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婚》 第一章 天生神授 『书云阁www.92215.net 】” 待到青城抱拳退下,素渊就开始教训素池,“越来越任性了,爹爹的书房,都敢乱闯了?还有没有规矩?别川见笑了,我这女儿,实在顽皮的很,别川费心了。”最后一句明显是对谢彧说的。谢彧没有及冠,本来不该称字的,只是谢彧成名太早,便早早取了字。 谢彧也是明白人,桑榆是素渊的护卫首领,多年来经历多少刺杀都不在话下,哪里能拦不住个小姑娘,虽是素池仗着宠爱,到底是经过素渊默许的。谢彧似有所思,手上的棋已经停了,“姑娘天真率直,本性淳朴。” “别川可不必给她留面子,这丫头蹬鼻子上脸的事做得多了,该好好管教才是。”素渊嘴上骂着,脸上却是一片笑意。 素池可不依,当下就挽着素渊的袖子“爹爹这么大的脾气,莫不是输了棋不痛快吧?” 素渊也不解释,棋子尚在手中摩擦,只是含笑看着她。素池这才敛了笑意,弯腰行礼。“见过爹爹,见过先生。” 素渊才满意地抬手放过她,转头对谢彧说,“看来今天这棋也不必下下去了,都怪阿池扰的。”素渊向后坐了坐,推开了眼前的棋盘。 谢彧起身拱手,“国公精于棋艺,晚辈佩服之极。” 素池这才看棋局,一时间竟然被这精妙的棋局震住了。黑白两方各不相让。黑子呈攻势,杀招暗出;白子呈防守之态,寸土不让。这才后悔来得太早,没能看完这局棋的结局,实在遗憾。不禁心里腹诽:若是爹爹想下,自己又能妨碍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这才觉得谢彧的话说得精妙。 素池还盯着棋局,女婢已经上茶了。 “听说你昨日跟别川在蚌居争吵了?”看着素池紧紧盯着棋局,素渊抬头问她。 对于自家爹爹敏捷的思维,素池一向是难以望其项背的,慢了半拍的她尚在眼前棋局的思索中,就听到谢彧在替她答话了。 “国公误会了,并非争吵,只是教学相长,互相探讨罢了。” 素渊本是随口一问,听谢彧这样说,倒是来了兴致。 谢彧却不答话了,只是低头抿茶。素渊便笑笑看向素池。 素池平日里不怕素渊,却招架不住素渊一贯高深莫测的笑容,只好如实答,“倒没有什么,只是昨日先生讲到《采薇》,顺带提起孤竹国王子伯夷c叔齐采薇而食的故事,先生说两位王子为了忠诚和节义隐入山林,不畏强权c高洁自傲,受后人敬仰。” 素渊并不买账,“然后呢?” 素池本来想搪塞过去,无奈只能接着往下讲,“我与先生意见不一,我只是觉得,从前商朝是国,周武王伐纣之后也为周朝君王,伯夷叔齐缘何厚此薄彼?既然能接受商君不仁,怎么偏偏不做武王的殿下臣?” 素渊楞了一下,眼里有些欣慰,说出的话却并不赞同“伯夷叔齐的谦让与忠诚是流芳百世的佳话,连孔圣人都赞叹不已,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丫头如此谬论?” 素池并不认同,何况她心里更认同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抬头便反驳“忠诚固然可敬,但是轻言生死对不起生身父母,如此愚忠亦愧对天下百姓,更何况平日里那些孺子大谈黎民福祉c天下社稷,关键时刻还不是只在意帝王谁家?商君无道,哀鸿遍野,又有何人理会?” 虽然早知女儿自幼早慧,想法别致,素渊还是被素池的一番谬论心下震惊。他心里暗叹,这哪里是师生二人意见不一,分明是角度不同。谢彧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称赞伯夷叔齐谦恭温良c忠君爱国,这也是后人特别是读书人一贯的看法。而素池居然句句批判,虽然想法不成熟,却与他的心思无端契合。素弋这一角度足以让人心惊,素渊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平日里言传身教了太多,才使得素池小小年纪,总是显出不合年纪的少年老成? 素渊早年也是放荡不羁的性格,再加上一直很骄傲女儿的举动自专由,倒不介意素池语气里的不敬之处。只是唯恐他学了谢彧的针砭时弊,犀利尖刻。眼下素渊也不多说,只是又聊到棋局,“你既对棋感兴趣,改天我好好教教你。” 素池前世没时间研究这些高深的玩意,无奈闺阁太无聊,她平时看素渊对弈,实在眼馋的紧。可是谢彧平日很好说话的人,就谈起教她下棋一事,怎么都不松口。只是她缠的紧了,谢彧才讲上小半个时辰的棋经,最多让她看他们下棋,素池虽然聪慧,却也只能说“看得一手好棋”。这下得了素渊的准令,自是心满意足。 三人又聊了一会,直到桑榆进来请示,明显看出素渊有公务在身,谢彧眼神暗了暗,随即请辞。 素池跟着谢彧走出素渊的明院,素池刚踏出院门,流光体贴的递给素池暖壶,素池却不悦地看着流光:“怎么不给先生也拿一个,先生的院子还远,快回去给先生拿一个。” 素池带着丫头来明院之前,并不知晓谢彧也在这里,素池一向对下人和善,少见这样当场发作,流光心里有些委屈,自顾自的回去照办素池的吩咐。 流光走后,素池回过头看身后的流朔。流朔只是低着头,走得极慢。 谢彧也不作声,也不道谢,似乎素池刚刚交代的事与他无关,只是随着素池一路往前走。谢彧的性子很是好静,平常在蚌居,一个人读书,也是不许人打扰,练字都能练上半天。他虽然给素池作了两三年的先生,平常两人都是沉默居多,不过素池倒是极享受这份安静,这偌大的国公府,多说多错,这份安静到让她无端安心。不过今天她心里装着事,还是先开了口“先生,方才······” “方才的话你说的极好。”谢彧似乎并不诧异她这么问。事实上谢彧对这位素家家主唯一的嫡女心情也是很复杂的,他在谢家的地位很是尴尬。满腹才学却因着谢家自持清贵不能入仕,空有第一才子之名实在有些像笑话。这个时候,他是感激靖国公的橄榄枝的,谢家虽然各地设有书院,家族中也不乏慧眼识珠之人,但谢家看重的大多是些年轻学子,加以调教,希望能金榜题名。金榜题名的毕竟是少数,何况金榜题名的大多在低阶官位上一熬多年,能真正一展才华实在太少。他的身体,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 而素渊身为北宛朝靖国公,又是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这位靖国公年轻时潇洒肆意,却扶持原本毫不出彩的宁湛一路问鼎皇位,其手段之强硬可想而知。谢彧心里隐隐觉得,进了素家或许有更多机会才是。 “如此我便放心了。”嘴上答着放心,素池心里却并不放心,对于素渊的问话,素池是有些忐忑的。 谢彧并不介意他的言辞谨慎倒被素池理解为敷衍。他心里有他的考量。方才素渊问起,他心下一惊,平日虽知素渊对这个女儿宠的过分,也料到这靖国公府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国公,却也没想到蚌居一个小小争执都能被日理万机的国公问起。况且国公请他教的就是诗文,平日国公言语中也暗示过“史书多阴谋晦暗之事,阿池年幼不宜听。” 只是这位国公嫡女并不好诗词,他讲解《诗》,未想到她对这个年纪的女子都热衷的小雅兴致缺缺,他费心许多仍是不见其效,反而喜欢听枯燥的《国风》。开始他只觉得这姑娘年纪太小不懂风雅之妙,后来发现她不止读《国语》,连论语也颇喜爱。谢彧偶尔点播,才发现,素池绝非叶公好龙,她虽想法偏颇,却见解独特,对史书地理也是兴趣颇浓。他闲时无聊也常常讲起历朝正史,金陵旧事打发时光。不过他并不希望国公知晓,幸好素池总推说是诗文中的典故。 最重要的是昨日结束对话的是素池感叹,“君无道,臣无术,则士罹难,女联姻。”素池这句话实在太令他心惊,想起与皇室代代联姻,他沉思良久,缄默无语,此时此刻,望着眼前稚龄的女子,脑海里突然冒出金陵城里传唱多年的一句歌谣:“宁家的天下,沈家的钱;素氏的女子谢家的笺。” 宁家是天家,尊贵无与伦比,沈家是天下第一粮商,私底下还贩着私盐,一向有富可敌国的说法。谢家子弟多好诗书,又喜爱风雅之事,文思泉涌之际便记在书笺上,书笺轻薄不易保存,常被人拾到传为经典。而素氏一向是权贵之家,历代家主都是朝堂肱骨,遗憾的是素家向来子息单薄,尤其本家最甚,就连现任的国公嫡子素岑也并非国公亲子,而且因为国公无亲生兄弟的原因,素岑不过素渊五服之外的侄辈,素渊少年出京历练,与家族子弟并不亲厚,素岑虽是过继在素渊膝下,但他过继的时候也不小了,况且素渊尚年轻,什么时候再添个男丁也未可知,而且素渊待他只是和善罢了,谈不上什么父慈子孝。最有趣的是素家的女儿个个聪慧,且明达知礼,一向是北宛贵族上层女子学习的典范。素氏代代遣女入宫,当今宠冠后宫的皇贵妃也是素氏所出。 难不成,素家的女子个个天生神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冬至宴姐妹同席,长姐归其心各异 『书云阁www.92215.net 』,。 北宛的冬至可不比后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节气,在北宛,冬至是极其重要的节日,官员夫子休沐十日,贵族富户都要举宴庆贺,平常百姓也要在家团聚吃些热食,官府还会举办类似后世儸送的仪式。 眼看着就是黄昏了,天色渐渐暗了,街上行人皆是行色匆匆,雪花稀稀簌簌落下来。 此刻素家的花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虽然窗户都关着,也燃着炭火,到底丫鬟婆子进进出出,花厅又大,东榆只好把取下的大氅又给素池披上。素池大方打量起厅中的人来。 她是素渊嫡女,自然坐的是女眷的位置。女眷又分为素家的女儿和妇人。 而素池身边坐的是族中的几个堂姐妹,因着素氏一向子息单薄的原因,族中女儿都极受重视,平时来往也不少。素池虽是素渊唯一的女儿,在族中因为年龄的原因,只排到第九位。 今日出席宴会的几个女孩子大多是素池的堂姐:四姑娘素娅和五姑娘素婧,还有暂居国公府的七姑娘素婉。素婉因着父母早亡一直是养在本家的,倒与素池一向亲近。 素池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七姑娘素婉的丫头,却只看到素婧c素娅,未见着素婉,开口道;“宴会都要开始了,怎得不见七姐?” “九妹眼里只有婉婉,也不怕姐姐们吃醋。”五姑娘素娅掩唇笑道。 “谁不知道,五妹最是宽厚的,哪里会吃七妹的醋。”四姑娘素婧接过话。 素娅也不争辩,众女都笑起来。 忽然听到一句娇笑自门外传来,“我还想着来早些帮忙,哪里想妹妹们都到了,看我回了娘家,倒是越发懒惰了。” 随着声音走进来的是素池的长姐素姚,她大抵二十出头的样子,头上挽着高髻,从发髻顶上往下插着四枚梅花钗,花心用红色宝石点缀,耳垂上坠着珍珠耳环,身穿桃红色夹袄,贵气逼人。她身后是七姑娘素婉,素姚与豫王殿下成婚几年,难得回来,众人上前寒暄。 “大姐回家来怎得也不提前说说,我们姐妹都来不及准备。”素娅上前握着素姚的手,开口抱怨。 “也只有大姐才有这般架子。”素婧也细细打量许久不见的长姐,接话极快。 “都是自家姐妹,还准备什么?倒是妹妹们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素姚一边热情回应,一边把大氅交给身边的婆子。 “大姐也是临时随豫王殿下回京的,姐姐带回来好多吃食呢,都是金陵城里没有的新鲜东西呢。”素婉十分得意,扬了扬手里的食盒。 “瞧我们婉婉一看就是没见识的,哪里像金陵城里长大的娇小姐,倒像是来城里的乡下人。”素姚摸着素婉的双髻,对于嫡亲的妹妹倒是说话不必顾忌。 “大姐这话说的好像叔叔亏待了婉婉似的,我倒觉得:叔叔可是对婉婉视若己出,这府里恐怕都以为婉婉才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呢,倒是委屈我们阿池无端成了二小姐。”素婧掩唇,笑得无辜。 素池本不想说话的,这下不说话反倒觉得自己理屈似的,“那倒好了,这么大的府里姐姐们也不常来,幸好有婉婉做个伴。反正大家姐姐妹妹这么多人,左右都是国公府的小姐,大小姐二小姐又有什么相干。” 素池这话说得倒教人无法反驳,素家的女儿自然不乏地位,可是但凡出去,不管是不是素渊的女儿,在外人眼里,都是国公府的贵女。 “还是我们阿池最心宽。”素娅拉着素池的袖子,替她拢了拢额角的垂发。 “婉婉方才说,豫王殿下回京了?这回回来多久,若是能留京,也好让咱们姐妹团聚。”素婧不好接素池的话,含笑问素姚。 众女都看着素姚,美目流转间已是心思百转。 “殿下回京述职,留不留?留多久,也不是我这后院的人说了算的。我们姐妹难得聚聚,不说这些。”素姚敛目,答的顺流,她一向是谨言慎行的。 “今日便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长姐迟到了,该罚酒才是。”素娅斟满酒杯递给素姚。 素池含笑看着,今日她不是主角,自然有借口不喝。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花厅里三十多个女人,至少是场大戏。既然演戏的人不嫌辛苦,她自然不介意时而点点头以资鼓励。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未见长姐的缘故,素婧素娅一连敬了素姚许多杯,素婉年龄小,也劝不住姐姐们的热情,只能由着素姚一杯一杯往下灌。眼看着素姚早已醉了,说话也断断续续起来,到底谁自家姐妹,素婧倒一点不介意她醉酒的样子,连连用手帕拭去衣上的酒渍。 素婧一手递着酒杯,一手扶着素姚,开口“姐姐久居豫州,又伴豫王身侧,快跟妹妹们讲讲豫州的大场面?” “豫州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咱们金陵城的繁华大气,就连······就连那扬周峰上也是······” “扬周峰?扬周峰怎样?姐姐可曾见过豫州扬周峰的黑山骑?”素婧大抵是没出过金陵,对豫州充满了好奇。 素娅好像也心不在焉,连给素姚递帕子的手慢了一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哗”的一声,素姚突然坐在椅上倒下去,耳鬓垂下的头发落在酒盅也丝毫未觉。 “姐姐,姐姐······”众人都喊起来,见素姚并无反应,素池既然看够了戏,作为主人,自然不吝开口:“既然大姐喝醉了,不如就先散了吧。醉成这样,倒不如今儿就歇在这府里。司扶,流朔,送大姑娘去晚晴阁。” 素婧还想说什么,素娅倒先开了口“也是,这样回去也不好看。派人去豫王府知会一声,就说我们姊妹多年未见,实在想念的很,晚上留在府中也好说说话。” “还是四姐想得周到。”素婧才站起来,只要她人在府里,总是好的。 兰屿阁 看了半晚上戏,素池回到阁里已是乏了,她坐在梳妆镜前,司扶服侍她除去钗环。 素池把散着的头发拢到脑后,“今儿怎么就你一个人服侍?晚晴阁里怎样了?” 司扶小心地给素池梳头,“回来就没见着东榆姐姐,流光······晚晴阁里收拾的仓促,流光留下帮帮忙,想是快回来了。大姑娘回去就歇下了,不过······” “在我这,不必顾及许多的。你知道,我一向是愿意听真话的。”素池停下手上的动作。 “大姑娘回去就熄灯睡了,不过奴婢走得时候看到大姑娘房里灯又亮着,想是婆子们不放心,给大姑娘收拾物件吧。”司扶有些犹豫。 素池揉揉眼睛,懒得说话,至于素婧的小心思她也懒得理会。素姚在府里的时候管家多年,在王府也是当家主母,谁敢小觑了她?敢在她睡着的时候在房里折腾,是嫌命太长了么?算了,她们打她们的算盘,只要不犯在自己的头上。 “东榆,你也早些回去吧。” “奴婢在外间睡着,有事姑娘喊一声就好。”司扶行礼退下。 晚晴阁里,也有一对主仆未眠。 “王妃,今个的事几位姑娘实在过分了,您该跟王爷,好好说道说道。”说话的妇人已经年过半百, “过分?哪里过分,自家妹妹说许久不见,这样敬的酒哪里能推辞?这事放在哪里也没错处。素家的女子哪个是好相与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有些自嘲,素姚把耳环摘下放在梳妆台上。 “话是这么说,她们不就欺负咱们大房没人么?老爷夫人去的早,要不是······姑娘怎会吃这样的暗亏?” “嬷嬷太低估她们了,只怕她们的心在王爷身上。”素姚拔簪子的手似乎挂住了头发,语气也有些不快起来。 “她们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王妃才嫁过来几年,容色未减,哪里需要妹妹们做妾固宠。” “素家的女儿除了入宫的,哪个会做妾。就算是继室也是不甘心的,只怕她们的心在豫州的黑山骑上。” “黑山骑是王爷手下的利器,王妃辛劳多年,也不过能插手后勤而已。” “王爷突然回京,又手握重兵,不安心的人多了,她们好奇,也是正常的。传话下去,要是有人乱搅舌根,不必禀告本妃,乱棍打死就好。还有,让人回去,看看王爷的药喝了没?金陵天寒,别犯了旧疾。” “奴婢会照办,王妃既然担心王爷,又何必跟王爷闹不愉快,王爷今儿个差人问,王妃怎么就不请王爷一起来呢?一个人回娘家的脸上也不好看。” “豫王与国公怎么能一起过家宴呢?传出去得吓死多少人?再说了,他要回京,说走就走,可曾问过我一句?算了,不提这个,明日一早就回王府。” “就是该早些回去才好,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踏破这晚晴阁呢?王妃若是挂心七姑娘,大可以接姑娘去王府小住。。” “婉婉心性单纯,倒是九妹,打小就聪明的紧,希望婉婉能在她身边多学些。素家女儿的路,总不能一直靠着别人往前走。” “明早还要回府,王妃也早些休息吧,一路奔波又劳心劳力,实在是辛苦。况且府里······” 觥筹交错之后,姐妹众人心思各异,谁也不知随着一道圣旨,国公府的宁静就要被打破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危及素氏墙 『书云阁www.92215.net 』,。 冬至的节日氛围还未褪去,金陵城已经被建威大将军舒云净满门获罪的消息充斥,又是一阵风雨袭来,帝都的冬天似乎越发寒冷。 “你听说了么,大将军舒云净私吞军饷,可怜大雪天气,竟然不顾前方战士穿着单衣。听说许多人被活活冻死在营帐里,难怪咱们的军队总是打不过燕国呢。”茶肆里的消息一向来得最快,客人进进出出,来往的商客也愿意花上几个铜板喝上一口热茶,再重置些干粮,顺便听听民俗,热情些的还愿意讲讲一路的见闻。 “不会吧,人人都说舒将军与将士同吃同住,最是体恤呀!”长在天子脚下,金陵城里的老百姓也知道赫赫战功的大将军舒云净的美名。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东西,他们舒家无非是靠着祖上的功勋,这些二世祖们年轻时赛马斗蛐蛐,那些军功还不是活生生从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手里抢来的呢。” “这些事情谁知道呢?听钱掌柜的大侄子,奥,就是在宫里当差做侍卫的那个,说是宫里的舒娘娘犯了错,才”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后半句已然压低了声,轻不可闻。 “听说这事和国公府也有关系呢,国公可是管着军需的。” 皇城里的血雨腥风于平民百姓而言不过是一场饭后谈资,此时的国公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一早得到消息的素池就去了素渊的书房,刚到门口就看到安氏端着汤盅在门口徘徊,看样子已经站了有一段时间了。 思索间,安氏也正看见了素池,安氏朝她福身行礼,素池回礼走近:“安姨娘可是有事?” “桑侍卫说国公自昨晚就没出过书房,也不许人进去,下人连茶都不敢去添一杯。”安氏之前本是素渊嫡妻霍氏的陪嫁丫头,后来无端做了姨娘。霍氏亡故之后,她平时沉默寡言,也不争不抢,虽是个姨娘,却还不如做丫鬟。素渊本不是沉迷女色的人,他平日都在明院就寝,府里女眷的事多是三位姨娘一起裁定的。 “爹爹在议事?里面是?”素渊的书房虽然不许几个姨娘进进出出,不过往日送个茶水桑榆都是代劳的。素池一下就明白安氏的意思,她想借着送汤看看素渊罢了。 安氏有些吞吞吐吐,“书房里的事妾身也是不敢问的,只是国公这个样子实在,实在是少见,妾身心里焦急,也没什么法子。” “姨娘且回去吧,待我见了爹爹,自会转告姨娘的关切之意。” “别,姑娘可别······”安氏倒是拒绝地极快,似乎才意识到这样会失礼,又转而安慰,“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时候,妾身不当劳国公挂心。” “既然如此,姨娘在这候着也于事无补,还是待我见了爹爹再让下人去您那里说一声吧。”素池一句话就打发了安氏。 安氏还有些犹豫,拧着帕子望望窗户还是回头了。 素池看着她的背影,像往常一样转过头往书房门口走去,却不料桑榆伸手拦住了她,面有难色:“国公吩咐过,任何人也不能进去,姑娘还是” “我,也不能进?”素池的语气极缓,却分明字字有千钧之力,敲打在桑榆心里,桑榆的底气竟然有些不足。 思索再三,桑榆还是顶着压力开口,“国公说,任何人都······” 素池嘴角噙笑,却似乎并不生气,只是打断了他,“我也不难为你,我在这等着。” “姑娘还是早些回吧,寒气深重,若是”桑榆瞥过有雪花落在素池身上,她竟然连大氅也不曾披着,分明也是没料到会吃了这闭门羹。 “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不必多言。”素池说完便站在一旁,她的目光越过院里的桐树,心里却不似面上这般平静。 她不知道,建威大将军私吞军饷对于素家是一个怎样的信号。素氏这些年已有衰退之向,前任素氏家主即素渊的父亲当年任职大司空,为三公之一。而素渊继承先父靖国公的公爵之后,只做了九卿之一的大鸿胪,掌管外交c外事,平日虽然被称为国公,然而,这国公府的威名已经不可比拟昔日了。素渊于朝政似乎并无多少兴趣,因着从龙之功的缘故,陛下对素渊一向信任,公事私事都愿意与之商谈。再加上素皇贵妃宠冠后宫,素家的地位并不因为素渊的官职而被看清多少。 多年的养尊处优她早已被朝九晚五的生活磨灭了斗志,而此时突然觉得自己如此无用。素池本人并没有匡扶众生的大愿,重活一世,她只求安稳度日,岁月静好,家人在侧,平安康健。至于素家的地位c权势,她一向无心于此。 她前世虽然出身优越,却年少丧母,父亲在外花天酒地,她只得一边努力读书,一边照顾年幼的弟弟,对于家产她并无多少执念,却无端被父亲的私生子当成了箭靶。她开始明白,只有真正地站在高处,弟弟才会安全,她才会安心。每当有人在小报上提起她的时候,人们总是当她是霸道女总裁的模范典型,不知道夜深人静,她和永远童稚的弟弟玩捉迷藏,玩小木偶是多么亲和。是的,她的弟弟那么可爱,他会永远可爱吧,他的智力发育永远停留在六岁了。 一朝梦醒,她突然成了当朝国公的嫡女,醒来的时候多是被人抱着,要么放在摇篮里,前世父爱的缺失让她对于素渊无限感激。 素池在门外站了小半个时辰,她的思绪飘到很远。 桑榆只得在一旁吩咐侍女给她撑着伞,在一旁看得不安,素池有多受素渊的宠爱,他是最清楚的。素池自小住着府里最大的院子,一应吃食无不是最精致的,小到生活琐事素渊也常常过问。平日里虽然浅笑盈盈,哪怕下人做错了事也从不苛责,可真要惹恼了她,或打或卖也是绝不留情的。 门内突然听到一阵咳嗽,素渊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桑榆,去请靳先生来一趟。” “国公,姑娘来了,已等了一会儿了。” 桑榆话音还未落地,素渊已经推门而出,素池的身上还有落雪未融化,素渊急急开口,“这样的风雪也敢在这里久站?小小年纪冻坏了留下病根怎么办?” “冻出一身病来才好,爹爹心疼成天守着我。”素池仰头看素渊,她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好像眼里盛着星星,她的笑容好像可以让他的案牍劳形通通一扫而去。 “胡言乱语,哪有天天盼自己生病的,还不快进来。”素渊一边替她把身上的雪抖掉,一边拉她进了书房。 素渊的书房素池是从来不陌生的,她小时候爱粘着素渊,素渊便常常让她在身边跟着。素渊总是有处理不完的公文,素池就在一旁逗她的小宠物,在书房里养绿植,短短几年,竟然种出一面翠绿色的活屏风。素渊和幕僚商议国事或者和外臣议事的时候,素池就在一旁或看书或习字或练琴,素渊情绪好的时候还要指点二三,顺便考教功课。 此刻书房里炉火明灭,素渊往炉中一个一个加入炭火,父女俩都不说话,半晌还是素池打破了僵局,“安姨娘说爹爹一早上连书房都不出,我去换壶茶来。” “别动,好好坐着,手都冻红了,今儿个不喝茶。”素渊拿过茶壶片刻又放下,他的桌上是一副画像,素池认得,这正是此刻牢狱之灾的主角舒云净。 素渊的手拂过素池的头发,“认识云净的时候也像你这么大,十来岁,那时候我刚入讲武堂。”素池也在讲武堂读书一年了,对于讲武堂并不陌生,素渊接着讲,“那时候的讲武堂对学子管束严苛,欺负新人是常有的事。我既不喜欢,又碍着规矩不能退学,于是每日迟到早退,去街市上赛马赌钱~”素渊看着素池惊讶的眼神,突然话口一转,“你是女孩子,可不能如此荒唐。” 素池吐吐舌头,“只是未曾想过爹爹还有比阿池还顽劣的时候。” 素渊也不恼,“时年年少正无知嘛,后来我在街市上混得久了,食髓知味,就越发不愿意去学堂。贵族子弟的学堂也没有那样严苛的规矩,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他是个榆木脑袋。直到有一日,轮到云净点卯,见我不在就去街市寻我,我们在街市上打赌,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出一个条件。” “舒将军赢了爹爹,所以爹爹成了学堂的好学生?”素池接话倒是不慢。 “不,我赢了,所以讲武堂少了个好学生。你不知道,他一脸不情愿和我一起逛街的脸有多难看,我故意输得精光,他输了面子一脸颓然地给我付钱。”素池突然觉得眼前的素渊不像是他记忆中的那样,素渊的手摩擦着茶杯,凉透的茶没有热气氤氲,可是素池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渐渐沉闷。 “爹爹,舒将军的事情真的不可转还么?”素池转过脸看着素渊,炉火烤得她小脸通红。 素渊长叹了一口气,“从事发到下狱不过三天,陛下雷霆之势难以劝谏,何况陛下之意早已路人皆知,转机难寻。” 素池用火钳把炭聚到一起来,“阿池听说,此事事出有因?” “上告之人是左相楼正,证人是女官舒尧——云净的堂侄女。”素渊一点不介意茶已经凉了,入口满满的苦涩,他语气有些讽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贵族之家坟墓自掘。” “事情是真的么?私吞军粮补给c与当地乡绅勾结搜刮民脂民膏?”素池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只是觉得奇怪,这个舒尧她是知道的,她本是三年前应召入宫的待选秀女,后来却阴差阳错成了陛下的御用女官,宫里的女官虽然不少,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舒尧做的竟是武官,这几年更是平步青云,成了陛下的禁军副统领。跟家里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要搞得满门尽灭才罢休? “他那么笨,搜刮民脂民膏,他会么?”素渊哂笑,不置可否。 “爹爹,这事与咱们家会有关系么?外头都说,自从太仆大人告老还乡,军需押送都是由爹爹经手的。若是,若是·····陛下会不会怪罪咱们家?”素池想把语气说得像个小孩子,字字句句地思忖。 “怎么?吓着我家阿池了?”素渊摸摸素池的脑袋,对于女儿偶尔表现出来的小女儿姿态一向十分受用。 素渊话还未落地,桑榆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国公,靳先生到了。”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素池本是来问这事到底对素家会不会有什么影响,素渊只是回忆过去,也没说些什么。现下靳先生来了,就更没她说话的地方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祸起舒氏女 『书云阁www.92215.net 】 “属下并无此意,君心难测,圣意无常,有备无患总是好的。”靳东篱的眼睛还盯着素渊的茶水,对于素渊的乐观他有些不以为然。 “可老夫偏偏觉得,这个时候多做多错,反倒不如静观其变。”素渊已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国公执意如此,万一事有不测······”靳东篱企图再劝。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素渊站起身来,背手大步走出书房。 靳东篱对于素渊说出的话略有些惊讶,素渊毕竟是主,而他只是一介布衣,素渊不愿听,他也别无他法。 靳东篱回头,正对上素池透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眼神报之一笑,他走到素池身旁看她抄经,她的小楷端正秀丽,“抄经一事,心诚则灵。” 素池也不恼靳东篱话里的意思,她收起手边的经书,“菩萨若大善,何必要人三跪九叩?如来若真心普世,又何忍端坐莲座不识众生疾苦?” 靳东篱对素池如此出入素渊的书房,一直是颇有微词的。可是素渊再怎么宠爱素池,她也不过是个女孩子,总是要出嫁的,靳东篱也不好一再劝谏,但是他一贯的因循守旧使得素池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他不答素池的问话,只是问了一个素池更关心的话题,“姑娘若真想知道事情原委,与其百般揣测,不如一见?” “陛下要公审?”素池十分惊讶。 “三日后便是廷尉主审,姑娘倒是可以去看看。” 三日后 素池是穿着男装来的,这是她第一次目睹审案,颇有些好奇。前日陛下突然下了圣旨,责备素渊军需处置力有不逮,这被许多人看作是素家大厦将倾的标志。这几日素渊闭门不出,连上朝也称病不去,门前也是门可罗雀。 堂前来的并不只是男子,也有些平常的妇人多是来看热闹的,舒云净下狱的事几天之内便闹得金陵城风风雨雨,巷道茶肆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堂上正座坐的是廷尉大人严敏,廷尉左c右监列作廷尉两边,只坐在下手。 舒云净被人带到堂上来,他的胡子大概已经很久不曾剪过了。虽然面色憔悴,然囚衣在身却仍然能看到一国将帅的威严逼人,人过中年仍是虎步生威。 “大胆刑犯,为何不跪?”廷尉左c右监指着舒云净就是一阵怒喝。 “这话本将军听过很多次了,最后那些燕人都死在我手上。”舒云净十分不屑,一个眼神杀过去。 上首的廷尉大人严敏却只是挥了挥手,“几日不见,大将军尚安?” 舒云净这才把眼神投给廷尉大人卢敏,“战场上敌人都不能将本将军怎样,这京都的大狱又能奈我何?” 卢敏也不生气他的傲慢无礼,只是向椅背上靠了靠,“这样说来,大将军竟是不认强迫百姓征收军粮的事实?不认以权谋私战时高价屯粮?” 舒云净大步往前一迈,“简直含血喷人,本将军没做过的事情死也不会认的,或者卢大人可以试试严刑逼供。” 堂下的百姓已经四下议论起来,卢敏不得不拍了惊堂木以示威严。素池也被舒云净的义正言辞有些惊讶,她有点奇怪:这样耿直的人是怎么成为建威大将军的?不是说兵家最善权谋的么?难道他不曾想过,他越是反抗地激烈,想要他死的人才会越多,上面的决心越明显么? 卢敏拍完惊堂木,语气变得愈加冷漠,“严刑逼供?大将军扣了这样一顶帽子,下官可不敢接。既然大将军不愿意承认,就让证人来说,传证人。” 百姓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来,走进来的是一身软甲的舒尧,她抿着嘴唇,眉目刚毅,倒是很有几分将门虎女的干练。她直直略过舒云净,在堂上跪下去行礼。 舒云净好似十分惊讶,他已经几年不曾见过这个侄女了,还未曾见她穿软甲的样子,褪去了家里的纯真,眼下的她似乎真的像个女将军。 卢敏在舒尧跪下去之前就阻止了她,“将军大义灭亲,这一礼本官可不敢受,舒副统领可有舒云净强征税赋c横征暴敛以权谋私的证据?” 这下堂下百姓又炸开了锅,连之前态度倨傲的舒云净都盯着舒尧,比起拥兵叛国,小老百姓显然对豪门大户的家长里短更感兴趣。 舒尧目视正前方,声音不大却语速不缓,“没有。” 身旁的舒云净竟然毫不惊讶,仿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卢敏快速转过身来,“舒尧,你可不能因为他是你叔叔就一味包庇?刻意包庇,当同罪!” “大人不必吓唬舒尧,舒尧出身将门,又深受陛下大恩,自是分清大是大非。只是没有的事舒尧总不能信口雌黄吧?”舒尧倒是十分镇定,半点不被卢敏威胁。 “可你分明在陛下面前作证,舒云净有罪,难不成你是欺君?容本官提醒副统领一句,欺君亦是殃及满门的大罪。”卢敏的话听起来义正言辞,舒云净不屑地一声冷哼传到每个人耳中。 “舒尧说叔父有罪,却与大人说的罪名无关。叔父久在边关,家中女眷却在京城收受贿赂,至于叔父是否知情,舒尧不知。依舒尧来看,治家不严也是大罪。舒家的每一笔开销都有专人记录,卢大人只要一查便知账本背后的收入有多少了。”舒尧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直直地略过舒云净,假装无视。 听到这里舒云净看起来十分愤怒,素池不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家人收受贿赂而愤怒还是为揭发自己的是自己的侄女儿心寒。显然此时的舒云净已经不似之前的镇定自若了,他的嘴角垂下去,显出几分颓态。 卢敏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欺骗,他从高坐上走下来直直地站在舒尧前面,“所以副统领是跟本官玩了个文字游戏么?副统领最好想想清楚,只要还在这堂上,当着天下百姓,副统领还有把事实讲出来的机会。副统领虽然出身舒家,可是受陛下提携,可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让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副统领可要想想清楚。” 卢敏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素池在想,这个卢敏是被舒云净得罪过?还是谁的棋子? 站在面前的卢敏比舒尧高出一个头,舒尧却仰头冷声,“舒尧说的已经是知道的全部了,大人想知道别的,舒尧恐怕编不出来。舒尧自然会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大人不必如此愤慨。” 素池在心里暗叹,这不愧是一家人,这叔侄女之间耿直的语气廷尉大人怕是也没辙了。 舒尧在卢敏的眼神扫视下签了字,舒云净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舒尧,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他的眼神始终在舒尧身上不曾离去。 舒云净被带下去的时候,卢敏已经拆了他手上的枷锁,卢敏也明白:无论有多恨他,陛下也不会因为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杀了一任重臣,出狱已经是早晚的事。 舒家的事,原以为会是场牵连甚广的血雨腥风,竟然只是个乌龙事件,而这乌龙事件的女主角——舒尧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弄巧成拙呢?还是陛下只是旁敲侧击,下面的人会错了意?素池满心疑问问不出口,但她清楚,这场牢狱之灾终成闹剧,只要陛下几句训斥,板子终究是要轻轻放下的。 舒云净被带出大堂的时候经过舒尧,他转了转手腕上镣铐磨出的淤青,才大声怒喝:“为什么?”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忘不了,忘不了。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如何见他?”舒尧的眼神一直不看舒云净,所以她看起来好像自言自语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舒云净似乎脚下一个不稳,连卢敏的冷哼也无力回应。 舒云净被衙役请下去,一桩大案随着舒尧的出场成为一场闹剧,吃瓜群众已经纷纷散开了。 舒尧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去,卢敏的话还响在耳边,“副统领既然有颠倒黑白的本事,最好在陛下面前也能如此巧舌如簧。” 舒尧扯了扯嘴角,硬扯出一个弧度来,她又该回宫了。 而应付宫里那位,才是重头戏,“爹娘c叔父c婶母······你们都不要怪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宴无好宴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正下了轿子,她落后素渊半步,和素渊随口低语:“皇后娘娘的千秋节这样隆重,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大姐?” 素渊扬眉看她,“皇后整十的寿辰,阿姚是眼下在京城的唯一一位皇子妃,哪里有不来的道理?倒是你,你姑姑召你入宫,你也一推再推。当真是纵的你越发没有分寸了。” 素池吐吐舌头,倒是没想到被低头的素渊抓个正着,“宫里一堆的规矩,阿池总不记得,宫里除了姑姑,我一个也不认得,哪有家里自在。” 素渊听到这话,就是一阵数落:“越发胡说了,且不说你年年参加宫宴,就说你在讲武台一年多里对你照顾颇多的太子殿下,难不成你也不认识?” “阿池这些日子没怎么去讲武堂,爹爹,你别生气,这些日子······”素池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逃逃课就算了,别人都藏着掖着,偏偏她不打自招。 “为父早知道了,算了,回家再说。”素渊也不愿意在外面教训女儿。 素池也不惊讶素渊早知道,毕竟讲武堂虽然是个学堂,可一众学生非富即贵,这两年陛下更是连太子殿下都撵了进去。讲学之人中不乏朝中官吏,素渊若是提前知会了,知道她有没有按时点卯是再容易不过了。 “宫里规矩虽多,你也是素家的女儿,在哪都不必怕,况且宫里还有贵妃在。规矩从来都是给身份不够的人提身份的,你何时见你姑姑守着规矩了?口口声声讲规矩,那是上等人的特权;一丝不苟地执行规矩的都是下等人。”素渊讲完便抬头看见几位官员都向这边走来,他示意素池先走。 素池一向不喜欢身边的人讲什么高低贵贱,快步向前走去。 当真是胜景,宫里一路灯火,红色的灯笼铺天盖地。金碧辉煌的宫殿映着红色的灯火,再伴上各家小姐贵姝的华服盛装,实在是一场盛宴。 素池正往皇后的建章宫走去,她下了马车便脱了红狐的大氅,此刻一身素衣,绣着双面绣的梨花,远看简洁大方,近看起来清雅别致。 迎面而来的女子身着粉色抹胸,外罩蓝色锦云缎,立领显得高贵利落。还不待素池开口,这女子就开了口,“今日姑姑盛宴,自当普天同庆,名媛贵姝无不是盛装而来,素小姐一身素衣也不怕不吉利?”说话的是皇后的侄女c楼司徒嫡女楼锦玥。 “楼小姐此言差矣。皇后母仪天下,受万民朝拜,其福祉恩泽厚重,岂是我等可以冲撞的?”素池早知道这位刁蛮任性的楼小姐,心中对她有些不屑。 同行的贵女都停下来,显然对于看戏,金陵贵女是志同道合的。 娄锦玥攥着袖子,“素小姐好口才。” 素池走近缓缓笑道,“不及娄小姐。”她无意树敌,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素池同众人入了建章宫,宫女引着她坐下,她只是略微有些惊讶。她虽是素家嫡女,却并没有封号,她此时的位置却在郡主一列,伏南乔也离她不远。不多时,一应贵人们都到齐,连正主皇后都到了。 大概过了两刻时,听到有太监通报,“皇上驾到,贵妃驾到!” 虽然早闻皇帝独宠贵妃,可是皇后寿宴都带着贵妃迟到,这不是活生生打脸吗?众人都不约而同去看被打脸的皇后娘娘,皇后身着凤袍,金色的绣线华贵雍容,头戴九尾凤簪,凤嘴吐出红色流苏,此时笑得端庄大方。 贵妃稍稍给皇后行礼,便被皇上牵着上了座椅。贵妃出身素家,入宫已经七八年了,却保养得宜。她的确如传言容色无双,而且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清灵秀气。 楼皇后出身左相楼家,无宠多年,膝下唯有一女,唤淑琪公主。贵妃比皇后入宫晚,却三千宠爱于一身,这几年更是协理六宫。皇后的手段比不上贵妃,后宫虽是皇后执掌凤印,民间一向有称贵妃右皇后的说法。北宛以右为尊,贵妃权势可见一斑。 皇后环视场内,素池感觉到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略有停留。皇后转过头对贵妃说,“妹妹近日闭门不出,确是越发的明艳动人。听闻妹妹的侄女今日也来了?” 贵妃并不诧异皇后这么问,她亲切地向素池招手,“素池,到姑姑这里来。” 素池感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个女人争男人争到自己头上,自己就是可怜的池鱼。素池走上前去,行礼。 贵妃笑着拉着她的手,对皇上说,“皇上知道的,哥哥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宠着,没规矩惯了。”贵妃声音清脆,如环佩空归,又好似百灵声鸣。 贵妃的声音果然极有吸引力,皇帝又转头看向身侧的贵妃笑道:“素家不都是这么养女儿的么?有什么不好,素家的女儿,这燕京里的公子都得踏破了门槛。” 于是素池只好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在议论声中坐回去。 丝竹管弦,一片溢美之词······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楼锦玥站起身,“今日姑姑寿辰,锦玥实在想不出何物才配得上姑姑,物宝珠华到底是些俗物。不如我等为姑姑表演祝兴如何?” 皇后有些迟疑,“就你这丫头主意最多,陛下看如何?” 皇帝看着娄锦玥,“难为锦玥一片孝心。”言下之意竟是同意了。 素池在心里默默腹诽:难为她?明明是她难为我啊! 娄锦玥行礼谢过,“从前都从伏郡主处开始,今日不如改个规矩,从素小姐处开始可好?” 楼锦玥口中的益阳侯府唯一的嫡女伏南乔,伏家是燕京十氏族之一。其父益阳侯伏修掌管警卫,其母益阳侯夫人乃是当朝皇帝的长姐,荣信长公主。伏南乔比素池年长一岁有余,荣信长公主喜静又地位尊崇,一贯是不参与许多宴会往来的,家中也没有身份合适的女眷,伏南乔便常常代表侯府参加宴会。金陵宴会上旁的女孩子都有家里女眷陪着,只有伏南乔和素池常常只身一人,倒不冷清。后来她们渐渐熟络了,常常私下小聚,宴会结伴。 楼锦玥这话说的真是没水平,平白无故被点名就从她这开始,简直神逻辑。 素池只是垂下眼睑,“素池平日懒散惯了,于才艺上并无多少用功,诸位见笑。” 众人本来以为素池只是略作谦虚,接着总要“献丑”的,然而素池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行了一礼就大大方方坐下了。 楼锦玥张嘴就要反驳,众人也是好奇,哪有说自己无才说的这么不平不淡的。伏南乔却躬身请命,“阿池脸皮薄,不如由南乔抛砖引玉?” 伏南乔的身份都自认抛砖引玉了,旁人自然只能点头了。 已经有人摆上案几,宫女上前磨墨,伏南乔稍作思索,便提笔。看她的手法,下面已经有人猜到她在作画,小半个时辰,伏南乔终于搁笔,“南乔拙笔,素小姐可愿为南乔题字?” 虽然不太明白伏南乔的意思,不过她委实没有一推再推的理由。素池一步步走上前,这才清楚地看到伏南乔画的竟然是水边成片的莲花。水绕着山,山依着水。水边有个挑水的小沙弥,正看着一片片的莲花。 莲池谐音“廉耻”,在北宛,官宦之家必栽种莲花以示高洁,伏南乔画莲花,倒也说得过去。她一向思维敏捷,提笔就写: “杳杳钟声戴斜阳,得沐梵音立佛堂。但求青帝落凡尘,蒲卷经纶赐世人。” 看到素池这么快写完,台下的人都有些惊讶。要知道题诗与作诗可不同,作诗考得是文辞,而题诗更多考得是思维。用自己的诗解释别人的画作,确实不是容易的事。不是文不对画,就是喧宾夺主。 素池题字的时间,皇后幽幽开口:“南乔和素姑娘一个作画,一个题字,倒是让本宫想起几年前豫王妃一手作画一手写字惊艳满场,也是这京城里贵女中第一人,一转眼素家九姑娘都这么大了。” 这下有些资历的都盯着素姚了,豫王夫妇的恩爱一向是京城茶馆的头号八卦。豫王妃素姚站起身来向皇后福身,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陛下先开了口。 画卷已经被呈了上去,皇帝拿着画卷,又转头重新打量素池,看了半晌。满堂都静静的,所有人看着皇帝的目光落在素池的身上,听得皇帝问贵妃,“爱妃觉得如何?” 贵妃看了看素池,似乎并不满意:“尚可,勉强不算辱没了素家的声名。” 皇后却是笑了,“这样好的诗,又是这样一手好字,还自称无才?妹妹只觉得尚可?素家的女子都是这般自谦吗?” 素池低头不语,贵妃却站起身,“阿池不过会写几个字罢了,受不起这些夸奖。” 皇太子宁璃臻站起身,“什么样的佳作入了母后的脸?给儿臣瞧瞧可好?”宫人把画轴挂在下面的台子上,已经有人把诗读出来。 一手行书飘逸洒脱,全然不似闺阁女子的兰花小楷娟秀,却显得大气从容。北周的佛教十分兴盛,人人都知道,莲花乃是佛教圣物。自佛祖出生以来,步步生莲,莲座莲台都是佛家之物。而此诗,借莲花之口说不愿侍奉佛陀,只想看看平头百姓,这是何意? 不管众人如何猜度,皇上已经下令,“赏素小姐和南乔玉珊瑚两座,宝石头面两幅。” 太子又站起身来,“儿臣有个不情之请,母后将此画赐给儿臣可好?” 皇帝却开了口,“太子喜欢?” “儿臣一直喜爱莲花高洁傲岸,这幅莲图实在出彩。” 皇帝示意,“难得得了太子的心!” 众人沉默,得了太子的心?是说画还是人?素家的女子,是说贵妃还是素池?这句话实在信息太多。 素池与伏南乔一起谢恩,伏南乔小声问她,“楼锦玥这个蠢货招惹你,你竟然这般好脾气?” 素池听伏南乔这样说半点也不意外,“近来研习佛经,先生嘱咐要日行一善。” 伏南乔才不信素池的说辞,她瞥见太子的目光正向这边瞥来,“日行一善?这个说法倒是不适合我这个俗人,看来仁善宽厚佛性极好的太子哥哥更能领悟。” 素池下意识地抬眼,正对上太子的眼神,倒也不拘谨,只是相视一笑。 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 突然,一个黑衣甲士冲进来,两旁的侍卫都下意识地摸到了佩刀,“禀告陛下,奉安殿走水了,火势极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君要臣死 『书云阁www.92215.net 】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女孩子不管怎样聪慧,也不过岁,她还是个孩子。对于父亲,她必然是希望他侠肝义胆c中正严明的,而不是这样为了权势落井下石。他出声安慰,“姑娘大抵不清楚早年的事,姑娘可曾想过,贵妃娘娘纵容雷霆手段,可是皇后才有正宫之名,为何却被贵妃娘娘后来居上?究其原因,除了陛下偏宠,却也因为皇后娘娘非陛下原配,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在咱们大宛,继后到底不及元配。”谢彧最后一句无限落寞,他的母亲若是正室,哪里需要受这份排挤?他堂堂谢家的长公子连朝堂都入不得? 素池倒是没想到谢彧会突然提起舒云净的妹妹c宫里的舒娘娘舒师婉,“先生是说陛下的原配舒娘娘?那位舒娘娘不是与世无争么?”当今楼皇后并非陛下的结发夫妻,这在北宛虽然无人提起,却也并非宫闱秘事,毕竟当年的太子妃舒师婉也是宗室里有名的贤妻良母。 “舒娘娘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是出了名的与当今陛下伉俪情深,就算楼氏做了侧妃也不曾动其地位半分。彼时舒氏既有母家依仗,还有嫡长子傍身——当今的清河郡王。况且清河郡王出生时目有双瞳,允恩寺的主持大师更说这是千年不遇的吉兆,再加上那年正逢北宛收复了山阴c彭州两城,这位嫡长孙一出生就震惊朝野,当今陛下也因此更得圣眷。”以谢彧的出身知道这些前朝往事并不难,何况他有心入世,对待这些种种亦不会放过,倒是素池对此收获不少。 这些事情素池也知道一些,听说舒师婉当年“贤惠大度,固辞后位”之举上得圣心,下得群臣赞颂。不想后来,先有楼氏稳居中宫,后有素皇贵妃艳冠后宫,舒师婉一度无人问津。舒师婉深居简出,其兄舒云净戍守边关,她渐渐成为京城里的一个禁忌。 “自请降妻为妾,这算不算为他人做嫁衣?”素池挥手让东榆换茶。 “汉时有阴后,难道我朝不能有?自古女子的美德,到底在一个贤惠大度,是个“让”字。以退为进,并不失为一个良策。”因为素渊的刻意提醒和素池的性格使然,谢彧从不向素池提及女德,倒是想听听她的态度,谢彧赞赏素池的早慧,却也常常被她的针砭时弊所心惊。尤其自从素池去年入了讲武堂,她对于时事政治也接触很多。 素池仔仔细细地用匕首划开坚果,她指尖如聪,极其优雅,“看来先生说的这些女子,一定不姓素。”素池把坚果剥得整整齐齐。 谢彧拿起一枚剥好的坚果,揶揄道,“女子以柔惠为美,不以善辩为德!” 他想过她会反驳,毕竟素池一直是被宠大的,素渊宠着,兄长苏岑更是百般呵护,哪里懂得世间女子的委曲求全。可是素池说的也对,素家一向是这么教养女儿的,本家嫡女更是尊贵,且不说仆从成群,诗书才艺样样精通,单看皇贵妃就知道,素家女儿,确实明艳的不可方物!这样说来,素池的答案也不算错误。 “早知先生博闻强记,却是不知道先生对于《女戒》亦有如此深究,看来我得禀明爹爹:先生只讲讲诗书实在是屈才了!”素池眸中含笑,她的眼睛生的极美,眸色清亮,平静时似一泓湖水,眨眼的时候又俏皮可爱。 “《女戒》就是我愿意讲,只怕姑娘也不愿听。方才说起那位清河王殿下,倒确实是位奇人,听说他的双瞳时隐时现,十分奇特。”谢彧自然知道素池在开玩笑,不甚在意。 素池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还在剥,头也不抬,“只可惜清河县距金陵城千里之遥,先生难以一睹奇人风采。” 素池未曾想过,她竟然在几天之后见到了口中千里之遥的人。 三日后 不见冬雷震震,却有黑云压城,普天卷地的黑云看不到边,午时未到,菜市场口已经人山人海。 素池站在客栈的楼上,她穿着一件红色胡服,戴一顶白色狐毛的毡帽。 谢彧扶着栏杆,有些咳嗽,“也不知相比建威大将军次次班师回朝,哪个时候人更多些?” 素池不接他的话,对于舒云净的死她心里有些戚戚然,听着谢彧的咳嗽声便开了口:“先生既然染了风寒,就不该出来这一趟,好好将养个两三年,才有好身子。怎么是酒?”素池这才发现谢彧面前热气腾腾的不是茶,而是酒,她准备伸手唤店小二换壶茶。 谢彧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这才低头抿了一口,“你知道我的,我做不到。壮士折戟的地方,总要有碗酒才有敬意。”谢彧边说边往一旁的空碗又倒了一碗,递给素池,“这酒寡淡的很,你全当是热茶,暖暖身子。” 素池很少喝酒,但她也知道,古人的酒提纯浓度不高,喝上几碗不算什么,也不拦着谢彧了。 人群中熙熙攘攘,前排的人还在推推搡搡,也不知是想看看这位建威大将军的最后尊荣,还是想听听刽子手的刀到底有多快,亦或者,只是外地人想一窥独属于金陵的一景——天下大抵只有帝都才有如此阵仗的斩首仪式吧。 高台之上,舒氏一族皆被绳缚,有女人还有孩子,素池看不清舒云净的脸,隐约看到他头发有些披散,他跪立着,身量挺直,身前的枷锁应当是特制的。前排的女人们也都是一身囚衣,让人震撼。的是整个场上除了被蒙着眼睛的孩子,竟然没有人哭泣。 此情此景,连素池也不得不生出一阵敬意:“将门世家,当真名不虚传!” 谢彧有些不屑,他转身背对着素池,“从此我大宛再没有姓舒的世家了,经此一事,所谓百年大族,不过如是而已,存亡兴衰皆要仰人鼻息。” “江山各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世上舒姓之人何其之多,谁又知道将来不会有另一个舒家取而代之?只可惜,今日之祸到底是难免了。”看着舒家落到这样的田地,素池到底是不忍心的。 “很多事情,往往重要的只是结果。百年之后,舒氏的功勋会被一把抹去,而那些踩着忠良上位的奸佞之徒,却会彪炳史册。”谢彧把披风往身上拢上拢。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咬牙切齿。 素池也不理谢彧的冷嘲热讽,此刻就算不用凝神,她也知道茶肆的人把这事传得多么难听,有人说素家落井下石c借机上位,更甚者说素渊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素池无心解释,至少从目前看,素氏确实是整件事的最大受益者。更何况,就连素渊也没有控制京城流言的意思。 素池面向着刑台,明明是寒冬,可阳光却灼得她移不开眼,她又分明感到一股寒意,环视四周,却又什么都没有。 谢彧看她好像在找什么,“怎么了?” 素池还是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似的,怪不舒服的。罢了,兴许是爹爹不大放心我出门,派来保护我的人呢。” “想必也是。姑娘该早些回了,再晚就错过陛下的晚宴了。”想到素渊对于素池的偏爱,这样想也不足为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金屋藏娇? 『书云阁www.92215.net 】 悦音坊是金陵有名的销金窟,里面不只有赌坊c青楼,还有供人谈正事的雅阁,因此倒是满足了客人各种需求。戏子这种话若是旁人恐怕早已羞愤而死了,偏偏兰琦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还学着戏子的模样行了一礼:“多谢小姐垂怜,在下的下半生可要托付给小姐了。” 素池有些受不住他的媚眼,若非这人有一张天生的好皮相,她倒是真想用眼前的茶杯扔到他脸上。她看了看兰琦,这人今天的衣服是要凑齐彩虹么?红的c橙的c黄的······素池真是无力吐槽:“你能穿的真实点么?穿得像个纨绔不好么?你这一身进悦音坊确实毫无违和感。”这一定是他从戏台借的吧?哪里做的衣服,素池打算让自家的衣服免遭荼毒。 “果然阿池和我是一路人,正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走吧,这样的好天气,不去悦音坊走一番实在可惜。”四下无人,兰琦就这么拖着素池的袖子一路往出走。 “兰琦,你是疯了吧?年前就要考评了,你不去做你的功课,竟然还去什么悦音坊!”素池挥不落兰琦拽在她袖子上的手,她可是打了包票要给素渊一个好成绩的。 “我差人问过了,林家书舍又来了一批新书,都是你喜欢的,不过之前卖的不太好,这次店老板只留了几本,说不定就要卖光了。就说你去不去?”兰琦也不撵她去了,松了手,得意地问她。 素池只恨眼前没有一壶热茶,要不然管他多俊的脸,就这么浇下去得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去,我去!” 那天她在四堂姐素娅那里发现几本话本子,随手一翻,和平常那些小姐书生私会的戏码完全不同,这几个话本子多写各地风土人情,语言诙谐幽默,用词准确,故事逻辑性强,倒是让素池耳目一新。素娅大大方方就送了她,甚至连这些书是从林家书舍买的也一并告诉她,素池兴起之下让东榆去将这个作者署名的书全部买了回来。可惜店家不愿意透漏写书人住处,要不然素池闲着也是闲着,倒是真想见见这人。 素池本来想先去林家书舍的,最后还是被兰琦拖到了悦音坊,她只好打发东榆去买。 因着兰琦,素池也早已经是悦音阁的常客。素池戴着一顶覆纱的白色斗笠,随着兰琦轻车熟路进了雅间。 兰琦一坐下就开始露出真面目,阻止她将要脱下斗笠的手:“还别说,你戴着面纱,穿着这身红色云纹的锦缎素衣,倒真像是我们南齐的贵女!” 兰琦一向荒唐惯了,言语间一向不怎么忌讳,不过素池几乎不曾听他说过南齐的事,这下难得地以为他是思乡了,倒真的配合地不曾脱下斗笠。不想兰琦还有后半句:“不过我们南齐的贵女可没有你这般刁蛮!” 素池的茶一下子噎在喉中,待她咽下去,才悠悠地说:“公子这样肆意,何不冲天干云上云霄?” 谁料兰琦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想我兰琦如此翩翩少年,自当骑得烈马恨道窄,凌云心志憾天高,偏偏抑郁不得志,幸好有美人对饮,廖解忧思。” 素池扬了扬杯子,示意他这是茶不是酒,看到他思维如此抛锚,不禁冷嘲:“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兵工永远是倒数了,来,为你过几天又将刷新兵工科的最低分喝一杯!”兰琦生在南齐,南齐人不善军事本是众所周知,偏偏兰琦选了兵工又年年倒数。教授兵工的齐老将军说他天马行空,行兵肆意c毫无章法,偏偏总是夸夸其谈,于是送了个“赵括第二”的名头给他。 兰琦倒是完全不在意这个,挽挽袖子:“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才好,何必为这些琐事烦恼!” 兰琦的兵工极差,可他偏偏次次修习兵工,久而久之,大家常常调侃,素池也不明白了:“你若是不喜欢,便换一个科目。可怜齐夫子一把年纪,还要应付你这般不称意的学生!” 兰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挥手示意门边的小厮进来伺候,雅间里常有贵人议事,为了机密,小厮都是守在走廊上有客人召唤才进去的。兰琦一边示意小厮找个唱曲的,一边给素池添杯茶:“不如过了年,你也来修习兵工吧,你可不知道齐夫子讲起沙盘模拟演兵,整个人眼睛放光的模样好似年轻了20岁,那把小胡子颇有喜感!” 这话素池不是没有触动的,她看着门口来了两个优伶,女子看起来年纪大些,应当有二十五六,男人面色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施了脂粉。两人熟练地行礼,北宛若是平民弯腰即可,这两人却行了跪礼,显然是没入奴籍的。素池挥手示意他们起来,转脸回应兰琦方才的话:“你倒是说的容易,整个兵工,何曾有女子修习过?难不成我能打破这个规矩?” 兰琦已经整个身子躺在榻上,拿起手边的酒就仰头灌下去:“素池,你说假话的时候格外真诚!”兰琦的意思很明了,在他眼里:素池从来都不是刻板腐朽之人,偏偏说得这般义正言辞。 房间里酒味有些重,素池只得起身开了窗户,兰琦的话她也无意回应。 那女子的秦琵琶弹得不错,难得的是男人的琴谈得极好,完全不同于悦音坊的靡靡之音,倒有一种空灵之感。饶是素池这般挑剔的人,竟也十分满意。 兰琦喝完了手边的酒,也不起身,素池扔了一壶给他,几乎擦到他的额头。兰琦假装嚎起来:“你这心狠手辣的女子,想我好心好意替你留意着林家书舍,你没有半点报答就算了,竟然这般粗暴无礼!” 正巧外面东榆的声音想起来:“姑娘,店家说:前日有个公子将易牙先生的书都一并买走了,还说以后若是还有直接送到素国公府就好。” 素池这下全明白了,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兰琦,你这是在逗我玩?” 兰琦拎着酒壶坐在他对面:“一次次跑你不累呀?我这样不是为了让你一劳永逸么?至于名声,你给他个胆,他也不敢出去吆喝呀!不过你呀也是真麻烦,随便动动手腕,难不成还真找不到这个叫易牙的?” 角落里女子的琵琶弦竟然断了一根,素池转脸看了一眼,挥手让她下去。却不想这女子竟然直直跪倒在面前,女子脸上有焦急之色,也不说话,抬眼直直地看着身侧的男子。素池有些诧异,兰琦却是懒得搭理:“怎么?还不下去换弦?嫌本公子给少了赏钱?” 女子吓得有些颤,已经全身匍匐在地:“求求您,求求您······” 一旁的男子也跪下去,打断了女子的话:“奴才们一时不慎,求贵人宽恕!”他说完就要拉女子下去。 女子却甩开了他的手,猛然转头看向男子,眼里是化不开的失望,“易牙,易牙,你,你······你······” 这下素池明白了,连兰琦也惊着了,提着酒壶扬了扬:“恭喜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素池没想到自己找的人竟然委身于此,到底是有些可惜了,“你就是易牙先生?”她抬手让他们起来,女子看了看身边的男子,男子行了一礼并不曾起身。 男子跪的笔直:“奴才易牙,身份卑贱,当不得先生之称。” 素池倒不介意,后世“先生”几乎成了一个男性的统称,“在我眼里,这也算不得敬称,先起来吧,怎么想到去在林家书舍写话本子的?” “生计所迫,无所谓做什么。”他的面上有些悲怆,一字一顿。 倒是身边的女人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她上前膝行几步,抓着素池的裙摆:“贵人,求求您,求求您,赏些银子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要饿死了,他才两三岁呀!求求您,求求您!” 素池抬手去扶她,只听一声响,原是易牙重重地一扣首,额头已经沁出血来,“求贵人为我等赎身,此生必忠心侍主来世亦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兰琦好像看好戏一般,“平白无故的讹上你,这算盘打得不错,素池,你家缺不缺账房先生?” “易牙此生卑贱,身无长物,然必以此性命为贵人做事。”易牙又是深深叩首,说不出的虔诚和卑微。 素池也动了这个心思,兰琦倒是转换极快:“虽然官奴名义上不能被赎身,不过只要愿意运作,也绝非难事,更何况你还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你要是不方便,我来?” 素池拒绝了兰琦的美意,又略作考量,“如此甚好!” 待得东榆将二人带下去,与掌柜商量,兰琦还躺在榻上:“放心吧,这里的掌柜很懂事的。随便报个伤了残了,谁会在意个贱奴的生死?不过你要把他们放在哪?” 估计东榆办的差不多了,素池和兰琦也往外走,兰琦给素池带上斗笠,“你想好把人放在哪了么?我在东郊有个别院,可以供你金屋藏娇。”兰琦说话一向嬉皮笑脸,素池也不反驳,懒得理他。 “金屋藏娇?你要把谁金屋藏娇?”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素池的心里把兰琦骂了一万遍,去你丫的金屋藏娇。 “姑娘,你要的人送来了。”素池还未来得及转身,小厮已经领着易牙过来了,为什么只有易牙,怎么解释,解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覆巢之下 『书云阁www.92215.net 』,。 待得这甲士单膝跪地,众人这才注意到黑衣甲士正是宫中护卫。 皇上显然想不起来奉安殿在何处,正好皇后开了口:“陛下,奉安殿在崇庆宫西侧。”皇后似乎欲言又止。 崇庆宫乃是已故皇太后的宫殿,皇上常常去那里追思亡母,并不陌生,“既然失火就去救火,绝不可让火势烧到崇庆宫。” 黑衣甲士面有犹豫,“是,只是舒娘娘还在奉安殿里面······” 众人这才明白宫中护卫前来请示的原因,一座小小的奉安殿是小事,可是舒师婉这个身份尴尬的女人让甲士乱了分寸。 皇上才要下令,又一个黑衣甲士风风火火闯进来,跪地:“陛下,火势太大了,奉安殿中种了许多桐木,桐林燃烧,舒娘娘恐怕······” “滚,去救火!”皇上一手扔了酒杯,酒水溅在贵妃身上也无暇多顾。 素池看着贵妃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擦拭衣襟上的酒渍,一边的皇上似乎脚下有些虚浮,贵妃就在身侧面容冷峻。众人都跟在皇上身边往奉安殿走去,漫天的火光越来越近。 当真正走到的时候,众人的脸上都显出震惊之色,显然大家都明白:火势之大,已经无力回天了,那位舒娘娘,当真是命苦。 侍卫c太监c宫女都在往上泼水,前来救火的数十人,可是火势不见控制,烧到许多人的头发c衣裳,救火的人自顾不暇,连素池也不禁跟着众人往后退了一步。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有一个人从火里冲了出来。 “快让开,快让开,有人,火里有人。”不知是谁突然喊起来,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有人从火中冲出来。 待到这人蹲跪在地上,已是气喘吁吁,竟是个少年。他的脸上是烟熏的污垢,连靴子也到处被烧焦,整个人狼狈不堪。他把背在背上的女人放下来,等到看清人,皇后惊呼:“陛下,是舒娘娘,还有呼吸,” 皇上还看着虚弱不已的舒师婉,人群中有人已经在打量这个从火场里救人的小子,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侧颜绝美,仿佛刀削斧刻,棱角分明,一双剑眉英挺,待他抬起头来,竟然满场说不出话来:剑眉下面竟然是一副双瞳之目!再看他腰带上残存的云纹图案,不禁有人惊呼:竟是清河郡王! 舒师婉已经缓缓睁开眼,清河郡王宁琼臻扶着她的头,她竟然没有多少悲痛之色,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宁琼臻一声一声唤她:“母妃,母妃”。她好似还没缓过来,宁琼臻一边唤太医。刚才的火势太大,他的声音已经哑了,发不出声音。 舒师婉的眼睛看向皇上,她幽居宫中多年,此刻眼角弯弯,倒是能看出一点当年的风华。皇上蹲下身,搂过她,宁琼臻木然地跪在一旁。舒师婉动了动嘴唇,仿佛很吃力的样子,宁琼臻看着她,“母妃,先不要说话,太医就要来了。” 舒师婉只是戚戚看着陛下,喉头一动,声音断断续续:“陛下,陛下,陛下终究还是来了!” 皇上也不禁心中大痛,朝着人群发了火:“太医呢,还不快些!” 舒师婉用尽力气才握住皇上的手,“臣妾这一生无愧于陛下,亦不负母后所托,可终究,终究······臣妾知道,兄长有过,可是臣妾不忍心。臣妾无意干政,但身上流着舒家的血,陛下慈悲,可是臣妾又何颜面面君?唯有一死,唯有一死,以谢陛下。” 谁能想到,这漫天的大火竟然是舒师婉导致的,皇帝也好像受了惊,脸色白了白,“婉娘,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些事情,与你何关?” “自兄长下狱以来,臣妾时时忧虑,愈发思念臻儿。臣妾知道,郡王无召回京乃是重罪,然臣妾已是将死之人,陛下将一切罪责统统归于臣妾吧。”舒师婉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她的目光在皇帝和儿子之间游移。舒师婉不顾太医号脉,用尽力气抓着皇上的袖子。 “婉娘,你呀,总是想得多。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皇上的语气平缓,看着她虚弱的面容,昔日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婉娘的余生,殿下推脱不掉了。”彼时新婚之夜,他奉命成婚,她还是大将军府那个明眸善睐的姑娘,他当时已不记得她的容貌,却记得秋狩时她娴熟的弓马博得声声喝彩。 “殿下不必如此焦虑,哥哥他总是面慈心软,会在陛下面前帮着咱们的。”彼时他在宫中处处受人排挤,她在娘家为他说尽好话。 “贫贱夫妻百事哀,婉娘与殿下虽然不是贫苦百姓,却也在这京城处境艰难。殿下的难处婉娘都懂,就让楼氏入府吧!”她坐在床榻边为他裁衣,他突然想起:她已经很久不曾骑马射箭了。他知道她说不出口的辛酸委屈,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只得在心里下定决心:等到将来,他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眼下殿下继位已是定数,妾身无才,但求后宫里一隅安宁而已。”他抬手扬翻了案几,木板断裂得那么干脆,毫不留恋。少年夫妻,他知道她的决绝,正如她知道他不欲为人知的晦暗心思。 ······ 太医看着皇上,哀戚地摇了摇头,众人都知道:舒师婉果然是回天乏术了。 “陛下,臻儿,他总还是个孩子。臻儿,臻儿,金陵很冷吧,娘为你裁了新衣,已经送到阿尧那里了。你也不要怪她,这都是舒家欠她的,你要好好······”她的语气那么温柔,她垂在地上的手已经抬不起,宁琼臻攥着她的手,一点也不敢挪开眼。她的声音太轻了,好像稍纵即逝。舒师婉眼皮又是一动,她显然已是强撑着了,声音已经微不可闻:“臣妾,臣妾这一生终究是不悔的。”舒师婉的眼角好像还带着笑意,手已经垂下,她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这个时候没人关注她说了什么,除了近旁的宁琼臻和陛下,其他人甚至听不见她的声音。 宁琼臻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脉息,不可置信地颤了颤身子,太医这才又上前,仔细检查,然后向后郑重一跪,“娘娘,薨了。” 宁琼臻仍然死死攥着舒师婉的手,他好像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瞳孔微张,攥着舒师婉的手还在颤抖,他嘶哑的嗓音听起来悲愤而让人绝望:“母妃!”这声嘶吼之后,他的嗓子好像已经难以出声,众人看着亦有些不忍。 连素池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有些残忍,除了舒尧,舒氏全族都亡于今天了。 太子宁璃臻已经扶起皇上:“父皇节哀,三皇兄节哀,母妃柔善,在天有灵也看不得这样的场面。” 看着多年未见的儿子,皇帝的心中也有些爱怜,他并未就着太子的搀扶站起身来,反而去扶宁琼臻:“起来吧。” 皇上的手刚触到宁琼臻的头,却没想到宁琼臻突然往后挪了一步,皇上心里的那点爱怜瞬间消失不见,眼看就要发作。却见宁琼臻已经双膝跪下,额头触地,伏身而拜,这已是北宛的大礼了。 宁琼臻声音里还带着灼烧的喑哑:“未能侍奉母妃身侧是儿臣不孝,只是求父皇许儿臣参加完母妃的葬仪再行返回封地吧!” 皇上还没有作态,楼司徒已经躬身上前:“陛下,无召返京已经是重罪了,清河郡王孝心可嘉,然孝心到底重不过国法。” 下面几位臣子已经纷纷附和起来。 皇上有些迟疑:“太子怎么看?” “扶棺入灵自然是为人子女理所应当,但母妃葬仪前前后后怕是得等上不少日子,到时候三皇兄回属地的日子恐怕就更晚了。再加上母妃昔日最重规矩,最是看不得有人罔顾法纪。”太子看似什么都没说,却态度再鲜明不过了。 本是尘埃落定的事,豫王殿下突然上前一步,却是豫王妃素姚开了口:“儿臣与王爷同三弟一样久不在京城,每逢佳节之时,只得遥遥上拜,祝福陛下娘娘身体康健。儿臣女流之辈不懂法纪国事,但知天下人的父母亲缘都是一样的。清河郡王为母尽孝,正是人伦之常!” “既然如此,便等葬仪之后再返回清河吧!”皇上一锤定音,大步回宫。 众人都陆陆续续地散了,素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清河郡王还跪在地上,他把舒师婉被烧焦的头发一缕一缕地顺下来······ “在看什么?今晚是不是吓到你了?”说话的正是太子宁璃臻,他的声音清朗。 素池这才发现因为回头这一眼自己已经落下众人几米开外了,就连爹爹也没有等她。她有些错愕地向太子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不过几个月不见,你这性情倒是大变。从前在讲武堂也不见你这样规矩。”太子似乎有些不满,不过他多是这样温温和和的。 “讲武堂只有学生,没有什么千金之子,殿下不记得讲武堂的规矩了?”素池抬眸,对上他的眼。 “南乔说你私底下也不唤她郡主的,偏偏在我这里一口一个太子,一口一个殿下,你从前都是跟着南乔唤我太子哥哥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你竟然半分不记?”太子这话说的也不错,因着贵妃的原因,她确实也是宫里的常客。 “到底是长大了,我也常常唤南乔封号的,不如我唤你牡丹哥哥?”素池已然被自己逗笑了。与其他几位皇子相比,宁璃臻的风评极好,这位宽厚仁慈的储君神容俊逸,待人温和有礼,上孝君父,下礼群臣,虽是年纪小,却在百姓之中一片歌功颂德,有“牡丹”太子之称。 “难怪南乔这丫头都害怕你这张嘴巴!”太子果然不生气,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对了,你方才在看什么?今晚是不是被吓到了?” “宴会上,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还从未见过舒娘娘呢。”素池又想起方才的事,语气不复方才的轻快。 “这几年,我也是很少见呢。母妃心慈,当年掌家的时候大多受过她的恩惠,倒是没想到三皇兄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对了,你应当还未见过他。”太子这才想起来清河郡王,他久在封地,跟金陵没什么接触。 素池好似对此完全不感兴趣,桑榆已经等候在前:“姑娘,国公在催了。” “改日再见,记得按时去讲武堂。”太子也不转身,目送素池转身告别。 素池有些抑郁:不就是逃个课么?至于一次次的提醒么? 素池上车前,正看到素姚与豫王在和素渊告辞,素渊脸上连笑意都没有,她扶着东榆的手上了车也聪明地不上前寒暄。 ······ 素姚本来以为豫王会骑马回府的,不想她刚上了马车,豫王也进来了。 素姚也不诧异,只是抬手倒了杯茶,声音有些冷:“王爷这是醉了,连马都骑不得了?” 没料到车子突然一个趔趄,素姚几乎整个身子都要跌到豫王怀里,茶水弄湿了她的襦裙,这个情景不免有些尴尬。知她心思,豫王也不说话,一边抬手替她擦拭,一边替她整理衣裙道:“本王知道王妃不愿意违了素国公的意思,国公也太看得起三弟了?舒家完了,他迟早得选队站,这个时候给些小恩小惠无关大局。” “罢了,叔父那里,我回头再去请罪吧。只是没想到太子也会阻止清河郡王留在金陵。”素姚拿了面铜镜,检查自己的仪态,她也未想过要要为这事吵架,只是叔父方才的态度,她隐隐有些担心。 “王妃这可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太子可是一片好意:眼下对三弟来说,清河郡再安全不过了。我这个四弟呀,这仁厚之名可不是说说而已!只是这把火,烧得真是蹊跷!”穿惯了戎装,豫王似乎不习惯这华服,素姚只好伸手给他整了整领子,却不料豫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 难得应付完宫宴,回到阁里,听说谢彧正侯在书房。素池进去的时候,谢彧正在左手跟右手下棋。谢彧见她进来,收了手中的棋问她,“这几日没去讲武堂,你身子可还好?” 素池这才想起来,她近日连讲武堂都不去,名头就是身体不适,谢彧才来看她。 谢彧看她的神情大概猜到了,“今日宫里可还顺利?” 素池把宫里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她本来以为谢彧会说说舒家的事,没想到他只是锁着眉头问:“太子当众要了你的画?” “郡主画的。”素池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小姐可知楼锦玥为何针对你?”问她。 “大概是她是皇后的侄女,我是贵妃的侄女吧。”素池声音低沉,抬手去摆弄他的棋子。 “小姐心如明镜,何必避重就轻?”谢彧长长得叹了一口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书云阁www.92215.net 】 正要打发未鸣下去,未鸣抬头:“谢姑娘赐名,墨先生说:若是姑娘给赐了名,便待他向姑娘问好。并转告姑娘,东郊城隍庙旁边有间不错的私塾,教书先生颇有趣味,姑娘闲来无事可以走走。” “墨先生?墨狄?”素池没想到这其中还掺合了墨狄,墨狄从不出现在国公府,她以为再难遇上了。 就在素池以为未鸣要说“属下不能说”的时候,未鸣竟然开了口:“未鸣是墨先生教出来的。” 素池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墨狄看上去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竟然教出来了未鸣?不过自己的小护卫显然不适合沟通这么复杂的问题。她打发东榆下去安排未鸣的住处。 下午的时光,素池本来想用来在蚌居看看闲书,不想谢彧竟然在。 谢彧一个人在饮酒,看样子已经喝得不少了,“阿池,喝一杯?” 通常只有谢彧喝醉了才叫她阿池,素池也不说话,在火炉上慢慢煨酒。他身子不好,还偏偏嗜酒如命。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大丈夫不能立于朝堂之上,何苦十年寒窗苦读?”许是酒灌的急了,谢彧开始咳起来。 素池低头拨弄炭火,对“大丈夫”的事情不发表意见。 “你看那些等待春闱的学子们,只要金榜题名,何愁不能建功立业?”谢彧平常很少像今天这样多话,似乎最近感叹格外多。 “以先生的本事,便是头中三甲亦非难事,不妨一试?”素池说的也是实话,谢彧的才学文采在金陵的盛名是极富盛名的,上到诗书学子,下到青楼雅妓,人人都觉得传唱他的诗词是极有格调的事。 “阿池,你明知道的,就算我中了状元,到头来也是修修书c写写诗罢了。”谢家一贯的清高都是教化读书人,不以政治武功为荣,而谢彧庶出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受到家族的重视。更大的可能是家族会担心他阻了下任继承人的路,对他步步打压,而来自自家家族的打压,是不会有人为他出头的。豪门大户一贯的规矩,谁也不会坏了这个规矩,毕竟继承是每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事,推己及人,也不会干涉别家多少,外人到底没有发言权。 素池自己也喝了一杯,他看着谢彧苍白面颊上有些发红,语气淡淡的:“爹爹昨日遭了刺客,这事想必先生也知道了吧?”素家的事在金陵城算不得秘密,更何况是谢家。 “昨晚就知道了,听说刀法勇猛剽悍,极有章法,连桑榆都受了伤?”谢彧的信息总是比素池这个素家人都要详细些,每到这个时候,素池都恨不得自己快快长大,或者是个男孩子也好。谈起正事来,谢彧好像瞬间醒了酒。 “这事,会不会是意外?仇杀?警告?”素池还是没明白,虽然北宛不是个治安多好的地方,但是到底在天子脚下。 “怎么会是意外?没有这么巧合的事。仇杀倒是有可能,国公身在高位得罪人可不少呀!就打上次舒家的事,楼家c清河王c舒家,别以为舒家死完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至于警告,警告当朝司空,是嫌命太长了?”自从上次舒家的事情之后,谢彧对于素渊逐渐有些不满,就算来素家也只是在蚌居,不像从前那样总是去见见素渊。素渊大概没怎么注意,素池也未曾刻意问过。 “舒家?”素池皱了皱眉头,楼司徒和素渊一向政见不和,二人在朝堂上都能吵起来,但是多年共事,也不会为了这事买凶杀人,万一有个把柄就得不偿失了。除了舒尧,舒家应该没人了吧?以舒尧在舒家灭门惨案中扮演的角色,舒家就算有旧人,也和舒尧不会有什么情谊了吧。 “太尉一职空缺,为了以防边疆异动,陛下将虎符交给舒云净多年。舒家掌管虎符,天下兵马无论是不是舒云净的下属,只要虎符一天在他手里,总是要看着脸色的。”谢彧纵然不在朝堂,却因为谢家和一直以来的夙愿,也不算游离政治之外。大概是坐的太久了,他动了动脚,“听说太子殿下送了姑娘礼物?” 想起昨晚一阵鸡飞狗跳,素池就头疼,点了点头。 谢彧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殿下倒是费心,听说那只兔子还是从陛下那里讨得,以为殿下玩物丧志,陛下还斥责了几句,殿下才说是送姑娘的生辰礼。陛下这才放心,还顺口问了几句。” 素池心不在焉地继续拨弄炉火,“眼下还在笼子里养着,不过可能快要饿死了。” 谢彧见她不为所动,抿口酒继续挑她的好奇心:“姑娘猜猜,陛下问了什么?” “与我何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流年不利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的十岁生辰和春闱竟然撞在一起,阳春三月的北宛,冰雪初融,草木生新芽,正是春光灿烂好时候。若是天公作美,阳光斑驳,就更有朝气了。素池的十岁生辰并没有大办,一来是素家主母霍氏去世的早,嫡子素岑又游学在外,家人不能团聚;二来赶上春闱,常有学子带着名帖前来拜访,陛下又常常传唤,素渊实在分身乏术,只得亏欠了爱女。素池趁着素渊这点愧疚,让素渊签了几个丧权辱国的条约:什么要去悦音阁听曲,要去长公主府参加宴会c要去城隍庙求签c要去听戏c逛集子······素渊统统答应,但要她带着未鸣。 素池今年在讲武堂的年末考评成绩十分不错,史哲c数都是名列前茅,数更是学子中头名,射也算不错,在女子中已经很难得了。为了备考,素池在“射“这一科上面花了大功夫,到底还是年岁太小了,只能宽慰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因为前世的缘故,她于“数”方面堪称当世大家,好似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苹果。对她而言,最难的就是所有的算法都要用古人算经里的方式表达出来。对于素池这个成绩,伏南乔啧啧称奇:“不错嘛,我家阿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出手就非同凡响,将来要考个女状元才好!” 就连兰琦也有些不服,他用食指和中指扣着手里的玉箫,无咕栽赃:“平素也是一起玩的,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当账房先生的潜质?你不会是有作弊的高招吧?同窗一场,分享分享!” “你这分明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恐怕除了科举,就属咱们讲武堂的考评最严苛了!想作弊?怎么可能?“素池这话不假,尽管讲武堂已经沦为贵族之间笼络人脉的好去处,但是这讲武堂的公平也是无人可以撼动的,这倒是一桩奇事。 “素池,你成日往外跑,怎么反倒像活在深闺大院里似的?”兰琦半个身子躺在亭子上,一只腿晃着,再加上花枝招展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街头混混模样,见素池不回他,接着说,“难道你没听说?昨日科举初试,十几个举子当场被查出夹带小抄,其作弊手法之高明,我辈只能望洋兴叹!” 素池倒来了精神,看着他一脸赞叹地泼凉水:“你也不用这样羡慕,等明年你把军工随便换个什么,自然有学成出院的那一天。” 兰琦被人扎了痛脚,伸手顺个橘子就走,起身还不忘自言自语:“今年这群学子,当真是神通广大!” 素池不说话,素渊被刺杀的事萦在她心头,就像兰琦刚刚说的。纵然她不是庭院深闺的女子,却也对时事一无所知。无论谢彧还是兰琦甚至是伏南乔,他们都不能成为她的眼睛和耳朵,所有发生的事情她永远是最后知道的。除了担忧和祈祷,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 自从素渊遇刺那件事情之后,无论素渊回来多晚,素池总要和他一起吃顿晚饭。 素渊的晚饭很简单,他年轻时信奉过午不食,人到中年,应酬多了也不拘着从前的规矩,但基本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素池也不多劝,晚上吃饭并不利于肠胃,素池通常只是嘱咐桑榆不要给素渊浓茶。素渊喜欢黄茶,尤其是君山银叶,其色白似雪,满披白毫,茶色金黄闪亮,素池有时也会煮上一壶。 烛火并不明亮,素池捧着下巴,看着素渊略显疲惫的脸。 素渊本来想视若无睹的,哪想素池半天不换姿势,也是对女儿没脾气。只好摸摸她的头:“怎么还生气?不是说好只要我答应你那些条件,就不生气了么?说话不算话可不是我家阿池的习惯。” 素池把支着下巴的手放到桌上,小脑袋枕在胳膊上,眼睛望着素渊:“爹爹什么都不告诉阿池,爹爹什么都不告诉阿池。” 女儿一向贴心又懂事,素池又是在他亲自教养下长大的,唯恐她在后院受了委屈,她几乎将她放在眼前。后来她渐渐成长,他也习惯了女儿为他弹弹琴c添添茶,这几间书房竟然有一小半都是阿池的东西。他用物考究,耳濡目染,阿池对各种衣食住行的东西更加仔细周全。她的书桌c书架甚至是桌上用的镇纸c砚台无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阿池学熏香的时候,整个大院都弥漫在各种香料之中,她喜好绿植,书房里处处都是盆栽花草。 素池这个小女孩的举动实在是取悦到了素渊,他摸摸她的双角髻,“以后不会了,听话。” 素渊以为这下素池应该满意了,没想到素池拨开她的手,重新用手撑着下巴:“骗人,爹爹每次都是这么说的。” 素渊不仅哑然失笑,确实这只是一句安慰罢了,可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她要跟她讲什么,能把她留在书房已经很难得了,这还是建立在对于女儿不会胡说的信誉上。素渊想了一会,给素池夹菜:“上次你见过的墨狄,还记得么?” 素池仍旧不说话,内心已经隐隐有所期待,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素渊低头拿起筷子:“那以后你想知道的事就去找他。你们上次不是约好了要斗琴么?正好你也该练练琴了,古人辕门射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阿池弹琴亦能喝退百万雄兵,哈哈哈。” 素池也不禁红了脸,埋头吃饭。 时间也差不多了,素池都要准备起身回去了,桑榆突然进来抱拳:“国公,韩城急信。” 素池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眼皮垂下去。韩城?眼下她最关心的人——兄长素岑正在韩城游学,会不会与他有关呢? 素渊抬头看了一眼,净了手,才接过信来。 素渊又把信重新放在桑榆手上,桑榆双手接住。素池心急伸手,去拿,桑榆捏着信,看了看素渊。 素渊目不斜视,声音低沉:“给她。” 素池缓缓打开信,手触着信纸就知道是习武之人写的,果然力透纸背。笔力粗犷,应当是笔者心急所致,摊开信纸,只有寥寥五个字却看的素池心惊胆寒:“尚行踪不明。” 素池抬头看素渊,要一个解释,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却下意识地不敢相信。素渊声音低沉如常,“桑榆,你和他说。” 桑榆告诉素池在素渊遭遇刺客同一天,远在韩城的素岑经历了同样的事情,不同的结果是素渊毫发无损,而素岑被歹人追到河边,至今下落不明。一再出事,难不成是流年不利? “下落不明?什么叫下落不明?”素池已经面沉如水,她甚至不知道哥哥是不是还活着,而这一切过去了快半个月,她确实一无所知。 “你可以问桑榆,也可以明天去问墨狄,好好休息。”素渊一脸疲惫,显然不打算多言,儿子到现在联络不上,他不想在情绪上刺激女儿。 素池步伐缓慢出了书房,天色已晚,桑榆本来想送她回去再细细道来。素池显然没有这个定力,她站在青松下面无表情:“从头到尾讲吧,不能说的可以掠过,但是要保证每句话都是真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泗水旗背后 『书云阁www.92215.net 』,。 穿过城隍庙,素池下了马车,一路上小草已经渐渐冒芽,可是还是抵挡不住的寒意。北宛是没有春天的,冬天过了就是夏天,春天来得悄无声息又匆匆而去。 离墨狄的住处还有一段路,未鸣想开口劝她,“等会再下车”,又觉得她从早上起就不说话,是不是不愿意讲话。他这么一思索的时间,素池已经把马车换了马,未鸣只好打马跟上,再不敢开小差。 穿过一片林子,素池的马就停下来了,未鸣庆幸她马术一般,追上来容易。却不知道还没到目的地,素池怎么就停下来了?未鸣自知不聪明,只得开口问:“姑娘,怎么不走了?” “前面带路。”素池的声音咬牙切齿,他不是故意的,嗯,一定不知道她不认识路。 “是。”未鸣还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摸摸鼻子,策马而行。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入耳的是一片书声,素池把缰绳交给未鸣,只身一人往内堂走去。 待她走进内堂的时候,书声已然停了,孩子们纷纷向外跑,大的不过岁,还有的约莫六七岁,奔跑追逐,一阵欢声笑语。素池向窗外看着孩子们,忍不住感叹:“最是无忧少年时啊!” 身后的人敲了敲门框,“姑娘年岁不大,偏偏少年老成,这可如何是好?” 素池自顾自地坐下,才跟墨狄打招呼:“墨夫子,好久不见!” “姑娘方才不曾进来,怎么知道我是这里的夫子?”墨狄也坐下,唤人为素池倒茶,比起当日在悦音阁,他今日散着头发,外衣系得松散。 “我自幼对人的声音辨识度极高,听过的声音大多能记住。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先生,关于家兄的事。”素池不愿意在其他事情上多费口舌,干脆单刀直入。 “家主的意思墨狄已经知晓,以后姑娘想知道的事,大可以来问墨狄,通过未鸣也是一样。关于岑公子的事,岑公子在韩城客栈遇袭,一行十三人中有两人发现尸体,八人已经找到,唯有少主和两名近侍不知所踪。”墨狄从一边的矮塌上,拿出一沓信件,这些纸张极小,应当是传送消息的原件,而素池在素渊那里看到的应当是经过处理的。 “仔细盘问了没有?是什么状况?那两名近侍武功如何?”素池追问。 “具体情况都在这里了,至于岑公子近侍的武功,不算暗器机关的话,应当和未鸣是同水平的。未鸣的本事虽然如今在桑榆那里赢不了,但是只要多加历练,打个平手的希望还是有的。更何况,素岑公子身边有两个未鸣。姑娘放心,歹人一击不中,便不会再有机会了。公子应当是安全无虞的。”墨狄把处理过的正楷信件全部递给素池,他的左手绕着中指上的戒指打圈。 素渊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把未鸣送给她,她也大致知道未鸣应当本事不凡,却也没想到竟然能和桑榆战个平手。墨狄话说到这个份上,还将这些信件给她,“是谁干的?有眉目了么?” 墨狄抬手换茶,也不唤下人:“泗水旗。” 素池显然十分意外,“泗水旗?” “泗水旗是一个江湖组织,韩城一带靠近南齐沿海,是北宛最大的产盐地。多年来利润颇丰,泗水旗的水寇以打劫盐运为生,这几年越发猖獗。暗中还与金陵沈家关系不凡,官盐私售。”墨狄对于情形十分熟悉。 “这样嚣张,韩城没有人管?”素池有些奇怪,不管哪朝哪代,对于盐c铁的看重都是不言而喻的。沈家可说的上是金陵的富户了,原来财路这样广。 “说来也颇有趣,泗水旗虽然在韩城肆虐,其帮众却并久居韩城。”泗水旗的相关事情很多,墨狄只能挑要紧的说。 “不住韩城住在哪里?住船上?”对于这些江湖帮派,她一直以为离自己的生活很远,倒是没想到 “清河郡。”墨狄见素池的眼神就知道他也想到了清河王宁琼臻,他站起身走向窗前:“确实,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联想到之前舒家的事,很难相信这件事与那位清河王毫无关联。” 素池也站起身,却不放下手里的杯子:“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但是越是看起来像,越容易是别人做出的假象。清河王固然在舒家的事上与素家有些敌意,但清河王的年纪不应该有如此的手笔。” 墨狄并不认同素池的话,反倒调侃:“说出来兴许姑娘不信,当今陛下登基不久,清河王就伴着几十个随从被派往清河郡。之后几年,清河郡的一应官员调配都是出自这位殿下之手,泗水旗也是在那个时候重新崛起的。如果我得到的信息无误,泗水旗恐怕是清河郡的钱袋子,至于清河王有没有参与其中?墨狄无法断言。但如果说他一无所知,恐怕不可能。清河王虽然年少,也不可小觑,说不定也像姑娘这般少年老成呢?” 墨狄不曾告诉素池的是,在舒家灭门的当日,清河王曾经找过素渊。那个少年一身的风尘仆仆却是满身掩不住的贵气,墨狄不知道素渊和他讲了什么,但他离开的时候,剑眉凌厉,双瞳染血一般猩红,吐字清晰:“素家,”语气微寒,那个背影萧索而孤傲。 素池叹口气,“没办法,长在高门大户,心态比容貌还着急!” 墨狄笑的毫无形象,他坐在素池对面,一手用茶杯盖敲桌面:“素池你呀,简直是个趣人!” 与墨狄想见不过两次,听他讲这个字已经多回,素池问他:“先生很爱用这个字?” “趣?这字极好,博闻强识可以成为趣;幽默聪颖可以成为趣;与众不同可以成为趣;蠢笨憨厚可以成为趣······墨狄是个懒人,一次多用再好不过了。”墨狄打着哈欠,眉眼挤在一起。 素池继续打量这个小院子:“良田几亩,清泉石上,授业童子,夫子这生活快意!” “自然有不快意的时候,忙里偷闲,半晌贪欢。” 素池转过身子,内堂的西侧角落里挂着一副字,看起来有些泛黄,应当是装裱的粗糙或者年岁久长。素池走近,尝试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辨别: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竟然是首佛诗,先生竟然是信佛之人!”墨狄的样子可不像吃斋念佛的人,素池没想到他会挂一副佛诗在内堂,她倒是记得太子的大殿挂着不少佛诗。 “说来惭愧,墨狄实则是无信仰之人。如果一定要说有所信奉,那么不自由,毋宁死!”墨狄说这话的时候,头发凌乱,系着衣襟的带子不知何时已经散开,说不出的洒脱不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兄妹团聚 『书云阁www.92215.net 』,。 一转眼,素池的生日都过了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里,素池没少往墨狄那里跑,值得欣慰的是已经证实了素岑的安全,素池掰着手指计算素岑的归期。 今儿个,素池约了兰琦去悦音坊。 素池坐在一旁煮茶,旁边碗碟汤匙摆了三排工具,兰琦的瓜果都只得放在一边的小几上,他得伸长了手才够得着:“本公子就不明白了,人家来这里都是图个乐子,你呢?看你带一堆工具,这喝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啊!” 素池喜欢煮茶,素渊又是好茶之人,茶叶起起伏伏,看得素池自在,兰琦的话,她一般都是无视的。 “快别忙了,三年一度的状元郎打马街前过,这北宛满大街的女人,还真是不矜持!”兰琦一向可以自己找话题,他倚在窗边把玩腰间的玉箫。 素池这才想起来,今天正是三甲放榜游街的时候,她走到兰琦身边,兰琦将窗子掀得再敞亮些。状元长得平白无奇,倒是探花郎,却是个英俊的后生,“莫怪女子多情,只叹郎君俏!” “你这戏还真是没白听,戏曲里的好文章用的挺恰当!上次你让我安顿的易牙姐弟,眼下就在东郊的一个戏台子唱戏,要不改天你再去听出戏?”说到戏词,兰琦才想起来易牙姐弟,上次素池在悦音阁把人托付给他,因着素渊的事,素池近来也不常和他见面,易牙的事便没再提过。 “不是让你好好安顿么?怎么又流落到那种地方了?”素池对于兰琦的毒舌深有所感,易牙有过奴籍的经历,恐怕心思敏感,更受不得旁人冷言冷语。 “放心,这人软硬不吃,我劝他先好好呆着,你总归是要见他的。可人家说不食嗟来之食,你说这不是活活打自己的脸么?不是你,他能脱了奴籍,这时候突然变了性子?可人家到好,说什么一码归一码,你有时间自己去会会吧。你们还可以凑一出你最爱的《牡丹亭》!”看来兰琦是被气的不轻,他还不满:“你说,本公子做件好事容易么我?” 素池倒是被逗笑了,“是,不容易。” 兰琦这才意识到被素池给骂了,他一把抢了素池的茶杯,报复性地往嘴里灌,平时素池最受不了他把上好的黄茶当白水解渴,用素池的话来说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可是今日她怎么看着他喝下去,都不阻止,兰琦突然咳起来,用手抠嗓子眼。 素池递帕子给他,“那,那是茶渣。”这表情怎么看怎么无辜,兰琦只想瘫在榻上,一脸生无可恋。 两人静下来,才听到外面锣鼓喧天,有人高唱:“状元郎,清河人士肖寅深······” 素池近来对于清河郡这个地方颇为关注,眼下又听到一个清河的状元郎,“清河人士?”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清河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别说状元,多少年都没出过进士了?”兰琦虽然是质子,但在金陵活动比她这个深闺女子还要容易些。 素池和司扶回到暖阁的时候,东榆正候在门前,“姑娘,公子回来了。” 素池抬脚就要往爹爹书房走,却不想素岑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在这里候了你小半个时辰。我不在家,我家阿池越发往外跑了?” 素岑回来匆匆见了素渊一面,他急着见素池,连自己的院子都来不及回就往素池以前住的兰屿阁走。到了兰屿阁才听说素池换了住处,来了暖阁,才发现素池的摆件还是那些,屋子里侍候的人都差不多换完了。他将东榆细细地问了问,两年不见,对她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东榆边答话,边注意素岑的表情:不管听到什么,反应都是淡淡的,公子比起从前,真是成熟稳重许多了。 素池站在原地打量他,十五岁的少年身量挺拔,一身月白色鱼纹长衫,腰配长剑,确实世家风采。素池看着他,脸上的梨涡浅浅的:“大哥,你有没有受伤?” 素岑也在打量他,真是奇怪,这两年素池虽然气质身高变化不少。因为素岑居无定所,两人通信也不多,可在素岑心里,自家小妹就该是这身打扮,这个长相,素池的小脸不施粉黛,就那么素面朝天地站在院子里,映得身后的梨花都失了几分光彩。素岑走近,摸她的脸:“我没有受伤,一点都没有。我家阿池出落得亭亭玉立,像个真正的名门淑女喽!” “大哥说错了,阿池本来就是名门淑女。”素池不谦虚,拉着素岑进屋。 “我这回来的路上可听说,你去年当街打死了沈家二小姐沈欣的丫鬟,可是威风的很。”素岑坐在椅子上,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听到这语气,素池却不满意:“大哥一回来,不给阿池带礼物,倒帮着外人讨说法。大哥不会是看上沈欣了吧?” 没想到素岑竟然真的红了脸,素池表示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哥,你不是真的心仪她了吧?” 可怜素岑刚灌下去的茶都被呛了出来,素池赶紧抚着他的背,嘴里却喋喋不休,“其实大哥要是真的看上她了,那也是她沈家的福气。她沈家的庶女给咱们素家做个贵妾,勉强也够身份。大哥也快及冠了,再不娶妻纳妾,难免燕京里没有些有趣的说法······” 素池不说还好,素岑被她气的几乎喘不上气,好不容易顺过气,“够了·······你真要气死大哥,我还不满十六,哪里就及冠了?我出门在外,连沈家二小姐见都未见过,何来‘心仪’一说?” “也对,大哥还未见过沈欣。那大哥什么时候见?要不明日我下个帖子,向沈家二小姐赔罪,顺带大哥也见见她?”素池揶揄他。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说的什么话····我何时要见沈家二小姐了,不对,别岔话题,你是不是打死了她的丫头?”素岑在外也是精明慎重的,偏偏在素池这里智商打了折扣。东榆站在一边感叹:方才,公子不是这般模样啊! 素池这才正色,“她对我出言不逊,我不过抽了她两鞭子。一个下人而已,不过伤了胳膊,居然回去就死了,这沈家·····真是会办事。” “你也是太胡闹了,就由着人伤了你的名声,父亲可骂你了?”素岑是素渊过继的儿子,这事没有刻意隐瞒,不同于素池,素岑一直是叫素渊父亲的。 “爹爹说素家的女儿总不能让人欺负了去,打了便打了,至于名声······这并不难办。倒是大哥,要提前回来怎么也不曾写信告诉我?”早上素池还在想素岑回来的日子,晌午就见了人。 “早回来你不高兴?”素岑不正面回答她。 “怎么会?大哥这次回来应该不走了吧?”素池对于能在外游学的素岑充满了羡慕。素渊再疼爱她,也不可能同意她一个女孩子在外东奔西走,素渊更愿意娇养着她。 “应该吧。”素岑本来要说不一定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该跟父亲说说暂时在家呆上一段日子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父子之间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回到暖阁的时候,素岑正坐在几前看她早上摆的残局。除了素渊,素池不与人对弈,她找了很多古书研究残局,越是钻研越是感叹其变化无穷。吃子c打劫c作活c为地,黑白分明c胜负可见。素岑看得专注,连素池回来也一无所觉。素池顽皮,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还没来得及吓他,素岑腰间长剑突然出鞘,一下抵在她脖子上。寒光凌厉,映过素池的眼睛,她怔住,半晌才眨了眨眼。 “简直胡闹!这也是能开玩笑的?”素岑一边呵斥她,一边把剑拿开,右手一提,剑身自动归到剑鞘。 “哥哥来我这里佩着剑。”素池的声音里是满口的委屈,睫毛忽闪,她一时兴起,着实被素岑的剑吓到了。 素岑语塞,他刚刚担心剑伤到素池,情不自禁吼了她,想起素池一个小姑娘刚才离剑刃那么近,大概是真的惊吓到饿了。素池低头,有些不自在:“习惯了。”素岑说的是实话,这两年多来,出门在外刀光剑影早已是习惯了。 素池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关于素岑在外的艰险因为上次刺杀事件暴露无疑,可是素岑一个字都不与她讲。素岑不知道的是,素池如今习惯翻翻账簿,他的药品往来早已从账簿的记录上显露无疑。 小几上的烛火在两个人中间跳动,火光明灭,素池抿唇,素岑也沉默不语。 “谢先生教你下棋了?” “大哥也下棋么?” 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忍俊不禁:真不愧是兄妹,连打破尴尬用的理由都一样。 “不是谢先生教的。” “粗浅会点皮毛。” 不一样的内容,却是同时发声,又是相顾而笑。 两人最终也没有再谈论棋,本来是随意找个话题。鉴于方才的教训,素岑示意素池先说。 “大哥近来都呆在府中么?不出去玩玩?”素池还是像以前一样,常常去讲武堂,偶尔也约着兰琦去逃课,时而听戏喝茶。又是素池也去墨狄的私塾看看,素渊让她与墨狄学琴,她却意外喜欢墨狄的性格。墨狄年少时四处游学,不仅对于北宛知之甚详,对于南齐c燕国的各地民俗风貌c地理典故也是信手拈来。再加上谢彧最近很少来素家,素池便把墨狄当成半个老师,墨狄为人浪荡不羁,素池来自后世亦有许多新观点,两人可谓不谋而合。久而久之,变成了忘年之交,素池遗憾的是,墨狄特意请她不要将他们相交的事告诉素岑。素池不明其意,墨狄也不愿多说,只说自己也是“上传下达”而已。素池并未立刻答应,只是回答墨狄“兄长不问,我便不讲:若是问了,素池亦无意期瞒”。 “父亲说我若是有意,可以去试试今年的科举,武试。陛下想从中选人充入禁卫军,或是宫中行走,再不济就当练练手。”素岑给素池剥榛子,素池最喜欢榛子,素池这里几乎常年供应。榛子坚硬,要用匕首划开,极难剥。 “那大哥想不想去?”素池还不知道这事,也不知道素岑是何意图。 “若是真被选中调进宫里或是禁卫军,回来一趟不易,谁给我家阿池剥这榛子?”素岑仔仔细细地划开,他的匕首用得很顺,即使两年没做过,用起来一样灵活。 “文试年年为何总是要放在武试之前呢,若非这样,大哥还来得及参加文试啊!听南乔说,新科状元在琼林宴上闹了笑话?”素池说的新科状元正是清河人士肖寅深。 当日琼林赐宴,按照惯例新科状元要当场赋诗的,结果堂堂状元憋红了脸也写不出来几个字。众人还给他解围:写诗本是雅趣之事,指物作诗难免受情景所累。结果到了众人互相问答的时候,连着说错了几个典籍出处。现在二甲三甲的考生都在安排上任了,偏偏这个状元还不知该如何安置?连素渊都说“搁置不提”。 “我对于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兴趣全无,一群腐儒争与口舌,还不如打一场来得痛快!”素岑摸着自己的长剑,剑长七尺,剑身雕有瑞兽花纹。 “这话若是被爹爹听到了,又该训斥大哥逞强好斗了。”素池这话虽然是调侃,但是近来素渊对于素岑的要求更高,完全不似从前的放养状态。素岑精善武艺,素渊偏偏对于他读书的事也颇为关心,不仅书房中时时考较,还动辄加以训斥。 “想来父亲是对我失望了。”素岑的声线有些紧,这话说得自己心里有些疼。他虽然并非素渊亲生,可是早已把素池c素渊当做了一家人。素渊宠爱素池,他便加倍宠爱呵护素池;素渊对素池求全责备,他虽然心态素池小小年纪要学那么多东西,打从心底里也是羡慕素渊对素池的看重的。他这次回来,素渊对他要求确实高了很多,他在暗自惊喜的同时也觉得压力很大,生怕让父亲失望。 ······ 素池在素渊的书房里练字,素渊对她的字一向不满意,甚至对他讲:“在我教过的人中,阿池是字写得最没有进步的。看起来娟秀乖巧,到底不大气!” 素岑和素池站在一边不说话,心里满是不赞同:说得好像你还教过别人写字似的。素岑来到素家的时候早过了启蒙的年龄了,他的字自然不是素渊教的,旁人就更没有这个福气了。 素池写得差不多,就给素岑打个眼色,素岑许久不在金陵,很多事情不熟悉,也注意力不集中。他朝素池暗中抬手,点头,表示收到讯息,他们今天约好了一起去逛灯会。 不料正被抬头的素渊看到了,“在我面前都这样心猿意马,难怪两年多一点长进都没有。”素渊不常骂人的,即使这话是对着素岑,素池也感受到素渊的失望。 果然素渊的话一出口,素岑立刻上前,双腿站直c弯腰致歉,“父亲恕罪,素岑的过错。”素岑总是替她揽责,素渊还不许她求情。小时候她给素岑求情,后来的结果就是两人一起受罚,素岑还常常被罚的更重。 “说吧,你们打算去做什么?”素岑认错态度不错,素渊也不难为他,素池看到他的侧脸,也不像生气啊。 “今晚是城东一年一度的灯会。”素池说出了口,这本是她的主意,何必又累及素岑呢?若是一家人在这里也无所谓,只是此刻在这书房里还有素渊的几个幕僚,再骂下去就是给素岑难堪了。 “玩物丧志c不思进取。”素渊转过来骂素池,顺便看她写得字,又是一阵眉头紧锁。 素池不待她看完,顺手拿旁边的《墨子》盖住自己的字,想起素渊平常就看不上她的字,低头嘟囔:“入不了爹爹的眼,爹爹还是眼不净为好。” 素渊近日因着朝上的事气火不顺,看着素池这小孩子的举动,轻斥:“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转过脸好似才看到素岑还弓着身子一般,让他起来,还叮嘱他:“年少最不能辜负好时候,学过的东西决不能荒废了。前日让你抄的的《冰鉴》明晚交给我。” 素岑点头称是。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书房里素渊又开始讨论朝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横尸灯会 『书云阁www.92215.net 』,。 “为什么觉得如今的灯会不像小时候一样热闹呢?”素池今日没有覆着面纱,她提着一盏粉色莲花灯,映得一身素衣都是粉色。 “小时候父亲担心下人照看不好你,怕你走失,你几个月才能出来一趟,自然凡事都觉得新鲜。如今你日日去讲武堂,闲着的时候还逛逛酒楼楚馆,都成了悦音阁的常客。见惯了悦音阁那般的彻夜灯火通明,自然瞧不上这灯会了。”素岑一想到前几天去悦音阁的时候,老板一听说他在等人,就问是不是在等素姑娘就一肚子的火。他妹妹是比较爱玩闹,从小就喜欢缠着他要出府,可正正经经的姑娘怎么就成了悦音阁那种地方的常客了。虽然悦音阁是接待女客,但是这也太胡闹了,最生气的是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大哥能去的地方偏偏不许我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再说了我不过是去听听戏而已,金陵的贵女也不我一人这样,南乔也常常和我一起去。”素池对于自己去悦音阁觉得完全无伤大雅,说白了这地方对她而言也就是个设施装修布局c表演都不错的喝茶的地方。 “这能一样么?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咱们北宛的女孩子十三岁就可以考虑议亲了,你就这样坏自己的名声?荣信长公主就郡主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多留她几年的。”素岑对于这个态度也是拿它没辙。 “我才不想出嫁,要是真的嫁不出去才反倒称了我的意,就让大哥养我一辈子好了。”素池最受不了的就是古代少女的早婚问题了,偏偏谢彧和素岑常常提醒。素岑走在她身前,还是一身月白色长衫,腰间有白玉扣的腰带,很有精气神。 “阿池,岑公子也在?”素岑和素池还在打嘴仗,听到声音转过头,原来是一身茶色锦服的太子殿下,他今日倒是穿着便服,身后的侍卫也是寻常打扮。 素池一回头入眼的便是那双桃花眼,两人顾忌着太子微服,只是微微行礼,“殿下”。 “殿下今日来此,公干?”素岑不经意间把素池挡在身后。 “去了一趟素国公府,国公说城东灯会乃是金陵一景。孤久居宫中无福领略,倒是有劳阿池和岑公子做个向导。”太子说话的时候语气诚恳,玉冠端正,纵然一身便服,通身确是说不出的华贵和雍容,当真不负牡丹太子的美名。 “既然如此,素岑乐意效劳。只是舍妹体弱,出门时家父再三叮嘱要及早归家,不如先令家中侍卫护送舍妹回家,素岑为殿下引路可好?”说话间素岑已经向身后的侍卫给了眼色。 “岑公子两年不在金陵,对这金陵应该也不算熟悉。孤亦挂心阿池安危,不如同游完孤送你们回去?”太子显然不接受素岑的借口。 “不敢有劳殿下,素岑在金陵长大,两年来也不敢有片刻遗忘,给殿下做个向导还是有余力的。阿池先回去吧,以免父亲挂心。周凡c周从·······”素岑回绝了太子的建议,正在令他的侍卫送素池回去。 “阿池,快去前面。那边有鲤鱼花灯,画的惟妙惟肖,走,咱们走······”伏南乔毫无以往在人前的郡主威仪,拉着素池一路朝人群中跑。 太子一面示意侍卫跟上去,一面面带笑意,朝素岑挑眉发出邀请:“倒是没想到南乔这丫头也来得巧,凑热闹,前面人多,咱们跟上去吧。” “不及殿下考虑周全。”素岑看着素池毫无准备就被伏南乔拉走,风一样的速度跟上,留下太子殿下摸摸鼻子,苦笑也随即跟上。 素池被伏南乔拉着,伏南乔边往前走边和素池坦白:“你如今连讲武堂也不日日去,太子哥哥又经常被陛下传唤,他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呀!你这什么表情?不用感谢我啦。” 素池无语,跟上来的素岑刚刚听到这番话,脸上一黑。这太子殿下,还真是用了不少心思。素岑心情不爽,挂着一张黑脸速度不慢,伏南乔对着素池展现话唠本色:“为了来看灯会,我可是磨了爹爹两三个时辰了,爹爹总是不答应。还好嬷嬷聪明,我听嬷嬷的话去求娘亲,娘亲就跟爹爹随口提了那么一句呀,爹爹就放我出来了。还好爹爹放我出来了,要不然太子哥哥可要失望了。”伏南乔夸完自己就朝太子努努嘴,明显实在邀功。 太子摸摸她的头,转头问素池:“这么久没见,那只兔子还好么?” 素池拂拂额头,想起还不知道或者还是死了的兔子对着太子大言不惭:“挺好的,就是有些挑食。” “孤听南乔说你要炖了它?孤这里有好厨子,可以借给你,只是记得到底是我这里送出去的兔子,可不是美味独享啊!”太子说话时转过身,接过素池手里的莲花灯,腰间的玉坠相互敲击,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素池听到这话向伏南乔瞪了一眼,“不过是个玩笑话,太子哥哥如今也帮着南乔如此取笑我?”素池小的时候确实是跟着伏南乔叫他太子哥哥的,这两年因为素渊的示意才走得远了一些,素池不愿意违背素渊的意思,对于太子却是有些歉意的。素渊不愿意细说,素池心里懵懂,却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素池本来是一句终结话题的话,太子却为她那句“太子哥哥”喜不自胜。素池和伏南乔一路看着琳琅满目的花灯,全然忘了自己还是金陵的贵女,两人的身影在街道上穿梭。说是看灯,却什么都要看上一阵子,喜欢的c不喜欢的c能用的c不能用的,什么都有兴趣。一开始都是给侍女拿,后来是侍卫拿,买到最后就连素岑和太子手上都拿了不少,伏南乔一向只拿太子当表哥,高兴起来更想不起这个亲和的哥哥还是一国储君。素岑从前玩闹也不是没捉弄过太子的,两人在一起就更是没法没天,什么毁形象什么往太子身上递。望着忙碌采购的两个人,太子心下苦笑:幸好着了便装,要不然被人撞上,这一身装饰品也是很尴尬! 两个人玩笑c胡闹c奔跑,全然不顾身后的眼光,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素池已经气喘吁吁,伏南乔却还意犹未尽,一路往素池往前面带,大有通宵彻夜的兴头,直到前面的人拥堵了路两人才停下来。 素岑让她们停下,他将手里的东西给身边的人才去前面打探,想让众人挪挪,素池难得如此快活,他也不愿扫了她的兴。素池往中间走去,他一身华贵,又佩着剑,不用挤也自然有人让道给他。 素岑也惊讶了,原来路中间竟然,竟然躺着一个年轻人的尸体,面色惨白,死相恐怖! (祝各位除夕快乐,家人安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谁送的礼物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岑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这一点确实符合素家一贯的作风。 素池一行人站在一旁等素岑清场,伏南乔和素池还在检查一路的战利品,却被入耳的众人议论打断了。 “真是奇怪,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死在这里?” “这人是死在湖里的,这么冷的天难不成是来钓鱼?” “咱们这灯会办了好些年了,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会不会是城隍老爷在示警?” ······ 素池下意识地往太子宁璃臻身上看去,他皱着眉不发一言,看到素池撇过来还是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拍拍素池和伏南乔的肩膀:“孤让人送你先回去,今天你们也累了,回去不要多想,早点歇息。” 伏南乔还想下再往人群中瞥上一眼,宁璃臻已经挡在她身前。不过宁璃臻还没来得让人送走她们,禁卫军和廷尉府的人几乎同时到了。禁卫军统领严进乃是太子少傅,因此禁卫军的亲信大多是认得太子殿下,且对这位恭亲仁和的太子殿下十分信服,且算“太子党”。 太子已经走上前去,那禁卫军的一名军官见他便拜,“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都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宁璃臻让人起来,又命人找当地的里长和附近的居民,让其他人都各自回去。 走近还能闻到空气中的尸臭,素岑见伏南乔已经走了,也打算带着素池与宁璃臻告辞。素池有些好奇心,但是素岑在兄长面前她也常常愿意做个乖巧的妹妹。 可是没想到抬腿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人说死者的名字:“秋汶”。素池怔了一步,素岑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了?” “大哥,咱们先回府,你留下个人看看情况吧。”素池迟疑着对素岑说。 “怎么了?为什么?”素岑不明白素池这样做为何。 “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好像最近还听过似的,你先让人注意着吧,我也不知道。”素池想了想,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 素岑做事比他老道,遣周凡跟太子身边的侍从说了,有了后续发现麻烦走一趟靖国公府说上一声。 素池与素岑在素渊的院子里用过晚膳,素岑借口有事与素渊相商,打发素池回去了。素池以为素岑是要说今日在灯会上遇到的尸体的事,却没想到素岑就在这夜被素渊罚站了一夜。 素岑回到暖阁的时候,身后的未鸣把她买的东西都搬到房间里去,她吩咐未鸣把太子殿下从前送的那只兔子带过来。 东榆兴冲冲地跑进来,“姑娘才回来!有人今儿个送来这个,姑娘看,当真是漂亮啊!”素池这才注意到。东榆手里拎着一盏冰灯,是用厚冰雕刻成梨花的模样,然后把蜡烛塞进去。为了让火焰的温度不至于将冰灯快速融化,这蜡烛做得又细又短,想必工匠一定十分用心。素池让人将房间里别的灯都灭了,更显得这梨花灯璀璨夺目,温暖明艳。 “谁送的?几时送来的?”素池以为东榆也学了卖关子的坏毛病。 “不知道,门房上的婆子说那人只留下灯就走了,连个字条都没有。”东榆也不清楚。 素池更加莫名奇妙,食指在桌面上不自在地画弧线,正好未鸣带着兔子来了。 东榆看了看笼中的兔子,“姑娘,应是太子殿下送的吧?姑娘喜欢宫灯,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啊!何况今日姑娘看灯也只遇到了太子殿下。” 素池不承认也不否认,她轻轻接过未鸣手里的兔子,抱在怀里。 未鸣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给她:“姑娘,还是关在笼子里吧。小厮说这兔子凶猛的狠,怕伤着姑娘。“ “没事,你看它如今这样能伤的了我?”素池说得没错,这兔子被饿的蔫蔫的,没一点刚来时候的神气。 素池抱着它,一边摸它的毛,温柔小心,像是抱孩子一样小意呵护。 东榆想起素池之前还说换个好厨子炖它的事,颇为不解:“姑娘之前不是还打算炖了它么?怎么饿着饿着姑娘又喜欢了?” “之前给了那么多大棒,如今该给甜枣了。”素池说这话的时候,兔子在她怀里十分温顺。 东榆按照素池的吩咐去将冰灯放在冰室里,北宛天气极寒,除了沙尘就属冰雪天气最多了,大户人家都有冰室来存储瓜果。 待得内室只剩下素池和司扶的时候,素池问她:“你觉得这冰灯会是谁送的?” “奴婢不知。”这话是司扶一贯答话的标准,素池不诧异。 “你觉得会是太子殿下送的么?”素池接着追问,完全不似以往随口问问。 “奴婢觉得应当不是,太子殿下若是送东西,托郡主过来便好。就算派下人过来,也是派身边近侍,绝不会藏头露尾的,这不是太子殿下的作风。”素池既然追问,司扶也从不敷衍,这是素池最喜欢的一点。 “以后你随我去易牙吧,至于理由,你跟东榆讲。”素池安排易牙在戏台的事,她下意识地不希望很多人知道。 “是。”司扶乖乖巧巧,低头称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临睡前素池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东西,素池想起来了:那个在灯会被发现尸体c名叫秋汶的人,谢彧曾经和她提过。谢彧当时手里还握着酒杯,靠在塌边说:“这一批举子虽然不及往届百花齐放,却亦有诸如秋汶c林谢的不凡之人。”林谢是今科的榜眼,而秋汶就是昨天的死者?会不会只是个巧合,同名同姓?就这么死了,只是个意外? “殿下,下面人来报,素姑娘和太子殿下游灯会回去便收下东西了。”小侍卫溪鲁进屋,看到榻上跪坐的人正在给灯挑芯,溪鲁单膝跪地。 “收下了?”声音的主人冷冰冰的,说话的时候挑灯芯的手都不曾动一下。 “是姑娘身边的侍女拿走的,但不知素姑娘有没有留下?”溪鲁答话一向诚实,从不添油加醋。 “左右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玩意,留与不留,有关系么?”说话的人这才转过身来,一双重瞳妖异美艳,原来竟然是已故舒皇后之子清河王——宁琼臻。 “是。”溪鲁听着自家殿下万年不变的语调,心中腹诽:没关系的话,十几人守了半天就为了求证?不重要的话,您为了雕个冰灯都快把冰室里存的厚度足够的冰用完了。 溪鲁正要出去,却听到宁琼臻的声音越发寒冷:“游灯会?她和太子两个人?” 溪鲁看到宁琼臻问话的同时,不知是不是有风吹过,宁琼臻手里挑灯芯的烛火竟然灭了,溪鲁把头埋得更低:“说是靖国公府的素岑公子也在。” 宁琼臻毫不在乎灭掉的蜡烛,脸色越发暗了:“卖女求荣?靖国公府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小九,说好要送你冰灯的,我做到了。 溪鲁不敢答话,又只得硬着头皮往下问:“豫王府的帖子,您看?” “以后都不必回绝了。” “是。”溪鲁收敛了声音往外退。 (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东宫访客 『书云阁www.92215.net 】苏岑还一边安慰她:“只是看着害怕罢了,都养了一个多月了,昨夜只是个意外,不要跟父亲讲,知道么?父亲公务繁忙,我们如此这般已经是十分不孝了。” 素池看着素岑提起素渊的时候一脸孺慕之情,“父亲都知道了,这药是桑榆送到我这里来的。我就是不明白,什么不能好好说呢?大哥你再这般执拗,下次当心父亲送一顿家法给你。”素池这是裸的嘲笑呀,她心里明白:昨天太子能在灯会上找到她是素渊默许的,甚至可能本来就是安排好的,素岑去找素渊无非也是为着这事。 “我们阿池这样顽皮,若是爹爹赐了家法,大哥也一定让给阿池。”素岑调侃素池,一边把衣服穿戴整齐。他其实是想问问这药是不是素渊送的,但是素池敏感,他又怕问出口之后答案不能接受,索性就当是了。 素岑动腰不方便,素池又替他把身后的外袍递给他,一边继续方才的话题:“周姨娘跟爹爹提起她的一个娘家侄女温柔懂事,和大哥年纪相仿,说是来素家小住陪我作伴,以免我一人孤单,连个闺中好友都没有。”素池说这话的时候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地仰着脸。 这种事情,素岑长在素家不会一点不明白,来给素池作伴都是借口,素家的女孩子可不少,分明是给他准备的。不过是个幌子,这种事情周氏也只敢在素渊心情不错的时候试试素渊的意思,她是绝不敢跟素池说得,所以素池能知道这样的事要么是有人提前通知了她,要么是素渊告诉的。素岑不喜欢和素池拐弯抹角:“父亲跟你说的?” “下人告诉我的,过了几日,父亲才问我要不要找个女孩子一起读读书c写写字,我一口拒绝了,爹爹还嫌我不懂得与人交友c与人为善。”幸好素池早知道了周氏的意图,要不然素渊说的这么模糊,她要是一顺口答应了,可以想象将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场面。素池一脸得意问素岑:“大哥这么大的麻烦我都给你解决了,你要怎么谢我?” “那以后爹爹要是给你赐了家法,大哥给你担着。”素岑说得一脸慷慨。 素池才不吃他这套,“爹爹才不舍得罚我,倒是大哥如今在爹爹面前还是收敛些。不过既然大哥要谢我,以后但凡我要出门,哥哥都得在父亲面前给我掩护。” “怎么掩护?”素岑也想听听素池的意图,以她的脾气解决了周氏这种事情大多是不会通知他的。 “大哥得承认:是你和我一起出去的。”素池一本正经,近来素渊不仅对素岑严格要求,对她的外出竟然也关注起来。 “我可不会跟着你欺上瞒下,大不了我委屈自己做你的保镖好了。”素岑显然对她频繁外出有些意见,这一点倒是和素渊意见相同。 “大哥不愿意,我只能去找太子哥哥了,想必爹爹也是乐见其成。”素池知道素岑昨夜怎么和素渊起的冲突,自然也知道怎么说话最有效。 “你敢。”素岑把长剑佩上,恶狠狠地威胁她。 素池毫不留恋,起身要走。 “我答应你。”素岑无奈,素池是吃定他了。 素池笑语盈盈地转身,素岑终于想起素渊昨天盛怒之下掷茶杯,想必也是这个心情。 素池见素岑直直地望他,觉得奇怪:“我脖子上有花?” “你还带着这块玉呢。”素岑指指素池的脖子问她。 素池方才没注意,不知怎么本来系在脖子上的梨花玉佩给掉出来了。素池拿着这玉问素岑:“怎么?” “好多年没见你带了,你这畏寒的体制倒是很适合这暖玉。”素岑吩咐周林换热茶。 “昨日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了,才想起来带上。”素池边说边抬头看了身边的司扶一眼。 司扶低着头暗自纳闷:这玉佩确实是姑娘昨天才带上的,却并非像素池说得那般不在意。就凭姑娘换身边人和物件的速度,姑娘的喜新厌旧也是靖国公府人尽皆知的,可她自打来到姑娘身边,常常看到姑娘打开妆奁看这块玉佩。从前有丫头问过这玉佩的来历,连资历最老的东榆都说:“那是姑娘自幼带着的,兴许是夫人生前留给姑娘的。” 司扶思索的间隙,周凡进来了,“公子,姑娘,东宫的人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借刀杀人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氏兄妹以为太子派的跑腿也就是个小厮,两兄妹连起身的意图都没有,直到当朝太子少保柯正走进来。素池在宫里与柯正有过一面之缘,她担心素岑刚刚回宫不认识,正要给素岑引荐,素岑已经请柯正上座。素岑虽然是国公独子,到底还没有经过朝廷任命的加封爵位。柯正嘴里说“不敢,不敢”,却拗不过素岑,素池这才诧异于素岑与太子少保柯正竟然还熟识。素池一向反应不慢,吩咐人给柯正上茶,才发现柯正正在打量她,素池微微福身:“柯大人。” 柯正连忙请素池起来,“姑娘快起,太子殿下常常提起姑娘。”太子宁璃臻虽然没打算只随便派个小厮,但是柯正竟然请命。当时书房里除了下人,只有太子和柯正两个人。宁璃臻说区区小事不敢劳烦,柯正却笑得别有深意:“若只是传话自然不必,但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微臣还是要亲自拜见的。”太子只是挥挥手,“不急不急,等阿池年龄到了,水到渠成即可。”柯正在东宫为官多年,深知太子宁璃臻的脾性,无伤大雅的玩笑他素来不介意的。 素池恍若未闻,大大方方回应:“承蒙殿下挂心。” 太子殿下心仪素家嫡女在东宫一众下属之间不算秘密,客观来说,以素家女子在金陵的声誉和靖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这个安排百益而无一害,为了保险,柯正还是打算亲自来看看传闻中的素家女儿。如今见到素池的大方端庄,心下十分满意。 “老夫此来也是给岑公子传个话,关于城隍灯会横尸一案,已经有了些眉目了。死者是阳城举子秋汶,死了有一阵子了,仵作说约莫是月前被锐器所伤,伤重而死,死后被人沉入江中。近来江上冰水融化,百姓在灯会沿江放灯,尸体浮水而起。” 素岑并不感兴趣,倒是素池想起这人果然是谢彧提起过的那个秋汶便随口问了句:“凶手能找到么?” 柯正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对命案不害怕还追问起来,也是饶有兴趣:“怕是不容易了,死者不是金陵人士,不过倒是找到几个疑凶。”柯正的语气明显有停顿,但是素池和素岑好像没有意识到,柯正只好喝了杯茶,往下讲:“这秋汶平日里没有几个朋友,为人低调又跟人没什么过节,可是??????可是有客栈的人说谢府的谢彧公子和其关系不浅。店小二甚至说考前有一个晚上,他去秋汶房间送晚膳的时候听到谢彧与秋汶好像有一场争论,当时客栈人多,他没听清吵了什么。不过过了小半个时辰以后谢彧出来,面上也不见发作,那几日秋汶还是好端端的,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只是没什么证据,贸然传唤谢家的人也没什么必要,谢家??????” 素岑望望素池,已经不打算往下听了:“原来是这样,倒是麻烦大人走一遭。” 柯正也要辞行了,又看素池一眼,这才想起来谢彧正是靖国公府素池的启蒙恩师,出言安慰:“姑娘也不必替谢彧公子忧心,以谢彧公子的家世品行是断断不会与此事有关的。况且这事毫无证据,太子已经私下给死者家属抚恤了,想必就要结案了。” 素池虽然不希望与谢彧有关,但是好歹一条人命,仍旧关系道:“殿下私下给抚恤?” “按照我朝的规定,除了殒命的战士和宫人外,是不会轻易批下抚恤的。殿下仁厚,便从私用中赏了抚恤,等案情就会着人将尸体送还家属。”柯正已经站起身。 “殿下向来如此。”素岑和素池本来要送柯正出府的,桑榆却已经站在门外了,请柯正一叙,柯正自然不会拒绝。素岑和素池也起身送柯正去素渊的书房。 柯正见素池走近素渊的书房而下人无半点讶异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这一点被对面的素渊捕捉到了,素渊的话就让柯正无心顾及素池的“失礼”了。 也不寒暄,素渊单刀直入:“城隍浮尸一案恐怕不能善了了。” “国公此言何意?”柯正实在有点懵,不知道素渊这话从何说起。 “方才有百姓在江边的林子里找到一个包袱,经过小二c同考的举子辨认,应是死者秋汶的遗物。不过具体是不是,还要等秋汶的家人到了金陵再行辨别。”素渊开口的同时,素池上前给他添茶。 “找到包袱?可是在包袱里发现了新的证据?”柯正不愧是东宫少保,一听就知道症结所在。 “包袱里大多是些诗书,但是在诗书中还藏着一张布帛,布帛上很多字已经失了颜色,经过粗浅辨认,最后几行字,最后几行字事关本次春闱的公正与否。”素渊的声音悠长。 “国公的意思老夫不明白,请国公详解。”柯正隐隐约约觉得素渊对这事的关注不简单,这事发现到现在不过两天,不过死了一个毫无背景的举子,连谢家都没有遣人来问,素渊却知道的这般清楚。若非正好太子殿下碰上了,恐怕就是衙役把人草草一掩完事,以素渊的身份怎么会这样在意? “那布帛的最后几行字就在这里。”素渊递给柯正一张纸,明显是找人辨认布帛之后抄下来的。 柯正小声念起来,念完又重复一遍,没头没尾的几十个字却说不出的熟悉,柯正突然把纸往桌子上一放,惊讶地站起身来:“这不是状元的考场文章么?怎么会?怎么会?”此次春闱规模浩大,柯正也是几位监考官之一,状元的文章他们是几个人传阅过的,交口称赞。可最后状元郎殿试的时候屡屡出错,让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人说他们定然是收了人钱,要不然怎么选出这样的状元来?可怜几个人平白受冤枉,想不到这状元是作弊来得?这可不是小事,柯正向素渊给了个眼色。 素渊咳了一声:“都出去吧。” 片刻,只有桑榆一人出去了,素池仿佛没听到,自顾自地在素渊窗边的书架上拿自己的书,素池好像也没听到,心不在焉地喝茶。柯正对这两兄妹几乎要改观了,素渊却开口:“现在没有外人了,柯少保尽可直言。” 柯少保有点鄙视素渊把正事和小孩子在一起讲,还是不得已开口:“以国公的意思,这事该如何惩处?” “借刀杀人如何?”素渊抿了一口茶,对于素池的茶艺越发满意,吐出的字却让人发寒。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主动出击 『书云阁www.92215.net 』,。 柯正手里的茶几乎泼出去,再看看一边神色自若的素家兄妹竟然在一旁给书房里的绿植浇花,顿时直了直身子:无论如何,不能让小辈人看了笑话。柯正随即开口:“如何借刀杀人?要杀谁?” “只要这布帛一出,此事与状元肖寅深有关已是铁证,无论他杀人与否,作弊已经属实,如果能将此案归罪于肖寅深,肖寅深乃是清河人士,如此把清河王撵回清河怎样?” “清河王殿下丧母不久,于清河无亲无故,如此是否有些不近人情?况且殿下如今喉疾未愈,离了金陵的太医,怕是会留下病症。”柯正言语间竟然对清河王甚为关怀。 自从那夜纵火案后,素池很久不曾听到清河王宁琼臻之事了,也不知道他的嗓子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未好。素池心不在焉地洒水,素岑看她手里已经没有分寸,干脆夺了水勺自己来。 素渊听到柯正的话心里冷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派,直接懒得多说:“既然如此,柯少保再会,恕不远送。” 柯正没想到素渊翻脸这么快,才换了一副苦口婆心c无限委屈的嘴脸:“国公为东宫打算,下官岂会不知?便是殿下听见了,也是感激的。只是我们殿下到底心思澄澈了些,兄弟间的事殿下总是愿意吃亏也不愿意去争去抢。下官等人怎么劝,殿下也不改其意。” “既然如此,这事也只能就此作罢了。”素渊有些遗憾,也不难为人。 柯正没想到素渊画了一个这么好的蓝图,竟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他不知道素渊心里怎么想,但是素渊能这么对他直言要将清河王赶回清河,可见也是对东宫有意图的。柯正怕他变卦,于是趁热打铁:“殿下不听外臣的劝,若是有人能在内宫劝着,想必殿下能听进去一二。”柯正的眼光已经自然性地朝素池瞥过去。 素渊不抬头都知道柯正打着什么算盘,只是这么早就下赌注不是他的习惯:“柯少保这个主意极好,只可惜我没有适龄的女儿,殿下若是愿意,素家的几个堂侄女都是秀外慧中的妙龄女子。” 柯正看准的是素池这个嫡女的身份,没想到素渊不愿意出这个价钱,毕竟素池还在一旁,柯正再怎么脸厚也不能说得太直白,“殿下的婚姻一事恐怕只能由陛下安排,倒是国公先前的提议??????清河王固然封了亲王,但是他毕竟朝中无人,掌兵多年的豫王殿下似乎更为棘手。”因为素渊大胆的提议和证物这重大信息的分享,柯正已经把素渊当成了东宫党,自己几番试探,素渊的反应也不似作伪,柯正意识到素渊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不再拐弯抹角。 “柯少保此言差矣,豫王殿下如今已成气候,若轻易动他打草惊蛇反倒失了先机;反观清河王,虽然有个亲王的封号,却不过是一郡之地;虽然有个皇后之子的名义,舒氏到底是灭了。若不能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他日养虎为患,在皇位一旁虎视眈眈,恐怕一切就晚了。”素渊还在规劝柯正。c 柯正知道素渊说的是对的,但是太子宁璃臻是绝不会同意他们肆意谋害清河王的,他再三思索,还是只能:“容下官考虑两日。” 素渊也不再劝了,“柯少保应该知道:我北宛这几代帝王都是元妻嫡子。” 短短十数个字,柯正的腿已经迈不开步了,他语气比之前略显急促:“太子殿下才是正统嫡出,是皇后之子。” 素渊也不计较柯正的语气不恭,他反倒笑了笑,“无妨,那些布帛还有证人今晚我就让人送到柯少保那里去,若是用不上随意处置了就是了,桑榆,送客。” 素渊这无所谓的态度,柯正只觉得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无力回击。素渊凭什么觉得他会用得到这些东西?自己再三解释不会以此打压清河王,难道他听不明白?柯正一步一步往外走,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素渊最后一句话戳到了他,无论宁璃臻有多么孝敬母后,有多么愿意在政绩上去用功,但是这都改变不了它只是皇后名义上的儿子的事实。甚至哪怕他已经寄养在皇后膝下多年,也无法改变。舒氏才是陛下的元妻;而楼氏却不是。 桑榆送柯正离开之后,素岑和素池已经站起身来,素池把茶水撤了,添了云片糕进来。素池蹙蹙眉头,把素渊身前的云片糕挪到自己面前,素岑以为她贪吃,强忍着不笑,突然听到素渊在叫他:“身上的伤如何了?” “无碍的,父亲挂心了。”素岑本来就这一句话,他嘴笨,两年外出更是连父子之间最简单的相处都忘了,突然看到素池给的眼神:“父亲从前对于诸皇子之间避犹不及得,怎么这次一反常态?” “你是觉得为父太过冒进?”素渊不答反问。 “素岑不敢作此想,只是如今陛下年富力强,太子又下得民心,上孝君父,如此打算是不是操之过急?”素渊看似询问,实则考较素岑。 “阿池觉得呢?”素渊考了儿子,自然也不放过女儿。 “阿池不懂这些,太子哥哥若能撵走了清河王,自然是太子的本事;撵不走那也是太子哥哥的胸襟,说到底跟咱们家是不相干的。大姐也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了。”素池的云片糕还没塞到嘴里,不过说话流利。 “我们阿池一口一个不懂,却总能一语中的。这些事情说到底是皇子间的事,尘埃落定之前,隔岸观火就好,切不可引火烧身。”素渊对着一双儿女,言辞恳切。 待得兄妹二人出了书房,书房最内侧的屏风竟然走出一个人来,发冠歪斜,衣衫不整,竟然是墨狄。 “我这一双儿女,若是性子互相换换就好了。岑儿在我面前毕恭毕敬,言辞谨慎,少了一份少年人的自信和桀骜。阿池呢,插科打诨,听懂了也装不明白,哪有一点闺阁小姐的矜持端庄。”素渊摇摇头阻,坐下才看到原本放在小桌上的云片糕已经连盘子都不见了。想来素池出去的时候顺手牵羊了。素池一向喜好甜食,可这几年身体的原因只能少吃,素池为此身体力行。 “这样的性子也不是坏事,岑公子为人沉稳持重,这两年在外的历练更是使他与一般贵族子弟不同,如上古长剑一般古朴大气,出鞘之时寒光耀目。而姑娘的性子看似顽劣张扬,实则沉稳不输公子,机智颇似国公,他日必如明珠璀璨,高贵夺目。”墨狄这话出口,连素渊也有些惊讶。 “岑儿的心事在我这里都写在脸上,阿池却恰恰相反。自幼阳奉阴违惯了,性子又太冷清,墨狄你是不知道。阿姚和婉婉自幼失去父母借住素家,我想让阿池有个伴,她们三人便住在一起。后来她要单独住却怎么都讲不出原因,后来我才从下人那里知道,阿池不喜欢阿姚和婉婉亲昵。后来阿姚出嫁,婉婉舍不得哭成泪人,你猜阿池怎么着?能吃能睡,心情很不错,这样的性子,既自私又霸道,哪有半点姐妹情谊可言?她和太子c伏家的郡主几乎一起长大,连贵妃都说太子对阿池的好丝毫不逊于岑儿对阿池,阿池几乎要住在宫里了。后来我担心素家被陛下猜忌要阿池远离太子,她点头称是什么也不问,我以为她没听进去,结果她竟然真的处处避着太子,常常连郡主也避着。这性子,既绝情又冷淡,只是如今也改不过来了。”素渊朝着墨狄摆手,露出一脸苦笑。 “将来之事莫测,且看他朝!”墨狄勾唇,一边抚摸手上的银戒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妒火难平 『书云阁www.92215.net 』,。 都快一个月过去了,举子秋汶一案几乎要石沉大海了,素岑每天要练剑读书,素池却已经闲得快要长蘑菇了。忽然听到东榆来报说四姑娘素娅和五姑娘素婧来了。素渊只有素池一个女儿,素家其他的姑娘都算是素池的堂姐妹。 素池请她们进来,也不清楚是为了何事。 四姑娘素娅今日穿一身偶粉色束腰长裙,五姑娘素婧是一身绿色罗衫,打扮的倒是靓丽,两人和丫鬟一起进来。 素婧一进来还未坐下就发声:“几日不来,阿池你怎么又换了住处?也就是国公府这样大,还没个女主人,才由得你这般折腾。” “怎么三婶连给五姐换个住处都不肯?不如姐姐住到我这里来,要换什么地方,尽管和阿池讲。”素池倒是十分大方,四姑娘素娅是过继在素家二爷膝下的,五姑娘素婧是素家三爷的独生爱女,可是她的庶母强势,府中的事早已不是主母做主了。偏偏素池一脸天真,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素婧只得恨恨不平,换了一副面孔:“阿池从后院搬到了前院,怕是不合规矩吧?可是在几位姨娘那里受了委屈?” “小门小户,没什么大规矩。姨娘将下人管得很好,不曾听说谁受了什么委屈,两位姐姐今日来是为了?”素池懒得打嘴仗,单刀直入很像素渊的的风格。 “也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你罢了,许久不见来叙叙姐妹家常。”素娅站起身来看素池的暖阁布置,四下打量道:“这暖阁虽好,可是比起妹妹从前的兰屿阁到底是有些布置简单了。” “这倒无妨,左右不过是个吃饭睡觉得地方,况且这暖阁一出去就是藏书楼,很是方便。”素池这也是实话,她选择暖阁确实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它离藏书楼c素渊c素岑都很近。 “阿池爱看书的习惯倒是不改,也不知这书写比起从前有没有好一些?”素婧这话明显有挑衅的意思,虽然没多少人见过素池的字,可是素家的人都知道素渊对于素池的字有多不满意。 “爹爹房自然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阿池常常流连于此,想必爹爹早已忘了阿池还有大好年华,说不定将来后来居上也未可知?”素池对于这话很无语,她的字写得不难看,要不然去年的千秋节她也不敢献丑。但是素渊的不满也是真的,无非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罢了,素婧偏要找茬罢了。 “阿池的学问是谢先生教的,字又能差到哪里去?说到谢先生,听说金陵横尸一案,说是那死者乃是谢先生的朋友?”素娅才注意到这屋子东墙上挂有一副梨花图,那是去年素池站在蚌居的梨花下被谢彧看见了画下来的,最下面还有谢彧的落款盖章。 素池抬头好像十分惊讶:“先生的朋友?先生有段时间没过来了,也没听先生提过。” 素娅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副梨花图,素婧拿起素池桌上的一副翡翠摆件,“也许谢先生是看我家阿池已经出师了?这翡翠狐狸可真实精致!”素婧提起来,一个拿不稳那翡翠狐狸竟然摔在地上,头和身子竟然成了两节。 素娅急忙去看素池的脸色,却看到一个房间的下人都看着那翡翠狐狸,想来必定是素池心爱之物了,素婧好像浑然不觉:“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手滑了,要不然五姐送个摆件还你?” 素婧这话说得半点诚意都没有,眼看着东榆都要逐客了。 素娅赶紧拉住素婧,“这是说得什么话?到底是自家姐妹,什么赔不赔的?不过婧儿你既然弄坏了东西总要给阿池赔个罪的。”素娅一直做惯了和事佬,她是过继的女儿,人情世故也懂得些,不像素婧一样刁蛮任性。 “四姐说的是,自家姐妹还说赔不赔实在太伤感情了,只是这东西是往年陛下赏的,御赐之物才分外珍惜。如今,如今这??????可如何交代?”素池好像也有些惊慌失措,想让姐姐们帮忙拿个主意。 “你不说,我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了。对吧,阿池?”素婧一副好姐妹小秘密的模样。 “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这房间里,陛下赐的,贵妃赏的,还有太子殿下送的,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个?无妨的。”素池看都不看那落在地上的翡翠一眼,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好像就是集市上的白菜萝卜一样稀松平常,只听得素婧咬的牙齿咯咯作响。 话不投机半句多,素娅和素婧就告辞了。 东榆这才收拾地上的翡翠,请示素池:“府中的陈师傅是修玉的好手,这翡翠虽然断了,但缺口利落,想必还能修。姑娘又极喜欢,奴婢下午送过去?” “东榆,不用修了,直接送到三叔家里吧。”东榆这才清楚素池的意思,素池和三叔正是素婧的生父,这东西如果送到三叔那里,十有要被素婧的庶母“截胡”,到时候告到三叔那里,恐怕素婧也会收敛些。 “是。”东榆摸着素池的心思,却是什么都不敢说了。方才当着两位姑娘的面,素池轻轻巧巧就放过了这事,原来已经安排好了。只可惜这样好的翡翠,姑娘竟也不要了? 此时素娅已经和素婧走到了院外,素婧再忍不住脸上的不平:“是你说要来看她的?我就不明白了,她有什么可看的?看那张狂得瑟的劲头,把咱们当什么了?”素婧坐在亭子上,脸上的怒气不消。 “她是国公府的嫡女,自然身份比咱们高贵些,说话也底气足。”素娅说起这话,面上也有些苦涩。 “一屋里的东西有什么好显摆的?不就是宫里赏的么?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给谁看?”素婧的怨气并没有因为抱怨有所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素娅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只得顺着她的话:“叔父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得宠着。阿池年岁小,等到将来出嫁了,脾气自然是要收敛的。” 没想到素婧听到这里更生气了,“嫁人?当年大姐嫁给豫王殿下欢天喜地的模样,你还记得么?如今我才明白,叔父是想把自己的女儿留给东宫。大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阿池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么?凭什么觉得太子殿下会看上她?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可怜大姐当年还是金陵首屈一指的才女,书画双绝的名头到现在金陵也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她。为了嫁给豫王,大姐也算是费尽心机了,到头来看看阿池,什么都不做也能轻轻松松地出嫁,对象还是当朝的储君,未来的帝王。我真是为大姐感到不值!” “会投胎也是种本事,何况阿池也不是你说的那般一无是处。别说了,早点回去吧。”素娅放在素婧肩上的手抽开了,示意侍女扶素婧起来。 素婧打落侍女的手,仰面直直看着素娅:“四姐,我不信,你就当真一点也不嫉妒。” 素婧的话不是问句,她语气坚定,也不需要素娅的答案。 可是素娅的答案在心底,素娅听到心底自己的声音那么有力:“不,我嫉妒她,海沸山崩不能阻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舆论风向 『书云阁www.92215.net 』,。 按照柯正当日的说法,秋汶一案应该不会与谢彧产生联系,可是素娅既然提起了,应该也不算金陵城的秘密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谢彧会不会与此事牵扯其中还是未知数。 过了几日,素池又坐在桃丘听戏了,她身旁坐的正是易牙,司扶侍立一旁。 易牙一身粗布蓝衫,连束发都用的蓝布,简单朴素坐在一旁。他两手接过司扶递过来的包裹,不明白是什么,好奇地以眼神询问素池。 素池也卖关子,不直说:“打开看看。” 易牙接过包袱,摸了摸有点硬,随即打来,竟然是一沓书。无怪易牙惊讶,这时候的书都是读书人誊抄的,因而格外珍贵,易牙也十分惊讶。 却听到素池解释:“之前读了先生几本大作,本该以文会友的,只可惜我没什么文采,粗词滥句想必易牙你也看不上眼。红粉赠佳人,诗书送墨客。索性家里有些藏书,这几本是我亲手誊抄的,也算有几分诚意吧。” 易牙闻言惊讶不已,“这如何使得?易牙的东西哪里称得上大作?胡编乱造的小故事,登不得大雅之堂。倒是姑娘这几本书都是难得一见的孤本,这样算来,易牙可是赢大发了。” “誊抄的而已,也不算是孤本了。其实是被父亲罚抄的,这几年抄的书都比读过得多了。”素池咬了一口点心,问易牙:“你这里的点心好像格外不同?”关于自己被罚抄,素池一点也不觉得丢脸。素渊对女儿打不得骂不得,罚个抄书素岑都要给她代笔。 “上次发现姑娘似乎对甜点十分偏爱,于是便去置办了一些,姑娘喜欢就好。咦,这书上的字体好像不太一样?”易牙往后翻了翻,才发现书的前后部分字体不同。 素池十分热心给易牙讲:“前面的小楷是我写的,后面是兄长代我写的,谢先生说这些年我抄过的书都够再建一所藏书阁了。”素池这话也是真,她这几年在读书上确实是花的功夫不少。 听到素池自嘲的语气,易牙也是哭笑不得,哪有把被罚抄说的这么光荣的。不过易牙听到了更感兴趣的名字,“谢先生?姑娘的启蒙恩师c谢家的长子谢彧?” “正是?易牙听说过?”素池又换了一种糕点,吃的不亦乐乎。 “谢彧,世家谢府庶长子,金陵公子,少年成名,众人交口称赞的文采斐然,可算是天下读书人的翘楚了。不过最近城隍横尸一案,听说与谢公子有些关系?”易牙又给素池换了一种糕点,看起来是淡绿色的,莲花状,十分好看。 “易牙这话从何说起?”素池似乎十分惊讶,把手里的薄荷蒸糕拿起又放下。 “易牙虽然离开悦音坊,但是想打听点事情也不难,悦音坊里出入最多的还是朝廷官员,酒色醉人,被挖出来些消息并不困难。”易牙正了正神色,起身去关窗户。 “这种事情他们应当不会大意才是。”素池把每种糕点都列成一排,一种一种地试着咬。 “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姑娘一般谨小慎微的,来来回回的次数多了,顾忌自然越来越少,想知道点事情也不是那么难。”易牙把两边的窗户都关上,这才坐下。 “一个月前,我从太子少保柯正和父亲那里听说了这件事??????”素池不再怀疑易牙的能力,把整件事情说给他听,她已经明白:想要易牙为她更好地做事,易牙需要更多c更真实的信息。 易牙听完以后,试着把整件事情串联起来:“这样说易牙便明白了,这段日子太学里谣言传当今状元肖寅深乃是冒名顶替,而死去的秋汶才是真正的状元,茶楼酒肆都传的绘声绘色。” “怎么可能?按照秋汶的死期,他应当从未参加过此次春闱才对呀,更何况经过了殿试才能叫状元。这不是胡闹么?”素池没想到市井里竟然是这个版本。相比世家豪族占据的讲武堂,太学更加平民化,学子也大多真的是饱学之士,只是大多没什么背景,也没有钱财。 “秋汶家境贫寒,又因为自己的才气在进金陵赶考的学生中大名鼎鼎,这些情况都很符合太学学子的自身条件,当然更容易产生共鸣。再加上三甲有一大半都是富足之家,这些学子心中愤慨,秋汶的死也算是一个导火索吧。最重要的是——有心人刻意引导,很多人将秋汶如何被肖寅深谋害c谋害的具体过程说得像陈述犯罪事实一样清晰,更有甚者,说是清河王才是肖寅深的靠山,两人狼狈为奸??????版本不一,但是最终的指向都是清河王。”易牙将自己搜集来的信息都与素池说。 “没想到易牙你知道的如此之多,看来这悦音阁也好c桃丘音社也罢,都是消息往来的好地方。”素池装作不经意,在一堆点心中间挑挑拣拣。 “这不正是易牙在此的原因么?”易牙手指着下面的戏台,对着素池目光灼灼。 “正是。”素池报之嫣然一笑,“易牙,我虽然不至于困于深闺,可是对于外面的事情既没有眼睛来看,也没有耳朵可以听,所以一切信息往来全倚仗你了。悦音阁c还有这桃丘戏社我还没这么大野心,你若是能将他们作为收集信息的来源想必再好不过了。”素池说这话时言辞恳切,这已经是她说的最直白的一次了。 那天素池走得时候吩咐未鸣留下了不少银子,素池注意到未鸣的眼神,打趣他:“怎么?你也想要?” “不是,只是属下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未鸣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墨先生不给你们银子的?” “不给。” “那你还这么听他的话?” “先生会罚鞭子。” “鞭子是个好东西,可以补脑子。”素池扬鞭而去,她去哪里都会带着未鸣。未鸣心思单纯,问什么答什么,不能说的话就一句“未鸣不能说”,素池觉得这样的侍卫蠢是蠢了点,也放心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投石问路 『书云阁www.92215.net 】未鸣走出屋子,还听到素池的最后一句话:“墨夫子手下想必能人不少,偏偏给我了一个最笨的。” 墨狄扔了个李子给素池:“未必最聪明的就是最好的,很多东西,只有合适才是好的。” 素池也不懂墨狄这是贬是褒,却听得墨狄继续说:“姑娘需要的只是一把刀,而刀锋利即可,长着脑子未必是好事。” 未鸣的事点到即止,素池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就在大家都以为关于清河王宁琼臻与状元肖寅深合谋杀死秋汶的传言会随着秋汶的下葬无人问津的时候,廷尉府竟然找到了证人。巧的是这证人还不是别人,正是状元肖寅深的家丁肖安,据这肖安说自家少爷因为嫉妒同考学子秋汶的才华所以趁着秋汶喝醉的时候用铁制的烛台刺穿了秋汶的腹部,并趁夜伙同家丁将其投进了城东的江中。 新科状元就这么成了疑凶,而且看上去真实可信。然而事情还没有完,当肖寅深被投入监狱待查的时候,竟然找到了肖寅深与清河郡守之间的十几封书信。其言辞之间称兄道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而这个清河郡守确实是清河王到任之后才上任的。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原来这件事情的背后真的有清河王的推波助澜。 素池吃饱了梨子,把剩下的梨子推给墨狄:“真是荒谬,就算这个肖寅深真的认识那个清河郡王又怎么样呢?这些信是真的又跟清河王有什么关系?信里又没说什么?难不成就凭这些信就认为是清河王指使的?”素池对于金陵百姓的想象力一向十分佩服。 墨狄也不嫌弃,拿了一颗梨擦了擦就啃了一口,完全无视素池嫌弃的眼神:“比起廷尉府刻板枯燥的事实,自然是符合话本子的故事更能让百姓接受。” “可是目前看来,虽然清河王已经成为舆论的首要攻击对象,但是这事与清河王有罪没有半点直接联系。”素池看来,这些所谓的谣言根本错漏百出。 “这正是策划人的聪明所在。此事并非为了将清河王赶尽杀绝,而是为了??????”墨狄语意未尽,对着素池隐隐期待。 “投石问路?”素池试探着说。 “姑娘真是一点就透。姑娘试想:舒后薨逝不过小半年而已,若是陛下有意补偿给清河王,此时寻衅挑事的人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相反若是陛下仍旧忌惮清河王,有没有证据重要么?舒家的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墨狄把咬了两口的梨子又放下,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可是我总觉得这事太草率了些,没有十足的把握。”素池摇摇头,接过司扶递过来的茶。 “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便无所谓万全。”墨狄把左手的梨子抛起,又接住,自顾自地玩。 “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请先生教我。”素池示意司扶给墨狄添茶。 “姑娘请讲。”墨狄端起茶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爹爹在清河王一事上是不是太过于主动了些?若非爹爹引路,此时秋汶一案早已完结。诸皇子之间纵容有一些争执,也不该是我素氏来出手,爹爹平日里总是敬而远之的,怎么这次偏偏反其道而从之?”素池问墨狄这事,其实对于墨狄是否会给她答案心里没底,墨狄毕竟是素渊的人,素池误打误撞在悦音阁与他相识,但墨狄并没有指点她的义务。 果然墨狄怔住了片刻,才犹豫道:“姑娘是想说,等诸皇子之间的争斗尘埃落定,素家再出手自然能毫发无损还不用承担风险?”墨狄的嘴角微勾,带了些冷嘲:“姑娘求稳,可是自古富贵险中求讲究的是风险与利益共担,从龙之功绝不是新帝登基之后几句歌功颂德就可以比拟的。不过国公这样一反常态,应当与岑公子在外遇到的刺杀有关,清河王实在太猖狂了。” “大哥的事情已经确信是清河王指使的?”素池自从确认素岑安全之后就没问过后话了。 “千真万确。”墨狄点头,毫不迟疑。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素池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咽回去了。 素池出来的时候,墨狄却没起身送她出去,素池惊愕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墨狄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次次迎来送往岂不麻烦,墨狄会向国公秉明:墨狄与姑娘教学相长,所以探讨琴艺之事来日方长!” 因为这句话,素池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自家的小侍卫也顺眼了不少。素池出来的时候,未鸣正在喂马,看见素池出来才迎上了。素池指着马随口问他:“吃饱了么?” 未鸣懵懂的眼珠子转了转,摆摆头:“属下没吃。” 素池伸手夺过未鸣手里的马鞭,未鸣身子绷紧不敢抬头,只听到素池的声音已经忍俊不禁:“我说的是马料。” 未鸣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属下不吃马料。” 素池把马鞭对折,强忍住笑意,跟他解释:“我问你,马吃饱了么?” 未鸣看看马,又看看马料,余光扫过素池手里的马鞭,声音竟然哆哆嗦嗦:“这??????这,属下不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灭国覆家罪在重瞳 『书云阁www.92215.net 】你成日在外面逛,外面的事还不知道?”宁璃臻不疑有他,倒是习惯打趣她。 “听谢先生没头没尾说一些,总是半知半解的,一头雾水,索性不听。”在众人眼里,素池一向都乐于做个深闺名媛的。况且这事出自素渊的谋划,具体的操作又是来自东宫少保柯正,素池也不想与宁璃臻提这个话题。 “从昨晚跪到现在算起来也七八个时辰了,二皇兄和孤都劝过了,没什么用。父皇在气头上的时候,除了贵妃,别人劝只会适得其反。”宁璃臻不知想到什么,垂下眼眸。 “这要跪到什么时候啊?”素池抬起头来看了看太阳。看到宁璃臻的神情,素池大概就明白:宁璃臻对这件事明显是不赞同的,也难怪 “你呀,总是这么善良,认不认识都要替人担心。等父皇消了气自然就好了,你进宫还带着它?”太子这才注意到东榆手上还抱着那兔子,白毛红目。 “我带它来姑母这里探亲,去见见姑母的小兔子。”素池挑挑眉,十分有兴致的样子,清河王的事情倒是被他抛到了脑后。 “好,等你见完姑母,记得来东宫。” 素池去贵妃的崇禧宫的时候,宫女说让她等等,贵妃还在膳房。 崇禧殿是先皇的素贵妃的居所,若是再往上追溯,还是前朝的皇后所住之处。气势恢宏,绿瓦红墙,庭院种了许多梨树,已过了梨花开放的时间了。贵妃也喜欢山茶花,这院里院外都不少,这本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只是这几年花农为讨贵妃欢心,大肆将山茶花运往金陵。山茶花的价格直直翻了几倍,贵妃却下令从明年起不要宫外的山茶花了。 贵妃进来的时候,身后的宫女手里还有一捧山茶,素池正欲行礼,贵妃却已经扶起她:“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花插起来。”贵妃喜欢将山茶花修剪枝叶,然后用红色的绳子扎起来插到盛水的花瓶里。 素池先把花枝摆成一列,一边和贵妃搭话:“姑姑既然喜欢,为什么明年不要宫外送的花了?” “山茶长在山涧才有其亭亭婀娜c高贵艳丽之姿,养花的人有了名利的贪欲,反倒是不美。”贵妃心无旁骛地修剪花枝,红色指甲纤长绚丽,一如这红色宫装一般色红如血。贵妃剪花枝的时候一向是不看人的,只是余光扫过素池背后的兔子:“那只兔子还喜欢么?听说太子送过去的时候还没有驯化,如今怎么这样乖巧?” 素池笑了,把手里的花递给贵妃,“说来也简单,饿着饿着就学乖了。” 贵妃的声音一贯是清清冷冷的,“你倒是舍得,这样名贵的东西,也不怕饿出个好歹来。你方才见过太子了?” “清河王殿下也在。”素池不抬头,手里束花的绳子却慢了一拍,声音也是不紧不慢的,却跟贵妃有几分姑侄相似的从容。 “以后见着,离他远些。”贵妃的语气斩钉截铁。 “额,清河王殿下在崇明殿跪着,素池并未上前。”素池倒是没想到贵妃说得这样直白,微微愣了一下。 “娘娘,薄荷茶粥熬好了,奴婢现在给陛下送过去?”崇禧殿的掌事姑姑杏白上前询问。 “杏白姑姑现在还是不要过去的好。太子哥哥说,陛下正在气头上,除了姑姑谁都劝不动的。”素池动了动久坐的身子,似笑非笑。 “罢了,放在炉子上煨着,等会本宫亲自送过去吧。”贵妃将手里的花瓶递给杏白。 “那阿池可不敢耽误了陛下的茶粥,阿池先告辞了。“素池已经站起身来,好像迫不及待要告辞。 “无妨,你多坐坐也是好的,我这里除了你也没有谁来。不过你要去东宫,我也拦不住你,只记得离宫的时候让东宫的人过来说一声。”贵妃还是一副头也不抬的样子。 素池脸色微红,一副羞赧的样子,低头称“是”。 等素池出去了,贵妃才拿起杏白手上的册子细细翻看起来:“查清楚了么?就这些?记住,陛下食谱的事情决不能有半点差错。把陛下的茶粥端过来,” 素池在东宫呆了两个多时辰,两个人兴致勃勃地玩起投壶来。投壶在北宛是贵族间常常玩的游戏,年轻的男女间大多爱好,宁璃臻更是各种好手。素池自认为运气不好,连着掷了四五次都不中,宁璃臻直接握上她的手腕,轻轻一转,往前一递,竟然正好就中了。素池一时激动,几乎跳起来:“中了,中了,我投中了?” 宁璃臻却呆了呆,也不转过脸,只是又低头拿了一箭给她:“这不是运气的问题,一个两个不中是运气,你再投不中就是自己的问题了。你小臂无力,手腕转向要更灵活,不要一味用大力,记着刚才的手感,再投一次试试。” 素池瞥到宁璃臻竟然偷偷红了脸,北宛民风开放,未婚的男女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忌讳,这样的接触甚至不算逾矩,素池再投那箭却只碰了碰酒壶又弹出来了。 宁璃臻捡起来重新递给她一根:“只差一点,再试试?” 素池一投即中,还来不及欢呼,便听到有侍卫在门口禀报:“殿下,陛下命清河王殿下回府思过,无召不得离开王府半步。” “这么快?贵妃娘娘去了崇明殿?”宁璃臻示意素池接着投,眼神却已经锁在她身上。 “回殿下:陛下在商议国事,娘娘呆了片刻送完膳食就走了。”这侍卫说完宁璃臻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阿池和贵妃娘娘提起三皇兄了?”素池稳稳地将箭矢投中,宁璃臻点头表示欣慰,又问起她方才的事。 “顺口说了一句而已。”素池不喜欢跟宁璃臻说谎,宁璃臻为人坦诚,言辞恳切,跟他在一起素池也觉得自己应该做半个君子的。 “无论如何,阿池你又帮了我的大忙了。这事全因东宫而起,三皇兄无辜受牵连,孤心中亦过意不去。东宫属臣皆是长者,又事事为我筹谋,此等恩德无以为报。论公,此事与三皇兄并无关联;论似,我们更是血亲手足。金陵里三皇兄与肖寅深狼狈为奸的流言甚嚣尘土,东宫孤却不能辩黑白明是非。父皇从前都是十日才召一次御医,这半年来缺是五日一次,贵妃劝着对父皇身体也好。”宁璃臻蹲下身去捡起刚才被素池扔到外面的一根根箭矢,姿态从容。 素池从前听市井里有人议论,陛下登基之前,豫王宁琮臻也是热门的皇子人选,可是陛下偏偏最看重孝心这才选了最年幼的宁璃臻。如今听来太子宁璃臻拳拳孝道确实感动。不过素池一直不明白素渊与清河王宁琼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要这样陷害。“太子哥哥也不必瞒我,我知道这事与爹爹也有关系,这样论起来太子哥哥连从犯都算不上。只是奇怪,总觉得爹爹与清河王殿下颇有些过节?” “这事孤也不清楚,如果一定要说过节,也许是三皇兄的眼睛吧!你年虽小,当年的事情应当不知道。三皇兄刚出生的时候因为那双重瞳备受皇祖父喜爱,直到父皇登基之前,母后去允恩寺求签,竟是一支下下签。后来母后请允恩寺的觉风大师解签文,竟然说灭国覆家,罪在重瞳。后来舒母妃下堂为妾,母后取而代之,与这支签的关系可不小。”宁璃臻倒是不介意这是皇室秘事,从前的事也娓娓道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书云阁www.92215.net 』,。 金陵的命案一天一变,这一日竟然查到了死者秋汶的遗物——那张与状元文章一样的布帛,这下子状元也被廷尉下了狱。朝堂上陛下也是发了大脾气。 “一个个的早干什么去了,明明是之前发现的包裹,现在才察觉有问题?” “回禀陛下,之前确实发现了秋汶的包裹。只是臣并未读过肖寅深的文章,不知······以为就是文人闲暇之作,哪知道······哪知道·····陛下恕罪。”说话的正是廷尉大人卢敏。 “父皇息怒,此事还未结案,廷尉府并没有放弃追查。只是科举试题一向是最严密的,绝不会事先泄露,廷尉府没有想到也是人之常情。”豫王一向只为兵马战事说话的,今天倒是罕见为廷尉府出声。 “堂堂的廷尉府衙门,金陵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你们才去查,简直丢尽了朕的脸面。谢珪,所有的科举题目全部由你御史台负责,这事你是们怎么办的?”陛下的怒气终于从廷尉转向了御史台,谢珪乃是谢彧的父亲,平城谢家的族长。 “回禀陛下,御史台为科举一事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试题更是由七位御史共同决定,陛下在文试前一日才选定了题目,绝不会是御史台的过错。”谢珪出列俯身,一副老臣姿态。 “谢大人的意思?难不成还是陛下?”自从豫王开口,豫王党就频频献殷勤。 谢彧伏跪,额头触地:“陛下明鉴,老臣绝不敢有此想法。” 太子宁璃臻也出列:“御史台有无过失,这事关整个御史台谢大人不必言之过早;诸位大人也不必苦苦相逼,总要拿出证据才好。” 朝堂上安静了一些,还有一位豫王党:“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虽然整个御史台都负责科举的方方面面,可是每年最后的一个题都是只有经过谢家审定才报经陛下的。因此,谢家确实罪责难逃。谢大人好好想想,您不曾做过,但是谢家能接触到试题的可不止您一人啊!” 这句话出口,满堂都向门口的一位年轻男子看去,这男子听闻此言,已经面色煞白,冷汗涔涔,说话都不利索:“陛下,陛下容秉,微臣绝不敢做这等事,求,求陛下明察。”说话的正是谢珪的嫡子谢理c谢彧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小谢大人这话可没什么可信度啊!话说成这样,莫不是做贼心虚吧,小谢公子既然不愿意在陛下面前坦白认供,不如去廷尉府住住,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这人竟也是豫王党,说话如此狠毒。 “试题泄露,谢家自然也想查明真相,若是廷尉府要问话,老臣绝不敢阻拦。谢家后人虽不敢称芝兰玉树,却也做不出如此败坏纲纪的事,但请陛下不要听信一面之词!”谢彧说完已经在堂上深深一扣。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谢家的渎职之罪怕是逃不掉了,小谢大人最好还是好好想想:这试题就在你谢家放着,难不成还有小偷长着翅膀?无非是有人监守自盗罢了。”这人说话的时候就站在谢理旁边,铿锵有力的话震得谢理耳膜疼,谢理的心砰砰直跳,声音的主人却没有停下:“小谢大人知道科举题泄是多么严重的事么?知道从前按惯例是要怎么惩处么?知道黔刑么?也不知道······” “兄长谢彧。”谢理惊慌失措下竟然喊出了一个名字。 众人都不敢置信,谢彧?金陵才子?谢理自知失言,连抬头看一眼老父都不敢,只是死死盯住地面。 又有人开口:“谢彧?小谢大人难不成想要欺君?名满金陵的谢彧公子?其中情形小谢大人最好还是细细道来,以免监守自盗的帽子没扔掉,还落个栽赃陷害的罪名。” 谢理已经是骑虎难下,说与不说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启禀陛下,微臣这才想起来,审核试题那日谢彧兄长与微臣一起在父亲书房商议回乡祭祖的事,后来祖母传召微臣与家父,这才匆匆离了书房,家兄谢彧确实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而且家兄常常与众学子清谈,秋汶尤善此道,微臣曾经亲眼见过家兄与秋汶之间互相往来的诗赋,家兄珍爱异常。”谢理这一番话说的竟然头头是道。 “这也不奇怪了,谢彧本是金陵才子,难怪秋汶身上的布帛答题答得那样好!” “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这谢彧看着一表人才,怎么就生生做了此等不孝不忠的错事!” ······ 众说纷纭间陛下却把目光转向了谢珪,言谈也不再有方才的怒气:“此事,爱卿的意思?” 谢珪扣首,闭上眼睛,一字一顿:“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一经查实,谢家绝不敢姑息。” “爱卿果然深明大义。着廷尉府拿人搜查,但不可搅了谢府安宁。”陛下一副十分宽慰的样子。 素池和易牙在陶丘看状元媒, 素池把之前从太子宁璃臻那里听到的关于素家和清河王之间的种种往事说与易牙听,易牙反问她:“易牙还是不明白,就算清河王因为这支签才失了贵重体面的身份,可这事与素家何干?” “我在族学学家谱的时候,知道这位觉风大师。觉风大师虽然在佛门清修,可是他俗家姓素,真要论起来也是素家的旁支。只是爹爹对他敬重有加,素家给允恩寺的香火钱也不少。爹爹说我小时候还见过觉风大师,只是年岁小不记事,这位觉风大师也算是素家的人。”素池很无奈,她穿过来的时候两三岁,却也见过不少人,被不少人捏过脸。 “原来是这样,只是从之前靖国公和素岑公子遇刺之事来看,素家和清河王的矛盾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姑娘出入皇宫,若是遇上了,千万小心。” “倒也不打紧,清河王眼下被陛下关了禁闭,说起来还是素家对不住他在先,他若是不懂事我便让着他好了。”素池貌似开玩笑对易牙说,这事确实是因素家而起。素池知道这样严重的后果当然不是一句抱歉可以抹平的,但是如果能摸清清河王的态度自然能好上很多。 说话的间隙,状元媒眼看着要谢幕了,素池也要起身了,却听到门外的声音:“姑娘,墨先生的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鹬蚌相争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还有点懵,下意识地让未鸣进来,鉴于未鸣这个智商,素池觉得他委实不该在易牙这种聪明人面前献丑,于是早上出门就没有带着未鸣,这会见他来了,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墨先生要属下将这个消息告诉姑娘,额,还有这封信。”未鸣恭恭敬敬双手递上。 素池接过信,一边拆一边头也不抬地打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墨先生说若是没逃课,就去陶丘戏社看看,属下去了讲武堂,兰琦公子说姑娘已经小半个月不曾去过了。”未鸣说完还偷偷瞥素池的脸色,正对上素池的笑脸,素池微微一笑:“这事就不用和公子和国公讲了,懂么?”墨狄这话真有意思,说明墨狄至少知道她常常来往陶丘戏社,那么墨狄知不知道易牙已经是她的人了?派人跟踪还是?这是素渊的意思? 未鸣正要说话,素池却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李子:“算了,你还是不要说话最好,万一你说个什么姑娘不让说她小半个月没去过讲武堂。我恐怕大半年都不能来听戏了。” 易牙也是忍俊不禁:“都说讲武堂是天下读书人的天堂,看来在姑娘眼里有待考证啊!” “易牙此言才是有待考证,说到底讲武堂这地方更适合找人喝酒聊天,也不过是个看起来精致些的鸟笼子罢了。世家大族将自家的纨绔子弟送进去,等将来放出去承袭了爵位,有这些个同窗互相保着才不至于被上位的寒门子弟排挤。”素池想起来素渊往日感叹寒门子弟虽然不乏才俊,却不懂得抱团取暖,说到底阶级意识差了些。 “这话也对,寒门子弟一旦有了些地位,总要迫不及待地置办房地c编纂出身,把自己和从前划清地一干二净,自然不愿意再同所谓的寒门同窗有什么情谊。”易牙这些年也算见识不少。 素池打开手里的信,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等到看完,已经面沉如水。 易牙看她如此严肃,也不禁郑重起来,不过他一向不喜欢多问,就像现在素池不说话,他固然心里担心也绝不会越矩。 素池这才想起身边坐着易牙,她直接把信递给易牙:“谢先生被抓了,看来这事瞒不住了。” 易牙看完全文,还是不改他一贯的谨慎小心:“这封信可信么?” “我若是猜的不错,这是素氏的信息来源,连我大哥也是不知道的,我也是因缘际会认识了墨狄,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墨狄。”素池今年得以认识墨狄还真是一段奇遇。 易牙本来要和素池解释自己与墨狄素不相识,那天悦音坊也是与墨狄的初次相见,听到谢彧被抓的消息也来不及问,:“从这信上看,比我们原先预计的还要更糟,原本只是个与案件有关的名头,如今还有了证人,恐怕是遭人陷害了。这信上还说连谢家的人都承认布帛上的字迹可能是出自谢彧?” “这个不可能,我虽然未曾见过布帛,却看了拓印,字迹绝对不是谢先生的。”素池从小与谢彧学字,谢彧虽然按着素渊的意思叫她小楷,可是谢彧心里是极看不起小楷的,他自己更是一手草书出神入化,无论是作画题字还是泼墨挥毫,都是最后草书签名,金陵里他的书法一字难求。 易牙低头做沉思状,素池自然不可能跟他说谎,多年师生,素池对于谢彧的了解易牙也绝不怀疑。“字迹不是谢彧公子?可是姑娘也说这信不会有假,难道是谢家的人?”易牙想起谢家的情形,谢家是天下读书人之首,多年清贵,易牙也知道一些。易牙想起金陵的传闻,说到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谢家的人故意排挤?” 素池也低头沉思:“我觉得应当不会,谢先生与家人关系不好我也知道一些,只是他一旦出事势必累及谢家的清贵名声。金陵城里豪门贵族不少,谢家若是失了这名声,恐怕这地位也会一落千丈!谢家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吧,莫说谢先生一清二白,就算真是他做的,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谢家自然会为他撇的一干二净。” 易牙摇摇头:“说到底谢彧也只是谢家的一个庶子,失了谢彧对于谢家其实也不算多大的损失。相反若是得罪了某位贵人,才是真的得不偿失呢,这场陷害一出手恐怕其预谋者就想到谢家会弃车保帅。恕易牙直言,这场陷害来的蹊跷!” 素池与谢彧一向感情不错,自从舒家之后,谢彧虽然不详从前常常来素家,可是谢彧待她却一如从前,她待谢彧也是如师似友。或许因为这个关系,再加上金陵城里读书人对谢彧的敬仰,使得她高估了谢彧对于谢家的地位。不过易牙倒是及时点醒了她,她便虚心求教:“听闻易牙此言,似有弦外之音?” “世家大族做事往往更考虑全局,统筹兼顾的后果就是必须有一些对他们而言微不足道的牺牲,牺牲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人的性命以使得朱门红墙染血一般明亮。”易牙这句话指桑骂槐,可是心系谢彧的素弋没有听进去,多年后素弋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易牙方才说这事蹊跷?”素池脖子上的玉佩落出来,她用手指细细摩挲。 “谢家一向信奉儒家,在皇储上支持太子正统,这件事情看起来是豫王对于谢家在出手。若是谢彧被扣上罪名,豫王能趁势打压谢家,太子固然少了一方支持。但是借此在朝政上展露风采的豫王必然会更引起陛下的注意,有了兵权,若是还有政权,豫王殿下此举不太明智。姑娘既然与太子殿下交好,也可帮着太子殿下看看在这件事情上能动用多少力量,一叶而知秋,将来更好打算。这场大位之争,除了豫王和太子殿下,在京城的皇子只剩下一个了。”易牙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当年陛下最宠爱豫王,豫王娶了素氏长女素姚,大婚办得排场极大,金陵都以为素家站在了豫王一党。哪知道几年以后边关征战,太子在金陵如鱼得水,素池渐渐长大,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看出陛下的意图也不难。若是素池将来嫁入了东宫,素家和豫王又是何种立场? 素池知道易牙说得是清河王宁琼臻,想到宁琼臻的年纪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的心计倒真是天家养出来的孩子。” “今日天也晚了,姑娘先回。再过几日,看看廷尉府和谢家的态度,再行商量吧。”易牙难得得下了逐客令,素渊对于素池有门禁,偏偏素池屡教不改,易牙却反而怕她在这个时候惹了素渊脾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弃车保帅 『书云阁www.92215.net 】再高的位分失了圣心都不会是谢家的主子,你这样是把谢家往死路上逼!素家是姓素,不是吃素!贵妃奉了几座观音,你就真当她不杀生?她不出手,自然有靖国公出手;她若是脾气上来了,枕榻之间吹吹风,自然有陛下做主。”谢宏咳的越发厉害,谢珪奉上一杯茶,竟然也被打翻了。 谢宏从前送过女儿入宫侍奉,只可惜那孩子身子弱早早便去了,夫人虽然进宫次数寥寥,可是却从女儿那里听到过贵妃的手段。莫说是寻常的姑娘,就连皇后也只得敬而远之,何苦要得罪陛下的枕边人呢?谢珪总觉得后宫与前朝无干,谢宏想到这里便对于儿子的天真有些失望,于是极力教导谢珪:“皇后虽然不及贵妃盛宠,可是贵妃无子嗣,太子却已经稳坐东宫多年,又有陛下扶持,将来登基也是指日可待呀!若是此时不打压素家,等到贵妃将来诞下龙子,一旦陛下······母壮主少,恐怕会重蹈吕霍之风,我朝危矣!” “你不必拿着家国天下做幌子,你要真有这能耐,如今我早已安享晚年,何苦在这听你说这些破事!”谢宏对谢珪的话不置可否,他未说出口的是:贵妃怎么会生下孩子呢?素家的女人出身富贵,教养精细,素家的嫡女几乎都精心挑选嫁给皇室子弟,婚后哪个不是琴瑟和鸣?可是素家的女子不会生下孩子的,除了这一点,素家女人的一生堪称完美。 谢宏早年编纂史书,先皇疼爱贵妃,爱屋及乌要为立传,关于历代简直称得上一代传奇。素家的女孩子一出生地位便不比男孩子低,她们被当做将来的王公之妻一样教养,吃穿用度十分精细。贵族之家大多有族学,不过是教个识字,兄弟姊妹在一起玩耍罢了,至多背一背族谱。可是素家女孩子的族学显然不止如此,从诗书礼仪c琴棋书画c弓箭骑射c医药占卜大大小小六十四艺,这样想来难怪三宫六院只有才能名花解语,其中道行实在赞叹。素家的族学,只怕是讲武堂c太学也不过如是而已了,花费这样的人力c物力c财力,也难怪就算皇家公主在面前总是失了那么一两分风华气度!只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若非有这样的能耐,也不至于素家代代能出宠冠后宫的贵妃,却惹了陛下的忌惮,住不进东宫。 谢宏由着小厮推出了书房,留下一声长叹,却未曾注意走廊上有一个小厮的身影。如果谢珪此时出现,一定能认出这人就是谢彧的常随长路。自从谢彧被廷尉府带走,还被人在房中搜出了与秋汶的诗词互答,长路便六神无主,于是便来找家主陈情,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番话。这是什么意思?自家公子多年抑郁不得志原来一切都是家主的手段。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求谁呢? 书房里,正要告退的谢理被谢珪叫住:“谢理,你今日在朝堂上公然指称谢彧,到底是嫉妒还是受了什么人调拨?或是有贵人许了你什么?” 谢理脚下已经不稳,脸色煞白,愣了半晌才佯装镇定:“父亲容秉,孩儿朝上所言,句句事实,孩儿一向听从父亲的意思从不私下与几位殿下往来。” 谢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知子莫若父,谢理这样说就是真的是某位殿下的授意了,这个儿子含着金汤匙出身当真是愚不可及啊!谢珪失望地摇摇头,看着不成器的儿子声音沮丧:“你且好自为之吧!” 谢理行了一礼往外走去,谢珪跌坐在椅子上,从前他总是心里埋怨老父亲不放权,如今想想或者自己是真的无能吧,或许在父亲眼中他就像自己眼中的谢理一般好高骛远?谢珪摇摇头,不去想这些,谢彧注定要成为谢家的弃子,只是豫王殿下又许了谢理什么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岑的双手环在胸前,月白色的衣服泛着冷光,说出的话更加冷漠:“谢先生的事自然由谢家管,与我素家有什么相关?” “谢家不会管了。”素池把谢彧的常随长路来的事情说了,又大概跟她讲了常随在谢家书房外听到的话,心中更加焦虑。 “谢家的人,谢家都不管,哪里由得你来操心。读书弹琴这些正经的事你不做,偏偏掺和些乱七八糟的污糟事。”素岑想起方才他为谢彧试探素渊的口气,却被素渊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这样看不清大局,我将来怎么敢把素家交给你?谢彧是阿池的老师,从出事到现在,她都比你沉得住气。”素渊满眼的失望刺得素岑胸口闷闷的,所以阿池现在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素岑平日里还没对素池说过什么重话,今天因为素渊的训斥不该说的话就那么不受控制,素池一向也是不吃亏的,索性顶了回去:“在大哥心里,人命不是正经事,读书弹琴才是?读书弹琴都不是我的强项,我还等着谢先生的指教。” 素池话一出口就看到素岑的眼睛闭了闭,她能感觉到兄长强压的怒气,素岑语速放慢了些:“父亲有父亲的考量,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弄不好还要牵扯到几位殿下。父亲方才在议事的时候就说过了,这次的事与素家无关,父亲是绝不会出手的。你性子倔我也拦不住你,但你听哥一句话父亲再宠爱你也绝不会为你改变素家的态度,这件事情与其找父亲倒不如究其本源,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素池抬眼看素岑也知道自己的话太冲了吗,她一向是个要面子的,把袖子轻轻搭在素岑环胸的手上。素岑看着她主动示好,满口的教训只抛下一句:“既然来了就向父亲问个安,多余的话不要多说了。”素岑说完便走了,再留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再替素池去求素渊,他可以心甘情愿接受父亲的责骂惩处,但是素渊的失望他不想再尝第二次。 因为素岑刚刚给她打的预防针,素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对着素渊也不那么直白:“本来要和爹爹一起用午膳的,结果来了桑榆才告诉我爹爹今日要出去应酬,倒是害阿池空欢喜一场。” “我们阿池好不容易在讲武堂拿了个好成绩,这过个半年恐怕夫子教的东西都要还回去了?若是早知道这样,为父倒是情愿你平平庸庸的,还能保持者当年谦虚好学的模样。”素渊手里的笔不停,在打击女儿这方面他一向不用措辞的。 “讲武堂的夫子还不如谢先生讲的生动有趣呢?都是照本宣科的内容,有什么意思?”素池给素渊整理书架,把闲置的书放到原来的地方,素渊不喜欢下人进来,这便成了素池的差事。 素渊听到素池的话手里的笔就停下了,抬起头来看的素池有些不自然:“这才是你的来意?为了谢彧?” 素渊的声音不重,却听得素池心里发憷,她明白若是这个话题再不收住素渊就动怒了。在识时务这一点上素池一向比素岑有天赋:“是也不是,阿池虽然是为了谢先生泄露试题一事来的,但是其实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谢先生若是当真被处死,金陵城里又如何看待身为徒弟的阿池?日后阿池怕是再也不好意思出门了。”素池边说还一副难堪的模样。 这就是素池说话的艺术了,她若是张口便是谢彧被无辜陷害,素渊是定要骂她的,可是她反咬谢彧泄露试题,素渊还得给她阐明原委:“眼下还没宣判,别听风就是雨,这事也影响不到你。金陵城里的人记忆力又是有选择的,该记得什么,不该记得什么没有人不知。你若是想重新拜个老师,容我再想想人选。” 素池走出素渊书房的时候一颗心一直往下跌,素渊寥寥数语已经让素池明白一个她还不愿意接受的事实:素家对于谢彧落难的事情不会提供任何帮助,或者更加准确的说:素渊对这件事情乐见其成,金陵世家也不缺一个谢家,更何况谢家对于素氏从来不友好,素渊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踩高就低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漏网之鱼?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走出书房的时候,桑榆向她行礼,素池只顾低头沉思。 在素池进入讲武堂之前,谢彧一直是素池通向外界的一扇窗户。那个时候,素岑有做不完的功课,只能抽空或是晚上陪她吃顿饭,所以素池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蚌居或是藏书楼度过的。蚌居是谢彧给素池授课的地方,地方不大却清新雅致,谢彧好像一本永远读不完的百科全书,供素池解读这个陌生的世界。谢彧虽然风采风流,却没什么朋友,他不喜欢素池无休无止的提问,却因为从小受到的贵族教养让他不得不显得温文儒雅,对着素池有问必答。很奇怪:素池从小有父兄宠爱,有太子和伏南乔这些个青梅竹马,更有兰琦一起吃酒看戏,但是如果论知心没有一个比得上谢彧的,谢彧的犀利和对于她长久的了解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谢彧他不能死。 素池低着头自顾自的思考,却不想正撞上一个人,素池有些尴尬地抬头,正对上靳东篱似笑非笑的脸:“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为了谢先生的事?姑娘千万节哀。” 素池本来要扯出来的笑脸也因为这句话变得面无表情:“靳先生这词用得可不对,陛下尚未圣裁,先生犹在人世,我为何要节哀?” 靳东篱看她出来时一脸的失魂落魄,还当她是被素渊痛骂了,说话越发不恭敬:“在下奉劝姑娘一句,此事国公已经早有主意,姑娘还是任其自然吧,莫要仗着宠爱让国公和公子难做。” 素池甚少遇人这样不恭敬,也不客气:“靳先生这话素池就不懂了,他们是我的父亲和兄长自然会和素池共进退,先生是父亲的谋士,就算口吐莲花也该是在父亲面前。” 靳东篱假意掸掸衣服上的灰,说出的话透着阴寒:“姑娘莫不是不知道,任由廷尉府将谢彧带走的正是谢彧的父亲谢珪,而朝上检举谢彧的人亦是谢彧亲兄弟谢理,到底不是嫡子,就算有一时风光迟早也要跌入泥潭的。” 素池心里还真想给靳东篱点赞,这人指桑骂槐当真功夫一流,什么“不是嫡子时风光”无非是借着谢彧暗骂素池。素池若是恶毒些,也可以将这话当做是骂素岑,她也可以痛快痛快嘴“兄长素岑虽非父亲亲子,却是入了素氏族谱c族中长辈都识得的靖国公嫡子。”只是素池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的,这无关她的善意与厚道,只是因为素岑是她的兄长,多年无微不至的关怀素池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暖的。 也幸好素池没有讲出这样的话来,要不然站在院门口正要进去的素岑脸上何其尴尬!不过纵容素池没有讲出这样的话,素岑也只得回避,他方才虽然离开了素渊的院子,后来又怕素池真的不懂事和素渊吵起来。心里放心不下还是打算来看看,却没想到听到了这番话,他知道靳东篱对于素渊对素池的宠爱颇有微词。这种微词在他两年的游学归来之后素渊还未和他提起晋靖国公世子的事情之后愈演愈烈,有人在背后说,有人在他面前提点,他都只能一笑而过。 两年游学回家,素岑却不觉得金陵有故乡的亲切感。他记忆中的金陵虽然夜夜北风c冬天里大雪漫天,但是绝不似如今这般人人自危,透着宫腔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暗流涌动。 阔别金陵又重归,其中滋味并不只有素岑体会,夜黑风高,一处破败的园子里门前却有一个玄色锦服的男子停下。园子门口还有皇家封条未撕,“将军府”的牌匾已经被人撕掉了,门口的石狮子却昭示着从前的昌荣与威严。十五岁的少年望着封条勾唇冷笑,从高墙一跃而入,一步步从走廊c前厅缓步穿过,生出的荆棘挂住他的衣衫,少年却浑然不觉。这个地方他不陌生,小时候每年都要来上几次,那时候他也顽皮,纵然是犯了错也有皇长孙的名头护着。 夜凉如水,观此物是人非之境,宁琼臻以为故地重游必然要心生许多感慨的,可是今夜他却格外平静。宁琼臻忽然不想往前走了,在这座园子里,外公c舅舅c表哥······很多人的脸越来越清晰,他的记忆退回到七年前。七年前的宁璃臻有严父教导c慈母在旁,是常伴君王的嫡皇长孙,是金陵城里身份最高贵的肆意少年。 雕栏玉砌应犹在,往事难追,宁琼臻不禁开始嘲笑自己,难道已经无能到只有在往事中才能找到成就感?七年前父皇登基,舅舅远征,楼氏由东宫侧妃变成国母,父皇以皇后册封礼迎贵妃入宫。同年记在楼氏名下的宁璃臻成了帝王嫡子,再然后宁珞臻自请封地被加封豫亲王,而宁琼臻被放到了偏远荒芜的清河郡,陛下不曾为他调拨郡属官员,一副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宁琼臻看得分明。 时过境迁,宁琼臻问自己:当年是恨的吧?当他告别母妃,一路打马出金陵,昔日的玩伴嘲笑的c讽刺的不在少数当然是恨的,铭心自问,看到一个洋洋得意的人从云端摔落是该解恨吧?当他看着自己身边仆从不过十数人,来往的商队都要比他们更人多势众,一路风尘他好像逃难的小民,他是恨的吧?当他跨越崇山峻岭到达清河的时候,这里好像一副人间地狱,百姓难以自足深受当地官绅迫害,山贼猖獗,处处都有人占山为王,在金陵长大的宁琼臻是恨的吧?时间飞逝,这种恨意与日俱增,他恨的对象更多,夺走他的东西总要给他还回来,比如太子,比如素家。 宁琼臻已经抬脚要离开,这个地方在他达成心愿之前都不会再来了。却听得里面踏板断裂的声音,宁琼臻已经一个移步到了内堂,隐在门外,却走出一个女子:“殿下,殿下?” 这个女子宁琼臻识得——舒云净的侄女舒尧,仗着身手,宁琼臻光明正大地走近。等到宁琼臻的身影完全出现在舒尧面前的时候,舒尧抱着孩子的手已经止不住地颤抖:“舒尧携舒家第六代家主舒思复等见过殿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阴谋与阳谋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从前听戏都是去悦音坊的,可是近来陶丘戏社出了不少新戏,虽然悦音坊因为经营着风月的营生生意自然极好,但是陶丘戏社的戏也是名声在外。来的次数多了,素池也是越发随意,她半躺在长榻上,“声音果然不错,别说是别人,如今连我都不愿意和兰琦去悦音坊听戏了,看来这陶丘戏社抢生意的本事还是不错呀!” “不过是多写了几出戏罢了,姑娘也知道,故事编纂一向是易牙所长。”易牙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夸赞,戏子大多出身低贱,识字的都没几个,所以演戏的多,编戏的人却极少,左右不过是那些经典的老剧本留住客人自然不容易。 “你从前在悦音坊只弹琴,不编戏吧?怎么如今倒是改了行当?”这长榻背后硌得慌,素池略微皱了皱眉。 “从前不过是身份所限罢了,如今姑娘需要这陶丘戏社,壮大戏社是易牙的头个使命。”易牙起身从一边的柜子中取了一个靠枕递给素池。 素池笑了笑,“如今你这里倒是比我家还安逸了,若非爹爹还有个门禁我真是恨不得就住下了,你不妨再改成客栈什么的一定更热闹。” “这地方偶尔来住还觉得不错,长住恐怕不行。姑娘千金之体少了丫鬟仆从侍候,怕是吃饭穿衣都成问题。”易牙年后就将陶丘戏社给买下来了,他坚持要将这戏社放到素池名下,素池只说她的身份太惹眼,反倒不好,连易牙要给的收入也坚持不要,于是易牙只能将戏社放在自己名下。 连同前世素池一直长在富贵之家,也的确没尝过多少穷苦的辛酸:“我倒是觉得平平常常做个普通百姓也不错,官宦之家有官宦之家的好处,百姓小民也有自己的乐趣,非得挤上人上之人也不见得有多幸福。” 易牙却不给面子,他出身贫苦自然懂得贫苦的艰辛,素池这声感叹在他心里不过是说说罢了,好像孩子话不作数的。相处的时间长了,她也不像从前那般拘谨:“姑娘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古往今来一分钱难倒多少英雄汉,如姑娘这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千金小姐如何过得了贫贱生活?” “说不过你,真到了我贫贱度日操持农桑的时候一定要你亲眼看看。”素池把靠枕抱在怀里,身子往后挪了挪。 “易牙倒是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出现才好。”易牙接过素池的抱枕,倒是想起来一桩正事:“谢彧公子的事情查得有些眉目了,御史台的人已经证明了当日找到的布帛上得字与谢彧公子的字迹并不相同。听说还为此请了近百岁的讲武堂蒋老夫子来辨别,原来口若悬河的众人才都偃旗息鼓,能找到这位大儒也是难得,想必是送了不少名砚。” “这蒋老夫子应当是太子殿下亲自去请的,他们本来有一段师生缘的,只是太子当年刚刚拜了老师,没过几日蒋老夫子便一病不起。陛下只得指了老夫子的得意门生做太子老师,却怕乱了辈分便只称先生不唤老师。”这位蒋老夫子素池也听宁璃臻讲过,说他在讲武堂和太学都曾开堂授课,若非出自寒门,想必谢家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地位都得降一降了,只是这人软硬不吃,唯独喜欢收藏名砚。 “原来是这样,按理说就算太子殿下想要遏制豫王殿下也不必这样明显吧,既然与老夫子有师徒之名难道不该避讳一些么?”易牙虽然常常打探消息,可是宁璃臻居住宫中又一向自爱,不喜欢往来风月场所,因而对于太子宁璃臻易牙也只是有些耳闻罢了。 “易牙不了解太子的为人,对于已经陷入被动的太子来说,宣战才是他真正想做的。太子哥哥常对我说,比起阴谋诡计,他更看重阳谋,把一切摆到明面上光明正大地竞技,赢才赢得爽快,输也输得心服口服。这次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是豫王殿下挑起的,既然如此太子就更不会藏头露尾。”素池对于宁璃臻多年相处倒是了解透彻,脾气秉性都十分熟悉。 “想不到堂堂一国太子竟是如此一身正气c浩然天地,从以往的事情还以为殿下一贯谨小慎微,不想这次居然也能果敢出击。”易牙对宁璃臻的坦荡惊讶多于敬佩,其实心里并不赞同宁璃臻的“阳谋论”,毕竟成王败寇才是真理,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已经转向了素池,带着疑问。 素池把靠垫重新拿过来,开始琢磨靠枕上的绣工,半晌发现易牙的眼神还在她身上听着,这才有些无语:c“我不过是和太子拜了一次佛,还是借了郡主的名义,怎么你们一个个地都知道?”那天回家就被素岑训了一顿,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素池的现代思维有点受不了了,直接把素岑请了出去。素岑还是头回吃闭门羹,素池原本因为说服宁璃臻的一脸欢欣被素岑误会,素岑站在门外还在感叹“女大不中留”,后来素渊问起,素岑便一五一十说了。本来抱着让素渊好好教育素池心态的素岑完全失望,素渊竟然让素岑多看看外面的事,整日里家长里短哪有半点男子气概?最后干脆说了句“阿池一向最有分寸,你把心思多放在学业武功上。”素岑委屈又挫败,在太子这事上,阿池她哪有分寸了? 素池当日接到的是伏南乔的帖子,不过伏南乔的欢脱性子才不会去拜佛,因此约她的人是太子素池心里有数,之所以到了佛寺没有拆穿不过是因为两人心照不宣罢了。易牙从前是绝不会过问她的私事的,这样的情形倒是极少,素池还是给了解释:“是太子借郡主的名义下的帖子,因为谢先生的事,那几日我正要进宫见见太子的。若是拒了帖子又怎么好再去东宫?” 易牙的眼珠转了转,抛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这么说,这个帖子姑娘根本不能拒绝?” 素池知道易牙的意思:太子选了个素池无法拒绝的时机给了她一个关于昭示身份的邀请,不过素池不介意这是否是宁璃臻的小心思,就算是也无所谓。所以素池不做迟疑:“可以这么说。” 易牙难得得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么若是可以拒绝,姑娘可会赴约?” 素池心怀坦荡:“若是闲来无事,那日天气确实不该辜负好时光,况且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太子于我如兄长一般。” 易牙把素池的最后一句话视作女孩子的害羞,他叹了口气:“姑娘可知,按我北宛民俗,未婚的女子是不能拜观音的,除非是婚前与未婚夫同去求个官运?” 素池瞳孔微睁,吃了一惊:“我身边没有嬷嬷,连侍女都是年少青春。” 易牙十分惊讶:“所以未曾听说过?” “从未耳闻。不过我还不满十一,说这些是不是言之过早?” “除了贵妃娘娘,北宛的女子婚姻一向宜早不宜迟的,姑娘身边该添个老人家事事提点。” 素池只恨当初在族学的时候,心中对于古代女子的刻板教条不赞同,连风俗民俗都不愿意听,如今才闹了笑话。易牙的话倒让素池想到另一桩奇事。 贵妃晚嫁的事情素池也知道,贵妃素姜嫁入宫中的时候民间传言她已经是十九岁的老姑娘,当时金陵城里的人都知道素家这个大小姐最信奉佛教,动不动还要去允恩寺住上一段。说是家主都觉得素姜与佛教有缘,甚至有意让她做个俗家弟子,没想到后来被皇后仪仗接入宫中,多少女人嫉妒得发狂。不少贵女还放出话:不过是因为素家这一代实在没有适龄的女子了,素姜不过是做个摆设罢了,陛下说不定还要给她建个金玉的尼姑庵来藏娇呢?金陵谣言随时间散去,素池却按照族谱推算过一件事,清楚地知道贵妃入宫时不是十九岁,而是二十二岁。如姑姑那般特立独行的女人也这样在意年纪?要不然为什么刻意改年龄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水落石出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坐在窗边,手边拿着一本《围炉夜话》随手翻,听东榆一边换茶点一边跟她说院子里的事:“昨个姑娘不在,公子来了一趟问了问姑娘这几日的行程,还有就是四姑娘和五姑娘来了一趟说是给国公带的治头疾的方子,四姑娘还问之前答应给谢先生带的止咳的参贝如今还要不要送过来?”四姑娘素娅的医术虽然是在族学学的,可是在金陵女子中却是小有名气,她过来带药素池不惊讶。 不过素娅会问起谢彧?素池的唇角弯了弯,回忆那天与易牙的对话。 易牙说正事的时候往往神情严肃:“事情已经结案了。先是蒋老夫子认定了谢彧公子不是布帛文章的笔者,后来状元肖寅深的家丁招供:肖寅深并无真才实学一路靠着家里经商的银子才被捧成了举子,肖寅深入京正苦于塞钱无门的时候买到了一份据说很准的试题。” 素池听到这里哑然失笑,突然想起了前世遍大街的高考模拟卷个个都据说很准,事实上只要动动心思也知道:但凡准上一次这样的商铺恐怕也做不下去的,素池不屑的表情让易牙愣了愣,她只好掩饰地摸了摸后脑勺:“金陵城里塞钱无门?听着真是新鲜。” 易牙笑笑不置可否,接着往下说:“因为老板的鼓吹肖寅深深信试题的真实性,却又担心老板已经把试题答案卖给过别人从而答案相同,于是想到了出身贫寒却才华出众的秋汶。这秋汶也是个贪心的,还真以为肖寅深会跟他分享试题,于是两人称兄道弟之后,秋汶给肖寅深写了一份答案。两人各取所需,相期共赴金銮,坐着同朝为官的春秋大梦。肖寅深深怕秋汶口风不紧,既然已经有了秋汶给写的答案,于是······”易牙停了停,做了个“杀”的动作。 “于是杀人灭口?”说到杀人灭口,素池语气一点也不变。 “正是。” “却没想到尸体被人在灯会点灯入河的时候被人翻了出来,还真是巧!这就完了?”素池并不纠结真相,在她看来只要谢彧平安出狱就已是万幸了。 “完了。”后来肖寅深被判了秋后处斩,听说谢彧是东宫的人亲自送回谢家的,东宫也算给了谢家面子。 “都没有人提到既然试题没有从谢家泄露出去,肖寅深这个草包怎么就成了状元?太子和豫王都不追究?陛下也没问?”一个草包就这么一层层耍了多少朝廷官员,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虽然早知管理体系腐朽,素池还是对于这样的结局有些忿怨。 “太子殿下提议有关人等全部立案调查,涉事官员革职查办,却被陛下当堂驳回,据传若非靖国公为太子陈情,恐怕陛下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易牙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能猜出几分:拿饷不办事的那些官员陛下自然要惩处的,可是如今不到时机:本次科举之后新人大多已经分配各地,没有那么多的才俊来填补。如果这个时候强行填补空缺,十有是要贵族世家中选贤举能,又扩大了世家的势力范围,这是陛下所不愿意看到的。 “看来我得向东宫道个谢。”尽管宁璃臻是出于东宫的考量出手的,但是素池心里清楚:这件事除了他,她还真不知道可以求助于谁,这个恩情素池会记住。 “靖国公不是已经在朝上替姑娘道过谢了么?至少如今大伙儿都知道靖国公府不一定站在东宫这边,但是与豫王府恐怕也没什么关系了。与其谢太子殿下,姑娘不如把这个谢谢留回家说吧!”得知素池顶着素渊的反对去说服太子的时候,易牙已经不甚赞同:素池之所以可以在外横行无忌,无非是因为她是当朝靖国公的女儿c贵妃的侄女,所以谢彧也好,太子也罢,素池可以在意他们,但是若是为此与素渊这个大家长有了隔阂就是得不偿失了。 “这你就不了解了,我若是郑重其事地去道歉,恐怕父亲半年都不想见我呢。易牙你看大局很有眼光,家务事还不及我这小女子拎得清。”素池虽然是个玩笑话,但是素渊待她如掌上明珠一般,若是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地认错,素渊十有地认为素池为个外人连家人也要陌生起来,才是真有隔阂。 “许是离开父母太早了,竟是也不知如何与长辈相处了。”易牙眼珠上转,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东西。 素池本是一句玩笑,未想竟然触及了易牙往事,她一脸抱歉还未启齿,易牙却以发声:“人生一世,与父母兄弟不可能长久相处,生离死别无不是缘分。” 素池听到此话眉眼带笑,露出两颊浅浅的梨涡:“易牙这旷达处世的风采,当真是令人艳羡!” 易牙听出她语气里的真诚,也不像以往那般躬身行礼,语气平淡至极:“经历得多了,便不怎么在乎了!” 若是首次遭逢大难,又该是如何光景? 谢家,谢彧的卧房。 谢彧躺在床榻上,不过一个月而已,熟悉的布置看着如此亲切和想念。床头的玉杯本来是一副茶具中的一个,是素池前年送的,只是他不喜欢饮茶便拿来做了酒杯,酒至酣处,摔碎了几个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了。桌上的珊瑚是祖父赠的,长者赐不敢辞,便是不喜欢也平白放置在眼前许多年。谢彧半躺在在榻上,面色苍白,一脸病容,他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这次在狱中又遭逢大难。谢彧一回来,长路便啜泣着讲了谢彧入狱那晚,他在谢珪书房里听到的那番话。谢珪听完,便是一口血含不住,几乎要晕过去,精神总不见好。 谢彧的常随长路进来的时候看见谢彧放空发呆的模样,眼圈都要红了,一张口声音已经哽咽:“公子,门外有位姑娘来访。” 谢彧没什么反应,自嘲:“我连床榻都下不了,如何见客?况且还是位姑娘。” 长路还是一副红眼圈:“长路这就去回了她。” 就在长路要退出去的时候,谢彧还是说话了:“等等,说了是谁了么?” 长路摇摇头:“她没下车,但是看着马车像是靖国公府的姑娘,马车上雕着梨花图案,跟素姑娘的马车十分相似呢?”长路跟着谢彧,倒是见过素池的次数不少,素池喜欢出门,长路都见过她的马车。 谢彧还在咳:“请她来进吧,男女有别,你把那张屏风档上。” 长路本来要亲自去请的,可是想起公子的药差不多好了,于是随手唤了一个洒扫院子的丫头去请人。却没想到长路还没迈出院子,已经听到门口的小厮在喊:“公子,公子,老爷来了。”长路听着闹心,谢彧如今在养病,这人却大呼小叫,等公子病好了定要将赶出去才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书云阁www.92215.net 』,。 床榻上谢彧还是不说话,仰着的面孔没有半分挪动,长路以为他是不是要睡着的时候,才看到谢彧用右手摸了摸太阳穴,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谢珪虽然是谢家家主,但是如今谢彧无法起身,谢珪只在门上略略用折扇敲上一敲,便进了门。若是平常,谢彧定然有一口气也是要挣扎着起身的,但是今日,谢彧纹丝未动。谢珪的眼角斜了斜,已然有些不悦:我一个谢氏家族的大家长来探望,他竟然如此没有规矩?谢彧的头偏向床内侧,谢珪想到他大概是遭逢大难,心中不安恐惧,便一副慈父语气:“这次的事情已经是了了,你也不要再存着心结了,你自小便体弱多病,如此情绪定然对身子不好。” 谢彧颓然地闭了闭眼睛,身子已经因为愤怒有些发颤,谢珪却以为他是感动,于是语气更加亲和,甚至还用双手给他提了提被子:“事情都过去了,总要想开些,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倒下了?吃一堑长一智,你当知道你此次乃是受盛名所累才糟此横祸,金陵天寒,等过段时日为父便派人送你回平城修养。你也年纪不小了,成婚之事不能再拖······” 谢珪语重心长的模样彻底激怒了谢彧,谢彧终于挣扎着起身,他几乎把被子的伤口处砸到谢珪脸上,全然不顾忌还有未来得及退出去的下人在场:“想开些?想开些?父亲希望儿子怎么想开些?父亲可知道:谢彧从此伤了双腿,再也不能如从前一般正常行走站立?吃一堑长一智?受盛名所累?父亲当谢彧是三岁孩童一般只要父亲和颜悦色几分便感动得涕泪交横,什么都可以让给谢理?那个仗着家族护佑不学无术的蠢材?谢彧是被谢理c被谢家送进廷尉府的,我这双腿是在廷尉府中受刑断掉的。他们说谢家的试题泄露,不问谢家家主?不问谢家少主?怎么偏偏来问我这个从未上过谢家族谱的人?”那天廷尉审判完毕,因为素池之前的嘱托,太子本来是差人问候谢彧,却意外发现有人用了刑,只得把动弹不得的他送回谢家。 谢珪吃惊地后退一步,为谢彧反常的激动,更为他的最后一句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是把你当做谢家子弟来看待的,莫要做了做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谢珪知道谢彧受了委屈,但谢彧一向外冷心热,他以为像从前一样劝一劝自然能和解如初,没想到谢彧这次格外激动和坚决,谢珪的好脾气已经快要消磨到边缘。谢彧没有上谢家族谱更是隐秘,如今他怎么突然知晓了? 谢彧扬手将手边的药碗摔在地上:“把我当谢家子弟?父亲这话在心里劝过自己很多遍吧,要不然谢彧能活到今天?如果谢彧不曾出生,父亲如今的处境绝不是这样,父亲如今也算是皇亲之家,当年荣信长公主退婚,定然恨不得杀了我吧?”谢彧一贯凉薄的语气今天已经爆发到极点,他平素便是言辞犀利毒蛇的人,今天格外绝情。二十年前,谢家在金陵世家的地位比今日更甚,谢珪也是与谢彧一般的少年公子风采,谢珪与当时的荣信公主已经在皇家的安排下开始议亲。后来,圣旨还未下,谢珪却生了庶子谢彧。自此谢珪与皇家再无干系,从前与荣信公主议亲的事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谢珪一个巴掌打上他的脸,谢彧没有力气去拦,也不想拦,门边的下人更是安静地找不到一点存在感。谢珪打完谢彧,与谢彧一样的眼眸已经霜寒若冰:“你如何,如何知道这些?”谢珪的脸色不比谢彧好到哪里去,言语间已是面若寒蝉。这段往事已经成为谢珪心里的痛,纵容很多年前金陵城里也只知道他丧失了一门好婚事,仕途上也大受影响,若非父亲谢宏的强势早已被一众叔伯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可是在谢珪心里,他失去的又何止这些呢? 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在最好的年华早已失去。 谢彧的脸色还是那么惨白,他哼了一声开始便冷笑:“父亲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送谢彧回平城,谢理在金陵都容不下我,何苦在平城?谢彧从此,从此与谢家两不相干。”已经 “混账东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读过几本书了不起么?能写几个字便如此得意?还是你相信外面那些话:以为你才是谢氏的未来依仗?放眼天下,失了家族庇护的所谓贵族名流有几个好下场的?”谢珪此时倒是有了几分大家长的感觉,言辞威严,好像在教训不知轻重的晚辈。 只可惜谢彧一贯是吃软不吃硬的,何况他已然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素家,谢彧的声音犹在颤抖:“从此谢彧与谢家再无干系。”一字一顿,力有千钧。 谢珪更多地是不屑,这种自以为是地维持自尊和不识趣的年少轻狂让谢珪心中实在看不起,在他看来:谢彧此时如此说话不过是一时激愤,等到他养养伤,假以时日自然还是谢家的谢彧。头上冠着谢家的姓氏,他还能怎样?于是谢珪不做半分留恋,大步一迈便走出了房门,压得脚下药碗的碎瓷片片片断裂,发出悲鸣的脆响。 床上谢彧闭着眼睛,灼得他眼睛很疼,长路正指挥人放屏风进来。他的侍女一边收拾碎瓷片,一边问谢彧:“公子,要不然咱们找老太爷给公子做主吧!老太爷定然不会委屈了咱们公子的。” 想起来那天书房外老太爷谢宏的话,长路手上被碎瓷片划出一道口子来,他不敢抬头,手上的动作轻了轻,却听到床上公子的声音微弱:“不必了!”谢宏纵容曾经对谢彧的遭遇冷眼旁观,但是在这个冷若冰霜的谢家,这已是谢彧从不曾享受到的亲情关怀。 这侍女显然不会察言观色,又是一问:“可是公子,去哪里呢?” 谢彧也是茫然了,对呀,要去哪里?天下之大,谢彧还能容身何处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前途莫卜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娅有些不好意思,略略低了低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送药的事情阿池嘱咐我已经月余了,如今这般一拖再拖实在不好意思见她。阿池能为了先生的事特意劳烦太子殿下,可见对先生的用心,若是因为这药的缘故延误了先生病情,阿池纵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一定要埋怨的。所以素娅送药逾期一事,先生可否不要向阿池提起?” 谢彧已经知道素池和太子殿下同游允恩寺的事情,男未婚女未嫁怎么能在佛寺这样神圣的地方?但是这件事如何都不该由素娅提起的,所以他声音里的不悦已然十分明显:“谢彧残破之躯劳姑娘与四姑娘惦念已然不敢当,又怎会特意再提起?况且谢彧双腿已残,余生只怕是只能辗转病榻了。” 素娅说出那样的话已经对于谢彧的不爽有了准备,只是福身请辞,谢彧令未鸣送素娅出去。 长路对于自家公子一贯得罪人的脾性也没有办法,于是一路上都在和素娅絮絮叨叨,没想到素娅一个大小姐竟然也不厌烦说话十分妥帖,两人的步子很慢,聊的事情倒是不少。长路又开始替公子鸣不平:“公子如今在外头没有去处,又和老爷闹翻了,日后还不知怎么办呢?” 素娅也觉得十分惋惜,言语中又不乏对于谢彧的钦佩:“我与谢先生虽然不熟,却一向敬重于他的博闻强识,文采通达,阿池又常常提起,真是令人不敬佩都难,就连叔父都十分仰慕谢先生的才学呢。” 长路十分惊喜:“四姑娘说的可是真的?”若是素渊与素池真的这样看待谢彧,那么就算离开谢家谢彧也会受到素家的保护也说不定。 素娅挑了挑眉,正色道:“这种事情怎么会开玩笑呢?纵然前些日子先生身在囹圄,阿池也让人日日打扫蚌居,可见不曾忘了先生的授业大恩。谢府里容不下先生,靖国公府里还有先生的卧榻,我看先生的面色定然是近期郁闷于胸,肺上的毛病一向最忌讳这个,若是可以不如早动身的好。” 长路又是一番牢骚:“要是真如四姑娘说的倒真是好了,也不必受这府里那些人的气,只要素姑娘还念着与公子的这份师徒缘分事情也算是好的,只可怜我们公子平白受了这些委屈。公子性子倔,也不知愿不愿意再去靖国公府,若是不去也不知今后又是如何?” 长路送走素娅后便将素娅好生夸了一番:“这四姑娘从前看着不显山不漏水,连话都极少,今天看来倒是个有心的。难怪人家都说在这金陵城里唯有素家的女子称得上真正的才貌双全,素四姑娘通身的气度哪里是寻常姑娘有的;连对我们这些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要说起平易近人就算是素九姑娘也比不上呢。” 谢彧本来就精力不济,没什么功夫搭理,可是听到长路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断了:“莫说这些事情了,去收拾东西吧,只拣些容易带的收拾,把我的书都装上即可。” 长路面上一怔,没想到谢彧这般着急:“公子,这就要走了?咱们眼下要去哪儿?”长路的声音有些哽咽,住了这么些年的地方当真就走了? 谢彧的唇角弯了一瞬,倒是说的云淡风轻:“不知,所以再等等,不过就快了。” 素娅走出来的时候,身边的侍女还有些为她不值:“姑娘废了这么大功夫才来一趟,怎么不顺势看看谢公子的腿疾?” 可是素娅心里已经有了别的计较,“他在谢家,见面自然不易,若是将来他住进了素家,再见自然就容易多了。我方才也问了长路他的腿疾,用药也没什么问题,等我回去再查查古籍,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侍女有些担忧,道:“可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太医不是已经说了么?谢公子已经伤及筋骨,又因为他的肺病药物相克,只能暂且外敷,这腿上的知觉怕是不大可能恢复了。” 素娅抬头看了看天,犹自不服气:“不试上一试,我如何甘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冯唐易老 『书云阁www.92215.net 』,。 第二天一早,谢彧带着长路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和他的书一架马车就到了素家,等到到了靖国公府的时候,谢彧望着那张匾额感慨万千:他曾经无数次希望能入了素渊的眼有个平步青云的机会,而如今他已经有了这个机会,但是已是满身伤病c众叛亲离,惶惶如丧家之犬。谢彧哪谢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当你离开谢家的时候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早在这之前,你已经成为谢家的弃子了! 谢彧还在感慨,长路把轮椅放在眼前,就在这时候素家的大门突然两面同时打开,家丁c侍女站成两列,队伍的终点,素岑与素池并列而行。谢彧刚刚坐在轮椅上,素岑已经大步流星走到身前,准备来推轮椅:“从此先生便当国公府如家里一般,千万不必拘泥。” 谢彧赶紧阻了素岑的手,素岑也不坚持,实际他只要有这个姿态就可以了,所以长路顺顺利利就再次推起轮椅,素池站在一旁一副主人姿态。三人说说笑笑进了蚌居,蚌居被素池重新布置过,连桌布都是谢彧喜欢的宝蓝色,看上去庄重大气c焕然一新。 谢彧对素家从不陌生,可是还是头回这么隆重的仪式,素岑说说笑笑倒是十分流畅,素池却不似以往神情。等到一番接风洗尘完毕,素岑已经回了住处,素池却又折返回来,她接过长路的茶微微抿了一口,欲言又止。 谢彧难得给她亲自添茶,他甚至还笑了一笑:“这蒙顶茶虽然虽然不必经过发酵,少了许多名茶制作工序,却也因此保持了它的形c味c色,因而我虽不饮茶却极爱蒙顶。很多事情很多人正如这茶一般未必要经过最繁复的工序c最有名的大师,只要自身有其甘醇足矣。” 谢彧的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素池却懂了:素渊虽然给了谢彧排场,一双儿女亲自迎接,却又不亲自见他,素池正愁如何与谢彧解释,倒是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谢彧会有这个想法。素池微微一笑,“事情也没有先生想得那般差,父亲请先生从明日起书房参详要事。素池便不多留,好生休息。” 谢彧却在轮椅上揖了一礼,正色道:“阿池你也不必为我伤神,此番我免遭横祸全赖你一番用心,这份恩情谢彧记下了,平生绝不敢忘。你亦不必推辞,如今的谢彧除了靖国公府也无处可去,而这靖国公府你才是谢彧的引路人。”谢彧这话说得重,他虽然仗着才华目中无人,却在这件事情上看得清楚。素池能出手相救,谢彧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谢彧很少唤她阿池的,只在有时两人聊天聊到忘年的时候,谢彧唤素池阿池,而素池也会毫不顾忌唤他“别川”,别川是谢彧的字。素池也当真不再推辞,谢彧的执拗她一向深深领教。 素池知道自己该走了,她已经尽可能地控制自己不去看谢彧的双腿,可是一想到他还有那些理想没有实现,就这么一生也站不起来? 素池走后,长路依旧在谢彧面前唠叨个不停:“公子既然已经决定要留在靖国公府了,不如多跟素公子见见聊聊,若是和姑娘走得近了只怕会有些闲话。” 谢彧冷哼一声,有些自嘲,隐隐还有些警告:“这里不是谢家,不是任谁都敢说主子闲话的,更何况是国公唯一的掌上明珠。” 谢彧在素家越来越习惯,有时候靳东篱他们也来这里坐坐。面对这些同僚谢彧本该热情些的,但是在靳东篱眼里谢彧已经被打上了“素池的老师”这个标签,于是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寥寥数语靳东篱便起身告辞。 素池给谢彧请了金陵的不少大夫,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先养着,看造化! 谢彧起初还抱着康复的心思,如今看素池这样执着仍然没什么好结果,谢彧康复的心思一日日淡了,只得把精力都放在素渊吩咐的政务上。这几日素渊告病在家,谢彧更加清闲。已经清闲到无聊的两个人看什么都觉得别有一番趣味,比如此刻谢彧指着已经看了多年的牌匾问素池,“这地方为什么叫蚌居呢?难不成在我给你授课之前,国公在这养过蚌?” 东榆没憋住笑,听着谢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十分有意思,北宛这天气养仙人掌都得人为浇水,恐怕也就是谢彧这种见多识广的北宛人还知道“蚌”这种水产。素池淡淡一笑,“这个我回头告诉你,眼下还有事找你,我可能要随爹爹出一趟远门。” 谢彧大概还想着“蚌居”的由来,语速挺慢:“何事?” 素池的眼睛看着谢彧,十分诚恳,“倒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我近日看账本实在有些乱了,先生替我看看可好?” 身后的东榆将账本拿出,谢彧靠在轮椅椅背上,微眯着眼。左手扶着账本,右手拨弄算盘。谢彧身上还带着一股药香,他一向孱弱,终日与药为伍,又极爱酒。许是身子不好的原因,他习惯后倚着,一身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眉目清雅。因为经历,谢彧言语间常常带着不得意的愤慨,时而对世家贵族微讽暗嘲,但是毕竟是谢氏多年的教养,丝毫不见其酸儒。素池知道,尽管眼前的谢彧,不被家族所喜,甚至素渊都觉得他过于激进,不愿招他入幕府。但是多年相处,素池比任何人都清楚,谢彧的才华不止在诗词歌赋,他还见长于杂学百家,对于水利民治都极有研究。唏嘘感叹,命运真是给谢彧开了个玩笑。予他光芒万丈,却偏偏要他锦衣夜行,“屈困于这小小蚌居,先生当真是委屈了!” 素池心里想,不小心却说了出来。 谢彧也是一愣,手里的算盘停下来,“谢彧此生有诗书为伴,醇酒一壶,已是无求。” 素池不答话,也不揭穿他,只是眼神往下移在他的双腿上停了片刻。谢彧几乎要发作的时候,素池才若无其事地指着账簿,“这账簿可算规整?素池初次接触,怕是需要先生多指点。” 谢彧却神情有些凝重,一手已经放下算盘,把账本合上一副要走的样子:“账目混杂,谢彧一时怕是看不明白。”素渊是有名的老谋深算,甚至不少传言说他心狠手辣。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是谢彧也从来不否认,毕竟身居高位的人又有谁是清白的呢?谢彧常常觉得素渊这个女儿太过干净纯善,倒是像极了东宫那位太子殿下。可刚刚那个眼神来得果断狠厉,又收的恰到好处。 素池弯唇笑了,也不待谢彧答应,吩咐东榆:“你去将我书房第二个书架上最上面的一排账簿都给先生送过去。” 眼见着谢彧要摆手拒绝,素池站起身,郑重向他躬身,“请先生请莫要推辞了。” 听到素池额最后一句话,再联想到这些日子素池为自己所做的,谢彧满口的推诿之词竟说不出来,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女,素池却只留下一个背影。又听到素池的声音,“先生不愿,素池绝不强人所难。” ······ 晚上,谢彧披着外衣,一页页地翻开账册,时不时记录几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情愫暗生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进去的时候,伏南乔还在打量她的小客厅,她一会提起她的小摆件,一会摸摸她的新床帘,十分不把自己当客人,处女座的素池突然觉得太阳穴有点疼。看到伏南乔又拎起一个花瓶,素池赶紧接过手出声:“不管谁惹着你了,我的东西你可不能砸!” “看你宝贝这样,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这里看起来素素的,可是却十分精致,倒不似我堂妹那里金玉满堂,却俗气得很!”素渊怕暖阁久无人居便让素池重新翻修翻修,但是素池觉得没什么必要只换了些家具和家具布置。又因为谢彧重新入住蚌居,也一并将蚌居也重新装了,对于自己的眼光素池十分满意。伏南乔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指着墙角不足半米的椭圆桌惊讶道:“这又是什么东西?摸起来凉凉的。” 素池十分得意,也伸手覆上去:“这是杨树根,你看着这上面的年轮距离很宽,说明它生长很快年龄不大。这几个带着根须的座椅是槐树根,它的须发生长很多,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你刚才拿的那个花瓶里面插得是锦雉的羽毛,如此鲜艳夺目,应该是一只雄雉。” 素池话音未落,伏南乔已经看她的眼光发生了改变,“阿池,我们出去说,你这屋子太有生命力了。” 素池心满意足得由伏南乔往外面拉,这可不是生命,这是生态啊!以后对我的东西你得敬而远之。 “阿池,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跟你说的,我爹爹要给我议亲了。”伏南乔脸上有焦虑之色,眉头紧皱。 素池十分惊讶,伏南乔才过了13岁生日不久,长公主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么早送嫁不合常理。素池顿了顿,“已经定下来了么?是出嫁还是只是议亲?” 素池这个想法倒是很正常,伏南乔贵为郡主,一旦挑好了夫婿定是要请陛下赐婚的,等到时候及笄也有一两年的时间可以准备,现在议亲也说得通。可是伏南乔已经没了分寸,“我不知道,爹爹说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让我不必操心。” 素池正想建议伏南乔从最疼爱她的长公主那里入手,却听得伏南乔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想求母亲缓上一缓,不曾想母亲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母亲房间里的丫鬟说爹爹已经一个多月不在母亲那里留宿了。” 荣信长公主夫妇琴瑟和鸣是金陵城里众所周知的一段佳话,若是再往上探索,应当有一部分人知道:荣信长公主的驸马c益阳候伏修并非北宛人,后来被先皇招为皇婿,成了王侯c皇亲国戚,这些往事便不再有人提起。素池却是听谢彧说过的,按理说伏修正应该仰仗长公主才是,竟然敢晾着长公主。这长公主也是奇怪,这北宛皇室马背上打天下,民风剽悍,难不成竟然出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公主? 事情如此蹊跷,素池却什么也不能讲。往近了说,伏南乔家中没有姊妹一向把素池看做家人姐妹,她的父母长辈素池不该评议;往远了说,长公主皇室血脉,身份尊崇,素池不能说。所以素池只能说能说的人,“你究竟是不想嫁还是怕嫁不了想嫁的人?” 素池一向婉转,却极有主意,以至于伏南乔听到她如此直接的话有点懵,反应过来已经低下头,耳根都已经红了,手帕几乎绞在一起。 素池一看心下了然,倒是难得的地存了几分八卦心思,“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呀!那你大可不必吓自己,说不定你父亲早已洞察了你的心思,待你锦服制成,心上人就到了益阳王府提亲。” 素池也是抱着缓一缓气氛的心思,却没想到伏南乔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 素池看着伏南乔的脸色不佳,绕着她转了一圈,就在伏南乔已经忍不住准备坦白的时候却听到素池向司扶挥挥手,“去拿笔墨。” 伏南乔还是懵懵的,小声问:“拿笔墨做什么?” 素池眨了眨大眼睛,一双远山黛眉也跟着挑了挑,语气无辜:“自然是录口供啊,既然你不肯说,就由我来拷问吧!金陵城里年龄适合的未婚公子也就这么多,咱们一个个来,就不信问不出个答案。” 没想到素池也不是说着玩的,满满的名字写了两大页,看得伏南乔睁大了眼睛:“阿池,你就算要选夫婿也还得两年,这么早就把花名册备下了?”经过素池这么一打岔,伏南乔也没有之前那么愁了。 素池果然指着每一个名字都问了一遍伏南乔,问的方式不同,但是宗旨都是一样的简单粗暴:某某某可是你的意中人?经过两个时辰过去了,纸上的名单都问遍了,素池亲手把每一个名字又划掉。素池已经在怀疑前世学过的微表情侦查水平了,伏南乔却十分得意:“不用猜了,你这单子上根本没有他的名字。”说完又忍不住地惆怅,“爹爹更加不会把他列入名单了。” 素池还在低头思索,伏南乔这话倒是给了她一些提示:伏南乔能够结识到的男子要么是亲友宴会,要么是讲武堂,这两处认识的人无不是富贵之家。上不了名单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没钱没权,难道是? 素池张开嘴正要说话,伏南乔已经给了素池一个白眼:“好了啦,就是他,就是他,你要笑就笑吧!” 素池仍然不敢相信,还是忍不住确认:“真的是兰琦?” 伏南乔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我就是喜欢他啊,爹爹偏要给我弄什么议亲,谁议谁嫁!” 素池不理伏南乔的气话,北宛与南齐互相换质子,兰琦正是南齐在北宛的质子。质子一则身份敏感,二则归期难定,若伏南乔家世不这般显赫二人成婚还有个联姻的名头,可如今长公主是万万舍不得的。素池不愿意说假话宽慰伏南乔,只得实言相告:“你我几乎是同时认识兰琦的,他虽然看起来不羁潇洒,但是这么多年了你可知道他的父母家世c亲朋故友c喜好偏爱,细想起来,我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你也说过,他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自然有许多不得已,但是你看陛下待他可谓不薄。谈天说地c开宴会宾,兰琦是极好的朋友,他见识广博c言辞大胆新奇,可是你若是成婚恐怕很难。” 素池对于兰琦常有相见恨晚之意,她甚至从素渊c墨狄那里都打听过兰琦的事情,除了知道他本家姓蔚之外一无所获。伏南乔是益阳候府唯一的孩子,她喜欢的人无权无势大不了入赘就好了,可是如此心机还身份敏感恐怕长公主容不得;况且益阳候伏修来自南齐,难不成长公主府还有一位来自南齐的姑爷?陛下也容不得。 伏南乔却仰着脸,她的看法与素池迥然:“我是中意他不假,但他既然无意我也绝不会强求,母亲常说世间之事唯有爱情是不能强求的,是你的终会遇到;不是你的,纵然百般求索终究要归了别人,所以随缘罢了。只是我嫁不成兰琦,也不想把这一生都托付给一个脸面都没见过的男人,我伏南乔要嫁的男子就算不是伟岸英雄,那也须七尺男儿仗剑青锋方得我心。” 素池联想了一下兰琦,想起他说过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不会,伏南乔却这样说?素池低头沉思,两手五指交叉,想了想说:“原来你只是想拖一拖好有时间选个如意郎,这就不必愁了,我有个办法。” 伏南乔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只听得素池声音苏苏的:“前日爹爹吩咐我收拾行装,说是再有一个多月要去聊城为外祖一家扫墓,好像还有些公差要办,陛下的意思是请益阳候或者廉王爷随行。好在人选还没定下来,你父亲身在要职,廉王爷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年事已高。我跟父亲说道说道,你看长公主能不能出面跟廉王爷那边说说,想办法把廉王爷留在金陵,让你父亲去一趟聊城。” 伏南乔一副遇到救星的表情:“阿池,你鬼主意可真多!聊城都快接近南齐了,这一来一回说不定要半年一年呢,等爹爹回来和母亲和好,母亲舍不得我自然要多留我几年。廉王妃从前就疼我母亲,而廉王爷又最听廉王妃的,我看这事能成。阿池,我可真羡慕你,若是我爹爹也能像靖国公一样多听听他女儿的话该有多好。我要回去了,事不宜迟,赶紧找我母妃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沙入蚌中谁曾见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瞥了瞥嘴,说得好像你去过似的,她拽着素岑的袖子不松手,就那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素岑不自然地把她的手扒拉下来,不看她的眼睛:“还不快走,这么多人等着了,小心父亲生气起来直接把你留在金陵。” 素池却不放手,梨涡浅浅:“大哥这么不放心,不如亲自看着我好了?” 素岑仿佛被人一下子戳中了心事,尴尬地收回了手,笑笑就打算掉马回城。素岑刚打马砖头,不到片刻就听到素池的声音在后面吼:“爹爹说,要是想来就赶紧跟上,再耽搁时间就早些回去吧!”素岑紧紧勒马,看着素池无辜的笑脸气的说不出话来,素池已经上了马车掀起马车的帘子,“大哥可不能生气,,若是大哥如我一般在爹爹面前闹上一闹,爹爹不答应也得答应。可是大哥板着一张脸,爹爹哪里知道你想去还是不想去。不过爹爹也学坏了,分明早就让我安排了大哥的物事,偏偏什么也不说。” 素岑这才想起来,素渊虽然要他留在金陵却什么事也不曾嘱托,倒是他自己一番失落什么都没想到。车队的前头是素渊打马走着,整个车队其实只有素池带着侍女司扶坐车,其他的马车上都是些东西,就连素渊本人也不爱坐车的。 素池十分无聊,带的话本子被并排而行的素岑从车窗上掠去,素岑大眼一撇,嘲笑道:“父亲总夸你手不释卷c学问广博,你看你都看了些什么书?再过一个月你就十一岁了,过了十二岁生辰你便可以议亲了。” 素池最不爱听这话,给了素岑一个白眼:“大哥你还真别吓我,我大抵是不用议亲的。倒是你已经到了可以娶亲的年龄,有时间多愁愁你自己吧!” 素池本来只是顶回去的意思,却没想到被素岑听出了端倪,“什么叫你不用议亲?是父亲说的么?还是旁的什么人跟你乱说的?早告诉你不要和太子殿下私下来往,你偏偏为个谢彧就乱了分寸,让我说你什么好!” 素池嫁给太子这件事情在金陵的人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除非陛下废太子立豫王为储君,这样豫王妃也可以做素家的棋。只是现在看来太子几乎有地利人和,太子的根基越稳,素池的婚事便越不容动摇。素岑固然知道太子是个不错的妹婿人选,但是素池若是可以不嫁入宫中最好不过了。夺嫡之事后果难料,素岑的婚事只能像昔日的贵妃娘娘一般先拖着,等到尘埃落定再谈婚娶,谁让素渊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这事不能赌。所以素池的婚事谈得越迟,素渊才越放心,否则一旦素池嫁入东宫,素家就只能被卷入这场风波。不过素姚已经嫁入豫王府,为了一碗水端平,素渊便常常暗示素池和太子殿下走得近些,为了将来有个回旋的余地。 素池不想跟素岑谈这件事,于是便开始扯话题:“大哥,不是说驸马要和咱们同行的么?怎么也不见踪影?”素池担心事情出了变故,影响了伏南乔的计划。要是伏修不去聊城,等素池明年回来,说不定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素岑接过素池递的水袋,说:“毕竟咱们是办私事,用朝廷的仪仗总是不好,所以才分开走。” 素池还是有些不明白,便问:“大哥,你日日在书房里待着,你说陛下安排的会是什么事啊?” “谢彧也日日在书房待着,你怎么不问他啊?”素岑打开水袋喝了一口,差点被呛到:“你竟然一路上都在喝酒?你才几岁呀就喝酒?” 素岑上一句本来是暗讽素池,素池说是因为在谢彧那里上课所以成日都在蚌居,现在她不去族学,讲武堂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居然去蚌居的时间比去素岑那里还多,素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却没想到被素池的一壶酒就给打了岔。 素池吐吐舌头:“这一路山高水长多无趣,醉了睡一觉多好!”素池前世爱喝酒c爱饮料c也爱喝茶,唯独不喜欢白水,可是行路途中煮茶哪里有酒来得方便,于是她趁着打理行装之便带了不少好酒。 “都是跟你那好老师学的坏毛病,不要再喝了,喝醉了头疼,晚上冷若是吹了风就不好了。算了我坐到你车前面跟你说话,你把帘子放下来免得吹风。”素岑从马上一跃而下,坐到了马夫的另一侧,那马夫有些懵便被素岑赶到后面的车上了,素岑就这么做了素池的马夫。 得了这么一个好把式的马夫,素池十分得意,却学着素岑平日挖苦自己的语气忍不住挖苦素岑:“也不知道我们身娇体贵的公子会不会驾车?若是这马车翻了,可得把马车重罚才是。” 素岑听到“身娇体贵”四个字几乎一抖,于是把车赶得飞快,“大小姐,您可千万坐好了!”车子飞驰而去,外面的景色步步后退,素池的心也跟着欢快起来。 后来有侍卫隐隐听到兄妹之间的对话,隔得远不怎么真切: “阿池,你走的时候让东榆给谢彧的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他问蚌居之名的由来,纸上就一句话:沙入蚌中谁曾见,一朝成珠天下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栏杆之于画桥 『书云阁www.92215.net 』,。 考虑到谢彧习惯独处,素池还是在外给谢彧安排了一处院子,就跟靖国公府在一条街上,十分便捷。事情是素池吩咐的,可是办事的人却是易牙。 素池走了一个多月,谢彧也已经住进来十来天了,是以咿呀昂的办事效率却是很高。易牙做事细致,考虑到谢彧坐轮椅,这院子里里外外所有的门槛全部打落改成平坡。除了阵阵的病痛和有心人特地送来的喝不完的苦药,谢彧对于这座宅子十分满意,就是在这种满意的心情下,谢彧一边看素池留下的账簿,一边听到长路禀报有客来访。 自从夏天除了那回事情伤了双腿之后,谢彧几乎淡出了交往圈,好像金陵贵族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似的。他不愿意拖着这双残腿见故人,更不愿意平白比那些草包矮了一头,谢彧原本没什么朋友,众人也都顾忌着谢家不上门来。今天竟然有人拜访,谢彧有些诧异:“是谁?” 长路把门帘放下,“长路不认识,也没见过,他只问公子这里住的还舒适?他说他是这房子的修缮者。” 谢彧有些奇怪,修房子的人?虽然已经离开了谢家,谢彧也不觉得自己和一个平修缮房屋的泥瓦匠有什么好聊的,不过人家既然上门了,这房子又这样妥帖,总是要道个谢的。于是谢彧屁股也不挪,就坐在一旁查账,完全没有迎客的意思。 易牙一路走来看到自己的布置无一处被修改,联想到素池的交代,对谢彧的个性略作了揣测。等到易牙走进去的时候,谢彧又把账簿翻了几页,待他想起有客来访的时候才猛然抬起头:易牙正微笑着看着他,就那么青布素衣地站着,谢彧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四个字:不卑不亢。 素池一贯“以貌取人”,谢彧起初不屑后来听了她的阐述也深以为是,素池是这么说的,“所谓以貌取人,不仅是看一个人的容貌,更是看他的衣着是否整洁c看他的气质是否清新质朴c看他的眼神是否清亮干净,窥探内心太过不易,倒不如看一个人的形容外貌反而简单许多。” 而此刻易牙头上用青布束发,看起来年纪不大;一身青色长衫没有任何装饰,应当是个平民百姓;黑色布鞋鞋面十分整洁,可以看出是个周到细致的人。一番打量之后,谢彧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他请易牙先坐,唤长路上茶。 长路心里诧异,公子已经就不见客,更何况还是一位生人。 易牙倒像是半个主人,丝毫不见拘谨,开口就提及素池:“从前便听姑娘说,谢先生一向爱饮酒,偶尔喝茶却一定要喝蒙顶。姑娘总说,茶是极娇贵的东西,既挑水土,还挑天气,这蒙顶茶清热败火,却不适合北宛,因而都是收自南齐。” 易牙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谢彧沉吟半晌,能知道他喜欢蒙顶的姑娘?这人说的应该是素池。于是谢彧也不提素池名讳:“姑娘托付先生打理这院子?这院子花草宜人,外面这颗松树挺拔,倒是在这秋末冬初也翠滴。” 易牙默认了谢彧的问话,“这本是从城外移栽的雪松,等再过些日子,这金陵下了雪,朔风凌厉之下必定更见其积雪封霜之姿态。” 谢彧还是问了出来:“还未问及阁下姓名,今日所为何事?” 易牙拱了拱手,“在下易牙,从此经过特来讨上几颗松子。”实际刚刚移栽的松树哪有什么能吃的松子,然而聊天这种事情,只要看破不说破,总能聊下去的。 素池特意和谢彧说过一些易牙的事情,但是素池一向极有分寸,只是稍稍提及,所以谢彧除了知道这个人曾经是悦音坊的琴师,其他一无所知。所以谢彧猜想应该就是此人,“易牙?姑娘临行前提过,她曾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一位琴师。” 虽是贱籍,易牙却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他坦然自若,半点羞赧之心也无:“不过是风月场所聊以谋生,倒是羡慕公子文采斐然,见解独到。一手好字当真如行云流水,有破风回雪之姿,又分明力透纸背,笔力遒劲!” 谢彧的字被人夸得多了,也不觉有什么,但是这易牙说得好像见过似的,素池不可能把书法拿到悦音坊吧,谢彧问得十分真诚:“易牙先生见过我写的字?” 易牙答得轻轻巧巧:“有幸见过一次。”其实易牙没有说谎,他虽然不曾去过靖国公府,素池却给他带过自己的藏书,其中有一本大概是谢彧读书的时候做了不少批注,所以易牙说“有幸见过一次。”并非扯谎,最多算是有意误导罢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素池让她想办法来接触谢彧,给他定定心,但是在不能暴露陶丘戏社的前提下只有让谢彧相信他和素池的亲近关系,谢彧才会认真考虑他的话。 谢彧心里却炸开了锅:照易牙这个意思,素池分明是带易牙去过靖国公府,看来易牙确实是为素池做事的。想到这里,谢彧心里更加疑惑了:素池一个深受父兄宠爱的贵族名媛,可以说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那么她费这么大功夫,她要易牙做什么?如果只是翻修个房子,搬个小差,难不成她不能用靖国公府里的人么?不可能呀,这几年,素渊素岑不管家务事,几位姨娘既无宠爱又没有拿得出手的身份,府里的事物素池几乎说一不二,这样的她还要易牙?她是想要做什么?大家族的女眷不乏有心腹的,大多是为了争夺宠爱c地位c家产而让手下人干些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事情,可是素池在靖国公府自然是不用的,将来若是顺利嫁入东宫?她是不是未雨绸缪地太早了些? 若是论察言观色的本事,在悦音坊久居的易牙最厉害不过了,看着谢彧的脸色几番变化,易牙果然一语中的:“易牙曾经问过姑娘,姑娘如今吃穿不愁,富贵在身,何必如此杞人忧天?” 谢彧果然十分期待他的答案,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姑娘却不答反问,“在这金陵城里,因着天干物燥的缘故,许多富贵之家在家中挖出人工湖,为了美观和实用还要在上面架上一架桥。可曾见过桥上的栏杆?” “见过。”这是易牙当日的答案。 “可曾有人去扶?”素池穷追不舍。 “不曾。能建得起人工湖的贵族大多把桥修得宽阔平整,何必用得着去扶?”易牙脱口而出。 “那么以后再建桥,可否不必修筑栏杆?”素池换了语气,循循善诱。 “自然不可。”这个问题易牙不假思索。 “即使无用之物,有何不可?”素池终于露出了微笑。 易牙是聪明人,谢彧也是,所以话说到这列易牙的使命就算是清晰了。 易牙离开之后,谢彧的账簿却再看不下去,易牙的意思他明白:栏杆之于画桥,就好像易牙谢彧之于素池,风平浪静的时候自然一切安好,但关键时候以备不时之需。谢彧教了素池五六年,知她心思颇深c胸有沟壑,却不知道她已经不安分到了如此境地,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危机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知己知彼 『书云阁www.92215.net 』,。 就这样一路赶路,白天行路,晚上便找客栈休息,素池几乎瘦了一大圈,原本的婴儿肥退的干干净净,更显得下巴尖尖。素池今日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初冬的天已经亮的越来越晚,所以当醒来看到天亮的时候素池有一瞬间觉得有点懵。 司扶听到声音打水进来,素池见她便问:“今儿个怎么没有唤我起床,是下雨走不了么?”素池自幼在金陵生活,金陵一向朔风狂急,冬日更是大雪漫天,可是这几日越接近边陲越是多雨,素池前世生活在南京,最爱南方小城的烟雨蒙蒙。 司扶侍候素池,先把帘子挂起来,然后给她毛巾醒醒脸:“公子说不必喊姑娘了,让您好好歇着,说是国公今日有事要办。公子说,您若是累了就好好睡上一天,若是想在城里逛逛,就让女婢去唤他过来一起。再往前走就是峰谷了,峰谷这处有些邪气,而且峰山是必经之路,周围又荒无人烟,索性在这里歇上两日,也换换补给,免得到了山里什么都没有。”素池这次出来将未鸣放在了金陵,素渊问起素池只说她不过替母亲回个老家,带着未鸣也没什么用,所以素岑不仅沦为她的马夫,有时还兼任她的侍卫。 素池生下来便体弱,后来一直娇养着,换了几个太医都没法子,后来有个名医说是月子里受了寒气,吃了一年多才好些,这几年大家都没人记着这茬了。可是最近可能旅途劳顿,身子有些吃不消,素岑只好把行路的速度慢下来,本来还担心被驸马的队伍拉得太远,素渊却说驸马一直走得大路,反倒比一直抄近道的他们要慢些。因为一路上走得太匆忙了,连素池的生日都估计要错过在路上了,为了补偿她,素岑想带她在集市上转转。 果然小半个时辰不到,素池已经下了客栈的小楼,素岑正抱剑环胸等在门口,看着素池走近,笑意吟吟:“不先吃过早饭?” “既然来着他乡,自然要到当地尝尝最地道的小吃,客栈大多是为了外地人歇歇脚,饮食也大多迎合外地人口味。” 素岑一点不诧异她这么说,要不然他不会站在门口等她,所以他拿出一个物什递给素池看,挑挑眉:“既然要入乡随俗,不如做得全套些? 素池还在细细端详,素岑已经眼疾手快给她带上,竟然是一面白色的三角面纱从脸颊遮到脖颈,配上她一身素色衣裙倒是十分优雅,尤其是素池一双天生的远山黛眉更让素岑有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只可惜这是素岑作为直男的单方面感觉,素池在面纱下面撇撇嘴,两人就这么坐在一家茶舍里听人说书。这说书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灰色布衣,戴一顶帽子,有几分老学究的感觉,说的也不是什么新鲜故事。说的是一位年轻公子与一名民间女子在佛寺初相见,两人求了同一支姻缘签,后来被月老牵了红绳。两人互许终身,结果这公子竟然不是凡人而是微服出巡的皇帝,这女子也不是平民百姓而是权贵之女,两人阴差阳错分别之后互相私慕,后来真相大白,这女子一道圣旨被召入宫中懂,此后荣宠不衰。 素池强忍着笑,素岑听到后面几乎把入口的清蒸香笋吐出来,听情景,听细节,这竟然是杜撰的当今陛下与贵妃素姜的故事。素池难得没见识了一回:“说这样的话也不会被杀头,还真是自由啊!”真是封建统治下难得的言论自由啊,素池对于这父母官也是由衷敬佩! 素岑也吃不下去了,“这里的父母官都没什么实权,毕竟隔壁住了位皇子王孙!”这里距离峰山很近,临着三皇子宁琼臻的清河郡。 “这好歹是个城,清河郡王不过是一郡之主,更何况还有当地的郡守在,说来也没什么实权,他的势力范围能波及到这里?”素池有些想不明白,据她所知,因为陛下的放逐这位清河王几乎已经被金陵城忘记他还是个皇子。 素岑默默给她夹菜,用筷子给她把鱼刺剔除去,“虽然常言说在其位谋其政,但是一个人拥有多少权力除了取决于他的地位,更多的是取决于他的能力。再者,金陵那地方一道天雷劈下来都能砸出一条街的王孙贵族,真从族谱上论起来,恐怕大半个京城都是皇亲国戚。可是这边陲小城不同,毕竟是个皇子,万一哪天······总得给自己后面多想想,更遑论是一个有手腕又狠厉的皇子。”素岑把剔好的鱼肉放在素池碗里,才发现素池已经盯着他看很久了,有些不自在,“看我做什么,好好吃饭,得瘦成什么样!” “大哥,你了解得好多!”如果素池换上小女孩崇拜的目光,素岑定然十分受用,然而素池一脸“你有故事”的表情让素岑避无可避,所以素岑应付地回了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素岑说这话时表情极其无奈,看到素池竟然很认真在思考于是赶紧补了一句:“开玩笑的,怎么还认真了,先吃饭,吃完带你去做几件衣裳!” 清河王府与靖国公府的过节越来越深,若非素渊和素岑现在无大碍,恐怕两方已经水火不容,但是素岑竟然说出了这样类似备战的话。 素岑看素池一脸的不信有些无语,于是停下筷子,压下声音正色道:“我说的确实不是清河王,我说的是南齐,南齐式微,但是北宛却在壮大,经年之后必有一战。” 素池喜欢吃鱼,但是金陵的鱼是稀罕东西,运过去许多都死了,难得品尝到。最让素池嘘唏的是自己不会剔鱼刺,她又不好意思让下人做这个,素岑一向极有绅士精神,像今天一样给她剔。所以美食在前,素池只负责吃。 素岑发现素池对他的话不予理睬,直接挪过她的盘子:“现在相信了么?” 素池不甘示弱把盘子挪回来,“信啊,每一句都信,你解释什么?” 素岑几乎把手里的小碗捏碎,你那是相信的表情么?所以你在逗我? 这是我妹妹,这是我妹妹,这是我妹妹······素池在心里默念,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一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障眼法 『书云阁www.92215.net 』,。 金陵,豫王府。 与素池兄妹所在的边陲不同,金陵城里已经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初雪。一夜北风过境,一片白雪皑皑,簌簌的雪花落下来,街上少有人走动。 与外面的严寒不同,豫王府的书房里炭火十足,烤的整间屋子暖烘烘的。此时书房里坐了四个人,书桌前坐着的豫王宁琮臻c豫王府长史林毕c在上次春闱试题泄露一案中力谏豫王通过攻击谢家打击太子党的祭酒大人曲之辛,还有来送茶点却被豫王留下的豫王妃素姚。 自从春闱案过后,曲之辛就彻底成了豫王府的座上宾,此时开口说话的仍然是坐在豫王左手边的曲之辛:“陛下刚刚处理了一宗廷尉府报上来的贪牍案,涉案官员不少,陛下只留下了名册。除了两个大夫,只让其他底下人把银子吐出来,倒是十分宽宏。东宫那边,太子殿下近来一直十分勤政,除了常常例行去皇后那里请安之外,只是来往东宫和陛下的崇明殿之间。” 曲之辛话音未落,坐在左手边第二位的长史林毕已经开了口,“曲祭酒说的不错,如今谢家与东宫的关系却越走越近了。”林毕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春闱之案之后,谢彧已经离开谢家,谢家越来越不被看好,但是谢家却并未因为谢彧出走的事情与太子产生嫌隙,恰恰相反谢家已经把太子这棵大树抱得更紧了。 曲之辛听到这话,把手里的茶杯直接放在小几上,说话的语气却不容反驳:“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再有要投效东宫的,也得思忖思忖能不能承受得起,不是每一家都像谢家一般对子孙刻薄至此。谢家不过算是一棵大树,金陵的门阀之家才是一整片林子。” 豫王好像刚刚听出来曲之辛话里的不悦,这才出声:“这事多亏了祭酒一番筹谋,如今金陵形势复杂,本王想在金陵立足,还需要两位费心!”豫王是从军营里回来的,平日里这种话大多是豫王妃所说,只是今日素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长史林毕跟着豫王的时间久了,知道他一向不爱多说话的,此时既然发话定然是听不下去了,于是林毕十分识时务,躬身道:“王爷说的是。” 曲之辛也浑不在意道,“自然是分内之事。” 于是长史林毕便开口接着说正事,“清河王已经被陛下解禁一段日子了,但是因为嗓子还未痊愈始终闭门不出,只是清河王毕竟是个皇子,若是陛下召见,只怕是瞒不过去。”林毕的眼神在曲之辛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豫王身上。 豫王一向是听完才最后发言的,所以他只是看着曲之辛,示意曲之辛先说。 曲之辛的右手大拇指在茶盖上摩挲,“这一点根本用不着担心,清河王眼下若是聪明自然该回清河,还能做个富贵闲王。若是留在金陵,恐怕性命难保,当初有多少人把舒家送上了断头台,而今就有多少人想斩草除根将他也做个干净。也就是那位女统领最聪明,早早在陛下面前揭发舒云净整日待在皇宫里,要不然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死在外面了。” 豫王这才开口,“论本事,我这个三弟也不输给太子,只是生错了娘胎。父皇疼爱太子天下皆知,更何况太子有绶带c持太子金印,又早早占了人心,而我等武夫在战场上拼命厮杀,回来还要被那些个手不能提c肩不能挑的文人笑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豫王说到此处,已经站起身来:“若是战场上兵刃相见,本王宁死也不会让燕人拿走我北宛一寸土地;可是这些人呢,整日忙于内斗c门阀之争,哪里对得起洒血边疆的将士!昌平关一役死伤数万,最后朝廷连补给都运不过去,战士们吃什么c穿什么,没有人在意。可是这些国之栋梁又是在做什么呢,雕梁画柱c大鱼大肉,可谓是贫富两重天!太子身边的几个老师都是当世大儒,支持者也不乏门阀家长,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我北宛必将变成今日的南齐,门阀世家把持朝政,经书子集能治国,能打仗么?能把燕人的铁骑挡在昌平关之外么?” 豫王一口气说完这些,素姚把手里的酒碗递给他,豫王一饮而下,情绪难测。 长史林毕很快换了话题,“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上次殿下顶风为清河王求情,如今又······王爷您似乎待清河王与旁人不同?” 豫王把酒碗重新递给素姚,“事无不可对人言,倒也没什么值得刻意隐瞒的。两年前本王从昌平关带兵回援的时候途经清河郡,为清河郡的民生状况大受震惊,父皇继位之前本王曾经随王叔去过一次清河郡,入目所见满目荒凉,而再见已不同昔日。大概是早早年纪出了金陵,倒是没养出个书生气,听说他剑练得不错,若是有机会倒是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贵公子强上不少!既然太子要打压,本王不如就提他一把,全看个人造化了!” 豫王这话不必要人应答的,就算要,面前的素姚身份更合适。所以曲之辛说起了另一件事,“靖国公和驸马都已经离开金陵两个多月了,双方都带了不少信鸽,难以判断谁才是钦差。不过靖国公带了一双儿女,倒像是去祭祖的,驸马没有带家眷,但是带的侍卫更多些。” 素姚起身福了福身,就准备不动声色地退出去,却被豫王拦着了:“你不必避嫌,豫王府没有女主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从前是素氏的女儿,如今却是本王的女人。”豫王一向刚毅豪气,这话让一边的曲之辛和林毕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到,而豫王本人却若无其事地问林毕:“清河王那边怎样了?” 林毕恭谨回答:“按照消息,清河王已经到峰谷了,会见机行事。” 豫王略略沉吟,“告诉他:不必闹出大动静,若是有机会便查看一番,一切伺机而动。” 林毕抱拳行礼:“是,微臣即刻去办。” 林毕与曲之辛双双告辞之后,素姚重新把酒碗添满,豫王接了却没有喝,“阿姚,还记得昌平关那一役么?当你决定留守昌平关站在城门上的那一刻,本王就发誓:这辈子只有你会是我的妻子!我们生个孩子吧,本王才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预言,你会成为素家第一个皇后,而不是贵妃!” 素姚的唇有些发白,她的拳头攥紧又松开,笑得温婉端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月黑风高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终于坐上了马车,她今日便要穿过峰谷,顺利的话他们只需要在峰谷里过上一宿。素池今日不骑马而乖乖地坐上了马车,并非是因为峰谷艰险,而是因为素岑竟然给他买了当地的服饰c头饰,连面纱都是成套的,她本是试穿而已,却被这样穿着奇装异服催上了马车。好在素岑不仅给她买了衣服,还买了不少糕点,素池的心情才好了几分。金陵城里也有许多糕点师傅,但是金陵的点心以外形精巧的面食居多,而此处的糕点大多是形状简单的糯米所制而成。 素池买了当地独有的糯米酒,打算一路上当水喝,司扶还用几两银子就向当地人讨到了这糯米酒和几种点心制作的方法。素池一边在马车里喝酒,一边没有忘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所以她躺在榻上问司扶要制酒的方法:“等我们回到了金陵,我也要酿个七八坛,就不信这金陵的土地酿不出好酒!” 司扶把素池的衣角拉了拉,“那娘子分明说,从前也有金陵的酒坊试着酿过,可是这酒味太浅,金陵干涩的狠,喝些烈酒才暖身!所以这酒在金陵没有人买,才渐渐消失在金陵了。” 素池小口嚼着点心:“我自然知道烈酒暖身,然而烈酒伤身,像爹爹这般上了年纪还要常常宴客的c谢先生那般身子孱弱还离不了酒的人自然再好不过了。” “姑娘这话若是让国公和谢公子听到了,定然开怀!”自从出了金陵,司扶的性子好似欢脱一些了,再不似从前那般问一句才答一句。这些年,素池身边的人几乎年年换,东榆和未鸣因为是素渊亲自指定的倒是没动,其他人各种因由都被打发了,而司扶却已经不声不响在她身边许多年。她性子最恬静,几乎没有存在感,却口风最紧,办事十分老练周到。在素池的暖阁,东榆负责待人和管理财务,而司扶负责素池一些不予让旁人知晓的出行,譬如陶丘戏社。 “只可惜此刻听到这话的另有其人,哈哈哈!”素池猛然掀开马车上的轿帘,素岑果然就在素池的车窗外,素池撑着轿帘打趣他:“大哥你这一身轻功,用来听墙角真是浪费。”司扶憋着不笑。 素池的下一句话让司扶还是没忍住,“不用来偷香窃玉实在太可惜了!” 素岑懒得理她,这还是个女孩子么?成日把······这种词挂在嘴上,连前面的马夫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素岑觉得有必要正正家风了:“这次回金陵,说什么也得让你把《女戒》好好抄上一遍,好叫你知道:何为妇德?何为妇容?何为妇言?何为妇工?” 素池嘴巴上的战斗力从来都不低,于是她歪着脑袋,单手支着下巴:“说起《女戒》,当时大哥抄的比我还熟练呢?我还收藏了一些,改天让爹爹看看。”当年素池在族学被罚抄,那年冬天素池冻了手,小手上生了许多冻疮,素岑看她抄得于心不忍,于是便替她抄了大半。那女夫子当时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素池当了真,后来尽管知道是代写,看着素池裂开的手还是保持缄默,从此便不再为难。 这话却被素池现在拿出来要挟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素岑在素池面前完败,于是他往马屁股上抽了几鞭,远离素池,快快地去追最前面的素渊。 晚上,大家就在马车里挤一挤,守夜的侍卫还是在外面捡了干草铺在身下席地而卧,峰谷的初冬比金陵温暖许多,却也更加湿润,连捡来的柴草也不易点着。 素池躺在马车里,司扶也在她身侧躺下,两个人在一起挤一挤倒是让马车内温暖了一些。素池一向十分注重睡眠质量,出门在外素岑也是一路迁就她,选择的都是当地最好的客栈。只是峰谷这边人烟稀少,又是前往聊城的必经之路,艰难却实在躲不掉。这林子还能听到林间风吹叶动的哗啦啦的响声,时而还能听到鸟声掠过,有点像前世的原生态野生公园。素池睡不着,若是翻身又势必惊动身旁的司扶,所以素池只能闭眼属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两个多时辰过去了,素池暗自佩服自己的数数功力,却听到身畔司扶的声音:“姑娘若是实在睡不着,不如司扶陪姑娘出去走走?” 素池有点惊诧:“可是我吵着你了?怎么醒了?”这几日司扶也不轻松,虽然只是个下人,毕竟也是一直生活在公侯之家,不曾到这等边地。 “姑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睡不着就开始属羊,一数就是半夜。嬷嬷们都说小孩子最嗜睡,姑娘却只是赖床不嗜睡,在床上看书都比睡觉多。”司扶这些日子越来越自在,话也多了些。司扶在素池身边的日子不短了,在素池印象里她一直是默默做事极少说话,在暖阁里素池的嬷嬷丫鬟都躲着东榆几分,但是新来的小丫鬟都把司扶当姐姐,尽管她少言寡语。 “你明明大不了我多少,说起话来怎么比我还老气横秋!司扶,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国公府?”既然都睡不着,素池决定聊聊天。 “司扶进国公府的时候11岁,那年姑娘才堪堪六岁,司扶在国公那边侍候的。后来季姨娘说要选几个安安静静的婢子去侍奉姑娘,于是便挑了婢子,这些年便一直在姑娘身边。”司扶的语调十分缓慢,陷入回忆。 “那十一岁之前呢?你可还记得你的家人?”素池已经有些困了,声音也不似平日清亮。 “自从被牙婆卖到国公府,这辈子便再也没有家了,所幸姑娘收留才得以有处安身。”司扶语调低沉,回忆于她并不美好。 素池有点听不下去了,感觉身子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山里的晨雾,月色朦胧,连一旁的花花草草也看不清楚。素池翻身起来,“你早些睡吧,不必管我,我有些闷,想在外面走一走。”外面有侍卫家丁在放哨,夜间轮流看守,素池丝毫不担心安全问题。 “姑娘把这大氅披着,天寒露重,千万小心身子,奴婢就在后面远远跟着,姑娘有事唤奴婢就好。”司扶给素池披上红狐大氅,还仔细地给她拽了拽衣角。 素池刚出了马车没走几步,已觉得天旋地转,浅浅地能闻到一股气味,呛鼻且越来越浓烈。素池已经看不真切,意识到可能有危险,突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有刺客!有刺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恩人重曜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岑不可能不在她身边安排侍卫,此刻却没有人响应,难不成全都遇害了? 素池立刻跳上刚才的马车,司扶也好像听到了她刚才的话,起身探出头来:“姑娘,姑娘,怎么了?眼下雾大,驾车危险呀!姑娘,快,快停下!” 情急之下,素池驱动马车打算直奔前面的素岑素渊,一定是出事了!却没想到,这马突然发起狂来,前蹄猛然抬起,素池差点被摔下去。素池下意识抽了一鞭,正抽到这马腿上,马更加受了刺激竟然向反方向狂奔起来,一路嘶鸣,一路飞奔······眼看着已经南辕北辙,素池心急又惊恐,还一边大声向她车里的司扶喊:“司扶,你一只手抓紧,一只手打开车门,我喊你就赶紧跳,不要管我c不要管我!” 素池并不是舍己为人的人,现在这马明显已经出了问题,素池手里的缰绳越来越拿不稳,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眼下弃车跳下是唯一的方法,要不然这马一定生生撞上悬崖山峰,后果就太可怕了!只是素渊c素岑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素池的脑子很乱,山里的雾很重,她的眼睛竟然模模糊糊,看不清,看不清······ 马又是狠狠一甩前蹄,素池小半个身子几乎要飞出去,素池在心里默数:一c二·····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素池要松了缰绳喊司扶跳车,突然冲出一褐衣男子夺过素池手里的缰绳,素池双手无处支撑,下意识地就要抓身前的男子衣襟。马狂嘶一声,男子已经直直站在马上,素池慌忙之中抓不住他的衣角,只能奋力一跳。眼睛一闭,心一横,只要不直接摔在马前,一定性命无忧吧?顾不得那么多了。风驰电掣之间,身子不稳,几乎落地······素池眼睛一睁,旋转落入一个怀抱,原来是面前的黑衣男子救了她,一定是他在坠地之前拽了她一把,可是也不用拽到胸前吧? 时间一瞬间凝住,素池倒没什么不好意思,这男子已经放下她,马车也已经被方才的褐衣男子停住,司扶有些惊恐地探出头来,素池上前半摸索着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眼神。司扶摸摸被撞着的头,心领神会,什么也不说。 转眼间,褐衣男子已经站在黑衣男子身后,像是一对主仆,勒马的褐衣男子一身短打,看起来十分精干,而方才救了她的黑衣男子竟然还带着一只黑色斗笠,看起来有些神秘。 凌晨时分,雾好像消散一些了,素池还是看不甚清楚。于是她大概朝着两位男子的方向矮一矮身,声音清亮:“感谢公子对我们姐妹的救命之恩,日后一定报答。” 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竟然转身,不说话,褐衣男子却不似主子的高冷:“你们看着也不像姐妹呀!方才还以为你们是主仆呢?这大晚上的,这地方又邪乎的很,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尽管经过方才的马上遇险,素池已经体力不支,眼下只觉得头沉沉的,眼前出现了重影,可是又不敢放松警惕。只得强撑着:“我们表姐妹一路从金陵而来,本是为了将我的表姐送回聊城老家,路上却遭了歹徒,全凭家丁护着才勉强逃出生天。”面前这两人看起来来者不善,尤其是这黑衣男子救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今晚的事情实在古怪的很,素池微微思索,却没看到面前的男子已经看着她的马细细端详。 眼看到男子果断转身,素池重新措辞:“这荒山野岭也不知有没有野兽出没,我们姐妹还从未在这样的地方待过呢,今日承蒙公子搭救······” 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微眯着眼,声音低沉又带着点苏苏的味道:“有没有野兽出没在下不知,但是峰谷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蛇虫鼠蚁了。”素池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司扶也身子缩了缩,却听这男子继续道:“姑娘道谢实在忒诚意了些,口口声声报答,既不问在下的身份,也不自报家门。今日出手相救实是日行一善,如今看来大可不必。”男子说完就走,完全不给素池解释的机会,褐衣男子才小步慢跑准备跟过去。 素池已经听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十分混沌,本要去追,一个不稳已经倒下去······ 别院。 听到外面有人走来走去,素池以为自己回到了靖国公府,眼皮重的抬不起来,素池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已经听到司扶的声音在耳畔:“姑娘醒了?我扶姑娘坐起来。” 素池的眼睛还是睁不开,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司扶扶着她坐起来,趁着这时间素池在司扶耳边声音细微:“这时候你该唤我妹妹才是。”外面已经有人进来了,司扶让开床边的位置,素池感觉到这人搭在她的手腕上切脉,两只手腕都切过又在她眼皮上摸索一番。却听到叹息一声,素池心里一紧,问道:“大夫,我这眼睛可是出了问题?怎的,怎的看不清楚了?” 却听到这人低沉而极缓:“我不是大夫。” 司扶在一旁向素池解释:“大夫早晨来看过已经走了,大夫说姑娘的······妹妹的眼睛只是受了峰谷的瘴气,夜半丑时峰谷瘴气最重,是不能待在外面的,只要好好将养上一段时间总是能看见的。” 听到眼睛会没事,素池才长舒一口气,只要等好了找到爹爹和大哥,一切就好。只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瘴气?第一次听说瘴气的素池有点懵,不过方才说话的男子声音十分低沉很有辨识度,素池知道他便是昨晚救她的黑衣男子。虽然他昨晚便言辞不善,却还是将她们带了出来,应该不是什么歹人吧。从山谷回来天已经要亮了,司扶一直问什么都当自己是哑巴,只说自己是回家途中遇了劫匪,其他的一概不讲。 “你们两个小姑娘竟然能从劫匪那里逃出来,还真是好运气,遇到了我家公子。什么时候峰谷还多了劫匪?”不知什么时候,昨晚那个小跟班已经进来了。 素池便知道这两人定然对于峰谷很熟,想好了说辞:“我叫苏婞,这是我表姐司扶,表姐自小便与我来了金陵,这次是为了回聊城的老家过年,却没想到遇到了劫匪。可否问问公子,这里是何处?恩人若不介意,可否告知姓名,救命之恩,能力所及一定报答。” 等了半晌,素池以为听不到答案的时候,却听到那低沉的嗓音:“重曜,我的名字叫重曜。这里离峰谷不远,待你养好眼睛,自行离去便可!有事便找我的侍卫溪鲁。” “重曜?”素池将这个名字又念了一遍,细细品评。 “重曜。耳熟?听过?”低沉的嗓音再次想起。 “不曾。”素池答话很快,看不见男子斗篷下微勾的唇角。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误入清河 『书云阁www.92215.net 』,。 重曜这人十分冷淡,这侍卫溪鲁却殷勤得紧,一天往素池这边走得很勤,素池也有心从他这里挖出一些东西,于是溪鲁来得更勤。 “溪鲁,你成日待在我这里,你家公子不用你伺候?”素池躺在榻上问溪鲁,她已经和素渊c素岑断了联系,只是这个重曜倒是让素池想起另一个人来。 溪鲁坐在一旁十分随意,完全不似在重曜面前的小心恭谨:“公子不喜欢有人说话,这院子从来不待客的,没什么下人,平时连说话都找不到人。公子吩咐溪鲁好好照料两位姑娘,尤其是苏姑娘的眼睛。” 素池又想起那天的事,“劳烦你们公子费心,我眼睛已经好多了,只是看不真切,这峰谷的瘴气如此骇人么?那天我的马不知怎的,怎么突然就受了惊?”素池的眼睛吃了三四天药就基本可以视物了,一天天好起来也十分不易,只是怎么才能和素渊他们联系上呢? 溪鲁这次说话好像慢了半拍:“这峰谷的瘴气只在冬日格外重,但是冬日大雪封山,因此少有人知道,只是今年瘴气来得早了些。姑娘可知,您那马是何处得来的?” 素池思索一番:太子哥哥送的三河马乃是贡品,这马北宛上下也没有多少,会不会就此暴露身份?难不成那天的事与马有关?素池装作不知:“我平素也只坐车不驾车,想必都是管家负责马匹采买。” 溪鲁心想:果然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于是细细解释:“这可不是一般的马匹,这是自燕国进贡而来的三河马,三河马体型高大c肌肉发达c背腰挺直,平民百姓绝不可私用。姑娘这马因为年岁太小所以外形上不明显,应当是流落到马市了,姑娘回去后切不可再让它露面了,要不然恐怕是掉脑袋的事呢。” “亏得溪鲁你提醒,原来竟是误把良驹当劣马,对了,我姐姐去哪了?”素池醒来在院子里坐了坐,竟然都没看到司扶的身影。 “方才听司扶姑娘说,是去公子那里给苏姑娘你去几本书来,姑娘眼睛刚刚能看见,还是不要操劳的好!” “我听姐姐说,你家公子这里藏书不少,还以为你家公子是个侠客,原来竟是文武兼修的么?你家公子怎么总带着那斗笠呀,莫不是年轻俊俏得怕小姑娘掷来瓜果?”那天素池的眼睛不好,看不清他的脸,后来问司扶,司扶只说重曜带着一顶黑斗笠,黑纱覆面,看不见脸。 “这话姑娘可千万别在公子面前说,公子最不喜欢有人说他的长相,我们公子的长相虽然,虽然是奇怪了一些,但是······”溪鲁憋着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姑娘有什么要问的,不妨问在下好了,如此背后议论,实在违了公侯之家的气度。”重曜张口便语出不善,他从门口进来,外面的阳光照进来,脸上的斗笠黑纱却照在他身上没有半点温度。原本坐在一旁的溪鲁像老鼠见了猫一般站起来,站在重曜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素池也不解释,她原本当初想说自己是商家之女,只是那天她身上披着的红狐大氅并非凡品,于是便刻意模糊了家门,只说自己是来自金陵的“苏婞”。如今重曜判断她是公侯之家也不奇怪,素池也不紧张:“公子救了我们姐妹,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今收留款待,心中愈加感激······” 素池的话还没说完,重曜已经坐在她榻前:“你不必口口声声唤我公子,叫我重曜就好;也不必感激,我也不是开善馆的,这个权当是食宿费了,至于救命之恩,以后再说吧!” 重曜拿着东西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素池这才注意到脖子上的梨花玉已经在重曜拿去了,也不知他是何时拿去的,这次她流落在外,这块玉坠正是证明她身份的重要东西。素池想着这玉虽然对她重要,但是对于重曜而言不过是个饰品,也许正好投了重曜的眼缘而已,所以她试着了解重曜的意图:“重曜喜欢梨花?”这玉佩没什么新奇,难道是这玉佩的梨花刻的栩栩如生? “不,我极其厌恶梨花。”重曜的语气咬牙切齿,好似有什么不好的回忆。 不喜欢还有抢?这人性情古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素池试着和他交涉:“这玉乃是自幼佩戴离不得身,等到苏婞回家,定然要好好重礼答谢的,只是这玉······” 重曜再次打断她的话,“别吵,闭眼!”重曜拉过她的手为她切脉,两只手腕都切过之后,又换了个姿势看她的眼睛。 素池在考虑这个时候揭开他的面纱会不会看到他的脸,想到他的性子果断放弃,然后乖乖闭上眼,难不成这玉佩就要落入这重曜手中? 重曜看过她的眼睛也不说话,像往常一样叹了口气,素池紧张了一瞬,生怕再出什么变故,把那玉坠的事情抛下问重曜:“我的眼睛可是又出了什么问题?你切脉的手法好生奇怪!” 重曜坐下把刚才带来的几本书给素池,“没什么问题,大夫说过就要好了。” 素池犹自不敢相信:“那缘何叹气?” 空气有点紧,素池的心越发不敢放松,这边重曜却悠悠闲闲地坐下:“换气。” 素池险些被他气晕,叹气和换气能一样么?练武的人是这样换气的?放松下来她接着问,“你切脉和别的大夫手法不一样?” 重曜好像头回听说,抬抬手:“不一样?” 素池将心里的疑惑尽数道来:“从前老师说,切脉时务必将病人手腕伸平,手掌向下,医者需要将三指指端平齐,略成弓状倾斜,紧贴脉搏搏动处。可是方才重曜你分明只用了两指,可是什么新奇法子?” 重曜饮了一口茶,等到慢慢咽下才给了一个不甚在意的眼神:“从未遇到过瘴气引发的眼疾病患,读过许多医书总算有个机会能试上一试。阿婞你不介意吧?” 这么说来,这人是在无照行医?当做小白鼠在实验?素池一股不忿呛在胸中:“不介意,十分不介意。”素池沉浸在重曜拿自己当试验品学医的惊恐中,完全没有意识到重曜对她的称呼十分亲密,因为对于素池来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这些天我喝的药是谁开的?”总不会是这个连切脉都不会的重曜吧,现在扣嗓子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自然是大夫开药,阿婞若是不放心,我倒是乐意代劳。”不知何故,重曜又换了称呼。 素池有点摸不透这人阴晴不定的性子,但是这个称呼实在改的诡异:“重曜你看起来也是富贵王侯之家,应当知道,女子闺字不能轻易被外人知晓。” “你都唤我重曜了,我喊你苏姑娘岂不生分?你口口声声来自金陵,却平白守着这清河的规矩,岂不可笑?”重曜浅浅泯了一口茶,他嗓子喑哑。素池猜到他身份尊崇,重曜有几分意外,却也不至于不解:他一贯用得苏和香产自金陵谢家,这香料配方珍贵,原料稀少,连谢家如今也少有,只往宫里送,等宫里分配下去。 “这里竟然是清河郡?”素池发现了重点,对于重曜身份的揣测又近了几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桐木山庄 『书云阁www.92215.net 】” “我可否出去走走?有些女孩子用的东西,总不好麻烦别人置办。” “自然,你是这里的客人,又非囚犯。”重曜答得十分大方。 素池以为是自己把重曜想得太不近人情了些,毕竟这人先是在峰谷救了她和司扶,虽然出现得诡异了些,救人的态度不甚情愿了些;后来又将她们带回这山庄,虽说后果是让他们距离目的地更远,几乎南辕北辙;但是应该没有存坏心吧,只要他不知道她的身份,素池认为自己应当是安全的吧!只是那块玉佩,梨花玉坠,梨花是素氏的图腾! 在一个不熟悉又不能保证安全的地方,素池决定找机会出去侦查一番,这才试着借口置办东西要上街采买,没想到重曜一口就答应了。如果重曜的身份真如素池猜测得那样,难道他不应该小心隐藏着么?还是看她一个女流之辈,没有隐藏的必要? 司扶昨晚吃坏了肚子,今天素池只得一个人上街,重曜让溪鲁随她一起去。考虑到自己的路痴属性和路上的安全性,素池愉快地答应了。 尽管重曜没有下禁令,素池养病这段时间仍然安分地不曾外出,这次随溪鲁外出,倒可以看看这满院风光。却没想到溪鲁拐来拐去,直接牵了马车来,素池有点疑惑,“我没这么弱不禁风吧,上个集市还要坐车去?就是眼神不好,不是腿脚不好?” 溪鲁还是坚持让素池上车:“姑娘还是上车吧,咱们这院子离街市远,姑娘若是走着去,恐怕到了集市都散了。” 素池想了想,踩着脚踏c提着裙摆就上去,谁知一掀开帘子竟然看见重曜正坐在里面,素池的刚刚离开脚踏的右脚又放在脚踏上,他在里面?他怎么在里面? 即使在马车里,重曜还带着那斗笠,黑纱遮住脸,声音冷冷的:“怎么?侍女不在身边,连门都不敢出?” 素池没有说话,她病着那几日,司扶事事服侍唯恐她留下什么病患,这样的态度和作态,以重曜的敏感猜到她们是一对主仆也不稀奇,重曜一直不明说已经十分大度了。 溪鲁站在素池身边,小声告诉她,“姑娘不要介意,我家公子是临时有事,顺路而已。我家公子待姑娘,没有坏心的。” 素池真想翻个白眼,天底下的坏人看着都像个好人,这话实在没什么信誉度,只是重曜救她于危难,她也不该小人之心。眼下这情形,素池只得心一横就上车了:“抱歉,自那日后便惶惶如惊弓之鸟,若是我的小人之心使你不悦,请勿要放在心上。” 重曜不说话,既不趁势奚落,也不虚言退让,只把手里的面纱给她。 溪鲁一边驾车,一边给素池解释:“咱们清河郡呀,靠近边陲,风俗习惯都接近南齐,女子虽不至于足不出户,但是在外都是覆着面纱的。” 素池也不说话,方才才道了歉没这回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于是便戴上这面纱。一路上素池有些不自在,便打算把车帘掀开看看,这才发现这马车的轿帘虚掩着,里面是用木头钉死的,木头定的死死地,连缝隙都镶得十分完整。素池用手摸了摸,这木头上得印记分明是从前刻的,木头也和车子整体木材一致,应当是从前惯用的,倒不是为了防她记住路。素池没话找话,掩饰尴尬:“还没到集市么?这里怎么如此安静?” “这还是庄子里头,姑娘闻到桐木的味道么?等什么时候闻不到庄子里的桐木香,就是出了山庄了,这山庄当初建的时候就是四周大的民田山地合并的。后来周边的人家都搬走了,又扩建了一些,栽了许多梧桐,这里便改叫桐木山庄,也有人唤苏桐山庄。” “苏桐山庄?可是因为这山庄的原主人姓苏?”素池有点疑惑,因为她在重曜面前假称姓苏,因此不得不对这个姓氏保持一定的好奇。 “不,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我母亲虽不姓苏,但与苏听起来很像,便常常用苏重曜这个名字。” “苏重曜?” “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我本名姓什么。” “怎会?人艰不拆。” “什么?” “一句佛语,即是讲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晦暗和愁怨,何必一定要将这些业障血淋漓地洒在阳光下呢?” “似乎有几分道理。我的确不姓苏,但是苏重曜这个名字你当真不会有所联想么?” “实不相瞒,有。” “我姑姑曾经对我说,每一个孩子都是上苍给予一个女子最大的福泽,你取名重曜,想必在你母亲心里她定然也爱你入骨,认为这是上天赐予的双倍福泽吧?” “也许。”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玉佩因缘 『书云阁www.92215.net 】”溪鲁这个百事通当得十分尽责,还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不过买了金钗的男子总是更容易娶到女孩子。” “那当然!”素池深以为是,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的生活不敢想象。 “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富家小姐跟了穷书生?”溪鲁十分疑惑。 “溪鲁,你话本子看太多了。”素池毫不犹豫怼他。 “姑娘床头那几本司扶姑娘拿的话本子都是我的,可见平日里姑娘看得也不少。”那天司扶去重曜的书房拿了些书准备给素池,后来又专门问溪鲁有没有可以闲来打发时间的话本子,于是溪鲁十分大度地把许多珍藏都给素池送了过去。 素池一向不觉得看几本话本子有什么,只不过溪鲁给她的那几本描写实在有些露骨,素池虽然不至于脸红心跳,此时还是装着一张面瘫脸:“呃······”既然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素池便换了话题:“这集市怎么散的这样早,金陵的集市一摆就是小半个月,从天不亮到天黑集市上满满的都是人。” 溪鲁正要说话,却听到重曜在咳嗽,他的嗓子像烟嗓,低沉喑哑,应当伤得不轻,素池递过方才他抿过的茶杯:“这嗓子不能治么?” “不必。”重曜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夜深。 重曜坐在书房里,听着黑衣下属回禀事情,不过他今日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书房十分阴暗, 黑衣人还跪在地上,“回禀殿下,京中并无异动,太子殿下那边也一如往常。今日豫王殿下来信,说是钦差遇害一事要殿下早做准备,未免陛下猜忌,请殿下尽早回京。”没错,正是那位被千秋节大火熏坏了嗓子的清河王殿下宁琼臻。 重曜眼皮都不抬,“那块梨花玉佩查的怎么样了?” “属下拿给玉器店的老师傅看过了,这梨花玉佩和殿下腰间的玉璧确实是一对,材质c纹路都做不的假的,只是关于这梨花玉佩的来历恐怕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查出来。殿下若是想知道,不如属下先确认那位姑娘的来历?”这黑衣男子答话十分恭敬。 “本王何时要你查玉佩的来历了?多事!这玉佩我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重曜打断了他,语气充满寒气。 “殿下放心,属下已经将那老师傅······”黑衣服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又接着说,“之前有人在集市上划出的梨花印记,属下已经抹去,苏姑娘今日绝对没有见到。正如殿下所料,今日那位姑娘确实在绸缎庄和客栈c酒家的附近都用簪子划出了梨花的形状,属下也已经根据殿下的吩咐全部抹去了。” “天映,如此甚好。”重曜接过天映双手奉上的两块玉佩:左手的梨花玉佩是他从素池脖子上拿去的,而右手的圆形玉璧乃是他自幼带着的,是母亲舒师婉小时候亲自给他戴上的。彼时,严父教导,慈母在侧······经年再见,母亲大火丧生,父亲已经毫无温情可言,舒氏一族也随着一场劫难归于寂静,偌大的建威大将军府就这么封了,空了,废了······ 天映自觉地退出书房,重曜驭下极严,以至于他常常觉得殿下阴晴不定,十分难伺候,凡是总要先揣测三分。可是这桐木山庄是殿下的秘密基地,平日里联系旧部,殿下突然善心大发带两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住这儿?还是在如今这十分关键的当口,这又是什么心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钦差之死 『书云阁www.92215.net 』,。 金陵,豫王府。 “钦差在清河郡遇刺身亡,这么大的事情殿下您当真不仔细问问清河王?清河乃是他的辖区,况他如今又身在清河,一无所知恐怕说不过去吧?”钦差在清河郡遇刺身亡这个消息由清河王宁琼臻飞鸽传到豫王府的时候,豫王府长史林毕终于沉不住气了。 “林长史错了,清河王殿下如今在清河王府,毕竟豫王殿下前几日才替陛下去看望过,如今公然将此事扯到清河王身上,岂不是明着告诉陛下和太子:豫王和清河王已经联手,豫王还欺君罔上?说不定太子党的人还要死咬:清河郡的事情是豫王殿下指使清河王的后果。”曲之辛的话将林毕反驳了一通,那日陛下设宴,清河王却递了折子说是风寒不能赴宴,于是为了替清河王宁琼臻圆谎,豫王便请命探望,事后还向陛下回了话。要是现在豫王反咬清河王,便是明着告诉天下人:他之前全是说谎。若是有人将清河郡的钦差遇刺与宁琼臻扯上关系,十有会被清河王宁琼臻祸水东引再牵连到豫王自己身上,太子党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曲之辛接下来说出正题:“现在应该考虑的是:驸马此行有钦差之名,可有钦差之实?陛下究竟将事情交给了靖国公还是驸马?已故靖国公夫人与靖国公早年情深,如今为岳家扫墓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靖国公连一双儿女都带了,靖国公平日里最是疼爱女儿,扫墓一说倒是不得不信。驸马奉旨南巡,连京城的半个禁卫营都搬走了,说是带兵剿韩城的水匪也无可厚非。” 事情还要从二十天之前说起,那日豫王从东宫的密探处得知陛下下了一道密旨,具体内容不清晰,只从东宫那里知道是关于聊城的。东宫做事一向师出有名,十分坦荡,此次却低调又神秘,再探不出半点口风。果然过了几日,素渊便请旨聊城为岳父扫墓,豫王便将目标放在靖国公身上。为了探探靖国公的意思,素姚去了靖国府却连素渊也没有见到,素池一贯滴水不漏更是毫无所获。哪想到过了两天陛下又下旨要伏驸马南巡,声势十分浩大,最可疑的是前去护卫的既不是长公主府里的卫队,也不是陛下派遣钦差专用的近卫队,而是由太子少傅任统领的禁卫军。所以大家的目标都锁定在了伏驸马身上,但是伏驸马却在途径清河郡时遇刺身亡。 林毕敛了神色,十分恭敬:“属下以为,要判断伏驸马与靖国公谁拿着密旨,得看太子更相信谁。伏驸马和太子殿下并无交情,荣信长公主也久不出来走动,伏郡主虽然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但是郡主与殿下您也是表兄妹,一个孩子也影响不了大局。而靖国公虽是殿下的姻亲,王妃当初也确实是在靖国公府里养了几年c从靖国公府里出嫁,但是金陵城里如今都传太子殿下和豫国公的掌上明珠素池乃是青梅竹马c无双璧人,不仅长辈有意,太子还与素姑娘几番私会,这些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由不得人不信。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要东宫c陛下甚至靖国公府稍稍有所表示,谣言立刻停止。然而谣言一度甚嚣尘土,可见都是乐见其成的。如此看来,靖国公与东宫的关系更亲密些。” 豫王略略思考,林毕和曲之辛说话常常拐弯抹角,于是他再问:“林长史的意思是:靖国公手里才会有密使?” “林长史的分析不错,此消彼长,既然是太子殿下极力促成的事情,于我们大多有害无益。虽然从武装配备上看,驸马更像是钦差;但是听说驸马南巡还是靖国公的提议,由此看来,靖国公才是知情人。况且靖国公最是善捕人心,又最得陛下圣心,若是有了此等机密要事,确实是托付的不二人选。只是陛下如此小心谨慎守护的秘密竟然完全不防备着太子殿下,可见东宫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将来在对付东宫上,殿下千万谨慎些。”曲之辛难得的赞同了林毕的分析。 “如今驸马无故殒命,清河王的信鸽言语简短,也理不出个头绪。驸马带的禁卫军乃是金陵守卫中的精锐,怎么会在清河郡那个小地方被人杀了驸马?难不成有人叛变?”林毕并不因为曲之辛的赞同而和颜悦色,他的问题又来一个。 “若真是禁卫军的人杀了驸马?东宫可就惹大麻烦了。不过就事论事可能性不大,禁卫军本就是从地方上选出的精兵强将,身份上尤其忌讳与朝廷姚远有关,禁卫军统领严进在东宫任属官多年,乃是太子心腹,更不可能在这时候陷太子殿下于不易。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怕只有等伏驸马的死因调查清楚才知道了。这个时辰,陛下已然就寝,最迟明天早朝前陛下就会知道这件事情了。尽管清河王如今人在金陵,作为堂上最了解清河郡的人,彼时陛下一定会问询清河王,所以清河王这病该好了。”实际上豫王已经不止一次送心给清河王宁琼臻要他查清密旨内容就早日回京,却迟迟得不到答复。如今出了这样的命案,若是再不回来,恐怕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如今清河王远在清河郡,却交代事情语焉不详,殿下对他的忠心恐怕得重新考量,千万不可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以免将来养虎为患。”说话的是曲之辛。 不知是不是因为舒家曾经给了曲之辛委屈受,曲之辛对于舒家的外孙清河王总是恶意满满,林毕不得不说句公道话:“飞鸽传信本来便容易被人截获,传话才不得不简短,殿下已经在清河王身上下了这许多才拉拢过来,若是这时候为着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将清河王推向东宫,岂不可惜?纵然清河不是什么要地,他在清河也没什么势力,到底还是陛下的儿子c亲封的亲王!” “三弟是绝不会效力东宫的。”豫王做了判断,毫不拖泥带水。 “何以见得?”林毕追问。 曲之辛一向对人心把握准确:“若是你有一个邻居,平日里对你和和气气,后来却趁火打劫偷了你的东西,住了你的房子,杀了你的家人,还将你赶出家去,你可会转过身就忘得一干二净然后曲意逢迎?” 林毕十分不解:“舒皇后不是而死的么?” “那一晚,本王问了救火的侍卫,起火的宫殿处有被酒泼过的痕迹,舒氏宫中已经多年不供应酒了,而且宫中也没有记录,可见这是一场谋杀,只是凶手难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投桃报李 『书云阁www.92215.net 』,。 无论豫王如何催促,清河王宁琼臻正以重曜的身份在苏桐山庄闲居,早起早睡一向是重曜的好习惯。可是今日重曜一出卧房就看到素池竟然已经在院子里,她坐在梧桐树下的椅子上,背对着他。素池今日一身白衣,身上正是那日集市上重曜付钱的软烟罗,软烟罗因为纱织轻薄而出名,年轻女子大多喜欢绯红或是浅绿。素池偏偏选了最素净的白色,她本来肤色白皙,更衬得好像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难怪店里的老板娘那样奉承。 重曜在她背后站了好一会儿,冬日的阳光就那么懒洋洋地洒在素池身上,那样的光泽和温暖在冬日里让重曜仿佛移不开眼睛。他暗自觉得这样从背后看着她很好:安静而温柔,可是素池如他想象中一般不转过脸,重曜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和遗憾。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素池转过身来,于是他低沉喑哑的嗓音在素池背后响起:“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重曜的声音离素池很久,他的脚几乎已经可以触及素池的椅子,但是素池好像很专注,半点也不受打扰。重曜于是再开口:“你知道我站在这里?” “我从前也试图配过苏和香,虽然没有成功,却对它的气味并不陌生。这香味虽然味道极浅,却持久清新,于重曜你这等要掩面出行的人实在不合适。”素池的声音淡淡的,重曜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她脸上一贯自信而明媚的笑容,她站起身来拿一旁的锄头。 重曜看着素池试图在树下挖出一个坑,十分吃力,“你这是在做什么?掘地三尺?” 素池的裙子上沾了很多泥土,看起来甚是不协调,她却浑不在意:“我要把这两坛酒埋进去。” 看不得她如此吃力,重曜接过她手里的锄头,把素池的椅子放在一边,示意她坐下。素池并不道谢,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指挥。 “往左边一点,再深一点。” “太深了,埋一点······” “轻点放,轻点放,不要碰酒坛口。”· “两个坛子不要放太近,嗯,可以了,把土掩上。” 重曜的黑色鞋子上已经满满的泥土,两人相处得甚是和谐,素池不停地纠正,重曜竟然半点脾气没有,由着他指挥。 远处的溪鲁已经听得十分心惊,殿下这脾气,万一爆发了······别看殿下现在看起来好脾气,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等到把两个酒坛子埋进去,素池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给重曜递过去,重曜泯了一口,声音还是往常的喑哑:“怎么不叫司扶c溪鲁他们来帮忙?弄了很久了?” “做了一个多时辰了,他们还睡着吧,既然是我承了你的恩情,自然要投桃报李的。”素池抬头看他,笑得温柔。 “投桃报李?我说了,那块玉佩就够了。”重曜有些不自然,于是他提起了一个并不愉快的话题。 “那玉佩不是我给你的,是你拿去的。这两坛酒自然不能跟你的恩情相比,却是我一片心意。枇杷酒润肺止咳,对嗓子极好,这酒埋在这里,你用或是不用都是我一番心意。”那日素池在集市上买了很多枇杷,这个季节的枇杷难寻,她还特意去了几个地方,他只以为她是为了耗时间便不曾多想,如今倒成了自己小人之心? 重曜自己拿了把椅子,坐在素池对面:“你在家里也常常酿酒么?”他不喜欢素池最后那句话,所以刻意忽视他,于他而言素池为他酿酒才是他愿意听得话题,所以他选择了愿意聊下去的话题。 “金陵的酒烈,我酒量很浅,只好自己酿些果酒逍遥自在,不过枇杷酒倒是很少酿,我平素最喜欢梨花醉。” “说了这么多,不打算说最后一句了么?司扶呢?在马厩还是已经打包收拾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素池今日难得说了这些话,眼睛又已经大好,明显是要告辞的。 素池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不是最后一句,而是两句:再见;谢谢救命之恩c收留之情。东西都是你付的钱,没什么需要打包的。” 重曜站起身来,挥手让溪鲁过来添茶:“那些女子之物,与我何意?只是如今我不留你,你也出不了清河,清河前些日子发生了命案,朝廷要员死在这里了,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 “朝廷要员?是谁?”朝廷要员死了?怎么会?分开的时候素渊还是好好的,还在峰谷。不会是素家吧?素池强压镇定。 “只说是金陵来得,消息已经被封锁,不得而知。阿婞若是想出去,恐怕只能先和我回金陵,再作打算。”重曜的话听起来很有可信度。 “重曜你方才还说,清河戒严,许进不许出,你如何回金陵?”素池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除了清河的掌权者清河王宁琼臻,还有谁这样大口气?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重曜重新给自己斟茶。 “不必劳驾,此番交集已经十分感激,如何再敢叨扰?况且未知家人近况,心中焦虑,在此久居也是忐忑。纵然暂时出不去清河,也是得出去再做打算,多日照料,十分感激。”素池严词拒绝。 “既然要走,留个真名如何?”重曜试探素池的身份,她的身份不难猜,只是听当事人说出来和被他查出来总是不一样。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是真名,是上了族谱的名字,绝无虚言。”素池并没有说谎,虽然她不姓苏,但是素家历代的女孩子从素姚开始都用女字镶在名字里,比如贵妃素姜c豫王府素姚等等,素婞当年上了素氏族谱,后来允恩寺的觉风大师说这个名字带有凶光,既然改不了族谱,平日里便不唤她素婞。四岁之后,人人都以为她原名就是素池,原本的素婞已经被遗忘了。 重曜换了个十分不羁的姿势,将左腿前伸架在右腿上,“彼此彼此。” 第二天一早,素池和司扶轻装简行,几乎没有行李,两人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一架马车正停在房门前,也没有拴着马。司扶眼尖注意到马背上放着一封信,原来是一张纸。司扶将它递给素池,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老马识途。 素池笑了笑,已经意会,两人都坐在马车上,司扶进去了,素池便打算坐在外面驾车。一路上这马竟然不需要催赶,十分殷勤。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驸马遇害 『书云阁www.92215.net 』,。 等到素池的马车到了集市上,素池便下车开始四处张望,司扶看素池走了半条街连身后的马车都不顾,不明真相地跟了一路:“姑娘在找什么?” “那天我在集市上留下了咱们素家的标记,如今看来,果然都被清河王的人抹去了。”素池并不惊讶,她心里已经有了算盘。 “清河王?清河王不是在金陵么?为什么要跟咱们过不去呢?”司扶不理解素池就这么把马停在路边,但是素池的话让她意外。 “司扶,苏重曜就是清河王。他带我们来了清河,身上用得是谢家的苏和香,黑纱掩面,嗓子像是被烟熏火烤过一样,这么多的巧合不会是别人。”素池已经对重曜的身份十分确定,只是这个时候他罔顾陛下的旨意出现在清河郡有什么意图呢?清河郡的朝廷要员的命案又是指谁呢?这些事情的背后,清河王宁琼臻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素池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是不是命案的缘故,集市上似乎冷清了一些,素池别无他法,在几个明显的地方留下印记之后,便一路打听去了当地最有名的茶楼。没有什么地方比茶楼消息传得更快了,眼下她既然不能出去,如今也身无长物,不如,不如······素池单手托腮,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阿池,阿池,你果然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素池惊喜地转过脸已是眼中含泪。素岑也不顾忌在外面双手扶着她的肩,自上而下的打量这个一月未见的妹妹。素池穿着一身红衣,发上簪着玉簪,眼睛红红的,竟然止不住落下泪来······ “姑娘注意眼睛,可不能掉眼泪。”司扶用手帕给素池擦眼泪,后来越擦越多,素岑也给她擦。素池其实也不是这么伤感的人,只是上次眼疾的后遗症罢了。司扶知道素池的性子,纵然心里担心,也没敢在素岑面前提素池的眼睛。素池被清河王所救这件事,毕竟传出去会伤了素池的闺誉,将来万一谈婚论嫁总是受些委屈,所以司扶什么也不说。 “你怎的在这里,这些日子找你都快找疯了,再这样下去······”素岑看着也是眼圈红红,却不是哭得,而是因为他已经有一段日子不曾好好睡过了,找到素池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公子,还是先带姑娘回驿馆吧,路上慢慢说。”周从生怕姑娘找到了,公子反而一身疲惫支撑不住先倒下去。 素池在马车上才给素岑讲了那晚在峰谷出去散心被瘴气所迷,后来又被发狂的马一路狂拽险些丧命后来被一对主仆所救,她没有说多说那人的模样,只说他穿一身黑衣,自称“重曜”。 “瘴气所迷?这就不奇怪了,那一晚所有守夜的侍卫都被瘴气所迷,二十七人全部丧命,所以你的马车消失也是在第二天才发现。父亲因为带人去勘察地形,进了马车才觉得有些头昏脑涨,哪知道一夜都未曾醒来。阿池,都怪我的,若非那日和你闹脾气,我怎么也要守在你旁边的。这些日子,父亲昏迷不醒还好歹身边有大夫,若你有个万一······”素岑几乎说不下去。 不忍看素岑的自责,素池出言打断了他:“父亲也吸入了瘴气?如今怎样了?”素渊的年纪若是出了什么事,还真是不可想象。 “尚在昏睡中,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已经请了七八位大夫,都说性命无虞,只是什么时候醒来还是个未知数。”素岑的语气沉郁,素池很少见他如此郑重的愁容。 “听说这清河郡出了事,是谁?大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本来以为找到素岑得花些功夫,却不想这么快就得以团聚,惊喜之余素池还是问了。 “不是你请我到这里的么?方才驿馆有人送来这封信,我一见是你的笔迹,便急急赶过来。” 素池接过信:“可留下那人?”信上面只有四个字:咸丰茶楼。 “说是个孩子,信交给驿差就走了。”当时素岑本来在和大夫讨论素渊的病情,突然听到有人上门送信,打开一看竟然是素渊的飞白体。素渊写公文虽然用行书,但是素家私底下的文件往来素渊都用得是飞白,换句话说素家历代家主用得都是飞白,而且是左手写的飞白。飞白是汉时所创,字体飘逸,但是极难学习。素岑来素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学书法的好年纪,素渊也不苛求,而素池本来不必要学的,只不过她的小楷实在不怎么拿得出手,缠着素渊久了,竟然也练出来一手和素渊几无二致的飞白。 素岑接过素池手里的信,手指在白纸上敲打:“会写素家的飞白?素家的飞白?父亲昏迷不醒,你又不在此地,传信的会是谁呢?” 好像突然提醒了素池,她转身摩挲纸上的字:“或许是素家安排在清河这边的人?虽然藏头露尾的毕竟没什么恶意,大哥你们怎么住到驿馆了?怎么也来了清河?” “那晚你出事之后,父亲昏迷,我只得掩埋了那些侍卫,带着父亲出了峰谷。除了桑榆照看父亲,我便随其他人在峰谷寻你,当时父亲昏迷不醒,桑榆只得带父亲来了清河郡。一来清河郡这边条件能好一些,还有些好大夫;二来,我们的侍卫在峰谷折损大半,剩下的也在峰谷走不开,伏驸马这边有陛下派的禁卫军护航,左右才安全些。咱们家虽然同伏家没什么往来,可这些年你往长公主那里走得不少,又是同僚,想来也不算难事。桑榆带着父亲一进城便遇到了清河郡守杨大人,驿馆被驸马的人住满,杨大人便将昏迷的父亲安排到了自己的官邸。伏驸马闻讯而来果然十分热心,因着父亲不曾醒来,每日伺候的c送药的来来往往,住在旁人家里总不方便。何况驸马这人十分谦卑,父亲是一品国公,大了驸马益阳候半品,驸马便干脆将驿馆给让了出来,桑榆考虑到父亲的身体也盛情难却。”素岑说到这里,狠狠地攥了拳头,转过身去,吸了口气。 素岑的手指在马车上无意识地敲打,素池觉得心脏有点紧,就好像前世玩过山车好不容易到了高处即将下落的那种心脏收缩。素池抬眼看着素岑,声音里说不出的紧张:“然后呢?” “驸马遇害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联盟东宫 『书云阁www.92215.net 】而所有的禁军守卫都是一刀毙命,仵作在尸体中发现了临曲散。”素岑给素池讲那天盘问审查的情形,这桩疑案扑朔迷离。 “临曲散?”素池觉得十分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临曲散是麻沸散的一种替代物,自从麻沸散失传之后,临曲散便被作为止疼剂使用。只是临曲草十分难得,要在温润空气下呵护保养。圣祖在世时有一年冬天连下了一个月的大学,各地的临曲草都几近灭绝,从此临曲散也再也制不成。直到先帝时,时任太医院院令的胡先乞老归乡,竟然在他的家乡安冬岭上发现了失踪百年的临曲草。只是数量极少,于是先帝下令将临曲草移居各地,只可惜十年过去了,除了安冬岭,临曲草再也不曾在别处生长过。”素岑的语气缓慢,看得出他满脸的疲惫。 “安冬岭,安冬岭,安冬岭······大哥怀疑害了驸马的人是?”素池这才知道素岑花大力气给她普及了这半天临曲草是什么意思,安冬岭已经是个极大的线索。 “豫亲王,安冬岭位于豫地,年年都由豫王府上供朝廷,管理十分严格,并不许百姓采摘。豫亲王要害的人也许并不是驸马,而是父亲。” “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会不会是有人盗了临曲草?就算是豫王殿下手里的临曲草,又是什么原因呢?豫王确实与驸马并无仇怨,但是豫王府和靖国公府却是金陵人人皆知的姻亲,大姐从靖国公府里出嫁,豫王这样翻脸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阿池,半年之前父亲已经和东宫结盟。”素岑与素池说话,却心不在焉地掀起车帘,望着车外似有所思。 素池的脸色已经很难看,素渊平日里谈政事也不避着她,一则她在素渊面前长大口风紧,二则素渊觉得王侯之家的女孩子将来总要知道一些的。这种大的决策素渊从前就算避着素岑也不会不让她知道,不是不知道素岑是素家的未来世子,尽管还未受爵,却是十分明显的事。素池也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结盟东宫?” “是的,父亲为东宫谋士,太子许了父亲将来无上尊贵的位置。”素岑的手还搭在车帘上,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无上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爹爹如今是国公又做着司空的差事,还有什么更好的位置?难不成······”素池突然感觉很陌生,她失联了一个月却好像已经与最亲近的人隔绝。在素池心里,素渊一向不是个钻营擅权的臣子。素渊是个有大局观的人,即使是十分看不入眼的人也能因为格局摒弃前嫌,同时他又十分有气性,有时候在朝堂上不满了,一告假都是一个月,在家钓鱼赏花并不觉得无所事事。这样的人,与东宫合作来谋取高位?对于如今的素渊来说,还有什么位置算是无上尊贵呢? “阿池,休要任性,这样的话也是能乱说的?”风趁着素岑方才掀起的车帘钻进车里,素池只觉得眼睛一阵酸涩,这才想起来眼睛还不能如此见风,正想着眼泪已经刷刷从眼眶里落下来。素岑心下不忍,从未见素池如此的他手足无措给她擦眼泪,一边拍她的背:“对不起,是大哥的话说重了,你方才回来,我怎么跟你说这些事情?我们阿池不生气,不生气,回去好好歇一歇,这些事情都交给大哥。” “大哥总拿我当小孩子哄。”素池本来便不是伤情的人,这眼泪也是进风的缘故才如此源源不断,素岑已经奔波又为她提心吊胆了这些日子,素池哪里容得他这样自责。这才扯出一个笑容来,她本来生的好看,如今又是一番梨花带雨的俏姿容。 “公子,姑娘,驿馆到了。” 素岑牵着素池进了驿馆,素岑本来坚持要素池先去看看大夫,却拗不过素池,反倒被素池拖到卧房休息。三令五申要他睡到明天天亮才许起来,还让司扶为她守着。 素岑一下子也忘了素渊门口有人守着的缘故,素池跟着侍女的指引去素渊卧房,一路脚步匆匆,素池进去的时候竟然被护卫拦在门口。这还真是头一回如此闭门羹!两护卫也许是这清河郡的官差,不过看起来倒是十分高傲,身量挺拔c目不斜视,一副“拿不出证明身份的东西就别想从这里进去”的面孔。素岑刚刚睡下,看他满眼的红血丝素池也不忍心再打扰,于是素池只能想到另一个人:“桑榆可在这里?”桑榆一向对素渊寸步不离,着实跟得紧。 “桑榆大人在里面,姑娘稍后,属下这便去通报。”护卫也依然恪守本份,神色依然冷冷的。 “声音轻点,莫扰了爹爹清净。”素岑微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陛下密旨 『书云阁www.92215.net 】”素池是被桑榆看着长大的,她的逻辑缜密c头脑清晰少有人比,因此对于她的问话桑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虽然我们峰谷遇袭,然而峰谷周围并不只一个清河郡,你们来了清河郡,然后发生了一系列蹊跷事件。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故意引导你们来清河的人或事?”素池已经越来越不相信峰谷遇袭是个意外,但是主谋是谁? “不瞒姑娘,来清河除了这里有一些好大夫和伏驸马在这里的原因,最重要东宫少傅c禁卫军统领严进在伏驸马手下。此次严进并不是真正来保护伏驸马的,据属下所知,伏驸马来清河代天巡守是假,奉命查探是真。而严进的禁卫军却是陛下派遣给国公的,陛下给国公下了一道密旨,姑娘请看。”桑榆虽然不知伏驸马来清河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却对于素渊要做的事情很清楚。 在素渊没有授权的情形下,素池本来不该看密旨的,所以她十分谨慎:“既是陛下密旨,便等爹爹醒来再做安排吧!我们这样行为终归不妥。” “国公一向不瞒着姑娘,况且是属下都知道的事,姑娘自然也不用避讳。”桑榆并不拿她当外人。 “这可不一定,毕竟我今天才知道东宫与靖国公的盟约,可见你们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还不少。爹爹应当快行了吧,这密旨还是先封着。”素池也不是闹脾气,说的也是实话,就是听着有那么一点辛酸。 桑榆想起来当时素渊和东宫订立盟约的时候,素渊还特意嘱咐过他:绝不可先告知素池和素岑,就连素岑也只是知道两方要合作,却不知道太子少傅严进的提议。这时候素池竟然知道了这个,素渊没醒,桑榆试图劝抚:“姑娘,国公并非刻意不告诉姑娘,只是姑娘既然与太子殿下双双有意,太子殿下又要亲自与您讲,当时行路匆匆这才······” 素池突然抬头,眼神就这么锐利地盯着桑榆:“看来我不知道的东西更多了。” 桑榆这才发现素池并不知道要订婚的事,原来竟然是自己说漏嘴了,知道素池还要再问下去,桑榆却已经闭上嘴直直跪下。素池一看这情形就知道素渊醒来之前桑榆是绝不会跟她说的,也不急于一时,所以她大度地扯回了话题:“来了清河郡之后有没有接触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驸马之死难道除了临曲散半点头绪都没有?那临曲散又是怎么被仵作发现的?尸体你们可曾见过?” “自从来了清河郡,国公身边少人手,属下不敢大意,于是凡事关国公,无论药c食c执勤全部亲力亲为,只见过清河郡首杨大人c伏驸马和禁卫军统领严进大人,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只是驸马出事之后,属下曾经听守卫换班的禁卫军说过一件事:说是驸马并不信任他们,自从来到清河之后但凡有出府的差事从来都是让身边人去办,一来二去的身边便无人可派了。驸马死后是府中的下人报了杨郡守,杨郡守随即一边安排仵作验尸,一边派人通知公子和严统领,是个急性的人。后来两个仵作发现了临曲散,属下和公子c严统领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解,隔行如隔山也不曾发现什么。”桑榆一边说,一边按照素池的手势站起身来,并不坐。 素池开始在脑海里盘算,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什么:“杨大人,杨大人······” 桑榆追问:“姑娘的意思是这一切是杨大人安排好的?”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你方才说有事要跟我说?”素池不答反问。 桑榆于是旧话重提:“姑娘,还是方才密旨的事情。这件事情国公亲口说过,要带着您一起去的,所以您打开看看吧,眼下没有时间耽搁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素池订婚 『书云阁www.92215.net 』,。 那天素池的马将将出了苏桐山庄的院子,重曜已经重新走进房门,手里握着一枚金钗。 溪鲁一向快人快语,于是无视一旁天映递过来的眼神天真追问:“这不是苏姑娘的簪子么?怎么落在了殿下手里?” 天映在重曜发脾气之前将溪鲁的嘴巴堵上,不等重曜回答,给溪鲁解释:“那日姑娘酿酒的时候落下了,好在公子拾到了。”天映自己欺骗自己:我绝对没有看到是殿下快捷地在姑娘转身之前拔下了簪子,当发现姑娘的头发并没有黑发如瀑布一般散开的时候,殿下楞了一下,便将金簪默默收入囊中了。 溪鲁十分英勇:“趁着姑娘没走远,我去还给姑娘吧,‘’年轻女子的金簪可不能落在男子手里,坏了姑娘的名节可就不好了!” 天映只能将溪鲁扔出去,然后换了话题:“姑娘的酒埋在梧桐树下,可是院子里这么多梧桐,怎么记得住呢?要不要做个记号?”天映在察言观色方面比起待在天映身边的溪鲁,简直甩出他几条街,比如这个时候他就知道重曜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 “不必。”有心自然能记住,重曜在心里暗暗想。 “姑娘那匹三河马还在马厩,要不要训好了送过来?”天映继续问。照着主子这个态度,酒留下了,簪子也“智取”了,这马怎么也要留着吧? “也不知道这进贡的三河马吃起来是什么滋味?”重曜冷笑,取下脸上的斗笠,一双重瞳现出。 “啊?”天映也有点懵。 “清河的马肉蒸饺是特色菜,今晚试试,明日启程回京。” 天映机智地意识到苏姑娘的马惹到了主子,于是又谈起了正事:“是。伏驸马的人确实查出了一些东西,但是如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关于驸马派出的刘进属下一直在追查,绝不会让他这么无故消失。只是那晚咱们安排给驸马膳食下毒的那个姑娘不见了,临曲草倒是给放了进去。关于驸马之死实在难以盘查,杨郡守说现场凌乱,完全无迹可查。” “从素渊到伏修的住处交换到处都在控制之中,结果伏修竟然被别人杀死了,而这个别人你们竟然连人家半点来处都摸不到?我养你们干什么?”重曜一双重瞳已经如寒冰一般,那般威仪。 天映已经双膝着地,俯首请罪:“是属下失职,属下一定加紧严查,绝不会让主子的秘密外泄。”也不怪重曜动怒,在清河的地盘上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尽然拿着刀子来去匆匆,半点行藏不漏。 “发往豫王府的信鸽送到了么?”重曜把玩手里的砚台,面有寒光。 “已经送到几日了,已经回复豫王:陛下将迎回皇长子的密旨交给了靖国公,而我们将会不惜一切阻止陛下迎回皇长子。只要仵作在驸马身体里发现了临曲草自然会以为是豫亲王要与素家为敌,这样之前素家放在殿下您身上的关注也会少一些。靖国公既然已经和东宫结盟,靖国公府那位小姐入东宫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太子殿下真是如虎添翼!” “入东宫?”重曜又是一声冷哼,手里的名砚已经砸在天映膝前。 “刚刚探得消息:半年前东宫和靖国公府订立盟约,靖国公府为东宫鞍前马后,太子殿下为素家承诺一个锦绣未来。”天映以为诚意想听更细致的内容,便将知道的内容娓娓道来。 “锦绣未来?”这词也太宽泛了一些吧,靖国公在前朝一呼百应,贵妃在后宫三千宠爱在一身,还要什么锦绣未来? “是,听说太子殿下许了靖国公一枚兵符,太子少傅借此要靖国公先表示诚意。”天映已经感受到重曜眼里的寒冰,于是机智地住了口。 重曜却很执着,“说说看?什么诚意?” “太子少傅说,等靖国公返京之后希望能促成一桩好事。”天映悄悄抬头,窥视重曜的表情,重曜的重瞳诡异深邃,他一贯是回避的。 “靖国公可答应了?”重曜手里的宣纸已经皱了边角,唯利是图! “听说靖国公以女儿年岁尚小所以只同意了先订婚。” “老狐狸!”重曜不情愿地说了句,金陵情形越复杂,素池的婚姻便越不明朗。下一任君王的贵妃既然姓素,那么谁娶到了素家的女子,无疑又多了一个筹码。素池固然有很多姐妹,但是谁都明白:就算是明媒正娶的豫王妃素姚,在身份上也绝对不会越得去素渊的掌上明珠素池。其他的素家女虽然也冠着素家的姓氏,但是从血缘c影响力方面都没有人比素池更加合适了。太子只要不犯错,将来成为新皇,素家自然会把女儿打包送进宫。 “支支吾吾地做什么?”重曜瞥了天映一眼,看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殿下的身份行藏不容有失,可是为什么殿下冒着这么大风险收留了那两位姑娘,还不许属下去查她们的身份?”天映就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愚不可及!”重曜一副“你是猪”的表情明显已经没有再交流下去的意愿,于是下了逐客令:“还有问题?” “根据杨郡守所说,素家一行人因为在峰谷遭遇了瘴气而死伤惨重,靖国公父女都昏迷不醒,一众侍卫因为瘴气吸入过多而死。峰谷有瘴气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是这样能够致命的瘴气也闻所未闻。属下猜想,除了咱们,会不会豫王和太子也想靖国公死?素家和东宫走得这么近,豫王殿下必定心中不满,这次要殿下您来清河说不定只是一次试探,您若是做不成说不定他还有后手。太子虽然按如今的形式,迟早要叫豫国公一声岳父,但是若是豫国公死了,素家一定更好掌控。”天映向重曜讲自己的推断,却不知哪里惹了重曜。 “现在说岳父是不是太早了?”重曜语气微扬,听起来极具讽刺。“素渊从来不是一个赌徒,他是机关算尽且不容有失的权臣,所以只要宁璃臻他一天还是太子,只要他一天还没有登基,就绝对娶不了素渊的亲生女儿,要不然贵妃也不会被留到双十年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谁的棋局 『书云阁www.92215.net 』,。 那天素池在桑榆的劝说下打开了陛下赐给素渊的密旨,密旨并不似圣旨篇幅冗杂,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迎大皇子宁珞臻回金陵,从速。” 素池的脑海里一下子跳出来很多东西,宁家的子嗣不多,自从陛下登基后皇宫里几乎不曾诞下男婴。但是陛下早年做储君时倒是子嗣不少,素池这些年出入皇庭,没打过交道的就剩这位大皇子了。 素池对这位虽然从未谋面,却并不是一无所知,恰恰相反她听过他小时候很多趣事。太子宁璃臻曾经给素池讲过,“大哥小时候最是顽皮,那时候我们三兄弟若是在外面跟人起了冲突,定然是二哥先打过去的,二哥自小就练武,师傅们都夸除了三个属他有天赋。回家了一定是大哥把祸全揽下,大哥自小身子就不好,母妃也不怎么责罚,只能抄一抄书了事,后来次数多了母妃也不管。孤的字是大哥教的,可是后来师傅说我竟然比大哥写得还要好些,那时候年纪小便存了比一比的心思问大哥,你看我们谁的字更好一些?大哥也不恼,一边看我们的字一边说,还是老四的字更好些,名师出高徒啊!”宁璃臻那天讲到这里突然从回忆里砖头问素池:“阿池,你可知道那位名师是何人?” 素池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那时候指不定我还没出生呢?太子哥哥,你这是以长欺幼,可没有你平日里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风姿!”宁璃臻闻言也哈哈大笑,素池低着头暗想:若是太子哥哥学过微表情就会明白,眨眼的频率都慢变快是人说谎的常见表现。 因为有宁璃臻的时时回顾往事,素池对于这位大皇子也有一些善良羸弱的大体印象,听说当今陛下登基之时北宛的国力还不是如今这般强盛,为了借助南齐的财力来抗击燕国,陛下认同答应了送皇子到南齐为质,听说其中还有一些曲折。 素池看着密旨上这行字,问桑榆:“我听太子殿下提过,南齐原本指定的人并非这位皇长子?”宁璃臻说这话时眼眸低垂,一副衰退之色。素池想起他说过的兄长慈爱的话,莫不是这位皇长子是代宁璃臻去的南齐? 桑榆抱拳低头,“确实,南齐当时最是富庶,姿态也甚是狂妄,指明要未来的储君。” 素池略微思索,陛下初登大宝,储君未立,当时南齐指明的未来储君是谁?素池心下了然,对于桑榆明显的误导心存不满,却也并不明说:“明日一早,你将这密旨拿去大哥那里,请他定夺。” 桑榆猛然抬头:“万万不可呀,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先是我们在峰谷遭遇的瘴气,后来驸马住了国公的住处被杀,可见是有人盯上了国公。如今驸马被误杀,歹人定当不会轻举妄动,国公昏迷不醒,敌人恰恰会放松警惕,但是绝不会就此放弃。眼下公子才是他们的目标,由姑娘去接大皇子实在是最妥善的办法,一路再加上严统领的保护想必安全无虞。” 素池点头,她也想到了这里,但是桑榆的心思可没这么活络,所以素池似笑非笑:“这是谁的主意?听起来还不错!” 桑榆沉默不语,低头。 素池笑笑:“既然不说,就先出去吧,我也乏了。” 眼见素池下了逐客令,桑榆才十分不甘愿地说出了墨狄的名字,素池大抵猜到了,可是出乎桑榆的意料,素池坐在一边,浑不在意地说:“我知道了,你明日一早便将这密旨拿去给大哥,也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了。你先问问他的意思,他若是实在不放心我去,你再对他晓以利害,或者你也可以和严统领一起去。” “姑娘这是何意?这岂非画蛇添足?”桑榆话已出口就知道失言,却又不知道怎么挽回。明明素池两句话就可以把素岑搞定,为什么还要自己把同样的话再跟公子说一次,由公子来告知姑娘呢? 素池才不生气,她有自己的考量:“爹爹手里的密旨要么只能由爹爹一人知晓,要是我知道了,那么也不应该越过大哥。别忘了,他才是日后的素家世子,甚至家主。” 素池这话说得十分郑重,桑榆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想到她是不是还为之前和东宫的婚约不快,于是也不敢触怒她只得又提醒了一句:“姑娘失踪之后,公子怕影响姑娘声誉,便只是称姑娘受不得长途奔波,在峰谷附近的小镇上修养。” 素池笑笑,不置可否:“知道了。”旁的女孩子像保护性命一样的拼命守护闺誉,不过是怕出嫁还要被人说三道四,可是素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反之她又不想出嫁。 桑榆走后,素池以为自己会很累,却发现靠了靠并无睡意。素池坐在一旁的桌前,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峰谷瘴气,然后是自己被重曜所救,爹爹被带到清河郡,大哥在峰谷找寻她。这是素家一家三口被分开的伊始,也是一切祸事的开始。素池提笔在纸上写下:峰谷c瘴气c重曜c清河郡四个词。 事实上,关于峰谷瘴气,在苏桐山庄时素池就向溪鲁打听过,今日又听素岑说过,可见瘴气能将人致死确实是有些悬疑,于是素池提笔在瘴气两个字上画了一道圈。 大半夜的,明知峰谷有瘴气的重曜主仆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于是素池又提笔在重曜两个字上画了一道圈。 而后素池被带去清河郡,又判断出来重曜的真实身份,于是素池又提笔在重曜两个字后面写上“一清河王宁琼臻”。 驸马与爹爹换房看似理由十足,但是这个主事的杨郡守确实接待桑榆c换驿馆为官邸c验出临曲草的核心成员,于是素池又提笔写下杨郡守。 事情就是在杨郡守验尸之后有了新的进展,这个时候出现了临曲草,于是素池又提笔在杨郡守后面写下临曲草。 临曲草的始末将一件无头悬案忽然指向了豫王府,于是素池又提笔在临曲草后面画上了豫王府。 最后一根稻草是陛下的密旨:接大皇子回京。 太子横在东宫,豫王要争太子必然是一场恶斗,若是再迎回太子,指不定三足鼎立呢?所以豫王要动手除去障碍也不足为奇,这样看来豫王确实是凶手,也有作案动机,又有作案实力。 素池勾了勾唇角:“真是好大一盘棋呀!”素池重重一笔,将“重曜一清河王宁琼臻”就这么画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金陵闻讯 『书云阁www.92215.net 』,。 金陵城。 大清早,长路推着精神不错的谢彧打算在小花园里看看,却看到了在药田里移栽草药的素娅。这半年来,素娅往来谢彧这里十分频繁,她的医术远比她的容貌更出众。若她是个男儿必然是一代良医,可她也不觉得遗憾,只觉得如此已然很好。 谢彧的腿脚看了许多大夫都一筹莫展,只有她从来不放弃,她开始专攻腿疾,日日翻阅古籍,找到古方便十分惊喜。许多古方已经残缺不全,或是上面记录的药材早已不全,她总是十分耐心地一一尝试。 谢彧从前只觉得素池这女子执着倔强非常,如今见素娅如此才知:这原是素家的通病。素娅起初还是让侍女带药,后来实在不放心用药的剂量c火候,便自己亲自往来,谢彧几番规劝:“四姑娘是千金小姐,怎可委屈在此做这些下人做的贱役?” “事情是不分贵贱的,真正的贵贱只在人的心里。先生是病患,素娅是医者,在治病方面先生须遵医嘱。”素娅总是这样答,时间久了,谢彧知道她的倔强性子才放弃了。关于“贵贱”这番话素池也说过,如今境地大有不同,素娅的话倒多了几分安慰的情谊。 谢彧眼见素娅大清早就在忙这片药田,再加上昨夜落了一夜的雨,有些疑惑:“这冬天还没过去,移栽在这里能活么?” 素娅站起身,指着手里的药草:“先生有所不知,这黄须草十分耐寒,且并不拘于环境。只要有土的地方,就一定能生长,有时候植物的生命力比人还要顽强。只要他们不愿意放弃生命,上天也夺不去。” 素娅直视谢彧的眼睛,浅浅一笑,谢彧却别开眼睛,看向一旁的青松,若有所思。 事实上,谢彧确实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驸马在清河遇害的事情一传入金陵,朝堂上许多人坐不住了。这件事情至今为止除了知道伏驸马遇害,其他的一无所知,众人雾里看花,却总有些聪明人能有些特别的想法,比如谢彧。 驸马的死讯传入金陵的那晚,荣信长公主在陛下宫门前跪了一整夜,陛下却避而不见。几位长公主c大长公主c皇后纷纷来劝,荣信长公主却始终跪在雪夜里不曾离开。值守的小太监说陛下那晚在书房摔了一副瓷壶,那是贵妃亲手绘制图样而后烧成的,陛下一向最是喜爱的。 后来,贵妃深夜来劝陛下,从荣信长公主身边过时,荣信长公主突然扬起脸向:“驸马为人耿直,自然比不得你们素家的人老谋深算,但你们记住了,你素家欠我们伏家一条命!” 贵妃半点失仪都不曾,言语间十分洒脱:“长公主这般气势着实令人钦佩!若是有人敢动我的男人,我一定用长鞭抽得他全家入土!长公主既能与我这个深宫妇人如此计较,想必若是见了杀人凶手也一定不会手软!” 贵妃说完就扬长而去,跪在原地的荣信长公主已经花容失色! 就是这么一小段插曲已经在皇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有好事者说贵妃跋扈尤甚当年,还有些人能记起贵妃的长鞭凌厉;有些敏感的人已经从这一小段对话中略略猜测伏驸马的死是不是与素家有些关系?驸马和靖国公眼下都在南境,看荣信长公主平日里淡薄的性子也不像是乱泼脏水的人,只是驸马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群人凭着天马行空的想象胡乱猜测,此时当事人却在南书房的书桌前画画。 贵妃素姜站在窗边,面前摆着一副铜镜,临床作画。皇上就躺在软榻上看折子,怎么看都觉得贵妃才是这宫殿的主人,进出的宫娥太监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谁也不觉得突兀。 皇上突然放下手里的折子,看着作画专注的贵妃:“你明知长公主在气头上何必激怒于她?你平素一向不计较这些的。” 贵妃头也不抬,看了看眼前的铜镜:“驸马遭此大难,荣信长公主心中悲痛我可以理解,也同陛下一样体恤。但是我们素家的声誉我却不敢不维护,我若是任她如此当着我的面辱骂素家的人,将来九泉之下何面目见素家的列祖列宗?”贵妃私下里连“臣妾”的自称都不带的,陛下也不强求。 皇上把折子全部挪在一边,“都进宫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口一个我们素家c我们素家的,这样的坏习惯要改。再者,就算是百年之后,生同寝死同穴,你见的也是我皇家的列祖列宗。” “陛下莫不是忘了从来都是帝后合葬?否则置皇后娘娘于何处?”贵妃难得抬起头,语气有点冷。 “这话若是后宫其他女人说了定然带着一股子醋味,怎么放到你嘴里生生变了味道?”陛下站起身来,走向贵妃。 “我竟是忘了,又不是只有一个皇后,陛下可有着三千佳丽。”贵妃也正好停了笔,抬头正对上皇上的下巴。她忽然笑了,铜镜里现出的女子面孔美得倾城倾国。 皇上的手已经揽上她的腰,贵妃也不推距,神色自若地拿起手里刚画好的画。皇上这才看到贵妃的画作,哈哈大笑:“方才你说你要画美人图,朕问你是画西施还是貂蝉,你避而不答,原来爱妃说的竟是自己?” 贵妃并不羞涩,反而甚是欣赏地拿着自画像,眉毛微挑:“陛下的意思是:此女不美?” 皇上接过画,端详二三才开口:“美则美矣,却还缺一物。”客观来说,贵妃这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一种奉承。早在豆蔻年华,素家的小女儿如何才貌双全c容色倾城,越是长大越是风姿绰约。当年素姜穿着粗布衣裳c打扮成平民女子去允恩寺进香,人山人海中他就看了她那么一眼从此终生不能忘怀。 贵妃有些诧异:“何物?” 皇上接过毛笔,大气挥毫:“爱妃正缺一把长鞭,好为朕出头!”皇上这话明显是打趣贵妃那日在荣信长公主面前说得那句狂言,当日他也听到身边的小太监回禀了,这话说得这样霸道,这样剽悍,又偏偏如此动人心!当真是个妖精! 贵妃低了低头,神情略有些僵硬:“一时意气之言,陛下不必当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他想娶她 『书云阁www.92215.net 】 太子宁璃臻坐在上首的软塌上,柯正坐在左手边的木椅上,宁璃臻的手上拿着几封书信,柯正已经开口:“殿下不必太过忧心,既然靖国公承诺了殿下,接大皇子回宫一事定然万无一失。” “孤自然相信靖国公一诺千金,只是如今国公出行不利,且驸马遇险,清河的局势不容有失!”宁璃臻把手里的信一封封折好,放在一边。 “殿下可曾想过,这事发生在清河,会不会是清河王搞的鬼?”柯正是东宫的太子少保,为宁璃臻办事多年,熟知他的脾气秉性。事实上,此事与清河郡关系匪浅,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扯到清河王身上,就是因为清河王因为喉疾避不见人,豫王和太子先后奉旨登门探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清河王和豫王已经蛇鼠一窝,自然没什么可信度,但是太子殿下说清河王喉疾未愈就是一定未愈,毕竟这两个人可没有什么兄弟情深。但是柯正明显很怀疑太子的立场:太子对于兄弟实在是太过仁厚了,若是情形真的像柯正想得一样,那么这可是欺君啊!陛下知道会怎么想,儿子们串通好了来欺上瞒下? 宁璃臻一贯温和有礼,他听得出来柯正话里的试探,却从容地走到柯正面前:“我知道少保是为孤着想,倘若廷尉有了清河王甚至豫王谋害朝廷重臣的证据,孤也绝不姑息。只是如今超纲败坏,堂堂的廷尉府衙门竟然可以凭借莫须有的罪名定罪,三哥不在金陵城,谁又能保证他就在清河郡呢?只要有一点点嫌疑,那些人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c好人说成坏人!这样的情形,孤如何向父皇禀明实情?难道要一次性把两个兄长都送到刑部大牢么?” “殿下您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恩慈自然是好事,但是过度的恩慈会被人理解为软弱可欺。豫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私下里对您大加抨击,毫不把您视作储君尊敬,殿下莫忘了农夫与蛇的故事!”柯正苦口婆心,事实上这个话题他几乎日日要重复一遍,别人都在教学生从善积德,唯有他与人不同。 “你说起这个,倒叫孤想起一桩事情来,一直不曾问过你。孤确实有拉拢靖国公的意愿,但是却从未想过要用一纸婚约来做诚意,少保用阿池的婚事与靖国公谈条件是否有些不妥?”宁璃臻转过身,背对着柯正,语气也不似方才的缓和。 “殿下容秉,一开始微臣确实无意拿素姑娘的婚约来捆绑,只是照着殿下的意思向靖国公略略表示了好感,谈了谈东宫如今的形势而已。靖国公一向不偏不倚,微臣也不曾想到那天靖国公竟然十分主动谈起了国公府之事。言谈间对殿下您十分赞赏,已然是非常明确地表态了。”柯正边说边回忆那天和素渊在悦音坊的对话,总觉得事情顺利得匪夷所思。“殿下可是觉得:靖国公狮子大开口?” “靖国公要的也不多,一枚兵符而已,自从建威大将军被斩之后,这兵符也没人敢动,倒成了烫手山芋。孤听阿池讲过,靖国公与建威大将军舒云净年少时便是同窗好友,两人都习过不少兵书。靖国公有这个心思恐怕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孤并不觉得意外,只不过婚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宁璃臻想起前段日子母后有意为自己选妃,都被自己给挡了回去,前几日父皇旧事重提,提了几个人选他都摇摇头。后来正好贵妃也来了后花园,不咸不淡地问:“太子殿下这是在选妃?怎么不问问我家阿池,她倒是认识不少女孩子可以给太子殿下做做参考。” 那天贵妃语气不善,连着声音都是冷冷的,宁璃臻有些尴尬,想起贵妃与素池的关系后更显局促,还没开口就听到陛下揶揄:“朕以为你是不开窍,原来是你母后不开窍啊!等靖国公回了金陵,朕就下旨为你们先赐婚。”宁璃臻喜欢素池,这不是秘密,比宫中c金陵城中人们曾经议论过的那样更加喜欢,喜欢她衣服上自己调的香,喜欢她素洁的长裙上覆一件火狐大氅,喜欢她低头沉思时的专注凝视,喜欢她上扬嘴角时候的浅浅梨涡······他喜欢她,在她还没有长大的年纪,但是他不急。因为他就在她身边,她是素渊的女儿,就终会成为他的女孩子。 宁璃臻喜欢素池,他不是炽热狂野的性子,他一直是温润谦和的样子,所以他待她好,用煨火慢炖的方式一点点松动她的神经。他知道她的倔强和偏执,所以一直以极大的耐心来处理这段感情。 但是当听到父皇说要赐婚的这一刻,宁璃臻突然发现自己是个伪君子,说什么绝不会用储君的权利威逼她,说什么绝不会强迫她,说什么绝对会让素家心甘情愿嫁女儿······一切的一切在听到陛下要赐婚的事情时轰然倒塌,他想娶她,娶。 所以宁璃臻不曾拒绝。 宁璃臻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当他回神的时候只听到身边的柯正说“······其实眼下并非大皇子回北宛的最佳时机,若是再韬光养晦几年,等到殿下将来······大皇子回来定然是夹道欢迎,定然不会像现在一般偷偷摸摸。” “这些年南齐的国力大不如前,当年他们仗着国力强盛才使得大皇兄只能南齐为质,如今我北宛也无惧他们南齐,这次的事情只要安排得当必然马到功成。等到大皇兄从南齐脱了身,只要一路平平安安回到金陵,那南齐也没什么好说的。大皇兄离开故都太久了,是时候让他回来尝尝金陵的酒,免得时间久了,我只怕他的身子······”宁璃臻的声音有些低,想起关于大哥在南齐的传闻有些心虚复杂。 “殿下莫要忧心,前年顾大人出使南齐的时候您不是嘱托他去看望过大皇子么,顾大人也说了大皇子一切都好,请殿下放心。”柯正知道太子在担心什么,大皇子在南齐的都城建康城中名声并不好,说他整日游戏花丛c饮酒作伴,好不逍遥自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金蝉脱壳 『书云阁www.92215.net 』,。 金陵的人怎样看待发生在清河的一系列事情,素池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早已出了清河郡,向着聊城出发。 由于时间紧迫,素池只得一路骑马,从前她一直以为峰谷是前往聊城的必经之路,没想到素岑竟然知道一道险道:在距离清河郡百里之外有一座凤鸣山,只要翻过凤鸣山就可以直达聊城。不过素岑极力反对这条路,他并不认为素池有这个体力和耐力,没想到素池一出了清河郡立刻忘记了答应素岑的话,径直进了凤鸣山。 凤鸣山是一座延绵数百里的大山脉,直接隔绝了聊城和北宛诸县,倒像是北宛的一道天然屏障,此处易守难攻,还建有不少军事防卫的营地,如今大都搬到了别处。其实凤鸣山的艰险并不是说地势的陡峭,如果一定要说陡峭的话,在凤鸣山的主峰素池确实感受到了生命的极限。凤鸣山的主峰是一面峭崖,几乎和地面垂直,在山崖边上有一道十分狭窄的小路,人得贴着崖面渡过去。素池看到这的时候才明白素岑真的不是吓唬她,这主峰的艰险确实是可见的。素池只得听从身边的小校尉的话,将所有的士兵排成一列,素池的前后都是士兵,他们尽可能去保护她。不过素池心里很清楚,这地方根本没有退路,只要一步不稳就再无生路。素池做着呼吸,尽可能使自己的气息平稳一些,一步一步向前。一步一步试着迈过去,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个时候无论是什么风吹草动都可能破坏大家的信念。 除了往前,只能往前。 下面是万丈深渊,不能停,不能往下看,只能往前。 待到素池跨过最后一步的时候,她才明显地感到松了一口气,小校尉递过水袋给她,露出后槽牙一笑:“临走的时候爹就嘱咐我,千万保护姑娘安全,方才真是悬着一口气!” 这个小校尉看起来十七八岁,却十分稚气,说起话来又十分亲切,素池对他颇有好感:“令尊是?” “禁卫军统领严进就是我爹。” “你叫什么名字?” “严知晓。” “怎么一路也没听你提过?”严在金陵是个常见的姓氏,因而倒是不易引人注目。 “我是半路来的,陛下将我们在云照国的兵力大部分都撤回来了,我便回了金陵,如今在禁卫军当差。若是旁人知道了我是统领的儿子就不会跟我这么嬉戏打闹了,那多无趣,所以我才没有告诉大家。”云照国出于北宛的东边,是个海岛小国,双方因为水寇争端不断,云照国一向只劫财务不杀人,所以也从没真的打起来。年前云照国的亲王突然来往,后来双方达成了协议,陛下便命人撤了戍边的大军。 “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平白做了校尉,没人怀疑你的身份?” “起初就是这样,后来他们见了我的身手,又知道我是从边关回来的就整日让我讲边关的事,才不难为我。”禁卫军虽然看起来尊贵,是除了统领和陛下,任何人没有令牌都动不了的皇家警戒队,但是除非敌军攻到皇城来,否则终生都不会见过战事。 “爹爹明明嘱咐我说姑娘的安全十分紧要,这次任务也不容有失,为什么他自己不亲自来?”严知晓随手撇了根芦苇,嚼在嘴里。 “既是你爹交给你的任务,你怎么不亲自问问他?” “我问了。”严知晓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委屈。 素池不解地看他,严知晓把嘴里的芦苇吐出来,“我爹说,蠢人就要少说话多做事,这样才不会句句话暴露愚蠢。爹一直说我蠢。” “他若真觉得你蠢,怎会把我的安危交托给你?又怎么会让你做了我们这些人的首领?”素池笑着安慰她,她眼下才十二岁,倒是比十七八的严知晓要成熟些。严进当然不能亲自来,这一路上的麻烦很明显是有心人设计的,在已经被人盯上的情况下,只有让素渊c素岑c严进活在敌人的监控之下才最安全,而没有人会想到她这个千金小姐会成为使命的执行者,这也是素渊未雨绸缪指定素池来完成任务的原因。 严知晓弯了弯脑袋,觉得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严知晓发现素池的水袋子空了,于是十分仗义地把自己的给了他,便乐呵呵地跟后面的禁卫军去了。 直到后来出了凤鸣山,素池才一路打马前行,这一路对她而言实在是痛苦至极。从前只是走个短途,骑马既自在又潇洒,好不快活,而如今每日都在马背上颠簸才真正感受到了马背上的民族可真不是好当的。 一日一日地奔波,每日快马加鞭······ 终于看见了聊城的城门,担心一路过于显眼,于是素池决定将这些随行的禁卫军化整为零。严知晓坚持要跟着她,素池也没有拒绝,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安全确实是个问题。 当带着面纱的素池和严知晓进入聊城的一瞬间,素池觉得自己可能来了假聊城。素渊c素岑都曾经告诉过她:聊城地处燕国c北宛c南齐三国交界之处,原本是南齐的属地,后来由于聊城荒草丛生c人烟稀少,南齐又一向重文轻武收回了原本驻守在聊城的唯一一支军队。于是聊城彻底成了个盗贼猖獗的三不管地带,这几年舒云净戍边在那里,年年派遣将领驻守聊城,当地百姓受北宛庇护以北宛百姓自居,所以素池下意识地认为聊城如今一定是个富庶繁华的地方。 可是眼前的境况简直有如人间地狱:街上的乞儿遍地,随行的军队来来往往对着百姓呼来喝去,尤其是那些骑兵纵马飞扬,尘土四起,完全不在意百姓的生死。沿街乞讨的人太多,等到素池回神的时候,严知晓已经被一群乞丐追着,严知晓情急之下竟然扛起她就跑,一路狂奔一直到了一个小巷,严知晓才将她放下来。 严知晓好像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我没想到他们这么追,我就是给了几文钱而已,对不起啊,对不起!”他这么一揖手,袖子里的东西就这么掉了下来,直直落在素池脚面上。 素池便捡起来递给他,漫不经心:“手不释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书云阁www.92215.net 』,。 因为手里的东西看起来实在像本书,所以素池才有此一问,并没有嘲讽打趣的意思,可是严知晓却好像更加不好意思,又摸摸后脑勺,有点尴尬:“不是书,我不识字的。” 素池有些惊讶,严进怎么说也挤进了北宛的仕宦高层,怎么连让孩子识文断字这样的觉悟都没有呢?自个儿是太子少傅,不会这么没有眼光吧! 严知晓对着她的眼睛,讪讪地说:“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便启蒙得晚了一些,后来爹爹送我去讲武堂,讲武堂的夫子好凶,我又跟不上。我便跟着表哥逃到了韩城外祖家,在那里进了武馆。在学问上并不下功夫,十四岁便偷偷参了军,我爹在金陵也管不着我。” 素池心下感叹,讲武堂的老师大多是看菜下饭,不是和你爹有矛盾来收拾你,就是你爹已经提前打好招呼请夫子们狠狠收拾你,果然是个单纯的孩子。既然不是书,素池不明白:“那这是什么?” “是个什么话本子,那日我当值便被伏驸马唤进去,驸马说他近来总是忘事便嘱托我一定要带给郡主。驸马说郡主喜欢这些东西,让我回到金陵把这个交到益阳候府或是长公主府。姑娘,益阳候既然和荣信长公主成了婚,长公主府不是益阳候府么?”严知晓有些无语,虽然上面有命令应该照办,但是总归是私事,严知晓有些小情绪。 素池把封面的褶皱捋了捋,“南乔平日里最是喜欢这些,她从前在我这里也拿过不少,驸马果然很疼爱她。益阳候府是益阳候府,荣信长公主也有自己的府邸,两家有些距离,你不曾去过?”素池说这话的时候态度上十分不走心,却暗自观察着严知晓的反应。 “我哪里理得清这些东西?姑娘和郡主很熟么?能不能替我转交给她?我又没见过郡主,送这些个东西实在是,实在是······”严知晓一脸诚恳,又难为的样子,他在军营的时候也常听有的老兵说些话本子,大多是些脸红心跳的词句,这郡主也实在,实在忒豪放了些。严知晓并不知道世上的话本子是分很多种的,可他心里先入为主的确实是那些······不可描述的龌龊场面。 “好吧。”素池微微犹豫便收下了,又问了严知晓一句:“驸马知道你不识字么?”素池的眼珠转了转,对于这账本又有了些新的认识。伏驸马死得十分蹊跷,等消息传到金陵,搞不好会有好事者把脏水泼到素家身上,毕竟伏驸马死的那间官邸之前确实住着素渊,此刻确实百口莫辩。若是时间允许,素池还想亲自将仵作c官邸周围的侍女小厮全部排查一遍,但是这时间确实赶得太急了。 “知道啊,那日我们几个人帮驸马找书,驸马还顺口问了我,我便告诉他了。”把这不情愿的差事交给素池,严知晓十分开心,实在很是自豪自己如此机智,这才想起进聊城的任务:“姑娘,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你爹没告诉你?”素池以为毕竟是亲生儿子,严进总要交代一番的,倒是没想到严进果然口风很紧。 “爹说,我什么都不用知道,只管按姑娘说得做就好了。”严知晓怀抱着剑,双手环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虽然他也觉得爹爹把事情交给一个女娃委实说不过去,但是这女娃好像还很靠谱。抱着对于自家老爹的信任,严知晓对于素池也不那么怀疑。 “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等,等我们的人都进城,一直到腊月初八。”素池摸了摸要转交给伏南乔的“话本子”,眼角眯了眯。 腊月初八是约定的大皇子由南齐进入聊城的时间,桑榆告诉素池:在聊城已经安排了足够多的素家的人手可以确保素池的平安,一旦出现突发状况,素池也可以指挥他们见机行事,但是素池却犯了难。 素家有一支自己的防卫队,称作“素杀”,他们为守护素家嫡系而存在,除了家主,其他人要调动他们只要有信物就可以,素家人彼此之间也不知道对方的信物。而素池的信物眼下正好不在自己手中,素池的信物是她的贴身玉坠,那块被重曜抢走的梨花玉坠,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凤鸣山。 “殿下真奇怪,之前豫王说要殿下不惜一切代价阻挠大皇子回金陵,殿下偏偏听之任之。这次豫王殿下都放弃了,催促殿下回金陵,殿下又非要追到聊城去,天映你说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溪鲁站在身后的大叔背后跟天映絮絮叨叨。 “殿下做事自有主张,自然不必豫王来指手画脚,还不走快些?”天映虽然也对清河王宁琼臻的行为颇有微词,但他是绝不会讲出来的, “天映,你们暗部的人最近进进出出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暗部的事情,你真的想知道?”天映一贯晓得溪鲁的八卦,但是暗部是宁琼臻的心腹,从来都是直接禀告的。 “不想,只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快些解决啊!殿下这段日子火气很大啊!” 天映闻言直接想揍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殿下还没杀人已经十分难得了。这东西到底落在谁的手里了?不管落在谁的手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回来,然后再杀人灭口,否则后果不可想象。 天映闭嘴不说话,溪鲁却十分没有眼力见:“天映,你说殿下真的就让那个苏姑娘这么走了?” “要不然呢?” “这苏姑娘也真是,殿下救了她的性命,她睡了殿下的主卧还不算,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忒没有诚意。你说殿下就真的容她这么走了?咱们那山庄藏了多少年。殿下就当真这么一次暴露了?你说殿下会不会是终于动了心?只是这姑娘看起来实在无情得很。” “要不然呢?殿下抢了人家姑娘的贴身玉佩,还偷了人家姑娘的簪子,煮了人家的三河马,难不成还要人家苏姑娘再以身相许来报答?” 溪鲁被天映这一连串的排比给惊得目瞪口呆,平日不说话,关键时刻真是吓一跳啊! “天映,你干嘛这么激动?你不会是想和殿下抢心上人吧?” 天映自己也被自己给搞蒙了,他方才只是想来反驳一下溪鲁的喋喋不休,他一贯不喜欢溪鲁如此在殿下背后乱讲话,殿下的脾气能容得溪鲁这么多年,天映一直以为是一种莫大的福气。若是自己敢在殿下背后这么编排殿下,恐怕此时都被碎成人渣了!不过这算哪门子的心上人哪,不过是见了几面罢了,连个地址家门都不曾留下。 幸好殿下不再跟前!天映又暗自庆幸了这么一番。 就在天映自我安慰的同时,忽然看到溪鲁惊恐地脸,同时听到身后的声音低沉喑哑:“抢?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东宫之人 『书云阁www.92215.net 』,。 因为梨花玉坠的被迫易主,素池只能暂时缩在客栈里,完全不能和素家的“素杀”联系。素池无聊之余开始思索,若是素家某位成员的信物丢失了,可不可以换个信物呢? 严知晓坐在素池对面,看着她百无聊赖地对弈,“姑娘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下棋呢?” 素池的棋是素渊一手教导的,素池在这方面天赋惊人,素渊怕她骄傲便不许她与人对弈,还常常在棋盘上刻意打压。素渊有时候与素池一边对弈,一边就会暗思:素家里里外外许多人都在心里琢磨:贵妃素姜当年以一曲响履舞闻名于世,再加上倾城倾国之色便坐稳了贵妃的位置;而豫王妃素姚昔年先帝在时便书画双绝惊艳世人,多年来端方持重,将豫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以至于不少人在背后为他们唏嘘,说素池不过投了个好胎,生在了靖国公府,否则若是素姚成了靖国公的女儿,靖国公若是愿意站在豫王府这边,恐怕今后的皇后是素姚才是,这天下哪还有太子什么事?这话明显是偏向豫王党的,政治取向暂且不提,素渊却对于女儿十分看好:素池一向不爱在人前显露才华,她在讲武堂受太子庇护,却从来不乏有心人暗着使绊子,这些不用素渊安排,素池应付地极好,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何耀武扬威。 素池偏着头,微微眨眼睛,“人其实是有两个脑子的,左手受右脑支配,右手受左脑支配,所以现在是两方在下棋。”素池的眼睛有点不舒服,这大概是上次瘴气的后遗症。 严知晓睁大了眼睛,“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脑子呢?真奇怪!” “你难道没听过,比干的心有八窍,刘备的双臂可以垂到腿上?”素池喜欢跟毫无心机的严知晓说话,既心思澄澈又不必全神贯注,权当闲聊。 “这些我都没听过,但是我听说清河王殿下每只眼珠子都有两个瞳孔。” “从哪里听说的?你不害怕么?”清河王宁琼臻的重瞳已经成为一道禁忌,没有人敢大大方方提一句,但是私下里嘲讽的声音不少。 “人人都知道啊,我小侄子哭的时候,大嫂就会拿清河王吓唬他,就再也不敢哭了,听说金陵百姓都这样说,十分灵验。”严知晓本人并没见过清河王,但是他听很多人说过这个清河王。说他狠厉无情c喜怒无常c性情暴虐······还有人说那双重瞳就是上天赐的惩罚。 “不过是双瞳罢了,这些人也是少见多怪,历史上双瞳的人不少,虽是罕见也不算奇闻。”素池听到“清河王之名可以小儿止哭”觉得有些凄凉,不过一双天赐的重瞳罢了,偏偏有人兴风作浪。 “历史上也有重瞳的人么?”