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战秦川》 第一章 渝州败报,权贵争访 静,很静。 山谷中,大队人马忽然放慢了脚步。 为首的高头大马上,一名将军勒停了战马,忽然止步不前。 他抬头看了看两旁高耸的崖壁,那头顶的天空被山崖所遮,竟只剩下一条细线。 方才还杀声震天策马狂奔的众人,随着将军放慢的脚步,渐渐噤若寒蝉。 他们仿佛感觉到,这谷中的风,有一丝阴冷。 “不好!”将军大喝一声,身下战马扬蹄长啸,他猛扯缰绳,令战马反身,对着身后众人下令道:“快撤!”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山崖顶上顿时呼喊声起,断木滚石从天而降,流矢飞窜,烟尘顿起。山下所有人马在这条逼仄的峡谷中四下逃窜,顿时间血肉横飞,一片哀嚎。 马上的将军怒目望向崖顶,却眼看一块巨石从上方坠落,直逼自己而来。 他瞪大了双眼惊恐至极,却又避无可避,只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秦川都城平津】 城门之外,一匹战马在夕阳余晖中扬尘而来。 平津城内,沿街百姓纷纷驻足,看着这匹快马从眼前飞驰而过,有的神色担忧,有的叹气摇头。 “报——” 马到宫前,马上兵士急忙将它勒停,狼狈的从一侧滑下,几步一个趔趄,直奔大殿之上,仓皇跪下,双手抱拳,又急又怯的禀报道:“启禀陛下,前方战报,渝州渝州失守了!” 那兵士满身都是泥土,一脸的灰尘污渍,话一出口,几乎要哭出声来。 瞬时,大殿众人如坠冰窟,静到了极点。 龙椅上,恒王闻声而起,两步跨至台阶前,沉声说道:“你慌什么,速将战况细细报来。” 兵士闻言一颤,抖声说道:“回禀陛下,南渊大将军连允带兵攻至渝州,宋将军率军迎敌,本已冲破敌阵,却不料追杀连允时在一线谷遭遇伏兵,宋将军宋将军摔下战马,下落不明渝州渝州失守了” 兵士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已经听不真切。 台阶顶端,恒王难掩面上怒色,蹙眉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 兵士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后退,到了殿外,转身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恒王看着远去的背影,静立了半晌,走回龙椅坐下,一言不发。 “陛下,”一位白发老臣拱手而出,面对恒王急切道:“此战一败,我秦川已有十六座城池被南渊夺去,更重要的是,数十位大将接连败于连允之手,只怕只怕如今朝中无人还可迎敌啊。” 恒王眼中掠过一抹厉色,他沉默许久,正色道:“相国大人,寡人当然明白秦川如今的境地。数月来,众位卿家都曾上奏荐贤,尔等看来,如今令谁出战方能得胜?” 大殿众人噤若寒蝉,前些天,战况还未惨烈至此。众人都觉得,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至兵败至此,所以纷纷荐材献策。 而如今,这位连允将军的名号已是举国皆知,上至朝堂,下至百姓,无人不晓。 大臣们心里都明白,自己所荐之人,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名门之后,能力虽有,但大多都只是小材,真要领兵出征,未必会有胜算。 一时间人人自危,低眉僵立,不敢多言。 恒王见满朝文武皆是这般神色,已是愠怒。他单手扶着龙椅,另一只手将广袖一挥:“都散了吧,回去好好想想,尔等所荐之人,究竟谁堪重任。” “臣等告退。” 朝堂众人一一退去,恒王坐于龙椅之上,皱眉凝思。 宫外暮色已尽,夜色将起。 【松雀府书房内】 “公子,”一名小仆从屋外匆匆走进,跪坐于案几旁,单手掩于嘴边,对身旁盘腿而坐的应清低声说道:“刚刚收到战报,渝州失守,宋将军落马之后下落不明,秦川十六城尽归南渊。” 应清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将此事告知秦公子,请他来书房相议。” 仆从点头起身,将房门带上。屋外夜色渐浓,书房内摇曳的烛火将应清的影子映在案几一侧的地面上。 他一双深眸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影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渝州失守了?” 秦桑大步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开口问道。 应清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一边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调侃道:“你这般兴高采烈的传着败报,不知道的,怕要以为你是南渊派来的细作了。” 秦桑往案几边一坐,看着满桌的棋子,摇头笑道:“师兄每日与自己对弈,也不觉得枯燥?” 应清收完桌上的棋子,起身将书柜里的一卷地图取来,铺开在案几上调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每日来无影去无踪,我想寻你下棋,还须挑个时辰。” 秦桑抱歉一笑:“师兄说的是,秦桑以后定会多多陪师兄下棋。” 应清无奈的笑了笑,将地图四角抹平:“以后啊,以后怕是要没有机会了。待你领兵出征,哪还有时间顾及这等俗事。” “出征?” 秦桑眨了眨眼睛,略有些诧异的笑道:“我至今尚未涉足朝堂,师兄却已料定我必能领兵出征了?” 应清微微一笑:“这些不急,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朝中形势与两国战力。” 他将手放在地图之上,指着两国交界的数十座城池,正色道:“此战一捷,南渊已经攻下秦川十六城,斩秦川大将数十人。刚刚结束的渝州一战中,连允故作败状诱敌来袭,一线谷中早有埋伏,这番欲擒故纵,放在任何一个战场,都算不上什么高明的计策。连允敢这么做,应是看准了宋阔的弱点。” 秦桑也严肃起来,点点头道:“没错,宋阔此人向来擅攻而不擅守,接连数次守城之战都以失败告终,想当年他与” 秦桑说到此处突然顿了一顿,应清看了他一眼,却是不动声色。 秦桑清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当年他与南渊其他将领交手,也未有太多胜绩,这一次,怕是眼看敌军战败,太过急功近利,未及多想才会贸然出兵追剿,以至遭遇伏兵,失了渝州。” 应清颔首,看着秦桑说道:“到此战为止,秦川派出领兵迎敌的将士非死即伤,而剩下的武功谋略都不足与连允对阵,无论是论兵还是论将,秦川都已经处于下风。” 秦桑认真的听着应清分析形势,看着铺开的地图,心中已经基本了解了当下的情况。 “师兄认为,连允此人胜在何处?” 秦桑看着地图,忽然抬头,含笑看向应清,这话像是询问,却更像是在抛砖引玉,仿佛问出口前,心中就早有结论。 应清明知秦桑此话何意,却依旧平静答道:“其一,连允乃是南渊太傅叶阑之徒,得龙盘谷真传,谋略上佳;其二,他笃信擒贼先擒王,但凡作战,先斩敌军将领,以致群龙无首,只得败退;其三,他行军方略诡异多变,难以预料。” 秦桑满意的点了点头:“没错,但其一,连允虽为叶阑之徒,却只从师门学得阵型兵法,未得精髓;其二,秦川将领多急功近利,为展雄风从不避其锋芒;其三,自从师兄下山之后,已经数次看破连允所用策略,所以他并非用兵如神,只是未遇对手。” 应清微微一笑:“那么就你看来,你可称得上是他的对手?” 秦桑眼中暗潮涌动:“仅凭我一人,未敢断言,但若有师兄相助,定不在话下。” 应清将案几上的地图卷起,温言道:“其实你之谋略更胜我一筹,只不过是你习惯了与我商议,有些依赖罢了。” 秦桑微微摇了摇头,严肃的说道:“师兄,此番涉足朝堂,我心中仍有忐忑,若非有你相伴,我怕是难以坚持。” 应清深深看了秦桑一眼,点点头道:“你也不必太过忧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需静待时机。” 秦桑沉默,看着一旁颤动的烛火,有些愣神。 应清将地图重新摆回书架,回头对秦桑说道:“夜也深了,你先回房歇息吧,余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凤离岐山,云涌秦川 第二日一早,应清正在府中修剪花草。昨夜骤雨忽至,下了一夜,府中的花草皆是青翠舒展。 管家从门口进来,行至应清身旁,恭敬道:“公子,丞相大人差人前来,请公子相府一叙。” 应清将手中刚刚剪下的枯叶丢进从中,又转身去修剪别的枝叶:“你就说我有病在身,不便出行,推了吧。” “这”管家有些犹豫,呆呆看着应清,拿不定主意。 “无妨,”应清随意的说道:“你就如此回答,无须多言。” “是。” 管家转身离去,应清静立于一株新栽的海棠花旁,左右观赏,看样子十分满意。 没过一会儿,管家又从门前走来,神色有些凝重。 “公子,太傅大人求见。” 应清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几乎动都未动。 “还是一样,说我抱病在身,不便见客。” 管家这回没再多说,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实在猜不透公子的用意。 自从半年前公子从凤岐山下山到达京中,频频有朝中官员前来拜访。而公子仿佛不以为意,随心所欲的很,心情好时便四处转转,心情不好,便闭门拒客。 只是,以往贵客来访虽多,却从未曾像今日这般门庭若市。况且今日来访的都是朝廷重臣,公子却一概回绝,令管家很是不解。 又过了一会儿,管家再次匆匆从门口跑来,这回他已笃定自家公子今日里就是不愿见客,做好了去门口回绝的准备。 “公子,大司马卫大人求见。” 应清嘴角微微勾起,将手中剪刀递给管家,拍了拍掌中的灰尘说道:“正厅看茶。” 管家一愣,这公子的心思还真是奇怪,接连回绝了两位朝廷重臣,怎么这会又愿意见客了?但他也只是愣神了短短一瞬,立刻回过神来,恭敬答道:“是。” 【松雀府正厅】 案几边烹着新茶,卫岚与应清端坐于案几两侧。 “不知卫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赐教?”应清谦逊有礼,含笑缓缓问道。 卫岚笑着摆了摆手,亦是谦逊叹道:“哪里哪里,公子说笑了。” 应清端起茶壶,斟上两杯热茶,一杯递给卫岚,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卫岚点头致谢,接过杯盏,却是置于面前几上:“老夫今日前来拜会公子,确实有要事相求。” “那便恕我直言了,”应清低眉垂眼,端起杯盏轻轻吹了吹:“卫大人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渝州失守一事?” 卫岚眼中尽是惊诧之色,赞叹道:“都说松雀府中应公子乃是凤岐山云牙子这几十年来的唯一门徒,智勇双全,料事如神,果然名不虚传。” 应清礼貌的笑了笑,抬眼道:“卫大人过奖了,师父智谋,我未及万分之一,万不敢打着师父的旗号招摇过市。” 想起师父,应清心中波澜微起。 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在山中过得可好。 【半年前凤岐山顶】 应清一袭白衣,立于崖边。四周云海翻腾,远处巍峨高山,青松苍翠。 昨日师弟秦桑已自请下山,去秦川国中完成自己未尽之事。将师弟送至山腰,看着他下山的背影,应清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这片崖顶,便是平日里与师弟习武之地。十年来风雨无阻,每日他们师兄弟二人皆是携剑至此,相伴舞剑,共论天下。 如今这崖顶,却只剩自己一人了。 应清看着远处云海涌动,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悲凉。 云牙子站在应清身后不远处,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爱徒站在崖边,不禁神游。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襁褓中一个婴儿,便已在自己身边。二十年来,他恭顺好学,严谨刻苦,从不忤逆自己的意思。 于云牙子而言,应清虽非亲生,却胜似自己的儿子。 昨日秦桑下山,自己未曾出言挽留。因他知道虽为师长,能授其文武,却不能改其志向。秦桑胸有大志,此番下山,亦是想要建功立业,以成旧愿。而应清虽是嘴上不说,但心中放不下这个师弟。 这些,云牙子都是知道的。他看着应清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很是不忍。 这个孩子,身在凤岐,心却早已随师弟下山了吧。 “清儿。” 师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应清呆立在这许久,竟半分未察觉师父到来。也不知师父,已经来了多久了。 应清赶紧转身,俯首抱拳恭敬道:“师父。” 云牙子背手而立,长发披于肩后,缓缓行至应清身侧,看着远处的云海山川,平淡道:“如今你师弟已经下山入世,你,作何打算?” 应清微微低头,谦卑道:“徒儿未有什么打算,只当留在山中,尽心侍奉师父。” 云牙子捋了一把胡须,浅笑道:“可如今为师却有一事需要你下山代为完成,你可愿意?” 应清诧异,看着身旁高深莫测的师父,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怎么?不愿意?”云牙子回过头看着他,眼中慈爱尽现。 应清赶忙垂首道:“但凭师父吩咐,无论何事,应清自当竭尽全力。” 云牙子满意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平视:“好,为师命你即日下山,辅助师弟秦桑,助其成事。” 应清满面皆是震惊,呆呆看着云牙子:“师父” “无须多言,回去打点行囊,今日傍晚便下山去罢。” 云牙子毅然回身,未给应清留下半分推脱的机会,便向山中行去。 长发风飞,一身浩然。如高人入世,仙踪尽显。 【松雀府正厅】 想到这些,应清微微有些出神,倒是面前的卫岚将他拉回了眼下。 卫岚叹了口气,缓缓捋了一把胡须道:“想必公子也已听闻,昨日军前传来渝州失守一事,至此我秦川已损失城池十六,战将数十人,现如今,朝堂内外,皆是惶惶不安。” 应清托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淡定道:“的确如此,此战一败,形势堪忧。只是不知这国政之事,大司马屈尊来敝府寻我一介草民是为何意?” 卫岚闻言,端坐起身,正色道:“还望公子切莫过谦,不怕公子耻笑,我虽为大司马,掌朝中武事,但历经数十战之后,我军损兵折将,军中能战之人屈指可数,百官推荐的又多为世家子弟,是否有真才实学且能率军迎战还未可知。老夫作为大司马,本当身先士卒,却因年迈,实在难以率军征战。现如今,老夫已是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应清轻轻点了点头,手心朝上,指了指卫岚眼前的杯子:“卫大人莫急,这是今年新茶,卫大人尝尝味道如何。” 卫岚见应清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焦躁,他皱了皱眉,拱手直身急切的说道:“应公子,京中早有传言,凤离岐山,云涌秦川。老夫知道你此番下山必是受尊师云牙子指引,有要事待办。只要此次你肯出手相助,助秦川一解燃眉之急,日后有任何事情老夫帮得上忙,定当万死不辞。” 应清一看,卫岚此刻才算是真的着急了。他也端坐起身,认真道:“卫大人言重了,其实想要筛选大将之材,并非要把眼光放于高墙之内,大人请想一想,南渊带兵之人连允,是何出身?” 卫岚一愣,眯着眼睛回想片刻:“他乃太傅叶阑高徒。” 应清笑着摇了摇头:“那么,他在拜师之前呢?” 卫岚沉思片刻,恍然抬头,瞪大眼睛道:“他无父无母,乃是孤儿。” 应清看着卫岚,轻轻点头道:“没错,连允只是当年叶阑赴任途中收留的一名孤儿,论出身,他不敌朝中任何一位将军。但正是这么一位民间人士,如今却让秦川损兵折将,束手无策。卫大人是明白人,这民间卧虎藏龙的道理,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卫岚一听,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一边点头,一边拍着案几道:“没错没错,民间素来不少奇能异士,说不定真有将领之材未被察觉。” “不过”应清故作忧虑道:“卫大人也知道,朝堂之人皆看重出身,若是在民间选出良才,怕是过不了诸位大人这一关哪。” 卫岚微微垂眼想了想,片刻之后坚定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一试了,圣上乃是明君,老夫相信他必然会有正确决定。” 说罢,两人端起茶盏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门外有几只喜鹊停在屋檐,叫声令人欢喜。光影交错,满园生机。 应清看着这蓬勃景色,心下稍有安定。 这一日,终于要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京中设擂,盛况空前 过了几日,一个傍晚,平津城内告示栏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百姓,脸上皆是兴奋与好奇。 “呀,就在下月月初吗?我要速速回去告知我家老爷,此等大事,二公子必会愿意参与!” 一名素衣小仆站在告示栏前,眉飞色舞的说道。 周围几个和他一起前来的别家仆从脸上也尽是喜色,其中一个穿着稍稍华丽些的点头赞道:“是啊,这等大事可是数年难得一见,我家殿下府中高手云集,此番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告示栏上贴有皇榜,自下月起,将在京中设擂比武,但凡秦川国中习武之人皆可参与,若有守擂七日不败者,便可进宫面圣,殿试兵法。 要知道,多年以来秦川国中能够封官拜将之人尽是世家贵族子弟,若不是此番遭遇劲敌,布衣平民,怕是一辈子也难有机会涉足朝堂。这也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满城皆惊,不胜欢喜。 不过,百姓们更多的还是图个热闹。毕竟这两年连年战乱,秦川节节败退,百姓们也是战战兢兢。难得有这么个大事,擂台就设在京中,可有好戏看了。 秦桑站在榜前,听着周围的百姓们议论此事,眼角有了一丝笑意。 他迅速转身离开人群,匆匆往松雀府赶去。 不一会儿,走到了松雀府前,与管家点头示意,便径直走到庭中。 应清正在池边长廊喂鱼,侧坐在廊柱边,单腿垂于池上,随意往池塘中撒着些鱼食。 “师兄。”秦桑几步跨入廊中,朝应清走去。 应清抬眼看向秦桑,把手中剩下的鱼食尽数撒了出去,拍拍手,收回腿指了指身旁,示意秦桑坐下。 “师兄,城中已经张贴了皇榜,下月月初便将设擂比武,这招可是师兄所出?” 秦桑侧着头看向应清,心中已经笃定,这必是前几日大司马卫岚来时,师兄为他出的主意。 应清双眼微闭,点了点头:“没错,不过我倒没说要他设擂比武,只是提醒了他连允身世罢了。” 秦桑眼中有一丝敬佩神色,笑着说:“师兄这才是高明,点到为止,免得说的太多,反而可能令大司马起疑。” 应清笑着点点头,站起身和秦桑一起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坐下,应清从案几旁抽出一张薄纸递给秦桑:“这些便是半年来朝臣们上奏推荐的武将名单,他们定会参加此次比武。” 秦桑拿过名单细细看了一遍,名单中有不少人都是名门望族之后,秦桑在这半年中也有过了解,其中武艺高强者并不多,琢磨起来,胜算依然很大。 秦桑把名单放到一旁,看着应清说道:“这些所谓的名门之后我倒不是很担心,我所顾虑的,反而是那些常年隐居在秦川各地的隐士高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秦桑啊秦桑,”应清好笑的摇了摇头:“师父从前总夸你聪明伶俐,怎么这会儿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秦桑看着师兄这没来由的一笑,微微一愣。 “隐士高人为何要选择隐居?”应清定定看着秦桑。 “自然是为了”秦桑微微一顿,立刻恍然道:“哦,为了远离朝堂纷争。” “没错,”应清点了点头:“既是为了远离朝堂纷争,又何苦跑来京中打擂,争这么一个将领之职?” 秦桑一边点头一边不好意思的笑笑,但立刻却故作严肃的说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隐士高人是不同寻常的。” 秦桑一本正经,还特意把这“不同寻常”四字重重的点了出来。 “哦?”应清没料到秦桑所说,竟是不解的问道:“是谁?” “你和我啊。”秦桑挑了挑眉,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案几上敲着手指,饶有趣味的笑着说。 应清见他这般淘气,无奈的摇头苦笑:“别别别,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称自己为隐士高人,你独自不同寻常就好,可别带上师兄我。” 应清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心下却是欢喜的。他这位师弟,当年在山中初见时便是一副少年老沉的模样,应清一度觉得,他生来就是那副冰山不融的样子。 后来,在山中两人渐渐熟悉起来,这位师弟脸上也难得多了不少笑容,到后来,竟是学会拿人打趣了。 看着秦桑笑意盈盈的模样,应清心中也松了口气。 此番下山,朝堂凶险。若师弟能笑到最后,自然是最欢喜的结局。 【半月后,平津白马楼前】 “这么多人。” 秦桑微微皱了皱眉,今日是这擂台比武的第一天,本以为没什么新奇,却没曾想这白马楼前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百姓。秦桑与应清不过出门稍稍晚了些,竟就已经只能站在圈外,难以走近了。 秦桑还点着脚尖往里面张望,应清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身指着白马楼对面不远处的那家酒馆:“你看,咱们坐那里是不是比在这围观舒服的多?” 秦桑顺着应清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家酒馆的二层围栏正对着白马楼下的擂台,实在是个好去处,于是微微一笑道:“走。” 进了酒馆,两人直奔二楼围栏边寻了张小几坐下,这里的视野,果然比楼下开阔了许多。 “嗯怎么有三个擂台?”秦桑看着白马楼下的摆设,不解的问。 应清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这才不紧不慢的抬头看了一眼。 “旁边两个是副擂,中间那个才是主擂。大概是预想到比武者众多,所以在副擂之上现行分出胜负,胜者再进入主擂比试。” 应清分析着那擂台的摆设。 秦桑听着应清所说,微微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那如果不急着出手,等到最后主擂上只剩一人再去,岂不轻松许多?” 应清无奈一笑,故作惋惜道:“你这点小聪明,就全用来动这些歪心思了。” 说完,他指着副擂周围即将上场比试的几个人说:“你看那几个人,都是名门望族家中门客,这些人前来比武,大多只是为了挣个名声。大家的本事彼此心知肚明,能不能战到最后,大概根本就不是他们在意的。他们在意的,是能不能把那些花哨的招式展示出来,至于多打几场,自然是不介意的。” “好吧,那就多谢他们替我省力了。” 秦桑剥着刚刚端上来的一叠花生,微微笑道。 “看来卫岚对设擂之事确实没有经验,他这么个打法,第一日便能决出胜负了,哪还需要那么多天。后面几日擂主无人挑战,岂不寂寞?” 应清给秦桑添了些茶,摇头苦笑道。 秦桑看着擂台之上那些人三脚猫的功夫,不住的摇头,听见应清这么说,倒也是调侃着接上一嘴:“那倒也不一定,万一秦川国中有人出发的晚了,过几日才赶到京中,只设一日的擂台,岂不辜负了人家千辛万苦的赶来?” 应清见他这么说,也不拆穿,倒是附和着说道:“那倒也是,只不过,即便是千辛万苦赶来了,到时候遇上你,还不是铩羽而归?” 秦桑知道师兄这又是拿自己打趣,剥了颗花生递进应清嘴里:“得,师兄你还是好好吃花生吧。” 这一会功夫,副擂之上已是分出了胜负,胜出的两人急切站上主擂,一旁的官员却是上前低语了几句,目光看向了台后的一排兵器。 那台上二人也不多说,都向摆置兵器的木架走去,随后各挑了一把,一人握剑,一人持刀。 “哦,”应清看着台上两人的行动:“也不全是为了节省时间,第一场比试都是空手过招,这第二场,是要用上兵器了。” 秦桑点了点头:“这么看来,卫大人还真是思虑周全。” 台上两人虽是拿了兵器,却依然招招点到为止,与其说是在比武,倒更像是在打一场观赏似的表演。 秦桑吃着花生,看的毫无兴致。 “这要打到什么时候,还能不能分出胜负了?” 这句话秦桑早就想说了,却没想到被一位围观的看客说了出来。秦桑低头在人群中一找,立刻顺着众人的目光方向找到了喊话之人。 那人看上去像是个富家子弟,大概在人群中被挤得烦了,这才出声提醒。 谁知台上持刀之人一听此话,立刻像是被谁摸了尾巴,挥着大刀立刻将攻势加猛了几分。 秦桑一看,这不是挺有样的吗?怎么刚刚一直像蔫儿了一般? “那持刀之人想必就是这家公子的门客了,”应清看着台上骤变的势头,随意分析了一下:“听见自家公子不满,自然再不能装腔作势,须得尽力几分了。” “早这么打不就好了,刚刚那些招数,看得我都要睡着了。” 秦桑这下算是来了兴致,认真看起了台上两人的比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赤手空拳,牛刀小试 不一会儿,刀至对方颈侧。在擂台上,这就已经算是分出胜负了。毕竟不是什么生死之战,谁也不想弄出些血洗的场面。 台下百姓之中一片叫好之声,听上去倒也有几分声势。 这京中百姓半年来眼看着秦川吃了不少败仗,人人都过得极不安生,唯恐哪日那南渊的铁骑就踏上了自家的门槛。此次京中设擂,百姓们知道这是在选带兵出征的将领,自然是满心期待。 为将者若能选出勇猛之人,秦川便有翻身之日,此等大事,百姓们的呼声里就能听出些许意味来。 秦桑眼看那人败下,便打算起身下楼,应清却是拉住了他的袖口,下巴指了指擂台边:“不用着急,那里还有几个和你一样以逸待劳的人。” 秦桑定睛一看,果然,擂台边此时有一人翻身跃上,身后还有几人跃跃欲试。 “得,我看这下咱们还真得等到晚上了。” 秦桑无奈的坐下,只好又开始百无聊赖的剥他的花生。 “哟,这人还不错。” 应清看着刚刚上去的那人,像是背书似的接连说道:“嗯,落花掌。” “鸳鸯扣。” “回旋踢。” “凌风斩。” “竹影步。” “师兄”秦桑心力交瘁的听着应清报着招数,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结。 “螳螂爪。” “蛇行。” “鬼门剑。” “师兄!”秦桑实在是听不得师兄这波澜不惊的报招方式,像是蚊蝇一般嗡嗡的在耳边打转。 “好了好了,”应清好笑的看着眼前愁眉苦脸的师弟:“我这不也是怕你闲着无聊嘛,不说了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秦桑哪里有心思看他们这玩笑似的招数,只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还剩几人,还有没有新人上场。看了许久,也没见到什么让人意外的情形。 这一等就是四个时辰,天色眼看着渐渐暗了下来,围观的百姓却还是丝毫未减。 秦桑看着擂台上的花拳绣腿,早已没了之前的兴致。他摸着自己吃饱的肚子,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手脚:“差不多了吧?再等下去,我可就要化成一尊石像了。” 应清抬头看了看他,也是无奈的说道:“去吧,当心些,我就不下去陪你了。” 秦桑本已走出几步,听应清这么一说却是苦笑着回头看向应清,像是在确认应清不是随口一说似的:“这还需要当心?” 应清笑着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是说当心些,别用力太猛,闹出人命来。” 秦桑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下了楼,直奔擂台而去。 暮色四起时,擂台周围的百姓还是丝毫未动,大家都兴致勃勃的看着台上最后剩下的两人比试着刀剑。这两人比起前面那些,功夫好了不知道多少,此时看来,竟是难得的澎湃。 秦桑站在人群的边缘,抬头向身后的酒馆看了看,不出所料,应清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夕阳的余晖淡淡笼着那一席之地,温和万分。 秦桑凛了心神,听着身旁再一次爆发出呼声,果然,擂台上已是分出了胜负,败者也不输气势,该有的谦虚礼数一应周全。 那胜出的一人稳稳的站在擂台之上,几轮下来已是连胜三人,自然有几分傲色,喜不自胜。 一旁的官员一边向其道贺,一边向台下招呼着:“傅公子门客谭舟再胜一局,下一轮何人应战?” 秦桑艰难的往擂台行进着,听着那官员已是反复询问了三遍,秦桑实在是没了耐性,伸出右手轻搭了一下身旁之人的肩膀,双脚点地而起,掠过眼前黑压压一众肩头,只是脚尖轻触,就已借力而过。 台下数人还未及抬头看清来人,秦桑早已稳稳落于台侧,向谭舟走去。 那官员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应战了,赶忙退至台侧一众官员身旁,把擂台留给了二人。 秦桑刚刚站定在谭舟眼前,那官员却又是折身而返,到了秦桑身旁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是哪家府上门客?” 秦桑未设想还有自报门楣这一说,略一思忖后答道:“在下秦桑,乃是平津郊外一闲人散客,未拜入哪家府下。” 那官员一听,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一瞬间,神情中却已有了些许不屑。 秦桑苦笑,但也未有多言,他向着面前的谭舟抱拳道:“在下秦桑,还请谭兄指教。” 谭舟也是回了一礼:“请吧。” 秦桑话不多说,抬肘便是一击,直戳谭舟中腹。谭舟眼中诧异尽显,似是没有料到秦桑出手如此之快,方才还未做好准备,竟已经中招后退。 “哦” 台下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百姓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秦桑也不顾其他,见谭舟将退势稳下,迈步向前右手横劈谭舟锁骨之处,左手也翻出一掌,手背猛袭胸口。