送去我也就过去.这门离潇湘馆还远倘别处的人见了嘱咐他们不用在潇湘馆里提起。”众人答应着送礼而去.宝玉认以为真心里大乐精神便觉得好些只是语言总有些疯傻.那过礼的回来都不提名说姓因此上下人等虽都知道只因凤姐吩咐都不敢走漏风声. 且说黛玉虽然服药这病日重一日.紫鹃等在旁苦劝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分儿不得不说了.姑娘的心事我们也都知道.至于意外之事是再没有的.姑娘不信只拿宝玉的身子说起这样大病怎么做得亲呢.姑娘别听瞎话自己安心保重才好。”黛玉微笑一笑也不答言又咳嗽数声吐出好些血来.紫鹃等看去只有一息奄奄明知劝不过来惟有守着流泪天天三四趟去告诉贾母.鸳鸯测度贾母近日比前疼黛玉的心差了些所以不常去回.况贾母这几日的心都在宝钗宝玉身上不见黛玉的信儿也不大提起只请太医调治罢了. 黛玉向来病着自贾母起直到姊妹们的下人常来问候.今见贾府中上下人等都不过来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睁开眼只有紫鹃一人.自料万无生理因扎挣着向紫鹃说道:“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虽是老太太派你伏侍我这几年我拿你就当我的亲妹妹。”说到这里气又接不上来.紫鹃听了一阵心酸早哭得说不出话来.迟了半日黛玉又一面喘一面说道:“紫鹃妹妹我躺着不受用你扶起我来靠着坐坐才好。”紫鹃道:“姑娘的身上不大好起来又要抖搂着了。”黛玉听了闭上眼不言语了.一时又要起来.紫鹃没法只得同雪雁把他扶起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却倚在旁边. 黛玉那里坐得住下身自觉硌的疼狠命的撑着叫过雪雁来道:“我的诗本子。”说着又喘.雪雁料是要他前日所理的诗稿因找来送到黛玉跟前.黛玉点点头儿又抬眼看那箱子.雪雁不解只是怔.黛玉气的两眼直瞪又咳嗽起来又吐了一口血.雪雁连忙回身取了水来黛玉漱了吐在盒内.紫鹃用绢子给他拭了嘴.黛玉便拿那绢子指着箱子又喘成一处说不上来闭了眼.紫鹃道:“姑娘歪歪儿罢。”黛玉又摇摇头儿.紫鹃料是要绢子便叫雪雁开箱拿出一块白绫绢子来.黛玉瞧了撂在一边使劲说道:“有字的。”紫鹃这才明白过来要那块题诗的旧帕只得叫雪雁拿出来递给黛玉.紫鹃劝道:“姑娘歇歇罢何苦又劳神等好了再瞧罢。”只见黛玉接到手里也不瞧诗扎挣着伸出那只手来狠命的撕那绢子却是只有打颤的分儿那里撕得动.紫鹃早已知他是恨宝玉却也不敢说破只说:“姑娘何苦自己又生气!"黛玉点点头儿掖在袖里便叫雪雁点灯.雪雁答应连忙点上灯来. 黛玉瞧瞧又闭了眼坐着喘了一会子又道:“笼上火盆。”紫鹃打谅他冷.因说道:“姑娘躺下多盖一件罢.那炭气只怕耽不住。”黛玉又摇头儿.雪雁只得笼上搁在地下火盆架上.黛玉点头意思叫挪到炕上来.雪雁只得端上来出去拿那张火盆炕桌.那黛玉却又把身子欠起紫鹃只得两只手来扶着他.黛玉这才将方才的绢子拿在手中瞅着那火点点头儿往上一撂.紫鹃唬了一跳欲要抢时两只手却不敢动.雪雁又出去拿火盆桌子此时那绢子已经烧着了.紫鹃劝道:“姑娘这是怎么说呢。”黛玉只作不闻回手又把那诗稿拿起来瞧了瞧又撂下了.紫鹃怕他也要烧连忙将身倚住黛玉腾出手来拿时黛玉又早拾起撂在火上.此时紫鹃却够不着干急.雪雁正拿进桌子来看见黛玉一撂不知何物赶忙抢时那纸沾火就着如何能够少待早已烘烘的着了.雪雁也顾不得烧手从火里抓起来撂在地下乱踩却已烧得所余无几了.那黛玉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几乎不曾把紫鹃压倒.紫鹃连忙叫雪雁上来将黛玉扶着放倒心里突突的乱跳.欲要叫人时天又晚了欲不叫人时自己同着雪雁和鹦哥等几个小丫头又怕一时有什么原故.好容易熬了一夜.到了次日早起觉黛玉又缓过一点儿来.饭后忽然又嗽又吐又紧起来.紫鹃看着不祥了连忙将雪雁等都叫进来看守自己却来回贾母.那知到了贾母上房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老妈妈和几个做粗活的丫头在那里看屋子呢.紫鹃因问道:“老太太呢?"那些人都说不知道.紫鹃听这话诧异遂到宝玉屋里去看竟也无人.遂问屋里的丫头也说不知.紫鹃已知**"但这些人怎么竟这样狠毒冷淡!"又想到黛玉这几天竟连一个人问的也没有越想越悲索性激起一腔闷气来一扭身便出来了.自己想了一想"今日倒要看看宝玉是何形状!看他见了我怎么样过的去!那一年我说了一句谎话他就急病了今日竟公然做出这件事来!可知天下男子之心真真是冰寒雪冷令人切齿的!"一面走一面想早已来到怡红院.只见院门虚掩里面却又寂静的很.紫鹃忽然想到:“他要娶亲自然是有新屋子的但不知他这新屋子在何处?"正在那里徘徊瞻顾看见墨雨飞跑紫鹃便叫住他.墨雨过来笑嘻嘻的道:“姐姐在这里做什么?"紫鹃道:“我听见宝二爷娶亲我要来看看热闹儿.谁知不在这里也不知是几儿。”墨雨悄悄的道:“我这话只告诉姐姐你可别告诉雪雁他们.上头吩咐了连你们都不叫知道呢.就是今日夜里娶那里是在这里老爷派琏二爷另收拾了房子了."说着又问:“姐姐有什么事么?"紫鹃道:“没什么事你去罢。”墨雨仍旧飞跑去了.紫鹃自己也了一回呆忽然想起黛玉来这时候还不知是死是活.因两泪汪汪咬着牙狠道:“宝玉我看他明儿死了你算是躲的过不见了!你过了你那如心如意的事儿拿什么脸来见我!"一面哭一面走呜呜咽咽的自回去了.还未到潇湘馆只见两个小丫头在门里往外探头探脑的一眼看见紫鹃那一个便嚷道:“那不是紫鹃姐姐来了吗。”紫鹃知道不好了连忙摆手儿不叫嚷赶忙进去看时只见黛玉肝火上炎两ゴ红赤.紫鹃觉得不妥叫了黛玉的奶妈王奶奶来.一看他便大哭起来.这紫鹃因王奶妈有些年纪可以仗个胆儿谁知竟是个没主意的人反倒把紫鹃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命小丫头急忙去请.你道是谁原来紫鹃想起李宫裁是个孀居今日宝玉结亲他自然回避.况且园中诸事向系李纨料理所以打人去请他. 李纨正在那里给贾兰改诗冒冒失失的见一个丫头进来回说:“大奶奶只怕林姑娘好不了那里都哭呢。”李纨听了吓了一大跳也来不及问了连忙站起身来便走素云碧月跟着一头走着一头落泪想着:“姐妹在一处一场更兼他那容貌才情真是寡二少双惟有青女素娥可以仿佛一二竟这样小小的年纪就作了北邙乡女!偏偏凤姐想出一条偷梁换柱之计自己也不好过潇湘馆来竟未能少尽姊妹之情.真真可怜可叹。”一头想着已走到潇湘馆的门口.里面却又寂然无声李纨倒着起忙来想来必是已死都哭过了那衣衾未知装裹妥当了没有?连忙三步两步走进屋子来. 里间门口一个小丫头已经看见便说:“大奶奶来了。”紫鹃忙往外走和李纨走了个对脸.李纨忙问:“怎么样?"紫鹃欲说话时惟有喉中哽咽的分儿却一字说不出.那眼泪一似断线珍珠一般只将一只手回过去指着黛玉.李纨看了紫鹃这般光景更觉心酸也不再问连忙走过来.看时那黛玉已不能言.李纨轻轻叫了两声黛玉却还微微的开眼似有知识之状但只眼皮嘴唇微有动意口内尚有出入之息却要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了.李纨回身见紫鹃不在跟前便问雪雁.雪雁道:“他在外头屋里呢。”李纨连忙出来只见紫鹃在外间空床上躺着颜色青黄闭了眼只管流泪那鼻涕眼泪把一个砌花锦边的褥子已湿了碗大的一片.李纨连忙唤他那紫鹃才慢慢的睁开眼欠起身来.李纨道:“傻丫头这是什么时候且只顾哭你的!林姑娘的衣衾还不拿出来给他换上还等多早晚呢.难道他个女孩儿家你还叫他赤身露体精着来光着去吗!"紫鹃听了这句话一止不住痛哭起来.李纨一面也哭一面着急一面拭泪一面拍着紫鹃的肩膀说:“好孩子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快着收拾他的东西罢再迟一会子就了不得了。”正闹着外边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倒把李纨唬了一跳看时却是平儿.跑进来看见这样只是呆磕磕的怔.李纨道:“你这会子不在那边做什么来了?"说着林之孝家的也进来了.平儿道:“奶奶不放心叫来瞧瞧.既有大奶奶在这里我们奶奶就只顾那一头儿了."李纨点点头儿.平儿道:“我也见见林姑娘。”说着一面往里走一面早已流下泪来.这里李纨因和林之孝家的道:“你来的正好快出去瞧瞧去.告诉管事的预备林姑娘的后事.妥当了叫他来回我不用到那边去。”林之孝家的答应了还站着.李纨道:“还有什么话呢?"林之孝家的道:“刚才二奶奶和老太太商量了那边用紫鹃姑娘使唤使唤呢."李纨还未答言只见紫鹃道:“林奶奶你先请罢.等着人死了我们自然是出去的那里用这么……"说到这里却又不好说了因又改说道:“况且我们在这里守着病人身上也不洁净.林姑娘还有气儿呢不时的叫我。”李纨在旁解说道:“当真这林姑娘和这丫头也是前世的缘法儿.倒是雪雁是他南边带来的他倒不理会.惟有紫鹃我看他两个一时也离不开。”林之孝家的头里听了紫鹃的话未免不受用被李纨这番一说却也没的说又见紫鹃哭得泪人一般只好瞅着他微微的笑因又说道:“紫鹃姑娘这些闲话倒不要紧只是他却说得我可怎么回老太太呢.况且这话是告诉得二***吗!"正说着平儿擦着眼泪出来道:“告诉二奶奶什么事?"林之孝家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平儿低了一回头说:“这么着罢就叫雪姑娘去罢。”李纨道:“他使得吗?"平儿走到李纨耳边说了几句李纨点点头儿道:“既是这么着就叫雪雁过去也是一样的."林之孝家的因问平儿道:“雪姑娘使得吗?"平儿道:“使得都是一样."林家的道:“那么姑娘就快叫雪姑娘跟了我去.我先去回了老太太和二奶奶去这可是大奶奶和姑娘的主意.回来姑娘再各自回二奶奶去。”李纨道:“是了.你这么大年纪连这么点子事还不耽呢。”林家的笑道:“不是不耽头一宗这件事老太太和二奶奶办的我们都不能很明白再者又有大奶奶和平姑娘呢。”说着平儿已叫了雪雁出来.原来雪雁因这几日嫌他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便也把心冷淡了.况且听是老太太和二奶奶叫也不敢不去.连忙收拾了头平儿叫他换了新鲜衣服.跟着林家的去了.随后平儿又和李纨说了几句话.李纨又嘱咐平儿打那么催着林之孝家的叫他男人快办了来.平儿答应着出来转了个弯子看见林家的带着雪雁在前头走呢赶忙叫住道:“我带了他去罢你先告诉林大爷办林姑娘的东西去罢.奶奶那里我替回就是了。”那林家的答应着去了.这里平儿带了雪雁到了新房子里回明了自去办事. 却说雪雁看见这般光景想起他家姑娘也未免伤心只是在贾母凤姐跟前不敢露出.因又想道:“也不知用我作什么我且瞧瞧.宝玉一日家和我们姑娘好的蜜里调油这时候总不见面了也不知是真病假病.怕我们姑娘不依他假说丢了玉装出傻子样儿来叫我们姑娘寒了心.他好娶宝姑娘的意思.我看看他去看他见了我傻不傻.莫不成今儿还装傻么!"一面想着已溜到里间屋子门口偷偷儿的瞧.这时宝玉虽因失玉昏愦但只听见娶了黛玉为妻真乃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畅心满意的事了那身子顿觉健旺起来____只不过不似从前那般灵透所以凤姐的妙计百百中——巴不得即见黛玉盼到今日完姻真乐得手舞足蹈虽有几句傻话却与病时光景大相悬绝了.雪雁看了又是生气又是伤心他那里晓得宝玉的心事便各自走开. 这里宝玉便叫袭人快快给他装新坐在王夫人屋里.看见凤姐尤氏忙忙碌碌再盼不到吉时只管问袭人道:“林妹妹打园里来为什么这么费事还不来?"袭人忍着笑道:“等好时辰。”回来又听见凤姐与王夫人道:“虽然有服外头不用鼓乐咱们南边规矩要拜堂的冷清清使不得.我传了家内学过音乐管过戏子的那些女人来吹打热闹些。”王夫人点头说:“使得。” 一时大轿从大门进来家里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进来倒也新鲜雅致.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见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下扶新人的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雪雁.宝玉看见雪雁犹想:“因何紫鹃不来倒是他呢?"又想道:“是了雪雁原是他南边家里带来的紫鹃仍是我们家的自然不必带来。”因此见了雪雁竟如见了黛玉的一般欢喜.傧相赞礼拜了天地.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后请贾政夫妇登堂行礼毕送入洞房.还有坐床撒帐等事俱是按金陵旧例.贾政原为贾母作主不敢违拗不信冲喜之说.那知今日宝玉居然象个好人一般贾政见了倒也喜欢那新人坐了床便要揭起盖头的凤姐早已防备故请贾母王夫人等进去照应. 宝玉此时到底有些傻气便走到新人跟前说道:“妹妹身上好了?好些天不见了盖着这劳什子做什么!"欲待要揭去反把贾母急出一身冷汗来.宝玉又转念一想道:“林妹妹是爱生气的不可造次。”又歇了一歇仍是按捺不住只得上前揭了.喜娘接去盖头雪雁走开莺儿等上来伺候.宝玉睁眼一看好象宝钗心里不信自己一手持灯一手擦眼一看可不是宝钗么!只见他盛妆艳服丰肩ガ体鬟低鬓眼キ息微真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了.宝玉了一回怔又见莺儿立在旁边不见了雪雁.宝玉此时心无主意自己反以为是梦中了呆呆的只管站着.众人接过灯去扶了宝玉仍旧坐下两眼直视半语全无.贾母恐他病亲自扶他上床.凤姐尤氏请了宝钗进入里间床上坐下宝钗此时自然是低头不语.宝玉定了一回神见贾母王夫人坐在那边便轻轻的叫袭人道:“我是在那里呢?这不是做梦么?"袭人道:“你今日好日子什么梦不梦的混说.老爷可在外头呢。”宝玉悄悄儿的拿手指着道:“坐在那里这一位美人儿是谁?"袭人握了自己的嘴笑的说不出话来歇了半日才说道:“是新娶的二奶奶。”众人也都回过头去忍不住的笑.宝玉又道:“好糊涂你说二奶奶到底是谁?"袭人道:“宝姑娘."宝玉道:“林姑娘呢?"袭人道:“老爷作主娶的是宝姑娘怎么混说起林姑娘来。”宝玉道:“我才刚看见林姑娘了么还有雪雁呢怎么说没有.你们这都是做什么顽呢?"凤姐便走上来轻轻的说道:“宝姑娘在屋里坐着呢.别混说回来得罪了他老太太不依的。”宝玉听了这会子糊涂更利害了.本来原有昏愦的病加以今夜神出鬼没更叫他不得主意便也不顾别的了口口声声只要找林妹妹去.贾母等上前安慰无奈他只是不懂.又有宝钗在内又不好明说.知宝玉旧病复也不讲明只得满屋里点起安息香来定住他的神魂扶他睡下.众人鸦雀无闻停了片时宝玉便昏沉睡去.贾母等才得略略放心只好坐以待旦叫凤姐去请宝钗安歇.宝钗置若罔闻也便和衣在内暂歇.贾政在外未知内里原由只就方才眼见的光景想来心下倒宽了.恰是明日就是起程的吉日略歇了一歇众人贺喜送行.贾母见宝玉睡着也回房去暂歇. 次早贾政辞了宗祠过来拜别贾母禀称:“不孝远离惟愿老太太顺时颐养.儿子一到任所即修禀请安不必挂念.宝玉的事已经依了老太太完结只求老太太训诲."贾母恐贾政在路不放心并不将宝玉复病的话说起只说:“我有一句话宝玉昨夜完姻并不是同房.今日你起身必该叫他远送才是.他因病冲喜如今才好些又是昨日一天劳乏出来恐怕着了风.故此问你你叫他送呢我即刻去叫他你若疼他我就叫人带了他来你见见叫他给你磕头就算了。”贾政道:“叫他送什么只要他从此以后认真念书比送我还喜欢呢。”贾母听了又放了一条心便叫贾政坐着叫鸳鸯去如此如此带了宝玉叫袭人跟着来.鸳鸯去了不多一会果然宝玉来了仍是叫他行礼.宝玉见了父亲神志略敛些片时清楚也没什么大差.贾政吩咐了几句宝玉答应了.贾政叫人扶他回去了自己回到王夫人房中又切实的叫王夫人管教儿子断不可如前娇纵.明年乡试务必叫他下场.王夫人一一的听了也没提起别的.即忙命人扶了宝钗过来行了新妇送行之礼也不出房.其余内眷俱送至二门而回.贾珍等也受了一番训饬.大家举酒送行一班子弟及晚辈亲友直送至十里长亭而别.不言贾政起程赴任.且说宝玉回来旧病陡更加昏愦连饮食也不能进了.未知性命如何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回 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 话说宝玉见了贾政回至房中更觉头昏脑闷懒待动弹连饭也没吃便昏沉睡去.仍旧延医诊治服药不效索性连人也认不明白了.大家扶着他坐起来还是象个好人.一连闹了几天那日恰是回九之期若不过去薛姨妈脸上过不去若说去呢宝玉这般光景.贾母明知是为黛玉而起欲要告诉明白又恐气急生变.宝钗是新媳妇又难劝慰必得姨妈过来才好.若不回九姨妈嗔怪.便与王夫人凤姐商议道:“我看宝玉竟是魂不守舍起动是不怕的.用两乘小轿叫人扶着从园里过去应了回九的吉期以后请姨妈过来安慰宝钗咱们一心一意的调治宝玉可不两全?"王夫人答应了即刻预备.幸亏宝钗是新媳妇宝玉是个疯傻的由人掇弄过去了.宝钗也明知其事心里只怨母亲办得糊涂事已至此不肯多言.独有薛姨妈看见宝玉这般光景心里懊悔只得草草完事. 到家宝玉越加沉重次日连起坐都不能了.日重一日甚至汤水不进.薛姨妈等忙了手脚各处遍请名医皆不识病源.只有城外破寺中住着个穷医姓毕别号知庵的诊得病源是悲喜激射冷暖失调饮食失时忧忿滞中正气壅闭:此内伤外感之症.于是度量用药至晚服了二更后果然省些人事便要水喝.贾母王夫人等才放了心请了薛姨妈带了宝钗都到贾母那里暂且歇息. 宝玉片时清楚自料难保见诸人散后房中只有袭人因唤袭人至跟前拉着手哭道:“我问你宝姐姐怎么来的?我记得老爷给我娶了林妹妹过来怎么被宝姐姐赶了去了?他为什么霸占住在这里?我要说呢又恐怕得罪了他.你们听见林妹妹哭得怎么样了?"袭人不敢明说只得说道:“林姑娘病着呢。”宝玉又道:“我瞧瞧他去。”说着要起来.岂知连日饮食不进身子那能动转便哭道:“我要死了!我有一句心里的话只求你回明老太太:横竖林妹妹也是要死的我如今也不能保.两处两个病人都要死的死了越难张罗.不如腾一处空房子趁早将我同林妹妹两个抬在那里活着也好一处医治伏侍死了也好一处停放.你依我这话不枉了几年的情分。”袭人听了这些话便哭的哽嗓气噎.宝钗恰好同了莺儿过来也听见了便说道:“你放着病不保养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老太太才安慰了些你又生出事来.老太太一生疼你一个如今八十多岁的人了虽不图你的封诰将来你成了人老太太也看着乐一天也不枉了老人家的苦心.太太更是不必说了一生的心血精神抚养了你这一个儿子若是半途死了太太将来怎么样呢.我虽是命薄也不至于此.据此三件看来你便要死那天也不容你死的所以你是不得死的.只管安稳着养个四五天后风邪散了太和正气一足自然这些邪病都没有了。”宝玉听了竟是无言可答半晌方才嘻嘻的笑道:“你是好些时不和我说话了这会子说这些大道理的话给谁听?"宝钗听了这话便又说道:“实告诉你说罢那两日你不知人事的时候林妹妹已经亡故了。”宝玉忽然坐起来大声诧异道:“果真死了吗?"宝钗道:“果真死了.岂有红口白舌咒人死的呢.老太太太太知道你姐妹和睦你听见他死了自然你也要死所以不肯告诉你。”宝玉听了不禁放声大哭倒在床上. 忽然眼前漆黑辨不出方向心中正自恍惚只见眼前好象有人走来r宝玉茫然*实*:“借问此是何处?"那人道:“此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r宝玉道:“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途。”那人道:“故人是谁?"r宝玉道:“姑苏林黛玉。”那人冷笑道:“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无魂无魄何处寻访!凡人魂魄聚而成形散而为气生前聚之死则散焉.常人尚无可寻访何况林黛玉呢.汝快回去罢。”宝玉听了呆了半晌道:“既云死者散也又如何有这个阴司呢?"那人冷笑道:“那阴司说有便有说无就无.皆为世俗溺于生死之说设言以警世便道上天深怒愚人或不守分安常或生禄未终自行夭折或嗜淫欲尚气逞凶无故自陨者特设此地狱囚其魂魄受无边的苦以偿生前之罪.汝寻黛玉是无故自陷也.且黛玉已归太虚幻境汝若有心寻访潜心修养自然有时相见.如不安生即以自行夭折之罪囚禁阴司除父母外欲图一见黛玉终不能矣。”那人说毕袖中取出一石向宝玉心口掷来.宝玉听了这话又被这石子打着心窝吓的即欲回家只恨迷了道路.正在踌躇忽听那边有人唤他.回看时不是别人正是贾母王夫人宝钗袭人等围绕哭泣叫着.自己仍旧躺在床上.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依然锦锈丛中繁华世界.定神一想原来竟是一场大梦.浑身冷汗觉得心内清爽.仔细一想真正无可奈何不过长叹数声而已.宝钗早知黛玉已死因贾母等不许众人告诉宝玉知道恐添病难治.自己却深知宝玉之病实因黛玉而起失玉次之故趁势说明使其一痛决绝神魂归一庶可疗治.贾母王夫人等不知宝钗的用意深怪他造次.后来见宝玉醒了过来方才放心.立即到外书房请了毕大夫进来诊视.那大夫进来诊了脉便道:“奇怪这回脉气沉静神安郁散明日进调理的药就可以望好了。”说着出去.众人各自安心散去. 袭人起初深怨宝钗不该告诉惟是口中不好说出.莺儿背地也说宝钗道:“姑娘忒性急了.宝钗道:针砭.一日宝玉渐觉神志安定虽一时想起黛玉尚有糊涂.更有袭人缓缓的将"老爷选定的宝姑娘为人和厚嫌林姑娘秉性古怪原恐早夭老太太恐你不知好歹病中着急所以叫雪雁过来哄你"的话时常劝解.宝玉终是心酸落泪.欲待寻死又想着梦中之言又恐老太太太太生气又不能撩开.又想黛玉已死宝钗又是第一等人物方信金石姻缘有定自己也解了好些.宝钗看来不妨大事于是自己心也安了只在贾母王夫人等前尽行过家庭之礼后便设法以释宝玉之忧.宝玉虽不能时常坐起亦常见宝钗坐在床前禁不住生来旧病.宝钗每以正言劝解以"养身要紧你我既为夫妇岂在一时"之语安慰他.那宝玉心里虽不顺遂无奈日里贾母王夫人及薛姨妈等轮流相伴夜间宝钗独去安寝贾母又派人服侍只得安心静养.又见宝钗举动温柔也就渐渐的将爱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在宝钗身上此是后话. 却说宝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昏晕过去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把个李纨和紫鹃哭的死去活来.到了晚间黛玉去又缓过来了微微睁开眼似有要水要汤的光景.此时雪雁已去只有紫鹃和李纨在旁.紫鹃便端了一盏桂圆汤和的梨汁用小银匙灌了两三匙.黛玉闭着眼静养了一会子觉得心里似明似暗的.此时李纨见黛玉略缓明知是回光反照的光景却料着还有一半天耐头自己回到稻香村料理了一回事情. 这里黛玉睁开眼一看只有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紫鹃见他攥着不肯松手自己也不敢挪动看他的光景比早半天好些只当还可以回转听了这话又寒了半截.半天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渐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 紫鹃忙了连忙叫人请李纨可巧探春来了.紫鹃见了忙悄悄的说道:“三姑娘瞧瞧林姑娘罢。”说着泪如雨下.探春过来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鹃正哭着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洗李纨赶忙进来了.三个人才见了不及说话.刚擦着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探春李纨叫人乱着拢头穿衣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紫鹃等都大哭起来.李纨探春想他素日的可疼今日更加可怜也便伤心痛哭.因潇湘馆离新房子甚远所以那边并没听见.一时大家痛哭了一阵只听得远远一阵音乐之声侧耳一听却又没有了.探春李纨走出院外再听时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一时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将黛玉停放毕派人看守等明早去回凤姐. 凤姐因见贾母王夫人等忙乱贾政起身又为宝玉r愦更甚正在着急异常之时若是又将黛玉的凶信一回恐贾母王夫人愁苦交加急出病来只得亲自到园.到了潇湘馆内也不免哭了一场.见了李纨探春知道诸事齐备便说:“很好.只是刚才你们为什么不言语叫我着急?"探春道:“刚才送老爷怎么说呢。”凤姐道:“还倒是你们两个可怜他些.这么着我还得那边去招呼那个冤家呢.但是这件事好累坠若是今日不回使不得若回了恐怕老太太搁不住。”李纨道:“你去见机行事得回再回方好。”凤姐点头忙忙的去了. 凤姐到了宝玉那里听见大夫说不妨事贾母王夫人略觉放心凤姐便背了宝玉缓缓的将黛玉的事回明了.贾母王夫人听得都唬了一大跳.贾母眼泪交流说道:“是我弄坏了他了.但只是这个丫头也忒傻气!"说着便要到园里去哭他一场又惦记着宝玉两头难顾.王夫人等含悲共劝贾母不必过去"老太太身子要紧。”贾母无奈只得叫王夫人自去.又说:“你替我告诉他的阴灵:并不是我忍心不来送你只为有个亲疏.你是我的外孙女儿是亲的了若与宝玉比起来可是宝玉比你更亲些.倘宝玉有些不好我怎么见他父亲呢."说着又哭起来.王夫人劝道:“林姑娘是老太太最疼的但只寿夭有定.如今已经死了无可尽心只是葬礼上要上等的送.一则可以少尽咱们的心二则就是姑太太和外甥女儿的阴灵儿也可以少安了。”贾母听到这里越痛哭起来.凤姐恐怕老人家伤感太过明仗着宝玉心中不甚明白便偷偷的使人来撒个谎儿哄老太太道:“宝玉那里找老太太呢。”贾母听见才止住泪问道:“不是又有什么缘故?"凤姐陪笑道:“没什么缘故他大约是想老太太的意思。”贾母连忙扶了珍珠儿凤姐也跟着过来. 走至半路正遇王夫人过来一一回明了贾母.贾母自然又是哀痛的只因要到宝玉那边只得忍泪含悲的说道:“既这么着我也不过去了.由你们办罢我看着心里也难受只别委屈了他就是了。”王夫人凤姐一一答应了.贾母才过宝玉这边来见了宝玉因问:“你做什么找我?"宝玉笑道:“我昨日晚上看见林妹妹来了他说要回南去.我想没人留的住还得老太太给我留一留他。”贾母听着说:“使得只管放心罢。”袭人因扶宝玉躺下. 贾母出来到宝钗这边来.那时宝钗尚未回九所以每每见了人倒有些含羞之意.这一天见贾母满面泪痕递了茶贾母叫他坐下.宝钗侧身陪着坐了才问道:“听得林妹妹病了不知他可好些了?"贾母听了这话那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因说道:“我的儿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宝玉.都是因你林妹妹才叫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如今作媳妇了我才告诉你.这如今你林妹妹没了两三天了就是娶你的那个时辰死的.如今宝玉这一番病还是为着这个你们先都在园子里自然也都是明白的。”宝钗把脸飞红了想到黛玉之死又不免落下泪来.贾母又说了一回话去了.自此宝钗千回万转想了一个主意只不肯造次所以过了回九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如今果然好些然后大家说话才不至似前留神.独是宝玉虽然病势一天好似一天他的痴心总不能解必要亲去哭他一场.贾母等知他病未除根不许他胡思乱想怎奈他郁闷难堪病多反复.倒是大夫看出心病索性叫他开散了再用药调理倒可好得快些.宝玉听说立刻要往潇湘馆来.贾母等只得叫人抬了竹椅子过来扶宝玉坐上.贾母王夫人即便先行.到了潇湘馆内一见黛玉灵柩贾母已哭得泪干气绝.凤姐等再三劝住.王夫人也哭了一场.李纨便请贾母王夫人在里间歇着犹自落泪. 宝玉一到想起未病之先来到这里今日屋在人亡不禁嚎啕大哭.想起从前何等亲密今日死别怎不更加伤感.众人原恐宝玉病后过哀都来解劝宝玉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大家搀扶歇息.其余随来的如宝钗俱极痛哭.独是宝玉必要叫紫鹃来见问明姑娘临死有何话说.紫鹃本来深恨宝玉见如此心里已回过来些又见贾母王夫人都在这里不敢洒落宝玉便将林姑娘怎么复病怎么烧毁帕子焚化诗稿并将临死说的话一一的都告诉了.宝玉又哭得气噎喉干.探春趁便又将黛玉临终嘱咐带柩回南的话也说了一遍.贾母王夫人又哭起来.多亏凤姐能言劝慰略略止些便请贾母等回去.宝玉那里肯舍无奈贾母逼着只得勉强回房. 贾母有了年纪的人打从宝玉病起日夜不宁今又大痛一阵已觉头晕身热.虽是不放心惦着宝玉却也挣扎不住回到自己房中睡下.王夫人更加心痛难禁也便回去派了彩云帮着袭人照应并说:“宝玉若再悲戚来告诉我们。”宝钗是知宝玉一时必不能舍也不相劝只用讽刺的话说他.宝玉倒恐宝钗多心也便饮泣收心.歇了一夜倒也安稳.明日一早众人都来瞧他但觉气虚身弱心病倒觉去了几分.于是加意调养渐渐的好起来.贾母幸不成病惟是王夫人心痛未痊.那日薛姨妈过来探望看见宝玉精神略好也就放心暂且住下. 一日贾母特请薛姨妈过去商量说:“宝玉的命都亏姨太太救的如今想来不妨了独委屈了你的姑娘.如今宝玉调养百日身体复旧又过了姑娘的功服正好圆房.要求姨太太作主另择个上好的吉日。”薛姨妈便道:“老太太主意很好何必问我.宝丫头虽生的粗笨心里却还是极明白的.他的性情老太太素日是知道的.但愿他们两口儿言和意顺从此老太太也省好些心我姐姐也安慰些我也放了心了.老太太便定个日子.还通知亲戚不用呢?"贾母道:“宝玉和你们姑娘生来第一件大事况且费了多少周折如今才得安逸必要大家热闹几天.亲戚都要请的.一来酬愿二则咱们吃杯喜酒也不枉我老人家操了好些心。”薛姨妈听说自然也是喜欢的便将要办妆奁的话也说了一番.贾母道:“咱们亲上做亲我想也不必这些.若说动用的他屋里已经满了.必定宝丫头他心爱的要你几件姨太太就拿了来.我看宝丫头也不是多心的人不比的我那外孙女儿的脾气所以他不得长寿。”说着连薛姨妈也便落泪.恰好凤姐进来笑道:“老太太姑妈又想着什么了?"薛姨妈道:“我和老太太说起你林妹妹来所以伤心。”凤姐笑道:“老太太和姑妈且别伤心我刚才听了个笑话儿来了意思说给老太太和姑妈听。”贾母拭了拭眼泪微笑道:“你又不知要编派谁呢你说来我和姨太太听听.说不笑我们可不依。”只见那凤姐未从张口先用两只手比着笑弯了腰了.未知他说出些什么来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回 守官箴恶奴同破例 阅邸报老舅自担惊 话说凤姐见贾母和薛姨妈为黛玉伤心便说:“有个笑话儿说给老太太和姑妈听"未从开口先自笑了因说道:“老太太和姑妈打谅是那里的笑话儿?就是咱们家的那二位新姑爷新媳妇啊."贾母道:“怎么了?"凤姐拿手比着道:“一个这么坐着一个这么站着.一个这么扭过去一个这么转过来.一个又……"说到这里贾母已经大笑起来说道:“你好生说罢倒不是他们两口儿你倒把人怄的受不得了。”薛姨妈也笑道:“你往下直说罢不用比了。”凤姐才说道:“刚才我到宝兄弟屋里我看见好几个人笑.我只道是谁巴着窗户眼儿一瞧原来宝妹妹坐在炕沿上宝兄弟站在地下.宝兄弟拉着宝妹妹的袖子口口声声只叫:宝姐姐你为什么不会说话了?你这么说一句话我的病包管全好.宝妹妹却扭着头只管躲.宝兄弟却作了一个揖上前又拉宝妹妹的衣服.宝妹妹急得一扯宝兄弟自然病后是脚软的索性一扑扑在宝妹妹身上了.宝妹妹急得红了脸说道:你越比先不尊重了."说到这里贾母和薛姨妈都笑起来.凤姐又道:“宝兄弟便立起身来笑道:亏了跌了这一交好容易才跌出你的话来了."薛姨妈笑道:“这是宝丫头古怪.这有什么的既作了两口儿说说笑笑的怕什么.他没见他琏二哥和你。”凤姐儿笑道:“这是怎么说呢我饶说笑话给姑妈解闷儿姑妈反倒拿我打起卦来了。”贾母也笑道:“要这么着才好.夫妻固然要和气也得有个分寸儿.我爱宝丫头就在这尊重上头.只是我愁着宝玉还是那么傻头傻脑的这么说起来比头里竟明白多了.你再说说还有什么笑话儿没有?"凤姐道:“明儿宝玉圆了房亲家太太抱了外孙子那时侯不更是笑话儿了么。”贾母笑道:“猴儿我在这里同着姨太太想你林妹妹你来怄个笑儿还罢了怎么臊起皮来了.你不叫我们想你林妹妹你不用太高兴了你林妹妹恨你将来不要独自一个到园里去c防他拉着你不依。”凤姐笑道:“他倒不怨我.他临死咬牙切齿倒恨着宝玉呢。”贾母薛姨妈听着还道是顽话儿也不理会便道:“你别胡拉扯了.你去叫外头挑个很好的日子给你宝兄弟圆了房儿罢。”凤姐去了择了吉日重新摆酒唱戏请亲友.这不在话下. 却说宝玉虽然病好复原宝钗有时高兴翻书观看谈论起来宝玉所有眼前常见的尚可记忆若论灵机大不似从前活变了连他自己也不解宝钗明知是通灵失去所以如此.倒是袭人时常说他:“你何故把从前的灵机都忘了?那些旧毛病忘了才好为什么你的脾气还觉照旧在道理上更糊涂了呢?"宝玉听了并不生气反是嘻嘻的笑.有时宝玉顺性胡闹多亏宝钗劝说诸事略觉收敛些.袭人倒可少费些唇舌惟知悉心伏侍.别的丫头素仰宝钗贞静和平各人心服无不安静.只有宝玉到底是爱动不爱静的时常要到园里去逛.贾母等一则怕他招受寒暑二则恐他睹景伤情虽黛玉之柩已寄放城外庵中然而潇湘馆依然人亡屋在不免勾起旧病来所以也不使他去.况且亲戚姊妹们薛宝琴已回到薛姨妈那边去了史湘云因史侯回京也接了家去了又有了出嫁的日子所以不大常来只有宝玉娶亲那一日与吃喜酒这天来过两次也只在贾母那边住下为着宝玉已经娶过亲的人又想自己就要出嫁的也不肯如从前的诙谐谈笑就是有时过来也只和宝钗说话见了宝玉不过问好而已那邢岫烟却是因迎春出嫁之后便随着邢夫人过去李家姊妹也另住在外即同着李婶娘过来亦不过到太太们与姐妹们处请安问好即回到李纨那里略住一两天就去了:所以园内的只有李纨探春惜春了.贾母还要将李纨等挪进来为着元妃薨后家中事情接二连三也无暇及此.现今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园里尚可住得等到秋天再挪.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贾政带了几个在京请的幕友晓行夜宿一日到了本省见过上司即到任拜印受事便查盘各属州县粮米仓库.贾政向来作京官只晓得郎中事务都是一景儿的事情就是外任原是学差也无关于吏治上.所以外省州县折收粮米勒索乡愚这些弊端虽也听见别人讲究却未尝身亲其事.只有一心做好官便与幕宾商议出示严禁并谕以一经查出必定详参揭报.初到之时果然胥吏畏惧便百计钻营偏遇贾政这般古执.那些家人跟了这位老爷在都中一无出息好容易盼到主人放了外任便在京指着在外财的名头向人借贷做衣裳装体面心里想着到了任银钱是容易的了.不想这位老爷呆性作认真要查办起来州县馈送一概不受.门房签押等人心里盘算道:“我们再挨半个月衣服也要当完了.债又逼起来那可怎么样好呢.眼见得白花花的银子只是不能到手。”那些长随也道:“你们爷们到底还没花什么本钱来的.我们才冤花了若干的银子打了个门子来了一个多月连半个钱也没见过.想来跟这个主儿是不能捞本儿的了.明儿我们齐打伙儿告假去。”次日果然聚齐都来告假.贾政不知就里便说:“要来也是你们要去也是你们.既嫌这里不好就都请便。”那些长随怨声载道而去.只剩下些家人又商议道:“他们可去的去了我们去不了的到底想个法儿才好."内中有一个管门的叫李十儿便说:“你们这些没能耐的东西着什么忙!我见这长字号儿的在这里不犯给他出头.如今都饿跑了瞧瞧你十太爷的本领少不得本主儿依我.只是要你们齐心打伙儿弄几个钱回家受用若不随我我也不管了横竖拚得过你们。”众人都说:“好十爷你还主儿信得过.若你不管我们实在是死症了。”李十儿道:“不要我出了头得了银钱又说我得了大分儿了.窝儿里反起来大家没意思。”众人道:“你万安没有的事.就没有多少也强似我们腰里掏钱。”正说着只见粮房书办走来找周二爷.李十儿坐在椅子上跷着一只腿挺着腰说道:“找他做什么?"书办便垂手陪着笑说道:“本官到了一个多月的任这些州县太爷见得本官的告示利害知道不好说话到了这时侯都没有开仓.若是过了漕你们太爷们来做什么的。”李十儿道:“你别混说.老爷是有根蒂的说到那里是要办到那里.这两天原要行催兑因我说了缓几天才歇的.你到底找我们周二爷做什么?"书办道:“原为打听催的事没有别的."李十儿道:“越胡说方才我说催你就信嘴胡诌.可别鬼鬼祟祟来讲什么帐我叫本官打了你退你。”书办道:“我在衙门内已经三代了.外头也有些体面家里还过得就规规矩矩伺侯本官升了还能够不象那些等米下锅的。”说着回了一声"二太爷我走了。”李十儿便站起堆着笑说:“这么不禁顽几句话就脸急了。”书办道:“不是我脸急若再说什么岂不带累了二太爷的清名呢。”李十儿过来拉着书办的手说:“你贵姓啊?"书办道:“不敢我姓詹单名是个会字从小儿也在京里混了几年."李十儿道:“詹先生我是久闻你的名的.我们兄弟们是一样的有什么话晚上到这里咱们说一说."书办也说:“谁不知道李十太爷是能事的把我一诈就吓毛了。”大家笑着走开.那晚便与书办咕唧了半夜第二天拿话去探贾政被贾政痛骂了一顿. 隔一天拜客里头吩咐伺侯外头答应了.停了一会子打点已经三下了大堂上没有人接鼓.好容易叫个人来打了鼓.贾政踱出暖阁站班喝道的衙役只有一个.贾政也不查问在墀下上了轿等轿夫又等了好一回.来齐了抬出衙门那个炮只响得一声吹鼓亭的鼓手只有一个打鼓一个吹号筒.贾政便也生气说:“往常还好怎么今儿不齐集至此。”抬头看那执事却是搀前落后.勉强拜客回来便传误班的要打有的说因没有帽子误的有的说是号衣当了误的又有的说是三天没吃饭抬不动.贾政生气打了一两个也就罢了.隔一天管厨房的上来要钱贾政带来银两付了. 以后便觉样样不如意比在京的时侯倒不便了好些.无奈便唤李十儿问道:“我跟来这些人怎样都变了?你也管管.现在带来银两早使没有了藩库俸银尚早该打京里取去."李十儿禀道:“奴才那一天不说他们不知道怎么样这些人都是没精打彩的叫奴才也没法儿.老爷说家里取银子取多少?现在打听节度衙门这几天有生日别的府道老爷都上千上万的送了我们到底送多少呢?"贾政道:“为什么不早说?"李十儿说:“老爷最圣明的.我们新来乍到又不与别位老爷很来往谁肯送信.巴不得老爷不去便好想老爷的美缺。”贾政道:“胡说我这官是皇上放的不与节度做生日便叫我不做不成!"李十儿笑着回道:“老爷说的也不错.京里离这里很远凡百的事都是节度奏闻.他说好便好说不好便吃不住.到得明白已经迟了.就是老太太太太们那个不愿意老爷在外头烈烈轰轰的做官呢。”贾政听了这话也自然心里明白道:“我正要问你为什么都说起来?"李十儿回说:“奴才本不敢说.老爷既问到这里若不说是奴才没良心若说了少不得老爷又生气。”贾政道:“只要说得在理。”李十儿说道:“那些书吏衙役都是花了钱买着粮道的衙门那个不想财?俱要养家活口.自从老爷到了任并没见为国家出力倒先有了口碑载道。”贾政道:“民间有什么话?"李十儿道:“百姓说凡有新到任的老爷告示出得愈利害愈是想钱的法儿.州县害怕了好多多的送银子.收粮的时侯衙门里便说新道爷的法令明是不敢要钱这一留难叨蹬那些乡民心里愿意花几个钱早早了事所以那些人不说老爷好反说不谙民情.便是本家大人是老爷最相好的他不多几年已巴到极顶的分儿也只为识时达务能够上和下睦罢了。”贾政听到这话道:“胡说我就不识时务吗?若是上和下睦叫我与他们猫鼠同眠吗。”李十儿回说道:“奴才为着这点忠心儿掩不住才这么说若是老爷就是这样做去到了功不成名不就的时侯老爷又说奴才没良心有什么话不告诉老爷了。”贾政道:“依你怎么做才好?"李十儿道:“也没有别的.趁着老爷的精神年纪里头的照应老太太的硬朗为顾着自己就是了.不然到不了一年老爷家里的钱也都贴补完了还落了自上至下的人抱怨都说老爷是做外任的自然弄了钱藏着受用.倘遇著一两件为难的事谁肯帮着老爷?那时办也办不清悔也悔不及。”贾政道:“据你一说是叫我做贪官吗?送了命还不要紧必定将祖父的功勋抹了才是?"李十儿回禀道:“老爷极圣明的人没看见旧年犯事的几位老爷吗?这几位都与老爷相好老爷常说是个做清官的如今名在那里!现有几位亲戚老爷向来说他们不好的如今升的升迁的迁.只在要做的好就是了.老爷要知道民也要顾官也要顾.若是依着老爷不准州县得一个大钱外头这些差使谁办.只要老爷外面还是这样清名声原好里头的委屈只要奴才办去关碍不着老爷的.奴才跟主儿一场到底也要掏出忠心来。”贾政被李十儿一番言语说得心无主见道:“我是要保性命的你们闹出来不与我相干。”说着便踱了进去. 李十儿便自己做起威福钩连内外一气的哄着贾政办事反觉得事事周到件件随心.所以贾政不但不疑反多相信.便有几处揭报上司见贾政古朴忠厚也不查察.惟是幕友们耳目最长见得如此得便用言规谏无奈贾政不信也有辞去的也有与贾政相好在内维持的.于是漕务事毕尚无陨越. 一日贾政无事在书房中看书.签押上呈进一封书子外面官封上开着:“镇守海门等处总制公一角飞递江西粮道衙门。”贾政拆封看时只见上写道: 金陵契好桑梓情深.昨岁供职来都窃喜常依座 右.仰蒙雅爱许结朱陈至今佩德勿谖.祗因调任海疆未敢造次奉求衷怀歉仄自叹无缘.今幸サ戟遥临快 慰平生之愿.正申燕贺先蒙翰教边帐光生武夫额 手.虽隔重洋尚叨樾荫.想蒙不弃卑寒希望茑萝之附.小儿已承青盼淑媛素仰芳仪.如蒙践诺即遣冰 人.途路虽遥一水可通.不敢云百辆之迎敬备仙舟以 俟.兹修寸幅恭贺升祺并求金允.临颖不胜待命之 至. 世弟周琼顿.贾政看了心想:“儿女姻缘果然有一定的.旧年因见他就了京职又是同乡的人素来相好又见那孩子长得好在席间原提起这件事.因未说定也没有与他们说起.后来他调了海疆大家也不说了.不料我今升任至此他写书来问.我看起门户却也相当与探春到也相配.但是我并未带家眷只可写字与他商议。”正在踌躇只见门上传进一角书是议取到省会议事件.贾政只得收拾上省侯节度派委. 一日在公馆闲坐见桌上堆着一堆字纸贾政一一看去见刑部一本:“为报明事会看得金陵籍行商薛蟠——"贾政便吃惊道:“了不得已经提本了!"随用心看下去是"薛蟠殴伤张三身死串嘱尸证捏供误杀一案。”贾政一拍桌道:“完了!"只得又看底下是: 据京营节度使咨称:缘薛蟠籍隶金陵行过太平县在李家店歇宿与店内当槽之张三素不相认于某年月日薛 蟠令店主备酒邀请太平县民吴良同饮令当槽张三取酒.因 酒不甘薛蟠令换好酒.张三因称酒已沽定难换.薛蟠因 伊倔强将酒照脸泼去不期去势甚猛恰值张三低头拾箸 一时失手将酒碗掷在张三囟门皮破血出逾时殒命.李 店主趋救不及随向张三之母告知.伊母张王氏往看见已 身死随喊禀地保赴县呈报.前署县诣验仵作将骨破一寸 三分及腰眼一伤漏报填格详府审转.看得薛蟠实系泼酒 失手掷碗误伤张三身死将薛蟠照过失杀人准斗杀罪收 赎等因前来.臣等细阅各犯证尸亲前后供词不符且查《斗 杀律》注云:“相争为斗相打为殴.必实无争斗情形邂逅 身死方可以过失杀定拟。”应令该节度审明实情妥拟具 题.今据该节度疏称:薛蟠因张三不肯换酒醉后拉着张三 右手先殴腰眼一拳.张三被殴回骂薛蟠将碗掷出致伤囟 门深重骨碎脑破立时殒命.是张三之死实由薛蟠以酒碗 砸伤深重致死自应以薛蟠拟抵.将薛蟠依《斗杀律》拟绞 监侯吴良拟以杖徒.承审不实之府州县应请……以下注着"此稿未完".贾政因薛姨妈之托曾托过知县若请旨革审起来牵连着自己好不放心.即将下一本开看偏又不是.只好翻来复去将报看完终没有接这一本的.心中狐疑不定更加害怕起来.正在纳闷只见李十儿进来:“请老爷到官厅伺侯去大人衙门已经打了二鼓了。”贾政只是怔没有听见.李十儿又请了一遍.贾政道:“这便怎么处?"李十儿道:“老爷有什么心事?"贾政将看报之事说了一遍.李十儿道:“老爷放心.若是部里这么办了还算便宜薛大爷呢.奴才在京的时侯听见薛大爷在店里叫了好些媳妇都喝醉了生事直把个当槽儿的活活打死的.奴才听见不但是托了知县还求琏二爷去花了好些钱各衙门打通了才提的.不知道怎么部里没有弄明白.如今就是闹破了也是官官相护的不过认个承审不实革职处分罢那里还肯认得银子听情呢.老爷不用想等奴才再打听罢.不要误了上司的事。”贾政道:“你们那里知道只可惜那知县听了一个情把这个官都丢了还不知道有罪没有呢。”李十儿道:“如今想他也无益外头伺侯着好半天了请老爷就去罢。”贾政不知节度传办何事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零回 破好事香菱结深恨 悲远嫁宝玉感离情 话说贾政去见了节度进去了半日不见出来外头议论不一.李十儿在外也打听不出什么事来便想到报上的饥荒实在也着急好容易听见贾政出来便迎上来跟着等不得回去在无人处便问:“老爷进去这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贾政笑道:“并没有事.只为镇海总制是这位大人的亲戚有书来嘱托照应我所以说了些好话.又说我们如今也是亲戚了."李十儿听得心内喜欢不免又壮了些胆子便竭力纵恿贾政许这亲事.贾政心想薛蟠的事到底有什么挂碍在外头信息不早难以打点故回到本任来便打家人进京打听顺便将总制求亲之事回明贾母如若愿意即将三姑娘接到任所.家人奉命赶到京中回明了王夫人便在吏部打听得贾政并无处分惟将署太平县的这位老爷革职即写了禀帖安慰了贾政然后住着等信. 且说薛姨妈为着薛蟠这件人命官司各衙门内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才定了误杀具题.原打量将当铺折变给人备银赎罪.不想刑部驳审又托人花了好些钱总不中用依旧定了个死罪监着守候秋天大审.薛姨妈又气又疼日夜啼哭.宝钗虽时常过来劝解说是:“哥哥本来没造化.承受了祖父这些家业就该安安顿顿的守着过日子.在南边已经闹的不象样便是香菱那件事情就了不得因为仗着亲戚们的势力花了些银钱这算白打死了一个公子.哥哥就该改过做起正经人来也该奉养母亲才是不想进了京仍是这样.妈妈为他不知受了多少气哭掉了多少眼泪.给他娶了亲原想大家安安逸逸的过日子不想命该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一个不安静的所以哥哥躲出门的.真正俗语说的冤家路儿狭不多几天就闹出人命来了.妈妈和二哥哥也算不得不尽心的了花了银钱不算自己还求三拜四的谋干.无奈命里应该也算自作自受.大凡养儿女是为着老来有靠便是小户人家还要挣一碗饭养活母亲那里有将现成的闹光了反害的老人家哭的死去活来的?不是我说哥哥的这样行为不是儿子竟是个冤家对头.妈妈再不明白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又受嫂子的气.我呢又不能常在这里劝解我看见妈妈这样那里放得下心.他虽说是傻也不肯叫我回去.前儿老爷打人回来说看见京报唬的了不得所以才叫人来打点的.我想哥哥闹了事担心的人也不少.幸亏我还是在跟前的一样若是离乡调远听见了这个信只怕我想妈妈也就想杀了.我求妈妈暂且养养神趁哥哥的活口现在问问各处的帐目.人家该咱们的咱们该人家的亦该请个旧伙计来算一算看看还有几个钱没有。”薛姨妈哭着说道:“这几天为闹你哥哥的事你来了不是你劝我便是我告诉你衙门的事.你还不知道京里的官商名字已经退了两个当铺已经给了人家银子早拿来使完了.还有一个当铺管事的逃了亏空了好几千两银子也夹在里头打官司.你二哥哥天天在外头要帐料着京里的帐已经去了几万银子只好拿南边公分里银子并住房折变才够.前两天还听见一个荒信说是南边的公当铺也因为折了本儿收了.若是这么着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的了。”说着又大哭起来.宝钗也哭着劝道:“银钱的事妈妈操心也不中用还有二哥哥给我们料理.单可恨这些伙计们见咱们的势头儿败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罢了我还听见说帮着人家来挤我们的讹头.