严知晓读书少,长在一群武生中间,后来入了伍也没见过多少读书人,总觉得读书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十分小气,如今却觉得素家这个千金小姐十分有趣。她可以翻山越岭不叫苦,可以和他喝同一个水壶不嫌恶,也可以十分耐心地给他说故事,这个姑娘当真和金陵那些个贵女不同,难怪大家都说太子殿下也十分看重呢。 “自然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位,且都是史上有名的大人物。重不重瞳实在无关紧要,最重要的事这个人的品行c心性,难道你们打仗选人不看力气武功反而要看外貌长相?这世上有长着尾巴的人,有器官残缺的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们打仗才不管谁长得好不好看呢,谁杀敌多谁就是英雄。姑娘见过清河王么?” “见过。”素池想:确实是见过的,不止一次,见过。 “姑娘住在金陵,清河王又生活在清河郡,姑娘怎么见过?”严知晓回金陵时间不长,又对于朝廷的事情十分不感兴趣,所以对于那位清河王也不知道多少,只以为他一直在封地。 素池愣了一下,出口的话便打了可信度的折扣,且还是个十分不小的折扣,“清河王早已回京了。”当素池不想说实话又不愿意说假话的时候,她往往会给出一个似乎明显的答案,这几年她这个本事已经炉火纯青。素池又落了一颗子,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倒是平白生出一股闲趣来,一边和严知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从边关到禁军感觉适应么?” “其实我还是喜欢边关多一些,禁军每天都是练又不会真的打仗,不痛快!爹说等明年回了金陵就安排我去东宫做个带刀侍卫,爹说姑娘常常去东宫的。” 素池十分理解严进这个想法,禁军除了几个统领其他人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哪里像带刀侍卫这般常常见到皇帝太子,露脸的机会多了,自然才有平步青云的机会。况且严知晓既然有一身好武艺,放在东宫也算是严进的一双眼睛,太子说不定还因为严进的关系要把他当心腹呢!不过素池一直不明白的是:这太子少傅c太子少师c太子少保三人中属这个严进文武双全,可是太子却凡事都把他放在最后,素池有些纳闷。素池又落下一子:“我从前确实常常去东宫,若是你去了东宫,我也能常去顺道看看你。” “爹说,要我好好保护姑娘,说,说······”严知晓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便打住了。 素池一下子来了精神,严进看起来不像是背后编排人的,说了什么能让严知晓这样欲言又止,“说了什么?”素池的声音很温和,软软的,脸色十分和蔼。 严知晓想了想,也不算是冒犯的话,于是十分诚实:“爹说毕竟姑娘将来是东宫的人。” 素池苦笑,手里的黑子顺着棋盘落下来,原来严进是想让严知晓先在她这里混个脸熟,为什么所有人都笃定她会嫁入东宫?有没有人把她当做一个人来问问她的意思?她的婚姻到头来要成为一群男人之间权利的交易和保障,而作为商品她被明码标价没有说不的权利。 素池不解释,手里闲闲地敲打棋子,想起那本“话本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原来如此 『书云阁www.92215.net 】再是素渊以祭拜外祖的名义带着儿女回聊城,然后是伏驸马代天巡守途经南境,豫王无法判断谁才是真正的钦差,所以只能给他一个“见机行事”的命令。 宁琼臻在素渊和伏驸马之间先是选择了素渊有三个理由:其一,素渊的目的地正好是聊城,实在是太巧合了些;其二,宫里传出来此次代天巡守的人选陛下本来在游移,后来素渊给陛下建议了伏修,若是伏修是钦差,大可不必如此做戏;其三是出于宁琼臻公报私仇的心里,他于素家有恨便借此发泄。 这件事情针对的是素渊,而后素渊却在瘴气中捡出一条性命,所以那一晚他在峰谷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杀人。后来一念之差,竟然把人带回了山庄。再对素池几番试探之后,发现她似乎完全不知道密旨的内容,就在同时苏桐山庄的账簿无故丢失,宁琼臻变相囚禁了素池。 宁琼臻并且开始把目光转向了伏修,因为杀素渊出了岔子,在对付伏修时便花了一番力气。先是让杨郡守调换了他们的住处,然后安排了投毒的婢女,甚至费尽心思地在晚膳里安排了临曲散。后来的结果简直称得上一出戏,宁琼臻安排的头一晚伏驸马在房间里遭遇了刺杀,人就这么断了气。于是只好在尸体里硬是塞进去了临曲散,才得以此来陷害豫王。至于人是谁杀的,宁琼臻也一筹莫展,这些凶手半点行藏不漏。 天映最近的差事没有哪件事是让宁琼臻满意的,所以此刻他即使心下存疑仍然压低了声音:“殿下,我们为什么要在驸马身上放临曲草,这样一来咱们和豫王府的结盟岂不是就断了?”天映心里最大的疑问是明明太子次次为殿下说话,这次甚至帮他欺骗陛下隐瞒行踪,而豫王却是看在联盟的份上才做了假证,但是殿下似乎对于太子殿下十分厌恶。为什么呢? “天映,若是你要杀人,会在现场留下你的名字么?就是因为用了临曲草,所以豫王才能就此免于被猜疑,他非但不会怀疑我,只会更加信任我。你说驸马在任上死了,若是排除了豫王的嫌疑,陛下会怀疑谁?”宁琼臻的语气低沉,一贯很冷。 “如此陛下一定会怀疑到太子身上来,只是东宫既然已经和靖国公府结盟,陛下也和几位娘娘说过开了春就可以筹备太子和素家姑娘的婚事。如此一来,靖国公哪怕为了自己的女儿恐怕也会不惜一切力证太子殿下清白!” “婚事?本王若是当时瘴气布置地重一些,恐怕靖国公府只能婚事便丧事了。再说了,太子殿下一旦有了危机,靖国公府只会爱惜羽毛,与东宫从此两不相干。素渊那只老狐狸!”宁琼臻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派人严密监视素池的动向,一旦他们有所行动便立即向殿下报告。”天映报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的心情,只盼能将功赎罪。 宁琼臻自然知道素池就是他之前调侃的阿婞,听到素池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皱了皱眉头:“她如今在做什么?” 天映还不知道苏婞就是素池,宁琼臻听不惯天映唤阿婞为素池连个敬称都没有,这会宁琼臻又不想唤她素池,所以天映反映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宁琼臻说得正是素池,于是他跟上了思路:“素池让手下花了大量的钱财去雇人买米施粥。” “杯水车薪,愚蠢。”宁琼臻嘲笑地十分不婉转。 “殿下,咱们为什么要来聊城杀了大皇子呢?为何不直接埋伏在回去的路上以逸待劳?”这次开口的是溪鲁。 “谁说本王来是为了杀他?他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大皇子 『书云阁www.92215.net 』,。 眼看着腊月初八就要到了,素池还是没法在没有梨花玉坠的情形下联系到“素杀”,好在这次和大皇子那边的人接洽地十分顺利,严知晓也十分尽心尽力,素池倒是没有用到“素杀。” 素池走在最前面,严知晓此刻正走在她身侧,后面的士兵穿着常服神情紧绷。素池还是不习惯走夜路,她的眼睛在夜里看不清楚,因而对于情形更难把控。 严知晓看素池的步子走得不怎么稳,以为她是害怕,才出声安慰:“姑娘莫怕,知晓会拼着这条命护着姑娘的,若是陷阱也一定让姑娘全身而退。”最近素池这一行人已经被人盯上了,敌在暗我在明,情形十分不利,所以素池也无法保证这是不是陷阱。但是双方一直是单线联系,素池只能被动接受信息这才不得不来。好在对方约定的地点他们已经提前勘察过,素池也在周围安排了人手,真要动起手来倒不至于敌我悬殊。 素池推开破旧的宅门,门上的灰落下来,素池也顾不得用手掸,一步步走近。 整个院子里都没有灯,却出奇地安静,鸦雀无声,透出一股死气来。 素池距离房门已经越来越近了,严知晓忽然走在她前面,手里的刀已经出鞘,素池却按住了他。这里的香料味道很重,是南齐特有的,素池给后面的人一个眼神便伸手快速推开了门,然后往边上一挪步。 里面传出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是一个蓝衫的年轻人先走出来,这人虎背熊腰,应当是个武人,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出来,近了素池才看见他脸上有一道两寸长的伤疤。双方对峙良久,素池看到他不过是一个人便觉得事情应当是没什么问题,这大汉抱拳却不低头,眼神还在严知晓的刀上:“请问谁是靖国公?” “壮士何人?” “请问谁是靖国公?”这人对于素池的话置若罔闻。 “我是靖国公之女素池,家父昏迷不醒,迎大皇子回京之事由素池全权代理,此乃陛下密函。” 这人听到她是素池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她,仔细地检查了密函无误后已经跪地行礼:“在下是大皇子的亲卫廖睁,大殿下正在房中。” 素池正要抬脚进去,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素池疑惑地看向廖睁,廖睁有些尴尬。示意素池在外等候,自己进去请殿下,为了万无一失,素池给了严知晓一个眼神,严知晓便后脚跟了进去。 两个人进去,后来如料想中一样是三个人出来,廖睁脸色有些尴尬,严知晓憋着笑。素池再回头去看那被廖睁搀扶的男子。这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颧骨略高,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低着头,谁是被廖睁搀扶着其实是被廖睁提着。整个人哪有一点皇家气派,素池瞥了憋笑的严知晓一眼,严知晓便低下头肩膀仍然在一抽一抽地。待到这大皇子抬起头来的时候,素池终于知道严知晓为何发笑了,只见这大皇子的整张脸白的像面粉似的。不同于素池本人的皮肤白皙,也不同于谢彧的病态的惨白,这大皇子的脸好像在面缸里滚过一样,实在是白的出奇!再加上他两只手缩在袖子里,好像戏台上的丑角,素池好在也是见过风浪的人,福了福身子,细语轻柔:“北宛靖国公府素池见过大皇子殿下。”素池其实也可以跪地行礼,但是此刻她只是矮了矮身子。 这大皇子见素池向她行礼,急忙搀她起来:“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回来了,回来了······”他用的不是“本王”,甚至不是“本殿”,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我”,配上这一身凌乱的衣衫,整个人灰头土脸,眼睛却发着光,素池觉得眼睛有点酸。 素池看他精力不怎么好,就时不时和他聊上几句,也许是多年生活在建康的缘故,他的话里有一些口音,但他在试着更改。素池和他讲这些年的金陵,讲陛下c东宫c豫王府······ 素池将困倦的大皇子安排在了一个农庄,素池一行人都住了进来,为了不引人注目不能住在客栈,于是一早便买了农庄。素池本来让严知晓吩咐两个人去侍候大皇子沐浴的,没想到都被赶了出来,夜还不深,素池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严知晓走近了,看她衣衫单薄,本来想把身上的外衣给她的,总归是不好意思,便折中劝她早点就寝。素池这会打算好好教育一下严知晓:“今天初见大殿下,你笑什么?”素池在责问,严知晓却单纯地以为素池想知道。 “姑娘你是没看见,我们进去的时候,大殿下都快把自己塞到床底下了,亏得那床没塌,要不然殿下还真是······殿下是把咱们当贼人了!”严知晓手舞足蹈,边讲边给素池比划,十分生动。 素池却半点笑意没有,她的语气成熟地不像个少年人:“异国为质是个什么境遇你我都不知道,但是知晓你也是在外祖家长大的,难道真的不清楚寄人篱下是个什么滋味?” 素池对于知晓一贯十分亲厚,眼下语气却有些寒,知晓在外祖家长大,外祖一家对他并不苛刻,却也没有当做自家子侄。所以知晓平日在武馆的时间都比在外祖家多,后来想回家的时候又怕父亲责骂,又憾自己学无所成,一直拖到如今才回了家,因而对于素池说的寄人篱下深有所感。只是素池语气哀怜,十分感伤,严知晓有些意外,他虽然不知道素池在素家的情形,看这些天素岑和爹对她的态度,也知道素池在素家不是等闲人物。 看着严知晓低头不语,素池知道他可能是不习惯她说话语气的转变,这才温和了些:“从本质上看,他一个皇子在别国做质子定然备受责难,这与你在战场上保卫家国都是一样的。”严知晓出口就想说“自己是流血打仗,跟这种天潢贵胄不一样。”素池不给他机会,“毕竟他姓宁,你这般嘲笑着实不敬,况且你父亲心心念念要你进东宫,迟早要碰面的贵人你也不怕就这么得罪了?” 严知晓正要说话,突然右手自腰间拔出一把刀来,“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兵分两路 『书云阁www.92215.net 』,。 严知晓迅速往素池前面走了一步,却听到一个男子的嗓音有些熟悉,庭院里走进一个人。这人走近素池,抱拳垂手行礼,素池仔细一看原来正是廖睁。 严知晓却犹豫了一下才决定将刀收回刀鞘,素池眼神示意他下去,严知晓却兀自不挪步,廖睁已经开了口:“姑娘不曾查验过廖睁的身份,甚至不曾核对殿下的身份,也难怪这位小兄弟会误会。” 其实严知晓哪里想得到这些东西,他已然认定了里面就是大殿下,只是鉴于与这廖睁认识不久,才单纯地保护着素池。素池又给严知晓眼神,让他下去,严知晓拗不过她,只好一边往外一边嘱咐她:“我就在廊边上,有事你唤我,不要走远。”严知晓边走边看着廖睁,好像廖睁是歹徒一般。 待到严知晓走到廊边上,素池才歉意一笑:“知晓并不恶意,只是此事乃是其父亲自吩咐的,他便比平日多上心了几分。郑大人不介意吧?” 素池的“郑大人”三个字一出口,廖睁身子一震,许是觉察到自己太过敏感,才缓缓开了口:“卑职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侍卫罢了,称不得大人的。”对于“郑”却完全忽略了。 素池却已经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他:“两年前,太子殿下带我c南乔郡主去和几位郡王打猎,后来南乔走失,却是前将军的公子送她回来的。我记得那人叫郑辽,年轻俊俏,太子对他青眼有加。后来过了一年,那人却死在了一场斗殴中。”素池边走边说话,连带着这些天的精神紧绷,语气也沉沉的。“是叫郑辽不错吧?我的记性还不错,若非今日见到你,我竟然当真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了。一年前你是去了南齐?” 那廖睁已经惊呆了,完全没想到眼前这姑娘竟然记得自己,他从前便不是多话的人,救了郡主也不曾邀功更不曾与旁人说过,太子也不喜欢有人乱传这些东西的。既然素池知道的清楚,事情已经做完,他也没有再恪守秘密的必要:“两年前确实见过姑娘,且不止一面。”事实上,常在东宫走动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素池的存在,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后来太子殿下心系大殿下,卑职便奉命前往南齐保护大殿下,殿下说若是可能便想办法带大皇子回金陵。” “一年前太子便吩咐你带大皇子回金陵?”素池这才惊讶了,大皇子是去南齐为质的,又不是去郊游的,怎么能说回来就回来?太子宁璃臻平素看起来最守规矩理法,这可不像是他会干的事情。 “事实上卑职是殿下派往南齐的第四批人了,而活下来的不过卑职一人而已,至于其他人,多死于虐杀。卑职不过是脸色多了一道伤疤而已,不过是一张脸,如今在北宛卑职也已经是个死人,要这张脸有何用?殿下派去的人为了营救大皇子,前赴后继死了许多,若非终于劝动了陛下得到了陛下的暗喻恐怕死得会更多。”廖睁坐在廊上的台阶上,一副失意的灰头土脸样。“昔日年少仰慕殿下风采,只想为殿下鞍前马后c鞠躬尽瘁,全一番明君忠臣的美名。为了一个大皇子,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廖睁已经有些声嘶力竭,“我不能恨,我不敢恨,这个主子是我用假死换来的,是我用与亲人的永远不相认换来的。如今任务完成了,我该高兴才是,但是我一点儿也不高兴。姑娘,太子说你们自小一起长大的,你说这样值不值得?” 素池也坐在一级台阶前,她把手里的酒袋扔给廖睁,素池在月亮下数着掌心的指纹,她心里也闷,她清楚廖睁问的是什么,她问的是:选了这样一个主子到底值不值得?选了这样一个为了兄长便让手下人纷纷赴死的主子到底值不值得?这样的人到底是重情还是无情呢? 素池胸腔里的酒呛得她喉咙发紧,一股一股的灼热感让她有些不适,她记忆里的太子哥哥并不是如此性情的人,人人赞他“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或是道一声“芝兰玉树”。他待她如南乔一般十分体贴周到,可是为什么在别人口中他变得这么不一样了? 无论是东宫与素家的口头婚约还是宁璃臻在南齐的一系列安排都让素池有些茫然,有些陌生,他有没有想过:他派去的这些人也有父母兄弟;如果南齐那边就此宣战,受苦遭殃的还不是百姓? 宁璃臻呵护素池很多年,所以此时素池不讲大是大非,她只是看起来十分淡然:“这些事情我不懂,我只是临危受命按照陛下密旨接大皇子回金陵,今夜大人喝醉了,醉话一向当不得真的。” 廖睁的性子其实是不会主动与素池一个外人说这些的,只是今天把大皇子交给了素池,他一下子觉得压在心口的大石头去了,连带着一整年的坏脾气在一个竟然记得他名字的人面前连连失态。借着酒劲,廖睁今天把平日绕在心头的话竟然吐出了口,但愿素池真的不会在太子面前告状吧。如今他已经脱离了父亲,除非浪迹天涯,否则他只能在东宫做事,且永远不能活在阳光下。 素池不愿意再听廖睁带着情绪讲宁璃臻,所以她说:“不瞒廖大人,几日前我们已经被盯上了,也许眼下我们暂时甩开了敌人,但是如果敌人在城门守株待兔,我们如今恐怕不宜硬碰硬。” 廖睁这才正色:“姑娘的意思是?” “兵分两路。”素池接着说:“在聊城的北门正对着北宛,是最近到达的地方,而走西门的话则需要渡过迦粼江才能到达北宛,我的意思是我们一队走北门,另一队走西门。” 廖睁放下酒袋,冷静地听她分析,“此次豫王殿下为了阻止大皇子回金陵定然会不择手段,而北门一定是防卫的重点,假使他们想到我们会兵分两路,他们也一定以为我们会为了殿下的安危而将殿下放在西门,所以我们让殿下走北门。我们要在时间上取巧,先派一小队从西门走,无论他们信或不信,西门那边要渡河便需要多安排人,这样一来对方的可用人数便大大减少。这时候再由殿下从北门出发,派精锐保护。这样吧,我和殿下分开走,你保护我,严知晓跟着殿下,混淆视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夜深忽梦少年事(一) 『书云阁www.92215.net 】这孩子正是当朝皇长孙宁重曜,天生便是重瞳,一出生便止了战事,是天降福泽的孩子。 此刻的宁重曜坐在一旁背书,脸色并不好看,这篇《新政要》是靖国公吩咐他背的,因为是古时的文章,所以行文十分刻板,生字甚多,他背起来分外艰难。若是夫子们吩咐的不背也就罢了,但是父王十分看重这年纪轻轻的靖国公,便不得不背,况且一般的夫子也不会让他背这生僻的文章。重曜在一旁背得十分辛苦,靖国公给他的任务一次比一次难,好像刁难一样。 重曜有些不满,把书甩在一旁,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响声,生怕被书房里面的父王听到。重曜的书正好甩在了素池的摇篮里,他便起了逗弄她的坏心思:“你说你爹爹是不是在难为我?他又不愿意做我的老师还布置着许多作业给我,在父王面前也一副架子。” 重曜拿起手边的毛笔在小丫头脸上胡写乱画,自由创作,他画出一道梨花来“不懂你们素家为什么要以梨花做标记,是因为你们素家女孩子多么?真奇怪!”重曜写写画画,好不自在,画一朵又一朵,后来画出满脸的花来。重曜被这小花脸逗笑了,摇篮里的小丫头什么也不懂,安安静静地,只有在重曜弄得她脸上痒了才略微动一动。重曜怕她哭惊动了父王便停下手,见她不哭就伸手摇一摇摇篮接着来。 那时候素渊刚刚得了女儿不久,霍氏便去世了,素渊担心女儿被后院的女人苛待便将她时时留在身边照看。那时候太子殿下常常来拜访素渊,甚至有意让素渊收嫡长子宁重曜为徒,素渊却不知何故拒绝了,但是他十分喜爱这个孩子,便常常指导他写字c下棋。素渊和太子殿下谈事的时候,不许侍女小厮进来,皇长孙因为年纪小也被放在外间,旁边常常是素渊的独生爱女。 重曜后来练就了一手画梨花的好技术,素池的脸却因为过敏生了许多红疹子,重曜那时候还不曾经历什么变故,心地十分善良。看到素池脸上的红疹子,轻轻一碰就哭个不停,想起来她平日里是最安静的,这会肯定疼得紧了,十有是因为他画在她脸上的墨水。重曜心里愧疚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后来素池脸上的疹子一直不消,国公以为是家里人的小手段便下令彻查,他在素池脸上画梨花这事被侍女给报了上去。父王带着他上靖国公府负荆请罪,在靖国公面前磕头赔礼,他彼时是陛下宠爱的皇长孙殿下,打死也不跪,父王在他这里折了面子十分不爽快便回去责骂了母妃。重曜别的什么都不怕,可是母妃黯然伤神的模样落在他心里,他只能答应了父王向素渊道歉,可是也深深记住了素渊的跋扈嚣张,从来还没有人让他这么低声下气过。 回家的路上,重曜十分没有朝气,父王拉着他的手教训他:“他们素家的女儿哪个不是闺中便娇养着?女孩子的脸上若是留了疤,将来你娶呀?” 重曜赌气:“我娶!” 突然换了个场面,五岁的重曜长高了几分。 还是在素家的小花园里,,趁着父王和靖国公议事,重曜跑出来自我放风,他已经一个人在那边弹琴很久了,手都开始抖了。重曜一转身,看见刚刚蹒跚学步的素池颤巍巍走过来,她开始学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颠簸,重曜怕她摔倒,只得扶着她,由她抱着他的腿。 这个时候的素池还不叫素池,她按照素家女子一贯的取名方式,单字一个“婞”,叫素婞。重曜身份尊贵,自然不必跟着府里喊“小小姐”,他便跟着素渊喊“阿婞”。 比起一年前的重曜,他已经不像一年前那样乐意来靖国公府了,尤其是他知道他父亲频繁来往靖国公府的真正原因后。重曜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他不喜欢与人交谈,常常是一个人写字c看书。素池和他越来越熟,他有过很多兄弟,却从来没有一个姐妹,从来没有一个这样遇到过这样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孩子。重曜有时候会试着给她读一段故事,她只负责眨眼睛,重曜权当是打发时间了,有时候他弹琴,她已经会用手指胡乱拨弄他的琴弦。重曜不理她,不理她,任她的手指胡乱拨弄。那时候重曜还不曾束发,他弹琴的时候头发常常垂在胸前落在琴弦之间,她就用她的手轻轻将他的头发拨到他的耳后。 彼时年少,只恨天高! 重曜生来就是金陵的皇长孙殿下,那时候母妃的母族舒家风头无两,舅舅手握兵权,皇祖父对母妃称赞有加。这样的身份之下,重曜身边从来都不乏谄媚之徒,他们赞颂他的双瞳是上苍恩赐,说他天赋异禀不同常人。那时候他年纪小听得多了便有些飘飘然,于是更加孤傲,看人总带着那么一两分的倨傲和不屑。 后来父亲为了拉拢刚刚晋了靖国公位的素渊,想借他拜师来套个关系,他从小就是金陵皇城里出了名的聪慧有急智,可是素渊待他十分冷淡。府里的先生说素渊大概是不想趟这趟回水才表现得这般浑不在意,可是隔着素渊的眼神他也能感受到:素渊他不太瞧得起他。 许是皇家的孩子大多早熟,重曜早早就瞧出了这个门道,但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堂堂的皇长孙殿下,父亲又是嫡长,依照北宛嫡长为皇的惯例,他便是未来的帝王,素渊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漠视? 时隔多年,重曜站在清河郡的郡王府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看着月亮缓缓升上去,用云遮着半张脸,重曜都会想起来素渊早期待他的不冷不热的态度。难道素渊早知他会落得如此地步? 怎会不知? 不是素家,他又何至于此?何至于被生身父亲驱逐至此? 素家,素渊,素姜,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迦粼遇险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以为豫王派来的人是为了截杀大皇子以扫处夺嫡路上的祸害,却不知道这次来的人是宁琼臻,更不知道宁琼臻的目标不在什么大皇子,而在于她。 当素池乘船行在迦粼江上的时候,她只身站在船头,腊月的北风打在她身上,好像沙漠好像荒原。迎着北风,素池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落在前襟,或是被北风吹散落在空气里,素池的心里不大痛快,生平第一次这么给人做活靶子,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管他什么皇子,管他什么密旨。但是她不能,她享受了素家带给她的荣华锦绣,自然也要为素氏去履行承诺,素池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她的眼泪还是一颗颗往下落,脸上却是坦然的笑容,她的眼睛在瘴气之后就落了这么个后遗症,迎风便落泪。 听到严知晓的脚步声,素池擦干了眼泪往船里走去。 素池本来安排严知晓给大皇子护卫以混淆视听,结果大皇子竟然惨白着脸不接受,满脸的不信任,素池只得让严知晓在她这边。为了让大皇子那边有足够的防御力,素池的身边只剩下严知晓一人,这么大一条船上,除了几名船工,不过是严知晓和素池,但愿只是自己杞人忧天,希望一切平安! 船行的并不平稳,已经在船上漂泊了这么些天,素池原本还呕吐,如今都快要习惯了。她闲来无事便在船上和船工们聊聊天,她是个极细心的人,放下身段的时候便十分和颜悦色,而这一切都落入重曜眼中。 那天狂风四起,严知晓站在船头拎着剑吼她进去,素池不动,严知晓直直地看着她,素池笑笑无奈地进去。 素池心里已经有准备了,这一趟本来就十分艰险,将她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陛下和太子已经铁了心要迎大皇子回金陵,今天就算来的是素岑,他也一样会这么做的。素池想想,觉得世家养成实在很是神奇,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素池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可是事实证明她一个在现代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如今照样为了皇子拿自己做活靶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若是动手应当就趁今天了! 素池穿着一件红色风衣走进船舱,在布满大雾的迦粼江上十分显眼,素池将风衣解下来,朔风袭进衣衫,阵阵寒意。素池明显地感受到船身一抖,船头摇摆起来,隔着船舱也能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十分激烈。素池的心跳好像鼓点一样作乱,之前素池便意味深长地告诫严知晓,要他顾惜自己,千万保重。可是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严知晓明显是当做了耳旁风,严知晓在外打斗,素池看着船上的船员愣愣地站在一处,不知所措。 素池强扯出一个笑:“不要担心,恐怕是劫财的,这会离哪边岸最近?若是靠水性,能否游过去?”素池的语言缓慢,右手已经握拳,她还是面色温和,好像外面的打斗与自己无关似的。素池的话一出口,船头又抖了一下。 有个船工颤着声音:“要是水性,水性纯熟,便一路往西,往西,便能······”这人话还没出口,船身强烈一转,想必已经斗到了船尾。几个船工已经十分有眼力劲地跳了下去,到底是多年的水手,连水花都微弱。 素池蹲下身子往船头看了一眼,船头没有人,严知晓的打斗声也在远处,对方人多势众,严知晓这样熬下去势必会被她拖累。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与其两个人赴死,不如拼上一把。素池的耳边响起那天严知晓的话,“姑娘放心,我虽不会水性,要是遇见了歹人也一定护姑娘周全。”素池苦笑,十七八岁的人说起话来还是个孩子啊! 素池纵身一跃,就这么在众人眼里失了踪迹,已经有人扑过来,严知晓半路杀过来。严知晓不会水性,也不知素池如何打算,但是他决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抓到她,这群人与害死伏驸马的人很可能就是一伙人,手段太残忍了!严知晓顾不得那么多了,心无旁骛地对付剩下的人,方才还有十来个这会已然只剩下七八个了。 看来这群人的目标明显是素池,素池一落水,打斗的力度立即有所下降,有黑衣人已经进了船舱,一番搜索发现四下无人。 所有黑衣人望向中间的首领,首领做了个姿势,这些人便纷纷四散开来,不见踪影······ 素池在水里寒气窜到她的手脚,寒气侵体,她越来越觉得身体僵硬,必须游,往前游······ 素池不知黑衣人已经四散离开,为了不被发现她只能潜在水下,不露抬出水面。 用力游,往西游去,往西······ 素池的体力已经不支,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 在水下素池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坚持,坚持······唯有游过去才有生机,必须活着。上苍多给了我一次生机,这条命,这一生,我如何舍得? 素池拼命给自己心理暗示,却仍是扛不住已经透支的身体,腿脚越来越乏力,越来越不听使唤。在海面上将沉未沉,素池终于觉得眼皮也很沉很沉······ 素池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腿脚还在机械地滑动,却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缓慢······ 失去意识对于如今的素池来说已经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了,不能死,不能死······只要游到西边上了岸,严知晓不会放弃找他的,他那么认真,又那么热情干净。 只要活着,素家一定会派人的,不知道爹爹醒来了没有,不知道大哥会不会来······眼皮好重好重,睁眼变成这世上最难的事。 恍恍惚惚,好像一条将要翻出鱼肚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山中岁月 人的意识总是比肢体要反应的快,譬如此刻,素池已经可以听到外面有鸡鸣狗吠,还能隐隐地觉察到眼睑上有阳光洒进来,冬日暖阳实在最安逸不过了。身下的床有些硬,素池初步判断一定不是素岑找到的她,那么现在她在哪里呢? 素池缓缓睁开眼睛,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眼皮还是很重,恍惚间只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面前,挡住了原本覆在脸上的阳光。待到素池睁眼看清面前的人,素池已经在怀疑难不成是做梦? 只看眼前这人黑纱一直垂到胸前,黑色斗笠说不出的神秘和压抑,素池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了,心思在心头转了一圈,素池虚弱地开了口:“重曜?” “还认得?”这声音清清凉凉,透着低沉喑哑。 素池还有点大脑短路,下意识问重曜:“嗓子怎么还没好?”话出口才觉得这话委实太亲密了些,重曜出现在这里恐怕并非好意,于是素池假装没说过方才那句改了口:“你怎的在这里?” 重曜在面纱下嘴角勾了勾,随即若无其事:“迦粼浪大,行舟不易,出了些意外便在这里养伤。” 若非重曜说这话时指着自己,素池还以为他是反讽,素池本来想问问他伤到了哪里,又觉得出口好像在质问一样,便改了口:“我怎的在这里?这是哪里?”这房间十分简陋,素池前后两辈子都不曾住过这样的屋子,她身下这张床也只覆着一层被子,睡得腰酸背痛。素池用左手撑着床,右手肘往后支着,试着起身。 若是平常司扶一定会给她一道靠垫,可是这里多余的什么都没有,重曜递给她一只手借力。重曜伸手给她本是下意识地,方才想起她本是个闺阁姑娘,就在他面纱下苦笑着准备收回手来的时候素池竟然抓住了他的手。重曜已经收回了力,素池一拽重曜竟然几乎倒在床上,这个姿势好不尴尬,素池眉头皱了皱,不扶就不扶,这伸着手不使力实在忒虚伪了些。这样的面面相对素池眼里尽是坦然,重曜却在面纱下一脸尴尬,可是素池满脸的不在乎重曜才佯装正色,才想起带着面纱并不能显露出来。 素池把不高兴压回去,重曜装作若无其事站起身来,想起她方才满不在乎的模样,也不抽回手,直接拽她起来。人在屋檐下,于是素池不说什么,只得就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这一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早已换了一身衣裳,素池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不想这件事情转而问更关键的事情:“这是哪里?” “此处是迦粼江岸边的一处小镇,十分之闭塞,在此遇到也算是奇遇。”重曜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也不打算告诉素池,她的衣服自然不可能是他换的。 素池听重曜口口声声说他自己受伤,却半句也不问自己便知道他这话可信度不高,对于重曜可能说出口的对自己不利的信息,素池不问,所以她避重就轻:“所以同是天涯沦落人?” “确实。这屋子是一个猎户的,眼下我们也暂时出不去,若是你身子好了,兴许可以在山上找找路,看看能不能走出去。”才有说这话时抬头,隔着黑色斗笠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素池起身往窗边走了一走,窗户应是年久失修被素池一推发出咯吱的响声,素池拿着手边的木棍支撑着,她貌似随意地往窗外瞥了瞥。根据素池的观察,她此刻应该是暂住在一个山上的猎户临时的住处,这山上尚有积雪,大山延绵不见尾,迦粼江边的大山?迦粼江边的大山?素池回忆起迦粼沿江的地形。重曜怎么会在这里呢?追杀大皇子的一定是豫王殿下的杀手,可是从清河郡到迦粼江,素池见到的一直是重曜,难不成重曜才是豫王的杀手?那么他是来杀人还是?本着不说不错的原则,素池不问了,屋子里连个凳子都没有,又干脆在床上坐下。 重曜倒水给她,不是茶水,只是一碗水,素池伸手接过润润喉:“这水喝起来果然无味,若是暂时走不出去还可以用着山上的雪水酿酒来喝,最好能找些果子酿个果酒。”也不知道严知晓是否还平安,如果他尚安好,他能不能找到这里呢? 重曜闻言十分难得得笑出了声:“在清河你也酿酒,如今困在这里也不忘记,难不成你不是喝水长大的,反倒是喝酒长大的?”重曜想起她幼年似乎并没有饮酒的陋习,记忆中素渊也是极其节制的人。 “水是生命之源,自然是离不得的,但是无酒不欢也是我的习惯,许是近朱者赤吧!”素池把蓝底的薄被轻轻叠起来,许是还没想好下一步的打算,素池在被子上耗时间,试图把它叠成豆腐块。 重曜看着素池在那反复折腾被子拧了拧眉,挑着拧眉问素池:“近朱者赤?” 素池头也不回,她前世的强迫症在这被子上发挥到了极致:“谁让我有个嗜酒如命的老师呢?” “你已经睡几日了,该起来走动一下。”重曜本不是多话的人,说完便出去了。 素池见他出去了,才觉察到自己果然是饿了,五脏庙中空空,她走出屋子,也不知这山上有没有野兽出没。想那重曜应当走不远吧,素池才放下了心。 重曜再进来的时候,素池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矮矮的小桌子只能放在床边,说不出的狭窄和拥挤。看到桌上的饭菜,重曜明显震惊了,素池撇撇嘴:“凑合着吃吧,都是生的,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素池说的十分坦然,重曜再看桌上果然都是些小菜蔬果,都是之前厨房里的成品就这么盛着,也是,到底是个千金小姐,哪里做的了这些事情? 素池自认为自己的“蔬菜水果沙拉”十分时髦,对于重曜赶上趟撇撇嘴,重曜也不嫌弃就那么坐在一旁,素池似笑非笑:“不脱了这斗笠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山中岁月(下) 空气就这么突然安静下来,静的能听到外面的虫鸣鸟叫,素池看起来好像十分自在,半点不受冷凝的空气干扰。她甚至已经夹了一筷子细细咀嚼,目光完全不投在重曜身上。 重曜微微转了一下头,微仰着下巴,指节在桌上略略敲打,似乎在思考素池的话的含义。重曜还是沉默不语,素池便当自己没说过,于是素池递筷子给他。 重曜下意识接着筷子,看了看左手上的两根筷子,略略思索,竟然搁下筷子用指节分明的手搭在斗笠。十有素池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重曜想象过脱下斗笠的很多种情形,她会愤怒?猜忌?恐惧?手足无措? 也许有一丝可能,她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所以在试探?她以为他不敢暴露? 重曜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脱下了斗笠,露出那张刀削斧刻的面容,他的皮肤白皙,不同于谢彧的病容,也不同于大皇子的那种惨白,重曜的白是久不见光的冷白。素池把盛着小菜的碗往重曜面前转了转,目光从他面上略过,却半点不停留。 重曜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一贯是沉郁寡言的性子,如今也有些兴致想知道素池她在想些什么?她是没有听说过清河王的重瞳,还是见过重瞳?难道不觉得诡异? 重曜难得的好奇心并没有被素池照顾到,面前的素池一副无所知无所觉的神态,半点不见波澜,重曜的左手握着筷子,在心里默默想:她把筷子递给他左手,是刻意还是巧合? 重曜默默吃东西,嘴里说不出的嫌弃,食不言寝不语一向是他的习惯,可是素池不是。素渊习惯在饭桌上谈事情,这个习惯延续在了素池的身上。所以此刻素池的嘴巴也没有闲着:“你我是何时到这里的?”“我们”这个词有着浓厚的同盟潜意思,因此素池用了“你我”。她必须得知道自己的位置,时间,以便能够安全离开这里。重曜的态度有些捉摸不透,虽然相识不久,这个人的内敛她已经熟知。素池平心静气地和重曜交谈,此刻激怒他绝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重曜目光灼灼地看她,他曾经厌恶过自己这双眼睛,素池看到它又会是什么反应呢?如此的古井无波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素池的问题重曜回答地很熟练,他甚至知道她接下来会问什么。“你睡得时间不久,不过才一天而已,这里的大山闭塞,山上只寥寥住着几个猎户。想必出去也不难,只是时间问题。”重曜始终不愿意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和她在一处,半个字也不曾提到。 吃过饭,素池默默将碗筷在清水中涮洗,她的手并不熟练,前世今生都极少做这样的活计。素池一贯不是个专注的性子,若非如此,她手里的碗也不会就这么滑下。素池慌忙用手去接,重曜一个旋身,那碗已经稳稳落在他手上。素池有点尴尬,伸手去接,重曜却没有给她,他接过她手里的碗接着刷。“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的饭食虽然做得敷衍,我却不能不尽自己一份力。”所以她做饭,他洗碗,公平的很。 素池不争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既然乐意,她也乐得脱身。 这日阳光很好,懒洋洋地洒在人身上,冬日暖阳却没有带给素池好运。素池的衣衫竟然被汗水浸湿了,她在山间穿行,想往高处走走,以便可以看得清山势找到一条出去的路。在重曜身边,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昏迷不醒的爹爹,生死未卜的严知晓他们,这些事情重曜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素池一路往上走,这山却比她想象中更难攀登,很明显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看来今天肯定是走不到山顶了。 带着不甘心,素池只好转身,重曜忽然站在她身后,“这样心急?”急的一刻也呆不住? “自然不急,只是我在床上躺的久了,想趁着阳光出来踏踏青。”素池口是心非,笑着对上她的眼。素池的眼睛十分清亮,好像盛着月光下的池水,镀上一层月晕,又盈盈能泛出水光。 重曜冷笑,他的双瞳微转落在她的眸子上,语音低沉:“这山上常有野兽出没,一个人还是安分些好。” “怎的不早说?”素池颇有些埋怨,人好歹还能周旋,若是当真遇上野兽和其悲催,恐怕一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一时忘了,谁知你如此心急?”重曜语气有些讽刺,略显生硬,细听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戏谑。 “回去?”素池腹诽:重曜忘得倒是恰到好处,幸好没有遇到野兽,要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既然出来了,倒是方便打些野味,总不能天天吃素食。”重曜的心情无故好了几分,瞥见她一身薄衫眉头锁了锁:“你在这等着吧,不要乱走,我去去就来。” 素池拦他:“不是说有野兽?”他不会就这么把她放在野兽出没的山林里吧?素池抿了抿嘴唇,直直看向他,语气里的质询十分明显。 重曜从她的表情中竟然捕捉到一丝慌张,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十分耐心地解释:“这是白天。”怎么可能会有野兽?况且这山里还住在猎户,大自然十分公正,给了人类捕猎的智慧,自然也给了动物保护自己的本能。 素池微仰着头问重曜:“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先送你回去。”重曜不说话了,她该好好休养,山下着实比这里安全些。 于是重曜和素池一起先下山,去找他们临时借住的那个小房子,虽不能遮风却是可以避雨的。 重曜本来在前面走着,他习武时间久了,走路好像脚下生风,十分迅捷。 走了两刻钟重曜才想起素池方才的脸色不太好,他转过身,这一回头才发现身后根本没有素池的足迹。 她跑了?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重曜感觉到一股无名火怒从心起,他如此相信她,他甚至为了她一再背离自己的初衷,他甚至试图说服自己她和素家的其他人不一样······她跑了? 她真的跑了?就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附:感谢三黛童鞋的意见,会认真考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底线 重曜感觉到一股无名火怒从心起,他如此相信她,他甚至为了她一再背离自己的初衷,他甚至试图说服自己她和素家的其他人不一样······她跑了? 她真的跑了?就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重曜手边扶着的小树几乎被他震倒,他一个蹬步跃起已经飞上了树顶,身手矫健,姿态挺拔。重曜单脚立在树枝上,向远处眺望,他一身玄衣在树梢上被风斜斜吹着,明明是在寻人,却透出一股潇洒风流的气度来。 重曜挥了挥袖子转身,刚走过的小路上,素池就那么闲闲地坐着,没有半点焦虑和不安,她甚至很仔细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低头擦拭鞋子上的泥土。 重曜忍不住哂笑,还真是素家的千金小姐! 重曜的脾气已经攒了许久,所以他明知她就在身后半里路的位置,也不去寻她,就那么静静站着,看着,等着。 只可惜素池生来也是天之骄子,素渊常说,素家的人最不乏的便是傲骨。可是到了此时的素池这里,所谓傲骨却被她变成了傲气。重曜动机难测,那么他的底线又在哪里? 素家和清河王府,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素池的衣裳已经被抚得十分平顺,鞋上的泥土也被擦拭干净,一遍又一遍,她不紧不慢,十分懒散的遥望四周。 远处的树枝上,重曜的手几乎要将树干撇断,他就那么站着,重瞳也不再以往的古井无波,反而泛起了波澜,周围越来越安静。重曜的唇角勾起,随即有几分自嘲:他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他还真要和素家的女儿建立什么海誓山盟的约定?他不过是想要击败素家,夺得那个位置。 对,我只是想要那个位置,我要坐在那个位置上让那些亡灵得以安息,让昔日践踏过的小人日夜难安! 重曜眼神中怒气涌动,他纵身飞下,好似听不见身后树木断裂的声音。重曜一路轻功,右手一纵便卷着素池的腰一路如风一样在山林中穿行而过。 素池一个不留神被重曜搂着腰肢,就这么被他抱起,空中的素池有几分诧异,几分惊讶,随即便平复下来。 重曜方才的怒气还没有平复下去,所以他只看着前方,不言语。 素池却很识得时务,她只是想看看重曜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倒是不打算在没有安全保障的情形下激怒他。所以素池半点嫌隙都没有一样地开口:“你这轻功很不错,想必比起我大哥也是不遑多让的。” 重曜用他的实际行动表示“沉默是金”。 素池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丝毫不被他的高冷打击,接着开口:“如果江湖里人人都这么飞来飞去的,会不会引发空难?”这本来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闲言闲语素池也不做真,只是想起前世的坠机空难一时联想罢了。 重曜觉得自己是该好好修修心了,免得一个分身摔得粉身碎骨,空难?真亏她想得出。 这不是素池第一次体验高空飞行,小时候素岑也这么哄她高兴,但是素池与素岑毕竟是兄妹,哪像此刻素池极尽淡然也掩不住肢体接触的不习惯和疏离感。 重曜仿佛并不觉得,他瞥过她垂下的眼睑,目光落在她这一身蓝布碎花的朴素着装上,眼眸微动,神色不明。记忆中她总是绫罗绸缎,金玉为饰,举手投足之间隐隐还有几分贵妃素姜的高贵,只不过贵妃不常言语,因而更显冷艳;而素池常常是带着梨涡浅笑,明媚动人,反而给别人多了几丝平易近人的错觉。 对,是错觉。 重曜心里打量她,面上却是一副冷峻的神色,他将素池送回那小房子里。 重曜走后,素池手心微凉,她展开手掌,手里正是那块梨花玉佩。素池的眼眸垂了垂,眼睑微动,转瞬间已经计上心头。 素池将小房里草草收拾小房子,多年养尊处优她虽不至于五谷不分,但确实四体不勤,所以动起手来便不大利索。 重曜果然没有让素池失望,不过半个多时辰,竟然猎得一头小鹿来。素池兴冲冲地去看那鹿,耷拉着脑袋,半点生气也无。 重曜把鹿随手放在门口,进去拿匕首,一进屋子才看到素池的劳动成果。素池并不知道,在她沉睡的那一日,重曜在匆忙中将她安置在这里,原本就无人居的屋子就这么被他一点点拾掇地干净整洁,乍一看倒真是像个家。 重曜不禁冷笑,她的家在靖国公府,这个破败的屋子怎么可能被她垂青呢?不过一时的避难所罢了。 重曜压下心头的自嘲出了屋子,看到素池对那小鹿似乎颇有兴趣,重曜没想到这死物也会引起她的好奇。 素池指着躺下的小鹿笑着抬头问:“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一样,我这半天都没找到伤口。”这大白天的,又是寒冬腊月,林子里怎么会有小鹿出没?鹿可是极有灵识的动物。 重曜的手停在腰带上,略略思索:“只要手法准,落叶飞花,皆可做武器。”她是想问他怎么杀死它的?难道她不应该对这可爱生灵的死亡感到同情和怜悯么? “怎的不流血?”素池兴致勃勃地追问,难得她如此好兴致。 “创伤足够小就不会流血,速度足够快就难以辨识伤口。”重曜的回答十分谨慎,他的眼神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身手不错?”素池站起身,身子斜斜地倚靠在背后几乎干枯的梧桐树。 “不敢当。”重曜弯唇,向她走来。 一步又一步,重曜几乎走到她面前,若是他动粗,若是他······素池心思百转,重曜却绕过她,摸着她身后的梧桐,神情有些动容。 预想的情景没有发生,素池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略有一丝尴尬,所以在重曜摸上那树的同时素池就很快站直了,又是一派大小姐的端正秀雅。 重曜左手摸着那树,转头又看看素池,片刻之后又抬头,他站在即将干枯而死的梧桐面前,负手而立,神情莫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谁在恩将仇报 一番试探,重曜几乎滴水不漏。素池也不失望,如他这般性子和他们两方的立场,难不成还指望他如实相告?其实不必试探素池也知道,几次相见,他虽然动手次数寥寥,重曜的武力值却可见一斑。 日子一日日过,等不及了。 腊月已经走到尾声,冬天不是打猎的时节,素池并不曾见过重曜口中说的山里的猎户。此处并不似金陵那般大雪飞扬,而是夜里窸窸窣窣落上几片,因是山里才这么积了下来。素池正住在半山腰,太阳出来的时候,冬雪消融空气却透着寒气,即使阳关洒在身上也不能体会到其中的温暖,只是枯叶之间透着阳光的明亮。 素池夜里便一个人蜷缩在那张小床上,重曜也不睡,也确实无处可栖,他便一个人在墙角打坐歇息。第二日一早重曜便用了刀斧重新加固了床脚,素池不知道,当她深夜睡着的时候彻夜翻覆寝榻,那张小破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在素池的示好下,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十分友好,重曜渐渐地也愿意多说几句。但他一向性子冷淡些,便是评论也惜字如金,自然不及素池侃侃而谈,十分欢畅。 素池还是像从前一样,闲着就去山上走走,重曜有时明着跟着她,有时候就在树林里一路轻功穿行,来去无踪。 重曜对于离开的事情绝口不提,素池竟然也从不提及,两个人像在山林里隐居多年的老夫妇一般过着闲居的生活,称不上如鱼得水,却也安然自在。 然而一切只是表象,深水之下,是两颗不甘宁静的心。 腊月走向尾声,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素池心里的焦虑越来越浮躁不安,但她素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那晚,她梦到素渊突然从沉珂中醒来,又如从前一般对她语重心长。疏而他又对她呵斥,他问她身在何处,久久不归是何缘故。素池在睡梦中略略翻身,这屋子防不住风,风顺着门的缝隙灌进来,吹得素池眼睛有些涩。素池下意识一翻身将身子面着墙。 素池早上醒来的时候,重曜已经寻了些小树枝来收拾门框,素池皱皱眉:“这是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个临时避难之所。”素池在试探着重曜的态度,或者说在试探他的底线,长时间以来重曜对她耐心十足。若是不知内情的旁人,恐怕还以为他是她的兄长,或是恋人,素池知道:眼前的人大约是一切厄运的始作俑者。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重曜不答话,专注着手上的事情,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略略拧了拧眉毛,有几分不悦。 素池十分有眼色,又自顾自地接着说:“这还是我在这里过得第一个年,看这里家徒四壁的,山林鸟语别有一番气象。” 重曜的嘴角因为她那句“家徒四壁”略略弯了弯,语气轻巧:“朱门大户自有其酒肉奢靡,山井小民也要新年换了旧岁。” 素池看着他三两下就把门框镶好,十分惊讶,也是天潢贵胄竟然也能做得这些,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素池把门试着关了关,十分好用:“在你们清河,过年都是怎么样的风俗?放爆竹?团圆饭?张灯结彩逛花灯?” 重曜把手上工具放下,示意素池先去洗脸,一边站在她身后:“清河也是北宛的土地,过年的风俗也是几无二致,并无多少心意。” “我在金陵从未体会到过年的欢快热闹。”素池有些失望,声音闷闷的。 重曜转眼诧异问她:“为何?”越是大家族越是注重这些过年的礼节,那些规矩都是半点不能乱的,她怎会没过过年? 素池用水润润脸,也不顾重曜的目光随手将头发用发带松松扎着,声音有些沉闷,不复以往的空灵:“家母是在正月里离世的,父亲悲痛,因而便不愿在她的忌日丧气大办喜事,多年来我们家都不过年的。每到了年节父亲便谁也不见只一个人呆着,下人们有的回了家,家里冷冷清清的,我便越发不愿意过年。”她语音一转,又轻松起来:“没想到今年阴差阳错赶上一回,又是在这寒舍之中。” 相处这些日子,重曜总是沉默居多,多是素池一个人侃侃而谈。重曜若是接了,她便也回上一句,他若是不接,她也不生气,好似并不将他放在眼里。素池说过很多事情,天朗气清的时候,她会讲起金陵的黑云压城,讲那漫天的乌云沉沉地盖在上空之上的压抑和沉郁。若是晚上下了雪,她会讲起小时候看过的《石头记》,讲大字不识的王熙凤竟然也能写下“一夜北风紧”这样的诗句。站在山腰上遥遥眺望着迦粼江,夕阳西下的时候,素池会和他小时候和哥哥偷偷出去打猎,总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若是父亲要责罚,大哥也是一定护着她的······素池讲过很多,很多,听起来像是对待知交已久的挚友,但是重曜知道,对于不该讲的事情她绝对做到了滴水不漏。 素池第一次讲起她的母亲,在此之前,他从未说起这些。对于那个让素渊在多年前与家族几乎敌对的女人,重曜早年听母妃提过几句,言语之间颇为赞赏,只知后来红颜薄命,其他的一无所失。 重曜听她提起母亲的时候将伤感匆匆撇去,“你还记得你母亲?” “不记得了。”素池摇摇头,实际上霍氏去世太早,当时的“素池”并非此时的自己,对于之前的事情并无记忆。 “当时你多大?”重曜追问,她会记得几岁以前的事情呢?他九岁离开金陵时她才堪堪三岁,不记得他也是常态,他不该如此乱了分寸的。但心里一旦有了念想,这个萌芽就在心里蠢蠢欲动,生根发芽。 这些年来,在他枯寂寥落的人生低谷里,这些年眷恋疯狂滋长,几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忍不住······ 素池把垂散的头发略略挽到耳后,眼眸落在重曜的腰间,那里是一块玉坠,素池的目光锁在上面,久久不曾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你我成婚,结百年之好 重曜没有听到她的答案,并不死心:“当时你多大?” “约莫一两岁的样子,着实记不清了,时年年幼不记事。”素池知道他在问什么,但她只垂着眼眸,兴味盎然地瞅他的玉佩,甚至还开了口:“可以看看么?” 重曜觉得有些好笑,前几天她从他身上偷走了她的那块梨花玉佩,此时也半点不避嫌,重曜十分慷慨地解下来递给她,仔细地看她的表情。 素池接过来,说出的话几乎让重曜站不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葫芦玉佩,果然新鲜!” 重曜额头上黑线划过,这是葫芦?葫芦?葫芦?这分明是一颗梨子,一颗梨子好不好! 重曜嘴角扯了扯,还是不死心,负手而立说不出的倨傲:“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不多,想起来的也多是些琐事,并不记得许多。” 重曜听到她的回答眼神暗了暗,几分心不在焉,几分失望惆怅,回神的时候素池正把玉佩递给他。重曜伸手去接,素池往前一送,就是这么一接触,两个人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素池低着头,神色不明,但看起来镇定自若,并没有普通女子被轻薄的羞赧或是愤怒。重曜承认自己是刻意的,可他此时占着天时地利的优势,素池在这举目无亲,除了他,她没有办法可以离开这里。 所以重曜十分理直气壮:“不必躲,我本是刻意为之。”他说这话时面有寒冰,声音是一贯的喑哑,却有着他一向的斩钉截铁。 素池微微弯着唇角,嘴角的梨涡若有若无,等着他下一句话,十分有耐心。 重曜也习惯了她的冷静矜持,“这些日子你我也算患难之交了,同室而居,你若是就这么出去了难免惹人非议,索性你我成婚如何?” “成婚?”素池嘴里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看起来竟然在认真思索的模样,重曜拿不定她在想什么,却也知道一定不会是他期待的那样。再见的时间不久,他却对她的脾气有了几分揣测:她平日里笑语嫣然,一旦触及红线便面带浅笑,然后拒绝地干脆利落。此刻她就是如此模样,当然他也不期待她会答应地如此爽快。 “是的,你我成婚,以结百年之好。”重曜眼中神色郑重,却微微挑眉,态度难辨。 “清河王殿下是在说笑?您是天潢贵胄c龙子皇孙,臣女也是官宦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婚姻从来都没有自己做主的先例。”素池心口不一,她眺望着对岸的山河,重曜这是在订立城下之盟么?恕不接受。 素池就这么生生地揭开重曜的身份,不带她一贯的婉转,重曜紧紧地盯着她,你果然早知道?憋了这么久现在真说了?重曜声音低沉:“既然早知道,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开口呢?” “我以为心照不宣,互相尊重是我们的共识,现在看来是我的错觉了。” “殿下难道不知我已有婚约?”素池的尾音轻扬,却不是少女的轻快,而透着一股自嘲。提起素渊和宁璃臻这个盟约,素池心里不是不介意的,素渊是她在这世上至亲之人,宁璃臻又被她视若兄长,这两个人瞒着她用她做了一场权力的交换。 “婚约?婚约?”素池对自己的嘲讽被重曜对号入座,重曜嘴里咀嚼着这个词,神情冷峻,嘲讽的意味十分明显:“素家终于把筹码投在东宫了?靖国公真是好眼光!” “家父的眼光不容殿下操心,殿下应该操心的是:如何向陛下解释清河郡与钦差遇刺的不解之缘。”素池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弯弯,一副乖巧天真的模样,出口的话却是不善。若是素渊此刻神清气爽站在她面前,素池也一定是要埋怨的,但是在素池这里,任何的诋毁素渊的话都不能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包括重曜。 “除了你,没有人在清河见过本王。还是你以为:你能从这里走出去?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靖国公府还是东宫?”不过片刻之间,两人从天涯沦落人重新回到了敌对者的立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相让。 “那殿下想要如何呢?”素池往后退了一步,嘴角弯弯,眼里半点笑意也无。 “本王前后救了你两次,如此对待恩人是你们素家的家教?”重曜往她面前走了一步,吐字如兰,甚至还十分熟练地把她肩上的梧桐落叶拂去。 素池看着自己肩膀上那双手,骨节分明,隔着衣服都透着寒。素池想起来这腊月的天,他竟然一直穿着单衣,竟然走神了。似乎他一直是这样的玄色单衣,简约深沉,重曜见她不答,一双手在她肩上已经隐隐有了力度。那双手就在她肩上,离素池的脖子就在咫尺之间,这个时候是该识时务的。但是素池的傲气在这个时候就这么十分不识大局地跳了出来,所以她语带嘲讽:“殿下喜怒无常,杀人的时候也不忘顺手做个好事,是该为人称道的。” 素池这话带着挑衅,她这么眼神一转,说不出地倨傲和贵气,像极了金陵皇宫里那朵美名远扬的解语花。重曜眼底已是寒雾迷蒙:“素九,你当真要与我为敌?”这次他说的不是“本王”,是“我”,无关身份,无关俗世纷扰,亦无关清河王府与靖国公府的恩恩怨怨。 素九?这是重曜第一次承认她的身份,终于摊牌?重曜的话在素池听来有些可笑:“从我大哥到我父亲的遇刺,甚至是峰谷的遇袭,要为敌的并非素家,几位殿下龙争虎斗,素家不过是拼力自保罢了。至于婚姻,素家之女,从来别无选择。”素池最后一句话说得敷衍,却也符合这世道。 “自保?照这么说,倒是本王咄咄逼人了?”他说这话时眼眸若寒冰一般,直刺得人心里发憷。 “素氏无意做哪位殿下的踏脚石,之所以投效东宫也不过是因为太子身处东宫,名正言顺,殿下何必将矛头对准了我素家?殿下理应清楚,就算素家家破人亡,只要东宫不倒,金陵有无数个世家可以将素氏取而代之,所以殿下何必舍本逐末?素家从来不应该是殿下的目标。” “所以阿婞的意思是,本王该搬倒的是东宫?看来阿婞于东宫,原来也不似传言那般亲密无间!”重曜冷不丁换了称呼,手上的力道也减了不少,素池隔着衣服感觉有些不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图穷匕见 “一定要争么?当今太子明德贤良,有储君威仪,上有陛下恩宠盛隆,下有百姓爱戴拥护,中间又有群贤推尚尊崇,殿下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素池这话没有什么错误,宁璃臻的贤良在金陵确实有口皆碑,可是这话听在重曜心里却并不悦耳。 “阿婞先前说素家支持东宫不过是顺应时势,而今却句句为宁璃臻唱赞歌,如此前后矛盾,看来对这位未婚夫果然是深情厚谊!”重曜又往前走了几步,施压的心思十分明显,他的重瞳似有云雾滚动。 “我的心意暂且不论,太子殿下能力与否亦暂且不论,世间康庄大道千万条,殿下偏偏选择了最艰险的一条。” “这算是忠告?阿婞,比起你姑姑c姐姐,你说话果然十分不中听。” “忠言逆耳。” “或许你可以把你的逆耳忠言留给你未婚夫,正如你所说,他一日担着东宫的名头,一日便是活靶子,就算本王放过他,豫王会放过他?”重曜冷笑,不置可否。 “殿下明知道,做了储君的人就退不下来了,除了死亡。”就好像当年的你,因为你昔日的尊崇,所以陛下连舒家也容不下。一旦宁璃臻失去了太子之位,那么不止是储君的尊贵c锦衣玉食,他必然身首异处,死无全尸。这不是素池想要看到的场面,素池对于宁璃臻与素渊的盟约固然心存芥蒂,但是这么多年宁璃臻对她的关怀呵护素池始终铭记于心,她很确定:宁璃臻不该被如此中伤。 “你嫁给宁璃臻,只会是一条死路,你会死,素家也不会活。这便是你想要的?”重曜看着她眼珠转动,她眼里的担忧藏不住,那份回忆的眼神自然是在为宁璃臻思考,他的手从她肩上挪到下巴,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轻佻和慵懒。 “我父亲曾经对我的长姐说,死在逐鹿的路上,是素家的无上荣光。”素池这话带着几分抬杠,语气冷硬。 “不知死活。”重曜摁住她下巴的手迅速放了下来,转头便换了语气:“你也说了,本王要那位子也胜算不大,不如你与本王成婚为我增一增筹码?” “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莫要介意,殿下太高看自己了。放着东宫的储君不选,素家凭什么要和一个闲散王爷铤而走险?”素池这话心口不一,她本无意把话讲得这样生硬,委婉谦和才是她的本意,但是重曜这对待婚姻轻浮的态度她着实有些恼怒。 “东宫地位如此稳固,素家于东宫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但与本王却是雪中送炭。”重曜随手撇下一根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手法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自然。 “与虎谋皮的买卖做不得。”素池的笑容带着少女的稚气,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你与本王同寝一室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你以为你还能嫁给别人?”重曜手上半分都不曾耽搁,素池的拒绝确实在他情理之中。 “同寝一室?在何时?与何人?于何地?若是这消息就这么传出去,素池不过名节有损,殿下恐怕······”素池的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杀”的手势,眼里却浮着笑意。 “你敢威胁本王?” “彼此彼此。” 素池以为重曜的树枝会架在她大动脉上,然而重曜竟然停了手里的树枝,隔着几步看她,眼里似乎有碧波流动。素池再一次发现,他的重瞳美得迷离,摄人心魄。 重曜最恨有人盯着他的眼睛看,所以常常带着斗笠,此刻用灼灼的目光与素池对视,两个人久久对视,疏而又一同哈哈大笑。在素池的眼睛里,没有鄙夷,没有畏惧,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也许还有几分欣赏,重曜看得分明。似乎她从来不曾怕过他的眼睛,小时候是不知者不畏,长大了也能如此平静?重曜看着她的眼睛,素池的眼睛好似烟波江上,一双眸子微微一转就好似水雾弥漫。再加上她有着贵妃一样的远山黛眉高贵清新,双颊红润,梨涡浅浅,小小年岁已然可以预见日后是怎样的倾城之色! 重曜自问绝非好色之徒,却也常常看着她的小脸情不自禁地出神,重曜心里早已放下了许多芥蒂,却还是给了素池一道难题:“本王若是偏偏不放你走呢?”回金陵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了,他不管多么不情愿也必须离开,至于素池他不能杀了她,自然得毫发无伤送她走。这小女子若是服软会是怎样的情景?重曜明知不可能,心里却还是隐隐有着几分期待。重曜说这话时脸上得表情说不出的郑重,他的伪装司空见惯,但是偏偏素池没有看出来。 所以当重曜话出口的那一刻,情势已经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素池举着手上的梨花玉佩,林子里c山间有人在穿行,隐隐有人露出脑袋。脚步声清晰地震在重曜的心口上,十个c二十个c三十个······至少有三十个人埋伏在这里,重曜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素池,素池却微仰着头,“殿下保重!” 原来乐不思蜀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所以此刻是要图穷匕见了么? “想要本王的命?何须如此麻烦。你我朝夕相处这么久,你可以下毒,可以趁本王不备刺杀于本王,何必如此?”重曜哂笑,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不屑于去看那些埋伏在山腰上刚刚探出头来的死士。 “正如世间千万康庄大桥,殿下选择了最艰险的一条;素池惜命,不得不选择最保险的一条。殿下笑话了!素池无意,也无能伤害殿下,不过是想早些与家人团聚罢了。待素池离开,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消失殆尽,殿下放心。”素池的声音洪亮,近处埋伏的死士也能屏息耳闻。 “你的意思是:当一切从未发生过?”重曜嘴角弯弯,他的眸子从远处一扫而尽,小小一座山林竟然有伏兵如此之多,面对素家,面对浅笑隐隐的素池,重曜暗忖果然是自己轻敌了。 “殿下逐鹿天下的野心素池无能为力,总算相交一场,祝愿殿下偏安一隅,受一方朝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信物 “你以为本王会屈服?向宁璃臻称臣?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借着楼氏的东风作威作福!”重曜对宁璃臻好似十分不看在眼里,提起他的名字竟然是说不出的厌恶,这是素池从未想到的。金陵的人对于这位储君一向不乏溢美之词,就算有些冲突的,背地里贬损也断不是重曜这副蔑视的口吻。 “殿下在清河呆的久了,眼光也让人不敢苟同。殿下以为太子殿下昏聩庸碌,狐假虎威?我以为我的眼睛不大灵光,如今看来殿下的眼神也不怎么好。殿下先前占尽天时地利,可如今的情势发生了几分扭转,殿下还是早拿主意的好。”素池语意讽刺,说话却慢条斯理,她紧紧攥着手里的梨花玉佩,对面埋伏的人已经敛了气息。 “阿婞,你说本王若是劫持了你,你的人是不是会识时务一些?”重曜动动手腕,试着轻轻转了一转,对面的草丛之间已经有细微的风声,似乎已经箭在弦上。 素池却并不为所动,她的目光很平静,扫过后面的丛林甚至还带了安抚之意,吐字清晰:“我的老师曾经告诉过我: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殿下既然好奇,为何不一试?对面的情形,殿下比素池看得清楚。”素池的手在眼皮上覆了覆,明显感觉到重曜的眉头皱了皱,他的眼神在她的脸颊和伏兵之间游移。 那晚伤了素池的眼睛虽不是重曜预谋,却也并不算意外,他选择攻击素家,目标虽然是素渊甚至素岑,但是人群中的素池会被误伤自然难免。当初计划敲定的时候重曜并不曾觉察有什么不妥,甚至那晚佯装救了她,出于隐藏身份的私心和报复的,重曜甚至觉得她的眼睛不能视物这是一个机会。所以他给她的治疗并不及时,甚至换了她的药,硬生生将散瘀明目的药换成了补气养血的参。 自从眼睛受伤之后,素池看东西便有些吃力,极力想看清楚的时候就会眨眼频率明显变化。就像此刻,她眯着眼看着素家的死士,时不时地眨眼,企图看得更清楚一些,重曜心里泛起一阵钝痛。 千金难买早知道,他伤了她的眼睛,她此刻来威胁他的性命,这算是报应? 重曜的性子隐忍敏感,素池以为他定然要大动干戈一番的。此刻素家的死士虽然占了人数,可是有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素池拖后腿,胜负实在是未知数。 重曜原本覆在左腰上的手已经慢慢收回来,他双手后背,负手而立更显得身材修长,丰神俊朗。 恍惚间,素池听到他的声音喑哑:“倒是没想到,你拿这玉佩做了如此用途,这便是你们之间的信物?”难怪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讨要,确实是不能丢的要紧物什,亏他还以为,还以为······ 素池沉默不语,保持缄默。 “不能说?用来制约本王而自救的信物是么?阿婞,这些天你在这里温言软语,却在背后准备了这些刀斧手。本王想问一句:此来你是羊入虎口,还是欲擒故纵?”重曜的眼睛已经盯在她身上,对于这个答案,他竟然有些期待。她一早准备了这些弓弩手在此,却将自己置于他手中,这是诚意?重曜将这理解为一种信任和妥协,尽管这种信任极其脆弱而没有保证。 “久闻殿下武艺精湛,得宗师亲授真传,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此刻这里不止有弓箭手,还有遍山漫野的弓弩手。素氏一向不养闲人的,素池虽无伤人之意,刀剑无眼,恐怕不识殿下。殿下还请早作决断,离开了这里,素池对于殿下的事情一定绝口不提。”素池这番话说得真诚,她含笑对着他的眼睛,重曜想起她昨天傍晚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眺望迦粼江,也是这幅口吻,赞叹春光无限好。 此刻物是人非,回想起来,三分温情,七分苦涩。 “你能管住你自己,难道还能堵住你身后的悠悠众口?除非你有杀人灭口的魄力?阿婞,你做不了素家的主。”人命在他嘴里如此卑贱而无足轻重,这话乍听起来潇洒又霸气,素池却听得不忿。 “殿下视人命如草芥,手起刀落夺人性命,素池做不到。但是此刻殿下该走了,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如素池一般有耐心。”素池本无意与重曜在此多做纠缠,夜长梦多,早走一刻是一刻。死士已经开始向着素池和重曜的方向围成一个圆,层层递进,缩小包围圈。 “后会有期。”重曜一个身跃,素池只听到这一句,她下意识看他的身影,已然方向难辨。果然是轻功里的个中高手! 重曜自高空掠过,黑影迅捷,只听到林中有鸟雀惊飞,这么一群人就这么生生看着重曜生生逃离,素池岿然不动,没有半分追杀的意图。 素池回过神,身前已然站了五列人马,向着素池单膝而跪,素池对他们的身份心下了然。一群低头而跪的人中间有一个人十分显眼,站着的那一个人,不是严知晓,却是谁? 素池还没唤众人起来,严知晓已经走到她身边,“可找到姑娘了,若是找不到姑娘,我跟爹如何交代!爹怕是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认的,方才我本来要冲出来的,他们偏偏拉着我!” 严知晓好似还有些委屈,素池对于他的不是大局有些无奈,明明他比素池还大上几岁,怎么看起来这样单纯无公害!素池顺着严知晓的手指指过去,竟然是未鸣。正是素池的护卫,未鸣。 素池瞥了他一眼,伸手虚扶前排的人,众人才纷纷起来,素池仔细打量这些人。第一排全部是黑色,甚至带着黑头巾,黑色面纱,连素池也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后排的统一是灰绿色衣衫,还有白色的,想必是为了善于掩藏用的。 “未鸣?”素池没想到未鸣会出现在这里,此刻未鸣不是应该在金陵的么? “是墨先生命令属下来的,先生说······” “你的事情等会再解释。”素池打断了他,转向身前刚刚被她虚扶起的黑衣人:“你们是?”素池语气温和,笑意盈盈,分毫没有方才还受制于人的惊恐,更没有面对生人的不安,她举止间落落大方,看起来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半点不意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误会 事实并非重曜所想的那样,素池在这大山中确实积极寻找出路,但是关于素家的死士能够这样快速地找到这里,于素池也是十分意外。 只是重曜下意识地误会了,素池觉得也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况且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机也不便解释。 黑衣人将他们寻找素池的前前后后仔细与她讲了,这些人正如素池所料是墨狄手下训练的“素杀”,素池对“素杀”略略知道几分。比如素渊身边的桑榆c素岑身边的周凡c周从以及此刻站在自己身后半尺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的未鸣都是出身“素杀”,世家大族有些私人部曲是门阀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只要不闹出大事,面子上过得去,没有人会深究这些。素家一向多居文职,素渊便在“素杀”上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当初素池刚刚接手家里账本的时候,对于这“素杀”庞大的支出十分惊叹!为了把账做平,补上这个不能放在明面上的窟窿,素池可是废了不少心思。 原来自从那天峰谷遇袭,桑榆已经传书回金陵给墨狄说明状况,墨狄嗅到其中的阴诡,于是派遣人马来源。这便是此刻素池眼前的黑衣人,当然未鸣也是一同被墨狄派遣出来的,至于身后的灰绿色衣衫和白衫的死士竟然都是就近寻得。素池心里牙医难掩,素家的本家在金陵,却在边城都能寻到这些好手,难道父亲以及窥得先机知道会在边城遭逢大劫?想到这里,素池不禁哑然失笑,难道还有人能未卜先知?自己果然是糊涂了。 那天素池在山腰上行走发现腥俞草的味道了,腥俞草是一种食肉花,却在这里长得十分茂盛。这花在冬日里盛开,艳红似血,可越是美丽的事物往往潜藏着越大的凶险。腥俞草可以散发出类似动物生物信息的气味,引来周围的小昆虫前来,但凡粘上它的动物都会被它的毒液侵蚀,人的肌肤也不例外。 素池醒来与重曜头次上山便遇到了这花,当时素池好奇多看了几眼,重曜也注意到了,素池便与他讲了这花的性状。 几天后天素池独自上山,看见腥俞草上边上有大量的红色血迹,看起来像是花的汁液,却还散着一股恶臭,这便是它的毒液和鲜血交织的味道。当时素池便明白应该是有人不小心被这花划伤还浸染了毒液。这大山出路难寻,素池对于方向又实在难以把控,重曜说这山上有猎户居住,但是素池在这里十来天从未见过生人,可见被腥俞草所伤的另有其人。重曜的人不必如此小心翼翼隐瞒行藏,于是素池下意识就想到了素家,只是素家会有这样快的手脚?还是另一个圈套?或者只是偶发事件? 连着几夜梦到素渊,他虚弱地躺在那里,一脸慈爱唤她近前,素池走近却抓不住他的手,他的手从她手里穿过,像是空气一样。素池从梦里惊醒,转眼看看一旁打坐歇息的重曜,素池觉得眼皮很重,却又睡不着,辗转反侧,心事满腹。 直到素池从重曜身上拿到了她的梨花玉佩,才略略安心。正如重曜猜测的那样,素池的梨花玉佩确实是信物,是素池与“素杀”的信物。素家的人对于“素杀”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至于具体知道多少,就看在素家的地位如何了。据素池所知,“素杀”会为素家的成员提供亲卫,比如素池身边的未鸣的武力值便是“素杀”中的佼佼者。 素池的梨花玉佩有四个花瓣,中间的花蕊向上突起,只要逆时针轻轻旋转九十度,就能看到两个字“素九”,素池的排行正是族中第九。 素池拔下头上的红玉金钗,将钗头上的红玉使劲拧开,一股清新沁脾的味道四散开来,弥漫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疏而又消散无形,微不可闻。素池屏住呼吸,还不忘小心查看四周,不一会儿,便有鹞鹰自高空滑翔而下。素池心头大喜,轻轻伸出手,那鹞鹰便停在她的手臂上,眼珠咕噜转,倒像是家驯的宠物。 果然“素杀”已经找到这里来了,没错,这红玉中的江柠香便给素家独有的传信鸟——鹞鹰的讯号,素池用鹞鹰传信给“素杀”,却未想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来得如此措手不及反被重曜误会她是“有备而来”,该说他草木皆兵?自己在他那里信誉如此之低? 此刻既然已经与“素杀”会和,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出发。 素池不会知道,重曜一个纵身跃下山腰,那里正有一队人马整装待发。 这些人见着重曜前来纷纷扣首行礼,只有最前面的天映已经在重曜的示意下站直了身子。天映上前一步,再次抱拳,年轻的面容上有几分不平:“殿下为何不让属下带人冲进去?属下带的精锐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殿下一直想知道素杀的实力,机不可失啊!”他的殿下惊艳卓绝,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他们就在山腰下,只要重曜一声令下,他要“素杀”的命,或者要女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明明可以瓮中捉鳖,殿下却好似落荒而逃,主辱臣死,天映已经单膝扣地。 重曜转身回头看向素池的方向,“谁赢谁输,又有什么分别?左不过都是要还的。” 他声音寂寥,明明此刻下属簇拥,却好似孤身一人,天映以为自己听到了重曜的叹息。却只听到重曜丢下一句:“你吩咐人在这里等等,那屋子让人看守起来,等到她们走了,你去把门前梧桐树下的酒坛子挖出来。” 殿下还真是不同寻常,茅屋住得,粗饭吃得,竟然连酒水都自制了。难不成真要将酒坛子带回金陵,若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溪鲁,大概真的会问出来,但是天映不会问出口。多做事c少说话,这是他在重曜身边多年的经验所得。 如今看来要再加上一条了:事关素氏女,万言不如一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不速之客 驸马伏修的尸体如今还停在清河郡府,但是消息早已传到金陵,金陵的歌舞升平自然不会因为益阳候的死讯有所影响。金陵城里,一道天雷都能劈出一沓王侯来,一个益阳王府于这金陵,也不过是言谈间的谈资罢了。 然而此刻益阳候府中,已经满目萧索,年节的热闹气氛半点不被感染,没有管弦丝竹,亦没有欢声笑语,连下人来往之间都是行走匆匆,神色惊惶。大雪将侯府覆盖,看上去好像一座缟素披白的庄园,像是无声的祭奠,雪声窸窸窣窣,隐约能听到房中女子的抽泣。 不过一个月而已,伏南乔觉得自己从未留过这样多的眼泪,整日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哪里也不敢去。 外面张灯结彩迎新春,红色的春联爆竹看起来那么扎眼,往年的除夕都是陛下赐宴,如今好像金陵城里从来没有过益阳候府一样。没有人登门,没有人拜会,没有人递帖子,好像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要与益阳候府划清界限。 伏南乔不明白,她披着衣服坐在软塌上,红着眼睛问身边的嬷嬷:“嬷嬷,是不是宫里再也不会召我们进宫了?爹爹在清河惨死,他们却连爹爹的遗孤都不运回来,大过年的,他一个人,怪冷清的。爹爹被奸人害死,陛下为何还不下令彻查呢?”伏南乔一贯是伏修的掌上明珠,她的母亲还是当朝长公主,身份尊贵自不必说,眼下却陷入了有些尴尬的境地。伏驸马死在清河,陛下却连死因也查得不疾不徐,完全像不曾发生过一样,伏南乔心里难平。 “等靖国公醒了,自然会将驸马的尸骨运回来的,郡主要宽心,切不可再哭了!”老嬷嬷拍拍她的脑袋,心下不忍,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他们都说,那歹人要杀的明明是靖国公对不对?爹爹是无辜的,对不对?”尽管长公主有意瞒着,伏南乔还是从下人们那里听到一些内幕,具体详情不知道,却得知爹爹好心好意让了屋子给靖国公,便出了如此祸事。再联想到素家之前在清河郡便遭了伏击,伏南乔心里涌起一个念头:如果爹爹没有将屋子让给靖国公,是不是他还能完好无损的归来,抚着胡须教训她。伏南乔自然知道:如此横祸也非靖国公所愿,但是所有的是非黑白一旦牵涉了至亲至爱,总是会有所偏颇。这个念头在伏南乔心里越来越强烈,如果爹爹没有让府邸给靖国公,如果爹爹根本没有去清河郡······对呀,爹爹本来不必要去清河郡的,但是,但是······ 伏南乔想得出神,身边的嬷嬷却已经打断了她:“不管是从哪里听来的,郡主这话切不可再说了,千万不可再得罪靖国公府了。等到素家姑娘从清河回来,郡主还像从前一样,千万不可生分了。郡主不能再任性了,再这样任性,长公主将来连宫里递牌子的机会都没有了。”如今的益阳候府再经不起折腾了!郡主这般气性,长公主的计划如何完成? “母亲本来就不喜欢进宫,不递就不递,不要在跟我提她了,我以后再不想见她了!”伏南乔咬了咬嘴唇,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郡主都是要议亲的人了,怎么可以如此任性?郡主记着,素家姑娘将来必定身份尊贵,郡主有再大的怨气,也要收一收了。女人这一生,总是要受些委屈的,郡主肆意,可曾想过咱们益阳候府么?长公主那天在宫里得罪了贵妃,贵妃可不是个大度的主儿,益阳候府如今尽是女眷,郡主可,可不能像以往一样不懂事了。”嬷嬷用手拍她的肩膀眼中流露出爱怜,又有几分说不破的怜悯:这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她不知道从前刚正不阿的爹爹在朝中树敌无数;不知道身份尊贵的母亲何以总是深居浅出,少与人来往;她甚至不知道,她并非这个风雨飘摇的益阳候府唯一的血脉;她还是个孩子,她固然有世家女子的诗书礼教,却又因为父母过多的宠爱呵护而少了洞悉人情的眼光。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嬷嬷服侍她穿上鞋子,“郡主先吃些东西,郡主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要劝着长公主啊!公主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过膳了,眼看着就要消瘦下去。郡主千万劝着些,哄她说些高兴的事,千万不可再提起侯爷了,长公主她心里,她心里······”长公主她心里苦啊,嬷嬷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郡主是该长大了呀! 早在爹爹离开金陵之前,爹爹和母亲的关系便变得有些隔阂,伏南乔当时并不曾放在心上。爹爹这么多年连个侍妾都不曾有过,对着母亲一心一意,夫妻之间有点小吵小闹的也是常事,伏南乔甚至想着:等爹爹出了金陵,母亲怕是就后悔了,一回来必然要和好的。哪想到这一去便是永别?伏南乔想到母亲这些日子茶饭不思的模样,心里又无措起来。 要是爹爹还在,该有多好! 嬷嬷伺候长公主很多年了,后来伏南乔出世便来照料她,长公主性子冷淡,伏南乔有时候还有几分怕,可是对着嬷嬷却常常是一副真性情,半点不收敛。嬷嬷这几年身子不大好,南乔体恤她,便不让她日日跟前伺候,最近府里出了事,嬷嬷才赶紧宽慰她,生怕她想不开。 嬷嬷侍候伏南乔穿了衣裳就出去了,吩咐外面的两个侍女进去侍候,“姑娘心里难受,你们都小心侍候,若是有人敢在郡主面前搬弄是非,郡主仁慈不计较,侯府的板子可不饶她。”这嬷嬷方才在伏南乔面前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这句话却说得颇有威风,门口的两个小丫头头也不敢抬,只得点头称是。 两个小丫头给伏南乔梳妆,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没消肿,看得出刚哭过的模样。梳头发的小丫头名叫绿釉,是伏南乔的贴身侍女,自从年前伏南乔的大丫鬟配了人,她便暂时做了伏南乔的大丫鬟。尽管嬷嬷总觉得她年岁小了些,不大稳重,但是伏南乔倒是完全不介意。 绿釉给伏南乔梳了一个盘叠式的百合髻,这发髻简单又正式,是伏南乔外出时最常用的发髻。绿釉梳发的手艺极好,伏南乔心不在焉,等到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时候,几乎将小丫鬟手里捧着的盘子摔出去:“拆了,重梳!” 绿釉也知道伏南乔为着益阳候的事情正伤心,但是如此迁怒也是惊吓到了,立刻跪地请罪,几乎要哭出来。伏南乔看她那样,摔了满地的钗环都不敢去捡,在地上请罪磕头。才觉得自己的失态,她摆手吩咐她出去,只留下方才捧着钗环的小姑娘,将身子轻轻靠在椅背上:“你来吧!” 这小丫头收拾地上的首饰倒是手法利落,只是还未等她捡起来,就听到刚刚出去的绿釉在门外声音清脆:“郡主,豫王妃来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以退为进(上) 豫王妃乃是金陵唯一的皇子妃,又有陛下和豫王看重,在金陵皇室年轻的一众贵妇中地位超然。再加上近几年豫王殿下素有军功,豫王妃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因而豫王妃到访,荣信长公主确实是该亲迎的,但是今天接待的是伏南乔。 自从爹爹出事,母亲便更加寡言,白天常常觉得精力不济。伏南乔以为是因为母亲的身体问题才让自己来接待,搁在平时她也不怎么上心,只是如今人人都要她顾全大局,恨不得她一夜成长起来,伏南乔的身量好像真的成熟了不少。嬷嬷看她梳着百合髻走进来,再配上一身的白色长裙,因着憔悴略略施了些脂粉,整个人看起来既淡雅又不失庄重,感慨间便有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欣慰。这等模样气度的女孩子,便是失了父亲仪仗,将来也断不会被夫家小瞧了去! 然而当嬷嬷随着伏南乔走进大厅的时候,她方才的自信被完全秒杀! 大厅里坐着的那位女子,穿一身杏黄色的浅缎襦裙,施着梅花的额间妆,配上头上坠着梅花的金步摇,端着茶杯的手上肌肤胜雪,指尖纤细,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伏南乔不是第一次见豫王妃了,但从未见她如此精致,从前见她也知她端庄大方,体态得宜,但是站在国色天香的贵妃面前总少了几分关注。她的衣衫颜色极浅,用来吊唁也是合适的,但是伏修的遗体未到,若是穿了丧衣又十分不妥,所以她这浅黄色的衣衫穿的十分有心。这是嬷嬷注意到的,而看在素池眼里的是,豫王妃竟然穿了代表亲王正妃的浅杏黄? 素姚是豫王妃,是一等亲王正妃,论品阶是比伏南乔高的,所以此刻素姚起身,伏南乔便福身行礼:“南乔见过豫王妃。” 素姚在金陵贤名在外:有关她恭敬长者c体恤晚辈的事情几乎可以被编成画本子了,于是此刻她起身搀扶伏南乔,还一边笑道:“你跟阿池一起长大,跟着她叫我一声姐姐就好,叫王妃可就生分了。”两个人好像都不记得伏南乔以前都是唤素姚“王妃嫂嫂”的,几位皇子里只有豫王成了婚,伏南乔便只唤她“嫂嫂”,连豫王的封号也不用带。 伏南乔因为爹爹的事情对于素家颇有些心结,一旁的嬷嬷却给了她一个提醒的眼神,伏南乔佯装没看到,招呼素姚坐。很奇怪,她明明一副主人的口吻,在素姚面前却还是显得有些小孩子气。 素姚对于伏南乔的固执好似半分不看在眼里,身后的嬷嬷看得干着急,素姚也不起身就那么坐在上首。她这样做法确实合乎身份,只是在伏南乔印象中她一直谦恭礼让,伏南乔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是觉察出不同寻常来。 伏南乔刚刚在下手坐下,素姚便碎步起身,一个福身几乎跪下,伏南乔下意识拉住了她。伏南乔虽然平日里骄纵些,但是这基本的礼数还是清楚的,按辈分,素姚是她长嫂;按品级,素姚又是王妃。嬷嬷看得心惊,幸好伏南乔拦下来了,她要是存心在这时候给素姚难看:等到这一拜下来,她这无礼粗蛮的名声算是坐稳了。 素姚也不坚持,便就着伏南乔的手起身,她握着伏南乔的手,一番话说得真挚又感人:“叔父是我素氏一族的家长,多年来养护族人,关照乡邻,这族里的家家户户谁没受过他的恩德?这次若不是益阳候,若不是益阳候一心为叔父的病着想,恐怕素氏就此便要没落了。南乔你也知道,像咱们这种大家族看起来光鲜亮丽,后辈子弟芝兰玉树一般得人称赞,其实所有的尊荣还不都在家主这主心骨一人身上。阿岑年幼,阿池又是个女儿家,若是叔父出了事,这偌大的国公府怕是就散了。真是多亏了一样啊!益阳候从此便是素家的恩人,南乔若是有需要,无论是叔父,还是我都绝不敢推辞的。” 素姚这话明显对于益阳候心存感激,句句发自肺腑,伏南乔却听得愤慨无比。素渊是素家的主心骨,难道爹爹不是侯府的主心骨么?素家好歹还有族人帮衬,可是爹爹出身南齐,眼下连个送终戴孝的男丁都没有,伏南乔不忿!素姚提起阿池和阿岑,可是眼下失去父亲的人却是自己。明明会死的不是爹爹,明明是······ 伏南乔手里的帕子几乎被拧皱,嬷嬷见状趁势递给她一杯茶,拿走她手里的帕子。伏南乔听素姚还在说话,压下心头的不忿,就将茶水往嘴里灌,一下子被开水呛到,好不狼狈。 素姚挑眉:“南乔你这样终日惶惶可不是长久之计,死者安息,生者亦应如斯,外面虽然流言四起,但是南乔总归是咱们皇家的郡主,任是谁也不能小看了去。”素姚一脸关切,诚恳劝慰,若是坐的近些,她大概会直接为她拍背。 伏南乔还没从素姚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又听到了素姚谈起流言,十分惊讶:“流言?什么流言?” 素姚手里的茶杯几乎打滑了一下,连面上都能看出几分尴尬,“没什么,听说长公主近来食欲不振,我特地带了些青梅,能开胃消食。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伏南乔不知道素姚说得流言是什么,但是眼下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家里的事情一团糟。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外面的流言呢?伏南乔摸不清素姚的来意,前些日子母亲跟贵妃在陛下宫门口起了口舌之争,这事被里里外外传得绘声绘色。 听到爹爹被人误杀,还是被人当成另一个人误杀,母亲进宫名义上是求陛下查明真凶,实际上更是希望陛下给个说法。素家在这件事情中立场不明,伏南乔知道:母亲甚至在怀疑这本来就是靖国公设的局,为了排除异己。 伏南乔心里是不信的,但是有一件事情她一直压在心里半句不敢讲:当初是素池建议伏南乔想办法让爹爹南巡,好让伏南乔顺利躲避爹爹安排的婚事,那么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呢?是素池,是自己,还是另有他人?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伏南乔的手无意识地覆上太阳,突突地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以退为进(下) 伏南乔刚才听到素姚要回,便起身打算送她出去,素姚笑笑没说什么,身后的嬷嬷却开了口:“郡主不必送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麻烦?王爷就在外面候着王妃呢,郡主还是前去照顾长公主吧。” 伏南乔自然知道素姚的好脾气,却没想到她能容嬷嬷如此放肆,随意打断主子们说话。伏南乔尚未反应,就听到自己的嬷嬷道:“王爷和王妃果然如胶似漆呢!若是再添个世子,可算是圆满了。”若说方才那嬷嬷是无礼,此刻伏南乔的嬷嬷说的话几乎称得上是犯上了。 素姚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是挂着和蔼又温柔的笑意,似乎有些不舍:“南乔回去吧,眼看着南乔一天天长大了,等到出阁了,再想回来看也难了。” 伏南乔竟然真的不送,等到素姚出去了,伏南乔这才想起来还梳着百合髻,一阵心烦意乱。这百合髻是从前素池手下的司扶最擅长的,伏南乔要不来司扶,便让司扶将这手艺交给了绿釉。 素姚在嬷嬷的搀扶下往外走去,侍女落后在她们三步开外,嬷嬷先是一言不发看着她,而后还是开了口:“王妃这又是何必?既然已经定下了,何苦要走这一遭啊!” “我总要亲自来看看,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是什么样,总要看看王爷看重的女子是什么样,你就当我是来提前拜见主母的。” 嬷嬷叹了口气,“您明明知道,王爷是将您放在心上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听说你来了侯府便在外面守着。王爷看重郡主的不过一个身份罢了,眼下益阳候猝死,他以往那些旧部没了主心骨,自然是要选队站的。您不是也盼着王爷将来····”嬷嬷的话止于此,后面的便不必说了。 “我自然盼着他成为人上之人,但我未曾想过有一日我要为他迎娶旁的女子,看他们喜服交拜,贺他们百年好合,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我嫁给他的那天,便以为我会是他一辈子的妻子,无论有一天,他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可是如今,如今······”素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闭上眼睛,仿佛她所说的事情立刻就发生在眼前。 “王妃不妨和国公先通个气,不管怎么说,国公护短,总要让王爷忌惮几分。”这嬷嬷看着素姚长大,待她十分亲厚,这些年素姚的日子外面看起来顺风顺水,其中滋味,无人晓得。 “嬷嬷错了,就算我在王府受了委屈,也断断不会去娘家哭诉的。我既然出嫁了,便得分得清自己的身份,娘家左右是歇脚的地方,这辈子是好是歹,是生是死我都只能在王府了。”素姚这话透着一股子决绝,和她平日里温厚的性子不大相宜。 “王妃就是太贤良了,王妃的性子若是硬些,王爷他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等易妻为妾的事来?王妃纵然不是国公的亲生女儿,到底是国公府里嫁出去的,是上了皇家的宗谱的。” “不敢?他有什么不敢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易妻为妾在宁家也算个传统了。这些年人人都说我大度贤惠,却不知我心里恨毒了这个字,哪个女人愿意和比别人共享同一个男人?贤惠的女儿有几个好下场的,舒皇后不贤惠么?显德六年千秋节那场大火烧的阖宫上下片瓦也不剩。婶母不贤惠么?不是一样红颜薄命?”素池说的婶母正是素池的母亲霍氏,霍氏才名在外,却早早香消玉殒。“素婧常常羡慕我,她不知道我常常希望是如姑母一般,可以对着不喜欢的人横眉冷对;或是像素池一样,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嫁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子,只盼婉婉将来不要似我一般。我希望我能过上他们的生活,而独独不愿意面对自己。” “王妃当真想好了?一旦定下了,这王妃的位子恐怕······王妃不如再求求贵妃吧,您的烦恼贵妃最能感同身受。又是自家侄女,再说了,您是豫王妃,才有能帮衬贵妃的地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贵妃不会不明白。当年赐婚的圣旨也是贵妃求的,贵妃总是最顾念情分的。”素姚不愿求人,嬷嬷却十分不赞同,只道是素姚心气高,不愿意在素家碰了钉子,于是一劝再劝。 “嬷嬷以为我当真不曾求过?贵妃已经吩咐人递了话。” “什么话?” “好自为之。” “贵妃怎能如此绝情?您可是正正经经素家的长女啊!” “不是他们绝情,是我偏执。我是素家女,更是豫王妇,素家于我已然是仁至义尽了。嬷嬷,我从此再也不能回头了,除了王府,我已然一无所有。”素姚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忘记自己是素家的女儿,她开始一门心思地为豫王府打算。这几年,素姚用素家的暗桩为豫王提供了不少讯息,而这些都是素家决不能容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是新婚之夜他们在婚房一宿未眠,赌酒猜拳到深夜?还是他牵着她的手站在扬周山顶,迎着顶头飘过的战旗,问她“怕不怕”,她的长发在风中四散开来,却答得自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她永远记得记得他的笑容,他爽朗的笑声在黑压压的黑山骑中没入马蹄。她知晓他的心愿,他亦赤诚以待,素姚曾经以为这场婚姻是上苍待她的福祉。纵然幼年失去双亲,可是在这个男人这里,他许了她女主人的全部。 素姚脚下还在往外迈,心却已经沉浸在往事中,恍惚间肩上一重,原是一道大氅披上来。竟还带着余温,素姚恍一转身,挺拔有力的男子已经双手将她抱进轿撵。他身上还是一身铠甲,想必是匆匆赶来的,他皱着眉头,素姚忽然想起来,豫王的腿疾是不是犯了? 这不该是眼前的场景,事实上素姚进侯府不过半刻,下人就说王爷在外面候着。素姚以为他是怕她坏了他的大计,心中担忧,素姚便报复性多呆了那么一会儿,可是此刻他又一言不发,是什么道理? 这些天,他的属官c臣下已经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们之间越来越有相敬如宾的趋势,此刻是打破僵局还是任其发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斯人已逝 伏南乔一进卧房,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母亲伏在桌案前,在看着一副书画,神情专注,连她的脚步声都未曾听到。伏南乔缓缓走近,原来是一副画,上面提着字,时间久了字迹有些乱,看不真切。 “这可是从前爹爹的东西?”伏南乔连“遗物”连遗物两个字都说不出口,伏南乔也知道爹爹早年是做过文官的,后来便从事武职。倒是母亲才有收集字画的习惯,对于名家字画,她总能说出一二,在这一点上连爹爹都是甘拜下风的。近来母亲日日整理爹爹的东西,整理他的长枪剑器c兵书史籍,倒是字画极其少见,这字画伏南乔瞧着倒是有几分陌生。 荣信长公主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本来摩挲在画上的手忽然将画上的挂轴往下一拉,打算把画盖上,却没想到用力过大,画一下子被扯到了地上,伏南乔疑惑母亲的态度,想着一定是十分紧要的东西。于是蹲下身去捡,近看才发现画上有一首诗: 伏南乔双手将画重新摆在桌子上,荣信长公主匆忙收了画,脸上面无波澜,她的身自爱微微靠着椅背,看起来身子不大爽利。 伏南乔的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给她按摩肩膀,“刚才我可是吓到母亲了?” 长公主却不答而问:“豫王妃走了?” 伏南乔今天格外乖巧,她的手法不熟练,但平日里被按得多了,力道大小也能感知:“走了。母亲可是不愿见素家的人?”爹爹的死虽然不是素家下的手,但是到底与素家关系匪浅,尤其是得知素渊已经醒转,伏南乔心里满满的膈应。她从未面临过如此悲痛的境地,最亲近的人从此再不能回来,她看见家里爹爹用过的陈设都忍不住想落泪。这几日,才发现母亲原本还有些丰腴的体态已经渐渐消瘦了不少。 伏南乔虽然与豫王c太子都是表兄妹,却与这位就藩在外的豫王并无交情。因着与素池自有交好的原因,一看见素姚只想起她是素池的姐姐,然后才想起她还是她的王嫂。从前长公主也是不管这些的,近日却觉得十分有纠正的必要:“又是小孩子的话,女人都是跟夫姓的。你觉得豫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伏南乔顺着长公主的手坐在她面前,抿着嘴巴:“我不喜欢她。” 荣信长公主用手抚摸她的头发,从额前到发尾,语重心长:“南乔,你长大了,不能凡事都看喜欢或者不喜欢,你要明白:有时候需要比喜欢更重要。”她的语音缓慢,正是一副慈母的口吻,正说着眼里几乎落下泪来。她闭了闭眼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不让她看出端倪来。 有时候欺骗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你面前的人于你至亲至爱。所以伏南乔好似没有看到母亲的失态,只是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母亲?”母亲的话有些无厘头,隐隐还有交代后事的意思,伏南乔反应过来,双手环上她的脖子,将小脸放在母亲肩膀上:“南乔只剩下母亲了,母亲一定要好好的。母亲不可以丢下南乔一个人,爹爹丢下南乔,母亲不会的,是不是?” 伏南乔的声音就响在荣信长公主的耳畔,她听得有些心酸,她的女儿如今已经如此患得患失了么?她反手回抱她:“南乔,母亲不会丢下你的,永远不会。这世上哪里做母亲的舍得儿女?母亲只怕,只怕这伏家就要······” 长公主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完,伏南乔从她怀里起来,诧异地看着她,等她的下半句,然而长公主只是给她擦了擦眼泪:“眼睛已经肿了,可不能再哭了,若是你爹爹看到你哭成花脸也是要笑你的。我这边还有事处理,你先回你院子吧,别急着睡,等会我让陈嬷嬷给你交代些事情。” 伏南乔也只最近母亲劳累,心神俱疲,虽有追问的意思还是妥协了乖乖回了院子。 陈嬷嬷送伏南乔出去,后脚便进了长公主的房间,她一进来就俯身跪地,苦声哀求:“公主您三思啊!郡主她还是个孩子,您怎么忍心把她送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 “你当本宫舍得么?你看着她长大,本宫却怀胎十月将她生下,这些年难道不是含辛茹苦?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侯爷去了,可我不能让伏家的尊荣就这么断在我手里。这些年,我不许他动纳妾的心思,我一直以为我的身子只要好生将养着总能给伏家添个后的。谁想到如今?他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百年之后,连个供养香火的人都没有。我不能让益阳候府就没落在这一辈,他毕生的心愿不过是让伏家跻身金陵世族罢了,为了这个心愿,他在多少人的嘲讽中娶了我,他甚至弃笔从戎,可是如今这些都没有人来继承。”荣信长公主终于还是说出了当年的事,当年她和谢珪由陛下赐婚。一个是少年得志的勋贵子弟,一个是年少无忧的皇家公主,又是自幼相识的玩伴,日久生情便只等着大婚那一日。 谁曾想大婚未至,谢家少主便有了一个未出世的儿子。 后来,金陵的各处谣言四起,谢珪宁愿睡自家婢子也不愿娶皇家公主的版本越传越远,谢珪甚至在无数的画本子里成为特立独行c敢于藐视皇权的杰出代表。 想起当初自己的主动,荣信悔不当初。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总被无情弃,不能羞! 公主还未过门,准驸马便先有了孩子,这也算得上奇耻大辱了吧!荣信终究是后悔了,没有给谢珪一句解释的机会,她仗着父皇宠爱,将这事大闹到了御驾前。正赶来的谢宏,也就是谢珪的父亲被父皇以教子不严一通训斥,父皇当着众人面怒斥谢珪,这门婚事正式告吹。谢家在皇家面前的地位由此一落千丈,至今也再难回到极盛时期了。 一时的痛快带来的后遗症是久远的,在那之后的所有宴会佳节,荣信都能觉察到众人对她的微妙变化。没有人敢明面上编排公主的不是,可是背后的指指点点尽数传到她耳朵里。 退婚之后,她的婚事再也没有被提上日程。 直到两年后的秋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卖女求和 直到那年秋狩,伏修在一众年轻子弟中赢得陛下的彩头,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悍然辞赏,向陛下求娶荣信公主。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这小子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小小的书吏,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庶子耳敢?公主千金之体,怎能嫁无名匹夫?” “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 陛下不答应也不拒绝,连为什么也不问,所有人都把它当做一个闹剧。 毕竟,一个是皇家公主,一个是末枝小吏,不是每个人都会如此异想天开。 第二年的秋天,荣信的嫁妆横穿了金陵的大街,她凤冠霞帔毅然下嫁,从此在侯府和长公主府之间深居简出。 得知伏修的死讯,长公主几近崩溃,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午夜梦回,逝去的人仿佛音容宛在,她好像能听到他的呼吸,惊喜翻身,原来一切只是错觉。鸳鸯枕上,谁倚梦思人?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在这场充满利益图谋的婚姻中,他已然成为最大的赢家。所以,她对他称不上厌恶,也算不上喜欢,便凑合凑合,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伏修来自南齐,父母亲族皆死于战乱,在北宛没有上层家族的庇护;而她与皇室保持着微妙的联系,彼此理解,互相尊重,在柴米油盐中竟生出了守望互助的情意来。 陈嬷嬷看着长公主靠在椅背上,眼神悠远,知她的心思已不再这里,近日她常常看着旧物出神,一坐就是一整天。荣信长公主终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她手里还看着桌上的画,目光片刻也不曾从画上离开:“本宫也是没法子了,侯爷才走了几日,你看他那些个下属个个如置沸水之中焦躁不已。南乔又和东宫亲厚,若是本宫不提前打算,将来豫王上了位,他们铁定不会对侯府手软。” “长公主会不会太多虑了?太子殿下圣眷正隆······” “陛下年富力强,乖巧的孩子谁不喜欢呢?若是真的一尘不染,哪里躲得过这些年明枪暗箭?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长公主显然已经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了。但是她的心意很明确,既然已经失去了丈夫,她便要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女儿。将来登上高位的不是太子就是豫王,若是太子自然皆大欢喜,也不枉费侯爷这些年在南乔和太子关系上下得功夫;倘若上位的是豫王,又该怎样做呢?眼下自己手里有的,不过就是伏修从前经营的几个旧臣而已。 然而,侯府多年保持中立,如果一定要说立场的话,自然和东宫更近些。豫王绝不可能相信嘴上的几句效忠,能让他打消戒心唯有拿出更大的筹码。 而这个筹码,只能是伏南乔。 伏南乔是伏修唯一的女儿,只有她的婚姻才能真正取得豫王的信任。而这一切,只为了将来,值还是不值呢? 荣信不知道,但是她已经别无选择,她挥挥手示意陈嬷嬷回南齐那边,“你与她讲吧,迟早都是要说的,告诉她,不必来找我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不愿意,本宫权当不曾有过女儿!” 她终究还是不能亲自对她开口,不舍,不忍。 陈嬷嬷再不敢劝,窗边沙漏的声音也听起来一阵萧索和无力。她提着裙,轻声退出去。 话说两头,素池自未鸣口中得知素渊已经醒转大喜过望,这阵子提心吊胆的阴霾一扫而去。素渊已经带着伏修的尸体赶往回金陵的路上,好在朝廷接应的人马早已到了,歹人一击不中,或许会收手把! “大皇子呢?与父亲一道?”素池真心不希望情形如此,经过这次的事情,她终于深深明白:无论是多么显贵的家族,在皇室面前常常只有被当活靶子的命。为了保护皇家,只能选择前赴后继!这不是拥护与效忠,而是皇权之下的威权与霸权! “属下不知。”几个月不见,未鸣还是抱着这句口头禅,看着他懵懂的眼神,素池觉得有点头疼。不知道“素杀”能不能退货呢? 素池不愿意与他费口舌,转身打算去问严知晓。未鸣匆匆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奉上:“国公留给姑娘的信。” 素池白了她一眼,早说不就完了么? 素池转过身,打开信封,信上是爹爹熟悉的笔迹。 也许是因为大病初愈,素渊的字有些虚浮,但大体的风格还是在的。素渊在信里表达了这么几个意义:其一,对于危急之中儿女的所作所为表示赞扬,同时警告不得再以身犯险;其二,大皇子已经在归途中,迎大皇子回金陵的事情不必再插手;最后,让素池在“素杀”的保护下回金陵。 素池看完并未长舒一口气,反而锁紧眉头,素渊竟然半句不曾提起大哥,不正常! 素池把信在手里对折,一次一次撕扯成碎片,直到完全不能拼凑。才把碎屑递给身后的未鸣,示意他烧掉,素池又问了一句:“公子如今在哪?” “公子,公子······”国公不是说,姑娘看完信就会回金陵么?眼下这情形是说还是不说啊?未鸣表示懵了。 “若是不知道,你便一个人回金陵吧,你也看到了,我这里不缺人。”素池一向讨厌废话,未鸣完全是个脑子一根筋的单细胞生物就算了,吞吞吐吐的模样实在让素池失望。作为她身边的近身护卫,就算不能像桑榆一样内外处事得宜,至少也不该这样不伶俐! 未鸣这下子是真急了,脱口而出:“聊城,公子去了聊城!” 素池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一路一波三折,此刻大皇子回金陵便可以在陛下那里交差了,素岑为甚么要去聊城呢?对了,正是因为大皇子。昔年南齐是三国之中国力最强盛的国家,无论是经济c文化还是医药c农桑都是国力雄厚。那年北宛先帝驾崩,显德帝登基,正逢内乱外忧,显德帝在无奈之下只得将长子送往南齐为质,这一去就是十年。 如今,经过显德帝十年的励精图治,北宛的国力早已今非昔比。反倒是南齐重臣把持朝政,皇室昏聩无能,重文轻武,远非昔日的强盛。正是在这样的时机下,太子说服了陛下接回了大皇子,不得不说,这步棋走得高!然而,若是任由别国的质子就这么走了,南齐的脸面必然荡然无存。所以对方一定会发难,所以大哥才会出现在聊城?正是两国交界之地! 未鸣:“姑娘以后不管去哪,都带上属下吧!”再出了这等事,国公和墨先生那里如何交代? “好!我带着你,你带着脑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聊城谈判 『书云阁www.92215.net 』,。 当素池从迦粼江乘着船又换了车马,最后赶到聊城的前将军府邸的时候,满身疲惫地她几乎从马上栽下来。身后的未鸣眼疾手快地扶着她,素池总算对未鸣刮目相看了一次,平日里少说一个字也要把事情办砸的,难得如今如此机灵。素池却不知道,因着自己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嫌弃,未鸣已是胆战心惊,便对素池一万个小心周到。生怕被国公直接罚到墨狄那里。 素池下马,随手整了整衣领,未鸣已经上前与府门前的守门卒交涉。不过片刻时间,素池的婢女司扶跟着素岑的近侍周从出来,司扶竟然有些失态,几步迈到她身边好一番打量:“姑娘没事吧,吓死奴婢了,当真是吓死奴婢了!”司扶甚少失态,今日也有些顾不得仪态,素池杳无音信,司扶心中担忧了好多日子。这一见,才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素池拉起她,“我这不是好着么?你就当我是出了一趟远门,外面看看风景罢了。”素池顾不得许多,转过身来就问周从:“大哥呢?”以素岑对她的关心,只打发周从出来实在是不合常理。再联想到一路走来,聊城里戒备森严,素池已经有了几分揣测。 “公子在书房与苏都尉议事,姑娘车马劳顿便先去休息。”周凡领她进门,她虽然一身平头百姓的打扮,两侧的仆人仍是连抬头都不曾,可见素岑做过一番安排。 “议事?”周从对素池的态度比起素岑的另一个侍从周凡好多了,素岑眼下要议事的人一定十分重要吧!大皇子的烂摊子总要人收拾,素家这一趟真是不划算! “姑娘请随我来。”周从一贯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看周从这意思,是要领她去见素岑。素岑不是在会客么,素池皱眉:“这样不大合礼数吧?” 周从有点诧异,姑娘一贯不是讲礼数的人,但他的面瘫脸崩的久了,于是在心里默默记下来,打算改天讲给公子当消遣。他对着素池神态恭敬,说话一板一眼:“公子吩咐过的。” 周从告诉素池,书房里的是南齐的都尉苏庭樟,苏庭樟在聊城之外已经屯兵驻守,因此聊城百姓也是草木皆兵。素池对于聊城做过一些调查,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素池压下心底的疑惑,“哪里的都尉?”北宛和燕国郡县级都只设太守,而都尉是南齐独有的特色。大皇子从建康离开这么多天,南齐终于忍不住发声了?这个苏都尉难道是个使臣? 素池跟着周从悄悄踏进书房的隔间,周从伸手将墙上的挂画取下来,素池这才注意到原本这画只是个做个格挡。这样一取下竟然可以看到书房里素岑正襟危坐,一旁的中年男子侧着身子与素岑针锋相对。 素池从侧面看那男子蓄了须,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面容看不真切,只是坐的板正,一身灰褐色蓝衫已经洗得发白,与一般的官吏很是不同。这人腰间佩刀,一副武将模样,虎背熊腰,此刻话音中有明显的南齐口音:“素公子莫不是说孩子花?老夫虽然年迈,却也能上马杀敌,下马横枪。公子想不费一兵一卒就拿掉我南齐的土地,休想!”这人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应当是个练家子,只是他们不是来商讨大皇子潜逃回国之事的么? “都尉息怒,素岑不才,对于聊城也无意。退一万步来说,这聊城的归属也不是在下一个白身可以决议的。”苏庭樟一来便指明要见素渊,可见他并不知这聊城里的具体情形。素渊一早便下了命令,后续协商之事由素岑一人承担,素岑却并不感到压力,更多的是惊喜。父亲对于他这个儿子很少指派任务,这几年也没有对他的前途做出什么安排,这在明眼人眼里,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放逐和放弃c “既然素公子不能做主,那就找个能做主的人来!难不成你北宛连个说话算数的人都没有?”苏庭樟对着素岑并不怎么客气,尽管眼下素岑是双方心照不宣的谈判人。 素池几乎未曾听过有人如此对素岑讲话,而苏庭樟偏偏仗着资历年龄言语间并不客气。不过这事本来就是北宛理屈,苏庭樟这个态度倒也不难理解,只是可怜了素岑这条池鱼。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素岑对着苏庭樟这番言辞半点不动气,反而说话渐慢:“那依照苏都尉看,这事该如何是好?”素岑微眯着眼,换了杯茶,在素池眼里竟然有几分素渊的气度。 “老夫在这已经住了三天了,公子却避而不见。若非今日聊城外已经屯兵三千,恐怕公子还是要事在身。公子不愿意和老夫谈,难不成是想和城外那些兵士讲讲道理。”苏庭樟一声冷哼,甩了甩袖子,讲话颇有威势。 饶是素岑好脾气,也不喜欢被人如此威胁,所以此刻他的话音也不像方才那般随和:“苏都尉屈尊与在下商议确实是委屈了,毕竟都尉之职官居五品,然而素岑不过屈屈白身,阶层不同,自然与都尉言辞之间多有异见。不如这样:苏都尉您还在此地暂住,等到吾皇派了使臣再行相商?”素池感叹,大哥平日里说话直来直去,如今倒是把爹爹常说的“先礼后兵”用得极好。 苏庭樟起初一言不发,盯着素岑,而后才语出咆哮:“当年贵国皇子入我南齐为质乃是两国的盟约,而今你们生生将质子劫走,贵国还有何信誉可言?更何况十年前是贵国皇帝亲自修书,以互相换质立信而两国修好,我南齐对北宛开通物贸,而你们却趁此机会占我聊城?如此忘恩负义,实在小人行径!” 素岑微微沉思,便起身:“都尉不妨明说,此来究竟想带什么回去?”素岑扬了扬嘴角,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大皇子既然已经回金陵,苏庭樟也清楚北宛不会再有第二位质子了,所以他的目光一定在聊城。 果然听到苏庭樟说:“若想息事宁人,便以聊城换皇子。以我南齐的城池换你北宛的皇子,这是老夫最大的让步了。公子不必再施些小孩子的把戏了。要不然城外的士兵混乱起来,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公子最好看清大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大道务虚 『书云阁www.92215.net 』,。 素池知道,苏庭樟所说的素岑的“小孩子把戏”无非就是之前素岑的“避而不见”,但是他几番以城外集结的南齐军队来威胁素岑,素池看得频频皱眉。 素岑对着苏庭樟哂笑:“都尉这是狮子大张口?聊城虽不是我北宛固有土地,百姓却在我北宛的治下安居乐业,十年前聊城是什么样,您比我清楚。” 素岑说完这话,便弯着唇角盯着苏庭樟,苏庭樟几乎将杯子砸碎,看得里间的素池有些疑惑,前面的话苏庭樟都不曾做如此反应,此时这是怎么了? 素岑却在意料之中,泯了口茶继续道:“看不清的大局的不是素岑,恐怕是都尉您。聊城以南是南齐领土,然而这些年聊城的军力如何,难道都尉您不知道?如今仓促之下又能召集到什么兵力?无非是些散兵罢了,列个阵尚且可以,要出兵岂不是贻笑大方?”他一言一句看似用着敬称,实则语带讥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苏庭樟本以为素岑不过是个普通的贵族子弟,却没想到他说起话来绵里藏针,做事有分寸有章法。而且还对南齐如此了解,这个素岑看来不简单!苏庭樟知道,素岑说的不错,南齐的军力已经几乎成了一个笑话。这些年陛下将武将的兵权收缴,为了防止各地动乱,将所有的武馆全部废止,将军都没了管辖权,自此弃武从文成为时尚。当读书人站在朝堂之上取代武将的时候,“十八般武艺”竟然会被人当成是粗俗鲁莽的代名词,可叹可悲啊!然而这些年,家事琐碎已经使他无暇他顾,陛下那里又能如何呢? “素公子的意思,这个哑巴亏就这么吃了?那我南齐的国威何在?”苏庭樟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杯子里的水都溢了出来,看得出力道不小。 “陛下新派的使臣恐怕已经在路上。与其在这里与素岑为难,都尉不如以逸待劳,等新的使臣来了再论?当然,为了以表诚意,我南齐的军队会退出聊城三十里以外。这已是权限之内,素岑能做到的全部了。”否则,只能是兵戎相见了。 令素池瞠目结舌的是,这样一个敷衍的提议,竟然让原本怒火难平的苏庭樟瞬间熄火,苏庭樟直接站起来,对着素岑甩甩袖子大步昂首走了出去,竟然这么默认了! 方才苏庭樟一直正襟危坐,素池在他的斜身后只能看到背影和半个侧脸,他脚下龙骧虎步,一副武人气概,丝毫不像素池在话本子里听说过的南齐的男子大多是白面小生。 苏庭樟刚一走出去,素岑便进了里间,两兄妹就不相见,彼此对望,素岑从头到脚地打量素池,这些天,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吃饱穿暖?此刻相见,万千的话好像都不足以表达万一,素岑走到她身边摸她的头发:“是不是没有吃好睡好?怎么头发都不像以往光滑顺畅了?”素岑比素池高上不少,所以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摸她的头发,从垂髫到发髻。 素池伸手摸他的额头:“说过很多次了,摸脑袋会长不高的。”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的嘴仗,素池把话题拉进了正事:“怎么方才大哥你把事情这么拖着,那都尉还答应了?起初不是还在抱怨大哥避而不见么?这么轻易就打发了?既然要不回聊城,何不开口把自己的质子也接回去?” 素岑把她的头发顺一顺,“靳兰琦?做人质的哪里能这样无功而返?你不知道质子的另一个任务是卧底么?送了靳兰琦回去,要再送来一个这样伶俐的可不容易!这次回了金陵,你也不要再跟靳兰琦来往如此频繁了,以免招人口舌。” 素池的眼睛有些涩,眨眨眼:“南齐的军队当真如此不堪一击?都已经陈兵列阵,那都尉竟然连动武的心思也无?” 素岑知道素池没把他让素池远离靳兰琦的话放在心里,无奈道:“但凡有三分赢面,苏庭樟哪里会掣肘如此?左将军的军队已经在边地驻扎以防万一,前日我刚刚见了左将军范坤,那范坤原是宿将,一向骁勇善战,言辞间十分好战。不瞒你说,幸好来的人是苏庭樟,他的身份履历才不会在这聊城涂炭生灵。” “什么身份?他不是都尉么?” “阿池猜猜,他是何处的都尉?” “何处?” “聊城。” 素池倒吸一口气,聊城在多年前确实是南齐的势力范围,在这有个聊城都尉也是合理。但是这么多年多去了,也不知道与时俱进看看大局?一个有名无实的都尉简直徒增笑料。 素岑好像看出了素池所思:“他们南齐人最要面子,占不到地方占个名义也是好的,况且天高皇帝远,谁知道这里的情形?不过苏庭樟之所以这么多年连惯例升迁都没有,倒不是因为上面,而是他自己力不从心。” “范将军倒是来得恰到好处,给足了大哥底气。” “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 “有意为之?”这一点素池确实不曾想过,聊城被北宛管理多年,有兵驻守也是常理,可是素岑这样说的意思是,这事还有推手?会是谁在背后操控呢?若是陛下的人,不会如此低调。豫王是不希望大皇子回金陵的,无端多个兄弟在夺嫡中就多了太多变数。清河王?不可能!素池想起一个人:“太子?” 素岑赞许地点点头,“从前总觉得太子性子绵软了些,父亲这个赌注下得仓促了些,这次出来走这一遭,可谓是不虚此行。范坤俨然是太子的心腹,对于素家与东宫的结盟说得头头是道,早知太子不是庸碌之人,却未曾想过他在这边疆竟然摆了这么一个大局。心思之缜密,可叹可赞!”想到那婚约,再看看眼前的素池,素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为了营救大皇子,太子哥哥竟然投入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这是何时开始进行的呢?从大皇子身边的侍卫廖睁到边疆的范坤,东宫似乎与从前看到的不太一样。素池还想问下去,素岑已经想起另一件事:“困住你的可是清河王?” 素池垂下眼眸,酝酿言辞,素岑已经窥出端倪:“果然是他!先是父亲,再是你,这清河王未免太嚣张了些?他都不知道女孩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么?” 素池苦笑:“或许正是因为他知道,才算准了我们不敢随意声张。” 谈及素池的名节,素岑就想起东宫提出的要与素氏联姻的事情,不禁一阵头痛,算了还是回金陵再说吧!自家妹妹看起来乖巧伶俐,骨子里却是鬼马精灵,小心思多着呢!不过她对太子到底是有情义的吧,除了太子,也不见她这么多年对谁如此上心! 素岑果断地将素池的感情线自以为是地认准了,暗下心思:就算要入东宫,也宜迟不宜早。 至于清河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霍氏秘闻 『书云阁www.92215.net 』,。 此次聊城之行危机重重,先是袭击c刺杀,而后临时接受密旨,其中惊险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素岑从前在外,总觉得远离故土的生活格外刺激,甚至他几次遭遇刺杀,这些素渊都知道,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种默契:素岑不问,素渊不说。而这些,素池不会知道,她是素家的掌上明珠,是这金陵最耀目的女子,他们只愿她笑靥如花,至于那些厮杀与阴谋,那是男人的世界。经历过一次次的刺杀,素岑都快要习以为常,直到这次驸马被当成父亲被歹人误杀,素岑终于打破惯例询问父亲:这些杀手究竟来自何处?是陛下,还是豫王,或是清河王? 素岑做过许多猜测,然而素渊暗示的却是素岑最不想知道的一个。 那天素渊精神还不怎么好,他披着一件外套左手和右手下棋,听到素岑的疑问,哂笑一声转过脸“阿岑,自欺欺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这些年你查得也不少,难道就半点不知?” 素岑几乎倒退一步,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他猜得是对的,这些杀手不是来自金陵。素岑经历过的这几次刺杀,刺客身手矫健,长剑凌厉,而三国中燕国的武士以大力勇武盛名,武器常是胡族的弯刀短戈;北宛的武器以弓箭长枪为尤,真正以灵活身法制敌的只有南齐。是金陵的买主雇了南齐的人,还是二者勾结,意图不轨? 素渊不会再讲的,他一个人下棋,既自在又随性,素岑默默地退出去,心中的疑问未减。素渊知道他在查,这个反问是警告,还是放任? 素岑的这个疑问还未打消,另一件稀罕事已经递到手边。 就在苏庭樟离开聊城的几天后一个清晨,负责打理房间的侍从将一幅画通过周从呈递到了素岑手上。 窗外的阳光洒在那画上,更衬得画上的女人有了几分明媚,可是拿着画的素岑却紧紧皱着眉头,面色如水,看了半晌。 周从侍立一旁,实在忍不住了,试探着唤了一声:“公子?” “无妨。哪里找到的?” “在苏都尉下榻的卧房里发现的,都尉走得急,连桌子上的丹青都未带。” “吩咐下去,这件事情要封口。你去查查阿池的母亲霍氏,生平事迹但凡能查到的都不要放过,看能不能找到她当年的画像,再查查看她和苏庭樟是不是有什么牵扯。再在素氏查查当年打理丧事的老仆,看看那棺材里究竟有没有人,记住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父亲和阿池。”素岑的手覆上太阳穴,她手里这幅画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尽管头发凌乱了些,可是这一双眼睛有如秋水红波,撩人心侧。那鼻梁c唇珠竟然像极了素池,但是这不是素池,画上的女人年纪不轻,恐怕已经为人母,甚至是为人祖母也说不定,怎么会是素池呢?但是为什么会有几分相像?难道这是霍氏?还是霍氏的姊妹近亲?还是霍氏根本就没死?若是霍氏没死,素渊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有何关联? 素岑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明日阿池祭母,你让人跟着一起去。”事关素池,小心无大过。 素岑的吩咐让周从吃惊,背着国公调查国公夫人,公子似乎是越距了。再加上素池一向最不喜欢下人跟着,于是周从张口就说“姑娘一向不喜······”,后半句话未曾出口,就在素岑的冷眼中败下阵来。 周从侍候素岑久了,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还是被他这个眼神镇住。素岑方才微挑着目光的神情好生熟悉,那个眼神,像极了素渊动怒的样子,冰冷,犀利,让人无所适从。 金陵,靳园。 夜已经深了,靳兰琦却一个人在园子里坐着,对月独酌倒是一道好光景。只可惜他的酒一杯一杯下肚,握着杯子的手好似不太稳当,竟然一仰头洒到衣服前襟,月光下说不出的落寞与萧索。 身边的管家已经在劝了:“家主传来消息,北宛已经将他们的大皇子接回,大皇子有意夺嫡,还请公子全力配合。” “不过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罢了,跟宁璃臻争,他能有什么胜算?他们不过是要把我绑在这里罢了。不过父亲也太高看我了,我也不过是个酒廊饭袋,这等忧国忧民的大事还真是不太适合我。”靳兰琦一身红衣,喝酒的时候更显得不羁。 “公子误会家主了,公子是靳家嫡子,此次为质全然为了我南齐,将来公子回了南齐,便谁也不敢小觑了去。” “若不是要做人质,谁还能想起我这个嫡子?靳家忠君爱国,我自然也不敢损了靳家的威名。”靳兰琦扬起酒壶,最后一口狠狠灌下,这与平时肆意张狂的他判若两人。 “你也不必再劝我,父亲若是有精力,把目光放到南齐才是正道。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强盛完全借助外力,自己不争气,谁也没办法,期望着从北宛夺嫡中浑水摸鱼实在是舍本逐末,好了,你下去吧!”靳兰琦觉得自己说这些话实在是对牛弹琴,要是父亲愿意听,她那里会被困到现在。 管家欲言又止,还是试探着说了出来:“暗探传出消息,豫王怕是要娶伏家的郡主,荣信长公主那边已经应了。” 靳兰琦的手一顿,酒壶已经砸到管家脚下:“不必拿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试探我,谁要嫁,谁要娶,与我何干?”他面上没有半点动情之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散,眯起的眉眼却半点笑意也无, 管家像是被惊到了,连收拾都来不及,便匆匆地退下去。 靳兰琦望着园子里的月光,遥望故乡,那里有家,有亲人,夜深人静还有虫鸣蛙叫,何夜无月?从来月是故乡明。 只是一定要逼这么紧么?除了利用,就不再有其他了么? 聊城,书房。 素岑在院子练完剑,天才蒙蒙亮,周从把帕子递给他,顺手接过他的剑,插入剑鞘。素岑习惯了每日练上一会儿,闲的时候往往是半天,就算不得空,也是要挤上半个时辰的。 周从一边给素岑换衣服,一边低眉顺眼道:“姑娘前几日去了霍家,霍家确实没人在了,只留下几个老仆守着园子。” “阿池去霍家的园子了?”阿池从小没了母亲,来看看母亲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本来素岑也该去的,只是他到底是有生母的,素渊不提让他去祭拜霍氏的事,素池也完全不提,素岑便打算就这么悄悄达成共识。 “倒是没有,姑娘直接去了墓园,拜祭完就直接回来了。”周从的语气十分缓慢,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所以?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全部?”素岑知道周从一贯惜字如金,既然讲了,必然是有重点的。 果然听到周从说:“看守墓园的是个老妪,年纪大了,说了几句大中听的话。姑娘也没辩解,只是上完香匆匆就回来了。” “说了些什么?”素岑以为素池在从未谋面的外祖这里,总是有很多话讲的,那么素池早早回来,究竟那老仆说了什么。 “姑娘屏退了众人,是以没人能听得真切,只说是言辞十分放恣,大有谩骂之意,姑娘竟也没惩戒那老仆。” “你就不知从别处动动脑筋?” “属下本想是从那老妪处着手的,却没想到姑娘将其带了回来,就让司扶安排住处。属下便不好插手,不如回了金陵,寻个恰当的时机再动动心思?” “糊涂!既是她护着的人,便不可再动手段了,霍家的事只可暗访,不可明察,连父亲那边都不可走漏风声。” “属下这几日查霍家的事,倒是有个端倪:自从霍家夫妇双双去世之后,霍家的近亲几乎也在三年之内以各种方式死去,如今霍家几乎在聊城消失殆尽了。” “什么?消失殆尽?可是人为?” “时间太久了,没查出多少东西,但是有老人传言说:霍家当年修祖宅的时候,惊动了神灵,这才降下天遣。” “继续查,还有未鸣的行踪若是还没找到就不必了。”霍家究竟开罪了谁呢?父亲对霍氏一往情深有目共睹,爱屋及乌,自然也会对霍家提供保护,那么谁能撕开素家的保护伞,将霍家祸害至此,而父亲竟然无可奈何? 周从默默应了,素池与素岑回来,连严知晓都跟着,偏偏贴身侍卫未鸣不见行藏。素池说是把贵重东西落下了,素岑听了也不戳破,嘱咐了几句就不再多问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图嘉郡主 『书云阁www.92215.net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吃瓜群众的姿态,看着她们针锋相对,陛下也不插话。 “事无巨细,悉以循之,这本是制度存在之根本。贵妃是六宫高位,当做天下女子之表率,亦不可违之。素池是贵妃内侄女,贵妃有所偏颇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私情事小,败坏法纪却是不能容的。”皇后这话已经夹枪带棒了,听得下面的楼相频频皱眉,分封素池是因为素氏迎大皇子有功的封赏,这可是陛下的意思啊。! “皇后抬举了,本宫从来不是不在意什么典范表率,只不过私心里偏疼侄女一些。皇后娘娘既然觉得不妥,这个封号不要也罢。”贵妃这话说得霸气,此处厅堂皆高官厚爵之人,她就这么承认自己是私心?皇后被她的话打乱了节奏,本来准备了一箩筐话要将她扣上徇私的名头,她这么一承认。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贵妃其实只是觉得素池顶着素氏的名号,金陵哪个县主能及的上他?若是封了县主,身份倒是不封反降,得不到最好的,次好的便不必留了,这是素姜为人的原则。 “贵妃莫要动怒,阿池年纪还小,这些品级封赏急不得的。就算是今日定下来了,也要给礼部拟封号c发诏书的时间,况且如今阿池还在聊城祭祖,等她回来再办不迟。”素姚这番话说完,一众大臣已经嗅到了不平常的气息。素姚这话说得软绵绵的,在贵妃和皇后之间和得一手好稀泥,可是句句都是对着贵妃说的,也确实表达了分封暂搁的意思。 这次大皇子回京,是素家的功劳,靖国公素渊的爵位已然不能再封,陛下是有意将素岑授世子爵位,但是素渊却给推辞了。看来这赏赐只能落在素池身上了,素池是个女儿身,就算封个郡主也不影响大局。可偏偏阻挡的人不少! 素姚一说完,皇后的眼里满是赞许,难道贵妃要为了素池的品级怼素姚?果然,满场的目光都投向了上座的贵妃,贵妃却不发一言,闲闲地剥荔枝,好似一切与她无干她肌肤如雪一般白皙,荔枝落在她手上晶莹剔透。 就在皇后要开口之前,太子与楼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继而在皇后的不解中楼相先说话了:“国公本是一品,更何况靖国公的封号还是太祖钦赐的,这些年也未有人再封此爵位。倒是忘了:国公与王侯之女本就是应该封郡主的。何况素氏阿池敏慧多才,将来······” 楼相露出习惯的笑容,眼睛也笑得眯了起来,众人的表情也渐渐轻松。尽管素池与储君的婚约是约定俗成的,但是这些年谁也没有拿到明面上讲过,一方面素池年纪还小,素渊似乎并不热衷,另一方面陛下这边也未给出明示,谁都怕拍错了马屁。这下楼相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陛下也露出一个笑容,看得出来龙心大悦。虽是没有明言,到底是默认了。众人心里亮堂着:要么是陛下与楼相早已通过气了,要么就是楼相猜对了圣意,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贵妃在后宫压了皇后这么多年,等到素池将来入主西宫,楼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 在座众人都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胆子大的已经当众向太子殿下举杯,如此喜事,自然是要贺一贺的。一来,作为素氏一族这一代身份最高的女子,素池的夫婿选择在很大程度上表示了圣意,得此盛宠,一贺! 二来,素氏多年不参与党争,甚至历届素代家主都只在尘埃落定之后才遣女入宫,正是担心站错了队伍,巧合的是素家的选择确实不曾出过差错。在获得楼氏的支持之后,太子又得到了素氏的拥戴,天时地利人和占尽,难得此刻豫王殿下面上还能不动声色。 豫王脸上已经一片寒冰,而一旁的豫王妃素姚却十分妥帖,斟酒给他,素姚在桌子下面握了握他的手,面上的笑容温暖宜人。豫王惹不住抬眼看她,自从他有意与表妹伏南乔联姻的事情决定之后,素姚与他之间多了几分疏离,像今日这般示好已经难得。他也握住她的手,她从来都是他最贤的妻。从一开始,在这场龙椅的争夺中他就是劣势的一方,宁璃臻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父皇倒下,就是毫无疑问的新皇。而他,多做多错,但是那有怎样呢?皇位决不能落到这等以君子儒士为荣的人手中,要不然:南齐的今天就是北宛的明天!以宁璃臻的软弱,一定是楼家和素家平分秋色,到时候宁家的天下恐怕就是强弩之末了! 楼相的笑容转向右边上首的太子,颇有调侃之意。宁璃臻倒也大方,当着众人的面满满一杯饮下肚,就这么受了众人的朝贺。太子殿下与素家阿池青梅竹马的故事一向不是隐秘,今日太子殿下这么一表态,金陵局势可算是明朗一些了。 大臣们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能够让自家子侄往东宫走上一遭,倘若万一得了殿下的青眼,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却少有人注意到高台之上,皇上不发一言,握着空酒杯的手久久不曾松开。贵妃的眼神转了转,在太子和皇上之间悄无声息地打量,眉眼间有几分讥诮! 楼相发了话,楼皇后只好悻悻地住了嘴,隔着盯着贵妃。贵妃大概被堂上的气氛吸引住了,半个眼神也没放在高台上,所以先注意到贵妃不善眼神的竟然是皇帝。他就那么冷冷一瞥,皇后手里的酒几乎洒出来。贵妃好似才看到,没忍住掩唇笑。明明是这样幼稚且有失仪态的动作,她却做得恣意且风流,看在陛下眼里十分撩人。三十多岁是女人该萎谢的年龄了,可是岁月待她好像格外优待,她掩唇而笑得时候眼神明亮而灵气,一如初见! 那天龙心大悦,陛下不止封了素池郡主,还拟了封号“图嘉”。这个非同寻常的封号定下来的时候,连楼相的笑容也敛了几分,仔细看,脸上还有几分尴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贵妃旧恨 等到宴罢陛下带着贵妃出去,楼相与皇后也借机交谈。 皇后一副委屈的神色,没想到爹爹完全不替自己的处境着想,张口就是质问:“父亲怎么帮着素家那丫头说话,还没品级封号呢,就学了素氏那贱人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这下有了这封号,恐怕更是目中无人!”一想起贵妃平日里傲慢的模样,皇后心里的恨就停不下来,对着父亲也没有好脾气。 “你是中宫皇后,太子嫡母,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将来谁也越不过你去!何必要跟个小辈计较呢?你活着一天,旁人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妃罢了。” “可是谁会在意女儿这个皇后呢,陛下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女儿就算掌着凤印,后宫众妃嫔都是看她脸色。”楼相站在男人的角度看,只要皇后之位在楼家这边,陛下再宠爱素氏又有什么用呢?可是在楼皇后眼里完全不是这样,陛下可以狠心将舒皇后烧死,谁知道将来不会轮到她呢? “所以你更应该清楚:所谓名分其实是最虚的东西。素家阿池有没有这个名分她都是素家的女儿,将来崇禧殿的宠妃。再者,素渊的女儿嫁给太子,这老狐狸的态度才不会反复,太子要想登上皇位是越不过素家的。素姚已经是豫王妃了,只有素池嫁给太子,才会断了素渊的后路。要不然,素渊那老狐狸在东宫和豫王之间摇摆不定,待价而沽。” “不过是个小丫头,素家难免不会弃车保帅。”要说素渊会因为女儿而选定未来效忠的君主,皇后是不信的,就连做了皇后的自己不也只是楼家的一颗棋子?真到了紧要关头,就算是父亲也是指望不上的,在父亲眼中永远只有大局。 “你可别忘了,素渊就这么一个女儿,这老家伙可是把女儿当成了儿子养。你也不必为日后的事情杞人忧天,一旦太子登基,等你成了太后,素池还不是任你拿捏?目光放得长远一些,切莫做了蠢事。你只要谨言慎行,不要在陛下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关于贵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记住以和为贵。”楼相谆谆告诫。 “舒氏还不够以和为贵么?可是陛下给她好下场了么?就因为当年她害得素氏早产,幼女夭折,最后落得个全族戮没,阖宫失火的惨象。事后陛下将一切可疑人员全部处死,却连口供都不曾留下一份。陛下的心真狠啊!”舒皇后宫中失火的那天,因是舒皇后自己承认了,也没有多少人往其他地方想。可是那天陛下的神色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于是楼皇后多了一个心眼,便查到陛下将相关宫人全部灭口,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谁便一目了然。 “这件事情你就将它烂在心里,半个字也不能多说。长公主那边那边可联系好了?” “父亲放心。” 皇宫,崇禧殿。 一个圆形的大浴池之中,直径十数尺尺有余,贵妃的长发散在池中,她不着寸缕肌肤白皙光滑,半点也不像三十多岁的女子。 一旁的嬷嬷往池中散花瓣,是贵妃喜爱的红色山茶花花瓣,艳而不俗,妖而不媚,像极了贵妃的穿衣风格。红衣在北宛是最贵气的,只有大妇和嫡女才能穿,寻常女子只有成为嫡妻的当天才可以穿。但是素姜从小就爱极了红色的衣裙,就连与陛下的初次相遇,也是那一身红衣,美得眉目如画,白雪皑皑之间好似一朵山间红梅,开得炫目而光彩。 在皇宫中,按制只有皇后才能穿红,可是陛下当年迎娶素氏入宫的时候就用了半副皇后的仪仗,后来陛下赐的各种名贵的锦缎也大都是正红色的。所有人都像是不曾看见一样,再加上素氏穿了红裙之后,点上额间的梅花妆,金陵贵女一时争相效仿,竟成为极流行的趋势。 空气里很静,可是仔细听却能听到贵妃胸腔的轻轻。她似乎很痛苦,片刻又很享受,面上已经大汗淋漓。 她的脸上c前胸c后背······所有裸露的肌肤上都浸着一层汗水,过了好半晌,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地长吁了一口气,一旁的嬷嬷赶紧将汗巾递过来,嘴里劝道:“娘娘这么折腾自己总不是个办法!这息肌露沐浴虽然有生肤美白之效,但是长久使用必然伤害机理。”这么下去迟早是要损了寿数的。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殍。后宫里的女人活着不就为了争宠么?陛下不是也赞本宫肤如凝脂么?”贵妃抬手换了一张汗巾。 “陛下最心疼娘娘,这宫里有的东西,咱们崇禧殿没有缺的,哪怕是宫里没有的,陛下也没让娘娘失望过。娘娘进宫这么多年,陛下总是将娘娘放在心尖上的······” “要不怎么说本宫祸国妖姬呢?素家的女人能越过六宫粉黛后来居上,不正是凭借这些小手段么?姑姑是这样,姑奶奶是这样,哪里能单单略过本宫去?哪里都去不得,什么话也说不得,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嬷嬷知道已经劝不下去了,索性捡了她愿意听的说:“今天在南苑里,楼相一番话说得皇后娘娘脸都绿了,皇后阻着咱们九姑娘封号,楼相可真是生生打了皇后的脸。” “素姚这丫头也打了本宫的脸,为了个男人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了?大哥也当真是太好脾气了。” “大姑娘到底是国公府里出去的,国公难免宽厚些。大姑娘年年往国公府写信,对国公又孝顺,儒慕之情最是打动人的。” “除了对阿池,大哥何曾对旁人宽厚过。阿池能得此殊遇,也得亏了她聪慧早熟,又是个尊贵的身份,况且大嫂去得早,大哥在她身上寄托哀思罢了。真要是她也学了素姚做那些吃里扒外的勾当,大哥第一个不会饶她。” “大姑娘嫁了人,难免心里向着豫王府,又没能生个孩子傍身,也未必是真的跟娘娘c跟素家作对。” “这丫头,心比天高c身为下贱,还真以为自己有做皇后的本事?”素姜闭了闭眼,想起很多往事。 提起孩子,嬷嬷就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她赶紧又说起另一桩事:“陛下既然给九姑娘定了封号,看来姑娘的婚事也不远了,等到明年恐怕就要赐婚了。太子殿下性子绵软,凡事忍让些,又是打小玩到大的,确实般配!” “大皇子刚刚从南齐回来,豫王刀兵气太重,清河王又是那样的出身,矮子里挑将军,哪有什么般配不般配?倒是阿池,性子太执拗了,要进宫的女人该看开些!” “娘娘这是在说九姑娘还是在说自个儿?姑娘这性子可不是像极了娘娘么?”贵妃不喜欢在生人面前多说话,却是不吝啬在嬷嬷面上说说,这样的深宫里,不讲话就太沉寂了。 “像么?”贵妃一怔,其实素姚也常常来拜会她,但是素姚的性子太隐忍了些,她不喜欢见她巧舌逢迎。素池常常过来,她们都爱极了红白的衣衫,大气的长裙外套上大氅,看起来确实像一家人。 “可不是么?常言道,侄女肖姑,姑娘那一举手一抬足,可不是您当年的风采么?”嬷嬷总算找到一个轻松的话题。 贵妃垂了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从浴池里站起身来,只轻轻披着一层纱,头发上的水滴下来落在纱上,竟然满面哀戚:“若是我的女儿还在,也该是她这个年纪!舒氏当年太狠心了,我的孩子才刚刚生下来,她怎么忍心?长着一副乐善好施的脸,却生着一副蛇蝎心肠,善恶到头终有报,她总算死在我手里!” 贵妃念起往事,心中悲痛遗恨不能消,当年她怀着陛下的孩子借口在允恩寺带发修行。临盆在即,却被通知彼时身为皇子妃的舒师婉以进香为名前来探望。舒师婉在闺中便不比她高贵,却被陛下赐婚,做了皇子正妃。素姜张扬跋扈地久了,不曾在谁面前低过头,只是因着肚子里这个孩子对着舒师婉,他明媒正娶的女人心里有那么一些涩酸。 别人素姜都可以不见,唯独舒师婉不可以。 舒师婉以宜室宜家闻名于金陵上层,可是那天见到的舒师婉与传言大不一样。 素姜拖着大肚子坐在一侧,她虽然因着怀孕妆容清淡,却一身气度卓绝,煮茶下棋都赏心悦目。素姜难得地以礼待人,可是舒师婉却不像个贤妻。 素姜后来常常想,若自己当年不那么年轻,听之任之付之一笑,还会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呢?素姜不知道,这个问题,舒师婉后来也想过,她这辈子不曾做过愧对自己的事,唯独这事后悔了很多年。后来,素池进宫,舒师婉表现出众人不曾意料过的大度和宽容。一则因为心思,二则,源于愧疚。 舒师婉一进门便闻到屋子里满满的药味,她是过来人,看看素姜的外形便不难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眼睛在素姜身上几乎戳出个窟窿,这个孩子对她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自己满心以为的良人竟然金屋藏娇,把素家的女子躲在这寺庙之中,他们怎么放肆?素姜不明白,两个饱读诗书的人怎么就能在佛陀屋檐下亵渎神灵,还闹大了肚子? 舒师婉怒极,丈夫宁硕对自己十分敬重,人前人后都给足了面子。虽然平日里话少一些,冷淡了一些,舒师婉总觉得他是性格使然。可是此刻见到素姜这间屋子,里面的陈设几乎与宁硕的房间一样,素姜再胆大也不会去过王府,可见这是自己丈夫的手笔。呵!他何曾对她如此上心过,他连她的喜好都不曾问过。所谓夫妻,原来只是她一个人的梦! 素姜生来就是眼高于顶的性子,再加上宁硕坦诚自己与舒师婉不过是人前夫妻,自然也不将舒师婉看在眼里几分!她一个人煮茶,也不招呼舒师婉,由着舒师婉从她的婚姻讲到她的孩子······素姜竟然有几分同情起来,却又撒不出泪,权当是听戏了。 殊不知她这反应将舒师婉按捺的愤怒和嫉妒c不甘通通激发,舒师婉言语间逼近素姜,失手竟然发生了推搡。 后来,身怀六甲的素姜动了胎气,再醒来已经没了孩子,大夫说,那是一个女儿。宁硕没有女儿,却偏偏希望素姜能生一个女儿。素姜虽然知道母凭子贵,可是彼时情人在旁,她也觉得若是有个女儿已经极好。 从前大嫂流产,素姜劝她:“养好身子,孩子总会有的。” 可是那个时候素姜才真的知道,孩子真的不会再有了。大夫说,那是素姜此生唯一的女儿,从此,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母亲。 素姜万念俱灰,自此性格大变。 经此一事,素姜终于从千金小姐长成了素氏的战士,为了素家的荣辱在后宫严阵以待。前朝是男人的战场,但是后宫是素家的,这与凤座无关,这是的手段。刚柔并济,百折不挠,从出生开始,成为后宫的赢家是唯一的功课。 ······ 此刻素姜披着轻纱躺在贵妃椅上,嬷嬷轻轻给她盖上被子,初春的天气并不暖和。 素姜却一手推开了,“这被子太厚了,压得本宫喘不过气来。” 嬷嬷摸着薄被,“舒氏已经死了,该过去的总要过去,娘娘终究要释怀。” “谁说不是呢?” “娘娘要不要睡一会?方才陛下派人过来,说今日要见使臣,陛下晚上才过来。” “年纪越大,觉却越少了,晌午也睡不着。你去大哥那里传一声,就说等阿池回来了,让她进宫来。” 豫王府。 “这次咱们为了让宁珞臻回不来费尽心思,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太子棋高一着。素家这棵大树,太子看来是不会放手了。有了素渊在父皇面前为太子刺探虚实,这下子还多了一个素家女,东宫越来越动不得了。”豫王的声音雄浑有力。 “二哥此言差矣,素渊可不一定会为东宫谋事,不到最后关头,素家不会轻易表态的。说起素家女,二哥府里不也有一位么?反正素家阴盛阳衰,牺牲几个也无关痛痒。说不定哪天宁珞臻那里也会被送上一个。”清河王的声线略略低沉些。 “清河王若是想要,恐怕素家也不会吝啬。”一旁说话的是豫王府的谋士曲之辛,豫王府的长史参军c门客不少,可是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不过一个曲之辛,看来曲之辛已经是众人之首了。曲之辛这话含着笑意,像是打趣,可是清河王却出人意料地接了话。 “如此甚好,祭酒有空为本王说个媒,清河县虽清贫,区区酬劳还是付得起的。”他附和了一句,没等两位反应过来,就说起正事:“二哥不必太烦恼,虽然父皇最近对太子夸赞有加,但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棒杀是杀,捧杀也是杀,东宫地位越稳,父皇只怕会下手越狠。只要二哥耐得住性子,等到东宫出了纰漏,二哥自然能以逸待劳,取而代之。” 豫王微微诧异,他在战场上历练,于这官场诡谲力不从心,这个弟弟令他刮目相看的同时不免还有那么一丝难言于口的隐忧。 豫王还没来得及思索,却已经被曲之辛的新话题带了进去。 豫王可能不曾注意到,在他低头沉吟的瞬间,面前的两人无数次地交换眼神,熟稔且默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无双璧人 阳春三月,素岑与素池打马而归,一路上自然风景宜人。素岑还带素池去看了几处奇观,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可是当两人走到巍驿的时候,素池就再也没有闲心思了。 素池在聊城见过饥民,可是聊城地处三国交际之处,百姓之间逃离迁徙乃是常事。而巍驿地处内陆,一向风调雨顺是富庶之地,怎会突然曝出饥民呢? 越往城中走,素池眉头越紧,她越是一言不发。 素岑也是冷着面,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一路见到乞讨的孩子妇人,素池岑却置之不理,素池有些诧异:“不给些银钱么?”素岑的坏情绪随着眼见之人越加浓厚,可是他竟然对这些饥民置若罔闻,素池没有想到。素岑不是为善之人,却对下层百姓十分宽厚,这点常被素渊批作“妇人之仁”。素岑每每面上愧疚,可是从来没有改变的意思。 “杯水车薪,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吩咐了人,调拨些银子过来,会有银子来施粥买米的,另外还设了专门收养孩子c女人的地方,已经在着手办了。” “这里有素家的人?”素池很惊讶,聊城有素家的人是因为那是母亲的故乡,可是这里怎么会也有素家的人呢?或者说素家的人究竟都分布在了哪里?素家究竟有多少人呢? 这一路走来,大哥对于山川c河流c风景c民俗讲解得滔滔不绝,这几年的游学他不是一直待在平城么?素岑对她好似毫无保留,她问什么,他便讲什么,那么,这个要不要问呢?素岑虽然没有说过自己来往过各处,但是全然没有隐瞒的意思,素池于是决定不问了。谁没有些小秘密呢?比如,自己的陶丘戏社。 于是素池便问眼前的场景:“大哥查到这些饥民来自何处没?” “你听他们的口音,与过路的大户人家都是一样的,可见都是本地人。”素岑看向素池,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往下说。 素池突然想到一个发现,“为何这些人里都是女人和孩子,呃,还有老人家,怎么全不见年轻男子?” 素岑苦笑,既然看出来了,便不必多瞒:“此非天灾,乃是。巍驿富庶,地广人多,从三年前起便开始广征民兵,百姓俗称抓壮丁。” “征兵?”素池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未雨绸缪? “阿池,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三国之间已经安寂百年了,国力不平衡的时候,这种局面就应该被打破了。” “所以在聊城与苏庭樟谈判,并非为了和,而是为了战?”素池本来觉得这苏庭樟未免姿态上软弱了一些,如今看来,这人才是谈判的个中高手。北宛故意接回了为质的皇子,想激南齐先出兵,可偏偏苏庭樟虽然面色不怎么好看,却没有任何挑衅意图。这人,颇有格局呀!除了父亲,素池还从未对别人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正是。苏庭樟真是当今南齐腐朽官场的一股清流。”素池讲话犀利,素岑也答得干脆。 “南齐已经衰败至此?” “当年那个繁荣昌盛的南齐早已积重难返,此刻” “苏庭樟是不是清流难讲,但是大哥才是居功至伟。” “阿池呀阿池,想晚回去几天大可直言,可不用拍我马屁。”素岑假装轻松的样子,眼里却没有笑意。 “大哥明知君主的心意,却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该怎么向父亲交代呢?”素池有些焦虑,素岑不欲兴战事这与上面的安排恰恰相反,可是如此阳奉阴违要如何收场呢? “也不是没被父亲责罚过,我只是怕父亲无法复命。”素岑说的是实情,他如此一意孤行心中不悔,然而于素渊却又是有愧的。 素池想劝,却又觉得一切言语皆是空。 一日日地行进,两人都对一些敏感话题绝口不谈,反而大赞风光。 金陵已经在即,城门就在不远处了,素岑却面上更加凝重,素池知他担心什么,“比起聊城的湿润宜人,金陵着实太寒冷了。” “北方干旱,南边自然湿润些,环境不能适应人,人总要学会去适应环境。”素岑是对着素池说的,素池的未来注定在这座干旱的金陵城里,在北宛皇宫最奢华精致的崇禧殿,这是众所周知的的一生。 素池却嫣然一笑,“大哥说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还没有发生。” 素岑知她是在开解他,本来要打趣一句,却看到前方一队数十人,看不清是谁,却拦路站了几列。 素岑的马加快了速度,却给素池手势让她停下。素池眯眼往前看,最前面的身形十分熟悉。 待得素岑看清,那一行人已经打马迎面上前,最前面那人蟒袍玉带,金冠束发,眉目舒朗,不是当朝太子,却带是谁? 虽然是初春,却还是春寒料峭的。在素岑的强烈要求下,素池穿得保暖,外面那件红狐的大氅也披着。 两人翻身下马,太子宁璃臻也下了马,见过礼之后,素岑便被东宫的属官拉到一旁寒暄。素岑远远看着素池与太子往另一方向走去,心下了然,给了周从一个眼神,便表现出不甚在意的模样。 素池此刻心情却有些复杂,她与太子哥哥是从小的玩伴,可是此次聊城之行,她好像看到了许多不该看到的事情。 比如边将范坤,比如大皇子宁珞臻的近侍廖睁。 素池整理了思路,换了表情:“太子哥哥亲迎,这可不合规矩。” “孤乃是奉旨而来。”宁璃臻笑笑,从袖子中拿出一道绢帛。 素池接过,在宁璃臻的许可下打开,素池十分惊讶,这竟然是一纸诏书。封自己为图嘉郡主的诏书,素池本来惊讶地是“郡主”的品级,待她再读了一遍,奇怪的就是“图嘉”这个封号了。 “图嘉?” “阿池大概不知道,图嘉是朔北的一处小城,民风淳朴,十分安逸。这个封号是父皇亲自拟定的,现在应当已经昭告天下了。”太子没想到,对于图嘉,素池是知道的,她的地理还不错。 陛下奖励郡主之位还可以看作是对素家这次立功的封赏,可是图嘉这个封号确实非同寻常,除了皇家的女儿,少有能以封地分封的女子,素池意识到这个郡主分封的背后必然有着某种机巧。然而此刻,她能够捕捉的信息太少,所以一头雾水。 眼前的人若是素渊或是素岑,甚至是靳兰琦,素池都会问的,但是偏偏是太子。在素渊和贵妃有意无意地提点之下,素池在太子哥哥面前有意收敛机锋,谈天气c谈辞赋c谈风景······唯独事关朝政的事,宁璃臻说一句,素池听一句,几乎不会多问。 但是今天宁璃臻好像说得有些多:“阿池此行千辛万苦,这个封赏也是应受的。大哥能够回金陵,也算了却孤心中一件大事,这么多年常常夜不能寐,故而在这事上费了许多心神,如今看来也算值得。”宁璃臻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素池,目光灼灼,素池佯装不懂,宁璃臻接着说:“自从四年前,孤便在边城做了些安排,几年下来也算卓有成效。” 素池不再装傻,“安排?” “在边将之中培养并提拔心腹,将武士大批量潜入南齐,另一方面重金收买南齐高官,请他们在南齐皇帝跟前美言。直到去年秋天,二哥上书父皇,恳请和南齐一战,父皇动了心思,这才让大哥有了转机。好在你大哥处理得当,倒是不曾打起来,虽然我北宛占尽天时地利,但是这场战争一旦开启,哪里会有结束的一日?” “为何要与我讲这些呢?”宁璃臻的坦白让素池意外,他在她心里如图是一副纤尘不染的美玉琉璃,如今突然并非如此。在这表象之后,他已经蛰伏多年,原来他也会结党,他也会趁机营私,管窥蠡测,素池理应做更多地负面猜想。 可是此刻,站在阳光下,他将过往的种种心机手段宣之于口,一副全无保留的姿态,素池便什么责备也说不出口。难道她要怪他面具戴的太久?其实不然,他的身份,他的出身,几心手段才是保命的根本。没有了这些,他如何能在这场夺嫡中有那么一点点的胜算?善良救不了命,宽厚救不了命,经书救不了命,但是权力可以。 素池甚至有些心疼,她与宁璃臻年岁差得不多,从小在一起呆的时间久了,有时候宁璃臻比素岑更能给她一种父兄的宠爱。 宁璃臻说完便静静地看素池的反应,他以为他有这个耐心,他能等到素池开口,可是片刻之后先开口的还是自己:“眼睛怎么了?进了沙子?” 素池在素岑面前极力掩饰眼睛受过伤的事实,可是在宁璃臻面前她总是十分放松,眨眼的频率比平时高一些,刚才思索间下意识就揉了揉眼睛,宁璃臻一向心细如发。 素池不知道以宁璃臻在边城的布置,到底对于重曜在聊城一带的活动知道多少,所以她对于眼睛只是轻描淡写:“还好。太子哥哥不需向我解释很多,父亲兄长做事也有自己的心思,只要殿下觉得妥当便好。太子哥哥思念之亲是人之常情,素池小女儿之见,只是感叹那些为了大殿下归来而牺牲的暗卫死士。他们的至亲再也不能相见了。” 宁璃臻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抚恤的事情有人会办。” 素池扯出个笑容,不置可否。 她无法责怪宁璃臻,他长在这样的环境里,锦衣玉食供养长大,如何能将普通人的性命看得一样重要?在他的眼中,性命本是卑贱之物。 素池早已没了聊下去的心思,抬眼去寻素岑。太子却说起了另一桩事:“阿池,定亲的事情孤本是要亲自与你说的。当初你走得急便没寻到一个好时机,这么多年心照不宣,孤一直想着要等到水到渠成。如今父皇有意赐婚,靖国公总算松了口,你······”宁璃臻的尾音拖得很长,他的眼神直直转到素池肩上。 “我离开金陵之前,去向姑姑辞行,姑姑给我讲个一件往事。姑姑说,她早年刚刚入宫,对什么都好奇,偏偏宫里不得自由,陛下便送了她一只青庄。”素池的话看似有些无厘头,自己却讲得很顺畅。 宁璃臻知道,青庄是一种十分名贵的鸟儿,宫里的女人有喜欢养鸟的不在少数。 素池借着往下讲,“这青庄本是野生的,十分桀骜不驯,关在笼子里喂什么都不吃。后来姑姑将它散放在一个大屋子里,屋子里什么也没有,那青庄便飞的十分欢快。可是屋子里什么食物也没有,只在屋子里放上一个铁笼子,笼子里放上少量的水,就这么任它选择。食物或是自由,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那青庄自己进了笼子,十分乖巧。养了半年以后,姑姑没了兴致,于是打开笼子,你猜发生了什么?” 素池的故事不难懂,宁璃臻的脸色微微凝重,对于素池的拒绝他从未料到。但是他对着她一贯好脾气,况且先斩后奏确实是他的不对,所以他的语气依旧的温和:“发生了什么?” “那鸟怎么也不愿意出去,在自由和生存之间,它果断抛弃了自由。姑姑干脆伸手将它拿出来放飞,谁也没想到,在放飞的那一刻,青庄直直的摔下去,就那么从宫墙上摔得血肉模糊。姑姑说,笼子里关的久了,便自然而然忘记了飞翔。” 素池讲完便施礼告辞,宁璃臻没有拦,素池花了这许多功夫,不过是说了三个字“她不愿”。但是她又说得委婉,并非于他有干,只是单纯地不想入宫。好在她不愿敷衍,到底还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宁璃臻确实准备了许多劝她的话,来打消她对于这段婚姻的疑虑。他一直知道,比起自己的盘算和筹谋,素池对于这段婚姻十分冷静,从前宁璃臻把这理解为矜持。宁璃臻听说父皇的意思是要素池将来做贵妃,言语间已经表明,除了后位,他什么都可以给她的意思。宁璃臻无意在这点事违背父命,但是他早已做好了终生不立后的准备。 素池的心性高,她不愿意嫁他做妾,所以就算娶,也是将来的事情。她没有一口回绝,总是有转机的吧? 宁璃臻到底是个君子,若是圣旨赐下了,为了素家,素池也不能说个不子,然而宁璃臻从不曾想过这个法子。宁璃臻往前,跟上素氏兄妹一同进了金陵城。 宁璃臻的建议并不顺畅,但是有关太子与新封的图嘉郡主过从甚密的流言已经作为金陵的新八卦传到各处。 流言中,太子殿下和素家阿池这对无双璧人惹人艳羡。无数的人猜测,素池距离太子妃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这可愁坏了金陵的一众名门淑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墨狄示好 夜已经深了,素池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册,在灯光下泛着昏黄。 素池对于这上面的每一个字已经烂熟于心,她记性极好,从小背书就远甚于众姐妹。素池的手指在书卷的一侧轻抚,脑海里浮现出今日墨狄的话。 素池当日随身携带着从严知晓那里意外得来的账簿,但是在嘉陵江不慎遗失,素池已经将它提前藏到了油罐中,所以重曜的人并没有找到。但是这账本关系重大,所以与素岑相聚之后,素池就吩咐未鸣前去追寻。 未鸣也算是不负众望,但是最后这账本的行踪找到,竟然在墨狄手里。墨狄的意思很明确:要账本可以,但得亲自来! 所以素池回来的当天下午就去见墨狄,确实是诚意满满。 “国公说姑娘下棋耐性最好,今日却赶得早?”墨狄躺在长椅上,语气中尽是揶揄。 “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若是来得晚了,只怕我见到的就不是原件了?”素池这话也并非无的放矢,墨狄是素渊的心腹,然而这次的账簿如此重要,他却只派人告知她而非父亲。素池心里不解。 “姑娘放心,若是国公看了,今日受责的就另有其人了。”素池背着素渊与重曜有所来往,素渊即便宠她,也是要对她的隐瞒大失所望的。 但是素池却一个激灵,素岑在聊城阳奉阴违,素渊却在午膳之时半个字都不曾提及,素池彼时以为素渊是想就此揭过,如今看来,素渊是想支开她而已。素池眨眨眼睛,眼睛干涩得很,“先生便开门见山吧!”处理完了这事,她得赶紧回去看看素岑的情形。 “素杀本是去迦粼营救姑娘的,却意外在姑娘的小船上发现了这账簿。姑娘打理素家的账簿已经两年有余,难道当真不知这账本意味着什么么?” “先生认为呢?”素池不知道墨狄的态度,只要这账本一天没有出现在父亲面前,重曜应当不会受到波及。 “姑娘应该知道,这账本乃是一本罪证,记录着清河王在聊城招兵买马,私备军队。你看看这上面的数额,尽管有人做了手脚,但是不难看出这每一笔都是一笔巨款。他竟敢插手盐铁运输?这清河王还真是不要命的主啊!” “在聊城,他救了我性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全以此物相抵便是。”素池面无表情,总算是知道墨狄是通过素氏拿到的账簿。 “据在下派去迦粼的人所说,姑娘和清河王的关系非比寻常。恕墨狄多言一句:清河王府与素家早已势同水火,与东宫更是对峙,姑娘千万要有分寸。”素池做了郡主,在素家的家臣面前早把她当做“准太子妃”了,所以墨狄才会苦口婆心劝她迷途知返。 在墨狄眼里,素池比众人都看好的素姚更适合做未来的素贵妃。第一,未来的家主素岑是她的至亲,她于素家更是亲厚。第二,素池比素姚理性独断,墨狄从未见过素池为什么事情乱了心神,她总是自己思考,连兄长父亲的意见都很少问询。第三,她的明艳自信让很适合那座宫殿,素家的贵妃,美貌与智慧并重。 素池接过墨狄递过来的账本,倒是没有缺页撕页,“多谢!墨狄放心,我长在素氏,生在素氏,有损素氏便是与我为敌。待将这账本物归原主,若是清河王能够有所退让自然皆大欢喜,他若是不愿,便由他吧。” 墨狄听了素池这番话,也算是放下了心,他既然已经归还,能不引起国公的注意自然最好。“姑娘是想问,为何我不将这账本直接交于国公?” 素池点头,这确实是她一直好奇的地方。 “姑娘大概不知,素杀的主人虽然是素家的历代家主,但是除此之外,也有专人是为了宫里服务的。”素池既然迟早是崇禧殿的主人,墨狄确实不必为难。与其日后交好,倒不如今日卖个人情。 “后宫?”在宫里只有一位姓素的人,便是当朝贵妃。素池暗想,难怪贵妃在后宫自在,果然是得益于素家赋予的巨大权限,这么说,素杀还是后宫与素家的交汇处。 “准确来说,是贵妃。陛下的身子大不如前,我们不得不早做准备。” “陛下的身子?” “墨狄只能言尽于此了,还欠郡主一声恭喜。”墨狄拱手,他第一次开口唤她郡主,不过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并无多少敬意。对于皇家,墨狄也好,素渊也好,总是有一种不同于人的冷淡。 “墨狄取笑了,我这个郡主不过是陛下给足素家面子,倒让我占了名头。” “姑娘少说了一点,还有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意思,国公为公子请封世子的折子被陛下打回来了。”墨狄笑笑,转身看她反应。 素池将手里的账簿封面抚平,垂眸不语。 墨狄送素池出去的时候还是多说了一句,“姑娘在太子那边应对一向万全,此次清河王之事主动权全在姑娘手里,这账簿拿在手里,虽然有惹火烧身之嫌。但若是拿的好了,想必清河王以后在素家面前也会谨言慎行些。” 素池微微一笑,不驳斥也不答应,“先生倒是有法子,事关重大,素池还得在确认一次:这账簿入得先生之手,到今日落到素池这里,再无人看过吧?” 墨狄楞了一下,面上有些不好看,“姑娘不信,又何必问?” 素池想着墨狄如此诚意却被她怀疑,心中也有些窘,于是道歉,墨狄躬身相送不言语。 素池不知道,待自己走远,墨狄在原处站了许久,才感叹:“谁也怨不得,这是命,也是劫。”他眸中清凉如水,望着素池远走的身影,又说了一句:“当真是可惜了!” ······ 素池坐在灯前回忆昨日墨狄的话,这账本确实是个是非。若是自己不还,重曜必定寝食难安;若是还了,他也不会放下芥蒂。 所以墨狄说的“以这账簿相威胁”确实是最好的法子,既不揭发暴露他的图谋,也能让他在素家面前有所收敛,墨狄,果然是爹爹的心腹之人。 有这么多的好处,素池心知肚明,但是她只能叹口气: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必须物归原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闭门羹 素池今日穿着一身洁白的雪缎素衣,连头上的钗环也十分简约,只是一根白玉簪。她心里藏着事情,面上却无半点情绪。 东榆在素池车里服侍,见她面有豫色:“姑娘若是为难,不如就此打道回府?” “再难也得去啊,益阳候虽然不是死于我素家,却到底与我们有些干系。这趟再难,也是要去的。”素池躺在轿子里,身子有些疲惫,连日来赶路的辛苦还不曾养回来。 “益阳候尸骨未寒,长公主便要为伏郡主择婚事,听说豫王妃之前已经往益阳候府走动过了。”东榆的消息一向灵通,前院有桑榆这个兄长,后院更是有小丫头会看风向。 自从回了金陵,看似一切如旧,但是许多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比如素池成了郡主,成了素家这一辈子女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甚至超越了素岑。仆人们在底下议论纷纷,素岑是养子的事情又被拿出来说是到非。素池一连将许多长舌妇赶出了府,有的甚至发卖c赶到别处,下人们人心惶惶,敢怒不敢言,府里这才安静了些。 再比如,众人对于素姚的称呼已经从原本的“大姑娘”改成了“豫王妃”,这样的众口一致,爹爹的心意已然十分明显。素池接过新茶,“有打听过南乔近来的消息么?” 素池已经听说长公主有意与豫王联姻的事,只是素姚的手段又哪里是南乔可以比拟的?长公主这是送羊入虎口啊!豫王夫妇,绝非善类! “倒是有个消息,不知准不准确。有人说,前些日子在城中的靳园见到了郡主。”东榆声音放轻了些,这事虽然传得沸沸扬扬,到今天为止确实是道听途说。 “她去见靳兰琦?”南乔选在赐婚前见靳兰琦?如今陛下既然已经动了动兵的心思,靳兰琦都自身难保,这又是何必? “只听人说,靳园那日主人不在,园外守门的人甚是固执,郡主连园子都未曾进去。”东榆知道素池与南乔私交甚秘,便多打听了一些。 “这事你做的极好。” 东榆得了素池的肯定,心下高兴。这次素池出门带了司扶而不是她,要说没有想法不至于,但是自己到底是国公派过去的,姑娘不用又能怎样。 外间的轿夫已经在喊,益阳候府到了。 素池下桥,果然侯府今日处处缟素,白布营造的肃穆气氛让空气都变得凝重。 素池上前用名帖扣门,这益阳候她来得多了,像今日验个帖子都要登上一炷香还是头一回。 素池站在侯府门口,抬头望着“益阳候府”的牌匾被白布的丧花缠起来,心里沉闷的很。东榆在一旁小声提醒:“姑娘,怕是有人给姑娘使绊子呢,哪有门上的人把帖子拿走验的。” 素池不笑,“由她去吧,她心里难受,这闭门羹我得受着。”比起伏南乔的丧父之痛,素池觉得这都不算什么。 “姑娘心软,才怜惜伏郡主,郡主却将账都算在姑娘头上。”东榆不比司扶的沉静性子,她一贯心直口快,最看不了素池委屈。 素池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她因为长时间骑马腿上磨出了不少的伤口,每天晚上还要用药浴热敷才敢睡下。在这站了两刻钟之后,腿上就渐渐没了力气,只是她脾气硬,既然来了,便仿佛若无其事地等着。 中间不少达官贵人c熟人女眷从门口拿着帖子进去,还不忘向素池这个新封的图嘉郡主道贺。 东榆看她站得笔直,最是心疼,姑娘腿上的伤是她一点一点给上的药,这么久的时间怕是早受不了了吧?公子到底是个男子,连日骑马哪行?若是将来留了疤,出嫁可怎么办?太子虽然疼惜姑娘,但总归说不好。在东榆眼里,素池一直都是东宫后院的不二人选。太子殿下的心意,再明白不过了,姑娘对着太子殿下也十分上心,当真是郎才女貌! 