谭舟反应还算快,已是侧头避过那劈下的横刀手,却未料到胸前这一击,才是秦桑真正的攻向。 谭舟又是几步踉跄后退,此时他眼中已露凶光,看准秦桑向自己冲来,委身右腿扫地而起,不料秦桑顺势一跃,硬生生避过了他伸出的右腿,继而单手成扣,直逼面门。 这一击谭舟避无可避,刚刚为了扫出这一记回旋,已是低身半截,此时秦桑从上而下,直直扣中他的眉心。谭舟吃痛,重心不稳之下竟向后一仰,直直摔出擂台。 “好!” 围观百姓早已激情澎湃,看着谭舟摔出擂台,众人爆发出雷霆般的叫好声。 秦桑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台侧的那位官员本是刚刚走到看台,这短短一瞬身后却已经分出了胜负,官员微张着嘴,愣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的缓慢走回了台中,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又像是失忆般的看向秦桑:“这这位公子,名叫名叫” “秦桑。” 秦桑也未在意,微微笑着提醒道。 “此论秦公子获胜,”官员冲着台下欢呼的百姓说道:“下一轮何人应战?” 不料,官员刚刚说完,那跌下台的谭舟却又从台边窜了上来:“还没完呢!” 他急冲冲的跑到官员身侧:“刚刚只是空手过招,下一轮,兵器比试!” “这”那官员犹豫了一下,之前的比试都是一局定胜负,要么空手,要么使用兵器,还真没有人接连战上两回。 眼看这局面犯了难,官员转眼直勾勾的看向秦桑:“这秦公子” “来吧。” 秦桑随意答道,向官员点了点头。谭舟见秦桑松口,忙不迭的跑到兵器架旁,取下一对重锤,看样子是早有打算。 谭舟回到台中,向秦桑挑了挑眉,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兵器架:“秦公子,请吧?” 秦桑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兵器我不拿手,你用就好。” “哈哈哈” 台下百姓看着台上这般热闹,十分配合的发出了整齐的嘲笑声。 谭舟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秦公子这般作为,若是败在我兵器之下,我即便胜了,岂不是落得个胜之不武的骂名?” “哦?”秦桑勾起嘴角笑了笑,伸出双手,各自转了一转,接着稳稳背到了身后:“那不如,我再让你两只手?” 谭舟怒不可遏,也不再与秦桑废话,扬锤便向秦桑挥来。 秦桑分毫未动,眼看着双锤将至,台下众人又是一口凉气。 秦桑只微微向后一仰,而后略一侧身,双脚甚至都未离开所站之处,就已轻巧避开了那重锤划过的弧线。 谭舟见其躲闪的这般随意,更是怒火中烧,紧接着又是一挥,此次却是瞅准了秦桑的双腿,试图用这重锤将他挑个人仰马翻。 秦桑双脚划出一道折线,交错一闪,竟是绕到了谭舟身后,起膝就是一顶,直戳谭舟后腰,谭舟手中握着重锤,腰后受了这么一击,整个腰身向前拱出,头脚却还在原地,像极了一柄弯弓。而后终是一个趔趄,面朝下重重跌在了地上。 “嘶” 秦桑看着谭舟这狼狈的样子,这一跌可是不轻,都替他疼出了声来。 谭舟本就握着重锤,倒地时力道都被加重了几分,此时更像是不愿起身面对一般,干脆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秦桑这一看,莫不是自己真的出手太重,闹出了人命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七日守擂,初见卫岚 这么一想,秦桑赶紧抬头望向了对面的酒馆,只见应清冲他扬了扬头算是回应,但这么远,毕竟无法告知应清自己心中所想。 秦桑还未及懊恼,只听台下大呼:“哎呀!” 这一声来的猛烈,秦桑赶忙回头看向脚下,谭舟这装死了许久竟还是个诱敌之策,准备等秦桑走到身边再行回击,没想到秦桑愣是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只好就地反身跪地,双锤直扫秦桑下盘。 秦桑见他只是这般小伎俩,一边笑着,一边往后轻轻一跳,谭舟又跪前一步将双锤扫来,秦桑便继续向后一跳。如此只见台上一人跪着,手握双拳像是在扫地,而另一人只是不紧不慢的后跳,好不滑稽。 终于到了擂台边缘,谭舟还盘算着如何能让他一步后跳跌出擂台,不料秦桑竟大步点地,一个空翻落到谭舟背后,狠狠一脚,将他连人带锤踹出了擂台。 “砰砰”两声,重锤先一步落地,谭舟这一下可真叫个欲哭无泪。摔到地上,也不顾众人嘲笑,狼狈至极的连滚带爬的扒开一条道钻了出去。 秦桑看着他仓皇逃脱的背影,叹着气摇了摇头。 这轻易得来的胜利,确实没什么味道。 对于看戏的百姓来说,谁家公子或是谁家门客胜出倒是不甚紧要,他们一来是想看场好戏,二来,也是真的希望能够选出堪当大任之人,稳守这八百里秦川。 不,甚至不需要守好这整个秦川,只要能够守好这平津城,护他们在此耕织无忧,足矣。 此刻秦桑出手,不消片刻便已是展露出了不俗的功底,怪只怪谭舟这个对手太过轻微,围观众人一时间倒也看不出秦桑招数中的精妙之处。 一旁的官员与秦桑交待好后面几日的守擂时间,又反复确认了他确实没有拜入京中哪家府下,这才让他离开擂台。 百姓们很是直爽,一边慢慢散去,一边对下台来的秦桑好意的笑着,粗放些的,更是毫不掩饰的高声称赞着他在台上作为。 秦桑一边向众人作揖,一边向酒馆走去。走近时,却见应清已经出了楼,在街边望着他走来。 “你方才在台上,忽然抬头望我作甚?” 应清看着秦桑走近,不解问道。 “我那是在向师兄求助,师兄竟然看不出来么?” 秦桑一本正经的看着应清,诚恳问道。 “求助?”应清狐疑的看着秦桑:“胜的如此轻巧,何助可求?” “那厮直接倒地不起,我这不是以为自己真闹出人命了么” 秦桑不满的嘀咕着。 “所以你看我,是要我替他收尸?”应清好笑的回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府中。 “今日这一看我算是放心了,明日你便自己去吧。” 到了府中,应清向秦桑交待着。 “也好,师兄你就在府中下几盘棋,等我回来,破你的棋局。” 秦桑笑意盈盈的答道。 接下来几天,秦桑独自赴擂,说是守擂,其实已经没了第一日的那般盛景,秦桑在台上杵着,难得有人上台比试。 时间久了,干脆就席地而坐,百无聊赖的望着来往的行人,像是个摆设。 不知不觉,六日已经过去,眼看着,这守擂的最后一日就要来了。 “好在只剩最后一天了,再这么下去,师弟我可真要化身一根石柱立在那白马楼下了。” 第七日清晨,秦桑穿戴妥当,伸着懒腰冲庭中侍弄花草的应清如是说着,算是打了个招呼。 “嗯。” 应清未看他,盯着面前的一株被雨淋得有些弯折的海棠,淡淡回应了一声。 “嗯?就嗯?” 秦桑看着应清这副模样,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应清直起身子,转向秦桑,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昨夜我被雷雨惊醒,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要不今日,我还是随你一同去吧。” 秦桑没想到应清突然端起了神色,一时有些迷惑,但也只是一瞬,便浅浅笑道:“师兄还是好好拯救拯救你这些被大雨摧残的花草吧,风雷雨电皆是虚幻,不足为惧。擂台而已,熬完今日,后面还有的是需要师兄忙碌的地方。” 应清垂着眼帘微微静了片刻,抬眼道:“那好吧,你自己当心些。” 秦桑斜眼一笑,打趣道:“莫不是又让我当心,别弄出人命来?” 应清无奈摇头笑笑,便也不再多言。 白马楼距离松雀府不算太远,秦桑这几日也算是轻车熟路。到了擂台边,发现今日围观的百姓好似与前几日相比又多了些,心下想着,大概是因为这最后一日,众人也期盼着看到什么意外的情形。 看到秦桑走来,那早已熟识的官员迎了上来:“秦公子,今日乃是守擂最后一日,大司马吩咐过,稍后他也会前来亲自观战,公子可做好了准备?” 秦桑见他这话问的莫名,准备?准备什么?前几日挑战者已是甚少,难不成今日还能有什么人从天而降不成? 可那官员一脸严肃的看着秦桑,秦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略一抱拳道:“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官员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到了台侧的那一众官员当中。秦桑顺着那边看去,发现看台中间果然空出了一座,想必,就是为那大司马卫岚所留。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日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味,秦桑看了看前几日自己所坐的台侧,此时也是湿漉漉的,怕是无法再那样席地而坐了。 想到就要这么站上一天,秦桑默默叹了口气,这帮官员,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名仕门客,也不至连个草席木几也舍不得给吧。就这么站着,实在是无趣的很。 这么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其间有四人上台挑战,却都是很快就被秦桑打下台去。 转眼便是午后,秦桑不觉泛起了困意。 这时,人群中却忽然有了骚动。 秦桑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去,便看见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从远处驶来。秦桑微微一怔,片刻便反应过来。 所料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位卫大人的车驾了。 果然,那一众官员看见马车皆已起身相迎,在路旁摆开了阵仗,恭敬万分。 秦桑站在台上未动,静静看着那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与秦桑心中所想略有不同。 卫岚,秦桑在很久以前就有耳闻,甚至久远到,是在自己还未上山拜师的时候。 在秦桑心里,这位秦川开国名将,不仅在当朝军功赫赫,就是在前朝时,也早已立下汗马功劳。 他曾幻想过他会是个怎样杀气逼人的模样,却未曾想,竟是这样的慈眉善目。 卫岚下车后云淡风轻的扫视了一圈,目光立即锁在了立在台中的秦桑身上。此刻他稳步向秦桑走来,倒是让身后的一帮官员措手不及,只得愣愣的跟上。 到了秦桑跟前,那主事的官员赶紧招呼秦桑:“见到大司马,还不快快行礼?” “哦,”秦桑这才回过神来,单膝跪地,谦卑抱拳道:“草民秦桑,拜见卫大人。” “起来说话。”卫岚温言道。 秦桑站起身来,抬起头平静的与卫岚对视,不知怎的,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司马,此刻竟让秦桑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而此刻卫岚静视着秦桑,却是微微皱了皱眉,眼前这少年眉眼,怎么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明明只是初见,这感觉又从何而来? 不过这些仅仅只是一瞬,快到秦桑甚至都没有看清这位大人是不是真的皱了眉头,一切就已经恢复如常。 卫岚的脸上恢复了那和煦春风一般的笑容,询问道:“你,就是守擂六日未逢敌手的秦公子?” “回禀大人,正是在下。”秦桑低下了头,如实说道。 “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枉圣上费尽心思在城中设擂。等守过了今日,你便可随老夫进宫面圣,殿试兵法谋略。” 秦桑依然低着头,听他这么说,抱拳回道:“是。” 卫岚轻轻拍了拍秦桑的肩膀,交待完,便举步向看台走去。 秦桑又在原地稍站了一会,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回到擂台之上。 那些官员迎来了大司马观战,此刻也不像前几日那般坐地闲聊了,都各自忙碌了起来。主事将一卷名册呈到卫岚面前,上面写着这几日参与擂台比武的各家门客姓名。 卫岚看罢,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抬起头看向秦桑,向身边官员吩咐了些什么,就见那官员快步跑来,低身对秦桑道:“秦公子,卫大人请你到台侧小几旁稍坐,不必在此站着。” 秦桑苦笑,卫大人啊卫大人,你要是早几日过来,我也不必每日傻站在这擂台之上,做一根定台神柱了。 不料,秦桑刚刚随着那位官员转身迈步前去,台下却忽有一人飞身而上,那轻点着众人肩膀上台来的举动,和当日的秦桑竟是如出一辙。 秦桑还未缓过神来,那人却已落至秦桑身侧,稳稳立住。 只这一跃,秦桑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此人,必不会再像前几日那些,只会些花拳绣腿的表面功夫。 “在下萧何。” 还没等那官员转过身,来人已抱拳说道。 身旁的官员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时微微有些找不找方向。 “你你这是” 那官员转过身来,看着萧何惊讶的语无伦次,显然是想问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秦桑。” 秦桑未有迟疑,也不管身旁官员那呆若木鸡的表情,兀自抱拳回应道。 “在下前些时日看见皇榜,奈何自别处赶来,山高路远,途中耽搁了几日。所幸,还是赶上了。” 萧何冲秦桑笑了笑,解释着他今日才上台来的原因。 秦桑微微点了点头。看穿着,此人并不像是什么世家子弟,衣着朴素,无甚特点。不过样貌倒是有几分清爽,明眸皓齿,双眉如剑。 嗯这般长相,还是配的起一个隐士高人的。 秦桑想起那日和师兄所说,自己忌惮的不是那些名家门客,而是秦川各处的隐士高人。那时师兄还说自己多虑,说隐士高人既然选择隐居,便不会理这朝堂纷争。 眼前这位,不正是特地从别处赶到京中来了? 想到这些,秦桑不禁苦笑,自己这是应该高兴终于能够棋逢对手,还是应该懊恼自己这张乌鸦嘴将此事说了个正着? 不,不对,这打都没打,怎么能说是棋逢对手? 既然如此,就且看看此人究竟有几分实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棋逢对手,兽皮铁扇 “请吧。” 秦桑再一抱拳,也不多说,直接摆开了阵势。 那官员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一看这两位都已经准备直接开打了,最终也还是一言未发,转身向一边看台走去。 萧何看着官员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刚一踏出擂台边缘,萧何便拂掌而上,直击秦桑中腹。秦桑一个屈身避过这一掌,却已看出此人掌速既快又稳,没有十多年的苦功,必不能成。 想到这里,秦桑也不敢怠慢,直起身一个移步,右手手刀已向萧何颈部劈去。萧何双脚未动,但极快的仰头避开,左手却顺着秦桑劈来的方向也是一个手刀,劈中秦桑右臂。 秦桑受了这么一击,身形已向左偏转,但他也未有惊慌,顺着偏转的方向就是一个旋身,一圈回来躬身伸出左腿就是一扫,行云流水,毫不迟疑。 萧何反应极快,立刻起身跃开这一记扫堂腿,下落时也是一记手刀,向秦桑左肩落去。秦桑眼明手快向右一斜,同时左臂弯曲格挡,硬生生拦下了这一记手刀。右手却也没有闲着,手掌向内弯曲,腕部拱起,向萧何腹部猛攻而去。 萧何也未迟疑,眼看着秦桑的腕部就要击中腹部,忙抬腿以膝相抵,将这一击稳稳拦下。 见自己并未将其击中,秦桑忙起身后退一步,紧接着就是一个冲身上跳,单腿横空劈下,萧何连忙抬手推开,秦桑却借力在空中转了半圈,此时上身接近萧何,秦桑右手三指弯曲,一记盘龙扣就向萧何腮边袭去。 萧何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但极快就是一个偏头,秦桑的盘龙扣从萧何鼻尖掠过,扫了个空。 萧何也未停下,趁秦桑还未落地,飞身就是一脚,脚尖正中秦桑腰部,接着一个空中旋身,向着落地未稳的秦桑送去一掌。 秦桑略一皱眉,迅速伸出手以掌相击,两人这一掌力道都是极足,接掌后顺势向后退去。 两人都未停留,止住退步之后快速出招,接连出现的招式让台下百姓目不暇接。这么一战就是许久,台下百姓提心吊胆的看着台上的两人势均力敌的比试,皆是大气也不敢出。 这几日何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秦桑在这台上一站就是六天,面对的对手没有百人也有几十,却从未打出过如此精妙的招数。 那些曾败在秦桑手下的世家门客,此刻在台下也是惊讶万分,他们这时才领略到秦桑真正的实力。想必之前那些,秦桑不过只是稍稍出手,就轻易取胜。现在这一局,才真叫个棋逢对手。 台上两人可没想那么多,尤其是秦桑,这六日里打的意兴阑珊,今日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对手,自然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领。这一战,战的酣畅淋漓。 “哐!” 刚出招交手之后有些空当的两人原准备继续出招,却听见一旁看台上传来一声锣响。 秦桑与萧何皆是一愣,转头向看台望去。只见那官员击锣完毕后,匆匆向台中走来。 “两位公子,”官员站定后向两人说道:“卫大人请两位稍停片刻,下一场,以兵器再战。” 秦桑的目光不禁掠过官员向他身后卫岚的坐处看去,只见卫岚端坐在那里,面上神色未有什么变化,见秦桑看过来,只略微点了点头,温和依旧。 方才台上二人都是聚精会神的对战,丝毫没有觉察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这一停下才发现天色都暗了不少,加上阴雨天本就阴沉,他们再这么打下去,怕是分出胜负时都要掌灯了。 “哦?” 萧何听见官员这么说,反倒是先出声问了起来:“这攻擂竟是分两轮的?” 官员见他这么问,知道他前几日都未曾观看,不太清楚其中缘由,便也是耐心解释道:“若是相差悬殊,自然一场就已足够,只是二位公子战了许久,仿佛旗鼓相当。卫大人也是替二位考虑,免得胶着到最后,却是失了原有的水准。” 秦桑当然明白卫岚的意思,打了这么长时间还未分出胜负,硬是这么耗下去,等两人都到了疲乏时,必然无法再维持该有的精准。与其如此,倒不如趁势让他们换上兵器作战,也好借机观察一下两人使用兵器的技巧。 卫岚,果然是会审时度势的老将,这时机把握的滴水不漏,将擂台仅有的一点规则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 秦桑心下感叹着,面上却丝毫未显。回过头来看向眼前的这个对手,秦桑也不知这下一场兵器之战,胜算能有几成。 但愿,他不是个擅用兵器之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桑还在愣神,萧何却莫名的说出这么一句。 秦桑正欲询问,只见萧何走到擂台边缘,冲着不远处招呼了一声:“小九。” 只见一仆从模样的小厮背着个鼓鼓的行囊,从人群外费力的挤了进来,到了擂台近处,喜笑颜开的抬头问道:“公子公子,小九在此,公子有何吩咐?” “你怎么站那么远,看得见这台子么?” 萧何蹲下,无奈的笑着问道。 秦桑这才发现,这个仆从模样名叫小九的,看上去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头不高。 显然,萧何的那句疑问便是在质疑他这身高能不能从众人身后看到这擂台。 “看得见看得见的,小九方才一直跳着看呢!” “噗。”秦桑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赶忙敛了笑意。 这个小九,实在是可爱的紧。看他一脸激动的点着头,仿佛在证明自己真的有认真观看这场比武似的。 “得,你就在这台前站着吧。” 萧何也不再纠结他方才到底能不能看见,反正他都挤到台前来了,这下总能看个真切了。 “扇子给我。” 萧何右手伸出,对小九抬了抬下巴。 “哦,好。” 小九急忙把身上的包裹卸了下来,也不顾地上的积水,直接将包裹搁在了地上打开,蹲着从里面翻找出了一把扇子。 萧何见他这般毛躁,张了张嘴,终是微不可闻的“唉”了一声,接过了小九递过来的那柄铁扇。 “呀”小九重新把包裹裹上,拎起来才皱着眉咕哝道:“这地上有水呢包都湿了不好!包里还有衣服呢!” 说着,他又迅雷不及掩耳的把包往地上一丢,竟是打开包裹开始查看那些衣服是否被水打湿,结果这一丢 近处围观的百姓笑得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萧何像是吃了苦瓜似的错愕的看着小九,缓慢的摇了摇头,沉重的起了身。 回头看见秦桑强忍住的模样,萧何无奈的苦笑道:“公子见笑了。” 秦桑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看见萧何手中所拿的那柄铁扇,立刻又认真了起来:“萧公子,是要以这柄扇子作武器?” “正是。” 萧何也不掩饰,直接“哗”的一声利索的把扇子展开。 秦桑看见这扇子十二根扇骨皆为铁制,而扇面则是整块兽皮覆盖,扇面与扇骨的衔接处用细小的铁钩固定,做工十分精巧。 虽然只是一柄扇子,那十二根扇骨顶端却尖如剑锋,合起来的时候倒不至于伤人,但一展开,便犹如十二把利剑,威力不容小觑。 这柄扇子仿佛在哪里见过,这念头在秦桑心中一闪而过,但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秦桑没想到此人竟是有备而来,他貌似不知还有兵器比试这个环节,仆从身上却一直背着这么一件武器,想来也绝不是一时起意要来京中比武。 看到这些,秦桑只能怪自己大意,未曾想这最后一日还能遇上敌手。否则早知道有这么一战,自己也应当将府中那柄下山前师父赠与自己的龙脊剑带来。 不过事已至此,懊恼也无用,况且凤岐山中十年,秦桑用过的兵器不计其数,即便是没有龙脊剑,秦桑倒也不觉得这就成了什么劣势。 想到这里,秦桑也不多说,走到兵器架边挑了一柄铁剑,便转身回到了台中。 “两位公子,准备好了?” 官员看二人都已经手执兵器,便机敏的问道。 “嗯。” 秦桑“嗯”了一声,萧何也点了点头。 谁知那官员刚准备转身离去,萧何却又脱口而出:“稍等,这兵器比试,是否包括暗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少年英姿,似曾相识 那官员微微一怔,看了看萧何,又看向秦桑:“这” 秦桑也是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皱眉鄙夷道:“怎么?萧公子还备了暗器?” “哦,”萧何狡黠一笑,挑了挑眉说道:“那倒没有,我只是确认一下。万一秦公子喜好别致,袖口中藏了一排绣花针什么的,我也好有个准备。” 秦桑觉得可笑,一口气憋在胸中,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只得冷冷说了一句:“萧公子多虑了。” “那就好,”萧何仿佛真的松了口气,舒展了一下筋骨道:“那就开始吧。” 那官员被这一出弄得莫名其妙,见二人又是迅速摆开了架势,只好举步匆匆离去。 官员刚迈出擂台,秦桑便已抬剑而上,刚刚那句莫名的调侃,秦桑这气可还没通顺畅呢,这一剑,刺得精准飞快。 萧何见那剑光一闪,抬手就将那铁扇一挑,稳稳当当的拨开了秦桑的剑锋。 秦桑二话不说,转了个方向又是一剑刺来,此次萧何却是将手中铁扇一摆,十二根扇骨微微分开,扇面正中的两根扇骨像是一柄剪刀,稳稳托住秦桑手中利剑。 萧何将手一抬,剑锋遍已朝上方斜去,铁扇顺着剑刃一路滑下,眼看着就要到了剑柄,萧何却又迅速将手一低,铁扇重新合上,自右向左猛的一挥,便已击中秦桑手腕。 秦桑持剑之手微微颤动,却将剑握的极稳,丝毫没有被铁扇动摇。眼看着萧何已经近身,秦桑飞快将剑柄调转方向,横向从右侧拉来。 那剑刃绕着萧何手中铁扇自右下往左下划过一道弧线,而后奋力一摆,硬生生将铁扇拨离了眼前。 萧何见近身失败,也不急恼,随着秦桑的力道就是一个转身,半圈之中已将铁扇彻底挥开,而后扇面摊平,双脚一个交错平移,手中铁扇已平扫而去。秦桑仰身一避,手中利剑也未停下,自下而上用力一挑,便将扇面翻了上去。 不料,秦桑这一仰身,视线中却已看不见萧何脚上动作,萧何借秦桑将扇面上挑之势,身子也微微向后倾斜,而右脚立刻前滑至秦桑胯下,猛然向左一扫,直击秦桑脚踝。 秦桑未及设防,这一下来的突然,此时左脚已被踢开,身子顺势向右倒去。但秦桑反应极快,立刻收回手中之剑,剑锋朝下刺入擂台,稳稳撑住了下落的身体,紧接着左掌往剑柄顶端一按,借着剑刃弯曲反弹之力重新站立了起来,而后丝毫没有停顿,将铁剑拔起,再次出击。 好险,所有围观百姓心中此时都是此般感受。若不是秦桑反应如此迅速,刚才那一下就已经倒地,而他竟能在这危机时分化险为夷,让人捏了好一把冷汗。 势均力敌,这是卫岚心中所想。看着眼前这两人交手,虽然兵器不同,招式却都精准无误,若不是眼见为实,卫岚实在难以想象秦川国中还有如此年轻却又如此老道的两位高人。 眼前片刻之间,两人已经过招十几回合,招招精妙,破绽难寻。 卫岚脸上漾起一丝笑意,这便是此次设擂,自己最想看见的结果。无论谁胜谁负,这样的人才,必能在秦川与南渊的战场上一展雄风。 台上两人可没空理会众人所想,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还有对方手中的武器。这一战已经持续了接近半个时辰,两人却丝毫没有分神。 秦桑握剑的手分毫未乱,眼看着萧何举步踏近,剑锋直转而下,向萧何胯部扫去,萧何见剑刃袭来,却并未闪避,只因判断出他这一剑必会贴身而过,伤不得他丝毫。 不料萧何迈步时腰间挂佩略向前倾,这剑锋扫过,竟是将那佩带割断,玉佩眼看着就要坠地,萧何忽而右脚急速向前驰去,顿时一个一字马坐地,将玉佩稳稳接在手中,而后右腿顺势一拐,又是一击秦桑脚踝。 秦桑没有想到萧何竟会去接那玉佩,但眼看他右脚向前时,便已有了防备,这一瞬已是跳起避开,手中剑锋未停,又一次横扫而去。 萧何仰头避过,顺势起身,趁着秦桑下落未稳,手中铁扇扇面竖起,上挑而去,秦桑赶紧侧身躲避,不料这扇面忽然转向,擦着秦桑头顶而过,只听“叮”的一声,竟是推出了秦桑头顶束发的玉簪。 秦桑慌忙抬手稳住发束,也不去管那玉簪掉往何处,另一只手中的剑却未闲下,将铁扇往右一拨,离开了秦桑的头顶。萧何这边又是顺势一个侧身,竟伸手牢牢将那玉簪攥住,与自己的玉佩握在了一起。 秦桑忽地有些恼怒,他眼看着萧何这一低身,转手将剑一提,快扫而出。萧何接完玉簪正欲回身,眼角剑光一闪,赶忙又是一低头避过。秦桑瞅准时机又是一剑挥下,萧何未及抬头,却已经将铁扇拦出,与剑刃直直相撞,双双反弹而去。 秦桑见招招不占上风,也已拼力出击,却不料萧何站稳后眼看着秦桑剑来,却只是将扇面一收,手腕轻轻一动,剑触扇柄后,铁扇顺势飞出脱手,直直落地。 秦桑眉头微蹙,却也不敢犹疑,紧接着剑刃回转,直逼萧何颈下。 萧何眼看着铁扇飞出,剑锋回转,竟立身不动,毫不躲闪。 秦桑始料不及,眼看着剑刃就要划至萧何,顿时猛力收招,剑刃差一点就割颈而过。 好在,好在没有闹出人命。 秦桑此时已是满身冷汗,将剑稳住之后,手竟有些颤抖。 他看着眼前莫名止住的萧何,这才缓过神来自己已是胜了这一局。可这胜的毫无道理,秦桑心中泛不起任何欣喜之情。 他皱眉看着萧何依然云淡风轻的那副表情,心中愈发肯定,这最后时刻萧何铁扇脱手,必是其有意为之。 “好!” 然而,旁观者可不知这其中微妙,他们只见得秦桑将萧何手中兵器挑落,剑刃更是架上了萧何颈侧,这一刻他们的欢呼叫好声只有一个意味:胜负已分。 秦桑静立许久,他完全不明白这萧何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只觉得这一战胜的极为憋闷。可是盯了萧何许久,他依然是那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更是让人郁结。 秦桑恨恨看了他一眼,甩手将铁剑一丢,转身跃下擂台。 “今日这场不算,明日再战!”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秦桑愠怒的喊出这么一句,便疾步离去。 “哎!” 萧何在台上高声喊着,见秦桑毫无停留之意,也是飞身下台,追其而去。 “哎哎!公子!公子!”看台边的小九本还在低头为自家公子落败而略感遗憾,一抬头却见得胜的那位公子已大步下台,而自家公子却追逐而去,顿时拔腿就跟了上去,边跑边喊着。 一众百姓莫名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明白这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赢的那个怒气冲冲的走了,败的那个却急急忙忙的追着也走了? 台下一片骚乱,看台上的官员此刻也纷纷起身,对两位比武者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深感迷惑,卫岚却稳稳的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若有所思。 “卫大人,这这” 主事官员显然没有料到竟是这么个结果,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话来。 “无妨,今日这一场就先到这吧,明日若是二人再战,无论谁胜谁负,尔等都要将两人背景打听清楚,切勿有失。” 卫岚站起身来,简单交待了这么一句,便已向路边等候的马车走去。 “是,”主事官员一看卫大人没什么不悦的神色,连忙俯身道:“恭送卫大人。” 卫岚上了马车,一路上还在回忆二人在台上的场景,初见秦桑时的那种熟悉感再一次出现在了卫岚的心中。那本是一闪而过的感觉,却因萧何的出现再一次浓重起来。 这二人过招之景,仿佛自己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看过,不,或许,还要更早。 眼前有朦胧画面闪过,在一处古旧庭院之中,两人手起剑落,扬起落叶漫天。这两人的身影与方才的少年渐渐融合,竟变得愈发不真切起来。 难道这世上真有前世今生之说?否则十多年前这两人都还只是总角之年,何来比武之景?若是更早那便真的是前世了。 卫岚抬手揉了揉眼角,他这一生从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不会真以为那是自己“前世”所见,可这熟悉的感觉却是挥之不去,这若有似无的飘忽之感,还真是让人无力琢磨。 想到这,卫岚微微苦笑着叹了口气。 许是自己真的老了吧,见到两位少年英姿勃发,竟都开始有些恍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巷中拦阻,语出惊人 而擂台那边,小九本是追逐着自家公子而去,却眼看着公子追着台上得胜的那位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转进了街边的一条小巷。 