可见我哥哥活了这么大交的人总不过是些个酒肉弟兄急难中是一个没有的.妈妈若是疼我听我的话有年纪的人自己保重些.妈妈这一辈子.想来还不致挨冻受饿.家里这点子衣裳家伙只好听凭嫂子去那是没法儿的了.所有的家人婆子瞧他们也没心在这里该去的叫他们去.就可怜香菱苦了一辈子只好跟着妈妈过去.实在短什么我要是有的还可以拿些个来料我们那个也没有不依的.就是袭姑娘也是心术正道的他听见我哥哥的事他倒提起妈妈来就哭.我们那一个还道是没事的所以不大着急若听见了也是要唬个半死儿的。”薛姨妈不等说完便说:“好姑娘你可别告诉他.他为一个林姑娘几乎没要了命如今才好了些.要是他急出个原故来不但你添一层烦恼我越没了依靠了。”宝钗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总没告诉他。”正说着只听见金桂跑来外间屋里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男人呢已经是没有活的分儿了.咱们如今索性闹一闹大伙儿到法场上去拼一拼."说着.便将头往隔断板上乱撞撞的披头散.气得薛姨妈白瞪着两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亏得宝钗嫂子长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劝他.金桂道:“姑奶奶如今你是比不得头里的了.你两口儿好好的过日子我是个单身人儿要脸做什么!"说着便要跑到街上回娘家去亏得人还多扯住了又劝了半天方住.把个宝琴唬的再不敢见他.若是薛蝌在家他便抹粉施脂描眉画鬓奇情异致的打扮收拾起来不时打从薛蝌住房前过或故意咳嗽一声或明知薛蝌在屋特问房里何人.有时遇见薛蝌他便妖妖乔乔娇娇痴痴的问寒问热忽喜忽嗔.丫头们看见都赶忙躲开.他自己也不觉得只是一意一心要弄得薛蝌感情时好行宝蟾之计.那薛蝌却只躲着有时遇见也不敢不周旋一二只怕他撒泼放刁的意思.更加金桂一则为色迷心越瞧越爱越想越幻那里还看得出薛蝌的真假来.只有一宗他见薛蝌有什么东西都是托香菱收着衣服缝洗也是香菱两个人偶然说话他来了急忙散开一动了一个醋字.欲待作薛蝌却是舍不得只得将一腔隐恨都搁在香菱身上.却又恐怕闹了香菱得罪了薛蝌倒弄得隐忍不. 一日宝蟾走来笑嘻嘻的向金桂道:“奶奶看见了二爷没有?"金桂道:“没有。”宝蟾笑道:“我说二爷的那种假正经是信不得的.咱们前日送了酒去他说不会喝刚才我见他到太太那屋里去那脸上红扑扑儿的一脸酒气.奶奶不信回来只在咱们院门口等他他打那边过来时奶奶叫住他问问看他说什么。”金桂听了一心的怒气便道:“他那里就出来了呢.他既无情义问他作什么!"宝蟾道:“奶奶又迂了.他好说咱们也好说他不好说咱们再另打主意。”金桂听着有理因叫宝蟾瞧着他看他出去了.宝蟾答应着出来.金桂却去打开镜奁又照了一照把嘴唇儿又抹了一抹然后拿一条洒花绢子才要出来又似忘了什么的心里倒不知怎么是好了.只听宝蟾外面说道:“二爷今日高兴呵那里喝了酒来了?"金桂听了明知是叫他出来的意思连忙掀起帘子出来.只见薛蝌和宝蟾说道:“今日是张大爷的好日子所以被他们强不过吃了半钟到这时候脸还烧呢。”一句话没说完金桂早接口道:“自然人家外人的酒比咱们自己家里的酒是有趣儿的。”薛蝌被他拿话一激脸越红了连忙走过来陪笑道:“嫂子说那里的话。”宝蟾见他二人交谈便躲到屋里去了. 这金桂初时原要假意作薛蝌两句无奈一见他两颊微红双眸带涩别有一种谨愿可怜之意早把自己那骄悍之气感化到爪洼国去了因笑说道:“这么说你的酒是硬强着才肯喝的呢."薛蝌道:“我那里喝得来。”金桂道:“不喝也好强如象你哥哥喝出乱子来明儿娶了你们奶奶儿象我这样守活寡受孤单呢!"说到这里两个眼已经乜斜了两腮上也觉红晕了.薛蝌见这话越邪僻了打算着要走.金桂也看出来了那里容得早已走过来一把拉住.薛蝌急了道:“嫂子放尊重些。”说着浑身乱颤.金桂索性老着脸道:“你只管进来我和你说一句要紧的话。”正闹着忽听背后一个人叫道:“奶奶香菱来了。”把金桂唬了一跳回头瞧时却是宝蟾掀着帘子看他二人的光景一抬头见香菱从那边来了赶忙知会金桂.金桂这一惊不小手已松了.薛蝌得便脱身跑了.那香菱正走着原不理会忽听宝蟾一嚷才瞧见金桂在那里拉住薛蝌往里死拽.香菱却唬的心头乱跳自己连忙转身回去.这里金桂早已连吓带气呆呆的瞅着薛蝌去了.怔了半天恨了一声自己扫兴归房从此把香菱恨入骨髓.那香菱本是要到宝琴那里刚走出腰门看见这般吓回去了. 是日宝钗在贾母屋里听得王夫人告诉老太太要聘探春一事.贾母说道:“既是同乡的人很好.只是听见那孩子到过我们家里怎么你老爷没有提起?"王夫人道:“连我们也不知道."贾母道:“好便好但是道儿太远.虽然老爷在那里倘或将来老爷调任可不是我们孩子太单了吗。”王夫人道:“两家都是做官的也是拿不定.或者那边还调进来即不然终有个叶落归根.况且老爷既在那里做官上司已经说了好意思不给么?想来老爷的主意定了只是不做主故遣人来回老太太的。”贾母道:“你们愿意更好.只是三丫头这一去了不知三年两年那边可能回家?若再迟了恐怕我赶不上再见他一面了。”说着掉下泪来.王夫人道:“孩子们大了少不得总要给人家的.就是本乡本土的人除非不做官还使得若是做官的谁保得住总在一处.只要孩子们有造化就好.譬如迎姑娘倒配得近呢偏是时常听见他被女婿打闹甚至不给饭吃.就是我们送了东西去他也摸不着.近来听见益不好了也不放他回来.两口子拌起来就说咱们使了他家的银钱.可怜这孩子总不得个出头的日子.前儿我惦记他打人去瞧他迎丫头藏在耳房里不肯出来.老婆子们必要进去看见我们姑娘这样冷天还穿着几件旧衣裳.他一包眼泪的告诉婆子们说:回去别说我这么苦这也是命里所招也不用送什么衣服东西来不但摸不着反要添一顿打.说是我告诉的.老太太想想这倒是近处眼见的若不好更难受.倒亏了大太太也不理会他大老爷也不出个头!如今迎姑娘实在比我们三等使唤的丫头还不如.我想探丫头虽不是我养的老爷既看见过女婿定然是好才许的.只请老太太示下择个好日子多派几个人送到他老爷任上.该怎么着老爷也不肯将就。”贾母道:“有他老子作主你就料理妥当拣个长行的日子送去也就定了一件事。”王夫人答应着"是".宝钗听得明白也不敢则声只是心里叫苦:“我们家里姑娘们就算他是个尖儿如今又要远嫁眼看着这里的人一天少似一天了。”见王夫人起身告辞出去他也送了出来一径回到自己房中并不与宝玉说话.见袭人独自一个做活便将听见的话说了.袭人也很不受用. 却说赵姨娘听见探春这事反欢喜起来心里说道:“我这个丫头在家忒瞧不起我我何从还是个娘比他的丫头还不济.况且上水护着别人.他挡在头里连环儿也不得出头.如今老爷接了去我倒干净.想要他孝敬我不能够了.只愿意他象迎丫头似的我也称称愿。”一面想着一面跑到探春那边与他道喜说:“姑娘你是要高飞的人了到了姑爷那边自然比家里还好.想来你也是愿意的.便是养了你一场并没有借你的光儿.就是我有七分不好也有三分的好总不要一去了把我搁在脑杓子后头。”探春听着毫无道理只低头作活一句也不言语.赵姨娘见他不理气忿忿的自己去了. 这里探春又气又笑又伤心也不过自己掉泪而已.坐了一回闷闷的走到宝玉这边来.宝玉因问道:“三妹妹我听见林妹妹死的时候你在那里来着.我还听见说林妹妹死的时候远远的有音乐之声.或者他是有来历的也未可知。”探春笑道:“那是你心里想着罢了.只是那夜却怪不似人家鼓乐之音.你的话或者也是。”宝玉听了更以为实.又想前日自己神魂飘荡之时曾见一人说是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必是那里的仙子临凡.忽又想起那年唱戏做的嫦娥飘飘艳艳何等风致.过了一回探春去了.因必要紫鹃过来立即回了贾母去叫他.无奈紫鹃心里不愿意虽经贾母王夫人派了过来也就没法只是在宝玉跟前不是嗳声就是叹气的.宝玉背地里拉着他低声下气要问黛玉的话紫鹃从没好话回答.宝钗倒背底里夸他有忠心并不嗔怪他.那雪雁虽是宝玉娶亲这夜出过力的宝钗见他心地不甚明白便回了贾母王夫人将他配了一个小厮各自过活去了.王奶妈养着他将来好送黛玉的灵柩回南.鹦哥等小丫头仍伏侍了老太太.宝玉本想念黛玉因此及彼又想跟黛玉的人已经云散更加纳闷.闷到无可如何忽又想起黛玉死得这样清楚必是离凡返仙去了反又喜欢.忽然听见袭人和宝钗那里讲究探春出嫁之事宝玉听了啊呀的一声哭倒在炕上.唬得宝钗袭人都来扶起说:“怎么了?"宝玉早哭的说不出来定了一回子神说道:“这日子过不得了!我姊妹们都一个一个的散了!林妹妹是成了仙去了.大姐姐呢已经死了这也罢了没天天在一块.二姐姐呢碰着了一个混帐不堪的东西.三妹妹又要远嫁总不得见的了.史妹妹又不知要到那里去.薛妹妹是有了人家的.这些姐姐妹妹难道一个都不留在家里单留我做什么!"袭人忙又拿话解劝.宝钗摆着手说:“你不用劝他让我来问他。”因问着宝玉道:“据你的心里要这些姐妹都在家里陪到你老了都不要为终身的事吗?若说别人或者还有别的想头.你自己的姐姐妹妹不用说没有远嫁的就是有老爷作主你有什么法儿!打量天下独是你一个人爱姐姐妹妹呢若是都象你就连我也不能陪你了.大凡人念书原为的是明理怎么你益糊涂了.这么说起来我同袭姑娘各自一边儿去让你把姐姐妹妹们都邀了来守着你。”宝玉听了两只手拉住宝钗袭人道:“我也知道.为什么散的这么早呢?等我化了灰的时候再散也不迟。”袭人掩着他的嘴道:“又胡说.才这两天身上好些二奶奶才吃些饭.若是你又闹翻了我也不管了。”宝玉慢慢的听他两个人说话都有道理只是心上不知道怎么才好只得强说道:“我却明白但只是心里闹的慌。”宝钗也不理他暗叫袭人快把定心丸给他吃了慢慢的开导他.袭人便欲告诉探春说临行不必来辞宝钗道:“这怕什么.等消停几日待他心里明白还要叫他们多说句话儿呢.况且三姑娘是极明白的人不象那些假惺惺的人少不得有一番箴谏.他以后便不是这样了。”正说着贾母那边打过鸳鸯来说知道宝玉旧病又叫袭人劝说安慰叫他不要胡思乱想.袭人等应了.鸳鸯坐了一会子去了.那贾母又想起探春远行虽不备妆奁其一应动用之物俱该预备便把凤姐叫来将老爷的主意告诉了一遍即叫他料理去.凤姐答应不知怎么办理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一回 大观园月夜感幽魂 散花寺神签惊异兆 却说凤姐回至房中见贾琏尚未回来便分派那管办探春行装奁事的一干人.那天已有黄昏以后因忽然想起探春来要瞧瞧他去便叫丰儿与两个丫头跟着头里一个丫头打着灯笼.走出门来见月光已上照耀如水.凤姐便命打灯笼的"回去罢。”因而走至茶房窗下听见里面有人嘁嘁喳喳的又似哭又似笑又似议论什么的.凤姐知道不过是家下婆子们又不知搬什么是非心内大不受用便命小红进去装做无心的样子细细打听着用话套出原委来.小红答应着去了.凤姐只带着丰儿来至园门前门尚未关只虚虚的掩着.于是主仆二人方推门进去只见园中月色比着外面更觉明朗满地下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刚欲往秋爽斋这条路来只听唿的一声风过吹的那树枝上落叶满园中唰喇喇的作响枝梢上吱喽喽哨将那些寒鸦宿鸟都惊飞起来.凤姐吃了酒被风一吹只觉身上噤起来.那丰儿也把头一缩说:“好冷!"凤姐也撑不住便叫丰儿:“快回去把那件银鼠坎肩儿拿来我在三姑娘那里等着。”丰儿巴不得一声也要回去穿衣裳来答应了一声回头就跑了. 凤姐刚举步走了不远只觉身后ЮЮ哧哧似有闻嗅之声不觉头森然竖了起来.由不得回头一看只见黑油油一个东西在后面伸着鼻子闻他呢那两只眼睛恰似灯光一般.凤姐吓的魂不附体不觉失声的咳了一声.却是一只大狗.那狗抽头回身拖着一个扫帚尾巴一气跑上大土山上方站住了回身犹向凤姐拱爪儿.凤姐儿此时心跳神移急急的向秋爽斋来.已将来至门口方转过山子只见迎面有一个人影儿一恍.凤姐心中疑惑心里想着必是那一房里的丫头便问:“是谁?"问了两声并没有人出来已经吓得神魂飘荡.恍恍忽忽的似乎背后有人说道:“婶娘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忙回头一看只见这人形容俊俏衣履风流十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是那房那屋里的媳妇来.只听那人又说道:“婶娘只管享荣华受富贵的心盛把我那年说的立万年永远之基都付于东洋大海了."凤姐听说低头寻思总想不起.那人冷笑道:“婶娘那时怎样疼我了如今就忘在九霄云外了。”凤姐听了此时方想起来是贾蓉的先妻秦氏便说道:“嗳呀你是死了的人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啐了一口方转回身脚下不防一块石头绊了一跤犹如梦醒一般浑身汗如雨下.虽然毛悚然心中却也明白只见小红丰儿影影绰绰的来了.凤姐恐怕落人的褒贬连忙爬起来说道:“你们做什么呢去了这半天?快拿来我穿上罢。”一面丰儿走至跟前伏侍穿上小红过来搀扶.凤姐道:“我才到那里他们都睡了.咱们回去罢。”一面说一面带了两个丫头急急忙忙回到家中.贾琏已回来了只是见他脸上神色更变不似往常待要问他又知他素日性格不敢突然相问只得睡了.至次日五更贾琏就起来要往总理内庭都检点太监裘世安家来打听事务.因太早了见桌上有昨日送来的抄报便拿起来闲看.第一件是云南节度使王忠一本新获了一起私带神枪火药出边事共有十八名人犯.头一名鲍音口称系太师镇国公贾化家人.第二件苏州刺史李孝一本参劾纵放家奴倚势凌辱军民以致因奸不遂杀死节妇一家人命三口事.凶犯姓时名福自称系世袭三等职衔贾范家人.贾琏看见这两件心中早又不自在起来待要看第三件又恐迟了不能见裘世安的面因此急急的穿了衣服也等不得吃东西恰好平儿端上茶来喝了两口便出来骑马走了. 平儿在房内收拾换下的衣服.此时凤姐尚未起来平儿因说道:“今儿夜里我听着奶奶没睡什么觉我这会子替奶奶捶着好生打个盹儿罢。”凤姐半日不言语.平儿料着这意思是了便爬上炕来坐在身边轻轻的捶着.才捶了几拳那凤姐刚有要睡之意只听那边大姐儿哭了.凤姐又将眼睁开平儿连向那边叫道:“李妈你到底是怎么着?姐儿哭了.你到底拍着他些.你也忒好睡了。”那边李妈从梦中惊醒听得平儿如此说心中没好气只得狠命拍了几下口里嘟嘟哝哝的骂道:“真真的小短命鬼儿放着尸不挺三更半夜嚎你娘的丧!"一面说一面咬牙便向那孩子身上拧了一把.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凤姐听见说"了不得!你听听他该挫磨孩子了.你过去把那黑心的养汉老婆下死劲的打他几下子把妞妞抱过来。”平儿笑道:“奶奶别生气他那里敢挫磨姐儿只怕是不c防错碰了一下子也是有的.这会子打他几下子没要紧明儿叫他们背地里嚼舌根倒说三更半夜打人。”凤姐听了半日不言语长叹一声说道:“你瞧瞧这会子不是我十旺八旺的呢!明儿我要是死了剩下这小孽障还不知怎么样呢!"平儿笑道:“奶奶这怎么说!大五更的何苦来呢!"凤姐冷笑道:“你那里知道我是早已明白了.我也不久了.虽然活了二十五岁人家没见的也见了没吃的也吃了也算全了.所有世上有的也都有了.气也算赌尽了强也算争足了就是寿字儿上头缺一点儿也罢了。”平儿听说由不的滚下泪来.凤姐笑道:“你这会子不用假慈悲我死了你们只有欢喜的.你们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省得我是你们眼里的刺似的.只有一件你们知好歹只疼我那孩子就是了。”平儿听说这话越哭的泪人似的.凤姐笑道:“别扯你娘的臊了那里就死了呢.哭的那么痛!我不死还叫你哭死了呢。”平儿听说连忙止住哭道:“奶奶说得这么伤心。”一面说一面又捶半日不言语凤姐又朦胧睡去. 平儿方下炕来要去只听外面脚步响.谁知贾琏去迟了那裘世安已经上朝去了不遇而回心中正没好气进来就问平儿道:“那些人还没起来呢么?"平儿回说:“没有呢。”贾琏一路摔帘子进来冷笑道:“好好这会子还都不起来安心打擂台打撒手儿!"一叠声又要吃茶.平儿忙倒了一碗茶来.原来那些丫头老婆见贾琏出了门又复睡了不打谅这会子回来原不曾预备.平儿便把温过的拿了来.贾琏生气举起碗来哗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凤姐惊醒唬了一身冷汗嗳哟一声睁开眼只见贾琏气狠狠的坐在旁边平儿弯着腰拾碗片子呢.凤姐道:“你怎么就回来了?"问了一声半日不答应只得又问一声.贾琏嚷道:“你不要我回来叫我死在外头罢!"凤姐笑道:“这又是何苦来呢!常时我见你不象今儿回来的快问你一声也没什么生气的。”贾琏又嚷道:“又没遇见怎么不快回来呢!"凤姐笑道:“没有遇见少不得奈烦些明儿再去早些儿自然遇见了。”贾琏嚷道:“我可不吃着自己的饭替人家赶獐子呢.我这里一大堆的事没个动秤儿的没来由为人家的事瞎闹了这些日子当什么呢!正经那有事的人还在家里受用死活不知还听见说要锣鼓喧天的摆酒唱戏做生日呢.我可瞎跑他娘的腿子!"一面说一面往地下啐了一口又骂平儿.凤姐听了气的干咽要和他分证想了一想又忍住了勉强陪笑道:“何苦来生这么大气大清早起和我叫喊什么.谁叫你应了人家的事?你既应了就得耐烦些少不得替人家办办.也没见这个人自己有为难的事还有心肠唱戏摆酒的闹!"贾琏道:“你可说么你明儿倒也问问他!"凤姐诧异道:“问谁?"贾琏道:“问谁!问你哥哥。”凤姐道:“是他吗?"贾琏道:“可不是他还有谁呢!"凤姐忙问道:“他又有什么事叫你替他跑?"贾琏道:“你还在坛子里呢。”凤姐道:“真真这就奇了我连一个字儿也不知道."贾琏道:“你怎么能知道呢这个事连太太和姨太太还不知道呢.头一件怕太太和姨太太不放心二则你身上又常嚷不好所以我在外头压住了不叫里头知道的.说起来真真可人恼!你今儿不问我我也不便告诉你.你打谅你哥哥行事象个人呢你知道外头人都叫他什么?"凤姐道:“叫他什么?"贾琏道:“叫他什么叫他忘仁!"凤姐扑哧的一笑:“他可不叫王仁叫什么呢。”贾琏道:“你打谅那个王仁吗是忘了仁义礼智信的那个忘仁哪!"凤姐道:“这是什么人这么刻薄嘴儿遭塌人。”贾琏道:“不是遭塌他吗今儿索性告诉你你也不知道知道你那哥哥的好处到底知道他给他二叔做生日啊!"凤姐想了一想道:“嗳哟可是呵我还忘了问你二叔不是冬天的生日吗?我记得年年都是宝玉去.前者老爷升了二叔那边送过戏来我还偷偷儿的说二叔为人是最啬刻的比不得大舅太爷.他们各自家里还乌眼鸡似的.不么昨儿大舅太爷没了你瞧他是个兄弟他还出了个头儿揽了个事儿吗!所以那一天说赶他的生日咱们还他一班子戏省了亲戚跟前落亏欠.如今这么早就做生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贾琏道:“你还作梦呢.他一到京接着舅太爷的尾就开了一个吊他怕咱们知道拦他所以没告诉咱们弄了好几千银子.后来二舅嗔着他说他不该一网打尽.他吃不住了变了个法子就指着你们二叔的生日撒了个网想着再弄几个钱好打点二舅太爷不生气也不管亲戚朋友冬天夏天的人家知道不知道这么丢脸!你知道我起早为什么?这如今因海疆的事情御史参了一本说是大舅太爷的亏空本员已故应着落其弟王子胜侄王仁赔补.爷儿两个急了找了我给他们托人情.我见他们吓的那么个样儿再者又关系太太和你我才应了.想着找找总理内庭都检点老裘替办办或者前任后任挪移挪移.偏又去晚了他进里头去了我白起来跑了一趟.他们家里还那里定戏摆酒呢.你说说叫人生气不生气!” 凤姐听了才知王仁所行如此.但他素性要强护短听贾琏如此说便道:“凭他怎么样到底是你的亲大舅儿.再者这件事死的大太爷活的二叔都感激你.罢了没什么说的我们家的事少不得我低三下四的求你了省的带累别人受气背地里骂我。”说着眼泪早流下来掀开被窝一面坐起来一面挽头一面披衣裳.贾琏道:“你倒不用这么着是你哥哥不是人我并没说你呀.况且我出去了你身上又不好我都起来了他们还睡觉.咱们老辈子有这个规矩么!你如今作好好先生不管事了.我说了一句你就起来明儿我要嫌这些人难道你都替了他们么.好没意思啊!"凤姐听了这些话才把泪止住了说道:“天呢不早了我也该起来了.你有这么说的你替他们家在心的办办那就是你的情分了.再者也不光为我就是太太听见也喜欢。”贾琏道:“是了知道了.大萝卜还用屎浇。”平儿道:“奶奶这么早起来做什么那一天奶奶不是起来有一定的时候儿呢.爷也不知是那里的邪火拿着我们出气.何苦来呢奶奶也算替爷挣够了那一点儿不是奶奶挡头阵.不是我说爷把现成儿的也不知吃了多少这会子替奶奶办了一点子事又关会着好几层儿呢就是这么拿糖作醋的起来也不怕人家寒心.况且这也不单是***事呀.我们起迟了原该爷生气左右到底是奴才呀.奶奶跟前尽着身子累的成了个病包儿了这是何苦来呢。”说着自己的眼圈儿也红了.那贾琏本是一肚子闷气那里见得这一对娇妻美妾又尖利又柔情的话呢便笑道:“够了算了罢.他一个人就够使的了不用你帮着.左右我是外人多早晚我死了你们就清净了."凤姐道:“你也别说那个话谁知道谁怎么样呢.你不死我还死呢早死一天早心净."说着又哭起来.平儿只得又劝了一回.那时天已大亮日影横窗.贾琏也不便再说站起来出去了. 这里凤姐自己起来正在梳洗忽见王夫人那边小丫头过来道:“太太说了叫问二奶奶今日过舅太爷那边去不去?要去说叫二奶奶同着宝二奶奶一路去呢。”凤姐因方才一段话已经灰心丧意恨娘家不给争气又兼昨夜园中受了那一惊也实在没精神便说道:“你先回太太去我还有一两件事没办清今日不能去.况且他们那又不是什么正经事.宝二奶奶要去各自去罢。”小丫头答应着回去回复了.不在话下. 且说凤姐梳了头换了衣服想了想虽然自己不去也该带个信儿.再者宝钗还是新媳妇出门子自然要过去照应照应的.于是见过王夫人支吾了一件事便过来到宝玉房中.只见宝玉穿着衣服歪在炕上两个眼睛呆呆的看宝钗梳头.凤姐站在门口还是宝钗一回头看见了连忙起身让坐.宝玉也爬起来凤姐才笑嘻嘻的坐下.宝钗因说麝月道"你们瞧着二奶奶进来也不言语声儿。”麝月笑着道:“二奶奶头里进来就摆手儿不叫言语么。”凤姐因向宝玉道:“你还不走等什么呢.没见这么大人了还是这么小孩子气的.人家各自梳头你爬在旁边看什么?成日家一块子在屋里还看不够?也不怕丫头们笑话。”说着哧的一笑又瞅着他咂嘴儿.宝玉虽也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理会把个宝钗直臊的满脸飞红又不好听着又不好说什么只见袭人端过茶来只得搭讪着自己递了一袋烟.凤姐儿笑着站起来接了道:“二妹妹你别管我们的事你快穿衣服罢."宝玉一面也搭讪着找这个弄那个.凤姐道:“你先去罢那里有个爷们等着奶奶们一块儿走的理呢."宝玉道:“我只是嫌我这衣裳不大好不如前年穿着老太太给的那件雀金呢好。”凤姐因怄他道:“你为什么不穿?"宝玉道:“穿着太早些。”凤姐忽然想起自悔失言幸亏宝钗也和王家是内亲只是那些丫头们跟前已经不好意思了.袭人却接着说道:“二奶奶还不知道呢就是穿得他也不穿了。”凤姐儿道:“这是什么原故?"袭人道:“告诉二奶奶真真是我们这位爷的行事都是天外飞来的.那一年因二舅太爷的生日老太太给了他这件衣裳谁知那一天就烧了.我妈病重了我没在家.那时候还有晴雯妹妹呢听见说病着整给他补了一夜第二天老太太才没瞧出来呢.去年那一天上学天冷我叫焙茗拿了去给他披披.谁知这位爷见了这件衣裳想起晴雯来了说了总不穿了叫我给他收一辈子呢。”凤姐不等说完便道:“你提晴雯可惜了儿的那孩子模样儿手儿都好就只嘴头子利害些.偏偏儿的太太不知听了那里的谣言活活儿的把个小命儿要了.还有一件事那一天我瞧见厨房里柳家的女人他女孩儿叫什么五儿那丫头长的和晴雯脱了个影儿似的.我心里要叫他进来后来我问他妈他妈说是很愿意.我想着宝二爷屋里的小红跟了我去我还没还他呢就把五儿补过来.平儿说太太那一天说了凡象那个样儿的都不叫派到宝二爷屋里呢.我所以也就搁下了.这如今宝二爷也成了家了还怕什么呢不如我就叫他进来.可不知宝二爷愿意不愿意?要想着晴雯只瞧见这五儿就是了。”宝玉本要走听见这些话已呆了.袭人道:“为什么不愿意早就要弄了来的只是因为太太的话说的结实罢了。”凤姐道:“那么着明儿我就叫他进来.太太的跟前有我呢。”宝玉听了喜不自胜才走到贾母那边去了.这里宝钗穿衣服.凤姐儿看他两口儿这般恩爱缠绵想起贾琏方才那种光景好不伤心坐不住便起身向宝钗笑道:“我和你向老太太屋里去罢。”笑着出了房门一同来见贾母. 宝玉正在那里回贾母往舅舅家去.贾母点头说道:“去罢只是少吃酒早些回来.你身子才好些。”宝玉答应着出来刚走到院内又转身回来向宝钗耳边说了几句不知什么.宝钗笑道:“是了你快去罢。”将宝玉催着去了.这贾母和凤姐宝钗说了没三句话只见秋纹进来传说:“二爷打焙茗转来说请二奶奶。”宝钗说道:“他又忘了什么又叫他回来?"秋纹道:“我叫小丫头问了焙茗说是二爷忘了一句话二爷叫我回来告诉二奶奶:若是去呢快些来罢若不去呢别在风地里站着."说的贾母凤姐并地下站着的众老婆子丫头都笑了.宝钗飞红了脸把秋纹啐了一口说道:“好个糊涂东西!这也值得这样慌慌张张跑了来说。”秋纹也笑着回去叫小丫头去骂焙茗.那焙茗一面跑着一面回头说道:“二爷把我巴巴的叫下马来叫回来说的.我若不说回来对出来又骂我了.这会子说了他们又骂我。”那丫头笑着跑回来说了.贾母向宝钗道:“你去罢省得他这么记挂。”说的宝钗站不住又被凤姐怄他顽笑没好意思才走了. 只见散花寺的姑子大了来了给贾母请安见过了凤姐坐着吃茶.贾母因问他:“这一向怎么不来?"大了道:“因这几日庙中作好事有几位诰命夫人不时在庙里起坐所以不得空儿来.今日特来回老祖宗明儿还有一家作好事不知老祖宗高兴不高兴若高兴也去随喜随喜。”贾母便问:“做什么好事?"大了道:“前月为王大人府里不干净见神见鬼的偏生那太太夜间又看见去世的老爷.因此昨日在我庙里告诉我要在散花菩萨跟前许愿烧香做四十九天的水6道场保佑家口安宁亡者升天生者获福.所以我不得空儿来请老太太的安。”却说凤姐素日最厌恶这些事的自从昨夜见鬼心中总是疑疑惑惑的如今听了大了这些话不觉把素日的心性改了一半已有三分信意便问大了道:“这散花菩萨是谁?他怎么就能避邪除鬼呢?"大了见问便知他有些信意便说道:“奶奶今日问我让我告诉奶奶知道.这个散花菩萨来历根基不浅道行非常.生在西天大树国中父母打柴为生.养下菩萨来头长三角眼横四目身长三尺两手拖地.父母说这是妖精便弃在冰山之后了.谁知这山上有一个得道的老猢狲出来打食看见菩萨顶上白气冲天虎狼远避知道来历非常便抱回洞中抚养.谁知菩萨带了来的聪慧禅也会谈与猢狲天天谈道参禅说的天花散漫缤纷.至一千年后飞升了.至今山上犹见谈经之处天花散漫所求必灵时常显圣救人苦厄.因此世人才盖了庙塑了像供奉。”凤姐道:“这有什么凭据呢?"大了道:“奶奶又来搬驳了.一个佛爷可有什么凭据呢?就是撒谎也不过哄一两个人罢咧难道古往今来多少明白人都被他哄了不成.奶奶只想惟有佛家香火历来不绝他到底是祝国祝民有些灵验人才信服。”凤姐听了大有道理因道:“既这么我明儿去试试.你庙里可有签?我去求一签我心里的事签上批的出?批的出来我从此就信了。”大了道:“我们的签最是灵的明儿奶奶去求一签就知道了."贾母道:“既这么着索性等到后日初一你再去求。”说着大了吃了茶到王夫人各房里去请了安回去不提. 这里凤姐勉强扎挣着到了初一清早令人预备了车马带着平儿并许多奴仆来至散花寺.大了带了众姑子接了进去.献茶后便洗手至大殿上焚香.那凤姐儿也无心瞻仰圣像一秉虔诚磕了头举起签筒默默的将那见鬼之事并身体不安等故祝告了一回.才摇了三下只听唰的一声筒中撺出一支签来.于是叩头拾起一看只见写着"第三十三签上上大吉。”大了忙查签薄看时只见上面写着"王熙凤衣锦还乡".凤姐一见这几个字吃一大惊惊问大了道:“古人也有叫王熙凤的么?"大了笑道:“奶奶最是通今博古的难道汉朝的王熙凤求官的这一段事也不晓得?"周瑞家的在旁笑道:“前年李先儿还说这一回书的我们还告诉他重着***名字不要叫呢。”凤姐笑道:“可是呢我倒忘了。”说着又瞧底下的写的是: 去国离乡二十年于今衣锦返家园. 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行人至音信迟讼宜和婚再议.看完也不甚明白.大了道:“奶奶大喜.这一签巧得很奶奶自幼在这里长大何曾回南京去了.如今老爷放了外任或者接家眷来顺便还家奶奶可不是衣锦还乡了?"一面说一面抄了个签经交与丫头.凤姐也半疑半信的.大了摆了斋来凤姐只动了一动放下了要走又给了香银.大了苦留不住只得让他走了.凤姐回至家中见了贾母王夫人等问起签来命人一解都欢喜非常"或者老爷果有此心咱们走一趟也好。”凤姐儿见人人这么说也就信了.不在话下. 却说宝玉这一日正睡午觉醒来不见宝钗正要问时只见宝钗进来.宝玉问道:“那里去了?半日不见。”宝钗笑道:“我给凤姐姐瞧一回签。”宝玉听说便问是怎么样的.宝钗把签帖念了一回又道:“家中人人都说好的.据我看这衣锦还乡四字里头还有原故后来再瞧罢了。”宝玉道:“你又多疑了妄解圣意.衣锦还乡四字从古至今都知道是好的今儿你又偏生看出缘故来了.依你说这衣锦还乡还有什么别的解说?"宝钗正要解说只见王夫人那边打丫头过来请二奶奶.宝钗立刻过去.未知何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二回 宁国府骨肉病灾襟?大观园符水驱妖孽 话说王夫人打人来唤宝钗宝钗连忙过来请了安.王夫人道:“你三妹妹如今要出嫁了只得你们作嫂子的大家开导开导他也是你们姊妹之情.况且他也是个明白孩子我看你们两个也很合的来.只是我听见说宝玉听见他三妹妹出门子哭的了不的你也该劝劝他.如今我的身子是十病九痛的你二嫂子也是三日好两日不好.你还心地明白些诸事也别说只管吞着不肯得罪人将来这一番家事都是你的担子。”宝钗答应着.王夫人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二嫂子昨儿带了柳家媳妇的丫头来说补在你们屋里。”宝钗道:“今日平儿才带过来说是太太和二***主意。”王夫人道:“是呦你二嫂子和我说我想也没要紧不便驳他的回.只是一件我见那孩子眉眼儿上头也不是个很安顿的.起先为宝玉房里的丫头狐狸似的我撵了几个那时候你也知道不然你怎么搬回家去了呢.如今有你自然不比先前了.我告诉你不过留点神儿就是了.你们屋里就是袭人那孩子还可以使得。”宝钗答应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过来了.饭后到了探春那边自有一番殷勤劝慰之言不必细说. 次日探春将要起身又来辞宝玉.宝玉自然难割难分.探春便将纲常大体的话说的宝玉始而低头不语后来转悲作喜似有醒悟之意.于是探春放心辞别众人竟上轿登程水舟车6而去. 先前众姊妹们都住在大观园中后来贾妃薨后也不修葺.到了宝玉娶亲林黛玉一死史湘云回去宝琴在家住着园中人少况兼天气寒冷李纨姊妹探春惜春等俱挪回旧所.到了花朝月夕依旧相约顽耍.如今探春一去宝玉病后不出屋门益没有高兴的人了.所以园中寂寞只有几家看园的人住着那日尤氏过来送探春起身因天晚省得套车便从前年在园里开通宁府的那个便门里走过去了.觉得凄凉满目台榭依然女墙一带都种作园地一般心中怅然如有所失因到家中便有些身上热扎挣一两天竟躺倒了.日间的烧犹可夜里身热异常便谵语绵绵.贾珍连忙请了大夫看视.说感冒起的如今缠经入了足阳明胃经所以谵语不清如有所见有了大秽即可身安.尤氏服了两剂并不稍减更加起狂来. 贾珍着急便叫贾蓉来打听外头有好医生再请几位来瞧瞧.贾蓉回道:“前儿这位太医是最兴时的了.只怕我母亲的病不是药治得好的。”贾珍道:“胡说不吃药难道由他去罢。”贾蓉道:“不是说不治.为的是前日母亲从西府去回来是穿着园子里走来家的一到了家就身上烧别是撞客着了罢?外头有个毛半仙是南方人卦起的很灵不如请他来占卦占卦.看有信儿呢就依着他要是不中用再请别的好大夫来。”贾珍听了即刻叫人请来.坐在书房内喝了茶便说:“府上叫我不知占什么事?"贾蓉道:“家母有病请教一卦。”毛半仙道:“既如此取净水洗手设下香案.让我起出一课来看就是了。”一时下人安排定了.他便怀里掏出卦筒来走到上头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手内摇着卦筒口里念道:“伏以太极两仪交感.图书出而变化不穷神圣作而诚求必应.兹有信官贾某为因母病虔请伏羲王周公孔子四大圣人鉴临在上诚感则灵有凶报凶有吉报吉.先请内象三爻。”说着将筒内的钱倒在盘内说"有灵的头一爻就是交。”拿起来又摇了一摇倒出来说是单.第三爻又是交.检起钱来嘴里说是:“内爻已示更请外象三爻完成一卦。”起出来是单拆单.那毛半仙收了卦筒和铜钱便坐下问道:“请坐请坐.让我来细细的看看.这个卦乃是未济之卦.世爻是第三爻午火兄弟劫财晦气是一定该有的.如今尊驾为母问病用神是初爻真是父母爻动出官鬼来.五爻上又有一层官鬼我看令堂太夫人的病是不轻的.还好还好如今子亥之水休囚寅木动而生火.世爻上动出一个子孙来倒是克鬼的.况且日月生身再隔两日子水官鬼落空交到戌日就好了.但是父母爻上变鬼恐怕令尊大人也有些关碍.就是本身世爻比劫过重到了水旺土衰的日子也不好。”说完了便撅着胡子坐着.贾蓉起先听他捣鬼心里忍不住要笑听他讲的卦理明白又说生怕父亲也不好便说道:“卦是极高明的但不知我母亲到底是什么病?"毛半仙道:“据这卦上世爻午火变水相克必是寒火凝结.若要断得清楚揲蓍也不大明白除非用大六壬才断得准。”贾蓉道:“先生都高明的么?"毛半仙道:“知道些。”贾蓉便要请教报了一个时辰.毛先生便画了盘子将神将排定。”算去是戌上白虎这课叫做魄化课.大凡白虎乃是凶将乘旺象气受制便不能为害.如今乘着死神死煞及时令囚死则为饿虎定是伤人.就如魄神受惊消散故名魄化.这课象说是人身丧鬼忧患相仍病多丧死讼有忧惊.按象有日暮虎临必定是傍晚得病的.象内说凡占此课必定旧宅有伏虎作怪或有形响.如今尊驾为大人而占正合着虎在阳忧男在阴忧女.此课十分凶险呢。”贾蓉没有听完唬得面上失色道:“先生说得很是.但与那卦又不大相合到底有妨碍么?"毛半仙道:“你不用慌待我慢慢的再看。”低着头又咕哝了一会子便说"好了有救星了!算出巳上有贵神救解谓之魄化魂归.先忧后喜是不妨事的.只要小心些就是了。” 贾蓉奉上卦金送了出去回禀贾珍说是:“母亲的病是在旧宅傍晚得的为撞着什么伏尸白虎。”贾珍道:“你说你母亲前日从园里走回来的可不是那里撞着的.你还记得你二婶娘到园里去回来就病了.他虽没有见什么后来那些丫头老婆们都说是山子上一个毛烘烘的东西眼睛有灯笼大还会说话把他二奶奶赶了回来唬出一场病来。”贾蓉道:“怎么不记得.我还听见宝叔家的茗烟说晴雯是做了园里芙蓉花的神了林姑娘死了半空里有音乐必定他也是管什么花儿了.想这许多妖怪在园里还了得!头里人多阳气重常来常往不打紧.如今冷落的时候母亲打那里走还不知踹了什么花儿呢不然就是撞着那一个.那卦也还算是准的。”贾珍道:“到底说有妨碍没有呢?"贾蓉道:“据他说到了戌日就好了.只愿早两天好或除两天才好。”贾珍道:“这又是什么意思?"贾蓉道:“那先生若是这样准生怕老爷也有些不自在。”正说着里头喊说"奶奶要坐起到那边园里去丫头们都按捺不住。”贾珍等进去安慰定了.只闻尤氏嘴里乱说:“穿红的来叫我穿绿的来赶我。”地下这些人又怕又好笑.贾珍便命人买些纸钱送到园里烧化果然那夜出了汗便安静些.到了戌日也就渐渐的好起来.由是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都说大观园中有了妖怪.唬得那些看园的人也不修花补树灌溉果蔬.起先晚上不敢行走以致鸟兽逼人甚至日里也是约伴持械而行.过了些时果然贾珍患病.竟不请医调治轻则到园化纸许愿重则详星拜斗.贾珍方好贾蓉等相继而病.如此接连数月闹得两府俱怕.从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妖.园中出息一概全b各房月例重新添起反弄得荣府中更加拮据.那些看园的没有了想头个个要离此处每每造言生事便将花妖树怪编派起来各要搬出将园门封固再无人敢到园中.以致崇楼高阁琼馆瑶台皆为禽兽所栖. 却说晴雯的表兄吴贵正住在园门口他媳妇自从晴雯死后听见说作了花神每日晚间便不敢出门.这一日吴贵出门买东西回来晚了.那媳妇子本有些感冒着了日间吃错了药晚上吴贵到家已死在炕上.外面的人因那媳妇子不妥当便都说妖怪爬过墙吸了精去死的.于是老太太着急的了不得替另派了好些人将宝玉的住房围住巡逻打更.这些小丫头们还说有的看见红脸的有的看见很俊的女人的吵嚷不休.唬得宝玉天天害怕.亏得宝钗有把持的听得丫头们混说便唬吓着要打所以那些谣言略好些.无奈各房的人都是疑人疑鬼的不安静也添了人坐更于是更加了好些食用.独有贾赦不大很信说:“好好园子那里有什么鬼怪!"挑了个风清日暖的日子带了好几个家人手内持着器械到园踹看动静.众人劝他不依.到了园中果然阴气逼人.贾赦还扎挣前走跟的人都探头缩脑.内中有个年轻的家人心内已经害怕只听呼的一声回过头来只见五色灿烂的一件东西跳过去了唬得嗳哟一声腿子软便躺倒了.贾赦回身查问那小子喘嘘嘘的回道:“亲眼看见一个黄脸红须绿衣青裳一个妖怪走到树林子后头山窟窿里去了。”贾赦听了便也有些胆怯问道:“你们都看见么?"有几个推顺水船儿的回说:“怎么没瞧见因老爷在头里不敢惊动罢了.奴才们还撑得住。”说得贾赦害怕也不敢再走急急的回来吩咐小子们:“不要提及只说看遍了没有什么东西。”心里实也相信要到真人府里请法官驱邪.岂知那些家人无事还要生事今见贾赦怕了不但不瞒着反添些穿凿说得人人吐舌. 贾赦没法只得请道士到园作法事驱邪逐妖.择吉日先在省亲正殿上铺排起坛场上供三清圣像旁设二十八宿并马赵温周四大将下排三十六天将图像.香花灯烛设满一堂钟鼓法器排两边插着五方旗号.道纪司派定四十九位道众的执事净了一天的坛.三位法官行香取水毕然后擂起法鼓法师们俱戴上七星冠披上九宫八卦的法衣踏着登云履手执牙笏便拜表请圣.又念了一天的消灾驱邪接福的《洞元经》以后便出榜召将.榜上大书"太乙混元上清三境灵宝符录演教**师行敕令本境诸神到坛听用。” 那日两府上下爷们仗着法师擒妖都到园中观看都说:“好**令!呼神遣将的闹起来不管有多少妖怪也唬跑了。”大家都挤到坛前.只见小道士们将旗幡举起按定五方站住伺候法师号令.三位法师一位手提宝剑拿着法水一位捧着七星皂旗一位举着桃木打妖鞭立在坛前.只听法器一停上头令牌三下口中念念有词那五方旗便团团散布.法师下坛叫本家领着到各处楼阁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洒了法水将剑指画了一回回来连击牌令将七星旗祭起众道士将旗幡一聚接下打怪鞭望空打了三下.本家众人都道拿住妖怪争着要看及到跟前并不见有什么形响.只见法师叫众道士拿取瓶罐将妖收下加上封条.法师朱笔书符收禁令人带回在本观塔下镇住一面撤坛谢将. 贾赦恭敬叩谢了法师.贾蓉等小弟兄背地都笑个不住说:“这样的大排场我打量拿着妖怪给我们瞧瞧到底是些什么东西那里知道是这样收罗究竟妖怪拿去了没有?"贾珍听见骂道:“糊涂东西妖怪原是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如今多少神将在这里还敢现形吗!无非把这妖气收了便不作祟就是法力了。”众人将信将疑且等不见响动再说.那些下人只知妖怪被擒疑心去了便不大惊小怪往后果然没人提起了.贾珍等病愈复原都道法师神力.独有一个小子笑说道:“头里那些响动我也不知道就是跟着大老爷进园这一日明明是个大公野鸡飞过去了拴儿吓离了眼说得活象.我们都替他圆了个谎大老爷就认真起来.倒瞧了个很热闹的坛场。”众人虽然听见那里肯信究无人住. 一日贾赦无事正想要叫几个家下人搬住园中看守房屋惟恐夜晚藏匿奸人.方欲传出话去只见贾琏进来请了安回说今日到他大舅家去听见一个荒信"说是二叔被节度使参进来为的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请旨革职的事。”贾赦听了吃惊道:“只怕是谣言罢.前儿你二叔带书子来说探春于某日到了任所择了某日吉时送了你妹子到了海疆路上风恬浪静合家不必挂念.还说节度认亲倒设席贺喜那里有做了亲戚倒提参起来的.且不必言语快到吏部打听明白就来回我。” 贾琏即刻出去不到半日回来便说:“才到吏部打听果然二叔被参.题本上去亏得皇上的恩典没有交部便下旨意说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苛虐百姓本应革职姑念初膺外任不谙吏治被属员蒙蔽着降三级加恩仍以工部员外上行走并令即日回京.这信是准的.正在吏部说话的时候来了一个江西引见知县说起我们二叔是很感激的但说是个好上司只是用人不当那些家人在外招摇撞骗欺凌属员已经把好名声都弄坏了.节度大人早已知道也说我们二叔是个好人.不知怎么样这回又参了.想是忒闹得不好恐将来弄出大祸所以借了一件失察的事情参的倒是避重就轻的意思也未可知。”贾赦未听说完便叫贾琏:“先去告诉你婶子知道且不必告诉老太太就是了。”贾琏去回王夫人.未知有何话说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三回 施毒计金桂自焚身 昧真禅雨村空遇旧 话说贾琏到了王夫人那边一一的说了.次日到了部里打点停妥回来又到王夫人那边将打点吏部之事告知.王夫人便道:“打听准了么?果然这样老爷也愿意合家也放心.那外任是何尝做得的!若不是那样的参回来只怕叫那些混帐东西把老爷的性命都坑了呢!"贾琏道:“太太那里知道?"王夫人道:“自从你二叔放了外任并没有一个钱拿回来把家里的倒掏摸了好些去了.你瞧那些跟老爷去的人他男人在外头不多几时那些小老婆子们便金头银面的妆扮起来了可不是在外头瞒着老爷弄钱?你叔叔便由着他们闹去若弄出事来不但自己的官做不成只怕连祖上的官也要抹掉了呢."贾琏道:“婶子说得很是.方才我听见参了吓的了不得直等打听明白才放心.也愿意老爷做个京官安安逸逸的做几年才保得住一辈子的声名.就是老太太知道了倒也是放心的只要太太说得宽缓些。”王夫人道:“我知道.你到底再去打听打听。” 贾琏答应了才要出来只见薛姨妈家的老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到王夫人里间屋内也没说请安便道:“我们太太叫我来告诉这里的姨太太说我们家了不得了又闹出事来了。”王夫人听了便问:“闹出什么事来?"那婆子又说:“了不得了不得!"王夫人哼道:“糊涂东西!有要紧事你到底说啊!"婆子便说:“我们家二爷不在家一个男人也没有.这件事情出来怎么办!要求太太打几位爷们去料理料理。”王夫人听着不懂便急着道:“究竟要爷们去干什么事?"婆子道:“我们大奶奶死了。”王夫人听了便啐道:“这种女人死死了罢咧也值得大惊小怪的!"婆子道:“不是好好儿死的是混闹死的.快求太太打人去办办。”说着就要走.王夫人又生气又好笑说:“这婆子好混帐.琏哥儿倒不如你过去瞧瞧别理那糊涂东西。”那婆子没听见打人去只听见说别理他他便赌气跑回去了.这里薛姨妈正在着急再等不来好容易见那婆子来了便问:“姨太太打谁来?"婆子叹说道:“人最不要有急难事什么好亲好眷看来也不中用.姨太太不但不肯照应我们倒骂我糊涂。”薛姨妈听了又气又急道:“姨太太不管你姑奶奶怎么说了?"婆子道:“姨太太既不管我们家的姑奶奶自然更不管了.没有去告诉。”薛姨妈啐道:“姨太太是外人姑娘是我养的怎么不管!"婆子一时省悟道:“是啊这么着我还去。” 正说着只见贾琏来了给薛姨妈请了安道了恼回说:“我婶子知道弟妇死了问老婆子再说不明着急得很打我来问个明白还叫我在这里料理.该怎么样姨太太只管说了办去。”薛姨妈本来气得干哭听见贾琏的话便笑着说:“倒要二爷费心.我说姨太太是待我们最好的都是这老货说不清几乎误了事.请二爷坐下等我慢慢的告诉你."便说:“不为别的事为的是媳妇不是好死的。”贾琏道:“想是为兄弟犯事怨命死的?"薛姨妈道:“若这样倒好了.前几个月头里他天天蓬头赤脚的疯闹.后来听见你兄弟问了死罪他虽哭了一场以后倒擦脂抹粉的起来.我若说他又要吵个了不得我总不理他.有一天不知怎么样来要香菱去作伴我说:你放着宝蟾还要香菱做什么况且香菱是你不爱的何苦招气生.他必不依.我没法儿便叫香菱到他屋里去.可怜这香菱不敢违我的话带着病就去了.谁知道他待香菱很好我倒喜欢.你大妹妹知道了说:只怕不是好心罢.我也不理会.头几天香菱病着他倒亲手去做汤给他吃那知香菱没福刚端到跟前他自己烫了手连碗都砸了.我只说必要迁怒在香菱身上他倒没生气自己还拿笤帚扫了拿水泼净了地仍旧两个人很好.昨儿晚上又叫宝蟾去做了两碗汤来自己说同香菱一块儿喝.隔了一回听见他屋里两只脚蹬响宝蟾急的乱嚷以后香菱也嚷着扶着墙出来叫人.我忙着看去只见媳妇鼻子眼睛里都流出血来在地下乱滚两手在心口乱抓两脚乱蹬把我就吓死了问他也说不出来只管直嚷闹了一回就死了.我瞧那光景是服了毒的.宝蟾便哭着来揪香菱说他把药药死了奶奶了.我看香菱也不是这么样的人再者他病的起还起不来怎么能药人呢.无奈宝蟾一口咬定.我的二爷这叫我怎么办!只得硬着心肠叫老婆子们把香菱捆了交给宝蟾便把房门反扣了.我同你二妹妹守了一夜等府里的门开了才告诉去的.二爷你是明白人这件事怎么好?"贾琏道:“夏家知道了没有?"薛姨妈道:“也得撕掳明白了才好报啊。”贾琏道:“据我看起来必要经官才了得下来.我们自然疑在宝蟾身上别人便说宝蟾为什么药死他奶奶也是没答对的.若说在香菱身上竟还装得上。”正说着只见荣府女人们进来说:“我们二奶奶来了。”贾琏虽是大伯子因从小儿见的也不回避.宝钗进来见了母亲又见了贾琏便往里间屋里同宝琴坐下.薛姨妈也将前事告诉一遍.宝钗便说:“若把香菱捆了可不是我们也说是香菱药死的了么?妈妈说这汤是宝蟾做的就该捆起宝蟾来问他呀.一面便该打人报夏家去一面报官的是。”薛姨妈听见有理便问贾琏.贾琏道:“二妹子说得很是.报官还得我去托了刑部里的人相验问口供的时候有照应得.只是要捆宝蟾放香菱倒怕难些。”薛姨妈道:“并不是我要捆香菱我恐怕香菱病中受怨着急一时寻死又添了一条人命才捆了交给宝蟾也是一个主意。”贾琏道:“虽是这么说我们倒帮了宝蟾了.若要放都放要捆都捆他们三个人是一处的.只要叫人安慰香菱就是了。”薛姨妈便叫人开门进去宝钗就派了带来几个女人帮着捆宝蟾.只见香菱已哭得死去活来宝蟾反得意洋洋.以后见人要捆他便乱嚷起来.那禁得荣府的人吆喝着也就捆了.竟开着门好叫人看着.这里报夏家的人已经去了. 那夏家先前不住在京里因近年消索又记挂女儿新近搬进京来.父亲已没只有母亲又过继了一个混帐儿子把家业都花完了不时的常到薛家.那金桂原是个水性人儿那里守得住空房况兼天天心里想念薛蝌便有些饥不择食的光景.无奈他这一乾兄弟又是个蠢货虽也有些知觉只是尚未入港.所以金桂时常回去也帮贴他些银钱.这些时正盼金桂回家只见薛家的人来心里就想又拿什么东西来了.不料说这里姑娘服毒死了他便气得乱嚷乱叫.金桂的母亲听见了更哭喊起来说:“好端端的女孩儿在他家为什么服了毒呢!"哭着喊着的带了儿子也等不得雇车便要走来.那夏家本是买卖人家如今没了钱那顾什么脸面.儿子头里就走他跟了一个破老婆子出了门在街上啼啼哭哭的雇了一辆破车便跑到薛家. 进门也不打话便儿一声肉一声的要讨人命.那时贾琏到刑部托人家里只有薛姨妈宝钗宝琴何曾见过个阵仗都吓得不敢则声.便要与他讲理他们也不听只说:“我女孩儿在你家得过什么好处两口朝打暮骂的.闹了几时还不容他两口子在一处你们商量着把女婿弄在监里永不见面.你们娘儿们仗着好亲戚受用也罢了还嫌他碍眼叫人药死了他倒说是服毒!他为什么服毒!"说着直奔着薛姨妈来.薛姨妈只得后退说:“亲家太太且请瞧瞧你女儿问问宝蟾再说歪话不迟。”那宝钗宝琴因外面有夏家的儿子难以出来拦护只在里边着急.恰好王夫人打周瑞家的照看一进门来见一个老婆子指着薛姨妈的脸哭骂.周瑞家的知道必是金桂的母亲便走上来说:“这位是亲家太太么?大奶奶自己服毒死的与我们姨太太什么相干也不犯这么遭塌呀。”那金桂的母亲问:“你是谁?"薛姨妈见有了人胆子略壮了些便说:“这就是我亲戚贾府里的。”金桂的母亲便说道:“谁不知道你们有仗腰子的亲戚才能够叫姑爷坐在监里.如今我的女孩儿倒白死了不成!"说着便拉薛姨妈说:“你到底把我女儿怎样弄杀了?给我瞧瞧!"周瑞家的一面劝说:“只管瞧瞧用不着拉拉扯扯。”便把手一推.夏家的儿子便跑进来不依道:“你仗着府里的势头儿来打我母亲么!"说着便将椅子打去却没有打着.里头跟宝钗的人听见外头闹起来赶着来瞧恐怕周瑞家的吃亏齐打伙的上去半劝半喝.那夏家的母子索性撒起泼来说:“知道你们荣府的势头儿.我们家的姑娘已经死了如今也都不要命了!"说着仍奔薛姨妈拼命.地下的人虽多那里挡得住自古说的"一人拼命万夫莫当。” 正闹到危急之际贾琏带了七八个家人进来见是如此便叫人先把夏家的儿子拉出去便说:“你们不许闹有话好好儿的说.快将家里收拾收拾刑部里头的老爷们就来相验了."