素池不知道她的兄妹之情严重地误导了身边的侍女甚至是太子,此刻正好伏南乔的嬷嬷迎上来:“下面的人偷懒,图嘉郡主来了也不通报,改天定要好好收拾这些懒家伙!” 东榆暗中撇撇嘴,半句也不信,素池宛然一笑:“嬷嬷客气了,这些日子府里忙,下人们忙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长公主和郡主可安好?”想必是南乔本是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一直这么站着,人来人往,侯府脸上难看,嬷嬷才不得不出来缓和局面。 “长公主的身子越发不好了,这些日子都吃着药,郡主······郡主心里难过,小孩心性,难免偏激了些。长公主常说,若是咱们郡主有图嘉郡主您一半的妥帖周全就好了!” “听说家姐前来拜访过?”这陈嬷嬷虽然是伏南乔的教引嬷嬷,但是却一直听着长公主的吩咐行事,或许从她身上能得知长公主为南齐择婿的真实想法。虽然人人都说,伏家的郡主要进豫王府的们,可是素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是哪里呢? “豫王妃有心了,今日府里实在摞不开人手,这院子里郡主您也熟,您自个儿进去也自在,老奴失陪了。” 陈嬷嬷躬身福身便离开了,挑不出什么过错,却也绝没有敬意。 素池也算是意料之中,身边的东榆却已经咬着牙齿,“这老东西真有胆量!也就是姑娘好脾气!” 素池沉默不语,满府的白入目苍凉,她来得早了些,还没到上香的时辰。素池本想和南乔好好谈谈,她既然失去了父亲,就更不能这么草草率率把自己当作别人的筹码嫁了人。 素池顺着一路后亭的小路一句往前,她无意与人寒暄,便寻了僻静的道路。 只是没想到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少,素池身后跟着东榆,两个人脚步很轻,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前面传来,素池猛然停下了脚步。 东榆不明所以,“姑娘,姑娘?” 素池转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东榆机灵,便不再上前,保持噤声。 那男声低沉如烟嗓:“本王此来,一来是拜会未来的豫王嫂,二来,来向姑姑学学这左右逢迎的手段。” (ps:图嘉这个封号来源于十九世纪一个英国籍犹太名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左右逢源的长公主 分别数日,可是这个声音素池却听得分明,在她失明的那些日子,这个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素池认得,重曜的嗓子还带着一贯的喑哑,声调很苏,又带着他独有的戾气。 说来奇怪,素池跟着素渊见过许多驰骋疆场的武将,比如豫王姐夫。但是他们身上有杀气c豪气,可是都与重曜的戾气不同,重曜的戾气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那一双重瞳之中翻云覆雨,微微一挑眉却让人觉得周身一寒,如坠冰窟,难怪那双眸子被人非议到如今,只怕他身上冷冽又生人勿近的气质占了大多的因素。 “清河王这是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本宫是你姑姑,我夫君的殡葬礼上可不容人放肆。”荣信长公主多年甚少参与宴会诸事,却在内院中保养得宜,这些日子因为郁结于心,此刻看着虽然憔悴却也不失皇家体面。 素池终于从对重曜的评价中走出来,想起重曜说得那句长公主“左右逢源”暗暗思索起来。金陵里的官宦人家都知道长公主有意将女儿嫁到豫王府,赌一把将来的皇后之位,可是此刻重曜明显有其他的发现。难道荣信长公主真正的目标不是豫王? 重曜微微动了动手腕,将袖子掸了一掸,轻笑道:“放肆当然不敢,何况本王今日是带着大礼来的。”丧葬之时,连来往的宾客下人都是面色凄然,他这么一笑,实在不合规矩,何况他虽然轻笑,却一脸的不屑,连吐字都十分不经意。嘴里叫着姑姑,面上半点敬意也不曾有。 “你要做什么?”要说宁琼臻会送礼给她,荣信自然不会相信这等鬼话,可是今日高朋满座,宁琼臻要做什么?难道他当真什么也不顾忌? 伏修的尸体还未运回,关于伏修尸检的结果已经到了荣信长公主自己手里,关于另一个信息:在豫王的属地安冬岭独有的临曲草。 等到素家接回了大殿下,夫君的死因便十分明朗:豫王打算杀了素渊来阻止大殿下回金陵,可是阴差阳错杀了夫君,何愁河源哪!这如何让她甘心!荣信于是起了为夫报仇的心思,在皇后的刻意拉拢下入了东宫的阵营。 皇后的条件只有一个:伏南乔嫁入豫王府,从此做东宫在豫王府的眼睛。荣信原本以为在为丈夫复仇和女儿的婚姻中择一一定很为难,但是那天她在皇后惊呃的眼神中答得不假思索,一个“好字”仿佛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南乔,对不起! 今日是夫君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了,这个日子,谁也不能破坏! 清河王却懒得理会她的沉思,他说话讽刺,又句句戳人痛楚:“本王能做什么?等到表妹出嫁了,说不定将来还是这天下的主母。本王能耐她何?不过,姑姑与其在太子和豫王之间举棋不定,不如与本王合作怎样?” “就凭你?”这次荣信完全不犹豫,蔑视的语气已经十分明显。 这样的回答在重曜意料之中,所以他摆摆手,“错了,还有本王今日献上的厚礼。姑姑还是去堂上看着吧,有个万一也好安置。” 重曜就这么在主人面前下了逐客令,荣信长公主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权当他吓唬她,心里却有了不详的预感,迈步的频率明显比平时高了。 素池正要走,已经被重曜叫住了:“怎么?素岑被打的下不了床,图嘉郡主亲自来了?” 说起这事,素池心里还压着火,素岑一回来安顿好自己就去祠堂自己领四十脊杖,祠堂的人没有素渊的命令不敢动手。素岑直接让身边的周从打了,素池一听说就急急忙忙赶过去,却被周林拦在门口。 素家因为素池封了郡主,而素岑连世子的请封都被驳回来的事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周林说得话便带着股陈年老醋的味道,第一次被人在家里这么拦着素池自然心里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因为是素岑的人,偏偏打不得骂不得。 素岑伤得不轻,但是也不至于人尽皆知,重曜这话明显是对素家了解不少,一提到素岑的伤素池实在难以控制情绪:“我来这里不奇怪,倒是提醒殿下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 听着素池明显的迁怒和不同以往的乖张,重曜竟然有些想笑,她一贯在他面前温柔沉静,时而也鬼灵精怪,但是这般恼怒倒不多见。重曜起了逗弄的心思:“听墙角听得如此理直气壮,阿池你委实是个人才!”重曜知道,素池已经认定伏修是自己杀的,不过这本来在他计划之内,倒是不必多解释。 素池也意识到自己在外人面前情绪太外放了一些,于是她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恢复了一贯平和浅笑的神态,还带着几分好奇:“殿下究竟送了长公主什么厚礼?侯府富贵,什么样的礼物能称得上厚礼?这世上错把鱼目当珍珠的人可不少。” “不急,你很快就知道了。”重曜看着她瞬间变脸的神技自叹弗如。听到她最后一句,嘴角也不禁弯了弯。她是因为长公主那句“就凭你”在安慰他?名花解语,巧笑嫣然,重曜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的面孔,高贵华丽,魅惑妖姬,当朝贵妃是也! 素池这么被他盯着看,倒是不觉得羞赧,只是略略有些不快。他透过她,在看谁?现在他脑海里的人是谁? 素池想和他彻底划清距离,那么那账本该给他了?现在给么?当着东榆的面? 素池正在犹豫间,却见到了另一个熟人,严知晓从灌木后面窜出来,语气很热情:“远远地看着像姑娘,果然是姑娘在这里!” 素池一顿,“知晓?是和太子哥哥来的?”素池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严知晓,不过严知晓的父亲严进一直费尽心思要将知晓安排进东宫,如今大皇子回来他也算是立了功,严进再开口应是可以如愿了。 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声“太子哥哥”出口的瞬间,重曜面色一沉,却又发声:“劳烦郡主如此挂念,只是太子恐怕如今是没有精力顾及益阳侯府了!”他似笑非笑,眼底却一片冰凉。 金陵的流言四起,他却始终置若罔闻,素家和东宫的婚约他并不放在心上,可是这若是她的本心,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素池还没来得及反应重曜的这句话,重曜已经挥袖转身离去,竟然还提着严知晓一起走了,严知晓难道不是东宫下属么?严知晓和重曜?哎,账本的事还没说呢?素池没有在园子里大喊大叫的习惯,重曜又脚下生风,片刻就这么消失在眼前。 素池若有所思,转身看东榆,清澈的眸子中眼光复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素家通敌? 素池若有所思,转身看东榆,清澈的眸子中眼神复杂。 刚才的话给东榆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姑娘和清河王明显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从刚才的对话来讲两人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东榆不是对外一无所知的小侍女,素家和清河王府的纠纷矛盾她并非不知,在这样的情形下,姑娘和清河王又是如何结识的呢? 待发现素池的眼神射过来,东榆猛地一滞,几乎跪下,“姑娘放心,东榆是姑娘面前的人,绝不会······”绝不会在国公面前告密。东榆的话说得既处,素池的眼神让她心里有些担忧,多年服侍,自家姑娘绝非善类,至少不是以德报怨的主儿! 素池却换了神情,眉眼弯弯,扶她起来,“你是知道我的,听其言也未必信,倒是会观其行。东榆,你虽然从父亲那里来,却到底是父亲给了我的,一仆二主的事情在我暖阁不是没发生过,可是有几个好下场的?” 素池恩威并施,东榆愈加恭谨,卑微地头都不敢抬起,姑娘的意思她明白。这些年府里的姨娘在姑娘这里塞了不少人,甚至是堂表亲戚也看着姑娘年纪小想往姑娘这里塞人,姑娘几乎照单全收。可是有了二心的,或打或卖或发配,有几个逃得过?是以自己从来不敢小觑这位主子,做事无不尽心尽力,却因着出身身份尴尬。 素池扶她起来,东榆的反应她看在眼里,既然信了,又何必多加苛责?素池步子缓慢,心里想着东宫的事情,全然不知此刻益阳候的殡礼上已经炸开了锅。 豫王府。 灯火昏黄,满室的兵甲却渗着寒光,豫王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和清河王宁琼臻介绍这一件件的寒光利器。 宁琼臻虽然在清河郡放逐多年,到底是幼年就被当做未来储君培养的皇长孙,自然不是没见过世面。不过豫王竟然藏着如此多的兵刃也是奇怪,宁琼臻一件件浏览,最后才停下了目光伸手去取:“二哥竟然还藏着这鱼肠?” 豫王却是左手一挡,“三弟,别的你若想要我绝不吝啬,可这鱼肠却是不行。” “二哥也太小气,昔日秦王治国,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是以天下平顺人心所向。二哥须得效仿古人才是!”清河王这话拿豫王和秦王来比,明明有一种谄媚之意,但是他这么一玩笑,倒显得全是为了这鱼肠剑,分毫不轻贱。 若是面前是太子一定要谦虚反驳的,但是豫王明显将皇位早已视作了掌中物,闻言只是哈哈大笑,“便是如此,这鱼肠也不能给你!这是王妃成婚时的陪嫁之一。” 素姚当年嫁入豫王府的时候,素渊还没有儿女,素姚父母早死,素渊便安排她从素家国公府主宅出嫁,送嫁的队伍背着一百多副嫁妆洋洋洒洒地穿过金陵的朱雀大街,素姚成为一时风头无两的皇子妃!而后贵妃厚赐,陛下表彰,素家与豫王府合作无间的消息不胫而走。 如今回头再看,这果然是一场笑话!素家又不止一个女儿,从前素姚入了豫王府,今日素池又成了“准太子妃”,他日还会有更多地素氏女,谁在意呢?广撒网,捕大鱼,这才是历代素贵妃的晋升手段。 “今日益阳候府的事情二哥怎么看?”今日益阳候出殡,因着伏修没有亲子,长公主特意找了伏姓的人前来扶灵。谁料大堂之上,竟然生生闯出个女人,抱着个十来岁的孩子哭得梨花带雨。那哭泣的模样一颤一颤,真叫人肝肠寸断,那女子边哭还不忘说自己的身份,竟然是驸马养在外面的外室。真让人跌掉了下巴,长公主不敢置信句句疾言厉色地质问,伏南乔更是惊得呆若木鸡,满堂的客人小心思活跃,既不告辞,也不发话,只等着看场大戏。 “荣信姑姑多年无子,驸马想给自己留个养老送终的人也无可厚非。”这事在豫王眼里显然没什么意义,不感兴趣。 “只不过出现得时机巧了些,驸马藏了这许多年不曾被发现,如今却在出殡时闹出来。父亲亡故,儿子扶灵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大堂上出现,恐怕姑姑还得给那孩子上族谱才是。” “不理这些不相关的小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富贵荣华都得到了,谁不想要个孩子呢?”豫王叹口气,苦笑道。 豫王说得入神,一副感叹的模样,他在说别人又何尝不是在感叹自己呢?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正要推门的素姜手上一僵,几乎将羹汤洒出来,她稳了稳心神,悄然离开。伏家的势力王爷哪里有那么在意?他不过是想要个嫡子,他用这种方式委婉告诉她? 屋子里宁琼臻和豫王已经换了话题,“这几日父皇接连训斥东宫,却封了宁珞臻为恪王,二哥以为这是何意?”宁琼臻的目光从手下的兵器转到豫王脸上,声音犹疑。 豫王拿起手边的一柄长剑细细擦拭,“父皇的心意从东宫到如今的恪王府,又有什么区别?倒是有另一桩事要与你相商。近日太子从金陵的近卫营那里劫到了一些传书,书写竟然是南齐的语言文字,所牵涉之事甚为机要,必然是我北宛出了叛徒,胆敢私通南齐!” “卧底还是叛徒?查得怎么样?”宁琼臻一副吃惊地模样,通敌在任何时候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东宫那边藏得紧,想必不会轻易说出口,太子一向崇尚黄老之治,恨不得拱手而治天下,即使是南齐的过错,想必也是一番商榷,道歉完事。有何用?文人误国!”豫王将手里的长剑重重摔下,实在气恼。 “既然是机要,想必牵扯的人应当身份不低。首当其冲的便是南齐的质子靳兰琦,只是这人性子乖张,又身份敏感,活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没有作案的时机。我倒是记着后宫有个婕妤是南齐送来的,但是宫规森严,想递消息难如登天。还有巨富沈家,与南齐生意来往频繁······”宁琼臻好似绞尽脑汁,十分重视这事。 豫王却抬手打断了他,眼神冰冷:“此事我倒是赞同曲先生的意见,能有如此权势又有胆量,恐怕是金陵素家。” “素家?怎么可能?素氏受皇族庇护,满门荣耀,如此岂非自损?”宁琼臻不甚赞同,皱着眉毛。 “我起初也是不信,但是这些年素家确实有些古怪。据王妃所说,素家的家学皆教导南齐c北宛两种文字,且一应家族礼仪都与南齐相似,靖国公的幕僚中甚至都有南齐人的存在,种种迹象之下,怕是有些猫腻,值得一查。” “如此说来,其中竟然却有文章,此事只可暗访不可明察,素家这棵参天大树,若不能连根拔起,只怕二哥也难以全身而退。”宁琼臻声音低沉,一番告诫既真诚又恳切,令人感动。 豫王却并不将素家放在心上:”就算当真鱼死网破,只要他素家敢破我家国,任他是什么门阀元老,这棵大树也得动上一动!“豫王这话掷地有声,又霸气十足,带着多年厮杀的骁勇和无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君臣父子 此时的靖国公还是一片泰然,对于豫王府的敌意半点不知,更不知自己已经被扣上了南齐内奸的帽子。素渊跪在身前的蒲团上,闭目诵经,待他念完,才缓缓起身。 素渊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青灯散着光,照着他的影子,多年来,初一十五从不间断。分明是极卑微的动作,可是他跪着的时候肃穆而庄重,满目虔诚,一旦出来,褪下手上的佛珠,目光老辣,神情鄙薄,判若两人。 素渊从小佛堂出来,穿过长廊,在书房坐下,顺手抽过桌上的卷轴,正欲打开,门外的扣门声已经响起。 这个时候,又是这个手法,素渊手上的动作停了,微微叹口气,“桑榆,进来吧!” 桑榆躬身行礼问安,素渊的眼神却依旧落在那卷轴上,连叫起也慢了一步。 桑榆抬头,明知素渊心情不佳,还是禀告道:“公子一回来就受了四十脊杖,昨晚又自罚了四十脊杖,只怕是得好好将养些日子。” “这风筝的线放的久了,是该紧上一紧。阿池还没回来?”素岑先前因为违反父命,在聊城没能给出一个合适的动兵的借口,回来便自罚了四十脊杖。那天素池急急忙忙赶过去,却被素岑的侍从周林拦在门口,周林心疼素岑,想起素渊平日里对着一双儿女的不同更加为素岑不值,对着素池口不择言。明明兄妹两是一起回来的,素岑为了找素池在边关便是食难下咽,回了金陵素池被封了郡主,素岑却连个世子的封号都没批。周林心里有怨,话便说得不怎么好听。 “姑娘晌午就已经回来了,现下还在公子那边守着呢。听大夫说,公子身子都难得动上一动,姑娘不放心,已经递了牌子给贵妃,想必太医明日就来了。”伏家还有个外室,还养了个儿子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过素渊倒也没太多关注。与这相比,素岑的身体自然更为紧要。 “阿岑无事便好。我也是太惯着他们兄妹了,阿岑平日里毕恭毕敬的,却敢在这样的大事上阳奉阴违。阿池愈加妄为,外头做的事情在我这里欺上瞒下,偏偏这丫头能说会道,让人半点脾气也无。”素渊摇摇头,把那卷轴无意识地轻轻摩擦。 “公子之前调查夫人恐怕只是一时好奇,国公如此反应会否让公子生疑?万一姑娘知悉······”桑榆面有犹豫。 素岑知道自己调查霍氏的事情迟早会被父亲发现,可是当他回来没几天,桑榆却将他调查的画像c资料细细摆在他面前的时候,素岑已然知道这是父亲的问责了。 素岑什么也不说,趁着素池去了伏家的丧事,便在伤口未愈的情形下又领了四十脊杖,连执杖人都看不下去。那日的伤刚刚开始结痂,一道一道的脊杖砸上去,刚结好的痂重新裂开,整个后背无一处好肉。素岑咬牙一声不吭,后来声渐渐消下去,那人怕情况不妙,赶紧差人去素渊这里请命,素渊却挥挥手:“由他。” 简简单单两个字,素岑听到的时候却已经满头的冷汗,明知道是这个结局,怎么还是觉得那么想晕过去? “只要我不想,她这一世也不会知道。阿池与宁琼臻的关系查清楚了么?” “没查到多少痕迹,姑娘只说是见过。”桑榆自然知道素池有所隐瞒,但是主仆有别,素池这么说,他只能这么回禀。 “东榆是这么说的?”东榆一早到素池身边便是素渊的意思,手脚伶俐,还能传个信息。 “是。”桑榆说过这话便又跪下,素渊睨了他一眼,桑榆却坚持:“国公,东榆毕竟是姑娘院子里的人,她以后都只能是姑娘的人了。”桑榆说这话时心里隐隐有些隐忧,国公何等不容置喙的人,但是妹妹再这么下去,难保姑娘能容。 素渊竟然笑出声来,“这丫头驭下的本事倒是不错,外面墨狄对她赞不绝口,院子里的人也勘用,世家上族的贵女里又能如鱼得水,任是谁也挑不出多少错处。”素渊说得自然是素池,他虽然明面上对素池呵斥地多,但是背地里对这个女儿总归是满意的。 桑榆不知道素渊是否真不怪罪,但是已经顺着素渊手上的力道起来,附和道:“姑娘出身尊贵,气度高华。”桑榆一向不是善于言辞的人,今日这般也全是因为方才为了妹妹顶撞素渊的不自在,连赞美的词也是书房里靳东篱常常用来评价贵妃的。 素渊挑挑眉,不置可否,桑榆看他皱眉,又说道:“太子殿下这几日日遣人送东西来。”他没有说是送给谁,但是素渊心里不糊涂。 “阿池都收了?” “姑娘时收时不收,有时也回个礼,摸不清心思。”东宫的人倒是照送不误。 素渊暗自叹息,阿池心思深着呢,不收太子那里难看,收了又落人口舌,论起玲珑心思,素姜也好,素姚也罢,都不如她。当初以为阿姚是个懂事的,却原来还是走了素姜的老路,当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若非如此,素家哪里会放任豫王府将素姚弃置,而迎伏南乔入府做女主人?也算是个小惩大诫。 素渊站起身来,还是没忍住将那卷轴上打开,竟是一副美人图,墨迹未干!素渊眼里看着图,嘴上却嘱咐桑榆:“你去姑娘那里走一趟,告诉她日后东宫送的礼一律不收。” 桑榆面上惊疑,这不是给太子脸色么?毕竟是当朝的储君,这么做不大合适吧。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明白,但是桑榆答是。 素渊本来不欲跟他解释,还是开了口:“陛下以为阿岑在聊城的做法是太子授意的,再加上东宫在聊城的布置,陛下心里不太安稳。贵妃说,清河郡守上了道折子,说清河c盐城一带近来结党成风,点名的便是前太子府参军列崇。“ 桑榆知道,素渊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要借自己之口转达给姑娘,因此不得不问清楚:“是清河王的授意?” “此消彼长,太子风头正盛,豫王若是得了势,宁琼臻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太子养虎,终成祸患。”任谁也不信,素渊几乎都要将女儿许给太子了,可是言谈之中对于太子却并无偏颇。 素渊继续吩咐:“南齐那边让他们动作快些,贵妃那里也催上一催,如今也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桑榆领了命便退下了,素渊终于翻来那卷轴又合上。拿出一张崭新的布帛,泼墨挥毫,画上仍是方才的女子,杏眼秋水,盈盈动人,素渊等那墨迹干了,才伸手细细描模,右侧有一行蝇头小字: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那画上正是素渊亡故多年的发妻,平城霍氏。 寒光重影,缅怀古人,金陵城里却已经有人坐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大争之世 谢府。 素池坐在正座上,接过东榆奉的茶,自从谢彧住进了这处素池安排易牙亲自置办的府邸,谢彧便借口腿疾将主位每每让于素池,素池也不多推辞,两人间既是师生又是主从的关系就这么延续下来了。 “怎么没送今年的红茶过来?”素池品了一口,不大满意,看向东榆。 从前素池与谢彧有事相商的时候从来不带东榆,只偶尔跟着司扶,自从从聊城回来倒是变了些,谢彧觉察到这些,只暗自记在心里。 东榆一副委屈的神色,正要请罪,谢彧身后的长路已经开了口:“新茶已然送过来了,只是四姑娘之前说公子的药与这红茶相冲,便亲自制了药茶送过来。” 素池梨涡半绽:“那先生用得可有效?”似笑非笑,颇有兴趣。 “有效有效,公子自从按照四姑娘的法子,不仅伤寒好了些,就连头疼的毛病都犯得少了······”长路说得兴奋,心下感激,公子的病全凭了四姑娘用心。从前只觉得九姑娘对公子上心,如今才知道这四姑娘也是用心。 谢彧“吭吭”地咳了两声,长路才住口。 谢彧似乎不甚在意,“是有些成效,不过是一副臭皮囊,也不必浪费四姑娘一番心血。倒是姑娘,糟蹋太子殿下的心血无人不知。” 素池挑挑眉不说话,素娅常常来往于此素池心知肚明,只是不戳破。于是她十分有气度地接过了谢彧抛出来的新话题:“这也不全是我的意思,父命难为。” 谢彧并不惊疑,微微有些蹙眉:“国公这棋走得未免过于谨慎,太子不过是被陛下训斥了几次,国公便如此避嫌,恐怕将来与太子殿下生了嫌隙。就算国公要避嫌,姑娘这边的东西也更该收着,所谓内攘外拒,便是如此。” 素池这次与谢彧的观点有同有异,“我也觉得爹爹如此反复实在不妥,只是我人微言轻,大事上不该有异议。不过殿下的礼物,我是真的不想收,之前担心坏了爹爹的事情不得不收,如今这般也算称了心意。” 谢彧转眼看她,素池执着茶杯的手指节纤细,动作优雅,“姑娘虽然不是国公府的世子,可是如今在地位上却不逊于素公子半分,就连国公身边的靳先生也常常说,姑娘才是这国公府的女公子呢。素公子在出身上已经有不足,现今国公的爱怜更是偏颇,是以在对待素公子一事上姑娘要千万谨慎,既不可越俎代庖,也不可就此疏远了。”否则将来一旦素岑上位,素池入宫,没了家族的倚仗,如何在皇宫里过得体面? 这个道理素池不是不明白,但是听在耳中绝不悦耳,素渊对于女儿十分宠爱,素池的封号品级一层层越过素岑,就连府里的下人也对于素池有些畏惧,这种私下的小氛围如今已经难以控制。 素池不想谈这个,“陛下如今对于太子哥哥训斥频繁,豫王更是借此机会强加打压,旁的倒也算了,只是上个月陛下将原来的禁卫营统领严正调离,应了豫王的推荐,倒是让冯格上去了,这事似乎有些风向。” “若只是冯格倒也好办,只是自从冯格做了统领,几乎将原来东宫在禁卫营多年的班底换了个遍,东宫与国公那边的意思是?”谢彧自然善于审时度势,但是有素池在中间,所有的信息会变得直接真实。 素池也不隐瞒,“爹爹说且行且看,一切安排动作放慢。前日进宫谒见姑姑,顺便遇上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应当不太放在心上,只说了些闲话。” 谢彧自然知道素池怎么每次在崇禧宫都能“巧遇”太子,崇禧宫在皇宫正西边,人称西宫,而太子殿下的住所正是东宫,素池从正门而入,怎么也不需要去东边吧,太子殿下确实是有心。但是儿女私情是一方面,天下大势又是另一方面,“豫王都折腾到这个份上了,太子殿下当真不动怒?” “太子哥哥还真是不动怒,吃斋念佛久了,心绪也与人不同。”素池开个玩笑,表示自己不理解。 谢彧更是嗤之以鼻,素渊也是出了名的佛教徒,家里吃斋念佛,外面生杀予夺。“就连在边城的事情,太子也不追究?” 伏修从前也算是半个东宫的门客,这次在清河郡明显是被豫王和清河王联手整死的,就连大皇子回金陵也颇费一番波折。人人都等着这位东宫的主子震一震声威,可是这东宫反而像受制于人一样夹紧了尾巴做人。就连陛下也对于一向恭敬仁和的太子突然发难,处处不满,而今堂上可谓豫王的一言堂,偶尔有大臣为太子鸣不平,也为朝堂上一干武夫弄得下不来台。太子的人讲道理,也顶不过豫王的人讲腕力嘛!也只有楼相能勉强一战了。 “太子哥哥应当劝过南乔,也劝过姑姑,只是失去至亲至爱之痛,哪里能劝得动?感同身受这四个字,永远是个骗局。” “伏郡主那边,姑娘去过了?”谢彧倒是关切,素池在金陵一众贵女中不偏不倚,也就是和伏南乔见得多而格外亲密,甚至超过了素家的姐姐们。 “不止去过了,还眼见了堂上那出好戏。一对母子情真意切,要在亡父面前求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哭声撼地,场面感人,一片孝心和情谊,唯有南乔母子倒成了恶毒又小气的正室嫡女。”素池话里的讥诮明显,还有一股子不平。 谢彧也听闻素池在伏家那里受了冷遇,原想着以她这般高贵骄纵的身份,怕是再难登门了,却不想她对于南乔的关切一如既往,不过下面才是他真正要说的:“这事恐怕大有玄机,长公主既然之前一无所知,诺大的侯府,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太子不是如此多事之人,可是豫王也没有这个动机,府郡主都要嫁入豫王府了,此时出了这等丑闻,也不算面上好看。” 素池却是看得通透:“豫王没有这个动机,不代表任何人都没有。” “大殿下刚刚回来,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怕是有心无力。” “怕是先生忘了,北宛的殿下还不止这三位。” “清河王?”谢彧下意识就要反驳,又熟知素池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但心下仍是不信的。于是又追问:“清河王的身份早已被排除在皇位之外了,只能在诸王子之间择一而从之,且他已经站了豫王的队伍。” “清河王殿下绝非甘屈于人下之人,在侯府,我亲耳听到他对长公主说已经备好了大礼,那等语气和神态,绝非善意。” “看来倒是我错过了形势,风起云涌,这大争之世才刚刚开始啊!有一句话姑娘千万记住,国公也好,素公子也罢,甚至是东宫那位,姑娘比较是女子,切不可犯了忌讳。” 素池眸色微动,半晌才说道:“易牙昨日也嘱咐我,既然已经在聊城展了身手,在金陵便是藏锋之时。” “素家当真卧虎藏龙!”这话明显是在夸易牙了,那个一身素衫的青年,面目平和,不卑不亢,谢彧实在难忘。 今日是素池回了金陵第一次来见谢彧,而在此之前她已经见了易牙,这句话在谢彧心里不是没有分量的。 素池却吩咐长路去换茶:“易牙是我的人。”而不是素渊的人。 谢彧拱手,并不意味:“姑娘是下棋的高手,这是在居安思危?” “你是想说我杞人忧天吧?”素池自嘲,随即面色一沉:“早在我们离开金陵之前,爹爹就和太子哥哥敲定了我的婚事。这件事情,陛下默许,东宫一致提出,素家应允,宫里的皇后贵妃都清楚,除了我。你说可不可笑?” 谢彧想说自古儿女婚事无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对着素池的失落不甘,他的话说不出口,素池虽不似贵妃一般颐指气使,但是内心十分有主意。他能理解她的抑郁和不快,却无力辩驳,“国公亲自和姑娘谈过了?” “大哥受了杖之后,我便和爹爹说话也少了,再加上东宫的形势变了,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彧摇头,十分不赞同:“纵然姑娘和素公子兄妹情深,也不该和国公闹脾气。” “我知晓分寸,本来也打算今晚要过去的。” “姑娘对婚事不满,是对人还是对事?”是对别人操控自己的婚事不满,还是对于婚姻的另一个当事人不满? 素池愣住,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什么区别么?” 这次见谢彧,素池觉得谢彧变了很多,隐隐有了几分易牙的温静平和,可是这句话才是他一贯的风格,犀利敏锐,单刀直入。 两人久不见面,话题不少,从朝堂上的家国大事谈到素家的家长里短,素池起身临走时,谢彧却猝不及防提起了一直避忌的素娅:“四姑娘这些日子来得少了些,说是要为豫王妃调理身子,姑娘有时间可以提前备份厚礼,免得有了好消息又措手不及。” 素姚从小习过武,身子是众姐妹里最好的,调理身子?好消息?还当真是个“好消息”! (ps:太久没有评论,难以得知读者的反应和意见,我是一个孤独的作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校场见真章 谢彧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此时朝堂上已经炸开了锅······ 朝堂两列最前面以太子和豫王为首,新封的恪王殿下(大皇子)站在太子身后第三位,中间隔着楼司徒,中间还留出一个身位来。 就连一向眉眼温和,沉静如玉的太子今日也是面沉如水,上座的陛下一言不发,任朝堂上叽叽喳喳······ “禁卫营有禁卫营的规矩,哪里容人私自斗殴,还在冯将军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冯格将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话的是个四品的太子中庶子江维,这人四十多岁,是个地道的官二代,没什么本事,也因为胆子小没多大错处,总算在四十岁熬到了这个位置。 江维平日里在朝堂上没什么存在感,今天却实在是忍不住了,明明是豫王的人打死了人,反倒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当真是粗鄙武夫!就凭这种人,也配和温毅宽厚的太子殿下争上一争? 像江维这样的人很多,他们不算是太子的阵营,却仰慕其风采,愿意在这件事情上说上几句自认为的“公道”话。这样看来,太子殿下确实是人心所向。 此时为豫王说话的大多是些武官,这些武官因为不善言辞在口舌上屡屡不敌,好在这时候中书侍郎夏震也站出了队列:“江大人此话有失偏颇,禁卫营有军纪国法不错,但是校场比武本就是旧俗,历朝历代都是有这个规矩的,就连陛下年年校场点兵,不也正是因为校场最能表示我北宛将士的勇武血性么?” 夏震这番话说得也不假,他与江维一样是正四品的中书侍郎,身上还有忠武将军的世爵,因而比江维的身份略略高了些。 夏震是豫王提拔的,他一张口,对面太子党的目光便不大友好,倒是一侧的铠甲武将挺直了身板,几个人都站出来应和,证明“校场比武”本是应当。 “夏大人是在避重就轻吧,正常的校场比武无可厚非,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六品的御侮校尉被群殴致死,带头杀人的还是冯统领的侄子,夏大人如何解释?” 近日陛下将原来的禁卫军统领严进换成了冯格,这严进本就是太子少傅,是东宫的心腹,甚至因为陛下看重的原因在东宫的地位比起太子少保柯正也是只高不低的。禁卫军虽然不能沙场作战,却是皇城亲卫,象征着圣意。 近来陛下频频呵斥太子,干脆将严进调离,更何况新上任的冯格是随豫王殿下一起回京的属官,这无疑是一种信号。却没想到冯格上位之后大刀阔斧,以改制为名将大半禁卫营的官职做了变动,半个月下来,竟然是一场大换血。太子的人非贬即迁,上位的皆是豫王党,其心意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久而久之形成了怨气,却又苦于冯格乃是陛下亲封的众人不敢不从,太子殿下又放任不管,便在禁卫营中形成了一种敌对气氛。直到前日校场比武竟然演化成了一场群架,两方的人马都是血性男儿,禁卫营又一向是金陵贵族安排子弟的好去处,双方仗着身份压人,却最后谁也没能压住谁。 管宁是原统领严进一手提拔的,为人侠义不拘小节,是以为他打抱不平的人不在少数。群殴之下竟然闹出了人命,打人的是禁卫营统领冯格的侄子冯连,重伤致死的是御侮校尉管宁。 “有什么好解释的?刀剑无眼,伤人致命并非本意。”豫王一党还在为冯连辩驳。 “可是当时御侮校尉管宁已经失去兵刃,众人却不停下是何意?这哪里是一场校场比武的失手错杀,分明是一场有心人借口比武精心布置的虐杀!”这人还真是说话的高手,分分钟就将一场斗殴致死事件说成了蓄意谋杀。 “刀剑无眼,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除了管宁,当时在场受伤的人很多······”武将说话逻辑上差了些,但是气势上十分有力。 “这个道理老夫也是看不明白了,难道因为凶手杀人的时候不慎骨折,还要指着遇害人的尸骨去讨个公道?”这人是东宫原来的属下,一开口就给冯连盖上了“凶手”的帽子。 “分明是场事故,却偏偏杯弓蛇影,事情未经查证,何来所谓的凶手?” “在场的都是新任禁卫营统领冯格提拔不久的,能查出什么结果怕是不难猜?冯大人真是有个好侄子,在外欺民霸女还不够,如今更是虐杀朝廷大员。” “大人说话要讲证据,更不要将无关的事情牵扯其中。况且冯连与管宁并无个人恩怨纠纷,袍泽之间虐杀无从谈起。” “要理由还不容易?新官上任三把火,管宁是原禁卫军统领严正一手提拔的,在众将士之中素有威信,冯将军以此立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终于将火引到了禁卫营将军冯格身上,说来说去,看似是一场比武,两方阵营,实则不过是争一个禁卫营罢了。谁能得到禁卫营,便能在金陵取得主动权。 豫王党和太子一派顿时水火不容,任由底下的官员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两位主角却都一言不发。 眼看皇上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司徒楼铮终于强顶着压力出列:“毕竟是朝堂之地,诸位如此争执实在扰了圣听,且不妨听听廷尉大人的意思。”本来过错在冯格身上,可是闹成这样难免陛下会以为是东宫在借机寻衅,这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众人都将目光放在廷尉府卢敏身上,这才恍然大悟,判案公断本就是廷尉府的职责所在,可是这半天双方为了自己的目的互相攻击,反倒忘了这位廷尉大人——卢敏。 两旁的人都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卢敏上前躬身:“微臣以为,此事案情清晰,人证俱在,并无疑点。”这官话说得大有经验,半句实的也没有。 卢敏这话一出,两边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脸上,仿佛下一句话不称意,就要上前厮打起来,严肃的朝堂好像个菜市场。 陛下点点头,示意严敏继续说下去。 卢敏仿佛得到了某种首肯,说话一下子有了底气:“虽无疑点,却引起诸人争议不休,可见此事仍需要取证,进一步调查实情。涉事之人皆是朝廷命官,按例当由二品以上官员旁听才是,微臣不敢擅专,还请陛下明示。” “既然如此,便由靖国公来主审此案。”陛下似乎已有准备,话音落下,豫王身后的振威将军郭铭已经半步踏了出去,豫王猛地拉住他,力道不小。郭铭却是铁了心,他心里清楚:一旦陛下将这事交到靖国公手上,殿下好不容易得来的禁卫营又得到太子手里去。 楼铮却闲闲地开了口:“怎么,振威将军有话要讲?” 陛下一锤定音的事情,岂容他人反驳?郭铭顺着身前之人的力道一滞,却是豫王自己站了出来,“父皇,靖国公如今抱病在家,尚未康复。” 确实,靖国公素渊有一阵子不上朝了。这人也是奇人,身上顶着靖国公的一品爵位,还身兼司空的重任,偏偏常常抱病在家,要说是大病吧,他面色如常;要说是小病小痛,他又连朝会都缺席,比如今日。偏偏皇上一有事传唤,差事办得妥帖,陛下也是无奈,只得赐些燕窝老参好生养着。 陛下好似才想起来:“那就等靖国公病愈再办吧!”竟是这么拖上了。 “如此便由靖国公来主审,卢敏旁听,恪王和清河王王就去跑跑腿,跟着靖国公涨涨见识!” “是。”几人称是,陛下已经退了堂。 豫王和清河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双双往外走。 这边楼司徒也和太子殿下往外走:“在陛下心里,靖国公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既然以及交给靖国公了,殿下要不要往靖国公走走?探探病?”楼铮的意思很明确,让太子给素渊个明示,或者说针对素渊在今天的缺席敲打敲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孤眼下这情形,一动不如一静。”太子宁璃臻大跨步往前走去,今天的事情是个阴谋,于豫王是,于自己也是。这一点,宁璃臻清楚。 经历了皇室的成长,宁璃臻从来都不是众人口中一般的高洁傲岸。但是他完美地诠释了另一句话:出淤泥而不染,明机巧而不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相煎何太急 楼铮算是太子的外祖,太子对他十分信任,而他也从不仗着身份对宁璃臻不敬,甚至宁璃臻想娶素池,他也投了赞成票。 而今天楼铮的话显然失了以往的重量,楼铮讲话十分明白,这事怎么收场全看靖国公素渊的心意了。在这么重要的关头,身为宁璃臻未来外戚的素渊却抱病修养,避而不见,其中之意引人深思,其忠诚怕是得打个折扣。宁璃臻该给素渊些警告才是,再不济也该提个醒,两条船的事可要不得! 没有在太子心中思虑太多,他找的人不是素渊,不是素池或者素岑,他直奔主题,他今日等的人。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宁璃臻有一下没一下扣着桌面,实则内心并不平静。此刻他正坐在悦音坊的雅间中等一个人。 楼铮的话宁璃臻懂,他是该走一趟靖国公府的。自从素渊从聊城回来,便态度冷淡了些,后来父皇一再责斥,素渊的态度越来越捉摸不定。直到素池拒收他的礼物,这事才嗅出一股不平常的的味道。 宁璃臻心里清楚:所谓圣宠不过是父皇只言片语之间,没有什么是长久可靠的。聊城的事情他提前和素岑通了气,这事越过了父皇,越过了素渊,后来素岑受了家法,自己遭了训斥,眼下这样的情形也是能够预料的。 在父皇不经意的培植下,他有了自己的力量,如同太阳给予万物光辉,但是他永远不会容许有谁抢了他的绚丽。宁璃臻在心里问自己:值得么?但是他微笑着,答案已经十分清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不悔!不悔!止战,和平! 此次案情,父皇的安排十分耐人寻味,大哥与自己走得近,而三哥清河王几乎已经成了豫王府的门客,这样一来两方也算是平衡了。但是主审官却安排了靖国公,所以是父皇刻意偏袒,还是靖国公又选择了中立?宁璃臻不知道,但是他有自己的解决之法。 在今日来悦音坊之前,他已经在东宫动了脾气,他一贯温和,就算臣属有错也是细声和煦,可是今天在东宫的主殿他却一反常态:“诸位在朝堂上义正言辞,可是事实如何,难道真不清楚。孤从未想过用管宁的命去换什么禁卫营,禁卫营再有用,也不该是诸位失了性命的战利品。”他这话说的令人心下感动,遇上如此仁厚的君主就是舍了性命又何妨? 众人还在唏嘘感叹间,宁璃臻已经走出大殿,只扔下一句话:“在这东宫,诸位有了主意还是问问孤的意思更妥善,要不然捅出了篓子谁也不体面。管宁的死,下不为例!”众人面面相觑,已经有人脸色铁青。 不理会众下属侍卫想法,宁璃臻此刻坐在悦音坊,今日来了楼兰的舞姬,客人很多,宾客满座。宁璃臻不开窗,只隔着纱窗远远地看楼下被围得水泄不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有力的脚步声,宁璃臻转头,来的果然是豫王。 豫王只身前来,一身甲胄未褪。 “来晚了,本王自罚!”豫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就往嘴里送,三杯饮尽面上半点变化没有。豫王不大尽兴,吩咐人将酒杯换成酒碗。 宁璃臻没有说这是他刻意换的,喝酒伤身,何必多饮?他伸手为他满上一杯,眸中苦笑,音色苍凉:“二哥,兄弟手足,都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这又是何必?”今日东宫的下属苦苦相逼,但是豫王一党更加不依不饶。 “好话都让太子殿下说尽了,金陵是你的地盘,谁及得上你手段通天?管宁是怎么死的?你查不到?还是你压根就不敢查?再或者你根本不必知道真相,查案的是你的未来岳父,所谓真相不过是你们想表达的意思罢了。”豫王看着宁璃臻,冷笑道。 “二哥,驭下不严我有过在身,可是此事绝非我刻意为之。”管宁的死固然有冯宁等人殴打的因素,但是里面有人挑事吧?并非宁璃臻推卸责任,这也确是实情。 “那又怎样?你有什么脸谈过去,跟你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可不是我,是老三,你忘了?可是如今,你怎么不问问他还顾念你们手足之情?”豫王讲话与几位皇子风格大不一样,他习惯了武人的直来直去,反而不喜金陵的弯弯绕绕。 昔年宁琼臻是太子府世子,然他生来便性子冷淡,后来父母之间嫌疑渐生,更不爱与众兄弟来往。舒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选中了自幼丧母的宁璃臻做他的伴读。宁璃臻温恭好静,仿若和风细雨一般走进他的生活,时日久了,纵然算不上亲密无间,却也勉强称得上“兄友弟恭”。 后来,“陪太子读书”的人成了太子,而宁琼臻从云端之上狠狠跌下,面对父亲的绝情和周边人的背叛,带着旁人的讥笑和谩骂,背负着母族的希望,绝尘而去,从此背井离乡,故土难返。 宁璃臻站起身,外面的台上波斯的舞娘体态妖娆,曲调神秘,然他心里半点也放松不下,长叹一口气:“我于三哥,终究是有愧,然一切并非我所愿。这是父命,也是圣旨。” 豫王冷嗤,“父命?父皇如今又想要谁的命呢?你想往上爬,何必要拿这些当借口?既然已经走到这步了,你我不妨争上一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一定要如此么?待父皇百年之后,三哥你固守疆土,而我镇守朝堂,你我联手创此太平盛世,难道不好吗?” “老四,我不知你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是你这些话,我是半句都不相信的。老三当年信了你,后来又是什么下场。”他言语冷峻,铁血风采。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二哥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时年我也是稚龄,朝堂风云我又能奈何?二哥是直肠子,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究竟怎样做二哥才会相信我的诚意?”宁璃臻没有找素家,也是希望能够当面和豫王说清楚,从此一劳永逸。虽知一万个不可能,不试试怎么行? “很简单,只需做一件事即可。” “嗯?”宁璃臻没想到他这么说,有些错愕。 “由你上奏父皇:为素氏阿池求一段姻缘。”豫王又饮下一碗酒,看来是准备好的台词。 宁璃臻面上罩了一层秋霜,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二哥既然已经娶了素姚,便不该动这样的心思。素家也不会容许二女共侍一夫,所以宁璃臻反问:“二哥这是何意?这些事情与她无干。”即便与素家联姻好处万千,宁璃臻也从未将政治与阿池联系在一起,日后他希望她如贵妃一般,美丽优雅,一顾倾城,而案牍之事从来不该是女子的思虑。 “无干?当真无干,世上女子千万,你又何必娶她?只要她嫁给别人,素家才有保持中立的可能。”素池的未来夫婿已经成为素家选择未来主子的标志,所以素池的婚姻已经必须引起注意。 “阿池既然冠着素家的姓,除了宁氏,还能嫁给谁?”宁璃臻反问的语气强烈,他没有说“宁氏”具体指谁,但是这舍我其谁的语气再明显不过了。他虽然声音不大,却也是久经上位的人上之人,雍容华贵,语气坚定。 “宁家的人不少,比如大哥,比如三弟,唯独不该是你。”豫王自然不希望素池嫁给清河王或者恪王,但是比起东宫,却都要好上千万遍。无论素池嫁给豫王还是恪王,金陵的形势都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三哥?二哥为三哥还真是操碎了心,就是不知,这主意是二哥的还是三哥的?”宁璃臻弯了弯唇,心里再明白不过了。 对于清河王宁琼臻,他了解的比豫王,只多不少。旁人都小看清河王,但是他没有,即便他不争不动,他也未曾小觑了他。宁璃臻知道,自己从来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不论是谁。 岂料豫王一挥袖子,将酒碗摔下,四溅的残汁粘上他的袍角:“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事不谈也罢。” 宁璃臻来不及劝阻,苦笑道:是信任到不许任何人猜忌,还是不信任到容不得半点质疑和推敲? 谁知道呢? 豫王盛怒之下出了房门,外面的波斯舞娘已经换成了一段评戏,正讲到那日曹植做下七步诗,那评戏人甚是专业,直说得众人泪眼汪汪,却又竖耳倾听:“······直说那曹植七步成诗,步步哀戚,字字泣血······” 宁璃臻忽地想起曹植那首脍炙人口的名句: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不知曹植那日是何心情,但是此刻十分应景,十分应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姑母还是姑姑 素池一大早就来了素渊的房门前,却没想到碰上了迎面出来的素娅。 素家的姐妹虽然常常来往靖国公府,但是却不是任谁都能来素渊的书房,素娅出现在这里又是所谓何事呢? 素娅看起来心情不错,寒暄热情,“阿池起得早?” “不及四姐,四姐来看望爹爹?”素池大概能猜到几分她的来意,素渊抱病在家有一段时日了,可是只是素娅来看望是不是太不重视了?若说无事,素池是不信的。 “是,也不是。”素娅卖着关子,不隐瞒,不解释,只一双眼看着她,等她问下去。 “四姐不愿讲,便不讲。倒是有一桩与四姐有关系的事情,要给四姐报个信。”素池脸上的梨涡浅浅,一副不知事的模样,她倒是不卖关子:“前儿姑姑忽然问起我,四姐和五姐的生辰八字,我还说等回来禀告了婶母,就一并拿给姑姑看。看我这记性,若非遇到四姐还真是忘了。” 素池不是故意刁难,只是素娅这几次见她态度确实有些变化,素娅的心思,素池猜到几分。要说阻拦,素池不至于,但要说成全,素池未必愿意去白白花这个心思。 素娅面上一白,说话也不大自在:“贵妃问我的生辰做什么?”素娅虽然是问句,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女子的生辰八字十分紧要,除了择婿还能用来干什么?素池与太子的事情已经在金陵传得风风雨雨,自己也是迟早躲不过去的。贵族女子皆是这样,花团锦簇,锦衣玉食,只可惜命运赠送的礼物从来都价值不菲。 “这我就不知道了,姑姑兴许是随便问问。”素池说得不经意,微微笑着。 随便问问?贵妃得有多无聊才能问到自己身上啊?素娅自然不信,她知道素池的意思,也不别扭,当下与素池耳语几句。 素池了然,带着笑容走进素渊的书房,素渊倚靠在椅背上,手里在看文书,一副懒散的模样,见素池进来,也不抬头,只是问道:“见着素婧了?” “爹爹这书房,从前可不见女客。”素池挑眉,声调微扬。 “这话听着有些酸。”素渊听着不置可否,他提笔然后取出一张空白纸来,一边语重心长教导她:“素婧也算是你姐姐,哪里称得上客?你可知她为何而来?” 素池乖巧地上前磨墨,任由素渊说教,前些日子为着素岑的事情她和爹爹有些不快,称不上谁对谁错,却到底她是晚辈。 “四姐说,是为大姐调养身子的事情。” 素池没有把话挑明,早在之前谢彧就暗示过素池:素姚有意调养身子为豫王殿下诞下世子,素池只放在心里,并未做什么,现下看来爹爹有意插手。 “这本该是你的事情,你看如何处理?”素渊一向将后院的事情交给素池,此刻又有意考较女儿。素池从小就机灵早慧,这次聊城之行,素渊对于女儿更加满意,对内操持家事是一把好手,对外也能当机立断,确实是可用之才,倒不枉费多年细心调教。只是素池这对待亲戚的态度耐人寻味,旁人都说她亲切没有大小姐架子,但是却待谁都是同一副面孔,有着不合年龄的淡漠和老练。 “大姐成婚都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孩子。只是豫王殿下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姬妾,却从未听到过怀孕的好消息,孩子的事情恐怕是得随缘。”素池未出阁,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这么多年无子,其中肯定有问题,有没有孩子还得两说。 素渊扯了扯嘴角,“并非你消息闭塞,而是你大姐手段不错,能将偌大的豫王府后院变成她的一言堂,也确实有能耐。”金陵贵族谁哪个公子房里没个侍妾通房,但是总不能在大婚之前搞大了肚子,所以豫王成婚之前是不能有孩子,后来素姚进了府,府里就不会有孩子出生了。 素渊还没说完,正好桑榆敲门,素渊扣桌子两声,桑榆进门行礼,在素渊近旁耳语几句。素渊面色一僵,接过桑榆手里的纸条,说话却是对着桑榆:“你且和阿池讲讲这几年豫王府后院的事。” 素池心里腹诽,看看桑榆何其能干,一个眼神就能会意,想起自己身边的未鸣不禁叹口气。人比人,气死人哪! 桑榆将一些陈年往事细细道来,素池这一听,当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姑娘是知道的,但凡素家的女子嫁入皇家,便没有能诞下孩子的。私下瞒着素家怀了孩子的,也没有能平安生下来的,昔年的素太妃c当今的贵妃都没能将辛苦得来的孩子留住” 桑榆讲起从前,似乎感慨良多,素池却突然打断了他:“姑姑?姑姑有过孩子?什么时候的事?” 桑榆自知失言,立刻转头去看素渊,素渊手里还拿着桑榆方才给递的消息,眉头紧锁。素池没有探头,只微微斜着眼睛瞅了瞅,看不清写了什么,字条很窄,想必是用的蝇头小楷。 素渊在桑榆犹豫的面色中点点头,才一字一顿,斟酌良久:“十五年前。” 素池细细思索:十五年前,贵妃不是还在允恩寺带发修行么?佛门幽居,怎么还有了孩子?素池秀眉一拧:“一派胡言!” 桑榆见她不信,下意识就解释:“十五年前,贵妃确实在允恩寺生下一个女儿,只是一出生就夭折了。” 素池自然不是真的呵斥,这么一诈,竟然当真诈出了贵妃生女的往事,这么看来,方面确实有那么一段隐情在其中。桑榆已经低头不敢再看素渊,素渊斥了一句:“愚蠢,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瞎说!” 桑榆已然抬不起头,素渊也不唤他起身,转过来又教训素池:“你倒好,小聪明成日总用在这些小事上,回去转告阿岑:可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素渊转着手里的纸条,面上阴郁。 素池没想到素渊一下子把话题转到了素岑身上,自从素渊去看了大哥的伤势,便不对大哥有什么重话,这又是怎么了?这纸条上说了什么? 素池还没来得及探个究竟,话题又被素渊扯回来了:“阿姚平日里看着精明,现在豫王不过向伏家抛个橄榄枝,她就手忙脚乱了。自古以来,拿孩子傍身的女人有几个笑到最后的,这事你和墨狄商量商量,多盯着些。” “孩子有没有全看爹爹一句话,爹爹却拿话来为难我?”素池磨墨的手一停,眼光落在素渊方才手边的奏折上。 素渊也不避忌,眼神示意她拿去看看。 素池不扭捏,一目十行,认真思量,果然是校场一案的案宗。素渊用笔将重点勾出来,卷宗写得平实,看不出偏向。 素渊把椅子往后挪了挪,仰着脸靠在椅子上,“你来这儿,是来为谁做说客?” 素渊的声音里满是疲惫,甚至还不乏失望,素姚一心要为豫王产子,素姜也不是个省心的,难道真的女生外向? “自然不是。”素池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素渊略略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太子殿下虽于我照顾颇多,然豫王与素家亦是姻亲,女儿心中纠结,爹爹何尝不是进退难决。又岂能因私交乱了朝纲法纪?”一番话大义凛然,保持中立。 “陛下说你性子像你姑姑,你却把阿姚那套刀切豆腐两面光学的青出于蓝,官腔不错,值得嘉许。”素渊看她,眼中促狭有笑意,言语间轻松了些。 “爹爹还没说,这案子如何料理?” “这就急了?太子殿下给了你多大的好处?”素渊好像认定了她会偏帮太子。 “哪有主审官这么武断的?所谓捉贼拿脏,敢问爹爹,证据何在?”素池在一旁坐下,笑吟吟的模样。 素渊不以为意,成竹在胸:“这有何难?先做出一个合乎理想的假设,再找到与之相关的论证,难道不是证据确凿么?事实是怎么发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想要的是什么结果。” 素池转转眼珠,心下一动,张口就想问:陛下是如何想的? 素池没开口,一抬头素渊果然盯着她,叹口气:“女大不中留!看看你副这样子,心口不一,你若真是担心太子,那么大可不必操心。” 素渊皱皱眉,不想理她,坐直了身子继续整理卷宗。素池又站在一旁磨墨,细细思量素渊的话中音。这么说,陛下要打压的是豫王? 素池目不斜视,认真磨墨,素渊接连写了半个时辰面上也不理她,却暗暗注意到她磨墨的手臂逐渐迟缓。到底是心尖上宠大的女儿,素渊哪里舍得苛责,语气还是有些冷:“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在我这里杵着做什么?去你大哥那里看看,嘱咐他:药别急着停,不该插手的也别插手。” 素岑自从那日受了杖,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素池看得心惊,偏偏要他修养,连床也不许下。一身的伤痛没让素岑皱眉,倒是素渊配合素池的禁令让素岑有些闷。他不似素池久在金陵,多年习惯了东奔西走,这小小院子里四角的天空哪里能够满足? 听到素渊的逐客令,素池启唇一笑:“这哪里用得着爹爹说?我方才就是从大哥那里过来的,看着他吃了药才来的。” 素渊下意识看看天,初春的天亮得不早,此刻还有薄雾,而素池已经在这呆了大半个时辰了,倒是起得早啊!他轻轻止住素池磨墨的手,示意她早些回去:“你姑姑那边你走动勤些,若是遇上太子,这些事情你权当不知。” “姑姑奥,不,我是说姑母要我离太子远些”素池往日伶牙俐齿,今日却磕磕绊绊。 素渊拍上她额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不是不习惯么?从前我都是唤姑姑的,可前日里姑姑却让我改口,称姑母。左右不过是个称呼,说起来却绕口。” 素渊微眯着眼睛:“她还跟你说什么了?”话音里的不满很是明显,隐隐有几分危险。 “也没什么,就是嘱咐我有空的时候多进宫看看她,但是不能趟东宫这趟浑水。” 素池回去的路上心思百转,这段被陛下c贵妃和素家隐匿的前尘往事,究竟有什么秘密? 素池心里有了一个猜测,惊涛骇浪不能言语。 素渊看着素池走出去,虽然是背影,但是一举手一投足又分明是世家千金的做派,姿容高贵,仪态优雅,稚气渐渐褪去,显露出这皇朝最尊贵的女子的几分模样。 素渊手里的纸条几乎粉碎,声音里的怒气已然难以遏制:“你告诉墨狄,让他去查。我倒是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挑着风风雨雨?”究竟是素岑,还是素姜?答案不难猜,素渊却坚持想探个究竟。 不知死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天作之合(上) “这么说,这校场人命一案,国公要办的是豫王党了?”易牙坐在素池对面的椅子上有些不可置信,素池一来便将自己从素渊那里得到的消息与易牙一齐交流,集思广益总是有所收获的。 “爹爹言下之意确实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可我总觉得这事十分蹊跷。”素池今日来这陶丘戏社,特意换了马车标记,有些事情不必招摇。 “蹊跷?”易牙不明白她的意思,他虽比素池多了些耳目,素池却比他更能接触到这些事件的核心人物,比如太子,比如豫王,比如负责主审的靖国公。 “倒不是说这事情本身,我是觉得爹爹的态度有些难以捉摸,虽说在这时候保持中立是明哲保身之道,但是这段时日以来素家对东宫的态度忽冷忽热,莫不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素池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步步迟缓。 易牙也跟着站起来,起身换了杯茶,“姑娘可知道,市井里对素家如今是何看法?” 素池疑惑的眼神瞥过来,易牙笑了笑,言道:“坊间传言,太子殿下被陛下斥责,幽居东宫以自省,素氏阿九思念成疾。靖国公担心年轻男女耳鬓厮磨,做出些出格的事,这才与东宫渐行渐远。而太子殿下惦念佳人而不得,便对素家生出许多不快来。” 素池一愣,哭笑不得,干脆在椅子上坐下:“易牙呀易牙,你怎么又做回了编话本子的老本行,只是这情节可以再丰富些。”素池不以为意,只以为易牙在开玩笑。 易牙却面色不改,直到素池的笑容散去,素池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僵硬:“这是真的?” “传得有板有眼,假话说多了,都成真的了。”易牙确实是如实转述,对于素家的事,他因为素池的原因格外关注。 素池顿时觉得这里的点心今日也不怎么入得口,“这话怎么会有人信呢?” 易牙正了正神色,“初闻此言,连我也是深信不疑的。” 这些年关于太子殿下和素家九姑娘的流言不少,谁都知道按着惯例联姻都是迟早的事,朝堂上的事情老百姓看不明白,但是风花雪月的故事在茶肆酒馆流传甚广。” 素池觉得太阳穴有点疼,这情形和她想得好像不太一样,一直以来她虽然和太子殿下走得近,但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从小长大的情谊自然非同寻常,可这要说男女私情又是万万不能的。 小时候素岑待她最是体贴,甚至还带了宠溺,身边的丫鬟婆子总是捧着她,可是幼时无趣,只有素岑能带她出去转转,给她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后来,两人感情渐渐深了,素岑却在这个时候被素渊安排游学,好男儿志在四方,素岑又满眼的渴望。 素池留不住素岑,心里隐隐有几分羡慕他,嗯,是十分羡慕。而后她入宫的日子更多了,太子哥哥确实像个兄长,对她和南乔都很照顾,再加上素家和皇家多年的姻亲,贵妃和爹爹也乐见其成,这才使得二人的关系在旁人眼里有了几分情愫的味道。 素池皱着眉头,叹口气:“当真这般惹人误会?” 易牙苦笑:“建兴九年秋,姑娘在狩猎场不慎跌入陷阱,是太子殿下带人来援,甚至不惜身家性命;建兴十年,姑娘在讲武堂不慎落水也是郑家的小公子及时赶到,那郑家的小公子乃是太子伴读,要说太子不曾交代过也是难以置信;同年姑娘在豫王的寿宴上被琴弦刺伤了十指,也是太子殿下一改往日温善,众目睽睽之下训斥豫王府众人;建兴十一年······” 素池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不大痛快地往椅子后靠了一靠,看得出心里的不痛苦。素池泯了一口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我可以挑上几件和你说道说道。” “那便洗耳恭听了。” 素池的目光飘远,吐出的字却清晰:“建安九年秋,我随爹爹去猎场秋狩。后来有人传了讯息给我,说大哥在场中遭了流矢,我惊慌之下不疑其他便误入了陷阱。” “建安十年,有一日讲武堂的许夫子要我们以荷花为名做赋。于是我们结伴前往荷花池。我的辞赋在同辈人中差强人意,也不欲抢风头。只是后来有人趁机将我身边的楼锦玥推入河中,我与楼锦玥一向不合,为了洗清嫌疑只得纵身一跃。” “至于豫王府那日,虽然家丑不该外扬,但是也算不得什么。那日豫王妃为豫王做寿,席间有人撺掇我献艺,谁知我的手一碰那弦,竟有灼伤之感。后来回去才知道,那是一种毒草,肌肤接触可以使人皮肤溃烂,手脚生疮。” 素池一件件地讲,似乎有些口干舌燥才停下,易牙已然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袋,“后来呢?”以素池的身份和靖国公的护短,不至于半点风声没有? “后来?”素池自嘲一笑,倒是宁愿没有后来查到的这些,“秋狩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父亲在后院发了大脾气,又将我呵斥一番。过了半个多月,府上的静姨娘就被父亲打发到庄子上了,连粗使的杂役丫鬟都没有。” “这些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如果不是那姨娘的缘故,素池不会这样提起,但是后院纷争这么和未出阁的女儿说起来不太好吧?再说了,谋害嫡女这罪名不小啊! “爹爹并未瞒着我,而后那庄子也是我照看的,不过是身份贵气了些,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将来打算,也不看看这样心思歹毒又愚蠢的女儿,爹爹会让她生下孩子?”素池撇撇嘴角,有些不屑。 易牙苦笑,素池就这么不加避讳地讲素家的家丑,到底是信任还是不在乎? 素池搁下这事不谈,“狩猎场那天就冤枉了,那天的纸条虽然是给我的,可是女眷们都歇在一处,这样大的事情岂能不去看看?那歹人便是看重的这一点,贵族的几个女眷都入了陷阱,太子殿下就在附近,能不来弛援?后来对峙之时不慎为对方暗箭所伤,太子哥哥纵然无辜,可我才是真真正正的池鱼啊!” 易牙没想到是这样的缘故,只听得故事传得沸沸扬扬,哪里想事情根本不是所想的一样?可是无论真实事件如何,在老百姓眼里,太子殿下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又有陛下垂爱,百官信服,与素家阿池正是天造地设,璧人一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天作之合(下) 易牙给素池添茶,“眼下金陵的老百姓都认准了姑娘是准太子妃!” 素池冷笑:“太子妃可是嫡妻宗妇,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能做的!” 就算他日自己真的愿意入宫,也不过是侧妃,也或许做了太子妃将来新皇登基再改妻为妾,这倒是皇家惯用的手法!譬如昔日的舒氏。 易牙眼皮动了动,难怪那太子芝兰玉树,素池却在婚嫁上不曾松口,原来是嫌弃偏房侧妃的缘故!也是,她这般出身和心性,哪里能给人伏低做小!易牙这么想着,脸上便有了愁容:“国公心意已定?”若是靖国公打定主意要站在太子那边,恐怕这门婚事已经板上钉钉。 “父亲虽然对太子夸赞有加,却也从未说过豫王半分不是,难以猜度。”素池又想起刚才的话题,“还没说豫王府那日伤了手的事。” “那天沈家的四姑娘撺掇我弹琴,盛情难却之下便随手借了王府一把琵琶,一曲未完已经手指难屈,皮肤红肿灼伤。”素池说到这里停顿了,转眼看易牙。 “是沈家,还是什么背后的人?”易牙想着,总不至于是个意外吧? “都不是。” “豫王府?”易牙有些迟疑,又补充道:“若是姑娘在豫王府出了事,恐怕豫王府洗不脱这干系。其次,豫王妃不敢这样得罪素家,还没有哪个王妃没有亲族的支持。尤其是,豫王府真要加害姑娘,从饮食c杀手哪里入手不好,偏偏选个毒药还要即时发作的?” “这件事情应当是豫王授意的,大姐应当是不知道的,那日我刚一弹完,婉婉便要去碰,大姐也没拦着。神色淡定,并无可疑,就算她要害我也不至于赔上自己的亲妹妹吧?大姐自然有苦说不出,那药也要不了命,第二日大姐听说我回去还请了太医,急急忙忙来府上探望。爹爹平时待她的悉心慈爱半点不在,直接将她打发了。”素池想起素姚那天满脸的失望,心里了然。 易牙揣摩素池的心思,暗叹素池这朵人间富贵花还真不是一朝长成!纵然知道高门大户多争斗阴诡,却也没想到她竟然经历这些没有硝烟的战争!也难怪她明明豆蔻年华却要在外事上上心许多,直叫金陵里那些侯门世子惭愧! 至于素姚的情景,易牙不难猜:当年素渊疼爱金陵侄女素姚,豫王为了素家的支持娶了素家的长女素姚,却没想到素渊的亲生女儿一长大就分走了素渊全部的宠爱。而妻子素姚还成了素家放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这怎么可以?于是豫王借力打力,使得素姚失去素渊的信任,素姚在与素渊反目之后只得一心从素家倒戈向了豫王府。这在素渊心里就更加坐实了素姚为了地位谋害素池的事实,豫王这招确实一石二鸟! 素池说起往事云淡风轻,明明性命悠关的事在她嘴里倒是平淡无奇,易牙瞥见她盘中酸枣一个未动,沉吟半晌才开口:“姑娘是否想过:国公会不会另有筹谋?” 素池手里的云片糕一顿,面上惊疑,片刻又恢复了神色,淡淡道:“继续说。” 易牙心里大石头落地,却比素池更加不可置信:“姑娘竟然真这么想过?”方才素池说靖国公在太子和豫王之间举棋不定,易牙便有了开口的意思,却深怕会错了意,此刻见她神色,便知她果然想过。 “正如姑娘所言,豫王并非心胸广阔之人,太子殿下亦不能容下臣反复,而靖国公却在两者之间虚与委蛇,相互推脱。靖国公宦海浮沉多年,不可能看不出这些,想必是有了别的打算。” 易牙语调缓慢,细细看素池的神色,素池坐在一旁摆弄盘子,仍是淡淡道:“接着说。” 易牙咬咬牙,坚定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素池转脸看他,易牙仍然盯着素池,二人眉目交接,互相凝视。半晌素池笑起来,她给易牙倒杯茶:“继续!”她眉眼有了三分笑意,早知易牙有才,却不知他洞悉世事如此。 易牙接过,还未来得及问素池所思所想,便听到素池的声音清冽:“那依易牙看,渔翁何人?” 易牙此刻有些呆楞:“难道姑娘以为,不是恪王殿下?”大皇子一经迎回,陛下便准了太子的奏请,封皇长子宁珞臻为恪王。一道圣旨愣是将出质在外的大皇子夸得“沐日月之辉,享三星之仪”,仿佛不是做了质子,倒似大功臣。若是加以利用,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素家的地位绝对一飞冲天。 “即便父亲对太子哥哥的敦厚多有不满,但是恪王殿下信奉中庸之道,才能平平,更不会成为父亲选中的天下之主。在你这里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只为了天下百姓,父亲也绝不会投效恪王。”这样一个平庸无奇的男子不会仅仅因为流着皇家的血就让素渊伏拜,素家的人生来傲骨! 不是太子又非豫王,素池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喑哑又磁性的声音,一闪而过。 素池没有将那个人说出口,但是也并未隐瞒,关于易牙对于素渊的看法,素池大概能猜到几分出处:“谢先生的意思?” 易牙并不否认,在素池离开金陵的这些日子,自己和谢彧虽然算不上志同道合,但是二人确实所见大致相同:“谢先生说,国公书房正中有副字,名曰《八阵图》。”。 素池不做反应,等他继续说:“靖国公看似保守谨慎,实则不乏赌徒心性,恪王殿下既无家族可依,又无盛宠可以依仗,天时地利人和半点不占,将来素家确实更有施展的舞台。” 待得易牙话音刚落,素池便已经站起身来:“我知道这些年外界对于素家非议不少,外戚掌权乃是人君大忌。但是凭良心讲,本朝之中论治世的能力,论做事的手段,父亲这司空之职绝非忝列而已。人人都说他钻营有道,但是这些年为国为民兢兢业业却有几人知晓?”素池叹了口气,苦笑一句:“我知道这些话不全是你的心思,谢先生沦落到这个地步确实有素家的过错,然而那是我父亲,岂能容他置喙?” 纵然易牙原计划要谈的是素渊对于诸皇子夺嫡的选择,而今也不得不放下,素池的语气坚定又透着不满,对于素渊的维护也是无可厚非,这事只能改天再谈了。 只是,靖国公究竟是如何打算呢?他会是曹公还是诸葛? 功盖三分国,名高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知道多年之后,再看此诗,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有约 素岑衣带翻飞,身形矫健,一柄长剑在庭院中划过,惊起鸟雀纷飞。 春天的早上还有寒气,素岑却一身劲装单薄,他剑法纯熟,脚尖踏过树枝林叶也半点不声响,随着乐声他的剑更快,更快似闪电一般迅捷,又好像苍鹰一般勇猛,乐声更快了,能想象那指法何等精妙才能让乐章一泄如注,素岑也不慌乱,只是更快,他的身形已经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看到衣袂飘飘。 忽然听到“锃”的一声,素岑脚下一顿,长剑入鞘,一个转身跃到石桌面前。 石桌前的素池却展颜一笑:“大哥,你输了!” 素岑撇撇嘴,接过东榆刚奉的茶:“胡闹!这蚕丝琴弦韧性极佳,你这样突然摁住它,是不想要手了么?” 素岑和素池打赌,看是自己的剑法快还是素池的指法快,小半个时辰过去还没什么结果。素池便动了歪心思,用手指将琴弦紧紧蹦住,做出弦断的假象,素岑慌忙之下便收了剑。 “兵不厌诈,大哥莫不是输不起?”素池将琴递给司扶,司扶小心收起来,这把琵琶是素池最心爱的,平素不喜人碰。 素岑接过周从的茶水,转身拍素池的脑袋:“你这手段卑劣了些!” 素池不以为意,拍掉素岑的手,全当夸奖:“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素岑示意周从给素池添茶:“好吧,愿赌服输,你想怎么样?” 素池还没回答,东榆已经从院子里进来,福身行礼:“姑娘,公子,贵妃娘娘赐了礼物来。” 素池沉默看向素岑,素岑手里的茶水晃了晃,调侃素池:“姑姑倒是疼你,最近这东西一箱接一箱往这送!来往的宫人也辛苦,倒不如接了你去宫里住,省了麻烦!” 素池对着素岑三分打量,直看得素岑不自在起来,干脆向东榆开火:“你在素家呆了多少年了?宫里赐的东西怎么处理还要姑娘来办?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放在平常,素岑绝非迁怒于人的人,他虽然出身贵胄,却也是教养良好,风评极佳的翩翩公子。想到自己查到的种种,父亲的一再遮掩以及贵妃对于素池的殷勤周到,他今天确实有些心乱,隐隐不安! 东榆知道自己遭了无妄之灾,也不辩解,只那么一跪垂着头:“东西都收了,只是,只是” 东榆是妥帖的人,这般吞吞吐吐有些不寻常,素池不想素岑再发作,索性开口:“怎么?” 东榆感激地抬眸,瞬间又低下头去:“贵妃还赐了几个人。”想了想又补了句:“是宫里的戏子和乐师。” 素池突然觉得今天的茶水温度好像不太合适,抿着唇不说话,素岑眼珠转了转:“姑姑还真是上心!”他这话没有半点酸味,却耐人寻味。 素池摸摸鬓,无语地吩咐东榆起来:“既然送来了就先留下吧!”转头又问素岑:“我不过是出门听个戏,何至于此?” 素池不说还好,一说素岑就气不打一处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喜欢听戏只管在家里搭个戏台子就好,至于三天两头往城外跑么?女孩子的闺誉还要不要了?”金陵甚至还有传言,说素家的九姑娘在戏台养了个小白脸,太子殿下也无可奈何,好好的金冠发着绿光,偏偏这些话素岑对着素池讲不出。 素池来往桃丘戏社虽然不高调,但是也没有刻意隐瞒,有心人想查也不难。何况她也不是那么在意声名的人,当下也不在意:“我要闺誉做什么?旁的姑娘要闺誉是为了嫁个有身份c有地位的男子,倘若有了意中人更要担心闺誉太差被人嫌弃。可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还巴不得被人嫌弃呢。出身簪樱氏族,受于诗书教化,谁能在我的教养品行上说个不字?” 素岑见她对自己的事不以为意,深道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但她又句句在理:纵然她有几分流言蜚语,又有谁会当真呢?身为素家的嫡女,素池的婚姻注定宫墙之内深陷权利和政治的倾轧,至于她本人有个什么不雅的小乐趣,谁会真的在意呢? 素岑不再纠结于此,“你昨日进宫见太子了?带着素婧做什么?”素婧的心思不太安分,若是在东宫来往多了未免不会生出什么变数。素岑不希望素池早早嫁进东宫是一回事,但是太子殿下若是对旁人起了心思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太子殿下派人传的话,过去坐了坐,至于带着四姐是姑姑的意思。”虽然贵妃要素池改口称“姑母”,但是素池常常不习惯。 素岑见素池说话时面色几分犹豫,不住问道:“怎么了?太子殿下也问你听戏的事了?”素岑这才有几分不高兴,太子面上一副祥和,私底下这般小心眼?素岑这“妹控”情绪一上头,实在有些收不住。 “提是提了,但他说喜欢就多去走走,等他这阵子忙完了也可陪我一起去。还说金陵的戏子大多唱腔不佳,有机会给我寻南齐的名角来唱。” 素岑有几分意外,这才身子往前倾了倾,又干脆往后靠在椅背上。 素池想了想,还是提起了昨天临走时太子的神情异色。昨日素池从太子处出来,太子打发了素婧去取东西,却在素池出来之际忽然问:“若是风雨大作,素家可愿同舟共济?” 素池一个闪神,伫立沉默,猛的抬头只见宁璃臻眼里清明透彻,不含权欲,亦无关算计,仍是月朗风清,舒旷悠哉。 还不待素池回答,宁琼臻便将手里的一枚步摇插在素池鬓间:“你生辰时还未回金陵,这礼物可不能不收!” 素池恍惚间只见是金簪,映着宁璃臻浅黄色的太子常服,说不出的协调辉映。每年他都送生辰礼,素池都习惯了,只是用手摸了摸,便大大方方收下了。前些日子素池退回了东宫不少礼物,却都在此刻一颦一笑之间全部释怀。素池抬头看宁璃臻,他正低头看她,眉眼里俱是笑意,暖了周遭春寒料峭。 素池的唇边只得绽起一个笑,心里却紧了紧,有些事情的发展好像在脱离预料之中。 素池将太子那一问讲给素岑,素岑慢慢咀嚼,“但凡太子殿下问起,你只一问三不知,朝堂上的事情推给我,或是父亲都好。” 素池示意周从他们下去,才小声问素岑:“爹爹当真有了旁的心思?要在两败俱伤之后扶持新王?” 素岑拿茶的手一滞,随即坐直了身子:“阿池,你怎会有这些怪诞的想法?父亲要你与太子殿下疏离些是为了避忌陛下,你可莫言多想。” 素池明显不信,“父亲看中的可是那位?”素池的手指向的正是清河王府。 素岑一震,“休要胡言!”看着素池固执的眼神素岑压低了声音:“你记住:父亲选谁都不会选择那位,一定不会。舒氏之祸,素家才是源头,是父亲亲手写的密报。” 素池大惊:“怎么可能?”素池还能想起当日素渊回忆舒云净的惆怅和营救无力的彷徨之感,怎么会?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也不要去问父亲,这件事千真万确。素家和清河王府本是仇敌,你千万别做他想。”素池和清河王在聊城相识,后来素池对此绝口不提,素岑总觉得其中有几分蹊跷,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这才借机敲打。 素池心思抛锚,还听到素岑道:“明日带你去爬山吧,春光正好,可不能辜负了。” “我不去,明天有约。” “谁的约?” “秘密。” 待得素岑回去,东榆又来请示:“娘娘送来的那几个人怎么安置?公子方才说,要么干脆直接将人送去桃丘戏社,姑娘日后听戏也方便,要么就在家里搭个台子也不费事。” 素池把茶杯几乎摔在几案:“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寻个庄子送过去,眼不见为净。”真早送到易牙那里,还如何安生?这不是打脸么?拿这些人和易牙相提并论,配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心猿意马 府门前的封条还诉说着天子之怒,门口的石狮子格外悍人,从门前的场景来看,处处是颓垣,一派凄凉。 往里走氛围却又不一样,虽然春天早已到了,然而风吹的并不温柔,一道一道打在窗纸上,透着隐隐的萧索和孤寂。 谁能想到,这座看似破败的建威大将军府竟然内有乾坤,最里面的小院子收拾得干净大气,虽然算不上精致,却也最外面截然不同。 厅中,清河王宁琼臻微微眯着眼,他的眼神落在几案上的灯上。天还蒙蒙亮,房间很暗,为了小心谨慎,这灯芯也是细弱游丝,看起来脆弱又易折。 他还是眯着眼,嘴唇紧紧抿着,目光落在被风拍打的窗户上,过了好半晌,才用他独特的烟嗓道:“你再说一遍。” 面前垂着头的女子低眉敛目,似乎对他反复确认这事有几分惊讶,又悄然不动地摁下去:“殿下,已然查清:当日陛下追查叔父起因确实是靖国公呈给陛下的密信。” “也就是说:舒氏之祸,素家果然是始作俑者?”宁琼臻的声音很轻,可是不急不徐的语调一下一下落在空气里,最后四个字几乎一字一顿。 “是。”说话的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皇宫的禁卫军副统领舒尧,舒云净的侄女。听到宁琼臻“果然”两个字一出口,舒尧默默舒了一口气。 宁琼臻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几分疲倦,几分惫懒。他心中有自己的思索:既然是靖国公的筹谋,为什么舅舅却要舒尧成为众矢之的呢?难不成只为了保全舒尧,保全舒氏的血脉? 这件事情宁琼臻想过很多次,直到从舒尧嘴里确认了素家的“密报”,却仍然对于舅舅的考量看不明白。 舅舅的功劳对于已经坐上九五至尊的父皇来说早已如芒刺在背,在这个时机下靖国公投其所好上了一封“密奏”,既然知道难逃罪过,于是舅舅策划了舒尧作为舒氏的“叛徒”来坐实罪名,顺便保全了舒氏的幼子舒思复。宁琼臻在心里反复念这个名字,“思复”,“思复”舒家倒得很快,快到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舒云净却好似有准备一般不止保住了侄女舒尧,更趁乱救下了舒氏旁支的刚刚出世的男丁,取名“舒思复”。素渊真是好算计呀,提起这个名字,宁琼臻握着的拳头紧了紧。 宁琼臻摸着手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舒尧几次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眼看着天快亮了,这才出口:“殿下,眼下已是万事俱备,只要您一声令下” 宁琼臻却挥手打断了她,轻言嗤笑道:“这也算万事俱备?这条路长着呢!急什么,他们的报应已经在路上了。” 舒尧沉思宁琼臻的话,只要他有复仇之心,只要他有野心,就好。不知想起什么,舒尧眼神一暗:“殿下还要去见那素家女?” “见,怎么不见?”宁琼臻站起身,朝门外而去。 “殿下已经知道是素家”既然知道素家是罪魁祸首,何必再纠缠不清? “不入虎,焉得虎子。”宁琼臻脚步很轻,却瞬间不见了人影,只听到他独特的嗓音。 舒尧追出来,看不见宁琼臻朝哪边去了,只在庭中的池潭里看到几尾鱼,四周荒草丛生,雕梁画柱都不似以往,唯有这几尾鱼嘻嘻玩闹,全然不被外物所扰。舒尧动了心,想着再过几日,等手头的事情忙完了,躲过陛下的耳目,将这鱼移回去。昔日荣耀一时的大将军府如今也只剩下这么几尾鱼了,唏嘘感叹也不会回来了! 且说这边,素池刚进了桃丘戏社,易牙便已经迎上来:“姑娘可算是来了,清河王殿下已经在地字房坐了一个多时辰了!” 素池并非不守时,她来的时间刚刚好,甚至做好了被放鸽子的准备,却没想到宁琼臻竟然提前来了:“他带了几个人?” 宁琼臻身边的溪鲁素池是见过的,对于宁琼臻的口风素池也不是不信任,只是关于桃丘戏社她并不希望引起瞩目。 易牙接过东榆拿下的大氅,他做的自然,素池微微楞神,随即释然,却听易牙道:“只带了身边的一个小厮,清清瘦瘦的,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易牙想了想又加了句:“本来以为最先发现的一定是太子殿下,却不想先被清河王殿下盯上了,只怕是来者不善!” 素池的目光闪了闪:“上次我给你的账簿你看了过么?” “姑娘当真要还?易牙但是觉得,这位殿下是敌非友,就算姑娘有意讲和,只怕是国公和公子也不能应允。” 素池苦笑着,果然自己才是最看不清的那位:“我也是方才得知,舒云净确实是爹爹举报的。” 易牙一惊:“此话当真?”虽然外界众说纷纭,易牙却因为素池的极力否定而并不相信。而此刻,素池竟然改了口,她不是反反复复的人。 素池起身开窗户,戏词从外面传进来,平日里轻快的调子今天却有些不能入耳,素池转过去答易牙:“大哥说的,墨狄那边也证实过了。”素池总觉得,大哥近来和父亲之间有些不同寻常,但是一切都是隐隐的,素池有心化解也难找到机会。 易牙听出素池的声调的沉闷,他知道,素池不愿意与清河王为敌,从前他以为是因为素池一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后来知晓了素池与太子之间被人配对的是是非非,才隐约探着素池的心思,但他不道明:“姑娘若是执意要还账簿,不如做个备份?” “不必了。”虽然这是个好主意,如今示好,将来若是这位殿下对素家有什么不轨,也让他投鼠忌器。素池却拒绝得坚定,既然做了决定,又何必出尔反尔? 素池拢了拢衣袖,又喝下一口茶,放下杯子,向着地字房走去。 重曜呀重曜,既然是我素家对不起你,今天就由我先迈出这第一步!但愿你我都不会后悔!(83中文网 )/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佳人有约 重曜所在的地字一号房距离素池所在的天字房,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正好在二楼的两边。相隔不算远,走过去也是片刻的事情,素池心里思忖着,却感到肩膀上一重,原是易牙给她披上了大氅。方才将东榆支使出去了,这会倒是劳烦易牙动了手,素池回头看他,只见他低眉敛目,并不觉有何不妥。素池心下微动,抬眼道:“父亲说礼部还有个空缺,你若是有意” 素池的意思不言而喻,易牙却摇了摇头:“易牙身份卑微,早年在悦音坊见过朝中不少大人,若是同朝为官,恐怕异见诸多。纵然国公有心袒护,易牙也不敢忝列其中,想必这个机会谢先生比易牙更需要些。” 一个供人游乐的戏子而已,竟然也要呈御堂下?靖国公屡屡提拔寒门已经使得人心不稳,若是将易牙这等身份的人拉上去了,只怕是又有人借题发挥。 素池却站在门口,听着易牙句句推辞眼中却无半点自轻之意,素池并不放弃:“只要你的能力足够,爹爹自然不会让人看轻了你,虽然世家子弟才是朝堂的主流,但是爹爹却一向背道而驰。易牙,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这桃丘戏社终究是座小庙,你的才华不该困宥于此。而谢彧,爹爹绝不会给他机会。” 素池心里清楚,她是女子就注定了难以走入朝堂,然而她身为素家嫡女又绕不过这些政务,她所有的心思只能通过父兄甚至是半点未婚夫的东宫来实现,而这些对她来说实在太没有掌控力了。如果易牙能上位,以他的才华和手腕眼力,平步青云绝非难事。谢彧,无论是陛下还是父亲,都已经彻彻底底放弃了。换句话说,谢彧是素渊留给素池的臂膀,而素渊绝不会允许他生了旁的心思,谢彧的野心和抱负从来都裸地写在脸上。 “易牙若有本事,这戏社也能将金陵的水搅上一搅;所无能,纵然身居庙堂又有何益?姑娘身份贵重,将来不可限量,如今又领了恩旨进了郡主之位,更是不能行差踏错。倘使有了万一,易牙身在暗处,也多了个补救的法子。”易牙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微微恭身。 这话在素池耳里,却是心头一震,人人都要她行高于众,可是易牙一次次劝她“藏锋”,身为她的门客,易牙本应该像谢彧一样企图通过素池的出彩使得自己的身价水涨船高,但是他没有。他永远像静水深流一般,恭顺安静,既不掩才华又不露锋芒,让人安心。 素池思忖片刻,自己整衣领:“以后墨狄那边的消息就直接传到你这里吧!” “便是有心向着姑娘,墨先生到底是国公的心腹,姑娘要将这戏社置于明处?” “他既然将账本都给了我,我便不能小人之心。我所拥有的东西不多,他既信我,我也不负他。”素池说完就转身,留下易牙伫立半晌,她这样的信任,也不知是福是祸,是说墨狄,还是说自己,易牙摇摇头不做他想。 素池步步娉婷,身上的红狐大氅更显她小脸娇俏,已经是春天了,可是这身上还是处处寒意。 素池刚到门口,脚步一滞,门已经自动打开,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既来之,则安之,很好,很好。 素池抬头,正对上重曜的眉眼,似笑非笑,眸色幽深,一双重瞳心思莫测。 素池微微福身,“清河王殿下。”她不待重曜挥手便起身,重曜也不计较,只盯着她的眼眸,“照你的叫法,本王岂不是要唤你一声郡主?”看起来她的眼睛是大好了。 “不敢当。”素池在重曜对面坐下,半分也不拘谨。 “昔日在迦粼江边阿池字字句句要撇清你我干系,今日相邀实在出人意料。”重曜换了称呼,言语中不乏探寻之意,他的眼睛还是直直看她。 “非是我出尔反尔,实在是殿下耳目众多,这桃丘戏社本就是手下人做生意的地方,实在经不起军中兵士的窥探骚扰。” 重曜没想到她说的这样直白,他确实派人盯着桃丘戏社,却没想到天映竟然从军中抽了人,这个蠢货!重曜暗暗将天映骂了句,却对着素池不急不徐:“这么说,阿池承认这桃丘戏社是你的地盘?” 素池摸了摸杯盏,才发现连茶也没有,也不在意:“是也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不是这样,殿下何以对此地如此上心?” “上个月豫王兄设宴,席间听说新封的图嘉郡主风流不羁,颇有当年荣和长公主的风采,听说还养了几个伶人作面首?想必再过几日,太子殿下也会差人来看看的。”荣和长公主是今上的亲姐姐,当年仗着先皇宠爱硬是将情人塞到了驸马府上,可怜驸马多说了几句,竟被公主一番陈情丢了乌纱帽。 素池好听戏,喜欢靡靡之音不是什么秘密,自从她和兰琦在悦音坊给易牙他们赎了身,金陵的流言就止不住,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把这话放在太子面前说。毕竟明面上她是东宫的准太子妃,看来又是个想往东宫塞女儿塞妹妹的。 “谣言止于智者。”素池话音一落,重曜就示意溪鲁给她添茶。 不在意素池的微讽,重曜扒开:正题“果然伶牙俐齿!阿池既然相邀,不妨有事直言。” 素池站起身,走到窗边的盆栽,将那盆栽挪动,却没能移动她。重曜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面带疑惑:“这是做什么?” 素池好像当初在苏桐山庄使唤他埋酒一样自然,眼神示意他去搬,溪鲁赶忙上前效劳,主子有事,自然奴才服其劳! 素池却将桌边的茶盏塞给溪鲁,“茶凉了,去换一壶!” 溪鲁看了看重曜的眼神,诺诺地去了。 重曜见素池支走了溪鲁,直接撸起袖子将那花盆微微一转,竟然整个盆栽几乎和花盆脱离。这花盆底下居然是空的,重曜低头,用手探出一个纸板。 他抬眼看着触手可及的素池,眸色翻滚,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阿池,你到底在想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完璧归赵 重曜将手往里探了探,有几分不明,随即便停下来看向素池,眸中问询之意明显。 素池早有所料婉转一笑,也蹲下身子,干脆自己去拿。不料重曜的手往外拿,素池的手往里入,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手一下子撞在一起,重曜仿佛触电似的猛然伸开手,素池佯装镇定将那东西拿出来。 重曜垂眸悄悄打量她神色,见她眼中古井无波,将那手里的东西缓缓打开。重曜心里复杂,悄悄叹了口气,待到素池打开那包裹,重曜的脸色一下子僵了。他的目光在素池和那包裹之间转换着,捉摸不定,片刻间面色已是阴郁之极。 正巧溪鲁捧了茶壶进来,正按着规律扣门,重曜一个用力将那手边的用来支窗户的捣木砸过去。溪鲁一惊,手里的茶壶被震得没拿稳,“咣”地一声落在地上。素池知他迁怒,可怜溪鲁连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素池不忍,抢在重曜骂人之前开了口:“去找易牙换壶新煮的绿茶,清热败火。”绿茶煮起来费时又费事,溪鲁也不至于一会儿再冒冒失失闯进来。 溪鲁隔着门应了声,出去才想起来殿下还没发话,又不敢转身去问触怒殿下,只得听从素池的吩咐去寻易牙。 这边素池将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重曜,吟吟笑道:“这便是今日请殿下来的目的。” 重曜身子半僵重新坐下,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仍存着他念,不愿相信,手指在本上快速翻动,越看越心惊。不需问也知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却仍然要求证一番,他脸上的寒气已经让这屋子如冬日一般,手指微屈,一下一下敲着红檀木的桌面。 素池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满身戾气,生人勿近,喜怒无常。可是素池心里知道,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素池酝酿着言辞也不说话,许久的安静时光流逝,才听到重曜喑哑的声音:“说吧,你这次来是为了谁,素家还是宁璃臻?”他这语调上扬,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烦躁,眼睛微微眯着,就那么盯着面前的素池。如果方才他还不能确定这是什么东西,此刻到底骗不了自己,她在威胁自己?重曜干脆直起身子,将茶杯摔回桌上,水溅出来。 不是不知素家和清河王府如今的态势对立,只是看到易牙送来的请帖,重曜根本不需思虑,素池的邀约,若是拒绝了恐怕再不会有第二次了。他想过她或者来者不善,真要面对的时候,还是心中怅然。有什么办法呢? 素池看着那茶水皱了皱眉毛,倒是没想到重曜会误以为这是威胁,也是,素家和清河王府的关系从来只有自己是拎不清。本就是用这账本示好的,偏偏被会错了意,素池心里苦笑面上却更加温和:“就说你该喝绿茶,清热败火,再合适不过了。” 重曜抬头有几分惊异,他本就动了怒,却被她这般轻轻放下,她既然要威胁他,却又摆出这么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素池自顾自坐下,心下还是有些失望,为他恶意的揣测,也为二人之间脆弱的干系,她将账本推给重曜:“这账本是无意间到落我这里的,我未曾拿给父亲,也未曾呈与东宫,今日权当完璧归赵。” 重曜心惊,几乎不敢相信,素池与东宫的关系让他不得不做那猜想,这账本实在太紧要了。重曜并非不信她,只是重压之下不得不再次确认:“当真?” 素池方才还压着脾气,这下子却是忍不住了,将那账簿一推,没好气道:“信不信由你!” 重曜也觉察到自己这话不太合适,不再追问:“你看过了?” 素池点点头,心里被误解的委屈一下子又涌上来,嘲讽道:“怎么,这是要杀人灭口?” 重曜更加惊诧,原本还猜测着素池不知这东西的重要性才给了他,这下子也骗不了自己了。他听到素池说“杀人灭口”四个字的时候,竟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就好像被人窥探到了心底深处。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将那账本的表面摸了摸,才口不对心道:“你以为我不会?” “我倒是没有这个自信,毕竟货物私通,撸劫盐铁,清河王殿下如此手段通天,还有什么不敢做的?”素池微微弯着嘴角,目光落在账本上,想到账本里藏着的东西,令人心惊。她这会心里有气,说话也是绵里藏针。 重曜已经不惊讶了,素池既然承认自己看过了,知道这些也是常事。他自己做过的事自然无需解释,但是素池既然知道这些是他的七寸,却如此慷慨还给他,这份情意着实不浅。 从清河郡到金陵城,素池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最温和的时候是在苏桐山庄,那时候她装作不知他的身份来意,轻轻巧巧就走进她心里。后来在迦陵江边,她也是随性自然,甚至洗手作羹汤,却趁他不备,联络了素氏“素杀”。几次交锋,他看似占尽上风,心里却从不小觑她,再加上自幼的经历,总要用最坏的想法来揣度她。 既然想通了她的善意,重曜也不尴尬,直接道:“多谢。” 素池眼眸一转:“倒是不必,昔日殿下放过我一次,今天权当是个报答,也算是彻底两清了。” 重曜却听着不大乐意,“一码归一码,阿池如此慷慨,我亦该有所回报才是。” 素池支起下巴,似在打量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觉得重曜并非知恩图报的主儿,于是随便敷衍了句:“若是将来殿下能手下留情几分,素池感激不尽。” “若是我不呢?”重曜似乎觉得这是个颇有趣味的命题。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殿下未免狂妄了些。” “你们素家难道便认准了东宫?” “有的选么?太子殿下仁善敏聪,难不成要素家向殿下您示好?” 重曜端坐着,态度再明白不过了,若是能得到素家的支持可谓事半功倍。 素池启唇,“敢问殿下,若是将来我说要素家和清河王府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殿下可能应允?” 重曜沉思片刻,复抬头:“不能。”建威大将军府百余条人命,如何能原谅?重曜看见素池的嘴角扯了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重曜神情一怔,复又问道:“阿池,你当真要嫁给宁璃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什么不呢?”素池反问重曜,直堵的他说不出话来。 “只为这些?”但是重曜还是不甘心追问了一句,后半句他藏下了。 这下素池却低头把玩手指,一句话也不说,两个人之间只剩下空气在流动。 “不如你我再做个交易,贵妃传出宫给素家的消息,但凡影响局势的我都要知道。当然,作为交换,我会提供我的消息给你,毕竟朝中的事情我比你更早知道。”太子在后宫有皇后,可是自己确实并无据点,贵妃的手段比皇后高明,她给素家通过素池传信的事情重曜早已知晓。重曜甚至知道,素池有时会将其中的消息给太子,只是不清楚是不是素渊的授意。 素池低头沉思,算是桩不错的买卖,她在朝中无人,他在后宫无人。只是不知这重曜的信誉度如何了,不过总要试试的。所以素池举起空杯大方笑笑,“合作顺利!”一点不像方才置若罔闻。 重曜也以茶代酒,微微颔首,总算她不闹小脾气了。 素池放下空杯,好像偶然想起件事,好整以暇地看着重曜,吐字清晰:“倒是有个消息,只是不知影响不影响大局。” “愿闻其详。”素池既然讲了就必定是大消息,可是她卖关子,这个面子重曜得给。 “林婕妤有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小赌怡情 素池那日与重曜在陶丘戏社见过,二人之间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合作协议,尽管彼此之间将信将疑,但是这协定总算是签下了。 而后素池从易牙那里得知重曜终于撤了布在陶丘戏社的眼线之后也只是笑笑,撤了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谁知道呢?左右也不过是面上功夫罢了。 但是眼下素池不管这些,她如今自在着呢。 从前素池还要被贵妃时不时地召见,如今贵妃竟然常常召见素娅c素婧,有时候连素婉也要见见。虽不曾见她,但也没忘了她,最好的吃食c布料都第一个往素池这儿送。 连兰琦都说贵妃娘娘那里把她当素家的小郡主呀,这分明是当成了自己的宝贝公主呀!贵妃没有孩子,侄女也算是半个女儿嘛!东榆将这话讲给素岑听,素岑当时正在和素池用早饭,一个不留神手里的粥晃了晃。 东榆赶紧上前给素岑擦拭,整理衣襟,肉粥里的肉末黏在衣摆上,素岑看着不悦便说要回去换身衣裳。 素岑转身去看素池,东榆挡在两人中间,他看不到素池的表情,于是匆匆回了院子。临出门的时候,素岑的眼神还是往东榆身上扫了扫,只见东榆恭谨地低着头站在一边,一无所获。 学堂不用去了,宫里也不用去,爹爹又忙着应付校场比武的案子,大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于是无所事事的素池有了新玩意。 这个新玩意就是赌博。南齐一向保守自衿,女子出门都爱覆着面,更不说是赌钱了。而北宛要民风开放一些,身份高贵的女孩子酒色财生没什么不能碰的,甚至这几年金陵的公主大妇还在后院以各种名义养起了面首。相比之下,素池好赌也不算是个中奇葩了。何况金陵里早流传着陶丘戏社就是素家女素池豢养男宠的场所,说那戏社的主人易牙当日正是素池仗着父亲的权势从悦音阁里抢去的。 多少人为太子殿下不值,虽然性子骄纵了些,可是像当今素家阿九这般好色乖张的真是独一份!偏偏靖国公宠女无人不知,靖国公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太子殿下也实在太忒忍让了些!朝堂民间的卫道士早已将素池唾骂得一无是处! 素池既然无事,少不了出来逛逛,这可缺不了她的狐朋狗友兰琦。偏偏兰琦这人便是俗称的“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在讲武堂年年留级几乎成了笑柄,素池本来小他几岁后来都混成了一届。硬是仗着自己从南齐那里继承来的半点文采勉强不辱没了祖宗。这几年南齐管不着他,陛下也乐意将他养成个纨绔,于是吃喝嫖赌倒成了行家。夜夜眠花宿柳,这悦音坊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素池从小对吃喝的研究不可谓不深入,可这赌博却只接触过行酒令,也不过是自家姐妹之间玩笑罢了。况且她习惯了在宴席上和稀泥,对于胜负实在没时间理会。不过这些日子跟兰琦在一起玩,才发现原来酒令也有这样多的玩法。 文人可射缚,射覆是一种文字游戏,用相连字句隐喻事物,由另一个人猜出物什,猜出便算赢,猜不出则输。 武人常常投壶取乐,学过射箭的人往往准头能好上一些,素池这个也常在东宫玩,不过技术嘛着实不怎么样。 坊间常见的是猜枚,好比现代的猜棋子的单双,这是最通俗的。还有从南齐那里传过来的南齐牙牌令,这牙牌令是专门行令用的,素池常见竹板做得,不过兰琦那副是寒玉做得,精巧绝伦,玩法类似于现代的骨牌。除此之外,骰子和抽签也十分普及。 在兰琦这个高手的陪练下,素池在博弈上的长进可谓是突飞猛进。兰琦本来仗着她初学又有钱,抱着宰客的心思一盘盘折磨素池,难为素池一连输了几日也不气馁。素池看不起他一副见钱眼开的市侩样,“你好歹也是世家出身,怎么像没见过钱似的?” “像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怎么会明白我们穷人的苦楚?陛下一年就意思着发那么一点赏钱,父亲就像没我这个儿子似的,背井离乡招人嫌啊!”兰琦穿着他那身绯红色长袍,灌了自己一口闷酒,长叹一口气。 素池少见他如此正色,思及他的身份地位,确实身为质子有颇多难处,思忖着像兰琦这样肆意骄纵的性子实在不该在银钱上迈不开手,于是十分慷慨:“银子的事我来解决吧!”鉴于素渊和贵妃的格外偏宠,素池如今确实有挥金如土的本钱。 兰琦一下子站起来,将酒壶瞥到一边,两眼放光去拉素池的双手,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阿池果然还是你最心疼我,就是嘛,我虽然一年有个万把两银子,但是这哪里够花嘛!且不说这琼浆一壶都是几十两,我在那绣春阁一晚就是百两,这悦音坊的姑娘更是不便宜······” 素池心里几万头羊驼奔过,她是什么时候养了颗圣母心才会相信这个渣真的缺钱,看看他那一身豪华的穿着,素池不承认此时此刻自己想最多的竟然是兰琦手里那副寒玉做的牙牌令。素池也不推开他的手,四下张望,不能用酒壶砸,会死人,也不能用这花瓶,虽然是个仿品,却如此精致,不值得,不值得······ 就在素池犹豫的当口,门“吱”地一声开了,素池和兰琦立刻双双转头向门口望去。 进来都不敲门,什么毛病? 这一看也是怔住了,来人一身浅金色云纹缎袍,金冠耀目,此时笑意浅淡地看着素池和兰琦交握的双手上,不咸不淡地开口:“不请自来,是孤唐突了?” 素池心里还存着被人硬生生推开门的不悦,也知道宁璃臻不是那样的人,兰琦好似不懂装懂,这手还停留在她的手腕上,素池恨恨地看着他,眼神几乎在他身上戳出个窟窿。倒不是羞赧于宁璃臻在这里,而是他身后的脚步声太过熟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宁璃臻看着兰琦的手覆在素池手腕上,就那么认真地打量,说出的话不咸不淡,素池听着有几分不习惯。 如果说宁璃臻还有几分从容气度的话,他身后的素岑已经铁青着脸。素岑也不顾宁璃臻还在一旁,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月白色披风给素池盖上,一边道:“门口风大,先披着。”那披风被素岑从素池和兰琦中间甩开,衣带带风,兰琦感到腕上一道力度猛然受不住下意识便松了手。 待到兰琦不顾形象地呼痛,素池这才发现大哥下了手,有几分担忧看兰琦的手腕。素岑的脸色愈加难看,没好气道:“放心,他死不了!” 兰琦抖抖手腕,发现没那么严重,特意在素岑面前晃了晃,素岑一个没忍住就要动手,素池赶紧按住大哥,瞪了兰琦一眼。活该! 素池见素岑面色阴郁,挡在两人中间对着兰琦道:“还有事?”再不走还有命? “来日方长!”兰琦对着宁璃臻微微一拱手,几步窜了出去,毫无形象。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只会动武的莽夫! 兰琦一出去,太子身后的侍卫便准备带上门出去,素池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素池猛然抬头,对面看台上重曜懒洋洋地坐着,他左手在桌上敲着,右手举着酒杯。宁璃臻的视线本来就在素池身上,这下子便随着素池的目光看到了重曜。 素池装作不经意地移开目光,心下却游思:方才的情境,这人究竟看到了多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素池面上淡淡的,心底却不自在,她也不看对面,只把目光重新落在太子哥哥身上,时而往那边不经意瞥上一眼。 略微的诧异之后,宁璃臻便将手中的杯子遥遥举起,而对面的重曜显然并不给面子。重曜只把手里的酒送至唇边,这才微微颔首,不举杯,不起身,毫无半点恭敬之意。 就连素岑也觉得清河王在乡野养得忒没礼数了些,太子身后的近侍已经为主子鸣不平:“殿下,清河王这般不敬储君······” “无妨,三皇兄与孤今日皆是便服,出门在外,只论孝悌之道,而无君臣之礼。”宁璃臻摆摆手,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素岑在心底暗道,当众被拂了面子还能这样云淡风轻,这样的人要么恩慈宽和,要么极善隐忍。 不知素岑已经在心里下了论断,宁璃臻往桌前坐下,瞥了眼桌上的酒令牌,随即看向素池。宁璃臻接过素池递过来的热茶,一副语重心长的兄长模样:“非是不许你与兰琦多来往,只是眼下这形势难辨,南齐那边总归是要划归清楚,瓜田李下,人人避之不及。素家又处处被人盯着,难免要注意些。” 素岑在一旁默默饮茶,听得太子这话不禁有几分感佩:自家妹妹什么都好,唯独在与男子相处时忒过肆意潇洒,全然不在乎男女大防。素渊对此一概不管,自己稍稍说上两句都能被素池用“直男癌晚期”怼回来,天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太子偏偏明着说素家的态度在有心人眼里说不明白,又分明选了“瓜田李下”这四个字,联想到方才素池和兰琦的亲密举动,要说太子无所指,素岑不信。幸好素池虽然不在乎自己的声誉,却对素家的声名十分看重,宁璃臻也算找好了着力点。 素池在一旁还有些纳闷怎么今天大哥今天会和太子哥哥一起来这,总不会是有碰巧吧?“我与兰琦玩闹罢了,太子哥哥怎么来这了?”非是素池看不起这悦音坊,只是宁璃臻一贯爱惜羽毛,从不来往这。 “闲来无事,便将金陵的地方挨着走上一遭。”宁璃臻说这话时眼睛被茶杯的热气熏得不舒服,他也不用另一只手托着茶盏,只右手紧紧攥着茶杯,这茶水本就是素池刚刚让人换的,滚烫的水如何能和肌肤相接触?瞬间便虎口红了一大片。宁璃臻方才那句话说得十分落寞,素池顾着他的手来不及细思,而素岑低着头置若罔闻。 素池赶紧用手帕接过宁璃臻手里的茶盏,一边高声唤外面的人“快,去打盆凉水来。” 宁璃臻甩开帕子看了看,不是什么大伤,浑不在意:“只是略微有些温度而已,不必如此麻烦。” 门外那侍卫刚要迈腿去打水这下又只能停在原地,却听到少女的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快去啊,还在等什么!” 两侍卫相视一眼,匆匆而去,两人也不熟悉这里,一边寻人一边心底感叹:素家姑娘真是剽悍,太子虽然面上温和,但是发出的话也无人如此违背,如今总算是一物降一物。也难怪外面的流言疯长成那样,这素家半点也不为自家姑娘心急! 两人将水端进来放在桌上,司扶本来是要代劳的,只是素池觉得自己既然有些医术,手底下力度最清楚,没必要为了些有的没的让太子哥哥再受疼。何况在兰琦面前都不介意,又怎么会在从小玩到大的太子哥哥面前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素池将毛巾浸湿,使劲拧了,缓缓地覆在宁璃臻的虎口。那毛巾很薄,翻来覆去的,素池的指背在宁璃臻手上来回游走,她的指腹隔着毛巾时不时划过他的掌心。素池认真地给他做着冷敷,宁璃臻心里好像有如芦苇荡中一阵微风,又似掌心之上一只蠕虫,酥痒难耐······这冷敷能不能快些? 待得宁璃臻回神,素池已经将毛巾取了,细细地撒上药粉,又用帕子包上轻轻打个结。这就完了? 出于方才自己的走神,宁璃臻咳了一声,看了看手掌,问素池:“怎么还贴身带着药?” 素池把药粉由司扶交给太子的护卫,“有备无患嘛,这药不是专治烫伤的,用来外敷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过像烫伤这样的小毛病应当是足矣,太子哥哥请平安脉的时候再让太医看看就好。” 素池方才忙着宁璃臻手上的红伤,一边的素岑却将宁璃臻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今天本来是在东宫议事的,结果太子殿下非要他作陪来便衣走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悦音坊。听闻素池在这里的时候,素岑就已经心下了然。 素岑一直知道,素池对太子殿下一往情深,而今看来也算是两情相悦。 从前素岑总担心阿池一颗心扑在太子身上,绿瓦红墙,庭院深深,帝王之家更是薄幸。倘若将来枕侧之人流连于他人卧榻,那数十年寂寞光景如何打发?因而素岑宁愿素池在外面多见见世面,见得人多了,自然能看得清楚些。可他也不能劝素池死了这条心,毕竟这婚事是迟早的事,素池若是无情去爱,更是难过。 而今事情有变,素池这身份若是当真非太子不嫁,这可怎么办?他二人的关系怎么能,怎么能?难道要将自己在外面查到的东西给阿池看,不行,不行······这太荒谬了! 素池和宁璃臻自小一起长大,尤其是素岑游学之后,宁璃臻更是心疼素池,处处护着素池和伏南乔。这些日子素家和东宫关系尴尬,可是素池和宁璃臻却心如明镜,朝政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但是二人多年私交却绝非作伪。 宁璃臻这些日子的失意人尽皆知,豫王兄对自己处处不满,要求南伐的折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递,父皇驳斥了两次之后也任其发展。父皇将越来越多的兵权往豫王兄手上挪,甚至连金陵的禁卫军也愿意给他分一杯羹。 校场比武案是自己属下刻意寻衅,父皇却派了一副作壁上观姿态的靖国公来审理。从前因着与素家这门婚约,纵然靖国公在朝上不偏不倚,但是人人都将他看做东宫的心腹。只有宁璃臻自己知道,靖国公一向是波澜不惊的疏离态度,除了父皇的命令,谁也不放在心上。而从前,父皇一直是在意储君威仪的。 宁璃臻心中失意,但他极好的教养让他面上并无什么异样,素池也是看破不说破,两人针砭时弊,你来我往,好不自在! 素岑坐在一旁看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比面上更加阴沉,素池已经十三岁了,也到了可以出阁的年龄,若是······这可如何是好?倘若太子殿下一直留在金陵,这婚事定然会有人提起,阿池如何能躲过去? 素岑心中万般思量,在此也是如坐针毡,于是借口“公事”匆匆告辞。偏偏临走时素池还不领会,竟然拒绝了一起回家,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对于素池而言,自己本来就是出来解闷的,家里多闭塞啊,何况太子哥哥心情不好,若是能开解几句又何乐而不为? 素岑走后,素池起了兴致给宁璃臻演示自己的新技艺。在兰琦的一再摧残下,她如今已经能够将骰子扔得得心应手。宁璃臻不赌,也平素对此不感兴趣,可是看着那骰子在素池手里的竹筒上下翻飞,又觉得她顾盼神飞的模样格外动人!自从阿池从边关回来,稚气褪去,更显出少女的灵秀活力来,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经窥得将来该是何等的丽质倾国。 素池将那骰子在手心摊开,得意一笑,宁璃臻也伸开手掌,素池会意地将那骰子传在他掌心。那骰子还带着少女的体温,宁璃臻搁在掌中细细把玩,一个面一个面地摩挲,一时绮念万千,尚在喉咙里的话来不及过脑子,情不自禁便脱口而出:“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宁璃臻气质温润,容颜如玉,望着素池时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古人最是爱指物谈诗,素池并不诧异,只是这诗······ 素池还未来得及体会宁璃臻方才话中之意,就听得外间有人笑作一团,又有一个促狭的朗声:“殿下也不用将这台上的柔姬送人,须知这恪王殿下是不走水路走旱路的。” 素池暗中纳闷,恪王也就是大皇子当时是自己送回金陵的,考虑到安全问题不得不兵分两路。自己走了水路,而恪王确实走得旱路,难道有什么不妥? 素池沉思之时,宁璃臻已经大步流星往外走去,对着两侍卫便是责骂:“此等秽言加诸皇室,你们听不见?” 两人相视一看你,立即磕膝下跪,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这二人素池也是见过的,她在东宫走动的多,在宁璃臻的明示暗示下,众人都将她看做东宫的半个主人,是以素池开口并不突兀:“没什么要解释的了?” 二人本来犹犹豫豫,听了这话又立刻抬头,见太子殿下面色何欢些,这才又吞吞吐吐:“非是属下失职,而是······” 两人虽然没说个什么,却眼睛向后瞟去,素池和宁璃臻同时看过去,对面的重曜一身玄色滚金缎袍,领口已经湿了些许,微微敞着,手腕虚浮,明显醉意颇浓。 而他身侧之人还在一旁献殷勤,“既然如此,这柔姬姑娘便该给殿下留着,至于恪王殿下乔迁之喜的礼物······” 一群人知此人最是会插混打趣,纷纷笑道,“如何?” “如何?” 这人得了众人捧场,语气间不无得意:“恪王殿下在南齐住得久了,想必沾染了南齐习气,殿下不妨投其所好?” 这下重曜的手腕晃了晃,酒撒了大半,微微眯着眼,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说,本王该如何投其所好?若是好主意,重重有赏。” “听说南齐人最爱翩翩文士,那书生矜贵,不知床帏间又是何种风情?那陶丘戏社的易牙公子从前便是金陵最好的伶官,殿下您看······”这些人为了得到清河王青眼还真是不遗余力! 宁璃臻的神色不见转圜,听得方才那人言语转头便看素池神色,素池唇角微勾,梨涡半露,眼眸中却尽是嘲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旱路与水路 重曜这边好像有所感应,醉意熏熏地抬眼望来,这下众人才看到太子殿下竟然在此!众人皆跪伏下拜,这些人本就是为了借清河王的跳板搭上豫王的大船,却不想在此遇到了豫王的对头,太子殿下。心思死板的在琢磨怎样让太子殿下忘了方才的情节,心思活络的已经悄悄思索如何倒戈! 众人方才眼里只有太子,这回跪下才想起方才太子殿下身边还有一女子,难怪太子殿下竟然来此,果然这悦音坊最不缺狐媚子!素池平时见的多是有品有爵的高官,而这些溜须拍马的人大多没什么身份,素池此刻身上还披着素岑的月白色披风,在众人眼里更是成了证据。 原来太子殿下喜欢这样的姑娘?也是,素家那女子剽悍,太子殿下少不得低调些。 宁璃臻绕着长廊往重曜那边的看台走去,素池落后半步跟上,重曜也不站起身,甚至将熏熏然的身子还往背后靠了一靠,十分慵懒地开口道:“太子殿下竟然也来了?” 重曜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素池,几日未见,她这神色冷峻了些,这陌路不识的模样真是冷淡。随即瞥到宁璃臻手上的帕子,手帕交上用线绣着一朵血梨花,这是素家的图腾,这手帕······重曜冷笑,方才素池房中的动静他不是没注意到,一点小伤而已,也值得如此小题大做? 宁璃臻含笑坐下,这才对着众人道:“只认得孤么?这位是图嘉郡主!” 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宁璃臻竟然还未叫起,素池也不越俎代庖,众人惊惶之间只得又跪下去向素池行礼,这下倒是乖觉了,再也没人把眼神在素池身上多停留。 宁璃臻这才挥挥手,素池也唤人起来,又听得重曜一边对着众人闲闲道:“郡主可是这悦音坊的常客,以后记得把招子放亮了,免得冲撞了贵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重曜这话凉薄,又带着讽刺,毕竟常常来往悦音坊的贵女不止素池一人,但是也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吧! 宁璃臻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众人只以为清河王是借素家女给太子殿下难堪,既不敢附和,又不敢不回话,只得弓着身子称是,里外不是人。 “素池平日莽撞,若是不慎冲撞了殿下······”她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众人都等她后半句,只听得少女语调微扬,甚至有几分嚣张,“还望殿下不吝赐教。”素池秀眉一挑,众人微微抽了口气,这郡主仗着太子的势口气倒是不小。 宁璃臻自然知道易牙是素池赎出去的,事实上他并不像外界传得那样满不在乎,在陶丘戏社也派人查探过一番,而后又问过素池,素池并不隐瞒,宁璃臻便也撤了人。既然靖国公都放心,他又何必做那小气的事?何况素池虽然张扬了些,并非不知轻重,总不会闹出什么大笑话来。只是没想到素池会为易牙出头,宁璃臻叹口气,也对,阿池一贯随靖国公不怎么看重人的出身家世,这护短的性子,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重曜的酒好似被风吹得醒了些,听到素池那话他眼睛才睁开,一双重瞳幽深,对上素池毫不示弱的眼眸不假思索回敬过去:“自当从命!” 二人之间火花不小,宁璃臻只在一旁看着,见二人都不言语只默默对视这才开口缓和:“三哥既然宴客孤就不打扰了,今日阿池也乏了,就此告辞。”他两句话就坐了素池的主,素池看着重曜微微一怔,随即一福身跟着宁璃臻出去。 等到素池从重曜身边经过时,重曜将自己的右手抬起,细细转动右手,将虎口的位置留给素池,一脸似笑非笑。 素池脸色微僵,显然对于重曜方才侮辱易牙的话还未释然,既然自己已经频频示好,重曜怎可如此轻贱于人? 重曜这厢看素池跟着宁璃臻出去也是一声冷哼,他一点小伤她都用帕子为他包扎,当初在迦粼江他亦负伤她又何曾如此?重曜完全忘了,当时自己隐瞒了伤情,两人还是敌非友。 想起方才素池在宁璃臻面前乖巧自在的模样,重曜就暗生闷气,她在他面前何曾如此乖觉?在他面前她总是舌灿莲花,据理力争,满心防备的一副斗士模样。 不过是拿话激上一句,何必为个不相干的人如此态势分明?宁璃臻也是可笑,看完戏才劝架是不是少了些诚意?他真当素池看不出来? 还是她假做不知? 身边的人给重曜把酒再添上,重曜却早已没了兴致,一挥手桌上的杯杯盏盏都落在地上,他利落起身,一旁的婀娜女子得了众位金客示意,赶忙贴上去。 重曜却不拖泥带水,一脚踹开她,“滚!” 素池从悦音坊出来,一边寻思方才众人说的“恪王不走水路走旱路”的真实度,饶是她原本不知这意思,联系方才语境也知道众人是说恪王有龙阳之好了。那么重曜呢?他心思隐忍又深沉,突然出现在这样显眼高调的地方,又是所为何事呢? 素池当然猜不到自己身上,神情恍惚间,被人突然大力往怀中一带,一下子栽倒在那人怀里。“放肆”还未出口,素池抬头对上宁璃臻温润眉眼,将那喝斥的话又藏了回去。素池退后半步站好,这才看到一个人影快步闯进了悦音坊。 方才怕那人撞上出神的素池,宁璃臻情急之下便楼了她一把,素池也不尴尬,只是看着那背影出神。 宁璃臻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揶揄道:“怎么想知道是谁冲撞了你?要不然顺天府立个案子,孤给你盯着?” 素池当然知道宁璃臻是玩笑话,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比方才在悦音坊里掩不住的失意落寞要好得多。素池在宁璃臻面前一向真实得多,所以她的话也不加修饰:“总觉得这人十分熟悉,是谁呢?” 宁璃臻回想了一下,那人身手极快,看不真切,“你这么一说,孤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身后的司扶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宁璃臻身后的护卫上前半步,低声道:“属下瞧着,那是清河王的新护卫,严少傅之子,名唤严知晓。” 这样一说,素池就知道了,宁璃臻也恍然大悟,素池在边界应是与严知晓认识的。 素池还在纳闷,严知晓分明说过,严进一心要把他送进东宫值守,怎么到头来竟然进了清河王府,严进这是? 素池对着宁璃臻不爱藏话,所以干干脆脆就问出了口:“知晓送恪王殿下回京,怎的进了清河王府?”难道是重曜要的人?也不像他的作风啊。 没成想宁璃臻愣了愣神,才苦笑道:“孤知晓少傅的意思,本来也看着严知晓的本事,只是大哥在下人面前开了口,要将他撵出去,后来没成想进了三哥府上。” 素池算是听明白了,严知晓得罪了恪王,恪王便要撵走他。大庭广众太子哥哥不想落了恪王的面子这才撵了严知晓。至于严知晓怎么进了清河王府,就不得而知了。恪王殿下还真是小肚鸡肠!素池想起今天听到的那则流言,不甚在意地笑笑。 却一边回头旁若无人地对着宁璃臻发起了牢骚:“太子哥哥顾忌恪王殿下的脸面,恪王殿下也该为太子哥哥考虑考虑严少傅的心情啊!” 素池这话漫不经心,却听得宁璃臻脚下一怔,笑容敛尽,神情庄重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抢女 素池这些日子不怎么出门,在家拣持药草,也挑些来煮茶喝。出门也只是去谢彧那里坐坐,谢彧腿上没什么知觉,素池听过大夫的意思,想必是没什么希望了。 素池只得轻轻叹上一声,天妒英才吧!谢彧成名太早养成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命运偏偏给他一击! 午间素池从谢彧那里出来,心里装着太子哥哥近日的失意,谢彧留她用饭她也没什么心思。 不过素池没赶上的饭倒是便宜了易牙,谢彧眉头一拧,他不过是随口客气一声,来府上的易牙就当真这么应了。到底是下层的出身,这规矩上还是不妥。 谢彧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易牙也自个儿吃得自在,两人也不急,慢悠悠吃完了午饭,身后的长路奉了茶出来。 谢彧坐在池边的轮椅上喂鱼,等到鱼儿游过来的时候就撒上一把鱼食,鱼儿抢得欢快,谢彧却一如地神色冷峻。 事实上易牙和谢彧如今都算是为素池做事,两人都有些人脉,易牙的人多遍布在酒楼茶肆,而谢彧在一众士子中颇有声名。两人需要对方的事情不少,又都不是抢功的性子,常常一起探讨。因着谢彧腿脚不便,多是易牙来拜访谢彧。两人都是九转回肠的心思,只是易牙平易近人些,而谢彧就仿若那冷湖孤鹜,多是冷面冷心。 易牙扶在栏杆上,看着池面波光粼粼,终于说起来正事:“这几日消息传得纷纷扬扬,说豫王上了南伐的请战书,太子无意反驳,陛下也并未驳回,这消息准确么?” 谢彧早知他的来意,将鱼食往小桌上一搁,“太子并非无意驳回,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半年来太子殿下的谏议陛下次次批驳,反观豫王殿下却是受益良多。” 这不是谢彧乐意看到的场面,纵然身为生母身份低微的庶子,谢彧是嫡戍制度下的受戕害者。倘若他是嫡出,谢氏如今还有大哥什么事?但是谢彧深受儒家教育多年,耳目濡染之下成了这一制度的根本拥护者。因此对于自己的遭遇,他虽然埋怨父兄家族的冷漠,却根本不觉得父亲舍自己而保兄长有什么不对。谢彧只是为百年谢家不值,你思培养了多年的嫡系长孙也不过如此?待得我······谢彧每每想到此刻,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仿若少年的意气来。待得他捶胸顿足,发现如今没了这轮椅竟然寸步难行,心中便满腔怨愤。 易牙自然知道谢彧口中的“受益良多”是什么意思,豫王殿下回金陵不过两三年光景,却已经从一个戍边的王子成了如今可以与太子分庭抗礼的重臣。陛下对于东宫的训斥次次更甚,几番折腾硬是将太子手里的势力谋臣一次次打压,如今的太子党有的转投豫王,有的放逐,更有的早已心灰意冷。 素池去了东宫几次,宁璃臻心情不佳,却还是撑着与她玩笑游乐,只在临别时拍拍她的头,嘱咐她莫要乱想,一切安好。素池听说东宫的下人说,宁璃臻日日上朝从不缺席,书房的灯火越熄越晚,可是上朝回来时脸色一天比一天不好。素池上心,便不得不多往东宫走动。 易牙离那柱子远了一步,蹲下身近距离看那一拥而上的红鲤,目光有些涣散:“陛下准备出征准备了半辈子,总算是可以得偿所愿了。”从此太平之事都是笑谈! 谢彧闻听此言,将那袖子一甩,手里的鱼食全部落入池中,却听他声音里是久违的酣畅:“如此可尽看你我大展雄图!” 鱼儿争相而上,水中翻腾不止。 易牙站在谢彧身侧,看了看池面,又低头去看谢彧。看到谢彧的目光落在正前,眼睛里止不住的对抱负的渴慕,或者说是! 易牙微微抿唇,面上却含笑打趣:“谢先生这玉笛倒是别致!今日告辞,他日再会。” 谢彧听了欲言又止,只看着易牙的背影远去,低头看着腰侧的玉笛愣神。这玉笛原本不是素池几年前送的,可是这穗子却是素娅打得,素娅的心思······ 谢彧压下心思让自己思索正事,太子不能这么一日日被打压下去,要不然将来素池就算成了东宫的女主人,素家的地位也一定大不如前,更遑论自己?可若是太子继位,以素池的手段自然能如贵妃一般独得宠爱,那时自己的地位自然能水涨船高。太子这事,还得谋。易牙想起另一则消息,这几日皇后已经在众女中相看了,甚至还向娘家楼家要了侄女楼锦玥的八字。素池这是不是太淡定了,还是欲擒故纵?以素池对太子的心思,这两小无猜的情谊自然做不得假,这姑娘从小就能藏尽心思。 易牙往谢彧外走去,方才说那句话不过是揶揄谢彧罢了,事实上他并不知那笛子是素池送的。只是看那穗子纹路精巧,十分别致,不似市场上俗物,想起来素池的玉环上也有一个。只听素池提过,那是去年生日时四姑娘送的。 易牙才回陶丘戏社,衣服都没来及换,却看那台柱子秋娘已经上前低语。 秋娘将手里的消息递给易牙,易牙见她关了门才打开来看。 易牙低头,手里的信来自于清河王府,上面的封塑十分小意,只有笔力遒劲的两个大字“亲启”。 信件来往的日子久了,易牙自然能分辨出那是清河王宁琼臻本人的字迹。易牙将那封信收到木匣子里,轻轻扣了木匣子的四角,四角都合上。易牙自然知道这“亲启”不是给自己看的,实际上若是普通的消息自然会有同样严密的封塑,但是绝不会用“亲启”两个字。何况那信封用透着木香,不像是要事,倒是像极了,像极了······情人间的传书。 易牙知道素池与清河王之间的交易,却嗅出几分不同寻常来,这书信往来也太频繁了些,完全不符合两人低调严密的性子。 易牙一边收那锦盒,一边看着仍然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问秋娘:“还有事?” 秋娘美目一挑,轻启娇唇:“昨日郑家的小公子在悦音坊跟唐家的二爷起了口角,后来回去的路上被那歹徒劫了,郑家找到人的时候身上的银子都没了,连气儿都没有了。” 秋娘一边说一边试探着去看易牙的眼神,但看易牙微微沉思没什么讶异,也不见得意便住了口。 “看来金陵近日是有些乱,告诉大伙出门仔细些,别多嘴多舌丢了性命。” 秋娘脸色一白,连忙低头盈盈福身,“是。”秋娘退出去,因为易牙的那句话犹带几分惊慌。 易牙自顾自地换衣裳,郑家的小公子便是那天在悦音坊跟着清河王辱骂他的那位,郑家早就没落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清河王面前卑躬屈膝,求个仕途。 清河王以此向素池示好,或者说道歉,却与他易牙没有半点干系。非他自轻,只是在待得久了,看人脸色,猜人心思格外通透。素池的维护他心存感激,旁人的轻贱亦不恼不羞。 清河王殿下难得低头,只可惜姑娘对于这样的血腥手段并无好感,无非是坐实了清河王狠厉无情的坊间传说。 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易牙蹙眉,这样的结盟如何长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意外之客 东榆进来的时候,绣鞋移动很轻,她将门轻轻开了半扇,随即进来又赶紧关上。东榆抬头看了看,素池正将一本书翻开来覆在自己脸上。 平日里东榆也是一贯的小意,但是今日心里却有了几分紧张,她服侍素池多年,一贯妥帖周到。素池虽不是如四姑娘素娅一般沉静如水,可是她有超乎年纪地洞悉事理,这些年素池身边的丫鬟小厮来来往往,留下的人去了又走,可是自己的地位却越发明显。虽然姑娘有时候也对司扶格外照顾,与人不同,但不知为何,去了一趟容夫人的娘家,回来后姑娘待司扶再不比以往。 自己的地位得以巩固,东榆心里应该高兴的,可是却越来越不安稳:今日不得主子眼缘的是司扶,他日又会轮到谁呢? 东榆今日早上去了一趟姨娘那里,替素池送了几件东西,过来的时候隐隐看到姑娘院子里跪着个人。虽是暮春,可是正午的阳光也算不得舒适,若是这人跪在公子或者国公院子外,东榆也不至于这样惊讶。只是自己不在,司扶又是个凡事忍让不吭声的,难不成是姑娘发落的? 不至于啊,下人之间的事,姑娘才懒得管这些混事。 东榆走近才看到,这人穿着绿色襦裙,头上的珠花简单又熟悉,看起来还不是个粗使丫头。院子里做事的小厮都低着头,没人随意张望,东榆打算先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事,若是姑娘发了火也有个应对。 堂下跪着的那人低垂着头,将身子伏下,一副恭顺的模样,几个小厮看到东榆眼神只是怯懦不敢说话。几人相看一眼,司扶走近那人,正欲抬她下巴,那张脸扬起,竟然是,竟然是司扶。 东榆吓了一跳,司扶只得苦笑道:”姐姐快进去吧,原是我做错了事,活该受罚的。“说完又将头深深埋下去,不愿多言。 东榆心里各种猜想,往远处走了几步又问一旁那小厮:“出了什么事?” “方才姑娘在阁楼上找书,说是一本《楼兰纪》寻不见了,后来司扶姐姐说前儿个四姑娘在藏书阁看书,觉得这书有趣便借去了。竟忘了回过姑娘,姑娘这才发了脾气,司扶姐姐已经跪了好一会了。“这小厮也不禁感叹一句:“说来也奇怪:四姑娘从前也在姑娘这里拿书,姑娘也不曾生气的,怎么今日这样计较?” 这话简直戳中了东榆的内心,但她仍然面上一板,呵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议论主子了?做你的活计去!” 此刻见着闲闲躺着的素池,东榆一千个小心伺候着,却听到素池的声音懒懒地:“东西都送过去了?” 东榆将素池小几上的瓜果往素池身边轻轻挪动了些,连忙应道:“周姨娘都收下了,直夸是好东西,说是明日要亲自来谢过姑娘呢。” 素池只将那书重重将几上一扣,嗤笑道:“她如今的身子,我可不敢当。” 东榆又悄悄将那茶水换个地方,生怕弄脏了素池的书,一边回素池:“奴婢也是这么说,只是姨娘坚持,又怀着身子,奴婢也不敢拦着。” 素池主持府中中馈,对于紧要事情一向把持不松手,却没想到院里的周姨娘悄悄怀了孩子,都四个多月了府医才来报。 那府医说是周姨娘只怕早知道自己是有了,几次请平安脉都恰巧推了,这下子瞒不住了才终于露馅,素池让人将那府医撵了,给了银子就打发了。终究是他无能,何必如此借口?只是这个孩子······ 素池沉吟时见东榆支支吾吾,更加不爽,“该说便说,还要我教你不成?”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在周姨娘那里遇见了公子身边的周凡。”东榆抿着唇,低头斟酌字句。 素池自己抬了茶杯,给自己添茶,心中冷笑:“他去做什么?”这个孩子一旦出生是个男婴,便有可能成为素渊唯一的亲生子,素岑的世子之位悬而不封,难不成这个孩子是父亲的意思? 周凡有些想法也是能理解的,他一心为了素岑,素池也不会与她计较。 “奴婢去的时候,房里只有姨娘和周凡在,奴婢见到姨娘脸色不怎么好,周凡出来时脸色也是阴寒。”东榆没有说周凡对着她冷嘲热讽,“难得见姑娘身边的人也有殷勤的时候!”这话东榆不敢说,一怕素池怀疑她调拨,二怕姑娘与公子无端生了嫌隙。 东榆见素池面上不动,眉头却是一拧,想起院子外跪着的司扶,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越盛,东榆正要硬着头皮开口,却看到素池已经起身往内室走去,那里是她的小藏书室。 素池的声音很是平静,却洞悉了东榆的为难,她说:“挑个日子将那外面阁楼第二层左起第三间房子的最后两个架子上的书晒晒搬上来,找些伶俐的人来,别弄坏了我的书。晒完之后搬进我这内室来,记住了,我这内室的这些书,除了你不许旁人经手。” 东榆不知这算是福是祸,至少这是姑娘的信任,心中万千疑惑:这些书有什么不一样么?司扶究竟是何处惹到了素池的逆鳞? 东榆点头称是,正要默默退出去却听到门外一阵嘈杂,素池本就揣着怒气,这下子更是将发作。东榆一边在心里为司扶默哀,什么时候犯错不好偏挑了个姑娘生气的风口上。 东榆赶紧出去,这些小厮真是不长眼,怎么敢在姑娘的院子里闹腾? 东榆指着手就要一个个痛批,却看到横冲直撞的是个姑娘,那女子一身紫罗兰对襟襦裙,外罩一件浅蓝色叶纹风衣,上面的紫藤萝叶脉清晰,栩栩如生,最爱穿紫色? 东榆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但那个人怎会再来这里? 东榆将面上的疑惑与不解全收起来,换上一副迎客的笑脸,却见伏南乔十分跋扈,将手里的马鞭甩过众人:“本郡主倒是要看看,今儿是谁不长眼,敢拦着本郡主?”她的眉毛一挑,继承了其外祖父,当今陛下的凌厉。只不过这份凌厉在陛下身上是帝王威严,而在伏南乔这里偏偏有几分骄纵。 意外的是她脸上还有未来的及擦干的泪珠,偏偏拿着马鞭的手半点不留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英雄救美(上)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东榆扫视了众人,看到被马鞭打过的未鸣脚下像是灌了铅,半步不移动,还僵着面孔一手拉着那鞭子直冲着伏南乔坚持道:“姑娘没说要见,就是不见。”那固执又稚气的模样,当真是年轻。 旁边有人小声提点未鸣道:“这是伏家的郡主,是今上的外孙女。”还不快让让,跪下请罪? “我不认得,我管你是谁,总之,姑娘吩咐了:午睡的时候谁也不见。”未鸣一手拽着伏南乔方才扫过来的鞭子,他就那么轻轻巧巧地拽着,伏南乔拼命往回拉。那鞭子却只绷得紧紧地,一动也不动。 伏南乔没见过未鸣,这时候又拿他没什么办法,她在家中得到消息连梳妆打扮也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待那身手好的侍卫,当下又急又怒,只能恼羞成怒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未鸣说不过她,将脑袋一转,面上一红偏过头去,装作没听到。 东榆这才迎上来给未鸣个眼神,未鸣却不知看没看到,只是不走开也不动。东榆上前行礼,热情问候道:“姑娘刚刚睡下,郡主可是有急事?”仿佛一点也不知伏南乔和素池之间已经不再来往的事实,一如从前的热情周到。 “什么时候了,她还睡得着?”这话从伏南乔嘴里脱口而出,这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因为父亲的事情记恨了素家,又因为母亲要将自己嫁到豫王府,人人都说她还比不过靖国公府的女儿素姚更是心中不快。当时和素池吵得不可开交,已经与素池没什么来往了。如今虽然事情过去了,到底不像从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来吧拉不下面子;不来吧心里又痒痒。 东榆面上半点都不惊讶,只握着未鸣手里的鞭子拉了拉,未鸣这才不甘地放下了,转过头又哄着伏南乔:“郡主莫生气,且在前厅等等,我进去看看姑娘起了没?” 伏南乔想说这种关头还磨蹭什么,可是看着东榆一副好脾气,又想起今时不同以往便只好作罢,只好拉着她的手又嘱咐了一句:“那可千万要快呀,十分紧急的大事!” 东榆也笑着陪道:“那是自然,郡主放心!” 伏南乔这才往外头走,要是从前,她才不会管素池是不是睡着,只管一个劲冲进去,眼下却记起了素池的起床气。伏南乔往门角一拐,跪着的司扶向她请安,司扶是她常见的,她一个矮身就要拉司扶起来,却被转身的东榆叫住了:“郡主慈悲,只是国公府也是有规矩的地方,郡主快去前厅歇着,奴婢这就去看看姑娘起了没?” 伏南乔身子一顿,便只好跟着下人熟人熟路往前厅走去。 待到素池走出寝具居已经是两盏茶以后,身后的东榆低眉顺眼,伏南乔原本在前厅踱来踱去,只觉得今日连茶水都是滚烫的。一听到素池的脚步声,赶紧向外走去,拉着素池的手几乎泪水就要留下来:“阿池,阿池,出事了!” 素池原本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伏南乔登门了,她今日并未午睡,只是东榆摸不准她究竟愿不愿意见伏南乔,这才找了个午睡的借口可以周旋。 素池倒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只是伏南乔上次的态度有些让她寒心,所以虽然听闻伏南乔急着见她,她也不疾不徐地换了一整套衣衫。她和伏南乔当然可以是朋友,只不过再也回不去了。 这下子看伏南乔竟然急成了这样,也是心下骇然,这才仔细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她拉伏南乔坐下,又递上一只素净帕子。 伏南乔却已经噙着眼泪,“兰琦哥哥走了,怎么办?怎么办?” “走了?什么叫走了?”兰琦乃是南齐的质子,他能走到哪里去?他怎么能走? “就是走了,晨起质子府的小厮就来报,说兰琦哥哥原本在悦音坊看中了个波斯美姬。昨儿个晌午,听说那美姬被垱葛寨的二当家趁夜抢上了寨子,兰琦哥哥连夜就出城追那舞姬,谁料到这一夜竟都未归,定是中了那土匪的道了。“伏南乔一番诉说,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留下来。 素池望着那茶水出神,兰琦确实有不少相好,对于热情火辣的波斯舞姬更是不少关注,这事她也知道。他年少轻狂为个美人冲冠一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身为质子,难不成他就连这点自觉都没有? 伏南乔见素池还是一动不动,一下子就心里没底了,她紧紧拉着素池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看:“阿池,兰琦哥哥在金陵没什么朋友,咱们可一定要帮他!” 她大大的眼睛盯着素池,生怕素池拒绝,素池果然点了头,道:“帮自然要帮,只是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去垱葛寨?” “这怎么能算是无缘无故呢?听说那舞姬最是惑人,兰琦哥哥定是被迷惑了心智,他又一副热心肠,武艺平平竟然也敢以身犯险?”伏南乔自顾自说着,全然不顾素池惊诧的眼神。 素池一直知道驸马和长公主将伏南乔保护得很好,却也未想她竟然在经历父丧、逼婚一连串大变后还能单纯至此,素池也说不清是该羡慕还是可怜了。 兰琦的风流在这金陵乃是一件韵事,这是南齐人惯常的风气,只是这人性情能以身犯险去救个舞姬?还是说这舞姬本身有什么秘密?陛下想要与南齐开战密谋已久,眼下又有了豫王党的支持,太子哥哥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南齐这质子逃脱的罪名一旦成立,开战岂不在即? 南齐无力开战,那么幕后操纵者会是谁呢? 素池想到这里,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不言而喻了,她朝东榆吩咐道:“东榆,你去看看公子回来了没有。“ 伏南乔知道这事不能声张,但是如此火烧眉毛的事又岂能再耽搁,她又是火烧火燎的性子,当下就站起身来:“等来等去的兰琦哥哥早出事了?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英雄救美(中)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伏南乔说完就气呼呼地转身往外走,素池伸手拉她也拦不住,东榆去找素岑,旁人哪有这眼力劲?未鸣也伫立一旁,犹豫着没敢上前,素池朝着未鸣叹口气,眼睁睁看伏南乔出了院子,嘱咐未鸣道:“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去找易牙,一切听他的吩咐。”还真是块木头! 素池对于未鸣的不满意一向毫不掩饰,未鸣摸摸鼻子,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也没功夫细究,只得按照素池的吩咐去找墨狄。 东榆去了素岑那里,今日素岑去沈家公子那里赴宴,也不知这会回来没回来,未鸣去了墨狄那里,手边一时还没有可用的人。要不要告诉爹爹呢?几乎在想到这个设想的同时,素池就否定了他,爹爹一向将家国利益放在眼前,对于南齐恐怕也不是无心,若是兰琦当真······不等陛下发难,爹爹也必然不会放过兰琦的。谢彧手下只有文士,这件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易牙能用,他一定会将消息查实然后报给墨狄,墨狄手下的“素杀”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这样,到底太被动了些,想到这里,素池将头上那支红玉流苏金簪拔下来。这金簪还是当日在清河郡时带过的,当时店里的老板还因为这金钗将她认作人妇,阳光下红玉斑斓,金色耀目。素池走进内室,在那宣纸上落下几笔,正是工巧的”清河“二字。轻轻吹干笔墨,将那金簪和宣纸一齐递给身边的婢女:“等东榆回来你将这两样东西给她,让她转交给司扶。”司扶性子谨慎又聪慧,这东西她自然知道该怎么用。 素池带了面纱大步往外迈,随手指着院子里两个侍卫,“我去东郊跑跑马,你们两跟着,备马!” 四下无人敢拦,素池于是就和两个侍卫上了马,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兰琦呀兰琦,你到底整了多大的幺蛾子! 素池一路疾驰,已然出了金陵城,她记性甚好,就算不拿地图也能将附近的地形摸个七八分。垱葛寨位于金陵以南百十多里处,路程算不上远,却坏在垱葛寨地形复杂,还有终年云雾笼罩,这几年甚至有“闹鬼”的传闻。有人甚至说那垱葛寨的山头住了吃人的厉鬼,这才常常半夜有人夜哭不止,然却少有人上去过。至于垱葛寨在金陵,也不过是听说多于偶遇,那这二当家是怎么被人认出来的呢? 这事果然有蹊跷,能轻而易举地利用伏南乔,或者说有谁竟然洞察了南乔的心思?素池心里突然不寒而栗,这人想利用的到底是谁。是南乔,兰琦,还是? 素池思索之间,手里的缰绳几乎不稳,两个侍卫也不敢近身,眼看着素池几乎从马上掉下来,身旁的侍卫才伸了手准备拉她过来。事急从权,顾不了素池千金小姐的金尊玉贵! 却在那侍卫身前,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素池整个往怀中一带,稳稳落在素池马上。素池身子一僵,两个侍卫已经双双勒马,拔刀在握。 身后那人轻嗤一声:“这就是素家奴仆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随即将那马缰绳一收,马已然停下,又是一句嘲讽:“还是说有其主必有其仆?” 素池临走时早已命了司扶来寻重曜帮忙,他既然来得这般从速,此刻素池也不觉得这话刺耳了。她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理会重曜,只是对着那不知所措的两侍卫:“你们一人回素家告诉一声,一人去南郊的小别院等我。我今日累了,便在南郊的小别院歇着呢。明白了么?” 二人对视一眼,已然翻身下马:“求姑娘莫要难为奴才,若是国公知道,会打断奴才的腿!” 素池将马鞭抽在马腿上,只留下一句:“听我的,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否则,我可不保证你们会不会留下性命来。“ 素池与重曜同乘一骑,归功于素池多年的积威,两侍卫终于没有追上来。 重曜拿回素池手里的马鞭,两人同乘,马速便不如以往,素池有些心急,但她一贯喜欢说些好话,赞美起来一向不吝于辞藻。于是对着重曜说:“你方才的轻功不错!”既然你能用轻功,何必要累着我的马? 重曜面色如常,既无被夸赞的喜悦,也没有被过河拆桥的恼怒,只是敷衍道:“得此垂青,不胜荣幸!” 素池咬牙,“我一向觉得窜上纵下如飞菩落叶,于夜黑风高飞檐走壁这是习武之人莫大的成就,只可惜身体羸弱无法习武。有机会见识见识你的轻功么?”所以你能不能有点觉悟,你走你的天行道,我骑我的小马驹! “阿婞你误会了,夜间飞檐走壁多是盗贼,你若是想看恐怕得往刑部走上一遭!” 素池吃了闷亏,懒得说话,你到底下不下来!素池很佩服重曜能将自己的小字、名字切换的如此自然顺畅。 重曜唇角微微带了笑意,随即又恢复常态,下马?不可能! “司扶找到你了?”两人相顾无言,因为方才的斗嘴,一时气氛竟然尴尬起来,素池打破这份沉默。 重曜手指一绻,眸中异动,却反应很快,不答反问:“兰琦的事,你不该牵扯进来。” 素池神色坚定,无可反驳:“他是我朋友!” 重曜神色一冷,在心里将“朋友”这个词思索一遍又一遍。 不急,反正,路还很长,还很长! 两人在一起时大多心思各异,譬如此刻,素池想的是兰琦之事究竟所为何因? 而重曜呢?他想起素池方才的问话“司扶找到你了?”,素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她让司扶来找他做救兵?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然信任他?在宁璃臻和自己之间,遇到了问题,她想到的首先是自己? 但是素池派遣的人不是东榆,不是未鸣,而是司扶,还有另一种可能。 重曜看不清身前的素池是什么表情,一个隐约的答案已经在他心中显现出来。 她知道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英雄救美(下)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想通这一层,重曜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万一素池不知自然极好,尽管目前看来可能性不大;若是她猜到了却又不深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亲近示好? 素池与重曜二人的马已经尽力跑到最快,无奈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南乔,不过南乔身边的侍卫一向不离身,安全自然不会有问题,但是他们恐怕是不敢让伏南乔去以身犯险的,这样也好。关心则乱,这对兰琦也不算好事。 素池出神,因而一言不发,重曜以为她心绪惶然,出声安慰道:“担心兰琦还是郡主?” 素池心里琢磨:重曜这人生疏的很,荣信长公主在党争上颇有算计,因此对于南乔重曜是连声表妹也不愿意唤的。这人,委实不讨人喜欢,清高的很。 素池随即答道:“南乔虽然看似性格蛮横些,实则养在深闺,带了些贵族世家的骄纵罢了。便是她身后那些侍卫,关键时候,只怕也是镇不住的。” 重曜想起方才素池对着素家的侍卫那番话,不自觉笑了。伏南乔刀子嘴豆腐心,但是素池确实外柔内刚。 素池说话看似句句坦白,细读起来却半点信息也推敲不出,就好像当日在金陵江边的小山上,彼时重曜一心以为二人之间患难与共,她神态之间又是女子娇俏,言谈举止并不抗拒亲近之意。可是后来威胁起他来神色清冷,判若两人。待得他以为她把她视作敌人对手的时候,她又将辛苦经营的陶丘戏社摊开给他看,那本账簿不能不说诚意满满。 此女心意莫测,亲疏难辨。 重曜听素池这么说,便知道她既然不担心南乔,那么担心的人必然是兰琦无疑了。重曜眸中一动,“兰琦的身份你应该知道,身为权臣之后,他的家族侵占皇权,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比如代子息不繁的皇室别国为质。” 素池头也不回,看看天色,“南齐的事情我无暇他顾,他的家族荣辱亦与我无干。”我只是不能对朋友冷眼旁观。 “你有没有想过,为质多年,兰琦何曾嚣张至此?倘若是他借机出逃,你又如此兴师动众,一旦伏南乔被人利用咬你一口,你觉得素家又是什么下场?”重曜字字珠玑,面有冷光。 素池心中隐秘心思被猜中,心下一顿,一睁眼神色却愈发坚韧:“与人相交,贵在至诚。”纵然我是多疑之人,但是最后,我信他。 至诚?重曜眼中嘲讽一闪而过,也不再言语,前路已经绕进山脉,再也轻松不得。半日策马,素池体力上已经不大充盈。 尽管素池努力方正身子,但是身体的疲惫是难以掩饰的,在几次拒绝了重曜停下来休息的建议后,素池的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往后靠。人肉垫子实在很节省体力啊!这与“男女授受不亲”无关。 越往里走,山中的云雾渐盛,山林里已经看不见天空,树木参天遮盖住了天空,素池努力地调动自己的记忆力开始回忆曾经看过的垱葛寨地势图。 因为已经到了垱葛山,两人终于下马,小心翼翼地走了一个多时辰。待到素池将四下打量一周,她的手轻轻一拽重曜袖子。 重曜始终走在她身前半步的距离,就算有紧急情况也能顾及到她。二人对视一眼,素池不敢置信地对着重曜道:“我们迷路了?” 重曜转过脸去,沉声答道:“可以这么说。” 素池仔细打量四周,闭目回忆路线又想起看过的地图,一时没有头绪:“怎么会?我明明是按地图走的,虽然此地少有人往来,但是垱葛山上上下下就那么一条路,怎会一直在这周围打转?”素池的记忆力,在家学族学都是有口皆碑。 重曜将水袋递给素池,自己在一旁的树上做了标记,出言解释:“垱葛寨在我大宛多年,朝廷屡屡派人剿匪从未有所得,自前朝起朝廷便任其发展了。不过这几年也未曾听过他们鱼肉乡里,为祸一方,是以早已淡出视线了。至于那些所谓的地图,不过是随手涂鸦罢了,有几人真正求证过?” “你早知道?” 面对素池的诘问,重曜一言不发。 素池不知其中隐事,方才听他解释却皱眉,所以说,垱葛寨其实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么伏南乔的消息真实度可以打个折扣了?兰琦会不会还在府上?大哥这半天都没追上来,墨狄竟然也未出手。难不成这次针对的是素家? 想到这里素池嗓子一紧,胸腔里一顿,对于自己的莽撞十分懊悔,将整件事情再次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重曜在一旁哂笑道:“关心则乱罢了。” 可不是关心则乱么?自己和伏南乔又有什么区别,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既然知道一切安排从最初就脱离轨迹,眼下素池最好的法子应该是趁着一切还来得及先回金陵确认兰琦是否还在,然后再利用墨狄的人与易牙从长计议。 所以重曜已经起身,打算送她回去,但是素池从来不走寻常路,所以重曜听到她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 “不撞南桥不回头?”重曜皱眉。 “怕被我连累?”素池激将法手段纯熟。 重曜完全不放在心上,“放心,我会护着你。” 素池颇不自在,应和道:“当然,我们是盟友啊!” 盟友?重曜眼中寒光闪过,我只盼你莫要怪我。 二人越往里走越是谨慎,待到终于转过一处山头,素池心里一喜,一步迈上前,就要看看这地势。 突然面前一柄飞刀迎面而来,素池闪身后退一步,重曜腰间的软件顺势抽出将那飞刀击落。面前突然现出十多个黑衣人来,重曜左手持剑抗衡,右手直接拉着素池,又是一个旋身,重曜替素池躲过面前的攻击。 这哪里是什么土匪?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埋伏于此,原来竟是想瓮中捉鳖。 素池冷笑,这么看来确实是中了圈套。 重曜将素池往那树下一放,他身藏暗器唯恐伤了她去,却始终在素池周身可以顾及的地方。来人虽然众多,重曜手下的剑却极快,他出手干净利落,每次出手都在脖颈、心脉、颈椎、动脉这些致死之处,不过半盏茶时间,敌人已经死伤过半。 素池方才急着躲闪,这下有了间隙观察,渐渐看出些门道来,这些刺客剑下分明留了情,素池看着重曜的眼神渐渐深了,嘴角扯出讽刺的笑容,手指蜷动了动。 待到重曜将素池甩上马,疾驰而去,素池已经收了方才的表情,含笑问他:“这算不算临阵出逃?” 重曜未曾发现她神色有异,“阿婞,你本不必趟这趟浑水。当然若是你愿意,我们自然可以杀回去?只是你一个女孩子,总见这种场面并不合适。” “我们素家可不这样教女孩子,姑姑说,男子开疆拓土,女子守卫一方,二者相辅相成,功勋业绩难分伯仲。”素池拿过马鞭,才辩驳道。 经历了方才的打斗,此刻又佳人在怀,重曜的身心渐渐放松下来,重曜从来不喜欢素池如此刻一般将素家挂在嘴里,尽管他知道她一直把素家放在心里。所以马上的重曜重瞳间暗流涌动,沉声道:“你是你,素家是素家。” 岂有此理?素池不高兴了,说话便更不顾及重曜心思:“殿下说笑了,素池从来都是素家女。” 重曜甚少在素池面前生气,只觉得她含嗔薄怒的样子别有生趣,于是大手将她披风裹紧,笑道:“等你成了婚,还不是要冠我宁家的姓氏。”以我之姓,冠汝之名;及尔偕老,生死不离。 素池微微怔住,一直以来,重曜百般试探,却未曾真心相信过她,此刻的言辞实在不合常理。素池略做思索,便佯装认真道:“纵然我他日真入了东宫,旁人也最多人前唤我一声太子妃,人后也是素氏素氏的叫罢了。”她声音略低,听起来十分委屈。 重曜闻言脸色一沉,十分不屑::“太子妃?皇后已然将金陵贵女相看了个遍,楼锦玥的八字都送到凤仪殿了,阿婞就不必做这太子妃的美梦了。”倒是清河王府,尚缺个女主人。 揶揄略有成效,素池微微弯唇。 行程已经不得不停下,后面的追兵似乎有计划有安排,数次突袭,重曜也是一身疲惫。素池眼眸更深,却并非忧虑,而是讽刺:这做戏是不是太敬业了些? 看破不说破,人生福祉多,素池对此完全同意。 二人在打斗中果断弃了马,于是脚程便慢下来了,素池凝眸看着重曜臂上的伤口沉吟不语,那是方才为她挡的。 重曜注意到她眼神,手往后甩了甩,不甚在意道:“小伤而已,无须挂怀!” 素池停下脚步,面色复杂,半晌才叹口气:“伤上加伤,也算是小伤?”那日在清河她便注意到他左臂的伤口,肘下一寸的位置,如今伤的可不正是这处? 素池拉过他手臂,仔细看那处伤口,虽然伤口不大,但也不能敷衍,素池问重曜:“有药么?” 重曜的声音低沉,仿若暗夜的萧声,“没有。” 素池埋怨重曜出门不带着溪鲁,又四下看了看也没有可用的草药,于是将头上的累丝嵌宝石流苏步摇拔下。 重曜情绪大好,难得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只听过步摇杀人的,未听说步摇还可以救人。” 里面的粉末直接撒到伤口上,再用披风上的系带包扎了。她一手扶着她胳膊,一手系那带子,重曜会意地将拆卸过的步摇接过,面上温存,是少见的好心情。 素池见他似乎很感兴趣,“沉迷于女子之物,这是殿下的新癖好?”她口称殿下,却半点恭敬也无,时而讽刺,时而揶揄打趣。 重曜将那流苏又装回去,阳光下的步摇垂珠滚动,十分贵气,“通体鎏金,珠玉饱满,这样式似乎很少见。” 素池笑笑:“看来殿下对于这女子钗发之物确实颇有研究,不过这确实不是外面打造的,是素家女眷专用的。这发式好看倒是其次,重在机巧,可藏药。”亦可藏毒。 素池最后一句不出口,但是重曜已然心领神会,他将那步摇旁若无人地装进袖带,抬头看素池并无阻拦之意。 素池又嘱咐道,“殿下可莫在人前显露出此物来。” “你一向不惧那流言,难不成是担心与我扯上干系?” “这我倒是不怕。”素池偏着头,“只怕殿下这癖好坏了皇家声誉。” “若我以此物为证,说你我私相授受,阿婞你猜猜会是什么后果?” “只要殿下有此心,我保证这步摇定然会在殿下发难之前风靡金陵,贵族女子人手一只。清河王府若是以此甄选佳丽,想必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重曜还想说什么,一枝暗箭自背后袭来,转眼之间两人四周皆是黑衣人包围。胯下马已经中了飞镖,片刻间前蹄倒地,素池被重曜抱着旋身飞下,黑衣人已经齐齐拔剑。 如此看来,胜负难料! 重曜已经抽出软剑,那剑上的薛尚未干涸,素池却在这些人的气质和身法中看出几分熟悉之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在哪里呢? 重曜一路上给清河王府的人留下不少记号,素池也通知过墨狄了,而今二人竟然双双步入圈套,这些人看似手法狠辣,却又处处留情,对着重曜并不下狠手。若非如此,如此重重围捕之下,早已不是这般光景。 重曜臂上的伤口突然裂开,素池眸中一动,一手拉住重曜衣袖眼光瞥过他伤口,另一手上前做个动作:“诸位住手吧,鱼死网破恐怕也不是你们主子所愿意见的,既然如此,我二人束手就戮可好?”她说起“你们主子”的时候眼光微微扫过重曜,最后一句讽刺的意味十足。 两方皆愣住了,刺客们面面相觑,不知素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重曜眼中也是神色不明,却已经招式半收,虽不明为什么,尽管他也不知素池心思。 重曜甚至不知道,在素池心里,他已经是这一切圈套的始作俑者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情仇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重曜与素池虽然人少,一方面重曜身手极好,另一方面这些刺客打得束手束脚,因此并未到需要缴械投降的地步。但是素池既然开了口,两边还真就这么停下来了。 四周的刺客皆掩着面,一队人仍用刀指着二人,一队人试图逼近,看二人是否真有降之意。 素池转眼看了重曜一眼,重曜满不在乎扔下腰间软剑,二人皆举起双手,任由黑衣人将他们绑了。 大概是素池没有武功,那黑衣人将她绑的十分潦草,就在身前来回绕了两道麻绳,麻绳穿在衣袍之外,竟然不咯手。素池为这群匪徒的人道主义称赞,转身看一条麻绳连着的重曜可没有她这般幸运,足足捆了四遍,且将他双手背在身后,只怕是动也不能动了。素池见那麻绳直接勒在他伤口上,皱着眉头给他挪了挪,她身量比重曜低了一个头,正巧重曜低头看她,四目相对,仿若那夏夜里的星星,璀璨又安静。 素池不自在低下头去,重曜将自己的僵硬掩饰了,安慰她道:“没事的,别怕!” 素池的嘴角咧开笑容,微微的讽刺夹着冷笑:“我知道,会没事的。”她说这话时低着头,重曜在上看不清她表情,却听得这语气并不善,正要试探时却见素池抬头甜甜笑道:“不会有事的,对么?” 重曜不疑有他,这才放下心来:“当然。” 山上的道路曲折,素池有些走不惯,那些黑衣人也不催她,甚至还给她递了水,却对着受伤多处的重曜置若罔闻。素池这会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些黑衣人必然是认识重曜的,或者说这是一场苦肉计。一路上明知路有追兵,重曜依旧留下不少印记恐怕这就是原因了,素池装作不知,将那水体贴地喂给重曜。 除了当日在迦粼江边,二人从未如此亲近过,只可惜二人都心下各自盘算,面上的亲和说不出的讽刺、可笑。 重曜的手臂上不能动,素池只能拉着他腰间唯恐动到他伤口,二人面上平静,毫无惊惧之意。闲来无事,素池眼眸一转,问重曜:“这样兵刃卸尽,任人鱼肉,可是生平首次?” 重曜似乎认真回想了一下,“不是。” “不是?”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你还小,有机会再与你说。” 不知是不是两人的态度太过散漫,那黑衣人的好脾气终于忍不住了,拿了布条直接将两人蒙了双眼。 重曜本来不在乎,却突然发现素池手心竟然一片冰凉,他慌忙喊道:“阿婞,阿婞······” 看着他们的黑衣人这才发现不对,几乎不假思索就转过来要检查,这才听到素池的微弱声音:“我没事,没事。” 重曜不知素池何故,更不放心:“到底怎么了?生病,受伤了?” 素池已经没了回答的心情,想起往事,闷闷答道:“无妨。” 因为看不见,重曜便走得很谨慎,素池在身后抓着重曜的腰间衣带,一旁的黑衣人交换了个眼神,更是不敢大意。 二人在一片漆黑中被人带到了一处似地下室的地方,只听得四周的滴水的声音,山间的凉意沁人。 二人的牢房临近挨着,等到头上的黑布被取下,素池才发现这里竟然别有乾坤,竟然是一处鬼斧神工的囚室。四周都是石壁,却有着人工雕琢的痕迹,在如此深山之间有这样大的工程,可见此间主人运用了多少人力物力!素池于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重曜,重曜正在被黑衣人取下黑布,眼睛方一适应光线就锁定了素池,问她:“你方才是怎么了,怎么手心都是冷汗?” 素池自从失明过就落下了后遗症,既不能光线太刺眼,又不能长期一片黑暗,便是晚间睡觉,也是要东榆在屋角远远放上一盏灯的。但是面对重曜,面对这个直接导致她失明的人素池心绪复杂,说不出口。 她以为自己不介意的,然而连坦言都做不到;那么重曜的报复也不难理解,素家将舒家推上悬崖,重曜不过是这么小小地报复上几次,也谈不上过分吧。 素池苦笑,心里堵得慌,也不回答重曜:“你小心些伤口。”那绳子就在他臂上缠着,一不小心就会勒在伤口上。 重曜见她不回来,便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问她:“阿婞可知道这是哪儿?” 素池摇摇头,她被蒙着双眼一无所知,何况这里的情形,重曜明显比自己会知道更多。 重曜弯了弯唇角,饶有趣味的样子:“方才我们经过的地方应当是个演兵场,而此处是兵器的存储地。你莫看这里低洼阴湿,这是上面的雨水留下来的,特殊的建筑构造使得上阳下阴,因而上可演兵,下可做存储只用,甚至可以做囚室,其设计之精心可谓世所罕见,只怕此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素池不明白重曜为什么要解释这些,不像是炫耀,倒像是欣赏,对于敌人、对手毫不掩饰的欣赏。 素池是在素家身娇玉贵养大的,眼前的地方虽然比平常的监牢好多了,但是阴湿又不干净,素池如何睡得着。但她心里有盘算,所以将外衣脱了铺在那草上便躺了下去,努力调整呼吸做出睡着的假象。 白天他们已经试探过那些黑衣人的语气了,半点也吐不出来,所以素池便放弃了与他们套话。但是素池不明白的是:重曜一个流放在外的闲散王爷就算有些能耐,又如何能将一个偌大的演兵场建在这里,建演兵场,他到底想做什么? 此处距离金陵不过百里,圈养私兵,难道是想兵发金陵?是要逼宫,谋反? 素池早知重曜有不甘为人臣的心思,更知道他心里对于母族的死不能释怀,是以终日面无笑意,金陵更是传他性格乖戾、喜怒无常。这样的人,是该远离的吧? 只是做不到! 素池纠结之时已经夜半三更,外面突然想起三两声鸟叫,是黄鹂! 不可能,这个时节,怎会有黄鹂? 素池这时听到重曜唤她,“阿婞,阿婞?” 自己的猜想被证实,素池不知该笑该哭,素池只得闭目装睡。 重曜在那石壁上有节奏地敲了两声,顿了片刻,再敲两声,便有一人翻身下来,随即跪拜在地:“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素池想起他的声音,天映,果然是重曜身边的人。 天映用了特质的钥匙将锁破开,重曜却没立刻离开,随即接过天映手里的钥匙打开素池在的牢房,天映看看天,还是没忍住:“殿下,事不宜迟。” 重曜不理他,将手在素池额头、手心探了探,没什么异常,又摸摸脉搏这才离开。 素池不清楚重曜知不知道自己在装睡,但是重曜走后她总算是忍不住坐起来,夜里万籁俱寂,素池的心却一寸寸地发冷。她在等,在等。 重曜会不会回来,他会不会告诉她这一切,从那个账本开始,她愿意不计前嫌迈开第一步,后面的,他会不会遵守诺言。 就在半天之前,他还坚定地承诺“他会护着她”。 ······ 夏夜最是漫长,素池在一片黑暗中内心绞痛,等待,又是等待······ 人的身体往往比自己更诚实,比如此刻,因为对于黑暗的恐惧,对于曾经失明的恐惧,素池的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加上空气中弥漫的素拓谷香,她眼皮沉沉的,终于渐渐合上。 重曜最终没有回来,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但是素池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愉快,甚至心里无法抑制的钝痛。 他们二人之间,隔着几百条性命,夹杂了权力和欲望,信任,终究是个笑话。 素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了,身子还是很疲惫,浑身无力,连话也说不出,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浅蓝色的雕花大床,房间看起来简单却不失格调,只是这陈设怎么如此熟悉呢? 素池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素家在南郊的别院,自己从前常常一个人来住的,这几年才来的少了。既然是在家,自然是安全了,素池想喊人,嗓子却疼得无力。 她虚弱地将手伸出去,不小心打翻了床边小几上的药碗,这才有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着白白净净的,十分消瘦,却又面生,这丫头看起来不怎么会服侍人,连杯水都不递,果然不及主宅的下人体贴。 素池在她的搀扶下半靠着身子坐下来,这丫头才意识到她许是口渴了:“九姑娘要喝水么?奴婢去倒。” 这一句话里素池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在整个素家,她与众位小姐最大的不同便是:下人们称呼自己时,绝不会带着排行。她们唤素娅“四姑娘”,唤素婧“五姑娘”······但是唤起自己只叫“姑娘”,这是一种亲近,也是对于自己身居主宅、这代家主靖国公素渊独女身份的一种认可和权威。 素池连喝了两口茶才能勉强出声:“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谁送我来的?东榆司扶他们去了哪?”这茶水当真是难以下咽,竟然还是从前的陈茶。 这丫头脸色一白就跪下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呀。” 郊外的丫头没见过世面,素池只能换个温和的方式问:“你先起来,那你告诉我,你从前是在哪里伺候的?是谁让你来这里伺候的?” 这才颤颤巍巍地起来,也不敢看素池脸色,只是小心翼翼地回话:“奴婢从前就在这南苑做洒扫的,是贺大娘让奴婢过来侍候姑娘的。”从洒扫到近前侍,月前几乎翻了两倍,这样的好差事轮到自己身上还真是不敢相信。 “你叫什么名字?从前这里服侍的丫头呢?”素池知道这位贺大娘的,算是这南郊别院的一个内院管事婆子。 “奴婢叫小芦,贺大娘说原来服侍九姑娘的几个姐姐粗苯的很,这才将她们撵到别处去,让小芦来侍候九姑娘。” 素池撇撇嘴,还有比你更粗苯的么?但是她一贯积口德,“你让那贺大娘过来,我有事问她。” “贺大娘跟着管家去南下采买了。” 这是素池目前听到小芦说得最顺口的一句话了,于是她更加和蔼可亲:“那你让岭风过来,我有话问他。”岭风便是当日素池在重曜面前赶走的那侍卫,岭风和岭雨二人是除了未鸣跟素池最紧的。 小芦犹豫了半天,素池的脾气几乎要发作的时候才应了“是”,慢慢退下去。 素池在小芦的服侍下进了一点点汤水,又读了小半本《菜根谭》才听到门外岭风的声音,“姑娘。” 总算见到个熟人,素池的身子也好一些了:“进来!” 外面的岭风双膝跪下,“属下不敢!” 素池的不痛快瞬间飙升,“你到底进来还是不进来?” 岭风十分固执:“属下一届男子,怎敢踏入姑娘闺中,请姑娘责罚。” 素池将这话细细读了一番,将目光落在身旁的小芦身上,于是拍拍小芦的肩膀:“小芦,你先出去,我与岭风有话要说。” 小芦一个撒娇就坐在素池塌边的脚踏上,“这是九姑娘的深闺,怎么能跟男子相见呢?” 歪着脑袋的模样天真稚气,素池却连眼神都是冷的,“此刻你尚能竖着出去,恐怕等会只能横着出去了。” 小芦几乎眼泪盈盈,却吓得脚步都不稳。等到她走远,岭风才叩了个头进来。素池不重男女大防,况且主仆之间也没有这一说。 素池哑着嗓子唤他起来,岭风早知素池病了,却没想到声音喑哑成这样。立刻起身到了热水,用手腕试试温度才递给素池,素池轻轻泯了一口才问:“如何受的伤?” 岭风听到素池传唤,草草洗了身上血污又换了干净衣裳,没想到素池一眼就看出他身上有伤,只得如实答:“国公罚的。” “还受得住?” “姑娘放心。” “原是我的过错,算我对不住你。” “不怪姑娘的,岭风九岁就跟着姑娘进了国公府,后来有机会习字习武都是姑娘的恩德,此生惟愿以姑娘为主。”岭风是素池和素渊出门的时候意外带回来的,父母双亡兄弟相依为命的小孩子看着可怜,那年饥荒素池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后来看着可用又忠心,便留在身边了。 素池听到岭风这番话,也不推脱,开门见山:“我这是被软禁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谈判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此时的素池并不知道在她和重曜被关押到石室中的那晚,自己一心要救的兰琦和这个世上自己最亲近的父亲正在进行一场交易和谈判。 路的两边是茂盛的竹子,小路蜿蜿蜒蜒,一路走过去鸟语花香,颇有些南齐当地的地貌。兰琦明明觉得这些熟悉又亲切,可是在北宛见惯了风沙飞扬的北方气候,此刻更多的是惊骇。 兰琦被两边的黑衣人押着往前走去,心下却思绪万千,这次借着闯山救人的名头来垱葛寨一探虚实是自己与那人商定好的计策。但是自己与他不同,他身法精巧,武艺卓绝,自己却只能仗着身份搏出这条命。 一路翠色,山间虫鸣鸟叫十分欢畅,一切建筑皆倚在山边,错落有致,可见此间主人是怎样的精致奢侈。唯一违和的地方就是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人人身配利器,黑纱遮面。 兰琦悄悄打量四周,苦笑道纵然大罗神仙,此处恐怕也插翅难逃。 忽然听见身边一甲胄卫士道:“到了。” 既然此间主人相邀,兰琦便踏步就要上前,却听得那另一守门大汉道:“公子且慢。” 这声音十分熟悉,兰琦猛然抬头,对上一副面无表情的脸,那人又道:“属下须得检查公子有无携带利器,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请见谅的话,却完全没有等兰琦应答就已经上手搜身,看着这张极有标志性的脸,此间主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竟然猜中了,兰琦脑海里突然映过素池的俏脸,喉头发涩。也不过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清明,依旧是一脸痞痞的笑容。 等到自己浑身上下被摸了个遍,兰琦才被放行。他大步迈进那木屋中,却见那屋子中一应陈设皆十分熟悉,北宛人喜好金玉,富贵之家尤其以金玉摆件为乐。 而南齐人却喜好些别致的东西,像是竹器木雕,都是文人喜爱的清雅之物,这些东西在南齐大多千金之价,然而在北宛却不受追捧。 兰琦一件件看过去,家乡的气息迎面扑来,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林中,却分明蕴含了多少对于家乡故土的思慕和情切。 然而当他的目光看向背对着自己临床而坐的男人时,这些感伤和哀戚一瞬间消失,留下的唯有理智和勇气。 兰琦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可是当他转过脸时,他心里仍然咯噔一下。 那个男人穿着锦衣,身上绣着素家独有的梨花图腾,清雅矍铄,两鬓之间虽然生了白发,却风采翩翩,更显得儒雅温和。 当兰琦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北宛的靖国公、当朝的司空竟然是南齐人。 兰琦的耳边突然回想起重曜劝他合作来垱葛寨刺探虚实时的一句话:“你以为兰家为什么敢纵着你那些兄弟派人杀你?你不过是兰家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兰家这局棋下得可真大呀!在金陵放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侄,却将羽翼培养到了位极人臣的高处,你猜猜,如今的素家可愿意再受着私通敌国的罪名为你们南齐卖命?“ 兰琦那日对于重曜的话并不十分相信,这样的消息虽然算不上惊世骇俗,但也确实匪夷所思,所以兰琦反驳道:“倘若素渊真是南齐间谍却不肯为南齐做事,你以为南齐手里就没有把柄?当真对他如此容忍?” “容忍?自然是忍不了,要不然这些年靖国公府大大小小的刺杀是谁主使的?靖国公府一次次地不追究,不过是怕事情闹大罢了。”重曜语气十分不屑,一贯的高傲清冷。 兰琦却反唇相讥:“难道这些年在背后搞鬼的不是你清河王么?” 重曜冷笑道:“承蒙抬爱,实不敢当。”靖国公遇刺已经是多年来一直存在的事实,重曜动手却是从清河郡那日才开始策划的,所以这锅还真背不起。 素家在后宫有贵妃专宠,在外朝靖国公更是身兼数职,而今这个炙手可热、大权在握的功臣良将国家柱石竟然是南齐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思绪拉回现实,只见面前的素渊转过身子:“世侄看此处,可还安枕?此处可能一解世侄思乡之苦?” 入目之处无不是南齐风情,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幼时承欢膝下的故国时光,兰琦愣了半晌,才答道:“兰琦幼时便远离故乡,已记不起当年模样。只怕思乡的不是兰琦,而是国公。” 素渊不生气,也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就好像一位慈爱的长者体恤晚辈:“坐。” 二人不坐软塌,此处也没有胡椅,两人似乎有某种默契,皆抚裳跪坐。 兰琦这才看到素渊手底下书墨未干,应当是素渊刚刚写就的,上面是一首诗,一首祖父爱极了的诗。 怀乡访古事悠悠, 独上江城满目秋。 一鸟带烟来别渚, 数帆和雨下归舟。 萧萧暮吹惊红叶, 惨惨寒云压旧楼。 故国凄凉谁与问, 人心无复更风流。 那是前朝明相的《金陵怀古》,感伤战败故土难收之作。 素渊仍是含笑,“敢一人闯上我这垱葛寨,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素渊眼中有探究,亦有杀机。 兰琦痞笑,搪塞道:“国公抬举兰琦了,不过是听人说那恶霸上山抢了我的美姬,这才不顾一切冲上来,没想到冲撞到在此避暑的您,实在是巧!” 二人都心思通透,是不是真的“巧”也不必明说。 兰琦撞破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自然想装疯卖傻混过去,尽管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南乔真能将素池找来,或许素渊能有个转机。 