小九赶忙跟上去,可出了那条小巷,却是到了另一条街上,左右这么一看,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小九这下慌了神,这一路随着公子游山玩水,今日才刚到京中,谁料公子路过街边一家店铺听说白马楼有擂台比武,连住处都未定下就直接来了擂台。 这下倒好,寻不见公子的影子,却又不知去何处等他才好。 小九又急又恼,恨不能坐在地上哭他个一晚上。 他想起方才在擂台之上,公子还说什么特地从远处赶来,这分明就是信口雌黄嘛。这几个月公子一路闲云野鹤般游历各地,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京中设擂一事,哪里来的赶路一说? 小九噘着嘴想着公子这随心所欲的性子,若不是自己从小跟着他,换了别人怕是早就疯了。 想到这,小九却又莫名开心了起来。自己是了解公子的,公子也必是了解自己的,现在虽然寻不见公子,可只要回擂台边等着,公子自会回来找寻的吧。 这么一想,小九欢快的转了身,又向那擂台跑了回去。 而另一边,一处更为偏僻的小巷里,秦桑的匆匆步伐依然没有停下。 “秦公子!秦公子!” 萧何在身后奋力的喊着,而秦桑却像是听不见一般,依然单手扶着发束,脚下没有丝毫停顿。 萧何见他这般,只好加快脚步一个飞跃向前扑去,在空中一个空翻,极速落地,稳稳挡在了秦桑身前。 “秦公子为何这般赌气?”萧何笑意盈盈的问道。 谁知秦桑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绕过他又打算离开。 萧何没有阻拦,看着秦桑从身旁绕过,回过身不紧不慢的对着秦桑的背影说道:“或许我应当唤你一声秦姑娘?” 秦桑如雷轰顶,身形猛然一滞。 萧何见她终于停下,这才又缓步重新走到她的面前,一言不发。 秦桑眼看着萧何再次到了眼前,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是如何得知的? 此问还未出口,萧何却勾了勾嘴角,闲庭信步的围着秦桑缓缓绕起圈来:“自古男儿比武多以拳c掌为多,而女子则惯以指c腕作攻。方才秦姑娘擂台之上一共二十四招,竟有二十招皆以腕部出力,这种习惯,也太过明显了些。” 秦桑微微一怔,回忆起自己在擂台之上的出招,心下惶恐。 可她还未及出声,萧何却伸出手露出那枚玉簪继续说道:“方才我有意挑落姑娘玉簪,就是想证明这种揣测,果不其然,玉簪一落,姑娘到底还是失了方寸,首先想到的不是以那空当乘势反击,而是伸手扶住了你的发束。你在怕什么?你怕发束散落,青丝凌乱,让人看出你实为女子。” 秦桑扶住发束的手终是无力的垂下,她无暇再去回想萧何所说的那些细节,此刻,她只想赶紧逃离这条小巷,最好永远也别再见到眼前之人。 “你放心。” 萧何此时却抬手走近,将玉簪牢牢插回秦桑发束之中:“这些,我必不会向旁人透露分毫。我只想知道,为何你一个女子,要如此奋力去争那一个带兵出征的将军之职。” 秦桑沉默许久,她本想问出一句“与你何干”,但萧何此番诚恳之言,却又让她无从开口。 “你若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就不再相问了。” 看着秦桑这样沉默,萧何却没有再步步紧逼。 “反正日后,你我还有相见之日。” 说完这句,萧何已从秦桑身旁迈步而过,向来处走去。 秦桑这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猛地转身脱口问道:“那你,又为何要让我?” 萧何闻声止步,回首笑道:“你有你的难言之隐,我也有我的。这下,你我也算是打平了吧。” 说完,萧何再未停留,转身离去。 夜幕已至,萧何的身影在黑暗中飞快的消失,只留下秦桑还在巷中,望着那空空的巷口,茫然失措。 京城正中的白马楼前,坐在擂台旁左顾右盼的小九终于看见了夜色中走来的萧何,激动万分。 “公子!”小九翻身落地,几乎要哭出声来,再这么等下去,小九真怕就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小九,等了这么长时间,饿了吧?走,带你去吃烤鸡。” 萧何大手一挥,小九听到烤鸡,便立刻忘了之前的忐忑,手舞足蹈的大步跑了过去。 这平津城中最大的酒馆,当属城东的那家仙香阁了。 此刻,小九正心满意足的啃着手里油腻腻的烤鸡腿,一脸陶醉。 小九一边啃着,一边瞪大乌溜溜的双眼盯着对面的萧何,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那一口吞了下去,便舔了舔嘴唇问道:“公子方才去哪里了?” 萧何见这么诱人的烤鸡都堵不住小九的嘴,连忙避开问道:“好吃么?” 小九嘻嘻一笑,轻巧的点了点头,却又突然皱了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嗯?”萧何见他这般模样,很是不解。 “好吃是好吃的,”小九诚实的说道,继而又故作严肃的接着说:“但是绝对没有公子烤的好吃!” 萧何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 这个小九,自己带着他游山玩水一路到京中,走在荒郊野外时,少不了是要风餐露宿的。小九自幼便喜欢玩一些捕捉山中飞禽的小陷阱,这一路上捕到不少麻雀野鸡。萧何便就地生火,将那些飞禽全都烤来吃了。 只是身处山中的时候,除了随身携带的一点盐巴,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味道,而今日这仙香阁里的烤鸡入味十足,飘香四溢,哪里是自己在山中烤的那些可比的? 看着小九吃得欢喜,萧何也不拆穿,就那么笑着看着他把一整只烤鸡都送进了肚子里。 眼看那一盘烤鸡成了鸡骨头,小九很是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问道:“公子,咱们现在去哪?” 萧何谨慎看了看左右,对小九勾了勾手指,小九见公子这般小心,赶紧凑上前去。 萧何俯在小九耳边,轻声说道:“带你去个你从没去过的好去处。” “哦?”小九一脸惊喜的看着萧何:“是何去处?” 萧何也不说话,只直勾勾看着小九,带着笑意挑了挑眉。 小九疑惑的歪头皱眉看着萧何,见公子不言不语,神色却是如此暧昧,刹那间,瞪大双眼,脸红到了耳根,低下头支吾着说:“小九,小九可没去过那种地方。” 萧何站起身,微微弯腰一个板栗弹在了小九额头:“小小年纪想哪去了,走了。” 小九还在纳闷,见公子已经起身下楼,赶紧抓起包裹就跟了过去:“哎?公子公子,等等小九” 城中西角,平津湖亭中。 秦桑站在亭下,望着远处岸边灯火,背手而立。 城西是整个平津城内每到夜晚最热闹的地方,有戏耍的艺人,做花灯的能工巧匠,还有些精巧吃食也在这里售卖给过往的孩子。每到夜晚,皆是灯火通明,与白昼无异,也算是这京城中的一道盛景。 今日在擂台之上的种种重新在秦桑脑中闪过,想到那个最后时刻让步的萧何,想到他在那条小巷中所说的一切,秦桑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说今后还会有机会相见,这到底是喜,还是忧? 为什么这下山的短短半年间,竟要思考如此多的纷杂之事? 秦桑望着那三三两两在父母陪伴下沿湖放着水灯的孩子,渐渐神游起来,自己像他们这般年纪时,可曾这样无忧无虑的玩闹过? 有吧,或许是有的。虽未曾这样放过花灯,却也曾有过这般欢乐的时候。虽然短暂,却记忆犹新。 那,已是十年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一) 【十年前南渊都城襄陵】 宁渊侯秦路府中,庭内石桌小凳,翠树环绕。 “来,敖儿,肃儿,为父问你们,”秦路坐在石桌旁,指着桌上铺开的一张南渊地图,向侧立在身旁的两个儿子问道:“如今秦川与我南渊,有一条东至华阴,途径永寿c渭北c潼关,终至孟津的八百里地界线,若是你二人带兵北上,要如何打这首战?” 秦敖躬身看着眼下的地图,胸有成竹的说:“渭北一带地处平原,且渭北水土丰美,地产繁盛,一旦夺得,可保我军粮草供给。因而这首战,自当选定渭北。” 一边的秦肃听着哥哥的言论,不住的点头,但又忽然眉头微皱,出言道:“可是,渭北有一处天然屏障,那便是城前横贯的渭水河。我南渊水军虽猛,利于水面防守。但攻打渭北却需要先渡渭河,再以骑兵攻城。这样一来,要想攻下渭北,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秦敖听了,也微微皱眉凝思了片刻,却没能想出一个对策。 “爹爹,您和哥哥们玩耍,又不带我。” 远处,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瞪着双水波澄清的眼睛,一边从门外向这边跑来,一边不满的抱怨道。 “呵,裳儿不是出门听书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今日的说书先生,书说的不好?” 秦路眉眼带笑,温和的看着前来的女孩儿,张开了双臂。 小姑娘笑意盈盈的往秦路怀中一钻,眼睛却滴溜溜的盯着桌上的地图,片刻,抬头问道:“爹爹今日又给哥哥们出什么难题了?裳儿也要听。” 一旁的秦敖c秦肃无奈的相视一笑,秦敖轻轻弹了一下秦裳的脑门儿,摇摇头说:“这丫头也不知随了爹还是随了娘,竟是这般性子。” 秦裳小嘴一撅,又在秦路身上蹭了蹭,抬头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地图,甜甜的笑道:“裳儿自然是随了爹爹的,否则,又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东西?” 秦路笑得合不拢嘴,捋了一把胡须,调侃秦裳道:“哟,我竟不知我裳儿竟然爱看地图,那好,来来来,你倒是与爹爹说说看,你看出些什么来了?” 秦裳见爹爹开口询问,忙不再作小女儿娇羞状,直直的站起身,对着秦路有模有样的抱拳说道:“回禀爹爹,女儿房中也有这么一张地图,但却只有山河地形,未标城池划分。女儿曾细细看过,我南渊与秦川与其说是有八百里国界,倒不如说是以渭水为线。” 秦路见她这般严肃,说得却都是些皮毛,强忍住笑,点点头说:“不错不错,还有呢?” 秦裳毕竟还是个孩子,见爹爹夸奖,心中窃喜,却又不愿表露。 她双手往后一背,竟围着石桌缓缓踱步起来。一边走,一边慢慢说道:“南渊与秦川数次交战,都是举兵先攻渭北,女儿却觉得,这并非明智之选。” 秦路一听,眼中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秦敖和秦肃也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秦肃急忙问道:“裳儿,那依你之见,该当何如?” 秦裳一看,爹爹和两位兄长都起了兴致,更是得意。 她不慌不忙的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然后指着地图缓缓说道:“八百里渭河从华阴至孟津,最窄的一处便是它的源头华阴所在。况且华阴三面环山,渭河在此处又最为平缓。如能使骑兵在西侧承华岭和东侧武阴山驻山待命,步兵从正面趟水进攻,便能三管齐下,一举夺城。而一旦取了华阴,永寿城便西无屏障,南无应援,只能向秦川腹地退避。那个时候,我军便已居渭河之北,不必再过河而战,当可继续举兵,夺下永寿。” 秦裳说完这些,秦敖c秦肃二人已是瞠目结舌,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六岁的妹妹,惊讶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秦路也是讶异,他怔了一怔,但很快便缓过神来,微笑着轻声问道:“我裳儿这番高谈阔论,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秦裳转了转眼睛,轻咬了一下嘴唇,吞吞吐吐的低声试探道:“那我若是告诉了爹爹,爹爹可不许骂我。” 秦路一愣,将她拉至身前,放在腿上,和蔼的说道:“好好好,为父保证,绝不骂你。” 秦裳满意的点了点头,机灵一笑说:“这几个月我说是去听书,其实都是去宫里找太子玩儿去了。” 秦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有次过去的时候,恰好遇上太傅在训诫太子,说他固步自封,分析军家大事从不动脑子,就连前朝的几次大战,太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一着急,便提醒了太子几句。那日起,太傅便让我每日与太子一起听他授课。今日我去的时候,太傅正在考问太子行军方略,我见太子为难,就替他答了,所答的,便是刚刚那番话。” 秦路闻言,眼中有了一丝忧虑,他看向怀中的秦裳:“你说完之后,太傅作何反应?” 秦裳抿嘴一笑,回忆着太傅的话说:“太傅称赞我说,不愧为将门之后,若是男儿身,日后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秦路眼中忧虑更甚,他转过秦裳的肩膀,直视着秦裳双眼,从未有过的严肃:“裳儿,答应爹爹,今后再不许这样,擅自扰乱太子学业。” 秦裳见爹爹凛了神色,虽心中有惑,却也不敢忤逆,只好起身恭敬答道:“裳儿知道了,裳儿今后不去就是了。” 秦路点了点头,刚欲起身,门外却走进一位神色慌张的老臣。 “秦大人,秦大人。”那人甩着长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秦路身前,刚欲开口,看见秦敖三人,又踟蹰着把话憋了回去。 秦路见他这般犹豫,忙站起身来伸出手,对着正厅方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大人请。” 那老臣点了点头,抬腿便往正厅行去。 秦敖三人见父亲有事要议,便卷了桌上的地图,各自回屋。 【宁渊侯府正厅】 一名仆从见有客前来,迅速的端盘呈上两杯热茶,转身退下。 来者是相国大人王尧,其妻妹便是当今南渊圣上的荣妃娘娘,秦路与王尧相识数十年,从未见他如此慌乱过。 “秦大人,”王尧还没坐稳,便急切的开口道:“皇上他怕是要动手了。” 秦路一惊,皱眉道:“何出此言?” 王尧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说:“今日我与夫人一同入宫去看我那刚出生的外甥,却没曾想,撞见御前的两名婢女在拿陵阳公主的事情说笑,陵阳公主今日向圣上哭诉,说是自己被被你儿秦肃欺辱,还说,若是圣上不给她个说法,便要投河自尽。今日傍晚,此事已经在宫中传的人尽皆知。” 秦路的手指紧扣着案几边缘,双眉紧蹙,片刻后抬起头,深深看着王尧道:“王大人,此事你有何见解?” 王尧也直起身来,正色道:“我打小看着肃儿长大,这孩子的心性我自然是知道的。宫中谁不清楚,陵阳一直对秦肃有意,秦肃却从来未曾有过回应。况且,这样的事关乎长公主名节,若不是圣上有意为之,宫中之人怎敢这般肆意乱传。” 秦路点了点头,凝视着远处:“没想到,这几年我秦路处处谨慎,如履薄冰,唯恐犯下一点错处,今日,竟败在了这等儿女情长的乱事上。” 王尧又急又怒,低声愤恨说道:“我本还以为,圣上对你虽有忌惮,却不置将往昔功劳忘得一干二净,此番看来,他与鲁元华那昏君又有何区别!” 秦路一惊,看了一眼门外,摇了摇头,示意王尧低声。 王尧却毫不在意,胸口不住的起伏,撇过头狠狠“哼”了一声。 秦路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当年,他参与前朝夺嫡,帮这位二皇子打下这片江山建国自立。皇上不仅封他为镇国大将军,更是敕其为宁渊侯,百般嘉奖。 后来,随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他们不仅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在军中威信颇佳。 秦家声势日渐壮大,秦路的心中却越来越觉得不安。 功高盖主,这是历朝历代所有臣子最大的忌讳。他知道,皇上对他早已不复当年的信任,只得更加小心谨慎,从未敢有丝毫僭越。 三年前,长公主陵阳因一次围猎对秦肃暗生爱慕。皇上曾旁敲侧击的说,将来要给秦肃择一门好亲事。可年少的秦肃却不谙其中深意,只言长兄秦敖尚且未曾婚配,自己更无此打算。 陵阳从小便是齐王掌上明珠,虽贵为公主,却没有半分嚣张跋扈的气焰。平日里最多也就是请皇上出面,让秦肃授其骑射,或是教她下棋。 谁知今日,竟有了这样的传闻。公主哭诉,秦肃凌辱,这绝不是公主能做出的事情,陵阳,根本就是皇上摆下的一颗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二) “秦兄,”王尧扶着秦路的一侧肩膀,正色道:“如今事已至此,恐怕不出今晚,齐王便会出手,你作何打算?” 秦路沉思片刻,缓缓坐回桌旁:“既然齐王已下定决心,为臣,我自然静候处置,不过” 秦路抬首看向王尧,眼中忽现一抹厉色:“我妻儿,却万不该遭此牵连。” 王尧重重点了点头,看着庭院中暮色已至的黄昏景色,郑重道:“秦兄,今日我既来此提醒你,就未曾打算置身事外。若你决定携妻儿离京,我便送你一程,派兵护送。若你打算听候皇命,我便在此陪你静候。” 秦路微微摇了摇头,他看向王尧,郑重说道:“你既称我一声秦兄,便算是将我看作兄弟。可今日这般局面,若是你我二人都成了阶下之囚,那便连一丝退路也不剩了。况且你这般所为,将弟妹和我那侄儿置于何处?你且听为兄一言,趁着尚未有人觉察你今日来过此处,快快回府。只要你能自保,日后我便还有一线生机。” 王尧听秦路一番话,心中沉重不已。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说得句句在理,竟是叫人无力反驳。他紧紧攥了攥拳头,却终于还是听了秦路的话,离开了秦路的府中。 王尧走后,秦路本欲将秦夫人母子四人送上马车,秦夫人却誓死不从。秦路只好出手将她敲晕,嘱咐秦敖与秦肃,驾车一路北上直入秦川,务必,要护得母亲与妹妹周全。 秦敖秦肃本不愿离开,但父亲所言却又不可忤逆。况且母亲与妹妹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将她们留下,势必只能束手就擒。而父亲还说,只要将母亲与妹妹送入秦川,便就有机会回来搭救父亲。若是能向秦川借兵,那么胜算便又多了几分。 想到这些,秦敖与秦肃只好跳上马车,带着母亲与妹妹飞驰而去。 秦裳在马车中守着晕倒的母亲,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父亲还在与自己和哥哥探讨兵法,下一刻,却要将他们送往秦川。 那宫中慈眉善目的那位皇上,为何就成了那个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父亲与哥哥忠心耿耿,为何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秦裳的心中一片混乱,她想哭,却狠狠攥着手心让自己忍住。从小父亲就告诉她,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不想让自己哭,就要变得更强大。 秦敖秦肃一路上都未走大路,皆是马不停蹄从山路绕行,直到第五日傍晚,才终于赶到了两国交界之处的山脚下,眼看着再有半日就能进入秦川国界,两人心中终于安定下来。 谁知,就在这时,遇上了南渊伏兵。 秦敖秦肃跳下马车与伏兵交战,拼死将秦夫人母女护入山林。秦夫人带着秦裳在山中躲藏数日,才终于翻山而过。 秦裳想要回去寻找两位哥哥,秦夫人却死死抱住了她,她知道,两个儿子拼死顽抗才得以护住她们母女,她万不能再冒这个险,将女儿送入虎口。 秦裳虽然年幼,却已经将太多事情看得很透,母亲这一阻拦,她立刻也反应过来,两位哥哥,大概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秦裳心中悲痛万分,但她依然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因为她知道,她还有母亲,母亲是现在自己唯一的依靠,自己又何尝不是母亲活下去的信念? 秦夫人将秦裳安置在山脚下的一处破旧的茅屋,自己则进入山中寻找食物。 只是这山林之中荆棘密布,秦夫人也算是名门之后,从前未出阁时连郊外也未曾独自去过,面对这一地荆棘,她只能放慢速度,一点一点找寻着能够用来充饥的野果或是野菜。 谁料这荆棘丛中,竟还有未知的危险。 蛇,毒蛇。 秦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脚腕一阵剧痛,跌坐在了地上。她看着脚踝的伤口,心中一片空白。 怎么办?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她从未遇见过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防备,这一下,她才真的感到万念俱灰。 裳儿还在山下等我,这是秦夫人此时心中唯一的念想。 就在秦夫人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刻,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从远处林间走来,他一眼便看见了跌坐在地上的秦夫人,慌忙赶了过来。 “夫人,您这是” 秦夫人见少年询问,微微将脚踝处被蛇咬到的伤口露了出来,皱眉看了看少年反应。 少年蹲下身,也不多说,仔细查看了一番伤口,轻轻点了点头:“夫人莫慌,此蛇名为杜青,毒性不大,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秦夫人愣愣看着少年远去,不一会儿,他就握着一把看似草药的东西回到了这里。少年将草药放进最终咀嚼了一会,便吐出来敷在了秦夫人脚踝,又扯下自己一块衣角,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这些草药皆是去除杜青之毒的良药。” 说着,少年将手中剩下的一把递给秦夫人:“夫人回家后将草药捣碎或嚼碎,每日换一次药,日便可将毒素全部清完。” 秦夫人接过那些草药,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敢问这位小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应清。” 少年端正的向秦夫人作揖,低头回答道。 秦夫人点了点头:“你住在这山中?” 秦夫人打量着应清,这孩子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沉稳,看上去,竟像是个世家子弟,就是不知怎么会在这山郊荒野中出现。 果然,少年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此处乃是凤岐山,尊师云牙子在此隐居,在下是云牙子的徒弟,也随师父住在山中。” 秦夫人一惊,凤岐山云牙子? 云牙子,和南渊太傅叶阑师出同门,皆是前朝隐士魏伯阳之徒,自从前朝夺嫡之乱后便隐居山林,从此再未出仕。 他的武功谋略皆与叶阑不分伯仲,唯一不同的是,云牙子和他们的师父魏伯阳一样,闲云野鹤,云淡风轻,而叶阑,却在仕途中扶摇直上,权倾朝野。 没想到此番流落竟误入凤岐山中,更是遇见云牙子高徒。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希望,百转千回后开口问道:“那么,云牙子可还有别的徒弟?” 应清微微摇了摇头:“这些年,有不少寻来山中拜师之人,最后却一个都没能留下。” 秦夫人一听,很是不解:“为何?” “师父收徒,除了考问武功谋略之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两个条件,其一,只收男子,其二,只收孤儿。这些前来拜师的人中确实多为男儿,但要说孤儿,他们皆是世家子弟,怎么也不会是孤儿。” 秦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犯难。男子,孤儿,此二条秦裳一条也不符,即便现在能让她假扮男儿模样,日后又能伪装多久? 秦夫人与应清告别后回到山下,盯着女儿看了许久。终于,她还是做了决定,这样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也必要尝试。 于是,她用身上所剩不多的细软到附近樵夫家中换来一身男装,将秦裳扮为男孩模样,改名秦桑。 她告诉秦桑,这里便是太傅叶阑的师弟云牙子所隐居的凤岐山,让秦桑务必遵从母命,上山拜师。将来有朝一日学成下山,定要踏平南渊,为父兄报仇。 秦桑不敢违抗,却不依不饶的询问母亲要去往何处。 秦夫人为了安抚秦桑,说自己会在山下等她,等她学成下山之日。 秦桑虽然心中不信,但却不得不按照母亲的意思上山拜师。她知道,如今自己和母亲都已是穷途末路。若是哥哥还在,哪怕是进入秦川京中,两位哥哥也必会受到朝廷重用。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复可能了。 靠自己,秦桑终于明白,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只有靠自己了。 那年,秦桑上山,云牙子见到年幼的秦桑,考问了她不少兵法谋略之事,她皆对答如流。问及身世时,她只道自己本是南渊一商贾之子,可家道中落,被仇家追杀,途中父母双亡。 云牙子没有多说,却依然将秦桑留下了,这一留,就是十年。 十年里,师父和师兄给了秦桑太多太多,凤岐山对于秦桑来说,就是第二个家。师父,就是第二个父亲。而应清,就像是自己的哥哥。 想到这里,庭中的秦桑微微平静了些。 师兄还在府中等着呢,已经这么晚了,再不能让师兄担心。 想着,秦桑便从庭中走出,往松雀府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松雀府中,不速之客 回到松雀府时,秦桑恰巧遇上正在向外走的老管家。老管家低头匆匆而行,险些与秦桑撞个满怀。 “呀,秦公子你可回来了。” 老管家像是松了口气:“应公子看你这么晚还未归府,正让咱们出来寻你呢。” “嗯,回来了。” 秦桑也未多说,微微笑了笑,便随着管家向府中走去。 一进门,却看那不远处的鱼池边背身蹲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也不知是在鼓弄什么。 秦桑很是疑惑,刚想询问,却见管家像是没事人似的直接就往厢房走去,她只好自己走到那孩子身后,轻声问道:“你是?” “啊!啊啊啊啊!” 那小小的背影似乎是在想什么心思,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吓得一个激灵,往前一倾,双手猛地在空中打转,险些掉进池中。 秦桑赶忙伸手一拉,将他拽了回来。 “呼。” 秦桑惊魂未定的舒了口气,又是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要跳池自尽么?” “还不是因为你”男孩听秦桑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转身一边怒道。 结果这一转身,小男孩和秦桑皆是愣在了原地。 “咦?” 小男孩疑惑的看着秦桑:“你是今日擂台上那个那个公子?” 秦桑一看,这小男孩不正是今日擂台前那个小仆从?好像是叫小九? 他怎么会在这? 秦桑心中不解,但立刻她便意识到,这个小九既然在府中,那么那个萧何,也是在此处? 秦桑四下环视了一圈,却并未看见萧何的身影,她的目光定在了亮着光的书房,难道萧何竟会在书房当中? 想到这,她也没功夫再理会小九,直接迈步就向书房走去。 一推门,秦桑愣住了。 何止萧何在此,那案几边坐在萧何对面的,分明就是自己的师兄应清。 秦桑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一幕演的算是个什么场景,难不成这萧何和师兄竟是旧相识? 难道他是师兄特地安排到擂台上来的? 难道正是因为如此,最后那一刻萧何才会故意输给自己? 难道也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的女儿身? 秦桑心中的这些“难道”在这一瞬间已经完全沸腾了起来,她皱着眉攥着拳看向坐在案几边的萧何,怒不可遏。 背对着门的应清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回头看见秦桑,微微笑道:“嗯?回来了?” 秦桑没有说话,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萧何,只想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怎么在门口站着?过来坐。”应清见秦桑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抬起手招呼她过去。 秦桑咬了咬嘴唇,却也没有坚持,走到案几一侧,坐了下来。 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萧何的脸上,恨不得能瞪出个洞来。 “你这样盯着他做什么,是要吃人么?”应清见她依旧这副表情,不禁觉得好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秦桑也不管应清问话,只自顾自的看着萧何质问道。 没想到萧何听着她这火气十足的问话,非但没有回答,还悠然端起了眼前案几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放下杯子道:“这茶委实不错。” 应清微笑着点了点头,也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也难得有人品得出来,最近来我府上的,可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能静下心来品茶的,你算是头一个。” 秦桑看着师兄竟和眼前这人聊起了茶叶,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诧异的望向了应清:“师兄!” 应清看秦桑这真是急了,也不再故意捉弄她,放下茶盏看着她温言道:“萧何乃是师叔叶阑之徒,在擂台之上见你使出了一记盘龙扣,又打听到京中只有我与龙盘谷有几分渊源,便寻到了松雀府来,向我打听你的来路。” 秦桑听着应清的解释,心中释然了几分,好在这人至少不是师兄瞒着她安排上擂台来的,否则他在擂台上那故意的让步,可真叫秦桑欲哭无泪。 可秦桑转念一想,他是叶阑的徒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叶阑不是只有一个徒弟连允么?