金桂的母亲正在撒泼只见来了一位老爷几个在头里吆喝那些人都垂手侍立.金桂的母亲见这个光景也不知是贾府何人又见他儿子已被人揪住又听见说刑部来验他心里原想看见女儿尸先闹了一个稀烂再去喊官去不承望这里先报了官也便软了些.薛姨妈已吓糊涂了.还是周瑞家的回说:“他们来了也没有去瞧他姑娘便作践起姨太太来了.我们为好劝他那里跑进一个野男人在奶奶们里头混撒村混打这可不是没有王法了!"贾琏道:“这回子不用和他讲理等一会子打着问他说:男人有男人的所在里头都是些姑娘奶奶们况且有他母亲还瞧不见他们姑娘么他跑进来不是要打抢来了么!"家人们做好做歹压伏住了.周瑞家的仗着人多便说:“夏太太你不懂事既来了该问个青红皂白.你们姑娘是自己服毒死了不然便是宝蟾药死他主子了怎么不问明白又不看尸就想讹人来了呢我们就肯叫一个媳妇儿白死了不成!现在把宝蟾捆着因为你们姑娘必要点病儿所以叫香菱陪着他也在一个屋里住故此两个人都看守在那里原等你们来眼看看刑部相验问出道理来才是啊。” 金桂的母亲此时势孤也只得跟着周瑞家的到他女孩儿屋里只见满脸黑血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便叫哭起来.宝蟾见是他家的人来便哭喊说:“我们姑娘好意待香菱叫他在一块儿住他倒抽空儿药死我们姑娘!"那时薛家上下人等俱在便齐声吆喝道:“胡说昨日奶奶喝了汤才药死的这汤可不是你做的!"宝蟾道:“汤是我做的端了来我有事走了不知香菱起来放些什么在里头药死的。”金桂的母亲听未说完就奔香菱.众人拦住.薛姨妈便道:“这样子是砒霜药的家里决无此物.不管香菱宝蟾终有替他买的回来刑部少不得问出来才赖不去.如今把媳妇权放平正好等官来相验。”众婆子上来抬放.宝钗道:“都是男人进来你们将女人动用的东西检点检点。”只见炕褥底下有一个揉成团的纸包儿.金桂的母亲瞧见便拾起打开看时并没有什么便撩开了.宝蟾看见道:“可不是有了凭据了.这个纸包儿我认得头几天耗子闹得慌奶奶家去与舅爷要的拿回来搁在饰匣内必是香菱看见了拿来药死***.若不信你们看看饰匣里有没有了。” 金桂的母亲便依着宝蟾的所在取出匣子只有几支银簪子.薛姨妈便说:“怎么好些饰都没有了?"宝钗叫人打开箱柜俱是空的便道:“嫂子这些东西被谁拿去这可要问宝蟾。”金桂的母亲心里也虚了好些见薛姨妈查问宝蟾便说:“姑娘的东西他那里知道。”周瑞家的道:“亲家太太别这么说呢.我知道宝姑娘是天天跟着大***怎么说不知!"这宝蟾见问得紧又不好胡赖只得说道:“奶奶自己每每带回家去我管得么."众人便说:“好个亲家太太!哄着拿姑娘的东西哄完了叫他寻死来讹我们.好罢了回来相验便是这么说。”宝钗叫人:“到外头告诉琏二爷说别放了夏家的人。” 里面金桂的母亲忙了手脚便骂宝蟾道:“小蹄子别嚼舌头了!姑娘几时拿东西到我家去.宝蟾道:哥问准了夏家的儿子买砒霜的话回来好回刑部里的话。”金桂的母亲着了急道:“这宝蟾必是撞见鬼了混说起来.我们姑娘何尝买过砒霜.若这么说必是宝蟾药死了的。”宝蟾急的乱嚷说:“别人赖我也罢了怎么你们也赖起我来呢!你们不是常和姑娘说叫他别受委屈闹得他们家破人亡那时将东西卷包儿一走再配一个好姑爷.这个话是有的没有?"金桂的母亲还未及答言周瑞家的便接口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人说的还赖什么呢。”金桂的母亲恨的咬牙切齿的骂宝蟾说:“我待你不错呀为什么你倒拿话来葬送我呢!回来见了官我就说是你药死姑娘的。”宝蟾气得瞪着眼说:“请太太放了香菱罢不犯着白害别人.我见官自有我的话。” 宝钗听出这个话头儿来了便叫人反倒放开了宝蟾说:“你原是个爽快人何苦白冤在里头.你有话索性说了大家明白岂不完了事了呢。”宝蟾也怕见官受苦便说:“我们奶奶天天抱怨说:我这样人为什么碰着这个瞎眼的娘不配给二爷偏给了这么个混帐糊涂行子.要是能够同二爷过一天死了也是愿意的.说到那里便恨香菱.我起初不理会后来看见与香菱好了我只道是香菱教他什么了不承望昨儿的汤不是好意。”金桂的母亲接说道:“益胡说了若是要药香菱为什么倒药了自己呢?"宝钗便问道:“香菱昨日你喝汤来着没有?"香菱道:“头几天我病得抬不起头来奶奶叫我喝汤我不敢说不喝刚要扎挣起来那碗汤已经洒了倒叫奶奶收拾了个难我心里很过不去.昨儿听见叫我喝汤我喝不下去没有法儿正要喝的时候儿呢偏又头晕起来.只见宝蟾姐姐端了去我正喜欢刚合上眼奶奶自己喝着汤叫我尝尝我便勉强也喝了。”宝蟾不待说完便道:“是了我老实说罢.昨儿奶奶叫我做两碗汤说是和香菱同喝.我气不过心里想着香菱那里配我做汤给他喝呢.我故意的一碗里头多抓了一把盐记了暗记儿原想给香菱喝的.刚端进来奶奶却拦着我到外头叫小子们雇车说今日回家去.我出去说了回来见盐多的这碗汤在奶奶跟前呢我恐怕奶奶喝着咸又要骂我.正没法的时候奶奶往后头走动我眼错不见就把香菱这碗汤换了过来.也是合该如此奶奶回来就拿了汤去到香菱床边喝着说:你到底尝尝.那香菱也不觉咸.两个人都喝完了.我正笑香菱没嘴道儿那里知道这死鬼奶奶要药香菱必定趁我不在将砒霜撒上了也不知道我换碗这可就是天理昭彰自害其身了。”于是众人往前后一想真正一丝不错便将香菱也放了扶着他仍旧睡在床上. 不说香菱得放且说金桂母亲心虚事实还想辩赖.薛姨妈等你言我语反要他儿子偿还金桂之命.正然吵嚷贾琏在外嚷说:“不用多说了快收拾停当刑部老爷就到了。”此时惟有夏家母子着忙想来总要吃亏的不得已反求薛姨妈道:“千不是万不是终是我死的女孩儿不长进这也是自作自受.若是刑部相验到底府上脸面不好看.求亲家太太息了这件事罢。”宝钗道:“那可使不得已经报了怎么能息呢。”周瑞家的等人大家做好做歹的劝说:“若要息事除非夏亲家太太自己出去拦验我们不提长短罢了."贾琏在外也将他儿子吓住他情愿迎到刑部具结拦验.众人依允.薛姨妈命人买棺成殓.不提. 且说贾雨村升了京兆府尹兼管税务一日出都查勘开垦地亩路过知机县到了急流津.正要渡过彼岸因待人夫暂且停轿.只见村旁有一座小庙墙壁坍颓露出几株古松倒也苍老.雨村下轿闲步进庙但见庙内神像金身脱落殿宇歪斜旁有断碣字迹模糊也看不明白.意欲行至后殿只见一翠柏下荫着一间茅庐庐中有一个道士合眼打坐.雨村走近看时面貌甚熟想着倒象在那里见来的一时再想不出来.从人便欲吆喝.雨村止住徐步向前叫一声:“老道。”那道士双眼微启微微的笑道:“贵官何事?"雨村便道:“本府出都查勘事件路过此地见老道静修自得想来道行深通意欲冒昧请教。”那道人说:“来自有地去自有方。”雨村知是有些来历的便长揖请问:“老道从何处修来在此结庐?此庙何名?庙**有几人?或欲真修岂无名山或欲结缘何不通衢?"那道人道:“葫芦尚可安身何必名山结舍.庙名久隐断碣犹存.形影相随何须修募.岂似那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之辈耶!” 雨村原是个颖悟人初听见"葫芦"两字后闻"玉钗"一对忽然想起甄士隐的事来.重复将那道士端详一回见他容貌依然便屏退从人问道:“君家莫非甄老先生么?"那道人从容笑道:“什么真什么假!要知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雨村听说出贾字来益无疑便从新施礼道:“学生自蒙慨赠到都托庇获隽公车受任贵乡始知老先生悟尘凡飘举仙境.学生虽溯洄思切自念风尘俗吏未由再觐仙颜.今何幸于此处相遇求老仙翁指示愚蒙.倘荷不弃京寓甚近学生当得供奉得以朝夕聆教。”那道人也站起来回礼道:“我于蒲团之外不知天地间尚有何物.适才尊官所言贫道一概不解。”说毕依旧坐下.雨村复又心疑:“想去若非士隐何貌言相似若此?离别来十九载面色如旧必是修炼有成未肯将前身说破.但我既遇恩公又不可当面错过.看来不能以富贵动之那妻女之私更不必说了。”想罢又道:“仙师既不肯说破前因弟子于心何忍!"正要下礼只见从人进来禀说天色将晚快请渡河.雨村正无主意那道人道:“请尊官登彼岸见面有期迟则风浪顿起.果蒙不弃贫道他日尚在渡头候教。”说毕仍合眼打坐.雨村无奈只得辞了道人出庙.正要过渡只见一人飞奔而来.未知何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四回 醉金刚小鳅生大浪 痴公子余痛触前情 话说贾雨村刚欲过渡,见有人飞奔而来,跑到跟前,口称:"老爷,方才进的那庙火起了!"雨村回看时,只见烈炎烧天,飞灰蔽目.雨村心想,"这也奇怪,我才出来,走不多远,这火从何而来?莫非士隐遭劫于此?"欲待回去,又恐误了过河,若不回去,心下又不安.想了一想,便问道:"你方才见这老道士出来了没有?"那人道:"小的原随老爷出来,因腹内疼痛,略走了一走.回头看见一片火光,原来就是那庙中火起,特赶来禀知老爷.并没有见有人出来."雨村虽则心里狐疑,究竟是名利关心的人,那肯回去看视,便叫那人:"你在这里等火灭了进去瞧那老道在与不在,即来回禀."那人只得答应了伺候. 雨村过河,仍自去查看,查了几处,遇公馆便自歇下.明日又行一程,进了都门,众衙役接着,前呼后拥的走着.雨村坐在轿内,听见轿前开路的人吵嚷.雨村问是何事.那开路的拉了一个人过来跪在轿前禀道:"那人酒醉不知回避,反冲突过来.小的吆喝他,他倒恃酒撒赖,躺在街心,说小的打了他了."雨村便道:"我是管理这里地方的.你们都是我的子民,知道本府经过,喝了酒不知退避,还敢撒赖!"那人道:"我喝酒是自己的钱,醉了躺的是皇上的地,便是大人老爷也管不得."雨村怒道:"这人目无法纪,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人回道:"我叫醉金刚倪二."雨村听了生气,叫人:"打这金刚,瞧他是金刚不是!"手下把倪二按倒,着实的打了几鞭.倪二负痛,酒醒求饶.雨村在轿内笑道:"原来是这么个金刚么.我且不打你,叫人带进衙门慢慢的问你."众衙役答应,拴了倪二,拉着便走.倪二哀求,也不中用. 雨村进内复旨回曹,那里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街上看热闹的三三两两传说:"倪二仗着有些力气,恃酒讹人,今儿碰在贾大人手里,只怕不轻饶的."这话已传到他妻女耳边.那夜果等倪二不见回家,他女儿便到各处赌场寻觅,那赌博的都是这么说,他女儿急得哭了.众人都道:"你不用着急.那贾大人是荣府的一家.荣府里的一个什么二爷和你父亲相好,你同你母亲去找他说个情,就放出来了."倪二的女儿听了,想了一想,"果然我父亲常说间壁贾二爷和他好,为什么不找他去."赶着回来,即和母亲说了. 娘儿两个去找贾芸.那日贾芸恰在家,见他母女两个过来,便让坐.贾芸的母亲便倒茶.倪家母女即将倪二被贾大人拿去的话说了一遍,"求二爷说情放出来".贾芸一口应承,说:"这算不得什么,我到西府里说一声就放了.那贾大人全仗我家的西府里才得做了这么大官,只要打个人去一说就完了."倪家母女欢喜,回来便到府里告诉了倪二,叫他不用忙,已经求了贾二爷,他满口应承,讨个情便放出来的.倪二听了也喜欢. 不料贾芸自从那日给凤姐送礼不收,不好意思进来,也不常到荣府.那荣府的门上原看着主子的行事,叫谁走动才有些体面,一时来了他便进去通报,若主子不大理了,不论本家亲戚,他一概不回,支了去就完事.那日贾芸到府上说"给琏二爷请安".门上的说:"二爷不在家,等回来我们替回罢."贾芸欲要说"请二***安",生恐门上厌烦,只得回家.又被倪家母女催逼着说:"二爷常说府上是不论那个衙门,说一声谁敢不依.如今还是府里的一家,又不为什么大事,这个情还讨不来,白是我们二爷了."贾芸脸上下不来,嘴里还说硬话:"昨儿我们家里有事,没打人说去,少不得今儿说了就放.什么大不了的事!"倪家母女只得听信.岂知贾芸近日大门竟不得进去,绕到后头要进园内找宝玉,不料园门锁着,只得垂头丧气的回来.想起"那年倪二借银与我,买了香料送给他,才派我种树.如今我没有钱去打点,就把我拒绝.他也不是什么好的,拿着太爷留下的公中银钱在外放加一钱,我们穷本家要借一两也不能.他打谅保得住一辈子不穷的了,那知外头的声名很不好.我不说罢了,若说起来,人命官司不知有多少呢."一面想着,来到家中,只见倪家母女都等着.贾芸无言可支,便说道:"西府里已经打人说了,只言贾大人不依.你还求我们家的奴才周瑞的亲戚冷子兴去才中用."倪家母女听了说:"二爷这样体面爷们还不中用,若是奴才,是更不中用了."贾芸不好意思,心里急道:"你不知道,如今的奴才比主子强多着呢."倪家母女听来无法,只得冷笑几声说:"这倒难为二爷白跑了这几天,等我们那一个出来再道乏罢."说毕出来,另托人将倪二弄了出来,只打了几板,也没有什么罪. 倪二回家,他妻女将贾家不肯说情的话说了一遍.倪二正喝着酒,便生气要找贾芸,说:"这小杂种,没良心的东西!头里他没有饭吃要到府内钻谋事办,亏我倪二爷帮了他.如今我有了事他不管.好罢咧,若是我倪二闹出来,连两府里都不干净!"他妻女忙劝道:"嗳,你又喝了黄汤便是这样有天没日头的,前儿可不是醉了闹的乱子,捱了打还没好呢,你又闹了."倪二道:"捱了打便怕他不成,只怕拿不着由头!我在监里的时候,倒认得了好几个有义气的朋友,听见他们说起来,不独是城内姓贾的多,外省姓贾的也不少.前儿监里收下了好几个贾家的家人.我倒说,这里的贾家小一辈子并奴才们虽不好,他们老一辈的还好,怎么犯了事.我打听打听,说是和这里贾家是一家,都住在外省,审明白了解进来问罪的,我才放心.若说贾二这小子他忘恩负义,我便和几个朋友说他家怎样倚势欺人,怎样盘剥小民,怎样强娶有男妇女,叫他们吵嚷出来,有了风声到了都老爷耳朵里,这一闹起来,叫你们才认得倪二金刚呢!"他女人道:"你喝了酒睡去罢!他又强占谁家的女人来了,没有的事你不用混说了."倪二道:"你们在家里那里知道外头的事.前年我在赌场里碰见了小张,说他女人被贾家占了,他还和我商量.我倒劝他才了事的.但不知这小张如今那里去了,这两年没见.若碰着了他,我倪二出个主意叫贾老二死,给我好好的孝敬孝敬我倪二太爷才罢了.你倒不理我了!"说着,倒身躺下,嘴里还是咕咕嘟嘟的说了一回,便睡去了.他妻女只当是醉话,也不理他.明日早起,倪二又往赌场中去了.不题. 且说雨村回到家中,歇息了一夜,将道上遇见甄士隐的事告诉了他夫人一遍.他夫人便埋怨他:"为什么不回去瞧一瞧,倘或烧死了,可不是咱们没良心!"说着,掉下泪来.雨村道:"他是方外的人了,不肯和咱们在一处的."正说着,外头传进话来,禀说:"前日老爷吩咐瞧火烧庙去的回来了回话."雨村踱了出来.那衙役打千请了安,回说:"小的奉老爷的命回去,也不等火灭,便冒火进去瞧那个道士,岂知他坐的地方多烧了.小的想着那道士必定烧死了.那烧的墙屋往后塌去,道士的影儿都没有,只有一个蒲团,一个瓢儿还是好好的.小的各处找寻他的尸,连骨头都没有一点儿.小的恐老爷不信,想要拿这蒲团瓢儿回来做个证见,小的这么一拿,岂知都成了灰了."雨村听毕,心下明白,知士隐仙去,便把那衙役打了出去.回到房中,并没提起士隐火化之言,恐他妇女不知,反生悲感,只说并无形迹,必是他先走了. 雨村出来,独坐书房,正要细想士隐的话,忽有家人传报说:"内廷传旨,交看事件."雨村疾忙上轿进内,只听见人说:"今日贾存周江西粮道被参回来,在朝内谢罪."雨村忙到了内阁,见了各大人,将海疆办理不善的旨意看了,出来即忙找着贾政,先说了些为他抱屈的话,后又道喜,问:"一路可好?"贾政也将违别以后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雨村道:"谢罪的本上了去没有?"贾政道:"已上去了,等膳后下来看旨意罢."正说着,只听里头传出旨来叫贾政,贾政即忙进去.各大人有与贾政关切的,都在里头等着.等了好一回方见贾政出来,看见他带着满头的汗.众人迎上去接着,问:"有什么旨意."贾政吐舌道:"吓死人,吓死人!倒蒙各位大人关切,幸喜没有什么事."众人道:"旨意问了些什么?"贾政道:"旨意问的是云南私带神枪一案.本上奏明是原任太师贾化的家人.主上一直记着我们先祖的名字,便问起来.我忙着磕头奏明先祖的名字是代化,主上便笑了,还降旨意说:前放兵部,后降府尹的,不是也叫贾化么?"那时雨村也在傍边,倒吓了一跳,便问贾政道:"老先生怎么奏的?"贾政道:"我便慢慢奏道:原任太师贾化是云南人;现任府尹贾某是浙江人."主上又问:苏州刺史奏的贾范,是你一家子么?我又磕头奏道:是.主上便变色道:纵使家奴强占良民妻女,还成事么?我一句不敢奏.主上又问道:贾范是你什么人?我忙奏道:是远族.主上哼了一声,降旨叫了出来.可不是诧事!"众人道:"本来也巧.怎么一连有这两件事?"贾政道:"事倒不奇,倒是都姓贾的不好.算来我们寒族人多,年代久了,各族都有.现在虽没有事,究竟主上记着一个"贾"字就不好."众人说:"真是真,假是假,怕什么?"贾政道:"我心里巴不得不做官,只是不敢告老,现在我们家里两个世袭,这也无可奈何的."雨村道:"如今老先生仍是工部,想来京官是没有事的."贾政道:"京官虽然没事,我究竟做过两次外任,也就说不齐了."众人道:"二老爷的人品行事,我们都佩服的.就是令兄大老爷,也是个好人.只要在令侄辈上严紧些就是了."贾政道:"我因在家的日子少,舍侄的事情不大查考,我心里也不甚放心.诸位今日提起,都是至相好,或者听见东宅的侄儿家有什么不奉规矩的事么?"众人道:"没听见别的,只是几位侍郎心里不大和睦,内监里头也有些.想来不怕什么,只要嘱咐那边令侄,诸事留神就是了." 众人说毕,举手而散,贾政然后回家.众子侄等都迎接上来.贾政迎着请贾母的安,然后众子侄俱请了贾政的安,一同进府.王夫人等已到了荣禧堂迎接.贾政先到了贾母那里拜见了,陈述些违别的话.贾母问探春消息,贾政将许配探春的事都禀明了,还说:"儿子起身急促,难过重阳,虽没有亲见,听见那边亲家的人来说的极好.亲家老爷太太都说请老爷太太的安.还说今冬明春,大约还可调进京来.这便好了.如今闻得海疆有事,只怕那时还不能调."贾母始则因贾政降调回来,知探春远在他乡,一无亲故,心下伤感;后听贾政将官事说明,探春安好,也便转悲为喜,便笑着叫贾政出去.然后弟兄相见,众子侄拜见,定了明日清晨拜祠堂. 贾政回到自己屋内,王夫人等见过,宝玉,贾琏替另拜见.贾政见了宝玉果然比起身之时脸面丰满,倒觉安静,独不知他心里糊涂,所以心甚喜欢,不以降调为念,心想幸亏老太太办理的好.又见宝钗沉厚更胜老时,兰儿雅俊秀,便喜形于色.独见环儿仍是先前,究不甚钟爱.歇息了半天,忽然想起:"为何今日短了一人?"王夫人知是想着黛玉,前因家书未报:今日又刚到家,正是喜欢,不必直告,只说是病着.岂知宝玉的心里已如刀搅,因父亲到家只得把持心性伺候.王夫人设筵接风,子孙敬酒.风姐虽是侄媳,现办家事,也随了宝钗等敬酒.贾政便叫递了一巡酒,"都歇息去吧."命众家人不必伺候,待明早拜过宗祠,然后进见.分派已定,贾政与王夫人说些别后的话,余者王夫人都不敢言.倒是贾政先提起王子腾的事来,王夫人也不敢悲戚.贾政又说蟠儿的事,王夫人只说他是自作自受;趁便也将黛玉已死的话告诉.贾政反吓了一惊,不觉掉下泪来连声叹息.王夫人也掌不住,也哭了.傍边彩云等即忙拉衣,王夫人止住,重又说些喜欢的话,便安寝了. 次日一早,至宗祠行礼,众子侄都随往.贾政便在祠旁厢房坐下,叫了贾珍,贾琏过来,问起家中事务.贾珍拣可说的说了.贾政又道:"我初回家,也不便来细细查问,只是听见外头说起你家里更不比从前,诸事要谨慎才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该管教管教,别叫他们在外头得罪人.琏儿也该听着.不是才回家就说你们,因我有所闻所以才说的.你们更该小心些."贾珍等脸涨通红的,也只答应个"是"字,不敢说什么.贾政也就罢了.回归西府,众家人磕头毕,仍复进内,众女仆行礼,不必多赘.只说宝玉因昨日贾政问起黛玉,王夫人答以有病,他便暗里伤心,直待贾政命他回去,一路上,已滴了好些眼泪.回到房中,见宝钗和袭人等说话,他便独坐外间纳闷.宝钗叫袭人送过茶去,知他必是怕老爷查问功课,所以如此,只得过来安慰.宝玉便借此走去向宝钗说:"你今晚先睡,我要定定神.这时更不如从前了三言倒忘两语,老爷瞧着不好.你先睡,叫袭人陪我略坐坐."宝钗不便强他,点头应允. 宝玉出来便轻轻和袭人说,央他:"把紫鹃叫来,有话问他.但紫鹃见了我,脸上总是有气,组须得你去解劝开了再来才好."袭人道:"你说要定神,我倒喜欢,怎么又定到这上头去了?有话你明儿问不得?"宝玉道:"我就是今晚得闲,明日倘或老爷叫干什么,便没空了.好姐姐,你快去叫他来."袭人道:"他不是二奶奶叫是不来的."宝玉道:"所以你得去说明了才好."袭人道:"叫我说什么?"宝玉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和他的心么?都为的是林姑娘.你说我并不是负心,我如今叫你们弄成了一个负心的人了!"说着这话,他瞧瞧里间屋子,用手指着说:"他是我本不愿意的,都是老太太他们捉弄的.好端端把个林姑娘弄死了.就是他死,也该叫我见见,说个明白,他死了也不抱怨我嘎.你到底听见三姑娘他们说过的,临死恨怨我.那紫鹃为他们姑娘,也是恨的我了不得.你想我是无情的人么?晴雯到底是个丫头,也没有什么大好处,他死了,我实告诉你罢,我还做个祭祭他呢.这是林姑娘亲眼见的.如今林姑娘死了,难道倒不及晴雯么?我连祭都不能祭一祭,况且林姑娘死了还有灵圣的,他想起来不是更抱怨我么?"袭人道:"你要祭就祭去,谁拦着你呢."宝玉道:"我自从好了起来,就想要做一篇祭,不知道如今怎么一点灵机都没有了.要祭别人呢,胡乱还使得,祭他是断断粗糙不得一点的.所以叫紫鹃来问他姑娘的心,他打那里看出来的.我没病的头里还想得出来,病后都记不得了.你倒说林姑娘已经好了,怎么忽然死的?他好的时候我不去,他怎么说来着?我病的时候,他不来,他又怎么说来着?所有他的东西,我诓过来,你二奶奶总不叫动,不知什么意思."袭人道:"二奶奶惟恐你伤心罢了,还有什么呢."宝玉道:"我不信.林姑娘既是念我为什么临死把诗稿烧了,不留给我做个纪念?又听见说天上有音乐响,必是他成了神,或是登了仙去.我虽见过了棺材,到底不知道棺材里有他没有."袭人道:"你这话越糊涂了,怎么一个人没死就搁在棺材里当死了的呢!"宝玉道:"不是嘎!大凡成仙的人,或是肉身去的,或是脱胎去的.好姐姐,你到底叫了紫鹃来."袭人道:"如今等我细细的说明了你的心,他要肯来还好,要不肯来,还得费多少话;就是来了,见你也不肯细说.据我的主意:明日等二奶奶上去了,我慢慢的问他,或是倒可仔细.遇着闲空儿,我再慢慢的告诉你.宝玉道:"你说得也是,你不知道我心里的着急." 正说着,麝月出来说:"二奶奶说:天已四更了,请二爷进去睡罢,袭人姐姐必是说高了兴了,忘了时候."袭人听了,道:"可不是该睡了,有话明儿再说罢."宝玉无奈,只得进去,又向袭人耳语道:"明儿好歹别忘了."袭人笑道:"知道了."麝月抹着脸笑道:"你们两个又闹鬼儿了.为什么不和二奶奶说明了,就到袭人那边睡去?由着你们说一夜,我们也不管."宝玉摆手道:"不用言语."袭人恨道:"小蹄子儿,你又嚼舌根,看我明儿撕你的嘴!"回头对宝玉道:"这不是你闹的?说了四更天的话."一面说,一面送宝玉进屋,各人散去. 那夜宝玉无眠,到了次日,还想这事.只听得外头传进话来,说:"众亲朋因老爷回家,都要送戏接风.老爷再三推辞,说不必唱戏,竟在家里备了水酒,倒请亲朋过来大家谈谈.于是定了后儿摆席请人,所以进来告诉."不知所请何人,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五回 锦衣军查抄宁国府 骢马使弹劾平安州 话说贾政正在那里设宴请酒忽见赖大急忙走上荣禧堂来回贾政道:“有锦衣府堂官赵老爷带领好几位司官说来拜望.奴才要取职名来回赵老爷说:我们至好不用的.一面就下车来走进来了.请老爷同爷们快接去。”贾政听了心想:“赵老爷并无来往怎么也来?现在有客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正自思想贾琏说:“叔叔快去罢再想一回人都进来了。”正说着只见二门上家人又报进来说:“赵老爷已进二门了。”贾政等抢步接去只见赵堂官满脸笑容并不说什么一径走上厅来.后面跟着五六位司官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是总不答话.贾政等心里不得主意只得跟了上来让坐.众亲友也有认得赵堂官的见他仰着脸不大理人只拉着贾政的手笑着说了几句寒温的话.众人看见来头不好也有躲进里间屋里的也有垂手侍立的.贾政正要带笑叙话只见家人慌张报道:“西平王爷到了。”贾政慌忙去接已见王爷进来.赵堂官抢上去请了安便说:“王爷已到随来各位老爷就该带领府役把守前后门。”众官应了出去.贾政等知事不好连忙跪接.西平郡王用两手扶起笑嘻嘻的说道:“无事不敢轻造有奉旨交办事件要赦老接旨.如今满堂中筵席未散想有亲友在此未便且请众位府上亲友各散独留本宅的人听候。”赵堂官回说:“王爷虽是恩典但东边的事这位王爷办事认真想是早已封门。”众人知是两府干系恨不能脱身.只见王爷笑道:“众位只管就请叫人来给我送出去告诉锦衣府的官员说这都是亲友不必盘查快快放出。”那些亲友听见就一溜烟如飞的出去了.独有贾赦贾政一干人唬得面如土色满身颤.不多一回只见进来无数番役各门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赵堂官便转过一付脸来回王爷道:“请爷宣旨意就好动手。”这些番役却撩衣勒臂专等旨意.西平王慢慢的说道:“小王奉旨带领锦衣府赵全来查看贾赦家产。”贾赦等听见俱俯伏在地.王爷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钦此."赵堂官一叠声叫:“拿下贾赦其余皆看守。”维时贾赦贾政贾琏贾珍贾蓉贾蔷贾芝贾兰俱在惟宝玉假说有病在贾母那边打闹贾环本来不大见人的所以就将现在几人看住.赵堂官即叫他的家人:“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抄查登帐。”这一言不打紧唬得贾政上下人等面面相看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处动手.西平王道:“闻得赦老与政老同房各爨的理应遵旨查看贾赦的家资其余且按房封锁我们复旨去再候定夺。”赵堂官站起来说:“回王爷:贾赦贾政并未分家闻得他侄儿贾琏现在承总管家不能不尽行查抄。”西平王听了也不言语.赵堂官便说:“贾琏贾赦两处须得奴才带领去查抄才好。”西平王便说:“不必忙先传信后宅且请内眷回避再查不迟。”一言未了老赵家奴番役已经拉着本宅家人领路分头查抄去了.王爷喝命:“不许罗唣!待本爵自行查看。”说着便慢慢的站起来要走又吩咐说:“跟我的人一个不许动都给我站在这里候着回来一齐瞧着登数."正说着只见锦衣司官跪禀说:“在内查出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不敢擅动回来请示王爷.一回儿又有一起人来拦住王爷就回说:利的。”老赵便说:“好个重利盘剥!很该全抄!请王爷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来再候定夺罢。”说着只见王府长史来禀说:“守门军传进来说主上特命北静王到这里宣旨请爷接去。”赵堂官听了心里喜欢说:“我好晦气碰着这个酸王.如今那位来了我就好施威。”一面想着也迎出来. 只见北静王已到大厅就向外站着说:“有旨意锦衣府赵全听宣。”说:“奉旨意: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余交西平王遵旨查办.钦此."西平王领了好不喜欢便与北静王坐下着赵堂官提取贾赦回衙.里头那些查抄的人听得北静王到俱一齐出来及闻赵堂官走了大家没趣只得侍立听候.北静王便挑选两个诚实司官并十来个老年番役余者一概逐出.西平王便说:“我正与老赵生气.幸得王爷到来降旨不然这里很吃大亏。”北静王说:“我在朝内听见王爷奉旨查抄贾宅我甚放心谅这里不致荼毒.不料老赵这么混帐.但不知现在政老及宝玉在那里里面不知闹到怎么样了。”众人回禀:“贾政等在下房看守着里面已抄得乱腾腾的了。”西平王便吩咐司员:“快将贾政带来问话。”众人命带了上来.贾政跪了请安不免含泪乞恩.北静王便起身拉着说:“政老放心。”便将旨意说了.贾政感激涕零望北又谢了恩仍上来听候.王爷道:“政老方才老赵在这里的时候番役呈禀有禁用之物并重利欠票我们也难掩过.这禁用之物原办进贵妃用的我们声明也无碍.独是借券想个什么法儿才好.如今政老且带司员实在将赦老家产呈出也就了事切不可再有隐匿自干罪戾。”贾政答应道:“犯官再不敢.但犯官祖父遗产并未分过惟各人所住的房屋有的东西便为己有。”两王便说:“这也无妨惟将赦老那一边所有的交出就是了。”又吩咐司员等依命行去不许胡混乱动.司员领命去了. 且说贾母那边女眷也摆家宴王夫人正在那边说:“宝玉不到外头恐他老子生气。”凤姐带病哼哼唧唧的说:“我看宝玉也不是怕人他见前头陪客的人也不少了所以在这里照应也是有的.倘或老爷想起里头少个人在那里照应太太便把宝兄弟献出去可不是好?"贾母笑道:“凤丫头病到这地位这张嘴还是那么尖巧。”正说到高兴只听见邢夫人那边的人一直声的嚷进来说:“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贾母等听着呆.又见平儿披头散拉着巧姐哭啼啼的来说:“不好了我正与姐儿吃饭只见来旺被人拴着进来说: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面王爷就进来查抄家产.我听了着忙正要进房拿要紧东西被一伙人浑推浑赶出来的.咱们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收拾。”王邢二夫人等听得俱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独见凤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便一仰身栽到地下死了.贾母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那时一屋子人拉那个扯那个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嚷说:“叫里面女眷们回避王爷进来了!” 可怜宝钗宝玉等正在没法只见地下这些丫头婆子乱抬乱扯的时候贾琏喘吁吁的跑进来说:“好了好了幸亏王爷救了我们了!"众人正要问他贾琏见凤姐死在地下哭着乱叫又怕老太太吓坏了急得死去活来.还亏平儿将凤姐叫醒令人扶着老太太也回过气来哭得气短神昏躺在炕上.李纨再三宽慰.然后贾琏定神将两王恩典说明惟恐贾母邢夫人知道贾赦被拿又要唬死暂且不敢明说只得出来照料自己屋内. 一进屋门只见箱开柜破物件抢得半空.此时急得两眼直竖淌泪呆.听见外头叫只得出来.见贾政同司员登记物件一人报说:“赤金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毕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把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龙十六张灰色羊四十把黑色羊皮六十三张元狐帽沿十副倭刀帽沿十二副貂帽沿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三十五张倭股十二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玉玩三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一切动用家伙攒钉登记以及荣国赐第俱一一开列其房地契纸家人书亦俱封裹.贾琏在旁边窃听只不听见报他的东西心里正在疑惑.只闻两家王爷问贾政道:“所抄家资内有借券实系盘剥究是谁行的?政老据实才好。”贾政听了跪在地下碰头说:“实在犯官不理家务这些事全不知道.问犯官侄儿贾琏才知。”贾琏连忙走上跪下禀说:“这一箱书既在奴才屋内抄出来的敢说不知道么.只求王爷开恩奴才叔叔并不知道的。”两王道:“你父已经获罪只可并案办理.你今认了也是正理.如此叫人将贾琏看守余俱散收宅内.政老你须小心候旨.我们进内复旨去了这里有官役看守。”说着上轿出门.贾政等就在二门跪送.北静王把手一伸说:“请放心。”觉得脸上大有不忍之色. 此时贾政魂魄方定犹是怔.贾兰便说:“请爷爷进内瞧老太太再想法儿打听东府里的事."贾政疾忙起身进内.只见各门上妇女乱糟糟的不知要怎样.贾政无心查问一直到贾母房中只见人人泪痕满面王夫人宝玉等围住贾母寂静无言各各掉泪.惟有邢夫人哭作一团.因见贾政进来都说:“好了好了!"便告诉老太太说:“老爷仍旧好好的进来请老太太安心罢。”贾母奄奄一息的微开双目说:“我的儿不想还见得着你!"一声未了便嚎啕的哭起来.于是满屋里人俱哭个不住.贾政恐哭坏老母即收泪说:“老太太放心罢.本来事情原不小蒙主上天恩两位王爷的恩典万般轸恤.就是大老爷暂时拘质等问明白了主上还有恩典.如今家里一些也不动了。”贾母见贾赦不在又伤心起来贾政再三安慰方止. 众人俱不敢走散独邢夫人回至自己那边见门总封锁丫头婆子亦锁在几间屋内.邢夫人无处可走放声大哭起来只得往凤姐那边去.见二门旁舍亦上封条惟有屋门开着里头呜咽不绝.邢夫人进去见凤姐面如纸灰合眼躺着平儿在旁暗哭.邢夫人打谅凤姐死了又哭起来.平儿迎上来说:“太太不要哭.奶奶抬回来觉着象是死的了幸得歇息一回苏过来哭了几声如今痰息气定略安一安神.太太也请定定神罢.但不知老太太怎样了?"邢夫人也不答言仍走到贾母那边.见眼前俱是贾政的人自己夫子被拘媳妇病危女儿受苦现在身无所归那里禁得住.众人劝慰李纨等令人收拾房屋请邢夫人暂住王夫人拨人服侍. 贾政在外心惊肉跳拈须搓手的等候旨意.听见外面看守军人乱嚷道:“你到底是那一边的?既碰在我们这里就记在这里册上.拴着他交给里头锦衣府的爷们!"贾政出外看时见是焦大便说:“怎么跑到这里来?"焦大见问便号天蹈地的哭道:“我天天劝这些不长进的爷们倒拿我当作冤家!连爷还不知道焦大跟着太爷受的苦!今朝弄到这个田地!珍大爷蓉哥儿都叫什么王爷拿了去了里头女主儿们都被什么府里衙役抢得披头散在一处空房里那些不成材料的狗男女却象猪狗似的拦起来了.所有的都抄出来搁着木器钉得破烂磁器打得粉碎.他们还要把我拴起来.我活了**十岁只有跟着太爷捆人的那里倒叫人捆起来!我便说我是西府里就跑出来.那些人不依押到这里不想这里也是那么着.我如今也不要命了和那些人拚了罢!"说着撞头.众役见他年老又是两王吩咐不敢狠便说:“你老人家安静些这是奉旨的事.你且这里歇歇听个信儿再说。”贾政听明虽不理他但是心里刀绞似的便道:“完了完了!不料我们一败涂地如此!"正在着急听候内信只见薛蝌气嘘嘘的跑进来说:“好容易进来了!姨父在那里。”贾政道:“来得好但是外头怎么放进来的?"薛蝌道:“我再三央说又许他们钱所以我才能够出入的。”贾政便将抄去之事告诉了他便烦去打听打听"就有好亲在火头上也不便送信是你就好通信了。”薛蝌道:“这里的事我倒想不到那边东府的事我已听见说完了。”贾政道:“究竟犯什么事?"薛蝌道:“今朝为我哥哥打听决罪的事在衙内闻得有两位御史风闻得珍大爷引诱世家子弟赌博这款还轻还有一大款是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那御史恐怕不准还将咱们家的鲍二拿去又还拉出一个姓张的来.只怕连都察院都有不是为的是姓张的曾告过的。”贾政尚未听完便跺脚道:“了不得!罢了罢了!"叹了一口气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薛蝌宽慰了几句即便又出来打听去了.隔了半日仍旧进来说:“事情不好.我在刑科打听倒没有听见两王复旨的信但听得说李御史今早参奏平安州奉承京官迎合上司虐害百姓好几大款。”贾政慌道:“那管他人的事到底打听我们的怎么样?"薛蝌道:“说是平安州就有我们那参的京官就是赦老爷.说的是包揽词讼所以火上浇油.就是同朝这些官府俱藏躲不迭谁肯送信.就即如才散的这些亲友有的竟回家去了也有远远儿的歇下打听的.可恨那些贵本家便在路上说祖宗掷下的功业弄出事来了不知道飞到那个头上大家也好施威."贾政没有听完复又顿足道:“都是我们大爷忒糊涂东府也忒不成事体.如今老太太与琏儿媳妇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再打听去我到老太太那边瞧瞧.若有信能够早一步才好。”正说着听见里头乱嚷出来说:“老太太不好了!"急得贾政即忙进去.未知生死如何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六回 王熙凤致祸抱羞惭 贾太君祷天消祸患 话说贾政闻知贾母危急即忙进去看视。见贾母惊吓气逆王夫人鸳鸯等唤醒回来即用疏气安神的丸药服了渐渐的好些只是伤心落泪。贾政在旁劝慰总说:“是儿子们不肖招了祸来累老太太受惊。若老太太宽慰些儿子们尚可在外料理;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不自在儿子们的罪孽更重了。”贾母道:“我活了八十多岁自作女孩儿起到你父亲手里都托着祖宗的福从没有听见过这些事。如今到老了见你们倘或受罪叫我心里过的去吗?倒不如合上眼随你们去罢了。”说着又哭。 贾政此时着急异常又听外面说:“请老爷内廷有信。”贾政急忙出来见是北静王府长史一见面便说:“大喜!”贾政谢了请长史坐下请问:“王爷有何谕旨?”那长史道:“我们王爷同西平郡王进内复奏将大人惧怕之心、感激天恩之语都代奏过了。主上甚是悯恤并念及贵妃溘逝未久不忍加罪着加恩仍在工部员外上行走。所封家产惟将贾赦的入官馀俱给还并传旨令尽心供职。惟抄出借券令我们王爷查核。如有违禁重利的一概照例入官其在定例生息的同房地书尽行给还。贾琏着革去职衔免罪释放。”贾政听毕即起身叩谢天恩又拜谢王爷恩典:“先请长史大人代为禀谢明晨到阙谢恩并到府里磕头。”那长史去了。少停传出旨来承办官遵旨一一查清入官者入官给还者给还。将贾琏放出所有贾赦名下男妇人等造册入官。 可怜贾琏屋内东西除将按例放出的书给外其馀虽未尽入官的早被查抄的人尽行抢去所存者只有家伙物件。贾琏始则惧罪后蒙释放已是大幸及想起历年积聚的东西并凤姐的体己不下五七万金一朝而尽怎得不疼。且他父亲现禁在锦衣府凤姐病在垂危一时悲痛。又见贾政含泪叫他问道:“我因官事在身不大理家故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你父亲所为固难谏劝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况且非咱们这样人家所为。如今入了官在银钱呢是不打紧的这声名出去还了得吗!”贾琏跪下说道:“侄儿办家事并不敢存一点私心所有出入的帐目自有赖大、吴新登、戴良等登记老爷只管叫他们来查问。现在这几年库内的银子出多入少虽没贴补在内已在各处做了好些空头求老爷问太太就知道了。这些放出去的帐连侄儿也不知道那里的银子要问周瑞、旺儿才知道。”贾政道:“据你说来连你自己屋里的事还不知道那些家中上下的事更不知道了!我这会子也不查问你。现今你无事的人你父亲的事和你珍大哥的事还不快去打听打听吗?”贾琏一心委屈含着眼泪答应了出去。 贾政连连叹气想道:“我祖父勤劳王事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如今两房犯事都革去了。我瞧这些子侄没一个长进的。老天哪老天哪!我贾家何至一败如此!我虽蒙圣恩格外垂慈给还家产那两处食用自应归并一处叫我一人那里支撑的住?方才琏儿所说更加诧异说不但库上无银而且尚有亏空这几年竟是虚名在外。只恨我自己为什么糊涂若此?倘或我珠儿在世尚有膀臂;宝玉虽大更是无用之物。”想到那里不觉泪满衣襟。又想:“老太太若大年纪儿子们并没奉养一日反累他老人家吓得死去活来种种罪孽叫我委之何人?”正在独自悲切只见家人禀报:“各亲友进来看候。”贾政一一道谢说起:“家门不幸是我不能管教子侄所以至此。”有的说:“我久知令兄赦大老爷行事不妥那边珍爷更加骄纵。若说因官事错误得个不是于心无愧;如今自己闹出的倒带累了二老爷。”有的说:“人家闹的也多也没见御史参奏。不是珍老大得罪朋友何至如此。”有的说:“也不怪御史我们听见说是府上的家人同几个泥腿在外头哄嚷出来的。御史恐参奏不实所以诓了这里的人去才说出来的。我想府上待下人最宽的为什么还有这事?”有的说:“大凡奴才们是一个养活不得的。今儿在这里都是好亲友我才敢说。就是尊驾在外任我保不得——你是不爱钱的——那外头的风声也不好都是奴才们闹的你该提防些。如今虽说没有动你的家倘或再遇着主上疑心起来好些不便呢。”贾政听说心下着忙道:“众位听见我的风声怎样?”众人道:“我们虽没见实据只听得外头人说你在粮道任上怎么叫门上家人要钱。”贾政听了便说道:“我这是对天可表的从不敢起这个念头。只是奴才们在外头招摇撞骗闹出事来我就耽不起。”众人道:“如今怕也无益只好将现在的管家们都严严的查一查若有抗主的奴才查出来严严的办一办也罢了。” 贾政听了点头。便见门上的进来回说:“孙姑爷打人来说自己有事不能来着人来瞧瞧。说大老爷该他一项银子要在二老爷身上还的。”贾政心内忧闷只说:“知道了。”众人都冷笑道:“人说令亲孙绍祖混帐果然有的。如今丈人抄了家不但不来瞧看帮补倒赶忙的来要银子真真不在理上。”贾政道:“如今且不必说他那头亲事原是家兄配错了的。我的侄女儿的罪已经受够了如今又找上我来了。”正说着只见薛蝌进来说道:“我打听锦衣府赵堂官必要照御史参的办只怕大老爷和珍大爷吃不住。”众人都道:“二老爷还是得你出去求求王爷怎么挽回挽回才好。不然这两家子就完了。”贾政答应致谢众人都散。 那时天已点灯时候贾政进去请贾母的安见贾母略略好些。回到自己房中埋怨贾琏夫妇不知好歹如今闹出放账的事情大家不好心里很不受用。只是凤姐现在病重况他所有的什物尽被抄抢心内自然难受一时也未便说他暂且隐忍不言。一夜无话。次早贾政进内谢恩并到北静王府西平王府两处叩谢求二位王爷照应他哥哥侄儿。二王应许。贾政又在同寅相好处托情。 且说贾琏打听得父兄之事不大妥无法可施只得回到家中。平儿守着凤姐哭泣秋桐在耳房里抱怨凤姐。贾琏走到旁边见凤姐奄奄一息就有多少怨言一时也说不出来。平儿哭道:“如今已经这样东西去了不能复来;奶奶这样还得再请个大夫瞧瞧才好啊。”贾琏啐道:“呸!我的性命还不保我还管他呢!”凤姐听见睁眼一瞧虽不言语那眼泪直流。看见贾琏出去了便和平儿道:“你别不达时务了。到了这个田地你还顾我做什么?我巴不得今儿就死才好。只要你能够眼里有我我死后你扶养大了巧姐儿我在阴司里也感激你的情。”平儿听了越抽抽搭搭的哭起来了。凤姐道:“你也不糊涂。他们虽没有来说必是抱怨我的。虽说事是外头闹起我不放账也没我的事。如今枉费心计挣了一辈子的强偏偏儿的落在人后头了!我还恍惚听见珍大爷的事说是强占良民妻子为妾不从逼死有个姓张的在里头你想想还有谁呢?要是这件事审出来咱们二爷是脱不了的我那时候儿可怎么见人呢?我要立刻就死又耽不起吞金服毒的。你还要请大夫这不是你疼我反倒害了我了么?”平儿愈听愈惨想来实在难处恐凤姐自寻短见只得紧紧守着。 幸贾母不知底细因近日身子好些又见贾政无事宝玉宝钗在旁天天不离左右略觉放心。素来最疼凤姐便叫鸳鸯:“将我的体己东西拿些给凤丫头再拿些银钱交给平儿好好的伏侍好了凤丫头我再慢慢的分派。”又命王夫人照看邢夫人。此时宁国府第入官所有财产房地等项并家奴等俱已造册收尽。这里贾母命人将车接了尤氏婆媳过来。可怜赫赫宁府只剩得他们婆媳两个并佩凤偕鸾二人连一个下人没有。贾母指出房子一所居住就在惜春所住的间壁又派了婆子四人、丫头两个伏侍。一应饭食起居在大厨房内分送衣裙什物又是贾母送去零星需用亦在账房内开销俱照荣府每人月例之数。那贾赦、贾珍、贾蓉在锦衣府使用账房内实在无项可支。如今凤姐儿一无所有贾琏外头债务满身。贾政不知家务只说:“已经托人自有照应。”贾琏无计可施想到那亲戚里头薛姨妈家已败王子腾已死馀者亲戚虽有俱是不能照应的只得暗暗差人下屯将地亩暂卖数千金作为监中使费。贾琏如此一行那些家奴见主家势败也便趁此弄鬼并将东庄租税也就指名借用些。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贾母见祖宗世职革去现在子孙在监质审邢夫人尤氏等日夜啼哭凤姐病在垂危虽有宝玉宝钗在侧只可解劝不能分忧所以日夜不宁思前想后眼泪不干。一日傍晚叫宝玉回去自己扎挣坐起叫鸳鸯等各处佛堂上香;又命自己院内焚起斗香用拐柱着出到院中。琥珀知是老太太拜佛铺下大红猩毡拜垫。贾母上香跪下磕了好些头念了一回佛含泪祝告天地道:“皇天菩萨在上:我贾门史氏虔诚祷告求菩萨慈悲。我贾门数世以来不敢行凶霸道。我帮夫助子虽不能为善也不敢作恶。必是后辈儿孙骄奢淫佚暴殄天物以致合府抄检。现在儿孙监禁自然凶多吉少皆由我一人罪孽不教儿孙所以至此。我今叩求皇天保佑在监的逢凶化吉有病的早早安身。总有合家罪孽情愿一人承当求饶恕儿孙。若皇天怜念我虔诚早早赐我一死宽免儿孙之罪!”默默说到此处不禁伤心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鸳鸯珍珠一面解劝一面扶进房去。 只见王夫人带了宝玉宝钗过来请晚安见贾母伤悲三人也大哭起来。宝钗更有一层苦楚:想哥哥也在外监将来要处决不知可能减等;公婆虽然无事眼见家业箫条;宝玉依然疯傻毫无志气。想到后来终身更比贾母王夫人哭的悲痛。宝玉见宝钗如此他也有一番悲戚想着:“老太太年老不得安心老爷太太见此光景不免悲伤众姐妹风流云散一日少似一日。追思园中吟诗起社何等热闹;自林妹妹一死我郁闷到今又有宝姐姐伴着不便时常哭泣。况他又忧兄思母日夜难得笑容。今日看他悲哀欲绝心里更加不忍。”竟嚎啕大哭起来。鸳鸯、彩云、莺儿、袭人看着也各有所思便都抽抽搭搭的。馀者丫头们看的伤心不觉也都哭了。竟无人劝。满屋中哭声惊天动地将外头上夜婆子吓慌急报于贾政知道。那贾政正在书房纳闷听见贾母的人来报心中着忙飞奔进内。远远听得哭声甚众打量老太太不好急的魂魄俱丧。疾忙进来只见坐着悲啼才放下心来便道:“老太太伤心你们该劝解才是啊怎么打伙儿哭起来了?”众人这才急忙止哭大家对面怔。贾政上前安慰了老太太又说了众人几句。都心里想道:“我们原怕老太太悲伤所以来劝解怎么忘情大家痛哭起来?” 正自不解只见老婆子带了史侯家的两个女人进来请了贾母的安又向众人请安毕便说道:“我们家的老爷、太太、姑娘打我来说:听见府里的事原没什么大事不过一时受惊。恐怕老爷太太烦恼叫我们过来告诉一声说这里二老爷是不怕的了。我们姑娘本要自己来的因不多几日就要出阁所以不能来了。”贾母听了不便道谢说:“你回去给我问好。这是我们的家运合该如此。承你们老爷太太惦记着改日再去道谢。你们姑娘出阁想来姑爷是不用说的了他们的家计如何呢?”两个女人回道:“家计倒不怎么着只是姑爷长的很好为人又和平。我们见过好几次看来和这里的宝二爷差不多儿还听见说才也好。”贾母听了喜欢道:“这么着才好这是你们姑娘的造化。只是咱们家的规矩还是南方礼儿所以新姑爷我们都没见过。我前儿还想起我娘家的人来最疼的就是你们姑娘一年三百六十天在我跟前的日子倒有二百多天。混的这么大了我原想给他说个好女婿又为他叔叔不在家我又不便作主。他既有造化配了个好姑爷我也放心。月里头出阁我原想过来吃杯喜酒不料我们家闹出这样事来我的心就象在热锅里熬的似的那里能够再到你们家去?你回去说我问好我们这里的人都请安问好。你替另告诉你们姑娘不用把我放在心上。我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就死也算不得没福了。只愿他过了门两口儿和和顺顺的百年到老我就心安了。”说着不觉掉下泪来。那女人道:“老太太也不必伤心。姑娘过了门等回了九少不得同着姑爷过来请老太太的安。那时老太太见了才喜欢呢。”贾母点头。那女人出去。别人都不理论只有宝玉听着了一回怔。心里想道:“为什么人家养了女孩儿到大了必要出嫁呢?一出了嫁就改换了一个人似的。