再或者,重曜也是一个转机,然而此人精于算计,心机狠毒,到底不如素池善良慷慨,爽直仁义。 好利用。 但是素渊并不打算让兰琦这么糊弄过去,“明人不说暗话,世侄既然上来了,不妨直白些,与你我都是方便。世人皆以为垱葛寨是一处山寨绿林栖息之所,却不知这里是我素氏的世外桃源。” 既然不能混过去,兰琦便接着素渊的话:“就好像,世人皆以为素家忠君爱国,遣女入宫侍奉帝皇,却不知在这皇城之外建了一所他国的缅怀地。不知素家忠的是哪位君,爱的又是哪国?“这话何止大不敬,几乎就是质问了,但他身份地位都比不上素渊,所以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素渊站起身,将那一旁书架上的书重新整理,连个眼神也不给兰琦,“这些事情又与世侄何干?稍有不慎世侄恐怕就得在这垱葛寨丧命了,这些往事于你又有什么干系?” 兰琦已经知道自己理顺了这么多的秘密,素渊容不下自己也是常情,这样看来就算素池来了,只怕素渊也不会罢手了。但是素渊既然亲自与他详谈,要么是想从他这里知道些什么,要么就是存着些利害关系。 想到此处,兰琦的信心终于回来了一些,额头上的冷汗擦了擦:“国公既然赐教,必然不舍得兰琦这条性命,还请国公教我。” 平日里张扬不羁的少年突然温驯起来,素渊这时候眼中才有了欣赏,少年意气不算坏事,但是一味傲气不改就不讨人喜欢了。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于贤侄来说,应算得上一桩大运。”素渊弯了弯眉毛,抚着胡须。 兰琦惊愕道,满脸不信:“大运?”今天能有命出去就是大运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 素渊自顾自练起字来,他在抄一卷佛经,一边说道:“老夫有意助贤侄回家,这算不算一场大运?” 兰琦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四肢不协调几乎将自己绊倒:“你说什么,什么?回家?回哪个家?”他惊骇到语无伦次,好像听不见别人的声音,说话顾不得礼教,几乎咬了舌头。 是回质子府还是回,回南齐? 素渊早已料到他这般,到底是年轻人,这定力还是太差了些。但他面上全然是一副温和包容的态度,像是提携后辈一般慈爱:“自然是回兰家了,南齐。” 兰琦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正襟危坐,“兰琦区区质子,国公若是有事吩咐,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素渊好像真的听进去了这番话,头也不回,“有道理。“然后朝门外唤道:”桑榆,送客。“ 兰琦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素渊这话哪里是让桑榆送他回去,分明是送他上路的意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兰琦总算认清了现实,“竖子无知,望国公不吝赐教。” 第一步低了头,后面的自然会顺理成章,素渊心里满意:能屈能伸,是个可塑之才。 此时才有下人进来上了茶,兰琦一边心里盘算着素渊想要自己做什么,一边喝着来自南齐的白茶,口味地道,齿颊留香,但今日却味同嚼蜡,半点心思也无。 待过了半盏茶时间,素渊见兰琦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这才在一旁悠悠地开口:“其实这确实是一桩好买卖,老夫不止可以助世侄回国,更可以助世侄拿下兰家的家主之位。” 兰琦心中一动,”国公说笑了,兰琦上有兄长,下有幼弟,多年为质,一无所有,如何能做家主?“ 素渊泯了口茶,不说话,茶香四溢,兰琦却无心顾及。 兰琦还是先露了防线:“就算兰琦当真有心,可是今日屡javascript:屡遭逢刺杀,只怕没有命回国。”兰琦终于不再藏着掖着了,你若不能护着我的安全,只怕你想要的也得不到。 素渊将那茶盏往桌上一掷,满眼讥诮:“若是这点本事也无,只怕也配不上素家的扶持。”素家从不与无能之辈合作。 兰琦虽然因为有求于素渊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但是毕竟是少年,一下子也被激发了意气,“国公放心,兰琦这条命,谁也拿不去。”接着他话锋一转,“素家为兰琦如此奔波,敢为国公,兰琦到底能带给素家什么?”知道了自己的价值才能更好地为自己标价,把自己作为商品这是兰琦从小就学过的,并不耻辱。 素渊衣袖一甩,十分豪气:“很简单,我要兰家从此为我所用。” 兰琦手腕上几乎勒出青筋,一句“不可能”脱口而出。他将那茶杯重重一摔,出言十分迅捷:”兰琦乃是贪生怕死之辈,故此愿意做些蝇营狗苟的事情来换得苟活。然我兰家乃是簪缨世族,世代受人敬仰,岂可为了我一人而损我百年世族的芳名?兰氏一族生而尊贵,死后哀荣,世世代代为守护家族荣誉不惜一切,兰琦至死不敢有辱祖上荫德。“ 兰琦这话本是世家大族的一贯态度,这些门阀子弟自幼把家谱背得比律法史书更熟,以自己的血脉传承为傲。虽然在内与兄弟叔伯有利益倾轧,但是适逢家族利益时都会尽力守护,更遑论提这些让家族沦为傀儡的耻辱。 兰琦还是跪坐着,素渊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带着几分悲悯和可怜:“其实你答不答应,兰家没落都是迟早的事。你在北宛十年,为什么今天你的叔伯兄弟才想起来要刺杀你?“ 兰琦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素渊扯扯嘴角,“因为当代兰家家主,你的祖父已经卧床数月,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了。看看你的那些兄弟,你以为兰家还能兴盛不衰?兰家把持朝政多年,你猜猜南齐的皇帝老儿会不会铁腕一次?那些其他的门阀会不会落井下石?” 素渊每说一句,兰琦的心便往下沉上一分,因为他明白:面前这人句句实言,有时候真话比假话更令人心惊胆战。 犹记少年时的欢乐光景,想起父母恩爱,而后一朝为质,从此天涯相隔,无处归家。那个有着陛下御笔亲批的朱门大院,是自己多少年午夜游丝梦回的故乡。 一想到那里可能贴满封条,四处落木,一派萧索,家人流放,故园难见,想起祖父,想起那个盛极一时的大家族,想起那些如同豺狼虎豹的兄弟,兰琦闭目长长吸了一口气:“我答应。” 等到兰琦出去,桑榆在门口徘徊许久才进来,行了一礼道:“石室简陋,只怕是委屈了姑娘。”还是赶紧将姑娘请出去吧,若是受了寒如何是好? 素渊半句话也不说,桑榆以为他在沉思,于是正当桑榆要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的时候却看到素渊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摔在石板上。 桑榆看了看素渊平日里最喜爱的白玉茶杯碎地满地,于是再不敢发一言,只得默默退下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私奔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我这是被软禁了?” 岭风埋着头不敢言语,却又不能不回答,于是他依旧低头道:“国公说近来金陵闷热,姑娘既然难耐酷暑不妨来别院避避暑,此处清凉又温湿得宜,让姑娘来小住上一阵。特意遣了下人来照顾姑娘起居。” 岭风短短两句话就把素池想知道的都说了,其一让自己迁居南苑是爹爹亲自下的命令,其二将自己与熟悉的下人分开也是爹爹的明令,其三只是小住而已。 素池理清这些,心里竟然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爹爹将自己软禁了?为了自己独自上山?素池自小叛逆的事情做得不少,甚至是将手插到素渊的书房,素渊也乐得将朝堂的政事当教训讲给她,如今这是怎么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给我听听,公子如今何处?” “就在姑娘出发去垱葛寨那日,东宫的严少傅上朝请了婚旨。“说到此处,岭风将身子膝行着后退半步,才答道”要求的正是姑娘您。“ 素池摸着后脑勺,并不惊讶,毕竟东宫如今人人自危,若是和靖国公府绑在了一条船上,自然能救个急。恐怕严少傅这事太子哥哥也不知,他那坦荡的性子做不了此等强行的事。 “继续。” “就在那日京中就传开了,说是姑娘和兰琦公子私奔了,而后太子殿下亲自带着骁骑营的人才将姑娘带回来。” 这话确实是惊到素池了,“我是谁送回来的?” “属下听到太子殿下向国公解释,说是从伏郡主那里得知了姑娘去垱葛寨,担心姑娘危险这才不得不赶来。殿下还说,姑娘自幼善良重义,且谣言止于智者,请国公千万息怒。”金陵城里多得是世家皇族,豪门大户,金陵的百姓出门谁也不敢得罪,生怕遇上个二世祖丢了性命。被压迫的久了,只能靠着传播流言打发日子,还能偶尔赚些银子,何乐而不为。 所以金陵的流言有组织,有分工,还有廉价劳动力可以利用,十分有导向性。这也是素池安排易牙将陶丘戏社办起来的重要启发。 那么这流言是谁放出来的了? 东宫在陛下面前表了态,最心急的只怕就是楼家了,楼锦玥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大一些,只怕是等不及了。只是楼家不至于这么蠢吧,真要因此开罪了素家,只怕东宫的地位就悬了。楼司徒绝非如此鼠目寸光之人,楼皇后深宫之中,姑姑也不会任她起什么风浪,所以会是谁呢? “公子被国公派到宜州城查探疫情了,只怕暂时还回不来,姑娘暂且委屈几日,属下今晚就回主宅求见国公。国公一旦知道姑娘有恙······“ “不必了,你且告诉我,兰琦公子可有什么消息?” “兰琦公子和姑娘都是一齐被太子殿下救回来的,公子安好,只怕是在匪徒那里受了惊吓精神不大好,伏郡主已经去照顾了。”岭风顿了一顿,只是国公吩咐日后不许任何人在姑娘面前提起兰琦公子。这已经是第三日了,流言反而越传越盛,国公爱惜姑娘声名迁怒兰琦公子也是无可厚非的。 岭风想问,那日与姑娘同去的清河王是否可证姑娘清白,但是他看了看素池脸色,聪明地保持沉默。素池自醒来,问了国公、公子,问了兰琦公子,甚至连太子殿下都涉及了,唯独对同去的清河王半句话也没有,不该问的不问,这是桑榆大人常说的话。 素池身子还有些虚弱,连带着大脑也不灵活,她的眼皮眨了眨,无力道:“你下去吧!” 岭风却没有立刻出去,他先是起身给素池倒了一杯清水,然后双手递过去。等到素池喝下大半杯,才轻轻抽走她身后的垫子,让素池躺的更熨帖些。等到素池躺下去,岭风又将那茶杯放在床头的几上。 素池想提醒他,杯子里已经没有水了,却听他道:“这南苑的丫头惫懒,比不得主宅。姑娘若是醒了,只管将这杯子摔了,属下便进来。姑娘仔细莫伤了手。” 素池想温和地笑笑,赞他一句,却心中感伤挤不出笑容。 等到岭风关上门出去,素池已经身心俱疲。 素池只觉得去了一趟垱葛寨,一切都变了。 爹爹将自己困在别院,只打发了粗使丫头。连累家族声名,传出私奔这种名声,放在旁的大户,就算北宛民风开放,不至于将女子处死,至少也要在庵堂里过个几年。爹爹不过是将自己支远些而已。 到底是恃宠生娇吧! 还好,兰琦没有被陛下重罚,南齐与北宛还不至于开战,最紧要的事情已经接触危机,这就好,这就好! 素池想着,便沉沉睡去。 大概是病者,所以没有什么晨昏的概念,也没有人敢唤她起来吃饭,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 等到夜里才觉得口中干渴,腹内空空,她忘了身在南苑,伸手打算掀开床帏,一不小心碰到了岭风放在床头的茶杯。却意外那茶杯竟然没有落地的声音,素池揉揉眼睛,面前的人让她有些懵。 面前的人一身黑衣,蹲下身将方才落在自己脚上的茶杯捡起来,这个身手,这衣服、身量,素池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你怎么才来?” 说完忽然觉得这话不大对,像极了情人间的打情骂俏,这人如此用心地算计自己,却在此时夜闯闺房,素池的脸色又严肃起来,正要斥责,却见那人单膝一跪,行了一礼。 素池灵台顿时清明,眼前这人驯服而卑微,绝不是记忆中的重曜。 当日舒后身死、舒氏被杀,重曜的脊背也是弯不下去,他跪在皇帝面前,言辞恭谨,神态肃穆,却充满了不屈和野心,这一点,素池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面前的人不是他,素池再仔细一看,顿时明白了:“未鸣,你不守在藏书阁,来这里做什么?”若是爹爹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迁怒于人。 “易牙先生让属下来护卫姑娘,易牙先生说,只需守在姑娘身侧,不必露面。每日给谢先生传个信,报平安就好。先生让我将这封信亲手带给姑娘。” 这南苑也只有熟悉地形又身手高超的未鸣能勉强进来,易牙考虑周到:素池既然刚刚传出来这种不堪的传闻,陶丘戏社这种惹眼又风情的地方还是少来往为好。 “谢先生要易牙先生将那城中的流言遮掩了,只是易牙先生不肯,说是让未鸣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素池还不明白易牙为何如此,她干脆在未鸣面前拆了信,等她看完整封信,所有的事情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一是太子求娶素氏之女素池,陛下询问靖国公,靖国公欣然应允。 二是南齐使臣即将出使北宛,此行意在联姻。 三是太子殿下救了被贼人撸劫的素池和质子兰琦,却被陛下以未领军令擅带出兵连发圣旨斥责了东宫上下。 看完这些素池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了新的认识。陛下借自己的婚事试探父亲的态度,父亲无奈只能答应,干脆放任流言满天驳了皇家的面子。 南齐使臣联姻一事,陛下子息尚薄,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素池若不与皇室联姻,陛下必然将心思用到素家这里。所以这个流言还要保持一定的时间,至少要等到使臣到来选了合适的贵女再澄清。 太子哥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然今时不同往日,骁骑营虽然不归东宫直接管辖,但是历代都是作为储君的嫡系。如今竟然连这点权利都要驳回么? 素池想了想,直接回了未鸣:“你告诉谢先生,这流言由他去吧!” 谢彧究竟是没看出来,还是另有打算呢? 未鸣又拿出个纸包,“这也是谢彧先生带给姑娘的,先生说别院简朴,只怕是供应不上这榛子。” 竟然是一包剥好的榛子,颗颗饱满,看着十分有食欲。素池将那烦心事都抛之脑后,一副有榛子万事足的样子。 只听爹爹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素池的心里就踏实了许多。诚然与生俱来的早熟和特殊的经历使得她对着爹爹她做不到全然的不欺瞒,但是对于这个早年丧妻又独独对自己呵宠的父亲,素池心里是有着最深厚的儒慕之情的。所以她关心他的衣食,日日总要见他一见,听说他遇险便寝食难安,父亲确实像参天大树一样。既给她隐蔽,又护她成长,这一生何其有幸! 素女入宫是素池自幼就知道的,她不敢把心里的排斥表现出来,陪王伴嫁、显赫宫廷这是多少女子一生的追求!例如处处与她针锋相对的楼锦玥,而这样的女子在金陵城中何止万千! 素池从来都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并不想表现地似个异类,生在重视女儿的素家何其自在! 素池小时候常常不明白素家的女儿世代入宫,且个个受帝王恩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呢?后来在姑母身边久了,美貌与智慧并存,手腕和性格绝佳,这样的女子怎么不让人为之倾心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贵妃的美貌简直是一个传奇,她的容貌竟然不输年少的妃嫔,气质和风韵上更胜一筹! 虽然新人辈出,但是比她年轻的没有她聪明,比她聪明的不及她知晓陛下心思,比她体贴的不及她出身高贵,比她出身高贵的又不及她有手腕······所以这么多年,贵妃在宫中可谓是一枝独秀,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 归根究底都得感谢素氏一族将女儿看作男子一般教养,诗书礼仪甚至是骑射武术都不落下。小小年纪就开始料理家中之事,如此素家女子的见识自然不用寻常。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家国政务,就算不能看出其中门道,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素池被禁足在南苑,几乎远离了她的一切信息来源,比如内院的东榆;外面的谢彧、易牙,还有或许自此要分道扬镳的清河王。 对于重曜,素池尽力掩饰自己的失望,毕竟与这个人合作不异于与虎谋皮,这是一早就知道的事实。但是她赌了,所以这个结果纵然不理想,却不能不接受。 兰琦意外闯进垱葛寨,重曜将自己也带了上去,后来他一走了之。而自己声名狼藉,这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借此将太子的权利进一步收回,东宫与素氏的联姻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就如此干脆地断了东宫臂膀,出击迅速,后果明显。只怕兰琦也被重曜设计了,此等阴谋确实是他一贯作风。 素池将手中的榛子咬了一口,第一次觉得其味道发涩,看似浑圆成熟,其实内里已经烂透。她将已经咬下去的榛子强挣着咽下去,自己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毒药,也得先尝上一尝才知道! 但这滋味,实在是太涩了,堵在喉头,既干又苦! 素池并不知道此刻的重曜也在床上躺着,他的境况比素池虚弱得多。 重曜躺在软塌上,溪鲁在一旁换药。那晚他们趁着素池睡着,夜黑风高夜探垱葛寨,垱葛寨果然严防死守,去的人九死一生。天映在床上躺了几日仍然昏迷不醒,重曜虽然醒着但伤口未愈也是一动不动的。 那晚他伤得是胸口,因为那黑衣人的袖箭说淬了毒几乎当场毙命,全凭着多年相随的天映拼死带他出来。重曜躺在床上琢磨垱葛寨的地形,溪鲁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心疼:“殿下这次以身犯险,且不说动了多少旧伤,这伤也不知何时才好?万一陛下传唤,殿下的身子如何面圣?早知道这么危险,何苦亲自跑一趟呢?去就多带些人手······” “溪鲁,你太聒噪了。要么出去,要么闭嘴。”溪鲁委屈地眨眨眼睛,重曜却心中有盘算:早知素家有一支特殊的力量,名唤“素杀”,因此才联合兰琦一起探探。顺便让兰琦这个南齐使者试试素家究竟是不是与南齐有些牵扯,如今“素杀”的能力不必怀疑,但是素家的身份只怕还要再会会兰琦了。 素池对兰琦不可谓不在意,想到素池,重曜看了看榻边的屏风:正是女子静好的模样,那是当时在清河郡时画的,临时起意带了回来。画上女子不是素池,却又是谁。 依照那天“素杀”对于素池的诸多顾忌,再加上垱葛寨特殊的地形工事,那垱葛寨确实是素家的“素杀”藏身之所。 素氏果然狼子野心! 阿婞,你从此再不是东宫之人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壹拾章 官商勾结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南苑的生活百无聊赖,谁也没有想到素池竟然足足躺了一个礼拜。因为谢彧的特别嘱咐,岭风半步也不敢离开素池身侧,南苑的下人看似恭恭敬敬,其实对素池大多敬而远之。素池尤为不喜被特别派来的小芦,看起来胆小怯懦,嘴里却半句实话也没有。 素池在南苑养病是素家人人皆知的事情,只不过这既然是素渊亲口拟定的,便不会有人谈起。只不过连素渊也不知素池是真的病了,此刻素渊坐在书房里批公文,外面的桑榆已经递过来一杯茶,素渊搁下一部公文泯了一口,皱皱眉头:“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这茶实在太粗糙了些。 窗台上素池从前养的绿藤被晒得有些发黄,素渊亲自站起来将那花藤移到阴暗处,用一边的水瓢浇水。 桑榆看素渊的动作,“今天是初十。”姑娘在南苑已经第七日了。 素渊剪枝丫的手一顿,却听到桑榆又道:“国公,姑娘嘱咐:切不可在正午时浇水,这花十分娇气,受不起的。” 桑榆见素渊还是不作理会,又补了句:“今天四姑娘特意来了一趟,说是南苑前几日进了一批药材,都是名贵的药物。” 素渊脸色不动声色,眉眼却染了豫色,淡淡叹口气:“确实是娇气。” 看起来好像是说那花,但是桑榆知道国公是放不下姑娘。 兰琦和清河王联手想算计素家,素渊不生气。 兰琦带人夜闯垱葛山,几乎探出“素杀”的机密,素氏一族的秘密差点被捅破,素渊不生气。 但是自己宠在手心的宝贝女儿被人利用,素渊的胸口藏着怒气。一想到来报的人说,素池与清河王看似熟识,两人亲密无间,一想到这句话,素渊的怒气便更盛。 主宅的人要么受素池恩惠,要么命运攥在她手里,所以当时为了聊作惩戒,素渊将素池放在南苑。并且将南苑的下人换掉,惩处了藏书阁的人,还将南苑交给了二房的夫人。 素娅说南苑进了药材,既然是名贵药材,南苑的主子也只有阿池一人,莫不是真病了?这女儿一贯会撒娇打诨,示弱也是好手。只怕这是三分真七分假,派人过去看看就好。 素渊这么想着,又始终不放心,问桑榆:“阿岑可到了宣城?” 桑榆不敢隐瞒:“公子昨日就传了信,说是宣城的事情已经留了人查看,请国公放心。”一听到素池在垱葛寨出了事,所以素岑便自己往金陵奔,哪还有在宣城的心思。 “糊涂,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此牵心女眷有何作为可言?”素渊这样骂,但是对于素池终于放下心来,算算日子,素岑应当快要到了。 素渊最近很忙,宣城出了饥荒,地方官员互相推诿责任,所以命令素岑私下去查探。 自己在东宫这边站了很多年,如今一昔划清界限,豫王看似要上位,头上的太子还冠着储君的帽子。 素家,已经准备了多少年? 素渊是实干派,他又埋头奏折,南齐的使者人选会是谁呢? 素渊将右手边的笔筒转了一周,左侧的墙上立刻出现一个空的洞穴,素渊起身拿起一本书简,将上面的名单挑挑拣拣写在面前的空白纸张上。 这次的使臣会是哪位? 管他哪位,都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素岑一路骑马飞奔而来,有时喝茶歇脚听到了素家女与质子携手私奔,只将那银子往柜台一掷,头也不回地赶路,已经是脸色铁青。 等到素池紧赶慢赶地去到南苑的时候,心里的怒气直接涌出。 素岑平日不与下人一般计较,可是一进来就被一群小厮、婆子围住,直直说“姑娘生病半月不见好,只怕是房中有病气,怕会过给公子。” 素岑当场就提着那小厮的衣领,“生病了半月,你们是如何伺候主子的?不如送到主宅,全部杖毙算了。”他游历多年,久经江湖,发怒时戾气分毫不掩,直直吓得众人跪地求饶。 主宅的姨娘有孕了,肚子圆圆的,人人都说这才是国公府的小世子,因而对着即将“过气”的素岑便少了几分恭敬。 仿佛这时候才想起素岑毕竟是素家的主子,就算原本是个旁系,经历了认祖,到底不是寻常下人能够拿捏的。 素岑将那人往地上随便一摔,大步就向主宅迈去,正遇上出门相迎的岭风。 岭风对着素岑单膝行礼,素岑蹙着眉毛看他一瞬,才沉声:“带路!” 素池被人薄待,素岑不能管的了天下悠悠众口,又不能对父亲心存怨怼,却对于应该好好照料素池的近侍有了不满。甚至有把自己身边的人拨给素池的意思。 素池推开门,屋子里一股药味扑面而来,素岑大步往前走,素池没躺在榻上,反而在摇椅上睡着。闭目养神,任那摇椅晃着,素池岑见她睫毛忽闪,便知她醒着。却见她脸色苍白,气色很差,心疼地将她身上的薄纱又盖了盖:“哪里难受?大夫呢?“ 岭风跟着进来,小声答道:“大夫看过便回去了,眼下不在这里。” 也就是说阿池如此病者竟然连个大夫都不守着?素岑唤周从:“备车,回家。” 岭风一惊,“这是国公的意思。”若是违逆了一家之主,姑娘日后如何在素家生活?不如等国公想开了,原谅了姑娘,自然······ 素岑完全不听他的意见:“你去给你主子收拾东西,立刻出发。有事本公子担着。” 素岑倒不至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近日犯懒,天气热又没有胃口,干脆就这样躺着。外面的消息懒得听,就随他们去吧! 此刻见素岑来了,只笑笑:“哥哥这些日子去宣城了?事办好了么?” 素岑的眼染上悲苦,面上十分沉郁,这是素池从未见过的,她心下疑惑,又补道:“怎么了?出事了?” 素岑原想着她近日被人诟病,本不想与她说这些不顺心的事情,可是一问及此便情绪十分不快:“阿池,那不似人世。”又回忆道:“那是人间地狱。“ 素池往后坐了一坐,“瘟疫?”自古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素岑长长叹一口气,背过身去:“若是瘟疫,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在那宣城,商人大发国难财,借机囤储粮仓。”素岑话音一转,面对素池:“只是城中掀起一股新风尚。”素岑竟然带笑,有些诡异。 “什么风尚?” “卖女求食,易子而食。”素岑眼中不忍,“因为不忍心对自己的妻儿子女下手,便与别人换了来吃,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善?大丈夫,何能如此?”自古战场上便有弹尽粮时吃马肉的习俗,却少有人知道,在吃马肉之前,人们会首先选择吃女人。比起马肉来,女人没有战斗力,军营里的女人也无人护佑,比马肉别有一番滋味。 素池哑然,情况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么?易子而食?怎么会糟糕成这样? “可是朝廷里的奏报不是这样说的呀!不是说灾情已经控制住了么?这些人竟然敢在奏报上糊弄朝廷,难道金陵有人?”素池在南苑半个月,对于当朝的许多事情已经没那么清楚了,但是宣州城的灾情是今年朝廷的大事,爹爹对此十分重视。 下人们早已下去,连门窗都是禁闭的,素岑压低了声音:“阿池,我在宣城查到了很多秘事,若我向陛下奏报······” 素岑还未说完。素池便打断了他:“不可以。” 素岑坚持己见:“阿池,你未见宣城处处饿殍,哀鸿遍野,走在城里仿佛在一座鬼城。听到身边人那么卑微地乞求一点吃食,他们的声音那么虚弱,仿佛随时可以倒下去,确实随时可以倒下去。为官不仁,百姓何辜?” 素池沉思半晌,“既然哥哥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事不如交给别人去做?想建功立业的人多了,哥哥不必平白招人口舌。” 素池想着这已经是最折中的办法,既能达成目的,还能不暴露素岑,二者缺一不可。 素岑却一笑,眉目宠溺,却眼中满是洞悉:“我家阿妹玲珑心思,说起话来也是九转回肠,阿妹是想说,要我莫违逆了父亲,是也不是?”他的脸上笑着,却越看越觉得凄然。 素池张口欲要解释,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无论如何,大哥都是父亲的儿子,这等事情自然不能越过父亲捅到陛下面前去。” 素池与素岑心里都很清楚,周氏怀了孩子,素渊将儿子调到了千里之外的宣城,又将后院掌事的女儿送到了南苑。其中的心思若是深思起来,只怕是令人心惊胆寒。 金陵与素岑同龄的儿郎早已经授了爵位,唯独素岑身为最显贵的素家公子却连半点爵位也无。他是显赫的素家子,却有无数人心里记得:素岑只是素渊过继而来的孩子,他身上没有素渊的血脉。一旦素渊有了嫡亲血脉,妾室扶正,庶子成了嫡子。 那么继子与继夫人的嫡子,究竟谁能得到这百年素家的家主之位? 素岑给素池披上外套,见她落地时脚步一软,直直将她抱起。 素池惊呼一声:“大哥,我已经十几岁了,再不是小女孩了。” “丫头,在你哥这,你一辈子都是小女孩。” 素岑将她抱到马车上,那马车足足有两米长,上面也带着素氏的图腾,是一朵血梨花,妖艳又绚烂。 等到素池安逸地躺在马车上,素岑放心不下,干脆进来照顾她。两人本是兄妹,同乘一车也无可厚非。 到底不是寻常子弟,三两句话又聊起宣城之事,“阿池,功名于我,则锦上添花,若是没有我也可乘风飒踏。只是父亲······” 素岑终究不忍说下去,下面的话素池却知晓。素岑对素渊一片儒慕之情,倾慕父亲的学识,又感激父亲的提携指点,却在权力和争斗之中无端被父亲划为了异徒,被猜忌。 素池眼中沉静,说出的话却正对素岑心思:“父亲重情。只是靳先生,不能再留在父亲身边了,若是再留,恐生祸患。“靳东篱处处在素渊面前为素岑争辩,全然忘记了素渊才是一家之主的事实,有些权力,是不能被质疑的。 国无二日,家无二主。 少主的才华过于璀璨,何不取而代之? 何不取而代之? 尽管知道素岑绝非不知感恩之人,但是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素岑听到素池的话,却摇摇头:“阿池,这些事情不是你该做的,读书弹琴、听戏宴会这才是你该做的。朝堂的事情我从来无意与父亲争辉,父亲的才能我若能学到一两分便已经算是有所成就了。” 素池笑笑,今天自己的精神气十分好:“大哥太谦虚了,父亲对大哥求全责备,何尝不是因为期许?” 此时的素池依偎在兄长,完全并不知道素岑短短几日便将宣城的疫情走了个遍,更不知道他派人在宣城大肆买婴孩,素岑此行并非一时意气,而是久经策划。 要想解决宣城的瘟疫,就得找到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 而这个途经,不在宣城,而在金陵。 素岑思索宣城的事情,却又想阿池情绪好些,也便于养病,想起金陵传言:“兰琦来看过你了?” 素池摇摇头,“我心甘情愿的事情,与他也没什么干系,如今他来,不如不来。”况且他也进不来。 不失意,不难过。 素岑不喜兰琦的轻佻作风,又嫌弃他出身南齐,倘若一辈子身在北宛还好,要不然回了南齐,素池如何受得住南齐的浪荡风气。如今的素岑只有一个要求:让素池离那座皇宫远远的。 如何让素家的嫡女不嫁君王?这数十年的惯例怎样被打破? 用素娅,素婧,还是? 素池却还想着方才宣城的惨状,“大哥,这宣城的症结究竟何处?” 素岑朗声道:“有一种古往今来盛传不衰的治世手段,叫做官商勾结。” 素池听着素岑这句话,想起他今日迥然不同的作风,关心百姓疾苦,痛批贪官污吏,突然和脑海里另一个人重合起来。 而那个人金冠玉带,却备受打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鸡儆猴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素池以往身子养得娇贵,病来如山倒,这次本来只是一些风寒,只是因为调养不济却迟迟不好。 素渊请太医的帖子往宫中一递,还未到陛下手上,素池已经被贵妃小心翼翼地接进了崇禧殿中。崇禧殿里住过几代素女,外面看来气势恢宏,绿瓦红墙,里面却种着素净的梨花,既有皇室的雍容大气,又不乏家园的清新静谧。 素姜将西侧的景悦阁赐给素池,此处离贵妃住的主殿只隔着两道长廊,却比前院清幽宁静,是个养病的好去处。素池乃是贵妃家中女眷,贵妃深受帝宠,在宫中住个女眷本是理所应当。只是众人听闻是贵妃的亲侄女,竟然将小半个太医院移到了景悦阁,这下就招人不满了。 崇禧殿的掌事姑姑杏白亲自将几种药材给素姜过目,素姜脱下金指套,葱白玉手一根根拂过,放在跟前嗅嗅,一样样地检查、查探·······终于将最后一样检查过,才在杏白的侍候下静了手。 杏白给素姜递上毛巾,“娘娘如此用心,姑娘必然早日痊愈。只是陛下嘱咐,娘娘也要注意身子才是,若是姑娘好了,娘娘又病了,那可如何是好?”杏白知道素姜不喜欢多话的人,但是素姜这几天确实亲力亲为,十分辛苦。 “本宫都这个年纪了,就算是病了又有什么相关?阿池正青春年少,却被那些不知事的东西折磨成这个样子,本宫怎么不心疼?” “娘娘您的美貌后宫谁人能及。二夫人不过是嫉妒姑娘罢了,先在城里破坏了姑娘声名,然后想让他们二房的女儿取而代之,只可惜自己没有生女儿的命。仗着从前与四姑娘亲厚过几天,就打起了太子的主意,也真是不自量力。”杏白在素姜身边久了,知道什么时候该恭敬,什么时候可以放肆。 “本宫才懒得管那些牛鬼蛇神怎么想,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阿池的病这么吊着。不止是二房夫人,那周氏更是可恨,竟敢跟她联手,不过一个妾室,竟然敢将堂堂嫡女、钦赐的郡主这般怠慢,委实该杀!”素姜字字狠厉,半点情面不留。 素姜说到这里,才柔和几分:“本宫既盼着她痊愈,又想留她在宫中,素家那些牛鬼蛇神委实难缠。当年本宫在家中时还有嫂嫂帮忙应付,如今全凭阿池了。”素渊思念发妻,素池才有如此宠爱和独一无二的地位,倘若素家有了一位国公夫人做女主人,阿池只怕是不高兴。这孩子,生性敏感,若非如此,这次的病也不至于迟迟不好。 “贵妃将姑娘接进宫中,国公与公子探看十分不便,姑娘这病已经有了起色,不如再过几日将姑娘好生送回家去?”国公的手信已经递了第三封了,贵妃迟迟押着,再这么下去只怕是不大好。 “送回去?让他们再把阿池送到南苑?”一想到素池在南苑那种地方养病,素姜就十分不满。 杏白不好再劝,于是迂回曲折道:“姑娘在这景悦阁,太子殿下日日前来求访,娘娘您天天推总不是个办法。” 素姜将头上的玉搔头拔下一支来把玩,一言不发,杏白只好退下去。素姜坐在一旁不语,她坐了坐起身往景悦阁走去,非是本宫不知,只是能这样亲自促她饮食,看她安寝,何其难得? 我的阿池,我的阿池! 在贵妃的照看下,素池的病一日日见好,只是谁也没有提起送她回家的事情,这好像成了一个不必说的默契。 素池对素渊闹着脾气,少女的委屈说不出口。 素姜有自己的私心,多年的舐犊之情如酒一般越久越醇。 那日素池正在景悦阁与贵妃用晚膳,她本是过午不食的性子,却未想到姑姑有一手好厨艺,频频照顾她吃菜。 杏白在一旁布菜:“自从姑娘来了,咱们的小厨房才日日用着,娘娘天天下厨,只怕是厨房的宫人都要生疏了呢。连陛下都说,是沾了姑娘的光,才有这般好脾气。”素姜做的小菜爽口清新,对于喝药喝久了的素池十分受用,从前总觉得姑母清高又寡言冷淡,如今生病才觉得长辈的怜惜和偏宠。 不同于家中姨娘或是婶母的寥寥问候,素姜的关怀生疏却无微不至,素池隐隐觉得:素姜再学着照顾一个病人。 素池乖巧给贵妃道谢:“要不是姑姑,还不知道我要在床上躺多久呢。” 素姜却面上不喜,素池赶紧改口:“谢谢姑母。”似乎素姜再要她改称呼这件事情上十分在意。 杏白从外面接过一个锦盒奉上,素姜打开亲手取出,只见是一面锦书,素池垂眸用膳,不言不语。 素姜莫名瞥她一眼,见她的乖觉十分满意。 正巧素池的汤匙落在地上,素池将身子往后一退,杏白赶紧着下人收拾。 贵族女子用膳,最忌发出声响,素池一脸羞红,十分尴尬,却见贵妃面上柔和:“不过是个勺子,怎的这样不小心?” 素姜亲自用那帕子擦素池胸口的污渍,神态专注,温柔慈祥,此时此刻,她不像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倒是像极了普通民妇,在琐事中呵斥自己的小儿女。 素池心里一愣,却听得素姜已经恢复了神情,向杏白念出一串的菜单,前面的太长素池还未回过神,最后一个是“葱白豆腐”。 这是一道极其简单的菜,家常菜而已,却吓得素池没了食欲,方才汤匙落地的那一刻,一步后退,她瞥到那锦书其实是一道菜单。 单子上右起第一个是蜂蜜糖羹。 想起自己在族学是学过的:蜂蜜与大葱不可同时食用,用则身死。 素池心中一震,满桌的菜肴下不去口,脑海里将学过的事物相克一遍遍过过······ 停杯投箸不能食,深宫四顾心茫然。 素池看着眼前的素姜,那双眸子盈盈如水,眉眼间却是厉色,却别有一番姿态! 素池恍惚间,却听到门外太监来报:“娘娘,皇后娘娘传您过去一趟。” 素姜仿若无闻,杏白却声音扬起:“天大的事都不能扰了娘娘用膳,皇后娘娘的手令何处?” 一瞬间便有人递上,杏白看了一眼朝素姜点点头,素姜依旧是面无表情,杏白复厉声道:天大的事都不能扰了娘娘用膳,皇后娘娘既然传召,就劳烦公公替咱们回个话吧!等娘娘用完膳,会酌情去的。” 那公公十分犹豫,已然天要黑了,贵妃却不紧不慢地用着饭,等到天黑了,皇后娘娘必然要怪罪的。 杏白见那公公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只笑道:“公公不走,莫不是想留在我悦景阁吃饭了?” 那公公立刻吓得哆哆嗦嗦,想催促贵妃又不敢,又怕这么回去复命被皇后发落,直直动也不动。 杏白又吼了一句:“还不快滚!” 那公公已经被吓傻了,出门直接唤那侍卫:“拖出去,打!” 素姜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似乎和这样的人说话都是费力气,素池只冷眼旁观着。这些日子住在这崇禧殿,才真正领略到素姜被称为这后宫第一人的处处不同,宫中紧俏的东西都先往贵妃这里送,陛下来往崇禧殿就像南书房一样频繁,众妃嫔对着中宫还敢埋怨上几句,但是面对贵妃无不是敢怒而不敢言。 何况贵妃手里,还有半枚凤印。 素姜撵了那公公,用完晚膳正准备出去走走,却没想到皇后的人已经来了崇禧殿。 素池正跟上素姜往外走,外面却已经一阵人声,素姜皱皱眉,回头握着素池的手:“你大病初愈,不妨先回去休息。” 素池看着外面的人来者不善,窗外夏风透凉,吹着那蜡烛烛火昏黄,素池回握着姑姑的手:“夏风正凉,如此良夜,岂可辜负?” 素姜优雅一笑,十分欣慰:“只管看着就好。” 等到素姜带着素池踏进崇禧殿主殿之中,皇后已经在右手位上坐稳,满堂寂静,气氛肃然。 素姜却看也不看她,只带着笑看向主位上的男人:“陛下这是兴师问罪?”她也不行礼,只盈盈笑道,嗓音清脆,如同黄鹂一般,却又极有穿透性,满堂的人无不看向她。 皇上本来面色铁青,看她面上笑靥却也松动了三分,皇后却陡然一声:“贵妃真是好定力!” 素姜轻声笑道:“哪里及得上皇后威风!” 皇后一向在口舌上不争胜,此刻只唤道:“带人上来。” 素姜心里疑惑,却见外间进来一个小丫头,普通的粉色宫装,应当是低位妃嫔的贴身侍女。 小丫头进来直直向上座的皇帝和右侧的皇后扣了一个头,皇后开口道:“你且不必怕,便将你在临西宫和陛下、本宫说话的话再说一遍,陛下会为你做主。” 那小丫头一见门口的贵妃,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瞬间面白如纸,“今儿个早晨,贵妃命人送来一碗蜂蜜糖羹,我家婕妤自从有孕起便格外偏爱甜食。贵妃宫中的蜂蜜乃是自西域进贡而来,十分珍惜,婕妤感激贵妃,便趁热将那蜂蜜喝了。谁料······谁料·······” 讲到这里的时候,人人都将目光放在素姜脸上,素姜却噙着冷笑,懒得看那宫女,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皇后看她这幅无关痛痒的样子更是生气,这会陛下的眼神已经直直落在素姜身上了。 素池站在素姜身后,听到“蜂蜜糖羹”的那一刻,身子一僵,她的目光在场中人身上打量:姑姑、楼皇后,还有陛下,怀孕的林婕妤······这是谁的局?谁是局中棋? 那宫女说到“谁料”便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素姜,素姜的目光正直直看着陛下,还是嘴角噙着笑,全然不在乎。 众人心思各异,素姜的眼神却与陛下直直对上,整个大堂里再无人敢出声。 那丫头再转头看向素姜,只恨恨道:“可怜我家婕妤的孩子才七个月,婕妤刚刚喝了那药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腹痛不止,女婢赶紧差人去太医院请林太医来。” 那么多太医为何偏偏请姓林的来,众人疑惑,皇后这才补了一句:“因着那林太医第一个替林婕妤诊出了喜脉,又是同姓,臣妾便做主将林太医给林婕妤安胎。” 陛下在上首点点头,小婢女又接着陈情:“太医院的人告诉婢子,那林太医也被贵妃传到崇禧殿,婢子无法,只得再寻别的太医。熟料那些善于医治妇人的太医们都被贵妃娘娘请去了崇禧殿,只能寻了值班的顾太医,等顾太医赶来的时候我家婕妤已经见红了。” 这小婢女与皇后一唱一和,其中内容众人却是明白了。 早知贵妃歹毒,却不知她竟然大胆成这般?连孕妇婴孩都不放过,送了加了“佐料”的蜂蜜糖羹还不算,还借口抽掉了太医院的太医,狠毒心思,十分明显! 众人的目光带着鄙夷,陛下的妃嫔不多,此刻却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得意,几分看好戏的念头,更有的想把握时机上去踩上一头。 皇后与贵妃,能倒一个是一个,素氏做不了皇后生不了儿子;皇后得不到盛宠,这场战争谁会是赢家呢? 女人们的眼神在皇后和贵妃之间换来换去,贵妃不开口,这戏便十分没看头。 于是有好事的姑娘说话了:“贵妃心慈,这才赏赐林婕妤,半点罪证都无便凭着个丫头空口指认当朝一品贵妃,怕是不妥。若是这丫头信口雌黄,岂不是平白冤枉了好人?” 众人都向这女子看去,说话的是当朝沈家的小女儿,三年前选秀进的宫,当年凭着家世一进宫就封了美人。有趣的是,三年后,仍是美人的位分。此时此地开口,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这下连陛下都往沈美人这里看了一眼,沈美人站在角落里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皇后心里冷笑:“贱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皇嗣之劫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皇后看皇上坐定,却半句也不指责,便一个眼神给了下座的一个鹅黄少妇。这女子年纪在二十七八,扮相却十分年轻,正是个淑仪的位分,当即便向沈美人赌了回去:“美人这热脸是不是贴的太快了些?毕竟是吃了贵妃送的东西,林婕妤自从怀了孩子,饮食起居便十分小心,贵妃赏赐糖羹?这样的福气可见不是谁都能享受的。” 贵妃一向目下无尘,送东西这种事情大多是走个过场,后宫中人最怕给人把柄,又哪里会平白送人吃食? 沈美人本来只是说到嘴边不吐不快,但是被这淑仪一讽刺,便不得不出声以免落了下乘:“林婕妤既然小心吃食,怎能忘了皇后娘娘几番嘱咐:但凡吃食必经太医检查,就算是贵妃娘娘赐的也不该例外。倒是这小奴才,一上来就胡乱攀咬,你叫什么名字?在婕妤身边伺候多久了?” 那跪着的小丫头突然被点名,又是一个扣首:“回陛下和诸位娘娘,奴婢林枝,是自小服侍婕妤的,是跟着婕妤一起入宫的。” 既然打小服侍,还赐了主家的姓氏,如此看来,确实像是个忠仆,被人收买的可能性变小了。素池心里暗想:只怕是要见见林婕妤,才能知道这事情究竟是谁在搞鬼。 素姜知道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她自顾自地坐下,因为平日坐惯的主位被陛下占了。右手座又被皇后占了,她便坐在左手第一位。说来也奇怪,满室的人站站坐坐,竟然自觉留出一个位子给她。 素池站在素姜身后,垂眸不语,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后,晦暗不明。 素池坏了名声,楼锦玥自然成了太子妃的不二人选,皇后心中十分满意。然而素家只怕是要站在豫王的船上了,毕竟豫王妃也姓素,素家的女人果然个个都是祸水。 素姜仍是浅浅笑着,身边的杏白会意:“皇后娘娘可查了那蜂蜜糖羹?可是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这东西可是我们崇禧殿放进去的?” 杏白一出口就将事情扯到了崇禧殿,皇后本来很得意,再听她一连三个反问,句句都是嘲讽,于是又不动声色去看陛下。陛下时不时看看贵妃,也不说话,也不问罪。 那奴婢林枝又接着道:“既然是贵妃娘娘赐的,我家婕妤便十分放心,况且崇禧殿那么多太医必然都是检查过的,娘娘今天胃口好,便将那糖羹都吃完了。” “虽然糖羹吃完了,那玉碗可检查过了?再说了就算东西在崇禧殿检查过了,一路上未必没有人做手脚,林婕妤便这样放心?那玉碗可拿过来了?”杏白慢条斯理,但是这逻辑却句句都是在的。 林枝答道:“玉碗已经带来了,但是太医检查过,说是余量太少,难以辨别成分。” 下面的人捧上这个玉碗,崇禧殿中的几位太医轮番看过,又拿了银针试毒,在鼻子上仔细嗅嗅,重重都摇摇头。 年长的太医院院正走上前来:“禀告陛下,一则余量太少,二则误了时辰,现下确实成分不明。” 这才听到贵妃冷笑道:“如此说来,这下本宫是百口莫辩了?不过是送了一碗剩下的糖羹而已,林婕妤吃了本宫送的东西,还能将本宫扣上个谋害皇嗣的罪名。对了,你们怎么不说说皇嗣如今怎样了?林氏虽然位低,但是皇嗣毕竟金贵,可不能出了岔子。” 一听到满堂的人句句都避开了皇嗣,素姜就知道皇嗣想必安全,要不然若是流产了,这罪名必然扣得更狠。 陛下的儿子如今都长大了,可是陛下还春秋鼎盛,若是有个幼子,陛下必然有更好的打算。比如将成年的儿子分封派遣。 贵妃这话便是全然不顾及林氏的性命了,众人听得心里发冷,那林枝跪在地上却答道:“我家婕妤平时连个鸟雀都不敢伤害的,怎么平白无故要受这份罪。如今都七个月的身孕了,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还望贵妃娘娘慈悲,千万饶了我家婕妤。奴婢在这千恩万谢了······”林枝说完便一个又一个的头扣在地上,众人看得可怜,她说话的时候眼角噙着泪水,更显得卑微,惹人同情。 林枝还在不停地扣头,上座的皇后娘娘仁厚惯了,“你先起身吧,自然有陛下为你做主。” 皇后的眼神递给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陛下,陛下却只是淡淡道:“后宫之事,一切由皇后和贵妃做主。”这话明面上是给皇后权力,却好似是说皇后无能,处理不了后宫事务了。 皇后已经习惯了陛下在众人面前偏袒贵妃,却没想到事情明明已经直指素姜,陛下还是这样不咸不淡的,但她此刻已经必须亮剑了:“你且不怕,回答本宫,今日你家娘娘除了崇禧殿送的东西还用过什么旁的吃食?” “那糖羹足足满满一碗,婕妤用了便歇下了,不曾用过别的东西。” 皇后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素姜:“贵妃对此有何解释?” “皇后的话好生奇怪,林氏不好好用膳,与本宫何干?” “贵妃莫不是在插科打诨,逃避事实?” “比起皇后的委婉做派,本宫自认一向开门见山。就算那林氏不曾用过别的吃食,难道她胎有异常便是本宫送的东西有问题?且不说那东西必然经过了她自己宫人的手,就算是没有,妇人胎动便只能因为吃食?皇后难道不知道,用过的熏香、药材······能堕胎的东西多了去了,你们又检查过几样?”她话音一转,微微讽刺道:“也是,皇后娘娘近些年未曾有过孩儿,确实是难为了。” 其实皇后是有一位公主的,但是这些年年老色衰,除了初一十五,陛下已经不去她宫中走动了。宫中人尽皆知,却从来无人敢明言。 素姜在宫中也未生过孩子,但是她身侧素池的影子在烛火下落在他眼角,说这话并不是毫无底气。 皇后已经脸色发青,素姜的跋扈这些年也不曾收敛,“本宫确实不及贵妃知识广博。”宫中的皇子公主无一人在你名下,你难道不是纸上谈兵? “贵妃巧舌如簧,但是林婕妤住的娇兰殿正巧已经被全然检查过了,其中物事并无任何异常。那糖羹是你们崇禧殿的人亲自送去的,贵妃不是不知吧?”皇后已经不惧撕破脸皮。 贵妃沉默不语,看了看身边的杏白,杏白正要上前,却被之前说话的鹅黄色衣衫的淑仪给呵斥住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陛下皇后娘娘都在此,贵妃的奴才是不是太放肆了些?”这杏白之前说话就十分得体,再让她说话,指定能将这次的事情蒙混过关。 贵妃懒懒地:“那照皇后的意思看,此事要如何办呢?” 皇后正想将这事情踢给皇帝,想起来皇上方才冷淡的神情,边只得琢磨道:“只要贵妃将谋害皇嗣这事情仔仔细细说清楚了,贵妃这些年治理后宫井井有条,陛下与本宫自然会从轻发落的。” 贵妃似乎十分仔细地想了想,这才看向陛下:“只是本朝律例,谋害皇嗣,当抄家灭族,也不知陛下要怎么从轻发落?” 皇后见素姜明明撇不干净这事,可是死到临头还要魅惑陛下便十分生气,果然听得那雄浑的男声:“谋害皇嗣,自然该灭九族以平民愤,只是如今皇嗣尚在,自然要查办清楚。” 贵妃站起身已经笑出了声:“皇后娘娘也真是粗心,方才这贱婢哭成这样,本宫还以为她是哭她主子。皇后也不告诉本宫,原来林婕妤还活着?倒是个真有福气的,可见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皇家的孩子,最大的福气不就是继承皇位么?太子身处险境,素家一朝倒戈,素姜居然还在这里冷嘲热讽。 既然母子均安,就算那东西真有什么问题,只怕是贵妃也能撇清楚,素池站在一侧心里暗暗放下心来。 没想到素姜的话音一落,外面便冲进了一个小太监:“陛下,娇兰殿出事了。” 素池心里一沉,果然皇后有后手,陛下这才坐不住了:“何事?” “林婕妤又疼起来了,方才已经痛晕过去,顾太医说,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皇后顿时站起,十分惊惶的模样:“方才不是说已经没大碍了么,怎么这会又出了事?你们究竟是怎么看顾婕妤的?” “顾太医说,只怕是那药有后效,这才发作呢!” 皇后张口就要向素姜发难,却没想到素姜先开了口:“陛下还是过去看看吧,皇嗣要紧。”果然话音未落,几乎是贵妃说话的同时,陛下已经起了身往外走去。 皇后眼神一暗,在猜测君心上,素姜一向是最得陛下心意的,尽管自己在陛下身边服侍的时间更长。 有些默契,是花了功夫也学不来的。 素姜也起身往外,素池跟在她身后半步,心里盘算:倘若皇嗣就这么出事了,此事变成了无头公案,陛下会如何处理?姑姑心里也像面上一样淡定如常么?那碗糖羹究竟是不是真有问题?晚膳时候,杏白姑姑送的菜单是不是姑姑赐给林婕妤的?如果是,一个小小的婕妤,姑姑为什么要亲自照看她的饮食?还是说这次事件,姑姑本就是凶手? 素姜脸上从始至终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只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冷淡性子,时而嘲讽,时而闲看。 众人来的匆匆,连陛下都是步行而来,更是没有人敢坐轿撵。 素池注意到,陛下从姑姑身边走过的时候刻意看了姑姑一眼,姑姑只是淡淡地笑,并没立刻跟上去,只走在皇后身后。 还没走到娇兰殿里面,只在宫墙外就听到有女子的呼痛声传来,皇后已经面露不忍之色,问道:“太医可进去了?如今是何情形?” 一旁的婢子跪答:“顾太医在里面呢,已经这样一盏茶的时间了。” 陛下终于怒不可遏:“既然如此,为何不提早来报?” 素姜上前半步,站在陛下身侧:“如今问罪也不是时候,臣妾请了不少太医来。顾太医前几年刚进宫,又太过年轻,没见过宫中的大场面,不如让平时照顾婕妤的林太医进去看看?他平素问诊,定然最了解婕妤的身子情形。再请了院正一齐进去,二人商量着可好?” “还不照贵妃的意思去办?”陛下说完便拉过素姜与自己并列,直直将原本站在自己身后小半步的皇后落在两人身后,一众妃嫔交换了一个眼神,方才那鹅黄色的淑仪已经面如死灰。 贵妃也没受宠若惊的感觉,她的手被陛下握在手中,素姜突然想起许多事。 早年进宫的时候自己从来都是清高孤傲,找茬的妃子来得不少,那时候处理女人间的事情还没有如今这般得心应手。每到这时候,陛下也是像如今一样寡言,却在众人发难时唤她上前,温声细语与她讲话。每到那时,众女的声音都弱下去,后来宫中的妃嫔新人换旧人,那些人如今大多不在了。 两位太医刚刚进去,加上里面的顾太医,如今三位太医会诊,陛下对这个孩子不可不说是重视极了。素姜往回望了一眼杏白,身后的杏白悄悄走开了,素池垂着眼眸,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 时间过得很慢,那林婕妤不再像方才一样呼痛了,而是变成了低声的呻吟。陛下的脸色越发不好,只怕是没了力气,若是林氏断了气,孩子必然是保不住了。 素池也担心起来,尚未出世的孩子,已经身系无数的利益纠葛。 如果他今日胎死腹中,必然有人要承受陛下的怒火,未必是贵妃,也许是素家,也许是宫人,太医? 倘若他今日平安,他的那些已经成年的兄长会因为这个稚子而被陛下发配贬谪,被重臣弹劾打压,年轻的皇子和日益老迈的皇帝之间总是要经历一番角逐的。此番会是谁胜谁负? 素池思索间,已经有嬷嬷出来,吓得仓皇:“娘娘只怕是不行了,陛下节哀!”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去母留子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陛下已经面沉如水,皇宫中已经很多年没有皇子诞生了,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从林婕妤有孕以来,宫中的月例月供早已翻了一倍有余,只要生下这个孩子,自然能母凭子贵,做那人上之人。 素池注意到,进来之后即使那婕妤不断在呼痛,但是先前自认是其贴身丫鬟的林枝一直是面上焦虑,但也没什么大动作。直到那嬷嬷出来禀报,林枝才吓得汗珠涔涔,连擦也忘记了,整个人的目光从素姜移到了皇后,既惶恐又怨怼,既怀疑且彷徨。 皇后整个人满满的怒气无处发作,陛下已经怒不可遏,众女悄悄猜测着这场是非到底谁是最大的获益者。 唯有素池的眼神飘忽不定,在院子里的众人身上来来往往,她心里很清楚:只要这个孩子真的死去,无论素姜是不是真的无辜,陛下都必然要加以惩处。如今陛下盛怒之下,往日的情分又能起多大的影响? 帝王薄情,素池对这一点并不抱太大希望。 只听到皇后已经发话:“什么叫不行了?” 那嬷嬷跪在地上已经抖成筛糠,“陛下,婕妤本来身子就弱,如今实在是没有力量了。孩子才七个月,只怕是要跟着婕妤胎死腹中了。” “若是保不住孩子,朕叫你们一同陪葬。” 那嬷嬷发抖跪在地上,几乎要晕过去,天子一言,可断生死,如今陛下势必是要保住这个孩子了。若是真的能保住,又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房间里婕妤的痛呼声渐渐微弱,众人的心一沉再沉。 说话间果然有一太医冲出来,急急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娘娘已经见红了,灌了参汤也不管用,只怕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了。” 皇后感伤,已经用那帕子擦着眼泪:“林婕妤辛苦,怀着皇嗣还要被人谋害,如今连性命都不保。那贼人太歹毒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而已,怎能下得了这番黑手?林婕妤大限将至,陛下不如此时加封,一来冲冲喜,二来也·····” 皇后虽然不点名道姓,但是人人都知道她说的是素姜,最后一句虽然没说完,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她定是说既然人之将死,不如封个体面的位分,好叫死后哀荣,家族荫蔽。 贵妃却没给她说完的机会:“皇后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皇后可是查出了案件元凶?” 皇后盯着她,到底没把那句话直接说出来,只把皮球踢回去:“贵妃有主意?” 贵妃也不搭理皇后,直接向陛下进言:“陛下也知我素家一向子息单薄,主家更是尤甚,为了保住孩儿不得不想些其他的法子,这是素家惯用的接生大夫,陈大夫。” 众人都议论起来,女子生产怎么可以让男子观看呢?皇家的妃嫔生产通常都是太医在帘子外指导着,什么时候该和什么样的汤药,怎么按压穴位,哪里能真的近前呢? 何况皇家的女人身子更是金贵,岂可如此受玷污?贵妃这既想要了婕妤的命,还一下损了婕妤的名声。只怕婕妤就算万一不死,醒来知道这事,也得撞柱而死吧。 陛下拧着眉毛,一个中年男子被杏白姑姑带着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草民陈礼,叩见陛下。” 他这个“小皇子”极大地取悦了皇帝,陛下俯视着他:“你可能保婕妤母子平安?” 陈礼面色平静,扣了一个头才答道:“回禀陛下,草民不能。” 皇后怒斥道:“既然不能,要你何用?你可知戏弄君上,是死罪么?” “草民知道是死罪,但是听方才太医的描述,想必婕妤已经力竭。七个月的孕妇到了这个份上,性命确实只在旦夕之间了。草民自然不能保证婕妤的性命,但是草民有一法子,可以保住小殿下的性命。” 陈礼并未被皇后吓到,他面上如常,看不出恐惧来。素池知道陈礼,素池早期在族学学医时,这位陈礼教过她穴位,他的针灸之术十分精湛。但是竟然还对妇人生产有研究,这点素池确实半点不知。 陈礼一出口就抓住了陛下的心:管她林婕妤如何,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就可。 皇后没想到这样的情形下,陈礼居然敢说自己能保住孩子,若是真的保住了这个孩子,才是后患无穷呢,于是她做出了后宫之主的严谨问责:“本宫怎知,你不是受有心人利用,或是来行骗的江湖术士?倘若孩子有个闪失,你如何担当得起?”她声声诘问,只把责任压在陈礼身上,目光却遥遥落在素姜身上。 素姜似乎已经十分不耐烦,“皇后娘娘莫不是要再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后做事还是要分清轻重缓急的好,倘若陈礼失误误伤了皇嗣,本宫一并承担罪责,皇后现在可以放任进去了么?” 婕妤危在旦夕,皇后却一拖再拖,素姜难得发作了。 皇后再也不好阻拦,这边陛下挥挥手:“进去吧,若是孩子出了闪失,你拿命来偿。” 素姜站在陛下身侧,观察着丈夫的另一个那女人在生死关头徘徊,她的心里并不得意,有的只是无尽的回忆和感伤。 没想到陈礼方一进去半晌,就退了出来,跪在陛下面前:“回禀陛下,婕妤已然到了最后关头,相救孩子只能有一个法子。” 情形如此危机,这陈礼竟然还支支吾吾,陛下直接上前将他踹到:“还不快说?”原以为他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如今看来,只是情况罢了。陈礼被陛下大力踹倒,缓了片刻才起身,贵妃也不恼,也不求情,还是冷眼看着。 陈礼扣首:“婕妤已经没有力气生产,日后也未必能恢复身子,这孩子必然胎死腹中。当今之计唯有切开孕妇小腹,直接将孩子取出。” 四周一片抽气声,直接拿刀剖腹? 皇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倘若动刀,婕妤晕死过去,孩子还如何取出?孩子能活着么?” 陈礼平静答道:“一旦动刀,母体必然重创,但只要速度够快,孩子一定会平安。” 周围的女眷已经吓得气力皆无,这话的意思就是林婕妤会被刀子直接杀死,还真要趁机取出腹中胎儿?何其残忍的方式! 那林婕妤的贴身婢女已经跪上前来,“皇后娘娘,不要啊,我家婕妤最怕疼的,求您了,保住婕妤的性命吧!婕妤这么年轻,孩子总会有的。”那婢女上前就抱着皇后的腿,一副死乞白赖的模样惹人怜悯。 皇后不忍转过头去,陛下心里只有小殿下,林婕妤便注定没有活路,这个聪明的丫头不是看不出,只是想求得一线生机罢了。 贵妃仍是旁观着,甚至出言催促着:“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陛下摆摆手,陈大夫匆忙进了产房。 陛下的心意人人都看在心里,皇后也不帮忙,绝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婕妤被害。那丫头绝望之下竟然向产房冲去,杏白一个大步,直直将她双臂一拧背到背后,手刀在脖子上一敲,那丫头就晕过去了。 不过片刻,只听那婕妤已经大叫起来,方才还连呻吟都无力,不过片刻时间已经声音嚎啕,仿佛这人世间最后一声声响,震天巨雷,那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呼喊。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听起来甚为惊悚,似乎在尖叫,又好像在告别······片刻之间,便戛然而止,随之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哭声很小。 人人都知道一个事实:婕妤已经身死,新生儿诞生了,那嬷嬷抱着孩子出来,喜不自胜:“陛下,是个小皇子!”方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此刻小皇子诞生,这嬷嬷这会才真正放下心来。 嬷嬷将孩子亲手递给皇后,却中途被皇帝接过去,皇帝冲贵妃笑道:“确如贵妃所说,是个福泽厚重的孩子!” 贵妃倒是没有上前要抱的意思,只是淡淡笑道:“陛下方才可是将臣妾吓得不轻,臣妾方才连军令状都立了。”明明是撒娇的话,但是贵妃说起来皇帝却受用的很。 陛下此刻心情大好,正遇上陈礼仓皇出来,他的衣襟上已经染了不少的血,看起来狰狞又可怖,“倒是不知你有如此手艺,即日起到太医院当值吧!” 陈礼就这么受了封赏,皇后接过陛下的活,大赏后宫,唯独忘了推荐陈礼的素姜。素姜冷笑,也不在意,她也不愿意受她的赏赐。 皇子诞下,陛下心情大好,便要去前朝。 陛下方才是从书房过来的,此刻正要乘着轿撵回去,却听到贵妃说:“我让杏白跟着陛下一同过去吧,今日那蜂蜜糖羹本就是送给陛下的,后来小厨房备多了便给林婕妤顺手送了一份。太医既然验不出残羹,不妨去看看陛下那碗或许能探个究竟。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臣妾看那淑仪说话得体大方,又深得皇后教导,不如皇子暂且交给她抚育如何?” 陛下微微沉思,那淑仪已经喜不自胜,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难不成这是贵妃在拉拢自己?立刻跪上前来。 皇帝已经想不起这个女人,眼神探究半天,才听皇后娘娘道:“这是臣妾的表妹卢氏,和贵妃当年一起进宫的。”陛下或许是见过几次,但是后宫中的女人一年也未必能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如同卢淑仪这般姿色平平,其貌不扬,又家世一般的女子实在是稀松平常。 “既然是皇后的表妹,便就这么办吧!” 众人恭送皇帝,却又听贵妃吩咐陈礼:“既然这事你是首功,顺便在这娇兰殿查探查探,到底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冲撞了婕妤,别叫婕妤死不瞑目。” 皇后眼神暗着,不曾言语,素姜带着素池往崇禧殿走,一路上素池还在思索着整件事情。突然听到贵妃唤她:“阿池,今日这事,怕不怕?” 素池见素姜仍是淡淡的,只答道:“确实有几分担心,但是见姑姑面色如常,便不至于惊慌失措。况且姑姑在宫中多年,对于皇后的手段也算得上了解,这等栽赃嫁祸,没有证人,只有说不清的证物,委实算不上高明。” 贵妃却摇摇头:“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真正杀人不见血的都是说不清的东西,况且证物比证人更加管用,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素池仔细想想,贵妃的话确实在理:“姑姑说的是,不过阿池不担心还有一个原因。”素池卖起了关子,甜甜一笑。 素姜疑惑道:“哦?” “从始至终,陛下一直是相信姑姑的,后宫中论谁也越不过陛下去。”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陛下都没有对姑姑半句问责。 素池的答案仿佛完全在素姜意料之外,过了好半晌才自嘲道:“阿池,你记住:男人的爱可以利用,可以回馈,但是独独不能依赖。否则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记住了么?” 素池细细咀嚼这句话,只觉得姑母有什么话要说,却难以启齿,素池便只是点了点头。 贵妃的情绪瞬间便掩在面孔之后,“你说陛下相信姑母,那你呢?你信不信姑母?” 素池没有立刻回答,但是她今日已经有了答案:“我信。” “怎么讲?” “从利益最大原则上考虑:谁获利越大,谁便有最大的可能作案。整件事情到最后,即使洗脱嫌疑,姑母也没有从中捞到什么好处。若是皇后陷害了姑母成功,那么宫中少了一个孩子,还能顺势给姑母打击;而今失败,林家生下一个皇子,卢家膝下养了一个皇子,总的来说,姑母只能算不胜不败罢了。” “说的好:那你说说,为什么我要将孩子给卢氏抚养?” “不足月的孩子极难成活,这本是烫手山芋,卢氏说错了话自然要付出代价。” “如此说来,你相信姑母确实有理有据,但是阿池就算没有这些,你也该相信我: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姓氏,身上流着素家的血脉。换了素婧、素娅,也是一样。今天你的沉静淡定姑母很满意,所谓旁观者清,今日你能看得分明,若是将来涉及到你自己了,可还有这份定力?”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初秋时节,天色茫茫,天色还未亮,空气里已有马蹄踏过的尘土飞扬。 素池与素岑沉着面站在长亭,目看前方,一言不发。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果然有一队飞骑扬尘而来,大约有百余人,素池面上却没有喜色。未鸣会意,飞身上前只挡在路中间。 果然那在先前开道的两列骑兵已经紧急勒马,马车里传出宁璃臻朗润的声音:“停下吧!”于是宁璃臻探身而出,一侧的侍卫垫上脚踏,宁璃臻脸色不太好,身上衣服也不及往日华丽,只是披着一身锦色披风。 宁璃臻脸色甚至比大病初愈的素池还要差些,但他一贯的好风度,见到未鸣便知是素池,只快步往亭中走来:“本想着你大病初愈就不告诉你了,怎么还起得这样早?在榻上多躺躺也是好的。” 前几日万寿节,陛下钦赐了太子十六道珍馐,一下子人心浮动,陛下在恩宴上重提太子婚事,朝中重臣纷纷请愿愿意将女儿嫁与太子,更有甚者表示为奴为妾亦无不可。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日之后,宫中圣旨便下了:“诏曰:“数敕有司,务行宽大,而禁苛暴,讫今不改。一个有辜,举宗拘系,农民失业,怨恨者众,伤害和气,水旱为灾,关东流冗者众。宣州尤剧,朕甚痛焉。未闻在位有恻然者,孰当助朕忧之!宣州之荒,朕闻之涕泪感伤,竟有不法棍徒聚众闹赈,滋生事端,储君素有威仪,亦就亲往弹压,望抚恤百姓,惩恶恤民。被灾害什四以上,民赀不满三万,勿出租赋。逋贷未入,皆勿收。流民欲入关,辄籍内。思称朕意。” 从来官员赈灾都不是美差,朝廷虽然拨款开仓,但是无不有定量,层层扣除之下,拿到百姓手里的更难糊口。于是民怨载道,上闻之,轻则削爵贬官,重则抄家处死,于是朝廷中人大多避之不及。 宁璃臻与豫王之间关于皇位的相争,宁璃臻是手握重兵的朝廷肱骨,而宁璃臻虽然久在朝堂,却一向谨小慎微,与诸位大臣相交而不相亲。一则他是皇后名下之子,乃是皇位正统的不二人选;二则他平和温厚,察纳雅言,年纪轻轻便见识不凡,素有“牡丹太子”的美誉,众位大臣未与之结交,先被其风采气度所折服。 而今赈灾之事,于宁璃臻而言,成则无功,败则有错。甚至他可能一并失去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人人赞誉的好名声和诸位门阀的看重。 赈灾之难,难的便是在百姓和高官门阀之间的博弈,要动谁的奶酪? 秋风吹起他的衣袍,宁璃臻衣魅翩翩而来,素池仰着笑脸近前:“我的病已然大好了,等到太子哥哥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秋狩呢!”实则宁璃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了,那日东宫醉酒之下他痛心问少傅严进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父皇就这么突然变了。 严进一垂手,叹口气:“并非殿下做错了什么,只是殿下长大了。”年轻有为又深受百姓爱戴的皇子使得逐渐被光阴催赶的皇帝的眼神日渐阴恶,这便是他的错处。 虽然百姓对于太子和曾经的准太子妃素池之间的关系一向是不吝于最坏的心意的,但是宁璃臻却完全不理,此刻素池能站在这里送一送他,已然是满心的感动了。宁璃臻左手摸她的头:“一晃阿池都长这么高了,也不知再见······”也不知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不知是情伤景,还是景伤情,素池突然觉得喉头发涩。如同宁璃臻这般干净坦荡的人为什么也要遭遇这些,他出身皇室,却无半点骄纵之气,相反礼贤下士,从善如流,父亲都常说:盛世之君理应如此。 遇上一个一心要创造乱世的父皇,宁璃臻又能怎样? 秋风吹得素池眼睛发干发涩,她这迎风流泪的毛病又犯了,宁璃臻拿浅黄帕子给她擦眼泪:“莫不是离别愁绪,舍不得?” 素池揉揉眼睛,“才不会。” 素池在众人面前都藏着眼睛的问题,可是那日与宁璃臻去一同赴宴,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问她眼睛可是不适,后来一定要请了太医来看。 他的细心呵护,十年如一日,从不因素家的立场而有任何改变,眼前的宁璃臻坦荡到:素池觉得在他面前说谎好像一种罪恶,十恶不赦。这个人带着太阳的光明,却偏偏以月光的柔和处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阿池,莫耽误了殿下的行程。” 说来也奇怪,素池分明觉得有许多话讲,到了嘴边却觉得千言万语皆是多余,只想道一声“珍重”。素池眼光一斜,突然想起当年金陵城里的嫡长子重曜是不是也曾这样被贬他方,十里长亭有没有人为他温一壶热酒,物是人非他又如何自处? 忽然听到重曜唤她,“这爱出神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你的病虽是好了,但是太医调养的药还是得按时喝,温补的方子要宜时,切不能嫌麻烦。” 句句叮嘱听得素池头皮发麻,“太子哥哥不放心,便早点回来看着。” 宁璃臻浅浅笑道:“好!” 他是从来不叫她失望的,但愿今次也不。 素池虽然有话要讲,宁璃臻却被素岑以“借一步说话为由”请到了别处,素池远远地看着两个年轻男子的交谈,只见素岑行了礼便在向宁璃臻讲述什么,然而宁璃臻面露疑惑,继而似乎十分惊讶,再然后已然眉头紧蹙,素池揪着眉毛,一种不祥的预感随之而来。 素岑没有让素池等太久,便唤她近前,素池挑眉道:“可是说完了?” 宁璃臻仍然拧着眉毛,素岑淡淡笑道:“怎么?要急着回去睡个回笼觉?”说罢哈哈大笑,移步而去。 这边只剩下素池与宁璃臻二人,宁璃臻将手摸摸她的发髻,素池今日起得早,只是一根青玉簪便出了门,不似往日戴的红玉金钗贵气娇俏,却有一种淡雅的少女感。宁璃臻看着这簪子莫名熟悉,情不自禁便上手触摸,玉质光滑,纹理清晰,“这是?” “不认得了?”素池调皮道。 宁璃臻摇摇头,完全不记得。 “前年生辰的时候太子哥哥送了我一块石头,玉石师傅切开发现里面果然有一块好玉,便做了这簪子。” 宁璃臻惊奇道:“未想到真有此奇遇!”那日遇见一老妇人在卖石头,烈日之下艰难度日,宁璃臻便差人将那石头都买了。素池继承素渊的喜好,尤其喜欢木石一类的摆件,素池便将这些东西让人从东宫都搬了来。后来宁璃臻便不再问了,却没想到还有这赌石一说。 素池拔下那簪子,在手里细细把玩:“有些时候,看似山重水复,谁又知不是一处新风景?凡事不破不立,旁人做不到的,未必太子哥哥做不到。” 宁璃臻细细回味,“没想到孤还有被阿池教训的一天!”宁璃臻看向远处正看向自己的素岑,这莫不是一个“新机会”? 天已经大量了,陛下忌惮太子,所以宁璃臻宁愿不告而别,素岑与素渊站在一旁,宁璃臻上轿前又看了素岑一眼,“卿所谏之事,孤自然会一一查明,若有虚报······” “若有虚报,素岑以项上人头请罪。”素岑抱拳,说出的话掷地有声,素池站在一旁,看不清面目。 身边的卫士问上车的宁璃臻:“殿下,不再等等大殿下么?” “不必了,起行吧!” 素池与素岑走在回家的路上,素池一路沉默,素岑拿她没法子:“怎么,胳膊肘向外拐?” “平时大哥不是最不喜欢太子哥哥的么?怎么今日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止愿意来相送,更是窃窃私语,过往甚密。 “阿池,你眼看着要及笄了,大哥得替你把把关。不过如太子殿下这等谪仙一般的人物,你是不必想了,以免九天谪仙下凡尘,平白断了人家的仙气。”素岑平心而论,并不讨厌宁璃臻,只是宁璃臻和素池不能走得太近,素池可以喜欢上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唯独宁璃臻不可以。这是素岑已经想好的事情,底线不容变更。 “大哥,宣州的饥荒那么严重,会不会陛下只是想以太子哥哥储君的身份稍加威慑,令当地乡绅将肉连同骨头吐出来?”而并非存了打压储君的心。 “阿池,你自欺欺人果然是天下第一!” “若是太子哥哥办好了这差事······” “那么朝堂上的太子党会散的更快,陛下永远站在弱势的一方,比如昔日清河王独大,陛下封了当今太子为储君。如今东宫势大,陛下也能封了豫王为储君。太子殿下若是能效仿萧何,可以污损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你还记得始皇之扶苏,李渊之李建成是和下场?” 素池惊骇,后退一步,这便是事情发展最坏的结局了,然而宁璃臻一步步走得可不就是这样的路线么? 宁璃臻走了,这场政治的博弈才稍稍落下第一幕。 谁料第二日,皇长子恪王殿下以私收贿赂的罪名当堂弹劾远赴宣州的太子殿下,满座哗然。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在南朝为质的皇长子用“高明”的手段救出来,如今太子远在宣州,恪王殿下这是落井下石? 太子党最近十分谨慎,满堂的人听着恪王什么脏水都往太子殿下身上泼,只恨得压根痒痒,却看着上座一言不发的陛下大气都不敢出。众口铄金,然而关键时候东宫少傅严进站了出来,“陛下,殿下到底年轻,恳请陛下轻恕!” 此言一出,太子党的眼神几乎要杀死严进了,这和认罪有什么分别?太子殿下含冤被贬,如今更是不明不白被扯上这档子事?殿下,老臣对不起您! 豫王党也趁机踩上一踩,这样的时机可不算多! 陛下将御座上的奏折一扫而落,“待宣州事毕,一共议罪!” 朝会结束,严进跟着众位大臣一齐退出殿外,一众大臣指指点点,翰林院学士江图、昔日的太子太傅几乎将一口痰吐在严进脸上,“忘恩背主!” 严进恍若不闻,突然感到肩膀上一重,原来是楼司徒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明白人!将来殿下会记住的。” “不可,若是殿下需要,臣可以赴汤蹈火。这等罪名,臣会用血洗干净的。”所谓忠仆,便该是如此!殿下的身上,不该有污点,主辱则臣死。 楼司徒摇摇头,“何苦来哉?” 作为当朝的国丈,太子名义上的外祖,他才是太子党最忠实的组织者。然而陛下近年对于世家越加心狠,当日的舒家不也是皇亲国戚,又得了什么好下场? 皇后留不住皇帝的心,楼家手里只要攥着太子就不怕被人越过去,只要静静等上几年,等豫王一党做大,一旦威胁到陛下,那么陛下势必要重新启用太子,如此太子殿下东山再起便是指日可待了。比起性情温顺的太子殿下,而手中握有兵权的豫王才更加危险,一旦陛下心中的警铃一响,兵权就会从权势变成一道催命符。还好殿下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恪王殿下喜好男色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位恪王殿下虽然出身不高,风评不好,但是最近却十分有存在感,先是在朝堂上将有恩于自己的兄弟坑了一把,再是一道上书。 恪王殿下竟然上书要娶荣信长公主的独女,伏家的郡主伏南乔,对,就是那位传说已经被陛下暗许给豫王殿下做豫王妃的表妹。事情的起因更是有意思,两人前几日在豫王妃的赏花宴上起了口角,恪王殿下竟然轻薄了郡主。荣信长公主本来已经吃了这个哑巴亏,谁料恪王这么一闹,荣信长公主干脆闹上了朝堂。 这恪王殿下,莫不是专坑兄弟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结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说来十分奇怪,恪王殿下喜好女色的传闻不胫而走,甚至盖过了先前素家九女素池背叛太子殿下和兰琦私奔的热度。只是恪王殿下与表妹伏南乔郡主不和也是先前便有了预兆,二人早在宫宴上就起过争执,据说是因为恪王殿下醉酒生生将半壶酒倒在了伏郡主的长裙上,还是太子殿下作的和事佬,为此太子殿下还被陛下批了一句“小事天天送”,不可谓不委屈。 后来两人就像针尖对麦芒一样,恪王殿下好大喜功,人前尤其不乏拍马屁的人,伏郡主又生性桀骜,二人话不投机,常常成众人笑谈。是以,恪王殿下请婚旨,众人都笑笑:原来以为是对仇人,现在看来倒像是对冤家! 众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直到荣信长公主向陛下陈情,直言先夫亡灵尚在,南乔身为人女当遵守南齐的规矩守孝三年,不论婚假。谁都能听明白长公主这拒绝的意思分明,陛下将长公主安抚一番,又将恪王一顿斥责,恪王这才安定下来。 不过伏南乔因此被人说道,好在她平时不常出门,也不在意那些议论。 太子去了宣州城之后,豫王殿下成了皇子中第一人,尤其是军机要务都得问过他才可以。豫王年少便领兵,这几年朝中的经历更使得他成熟老练,颇有大将之风。 豫王府,书房。 豫王从来信奉“今日事今日毕”,因此熬夜处理公文都是常事,今天也是一样。 豫王妃素姚与丫头捧了汤羹来,院里的卫士都抱拳行礼,素姚担心吵到豫王,只迅速一摆手,众人都恢复平常。仔细看来,豫王的院子中竟然都是些执戟卫士,连寻常杂役都不同寻常,至于婢女更是没有。他多年行伍生涯,习惯将院落也布置地如同军营一般。 素姚站在门口,只轻轻一扣门便听到里面传来豫王的声音:“进。”仓促而短暂,这正是他的风格。 素姚接过侍女手上的汤盅,浅笑着进去,豫王也不抬头,手下刚劲有力,只问道:“怎么送到书房了?”他一向不喜欢女眷进入议政之地,虽是为素姚开了先例,到底是不喜欢她频繁往来。并非信不过,只是素姚毕竟是女眷,此处多是朝臣往来,多有不便。 素姚将那汤只放在门口的小桌上,并不放在豫王手边,“最近天气干燥,这鸭血豆腐羹既滋润又养生,刚从小厨房端过来,还是热的。”豫王不喜后院插手朝政,素姚便不近前,她催他进食也是委婉道来。 豫王站起身,便往小桌这边走来,他走起路来有军人的硬朗,虎步生风,一不小心便将桌上的木匣子带了下去。那木匣子似乎没有扣上,这么一摔便开了盒子,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撒在地上。 豫王眉间一皱,素姚上前去捡,还没弯腰正有一道卷轴散开,滚到素姚的脚下。那画上,是一位青衫的华服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笑靥如花。 素娅将弯的腰突然就弯不下了,她扯着嘴角微微讽刺,“周焕焕,少府周清的小女儿?殿下真是有心。”素姚弯腰,捡起那副画卷,卷轴上的美人鹅蛋脸,黛眉入鬓,杏眼小口,正是多子多福的长相。素姚看着那美人,心中却觉得有如巨石相压,呼吸都甚是艰难。 但她仍是压着情绪,淡淡道:“王府多年不进新人了,倒是妾的疏忽了,王爷若是有意,改日妾入宫向母后求道圣旨也就是了。”不过是纳个妾,罢了! 不过是纳个妾,罢了!素姚这么告诉自己,但是此刻这书房她一刻都不想多待,“王爷趁热吃吧,妾便先退下了。” 豫王却将她反身往怀中这么一带,素姚惊呼一声,已经被豫王捧在怀中:“阿姚,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把所有的骄傲打碎揉在骨血里,那也是没有用的,正如此刻你的笑容半点笑意也无。 素姚僵着脸微微一顿,“不如此,又该如何呢?王爷指教妾身?先是伏南乔,再是沈韶光,下一个会是谁?殿下的眼光宽,妾身得有点思想准备才是。”伏修死后,他手下的文臣大多树倒猢狲散,安全一盘散沙,于是伏南乔便失去了价值。但是豫王缺少一位外戚,这是明摆着的事,所以不是伏南乔,也会是别人。 素姚干脆将那画轴全部散开,她随手一打开都是熟面孔,“沈韶光,光禄勋沈嘉识的次女?宫里还有一位做美人的长姐?原以为王爷是想纳妾,却原来王爷是要娶妃。”如同沈嘉识这种身份地位,怎么做的了妾室? 素姚惨然一笑,“王爷打算如何发落妾身?七出之条还是遣送回家?” 豫王没料到一向沉静温婉的素姚会这样大的反应,还是皱皱眉:“当初南乔的事情你是答应的,怎么如今却又不识大体了?阿姚,做我的女人,你得学会顾全大局,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 在豫王心中,无论是伏南乔还是沈韶光都没有什么差别,他不知道在素姚心里爱情和婚姻的退让都是有底线。当日众位谋臣都建议丈夫娶伏南乔,素姚忍着心中的委屈和屈辱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是此时,素姚突然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对:男人的背叛没有一次,只有从未发生过和从未间断过。 素姚觉得身心俱疲:“大局?从小老师们便教我大局,我离开家被养在国公府是为了大局,我嫁到豫王府是为了大局,你在外攻伐我在内筹谋是为了大局······大局大局,你知不知道我恨透了这个字眼。为什么我要顾全大局,我才二十一岁,已经父母双亡,姐妹离心,你知道的,为了你的大局我已然无枝可栖。”素姚在屋子里徘徊,叹道:“姑姑说我六亲不认,叔父说我吃里扒外,一众姐妹生怕遭我连累,除了婉婉,连封家书都不肯给我。” 豫王坐在上座,本是古井无波,听到这句才反驳道:“虽然他们不曾写给你,你不是一直往回写么?豫王知道近日素姚一直往家中写家书,虽然疑惑,却无从问起。 “平日里只知道殿下醉心国事,今日才知道殿下对府中之事如此了如指掌。”素姚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在一步步崩塌,如今想来当日情浓十分可笑。她停下脚步看豫王,“殿下既然如此关心这些妇人间的小事,应当知道伏南乔是怎么被我挡在王府外的。” 豫王看着神情倨傲的素姚,眉目一挑:“自然知道,你们素家击散了伏家的门客,就连那日在花园设宴也是你在恪王面前说是伏南乔最早戳破了他是龙阳之好,这才使得恪王心中郁结,故意给伏南乔找茬,既坏了她的身份地位,又伤她的名声。你很清楚,这样的女人本王却不会高看一眼。” “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那又怎样?”女人保护自己的婚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难道这竟然是我的错不成? 豫王仍是稳稳坐着,动也不动:“阿姚,本王从不怪你,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本王说过,豫王妃会是别人,但是本王许给你中宫皇后的位置。”素氏虽然显贵,却从未有过皇后,历代素女都是封至贵妃而已。 但是素姚却半点也不动心,如今的地位都不能保全,那些子虚乌有的假设又有何用?她此刻笑得有几分凄然:“王爷执意再娶,是因为想要一个嫡出的孩儿么?”入王府多年,膝下无所出,王府中侍妾侍寝必然赐药,若说豫王心中半点疙瘩也无,素姚不信。 果然这话一处口,本来平静的豫王已经怒了,他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打落:“够了!”这话粗暴有力,让人质疑不得。他想要皇位,无子就不可以。不知是想到什么,豫王脸色一暗,明显下了“逐客令”。 只要一谈到孩子,两人必然不欢而散,孩子已经成为两人之间的禁忌。 素姚行礼退下,甚至还轻轻关上了门,嘱咐外间侍卫小心值守,切忌贪杯误事。书房的隔音很好,侍卫仍在感叹温柔小意又处世周全的王妃,对于方才书房的争吵半点不知。素姚戴着自己的面具,和着司空见惯的明媚笑意。 素姚关上门,等到她脚步远了,豫王书房内正走出一人来,下跪抱拳。 豫王坐在上首,“王妃可回房了?” “王妃去了小花园,身边嬷嬷在跟着。” “王爷······” “再这样吞吞吐吐,便自己去领板子吧!”豫王府的板子可不是一般的家法,而是军营里打得梨花木的木板,每一下都实实落在臀上,只叫人去了半条命。 “王爷,王妃的程油散已经不服用了。”这侍卫压着声音,踌躇道。 “什么?可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早说?” 素娅身上带着香气,起初说是因为肠胃不好调养用程油散,这程油散服用完便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十分清爽怡人。 后来豫王的一个谋士曲之辛见多识广,认出了程油散含有麝香,麝香味道很浓,因此不得不用多种香料互相掩盖,如此麝香的香味却没有那么浓。彼时正是二人情浓之时,豫王闻此难以置信,于是访了名医认定。得到肯定答案时仍然心中有如惊涛骇浪,自己的女人不愿意怀上自己的孩子。从那时候起,这个隔阂便埋下了,他将她当做唯一一个比肩而立、并肩作战的女子,而她只是背负着家族使命不得不嫁给他而已! 她不愿意别人生下孩子,她也不愿意为他生这个孩子,得到这个结论,豫王心中是无力而挫败的。挫败到不忍去戳穿她,不忍知道真相,然而所有的怒气积攒着。他的部下提议再娶,他顺水推舟地答应,听到她的应允,人人都赞她大度有格局,唯独他觉得不应如此。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她会是他的另一半,将来旦夕祸福共存亡。 所以他不喜欢她强大的家族,宁愿一步步将她剥离出来,他也不需要站在女人的裙带关系上搏手段。男人的战争,如果要靠一个女人的幸福去成就,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屈辱? 而今暗卫突然说她停了药,为什么要停?是她想通了,还是她为了保住豫王妃的位置? 豫王这般猜测着,却不知道素姚这边也在失意落寞。 她的嬷嬷劝慰道:“王妃总是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若是与王爷通个气说不定王爷能为王妃想呢。”素姚父母死的早,习惯了凡事自己扛,这性子不惹事却也不讨喜。 “怎么说,难道要说我的身子生不了孩子?”素姚声音很轻,每个字却都打在心上。 “四姑娘都替王妃调养那么久了,而且四姑娘也说过了,王妃如今的身子是可以怀孩子的。王妃可不能如此伤神了。”嬷嬷说着又换了口气,“话说回来,四姑姑毕竟受国公府荫蔽,她的药方可要仔细了。” “这又有什么办法了,早年不懂事,姑姑送的什么补药都吃才将这身子吃成这样,她自己生不了孩子便要天下的女人都随她么?这些年看了多少大夫都无力,素婧虽然不可信,却也是最后的法子,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素姚因为在靖国公府住过一阵子,她刚刚嫁入豫王府的时候,贵妃宫中三天两头送吃食来,素姚不疑有他,便简简单单一试毒便将东西入了口。几年下来,沉疴淤积,便伤了身子,那时候素姚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素家投石问路的一枚棋子。 素姚既然作为素家的使者,便注定不能为豫王府生下长子嫡孙,否则必定倒戈。 “王爷那里,王妃便将嘴上身上都放软些!毕竟是男人,哪里有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的,只要王爷的心在王妃身上,任她谁进了王府,也翻不出天大的浪来。” “王妃若是心情不好,不如从国公府接了七小姐来住?”嬷嬷心疼素姚,便建议道。 “接她来作甚?当真是剪不乱,理还乱······”如她一般无忧无虑的性子,还是在素家长大的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厨子 在太子宁璃臻离开金陵的这三个月,豫王殿下的民望与盛宠不减反增,陛下如今不仅将军务一概交给他,更甚者政务律法之事也常常问询考较他的意思,陛下甚至爱屋及乌,连同豫王身后的清河王殿下也考较三分。倒是上蹿下跳的恪王殿下十分滑稽,公然出入风月场所,朝政上以踩踏批驳东宫为主,这位恪王殿下当真把两肋插刀做到了极致。 素池正送了东西,要往周姨娘那里看望,还未走近院子,便被周氏院子里的声音吸引了,面色更难看些。 只见一个小姑娘细细柔柔的声音:“你看姑娘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连身边的丫头也高出人一头,如今还不是日日巴巴地送东西给我们姨娘。” “那是,我们姨娘肚子里那可是国公的亲子,只要生下来是个男胎,保不齐将来就是这府里的头号主子呢,姑娘将来出嫁了可不得依靠着自家兄弟么。”这声音年迈,应当是个嬷嬷。 “只可惜……要不然咱们小公子就有福气了。”素池能猜到她未出口的话是什么,要不是爹爹先让大哥入了宗祠,那这姨娘肚子里的不正是国公府的小世子么? “将来的事情可说不准呢!”果然结束聊天的永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扫地僧。 素池一脚踏进院子,全然不给这些背后议论主子的好事者面子,素池虽然噙着笑容,却是不怒自威,她又掌管后院,手中自然有处置的权利。院子里的人看她面色不善,也忐忑揣测到方才姑娘莫不是听见了? 众人都纷纷跪下,素池却不打算轻轻放过,东榆上前两步,喝道:“方才嚼舌根的威风去哪儿?什么时候主子的家务事也容得你们议论了?” 她年纪轻,周姨娘有孕,跟前伺候的大多是妇人,都比她年长些,于是便有人出来打圆场:“姑娘恕罪,也不过是闲着说说话而已,万不敢对主子不敬,那是万万不敢的。”这嬷嬷脸上赔着笑,像是不怕事的模样,于是身后的人纷纷附和。 素池也不进去了,就这么站在院子里,似笑非笑:“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只是我这人并不十分讲道理。周姨娘既然怀了孩子,饮食起居就得有十二分的小心,居住之处须得既静谧又舒适。你们看是给姨娘换个居所,还是你等挪个去处?” 素池的话看似是问句,实则天下哪有主子迁就奴才的说法,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众人这才晓得厉害,以素池的手段定然不会把她们派往轻松自在的活计,众人已经软下来:“姑娘莫生气,奴才们只是随口一说,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则个吧。” 素池淡淡道:“你们敢在外院这么张扬,可见不是一时兴起,没有什么好求饶的,也不是什么大错,只是主宅便不必留了。” 素池还没说完,方才那嬷嬷便嘶叫起来:“姑娘,老奴是周姨娘的奶嬷嬷,从小奶她的,这如何能离开姨娘呢?再说了,姨娘怀着孩子,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老奴负责照应的,否则孩子有个万一,姑娘您也不好跟国公交待不是?” “怎么交代是我的事,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您既然是这里的管事,就算外派了出去,也不敢委屈了您。不如这样吧,东榆,你拿我的信笺,送嬷嬷去礼安堂做个管事。”素池直接唤了东榆,“剩下的人,你看着办,只一条:主宅是不必留人了。” 嬷嬷有些懵,显然还不知道礼安堂是个什么地方。 东榆好心解释道:“礼安堂是素家的善堂之一,只是因为地方偏僻些,不引人注意,再加上一些特殊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罢了。等到嬷嬷到了便知道,这礼安堂乃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别有一番景致,众多善堂里面,礼安堂算是银子供给最多的。”礼安堂是接受麻风病人的地方。 嬷嬷还想再求,众人都散着被侍卫架下去,素池一个眼刀,嬷嬷便软下去,待素池转身往里走又大声喊起来:“姨娘,姨娘,您要为奴才做主啊!姨娘,姨娘······” 素池不耐烦,皱皱眉,瞥向一边的未鸣,“堵上嘴,拖出去。” 未鸣挠挠头,尴尬着应声,他手底下徘徊半天,看素池已经心有不耐,才将人拖下去。 人方一拖下去,就听到周姨娘爽朗的笑声,“姑娘来了,这些奴才也忒惫懒了些,竟然不告诉我。姑娘快进来坐,外间风大。” 素池笑笑,往里走:“不妨事的,这些奴才确实不尽心伺候,我给姨娘换些得力的来。” 周氏一懵,脸上笑得有些僵硬:“姑娘,这是······这是何意?” 素池摆摆手:“区区小事罢了,姨娘也不必谢我,保证给姨娘换一批可心的人。” 周氏还是僵着脸,挤出笑容来:“奴才们犯了错,姑娘打打骂骂也就是是了,姑娘知道我一向是个念旧的,她们虽然犯了错,但是这么突然都撤了,我这院里暂时也寻不到伺候的人。不如姑娘将她们好生教训一番,等到她们改悔知错了,便放回来伺候如何?” 素池垂眸,抿了一口清茶:“姨娘这里也就泡茶的丫头手艺不错,这人倒是可以留下,但是姨娘有孕,这浓茶还是少喝为妙。” 周氏有几分尴尬:“这茶正是我的手艺,自从有孕便不能喝了,姑娘若是喜欢,便常来尝尝我的手艺。只是李嬷嬷不是寻常下人,她乃是我母亲的陪嫁侍女,后来做了我的奶妈,凡事尽心尽力。此次她冲撞了姑娘,我让她、我替她跟姑娘赔不是,姑娘让她回来伺候吧。再说了,一个院子的人,也未必是她撺掇的,罚了主谋便是了。至于李嬷嬷,就请姑娘宽恕。” 素池淡淡道:“本来姨娘既然已经开了口,这个面子自然要给的。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切按照素家家规来办才有章法,您说是么?” 周氏扯扯嘴角,“是。” 素池这才循循善诱:“李嬷嬷乃是这园中的下人之首,直接听从姨娘的命令,她在此处大放厥词事小,但是被人误会这些话和姨娘扯上关系便就大大不妙了,您说是也不是?” 周氏努了努嘴,似乎要再说什么,却不得不答素池的问题:“姑娘说的是。” “还是姨娘大方,又体谅我的难处,早跟爹爹说了让姨娘来参与主持中馈的事,爹爹心疼姨娘您怀着孩子,等到这孩子落了地,我再向爹爹提。” 这下周姨娘才不再为难,开始有了喜色:“妾何德何能!”兴奋之下连自称都换了。 “姨娘这些年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呢,姨娘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给我说。” “这么说来还真是有一桩,只是,只是······” 素池睫毛闪闪,“姨娘说说看。” 周氏半转过脸,“自从妾身怀了孩子,姑娘常常送些衣食来,都是应季的吃食用物,公子也常常差人来,却并不是送东西,只为了将妾身数落一番,实在是······言辞之犀利,语态之轻视,叫妾如何自处?”继子与庶母之间,到底是该避讳几分。 素池皱皱眉头:“大哥亲自来了?还是?” “公子从未踏足这里,乃是公子的贴身侍卫周林。”周林的毒舌连素池都是骂过的,所以素池也不吃惊。 “奴才打着主子的旗号狐假虎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方才姨娘身边的李嬷嬷大放厥词,我也不曾误会到姨娘身上,充其量就是没教育好奴才罢了。” “姑娘说的是。”无端被敲打,周氏表示很无辜。 “你的话我记住了,大哥那边我自然会告诉他,姨娘这边······” 周氏快人快语,“若是姑娘暂时调不出人来,不妨······”将她们再送过来? 素池甜甜笑转身问东榆:“人今天晚上能挑出来么?选些伶俐又忠心的,要紧的是话少,安静些。” “姑娘放心。”东榆答道。 素池说完事便将那些东西都留下,正要往外走,突然看到周氏桌上放了一张纸,素池好奇道:“可以看看么?” 姨娘递过去解释道:“自从有了孩子,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便从娘家请了个厨子。每天提前一天将菜单拟给我,将用料什么的写出来。” “素池将那菜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心惊,面上却云淡风轻:“看来这厨子手艺不错,菜名也十分新奇,不知我今天有没有这个口福?” “姑娘赏脸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最近口味清淡,要不要单独给姑娘做上一份,免得姑娘吃不惯?”周氏十分妥帖,照顾素池。 素池却摆摆手,“正式与众不同,才要尝尝鲜呢!什么都不必改,照着平常的分例放,客随主便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素池明显能觉察到周姨娘已经心不在焉,几次强行被拉回神识,半个时辰已过,已经闻到饭菜的飘香。 因为园中的人大多被处置了,这一小会时光是素池的人布置的饭桌,抽了两个厨房的厨娘。 桌上的菜和平时不太一样,水果竟然也被当成了蔬菜,素池看到有果子和山药炒在一起,十分奇怪的组合,嚼起来却清脆可口。菜虽然不多,寥寥六菜一汤,却精致而别有心思,素池仔细打量盘中的食材,又偷偷记下周姨娘吃过的分量和种类,只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素池试探着问周姨娘:“原来这小厨房的厨子呢?怎么突然换了人?” 周姨娘有几分沉郁:“三个月前公子重建素家的狩猎场,建好之后从主宅调了些人手。” “大哥莫不是独独选中了姨娘的厨子?”素池玩笑道,眼中却一片清明。 “怎么会?我那厨娘也是厨艺了得,只是他跟了公子手下的一个管事,公子将那管事带走了,我那厨娘只得跟着去了。”周姨娘有些无奈,素岑这事没什么过错,却平白给她造成了问题。 “大哥这行事真是不厚道,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见姨娘是有好运气的。”素池想起素岑,眼神闪了闪,没多说什么。 “这菜味道委实是好,难怪大哥眼红姨娘的厨子,连我今日都在肖想呢?不如请厨子出来见见吧!”素池顺水推舟,十分顺畅。 周姨娘的筷子一愣,“这有什么好见得?无非是个厨子罢了。难不成姑娘你吃了一个味道鲜美的鸡蛋,还要亲自捉了那生蛋的老母亲来看看是什么样?”这话一出口,周氏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长大,一直以来都在不遗余力地巴结和恭维素池。这下好了,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努力通通白费,一夜回到解放前。 素池只盈盈笑着,筷子渐渐不怎么慢了,周姨娘看着这些,心里安慰道:只是见上一面罢了,不会有事的。 于是吩咐下人,“你去唤那厨子进来,就说姑娘要见。” 小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果然进来一个粗布短打的灰绿色短褐,那人进来深深低着头。正要下跪时周姨娘发了声:“不用行那么大的礼,姑娘不是那等庸人,且站起来就好。” 那人羞涩地笑笑,好像见不得生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素池看他面色白皙,皮肤竟然比深闺中女子更白些,好像病态的苍白,又好像受伤后的惨白。 素池和蔼地问:“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周姨娘在桌子下攥紧着手帕,目光微微垂下,不看此时的厨子,素池玩味一笑:“那便不说这么多了,就说你姓什么吧?”周氏的手松开,手腕上的红痕已经十分明显,素池细细扫了一眼,神色不明。 这人才老实答道:“姓白。”还真是惜字如金。 素池似乎兴致大好,想拉着他多聊聊,周姨娘已经坐立不安,素池看到她隆起的小腹,眼神复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会面 太子被贬到宣州那等民生凋敝的地方,豫王殿下已经兼领太尉之职,不少门阀已经观望起来,在考虑要不要送子侄在豫王帐下共事,以便将来能说的上话。恪王殿下上蹿下跳,陛下又因为伏家郡主的事多加斥责,豫王显然已经在京中成为太子之位争夺的有力人选。相应地支持豫王的清河王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同于豫王殿下的严谨作风软硬不进,这位清河王殿下倒是有几样癖好。 美人美酒都是这位殿下的最爱,不过这位清河王被陛下忽视地有些明显,太子殿下早早就和素家达成默契,虽然如今看来可能是有些疑虑,但是至少楼锦玥是迟早要入住东宫的。而豫王殿下早年便娶了素家的长女素姚,如今虽然内宅冷清了些,到底是有些侍妾在的。而恪王殿下却是个异类,恪王殿下好男风,这是金陵城里的人尽皆知的秘密。 如此说来,清河王殿下的婚事还可以好好谋划谋划,若是参详得当,说不定还能借此搭上豫王殿下的大船,将来的荣华富贵自然更上一层楼······ 不过不知是不是清河王殿下最近新收的美人太多,竟然乐不思蜀在王府圈出一个美人居。所谓“美人居”,便是无论杂役粗使,所有的活计都由美人来做,其余人等一概不见。 此时此刻,清河王殿下却并未如众人调笑的那般醉卧美人膝,相反他站在窗前,烛火明灭,面上沉静冷淡,藏匿着情绪。 天映站在重曜身后,“帖子已经送去陶丘戏社了,但是那边说姑娘近来琐事繁杂······” 重曜头也不回,嗤笑道:“琐事繁杂,她一个大家闺秀,有什么琐事需要她来繁杂?”不见就不见,哪里需得这些多的理由? 天映见重曜指节在桌子上敲击,见他越敲越慢,便知他早已怒极,只是多年隐忍,强压着不发作罢了。天映只得解释道:“姑娘前些日子被人议论,想必是近来不得不低调行事,殿下不妨登上一等,等到这事情过去一段,自然便会相见了。” 重曜的指节泛白,是常见不见光的那种白,闻此更是不屑:“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你看看她何曾低调过?四处赴宴,到处游乐,唯独对我避之不及罢了。她不过是记恨我罢了。”那日之后,素池还去看望过兰琦,虽然也有些不痛快,但是总不至于翻脸不见。而对于自己,便是另一幅作风了。 素池不只在众人面前装作不识,就连从前在陶丘戏社见面的地方她都几度回避,送信不回,见面不见。所谓盟友,原来旦夕之间便可破也。 那夜重曜领着人夜探寨子,因为知道“素杀”行动力高,行为迅速,于是便带了充足的人手却没想到仍然被如此重创。因为早早便猜测是素家的部曲,所以便不担心素池的安危,后来自己遇伏,重伤之下无法回去带她走,只是素池不知罢了。却没想到被他误会为自己独自逃生,如此说来确实是自己的不是。 天映有些奇怪,“殿下何不与姑娘解释清楚呢?殿下重伤,姑娘定然看了便明白,何况那是他们素家的部曲,便是被姑娘得知又会怎样呢?”这是天映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明明一句话就可以和素池说明白,为什么一直要这么纠结,如此生气呢? 重曜淡淡道:“说什么呢?说我利用她和兰琦一起挖开素家的秘密,还是说素家狼子野心有通敌叛国之嫌?她会信?在素家和我之间,她怎么还可能会信我?怎么可能?”无论重曜有多不相信,他也清楚地知道:在素池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比素家更重要,没有什么人比他的父亲和兄长更加值得信任。 门外溪鲁的声音突然想起,“殿下,兰琦公子来访。” 空气里静谧了半刻,重曜因为素池不见便将这笔不快记恨在了兰琦身上,就在天映以为重曜绝不会见兰琦的时候,却见重曜转过身子:“请。” 倒是要会会,他究竟是何打算?此来又是何用意? 重曜坐在主位上等待兰琦,兰琦今日穿的仍然是一件红色内袍加一件紫色外衫,一进来便是大笑:“美人呢?本公子是来寻美人的,殿下可不要太小气啊!”他在屋子里四下打量,全然没有一点点为人客人应该有的自觉。 重曜懒得看他,“你我之间明人不说暗话,何苦做出这幅样子,又是装给哪个来看?” 兰琦哈哈一笑:“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谁真的说得清楚呢?” 重曜将这话细细咀嚼一番,忽然想起素池从前的一句话:“有时候自以为看透别人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你看别人好似雾里看花,别人看你也是相当,仗着有些身份地位、阅历丰富些就真的比别人聪明?人的眼睛看似长在前面,其实是长在背后的,看别人容易,看自己可难喽!” 重曜少见地发呆,很快就回了神:“说的也对。”随即话音已转,“本王只是好奇你究竟与素家达成了什么交易?” “清河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兰琦自顾自坐下,也不抬头。 “既然谈合作,总得有些诚意吧?要不然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总得知道,清河王殿下闭门不出究竟是筹谋些什么?如今看来,殿下还真的在养病,可见素家的实力不容小觑。”兰琦抬头,眼里一片清明。 “素家的实力只怕是你我都低估了,原以为最多不过是个部曲。”重曜冷笑道。 兰琦心里惊疑:“难道不是?” “素家在那山上做了重重布防,且术业专攻,各种武器兵士各司其职,调配得当,完全是一支可以作战的部队。”重曜站起身,在屋子里徘徊,回忆那一晚的惊险时刻。 重曜并非没见过大场面的人,相反他被自己的兄弟多次谋害,见过的杀手不少,在清河时更是自己训练部曲。却仍然在山寨被素家的“素杀”震惊的无以复加,若非凭借着良好的身手和敏捷的心思,恐怕此刻早已是刀下亡魂。 只是以素家如今的身份、地位,为何还要如此?人心总是贪婪的,长久以往,只怕素家早已生出了别的心思。 南齐日渐衰落,繁华不复往昔,北宛朝廷这些年疲于内斗,只怕也是积重难返了。 兰琦那日与素渊交谈,当时便知道了素渊与兰琦关系匪浅,只是他既没有根基,又没有手段,只能听信素渊一家之言。如今看来,素家果然是实力雄厚,看来是选择了一个不错的盟友。 重曜看他神情,也知道他在谋算什么,不屑道:“就算是合作,也得实力相当吧?要不然哪里是做盟友,至多不过是做个傀儡罢了。” 兰琦脸色铁青,重曜说的难听,但是话歪理端,素家确实只是想找个傀儡,或者说找个奴才罢了。好借此掌握兰家,甚至是掌控南齐! 万般的耻辱压在兰琦心头,但是奈何实力不济,只得如此,终究会拿回来的。 重曜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外表的伤已经痊愈了,但是内伤仍得养着,小心行事。所以如今面色仍然不大好,尤其他又穿着玄色衣裳便更显得黑白分明,十分憔悴。 “本王只是想知道,你与素家究竟交易了什么?”他语音一转,十分盛气凌人“本王只是不明白,如你这般一无所有,素渊那只老狐狸究竟能看上你什么?或者说,你身上究竟有什么是素渊想要的?”他这话充满了挑衅,眉眼间句句鄙夷。 兰琦眯眯眼,咬牙切齿:“也没什么,只是靖国公看重在下的才能,欲招之为婿。” 这话出口,重曜的情绪已经低到极点,他干脆右手一出直接勒上兰琦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难道不是么?整个金陵的人都知道,素家的郡主与我私奔,甚至连情根深种的太子都不要,素家不把女儿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到底是世家公子的出身,越是身临险境越是恶语相向。 重曜眼睛一眯:“想起就直说!” 重曜被贬谪到清河多年,再次回来早已物是人非。素池与太子之间剪不乱理还乱,甚至还一度被陛下和素家双双认可,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至少是有前者的。 重曜从尊贵无比的太子嫡长到母族获罪被灭门的透明皇子,太子宁璃臻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他的一切:他的继位人的尊贵身份,他的众星捧月般的生而拥有的权势,甚至他早已预定从小逗弄的小妻子。 如今宁璃臻已经被送到了宣州,而兰琦他凭什么?凭什么和素池扯上关系?重曜心知:自己是嫉妒的,他嫉恨他们可以正大光明与她在众人眼中言笑晏晏,甚至他们的名字和她一起出现纠葛不清。但是自己不可能,想要得到那个位置,便注定他要坚强隐忍,忍而不发,便注定他要远离素家这个极其富有政治倾向的家族。 娶了素女,夺嫡的心思便算是昭告天下了。 他要皇位,所以他不能。他只能把这份心思虔诚而低调地放在她一个人面前,然而她不要,她不要见他,也不愿意回信。就这么轻轻地放开,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她是如此通透又洞悉人心的女子,她必然知晓他的心思,但是她若即若离,半点也不打开自己的心。 但是重曜清楚:素家不可能把素池嫁给兰琦,素家用素女保证了几代人的荣华,绝不可能打破这个传统。要么是兰琦信口雌黄,要么就是素家故技重施。素家用许诺婚姻的方式行骗不少,比如少年的自己,及冠的豫王,和与素池青梅竹马的宁璃臻,多一个兰琦又有什么关系?但是这永远不会成真。 所以重曜连看他都懒得:“娶她,你何德何能?” 兰琦想起素池,想起她永远明媚淡然的笑容,再看此时一脸阴婺的重曜:“本公子没有殿下的才能,但是至少与素家无冤无仇不是?” “你连与素家结仇的本事都没有!”这话直截了当,却挫人面子。 兰琦也不给他面子,将他勒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狠狠甩开:“可你呢?莫说素家如今不会与你结亲,就是素池,她原本就一颗心扑在太子身上,难道还会高看你一眼?” 重曜将手送开,沉默不语。 只听兰琦继续道:“这些年你不在金陵自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的甜情蜜意,你往素池身上仔细看看,多少物件是太子送的。她常常戴的那只青花白玉耳环,还有她喜欢的红雀玉骚头,这些还不算什么。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你见过的,旁人连说句话都会觉得多余,太子这些年但凡不顺心,她比他还放在心上。四年前太子在潮州染病,是素池遣了大夫过去还依稀送了不少东西。他们有十多年的少年时光亲密无间,你拿什么比?” 重曜只是淡淡道:“说完了么?” “说完了。” “本王只知道,按照他们素家的规律:只要结局是好的,一切便不必回头追究。”这是小时候素渊教会他的,如今想来这句话还有一种更加简短,更加日常的说法:叫不择手段。 你难道真以为她如今不愿见你,是因为那日你我在山寨骗了她,误了她?若是这样,她怎么会对你我区别对待?我猜十有八九是因为:你将太子送到了宣州,饥民遍野民生凋敝的宣州城。”兰琦嘴角微微勾起,他不喜欢重曜居高临下的态度,什么最能打击重曜,这一点他很清楚。 果然重曜心里一颤,细细回想起来,越想越觉得怒发冲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偏偏他的感情不能呈现在阳光之下,便注定了只有你来我往的男女博弈。他甚至不曾听过她一句情话,只能从她反复无常又时而恳切的目光里读到一点点的纠结。 只那么一点点的心思,于他,已经胜似满院春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素岑上殿 朝堂之上,文臣武将分列两列,大司徒楼铮独自站在中间拱手低头,众臣秉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上座的陛下四下打量,俯视着金座玉陛下的众臣,神情深邃,深不见底。 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上座中年男子雄浑而威严的声音:“楼司徒,这事你怎么看?” 楼铮抬起头,“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锦州城远在千里之外,形势如何只怕金陵难窥其境。” 左将军陈立看了身前的豫王一眼,便一个大步站出反驳楼铮:“楼司徒难道不相信朝廷奏报?还是刻意为太子撇清干系?”陈立的品级本不该对楼铮这个态度的,但是此时他身前站着炙手可热的豫王,所以声音格外洪亮。 楼铮才不担心与这些武将耍嘴皮子,只一句话就呛了回来:“太子殿下身负赈灾重任,锦州城临近宣州,自然也是此次赈灾的重要城池。锦州民怨载到,将军不问责父母官,不详询其因由,反而一门心思要扯到太子殿下头上,是何居心?” 若是楼铮一味地撇清关系,众人可能还嗤之以鼻,但是他先是认了一部分,这才发难,陈立就立刻答不上来了。到底是武将,沙场搏杀是如鱼得水的,可到了朝堂上便不是如此了。 楼铮这番话一出,底下的严进轻轻松了口气,太子如今式微,若是陛下借次发难又如何是好?众臣大多会明哲保身,都是世家出身,有权势有名望,便有了更多的羁绊。 豫王正要开口,来素岑年纪也不小了,从前还常常入宫拜见贵妃,如今倒是不常走动了。朕倒是有一段日子没见过这孩子了。”陛下完全是一副慈父口吻,随即吩咐身边的太监:“去,传靖国公之子,素岑上殿。” 陛下华峰一转,“素岑是爱卿的儿子,爱卿如此自荐,不怕旁人说闲话?” “自古举贤不避亲,臣只是效仿先贤罢了。何况臣不过是举荐人,合不合适自然要看陛下断言。” “素家的人哪里有不妥的,只是素岑年纪小了些,这些年又没怎么经历过历练,如今宣州之形势危急,爱卿也放心?” “太子殿下尚且身在险境,犬子难道还不能置身于此,难道他比太子殿下还尊贵些?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将来才能有非凡的成就。”素渊抚着胡须笑道。 “爱卿说的是。”陛下频频点头,方才的不快消失了许多,重曜站在一旁,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比如陛下对于素家不同寻常的态度,比如素渊对于素岑不同寻常的态度。 正说着那侍卫已经上报:“启禀陛下,靖国公之子素岑到。” 素岑缓步走上大殿,他面容肖似素渊,有着素家男子一贯的清隽面容,脸上甚至还有几分肖似素贵妃,一样的白皙肤色,一样的挑眉大眼。他一步步上殿,姿态优雅,气质高绝,等到素岑行步在玉阶前的时候便双膝跪地:“素岑见过陛下。” 素岑的官阶品级都被素渊押着,此时他还算是白身,但是这等气度威仪,好似空谷幽兰,实在是令人折服! 重曜抬眼看他,在他身上仿佛能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形和眉眼,一样的冷峻飘逸,一样的清新脱俗,重曜叹口气,他终究不是她! 陛下挥挥手:“果然是长大了,你这个年纪也到了娶亲的时候了!” 陛下这话一说,众人觉察到陛下似乎有结亲的意思,陛下的嫡女还未订婚,如素岑这般好相貌,好气度是该好好谋划些! 素岑转脸去看素渊,只淡淡道:“父亲教诲素岑,男子当以立业为重,切不可贪于小女儿情怀!” 素岑只是一句敷衍,却没想到陛下转头就警告清河王:“可听见了?”陛下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眼睛看向却是分明。 清河王也不尴尬,只是大方躬身:“是。” 陛下接着问素岑,“你父亲推荐你以钦差的身份亲自去一趟宣州锦州一带,你可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素岑离家 素岑听到陛下的话心中惊疑,今日他在整理来自宣州的密信,越看越觉得形势严峻。素岑回来后便与素渊禀报了灾情之严峻,但明显素渊并不想叫他趟这一趟浑水,素岑拜托了素池旁击侧敲,但是素渊的态度并未更改过。 素岑私底下和素家在宣州的人联系,太子殿下也时常送信,今日突然被传上大殿还真是一无所知,素池打趣他:“说不定从此大哥就要和爹爹同朝为官了,大哥记得和陛下要个大官,说不定日后爹爹还得仰仗大哥多关照呢!” 素岑于是换了衣衫,等他出来的时候素池已经和传令的公公有说有笑,素池给她拉了拉衣袍,小声嘱咐他:“问过了,说是父亲推举你前往宣州,这下大哥可以得偿所愿了。” 素岑还来不及与素池细说,心中的疑惑解不开就草草进宫,而今听到陛下当面问才真的相信,只是摸不清父亲的意图。 素岑迟疑间,陛下果然有些失望,只安抚他道:“宣州虽然情况恶劣,但朕与你手令,有调派当地驻军之权,自然可保你安全无虞。” 只见素岑以头触地,双手置于身侧,朗声道:“陛下容秉,素岑并非畏惧形势艰险,只是怕素岑驽钝,辜负陛下信任,难以挽回颓势。” 素岑话音一落,陛下已经朗声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父亲昔日在游说燕国时一战成名,也不过你这般年纪。”原以为素岑也跟着京中那些纨绔贪生怕死,却没想到他有如此气魄,陛下再看他朝气满满的面容,英姿勃发,当下便决定了。 陛下又当堂在朝上考较他一番,越看越喜欢,只恨自己没有这么个英俊挺拔又见识不凡的儿子,素岑进退有度,初次步入朝堂便以这样光鲜的方式博得了陛下喜爱。陛下似乎心情大好,与年轻人一番阔谈觉得自己也年轻不少,难得的是素岑并不唯唯诺诺,有胆略有见识,实在是京中贵族之典范。 陛下还觉得意犹未尽,素渊终于忍不住出声了:“陛下抬举犬子了,不过念过几本书,识的几个字罢了。” 陛下却摆摆手,一副给素岑要说法的样子:“这孩子芝兰玉树,你却始终不肯放手,照朕看,素岑既然要去做钦差少不得朕要封个职位给他,不如索性便将靖国公世子的爵位一道给了,也省的压不住当地的地头蛇。” 素岑想去宣州,不过是想用自己的能力真心实力为百姓做事罢了,但是要陛下当堂迫使父亲给自己封爵就是弄巧成拙了,所以素岑抢在素渊之前先开了口:“陛下,宣州之事危急,封爵之事可以暂缓,等到归来不迟,不必急于一时。” 陛下却是不赞同道,“自然有太常府的人去办,不妨事的,国公看呢?” 素渊这才慢悠悠开了口:“微臣以为,陛下此言甚好。” 素岑将头低下去,不敢看素渊的眼神。哪怕满朝的目光都是赞赏,只要父亲不松口又有什么用呢? 素岑要去宣州的事情基本就这么定下来了,当他退出大殿的时候,不少大人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一声:“后生可畏!” 素岑只得谦恭唤声“伯父”,等到了宫门口众人四散回家,素岑面上的笑容垮下来,素渊站在马车前伫立不动。素岑忐忑着,略略思考便上前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父亲。”说完这一句竟然再不知道下一句能说什么,他不是阿池,从来不擅长言辞。 这个时候素岑突然很羡慕妹妹,就算是当日无端受了委屈拖着病弱的身子回了主宅,素池也能眨着大眼睛,看得素渊一阵心疼,然后撒娇打诨几分钟就和父亲亲昵起来,半点隔阂没有。 素岑想,这大概就是血浓于水的意思吧! 素岑不知道陛下今天为何坚持要给他授爵,在父亲的姬妾已经怀孕的同时给他封爵,如此违逆父亲的意图,并非素岑的本意。 素岑心里揣测着父亲的心思,他担心父亲一言不发地头也不回就离开,又担心父亲将一切压在心底却当做什么都没有。正在思索间果然素渊转过了身子,“为父让你这般没有自信么?这些年为父对你期待很高,有功不赏,有过必罚,如今看来是为父的过错。” 素渊声音沉闷,素岑听了几乎要跪下来,素渊这句话给了他莫大的信心,“都是阿岑的不是,在习武上没什么天赋,在读书方面甚至不及妹妹,只怕是辱没了我素氏门楣。” 素渊听了笑笑,“并非你比阿池驽钝,只是阿池早慧些,又生的美丽极善言辞,家里人便不得多宠爱她几分。况且她年纪小小便失了母亲,女孩子迟早要出嫁的,因而为父对她格外偏宠。而你不同,你是男子,这些年京中子弟多骄奢淫逸,这才送你出去长长见识,你果然不叫为父失望。” 素岑好似打开了多年的心结,眼中一动却想起另一件事情。 素渊见他神色便猜到,“你是想问为父明明之前极力反对你去宣州,怎么如今反而力谏于你?” 素岑被猜中心思,点点头应。 素渊也不回答,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素岑,素岑双手接过,素渊示意他打开:“这是七日前从宣州传过来的,数月前你因为牵挂阿池早早从宣州回来,为父还因此责骂了你。可还委屈?” “本就是素岑辜负了父亲信任,怎么敢称委屈?” “当日挂心阿池的身体,这件事情便不曾深究,也是后来为父才知道你在那边安排重金收养孤儿幼弱,,并且请了专人看管,还四处往井水中投放防止疫病的草药,见了当地官······这些你都一个字未曾说过,当真不委屈?” “不委屈,父亲吩咐的使命不曾完成,不管有什么借口,都算不得委屈。” “敢作敢当,很好。此去宣州乃是皇命,绝不可再这样去即复返,素家的人由你调派,记住一条:隐匿行事,与太子保持距离。”素渊叮嘱道。 素岑回了院子,见周从守在主屋外,似乎已经等的久了。周从见素岑走进,立刻上前小声道:“姑娘在里间等着公子呢。” 素岑大步进去,果然见素池坐在屋子里焚香:“坐了多久了?” “刚来。”素池笑道,随意应付着。“素岑坐在她对面,若是刚来,香味可不应该散的这样快。”素岑戳破了她的谎言。 素池不说话,面上总是淡淡地。 素岑看她神色不快,只笑道:“怎的了?听说伏郡主给你下了帖子?” 素池不怎么高兴,“哥哥的消息倒是来的快。” “你若是不高兴便不要去了,兰琦这人离远一点没坏处。”素岑看兰琦跟京中那些混混没区别,实在有些渣,这边对着深情的伏郡主爱答不理的,那边又对素池不懂规矩。何况京里不少人觉得他和素池关系匪浅,他也半个字不解释,由人胡说。若不是素池拦着,素岑早找人将他收拾了。 素池起身加了一味香料:“大哥此处旅途遥远,东西我来收拾吧,只是爹爹怎么说?” 素岑沉思道:“我的消息倒是阿池,知道的这样快。” “大哥,你我的默契是人间不拆。” 素岑和素池都轻笑着,他们身上都有些不说的默契,素岑多年游学在外可是信中却对生活半点不提,身上几处伤口说不出来源。而素池呢?身为闺中小姐流连于外间,与桃丘戏社关系不凡,素池的活动不可谓不机灵,尤其是陛下因为素池迎接恪王殿下有功将素池封为郡主的事情更是离奇。 所以二人相视一笑,对于这个话十分赞同,二人正在言语间周从进来:“公子,国公让公子午饭过去一趟。” 素池看着那香气袅袅,“看吧,还没叫世子呢,爹爹都偏心大哥。只怕大哥将来做了世子,我连爹爹的面都见不到了。” 素岑知道她玩笑,也并非刻意,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心中不快:“我也不知道,我封这个世子究竟有什么相干?阿池,你最是了解父亲的心思,你说父亲是不是介意我的身份?” “绝对不是。”素池这句话答得斩钉截铁,半点回旋没有。 “何以见得?”素岑疑惑道,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好几年了。按着岁数早就够了,可是父亲却一拖再拖。 “其实这事我确实知道一些,爹爹亲口说的,你是素家的长子,自然是靖国公府的世子,这个位置谁也不能取代。至于世子之位,之所以久久不封,不是因为大哥。”素池这件事情和墨狄讨论过,墨狄才是爹爹的心腹,论了解爹爹的人,谁也比不过他。但是素渊显然并不想让素岑知道墨狄的存在,所以素池只能借素渊之口。 “不是因为我,那会是因为谁?”素岑心中惊讶至极,这种话他是如何也问不出口的,他说话总是过于生硬,常常弄巧成拙。而素池却不一样,她讲话最有章法,换着法子来套话,说话的时候又圆滑,素渊虽然知她心思,也常常不拆穿。 素池答道:“是因为陛下。” “陛下?”素岑有一些明了,却是出乎意料。 “爹爹说以哥哥的年纪和能力,一旦做了世子定然会被陛下盯上,素家的女子已经很惹眼了。如果素氏一门都如此显赫,只怕是祸不是福。”素池回忆当时墨狄的话,墨狄的话一向可信度最高,那个目下无尘的男子连说谎都觉得是一种侮辱。尽管后来事实证明,她的想法错了。 素岑低头道:“父亲从来高瞻远瞩。只是既然如此,为何如今突然向陛下推荐我?” 素池看向素岑,“那日我接到太子哥哥的信,说是大哥在那边安排了很重要的事项,才使得灾情没有蔓延。只是太子哥哥说宣州早年官绅勾结,卖官鬻爵,当官的鱼肉百姓,那些官员没有几个可以留任的,因此当地竟然没有可用之人。正好我在陪爹爹吃饭,顺口提了两句,爹爹对大哥在那边的所作所为很感兴趣,我想这倒是个转机。” 素岑想起方才素渊递给自己的那封信,心下了然,“如此谢过阿池了。”素岑做了个大礼的动作,素池含笑看他,也不阻拦。 素岑见素池不拦着,巴掌轻轻拍在素池脑袋上,“我给你行大礼,你也不怕折寿?” 素池甜甜笑道:“才不怕呢,都说祸害遗千年,我离大哥这么近,近朱者赤,大概活个几百年是没问题的。” 素岑说不过她,便由她取乐,只听素池继续:“爹爹虽然有藏锋之意,但是宣州城也牵动着他的心,你别忘了,爹爹早年也是在宣州巡抚过得,对于那个地方并非一无所知。” 素池将手里的香料轻轻又撒了些,一阵奇异的香味散出来,“大哥还是出去转转吧,等这味道过了再回来。” 素池于是离开了,守在门外的周凡进来:“公子,姑娘是从周姨娘那里过来的。” 素岑面色一沉,眉毛一挑:“你想说什么?” 周凡看了看素岑的脸色,咬了咬牙说道:“周姨娘怀着孩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生了。国公在这个节骨眼将公子送出金陵,只怕会有其他的想法。” 素岑将那桌上东西一推,“这次你不用跟着我去了,就留在主宅吧。” 周凡面上一喜,以为素岑听进去了,于是欢快答道:“属下一定替公子看好周氏,公子放心去吧。” 素岑沉着声音,“不必,你什么都不用管,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阿池面前胡嚼了什么,当心我将你撵出去。” 周凡双膝一跪:“公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你是要我防着父亲还是防着阿池?”素岑狠声道。 “公子起码得让人看着周氏啊!” “那是我父亲的女人,何况内院的事情有阿池在,翻不了天去。”素岑转身往外走去。 跪着的周凡压低了声音,“公子,只怕是来不及了。”只可惜素岑什什么也不知道。 突然听到房屋顶上一阵动静,周凡起身飞起,四下张望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是错觉吧!院子守卫森严,谁能进的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生民立命 青黑色的山渐渐近了,列骑红尘呼啸而过,素岑身上的白色披风随秋风扬起,他仰头灌了一口酒。 身边的侍卫周凡立刻接过酒囊,“世子,那就是宣州城了。” 素岑抬头打量着,城门口仍然有官兵把持着,与百姓互相僵持,百姓穿着破败不堪,有的站着,有的只躺在地上。再看那巍峨的城墙,素岑的眉头皱了皱,哪里还有千年古城的历史感和庄重感? 在生命和民生面前,没有谁来得及缅怀过去;城池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早在素岑来到宣州之前的一天,圣旨的内容已经传到了宣州牧的府衙之中,此刻在宣州驿馆住的不是别人,正是遭遇贬谪的太子殿下宁璃臻。 宁璃臻得知圣旨内容的时候,只能释然地苦笑,父皇不只派了素岑前来赈灾,更在圣旨中将他好生责难一番,大有此次赈灾由素岑全权负责之意。论身份地位、论年龄阅历······宁璃臻轻轻叹口气,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只要能将这灾情控制住,谁做主又有什么关系? 何况素岑与那些年轻的二世祖不同,也与那些做事刻板僵硬的老头子不同,他继承了素家一贯务实的传统,还对于宣城有更多的了解。宁璃臻将身边为自己愤愤不平的人敲打几句,默默坐在车马上等候着钦差。以宁璃臻太子之尊自然没有必要亲迎,但是素岑既然是钦差,携带了圣旨,父皇圣旨中又如此推崇于他,宁璃臻亲迎也说得过去。 素岑虽然早听素岑说过宁璃臻处事谦恭的作风,但是当他看到城门前浅黄色的车驾时,还是被这阵仗惊到了。素岑赶紧翻身下马,在这同时宁璃臻也得到消息,走下马车。 素岑身上披风都没来及解开,立刻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金之体,素岑怎敢劳烦殿下久候?” 宁璃臻不以为意,笑着拍拍他的肩:“你如此脚程,这一路上辛苦了。对了,如今要改口称世子了,还没来及道一声恭喜。” 素岑淡淡道:“职责之内,不敢言辛苦。”短短九个字,素岑对于晋封世子的事轻轻略过。 宁璃臻看素岑带的人这样少,心下疑惑:“父皇不是给你派了三千甲士么,怎么······” 素岑不屑的眼神毫不掩饰,“殿下知道如今的羽林卫是谁在管辖么?” 宁璃臻眉毛一拧,十分诧异:“二哥练兵最是精通,羽林卫既然由他掌管······” 素岑摇摇头,“豫王殿下将羽林卫给了清河王殿下练手,清河王殿下几乎将羽林卫的名额买卖殆尽,金陵的勋贵子弟将孩子送到羽林卫镀金,哪里还能指望这些纨绔?走了大半个月连一半路程都没有,过来还不是白白消耗粮食?” 宁璃臻在宣州三个月,每天为了处理赈灾的事情寝食难安,哪里还有余力去管那羽林卫?听了素岑的话也微微摇头,好在羽林卫是为了守护金陵,战斗力无关紧要,等有机会回京再劝劝二哥吧。 宁璃臻看了看素岑身后的马队,果然人员精简,衣着简朴。千里的路途竟然一路骑马而来,若非知道素岑的出身,宁璃臻大概也会以为这是哪家寒门子弟,才能受得了这番辛苦。宁璃臻想起素岑还是钦差,打趣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钦差大人宣旨吧!” 素岑一愣,陛下的旨意十分直白,对于太子的无为句句批驳,毕竟是一国储君,如此羞辱又是何必?素岑看了看身前的宁璃臻,果然觉得阿池心细如发,便说:“此处嘈杂,不如到了驿馆,焚香布案再宣旨,方显示圣上隆恩?” 宁璃臻何等通透,他虽然觉得不必,但素岑既然好意便没有拒绝的道理:“如此也好。” 宣旨完毕,素岑本来还担心宁璃臻有些情绪,没想到反倒是宁璃臻对自己句句提点:“你既然是父皇亲命的钦差,便拿出钦差的架势来,只要你有需要,孤的东宫守卫也可以由你调派。” 素岑如此简朴,只草草吃了午饭,便开始研究宣州和锦州城的灾情。晚间驿馆内,宁璃臻坐在几案东侧,素岑坐在几案西侧,两人看着面前的图纸一言不发。屋子里还站着宣州城的父母官和一众当地官僚,宁璃臻与素岑坐着讨论,身边的官僚战战兢兢地坐下。不同于礼贤下士的太子殿下,这位钦差大人一来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并没有招呼坐下的意思,众人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了。 宁璃臻与素岑二人面前是当地的地形图,上面不止有道路纵横,还有流民的迁徙路线。宁璃臻用手给素岑讲那路线上沿途的艰险,素岑听着面上越来越沉,“饥荒也并非今年才有这一例,但是此次宣州的饥荒来势不小,究其根本乃是人祸,而非天灾。”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宁璃臻与素岑对望一眼,素岑的目光扫过站着的那些大臣,寒光一闪,中间已经有人觉得腿软。 宁璃臻面上竟然也难得带了几分冷意,与他平时的浅笑迥然不同,宁璃臻说:“起初便是源于今年宣州涝灾,五月份大水冲刷而过,田中即将成熟的麦田瞬间被淹,千里麦田成了水洼。” “起初下雨时便有传言说今年会有百年不遇的涝灾,府衙既然请人拜天降雨,怎的不提前收割?虽是六月收的小麦,但五月若是勉强收割也不至于连家中余粮也没有。”素岑一番话说完,便看着宁璃臻。 宁璃臻看着那地图不言语,继而素岑的眼神便落在几位大人身上,最后直直停在了最右边那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感觉到素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量,悄悄抬头却见太子殿下和世子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面色有点泛白,紧张道:“世子容秉,奥,奥不,是太子殿下容秉。一则宣州从来没经历过水涝灾害,五月份的时候虽然有过几场暴雨,到底情势不分明;二则,二则······” 素岑将面上的寒意释放地十分明显,“瞿刺史也是做过半辈子官的人,难道连未雨绸缪都不知道?吞吞吐吐什么,殿下宽仁些,你们便不知道职责所在了?这都已经上达天听了,连个饥荒的原因都没找到,还是你以为搭上个几万两银子,这失职的罪名就没人追究了?”素岑一句句斥责,他虽然年轻,此刻却端端坐在正座上,而这老者只颤巍巍地站在一旁,吓得大汗淋漓,腿脚都要软了。 素岑每说一句,他面上就是一白,此刻已经面白如纸了,这老者乃是宣州刺史瞿横。当年也是借机搭上了金陵的线人,算是花钱做了官,本以为等到将位子传给子侄便休息了,哪里想临了还遇到这么一桩事情。等到事情上报到金陵,太子殿下下来查看的时候,瞿横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太子殿下轻轻放下,却来了个年纪轻轻的世子,竟然十分难缠。 素岑站起身,他身量很高,高出瞿横一个头的距离,加上瞿横本人还弓着身子,于是素岑居高临下地提点:“继续。” 瞿横眼一闭,心一横,反正天塌下来有上面的人收拾,于是鼓足勇气:“二则民兵征调乃是豫王殿下之倡导,宣州距离豫州只有七百里,豫王殿下在豫州一带实行民兵制,使得匪盗闻风丧胆。宣州便有意效仿,五月正是规定的民兵演习之日,因此并无民力用来收割。” 豫州早年民风极差,尤其是各处盗贼马贼出没,于是豫王重整豫州的兵力发现兵力不足,无法御敌时便将周围的豫州百姓招为民兵。战时御敌,平日训练,农忙时统一收割,收效奇佳,豫王府的嫡系部队竟然不是出自府兵,而是来源于此,却是一桩美谈。 素岑听了瞿横的解释,非但不理解,反而嗤笑道:“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瞿横虽然畏惧素岑的身份地位,但是到底是一方父母官,被一个毛头小子这样当堂羞辱还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呢。既然已经搬出了豫王,不妨背靠大树好乘凉,当下就给素岑上套:“世子莫不是对于豫王殿下的练兵之道有些看法?这豫王府一带都是这么做的,世子若是不信,随意走访看看?” 素岑听着可笑,果然嗤笑出了声:“不用抬出豫王殿下打掩护,豫王殿下的辖区在豫州,你宣州的事情不要让豫王殿下给你背锅,还是说你有豫王殿下的明文指示?豫王的民兵制也不会误了农忙庄稼,不过是你想投其所好,偏偏学其形不学其神,竟然误了农事这样的大事。” 那瞿横已经吓得双腿跪下去,素岑这样精明又严厉,还是温善的太子殿下好说话,于是瞿横爬着去够太子的裤腿:“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呀,并非下官可以巴结豫王殿下,宣州的民心都是向着太子······” 瞿横这句话还没出口,已经被素岑一脚踢过去,“住口!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将瞿横以失职渎职之罪关押府衙,着人看押,带下去。”尽管太子与豫王的争斗人尽皆知,这样的话也不该从一个地方大员嘴里说出来,所谓隔墙有耳。 众人看着素岑雷厉风行,今天不过是他来得第一天,本来还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哪想到晚宴还没开已经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宣州的一把手刺史瞿横。众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只是小心陪着笑,素岑问什么,便答什么,再不敢放肆。 素岑的怒火好像随着瞿横的收押暂时好了些,接下来虽然众人还是紧张,到底是过去了,等到素岑要他们退下的时候,人人擦了一把汗,好像捡回了一条命一样开心。 等到众人退下去,素岑单膝就要跪下去,宁璃臻连忙拉住他,“这是何意?” 素岑也没有刻意挣脱,随着宁璃臻的臂力起身,还是弯腰:“素岑越俎代庖,请殿下恕罪。” 宁璃臻却添杯茶,“何罪之有?你此举虽然大胆,却也算是行之有效,起码他们说话再也不敢随意糊弄了。只怕这次是孤妇人之仁了。这招杀鸡儆猴着实高明。” 素岑没有反驳,事实上对于宁璃臻的隐忍素岑十分不赞同,宁璃臻的理解并不正确,素岑小声道:“殿下误会了,素岑并非杀鸡儆猴,等到事情了了,这些人要一个个地革职查办。” 宁璃臻吃惊道:“贪污渎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他们办了,新换上一批又有什么区别?” 素岑的坚定不容置疑:“那就一批批地换,换到干净为止。他们既然有胆子做,朝廷的律法就要他们付出代价,否则王法何在?百姓的利益谁来维护?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只怕只是个开始······” “上面拨的粮款撑不了多久了,只怕再过几日就要见底了。”宁璃臻面有愁容。 “这个不怕,我们可以去借。” “借,眼下粮荒,能找谁借?” “粮商,乡绅,谁有就找谁,敢在这时候发国难财,是该剪羊毛了。他们也不委屈,从哪进去的,再吐出来罢了。” “哪有这么容易?孤之前设宴好说歹说三次,回回都是哭穷,要么就是微微表示一下。” “要粮还是要命,让他们随意选一个吧,殿下将东宫的卫士借我一起去赴宴吧。” 宁璃臻不大赞同,在他看来,商人在商言商,而救济百姓是朝廷的事。但是既然这样没有效果,便照着素岑的法子试试,说不定有用呢? 宁璃臻不想把好好的一场宴会搞得血溅三尺,但是他若是公然与素岑有了嫌隙,赈灾的事情更是无从谈起,宁璃臻正在思索,突然听到素岑说:“微臣听说殿下在调查城中高价买婴孩的事情,此事乃是素岑所为,只为了阻止城中易子而食。” 宁璃臻才要欣慰叹上一口气,却听到素岑说:“只怕宣州的官员已经是豫王府的人了,殿下不该心慈手软了。” 宁璃臻闭了闭眼睛,沉默不语,他又何尝不知,二哥的手已经伸得这样长了。二哥,你何至于迫我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杀鸡儆猴 素池吃过午饭便来素渊这里,看爹爹这里有没有大哥的来信,素岑只身在远处虽不是头回,到底是一个人在外奉旨办事。素池心里不放心,便不得不催促爹爹关照些。 素池方一走到门口,就见门口的桑榆抱拳行礼,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素池跟着桑榆往院门口靠了靠,才听桑榆说:“姑娘且满,四姑娘在里头。” 素池皱皱眉,素娅与爹爹之间的谈话难道自己不能听,不过经历了上次南苑的事情素池便乖巧的多,于是她吩咐桑榆:“我先走了,若是有大哥写给我的信,一定要记得拿给我。” 素池方一转身,竟然被桑榆拦住了,素池这下是没好气道:“不让进,不让退,你到底是闹哪样?” 桑榆知道素池没生气,只是闷着声音道:“国公说,若是姑娘来得及时,便进去听听吧!多听少说就好。” 素池心下诧异,不明白素渊所指,只小声地进去,果然看见素娅在地上跪着,已经眼中含泪,素渊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模样。 素渊瞥了一眼素池,随即把目光挪开,跪在地上的素娅只含着眼泪,目光悲切,声声低诉。二人都没有理会素池,于是素池旁若无人地站在门口,看着叔侄女二人争辩。 说是争辩其实也不尽然,素渊高高地坐在太师椅上,素娅匍匐在地,一字一顿:“······恳求叔父收回成命,素娅知道此生得以降生在素家享受荣华富贵是天大的福分,但是婚姻一事,婚姻一事·····” 说到最后一句素娅几乎泣不成声,她尽力说服自己,世间女子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贵族的姑娘本就是门阀互相结盟拉拢的手段,这是命运的安排,又岂容违逆? 但她骗的了自己的心,却一句句也说不出口,谁让她的心已经许给了那个男子,水墨书香之中一身青色书卷味,哪怕坐在轮椅上也有着世家大族掩不住的风采斐然! 素娅心中念着谢彧,便越发坚定,干脆一个头扣在地上:“叔父,求求您了,素娅并不是素家唯一的适龄女子,素婧与侄女也是年岁相仿,况且兰琦公子放荡不羁,素婧又是鬼怪精灵,若是两家成婚,只怕比木讷沉默的素娅更合适些。” 素池这才明白原来素渊是要让素娅嫁给兰琦,这又是为何?兰琦尽管家族在南齐尊贵,但是在北宛既无大权,又无名声,素家的女儿无不是留给王宫大族的,再不济也是代替公主和亲是要做嫔妃大妇的,许给兰琦算怎么回事? 这边素娅才没心思去打量素池的想法,看到素渊轻轻沉思,想着可能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素娅就觉得自己有了一线生机,于是趁热打铁:“侄女从来没有过忤逆叔父的意思,只是这桩婚事确实需要多加思量,那兰琦公子虽然是名门之后勋贵之家,但多年耽于享乐,早已没有先祖之风。况且兰家的势力再大,也插不进我北宛的腹地,素家与兰琦公子这桩婚事······” 素渊听到这里突然低头看了素娅一眼,正遇上素娅抬头试探着地看向自己,于是素渊站起身来冷笑道:“所以素家与兰琦公子这桩婚事······怎么样?你想说什么?这桩婚事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还是安心待嫁吧,做你的新娘子!” 素娅原本以为素渊已经听进去了,这才发现素渊根本半点不听取自己的意见,相反他噙着笑意半句话都懒得说。素娅看着眉目凌厉的素渊,心里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明明是从小看大的长辈,素娅却觉得这个人这样陌生且可怕。 “叔父,侄女从来不求显赫通达人上之人,但求此生平淡……” 素渊冷冷笑着,不咸不淡地看着素娅哭诉,颇觉得她的话有些可笑,干脆打断了她:“你看看你身上所穿,口中所食,哪一样是常人能够负担得起的?就算同是金陵贵族,你们的衣食供给都是最好的。素家为你们请最好的老师,教授你们六十四艺,并不是为了你们去过平淡的生活。”素渊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扫过站着的素池,素池只是淡淡看着,不说话,不表达意见。 素娅觉得所有的理由都要用尽,“叔父,求求您了,素娅不愿意嫁给兰琦,不愿意将一生赔给这样一个纨绔子弟。” 素渊似乎是理解了,只宽慰道:“你并不用嫁给他一生,等到五年十年事情了解了,你愿意和谁过就和谁过,你愿意淡泊一生我也能护着你。” 素娅更是悲切,只哭道:“五年,还是十年?什么是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跟一个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男人同床异梦。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能有几年,五年后,十年后,纵然我问心无愧,我又将如何在……面前自处?” 素渊却觉得恨铁不成钢,“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你也是读《素女传》长大的,素家的女子另嫁改嫁退婚从来都不是新鲜事。男人若是喜欢你,又岂会介意你的过去?他若是连你的过去都包容不了,你有什么信心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 素娅一抬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却又听素渊道:“说了这半天,你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谢别川的心太大了,只怕是没什么儿女私情在里面。” 素渊这么一句淡淡的嘲讽,素娅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素渊这句果然犀利。素娅不担心别人的眼光,甚至可以不理会什么所谓的矜贵,但是她心里不得不计较的是谢彧。纵然她费劲了心思,但是谢彧永远像一棵青松一样万年挺立,不起半点波澜。她喜欢他的沉稳大气,但是这对于沉溺于情爱的女子而言,只怕是有些绝望和凄凉。 谢彧是素池的老师,为了仕途也为了旁的原因,将一颗心几乎都扑在素池身上。素娅从来都知道素池在素家举重若轻的地位,谢彧时时刻刻牵挂着素池,她只当谢彧是为了前途,旁的她宁愿一无所知。但是素渊一句话就将这些悉数道出:即使她愿意为了谢彧付出,谢彧心心念念的一切锦绣前程没有叫“素娅”的姑娘,这就是事实! 素娅几乎哑着嗓子,她半个字都不提谢彧:“叔父,如兰琦那般的纨绔,素娅绝不能委身于她,否则素娅就是上了花轿,也一定不会顺了这场婚姻的安排。” 其实素娅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在素家,哪里容得自己说嫁或者不嫁。何况金陵传闻素九姑娘素池和兰琦公子私相授受,若是自己嫁过去,岂不是欲盖弥彰? 素渊缓缓抬眸,唤素池近前:“阿池,你与兰琦来往颇多,你觉得其人如何?” 素池只觉得素渊淡淡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却格外紧迫,上次的事情爹爹动了脾气,后来自己在粉饰太平,爹爹虽然不曾明言,但是自己很见机行事地渐渐不再和兰琦联系。此时爹爹问这个问题又原因何在呢? “爹爹,阿池虽然与兰琦有所交往,但是都只是饮酒读书罢了,从不深谈,其人如何并不清楚。但是区区质子之身能在金陵之地活的这般潇洒肆意,只怕也是个有心人。”javascript: 素渊对于素池不偏不倚的回答算不上满意也算不上不满意,但她没有完完全全为兰琦辩驳,素渊心里总还是有几分欣慰的,“你有这个想法,确实有几分道理。” 素娅见素渊和素池言语之间似乎就要将自己的婚事定下来,眼神飘忽,心绪不宁,但是叔父并不听自己的意见,阿池·····素娅站起身拉着阿池的袖子,“阿池,你是明白我的,四姐不想嫁给兰琦,你知道的,对不对?替我劝劝叔父好不好,求你了?”论在素渊面前的话语权,除了墨狄,没有人能及得上素池了。素娅不知道墨狄其人,只能求求素池了。 墨狄的话语权来自于他对于事件的认知和多年跟随素渊的忠诚,而素池的话语权来自于她对于爹爹情绪上的敏感和女儿这个亲密的身份。 素娅对谢彧的心思素池一清二楚,如果谢彧也有这个意思,素池自然乐得成全,但是谢彧全然不理会,素池也只能装作不知。 看着一贯端庄秀丽的素娅这样含泪泣诉,素池也是心有不忍,奈何素渊既然做了决断便不会轻易更改,所以素池酝酿言辞,酝酿了许久,素池方要开口,只听到素渊问她:“方才娅娅说素婧与她年岁相仿,且素婧灵动活泼,鬼马机灵,定然更加与兰琦相配。阿池,你看这个主意如何?” 素池不愿意将素娅逼成如此模样,又哪里忍心逼素婧,尤其是素娅为了自己不惜将素婧拉下马这种举动,素池两难之中只好避而不答:“爹爹说这些有什么用,兰琦性子那样野,指不定什么时候才愿意收下心来,好好成婚呢?” 素池的想法是,要让爹爹打消这个主意很难,但是要让兰琦对成婚说不,这是最简单的事了。 “阿池,这不是问题,兰琦那边为父解决,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明早之前,素娅还是素婧,你告诉我你的决定。” 素渊说完就离开了书房,素池将素娅从地上扶起来,素娅还是颤着声:“阿池,不能是我,绝不能是我······” 素池望着她的眼睛,“你放心,我知道的。”素池已经做了决断,素婧虽然看似刁蛮任性,但是对于认准的人却热情周到,而素娅对谁都是温和的,但是与人都不交心。素婧呀素婧,只能这样了。 然而素池没想到,她的安慰并没能使得素娅放心,当天晚上素娅就见了素渊,不像白日那样声泪俱下。相反那晚她镇定沉稳,与素渊一番恳切交谈,素渊在信纸上将素婧的名字补上,这下已经不言而喻了。 素池回到房中,手心中已经是一片冷汗:素娅的婚事如此决断草率,下次又会轮到谁呢?跟一个不爱的男人同床异梦,难道这就是素家女子的归宿?素渊让她在一边旁听,那一句句话到底是说素娅,还是暗讽自己,素池心里有谱。 但是她已经假意顺从了很多年,比如假意愿意与太子殿下成婚,比如说假意愿意成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听命者,但是素池心里清楚:这些我做不到,不管外界如何评说,素池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家乡有一句话:不自由,毋宁死! 从前她轻而易举就被推给太子哥哥,而后太子被逐出,自己又莫名和兰琦有了关系。这些事情与自己无关,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就是当朝局势,就是素家在政治立场上的所需。而这让一切,将会把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变成买卖,只为了政治而服务。 素池心中又是一阵恐慌,爹爹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自己的自由,自己甚至很难和谢彧和易牙联系,好像生生斩断了两根手臂。只有墨狄那边能有消息,幸好还有个墨狄在! 素池将自己身边的人统统想了一遍,楼锦玥、伏南乔、素苏家·····没有谁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这是一个制度,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只是我不甘心,我这一生绝不能这样同床异梦,及笄的年岁即将到了,自己又有几年的好日子可以过呢?将来我会嫁给谁,又会在哪里度过余生? 与此同时,皇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养在卢淑仪身边的小皇子薨了。 这小皇子本来先天不足,便养得十分艰难,自从送到卢氏身边便夜夜啼哭不止。却没想到这小皇子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好不容易活活剖开母亲肚子取出来,才养了几个月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这皇宫里,怎么就生不下孩呢?陛下大恸,将那淑仪好一番责难,直直为小皇子祈福都没敢起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圣心难测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晚秋的天气还透着凉意,树荫底下贵妃素姜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身旁陛下在一侧坐着批改公文。陛下面容阴沉,两个多时辰仍然端坐纹丝不动,御笔朱砂挥墨而下,一时周围伺候的人无不屏住呼吸。 微风吹过,陛下低头看看身侧的贵妃正要给她重新盖上被子,忽然发现素姜睫毛闪了闪。陛下将那毛笔搭在笔架上,“既然醒来了,怎的还装睡不成?” 素姜轻轻推了推毯子,轻笑道:“怎么,还不许闭目养神了?” 自从小皇子夭折,陛下便心情不佳,干脆将公文都搬到了崇禧殿,后宫妃嫔谁也不见。素姜这里她几乎不提及这事,全然当做不知,任由陛下将自己沉迷于公务,整日批改公文到深夜,素姜什么也不说,只在白日里陪伴他身侧,晚间留上灯给他。 在无数个像最近一般伤感的日日夜夜,他们像一对无人打扰互相慰藉的夫妻,互相理解,心存宽慰,没有后宫中无数个女人的掺杂,也没有朝政门阀需要制衡。只可惜除了崇禧宫,一切都是笑谈而已。 陛下看了看素姜半睁的眼眸,她一双眸子含水一般盈盈,此刻半睁又不像平常那么凌厉,睫毛忽闪忽闪好像两只精巧的蝴蝶,入宫多年了,她的面貌好像格外受上苍偏爱,并没有多少年龄的颓败,相反其风韵气质越是卓绝。 陛下将那奏章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头合起来轻轻撩在一旁,素姜疑惑道:“怎么了?”她边说边用葱白长指去抚摸陛下眉间的皱纹,这个动作温情且充满遐思。 陛下竟也不避讳,直直将奏折拿起递给她看,素姜愣了一愣并不接,转过身去:“被参的多了,实在不想讨这个嫌,免得皇后娘娘又将那后宫不得干政的匾额再抬过来。” 那是素姜早年入宫时候发生的事情了,陛下想起往事不悦,又将那奏折还递给她:“无妨,这是家事。” 在素姜心里,无所谓“后宫不得干政”这种干条条,毕竟作为素家的嫡长女她和素池一样从小就是在家主书房里长大的。素姜也不推脱,直接接了那奏折打开来看,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垂着眸子,做没看见一般。 素姜看那折子,笔力刚劲有力,像是武将的字,草草略过,果然再看落款,正是豫王的奏疏。素姜看完,闲闲地放在一边,也不点评,也不置喙。 这下反倒是陛下起了好奇之心:“贵妃怎么看?” 素姜坐在那软塌上,又躺下去:“君子成人之美,何况还是儿女婚姻,陛下不妨答应吧!”这话不过是一句附和罢了。 陛下心里清楚素姜的不痛快,她这般冷淡便是十分不悦了,也难怪,豫王这道折子上得也不和自己心意。陛下将那折子重新展开,“老二这次确实莽撞了些,看他这择妻的名单,哪个不是名门望族之后,门阀贵胄之家?若是点名道姓指了谁还罢了,他倒好,直接给朕列了一串名单。”陛下无奈笑道,豫王是几个儿子里最直截了当的,年少的时候做事有几分直肠子,甚至说是有些“轴”,后来沙场历练了些年,整个人倒是成熟果决,颇有英武将士的豪气。 素姜见陛下面色和缓,心中一动道:“倒是真巧,听说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也给太子殿下物色一些好姑娘。” 陛下惊奇道:“当真?难不成也是这些姑娘?”金陵的待嫁女儿不少,可是真正身份上足够又名声好的姑娘却也真的不多。 素姜摇摇头,“皇后娘娘那名单人数不多,眼下太子殿下尚且人在他乡,豫王府才是金陵的姑娘们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去的地方。” 果然陛下听到这话眼眸一深,这些女子的婚姻背后站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簪缨世族。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豫王府竟然悄悄得了这些大臣的期许,这豫王府是不是太心急了些?陛下心里这么想着,便将那奏折往桌上一摔,完全没了挑儿媳的想法。 素姜淡淡看了看,靠着软塌继续小憩,忽听陛下问道:“等到太子从宣州回来,不妨便将与阿池的婚事定下来,也到了及笄的年纪了,这孩子是朕看着长大的,机灵又沉稳。” 素姜惊得心跳停了一拍,急急唤道:“陛下,不可啊!” 陛下惊讶地抬头,见素姜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你将阿池当女儿一般疼爱,等她加到了东宫也能陪着你,不好么?”这桩婚事虽然没有明言,但是这么多年都是明摆着的事。 素姜想到素池肖似自己的眉眼气质,内心坚定:“陛下,阿池性子刚硬又顽固,婚事还是等臣妾与她说上一说,女孩子家的总要准备准备。” “贵妃多虑了,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要圣旨下了,何必多此一举?” “陛下要不要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选了不少大家闺秀给太子殿下呢?” 素姜百般推脱,但是陛下的心意已决,所以素池不惜毁掉素池的声誉:“之前坊间有传闻,说阿池心仪于质子兰琦公子······” 陛下大手一挥,不以为意:“这事贵妃不必解释了,太子已经为阿池解释过了,不过是有心人刻意引导罢了。素家的家风,阿池的稳妥,朕看得明白。” 素姜几乎无计可施,陛下还不知道:素池并非素家的靖国公夫人所生,也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在山中产下一个女婴来,而这个女婴很有可能就是所谓的靖国公嫡女素池。 但是这不能告诉陛下,陛下容不下素家的半点骨血残留在皇室。陛下可以给素女一枝独秀的宫廷地位,可以给素家滔天权势,唯独有一条,素家的女子决不能给皇家诞下孩子。哪怕是女子,都不可以。素姜不知道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子会不会有这个不忍之心,但是看着素池如花儿一般的面孔,素姜知道她自己赌不起。这个孩子应该是皇家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可以嫁给皇家?大哥到底在想什么? 素姜起身,“陛下,恪王殿下还未立妃呢?所谓长幼有序,不如等恪王殿下的婚事了了,再看为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吧。” 素姜平常不是这样拖吞吐吐的性子,陛下还略略思索:“怎么?莫不是素家有了别的想法?”难道素家想要把恪王做成傀儡,素家究竟是要干什么? 陛下这话已经算得上是诛心之言,所以素姜知道已经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放松笑答道:“怎么敢?一切听从陛下旨意。”且见了大哥,再从长计议吧!素姜自内里已经隐隐有了主意。 不能在这个话题上是再继续了,所以她调开了话题:“豫王殿下的豫王妃,陛下可挑好了?” 陛下懒得看那奏折,直接道:“你看看,挑个人出来。” 素姜从第一排开始念:“沈韶光,光禄勋沈嘉识之女,性敏淑成·····” 素姜从头到尾念完,几乎口干舌燥,陛下无语地看着她:“这能听出来什么?都是高官外戚之家,有什么区别?” 素姜从这句话里捕捉到陛下意图:豫王府已经地位很高了,如果再添个门阀做了岳丈,只怕是到时候就难以采取措施了。既然猜到了陛下心思,素姜再讲话就得心应手了:“光禄勋有个养在外室的女儿,姿容绝佳,性情温顺·····” 陛下抬眼看着素姜,“见过?” 素姜就知道陛下果然是想借这事打压豫王一番,于是点点头:“从前见光禄勋夫人领来看过一次,性情乖顺,谨慎大方,她母亲是个民间女子,虽然没什么身份,但是没有污点,算得上一桩良缘。” “老二性子桀骜,这样温静的姑娘进了豫王府倒是刚刚好。” “既然如此,就这么办了吧?对了,关于素岑的婚事,靖国公有安排了么?可曾相看了?”陛下忽然想起那日殿上少年不卑不亢的英姿,满满的锐气不可挡。 素姜浅笑道:“臣妾倒是和大哥提过几次,只是大哥说未立业,怎可成家?大哥对阿岑期许很大,在成婚这件事情上少不得要多琢磨琢磨。何况如今阿岑成了靖国公府的世子,少不得婚姻上更要讲究些。还是要感谢陛下圣恩,册封阿岑了世子的恩典。” 陛下大笑道:“贵妃大可不必谢,当日你几番要朕早日册封素岑,朕虽不曾推辞到底觉得素岑尚年少急不得。那日在大殿之上,其风采气质,才能问答是非常人所能及。果然素家是人杰地灵!” 原来竟然是贵妃给陛下吹得枕边风,才使得素岑终于成了靖国公府的世子,否则靖国公府的姨娘刚刚有孕,素岑就被逼着封了世子,这可是极大的不妥。陛下站起身,走到树下,摘了一片叶子问素姜:“你既然已经离开了素家,为何还要管素家内宅之事?以素岑的才能就算没有世子的位置也能一生不愁衣食,贵妃竟然为他开了金口。” 素姜想让素岑做少主,不是是因为看重素岑和素池之间的亲密关系,素岑的力量越大,将来才能给素池越多的支持。而腹中的小孩,可塑性太多了,这个风险能避则避。 素姜不说话,且听陛下道:“若是素姚知道这豫王妃是你选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总要知道的,况且是她管不住男人的心,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说到底,她应该感谢臣妾选了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放在她眼皮子底下。论身份,轮地位,论能力······她该感谢我的。” 陛下的手握上素姜的手,“怎么这样凉?快进去歇着吧。” 与此同时,豫王府书房路豫王同祭酒曲之辛谈论的也是这件事。 “今日本王已经将王妃的被择人选递上去了,身家皆是查核过的,品貌双全,家世显赫,想必父皇不会阻止。”豫王坐在最上坐上,十分自信。 “可是素王妃选的?”曲之辛惊讶问道。 既然豫王即将娶新妇,那么再称原来的豫王妃素姜为豫王妃终究是不舍是的,但是豫王又不愿意称侧妃或者姨娘,只能唤她“素王妃”。 面对这个问题,豫王微微沉吟了一下,“是她。” 曲之辛微微叹一声,“素王妃果然是通晓大体啊! 不知为什么,豫王听到这句话总觉得微微一酸,素姚说过她恨透了识大体这个词,她只想一切都好好的,却没想到竟然好端端地成了妾!” 曲之辛将豫王手里的名单又仔细看了一遍,见他们的身世地位都不错后才放下。过了半晌才发声:“有一句话属下不知该不该说。”曲之辛捋着胡子道。 豫王转过身惊奇地问问:“何事先生不解?” “殿下为何将羽林卫交给清河王殿下掌管,清河王殿下将那羽林卫搞得乌烟瘴气,卖官鬻爵,既败坏了朝廷风气,又损了殿下的威仪。”曲之辛有些疑问,十分不解。 听到曲之辛对于清河王的怀疑,豫王往后倚靠了靠,终于一颗心放下心来。不止一个人,尤其是以素姚为首的人一次次的告诉豫王“曲之辛有可能是清河王殿下的间隙”,如今看来,至少曲之辛目前还是向着自己的。对于这样的人,一定要用最大的诚意留下他,决不能过多的猜疑。 听到曲之辛的问题豫王转身,笑道:“除非被敌人攻打到金陵,否则几乎不会用得上羽林卫,既然如此,有没有战斗力又意义何在呢?再说了,本王总要知道,本王这个弟弟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先生放心,本王有分寸的。” 曲之辛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几乎看不见一般,陛下将太子打压到极致,只怕下一步就是面前这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预示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当圣旨在朝上被太监拉着嗓子高唱的时候,众人的表情可谓五彩纷呈。陛下为豫王选择的是九卿之一的光禄勋的沈家,沈家算是上一代崛起的朝廷新贵。原本是巨富之家,不过两代而已,已然洗白凭借着四通八达的商家手段走上政途。 原本沈家和豫王府关系就不错,只是陛下赐婚的是沈家的小女儿沈朝桦。有人交接起来,沈家的大女儿嫁入宫中投靠了贵妃,沈家的二女儿沈韶音倒是有名的宜室宜家,要是嫁给豫王说不定还能和素家的长女素姚分庭抗礼,这小女儿嘛!可没听过! 知道内情的人已经在心底里盘算起来,忍不住看看光禄勋僵直的背,这光禄勋沈嘉识可谓腰缠万贯。在这金陵是长袖善舞,要说处事能力难讲,但是能跟三教九流的人打好关系,也算是个能人了! 沈嘉识微微僵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听着同僚们眼神微闪跟自己道一声“恭喜”,豫王板着脸接了圣旨,这桩婚事不知的恐怕还以为是丧事呢!当事人脸上看不出喜色,却有的是人不怀好意,陛下将沈家的女儿嫁给豫王,却半个字不提及素姚,这已经是某种信号了。豫王走出大殿的时候,身后的恪王突然快他一步从后面越过他,鼻子里重重地一声“哼”,豫王抬头,却看到重曜不苟言笑,淡淡道:“恭喜豫王兄!” 重曜这声“恭喜”说得正是时候,但是豫王此时却喜不起来,他千方百计地将素姚降妻为妾不就是为了娶一门家世显赫能为自己有所助力么,而沈家的那个庶女,庶女这算什么? 父皇莫不是存心羞辱,亦或者算是警示? 豫王满身的低气压,一回去就带着圣旨入了书房,书房里曲之辛已经在里面候着了。豫王大步流星地踏进去,将圣旨重重往桌上一摔,他本就是出身行伍,臂力很大,此刻重重一摔直接将桌上的笔筒砸下来。 曲之辛见此诧异,却仍是按着规矩躬身行了一礼,这才捡起地上的圣旨问道:“可是朝堂上出事了?是太子殿下那边有什么动静了?”难道宁璃臻这么快就要回来了? 先前豫王式微,太子独大,于是豫王手底下的人无时不刻不关注着东宫的异向。太子做事又谨慎周全,于是豫王党一旦有风吹草动都想抓住个由头参上东宫一本,所以现在豫王发这么大的脾气,曲之辛第一反应就是事关太子殿下,莫不是陛下又想起那位太子殿下的好了? 豫王斜坐在太师椅上,眼光一横,曲之辛打开圣旨看了看,思忖半晌,忽然眼前一亮,躬身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啊!” 豫王抬眸,脸上余怒未消,沉声道:“方才大店上三弟也是这句话,你们莫不是串通一气来消遣本王?”豫王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男人,尽管在金陵有所收敛,但他忠直不阿、勇武果敢的性子相较于温厚亲和的储君宁璃臻却偏偏更有风骨。 曲之辛在椅子上坐下,“殿下如此生气莫不是对婚事不满意?” 豫王看他一眼,要不是这几年来深知曲之辛的谋略,若是问这个问题的事别人,以豫王此刻的暴脾气只怕会一把刀砍了脖子,还容的人这样废话! 曲之辛也不恼,只是笑道:“殿下莫要动怒,且听属下一言!” 豫王看他一眼,有几分兴趣,只听曲之辛站起摇着蒲扇十分惬意:“殿下是诸位皇子中唯一一位有了正妃的,且正妃还是平城素家的长女,豫王妃素氏不仅出身名门,且是家中嫡长女,自幼敏慧淑善,狡黠多思,诗书礼仪不逊于男子,这便是殿下的福气了。” 豫王左眼向上瞟回忆当初,素姚既是贤妻又是女中豪杰,哪怕是府中的兵将对素姚也是爱戴有加。素姚不似那些寻常的女眷,她亲自参与军服军粮的后勤供给,对待府中的将士照料周全,这几年她早已是府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或者素姚同意他另娶的重要原因是:无论谁是女主人,素姚的实际地位都不会发多大的改变。 曲之辛也不停顿,继续道:“有了素氏这般周全又显赫的女子做王妃,陛下却选了一位不得宠又姿色平平的女子取而代之,是以殿下感觉受到了陛下的打压?” 豫王不说话,却也不反驳,认同的意思十分明显。 曲之辛却摇摇头,“殿下看看诸位皇子,恪王殿下从前因为在南齐婚事上陛下无暇顾及,可是回了金陵陛下也不曾提起过。清河王殿下呢,因着舒家的事情人人避而远之,若非还有个王爷的虚衔,几乎都忘了还是陛下亲子。太子殿下的婚事更是金陵的笑话,虽然早早就和素家达成了默契,可是素家那位素池可是个安分的?能千里迢迢将恪王殿下从王爷您眼皮子底下带出来,这样的女子只怕太子殿下吃不消。何况早听说这位素家的图嘉郡主好靡靡之音,喜勾栏雅妓,如此看来陛下对于王爷您确实是格外偏爱了。” 豫王仔细考虑曲之辛的话,“先生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只是沈氏乃是贱籍,其母出身卑贱,难道不是一种羞辱?这样的女子就算是侧妃,本王也不屑!” 曲之辛倒是不诧异豫王的百般嫌弃,毕竟豫王在形势军事上的才能和本事远远强于太子,可是太子因为占了正统大义,百官大臣拥戴他多年,所以豫王深受其庶出身份的排挤,所以对于嫡庶之分更加认识清晰。 曲之辛放下扇子,拿起茶杯递到嘴边:“沈家的女儿属下先前知道一些,沈家一共有三个女儿:长女嫁入宫中三年是个美人,此女沈韶光精于管萧,也是金陵选秀的热门人物,且容貌上佳,大方有度。三女儿沈朝桦是三个女儿中最少见人的,她并非出生于沈家,她不过是个外室的女儿,听闻乃是沈嘉识在外与朋友饮酒时宠幸过的一个候妾,后来怀了孩子。沈嘉识不愿意承认,却被沈老夫人接了回去,后来老夫人去了,她们母子又被赶出了沈家。甚至不知她的名讳有没有入过沈家的宗谱,但是沈家对这个女孩可谓是任其自生自灭了。要不然不会将她直接养在山寺里!” 曲之辛对沈朝桦的家世可谓一清二楚,可是他越说豫王的脸色就越差,豫王先前只知道沈朝桦身份不高,不受家里重视,无论是豫王妃的位置或者借此来引得自身力量,沈朝桦的身份、地位都不够。如今看来,更是不可以,豫王一起身,“难道父皇还要逼着本王娶个奴隶?” 曲之辛苦笑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圣旨上她是九卿光禄勋的女儿,正宗的门阀大户,乃是上卿贵族,与那些所谓的奴隶简直云泥之别。” 豫王不想和善于言辞的曲之辛争辩这个,但是在他看来,即使经过了圣旨的包装,奴隶还是奴隶,本质上并无区别。豫王只是淡淡道:“父皇是不是还念着宁璃臻,不愿意扶持本王?千挑万选父皇就给本王选了这么一个庶女。”在北宛,嫡庶之别,妻妾之分十分明显,这么一个庶女陛下究竟想做什么?更何况,素姚的心高气傲如何接受这么一个身份的女人压在自己头上? 曲之辛却仍是笑:“以属下看来,殿下是太过于悲观了。殿下嫌弃的是沈氏的庶女身份,隐隐有为出身高贵的素王妃鸣不平的意思,但是殿下不觉得这事十分巧合么?” 曲之辛勾着唇角,看向豫王,豫王眉头一簇:“怎么讲?” 知道豫王的直率性情,曲之辛也不再绕弯子了,直言道:“殿下想想当今陛下,当年的舒氏何等身份,而今的楼氏也不过是个庶女侧妃。殿下沿着陛下当年走过的路,这难道不是一种极大的恩慈?这难道不是一种提示?” 空气里的气氛一冷,豫王突然一愣,被曲之辛的言论惊呆了,经过他这么一解读,这件事情竟然成了陛下的隆恩。豫王仍是在思索着,这话听起来竟然格外的顺耳,难道父皇当真再为自己铺路,豫王仍然有些不解:“楼氏虽然也是庶出,至少是在楼家长大的,教养礼仪都是不必说的。倘若父皇当真有意传大位于本王,怎的就选了这么一个卑贱的女人?” 曲之辛抚着胡子,笑叹道:“这正是陛下对殿下的慈爱之意。” 豫王皱着眉头,“这份慈爱只怕本王受不起。” “殿下请听属下一言,陛下当年初登大宝,舒大将军把持军权,楼司徒总览政务,陛下虽有君王之名,实无君王之权,朝堂之上仰人鼻息。而后陛下与素渊合作,联手将舒氏拉下神坛,素贵妃在宫中显赫无比圣眷正隆,楼司徒从此也得忌惮素家三分。陛下对于外戚深受其害,自然不希望这些重复发生在殿下身上。以沈氏与沈嘉识的关系,沈嘉识就算做了国丈,也绝不会令后宫和中宫里应外合,因此外戚干政可以杜绝矣。这便是属下所说的慈爱之意。” 但凡和曲之辛谈事,这人总能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得到自己想要的理解,大有醍醐灌顶之意。 曲之辛看着仍然在沉思的豫王殿下道:“眼下的情形,殿下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大位便是您的了。” 豫王双眼一睁开,问道:“何事?” “等。” 豫王不解,问道:“等?” “正是,等到太子殿下这些年攒的美誉在宣州消耗殆尽,等到我北宛找到合适的开战理由,届时便是殿下您的天下了。北宛承平日久,早就忘了弯刀下舔血的日子了,朝中大臣大多是娇妻美眷,有几个愿意下场拼上性命打的?到那时候,温厚仁和的太子振臂一呼必然无数大臣一起上书免战,那么这太子的宝座只怕也要挪一挪了。殿下最重要的便是静下心来,以逸待劳。” 豫王这下不再发愣,曲之辛的话已经说的这样直白且毫无保留,所以他给自己倒上满杯:“谨以此杯,以敬先生!”说罢便狠狠灌了一口茶。 “殿下客气了,为人者谋能遇上殿下这般明主乃是属下之幸!”曲之辛似乎也很畅快,十分爽快。 “他日登上大位,必定重谢先生,以谢先生今日指点迷津。” 曲之辛摇摇头,“他日事,他日言。”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疑惑道:“殿下怎的今日不饮酒了?”豫王平时最爱饮酒,日日无酒不欢。 豫王低下头,无奈苦笑道:“喝惯了王妃亲手酿的梨花酿,旁的酒总觉得少了几分味道。” 曲之辛知道他在遗憾什么,平日里书房的温酒都是王妃规定有定量的,而这几日王妃与豫王有了嫌隙,故此豫王连喜好的美酒都饮不上。不过令曲之辛侧目的倒不是这件事,毕竟夫妻二人之间误会别人掺和不了,但是曲之辛在意的是:纵然已经接了陛下的婚旨,豫王叫“素姚”仍然是王妃。这是下意识的口误,还是他格外的坚持? 曲之辛一路坐轿回到府中,想起今日在豫王府与豫王的对话突然觉得有几分可笑。晚间他在书房誊写公文,天色渐渐暗了,忽然听到外间有杜鹃的啼叫声,声声泣血。曲之辛握笔的手一愣,不动声色接着誊抄,一刻钟以后又听到杜鹃啼叫,这次他用了心思,仔细数了数:正是三声。 曲之辛站起身,仔细看了看,起身往门外走,边走边正衣冠。他机警地往门外走,仔细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他本是文士,此刻却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半点不敢放松。曲之辛连脚步都放得很轻,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秋夜里四下无人,静谧的夜更加阴沉,曲之辛却一步不敢大意,集中精力往前走,他四下张望,无奈暗夜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在院子里站着,努力想发现些什么,然而一无所获,曲之辛只好往书房走回去,书房里烛火明灭,那主位之上正坐着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见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贵妃今日在崇禧殿请了戏班子,那唱戏的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唱念座打,素池兴趣盎然地看着,不时还小声哼上几句。近段日子,贵妃常常请她入宫,奇怪的是从前姑母还常常要求她行止有度,言谈礼仪,而如今似乎她越是随性自在,姑母甚至更高兴些。 贵妃一边看戏,时不时悄悄打量素池的神色,她不喜女子的女工,也对于山水收藏兴趣平平,竟然唯独喜欢看戏。素姜摇着宫中的团扇,“这出戏唱得可还满意?” 素池眼睛还盯着台子,却下意识点点头:“怎么不满意?我搜遍整个金陵,都从没看过这样新鲜又动人的戏。虽然这话本子我一早便看过,但是这般身法,如此嗓音倒像是天生的戏子。”素池倒不是骂人,金陵的戏以越剧见长,并且句句都婉转迤逦。 今日贵妃本来点了《狸猫换太子》,后来素池不知,一来就点了《醉打金枝》等好几场,现在唱得是《孔雀东南飞》。本是老套的剧情,却因为戏子们一个个的凝神而唱出了新感觉。 贵妃听了素池的话,果然笑笑,一边的杏白姑姑道:“难得姑娘喜欢,这戏班是贵妃花了大价钱从金陵请来的。” 素池吃了一惊,难怪她觉得这些人打扮俏丽,音调婉转,原来竟然是南齐人,“姑母真是费心,爹爹总说阿池骄奢,可见这是家风使然。” 贵妃将团扇递给杏白,“大哥年轻的时候,可真是······罢了,这戏班子便送给你了,也省的你被你爹爹成日里关在家里烦闷。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暂时不要去了,等阿岑回来,让他陪着你去。” 素池知道姑母说的是陶丘戏社,她这些日子不再明目张胆过去了,而是常常绕道过去,看来贵妃看得很紧。