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秦桑没好气的看向萧何,质问道。 世人皆知,当今南渊领兵的大将军连允便是叶阑的徒弟,从来没有人提到过,叶阑还有什么别的弟子,这人,莫不是冒充的吧? 萧何看着秦桑狐疑的样子,摇头笑了一笑:“这种事情,难不成还是我编出来诓你的不成?你若是不信,叫你师兄写封信送到凤岐山问一问你师父,不就知道了?” 秦桑听他这么说,似是对自己的身份十分的坦然,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叶阑还有你这么个徒弟?”秦桑依旧不死心,继续问道。 没想到萧何竟是定定看着她,也不搭话,过了好一会儿,秦桑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秦桑这位云牙子的徒弟,不是也不为人知? 秦桑想到这,不禁有些难堪,脸上微微一热。 没错,世人只知云牙子有位高徒名叫应清,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山中还收了秦桑这么一位徒弟。 萧何看了秦桑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接着说道:“师父还未离开龙盘谷时,我便已拜他为师。后来师父出山入仕,赴京途中才收了第二个徒弟,连允。” 秦桑垂了垂眼帘,想了想,这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她还有一肚子的疑问,等着萧何一一解答:“那你为何现在又要离开龙盘谷,跑到秦川来打擂台?” 萧何见她不依不饶,便又耐心答道:“师父离开龙盘谷后,谷中一应事务皆由师娘掌管,我只是帮师娘打打下手。师娘一直希望我能多出去走走看看,可师娘身体不好,我不忍留下师娘一人打理琐事,便从未离开过谷中。直到半年前,师娘病重过世,我才彻底没了羁绊,带着小九离开了龙盘谷,四处游历。” 秦桑见萧何说起师娘离世时脸上闪过的一丝忧伤,心下也有几分动容。她知道师父门规,能拜入龙盘谷的孩子,一定都是孤儿,想必这些年,萧何与他的师娘之间,也早已有了母子般的情分吧。 “说到小九那孩子,”应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为何唤你为公子?先前在龙盘谷中,他与你是主仆相称么?” 萧何摇了摇头,抬眼望了一下门外,像是要透过门看向小九一般:“师父离开后不久,师娘从谷外抱回一名婴儿,那便是小九。小九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就像是我的弟弟一般。只是他毕竟没有拜入龙盘谷,不能与我以师兄弟相称。师娘过世后,我原想独自一人离开谷中,小九却哭闹着要随我一起,我拗不过他,只好带他一块出来。只是这孩子,在谷中时就习惯了称我为公子,到现在都还改不了口,听上去,竟像是主仆了。” 应清微微点了点头,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人家自己带出来的人,要怎么称呼也就是人家的事了。 秦桑这会儿却又想起了些什么,萧何刚刚说完,她便接着问道:“那你师父赴京时,为何不将你一起带去?否则以你的身手,想必连允也未必敌得过你吧?” 不料,萧何听到这个问题竟是微微叹了口气,那样子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其实当年,师父也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师娘本就不愿师父为官从政,哪里会同意他将我一起带走。” 说罢,他看了一眼应清,像是在寻找什么共鸣。 果然,应清立刻明白了萧何的意思,他微微点了点头,看着依然迷惑不解的秦桑,说起了一段三十年前的往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前朝旧事,恩怨纠缠(一) 三十年前,秦川与南渊都尚未立国,这两片土地有一个共同的母国,西銮。 当时,西銮太子鲁晟根基不稳,为寻良臣辅佐,屡次派人前往龙盘谷请当时举国皆知的隐士高人,龙盘谷谷主魏伯阳出山。 传言,魏伯阳生来便是重瞳,上可通天命,下可知祸福,是神鬼莫测的一位高人。若能得其相助,便大事可成。 奈何,魏伯阳生性寡淡,并不愿理会朝中之事。碍于鲁晟多次遣人来求,只好破例为其卜得一卦。此卦测得鲁晟盘龙之势,却也预知了他登基路上的几番坎坷。 魏伯阳将卦象分解成三个锦囊交给了当时鲁晟派来的使者,鲁晟便是借助这三个锦囊,成功化解了后来所遇到的几个危机。 三年后,鲁晟顺利登基。 鲁晟登基后,亲自以九马为驾赶赴龙盘谷拜谢魏伯阳,并以国士之礼再次恳请魏伯阳出山,但依然,被魏伯阳拒绝了。 鲁晟仍不死心,他就那样在龙盘谷,苦守了三天三夜。 【二十七年前龙盘谷】 鲁晟在石台边正襟危坐,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三天了,他就坐在此处未曾动过。 人们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鲁晟想着,也许,他终究能以这一腔赤诚感动魏伯阳,得其出山相助。 鲁晟微微垂眼,要说一点也不累不困,那是假的,但是一想起或许再坚持片刻就还有转机,便将心坚定,不敢动摇。 “吱”的一声,不远处的房门缓缓拉开,只见魏伯阳一席玄色衣衫踏出门前,那双重瞳淡淡看向鲁晟。 “先生!”鲁晟见魏伯阳终于开门,眼中放光,忙起身拱手敬道。 “陛下,”魏伯阳低下头不再看他,口中波澜不惊:“如今你已贵为一国之君,再无人可与你相抗,你这又是何苦呢。” “先生,”鲁晟更是急切,踏前几步道:“承蒙当年先生指点,鲁晟方能走到今日。无论如何,也希望先生能够屈身与我同回国中,我必将以师礼相待,报答先生厚恩。” 魏伯阳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背手向前迈了两步,看着远处道:“陛下若是真想报答我,就让我在这谷中静度余生,那便已是最大恩典。” 鲁晟愣了愣,看着魏伯阳脸上那坚定无比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些动摇。 自己这样做,真的错了吗? 如果先生真的丝毫没有为官入仕的心思,那么自己,是否真的是在强人所难? 他皱眉凝思,许久才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而后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的一点期待:“那么可否恳请先生,再最后替我卜上一卦?” 魏伯阳一怔,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眼中带着些许卑微,还有满满的期待和渴求。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虽说卜卦之事乃是窥探天机,不到不得已时魏伯阳从不肯擅用此术,但如今魏伯阳不愿出山,却也不愿让眼前这位少年空手而归。 他淡淡点头,迎着鲁晟那饱含感激的目光:“最后一次,从今往后,还请陛下自行珍重,再勿要动令我入朝的念头。” 鲁晟重重点头,拱手道:“多谢先生!” “明日清晨来此,我会将卦象细细相告。” 魏伯阳说完便抬步离去,再未回头。 当夜,魏伯阳净池沐浴,而后换了一身素衣便往山顶的通天台行去。 那是龙盘谷后的高山上一处天然形成的露台,依崖而座,上可观浩浩星辰,下可览巍巍群山。自打魏伯阳记事起,便将此处作为卜卦之地,于魏伯阳而言,这便是天地间,最接近神明的所在。 当夜皎月当空,漫天星辰,魏伯阳盘腿坐在通天台中,长发在风中微动。他并非第一次卜卦,却每一次都带着最初的虔诚,摒弃一切思绪,心无杂念。 许久之后,他轻轻将手中卦木放开,任其在面前四散,借着明亮的月光,将卦象收入眼底。 这一卦,魏伯阳始料未及。他怎么也未曾想到,这世间还会有这般巧合。 难道,这便是天机。 难道,这便是天命难违。 魏伯阳回到谷中,连夜将两名弟子叫到房里,这两个人,便是叶阑和云牙子。 房中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微微晃动。 “师父深夜寻我二人前来,是否有何要事吩咐?”大弟子叶阑有些疑惑,看着师父那双重瞳,恭敬问道。 魏伯阳深深望着他们两人,缓缓问道:“为师若是让你二人明日随陛下入宫,倾力辅佐,你们可愿意?” 云牙子一惊,未曾想到师父竟会说出此话,但却只在心中诧异起来,并未出言。倒是叶阑眼中疑惑更甚,开口问道:“师父为何要这样做?今日傍晚师父既已答应为陛下卜卦,陛下也答应往后再不来请师父,何必还要让我和师弟随他回朝?” 魏伯阳许久未有言语,叶阑眯了眯眼,而后眼中精光一闪:“难道是今夜师父所卜卦象之中,暗含了什么玄机?” 魏伯阳微微叹了口气:“天机不可泄露,往后你们自然会明白。你们只需告诉为师,你们愿否?” 叶阑闻言,也未再多问,他低头沉思片刻,拱手道:“叶阑愿往。” 魏伯阳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二弟子云牙子,这个徒弟的心性他是知道的,和自己一样,不愿理会那尘俗之事,这对他来说,确实为难了些。 可是,云牙子似乎并未犹豫,只默默点了点头,拱手答道:“弟子谨遵师命,愿随陛下回京辅佐。” 魏伯阳淡淡颔首,而后沉声说道:“那么今夜你们便打点行囊,明日清晨随陛下回京。”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为师要你们记住,待有一日陛下驾崩,你们无论身在何处,都需立即返回谷中。” 两人一怔,对视一眼,正色道:“弟子遵命。” 魏伯阳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叶阑面前缓缓开口:“当日你向我求娶潇潇,我未曾答复,今日,我便将她托付于你,待你回到谷中,便可与她完婚,我归西后,由你承继龙盘谷内外诸事。” 云牙子一愣,他猛地抬头看向师父,不解师父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更不解,师父为何要提及归西。但也只是一瞬,他与师父的目光交汇时,便又深深低下了头,继续沉默了起来。 叶阑眼中也是一惊,他未想到师父竟然在这个时候将师妹许配给了自己。犹记得此前他向师父求娶师妹时,师父沉默许久都未曾答复。那时他还以为,师父不肯将他这唯一的女儿许配给自己,是因为自己资历浅薄,又无父无母。 这一下,他才真正缓过神来,师父不仅将师妹许配给了自己,更是要将这龙盘谷,也一并交给自己。 他难掩眼中激动,甚至未曾多想,就重重低头道:“弟子谨记师父嘱托,定将倾我一生,护师妹与龙盘谷周全!” 魏伯阳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依然沉默的云牙子,缓缓摆手道:“你们,回去准备吧。” 第二日清晨,鲁晟依约前来。得知魏伯阳派自己的两名弟子随其回京,欣喜若狂,拜谢再三,才兴奋而去。 叶阑与云牙子到达京中,皆是被鲁晟加官进爵,甚得重用。也是在那时,师兄弟二人,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行事作风。 叶阑步步为营,多谋善断,在朝中赢得呼声一片。而云牙子却沉默寡言,按部就班,只做分内之事。 渐渐的,朝中大臣都开始揣测,圣上将来立储之事,大概也要听叶阑一言了。然而,随着几位皇子渐渐长大,叶阑却从未表现过对任何一位的支持。 几年后,鲁晟患病,时常头痛不已,严重时更是昏迷不醒。 迫于无奈,年仅三十六岁的鲁晟为防万一,只好提前立储。 依照前朝惯例,鲁晟将皇长子鲁元华立为太子,并将二皇子鲁元敏与三皇子鲁元宁分别封为齐王和恒王,令二人次年前往封地,据守南北,以免夺嫡之争。 鲁晟为此也算是殚精竭虑,他知道长子鲁元华敦厚温吞,天资驽钝,平日里只会些纸上谈兵的功夫,万不是两位弟弟的对手。 但历朝以来皆是嫡长子为储,鲁晟无法违逆祖制,况且他心中明白,若是不立长子为储,无论是二子鲁元敏还是三子鲁元宁,都不会坐视对方登上龙椅。到头来,必将手足相残。 而自己将长子立为太子,不仅是顺应祖制,更是希望借助两人相互牵制,将朝局平衡起来。 鲁晟已经将他能够想到的一切都考虑了进来,但他唯独忘了考虑一件事,那便是这些年来,一直被朝臣立为标杆的叶阑。 叶阑的选择,几乎成了这场夺嫡之争最后的悬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前朝旧事,恩怨纠缠(二) 当时为鲁晟诊病的太医名叫陆成渊,家中世代名医,祖上几代皆是前朝太医令,到了陆成渊这一代,更是因其天资聪慧,找到了不少医治罕见顽疾的方法,在朝中颇受倚重。 陆成渊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夺嫡之乱中,一颗重要的棋子。 鲁晟患病后,陆成渊受太子所托,废寝忘食的研究各种医术典籍,期望能找到一种方法彻底根治皇上的头风。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民间一位术士找到了他,声称有一纸奇方,能够彻底根治头风。 陆成渊大喜过望,立即按照术士所列药方着手配药,可是,最后他却发现,他还欠一味药,那便是长于龙盘谷的风涎草。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来自于龙盘谷的两位谋士,叶阑和云牙子。 那一日,他便亲自到了云牙子府上,向其询问那一味风涎草之事。 【二十年前云牙子府中】 “风涎草?”坐在案边的云牙子听见陆成渊口中所言,放下手中书卷,抬头问道:“陆大人要风涎草何用?” 陆成渊脸上有些为难,不是因为他不信任云牙子,实在是这帝王家所患之病,所用之药,除非皇子或是嫔妃,实在不便向外人透露。 他只得笑了笑,避重就轻的回答道:“老夫一介医官,自然是想以这风涎草作入药之用。” 云牙子见他如此犹豫,也是将他心中顾虑猜到了几分,于是点了点头,起身行至柜旁,取出一只木盒打开,拿出一个瓷瓶,回身说道:“风涎草我没有,但却有一颗以风涎草炼制的药丸,若是陆大人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云牙子将那瓷瓶放在案几上,推到陆成渊面前。 陆成渊兴奋难掩,拿起那瓷瓶打开,从中倒出一颗精细的药丸,细细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回瓶中。盖好瓶塞,他却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头问道:“为何这药丸只有一颗?” 云牙子微微一笑,垂眼道:“风涎草在山中本就少见,炼制一颗药丸所需的风涎草就需积攒数年,自然稀少。” 陆成渊一听,也知道此物价值不菲,忙问道:“如此珍贵的药物,可是有什么巨大的效用?” 云牙子也不遮掩,点点头道:“对命悬一线的垂危患者来说,不失为救命良药。” 陆成渊惊诧,心中想着这药丸果然有奇特之处,却又觉得就这样平白向人讨要如此贵重的药物,有些不明事理,便坦言道:“云大人,此物如此珍贵,老夫不敢平白索取,云大人可有什么想要之物,老夫愿意用来交换。” 云牙子笑着摆了摆手:“陆大人言重了,药物的贵重之处就是能够治病救人,否则,它便一文不值了。只要陆大人将其物尽其用,便是对得起它的贵重了。” 陆成渊眼中显露出一丝敬佩,常闻朝中人言,云牙子心性不凡,胸存高义,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他也不多言,只端正起身子,拱手说道:“云大人心若星云,不落俗尘,老夫在此谢过了。” 说罢想起配药之事刻不容缓,便撑地起身,微微俯身道:“那老夫便先告辞了。” 云牙子点了点头,看着陆成渊小心的将那瓷瓶揣进衣襟当中,匆匆走出了屋门。 近日里宫中一直有传言说陛下患病,却没有人知道所患何病。云牙子想了想,可能陆成渊今日前来寻这风涎草,也是为了给陛下治病吧。 只是这风涎草所炼制的药丸虽然对垂死之人有奇效,但对别的病症却丝毫未听说过有什么作用。 难道陛下,已经病重至此了吗? 或者说,他在找的其实不是药丸,而是风涎草这个原料? 如果是那样云牙子眼中一惊,自己是否应该对他稍加提醒? 想到这里,云牙子微微蹙眉,而后轻轻摇了摇头,不,自己本就不曾理会那些朝堂纷争,即便陆成渊真的在找风涎草的原料,即便这当中真的有什么蹊跷,自己也不应牵扯其中。 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心。 笃定了心思,云牙子便也不再多想,免得自寻烦恼。 而陆成渊那边,他凑齐了所有材料,便先行以身试药。 他将所有药方上的药物熬制妥当,先是自己喝了一碗,等了两天之后,发现身体并无异样。 既然未有异样,那么至少能够说明它没有害处,至于是否能只好陛下,就只能让陛下亲自用过才会知道了。 确认无误后,终于将此药方送到了宫中,交给了太子。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一纸药方,将陆氏一族推入深渊,满门抄斩。 他到死都没有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亲自试过的药方,会令皇上暴毙而亡。 【夜松雀府中】 听到这些,秦桑的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 这段在秦桑出生前就已经发生的往事,师父与师兄在山中时从未提及过,而如今听起来,竟是这样的血雨腥风。 “为何会这样?”秦桑不解问道。 她指的当然是陆成渊的那一纸药方,为何会令西銮皇帝暴毙身亡。 应清仿佛不经意的看向了对面的萧何,却将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因为风涎草本身虽然可作药用,却是带有剧毒的。若非得当炼制,绝不可能将毒性祛除。陆成渊试药时所用的是师父给他的药丸,而他将药方送进宫中之后,太子命人寻来的,却是风涎草这味原料。” 萧何只垂眼静静听着,并未露出半分别的神色。 秦桑听了应清的回答,更加不解的皱眉道:“那为何那个术士将药方给陆大人的时候,不写明是要药丸,而要写风涎草呢?” 应清将定在萧何脸上的目光收回,看向秦桑,也不言语,只静静望着,似是在等她自己想明白。 秦桑看着应清的目光,皱眉思考了起来,突然,她瞪大了双眼惊讶道:“你的意思是那术士是故意这么做的?” 秦桑心思一转,已是一身冷汗。 如果说,那术士是故意将风涎草写在药方当中,那便必然是在刻意陷害陆成渊。为何要陷害陆成渊?为何要不惜以皇帝的性命为代价来陷害陆成渊? 不,他的目的绝不仅仅在此。 药方经过陆成渊之手递交给了太子,从配药到用药,太子脱不了干系,这个人不是在陷害陆成渊,而是在陷害太子。 这么一想,秦桑心中顿时了然。 一石二鸟之计,不仅令皇上就此丧命,也叫太子难辞其咎,难登皇位。这样的计谋,能够得到好处的只有两个人,要么是齐王,要么是恒王。 秦桑深深叹了口气,夺嫡,又是夺嫡。历朝历代因这夺嫡之争上演了多少手足相残,父子反目的戏码。正是这血淋淋的权谋与算计,熔成灰烬,堆成了那皇位的奠基。 而这条计谋的设计之人,秦桑抬眼看了一眼萧何,除了他的师父叶阑,秦桑想不到别人。 萧何脸上无比的平静,丝毫看不出因为这个故事有任何的反应。秦桑看了他许久,终是将头回过,又望向了应清。 “后来呢?”秦桑开口道。 应清也将方才秦桑看着萧何时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知道,秦桑这一时间已是将此事猜到了大概,便继续说道:“后来,先皇驾崩,太子背上了下毒弑父的骂名,被天下唾弃。恒王与齐王顺应民意,举兵围剿。再后来,齐王据渭水以南立国南渊,而恒王,则守渭水以北,建立秦川。” 听到这里,秦桑不免还是分神了一瞬。 “齐王据渭水以南立国南渊”,这简单的一句话,说起来多么波澜不惊。却有多少人还记得,那是无数血泪刀锋,英魂枯骨,才换来的江山。 而那些如今只能徘徊在荒野的孤魂中,就有她的父亲。 应清看见秦桑这片刻落寞的神情,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那些如梦魇般挥之不去的往事,忙不再沉默,将话题移往别处。 “先帝过世后,师父与师叔回到龙盘谷复命,却发现祖师爷已随先帝驾鹤西去。原来,当年祖师爷在山顶卜的那一卦,卦象显示祖师爷命数与先帝相连,先帝驾崩之日,就是祖师爷归西之时。” 应清看见秦桑又抬起头认真听了起来,心下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于是,师叔叶阑奉祖师爷遗命与其师妹完婚,而师父,则离开了龙盘谷,云游四方。” 秦桑缓缓点了点头,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疑惑问道:“那后来,师叔又为什么会进入南渊成为太傅?” 应清没再继续回答,而是看向了对面的萧何。 萧何这才回神,见两人都看着自己,也不推辞,坦然说道:“祖师爷遗命中,要求师父接手龙盘谷一应事务,承其衣钵。但师父心中,却一直没有打消为官入仕的念头。他与师娘在谷中平静的生活了近十年,这十年里,齐王不止一次派人前来请师父赴南渊为官,师父碍于祖师爷遗命,一直没有答应。” 秦桑点了点头,示意萧何继续说下去。 “但是,师父却因此变得越来越郁郁寡欢,终日沉默寡言。最后,师娘只好选择放手,让他去了南渊。” 萧何说到这里,眼神定定的望着某处,像是当年的景象,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前朝旧事,恩怨纠缠(三) 【十年前龙盘谷】 谷中月色浅淡,屋中亮着一盏烛火,魏潇潇站在门前不远处,看着那映在窗上的孤影,微微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她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走到门前,推门而入。 “叶阑。”魏潇潇轻声唤道,回身将房门掩了起来。 “潇潇,”叶阑闻声转过身来,轻轻一笑,却是难掩面上憔悴:“晚上去哪里了,怎的都没见到你人?” 魏潇潇行至案边,坐在叶阑对面,看着眼前的这个与自己相守了近十年的男子,微微浅笑,轻声道:“晚上我替你见了那几位南渊派来的说客。” 叶阑目光一顿,而后转过头,端起杯盏浅酌了一口,装作不在意的笑道:“好好的,见他们做什么。” 魏潇潇看着他这强装镇定的样子,垂眼轻叹,缓缓道:“我告诉他们,你已经想好了,过几日,便与他们一同去京中。” 叶阑一惊,忙将手中杯盏放下,皱眉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过几日他们再寻进谷来,要我如何解释?” 魏潇潇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叶阑,丝毫未有犹疑:“为何要作解释?我与他们说的,没有一句假话。” 叶阑一怔,呆呆的望着魏潇潇:“你你是说” “对。”魏潇潇坚定的看着叶阑:“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入朝为官,你有你的志向,也有你的抱负。当年你从西銮回来时,我便知道,你与当初的你,早就已经不同了。” 魏潇潇顿了顿,继续平静说道:“在谷中的这些年,我从未见你真正的开怀过。哪怕是你对我处处包容迁就,从不与我争执,我却依然能从你时而落寞,时而空洞的眼神里感觉到,你的心,早就不在这谷里了。” “我知道,你碍于父亲的遗命,碍于对我,对龙盘谷的责任,碍于因自己的一道计谋而使父亲驾鹤西去的愧疚,一直在强求自己留在谷中,强求自己对我千依百顺,却因此而身心疲惫,日日煎熬。” “既然如此,”魏潇潇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叶阑瞠目结舌的听着魏潇潇说完这些,脸上已是一片茫然。 没错,他没有一日不怀念着当初入朝为官的日子,他甚至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他,朝堂才是他能够驰骋的疆场。 可是,他是龙盘谷的支撑,是师父将他这个孤儿一手带大,师父将整个龙盘谷和自己最珍视的女儿交给了他,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况且,当年先皇离世,与自己的那一石二鸟之计脱不了干系。而他那时并不知道师父的命脉与先皇相连,否则,他也断不会出此下策。 这些事情,魏潇潇不知,他却没有一日不活在自责当中。他只能对魏潇潇好一些,再好一些,以缓解心中对师父的愧疚。 在南渊屡次派人前来请他出山之时,他不是未曾动摇过,只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上还担着那些重任,还有那未偿还的旧债,便苦苦遏制住了想要离开的冲动。 而此时,魏潇潇坐在他的面前,将自己的所有心事摊开在他眼前,他这时才明白,原来魏潇潇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她什么都知道。 自己的这番苦恼,自己的进退两难,她都悉数于心。 叶阑哑然,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什么,才能既无愧于心,又无愧于眼前的女人。 魏潇潇看着叶阑这茫然的神色,却是波澜不惊的轻轻一笑:“其实父亲对生死之事早已看破,他之所以在你们赴京时未将此事告诉你们,也就是为了顺应天命,不希望你们受此束缚。所以,你根本不必愧疚,因为你,从来不曾亏欠任何人。无论是父亲,还是我。” 魏潇潇深深呼了一口气,淡然道:“去吧,若是你心中片刻不曾宁静,身边的人也一样,不得安宁。与其如此,倒不如肆意洒脱,也算不枉此生。” 叶阑依旧沉默着,他张了张嘴,却最终只字未吐。 魏潇潇扶地起身,一步步走到房门之前,将房门打开,却未曾回头,笑着说道:“萧何那孩子,就留在谷中吧。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也好将龙盘谷托付给他。” 说完,她便踏出房门,再未多言。 叶阑愣在原地,他到现在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魏潇潇有多少次在午夜听着身后那个本该最为亲密,而如今却是同床异梦的人熟睡的呼吸声,暗自垂泪。 他更不知道,魏潇潇的这个决定,是历经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才下定的决心。 【夜松雀府】 “后来,直到师父离谷,师娘也未再与他见面。只让我出谷相送,转达师父,往后各安天命,此生不复相见。” 萧何说完,缓缓低下头,叹了口气。 秦桑怔了怔,她不禁想着,萧何的师娘究竟是怎样一个果决的女子,宁可忍痛割爱,也不勉强纠缠。 “所以叶师叔后来,就真的再未回过龙盘谷了?”秦桑还带着一丝期望,轻声问道。 萧何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秦桑垂下眼帘,她虽未经历过情事,却也明白爱恨嗔痴,是这世间最难化解的执念。 从此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萧何师娘心中所想,大概,也便是如此了吧。 听完这段闻所未闻的往事,秦桑心中五味杂陈。她愣愣的盯着萧何的脸,思绪却百转千回。 早已整理好心情的萧何见秦桑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忽然伸出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悠然开口道:“秦姑娘,你如此深情的望着我,莫不是” 秦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看着他出了神,慌忙低下头去,干咳了一声,又端应清起面前的杯盏猛灌了一口茶,险些将自己呛着。 萧何见她这般慌张,收回了手淡淡道:“听闻守擂七日之后,便要入宫面圣,殿试兵法,你可有准备?” 秦桑放下杯子,垂眼道:“兵法本就瞬息万变,唯有遇敌之时才可依据敌军所动做出应对之策。殿试兵法,想来不过也只是纸上谈兵,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萧何微微一笑:“秦姑娘对自己倒是颇有几分自信,只是你可知道,恒王会以何种方式来出兵法之题?” 秦桑一愣,皱眉思索,难不成这个萧何,还打探出了殿试的内容? “你知道?”秦桑不禁脱口而出。 “我怎么会知道。”萧何故作诧异的看着秦桑,接着促狭一笑,竟是将秦桑戏耍了一番。 秦桑瞪了他一眼,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歪门邪道的山野路数倒是多的很。但忽然,秦桑又想起了些什么,正色道:“对了,今日这场比武,你有意让我,根本作不得数,明日咱们还需再比一场。” 萧何哭笑不得,他看了看对面忍俊不禁的应清,又转向秦桑道:“你真以为我是特地跑到京中来陪你打什么擂台的?” “不是来比武,又是来做什么?”秦桑扬起眉,理直气壮的问道。 萧何却是撑地起身,随手理了理衣摆:“我可是出来游历四方的,听说有擂台就过来玩玩,明日就指不定在哪了。” 说完,便抬脚向门口走去。 应清见他打算离开,也随他起身送至门外,秦桑却愣神的坐在原地,好半天才想起来转头去看,两人却早已出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秋风盈楼 “公子!” 池边蹲着的小九一见萧何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走吧小九。” 萧何一边伸手招呼着小九,一边对应清作揖道:“今日突然来访实属冒昧,还望应公子不要介意。” 应清笑着点了点头:“无妨,你我也算是同门师兄弟,若是不急着离京,这几天倒不妨多来走动走动。” “此话当真?” 萧何还未答话,小九倒像是对松雀府起了什么兴趣,听应清这么说,急切的问道。 应清与萧何皆是一愣,不明白小九这么迫切的一问从何而来。 小九见两位公子都不解的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的笑着挠了挠脑袋:“小九小九就是看公子这池子里有不少鲤鱼,看上去肥硕的很,想着想着若是能烤上一两条定是很好吃的” 说到最后,小九见萧何的脸都快绿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恨不得把话咽回肚子里去。 萧何苦瓜似的脸上眉头拧得像个绳结,小九啊小九,公子我不是刚带你吃过烤鸡么?你你怎么这一转身惦记上人家池子里的鲤鱼了? 应清看着小九这般可爱,也是喜欢的紧,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好,明日你来,我烤给你吃。” 