史妹妹这么个人又叫他叔叔硬压着配了人了。他将来见了我必是也不理我了。我想一个人到了这个没人理的分儿还活着做什么!”想到这里又是伤心见贾母此时才安又不敢哭只得闷坐着。 一时贾政不放心又进来瞧瞧老太太。见是好些便出来传了赖大叫他将合府里管事的家人的花名册子拿来一齐点了一点。除去贾赦入官的人尚有三十馀家共男女二百十二名。贾政叫现在府内当差的男人共四十一名进来问起历年居家用度共有若干进来该用若干出去。那管总的家人将近来支用簿子呈上。贾政看时所入不敷所出又加连年宫里花用帐上多有在外浮借的。再查东省地租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如今用度比祖上加了十倍。贾政不看则已看了急的跺脚道:“这还了得!我打谅琏儿管事在家自有把持岂知好几年头里已经‘寅年用了卯年’的还是这样装好看竟把世职俸禄当作不打紧的事有什么不败的呢?我如今要省俭起来已是迟了。”想到这里背着手踱来踱去竟无方法。众人知贾政不知理家也是白操心着急便说道:“老爷也不用心焦这是家家这样的。若是统总算起来连王爷家还不够过的呢不过是装着门面过到那里是那里罢咧。如今老爷到底得了主上的恩典才有这点子家产若是一并入了官老爷就不过了不成?”贾政嗔道:“放屁!你们这班奴才最没良心的。仗着主子好的时候儿任意开销到弄光了走的走跑的跑还顾主子的死活吗?如今你们说是没有查抄你们知道吗?外头的名声连大本儿都保不住了还搁的住你们在外头支架子说大话诓人骗人?到闹出事来望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如今大老爷和你珍大爷的事说是咱们家人鲍二吵嚷的我看这册子上并没有什么鲍二这是怎么说?”众人回道:“这鲍二是不在档子上的。先前在宁府册上。为二爷见他老实把他们两口子叫过来了。后来他女人死了他又回宁府去。自从老爷衙门里头有事老太太、太太们和爷们往陵上去了珍大爷替理家事带过来的以后也就去了。老爷几年不管家务事那里知道这些事呢?老爷只打量着册子上有这个名字就只有这一个人呢不知道一个人手底下亲戚们也有好几个奴才还有奴才呢。”贾政道:“这还了得!”想来一时不能清理只得喝退众人。早打了主意在心里了。且听贾赦等的官事审的怎样再定。 一日正在书房筹算只见一人飞奔进来说:“请老爷快进内廷问话。”贾政听了心下着忙只得进去。未知吉凶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七回 散余资贾母明大义 复世职政老沐天恩 话说贾政进内见了枢密院各位大人又见了各位王爷.北静王道:“今日我们传你来有遵旨问你的事。”贾政即忙跪下.众大人便问道:“你哥哥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纵儿聚赌强占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事你都知道么?"贾政回道:“犯官自从主恩钦点学政任满后查看赈恤于上年冬底回家又蒙堂派工程后又往江西监道题参回都仍在工部行走日夜不敢怠惰.一应家务并未留心伺察实在糊涂不能管教子侄这就是辜负圣恩.亦求主上重重治罪。”北静王据说转奏不多时传出旨来.北静王便述道:“主上因御史参奏贾赦交通外官恃强凌弱.据该御史指出平安州互相往来贾赦包揽词讼.严鞫贾赦据供平安州原系姻亲来往并未干涉官事.该御史亦不能指实.惟有倚势强索石呆子古扇一款是实的然系玩物究非强索良民之物可比.虽石呆子自尽亦系疯傻所致与逼勒致死者有间.今从宽将贾赦往台站效力赎罪.所参贾珍强占良民妻女为妾不从逼死一款提取都察院原案看得尤二姐实系张华指腹为婚未娶之妻因伊贫苦自愿退婚尤二姐之母愿结贾珍之弟为妾并非强占.再尤三姐自刎掩埋并未报官一款查尤三姐原系贾珍妻妹本意为伊择配因被逼索定礼众人扬言秽乱以致羞忿自尽并非贾珍逼勒致死.但身系世袭职员罔知法纪私埋人命本应重治念伊究属功臣后裔不忍加罪亦从宽革去世职派往海疆效力赎罪贾蓉年幼无干省释.贾政实系在外任多年居官尚属勤慎免治伊治家不正之罪。”贾政听了感激涕零叩不及又叩求王爷代奏下忱.北静王道:“你该叩谢天恩更有何奏?"贾政道:“犯官仰蒙圣恩不加大罪又蒙将家产给还实在扪心惶愧愿将祖宗遗受重禄积余置产一并交官."北静王道:“主上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赏罚无差.如今既蒙莫大深恩给还财产你又何必多此一奏。”众官也说不必.贾政便谢了恩叩谢了王爷出来.恐贾母不放心急忙赶回. 上下男女人等不知传进贾政是何吉凶都在外头打听一见贾政回家都略略的放心也不敢问.只见贾政忙忙的走到贾母跟前将蒙圣恩宽免的事细细告诉了一遍.贾母虽则放心只是两个世职革去贾赦又往台站效力贾珍又往海疆不免又悲伤起来.邢夫人尤氏听见那话更哭起来.贾政便道:“老太太放心.大哥虽则台站效力也是为国家办事不致受苦只要办得妥当就可复职.珍儿正是年轻很该出力.若不是这样便是祖父的余德亦不能久享。”说了些宽慰的话.贾母素来本不大喜欢贾赦那边东府贾珍究竟隔了一层.只有邢夫人尤氏痛哭不已.邢夫人想着"家产一空丈夫年老远出膝下虽有琏儿又是素来顺他二叔的如今是都靠着二叔他两口子更是顺着那边去了.独我一人孤苦伶仃怎么好。”那尤氏本来独掌宁府的家计除了贾珍也算是惟他为尊又与贾珍夫妇相和"如今犯事远出家财抄尽依往荣府虽则老太太疼爱终是依人门下.又带了偕鸾佩凤蓉儿夫妇又是不能兴家立业的人。”又想着"二妹妹三妹妹俱是琏二叔闹的如今他们倒安然无事依旧夫妇完聚.只留我们几人怎生度日!"想到这里痛哭起来.贾母不忍便问贾政道:“你大哥和珍儿现已定案可能回家?蓉儿既没他的事也该放出来了。”贾政道:“若在定例大哥是不能回家的.我已托人徇个私情叫我们大老爷同侄儿回家好置办行装衙门内业已应了.想来蓉儿同着他爷爷父亲一起出来.只请老太太放心儿子办去。”贾母又道:“我这几年老的不成*人了总没有问过家事.如今东府是全抄去了房屋入官不消说的.你大哥那边琏儿那里也都抄去了.咱们西府银库东省地土你知道到底还剩了多少?他两个起身也得给他们几千银子才好."贾政正是没法听见贾母一问心想着:“若是说明又恐老太太着急若不说明不用说将来现在怎样办法?"定了主意便回道:“若老太太不问儿子也不敢说.如今老太太既问到这里现在琏儿也在这里昨日儿子已查了旧库的银子早已虚空不但用尽外头还有亏空.现今大哥这件事若不花银托人虽说主上宽恩只怕他们爷儿两个也不大好.就是这项银子尚无打算.东省的地亩早已寅年吃了卯年的租儿了一时也算不转来只好尽所有的蒙圣恩没有动的衣服饰折变了给大哥珍儿作盘费罢了.过日的事只可再打算。”贾母听了又急得眼泪直淌说道:“怎么着咱们家到了这样田地了么!我虽没有经过我想起我家向日比这里还强十倍也是摆了几年虚架子没有出这样事已经塌下来了不消一二年就完了.据你说起来咱们竟一两年就不能支了。”贾政道:“若是这两个世俸不动外头还有些挪移.如今无可指称谁肯接济。”说着也泪流满面"想起亲戚来用过我们的如今都穷了没有用过我们的又不肯照应了.昨日儿子也没有细查只看家下的人丁册子别说上头的钱一无所出那底下的人也养不起许多。” 贾母正在忧虑只见贾赦贾珍贾蓉一齐进来给贾母请安.贾母看这般光景一只手拉着贾赦一只手拉着贾珍便大哭起来.他两人脸上羞惭又见贾母哭泣都跪在地下哭着说道:“儿孙们不长进将祖上功勋丢了又累老太太伤心儿孙们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了!"满屋中人看这光景又一齐大哭起来.贾政只得劝解:“倒先要打算他两个的使用大约在家只可住得一两日迟则人家就不依了。”老太太含悲忍泪的说道:“你两个且各自同你们媳妇们说说话儿去罢。”又吩咐贾政道:“这件事是不能久待的想来外面挪移恐不中用那时误了钦限怎么好.只好我替你们打算罢了.就是家中如此乱糟糟的也不是常法儿。”一面说着便叫鸳鸯吩咐去了. 这里贾赦等出来又与贾政哭泣了一会都不免将从前任性过后恼悔如今分离的话说了一会各自同媳妇那边悲伤去了.贾赦年老倒也抛的下独有贾珍与尤氏怎忍分离!贾琏贾蓉两个也只有拉着父亲啼哭.虽说是比军流减等究竟生离死别这也是事到如此只得大家硬着心肠过去.却说贾母叫邢王二夫人同了鸳鸯等开箱倒笼将做媳妇到如今积攒的东西都拿出来又叫贾赦贾政贾珍等一一的分派说:“这里现有的银子交贾赦三千两你拿二千两去做你的盘费使用留一千给大太太另用.这三千给珍儿你只许拿一千去留下二千交你媳妇过日子.仍旧各自度日房子是在一处饭食各自吃罢.四丫头将来的亲事还是我的事.只可怜凤丫头操心了一辈子如今弄得精光也给他三千两叫他自己收着不许叫琏儿用.如今他还病得神昏气丧叫平儿来拿去.这是你祖父留下来的衣服还有我少年穿的衣服饰如今我用不着.男的呢叫大老爷珍儿琏儿蓉儿拿去分了女的呢叫大太太珍儿媳妇凤丫头拿了分去.这五百两银子交给琏儿明年将林丫头的棺材送回南去。”分派定了又叫贾政道:“你说现在还该着人的使用这是少不得的.你叫拿这金子变卖偿还.这是他们闹掉了我的你也是我的儿子我并不偏向.宝玉已经成了家我剩下这些金银等物大约还值几千两银子这是都给宝玉的了.珠儿媳妇向来孝顺我兰儿也好我也分给他们些.这便是我的事情完了。”贾政见母亲如此明断分晰俱跪下哭着说:“老太太这么大年纪儿孙们没点孝顺承受老祖宗这样恩典叫儿孙们更无地自容了!"贾母道:“别瞎说若不闹出这个乱儿我还收着呢.只是现在家人过多只有二老爷是当差的留几个人就够了.你就吩咐管事的将人叫齐了他分派妥当.各家有人便就罢了.譬如一抄尽了怎么样呢?我们里头的也要叫人分派该配人的配人赏去的赏去.如今虽说咱们这房子不入官你到底把这园子交了才好.那些田地原交琏儿清理该卖的卖该留的留断不要支架子做空头.我索性说了罢江南甄家还有几两银子二太太那里收着该叫人就送去罢.倘或再有点事出来可不是他们躲过了风暴又遇了雨了么。”贾政本是不知当家立计的人一听贾母的话一一领命心想:“老太太实在真真是理家的人都是我们这些不长进的闹坏了。”贾政见贾母劳乏求着老太太歇歇养神.贾母又道:“我所剩的东西也有限等我死了做结果我的使用.余的都给我伏侍的丫头。”贾政等听到这里更加伤感.大家跪下:“请老太太宽怀只愿儿子们托老太太的福过了些时都邀了恩眷.那时兢兢业业的治起家来以赎前愆奉养老太太到一百岁的时候。”贾母道:“但愿这样才好我死了也好见祖宗.你们别打谅我是享得富贵受不得贫穷的人哪不过这几年看看你们轰轰烈烈我落得都不管说说笑笑养身子罢了那知道家运一败直到这样!若说外头好看里头空虚是我早知道的了.只是居移气养移体一时下不得台来.如今借此正好收敛守住这个门头不然叫人笑话你.你还不知只打谅我知道穷了便着急的要死我心里是想着祖宗莫大的功勋无一日不指望你们比祖宗还强能够守住也就罢了.谁知他们爷儿两个做些什么勾当!” 贾母正自长篇大论的说只见丰儿慌慌张张的跑来回王夫人道:“今早我们奶奶听见外头的事哭了一场如今气都接不上来.平儿叫我来回太太。”丰儿没有说完贾母听见便问:“到底怎么样?"王夫人便代回道:“如今说是不大好。”贾母起身道:“嗳这些冤家竟要磨死我了!"说着叫人扶着要亲自看去.贾政即忙拦住劝道:“老太太伤了好一回的心又分派了好些事这会该歇歇.便是孙子媳妇有什么事该叫媳妇瞧去就是了何必老太太亲身过去呢.倘或再伤感起来老太太身上要有一点儿不好叫做儿子的怎么处呢。”贾母道:“你们各自出去等一会子再进来.我还有话说。”贾政不敢多言只得出来料理兄侄起身的事又叫贾琏挑人跟去.这里贾母才叫鸳鸯等派人拿了给凤姐的东西跟着过来. 凤姐正在气厥.平儿哭得眼红听见贾母带着王夫人宝玉宝钗过来疾忙出来迎接.贾母便问:“这会子怎么样了?"平儿恐惊了贾母便说:“这会子好些.老太太既来了请进去瞧瞧。”他先跑进去轻轻的揭开帐子.凤姐开眼瞧着只见贾母进来满心惭愧.先前原打算贾母等恼他不疼的了是死活由他的不料贾母亲自来瞧心里一宽觉那拥塞的气略松动些便要扎挣坐起.贾母叫平儿按着"不要动你好些么?"凤姐含泪道:“我从小儿过来老太太太太怎么样疼我.那知我福气薄叫神鬼支使的失魂落魄不但不能够在老太太跟前尽点孝心公婆前讨个好还是这样把我当人叫我帮着料理家务被我闹的七颠八倒我还有什么脸儿见老太太太太呢!今日老太太太太亲自过来我更当不起了恐怕该活三天的又折上了两天去了。”说着悲咽.贾母道:“那些事原是外头闹起来的与你什么相干.就是你的东西被人拿去这也算不了什么呀.我带了好些东西给你任你自便。”说着叫人拿上来给他瞧瞧.凤姐本是贪得无厌的人如今被抄尽净本是愁苦又恐人埋怨正是几不欲生的时候今儿贾母仍旧疼他王夫人也没嗔怪过来安慰他又想贾琏无事心下安放好些便在枕上与贾母磕头说道:“请老太太放心.若是我的病托着老太太的福好了些我情愿自己当个粗使丫头尽心竭力的伏侍老太太太太罢。”贾母听他说得伤心不免掉下泪来.宝玉是从来没有经过这大风浪的心下只知安乐不知忧患的人如今碰来碰去都是哭泣的事所以他竟比傻子尤甚见人哭他就哭.凤姐看见众人忧闷反倒勉强说几句宽慰贾母的话求着"请老太太太太回去我略好些过来磕头。”说着将头仰起.贾母叫平儿"好生服侍短什么到我那里要去。”说着带了王夫人将要回到自己房中.只听见两三处哭声.贾母实在不忍闻见便叫王夫人散去叫宝玉"去见你大爷大哥送一送就回来."自己躺在榻上下泪.幸喜鸳鸯等能用百样言语劝解贾母暂且安歇.不言贾赦等分离悲痛.那些跟去的人谁是愿意的?不免心中抱怨叫苦连天.正是生离果胜死别看者比受者更加伤心.好好的一个荣国府闹到人嚎鬼哭.贾政最循规矩在伦常上也讲究的执手分别后自己先骑马赶至城外举酒送行又叮咛了好些国家轸恤勋臣力图报称的话.贾政等挥泪分头而别. 贾政带了宝玉回家未及进门只见门上有好些人在那里乱嚷说:“今日旨意将荣国公世职着贾政承袭."那些人在那里要喜钱门上人和他们分争说是"本来的世职我们本家袭了有什么喜报。”那些人说道:“那世职的荣耀比任什么还难得你们大老爷闹掉了想要这个再不能的了.如今的圣人在位赦过宥罪还赏给二老爷袭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怎么不给喜钱。”正闹着贾政回家门上回了虽则喜欢究是哥哥犯事所致反觉感极涕零赶着进内告诉贾母.王夫人正恐贾母伤心过来安慰听得世职复还自是欢喜.又见贾政进来贾母拉了说些勤黾报恩的话.独有邢夫人尤氏心下悲苦只不好露出来.且说外面这些趋炎奉势的亲戚朋友先前贾宅有事都远避不来今儿贾政袭职知圣眷尚好大家都来贺喜.那知贾政纯厚性成因他袭哥哥的职心内反生烦恼只知感激天恩.于第二日进内谢恩到底将赏还府第园子备折奏请入官.内廷降旨不必贾政才得放心.回家以后循分供职但是家计萧条入不敷出.贾政又不能在外应酬. 家人们见贾政忠厚凤姐抱病不能理家贾琏的亏缺一日重似一日难免典房卖地.府内家人几个有钱的怕贾琏缠扰都装穷躲事甚至告假不来各自另寻门路.独有一个包勇虽是新投到此恰遇荣府坏事他倒有些真心办事见那些人欺瞒主子便时常不忿.奈他是个新来乍到的人一句话也插不上他便生气每天吃了就睡.众人嫌他不肯随和便在贾政前说他终日贪杯生事并不当差.贾政道:“随他去罢.原是甄府荐来不好意思横竖家内添这一人吃饭虽说是穷也不在他一人身上。”并不叫来驱逐.众人又在贾琏跟前说他怎样不好贾琏此时也不敢自作威福只得由他.忽一日包勇奈不过吃了几杯酒在荣府街上闲逛见有两个人说话.那人说道:“你瞧这么个大府前儿抄了家不知如今怎么样了。”那人道:“他家怎么能败听见说里头有位娘娘是他家的姑娘虽是死了到底有根基的.况且我常见他们来往的都是王公侯伯那里没有照应.便是现在的府尹前任的兵部是他们的一家难道有这些人还护庇不来么?"那人道:“你白住在这里!别人犹可独是那个贾大人更了不得!我常见他在两府来往前儿御史虽参了主子还叫府尹查明实迹再办.你道他怎么样?他本沾过两府的好处怕人说他回护一家他便狠狠的踢了一脚所以两府里才到底抄了.你道如今的世情还了得吗!"两人无心说闲话岂知旁边有人跟着听的明白.包勇心下暗想:“天下有这样负恩的人!但不知是我老爷的什么人.我若见了他便打他一个死闹出事来我承当去."那包勇正在酒后胡思乱想忽听那边喝道而来.包勇远远站着.只见那两人轻轻的说道:“这来的就是那个贾大人了。”包勇听了心里怀恨趁了酒兴便大声的道:“没良心的男女!怎么忘了我们贾家的恩了。”雨村在轿内听得一个"贾"字便留神观看见是一个醉汉便不理会过去了.那包勇醉着不知好歹便得意洋洋回到府中问起同伴知是方才见的那位大人是这府里提拔起来的。”他不念旧恩反来踢弄咱们家里见了他骂他几句他竟不敢答言。”那荣府的人本嫌包勇只是主人不计较他如今他又在外闯祸不得不回趁贾政无事便将包勇喝酒闹事的话回了.贾政此时正怕风波听得家人回禀便一时生气叫进包勇骂了几句便派去看园不许他在外行走.那包勇本是直爽的脾气投了主子他便赤心护主岂知贾政反倒责骂他.他也不敢再辨只得收拾行李往园中看守浇灌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八回 强欢笑蘅芜庆生辰 死缠绵潇湘闻鬼哭 却说贾政先前曾将房产并大观园奏请入官内廷不收又无人居住只好封锁.因园子接连尤氏惜春住宅太觉旷阔无人遂将包勇罚看荒园.此时贾政理家又奉了贾母之命将人口渐次减少诸凡省俭尚且不能支持.幸喜凤姐为贾母疼惜王夫人等虽则不大喜欢若说治家办事尚能出力所以将内事仍交凤姐办理.但近来因被抄以后诸事运用不来也是每形拮据.那些房头上下人等原是宽裕惯的如今较之往日十去其七怎能周到不免怨言不绝.风姐也不敢推迟扶病承欢贾母.过了些时贾赦贾珍各到当差地方恃有用度暂且自安写书回家都言安逸家中不必挂念.于是贾母放心邢夫人尤氏也略略宽怀. 一日史湘云出嫁回门来贾母这边请安.贾母提起他女婿甚好史湘云也将那里过日平安的话说了请老太太放心.又提起黛玉去世不免大家泪落.贾母又想起迎春苦楚越觉悲伤起来.史湘云劝解一回又到各家请安问好毕仍到贾母房中安歇言及"薛家这样人家被薛大哥闹的家破人亡.今年虽是缓决人犯明年不知可能减等?"贾母道:“你还不知道呢昨儿蟠儿媳妇死的不明白几乎又闹出一场大事来.还幸亏老佛爷有眼叫他带来的丫头自己供出来了那夏奶奶才没的闹了自家拦住相验.你姨妈这里才将皮裹肉的打出去了.你说说真真是六亲同运!薛家是这样了姨太太守着薛蝌过日为这孩子有良心他说哥哥在监里尚未结局不肯娶亲.你邢妹妹在大太太那边也就很苦.琴姑娘为他公公死了尚未满服梅家尚未娶去.二太太的娘家舅太爷一死凤丫头的哥哥也不成*人那二舅太爷也是个小气的又是官项不清也是打饥荒.甄家自从抄家以后别无信息。”湘云道:“三姐姐去了曾有书字回家么?"贾母道:“自从嫁了去二老爷回来说你三姐姐在海疆甚好.只是没有书信我也日夜惦记为着我们家连连的出些不好事所以我也顾不来.如今四丫头也没有给他提亲.环儿呢谁有功夫提起他来.如今我们家的日子比你从前在这里的时侯更苦些.只可怜你宝姐姐自过了门没过一天安逸日子.你二哥哥还是这样疯疯颠颠这怎么处呢!"湘云道:“我从小儿在这里长大的这里那些人的脾气我都知道的.这一回来了竟都改了样子了.我打量我隔了好些时没来他们生疏我.我细想起来竟不是的就是见了我瞧他们的意思原要象先前一样的热闹不知道怎么说说就伤心起来了.我所以坐坐就到老太太这里来了。”贾母道:“如今这样日子在我也罢了你们年轻轻儿的人还了得!我正要想个法儿叫他们还热闹一天才好只是打不起这个精神来。”湘云道:“我想起来了宝姐姐不是后儿的生日吗我多住一天给他拜过寿大家热闹一天.不知老太太怎么样?"贾母道:“我真正气糊涂了.你不提我竟忘了后日可不是他的生日!我明日拿出钱来给他办个生日.他没有定亲的时侯倒做过好几次如今他过了门倒没有做.宝玉这孩子头里很伶俐很淘气如今为着家里的事不好把这孩子越弄的话都没有了.倒是珠儿媳妇还好他有的时侯是这么着没的时侯他也是这么着带着兰儿静静儿的过日子倒难为他。”湘云道:“别人还不离独有琏二嫂子连模样儿都改了说话也不伶俐了.明日等我来引导他们看他们怎么样.但是他们嘴里不说心里要抱怨我说我有了——"湘云说到那里却把脸飞红了.贾母会意道:“这怕什么.原来姊妹们都是在一处乐惯了的说说笑笑再别要留这些心.大凡一个人有也罢没也罢总要受得富贵耐得贫贱才好.你宝姐姐生来是个大方的人头里他家这样好他也一点儿不骄傲后来他家坏了事他也是舒舒坦坦的.如今在我家里宝玉待他好他也是那样安顿一时待他不好不见他有什么烦恼.我看这孩子倒是个有福气的.你林姐姐那是个最小性儿又多心的所以到底不长命.凤丫头也见过些事很不该略见些风波就改了样子他若这样没见识也就是小器了.后儿宝丫头的生日我替另拿出银子来热热闹闹给他做个生日也叫他欢喜这一天。”湘云答应道:“老太太说得很是.索性把那些姐妹们都请来了大家叙一叙。”贾母道:“自然要请的。”一时高兴道:“叫鸳鸯拿出一百银子来交给外头叫他明日起预备两天的酒饭。”鸳鸯领命叫婆子交了出去.一宿无话.次日传话出去打人去接迎春又请了薛姨妈宝琴叫带了香菱来.又请李婶娘.不多半日李纹李绮都来了.宝钗本没有知道听见老太太的丫头来请说:“薛姨太太来了请二奶奶过去呢。”宝钗心里喜欢便是随身衣服过去要见他母亲.只见他妹子宝琴并香菱都在这里又见李婶娘等人也都来了.心想:“那些人必是知道我们家的事情完了所以来问侯的。”便去问了李婶娘好见了贾母然后与他母亲说了几句话便与李家姐妹们问好.湘云在旁说道:“太太们请都坐下让我们姐妹们给姐姐拜寿."宝钗听了倒呆了一呆回来一想:“可不是明日是我的生日吗!"便说:“妹妹们过来瞧老太太是该的若说为我的生日是断断不敢的。”正推让着宝玉也来请薛姨妈李婶娘的安.听见宝钗自己推让他心里本早打算过宝钗生日因家中闹得七颠八倒也不敢在贾母处提起今见湘云等众人要拜寿便喜欢道:“明日才是生日我正要告诉老太太来."湘云笑道:“扯臊老太太还等你告诉.你打量这些人为什么来?是老太太请的!"宝钗听了心下未信.只听贾母合他母亲道:“可怜宝丫头做了一年新媳妇家里接二连三的有事总没有给他做过生日.今日我给他做个生日请姨太太太太们来大家说说话儿."薛姨妈道:“老太太这些时心里才安他小人儿家还没有孝敬老太太倒要老太太操心。”湘云道:“老太太最疼的孙子是二哥哥难道二嫂子就不疼了么!况且宝姐姐也配老太太给他做生日。”宝钗低头不语.宝玉心里想道:“我只说史妹妹出了阁是换了一个人了我所以不敢亲近他他也不来理我.如今听他的话原是和先前一样的.为什么我们那个过了门更觉得腼腆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呢?"正想着小丫头进来说:“二姑奶奶回来了。”随后李纨凤姐都进来大家厮见一番.迎春提起他父亲出门说:“本要赶来见见只是他拦着不许来说是咱们家正是晦气时侯不要沾染在身上.我扭不过没有来直哭了两三天。”凤姐道:“今儿为什么肯放你回来?"迎春道:“他又说咱们家二老爷又袭了职还可以走走不妨事的所以才放我来。”说着又哭起来.贾母道:“我原为气得慌今日接你们来给孙子媳妇过生日说说笑笑解个闷儿.你们又提起这些烦事来又招起我的烦恼来了。”迎春等都不敢作声了.凤姐虽勉强说了几句有兴的话终不似先前爽利招人笑.贾母心里要宝钗喜欢故意的呕凤姐儿说话.凤姐也知贾母之意便竭力张罗说道:“今儿老太太喜欢些了.你看这些人好几时没有聚在一处今儿齐全。”说着回过头去看见婆婆尤氏不在这里又缩住了口.贾母为着"齐全"两字也想邢夫人等叫人请去.邢夫人尤氏惜春等听见老太太叫不敢不来心内也十分不愿意想着家业零败偏又高兴给宝钗做生日到底老太太偏心便来了也是无精打采的.贾母问起岫烟来邢夫人假说病着不来.贾母会意知薛姨妈在这里有些不便也不提了. 一时摆下果酒.贾母说:“也不送到外头今日只许咱们娘儿们乐一乐。”宝玉虽然娶过亲的人因贾母疼爱仍在里头打混但不与湘云宝琴等同席便在贾母身旁设着一个坐儿他代宝钗轮流敬酒.贾母道:“如今且坐下大家喝酒到挨晚儿再到各处行礼去.若如今行起来了大家又闹规矩把我的兴头打回去就没趣了。”宝钗便依言坐下.贾母又叫人来道:“咱们今儿索性洒脱些各留一两个人伺侯.我叫鸳鸯带了彩云莺儿袭人平儿等在后间去也喝一钟酒。”鸳鸯等说:“我们还没有给二奶奶磕头怎么就好喝酒去呢."贾母道:“我说了你们只管去用的着你们再来。”鸳鸯等去了.这里贾母才让薛姨妈等喝酒见他们都不是往常的样子贾母着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着?大家高兴些才好。”湘云道:“我们又吃又喝还要怎样!"凤姐道:“他们小的时侯儿都高兴如今都碍着脸不敢混说所以老太太瞧着冷净了。” 宝玉轻轻的告诉贾母道:“话是没有什么说的再说就说到不好的上头来了.不如老太太出个主意叫他们行个令儿罢。”贾母侧着耳朵听了笑道:“若是行令又得叫鸳鸯去。”宝玉听了不待再说就出席到后间去找鸳鸯说:“老太太要行令叫姐姐去呢。”鸳鸯道:“小爷让我们舒舒服服的喝一杯罢何苦来又来搅什么。”宝玉道:“当真老太太说得叫你去呢与我什么相干。”鸳鸯没法说道:“你们只管喝我去了就来。”便到贾母那边.老太太道:“你来了不是要行令吗。”鸳鸯道:“听见宝二爷说老太太叫我敢不来吗.不知老太太要行什么令儿?"贾母道:“那的怪闷的慌武的又不好你倒是想个新鲜顽意儿才好。”鸳鸯想了想道:“如今姨太太有了年纪不肯费心倒不如拿出令盘骰子来大家掷个曲牌名儿赌输赢酒罢。”贾母道:“这也使得。”便命人取骰盆放在桌上.鸳鸯说:“如今用四个骰子掷去掷不出名儿来的罚一杯掷出名儿来每人喝酒的杯数儿掷出来再定."众人听了道:“这是容易的我们都随着。”鸳鸯便打点儿.众人叫鸳鸯喝了一杯就在他身上数起恰是薛姨妈先掷.薛姨妈便掷了一下却是四个幺.鸳鸯道:“这是有名的叫做商山四皓.有年纪的喝一杯。”于是贾母李婶娘邢王二夫人都该喝.贾母举酒要喝鸳鸯道:“这是姨太太掷的还该姨太太说个曲牌名儿下家儿接一句《千家诗》.说不出的罚一杯。”薛姨妈道:“你又来算计我了我那里说得上来."贾母道:“不说到底寂寞还是说一句的好.下家儿就是我了若说不出来我陪姨太太喝一钟就是了。”薛姨妈便道:“我说个临老入花丛。”贾母点点头儿道:“将谓偷闲学少年。”说完骰盆过到李纹便掷了两个四两个二.鸳鸯说:“也有名了这叫作刘阮入天台。”李纹便接着说了个"二士入桃源。”下手儿便是李纨说道:“寻得桃源好避秦。”大家又喝了一口.骰盆又过到贾母跟前便掷了两个二两个三.贾母道:“这要喝酒了?"鸳鸯道:“有名儿的这是江燕引雏.众人都该喝一杯。”凤姐道:“雏是雏倒飞了好些了。”众人瞅了他一眼凤姐便不言语.贾母道:“我说什么呢公领孙罢。”下手是李绮便说道:“闲看儿童捉柳花。”众人都说好.宝玉巴不得要说只是令盆轮不到正想着恰好到了跟前便掷了一个二两个三一个幺便说道:“这是什么?"鸳鸯笑道:“这是个臭先喝一杯再掷罢。”宝玉只得喝了又掷这一掷掷了两个三两个四鸳鸯道:“有了这叫做张敞画眉。”宝玉明白打趣他宝钗的脸也飞红了.凤姐不大懂得还说:“二兄弟快说了再找下家儿是谁。”宝玉明知难说自认"罚了罢我也没下家。”过了令盆轮到李纨便掷了一下儿.鸳鸯道:“大奶奶掷的是十二金钗。”宝玉听了赶到李纨身旁看时只见红绿对开便说:“这一个好看得很。”忽然想起十二钗的梦来便呆呆的退到自己座上心里想"这十二钗说是金陵的怎么家里这些人如今七大八小的就剩了这几个。”复又看看湘云宝钗虽说都在只是不见了黛玉一时按捺不住眼泪便要下来.恐人看见便说身上躁的很脱脱衣服去挂了筹出席去了.这史湘云看见宝玉这般光景打量宝玉掷不出好的被别人掷了去心里不喜欢便去了又嫌那个令儿没趣便有些烦.只见李纨道:“我不说了席间的人也不齐不如罚我一杯。”贾母道:“这个令儿也不热闹不如b了罢.让鸳鸯掷一下看掷出个什么来。”小丫头便把令盆放在鸳鸯跟前.鸳鸯依命便掷了两个二一个五那一个骰子在盆中只管转鸳鸯叫道:“不要五!"那骰子单单转出一个五来.鸳鸯道:“了不得!我输了。”贾母道:“这是不算什么的吗?"鸳鸯道:“名儿倒有只是我说不上曲牌名来."贾母道:“你说名儿我给你诌。”鸳鸯道:“这是浪扫浮萍。”贾母道:“这也不难我替你说个秋鱼入菱窠。”鸳鸯下手的就是湘云便道:“白萍吟尽楚江秋。”众人都道:“这句很确。”贾母道:“这令完了.咱们喝两杯吃饭罢。”回头一看见宝玉还没进来便问道:“宝玉那里去了还不来?"鸳鸯道:“换衣服去了。”贾母道:“谁跟了去的?"那莺儿便上来回道:“我看见二爷出去我叫袭人姐姐跟了去了。”贾母王夫人才放心. 等了一回王夫人叫人去找来.小丫头子到了新房只见五儿在那里插蜡.小丫头便问:“宝二爷那里去了?"五儿道:“在老太太那边喝酒呢。”小丫头道:“我在老太太那里太太叫我来找的.岂有在那里倒叫我来找的理。”五儿道:“这就不知道了你到别处找去罢."小丫头没法只得回来遇见秋纹便道:“你见二爷那里去了?"秋纹道:“我也找他.太太们等他吃饭这会子那里去了呢?你快去回老太太去不必说不在家只说喝了酒不大受用不吃饭了略躺一躺再来请老太太们吃饭罢。”小丫头依言回去告诉珍珠珍珠依言回了贾母.贾母道:“他本来吃不多不吃也罢了.叫他歇歇罢.告诉他今儿不必过来有他媳妇在这里。”珍珠便向小丫头道:“你听见了?"小丫头答应着不便说明只得在别处转了一转说告诉了.众人也不理会便吃毕饭大家散坐说话.不题. 且说宝玉一时伤心走了出来正无主意只见袭人赶来问是怎么了.宝玉道:“不怎么只是心里烦得慌.何不趁他们喝酒咱们两个到珍大奶奶那里逛逛去。”袭人道:“珍大奶奶在这里去找谁?"宝玉道:“不找谁瞧瞧他现在这里住的房屋怎么样。”袭人只得跟着一面走一面说.走到尤氏那边又一个小门儿半开半掩宝玉也不进去.只见看园门的两个婆子坐在门槛上说话儿.宝玉问道:“这小门开着么?"婆子道:“天天是不开的.今儿有人出来说今日预备老太太要用园里的果子故开着门等着。”宝玉便慢慢的走到那边果见腰门半开宝玉便走了进去.袭人忙拉住道:“不用去园里不干净常没有人去不要撞见什么。”宝玉仗着酒气说:“我不怕那些。”袭人苦苦的拉住不容他去.婆子们上来说道:“如今这园子安静的了.自从那日道士拿了妖去我们摘花儿打果子一个人常走的.二爷要去咱们都跟著有这些人怕什么。”宝玉喜欢袭人也不便相强只得跟着. 宝玉进得园来只见满目凄凉那些花木枯萎更有几处亭馆彩色久经剥落远远望见一丛修竹倒还茂盛.宝玉一想说:“我自病时出园住在后边一连几个月不准我到这里瞬息荒凉.你看独有那几杆翠竹菁葱这不是潇湘馆么!"袭人道:“你几个月没来连方向都忘了.咱们只管说话不觉将怡红院走过了。”回过头来用手指着道:“这才是潇湘馆呢。”宝玉顺着袭人的手一瞧道:“可不是过了吗!咱们回去瞧瞧。”袭人道:“天晚了老太太必是等着吃饭该回去了。”宝玉不言找着旧路竟往前走. 你道宝玉虽离了大观园将及一载岂遂忘了路径?只因袭人恐他见了潇湘馆想起黛玉又要伤心所以用言混过.岂知宝玉只望里走天又晚恐招了邪气故宝玉问他只说已走过了欲宝玉不去.不料宝玉的心惟在潇湘馆内.袭人见他往前急走只得赶上见宝玉站着似有所见如有所闻便道:“你听什么?"宝玉道:“潇湘馆倒有人住着么?"袭人道:“大约没有人罢。”宝玉道:“我明明听见有人在内啼哭怎么没有人!"袭人道:“你是疑心.素常你到这里常听见林姑娘伤心所以如今还是那样。”宝玉不信还要听去.婆子们赶上说道:“二爷快回去罢.天已晚了别处我们还敢走走只是这里路又隐僻又听得人说这里林姑娘死后常听见有哭声所以人都不敢走的。”宝玉袭人听说都吃了一惊.宝玉道:“可不是。”说着便滴下泪来说:“林妹妹林妹妹好好儿的是我害了你了!你别怨我只是父母作主并不是我负心。”愈说愈痛便大哭起来.袭人正在没法只见秋纹带着些人赶来对袭人道:“你好大胆怎么领了二爷到这里来!老太太太太他们打人各处都找到了刚才腰门上有人说是你同二爷到这里来了唬得老太太太太们了不得骂着我叫我带人赶来还不快回去么!"宝玉犹自痛哭.袭人也不顾他哭两个人拉着就走一面替他拭眼泪告诉他老太太着急.宝玉没法只得回来. 袭人知老太太不放心将宝玉仍送到贾母那边.众人都等着未散.贾母便说:“袭人我素常知你明白才把宝玉交给你怎么今儿带他园里去!他的病才好倘或撞着什么又闹起来这便怎么处?"袭人也不敢分辩只得低头不语.宝钗看宝玉颜色不好心里着实的吃惊.倒还是宝玉恐袭人受委屈说道:“青天白日怕什么.我因为好些时没到园里逛逛今儿趁着酒兴走走.那里就撞着什么了呢!"凤姐在园里吃过大亏的听到那里寒毛倒竖说:“宝兄弟胆子忒大了。”湘云道:“不是胆大倒是心实.不知是会芙蓉神去了还是寻什么仙去了。”宝玉听着也不答言.独有王夫人急的一言不.贾母问道:“你到园里可曾唬着么?这回不用说了以后要逛到底多带几个人才好.不然大家早散了.回去好好的睡一夜明日一早过来我还要找补叫你们再乐一天呢.不要为他又闹出什么原故来。”众人听说辞了贾母出来.薛姨妈便到王夫人那里住下.史湘云仍在贾母房中.迎春便往惜春那里去了.余者各自回去.不题.独有宝玉回到房中嗳声叹气.宝钗明知其故也不理他只是怕他忧闷勾出旧病来便进里间叫袭人来细问他宝玉到园怎么的光景.未知袭人怎生回说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九回 候芳魂五儿承错爱 还孽债迎女返真元 话说宝钗叫袭人问出原故恐宝玉悲伤成疾便将黛玉临死的话与袭人假作闲谈说是:“人生在世有意有情到了死后各自干各自的去了并不是生前那样个人死后还是这样.活人虽有痴心死的竟不知道.况且林姑娘既说仙去他看凡人是个不堪的浊物那里还肯混在世上.只是人自己疑心所以招些邪魔外祟来缠扰了。”宝钗虽是与袭人说话原说给宝玉听的.袭人会意也说是"没有的事.若说林姑娘的魂灵儿还在园里我们也算好的怎么不曾梦见了一次。”宝玉在外闻听得细细的想道:“果然也奇.我知道林妹妹死了那一日不想几遍怎么从没梦过.想是他到天上去了瞧我这凡夫俗子不能交通神明所以梦都没有一个儿.我就在外间睡着或者我从园里回来他知道我的实心肯与我梦里一见.我必要问他实在那里去了我也时常祭奠.若是果然不理我这浊物竟无一梦我便不想他了。”主意已定便说:“我今夜就在外间睡了你们也不用管我。”宝钗也不强他只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不瞧瞧太太因你园里去了急得话都说不出来.若是知道还不保养身子倘或老太太知道了又说我们不用心."宝玉道:“白这么说罢咧我坐一会子就进来.你也乏了先睡罢。”宝钗知他必进来的假意说道:“我睡了叫袭姑娘伺候你罢。”宝玉听了正合机宜.候宝钗睡了他便叫袭人麝月另铺设下一副被褥常叫人进来瞧二奶奶睡着了没有.宝钗故意装睡也是一夜不宁.那宝玉知是宝钗睡着便与袭人道:“你们各自睡罢我又不伤感.你若不信你就伏侍我睡了再进去只要不惊动我就是了。”袭人果然伏侍他睡下便预备下了茶水关好了门进里间去照应一回各自假寐宝玉若有动静再为出来.宝玉见袭人等进来便将坐更的两个婆子支到外头他轻轻的坐起来暗暗的祝了几句便睡下了欲与神交.起初再睡不着以后把心一静便睡去了.岂知一夜安眠直到天亮.宝玉醒来拭眼坐起来想了一回并无有梦便叹口气道:“正是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宝钗却一夜反没有睡着听宝玉在外边念这两句便接口道:“这句又说莽撞了如若林妹妹在时又该生气了。”宝玉听了反不好意思只得起来搭讪着往里间走来说:“我原要进来的不觉得一个盹儿就打着了。”宝钗道:“你进来不进来与我什么相干."袭人等本没有睡眼见他们两个说话即忙倒上茶来.已见老太太那边打小丫头来问:“宝二爷昨睡得安顿么?若安顿时早早的同二奶奶梳洗了就过去。”袭人便说:“你去回老太太说宝玉昨夜很安顿回来就过来。”小丫头去了. 宝钗起来梳洗了莺儿袭人等跟着先到贾母那里行了礼便到王夫人那边起至凤姐都让过了仍到贾母处见他母亲也过来了.大家问起:“宝玉晚上好么?"宝钗便说:“回去就睡了没有什么。”众人放心又说些闲话.只见小丫头进来说:“二姑奶奶要回去了.听见说孙姑爷那边人来到大太太那里说了些话大太太叫人到四姑娘那边说不必留了让他去罢.如今二姑奶奶在大太太那边哭呢大约就过来辞老太太。”贾母众人听了心中好不自在都说:“二姑娘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命里遭着这样的人一辈子不能出头.这便怎么好!"说着迎春进来泪痕满面因为是宝钗的好日子只得含着泪辞了众人要回去.贾母知道他的苦处也不便强留只说道:“你回去也罢了.但是不要悲伤碰着了这样人也是没法儿的.过几天我再打人接你去。”迎春道:“老太太始终疼我如今也疼不来了.可怜我只是没有再来的时候了。”说着眼泪直流.众人都劝道:“这有什么不能回来的?比不得你三妹妹隔得远要见面就难了。”贾母等想起探春不觉也大家落泪只为是宝钗的生日即转悲为喜说:“这也不难只要海疆平静那边亲家调进京来就见的着了。”大家说:“可不是这么着呢。”说着迎春只得含悲而别.众人送了出来仍回贾母那里.从早至暮又闹了一天. 众人见贾母劳乏各自散了.独有薛姨妈辞了贾母到宝钗那里说道:“你哥哥是今年过了直要等到皇恩大赦的时候减了等才好赎罪.这几年叫我孤苦伶仃怎么处!我想要与你二哥哥完婚你想想好不好?"宝钗道:“妈妈是为着大哥哥娶了亲唬怕的了所以把二哥哥的事犹豫起来.据我说很该就办.邢姑娘是妈妈知道的如今在这里也很苦娶了去虽说我家穷究竟比他傍人门户好多着呢。”薛姨妈道:“你得便的时候就去告诉老太太说我家没人就要拣日子了。”宝钗道:“妈妈只管同二哥哥商量挑个好日子过来和老太太大太太说了娶过去就完了一宗事.这里大太太也巴不得娶了去才好."薛姨妈道:“今日听见史姑娘也就回去了老太太心里要留你妹妹在这里住几天所以他住下了.我想他也是不定多早晚就走的人了你们姊妹们也多叙几天话儿。”宝钗道:“正是呢。”于是薛姨妈又坐了一坐出来辞了众人回去了. 却说宝玉晚间归房因想昨夜黛玉竟不入梦"或者他已经成仙所以不肯来见我这种浊人也是有的不然就是我的性儿太急了也未可知。”便想了个主意向宝钗说道:“我昨夜偶然在外间睡着似乎比在屋里睡的安稳些今日起来心里也觉清静些.我的意思还要在外间睡两夜只怕你们又来拦我。”宝钗听了明知早晨他嘴里念诗是为着黛玉的事了.想来他那个呆性是不能劝的倒好叫他睡两夜索性自己死了心也罢了况兼昨夜听他睡的倒也安静便道:“好没来由你只管睡去我们拦你作什么!但只不要胡思乱想招出些邪魔外祟来。”宝玉笑道:“谁想什么!"袭人道:“依我劝二爷竟还是屋里睡罢外边一时照应不到着了风倒不好。”宝玉未及答言宝钗却向袭人使了个眼色.袭人会意便道:“也罢叫个人跟着你罢夜里好倒茶倒水的。”宝玉便笑道:“这么说你就跟了我来。”袭人听了倒没意思起来登时飞红了脸一声也不言语.宝钗素知袭人稳重便说道:“他是跟惯了我的还叫他跟着我罢.叫麝月五儿照料着也罢了.况且今日他跟着我闹了一天也乏了该叫他歇歇了。”宝玉只得笑着出来.宝钗因命麝月五儿给宝玉仍在外间铺设了又嘱咐两个人醒睡些要茶要水都留点神儿. 两个答应着出来看见宝玉端然坐在床上闭目合掌居然象个和尚一般两个也不敢言语只管瞅着他笑.宝钗又命袭人出来照应.袭人看见这般却也好笑便轻轻的叫道:“该睡了怎么又打起坐来了!"宝玉睁开眼看见袭人便道:“你们只管睡罢我坐一坐就睡."袭人道:“因为你昨日那个光景闹的二奶奶一夜没睡.你再这么着成何事体."宝玉料着自己不睡都不肯睡便收拾睡下.袭人又嘱咐了麝月等几句才进去关门睡了.这里麝月五儿两个人也收拾了被褥伺候宝玉睡着各自歇下. 那知宝玉要睡越睡不着见他两个人在那里打铺忽然想起那年袭人不在家时晴雯麝月两个人伏侍夜间麝月出去晴雯要唬他因为没穿衣服着了凉后来还是从这个病上死的.想到这里一心移在晴雯身上去了.忽又想起凤姐说五儿给晴雯脱了个影儿因又将想晴雯的心肠移在五儿身上.自己假装睡着偷偷的看那五儿越瞧越象晴雯不觉呆性复.听了听里间已无声息知是睡了.却见麝月也睡着了便故意叫了麝月两声却不答应.五儿听见宝玉唤人便问道:“二爷要什么?"宝玉道:“我要漱漱口。”五儿见麝月已睡只得起来重新剪了蜡花倒了一钟茶来一手托着漱盂.却因赶忙起来的身上只穿着一件桃红绫子小袄儿松松的挽着一个シ儿.宝玉看时居然晴雯复生.忽又想起晴雯说的"早知担个虚名也就打个正经主意了"不觉呆呆的呆看也不接茶. 那五儿自从芳官去后也无心进来了.后来听见凤姐叫他进来伏侍宝玉竟比宝玉盼他进来的心还急.不想进来以后见宝钗袭人一般尊贵稳重看着心里实在敬慕又见宝玉疯疯傻傻不似先前风致又听见王夫人为女孩子们和宝玉顽笑都撵了:所以把这件事搁在心上倒无一毫的儿女私情了.怎奈这位呆爷今晚把他当作晴雯只管爱惜起来.那五儿早已羞得两颊红潮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得轻轻的说道:“二爷漱口啊。”宝玉笑着接了茶在手中也不知道漱了没有便笑嘻嘻的问道:“你和晴雯姐姐好不是啊?"五儿听了摸不着头脑便道:“都是姐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宝玉又悄悄的问道:“晴雯病重了我看他去不是你也去了么?"五儿微微笑着点头儿.宝玉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没有?"五儿摇着头儿道:“没有。”宝玉已经忘神便把五儿的手一拉.五儿急得红了脸心里乱跳便悄悄说道:“二爷有什么话只管说别拉拉扯扯的。”宝玉才放了手说道:“他和我说来着早知担了个虚名也就打正经主意了.你怎么没听见么?"五儿听了这话明明是轻薄自己的意思又不敢怎么样便说道:“那是他自己没脸这也是我们女孩儿家说得的吗。”宝玉着急道:“你怎么也是这么个道学先生!我看你长的和他一模一样我才肯和你说这个话你怎么倒拿这些话来糟踏他!"此时五儿心中也不知宝玉是怎么个意思便说道:“夜深了二爷也睡罢别紧着坐着看凉着.刚才奶奶和袭人姐姐怎么嘱咐了?"宝玉道:“我不凉。”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五儿没穿着大衣服就怕他也象晴雯着了凉便说道:“你为什么不穿上衣服就过来!"五儿道:“爷叫的紧那里有尽着穿衣裳的空儿.要知道说这半天话儿时我也穿上了。”宝玉听了连忙把自己盖的一件月白绫子绵袄儿揭起来递给五儿叫他披上.五儿只不肯接说:“二爷盖着罢我不凉.我凉我有我的衣裳。”说着回到自己铺边拉了一件长袄披上.又听了听麝月睡的正浓才慢慢过来说:“二爷今晚不是要养神呢吗?"宝玉笑道:“实告诉你罢什么是养神我倒是要遇仙的意思。”五儿听了越动了疑心便问道:“遇什么仙?"宝玉道:“你要知道这话长着呢.你挨着我来坐下我告诉你。”五儿红了脸笑道:“你在那里躺着我怎么坐呢。”宝玉道:“这个何妨.那一年冷天也是你麝月姐姐和你晴雯姐姐顽我怕冻着他还把他揽在被里渥着呢.这有什么的!大凡一个人总不要酸假醋才好。”五儿听了句句都是宝玉调戏之意.那知这位呆爷却是实心实意的话儿.五儿此时走开不好站着不好坐下不好倒没了主意了因微微的笑着道:“你别混说了看人家听见这是什么意思.怨不得人家说你专在女孩儿身上用工夫你自己放着二奶奶和袭人姐姐都是仙人儿似的只爱和别人胡缠.明儿再说这些话我回了二奶奶看你什么脸见人。”正说着只听外面咕咚一声把两个人吓了一跳.里间宝钗咳嗽了一声.宝玉听见连忙呶嘴儿.五儿也就忙忙的息了灯悄悄的躺下了.原来宝钗袭人因昨夜不曾睡又兼日间劳乏了一天所以睡去都不曾听见他们说话.此时院中一响早已惊醒听了听也无动静.宝玉此时躺在床上心里疑惑:“莫非林妹妹来了听见我和五儿说话故意吓我们的?"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五更以后才朦胧睡去. 却说五儿被宝玉鬼混了半夜又兼宝钗咳嗽自己怀着鬼胎生怕宝钗听见了也是思前想后一夜无眠.次日一早起来见宝玉尚自昏昏睡着便轻轻的收拾了屋子.那时麝月已醒便道:“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你难道一夜没睡吗?"五儿听这话又似麝月知道了的光景便只是讪笑也不答言.不一时宝钗袭人也都起来开了门见宝玉尚睡却也纳闷:“怎么外边两夜睡得倒这般安稳?"及宝玉醒来见众人都起来了自己连忙爬起揉着眼睛细想昨夜又不曾梦见可是仙凡路隔了.慢慢的下了床又想昨夜五儿说的宝钗袭人都是天仙一般这话却也不错便怔怔的瞅着宝钗.宝钗见他怔虽知他为黛玉之事却也定不得梦不梦只是瞅的自己倒不好意思便道:“二爷昨夜可真遇见仙了么?"宝玉听了只道昨晚的话宝钗听见了笑着勉强说道:“这是那里的话!"那五儿听了这一句越心虚起来又不好说的只得且看宝钗的光景.只见宝钗又笑着问五儿道:“你听见二爷睡梦中和人说话来着么?"宝玉听了自己坐不住搭讪着走开了.五儿把脸飞红只得含糊道:“前半夜倒说了几句我也没听真.什么担了虚名又什么没打正经主意我也不懂劝着二爷睡了后来我也睡了不知二爷还说来着没有。”宝钗低头一想:“这话明是为黛玉了.但尽着叫他在外头恐怕心邪了招出些花妖月姊来.况兼他的旧病原在姊妹上情重只好设法将他的心意挪移过来然后能免无事。”想到这里不免面红耳热起来也就讪讪的进房梳洗去了. 且说贾母两日高兴略吃多了些这晚有些不受用第二天便觉着胸口饱闷.鸳鸯等要回贾政.贾母不叫言语说:“我这两日嘴馋些吃多了点子我饿一顿就好了.你们快别吵嚷。”于是鸳鸯等并没有告诉人. 这日晚间宝玉回到自己屋里见宝钗自贾母王夫人处才请了晚安回来.宝玉想着早起之事未免赧颜抱惭.宝钗看他这样也晓得是个没意思的光景因想着:“他是个痴情人要治他的这病少不得仍以痴情治之。”想了一回便问宝玉道:“你今夜还在外间睡去罢咧?"宝玉自觉没趣便道:“里间外间都是一样的。”宝钗意欲再说反觉不好意思.袭人道:“罢呀这倒是什么道理呢.我不信睡得那么安稳!"五儿听见这话连忙接口道:“二爷在外间睡别的倒没什么只是爱说梦话叫人摸不着头脑儿又不敢驳他的回。”袭人便道:“我今日挪到床上睡睡看说梦话不说?你们只管把二爷的铺盖铺在里间就完了。”宝钗听了也不作声.宝玉自己惭愧不来那里还有强嘴的分儿便依着搬进里间来.一则宝玉负愧欲安慰宝钗之心二则宝钗恐宝玉思郁成疾不如假以词色使得稍觉亲近以为移花接木之计.于是当晚袭人果然挪出去.宝玉因心中愧悔宝钗欲拢络宝玉之心自过门至今日方才如鱼得水恩爱缠绵所谓二五之精妙合而凝的了.此是后话. 且说次日宝玉宝钗同起宝玉梳洗了先过贾母这边来.这里贾母因疼宝玉又想宝钗孝顺忽然想起一件东西便叫鸳鸯开了箱子取出祖上所遗一个汉玉ぉ虽不及宝玉他那块玉石挂在身上却也稀罕.鸳鸯找出来递与贾母便说道:“这件东西我好象从没见的老太太这些年还记得这样清楚说是那一箱什么匣子里装着我按着老太太的话一拿就拿出来了.老太太怎么想着拿出来做什么?"贾母道:“你那里知道这块玉还是祖爷爷给我们老太爷老太爷疼我临出嫁的时候叫了我去亲手递给我的.还说:这玉是汉时所佩的东西很贵重你拿着就象见了我的一样.我那时还小拿了来也不当什么便撩在箱子里.到了这里我见咱们家的东西也多这算得什么从没带过一撩便撩了六十多年.今儿见宝玉这样孝顺他又丢了一块玉故此想着拿出来给他也象是祖上给我的意思。”一时宝玉请了安贾母便喜欢道:“你过来我给你一件东西瞧瞧."宝玉走到床前贾母便把那块汉玉递给宝玉.宝玉接来一瞧那玉有三寸方圆形似甜瓜色有红晕甚是精致.宝玉口口称赞.贾母道:“你爱么?这是我祖爷爷给我的我传了你罢。”宝玉笑着请了个安谢了又拿了要送给他母亲瞧.贾母道:“你太太瞧了告诉你老子又说疼儿子不如疼孙子了.他们从没见过。”宝玉笑着去了.宝钗等又说了几句话也辞了出来.自此贾母两日不进饮食胸口仍是结闷觉得头晕目眩咳嗽.邢王二夫人凤姐等请安见贾母精神尚好不过叫人告诉贾政立刻来请了安.贾政出来即请大夫看脉.不多一时大夫来诊了脉说是有年纪的人停了些饮食感冒些风寒略消导散些就好了.开了方子贾政看了知是寻常药品命人煎好进服.以后贾政早晚进来请安一连三日不见稍减.贾政又命贾琏:“打听好大夫快去请来瞧老太太的病.咱们家常请的几个大夫我瞧着不怎么好所以叫你去。”贾琏想了一想说道:“记得那年宝兄弟病的时候倒是请了一个不行医的来瞧好了的如今不如找他。”贾政道:“医道却是极难的愈是不兴时的大夫倒有本领.你就打人去找来罢。”贾琏即忙答应去了回来说道:“这刘大夫新近出城教书去了过十来天进城一次.这时等不得又请了一位也就来了。”贾政听了只得等着.不题. 且说贾母病时合宅女眷无日不来请安.一日众人都在那里只见看园内腰门的老婆子进来回说:“园里的栊翠庵的妙师父知道老太太病了特来请安。”众人道:“他不常过来今儿特地来你们快请进来。”凤姐走到床前回贾母.