不过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一个戏班子,素池心里高兴,这边杏白站上前来:“娘娘,齐公公说陛下在南书房,等会便过来。” 贵妃看着素池,半晌才应了一声:“知道了,都退下吧!” 等到众人都退下,只留下素池与贵妃二人,素姜一手拉着她,一手摸摸她的发髻,“阿池,你爹爹说你与太子一直有联系,这事可是真的?” 素池与太子和素岑都有联系,一直都有,只默默点了点头。 素姜眉毛挑了挑,柔和地问道:“阿池,楼氏必定会把楼锦玥塞到东宫去,他们势必不会允许你做太子妃,你可明白?” 素池有点懵,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过得太迷糊了,以至于是个人都觉得自己对太子殿下情深不悔。素池皱着眉头答素姜,“自然知道。” 素姜的眉头皱的更厉害,“即使这样,你还是非他不嫁?” 素池这下子有些气闷,坚决否定:“自然不是。” 素姜半信半疑:“不是?” 素池收起笑容,郑重道:“太子哥哥从小便十分照顾我,无论是在讲武堂还是在宫中,阿池以兄长之礼还他。纵然关系比旁人好一些,也不过是从小长大的情分罢了,绝不敢逾距的。” 素池这话说的巧妙,事实上她和宁璃臻的关系哪里是好上一点? 这些年因为皇家和素家两家的默契以及两家历代联姻的习俗,所有人都把素池当做未来的贵妃看待,两人更是同进同出,十分亲密。 素姜看她神色不似作伪,素池若真是这样想便是素家的幸事了,但是素池从小极能藏心事,这会儿陛下要来了,她私心里想让素池回避,也来不及求证,只好先暂搁不提:“阿池,卢淑仪刚刚失了孩子,你带着杏白备的东西,替本宫去看看她。”素姜总是用各种途径留住素池,这孩子在她身边便无端心安。 素池心下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要遣自己去送东西,只应了。 卢淑仪住在庆园,她并不住一宫主殿,当日陛下将小皇子托付给他时,卢氏心头一喜。后宫中母凭子贵,于是她便将主殿打扫出来,将皇子的东西收拾收拾放了进去,连皇后也没说什么。 素池往庆园走去,她对着后宫就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十分熟悉,却没想到在后宫中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素池远远见那人背影很熟悉,一身深蓝色布衫,精干简朴,等到严知晓转身,素池想走也来不及了。 严知晓在这里碰到素池十分激动,“姑娘,素姑娘,你别走啊!我是严知晓啊,哎,别走,别走······” 素池只好将迈了半步的脚又伸回来,挤上一个笑容:“知晓,原来是你。”心里嘀咕,宫廷后院,这么大声喧哗,就算你老子是东宫少傅也得悠着点啊! 素池躲不掉,却听到一个更加熟悉而喑哑的声音:“阿池,好久不见!”重曜不知何时已经越过严知晓,直直站在素池面前。 素池眼神微闪,并不将目光落在重曜身上,漫不经心道:“不见。”她随意重复他的后两个字,却越听越觉得虚假。 素池已经想告辞了,重曜却全然不顾忌,直直上前一步,能嗅到她头上的香气,素池觉得不自在。也不管身后杏白的目光,直接有了想逃离的打算。 重曜却近距离看着她,“听说你病了,本想着去看看你的,奈何素家的门槛有些高。”素池生病以后,重曜以严知晓的名义递过帖子,只是那字体,那帖子暗纹,素池一清二楚,自然不让未鸣放行。何况重曜的伤也躺了几个月,所以重曜还真的不曾见过她。 素池若是不见他便罢了,今日一见重曜就想起那日在垱葛寨上发生的事,他背弃了自己的话,堂而皇之舍自己而去。素池自嘲想想,他们二人之间说是盟友,其实不过是臆想罢了。 素池不喜人对素氏有微词,奈何重曜一开口就犯了忌讳,所以素池垂着眼眸:“素家是座小庙,自然容不下殿下这尊大佛。” 说完这一句,素池就知道今天不能三言两语解决了,所以她转身吩咐杏白:“杏白姑姑且将东西送进去吧。” 杏白不赞同地看了素池一眼,接着眼神在重曜与素池之间稍作徘徊,仍然带着几分不信任下去了。走的时候还给未鸣眼神,未鸣上前一步,像防贼一样看着重曜。 重曜倒是不知道未鸣脑袋缺根筋,他只以为素池身边的贴身侍卫定然在一定程度上传达了主人的态度。重曜一早听说她来了后宫,便在出去的门上让人看着,没想到在这里堵上了她,却见她神情淡漠,见面不识,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好像大石压在胸口,又好像鱼刺梗在喉头,一时之间只觉得语言十分苍白无力。 她尚且不能容忍对她的家族不敬,又如何能容忍自己说“素渊是个叛臣?狼子野心?”何况自己手里还没有证据? 如果她问他何出此言,难道他要告诉她:是自己和兰琦联手,将她小小利用一番,这才探出了垱葛寨不过是素家训练私兵部曲的障眼法。所谓垱葛寨,并非什么绿林浩杰,也并非什么江湖浪子,而是素渊在那里故弄玄虚,用山崖做屏障竟然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一个小型的演武场。 重曜在心里将这情景过了无数遍,此刻面对素池竟然仍觉得理屈,所以他只得容忍素池难得的坏脾气:“今日来,是为了看望贵妃?” 提到贵妃,重曜恨不得咬断自己的牙齿,只听素池态度更加冷淡:“要不然呢?” “既然是来看望贵妃娘娘的,怎么又来了这里?”卢淑仪这里地方偏远,距离贵妃的崇禧殿足足坐轿撵都要一盏茶,走路更不必说。 素池想起这个孩子的死因,此时这里四下没人,连严知晓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素池、重曜和没有城府的未鸣三个人。在素池心里,未鸣只能算半个人。 素池压低了声音,“既然这里无人,不如坦坦荡荡讲,那日垱葛山上埋伏的人究竟是谁的人?” 重曜不知道素池究竟知道多少,但若是素池自己查出来这事就容易多了,如果素池愿意讲的话事情便有了转机,重曜急忙问道:“怎么说?” 素池有些诧异重曜的惊喜,她微微惊讶地看着重曜:“你认也好,不认也罢,那天在垱葛山一路上你留了一路的记号,是也不是?” “是。” “对方明明人员众多,却偏偏不愿意伤害我们,宁愿将我们活捉,是也不是?” “是。” “那日对方武功高强,却对着我们施展不开,处处留手,似乎顾忌颇多,是也不是?” “是。” “那日即使我不喊停,你也不会与他们战到山穷水尽,是也不是?” “是。” 这么多的疑问被解开,素池上前一步,直直逼问道:“那垱葛寨上有你的人,是也不是?”素池没有忘记,那天晚上在山间被囚禁的时候,重曜分明是有人接应的。 重曜听着自己一步步被重曜判了死刑,十分气闷,欲要解释却觉得每句话都没什么问题,只得闷声道:“是。” 自己的猜想被当事人证实,素池一点也不开心,她想过其他的很多猜想,但是都被自己否决了。可是此刻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重曜亲口一句句认了,素池便连为他解释的借口都找不到。 素池眼睛一闭,无奈道:“既然如此,你还说这么多做什么?请殿下让开。” 重曜却不让,“你忘了,当日在陶丘戏社,你便承诺过,从此我们是盟友,站在同一战线上。” 素池嗤笑道:“所谓盟友,逐利而生,自然也为利而灭,如今你我之间只剩下汉界楚河了。倒不如划分清楚,以免将来难堪。” “本王既然一开始便答应了,这事便由不得你说结束,这一点,你记住了。” 素池从小很少被人这么说话,所以她更加不痛快:“要不然殿下还能怎样?” 素池的脾气上来,重曜相反觉得有几分俏皮搞笑:“阿池,莫不是病还没好?虽然是凉秋,也要找大夫控制控制火气,这么大脾气伤肝又伤脾胃。” 重曜的病虽然体表已经痊愈,但是却因为伤到了肺时时咳着,有传说他得了不治之症的肺痨。素池知道这人一向装病,所以便不曾对外面的传言相信,此刻站在重曜面前,听到他喑哑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咳着,素池忍不住叹了一声。 算了,医者仁心,说些好话吧! 素池想了想将腰间的香囊解下来,递给重曜,转身便要走了。 却不想被重曜突然拉着袖子拽到怀里,两人紧紧一唉,素池心里便觉得被轻浮了,于是板着脸教训重曜:“殿下自重,素池告辞。”用手肘的力量直直将重曜的胸口一戳。 胸口下面紧紧连着心肺,重曜后退小半步一个没忍住,便开始咳嗽。 素池完全没想到,慌忙拍他的背:“怎么了?难不成真是肺痨?究竟这是怎么了?” 重曜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恢复了好半晌才慢吞吞道:“那日在山寨确实受了伤,不过······不过阿池,山上的人确实忌讳你我的身份,但绝非我本意。自从你将那账本交给我,我从未怀疑过你的意图。只是信任,是相互的,不是么?” 素池看着重曜尴尬咳过的脸满脸通红,显得整个人皮肤更加苍白,满口的反驳只好咽回去,只低声道:“这香囊里加了薄荷叶,想咳的时候放在鼻子上嗅一嗅,能起到鼻烟壶的作用。” 重曜嘴角微微勾起,素池这喜怒无常的毛病得改改,不能把难得的见面都搞成仇人见面会。重曜将那香囊打算挂上,素池却将它再放回他手里,“重新换个香包吧!”人多眼杂的,瓜田李下。 重曜拿起那香包,沉默着收进袖子里,看不出情绪。 素池看着那香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她一贯藏得住事,便瞬间恢复了正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恪王心病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素池坐在这晚宴之上,她的位置紧挨着伏南乔,在一众皇家郡主中仅仅处在次位。倒也不奇怪,一来她这封号是皇帝嘉许的,且图嘉本就是地名,某种程度上这个封号是独一无二的。二来,素渊身份贵重,贵妃更是盛宠,素岑若是办好了宣州的差事自然也要入陛下青眼的。 素池坐在大殿上,微微纳罕:自己在郡主中身份不低,只是为何唯独伏南乔坐在自己前面?素池虽然不介意这个位次,只是她向来凡事多想上几分,这便看不懂了。陛下右手边首座坐的是豫王殿下,素池看着略微有几分恍惚,从前那里坐得都是另一个男子,笑容清浅,浅黄色蟒袍映着灯光,既温暖又贵重。 豫王身侧坐的也不是素姚,而是新的豫王妃沈朝桦,沈朝桦今天一身青色杏花外衫,配着细细长长的眉毛,倒是小家碧玉,惹人怜爱。不过素池看豫王连话都不同她说上几句,只是这位沈氏时不时去给豫王殿下低头倒酒,做乖巧的猫咪状。 素池压低声音,“我大姐今天没来?”这种宴会果然还是素姚更撑得住场面,不管是敬酒还是祝词,全然不在话下,又女中豪杰的英气。 伏南乔也悄悄举起茶杯,作不经意的样子:“听说是病了。” 素池冷笑连连:“这么巧?”依照素姚的心高气傲,她能为了丈夫放弃素家,而今豫王娶了这么处处不及自己的女子,她又会怎么看呢?素姚如何忍得过? 伏南乔知道素池的意思,但是她偏过头解释:“只怕是病的不轻,听说已经半个多月不见客了。”伏南乔先前一直担心自己会被母亲嫁到豫王府,而对素姚看不顺眼,但是现下心里大安,也忍不住同情她被丈夫背叛。 素池有些迷惘,东榆上前服侍悄悄道:“前几日七姑娘去看大姑娘,说是大姑娘担心过了病气,都没见呢。七姑娘都掉眼泪了,生怕大姑娘受了委屈呢。” 素池有些难以置信,素姚自从与素家摊牌后几乎不怎么来往,唯独对素婉有个长姐的心思。竟然连素婉都不见,莫不是朕······ 伏南乔的圣母心已经发作了:“阿池,你也别怪你大姐,她也是个可怜人。在素家被娇养着,到了豫王府却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男人之间的权势还要女人去贴补,这······” 素池不屑道:“除了自己,没有旁人能给别人委屈受。” 伏南乔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先前父亲的死便和素池闹了误会,后来因为兰琦和解了。却没想到金陵传出素池和兰琦相爱私奔的故事,伏南乔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是想起平日里兰琦对素池种种与众不同,伏南乔只能强压着这话不敢说。 豫王下手坐的是皇长子恪王殿下,恪王殿下面如白粉,眼睛狭长,唇色似女子一般娇媚,此刻看着场中歌舞心不在焉。素池看着恪王殿下一边神游,一边目光来回在伏南乔身上打量,默默吩咐东榆,让她给郡主拿件披风来。 伏南乔因为与恪王殿下不合,看着便觉得面目可憎,此刻恪王的目光落在身上好像针扎似的,格外不舒服。 伏南乔猛地一抬头看对面,扯着素池:“清河王殿下怎么也盯着你我看?” 素池手里的茶杯将将溢出水来,抬头再看重曜:重曜嘴里噙着笑容,大大方方看过来。素池不知道这人平时低调又谨慎,怎么今天全然不似以往。 素池与重曜四目相对,伏南乔还拉着素池的手想问个究竟,素池敷衍道:“有其兄必有其弟。”素池说哇哦再看重曜,只见重曜抿唇,将方才那句话又讲了一遍。 素池假装没有看到别人打量的目光,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声奏报,“南齐使者来访!” 一下子满座寂静,素池也抬着头往门口看,等了半晌才看到有一行人大约十来个人左右。最中间的人大约不到三十岁,穿一身宝蓝色官袍,打扮精致,唇红齿白。 这人一直走到大殿才一躬身并不跪,“北宛陛下,祝您岁岁安康,国泰民安!” 素池看着这人用不是很流利的北宛话打着招呼,这人面上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素池与伏南乔突然互看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与兰琦十分相像。 素池也不奇怪,来的人是兰琦的堂兄兰阙。兰家乃是南齐的贵族之家,经过了几代人的洗礼,南齐的皇族渐渐沉溺于书法绘画,兰家甚至已经与皇室比肩。如今掌权的正是兰家家主,兰琦和兰阙共同的爷爷。所以兰家前来出使,甚至比皇室更有地位,更能说得上话来。 等到兰阙报完了家门,他身后一人已经站出来将南齐皇室的意思做了一番解释说明,这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虎背熊腰,想来是南齐使臣中身份次等的人。 素池听说了,那是萧境,当今南齐的皇叔,萧境。 素池觉得大殿的气氛有些诡异,这两位使臣都莫名地熟悉,却绝口不提出使所为何事,这一点绝非寻常。素渊与使者似乎是熟人,在陛下大宴宾客之后,素渊甚至亲自上前喝过一杯酒,后来素渊便通过桑榆告诉素池“早归”。 可惜的是素池并没有顺利收到这个指示,当时在大厅恪王殿下似乎情绪有些失控,自从那南齐使者出来,那恪王殿下便紧紧盯着伏南乔。素池随意地一瞥,那眼里满满地都是怨毒和不甘。 素池心下一寒,提醒伏南乔道:“早些回去,不要一个人呆在一处。” 伏南乔低声道,“阿池,我们去御花园吧,在这里我害怕。” 素池想了想,便带着未鸣跟着伏南乔一起往御花园走去,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恪王殿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走背运的时候什么法子都没有用。 素池与伏南乔并排走着,忽然见恪王殿下堵住了路,他厉声冷笑道:“丫头,你不是很有本事么?跑啊,怎么不跑了?” 伏南乔往后退了一步,未鸣的手已经摸在腰带上,素池做了个摇头的动作。伏南乔的身份不像从前一样尊贵了,何况这是在宫里,这么平白无故和恪王殿下动手也不算个聪明的做法。 恪王殿下也不往前了,干脆就近坐在御花园的凳子上,还是一样轻蔑的语气:“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不过是个下贱胚子,却要把自己端得像公主一般,什么东西?” 伏南乔到底没忍住,干脆甩开素池牵着自己的手:“本郡主是谁本郡主自己清楚,用不着恪王殿下来提醒。倒是恪王殿下,你可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恪王米想到她会反驳,将手里的玉壶又灌了一瓶,“本王当然清楚本王是谁,那你呢?什么东西?等到陛下知道了······”恪王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在素池和伏南乔面前晕死过去。 伏南乔和素池恨不得将他仍在外头风吹日晒,却考虑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打算喊人过来再离开。素池留下未鸣给伏南乔,担心万一恪王醒了,伏南乔吃亏。 素池刚一走出拐角,那恪王殿下突然手指一动,伏南乔吓了一跳紧紧看着他。没想到恪王起身,用洒了大半的酒壶给花儿浇水,他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没有人清楚。 伏南乔忍不住上前一小步跟在恪王面前,想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却没想到恪王猛地一转身几乎将伏南乔吓个半死。更可笑的是,伏南乔只是险些被惊吓,但是恪王一转头对上伏南乔的脸,立刻脸色惨白,翻身跪地,嘴里一直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求求您了,饶了奴才吧!” 伏南乔骇然,仿佛撞见了天大的秘密,一时不敢相信,看着面前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恪王以及身后两步之遥的未鸣。伏南乔暗地里一拧眉,对未鸣说:“你去看看阿池回来了么?” 未鸣动也不动,他只记得素池的命令,她不许他走。 未鸣动也不动,他只记得素池的命令,她不许他走。 伏南乔尴尬又不明所以得站在原地,想要扶恪王都不敢,好在御花园人少,还能趁着夜色撑上一会儿。伏南乔小心翼翼地靠近豫王殿下,然后她蹲下身:“你方才说什么?你要谁饶了你?是谁要伤害你?” 恪王殿下脸色煞白,一瞬间连嘴唇都在哆哆嗦嗦,吓得说不出话来,伏南乔面上更加凝重: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素池后来是从未鸣嘴里听说这一切的,听到这里的时候她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长期以来,她只听说伏南乔和恪王殿下言语不和,那么恪王殿下的异常究竟所为何事?可是有旁的原因? 素池将这事草草写了信,一封写给墨狄,一份给了易牙,要查。 第二日,素池带着东榆亲自去素娅门上走了一遭。这一趟不为别的,为的是兰琦的婚事。 先前素池已经知道素渊要素家女与兰琦联姻,素池当时还不知道兰琦的兄长兰阙要来北宛出使,这下至少有双方长辈在场,不算违约了。 素渊先前已经命令素池将选择的联姻对象拟出来,而今素池突然被通知爹爹选择的人选正是素婧。 没错,素池选择的也是素婧。一来素娅心里有了谢彧,根本玉石俱焚也绝不可能联姻他国;二来素婧看重男子的身份,而兰琦相貌堂堂,只要得到素家的扶持,其权势权柄绝不会比谁差。依照素婧三分虚荣心,这个位置够了。 但是即便人选安排一样,素池也想知道素娅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成功说服爹爹将这个任务安排给了素婧,素娅她到底和爹爹说了什么呢? 素池才刚刚坐下,素娅已经迎上来,素池喝的是参茶,但她今天不怎么有兴致,开门见山道:“五姐与兰琦联姻是四姐姐的手笔吧?” 素娅微微一笑,“阿池算是来兴师问罪?” “怎么敢,不过是来拜师罢了,爹爹的顽固脾气四姐是怎么说服爹爹改变主意的?” 素娅摇摇头,“若是叔父下定了决心,我自然也没什么办法。我既没有阿池这样的身份,又没有阿池的一双伶牙俐齿,就算叔父拟定的人是我,我也只能听从安排。要不然我还能怎样的?” 素池不吃这一套,“但是四姐排在前头,爹爹跳过了四姐选择五姐,到底是四姐的好手段。” 素娅沉声道:“阿池,睁只眼闭只眼不好么?我嫁,或者素婧嫁,于你而言有什么差别呢?” 素池仍旧摇摇头,“都是我姐姐,我自然希望你们二人都能顺遂,但是若是其中有了文章,那么我也该知道些不是么?” 素娅拨弄着茶水,沉默不语。 素池看着她神色,已经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但是今天她突然起了坏心思,于是素池扬声道:“你不说,难不成要我去问谢先生?”素池这几年被宠坏了,素娅这样不合作的态度素池着实不满。 素娅一杯滚烫的茶溢到手上,“妹妹才是好手段。”她心里清楚,谢彧是不会轻易隐瞒素池的,这一点她自问很清楚。只是难免辛酸,自己孤注一掷都得不到的,别人生而拥有,凭什么? 素娅站起身,手帕拧在手里,那虎口被烫出的红肿还未消失,只听到她极其冷淡的声音:“我只是告诉了叔父一个消息。” 素池拧着眉头,“什么?”可是自己忽略了什么,究竟是什么重要的消息会使得父亲改变主意?会是与谁相干的呢? 素娅笑道:“素家的长女怀了豫王的孩子,这事算不算大事?” 素池一愣,几乎不敢置信。百年来,嫁入皇室的素家的女子可以享受到几乎等同于正妻的一切荣耀,唯独除了生孩子,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大多数人把这作为凡事不能两全的案例。 那么,素姚是怎么突破魔咒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素兰联姻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素池坐在素渊的书房里,闲闲散散地看素岑写给素渊的来信,神情专注。素渊抽出他手里的信,拍拍她的脑袋:“阿岑给你三天一封,为父这里才十日一封,你看完了你的信,还要阿岑写给为父的?” 素池努努嘴,“爹爹可是吃了女儿的醋?等大哥回来,阿池一定转告。大哥总把我当小孩子哄,写给我的信只说些当地的吃食民风,要么就是讲讲故事奇闻,可是写给爹爹的信才说宣州城的形势。若是不看看,真不知道这宣州城竟然已经成了如此模样。”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么?宣州的事情你大哥不止瞒着你,连为父也是才知道,阿岑这次可是大动作啊。”素渊起身批着公文,看不出喜怒。 素池打量素渊的神色,素岑这次出其不意地被爹爹放到了宣州,大哥更是初出牛犊不怕虎直接将宣州城的官员几乎大半下狱,甚至顺藤摸瓜打算拟出一份金陵官员与外派官员私相授受的铁证来。毕竟是这样大的事情,素渊又是一向保持中立的,素池拿不准素渊会不会反对,只能试探道:“大哥想得再多,不还是得来请教爹爹么?爹爹不发话,大哥纵然有想法还不是得收着?” 素渊知道素池的小心思,又拍拍她的头:“阿岑若是有你这小心思,我倒是还能多放心几分。你们兄妹性子一样,都是说三分便已经做了七分,阿岑既然来问我,必然已经是一切具备。纵然为父不答应,只怕也不得不答应。” 素池嚼着这句话,眼睛星星亮地看着素渊,甜甜笑道:“还不是爹爹刻意纵容!”她挽着素渊的胳膊撒娇,十分顺手。素池在外面的事情虽然隐秘,但是既然重曜能查到,呢么素渊能查到也不足为奇。 素渊指着面前的椅子,示意素池坐下:“阿池,你身为我的女儿,虽然从小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但是所付出的绝不比旁人少。旁的女孩子不过需要读上几本《女戒》《女则》,略有些聪明的也不过多读几本诗书,可是你自小从谢别川那里学过的,从族学学到的六十四艺,从讲武堂又念了几年书,几乎日日起早贪黑。” 素池却摇摇头:“爹爹,我喜欢读书,从不以此为苦。” 素渊却并不赞同,站起身来:“为父所说的辛苦并不止于此,身体上的辛苦并不算什么,你将来会付出更多,如你姑姑一般。” 素渊说到这里,已经转过身,对着素池语重心长:“你看咱们素家传承多年,这么多年金陵的世家换了一批又一批,素家却一直常青不倒。可是世人哪里知道,素家的女子有多少远嫁,多少送入宫中蹉跎年华?你姑姑入宫前是极爱笑的,她喜欢厨房,留恋于花草,爱极了小孩子,那时候像疼你一样疼阿姚的。可是这么多年她连个孩子都不能有,你以为她心里就过得好?” 素池抿唇不语,素女不能有孩子,入了宫嫁了皇室的素女就更不能有。 素渊接着道:“并非为父贪恋于权势,醉心于朝政,只是素氏走到今天根本没有退的余地。素家一旦萌生退意,只怕立刻便是万丈深渊了,你看看舒家便是前车之鉴。” “所以爹爹从前要大哥游学乃是为了藏锋?” 素渊点点头,“你一直很聪明。” “既然要藏锋,为何又要推荐大哥去宣州?太子哥哥已经去了宣州,想必他的身份和能力,赈灾也不成问题。” 素渊这才不赞同道:“阿池,你与太子相识多年,你觉得这个太子之位他可能胜任?” 在素池的记忆力,素渊一向持重而有规矩,这般问话已然是大忌了,可眼下这里没有旁人,于是素池只得据实说道:“女儿以为,太子哥哥确是如今储君的不二人选。” 素渊眯眯眼,扬声道:“阿池,我有没有教过你,思考问题的时候要撇开个人情感。” 素池皱皱眉,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对宁璃臻忠贞不二了,于是她沉声道:“女儿并非受情感所累,只是诸皇子之间如今暗地里硝烟四起,唯有太子哥哥继位才能使得家和国安。”只有宁璃臻的仁心,才能使得众位皇子之间不至于兄弟相残,父子相疑。 素渊一愣,突然笑道:“阿池,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想。陛下的皇位是怎么来得,你应当是听说过的。皇家争夺大位固然凶险,但这何尝不是一场历练呢?若是连自家的兄弟之争都活不下来,又如何面对将来的内战外敌呢?换句话说,当从皇子走上了皇位,这无疑已经是一种手段和心计的证明。而这恰恰是陛下所考虑的。” “有了能力与声望,陛下要忌惮,若是没有手腕,连陛下的眼都入不了。”素池觉得这有些可笑,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好。 “反正皇家的孩子多,留下一个就够了,就看哪位能的得了陛下的心。”素渊不经意笑笑。 素池点点头,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她总希望这北宛的天下是宁璃臻的,所以她还是补了句:“在阿池心中,太子哥哥乃是盛世之君。” 素渊挑眉,“倘若他日负了你呢?” 素池睁大眼睛,“且随他去。”面对素渊,素池说不出不愿意入宫的话,素渊是要把自己整个一生都献给素家的人,为了素家愿意付出一切,在他眼里,素家的任何人都应该为了素家而牺牲。何况是倾心教养的独生爱女?有时候素池分不清楚,爹爹待自己的好究竟是舐犊情深还是因为自己是未来的宫妃? 素渊只当素池年纪小,脸皮薄,不以为意,却想起另一桩事:“阿池,素婧与兰琦的婚事已经敲定了,这件事情由你去和兰阙来谈。” 素池皱皱眉,又听素渊道,“阿池,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这是为了素家,素家需要这门婚事,兰琦也需要,你不要让你的善良办了坏事,为父的意思你可懂得?” 见素池点点头,素渊才又道:“为父的身份与兰琦相见太过显眼,而你不同,你这个年岁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你只需记得,兰阙的软肋正是兰家的继承人的位置,蛇打七寸,知道这个这事便不难。” 素池知道既然素渊这么说了,这事肯定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素婧的性子看似火辣固执,实际上最容易变通,不足为虑。但是兰琦这边,兰琦竟然同意了?他这人虽然红颜知己不少,但是似乎从来没有过结婚的意思吧。 素池点点头,“爹爹放心。” 素渊还是嘱咐了一句,“阿池,有一件事你要记得,此次南齐出使北宛,乃是有一件重任。” “什么重任?” “南齐日渐衰弥,连燕国都敢出战,所以来我北宛乃是为了联姻。”素渊想想,还是对着素池说了。 素池有点懵,“陛下早已有了攻打南齐的意思,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同意联姻?”岂不是又白白葬送了一个女子的青春年华。 “两国开战,也要师出有名啊。何况陛下又舍不得送公主过去,京中的贵女随便指上一个,封个公主,也算是祖上阴德了。”素渊笑得十分讽刺,他素家的女儿无比尊贵,才不愿意去做这个炮灰。“不过你自然不用担心,他兰阙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你是素家的嫡女,你的未来不必担心。” 素池出了素渊的书房,突然觉得疲惫,爹爹每日要应付朝政的事,大哥在宣州大动干戈,如今的金陵还真是风波四起啊! 这件事情素池虽然放在了心里,但是要邀约兰阙总不是能随便的事。但是没想到竟然给撞上来了,那日素池与伏南乔在悦音坊听戏,伏南乔突然接到家中的家奴来报,说是荣信长公主心疾发作,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过去。素池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使得长公主受了刺激,但是考虑到素家和侯府的关系,她只得安抚南乔,匆匆派人护送她回去。 素池一个人坐在里面听戏,突然听到未鸣来报:“姑娘,兰阙公子来访。” 素池一惊,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素池沉思着请人进来。 兰阙一进来匆匆打量素池一眼,便在房中四下张望起来,这个动作有些无礼,素池心下不舒服,却还是笑道:“兰阙公子?” 兰阙这才停下张望,收回视线落在素池身上:“图嘉郡主一个人在这里听戏?” 素池有些奇怪,“兰阙公子是找人?找令弟兰琦?”素池与兰琦喜欢在悦音坊约着听戏看舞,有时还喝点酒,兰阙在这里找兰琦也不奇怪。素池只是没想到,只听说兰家这位大公子目中无人,现在看来竟然知道自己算不算一种荣幸。 兰阙似乎很失望,“无妨,是在下打扰郡主了。” 素池却不送他,“公子且慢。” 兰阙一转身,“郡主还有事?” 素池起身去开了窗户,“素家有一件喜事想与公子相商,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兴趣?” 兰阙拧着眉毛,素池见他犹疑不决,“公子请坐。” “其实算来确实是一桩好事,家父说兰琦公子相貌堂堂,识文断字,欲使成两家之好。我家中有一堂妹年龄相当,精于书法,乐于诗书,兰阙公子以为如何?”素池遣着词汇,相询兰阙。 兰阙眉头一皱,“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两家长辈相商么?郡主的身份不合适,在下也只是兄长而已,并无权利决定婚姻大事。” 素池笑笑,“既然本郡主敢说,自然是家父的意思,至于兰阙公子你,身为长兄,自古长兄为父,这件事情只要今日公子你答应了,这门婚事便算是成了。” “郡主如此促成此事,敢问这事对素家有何好处?” “公子是明白人,说话也是开门见山。”素池笑笑。 “本公子初来乍到,对于你们北宛的局势看不分明,却也知道你们素家人最是狡诈,这买卖只怕是不合算。若是本公子遂了你们的心意,也不知道在哪里会有陷阱等着呢?”兰阙饮了一杯酒,懒懒地坐在一边。 素池现在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了,不过这样的情况也算是不错了,总比说话绕着弯子来得容易,所以素池循循善诱:“其实这桩婚事最大的受益者并非素家,自然也不是兰琦,而是兰阙公子你。” 兰阙笑得嘲讽:“郡主这是在讲笑话?” “自然不是,公子请听我说,兰琦虽然人在北宛多年,却始终不愿意在此安家立业,公子难道不知他这是何意?”素池一句一句地慢条斯理。 兰阙嗤笑道,“莫非他还存了回去的心思?莫非他还念着兰家的产业?” “公子聪慧,除了这个原因我与他认识多年,也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了。但是我堂姐待他一片赤诚,公子你也应该听说素家的女儿是不可以嫁到别国的。” 兰阙点点头,已经有了心思。 “如果他们二人成婚,家父一定会尽力留下他,这样兰琦再也不会回到南齐了,这难道不是公子你想要的么?” 兰阙一笑,“郡主,请继续说。”他眼里有过算计,已然有了心思。 素池笑笑,“何况只要他与我素氏有了姻亲,只怕是就算他有本事回到南齐,南齐的世家也不会容他上位吧。你们兰家也不会允许一个别国的女子作主母吧,如此一来,公子不就没有竞争对手了么?” “那么,只是想问一句:素家又是有什么所求呢?” “这是素家的事情,不恼公子你来费心。公子如今只需要告诉我,这门婚事你是同意或者不同意就好。不过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兰阙公子在这件事情上看不清局势,他日兰琦若是回到了兰家,可不要怪我素氏插手你们兰家的事情。” “郡主这算是威胁在下?” “承蒙公子抬举,只是各为其主而已,你我都有自己的立场,但是合作便是双赢。实在不明白:公子何乐而不为?”素池的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但是兰阙显然对于素家充满了怀疑,但是这件事情素池已经答应了素渊,并不容他反驳。 “成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南乔面目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兰阙为兰琦求娶素氏四女素婧的折子报上陛下的时候,兰琦听闻只是喝酒的手微微一倾斜,而一旁同饮本来眉开眼笑的伏南乔瞬间从座位上弹起。 伏南乔几乎哑着嗓子,为兰琦忿忿不平:“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将兰琦哥哥送到北宛来还不够,竟然连你的终身大事都要插手,凭什么?”她满心的嫉妒却碍于心上人的不表露不好轻易吐露,只好为他埋怨起家人来。 兰琦听着可笑,“凭什么?这还需要凭什么?一个是炙手可热大权在握的司空,一个是我的长兄,未来兰氏一族的族长,名正言顺,连陛下也拒绝不了。素家的女子旁人想求娶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如今这么一个大好事落到我这个废材头上,我大抵是该知足的。” “切,你哥哥打得什么算盘我不知道,但是这门婚事素家可未必会同意。他们素家最爱惜女儿的,除非父皇明令下旨,否则素家怎么会舍得把女儿嫁那么远。素婧虽然不比阿池有身份,但是到底也是贵妃的侄女,只怕贵妃不会愿意的。” 兰琦不知道伏南乔为什么总是脑袋一根筋,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不过这样也好。兰琦将酒杯一斜,痞痞地道:“也不知这素家的四小姐有没有这悦音坊的舞姬好看?不过到底是素家的女儿,应该不会比阿池差到哪里去吧?”色眯眯的眼睛盯在舞台上的舞姬身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伏南乔恨不得把他眼睛蒙上,只好打击他道:“这你可就想差了,素家的女儿容貌上却有相似之处。不过阿池可谓与众不同,她不仅皮肤白皙异于素家众姐妹,连眼角眉梢都风华流转。这素婧嘛,也不过有她十分之一二的娇俏罢了。”面对兰琦的官配未婚妻,伏南乔并不愿意去过多地在意中人面前去夸赞她的容颜。 兰琦听到这里突然陷入沉思,素池的容貌······平日里倒是没有注意过,但是南乔身为女子,又是阿池的闺中密友,自然知道更多些。女孩子心细如发,这说的想必没错。兰琦看着伏南乔亮晶晶的眼神,满眼都是自己,他忍不住垂下眸子:“南乔,这婚事并非大哥一己之心,你明白么?” 伏南乔有点懵,转不过脑子。 兰琦摸摸她的头,“南乔,这婚事是一早我就已经答应的,不容更改。” 伏南乔仍是自欺欺人,“兰琦哥哥你说谎,是不是他们逼你了?你别担心,我们可以找阿池的,靖国公最宠爱她了,只要她去说,靖国公一定会改变主意的,这样就算他兰阙愿意,这婚事也不成啊。”她语气急促,像在说服自己一样。 兰琦往她身边挪了一个椅子,低头就能触及她的额头,伏南乔的心跳得砰砰的,好像小鹿乱撞一般。兰琦却不看她,只是平视着,“南乔,我需要这门婚事,需要素家达成我所要的。这不是我能选择的,我连自己都做不了主,又哪里能给别人什么承诺。” 伏南乔似乎才意识到现实,她微微踮一踮脚然后才抬起头,她的呼吸落在兰琦的脖颈,“兰琦哥哥,一定要娶素婧么?”如果你一定要一门婚事作为助力,一定是素家么? 兰琦只要低头就能看到她泛着泪光,泪眼婆娑的眼睛,兰琦别开眼站起身道:“北宛多年,故国月明难见,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一二。”他狠狠的一口酒灌进喉咙,又忍不住呛起来。 伏南乔见惯了他潇洒肆意,甚至混账胡闹的性子,却觉得眼前这个犹豫又失意的人这样不像他,伏南乔只能看着他:“素婧只是靖国公的侄女,就算你娶了她,素家也未必能帮你。阿池虽然有身份有地位,但是她和太子哥哥情投意合,也必然不会愿意嫁给你。何况你在北宛,又有谁敢公然给你脸色看呢?”这话伏南乔说得并没有底气,无论是阿池还是兰琦,甚至是母亲和爹爹,只要牵扯到大事,都把自己排除在外。就算兰琦受了委屈,自己也不会知道。 兰琦不知道为什么连南乔都觉得素池爱慕太子,但是他显然不会和她纠结这个,于是他安抚伏南乔:“南乔,你已经及笄了,就算长公主想多留你,只怕有心人也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豫王你躲过去了,将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人?自己的事情你要放在心上,不要像我没有一点点可以选择的空间。” 伏南乔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她一直这样自欺欺人,如今他的话却十分明朗,他知道她的心意,却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伏南乔终究舍不得,女孩子的矜持在爱情面前不值一提,伏南乔大胆地拉着他的袖子:“兰琦哥哥,你娶我吧!只要你娶了我,你也是金陵的贵族。我母亲是陛下的亲姐姐,陛下会护着你的。只要阿池求求靖国公,靖国公也会照应你的,太子哥哥那么善良,他也最疼我的。你娶我,好不好?” 兰琦不忍说什么,直接拿了帕子给南乔擦眼泪,他什么也不能承诺她,他仔细地用那缎子的光面给她擦眼角,她的泪珠却依然成颗成颗地落在他手背上。兰琦只能安慰她,“快不哭了,再哭眼睛会肿的。” 伏南乔却哭得更厉害了,“让我哭个够吧,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我擦眼泪了。” 兰琦将另一只手臂环在她脖子上,让她安心些才转移话题:“听说长公主的心疾前些日子犯了,如今可是大好了?” 伏南乔仍是啜泣着,“我也不知,御医说是心疾最忌讳大喜大悲,母亲情绪失控这才晕倒的。” “可是出了什么事?” 伏南乔将将停住了眼泪,“我不知道,但是母亲睡着了还一直唤着爹爹的名字,她大概是太伤心了。” 兰琦思索着,却口不对心道:“长公主与驸马的感情真好。” 伏南乔点点头,抬头的时候眼睛充满希望:“我母亲是最不看重出身的,只要情投意合,她定然是答应的。” 兰琦面不改色,应付道:“长公主对你很好,南乔,这些好你要记住。”幸福的日子总是匆匆,若是将来不顺利,想着这些美好生活总不至于太难过。 伏南乔认真地点头,兰琦对她总是忽冷忽热的,有时候自己甚至觉得兰琦待阿池都比自己要真诚,可是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自己。哪怕是个梦也好,晚一点再醒。但是一觉醒来,他就要娶别的姑娘,伏南乔还是不甘心:“兰琦哥哥,你与素婧也不曾见过,这门婚事我们找找阿池吧。阿池求求靖国公或者贵妃,只要陛下不批,或者靖国公不愿意,谁也做不了主。” 兰琦苦笑,南齐怎么不愿意明白,这桩婚事是自己也需要的,并非强加在自己身上的。 兰琦还没来得及出口,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兰琦一眼撇过去,正是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兰阙。 兰琦一个站步将哭泣的伏南乔挡在身后,伏南乔快速擦擦眼泪。他不愿意她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狼狈,伏南乔常呼吸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兰阙打量一眼房间,目光在兰琦和南乔身上不停地交换,过了良久才道:“还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弟弟你莫不是要负了美人?” 兰琦下意识地要怼他,伏南乔的意识却还停留在兰阙进来的第一句话,她前上一步:“你说什么?” 兰阙怪怪地看她一眼,提高了声音:“本公子说郡主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句话像极了街头巷尾对女子的轻薄挑逗,兰琦喝道:“无耻!” 伏南乔的心思却仍在之前那句话上,所以她追问道:“上一句!” 兰阙眼睛往上,回想了下才重复道:“这桩婚事本就是素家的那位图嘉郡主来找本公子谈得,郡主不知道?” 兰琦下意识去扶南乔,果然伏南乔一个趔趄,“你都知道?真的是阿池?她明明知道我···我爱慕于你,为什么还要这般······”伏南乔想不明白,阿池是自己的朋友,阿池和兰琦哥哥之间的关系连自己都忍不住会嫉妒,为什么会这样? 兰阙挑着眉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挑拨离间,兰琦却问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来这里有何贵干?” 兰阙自顾自地坐定,拿起桌上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弟弟你真是会享受,美酒用着,还有美人相伴,倒是那素家四小姐听说也是位大美人。大哥真是羡慕你啊!” 伏南乔还深深陷在被素池的背叛中没出来,直接问兰琦:“之前我把阿池撵出了府,阿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兰琦拍拍她的背,“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她只是更看得清现实。”我们各有各的立场,阿池已然尽力,她比我们都知道:你我之间绝不可能。 伏南乔根本听不进去兰琦的安抚,兰琦只好让侍卫先送她回去,伏南乔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兰阙有些担心兰琦。但她仍然乖巧地听话离开,走的时候还是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兰琦,并不放心。 兰琦这才在兰阙面前坐下,“大哥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兰阙呵呵轻笑道,“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给你几分面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他翘着二郎腿,满眼的不屑,句句都是轻贱。 兰琦苦笑着站起身,深深躬身行礼:“见过大哥。” 兰阙端起酒杯打量他,还算是满意,随口道:“起身吧。”等到兰琦起身,兰阙草貌似无意地说:“这位郡主也生的花容月貌,比起咱们南齐的姑娘也是不差的,还对你芳心暗许。怎么,动心了?” 兰琦长叹一声,望着窗外舞台上的美人:“本公子的心大着呢,为了一个树放弃整座森林的买卖我可做不得。郡主固然漂亮,但是本公子从来都不缺美人?” 兰阙嗤笑道,“莫不是那位素家的郡主也是你的红颜知己?大哥劝你一句,那位只怕是个蛇蝎美人,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你既然要娶她姐姐,最好弄清楚目标,要不然出了篓子可别怪我要为我兰家清理门户。” 兰琦眼神一冷,“那大哥只怕是没这个机会。”自己与清河王利用过素池,阿池是何等敏感聪慧的女子,所以之后她虽然不点破,却也只是点头之交,再无从前的诚恳以待。自己想道歉都找不到机会,若是道歉有用,又何至于此? “你这些年还真有本事。都已经被发配到北宛了,竟然也能折腾出这么多名堂?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让你来北宛是陛下和祖父的意思,你若是为了个人安危置国家大计于不顾,就算你有本事回来,我也一定打断你的腿。”兰阙显然习惯了上位者的位置,说起话来很有气势。 “大哥真是仁慈!”兰琦的讽刺淡淡的,看也不看兰阙。 兰阙浑不在意,“反正你们二房如今都成这样了,我总要给二叔留个后不是么?” 兰琦不想再搭理,索性闭目养神,兰阙却不依不饶:“好、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你要是敢伙同外人来算计南齐,算计兰家,你试试我敢不敢把你大卸八块,扔到后山喂狗。” 兰琦不说话,兰阙看他一脸不屑的模样直接站起身将他反手摁在一起,然后把那酒杯在墙上一碰,将手里的半块碎瓷片压在兰琦脖子上,“注意你对我的态度,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 兰琦没习过武功,压在墙角被呛得喘不过气:“大哥,就算你此刻坐在继承人的位置上不一样还是如此惶恐么?你在害怕什么?就算我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我一无所有,你对我还是一样的惧怕。大哥,你就这点本事不成?一点点的打压兄弟,对自己这点自信都没有?” 兰阙的碎瓷片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出血痕来,兰琦仍然面不改色:“这算是恼羞成怒?” 兰阙嗤笑一声,将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任由他喘着粗气爬不起来,在他耳边轻轻一句:“看着你刚才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喜欢她,但是伏南乔那张脸,难道你不觉得像极了一个人么?难道你能跟她温存得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借刀杀人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兰阙这句话一出口,门口突然“咣当”一声落地的声音,兰琦快步上前推了门,果然见伏南乔睁大眼睛满脸惊恐站在门口。她连话也说不完整,直怯懦地指着兰阙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兰琦转身看着兰阙,兰阙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脸,兰琦只好拍着她的背:“没事的,就是个误会,误会而已。”任凭他巧舌如簧,此刻也想不出什么由头来哄骗她。 伏南乔最是在意兰琦的,但是兰阙方才那句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所以就连兰琦的话她也顾不上,只急急问道:“我这张脸到底像谁?” 兰琦咬了咬牙还是没开口,伏南乔只好走到兰阙身边追问他:“到底像谁?” 兰阙闲闲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像极了家弟从前养得一个女奴,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像,也难怪家弟把持不住。” 听到兰阙这么说,兰琦先是一怒,却想起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说辞了,于是他微微拧着眉淡淡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你先回去,长公主近日身子不好,我送你先回去。你想问什么,只管在路上问,可好?” 伏南乔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兰琦今日对她已是百般退让,她并不想将这难得的好时光破坏,有什么比和意中人在一起更高兴的呢?何况兰琦习惯跟她在外面划清界限,而今的机会更是机不可失,所以伏南乔小鸟依人一般站在兰琦身后跟着他走出了悦音坊。 兰阙看着她们走出去,不屑地一声嗤笑,随即走近旁边的那间客房,在门上象征性地敲了敲,“郡主看戏看得可尽兴?” 房中熏香袅袅,坐的那位女子一身素衣,长发如瀑,简单地插着一根碧玉簪头也不抬侍弄香炉道:“公子不妨好人做到底,为本郡主解惑如何?”说话的正是素池,事实上素池心中的惊呃远甚于面上,只是她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 “郡主不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的?何况在下刚刚已经说过了,只是像个女奴罢了。” “这样的谎言兰公子还是不要拿出来自降身价了,素家与兰公子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作为合作者是不是应该对于可能影响大局的事情据实以告呢?” “坦白来说,本公子实在不知道郡主所说的兰公子究竟是在下还是兰琦?郡主莫怪在下多疑,郡主与家弟相识多年,与在下不过见过寥寥数面,实在不知郡主为何舍家弟而选择本公子?”兰阙扬着声线,闲闲地问。 “这并非本郡主的选择,而是素家的选择,身为素女不得不听从,何况素家选择盟友并不看私交。” “这样听起来倒是真实多了,那素家看什么?”兰阙似乎有几分好奇心,把玩着手里的白玉壶。 “素家只选择能力相当的盟友,而兰阙公子你是兰家的继承人,因此除了你,不会是旁人。与人相交贵在至诚以待,那么敢问兰阙公子,伏郡主的脸究竟像谁?”素池一眼盯着兰阙,一副不罢休的模样。 “郡主看起来是非要知道不可了?” “你说呢?”素池喝了一口,反问兰阙道。 兰阙却笑吟吟道:“伏郡主的容貌像极了从前家中的一位长辈,不过天下之大,眉眼相似者虽是寥寥到底不是没有,也算不上奇闻。” 素池把手中酒杯放下,轻叹道:“原来如此。” 兰阙有点惊讶,他本来以为素池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呢,没想到竟然浅浅揭过了。素池也不意外兰阙信口胡诌,看着兰琦方才的反应。既然知道了这一点有问题,那么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早晚能查出来。至此,素池与兰琦之间的友谊再不复往昔。 素池已经有足足半个月不曾收到来自南方的信函了,她的心一点点地揣测着,是意外?还是······ 然而事情远比素池想象中更加严重,因为宁璃臻出事了。 素池是在陪同爹爹去墨狄处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素渊看完信的时候已经面沉如水,素池接过那信,竟然也是满满地忧虑。宁璃臻受重伤了! 宣州百姓聚众闹事,在锦州与当地人对峙不下,素岑已经带兵过去。却没想到关键时候宁璃臻出来为二者做和事佬,后来一言不合竟然骚乱起来,混乱之中宁璃臻被一柄短刀刺中腰腹,直直没入三寸有余。 素池手一颤,宁璃臻养尊处优的身子哪里能经受这些,素池一急:“怎么连伤势都没说?”素池仔细往后看了看,果然没写伤势。 素池未曾注意到素渊阴沉的眼神,墨狄将手里的杯子转了转,“姑娘莫急,公子信上说:殿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想必情形是好多了,只是······” 素池一惊,“只是什么?” 墨狄低下头去:“只是如今仍然呕血不止。” “陛下派遣太医去了么?” 墨狄看了看素渊的表情,在素渊轻轻点头后才解释道:“还没有,驿馆的消息来得慢,消息传到陛下那里还需要两日,且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如今伤势危急,能争一刻是一刻。”素池咬咬牙,一想到宁璃臻的伤势就忍不住地担心。 素渊有些迟疑,墨狄已经劝素池:“姑娘要为素家想一想,若是陛下的消息被素家早早知道了,那么陛下又会作何感想呢?” 素渊虽然沉默不语,但是素池看得出他是赞同的,在父亲心里如何躲过陛下的猜忌也是不能不考虑的。素池不能谴责什么,这是素家家主应该考虑的事情,但是宁璃臻的伤势多耽误一分,便危险一分,腰腹本就是要害之处。 素池拿着那信,想了想还是拟好了措辞才开口:“不管怎么说,太子哥哥在锦州城里出了事情,纵然大哥无过,只怕是陛下心里也难免心存芥蒂。倘若病情再拖重了,只怕是会出乱子,大哥也无法和陛下交代。如此,怕是不妥。”素池边说边看墨狄的眼神,墨狄眼神示意她继续,素池才一口气说完。 素渊沉吟良久,“阿岑到底是莽撞了。怎么敢让当朝太子去那等危险的境地?”若是陛下追究,素岑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墨狄却安慰素渊道:“公子不过是年轻罢了,等将来多历练,自然能思虑成熟些。” 素渊不言不语,看着信纸思索着,“既不能由咱么通知陛下,又不能延误伤情,这可如何是好?”素渊少有如此踌躇的时候,他望着那信似乎要穿透它一般。 墨狄也抚摸着胡子思索,过了好半晌突然一灵光:“在下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或许可以江湖救急。” 素渊父女几乎同时道:“谁?” 墨狄嘴里吐出一个名字:“宁安。” 素池想了想,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问询道:“姓宁?是朝廷的哪位皇室子弟,还是勋贵名流?” 素渊明显已经想起来了,墨狄给素池添上一壶茶:“都不是。这人虽然冠着皇室的姓氏,然他并无皇室的尊崇血脉。这个姓氏,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荣光,而不是传承。” 素池听出来了一些,既然不是天生的姓,那么是陛下赐的姓氏么?陛下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给别人赐姓?素池疑惑道:“竟然是陛下赐的姓,这人是谁?文臣还是武将?” 素渊终于想起到了,直接道:“都不是。” 素池有些惊讶,难道还是个平民百姓,她当然相信英雄莫问出处,只是平头老百姓有几个敢姓“宁”的,这可是国姓啊! 墨狄看她真不知道,于是给她解释起来:“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莫说是姑娘,就是谢别川恐怕也未曾出生,难怪姑娘不知道。当年太皇太后得了头风病,每到夜间便频频发作,所有的御医都无用。后来有人举荐了一个山野郎中,后来这郎中竟然鬼使神差一般地将太皇太后治好了。陛下容颜大悦,要赐神医府邸官位,奈何他一心向道,无意于金银俗物。便是陛下便准了他的所求,还赐封了国姓,这人便一直云游四方,四海为家。前些日子听说他如今定居在了锦城一带,想必“素杀”能够找到他。” 素池听着颇有苗头,于是追问道:“这人是专治疑难杂病,还是只在头风病上有所长?”最重要的是要对太子哥哥的命有用,至少要等来太子哥哥的病来才行。 墨狄答得轻轻巧巧,“放心,宁安这个人在下见过的,绝非信口雌黄的江湖郎中。只是因为不屑于斗争,醉心于田园,这才游离在外,行医的手法那是有口皆碑的,姑娘放心。” 素池一向对墨狄放心,连带着对于墨狄推荐的人都格外放心,于是欣然答应,还转过脸看沉默的素渊:“爹爹,以为如何?” 素渊的心思还在素岑身上,只轻轻“嗯”了一声,这件事情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素渊反复翻看素岑之前写的那几封信,起初还有三分怒气,看完竟然不翼而飞。看的素池直吸冷气,素岑有多看重素渊的评价自己一清二楚。若是这事出了什么纰漏,只怕是不妥。 素池在一边为素岑和宁璃臻同时操着心,尤其是宁璃臻的伤势,他虽然身体底子好,但是那刀伤来得十分凶险,也不知他那养尊处优的身子能不能受住? 素渊长长叹了一口气,“出去之前,为父特意交代你大哥,千万不可让太子涉嫌。如今陛下对于太子的处置未明,太子殿下便生了这么大的状况,只怕是陛下不会善罢甘休了。” 墨狄却浑不在意,笑得淡漠:“国公请换一个思路,倘若陛下就是想将太子除之而后快么?” 素池呼吸一滞,这才是自己始终难以安心的原因,因为骨子里自己也相信:皇室的鄙薄无情是最常见的,尤其皇位更迭这种事情更不能用常理度之。陛下会不会有这个心思呢,除掉太子哥哥以稳固自己的皇权呢?“若是太子哥哥出了事,豫王一家独大,陛下岂不是更加单薄?” 墨狄笑了:“陛下从来都是最有力的一方,就算没有了太子还有其他的皇子啊,你莫看此刻豫王殿下风光,只要陛下愿意,今天的豫王府也能成为昔日的东宫。陛下才是最真正的执牛耳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旧交替之际正是观望的好时候。 素池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头堵上了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其中的辛酸又有谁能一言道尽? 素池沉默不语,在这个时候她总是能想到重曜,想起他对于皇位的势在必得,想起他的从不掩饰的野心,想起素家和清河王府的重重矛盾。一想到这,素池就觉得身心俱疲,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素池一步步走出去,明显已经没了兴趣,他能做的只是在墨狄或者桑榆那里催催事情的进度,问问情形如何。 待得素池走远,墨狄从窗户看着素池压低了声音对上素渊说:“国公,可是一定要宁安前去,若是宁安去了,只怕······只怕······” “只怕太子就不会活着回来了是么?”没等墨狄说话,素渊还是自顾自说起来:“老夫知道,宁安是清河王的人,但是太子如今活着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还不如假借清河王的手将太子除之而后快。” 墨狄有些迟疑,“太子虽然优柔寡断了些,但是确实是众位皇子中最贤德的,深受百姓爱戴。你说若是让天下百姓知道太子殿下的死因,难道不会形成动荡?而这恰巧是我们需要的。浑水才好摸鱼,不是么?倘若阿岑手段再高超些,又何必老夫在这里画蛇添足。” 墨狄略略喝了口茶,将素渊的话才想了一遍,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法,只是想起素池对太子的关切于是试探道:“姑娘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 “够了,谈及正事便抛开儿女私情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大风将起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在草木衰败已经被封条封印的大将军府,曲径通幽处却别有风光,正中间的暗室里灯火昏黄,重曜将身子半靠在漆红色的太师椅子上。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须发半百,眼睛里透着精明和朗健,这人正是曲之辛。曲之辛一番话刚刚说完,重曜便问道:“素岑既然人在锦州,怎么容得那些流民就此伤了宁璃臻?”重曜对于宁璃臻从来半点好感也无,因而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曲之辛如今已经是豫王座下第一把交椅,所有的情报信息都是第一手资料,然后经过他的选摘送呈豫王殿下。只是连豫王自己都不知道,曲之辛的消息往往都是先送往重曜这里,然后再酌情送往豫王府。曲之辛乃是豫王府的幕僚,清河王虽然依附于豫王,但是为了避嫌谨慎起见还是选择在从前的大将军舒云净的府邸相见。一来这里已经四处萧条不复往昔,如此可以掩人耳目;二来重曜自幼常常在舅舅家玩耍,而曲之辛也算是常客,一来二去也算是二人的故地,触景生情心中别有一番感慨。 “殿下您有所不知,据报那日锦州与宣州的流民争执不下,锦州的百姓为了这批奴隶确实已经付了钱财,而且很多百姓是心甘情愿被买卖的。而宣州的百姓起初是因为没有了口粮难以糊口不得不卖身求生,卖完了女儿卖妻子,卖完了妻子卖儿子,后来连自己都卖,人饿极了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后来太子殿下到了宣州,在宣州城大肆施粥,粥棚几乎在宣州随处可见,于是原本已经被卖掉的宣州人宁死也要逃回去,锦州人不放人,这才跟锦州人起了冲突。后来双方争执起来,几乎是明火执仗,太子殿下听闻只带了贴身护卫便匆匆前往。宣州一带的官员这些年极力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天怒人怨,一听来得是当朝储君便按捺不住,民怨之下便有人大胆起了歹意。” 重曜听了,脸色只是淡淡的:“我们这位太子养在深宫,不过读过几本书看过几年折子,就真以为那是民间疾苦了?素家的人倒是真的有胆略,敢把当朝太子明晃晃仍在一群满身戾气的流民中间,还真是放心。”重曜的讽刺很明显,对于宁璃臻他是一向没什么风度的。 曲之辛的话还在继续,“虽然有太子殿下刻意隐瞒不报的原因,不过素岑不救援听说还有旁的因由。” “哦?”重曜倒是能想象宁璃臻一直希望用和平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然而素岑习惯了用兵器解决,所以宁璃臻不通知素岑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没有谁一开始就知道是那样的结局。 “据密探来报,素岑与太子殿下之间生了嫌隙,具体内容不清楚,倒是也不难猜。”曲之辛轻轻抚摸着胡子,笑吟吟道。 重曜呵呵冷笑道,“以宁璃臻那个执拗性子,出了宫还要摆太子的谱,真以为自己是谁?素家如今什么地位,也不看看清楚?别人巴结都巴结不来,他倒好就这么硬生生得罪了素氏未来的继承人。” 曲之辛接道,“这也难怪,太子殿下在素家那位郡主身上费了那么多年的心思,可是这郡主呢?一转眼换了主意,人人都非东宫不嫁,这位郡主倒是作风清奇。也难怪太子殿下对素岑也有些意见。加上靖国公多年摇摆不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东宫反戈一击呢?谁让素家还有个女儿在豫王府呢?这位素氏嫡女尽管如今已经连正妃都不是,但是在豫王府乃至在宫中地位依旧地稳固,可谓风生水起。素家的女人,真是红颜祸水!” 重曜面色微变,站起身来神色不明:“本来还想着要怎样离间素岑和宁璃臻的,如今看来倒是本王多虑了。”宁璃臻竟然把这么大好的机会拿来得罪素岑,重曜实在是不理解,不过对于自己而言,好像瞌睡了有人给递枕头一样。 “太子殿下一到宣州就大肆施粥,甚至征用了军粮,眼看着军粮要见底,素岑公子终于中途给拦下来了。这么一来太子殿下就不满了。而后素岑坚持将宣州当初无奈卖为奴隶的百姓由官府出面以低价买,然后还他们自由之身。但是太子殿下坚持当初那是强迫的买卖不能作数,更遑论好好的平头百姓怎能当做奴隶物件一样买卖?”太子一直是豫王府观察的重点,因此即使太子远走宣州,豫王也在宣州锦州派了不少耳目盯着,曲之辛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 “可笑!简直妇人之仁!父皇在东宫养了一群酸儒真是没白养,凡事拘于教条,当真不可取!后来呢,素岑怎么说?”重曜说起素岑,便不忍想起素池,这对兄妹一样的执拗,一样的务实处世,若是她在又该如何呢? 曲之辛向重曜解释当时的状况,“听说素岑公子直接将宣州的大半官员直接下狱,严加看管,其他人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于是诺大的宣州变成了素岑的一言堂,太子殿下几乎是被架空了。这位素家的少公子虽然年纪轻轻,从无半点政务经验,然而做事老辣圆滑,有乃父其风。殿若是想要素家的助力,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靖国公将世子的分封礼迟疑了多年,世子只怕也是心有怨怼的,只要殿下有心,再加以引导,即使不能让素家为我所用,只要不站在太子或是豫王一边,将来保持中立也是极好的。” 重曜对这倒是自信,“先生请放心,素家不会为谁轻易地摊牌,谁是最后的赢家,谁便得到素氏的拥戴。天下都以为得素氏便得天下,其实不然也,是欲得素氏,必先取天下也。素家的人喜欢下注,却只在最后终局的时候堵上一把,谁留到最后,谁便是素氏的王。素岑虽然年少,却绝非看不清形势,要他倒戈无异于异想天开,这不可能。” 曲之辛思虑着重曜的话,“殿下说得在理,只是素家实在是太关键了。靖国公府在朝堂上的地位举重若轻,殿下若是觉得素岑难以相商,换个人如何?”曲之辛精明的眼珠璐璐得转着,只一眼重曜就想到了他的意思。 重曜低着头,眼中有光华流转,抬头的时候却一双重瞳什么都看不清晰,过了好半晌,曲之辛才听到重曜的声音一字一顿:“先生是说,要本王求娶素氏的女子?” 曲之辛本来只是试探,重曜对于联姻之事原本十分抗拒,一来他身份尴尬,身份匹配的女子大多不愿意处在这个境地;二来重曜性情喜怒无常,又喜好独来独往,因而联姻的事情确实是第一次谈。 曲之辛以为重曜会打断,却没想到等到曲之辛把话说完,重曜才坐在一旁,眼睛盯着那灯火道:“先生说的,是谁?”素氏的长女做了豫王妃,四女被陛下赐婚赐给了兰琦,如今正值适婚年龄的待嫁女儿,莫不是素池?她的身份,她的言行······都是这金陵城里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曲之辛用桌上茶杯里的水蘸上手指,一笔一划地在桌子上写下“素娅”两个字,重曜原本热情的心一点一滴地凉下去。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素娅?” 曲之辛以为重曜是不知道金陵的女孩子,于是不厌其烦给他讲解:“素娅,素氏五女,善画意,精于箜篌,沉默少言,精于医术,端庄秀丽。” 重曜眼皮都没有抬,只浅浅笑道:“先生莫非认为本王配不上靖国公的独生爱女?” 曲之辛赶紧解释道,“殿下明察,老夫怎会有如此想法?一来,郡主身份过于扎眼,太子未废,豫王尚在,殿下眼下还是韬光养晦的时候,若是娶了素池招了豫王和太子的注意,只怕是得不偿失。二来素家这位郡主只怕是颇有野心,殿下未来的主母定然要宜室宜家,端庄持重才好。”曲之辛未出口的话是素池虽好,但是素池在太子和兰琦之间游移,这样的女子想必不能安于内院。 重曜转转手腕,轻言道:“花有百样,人有千面,哪里是市井传言可以得知的?况且世间多庸碌之人,慧眼识珠者几人?素池,素池······”重曜低声道出她的名字,觉得二人之间遥远甚至不可及。 曲之辛看看外面的天色,就快要天亮了,便听重曜沉吟道:“先生这些年辛苦了,劳先生日日在豫王府为本王筹谋,本王心中由是感激。” 重曜不是矫情的人,这句话出口确实真心实意,然而曲之辛却坐不住,直直站起身来:“殿下何出此言?实在是折煞老夫了,舒氏一族乃是老夫的旧主,早年报效军中,蒙受舒将军一再提拔,授业之恩实不敢忘却。将军一生沙场征战屡建功名,可陛下却昏聩至此,忠臣下狱,战将皆亡,老夫却苟延残喘至今。若不能为将军一族洗雪沉冤,将来九泉之下何面目见将军?”曲之辛说到此处已经眼圈泛红,越是年岁渐长,越是泪眼婆娑。 重曜扶起快要站不住的曲之辛,“舅舅一家是被我害死的,这辈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要得到皇位,颁发诏书为舅舅平凡,为舒家平反。但凡参与了此事的人我一定会手刃他们,用他们的热血去祭奠素氏含冤受苦的族人。” 每次想到复仇,重曜的心里总是能掀起一阵极大的快感,仿佛全身的血脉都在舒张,多年的压抑渐渐有一个地方可以释放,为舒家报仇!为舒家报仇!重曜的重瞳里怒气翻涌,神色流转依然是怒不可遏。 曲之辛见他这模样既欣慰又忧虑,欣慰的是在父皇和母族之间重曜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母族。忧虑的是这几年他看似面上越来越平静,实则心里的压抑感情越来越重,好像情绪越来越容易失控。 重曜压下心里的不适,转而问曲之辛:“二哥那里如今什么样了?”相比太子殿下,重曜对豫王还有几分尊重在,未必是亲兄弟的尊重,时不时却是从对于对手方面的尊重。不管怎么说,豫王殿下为了国家多年领兵,相比在太子殿下的养尊处优,确实算的是一带你王者了。 “豫王殿下近来对陛下多有不满,正如殿下您所知道的,陛下虽然有意派兵长住平城,想要趁机收拾南齐。但是陛下似乎迟迟拿不定主意,眼下素家的五姑娘还要和南齐的质子成婚,南齐派出使者来求取公主陛下也似乎并不反对。豫王殿下只怕是早就坐不住了,殿下的意思是······”曲之辛常常出入豫王府,对于豫王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重曜轻轻笑道,“不急,眼下还不是时候,不过,快了!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天!” 曲之辛点了点头,便躬身行了一礼:“既然如此,殿下的意思老夫记住了。殿下放心,必当从命。”天色快要亮了,曲之辛走出暗室便有黑衣侍卫带着他进入一个花厅,在拐角处没入一间耳房,这里便是密道所在了。重曜对次次的相见实在是谨慎又小心,生怕出了半点纰漏,这一点大概就是他多年谨小慎微活到现在的原因吧。 曲之辛刚出去,天映就进来了,重曜有些累了,也不睁眼只懒懒地问道:“何事?”他的声线明显比平时更加慵懒,最近这段时间旧疾复发,再加上诸事缠身实在是无暇修养。素池躲着不见他,豫王心里不顺更是不曾来往,太子去了宣州还要时时盯着,更何况清河还有一支奇兵,实在是分身乏术。 天映抱拳行礼,“暗卫传来消息说是素池姑娘病了。” 重曜眼睛顿时一清明,“病了?何时病的?什么病?御医去过了么?怎么说的?”他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天映摸不着头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离间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事实上当重曜听到素池生病的一瞬间,他的大脑比思绪更快地觉察到此事的非比寻常,但是素池之前在南苑生过病,而且病势汹汹,几个月不见人。因此重曜难免放心不下,素家毕竟不是什么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何况素池如今与他有些嫌隙,所以重曜只得派人在靖国公府机关门口都盯紧了,一方面派了帖子给易牙,这个心思算是十分明朗了。 然而易牙并未给重曜任何回音,甚至连个礼貌的回应都不曾有,这下重曜还是坐不住,于是亲自跑了一趟陶丘戏社。重曜去陶丘戏社的时候已经是秋末冬初了,四周的枯木上染了一层银霜,马车滴滴答答因为路滑地冻行的极慢,重曜嘴上不催,但是一路上沉默不语。 溪鲁还没来得及给重曜掀开马车的帘子,重曜已经一脚跳了下来,提腿前蹬纵身一跃动作连贯,腿法娴熟,三两步便大步流星上了地字一号房间。却见房间里不止是易牙在等候着,上座上金陵的大才子谢彧谢别川也在笑吟吟地候着,似乎是有所料到。 易牙抱拳行礼,谢彧也在轮椅上一拱手,重曜的脸上没什么情绪,见此情景便明白了三分,当下便往客座上一坐,淡淡道:“两位先生这是料事如神?” 易牙让人上了茶,谢彧举了举茶杯道:“殿下抬举了,不过是常年赋闲在家,没事过来听听戏喝喝茶而已,殿下的意思草民不明白。” 重曜不喜欢当下文人的九曲心思,明摆着的事情却一定要层层抽丝剥茧,于是他沉着脸色:“既然这么说,想必本王今日是来错了。” 易牙敛下眸子,看重曜和谢彧过招,谢彧仍是泯茶:“郊外银霜遍地,银装素裹,倒是比金陵的胜景不差。殿下不妨在这里听上一支曲子?陶丘戏社的茶来自清河,乃是当地有名的贡茶,殿下试试可能入口?” 重曜这才端起茶杯,用左手把杯盖轻轻划了一划,等到热气稍稍漫过才轻泯了一口,等到回味半晌才轻轻赞道:“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苦后带甘,这茶本王也有很多年不曾饮过了。易牙先生真是有心!” 谢彧野心勃勃,而易牙心细如发,这等入口之物重曜想也不想就以为是易牙准备了。却没想到易牙和谢彧相视一笑,随即易牙撇撇嘴,“殿下若是要谢可是谢错了人,正主可不在这里呦!”易牙声音轻快,完全没有对素池病情的担忧,重曜心里想了想,要问的话还是没有出口。 易牙这话一说,重曜就知道易牙是在说正事,既然不是易牙,这里能主事的,又去过清河的人,竟然是阿池?重曜心里几分讶异,他对于吃喝算不上讲究,平日里的供应都是皇家的供应自然不差。但是当年在清河郡的时候可谓事事粗糙,后来便更不在衣食上精细了。来了陶丘戏社几次,回回和素池说话无不是聚精会神,哪里还有心思去品茶?今天才觉察出她这份心意。重曜心里微甜,面上仍然冷静自持,貌若不经意问道:“本王听说郡主病了?” 易牙泯茶,于是重曜将目光放在了坐在右边的谢彧身上,谢彧款款笑道:“是有这么个说法。”他这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说完便低头喝他的茶,看不出意思。 重曜心里有些不满谢彧一贯的目中无人,但是一方面自己主动前来已然在说话中失了先机,另一方面这谢彧是素池的授业恩师,所以他纵然心中不快也渐渐地压下去。于是重曜照着谢彧的回答问下去,“先生的意思是,还有别的说法?” 他这一句易牙先是笑了,“殿下慧根,想必也已经猜到了,郡主无恙。” 重曜与易牙打惯了交道,易牙这人可以与任何人相处,身上有一种如水一般的柔和之气。与贵人在一起时则机锋善辩,矜贵出尘;与市井小民在一起时又柴米油盐,满身的烟火气,是以才能在这人来人往的金陵成了陶丘戏社的老板。鱼龙混杂之地,她却混的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重曜直接略过谢彧选择和重曜交涉,“郡主如今人还在金陵?” “不知。”这句话是易牙答得,干干脆脆,斩钉截铁。 重曜挑着眉毛,“先生实在说笑么?” 易牙苦笑道,“草民不喜欢说笑话的,实不相瞒,郡主只说在这两日收拾行装即时起行,但是听说国公要亲自为郡主安排车马和随行人员,因此等一路安排好想必也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具体时日,是着实不能肯定。” 重曜算算日子,想到素渊对于素池的关切,不禁觉得她留下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于是他也不急着走了,又多嘴问了句:“那么本王的信,可曾转交郡主?” 说完这句空气里明显安静了,易牙又恢复了低头喝茶的动作,谢彧眨眨眼睛,仿佛不明白说什么。迟疑道空气里都有些尴尬,易牙才轻轻咳嗽了两声,于是掩饰着尴尬说:“殿下的信不是写给草民的么?要转呈郡主?郡主这两日事务繁忙,只怕是没什么时间过来了。” 重曜喝水的动作一顿,这是在搞笑么?本王的信函上明明写的是“素池亲启”,四个碗大的字看不见么?于是重曜嘴角一抽,忍不住就说了实话:“本王的信函一向是专呈郡主的,先生忘了?还是说信封上的字太小先生未曾注意?” 易牙答得顺口,“冬日临近,日短夜长,蜡烛昂贵,因而趁黑照明实在看不清楚。陶丘戏社只是小本买卖,殿下宽宏。” 重曜嘴角微愣,“麻烦先生日后看清楚些,今后陶丘戏社的蜡烛由本王供应,先生可千万大气些。” 易牙面上笑得像朵花,好像占领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如此便多谢殿下了。”对于信件是否会专呈素池,半句也不提。 谢彧在一旁看的时间久了,越看越皱眉头,在他从易牙嘴里得知素池和重曜关系匪浅的时候已经心有不悦。在他看来,素池与重曜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素池是金陵第一世家靖国公府的嫡女,照这个情形的发展,只要没有大的变故,她必然是太子之妃,帝王之侧的女人,是未来崇禧宫只手遮天可以吹枕旁风的女子。如若有幸诞下麟儿,以她的心计手段,再加上太子殿下的偏爱独宠,只怕就离母仪天下咫尺之遥了。 而重曜呢?他的母亲自焚而死,母族全族获罪,自身被流放贬谪,这等身份如何能与素池相配?除了当今太子殿下,其他人在谢彧心里都不堪为储君。豫王殿下穷兵黔武,恪王殿下有如跳梁小丑一般,唯有太子殿下仁义信达,更曾经搭救过狱中落难的自己,这份恩情和善良谢彧倒是一直记着。 对于重曜说话时与素池无意间表现出来的熟稔十分不悦,素池虽然肆意张扬了些,却也不是随随便便与男子相交的姑娘。到底是诗书之家出身的深闺小姐,礼仪规则能差到哪里去? 所以谢彧闲闲地开口,“此一时彼一时,郡主这人一向喜好无常,自幼喜欢东西无不是三分钟热度。古语有云,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可见,人心喜恶之复杂,何况从未听郡主说过,要将殿下的信件转呈。”谢彧说完这句话,便将眼神给了易牙。 正巧重曜也不信任谢彧,也将询问的目光给了易牙,易牙苦笑却不得不开口:“自从南苑回来,郡主休养身体,便不许这里的信函再送过去了。” 重曜冷笑,已然窥得先机:“是不许我的信送过去,还是不许所有的信送过去?”要让重曜相信,素池身体孱弱到看信的力气都没有自然不可能,但是昔日垱葛寨的事情过去之后,重曜一直以为素池心中有结才不愿意回信。原来她早已不愿意看,原来那熬着夜一字一句写下的东西竟然连被她拆开的荣幸都没有。 易牙咬着牙回答:“郡主没说是谁的信,但是·······但是这大半年啊只有殿下您一个人信来往于此处。” 果然如此,重曜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么说,本王还真是荣幸,得到此殊荣?”他笑得悲切,连声音听着都嘶哑。 易牙不忍说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安慰重曜:“殿下与郡主之间莫不是有了误会?等郡主回来,手头的事情缓一缓,殿下不妨亲自与郡主解释一番,郡主一向通情达理。” 重曜却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如果解释有用,他何苦等了她这么久连一句回复都没有。重曜按下心中的不快,扬声问道:“郡主此行,是去宣州?”虽然都已经猜到了,但是眼下的情景,重曜还是愿意再保险起见求证一番。 谢彧却答道:”非也,不是宣州,是锦州。” 重曜微微一愣,素池喜好观察民生,宣州饥荒饿殍满地,素岑正在那一代处理饥民的事情。素岑与素池兄妹情深,奔赴宣州才是正途,怎么莫名其妙要去锦州?思虑再三,重曜想到了一个念头,但他不愿意相信,于是向着谢彧他们又问了几句:“锦州?这又是为何?” 回答这话的仍然是谢彧,他在轮椅上笑得讽刺:“自古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啊!”谢彧调侃完就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说不出的讽刺。 谢彧的话重曜听得分明,宁璃臻在锦州受了伤,眼下这横在锦州养伤,因此素池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大哥,而去直奔太子殿下!他连自己写的信都不愿意看,但是却对着另一个男人奔波千里,重曜莫名觉得讽刺。 既然话不投机,重曜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陶丘戏社,留下左右相对的谢彧和易牙二人面面相觑。实际上连易牙这般的好脾气此刻对着谢彧也有些意见,于是不吐不快:“好端端的为何要得罪清河王呢?” “得罪清河王?易牙你这好大的罪名,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了,自古立场不明脚踩两只船的有几个好下场,姑娘年纪小,难免被侵扰,易牙你既然能常常见到郡主,不如多劝劝。太子殿下对姑娘一往情深,姑娘可千万不能耍小孩子脾气。”这话谢彧不能在素池面前说,毕竟素池这等生有反骨的人最是执拗,这种话只怕是只能有反作用效果。 易牙明显也知道,所以他反问:”易牙口才不如先生,还是谢先生身为人师更有立场规劝些。不过姑娘分明不曾说过要先去锦州,你无事生非信口雌黄又是何故?”易牙是知道素池的心思的,这二人之间关系微妙,若是因为旁人的挑拨断了关系未免太可惜了些。 “我已经说过了,姑娘年少,规劝引导便是你我之责。更何况,姑娘自己也说过,有时候为了大局可以撒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谎言,这就做白色谎言。”谢彧说得振振有词,如果此刻她听到自己当初反驳谢彧的谬论被用在自己这里,想必会很骄傲自己快速的传播了现代文明。 易牙不言语,话不投机半句多,现在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明明谢彧在知识、见识、家世才学、名望甚至是人脉各方面都比自己强的情况下,却让素池将所有棘手的隐秘的事情几乎一股脑交给了自己。对于眼前的谢彧,易牙的眼神闪了闪,微微闭了闭。或许素池一早就明白,如谢彧这般骄傲的男子,他一生也不会为她安心做事的,他只会为她筹谋,为了使她做一个更有弹力的跳板。好风凭借力,送我如青云!平步青云,这才是谢彧的梦想,而这个梦想里,没有素池! 重曜走出陶丘戏社,溪鲁上前请重曜上车,重曜不理会,径直走到天映面前吩咐了一句:“通知宁安,让他把给宁璃臻下毒的事情先放上一放。”至少要等素池离开以后。 天映不知道重曜在里面得到了什么消息,但是坚持:“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过了这个时期,太子殿下回了金陵或者金陵亲自派了太医来,再想下手就不容易了。” “不必再言,一切行动停止。” “是。”天映只得无奈应道,但是想到自己发出的信鸽和速度,天映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殿下,只怕是来不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从别后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十里长亭,重曜的马一动也不动,他身后的天映、溪鲁还有百无聊赖的严知晓列成一队,重曜看了看天色,又看看前方问溪鲁:“什么时辰了?” 溪鲁答道:“回殿下,已经过了卯时了。” 重曜神色微倦,却一言不发,身后的溪鲁忍不住了:“殿下,姑娘兴许定的不是今日,今儿个初七不宜远行。”重曜的消息是说素池已经打点好了行装,想必出发已是刻不容缓。重曜无法从管理森严的靖国公府大院中得到素池出行的准确时间,因而在这里已经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了。溪鲁说得“不宜远行”重曜并不以为然,事实上素池这个人极不看重这些,不困于规矩,也不墨守成规,说好听了是灵活务实,说难听了便是狡猾。 正说着忽然见一列车队往此处行来,溪鲁抬头看看,再看到马车上有素家的血梨花图腾,于是惊喜喊道:“殿下,是姑娘的马车,是姑娘的马车。” 重曜眉尾轻轻一扫,随即呵斥溪鲁:“大惊小怪!” 溪鲁有些委屈,低下头去,明明是殿下你一大早就要在这里候着,还不是为了你不着急嘛! 素池的车队缓缓行进,眼看着就要迎上重曜几个人,岭风骑马小步到素池的车窗一侧说了几句,过了半晌才见素池掀起车窗上的帷幕,她仰着脸看坐在暗红色骏马上的重曜。两人都冷着脸,四目相对时忽然双双展颜而笑,虽是笑意浅淡,终究是勾了唇角。素池没有命令马车停下,眼看着两方越来越近,重曜就那么直直在马上坐着,没有半分让步的痕迹。 岭风自从当日在垱葛寨便知道素池与清河王乃是旧相识,但是对于二人间的关系又不清不楚,既然清河王执意不让,姑娘又急着赶路不妨折中?于是岭风靠近车门小声道,“姑娘,不如咱们给清河王让个道?” 素池一向不计较这些小事,对于面子这个东西更是看得很淡,岭风却没想到素池拒绝毫不犹豫:“不让。” 岭风一惊,只得硬着头皮向前面的侍卫打个眼色,面前的重曜一行人已经从一列变成了一排,他嘴角噙着笑意,却动也不动。 先头的人十分为难,姑娘不许让,可是也不能这么直冲冲地冲撞了清河王殿下吧,有人偷偷地瞥后面素池的马车,期待素池给点指使。只见素池一直半掀开帘子,却也一句话也没有,正当双方对峙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姑娘,姑娘,我是知晓呀!”从来外人称呼素池大约都叫“素九姑娘”,或者朝中人称一声“图嘉郡主”,只有素家自己人习惯了“姑娘”这个叫法。但是自家人唤着并不觉得怎样,此刻清河王府的下人这么唤着便说不出的诡异。 严知晓已经打马上前,素池嘴角一僵只得命令岭风:“都停下,让我们的人都停下!”这个二傻子! 严知晓从小就离开金陵,去了平城到处学习武艺,太子少傅严进平时严肃沉闷,严知晓又是个有一说一的直肠子,在这金陵实在不怎么习惯。本来抱着入东宫的心却阴差阳错被点到了清河王麾下,清河王成日里闲着也没什么事,严知晓的生活更加无聊,见到素池好像见到亲人一般。再加上当日在清河见识了素池的平易近人,现在见到素池十分激动,要是他能跟着姑娘多好,还有机会出去走走,金陵闲的身上都要长蘑菇了。 岭风这么一指挥,众人都夹着马镫放松起来,重曜轻轻踢了踢马肚子,骑着马往素池往这边走来。素池已经在东榆的服侍下走下马车,与先来的严知晓说起话来。 严知晓十分激动,“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姑娘了,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素池却抬头看看重曜,这个智商,真是难为你还带她在身边了。 素池随即回复他,“去一趟南边。” “要去很远么?很久么?” “不是太远,时间还没定下来。”素池说完,重曜嘴角冷笑,这才是素池一贯的作风,问什么说什么,可是仔细想想却是什么也没回答。 “上次伏郡主的······东西姑娘可曾转交了?”难得严知晓还能记起来这事,不过这件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重曜知道当初差点揭了他老窝的人是伏驸马会不会多生事端?恐怕以重曜的性子会斩草除根,不行账本虽然已经交给了重曜,但是不能再一次次提起了。如果能将严知晓放在身边就好了。 素池一边想着,嘴上却答得飞快:“当然转交了,已经物归原主。” 严知晓不疑有他,正要接着说却听到重曜向素池发问:“阿池这是要出远门?” 素池被他这句“阿池”呛声,看着周围没人注意才回道:“是要去锦州一趟,殿下一大早这是?” 重曜微微转过脸,厚颜无耻:“本王路过此地,见此长亭颇有古人送别凄凉之感,过来看看。” 严知晓觉得奇怪,自顾自说道:“殿下看亭子怎么不下马呢?”一旁素池身后的未鸣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重曜身后的天映忍住了,但是溪鲁噗嗤一笑,素池嘴角扯了扯,还是为重曜找回面子:“近看有近看的凄凉,远看有远看的别样之感。”说完还笑语嫣然地挑眉问重曜,“殿下说,是不是?” 重曜沉着脸色看不出情绪,他抬头见素池一脸促狭狡黠随即释然:“自然是的。这一路遥远,阿池只带这几十号人只怕是不够。” 素池本该撇开关系的,但是她仍是一脸精灵一般的慧黠,“靖国公府的人手已经被大哥带走了一大半,实在是挑不出什么好用的人才了。” 重曜看看素池身后的人,一身黑衣,纪律极佳,看起来健硕而孔武有力,要说素家没什么好用的人手重曜是不信的,且不看面前的未鸣和岭风兄弟,单就“素杀”已经是以一当十了,致死重曜好奇素池这么说的下文会是什么呢? “殿下大度,不妨借个人如何?”素池的眼睛已经落在严知晓身上,严知晓心里一喜,却被重曜的下一句话瞬间浇灭了。 重曜说:“知晓没怎么经历过大场面,不如我把天映暂时放在你身边如何?” 素池只能表示敬谢不敏,要个严知晓是为了保护秘密,要是把天映放在眼皮子底下就相当于是养了个间隙了,所以素池轻启朱唇:“我与知晓投缘,再加上有着同生共死的情谊便格外看重。殿下若是觉得吃亏,我家中还有一个侍女,心思细腻,十分周到,不如将此女送给殿下?”素池这次出门身后只跟着东榆一个丫头,听到这句话东榆神色半点都不动神色。 重曜还想听后文,因此并不打断:“哦?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 素池对上重曜的眼睛看的分明:“她叫司扶,现在叫司扶。” 背后天映的神色微微一愣,重曜却不动声色:“被阿池你夸得这样天上有地上无的,还应当有机会看看。” 素池敷衍道,“当然!是该见见的。”这话有着微微的讽刺,因为她的浅淡笑容更显得嘲弄。 重曜往前走了几步,素池在身后跟着,忽听重曜道:“阿池,为何一定要去锦州?” 素池正了正神色,“爹爹说,见惯了金陵城里的锦衣玉食钟鸣鼎食便觉得世间都是如此,因此须得见见那人生疾苦,看看温饱和餐饭是多么幸福的事。” 重曜倒是不诧异,轻轻叹道:“原来是这样?” “要不然殿下以为是怎样?”素池反口呛他。 我以为是像谢彧说得那样,你想要见你想见的宁璃臻,迫不及待。很多事情不该问出口的,但是重曜不甘心,所以他的话出了口:“为什么不收我的信?”为什么不愿意回信? 素池以为这是两个人的默契,显然在重曜心里不是。素池也不心虚,“那日之后,爹爹几乎将我禁足,莫说是你的信,就连谢先生都没能见到我。后来我养病期间,翻看往日信件,所问询之事大多过了时效,便更没有回信的必要了。” 对于素池的解释重曜半句也听不进去,他连着几封信她都不曾回,只怕是连看都没有看的。素池抬眼,关切问道:“你的病好些了么?还咳嗽么?” 重曜下意识答道:“放心,没事的。”答完就后悔了,他明明问的不是这事,被她轻轻松松地插科打诨过去,但是她问他的身体,纵然不是全然的关心,他竟是欣喜的。 实则素池也并非借此岔开话题,只是突然想起来才问问,上次给的香囊也不知好用不好用。再说了,重曜上次已经解释过了,素池只能给出的唯一解释是:自己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但是她忘记了,昔日她与重曜直接不是一句玩笑,不是一个误会,而是一次诺言的违背。但是只要他这么直直站在她面前,只要他一双重瞳里都是她的眼神,素池觉得好像他们二人之间没有光不去的坎。她分明上次就已经说服自己不闹脾气了,但是今天看到重曜在这里挡着她还是有了小脾气。但是她知道,他们二人之间一定有妥协的一方。 素池低头,忽然看见重曜原本挂在腰间的葫芦玉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上次自己送的香囊,她忍不住道:“不是说都好了么?怎么?还会咳?” “不咳了,放心!”重曜微微拍拍她的脑袋,动作亲昵。 素池想到他把自己随手送的香囊挂在腰间,微微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在出神的时候却见重曜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子。素池微微诧异,“殿下竟是如此贪财之人?难不成是清河王府已经落魄至此?” 重曜笑道,:“权当是你没给我回信的歉意。”他说的理直气壮,心里却想到在清河的女子都是以金簪和银簪来分辨是否成婚的。年轻的夫妻远别便剪下头发做同心结,年少的男女不能剪头发,耳鬓厮磨之后分别时便送头上的钗发。“一路保重!严知晓正好要替我去锦州办事,不如跟着你一起,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素池脸色绽开一个笑容:“如此,便多谢了。殿下看完这长亭,也早些回去吧!近来风大,咳疾最易反复发作。” 重曜不理会“长亭”的梗,直截了当不容拒绝:“既然来了,便与你再走上一遭吧。” 素池随即上了车,东榆将车窗的帘子挂起来,重曜骑马骑在马车的一侧。分明才刚刚出进来,但是所有人都走得极慢,未鸣在边走边数蚂蚁,严知晓更加烦闷,于是得到素池的应允后一个人打马往前,留下大部队在后面滴滴答答。 素池与重曜分别之后心情大好,一路加急疾驰到了锦州,素池一到锦州便先去太子在锦州城暂时的府邸,驿馆。素池去看宁璃臻的时候正是个下午,她刚刚到了锦州,没来得及见在外巡查的大哥,没来得及沐浴焚香换身衣服,只能这样见见宁璃臻再做打算。尽管这次并非全然没有安排,但是宁璃臻在素池眼里心里的地位确实非同一般。 宁璃臻已经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二十多天了,大多数时候是在床上躺着的,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什么都记不清楚。从前的顾太医,后来宫里又派了大夫来,再加上一路上见了皇榜慕名前来的大夫们几乎将屋子遮了个严实。素池进去的时候只问道满满一屋子的药味道,呛得直直想吐。素池吩咐让大夫将那窗户打开,给房间里通通风,没想到无一人听从她的意思。 素池因为一路风尘仆仆,来了锦州就去看宁璃臻,因而精神有些疲惫,竟然一屋子的生面孔,还以为是太子面前得宠的丫头。于是便争来争去,有人说开窗会利于病情发展,可以通风;有说这伤口不能见风,极易感染,素池觉得被吵得头疼,干脆将那药碗一摔,这下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太子之伤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随着素池手里的药碗一“咣当”砸在地面上,整个房间的人都转身看她,终于有宫里的太医眼神不错,在他面前唤起来:“是图嘉郡书,郡主怎么的来了这里?” 随着这人一声惊呼,大家才纷纷意识到素池的身份,素池也不谦虚,直接领着众人出了宁璃臻的房间才坐下道:“诸位也不怕惊扰了太子殿下的病?莫非这是欺负殿下好脾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这位图嘉郡主为什么突然来插手太子殿下的病情,知道的清楚的便上前答道:“郡主放心,殿下自从受伤后便断断续续昏迷不醒,这已经有三日没有清醒过了?” 素池一惊,心里的不安在扩大:“三日不曾醒来?” “回禀郡主,确实是这样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颤巍巍地答道。 人的昏迷时间如果过了二十四小时,那么找这个人的痊愈能力也在不断降低,素池便试探问道:“是哪位大夫这几日在用药?殿下的病情请与我详细说说吧。” 这下众人面面相觑,再没有人敢大胆站出来,素池秀眉一竖:“莫不是满堂的大夫都是来浑水摸鱼的不成?这药方是谁写的总该有个数吧?” 素池的眼神在众人面前来回扫视,已经十分不悦,这里有宫廷的御医,有当地的“神医”,还有四处慕名而来的圣手,怎么如今连说个话都困难?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站出来,迎着素池不善的目光拘谨答道:“禀告郡主,太子殿下的伤情已经在恶化了,锦城一带缺少伤药,殿下还持续发热,我等实在不敢照常人一般试之。” 素池冷冷笑道:“所以你们便拿着府衙的钱财,任由殿下的伤口恶化?” 这人愣了一愣,被素池强硬的态度讽刺地不敢回答,于是人群中有个光头直接替他答道:“我等已经为殿下开了止热的药,姑娘可以看看药方。” 素池一手接过,随即更是冷笑连连:“你们这药不过是寻常发热的惯例罢了?可你们看看,殿下都昏迷大半个月了,如此药效哪里会有什么作用?难不成你们的病人得了这病,你们也开些这种不温不火的药垫着?”素池仔细看了药方,都是些寻常的进补的药材,算不上伤药。 没人想到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素家郡主竟然还懂得医药,想随便蒙混过去看来算是不行了,于是那光头直接道:“殿下千金贵体,怎能与旁人相比?这药虽然温和,但是不伤表里。何况殿下身子孱弱,根本经受不住重药,只能如此罢了。” 素池将那人多看了两眼,眼皮也懒得抬:“你们不过是怕担责任罢了,便人参鹿茸地将养着,虽然并不会好,但是总不至于会怪到你们头上去,对吧?但凡写过药方的人给我站出来,其他人可以退下了。”素池已经懒得和这群混吃的人说话了,直接将目标缩小到最小。 果然众人都纷纷后退一步,摆摆手不愿意牵扯其中,果然只剩下两个大夫。其他的人安心地缓了口气,静静地退出去。素池仔细问了这两人,竟然发现这二人一个是宁琼臻的随行太医,一个是后来京城赶来的东宫的太医。素池叹口气,关键时候果然还是自家的最可靠啊! “回禀郡主,殿下自从受了伤便由微臣来照料,只是微臣最擅长内里,而殿下先是红伤。于是便将殿下的伤情交给了顾太医共同处置,而后便是大家一同会诊。”宁璃臻的随行太医一板一眼讲道,这人素池也认识,是个老实人。 素池不解,“就这群乌合之众,你们跟他们一起会诊?”艄公多了还要翻船,更何况一群滥竽充数的。 这人一拱手,“郡主有所不知,殿下的伤情十分诡异。殿下那日匕首入腹三寸有余,一时间血流不止,微臣做了简单的包扎止血,回到驿馆殿下便开始例行的发热。后来顾太医来了,顾太医妙手回春不过寥寥三两次用药,殿下的情形便好了很多,殿下竟然意识越来越明显,连微臣都觉得殿下竟然这么快就要痊愈了。” 素池直觉不简单,“继续。” 这人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却没想到殿下的低烧一直持续着,后来很少出汗,但是那伤口愈合的越来越慢。微臣起了心思,留下了每日的药渣,却一无所获。后来,顾太医渐渐不愿意继续治疗了,微臣也担心事出有因,只得让大家一起会诊,以免······” “以免有人拿殿下的身子从中作梗?”素池反问。 这人一下子长叩下去,“郡主,并非微臣草木皆兵,只是殿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微臣不敢掉以轻心。然而微臣人微言轻,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素池示意他起身,“我记得你姓程?”这人忠心可用。 这人答道:“郡主好记性,微臣程又庭。” “照你的意思,你觉得太子殿下的伤病几时会好?可有转圜的迹象?”素池觉得这一点至关重要。 “微臣不知。”这人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竟然含了热泪,已经是一副悲戚的神色。 素池心里也道不好,“既然情形如此危急,你们怎的不报与我大哥?金陵的奏报可不是这样的说辞。” 程又庭苦笑道,“世子只怕是在避嫌。” “他二人当真起了冲突?”素池惊奇道,宁璃臻性情温和,素岑这人又对事不对人,怎么竟敢会敏感如此? 程又庭无奈道:“微臣也并未见过太子殿下和世子争执,大多是外间传闻罢了。” 素池将程又庭又细细打量一番,终于将嘴里的话问出了口:“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一早便觉察到这顾太医有问题,怎么竟然容他在殿下身上作了这么久?” 程又庭扑通一声跪下却一言不发,素池觉察到事情的不同寻常来,微微眯眼:“你若是觉得本郡主不值得信任,不妨到了大理寺的监牢里再说。或者等殿下不治了,你去陪着?” 素池这话已经极不客气,程又庭细细一思索,素家的这位郡主乃是殿下的心上人,无论怎样她总是不会害殿下的吧,要不然何苦千里迢迢地赶来?更何况她还是世子的妹妹,也更说得上话些。这么一想通,程又庭便不再犹豫,直接跪着回复道:“是,郡主猜的没错,微臣确实有私心,但是微臣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着想。殿下来到这锦州城,日日失意颓然,白日里四处巡视办公,到了夜里却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在书房坐着。微臣受殿下大恩,眼看着殿下的身体快速的消瘦下来,更是深知:殿下不止身上有痛,更是有心病。于是微臣便大胆揣测:若是殿下重伤不愈,是不是能凭借此回到金陵?届时再用良药,殿下的心病和伤病就能一起好了。” 素池听完了,不禁感叹这人真挚,又觉得他本末倒置:“好糊涂!若是殿下由此亏了身子,到底是亲者痛仇者快!”权力,地位,和身体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微臣愚鲁,等殿下醒来,微臣愿意领罚。” 素池懒得计较,这毕竟是宁璃臻的事,她不能越俎代庖,于是她扯开了话题:“顾太医开的药你可曾留下药方?如若药渣还在的话,晚上差人带到我那里去,不要声张,明白么?” “是。” 素池与程又庭一番谈话,已经明了了不少事宜于是她吩咐程又庭二人下去,等到她们都下去,素池身边只剩下一个小厮,素池才问道:“你怎么看?” 这小厮也不客气,直接给自己倒了水坐下:“眼下还不好说,得见了素岑哥哥,再给殿下把过脉才知道。相比人的嘴巴,他们的身体才会更加诚实。”这人把毡帽一掀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正是素家的四姑娘,素娅,精通医术,妙手回春。 “说的是。四姐这扮相,真是活脱脱的俏郎君。”素池的医术不够来救急,但是素娅乃是女流,若是为太子殿下看诊名声上不好听,所以只能借素池的小厮这样一个隐蔽的身份。素池嘴里说笑,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宁璃臻的病情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严重。重伤成这样,陛下竟然无情至此么?陛下将金陵的太医往锦州来送,却绝口不提及回金陵治疗的话,究竟是考虑宁璃臻的病情不愿意让他长途跋涉,还是说已经打定主意要他一辈子都不得回去?也难怪程又庭会有这样的想法,虽是愚笨了些,若是用好了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素池在锦州为宁璃臻的病情耗神,却不知千里之外的金陵有人正讨论着自己。 墨狄仍是在自己的私塾里,孩子放了学都离开了,他坐在一旁拿着紫砂壶喝茶,一边与素渊道:“当日在清河,国公手下无人可用这才使得姑娘亲自去了平城。而今国公手底下分明人才济济,何必要劳烦姑娘前去?” “你们都说她果敢有魄力,院子里练不出千里马,花盆里长不出参天树,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去遛遛。”素渊摆弄自己的鱼竿。 “国公也太不信任姑娘了,论起手段和魄力来,只怕是当年及笄之年的贵妃娘娘也不过如此,国公何以总是不放心姑娘呢?” 素渊手里将那鱼竿远远一抛,十分不耐烦道:“阿姜自幼才艺卓绝,容貌上佳,平日里也算是冷面冷心,可是最后呢?还不是一颗心扑在男人身上。阿姜是这样,阿姚竟然也是如此,总不能让阿池步了他们的后尘。女人呐,总是太心软!何况你知道的,老夫对阿池的期待远不止如此。” “这便是国公对姑娘百般试探的原因?”墨狄放下茶壶,问素渊。 素渊看看他,“百般试探?何出此言?” 墨狄叹口气,“姑娘曾与在下讲过幼时之事,说是小时候在家中与兄长素岑最是亲近,后来兄长便去游学了。姑娘与伏家郡主乃是闺中的手帕交,却因为驸马之死关系疏离。而后,金陵人人皆知素氏素池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后您拒绝了东宫的几次示好。再后来,兰琦与姑娘乃是同窗好友,最后二人被离间。凡此种种,难道不都是国公刻意培养?” 素渊笑笑,浑不在意墨狄质问的口气,“你竟是为阿池鸣不平?不过你倒是冤枉老夫了,这些事情大多都是偶然,并不必刻意为之。” 素渊笑笑,浑不在意墨狄质问的口气,“你竟是为阿池鸣不平?不过你倒是冤枉老夫了,这些事情大多都是偶然,并不必刻意为之。” 墨狄不在意他回答什么,人到中年,越来越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很多问题自己虽然将话问出了口,却早已有了答案。比起别人的答案,自然更相信自己,因而别人回答什么,并不重要。所以墨狄只是依旧继续手上的动作:“国公精于算计,往往一石二鸟,很多事情根本无需专门去计划,早已将想法达成。确实不必刻意为之。” 素渊一愣,“你这算是质问?还是为阿池抱屈?” “在下是实打实的称赞,国公好手段,好心计。只是姑娘和公子都还年少,正是青春懵懂最重情重义的年纪,到底不必太过苛责。人生在世,总是要有几个可以喝茶聊天的朋友的。” 素渊也懒得钓鱼了,反问道:“墨狄,你的心越来越软了!还是说,安逸和乐的生活早已使你失去了当年的锐气?” 远处孩子们放的纸鸢越飞越高,绿色的蝴蝶那只是墨狄亲手给孩子扎的,他抬头看看天空,“安逸?和乐?在下此生已经满手鲜血,不知多少无辜孩儿死于我手,只是姑娘和公子年纪还小,他们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墨狄,为了今天,我们攒了多少年?我等不了了!”素渊站起身,长叹道。 “你一定要他们跟你一样么?妻离子散?与至亲至爱反目成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毁我一生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已经到了酉时,本该是一片寂静的景穗宫中今日一片欢腾,灯火如昼。来来往往的小丫头今天也格外麻利,总管已经吩咐过了,今日陛下再为使臣设宴,绝不可在他国使臣面前出了岔子。 伏南乔搀着一脸病容的荣信长公主款款走来,虽是病容,却手帕掩着鼻口,时不时轻轻咳一咳,虽是三十以外的年纪,却看起来更加端庄雍容,全然不失皇家公主的体面。她一路走来,纵然是一路的宫妃少妇也未必及得上她的风采。 伏南乔扶着荣信长公主,小心地搀着,后面的丫头为她侍弄裙摆,既尊贵又体面。伏南乔面上却有些担忧,忍不住劝道:“母亲不是最不爱这些宫中宴会的么?从前避之犹恐不及,怎么如今病了反倒还要撑着病体前来赴宴?” 长公主停下脚步,看着年华正青春的女儿,轻轻言道:“并非我不爱这宫中宴会,实是你父亲不爱.我自幼长在宫中,深宫无趣宴会上却可以见到宫外的人,怎会不喜?是你父亲不爱这等人声聒噪之处,因而我不得不避着。” 伏南乔一惊,自从爹爹的噩耗传到金陵,母亲就好像自欺欺人一般再不愿意提起爹爹,连着家里人也不敢提到半句,今儿是想通了么?伏南乔暗思,于是睁大眼睛疑惑道:“母亲,母亲这是?” “没什么,你的婚事你父亲原本就说要为你好好相看的,眼看着你有三年的丁忧在身,只怕是连婚事也耽搁了。多出来走动走动,若是有了合心意的男子,也好早早定下。虽然你暂时不能提婚事,双方家长心里有个数,再往陛下那里知会一声也算是定下来了。”长公主慈爱地摸摸伏南乔的发髻,把她耳朵前面的碎发都拢到耳后去。 伏南乔却把头一偏,长公主摸她发髻的手顿时尴尬地停在了原处,伏南乔这才想起母亲尚在病中,但她心里仍是委屈:“女儿已经说过了,女儿不想嫁人,谁也不想嫁。 长公主却盯着她的眼睛,只看得伏南乔心里发虚,才教育南乔:“真不想嫁?你并非不想嫁人,你只是嫁不了想嫁的人,是不是?” 这话戳到伏南乔的痛楚,几乎是同时鼻子一酸,伏南乔便难过起来,“母亲也要逼迫我么?昔日嬷嬷和南乔讲,当年皇宫上下都不同意母亲与爹爹的婚事,但是母亲却硬着性子嫁了。母亲不是总教导南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南乔只是想效仿母亲,不求无价宝,只求有情郎。那些功名财富,咱们不缺,南乔只想嫁个喜欢的男子罢了。母亲会成全南乔的吧?”这话在伏南乔心里前前后后揣摩了很多遍,她本不是藏得住话的女孩子,却不得不为了爱情一点点收敛。 长公主却不再看南乔,她从南乔的话里想起从前,忽然泪眼朦胧,连睫毛上都沾着水汽,自嘲道:“我倒是宁愿你没有母亲当年的所谓骨气,我如今才明白:我的父皇和兄长是何等睿智,我怎么就当年能固执成这样?但凡我当年有上半分怯懦,又何至于此?不过是仗着父兄宠爱罢了。南乔,我走过的路,你难道一定要重蹈覆辙么?你年纪还小,将来会遇到更多的优秀男子,你看这金陵,难道我北宛的男子还不如他南齐的男子值得托付终身?”她这话里有着半生的感慨,提及故去的父皇甚是戚戚然。 南乔知道母亲伤感,但是对于陷入爱情中的女孩子而言情郎是不容任何人品评的,所以伏南乔仍是为兰琦辩护:“母亲喜爱爹爹的俊秀儒雅,女儿也一样,咱们北宛的男子孔武有力却太过粗心,然而南齐的男子却细腻温文,这是母亲从前说过的。兰琦身上有父亲的影子,看似放荡不羁,潇洒自如,实则对凡事都有自己的坚持,讲信用,且极其细心。” 长公主颓然笑道:“未想到竟是我害了你,我只愿你将来莫要怪我。” 伏南乔不明所以,转着眼珠子一片茫然:“南乔怎会怪罪母亲?母亲是南乔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自从爹爹死后,南乔便和母亲相依为命了。 “并非不许你喜欢南齐的人,只是为何一定要是兰琦呢?你看看这次来和亲的兰阙?他是兰家的长孙,身份比兰琦还要尊贵,难道不好么?” 伏南乔十分不解,辩驳道:“兰琦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么?为什么母亲一定要拦着我?我不过是喜欢个男子罢了,陛下要为他赐婚,我连嫁给他都不成。那兰阙是什么样的人。母亲当真不曾耳闻么?听说他还一度和自己的弟媳有染,和家中的婶婶关系非凡,这样的人南乔怎么敢嫁?母亲一定要这么羞辱女儿么?”伏南乔的眼泪已经落下来,她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阻拦自己呢?兰琦愿意娶素婧自己已经很难过了,没想到还是阿池做得媒,而今母亲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看着女儿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来,长公主心下不忍,闭了闭眼。长公主面上凄然,心知无法言语上动摇素池的心思,只好往前走:“先走吧!”这个女儿终究被保护得太好了,她没有他父亲的城府算计,也不曾有自己身上的洞悉能力,却继承了父母二人身上的偏执,再加上后天培养的热忱,她的心思如何才能改变?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毁了自己?不行,她决不能和兰琦有所关联,一点点都不可以。 长公主心里也自然不愿意女儿和兰阙这种人渣有所关联,只是想试试伏南乔到底有多想与兰琦在一起,却没想到她能坚定成这样。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宴会应该可以开始了,再走得慢一点,时间应该会刚刚好。 长公主与伏南乔到的时候,宴会果然已经开始了,南乔扶着脸色苍白的长公主向陛下告罪陛下心疼妹妹自然不说什么。皇后也体恤地问了几句,还命令太医去瞧瞧,赐了药,还把南乔拉在手里仔细问了问,甚至把手腕上的玛瑙手串也给南乔带上。四周的贵女张望着,看得南乔身上发冷,南乔下意识朝着最近的一道眼刀回过去,是皇后的嫡亲侄女,楼锦玥。众女看皇后对待南乔如此亲近,心里的醋意都翻腾成大海了。伏南乔懒得应对,便匆匆跟在了母亲身后跪坐着。 伏南乔没什么胃口,只是仔细照顾着母亲,看得皇后连连夸赞:“本宫真是羡慕长公主有南乔这么个贴心的女儿,你看看,多有孝心!” 贵妃在一旁冷笑,先前长公主想用南乔与豫王府结亲,难道皇后会善待伏南乔不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贵妃也知道皇后与长公主之间有过合作,但是楼皇后这个人从来没什么远见,过河拆桥,只会做做面子功夫罢了。想到今天皇后设宴的目的,素姜更是撇撇嘴角,幸好哥哥聪明,早早将阿池和素娅送走了,要不然这会儿为难的一定是素家人。 长公主显然对皇后兴趣缺缺,“皇嫂忘了?琪儿公主养在您膝下,太子殿下更是孝顺,谁也比不上您这儿女双全的福分!” 听到太子,皇后下意识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璃儿孝顺,谁知竟然遇上如此歹毒的······”一句话未完,竟然当堂泣不成声。 素姜最厌恶她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头一偏道:“外使尚在此处,皇后莫要御前失仪!”当着满朝文武家眷提醒国母仪态,素姜这个皇贵妃最是霸气。 伏南乔感觉到对面几道目光都在打量自己,十分不礼貌,于是她刻意往一个那边看了一眼,是南齐的使者们,一直上下打量半点不顾忌的是兰阙。 伏南乔看着兰阙,这人嘴角噙着笑容看着自己,与兰琦一样的桃花眼十分风流,此刻这么盯着自己的时候伏南乔竟然有些心猿意马。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被男子这么一动不动地注视过?伏南乔觉得有点泛恶心,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兰琦看自己一样,于是伏南乔向母亲请示,喝多了酒出去醒醒酒。长公主自然知道她为什么出去,但是她今天另有打算,南乔不跟着刚刚好,再加上都是南乔熟悉的地方,所以长公主嘱咐南乔:“出去走走就早些回来,身边的人让她们跟着!” 伏南乔走了一刻钟之后,长公主挑了个空子就走了,荣信长公主向着御花园旁边的灌木丛走去,后来身边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她接着往前,一直走到灌木丛的最深处才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喝道:“何人如此大胆?” “荣儿你约我来此,为何有此一问?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那人声音浑厚,全然不似大殿上答话时的喑哑,这个声音几乎让病中的荣信长公主脚下一滑,但她确实身子一颤,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地转过身。 面前的人是南齐的使者,南齐的皇叔,萧境。 从荣信长公主和伏南乔进殿的那一刻,萧境早就注意到了这母女,他的心思几乎完全放在她们身上。后来见兰阙痞痞地打量南乔,他心里既愤怒又无力。再看到荣信瞥了一眼之后出了大殿,他便暗自让下人跟着,自己再偷偷跟着进来。 荣信长公主已经面白如纸,“我该叫你什么?是南齐的皇叔?还是·····”尽管荣信长公主努力地平心静气,但是这话说出,她的声音竟敢忍不住再颤抖,“还是我的夫君,北宛的益阳候兼驸马伏修?”这个南齐的使者皇叔竟然是自己最亲近的枕边人? 萧境往前走几步,看着这张熟悉又美丽的面容,将长公主重重地搂紧怀中,深情又无奈:“荣儿,你怪我吧!你怪我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说······” 荣信闭上眼睛,已经不忍再看,她哽咽道:“苦衷?你有什么苦衷?你有你的国,你有你的家,难道我便没有?父皇给你高官厚禄,我又何曾负过你?北宛的公主们大多私下荒淫无度,我的姐姐们圈养男宠,可你看我的公主府却一直守得是你侯府的规矩。连那园中一草一木无不是遵照你的喜好,我可曾对不起你半分?你何曾对得起南乔?你在她心里是完美的父亲,是个勇武的将军,是读书的儒将,难道要我告诉她:他的父亲是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萧境后退一步,荣信将他的手往后一推,自己也没挡住退了一步,萧境大声道:“不,不,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南乔,我求求你!” 荣信长公主终于忍不住怒了,喝道:“现在你没脸见她了?你当初假死的时候怎么不告诉她?她为了你哭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心里何曾有过我们母女?你都已经死了,我们才知道你竟然还有个儿子。当年我生了南乔身子不好,我想为你生个男丁,可你说我的身子最紧要,姐姐们都说我有福气,如今想来你怕是早已有了打算吧?你要在北宛安家落户,你的妻子必须出身高贵,然而儿子就不一样了,只要身上有着你的血统,是谁生的又有什么紧要呢?我说的对不对?” “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那个孩子是当年在军营里一个军妓的孩子,我并不知道她怀了孩子,我真的不知道。” 荣信直接接道:“你当然不知道,要不然你不会将她养在外面,任她在外面雨打风吹。你死了,是我将你的骨肉、你的女人接进府中,有多少人笑话我你知道么?可我不在乎,哪怕明知道你背叛了我,一想到那个孩子身上流着你的血脉,一想到这是你的一个心愿,我宁愿将所有的苦都咽下去,只要你能在九泉之下瞑目,只要你愿意在那黄泉路上等等我,只要·····”长公主说到这里已经近乎癫狂,萧境试图去拉她,却被她躲开:“我以为你死了,做梦都想着只要能再见你一面便是我死了也甘愿。可是如今我倒宁愿你是真的死了,何苦这样磨我的心?我这一生,算是被你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秦晋之好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荣信的话句句砸在萧境心上,他看着眼前面白如纸的荣信,记忆中她一直是高贵优雅的天家公主。众位皇家公主中,荣信与当今的北宛陛下乃是同胞的兄妹,因而地位尊崇。她虽然性子高傲了些,确实当之无愧的贤妻。他出征在外,她为他料理家务,但凡宴会佳节从无半点失礼之处,在荒淫无度的北宛贵族中,荣信确实是一股清流了。 而此刻萧境眼前的她,泪眼婆娑,虽不失美貌和矜贵,到底因为句句质问声嘶力竭。萧境不忍见她如此模样,又站到她身边:“荣儿,我从未想过要弃你而去,当初在清河也并非我们蓄谋已久,一切本来只是个误会。我才是被算计的那个人,后来我回到了南齐,便派人来了北宛联系你。但是素家的人一直盯得很紧,我怕你北宛的陛下怀疑与你,这才不得不让他们隐匿行藏。没想到如今才得以跟你解释。” 萧境一番话有理有据,荣信长公主却笑出了泪,她再次打开萧境的手:“弃我而去?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以为你是谁,本公主是北宛的长公主,是陛下的胞妹,有食邑有封号,而你呢?你虽是你南齐皇室男丁,然而并不比我尊贵多少。” 萧境也微微笑了,抚着她发髻的手尴尬地落在空中,“为夫不乞求你的原谅,然而这些事情我总不能一直瞒着你,纵然这些事情你未必想知道,但是我却不得不告诉你。” 荣信长公主后退半步,“伏修······呃,不,我应该唤你萧境。萧境,我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你说什么是什么的小女孩了,你何必在这里避重就轻?南齐的皇叔萧境,你自觉回了南齐对不住我,敢问这些年你又如何面对你在南齐的妻子?你这些年与我温柔缠绵的时候,你心里在想谁?” 荣信这番话说完,萧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她:“你早知道了?”他一直藏得极好,连信件往来都不曾有过。而她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荣信嘴角一扯,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知道?早知道?我一介女流,你不喜北宛一贯的女子插手外事,是以我从不越雷池半步。不过如今看你这表情,看来是真的了?你们夫妻琴瑟和鸣,我算什么?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的妻子该是怎样顾全大局的女子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异国他乡有个家?还是说他早知你在北宛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萧境三两步又站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胳膊强势按着:“荣儿,齐慧并非我的良人,我们虽然少年夫妻,却在婚前从未见过。新婚之夜我喝醉了酒,大婚第二日我便受到了笔下的安排,是以我与她之间只有夫妻之名,而从无夫妻之实。” 荣信已经听不下去了,“萧境啊萧境,你在南齐有妻,北宛有子,既然如此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当年你在狩猎场上相救,只怕也是你们取信于人的算计吧?” 萧境说到这里,再也没了解释的余地,他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是的,从初见到后来的钟情无不是最精心的谋士安排的一场狩猎,那一次他是猎人,而明艳动人的皇家公主才是精心的猎物。这一点,无可反驳。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萧境,难不成我身上还有你可以利用的东西么?你不妨坦白告诉我,明码标价,还不至于做的太难看。” “荣儿,你我之间,难道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么?这些年的夫妻相伴守望互助的情谊难道都是假的不成?”萧境没想过荣信会坚持到这一步上,毕竟荣信看起来冷面了些,但是她心地善良。 “萧境,你不觉得恶心么?就当你放过我吧,放过南乔,就当你我二人从未见过。”就当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归于远处,我就当丈夫早丧,守着女儿过完我的后半生。 “荣儿,你怎么忍心?你一定要让南乔没有父亲么?” 荣信长公主已经声嘶力竭,“那我能怎么样呢?告诉她她这个北宛的郡主有个南齐的父亲?” “满朝文武都知道,我乃是南齐人,南乔她也是知道的。”萧境一句句向荣信长公主解释。 荣信越听越觉得可笑,“是啊,当年明知你是南齐人,我还是违着父皇的旨意嫁了。明知你是南齐人,陛下还是对你委以重任。而你呢?你萧境狼子野心,借着陛下对你的恩宠和益阳候府的身份,你为南齐窃取了多少我北宛的情报?先前说大将军府与南齐有染,只怕是为你萧境背了黑锅。将来九泉之下,你有什么脸去见那些枉死的无辜生灵?” 萧境顿时也变了脸色,“你可知舒云净在我边关屠杀了多少我南齐的士兵,那森森白骨之下,他又是如何上位招了陛下的红眼的?”对于萧境来说,舒云净的死为南齐迎来了时间,否则一旦北宛的陛下兵发南齐,只怕有灭国之祸。 荣信说到这里,已经知道再说也没什么必要了,她擦干了眼泪,强做镇定道:“两不相欠,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极限了。从此,君居南齐庙堂,吾处北宛侯府,愿地狱黄泉永不相见。” 萧境下意识伸手去拉,荣信长公主将衣袖一甩,萧境连她身上的披帛都不曾触摸到,眼睁睁看着荣信满身决然而离去,萧境长叹了一口气:“家,国,从来两难全。”我此番如此改装易容,满朝文武无人识得,你却一眼便认出是我,这样多年的夫妻默契,又岂是三两句话可以阻的? 多年夫妻,萧境与荣信长公主互相了解彼此的每一言每一句,她知他喜欢西风策马,他知她喜欢雨后清茶,她一动筷,他便知她的目标。她尚未说话,他便知她言下之意。然而这样的夫妻之情总归是有尽头的,用精心编制的谎言与陷阱中终究有被拆穿的那一日。于是所有的假意试探、虚与委蛇都无处藏身,换来的是满心的决然与背弃。 等到萧境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已经是皇后命人在表演歌舞了,伏南乔晚到一步,本来要静悄悄走到荣信身边的,没想到被皇后调侃起来:“南乔从小就姗姗来迟,这会儿长大了也不改本性。可是这歌舞无聊,去外面透气了去?” 南乔有点心不在焉,过了半晌才抬头见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长公主今日也不在状态,身边的侍女在南乔身边耳语几句。南乔这才意会,于是转身答道:“皇后娘娘笑话南乔了,南乔吃醉了酒不胜酒力才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这里的贵女无数,皇后却将伏南乔专门拎出来,众人都等着看皇后的后招。这里是深宫,一言一行,都暗藏杀机,步步为营。萧境看着皇后似乎有意给南乔设套,脸色紧绷,注视着南乔。一边的兰阙噗嗤笑了,“怎么,难道皇叔看上了?皇叔府中多少年不进女眷,还以为皇叔是修身养性,没想到原来皇叔喜欢的是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啊!”他似乎只是与萧境玩笑,二人之间做出熟识的样子,也似乎并未意识到如伏南乔这般身份的女孩子无论怎样都不该由她如此品评。 果然萧境鼻子里重重地“哼”一声,面目可以改,然而声音是最难改变的,所以萧境给人的一直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皇叔形象。 皇后似乎也并非有意为难,对于他们对南乔的羞辱不予置否,皇后招呼南乔:“南乔,快坐在你母亲身边,常常南齐特有的梅子酒。” 众人以为这就已经完毕了,却没想到南乔刚刚坐下,就听到兰阙笑道:“方才听皇后娘娘所言,这位南乔郡主乃是长公主的嫡女?”其实皇后的话已经说得分明,众人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皇后看了看兰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皇后点点头:“不错,南乔却是我北宛的郡主,乃是陛下的外甥女。” “如此美貌,气质出挑,果然是位金枝玉叶。”兰阙似乎只是随口问问,伏南乔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双眼神全放在兰琦身上,兰琦一言不发,乐得做个透明人。伏南乔却不知道听到兰琦与皇后一唱一和,兰琦手里的酒杯几乎要捏碎,连萧境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伏南乔对此无感,却还是起身福了福身子,做出大家闺秀的身姿礼仪。众人都以为这大概是这位使者随口而出的一句赞美,却没想到被兰阙的随后一句话惊掉了下巴:“不知郡主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伏南乔手上的帕子一掉,回头看荣信长公主,荣信长公主却死死盯着对面的萧境,南乔不明所以,手心是一层薄汗。这话自然该由荣信长公主来回答的,但是长公主还没从这个噩梦中醒来。萧境你不止要毁掉我的一生,你竟然拿我女儿去求荣? 长公主不答,自然有体贴耐心的皇后娘娘代为做主:“说起来,我们南乔也确实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话已经十分明显,可以谈婚论嫁了。 荣信长公主已经拖着病体起身,“皇后娘娘,夫君去世不过一年有余,南乔身上有丧,自当为父亲守孝。怎可在这时候谈婚论嫁?” 皇后并不为所动,“两国和亲乃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南乔有守孝的心思纵然是好的,但是两国以婚书求太平难道不是天下百姓之福?此时自然应当略小礼,存大义。” 荣信长公主见皇后的话毫无回转之机,只能转向陛下:“陛下,南乔的性子野了些,全是臣妹这些年管教无方。试问她这般性情,如何能承担得起两国交好的重任?” 陛下看了看长公主,挥手示意她先平静下来。又看看皇后,皇后便住了嘴,陛下回头示意南乔起来。南乔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低着头好像与自己无关似的,听到陛下传唤这才抬头起身:“陛下。” 陛下浅浅地笑了笑,“南乔,方才使臣与你母亲的话可曾听到了?” 南乔盈了盈身子,“回禀陛下,南乔都听见了。”荣信长公主这才放下心来,只要陛下看重南乔的意思,自然皇后也不能多加逼迫。和亲这种事情,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呢? 陛下仍是淡淡的声音,“南乔,你上前来。” 伏南乔听从陛下的旨意上前来,她一步一步连头上的金步摇都不曾晃动,荣信长公主看着这样的女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感动和欣慰。伏南乔站定,目光往兰琦那里遥遥一望,荣信长公主却无端地心里一咯噔,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起来。 荣信长公主下意识地站起身,唤了女儿一句:“南乔,不要啊······”短短几个字,已经落下泪来,哽咽不止。 陛下却只扫了一眼,对着伏南乔轻声问:“南乔,此刻不要管其他人的想法,你且告诉朕:去南齐和亲,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陛下说“其他人”三个字的时候,眼神往荣信长公主那里不经意扫了一眼,荣信长公主的话就那么梗在了喉间。他是她的兄长,但他更是北宛的帝王,在大殿之上只有君臣。 伏南乔对母亲的几番求情视若不见,听到陛下问话,重重往后一退,双膝跪地,双手置于前额,重重地扣下去。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回禀陛下,去南齐和亲,南乔愿意。” 兰琦,我要去看看生你养你的地方。我早知你不安困于北宛,那么既然那里是你最终要回去的地方。如此,兰琦,你我在南齐再见!你既然娶了素婧,我嫁给谁又有什么相干?余生不求把酒言欢,但求遥遥相对! 荣信长公主几乎从案几上晕过去,萧境也握紧了拳头,贵妃坐在一侧笑语盈盈:“郡主真是懂事,长公主倒是有福气!” 皇后也在一边感叹,“这样好的姑娘,陛下该赏才是!” 陛下也淡淡笑:“是该赏!着即刻拟旨,为郡主选定公主封号。” 众臣三呼万岁,伏南乔在一旁静静谢恩。在一片喧闹中,她的婚姻就这么被定下来,不知道嫁给谁,不知道新人年岁几何,是何性情,伏南乔攥着手帕看着兰琦,眼波好似盈盈秋水。兰琦僵着脸不敢置信,犹在梦中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旧臣宁安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已经是皑皑冬日了,院子里一片银装素裹,枝丫上积攒着昨日的雪花,院子里很静,素池扶着一脸病态的太子宁璃臻在院子里走动。宁璃臻的伤已经好了一些,外伤倒是恢复的不错,但是这腹部的伤伤及脏器,一时难以康复。 御医的话说得有多保留,素池与宁璃臻心里都很清楚,素池私底下问过太医。那不过是两三句,太医已经吓得脚都软了,竟然连话也不敢回,素池便知此事不简单。后来宁璃臻私底下询问太医,素池在门外听到“从此春夏之际必有心痛之疾,切忌大喜大悲。刀伤深入心肺,必然寿数难长。”这话后来也被素娅证实了。 素池原本往近踏的脚步就这么生生停下来,这些日子太子哥哥绝口不提此事,他照常地饮茶、吃些清淡饮食,按时熄灯安寝,举行行措并无半点不妥。一日日地将养,他却一日日消瘦下去,素池将他房中的花草日日换,羹汤甚至亲自动手,只想让他能快快好些。他只是比往日更沉默了,虽然也插科打诨,玩笑打趣,但是那笑容扯得让素池心疼。知道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素岑一早就去查了。 素岑的脚步声一听就是练家子因此格外不同,素池不用转头也知道他来了。宁璃臻望着院子里的红梅,也不回头对素岑说:“世子来了?” 素岑抱拳行礼,答道:“殿下。” 素池并不退下,纵然是政务,只要不是血腥残暴的事,宁璃臻从不避让着她。素岑更是她的兄长,素池扶宁璃臻坐下,宁璃臻才道:“这梅花真是一日开得比一日好!” 素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红梅果然在白雪中傲然独立,不禁叹道:“愈经风霜,愈见风骨,确是人间第一香!” 素池这话一语双关,宁璃臻听了微微失神,想起自己的残破之躯有些动容,从前的自己既可开弓射箭,也可西风狩猎,而如今连这个院子都难以走出去。难不成这便是北宛的储君风仪么?宁璃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着素池口中那句诗:“清泉冷浸疏梅蕊,共领人间第一香。从前太傅总说心不同则所见之景必有所不同,而今才知原来真的是这样。” 素岑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因而他开门见山:“殿下,此番赈灾事情大多完毕,只剩下······” 宁璃臻却反常地打断了他,挥挥手:“赈灾之事你们商议就好,事毕之后将奏疏呈给孤就是了。孤累了,要早些休息了。”宁璃臻一起身,便有本来守在一侧的侍卫扶着进屋了。 素岑无奈苦笑着,被素池拉出了院子,宁璃臻昏睡之后,素岑手上的赈灾事宜反倒快速张罗起来。先前因为太子和素岑观点不和,很多事情反而难办,太子昏睡之后,素岑加快脚步,紧急安排,素岑一连下狱了十几个贪官之后,赈灾的粮食便有了着落。 等到宁璃臻在素娅的调养下从病中醒来,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索性既然素岑的法子有效,宁璃臻干脆公开支持他,公然将法令交在了他手上。宁璃臻这一番极其君子的大度做法,令道不同的素岑也十分钦佩。因而二人虽然有些坊间说得不合,却在大方向上是战友,是同仇敌忾共同作战的人。 因为宁璃臻的病,素池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平日虽然是太医配药,但都是要过素娅的手。素池也常常在这边留心着,生怕再有什么幺蛾子。素岑看着素池一天天地往这跑,不禁有些不爽,“你毕竟还未出阁,男女有别,别给人说闲话的机会。” 素池并不在乎这个,“太子哥哥的伤情如此古怪,大哥查得有线索了么?” 素岑低下头往前走了两步,才答道:“确实有一些线索。” 素池奇怪素岑做事大胆,这次抓了那些个大官也不见迟疑,怎么现在竟然拖拖吐吐。素池挑眉,“可是有什么问题?” 素岑抬头:“确如你所料,此事并非意外。” 素池并不诧异,“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像是意外?只怕是易牙的话本子都没这般有剧情。虽是两地民众争斗,但是平头百姓,纵然不全然相信太子哥哥的储君身份,但是临场还敢动武的又岂会是旁人。太子哥哥已经被放逐到这种地方了,他们竟然还是这般忌惮么?若是他们还好,只要不是······”只要不是来自于陛下的猜忌,那么宁璃臻想翻身,总是有机会的。 素岑听到素池的话轻笑道:“易牙?你的活话本子?你的戏社开张那么久,大哥去的话能不能记在素老板你账上?我们阿池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也不知这些日子赚够了嫁妆没有?”陶丘戏社的事情素岑一早就知道,素池喜欢听戏是金陵贵族圈都知道的事情。在在素岑看来也不过是个小爱好罢了,有人爱杨柳细腰,有人爱睢园绿竹,素池喜欢个戏词也无伤大雅。但是有心人偏偏说素池喜欢的是戏台上的名角,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素池既然自己有了戏社,来来去去也方便,不用听人闲话是最好了。 素池本来也没想刻意瞒着素岑,无论是素岑、素渊还是重曜,这个时代赋予男子的权限注定了这些事情只要想查终究不会是难事。所以素池想知道外面的事情,才不得不需要借助素岑素渊、重曜,和易牙、谢彧。但是素池显然不打算把这事扯上话题,于是她轻轻揭过:“大哥随便去,旁人去了最多五折,大哥这等有钱人去了怎么也得宰上五六倍的价钱吧。对了,大哥到底查到些什么?” “我当初便觉察这事有异状,便连夜提审了当初带头动手的人,没想到众人推推搡搡,竟然都不承认。于是我和当地的伍长乡绅逐一排查,锦州城还好,宣州百姓四散哪里还能找到同乡?但凡能验证身份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要么就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其他的人都坚称从未动手过。” 素池反驳,“这不可能,太子哥哥虽然生性柔弱,但是那是他的性格,而非体格。他虽然不好习武,却也是皇家子弟出身,弓马骑射无一不精。至于身手虽然不及带兵沙场的豫王殿下,但是自保足矣。何况我已经问过了太子身边的人,只说当时情况危急,他们四人拦也拦不住,可见是有人绊住了那些侍卫的脚步。如此看来,这本身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或者说,是谋杀未遂。”素岑出其不意地补充了一句。 这倒是脱离了素池的推理,十分惊讶:“谋杀未遂?怎么讲?”难道费心安排这些不是为了一招制敌,而是步步紧逼? 素岑转过身来,“你忘了那位宁太医?” “当初大哥将这事报给爹爹,爹爹担心陛下的回复太过迟缓误了太子哥哥的伤情,这才派了宁太医来。据我所知,这位宁太医不仅是杏林圣手,而且是这病的擅长者,且医术精湛,医德感人。”素池面无表情地和素岑说着自己的见闻。 素岑嗤笑道:“这些市井传闻,难不成你还真的信?” “我虽然也对这位宁大人多有怀疑,但是有两个理由将他暂搁。一则,宁太医来自民间,虽然在太医院有存档在册,但是远离金陵,身份上不偏不倚;二来,宁太医乃是爹爹写信送过来的人,若非忠良之辈怎会如此信任于他?诸皇子中,爹爹最看重的就是太子哥哥了。爹爹说过,只要陛下没有明旨废黜太子,那么素家就会拥护陛下所定的储君。” 听到素池的最后一句话,素岑有微微的失神,关于素家未来在诸皇子中的选择,素岑旁击侧敲过很多次,但是素渊从来不松口,而今竟然这样轻轻松松地告诉了阿池。素岑不至于没胸襟到去嫉妒自己的妹妹,但是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亲身体会到血亲这个词的含义。素岑佯装无事,只反问道:“你可知道,大姐怀孕了?” 素池看着素岑,半晌才点点头。 素岑叹一口气,“那么你还觉得父亲会站在太子殿下这边么?” 素池沉思良久,才说:“我知道大哥的意思,大哥是觉得既然未来的豫王长子乃是素氏所出,凭大姐的本事将长子变为嫡子,甚至变为继承人也不难。只要这样,那么素家扶持太子或者扶持豫王又有什么区别?” 素岑眼睛一亮,“正是这个意思。”不过素岑倒是没有忽略素池眼里的不赞同,于是问道:“阿池不这么觉得?” “大哥说的在理,但我只有一个理由:从古至今,但凡素家扶持的君主都有一个共同点。”素池的脸沉了沉,声音也压低了一半。 素岑也是从小将素家的史册背得滚瓜烂熟的人,再加上素池这个表情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所以素岑略做迟疑,就准确地说出了四个字:“慈不掌兵。” 几乎是同时,素池也轻声说出这四个字,二人相视一笑,均是无奈。过了好半晌,素池倚着门外干枯的梨花树才悠悠道:“从小到大,我都觉得爹爹是这北宛少有的忠臣,在权力的倾轧下,他从来不畏强权,纵然是陛下,爹爹也敢在朝堂上相劝。舒大将军去世,爹爹借酒消愁,心中失意,我以为他因为没能保住当年相交的朋友而难过。即使所有人都说爹爹背信弃义带头诛杀大将军府我也不信,可是大哥告诉我这是实情。舒皇后与我素家无冤无仇,可是她被姑母烧死在宫中,清河王因此怨上靖国公府如今想来也不算冤枉。靖国公府的俸禄和赏赐几辈子都花不完,可是仍然用不同的身份在全国各地经商,大肆敛财。奇怪的是送到主家的银子却年年亏空,爹爹明知大笔银子不知去向,却要我莫要插手此事。金陵的贵族有些脸面排场的都养部曲,可是有几个能跟素杀的战斗力相提并论······大哥,把这些事情连起来,难道你不觉得可怕么?” 素岑没想到素池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他注视素池良久,终于体会到这个妹妹并非一时感叹,只能安慰道:“我们不是都装聋作哑很久了么?怎么突然又计较起来?” “我不是一时感慨,这些话我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从前我总是听别人讲素家的女孩子有多幸福,衣食住行都比别人金贵。但在我看来,素家让女孩子和男孩子一起读书,一起习字,既教导琴棋书画,也讲经史子集,我觉得素家的女孩子就凭这些已经见识不输男子了。但是你看看姑母和大姐,都过得不快乐,那时候我年纪小,不知道她们的婚姻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陛下独宠姑母,豫王与大姐更是举案齐眉,便觉得纵然有些不满,到底是可圈可点的。可如今呢?爹爹逼着四姐嫁,四姐不愿意变成了五姐,爹爹要我在一边看着。大哥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素池最近在锦州看了不少悲戚的场面,今日又跟素娅饮了几杯酒,心情有些激愤。 素岑拍着她的背,素渊做的事情他知道一些,但是父亲的命令从来无人敢置喙。父亲,您到底想要什么呢?或者说,素家到底想要什么呢? 素岑一边送素池回房间,一边小声告诉他:“这事你只怕是想错了,我看这事不是父亲的安排。那宁安乃是舒家的旧部,从前是军队的军医,后来被舒家推举上去,在宫里给贵人治病有功,这才封了御医的。” 素渊是素岑和素池兄妹最不愿意猜忌的人,但是听到“舒家”,素池心里突突地跳,摸了摸额头,试探着问了句:“清河王?” 素岑点点头,“如今天下,除了清河王宁琼臻,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能动用舒家的旧部了。” 素池却幽幽道:“不,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素岑惊奇问:“谁?” “御林军副统领,舒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顺势为之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素池半躺在软榻上看太子的往日用药的医簿,未鸣抱着剑站在门外,最近锦州城不太平,所以他的作用倒是凸显出来了。听到脚步声,未鸣抬头,果然见岭风脚下生风,岭风见未鸣守着便问道:“姑娘,起了么?” 素池来了锦州城,便是为着太子殿下的病操心,一改慵懒作风,岭风当然知道素池已然起了,这么问不过是想知道素池能不能见客。 未鸣摸摸后脑勺,“呃,这个,我不知道······” 岭风这才想起来素池总是说未鸣脑子缺根筋,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问:“东榆在里间服侍?” 未鸣点点头,“刚进去。”素池好静又睡得浅,既然东榆在里间服侍说明应当是起了,于是岭风上前,向里喊了一声:“姑娘,景阳伯夫人求见!” 素池略一思索,景阳公?有点印象,大宛世袭的爵位到今天已经不多了,这个景阳伯府从前乃是开国元勋,祖上乃是当朝名将,后来封了景阳候的爵位。后来上一代的景阳候膝下没有嫡子,便只能由庶子继位,于是按照祖制降侯爵为伯爵。不过人家既然已经上门了,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素池对着东榆点点头,东榆便出去吩咐岭风:“姑娘说,请夫人进来吧!” 岭风却迟疑着,“伯夫人还带了两位公子来,只怕是不妥。”虽然素池并不在意男女大防,但是显然入乡随俗。 两人正说着,素池突然打开门出来,吩咐:“那便请去前厅吧!” 素池到前厅的时候,伯夫人坐在前厅的右边,两名男子坐在左边,将上面的主位留给了她。素池未入座先福身行礼,“本该早早去您府上拜访的,只是近来不太平,还请夫人宽恕!” 这伯夫人四十左右年纪,保养得宜,眉梢鬓角才有岁月痕迹,听闻素池此言,连忙称不敢,“遭此大难,妾身也是寝食难安,听闻郡主莅临,这才前来叨扰。这是长子秦恕,次子秦恣。”虽是伯爵,到底是远离金陵的勋贵,这贵气自然得减上几分。 这秦恕大约二十五岁左右,身高八尺,面色却黝黑,立刻抱拳行礼,“见过郡主!” 身边的秦恣打量素池半晌才跟着兄长微微作揖,看得出十分不情愿的样子,素池只当看不见,心下却思量:看来今日不是什么好事了。 秦恣这么一来,伯夫人也十分尴尬, 素池乃是从一品的郡主,又来自金陵皇城,从品级上来说这个礼确实受得勉强,于是素池连忙招呼三位坐下:“两位公子勇武,深具祖上遗风!” 伯夫人这才坐下,“早听说郡主娉婷秀雅,如今一看,这通身气度不凡,到底是长在金陵的姑娘。妾身在这边城久了,竟是多少年没见过郡主这般气质卓绝的女子了!” 东榆上前换茶,岭风和未鸣立在两侧,素池摆摆手:“夫人这般谬赞,素池可不敢受,倒是您风姿绰约,端秀高雅,令晚辈倾倒呢!” 伯夫人向四周打量,“郡主舌灿莲花,若是小女有您一半伶俐,妾身便心满意足了。只可怜我那女儿,唉,我那可怜的孩子······”伯夫人说起这话便抹起眼泪来。 素池看着她干哭,半天也挤不出眼泪,两位公子正襟危坐,素池心下不耻,面上却十分关切:“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郡主······”这种场面见多了,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盼儿虽不是我亲生的女儿,可却是从小养在我膝下的,这孩子原本是有福的,这才有机会服侍豫王殿下和豫王妃。”景阳伯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把庶女说得和嫡女似的。 素池做足了戏:“哦?家姐也认识?”素姚表面上维持着豫王府一人独大的场面,内里的事儿素池也不是全然不知,只是自家姐妹,又是旁人家事,全当不知。 伯夫人这才边擦眼泪边娓娓道来:“两年前,豫王殿下办差途经锦州,是我景阳伯府接待的。盼儿正是豆蔻年华,我家公爷见王爷有意,便起了结亲的意思。本是要请一道圣旨的,只是豫王妃怜惜盼儿年纪小,便将盼儿先接进了豫州,而后服侍王爷和王妃。不成想,上天垂怜不久就有了孩子······” 素池心下冷笑,这个孩子对伯府是垂帘,对素姚只怕是扎在心头的刺。两年前还是豫王和素姚情浓的时候,说什么请旨?以素姚的脾气还能在眼皮子底下放个明旨诰命的侧王妃?用一顶粉色小轿接进王府,最多也就是个侍妾了,还能赢个大度的声名。不过这秦盼儿也是有本事,能在素姚眼皮子底下怀上孩子,不过未听说豫王府有孩子,可见这个孩子一定没有活下来。 果然伯夫人接着讲,“没成想这孩子没福分,八个月就掉了,辜负了王爷和王妃的照看,盼儿也是个傻孩子。自此伤了身子,产后虚弱,半年多就走了。” 内院深宅,素姚这些年手上究竟有多少人命啊? 素池连忙安抚道:“夫人节哀呀,人死不能复生,您这样伤怀,若是盼儿姑娘天上看见了,岂不难安?世子已然成人,景阳伯府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世子这才看了素池一眼,规劝母亲:“母亲,郡主说的是,您千万保重身子!” 伯夫人这才打住,素池含笑道:“世子孝顺,您只管含饴弄孙就是了,可不敢再伤心了。” 素池这话一说,伯夫人和世子秦恕、次子秦恣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对着素池叹:“我倒是有心含饴弄孙,只是······求郡主相帮。” 素池倒是不拒绝,只睁大了眼睛,十分热心肠:“您这说的什么话?这也太见外了,但凡能帮忙,素池自然绝不敢推辞的。” 伯夫人忽然站起身来,十分激动拉着素池的手:“郡主说得可是真的?” 素池的眼神撇在两人的手上,伯夫人这才觉得有些失礼,讪讪地说:“是我一时激动了,郡主莫要介意。” 素池摆摆手,直说不介意。 身前伯夫人转头看看世子正要说什么,秦恕却抢先一步,“郡主,母亲,还是由我来说吧!” 素池混不介意,只笑笑:“世子,请讲!” 世子还未说话,身后的秦恣先开了口:“大哥,你跟女人费什么话,直接找太子殿下不就行了。” 素池还未发作,身后岭风和未鸣已经脸色一变,秦恕喝道:“混账东西,岂能再郡主面前无礼?还不向郡主赔罪?” 秦恣明显不吃这套,“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懂什么?不是说好了找她引见太子就行了么?说这么多干嘛?” 素池面上仍是和气,似乎什么都没听过一般,毕竟跟蠢人说话自己更轻松不是? 眼看着秦恕一巴掌就要上去,伯夫人才拉住长子,“他是你弟弟,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 面对母亲的护短,秦恕深吸一口气:“在下替二弟为郡主赔罪!”说完便深鞠一躬。 秦恣上前打算拉兄长起来,不料竟然拉不到,伤了面子的秦恣气急败坏道:“她不过是半路封的郡主,大哥可是祖上代代相传的世子,大哥怎可自降身份向她行礼?要不是指望她能引见太子,咱们何须来这里?大哥就开门见山吧!” 秦恕起身怒道:“闭嘴!”转身看素池脸色,却见素池捧着新上的茶,茶雾之间,面色朦胧。 素池放下杯子,优雅的指尖拂过扶手:“二公子倒是快言快语!不过太子殿下眼下养病,谁也不见,三位还是请回吧!”说完放下杯子就要起身离开。 秦恕急了:“郡主,留步!” 素池恍若未闻,经过秦恕身边,没想到秦恣却突然拉住素池袖子。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但是一想到身陷囹圄的兄长的岳父便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素池脸色微变,“放肆!”未鸣腰间的剑已经架到了秦恣脖子上,谁也没想到片刻之间会是这样的局面。 眼看着那刀尖离秦恣的脖子只有毫厘,伯夫人惨白着脸:“郡主,小儿无心之失,无心冒犯郡主。” 未鸣看着素池脸色,眼看着素池摆手,不甘心地正要撤,却不想这秦二公子竟是个有胆色的。 秦恣看着素池要罢休,又不屑道:“不过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不好好想着给太子做妾,还跟个南齐的质子勾搭成奸,当真是你们素家的好教养。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面上一套,心里一套······”想到盼儿妹妹在豫王妃素姚遭的罪,秦恣越发无所顾忌。 这下秦恕母子是真的变了脸色,秦恕直接一巴掌就打上去,看起来下手不轻。秦恣半天没缓过来,等到抬起头,未鸣的剑已然又往下压了半分。 这下素池竟然怒极反笑,走向秦恣身边,也不看未鸣,只吩咐:“剑放下!” 未鸣还想说什么,看到素池的脸色还是把剑放下但是并未归入剑鞘中。素池扯扯嘴角,她身量不高,虽是半仰着头,却嘴角撇了撇:“二公子好大的本事,只怕是金陵城里也没有几个人有你这般的气性!话不投机半句多,好走不送!”素池懒得应付,素岑每日焦头烂额,才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花费功夫。 没想到秦恣还叫住了她:“等等,你还没让我们见到太子呢!” “本郡主已然说过了,太子重伤未愈,若是病态加重,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任?”素池厉色喝道。 秦恣直接被秦恕一扯,秦恕躬身开口:“郡主,我等此来乃是有要事向太子殿下禀报,烦请通融。” “世子理应知道,殿下口谕:一切要务由靖国公府素岑全权处置。” 不待素池拒绝,秦恕又接着说:“郡主,此番事由正与令兄有关。素公子受奸人蛊惑,将锦州城大大小小官员大半下狱,使得如今军务、政务停滞。上到太守、刺史,下至百夫长,下狱者无不沉痛哀嚎,尚在位者亦是人心惶惶,如此下去,锦州不锦!只怕陛下也会对公子问罪!景阳伯府忝居地方要员,特来向太子殿下为百姓请命!”秦恕本就身材修长,又是孔武有力,这番话言之凿凿又句句正义。 素池思索间,却突然见素岑身边的周从过来了,走到他耳边耳语几句,素池忽然抿唇笑了:“世子今日来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秦恕蓦地一顿,尴尬道:“郡主何意?” 素池娇俏似邻家姑娘,说出的话却让秦恕一寒:“世子确是请命而来,却并非为了锦州百姓,至少不只为了他们。世子是为了县丞粱游。” 秦恕的心思被猜中,也不再做辩解了,只听到素池说:“我这人心思简单,世子这弯弯绕绕的实在是应付不来。世子想通过太子殿下告发家兄,却又不据实以告,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世子的意图。公道自在人心,只要查实清白,粱县丞自然安好无虞,景阳伯府还是静候佳音吧!” 纵然秦恕好脾气,面对素池这般推距终是忍不住:“素公子以一介白身拘禁朝廷官员,我景阳伯府一贯先礼后兵,今日你素家不放人,只怕下次来得就是陛下的诏令了。” 这就露了獠牙?素池懒懒坐下,“世子放心,豫王殿下一向嫉恶如仇,黑白是非想必殿下自有决断!” 秦恕等人一惊,他是想好了给豫王写信,毕竟豫州与锦州临近,这些年锦州的军务几乎都是由豫王殿下的谋士暗中规划,怎么素池会知道?还是素岑也知道了? 素池也不藏着,大方一笑再不解释,低头饮茶:“送客!” 岭风与未鸣二人送客,面上却是一片寒霜,未鸣的剑还未入鞘,剑刃冰凉。 素池捧着手里的茶,想起这几日去城中的情景,心头黯然,吩咐送客完进来的二人:“咱们出府走走吧!”。 出了驿馆便是一条大街,岭风给素池讲解:“听守门的小子说,这从前是锦州最富庶的大街!” 素池点点头,“怪不得修在驿馆边上。” 未鸣摸摸脑袋:“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关系么? 岭风好意解释:“朝廷大员来巡视大多居住在驿馆,所以建在繁华之处,一来增加好的观感回金陵美言,二来也是好的享乐之地。” 未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岭风,你知道的真多!” 岭风满头黑线:“还好吧!”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这人的武力值和智商好似不太匹配啊! 未鸣十分好问:“可是这里看起来不怎么繁华呀?”锦州除了一些富户闭门不出,路上饿殍满地,行走在路上多得是一双双黝黑污浊瘦的皮包骨头的手伸出来索要食物。粥棚就在不远处,可是很多人连爬的力气都没有。 岭风正要无奈再解释,却听到远处有人哀嚎的声音,听起来人还不少。素池一惊脚步已经自动加快,二人连忙跟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尽其才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素池边走心里越急躁,声源眼看着近了,却原来是一群官兵正把几个灾民往囚车里装,身边的家人哭成一团。官兵拿着鞭子在喝斥:“快些,快些,小心爷不伺候了!你这老货,当心爷也将你关进去。” 那人身边有一妇人,头发皆白,步履蹒跚,只小心央求着:“官爷,求您饶了我儿吧!他自小就比常人体热,不是什么疫病啊!求您给条生路吧!” 素池身旁的岭风近前问询,居高临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听到有人阻挠,这官差下意识就是一鞭子,正被岭风握在手里,“利器还是攥稳了好,我家姑娘刚从驿馆里出来,您还是客气些。” 见来人不凡,这官差立刻一副狗腿样,解释道:“见过贵人。您不知道,这人躯体发热,浑身滚烫,指不定是得了疫病了。这才要将他送到城外隔离起来。” 尽管太子和素岑已经前后在城中井水投放基本的药草,但是瘟疫仍然四散开来。官兵奉命将发烧发热初诊为疫症的人关进城外的村子隔离起来。 素池挑眉:“指不定?没有大夫来看看吗?” “如今这城里哪里还能找到大夫呀!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你们态度也客气些,将老人家送到粥棚处吧!”素池叹口气,便往前去了,一步比一步慢。 民生凋敝,满目疮痍,谁能想象这是富甲一方的锦城! 未鸣见素池沉默不语,只抱着剑也不敢说话。倒是岭风有些意外,见素池神情有些松动,低声问道:“姑娘,不拦着那官差?” “若他真的有病呢?保护了他一个人,谁又为他身边的人负责?纵然老人家声泪俱下,这时候不是圣母心的时候。回府张贴榜文,重金寻找大夫,将疫所周边环境处理好,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还有,下午让宁安来见我。” 午后竟然下了一场雨,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猛烈,十月份却如此天气,素池望着天空神游! 未鸣带着宁安进来的时候,素池晃了晃神,任由宁安跪地行礼。 该说什么呢?要不要说破?太子哥哥的伤情今生都难以恢复了,这人就是万死也难恕其罪。一想到宁璃臻那样洁白无瑕气质高华的人,被人算计免不了半生病榻,素池就一阵阵的怒气。 龙子皇孙人人都盯着那把椅子,为此不惜兄弟阋墙,父子相杀,却偏偏伤得是最重情义的宁璃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素池才闲闲地唤他起身,仍是语气冷淡:“听闻宁大人是国医圣手,从前还医好了太后的顽疾?” 宁安却半点不惧,若无其事抬起头,他瘦削的身子直立,直直对上素池的双眼:“郡主还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吧!” “你将太子殿下的病迟迟拖延,意图谋害当朝储君,可知罪?” “知罪。” 素池没料到他将谋害当朝储君的罪名认得这样利索,诧异地看他。 却听宁安接着得意地说:“臣可不只是延误伤情,除了不对症下药外,臣还在殿下的药里做了手脚。臣往殿下的汤药里加了容易胀气、利血的药材给殿下进补,每日一碗一碗地灌下去,要是郡主晚来几天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语气里还有几番遗憾,仿佛在说什么济世救人的好事。 素池听闻此言,越觉得可恨,将那茶碗重重搁下:“这么说,宁大人是做好了夷三族的准备?” 纵然素池与重曜交情不浅,豫王殿下也是军功卓著。但是在素池心里,宁璃臻先入为主成为大宛王朝的继承人。他这么一伤,这格局只怕是要乱了! 宁安脸上却连半点惧色也无:“我自幼与师傅长在山上,没见过父母兄弟,唯有恩师视我如己出。”他声音突然急速,愤怒大骂道:“恩师从军成了队医,而后跟着大将军回府做了府上的大夫,都是被你们害的。你们素家诬陷功臣在前,出尔反尔在后!” 爹爹若是知道宁安还有个大将军府枉死的师傅,还敢不敢派此人过来?素池摇摇头,难得显出迷惘的神色。重曜想要宁璃臻的命,那么爹爹呢? 若是宁安指桑骂槐,或者素池还会有些不快,但是这样直白,素池却平心静气:“既然你恨的是素家,却又何必害太子殿下?太子何辜?” “无辜?谁不无辜呢?大将军府的亡灵不无辜?我耄耋之龄的师傅不无辜?你们与东宫狼狈为奸,活该!”宁安仰头向天问,满腔悲凉。 素池站起身,看着园中衰褪的花草:“既然都认了,不妨说说你背后的人吧?”转头对着岭风:“外面守着。”事关重曜,没有必要让那么多人知道。 岭风本来迟疑,忽然看到坐在墙头的未鸣,这家伙虽然脑子不好使,武功却远在自己之上。 等到岭风退下,宁安自顾自坐在那椅子上,反客为主,阴狠一笑:“郡主不用支开人,若是郡主愿意,我可以让这院子里的人都听到。指使我的人是指派我来的人,靖国公素渊!哈哈哈!” 素池将茶杯一撂,“死到临头,不知死活!宁大人或许也该知道,大人的死期越来越近了。” 宁安哈哈大笑,好一阵子才停下来,越笑越觉得悲凉。他凑近素池,低声道:“事实上郡主已经猜到,在下为清河王殿下做事,宁死也不会出卖殿下,为了有朝一日殿下君临天下,我愿意做那王位之下的森森白骨。但是郡主若是逼供,我就只能将靖国公府供出来了。” “威胁我?” “不敢,在下今日来是带着鸩毒的,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亲朋挚友无一,活着实在是太长了。太子的身体再不会恢复了,在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不过,来的路上,我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又是哈哈大笑,眼睛却分明溢出泪来。 “你想要什么?”事到如今,这人非死不可了。宁安是重曜的人,素家和清河王府,还真是八字不合! “郡主请看。”宁安奉上袖子中的布帛。 素池扫了一眼,没有接,心里已经骇然:“你接了榜文?你要去疫所诊治疫病?”其实并非大夫难寻,只是行医之人更加爱惜命,谁愿意在疫所九死一生。 “是。”宁安淡然点头,半点不纠结。 素池看了看天,沉吟半晌,亲自倒杯茶递给他,躬身下拜:“宁大人当世大贤,谨以此酒祝大人马到功成!” 宁安退后一步,也躬身双手接过茶盏,才朗声道:“医者仁心,不过是遵从恩师遗命。多谢郡主成全!” “未鸣,送宁大人去疫所,好生关照。吩咐他们一切听从宁大人安排!” 宁安微微一笑,迈步而出:“有劳!”昂首阔步而出,端得是气定神闲。 门外守着的岭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是小跑进了园子,还未说话便听素池吩咐:“等到锦州疫病结束,为鞠躬尽瘁身染疫病而亡的宁大人建一个衣冠冢!” “灭口?”岭风觉得人命关天还是问清楚些好。 素池摸到凉透的茶杯,指尖冰凉敲击桌面,“这事让未鸣去做。” 岭风欲言又止:“未鸣他······” “他只是蠢,不至于百无一用。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干净,我又留他何用?” 岭风称是,思索着又多说了一句:“未免夜长梦多,不如眼下便动手吧?” 素池闭上眼,:“宁安是素家调派的,虽是秘密行进,却并非无人知晓。若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素家更说不清了。何况疫所着实缺这么一个人,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岭风最后又添了一句:“这些日子外面对大公子总揽政务说法不一,要不要属下也打探一番?或是姑娘给大公子提个醒?” 素池微微颔首:“你这个主意好,外面的事你妹妹打听,大哥那里我自然是要走一趟的。” 岭风看她一脸疲倦,连忙给徐步而来的东榆使眼色,东榆机灵:“姑娘也乏了,不如小睡一会养养神?” 素池抬头看看天色,揉揉太阳穴:“这个时辰,太子该用药了,走,过去看看。” 豫王府书房。 “你说什么?素渊在垱葛山上屯兵?”一听到这个消息,纵然见过不小场面,豫王仍然惊住了。 清河王重曜坐在下首点点头,“应是不假。” “三弟,这消息你从何处得来?” “说起来这消息来的也蹊跷,是靳兰琦在悦音坊和姑娘喝酒时说得,被我的长史听了去。” 豫王抿唇思虑,和曲之辛交换了一个眼神,才问道:“你觉得有几成把握?” “确实是蹊跷,但是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不如二哥派人打探一番?”清河王顿了顿,建议道。 豫王谋主曲之辛却不以为然,“靖国公做事最谨慎,只怕豫王殿下的人只要往山下走个来回,还没上去便人去山空。一旦打草惊蛇,只怕是素家先把目标对准了殿下。” “那依先生的意思?”豫王再问。 “垱葛寨为祸已久,殿下不妨让禁卫军去练练手?五百人以下的调配也不必请旨,到时候或许会有意外的发现。私藏部曲,纵然贵妃圣宠不衰,素家的好日子也必然到头了。” “先生真不愧大才,有先生为本王筹谋,何愁大业不成?”豫王挥挥袖子,笑得爽直大气。 “殿下过誉了,本是分内之事而已。还有,锦州的消息已经到了,素岑已经全权接管锦州,搅得锦州城翻天动地。素岑大查锦州大小官绅,芝麻西瓜一起抓,这会锦州城监已经人满为患了。” “倒是看不出来,这素岑虽然是素家子,做事却雷厉风行,这可不是素家的家风!若他不是素家的儿子,将来倒是一枚好棋。可惜了!” “如此,就要提前祝贺二哥了。”重曜轻笑,作拱手状。 似乎也意识到这话不妥当,豫王随即敛了神色:“如今说这话还为时尚早,禁卫军那边三弟多操心吧。” 等到曲之辛和清河王退出书房,豫王问身边的管家:“王妃今日在做什么?” “王妃早上请了沈家几位夫人赏花,晌午在院子里绣花。” 豫王心烦,又解释了句:“本王是说素王妃。”即使沈家的沈朝烨已经嫁入豫王府两个多月,豫王仍然要求下人称她王妃,下人为了区分只得私下加个姓氏,可这个“素”字偏偏不为豫王所喜。这个字好像在告诉他,与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发妻时时日日还不忘素家这个娘家。 “王妃今日去庄子上整理今年的账本,说是账目繁杂,只怕是要通宵达旦地看呢。”虽然她已不是王妃,但是在种种情况之下,管家的权力牢牢握在手里。豫王明白管家话里的意思,素姚还是在闹脾气呢!女人呐,都是这般! 心里这么想着,豫王还是一抬脚走向了素姚的主院,管家在身后笑开了花,主子冷战这个管家很难做呀! 曲之辛与清河王走得不快,二人前后相隔半步,曲之辛压低声音:“殿下既然有十足的把握说素家私养部曲,何不亲自奏报陛下?如今东宫算是彻底倒了,只要肃清了素家,便是只与豫王分庭抗礼了。” “垱葛寨上机关严密,一时之间根本不可能化为无形,但是素渊敢把这样的东西拿给靳兰琦看,可见必有后招。东宫垮了,恪王不足为虑,只要拉豫王下水。若是素家赢了,我们便等着看素家收拾豫王府;若是豫王赢了,再从长计议也不迟。何况,若真要刺探垱葛寨的虚实,我们在金陵确实没有足够的人手。上次损折的人不少,该休养生息才是!”自从上回在垱葛寨上与素池一道,确实折了很多人,素家的布置不可小觑,重曜这才有了鹬蚌相争的想法。 “有了豫王今日的话,殿下日后与禁卫军再接触就名正言顺了,舒将军也在禁卫军,殿下凡事吩咐她,莫要轻易给人把柄。”曲之辛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舒将军前日来见了老臣。” 为了安全起见,重曜一向不喜欢他们私下见面,听闻此言便皱了皱眉:“但讲无妨。” “臣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殿下如今已过二十,阿尧的年纪也不小了。如今陛下和皇后没想起来,可是迟早是要赐婚的,殿下不妨要了她?她说不求正妃之位,只求个容身之所罢了。这孩子可怜,若是连婚事上都不能顺意,只怕是舒将军泉下有知也不·······” 不待曲之辛说完,重曜就打断了他:“先生的话本王记住了,会仔细考虑的。”舒尧的心意并非他不知道,只是一直以来他对于舒尧除了兄妹之情不能更多了。 “臣知道,殿下的密探始终观察着图嘉郡主的动向,但是眼下实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等到有朝一日得到大位,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的。倘若殿下真的喜欢,到时候肃清了素家,把她养在宫里做个宠侍也无可厚非。” 重曜眼中一动,似乎有暗流闪过,接着就破碎了。 她那骄傲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是素家没了,她要么如他一般报仇到死,要么与素家共死。 为了自己的仇恨,必须向素家举刀,为了舒家满门的性命,也包括母亲。 素池呢? 她也会,为了素家向自己举刀。 我们这样相同的人,选择了相近的道路却偏偏背道而驰。 命运是多么滑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隔岸观火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粉色缎面的被子整整齐齐叠着,绯色的茧绸布像床帘一样垂下来,屋中摆满了金玉奇巧的小玩意。窗边坐着个姑娘,身上穿着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披散的头发也难掩俏丽容颜。 几个丫头站在门前悄悄往里看,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进去,你推我攘时忽然门外一个丫头进来了问道:“公主起了么?” 门口的几个丫头连忙背过身来答道:“静衣姐姐,公主在床边坐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用早膳,这可怎么办!” 伏南乔自从被选为和亲的人选便晋封为公主,因为其父益阳候的忠勇,便赐了益阳公主的封号。那日伏南乔依例进宫拜谢皇后,却被宣往贵妃的崇禧宫。 伏南乔虽然自幼来往过宫廷,但是从未进过崇禧宫。崇禧宫是贵妃的居所,只听说里面种满了梨花,似乎素家的人都格外喜欢素色,喜穿素色,梨花也是白色。一向听说过崇禧宫乃是西宫,比起东宫的大气磅礴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正到了此处仿佛人间仙境一般,里面雕梁画柱,一石一山皆是名家手笔。前朝时崇禧殿乃是中宫皇后的居所,后来开国帝王新修了中宫,便将这崇禧宫做了西宫。一代一代的贵妃用圣宠堆积,终于成鬼斧神工人间一景。 贵妃仍是清清冷冷的神色,见了她也不寒暄,只叫她抬头看了看,“南齐路远,阿池写信要本宫照拂于你,该准备的想必她们不会缺了。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么?”贵妃孤傲又冷绝,连同这华美的宫殿也是冷冰冰的。 多久没见过素池了,南乔想不起来,她们多年挚友,但是自从婚事定了之后,便在难以如同从前那般心无芥蒂。伏南乔盈盈下拜,“不敢劳烦娘娘和郡主费心,南乔的婚事,郡主居功至伟!”那日在悦音坊从靳兰阙口中得知素池亲自为兰琦的婚事牵线搭桥,她便暗暗发誓从此再不与她来往。 贵妃这几年越发听不了这般耳逆的话,闻言只嘲讽道:“不要把自己说的情势所迫,牛不喝水强按头这种事阿池也做不出来。左不过是你一个人单相思,还要觉得别人棒打鸳鸯。要不是大哥坚持,我素家的女婿也轮不上靳兰琦这等无爵无官的白身。阿池那里给你挑了几个会南齐官话的丫头小厮,身份背景干净,你用得着的,出去吧!”不等伏南乔拒绝,贵妃径直下了逐客令。 等到伏南乔回家,再想把他们打发了就难了,一来贵妃赐的人不好随便指派,二来母亲确实觉得图嘉郡主素池做事周到。虽然只是几个下人,但是南齐与北宛常年处于备战期间,两方少有来往,金陵更是少,会南齐官话还背景清楚的实在是凤毛麟角。于是伏南乔只好应付性地挑了一个叫静衣的做一等丫头。 却没想到短短小半个月,伏南乔原来的侍女已经唯这个静衣马首是瞻。 静衣扣了门才进去,屈膝行礼:“公主,靳公子求见!” 伏南乔手上的帕子一紧,惊喜又不敢置信一般问:“哪个靳公子?” 静衣垂下眼睑,看了看伏南乔手里被紧紧搅成一团的丝帕,沉声:“奴婢未曾见过,但他说是公主的旧识。靳公子有些金陵口音,奴婢猜,兴许真是公主的旧识?” 伏南乔帕子一扔就要起身,静衣弯弯嘴角:“公主,容奴婢为您梳妆。” 伏南乔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梳妆,连忙任由静衣带人更衣梳妆,一边担心靳兰琦等不住他。他一贯最没有耐心的,伏南乔忍不住抱怨道。 静衣一直垂着眼睑,想起自己以前在素家的时候,靳兰琦也常常出入姑娘院子里。可是姑娘从没像公主这样方寸大乱过。 伏南乔只是一个劲的埋怨,平日里手脚还算麻利的丫头们今天格外笨手笨脚,梳个发髻都固定不好,以至于拆拆绑绑好多次,等到见到靳兰琦的时候,半刻钟的时间好像过了一天那么长。 伏南乔封了公主,装束钗发自然比从前更加华丽,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经及笄,身上有一种逐渐长开的大气和绮丽。 靳兰琦似乎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他一向潇洒不羁,性本豪爽,这么认真仔细看她确实是头一遭。 靳兰琦从头到脚将伏南乔好一番打量,强压下心里淡淡的惆怅,才说了句:“公主金安!”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伏南乔准备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面前的人是从南齐来的质子! 自己是将去往北宛的和亲公主!造化弄人呐! 想着自己即将开始的和亲生涯,伏南乔颤抖着嘴唇看着兰琦,“我就知道,你一定要会来!”静衣悄悄带人下去,关上了房门。吩咐丫头们嘴巴严实些,虽然是民风开放的北宛,对于即将嫁去南齐的伏南乔来说,名声还是好听一些的好。 静衣见窗户上有些不干净,便找了布来,也不吩咐人,只自己去擦,十分勤快! 房间里靳兰琦不再直视伏南乔,眼神只落在地上,缓缓开口:“公主不该任性的!南齐距此千里迢迢,远离家乡故土,离开亲人挚友,公主不曾体会过,自然不知这是怎样的辛酸苦楚?” “我马上就知道了,你尝过的,我都要试试。”她虽然也时常任性,可是闺中少女又是侯门深闺自然也是知礼仪,守规矩的,纵然有时罔顾礼俗一时放纵也是不出格的。唯独这次和亲,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原来自己竟然有这样的胆魄,敢前往一个陌生的国度,面临前所未有的新局面。 那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但是有他的过去。 “我不值得你如此,你会后悔的。”靳兰琦深深看她一样。 “我不会,我只是做了一件我想做而且必须做的事情而已。” “你想做什么?你想去和亲?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他可能姬妾成群,他可能年老体弱,这哪一样是你想要的?” “我的女先生告诉我,在家从父,可我的父亲已经死了。我没有家了,我只想离你的家乡近一点。兰琦,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不要拒绝我好么?我去求贵妃娘娘,让你送我出嫁,回趟家好不好?” “贵妃怎么可能会听你的?我的去留除了陛下没人能决定。” “不试试怎么知道?素池不愿意为你做得,我都愿意。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想让你得到。” “不要再傻了?装病,或者装傻,想办法蒙混过关,不要和亲。” “不,我已经决定了。