萧何抚着胸口,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噎了好半天,才拉着小九憋出一句话来:“天色已晚,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便拉着小九转身迈开步去。 谁知刚一转身,萧何却忽觉一阵晕眩,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 应清快步上前将他扶住,右手已是顺势搭在了他的脉上。 只这一瞬,萧何便收回了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微微笑道:“许是这些天赶路有些累了,不碍事的。” 说完,便带着小九匆匆离去。 应清看着两人背影,回忆起刚才搭脉所探,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脉象似是体内有什么余毒? 可若是中毒,岂是这么一瞬就能恢复如初的? 难道是刚刚时间太短,自己所判有失? 应清微微摇了摇头,多思无益,若是日后还有机会相见,到时再细细询问吧。 “他们走了?”秦桑见应清回到书房,轻声问着。 “嗯。”应清应了一声,转身将门阖上,回到案几边坐下。 想起刚才秦桑对萧何说的话,应请转头问道:“你方才说,他今日在擂台之上有意退让?” 秦桑点了点头,认真的说:“本来空手过招,我与他胜负未分,后来兵器之战,他最后一击有意让我将他手中铁扇挑落,这才败给了我。” “哦?”应清闻言倒是一笑:“你怎么知道,他是有意为之?” 秦桑不满的皱了皱眉,往杯中添了些茶水:“他那破绽露的,除了围观的百姓看不出来,别说是我,就是卫大人应当也看出了他是刻意相让。” “嗯?” 应清微微一愣:“怎么?今日卫岚也去了?” 秦桑郁闷的点了点头,喝了口茶说:“好巧不巧,卫大人前脚刚叫我去看台稍坐,他便上了台来。先是与我打出一个平手,再又刻意相让。若是有心之人,说不定此刻都要以为他是我故意安排上擂台的了。” 应清见秦桑在意的竟然是这个,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那你倒是不用担心了,卫大人阅人无数,洞若观火,你们几个回合下来,他怕是心中对你们二人的水平早就有了定数,是不是演出来的戏路,他不会分不清。” 秦桑见应清这么说,也是稍稍安心了一些,应清却忽然正了神色,看着秦桑问道:“卫大人见了你,可有说些什么?” 秦桑抬眼想了想,摇了摇头:“他倒是未说什么特别的,只是说什么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枉圣上京中设擂云云。” 应清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 “怎么了?”秦桑见他这般表现,不知他方才是在担心什么。 应清却没有回答,又是接着问道:“那,卫大人的神情,可有什么不对?” 秦桑被问的一愣,对应清这么问显得十分疑惑:“他为何要神情不对?” 应清抿了一下嘴唇,垂眼静了片刻,抬头看着秦桑,神情中有一丝忧虑:“你可记得当年在山中时,有次师父看着你,愣神了许久,而后若有所思的说,你的样貌,像极了前朝的一位故人?” 秦桑猛地回忆起来,接着便是浑身一震。 是的,师父当年在山中说,秦桑的样貌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彼时应清虽然已看出秦桑是个姑娘,却还不知秦桑的身世,只是师父的这句话,他记得深刻。 后来,随秦桑下山入京,秦桑便再未对应清隐瞒分毫,将自己的身世如实告知。 那时应清才知道,师父所说的故人,便是秦路将军。 毕竟在西銮时,云牙子和秦路都曾在朝为官,哪怕没什么交情,也必是打过不少照面。他会记得秦路的样貌,丝毫也不稀奇。 “若是连师父都觉得你的样貌有些眼熟,那么卫大人他”应清有些担忧的说。 秦桑此时已是不寒而栗,自己竟是忘了这一茬。她这才想起卫大人看到她的第一眼,似乎确实皱了皱眉头,只是那会秦桑也未及细看,只当是自己恍了神。 自己与父亲年轻时究竟有多像?秦桑不知道。毕竟父亲年轻时她还尚未出生,而秦桑长大时,却又再也没机会见到父亲了。 如果卫岚当时真的从自己的身上看见了父亲的影子秦桑不敢再想下去。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秦桑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觉得自己这句话,问的实在是没有水准。 应清无奈轻叹了一声:“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希望卫岚的记性并没有那么好了。况且仅仅只是样貌有些相仿,他又不知你是女儿身,想必他也知道当年秦敖和秦肃的遭遇,应该不至于猜到你的身份。” 秦桑静静的听着应清的分析,也算是稍稍安心了一些。不论如何,现在都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那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应清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拍了拍秦桑的肩膀,轻松道:“如今你已算是守成了七日,入宫的事情,我们的确还需好好筹划一番。” 秦桑点了点头,再不去想那些暂且理不出头绪的琐事,端正起态度,说起了自己对即将入宫殿试兵法所做的打算。 门外已是深夜,松雀府的书房内却依旧亮着一盏烛火。 初秋的凉风卷着三三两两的落叶,在无人的街道上盘旋。 【城北客栈】 二楼西侧一间客房的窗前,有一人看着空中那穿梭在乌云间的模糊月影,默默的出神。 西风漏进窗中,晃动着身后的烛火。 萧何回身看了看卧榻上睡相怪异,就快要翻身落地的小九,无奈的摇头走到榻边,将他往里推了推,又把一旁的毯子拉过来,搭在了他的身上。 “公子”小九砸了砸嘴,咕哝出一声呓语,便又翻身睡去。 萧何笑了笑,走回窗边,依旧在案几旁坐下,望向那迷离夜色。 他回忆着从下午到晚上所发生的这几件事,见到的这几个人。仿佛每个人身上,都藏着一段不可告人的往事。仿佛每个人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数月以来,自己带着小九从龙盘谷直到秦川京中,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感觉。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萧何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这就是别人所说的,命中注定吧。 打小在谷中随意久了,闲云野鹤般过着远离尘世的日子,而今日所遇,竟像是将他拉入了一个未知的迷局。 眼前所见,耳中所听,是否都是事实?如果不是,那么接下来,自己是否还要继续探寻? 若是从现在开始不再涉足其中,倒也能一叶障目,假装不知。而若是继续深入下去,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 萧何的右手拇指无意识的抚过左手的腕脉之处,轻叹了一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守擂事毕,入宫面圣 第二日一早,秦桑依旧赶赴了擂台。 虽然她知道,昨晚萧何已经把话说的足够明白,人家分明就没有动过什么守擂入宫的念头,人家只是路过京城,恰好凑个热闹罢了。 秦桑想着这些,已是到了白马楼下。 谁知,秦桑却看见擂台边早已站着一群人,似是等候了许久,其中,竟然还有卫岚。 卫岚看见秦桑露面,微微点头致意。秦桑忙双手作揖,恭敬回礼。 一旁的官员匆匆跑到秦桑身边,脸上早已没有了第一日的那种轻蔑,也是热情的问道:“秦公子来了?昨日公子说,今日还要比试一场,不知那位公子何时来此?” 秦桑有些郁闷,早知道萧何只是个凑热闹的过客,昨日即便是他故意输了一场,自己也不必放话说今日还要一战,如今反而是有些进退两难了。 官员看秦桑表情复杂,又接着问道:“昨日比试结束后,那位公子似是追着秦公子去了,他是否和秦公子说了些什么?” 秦桑也不多想,听官员这么一说,倒是顺水推舟的答道:“他说,他只是一路游历路过京城,正巧赶上擂台比武,所以上来试了一试。” “哦”那官员低头微微沉思了片刻:“这么说来,那位公子似乎意不在此那么今日” 官员抬头看向秦桑,像是在等她的意思。 秦桑见他这灼灼目光,似是非要等来个答案,便故作忧虑的答道:“不如,劳烦大人向大司马禀报一声,将此事交由大司马定夺,如何?” 官员一听,也是觉得这样的处置方式颇为妥当,连忙如获至宝的点了点头,转身向卫岚行去。 稍稍交涉了一番之后,只见卫岚抬眼看向了秦桑,而后又低声与那官员交代了几句,便向秦桑走来。 行至跟前,卫岚沉稳的笑着说道:“昨日听秦公子说,今日还要再比一场,老夫还当今日还能来此一饱眼福,却没想到,倒是扑了个空。” 秦桑抱歉一笑:“让大人失望了。” 卫岚倒是一边摇了摇头,一边温言道:“昨日本就已经分出胜负,何来失望一说。秦公子的身手在这擂台之上已是翘楚,现下只等进宫,由圣上来断一断你的兵法谋略了。” 秦桑未答话,只是谦逊的垂了眼帘,等着卫岚最终的定论。 卫岚见她这般表现,心中也是好感倍增。昨日还有些担心,这擂台之上选出的会不会是个只知习武而不懂进退的莽夫,这下看来,秦桑不仅身手出色,规矩礼数也是分毫不差。 卫岚放心了不少,很是欣慰,便接着问道:“公子如今在何处落脚?吃住可有人照料?” 秦桑略一思索,便知道卫岚这一问是什么意思。 如今她七日守擂已成,也就面临着即将入宫面圣,这面圣也不是看戏买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必是需要宫中安排妥当之后再行召见,所以秦桑的住处,自然也是瞒不住的。 想到这里,秦桑便坦然答道:“回禀大人,在下这几日暂居松雀府中,吃住无忧,多谢大人记挂。” 卫岚眼中一惊,顿时十分诧异:“哦?公子竟是住在松雀府?” 秦桑早知卫岚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忙开口解释道:“正是。在下当日首次登上擂台,比试结束后在台下遇上了松雀府的应公子,相谈甚欢。他得知我在京中并无居所,还住在客栈,便邀我在松雀府中暂住一段时日。” “哦”卫岚听他这么一说,才算是松了口气。 刚刚他还在努力回忆,自己上个月去松雀府中拜访应清的时候是否见过这样一位少年。 如果说他是设擂之后才入住的松雀府,那么自己没见过是当然的了。 看了看眼前的秦桑,又想了想松雀府中的那位应公子,卫岚有些慨叹,这样年纪相仿,又各有过人之处的两个少年,若是没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倒是要让人遗憾了。 况且,如果眼前之人连应清都已经认可,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想到这些,卫岚浑身都舒坦了不少。他更为赏识的看了看秦桑,笑道:“那么,秦公子就在松雀府中稍等几日,准备入宫面圣吧。” “是。”秦桑抱拳答道。 回到松雀府后,免不了又是与应清一番闲话。得知秦桑将住处如实告知了卫岚,应清非但没有觉得不妥,还称赞秦桑这么做十分明智。 要知道,前几日秦桑守擂,已经被京中不少人关注到了她的存在,那些稍稍有些远见的大臣,大概早已派人跟随查探了。 若是这时候在住处这件事上遮遮掩掩,反而会叫人寻了错处,免不了又是一堆麻烦。倒不如直截了当的告诉别人自己就是住在松雀府,再加上秦桑那一番滴水不漏的解释,只要无人深究,也就到此为止了。 见师兄也是认可了自己的做法,秦桑更是觉得安心了不少。此时又想起了昨日掀起波澜的萧何,忙好奇问道:“今日那萧何,可曾来府上?” 应清摇了摇头,随意答道:“人家只是来京中游玩一番,此时说不定都已经离开了吧。” 秦桑听罢点了点头,心中却好像有些别扭,免不了又是默默自嘲了一番,怎么,昨日嫌人家碍事,人家现在不出现了,自己倒还失望起来了? 秦桑摇头苦笑,应清看在眼中,对秦桑心中所想也是猜到了几分。 这丫头,还真是让人不省心。 就这么平静的过了几日,果然,宫中派人前来传话,要秦桑明日一早入宫,殿试兵法。 秦桑接了旨意,也未多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何况自己盼的不也就是这么一天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担心,也无甚欢喜可言,面对就是了。 回到书房中,秦桑见应清正在案几旁认真看着些什么。 秦桑凑过去坐下,发现应清手中捧着的是一本名册,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官职,宅院。 “这是什么?”秦桑不禁好奇道。 这看上去像是一册有关朝堂百官的秘卷,详细记载了所有官员的家世背景。 应清没有回答,只是指着那名册上的几个名字,认真的对着秦桑道:“殿试兵法,我并不担心你会应对不好,我真正担心的,还是这些世代为官的朝臣,看重的还是身世背景。” 应清显然觉得这是目前为止所遇到的一个无法回避的难题,他沉默了半晌,接着说道:“下山前,师父曾再三嘱咐过你,不可透露自己是他的徒弟,你的真实身份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对谁都说不得的。现如今,你到底应当以何种身份入朝,才能不落口实?” 说着,应清微微抬起头看向远处,深深思考了起来。 其实这一点,秦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甚至早在下山之处,就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可她一直都在回避,她对自己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未到眼前的难题,何必庸人自扰。 结果这一拖,就已经到了今日。 如今,这个问题是再也回避不得了,无论如何,也早晚要想个对策。 “看来,我是时候去拜访他了。”应清看着远处,喃喃自语道。 秦桑尚未听清,就见师兄已是回过神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你早些休息,别的都不用多想,交给我吧。” 说罢,便将案几上的那些纸笔书卷都收拾好,起身出门去了。 秦桑也没有再多问,她知道,师兄心中定然已经有了决策,而师兄所做的决定,向来没有令她失望过。 第二日一早,秦桑便穿戴妥当,走出了房门。 庭院里空无一人,秦桑看了看师兄紧闭的房门,想着师兄许是还未醒来,便也没有打搅,独自出门向宫中行去。 宫城门外,秦桑举头望着这堵高大的宫墙,心中少不得有些感慨。 上一次步入宫墙还是在南渊京中,到如今,竟已是十年了。 秦桑微微叹了口气,只见那宫城守卫远远看见有人过来,眼中充满了戒备。 秦桑无奈,低头走上前去,刚拿出昨日传召官员给的令牌,就听见身后一阵车马之声。 秦桑转身看去,只见迎面几匹高头大马,身后拉着一辆云顶朱身的车驾,看上去好不气派。 那车驾缓缓而来,几名守卫也不言语,却早已是将长枪立于身侧,单膝跪地俯首。 秦桑见状也随他们一同低头跪下,也不再去探寻这究竟是谁的大驾。她知道,现在能驾车入这宫城的,想必都是些需要下跪相迎之人。 毕竟这是宫门,若不是皇亲国戚,哪里能有乘车入内的道理。 不料,就在秦桑静静等着那车驾驶过,自己好起身入宫之时,这车马竟在她的跟前停了下来。 秦桑挣扎许久,不禁抬头看去,只见那马车前的帘子已被掀起,车中的光线有些昏暗,却有一沉稳的声音自车中传来:“这位,可是前几日京中擂台胜出的秦公子?” 秦桑不敢怠慢,只低声答道:“正是草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太子同乘,百官惊异 车中之人并未再接着说些什么,秦桑正顾着纳闷,却见车后绕行而来的一老仆模样的人,到她跟前,略有几分恭敬的说:“秦公子,太子殿下请您上车。” 秦桑一愣,太子? 她飞速的回忆着这半年来造访过松雀府的一众官员,其中并没有太子出现过。自己与他也未有半分交情,此时为何会邀自己与他共乘? 见秦桑愣神,那老奴又踏近了一步:“秦公子?” 秦桑赶紧回过神来,谦卑的答道:“是,草民叩谢太子殿下。” 说罢,便略一叩首,起身上了太子的车驾。 上了车,秦桑终于看清眼前这位太子的容貌。这位太子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眉眼温和,虽没有什么夺目的锋芒,却能让人感觉到一种踏实。 这大概,就是帝王家该有的气质吧。 虽未曾见过他,可在松雀府中时,应清也提及过当朝太子是个怎样的人。 太子名叫鲁子远,是恒王的嫡长子,也是萧皇后所生的唯一皇子。为人谦和,礼贤下士。他自小便在恒王的亲身教导下长大,恒王对其厚爱有加。 只可惜,萧皇后出身并不算高贵,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来自于母家的支撑,若不是因为她早在恒王府中时就已是王妃,恐怕就连皇后之位也未必能登的上去。 秦川建国后,相国大人的妻妹梁氏入宫,次年,她生下了二皇子鲁子越,册封为妃。 梁妃因为有母家的支撑,再加上她本就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在后宫中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萧皇后。 不少人都曾暗自揣测,当朝立储,是否还会依照祖制立嫡长子为太子。 不料,就在所有人都盯着立储之事捕风捉影时,萧皇后却忽然染上一种怪病,一月之内便已香消玉殒。 宫中将此事掩盖得彻彻底底,有关萧皇后的病因,也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萧皇后去世后,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梁妃会成为继任皇后的唯一人选,可恒王,却是迟迟未下旨意。 更让人惊讶的是,恒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萧皇后离世仅仅三个月后,便下旨立了萧皇后所生的鲁子远为太子。 时至今日,还有人在疑惑,恒王当初为何会如此迅速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秦桑上车的短短一瞬间,已将有关这位太子的传言尽数在脑中过了一遍。 这些传奇似的过往,秦桑通通没有太过在意,她唯一在意的,就是萧皇后在短时间内离世,这位太子的感受,恐怕没有几人能够体会。 不是没有人能体会,而是,没有人去体会。 当年,大概所有人都在好奇萧皇后的病因,都在揣测这其中的端倪,却没有人去想过,鲁子远作为一个儿子的沉痛与煎熬。 想到这些,秦桑竟然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而这淡淡的一声叹息,却也传入了太子的耳中。 “秦公子为何突然叹息?”太子果然如应清所说,语气中丝毫没有太子的架子,只像个寻常的朋友,温和问道。 秦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她心中一惊,慌忙抬眼看去。只见太子嘴角微微弯着,眼中尽是关切,好似只是邻家兄弟在随意闲话一般。 秦桑赶紧提醒自己别再这么随便分神,正了正神色说道:“回太子,草民只是受宠若惊,没想到今日竟能与太子殿下同坐车驾,有些恍惚了,还望太子殿下勿要怪罪。” 太子一愣,继而无奈的摇头笑道:“应公子果然没有说错,秦公子的脾性,倒不是一般人能揣摩透的。” 秦桑一惊,应公子?师兄?他怎么会突然提起师兄?难道 还未及多想,太子却接着问道:“松雀府,可还住得习惯?” 秦桑一听这问,立即明白了过来。 当初下山时,师兄与她本是住在京中客栈的,可师兄突然说找到了一处府第,位置就在城中东侧,名为松雀府。 秦桑问及此府来源,师兄说是一位京中官员所赠。秦桑当时还有些不解,师兄一向对那些官员敬而远之,怎会平白收下人家一座宅院。 现在看来,这松雀府,必然是眼前这位太子所赠了。 想到这里,秦桑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太子相赠,松雀府的确是个好地方。” 太子也点了点头,静默了一会儿,神色变得严肃了些,出声说道:“此次入宫,公子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父皇一人,朝中众臣大多世代为官,对出身之事尤为看重,应公子的担心不无道理。” 秦桑知道师兄定是提前拜访了太子,向太子表明了自己的忧虑。今日太子在宫门前就让秦桑上车同乘,也必是为了在众臣眼下给秦桑一个体面的出场。 秦桑抿了一下嘴唇,抱拳道:“多谢太子相助,今日朝堂之上必会阻碍重重,草民人微言轻,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太子见秦桑胸有丘壑,分寸拿捏的也是极为妥当,也算是稍感欣慰。 他拍了拍秦桑抱紧的双拳,鼓励道:“地道酬善,天道酬勤,公子有此般抱负,想必天命,也定不会负你。” 秦桑抬起头,望着眼前灼灼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马车就已经行到了大殿不远处。跟随在车后的老奴已将车帘掀开,恭敬道:“太子殿下,到了。” 太子点了点头,转头对秦桑道:“走吧。” 秦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等太子先行下车,便跟在他后面轻轻跃下。 秦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天气依然是初秋那种不冷不热的阴天,虽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但也没什么阳光,加上又是清早,更显得有些清冷。 她收回目光朝前看去,不远处便是早朝的正殿所在。这会已经有不少官员都已经到了,正成群的向正殿走去。 秦桑这一下车,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着探寻,也有着诧异,几乎人人脸上都是皱着眉,头微微偏向身旁的同行者,低声议论着些什么。 唯有一人不同,那便是卫岚。 此时他孤身站在远处,微微向秦桑点了点头。看见他站在太子身后,反而满意的笑了一笑,便举步离开。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秦桑,示意他跟上,便迈步向百官那边走去。 见太子朝他们走去,众人多少还是收敛了一些,恭敬的站在两旁,微微低下了头。 此时,那一众官员身后又行来一人,看装束应该是一位皇子。 秦桑稍稍想了想,恒王的皇子中,已成年入朝的只有太子与二皇子。现在太子已经见过面了,而这位,大概就是那传说中的二皇子,鲁子越了。 鲁子越见太子迎面走来,丝毫没有显得拘谨,反而是迎了上来,微微作揖道:“大哥。” 太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二弟的伤可好些了?今日也能上朝了?” 鲁子越抬起头,摆了摆手:“这点小伤,无碍,在府中歇息了几天,早就好了。” 说完,他便侧目向太子身后的秦桑看去,眼中满是不解:“这位是?” 秦桑见他看向自己,连忙快步向前,跪地俯首道:“草民秦桑,叩见二皇子。” 鲁子越听秦桑自称“草民”,愣了一愣,看向了太子,一脸疑问。 “这便是前几日在京中擂台连战七日守擂成功的秦公子,”太子向鲁子越介绍道:“今日,他便是来宫中殿试兵法的。” 鲁子越恍然,自己竟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擂台之战,自己本也是想去观战的,谁知道前段时间出城行猎,不小心摔下了马,受了一点轻伤,便也没顾得上惦记这件事了。 他点了点头,低头对秦桑道:“起来吧。” 秦桑站起身,这才认真看了看眼前之人的模样。 鲁子越的样貌与太子并不相像,气质也截然不同。如果说,太子给人的感觉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那么眼前这位二皇子,倒显得有些少年老成。 他眉眼间藏着一丝精明,笑容里,也一样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鲁子越见秦桑起身,只是掸眼扫了一下,便已将目光收回,看向太子笑道:“真没想到,这位身手不凡的公子竟是大哥府上的人。” 太子也不否认,只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秦桑:“是谁府上的也无甚紧要,只要能替父皇守下这八百里秦川,都是好的。” 鲁子越微微勾了勾嘴角,看得出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屑:“大哥对这位公子,似乎很有信心?” 太子又是一笑,拍了拍鲁子越的肩膀:“秦公子能够守擂七日,他的身手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兵法谋略,就要看今日殿试的结果了。” 说完,他便同二皇子一起向大殿行去,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秦桑一眼,轻点了一下头,似是在叫她安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殿试兵法,深析败绩 秦桑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管那些远处的官员是怎样的目光,低下头,抬腿向大殿走去。 到了殿前,殿外两名小黄门早已是细细督看着百官卸剑更履,秦桑没有再上前去,她不属朝官,自是应当候在殿外,等待谒者传召方可进殿。 不一会儿,殿外百官皆是已入殿中,偶有几个路过秦桑身旁,便也是多看上她几眼。那眼神中的意味甚多,秦桑一时间竟也体悟不过来。 她在殿外静候着钟响,听着店内传出的不算太清晰的声音,判断着大概何时才能进殿。 终于,谒者传话,要秦桑进殿。她赶忙脱下鞋履,一路随谒者进入了大殿当中。这期间,她一直未曾抬头。 到了殿中,她规矩的下跪叩首,直到恒王发话,她才抬起头来。 “你便是秦桑?”恒王端坐在阶梯顶上的龙椅之上,威严问道。 “正是草民。”秦桑抱拳答道。 恒王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朕听闻你在擂台之上武艺不凡,今日殿试兵法,你可准备好了?” 秦桑苦笑,又是这个问题,自己既不知考题又不知出题方式,如何准备? 但她还是端起神色,恭敬道:“草民静候皇上出题。” 恒王未再多说,向一旁的寺人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见大殿外几人抬着一张偌大的案几到了殿中,摆在了台阶之下。 秦桑抬头一看,那案几四四方方,里面尽是些沙图碎石,看上去,倒像是仿照某处地形所制的土丘。 “你且起身作答吧。”恒王道。 “谢皇上。”秦桑站起身来,这才看清这案几的全貌。果然,这砂砾碎石所摆出的形态,就是仿照山势地形所制。 而这仿照之处秦桑细细一看,心中已是明了。 这是渝州城外一线谷,渝州一战中,宋阔遇伏之处。 “这沙盘所仿地形,你可识得?”恒王看着站在沙盘旁的秦桑,出言问道。 秦桑也不多想,便抱拳答道:“回禀陛下,此乃渝州城外一线谷。” 恒王闻言一惊,他显然没有想到,秦桑竟对此处地形如此熟悉。百官们自然也是面面相觑,皆露震惊的神色。 他们哪里知道,自从宋阔兵败的消息传回京中,师兄便一连好几日在松雀府中与秦桑讨论这渝州城周围的所有地形,因为无论如何,这都将是秦川出兵相争的第一站。 至于一线谷,作为宋阔遇伏的地点,自然就成了论兵的重中之重,别说是一线谷的地形了,就连那里的每一处转角,土丘,草木,应清都令人细细绘制了出来。 恒王不愧是恒王,他虽是震惊,倒也没有太过表现出来,只继续问道:“那么想必你也知道,此处乃是宋阔遇伏之处了?” “是,草民确实知道。”秦桑如实答道。 “那好,”恒王端坐起身,此时也是来了兴趣:“今日的考题便是,宋将军当日,为何会在此处遇伏。若是你来带兵,又将如何反败为胜?” 此问一出,大殿内立即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明白了恒王这道考题的意思,将当日败兵之处拿出详谈,这就很明确的在告诉秦桑,带兵打仗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你身手了得就可应付。 当日宋阔兵败于此处,失了渝州,若是你答不出此中关键,便是你领了兵,也一样会打败仗。 百官们此时已有了些幸灾乐祸的心思,他们今日看着秦桑从太子的车驾上下来,便已是明白,这位小公子多多少少是与太子有些关联的。而朝中拥护太子之人虽然也有,但偏向二皇子的更占多数。 毕竟,萧皇后本就没有本家支撑,又过早离世,这太子的根基,实在不稳。而二皇子不仅文武双全,更是有梁妃这个母妃撑腰,梁妃是相国大人妻妹,也就是说,他拥有的不仅是母家的支撑,还有相国大人的暗助。 这些道理,百官们算得比谁都明白。 此时不知多少人心中想着,若是这秦桑过不得殿试这一关,便是跌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况且秦桑本就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人推荐而来,即便是真的带兵出征了,也未必就有胜算。 说到底,他们对秦桑,还是丝毫未曾高看。 秦桑此时心中也是百转千回,她知道此题的意义何在,恒王,分明就是给出了一个看似无解的谜面,自己无论如何作答,都不可能更改当日的败局,也就是说,所有的答案,都是错的。 这么一想,秦桑心中倒是豁然开朗。古人云,兵家之事,出奇制胜,那么眼下的情形,倒是“奇兵制胜”的好局面。 恒王看秦桑久久未能作答,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他当然知道自己这题出得刁钻,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怎样才算是正确答案,这秦桑,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恐怕连战场都未曾上过,这么看来,确实是为难了些。 “秦公子可有什么对策?”恒王出言问道,心中已是想好,若秦桑说不出对策,便另出一题替代。毕竟如今朝中实在无人可堪此任,就这么折损一人,恒王也不愿如此。 “回禀陛下,”秦桑端正抱拳道:“草民心中的确已有答案,但这答案,却未必会是陛下想要听到的。若是言语中有什么冒犯之处,恐惹得陛下龙颜不悦,草民心中甚为惶恐。” 恒王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秦桑竟会如此答复。