岫烟是妙玉的旧相识先走出去接他.只见妙玉头带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绸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げ尾念珠跟着一个侍儿飘飘拽拽的走来.岫烟见了问好说是"在园内住的日子可以常常来瞧瞧你.近来因为园内人少一个人轻易难出来.况且咱们这里的腰门常关着所以这些日子不得见你.今儿幸会。”妙玉道:“头里你们是热闹场中你们虽在外园里住我也不便常来亲近.如今知道这里的事情也不大好又听说是老太太病着又掂记你并要瞧瞧宝姑娘.我那管你们的关不关我要来就来我不来你们要我来也不能啊。”岫烟笑道:“你还是那种脾气。”一面说着已到贾母房中.众人见了都问了好.妙玉走到贾母床前问候说了几句套话.贾母便道:“你是个女菩萨你瞧瞧我的病可好得了好不了?"妙玉道:“老太太这样慈善的人寿数正有呢.一时感冒吃几贴药想来也就好了.有年纪人只要宽心些."贾母道:“我倒不为这些我是极爱寻快乐的.如今这病也不觉怎样只是胸隔闷饱刚才大夫说是气恼所致.你是知道的谁敢给我气受这不是那大夫脉理平常么.我和琏儿说了还是头一个大夫说感冒伤食的是明儿仍请他来。”说着叫鸳鸯吩咐厨房里办一桌净素菜来请他在这里便饭.妙玉道:“我已吃过午饭了我是不吃东西的."王夫人道:“不吃也罢咱们多坐一会说些闲话儿罢。”妙玉道:“我久已不见你们今儿来瞧瞧。”又说了一回话便要走回头见惜春站着便问道:“四姑娘为什么这样瘦?不要只管爱画劳了心。”惜春道:“我久不画了.如今住的房屋不比园里的显亮所以没兴画。”妙玉道:“你如今住在那一所了?"惜春道:“就是你才进来的那个门东边的屋子.你要来很近。”妙玉道:“我高兴的时候来瞧你。”惜春等说着送了出去回身过来听见丫头们回说大夫在贾母那边呢.众人暂且散去. 那知贾母这病日重一日延医调治不效以后又添腹泻.贾政着急知病难医即命人到衙门告假日夜同王夫人亲视汤药.一日见贾母略进些饮食心里稍宽.只见老婆子在门外探头王夫人叫彩云看去问问是谁.彩云看了是陪迎春到孙家去的人便道:“你来做什么?"婆子道:“我来了半日这里找不着一个姐姐们我又不敢冒撞我心里又急。”彩云道:“你急什么?又是姑爷作践姑娘不成么?"婆子道:“姑娘不好了.前儿闹了一场姑娘哭了一夜昨日痰堵住了.他们又不请大夫今日更利害了。”彩云道:“老太太病着呢别大惊小怪的。”王夫人在内已听见了恐老太太听见不受用忙叫彩云带他外头说去.岂知贾母病中心静偏偏听见便道:“迎丫头要死了么?"王夫人便道:“没有.婆子们不知轻重说是这两日有些病恐不能就好到这里问大夫。”贾母道:“瞧我的大夫就好快请了去。”王夫人便叫彩云叫这婆子去回大太太去那婆子去了.这里贾母便悲伤起来说是:“我三个孙女儿一个享尽了福死了三丫头远嫁不得见面迎丫头虽苦或者熬出来不打量他年轻轻儿的就要死了.留着我这么大年纪的人活着做什么!"王夫人鸳鸯等解劝了好半天.那时宝钗李氏等不在房中凤姐近来有病王夫人恐贾母生悲添病便叫人叫了他们来陪着自己回到房中叫彩云来埋怨这婆子不懂事"以后我在老太太那里你们有事不用来回。”丫头们依命不言.岂知那婆子刚到邢夫人那里外头的人已传进来说:“二姑奶奶死了。”邢夫人听了也便哭了一场.现今他父亲不在家中只得叫贾琏快去瞧看.知贾母病重众人都不敢回.可怜一位如花似月之女结年余不料被孙家揉搓以致身亡.又值贾母病笃众人不便离开竟容孙家草草完结. 贾母病势日增只想这些好女儿.一时想起湘云便打人去瞧他.回来的人悄悄的找鸳鸯因鸳鸯在老太太身旁王夫人等都在那里不便上去到了后头找了琥珀告诉他道:“老太太想史姑娘叫我们去打听.那里知道史姑娘哭得了不得说是姑爷得了暴病大夫都瞧了说这病只怕不能好若变了个痨病还可捱过四五年.所以史姑娘心里着急.又知道老太太病只是不能过来请安还叫我不要在老太太面前提起.倘或老太太问起来务必托你们变个法儿回老太太才好。”琥珀听了咳了一声就也不言语了半日说道:“你去罢。”琥珀也不便回心里打算告诉鸳鸯叫他撒谎去所以来到贾母床前只见贾母神色大变地下站着一屋子的人嘁嘁的说"瞧着是不好了"也不敢言语了.这里贾政悄悄的叫贾琏到身旁向耳边说了几句话.贾琏轻轻的答应出去了便传齐了现在家的一干家人说:“老太太的事待好出来了你们快快分头派人办去.头一件先请出板来瞧瞧好挂里子.快到各处将各人的衣服量了尺寸都开明了便叫裁缝去做孝衣.那棚杠执事都去讲定.厨房里还该多派几个人。”赖大等回道:“二爷这些事不用爷费心我们早打算好了.只是这项银子在那里打算?"贾琏道:“这种银子不用打算了老太太自己早留下了.刚才老爷的主意只要办的好我想外面也要好看。”赖大等答应派人分头办去. 贾琏复回到自己房中便问平儿:“你奶奶今儿怎么样?"平儿把嘴往里一努说:“你瞧去。”贾琏进内见凤姐正要穿衣一时动不得暂且靠在炕桌儿上.贾琏道:“你只怕养不住了.老太太的事今儿明儿就要出来了你还脱得过么.快叫人将屋里收拾收拾就该扎挣上去了.若有了事你我还能回来么。”凤姐道:“咱们这里还有什么收拾的不过就是这点子东西还怕什么!你先去罢看老爷叫你.我换件衣裳就来。” 贾琏先回到贾母房里向贾政悄悄的回道:“诸事已交派明白了。”贾政点头.外面又报太医进来了贾琏接入又诊了一回出来悄悄的告诉贾琏:“老太太的脉气不好防着些."贾琏会意与王夫人等说知.王夫人即忙使眼色叫鸳鸯过来叫他把老太太的装裹衣服预备出来.鸳鸯自去料理.贾母睁眼要茶喝邢夫人便进了一杯参汤.贾母刚用嘴接着喝便道:“不要这个倒一钟茶来我喝。”众人不敢违拗即忙送上来一口喝了还要又喝一口便说:“我要坐起来。”贾政等道:“老太太要什么只管说可以不必坐起来才好。”贾母道:“我喝了口水心里好些略靠着和你们说说话。”珍珠等用手轻轻的扶起看见贾母这回精神好些.未知生死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零回 史太君寿终归地府 王凤姐力诎失人心 却说贾母坐起说道:“我到你们家已经六十多年了.从年轻的时候到老来福也享尽了.自你们老爷起儿子孙子也都算是好的了.就是宝玉呢我疼了他一场。”说到那里拿眼满地下瞅着.王夫人便推宝玉走到床前.贾母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拉着宝玉道:“我的儿你要争气才好!"宝玉嘴里答应心里一酸那眼泪便要流下来又不敢哭只得站着听贾母说道:“我想再见一个重孙子我就安心了.我的兰儿在那里呢?"李纨也推贾兰上去.贾母放了宝玉拉着贾兰道:“你母亲是要孝顺的将来你成了人也叫你母亲风光风光.凤丫头呢?"凤姐本来站在贾母旁边赶忙走到眼前说:“在这里呢。”贾母道:“我的儿你是太聪明了将来修修福罢.我也没有修什么不过心实吃亏那些吃斋念佛的事我也不大干就是旧年叫人写了些《金刚经》送送人不知送完了没有?"凤姐道:“没有呢。”贾母道:“早该施舍完了才好.我们大老爷和珍儿是在外头乐了最可恶的是史丫头没良心怎么总不来瞧我。”鸳鸯等明知其故都不言语.贾母又瞧了一瞧宝钗叹了口气只见脸上红.贾政知是回光返照即忙进上参汤.贾母的牙关已经紧了合了一回眼又睁着满屋里瞧了一瞧.王夫人宝钗上去轻轻扶着邢夫人凤姐等便忙穿衣地下婆子们已将床安设停当铺了被褥听见贾母喉间略一响动脸变笑容竟是去了享年八十三岁.众婆子疾忙停床.于是贾政等在外一边跪着邢夫人等在内一边跪着一齐举起哀来.外面家人各样预备齐全只听里头信儿一传出来从荣府大门起至内宅门扇扇大开一色净白纸糊了孝棚高起大门前的牌楼立时竖起上下人等登时成服.贾政报了丁忧.礼部奏闻主上深仁厚泽念及世代功勋又系元妃祖母赏银一千两谕礼部主祭.家人们各处报丧.众亲友虽知贾家势败今见圣恩隆重都来探丧.择了吉时成殓停灵正寝.贾赦不在家贾政为长宝玉贾环贾兰是亲孙年纪又小都应守灵.贾琏虽也是亲孙带着贾蓉尚可分派家人办事.虽请了些男女外亲来照应内里邢王二夫人李纨凤姐宝钗等是应灵旁哭泣的尤氏虽可照应他贾珍外出依住荣府一向总不上前且又荣府的事不甚谙练.贾蓉的媳妇更不必说了.惜春年小虽在这里长的他于家事全不知道.所以内里竟无一人支持只有凤姐可以照管里头的事.况又贾琏在外作主里外他二人倒也相宜. 凤姐先前仗着自己的才干原打量老太太死了他大有一番作用.邢王二夫人等本知他曾办过秦氏的事必是妥当于是仍叫凤姐总理里头的事.凤姐本不应辞自然应了心想:“这里的事本是我管的那些家人更是我手下的人太太和珍大嫂子的人本来难使唤些如今他们都去了.银项虽没有了对牌这种银子是现成的.外头的事又是他办着.虽说我现今身子不好想来也不致落褒贬必是比宁府里还得办些。”心下已定且待明日接了三后日一早便叫周瑞家的传出话去将花名册取上来.凤姐一一的瞧了统共只有男仆二十一人女仆只有十九人余者俱是些丫头连各房算上也不过三十多人难以点派差使.心里想道:“这回老太太的事倒没有东府里的人多。”又将庄上的弄出几个也不敷差遣.正在思算只见一个小丫头过来说:“鸳鸯姐姐请奶奶。”凤姐只得过去.只见鸳鸯哭得泪人一般一把拉着凤姐儿说道:“二奶奶请坐我给二奶奶磕个头.虽说服中不行礼这个头是要磕的。”鸳鸯说着跪下.慌的凤姐赶忙拉住说道:这是什么礼有话好好的说.二爷和二奶奶办这种银子是老太太留下的.老太太这一辈子也没有糟踏过什么银钱如今临了这件大事必得求二奶奶体体面面的办一办才好.我方才听见老爷说什么诗云子曰我不懂又说什么丧与其易宁戚我听了不明白.我问宝二奶奶说是老爷的意思老太太的丧事只要悲切才是真孝不必糜费图好看的念头.我想老太太这样一个人怎么不该体面些!我虽是奴才丫头敢说什么只是老太太疼二奶奶和我这一场临死了还不叫他风光风光!我想二奶奶是能办大事的故此我请二奶奶来求作个主.我生是跟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死了我也是跟老太太的若是瞧不见老太太的事怎么办将来怎么见老太太呢!"凤姐听了这话来的古怪便说:“你放心要体面是不难的.况且老爷虽说要省那势派也错不得.便拿这项银子都花在老太太身上也是该当的。”鸳鸯道:“老太太的遗言说所有剩下的东西是给我们的二奶奶倘或用着不够只管拿这个去折变补上.就是老爷说什么我也不好违老太太的遗言.那日老太太分派的时候不是老爷在这里听见的么。”凤姐道:“你素来最明白的怎么这会子那样的着急起来了。”鸳鸯道:“不是我着急为的是大太太是不管事的老爷是怕招摇的若是二奶奶心里也是老爷的想头说抄过家的人家丧事还是这么好将来又要抄起来也就不顾起老太太来怎么处!在我呢是个丫头好歹碍不着到底是这里的声名."凤姐道:“我知道了你只管放心有我呢!"鸳鸯千恩万谢的托了凤姐. 那凤姐出来想道:“鸳鸯这东西好古怪不知打了什么主意论理老太太身上本该体面些.嗳不要管他且按着咱们家先前的样子办去。”于是叫了旺儿家的来把话传出去请二爷进来.不多时贾琏进来说道:“怎么找我?你在里头照应着些就是了.横竖作主是咱们二老爷他说怎么着咱们就怎么着。”凤姐道:“你也说起这个话来了可不是鸳鸯说的话应验了么。”贾琏道:“什么鸳鸯的话?"凤姐便将鸳鸯请进去的话述了一遍.贾琏道:“他们的话算什么.才刚二老爷叫我去说老太太的事固要认真办理但是知道的呢说是老太太自己结果自己不知道的只说咱们都隐匿起来了如今很宽裕.老太太的这种银子用不了谁还要么仍旧该用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是在南边的坟地虽有阴宅却没有.老太太的柩是要归到南边去的留这银子在祖坟上盖起些房屋来再余下的置买几顷祭田.咱们回去也好就是不回去也叫这些贫穷族中住着也好按时按节早晚上香时常祭扫祭扫.你想这些话可不是正经主意?据你这个话难道都花了罢?"凤姐道:“银子出来了没有?"贾琏道:“谁见过银子!我听见咱们太太听见了二老爷的话极力的窜掇二太太和二老爷说这是好主意.叫我怎么着!现在外头棚杠上要支几百银子这会子还没有出来.我要去他们都说有先叫外头办了回来再算.你想这些奴才们有钱的早溜了按着册子叫去有的说告病有的说下庄子去了.走不动的有几个只有赚钱的能耐还有赔钱的本事么!"凤姐听了呆了半天说道:“这还办什么!"正说着见来了一个丫头说:“大太太的话问二奶奶今儿第三天了里头还很乱供了饭还叫亲戚们等着吗?叫了半天来了菜短了饭这是什么办事的道理!"凤姐急忙进去吆喝人来伺候胡弄着将早饭打了.偏偏那日人来的多里头的人都死眉瞪眼的.凤姐只得在那里照料了一会子又惦记着派人赶着出来叫了旺儿家的传齐了家人女人们一一分派了.众人都答应着不动.凤姐道:“什么时候还不供饭!"众人道:“传饭是容易的只要将里头的东西出来我们才好照管去。”凤姐道:“糊涂东西派定了你们少不得有的。”众人只得勉强应着.凤姐即往上房取应用之物要去请示邢王二夫人见人多难说看那时候已经日渐平西了只得找了鸳鸯说要老太太存的这一分家伙.鸳鸯道:“你还问我呢那一年二爷当了赎了来了么!"凤姐道:“不用银的金的只要这一分平常使的。”鸳鸯道:“大太太珍大奶奶屋里使的是那里来的!"凤姐一想不差转身就走只得到王夫人那边找了玉钏彩云才拿了一分出来急忙叫彩明登帐与众人收管. 鸳鸯见凤姐这样慌张又不好叫他回来心想:“他头里作事何等爽利周到如今怎么掣肘的这个样儿.我看这两三天连一点头脑都没有不是老太太白疼了他了吗!"那里知邢夫人一听贾政的话正合着将来家计艰难的心巴不得留一点子作个收局.况且老太太的事原是长房作主贾赦虽不在家贾政又是拘泥的人有件事便说请大***主意.邢夫人素知凤姐手脚大贾琏的闹鬼所以死拿住不放松.鸳鸯只道已将这项银两交了出去了故见凤姐掣肘如此便疑为不肯用心便在贾母灵前唠唠叨叨哭个不了.邢夫人等听了话中有话不想到自己不令凤姐便宜行事反说凤丫头果然有些不用心.王夫人到了晚上叫了凤姐过来说:“咱们家虽说不济外头的体面是要的.这两三日人来人往我瞧着那些人都照应不到想是你没有吩咐.还得你替我们操点心儿才好。”凤姐听了呆了一会要将银两不凑手的话说出但是银钱是外头管的王夫人说的是照应不到凤姐也不敢辨只好不言语.邢夫人在旁说道:“论理该是我们做媳妇的操心本不是孙子媳妇的事.但是我们动不得身所以托你的你是打不得撒手的。”凤姐紫涨了脸正要回说只听外头鼓乐一奏是烧黄昏纸的时候了大家举起哀来又不得说凤姐原想回来再说王夫人催他出去料理说道:“这里有我们的你快快儿的去料理明儿的事罢。” 凤姐不敢再言只得含悲忍泣的出来又叫人传齐了众人又吩咐了一会说:“大娘婶子们可怜我罢!我上头捱了好些说为的是你们不齐截叫人笑话.明儿你们豁出些辛苦来罢。”那些人回道:“奶奶办事不是今儿个一遭儿了我们敢违拗吗.只是这回的事上头过于累赘.只说打这顿饭罢有的在这里吃有的要在家里吃请了那位太太又是那位奶奶不来.诸如此类那得齐全.还求奶奶劝劝那些姑娘们不要挑饬就好了。”凤姐道:“头一层是老太太的丫头们是难缠的太太们的也难说话叫我说谁去呢。”众人道:“从前奶奶在东府里还是署事要打要骂怎么这样锋利谁敢不依.如今这些姑娘们都压不住了?"凤姐叹道:“东府里的事虽说托办的太太虽在那里不好意思说什么.如今是自己的事情又是公中的人人说得话.再者外头的银钱也叫不灵即如棚里要一件东西传了出来总不见拿进来.这叫我什么法儿呢。”众人道:“二爷在外头倒怕不应付么?"凤姐道:“还提那个他也是那里为难.第一件银钱不在他手里要一件得回一件那里凑手。”众人道:“老太太这项银子不在二爷手里吗?"凤姐道:“你们回来问管事的便知道了。”众人道:“怨不得我们听见外头男人抱怨说:这么件大事咱们一点摸不着净当苦差!叫人怎么能齐心呢?"凤姐道:“如今不用说了眼面前的事大家留些神罢.倘或闹的上头有了什么说的我和你们不依的。”众人道:“奶奶要怎么样他们敢抱怨吗只是上头一人一个主意我们实在难周到的。”凤姐听了没法只得央说道:“好大娘们!明儿且帮我一天等我把姑娘们闹明白了再说罢咧。”众人听命而去. 凤姐一肚子的委屈愈想愈气直到天亮又得上去.要把各处的人整理整理又恐邢夫人生气要和王夫人说怎奈邢夫人挑唆.这些丫头们见邢夫人等不助着凤姐的威风更加作践起他来.幸得平儿替凤姐排解说是"二奶奶巴不得要好只是老爷太太们吩咐了外头不许糜费所以我们二奶奶不能应付到了。”说过几次才得安静些.虽说僧经道忏上祭挂帐络绎不绝终是银钱吝啬谁肯踊跃不过草草了事.连日王妃诰命也来得不少凤姐也不能上去照应只好在底下张罗叫了那个走了这个一回急央及一会胡弄过了一起又打一起.别说鸳鸯等看去不象样连凤姐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了. 邢夫人虽说是冢妇仗着"悲戚为孝"四个字倒也都不理会.王夫人落得跟了邢夫人行事余者更不必说了.独有李纨瞧出凤姐的苦处也不敢替他说话只自叹道:“俗话说的牡丹虽好全仗绿叶扶持太太们不亏了凤丫头那些人还帮着吗!若是三姑娘在家还好如今只有他几个自己的人瞎张罗面前背后的也抱怨说是一个钱摸不着脸面也不能剩一点儿.老爷是一味的尽孝庶务上头不大明白这样的一件大事不撒散几个钱就办的开了吗!可怜凤丫头闹了几年不想在老太太的事上只怕保不住脸了."于是抽空儿叫了他的人来吩咐道:“你们别看着人家的样儿也糟踏起琏二奶奶来.别打量什么穿孝守灵就算了大事了不过混过几天就是了.看见那些人张罗不开便插个手儿也未为不可这也是公事大家都该出力的。”那些素服李纨的人都答应着说:“大奶奶说得很是.我们也不敢那么着只听见鸳鸯姐姐们的口话儿好象怪琏二***似的."李纨道:“就是鸳鸯我也告诉过他我说琏二奶奶并不是在老太太的事上不用心只是银子钱都不在他手里叫他巧媳妇还作的上没米的粥来吗?如今鸳鸯也知道了所以他不怪他了.只是鸳鸯的样子竟是不象从前了这也奇怪那时候有老太太疼他倒没有作过什么威福如今老太太死了没有了仗腰子的了我看他倒有些气质不大好了.我先前替他愁这会子幸喜大老爷不在家才躲过去了不然他有什么法儿。” 说着只见贾兰走来说:“妈妈睡罢一天到晚人来客去的也乏了歇歇罢.我这几天总没有摸摸书本儿今儿爷爷叫我家里睡我喜欢的很要理个一两本书才好.别等脱了孝再都忘了.李纨道:妈要睡我也就睡在被窝里头想想也罢了。”众人听了都夸道:“好哥儿怎么这点年纪得了空儿就想到书上!不象宝二爷娶了亲的人还是那么孩子气这几日跟着老爷跪着瞧他很不受用巴不得老爷一动身就跑过来找二奶奶不知唧唧咕咕的说些什么甚至弄的二奶奶都不理他了.他又去找琴姑娘琴姑娘也远避他.邢姑娘也不很同他说话.倒是咱们本家的什么喜姑娘咧四姑娘咧哥哥长哥哥短的和他亲蜜.我们看那宝二爷除了和奶奶姑粮们混混只怕他心里也没有别的事白过费了老太太的心疼了他这么大那里及兰哥儿一零儿呢.大奶奶你将来是不愁的了."李纨道:“就好也还小只怕到他大了咱们家还不知怎么样了呢!环哥儿你们瞧着怎么样?"众人道:“这一个更不象样儿了!两个眼睛倒象个活猴儿似的东溜溜西看看虽在那里嚎丧见了奶奶姑娘们来了他在孝幔子里头净偷着眼儿瞧人呢。”李纨道:“他的年纪其实也不小了.前日听见说还要给他说亲呢如今又得等着了.嗳还有一件事——咱们家这些人我看来也是说不清的且不必说闲话——后日送殡各房的车辆是怎么样了?"众人道:“琏二奶奶这几天闹的象失魂落魄的样儿了也没见传出去.昨儿听见我的男人说琏二爷派了蔷二爷料理说是咱们家的车也不够赶车的也少要到亲戚家去借去呢。”李纨笑道:“车也都是借得的么?"众人道:“奶奶说笑话儿了车怎么借不得?只是那一日所有的亲戚都用车只怕难借想来还得雇呢。”李纨道:“底下人的只得雇上头白车也有雇的么?"众人道:“现在大太太东府里的大奶奶小蓉奶奶都没有车了不雇那里来的呢?"李纨听了叹息道:“先前见有咱们家儿的太太奶奶们坐了雇的车来咱们都笑话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了.你明儿去告诉你的男人我们的车马早早儿的预备好了省得挤。”众人答应了出去.不题. 且说史湘云因他女婿病着贾母死后只来的一次屈指算是后日送殡不能不去.又见他女婿的病已成痨症暂且不妨只得坐夜前一日过来.想起贾母素日疼他又想到自己命苦刚配了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性情又好偏偏的得了冤孽症候不过捱日子罢了.于是更加悲痛直哭了半夜.鸳鸯等再三劝慰不止.宝玉瞅着也不胜悲伤又不好上前去劝见他淡妆素服不敷脂粉更比未出嫁的时候犹胜几分.转念又看宝琴等淡素装饰自有一种天生丰韵.独有宝钗浑身孝服那知道比寻常穿颜色时更有一番雅致.心里想道:“所以千红万紫终让梅花为魁殊不知并非为梅花开的早竟是洁白清香四字是不可及的了.但只这时候若有林妹妹也是这样打扮又不知怎样的丰韵了!"想到这里不觉的心酸起来那泪珠便直滚滚的下来了趁着贾母的事不妨放声大哭.众人正劝湘云不止外间又添出一个哭的来了.大家只道是想着贾母疼他的好处所以伤悲岂知他们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这场大哭不禁满屋的人无不下泪.还是薛姨妈李婶娘等劝住. 明日是坐夜之期更加热闹.凤姐这日竟支撑不住也无方法只得用尽心力甚至咽喉嚷破敷衍过了半日.到了下半天人客更多了事情也更繁了瞻前不能顾后.正在着急只见一个小丫头跑来说:“二奶奶在这里呢怪不得大太太说里头人多照应不过来二奶奶是躲着受用去了。”凤姐听了这话一口气撞上来往下一咽眼泪直流只觉得眼前一黑嗓子里一甜便喷出鲜红的血来身子站不住就蹲倒在地.幸亏平儿急忙过来扶住.只见凤姐的血吐个不住.未知性命如何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一回 鸳鸯女殉主登太虚 狗彘奴欺天招伙盗 话说凤姐听了小丫头的话又气又急又伤心不觉吐了一口血便昏晕过去坐在地下.平儿急来靠着忙叫了人来搀扶着慢慢的送到自己房中将凤姐轻轻的安放在炕上立刻叫小红斟上一杯开水送到凤姐唇边.凤姐呷了一口昏迷仍睡.秋桐过来略瞧了一瞧却便走开平儿也不叫他.只见丰儿在旁站着平儿叫他快快的去回明白了二奶奶吐血晕不能照应的话告诉了邢王二夫人.邢夫人打谅凤姐推病藏躲因这时女亲在内不少也不好说别的心里却不全信只说:“叫他歇着去罢。”众人也并无言语.只说这晚人客来往不绝幸得几个内亲照应.家下人等见凤姐不在也有偷闲歇力的乱乱吵吵已闹的七颠八倒不成事体了.到二更多天远客去后便预备辞灵.孝幕内的女眷大家都哭了一阵.只见鸳鸯已哭的昏晕过去了大家扶住捶闹了一阵才醒过来便说"老太太疼我一场我跟了去"的话.众人都打谅人到悲哭俱有这些言语也不理会.到了辞灵之时上上下下也有百十余人只鸳鸯不在.众人忙乱之时谁去捡点.到了琥珀等一干的人哭奠之时却不见鸳鸯想来是他哭乏了暂在别处歇着也不言语.辞灵以后外头贾政叫了贾琏问明送殡的事便商量着派人看家.贾琏回说:“上人里头派了芸儿在家照应不必送殡下人里头派了林之孝的一家子照应拆棚等事.但不知里头派谁看家?"贾政道:“听见你母亲说是你媳妇病了不能去就叫他在家的.你珍大嫂子又说你媳妇病得利害还叫四丫头陪着带领了几个丫头婆子照看上屋里才好."贾琏听了心想:“珍大嫂子与四丫头两个不合所以撺掇着不叫他去若是上头就是他照应也是不中用的.我们那一个又病着也难照应。”想了一回回贾政道:“老爷且歇歇儿等进去商量定了再回。”贾政点了点头贾琏便进去了. 谁知此时鸳鸯哭了一场想到"自己跟着老太太一辈子身子也没有着落.如今大老爷虽不在家大太太的这样行为我也瞧不上.老爷是不管事的人以后便乱世为王起来了我们这些人不是要叫他们掇弄了么.谁收在屋子里谁配小子我是受不得这样折磨的倒不如死了干净.但是一时怎么样的个死法呢?"一面想一面走回老太太的套间屋内.刚跨进门只见灯光惨淡隐隐有个女人拿着汗巾子好似要上吊的样子.鸳鸯也不惊怕心里想道:“这一个是谁?和我的心事一样倒比我走在头里了。”便问道:“你是谁?咱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心要死一块儿死。”那个人也不答言.鸳鸯走到跟前一看并不是这屋子的丫头仔细一看觉得冷气侵人时就不见了.鸳鸯呆了一呆退出在炕沿上坐下细细一想道:“哦是了这是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啊!他早死了的了怎么到这里来?必是来叫我来了.他怎么又上吊呢?"想了一想道:“是了必是教给我死的法儿."鸳鸯这么一想邪侵入骨便站起来一面哭一面开了妆匣取出那年绞的一绺头揣在怀里就在身上解下一条汗巾按着秦氏方才比的地方拴上.自己又哭了一回听见外头人客散去恐有人进来急忙关上屋门然后端了一个脚凳自己站上把汗巾拴上扣儿套在咽喉便把脚凳蹬开.可怜咽喉气绝香魂出窍正无投奔只见秦氏隐隐在前鸳鸯的魂魄疾忙赶上说道:“蓉大奶奶你等等我。”那个人道:“我并不是什么蓉大奶奶乃警幻之妹可卿是也。”鸳鸯道:“你明明是蓉大奶奶怎么说不是呢?"那人道:“这也有个缘故待我告诉你你自然明白了.我在警幻宫中原是个钟情的坐管的是风情月债降临尘世自当为第一情人引这些痴情怨女早早归入情司所以该当悬粱自尽的.因我看破凡情出情海归入情天所以太虚幻境痴情一司竟自无人掌管.今警幻仙子已经将你补入替我掌管此司所以命我来引你前去的。”鸳鸯的魂道:“我是个最无情的怎么算我是个有情的人呢?"那人道:“你还不知道呢.世人都把那淫欲之事当作情字所以作出伤风败化的事来还自谓风月多情无关紧要.不知情之一字喜怒哀乐未之时便是个性喜怒哀乐已便是情了.至于你我这个情正是未之情就如那花的含苞一样欲待泄出来这情就不为真情了。”鸳鸯的魂听了点头会意便跟了秦氏可卿而去. 这里琥珀辞了灵听邢王二夫人分派看家的人想着去问鸳鸯明日怎样坐车的在贾母的外间屋里找了一遍不见便找到套间里头.刚到门口见门儿掩着从门缝里望里看时只见灯光半明不灭的影影绰绰心里害怕又不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便走回来说道:“这蹄子跑到那里去了?"劈头见了珍珠说:“你见鸳鸯姐姐来着没有?"珍珠道:“我也找他太太们等他说话呢.必在套间里睡着了罢。”琥珀道:“我瞧了屋里没有.那灯也没人夹蜡花儿漆黑怪怕的我没进去.如今咱们一块儿进去瞧看有没有。”琥珀等进去正夹蜡花珍珠说:“谁把脚凳撂在这里几乎绊我一跤。”说着往上一瞧唬的嗳哟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咕咚的栽在琥珀身上.琥珀也看见了便大嚷起来只是两只脚挪不动. 外头的人也都听见了跑进来一瞧大家嚷着报与邢王二夫人知道.王夫人宝钗等听了都哭着去瞧.邢夫人道:“我不料鸳鸯倒有这样志气快叫人去告诉老爷。”只有宝玉听见此信便唬的双眼直竖.袭人等慌忙扶着说道:“你要哭就哭别憋着气。”宝玉死命的才哭出来了心想"鸳鸯这样一个人偏又这样死法"又想"实在天地间的灵气独钟在这些女子身上了.他算得了死所我们究竟是一件浊物还是老太太的儿孙谁能赶得上他。”复又喜欢起来.那时宝钗听见宝玉大哭也出来了及到跟前见他又笑.袭人等忙说:“不好了又要疯了。”宝钗道:“不妨事他有他的意思。”宝玉听了更喜欢宝钗的话"倒是他还知道我的心别人那里知道。”正在胡思乱想贾政等进来着实的嗟叹着说道:“好孩子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场!"即命贾琏出去吩咐人连夜买棺盛殓"明日便跟着老太太的殡送出也停在老太太棺后全了他的心志。”贾琏答应出去.这里命人将鸳鸯放下停放里间屋内.平儿也知道了过来同袭人莺儿等一干人都哭的哀哀欲绝.内中紫鹃也想起自己终身一无着落"恨不跟了林姑娘去又全了主仆的恩义又得了死所.如今空悬在宝玉屋内虽说宝玉仍是柔情蜜意究竟算不得什么?"于是更哭得哀切. 王夫人即传了鸳鸯的嫂子进来叫他看着入殓.逐与邢夫人商量了在老太太项内赏了他嫂子一百两银子还说等闲了将鸳鸯所有的东西俱赏他们.他嫂子磕了头出去反喜欢说:“真真的我们姑娘是个有志气的有造化的又得了好名声又得了好送."旁边一个婆子说道:“罢呀嫂子这会子你把一个活姑娘卖了一百银子便这么喜欢了那时候儿给了大老爷你还不知得多少银钱呢你该更得意了。”一句话戳了他嫂子的心便红了脸走开了.刚走到二门上见林之孝带了人抬进棺材来了他只得也跟进去帮着盛殓假意哭嚎了几声.贾政因他为贾母而死要了香来上了三炷作了一个揖说:“他是殉葬的人不可作丫头论.你们小一辈都该行个礼。”宝玉听了喜不自胜走上来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贾琏想他素日的好处也要上来行礼被邢夫人说道:“有了一个爷们便罢了不要折受他不得生。”贾琏就不便过来了.宝钗听了心中好不自在便说道:“我原不该给他行礼但只老太太去世咱们都有未了之事不敢胡为他肯替咱们尽孝咱们也该托托他好好的替咱们伏侍老太太西去也少尽一点子心哪。”说着扶了莺儿走到灵前一面奠酒那眼泪早扑簌簌流下来了奠毕拜了几拜狠狠的哭了他一场.众人也有说宝玉的两口子都是傻子也有说他两个心肠儿好的也有说他知礼的.贾政反倒合了意.一面商量定了看家的仍是凤姐惜春余者都遣去伴灵.一夜谁敢安眠一到五更听见外面齐人.到了辰初引贾政居长衰麻哭泣极尽孝子之礼.灵柩出了门便有各家的路祭一路上的风光不必细述.走了半日来至铁槛寺安灵所有孝男等俱应在庙伴宿不题. 且说家中林之孝带领拆了棚将门窗上好打扫净了院子派了巡更的人到晚打更上夜.只是荣府规例一二更三门掩上男人便进不去了里头只有女人们查夜.凤姐虽隔了一夜渐渐的神气清爽了些只是那里动得.只有平儿同着惜春各处走了一走咐吩了上夜的人也便各自归房.却说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去年贾珍管事之时因他和鲍二打架被贾珍打了一顿撵在外头终日在赌场过日.近知贾母死了必有些事情领办岂知探了几天的信一些也没有想头便嗳声叹气的回到赌场中闷闷的坐下.那些人便说道:“老三你怎么样?不下来捞本了么?"何三道:“倒想要捞一捞呢就只没有钱么."那些人道:“你到你们周大太爷那里去了几日府里的钱你也不知弄了多少来又来和我们装穷儿了。”何三道:“你们还说呢他们的金银不知有几百万只藏着不用.明儿留着不是火烧了就是贼偷了他们才死心呢。”那些人道:“你又撒谎他家抄了家还有多少金银?"何三道:“你们还不知道呢抄去的是撂不了的.如今老太太死还留了好些金银他们一个也不使都在老太太屋里搁着等送了殡回来才分呢。”内中有一个人听在心里掷了几骰便说:“我输了几个钱也不翻本儿了睡去了。”说着便走出来拉了何三道:“老三我和你说句话。”何三跟他出来.那人道:“你这样一个伶俐人这样穷为你不服这口气。”何三道:“我命里穷可有什么法儿呢。”那人道:“你才说荣府的银子这么多为什么不去拿些使唤使唤?"何三道:“我的哥哥他家的金银虽多你我去白要一二钱他们给咱们吗!"那人笑道:“他不给咱们咱们就不会拿吗!"何三听了这话里有话便问道:“依你说怎么样拿呢?"那人道:“我说你没有本事若是我早拿了来了。”何三道:“你有什么本事?"那人便轻轻的说道:“你若要财你就引个头儿.我有好些朋友都是通天的本事不要说他们送殡去了家里剩下几个女人就让有多少男人也不怕.只怕你没这么大胆子罢咧。”何三道:“什么敢不敢!你打谅我怕那个干老子么我是瞧着干妈的情儿上头才认他作干老子罢咧他又算了人了!你刚才的话就只怕弄不来倒招了饥荒.他们那个衙门不熟?别说拿不来倘或拿了来也要闹出来的。”那人道:“这么说你的运气来了.我的朋友还有海边上的呢现今都在这里看个风头等个门路.若到了手你我在这里也无益不如大家下海去受用不好么?你若撂不下你干妈咱们索性把你干妈也带了去大家伙儿乐一乐好不好?"何三道:“老大你别是醉了罢这些话混说的什么。”说着拉了那人走到一个僻静地方两个人商量了一回各人分头而去.暂且不题. 且说包勇自被贾政吆喝派去看园贾母的事出来也忙了不曾派他差使他也不理会总是自做自吃闷来睡一觉醒时便在园里耍刀弄棍倒也无拘无束.那日贾母一早出殡他虽知道因没有派他差事他任意闲游.只见一个女尼带了一个道婆来到园内腰门那里扣门包勇走来说道:“女师父那里去?"道婆道:“今日听得老太太的事完了不见四姑娘送殡想必是在家看家.想他寂寞我们师父来瞧他一瞧。”包勇道:“主子都不在家园门是我看的请你们回去罢.要来呢等主子们回来了再来。”婆子道:“你是那里来的个黑炭头也要管起我们的走动来了。”包勇道:“我嫌你们这些人我不叫你们来你们有什么法儿!"婆子生了气嚷道:“这都是反了天的事了!连老太太在日还不能拦我们的来往走动呢你是那里的这么个横强盗这样没法没天的.我偏要打这里走!"说着便把手在门环上狠狠的打了几下.妙玉已气的不言语正要回身便走不料里头看二门的婆子听见有人拌嘴似的开门一看见是妙玉已经回身走去明知必是包勇得罪了走了.近日婆子们都知道上头太太们四姑娘都亲近得很恐他日后说出门上不放他进来那时如何担得住赶忙走来说:“不知师父来我们开门迟了.我们四姑娘在家里还正想师父呢快请回来.看园子的小子是个新来的他不知咱们的事回来回了太太打他一顿撵出去就完了。”妙玉虽是听见总不理他.那经得看腰门的婆子赶上再四央求后来才说出怕自己担不是几乎急的跪下妙玉无奈只得随了那婆子过来.包勇见这般光景自然不好拦他气得瞪眼叹气而回. 这里妙玉带了道婆走到惜春那里道了恼叙了些闲话.说起"在家看家只好熬个几夜.但是二奶奶病着一个人又闷又是害怕能有一个人在这里我就放心.如今里头一个男人也没有今儿你既光降肯伴我一宵咱们下棋说话儿可使得么?"妙玉本自不肯见惜春可怜又提起下棋一时高兴应了打道婆回去取了他的茶具衣褥命侍儿送了过来大家坐谈一夜.惜春欣幸异常便命彩屏去开上年b的雨水预备好茶.那妙玉自有茶具.那道婆去了不多一时又来了个侍者带了妙玉日用之物.惜春亲自烹茶.两人言语投机说了半天那时已是初更时候彩屏放下棋枰两人对弈.惜春连输两盘妙玉又让了四个子儿惜春方赢了半子.这时已到四更天空地阔万籁无声.妙玉道:“我到五更须得打坐一回我自有人伏侍你自去歇息。”惜春犹是不舍见妙玉要自己养神不便扭他.正要歇去猛听得东边上屋内上夜的人一片声喊起惜春那里的老婆子们也接着声嚷道:“了不得了!有了人了!"唬得惜春彩屏等心胆俱裂听见外头上夜的男人便声喊起来.妙玉道:“不好了必是这里有了贼了。”正说着这里不敢开门便掩了灯光.在窗户眼内往外一瞧只是几个男人站在院内唬得不敢作声回身摆着手轻轻的爬下来说:“了不得外头有几个大汉站着。”说犹未了又听得房上响声不绝便有外头上夜的人进来吆喝拿贼.一个人说道:“上屋里的东西都丢了并不见人.东边有人去了咱们到西边去。”惜春的老婆子听见有自己的人便在外间屋里说道:“这里有好些人上了房了。”上夜的都道:“你瞧这可不是吗。”大家一齐嚷起来.只听房上飞下好些瓦来众人都不敢上前.正在没法只听园门腰门一声大响打进门来见一个梢长大汉手执木棍.众人唬得藏躲不及听得那人喊说道:“不要跑了他们一个!你们都跟我来。”这些家人听了这话越唬得骨软筋酥连跑也跑不动了.只见这人站在当地只管乱喊家人中有一个眼尖些的看出来了你道是谁正是甄家荐来的包勇.这些家人不觉胆壮起来便颤巍巍的说道:“有一个走了有的在房上呢."包勇便向地下一扑耸身上房追赶那贼.这些贼人明知贾家无人先在院内偷看惜春房内见有个绝色女尼便顿起淫心又欺上屋俱是女人且又畏惧正要踹进门去因听外面有人进来追赶所以贼众上房.见人不多还想抵挡猛见一人上房赶来那些贼见是一人越不理论了便用短兵抵住.那经得包勇用力一棍打去将贼打下房来.那些贼飞奔而逃从园墙过去包勇也在房上追捕.岂知园内早藏下了几个在那里接赃已经接过好些见贼伙跑回大家举械保护见追的只有一人明欺寡不敌众反倒迎上来.包勇一见生气道:“这些毛贼!敢来和我斗斗!"那伙贼便说:“我们有一个伙计被他们打倒了不知死活咱们索性抢了他出来。”这里包勇闻声即打那伙贼便抡起器械四五个人围住包勇乱打起来.外头上夜的人也都仗着胆子只顾赶了来.众贼见斗他不过只得跑了.包勇还要赶时被一个箱子一绊立定看时心想东西未丢众贼远逃也不追赶.便叫众人将灯照着地下只有几个空箱叫人收拾他便欲跑回上房.因路径不熟走到凤姐那边见里面灯烛辉煌便问:“这里有贼没有?"里头的平儿战兢兢的说道:“这里也没开门只听上屋叫喊说有贼呢.你到那里去罢。”包勇正摸不着路头遥见上夜的人过来才跟着一齐寻到上屋.见是门开户启那些上夜的在那里啼哭. 一时贾芸林之孝都进来了见是失盗.大家着急进内查点老太太的房门大开将灯一照锁头拧折进内一瞧箱柜已开便骂那些上夜女人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贼人进来你们不知道的么!"那些上夜的人啼哭着说道:“我们几个人轮更上夜是管二三更的我们都没有住脚前后走的.他们是四更五更我们的下班儿.只听见他们喊起来并不见一个人赶着照看不知什么时候把东西早已丢了.求爷们问管四五更的。”林之孝道:“你们个个要死回来再说.咱们先到各处看去。”上夜的男人领着走到尤氏那边门儿关紧有几个接音说:“唬死我们了。”林之孝问道:“这里没有丢东西?"里头的人方开了门道:“这里没丢东西。”林之孝带着人走到惜春院内只听得里面说道:“了不得了!唬死了姑娘了醒醒儿罢。”林之孝便叫人开门问是怎样了.里头婆子开门说:“贼在这里打仗把姑娘都唬坏了亏得妙师父和彩屏才将姑娘救醒.东西是没失。”林之孝道:“贼人怎么打仗?"上夜的男人说:“幸亏包大爷上了房把贼打跑了去了还听见打倒一个人呢."包勇道:“在园门那里呢。”贾芸等走到那边果见一人躺在地下死了.细细一瞧好象周瑞的干儿子.众人见了诧异派一个人看守着又派两个人照看前后门俱仍旧关锁着. 林之孝便叫人开了门报了营官立刻到来查勘.踏察贼迹是从后夹道上屋的到了西院房上见那瓦破碎不堪一直过了后园去了.众上夜的齐声说道:“这不是贼是强盗。”营官着急道:“并非明火执杖怎算是盗。”上夜的道:“我们赶贼他在房上掷瓦我们不能近前幸亏我们家的姓包的上房打退.赶到园里还有好几个贼竟与姓包的打仗打不过姓包的才都跑了。”营官道:“可又来若是强盗倒打不过你们的人么.不用说了你们快查清了东西递了失单我们报就是了。” 贾芸等又到上屋已见凤姐扶病过来惜春也来.贾芸请了凤姐的安问了惜春的好.大家查看失物因鸳鸯已死琥珀等又送灵去了那些东西都是老太太的并没见数只用封锁如今打从那里查去.众人都说:“箱柜东西不少如今一空偷的时候不小那些上夜的人管什么的!况且打死的贼是周瑞的干儿子必是他们通同一气的。”凤姐听了气的眼睛直瞪瞪的便说:“把那些上夜的女人都拴起来交给营里审问。”众人叫苦连天跪地哀求.不知怎生放并失去的物有无着落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二回 活冤孽妙尼遭大劫 死雠仇赵妾赴冥曹 话说凤姐命捆起上夜的女人送营审问众女人跪地哀求。林之孝同贾芸道:“你们求也无益。老爷派我们看家没事是造化。如今有了事上下都耽不是谁救得你?若说是周瑞的干儿子连太太起里里外外的都不干净。”凤姐喘吁吁的说道:“这都是命里所招和他们说什么?带了他们去就是了。那丢的东西你告诉营里去说:‘实在是老太太的东西问老爷们才知道。等我们报了去请了老爷们回来自然开了失单送来。’官衙门里我们也是这样报。”贾芸林之孝答应出去。惜春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哭道:“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为什么偏偏碰在咱们两个人身上!明儿老爷太太回来叫我怎么见人?说把家里交给你们如今闹到这个分儿还想活着么?”凤姐道:“咱们愿意吗?现在有上夜的人在那里。”惜春道:“你还能说况且你又病着;我是没有说的。这都是我大嫂子害了我了!他撺掇着太太派我看家的。如今我的脸搁在那里呢?”说着又痛哭起来。凤姐道:“姑娘你快别这么想。若说没脸大家一样的。你若是这个糊涂想头我更搁不住了。” 二人正说着只听见外头院子里有人大嚷的说道:“我说那三姑六婆是再要不得的我们甄府里从来是一概不许上门的。不想这府里倒不讲究这个。昨儿老太太的殡才出去那个什么庵里的尼姑死要到咱们这里来。我吆喝着不准他进来腰门上的老婆子们倒骂我死央及着叫那姑子进来。那腰门子一会儿开着一会儿关着不知做什么。我不放心没敢睡听到四更这里就嚷起来。我来叫门倒不开了。我听见声儿紧了打开了门见西边院子里有人站着我便赶上打死了。我今儿才知道这是四姑***屋子那个姑子就在里头。今儿天没亮溜出去了可不是那姑子引进来的贼么?”平儿等听着都说:“这是谁这么没规矩?姑娘奶奶都在这里敢在外头这么混嚷?”凤姐道“你听他说甄府里别就是甄家荐来的那个厌物罢?”惜春听得明白更加心里受不的。凤姐接着问惜春道:“那个人混说什么姑子?你们那里弄了个姑子住下了?”惜春便将妙玉来瞧他留着下棋守夜的话说了。凤姐道:“是他么?他怎么肯这样?是再没有的话。但是叫这讨人嫌的东西嚷出来老爷知道了也不好。”惜春愈想愈怕站起来要走。凤姐虽说坐不住又怕惜春害怕弄出事来只得叫他:“先别走且看着人把偷剩下的东西收起来再派了人看着咱们好走。”平儿道:“咱们不敢收等衙门里来了踏看了才好收呢。咱们只好看着。但只不知老爷那里有人去了没有?”凤姐道:“你叫老婆子问去。”一回进来说:“林之孝是走不开家下人要伺候查验的再有的是说不清楚的已经芸二爷去了。”凤姐点头同惜春坐着愁。 且说那伙贼原是何三等邀的偷抢了好些金银财宝接运出去见人追赶知道都是那些不中用的人要往西边屋内偷去。在窗外看见里面灯光底下两个美人:一个姑娘一个姑子。那些贼那顾性命顿起不良就要踹进来因见包勇来赶才获赃而逃只不见了何三。大家且躲入窝家到第二天打听动静知是何三被他们打死已经报了武衙门这里是躲不住的。便商量趁早归入海洋大盗一处去若迟了通缉书一行关津上就过不去了。内中一个人胆子极大便说:“咱们走是走我就只舍不得那个姑子长的实在好看。不知是那个庵里的雏儿呢?”一个人道:“啊呀我想起来了必就是贾府园里的什么栊翠庵里的姑子。不是前年外头说他和他们家什么宝二爷有原故后来不知怎么又害起相思病来了请大夫吃药的?就是他。”那一个人听了说:“咱们今日躲一天叫咱们大哥拿钱置办些买卖行头。明儿亮钟时候6续出关。你们在关外二十里坡等我。”众贼议定分赃俵散不提。 且说贾政等送殡到了寺内安厝毕亲友散去。贾政在外厢房伴灵邢王二夫人等在内一宿无非哭泣。到了第二日重新上祭正摆饭时只见贾芸进来在老太太灵前磕了个头忙忙的跑到贾政跟前跪下请了安喘吁吁的将昨夜被盗将老太太上房的东西都偷去包勇赶贼打死了一个已经呈报武衙门的话说了一遍。贾政听了怔。邢王二夫人等在里头也听见了都唬得魂不附体并无一言只有啼哭。贾政过了一会子问:“失单怎样开的?”贾芸回道:“家里的人都不知道还没有开单。”贾政道:“还好。咱们动过家的若开出好的来反耽罪名。快叫琏儿。”那时贾琏领了宝玉等别处上祭未回贾政叫人赶了回来。贾琏听了急得直跳一见芸儿也不顾贾政在那里便把贾芸狠狠的骂了一顿说:“不配抬举的东西!我将这样重任托你押着人上夜巡更你是死人么?亏你还有脸来告诉!”说着望贾芸脸上啐了几口。贾芸垂手站着不敢回一言。贾政道:“你骂他也无益了。”贾琏然后跪下说:“这便怎么样?”贾政道:“也没法儿只有报官缉贼。但只是一件老太太遗下的东西咱们都没动。你说要银子我想老太太死得几天谁忍得动他那一项银子?原打量完了事算了账还人家;再有的在这里和南边置坟产的。所有东西也没见数儿。如今说武衙门要失单若将几件好的东西开上恐有碍;若说金银若干衣饰若干又没有实在数目谎开使不得。倒可笑你如今竟换了一个人了为什么这样料理不开?你跪在这里是怎么样呢?” 贾琏也不敢答言只得站起来就走。贾政又叫道:“你那里去?”贾琏又回来道:“侄儿赶回家去料理清楚。”贾政哼了一声贾琏把头低下。贾政道:“你进去回了你母亲叫了老太太的一两个丫头去叫他们细细的想了开单子。”贾琏心里明知老太太的东西都是鸳鸯经管他死了问谁?就问珍珠他们那里记得清楚?只不敢驳回连连的答应了。回身走到里头邢王二夫人又埋怨了一顿叫贾琏:“快回去问他们这些看家的说明儿怎么见我们?”贾琏也只得答应了出来。一面命人套车预备琥珀等进城;自己骑上骡子跟了几个小厮如飞的回去。贾芸也不敢再回贾政斜签着身子慢慢的溜出来骑上了马来赶贾琏。一路无话。 到了家中林之孝请了安一直跟了进来。贾琏到了老太太上屋里见了凤姐惜春在那里心里又恨又说不出来便问林之孝道:“衙门里瞧了没有?”林之孝自知有罪便跪下回道:“武衙门都瞧了来踪去迹也看了尸也验了。”贾琏吃惊道:“又验什么尸?”林之孝又将包勇打死的伙贼似周瑞的干儿子的话回了贾琏。贾琏道:“叫芸儿!”贾芸进来也跪着听话。贾琏道:“你见老爷时怎么没有回周瑞的干儿子做贼被包勇打死的话?”贾芸说道:“上夜的人说象他的恐怕不真所以没有回。”贾琏道:“好糊涂东西!你若告诉了我就带了周瑞来一认可不就知道了?”林之孝回道:“如今衙门里把尸放在市口儿招认去了。”贾琏道:“这又是个糊涂东西!谁家的人做了贼被人打死要偿命么?”林之孝回道:“这不用人家认奴才就认得是他。”贾琏听了想道:“是啊我记得珍大爷那一年要打的可不是周瑞家的么?”林之孝回说:“他和鲍二打架来着爷还见过的呢。”贾琏听了更生气便要打上夜的人。林之孝哀告道:“请二爷息怒。那些上夜的人派了他们敢偷懒吗?只是爷府上的规矩:三门里一个男人不敢进去的就是奴才们里头不叫也不敢进去。奴才在外同芸哥儿刻刻查点见三门关的严严的外头的门一层没有开那贼是从后夹道子来的。”贾琏道:“里头上夜的女人呢?”林之孝将上夜的人说奉***命捆着等爷审问的话回了。贾琏问:“包勇呢?”林之孝说:“又往园里去了。”贾琏便说:“去叫他。”小厮们便将包勇带来说:“还亏你在这里。若没有你只怕所有房屋里的东西都抢了去了呢。”包勇也不言语。惜春恐他说出那话心下着急。凤姐也不敢言语。只见外头说:“琥珀姐姐们回来了。”大家见了不免又哭一场。 贾琏叫人检点偷剩下的东西只有些衣服、尺头、钱箱未动馀者都没有了。贾琏心里更加着急想着外头的棚杠银、厨房的钱都没有付给明儿拿什么还呢?便呆想了一会。只见琥珀等进去哭了一番见箱柜开着所有的东西怎能记忆便胡乱猜想虚拟了一张失单命人即送到武衙门。贾琏复又派人上夜。凤姐惜春各自回房。贾琏不敢在家安歇也不及埋怨凤姐竟自骑马赶出城外去了。这里凤姐又恐惜春短见打丰儿过去安慰。 天已二更。不言这里贼去关门众人更加小心不敢睡觉。且说伙贼一心想着妙玉知是孤庵女众不难欺负。到了三更夜静便拿了短兵器带些闷香跳上高墙。远远瞧见栊翠庵内灯光犹亮便潜身溜下藏在房头僻处。等到四更见里头只有一盏海灯妙玉一人在蒲团上打坐。歇了一会便嗳声叹气的说道:“我自玄墓到京原想传个名的为这里请来不能又栖他处。昨儿好心去瞧四姑娘反受了这蠹人的气夜里又受了大惊。今日回来那蒲团再坐不稳只觉肉跳心惊。”因素常一个打坐的今日又不肯叫人相伴。岂知到了五更寒颤起来。正要叫人只听见窗外一响想起昨晚的事更加害怕不免叫人。岂知那些婆子都不答应。自己坐着觉得一股香气透入囟门便手足麻木不能动弹口里也说不出话来心中更自着急。只见一个人拿着明晃晃的刀进来。此时妙玉心中却是明白只不能动想是要杀自己索性横了心倒不怕他。那知那个人把刀插在背后腾出手来将妙玉轻轻的抱起轻薄了一会子便拖起背在身上。此时妙玉心中只是如醉如痴。可怜一个极洁极净的女儿被这强盗的闷香熏住由着他掇弄了去了。 却说这贼背了妙玉来到园后墙边搭了软梯爬上墙跳出去了外边早有伙贼弄了车辆在园外等着。那人将妙玉放倒在车上反打起官衔灯笼叫开栅栏急急行到城门正是开门之时。门官只知是有公干出城的也不及查诘。赶出城去那伙贼加鞭赶到二十里坡和众强徒打了照面各自分头奔南海而去。不知妙玉被劫或是甘受污辱还是不屈而死不知下落也难妄拟。 只言栊翠庵一个跟妙玉的女尼他本住在静室后面睡到五更听见前面有人声响只道妙玉打坐不安。后来听见有男人脚步门窗响动欲要起来瞧看只是身子软懒怠开口又不听见妙玉言语只睁着两眼听着到了天亮才觉得心里清楚。披衣起来叫了道婆预备妙玉茶水他便往前面来看妙玉。岂知妙玉的踪迹全无门窗大开。心里诧异昨晚响动甚是疑心说:“这样早他到那里去了?”走出院门一看有一个软梯靠墙立着地下还有一把刀鞘一条搭膊便道:“不好了昨晚是贼烧了闷香了!”急叫人起来查看庵门仍是紧闭。那些婆子侍女们都说:“昨夜煤气熏着了今早都起不起来。这么早叫我们做什么?”那女尼道:“师父不知那里去了!”众人道:“在观音堂打坐呢。”女尼道:“你们还做梦呢你来瞧瞧!”众人不知也都着忙开了庵门满园里都找到了想来或是到四姑娘那里去了。众人来叩腰门又被包勇骂了一顿。众人说道:“我们妙师父昨晚不知去向所以来找。