谁议也不能改变我”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一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就算我回了南齐,我们也不会在一起的,你知道南齐是什么地方么?” “阿池······图嘉郡主以前喜欢读南齐的见闻,她告诉我,南齐有最温柔的郎君,最贤淑的女子,最精巧的工艺品,还有最好的丝绸和戏词。” “她不过读了几本书,也是纸上谈兵罢了。南齐是个既脏又乱的地方,你听说过朝堂之上玉体横陈的典故么?”靳兰琦仰头一笑,眼中并无神采。 “什么意思?”即使不曾听过,伏南乔对这个词也有天生的抵触,凭着字面意思也可以想象那是何等淫啊乱的场面。 靳兰琦歪歪头,“有酒么?” 伏南乔皱皱眉头,“还是不要喝了,饮酒伤身。接着说正事吧!” 靳兰琦也不坚持,“那你总听过候妾吧?”这个伏南乔倒是知道的,北宛皇室早期乃是燕国的游牧民族。男子征战猎杀,女子生养孩子,男人把女人视作部落的财产。为了部落子孙繁盛,一旦男人死去,他的弟弟或者儿子便继承他的女人。女子地位十分低下,就连今天的燕国,仍是如此。后来北宛一心学习南边南齐的礼仪,便坚决摒弃了这种风俗,但是产生了一种新的产物,候妾。 所谓候妾,就是贵族为了招待客人,在家中聚众狎啊妓,后来便慢慢成了家中男子随意使用的物品。不分兄弟父子,只要不闹到桌面上来,怀孕了也大多直接处死。幸好沈家沈朝烨家里当时没几个男主子,要不然沈朝烨绝对胎死腹中,这就是为什么豫王这样看不起沈朝烨身份的原因。 伏南乔不知靳兰琦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果然听他解释:“在南齐,这不过是众多污浊中的一点。你看看恪王就能看出来,如他这般的形容仪态,不知道建康城里有多少?如断袖这样的玩法,建康城里早已见怪不怪了。” 伏南乔听完出去了一趟,在门口停了停,等了一会儿有婢女送了两壶酒来。伏南乔拿过来,给了靳兰琦一壶,二人对饮,南乔不说话。恪王那纵欲的身子,浮肿惨白的脸几乎像个死人。 等到小半壶酒灌下去,伏南乔有些迷离:“正是这样,我更不得不嫁。前些日子,我已经得罪了豫王。他们都说,他会是将来我北宛的······皇帝。爹爹死了,母亲也管不了我的婚事,恪王······他说他要娶我。他骂我下贱,他说······可是为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有做。他说,只要我留在金陵一天,他就羞辱我一天。总有一天他要把我变成变成······千人······”千人枕万人骑的妓女。伏南乔委屈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伏南乔虽然小醉,但是靳兰琦却听得清楚明白,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伏南乔是因为一时任性不懂事才会在宫里说出要和亲的话来。却没想到她竟然害怕要嫁给恪王。 这个人渣禽兽! 望着眼前美丽可爱的女孩,靳兰琦一丝忧愁附在眉间,他一直当素池是朋友。虽然一贯看不起素家行径,但是并没有将素池扯进去。直到清河王重曜说想在垱葛寨探探素家的家底,自己想起祖父捎来的家信才忍不住动了心思。于是顺势在悦音坊抢了那垱葛寨的相好,一个波斯舞女。果然被那寨主当家来讨人,自己故意激怒了他被带回垱葛寨。本来计划上山之后再想办法打探素家是不是真的有人马在,不想直接被人投进了素家在寨子上的牢房。 却不想被伏南乔告诉给了素池,于是牵连素池在靖国公府的境遇,素池还误会他与重曜合谋算计,这一切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素池赤诚心思,只怕是日后就算说开了也不会回到从前了。如果是以前的素池,要听从靖国公命令撮合自己与素婧的婚事,她绝不会先斩后奏! 哎,眼前的伏南乔才更头疼!素池纵然有麻烦,但她有个疼她护她的哥哥,天塌下来有人顶着。但是南乔呢?她尚不知他的父亲还在世,也许她应该去南齐。 万一萧境能保得住她呢?可万一······ 靳兰琦不再往下想,他将伏南乔抱到里间的榻上,盖了毯子走出去。 静衣匆匆站在门口候着,靳兰琦讥笑一声:“腿脚很麻利嘛!”素池都不在金陵,这丫头谁给的还指不定呢? 静衣仍是听不懂的样子,“公子慢走!” 夜半三更,已经皇封的大将军府。 “这些奏报,殿下怎么看?”身为豫王府长史的曲之辛,要得到锦州素岑发往朝廷的奏报自然不是难事。锦州城临近豫王的封地豫州。为了渗透影响力,也为了挑出最好的兵士,豫王与锦州一带的官员颇为熟识。几年下来,几乎拿了锦州大半的军事调动权力。 重曜早早就派人盯着锦州,自然知道素岑在锦州严刑酷法,搞得人人自危,便问了句:“二哥怎么说?” “豫王殿下对着素岑赞不绝口,若不是他姓素,只怕这会请功的折子都递上去了。”出于重曜对于素家一贯的敌视,再加上他本就受舒将军提携之恩,曲之辛也痛恨素家。 重曜却陷入了深思,豫王治兵严苛,对于素岑这样的做法深感赞同这不奇怪。 “素岑把兵事上的人动了个遍,二哥就不在意?”要说豫王已经清高到这个地步,重曜不信。 “殿下有所不知,锦州虽然投效豫王的人多,但是这些年他们只进不出。豫王殿下为了发饷还自掏腰包呢,又哪里会顾忌这些饿狼?日子久了,人心思变。素岑这么一动,他们反而踏实了,一个个争着往豫王府递话表忠心。豫王受用还来不及呢?豫王料定,靖国公不会让素岑这么得罪人,等到风头过去,豫王殿下再上书请陛下宽大处理。略略施恩,这些人一定感激不尽,这辈子都难有二心了。” “可本王看,素大公子这把火烧的很旺啊!只怕二哥,扑不灭。”重曜冷笑一声,想起素岑的果决,脑海里却浮现出她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秦失其鹿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素池与素岑站在临时搭建的疫所,看着军士和大夫四处忙碌,已经三个月过去了,目前的疫情虽然没有蔓延,但是依旧没有解决的办法。总不能关他们一辈子吧! 有的病人是全家一起被抓进来的,有的还有亲人眼巴巴在盼着他们病愈回去,每天都有人被席子卷了抬出去,随便扔在城外的乱葬岗上,再由人火化深埋。这个时代还讲究的是身后要完整,面对火化的场景总是凄厉的哀嚎,素池见了几次,但最多只是同意家境良好的家属把病人葬在自己的陵园里,但仍然必须按规矩深埋火葬。同情怜悯是一回事,但是善良不能解决问题。 心里钝痛,却只能冷眼看着,素池叹口气:“三个月了,这病只怕是找不到方子了。”宫里甚至也派了太医来,加上民间征调的,还有军医,众人偏偏商量不出个法子。只是说热病。 素岑脸上比素池还要凝重,想起今天在书房的争吵,不禁蹙紧了眉头:“再等半个月,这里便一把火烧了!” 素池身后的岭风心里一跳,这里好歹还有百来十个人,就这么放火烧了。姑娘能扭得过公子吗? 却没想到素池只是抬起头,眼里看着疫所,喃喃道:“真的没法子了么?一旦烧了,就什么都没了。”人死不能复生。 素岑抿唇不说话,素池心里了然。 二人之间一时无话,半晌素池觉得额前的碎发扫得眼睛有点发涩,眼睛红红的,又听素岑道:“年关将近,锦州的大小官员不能都空着,金陵总要有人给个交代,最迟半个月,就要准备启程回京了。一旦我离开了,这里的人将由各种渠道被人再送回家去,这疫病哪里防得住?这锦州城,已经满是蛀虫了。” 素池理解素岑这番话,素岑本来就是靠着强硬的铁腕和陛下的圣旨才将他们强行拘禁的。一旦自己离开,谁又能保证他的命令还会有人遵从。到时候就会变成有钱人有权人争相大展拳脚的场面,那么疫病便不可收拾了。 素池不经意问:“大哥动了这么多人的利益,回金陵要怎么交代?” “你这些日子不问,我还以为你的心思都在殿下那里,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素岑佯作轻松状,眼见素池半点笑意也无,才正了神色:“狐假虎威罢了。豫王借备军之名将锦州几乎变成了自己的辖地,陛下不满久了,这才借灾荒令太子殿下前来打压。只可惜太子殿下圣贤道理读多了,在这里一心救灾,却偏偏忘了使命。” 素池看了看身后的大石头,岭风会意给她拿布铺了,素池坐上去:“大哥,你太小看他了。” 素岑扬声道:“哦?” “太子并非不知陛下心意,只是肃清变革这事做不做都吃力不讨好,他宁愿做些实事。与其花功夫在这些夺嫡之争上,他更愿意在老百姓身上投注心血。你大概也不相信,他不为名,不为利吧?谁让他身在这个位子上了呢?” “怎么讲?” “太子什么心性天下皆知,但是陛下却偏偏指派性情温和的他来。若是他不与豫王相争,必然会被陛下质疑储君的能力。但若是真的把重点放在了夺嫡上,显出平时不同的一面来,你猜陛下会怎么想?陛下不仅不会对他刮目相看,只怕满心都是对于皇位不保的忧虑。自己的儿子不仅有大义的名分,百姓的支持,甚至还有坚韧阴狠的一面隐匿多年不为人知。陛下不会体谅他被豫王紧紧相逼,只会跟着豫王一起逼迫他。或许陛下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废黜储君。”素池坐在那石头上,风吹得头发有些凌乱,倒是不掩倔强眼神下的清丽面容。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朝局变了,陛下的心态自然也变了。但是要说原本废黜的心思,应当是没有的,毕竞我朝的皇子中,这位算是最温和无害的了。不过,太子的伤情已经上报了,这会儿上折请求废黜储君的折子想必已经堆积成山了。”素岑直直对上素池的眼,深深地探究她的心意。事到如今,素家已经不能不做选择了,但是素池的心意也不能不做考虑。 素池撇过眼去,宁璃臻的健康状况不做太子是好事,但是自古有几个善终的废太子呢。素池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话题:“大哥,你这次动了这么多人,是因为临行前陛下的授意?你就这么囚禁官员,这可不是说着玩玩的。”这话素池早就要问了,只是二人都一直忙着,虽然近在咫尺,却连个面也不曾见过几次。 “也不全是,父亲给了我两份名单,说······”想起名单上的名字,素岑话头一顿,往前走了一步。 “名单?说什么?”素池站起身,跟着素岑往前走,身后的岭风伫立不动。 “父亲说,第一张名单上的人,绝不可以动。第二张名单上的人,不可放过一个。”身为素氏的少主,虽然还没有世子之名,但是眼下他所掌握的东西已经不同以往了。素岑心里有一个意念在突突跳着,朝堂这盘大棋,终于要有他一丝立足之地了。 “名单上是什么人?” 素岑摸摸她的头,看着她的头顶:“你觉得呢?阿池,我记得当初我告诫过你,不要对太子有什么想法,除非你想过上姑姑那种深宫内苑的日子。但如今我要告诫你的是,就算你想过上姑姑那样的生活,也不能,不能和任何一位殿下有干系。”素岑正了脸色,看着有几分惊讶的素池,又严肃地强调:“绝不可以。” 素池有点不适应素岑突如其来的教诲,她心里想到远在金陵的重曜,想起当日两人在城外的诀别,想起那日在垱葛寨他的不辞而别,回忆涌上心头,只觉无限苦涩。 素池的思绪已经飘远,到了锦州她收了他每旬两次的信件。三个月来六封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却半个回信也无。她并非小女儿心思作祟,只是觉得二人之间渐行渐远。 一份浅淡的小儿女心思,却隔着权柄、野心和家仇,重峦叠嶂,不见晨光。 意识到自己走了神,素池扯回思绪,看着素岑若有所悟的神情脸上略有尴尬:“大哥刚才说什么?” “看你这神情,我莫不是说得晚了?”素岑在素池这里少有严厉的时候,这会儿却分外认真。自家妹妹看上去冷面冷心,其实对身边人再仔细不过了。自古痴男怨女,男女之事于男子而言不过锦上添花,但是女子却易于沉迷。看素池这神情,素岑心中的担忧越甚。 素池低着头,正要说话眼见未鸣骑马而来,未鸣眼见素池翻身下马,急急道:“陛下圣旨已到,请公子和姑娘速回驿馆。” 素池面色冷峻,素岑也是冷声道:“已宣旨了么?圣旨怎么说?” 未鸣吞吞吐吐:“呃,属下离开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准备接旨,属下不知道······” 素岑强忍着一脚踹过去的冲动,素池只能为自己属下的愚蠢说话:“事已至此,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素岑剜了未鸣一眼,还是忍不住同情素池道:“要不把我身边的周从给你?”要不是知道未鸣以武力见长,还真以为这未鸣是来搞笑的。 未鸣脚下一歪,却听素池道:“蠢笨有蠢笨的好,岭风伶俐就够了,这个么,就当养来乐呵乐呵了。” 姑娘还要他,那是在夸他吧?恩,恩,不要骄傲,未鸣觉得自己真是十分淡定。 等到素岑兄妹回府的时候,满院寂静,门外站满了官兵。素岑刚进去,就听为首的官员附耳道:“是废储,改立殿下为长信王的圣旨。” 素岑心头一震,转身看素池,也是一脸惊骇模样。素池上前半步,急急问道:“太子····,殿下,殿下呢?人在哪?” 那穿着五品朝服的官员自然也是认得她的,只答道:“殿下屏退了众人,谁也不见,不过······”不过钦差大人直直闯进去了。 宁璃臻伤在胸口,险险避过要害,却还是伤了心肺。的、肺部最是难养,不能有悲戚苦闷之色,情绪稳定一心静养,这也是素岑兄妹极力希望他撒手公务的原因。素池生怕他受了刺激,脚下生风往里赶,走到院子里却是另一番情形。 宁璃臻头发披散,四散开来,身边站着一个人沉声道:“殿下不必气恼,这储君的位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夺不走,也抢不了,如今不过物归原主罢了。只是他尝过的,你必要尝过百倍的滋味也好。” 那人面向宁璃臻,素池看不到脸,只是他一身戎装。再看他身边人都穿着禁卫军的服饰,旁边一个禁卫军还手捧着太子玉冠,那是宁璃臻常戴的玉冠。他穿浅黄太子衮服,金带玉冠,可谓风度翩翩储君风雅。 此刻却被人强行摘了玉冠,早听说禁卫军已经沦为豫王爪牙,却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如此羞辱于他。纵然并无儿女情长的心思,宁璃臻也是素池相识多年的半个兄长,素池快步上前。 宁璃臻没什么反应,素池不忍看他凄楚的表情,只站在他身后。随后拔下自己的一根金钗,手扶上宁璃臻的长发,随手挽了个男子发髻,用那簪子固定好。等到发束固定好,素池才嘲讽道:“就算只是正一品的长信王,大人是不是也该客气点?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没听过?” 说完抬眼看那官员,却不禁惊疑,来的不是旁人,是舒云净的侄女,当今禁卫军副统领,舒尧。想起方才舒尧对宁璃臻出言不逊的话,素池心里有一个大大的疑团顿时领悟。 素池一直不明白,依照重曜那等恩仇必报的性子,怎么会留当年舒家的叛徒到如今?舒家的灭门,这位舒副统领可谓“功德无量”,要不是她大义灭亲,怎么会牵连满门。素池一直以为舒尧背叛了舒家,不得已只能和重曜作对,与豫王为伍。但是要是真是这样,重曜怎么可能不杀死她? 方才舒尧说储君之位“物归原主”,最早时候满朝期待的储君乃是陛下原配之子,清河王重曜。只是那个时候,他叫宁琼臻。 这步棋下得好大:禁卫军背后竟然是重曜。豫王在尚不知情的状况下,被重曜插了这么一个心腹在最为重要的禁卫军,还真是他一贯的缜密心思。重曜如此挖空心思,素池不知该惊该喜。 舒尧迎上素池的眼睛,两人同时打量着对方,说起来这算是二人第一次正式会面。这样近的距离,近的可以捕捉到眼睛里即使一闪而过的神情。 素池在舒尧腰间一顿,那是个精巧的剑穗,一个十分别致的玉葫芦。素池眼中寒光一闪,重曜腰间也有这么一个,玉葫芦。他这般小心翼翼的人,却在每次私下见面都会带上的玉葫芦。本以为是亡母遗物,如今看来竟是一对。 素池停下的目光舒尧也感触到了,她心思一动,本要抱拳却突然行了女子礼:“见过郡主!” 素池越发没有好脸色:“不敢当,舒副统领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用看得到本郡主这个闲人。天色晚了,副统领还是早日回京复命,以免夜长梦多。” 舒尧的敌意毫不加掩饰,她半点不避讳,目光直直落在素池方才为宁璃臻挽的束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郡主与殿下真让人心生羡慕。” “离开金陵时正是重阳,便随家父去祭拜了舒将军。听闻副统领自幼承欢于将军膝下,是否还记得将军音容?”素池勾起嘴角,扶着宁璃臻往内间走去。 闻言舒尧心头一颤,手指仿佛都在颤抖,“叔父托梦,想念故人,还请郡主转告靖国公。”舒家的死是舒尧心里无法磨灭的痛,纵然时光飞逝,但是这样惨烈的场面却在脑海挥之不去。 素池继承了素渊蛇打七寸的绝学,舒尧强撑着惨白脸色出去。女人的直觉总是格外可怕,二人第一次这样针锋相对。 素池扶着宁璃臻,身边的小厮也赶紧帮忙搀扶着。 对宁璃臻而言,这个冬天来得这样急促,猛烈,而幻灭。虽未飘雪,却寸寸心寒。 父皇,这皇位您从未想过要给我吧? 您只是喜欢我俯首听命,做个提线木偶罢了。但是您知道么?一根一根的线穿过木偶的胳膊、脚腕、腰间和头颅,您的线紧一紧或是松一松,木偶也是痛的。 何必封王? 就算赐毒酒,亦无不可啊! 宁璃臻胸口起伏,突然连咳不止,正在指挥小厮的素池转过身来拿了帕子给他。宁璃臻机械地接着,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干咳干呕,半晌他突然一仰头咳了出来。 素池眼睛疼的厉害,那帕子上,红的凄美绝艳。 那鲜艳的色彩,好像古书里记载的接引之花,漫天遍野的曼珠沙华,将亡者逝人接引到彼岸花的另一端,走向新生。 这个众人称赞,百姓爱戴的牡丹太子终于倒下。 且看当今天下,谁是英雄?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婚事告急 金陵,豫王别院。 豫王出身行伍,四处别院皆以简约大气为基本格调,唯独这处别院不同。这是素姚刚刚成婚时督造开工的,四处仿照素家园林,有几分南国风格。若不是考虑到人工成本,几乎要挖出一条人工河来。 这处院子远离金陵宫城,清幽雅静,是说话议事的好处所。豫王坐在上首,今日他一身烫金色金鳞铠甲,灯火昏黄下却衬得整个人英武不凡,器宇轩昂,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华。 豫王又端上一杯,向下座的曲之辛举杯共邀,“若非先生大计,何来本王今日之局面?这杯敬先生。” 曲之辛连称不敢,颤颤悠悠站起身,“殿下折煞老夫了,实是不敢当!” “若非先生极力促成本王上折请废太子,本王竟是不曾想过,父皇已经忌惮太子到如此地位。”豫王这话不假,虽然早先多人请旨废储,但是陛下只是轻轻放下并不处置。在众人都以为陛下已经要力排众议的时候,豫王殿下亲自请旨,清河王、恪王纷纷附和,当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陛下脸色铁青,众臣纷纷扣首跪地,众臣力谏之下,终于着人草拟废太子诏书,加盖玉玺宣旨锦州。一想到太子被废,恪王不过宵小之辈,清河王有心无力暂时攀附,豫王更觉意气风发。 “殿下此言差矣,陛下忌惮的并非太子一人,而是向着太子越靠越近的素家。尽管锦州传言废太子,长信王与素岑政见不和,但是太子在锦州稍有异动,素家那位郡主不惜千里迢迢奔赴,只怕是陛下心里明镜似的。” 曲之辛对面的清河王眼光一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却分明见他眸中森森寒意。 沉浸在此消彼长的喜悦中,对于重曜的反常豫王不觉分毫,反倒是兴致缺缺地开口:“本王倒是觉得,若是素池之一要嫁给长信王也算是好事一桩,本王倒是乐意成全。”以宁璃臻如今的地位和健康状态,就算素池铁了心嫁给他,素家也不可能再在他那里孤注一掷了。与其让素池做了素家和某位皇子的纽带,倒不如早点嫁个不相关的人。 曲之辛晃晃杯子,“殿下若真有意,不妨让王妃回素家问问郡主,姐妹情深闺中叙话,自然无所不谈。”曲之辛眼睛往重曜那边悄悄瞥了一眼,随之便移转开。 未想豫王眼神一黯,应了句:“再说吧!”素姚这几个月身子不好,胃口也不好,近来更是吃什么吐什么,甚至为了养病直接住到了城外庄子上。豫王自知她是为他再婚不快,便想着等到大局已定,恢复名分便能一切如常,是以便由她去了。 在座的都非儿女情长之人,豫王更是有意大位,是以不过片刻,便回神问重曜:“三弟,事前咱们商议的令禁军前去试探垱葛寨虚实的事怎么样了?” 重曜饮完手中酒樽,自己复又倒了一杯,才笑道:“原本就要动手,但是如今反倒是有些疑虑。太子方才被废,若是眼下咱们又对准了素家,父皇那里会不会多心?况且年节将至,小事也变成了大事,只怕不妥。” 豫王为国征战多年,虽然这些年在金陵也事事筹谋,但是他从骨子里最痛恨朝廷大员为了争劝贻误良机。听到重曜这话不免有了几分怒气:“三弟这话才是不妥,从来为国尽忠,为君分忧,不分时候。倘若真如咱们猜测,素家敢在金陵城外屯兵,其狼子野心,只怕是父皇也容不下他。就算贵妃说破天去,素家也免不了家破人亡。莫不是三弟还惦着素家的一亩三分地?”豫王眼神一动,深深看重曜一眼。 宁璃臻已经退出政治舞台,接下来就看······ 似乎没注意豫王的深意,重曜笑笑:“本王庙小,容不下素家这尊大佛。” “那么素家那位解语花,三弟可有兴趣?”豫王自然知道重曜将母族的衰亡记恨在了素家账上,但是难保他不会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重曜在酒精的作用之下目眩头晕,他衣襟上沾了酒,整个人有些靡费,眼神迷离道:“玫瑰好看,刺扎手啊!”说这话时他右手持杯盏,袖子中左手却分明指尖紧绷。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正事议完又上了歌舞,歌舞升平中一片祥和。权谋与血腥掩盖在葱葱郁郁的野心之下,不见天日,却透着寒光和暴戾,无处隐藏。 西宫,崇禧殿。 五米见方的浴池在崇禧殿的北端,暮色将近,又到了贵妃要沐浴的时刻。四个粉衣宫女放下山茶花瓣就退下了,杏白姑姑上前来,手中紧紧拿着一个琉璃小瓶。 素姜半倚靠在池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眼皮也不抬,只懒懒道:“杏白,这是这个月第几瓶了?” 杏白正要倾倒的手一颤,连忙缩了回去,跪下身:“回禀娘娘,这是这个月第四瓶了,已经是最后一瓶了。还放么?” “放,怎么不放?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怎么能暴殄天物呢?”素姜私底下一向是懒懒的,这会更是懒懒斜靠着。 杏白将这手一点点将瓶子中的液体倒下去,这是息肌水,会让女子皮肤紧致美白。看着它无色无味一点点渗下去。素姜叹了口气,“你也不必心疼本宫,这宫里的日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多大的关系呢?阿池那边有消息么?” “娘娘放心,郡主已经在路上了,想必这几日就要到了。娘娘要是思念郡主,不如请郡主在宫里住段日子?” “你倒是知晓本宫的心事!本宫三令五申让她离宁璃臻远远的,她倒好,宁璃臻一有不测,风风火火赶过去。生怕别人不知道?”素姜说起素池,难得埋怨了几句。 “娘娘息怒,郡主与公子兄妹情深。”去锦州又怎会是为了旁人? 素姜沐浴完进内殿的时候,门口陛下的大太监守着,见她给她行礼。 素姜懒懒散散地进去,陛下已经脱了外袍,只穿着一件明黄的亵衣。他坐在灯光下,手里拿着一折子,似乎在思索着。 素姜也不行礼,扬着头迈步进来,“我这里可不能看折子的,免得皇后娘娘又要说后宫干政了。” 陛下听声音抬头,拿过杏白手里托盘上的毛巾:“怎的又不擦头发?这是皇后让朕拿过来的,说是要与你看看。” 陛下屈尊绛贵给素姜擦头发,素姜坐在软榻上,半靠在陛下怀里接过折子,“这是什么?” 素姜三十已过,却仍是少女一般精致凝脂般的肌肤,又多了女子的妩媚风流。既比闺阁秀女多了份生气媚态,又比那些尤物多了坚毅果决。 “这些是皇后给图嘉选的夫婿名单。”皇帝缓声答道,手上动作一顿, 图嘉是素池的郡主封号,素姜闻言,立刻就要起身,被陛下按住,“别冲动,你先看看!头发还没擦完呢。” 素姜懒得看,将那折子往身前的小桌上一扔,不满道:“皇后娘娘真是闲,阿池的婚事用不着皇后费心。” “阿池晋封郡主也是你同意的,既然有了诰命,皇后便有为她择婿的权力。” “在陛下这里,皇后总是有道理的,是我不懂事。总之这事我不答应,阿池性子顽劣,我还想多看她几年。”素姜冷面答道。 素姜脸色不好看,连带着陛下也没什么脸面,扬声就是:“皇后也是为了她好,从前朕总是想将她许给东宫,他们青梅竹马又情投意合。如今璃儿身子不好,也不好耽搁了阿池,订下婚事总是好事。再者,她年纪也不小了,越过订婚直接成婚亦无不可。” “不可能。”素姜正要上榻的身子一转,脸上毫不掩饰的反对。 就这么被挑战威严,陛下闻言一言不发,直直将桌上琉璃的烛台一袖子抛到地上。 许是陛下多年不在这崇禧宫发脾气,连同素姜都忘了帝王之怒。 不过素家也不是常人,她恍若无事地转过身来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烛台,难得得低下身子去拾它。见她竟然空手去捡,皇帝赶紧大力拉她起来,“手不想要了?” 素姜的性子也是不会轻易服软的,只僵着头,不言不语。 半晌还是陛下主动打破僵局,“近来他们在朝上争得厉害,每日朝会好似泼皮闹集市似的,让朕一刻也不得安闲。就连璃儿这个一向懂事的孩子也跟朕对着干,朕命令舒尧接他回京诊治,他却偏偏自作主张要去封地就藩。”在舒尧看来,宁璃臻的一切砝码都在金陵,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封地长信县才更放心。 素姜回握住陛下的手,这么多年他们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宛如一对真正的夫妻一般守望相助。素姜压下不快,语气淡淡:“皇后的意思是将她嫁给谁?” 陛下将那折子再递到素姜手中,示意她仔细看看:“皇后的意思是恪王,你觉得如何?皇后说恪王尚未婚配,这些年婚事也算是耽误了,就算是补偿他了。” “不可。恪王寸功未立已是王爷之尊,算不得委屈。”何况凭什么要素池去补偿? “朕也觉得他们年纪不相配,那你觉得呢?”几个儿子里,恪王最是不称心,对于素姜的反对皇帝也是意料之中。 看了名单上的名字,素姜只觉得头疼,早知道皇后没安好心,她摸着跳得突突的太阳穴:“这一切来得太仓促了,不如再等等?” 陛下摇摇头,“要不是豫王刚刚大婚,倒是可以送到豫王府,让她们姐妹做个伴。”皇帝心里清楚,素池的婚事早一日定下来,那些私底下的小动作才早一点收手。 素姜看着豫王竟然也在其中,只冷哼一声不说话。 “这么说,就只剩下清河王了。当年婉娘活着的时候,朕是许过这两个孩子的,只是清河王出身不高,如今倒是怕委屈了图嘉。”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已然物是人非,时光不返。 这么多年,舒师婉即便身死也是素姜心里的一根刺,提不得,碰不得。这会脸色已经不是“难堪”两个字可以形容得了。 “陛下的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两位皇后都有儿子,唯独臣妾福薄。两次怀孕都保不住孩子,唯独这么一个侄女,臣妾自然把她当做女儿养。偏偏这么半个女儿,陛下也不许。”素姜的不情愿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甚至当她说出“臣妾”两个字的时候,半埋怨的目光看得陛下心里乱乱的。并非不知素渊与素姜对于素池的疼惜,但是素家越是看重素池这个女儿,素池的婚事便越是要提上日程来。 豫王如今独大,虽然把素姚易妻为妾,但似乎并没有起到离间素家和豫王府的作用。这半年来,皇帝对于恪王要人给人,要权给权,遗憾的是这人除了日益鲁莽骄纵,半点分庭抗礼的架势都没有。再这么下去,请求改立豫王为太子的折子都可以压垮南书房了。 朕还活着,还真是一个个好儿子! 素姜与陛下靠在床上,满月的清辉撒下来,屋子里亮亮的,两人揣着心事都睡不着。素池扣了扣床帏,杏白进来灭了烛火,顺手收拾了琉璃的碎片。 素姜转过身子躺着,陛下的手越过素姜的后脑穿过她的脖子,忽然被素姜拉住,柔柔道:“陛下,臣妾给阿池在青年才俊中选上一位可否?若是陛下······等到明年秋闱,在众位进士中选个良人便是了。臣妾不求她富贵荣华,只希望她将来夫妻和顺,举案齐眉罢了。倘若受了委屈,也不至于困在深宫无人诉说。”素姜的音色如百灵鸟一般婉转,声音高昂时便带了犀利,此刻娓娓道来却好似涓涓细流沁人心脾。 “你呀,有你护着,没人敢给她气受!但是,素家与皇室的婚事乃是祖制,朕问过靖国公了,并无反对之意。” 素姜身子一僵,不敢置信一般转过来,眼神里写满了惊骇,“大哥不反对?陛下提了阿池的婚事,提了候选的名单,大哥也不反对?” “这倒没有,只提了婚事,人选还没提,怎么了?”素姜不似以往平淡又慵懒,皇帝倒觉得她这样别有趣味。 “这就对了。”素姜喃喃道。阿池的身份大哥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让她嫁入皇室呢?将皇女养在膝下,又将她送入宫中为妃,这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好在这些日子调教素娅调教得还不错,将来做个宫妃也足够了。这孩子虽然容貌不惊艳,却心思缜密,是个好材料。身份低些也好,不至于生些不该有的妄念。 陛下闭目,心里也在思索:这几个儿子,长子不堪重用,次子功高震主,三子重瞳不吉,四字重病不愈,幼子已经夭折。莫非上天赐罪?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原是帝女 林山在小镇上长大,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气派宽阔的房子,就算是镇子上最有钱的王员外家里也就是个两进的院子,家里有几个长工。林山刚刚被人摘了眼罩,他不知这是哪里,带他来的那位婆子说,要是乱说话乱看会被砍了脑袋。 林山眼睛咕噜噜地转,目不转睛地看着精致恢弘的处所,这里门窗紧闭着,林山心里突突的跳。 过了半晌,忽然听到帘子后面有女人的声音,林山连忙屏息,莫非这是哪个大户家里的后院?莫非是有贵妇人看上了他的容貌,想要······ 正在惊惶间,上首一个威严的声音:“跪下!” 林山一个趔趄,膝盖被人踢了一脚,不自觉就跪下。听得那女声道:“若是想活着回去,就好好回话!要不然头上的脑袋就阉了喂狗。” 有钱是有钱,就是太横了些,女人嘛,怎么能这么凶?林山就要抬头,却被侍卫一敲脑袋又低了下去,这会儿也老实了。 杏白在素姜身边久了,不怒自威:“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 “小的林山,兰陵县五家坡人氏。”林山哆哆嗦嗦,有点畏惧,连头也不敢抬。 下层百姓不懂得宫城里的权力倾轧,却对于危险的人和事有着趋利避害的第一直觉。 “你有个姑婆,夫家姓隋,还记得么?”杏白声音平平的,无端让下跪的林山感觉到惊恐。 林山一惊就要抬头,又被脸上一拍,这才捂着脸道:“小时候是有几个姑婆辈分的,但是我年岁小,亲戚家的姓是不记得了。”感受到巴掌又要落下,连忙道:“真的不记得了,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记得呀!” “那就讲你记得的,最好是嫁到金陵的姑婆。”金陵与兰陵离得远,若是远嫁兴许能有些不同的记忆。 “您早这么说不就成了么,是有个在金陵的。不过······”林山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正要说又吞吞吐吐。 “不过什么?”扬声问的音色好似百灵空灵婉转,又好像昆山玉碎,素姜心里隐隐期待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不过听家里的老人说,她不是嫁到金陵的,她是被人卖到金陵的。就好像我一样,家里人养不起,便卖给有钱人做下人。我只听说她一辈子没嫁人,后来做了接生的营生。后头我就不知道了。” 素姜心里一动,“接生?你确定?”这样的话不该由她问得,只是这时候已经顾不得。 “这是自然确定的,我7岁那年被主人带到了金陵在铺子里做活计,后来遇到了姑婆。她看我可怜给我赎了身,她没男人又没儿子,我本想报答她给她养老送终的。谁知她竟不许,只将我安顿了,有时候带了饭菜来看我。我原本打算开了春就拿着她给的银子回家,不成想后来姑婆出了事,我只得提前回去了。” “发生了什么?”杏白再问。 “姑婆去接生的路上马车翻了,跌进了沼泽地里,就没了呼吸,人就没了。” “你今年多少岁?” “小的今年22岁。” 素姜心里如同大海翻腾而过,15年啊,15年,15年前是成庆27年。那年当今陛下正是夺嫡的最后关头,她悄悄住在允恩寺,因着几年前掉过一个孩子,便对这个孩子格外看重。后来,舒师婉去看她,二人争执间惊了胎气。自己一口气晕厥了过去,再醒来便只看见一个死胎。 那时候,自己满心都是悔和恨,大哥复杂地看着她。爱人沉默一言不发。他们都不想留下这个孩子的,这一点,她知道。但是,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孩子?深宫里,真的太寂寞了,夜那么长,如何熬得过呢? 从那以后,身子不能再生育,不久陛下登基,她一进宫便成为帝王新宠。 素姜深深吸口气,终于从深海里活过来。这个死法实是蹊跷,于是示意杏白接着问。 “成庆27年,也就是你7岁那年,她可接过什么大生意?” “好像是有一桩大生意,成庆27年的二月初二,姑婆被一伙人强行带去了。后来听街坊邻居说,来的人背着刀,有七八个人,不肯说出住户,只给了银子催促着。是一大笔银子,所以便不多问了。” “你还记得日期?你确定是二月初二?到底十几年过去了。”素姜美目中已经有了杀意,怀疑起来。 “要是旁的日子自然是不记得了,但是二月初二是龙抬头,按着我们家乡的习俗是要吃饺子的,那天姑婆包了饺子带给我。” 素姜这才点点头,她生孩子是二月初二,但是素池的生日是在阳春三月,大哥委实有心思啊! 素姜神色晦暗,闭上眼睛细细理一遍,早早猜到事实,但是今日确认还是出了一身冷汗!阿池,果然是自己的女儿! 是时候,和大哥摊牌了!明明知道素池的身世,却偏偏把她往宫里送,素姜发现自己竟然弄不懂兄长的意思了。只是自己走过的歧路决不能让孩子再走这一遭了! 因为痴念,义无反顾踏进了这见不得人的深宫。 却因为男人之间的权利斗争,连个孩子也不能拥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在这样的日子该过去了。 素姜摆摆手,杏白让人将那林山塞了帕子拖出去,小心看着素姜脸色,“娘娘,可要将他押进内室?” “不必留了。”素姜不抬眼皮,淡淡道。 “娘娘不留着他,和国公对质么?” “不过大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他既然替本宫保下了孩子,不管这些年本宫为他做了多少,总是值得的。当年是本宫没本事保住孩子,要不是大哥,她如何活得下来?便只有本宫对不住大哥的,没有大哥对不住本宫的。留着这人,岂不是徒增烦恼?倘若被皇后或者陛下知道了,本宫的阿池该怎么办呢?”大哥甘愿冒着欺君的风险也要狸猫换太子,不惜杀人灭口,自己也不会罔顾他的心意。 杏白上前一步,小声道:“血浓于水,娘娘不如将这事禀告陛下。陛下膝下没有几位公主,这几年也说可以将公主过继到娘娘身边养着?” 素姜惨然一笑,“没有一个素家的女人能生出皇家的孩子。就算是公主也不行,二十年前本宫该明白的道理,偏偏晚了这么多年才明白: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但也不要忘了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他首先是这北宛的皇帝,其次才是一个男人!本宫已经失去两次孩子,绝不会赌第三次!” “娘娘放心,会做的干干净净的。”杏白退下去。 素姜又叫住她,“今日陛下的食谱怎么还没送来,你派人去催催?” “回禀娘娘,陛下的食谱已经送来了,娘娘方才在歇着,便没呈进来。奴婢现在进拿给娘娘看?” “这事儿你仔细盯着,绝不可假人之手。”素姜美目清明,再无方才的游移惊骇。 与此同时,郊外一处学堂里,两人对弈。 执白者一身浅色大氅,却不系身边的带子,手指上一枚银戒指锃亮飞扬。 执黑者却朝服未退,外罩着白色的锦纹裘衣。 二人都是棋中高手,此刻却兴致缺缺,却听那执白者突然问:“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贵妃怎么突然对这事感兴趣了?” “因为陛下打起了阿池的主意。” “陛下这次给郡主择的东床是哪位?” “清河王宁琼臻。” “且不说舒云净一家的命案,就是贵妃设计烧死了先皇后,陛下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呀!还是陛下觉得清河王是个没记性的,或是没脑子,查不出当年舒皇后之死的始末?” “舒皇后死去,清河王便为了这事跟宫里的皇后起了冲突,陛下为此几度申斥,却碍着其母不好多加惩戒。不过这桩婚事······素姜查到是清河王自己去御前求的。”素渊饶有兴趣地再下一城。 这下墨狄睁大了眼睛,也没工夫再下棋了,“清河王自己去求得?权力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仇人变成亲家。” 素渊扬眉,“哦?你这么看?” “要不然呢?还能是为了什么?” “阿池能将这么重要的账本交还给宁琼臻,你觉得这中间没什么文章?”靖国公手里拿的正是当日素池得到的重曜在清河郡的账本,可算是罪证了。不同的是,这是一本抄品。若是素池和宁琼臻在这里,定然一脸不可置疑。 “当日太子荏弱,豫王与素家离心,恪王为人轻佻,郡主或者只是想为素家挑个伙伴?”墨狄笑笑,不置可否。 “这丫头的心思藏得深,这么些年了,任谁都以为她心思全在宁璃臻身上。纵然上次垱葛寨那事惹得城里城外风风雨雨,众人心里也明镜似的,都以为她一心扑在东宫。”素池与宁璃臻是两家长辈撮合,再加上宁璃臻待她关怀备至,也算表亲,又是挚友。素池也从未在长辈面前明确表示过拒绝,一来她无法判断这素氏与皇家的联姻究竟有多牢固,二来婚事多生变数,来日方长。 “说到垱葛寨,这半个月来豫王的禁卫军一直在山下面守着,要不要出手教训一下,让他们知难而退。”墨狄抬手,又落子。 “豫王是有些得意忘形,是该教训,不过要等到他自投罗网,咱们以逸待劳就好。你觉得,禁卫军是豫王的?”素渊话头一转,转到了禁卫军身上。 “谁会在意呢?反正名头是豫王的,谁会在意他是不是被人当枪使?说起来,贵妃那边可是查得很急呢。”想起来宫里的动静,贵妃竟然着人将林山亲自带进了宫?这种事情要查,有的是人跑腿,可见她是多心切。 “都安排好了么?不至于穿帮吧?”对于墨狄的本事,素渊自然不至于不信,这会儿也是调笑多问一句罢了。 墨狄看看棋盘,“放心吧,都是真事,怎么会穿帮?” “也是,除了时间晚了几年,其他的都是真的。该你下了,这局有的磨。”素渊指指棋盘,下颌微收。 “公子和郡主就要回来了,这次回来陛下想必就要给公子封世子了。”素岑这次在锦州大洗牌,将偏向豫王的官员好一番清洗,陛下是一定要嘉奖的。 “这次是拦都拦不住了。”素渊自嘲道,随后眼睛顿时有了神采:“好在阿池如今15了,也是时候了。这么多年的布置,该收网了。” “年前就该给郡主办及笄之礼,偏偏贵妃和您都不提,这事便忘了。如今郡主15岁,就算不办及笄礼,也会有人注意到,金陵还有这么一位待嫁贵女。郡主的婚事,拖不得了。” “当年素姜在闺中便爱上了今上,而后虽然未婚,却已经同住一处,成婚之时已经二十多岁了。”素渊用素姜来对比素池,觉得至少还能再等等。 “今时不同以为,当年贵妃密会的是太子殿下,虽然婚期未定,但是也并非扑朔迷离。而今呢?陛下猜疑,豫王刚愎自用,陛下之心越离。背后恪王和清河王时刻紧盯,欲取而代之。郡主的婚事怕是不可能一直拖着,若非如此,贵妃也不至于如此焦虑?换句话说,陛下在向素家要答案?”楼家和楼皇后一直以来扶持太子,而素家情势未明,陛下自然觉得一颗心悬着。 “把刀架在我女儿脖子上,转过来要答案?”素渊冷笑。 “陛下也不小气嘛,清河王好歹是个皇子。”宁璃臻废了,豫王势大,恪王混沌,只剩下清河王也许与豫王有个一争之地。偏偏他身份尴尬,又式微,即使是隔着家仇,陛下也只能将素池连同素家绑在清河王这条小船上了。 “说是亲王,封地不过一郡之地,算什么皇子?陛下想要为豫王扶持对手,偏偏要拉着素家来给他帮衬,不惜拿我女儿的婚事来给宁琼臻贴金。这与当年废太子何异?”昔日太子虽然有楼家的扶持,但性情羸弱,陛下便指定素渊做了老师。而后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太子频频出入素家,又与素池相交,造成了一种靖国公府全力支持东宫的假象。而后太子被废,靖国公府半点不受牵连,而楼相已然因为站错了队被边缘化,已经有权无实。就连乞骸骨的折子已经上了三封了,这会儿陛下顾忌打压老臣的名声,等到时过境迁,必然是要批的。 “清河王的信鸽可往郡主那边飞的不少,倘若郡主真的有意,到时候白纸黑字的圣旨一赐下来,只怕就晚了。” “她敢?”素渊眉毛一挑。素渊一再防止素池红鸾心动,可是素池还是有了小心思,不过女孩子的妄念来得快去的也快,这才不枉他多年教导。 “也不妨事,且不说郡主一向孝顺,就算是贵妃娘娘,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鸽汤警告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殿下真的向陛下求娶图嘉郡主了?”禁卫军副统领舒尧今日罕见的一身绯色长襦裙,头上是同色的赤金步摇,只是面上的神情却不怎么好看。这事本来以为是人误传了,怀着最后的希望前来求证竟然是真的。 “是又如何?本王说过,清河王府你不该来。”至少在外界看来,清河王不应该和禁卫军副统领有任何私下的联系。重曜抬笔写字,波澜不惊。 “殿下走得这条路荆棘万分,我不能眼看着您行差踏错,这一趟才不得不来。况且今夜万籁俱静,这金陵又有几个人能跟得上我的身手?”舒尧一贯自信,作为凤毛麟角的女将,她的能力不容小觑。 “难得曲之辛也有多嘴的时候。”重曜淡淡道,站在书桌前负手而立,一幅字已成。他一向不喜人多嘴多舌,就连手底下惯用的人也无不是低调可靠。 舒尧见重曜目光坚定,更是不由分说便劝:“舒家上百口人命,殿下不记得了吗?娘娘的死,殿下也不记得么?” 重曜半转着脸,月光落在他英俊的半张脸上,面上永远无情绪起伏,半晌才沉重的开口:“你实在不必这样一遍遍地提醒我,素家是幕后推手,我亦是刽子手。”不等舒尧反驳,重曜又狰狞笑着,“不是么?若非为我,舅舅怎么会功高震主,不过是想为我和母妃挣个好前程罢了;母亲为何会安心留在冷宫,也不过是为了保全我罢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除了我,还有谁担得起这个罪名。”说到最后,他不禁苦笑连连,嘴角半弯,眸中却是清寒。 “殿下,这一切与您何由?陛下不辨忠奸,素家为虎作伥,贵妃在宫里兴风作浪。大业未成,奸贼不除,您怎能如此没志气?想当年清河郡一无所有,您都不曾如此颓废过,而今形势对我们一片大好,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您怎么反而意志消沉?”舒尧对于重曜的消沉十分不解,这么多人的希望拴在他一个人身上,又哪里容得他后退。 重曜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将两脚直接蹬在了桌子上,神色仍冷,甚至带了一丝不耐烦:“垱葛寨那边安排地如何?” 重曜自幼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后来又在清河一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成长,后来的后来,算是众亲皆无,茕茕孑立。年岁渐长,心灵愈孤,就算对着表亲,也早已没了常人的亲昵。 “殿下放心,小小的垱葛寨整整驻扎了三千兵马,保证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我带着人自己查过了,不曾发现有人来打探消息,这一点似乎非同寻常。”舒尧近前一步,颇有疑虑。 “三千人马扎在那里确实是一只铁桶,但是不可能视而不见,除非他们有十足的把握。”那么他们的把握从何而来呢?莫非他们有别的王牌?近郊的金陵怎么会有这么一支奇兵,实在是匪夷所思。 古往今来,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虽然素家一向被诟病外戚专权,但是一来确实历代素家主才华横溢,二来素家从文,便不像舒云净那样手握兵符的大将军来得危险。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有了对策?靖国公一贯老奸巨猾,要不然再等等?看他们会不会有奇招倒打一耙。”自从太子倒下,豫王明面上接受着太子的旧部,清河王只能在私底下一点点地融通。这个时候,清河王府根本承受不了一点点的差错。从这个角度上讲,确实是一条荆棘路。 未想重曜十分不在意,自个儿重新磨墨,边磨墨边道:“你小心谨慎是好事,但这次倒是不用。他们若是倒打一耙,冤有头债有主,也有豫王前去处置。只要两方斗起来,无论谁胜谁负,咱们都不吃亏。你且放手去做吧!时候不早了,以后不要冒险过来了,有事差人过来便是。” 舒尧剩下的话已经塞到了嘴里,正要为他磨墨的手也缩了回来,只不快地答道:“是,殿下!” 就在舒尧正要关门的时候,听到重曜幽幽的声音,“这些年,是我们耽误你了。阿尧,你是聪明的,当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强求的。” 舒尧脚下灌了铅一般,眼睛顿时红透,哽咽到喉头,舒尧重重地关上门出去。 重曜打开白纸,鼻尖滑动,他手握笔杆,却觉得轻轻一握便有力透纸背之感。他写信的时候格外温柔,虽然不说话不玩笑,却有一股认真和专注在里头。 “自当日金陵城外与卿送别,而来四月之期已过。这四月以来,吾每每寄信必以期卿速回,越盼越怅,越期越觞······” 洋洋洒洒便是三大页,轻轻一吹,便是笔墨的浓郁。重曜轻扣桌面两声,又两声,天映从墙角抱剑出来:“殿下,有何吩咐?” 重曜将三张纸重起来,中指一挑,折成两折,然后仔细装在了一个信封里,郑重写上“亲启”两个字。装信,蜡封,都不假手于人。 天映双手接过,大胆求证:“殿下,这次是送到陶丘戏社,还是直接送到靖国公府?” 重曜思索片刻,抬笔又写了一张纸笺“回见”。 抬头答天映:“信照旧,纸笺送往靖国公府。” 天映心里想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明明姑娘已经回府了,怎么还送到戏社?自从垱葛寨的事之后,姑娘连回信都懒得写,这信居然还要送? 重曜看得懂他的表情,却仍是专注写字不解释。她的态度他无从把握,但是能做的绝不欠缺。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但是显然质量以及大不如前了。 素池与素岑一回金陵便分开了,素岑来不及回家便去宫里向陛下回禀锦州事物。而素池以及快步回了府,素池连忙简单拜过了素渊,走进内室才问:“周姨娘呢?”算算日子该临盆,身子还好么? 几个丫头脸色惨白,素池看出不妥,呵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姨娘前几个刚生了孩子,是个男孩。虽未足月,却建康的很。” “那你吞吞吐吐什么?素家还有什么要瞒着我的?” “国公将人送走了,女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国公吩咐,若有奴才多嘴多舌,必定勾了舌头去。” 突然想起来一个人,素池问:“周姨娘院子里的人呢?” “都不见了,奴婢猜是都发卖了。不过······” “嗯?” “说是身边的一个嬷嬷和厨子是被活活打死的,旁的就不知道了。” 素池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心里有个猜想。素家人丁不旺,就算周氏犯了天大的过错,也不可能将孩子也算在内。更何况满院的下人都撵走,可见至少不是一件好听的事。 爹爹连孩子取名都不曾,这个孩子只怕是太可怜了些。 除了失身失节这般不可饶恕的事,还能是什么呢?是啊,除了失身失节,还会有更严重的事态么?难怪日常周家被大夫控告,原来是有人闻到了风声。 晚上,素池与素渊在一起用晚膳。二人本来要等着素岑一起的,后来人到傍晚都没回来,素池担心素渊身子,便干脆劝素渊先动筷,只说素岑回来加一副碗筷便是。 许是几个月不见,素池见素渊清减了不少,心疼之余亲自安排了晚膳的菜目食材。父女两都是善言辞会交际的人,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素池服侍布菜,更是殷勤周到。 忽听素渊感叹道:“我家阿池长大了,这般贤惠通达也不知便宜了哪户儿郎?” 素池倒酒的手一顿,立刻面色如常,不溢出一滴只笑道:“爹爹惯会打趣女儿,等到大哥娶了嫂子,再提我的婚事不迟。” “那可就晚了,你大哥是个不开窍的,可不能借口他白白耽误了你。陛下和皇后近来都关切你的婚事,这事确实该提上议程了。” 素池看着素渊的脸斟酌言辞,“这次去锦州,女儿见疫病之中父母亲人被病痛所隔离,所思所想便回到了金陵。女儿从前不孝,如今却想在家中多服侍父兄几年。” “太子,如今该叫长信王了,他既然已经封王,便该来金陵正是接受授命诰封。你们兄妹也不劝着点?” “长信王虽然性情温厚了些,但是骨子里也不是绵软,舒副统领尚且不能做到,我们又哪里能行?殿下的病来势汹汹,谁不是一心顺着,偏偏”偏偏被这圣旨伤了心肺。 “阿池,慎言。”素渊堵住她的嘴,又开口:“那个叫宁安的大夫,怎么处置的?” “处置倒是不曾,虽然医术不精,但是此人一心研习疫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叹上苍不垂怜,已经身染疫病,撒手人寰了。”宁安是素渊牵线搭桥、重曜巧用计的共同产物,素池已经决心将这事轻轻放下,决不让有心人在这事上多做文章。至少她无法当面质问素渊,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 “人固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医生死于疾,算不得辱没。不过宁安毕竟是挂名的御医,你大哥当在述职时提过,等陛下给他死后哀荣荫封家人才是。”素渊夹了一筷子小葱豆腐,清爽可口。 素池称是,心里却明白,爹爹既然派了他去,就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家庭状况。却偏偏这样善意又温存地提起,素池心下不怎么愉快。这不愉快来自素渊对于宁璃臻时而支持时而打压,这不愉快也来自于他作为上位者对于生命的漠视和对于事实真相的不在意。 素池想问周氏的事情,但是显然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在晚膳这样温情的时刻被提起,于是话题又回去了。 不知素渊想到什么,突然给素池安排了事宜:“听说阿姚病了,豫王殿下新娶了王妃,你有时间备点礼物去豫王府看看阿姚,她性子犟,难免想不开。如今她与豫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豫王身份贵重,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大姐心思豁达,想必不会多想。有咱们家给她撑腰,就算新来的豫王妃也不敢怎么样。”素池目光灼灼,带了三分稚气,将“撑腰”二字说得气性十足。 “撑腰?豫王殿下深情厚谊,她既然嫁做人妇,咱们自然该有所表示。但凡事过犹不及,太多的关注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那女儿还是不要嫁人了,一辈子做爹爹的女儿,才不会给人欺负了去。” “贫嘴?女大不中留,要不是这几年为父挡着,赐婚的下旨早就下来了。不过,眼下陛下重提你的婚事,为父倒是觉得人选还不错。清河王殿下虽然大了你几岁,但是既无正妃,人也······” 听到这话,正在小口啜汤的素池一个倾碗几乎被自己烫伤。 素渊饶有笑意地看向她,打趣道:“原来我家阿池也有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 素池接了侍女递的帕子,等到轻轻擦拭,又将素渊的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后才正色道:“清河王?故皇后之子?” “是,阿池觉得怎么样?” “在宫里见过几次,似乎不像长信王的温和,也不似豫王殿下的硬净,没有多少印象了。不过再好也不嫁,清河王的封地那么远,我不要嫁。”素池似乎在仔细思考一般。 “并不是每一个王爷都要就藩的。”素渊这话虽短,却饶有深意。 素池思索着,与素渊对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素池道:“我不要赌这一把,成或败,我都是输家。我宁愿在这大院里养养鱼,种种花,偶尔逛一逛街市、花灯。”才不要住在金碧辉煌的金色宫殿里。 素渊认真地看她,“那你可要想好了,有些事情,世上没有后悔药的。” 素池心里闪过很多画面,当年在宫闱初见,他一身墨袍跪在玉阶金壁的南书房前为母请命。来来往往的人神情讥诮,他的背脊宁折不弯。 当日在清河郡他伤她双眼,而后又设法补救,在山庄里他们不是宿世仇敌,而是平凡男女,一点点互相试探着,越来越近,情愫暗生。 垱葛寨上,他无信而走,她心中失意彷徨至今未消,素来大度的自己埋怨之时愈久。 还有压在妆奁下的一封封信······ 素池含笑对上素渊的眼睛:“不嫁。”不悔的吧! 爹爹不可能将自己嫁给清河王,这是一定的,素池想笑,却没有笑意。 “这鸽汤怎么样?” “有什么不同?”莫非来了新厨子? “这是专门送信的鸽子,今日有鸽子认错了门在院子盘旋,便被桑榆射了下来煲了汤。味道不错吧?”素渊貌似不经意。 素池心里一寒,果然,爹爹先前是在试探。可怜了重曜辛苦训练的信鸽被当了晚餐·····这算是个警告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没文化真可怕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陶丘戏社。 来戏社之前素池已经走了一趟墨狄住处,来意明白:周氏和她所生的孩子。 墨狄的话回忆在素池脑海中挥之不去:“周氏做出龌龊事已经不清白,国公连带着对孩子也没多大怜爱,一出生就被送走了。至于送到哪,在下不清楚,但是可以查。不过奉劝姑娘到此为止,要不然无论惊动了国公还是世子,想必都不和谐。” 素岑一回来面见陛下,原本等着看陛下发作的人们咽气熄火,素岑被陛下称为少年英才,当场允诺了世子之位。 与此同时,靖国公积劳成疾,卧床休养,不再临朝。 素池在一旁侍疾,自然知道素渊的病并不如传言中那般来势汹汹,但是确实也不可小觑。多年忧思郁结于心,素池一边侍疾一边关注着用药,半点不敢马虎。 今日唱得是《西厢记》,素池对此兴致缺缺,加上心中有事便只是与易牙对坐饮茶。 “国公的病可有起色?”易牙看着素池脸色疲惫,也不似往常精力充沛。 “谈不上起色,只是一直思虑过多,这下突然给现出了病态。不算严重,只是现在做什么都没兴致,体力精力也大不如前。”素渊的年纪也不过四十余岁,但是常年操劳脑力消耗。 “世子受陛下爱重,年纪轻轻就领了典客之职。郡主便难免要在国公病床前多承担一些。”易牙微微一笑,只要靖国公健康,旁的都还好。 “不算身居典客正职,典客一职是由爹爹暂代。这些日子爹爹不便,然而南齐使者未走,事物繁杂,一时没有人手,交由哥哥代理罢了。”典客本是执掌与外族相关事物的职位,位列九卿,然而素岑年纪太轻,又入朝极晚。他这些年多在外游历,回金陵也不被家里允许参加文武的科举比试,因而没什么资历可言。不过既然已经是靖国公府世子,就算资历上浅了些也尚可,加上素渊养病,也算是陛下对于素家的抚慰吧! “郡主心里清楚,在下便放心了。” 素池半点头,复又挑眉:“先生这话,似乎有未尽之意?不妨直言。” 易牙抿口茶,拇指磨着食指斟酌道:“倒也没什么,郡主可听说了楼相被驱逐出京之事?” 素池敲着桌面,“已经听说了,这诗也已经拜读。”本来因着太子被废,作为国丈的楼相引咎辞职,皇后也一同失势。而后国丈写了几首诗作在金陵大加传唱,接着便因为文辞中诋毁陛下而被逐。三代以内,不得应考,剥夺一切职位封诰。 “楼家既是相国,又是后族。之前的舒家也是如此,既是皇后母族,又是世代军功。可是旦夕之间便已不复存在,郡主觉得国公这病会不会与此有关?”易牙吐字缓慢却格外清晰,他习惯说这种话的时候半看着对方脸色。 “易牙,我家可没有出过一个皇后,连谥号加封的皇后都没有。”素池摆手,不以为意。 “从前还有个皇后在宫里放着,如今陛下的后宫里,贵妃娘娘只怕是真正的右皇后了吧?从盛宠和家世来说,这样的外戚之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国公忧思恐惧,亦是正途。”易牙近前小声道。 听到这话,素池一僵,一直以来忙于爹爹的病榻,不想外面有人是这么看的。不过易牙如此僭越提点,素池确实诚心道谢的:“若非今日是你我二人私下对谈,我定然以为你是借机攻击我素家擅权贪私的清流。一来,爹爹在官场沉浮二十余年,绝不会因为此等事情便方寸大乱。二来,爹爹的病确实对外宣称的严重了些,但是患病之时乃是我一心照料,药膳汤羹悉经我手,绝非作伪。” “既然如此,便不说这个了。郡主此番去了锦州,如何?” “虽然不过三四个月,却有一梦南柯之感。锦州的饥荒、瘟疫使得小半个城成为空城,为了果腹,百姓们将自己卖到富户家中充当佃户。明明是为了几百文钱被贱卖,却偏偏还要以此为荣,免了些租金,却少不了要给东家充作官场的苦役。虽然发放救济粮,重新丈量土地、登记人口,但是每个五年十年,锦州都不会恢复元气了。临走之前,他还是国之储君,而如今储君被废,莫名成了长信王。部下纷纷被清算,母族被逐,人走茶凉,不免令人有唏嘘之感。” “而今租户佃户乃是陆地上常用的把式,这几年税务繁杂,贫民交不起税金只能将自己的土地卖了,再从地主手里来租,这样就交租金。这原本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只是除了税务以外,这几年又在补修长城,徭役也增多,于是租户和佃户达成协议,一边交税,一边出人。再加上地方上官商勾结,富户只要使使银子,这徭役的名额和分配名单就能动动手脚。所以地方上矛盾不少,这才令上面重视起来。” “这话我也在书房听过,但他们却没有你说的这般厉害清晰。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肉食者鄙未能远谋?”素池出入素渊书房,虽然大多只是听听,但是信息渠道不滞后。 “郡主谬赞!并非众位大人短见,只是俗话说上山问樵,下海问渔,众位大人高坐庙堂,又怎么懂得陇亩之间的弯弯道道?”易牙笑言。 “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找机会专呈爹爹的,当然你若是能拿出解决办法来就再好不过了。这些东西放在你我这里都不过是个谈资罢了,只有到了他们手里才能真正为民所用。”在这里越久,越能理解寒士想尽办法考科举、拜名师、做人幕僚的真切需求。 易牙起身,“目前确有一法,但是尚不成熟。郡主请看。” “我早该猜到,以你这样周全的性子,一定是在这儿等着我的。你和谢先生商量过了么?”谢彧一直对税法税制十分精通,自从知道走翰林的方式不行之后,他便在民生实务上钻研精深。 “已经商量过了,他也觉得可行。”易牙递了本札记给她,素池一张张翻开,“你方才说税务太重是祸源,怎么你这自己拟的税目比起如今朝廷的只高不低啊?” “郡主仔细看,我们拟的税目虽然偏高,但是税制简单,只分为关税、丁税、市税和户税四种,甚至还可以再简。”易牙指给她看两种税目的比较。 “税目之所以设置的繁复乃是因为一旦税制投入使用,便要求它健全周到,不可使人钻了税法的空子。” “郡主说的不错,繁复的税制确实可以堵上钻税制空子的百姓,但是却给压榨贫民百姓的官绅更多的可趁之机。纳税一事看似是为了国,说到底所要缴纳的,确实千千万万的贫苦大众。”角度不同,自然利益的相关性不同。可惜指定税目的人大约都不是这些税目的缴纳人,所以刻板了些,严苛过甚。 “我明白了。以前觉得民生治世是谢先生的长处,如今看来,这样的高人可不止一位!我会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放心。”这次在锦州直接接触百姓的体验带给素池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信念:要是真的能为他们做实事,才是最大的有用。 “国公还病着,不妨先让国公静养吧!不急!”既然被素池认可了,易牙反倒劝素池。 “无妨,指不定爹爹看到这等良方便好了。他常常说,做官当以百姓民生为首,以国家社稷次之。”素池从小见素渊为了国事熬夜点灯,有时候通宵达旦,自然坚信素渊的为官理念。 素池突然想到一句题外话,“对了,你去了几次谢园,我四姐也常去么?” “确实碰到过一回,不过打了个照面就走了。但是看起来谢先生的长随子路和四姑娘很熟。”想起来上次在谢园见到素娅一副盛装打扮的样子。 “之前我四姐为了他拒绝了和兰琦的联姻,爹爹脸色不太好看。后来临时让五姐顶了,这才没闹出什么乱子。”素娅甚少那样哭得凄厉,又无力。 “郡主这是要撮合良缘?”易牙有点揶揄,素池看上去不像这样活泼的性子。 “易牙觉得,这是良缘?”素池追问。 易牙仔细思索了一下说,“虽然身份地位不甚匹配,但是以素家的人力物力,结这样的婚事未免不好。” “我还没考虑到这方面来,我只是觉得四姐对谢先生一往情深,谢先生的心意却不好分说。谁知道这是两情相悦,还是剃头挑子一边热?”素池的观点很简单,若是两情相悦,有没有牛奶面包就没那么关切。但是没有牛奶面包,也没有两情相悦,那么就要重新考虑了。 “既然如此,那就静观其变吧!” “从谢先生那里听到一则消息,说日前清河王殿下向陛下请求把素家的郡主赐给他做王妃。” “清河王?”素池心中震惊,就算重曜要娶素娅或者舒尧,素池都不至于这么惊涛骇浪。清河王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娶自己极可能招致闲话,又得不到娘家的助力。就好像原豫王妃素姚一般,看似抢手,实则身份尴尬还得不到助力。 “确实是清河王,清河王这些日子给姑娘写信还真是殷勤。若是陛下赐了婚,郡主出嫁的日子就近了。”按理说易牙是应该道喜的,但是素池抗拒婚姻是一向明显。 “以素家和清河王府的是是非非,这门婚事爹爹定然不会答应的,除非陛下强行赐婚。这门婚事,你觉得陛下会答应?”素渊一次又一次地警告素池,要远离宁琼臻,他的观点不会太突然改变。 “陛下在逼着国公府问最后的支持者,我想,对于素家的选择,您不能再退缩了?只有尽可能了解更多的先机,才能在做出决策时保持清醒和前瞻性。”易牙这次看得分明,素家在浑水里面搅弄得太久了,这会儿到了根据陛下意思排兵布阵的时候。“国公同意先前废储,而今与豫王府不睦,又与清河王府有多年仇怨,陛下也摸不清国公的意思,怕素家急于立从龙之功毁了局面。” “易牙先生,地字一号房来了一位熟客。”地字一号房一直以来都是重曜与素池相见的地方,与素池现在住的天字一号房正好相对着。 素池话语一噎,笑容都无只听到易牙来问话:“您是见还是不见?” 素池离开金陵几个月,都未曾见重曜来过,那么他这回儿来目的了然。 素池想起宁璃臻的伤口和被贬,直接拒绝:“不见!” “郡主这做生意的地方都这么有骨气?”说话间略有的沙哑声音正是宁琼臻,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推门就闯进来。未鸣跟着重曜,剑直接架上重曜的脖子。 眼见着重曜伸手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撇开,素池扬手命令未鸣把刀放下。 “两位好久不见!” “殿下别来无恙。” “郡主既然不回信,怎的还连我的信鸽也不还了?”重曜自己找了座位坐下,一副熟稔的样子。 素池想起了前几日爹爹备的晚餐,就听到未鸣替她回答:“吃了。” 重曜和易牙都一滞,重曜一拧眉:“吃了,味道可佳。没想到郡主不过是出了一趟门,这口味都变了。” 素池觉得无语,看着易牙和未鸣:“你们先进去吧!”当年初见重曜,这人一副冷脸,惜字如金的样子现在还刻在脑子里。 易牙转身要退,看见未鸣愣头青般地杵着,于是拽了他衣服一把,未鸣这才不甘愿地离开。 重曜看了看素池的神色,久而未见再见面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本王自知失礼,只是有件事情不得不告知郡主。” “哦?” “陛下下旨,你我的婚期已经定了。” 素池心中如巨石忽然坠入心间,砸出一个巨浪来,她低着头,眼中情愫滚动,手捧的茶杯热气冒上来,熏得眼睛有点疼有点红。素池泯了一口茶,压下翻滚的情愫,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对面重曜紧紧盯着她的神情动作,不肯放过一丝一毫,见她仍是正襟危坐,半点无动于衷,满心的激动就这么停滞了下来,颇觉失望。 等到素池的情绪缓过来,才意识到这事多半有诈。如果婚期已定,贵妃不可能不提前告知于她,爹爹不可能半点反应动作也没有。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态,素池将方才激动时蜷握的指尖放松,装作不经意地正色道:“素池有几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只怕会冒犯到殿下。” 重曜将身子往小几上贴了贴,“请问。” “殿下是否常常有肢节肿痛之感?” 重曜蹙了蹙眉,却仍旧答道:“是。”因着少年时便不顾一切地跟着卫队剿匪,留下些伤,没什么好的大夫和伤药便耽搁了。 “殿下是否常常有头痛目眩之感?”重瞳的人怎么会不目眩? 重曜抬高了眼皮,却仍旧答道:“是。” “殿下是否常常有咽喉肿痛之感?”他早年长在清河,清河偏南气候湿润,金陵地处干燥。 重瞳震惊的神色浮现在面上,“确实如此。” 素池半晌忽然闭上眼睛,似乎万分痛惜,得了什么绝症一般说道:“殿下的病症像极了锦州的瘟疫,为了不祸害苍生,奉劝殿下近来还是独来独往,自我隔离得好。” 没文化,真可怕;没常识,被人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五更鼓角声悲壮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重曜被素池噎了一下,也不恼,只是恢复了平时寡言的样子。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他不该拿婚事试探于她,她也被自己心事险些被戳破而觉得羞愤。每个人表达羞愤的方式不同,比如素池表达方式是沉默,沉默。 而沉默是重曜的常见表达方式。 两个人默默坐着,下面还是《西厢记》的唱词。 “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这段词凄婉哀绝,偏偏二人正襟危坐,脸上淡淡的,多余的表情也无。 一曲唱罢,素池思忖着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忽听身旁人问道:“阿池,方才戏言确实作假。然我已向父皇求娶你,你愿还是不愿?”重曜说这话时却并不看她,他下意识拿起身边的一块糕点,递到嘴边忽然想起自己是从不吃这些零嘴的。于是他硬硬地咀嚼,面上木木的。 空气再安静起来。 这种时候本该答案脱口而出的,素池想。 她拒绝过太子的明言暗喻,在父兄和谢彧面前都否认自己对宁璃臻暗生情愫,这一点也不难。一个人直面自己的内心,这不难的,素池想。 素池也不抬头,她的睫毛长长的扫过眼睑,既美丽充满怜爱,又觉得易碎而心生珍惜,重曜不抬头,屏息也能想象她的神情。 素池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好像一部小电影,回放着自从初见到现在的一幕幕。又好像两个辩驳的小人:愿意还是不愿意。 按照目前的情境,假如将来陛下再没有成年的皇子,假如重曜从豫王的夺嫡中成功······为什么假设他成功呢,素池不知道,但她是这么想的。 如果她说愿意嫁,那么将来素家在已经成为新皇的宁琼臻面前如何自处?他能放下仇恨?素池苦笑,放不下的。 如果她说愿意嫁,那么将来已经成为新皇的宁琼臻在他逝去的母族旧臣面前如何自处?与仇人结亲?不行。 素池抬头看重曜,他的重瞳中似乎有很多种情绪,期待、希望、情愫······来回翻滚,抓不住。她忽然情不自禁唤了他一声,“重曜。” 重曜终于完全抬头,深深注视着她,不明就里:“阿池?”他在等她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不愿意违心,也不想违了父母亲人的意。 重曜不生气,他的重瞳竟然展现出温柔的色彩,目光流转,光华难掩。素池几分惊讶,记忆中的他隐忍而易怒,居然就这么收了戾气。 重曜临走时只留下一句话:“不急,将来再考虑也好。”他们都有太多的顾虑,等到他能够掌控命运,不用担心她会被随便指给谁的时候。那个时候,把素家和清河王府的问题解决好,然后他再问她便好了。 可以不考虑家国情仇,可以不算计筹谋,只是简简单单问:“嫁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而不是像她方才一样,一步步计较日后的局面,一点点分析局势。不用计较的,千难万险纠结其中的时候,她都说不出一句“不愿意”。 她的默认从此成为他的底气。 重曜走后,素池叹口气,她原本想问问宁安的事情,想问问宁璃臻的贬谪遇刺,但是最后仍然缄默。很多时候粉饰太平也是一种莫大的天赋,他们给对方体面,所以的自己去核实。何况真相都已经知道了。 重曜设计谋害太子,素池命人清理了宁安。他们之间,可以智斗,但不能两厢对坐却短兵相接。 两日后,垱葛寨。 刚过子时,正是夜半更深的时候,垱葛寨的山从间有树叶哗动,风声悲壮。舒尧命令所有人马化整为零,以30人为小组,100组没入山腰。两千人留在山下驻守,以免贼寇逃窜下山。 已经暗中潜伏半个月的禁卫军已经憋够了,他们拿着明晃晃的宝刀往上爬,立了军功就可以升官发财了。 天上乌云蔽月,星芒稀疏。马背上的舒尧镇守后方,看着一旁的沙漏默不作声,心中暗暗估计时辰。 士兵们趁着夜色,利用绳索、匕首、长矛、藤蔓等各种工具一路往山上攀岩,这山并无大道。不过这样他们不易上去,而山上的贼寇也下不来。 不过一个时辰,已经有一队人马奔袭而来,舒尧令人灭了火把。直到林中传来两声夜鸦的叫声,才又燃起火把,自己人! 来的士兵们跪地启禀:“副统领,弟兄们已经攻破了寨子,将四位当家都绑了。现在押回去么?” “四位?” “你这杂碎,敢糊弄爷?”那兵士转身将背后已经捆成粽子的匪首一下子踹倒,反手又是两巴掌。 “哼!有本事就在这打死你爷爷,要不然等爷出去了······”这匪首也是个硬气的,半点不惧怕。 背后有人哀嚎起来,“军爷,真的只有四位当家,上回来了个小子来寻衅生事,杀了咱二当家。” 舒尧本来对匪徒之间的内讧不感兴趣,却听到那人接着嚷嚷:“你们也跟素家那个小子一起的?” “素岑?他杀了你们二当家?”按理说素家在垱葛寨上练兵,素岑也不应该激化矛盾,莫非这事另有说头? “是叫这个名字,他说他妹妹在山上受了委屈,他这个做哥哥的难免要给她出头。那小子年纪不大,出手却不留情面,竟然杀了我们二当家。不过他还算懂规矩,说冤有头债有主,其他人无干。” 原来还是为了素池和兰琦他们被撸劫道垱葛寨的那次,可怜这些人不过是替人背锅,什么都没做。舒尧拉回主题:“山上有人在练兵,你们知道么?” 那匪首眼睛瞳孔一缩,后面的人又喊:“没有的事,分明是你们搞错了。” 舒尧亲自把短刀对准了匪首的胸口,“那么大当家知道山上练兵一事么?我知道你大当家不怕死,可是这里这么多人,从现在开始,每过一盏茶,我便杀一个人,直到你说出真相为止。” 那匪首坚毅道:“我从没听说过山上有练兵的,谁会来这荒郊野外的练兵,大人也不······” 话音未落,身旁一个十七八岁的喽啰脑袋滚到了脚边,那捆着的匪首一下子挣扎站起,“娘们,我杀了你······” 舒尧收了刀,拿起布帛擦去刀尖上的血,不在意道:“本来想等你一盏茶的,对不住了,我性子急,你想好了再回话。” “我要是说了,你放了他们?”大当家看着身后被捆的兄弟们,问舒尧。 身后的男子连忙道:“大哥,说了我们也是死。咱们绑过那么多富商,要是被他们抓了,谁知道是什么等着咱们呢?” 眼看着舒尧的短刀就要落下,大当家急了:“我说,我所,顾不得了。” 舒尧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给大当家,“将二当家带下去,带的远一些。等会儿我要再问问二当家,要是你们说的不一样,我脾气坏,你们会知道的。你们也放心,我的目标不是你们这种小毛贼,这是金陵禁卫军,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 大当家这才沉声道:“山上确实没有人练兵,但是有一群人常年采矿。” 舒尧嗤笑,“采矿?什么矿?有人在你们的山头采矿,你们也不管管?” 大当家眯着眼睛,眼角上瞟:“不知道在采什么矿,但是人家来的比咱们早,当年是咱们带人坏了规矩,去拜山头的。后来我们在这里落草,但这些年两方井水不犯河水,倒也自在。” “你们去拜山头时可曾进去看了?私自采矿是要砍头的,知道么?” “是进去了,不过只在外围,看不出来矿井。我朝私采矿是违法的,大家心知肚明,谁会去坏规矩。” “那采矿的有多少人?” “这谁知道?” 舒尧心里知道素家的一贯谨慎作风,自忖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干脆让人将他们带走。 快两个小时了,提前约定的信号弹还没发出去,舒尧心里紧绷着。这一仗既可以扳倒素家,又可以嫁祸豫王府,实在是一石二鸟。 甭管贵妃多大能耐,私自集结部曲于京畿,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素家,就要到头了!舒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在天上看着吧! 山顶已经亮起火光,看得出来是因为夜晚两方交战,舒尧离得远,听不到声音,但是能想象战况的激烈。但是这等狭窄的处所,也着实不适合增兵!速战速决吧!只要在上面找到素家的书信指使、家族图腾,那么素家就是穷途末路了! 舒尧回忆起自己和重曜的原话,那时他担心万一查不到这件事情是素家主使的。 “殿下,素渊做事谨慎周全,万一上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现,如何是好?” “你把证据带不出来,莫非这么多人还带不进去?就算没有物证也无所谓,留下活口,到时候严刑拷打各个击破,不怕他们吐不出有用的东西来。物证是死的,人证可是活的。” 听到的一瞬间,舒尧心中好像有一根弦断了,她悄然打量了重曜一眼。年纪越长,他的身姿更加修长俊逸,面上也英俊立体。心智上,他比起小时候,越来越狠厉无情,越来越深谙这政治上的生存法则:踩高就低,无用则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舒尧自己也不是柔善之辈,她是陛下破格提拔的女将,多年帝王犬牙,但是比起重曜,她的手上要干净的多!如今的军队相比政局,更清明! 还有她试探着问重曜的话: “若是素家因此被满门抄斩了,素家的郡主定然也难逃厄运,殿下······” 话音未落,语气中还在思索,重曜便大声打断:“好了,该出发了。” 舒尧不知是觉得同情还是苦涩,这个问题,他是不愿意回答,还是不知道答案?因为从小的经历,他如今习惯了事前百般筹谋,而唯独在素家这件事情上单枪匹马,不给自己计算后果的机会,一旦考虑,他出刀的速度会变慢。 舒尧看着重曜迷离的重瞳,不禁低下头去,他不喜欢别人看他的眼睛。不喜欢一切窥视和鄙夷,她也从不与逾距。 今夜注定无眠,豫王府中,曲之辛、豫王、清河王三人在书房等候消息,豫王身上已经换好了入宫的朝服。只等禁卫军来通报,便入宫打素家一个措手不及。 曲之辛看着月色,眉毛绞在一处:“殿下为何执意要亲自进宫呢?有的是人可以出头,为殿下发声。” “素家这棵大树该倒了,这些年本王主战,父皇也有意南下征讨。可是楼相一味主和,这下楼相走了,靖国公又上蹿下跳和稀泥。本王平生最看不惯这些权臣,不在意百胜,不在意国土,只能看到金銮殿上的利益倾轧。这等毒虫,早该清理了,偏偏父皇年纪大了,贵妃在后宫也不安分。何况本王要为父皇除弊事,清君侧!”豫王整了整朝服的袖口,面上严肃,语气坚定。多年戎马生涯,他的身上有一种皇室威仪和将军世家相交融的厚重之感,甚至私下有人说豫王虽未封太子,可隐隐已经有了帝王之气。 清河王懒散地站着,曲之辛虽然满脸不赞同,但是还是说:“既然殿下心意已决,那么我等就静候佳音!看时辰,也该快了!” 重曜这才问曲之辛:“靖国公府那边看着么?” “清河王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在几个门口都守着了,绝不会给他们出逃的机会。”重曜已经确定靖国公是南齐藏在北宛的细作,既然如此就绝对不能放他们走了。背叛,是多么不可饶恕的字眼!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小厮快步走近曲之辛,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曲之辛似乎有些惊疑,半晌才点点头。 豫王抬眼,“到进宫的时辰了?” “小半个时辰前,有人进了靖国公府通报消息,方才靖国公的马车已经出府。” 重曜眯了眯眼,“确定靖国公本人在车上,莫不是调虎离山?” 豫王也沉着声音:“怎么不拦着?若是当堂对质少了始作俑者,岂不可惜?” “至少目前他还是一品大员,陛下的肱股之臣。拦下他,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已经在城门打了招呼,他离不开的。”曲之辛分析道。 “让人仔细跟着,决不能跟丢了。王妃已经进宫了,她会稳住贵妃的。” 曲之辛的表情有点匪夷所思,“跟不丢的,探子说,靖国公府的马车很慢,似乎刻意被跟踪似的。马车的方向也不是城外。” “是哪?” 曲之辛遥遥一指,“皇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垱葛之乱(一)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素家的马车上刻着血梨花的图腾,这是素家的家族图徽。此时马车里可不止坐着一个人,靖国公与墨狄坐着下棋,一米五见方的马车宽敞大气,二人你来我往,落子的速度、手法都算棋逢对手。 墨狄再落下一子,眼睛却往后瞥:“这马车这么慢,豫王的人倒是着实有耐心。” 素渊笑道:“不是他们有耐心,是老夫担心他们没本事。要是跟丢了,豫王不敢进宫了怎么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一次我要给年轻人一点教训。” 墨狄自然不信素渊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他不提及,只是说:“我倒是觉得,如果这次咱们轻轻放下,让豫王和清河王相互斗,咱们就静静好着,不也乐得自在?我们替清河王除掉豫王,在陛下眼里有些夺人眼球了。” 素渊取了温好的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垱葛寨练兵也不是一日日了,禁卫军也不是咱们私自调派的,这件事情咱们是完全被动的一方,而清河王才是利益的最大获得者。恪王不过庸人,等到满朝只剩下这一个皇子的时候,陛下自然得打压,这样才更省力气。” 墨狄见到酒便没忍住,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还是年前郡主带了两坛梨花酿给我,早就断供了,既然已经拆封,剩下的今日我便带回去了。” “阿池往你那里跑得倒是殷勤,她如今连我的酒都要插一手,竟然还给你送酒。”素渊晃了晃酒杯,表示对素池的殷勤十分不满。 墨狄边喝酒,拢了拢衣袖想起件事,“郡主前几日隐晦地问了我,素家莫非要支持恪王?” 素渊失笑,“笨丫头。” “郡主说,她本来也不信,但是除了宁璃臻,她想不到旁人了。若是皇子中没有择定的储君,若是后宫以后无所出,只怕是等上几年,皇孙都比皇子资历要好。” “试探你?她当然知道皇孙比起皇子不确定性太大,但是眼下素家的态度不明,她虽然身在局中却雾里看花一般,什么也看不明白。可见她对你仍是不信任呐!”素渊一直以来都示意墨狄对素池多接近些,甚至可以让素池误以为墨狄更亲近她一些,但是显然素池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郡主这谨慎的作风倒是随了国公,都这么久了,郡主看似在我那里谈天说地无所不聊,实际上言辞之间多有保留,半点不肯先露了心迹。不过依照郡主的想法,我若是能轻易背离国公,只怕郡主也不敢信我。也不怪郡主,是国公心思缜密,郡主无处猜测乱想罢了。也许是试探吧!不过这话倒是没问题,我朝立皇孙的虽然寥寥,但是也不是没有过。还有件事,郡主偷偷让人查周氏当初生的那个孩子,已经找到了。” “找他做什么?自己的婚事不上心,不该操心的事情瞎操心。”素渊拧了拧眉毛,表示看不清素池的小事天天送。 “已经找到了,郡主花了钱给他换了一户人家,只说是孩子父亲出征,母亲难产而死,身世说的清白。那户人家虽然小门小户,但是听说当家的是个教书匠,那女人也是勤快本分的,只是早年生孩子伤了身子。听说对小公子极好,郡主让人每个月送一次钱,远远看上一眼,只说是远亲。” 素渊叹口气,“我养了阿岑这么些年,早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了。说什么血浓于水,都是世间笑话罢了。这个孩子在哪里养着,我并不关心。只是在这之前,我并不知他兄妹二人会如此在意。”周氏东窗事发的事情与素岑有关,素渊虽然揭过,但是心里自然有一笔账。在素渊看来,除了嫡子,其他的孩子实在没什么精力去管。何况素岑已经成了世子,若是突然因为这种事情申斥于他,难免让他失了颜面。 墨狄又喝一壶,微醺幽幽道:“在国公心里,岑公子就算成了世子,地位亲厚也不及郡主!” 素渊抬头,相视一笑,不作理会道,“阿池近来要是去你那里,你将垱葛寨的事情跟她说道说道,整日沉迷在后院府宅中,这些年岂不是白教了?再将利害分析分析,取信于她。阿池找那孩子的事,阿岑知道么?” “但愿郡主将来不要恨我,国公可一定要护着我呀!郡主找小公子的事情也没瞒着世子,世子还亲自去看过。世子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说到底,人是国公要杀的,孩子是国公要撵出来的,公子未必不能容人。” “他如今已经是世子了,没理由再想些有的没的。宫门要到了,停车!” 马车在素渊的命令下停下,跟踪的人也停下来看着,素渊拉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天色,“禁卫军的人不至于这么没用吧,这个时辰了还没发现山上的秘密?” “听说是舒尧亲自带人去的,驻扎巡逻无一不是事必躬亲的。禁卫军还拿了豫王殿下的手令,看起来是胜券在握了,半点后路不留。豫王殿下大抵是把脑子留在了战场了,回了金陵便大意。” “豫王这个年纪,却已经如此地位尊贵,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边的人多阿谀奉承,日子久了,假话听多了也变成真话,自然难辨真假。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豫王殿下,不是做帝王的料,这方面他比长信王差远了。” “国公说的是,若非身体原因,长信王确实是几位皇子中最有帝王之气的,端矜高贵,受训于母后,成教于先贤,可谓不二的储君人选。清河王还真是毒辣呀!别的事情都可以撇开,可以不能有一个储君身娇体弱,真是蛇打七寸呀!一下子就让这位牡丹太子从此翻不了身!” “除了手段,眼力也不错,若非正挑在了陛下着意打压太子的时候,谁能全身而退?” “也不对,若是真的好眼力,怎么今晚就要着国公的陷阱?”墨狄倒不是拍马屁,权当玩笑。 “这个陷阱可不是给他挖的,这是为豫王殿下独家打造的。”素渊抚着胡子,若有所思。 素池接到谢彧的飞鸽传书的时候,本来已经睡了,后来还是被东榆叫醒。 当看完消息的时候,素池已经睡意全无,外面的天都要亮了,素池吩咐梳洗。 东榆小心翼翼为素池打理头发,素池坐在镜子前,心里还想着方才的书信。因着是飞鸽带来的,所以字数言简意赅,只是知道个大概。信上只说舒尧带着禁卫军的人包围了垱葛寨,豫王殿下星夜进宫。 宫门的门禁是有时间限制的,已经成年开府的皇子再入宫门,手续繁复,且不合规矩。那么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手握权柄的豫王殿下不顾宫规,执意星夜入宫? 至少是一件足以震颤朝局的大事件,那么这件事情会是针对谁的呢? 自从宁璃臻受伤被废,如今朝中豫王殿下独大,重曜假意依附于豫王,莫非是被识破了? “东榆,天快亮了,你带着岭风去主院看看爹爹在不在?在书房还是别处?不要通报,去找你哥。先不要让司扶知道。”素池握住东榆梳发的手,吩咐道。 东榆眼神一动,称是退下。素池对于司扶的防备已经十分明显,从前也防备过别的丫头,但都不像司扶一般。明明处处防备,偏偏又不发落。 待到东榆回来的时候,素池手里攥着那信纸:“你的意思是爹爹不在,桑榆也不在?” 作为靖国公素渊的左膀右臂,桑榆几乎是不离左右的,爹爹若是晚间应酬也绝不会留宿他处的。可见爹爹应该是得了消息便去处理这事了,那么垱葛寨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次的事情才使得垱葛寨第一次进入素池的眼帘。那么这次的事和之前有什么关系呢? 上次的事本来就蹊跷,一向有分寸的靳兰琦在悦音坊抢了个舞娘,后来那舞娘的相好竟然是垱葛寨的二当家。素池从伏南乔那里得知了消息,担心质子逃离成为两国交战的借口。于是素池前往垱葛寨准备带回靳兰琦。 而后巧遇了重曜,两人被囚禁,重曜一人离开,最后素池染了风寒晕晕乎乎被素渊送到了别院,靳兰琦也是全身而退。 这事还真是巧合! 只是当时一切来得太快,无论是得知兰琦出金陵,还是垱葛寨被缚,都太快。好不容易事情结束,又在北苑吃了生平第一次的苦头,竟然被小人刁难,而后回了金陵便住到了崇禧殿。再然后得知太子哥哥的伤情,一路急奔锦州城,而如今回头看这事着实古怪! “东榆,你可知道我是怎么从垱葛寨被救出来的?” “奴婢不知道,姑娘去了垱葛寨,国公发了大脾气,特意将奴婢叫过去责问一番,要奴婢好生约束下人。只是······只是”东榆吐字缓慢,看到素池鼓励的眼神才往下说,“只是奴婢私下问过哥哥,哥哥却要奴婢不必担心,只说是姑娘安好。” 素池知道东榆说这话冒了多大的风险,自己被困,桑榆竟敢还说安好,这岂不是背主么?但是素池果然听出了其他的意思,“桑榆说这话,是在什么时候?”如果当时自己已经被接到了别院,就勉强能说得过去,虽然病了但是性命无碍。若是在垱葛寨被困,桑榆就这么说······ 东榆跪下,怯声道:“是姑娘离开的当天。” 素池心里仿佛砸了一个大石头,震惊、讶异······这么说,当日自己在垱葛寨的情形爹爹是完全知道的。那么垱葛寨的情形,爹爹怎么会知道呢? 素池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或者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那么自己是被谁请入局中的?爹爹、重曜、兰琦,他们在这盘棋中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素池对着门外喊了句,“岭风,你去演武场看看大哥起了么?请他过来一趟。”素岑一向早起习武,这个时间应该早就起了。 不像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声音:“是谁扰了大小姐的好眠?不用请我,我自个儿来了。” 素池一听竟然是素岑,喜出望外,“大哥怎么突然过来了?这些日子,陛下指派了公务给你,我连你面都见不到。” “啧啧啧,来了还被你埋汰!刚从寨子回来,见你这儿灯火通明的,过来看看!”素岑接过东榆的茶,看来是渴极了。 素池心里突突地跳,自己也喝口水,不经意问起:“什么寨子?你这眼睛红红的,又是一宿没睡?” “垱葛寨啊!就是上回你遭了匪徒的那个山寨。陛下要我请教请教父亲,将垱葛寨的事情注意些,父亲身子不好让我多接手。我问父亲,父亲只说是垱葛寨近来不太平,让我有时间瞅瞅就行。可是你说奇不奇怪,昨晚舒尧竟然带了警卫军围山,我看差不多四五千人围得水泄不通。舒尧你知道么?就是当年大将军舒云净的侄女,那个大堂上反水的丫头。”素岑知道素池喜欢听外面的事,脑子也不差,边说还边给她解释。 素池消化着素岑的信息,“带那么多人做什么?剿匪?”只是剿匪?素池不信,可是又说不出旁的理由。素池突然想起来,那天垱葛寨的人要抓她和重曜,但是下手却分明有所顾忌,那么这些人莫非是重曜的人?重曜事后也提过,这些人的做派不似匪徒。 “匪徒不过一二十,剿匪?我看到像是练兵多些。” “大哥,我听说垱葛寨上的匪徒不像是流寇,倒像是······倒像是行伍出身。”素池斟酌着词,语气平平的,却缓慢至极。 “怎么会?这是听谁说的?”素岑深深看她一眼,反问道。 素池又端起茶杯,这才发现没了水,掩饰性地凑到嘴边,“上次听靳兰琦说得。”不管怎么说,靳兰琦如今是素婧的未婚夫婿,素岑一向不喜欢他与素池来往。发现素岑的面色不善,赶紧换话题:“爹爹昨夜不在家,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想垱葛寨只怕有乱子了。” 素岑出去了片刻,才进来道:“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府里的事你多注意些,若是爹爹回来了便让人来通秉一声。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先用了早膳再说,父亲既然没有告诉你我,想必也自有他的用意,不必担心。” 素池与素岑用膳,两人好久不在一起吃早饭了,小厨房里用尽了心思。偏偏两人都是用惯了精细食物,再好的食材也没什么用处。二人对坐着,各有心思,时不时看看窗外,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垱葛之乱(二)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这顿早膳用得很慢,素岑看着素池今日竟然吃了不少酸黄瓜,不禁为她重新夹菜,笑道:“平日里看你也是个经得住事的,怎么这会儿心猿意马。”素岑喜好酸的,素池平日是占也不占的,今天明显是食之无味。 素池放下筷子,不吐不快:“大哥,我那时候是怎么离开垱葛寨的?是谁救我出来的?” 素岑抬头看她,嘴角已经抿住,目光犀利:“不如阿池先告诉我,你在垱葛寨究竟发生了什么?” 窗外突然鸟雀经费,素岑脸上毫无笑意,素池已经明白:素岑一定是知道什么了,要不然他不会是一副责问的语气。素池重新拿起筷子,把小盘中的酸黄瓜和金糕给素岑拨了一些,“今日菜品不错,咱们吃完再说。” 素岑虽然拿起了筷子,却不给面子:“别拿你糊弄父亲的那套糊弄我,你知道的,从小做错事哥给你担着掩着,但是有一条你不能瞒我。” 二人很久没有这么说话了,在锦州的时候素池一心操持宁璃臻的病和瘟疫,素岑大刀阔斧,将一应官场毒虫尽数清理,二人合作无间分工明确。但是在一起的日子却不多,素岑更是恨不得将自己掰碎成两个用。尽管如此,素岑进入朝堂的首秀还是以无数的谩骂和责辱开始。清流们甚至说他在金陵褫夺皇权,狐假虎威,排除异己。而各色权臣更是指责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竟敢关押地方大员。甚至是其他的地方官也觉得他做事狠厉,不留情面,隐隐有危机之感。 而这些,素岑毫无顾忌,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父亲的看重,陛下的赞赏,还有一个足以施展政治抱负,为民福祉的舞台。 素池明显能感觉到经历过锦州事件之后,素岑骨子里更加自信积极,他再也不是那个为了应付父亲奏对会提前一日和靳东篱商量对策的不安的男孩子。在动荡中,他身上越来越显出素渊的影子来,从容镇定,犀利果敢。 素池不想说那日在垱葛寨的见闻,但是素岑的意思又很明确,想知道谁救了她,就得先说自己的遭遇。素池在纠结下于是开口,“那日,我被绑上了垱葛寨,在寨子里受了凉。后来发起了高烧,烧的晕晕乎乎的,很多事不记得了,醒来就在别院了。” 素岑叹口气,语带深意:“我妹妹长大了,所以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你在垱葛寨没有奇遇么?比如遇上什么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还有靳兰琦,你去找他,那么他全身而退,你知道他在上面是如何情境吗?” 素池眼中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但是多少有一份愧疚。即使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她与素岑却比真正的骨肉更亲厚。这样的兄妹,理应坦诚相对,毫无保留的。 但是无奈,素池做不到。她本来就是肩负秘密而来,非此间凡人,不愿多加伤害,在她的世界里:不应该有这样的杀戮和惨状,而是:和为贵。 素岑一遍遍地正告素池,离重曜远些。但是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可控,从清河到金陵,二人的交集越来越多,素池明白素岑的顾虑,但是这件事情她却心存侥幸。 素岑说得这样直白,素池的愧意涌上心头:“我未见到兰琦,出来之后大抵知道这事他的目的并不单纯,便觉得无意再亲近。后来他的婚事,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在山上,我见到了······见到了清河王。” 素岑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从座位起身走到小窗前,背着手叹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希望你能断了对长信王的痴念,你生性倔强不服输,哪里能委曲求全做个侧妃?偏偏你生在主宅,小小年纪便名动金陵,就连父亲和娘娘只怕是也护不住你。眼看着你一日日和太子亲厚更甚于我,庙里求签、灯会相约、画船饮酒、赏花都茶······今天我再告诉你一回,长信王不行,清河王也不许。” 要说素池待宁璃臻比素岑亲厚自然是不至于,但是素岑游学在外,素池又频繁入宫,在外人眼里难免就有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小儿女暧昧。 想起重曜的重瞳,素池心里微微纠结:“哥,我知道清河王与咱们家不睦······” 眼看着说了这么多,素池还是固执己见,素岑暴怒:“不是睦不睦的问题,说了不许就是不许。”真实的理由素岑不便说,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一步步陷进去。 “大哥,清河王已经在陛下面前求娶过我了。” “什么?绝不可能。” 素池觉得眼前的素岑有些奇怪,坦白来说,素岑不喜欢素池身边的一切男人。他觉得宁璃臻给不了素池自在,重曜更是两家深仇大恨,靳兰琦身份地位都差强人意,甚至他觉得谢彧教的素池更加恃才傲物不接地气。这大概就是妹控了!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素岑反对得这样坚决了? 开始的时候,素岑只是不喜欢自己和宁璃臻单独相处,会劝自己早去早回。后来,后来,一次比一次旗帜鲜明,更是说出“绝不可能”这种毫无反驳的话来。 自己忽略了什么? 与此同时,豫王府已经惊起了喧天大波。 豫王、清河王、曲之辛以及几个谋臣都在院子里坐着,几人面上无波,都不苟言笑地坐着。 忽然,见北边的天空一阵红色烟弹突起,发出闪亮的红光,几人相视一笑,曲之辛一拜:“恭喜殿下,这是舒尧的信号弹,方向也对,殿下该启程前往宫中了。” 豫王哈哈大笑,声音嘹亮,“本王都换好了战甲,今夜必定凯旋!” 清河王也是一躬身,“既然如此,预祝皇兄马到功成!” 豫王却没想到自己到皇宫的时候是另一幅场景,他刚刚入了宫门,不是前往议事的南书房。而是被请到了大殿之上。大殿外侍卫们比平日要多上一倍,所有人敛气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豫王从金碧御阶上拾级而上,一步一步好像听了自己胸膛里的心跳,那是野心和权柄的盛宴。终归有一日,年轻的皇子脸上是难以藏住的抱负。 这朝堂本来就是早朝用的,从不做他用,而今父皇究竟意欲何为? 既来之,则安之! “殿下,请您去剑!”两边的侍卫声音沉稳,不愧是金銮殿上的人物,面对如此盛气的豫王,竟然一点不卑怯。 豫王因为今日穿着戎装,连宝剑还在身上。多年战场相博,铠甲长戈总是能给人最后的底气和依仗。 本以为父皇会给素家最后的体面,没想到竟然大张旗鼓到了朝堂。自然是要去剑的,豫王张开臂膀,大大方方任由侍卫解了宝剑,脱去鞋子。 豫王面色冷峻地进去,昂首平稳向前,眼见着舒尧仍是跪着,旁边素渊冷冷站着,看不清神色。 上座的帝王将桌上笔墨一扫落地,“谁给你的胆子敢往垱葛寨派兵?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们竟敢动兵?你们想做什么?” 豫王进去正听到这句矮身一跪,却未听到陛下如往常一般唤他平身。 原来陛下砸的正是舒尧,舒尧不避:“陛下明察,末将前往垱葛寨只是听说那里贼寇出入,此前还曾经扣押了图嘉郡主等人,这才想要除贼,为陛下除害。”按照惯例,五千以下的禁卫军京畿调动是不必惊动陛下的,而今显然陛下不放在心上。 “垱葛寨区区二十人,需要禁卫军近五千?舒副统领未免太谨慎了些。”素渊冷哼一声。 “垱葛寨易守难攻,几次熟悉地形都堪堪被发现,这才谨慎些,以百倍兵力围困,不愿留下一个漏网之鱼。舒尧三番两次上山摸索侦查,却难以摸清敌情,早知道靖国公如此了然于胸,必然一心求教。”舒尧夹枪带棒,并不温慈。 说来也奇怪,明明都已经要靠近那垱葛寨上的秘密集训地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时候,突然太子少保柯正和严少傅持陛下金令而至。 舒尧咬咬牙就要往上冲,只要上去逮了人,就算素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但是严少傅可不是善茬,宁璃臻被废的事豫王可脱不了干系,他翻身下马堪堪落在舒尧面前,“如朕亲临”四个大字金黄璀璨。严进站在舒尧和那屏障之间,“还不跪下!传陛下口谕,禁卫军舒尧立即停止一切行动,既可入宫!” 纵然敌营在前,舒尧的脚只能停下,但她仍然挣扎:“严少傅看看这里,四处屏障之中竟然有房屋地舎,一看便知这是有人居住的地方。而且看上去人还不少,指不定此处还有寇贼窝藏,严少傅莫不是要包庇?” “舒副统领好大的架子,不过副统领看清楚了。今日拦着你的可不是老夫,而是陛下!老夫不过是奉旨而来,至于舒大人为何而来,剿匪还是做什么,与我无干。舒大人这般的好口才在陛下面前好好发挥!” 严进是最早太子开府时陛下指派的,这么些年在东宫比起楼相的地位也不低,人过中年却突然要面临少主惨败的局面。心中之恨不可谓不深,严进自然知道宁璃臻性格上的不争淡泊,凡事宁愿多让着兄弟几分,这不是帝王之道。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对于宁璃臻,他又是无比钦慕的,身居高位还有一颗赤子之心,他淡泊、仁爱、温慈而宽容。对于一个臣下部属而言,这又是可辅的君王!严进对于宁璃臻每多一分的赞赏,此刻对于豫王爪牙的舒尧便多了一份的敌视! “严大人都搬出陛下来了,舒尧自然从命。只是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对这小javascript:小的行动感兴趣?这深更半夜的,莫非有人在陛下面前嚼舌根?”舒尧拖延着时间,顺便试试严进的来意。 “小小行动?数千人马在金陵游走,又是在宵禁之后,在舒大人眼里还是小小行动,可见舒大人这几年在禁卫军历练的不错。还是说,豫王殿下手段非凡?”严进的目光停留在舒尧腰间的豫王手令上,这玉牌是执令,能代表豫王的命令。不过禁卫军如此大规模的调动,确实应该受到掌管兵事的豫王的同意才是。不过豫王竟然不是口头通过,而是直接给了执令,当真是敢作敢当! “禁卫军本是为拱卫皇城安全而设置的,垱葛寨为祸金陵已久,舒尧身为长官深感惭愧,于是星夜剿匪,未免差错不得不加派了人手。区区小贼竟然惊扰了陛下?”严进久经官场,自然滴水不漏,但是舒尧不明白,这件事已经商量过很多次。 以剿匪之名刺探山上素家的部曲,然后将这事由豫王殿下捅到陛下面前去,有了垱葛寨上那些部曲,就算素家手段通天,也注定是家破人亡,从此灭矣!然而此刻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严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会拿着陛下的金牌? 这不符合逻辑! 然而眼看着胜利在望,一想到这是扳倒素家的好机会,舒尧终于坚定到:“不如这样,末将随严大人入宫,至于这些下属,做说得有始有终吧?”只要今日揭开了垱葛寨的面纱,这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可是严进并不吃这套,今天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星夜被陛下传召千万垱葛寨阻止舒尧进山。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禁卫军莫名成了豫王的部下,严进对这个任务更加上心,甚至带了几分私人情感。 “舒大人说笑了,既然我来了,若是不能制止你入山,岂不是有负皇命!”严进也是老江湖,自然意会。 舒尧心中一急,这么说今日竟然完不成殿下的嘱托了,成败在此一举,怎能如此?舒尧向身后的部下一个眼神。 严进却前进一步,“诸位别忘了,我手中拿的可是天子御令!若是有人敢违抗,就拿人头来祭吧!” 严进怎么说也是从前的禁卫军统领,下面的兵士看到他一想到当初的磨练双腿大颤,听他这么说立刻全部跪下,黑压压跪倒一片!严进冷冷地扫过舒尧,舒尧将手中的短刀一扔,“大人好威风,舒尧这便随大人入宫!” 舒尧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叹口气,今日注定是失败了!真是功亏一篑! 严进正要挥手,将舒尧带走,却忽见背后一队禁卫军在那身后房舍盘旋而过,大呼道:“副统领,此处竟然有兵器!” 严进一愣,若是有兵器,今日之事决不能善了! 身后舒尧一喜,给了身后一个士兵眼神,未想到那士兵还未动作。同时一束火光冲天,舒尧一惊:“谁发的信号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垱葛之乱(三)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此刻舒尧跪在阶下,只觉得浑身发寒,却听陛下怒火滔天:“舒尧,枉费朕信任你这么多年。你告诉朕,你星夜带兵去垱葛寨究竟是做什么?”半夜在巫山被叫起来,任谁都没有好脾气,贵妃嗔怪了几句,陛下只得任人伺候换上了黄袍。 舒尧额头扣地,言辞恭敬:“禀告陛下,舒尧只是带禁卫军为民除害,却不想意外发现了垱葛寨上竟然有人私藏兵器,陛下明察。”本来是提前计划好的一出针对素家的的大戏,怎么这会儿风向有变?舒尧一边御前答对,一边在心里想把这事理顺。 “父皇,有人胆敢在金陵城外私藏兵器,私自养兵,只怕是狼子野心,不可不查!”豫王已经打定主意要趁着这次事件将素家一网打尽,何况既然舒尧的人已经当着严进的面发现了兵器,那么这件事情怎么可能轻轻放下。 不能,也不许!不管是站在朝堂的争斗局面上,还是站在家国大计上,这都不是一件可以容忍的事!素渊身为朝廷柱石,一代肱骨,世代深沐皇恩,怎能做出如此贻害国家的事!更可怕的是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动机。 北宛重兵,大户皆有当年燕国一般养部曲的习惯,但是这些年渐渐仿照南齐的制法,金陵越加太平。为了缩减开支,很多人将部曲撤了,就算是有私养部曲的,也是有规定限制的,不得超过二百人。军候有资格在府中驻扎私兵,但是名额人数都受到严格的管制。那么素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素家有什么样的动机需要动用如此多的武力?素家背着皇家在这深山中到底做得什么阴私诡事?从前有听说素家一向不太平,素岑素渊甚至是素家那个父皇亲封的图嘉郡主都曾经遭遇过刺杀。这样想来,素家如此自危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为何要把私兵养在城外的山上,大大方方向父皇请了旨登记养在府里,一来便与管理,二来加强防备,岂不更好? “豫王殿下真是神通广大,就连刚刚从现场回来的末将也只知道有人在山上私藏了兵器,豫王殿下竟然知道有人在山上私自养兵?殿下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严进这话已经不大客气,他一向是谨言慎行的,少见这样当场发作,何况对方还是陛下最器重的儿子。 陛下的目光扫了扫严进,严进从前是天子近臣,宁璃臻太子开府时便赐给了太子做太子少保,身上同时挂着禁卫军统领的差事,也算是把金陵最有力的人手交给了太子。当时宁璃臻势弱,性子又谦和,边关豫王已经南征北讨军功赫赫,便把严进这等众臣放在东宫镇宅。 可是没想到就是当初看似羸弱淡泊的宁璃臻竟然在几年之内熟悉政务,既与各位大臣相谈甚欢,又在民间有“牡丹太子”的美誉,一日日还间接离素家、楼家越来越近,这才不得不使陛下要小小打压一番。 不想后来竟然出了受伤的事情,从此身体受损难当大任,虽然作为一代帝王陛下并不愧疚,但是心里确实有几分遗憾。对于眼前的豫王,更有了几分憎恶! 坦白来说,若是宁璃臻康复如初,陛下也不会突生父慈。但是他不再健康,陛下就将这账算在了这个与宁璃臻夺嫡中最有威胁的豫王身上,也算是迁怒吧! 宁璃臻方才受难,豫王党就迫不及待上书要陛下废黜宁璃臻,改立豫王为太子。奏折甚至牵扯出太子宁璃臻非长又非嫡,虽然养在皇后膝下,实则不过是卑下之人所生。且久居京城并无建树,而豫王殿下守土河山,将来一定是一个锐意进取的开拓明君! 陛下南取南齐之心人尽皆知,因而言官以此为豫王美言,希望告诉陛下:只有选择了豫王这样战功赫赫的皇子,才有可能继承陛下的心愿,完成吞并南齐的夙愿! 可是他们忘了,陛下肖想南齐半辈子,被众臣拦了大半辈子没做到的事,怎么在他们眼里豫王要做就会这么容易? 豫王,他如此年轻!莫非朕,已经老了?陛下在心里无数次地这样问自己。近来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吃睡皆不安稳,常常梦魇想起从前的故人,莫非朕是真的老了? 陛下拉回思路,看着眼前即使跪在眼前也野心勃勃充满欲望的儿子,心里突然有一种难言复杂的阴郁之感。这个儿子,年未三十,竟然已经戎马多年,功勋卓著。 当初为什么打压的人是宁璃臻,而不是他?他们二人究竟谁才是该被敲打的人? 陛下阴郁的目光落在豫王身上,素渊微微瞥过,嘴角轻轻抿出一条若有若无的弧线。 “舒副统领,你在金陵率禁卫军大肆奔袭,将军纪法度置于何处?知法犯法,如何容你?朕从前念你大义灭亲,密告有功,特赦你罪。而今,你的所作所为实在难恕。”陛下开口已然是问罪了,任由在场的都知道禁卫军的规矩是五千之下只要掌管兵事的豫王同意就可以,但是在场的人顾忌这把火可能会烧到豫王身上,于是人人缄默不言。 舒尧一愣,她知道今天这事已然脱离了初衷,只是事到如今仍然不明白陛下为何不肯严查垱葛寨,为何不肯严查素家?既然暂时没能拉下素家,那么如果能拉豫王下水,也算是功德一件。毕竟素家也不过最多位极人臣,而真正与清河王争皇位的只能是豫王。不能本末倒置嘛! 于是舒尧手里紧紧攥着腰间的豫王府的执令,在陛下面前强加辩解道:“陛下容秉,舒尧自知触犯军法,自然当俯身请罚!但是按照我朝律例,五千以下的禁卫军调动只需要给京畿的军事最高官员,豫王殿下通秉即可。舒尧此次一共清点四千八百余人,尚不足五千。事前已经和豫王殿下奏请,豫王殿下也已经获准出城。” 素渊看着舒尧手里摩挲的豫王执令,“原来这么多人是豫王殿下的大手笔,区区落草,竟然要数千官兵趁夜奔袭!莫非豫王殿下在战场上也是这般打得是人头仗?” 这话让豫王和陛下双双脸色一变。严进感叹:素渊真不愧是老狐狸,豫王一向以军功自傲,最喜欢以少胜多的新奇打法,喜欢快准狠的节奏,一向以冠军侯为楷模。可是素渊几句话就将一向骁勇喜欢突袭敌后的豫王变成了稳坐军帐,以多欺少的泛泛之辈。 而陛下呢?陛下甚至南齐比北宛地域广辽,补给最盛,需要的就是出奇兵的将才。素渊就这样把豫王变成了百倍围之的庸才。那么,这样看来,他的用处似乎也如此而已嘛! 豫王果然脸色一变,他平日里看着这些自诩前朝元老的文臣便觉得憋屈,这些人拿着朝廷的恩宠偏偏成日里对凡事推三阻四,尸位素餐。再加上近来楼相已经走了,素渊敢在垱葛寨养私兵就更是大逆不道,于是他骂道:“本王是战场上一次一次搏回来的,不像国公,酣畅酒宴走在御前。国公还是不要故左右而言他,你敢说垱葛寨上的那些事情跟你靖国公府没有半点关系?”说到最后,豫王显然是厉色了,若非这是朝堂,恐怕以他的暴脾气当场革杀也不为过。 作为在兵权里厮杀出来的权柄王爷,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兵权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有了足够的兵权,就能足够接近那个位置!有了足够的力量,就能够为所欲为,霸业宏图! 陛下看了看舒尧、豫王、素渊,最后看向了严进,“卿在现场究竟看见了什么?详细说来。”时间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旧臣。不怪其他,面对一个野心勃勃还有众臣依附的皇子,无论对方是谁,都已经占了上方。 严进不是权臣,即使他曾经是忠实的太子党,但是他作为天子近臣,就算着意支持太子,一来因为陛下的授意,二来也是被太子折服,原意效忠。但是在陛下面前,他确实是最客观的,“回禀陛下,垱葛寨上确实除了那一群匪徒外有惊人发现。末将当时急着将舒副统领带入宫,来不及清点现场的禁卫军人数和收获武器数,只按照陛下命令,吩咐副统领将一切行动停下。不过末将留下了下属共同协助现场。”说是协助现场,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体面的说法,也就是现场监事罢了。可见这严进是完全不信任舒尧统领的禁卫军了,竟然这样不给面子。 陛下点点头,对于严进的做法颇为默许,既遵循命令又能随机应变,态度竟然温和了些:“你的那位下属来了么?” 严进转头看了看门外,门口的公公立刻向陛下行礼:“回禀陛下,周大人来了。”说着便尖着嗓子高号,“传周大人觐见。” 陛下想不起是哪个周大人,严进只得解释一番,“是去年的武状元周刻。”虽然是个状元,但是因为是新人,陛下要等年后才晋封,眼下也就是有名的闲人罢了。武人意气相投,难怪严进抓了他做壮丁。 素渊脸上面无表情,陛下的神情也看不出喜怒,只是看着素渊:“倒是老熟人!”周刻是素渊妾室周氏的侄子,说起来周氏的弟弟多年前就是武探花,这周家还真是有出息。虽然祖上平平,这两代倒是英才辈出。只是素渊之前府上刚刚添了儿子的周姨娘出事,虽然没什么风浪,只是眼前的人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周刻进来,礼数周到得没有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回禀陛下,禁卫军此番人数已经清理,整整五千人无疑。至于垱葛寨······先前我等上去的时候就有兵士发现了武器,但是为尊皇令,将所有已经踏上垱葛寨的士兵全部召返。此刻只留了人在原处围着,具体有多少兵器,是否有私兵,眼下尚不清楚。但是山寨入口处,确实有素家的血梨花图腾。” 不过这周刻确实也是个人才,身上不过有个武状元的虚衔,连个九品芝麻官的官位也都没有,竟敢凭着严进一句话这样和风头正盛的豫王一党对着干。不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周刻说完,舒尧就心中冷笑,这个周刻还真是会办事!该做的事不做,不该做的事瞎做!发现山头上藏有兵器,竟然还只是将士兵召回,而不是捉拿犯罪?既然有了素家的标记,这会儿是不是应该注意注意风向? 舒尧在心里冷笑,却不想身边的豫王思索的不是一件事,他的心思在周刻进来的第一句话“禁卫军此番人数已经清理,整整五千人无疑。”。舒尧明明再三保证,为了不给人留下口舌,一定会不超过五千人的,于是他便没在这里深究。一来舒尧的出身高贵,同殿为臣又同是武将,对于女子的舒尧便多了几分看重。二来几次合作,舒尧确实能耐身手都不差,所以豫王就没多疑心。但是此刻,不容他不多想。舒尧javascript:莫非一开始就存了这样拉他下水的心思? 还有当时约定见信号表示事成,而今分明情况有变,而舒尧半点不告知就这么放了信号弹,几乎让他在父皇面前露了心思。 果然身份经历所限,舒尧的埋怨不满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身边豫王已经冷哼道:“父皇,舒尧是否有悖军纪随后再论。眼下是不是应该问问靖国公,为何素家的标记会在那等地方?素家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豫王的心思很纯粹,这件事情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为了要打垮素家,而今不论发生了多少变故,只要最终目的完成,也算是告捷了。何况又不是乱扣屎盆子,这事素家本身不清白。 陛下目光时不时通过豫王落在素渊身上,豫王见此,一边说一边毫不掩饰对于是素家的不满。 等到豫王话音落,陛下才僵着脸把茶盏砸到豫王右肩:“够了!”那茶盏的水本来是刚添的,还冒着热气,就那么直直砸在豫王肩上。豫王抿紧了嘴唇不说话,底下的袖子里的拳头咯咯作响。 舒尧也有些不敢置信,陛下不是暴君,但是今天显然非同以往。这一连串的事情事事脱节,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先是严进携陛下手令而来,又是陛下处处包庇不辨是非,究竟陛下在顾忌什么呢? 而直直站在一边的素渊不看他们,只闭上眼置若罔闻,似乎极力不愿意面对一般深深闭着眼睛。听到茶杯落地打旋的声音突然双膝砸在地上:“陛下,微臣大过,求陛下惩处!”素渊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和颓然 上首陛下一字一顿,紧紧盯着素渊将启的唇:“何过之有?” “素家私自招募私兵,聚集于垱葛寨之上掩藏形迹。” 身旁一片抽气声不敢置信,竟是认了,竟是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兄妹同心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这金銮殿平日可以容纳百人以上,今日却因为事件机密而禁闭宫门,几个人的声音在这金銮殿回荡难免会觉得格外空旷。 正如此刻素渊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素家私自招募私兵,聚集于垱葛寨之上掩藏行迹。” 金銮殿上还是静的出奇,没有逼供,没有威胁,竟然就这么轻轻巧巧招认了······ 豫王还是板着面孔,对着上座的陛下道:“靖国公果然是聪明人,恳请父皇将此案移交廷尉府。” 就算是这等抄家灭族的罪名,靖国公也是目前朝堂中最举足轻重的大臣,除此之外,他还有从龙之功在身,外戚的身份遮掩着,此刻就连舒尧也不敢催促陛下。 陛下的嘴唇几乎都气的发抖,握着龙椅的手攥着,直直从站起来:“闭嘴!” 舒尧见此情景越发困惑,窗外的大雪纷飞,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寒冷而刺骨! 严进见陛下身子大喘气,“陛下息怒,珍惜龙体才是!”严进心里也是惊涛骇浪如洪波涌起,靖国公这人平日里确实孤傲一些,但是竟敢养私兵,难道他不知这是要灭族的大罪么? 豫王觉得自己无端被骂,正要抬头忽然听到父皇咳嗽着说:“靖国公公然违背朝廷法度、知法犯法,即日起免去大司空一职,暂由宁西巡抚陈章代理。打入天牢候审,以求自省!” 听到这里豫王竟然直接站了起来,按捺不住:“父皇,圣旨怎可如此含糊其辞,如此大罪怎可不经过调查核实?此乃廷尉府分内之事。” 靖国公眼睑垂了垂,到底不曾如旁人一般痛哭哀嚎,他只是一拜:“望陛下保重龙体!”靖国公被士兵押走,陛下看着他的背影褪去,半晌不说话。 分明应该是重罪,却如此轻描淡写,这怎么可以?罪名写不清楚,到了廷尉府便有了“施展”的空间。 没想到陛下往前身子一伸,一个踏空差点翻下去,指着鼻子嘶骂着,“放心,谁也不跑不了。”陛下指了指舒尧身上的豫王执令,继续说道:“禁卫军副统领舒尧,系罪臣舒氏之后,私调禁军,有负朕托,不知内省,即日起免去禁卫军副统领之职,打入天牢候审。” 舒尧没想到陛下竟然还有这问罪,看了看身前的豫王,只是冷笑一声,原本就是授命而为!此刻陛下大多也是对于豫王不满,而迁怒自己!舒尧脸上仍挂着冷冷的笑,被侍卫押走,她心里清楚,无论怎样陛下一定不会放过她。 舒家的人,陛下一定不会放过,殿下,保重! 殿下,舒尧宁愿做你到达那皇位之前的森森白骨,天南海北也没关系,天人永隔也无不可。只要有朝一日你登上那大位!只要你打败豫王,你就是唯一的储君人选! 舒尧突然放声大喊,“陛下,罪臣本是奉了豫王殿下的命令,执令仍在······” 舒尧就这么被带走,她的嘴巴被侍卫堵住,但是余音仍在。陛下看着豫王,面上一片冷峻,“真是······” 突然有人来报,“陛下,贵妃娘娘梦魇,您······” 陛下抬脚就走,无半分迟疑。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开口道,“交代下去,今天的事情不可以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天牢、大理寺那边,也不许人探监。” 几人拱手称是,面面相觑却各有心思! 天已经亮了,后半夜的大雪一直积压到此刻,素池打开窗户伸出手冰凉凉的。片刻被身后的力道拽回来,素岑一身拉她,一手关窗:“这么大冷的天,要是伤寒如何是好?” 二人已经坐到天亮,小小用过早膳之后便一直这么坐着,素岑看着素池坐在窗边读书,他一手抢过她手里的书:“看得什么?呀,竟然不是话本子?我在外托人给你带的?”自从知道素池喜欢话本子,素岑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金银玉器都不能讨她欢心,竟然喜欢这么没品······独特的东西,于是哪怕在外也要让人搜罗了带给她。 “这不是你带的,这是易牙写的。”素池表示委屈,自己也不是什么都看的好吧,至少到目前为止,只是喜欢易牙多年在外行走的经历和抒发见解的针砭时弊,而非这些俗事。 吃力不讨好的素岑摸摸鼻子,总不能指望他一个大男人在小女孩的话本子面前跳来跳去吧,“易牙?就是你看上的那个唱戏的?”素岑对于自己妹妹的爱好表示有点看不懂,都说当年太子殿下就是因为图嘉郡主在外养戏子二人才不睦,素岑只能默默吐槽。 二人仍是对坐着,素渊一刻不回来,这心就一直悬着,突然岭风在门上扣门:“姑娘,有人送信来。” 素岑的声音清澈:“进来。” 岭风身后无人,他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岭风把手里的信恭恭敬敬呈给素池。素岑到没想到这事可能有关素渊,只是瞥了一眼岭风,“去炭火边烤烤,送信的是什么人?怎么不一起带来?”素岑也知道素池常常出门,她不怎么喜欢与女眷来往,自家姐妹不亲近,又跟伏家那个郡主,奥不······公主闹了嫌隙。那么大清早给她送信的会是什么人呢? 素岑饶有趣味地看着素池拆信,忽然想起父亲前些日子给素池炖的鸽汤,笑容散开来,面上寒气渗人:可不要是清河王! 却看素池先看了看信封,空无一字,然后才打开信件,信纸上仍然是一个字也没有。素池仔细对着窗户似乎不太透光,素岑这才起了兴趣,“素家的消息?” 岭风忽然抬头,又赶紧低下头去。他知道是墨狄的信,但是墨狄是国公最信任的人,私底下却只与姑娘来往。从前岭风还觉得是因为公子常年出门在外,而今却发现有些不对。 素池点点头,“写信的人是爹爹亲信。” “确定?”素岑面色严肃起来,这个时候素渊却只送信回来,莫不是有事相嘱咐? 素岑又吩咐岭风:“刚才的白粥还有么?让东榆司扶他们端过来。”素家的密信一贯是用特殊的药物写上,然后在用米汤化开,才能显出字来。 岭风赶紧出去,片刻东榆拿了米汤,字慢慢地显现出来,素岑把米汤放到素池手边就坐在了她对面。他的目光并不落在信纸上,反而只看着素池转阴的脸色,“怎么了?出事了?” “禁卫军副统领舒尧在豫王支持下,私自领兵五千去了垱葛寨剿匪,在垱葛寨除了暴徒还有一处兵器库,库房还有素家的图腾。爹爹在御前认罪,目前被革职身在天牢。舒尧同被打入天牢。”素池抬起头,脸上却分明透着凄楚和茫然。 素岑也是不敢相信,素池把手里的信递给他。素岑接过,也是满脸凝重,又将这信仔细核对了一下,“没有名字,没有送信人,也没有落款,会不会是假的?” 素池苦笑道:“不会是假的,这文风我认识。天已经亮了,要瞒也是瞒不住的,等会桑榆该回来了。” 素岑打开窗户,对着冷风吹了吹,复才想到素池不能见风赶紧关了,边思索边道:“这样,你等会见完桑榆先入宫去见见娘娘,打探打探陛下的意思,这事可大可小,就看陛下心意了。我去廷尉府一趟,能见面最好,就算不能见面也要安顿好父亲递个消息进去,免得这样无处着手。” 素池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步,突然抬头,又拿起信给素岑:“不妥,哥哥再看这封信。”素岑又拿起仔细读出声,素池蹙着眉头说:“这事不对劲啊!爹爹、豫王,怎么竟然蹦出来个舒尧?还有周刻,周氏的堂侄子?” 素岑对于这些人际关系,素家后院的亲属自然没有从小打理后院的素池清楚,所以对于周刻他不做评价,“舒尧担任禁卫军副统领很多年了,不过她一向掌管的是宫廷护卫,而禁卫军的统领,那个陛下先前斥责过的冯格?”之前陛下将禁卫军统领兼太子少傅的严进换成了豫王的马前卒冯格,而后冯格大肆清理太子余党,冯格的侄子冯连更是假借校场比武将一名校尉管宁重伤致死。后来,陛下着素渊办,处置了冯连,将冯格连坐好一番斥责。但也未曾对冯格深究,不轻不重打了板子,而后还是官复原职。但是冯格从此整日饮酒寻欢,至此禁卫军落到了舒尧手中。不过舒尧和冯格都是豫王的人,倒是无妨。素岑坐到椅子上,“父亲这些年得罪的人可真是不少啊!” 素池坐在他身边一个白眼飘过去,“比起哥哥在锦州的所作所为,爹爹在官场二十余年的宿敌只怕也抵不过你三个月的光景!” 既然墨狄的信来了,素池觉得便有机会,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大哥方才说,陛下先前给你交代过垱葛寨的事情?” 一石激起千层浪,素岑也突然想起来:“是说过,是说过,这么说垱葛寨的事情陛下是知情的?原来如此啊!”素岑反应过来惊喜,复又淡定下来:“但是陛下让我紧盯,要我详细的情况问父亲。但是父亲什么都不愿意说,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曲折?” “这其中有什么曲折只有父亲和陛下知道了,我们在这里也是无端猜测。大哥与其去廷尉府来回折腾,倒不如直接去陛下那里走一趟。” 素岑低了低头,仔细考虑素池的建议,虽然素池的建议大胆甚至称得上鲁莽,但是确实更加高效。那么这个方向是对的,素岑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我便一起进宫。你去贵妃那里打探,我去向陛下告罪陈情。不管怎么说,一来垱葛寨的差事既然陛下吩咐了,我没办就是失职,二来父亲有过,身为人子也不该撇开。就看陛下怎么说了。家中一应下人和女眷,你吩咐下去,这事绝不可私下议论,否则不介意杀一儆百。阿池,我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素池感受到素岑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有多少力道,她把右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和素岑的手握在一起:“管他前方多少风雨,咱们只管将爹爹救出来。陛下的诏令一日未发,姑母还未倒下,咱们素家就是金陵第一户!方才说到舒尧,她其实是清河王的人,所以这事······” “这事是清河王的手笔?要是清河王,就更加麻烦了。咱们家因为舒家和先皇后,与清河王之间可是有血仇的。” “至少不是豫王一个人的干系,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咱们和清河王谈判。” “绝不可以。” 素池抬眼对着素岑苦笑,“大哥又是这句?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一次又一次这么跟我说,却又毫无根据,真是奇怪。” 素岑挪开了眼,搪塞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瞎掺和什么,就算真要他谈判也是我去。不过清河王这等喜怒无常的性子,就算是谈成了只怕也难以遵守盟约。跟他谈,不如和豫王谈。” 素池小声道:“我也没说是我自己去啊!” 素池隐隐知道,素岑极力反对的背后定然有一桩缘由,但是素岑闭口不提。素池无意在这时候分心,于是话题又扯回来:“信里说得很明白了,除了陛下,入狱的爹爹和舒尧,豫王、周刻,严进,这些人他们在当场一定能够捕捉到一些更详细有用的东西。豫王一定被紧紧盯着,周进那里我熟,我走一趟,周刻那边······我让人走一趟吧!等他们回来,咱们有些应对再入宫!大哥趁着这会儿去召集爹爹的幕僚见见,一来商量商量这事,看看有没有良策;二来,让他们知道该说些什么,要是敢在这时候踩高就低,自以为攥着素家的阴私要去廷尉府告发。让他们提前给自己积德行善,免得路上走得寒酸。” 许是当年舒尧告发舒云净的场景过于阴寒,素池直到如今还记得被自家人告发的舒云净。最后几句话素池说得狠厉,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这些幕僚投效素家大多是为了有个做官的好路子,素渊被革职,难保他们不会趁这个机会落井下石,踩着素家当踏脚石。 对于这些人,绝不手软。 素岑也是眼底寒光不散,比起素池,他多年在外的经历只会更加铁腕。“你放心,这个时候要是敢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一定让他们后悔来这一遭。素家供他们吃喝,要是敢吃里扒外,我保证他们明年的今天我用好食好饭给他们在下面加餐。只要咱们自己不乱,别人也不能斗得跨,你放心,百年素家,绝不会成为第二个舒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诉衷情(一)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素岑在大殿请罪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个年仅19岁的少年在这场风波中所表现出的沉着冷静得到众人的称赞,就连陛下也对他赞赏有加。陛下不仅让贴身侍奉的太监亲自将他送出了宫门,甚至温言安抚,承诺不加罪于族人。 兄妹二人再见面已经是晚上了,二人坐在素池的小书房里,书房里燃着银丝炭火。 辛苦奔走了一天,二人都是惫态,此刻却已经顾不上,东榆将饭菜上桌就出去了。素岑坐下,正要动筷突然看见素池脸上一道血痕,搁下筷子,轻轻用食指摸了摸,“这是怎么弄的?谁做的?” 素池疼得吸了一口凉气,示意他吃饭,“都已经结痂了,又不疼,今天去了垱葛寨,脸上是被叶子划伤的。”素池说得云淡风轻,复又轻笑:“大哥身上那么多伤疤,我这一点红痕何必上心?” 素岑有点自责,到门外去吩咐周从拿些女孩子可以用的不留疤的药来,转身看着她的小脸又是一阵心疼:“那怎么能一样?我是男人,有点伤疤才正常,我妹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可不能被人伤了。等会我看着你涂药,不能马虎,要不然等父亲回来了,一定骂我没好好照顾你。” 提到素渊,素池好不容易的轻松消失殆尽,“大哥觉得,我们可能见到父亲么?” 素岑今日先是跟几位幕僚商量了一番,而后去了陛下那里请罪,最后又去了一趟廷尉府。 “陛下告诉我,要我稍安勿动,我想陛下一定和廷尉那里打过招呼了。廷尉的严敏就是个墙头草,竟敢躲着不见面。廷尉那里,咱们就不用想了,倒是陛下,并不如想象中一般生气,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姑母似乎也不十分在意,她说让我们且等等,这会儿乌云蔽月自然什么都朦胧不清。姑母还留我在宫中小住,说是宫廷无聊,态度有些奇怪,还说朝堂上的事让我别管。垱葛寨那里我亲自去看了,禁军已经撤了,我身边无人可用,知难而退了。靳东篱被正在打架的混混捅死了,你做的?” “放心,我做的很干净,他的马车被打架的混混拦住了,他骂了两句。他们被激怒,于是杀了他,很多人看见的,替死鬼也找好了,你放心,上面会打招呼,判不了多少年。有了靳东篱前事不忘,就当给其他的人提个醒。娘娘那里,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她一贯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可到底是一家人,打破骨头还连着筋。还有垱葛寨本来就该是我去的,倒是难为了你,这样吧明天我带人上去看看。地方究竟有什么鬼?” “一想到你要去,我这就提心吊胆的。这样吧,你带上咱们的素杀,还有桑榆也要一起去,我的信物也给你。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切不可逞莽夫之勇。大哥,你一定要要保护好自己。” “阿池,别怕,大哥会护着你的。就算素家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有法子保你周全,所以不害怕。” “大哥,你怎么还当我是个孩子?快些吃饭吧,吃完咱们都早点睡,这可是一场硬仗。爹爹那里······” “放心,虽然没见到严敏那个怂包,但是下面的监正都见了,使了银子,衣服什么都送进去了。饭菜也是咱们自己人送,这边你盯紧点,看有没有机会趁势送点什么出来。”素岑看着素池已经开始打哈欠,随随便便就结束了晚饭。正好已经送了药来,素岑看着东榆不忍,竟然亲自给她涂了。 素池看着一定没吃好的素岑心疼,但是什么也没说,等到素岑离开才吩咐下面:“东榆,你去小厨房看看,送点蒸糕到大哥那里去。吩咐岭风和司扶和我出门。” 东榆一愣,“司扶?”也不怪东榆诧异,素池已经很久不让司扶贴身伺候了。 素池冷面笑道,“就是她。” 素池晚间特意换了衣服,早晨入宫时穿的太过华丽,晚间便只随便穿了一件夹青花的绿色小袄。素池坐在马车里,有点晕。天不亮就起来,竟然遇到这么大的事,一整天精神都紧绷着,窗外的冷风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喷嚏。身上冷,心里更冷。 姑母今日提起爹爹时冷淡疏离,素池简直听到心里一阵一阵的寒意涌上来。还有墨狄,作为爹爹最忠心的谋士,在这危难关头,竟然找不到。要不是相信他的为人,素池几乎要理解为树倒猢狲散了。 司扶起身把帘子一点点固定好,却听素池不耐烦道:“不用麻烦了,就快到了。” 司扶于是只用手拽着,“姑娘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 素池又咳嗽连连,嘴角弯弯:“见你家主子。” 司扶手上一顿,帘子被风掀起,素池吸了冷风,不止咳嗽还刺激得眼眶红红的。司扶没有傻傻地装不知道,只是赶紧扶住帘子,心里忐忑不安。 马车停下的时候,司扶先下去,岭风摆好脚蹬。素池的手刚伸出来扶着马车的一侧,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又带着薄茧的手给带下来。司扶抬头惊了一跳,“王爷,您怎么······” 重曜给了一记眼刀,司扶聪明地闭上了嘴,素池见此讥讽道:“我平生走后门的机会不多,来殿下这里也算是长了见识,这清河王府的后门倒是漂亮!” 重曜也不甚在意她突然抽出的手,转身跟溪鲁天映他们交代了几句,便回头含笑看她:“我自然希望你从正门堂堂正正进来,但是你会走那么?你今日走后门,我便亲自接你,也同你走一遭后门便是。他日你愿意从正门进来,我自然也欢欢喜喜迎你过门。” 素池面上微笑不变,一边的司扶却听得震惊:一般王府的门分为正门、侧门和后门。姑娘说不走后门,自然说的是走侧门。按道理,正门只有主人和贵人才能走的,这王府里的主子除了王爷,不就只剩下王妃了么? 素池不接话,跟着重曜一步步往里走,清河王府确实是她第一次来。这个人住的地方跟他本人还真是像,没有多余的花草树木、没有装饰性的小型建筑,房子倒是排的整整齐齐,简直是古代的性冷淡风啊!可能是清河王的特殊吩咐,整个王府里看不到几个人,清净萧索 素池被带到了一处书房,重曜招呼她坐,满屋只有书桌前一个主位,素池只好坐到了窗前的贵妃榻上。软软的可以靠,很适合疲惫的身体。 重曜哑然失笑,她果然喜欢,难怪陶丘戏社那样简约的地方都摆了一张,果然是准备给她的。 不过那里离窗户近,他想起她方才咳嗽,他走近去关窗。素池本来双手捧了茶,想去去寒,一打开茶盖姜味扑面而来。正好重曜就站在她身侧关窗户,一个低头一个抬头,二人忽然对望,重曜竟然情不自禁低头吻下来。 素池惊诧到了,整个人懵懵地,她冷静下来,没拒绝,没主动,重曜手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从她的脖子后面环绕,他只是抱着她,轻轻吻着。他将她的身子稍稍转动,突然重曜面上冷峻,手摸着她的脸声音仍是沙哑的,带着方才的情yu:“这伤是怎么弄的?” 他像是一个父亲问一个尚不知事的小女儿,素池稳了稳心神:“咱们说正事。” 重曜仔细看她那红伤,自腮上到嘴边,虽然伤口很浅,但是看起来很长,重曜拿了涮笔的水:“你照照,这可不算小伤了,要仔细的。” 素池无心照顾伤口,只轻声道:“你且坐下,当知道我今日可不是率性而来。” 重曜也在软榻上坐下,听她这话也不诧异:“清河之处、聊城之时,你又何曾率性过?何况今日这帖子是我下的,你来赴我的约而已。你也放心,我虽不是君子,也绝不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你来这里的事情绝不会被人宣扬出去。” 在素池记忆里,今日的重曜与平日里完全不同,平日里的他冷峻暴戾、喜怒无常,而今日他虽然笑意浅淡,却始终眉眼俱笑,他一口一个“我”字,更比平常温润可亲。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往常讥诮冷笑,反倒是一番谦谦君子作态。 素池自然知道重曜绝非君子,但是面对这样英俊挺拔气度超人的“伪君子”,倒也觉得赏心悦目。下人奉了茶点上来,重曜贴心地都放在她手边,素池抬眼笑笑:“重曜,上次你说的婚事,可是认真的?” 重曜正端茶的手几乎一缩,整个手接触在滚烫的茶杯上,但他只片刻的凝滞,便不动声色小小喝了一口,一字一顿:“你当知道,我不爱玩笑,更不与你在婚姻之事上玩笑。但是上次,你并没有答应。” 素池听着他近乎怨念的口气,有些好笑:“你是清河王,我是素家女,你我如何走到一起?我拒绝才是明智的事情。若是我答应了,又是怎样局面呢?更何况,我的婚事有父兄做主,有贵妃插手,你的婚事亦是要朱砂御笔帝后盖印,你我二人又能决定什么呢?上次是你在糊涂,非我不智。” 重曜见她懒懒地半靠在软塌上,一手支着下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虽是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这样明艳又张扬!重曜也半靠着,将头偏过去看她:“我只问你答不答应,与旁人何干?与其他人何由?”也不起身,直接唤人拿靠枕进来。 素池仍是靠着,哑然失笑:“这样的话我五岁之后就不说了,你听说过我二姐姐么?” 重曜摇摇头,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一贯只知道素家常常出入宴会的几个姑娘,倒是不知道有个排行第二的。 “我年少时见过二姐姐几次,她生的白皙又俊俏,是个病美人。不过因为只是富贵病,要不了命,就是银子好药材养着就是。因为身子不好,家里便将她送进了允恩寺,你是知道的。父亲那时候对于大姐在豫王府的行动很不满意,于是准备将二姐姐以探望长姐的名义送入豫州豫王府小住。二姐姐以死相逼不愿意,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后来家里的嬷嬷说她和寺庙里的和尚不清不楚。二姐姐苦苦相求,只想与良人双宿双飞,从此放弃作为素家女的一切富贵荣华。我后来便没见过她了,但隐约记得父亲成全了她。” 素池说到这里,突然起来动了动脖子,接着道:“而后有一次在允恩寺拜佛,听到刚刚入山的小沙弥议论,说山下有一对夫妻很是可怜,那男子四肢尽断不能起身,那女子倒不像是普通农妇。我心里起了意,便临时去看,果然不出所料。后来觉得堂姐可怜,于是私自遣人送了钱财去周济,没想到那里已经没有人在了。从此一个字也不曾和人提起。” 重曜拿了靠枕亲自塞到她颈下,“觉得后怕?其实不必,你不是你姐姐,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你我都不会坐以待毙。” 素池摇头,“算不上后怕,你我自然都不是那等任人欺凌的人,但是若是要我与素家为敌,与父兄违逆,我倒是宁愿束手就缚。我心悦你,却也只是个凡人,割舍不断这世间亲情。你心系大javascript:位,野心昭然若揭,而你我两家势同水火,你们相争,要我情何以堪?换做是你,又当如何?你我这般私下来往互通书信,于我已是满足。倘若有朝一日,我站在你身侧,那么你逝去的亲人又如何肯放过你?” 素池说到这里,一觉得心哀绝望不能止,“我从小就被教育有一天要陪王伴嫁度过一生,在那深宫里像我姑母一般,将大半生的年华献给皇家,献给母族。这么多年了,我始终在等待着,等待着你们这场夺嫡之战露出眉目,我一直等着那么一日,却也害怕那么一日。你也在等着那一天吧?等着那九五之尊的宝座落下帷幕,等着金印玉玺,等着大权在握······我惧怕那一天的到来,我至今不知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临,我会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不愿意想,也不敢想。” “阿池,你什么也不用想,家族矛盾、深宫庭院,这些你都不用想,等我拿到这锦绣江山,你只用告诉我:嫁我,你愿不愿意,仅此而已。我知道你不信,你一定是不信的,那么多条人命横亘在我们中间,你怎么敢信我呢?素家背叛了宁璃臻,不愿意屈从于豫王,大哥就更不会在考虑范围内了,阿池,你要想想,素家究竟在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 诉衷情(二)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素池将姜茶饮尽,才缓缓道:“说来你大约不信,如今我确实不知爹爹是什么心思。我只记得从前爹爹支持的人是太子,他也隐隐提过要我入宫的意思。而后太子被废,朝堂的格局便乱了。豫王虽然算是我半个姐夫,但是如今你既然常常来往豫王府,也一定知道素家和大姐之间几乎已经断了联系。大姐在丈夫和母族之间做了抉择,爹爹便不再视她为素家女。而对于你,我想,不必我多说。” 重曜直接吩咐溪鲁进来把盛放姜汤的碗拿起来,在小火炉上慢慢煨着。 他吩咐这些并不影响听她说话,几乎她话音一落,便提起了旁的事情:“很多事情并不是从开始到最后能够保持一样的状态,人也是一样,从当初你我初见时百般试探,到如今这般低头絮语,若非你今日出现在我面前,我又哪里敢相信?你我从未推心置腹地交谈过,就算是今日,也皆有保留。但是这又怎样呢?” 重曜拿起勺子给她又盛了一杯,亲手递到她手里,双手相接的瞬间二人并不避让,重曜缓缓绽开嘴角,接着道:“咱们生在这皇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自有一套法则规矩在里面。我每次在宫宴上见你,都见你三分笑意,喝酒也是轻轻一泯,有人说话便侧耳倾听,无人搭话的时候又是笑意浅浅。再看你身旁姐妹,除了身上衣衫,竟觉得好似一个人一般。但是在清河、聊城,甚至在陶丘戏社、在悦音坊,你都不是这样的。你喜欢听南齐的靡靡之音,纵然贵族多抨击它的**低俗,你喜欢听戏,喜欢独乐,溪鲁说你喜欢市井上没人要的话本子,这样多变的你才是活生生的。” 素池还慵懒地靠着,她的眼睛半闭着,只觉得重曜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带有一种魔力,她的睫毛忽闪闪的,太困了。素池渐渐合上双眼,手里的杯子正要落下被重曜接了去。 看着她乌青带伤的脸色,重曜有点疼惜,为她搭了薄被子,又添了炭火。看着她这么静静躺着又忽然觉得好气又好笑,平生第一次这么赤诚谈心,竟然睡过去了?很无聊么? 重曜关上门,司扶和溪鲁在门外候着,重曜直接问司扶:“她晚上吃饭了么?怎么好端端困成这样?” 司扶一见重曜就要跪下,重曜不耐烦虚扶一把,才听司扶答道:“姑娘晚上随便用了些,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门,没带奴婢出去,但是晚间才回来,这就来了王府。”看着重曜的脸色凝重,又提了句:“姑娘很为国公的事着急。” 重曜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一边的溪鲁多话:“我们殿下也着急呢,舒将军也被抓了。” 屋里的素池睁开眼,微微讥诮的眉眼透着嫌恶和不满,倒不是装睡,只是确实乏了,正好溪鲁大嗓门又吵醒了。听到这句话,又撑着坐起身子。 溪鲁的大嗓门招了重曜一个狠厉的眼刀,只能悻悻地闭上嘴,重曜听到屋里有动静才推门进去:“吵醒你了?” 素池看了看身后捂着嘴巴的溪鲁和尴尬到手脚无措的司扶,也不甚在意:“平日里这个时辰也没睡,大抵是你这里暖和,睡意也有了。你让他们下去吧!” 二人行礼了就下去,素池看着司扶笨手笨脚地关上门,笑盈盈道:“这丫头平日里很机灵的,今儿个在你面前倒不怎么灵光。莫不是你这个做主子的吓着她了?” “我以为你不会说这件事。这事我自认做得谨慎,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重曜叹口气,也不知道该不该赞叹她的聪慧敏感。 “在清河遇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身边一定有别人的眼线。那时我不喜欢东榆事事循规蹈矩,便带了司扶出来,而后很巧我和她一起落网。那时候我看不见,于是对身边的一切十分敏感,苏桐山庄太匪夷所思了。房间的布置、院子里的花木都是我喜欢的样子,于是我知道这一定是我身边的人出了纰漏。后来我借口看书,短短时间能够知道我的喜好,当时清河只有一个司扶,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想起在清河的时间,素池回忆。 “不累么?”这样事事计算,不累么? “脑子这东西,经常不用会笨的。只要能保住性命,劳心不算什么,不是么?” 重曜苦笑,她总是能一句话击中要害,“为什么不揭穿?” “为什么要揭穿呢?人生逆旅,事事艰难,何必呢?何况那时候,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清河的匪徒、舒家的灭亡,我只想在爹爹面前息事宁人。我虽然伤了眼睛,但是后来痊愈,在这里也不曾受过责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当时我与他们分离,又对周遭情况一无所知,惶惶如惊弓之鸟。却被人如此款待,就权当是一场缘分。” “这就怪了,我们当时初次见面,我为什么要如此忧待?”重曜启唇,低声问道。 “这还需要为什么,我的身份,我背后的素家,讨好我的人多了去了,需要为什么?不需要。何况我是靖国公唯一的嫡女,太子想娶我,豫王想,你也无可厚非。当他们把我和皇位绑在一起的时候,也一向不吝啬。”素池觉得喉咙有点干,说话也不利索。 重曜把她的脸转过来,不敢置信道:“原来你竟然是这么想的。我总以为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利益化,与你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是啊,太子想娶你,难道不是你也想嫁她?”最后一句话,那样犀利的讽刺,重曜就那么看着她,这句话他已经想问很久了。 “既然迟早都是要成婚的,总不好一开始就针锋相对。” “这么说,果然是我棒打鸳鸯了?” “够了,重曜,他是你兄弟,一心为你着想。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一心为我?一心为我?”重曜突然狂笑起来,越笑眼里越是愤怒和不甘,“那时候我是人人跪拜的皇长孙,他呢?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转头认了那个恶毒的女人当娘,就成了这王朝的太子。谁又知道我在清河如何自处?我回来的时候,我舅舅死了,母妃去了,你成了她的未婚妻。崇禧殿外你站在他身边盈盈浅笑,我更觉他的卑鄙。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一切,然后自以为谦谦君子,你不觉得龌龊么?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不过是顺势说上几句仁义的假话,你不觉得恶心么?” 重曜越说越觉得愤慨,“你自然不觉得,你没见过他的落魄,你有记忆以来所见都是他的鲜衣怒马,那我告诉你,你在锦州见的才该是真正的他。我不过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何况他还活着!” 素池看这眼前暴怒的男人,却听他还在说:“我不过教训了宁璃臻一番,你就杀了我的人。如果当初我在,你是不是还要杀了我为他报仇?”重曜说得人自然是是宁安,宁安本就是舒家的旧部。宁安为重曜做事,反而却被素池所杀。重曜的窝火,可想而知。 素池摁住他的双肩,长吸一口气平复下来:“这件事情暂搁不提,今天我来是为了垱葛寨的事。”宁璃臻胸口上那一刀,素池确实记恨,这样一个事事退让三分的人竟然这么突然倒下,令人猝不及防间生出了怜惜和同情。 重曜笑笑,坐回到软塌,“既然不提宁璃臻,咱们还是说回苏桐山庄吧。当时如果杀了司扶,岂不是更加周全?” “我不会打草惊蛇,我看不见,我需要她。况且我很期待,你的下一步。你不知道,我长在素家大院里,只能看到四角天空是一种何等寥落的生活。有时候我想知道,有什么可以让我的生活更加鲜活?苏桐山庄也好,迦粼江也罢,对我而言都算是一种别样的体验。我晓得你的抱负,也知道你的隐忍不发,知道你的喜怒无常,但是那段时光算是我多年乏味的生活中一次调剂品,惊险刺激而趣味无穷。我从谢彧那里听说你的才华和唏嘘过往,在家里也听说你几次顶撞君王,我惊觉你的目标和手段,于是想要素家和你和解,那次的账本便是诚意。” “宁璃臻告诉我,你为我求过情?”自己在南书房罚跪,而后贵妃进去再出来,自己便被免贵了。能请动贵妃的人屈指可数。 “举手之劳而已。” “不怕宁璃臻多想?” 素池摇摇头。 “也是,他只说你善良。” 看着他的双瞳灿若星辰,漆黑的瞳孔晶亮又闪着光滑流彩,她起身走到他身边,二人又是四目相对,莫名生出一种天长地久的情谊来:“重曜,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这双眼睛。” 不似耳鬓厮磨的小儿女,却好像携手半生的老夫妻。 那个夜晚,虽然金陵城里有人放烟火,有人喧闹,有人在护城河里放烟花,但是一直到很多年后,阿池几经辗转,颠沛流离,仍记得重曜那晚眼睛里的流光溢彩。天下万物,那双眼睛里只盛满了对一个人的满满眷恋。 重曜坐下,伸手将她揽到腿上,素池突然听到环佩叮当,一低头,重曜腰间系着一个翠色的玉葫芦。 这个看着有点眼熟,素池唇边的笑意绽开却更寒,一开口话题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舒将军被抓走了?” 重曜感觉到她的情谊在退却,说不出原因,但她脸上已经是正色。舒尧的事情他确实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的理解,既然靖国公在垱葛寨布兵,那么陛下知道应该震怒才是,想当年怀疑舒云净拥兵自重时就快刀斩乱麻,那么这次与上次有何不同呢? 重曜心中也不轻松,耿直答:“是,舒尧和靖国公一起下狱了。” 素池把茶杯放下,站起身在房间里四顾:“我想知道,垱葛寨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重曜也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自嘲道:“这是你今日来的初衷?” 素池缓缓抬头,不疾不徐:“自然,为人子女,父母蒙难,自然寝食难安,至亲之间大多如此。舒将军被囚,殿下难道不是感同深受?” 听到她的讥讽,重曜竟然笑了,他的声音喑哑:“阿池,原来这世上真有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子。”她方才还深情款款唤她的名,不过片刻之间,又变成了疏离的“殿下”。 “承蒙盛赞,不胜荣幸!” “这事虽然是我一手策划,但是如今显然已经脱离掌控,我猜令尊才是掌舵人。至于垱葛寨上,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同去么?” 素池皱眉,“上次的事不提了,说重点。” “不,要提,你对于上次的事耿耿于怀,怎能不提?”见素池正要反驳,他抢过话头:“我一早猜测垱葛寨是你父亲部署私兵的地方,于是跟着你的脚步去打探,果然士兵见了你都手下留三分余地,我于是更加肯定这个猜想,却不想你因此误会那是我的地盘。而后我趁夜打探情况,却一番恶斗,你被送出了垱葛寨。不管你信不信,垱葛寨确实是素家的部署。至于父皇做什么打算,只怕贵妃娘娘要比你我更清楚。”重曜隐去自己受伤的事情不谈。 素池几乎心里已经不敢相信,看着重曜的眼神,摩挲着手指:“多谢,你的消息我记住了!”素池心里惊涛骇浪,顾不上脚下拔腿就走。 重曜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但见她不反驳知道她已然相信他的话,便道:“这会儿已经宵禁了,靖国公府这会尴尬,你又是女眷。这样吧,你用我的令牌,我让天映和严知晓送你回去,顺便换上我的马车。” 素池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骇中,有点回不过神:“你说什么?” 重曜看她有几分恍惚:“要不然在这里歇了,明日天不亮便送你回去,你这样神思恍惚,身子如何撑得住?” 素池摇摇头:“别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来,告辞了!”家里这样大的事,若是自己夜不归寝,岂不又是一桩?何况大哥明天一定会一同用膳,要是有了什么端倪,如何解释?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走吧。 素池正要上马车,却见马车已经换了,这是豫王府的马车,马车上有标记。重曜把一块令牌递到她手里,“要是遇到不长眼的,就说是豫王府的女眷就是了。老马识途,你明天偷偷将它放了,它自然会回来的。这马跟了我很多年,还是头一回拉车。” 豫王府的女眷?二人的表情轻松起来,但笑不语。 素池摸摸它,“委屈了。” 重瞳里是双重的光彩,似有深意:“不委屈,值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群策群力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马车倒是平稳,马车中的人却各怀心事。素池想着今晚二人突如其来的亲昵和信任,也想着垱葛寨的种种矛盾。而角落里司扶确实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观察着素池的表情,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素池抬头,见司扶脸色惨白可怜兮兮的,拍着她的肩膀:“放心,我连他都不怪,又怎会迁怒于你?以后好好做事就是了。明天趁天不亮就把这马送出门,让它自己回去,既是他用惯的,也该早点送回去。” 司扶不敢相信,像小鹿一般清澈的眸子看着素池:“姑娘,不赶我走么?” 素池干脆躺下,“赶你做什么,你本就是素家的女婢。再说了,赶走了你,他还要费尽心思再送人进来,何必呢?” 司扶仍是小声,却语气急促慌忙解释:“殿下不是让奴婢监视姑娘,殿下只是······” 素池毫无耐心,“好了,他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为他说话。是不是监视你心里清楚,一样的行径不过换了词,又有什么区别。我不在意这个,从小监视我的人多了,爹爹,姑母,姨娘······未必都是坏心,只要不出格,我乐得装聋作哑。” 司扶见她闭上眼睛,再多的话也不敢说了,姑娘今日本就是一身惫懒,又折腾了一整天。 素池躺在车上,只觉得一片倦意,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重曜说,垱葛寨是用来藏素家的私兵的,怎么可能? 墨狄的消息说,舒尧在垱葛寨上确实发现了素家的图腾,为什么? 陛下和姑母似乎并没有要重判的意思,为什么? ······ 素池一晚上睡得浑浑噩噩,时而做梦,时而清醒,有时候是重曜的双瞳,有时候是狱中的爹爹。又是这样无力,亲近的人身陷囹圄,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素池不咸不淡地吃完早饭都没看到素岑,一直到她整装完毕还觉得诧异:“东榆,大哥今天没过来?” 突然司扶又是白着脸跑进来,“姑娘,公子要杀了那匹马。” 素池匆匆而去,上次爹爹炖了重曜的鸽子,这次大哥又是哪一出?哎,那马车的标识真是个麻烦。 素池过去的时候马车已经拆了,素池看着零零散散的木料叹口气:“你这是做什么?” “天气冷了,拿来劈柴烧。”素岑偏着头,脸上明显在赌气。 “那马呢?” “上好的蒙古马可不多见,试试鲜美否?”素岑语气里佯装无事,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 “算了,进屋去说吧。” 素岑冷着脸被素池拉进了屋子,想起她畏寒还不忘给她把门关上,一进去就发难:“你告诉我这马车怎么回事?他清河王府的马车怎会停在咱们的马厩?我三番五次和你说要你断了跟清河王的联系,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素池啊素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房间里一声巨响,原来是素岑一脚踢翻了火炉。 仆役们匆匆进来收拾残局,素池看着暴露的素岑,未想他会发这么大脾气。再看他满脸的乌青,眼中还有红血丝,又是一阵心疼:“你是不是一晚没睡了?要不补一觉吧,要是爹爹出来了,你的身体再垮了如何是好?” 仆役们把一切归置整齐,没敢多一句废话就纷纷退下了,素岑转头看着明显怔住的素池:“你别绕弯子,咱们把这话说清楚。” 素池扶着素岑坐下,拿了小点心递到他手边,“是,我昨晚去见了他。我是为垱葛寨的事情去的,既然舒尧是清河王的人,那么这件事情他一定比我们知道更多。” “他为难你了么?” 素池摇摇头,却听素岑自嘲:“我倒是头回希望他为难你,也是,他怎么会为难你?他都送你马车回来,又怎会为难于你?” “重······清河王告诉我,垱葛寨是爹爹训练部曲的地方。” “这事的主谋是清河王还是豫王?” 素池咬咬牙,“清河王。” “即使这样你还要与他来往?你是疯了么?还是他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素岑见素池低着头一言不发,又是好气,于是放过她:“你相信么?” 素池迅速抬头,对着素岑摇摇头,然后迟疑地开口:“我自然相信爹爹的一片忠心,但是若非真有把握,清河王不会借此发难。所以这件事情或许另有内情。” “这么说,你竟然相信一个外人?”素岑含着怒气,讶异她的回答。 “哥,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站在外人的角度上就事论事?” 素岑看了看天色,“好了,我不跟你争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回来咱们继续这个话题。” 素岑看着她面上焦急,正要说话又听素池补了一句:“大哥,我去一趟谢园,你把马放了还给清河王府。” 素池转身见素岑还是怒气未消,只得转过身小声道:“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跟我斗气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诡异,你要不然将桑榆仔细问问或是将爹爹的旧部再问问,这事一定有我们忽略的线索。” “葛大人的意思是,垱葛寨上的的确确出现了素家的图腾,而且看上去陈旧,并非新刻?”如果图腾是新刻的,那么有人栽赃素家就再明白不过了。就冲着这一点,陛下也得放人。 对面的廷尉左监葛荣点了点头,“不瞒世子,老师这这案子到现在为止陛下都不许任何人探视、问询,属下这点消息来得也不容易。”葛荣出身寒微,早年祖上做过官,但都是芝麻官,他是十年前的同进士,那年正好是素渊主持的秋闱,因而按例称素渊一声老师。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见过家父?包括清河王和豫王?”这两个人都是案件的关键人物,而且两人身为皇子,有点暗箱操作也不奇怪。 葛荣这会却突然迟疑起来,手扶着额头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答道:“世子,微臣实在不能再说了。微臣只能说,豫王和清河王确实不曾见过。”看着素岑冷峻的目光赶紧补了句:“陛下说了不许任何人见,廷尉府也不敢有违皇命。” 素岑将这话细细咀嚼一番,眼珠一动,一个想法计上心来,“大人放心,这次的事不会亏待大人的,必有重谢!” 周从将人送出去,素岑直接去将桑榆唤了来求证:“桑榆,你在我父亲身边时间不短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直接告诉我,垱葛寨的事是怎么回事?” 桑榆闻言已经双膝跪下,“世子,属下不知。” “你先起来,你是父亲的左膀右臂,如今父亲不在府中,我们兄妹也该对你敬重。你几乎是父亲的影子,这件事情你不可能完全不知,事发的时候你在父亲身边,你若是对父亲有秘密遵守,我自然也是理解的。只不过,我们这样毫无方向地去营救,难保不会弄巧成拙,坏了父亲的大计,你说是不是?” 桑榆站起,犹豫着点点头。 素岑一颗心快要沉下去,也就是说至少父亲是有安排的,那么事情还不至于太坏不是?有安排却连桑榆都不敢说,那么这背后一定是一盘大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父亲对垱葛寨是不是很熟?” 桑榆一听立刻跪下,低头不语。 看来确实是常客。 素岑得到想要的答案,便放人走了,倒在椅子上更加混乱,这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葛荣说豫王和清河王都没有进去过,还紧守着陛下的旨意,但是问他是不是有人进去过又是一副要命都不敢答的神情。这就说明他放了人进去,但是也并没有违反谕旨,也就是说进去的人比清河王和豫王的位置更高。 素岑猛地一睁眼,是陛下!是陛下! 陛下不许人去见爹爹,可能是为了串供或者事先有了应对;不许廷尉查问,又是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不许查问呢?私养府兵这样大的罪名不许查问,这不可能! 阿池说,清河王正是因为肯定素家在垱葛寨上养了私兵这才怂恿豫王出手的,那么垱葛寨上有私兵也是真的? 桑榆的表现说明父亲对于垱葛寨确实关系匪浅,那么父亲真的在垱葛寨养了兵?可是用来做什么呢?素岑自己年少时也在军队里历练过,自然知道一支即使小型的作战队伍也对于训练的场地、器械、财力有很高的要求,素家虽然几代财富积累,但是如果长期养这么一支队伍也是不够挥霍的,不出钱怎么可能养出自己的兵?这可是有奶便是娘的时代啊! 除非养的是别人的兵! 素岑一拍脑袋,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对,只有这样,一切的矛盾才能迎刃而解。那么父亲养得是谁的兵?谁能劳动父亲去养兵?谁能让父亲甘愿事发也要一力承担这个罪责? 素岑拿出笔墨,在宣纸上写下一个遒劲的大字:君! 这么说,是虚惊一场!只要陛下没有丧心病狂到要用父亲的命来遮掩事实的真相,那么这件事就只用等! 与此同时,陶丘戏社今天可是摩肩接踵,外面一派靡靡之音,而内里的雅间却是阴沉诡异! “这么说,垱葛寨确实有兵驻扎,但是这兵只听凭陛下调遣,爹爹是为陛下尽忠?”素池的声音发着冷,她坐在屋子东侧。下手坐着谢彧,再下手是易牙。 素池对面是清河王重曜,他今日一身便装,一身宝石蓝的锦缎长袍显得英气逼人。坐在他下手的是曲之辛。 这个格局本来有些诡异,本来素池今天约了谢彧一起来易牙这边商量垱葛寨的事情,这是她的智谋团。但是中途重曜到了,进来的时候才发现一起来的还有曲之辛,曲之辛捂着厚厚的大裘,看上去比体弱的谢彧还要像个病人。素池不知道他突然带人来是搞什么鬼,倒是重曜难得不摆那张冻死人的脸。 素池想起看到重曜带人进来时谢彧那张瞠目结舌的脸有点绷不住,倒是易牙似乎并不惊讶,素池看重曜一脸自然只得顺口替他解释了一句“精诚合作,群策群力”。 谢彧当场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他一贯心高气傲,又是素池的授业恩师,自忖和素池幼时相交,自然关系不凡。这会儿见素池和重曜达成共识,身边易牙都是一副见惯不惯的神情,更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不过他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再见素池已经向他解释,身边又有外人做,再加上竟然发现曲之辛跟着清河王进来。这么大的信息量,谢彧还是坐下了,并且尝试着忽略方才的小情绪。 素池与重曜都没有想到,这几个人坐在一起的人看似观点不一,今天之前几乎两派几无交际,而此刻相互交流集思广益竟然效率惊人。 曲之辛做事老辣经历不凡,谢彧眼光独到,擅长另辟蹊径,易牙长袖善舞,心思活络,一番辩驳这么快就得到了“陛下通过靖国公在垱葛寨养私兵”的结论。 几个人都是面色一变,就连重曜和素池都是震惊。不过两人的思考方向完全不同,重曜还陷在父皇竟然需要一支隐身背后的军事力量,那么是想把他用在哪呢?对南齐的作战,还是说对皇位的巩固?重曜冷冷喝茶,内心已经有所计划。 却听素池的声音透着凄然:“这么说,垱葛寨确实有兵驻扎,但是这兵只听凭陛下调遣,爹爹是为陛下尽忠?” 素池几乎伴着抽气声,“为陛下尽忠”这个词有很多种含义,兢兢业业为陛下做事是尽忠,为陛下承担责问是尽忠,为陛下奉献生命也是也是尽忠,那么这次陛下要的是哪一种呢? 素池觉得脑袋哄一下要炸开,重曜的声音依旧是喑哑:“父皇既然不让处置,这就是不算是坏事。” 谢彧仍然一针见血:“但是这件事情如果一直这么拖下去,好奇的人越来越多,陛下如果自觉掩饰不住只怕难免没有杀人灭口的心。” 素岑撑着意念,又听曲之辛驳回着:“杀人灭口?这事听上去最简单粗暴,实际做起来最麻烦。豫王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别人陛下可以杀一儆百,豫王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让他查个清楚明白,他是绝不会罢手的。事关兵士,谁也不能左右她的想法。”曲之辛说到这里,突然诡异地转过脸看这素池道:“不过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例外。” 易牙惊讶问道:“谁?”他一贯熟知人心,豫王可算是固执又铁腕的亲王,谁能左右他的想法不成? “豫王原配,素家长女,素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精诚合作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没想到曲之辛卖了半天关子说的人竟然是素姚,果然曲之辛话音刚落,几人就不认同,素池更是冷语:“曲祭酒说的不对,豫王与王妃夫妻一体,自然祸福与共,夫唱妇随,又岂会违背豫王来为素家做事?” 曲之辛倒是不在意她的态度,呵呵道:“看来郡主对素王妃的近况并不了解,自从沈氏成为豫王妃,素氏已经很久不与豫王见面了。既然在豫王府没了地位,素家乃是她的母族,自然该投效回报才是。”曲之辛并不支持重曜和素池越走越近,但是如果能够让素家这位郡主对王爷死心塌地,那么到时候倒是可以许她后宫一个位置。 素家在豫王府也有自己的眼睛,素池对于豫王府后院也还知道一些,“曲祭酒误会了,早先王妃便已经选择了豫王府,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是素家的家风。且不说王妃是否有迷途知返的心思,但是素家她这辈子是回不来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素家用人还真是严苛,谁没有行差就错的时候,难道一次机会也没有?”曲之辛好奇。 “这话并非素家约束门人,而是教育自家子女的,若是家族门楣都可以背叛,还有什么信誉可言?先生扯远了,说正事吧!” 易牙见素池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深究,于是问曲之辛:“以祭酒对豫王的了解,祭酒觉得豫王会怎么做?如果郡主和世子主动言和,豫王会不会有所让步?” 易牙倒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换了话题罢了。豫王绝不会罢手。 没人接话,易牙也不觉得尴尬,他神态自若笑了笑:“陛下放着好端端的金陵禁卫军不用,莫名整出一支军队来,放在金陵又不能在战场上出力。劳民伤财,又能用来做什么?” 重曜眼皮一胎,仔仔细细盯着易牙的眼睛,在场的人都不言语,心里确了然。陛下已经不再信任禁卫军,陛下已经寄希望于这支队伍。用来做什么?自然是用来防卫日渐成长的儿子们啊! 是豫王,也可能会是清河王重曜! 这句话一起,重曜也觉得后背发凉,谢彧给了易牙一个赞赏的眼神接着道:“所以为了防止陛下发难,咱们要把这件事情赶紧揭过去,这样才能救出国公和舒尧将军。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让豫王殿下在这件事情上退避三舍呢?” 曲之辛也同意谢彧的这段分析,“我如今虽然供职豫王府,但是这件事情不能是我一个人牵头,过于刻意必然会暴露。如果有一个身份足够的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重曜却打断了他,“曲先生这么说,本王觉得过于乐观了。靖国公身为朝廷柱石,他不可能一辈子被莫名其妙地关在天牢,陛下也会急着给出一个交代。难道贵妃不会催么?” 众人的目光落到素池身上,素池摇头:“姑母说,后宫不可干政,此事稍安勿躁。” 曲之辛幽幽道:“贵妃真是后宫楷模!” 大家都笑笑,都知道陛下常常把贵妃拉进南书房这等军机重地伺候笔墨,这时候竟然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笑话? 素池想了想,站起身坚定:“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多拖上一天陛下的军队就多一天被暴露的考量,要是急了,只怕是最后谁也活不下来。” 重曜看了她一眼,不甚赞同,却还是没打断,又听她道:“既然麻烦都在豫王这里,那我们就各个击破!与其咱们去求他放过一马,倒不如釜底抽薪,打他个措手不及!” 大家都没聊到她的想法这么大胆,尤其是斜对面把她看做大家闺秀的曲之辛更是不敢相信,又问道:“郡主想做什么?” “这会千头万绪的,顾忌太多,我得绕过这些问题,从根本上解决。”素池心意已决,再不是商量的口吻。 易牙还是怕她事急生乱,忍不住劝她一句:“姑娘先想清楚,切莫慌乱!豫王毕竟是当朝首屈一指的亲王,这儿会朝中的大臣大多是他的亲信和附庸者,想要对他下手恐怕会惹火烧身。” 谢彧却面露微笑,他行事乖张大胆,素池这性子正是他多年言传身教的结果,有时候素池的大胆让谢彧都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听起来是一步险棋,但是若是走好了,确实能一劳永逸。若是能就此除去豫王,清河王殿下可就是大权在握了。”最后一句本就是用来激重曜的。 曲之辛果然眼睛一亮,直接道:“郡主请讲!” 素池还未说话,却见重曜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眼中深情滚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父皇这次是真的想借机发作你父亲,你再把豫王将枪口上推,一旦父皇知悉,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素池却明显已经想好了,“如果陛下要拿爹爹开刀,我是什么下场还重要么?” “重要。”重曜几乎含了怒气,语气中不容反驳的威慑。 素池没想到他这么激烈的反应,就连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半晌素池才干笑着:“总是豫王必须得动,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用什么方式呢?重点是要快。” “清河王手里有豫王的把柄么?”谢彧字字珠玑。 曲之辛摇摇头。 易牙却示意素池和重曜先坐下,“之前世子在锦州大动了一批官员,想来豫王多年势力渗透,应当有些可以动手脚的地方。” 曲之辛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甚至还和豫王讨论过,素岑会不会借机无中生有,乱打一气?后来素岑回京,不待这事有动作,豫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素家拉下马。曲之辛好奇心比别人更重,“郡主,可曾见过名单和密奏?” 事关重大,曲之辛虽然这么问,但是也没想到素池会真的看过。既然是密奏,当然是十分机要的东西,素池一个女孩子,又怎么会接触。曲之辛这么问,也只是想知道素岑和素渊有没有可能在素池面前隐隐提过。 素池楞了一下,细细回忆:“名单上人员很多,与豫王相关的甚至大半,但是多数都只是给豫王府那边表示过心意,并无实际可考的私下盟约。眼下这份名单还没有报上去。” “世子回来也快十天了,这名单怎么还没报上去?”曲之辛诧异道。 “大哥说,陛下的意思是等到爹爹初步拟好补充的名单,一并递上去。” “不过陛下显然低估了这次的事情,如果他知道锦州几乎陷进去一半高官,大抵就不会这么说了。世子真是勇气可嘉!”曲之辛的话褒贬难辨。 易牙却道:“这么说,虽然官员大多有贪牍,但是未必能够拉豫王下马。如果真的要在这些人身上做些花样,还要费很多功夫,譬如他们和豫王的关系,之间的交易,尤其是世子愿不愿意配合。”易牙最清楚素岑对于素池和重曜之间来往的反对,因此才会提出这个问题。 素池偏着头,“能否在短时间内做文章?选谁来当导火索?这对于我是个难题,可是对于曲祭酒应当是手到擒来吧?” 谢彧连连拍手,“妙妙妙,倒是不该忘了祭酒可是豫王的谋主!有趣有趣!” 谢彧全然不在意曲之辛铁青的脸色,直到易牙拉了他袖子一把才有所收敛。易牙又循循善诱:“这也不是靖国公府的事,按道理,一旦事成清河王殿下可就是王朝第一人了,有道是富贵险中求,这样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哪有拒绝的道理?今日清河王殿下不主动出击,只怕下次就只能堪堪防卫了。这次尚能和素家联手,下次孤军作战可要千万小心。” 对面重曜只看着素池,见她眸色清灵,一动不动,自然知道这也是她的意思,于是重曜转头向曲之辛点点头。 曲之辛看着重曜,又看看素池,抚着胡子常常叹口气,“既然如此,这事便包在我身上。”曲之辛已经不想再看重曜,过了这事,自己就从此暴露身份,殿下也能堂堂正正立于朝堂之上了。 素池看着重曜,“多谢!” “合作互利的事情,何必言谢?”重曜不悦,语气里还有不易察觉的失望。 “既然这样大家就各自筹备吧,我将大哥的密奏抄录给曲祭酒,祭酒负责写故事,而后再由陛下裁决。”素池最后拍板。 重曜却不认同,“这事你确定要绕过世子?只怕是需要他的配合。为何要绕过他呢?”从获得名单到去陛下那里陈情,素岑才是最好的人选。 素池苦笑,意有所指:“我倒是不想,但怕他不同意。”素岑对于重曜的排斥一次次让素池心惊,若不是最近爹爹的事情让她无暇他顾,素池早就让人去查了。 重曜心领神会,“放心,交给我。” 素池明显不相信,她毫不怀疑,素岑连重曜的拜帖都不会收,只怕是见了面都能把刀放在对方脖子上。但看重曜信誓旦旦,只得嘱咐一句:“他不喜你我见面,你直接以双方需要联手斗跨豫王和他谈,一句都不要提及我。” “放心,只要他不问,我不会说我们私下见过。” 素池眼睑低垂,“不要说我们今天见过,昨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几个人闻言,都默不作声,心里却有自己的算计。 易牙一向经手素池与重曜的往来信件,早已嗅到这二人之间关系不同寻常,但是两人都是含蓄委婉的性子,尤其素池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是没想到这会儿发展迅速。 