但很快,他便轻轻一笑,抬手道:“但说无妨。” 秦桑见恒王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便垂首而立,站在那沙盘之侧,看着沙盘中摆出的一线谷地形,缓缓说道:“一线谷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此谷乃是两山间极窄的一处峡谷,甚至都算不上是峡谷,只能勉强称作一条缝隙。” 众人听着秦桑的陈述,纷纷摇头轻笑。这些东西,即便是军中随便拉来一小卒也不会不知,何况沙盘仿照的地形如此精细,就是看,也看出来了。 站在不远处的卫岚此时却没有嘲笑,他淡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静静的听着。 秦桑没有去管周围的动静,只自顾自的说道:“自古以来,低山峡谷便是兵法中常见的设伏之处,除此之外,山林,空寨,深沟,野丘,也常常被用作埋伏。” 秦桑说完这些,周围交头接耳之声已是更胜。卫岚依然就那么站着看着,不发一言,似是在等她更深一步,甚至当秦桑的目光看向他时,还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一旁的二皇子鲁子越却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他听着周围的交头接耳,见众人都已没了耐性,便上前一步,戏谑说道:“秦公子,你方才所说的这些浅薄之谈,只要是稍稍看过两本兵书之人,就不会一无所知。如此糊弄殿试考题,是否也太过儿戏了一些?” 秦桑见他出言,也不急着申辩,礼数周全的作揖说道:“二皇子莫要心急,草民并无半分糊弄之意,我说的这些的确都是兵家常识。” “既然如此,不如请公子还是快些步入正题,也好让我等见识一下你的高见。”鲁子越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催促道。 秦桑微微一笑,转身朝向恒王,恭敬道:“陛下明鉴,草民方才所说,没有一句是多余的。” 未等恒王出声,秦桑便转过身去,对着二皇子和一众官员接着说道:“草民之所以要说出这些浅薄的常识,就是因为这些道理,连朝中未曾参军的文臣都明白,难道宋将军身经百战,还会不知?” 众人闻言已是一愣,还未及细想,秦桑便接着说道:“宋将军之所以会率军出城,并非因为他不知这些兵家常理。若是在平时,他当然早就可以看出,一线谷,是绝佳的伏兵之地,断然不会贸然前去,踏入圈套。但是,他偏偏在渝州就这样做了,为何?” 大殿之上安静了下来,百官们不再窃窃私语,他们看着眼前的秦桑,都开始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因为他不是不知,而是不舍。” 秦桑看着眼前的百官,背手从他们面前慢慢走过:“在渝州一战之前,秦川已经接连丢失十五座城池,而这十五座,都是宋将军奋力苦守却没能守成的。到了渝州一战,连允故作败兵之态率军仓皇而逃,这对宋将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终于打了一次胜仗。而他之前败绩连连的罪魁祸首是谁?连允。” 秦桑看着众人的目光,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诸位可以试想,此时,连允的败军就在眼前,若是能够斩杀连允,便能一雪前耻。这样的机会,宋将军要,还是不要?” “他当然会要。”不等众人反应,秦桑便无比坚定的说。 “他甚至未及考虑,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他只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于是他几乎毫未犹豫,便选择了开城出兵追剿。也正因此,踏入了连允在一线谷中设下的圈套,中了埋伏,失了渝州!” 说完这些,秦桑重新回到了沙盘之前,指着沙盘说道:“无论当日宋将军进入的是不是这一线谷,结果都只会是一样。这无关乎一线谷是何等险要,也无关乎渝州城城防是否坚实,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便面前是万丈深渊,宋将军也未必就会迟疑分毫。” 说罢,秦桑转向恒王,正色道:“所以说,宋将军在渝州战败,根本与这一线谷地形毫无瓜葛。他并非是败给了连允的兵法谋略,也不是败给了一线谷的山势地形,他败给的是自己的攻心急火,是眼前难以抵挡的诱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身世之争,众说纷纭 恒王听完秦桑的话,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他细想了许久,仿佛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头。 过了好一会,他才沉声道:“秦公子对此战的分析,果然透彻。” 接着,他便拾起了起初的考题,接着问道:“那么依秦公子看来,若是当日是你领兵,你将如何应对?” 秦桑微微一笑,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世间哪有什么“若是”,今日在这朝堂之上,自己便是巧舌如簧说的天花乱坠,也无非就是被别人当做无稽之谈。 那倒不如,不去谈及这个“若是”。 “回禀陛下,此时渝州已失,草民再如何分析当时的情况也不会再有转机,所以草民从未将自己放在宋将军的位置上考虑过此事。草民只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依据渝州现状,做出应对之策,夺回渝州。” 殿中鸦雀无声,大臣们没有了丝毫动作。 恒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绝非等闲之辈。 他甚至生出了一丝希望,也许真的如他所说,有他带兵,秦川或许能够夺回失去的那些城池。 “好!”恒王扶座起身,两步迈至台阶边缘:“秦公子果然胸有韬略,这宫殿虽大,却还是束缚了公子的手脚。想必,疆场之上,才是公子该去的地方。”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皆是反应了过来,皇上这是要令其领兵了。 “陛下!” 此时,相国大人董彧却是清醒至极,他大步迈出,拱手跪地:“还请陛下先听老臣一言!” 恒王见董彧跪地,对他即将要说什么也猜到了几分,但毕竟他是两朝老臣,总不能直接叫人架下去,只好沉声道:“你说。” 董彧直起身子,语重心长的说:“如今看来,这位秦公子的武功谋略确实皆为上乘,但若是就这样令他率军出征,恕微臣直言,还望陛下三思。” 说罢,董彧深深叩了一首,抬起身接着说道:“暂不说这位秦公子是否真的有领兵之才,即便是他的身世,也还是未知。令此等来路不明之人统兵出征,微臣实在心中不安!” 董彧说完,一众老臣皆是举步上前,纷纷跪地:“请陛下三思!” 秦桑站在原地,心中没有丝毫意外。这本就是她与师兄在府中商谈最多的问题,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要面对这一刻的。 恒王见众臣皆是如此,虽有些愠怒,却还是克制住了,他看向秦桑,定了定神色,问道:“秦公子,在何处长大?又师从何人?” 秦桑没有犹豫,只按照之前在府中与师兄商讨过的那般说辞,坦然说道:“回禀陛下,草民之父原本是山中樵夫,后朝廷征兵,父亲便离家参军,在华阴一战中不幸殒命。” 秦桑观察了一下恒王的脸色,缓了缓,继续说道:“草民与母亲一直住在山中,年前母亲染病离世,草民便从家中出来,到了京中。恰好遇上城中张榜设擂,草民便上了擂台。” “那你所习兵法武功,都是从何而来?”恒王继续问道。 “父亲还未参军时,常在家中教习草民一些自保的招数,入京后,草民也有幸结交了一些世家子弟,向他们学习了一些兵法,未曾拜师。” 秦桑说完这些,那些跪地的老臣更是摇头叹息,纷纷出言指责秦桑出身太过卑贱,也无实战经历,难当将军之职。 秦桑没有在意他们的言语,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太子,太子虽是皱起了眉头,眼中却露着一股坚定。 果然,太子也迈出一步,跪地出言道:“父皇,当日决定在京中设擂,本就是想要寻找出一位文韬武略的民间高手。现如今,战事迫在眉睫,这样的民间奇才就在眼前,为何还要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后面那句话,太子分明就已经转向了下跪的百官,看着他们满脸故作的忧虑,太子心中大为失望。 战事紧迫,民不聊生,这些吃着皇粮的固执官员,却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对秦桑领兵之事百般阻挠。 此时,太子知道自己不仅是在为秦桑出言,更是在为秦川的百姓出言。他不想因为朝堂纷争,而陷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也就是应清为什么要放着声势上佳的二皇子不联络,而要去拜访这个根基不稳的太子的原因了。 因为应清知道太子的为人,即便秦桑能够顺利领兵对他目前在朝堂上的形势来说毫无助益,他却愿意为了百姓,而鼎力相助。 秦桑心下微有触动,为百姓,也为恒王。 有这样的一位太子,恒王何其幸也,秦川百姓,何其幸也。 秦桑的眼角微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二皇子,他此刻倒是镇定自若,看着一众老臣跪地阻拦,省了他亲自出言,他也乐得轻松。 秦桑微微叹气苦笑,还好恒王不算昏庸,没有因为二皇子母家的声势而立他为太子,否则,这秦川的将来,还真是堪忧。 恒王见众臣都是这般态度,也知道此时蛮横不得。但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况且若是轻易就能被群臣左右,他也不会坐上今日这把龙椅。 他微微顺了顺气,抬手道:“今日殿试就到此为止吧,至于秦公子如何安置,容朕细细思量再做决定,都散了吧。” 说罢广袖一挥,便台步而去,留下一众老臣跪地而望,面面相觑。 说到底,若是皇上真的拍板而定,他们也奈何不了分毫。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位圣上并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三思而后行”。但毕竟圣意难测,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靠皇上自己定夺了。 见恒王已经离开,众人也纷纷离去,走时还不忘看一眼秦桑的神色,在他们心中,秦桑这会应该早已失魂落魄了吧。 不料,大臣们都未曾在秦桑脸上找到一丝落寞,她只是那样静静的站着,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待众人走后,太子才深深叹了口气,缓缓从地上起身。回身见秦桑还在等他,便轻轻朝她笑了一下,随她一同向殿外走去。 到大殿外,上了马车,太子也不忘出言宽慰。 “秦公子,你莫要担心,父皇虽然还未做决定,但他向来不是庸主,定不会将秦川统兵之事视作儿戏。现在他已知道你的能力,定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说完,他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重重点了点头。 秦桑见他这般担心,心中更是觉得他将来若是登上皇位,定是一位心怀天下的明君。 她笑了笑,反倒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太子殿下不用心急,成与不成,也要看天意。” 太子见她反而宽慰起了自己,也是恍然一笑,接着说道:“其实,父皇并不是一位看重出身的人。你应该知道,我的母后,出身也并不高贵。” 说到这里,太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忧伤,但他很快便收起了情绪:“并且,如我母后一般的出身,在后宫里也并不少见,你可知道陈妃娘娘?” 秦桑微微一怔,陈妃好像从前师兄也曾提到过,但应该只是一句带过,也并未多说。 秦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记得。 太子点点头道:“这位陈妃娘娘,入宫以来一直颇受父皇宠爱,她在入宫之前,也只是一个平民。她与父皇的故事,在民间也算是个传奇,回去后,你不妨问问应公子。” 秦桑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些事即便再传奇,以太子的身份也不好多加妄议,这些东西,还是向师兄询问更为妥当。 她看着眼前的太子,心中对其好感倍增,这位太子全无纨绔子弟的样子,对所有礼仪分寸都拿捏的极为妥当,果然是个太子的不二人选。 一路上,太子也未在多说什么,两人只是静默着,思考着各自的心事。一直到了城东松雀府所在的街口,马车才停了下来,秦桑与太子就此告别,回到了府中。 进了府,看见应清果然又在打理他的花花草草。虽然已是初秋,又连日阴雨,但还是有些应时的花开得正好。秦桑看见这满园的红花绿叶,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见秦桑进门,应清抬眼笑道:“如何?” 秦桑耸了耸肩,倒是显得极为轻松:“如师兄所料,文武百官对我这身世,皆是嗤之以鼻。” 应清倒也没有惊讶,呵呵一笑,想到秦桑尚未进食,便回身吩咐小仆去端几盘点心。 吩咐完,便随秦桑一起进了书房,倒了两杯茶,在案几边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谋求依靠,一再斟酌 “今日的考题是什么?”应清一坐下,便开口问道。 “渝州城外一线谷。”秦桑简略的回答道。 应清抬眼看了一下秦桑,眼中有些惊讶:“不会是问你宋将军这场败仗的原因所在吧?” 秦桑一笑:“师兄猜的没错,恒王问我,宋将军当日为何会在一线谷遇伏,还问若是我带兵,会有什么对策。” “你是如何答的?”应清接着问道。 秦桑挑了挑眉,顽皮一笑:“我可没有傻到直接回答这种问题,我只说了宋阔会开城追敌的原因,还有眼下的战事情形。” 应清满意的点了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这道题目怎么看都是个陷阱,根本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若是真被绕进去,围着一线谷的山势地形大做文章,那可就真是掉进圈套了。” 秦桑端起茶喝了一口,抬头说道:“对了,今日在宫门前,太子让我与他同乘,下车时,引得不少侧目。” “嗯,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应清看着秦桑,继续说道:“太子根基一向不稳,但他毕竟是太子,多少眼睛都盯着呢,你这时候在他身边出现,自然是让那些有心人揣测不断。” “咚咚咚。” 这时,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应清出声应了一句,小仆便端着两盘酥饼糕点进来,放在了案几上。 那小仆将东西放下,却并未离开,而是转身对着应清道:“公子,府外有人求见。” “哦?说了是谁吗?”应清有些意外,这时候来拜访,会是谁呢? 小仆转了转眼珠回忆了片刻,恍然道:“哦,好似是擂台最后一日,来过的那位公子。” 应清与秦桑对视一眼,皆是一愣,萧何?他来做什么? 心下虽是诧异,但应清还是平静的吩咐道:“请他进来吧。” “是。” 小仆退下之后,秦桑十分不解的皱眉看向应清,眼神中尽是询问。应清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萧何此时突然前来做什么。 “哟,都在呢。”萧何一脚踏入书房,看见应清与秦桑都在,便熟络的招呼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秦桑可没觉得自己和他已经熟识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诧异的问着。 萧何也不觉尴尬,走到案几边撩起衣摆坐下,随意的说:“我这不是听说你今日已经入宫面圣了,赶来打探打探情况么。” 秦桑觉得好笑,调侃道:“你有什么可打探的,与你何干?” 萧何却不以为然,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此言差矣,作为秦川百姓,我自然是要关心这带兵出征之人是否能堪此任,万一不够水准,岂不辜负了这八百里江山?” 秦桑见他说得这般坦然,倒真是愣了一瞬,但立刻反应过来:“据我所知,萧公子在龙盘谷长大,龙盘谷可是南渊地界,你怎的就能算是秦川百姓了?” 萧何垂了垂眼帘,摇头笑道:“我虽是在南渊长大,如今却身在秦川京中,吃住都在秦川,又怎能不算秦川百姓?” 秦桑正欲再说些什么,应清却见他们这般来回拉扯,好似没有尽头,赶忙出声打了个圆场:“好了,究竟是南渊还是秦川又如何?萧公子既然来了,便正好一起听听今日秦桑在宫中的见闻,也帮着想想对策吧。” 萧何笑着点了点头,末了又看了一眼秦桑,一本正经道:“你看,不要总是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多学学你这位师兄,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才好。” “你”秦桑憋了口气,瞪了萧何一眼,终归还是没有继续和他吵闹下去。 应清看秦桑这憋闷的模样,也不禁无奈摇头苦笑,拍了拍秦桑的肩膀问道:“今日你答完考题后,皇上与百官作何反应?” 秦桑刚准备开口,萧何却一脸不解的好奇道:“怎么就答完了?问的什么?答的什么?” 应清只好耐心的把之前秦桑所说的那些又向萧何转述了一遍,萧何一面听着,一面时不时的点头,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嬉闹时的神色。 听完之后,萧何转向秦桑,接着之前应清的话问道:“你说完之后,朝堂之上众人作何反应?” 秦桑见他突然这般严肃,突然有些没缓过神来,脱口而出:“恒王当时似乎已经打算下旨令我出征了,但相国大人突然带着一班老臣跪下,直呼请圣上三思。” 萧何垂下眼摇了摇头,不屑的冷笑了一下:“这帮半截都入了土的老头子,果然迂腐。” “再然后呢?”应清的情绪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这些,本就是意料之中的情形。 秦桑接着答道:“后来,太子出言相助,恒王见太子所说与董彧并不相同,便顺势中立,说此事日后再做定夺。” “哦?”不知情的萧何听见秦桑说太子竟会出言相助,很是不解:“太子先是邀你同乘,又为你出言相助。”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眼前二人:“你们,与太子有交情?” 秦桑摇了摇头,坦言相告:“太子之所以会出言相助,其实并非是为我,而是为了秦川百姓。” 听秦桑这么一说,萧何也是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他缓缓点了点头,片刻之后,理清了思绪开口道:“如今看来,其实百官之所以会对你百般阻挠,并不只是因为你的出身,他们更在意的,仿佛是你与太子同乘这件事吧?” “没错,此刻他们大概都以为,我是太子府的人。”秦桑答道。 “那我就不是很明白了,”萧何皱了皱眉,看了秦桑一眼,又看向应清:“既然让人怀疑她与太子的瓜葛非但对你们没有丝毫帮助,反而还会生出百般阻挠,又为何偏要在此时做出这样的假象?” 萧何顿了顿,又紧接着说:“哪怕是让别人以为她所靠之人是二皇子,或是大司马,也不会像选择太子一样,有这么大的阻力吧。” 应清平静的看着萧何,沉默了许久,才淡然却又坚定的回答道:“因为只能是他,非他不可。” “为何?”自从第一次与应清交谈之后,萧何就知道此人心中对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有自己的计划与方式,如今他既然这样做,就必是有一些不得不为之的缘由。 应清淡淡看了一眼秦桑,见她也是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轻叹了一声,解释道:“卫岚在朝中一直没有选择自己的阵营,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此时恒王正当壮年,过早的选择支持任何一位皇子,都是在赌。未来变数无穷,像卫岚这样中立,反而会令恒王另眼相看。而他虽然在有些事情上会选择委身寻求我的意见,但这不代表他就会信任我。若是由我向他推荐秦桑,他对秦桑的看法,就未可知了。” 萧何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卫大人确实可以不去考虑了,那么,二皇子呢?” 应清没有迟疑,接着答道:“我也并非没有考虑过二皇子,但是你要知道,二皇子声势虽大,却正因如此,我更不能选他。” “此话怎讲?”萧何问道。 “君主之道,讲究权宜制衡。二皇子现下已经有了相国大人和朝中众位老臣的支持,又有梁妃在后宫斡旋,他唯一缺少的是什么?正是兵权。若是将秦桑带到他的面前,由他引荐给恒王,怕是比任何人引荐都更让恒王忌惮。试想,一位什么都有了的皇子,接下来,还会想要什么呢?” “皇位。”萧何脱口而出,与秦桑两人都已是恍然。 “没错。”应清见两人都明白了,便也不再多说。 从一开始,应清就在为秦桑寻找一个适合的“靠山”。在了解朝中局势之后,他便试着与卫岚c太子和二皇子分别浅浅接触了一番,在试探中,他排除了中立的卫岚,也排除了树大根深的二皇子。 最后,他发现这个“靠山”必须是太子,也只能是太子。 于是,他收下了太子所赠的宅院,也暗中帮助太子解决了不少难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待秦桑有机会进入朝堂,能得其相助。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萧何与秦桑还在回味这当中的玄机,还是应清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散朝后,太子可有再嘱咐你什么?” 秦桑抬起头来,回忆了片刻,才点头道:“对了,他对我说恒王并不在意出身,因此提到了萧皇后,还有陈妃。” “陈妃?”应清微微疑惑了一下:“为何会提到陈妃?” “他说陈妃与恒王的故事,在民间算是个传奇,还让我回来再细细问你。”秦桑如实回复道。 应清微微偏了偏头,思索了片刻:“这位陈妃,我还真的未曾细细了解过,只知道她是恒王一次围猎时带回宫中的民间女子。” 他又细细想了一下,似是得出了什么结论:“或许太子只是想告诉你,她一个民间女子尚且能够入宫为妃,你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出身吧。” “陈妃”一旁的萧何食指弹了弹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故事,我倒是有所耳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陈妃传奇,应清探访 秦桑偏头看去,见他真的一副认真回忆的模样,笑道:“果然还是萧公子对这街头巷尾的民间轶事有研究。” 萧何懒得理他,自顾自的想了一会,开口说道:“传说,很多年前” “很多年前是多少年前?”秦桑调侃道。 萧何白了她一眼,看向应清道:“你这个师妹,怎么与你竟能相差如此之大?当真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秦桑不屑的一笑:“你那位同门,人家年纪轻轻都已经是南渊大将军了,何曾像你这般游手好闲?” 萧何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叹道:“行行行,你说的都对,那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秦桑满意一笑:“说吧。” 萧何撇了撇嘴,继续说道:“很多年前,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有一次恒王出城围猎,在山中被猛虎惊了战马,他急勒未停,瞬时间就已经到了一处山崖。” “眼看着就要坠崖而下,谁知崖上竟站着一位姑娘。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位姑娘伸手拉住了随马下坠的恒王,将他拽回了崖顶” “但姑娘也因此受惊昏厥,恒王便将她带回了宫中。不久之后,突然将她册封为妃。” 秦桑明明听得有些入神,见他停下,却又嫌弃道:“如此惊心动魄的故事,被你说起来简直味同嚼蜡。” “这不是重点。”萧何随意道。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按理说,皇上封谁为妃并不是什么轰动朝野的事,可这陈妃出现的未免太过蹊跷。于是,满朝文武纷纷上奏称此女子来路不明,劝恒王勿要因其一次救驾而失了分寸。而这恒王的答复,却叫人瞠目结舌。” 说到这里,萧何扫了一眼秦桑,见她满是期待,竟故意停下,吊起了胃口。 “然后呢?恒王说了什么?”秦桑也不计较,赶忙问道。 萧何见她这么急切,也不再故弄玄虚:“恒王说,这位姑娘是自己的一位故人,两人年少时便已相识,只是姑娘家道中落才会流落民间,绝不是什么来路不明之人。” 秦桑皱了皱眉,这恒王还真是随性,这谎话编的,连一丁点诚意都看不出来。 “恒王此话一出,满朝文武自然无法再说这姑娘来路不明,他们说辞立改,说这姑娘如此魅惑主上,八成是个祸国妖孽,留她不得。” “啧啧啧,”秦桑不满的摇了摇头:“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着满朝的老臣,倒是一个比一个狠毒。” 萧何微微一笑,睁大眼睛看着秦桑说道:“当时很多人都揣测,这姑娘定是沉鱼落雁,貌若天仙,谁知道见过之后才发现,姑娘长得实在是平凡至极,还不如你呢。” 秦桑一愣,立刻皱眉,却又疑惑的问道:“你见过?” 萧何顿住了身形,尴尬的咳了一声,眨了眨眼道:“听说,听说。” “嘁。”秦桑白了他一眼,还真以为他亲眼见过那位陈妃,说得像真的一样。弄了半天,也都是道听途说。 应清看着眼前这两人你来我往的相互调笑着,也是低下头轻轻一笑,但很快便回到了正题上:“这么说来,这位陈妃的身世的确有必要好好深究一番。” 萧何点了点头,却是话锋一转:“话是这么说,可一位身在深宫中的妃子,岂是你我想深究就能深究得了的。况且听闻这位陈妃自从那次受到惊吓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平日里都鲜少与别的嫔妃之间有什么走动。萧皇后在世时,倒是常常去看她,自从萧皇后离世,她便再没和什么人来往过了。” 听到这里,应清皱了皱眉,此时他在想的倒不是这位陈妃,而是萧皇后离世前,为何会常去看她?难道她们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情? 若是真如恒王所说,陈妃乃是他年少时就认识的,那么算算萧皇后进入恒王府的时间,她们俩说不定,也真的是旧相识。 一时间,应清已经将此事思索再三。 窗外却已是日落时分,府中备好了晚膳,应清请萧何留下用过晚膳再走,萧何却言小九还在客栈等着,便先行离去。 第二日醒来时,秦桑未见应清的身影。问过管家,说是一早就出门去了,也未说是去哪里。 秦桑闲着无聊,便决定去街上走动走动。 而这时,恒王已下早朝,却听宦官来报,有一人,在宫外求见。 来人正是应清。 自从昨日在府中听闻了陈妃与恒王的往事,他便仔细考虑,要如何才能打探到这位陈妃的过往。不过今日他来宫中拜见恒王,除了陈妃,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被人引入御书房后,应清依礼叩拜,恒王赐座,他便也未有拘谨。 “听闻应公子乃是凤岐山云牙子高徒,入京半年来朝中众臣争相拜访,应公子大名,实可谓如雷贯耳。” 恒王端坐,心中揣测着应清的来意,言语中却给足了应清面子。 应清恭敬作揖,自谦道:“在下只是一介草民,承蒙师父厚爱,得其教导,然师父之智勇,草民未及分毫,这如雷贯耳一说,实不敢当。” 恒王见他并不是个恃才傲物之人,宽心了不少,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不知公子今日入宫,可有何要事?” 应清侧向恒王,平静道:“草民今日入宫,乃是为了秦公子之事。” “秦公子?”恒王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应清说的是谁:“你说的,可是那擂台胜出的秦桑?” “正是。”应清也不遮掩,坦然答道。 “哦?”恒王微微眯起了眼睛:“应公子竟是为他而来?所为何事?” “草民听闻秦公子的出身引起了朝堂非议,其实草民下山前,师父曾再三嘱咐此事不可外传,可如今陛下为此事忧心,草民不敢相瞒。” 应清三言两语间已是切入正题,恒王微微一怔,听他话中之意,这秦桑似乎还与云牙子有关,便耐住性子接着问道:“何出此言?” 应清佯作叹息,摇头说道:“其实这位秦公子,并非无门无派的闲散之人,他乃是师父在凤岐山所收的,另一位弟子。” 恒王大惊,身子微微向前倾道:“他也是云牙子的徒弟?” “正是。” 应清见恒王来了兴趣,娓娓说道:“说起来,我这位师弟也着实太过老实了些,当时师父要他下山历练,本意是不愿他借着凤岐山的名号走什么捷径,却没想到他会因此而受到重重阻碍。草民听他回府详述了殿试经过,那些朝中老臣的担忧确实不无道理。思索再三,草民还是决定要将此事禀报陛下,也好打消陛下疑虑。” 恒王听完应清的话,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微微思考片刻,说道:“此般甚好,若他真是凤岐山云牙子之徒,定无人再会纠缠出身之事。” 谁知,应清却叹气摇头,做出一副极为为难的样子:“陛下,这才是此中关键。师弟虽是师从凤岐山,但没有师父的授意,仍是不能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草民之所以破例将此事告知陛下,也是担心陛下心中与那些老臣有着一样的顾虑。而今陛下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至于如何说服朝堂众臣,还需陛下费心。” 恒王这么一听也是犯了难,这么说来,虽是知道秦桑乃是云牙子之徒,却又不能直接对外宣称。那么这难题,似乎还未解决。 恒王皱了皱眉,有些烦闷。 