求你老人家叫开腰门问一问来了没来就是了。”包勇道:“你们师父引了贼来偷我们已经偷到手了他跟了贼去受用去了。”众人道:“阿弥陀佛说这些话的防着下割舌地狱。”包勇生气道:“胡说你们再闹我就要打了!”众人陪笑央告道:“求爷叫开门我们瞧瞧;若没有再不敢惊动你太爷了。”包勇道:“你不信你去找若没有回来问你们!”包勇说着叫开腰门。众人且找到惜春那里。 惜春正是愁闷惦着妙玉“清早去后不知听见我们姓包的话了没有?只怕又得罪了他以后总不肯来。我的知己是没有了。况我现在实难见人父母早死嫂子嫌我。头里有老太太到底还疼我些如今也死了留下我孤苦伶仃如何了局?”想到:“迎春姐姐折磨死了史姐姐守着病人三姐姐远去:这都是命里所招不能自由。独有妙玉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我若能学他就造化不小了。但我是世家之女怎么遂意?这回看家大耽不是还有何颜?又恐太太们不知我的心事。将来的后事更未晓如何!”想到其间便要把自己的青丝铰去要想出家。彩屏等听见急忙来劝岂知已将一半头铰去了。彩屏愈加着忙说道:“一事不了又出一事这可怎么好呢?” 正在吵闹只见妙玉的道婆来找妙玉。彩屏问起来由先唬了一跳说:“是昨日一早去了没来。”里面惜春听见急忙问道:“那里去了?”道婆将昨夜听见的响动被煤气熏着今早不见妙玉庵内有软梯刀鞘的话说了一遍。惜春惊疑不定想起昨日包勇的话来必是那些强盗看见了他昨晚抢去了也未可知。但是他素来孤洁的很岂肯惜命?便问道:“怎么你们都没听见么?”婆子道:“怎么没听见?只是我们都是睁着眼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必是那贼烧了闷香。妙姑一人想也被贼闷住不能言语。况且贼人必多拿刀执杖威逼着他还敢声喊么?”正说着包勇又在腰门那里嚷说:“里头快把这些混账道婆子赶出来罢!快关上腰门。”彩屏听见恐耽不是只得催婆子出去叫人关了腰门。惜春于是更加苦楚。无奈彩屏等再三以礼相劝仍旧将一半青丝笼起。大家商议:“不必声张。就是妙玉被抢也当作不知且等老爷太太回来再说。”惜春心里从此死定一个出家的念头暂且不提。 且说贾琏回到铁槛寺将到家中查点了上夜的人开了失单报去的话回了贾政。贾政道:“怎么开的?”贾琏便将琥珀记得的数目单子呈出并说:“上头元妃赐的东西已经注明;还有那人家不大有的东西不便开上。等侄儿脱了孝出去托人细细的缉访少不得弄出来的。”贾政听了合意就点头不言。贾琏进内见了邢王二夫人商量着:“劝老爷早些回家才好呢不然都是乱麻似的。”邢夫人道:“可不是?我们在这里也是惊心吊胆。”贾琏道:“这是我们不敢说的。还是太太的主意二老爷是依的。”邢夫人便与王夫人商议妥了。过了一夜贾政也不放心打宝玉进来说:“请太太们今日回家过两三日再来。家人们已经派定了里头请太太们派人罢。”邢夫人派了鹦哥等一干人伴灵将周瑞家的等人派了总管其馀上下人等都回去。一时忙乱套车备马。贾政等在贾母灵前辞别众人又哭了一场。 都起来正要走时只见赵姨娘还爬在地下不起。周姨娘打量他还哭便去拉他。岂知赵姨娘满嘴白沫眼睛直竖把舌头吐出反把家人唬了一跳。贾环过来乱嚷。赵姨娘醒来说道:“我是不回去的跟着老太太回南去。”众人道:“老太太那用你跟呢?”赵姨娘道:“我跟了老太太一辈子大老爷还不依弄神弄鬼的算计我。我想仗着马道婆出出我的气银子白花了好些也没有弄死一个。如今我回去了又不知谁来算计我。”众人先只说鸳鸯附着他后头听说马道婆的事又不象了。邢王二夫人都不言语只有彩云等代他央告道:“鸳鸯姐姐你死是自己愿意与赵姨娘什么相干?放了他罢。”见邢夫人在这里也不敢说别的。赵姨娘道:“我不是鸳鸯。我是阎王老爷差人拿我去的要问我为什么和马道婆用魇魔法的案件。”说着口里又叫:“好琏二奶奶!你在这里老爷面前少顶一句儿罢!我有一千日的不好还有一天的好呢。好二奶奶亲二奶奶!并不是我要害你我一时糊涂听了那个老娼妇的话。” 正闹着贾政打人进来叫环儿。婆子们去回说:“赵姨娘中了邪了三爷看着呢。”贾政道:“没有的事。我们先走了。”于是爷们等先回。这里赵姨娘还是混说一时救不过来。邢夫人恐他又说出什么来便说:“多派几个人在这里瞧着他咱们先走。到了城里打大夫出来瞧罢。”王夫人本嫌他也打撒手儿。宝钗本是仁厚的人虽想着他害宝玉的事心里究竟过不去背地里托了周姨娘在这里照应。周姨娘也是个好人便应承了。李纨说道:“我也在这里罢。”王夫人道:“可以不必。”于是大家都要起身。贾环着急说:“我也在这里吗?”王夫人啐道:“糊涂东西!你姨妈的死活都不知你还要走吗?”贾环就不敢言语了。宝玉道:“好兄弟你是走不得的。我进了城打人来瞧你。”说毕都上车回家。寺里只有赵姨娘、贾环、鹦哥等人。 贾政邢夫人等先后到家到了上房哭了一场。林之孝带了家下众人请了安跪着。贾政喝道:“去罢!明日问你!”凤姐那日晕了几次竟不能出接只有惜春见了觉得满面羞惭。邢夫人也不理他王夫人仍是照常李纨、宝钗拉着手说了几句话。独有尤氏说道:“姑娘你操心了倒照应了好几天!”惜春一言不答只紫涨了脸。宝钗将尤氏一拉使了个眼色尤氏等各自归房去了。贾政略略的看了一看叹了口气并不言语。到书房席地坐下叫了贾琏、贾蓉、贾芸吩咐了几句话。宝玉要在书房来陪贾政贾政道:“不必。”兰儿仍跟他母亲。一宿无话。 次日林之孝一早进书房跪着贾政将前后被盗的事问了一遍并将周瑞供了出来又说:“衙门拿住了鲍二身边搜出了失单上的东西现在夹讯要在他身上要这一伙贼呢。”贾政听了大怒道:“家奴负恩引贼偷窃家主真是反了!”立刻叫人到城外将周瑞捆了送到衙门审问。林之孝只管跪着不敢起来。贾政道:“你还跪着做什么?”林之孝道:“奴才该死求老爷开恩。”正说着赖大等一干办事家人上来请了安呈上丧事账簿。贾政道:“交给琏二爷算明了来回。”吆喝着林之孝起来出去了。 贾琏一腿跪着在贾政身边说了一句话。贾政把眼一瞪道:“胡说!老太太的事银两被贼偷去难道就该罚奴才拿出来么?”贾琏红了脸不敢言语站起来也不敢动。贾政道:“你媳妇怎么样了?”贾琏又跪下说:“看来是不中用了。”贾政叹口气道:“我不料家运衰败一至如此!况且环哥儿他妈尚在庙中病着也不知是什么症候。你们知道不知道?”贾琏也不敢言语。贾政道:“传出话去叫人带了大夫瞧瞧去。”贾琏即忙答应着出来叫人带了大夫到铁槛寺去瞧赵姨娘。未知死活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三回 忏宿冤凤姐托村妪 释旧憾情婢感痴郎 话说赵姨娘在寺内得了暴病见人少了更加混说起来唬得众人都恨就有两个女人搀着.赵姨娘双膝跪在地下说一回哭一回有时爬在地下叫饶说:“打杀我了!红胡子的老爷我再不敢了。”有一时双手合着也是叫疼.眼睛突出嘴里鲜血直流头披散人人害怕不敢近前.那时又将天晚赵姨娘的声音只管喑哑起来了居然鬼嚎一般.无人敢在他跟前只得叫了几个有胆量的男人进来坐着赵姨娘一时死去隔了些时又回过来整整的闹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也不言语只装鬼脸自己拿手撕开衣服露出胸膛好象有人剥他的样子.可怜赵姨娘虽说不出来其痛苦之状实在难堪.正在危急大夫来了也不敢诊只嘱咐"办理后事罢"说了起身就走.那送大夫的家人再三央告说:“请老爷看看脉小的好回禀家主。”那大夫用手一摸已无脉息.贾环听了然后大哭起来.众人只顾贾环谁料理赵姨娘.只有周姨娘心里苦楚想到:“做偏房侧室的下场头不过如此!况他还有儿子的我将来死起来还不知怎样呢!"于是反哭的悲切.且说那人赶回家去回禀了.贾政即派家人去照例料理陪着环儿住了三天一同回来. 那人去了这里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都知道赵姨娘使了毒心害人被阴司里拷打死了.又说是"琏二奶奶只怕也好不了怎么说琏二奶奶告的呢。”这些话传到平儿耳内甚是着急看着凤姐的样子实在是不能好的了看着贾琏近日并不似先前的恩爱本来事也多竟象不与他相干的.平儿在凤姐跟前只管劝慰又想着邢王二夫人回家几日只打人来问问并不亲身来看.凤姐心里更加悲苦.贾琏回来也没有一句贴心的话.凤姐此时只求死心里一想邪魔悉至.只见尤二姐从房后走来渐近床前说:“姐姐许久的不见了.做妹妹的想念的很要见不能如今好容易进来见见姐姐.姐姐的心机也用尽了咱们的二爷糊涂也不领姐姐的情反倒怨姐姐作事过于苛刻把他的前程去了叫他如今见不得人.我替姐姐气不平。”凤姐恍惚说道:“我如今也后悔我的心忒窄了妹妹不念旧恶还来瞧我。”平儿在旁听见说道:“奶奶说什么?"凤姐一时苏醒想起尤二姐已死必是他来索命.被平儿叫醒心里害怕又不肯说出只得勉强说道:“我神魂不定想是说梦话.给我捶捶。”平儿上去捶着见个小丫头子进来说是"刘姥姥来了婆子们带着来请***安。”平儿急忙下来说:“在那里呢?"小丫头子说:“他不敢就进来还听***示下。”平儿听了点头想凤姐病里必是懒待见人便说道:“奶奶现在养神呢"暂且叫他等着.你问他来有什么事么?"小丫头子说道:“他们问过了没有事.说知道老太太去世了因没有报才来迟了。”小丫头子说着凤姐听见便叫"平儿你来人家好心来瞧不要冷淡人家.你去请了刘姥姥进来我和他说说话儿。”平儿只得出来请刘姥姥这里坐. 凤姐刚要合眼又见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走向炕前就象要上炕似的.凤姐着忙便叫平儿说:那里来了一个男人跑到这里来了!一瞧不见有人心里明白不肯说出来便问丰儿道:“平儿这东西那里去了?"丰儿道:“不是奶奶叫去请刘姥姥去了么。”凤姐定了一会神也不言语. 只见平儿同刘姥姥带了一个小女孩儿进来说:“我们姑奶奶在那里?"平儿引到炕边刘姥姥便说:“请姑奶奶安。”凤姐睁眼一看不觉一阵伤心说:“姥姥你好?怎么这时候才来?你瞧你外孙女儿也长的这么大了。”刘姥姥看着凤姐骨瘦如柴神情恍惚心里也就悲惨起来说:“我的奶奶怎么这几个月不见就病到这个分儿.我糊涂的要死怎么不早来请姑***安!"便叫青儿给姑奶奶请安.青儿只是笑凤姐看了倒也十分喜欢便叫小红招呼着.刘姥姥道:“我们屯乡里的人不会病的若一病了就要求神许愿从不知道吃药的.我想姑***病不要撞着什么了罢?"平儿听着那话不在理便在背地里扯他.刘姥姥会意便不言语.那里知道这句话倒合了凤姐的意扎挣着说:“姥姥你是有年纪的人说的不错.你见过的赵姨娘也死了你知道么?"刘姥姥诧异道:“阿弥陀佛!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死了?我记得他也有一个小哥儿这便怎么样呢?"平儿道:“这怕什么他还有老爷太太呢。”刘姥姥道:“姑娘你那里知道不好死了是亲生的隔了肚皮子是不中用的。”这句话又招起凤姐的愁肠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众人都来劝解. 巧姐儿听见他母亲悲哭便走到炕前用手拉着凤姐的手也哭起来.凤姐一面哭着道:“你见过了姥姥了没有?"巧姐儿道:“没有。”凤姐道:“你的名字还是他起的呢就和干娘一样你给他请个安。”巧姐儿便走到跟前刘姥姥忙着拉着道:“阿弥陀佛不要折杀我了!巧姑娘我一年多不来你还认得我么?"巧姐儿道:“怎么不认得.那年在园里见的时候我还小前年你来我还合你要隔年的蝈蝈儿你也没有给我必是忘了。”刘姥姥道:“好姑娘我是老糊涂了.若说蝈蝈儿我们屯里多得很只是不到我们那里去若去了要一车也容易。”凤姐道:“不然你带了他去罢。”刘姥姥笑道:“姑娘这样千金贵体绫罗裹大了的吃的是好东西到了我们那里我拿什么哄他顽拿什么给他吃呢?这倒不是坑杀我了么。”说着自己还笑他说:“那么着我给姑娘做个媒罢.我们那里虽说是屯乡里也有大财主人家几千顷地几百牲口银子钱亦不少只是不象这里有金的有玉的.姑奶奶是瞧不起这种人家我们庄家人瞧着这样大财主也算是天上的人了。”凤姐道:“你说去我愿意就给。”刘姥姥道:“这是顽话儿罢咧.放着姑奶奶这样大官大府的人家只怕还不肯给那里肯给庄家人.就是姑奶奶肯了上头太太们也不给."巧姐因他这话不好听便走了去和青儿说话.两个女孩儿倒说得上渐渐的就熟起来了. 这里平儿恐刘姥姥话多搅烦了凤姐便拉了刘姥姥说:“你提起太太来你还没有过去呢.我出去叫人带了你去见见也不枉来这一趟。”刘姥姥便要走.凤姐道:“忙什么你坐下我问你近来的日子还过的么?"刘姥姥千恩万谢的说道:“我们若不仗着姑奶奶"说着指着青儿说:“他的老子娘都要饿死了.如今虽说是庄家人苦家里也挣了好几亩地又打了一眼井种些菜蔬瓜果一年卖的钱也不少尽够他们嚼吃的了.这两年姑奶奶还时常给些衣服布匹在我们村里算过得的了.阿弥陀佛前日他老子进城听见姑奶奶这里动了家我就几乎唬杀了.亏得又有人说不是这里我才放心.后来又听见说这里老爷升了我又喜欢就要来道喜为的是满地的庄家来不得.昨日又听说老太太没有了我在地里打豆子听见了这话唬得连豆子都拿不起来了就在地里狠狠的哭了一大场.我和女婿说我也顾不得你们了不管真话谎话我是要进城瞧瞧去的.我女儿女婿也不是没良心的听见了也哭了一回子今儿天没亮就赶着我进城来了.我也不认得一个人没有地方打听一径来到后门见是门神都糊了我这一唬又不小.进了门找周嫂子再找不着撞见一个小姑娘说周嫂子他得了不是了撵了.我又等了好半天遇见了熟人才得进来.不打谅姑奶奶也是那么病。”说着又掉下泪来.平儿等着急也不等他说完拉着就走说:“你老人家说了半天口干了咱们喝碗茶去罢."拉着刘姥姥到下房坐着青儿在巧姐儿那边.刘姥姥道:“茶倒不要.好姑娘叫人带了我去请太太的安哭哭老太太去罢。”平儿道:“你不用忙今儿也赶不出城的了.方才我是怕你说话不防头招的我们奶奶哭所以催你出来的.别思量。”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姑娘是你多心我知道.倒是***病怎么好呢?"平儿道:“你瞧去妨碍不妨碍?"刘姥姥道:“说是罪过我瞧着不好。”正说着又听凤姐叫呢.平儿及到床前凤姐又不言语了.平儿正问丰儿贾琏进来向炕上一瞧也不言语走到里间气哼哼的坐下.只有秋桐跟了进去倒了茶殷勤一回不知嘁嘁喳喳的说些什么.回来贾琏叫平儿来问道:“奶奶不吃药么?"平儿道:“不吃药.怎么样呢?"贾琏道:“我知道么!你拿柜子上的钥匙来罢。”平儿见贾琏有气又不敢问只得出来凤姐耳边说了一声.凤姐不言语平儿便将一个匣子搁在贾琏那里就走.贾琏道:“有鬼叫你吗!你搁着叫谁拿呢?"平儿忍气打开取了钥匙开了柜子便问道:“拿什么?"贾琏道:“咱们有什么吗?"平儿气得哭道:“有话明白说人死了也愿意!"贾琏道:“还要说么!头里的事是你们闹的.如今老太太的还短了四五千银子老爷叫我拿公中的地帐弄银子你说有么?外头拉的帐不开使得么?谁叫我应这个名儿!只好把老太太给我的东西折变去罢了.你不依么?"平儿听了一句不言语将柜里东西搬出.只见小红过来说:“平姐姐快走奶奶不好呢。”平儿也顾不得贾琏急忙过来见凤姐用手空抓平儿用手攥着哭叫.贾琏也过来一瞧把脚一跺道:“若是这样是要我的命了。”说着掉下泪来.丰儿进来说:“外头找二爷呢。”贾琏只得出去. 这里凤姐愈加不好丰儿等不免哭起来.巧姐听见赶来.刘姥姥也急忙走到炕前嘴里念佛捣了些鬼果然凤姐好些.一时王夫人听了丫头的信也过来了先见凤姐安静些心下略放心见了刘姥姥便说:“刘姥姥你好?什么时候来的?"刘姥姥便说:“请太太安."不及细说只言凤姐的病.讲究了半天彩云进来说:“老爷请太太呢。”王夫人叮咛了平儿几句话便过去了.凤姐闹了一回此时又觉清楚些见刘姥姥在这里心里信他求神祷告便把丰儿等支开叫刘姥姥坐在头边告诉他心神不宁如见鬼怪的样.刘姥姥便说我们屯里什么菩萨灵什么庙有感应.凤姐道:“求你替我祷告要用供献的银钱我有。”便在手腕上褪下一支金镯子来交给他.刘姥姥道:“姑奶奶不用那个.我们村庄人家许了愿好了花上几百钱就是了那用这些.就是我替姑奶奶求去也是许愿.等姑奶奶好了要花什么自己去花罢。”凤姐明知刘姥姥一片好心不好勉强只得留下说:“姥姥我的命交给你了.我的巧姐儿也是千灾百病的也交给你了。”刘姥姥顺口答应便说:“这么着我看天气尚早还赶得出城去我就去了.明儿姑奶奶好了再请还愿去。”凤姐因被众冤魂缠绕害怕巴不得他就去便说:“你若肯替我用心我能安稳睡一觉我就感激你了.你外孙女儿叫他在这里住下罢。”刘姥姥道:“庄家孩子没有见过世面没的在这里打嘴.我带他去的好。”凤姐道:“这就是多心了.既是咱们一家这怕什么.虽说我们穷了这一个人吃饭也不碍什么。”刘姥姥见凤姐真情落得叫青儿住几天又省了家里的嚼吃.只怕青儿不肯不如叫他来问问若是他肯就留下.于是和青儿说了几句.青儿因与巧姐儿顽得熟了巧姐又不愿他去青儿又愿意在这里.刘姥姥便吩咐了几句辞了平儿忙忙的赶出城去.不题. 且说栊翠庵原是贾府的地址因盖省亲园子将那庵圈在里头向来食用香火并不动贾府的钱粮.今日妙玉被劫那女尼呈报到官一则候官府缉盗的下落二则是妙玉基业不便离散依旧住下.不过回明了贾府.那时贾府的人虽都知道只为贾政新丧且又心事不宁也不敢将这些没要紧的事回禀.只有惜春知道此事日夜不安.渐渐传到宝玉耳边说妙玉被贼劫去又有的说妙玉凡心动了跟人而走.宝玉听得十分纳闷想来必是被强徒抢去这个人必不肯受一定不屈而死.但是一无下落心下甚不放心每日长嘘短叹.还说:“这样一个人自称为槛外人怎么遭此结局!"又想到:“当日园中何等热闹自从二姐姐出阁以来死的死嫁的嫁我想他一尘不染是保得住的了岂知风波顿起比林妹妹死的更奇!"由是一而二二而三追思起来想到《庄子>>上的话虚无缥缈人生在世难免风流云散不禁的大哭起来.袭人等又道是他的疯病作百般的温柔解劝.宝钗初时不知何故也用话箴规.怎奈宝玉抑郁不解又觉精神恍惚.宝钗想不出道理再三打听方知妙玉被劫不知去向也是伤感只为宝玉愁烦便用正言解释.因提起"兰儿自送殡回来虽不上学闻得日夜攻苦.他是老太太的重孙老太太素来望你成*人老爷为你日夜焦心你为闲情痴意糟蹋自己我们守着你如何是个结果!"说得宝玉无言可答过了一回才说道:“我那管人家的闲事只可叹咱们家的运气衰颓。”宝钗道:“可又来老爷太太原为是要你成*人接续祖宗遗绪.你只是执迷不悟如何是好。”宝玉听来话不投机便靠在桌上睡去.宝钗也不理他叫麝月等伺候着自己却去睡了. 宝玉见屋里人少想起:“紫鹃到了这里我从没合他说句知心的话儿冷冷清清撂着他我心里甚不过意.他呢又比不得麝月秋纹我可以安放得的.想起从前我病的时候他在我这里伴了好些时如今他的那一面小镜子还在我这里他的情义却也不薄了.如今不知为什么见我就是冷冷的.若说为我们这一个呢他是和林妹妹最好的我看他待紫鹃也不错.我有不在家的日子紫鹃原与他有说有讲的到我来了紫鹃便走开了.想来自然是为林妹妹死了我便成了家的原故.嗳紫鹃紫鹃你这样一个聪明女孩儿难道连我这点子苦处都看不出来么!"因又一想:“今晚他们睡的睡做活的做活不如趁着这个空儿我找他去看他有什么话.倘或我还有得罪之处便陪个不是也使得。”想定主意轻轻的走出了房门来找紫鹃. 那紫鹃的下房也就在西厢里间.宝玉悄悄的走到窗下只见里面尚有灯光便用舌头舔破窗纸往里一瞧见紫鹃独自挑灯又不是做什么呆呆的坐着.宝玉便轻轻的叫道:“紫鹃姐姐还没有睡么?"紫鹃听了唬了一跳怔怔的半日才说:“是谁?"宝玉道:“是我。”紫鹃听着似乎是宝玉的声音便问:“是宝二爷么?"宝玉在外轻轻的答应了一声.紫鹃问道:“你来做什么?"宝玉道:“我有一句心里的话要和你说说你开了门我到你屋里坐坐."紫鹃停了一会儿说道:“二爷有什么话天晚了请回罢明日再说罢."宝玉听了寒了半截.自己还要进去恐紫鹃未必开门欲要回去这一肚子的隐情越被紫鹃这一句话勾起.无奈说道:“我也没有多余的话只问你一句。”紫鹃道:“既是一句就请说。”宝玉半日反不言语.紫鹃在屋里不见宝玉言语知他素有痴病恐怕一时实在抢白了他勾起他的旧病倒也不好了因站起来细听了一听又问道:“是走了还是傻站着呢?有什么又不说尽着在这里怄人.已经怄死了一个难道还要怄死一个么!这是何苦来呢!"说着也从宝玉舔破之处往外一张见宝玉在那里呆听.紫鹃不便再说回身剪了剪烛花.忽听宝玉叹了一声道:“紫鹃姐姐你从来不是这样铁心石肠怎么近来连一句好好儿的话都不和我说了?我固然是个浊物不配你们理我但只我有什么不是只望姐姐说明了那怕姐姐一辈子不理我我死了倒作个明白鬼呀!"紫鹃听了冷笑道:“二爷就是这个话呀还有什么?若就是这个话呢我们姑娘在时我也跟着听俗了!若是我们有什么不好处呢我是太太派来的二爷倒是回太太去左右我们丫头们更算不得什么了。”说到这里那声儿便哽咽起来说着又醒鼻涕宝玉在外知他伤心哭了便急的跺脚道:“这是怎么说我的事情你在这里几个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就便别人不肯替我告诉你难道你还不叫我说叫我憋死了不成!"说着也呜咽起来了. 宝玉正在这里伤心忽听背后一个人接言道:“你叫谁替你说呢?谁是谁的什么?自己得罪了人自己央及呀人家赏脸不赏在人家何苦来拿我们这些没要紧的垫喘儿呢."这一句话把里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你道是谁原来却是麝月.宝玉自觉脸上没趣.只见麝月又说道:“到底是怎么着?一个陪不是一个人又不理.你倒是快快的央及呀.嗳我们紫鹃姐姐也就太狠心了外头这么怪冷的人家央及了这半天总连个活动气儿也没有."又向宝玉道:“刚才二奶奶说了多早晚了打量你在那里呢你却一个人站在这房檐底下做什么!"紫鹃里面接着说道:“这可是什么意思呢?早就请二爷进去有话明日说罢.这是何苦来!"宝玉还要说话因见麝月在那里不好再说别的只得一面同麝月走回一面说道:“罢了罢了!我今生今世也难剖白这个心了!惟有老天知道罢了!"说到这里那眼泪也不知从何处来的滔滔不断了.麝月道:“二爷依我劝你死了心罢白陪眼泪也可惜了儿的。”宝玉也不答言遂进了屋子.只见宝钗睡了宝玉也知宝钗装睡.却是袭人说了一句道:“有什么话明日说不得巴巴儿的跑那里去闹闹出——说到这里也就不肯说迟了一迟才接着道:人一面才打睡下.一夜无眠自不必说. 这里紫鹃被宝玉一招越心里难受直直的哭了一夜.思前想后"宝玉的事明知他病中不能明白所以众人弄鬼弄神的办成了.后来宝玉明白了旧病复常时哭想并非忘情负义之徒.今日这种柔情一叫人难受只可怜我们林姑娘真真是无福消受他.如此看来人生缘分都有一定在那未到头时大家都是痴心妄想.乃至无可如何那糊涂的也就不理会了那情深义重的也不过临风对月洒泪悲啼.可怜那死的倒未必知道这活的真真是苦恼伤心无休无了.算来竟不如草木石头无知无觉倒也心中干净!"想到此处倒把一片酸热之心一时冰冷了.才要收拾睡时只听东院里吵嚷起来.未知何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四回 王熙凤历幻返金陵 甄应嘉蒙恩还玉阙 却说宝玉宝钗听说凤姐病的危急赶忙起来.丫头秉烛伺候.正要出院只见王夫人那边打人来说:“琏二奶奶不好了还没有咽气二爷二奶奶且慢些过去罢.琏二***病有些古怪从三更天起到四更时候琏二奶奶没有住嘴说些胡话要船要轿的说到金陵归入册子去.众人不懂他只是哭哭喊喊的.琏二爷没有法儿只得去糊了船轿还没拿来琏二奶奶喘着气等呢.叫我们过来说等琏二奶奶去了再过去罢。”宝玉道:“这也奇他到金陵做什么?"袭人轻轻的和宝玉说道:“你不是那年做梦我还记得说有多少册子不是琏二奶奶也到那里去么?"宝玉听了点头道:“是呀可惜我都不记得那上头的话了.这么说起来人都有个定数的了.但不知林妹妹又到那里去了?我如今被你一说我有些懂得了.若再做这个梦时我得细细的瞧一瞧便有未卜先知的分儿了。”袭人道:“你这样的人可是不可和你说话的偶然提了一句你便认起真来了吗?就算你能先知了你有什么法儿!"宝玉道:“只怕不能先知若是能了我也犯不着为你们瞎操心了。” 两个正说着宝钗走来问道:“你们说什么?"宝玉恐他盘诘只说:“我们谈论凤姐姐。”宝钗道:“人要死了你们还只管议论人.旧年你还说我咒人那个签不是应了么?"宝玉又想了一想拍手道:“是的是的.这么说起来你倒能先知了.我索性问问你你知道我将来怎么样?"宝钗笑道:“这是又胡闹起来了.我是就他求的签上的话混解的你就认了真了.你就和邢妹妹一样的了你失了玉他去求妙玉扶乩批出来的众人不解他还背地里和我说妙玉怎么前知怎么参禅悟道.如今他遭此大难他如何自己都不知道这可是算得前知吗?就是我偶然说着了二***事情其实知道他是怎么样了只怕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呢.这样下落可不是虚诞的事是信得的么!"宝玉道:“别提他了.你只说邢妹妹罢自从我们这里连连的有事把他这件事竟忘记了.你们家这么一件大事怎么就草草的完了也没请亲唤友的。”宝钗道:“你这话又是迂了.我们家的亲戚只有咱们这里和王家最近.王家没了什么正经人了.咱们家遭了老太太的大事所以也没请就是琏二哥张罗了张罗.别的亲戚虽也有一两门子你没过去如何知道.算起来我们这二嫂子的命和我差不多好好的许了我二哥哥我妈妈原想体体面面的给二哥哥娶这房亲事的.一则为我哥哥在监里二哥哥也不肯大办二则为咱家的事三则为我二嫂子在大太太那边忒苦又加着抄了家大太太是苛刻一点的他也实在难受:所以我和妈妈说了便将将就就的娶了过去.我看二嫂子如今倒是安心乐意的孝敬我妈妈比亲媳妇还强十倍呢.待二哥哥也是极尽妇道的和香菱又甚好二哥哥不在家他两个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虽说是穷些我妈妈近来倒安逸好些.就是想起我哥哥来不免悲伤.况且常打人家里来要使用多亏二哥哥在外头帐头儿上讨来应付他的.我听见说城里有几处房子已经典去还剩了一所在那里打算着搬去住."宝玉道:“为什么要搬?住在这里你来去也便宜些若搬远了你去就要一天了。”宝钗道:“虽说是亲戚倒底各自的稳便些.那里有个一辈子住在亲戚家的呢。” 宝玉还要讲出不搬去的理王夫人打人来说:“琏二奶奶咽了气了.所有的人多过去了请二爷二奶奶就过去。”宝玉听了也掌不住跺脚要哭.宝钗虽也悲戚恐宝玉伤心便说:“有在这里哭的不如到那边哭去。”于是两人一直到凤姐那里.只见好些人围着哭呢.宝钗走到跟前见凤姐已经停床便大放悲声.宝玉也拉着贾琏的手大哭起来.贾琏也重新哭泣.平儿等因见无人劝解只得含悲上来劝止了.众人都悲哀不止.贾琏此时手足无措叫人传了赖大来叫他办理丧事.自己回明了贾政去然后行事.但是手头不济诸事拮据又想起凤姐素日来的好处更加悲哭不已又见巧姐哭的死去活来越伤心.哭到天明即刻打人去请他大舅子王仁过来.那王仁自从王子腾死后王子胜又是无能的人任他胡为已闹的六亲不和.今知妹子死了只得赶着过来哭了一场.见这里诸事将就心下便不舒服说:“我妹妹在你家辛辛苦苦当了好几年家也没有什么错处你们家该认真的送送才是.怎么这时候诸事还没有齐备!"贾琏本与王仁不睦见他说些混帐话知他不懂的什么也不大理他.王仁便叫了他外甥女儿巧姐过来说:“你娘在时本来办事不周到只知道一味的奉承老太太把我们的人都不大看在眼里.外甥女儿你也大了看见我曾经沾染过你们没有!如今你娘死了诸事要听着舅舅的话.你母亲娘家的亲戚就是我和你二舅舅了.你父亲的为人我也早知道的了只有重别人那年什么尤姨娘死了我虽不在京听见人说花了好些银子.如今你娘死了你父亲倒是这样的将就办去吗!你也不快些劝劝你父亲。”巧姐道:“我父亲巴不得要好看只是如今比不得从前了.现在手里没钱所以诸事省些是有的."王仁道:“你的东西还少么!"巧姐儿道:“旧年抄去何尝还了呢。”王仁道:“你也这样说.我听见老太太又给了好些东西你该拿出来。”巧姐又不好说父亲用去只推不知道.王仁便道:“哦我知道了不过是你要留着做嫁妆罢咧。”巧姐听了不敢回言只气得哽噎难鸣的哭起来了.平儿生气说道:“舅老爷有话等我们二爷进来再说姑娘这么点年纪他懂的什么。”王仁道:“你们是巴不得二奶奶死了你们就好为王了.我并不要什么好看些也是你们的脸面。”说着赌气坐着.巧姐满怀的不舒服心想:“我父亲并不是没情我妈妈在时舅舅不知拿了多少东西去如今说得这样干净。”于是便不大瞧得起他舅舅了.岂知王仁心里想来他妹妹不知攒积了多少虽说抄了家那屋里的银子还怕少吗。”必是怕我来缠他们所以也帮着这么说这小东西儿也是不中用的。”从此王仁也嫌了巧姐儿了. 贾琏并不知道只忙着弄银钱使用.外头的大事叫赖大办了里头也要用好些钱一时实在不能张罗.平儿知他着急便叫贾琏道:“二爷也别过于伤了自己的身子。”贾琏道:“什么身子现在日用的钱都没有这件事怎么办!偏有个糊涂行子又在这里蛮缠你想有什么法儿!"平儿道:“二爷也不用着急若说没钱使唤我还有些东西旧年幸亏没有抄去在里头.二爷要就拿去当着使唤罢。”贾琏听了心想难得这样便笑道:“这样更好省得我各处张罗.等我银子弄到手了还你。”平儿道:“我的也是奶奶给的什么还不还只要这件事办的好看些就是了。”贾琏心里倒着实感激他便将平儿的东西拿了去当钱使用诸凡事情便与平儿商量.秋桐看着心里就有些不甘每每口角里头便说:“平儿没有了奶奶他要上去了.我是老爷的人他怎么就越过我去了呢。”平儿也看出来了只不理他.倒是贾琏一时明白越把秋桐嫌了一时有些烦恼便拿着秋桐出气.邢夫人知道反说贾琏不好.贾琏忍气.不题. 再说凤姐停了十余天送了殡.贾政守着老太太的孝总在外书房.那时清客相公渐渐的都辞去了只有个程日兴还在那里时常陪着说说话儿.提起"家运不好一连人口死了好些大老爷和珍大爷又在外头家计一天难似一天.外头东庄地亩也不知道怎么样总不得了呀!"程日兴道:“我在这里好些年也知道府上的人那一个不是肥己的.一年一年都往他家里拿那自然府上是一年不够一年了.又添了大老爷珍大爷那边两处的费用外头又有些债务前儿又破了好些财要想衙门里缉贼追赃是难事.老世翁若要安顿家事除非传那些管事的来派一个心腹的人各处去清查清查该去的去该留的留有了亏空着在经手的身上赔补这就有了数儿了.那一座大的园子人家是不敢买的.这里头的出息也不少又不派人管了.那年老世翁不在家这些人就弄神弄鬼儿的闹的一个人不敢到园里.这都是家人的弊.此时把下人查一查好的使着不好的便撵了这才是道理。”贾政点头道:“先生你所不知不必说下人便是自己的侄儿也靠不住.若要我查起来那能一一亲见亲知.况我又在服中不能照管这些了.我素来又兼不大理家有的没的我还摸不着呢。”程日兴道:“老世翁最是仁德的人若在别家的这样的家计就穷起来十年五载还不怕便向这些管家的要也就够了.我听见世翁的家人还有做知县的呢.贾政道:若是实有还好生怕有名无实了。”程日兴道:“老世翁所见极是.晚生为什么说要查查呢!"贾政道:“先生必有所闻。”程日兴道:“我虽知道些那些管事的神通晚生也不敢言语的。”贾政听了便知话里有因便叹道:“我自祖父以来都是仁厚的从没有刻薄过下人.我看如今这些人一日不似一日了.在我手里行出主子样儿来又叫人笑话。” 两人正说着门上的进来回道:“江南甄老爷到来了。”贾政便问道:“甄老爷进京为什么?"那人道:“奴才也打听了说是蒙圣恩起复了。”贾政道:“不用说了快请罢。”那人出去请了进来.那甄老爷即是甄宝玉之父名叫甄应嘉表字友忠也是金陵人氏功勋之后.原与贾府有亲素来走动的.因前年挂误革了职动了家产.今遇主上眷念功臣赐还世职行取来京陛见.知道贾母新丧特备祭礼择日到寄灵的地方拜奠所以先来拜望.贾政有服不能远接在外书房门口等着.那位甄老爷一见便悲喜交集因在制中不便行礼便拉着了手叙了些阔别思念的话然后分宾主坐下献了茶彼此又将别后事情的话说了.贾政问道:“老亲翁几时陛见的?"甄应嘉道:“前日。”贾政道:“主上隆恩必有温谕。”甄应嘉道:“主上的恩典真是比天还高下了好些旨意。”贾政道:“什么好旨意?"甄应嘉道:“近来越寇猖獗海疆一带小民不安派了安国公征剿贼寇.主上因我熟悉土疆命我前往安抚但是即日就要起身.昨日知老太太仙逝谨备瓣香至灵前拜奠稍尽微忱。”贾政即忙叩拜谢便说:“老亲翁即此一行必是上慰圣心下安黎庶诚哉莫大之功正在此行.但弟不克亲睹奇才只好遥聆捷报.现在镇海统制是弟舍亲会时务望青照。”甄应嘉道:“老亲翁与统制是什么亲戚?"贾政道:“弟那年在江西粮道任时将小女许配与统制少君结已经三载.因海口案内未清继以海寇聚奸所以音信不通.弟深念小女俟老亲翁安抚事竣后拜恳便中请为一视.弟即修数行烦尊纪带去便感激不尽了。”甄应嘉道:“儿女之情人所不免我正在有奉托老亲翁的事.日蒙圣恩召取来京因小儿年幼家下乏人将贱眷全带来京.我因钦限迅昼夜先行贱眷在后缓行到京尚需时日.弟奉旨出京不敢久留.将来贱眷到京少不得要到尊府定叫小犬叩见.如可进教遇有姻事可图之处望乞留意为感。”贾政一一答应.那甄应嘉又说了几句话就要起身说:“明日在城外再见。”贾政见他事忙谅难再坐只得送出书房. 贾琏宝玉早已伺候在那里代送因贾政未叫不敢擅入.甄应嘉出来两人上去请安.应嘉一见宝玉呆了一呆心想:“这个怎么甚象我家宝玉?只是浑身缟素。”因问:“至亲久阔爷们都不认得了。”贾政忙指贾琏道:“这是家兄名赦之子琏二侄儿。”又指着宝玉道:“这是第二小犬名叫宝玉。”应嘉拍手道奇:“我在家听见说老亲翁有个衔玉生的爱子名叫宝玉.因与小儿同名心中甚为罕异.后来想着这个也是常有的事不在意了.岂知今日一见不但面貌相同且举止一般这更奇了。”问起年纪比这里的哥儿略小一岁.贾政便因提起承属包勇问及令郎哥儿与小儿同名的话述了一遍.应嘉因属意宝玉也不暇问及那包勇的得妥只连连的称道:“真真罕异!"因又拉了宝玉的手极致殷勤.又恐安国公起身甚急须预备长行勉强分手徐行.贾琏宝玉送出一路又问了宝玉好些的话.及至登车去后贾琏宝玉回来见了贾政便将应嘉问的话回了一遍. 贾政命他二人散去.贾琏又去张罗算明凤姐丧事的帐目.宝玉回到自己房中告诉了宝钗说是:“常提的甄宝玉我想一见不能今日倒先见了他父亲了.我还听得说宝玉也不日要到京了要来拜望我老爷呢.又人人说和我一模一样的我只不信.若是他后儿到了咱们这里来你们都去瞧去看他果然和我象不象。”宝钗听了道:“嗳你说话怎么越不留神了什么男人同你一样都说出来了还叫我们瞧去吗!"宝玉听了知是失言脸上一红连忙的还要解说.不知何话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五回 惑偏私惜春矢素志 证同类宝玉失相知 话说宝玉为自己失言被宝钗问住想要掩饰过去只见秋纹进来说:“外头老爷叫二爷呢。”宝玉巴不得一声便走了.去到贾政那里贾政道:“我叫你来不为别的现在你穿着孝不便到学里去你在家里必要将你念过的章温习温习.我这几天倒也闲着隔两三日要做几篇章我瞧瞧看你这些时进益了没有。”宝玉只得答应着.贾政又道:“你环兄弟兰侄儿我也叫他们温习去了.倘若你作的章不好反倒不及他们那可就不成事了."宝玉不敢言语答应了个"是"站着不动.贾政道:“去罢。”宝玉退了出来正撞见赖大诸人拿着些册子进来. 宝玉一溜烟回到自己房中宝钗问了知道叫他作章倒也喜欢惟有宝玉不愿意也不敢怠慢.正要坐下静静心见有两个姑子进来宝玉看是地藏庵的来和宝钗说:“请二奶奶安。”宝钗待理不理的说:“你们好?"因叫人来:“倒茶给师父们喝。”宝玉原要和那姑子说话见宝钗似乎厌恶这些也不好兜搭.那姑子知道宝钗是个冷人也不久坐辞了要去.宝钗道:“再坐坐去罢。”那姑子道:“我们因在铁槛寺做了功德好些时没来请太太奶奶们的安今日来了见过了奶奶太太们还要看四姑娘呢。”宝钗点头由他去了. 那姑子便到惜春那里见了彩屏说:“姑娘在那里呢?"彩屏道:“不用提了.姑娘这几天饭都没吃只是歪着。”那姑子道:“为什么?"彩屏道:“说也话长.你见了姑娘只怕他便和你说了。”惜春早已听见急忙坐起来说:“你们两个人好啊?见我们家事差了便不来了。”那姑子道:“阿弥陀佛!有也是施主没也是施主别说我们是本家庵里的受过老太太多少恩惠呢.如今老太太的事太太奶奶们都见了只没有见姑娘心里惦记今儿是特特的来瞧姑娘来的。”惜春便问起水月庵的姑子来那姑子道:“他们庵里闹了些事如今门上也不肯常放进来了。”便问惜春道:“前儿听见说栊翠庵的妙师父怎么跟了人去了?"惜春道:“那里的话!说这个话的人netbsp;怎么还说这样的坏话。”那姑子道:“妙师父的为人怪僻只怕是假惺惺罢.在姑娘面前我们也不好说的.那里象我们这些粗夯人只知道讽经念佛给人家忏悔也为着自己修个善果。”惜春道:“怎么样就是善果呢?"那姑子道:“除了咱们家这样善德人家儿不怕若是别人家那些诰命夫人小姐也保不住一辈子的荣华.到了苦难来了可就救不得了.只有个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遇见人家有苦难的就慈心动设法儿救济.为什么如今都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我们修了行的人虽说比夫人小姐们苦多着呢只是没有险难的了.虽不能成佛作祖修修来世或者转个男身自己也就好了.不象如今脱生了个女人胎子什么委屈烦难都说不出来.姑娘你还不知道呢要是人家姑娘们出了门子这一辈子跟着人是更没法儿的.若说修行也只要修得真.那妙师父自为才情比我们强他就嫌我们这些人俗岂知俗的才能得善缘呢.他如今到底是遭了大劫了."惜春被那姑子一番话说得合在机上也顾不得丫头们在这里便将尤氏待他怎样前儿看家的事说了一遍.并将头指给他瞧道:“你打谅我是什么没主意恋火坑的人么?早有这样的心只是想不出道儿来。”那姑子听了假作惊慌道:“姑娘再别说这个话!珍大奶奶听见还要骂杀我们撵出庵去呢!姑娘这样人品这样人家将来配个好姑爷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惜春不等说完便红了脸说:“珍大奶奶撵得你我就撵不得么?"那姑子知是真心便索性激他一激说道:“姑娘别怪我们说错了话太太奶奶们那里就依得姑娘的性子呢?那时闹出没意思来倒不好.我们倒是为姑娘的话."惜春道:“这也瞧罢咧。”彩屏等听这话头不好便使个眼色儿给姑子叫他去.那姑子会意本来心里也害怕不敢挑逗便告辞出去.惜春也不留他便冷笑道:“打谅天下就是你们一个地藏庵么!"那姑子也不敢答言去了. 彩屏见事不妥恐担不是悄悄的去告诉了尤氏说:“四姑娘绞头的念头还没有息呢.他这几天不是病竟是怨命.奶奶c防些别闹出事来那会子归罪我们身上。”尤氏道:“他那里是为要出家他为的是大爷不在家安心和我过不去也只好由他罢了。”彩屏等没法也只好常常劝解.岂知惜春一天一天的不吃饭只想绞头.彩屏等吃不住只得到各处告诉.邢王二夫人等也都劝了好几次怎奈惜春执迷不解. 邢王二夫人正要告诉贾政只听外头传进来说:“甄家的太太带了他们家的宝玉来了."众人急忙接出便在王夫人处坐下.众人行礼叙些温寒不必细述.只言王夫人提起甄宝玉与自己的宝玉无二要请甄宝玉一见.传话出去回来说道:“甄少爷在外书房同老爷说话说的投了机了打人来请我们二爷三爷还叫兰哥儿在外头吃饭.吃了饭进来。”说毕里头也便摆饭.不题. 且说贾政见甄宝玉相貌果与宝玉一样试探他的才竟应对如流甚是心敬故叫宝玉等三人出来警励他们.再者倒底叫宝玉来比一比.宝玉听命穿了素服带了兄弟侄儿出来见了甄宝玉竟是旧相识一般.那甄宝玉也象那里见过的两人行了礼然后贾环贾兰相见.本来贾政席地而坐要让甄宝玉在椅子上坐.甄宝玉因是晚辈不敢上坐就在地下铺了褥子坐下.如今宝玉等出来又不能同贾政一处坐着为甄宝玉又是晚一辈又不好叫宝玉等站着.贾政知是不便站着又说了几句话叫人摆饭说:“我失陪叫小儿辈陪着大家说说话儿好叫他们领领大教。”甄宝玉逊谢道:“老伯大人请便.侄儿正欲领世兄们的教呢。”贾政回复了几句便自往内书房去.那甄宝玉反要送出来贾政拦住.宝玉等先抢了一步出了书房门槛站立着看贾政进去然后进来让甄宝玉坐下.彼此套叙了一回诸如久慕竭想的话也不必细述. 且说贾宝玉见了甄宝玉想到梦中之景并且素知甄宝玉为人必是和他同心以为得了知己.因初次见面不便造次.且又贾环贾兰在坐只有极力夸赞说:“久仰芳名无由亲炙.今日见面真是谪仙一流的人物。”那甄宝玉素来也知贾宝玉的为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只是可与我共学不可与你适道他既和我同名同貌也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了.既我略知了些道理怎么不和他讲讲.但是初见尚不知他的心与我同不同只好缓缓的来。”便道:“世兄的才名弟所素知的在世兄是数万人的里头选出来最清最雅的在弟是庸庸碌碌一等愚人忝附同名殊觉玷辱了这两个字。”贾宝玉听了心想:“这个人果然同我的心一样的.但是你我都是男人不比那女孩儿们清洁怎么他拿我当作女孩儿看待起来?"便道:“世兄谬赞实不敢当.弟是至浊至愚只不过一块顽石耳何敢比世兄品望高清实称此两字。”甄宝玉道:“弟少时不知分量自谓尚可琢磨.岂知家遭消索数年来更比瓦砾犹残虽不敢说历尽甘苦然世道人情略略的领悟了好些.世兄是锦衣玉食无不遂心的必是章经济高出人上所以老伯钟爱将为席上之珍.弟所以才说尊名方称。”贾宝玉听这话头又近了碌蠹的旧套想话回答.贾环见未与他说话心中早不自在.倒是贾兰听了这话甚觉合意便说道:“世叔所言固是太谦若论到章经济实在从历练中出来的方为真才实学.在小侄年幼虽不知章为何物然将读过的细味起来那膏粱绣比着令闻广誉真是不啻百倍的了。”甄宝玉未及答言贾宝玉听了兰儿的话心里越不合想道:“这孩子从几时也学了这一派酸论。”便说道:“弟闻得世兄也诋尽流俗性情中另有一番见解.今日弟幸会芝范想欲领教一番凡入圣的道理从此可以净洗俗肠重开眼界不意视弟为蠢物所以将世路的话来酬应。”甄宝玉听说心里晓得"他知我少年的性情所以疑我为假.我索性把话说明或者与我作个知心朋友也是好的。”便说道:“世兄高论固是真切.但弟少时也曾深恶那些旧套陈言只是一年长似一年家君致仕在家懒于酬应委弟接待.后来见过那些大人先生尽都是显亲扬名的人便是著书立说无非言忠言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事业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时也不致负了父亲师长养育教诲之恩所以把少时那一派迂想痴情渐渐的淘汰了些.如今尚欲访师觅友教导愚蒙幸会世兄定当有以教我.适才所言并非虚意。”贾宝玉愈听愈不耐烦又不好冷淡只得将言语支吾.幸喜里头传出话来说:“若是外头爷们吃了饭请甄少爷里头去坐呢。”宝玉听了趁势便邀甄宝玉进去. 那甄宝玉依命前行贾宝玉等陪着来见王夫人.贾宝玉见是甄太太上坐便先请过了安贾环贾兰也见了.甄宝玉也请了王夫人的安.两母两子互相厮认.虽是贾宝玉是娶过亲的那甄夫人年纪已老又是老亲因见贾宝玉的相貌身材与他儿子一般不禁亲热起来.王夫人更不用说拉着甄宝玉问长问短觉得比自己家的宝玉老成些.回看贾兰也是清秀群的虽不能象两个宝玉的形像也还随得上.只有贾环粗夯未免有偏爱之色.众人一见两个宝玉在这里都来瞧看说道:“真真奇事名字同了也罢怎么相貌身材都是一样的.亏得是我们宝玉穿孝若是一样的衣服穿着一时也认不出来."内中紫鹃一时痴意作便想起黛玉来心里说道:“可惜林姑娘死了若不死时就将那甄宝玉配了他只怕也是愿意的。”正想着只听得甄夫人道:“前日听得我们老爷回来说我们宝玉年纪也大了求这里老爷留心一门亲事。”王夫人正爱甄宝玉顺口便说道:“我也想要与令郎作伐.我家有四个姑娘那三个都不用说死的死嫁的嫁了还有我们珍大侄儿的妹子只是年纪过小几岁恐怕难配.倒是我们大媳妇的两个堂妹子生得人才齐整二姑娘呢已经许了人家三姑娘正好与令郎为配.过一天我给令郎作媒但是他家的家计如今差些。”甄夫人道:“太太这话又客套了.如今我们家还有什么只怕人家嫌我们穷罢了。”王夫人道:“现今府上复又出了差将来不但复旧必是比先前更要鼎盛起来。”甄夫人笑着道:“但愿依着太太的话更好.这么着就求太太作个保山."甄宝玉听他们说起亲事便告辞出来.贾宝玉等只得陪着来到书房见贾政已在那里复又立谈几句.听见甄家的人来回甄宝玉道:“太太要走了请爷回去罢。”于是甄宝玉告辞出来.贾政命宝玉环兰相送.不题. 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甄宝玉之父知道甄宝玉来京朝夕盼望.今儿见面原想得一知己岂知谈了半天竟有些冰炭不投.闷闷的回到自己房中也不言也不笑只管怔.宝钗便问:“那甄宝玉果然象你么?"宝玉道:“相貌倒还是一样的.只是言谈间看起来并不知道什么不过也是个禄蠹。”宝钗道:“你又编派人家了.怎么就见得也是个禄蠹呢?"宝玉道:“他说了半天并没个明心见性之谈不过说些什么章经济又说什么为忠为孝这样人可不是个禄蠹么!只可惜他也生了这样一个相貌.我想来有了他我竟要连我这个相貌都不要了。”宝钗见他又呆话便说道:“你真真说出句话来叫人笑这相貌怎么能不要呢.况且人家这话是正理做了一个男人原该要立身扬名的谁象你一味的柔情私意.不说自己没有刚烈倒说人家是禄蠹。”宝玉本听了甄宝玉的话甚不耐烦又被宝钗抢白了一场心中更加不乐闷闷昏昏不觉将旧病又勾起来了并不言语只是傻笑.宝钗不知只道是"我的话错了他所以冷笑"也不理他.岂知那日便有些呆袭人等怄他也不言语.过了一夜次日起来只是呆竟有前番病的样子. 一日王夫人因为惜春定要绞出家尤氏不能拦阻看着惜春的样子是若不依他必要自尽的虽然昼夜着人看着终非常事便告诉了贾政.贾政叹气跺脚只说:“东府里不知干了什么闹到如此地位。”叫了贾蓉来说了一顿叫他去和他母亲说认真劝解劝解。”若是必要这样就不是我们家的姑娘了。”岂知尤氏不劝还好一劝了更要寻死说:“做了女孩儿终不能在家一辈子的若象二姐姐一样老爷太太们倒要烦心况且死了.如今譬如我死了似的放我出了家干干净净的一辈子就是疼我了.况且我又不出门就是栊翠庵原是咱们家的基趾我就在那里修行.我有什么你们也照应得着.现在妙玉的当家的在那里.你们依我呢我就算得了命了;若不依我呢我也没法只有死就完了.我如若遂了自己的心愿那时哥哥回来我和他说并不是你们逼着我的.若说我死了未免哥哥回来倒说你们不容我。”尤氏本与惜春不合听他的话也似乎有理只得去回王夫人. 王夫人已到宝钗那里见宝玉神魂失所心下着忙便说袭人道:“你们忒不留神二爷犯了病也不来回我."袭人道:“二爷的病原来是常有的一时好一时不好.天天到太太那里仍旧请安去原是好好儿的今儿才糊涂些.二奶奶正要来回太太恐防太太说我们大惊小怪."宝玉听见王夫人说他们心里一时明白恐他们受委屈便说道:“太太放心我没什么病只是心里觉着有些闷闷的。”王夫人道:“你是有这病根子早说了好请大夫瞧瞧吃两剂药好了不好!若再闹到头里丢了玉的时候似的就费事了."宝玉道:“太太不放心便叫个人来瞧瞧我就吃药。”王夫人便叫丫头传话出来请大夫.这一个心思都在宝玉身上便将惜春的事忘了.迟了一回大夫看了服药.王夫人回去. 过了几天宝玉更糊涂了甚至于饭食不进大家着急起来.恰又忙着脱孝家中无人又叫了贾芸来照应大夫.贾琏家下无人请了王仁来在外帮着料理.那巧姐儿是日夜哭母也是病了.所以荣府中又闹得马仰人翻. 一日又当脱孝来家王夫人亲身又看宝玉见宝玉人事不醒急得众人手足无措.一面哭着一面告诉贾政说:“大夫回了不肯下药只好预备后事。”贾政叹气连连只得亲自看视见其光景果然不好便又叫贾琏办去.贾琏不敢违拗只得叫人料理.手头又短正在为难只见一个人跑进来说:“二爷不好了又有饥荒来了。”贾琏不知何事这一唬非同小可瞪着眼说道:“什么事?"那小厮道:“门上来了一个和尚手里拿着二爷的这块丢的玉说要一万赏银。”贾琏照脸啐道:“我打量什么事这样慌张.前番那假的你不知道么!就是真的现在人要死了要这玉做什么!"小厮道:“奴才也说了那和尚说给他银子就好了。”又听着外头嚷进来说:“这和尚撒野各自跑进来了众人拦他拦不住。”贾琏道:“那里有这样怪事你们还不快打出去呢。”正闹着贾政听见了也没了主意了.里头又哭出来说:“宝二爷不好了!"贾政益着急.只见那和尚嚷道:“要命拿银子来!"贾政忽然想起头里宝玉的病是和尚治好的这会子和尚来或者有救星.但是这玉倘或是真他要起银子来怎么样呢?想了一想姑且不管他果真人好了再说. 贾政叫人去请那和尚已进来了也不施礼也不答话便往里就跑.贾琏拉着道:“里头都是内眷你这野东西混跑什么!"那和尚道:“迟了就不能救了。”贾琏急得一面走一面乱嚷道:“里头的人不要哭了和尚进来了。”王夫人等只顾着哭那里理会.贾琏走近来又嚷王夫人等回过头来见一个长大的和尚唬了一跳躲避不及.那和尚直走到宝玉炕前宝钗避过一边袭人见王夫人站着不敢走开.只见那和尚道:“施主们我是送玉来的。”说着把那块玉擎着道:“快把银子拿出来我好救他。”王夫人等惊惶无措也不择真假便说道:“若是救活了人银子是有的。”那和尚笑道:“拿来。”王夫人道:“你放心横竖折变的出来。”和尚哈哈大笑手拿着玉在宝玉耳边叫道:“宝玉宝玉你的宝玉回来了。”