而谢彧呢?他悄悄打量着素池和重曜,一直以来谢彧都觉得素池不该对宁璃臻情根深种,毕竟从前局势宁璃臻虽然是太子,但是女人若是一心扑在男人身上又有几个好下场?当初宁璃臻在锦州遭难,素池不顾名声扑过去,谢彧感叹她的仗义,心里有隐隐觉得可惜。可是这会突然发现她和重曜眉目往来javascript:,相视一笑自有默契,却有鲠在喉,不知悲喜。 曲之辛淡淡饮茶,想着狱中的舒尧,越发觉得她可怜可敬。 重曜带着曲之辛绕后门离开了垱葛寨,马车上曲之辛仍是问了句:“殿下,做好准备了么?”与自己的兄弟终于开战,堂堂正正地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重曜仰着头,灌下酒:“思之久矣!” “这位郡主只怕是不甘屈与人下?”曲之辛最终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就算是进了后宫,只怕是贵妃的位子都不能满足她。 重曜忽然眉眼温柔,“只由她!” 曲之辛心下大震,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违逆他,到时候自然有人来劝阻。素家的女人最受忌惮,怎堪为后? 曲之辛心下大震,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个违逆他,到时候自然有人来劝阻。素家的女人最受忌惮,怎堪为后? 陶丘戏社,素池无心看戏,却听谢彧还在说方才的计划。素池静静听着,也不曾插话,只是偶尔不赞同才插上一句。 谢彧和易牙将这件事情理了一遍,谢彧只讲主线,易牙负责填充,几人来来回回地分析,不愿意有半点差错。素池又饮茶,皱着眉头:“让换杯浓茶来。” 易牙与谢彧对视一眼,双双停下,“姑娘,浓茶伤身,到了午饭时间了,不如在这里用过再回。还有些细节需要确认,急不来的。” 谢彧也赞同,“小小年纪就经常熬夜,外出奔波,就该在饮食上多下点功夫,怎能对身子如此不在意?”谢彧没说出口的是,女人一旦年纪小的时候伤了身体,将来要担忧的事情还多着呢? 素池想想,干脆就在这里用膳,因为素池难得出来吃饭,易牙又去交代了秋娘几句。等到饭菜上桌,本来最近食欲不怎么好的素池也眼前一亮,竟然有几道都是她喜欢的菜式。要知道她喜欢的南齐风味,这样的厨子可不好找。 谢彧边动筷子,便不经意对易牙道:“短短时间就能有这成效,当真是难为了。”素池一向食不厌精,少在外面吃饭,但是易牙竟然有此准备。谢彧心里不知是不屑,还是敬javascript:佩,忽觉这饭菜不怎么可口。 易牙不觉其他,“厨子是一早就有的,听说姑娘平日格外喜欢鲈鱼,因着时节没找到,这虽不是鲈鱼,却也味道鲜美,姑娘不尝尝?” 素池感动易牙的心意,身边的东榆却分明解释道:“姑娘从不在外间吃鱼。” 易牙讶异:“这是为何?莫不是不合口味?” 素池有点尴尬,“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实不相瞒,我生了足够刁钻的口味,却偏偏少了一双剔刺去骨的伶俐双手。”家里有兄长照料、侍女侍候,素池不喜婢女在外面时也在餐桌伺候,因此在外都不吃鱼。 易牙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哈哈大笑的同时将那鱼刺一根一根剔除干净,特意用了公筷放在素池面前的小盘里。 素池与易牙相视而笑,身边谢彧安静吃饭,似乎一无所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为母则强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天牢里,铁栅栏里关着的都是重犯,一整排的牢房,有人哀嚎哭喊,有人扯着嗓子号角,还有严刑拷打抽在皮肤上的鞭子声音,这是世间黑暗之处。 天牢深处走进来一个人,竟然是廷尉左监葛荣亲自引下来的,可见地位高崇。 这人一身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进来以后才摘了毡帽,露出精致华美的妆容,纵然是在这种地方,仍觉得美得出类拔萃。 廷尉一边带路,一边谄媚笑道:“娘娘放心,老师自然有学生亲自照料,绝不敢不敬的。”葛荣入秋闱那年,素渊乃是主考官。自从陛下亲自在堂上废了靖国公的爵位,别人便只唤官职名,葛荣还是像从前一样唤他老师。 素姜上位久了,自然颐指气使,“费什么话,带路就是!”她一向不怎么把人放在眼里,葛荣虽然是个京官,但是这么多年不升不降也没什么前途了。 廷尉左监脸上赔笑,心里mmp,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素姜被带到最里间,这里虽然简朴也寒酸,但是床褥干净,倒不像是个囚室。 廷尉解了门锁抱拳就下去了,素渊听到环佩声也不抬头,只呵斥道:“怎么越发架子大了?虽只是廷尉府的人,好歹托人办事就要在面子上过得去。” 素姜一听竟然鼻子一酸,“大哥!”这语气好像她还没出阁的时候胡闹,素渊那时候也是这么训斥她的,后来她进宫,匆匆相见都是顾虑君臣规矩,何曾这样如家人一般说过话? 素渊抬头取笑道:“我这不是很好么?多大年纪了,怎么还不如阿池?” 素姜作势擦擦眼泪,才发现并没有眼泪落下来,已经很多年不流泪了,她坐在素渊身边。看他穿着白色囚衣,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不知何时已经蓬勃生长,素姜只觉得心酸:“我们都老了!” 素渊把她的风衣拢了拢,“只是大哥老了,你的面容还像年轻时一样!” 素姜沉默更觉得酸涩,她微微低着头:“人家都说是我在后宫得宠,陛下才看重素家;但我心里知道的,这些年都是大哥在前朝为我出力,才让谁都不敢在后宫小瞧了我去。当初我瞒着家里要生孩子,要跟了陛下,大哥你是不是还怪我?”她终于不是崇禧殿那个冰冰冷冷毫无生气的贵妃,而是兄长身边的小姑娘。 素渊把桌上的酒壶拿起,倒了两杯,忆起往事:“不是你,也是别的妹妹要进宫,陛下点名只要你,是你的福气。当年便对你说过的,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素姜的手几乎在颤抖,后悔么?她不敢问自己。 如果不后悔,为什么见到陛下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满身都是戾气?为什么年复一年见到那些花儿一样容貌的新人只觉得心如止水,没有年轻时一点点的醋意?为什么一想到孩子,整个人疼的呼吸都停滞?为什么自己对着陛下开始不再期待,开始步步为营? 可是,我怎么可以后悔呢?我抛下家人满腔欢喜进了那最富丽堂皇的宫殿,我有最美丽的衣衫和首饰,我有帝王的宠爱,我怎么可以后悔? 素渊见她不说话,便递她一杯酒安慰道:“你本来不该来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既然入了宫,宫里的规矩虽然不指望你好好守着,但是陛下的旨意是不可违背的。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来的么?你一个深宫贵妃,随随便便出宫像什么样子?要是被人拿住把柄,陛下那里如何交代?” 素姜干脆脱了大氅,“大哥放心,我如今做事您还不放心么?是阿池来宫里求我,他们兄妹担心你。我本以为这次的事陛下要轻轻放过的,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放你出去,问起陛下又避而不谈,别说孩子们,我心里也乱。” 素渊听到这话,站起身来,在铁门上扶着半天才叹了一口气,素姜见他的手几乎青筋皱起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听素渊道:“这次的事事关皇家秘辛,我不便与你多说。你不要把自己牵扯进来,兴许素家还有可趁之机。至于阿池和阿岑,我就托付给你了。” 素姜竟然觉得腿软,有点坐不住了,脸白如纸问素渊:“陛下要大哥的命?陛下不是只说了会审了,还没审想必结果不会太坏。而且陛下这几日虽然情绪不好,但是也从未说过大哥半句不是,反倒对阿岑赞赏有加。” 素渊惊惶:“阿岑做了什么?我本来以为他们兄妹只要安安分分的,陛下总能放过这两个孩子的。” 一想到阿池,一想到阿池,素姜心神大乱:“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要吓我,咱们素家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陛下不会这么对我的。” “你不觉得,陛下已经容忍素家太久了么?舒家的死难道都不能让你警醒么?不要管我了,替我护着他们兄妹。也不要去质问陛下,不要去激怒他。陛下已经来过了,这次的事情绝不会善了。”素渊握紧双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大哥,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到了这个时候,素姜也不能再顾忌了,最终还是没忍住。 素渊点点头,心下了然。 素姜颤着声音,神情紧张:“阿池,她不是大嫂生下的孩子吧?我查了当年的事,问了当年许多事,大嫂根本没有生过孩子,是不是?” “胡说什么!”素渊恼羞成怒,打断了素姜的问话。 “人人都说大嫂是难产而死的,可是当年那个孩子根本没有生下来是不是?大嫂死的时候,我在山上住着,对于家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我记得我匆匆赶回家没有人提过素家多了个孩子。过了段日子,才听说多了个女儿,你对她宠爱有加,却不许人见。我那时候刚刚失去了孩子,觉得不吉利,便也未曾见过。我再见她已经是几年之后进宫的时候了,阿池这个容貌,这个心性,怎么会不是我的女儿?”素姜好像讲故事一般,讲着往事心中戚戚然。 素渊背着身子,“我看你是想孩子想疯了吧?阿池她是素家的女儿,这辈子都是。” “是,我是疯了,被你们逼疯了。我失去了两个孩子啊,舒氏那个贱人、还有陛下,他们不让我生下孩子,为什么大哥你也要瞒着我呢?你不知道知道我的女儿还活着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高兴!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生孩子呢?我才不想让我的孩子去争皇位,我的男人被那个位子迷昏了头,我怎么舍得我儿子也那么可怜?三年,我失去了两个孩子,大夫说我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宫里的生活多寂寞呀!阳光照在人身上,都是冷的,崇禧殿里连梨花都是冷香!” 素渊怜悯地看着俯视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素姜脸上清泪落下,干脆跪下身子:“大哥,阿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就算她不是我与容氏的孩子,这辈子我也把她当女儿养了。”素渊脸上面露欣慰之色,转过身子扶起素姜:“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知道是这样,原来真的是这样!我本来也想让她好好在素家生活一辈子的,随便大不了让素娅替她嫁到宫里就是了,可是清河王要讨了阿池做王妃,陛下好似不反对。” 素渊竟站起身,后退半步:“冤孽啊!这怎么可以?”一说完,又意识到什么似的闭了嘴。 素姜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的声音尖利,喜极而泣,“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是这样!大哥,就算拼了这条性命,我也一定会护着孩子的。” “还有阿岑。” “嗯。”素姜已经不清楚自己来的初衷,满心满眼都是欢喜,整个人好像魔怔了一般。她在牢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脸上挂着痴迷幸福的笑容,她忘了周遭的一切。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失而复得孩子的母亲。 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素姜,她的幸福泡沫被素渊一句话破灭:“陛下灭素家之心日笃,你要珍重,阿池和阿岑就托付给你了。阿池的身份是个秘密,绝不可以让陛下知道。” “大哥,如果陛下知道了阿池的身份······” “陛下绝不会因此放过素家,你且记着,我牺牲那么多人命偷梁换柱保下你的孩子,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陛下容不下任何一个有着素家骨血的孩子。你莫不是忘了那个谶言?” 好像一瓶冰水才脑袋上砸下来,素姜满眼充血,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素家乃是前朝后族,北宛的开国君主打倒皇城,素家那位先皇后住的中宫开满了妖冶的花。后来请来允恩寺的法师,说是要素家的后人来压一压这怨气,便选了素家的少女入宫封了低位分。特意将原本的中宫分给了那少女居住,那妖花一夜之间散尽,神奇的事那君主竟然从此痴恋上了素家女,封了贵妃封号。而后历代素家女都有勾人心脾的本事,这才有素家之女不为后的传统,就连皇族也颇为忌惮。这么多年,不止是皇子,就连公主也没有过,即使这样各个盛宠。再加上素女保养得宜,容色倾城,素家隐隐有出“妖妃”的风言风语。 素姜是跌跌撞撞走出去的,那廷尉左监葛荣送她出去的时候觉得莫名其妙,陛下特意交代了好生伺候靖国公。靖国公本人也宠辱不惊,府里的世子郡主都镇定,怎么这位贵妃如此形神憔悴? 素姜方才出去,素池苦苦寻找不到墨狄就进了天牢,葛荣点头示意一下,侍卫们就明白,墨狄便转身去见素渊。 墨狄站在天牢外形神散漫不羁:“国公这是下了一剂猛药啊!只是现如今会不会太早了?贵妃的性子做事太过决绝,要是过了反而坏了国公的大计,等到陛下将国公放出去,再从长计议就是了。按眼下这情形,只要陛下对豫王稍稍敲打,国公出去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他依旧唤他国公,丝毫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心上。 素渊对着墨狄遥遥举杯:“素姜对陛下余情未了,若是不添上上这一把火,什么时候才能做的了决断?女本柔弱,为母则强。” 墨狄看了看素渊手里,竟然是陛下那里独有的三日醉,“陛下竟然给您带了酒来,看来我的酒是多余了。不过国公真的不需要微臣带话给府里么?世子和郡主很为国公担心。” “你的酒也带留下,入了我的眼,怎么可能让你再带回去?至于这两个孩子,你不要指点他们,院子里练不出千里马,且让我看看这些年孩子们究竟长进了多少。” 素姜回到了崇禧殿,沐浴完毕换了一身衣服。 “陛下宿在何处?” “陛下今晚彻夜批折子,未招人侍寝。娘娘准备的齐贵人,也没能见上陛下。” “过几日找个由头将她随便打发了,不要招人耳目。” 杏白给她捏捏肩膀,“陛下一向不喜娘娘大度,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这个时候,本宫不想有任何多余的事情。陛下那里,多上点心,每日的膳食安寝都要报给本宫,用了什么餐饭,用了多少,使了什么香料果脯也要一一告诉本宫。虽是小事,也绝不可懈怠。”素姜靠在浴池,洗去一身乏。“从今天开始,陛下的食谱本宫要重新制定,去拿今天的食谱来。” 杏白应了声,又听素姜道:“息肌水呢?” 杏白手忽然失了力道,素姜随手一个瓶子砸过去:“混账东西!伺候多少年了,手里还没轻没重的!” 杏白不敢讨饶,却听素姜叹口气:“算了,继续吧!也不怪你,你一身本事,却跟本宫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算是本宫对不住你。墨狄那里的消息也要一一报来,要是阿池递消息进来,本宫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杏白不知道素渊究竟对素姜说了什么,但她第一次觉得娘娘似乎不比从前冷冰冰的,难得絮叨了几句,她低头侍奉,不敢言语。 素姜用花瓣擦洗胳膊,“去让人取息肌水!javascript:” “娘娘,这个月的量已经用完了。” “那就去取下个月的量来!” “娘娘,不可啊!息肌水虽然是好东西,可以滋润皮肤细腻光滑,永葆青春。但是用量上若是出了差错只怕是要人性命的,娘娘三思啊!” “我这性命,又有什么紧要呢?你去取息肌水来,让她们请陛下来崇禧殿。不要再磨蹭了!” 夜黑风高,杏白走到后院仆役居住的地方,悄悄将一个纸条放在了下人洒扫用的木桶底下,到了时辰自然有人来取的。字是素家特意用来传消息的,又用了特质的药水,不担心出纰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靖国公的后门停着一辆青色小轿,已经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路过的人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看,然后佯装什么也不知道。 靖国公被下狱夺爵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众人都纷纷揣测着帝王天命之年越近,越是手腕狠厉,也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下场。金陵的权贵心里也混沌得很,求情吧说不清根源,连解释都无从下手。踩上一脚吧,谁知道素家会不会复兴,素渊可不是吃素的。宫里贵妃也没倒,素岑还时不时能见到陛下。 于是折子大多请陛下从速处理,结果陛下开始还批复个“阅”字,昨儿个甚至将豫王殿下的奏折都扔了下来。于是旁的人再不敢沾染这事,有心的还上门带点东西问问,但是素家兄妹关了大门一律不见,倒也省心。只让门房记个名字,择日回礼便是。 这会既然是青色小轿,也不知是不是低阶小官,却不走侧门,来了后门是何道理?莫非是怕招人瞩目。 过了小半晌,一个穿着体面的丫头出来,跟轿子前面的小厮说了几句话,两人都是面露难色,后来那小厮便将丫头推到了轿门前,“你自己跟我们公子说吧!” 司扶吞吞吐吐,“兰琦公子还是请回吧,且不说府上近日不见客,就是我们姑娘也确实不在府上。” 兰琦压低声音,“再去报一遍吧!我知她因着之前的事情怨我,这事原本也是我的过错,我二人以诚相交,是我不坦荡在先。而今素家恐有祸患,我只是见她一面,并无他意。前日不在,今日也不在,到底是她不想见还是你私自糊弄我?” 出于重曜的原因,司扶确实不想让素池和靳兰琦见面,但是要说违背素池,也是不敢的。何况如今素池已经知道她的作为,司扶只能比以前多一万个小心在服侍。这几日素池确实鲜少在家里,她大多数时间在谢园或者戏社,听着谢彧和易牙的分析素池的心才能安稳一点,在那里比家里能得到更快的消息。 “兰琦公子,姑娘是真的不在府中,若是您有事不如留个字条,等姑娘回来了,奴婢再呈给姑娘?” 兰琦嘴角似有似无的苦笑,素池看似长袖善舞,却对于身边的人极其严苛,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们世子总在吧?” “巧了,世子比姑娘出门还早呢!”司扶确实没有说谎,昨日清河王就给世子下了帖子,说是饮酒小聚。素岑怒气冲冲赶到素池那,素池却坐在暖阁一问三不知,素岑也觉得自己唐突。悻悻地被素池劝了劝,今日打算去会会清河王,走的时候腰间的佩剑被擦得锃亮。 听到素岑也不在,兰琦一口气憋回去,他想知道靖国公的事情究竟如何,素家是最好的风向标。可是如今看来,素家兄妹自顾不暇,可见靖国公这次的事情不容乐观。 既然如此,和素家的联姻究竟还有没有必要?素渊之前开出的价码还能不能兑现? 兰琦在脑海里快速比对各种情况的收益和风险,是的,他确实不是来关怀旧友的。生存都遇到危急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论友谊交情的。地位的不平等怎会产生真正的友谊?只有相互需要,彼此依靠,才能建立稳固而久长的联系与羁绊。 既然不能见面,小厮唤了起轿,却见门口有人匆匆打马而来,一来就十分不客气:“去,我要见你们郡主。” 这声音有些熟悉,兰琦好奇地掀了轿帘。两人对视,伏南乔连马鞭都不收,快速下马走到轿子前惊喜道:“兰琦,你也来见阿池?” 伏南乔一贯快人快语,声音中的喜悦不加掩饰,却听到门内传来一个娇声:“益阳公主与靳公子来得不巧,阿池今日礼佛去了。” “礼佛?”伏南乔与靳兰琦都是惊呼,素池从不信佛,佛教虽然是北宛的国教,但是素池一向避而远之,这是怎么回事? “家中遭逢大事,心中郁结,求神拜佛而已,莫非两位都不信?”这句话说完,素婧才迈脚出来,对着伏南乔福身:“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素婧转身看着靳兰琦眼中秋波涌动,盈盈下拜,“靳郎安好!” 伏南乔见此心中就是一怒,若不是嬷嬷拦着早就扬起马鞭,“原以为你是来迎接我的,原来倒不是。你还未出嫁呢,谁教的规矩?你还知不知羞耻?”伏南乔决定联姻以后,在家里抑郁了一阵子,但是本性难移,遇到素婧故意挑衅便不放过。 素婧自从确定为联姻人选后,便由经验丰富的女师傅处处教导,无论是诗书、妇工、礼仪各方面都致力于将她培养得像素姜、素姚那样的大家主母,因而见到位分公主的伏南乔,竟然觉得素婧在风姿气质更胜一筹。伏南乔封了公主,虽然物什上更丰富尊贵,但是和年岁更小的素婧一比,却少了一份端庄秀丽。反倒像个闺中大小姐,宠坏的孩子。 靳兰琦还从未仔细注意过素家的这位五姑娘,素家的女孩子皆有才名。贵妃美貌倾城自不必说,豫王元妃素姚书画双绝,素池虽然自认无才,但是在讲武堂的成绩力压一众青年才俊。 至于这位五姑娘素婧,旨意下发之前,靳兰琦何曾注意到她,这会儿见她眼中盈盈秋水,一身浅绿罗衫,碧玉簪子横插入鬓,竟然有一种婉约宁静之美。但见她眉眼之间流转光华,又跳脱可爱,不觉竟痴了片刻。果然是那句“宁家的天下沈家的钱,素家的女子谢家的笺。”素家的女子果然名不虚传! 伏南乔见靳兰琦对着素婧移不开眼嫉妒更甚,嘲讽道:“素家的女子像你这般见到男人就唤郎君的还真不多!” 靳兰琦这才觉得尴尬,赶紧移开目光,看着伏南乔气得脸都涨红了,然他们的身份又何必牵扯。遂不做声。 素婧往南乔面前走几步,这下离靳兰琦也更近了,“这些日子皆在学习南齐的民俗风情,女师傅说未婚男女之间是这么唤的,没错吧?” 靳兰琦立刻神色一变,他知道素婧言下之意,果然听到这里南乔也觉得奇怪:“你又不联姻,好端端地学南齐风俗做什么?” 素渊给过靳兰琦承诺,婚后送他们去南齐,但是伏南乔不可能知道。在伏南乔眼里,素婧果然是为了讨好男人无所不做,尤其这个男人原本是喜欢她的。天下怎么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子! 靳兰琦听出素婧语气中的威胁,于是本来对着伏南乔的三分袒护也缩回去了,只听素婧转身对着伏南乔不怎么客气:“是呢,公主即日就要启程去南齐,山高水长,公主可千万珍重!南齐规矩多,公主要是不懂,可以和臣女一同研讨。这几日绣婚服着实累了,想必公主也不轻松吧?”素婧全然不在意伏南乔铁青的脸,继续抱怨道:“绣娘准备了几十张花色,也不知道靳郎喜欢哪一种?” 伏南乔心中又是一痛,素婧几句话就能撩拨到她的伤处,婚事、远嫁都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伏南乔转脸不舍地看了靳兰琦一眼,从素婧身边满身怒火走过去,两人还撞了一个侧身,素婧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只是伏南乔满脸狼狈。 等到伏南乔离去,靳兰琦才皱着眉头不满开口:“她如今不过是帝王一枚棋子,你何必逼她如此?” “心疼了?心疼你就娶她呀!谁不是棋子?你,我,不都是?”素婧脸上不屑,恢复从前的尖刻又说道:“像你这种嘴上柔情万千,心里尽是阴谋计算的人,其实才最让人看不起!” 靳兰琦也不见生气,素婧这话无疑是说他既当biao子又立贞节牌坊,但是靳兰琦浑不在意:“你这句话说的不错,你比你妹妹眼光好一点!” “阿池?我哪能跟她比啊!她才是这国公府里正正经经的唯一的女主子,我们都不过是些陪衬罢了。我奉劝你,不管你的心思在伏南乔身上还是素池身上,往后你最好都给我收敛了。” 靳兰琦不想理她,“五姑娘这人前人后两副嘴脸真让人惊喜!不过你我不过是临时捆在一起罢了,也不必对彼此的私事插手太多。” 素婧冷笑道,“你以为你拿了素家这么多好处,就不用付出代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兰琦公子还是不要太幼稚。还有,你最近最好离我们素家远点,这个时候要是让阿池知道你和叔父的交易,只怕是难以善了。” 靳兰琦看着素婧一脸的蔑视,幽幽说了句:“若是素家就此没了呢?” “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明确么?靖国公入狱快半个月了,倘若素家从此没了以前的风光,我们这桩交易、婚事又如何算?” “你放心,到那时候你还是无所得无所失,至于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好像出奇地自信。我来这里是为了一探究竟,那你呢?阿池究竟在不在?你在也好,她还是咱们的红娘,该去谢谢的。”靳兰琦今日格外有脾气。 “你这就不必了,她说她祝我们百年好合。”素婧一字一顿,这倒不是她杜撰的,素池确实这么说了。 靳兰琦朝着素婧走了几步,仔细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清信还是不信,半晌才说道:“你跟郡主有时候很像,说话全不留半分情面,犀利又狠毒。只不过她善于粉饰太平,而你更有性子。既然如此,祝我们百年好合!”他如今还是叫她郡主更合适些。 靳兰琦说完转身就走,素婧脸上是大写的不甘和落寞,身边的侍女催她上轿,素婧还望着靳兰琦的方向:“我这一生,终归是这样了!他不爱我。”说完泪流满面,她掩着帕子一身哀伤。 素岑和清河王在陶丘戏社已经足足坐了小半个时辰了,这戏社离城远,因此来的多是周边的百姓。大多数人都是掏上几个铜板在外间坐坐看场戏,来雅间的多是富户,戏社素岑耳闻已久,却只来过两三次。以前都是来接素池,今日听戏倒是头一回。 此番见这里服侍周到,茶点精致,人来人往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是场上的角身段曼妙唱腔华丽里,果然是阿池的喜好。 要是平时还能在这攸闲点上两台戏,可是今日对面的人实在让素岑心情好不起来。 两人年岁相仿,素岑一身白衣,重曜穿着玄色长袍,二人对坐又都是英俊不凡的相貌,连亲自送水的秋娘心跳也不觉快了一些。 “本王相信,意思世子已经明白了,本王要此次锦州事件的涉案名单和案卷。”重曜饮茶,姿势优雅。 “这是朝廷机密,不可能。”素岑回绝得干脆果断。 “天牢里有你我都想要救的人,世子一定要在这时候如此迂腐么?”素池已经提醒过重曜素岑性子说一不二,吃软不吃硬,但是重曜还真是不习惯这么迁就人。 素岑心思一转,“王爷怎么知道名单还未呈递陛下?” 重曜笑而不语,答案不言而喻。 素岑看着对面那张脸恨不得把手里的热茶泼上去,想了想还是叹口气,女大不中留啊!重曜的话说的不错,这事确实可以精诚合作,只是阿池和清河王这关系······算了,眼下也顾不得了。等这件事情过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 “早知殿下有不屈于人下之心,却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这样狠辣干脆!javascript:舒尧将军进去这么久了,殿下什么都不做,一出手直指豫王。殿下志向远大,但是容我提醒一句:真要论起势力来,如今的豫王比起昔日的太子殿下也是只高不低的。殿下若是不能一击必中,只怕是后患无穷。” 重曜绷着脸心下神游:素岑要是知道这是阿池的主意,又该作何想法? 其实在素岑心里,他乖巧可人的妹妹时而有几分骄纵任性,诸多挑剔,但是这等狠厉手法绝非她的一贯作风。 素岑虽然句句切中要害,也多是警告,但重曜知道他是答应了。于是二人不再虚与委蛇,干脆商量起具体的实施步骤来。 这两人方才还针尖对麦芒,这会儿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共识竟然好像合作多年的搭档,你来我往毫不含糊。 一墙之隔,素池、易牙和墨狄在一旁坐着,三人默不作声,连茶水都不碰,聚精会神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等到素岑与重曜双双离开,谢彧才感叹道:“真是聪明人好办事啊!” 素池看着素岑下楼,沉思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既然大哥答应了,就看重曜的人会不会办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景阳伯府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既然把事情交给了重曜和素岑,素池就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她照常操持中馈和外间的商业铺子、庄子,管理入账,只是素家的大门依旧不开。因为是先代不知哪个皇帝赐的,连那门上的靖国javascript:公府的门牌都没摘。 素池替父兄会客,一应周全,金陵人人称赞。其实这本是她从小做惯的,素家没有大妇,她便是正经的女主子。有时候素渊不想见的人,因为素岑常年在外,也都是素池出面或婉拒或直言。待人接物,这一向是她的长处。 直到今日素岑拿了名单来找她的时候,素池脸上才有淡淡笑意,素岑一改这些天的沉郁,终于也露出些轻松模样。 素岑急匆匆赶过来,脸上还有薄汗,接到重曜送来的东西的时候他还在外间,一看见东西赶紧打马回来迫不及待让素池放下心。 素岑将纸笺扔在素池桌案,正在看账本的素池吓得一惊。素岑急急灌一口茶,素池收都来不及,一边拿着帕子给素岑擦汗,一边唤东榆换热差:“这是凉的!快擦擦汗,东榆,换壶茶来!” “看你把人惯的,这茶至少一个时辰没换过了。” 素池浑不在意,“看账本的时候最是要图个安安静静,我不让他们进来的。” “倒是我打扰你了?”javascript: 素池懒得答,拿起素岑放在扔在桌上的纸笺细细读起来。纸笺一向是谢家做派,后来金陵贵族纷纷效仿,就连素池在谢彧的影响下也特制了属于自己的花笺。 素池一行一行往下,因是蝇头小楷,虽然纸笺不大,但是内容可真不少。素池粗粗读了几句,就看出来这里面一定有谢彧的手法,不过她的关注点如今不在这里:“秦恕?” 素岑微微一笑,“记得么?” 素池心里思索着,自然是记得的,当初在锦州城的时候,景阳伯一家还亲自去见过她。虽然他们的目的是向太子告素岑的状,对自己也出言不逊。“事情有几分真实性可查?” 素岑看着几案上烛火,不答反问:“这重要么?” 素池见素岑这番作态不由心疼,素岑从前最嫉恶如仇,自己做事尚留三分余地,素岑却是哪怕违背爹爹意思也要辨忠奸。 如今爹爹入狱,似乎在无形中很多事情都变了,素岑开始一步步地妥协。他向陛下陈情,与曾经敌对的重曜联手,又推翻了之前在锦州的见闻。然而这样的妥协并没有让他变得世故圆滑,反而更有责任担当。如若爹爹在狱中知悉这般情景,也一定是欣慰的吧!他的儿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迅速成长,成长为一个更加合格的公府继承人。 素岑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景阳伯一家都不干净,在当地搜刮民脂民膏,这些年往豫王府里送过钱财珠宝、美女宝马,就算是查到陛下那里去他也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当初在锦州哥哥怎么就放他一马了?这一点又向陛下如何解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景阳伯府虽然几代下来荣宠不再,但是景阳伯手中有一支近万人的军队,其中更有骑兵三千。你也知道,我朝重武轻文,伯府既然掌管有军队,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素岑侧目,“哥哥你是在说笑么?需要我提醒你,你在锦州查办了多少武将么?你那时何曾在意他们手中的兵权。” “这又不可同日而语。景阳伯重病多年,这支军队的掌控权被争夺不休,长子秦恕虽然甚有才干,却不抵次子秦恣有个独宠小二的双亲。景阳候几次召集家臣,说要把爵位给长子,但是军队的令箭留给次子。父亲的意思是,若是毅然将景阳伯府下狱,以景阳伯府的身体怕是要死在牢里,这于陛下的名声也不好。换言之,若是景阳伯府若是还在,任他们兄弟相争,到时候军权旁落,自然由陛下做主收归囊中。” 任是素池平日里见多了素渊拨弄风云的手段,听到这里也不免赞叹:“爹爹真是好算计!不过眼下这么做,会不会扰了爹爹布置的大局?” “自古有两种罪是不能轻赦的,一则是谋逆,二则是军队。景阳伯手上有军队,又涉及与豫王结党营私,陛下知道这些又岂能饶他?何况对于父亲的做法我本不赞同。将景阳伯的两个儿子分而化之看起来是好事,实则不然,军队长久无主必生其乱,战斗力更是不必提。到时候陛下虽然拿到了兵权,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手的这支军队又岂能同日而语?” 素池对于军事是最外行的,昔日在讲武堂,作为人人眼中的未来太子妃,她几乎涉猎百家,而且都还不错。唯独军事是碰也不碰的,她学旁的东西可以理解为将来当太子的贤内助,唯独一个痴迷兵事的女子是不能为世道所容的。素池一向看的清楚,这会儿在素岑面前听到这些倒觉得新奇又钦佩! “现在明白为什么哥哥一心要弃文从武了,若是爹爹听到哥哥这一番言论或许会改变初衷。”素岑从小兵发弓箭娴熟,一心要投身战场报效家国,却被素渊几番申斥。 “不,从此我再不会有这样的糊涂想法了,父亲是对的。”素岑站起身,走到窗边:“如景阳伯这般,手握万军又能怎样呢?在金陵的权贵眼中,想让他下马何其容易?他握着杀人的剑,岂不知别人的剑就架在他脖子上?想当年景阳伯也是上过战场的,一身功勋又能怎么样?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享太平。”素岑的语气沉郁,当初舒云净大将军也是这般,如今的景阳伯也是如此! 素池心中也伤感,但是这个时候不是该泄气的时候,“不论怎么说,既然事情可查,这景阳伯府也不算冤枉。只不过当初大哥你抓了景阳伯的亲家,那个教县丞粱游的,如今你再这么大张旗鼓把景阳伯顶上去,会不会有公报私仇之嫌?谢先生这里可不周全。” 素岑苦笑,“反正都得罪这么多了,还差坊间的闲言碎语?” 在这唾沫星能淹死人的时代,素岑确实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素池也觉得这事有些奇怪。陛下突然让没有半点从政经验的素岑远赴锦州,协助宁璃臻赈灾肃清锦州内政,而后素岑又突然在锦州大刀阔斧,把该抓的抓的抓了一大半。陛下竟然也没有申斥,陛下除了对于兵权忌惮,这几年也不曾有过这样大的干戈,素池突然灵光一现:“哥,陛下是想你做亲信?” 素岑一愣,没想到素池突然得出个这样的结论,思索:“陛下似乎是有过这个意思,当初我去锦州陛下私下曾以金牌令箭相委托。” 素池知道陛下怕的是宁璃臻借机在锦州大肆安插亲信,不让素岑经手,所以才给了他金牌令箭。不过陛下显然对自己的儿子不甚了解,宁璃臻与素岑在大事上很合拍。 素池想到这一点,后面的就顺理成章了:“所以大哥在锦州大动干戈也算是陛下御令了,陛下是想将大哥作为孤臣?”这样,对于爹爹是好是坏呢?靖国公府知交天下,那么陛下安得是什么心? 素岑不言语,显然他也不是没想到。 “这东西打算什么时候呈上去呢?” “明日早朝以我个人名义述职呈上去,如果以朝廷的官署那边呈递,少不得要被摘录一遍,这样豫王就有了准备。兵贵神速,打他个措手不及。” “哥,豫王殿下几乎拿到了陛下以外的一半兵权,他还素有军功,又有一众武将的支持,陛下真的会因为这个办了他么?” “你当知道,一旦他与锦州各官员私相授受招兵买马的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这个时候他手里的东西都是催命符。他握在手里的东西越多,陛下的手段只会越狠。” “可我总觉得陛下会放他一马。长信王刚刚遭贬谪,豫王若是短期被废,那么朝中只剩下清河王和恪王两位皇子。恪王贪虐不得人心,清河王又喜怒无常,陛下到时候如何挑选皇嗣?宫中如今也没有小皇子,陛下的身体······大不如前,陛下对于豫王会打压会申斥,绝不会做到极致。”说到最后一句话,素池在脖子上比了个“杀”的动作。 “陛下的身体,这事可靠么?” “我近日往姑母那里走得多,也见了几回陛下,神色面容已经大不如前,姑母也隐隐提过几句。”素池心里也纳罕,陛下从前身子不错的,怎么近日竟然憔悴那么多?不过这种话有谁敢提,是以还没人注意。只是素池少时和师傅学过针灸,对于养生颇有心得,又一向比旁人细心些。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得罪豫王?得罪并不会因此彻底失势的豫王,日后可能会引来他的报复?”这件事之后,靖国公府和豫王府就是仇家了。素岑心里游移,靖国公府如今还真是仇家不少。 素池点点头,“只怕是就算长姐在豫王府,靖国公府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不表javascript:态了。只是爹爹究竟是怎么想的?除了恪王,我想不到还有哪个皇子与我素家无仇无怨?” “真要扶了恪王上位,只怕是陛下百年之后连个皇嗣都不会有。”金陵盛传恪王喜好玩弄女童,雌伏于男人身下,沉迷龙阳之好。 “这恪王既然不喜欢女子,为何对南乔纠缠不清呢?一个正当年的皇子怎么会不喜欢女子?” 素岑见素池越想越偏,敲敲她的脑袋:“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要和清河王商量什么我去,或者你遣人去。你离他远一点,不要让我再说了。” “倘使我们真的顺利救出爹爹,又得罪了豫王这尊大佛,也不知爹爹知道了作何感想?” “要是父亲知道了她的宝贝女儿和清河王联手,也不知是何感想?”对于素渊让人煮了素池和清河王通信的鸽子,素岑也早有耳闻,不过他明白其中因有只觉得父亲还是太仁慈了。清河王那边他不可能这么拦着,所以要断了这个关系源头还是在素池身上。 “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不都是大哥想的,大哥做得,爹爹面前我可不居功。”废话,以素渊对于清河王和自己关系的不喜,要是知道自己竟然和他联手,只怕就不是煮个鸽子那么简单了! “哼!你在爹爹面前装乖巧,在我面前就是撒泼无赖,做完还不认账。” 知道素岑玩笑,素池不做理会,“哥,你说陛下的心思在不在豫王身上?万一陛下指定主意要立豫王,咱们给陛下心中的储君身上盖上这么一打污点,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现在发凉也晚了,当初清河王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发凉,但是兵行险招,巨大的风险背后往往都藏着巨大的利益。不过呢,清河王能提出这个方案可见此人城府深沉手段狠厉,对待兄弟如此绝情,绝非善类。” 素池听着素岑这番话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要是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主意,那么“城府深成手段狠厉”这八个字是贬是褒?不过素池一向很会抓重点,“我明白大哥的意思,日后我们少来往便是。” “还要来往?” 素池无辜摆摆手,“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咱们也算是承了情,总不好过河拆桥吧。再说了,如果事情能够按着咱们的推演一步步走下去,清河王往后就是朝廷宗室第一人了。你觉得如果咱们誓死不往来,落在别人眼中会是什么情景?” “就算他日后飞黄腾达,也不许你眼巴巴凑上去。再说这人这些年先是在清河那个穷乡僻壤里养精蓄锐,而后回来了又都是跟着豫王殿下人云亦云,这样隐忍不发却又果断出击,就算他这次成功了,也不会如同得志的豫王一般刚愎自用自恃功高。还有一点,这次的事是咱们通力合作,算不上谁承谁的情,这一点咱们心里都要有数。这样的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可以了,要是在父亲面前还是要谨言。”素岑到底是长兄,端着兄长架子的时候半点不违和。 “大哥说的话我明白,但是经此一事,只怕我们与清河王之间再清白,在世人眼中,靖国公府至少在诸皇子中有所偏向。” “世人怎么说我无暇顾及,但是事实是怎么样你我心里清楚。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清河王殿下我也不认为他能担得起储君之责。少年得志却被贬千里则亦心生怨怼黯然,青年时族人俱灭则仇怨凶狠更甚,而如今你看他处事。豫王待他不可谓不宽厚,他在背后这么一道冷箭过去,人心之险恶,可见一斑。现在别说这些了,整装待发,就等明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招兵买马 素岑并没有听从重曜的建议将那奏折直接从朝堂陈情再递上去,他在早朝后去崇禧宫探望贵妃。他是贵妃的侄子,虽是外男,但也是亲眷,他平时去的不多,此刻也不在意避嫌。 听闻素岑来报,素家有些许意外,素岑从小出门在外,又是近十岁才来素家,素姜和他不算亲厚。平日里往来都是素池,只是会连带着象征性给素岑送些东西罢了。素渊在素姜面前少提起素岑,每逢说起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所以素渊压着素岑的世子之位素姜也权当他不争气。 但是这些日子听到陛下对素岑夸赞有加,素姜也是有了几分好奇。素岑这会儿来莫不是为了大哥的事?到底是自家的孩子,素姜干脆也不换衣裳,就直接在花园见了。 因是从朝上下来,素岑还穿着世子的朝服,见了素姜倒是恭敬问安,不失分寸。但是话题并没有从素渊身上展开,而是两句话就转到了锦州的所见所闻上。素姜隐隐觉得素岑似乎话里有话,果然不到半刻钟陛下的轿撵就到了。 素姜看着素岑正色神态,笑着问了句:“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素姜一改之前的亲昵,这句话看似嬉笑,实则锐利。 素岑起身再拜,“素岑对姑姑绝无算计之心,今日乃是为了家父而来!”陛下下朝若是没有紧要的事一般都会乘步辇来贵妃这里,素岑近日来果然是奔着这个。在贵妃这里就算到时候有了纰漏,也不至于牵连到天牢中的父亲。事关父亲,素岑也走得小心谨慎。 素姜听到这里,心下体量,只是垂眸嘱咐:“你且好自为之,莫要弄巧成拙!” 素岑跟着素姜接驾,陛下见素岑也在十分惊讶,果然问起。素岑也不扭捏,陛下一贯欣赏他身上有少年的朝气却不浮躁,等到素岑把折子恭恭敬敬递上去的时候,素岑几乎屏息观察陛下的颜色。 素岑关于锦州的官员名单替补其实已经往陛下的书房递过去了,但是那只是一份单纯的名单,不带有任何意义。素渊说得没错,陛下想要已经拟好的替补人员名单一起递上去,所以素岑的名单陛下只瞥了一眼就放下了。想着等素渊出来了把候选人拟好再一同看。 而这会的奏折则是一份关于景阳伯府的单独陈词,上面有景阳伯府这些年和豫王府的几番交往、私下集会以及重大财宝交易、互通马匹。上座的陛下脸色沉郁,就连素姜都好奇素岑究竟递上去了什么东西,正当素姜打算岔开话题的时候又听陛下问道:“这事你什么时候查到的?”知而不报?素岑回来时间不短了,却未提及此事。 “两个月前便有了初拟的名单,但是直到昨天才收到锦州的暗报,将这一切查实。臣不敢耽搁,这才稍作整理就送过来。”世家都有自己的势力,动用这些私下的力量在公事上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素岑也无意隐瞒。素岑在锦州办事,后来因着年关急促回金陵,便将不少人手留在锦州也情有可原。 “景阳伯府的事情确定已经查实?”这些年言官多攻击论断,却少证据支撑,陛下对于无端的揣测十分厌恶。 “这折子上只有序列条陈,臣家中有锦州的口供陈词,还有益阳伯府的账目记录。益阳伯府送女儿入豫王府为奴之事在锦州并非秘辛,益阳伯手下的兵马虽然隶属锦州,但是校尉以上官职十之八九出于豫州的黑山骑,这些皆有履历可查。豫王殿下并未对他们的出身和履历做相关的变更,这些都是铁证。” 豫州的扬周山是个鬼斧神工的练兵场,豫王刚刚到豫州的时候就接管了豫州的扬周山,后来从周边的军营里挑选得力的青壮年组成了黑山骑。而后这支黑山骑作为豫王的亲卫跟着豫王上了战场,这才奠定了豫王后来的赫赫军功。尤其是四年前与北方善战的燕人交战,这才显出黑山骑的精锐骁勇。 “这么说,就连锦州益阳伯的兵马如今也是黑山骑的一部分了?”陛下手指撵着那折子,素姜起身站在她身后给他揉起太阳穴。陛下心下一暖,对豫王更加失望。 “在编制上,二者独立并无关联,但是事实上黑山骑对于益阳伯兵马的影响力应当不容小觑。”对于军人来说,所谓兵符在谁手里,还比不上一个令人信服的统帅来得有威慑力。 “你可查过豫王本人在这些事情中做过什么?”陛下看着跪着的素岑,冷不丁又问了一句。 “微臣不敢,豫王殿下乃是亲王之尊,非微臣权限所能涉及。”素岑打定主意,但凡涉及豫王本人的,绝不给他加戏,甚至可以试着给他开脱,给陛下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你都将景阳伯府查了个干净,还顾忌豫王?”陛下对素岑的回答并不相信,拉着素姜的手,将她拉到对面的椅子上坐着。 “景阳伯府与锦州的情况休戚相关,此乃陛下交托给微臣的任务,纵然他手握重兵也不得不查。而豫王殿下虽然有驭下不严的嫌疑,但是与锦州之事关联不大,臣万万不敢擅权越级。” “倒是个会办事的,既然证据确凿为何不在朝堂上说,反而饶了这么大的圈子?”陛下看了一眼安静吃茶点的贵妃,问素岑。 “臣无正式官职,无权私自谒见陛下,只得从姑姑这里通融,请陛下恕罪!” “不止会办事,还会借巧力,不错!你既然查了这许多东西,那你觉得豫王收受如此多的名贵器物该如何处置?”陛下漫不经心,素姜却悄然看了素岑一眼。 “微臣初闻此事亦觉震惊,豫州乃是我朝的繁华之处,陛下待豫王殿下可见恩宠。堂堂亲王领着不菲的朝廷份额,又有一应封地租子,况且豫王殿下军功卓著赏赐颇多,又怎么会如此爱财?而后经过问询才知,这些器物皆被卖成现银花在了黑山骑上,殿下爱惜兵士马匹,一应供应都要最好的,所以朝廷的款项才不够用,而非贪财······”素岑一句一句为豫王辩驳,直言他是一切为了军队,绝不从中谋私利。 素姜眼看着陛下脸色越来越不善,但素岑好像越说越打不住,干脆打断:“要说正事你们去书房去,吵得我耳朵疼。陛下,不如先用膳吧,阿岑少在我这里来,说起来还没尝过我这厨子的手艺。这还是年前阿池送来的人,做素食也很有一手。” 陛下自然知道贵妃的意思,于是强压着火气,握着素姜的手:“贵妃都发话了,自然先用膳,你先去跟他们交代交代!” 素姜起身,给了素岑一个警告的眼神。 等到素姜走了,陛下才放下那折子,打量着他说:“若是朕要你去查豫王,你查是不查?” 素岑微微抬头似乎很诧异,略作思考便语气坚定:“陛下有命,臣绝不负所托。” 贵妃的脚步声近了,陛下看了看素岑,眼神示意身边的人收起手里的折子,叫了素岑起身。“你最近上过垱葛寨么?” “自从那日垱葛寨上出事,臣再上去的时候已经封山,因而不曾上去过。”素岑虽然悄悄也摸上了山,但是山上戒备森严,确实没能进入当初惹起非议的所谓素家私练部曲的地方。素岑这话半真半假,倒是反而不容怀疑。 “拦着别人还能拦着你?不是你封的山?”陛下有点奇怪,不大理解素岑的意思。 素岑大惊仰起头,垱葛寨的事情至今素岑也只能猜测个大概:只知道大抵是父亲奉陛下的命令在垱葛寨练一支私兵,但是被求胜心切的豫王得知而派遣舒尧假借剿匪为名而探上了山,从而坏了陛下的安排。而后为了隐瞒这支小部队,陛下将父亲下狱。为了不一再拖延使得陛下的安排暴露,素岑与重曜联手决心给豫王一击。 那么素岑不明白,陛下为何会有此一问?莫非陛下不信方才的说辞? 素岑就着跪地的姿势扣首,“微臣不敢欺君,确实从未上去过。” 陛下闻言也是一怔,“罢了,罢了,起来吧!朕早就示意你父亲等你从锦州回来就将垱葛寨的事情交给你打理,想必是他知道你手上的事情没处理完,这才耽搁了。” 素岑闻言谢恩起身,仍是在咀嚼陛下方才的话,也就是说垱葛寨封山并不是陛下的命令,而此前垱葛寨的负责人都是父亲,那么父亲身在天牢之中能够有法子安排着垱葛寨的事情,为何不给自己报个平安? 素岑一瞬间想了很多,为什么?为什么?一桩桩一件件都好像陷入了另一个谜团。不止是自己,阿池也没有消息,甚至于姑姑也不知,究竟是为什么? 素岑有些后悔自己这么早就把景阳伯府的资料递了上去,既然父亲在天牢中的情形并不如想象中的危急,那是不是说明这次贸然得罪豫王是个十分不明智的举动? 清河王对此会不会事先已经知道?所以才始终催促,生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自己算不算是被人利用?纵然素岑心中一万个问题,这会也只能谢恩,然后安静用膳。 除了在素池面前,贵妃一贯信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所以这顿饭素岑吃得心思百转。 吃过饭,见陛下仍在,素岑知趣地告退。 不过素岑想什么陛下自然无神理会,虽然方才还算平静,但是心中早已怒火万丈。等到回到安泰殿的时候这等怒火已经不做控制,于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发号施令。 “益阳伯府的事情,跟着这些线索,一条条去查,事关豫王尤其要清楚明白。若是有人杜撰编造的,你要查实;存在无误的也不许隐瞒,一切尽快!”素渊已经被关半月了,再拖下去怎么都解释不通了。 说完便将那折子扔了出去,被一阵风扫过隔空接住。陛下不作理会,只听空气中一个雄浑的声音答了“是”,应当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清河王府内,重曜穿着朝服坐在书房里听天映汇报情形,“你是说素岑从宫门出来的时候脸色很差?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重曜不知为何素岑未在朝堂上直接弹劾豫王,而是在朝后去了崇禧殿,想必是怕得罪了豫王,不过做都做了,怎么样都会得罪的。 “是,脸色很差,约莫巳时三刻之后。” 巳时三刻?也就是说至少应该有一个多时辰与父皇的会面时间,那么他应当是已经讲了,那为何父皇并未宣召豫王当堂对质?还是说父皇即使对豫王存疑,也要对他如此包庇不忍揭穿?或者父皇压根就不信?这倒是不可能,若是不信,则素岑不会完好无损地出来。拿着钱财招兵买马这种事情父皇也不可能容忍。这样揣测实在太过无力,于是他吩咐道:“天映,你亲自去趟素家,请郡主陶丘戏社一见,时间由她定,尽快!” “殿下,不像从前一样由易牙先生转告郡主么?” “不了,时间来不及了。”重曜摆摆手,这会必须尽快知道素岑与父皇的谈话内容,要不然一切的准备都是无用功。 清河王苦苦思索的时间里素岑漫无兴致地打着马,这一路上虽然将事情理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其中有很多解释不通的漏洞。巧的是素岑一回到了府上,打算和阿池商量商量今日的事情,正好遇上小跑的门房一下子撞上,素岑本就不快:“做什么去,慌慌张张!” 那小厮满脸煞白,素岑起了疑心,以为是什么窃javascript:贼,又看着脸生,“最好交代清楚了,要不然将你拿了见官,要是不招也许就将你在这办了。”以素家的权势也不是办不到,这小厮一听吓得腿打颤,连忙跪下求饶:“世子饶命,是外面有人让我把这帖子送到郡主那里去。” 素岑眯眯眼,拿起那请柬看了一遍,顿时心头一阵窝火:“送请柬来的人呢?”重曜竟然就这么给阿池下帖子,阿池的身份已经够扎眼了。重曜从前还算半个富贵闲人,但是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只怕就不是了,一旦他重新拿到继承人的座椅,阿池只要跟他扯上半点关系都会被有心人无限放大。千辛万苦才从宁璃臻的阴影下逃离,这会要是再陷入了清河王的婚事,又如何是好? “那人,那人还在外面等着回话呢!” “告诉他,郡主不会赴约。事已毕,今日不见,日后亦不会再相见!” 那小厮一阵错愕,素岑踹了一脚:“是郡主说得,明白了么?”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利好 素岑正往素池暖阁走,就在小花园的长椅上看见了躺着的素池,一本书正倒扣在她脸上。素岑本来因为清河王请柬的脾气就这么消了,他走近见她手指在一旁有节奏地敲击,便取了她的书教训道:“你这是闭目养神还是见我来了就假寐?要睡就在屋里睡,躺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又不愿意吃药还不好好照顾自己。”虽然今日有了阳光,但是冬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也着实没什么温度。 一旁的东榆赶紧拿过一床薄被,素岑接过给她盖上,素池开门见山:“怎么样?”素池给东榆个眼色,东榆便让人都退下去。 这儿虽是小花园,但是冬日里除了一排常青树,到处也光秃秃的,要是有人偷听,以素岑的眼力耳力也都能发现,倒是谈话的好地方。素岑感叹素池的慧黠,想到今日宫中情境答道:“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一大半?”素池不知道这个结果算好算坏,那么误差出现在哪了?只要关键部分没问题,那么剩下的不顺利倒是也可以接受了。 “事情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是我们杞人忧天了。陛下对于景阳伯府的事情并未立刻反应,想是会再做调查。但是陛下以为如今垱葛寨是我在控制着,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也就是说,即使身在天牢,父亲仍然有一定的权限,至少垱葛寨的控制权还在?”垱葛寨既然是爹爹替陛下养的军队,那么机密性自然不容置疑。陛下看似夺爹爹的爵位,实际的权力却并未提及。 “是这个意思。那么父亲是如何控制垱葛寨的呢?”素岑终于提出了这个问题,“近日我担心有不长眼的人在背后捅刀子,所以让人把府中的人都看着,没看出什么花样来。我连他们去哪儿、见谁都一清二楚,除了桑榆。” “不会是桑榆,他这些日子都在府宅护卫,兢兢业业,见我回来都要亲自确认一番,若是这样无端猜测着实不妥。”说到这里,素池突来灵感,似乎有答案了。 素岑正苦苦思索,没来得及注意素池的表情变化,“桑榆性情耿直,父亲应当不会把他两用,既照顾家宅又安排垱葛寨之事不大可能。况且你没有练过兵,自然不知道就算是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也需要耗费很大的心神,要专注凝神,威慑力强,桑榆只怕不能胜任。” 素池转过脸去,墨狄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放大再放大,最近爹爹出了事,墨狄也不在。可见他一定有事情在忙,垱葛寨是爹爹陷入牢狱之灾的根本原因,除了这个他又会是在忙什么呢? 素岑见她低头沉思,十分警觉:“你想到了,是不是?是谁?” 素池半起身,轻轻拉素岑坐在自己身边,思忖着言语:“大哥你早年出门在外,家中一应应酬都是我在照管,是以家中很多知交往来你都不甚熟悉。”见素岑点点头,素池才接着往下:“爹爹家中固然有门客幕僚,但是这些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都是别人可以轻而易举看到的人,比如之前的靳东篱。但是豪门大户私底下都有自己的两把刷子,比如咱们素家的素杀,你身边的周从、周林和我身边的未鸣。” “素杀我自然是知道的,咱们素家子女无论嫡系还是旁支,都有相应数量的素杀听命跟随。但是素杀以搏击和武力见长,像驯演部曲这等事应是做不出来的。”素岑回忆着周林、周从的所学,对素池的话不甚赞同。 “大哥有所不知,素杀的首领是个十分有趣的人,名唤墨狄,详情我不便多说,但是此人绝对有这个能耐。他能训我素家的素杀,如何不能在垱葛寨替皇家练一支兵马?这个人选才说的过去。而且这人乃是爹爹的头号心腹,放荡形骸又智计卓绝,但是爹爹在垱葛寨出事他却连影子都找不到。着实令人匪夷所思!”素池不再隐瞒,干脆将分析娓娓道来。 素岑听此心中放松下来,又隐隐觉得心酸,素池虽然认真解释说是因为自己早年外出才不认得这个叫墨狄的人。但是自己回金陵这么久,父亲也从未提过半句,自己封了世子,府中的人都改了口,但是父亲的头号心腹竟然是谁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了,素岑始终不明白,若是父亲介意自己并非亲生血脉何必如此厚待?若是不介意,又为何在分封世子一事上一拖再拖?素岑回过神,见素池已经抬头,两只手在她面前挥动,素岑抓住眼前的手:“放心,我回神了。” 这事素岑心里的坎,没有谁能帮谁过去。素池也不深究,她却咬着另一个问题:“让我不明白的是:爹爹都有时间让墨狄先生去照管垱葛寨,怎么就不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 素岑眉间深蹙,“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按照陛下今日所言,爹爹如今的处境并不似我们当初想的那样艰难,但是为什么姑母也误会了?爹爹没有让墨狄送信告知我们,又是为什么?他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误会这究竟是为什么?” 二人一转身,对视一眼同口答道:“莫非是障眼法!” 素池摸摸鼻子,如果是障眼法,这是给谁看得障眼法?这瞒天过海也不用女儿儿子一起瞒着吧? “这段日子,大哥为扳倒豫王的事情日夜奔走,爹爹应当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并没有拆穿我们。莫非爹爹也想要扳倒豫王?” “如果我们决心扳倒豫王的事情瞒不过父亲,那么咱们伙同清河王一起的事情就更加瞒不住了。但是父亲始终采取放任不管的状态,而并未阻止,是不是说明至少他是不反对的呢?长姐在豫王府颇有算计,但是父亲与豫王政见不和,翻脸是早晚的事情。可是以父亲对于清河王的敌意,又为何不反对?”要是说清河王做过什么让素渊改观,素岑是不信的。 素岑说到重曜,素池不做声,素岑对于自己和重曜只见的感情极其反对。果然素岑也不指望素池真能回答,又接着说:“斗败了豫王,若是清河王扶摇而上,这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了么?” 素池站起身,神色不明:“这又让问题回到了原点。那么爹爹选定的皇位继承人究竟是谁呢?豫王、清河王还是恪王?长信王之后,陛下的三位皇子各有优缺,尤其以豫王和清河王为甚。但是豫王有军功傍身,所以虽然没有得势的母族和妻族,但是在几位皇子里已经算是最贵重了。” 素岑也不敢想象素渊可能支持恪王,这人如同草包草莽,肚里没货又见钱眼开,还有些羞于启齿的癖好,是谁都不能是他吧! 素池也是沉默着,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主意:“我想过了,与其这么猜来猜去,倒不如亲自去查实一番来得自在可靠。” “查?说得简单,恪王在南齐那么多年,你能查到什么?”素岑也是实干派,查实恪王的所作所为听上去容易,但是如果要实际操作确实可行性不强。一不小心还可能惊动皇室,吃力不讨好。 “长信王早年为了营救大皇子殿下在南齐安插了不少人,兴许我们还能借用一番?”也可以问问重曜,他的封地清河靠近南齐,想打听消息应该不难。不过事关重曜,就不必再说出来惹大哥不高兴了。 “你倒是会用人!不过这主意不错,恪王当初可没在长信王的事情上使绊子,踩高就低的速度令人乍舌,这些人去查,一定能查到一些我们查不到的东西。长信王真是皇室的一朵奇葩!莫非整个宁家的温厚善德都生在他一个人身上了?”素岑觉得命运有时候像个玩笑,宁璃臻在朝的时候只觉得他有时过于荏弱而少了皇家的威严,很多人暗中担心他无法支撑起一个国家。等到他倒下的时候,才有人开始意识到他时下的东宫何其宁静祥和。 “智慧的潜力是无穷的,人到了一定关头,没什么做不出来的,想不出来的。而且只要是在南齐查,也不容易被人发现。”既然素岑也觉得没问题,素池想了想决定就这么办。 “阿池,当初我们做这些是因为父亲不在,因而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走,而今我们既然已经知道父亲能自救再做这些,会不会有越俎代庖之意?”当初素岑兄妹也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但是一步步到今天越做越多。为人子女其实不该如此多心,但是素池今日说起墨狄,素岑心中隐隐有些酸涩。 素池自然也明白素岑的心结,但是她也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旁人能够劝解的,何况素岑本就不是伤春悲秋的小儿女,“大哥,你知道爹爹当日为什么执意要将周氏的那个孩子也处置呢?周氏虽然有错,但是稚子无辜啊,爹爹这个年纪家中添了孩子,难道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么?本来杀了周氏,然后随意将孩子留给谁抚养就是了,等到长大了哪个敢嚼舌头?但是爹爹非得送走了他,连族谱上都没记个名字,这难道不是顾念大哥?” “阿池,这事你不清楚。”素岑闭了闭眼,站起身来,对于这件事情似乎不想多说。 “哥,你不要有事的时候就把我当小孩子,周氏是怎么事发的,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 素岑深深看她一眼,“本来没想让你知道的,你果然还是知道了。” 素岑知道周氏怀孕之后便对周氏看得很紧,而后发现周氏从前有个姘头,就是素池之前见得那个厨子。 素池声音低微:“若是后院里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本事打理这些?职责范围以内,决不懈怠。” “起初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担心那孩子并非我素家血脉。于是下了血本让人去查,拿到结果的时候又不相信,毕竟是从前不检点的人,但是素家的血脉由不得他们算计。”素岑确实只是这样,后来查实周姨娘怀孕前几年就跟那个男人彻底断了,又隐隐怕是查得有误,这样的事情又不好闹到明面上。后来干脆将那个男子送进了府里当厨师,素岑后来借口调走了周氏的原来的厨娘,这才为二人制造了机会。 既然是眼皮子底下的事情,素渊渐渐地也知道了,但是一直到孩子出生才发作。孩子是素家的,但是这样的女人素渊容不下的。 素池背对着素岑,“你的人查的结果你不相信,究竟是不相信还是不想要?人总是更相信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是吗?周氏这些年虽然不怎么安分,但是她到底是爹爹的后院,连我都只是扣扣月银,甚少正面交锋。可你不是最应该避嫌么?你这样做,让爹爹情何以堪?大哥,我把孩子养在外面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是世子,谁也不可能取代你的。但是这个孩子,爹爹当时在气头上行事便激进些,我怕万一没了将来后悔也于事无补了。你不要因为这个孩子跟我多心,他只怕这辈子连素家的姓都不会有的。” “阿池,你这样说话难道不是对我心存芥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是怕爹爹将来迁怒于我,这个孩子活着便一切有可挽回的余地。其实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又能影响到什么呢?等过上一段日子,家里的事情都稳定下来,过了年咱们跟父亲好好说说,把孩子带回家养着。总这么养在外头让人说闲话,父亲那里你去说,孩子我去接。”素岑扶着素池坐起来,也坐在她身边细细跟她讲。 素池是有几分意外的,她知道素岑迟早能想通,但是这么快做出反应倒是让人惊喜,“大哥这么说就最好不过了,但是眼下还是得等爹爹的事情办妥了才行。确定景阳伯府事关豫王的每一件事都可查么?” “只有他做了我没报的,没有我报了他没做的。”素岑对这倒是自信,他自己拿出手的东西自然是不怕查的。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陛下一定会遣人再查,到时候发现事实比他想象中更难看的时候豫王就算是铁定完了。只要豫王不追究,陛下再寻个由头把爹爹放了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素池盘算着日子,这些天战战兢兢连个好觉都没睡成,也着实是乏了。 “说的是,这次的事到目前来说都算是进展顺利,接下来也许我可以去垱葛寨一趟。”既然垱葛寨不似陛下的人,而是父亲的人在经手,那么以此看看父亲是个什么情形,有没有把握,是什么态度才是当务之急。 “一起去,如果真是墨狄在那里,我会帮上忙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重见天日 素池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素岑一起去见上墨狄一面,无论如何,在素渊出来之前墨狄才是最有可能洞悉素渊想法的人,在墨狄那里才能尽可能多的知道素渊的近况。但是事情的发生往往出人意表,就在素池和素岑还没来得及整理头绪和墨狄真正会上面的时候,陛下的密信早已到了手中。 皇家亲卫果然名不虚传,拿到东西的时候陛下已经单独宣召了素渊入宫。几乎在同一时刻,素渊入宫面圣的事情几乎通过各种版本进入相关人耳中。 最欣喜的莫过于素岑兄妹了。“你是说父亲是穿着官府入宫的?”素岑先关注的就是衣服,这体现了陛下的态度。 “是,正是当日入狱那日穿的那件。”说话的是人是岭风,这几日素池让岭风盯着天牢外面,今日竟然有了动静。 素池在房间里踱步,“可是爹爹那日进宫时还是超一品的国公,朝制服饰也是按着国公走的,而今日” 素岑大手一挥,“这就不必我们操心了,无论怎么说提心吊胆了这么久,陛下只要愿意见面都是好的。况且该穿什么衣服面圣自然由陛下的人负责,这也不是能怪到父亲身上的事情。如果真要因此降罪,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与素家反应截然不同的是豫王,接到消息的豫王久久不能平静。早知父皇对于素家的偏宠所以才选中了垱葛寨养私兵这样不容恩赦的大罪,但是父皇只是含糊其辞将靖国公夺爵下狱,连素家都没有被下令封查。这会儿召见素渊,是要审还是要放? 不行,还是要看看才放心,贵妃得宠,父皇难免就听了枕边风。“来人,为本王更衣!” 豫王这里就连伺候穿衣洗漱的都是小厮,等到穿戴好了衣冠朝服,身侧小厮匆匆赶来:“殿下,陛下召您入宫。” 豫王也不多想,拿起御赐的宝剑悬在腰间就骑马出了王府。 此刻南书房中,陛下与素渊对弈,棋局已是将了,陛下似乎没什么兴致,将手中白棋拿起在那棋盘上比了一圈复又放下,“这么多年,总是和朕下和棋,不累么?你们都这么让着朕,这棋下着也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微臣也陪着陛下下了二十年了。何况并非微臣存心让着陛下,微臣自幼从先父那里学的是和为贵,凡事三思而后行,必然失了其中锐利。在黑白交纵的棋盘上,于微臣而言没有输赢,只有纵横捭阖的万千变化。” “你这话可就谦虚了。前些日子在贵妃那里和阿岑开了一局,他不像你,他的棋锐意进取c疾如风雷,不似你的棋看似不温不火实则虚虚实实c密如神鬼。”陛下将龙袍的袖子甩在扶手上,似有深意。 素渊不卑不亢,只平静答道:“阿岑的棋算不上微臣教的,只是点播过几回,就是性子急了些,倒是不失大局。倒是阿池的棋乃是我一手教的,而后谢别川跟着练的,这孩子倒是很有天赋。” “阿池是国公夫人所出,又是你的独女,阿岑本是你为着传宗接代才抱养的孩子,你对两个孩子有失公允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阿岑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朕想留着他日后在朝中办事。从前听璃儿讲过,说阿池也喜欢下和棋,这倒是随了你的棋风。”陛下从前只识得阿池,觉得她像贵妃年轻的时候,这孩子聪明有分寸,在这金陵可算是表率。而今再看素岑也觉得眼前一亮,素岑年轻又是男子,用得上的地方更多。 素渊知道自己迟迟不立世子所以陛下便为素岑抱不平,但他绝口不提这事,只闲闲问道:“陛下想起长信王了?阿岑从锦州回来,对长信王殿下也是钦佩赞赏难以言表。”陛下的几个皇子中,素岑都没什么交际,反倒是因为锦州的事情对于这位芝兰玉树的太子确实心存敬意。 “朕听人说阿岑和璃儿不和,也觉得难以置信,果然并非如此。朕从前觉得长信王太过于柔善了,怕朕百年之后他难以承继大统,原本看着豫王是个好的,做事上进,战场上也有勇有谋,可就是胆子用错了地方。”陛下将手一甩,转身那拿了小太监捧着的玉盘,示意递给素渊。 “陛下这话?”素渊眉头一挑,询问道。于是接过陛下的折子,仔仔细细看起来,两份公文,一份是素岑手书的,另一份虽然字迹工整,素渊心里能猜出那是皇家亲卫的供给。 “要不是皇家亲卫亲自去查,朕都不敢相信他做的这些好事,短短六年的时间里,扬州山上的黑山骑扩充了四倍之多,竟然一点都没和朝廷上报。他以为自己是谁!”陛下将手边杯子一掷,大抵是动了肝火,自己竟然控制不住大喘气。 素渊见此有些惊讶眼中一动,连忙上前给陛下拍着后背:“陛下息怒,龙体才最紧要!豫王做错事,陛下罚了骂了就是,何必动这么大脾气?” 素渊当然知道陛下为什么动这么大脾气,因为忌惮宁璃臻的名誉声望,放纵着自己的其他儿子将自己一直悉心培养的储君拉下马。而后原以为有了一个能够继承自己南征宏愿的儿子可以做继承人,又突然发现这个儿子不止想要南征,他还想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南征!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已经在一步步的计划中行进。敢在背后算计君父的位置,这豫王还真是条汉子! 素渊回想着素岑一条条的陈词,这个儿子终究是长大了。虽然言辞还不够老辣,但已经隐隐有了拨弄风云的风采。他的遣词用句,知道怎么指明方向,也懂得哪里该隐晦回避,也算是娴熟了。 陛下正大喘气,突然侍卫来报:“见过陛下,豫王已在门外候召。” 陛下咳得更厉害了,大骂道:“让那逆子滚进来!” 豫王一见素渊平平静静坐在陛下对面的时候眼睛争得浑圆,素渊正要起身给豫王行礼,却被陛下眼神制止了。素渊也不挣扎了,抱歉地谢恩,然而转脸对着豫王的时候一副看死人的表情。 豫王刚一行完礼,就怼起了素渊:“父皇,素渊罔顾朝廷律法” “够了,就算朕夺了爵位,也是正一品的司空,你该直呼其名的么?更何况这还是你的姻亲。看看你做的好事!”陛下发了脾气,将那公文直接扔到豫王身上。 豫王也没躲,任他们落在肩上然后落下才仔细看起来,不待看完陛下就是责骂:“你有什么脸面指责别人养私兵,你自己这些年将府兵扩充了多少?景阳伯竟然还敢给你送祥瑞祝寿,你也不怕折了寿数?”陛下说得祥瑞是,四年前锦州出现了一只白狼。古书瑞应图中有记载:“白狼,王者仁德,明哲得见。”后来景阳伯便将这只白狼送到了豫州给豫王祝寿,一时风头无两,事后曲之辛说树大招风难免被人猜忌,这才将风头遮盖一番,没想到素岑没写的东子竟然被陛下的亲卫查到了。 豫王这才解释道:“父皇,儿臣虽然不断扩充府兵,但是儿臣的府兵多上战场。父皇不是一直想让我们的勇士打到南齐之国去么。”至于祥瑞,豫王是真没把这个怎么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种东西不过是旁人拿来哗众取宠罢了,谁在意呢?当日寿辰,也不过是底下人溜须拍马,说个吉祥话盼个好兆头,这东西虽然稀罕,但是也没什么用处。所以这里陛下介意至极专门拿来质问豫王的祥瑞,豫王竟然半个字都没有解释。 而这种不提及在陛下眼里自然就是默认了,他自然有向南齐开战的想法,但是也不是自己位子都不稳的时候啊。陛下半靠着身子,“这么说你是都承认了,那也不冤枉了?” 豫王突然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肃很多,这不是素渊怎么审判,父皇要审判的是自己,他行了一个扣首的大礼:“儿臣这些年行军在外,小节有失,但是自认对父皇c对北宛绝不半点歹心,父皇已经杀了舒大将军,若是儿臣也处死,那么父皇攻打南齐的心愿又有谁来践行呢?” 豫王以为自己的价值能够让陛下冷静想清楚,但是在盛怒中的陛下将这看成了指责和挑衅,尤其是豫王还提到了舒云净。 舒云净是助今上承继大统的功臣,而后功高震主被杀,朝中不是没有杂音,只是碍于前途性命敢怒而不敢言。这些年没人敢碰陛下这个逆鳞,而今豫王却指出来了。豫王从小记事起便听得是舒云净极其祖上南征北战的光荣事迹,久而久之在他幼小的心里舒家一门成了偶像和榜样。而这样的榜样就这么悄悄地被抹杀。 “你既然怨恨朕杀了舒云净,又何以和舒家的背叛者舒尧之间狼狈为奸?”陛下扯了扯嘴角,质问豫王。当年舒家被下狱,虽然是陛下起意,但是舒尧作为舒家人主动交代,大义灭亲才是舒家罪证确凿的根本。 在这父子相疑的期间,一旁的素渊的目光直直落在眼前三尺之内,冷眼看着,既不劝解,也不添油加醋,好似全无存在感一般。 “父皇一声令下,偌大的舒家就剩下这么一个女人,父皇用得,儿臣何故用不得?”若是换了别人,发现陛下如此盛怒早已换了话题,但是豫王并非此中高手,他的刚直并没有因为平步青云而有所保留,反而有发扬光大的趋势。 这一次素渊终于起身,“殿下休要妄言!陛下是天子,用什么人,不用什么人自有圣断。” 豫王对着陛下尚存三分敬意,虽觉陛下日日老去,但是终究是君父,而对于素渊之流着实不客气:“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肱骨的老臣,毁了我大宛的江山!要战不敢战,我等在外浴血厮杀,你们却安享宇内,还要整日勾心斗角,受你们算计!” 陛下这下气的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你已经忍不住要取而代之了是不是是不是?”第一次将这样的野心明晃晃地写在脸上,面对着这张年富力强c有张力c充满着的脸,陛下惊觉自己的衰老c年迈,他重重地喘着粗气,抬手都觉得无力,这个帝王终于垂垂老去。 “父皇,您身边怎能留着这种人,为祸江山,败坏朝纲!”豫王大手一指素渊,便数起他的罪名来。 “够了,朕不想听你说话了,滚出去,来人” 眼看着陛下已经说不出话,,素渊才给身侧的侍卫使眼色,豫王最后竟然被四个侍卫强行架了出去。陛下居然气到晕厥,急急忙忙召了太医来。 紧随着太医而来的是崇禧殿贵妃素姜,素姜站在陛下床头,看着太医们大汗淋漓又是把脉,又是观诊,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素姜也不着急,就身上披着浅黄的挽纱在一旁看着,和素渊冷冷的神情如出一辙。外间有妃嫔前来探病,素姜眉毛也不动一下,“让她们滚!” 素渊抬眼瞥她一眼,素姜往边上走了几步,小声问道:“大哥,陛下方才怎么说?” 素渊深深看她,答非所问:“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先问陛下的病情么?” 素姜一怔,便辩解道:“陛下的身子我最清楚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也查不出什么。倒是大哥,这次的事算是了了么?” “算是吧,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果然太医会诊之后,虽然觉得陛下突然昏厥症状异常,不过也觉得是大动肝火而致,交代了几句,又开了方子。素姜留着,素渊终于出宫了。 时隔二十三天之后,终于重见天日。 素渊一走出宫门,便有马车迎上来,素渊看了看笑笑,一上去果然是墨狄在内等着。 “恭喜国公重获自由,沉冤得雪!”“沉冤得雪”四个字经由墨狄说出来竟然觉得饶有趣味。 素渊也没半点欣然,“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辛苦的是府上的世子和郡主,为了您的大计,我可是连郡主的拜帖都推了。早知陛下要关着您堵住幽幽众口,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久。” “我倒是觉得,陛下不乏点播打压的意思,靖国公府风头过盛,陛下有些不快。我们这位陛下呀,端得是亲和明理的架子,实则却少了几分圣人心胸。谁也容不下,活该是孤家寡人的命。陛下这次发病来势汹汹,也不知道命途几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留下与否 素渊一路上和墨狄交换意见,他在天牢虽然也能遥知外间天地,但是纸笺传书到底信息有限,一来一回又怕说不清楚,这样当面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恕某直言,如今这局面一步步都在向利好的方向发展,无论是陛下的身子,还是几位皇子的势力也算均衡,这样的情形实在不易。您将这盘棋下了这么多年,还是局势明朗的时候了,世子如今也入了陛下的眼,该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了。国公府就要到了,我这就先行下车了,您一路慢行!”墨狄拱手便踩着脚踏下了车。 素渊自然知道墨狄是什么意思,墨狄看似行事不羁,其实最注意把握其中分寸,就好像今日之事他便只是点到即止。既表明立场,又不强势夺主。 素渊的车一到门口,素岑正在门前恭候着,正要行礼。这时素渊身后竟然也停下一辆马车来,素渊站在门口好奇来客是谁,没想到竟然是素池。 素岑脸上也是三分惊诧,素渊望望素池又看看素岑,还是等素池走到门口才拍拍素岑的肩膀:“走,进去说!” 一进去,兄妹两正正经经行了晚辈礼,素渊坐在主位上指着素池:“说罢,怎么回事?” “本来听到陛下单独宣召您入宫面圣,便和大哥商量去宫门口接您,没想到久候不至。后来您一处宫门就上了别的马车,女儿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想是自家的马车不够宽敞舒适,改日叫他们拆了再造就是。”素池低着头,一副委屈的神色。 素池去宫门口候着,为了不引人注目自然没有用素家标志的马车,所以素渊一出宫门只见到了最近的墨狄的车子。方才墨狄临门下车,阿池一定是看见了,她有心提起墨狄之前不见之事,素渊知她也介意,便干脆含笑拉她在面前坐下,也吩咐素岑坐下:“你呀,竟敢埋汰为父,当真是越发没了规矩!” 其实素渊的谋主纵然是有什么计划不与素池相见那也是说得通的,毕竟素池只是个女孩子,但是素渊一向把她当个素家半个少主看,因此竟然也当着素岑面向她好好解释一番。 “之前情势不明朗,墨狄那里也忙不得分不开身,实在无暇处理旁的事情。下次你去他那里,跟他讨了他的棋谱来,你不是一直想要么?” 素池自然知道素渊不过搪塞罢了,但她也没想从爹爹嘴里真的套出什么话来,素渊既然说到这里,素池也只扬眉:“那我可就直接告诉他,是爹爹的命令,不许他推辞!”素池肖想墨狄的棋谱确实久了,墨狄自己下棋有一套,甚至还自己编了棋谱来玩,但是他拿自己的东西宝贵着呢,怎么也不肯借来。 素岑坐在一边看着父亲和妹妹言语往来,只安安静静饮茶顺便听着,他本不擅长言辞,这时候也不觉得有必要刻意寒暄,在父亲面前的他一贯是沉默居多。 素岑一口茶水未下肚,就听到素渊问话:“阿岑,今日我在陛下那里见了你的折子,似乎和之前出入不小啊!” 素渊右手端着茶托,左手轻轻掀开茶盖,轻轻吹上一口气,漫不经心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素池先是盯着素渊的表情,发现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兄妹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说实话,斟酌着说。 素岑定了定神,觉得就算父亲要秋后算账也认了,反正当初是为了救父亲出狱,如今这个愿望都达成了,其他的由他去吧。“当日在锦州虽然确实也查处了景阳伯一家,但是当时只是按照父亲指使并不动景阳伯,而是等他们兄弟相疑。而后来父亲无端下狱” “我不在,你便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是么?你眼里究竟还有我这个父亲么?” “父亲!” “爹爹!”兄妹二人同时喊道。素渊这话说得很重,对于本就自责的素岑来说更是觉得愧疚。 素岑双膝跪地,素池听到了那一瞬间膝盖砸下地板的声音,素岑才跪着解释:“不论怎么说,儿子违背了父亲的意思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请父亲责罚便是!” 素岑没有提及和清河王府联手的事情,素池心里也隐隐纠结,这事爹爹究竟知不知道呢?最好当然是半个字也不说,但是如果日后爹爹从别的渠道那里知道了,或者他已经知道了又该如何是好?素池手心微微出汗,抿着嘴唇看着素渊。 素渊抬手拉素岑起身,“这段日子你们也不容易,为父也并非是责怪你,只是锦州景阳伯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你如此借机攻击豫王他就不知情,若是日后报复于你,你又怎么办?还是你以为陛下会就此将豫王也打得永无翻身之地?” 素岑和素池都是一惊,“可是招兵买马暗结同盟是为君者大忌啊,陛下怎会放过他?” “陛下刚刚失去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对于豫王虽然失望,但是绝不会将他打落到谷底,反而会给他更好的历练机会。”而素岑偏偏得罪了一个这样身份的人,几乎是与未来的储君结了仇。 素岑脸色也是一白,“儿子鲁莽了。”之前确实一心搭救素渊来不及多想,这会再看确实处境危急,素岑发现竟然是自己把素家推到了一个难堪的境地。 素池不知在想什么神游天外,又听到素岑急急问素渊:“就算长信王的身子算是废了,可是陛下也不只豫王殿下一个儿子啊!” “你是说清河王宁琼臻?” 素岑虽然没点头,但是表情确实是这个意思,素池也看着素渊,等待着答案。 “你们记着,清河王宁琼臻是绝不会成为储君的,他的母族c他的出身早已经注定,谁都可能,唯独他不可能。” “虽然咱们两家之前是有矛盾,但是如果咱们日后鼎力支持”素池的“清河王”三个字还未出口,已经被素渊坚定的眼神所拒绝。 “怎么鼎力支持?你嫁给他?”素池一滞,说不出话来,素渊叹口气:“今日为父也累了,阿池去备膳吧,等为父沐浴完一起用午膳。”素渊斩钉截铁地说完,素岑和素池一起退下。 等到二人退出房门,素岑还是没忍住:“不可以再提清河王了,之前的事情你权当没有发生过,除非你是真的想嫁给他。” 素池悻悻然不说话,嫁,还是不嫁,她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毫无地位男子三妻四妾的时代里,出嫁?素池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素渊还在沐浴,宫中的陛下已经醒了,这件事情总算落下帷幕。陛下没有刻意再恢复靖国公的爵位,但是一应赏赐惯例无不是国公的位分。 而豫王,则被陛下以御前失仪为名,逐出金陵封地就藩。 至于禁卫军舒尧知法犯法,勾结大臣,私调禁卫军以权谋私,罚流放三千里,无召不得回京。 素池听到这些的时候,布菜的手慢了慢,对待这个甘心为了他的大位付出一切的舒尧,在重曜的内心深处又是怎样的感情呢?他会任由他被流放三千里?素池心里五味杂陈,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素池记得在锦州的时候,舒尧腰间有个葫芦和重曜腰间的葫芦很像是一对,当时她心里起了酸,却刻意装作不在意。 而重曜呢?他会不会在意?他把舒尧当什么,盟友,还是情人?那个葫芦是谁送给谁的,素池记得重曜很早就带着了,莫非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素池强压下心头的不适,专心眼前的膳食。爹爹出狱后的第一顿膳食,是要费些心思的。 不同于靖国公府的喜气,此刻的豫王府一片肃穆,豫王回到王府,然后等来陛下的贬谪的旨意:出金陵就藩,就藩,这是将我划归到了藩王之中么?那么父皇想把大位传给谁? 清河王?不,不会的,要不然父皇不会杀他母族,落得如今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恪王?莫非是他,但他那副形骸放荡,如何担当得起储君之位? 但是不管豫王心中几千几万个不甘心,陛下的旨意已经下了,这一切都由不得他不答应。豫王接完旨,颓然地坐在长廊下,曲之辛不远不近地站着,等着他问话。 半晌,豫王也没有说话,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仔仔细细擦他的剑,好像在对待一个多年的好友,亲切又耐心。曲之辛看了很久,这个钢铁般耿直的男人只有在面对贴身佩剑的时候才会拿出身上仅有的柔情。 曲之辛正在想,突然见对面亭子里素姚娉婷小步往这里走,曲之辛正要行礼却见素姚将食指和中指伸直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 曲之辛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豫王了,作为豫王的谋主,豫王的这位元妃可说是声名在外。 素姚早年嫁给豫王的时候,二者可谓是珠联璧合,美女英雄天作之合。那个时候素姚乃是以素家长女的身份出嫁的,恪王在南齐为质,豫王暂时也算是王朝的半个长子。那场盛世的婚礼直到多年后还有人记得起当时宏大的场面,而后来呢,世事如流水,素家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儿,素姚作为素家女儿的含金量大大减少。尤其在素池逐渐长大并且渐渐步入皇室眼中,这个素渊嫡亲的女儿c贵妃偏宠的侄女真正取代素姚成为下一个最可能入主崇禧殿的女子。 素姚步履轻盈,面上并不见因为丈夫被贬谪的愁苦,曲之辛看着这个大气端庄又倔强高傲的女子,脑海中又忆起清河王念念不忘屡屡牵绊的素池。 素姚脚步轻盈,但是豫王常年习武,自然能听出她的脚步。素姚轻轻行至他身边,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忽然听到豫王的嗓音:“本王以为这一生都见不到你了。” 素姚自从豫王再娶便常常住在城外庄子上,几乎不曾回府,要不是素姚从前积威重,还不知道金陵流言怎么满天飞。素姚也不恼,“殿下日日见新人,还有时间会想起妾这个旧人?” 豫王终于转脸看她,心存关切:“养病养了这些日子,怎么脸色越发不好了?” 素姚握住他的手,常年握剑的手上有很多老茧,却莫名让人安心,“还好以后不忙了,有的是时间养病。” “只怕是不行了,我们即刻就得启程回豫州,豫州风沙大,不比金陵水米养人。也不知你这身子吃不吃得消?” 素姚看着他言辞温柔,却微微一笑:“那殿下便心疼妾一些,殿下先行,容妾随后再到。” 豫王吃了一惊,不敢置信:“你不愿与本王一起?” “怎会?结发夫妻,自然是黄泉共友的。只是陛下有旨,要豫王府女眷留在金陵,只怕我是暂时走不了了。”素姚摇摇头,跟他解释。 豫王没想到陛下会防备他到这个地步,方才念圣旨他听了前面便心生恍惚,哪里有心思再听下去,这会儿听到陛下竟然要将豫王府女眷留金陵惊觉皇命如此有悖人情,“那便将沈氏留着便是,你随本王回豫州。” 素姚猛地抽出握在一起的手,“殿下,这大好的江山您难道真的不要了?” 豫王苦笑:“你觉得,父皇会给我么?不会,他宁愿把它交给大哥那等小人,也不愿意给我。”他笑得有点狰狞,“因为他害怕,害怕本王,害怕宁璃臻,也害怕清河王,他老了,开始害怕起他的儿子来哈哈哈” 素姚担心地看着他,想法有点动摇,她真的放心这样的他一个人留在豫州么?但是随即素姚就坚定起来,他是这样有野心的男人,怎么舍得权力就这么交给他的兄弟?还是那样无能毫无胸襟的兄弟! “陛下不给,殿下便不要么?殿下想要江山,留下的就只能是妾,而非沈氏。沈氏留在金陵不会有任何作用,而妾留在金陵,才能做殿下的眼睛,才能替殿下看着金陵皇城的一举一动,才能助殿下拿到想要的东西。”素姚语气温柔,却信念坚定。 豫王的手覆盖在她的肩头,认真地看她的脸,这么多年了,她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他忠告和宽慰。有时候她坚强的像个男人,但她具有女子一切的美,此生,何其有幸!美人在侧,江山也终要到手! “你在金陵,处处危机,千万保重!” “殿下,保重!伤风遇寒也要记得吃药遵医嘱,切不可久病不医。”豫王身上小伤不少,但他自信身强力壮不爱用药,素姚在身边也是日日催促着,这下倒是不放心。 素姚又是一阵嘱咐,又唤来豫王贴身的小厮一阵交代,干脆写了满满六页纸,让他照做。 素姚站在长廊上不知在想什么,身边的嬷嬷心疼她:“王妃,您真不告诉殿下么?” “不必了,我绝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浮生半日闲 第一百六十一章山雨欲来 豫王带着百人亲卫就潇潇洒洒出了金陵,素池闲来无事便乘着马车在路上闲逛,前段日子脑子里的弦崩的太紧。这几天放松下来竟然觉得浑身不自在,素岑陆陆续续被陛下安排差使,虽然还没正式任职,但是显然已经是个大忙人了。 楼相倒下,楼后幽居不出,素家地位比从前更盛。陛下的身子却每况愈下,不过贵妃请了几位不错的大夫日日研究病情,半个月来竟然好转了一些。 虽是在家闲着,但是素池今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今日破天荒地上了豫王府的门。没想到只在客厅里喝了两杯茶,就被告知素姚染疾不能见客。素池看着满屋子的下人忙来忙去,也不见大夫,不见药香,心思转了转便问那嬷嬷:“听说人在病中最思念亲人,不如我去禀了贵妃,送侧王妃去豫州夫妻团聚?” 那嬷嬷显然没想到素池会说出这样的话,先是一喜随即脸色又暗下去:“这怎么行,侧王妃身子不好难以远行,多谢了郡主美意。” 素池看她神色猜到三分,于是继续试探:“还是嬷嬷考虑周到,既然不能远行,不如我让婉婉来陪陪侧王妃吧,她们一母同胞,姐妹情深,来侍疾也是应当。” 那嬷嬷听到这里有些犹豫,素池提点她:“嬷嬷若是做不了主,不妨进去问问侧王妃如何?” 这嬷嬷果然匆匆进去,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就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素池心里便已经有七分明白了,于是她把心思装在心底,又对素姚的病关怀了几句就出了门。 素池从豫王府出来,看着这里的高墙大户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个女眷,不禁心有唏嘘。素池沿着街道看了几家经营的铺子,跟着账本对了对,年关将至,什么都要打理清楚才是。好在如今就算没有谢彧帮忙,她也能得心应手不慌不忙了。 素池不知不觉就已经逛到了下午,想起许久没去戏社了,于是让马车往戏社那边跑。 素池到了戏社,才知道易牙去了谢园跟谢彧讨教些东西,素池有点好奇,于是待在雅间里点了出桃花扇跟着哼。秋娘听司扶说素池还未用膳,赶紧端了些热食端上来,都是些清清淡淡的糕点,不甜腻,素池心情不错,连带着越加喜欢戏社了。 易牙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身上还带着寒气,素池瞅他面上却是喜色,便问道:“什么事,这样高兴?” 易牙一边抖抖斗篷,一边自己给自己倒了热茶吃:“也算不上什么喜事,就是跟谢先生请教了一番前朝的税赋,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别川读书甚有天赋,别人五遍十遍记住的东西他常常一遍两遍就记住了,这大概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吧!” “巧了,谢先生也是这么说您的!姑娘当着谢先生的面也直呼其字么?”易牙也没什么意思,素池也常常喊他“易牙”,但是谢彧乃是正经的世家长子,对着这等礼节称呼只怕更加讲究。素池虽然贵为郡主,但是到底两人师徒有别,按惯例还是该称敬称的。 素池满不在意,“私底下我也常常唤他别川,他才不是那等庸人!况且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什么样的话都不算出格。上次你跟我提到的税赋之事因着之家爹爹的事情耽误了,等过几天我就跟他提,你这边也快年关了,这戏社不如交给别人打理。你姐姐如今在金陵么?大过年的,不如一起回家过个年?” 易牙慢慢放下茶杯,心头一热,感叹道:“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几个年头都过去了。家姐去年成婚了,虽然姐夫年纪大些,但是待她好,如今倒是没什么别的指盼了。”当年素池在悦音坊救下他们姐弟,又为他们改了奴籍,如今可以像平常百姓一样买卖经营c结婚生子,何其难得啊!别人习以为常的生活对他就像恩赐一般,也是因为如此,他对于生活更加懂得感恩和容易满足。 素池晃晃杯子,有些欣慰,也有些失望,“成婚怎么都不说一声呢?改日备了贺礼你替我转送。” 易牙也笑,“姑娘出来一趟不容易,总不至于为这点无关紧要的事情还要送个信,不过既然您要送礼便提前谢过了。”因着年纪大了,身份又不清白,素池虽然为二人脱了奴籍,但是易牙做事低调,也不愿意让素家因此被非议。素池虽然是素家的女儿,但是上面毕竟还有兄长在,他不愿意她麻烦。 “你去别川那里,别川的腿脚冬天有知觉么?”天气一日日转寒,眼看着年关将近,素池便总是想起谢彧来。 多年来,谢彧其实是她除了父兄最亲近的人。从小,素池清楚地知道:爹爹喜欢她,除了学员之亲更因为她将来能够为素家做出牺牲素岑虽然处处让着她,但是素岑出门在外难得与她一道玩耍宁璃臻宠着她,又若有若无夹杂着少年淡淡的情愫,这些人里面独独谢彧是不同的。 谢彧于她而言,似父兄一般关心她的身体,又好像知己良朋,他们之间谈天说地无所不聊。谢彧做老师更是称职,他渊博的学问为求学若渴的素池打开了一扇知识的大门。当素池需要外界的信息时候,谢彧更是苦心经营,无所不能。很多需要隐晦的事情c无法和父兄讲的事情,谢彧都能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c实践者。 “前些日子府上的四姑娘找人给谢先生做了一套轮椅,看起来很实用,说是如果冬天疼得厉害了就不要再下地了。”易牙说到这里也觉得十分惋惜,一个好好的天纵少年郎,就因为家族的考量落得如此地步,实在是可惜了。 素池眼神一黯,“四姐说,别川的腿这辈子都难治好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是因为谢彧和素娅之间浅浅淡淡的感情,素池才毅然任由爹爹将与靳兰琦联姻的人选从素娅换成了素婧。 易牙隐隐听出了素池的后半句意思,但是事关女眷名声,易牙也不好多问,就装聋作哑不接话,素池又吩咐了一句:“这些日子,你试试能不能安排人到豫王府,豫王刚刚离开金陵,正是短人手的时候,不过侧王妃做事谨慎。”素池转念一想,“到也未必,她虽然谨慎,但是眼下只怕她没有这个时间。要是四姑娘和侧王妃见面,也要注意些,尤其是注意在什么地方,什么人跟着。” “是,之前靖国公出事的时候靳兰琦靳公子来过两次,姑娘可见过了?”关于靳兰琦,易牙看着素池的态度一次次转冷。事实上当初易牙自己和素池在悦音坊相识的时候,靳兰琦也算是出力,因此易牙倒是真希望二人能够摒弃前嫌,重归于好。素池朋友不多,与伏南乔已经渐行渐远,靳兰琦算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素池听到靳兰琦这个名字,迟疑了一瞬便恢复如常,调侃道:“他的婚期都近了,还有闲心在我们这里浪?看来靳家的家规不怎么严格,该让靳兰阙好好管束一番才是。” 易牙没想到素池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听说靳家为了争家主之位几乎头破血流,近年来靳家家主身体不大好,已经有油尽灯枯之相。靳家大公子没时间管束堂弟也是人之常情。” 素池也知道靳家的情形,要不然不会当日亲自谈这桩婚约:“爹爹总叹素家人丁单薄,但幸好这样不用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易牙不赞同,“兄弟阋墙其实并不因为男丁多少,而更多在于兄弟之间的关系c性情和他们所受到的教育。譬如若是姑娘您若是家中次子,而非独女,那么您会与世子争继承人的位子么?” 素池惊讶,失笑道:“若我是家中男孩?你怎会有这样怪诞的想法?这是不可能的。”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是个假设而已。但是这样的假设一定不止我有过,我猜别川先生,甚至是国公都有过这样的想法。恕我直言,国公虽然看似疼爱世子,但是将世子之位一拖再拖又是存了什么心思?难道世子心里没有想法?您吩咐我将小公子藏起来,这事世子当真不会多想么?” “大哥在父亲这件事上虽然心思是敏感了些,但绝不至于这样没有胸襟,前些日子我们还商量要把孩子接进府里来。至于我自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从小到大爹爹疼爱我尤甚大哥,但是一直以来我都避其锋芒。前些日子,我才发现这么多年了即使大哥已经是国公府的世子,爹爹竟然连墨狄都不曾引见。从前爹爹几次暗示我,墨狄乃是素家的首要谋臣,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大哥竟然一直蒙在鼓里。易牙,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素池本来想和谢彧说的,谢彧和素岑和素渊碰面都多,他又眼光毒辣,但是既然易牙提起了,也没有必要避讳,索性向聊聊。 “莫非世子与国公常常意见不合?” 素池摇摇头,“爹爹不是固执己见的人,一向从善如流,大哥虽然常有不同意见,但是对爹爹十分尊重。算了,这事我再想想,倒是你方才提起靳家的事?”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哪里不妥?”易牙以为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对。 “不不不,素家因为经常供陛下问询,因此爹爹对于南齐十分上心,这才有靳家的资料。你从哪里知道的?”陛下少年时正是南齐的全盛时期,什么礼教史书硬是觉得周围都是蛮夷,后来这就成了陛下心里的一只朱砂痣,南齐打或是不打,都被陛下牢牢牵挂着。再加上这几年南齐风光不再,内里的腐朽一日日败露出来,两军便摩擦不断。 “倒也不算难,这几年南齐那边来的商人多,他们的丝绸缎面比咱们柔软还便宜,很受大户人家喜欢。城里住店贵,很多人干脆白天去城里绸缎庄谈生意,晚上就住在这里听听曲喝喝酒,顺便聊聊天。” 素池听到这里,却临时起意:“原来是这样,丝绸缎面确实是好东西,难怪陛下总是想把南齐打下来,果然是富饶宝地啊!你这戏社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开了年我开几个绸缎庄,你帮忙照管着吧,顺便多关注关注南齐境内的事情?” 易牙哭笑不得,素池有时候确实说风就是雨,不得已再确认一遍:“姑娘是认真的?” 素池点头,“比黄金还真。” 易牙皱皱眉头,“素家的产业不用跟国公报备一声么?” “这等事情就是我真报备了,爹爹也没时间看。何况对于素家也就是冰山一角,这些银子在哪儿都是一样花。你要是心里不放心,我就不从素家拿钱,直接从我那里拿了钱便是。你放心,我保证钱路干净。”素池最后一句话玩笑,不过易牙倒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行事。 “既然如此,到时候姑娘安排就是。” 突然有人敲门,素池抬眼,谢彧问了句:“怎么了?” 门外是秋娘的细细柔柔的嗓音:“清河王府的溪鲁大人来了,您可要见见?” 易牙转头解释,“清河王府的人最近常来,只怕这次是得到姑娘在这里的消息了。” “来得这么频繁,莫不是有什么事?”素池有些诧异,没听说啊! 易牙奇怪地看她一眼,“清河王倒是提过一次,说是之前姑娘无端拒绝了邀约,想当面问个清楚:是否下人粗鲁冲撞了姑娘?” 素池有点懵,摸摸脑袋:“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送的拜帖?” “大约就是在十天以前,当时靖国公还身陷囹圄,据说是送到国公府的拜帖。” 素池仔细回忆一番,确定没有拒绝过什么拜帖,“只怕是个误会,我竟是不记得了。” 易牙也吃惊,随即笑道:“那这个误会大了,听说清河王将那日去送帖子的人好一番责骂,最后还赏了二十杖。” 素池竟是没想到他这样蛮横,上位者的任性都是要人付出代价的,顿时对于那个送拜贴的人十分同情:“可知道是谁来送的?” “不甚清楚,只听说大约是姓严。” 素池想起来一张童真的脸,“严知晓?”严知晓当年本来是要被严进安排进东宫的,后来因为在边城得罪了恪王被中间插了一杠子,阴差阳错竟然进了清河王府。而今竟然又无端受过,素池真为他不值,严知晓这打挨得真不值。二十杖,这么重?大抵是被迁怒了,重曜还真是人狠话不多! “你让溪鲁进来,我问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会 素池本来叫溪鲁进来是想问问关于拜帖的事,尤其是这事还牵连了严知晓,却没想到秋娘迎进来的却是另一个人。 重曜摘下披风帽子的一瞬间,正在饮茶的素池几乎就是一滞,撇撇嘴角:“殿下出场如此华丽!” 自从那日拜帖被拒,重曜也心中郁结:之前素渊尚在天牢时,两人关系状如亲密,重曜自以为可以请父皇赐婚的时候,素池又无端拒绝了拜帖。也因着这个,重曜便再未向素家递过帖子,素岑也避而不见,而今日她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亲自来见见的。 重曜也不理会素池的讽刺,只看着一边起身让座的易牙,微微一笑:“易牙先生也在?”重曜说这话时还不经意地看了看门口,一副主人翁的逐客意识。 易牙摸摸鼻子,自然知道自己讨了嫌,于是借口去点戏就出门去了。临走时还体贴地关上了门,虽然素池不在意孤男寡女的名声,但是这二人这样身份相见落在外人眼中总是不好。 易牙既然已经出去了,重曜便开门见山:“为何拒绝了拜帖?” 素池不答反问,“你打知晓了?他的伤怎么样了?好歹是严家的小公子,你不好好供着,就这样苛责,也不怕严少傅在陛下面前告你一桩?”素池这话里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亲密,这语气三分嗔怪,三分埋怨。 重曜浑不在意,解了剑放在一边的桌上,“一个小喽啰,谁会在意呢?这点伤他都不会让严进知道,严进才不会在这时候往父皇面前凑。” “舒尧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素池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重曜面上也是神情不豫,“我要救她。” 素池脸上表情看不分明,手下的茶托几乎接不住茶杯:“救?怎么救?陛下那里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这么大的篓子总得有人接着。陛下舍不得罚豫王,又不能动素家,舒将军这次只怕是不走运。救她,不怎么明智。” “当年谢彧陷在牢里,你为他想尽办法,划算?将心比心,能不救吗?”重曜嗤之以鼻,翻起了旧账来。 “那是我授业恩师,舒尧呢?他是你什么人,你要我将心比心?听惯了你薄情寡恩的名声,突然这么深情厚谊起来不大习惯。既然要救,你打算怎么做?” 重曜听到素池突如其来的发难莫名有些奇怪,还来不及反驳,素池已经在问话了,既然她开了口,重曜便就着她的话头:“父皇那里确实已经没有可以再进言的必要了,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被流放三千里。那等荒凉之地哪里可以生存,等到经过清河的时候找人劫了便是。” “在清河若是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这代价不小啊!”素池这个建议确实是发自内心,虽然对于救舒尧这事她没什么心情,但是牵连重曜就不是她喜闻乐见的了。 “并非是单纯的劫人,而是要李代桃僵,将人换出来,随便安排个人顶上就是了。”重曜已经想好了,在清河一带毕竟是自己的地盘,这些事情坐起来都不难。 素池嗤笑:“倒也合情合理,还不引人注目,不错!”谁的命不是命啊!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这是古人的生存法则。 素池一转脸看见了重曜放在身边的佩剑,重曜注意到她注目的眼神,“怎么了,对这个感兴趣?” 素池点点头,重曜把自己的佩剑递给她,素池料到重曜这等练家子用得剑十有不轻巧,但是拿到手上的时候才发现这么重。 重曜见她用了单手就提醒道,“小心!” 剑在砸到她脚上之前停在了重曜手上,重曜干脆自己拿起放在素池面前。 素池抱歉笑笑,“抱歉,差点摔了你的宝剑!” “放心,这还不至于这么娇气!”重曜又重新坐回去,素池瞥了一眼,发现他腰间已经没了那个玉葫芦。 素池仔细观察这剑上的纹路,“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以前带着它见过么?” 重曜稍稍思索后,眼含深意地看着她:“这把剑短小却锐利,我成年后就极少佩戴了,你在我这里应该是第一次见。怎么,你有印象?”重曜的眼神里藏着探究,还有难以言说的期待。 “我好像觉得以前常常见它,我常见的还配剑的只有我大哥一人,似乎我大哥也有这么一把剑?可是我看这把剑花纹奇巧精致,应当很少同款才是。”素池有点疑惑,是不是素岑的剑呢,素池记不大清楚。大师铸剑常常有自己常用的特殊标记,但是这把剑上面什么都没有,但是也不像凡品。 重曜看着素池仔细端详,告诉她:“这把剑名叫鹤唳,用料刚硬,出鞘有声,因而得此名。你猜猜它是从何而来?” 素池惊讶抬头,不明白重曜话中的意思。 重曜正要解释,却见素池摸着剑鞘的手一顿,惊奇地“咦”了一声,素池的手停在剑鞘里,“这是素家的东西?”素池在剑鞘里摸到了素家的标志,隐隐约约一个凸起的梨花,要不是素池常见这个标志,还真是摸不出来,又是在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不过重曜的佩剑竟然是素家的东西? 重曜一惊,“何以见得?” 素池得意笑笑,“你能这么说,可见我是猜对了?” 重曜站起身,负手站在窗前“当年你父亲送我的生辰礼物,那时你还不会走路,自然是不记得了。” 素池“哦”了一声,淡淡道:“原来如此!” 重曜本来想好了要是她问她便如实说,但是没想到对于自己和素家的从前过往,她竟然这样不在意,重曜一时拿不准她是心知肚明还是当真不在乎:“你不好奇,你父亲竟然会送我礼物?” 素池自然无法告诉重曜自己有早期素家和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交好的记忆,不过就算没有这段记忆,素池也不难解释,“家父和你舅舅是同窗,送你把剑不奇怪吧?” 重曜这才被惊呆,“同窗,舅舅和素靖国公?”重曜习惯性“素渊”两个字都要出口,临时注意到素池不善的目光改成了“靖国公”。 素池也站起身走到窗边,“我听爹爹讲的,他说他们少年时同在讲武堂念书,不打不相识,几番下来竟然结成了少年之交。也厮混过,玩笑过,后来两家长辈双双去世各自继承了家业,经常不得不为了立场站在了对立的两面,旁人才觉得他们像是宿敌。其实事实远非如此。” 重曜仔细看着素池说话的面容,好像在推敲一番,“我竟然从不知道有此事。” “他二人都身居高位,事关过去种种,有几个人知道过往呢?自我记事以来,常听人说起素家和舒家两家的不和,就连我的老师谢彧,都说爹爹圆滑,而舒家是素家为数不多的几个政敌之一。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二人之间自有旁人看不懂之事。世间之事,众说纷纭。”你我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相。 重曜知道素池想说什么了,但他并不会因此被说服,“今日你我不谈这个。”重曜相信的自然是自己查到的,在他看来,素渊是素池的父亲,他在她眼里自然是说什么都对,哪有什么事实可言?但是大好的时光与素池相争这个又确实不明智,于是他紧急拉住了话头:“这把剑本来是一对,你方才说你见过,兴许另一个是在世子手里。” “这把叫鹤唳,另一把叫什么?” “凤鸣。” 素池皱皱眉,重曜不甚理解,疑惑的目光瞥过来,素池摇摇头,示意没什么。不过爹爹给当时的太子之子送的剑叫鹤唳,给自己儿子送的竟然是凤鸣。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窗前的雪景冲淡了。 素池隔着窗户看见雪花簌簌落下来,惊喜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见她高兴,重曜也展开了眉头:“瑞雪兆丰年,这个年看来是不难过了。你喜欢下雪?” “不出门的时候就喜欢,看看雪地c看看银装素裹的屋顶树梢。若是碰上了出门,却是十万个不乐意的,不喜欢湿了鞋袜。这会儿看着高兴,等会回去的时候希望马车不要打滑。”素池看着雪天一边出神,又问道:“你是马车过来的还是骑马过来的?” 重曜缓缓地笑了,这也算是一句关怀吧,素池这人对着他的时候面冷心热,难得有这么一句问候。重曜心里一软,想起素池方才一进来就问严知晓的伤,“你身边要是缺人,不如把严知晓放在你那里?” 素池还真是动了心思,重曜这个人下手没个轻重的,看着他身边的天映溪鲁也能知道他绝不是什么慈悲的主子。严知晓又是个活泼性子,在重曜身边确实是不妥当,“我倒是想要他过来,但是你身边的人突然到了我这里,严进那边要怎么解释?” “这你放心,严知晓在严进那里说了你不少好话,严进只怕是最不想把儿子搁在我这里的。这事就当是你看上严知晓了,跟我要个侍卫罢了,他原本也是东宫的人,不难办。你要是怕落人口舌,我就遣了他回去,你再让你哥出面。” 素池还是觉得不妥,“他好歹是严家的公子,在你们身边尚算的是为将来某个前程,在我这里算什么?”当初严进想方设法把儿子往东宫送,不就是为了让严知晓在未来的天子面前混个脸熟,凭着宁璃臻的宽厚,将来也能有个荫蔽,谁想到恪王横插一脚。 “在我这里,又能谋什么前程?没事,这事交给我,你不用操心了。” 素池相信他的能耐,知道他做事稳妥也不再问细节了,她走到窗前想撑开窗户,手都碰上了窗户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和重曜站在一起,这不是应该活在世人眼睛里的模样。她是深闺淑女,不该整日出入这等鱼龙混杂之地。尤其是不该与宁琼臻这个王朝如今炙手可热的皇子站在一起。 重曜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她想推窗又关上,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想推就推开吧!你不是最恨躲躲藏藏的么?” 素池只见一凉,她的指缝已经可以感受到冬雪的寒意,瞬间把手指缩回来,把开了一丝缝的窗户再关的严丝合缝。“一旦推开了,只怕再也关不上了,如今的你,如今的我,都承担不起这个结果。” “结果,你觉得是什么结果?”重曜的声音冷冷的,他们二人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翻脸,彼此小心翼翼维持着难以继续的和平。 “你贪恋权位,而我不愿意让父兄难做,我们站在一起注定不能站在阳光下。你一天不是素家决心要辅佐的继承人,我就一天不能跟你站在一起。”素池在雪天总是头脑分外清晰,寒冷,会让人保持清醒。 “直到今天,我一直不明白除了宁璃臻,难道素家就看不上别人了?二哥也离开金陵了,他不可能和素家联手,不是我,难道是恪王?”这事重曜一直想说的话,素家想要把王朝的下一任继承人和素池绑在一起,但是自从宁璃臻就藩之后,素家对于素池的婚事一直讳莫如深。宁璃臻是有多好,让素渊除了他都看不上别人,重曜心里不屑。 素池摇头,“绝不可能。”她都看不上的人,以爹爹的眼光怎么可能屈就? “莫非宁璃臻的身子还有救?”重曜本来是小心谨慎的性子,但是在素池身边总是习惯性放松,不成想这句话竟然说出了口。 果然素池火气一下子窜上来,“放心,他的身子好不了了,要不然你还得再找人杀一次?”说完这话素池也觉得自己小心眼了,但是宁璃臻的事情对于素池来讲几乎是个心结。这样年轻美好的生命就这么枯萎,他的性命变得脆弱,不能动肝火,不能有大喜大悲,他还这么年轻,何其残忍! “这种事情本不该让你知道的,以后不会了。”重曜也不喜素池提起宁璃臻,素池介意宁璃臻的身子,但是在重曜看来:宁璃臻不过失去了并不适合自己的储君位,而在锦州宁安把命留在了那里。重曜心里不是半点不介意,但是他不提及这件事,心里却装着事。 还是说以后发生此类事件不会再让她知道了,但她隐隐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素池看着眼前的重曜,豫王离开金陵,他即将踏上储君之位,即将一步步离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近,即将权柄在手,光芒万丈。还是说以后发生此类事件不会再让她知道,但她隐隐觉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临行在即 素池不知道重曜用了什么法子,但是那日相见后的三天之后,严知晓竟然上门报道了。连素渊都知道了,特意在吃饭的时候问起了,素池搪塞了两句,素渊和素岑对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岭风被素池遣到易牙身边做事,本来想放在年后再置办的产业易牙已经着手了,陶丘戏社早已步入正轨,而今易牙在金陵也被成为“易老板”。不过因为素池想在南齐置办产业,易牙想亲自过去一趟,这一趟下来只怕是时间不短。素池原本是想让易牙跟着伏南乔的婚仪队一起走的,但是素池在素姜那里旁击侧敲,发现这婚事似乎短时间内还定不下来。 于是这会儿易牙和谢彧正在会面,今日腊月二十三,是农历的小年,也算是灶神上天的喜庆事。但是谢彧这里并不热闹,他自从当年出事便决然和谢家断绝了关系,除了头上的谢姓,跟谢家几乎没了联系。年前谢家老头子重病,谢彧犹豫再三也不曾回去过,对于谢家,他是真的心死了。 易牙进来的时候看到谢彧的长随子路正在挂红灯笼,抬头诧异道:“往年谢先生不是不喜红色么?”谢彧是个人,不知是不是在素家久了,倒是和素池一样都爱极了素色寡淡的颜色,对于红黄一类的鲜亮颜色确实不太看得上。所以易牙才会有此一问。 长路见是易牙,也道了贺年,“本来也是按例不挂的,灯笼是姑娘送的,但是是四姑娘吩咐我们挂起来的。这灯笼挂起来才有过年的味道哩!” 素池灯笼一类的年货年年都往谢园送一份,今年竟然是素娅坚持要挂的,谢彧竟然也是默许的,易牙笑笑,迈步进去。 易牙进去的时候谢彧正在,见他来了便把书折了角倒扣在桌面上。易牙不经意瞥了一眼,见是本志怪,“谢先生也看这个?” “大过年的,还能做什么呢?前两日下面人搜罗的,打算送了给阿池,感兴趣?”谢彧把书递给易牙,他知道易牙写书的事情,作为人不怎么看得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是素池喜欢,谢彧也只看着。 “虽然感兴趣,但是只怕是没机会翻阅了。”易牙原封不动把书还回去,悠悠道。 谢彧不明白易牙话中的意思,“大过年的,有事在身?”按道理陶丘戏社的事情易牙几乎可以放手了,过年虽然是旺季,但是也不必他亲自坐镇。 “姑娘想在南齐开上几个铺子,我打算亲自去一趟,这边的事情全倚仗谢先生了。” “已经定下来了么?怎么好端端的,想起了去南齐开铺子,这一趟打算去多久?”谢彧有点没做好准备,素池总是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新鲜想法。她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这个想法应当也不是一时兴起。 “已经定下来了,戏社那边都安排好了,想着现在过去,南齐应当是开春了。一开春一定有很多庄子铺子要盘出去,这是个做生意的好时候。” “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这么大老远真的有必要么?” “本来也只是姑娘随口说说,但是想查查恪王在南齐的事情,再加上伏家那位和亲的公主,已经靳家公子都是迟早要去南齐的,多留点心眼也没错。” 谢彧自然知道素池对于南齐之物的喜爱,或者说整个素家包括素渊素岑和素家的几个姑娘都偏爱南齐的东西。素池喜欢他们的布匹丝绸c戏剧乐曲,素娅喜欢她们的香料香囊,素渊喜欢南齐的茶叶,但是费这么大周折去南齐开铺子会不会得不偿失。谢彧突然咀嚼起易牙那句话,“你说什么,靳兰琦要回南齐?他是质子之身,突然回南齐做什么?” 素池无意间和易牙提过两句,但是易牙听谢彧这个语气才知道原来素池还不曾和谢彧说过这事,易牙心里暗自骂了自己两句,这才硬着头皮和素池解释:“只稍稍听姑娘提起过,说是素家和靳兰琦之间的婚事交易,说是姑娘亲自去谈的。” 谢彧这事情是知道的,他听说这事的时候还有几分调笑:从前金陵都传素家阿池大抵是爱上了风流多情的翩翩浊世佳公子靳兰琦,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这才对着牡丹太子爱理不理。可是素池呢,一转眼就亲自去给这位绯闻中的男主局和自己的姐姐谈婚事,幸好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要不然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没想到后来这桩婚事谈成,还有人为素家姐妹争男人这种事写话本子,谢彧从易牙那里听到这事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 彼时三人在易牙那里喝了点小酒,易牙和谢彧二人打趣靳兰琦这桩婚事,直问素池怎么看。素池晃晃有点熏然的脑袋,“天作之合!”素池也没有搪塞之语,在他看来,素婧和靳兰琦其实本质上才是一类人,他们都是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无限屈就的人,这种人会过得很好。 靳兰琦虽然从小性本不羁爱自由,但是为了得到靳家的少主之位,答应婚事的时候毫不犹豫。看似对伏南乔心存爱怜,但是从不与她在公众之地有任何的亲密接触,甚至仔细想来没什么担当承诺。因为他心里清楚地明白:他自己什么都给不起。 而素婧呢?素池不知他二人是否曾经见过c认识,但是除了一开始的反抗无效之后,素婧对这桩婚姻表现了最大的诚意。作为南齐最有影响力的世家,素渊给素婧承诺了主家夫人的位置,素婧的野心得到满足便开始在礼仪教习上无比用心。这样的人生伴侣才是追逐地位的靳兰琦一心需要的,这二人果然是天作之合! “这桩婚事还承诺了要送靳兰琦回金陵?”怎么样消除他质子的身份,让靳兰琦回南齐呢? “倒是也没有明说,但是说是素五姑娘学的都是南齐的礼,所以才有此猜测。或者,谢先生可以找时间问问四姑娘。”易牙最后一句话是调笑,谢彧这个人虽然大胆但是有时候又十分敏感,最近心情不错易牙才这么说说而已。 谢彧好像对易牙的揶揄毫不知情一样,转过脸:“阿池最近往戏社去的频繁么?” “近日确实来得多,三天两头都过来,只不过”易牙欲言又止,给了谢彧一个眼神。 谢彧接收到信息,还是确认一遍:“清河王殿下也在?” 易牙点点头,心里八卦的气氛一下子上升到极点:“先生觉得,姑娘这次是认真的么?这么铁了心和国公对着干!”毕竟婚姻大事,父母做事,素池性子倔强,但是靖国公也绝非由着女儿性子的人。谢彧在素池身边这么多年,素池这么多年身边的绯闻男主角不少,谢彧或者旁观者清。易牙这么想着,自然觉得问谢彧真是问对了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怕是素池本人都没有谢彧看得清楚。 却没想到谢彧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反问道:“你觉得呢?” 易牙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长信王殿下与姑娘虽然有两家父母加持,但是长信王落难姑娘虽然不悦,但是事后也不算失态。对着始作俑者,也只字不谈,如今看来最多也就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了。” 谢彧嗤笑,“你如今看是这样,天下人也觉得是这样,但是当初却绝非如此。当年二人时时相约,一同来往于佛寺讲武堂,宫廷宴会也都是出双入对,你没去过素家,自然不知道姑娘的日常用品这位太子殿下几乎将东宫搬过来。外人说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想亲上加亲入宫的说法,绝非空穴来风。但是呢,靖国公稍稍表示,姑娘就将东宫的礼物拒之门外,与东宫几乎断了来往。” “那靳兰琦呢?我从前见他二人常常一起嬉闹饮酒,靳公子垱葛寨之事姑娘也是着实用心,而今看来却觉得似乎并无此意?”想当初易牙自己被困悦音坊时候,还是素池和靳兰琦一同去悦音坊饮酒,二人经常相约,言谈之间豪爽大气,而今却决裂的十分分明,令人费解。 “在对的时候,做对的事,素家之人一向如此。”谢彧的回答值得玩味。“她从小就早慧,就懂得怎么合适地在靖国公面前表现她的乖巧聪慧又不失性格,靖国公宠爱她人尽皆知,却也因此被族中姐妹孤立,被后院的女人下绊子,这些事情她都能合适地应付。而后她借机拿了主持中馈的大权,别人都要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再然后就是一步步往外走,贵妃的崇禧殿她是常客,你的戏社也不是她消息的唯一来源。她是不安分的人,但是懂得分寸。在素家,她步步为营,但从未做过真正违背素家意志的事情。” 谢彧常常冷言冷语,今日说这么多已经十分难得,易牙细细咀嚼他的话,这些事情他不清楚。对于素家,易牙更多都是从素池嘴里闲闲碎碎听到几句,但是素池说话往往不深说,易牙又不好真的下决心查探。所以一直以来,易牙看着素池比旁的贵女自在些,只觉得靖国公本人十分开明,对女儿也十分宠爱,还听说素岑兄妹感情要好。至于长信王,素池很少提及,靳兰琦,素池越来越不愿意提起。 “我当年也看好过长信王,此人与其他宗室子弟不同,他身上有一种皇室子弟没有的清贵,牡丹太子的美誉绝非浪得虚名。更难得的是,靖国公对他欣赏有加,姑娘也待他十分亲昵。别说是订婚,当年二人同进同出的样子就算是大婚也不突兀。而后靖国公不满太子殿下只在朝中结交文臣,认为有沽名钓誉之嫌,几次示警之后,东宫与靖国公府陷入冷战。姑娘那时候还出去见过长信王几次,而后便随着两家的关系渐渐淡下来了。”谢彧想起宁璃臻仍然是满篇褒奖,作为储君,宁璃臻虽然少了手段但是绝对是一代明君,谢彧看了易牙一眼,豁开去了接着说:“姑娘当时也对靖国公稍有不满,但是我听她口中却并非只有怜惜同情之意。” “说来也怪,她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素家女儿,对家族忠诚,做事干净利落不留人口舌,在外人面前又是落落大方端庄秀雅,但是对于入宫却极其排斥。起初我以为她是羞赧,不愿意在人前提起婚事,后来提到这事越加抗拒。我才明白,她是真的不愿意入宫。”谢彧一句句说,易牙跟素池二人虽然结识晚一点,但是易牙会看人脸色说话,素池也喜欢听他天南地北聊,因此二人倒是关系密切。 谢彧这么说,也是想听听易牙的看法。 易牙深思道,“我觉得这倒不难理解,姑娘常对我说,此生惟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家中藏书万卷第一个不难,难的是深闺女子却想千里之外走天涯。何况先生你也是出自富贵之家,自然知道深宅妇人在后院的艰难度日,宫廷之中只怕更是如此。”素池不止一次在易牙面前表现过对于自由的渴慕之情,因为深知自己的命运于是终日惶惶,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场景。陷入后宫纷争,就算是真的如同贵妃娘娘一般的隆恩,又真的哪里是她想要的生活? 谢彧不理解易牙的说法,或者说他觉得这个说法十分可笑,侍奉帝王身侧这难道不是天下女子都想要的事情么?素池的心思常常让人难以理解,谢彧只觉得难得她还有一点小女孩的任性。 对于这个回答,谢彧用沉默表示了不认同,易牙也不再追问,又把问题抛了回去:“那么,清河王殿下看样子也是对大位志在必得,姑娘不是应该远离他么?” 谢彧放下茶杯,不以为意:“她与清河王殿下看似来往亲密,但是你何曾见她给过半点承诺?可有信物物证给清河王留下?不过是两者合作罢了,比起从前的那几位又有什么差别呢?一旦清河王失宠于陛下,他们之间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干净。” 易牙不怎么认同谢彧的看法,但他还是皱着眉头顺着谢彧的思路思考:“清河王看起来不像是好相与的人,姑娘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谢彧嘲讽的神情又出来,呵呵道:“你觉得这金陵城里谁是好相与的,这就是她的个人本事了。” 易牙觉得二人之间还是看法不同,于是摇摇头表示不赞同,二人一向求同存异也不起争执,易牙告辞起身。 “你放心,金陵的事情自然有我照管,分内之事你也不必见外。”谢彧做了承诺,便算是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顺酒楼 年节对于素池来说有些特殊,素岑懒得操持这些家中乱七八糟的琐碎事情,素池又不喜欢族中的女性家长掌管家务事,所以一切都是素池在内操持。好在她幼年时有谢彧帮着管账,长大之后又上手极快,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换了些老管事,加之素渊全权放手,因此就算之前诸多不满,也没人敢闹到素渊面前来。再加上素池处事公正,又会做事也能刀切豆腐两面光,所以大家就很快就纷纷认清形势,不做蠢事。 素池年节除了家中一应采买的名录,还有家中这一年来人员的进进出出,包括各府上的送礼的名单,什么都要经手一次。她如今已经如鱼得水,倒是不用各项都细看,但是也是要过个手,把把关的。闲暇之余,素池甚至亲自去了庄子上亲自验看,一来是为了查账,二来也是为了见见庄子上的人。 除此之外,素池时不时和重曜会碰面,重曜出行比素池还要谨慎。大概是上次拜帖被拒的尴尬,重曜见她很少亲自下帖,一般总是能在各处偶遇。不管是素池去视察庄子,或是闲处喝茶,总是能与重曜不期而遇。素池不介意重曜在她身边安插眼线,甚至她不曾问过司扶。有些事情,讲的就是你情我愿,何必一定要计较谁先谁后,反而破坏了心照不宣的朦胧美感。 素池今日来大顺酒楼吃饭,明明是个雅间,结果中途说是有客来访。素池看了一眼天映不爽的脸色,笑了笑,让司扶将人请进来。天映双手环胸抱剑,一脸戒备。 果然重曜神清气爽走进来,近来朝堂上对着远在豫州的豫王大加攻击,陛下也不听辩解,几次下旨申饬。恪王殿下用词险恶,大臣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计较这位殿下的踩高就低。也是因此清河王殿下水涨船高,金陵迎来送往的人不少,从前门可罗雀的清河王府算是踩破了门槛。不过清河王倒是不改低调的本分,礼物一应退回,却又收了礼单,但是不见重臣。连素渊私下里都说,这份宠辱不惊的心思不输昔日的长信王殿下。素池但笑不语,不知他是真不收,还是面上不收。 此刻见重曜这么毫不避讳走进来,素池也不站起相迎,司扶有眼色地加了一副碗筷。重曜坐下时发现今日菜色有些特殊,心中淡喜,竟是自己爱吃的口味。重曜惊讶道:“你怎知我今日会来?” 素池抬眼看他一眼,假意不明所以:“我不知道啊。” 重曜指了指菜,“今日菜肴不错,是个好地方!”他惊喜于素池对自己妥帖周全的小心思,她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乐得装作不知。 素池方才进来的时候天映注意到身后有人悄悄跟着,这里离清河王府也不远,素池就有了猜想,果然饭菜还未下肚,重曜就来了。素池不喜在外用餐,今日这大顺酒楼也是因为这特殊的地理位置才被素池光顾。重曜虽然自己的府邸在此,但他一向不喜宴席,也甚少出入酒宴,对于这金陵赫赫有名的大顺酒楼还真是久闻其名而不知其内里。今日一见,也觉得此处装修精美,菜色别具一格,口味十分清淡,好奇道:“此处似乎与其他的酒楼略有不同?” “这里的大厨是南齐的名厨,就连这里一应的装潢布置也都是南齐之物,金陵的商人大多喜好在此地聚集。尤其是来自于南齐的富商大多在此处相约宴请,算是一道特色。”素池给重曜解释。 重曜有点惊讶,“常来?”他从线人那里知道的素池信息有限,但是也没听说她喜欢这大顺酒楼,这么近的地方从前没听说她竟然如此了解。不过素池喜欢南齐菜确实不算秘密,不止是素池,听说宫里的贵妃也请的是南齐的厨子。 素池笑笑,并不言语。下人们都已经退下,素池与重曜对坐吃饭,虽然无话,但是恬静安然,并不觉得尴尬。重曜习惯一个人吃饭,而且他吃饭优雅又迅速。素池却不然,虽然也是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她用餐极慢,又喜好汤羹,因而重曜吃完便看着她。重曜丝毫不觉得目光灼人,时不时给她递个汤匙。素池也不觉得尴尬,倒是吃得不紧不慢,二人之间通过这样的方式一日日熟悉下来。常常让重曜觉得他们不像是年轻男女,反倒像相伴多年的家人一般互相照顾c彼此相知。 一顿餐饭下来,二人都吃的满足,素池提前照料了厨子特意加了重曜爱吃的清河名菜。等到下人撤了盘子,素池点了香料进了内间,二人坐在靠窗的榻上隔着小几看街市人来人往。 重曜见她对这里十分熟稔,连香料的味道c放的位置都一清二楚,再联想到方才这里的掌柜对着素池的恭敬态度,不由再好奇:“莫非真是这里的熟客?我以为你只喜欢听戏,这里又是什么吸引你了?”无论是悦音坊还是陶丘戏社都给素池单独留了常用的雅间,莫非这里也是素池常来歇脚的地方? 素池摇摇头,给重曜解惑:“我今日是第一次来。” 重曜倒是不怀疑素池的话,素池这个人怕麻烦,说谎在她看来也是极其麻烦的事情。说了一个谎言,又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完善它,显然素池觉得这并不明智。不过她这份熟稔着实不似第一次来,所以重曜重复了一遍,“第一次来?” 素池微笑着点点头,又得意道:“这里的每一处设置,包括这里的布置c风格都是我亲自商量定下的图纸,不过却真的只是第一次来。” 重曜有点惊讶,她倒是不知道素池还乐于此道,美人千面,她总是能给人惊喜,好像一部永远读不完的书,藏着太多的秘密。重曜自己倒了茶,也顺手给她添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重曜对这大顺酒楼没怎么关注,对于它的历史也没听说,只是久闻它的盛名,如今听到是素池的手笔倒是来了兴趣,打算哪日去查查。 素池也不瞒着,“大约三四年前发现金陵有越来越多的南齐客涌进来,这些人极其会享乐,无论是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在银钱上毫不吝啬,于是便发现了这个机会。” 重曜想起三四年前素池还刚过十一二岁,“那这是谢先生的手笔?” 素池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暗了暗道:“十岁以后我从不在生意上的事情叨扰他,他一身经世治世之学用在这些地方确实是委屈了。”作为谢彧唯一的弟子,素池眼看着谢彧经历了很多事情,让他从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世家子弟成长为一个对于皇室心存怨怼翻弄风云的谋士。素池心中既为他伤怀,又心知这是朝堂争斗的牺牲品。但是陛下对于谢彧心存疑虑,要他专侍诗词,这又断了他多年梦想。而后谢彧在牢中受刑,且不说受了多少侮辱,单单是他们废了他一双腿,素池就觉得沉重抑郁。谢彧心中的愁苦郁闷不是谁三言两语可以说动的,也是因此即便谢彧说话尖刻,素池也是一再忍让。 重曜想起之前和易牙c谢彧一起商量扳倒豫王的事情,连老辣的曲之辛都说谢彧虽然年轻,但是只要假以时日必定是一枚好棋。曲之辛甚至建议重曜多借机与谢彧套套关系,毕竟谢彧在素池面前再被看重,但是素池给不了谢彧想要的功名。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能给谢彧这样的机辨诡士一个大展宏图的机会。 但是曲之辛的提议被重曜拒绝了,素池是何等聪慧的人,如果重曜背着她挖人,她怎可不知?就算素池为了谢彧的功名默许了,这笔账也是要迟早记在自己身上的。何况素池与谢彧交心,谢彧能有更大的舞台,对于素池而言反而是个助力,素池不是小心眼的人,所以重曜本是要亲自和他谈的。 既然今日素池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重曜闻弦声而知雅意,于是也接着叹了一句:“如此经天纬地的大才确实是可惜了!” 素池听闻这话,抬头一笑:“你也觉得可惜?” 重曜接收到讯息,附和点头:“近日朝堂人员动荡,四下勘察发现无人可用,再观谢别川之大才,更觉得难能可贵。这年头,能人不少,忠心却难!” 重曜最后一句说的有意思,谢彧和素池的关系,谢彧的忠心自然是对着素池的,可是重曜竟然言之凿凿说是谢彧难得忠心,似乎全部在意他心中二主。素池好似没完全听明白,“你这么快将豫王的人铲除殆尽,会不会让上面那位注意?如此岂不是将自己置于炉火之上?”javascript 重曜完全不在意,素池这些日子忙着年关竟然没怎么关注朝事,重曜听这话就知道她近来惫懒,于是哈哈一笑:“谁说是我下的手呢?要怪也是该怪恪王殿下心急,谁也查不到我这里。劳烦挂心!” 素池忙着年礼,没时间听素渊的书房议事,也没时间去谢彧那里打探消息,再加上豫王与长信王双双不在金陵,恪王不算难缠,素池对于重曜的手段也放心,便刻意放松了些。今日和重曜这般谈话,对于谢彧也算是有个打算,爹爹这些年一直晾着他,素池总算是知道再等下去素家也给不了谢彧什么。大概重曜能给他谢彧自己想要的。 素池听到重曜的话,才明白原来重曜都是借力打力,还能趁势都推到恪王身上去。素池不禁赞叹这人的手腕:当初借着豫王打压素家不成,转手就借着素家将豫王逐出金陵。而今又故技重施借着恪王的手打压豫王留在金陵的暗桩旧部,好毒的心计! 素池想到这里不禁想起昔日淳厚的宁璃臻,每逢兄弟相争,他大多时候都是淡淡一笑,然后无奈一句:“由他去吧!”同为兄弟在争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截然不同,素池从前喜欢宁璃臻的自信大气,他是陛下宠爱的太子,又有东宫的玺带,自然不屑于相争。可是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让素池觉得或者眼前凶残狠厉的重曜或者才更适合这个位子,他干脆利落,绝不给人翻盘的机会。却又每每能够置身事外,独善其身来享受最大的成果。 重曜见素池的眼神放空,虽然看着街市,但是心思早不在这里,于是扭转了轻松的话头:“没听说这酒楼是你们素家的?” 素池晃晃琉璃酒杯,“更确切地说,这是我的!”素池有经营商铺的喜好,但是如果素家的商铺太多难免引人注目被人利用,所以素池用了很多人的身份来做生意。这些东西都是心腹在经手,素池连素家的老人都不喜欢用,觉得他们太油,往往都是易牙亲自往来。 重曜有点惊讶,在他看来,素池在素家明明掌握大权,这种铺子就算盈利丰富,只怕是对于素池来说也用不上多少银钱,“怎么?缺钱了?” 素池却是打趣,“总没人嫌钱多不是?何况你用钱的地方比我多。”素池这话倒是不假,单从当日清河那本见不得光的账本,素池也能看出来重曜这些年缺钱不少。倒也不奇怪,他争权夺势c拉拢大臣c私自结交哪里不用银钱,却又偏偏是那等贫瘠的封地,自己尚且难以养活,又如何能供养。素池有时候想想,同是皇室子弟,陛下对着重曜真是严苛到了骨子里。javascript 重曜也不掩饰自己缺钱的窘境,想到那本账本算是两个人真正意识上交心的开始,竟然笑笑:“看来我是少了个好管家。” 素池不回应重曜时而的调笑打趣,只关切问道:“那账本可收好了?”一想到这样重要的东西竟然就阴差阳错地落到了严知晓手里,若是不小心外传只怕是纵然皇子之身重曜也早已人头落地。在他这里没人会考虑“刑不上大夫”的旧俗,当年踩着舒家上位的人几乎在文臣中占了大半,这些年都盼着重曜身死才能免于他日被重曜报复。 这账本当年差点被益阳候伏修查出来,重曜也惊吓得一身冷汗,而后对着伏修一路追杀,直到伏修身死才在素池这里找到也是缘分。从那以后就十分谨慎,生怕再有了疏漏。 重曜点点头,“这次一定收好了,除了你这里,不会有其他人见到了。”除了素池,确实还从未有外人看过,重曜这话不过是严进,并无他意。 素池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重曜注意到她动作,先是一滞,随后调侃道:“怎么?素家还有门禁不成?” “倒不是。只是入冬之后天黑的越早,路上行人越是难行,出门在外,着实辛苦。”想到了易牙一纸留书就奔赴南齐,素池难免牵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建康靳家 重曜听到素池提起易牙,却也问出了心中疑惑:“这么大老远的,怎么突然对于南齐感兴趣?” 素池的手慢了一拍,远眺窗外:“总想去远方看看,但是我要出去太难了,如果易牙能代我看看外面,十分感激。”素池说的不是假话,这番话十分有诚意,“从小就想去南齐看看,看看那里的水土人情有什么特色,想的时间久了,就好像一种执念。”长久以来,身边很多人跟着陛下想要攻城略地,越过聊城去攻略南齐的境内,在很多人眼里那是物宝丰饶的宝地。 “我倒是去过,确实是个山水怡人的好地方,只不过比起我北宛,少了一份平旷浩瀚,终究小家子气。”重曜抬起手掌,在桌上把茶杯推了推。 素池笑笑给他添了茶,“北宛多塞外,南齐多烟雨,各地均有自己的风情。不过你去过南齐?”素池到从未想过重曜去过南齐,但是素池隐隐听素岑提过自己去过南齐,素岑假借游学之名去了南齐游历山水,这是素池最羡慕他的一点。素岑虽是靖国公府的长公子,但是长久以来因为是过继又没有世子之位的护持,竟然在金陵不比素池惹人注目。相反素池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所以她平日出去喝个茶吃个饭都有人时不时编排,更别说出远门了。 自己是女儿之身,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更深的羁绊,素池已经是金陵女儿中少有的经历丰富的人了,但是比起兄长,她拥有的自由太过有限。但是什么样的机会使得重曜也会去南齐呢? 重曜的语气平淡,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素池却从中听出了艰涩。说到早年的艰难,无论再怎么过去,再怎么用风轻云淡的语气也掩饰不了当年的步履维艰:“是为了聊城,早年聊城被两国争端不断,为了弄清楚南齐对于聊城收回的想法是否坚决,我私底下去南齐境内探了探。”身为皇子擅自出境,何况他不是一般的藩王,他是当朝天子的嫡子,是贬谪的皇子。一旦事发,指不定就是杀头的大罪。而对于南齐来说,像是这等身份贵重的敌国王子,一旦被生擒更是会沦为两国的质子或者被祭旗。所以,他冒着这样的风险南渡着实不易,javascript巨大的风险背后又是所图为何? 素池如今自然知道聊城已经归属北宛,但是当年绝非这样,一个守将对于自己国土还有什么需要重曜来探的,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素池不明白重曜言中之意:“莫非他们不想要?”都是自己的土地,怎么舍得如此? 素池没有过驻守一方的经历,自然对于当时的处境难以体会,重曜否认了她的猜测:“不,其实聊城都尉苏庭樟在军事上很有才华,此人忠君爱国,实是国之栋梁。这等人怎么会愿意放弃聊城呢?他在聊城屯兵,做好了血战的准备。”重曜回忆起那时候的凶险,确实是千钧一发。 “既然如此,后来为什么不战而胜?”素池对于聊城被拿下从素岑那里听过一次,只听说当时聊城虽然属于南齐,但是它位于燕国c北宛c南齐三国交界之处。后来因为聊城荒草丛生c人烟稀少,南齐又一向重文轻武收回了原本驻守在聊城的唯一一支军队。于是聊城彻底成了个盗贼猖獗的三不管地带。后来舒云净驻守这里,当地百姓信奉他的威仪,日子久了都以北宛人自居,慢慢的就把聊城从南齐划管到了北宛,这也算不战而胜。算是一桩美谈,而后舒家倒了,这事便再没人敢提。 “并非不战而胜,而是苏庭樟输了,并非输在战场上,而输在了南齐内部的争斗上。他在聊城屯兵,朝廷却断了他的给养。”重曜嗤笑道,有些嘲讽,也觉得不值。 “谁做的?”素池一向最厌恶这种人,为了自己的权势,置边关将士生死于不顾,这些人为了国家出生入死,不仅得不到相应的尊重,一边浴血奋战,一边被那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算计谋划,不得不说这多么可悲! “建康靳家。”重曜倒是报出一个家族来,然后饶有趣味地看着素池。对于素池和兰琦之间的关系,重曜不曾问出口,这是他的自信,但是如果素池愿意解释上这么几句,他会更安心。 素池只知道一个建康靳家,那就是靳兰琦的家族。而且看重曜这个语气,也不会是说旁人了,素池不太清楚南齐的内政,于是问道:“听闻建康靳家与皇家感情很好,深受陛下器重,事实可是这样?”虽然外界都是这么说,但是其中情形是否如此只怕未必。 “建康的情形和我北宛不同,靳家几乎掌握着皇权,而且靳家和皇室代代联姻,子弟都与皇室攀亲带故,要说皇帝器重也不奇怪。何况比起南齐的宗室,靳家确实强很多。” “南齐的宗室怎么了?莫非堂堂皇室子弟连个有能力的都没有?” “只怕是还真没有,南齐的皇室也算是朵朵奇葩了,人人工书会画,却偏偏对于朝政一窍不通。以这些人的能力靳家要真是不揽权,只怕才是国家的大难呢。” 素池知道南齐皇室一向喜好书画,或者说整个南齐连那些富人大户都附庸风雅,但是没想到堂堂皇室竟然也能糊涂至此!毕竟政治不是读几本诗词就可以的,也不知这些皇室得是多心大! 重曜想起来素岑当日说聊城能够回归多亏了舒云净,可是这会儿重曜说当年是他亲自潜入的聊城,素池觉得这其中也应该有故事:“你当年不在清河,在聊城?”身为清河郡王,重曜就这么在清河放个空架子,竟然还没被发现? 重曜往后仰了仰,换了个姿势反问:“阿池,你以为这么做很难?” 素池抬眼,不明就里,身为一地的郡王,又是皇帝亲子,竟然人不在封地,这是怎么做到的?素池好奇他少年的手段,“莫非你收买了当地的清河郡守?” 重曜嗤笑,自嘲道:“我是什么身份,拿什么区收买堂堂郡守。不过是因为没人在意罢了!我北宛自从建国以来,有哪个皇子会被发配到这等贫瘠之地?你去清河的时候不也觉得寒酸么?十年前几乎是人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以我想离开并不用刻意去掩饰,就算我死在那里,也不过是一纸丧书而已,谁会在意呢?” 素池听着有点心酸,他当年从尊贵人人簇拥的皇长孙流落到一个无人问津的郡县,其中辛苦着实无人能体会。 但他知道重曜不是自怜自艾的人,就算现在他这么说,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的怜悯,他不需要。素池低着头,“你要去南齐,舒将军也由着你?”这样凶险的事情,怎么会落到当年小小年纪的重曜身上?何况南境当时还是亲舅舅的舒云净主事。 “我人都走了,舅舅只看到留书能怎么办?难道还能大张旗鼓去寻我?他自然不能让人发现北宛的皇子已经陷入敌营,只能故作镇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总要有人去,为什么不能是我?”当年舒云净找人想潜入南齐打探,麾下名将都是对方的熟面孔,没什么名气的又担心能力不济或是忠诚不够,正好重曜毛遂自荐,舒云净感慨他的懂事,却将他劝退。说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可只身犯险? 彼时的重曜已经没有了皇长孙的高贵身份,自然不在意这些东西,于是他只身前往,小小年纪初次出手获得颇丰。 素池也没想到他当年还有这样冲动的一面,“后来呢?大将军有没有褒奖你?” 重曜重瞳后旋,轻叹道:“褒奖自然是有的,就是有些承受不来。” 素池挑眉,“承受不来?” “舅舅看着三位表哥让我整整练了两个多月的枪法,这算不算褒奖?” 素池觉得欣慰,陛下未必是好的帝王,但是他一定不是个好父亲。重曜在他那里缺失的父爱在舒云净身上算是补上了,“如果有长进的话就算。” 重曜眼里也是七分笑意,三分伤感:“那么算褒奖。”两个多月的指导苦练怎么会没有成果,只是那两个月还真是不轻松,表哥们可是不放水。 素池突然想起重曜一直用剑,“你怎么练枪?我以为你一直都用剑的。” 重曜的回忆不怎么美好,“父皇喜欢皇室子弟练剑,说是剑有君子情怀,于是练了很多年。”我练好了剑,但是他也不喜欢。 素池想起相似的经历,“小时候爹爹喜欢琴,我就可以一天七八个小时来练。” 重曜听着不说话,不一样的,子女没有不讨好父母的,但是天下父母并不相同。靖国公是个好父亲,但是坐在龙椅上的今上想法不同。 素池一直知道重曜和舒云净乃是甥舅关系,但是舒云净长久以来一直戍守边关,一直以为他二人之间并无多少来往,不想竟有如此亲昵时刻。素池一想到连素岑都说舒家的死和爹爹有关都觉得头皮发麻,人人都这么还说,事实素池不知道,她相信自己的父亲绝对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多年同窗的情谊,但是重曜心里只怕是不会信的,又拿不出证据来。 素池一直希望素家和重曜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但是怎么说服双方素池也难以拿出办法来。血海深仇哪里是三两句话可以消解的,素池只能不提及,她只能尽自己所做的,“你知道舒将军葬在哪里了么?” 重曜闻言不发一语,似乎脸色有点僵硬,素池不会不知道陛下勒令暴尸三日,而后重曜那段日子一直在撇清关系,每日又在陛下面前跪求,哪里能顾忌的上已死的舒家。何况人死灯灭,彼时心中满满恨意,等到回过头来,一切都晚了。这段记忆惨痛,重曜至今不愿回忆,他端着茶杯,狠狠攥着:“我打听到所有被被暴尸的人都会被葬在中官乱葬岗,但我去的时候已经分不清谁的尸首,我将他们一起葬了。”重曜停顿了一下,“葬在了王府的后园。” 素池也不惊讶,自己的亲人就算是死了也是葬在一起也是应该的,陛下凉薄,重曜手中无权,除了忍辱负重又能怎么样呢?素池沉思了一下说,“舒将军是爹爹让人收敛的尸骸,我悄悄问过人,尸体由允恩寺的大师做过法,埋在了南山。没有写姓名家族,但是立了无字碑。”这样的碑不算引人注目,但是也能轻易识别。 重曜惊诧了,确认道:“靖国公收敛了舅舅的尸骨,还给立了碑?”重曜有些不能置信,毕竟靖国公一向紧紧跟着陛下的风向,这事陛下怎么能允许? 素池点点头,“不信?” 重曜摇摇头,“不是,除了靖国公,其他人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就冲这一点,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素池站起身来,“我说过,他们是少年挚友,其中的恩恩怨怨不需要向我们晚辈解释。爹爹做事我是晚辈难以窥测其中道理,但是我信他绝非弄权擅专以权谋私之辈。你也不必说恩情这样的话,他做这些也不会是顾忌你的这份所谓恩情,这么说就看低了我父亲。” 重曜也从榻上起身,听着素池接着说话,“方才你提到聊城的都尉苏庭樟?” “听说过?”重曜也是脑子转得快的人,素池知道他初闻舅舅尸骸仍在心中感慨,但是也绝不会流露太多,所以瞬间转移了话题。 素池点头,给重曜讲道:“当日大哥和苏都尉一起谈过聊城的事情,是关于恪王殿下回金陵的事情。” “奥,说到苏庭樟,你知道你哥派了人在查苏庭樟你知道么?”重曜想到这事,觉得有必要告诉素池一声。 这些日子素岑总是前所未有的忙碌,素池知道陛下常常会私下吩咐素岑去办些事情,素岑是素家的长男,得陛下看重是好事。因着这个,素渊的幕僚们也终于对着素岑愈加恭敬,不过素池觉得这些人隐隐知道素岑弄死了靳东篱,因此心中惶恐,对着素岑才不敢小觑。素池觉得这事有些好笑,素岑从前对着这些人尊敬有加的时候他们还时不时在素渊面前觉得素岑高冷还不受素池能干,而今素岑不过是杀了个人,他们竟然态度大变。素池有时候觉得爹爹在家中养的门客着实很一般,比起市外高人的墨狄,真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但是事实上素岑最近忙的更多是关于素池的事情,在查十多年前的旧事,比如贵妃当年的生产,比如靖国公夫人当年之死。 这一切暗流涌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素渊出手 大雪纷纷扬扬而下,漫天遍野一片洁白,湖心亭中有二人对弈。素渊和墨狄正坐在湖心亭中央,桑榆带了八个侍卫在亭子四周守着,全神贯注。 素渊取消墨狄,“听说你近来给阿池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 墨狄一边落子,边无奈道:“原封不动退回来,不过还给了回礼?” 素渊自然知道素池退了礼,但是却不知素池还让未鸣又给墨狄送礼,“她送了什么?” “酒c棋谱,还有两幅酒器,都是我喜爱的东西。郡主都不收我的东西,我收她的东西总是不合适。”墨狄无语,素池将他送的东西如数归还,分明是气他之前不见面不传话,这有什么办法啊,分明是国公的意思嘛! 素渊想起素池的小脾气,“那你也学学她发发脾气,不收不就得了!” “我这人虽然清高了一些,但是恭敬不如从命的道理还是懂得。”墨狄有点尴尬,素池投其所好,这些东西都是他心爱之物,实在不舍得。“何况这事也不赖我,分明是国公的意思,在下不过是照办罢了。姑娘舍不得和您闹脾气,便只得捡我这个软柿子捏了。” 素渊倒是维护女儿,心知素池确实是借机耍性子,但是她又回了礼也不伤面子,于是便安慰安慰墨狄:“瞧你这话说得,倒跟个小孩子置起气来了,这可不像你!” 墨狄不吃这套,“小孩子?郡主这做事的大胆程度可不像是小孩子,世子与清河王一向没什么来往,能够让这两个人不计前嫌而联手的人只有姑娘了。国公这些年在郡主身没少用心思,如今看来倒是不白费。只是她一向没受过什么挫折,又一路顺风顺水凡事都有人照料,要真是到了那么一天国公真能放心不成?”今日二人虽然赏雪对弈,但是走到这个地步,今日也是有事商量。墨狄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素池兄妹的欣赏,尤其是与素池私交极好,因而对于这事格外说得话。 素渊对于墨狄所说的将来不是没有想法,不过他并不觉得提前的安排能够防范什么,“放心?无论多么精心的安排,没有可以全然计算清楚的局,等到那一步会是什么情行,我不知道。所有的猜测都是假象,只有真正来临的一刻,才能得到验证。” 墨狄加了一把炭火,扑哧响了一声:“虽是这样说,但是世子和郡主都毕竟太年轻了。木强则折,强极则辱,若是一步步考验,再加以调教,想必能够在危难时奋力顽强。但以他二人这般顺遂,如何能够应付突如其来的灾难?” “之前的清河郡之事c垱葛寨之事,他二人都不曾让我失望,既然身为素家的子女,要是这等事情都不能承受,那么这是他们的命。阿岑坚持,阿池倔强,他们都不是养在金陵的花儿,迟早是要经历的。”素渊对一双儿女十分自信。 “世子自从聊城回来就在查夫人当年去世的事情,或许他真能查出些什么。您不做些什么制止?”墨狄提起素岑的近况。 “制止?我已经骂过了,连家里的刑杖都动了,记疼不记打,要是阿池一定打死都不认。阿岑是个实诚的,一旦开口就绝不会对我说谎。他们兄妹在执拗真是不差毫厘,这事情他既然起了疑心,就绝不会放下,次因我教训所以暂搁,而今阿池与皇室子弟越走越近,他自然要弄个清楚。不过素姜都查不出的事情,阿岑又哪里知道呢?人都不在了,还能查到什么呢?”素渊的眼睛有点迷离,想起多年的故人,想起死去的夫人,好似已然过去了太久太久。 “世子与贵妃不同,贵妃久居深宫,要查早年宫外的事情未必有足够的人手,但是世子一来有素家的人,二来如今因着陛下爱重还能动用些皇家的力量,自然与贵妃不可相比。深宫妇人纵然手腕心计不输男儿,到底做事没那么方便。”或者这也是素池对于宫廷讳莫如深的其中一个原因吧,她是金陵的高岭之花,一旦入宫,便只得枯萎了。 “倒是未必,我知晓阿岑的性子,这事关系重大,一不小心还牵扯到阿池的身世,素家的作为。他绝不会冒险动用皇家的暗探,这孩子绝不会在阿池的事情冒险。至于素家,素家的事情很少能不惊动我,还同时不惊动阿池的,他有所顾忌,查探起来只会越发艰难。”素渊知道素岑在做的事,说起来这段时间阿岑忙着,阿池也似乎没闲着,“对了,阿池近来忙些什么?她不往你那里去,莫非天天出去听戏?”女儿大了,素渊对于女儿的行踪并不日日相询,只知道她近来日日出去,至于去哪儿倒是没细问过。素池总是能三言两语插科打诨,素渊也不强行追问。 “郡主大概有半个多月不去戏社听戏了。”墨狄想到这里,笑得颇有深意。 “不去那个戏社了?她自己办得那个?”素渊知道素池经营了一个戏社,也听说她十分心,外面的人传得难听,说她养了小白脸在那里。当年太子殿下都去过,阿池要是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宫里也不会任其发展。素渊知道素池虽然不拘小节,但是也不会做出这等落人口舌给人话柄的事情来。 墨狄点头,“郡主确实已经不去了,毕竟陶丘戏社如今连老板都不在,人气是冷清了一些。” “怎么?撂挑子不干了?我听底下的人说,阿池对下面的人管得严苛,难免有些有气性的。不过一个小小戏子这样不知足,还真是有几分胆色!”素渊与墨狄最早的时候就在悦音坊见过墨狄,只知是个伶人,后来素池给他脱了奴籍,就不知安顿在哪里了。而后素池非要整个出戏社,素渊也是爱戏之人,但是也觉得养个戏班子在家里就好。不甚赞同女儿养在外面,出去听戏还要被人诟病。但是素池坚持,素渊也由着她,不在这等枝末小事费神。他到底不是普通的父亲,他是手握权柄的王公贵族。 “戏社的人口风紧,不过我还是打听到易老板是跟着商队去了南齐。” 素渊诧异,“南齐?阿池的意思么?” 墨狄再添炭火,“如今看来应当是的,郡主对南齐好奇已久,又在经商甚有天赋,南齐的东西深受北宛人喜好,姑娘让人去做生意也不奇怪。何况姑娘的人在南齐走得越深,对她将来就越有好处,这些人将来都会是她的助力!” “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啊!有些事情不必刻意,误打误撞也会有最好的安排!”素渊微微一笑,对于素池做事十分满意。 “不过有件事情可能跟国公您想的不一样。” “怎么?”素渊又落了一子。 “郡主和长信王至今仍有书信往来,这事国公没想到吧?”墨狄再迅速落子,步步为营。 “截下来了么?”素渊不希望素池和宁璃臻再有联系了,宁璃臻的死也算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人虽然是重曜的,但是当初牵线送宁安过去的人是自己。素池心里清楚,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更清楚。事已至此素池不会再去质问自己的父亲,但是她不能因此对于宁璃臻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不管是男女之爱还是愧疚负罪。这都不是素渊所喜闻乐见的。 墨狄摇摇头,“虽然截下来了,但是都是些闲话,诗词歌赋闲趣生活,没什么值得探究的。”也或者是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素渊一阵烦闷,“阿池平时看着利落潇洒,就是关键时候心软了些,你把这事让周从透给阿岑,让他管管。”宁璃臻做太子的时候,素池从前能够与宁璃臻保持良好的关系对于素家而来非常合适,自己虽然不表明态度,但是只要素池与宁璃臻走的近一点,自然素家也不会怀疑素家对于太子c对于陛下自己选择的忠诚。 而后素家早早辨明了陛下的意图,和宁璃臻划清界线,素池能够悬崖勒马也是让素渊刮目相看。觉得素池比起深情痴恋的素姜强了十倍,没想到后来宁璃臻遭变素池千里迢迢奔赴,素渊又深感失望。而今宁璃臻已经是一个废子,素池离他越近自己越无用,因此素渊必须要他们清白分离。 墨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不过他认为素渊说得法子没什么用,素岑虽然是兄长,但是素池这个丫头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她对着素渊都经常阳奉阴违,只要不合自己心意,怎么会把别人的话放在心。素岑只怕是最多训她几句,素池点头称是,然后转过身继续我行我素罢了。更有可能,素池一顿道理说得素岑点头称是,然后被说服,自然也不觉得素池做得不妥当。颠倒是非一向是素池的专长之一,素岑在这事情远远不能匹敌,不被洗脑都不错了。 “国公也不必太过忧心,郡主操心的事情多。近来在查各个庄子商铺的账,也打点府里,陶丘戏社也不算什么,就连豫王府郡主都差人送了几次东西。人人都说郡主仁厚呢!”墨狄说到豫王府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只是对于豫王府的态度还是要素渊亲自拿主意才好。 “豫王府?阿姚这次真是下足了本钱,竟然教出了这等女儿,也不知是我素家之福还是祸事!真是大胆又无知!这样吧,既然阿池让人盯着,你就把人撤了吧!后院的事情,她做起来更方便。”素渊不怀疑素池的能力,既然素池已经盯着素姚,对于素姚想做什么自然心知肚明。她知道这件事情却没有特意来自己这里说明,可见她胸有成竹,她不是自负的人,全当给女儿练练手好了。 “国公说的是,近来清河王在朝受人瞩目,陛下虽未明言,但是这么看来委以重任也是迟早的事。国公确定要在这时候出手么?”这才是墨狄今日一来就打算说的事情,绕了这么一大圈说豫王,说太子,才说到这个事情。 “陛下的心思在豫王身,就算心有不满,敲打敲打嘛!阿池他们不懂事,以为陛下将豫王远逐就是从此一劳永逸了,实际陛下不过是给个提醒罢了,这天下无论陛下打算给谁,也必须是从陛下手里心甘情愿交出去的,而绝不会是任儿子们抢的。你看看清河王,他的母族是怎么死的,这样忍辱负重的人你以为陛下会心疼?不会的,一想到父子之间还有这样一段仇怨,舒家对于皇室多年拱卫,一旦清河王位,陛下心里不会害怕么?要是清河王将来位给自己的母后c舅舅翻案,陛下算什么?那么他就成了忠奸不分的昏君。陛下爱惜声名,绝不会让这样一个儿子位。”素渊在金陵多年,对于陛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所以皇位希望谁拿到都比希望于清河王要更有可能。 “所以国公的意思是,陛下之所以还留着清河王,全是做给别人看的?”墨狄不曾见过陛下,对于他的心思自然没有素渊清楚,不过以素渊的识人之明,墨狄全然相信。 “也不全是给人看的,还要给豫王在合适的时候眼药水,清河王和恪王在,豫王就会紧紧盯着他们。一旦皇子们都不成对手,那么豫王的目标就直指陛下了。陛下心里自然清楚,所以会留着张扬跋扈的恪王,而对于谨小慎微的清河王也不会一网打尽。再说了,这两个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素渊对于恪王在南齐的经历比素池知道的多很多,对于清河王在私底下的经营也有所耳闻。 “这么说来,在陛下想让豫王位的时候扳倒清河王和恪王才是最符合陛下心意的,那么咱们如果现在就出手会不会太早了些?”墨狄觉得素渊的想法不够周全,这其中有矛盾之处。 “陛下想留着清河王不过是为了给豫王留个磨刀石,但是如果陛下一旦知道了这块磨刀石的锋利胜过陛下视为刀刃的豫王本身,那么这块磨刀石越锋利,陛下就越要毁了他。” “但是这事事关夺嫡难免不会招陛下猜忌,既然从龙之功人人想要,国公不如借个人情给旁人,将自己置身事外?”墨狄觉得只要事情的目的达到,别人来做总会更好一些,免得莫名染一身腥。 “素家躲了这么多年,再不摆明态度只怕是陛下都要急了,既然豫王是陛下想要的继承人,那么咱们就顺着陛下心意表示一番。那账本,你查得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策划逃婚 ,最快更新素婚最新章节! 金陵驿馆之中,皇叔萧境这些日子可不太好过,整日烂醉如泥,有时候晚上趁夜出去,无人知其行踪。禁卫军的新首领焦元佐过来问了几句,萧境也都是醉着,旁人也说不清楚,后来遇上了比邻而居的靳兰阙。靳兰阙嘲讽了焦元佐拿着鸡毛当令箭,迟早有一天步了前任的后尘。 焦元佐是新任的禁卫军副统领,她的前任是出自舒家的舒尧,这位舒小将军也算是金陵的一位奇人。她是女娇娥,却偏偏不爱红妆爱武装,也算是将门的一朵奇葩了。女子若是从军从政历来被文人诟病,但是这位舒小将军却极冷淡性情,不爱与人来往,故而虽然常年抛头露面,倒是不曾有些桃色新闻传出来。她不止是冷淡,有时甚至被人传不识抬举,身在金陵皇城之中,却不与人来往,无论谁的生日、婚丧,一概不去,也不知是真性情还是目中无人。 靳兰阙这么讽刺焦元佐,也一定是对于舒尧的事情知道的不少,这人不过是个质子,却连一个小小的禁卫军副统领都这样知根知底,不容小觑。焦元佐顾忌靳兰阙的尊贵身份,两国相交,此次又是谈的又是和亲,焦元佐只能全然忍住,悻悻地退下。然后借故安排更多的人来关注着这使馆,要是他们敢暗中行什么不知好歹的事情,那么禀告陛下也是自己的职责。 这日萧境又是一场大醉晌午才刚刚醒来,他在侍女的侍候下沐浴完,又点了熏香披着件外套看书,看了大抵半个多时辰天才渐渐黑了。萧境估摸着时辰和天色,于是自己更衣,穿了紧身好行动的夜行衣。 腰带还没系上,就听见外面有小厮在外面禀告:“皇叔大人,有客来访!” 萧境手里的动作快的一如既往,丝毫不因为有客而放慢,他不悦道:“这个时辰,无论是谁一律不见。有事的话让他明日再来!” 外面小厮就匆匆而去,却没想到不过片刻这人又跑着碎步敲门:“皇叔大人,她说是您的故人!这是她要小的给您看的东西。” 萧境手底下顿感无力,于是他的腰间就松松落下来,金属质地的盘扣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萧境开门接过小厮手里的东西。掌心里是一枚长命锁,金色的长命锁上面刻了莲花的图样,那是当年南乔出生的时候自己托人去打造的金饰。 萧境几乎是话都说不连贯,“快请进来,快!快!快!”一连三个“快”字暴露了他语气中的迫切,萧境转身想起镜子,看着自己一身黑色夜行衣,忽觉不对于是张开门叫住刚才匆忙小跑的小厮:“别请她进来了,别请了。” 小厮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萧境一看见这东西就方寸大乱,一定有猫腻!于是试着去重复:“那是让那位夫人离开?不转告原因么?” 萧境一拍脑门,“胡说什么,请夫人去前厅,你亲自去前厅安排安排,茶不要太烫,可以入口即可。” 小厮坐实了这位夫人乃是萧境故人的猜测,但是没想到萧境竟然在细节上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萧境这边自己赶紧脱下了夜行衣,换上了有品级的南齐官服,将要迈步出去的同时思索一番,索性又将南齐的官服脱了,只穿了一件紫色的常服。而后在铜镜中好一番检查,检查无误这才放心地出去。 萧境脱下自己的夜行衣来见客,没想到客人却包裹得严严实实,她黑纱覆面,穿着等同人身高的斗篷披风。萧境一见她身量便认出人来,立刻情不自禁唤了一声:“荣儿!” 坐下的荣信长公主似乎身子一震,但是又极快地恢复了平静,她坐下却向着来人微微点头,却不见说话。萧境的热情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秉持着皇家公主的矜持端庄,从不在外面失态。 面对荣信长公主的冷遇,萧境自觉有些尴尬,于是他也坐下问道:“你这个打扮来是有要事找我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荣信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如今能在天黑时穿的这样遮人耳目而来想必不是小事。 荣信长公主稍稍沉默,脱下披风的帽子,露出略微憔悴的脸,满脸愁容:“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若是还有一分生机,我也不会来求你。我求求你了,不管你是谁,南齐总归是你的女儿啊!虎毒尚且不食子,给她一条生路吧!” 看着她脸上的哀求之意,萧境却觉得难过又悲凉,她用了“虎毒不食子”这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萧境觉得这才是二人之间最大的悲哀!他沉默着,万千的话说不出来,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最后萧境看着她:“我疼爱她绝不会比你少一分,就算我有个儿子,但是南乔是······” 荣信长公主终于听不下去,“够了,我不想听你的家长里短,不想听你的女人和儿子。我只有我的南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她推到火坑去。” 萧境知道自己的过去、出身、婚史和私生子都是荣信心里的痛,一提到这里自己心里难免也愧疚,但是面对荣信一而再再而三的指责,萧境深深地觉得荣信为什么不能理解呢?她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南乔将来会有自己的婚姻和孩子,自己与荣信多年相伴怎么会两人如今落到如此地步? “荣儿,不要再这么说了,南乔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啊!从小你陪着她读书女工,我也教她骑马射箭,论起为人父母的心,你应当是最理解我的。当日在大殿之上也是她亲自向陛下承诺,她这个年纪能懂什么,无非是被小人利用。当初你若是能够悉心开导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局面?”对于伏南乔当日在宴会上的任性,萧境十分头疼,也十分气恼,要是从前一定好好教育一番,当场就在宴会上回绝了女儿的婚事。可是彼时他有什么立场呢?萧境最气的其实是自己。 萧境无法怪罪南乔,他恨自己身份尴尬,也觉得荣信教育女儿过于绵软,但是听在长公主耳朵里就是十足的推卸责任了,“开导?我能开导她什么,我自己在婚姻上都识人不清,是个十足的失败者,我还能开导她什么?千不该万不该,当年我不该嫁了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不是被人利用,她只是当初一心想逃离北宛,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去看看心上人长大的地方。”纵然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荣信长公主,听着萧境从前讲南齐的温暖湿润的时候也想看看丈夫生长的地方是怎样的山,怎么样的水?这些情绪荣信长公主明白,又怎么去责怪自己不知事的女儿呢? 萧境知道荣信这是借机指责自己,但是她说的都是事实,所以萧境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但是沉默不能解决问题,荣信长公主今日过来也不是来为自己鸣不平的,她既然拿了南乔的长命锁作信物,想必是为了南乔,于是萧境问道:“说吧,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了,这桩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除非你们皇帝陛下不满,否则不会有什么变数。你找我就是找错人了。” 荣信叹口气,哀求道:“我知道,南乔的封号都封了,我知道这事已经没有回转了。但是我有一事相求,我此生未曾求过你,只此一事,算是我求你。” 萧境见她难得放尊严放在地上,既惊讶之余更加担心,急急追问道:“你说!” 荣信长公主坚定了语气,说出一句惊悚的话来:“如果她不能好好活着,那么咱们帮她死去吧!” 萧境迟疑地看着她,完全不敢置信这是一个公主的话,这是一个母亲的话,他试探着问:“你这话怎么意思?她虽然确定了和亲,但是南齐那边的人选还没定下来,我在南齐也会照顾她的,她下半辈子未必不能幸福。什么叫做帮她死去?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荣儿,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荣信长公主不为所动,只婆娑泪眼看着萧境:“我是她的母亲,是这个世上最希望她好的人,你当初在清河假死的手段,我想在南乔身上重演一回。求求你,帮帮我!” 萧境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冷笑连连,甚是无情:“不可能!” 荣信不相信他竟然这么直白地拒绝了,倔强道:“你要我跪下来求你么?” 萧境又冷笑,笑着笑着却觉得笑声发寒,他最后都是无奈地苦笑:“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从未假死过,我在北宛几乎拥有一切,我怎么会抛下你们假死?怎么会?怎么会?”萧境几乎是嘶着嗓子,没有人信他,一个人也没有。他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从前的身份,但是已经一无所有。 荣信长公主蹲下身子极其痛苦的样子,她眼睛看着他好像在分辨他话中的真实性,但是她真的看不清楚了。这个整日同床共枕的人欺骗了她这么多年,而自己恍然未觉,每天带着眷恋和爱情陪伴着这个敌国的奸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带着任务接近自己的,荣信觉得他的眼睛孤独却真诚,但是他从前骗她的时候不也是一样么?荣信不知道该不该信眼前这个男人。 萧境苦笑完也接受了事实,他体贴地把荣信长公主从地上拉起来,扶她坐下:“算了,我怎么能苛求你相信我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到现在我也是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不管怎么样,南乔都不可能假死,她如今是和亲公主,身份贵重又牵扯两国邦交,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谁也不能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其他地方去。” “如今在家中有人看着,那么如果你们到了和亲路上呢?到时候路途遥远,又不清楚当地的路况,你们南齐的人连她的长相都未必知道,如果找人替换了她可否?”荣信长公主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所以虽然已经被萧境拒绝,但是她仍然试图拿出方案来说服萧境。 萧境皱着眉头深觉不可行,“和亲的路上为了严防一路的匪徒所以是由甲士亲自看护的,路途越是容易出状况才越是会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才会有更加严密的安排布防。至于对她的熟悉度,靳家的靳兰阙这次也在出使的行列,别人也许会看错,但是靳兰阙一定不会看错的。” 荣信长公主虽然已经想了很久了,但是到底是后院妇人,对于这等事情没有经历过,自然没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可以拿出来。试着谋划一番还行,但是哪里经的过萧境这么推敲,荣信长公主早已没了其他办法。今天赌上最后的尊严和情谊来找萧境,确实已经是最后的让步了。荣信长公主看着自己束手无策但是眼前的男人却永远一副冷静淡然的态度,更觉人情冷暖,荣信长公主默默拢了拢披风,站起身来。 见她气冲冲就要走,萧境下意识抓她的手,荣信长公主却也下意识一夺,于是萧境正好抓住她的衣袖,两人的气氛有点尴尬。萧境放下袖子,温言问道:“这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突然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 荣信长公主惊讶地看她一眼,在踌躇着说还是不说,现在他们这个关系还有必要再说下去么?不跟他说又能跟谁商量呢?在南乔的事情上还有谁能够帮忙呢?荣信长公主突然觉得很悲哀,自己贵为皇室的长公主,身份尊崇,血统高贵,但是在自己女儿的婚事上却毫无办法可言,连个可以倚靠的人都没有。谁也不会成为谁的靠山,最后只剩下自己。 看她这般犹豫,萧境才是急了,“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呀?南乔的事情,你跟我有什么好隐瞒的?” 对呀,除了他,还能跟谁商量呢? 荣信于是不再纠结,“我得到消息,陛下想要南乔嫁的人是靳家的人。” 萧境心里一咯噔,靳家?靳家怎么可以?靳家几乎是南齐的太上皇一般,比起整日侍弄书画的皇室,靳家有更大的权力和威望,这几年隐隐已经有越权的趋势。靳家是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萧境身为皇叔对于自己的侄子皇帝更觉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等到皇室将来有了强硬的继承人,靳家必然会血溅三尺。南乔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家? 还有,荣信长公主一向不理世事,这样机密的消息她又是怎么得到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