应清见他沉默,也不多言,只静静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见恒王的眉头渐渐舒展,才轻声道:“陛下,草民听闻宫中陈妃娘娘近年来体虚多病,是否如传言所说,是惊吓所致?” 恒王一愣,怎么他好好的又提到了陈妃?立刻,他便想起卫岚曾提到过,这位应公子,不仅文韬武略,对医术也颇有研究,难道,他会知道陈妃久病难医的症结所在? 想着,恒王便站起身来,对应清道:“早就听闻应公子医术了得,这半年来曾为京中百姓诊过不少疑难杂症。今日应公子既进宫中,不妨寡人就替陈妃讨个人情,请应公子为其诊断一下,究竟是何病症?” 应清也连忙起身,抱拳低头道:“陛下之命,未敢不从。草民虽会些医术,但也不敢断言能够治愈陈妃病症,只当尽己所能,全力以赴。” 恒王点了点头,便领着他向后宫行去。 这陈妃所居之殿甚为偏远,若是应清不知,倒真会以为她是位几近失宠的妃子了。 到了那深宫内院,恒王好不容易停在了一处殿前。 应清抬头一看,此殿名为兰芷,倒应了这僻静幽远的位置。 “你且在此等候片刻。” 恒王回身向应清道,应清当然明白,他一个男子进入这后宫本就有诸多禁忌。哪怕是太医前来诊病,也需等嫔妃准备好了,差人传入方可。 应清静静在门口等着,却是嗅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温和淡雅,叫人心绪平和。 不一会儿,就有一婢女出来,请应清入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隔幔诊脉,断得病症 应清进门一看,却并未看到陈妃,倒是恒王站在不远处,皱眉道:“陈妃身体不适,却又不喜见到外人,你便隔着床幔为她诊脉吧。” 应清一愣,他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心中不知这位陈妃究竟是得了什么重病,竟连床都下不得了么? 但他也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跟随恒王入了内殿,一进去,果然看见那床幔遮掩,婢女跪坐在一旁,将一草席搁在了床边。 应清走过去,在草席跪坐,轻声道:“草民应清,奉陛下之命为娘娘诊病。” 床幔中缓缓伸出一只手,五指纤细如葱,显得苍白无力。 应清自婢女手中接过丝帕,轻轻覆在陈妃手腕,便伸手搭上了陈妃的脉处。一探这脉象,应清倒是有些困惑,陈妃这脉象并不像是什么受惊所致,倒像是常年药性累积,日久成病。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收回了手,起身回到了恒王身侧。 “如何?”恒王的神情里满是关切,这倒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这位恒王,对陈妃确实有几分上心。 “回禀陛下,初探陈妃脉象,似乎并不是受惊所致的心脉紊乱,倒更像是药物所致。”应清如实答道。 “药物?”恒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正是,”应清环视了一圈周围,细细看了看殿中的摆设:“不仅如此,若草民所料未错,这影响由来已久,恐怕是自殿中某物而来。” 恒王的眉头深深拧在了一起,他见应清似是还有什么未尽之言,不动声色的将他带至殿外,立刻问道:“你若有什么推测,但说无妨。” 应清抿了抿嘴,低声道:“不知陈妃娘娘这殿中所燃香料,是何物所制?” 恒王一惊,迅速招来一名婢女,问及宫中香料之事。 婢女见皇上面色有怒,慌忙跪下,颤声道:“回禀陛下,此香,此香乃是萧皇后生前所配,一直用在皇后宫中,后来陈妃娘娘去皇后娘娘宫中时闻到,觉得香气怡人,便向皇后娘娘求来配方,这这几年,都是在用这个香料。” 听到这些,应清心中便有了些许定论。恐怕当年萧皇后忽然离世,也与这香料大有干系。 恒王听着婢女所述,眼中寒光一闪,他没有想到陈妃竟然这些年都用着当年皇后所配的香料,而据应清所言,这香料恐怕并不简单。 恒王抬手让婢女下去,开口问道:“这香料,是否有什么问题?” 应清点了点头:“方才我在殿外之时,便已经嗅到一丝香气,但那时香气缥缈,草民未及分辨。进入殿中后,香气愈浓,草民才发现,此中香料中似是有一味材料,叫做藜芦。” “藜芦?”恒王疑惑的看着应清,他并不清楚应清所说的是为何物。 “正是,藜芦一般乃是入药所用,不同于那些补气养血之物,藜芦的效用,恰好与之相反。它常用于降气平燥,抑吸止热,长久服用,则会令人时常感到疲乏困倦,甚至气血不足。” 应清说完,恒王脸色已是冰冷,他却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若是气盛旺血之人服用,倒是有平心静气的功效,但若是服用者本就气虚体弱,那么就会更加气血难供,气息不畅。” 恒王紧攥了一下拳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招来婢女,吩咐她将殿中所燃香料尽数撤离,并将余下香料一并损毁。 应清此时心中已经对萧皇后的死因猜到了不少,但他不明白的是,藜芦这味药在民间乃至宫中都极少用到,因其生长在北部高山,如果不是为了平血降气,几乎没有多少人会特意去寻这一味药材,况且藜芦本身也并不会产生任何香气,相反,还有一丝微苦。 为何萧皇后,要用它来制香料? 应清抬眼看了一眼恒王,他面色依旧冷峻,不知此时心中又在想些什么。但是好在,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至少,他知道了一些有关萧皇后病因的内情。 恒王沉静了许久,抬头对应清道:“今日多谢公子前来,时候也不早了,寡人派人送公子出宫去吧。” 应清知道这时候恒王定是没有什么心情再与他闲话,他似乎还要留在这陈妃殿中,应清也不多言,便叩拜离去。 看着应清远去,恒王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殿中。 一直走到陈妃床前,他看着那垂下的窗幔,也没去掀开,只在之前应清跪坐的草席上席地而坐。 “你殿中这香料,用了多久了?”恒王坐下后,忧心忡忡的问。 那床幔中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柔声道:“自她离世,也有快十年了吧。” 那只纤纤玉手又从幔下轻轻伸出,恒王也是自然的伸出了手,握住了她。 “今日为你诊病的这位应公子,乃是云牙子之徒。”恒王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淡淡道。 “臣妾知道,只是不知,他为何突然会来宫中?”陈妃的直觉向来敏锐,她并不认为以这位应公子的脾性,会特地入宫为嫔妃诊病,他入宫,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倒不是因为陈妃对应清有什么了解,她虽身处后宫,却也听说了不少前朝之事,况且恒王也隔三差五特意到这兰芷殿,将不少朝中要事说与她听。 他们之间,少了一分君臣之感,倒多了一分知己之情。 恒王从不阻止她谈论政事,有事甚至遇到难题,还会主动问询她的建议。因他知陈妃通晓史册,博学广识,却又从不争强好胜。 她的身份,没有外戚之忧,也永远不会和恒王有什么对立的利益冲突。 恒王对她,无须忌惮。 “他今日前来,是为了擂台之事。”恒王如是说道,他攥了攥陈妃的手,摩挲着继续说:“他来找我,是为了告诉我那擂台胜出的秦桑,也是云牙子的徒弟。” 床幔中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出声:“这样一来,诸位大臣对秦公子出身的忧虑,当可打消了吧。” 恒王微微叹了口气:“方才我也这样以为,可应清说,云牙子并不希望秦桑的身份公之于众。也就是说,这件事只能我知你知,却不可人尽皆知。” 恒王又皱起了眉头,想着这个棘手的问题,头疼不已。 “皇上,”陈妃微微唤了一声,说道:“其实如果皇上对秦公子的能力足够相信,那么无论众臣有何异议,都可不去在意。” 恒王微微低了低头,复又抬起头深沉道:“我也想过,不妨就做一次固执己见的皇帝,将此事拍板而定,可若是如此,秦公子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军中,依然没有一个足够的身份来立威,若是这样,如何能打胜仗?” 恒王与陈妃都沉默了许久,陈妃忽而反握住了恒王的手,说道:“既然他没有背景,陛下不妨,就给他个背景。” “怎么说?”恒王见陈妃似是有了想法,凑近了一些,侧耳听着。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将臣妾留在宫中之事,在朝堂内外引起了多大的波澜?” 恒王微微一怔,回忆了片刻:“自然记得。” “虽然满朝文物可能都不相信陛下的‘旧识’一说,但陛下想想,最终是什么让他们不再多言?” 恒王听陈妃这么一问,倒是愣住了。 其实当年自己只是年轻气盛,看不得一众老臣对每一件小事杞人忧天,才故意用那么一个看似有些任性的幌子来堵悠悠众口。 而偏偏就是那么一个没有水准的幌子,却真让一众老臣不再纠缠陈妃的身世,为何? 恒王还未回答,陈妃却轻轻说道:“陛下,当年诸位大臣之所以不再纠缠,并不是因为陛下给的理由多么有说服力。他们不再置喙,其一是因为虽然在他们眼中臣妾依然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可在百姓心中,陛下与臣妾的故事已然成为了一个传奇。其二,他们为何明知陛下这理由站不住脚,却没有步步紧逼?因为陛下,就是陛下。” 恒王沉默,此时他无比的清醒,陈妃的这番话,让他把太多从前未曾理清的思绪都瞬间理清。 没错,朝中众臣的生存之道就是两点:一是为臣,二是为官。 对君王,他们是臣子,为臣者,顺君意,从君令,千古不变。 对百姓,他们是官员,为官者,体民心,察民情,天经地义。 正因如此,当年陈妃一事虽是闹得满城风雨,到最后却还是不了了之。不是因为百官不能继续纠缠,而是因为他们不愿再继续纠缠。 恒王微微一笑,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紧握住陈妃的手,像是忽然年轻了十岁,含笑问道:“那么,倘若如今在你我二人之间多生一处枝节,你可会介意?” 陈妃心中了然,也反握住恒王的手道:“臣妾愿意。” 西风忽起,门外芭蕉叶上骤然溅起坠落的雨滴。 京城中千百亭台楼阁皆沉浸在这初秋的骤雨中,马车里的应清看着车外的雨幕,凝眸出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民间遗子,昭告天下 第二日,两条御诏自宫中传遍了整个平津。 首诏中称,秦桑乃是恒王与陈妃之子,意外与陈妃离散,这些年来恒王一直苦寻未果,不料他竟通过守擂进入宫中,实乃苍天泽陂,福佑秦川。今封其为大将军,为国出征,迎战南渊。 此诏一出,举国皆惊。 百姓们不知此中曲折,只道秦桑真乃天赐将才,又是恒王遗落民间的皇子,实在是一段惊天传奇。一时间,京中将此事传的神乎其神,出现了无数种皇子在民间历经曲折艰险长大的版本。 而第二道诏书,却是关于二皇子鲁子越,诏书言二皇子恭顺孝廉,堪称诸位皇子楷模,今顺应天命,加封承王。 这第二道诏书,就显得有些奇怪了,百姓们皆是不解,这好好的说着传奇皇子,怎么却将二皇子封了王? 这其中的道理,百姓不知,百官却是比谁都明白。 如今太子已立,又平白冒出一位民间皇子,那么这二皇子的地位,就显得尤为尴尬了。 此时将他封王,正是以此来堵朝臣之口,让他们无法借题发挥。 这一日,整个京城里除了百姓,最热闹的,便要属二皇子府上了。 【二皇子府】 “啪”的一声,满桌杯盏落地,应声而碎。 周围跪了一圈官员仆婢,皆是静若寒蝉。 “父皇这是老糊涂了吗!”鲁子越丝毫没有顾及自己言语中的不敬,毫不客气的怒吼道。 “殿下息怒。”众人纷纷开口道。 “如何息怒?”鲁子越回身反问道:“现下情形,叫本王如何息怒!” 鲁子越发完一通火,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一众官员,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都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是。”众人松了口气,见二皇子终于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暴怒,这才缓缓起身。 “启禀殿下,”门外匆匆跑来一名小仆跪地俯首道:“相国大人到了。” 鲁子越点了点头,一边往外走着,一边答道:“快快有请。” 还没走到门口,却已见相国大人踏入了府中,向二皇子行来。 虽说这位相国乃是鲁子越的姨丈,他却依然恭敬作揖低头,称了一声:“相国大人。” 董彧点了点头,扶起他的胳膊,一起往正厅行去。 进了正厅,看见一地的杯盏碎片,董彧回头吩咐婢女道:“将这些收拾了吧。” 说完,便走到主案边与鲁子越一同坐下,也伸手示意一众官员落座。 “今日陛下这两道旨意,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董彧正色道。 “是,”旁边一位官员抱拳答道:“方才,我们也正在讨论陛下这旨意。” 董彧点了点头,却是笑了一笑:“不知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鲁子越垂着眼,满脸的不悦:“陛下这分明就是随便给秦桑安了一个名分,要不是将我封了王,现在他有了皇子的身份,都要与我平起平坐了。” 董彧看了他一眼,却是摇头笑道:“可陛下偏偏就将你封了王,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鲁子越抬起头欲申辩,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发怒的道理。 是的,父皇先是一道诏书昭告天下,说秦桑实为皇子,紧接着又将自己封王,这样一来,自己的位分的确是在秦桑之上,自己没有半分不满的道理。 董彧见他说不出话来,便转了头,对着一众官员沉声道:“陛下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他已下定了决心要让这位秦公子率军出征,若是你我在此时依旧不依不饶,那可就要扶稳自己项上这颗脑袋了。” 鲁子越见董彧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是已经决定不在此事上纠缠,他这么一发话,想必众臣也不会去做这个出头鸟了。 鲁子越皱着眉,心中憋着一口气,却又无法发作,无奈只得问道:“相国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作罢了吗?” 董彧勾起嘴角,微微眯眼看向鲁子越笑道:“殿下,如今陛下只是令他带兵出征,而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觉得他秦桑,就一定能够得胜而归?” 鲁子越一愣,却突然明白了董彧如此胸有成竹的原因。 是啊,现在父皇只是让他带兵出征,即便是有了皇子的身份又如何?他若是战败,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这么一想,鲁子越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要知道,秦桑的敌人可是南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连允,秦川这么多将士都败在连允手上,这秦桑,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 可是这样想着,他的心中却又有一丝不安。虽说秦桑战败是遂了自己的心愿,但若是他真的战败,秦川又还有什么可用之人?若是连允真的兵临城下,他即便是做了太子,又能如何? 越想越是矛盾,连他自己都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盼着秦桑战败,还是凯旋。 这时,董彧却接着说道:“殿下,若是秦桑败了,他这皇子的身份便形同虚设,对我们不会有任何威胁,若是他胜了,那最好就一直胜下去。” “哦?”鲁子越疑惑道:“此话怎讲?” “如若这个秦桑武功谋略,兵法造诣真在那连允之上,那么岂是令其夺回城池那么简单?等他收回了秦川所失城池,陛下会怎么做?陛下一定会让他继续带兵向南推进。这样一来,没有个年,他根本回不到京中。” 董彧看着远处捋了一把胡须,眼中满是笃定:“一个身在沙场的皇子,又有何可惧?等他回到了京中,殿下,恐怕早就大事已成了。” 鲁子越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欣喜,他重重点了点头,低头抱拳激动道:“没错,姨丈果然深谋远虑,是小甥冲动了。” 董彧没有在意,他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需要做的,不过就是奉诏而行,好好做好你的承王的本分,其余的,静观其变就是了。” 说完,他便率先站起了身,在众人的拜别中离去。 鲁子越看着董彧远去的背影,像是终于解决一件大事般松了口气,对身旁众人说:“诸位大人,你们也都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众人纷纷答“是”,起身告退。 此时的松雀府中,却是另一种氛围。 秦桑坐在案几边,手中拿着这刚刚接下的一纸诏书,摇头苦笑道:“这位皇上的行事作风,还真是草率。” “怎么?”应清在书架边拿下一卷兵书,回身道:“难道这样,不合你的心意?” 秦桑回忆着方才宣旨的宦官带来的那一道口谕:令应公子随军出征,眼中精光一闪:“师兄昨日半天未在府中,是去了哪里?” “宫里。”应清坦言道,也回到案几边坐下,淡淡看着秦桑。 秦桑挑了挑眉:“我就说么,若不是师兄你旁敲侧击,这恒王怎么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让我带兵,还给了我这么大个名分。” 应清放下手中书卷,偏头道:“其实我也未曾料想,他竟会用这样的办法,看上去,确实有些儿戏了。” 秦桑点了点头,她也摸不清这位恒王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说这诏书一出,那帮大臣们会有什么动作?” 应清摇了摇头,眼中却没有什么忧虑:“若是只有这第一道旨意,朝堂中必然免不了一番躁动,但这第二道旨,倒是封住了他们蠢蠢欲动的念头。所以,如我所料不错,这本该最为震动的朝堂,倒有可能最为安静。” 秦桑将诏书放到一旁,撑起下巴故作忧愁的说:“这下可好,还未迎敌,先树一敌。” 应清也无奈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秦桑这“敌”指的是二皇子,原本秦桑对他来说,只是太子手下的一颗棋子,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现在,却是完全不同了,无论如何,秦桑已经有了个皇子的名分,若是日后立下军功,那即便是封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哎,对了。”秦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疑惑的皱眉问道:“恒王说我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就已经够草率的了,为何还要扯上那位陈妃娘娘?” 应清听她这么一问,想起了昨日进宫为陈妃诊病时的种种,心中也是疑问万千。要说那陈妃的住处,几乎是在后宫最偏远的角落,怎么也看不出是为受宠的娘娘。但若是看恒王对她中毒之事的反应,却又觉得恒王对她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关切。 应清想起昨日恒王让他现行离去,自己却留在了兰芷殿,难道这“皇子流落”一说,会是陈妃出的主意? 这么一想,应清倒是觉得极有可能。 “我想,大概是因为陈妃在民间本就有了不少传说,即便加上一个你,也不会引起什么负面的影响,反而会令百姓更加津津乐道吧。” 应清思考着这个逻辑,猜测说道。 “嗯”秦桑饶有兴趣的点着头:“日后若是有机会,还真想亲眼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好啦。”应清伸出手在秦桑的眼前晃了一晃:“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过两日京西校场的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京西校场,首会众将 秦桑虽是有了皇子身份,也暂领了这大将军之职,可对于军中之事,她还真的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好在卫岚曾派人给秦桑带过话,这初次去京西校场面见各位将军,他会陪同秦桑一起前往。 这一点,倒是让秦桑安心了不少。她还不知道这些军中将士对于恒王的那一纸诏书,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 这日一早,卫岚便依约来到松雀府,与秦桑和应清一同乘车前往京西校场。 前朝时,京中有南军c北军,分别由卫尉c中尉主管,守卫宫城内外。 后来,秦川初立国时,曾设八校尉,分别为金门校尉c银盔校尉c铜刀校尉c铁骑校尉c长林校尉c天水校尉c烈焰校尉c坚垒校尉,每校有兵士七百人。 这八校中的士兵一般都是自官宦c世家c权贵子弟中招募而来,相比自民间征兵得来的部队,这算得上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劲旅。 大司马上任后,奏请恒王对八校尉进行过一次改制,将铜刀舍去,并银盔入金门,铁骑入烈焰,成为五营。 并且,还独立出京西校场,作为演练c出征c军中议事的场所。 久而久之,京西校场就成为了五营之首与朝中武官会面c商讨军中大事的地点。 所以,秦桑上任,与众位将领的初次会面,自然也是在这里。 到了校场,三人从车上下来。 秦桑看着校场中正在训练的士兵,黑压压一片,甚为壮观。 向那些士兵身后看去,校场最后的正中间立着一座高大的营房,那便是他们要去的校场主营了。 跟随着卫岚的脚步向主营行去,一旁有些阶位较高的将领,见大司马到来,皆是抱拳俯首致意。 卫岚向他们点了点头,便带着秦桑和应清继续向前走去。 接近主营,营中有几名将领刚好走出,见大司马,众人纷纷跪地抱拳:“卑职拜见大司马。” “都起来吧。”卫岚淡淡道。 他错开身,站在了秦桑与诸位将领之间:“今日秦将军初次赴任,老夫受陛下之命带他来校场与你们相互认识认识。” 几位将领抬头一看,面前这位大概就是陛下诏书中那位民间皇子了。只是,他们虽然在军中也有探讨过此事,但却一时间不知应当如何称呼。 按理说,对于尚未封王的皇子,他们都统称殿下,可依照军中职位,又当称一声将军。 众人微微愣神,但一想到方才大司马也是称其为秦将军,便立刻恭敬道:“拜见大将军。” “诸位将军不用拘礼。” 秦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游走了一番,沉稳道:“秦桑初出茅庐,首次掌军,对军中大小事务尚未熟悉,日后还望诸位多加提点,秦桑感激不尽。” “秦将军言重了。” 其中一位将领抱拳慷慨道:“吾等身为陛下臣子,自当尊奉陛下旨意。如今陛下令秦将军担任大将军一职,想必秦将军定有过人之处。军中大小事务,秦将军只管下令,我们奉命行事便是。” 秦桑闻声看去,眼前这位将领看上去年纪不大,眉眼英气十足,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不俗的气质。 “这位是右将军倪镜,此前作战时一直担任宋将军的副将。”卫岚对秦桑介绍道。 倪镜,秦桑微微回忆了一下,应清之前在府中时对秦桑提到过,这个人算起来其实还是卫岚将军的外甥,他的母亲,是卫岚的堂妹。 秦桑对他点头致意,他也拱手回应。 接着,卫岚一次将周围的这几位将领介绍了一番,其中五人是京中常驻的五营统领,另外几位,便都算是一直跟随宋阔征战南境的沙场老将了。 介绍完后,众人纷纷落座。 倪镜在这些人中显得比较积极,刚刚坐下,便看向应清对秦桑问道:“秦将军,不知这位是?” 秦桑回头看了一眼应清,对众人道:“这位乃是凤岐山云牙子之徒,应清应公子,不知各位可有耳闻。” 众人脸上皆是惊诧,他们当然有所耳闻,只是他们也听说这位应公子甚少理会朝中之事,但凡达官贵人造访,一概闭门谢客。 今日,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应清看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微微拱手道:“在下奉陛下口谕,与秦将军同入军中,协助其迎战南渊。” 众人恍然点头,纷纷拱手致意。倪镜却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看着应清惊喜道:“如此看来,此次秦将军率军出征,有应公子相助,必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啊!” 秦桑有些不适应这位倪将军随时慷慨激昂的样子,虽说他这么捧场实在不失为一件好事,但他这表现,也太浮夸了些。 秦桑低头干咳了一声,抬眼笑道:“倪将军真是少年才俊,意气风发。” 倪镜听她这么一夸奖,没急着高兴,倒先是偏头眨了眨眼睛,而后皱着眉一本正经的摆手答道:“不不不,秦将军此话不妥,你我看上去年岁相仿,你却说我少年才俊?这话从你嘴里出来,显得你太老了,不妥不妥。” 秦桑一愣,扭头看了看周围几位将领,大家好像都早习惯了这个倪镜的语出惊人,纷纷扭过头去,装作没有听见。 倒是坐在倪镜旁边卫岚脸上有一丝尴尬,手握拳放在嘴前重重咳了一声。 倪镜见卫岚咳的莫名,赶忙起身将手边的一杯茶递过去:“哎?舅卫大人怎么了?快快喝口水缓缓。” 卫岚赶紧伸手拦住那晃荡着递来的水杯,却还是溅了一身的水。他微眯着双眼,深深呼了口气,无奈道:“无无妨。” 接着,他赶紧把头转向了秦桑,正色说道:“秦将军,陛下诏中未定出征之日,但依老夫看来也不会太远。这几日,你便在军中多多熟悉,若有什么疑问,老夫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桑直起身子,抱拳道:“多谢卫大人。” 卫岚伸手将她轻轻一扶,语重心长的说道:“秦将军,恕老夫直言,如今你已不再是什么无名小卒,你乃是堂堂秦川皇子。有些时候,万不必过分谦卑,以免,失了皇家威仪。” 秦桑一怔,她没有想到卫岚竟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一句话,她愣了愣,却很快明白,这位卫大人,实在是用心良苦。 他趁着秦桑向他行礼致谢时说出这么一句,就等于在说:你不必对我如此尊敬。 而他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样的姿态,就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将领:眼前这位乃是货真价实的皇子,或者说,无论他是否货真价实,他都是皇上一纸诏书昭告天下的皇子。连我都敬其三分,各位也应好好掂量一下,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位将军。 秦桑看向卫岚,眼中带着一份感激。她知道,此时若是再多说些什么,反而是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倒不如闭口不言,端出一副皇子该有的架子。 卫岚见她心领神会,很是欣慰。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恭敬说道:“秦将军,老夫还有一事相告。” 秦桑点了点头:“卫大人请讲。” “前几日,老夫擅自做主,向皇上请了一道谕旨。”卫岚看向秦桑,沉声道。 “哦?”秦桑略一偏头:“是何旨意?” 卫岚未作回答,而是转头向营门看去,口中喊道:“将军请进。” 只见营门外一人低头走入,穿着一身铠甲,配一柄长剑,英姿飒爽,好不威风。 他背光而行,秦桑一时间也未看清他的样貌,直到他走到营中,抱拳而跪,秦桑才觉得这个身影,好生眼熟。 “末将拜见大将军。” 这声音一出,秦桑便瞪大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萧何?这是萧何?他来做什么? 萧何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的看着秦桑:“卑职奉圣上之命,助将军平定南疆。” 秦桑愣了好一会儿,竟连话都忘了说。她偏头看了一眼应清,应清的脸上毫无波澜,就像是意料之中一般。她只好又将头回过来,再次看向萧何。 她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将军请起。” 卫岚示意萧何入座,这才转身对秦桑道:“想必秦将军对此人也并不陌生,老夫那日在擂台见识了二位的比武,这位萧公子的武艺也堪称翘楚,便斗胆向皇上求了一道恩旨,封其为骠骑将军,随军出征,助战南疆,还望秦将军勿要怪罪。” 秦桑心中虽是震惊,面上却努力的平静了下来,她向卫岚点了点头笑道:“哪里哪里,卫大人慧眼识人,深谋远虑,令人敬佩。有萧将军如此得力的高手相助,秦桑求之不得。” 说完,便抬眼向萧何望去,只见萧何也正看着她,此时得意的挑了挑眉,一脸阴谋得逞的模样。 秦桑白了他一眼,也不好发作,倒是一旁的倪镜此时看向了萧何,十分好奇的问道:“这位萧将军也曾上过擂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策论南疆,高山流水 萧何不知倪镜的路数,见他询问,倒是转头正经答道:“没错,我曾有幸与秦将军擂台相较,奈何技不如人,还是败在了秦将军手下。” 说完,还不忘转头戏谑的看了一眼秦桑。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秦桑就觉憋闷。 明明是他故意让步,自己才勉强胜出,被他这样一说,倒好像是自己真的技高一筹一般,这么一想,秦桑竟心虚了起来。 不料,倪镜却想的不是这些,他侧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然后忽然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说:“陛下设擂台,是为了选出一个将军,如今却出现了两个将军,嗯你既是秦将军的手下败将,却也得到了将军之位,这这对秦将军似乎不太公平啊?” 萧何一听,差点血溅当场,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这般路数,顿时像是噎住了似的,干瞪着眼,哑口无言。 