说了这一句王夫人等见宝玉把眼一睁.袭人说道:“好了。”只见宝玉便问道:“在那里呢?"那和尚把玉递给他手里.宝玉先前紧紧的攥着后来慢慢的得过手来放在自己眼前细细的一看说:“嗳呀久违了!"里外众人都喜欢的念佛连宝钗也顾不得有和尚了.贾琏也走过来一看果见宝玉回过来了心里一喜疾忙躲出去了. 那和尚也不言语赶来拉着贾琏就跑.贾琏只得跟着到了前头赶着告诉贾政.贾政听了喜欢即找和尚施礼叩谢.和尚还了礼坐下.贾琏心下狐疑:“必是要了银子才走."贾政细看那和尚又非前次见的便问:“宝刹何方?法师大号?这玉是那里得的?怎么小儿一见便会活过来呢?"那和尚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只要拿一万银子来就完了."贾政见这和尚粗鲁也不敢得罪便说:“有。”和尚道:“有便快拿来罢我要走了。”贾政道:“略请少坐待我进内瞧瞧。”和尚道:“你去快出来才好。” 贾政果然进去也不及告诉便走到宝玉炕前.宝玉见是父亲来欲要爬起因身子虚弱起不来.王夫人按着说道:“不要动。”宝玉笑着拿这玉给贾政瞧道:“宝玉来了。”贾政略略一看知道此事有些根源也不细看便和王夫人道:“宝玉好过来了.这赏银怎么样?"王夫人道:“尽着我所有的折变了给他就是了。”宝玉道:“只怕这和尚不是要银子的罢."贾政点头道:“我也看来古怪但是他口口声声的要银子。”王夫人道:“老爷出去先款留着他再说。”贾政出来宝玉便嚷饿了喝了一碗粥还说要饭.婆子们果然取了饭来王夫人还不敢给他吃.宝玉说:“不妨的我已经好了。”便爬着吃了一碗渐渐的神气果然好过来了便要坐起来.麝月上去轻轻的扶起因心里喜欢忘了情说道:“真是宝贝才看见了一会儿就好了.亏的当初没有砸破。”宝玉听了这话神色一变把玉一撂身子往后一仰.未知死活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六回 得通灵幻境悟仙缘 送慈柩故乡全孝道 话说宝玉一听麝月的话身往后仰复又死去急得王夫人等哭叫不止.麝月自知失言致祸此时王夫人等也不及说他.那麝月一面哭着一面打定主意心想:“若是宝玉一死我便自尽跟了他去!"不言麝月心里的事.且言王夫人等见叫不回来赶着叫人出来找和尚救治.岂知贾政进内出去时那和尚已不见了.贾政正在诧异听见里头又闹急忙进来.见宝玉又是先前的样子口关紧闭脉息全无.用手在心窝中一摸尚是温热.贾政只得急忙请医灌药救治. 那知那宝玉的魂魄早已出了窍了.你道死了不成?却原来恍恍惚惚赶到前厅见那送玉的和尚坐着便施了礼.那知和尚站起身来拉着宝玉就走.宝玉跟了和尚觉得身轻如叶飘飘摇摇也没出大门不知从那里走了出来.行了一程到了个荒野地方远远的望见一座牌楼好象曾到过的.正要问那和尚时只见恍恍惚惚来了一个女人.宝玉心里想道:“这样旷野地方那得有如此的丽人必是神仙下界了。”宝玉想着走近前来细细一看竟有些认得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见那女人和和尚打了一个照面就不见了.宝玉一想竟是尤三姐的样子越纳闷:“怎么他也在这里?"又要问时那和尚拉着宝玉过了那牌楼只见牌上写着"真如福地"四个大字两边一幅对联乃是: 假去真来真胜假无原有是有非无.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门上横书四个大字道"福善祸淫".又有一副对子大书云: 过去未来莫谓智贤能打破 前因后果须知亲近不相逢.宝玉看了心下想道:“原来如此.我倒要问问因果来去的事了.这么一想只见鸳鸯站在那里招手儿叫他.宝玉想道:样子了呢?"赶着要和鸳鸯说话岂知一转眼便不见了心里不免疑惑起来.走到鸳鸯站的地方儿乃是一溜配殿各处都有匾额.宝玉无心去看只向鸳鸯立的所在奔去.见那一间配殿的门半掩半开宝玉也不敢造次进去心里正要问那和尚一声回过头来和尚早已不见了.宝玉恍惚见那殿宇巍峨绝非大观园景象.便立住脚抬头看那匾额上写道:“引觉情痴".两边写的对联道: 喜笑悲哀都是假贪求思慕总因痴.宝玉看了便点头叹息.想要进去找鸳鸯问他是什么所在细细想来甚是熟识便仗着胆子推门进去.满屋一瞧并不见鸳鸯里头只是黑漆漆的心下害怕.正要退出见有十数个大橱橱门半掩. 宝玉忽然想起:“我少时做梦曾到过这个地方.如今能够亲身到此也是大幸。”恍惚间把找鸳鸯的念头忘了.便壮着胆把上的大橱开了橱门一瞧见有好几本册子心里更觉喜欢想道:“大凡人做梦说是假的岂知有这梦便有这事.我常说还要做这个梦再不能的不料今儿被我找着了.但不知那册子是那个见过的不是?"伸手在上头取了一本册上写着"金陵十二钗正册".宝玉拿着一想道:“我恍惚记得是那个只恨记不得清楚。”便打开头一页看去见上头有画但是画迹模糊再瞧不出来.后面有几行字迹也不清楚尚可摹拟便细细的看去见有什么"玉带"上头有个好象"林"字心里想道:“不要是说林妹妹罢?"便认真看去底下又有"金簪雪里"四字诧异道"怎么又象他的名字呢."复将前后四句合起来一念道:“也没有什么道理只是暗藏着他两个名字并不为奇.独有那怜字叹字不好.这是怎么解?"想到那里又自啐道:“我是偷着看若只管呆想起来倘有人来又看不成了。”遂往后看去也无暇细玩那图画只从头看去.看到尾儿有几句词什么"相逢大梦归"一句便恍然大悟道:“是了果然机关不爽这必是元春姐姐了.若都是这样明白我要抄了去细玩起来那些姊妹们的寿夭穷通没有不知的了.我回去自不肯泄漏只做一个未卜先知的人也省了多少闲想。”又向各处一瞧并没有笔砚又恐人来只得忙着看去.只见图上影影有一个放风筝的人儿也无心去看.急急的将那十二诗词都看遍了.也有一看便知的也有一想便得的也有不大明白的心下牢牢记着.一面叹息一面又取那《金陵又副册》一看看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先前不懂见上面尚有花席的影子便大惊痛哭起来. 待要往后再看听见有人说道:“你又呆了!林妹妹请你呢.好似鸳鸯的声气回头却不见人.心中正自惊疑忽鸳鸯在门外招手.宝玉一见喜得赶出来.但见鸳鸯在前影影绰绰的走只是赶不上.宝玉叫道:“好姐姐等等我。”那鸳鸯并不理只顾前走.宝玉无奈尽力赶去忽见别有一洞天楼阁高耸殿角玲珑且有好些宫女隐约其间.宝玉贪看景致竟将鸳鸯忘了.宝玉顺步走入一座宫门内有奇花异卉都也认不明白.惟有白石花阑围着一颗青草叶头上略有红色但不知是何名草这样矜贵.只见微风动处那青草已摇摆不休虽说是一枝小草又无花朵其妩媚之态不禁心动神怡魂消魄丧.宝玉只管呆呆的看着只听见旁边有一人说道:“你是那里来的蠢物在此窥探仙草!"宝玉听了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是一位仙女便施礼道:“我找鸳鸯姐姐误入仙境恕我冒昧之罪.请问神仙姐姐这里是何地方?怎么我鸳鸯姐姐到此还说是林妹妹叫我?望乞明示。”那人道:“谁知你的姐姐妹妹我是看管仙草的不许凡人在此逗留。”宝玉欲待要出来又舍不得只得央告道:“神仙姐姐既是那管理仙草的必然是花神姐姐了.但不知这草有何好处?"那仙女道:“你要知道这草说起来话长着呢.那草本在灵河岸上名曰绛珠草.因那时萎败幸得一个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得以长生.后来降凡历劫还报了灌溉之恩今返归真境.所以警幻仙子命我看管不令蜂缠蝶恋。”宝玉听了不解一心疑定必是遇见了花神了今日断不可当面错过便问:“管这草的是神仙姐姐了.还有无数名花必有专管的我也不敢烦问只有看管芙蓉花的是那位神仙?"那仙女道:“我却不知除是我主人方晓。”宝玉便问道:“姐姐的主人是谁?"那仙女道:“我主人是潇湘妃子。”宝玉听道:“是了你不知道这位妃子就是我的表妹林黛玉。”那仙女道:“胡说.此地乃上界神女之所虽号为潇湘妃子并不是娥皇女英之辈何得与凡人有亲.你少来混说瞧着叫力士打你出去。” 宝玉听了怔只觉自形秽浊正要退出又听见有人赶来说道:“里面叫请神瑛侍者。”那人道:“我奉命等了好些时总不见有神瑛侍者过来你叫我那里请去。”那一个笑道:“才退去的不是么?"那侍女慌忙赶出来说:“请神瑛侍者回来。”宝玉只道是问别人又怕被人追赶只得踉跄而逃.正走时只见一人手提宝剑迎面拦住说:“那里走!"唬得宝玉惊慌无措仗着胆抬头一看却不是别人就是尤三姐.宝玉见了略定些神央告道:“姐姐怎么你也来逼起我来了。”那人道:“你们兄弟没有一个好人败人名节破人婚姻.今儿你到这里是不饶你的了!"宝玉听去话头不好正自着急只听后面有人叫道:“姐姐快快拦住不要放他走了。”尤三姐道:“我奉妃子之命等侯已久今儿见了必定要一剑斩断你的尘缘。”宝玉听了益着忙又不懂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回头要跑.岂知身后说话的并非别人却是晴雯.宝玉一见悲喜交集便说:“我一个人走迷了道儿遇见仇人我要逃回却不见你们一人跟着我.如今好了晴雯姐姐快快的带我回家去罢。”晴雯道:“侍者不必多疑我非晴雯我是奉妃子之命特来请你一会并不难为你。”宝玉满腹狐疑只得问道:“姐姐说是妃子叫我那妃子究是何人?"晴雯道:“此时不必问到了那里自然知道。”宝玉没法只得跟着走.细看那人背后举动恰是晴雯那面目声音是不错的了"怎么他说不是?我此时心里模糊.且别管他到了那边见了妃子就有不是那时再求他到底女人的心肠是慈悲的必是恕我冒失."正想着不多时到了一个所在.只见殿宇精致色彩辉煌庭中一丛翠竹户外数本苍松.廊檐下立着几个侍女都是宫妆打扮见了宝玉进来便悄悄的说道:“这就是神瑛侍者么?"引着宝玉的说道:“就是.你快进去通报罢。”有一侍女笑着招手宝玉便跟着进去.过了几层房舍见一正房珠帘高挂.那侍女说:“站着候旨。”宝玉听了也不敢则声只得在外等着.那侍女进去不多时出来说:“请侍者参见。”又有一人卷起珠帘.只见一女子头戴花冠身穿绣服端坐在内.宝玉略一抬头见是黛玉的形容便不禁的说道:“妹妹在这里!叫我好想。”那帘外的侍女悄咤道:“这侍者无礼快快出去。”说犹未了又见一个侍儿将珠帘放下.宝玉此时欲待进去又不敢要走又不舍待要问明见那些侍女并不认得又被驱逐无奈出来.心想要问晴雯回头四顾并不见有晴雯.心下狐疑只得怏怏出来又无人引着正欲找原路而去却又找不出旧路了.正在为难见凤姐站在一所房檐下招手.宝玉看见喜欢道:“可好了原来回到自己家里了.我怎么一时迷乱如此。”急奔前来说:“姐姐在这里么我被这些人捉弄到这个分儿.林妹妹又不肯见我不知何原故。”说着走到凤姐站的地方细看起来并不是凤姐原来却是贾蓉的前妻秦氏.宝玉只得立住脚要问"凤姐姐在那里"那秦氏也不答言竟自往屋里去了.宝玉恍恍惚惚的又不敢跟进去只得呆呆的站着叹道:“我今儿得了什么不是众人都不理我。”便痛哭起来.见有几个黄巾力士执鞭赶来说是"何处男人敢闯入我们这天仙福地来快走出去!"宝玉听得不敢言语.正要寻路出来远远望见一群女子说笑前来.宝玉看时又象有迎春等一干人走来心里喜欢叫道:“我迷住在这里你们快来救我!"正嚷着后面力士赶来.宝玉急得往前乱跑忽见那一群女子都变作鬼怪形像也来追扑. 宝玉正在情急只见那送玉来的和尚手里拿着一面镜子一照说道:“我奉元妃娘娘旨意特来救你。”登时鬼怪全无仍是一片荒郊.宝玉拉着和尚说道:“我记得是你领我到这里你一时又不见了.看见了好些亲人只是都不理我忽又变作鬼怪到底是梦是真望老师明白指示。”那和尚道:“你到这里曾偷看什么东西没有?"宝玉一想道:“他既能带我到天仙福地自然也是神仙了如何瞒得他.况且正要问个明白。”便道:“我倒见了好些册子来着。”那和尚道:“可又来你见了册子还不解么!世上的情缘都是那些魔障.只要把历过的事情细细记着将来我与你说明。”说着把宝玉狠命的一推说:“回去罢!"宝玉站不住脚一交跌倒口里嚷道:“阿哟!” 王夫人等正在哭泣听见宝玉苏来连忙叫唤.宝玉睁眼看时仍躺在炕上见王夫人宝钗等哭的眼泡红肿.定神一想心里说道:“是了我是死去过来的。”遂把神魂所历的事呆呆的细想幸喜多还记得便哈哈的笑道:“是了是了。”王夫人只道旧病复便好延医调治即命丫头婆子快去告诉贾政说是"宝玉回过来了头里原是心迷住了如今说出话来不用备办后事了。”贾政听了即忙进来看视果见宝玉苏来便道:“没的痴儿你要唬死谁么!"说着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下来了.又叹了几口气仍出去叫人请医生诊脉服药.这里麝月正思自尽见宝玉一过来也放了心.只见王夫人叫人端了桂圆汤叫他喝了几口渐渐的定了神.王夫人等放心也没有说麝月只叫人仍把那玉交给宝钗给他带上"想起那和尚来这玉不知那里找来的也是古怪.怎么一时要银一时又不见了莫非是神仙不成?"宝钗道:“说起那和尚来的踪迹去的影响那玉并不是找来的.头里丢的时候必是那和尚取去的。”王夫人道:“玉在家里怎么能取的了去?"宝钗道:“既可送来就可取去。”袭人麝月道:“那年丢了玉林大爷测了个字后来二奶奶过了门我还告诉过二奶奶说测的那字是什么赏字.二奶奶还记得么?"宝钗想道:“是了.你们说测的是当铺里找去如今才明白了竟是个和尚的尚字在上头可不是和尚取了去的么。”王夫人道:“那和尚本来古怪.那年宝玉病的时候那和尚来说是我们家有宝贝可解说的就是这块玉了.他既知道自然这块玉到底有些来历.况且你女婿养下来就嘴里含着的.古往今来你们听见过这么第二个么.只是不知终久这块玉到底是怎么着就连咱们这一个也还不知是怎么着.病也是这块玉好也是这块玉生也是这块玉——"说到这里忽然住了不免又流下泪来.宝玉听了心里却也明白更想死去的事愈加有因只不言语心里细细的记忆.那时惜春便说道:“那年失玉还请妙玉请过仙说是青埂峰下倚古松还有什么入我门来一笑逢的话想起来入我门三字大有讲究.佛教的法门最大只怕二哥不能入得去。”宝玉听了又冷笑几声.宝钗听了不觉的把眉头儿ケ揪着起怔来.尤氏道:“偏你一说又是佛门了.你出家的念头还没有歇么?"惜春笑道:“不瞒嫂子说我早已断了荤了。”王夫人道:“好孩子阿弥陀佛这个念头是起不得的。”惜春听了也不言语.宝玉想"青灯古佛前"的诗句不禁连叹几声.忽又想起一床席一枝花的诗句来拿眼睛看着袭人不觉又流下泪来.众人都见他忽笑忽悲也不解是何意只道是他的旧病.岂知宝玉触处机来竟能把偷看册上诗句俱牢牢记住了只是不说出来心中早有一个成见在那里了.暂且不题. 且说众人见宝玉死去复生神气清爽又加连日服药一天好似一天渐渐的复原起来.便是贾政见宝玉已好现在丁忧无事想起贾赦不知几时遇赦老太太的灵柩久停寺内终不放心欲要扶柩回南安葬便叫了贾琏来商议.贾琏便道:“老爷想得极是如今趁着丁忧干了一件大事更好.将来老爷起了服生恐又不能遂意了.但是我父亲不在家侄儿呢又不敢僭越.老爷的主意很好只是这件事也得好几千银子.衙门里缉赃那是再缉不出来的。”贾政道:“我的主意是定了只为大爷不在家叫你来商议商议怎么个办法.你是不能出门的.现在这里没有人我为是好几口材都要带回去的一个怎么样的照应呢想起把蓉哥儿带了去.况且有他媳妇的棺材也在里头.还有你林妹妹的那是老太太的遗言说跟着老太太一块儿回去的.我想这一项银子只好在那里挪借几千也就够了。”贾琏道:“如今的人情过于淡薄.老爷呢又丁忧我们老爷呢又在外头一时借是借不出来的了.只好拿房地书出去押去。”贾政道:“住的房子是官盖的那里动得。”贾琏道:“住房是不能动的.外头还有几所可以出脱的等老爷起复后再赎也使得.将来我父亲回来了倘能也再起用也好赎的.只是老爷这么大年纪辛苦这一场侄儿们心里实不安。”贾政道:“老太太的事是应该的.只要你在家谨慎些把持定了才好。”贾琏道:“老爷这倒只管放心侄儿虽糊涂断不敢不认真办理的.况且老爷回南少不得多带些人去所留下的人也有限了这点子费用还可以过的来.就是老爷路上短少些必经过赖尚荣的地方可也叫他出点力儿。”贾政道:“自己的老人家的事叫人家帮什么。”贾琏答应了"是"便退出来打算银钱. 贾政便告诉了王夫人叫他管了家自己便择了引长行的日子就要起身.宝玉此时身体复元贾环贾兰倒认真念书贾政都交付给贾琏叫他管教"今年是大比的年头.环儿是有服的不能入场兰儿是孙子服满了也可以考的务必叫宝玉同着侄儿考去.能够中一个举人也好赎一赎咱们的罪名。”贾琏等唯唯应命.贾政又吩咐了在家的人说了好些话才别了宗祠便在城外念了几天经就引下船带了林之孝等而去.也没有惊动亲友惟有自家男女送了一程回来. 宝玉因贾政命他赴考王夫人便不时催逼查考起他的工课来.那宝钗袭人时常劝勉自不必说.那知宝玉病后虽精神日长他的念头一更奇僻了竟换了一种.不但厌弃功名仕进竟把那儿女情缘也看淡了好些.只是众人不大理会宝玉也并不说出来.一日恰遇紫鹃送了林黛玉的灵柩回来闷坐自己屋里啼哭想道:“宝玉无情见他林妹妹的灵柩回去并不伤心落泪见我这样痛哭也不来劝慰反瞅着我笑.这样负心的人从前都是花言巧语来哄着我们!前夜亏我想得开不然几乎又上了他的当.只是一件叫人不解如今我看他待袭人等也是冷冷儿的.二奶奶是本来不喜欢亲热的麝月那些人就不抱怨他么?我想女孩子们多半是痴心的白操了那些时的心看将来怎样结局!"正想着只见五儿走来瞧他见紫鹃满面泪痕便说:“姐姐又想林姑娘了?想一个人闻名不如眼见头里听着宝二爷女孩子跟前是最好的我母亲再三的把我弄进来.岂知我进来了尽心竭力的伏侍了几次病如今病好了连一句好话也没有剩出来如今索性连眼儿也都不瞧了。”紫鹃听他说的好笑便噗嗤的一笑啐道:“呸你这小蹄子你心里要宝玉怎么个样儿待你才好?女孩儿家也不害臊连名公正气的屋里人瞧着他还没事人一大堆呢有功夫理你去!"因又笑着拿个指头往脸上抹着问道:“你到底算宝玉的什么人哪?"那五儿听了自知失言便飞红了脸.待要解说不是要宝玉怎么看待说他近来不怜下的话只听院门外乱嚷说:“外头和尚又来了要那一万银子呢.太太着急叫琏二爷和他讲去偏偏琏二爷又不在家.那和尚在外头说些疯话太太叫请二奶奶过去商量。”不知怎样打那和尚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七回 阻超凡佳人双护玉 欣聚党恶子独承家 话说王夫人打发人来叫宝钗过去商量,宝玉听见说是和尚在外头,赶忙的独自一人走到前头,嘴里乱嚷道:“我的师父在那里?"叫了半天,并不见有和尚,只得走到外面见李贵将和尚拦住,不放他进来宝玉便说道:“太太叫我请师父进去。”李贵听了松了手,那和尚便摇摇摆摆的进去宝玉看见那僧的形状与他死去时所见的一般,心里早有些明白了,便上前施礼,连叫:“师父,弟子迎候来迟。”那僧说:“我不要你们接待,只要银子,拿了来我就走。”宝玉听来又不象有道行的话,看他满头癞疮,混身腌か破烂,心里想道:“自古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39;,也不可当面错过,我且应了他谢银,并探探他的口气。”便说道:“师父不必性急,现在家母料理,请师父坐下略等片刻弟子请问,师父可是从`太虚幻境#39;而来?"那和尚道:“什么幻境,不过是来处来去处去罢了!我是送还你的玉来的我且问你,那玉是从那里来的?"宝玉一时对答不来那僧笑道:“你自己的来路还不知,便来问我!"宝玉本来颖悟,又经点化,早把红尘看破,只是自己的底里未知,一闻那僧问起玉来,好象当头一棒,便说道:“你也不用银子了,我把那玉还你罢。”那僧笑道:“也该还我了。” 宝玉也不答言,往里就跑,走到自己院内,见宝钗袭人等都到王夫人那里去了,忙向自己床边取了那玉便走出来迎面碰见了袭人,撞了一个满怀,把袭人唬了一跳,说道:“太太说,你陪着和尚坐着很好,太太在那里打算送他些银两你又回来做什么?"宝玉道:“你快去回太太,说不用张罗银两了,我把这玉还了他就是了。”袭人听说,即忙拉住宝玉道:“这断使不得的!那玉就是你的命,若是他拿去了,你又要病着了。”宝玉道:“如今不再病的了,我已经有了心了,要那玉何用!"摔脱袭人,便要想走袭人急得赶着嚷道:“你回来,我告诉你一句话。”宝玉回过头来道:“没有什么说的了。”袭人顾不得什么,一面赶着跑,一面嚷道:“上回丢了玉,几乎没有把我的命要了!刚刚儿的有了,你拿了去,你也活不成,我也活不成了!你要还他,除非是叫我死了!"说着,赶上一把拉住宝玉急了道:“你死也要还,你不死也要还!"狠命的把袭人一推,抽身要走怎奈袭人两只手绕着宝玉的带子不放松,哭喊着坐在地下里面的丫头听见连忙赶来,瞧见他两个人的神情不好,只听见袭人哭道:“快告诉太太去,宝二爷要把那玉去还和尚呢!"丫头赶忙飞报王夫人那宝玉更加生气,用手来掰开了袭人的手,幸亏袭人忍痛不放紫鹃在屋里听见宝玉要把玉给人,这一急比别人更甚,把素日冷淡宝玉的主意都忘在九霄云外了,连忙跑出来帮着抱住宝玉那宝玉虽是个男人,用力摔打,怎奈两个人死命的抱住不放,也难脱身,叹口气道:“为一块玉这样死命的不放,若是我一个人走了,又待怎么样呢?"袭人紫鹃听到那里,不禁嚎啕大哭起来正在难分难解,王夫人宝钗急忙赶来,见是这样形景,便哭着喝道:“宝玉,你又疯了吗!"宝玉见王夫人来了,明知不能脱身,只得陪笑说道:“这当什么,又叫太太着急他们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我说那和尚不近人情,他必要一万银子,少一个不能我生气进来拿这玉还他,就说是假的,要这玉干什么他见得我们不希罕那玉,便随意给他些就过去了。”王夫人道:我打谅真要还他,这也罢了为什么不告诉明白了他们,叫他们哭哭喊喊的象什么道:“这么说呢倒还使得要是真拿那玉给他,那和尚有些古怪,倘或一给了他,又闹到家口不宁,岂不是不成事了么?至于银钱呢,就把我的头面折变了,也还够了呢。”王夫人听了道:“也罢了,且就这么办罢。”宝玉也不回答只见宝钗走上来在宝玉手里拿了这玉,说道:“你也不用出去,我合太太给他钱就是了。”宝玉道:“玉不还他也使得,只是我还得当面见他一见才好。”袭人等仍不肯放手,到底宝钗明决,说:“放了手由他去就是了。”袭人只得放手宝玉笑道:“你们这些人原来重玉不重人哪你们既放了我,我便跟着他走了,看你们就守着那块玉怎么样!"袭人心里又着急起来,仍要拉他,只碍着王夫人和宝钗的面前,又不好太露轻薄恰好宝玉一撒手就走了袭人忙叫小丫头在三门口传了焙茗等,"告诉外头照应着二爷,他有些疯了。”小丫头答应了出去 王夫人宝钗等进来坐下,问起袭人来由,袭人便将宝玉的话细细说了王夫人宝钗甚是不放心,又叫人出去吩咐众人伺候,听着和尚说些什么回来小丫头传话进来回王夫人道:“二爷真有些疯了外头小厮们说,里头不给他玉,他也没法,如今身子出来了,求着那和尚带了他去。”王夫人听了说道:“这还了得!那和尚说什么来着?"小丫头回道:“和尚说要玉不要人。”宝钗道:“不要银子了么?"小丫头道:“没听见说,后来和尚和二爷两个人说着笑着,有好些话外头小厮们都不大懂。”王夫人道:“糊涂东西,听不出来,学是自然学得来的。”便叫小丫头:“你把那小厮叫进来。”小丫头连忙出去叫进那小厮,站在廊下,隔着窗户请了安王夫人便问道:“和尚和二爷的话你们不懂,难道学也学不来吗?"那小厮回道:“我们只听见说什么`大荒山#39;,什么`青埂峰#39;,又说什么`太虚境#39;,`斩断尘缘#39;这些话。”王夫人听了也不懂宝钗听了,唬得两眼直瞪,半句话都没有了正要叫人出去拉宝玉进来,只见宝玉笑嘻嘻的进来说:“好了,好了。”宝钗仍是发怔王夫人道:“你疯疯颠颠的说的是什么?"宝玉道:“正经话又说我疯颠那和尚与我原是认得的,他不过也是要来见我一见他何尝是真要银子呢,也只当化个善缘就是了所以说明了他自己就飘然而去了这可不是好了么!"王夫人不信,又隔着窗户问那小厮那小厮连忙出去问了门上的人,进来回说:“果然和尚走了说请太太们放心,我原不要银子,只要宝二爷时常到他那里去去就是了诸事只要随缘,自有一定的道理"王夫人道:“原来是个好和尚,你们曾问住在那里?"门上道:“奴才也问来着,他说我们二爷是知道的。”王夫人问宝玉道:“他到底住在那里?"宝玉笑道:“这个地方说远就远,说近就近。”宝钗不待说完,便道:“你醒醒儿罢,别尽着迷在里头现在老爷太太就疼你一个人,老爷还吩咐叫你干功名长进呢。”宝玉道:“我说的不是功名么!你们不知道,`一子出家,七祖升天#39;呢。”王夫人听到那里,不觉伤心起来,说:“我们的家运怎么好,一个四丫头口口声声要出家,如今又添出一个来了我这样个日子过他做什么!"说着,大哭起来宝钗见王夫人伤心,只得上前苦劝宝玉笑道:“我说了这一句顽话,太太又认起真来了。”王夫人止住哭声道:“这些话也是混说的么!"正闹着,只见丫头来回话:“琏二爷回来了,颜色大变,说请太太回去说话。”王夫人又吃了一惊,说道:“将就些,叫他进来罢,小婶子也是旧亲,不用回避了。”贾琏进来,见了王夫人请了安宝钗迎着也问了贾琏的安回说道:“刚才接了我父亲的书信,说是病重的很,叫我就去,若迟了恐怕不能见面。”说到那里,眼泪便掉下来了王夫人道:“书上写的是什么病?"贾琏道:“写的是感冒风寒起来的,如今成了痨病了现在危急,专差一个人连日连夜赶来的,说如若再耽搁一两天就不能见面了故来回太太,侄儿必得就去才好只是家里没人照管蔷儿芸儿虽说糊涂,到底是个男人,外头有了事来还可传个话侄儿家里倒没有什么事,秋桐是天天哭着喊着不愿意在这里,侄儿叫了他娘家的人来领了去了,倒省了平儿好些气虽是巧姐没人照应,还亏平儿的心不很坏妞儿心里也明白,只是性气比他娘还刚硬些,求太太时常管教管教他。”说着眼圈儿一红,连忙把腰里拴槟榔荷包的小绢子拉下来擦眼王夫人道:“放着他亲祖母在那里,托我做什么。”贾琏轻轻的说道:“太太要说这个话,侄儿就该活活儿的打死了没什么说的,总求太太始终疼侄儿就是了。”说着,就跪下来了王夫人也眼圈儿红了,说:“你快起来,娘儿们说话儿,这是怎么说只是一件,孩子也大了,倘或你父亲有个一差二错又耽搁住了,或者有个门当户对的来说亲,还是等你回来,还是你太太作主?"贾琏道:“现在太太们在家,自然是太太们做主,不必等我。”王夫人道:“你要去,就写了禀帖给二老爷送个信,说家下无人,你父亲不知怎样,快请二老爷将老太太的大事早早的完结,快快回来。”贾琏答应了"是",正要走出去,复转回来回说道:“咱们家的家下人家里还够使唤,只是园里没有人太空了包勇又跟了他们老爷去了姨太太住的房子,薛二爷已搬到自己的房子内住了园里一带屋子都空着,忒没照应,还得太太叫人常查看查看那栊翠庵原是咱们家的地基,如今妙玉不知那里去了,所有的根基他的当家女尼不敢自己作主,要求府里一个人管理管理。”王夫人道:“自己的事还闹不清,还搁得住外头的事么这句话好歹别叫四丫头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又要吵着出家的念头出来了你想咱们家什么样的人家,好好的姑娘出了家,还了得!"贾琏道:“太太不提起侄儿也不敢说,四妹妹到底是东府里的,又没有父母,他亲哥哥又在外头,他亲嫂子又不大说的上话侄儿听见要寻死觅活了好几次他既是心里这么着的了,若是牛着他,将来倘或认真寻了死,比出家更不好了。”王夫人听了点头道:“这件事真真叫我也难担我也做不得主,由他大嫂子去就是了。” 贾琏又说了几句才出来,叫了众家人来交待清楚,写了书,收拾了行装,平儿等不免叮咛了好些话只有巧姐儿惨伤的了不得,贾琏又欲托王仁照应,巧姐到底不愿意,听见外头托了芸蔷二人,心里更不受用,嘴里却说不出来,只得送了他父亲,谨谨慎慎的随着平儿过日子丰儿小红因凤姐去世,告假的告假,告病的告病,平儿意欲接了家中一个姑娘来,一则给巧姐作伴,二则可以带量他遍想无人,只有喜鸾四姐儿是贾母旧日钟爱的,偏偏四姐儿新近出了嫁了,喜鸾也有了人家儿,不日就要出阁,也只得罢了 且说贾芸贾蔷送了贾琏,便进来见了邢王二夫人他两个倒替着在外书房住下,日间便与家人厮闹,有时找了几个朋友吃个车箍辘会,甚至聚赌,里头那里知道一日邢大舅王仁来,瞧见了贾芸贾蔷住在这里,知他热闹,也就借着照看的名儿时常在外书房设局赌钱喝酒所有几个正经的家人,贾政带了几个去,贾琏又跟去了几个,只有那赖林诸家的儿子侄儿那些少年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的,那知当家立计的道理况且他们长辈都不在家,便是没笼头的马了,又有两个旁主人怂恿,无不乐为这一闹,把个荣国府闹得没上没下,没里没外那贾蔷还想勾引宝玉,贾芸拦住道:“宝二爷那个人没运气的,不用惹他那一年我给他说了一门子绝好的亲,父亲在外头做税官,家里开几个当铺,姑娘长的比仙女儿还好看我巴巴儿的细细的写了一封书子给他,谁知他没造化,——"说到这里,瞧了瞧左右无人,又说:“他心里早和咱们这个二婶娘好上了你没听见说,还有一个林姑娘呢,弄的害了相思病死的,谁不知道这也罢了,各自的姻缘罢咧谁知他为这件事倒恼了我了,总不大理他打谅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贾蔷听了点点头,才把这个心歇了 他两个还不知道宝玉自会那和尚以后,他是欲断尘缘一则在王夫人跟前不敢任性,已与宝钗袭人等皆不大款洽了那些丫头不知道,还要逗他,宝玉那里看得到眼里他也并不将家事放在心里时常王夫人宝钗劝他念书,他便假作攻书,一心想着那个和尚引他到那仙境的机关心目中触处皆为俗人,却在家难受,闲来倒与惜春闲讲他们两个人讲得上了,那种心更加准了几分,那里还管贾环贾兰等那贾环为他父亲不在家,赵姨娘已死,王夫人不大理会他,便入了贾蔷一路倒是彩云时常规劝,反被贾环辱骂玉钏儿见宝玉疯颠更甚,早和他娘说了要求着出去如今宝玉贾环他哥儿两个各有一种脾气,闹得人人不理独有贾兰跟着他母亲上紧攻书,作了字送到学里请教代儒因近来代儒老病在床,只得自己刻苦李纨是素来沉静,除了请王夫人的安,会会宝钗,余者一步不走,只有看着贾兰攻书所以荣府住的人虽不少,竟是各自过各自的,谁也不肯做谁的主贾环贾蔷等愈闹的不象事了,甚至偷典偷卖,不一而足贾环更加宿娼滥赌,无所不为 一日邢大舅王仁都在贾家外书房喝酒,一时高兴,叫了几个陪酒的来唱着喝着劝酒贾蔷便说:“你们闹的太俗我要行个令儿。”众人道:“使得。”贾蔷道:“咱们`月#39;字流觞罢我先说起`月#39;字,数到那个便是那个喝酒,还要酒面酒底须得依着令官,不依者罚三大杯。”众人都依了贾蔷喝了一杯令酒,便说:“飞羽觞而醉月。”顺饮数到贾环贾蔷说:“酒面要个`桂#39;字。”贾环便说道"`冷露无声湿桂花#39;酒底呢?"贾蔷道:“说个`香#39;字。”贾环道:“天香云外飘。”大舅说道:“没趣,没趣你又懂得什么字了,也假斯起来!这不是取乐,竟是怄人了咱们都Ь了,倒是ココ拳,输家喝输家唱,叫做`苦中苦#39;若是不会唱的,说个笑话儿也使得,只要有趣。”众人都道:“使得。”于是乱コ起来王仁输了,喝了一杯,唱了一个众人道好,又コ起来了是个陪酒的输了,唱了一个什么"小姐小姐多丰彩"以后邢大舅输了,众人要他唱曲儿,他道:“我唱不上来的,我说个笑话儿罢。”贾蔷道:“若说不笑仍要罚的。”邢大舅就喝了杯,便说道:“诸位听着:村庄上有一座元帝庙,旁边有个土地祠那元帝老爷常叫土地来说闲话儿一日元帝庙里被了盗,便叫土地去查访土地禀道:`这地方没有贼的,必是神将不小心,被外贼偷了东西去#39;元帝道:`胡说,你是土地,失了盗不问你问谁去呢?你倒不去拿贼,反说我的神将不小心吗?#39;土地禀道:`虽说是不小心,到底是庙里的风水不好#39;元帝道:`你倒会看风水么?#39;土地道:`待小神看看#39;那土地向各处瞧了一会,便来回禀道:`老爷坐的身子背后两扇红门就不谨慎小神坐的背后是砌的墙,自然东西丢不了以后老爷的背后亦改了墙就好了#39;元帝老爷听来有理,便叫神将派人打墙众神将叹口气道:`如今香火一炷也没有,那里有砖灰人工来打墙!#39;元帝老爷没法,叫众神将作法,却都没有主意那元帝老爷脚下的龟将军站起来道:`你们不中用,我有主意你们将红门拆下来,到了夜里拿我的肚子垫住这门口,难道当不得一堵墙么?#39;众神将都说道:`好,又不花钱,又便当结实#39;于是龟将军便当这个差使,竟安静了岂知过了几天,那庙里又丢了东西众神将叫了土地来说道:`你说砌了墙就不丢东西,怎么如今有了墙还要丢?#39;那土地道:`这墙砌的不结实#39;众神将道:`你瞧去#39;土地一看,果然是一堵好墙,怎么还有失事?把手摸了一摸道:`我打谅是真墙,那里知道是个假墙!#39;"众人听了大笑起来贾蔷也忍不住的笑,说道:“傻大舅,你好!我没有骂你,你为什么骂我!快拿杯来罚一大杯。”邢大舅喝了,已有醉意众人又喝了几杯,都醉起来邢大舅说他姐姐不好,王仁说他妹妹不好,都说的狠狠毒毒的贾环听了,趁着酒兴也说凤姐不好,怎样苛刻我们,怎么样踏我们的头众人道:“大凡做个人,原要厚道些看凤姑娘仗着老太太这样的利害,如今焦了尾巴梢子了,只剩了一个姐儿,只怕也要现世现报呢"贾芸想着凤姐待他不好,又想起巧姐儿见他就哭,也信着嘴儿混说还是贾蔷道:“喝酒罢,说人家做什么。”那两个陪酒的道:“这位姑娘多大年纪了?长得怎么样?"贾蔷道:“模样儿是好的很的年纪也有十三四岁了。”那陪酒的说道:“可惜这样人生在府里这样人家,若生在小户人家,父母兄弟都做了官,还发了财呢。”众人道:“怎么样?"那陪酒的说:“现今有个外藩王爷,最是有情的,要选一个妃子若合了式,父母兄弟都跟了去可不是好事儿吗?"众人都不大理会,只有王仁心里略动了一动,仍旧喝酒 只见外头走进赖林两家的子弟来,说:“爷们好乐呀!"众人站起来说道:“老大老三怎么这时候才来?叫我们好等!"那两个人说道:“今早听见一个谣言,说是咱们家又闹出事来了,心里着急,赶到里头打听去,并不是咱们。”众人道:“不是咱们就完了,为什么不就来?"那两个说道:“虽不是咱们,也有些干系你们知道是谁,就是贾雨村老爷我们今儿进去,看见带着锁子,说要解到三法司衙门里审问去呢我们见他常在咱们家里来往,恐有什么事,便跟了去打听。”贾芸道:“到底老大用心,原该打听打听你且坐下喝一杯再说"两人让了一回,便坐下,喝着酒道:“这位雨村老爷人也能干,也会钻营,官也不小了,只是贪财,被人家参了个婪索属员的几款如今的万岁爷是最圣明最仁慈的,独听了一个`贪#39;字,或因糟蹋了百姓,或因恃势欺良,是极生气的,所以旨意便叫拿问若是问出来了,只怕搁不住若是没有的事,那参的人也不便如今真真是好时候,只要有造化做个官儿就好。”众人道:“你的哥哥就是有造化的,现做知县还不好么"赖家的说道:“我哥哥虽是做了知县,他的行为只怕也保不住怎么样呢。”众人道:“手也长么?"赖家的点点头儿,便举起杯来喝酒众人又道:“里头还听见什么新闻?"两人道:“别的事没有,只听见海疆的贼寇拿住了好些,也解到法司衙门里审问还审出好些贼寇,也有藏在城里的,打听消息,抽空儿就劫抢人家,如今知道朝里那些老爷们都是能能武,出力报效,所到之处早就消灭了。”众人道:“你听见有在城里的,不知审出咱们家失盗了一案来没有?"两人道:“倒没有听见恍惚有人说是有个内地里的人,城里犯了事,抢了一个女人下海去了那女人不依,被这贼寇杀了那贼寇正要跳出关去,被官兵拿住了,就在拿获的地方正了法了。”众人道:“咱们栊翠庵的什么妙玉不是叫人抢去,不要就是他罢?"贾环道:“必是他!"众人道:“你怎么知道?"贾环道:“妙玉这个东西是最讨人嫌的他一日家捏酸,见了宝玉就眉开眼笑了我若见了他,他从不拿正眼瞧我一瞧真要是他,我才趁愿呢!"众人道:“抢的人也不少,那里就是他贾芸道:梦话算不得。”邢大舅道:“管他梦不梦,咱们快吃饭罢今夜做个大输赢。”众人愿意,便吃毕了饭,大赌起来 赌到三更多天,只听见里头乱嚷,说是四姑娘合珍大奶奶拌嘴,把头发都绞掉了,赶到邢夫人王夫人那里去磕了头,说是要求容他做尼姑呢,送他一个地方,若不容他他就死在眼前那邢王两位太太没主意,叫请蔷大爷芸二爷进去贾芸听了,便知是那回看家的时候起的念头,想来是劝不过来的了,便合贾蔷商议道:“太太叫我们进去,我们是做不得主的况且也不好做主,只好劝去若劝不住,只好由他们罢咱们商量了写封书给琏二叔,便卸了我们的干系了。”两人商量定了主意,进去见了邢王两位太太,便假意的劝了一回无奈惜春立意必要出家,就不放他出去,只求一两间净屋子给他诵经拜佛尤氏见他两个不肯作主,又怕惜春寻死,自己便硬做主张,说是:“这个不是索性我耽了罢说我做嫂子的容不下小姑子,逼他出了家了就完了若说到外头去呢,断断使不得若在家里呢,太太们都在这里,算我的主意罢叫蔷哥儿写封书子给你珍大爷琏二叔就是了。”贾蔷等答应了不知邢王二夫人依与不依,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八回 记微嫌舅兄欺弱女 惊谜语妻妾谏痴人 说话邢王二夫人听尤氏一段话明知也难挽回.王夫人只得说道:“姑娘要行善这也是前生的夙根我们也实在拦不住.只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出了家不成了事体.如今你嫂子说了准你修行也是好处.却有一句话要说那头可以不剃的只要自己的心真那在头上头呢.你想妙玉也是带修行的不知他怎样凡心一动才闹到那个分儿.姑娘执意如此我们就把姑娘住的房子便算了姑娘的静室.所有服侍姑娘的人也得叫他们来问:他若愿意跟的就讲不得说亲配人若不愿意跟的另打主意。”惜春听了收了泪拜谢了邢王二夫人李纨尤氏等.王夫人说了便问彩屏等谁愿跟姑娘修行.彩屏等回道:“太太们派谁就是谁。”王夫人知道不愿意正在想人.袭人立在宝玉身后想来宝玉必要大哭防着他的旧病.岂知宝玉叹道:“真真难得。”袭人心里更自伤悲.宝钗虽不言语遇事试探见是执迷不醒只得暗中落泪.王夫人才要叫了众丫头来问.忽见紫鹃走上前去在王夫人面前跪下回道:“刚才太太问跟四姑娘的姐姐太太看着怎么样?"王夫人道:“这个如何强派得人的谁愿意他自然就说出来了。”紫鹃道:“姑娘修行自然姑娘愿意并不是别的姐姐们的意思.我有句话回太太我也并不是拆开姐姐们各人有各人的心.我服侍林姑娘一场林姑娘待我也是太太们知道的实在恩重如山无以可报.他死了我恨不得跟了他去.但是他不是这里的人我又受主子家的恩典难以从死.如今四姑娘既要修行我就求太太们将我派了跟着姑娘服侍姑娘一辈子.不知太太们准不准.若准了就是我的造化了。”邢王二夫人尚未答言只见宝玉听到那里想起黛玉一阵心酸眼泪早下来了.众人才要问他时他又哈哈的大笑走上来道:“我不该说的.这紫鹃蒙太太派给我屋里我才敢说.求太太准了他罢全了他的好心。”王夫人道:“你头里姊妹出了嫁还哭得死去活来如今看见四妹妹要出家不但不劝倒说好事你如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我索性不明白了."宝玉道:“四妹妹修行是已经准的了四妹妹也是一定主意了.若是真的我有一句话告诉太太若是不定的我就不敢混说了。”惜春道:“二哥哥说话也好笑一个人主意不定便扭得过太太们来了?我也是象紫鹃的话容我呢是我的造化不容我呢.还有一个死呢.那怕什么!二哥哥既有话只管说。”宝玉道:“我这也不算什么泄露了这也是一定的.我念一诗给你们听听罢!"众人道:“人家苦得很的时侯你倒来做诗.怄人!"宝玉道:“不是做诗我到一个地方儿看了来的.你们听听罢。”众人道:“使得.你就念念别顺着嘴儿胡诌。”宝玉也不分辩便说道: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李纨宝钗听了诧异道:“不好了这人入了迷了。”王夫人听了这话点头叹息便问宝玉:“你到底是那里看来的?"宝玉不便说出来回道:“太太也不必问我自有见的地方。”王夫人回过味来细细一想便更哭起来道:“你说前儿是顽话怎么忽然有这诗?罢了我知道了你们叫我怎么样呢!我也没有法儿了也只得由着你们罢!但是要等我合上了眼各自干各自的就完了!"宝钗一面劝着这个心比刀绞更甚也掌不住便放声大哭起来.袭人已经哭的死去活来幸亏秋纹扶着.宝玉也不啼哭也不相劝只不言语.贾兰贾环听到那里各自走开.李纨竭力的解说:“总是宝兄弟见四妹妹修行他想来是痛极了不顾前后的疯话这也作不得准的.独有紫鹃的事情准不准好叫他起来。”王夫人道:“什么依不依横竖一个人的主意定了那也扭不过来的.可是宝玉说的也是一定的了。”紫鹃听了磕头.惜春又谢了王夫人.紫鹃又给宝玉宝钗磕了头.宝玉念声"阿弥陀佛!难得难得.不料你倒先好了!"宝钗虽然有把持也难掌住.只有袭人也顾不得王夫人在上便痛哭不止说:“我也愿意跟了四姑娘去修行。”宝玉笑道:“你也是好心但是你不能享这个清福的。”袭人哭道:“这么说我是要死的了!"宝玉听到那里倒觉伤心只是说不出来.因时已五更宝玉请王夫人安歇李纨等各自散去.彩屏等暂且伏侍惜春回去后来指配了人家.紫鹃终身伏侍毫不改初.此是后话. 且言贾政扶了贾母灵柩一路南行因遇着班师的兵将船只过境河道拥挤不能行在道实在心焦.幸喜遇见了海疆的官员闻得镇海统制钦召回京想来探春一定回家略略解些烦心.只打听不出起程的日期心里又烦燥.想到盘费算来不敷不得已写书一封差人到赖尚荣任上借银五百叫人沿途迎上来应需用.那人去了几日贾政的船才行得十数里.那家人回来迎上船只将赖尚荣的禀启呈上.书内告了多少苦处备上白银五十两.贾政看了生气即命家人立刻送还将原书回叫他不必费心.那家人无奈只得回到赖尚荣任所. 赖尚荣接到原书银两心中烦闷知事办得不周到又添了一百央求来人带回帮着说些好话.岂知那人不肯带回撂下就走了.赖尚荣心下不安立刻修书到家回明他父亲叫他设法告假赎出身来.于是赖家托了贾蔷贾芸等在王夫人面前乞恩放出.贾蔷明知不能过了一日假说王夫人不依的话回复了.赖家一面告假一面差人到赖尚荣任上叫他告病辞官.王夫人并不知道. 那贾芸听见贾蔷的假话心里便没想头连日在外又输了好些银钱无所抵偿便和贾环相商.贾环本是一个钱没有的虽是赵姨娘积蓄些微早被他弄光了那能照应人家.便想起凤姐待他刻薄要趁贾琏不在家要摆布巧姐出气遂把这个当叫贾芸来上故意的埋怨贾芸道:“你们年纪又大放着弄银钱的事又不敢办倒和我没有钱的人相商。”贾芸道:“三叔你这话说的倒好笑咱们一块儿顽一块儿闹那里有银钱的事."贾环道:“不是前儿有人说是外藩要买个偏房你们何不和王大舅商量把巧姐说给他呢?"贾芸道:“叔叔我说句招你生气的话外藩花了钱买人还想能和咱们走动么。”贾环在贾芸耳边说了些话贾芸虽然点头只道贾环是小孩子的话也不当事.恰好王仁走来说道:“你们两个人商量些什么瞒着我么?"贾芸便将贾环的话附耳低言的说了.王仁拍手道:“这倒是一种好事又有银子.只怕你们不能若是你们敢办我是亲舅舅做得主的.只要环老三在大太太跟前那么一说我找邢大舅再一说太太们问起来你们齐打伙说好就是了。”贾环等商议定了王仁便去找邢大舅贾芸便去回邢王二夫人说得锦上添花. 王夫人听了虽然入耳只是不信.邢夫人听得邢大舅知道心里愿意便打人找了邢大舅来问他.那邢大舅已经听了王仁的话又可分肥便在邢夫人跟前说道:“若说这位郡王是极有体面的.若应了这门亲事虽说是不是正配保管一过了门姊夫的官早复了这里的声势又好了。”邢夫人本是没主意人被傻大舅一番假话哄得心动请了王仁来一问更说得热闹.于是邢夫人倒叫人出去追着贾芸去说.王仁即刻找了人去到外藩公馆说了.那外藩不知底细便要打人来相看.贾芸又钻了相看的人说明"原是瞒着合宅的只是王府相亲.等到成了他祖母作主亲舅舅的保山是不怕的。”那相看的人应了.贾芸便送信与邢夫人并回了王夫人.那李纨宝钗等不知原故只道是件好事也都欢喜. 那日果然来了几个女人都是艳妆丽服.邢夫人接了进去叙了些闲话.那来人本知是个诰命也不敢待慢.邢夫人因事未定也没有和巧姐说明只说有亲戚来瞧叫他去见.那巧姐到底是个小孩子那管这些便跟了奶妈过来.平儿不放心也跟着来.只见有两个宫人打扮的见了巧姐便浑身上下一看更又起身来拉着巧姐的手又瞧了一遍略坐了一坐就走了.倒把巧姐看得羞臊回到房中纳闷想来没有这门亲戚便问平儿.平儿先看见来头却也猜着**必是相亲的。”但是二爷不在家大太太作主到底不知是那府里的.若说是对头亲不该这样相看.瞧那几个人的来头不象是本支王府好象是外头路数如今且不必和姑娘说明且打听明白再说。” 平儿心下留神打听.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平儿使过的平儿一问所有听见外头的风声都告诉了.平儿便吓的没了主意虽不和巧姐说便赶着去告诉了李纨宝钗求他二人告诉王夫人.王夫人知道这事不好便和邢夫人说知.怎奈邢夫人信了兄弟并王仁的话反疑心王夫人不是好意便说:“孙女儿也大了现在琏儿不在家这件事我还做得主.况且是他亲舅爷爷和他亲舅舅打听的难道倒比别人不真么!我横竖是愿意的.倘有什么不好我和琏儿也抱怨不着别人!” 王夫人听了这些话心下暗暗生气勉强说些闲话便走了出来告诉了宝钗自己落泪.宝玉劝道:“太太别烦恼这件事我看来是不成的.这又是巧姐儿命里所招只求太太不管就是了。”王夫人道:“你一开口就是疯话.人家说定了就要接过去.若依平儿的话你琏二哥可不抱怨我么.别说自己的侄孙女儿就是亲戚家的也是要好才好.邢姑娘是我们作媒的配了你二大舅子如今和和顺顺的过日子不好么.那琴姑娘梅家娶了去听见说是丰衣足食的很好.就是史姑娘是他叔叔的主意头里原好如今姑爷痨病死了你史妹妹立志守寡也就苦了.若是巧姐儿错给了人家儿可不是我的心坏?"正说着平儿过来瞧宝钗并探听邢夫人的口气.王夫人将邢夫人的话说了一遍.平儿呆了半天跪下求道:“巧姐儿终身全仗着太太.若信了人家的话不但姑娘一辈子受了苦便是琏二爷回来怎么说呢!"王夫人道:“你是个明白人起来听我说.巧姐儿到底是大太太孙女儿他要作主我能够拦他么?"宝玉劝道:“无妨碍的只要明白就是了。”平儿生怕宝玉疯颠嚷出来也并不言语回了王夫人竟自去了. 这里王夫人想到烦闷一阵心痛叫丫头扶着勉强回到自己房中躺下不叫宝玉宝钗过来说睡睡就好的.自己却也烦闷听见说李婶娘来了也不及接待.只见贾兰进来请了安回道:“今早爷爷那里打人带了一封书子来外头小子们传进来的.我母亲接了正要过来因我老娘来了叫我先呈给太太瞧回来我母亲就过来来回太太.还说我老娘要过来呢."说着一面把书子呈上.王夫人一面接书一面问道:“你老娘来作什么?"贾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见我老娘说我三姨儿的婆婆家有什么信儿来了."王夫人听了想起来还是前次给甄宝玉说了李绮后来放定下茶想来此时甄家要娶过门所以李婶娘来商量这件事情便点点头儿.一面拆开书信见上面写着道: 近因沿途俱系海疆凯旋船只不能迅前行.闻探姐随翁婿来都不知曾有信否?前接到琏侄手禀知大老爷身体欠安亦不知已有确信否?宝玉兰哥场期已近务须实心用功不可怠惰.老太太灵柩抵家尚需日时.我身体平善不必挂念.此谕宝玉等知道.月日手书.蓉儿另禀.王夫人看了仍旧递给贾兰说:“你拿去给你二叔瞧瞧还交给你母亲罢。”正说着李纨同李婶过来.请安问好毕王夫人让了坐.李婶娘便将甄家要娶李绮的话说了一遍.大家商议了一会子.李纨因问王夫人道:“老爷的书子太太看过了么?"王夫人道:“看过了。”贾兰便拿着给他母亲瞧.李纨看了道:“三姑娘出门了好几年总没有来如今要回京了.太太也放了好些心。”王夫人道:“我本是心痛看见探丫头要回来了心里略好些.只是不知几时才到。”李婶娘便问了贾政在路好.李纨因向贾兰道:“哥儿瞧见了?场期近了你爷爷掂记的什么似的.你快拿了去给二叔叔瞧去罢."李婶娘道:“他们爷儿两个又没进过学怎么能下场呢?"王夫人道:“他爷爷做粮道的起身时给他们爷儿两个援了例监了。”李婶娘点头.贾兰一面拿着书子出来来找宝玉. 却说宝玉送了王夫人去后正拿着《秋水》一篇在那里细玩.宝钗从里间走出见他看的得意忘言便走过来一看见是这个心里着实烦闷.细想他只顾把这些出世离群的话当作一件正经事终久不妥.看他这种光景料劝不过来便坐在宝玉旁边怔怔的坐着.宝玉见他这般便道:“你这又是为什么?"宝钗道:“我想你我既为夫妇你便是我终身的倚靠却不在**之私.论起荣华富贵原不过是过眼烟云但自古圣贤以人品根柢为重。”宝玉也没听完把那书本搁在旁边微微的笑道:“据你说人品根柢又是什么古圣贤你可知古圣贤说过不失其赤子之心.那赤子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无知无识无贪无忌.我们生来已陷溺在贪嗔痴爱中犹如污泥一般怎么能跳出这般尘网.如今才晓得聚散浮生四字古人说了不曾提醒一个.既要讲到人品根柢谁是到那太初一步地位的!"宝钗道:“你既说赤子之心古圣贤原以忠孝为赤子之心并不是遁世离群无关无系为赤子之心.尧舜禹汤周孔时刻以救民济世为心所谓赤子之心原不过是不忍二字.若你方才所说的忍于抛弃天伦还成什么道理?"宝玉点头笑道:“尧舜不强巢许武周不强夷齐。”宝钗不等他说完便道:“你这个话益不是了.古来若都是巢许夷齐为什么如今人又把尧舜周孔称为圣贤呢!况且你自比夷齐更不成话伯夷叔齐原是生在商末世有许多难处之事所以才有托而逃.当此圣世咱们世受国恩祖父锦衣玉食况你自有生以来自去世的老太太以及老爷太太视如珍宝.你方才所说自己想一想是与不是。”宝玉听了也不答言只有仰头微笑.宝钗因又劝道:“你既理屈词穷我劝你从此把心收一收好好的用用功.但能搏得一第便是从此而止也不枉天恩祖德了。”宝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一第呢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你这个从此而止不枉天恩祖德却还不离其宗。”宝钗未及答言袭人过来说道:“刚才二奶奶说的古圣先贤我们也不懂.我只想着我们这些人从小儿辛辛苦苦跟着二爷不知陪了多少小心论起理来原该当的但只二爷也该体谅体谅.况二奶奶替二爷在老爷太太跟前行了多少孝道就是二爷不以夫妻为事也不可太辜负了人心.至于神仙那一层更是谎话谁见过有走到凡间来的神仙呢!那里来的这么个和尚说了些混话二爷就信了真.二爷是读书的人难道他的话比老爷太太还重么!"宝玉听了低头不语. 袭人还要说时只听外面脚步走响隔着窗户问道:“二叔在屋里呢么?"宝玉听了是贾兰的声音便站起来笑道:“你进来罢。”宝钗也站起来.贾兰进来笑容可掬的给宝玉宝钗请了安问了袭人的好——袭人也问了好——便把书子呈给宝玉瞧.宝玉接在手中看了便道:“你三姑姑回来了。”贾兰道:“爷爷既如此写自然是回来的了。”宝玉点头不语默默如有所思.贾兰便问:“叔叔看见爷爷后头写的叫咱们好生念书了?叔叔这一程子只怕总没作章罢?"宝玉笑道:“我也要作几篇熟一熟手好去诓这个功名。”贾兰道:“叔叔既这样就拟几个题目我跟着叔叔作作也好进去混场别到那时交了白卷子惹人笑话.不但笑话我人家连叔叔都要笑话了。”宝玉道:“你也不至如此."说着宝钗命贾兰坐下.宝玉仍坐在原处贾兰侧身坐了.两个谈了一回不觉喜动颜色.宝钗见他爷儿两个谈得高兴便仍进屋里去了.心中细想宝玉此时光景或者醒悟过来了只是刚才说话他把那"从此而止"四字单单的许可这又不知是什么意思了.宝钗尚自犹豫惟有袭人看他爱讲章提到下场更又欣然.心里想道:“阿弥陀佛!好容易讲四书似的才讲过来了!"这里宝玉和贾兰讲莺儿沏过茶来贾兰站起来接了.又说了一会子下场的规矩并请甄宝玉在一处的话宝玉也甚似愿意.一时贾兰回去便将书子留给宝玉了. 那宝玉拿着书子笑嘻嘻走进来递给麝月收了便出来将那本《庄子》收了把几部向来最得意的如《参同契》《元命苞》《五灯会元》之类叫出麝月秋纹莺儿等都搬了搁在一边.宝钗见他这番举动甚为罕异因欲试探他便笑问道:“不看他倒是正经但又何必搬开呢。”宝玉道:“如今才明白过来了.这些书都算不得什么我还要一火焚之方为干净。”宝钗听了更欣喜异常.只听宝玉口中微吟道:“内典语中无佛性金丹法外有仙丹。”宝钗也没很听真只听得"无佛性”“有仙丹"几个字心中转又狐疑且看他作何光景.宝玉便命麝月秋纹等收拾一间静室把那些语录名稿及应制诗之类都找出来搁在静室中自己却当真静静的用起功来.宝钗这才放了心. 那袭人此时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便悄悄的笑着向宝钗道:“到底奶奶说话透彻只一路讲究就把二爷劝明白了.就只可惜迟了一点儿临场太近了。”宝钗点头微笑道:“功名自有定数中与不中倒也不在用功的迟早.但愿他从此一心巴结正路把从前那些邪魔永不沾染就是好了。”说到这里见房里无人便悄说道:“这一番悔悟回来固然很好但只一件怕又犯了前头的旧病和女孩儿们打起交道来也是不好。”袭人道:“奶奶说的也是.二爷自从信了和尚才把这些姐妹冷淡了如今不信和尚真怕又要犯了前头的旧病呢.我想奶奶和我二爷原不大理会紫鹃去了如今只他们四个这里头就是五儿有些个狐媚子听见说他妈求了大奶奶和奶奶说要讨出去给人家儿呢.但是这两天到底在这里呢.麝月秋纹虽没别的只是二爷那几年也都有些顽顽皮皮的.如今算来只有莺儿二爷倒不大理会况且莺儿也稳重.我想倒茶弄水只叫莺儿带着小丫头们伏侍就够了不知奶奶心里怎么样。”宝钗道:“我也虑的是这些你说的倒也罢了。”从此便派莺儿带着小丫头伏侍. 那宝玉却也不出房门天天只差人去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听见他这番光景那一种欣慰之情更不待言了.到了八月初三这一日正是贾母的冥寿.宝玉早晨过来磕了头便回去仍到静室中去了.饭后宝钗袭人等都和姊妹们跟着邢王二夫人在前面屋里说闲话儿.宝玉自在静室冥心危坐忽见莺儿端了一盘瓜果进来说:“太太叫人送来给二爷吃的.这是老太太的克什。”宝玉站起来答应了复又坐下便道:“搁在那里罢."莺儿一面放下瓜果一面悄悄向宝玉道:“太太那里夸二爷呢。”宝玉微笑.莺儿又道:“太太说了二爷这一用功明儿进场中了出来明年再中了进士作了官老爷太太可就不枉了盼二爷了."宝玉也只点头微笑.莺儿忽然想起那年给宝玉打络子的时候宝玉说的话来便道:“真要二爷中了那可是我们姑***造化了.二爷还记得那一年在园子里不是二爷叫我打梅花络子时说的我们姑奶奶后来带着我不知到那一个有造化的人家儿去呢.如今二爷可是有造化的罢咧。”宝玉听到这里又觉尘心一动连忙敛神定息微微的笑道:“据你说来我是有造化的你们姑娘也是有造化的你呢?"莺儿把脸飞红了勉强道:“我们不过当丫头一辈子罢咧有什么造化呢!"宝玉笑道:“果然能够一辈子是丫头你这个造化比我们还大呢!"莺儿听见这话似乎又是疯话了恐怕自己招出宝玉的病根来打算着要走.只见宝玉笑着说道:“傻丫头我告诉你罢。”未知宝玉又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九回 中乡魁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 话说莺儿见宝玉说话摸不着头脑正自要走只听宝玉又说道:“傻丫头我告诉你罢.你姑娘既是有造化的你跟着他自然也是有造化的了.你袭人姐姐是靠不住的.只要往后你尽心伏侍他就是了.日后或有好处也不枉你跟着他熬了一场。”莺儿听了前头象话后头说的又有些不象了便道:“我知道了.姑娘还等我呢.二爷要吃果子时打小丫头叫我就是了。”宝玉点头莺儿才去了.一时宝钗袭人回来各自房中去了.不题. 且说过了几天便是场期别人只知盼望他爷儿两个作了好章便可以高中的了只有宝钗见宝玉的功课虽好只是那有意无意之间却别有一种冷静的光景.知他要进场了头一件叔侄两个都是初次赴考恐人马拥挤有什么失闪第二件宝玉自和尚去后总不出门虽然见他用功喜欢只是改的太太好了反倒有些信不及只怕又有什么变故.所以进场的头一天一面派了袭人带了小丫头们同着素云等给他爷儿两个收拾妥当自己又都过了目好好的搁起预备着一面过来同李纨回了王夫人拣家里的老成管事的多派了几个只说怕人马拥挤碰了. 次日宝玉贾兰换了半新不旧的衣服欣然过来见了王夫人.王夫人嘱咐道:“你们爷儿两个都是初次下场但是你们活了这么大并不曾离开我一天.就是不在我眼前也是丫鬟媳妇们围着何曾自己孤身睡过一夜.今日各自进去孤孤凄凄举目无亲须要自己保重.早些作完了章出来找着家人早些回来也叫你母亲媳妇们放心。”王夫人说着不免伤心起来.贾兰听一句答应一句.只见宝玉一声不哼待王夫人说完了走过来给王夫人跪下满眼流泪磕了三个头说道:“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答报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那时太太喜欢喜欢便是儿子一辈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王夫人听了更觉伤心起来便道:“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可惜你老太太不能见你的面了!"一面说一面拉他起来.那宝玉只管跪着不肯起来便说道:“老太太见与不见总是知道的喜欢的既能知道了喜欢了便不见也和见了的一样.只不过隔了形质并非隔了神气啊。”李纨见王夫人和他如此一则怕勾起宝玉的病来二则也觉得光景不大吉祥连忙过来说道:“太太这是大喜的事为什么这样伤心?况且宝兄弟近来很知好歹很孝顺又肯用功只要带了侄儿进去好好的作章早早的回来写出来请咱们的世交老先生们看了等着爷儿两个都报了喜就完了。”一面叫人搀起宝玉来.宝玉却转过身来给李纨作了个揖说:“嫂子放心.我们爷儿两个都是必中的.日后兰哥还有大出息大嫂子还要带凤冠穿霞帔呢."李纨笑道:“但愿应了叔叔的话也不枉——"说到这里恐怕又惹起王夫人的伤心来连忙咽住了.宝玉笑道:“只要有了个好儿子能够接续祖基就是大哥哥不能见也算他的后事完了。”李纨见天气不早了也不肯尽着和他说话只好点点头儿.此时宝钗听得早已呆了这些话不但宝玉便是王夫人李纨所说句句都是不祥之兆却又不敢认真只得忍泪无言.宝玉走到跟前深深的作了一个揖.众人见他行事古怪也摸不着是怎么样又不敢笑他.只见宝钗的眼泪直流下来.众人更是纳罕.又听宝玉说道:“姐姐我要走了你好生跟着太太听我的喜信儿罢。”宝钗道:“是时候了你不必说这些唠叨话了。”宝玉道:“你倒催的我紧我自己也知道该走了。”回头见众人都在这里只没惜春紫鹃便说道:“四妹妹和紫鹃姐姐跟前替我说一句罢横竖是再见就完了."众人见他的话又象有理又象疯话.大家只说他从没出过门都是太太的一套话招出来的不如早早催他去了就完了事了便说道:“外面有人等你呢你再闹就误了时辰了."宝玉仰面大笑道:“走了走了!不用胡闹了完了事了!"众人也都笑道:“快走罢。”独有王夫人和宝钗娘儿两个倒象生离死别的一般那眼泪也不知从那里来的直流下来几乎失声哭出.但见宝玉嘻天哈地大有疯傻之状遂从此出门走了.正是: 走求名利无双地打出樊笼第一关. 不言宝玉贾兰出门赴考.且说贾环见他们考去自己又气又恨便自大为王说:“我可要给母亲报仇了.家里一个男人没有上头大太太依了我还怕谁!"想定了主意跑到邢夫人那边请了安说了些奉承的话.那邢夫人自然喜欢便说道:“你这才是明理的孩子呢.象那巧姐儿的事原该我做主的你琏二哥糊涂放着亲奶奶倒托别人去!"贾环道:“人家那头儿也说了只认得这一门子.现在定了还要备一分大礼来送太太呢.如今太太有了这样的藩王孙女婿儿还怕大老爷没大官做么!不是我说自己的太太他们有了元妃姐姐便欺压的人难受.将来巧姐儿别也是这样没良心等我去问问他。”邢夫人道:“你也该告诉他他才知道你的好处.只怕他父亲在家也找不出这么门子好亲事来!但只平儿那个糊涂东西他倒说这件事不好说是你太太也不愿意.想来恐怕我们得了意.若迟了你二哥回来又听人家的话就办不成了。”贾环道:“那边都定了只等太太出了八字.王府的规矩三天就要来娶的.但是一件只怕太太不愿意那边说是不该娶犯官的孙女只好悄悄的抬了去等大老爷免了罪做了官再大家热闹起来。”邢夫人道:“这有什么不愿意也是礼上应该的。”贾环道:“既这么着这帖子太太出了就是了。”邢夫人道:“这孩子又糊涂了里头都是女人你叫芸哥儿写了一个就是了。”贾环听说喜欢的了不得连忙答应了出来赶着和贾芸说了邀着王仁到那外藩公馆立书兑银子去了. 那知刚才所说的话早被跟邢夫人的丫头听见.那丫头是求了平儿才挑上的便抽空儿赶到平儿那里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平儿早知此事不好已和巧姐细细的说明.巧姐哭了一夜必要等他父亲回来作主大太太的话不能遵.今儿又听见这话便大哭起来要和太太讲去.平儿急忙拦住道:“姑娘且慢着.大太太是你的亲祖母他说二爷不在家大太太做得主的况且还有舅舅做保山.他们都是一气姑娘一个人那里说得过呢.我到底是下人说不上话去.如今只可想法儿断不可冒失的。”邢夫人那边的丫头道:“你们快快的想主意不然可就要抬走了。”说着各自去了.平儿回过头来见巧姐哭作一团连忙扶着道:“姑娘哭是不中用的如今是二爷够不着听见他们的话头——"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邢夫人那边打人来告诉:“姑娘大喜的事来了.叫平儿将姑娘所有应用的东西料理出来.若是赔送呢原说明了等二爷回来再办。”平儿只得答应了. 回来又见王夫人过来巧姐儿一把抱住哭得倒在怀里.王夫人也哭道:“妞儿不用着急我为你吃了大太太好些话看来是扭不过来的.我们只好应着缓下去即刻差个家人赶到你父亲那里去告诉."平儿道:“太太还不知道么?早起三爷在大太太跟前说了什么外藩规矩三日就要过去的.如今大太太已叫芸哥儿写了名字年庚去了还等得二爷么?"王夫人听说是"三爷"便气得说不出话来呆了半天一叠声叫人找贾环.找了半日人回:“今早同蔷哥儿王舅爷出去了。”王夫人问:“芸哥呢?"众人回说不知道.巧姐屋内人人瞪眼一无方法.王夫人也难和邢夫人争论只有大家抱头大哭. 有个婆子进来回说:“后门上的人说那个刘姥姥又来了。”王夫人道:“咱们家遭着这样事那有工夫接待人.不拘怎么回了他去罢。”平儿道:“太太该叫他进来他是姐儿的干妈也得告诉告诉他。”王夫人不言语那婆子便带了刘姥姥进来.各人见了问好.刘姥姥见众人的眼圈儿都是红的也摸不着头脑迟了一会子便问道:“怎么了?太太姑娘们必是想二姑奶奶了。”巧姐儿听见提起他母亲越大哭起来.平儿道:“姥姥别说闲话你既是姑娘的干妈也该知道的。”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把个刘姥姥也唬怔了等了半天忽然笑道:“你这样一个伶俐姑娘没听见过鼓儿词么这上头的方法多着呢.这有什么难的。”平儿赶忙问道:“姥姥你有什么法儿快说罢。”刘姥姥道:“这有什么难的呢一个人也不叫他们知道扔崩一走就完了事了。”平儿道:“这可是混说了.我们这样人家的人走到那里去!"刘姥姥道:“只怕你们不走你们要走就到我屯里去.我就把姑娘藏起来即刻叫我女婿弄了人叫姑娘亲笔写个字儿赶到姑老爷那里少不得他就来了.可不好么?"平儿道:“大太太知道呢?"刘姥姥道:“我来他们知道么?"平儿道:“大太太住在后头他待人刻薄有什么信没有送给他的.你若前门走来就知道了如今是后门来的不妨事。”刘姥姥道:“咱们说定了几时我叫女婿打了车来接了去。”平儿道:“这还等得几时呢你坐着罢。”急忙进去将刘姥姥的话避了旁人告诉了.王夫人想了半天不妥当.平儿道:“只有这样.为的是太太才敢说明太太就装不知道回来倒问大太太.我们那里就有人去想二爷回来也快。”王夫人不言语叹了一口气.巧姐儿听见便和王夫人道:“只求太太救我横竖父亲回来只有感激的。”平儿道:“不用说了太太回去罢.回来只要太太派人看屋子。”王夫人道:“掩密些.你们两个人的衣服铺盖是要的。”平儿道:“要快走了才中用呢若是他们定了回来就有了饥荒了."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便道:“是了你们快办去罢有我呢。”于是王夫人回去倒过去找邢夫人说闲话儿把邢夫人先绊住了.平儿这里便遣人料理去了嘱咐道:“倒别避人有人进来看见就说是大太太吩咐的要一辆车子送刘姥姥去。”这里又买嘱了看后门的人雇了车来.平儿便将巧姐装做青儿模样急急的去了.后来平儿只当送人眼错不见也跨上车去了.原来近日贾府后门虽开只有一两个人看着余外虽有几个家下人因房大人少空落落的谁能照应.且邢夫人又是个不怜下人的众人明知此事不好又都感念平儿的好处所以通同一气放走了巧姐.邢夫人还自和王夫人说话那里理会.只有王夫人甚不放心说了一回话悄悄的走到宝钗那里坐下心里还是惦记着.宝钗见王夫人神色恍惚便问:“太太的心里有什么事?"王夫人将这事背地里和宝钗说了.宝钗道:“险得很!如今得快快儿的叫芸哥儿止住那里才妥当."王夫人道:“我找不着环儿呢。”宝钗道:“太太总要装作不知等我想个人去叫大太太知道才好。”王夫人点头一任宝钗想人.暂且不言. 且说外藩原是要买几个使唤的女人据媒人一面之辞所以派人相看.相看的人回去禀明了藩王.藩王问起人家众人不敢隐瞒只得实说.那外藩听了知是世代勋戚便说:“了不得!这是有干例禁的几乎误了大事!况我朝觐已过便要择日起程倘有人来再说快快打出去。”这日恰好贾芸王仁等递送年庚只见府门里头的人便说:“奉王爷的命再敢拿贾府的人来冒充民女者要拿住究治的.如今太平时候谁敢这样大胆!"这一嚷唬得王仁等抱头鼠窜的出来埋怨那说事的人大家扫兴而散. 贾环在家候信又闻王夫人传唤急得烦燥起来.见贾芸一人回来赶着问道:“定了么?"贾芸慌忙跺足道:“了不得了不得!不知谁露了风了!"还把吃亏的话说了一遍.贾环气得怔说:“我早起在大太太跟前说的这样好如今怎么样处呢?这都是你们众人坑了我了!"正没主意听见里头乱嚷叫着贾环等的名字说:“大太太二太太叫呢。”两个人只得蹭进去.只见王夫人怒容满面说:“你们干的好事!如今逼死了巧姐和平儿了快快的给我找还尸来完事!"两个人跪下.贾环不敢言语贾芸低头说道:“孙子不敢干什么为的是邢舅太爷和王舅爷说给巧妹妹作媒我们才回太太们的.大太太愿意才叫孙子写帖儿去的.人家还不要呢.怎么我们逼死了妹妹呢!"王夫人道:“环儿在大太太那里说的三日内便要抬了走.说亲作媒有这样的么!我也不问你们快把巧姐儿还了我们等老爷回来再说。”邢夫人如今也是一句话儿说不出了只有落泪.王夫人便骂贾环说:“赵姨娘这样混帐的东西留的种子也是这混帐的!"说着叫丫头扶了回到自己房中. 那贾环贾芸邢夫人三个人互相埋怨说道:“如今且不用埋怨想来死是不死的必是平儿带了他到那什么亲戚家躲着去了."邢夫人叫了前后的门人来骂着问巧姐儿和平儿知道那里去了.岂知下人一口同音说是:“大太太不必问我们问当家的爷们就知道了.在大太太也不用闹等我们太太问起来我们有话说.要打大家打要大家都.自从琏二爷出了门外头闹的还了得!我们的月钱月米是不给了赌钱喝酒闹小旦还接了外头的媳妇儿到宅里来.这不是爷吗。”说得贾芸等顿口无言.王夫人那边又打人来催说:“叫爷们快找来。”那贾环等急得恨无地缝可钻又不敢盘问巧姐那边的人.明知众人深恨是必藏起来了.但是这句话怎敢在王夫人面前说.只得各处亲戚家打听毫无踪迹.里头一个邢夫人外头环儿等这几天闹的昼夜不宁. 看看到了出场日期王夫人只盼着宝玉贾兰回来.等到晌午不见回来王夫人李纨宝钗着忙打人去到下处打听.去了一起又无消息连去的人也不来了.回来又打一起人去又不见回来.三个人心里如热油熬煎等到傍晚有人进来见是贾兰.众人喜欢问道:“宝二叔呢?"贾兰也不及请安便哭道:“二叔丢了。”王夫人听了这话便怔了半天也不言语便直挺挺的躺倒床上.亏得彩云等在后面扶着下死的叫醒转来哭着.见宝钗也是白瞪两眼.袭人等已哭得泪人一般只有哭着骂贾兰道:“糊涂东西你同二叔在一处怎么他就丢了?"贾兰道:“我和二叔在下处是一处吃一处睡.进了场相离也不远刻刻在一处的.今儿一早二叔的卷子早完了还等我呢.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交了卷子一同出来在龙门口一挤回头就不见了.我们家接场的人都问我李贵还说看见的相离不过数步怎么一挤就不见了.现叫李贵等分头的找去我也带了人各处号里都找遍了没有我所以这时候才回来。”王夫人是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钗心里已知**袭人痛哭不已.贾蔷等不等吩咐也是分头而去.可怜荣府的人个个死多活少空备了接场的酒饭.贾兰也忘却了辛苦还要自己找去.倒是王夫人拦住道:“我的儿你叔叔丢了还禁得再丢了你么.好孩子你歇歇去罢。”贾兰那里肯走.尤氏等苦劝不止.众人中只有惜春心里却明白了只不好说出来便问宝钗道:“二哥哥带了玉去了没有?"宝钗道:“这是随身的东西怎么不带!"惜春听了便不言语.袭人想起那日抢玉的事来也是料着那和尚作怪柔肠几断珠泪交流呜呜咽咽哭个不住.追想当年宝玉相待的情分有时怄他他便恼了也有一种令人回心的好处那温存体贴是不用说了.若怄急了他便赌誓说做和尚.那知道今日却应了这句话!看看那天已觉是四更天气并没有个信儿.李纨又怕王夫人苦坏了极力的劝着回房.众人都跟着伺候只有邢夫人回去.贾环躲着不敢出来.王夫人叫贾兰去了一夜无眠.次日天明虽有家人回来都说没有一处不寻到实在没有影儿.于是薛姨妈薛蝌史湘云宝琴李婶等连二连三的过来请安问信. 如此一连数日王夫人哭得饮食不进命在垂危.忽有家人回道:“海疆来了一人口称统制大人那里来的说我们家的三姑奶奶明日到京了。”王夫人听说探春回京虽不能解宝玉之愁那个心略放了些.到了明日果然探春回来.众人远远接着见探春出跳得比先前更好了服采鲜明.见了王夫人形容枯槁众人眼肿腮红便也大哭起来哭了一会然后行礼.看见惜春道姑打扮心里很不舒服.又听见宝玉心迷走失家中多少不顺的事大家又哭起来.还亏得探春能言见解亦高把话来慢慢儿的劝解了好些时王夫人等略觉好些.再明儿三姑爷也来了.知有这样的事探春住下劝解.跟探春的丫头老婆也与众姐妹们相聚各诉别后的事.从此上上下下的人竟是无昼无夜专等宝玉的信. 那一夜五更多天外头几个家人进来到二门口报喜.几个小丫头乱跑进来也不及告诉大丫头了进了屋子便说:“太太奶奶们大喜。”王夫人打谅宝玉找着了便喜欢的站起身来说:“在那里找着的快叫他进来。”那人道:“中了第七名举人。”王夫人道:“宝玉呢?"家人不言语王夫人仍旧坐下.探春便问:“第七名中的是谁?"家人回说"是宝二爷。”正说着外头又嚷道:“兰哥儿中了。”那家人赶忙出去接了报单回禀见贾兰中了一百三十名.李纨心下喜欢因王夫人不见了宝玉不敢喜形于色.王夫人见贾兰中了心下也是喜欢只想:“若是宝玉一回来咱们这些人不知怎样乐呢!"独有宝钗心下悲苦又不好掉泪.众人道喜说是"宝玉既有中的命自然再不会丢的.况天下那有迷失了的举人。”王夫人等想来不错略有笑容.众人便趁势劝王夫人等多进了些饮食.只见三门外头焙茗乱嚷说:“我们二爷中了举人是丢不了的了。”众人问道:“怎见得呢?"焙茗道:“一举成名天下闻如今二爷走到那里那里就知道的.谁敢不送来!"里头的众人都说:“这小子虽是没规矩这句话是不错的。”惜春道:“这样大人了那里有走失的.只怕他勘破世情入了空门这就难找着他了。”这句话又招得王夫人等又大哭起来.李纨道:“古来成佛作祖成神仙的果然把爵位富贵都抛了也多得很。”王夫人哭道:“他若抛了父母这就是不孝怎能成佛作祖。”探春道:“大凡一个人不可有奇处.二哥哥生来带块玉来都道是好事这么说起来都是有了这块玉的不好.若是再有几天不见我不是叫太太生气就有些原故了只好譬如没有生这位哥哥罢了.果然有来头成了正果也是太太几辈子的修积。”宝钗听了不言语袭人那里忍得住心里一疼头上一晕便栽倒了.王夫人见了可怜命人扶他回去.贾环见哥哥侄儿中了又为巧姐的事大不好意思只报怨蔷芸两个知道探春回来此事不肯干休又不敢躲开这几天竟是如在荆棘之中. 明日贾兰只得先去谢恩知道甄宝玉也中了大家序了同年.提起贾宝玉心迷走失甄宝玉叹息劝慰.知贡举的将考中的卷子奏闻皇上一一的披阅看取中的章俱是平正通达的.见第七名贾宝玉是金陵籍贯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贾兰皇上传旨询问两个姓贾的是金陵人氏是否贾妃一族.大臣领命出来传贾宝玉贾兰问话贾兰将宝玉场后迷失的话并将三代陈明大臣代为转奏.皇上最是圣明仁德想起贾氏功勋命大臣查复大臣便细细的奏明.皇上甚是悯恤命有司将贾赦犯罪情由查案呈奏.皇上又看到海疆靖寇班师善后事宜一本奏的是海宴河清万民乐业的事.皇上圣心大悦命九卿叙功议赏并大赦天下.贾兰等朝臣散后拜了座师并听见朝内有大赦的信便回了王夫人等.合家略有喜色只盼宝玉回来.薛姨妈更加喜欢便要打算赎罪. 一日人报甄老爷同三姑爷来道喜王夫人便命贾兰出去接待.不多一回贾兰进来笑嘻嘻的回王夫人道:“太太们大喜了.甄老伯在朝内听见有旨意说是大老爷的罪名免了珍大爷不但免了罪仍袭了宁国三等世职.荣国世职仍是老爷袭了俟丁忧服满仍升工部郎中.所抄家产全行赏还.二叔的章皇上看了甚喜问知元妃兄弟北静王还奏说人品亦好皇上传旨召见众大臣奏称据伊侄贾兰回称出场时迷失现在各处寻访皇上降旨着五营各衙门用心寻访.这旨意一下请太太们放心皇上这样圣恩再没有找不着了。”王夫人等这才大家称贺喜欢起来.只有贾环等心下着急四处找寻巧姐. 那知巧姐随了刘姥姥带着平儿出了城到了庄上刘姥姥也不敢轻亵巧姐便打扫上房让给巧姐平儿住下.每日供给虽是乡村风味倒也洁净.又有青儿陪着暂且宽心.那庄上也有几家富户知道刘姥姥家来了贾府姑娘谁不来瞧都道是天上神仙.也有送菜果的也有送野味的到也热闹.内中有个极富的人家姓周家财巨万良田千顷.只有一子生得雅清秀年纪十四岁他父母延师读书新近科试中了秀才.那日他母亲看见了巧姐心里羡慕自想:“我是庄家人家那能配得起这样世家小姐!"呆呆的想着.刘姥姥知他心事拉着他说:“你的心事我知道了我给你们做个媒罢。”周妈妈笑道:“你别哄我他们什么人家肯给我们庄家人么。”刘姥姥道:“说着瞧罢。”于是两人各自走开. 刘姥姥惦记着贾府叫板儿进城打听那日恰好到宁荣街只见有好些车轿在那里.板儿便在邻近打听说是:“宁荣两府复了官赏还抄的家产如今府里又要起来了.只是他们的宝玉中了官不知走到那里去了。”板儿心里喜欢便要回去又见好几匹马到来在门前下马.只见门上打千儿请安说:“二爷回来了大喜!大老爷身上安了么?"那位爷笑着道:“好了.又遇恩旨就要回来了。”还问:“那些人做什么的?"门上回说:“是皇上派官在这里下旨意叫人领家产。”那位爷便喜欢进去.板儿便知是贾琏了.也不用打听赶忙回去告诉了他外祖母.刘姥姥听说喜的眉开眼笑去和巧姐儿贺喜将板儿的话说了一遍.平儿笑说道:“可不是亏得姥姥这样一办不然姑娘也摸不着那好时候."巧姐更自欢喜.正说着那送贾琏信的人也回来了说是:“姑老爷感激得很叫我一到家快把姑娘送回去.又赏了我好几两银子。”刘姥姥听了得意便叫人赶了两辆车请巧姐平儿上车.巧姐等在刘姥姥家住熟了反是依依不舍更有青儿哭着恨不能留下.刘姥姥知他不忍相别便叫青儿跟了进城一径直奔荣府而来. 且说贾琏先前知道贾赦病重赶到配所父子相见痛哭了一场渐渐的好起来.贾琏接着家书知道家中的事禀明贾赦回来走到中途听得大赦又赶了两天今日到家恰遇颁赏恩旨.里面邢夫人等正愁无人接旨虽有贾兰终是年轻人报琏二爷回来大家相见悲喜交集此时也不及叙话即到前厅叩见了钦命大人.问了他父亲好说明日到内府领赏宁国府第交居住.众人起身辞别贾琏送出门去.见有几辆屯车家人们不许停歇正在吵闹.贾琏早知道是巧姐来的车便骂家人道:“你们这班糊涂忘八崽子我不在家就欺心害主将巧姐儿都逼走了.如今人家送来还要拦阻必是你们和我有什么仇么!"众家人原怕贾琏回来不依想来少时才破岂知贾琏说得更明心下不懂只得站着回道:“二爷出门奴才们有病的有告假的都是三爷蔷大爷芸大爷作主不与奴才们相干。”贾琏道:“什么混帐东西!我完了事再和你们说快把车赶进来!” 贾琏进去见邢夫人也不言语转身到了王夫人那里跪下磕了个头回道:“姐儿回来了全亏太太.环兄弟太太也不用说他了.只是芸儿这东西他上回看家就闹乱儿如今我去了几个月便闹到这样.回太太的话这种人撵了他不往来也使得。”王夫人道:“你大舅子为什么也是这样?"贾琏道:“太太不用说我自有道理。”正说着彩云等回道:“巧姐儿进来了。”见了王夫人虽然别不多时想起这样逃难的景况不免落下泪来.巧姐儿也便大哭.贾琏谢了刘姥姥.王夫人便拉他坐下说起那日的话来.贾琏见平儿外面不好说别的心里感激眼中流泪.自此贾琏心里愈敬平儿打算等贾赦等回来要扶平儿为正.此是后话暂且不题. 邢夫人正恐贾琏不见了巧姐必有一番的周折又听见贾琏在王夫人那里心下更是着急便叫丫头去打听.回来说是巧姐儿同着刘姥姥在那里说话邢夫人才如梦初觉知他们的鬼还抱怨着王夫人"调唆我母子不和到底是那个送信给平儿的?"正问着只见巧姐同着刘姥姥带了平儿王夫人在后头跟着进来先把头里的话都说在贾芸王仁身上说:“大太太原是听见人说为的是好事那里知道外头的鬼。”邢夫人听了自觉羞惭.想起王夫人主意不差心里也服.于是邢王夫人彼此心下相安. 平儿回了王夫人带了巧姐到宝钗那里来请安各自提各自的苦处.又说到"皇上隆恩咱们家该兴旺起来了.想来宝二爷必回来的。”正说到这话只见秋纹急忙来说:“袭人不好了!"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零回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 话说宝钗听秋纹说袭人不好连忙进去瞧看.巧姐儿同平儿也随着走到袭人炕前.只见袭人心痛难禁一时气厥.宝钗等用开水灌了过来仍旧扶他睡下一面传请大夫.巧姐儿问宝钗道:“袭人姐姐怎么病到这个样?"宝钗道:“大前儿晚上哭伤了心了一时晕栽倒了.太太叫人扶他回来他就睡倒了.因外头有事没有请大夫瞧他所以致此。http:// 书友整~理提~供”说着大夫来了宝钗等略避.大夫看了脉说是急怒所致开了方子去了.原来袭人模糊听见说宝玉若不回来便要打屋里的人都出去一急越不好了.到大夫瞧后秋纹给他煎药.他各自一人躺着神魂未定好象宝玉在他面前恍惚又象是个和尚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揭着看还说道:“你别错了主意我是不认得你们的了。”袭人似要和他说话秋纹走来说:“药好了姐姐吃罢。”袭人睁眼一瞧知是个梦也不告诉人.吃了药便自己细细的想:“宝玉必是跟了和尚去.上回他要拿玉出去便是要脱身的样子被我揪住看他竟不象往常把我混推混揉的一点情意都没有.后来待二奶奶更生厌烦.在别的姊妹跟前也是没有一点情意.这就是悟道的样子.但是你悟了道抛了二奶奶怎么好!我是太太派我服侍你虽是月钱照着那样的分例其实我究竟没有在老爷太太跟前回明就算了你的屋里人.若是老爷太太打我出去我若死守着又叫人笑话若是我出去心想宝玉待我的情分实在不忍。”左思右想实在难处.想到刚才的梦"好象和我无缘"的话"倒不如死了干净。”岂知吃药以后心痛减了好些也难躺着只好勉强支持.过了几日起来服侍宝钗.宝钗想念宝玉暗中垂泪自叹命苦.又知他母亲打算给哥哥赎罪很费张罗不能不帮着打算.暂且不表. 且说贾政扶贾母灵柩贾蓉送了秦氏凤姐鸳鸯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贾蓉自送黛玉的灵也去安葬.贾政料理坟基的事.一日接到家书一行一行的看到宝玉贾兰得中心里自是喜欢.后来看到宝玉走失复又烦恼只得赶忙回来.在道儿上又闻得有恩赦的旨意又接家书果然赦罪复职更是喜欢便日夜趱行. 一日行到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静去处.贾政打众人上岸投帖辞谢朋友总说即刻开船都不敢劳动.船中只留一个小厮伺候自己在船中写家书先要打人起旱到家.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贾政尚未认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问他是谁.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才要还揖迎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贾政吃一大惊忙问道:“可是宝玉么?"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贾政又问道:“你若是宝玉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宝玉未及回言只见舡头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住宝玉说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贾政不顾地滑疾忙来赶.见那三人在前那里赶得上.只听见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那个作歌曰: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 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贾政一面听着一面赶去转过一小坡倏然不见.贾政已赶得心虚气喘惊疑不定回过头来见自己的小厮也是随后赶来.贾政问道:“你看见方才那三个人么?"小厮道:“看见的.奴才为老爷追赶故也赶来.后来只见老爷不见那三个人了。”贾政还欲前走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贾政知是古怪只得回来. 众家人回舡见贾政不在舱中问了舡夫说是"老爷上岸追赶两个和尚一个道士去了。”众人也从雪地里寻踪迎去远远见贾政来了迎上去接着一同回船.贾政坐下喘息方定将见宝玉的话说了一遍.众人回禀便要在这地方寻觅.贾政叹道:“你们不知道这是我亲眼见的并非鬼怪.况听得歌声大有元妙.那宝玉生下时衔了玉来便也古怪我早知不祥之兆为的是老太太疼爱所以养育到今.便是那和尚道士我也见了三次:头一次是那僧道来说玉的好处第二次便是宝玉病重他来了将那玉持诵了一番宝玉便好了第三次送那玉来坐在前厅我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心里便有些诧异只道宝玉果真有造化高僧仙道来护佑他的.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如今叫我才明白。”说到那里掉下泪来.众人道:“宝二爷果然是下凡的和尚就不该中举人了.怎么中了才去?"贾政道:“你们那里知道大凡天上星宿山中老僧洞里的精灵他自有一种性情.你看宝玉何尝肯念书他若略一经心无有不能的.他那一种脾气也是各别另样。”说着又叹了几声.众人便拿"兰哥得中家道复兴"的话解了一番.贾政仍旧写家书便把这事写上劝谕合家不必想念了.写完封好即着家人回去.贾政随后赶回.暂且不题. 且说薛姨妈得了赦罪的信便命薛蝌去各处借贷.并自己凑齐了赎罪银两.刑部准了收兑了银子一角书将薛蟠放出.他们母子姊妹弟兄见面不必细述自然是悲喜交集了.薛蟠自己立誓说道:“若是再犯前病必定犯杀犯剐!"薛姨妈见他这样便要握他嘴说:“只要自己拿定主意必定还要妄口巴舌血淋淋的起这样恶誓么!只香菱跟了你受了多少的苦处你媳妇已经自己治死自己了如今虽说穷了这碗饭还有得吃据我的主意我便算他是媳妇了你心里怎么样?"薛蟠点头愿意.宝钗等也说:“很该这样。”倒把香菱急得脸胀通红说是:“伏侍大爷一样的何必如此。”众人便称起大奶奶来无人不服.薛蟠便要去拜谢贾家薛姨妈宝钗也都过来.见了众人彼此聚又说了一番的话.正说着恰好那日贾政的家人回家呈上书子说:“老爷不日到了。”王夫人叫贾兰将书子念给听.贾兰念到贾政亲见宝玉的一段众人听了都痛哭起来王夫人宝钗袭人等更甚.大家又将贾政书内叫家内"不必悲伤原是借胎"的话解说了一番。”与其作了官倘或命运不好犯了事坏家败产那时倒不好了.宁可咱们家出一位佛爷倒是老爷太太的积德所以才投到咱们家来.不是说句不顾前后的话当初东府里太爷倒是修炼了十几年也没有成了仙.这佛是更难成的.太太这么一想心里便开豁了。”王夫人哭着和薛姨妈道:“宝玉抛了我我还恨他呢.我叹的是媳妇的命苦才成了一二年的亲怎么他就硬着肠子都撂下了走了呢!"薛姨妈听了也甚伤心.宝钗哭得人事不知.所有爷们都在外头王夫人便说道:“我为他担了一辈子的惊刚刚儿的娶了亲中了举人又知道媳妇作了胎我才喜欢些不想弄到这样结局!早知这样就不该娶亲害了人家的姑娘!"薛姨妈道:“这是自己一定的咱们这样人家还有什么别的说的吗?幸喜有了胎将来生个外孙子必定是有成立的后来就有了结果了.你看大奶奶如今兰哥儿中了举人明年成了进士可不是就做了官了么.他头里的苦也算吃尽的了如今的甜来也是他为人的好处.我们姑娘的心肠儿姊姊是知道的并不是刻薄轻佻的人姊姊倒不必耽忧。”王夫人被薛姨妈一番言语说得极有理心想:“宝钗小时候更是廉静寡欲极爱素淡的他所以才有这个事想人生在世真有一定数的.看着宝钗虽是痛哭他端庄样儿一点不走却倒来劝我这是真真难得的!不想宝玉这样一个人红尘中福分竟没有一点儿!"想了一回也觉解了好些.又想到袭人身上:“若说别的丫头呢没有什么难处的大的配了出去小的伏侍二奶奶就是了.独有袭人可怎么处呢?"此时人多也不好说且等晚上和薛姨妈商量. 那日薛姨妈并未回家因恐宝钗痛哭所以在宝钗房中解劝.那宝钗却是极明理思前想后宝玉原是一种奇异的人.夙世前因自有一定原无可怨天尤人.了.薛姨妈心里反倒安了便到王夫人那里先把宝钗的话说了.王夫人点头叹道:“若说我无德不该有这样好媳妇了。”说着更又伤心起来.薛姨妈倒又劝了一会子因又提起袭人来说:“我见袭人近来瘦的了不得他是一心想着宝哥儿.但是正配呢理应守的屋里人愿守也是有的.惟有这袭人虽说是算个屋里人到底他和宝哥儿并没有过明路儿的。”王夫人道:“我才刚想着正要等妹妹商量商量.若说放他出去恐怕他不愿意又要寻死觅活的若要留着他也罢又恐老爷不依.所以难处。”薛姨妈道:“我看姨老爷是再不肯叫守着的.再者姨老爷并不知道袭人的事想来不过是个丫头那有留的理呢?只要姊姊叫他本家的人来狠狠的吩咐他叫他配一门正经亲事再多多的陪送他些东西.那孩子心肠儿也好年纪儿又轻也不枉跟了姐姐会子也算姐姐待他不薄了.袭人那里还得我细细劝他.就是叫他家的人来也不用告诉他只等他家里果然说定了好人家儿我们还去打听打听若果然足衣足食女婿长的象个人儿然后叫他出去。”王夫人听了道:“这个主意很是.不然叫老爷冒冒失失的一办我可不是又害了一个人了么!"薛姨妈听了点头道:“可不是么!"又说了几句便辞了王夫人仍到宝钗房中去了. 看见袭人泪痕满面薛姨妈便劝解譬喻了一会.袭人本来老实不是伶牙利齿的人薛姨妈说一句他应一句回来说道:“我是做下人的人姨太太瞧得起我才和我说这些话我是从不敢违拗太太的。”薛姨妈听他的话"好一个柔顺的孩子!"心里更加喜欢.宝钗又将大义的话说了一遍大家各自相安. 过了几日贾政回家众人迎接.贾政见贾赦贾珍已都回家弟兄叔侄相见大家历叙别来的景况.然后内眷们见了不免想起宝玉来又大家伤了一会子心.贾政喝住道:“这是一定的道理.如今只要我们在外把持家事你们在内相助断不可仍是从前这样的散慢.别房的事各有各家料理也不用承总.我们本房的事里头全归于你都要按理而行。”王夫人便将宝钗有孕的话也告诉了将来丫头们都劝放出去.贾政听了点头无语. 次日贾政进内请示大臣们说是:“蒙恩感激但未服阕应该怎么谢恩之处望乞大人们指教。”众朝臣说是代奏请旨.于是圣恩浩荡即命陛见.贾政进内谢了恩圣上又降了好些旨意又问起宝玉的事来.贾政据实回奏.圣上称奇旨意说宝玉的章固是清奇想他必是过来人所以如此.若在朝中可以进用.他既不敢受圣朝的爵位便赏了一个"妙真人"的道号.贾政又叩头谢恩而出. 回到家中贾琏贾珍接着贾政将朝内的话述了一遍众人喜欢.贾珍便回说:“宁国府第收拾齐全回明了要搬过去.栊翠庵圈在园内给四妹妹静养。”贾政并不言语隔了半日却吩咐了一番仰报天恩的话.贾琏也趁便回说:“巧姐亲事父亲太太都愿意给周家为媳。”贾政昨晚也知巧姐的始末便说:“大老爷大太太作主就是了.莫说村居不好只要人家清白孩子肯念书能够上进.朝里那些官儿难道都是城里的人么?"贾琏答应了"是"又说:“父亲有了年纪况且又有痰症的根子静养几年诸事原仗二老爷为主."贾政道:“提起村居养静甚合我意.只是我受恩深重尚未酬报耳。”贾政说毕进内.贾琏打请了刘姥姥来应了这件事.刘姥姥见了王夫人等便说些将来怎样升官怎样起家怎样子孙昌盛.正说着丫头回道:“花自芳的女人进来请安。”王夫人问几句话花自芳的女人将亲戚作媒说的是城南蒋家的现在有房有地又有铺面姑爷年纪略大了几岁并没有娶过的况且人物儿长的是百里挑一的.王夫人听了愿意说道:“你去应了隔几日进来再接你妹子罢。”王夫人又命人打听都说是好.王夫人便告诉了宝钗仍请了薛姨妈细细的告诉了袭人.袭人悲伤不已又不敢违命的心里想起宝玉那年到他家去回来说的死也不回去的话"如今太太硬作主张.若说我守着又叫人说我不害臊若是去了实不是我的心愿"便哭得咽哽难鸣又被薛姨妈宝钗等苦劝回过念头想道:“我若是死在这里倒把太太的好心弄坏了.我该死在家里才是."于是袭人含悲叩辞了众人那姐妹分手时自然更有一番不忍说.袭人怀着必死的心肠上车回去见了哥哥嫂子也是哭泣但只说不出来.那花自芳悉把蒋家的娉礼送给他看又把自己所办妆奁一一指给他瞧说那是太太赏的那是置办的.袭人此时更难开口住了两天细想起来:“哥哥办事不错若是死在哥哥家里岂不又害了哥哥呢。”千思万想左右为难真是一缕柔肠几乎牵断只得忍住. 那日已是迎娶吉期袭人本不是那一种泼辣人委委屈屈的上轿而去心里另想到那里再作打算.岂知过了门见那蒋家办事极其认真全都按着正配的规矩.一进了门丫头仆妇都称奶奶.袭人此时欲要死在这里又恐害了人家辜负了一番好意.那夜原是哭着不肯俯就的那姑爷却极柔情曲意的承顺.到了第二天开箱这姑爷看见一条猩红汗巾方知是宝玉的丫头.原来当初只知是贾母的侍儿益想不到是袭人.此时蒋玉菡念着宝玉待他的旧情倒觉满心惶愧更加周旋又故意将宝玉所换那条松花绿的汗巾拿出来.袭人看了方知这姓蒋的原来就是蒋玉菡始信姻缘前定.袭人才将心事说出蒋玉菡也深为叹息敬服不敢勉强并越温柔体贴弄得个袭人真无死所了.看官听说:虽然事有前定无可奈何.但孽子孤臣义夫节妇这"不得已"三字也不是一概推委得的.此袭人所以在又一副册也.正是前人过那桃花庙的诗上说道: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不言袭人从此又是一番天地.且说那贾雨村犯了婪索的案件审明定罪今遇大赦褫籍为民.雨村因叫家眷先行自己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来到急流津觉迷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也连忙打恭士隐道:“贾先生别来无恙?"雨村道:“老仙长到底是甄老先生!何前次相逢觌面不认?后知火焚草亭下鄙深为惶恐.今日幸得相逢益叹老仙翁道德高深.奈鄙人下愚不移致有今日。”甄士隐道:“前者老大人高官显爵贫道怎敢相认!原因故交敢赠片言不意老大人相弃之深.然而富贵穷通亦非偶然今日复得相逢也是一桩奇事.这里离草庵不远暂请膝谈未知可否?” 雨村欣然领命两人携手而行小厮驱车随后到了一座茅庵.士隐让进雨村坐下小童献上茶来.雨村便请教仙长尘的始末.士隐笑道:“一念之间尘凡顿易.老先生从繁华境中来岂不知温柔富贵乡中有一宝玉乎?"雨村道:“怎么不知.近闻纷纷传述说他也遁入空门.下愚当时也曾与他往来过数次再不想此人竟有如是之决绝。”士隐道:“非也.这一段奇缘我先知之.昔年我与先生在仁清巷旧宅门口叙话之前我已会过他一面."雨村惊讶道:“京城离贵乡甚远何以能见?"士隐道:“神交久矣。”雨村道:“既然如此现今宝玉的下落仙长定能知之。”士隐道:“宝玉即宝玉也.那年荣宁查抄之前钗黛分离之日此玉早已离世.一为避祸二为撮合从此夙缘一了形质归一又复稍示神灵高魁贵子方显得此玉那天奇地灵之宝非凡间可比.前经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带下凡如今尘缘已满仍是此二人携归本处这便是宝玉的下落。”雨村听了虽不能全然明白却也十知四五便点头叹道:“原来如此下愚不知.但那宝玉既有如此的来历又何以情迷至此复又豁悟如此?还要请教。”士隐笑道:“此事说来老先生未必尽解.太虚幻境即是真如福地.一番阅册原始要终之道历历生平如何不悟?仙草归真焉有通灵不复原之理呢!"雨村听着却不明白了.知仙机也不便更问因又说道:“宝玉之事既得闻命但是敝族闺秀如此之多何元妃以下算来结局俱属平常呢?"士隐叹息道:“老先生莫怪拙言贵族之女俱属从情天孽海而来.大凡古今女子那淫字固不可犯只这情字也是沾染不得的.所以崔莺苏小无非仙子尘心宋玉相如大是人口孽.凡是情思缠绵的那结果就不可问了。”雨村听到这里不觉拈须长叹因又问道:“请教老仙翁那荣宁两府尚可如前否?"士隐道:“福善祸淫古今定理.现今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也是自然的道理."雨村低了半日头忽然笑道:“是了是了.现在他府中有一个名兰的已中乡榜恰好应着兰字.适间老仙翁说兰桂齐芳又道宝玉高魁子贵莫非他有遗腹之子可以飞黄腾达的么?"士隐微微笑道:“此系后事未便预说。”雨村还要再问士隐不答便命人设俱盘飧邀雨村共食. 食毕雨村还要问自己的终身士隐便道:“老先生草庵暂歇我还有一段俗缘未了正当今日完结。”雨村惊讶道:“仙长纯修若此不知尚有何俗缘?"士隐道:“也不过是儿女私情罢了.雨村听了益惊异:老先生初任之时曾经判断.今归薛姓产难完劫遗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此时正是尘缘脱尽之时只好接引接引。”士隐说着拂袖而起.雨村心中恍恍惚惚就在这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了. 这士隐自去度脱了香菱送到太虚幻境交那警幻仙子对册刚过牌坊见那一僧一道缥渺而来.士隐接着说道:“大士真人恭喜贺喜!情缘完结都交割清楚了么?"那僧说:“情缘尚未全结倒是那蠢物已经回来了.还得把他送还原所将他的后事叙明不枉他下世一回。”士隐听了便供手而别.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将宝玉安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各自云游而去.从此后"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 这一日空空道人又从青埂峰前经过见那补天未用之石仍在那里上面字迹依然如旧又从头的细细看了一遍见后面偈后又历叙了多少收缘结果的话头便点头叹道:“我从前见石兄这段奇原说可以闻世传奇所以曾经抄录但未见返本还原.不知何时复有此一佳话方知石兄下凡一次磨出光明修成圆觉也可谓无复遗憾了.只怕年深日久字迹模糊反有舛错不如我再抄录一番寻个世上无事的人托他传遍知道奇而不奇俗而不俗真而不真假而不假.或者尘梦劳人聊倩鸟呼归去山灵好客更从石化飞来亦未可知。”想毕便又抄了仍袖至那繁华昌盛的地方遍寻了一番不是建功立业之人即系饶口谋衣之辈那有闲情更去和石头饶舌.直寻到急流津觉迷度口草庵中睡着一个人因想他必是闲人便要将这抄录的《石头记》给他看看.那知那人再叫不醒.空空道人复又使劲拉他才慢慢的开眼坐起便草草一看仍旧掷下道:“这事我早已亲见尽知.你这抄录的尚无舛错我只指与你一个人托他传去便可归结这一公案了。”空空道人忙问何人那人道:“你须待某年某月某日到一个悼红轩中有个曹雪芹先生只说贾雨村言托他如此如此。”说毕仍旧睡下了. 那空空道人牢牢记着此言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果然有个悼红轩见那曹雪芹先生正在那里翻阅历来的古史.空空道人便将贾雨村言了方把这《石头记》示看.那雪芹先生笑道:“果然是贾雨村言了!"空空道人便问:“先生何以认得此人便肯替他传述?"曹雪芹先生笑道:“说你空原来你肚里果然空空.既是假语村言但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矛盾之处乐得与二三同志酒余饭饱雨夕灯窗之下同消寂寞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题传世似你这样寻根问底便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了。”那空空道人听了仰天大笑掷下抄本飘然而去.一面走着口中说道:“果然是敷衍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并阅者也不知.不过游戏笔墨陶情适性而已!"后人见了这本奇传亦曾题过四句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转一竿头云: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