众将领听了这话,此时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笑又不能,不笑又憋不住,真是活生生要扛出病来。 秦桑看着萧何那瞠目结舌的模样,抿着嘴将大笑强忍了去,心中真是把倪镜夸成了花。 果然不愧是卫大人的外甥,这样的人,摆在哪都是个人才。 “镜儿!”卫岚暗扶了一下额头,几近晕厥,稳了好一会儿才佯作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说错了么”倪镜见卫岚动了怒,缩了缩脖子看向秦桑,咕哝了一句。 秦桑敛了笑意,端坐起身,轻咳了一下:“倪将军性子直爽,是个热血男儿,只是这萧将军今日方才进入军中,大概有些不适应。” 接着,她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况且萧将军随军出征乃是奉诏行事,也是为了我秦川百姓安宁,此乃皇恩浩荡,怎会有什么公不公平一说?” 倪镜见秦桑发话,话语中好似对此也不甚在意,便潇洒一笑,拱手道:“秦将军深明大义,在下佩服,佩服,是在下肤浅了。” 说完,又转头向萧何将拳一报:“倪镜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萧将军恕罪!” 萧何刚欲开口,却听他继续说道:“以后同在军中,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开口,不必客气!” 萧何又是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愣愣的看着倪镜,无语凝噎。 这都哪跟哪啊?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妖魔路数?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军中活到现在的?嗯? 心中翻涌了好一阵,萧何才苦笑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蒙不弃,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倪镜重重点了点头,一脸恨不得马上与萧何结拜的表情,认真道:“对了,还未请教萧将军全名呢,将军叫什么名字?” 萧何无奈,却依然拱手道:“在下萧辞。” 秦桑闻言一怔,什么?萧辞?他不是叫萧何么? 她与应清对视了一眼,应清也显得十分不解。见状,她又忙看向卫岚,只见他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好似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秦桑还在纳闷,就听那倪镜大大咧咧的接上一句:“哦哦哦,萧辞,萧辞,萧将军好名字!我看今日大家都在,不如我们出去打一场?” 萧何欲哭无泪,他实在不知道此时要如何接话才是正确的路数,缓缓回头看向了卫岚,泫然欲泣。 “镜儿!”卫岚又是一声怒吼:“今日来此是要商讨南征大事,你若再这般胡闹,休怪我将你军法处置!” 倪镜被唬的一愣,连连眨眼,硬生生吞了口吐沫,小声道:“我这不也是看萧公子骨骼惊奇” 他悄悄抬眼又看了一下卫岚那冰山似的脸,连忙转向秦桑抱拳道:“秦将军恕罪,卑职一时兴奋,险些误了大事。” 秦桑还在纳闷萧何名字的事,至于别的压根儿就没有听见。 此时看见倪镜这么抱拳请罪才缓过神来,赶紧把名字这事抛到脑后,努力回忆了一下倪镜方才说了些什么。 回想之后,干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的抬了抬手:“罢了,不知倪将军现在可兴奋完了?” 倪镜赶忙点了点头,不住道:“完了完了,兴奋完了。” 秦桑见他这孩子气的模样,想笑却又不能,只好端坐起来,正色道:“那么现下,我们便需要好好筹谋,这出征的首战该如何得胜了。” 众人一听回归正题,也都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端坐起来。 卫岚点了点头,率先发话:“自古以来,这渝州城便是易守难攻,即便是连允带兵围城数日也未曾破城,后来,若不是他故作败兵引宋阔出城,恐怕这渝州城,他还是难以攻克。” 秦桑点了点头,却转身从应清手上接过一卷地图,在主案上铺开:“渝州城确实壁垒森严,想要强攻没那么容易。但我所想的首战之处,并不是渝州。” 众人一听,纷纷皱起了眉头。见秦桑将地图铺开,众人都围了过去,席地而坐。 秦桑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严肃说道:“宋将军一直以来都是以守代攻,连允攻到哪里,他便守到哪里,其实,这正中连允下怀。因为此人自从带兵出征以来,都是在将兵线向前推进,而每战一城,他便将全军都调至此处,接着继续前进,攻打下一座城池。所以现如今,南渊全军所在之处,就是渝州。” 卫岚听完,眼中露出一丝震惊。 这些军情他并非不知,只是他与宋阔一样,见连允攻到何处,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应当守到何处,这么一来,便成了如今这般被动的局面。 他细细回味了一下秦桑所说,的确没错,每一次连允攻下城池,便整军调动,全数囤积,那么可想而知,南渊最精锐的就是前线,而后方诸城,却一概空虚。 他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秦将军所言非虚,我等竟然未曾想到这一层。那么现如今依你看来,我们应该率先攻打何处?” 秦桑抬眼环视了一圈,见众人皆认真的看着自己,便也不故弄玄虚,指着华阴城说道:“依我看来,首战之地,非华阴莫属。” “为何?”卫岚也不端架子,而是直接问出了口。他细细看了看这地图中标注的秦川所失城池,却看不出为何要将首战选在华阴。 秦桑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秦川已经丢失的十六座城池画了一个圈,问道:“诸位将军能否看出,连允带兵攻打下的这十六座城池,有何规律?” 众人看了那地图许久,皆是皱眉不解,倒是萧何先出了声:“这是一条斜线。” 秦桑点头一笑:“正是,连允首次出兵犯我南境,便是攻打我秦川西南角的华阴,紧接着,便向东夺下永寿,再往后,他便沿着东北方向一路斜插至秦川腹地,先后攻下了祁水c红安,直至渝州。” 说到这里,秦桑稍稍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众人问道:“诸位可曾想过,为何他打下永寿之后,便不再向东而行去攻渭南,而是转向东北去攻祁水?” 众人皆未出声,他们此时已是思绪纷乱。 从一开始,秦桑所说就与他们准备做的背道而驰,他们心中还停留在如何攻打渝州这件事上,一时间,倒被问得有些发愣。 “因为渭河从永寿开始,便不再是细流了。”萧何看着地图,脱口而出。 秦桑一惊,她料想到了此时众人的不解,却没想到这萧何,却真的说出了此中关键。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点头说道:“萧将军说的没错,诸位将军都知道,华阴乃是渭河的源头所在,一直到永寿地界,渭河都还算平缓,而到了渭南,渭河却已经不再那么好对付了。” 她抬起头,与萧何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如果当初连允一直向东进军,那么便要不停的在渭河两岸周旋,南渊水军虽也不弱,但毕竟是率军远征,他们经不起这样折腾。于是,连允便索性不再向东行进,而是直接转向东北,直奔平津而来。” 秦桑直起身,目光一一扫过众位将领:“对于南渊而言,这便是最有效进军方略,他们想着,一旦攻至平津,攻下皇城,再想回头去拿渭河沿岸的那几座边城,岂不易如反掌。” 众人听完这番话,皆是点头称是。 卫岚定定的看着那地图上的每一座城,此时眼前竟像是浮现出了连允率军作战的场景,那一座座城,被他视作囊中之物,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他摇了摇头,似是要将这些画面甩出脑海当中。 定了定神色,他看向秦桑称赞道:“秦将军所言,鞭辟入里。” 秦桑见他认同,微微点头笑了笑,继续道:“但是,连允只想到了如何进攻,却没想到按照这种趋势进攻,该如何防守。” 秦桑将手指放在图中的华阴城,接着向右划至永寿:“他没有想到,如若我军绕道西南,直下华阴,再顺势向东夺回永寿,便切断了连允后方补给的粮道,而一个粮道尽失的军队,即便势如猛虎,也只能坐以待毙。” 秦桑说完,众人还在回味,萧何却又发问道:“但那时连允手中还有十四座秦川城池,他难道就不能就地取材,获取军粮?” 秦桑听完,微微笑道:“萧将军担心的不无道理,但是你可知道,今年秦川腹地众城本就遭逢大旱,不少土地颗粒无收,百姓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本就自身难保。此时若是连允在那些城中征粮,恐怕还未等我军杀到,百姓就要揭竿而起了。” 萧何闻后点了点头,此事他确实不知,这几个月自己带着小九在四处游山玩水,也是从东侧进入的秦川境内,关于秦川腹地的大旱,他倒是未有听闻。 “不过”秦桑低头看着地图,忧虑道:“我最担心的不是连允是否能够征集到足够的军粮,我所担心的,是他会拼个鱼死网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大军出征,城外安营 “怎么说?”卫岚闻言微微皱眉,询问道。 秦桑也是异常严肃,她深深的看着卫岚,沉声道:“我军攻打华阴与永寿之时,切不可全军出动,自渝州起,直到京城周围的大小城池,守卫丝毫不得松懈。万一连允不顾后方军情,孤注一掷的要夺取京城,而那时我们远在渭河一线,鞭长莫及,京中形势可就堪忧了。” 卫岚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方才也有想到。 在秦桑说要举兵攻打华阴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连允会不会不顾一切的直捣京城。有一瞬他甚至在想,难道这个秦桑,考虑问题是如此的顾头不顾尾吗? 好在,秦桑并没有让他失望。好在,他心中也和自己一样,记挂着京中,记挂着圣上。 “所以卫大人,我所设想的是,此次出征,大半精兵铁骑留于京城周边,用作防范,余下的兵马,沿途留守在各个城池,以备调动。” 秦桑看着卫岚,认真道。 自己没有看错人,卫岚默默地想着,抬头看向眼前的秦桑。 这个人,真的会是我秦川的转机吗? 是的,他一定是。卫岚心中越发坚定,眼前这个少年,他一定会成为秦川的利剑长枪,带领秦川将士夺回每一寸疆土。 营外的天空又飘起了细雨,所有兵士却依然在雨中奋力操练。他们的呼声,回荡在整个校场上空,仿佛是在宣示着满腔热血,宣示着为国而战的忠勇。 回到松雀府,秦桑的心情才稍稍平复。她回忆着一路走来的种种,想到不久之后就要踏上她所期待的沙场,心中感慨万千。 应清看着她那满腹心事的模样,倒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要出征了,反倒忧愁起来了?” 秦桑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府中,也立刻换了一副轻松的样子,拍拍应清搭在肩膀上的手说道:“有何可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即便是要出征,有师兄陪着,我谁也不怕。” 应清顺势搬过她的肩膀,调侃道:“不仅有我,还有萧何这个绝世高人。” 应清故意将“绝世高人”四个字一字一顿的重重提了出来,立刻看到秦桑白眼一翻,眉头皱的像块破布:“师兄可别再提那个阴魂不散的祸害了,他一出现,到处都是难题。” 说到这,秦桑又想起了他在校场时自称“萧辞”一事,皱眉问道:“对了师兄,今日他在校场,为何自称萧辞?” 应清闻言低头想了想,也不太确定似的说道:“许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用萧何这个名字不太方便吧。不过我看今日卫岚的神色,似是也对此毫不意外。他既然在校场众人面前都这样自称,我想,卫岚将他引荐给恒王时,用的应该也是萧辞这个名字。” 秦桑点了点头,这事确实有些蹊跷,萧何为何要突然改名,卫岚又为何会配合他? 细细想了想,却依旧没有头绪,索性不再多费脑筋,转而嫌弃道:“我就说这人一出现到处都是难题吧,就连名字都要让人头疼好半天。” 应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低了低头,又抬眼道:“我怎么倒觉得,你与他有几分心意相通?” “哪里相通了?”秦桑立刻瞪大双眼否认道:“堵着呢,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堵。” 说着,还伸手将自己从头到脚指了个便,势要与他撇清了关系。 应清无奈的摇了摇头,倒是正经起来:“师兄可没开玩笑,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觉得,此人的兵法谋略,算得上乘?” 秦桑闻言,也略微想了想,但很快便不以为然的说:“那有什么奇怪?师父与叶阑本就是同门师兄弟,我们自他们那里传承下来的,自然都是相似的。” 应清依然看着秦桑,眼中掠过一丝忧虑:“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为何?”秦桑不解道。 “连允,算起来不也是我们的同门?”应清反问道。 这下,秦桑倒是愣了一下,的确,连允也是师承叶阑,那么算起来,叶阑能够教给萧何的东西,一样也会教给连允。 如果说萧何的想法与秦桑和应清不谋而合,那么连允呢?他会不会也想得到? 秦桑犯了难,她的心中也开始为此担忧起来,不料,应清却轻松一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拍拍秦桑的背说道:“也罢,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以三敌一,若是三人抵不过他一个,那可真是将师父的脸都丢尽了。” 秦桑一听,知道应清是故意出言安慰,也淡淡一笑:“就是嘛,管他是谁的徒弟,遇上我师兄,照样得乖乖束手就擒。” 应清伸手摸了摸秦桑的头顶,未再出言。 第二日,秦桑依制进宫,从恒王手里接过了那一块兵符。 朝中众臣依旧对这位从天而降的皇子心存不满,但如今他已是要率军出征,不管怎样,这也是关乎一国根基的要事,对此,无人再显露出半分阻拦。 出征当日,京西校场千万军士错列而站,手握长枪,呼声震天。 从校场直到西城门外,沿街百姓纷纷到场相送,他们看着骑在马上的这位传奇皇子,高声而赞。 一直出了城门,那呼声才渐渐淡去,秦桑回味着方才的场面,心中也是激荡万分。 “这场仗,无论如何也要大胜而归。”秦桑回首看向应清,口中满是坚定。 应清点了点头,见秦桑如此笃定,更是满怀信心。他知道,他要做的不过就是在秦桑身后,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助其成事。 “这点小场面,就激动成这样了?” 一旁马上的萧何听见秦桑的那句话,牵着缰绳,悠然说道。 秦桑闻言,也不看他,只不屑道:“听这话,萧将军仿佛每日都能见到这番场面?” “那倒没有,”萧何如实道:“只不过,如今这些百姓只是孤注一掷的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才会此般夹道相送,若是你打了败仗,回来不被菜叶砸成稀泥就不错了。” 秦桑沉默了一会,才出口道:“乌鸦嘴。” 说着,便轻夹马腹,向前行去。 萧何看着她行远了一些,便轻笑一声转头对应清道:“你这个做师兄的,平日里是不是也太由着她了。你看看她这性子,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好不大气。” 应清无奈苦笑,轻搭着缰绳,缓缓道:“在没遇到你之前,她好似还没有碰到过什么需要拂袖而去的场面。” 萧何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应清:“沙场凶险,若是心气不定,如何挡得明枪暗箭?” 应清微微低头,沉默了片刻,竟是望向前方秦桑的背影,淡淡道:“若有明枪暗箭,我替她挡了便是。” 萧何一愣,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竟得了应清这般回答。 他呆呆望了望应清,而后也将目光转向前方:“有你这样的师兄在旁,她的确,有资格无所畏惧。” 离开京城,最近的一处城池便是奉城。 这日傍晚,大军便已行至奉城外三十余里处。这里有一处湖泊,地势平摊,视野开阔。 秦桑下令整军扎营,却并没有要进城的意思。 见秦桑与应清跳下战马,萧何也随之下马,走近秦桑道:“为何不入奉城?” 秦桑蹲在湖边拘水洗了把脸,一边甩手一边道:“即便是入城,也不能整军驻扎,还要劳烦城中百姓腾出地方来给一众兵士,实在麻烦。” 萧何闻言,也蹲下洗了个手,站起身抬眉道:“我看你只是不愿进城之后,费神与县令等人虚与委蛇吧。” 秦桑一愣,看了萧何一眼,扭过头笑了笑,兀自走开,并未搭话。 应清将缰绳递给马卒,回身见秦桑笑着走回,疑惑问道:“笑什么?” 秦桑摇了摇头未说话,倒是身后的萧何高声接了一句:“秦将军被我说破了心事,此时正无地自容呢。” “哦?”应清饶有兴趣的顺着他的话问道:“萧将军说了什么?” 萧何走近前来,上下拍了拍手上的水说道:“我说她不愿将大军驻扎进城,是因为不想见到县令等人,应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应清听着他的调侃,摇头苦笑,转身看向秦桑问道:“你果真是因为这个?” 秦桑寻了水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坐下,将左脚的鞋靴脱下倒了倒,随口答道:“是又如何?我这些心思用来行军作战就已经不够用了,哪有时间同他们闲话家常?” 萧何与应清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 这时,一名小兵端着一只大碗低头行来,到了应清跟前,将碗递上:“应公子,这是您吩咐伙夫熬制的热水。” 萧何一听?热水?还熬制?什么水这么金贵? 他不禁好奇起来,凑上前去看了一眼那碗中之物。那碗水的颜色比寻常的水确实深一些,却是看不出为何物熬制。 “这是什么?”萧何抬头看向那名小兵,这一抬头,却是瞪大眼睛惊呼道:“小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前朝巧匠,九霄盛宴 应清与秦桑也是猛地抬头,见那小兵真是小九,都是一番诧异。 “你怎么来了?”萧何将那碗接过,递到应清手中,将小九拽了过来,疑惑问道。 小九看了看应清,又看了看秦桑,回过头咧嘴一笑:“公子见到小九,不开心么?” 萧何皱了皱眉头,有些严肃的说道:“我不是让你留在京中不要四处乱跑么?你是如何混入这军营当中的?这若是被人发现,便是重罪你可知道?” 不料,小九却仰着脑袋,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可没有混进来,我随大军出征,可是经过大司马卫大人首肯的。” “别胡闹,”萧何伸出手弹了一下小九的头顶:“卫大人没事会管你这无名小卒的闲事?” “无名小卒?”小九不满的皱着眉歪了歪嘴角,却又很快舒展开来,调皮的笑道:“好吧,我只是告诉了卫大人,我这无名小卒,会做九霄盛宴。” “九霄盛宴?”应清闻言一惊,秦桑更是从那石头上一跃而起,几步迈到小九跟前:“你刚才说,你会做九霄盛宴?” 小九看着两人诧异的神色,嘟着嘴疑惑道:“怎么?这很奇怪么?” 应清与秦桑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早在凤岐山中时,师父就曾向他们提到,前朝有一位姓越的能工巧匠,精通机关暗器和各种陷阱。他所制作出来的奇怪兵器,件件威力无穷。他所设计出的陷阱,更是数年都未为人所破。其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传说能够横扫千军的一种战地陷阱,九霄盛宴。 此人家中九代单传,秘术从不外传。谁知到了他这一代,却沉迷研究那些机关巧术,终身未曾娶妻生子,硬是没了后人。为了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年逾不惑,他便干脆开始广收门徒,久而久之,竟自成一派,名为越云。 因此,民间百姓都习惯尊称他一声“越掌门”。 后来,朝廷夺嫡之争闹得举国动荡,这越云一派,也就此销声匿迹。只留下一个不知真假的传闻,那便是越云一派所有机关秘术,连同九霄盛宴在内,都被越掌门写在了一本《越云秘术》中,传给了他的关门弟子,越九霄。 秦桑皱着眉微微低头,垂眼思索,嘴中喃喃道:“小九小九” 她猛地抬头向小九看去,瞪大双眼惊喜道:“小九,九霄,你是越九霄?” 小九不知这短短一瞬间,秦桑竟是回想了那么多,被她这一叫吓得一个哆嗦,往萧何身边凑了凑,探出半个脑袋,眨着眼无辜的问道:“秦将军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秦桑眉开眼笑的看着小九,伸出手就朝他的头摸去,萧何却是将他往身后一藏,严肃道:“你可别打小九的注意。” 秦桑也不气恼,将双手在胸前交叉一抱,敲着手指,抬头望向萧何,悠哉道:“如果本将军没记错的话,别说小九,就连你,现下也算是我的属下,嗯?” 萧何闻言,眯了眯眼,转头看向应清,朝秦桑抬抬下巴,使了个眼色。 应清见二人又是这般情形,虽是无奈,却也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好了桑儿,你这架势,倒是像要将别人家孩子抢了去似的,别再把小九吓着。” 秦桑闻言,撇了撇嘴将手放下,探头到萧何身后,温言软语道:“小九乖,秦哥哥令人抓鱼烤给你吃可好?你看这湖中水草丰美,鱼虾定是又大又肥,保准好吃的不得了。” 小九一听,立刻伸出了脑袋,双眼放光道:“此话当真?” 秦桑赶紧点点头:“那是自然的,你过来,我这就令人捉鱼去。” 小九咧开了嘴,也不管方才自己为何要躲在萧何身后,乐呵呵的就窜了出来,往秦桑身边凑去。 秦桑抿着嘴,得意的冲萧何挑了挑眉,又低头向小九道:“小九啊小九,你这般机灵可爱,你家公子却是常常不给你饱饭吃,是也不是?” 小九抬起手咬着拇指,竟像是认真思考了许久,才抬起头坚定的摇了摇道:“公子对小九很好的,公子烤的山鸡,是天下一绝,就连京城里那什么仙香阁的烤鸡,也是不如公子的。” 秦桑“噗嗤”一笑,逗弄道:“你是说烤鸡不如公子,还是公子不如烤鸡?” “自然是公子不如烤鸡。”小九不假思索的答道,片刻却是一愣,歪着脑袋翻着白眼,被这话绕得晕晕乎乎:“唔烤鸡不如公子?公子不如烤鸡?” 秦桑大笑着往向萧何,见他一脸的生无可恋,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小九还在那反复念叨着,应清却是摇头苦笑,抬手将碗举起道:“桑儿,过来把这个喝了。” 秦桑立刻敛了笑意,愁眉苦脸的皱眉道:“师兄” “叫谁也没用,过来喝了。”应清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就那么把碗举着,定定看着秦桑。 秦桑泄了气,重重叹了一口,走过去接过碗,却是盯着那碗半天也没动。 应清也不催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秦桑见实在是没了办法,只好捏起鼻子,一脸嫌弃的仰头将那一碗水尽数倒进了嘴里。 “这里头究竟是什么?”萧何见这碗东西竟能将秦桑制服,十分疑惑的看向应清问道:“难不成,是碗专治妖孽的雄黄酒?” “樝子。”应清看着秦桑将那一碗水老老实实的喝了下去,满意的点了点头,淡淡答道。 “渣子?”萧何听着应清的回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诧异道。 秦桑将碗递给应清,白了萧何一眼:“孤陋寡闻。” 应清将碗接过,知道萧何定是听成了那同音的“渣子”,也不嘲笑,只从胸前衣襟中拿出几颗不起眼的果核似的东西递给萧何,解释道:“这算得上是一味药材,名为樝子,又叫木桃,是海棠果实中的一种。” 萧何看着手中的樝子,想起了初访松雀府时看见的那满院栽种的海棠:“就是你府中种的那些?” “对。”应清点了点头。 萧何回想起那些海棠,当时的确觉得那些海棠和自己从前所见不太相同,但只认为是园中用于装点的草木,并未在意。 现在想想才算是明白,原来应清在府中种植的那些海棠,都是给秦桑入药所用。 “这东西能治什么病?”萧何本想直接问秦桑是否患病,却又觉得这么问太过冒失,便话锋一转,问起了药材。 应清伸手从萧何那里将几颗樝子拿回,淡淡道:“脾胃失调,湿热郁蒸。” 萧何上下打量了一眼秦桑,继续看向应清问道:“为何会脾胃失调?” 秦桑见他不再掩饰,倒是直接问起了秦桑的病症,抬眼道:“与你何干?” 萧何刚欲出言,应清却不在意的答道:“秦桑自打从凤岐山下来,就一直吃不惯平日里那些吃食,到了京中更是如此,便渐积成疾,现如今,有时几日里都吃不下一餐。” 萧何听了,倒是出奇的没有出言讥讽,他静了片刻,只点了点头。 一旁的小九却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偏头笑道:“那是秦将军没试过我家公子的手艺,要是吃了我家公子的烤鸡,一准包治百病。” 萧何听他又提起了那阴魂不散的“烤鸡”,连忙伸手捂住了小九的嘴,回身对应清道:“这平原地带,哪里来的山鸡,小九就知道胡说。” 小九却不明所以,他努力的掰开了萧何捂在嘴上的手,兴奋说道:“没有烤鸡,还有烤鱼嘛!” 萧何闭上了眼,他实在是无力招架小九的奇思妙想,干脆也不再阻止,而是低头道:“要不你去湖里捉几条鱼来?” 小九一愣,转而皱起了眉头不满道:“为何是我去?” 萧何勾起嘴角一笑:“你不是会结那什么号称连鱼苗都跑不掉的盘丝网么,你去结一张来,往这湖中一撒,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九一听,还真就捏着下巴认真思考了片刻,点头道:“有道理,我这就去编网。”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秦桑诧异的看着萧何:“这就去了?” 萧何一摊手:“可不就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那岸边已是架起了火堆,小九扯着一张不过案几大的小网,慢悠悠往那湖中一撒,牵起了网绳,便一屁股坐在了湖边的大石头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湖里。 不远处,秦桑c应清与萧何三人蹲在地上,双手抱膝,仿佛三尊石像。 “这能网上鱼来?”秦桑皱着眉向湖边看着,一脸的不敢置信。 萧何盯着小九的背影,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还别不信,真能。” 应清听着二人的对话,也不接茬,只静静的注视着小九那一动不动的身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岸边的那一处篝火显得愈发亮眼。 方才看着小九编网的那几个伙夫被小九当时编出的精巧网结所震惊,此时都站在小九身侧,静静的等着看这张网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好了!” 小九突然拽着网绳站起了身,双手麻利的将网绳一收,只见那整块网的边缘迅速合到一处,成了一兜篓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诱人鱼香,懒食之症 秦桑三人顿时起身,一起朝岸边走去。 到了近处,秦桑果真被吓了一跳。 这小小的一张网里,此时活蹦乱跳的鱼竟装了满满一兜,这怎么可能? 应清倒没有忙着诧异,他走过去蹲下,左右细细查看这精巧的网结,却发现那网兜中所有的鱼都是鱼嘴与网兜项链,似是被什么东西勾住,逃脱不得。 伙夫们也凑上前去,研究了半天却是不得要领,只好抬头望向小九:“九公子方才编织的手法好生奇特,不知编织这网,可有何要紧之处?能否说出来,也让我等日后学习学习?” “九公子?”萧何奇怪的望向那几个伙夫,怎的短短一个编网的时间,小九都成了九公子了? 那伙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看应公子未入军编,未封军衔,所以都称其应公子,所以这不也就这么称呼九公子了嘛。” 一旁站着的小九倒是仿佛对此称呼颇为满意,挑眉笑道:“九公子九公子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小九,你这渔网横纵交接之处,可是埋了细钩?”应清没有理会他们的闲扯,依旧仔细的查看那张网,开口问道。 “应公子好眼力。” 小九蹲下身,将那渔网扯过,拎起一个结点,用手拨弄了一下,便露出了一个细小的铁钩:“喏,就是这个。” 众人凑上去看了看,皆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哦” 小九也不再多说,他对这网显然没有多少兴趣,将网兜拎起,递给几个伙夫道:“你们若是喜欢,这网便拿去玩儿吧,只是记得将这些鱼刮去鱼鳞再拿来。” 几人一听,忙点头答应,笑呵呵的接过网兜。 应清见几人把网兜拿走,似是还欲继续研究,便也举步跟了上去。 蹲在地上的秦桑看那几人远去,将小九拽到一旁:“你真是越九霄?” 小九被她拽的一屁股坐到地上,龇牙咧嘴的委屈道:“是呀是呀秦将军,这个问题方才不是问过了嘛” 秦桑撇了撇嘴,狐疑皱眉道:“萧何不是说你被抱回龙盘谷的时候还是个婴儿么?你师父如何能将手艺传授给你?” 小九见她仿佛很是不信似的问着,干脆也不起身,稳稳坐在了地上,托着下巴看着远处说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有多长?说来听听?”秦桑依旧不依不饶。 小九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的开口道:“想当年” “当年你个头,”萧何没好气的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顶:“当年你还是个连爬都不会爬的奶娃子,哪有你想当年的份儿。” 小九噘着嘴揉着头顶:“我这不是要从头说起嘛” 萧何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秦桑道:“当年他师父将那本秘术交给了师娘,他稍稍长大些,师娘便把秘术又给了他,就这么简单。” 小九虽是不乐意,看见秦桑询问的眼神,还是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似是在说:正是如此。 秦桑挑了挑眉:“那这么说来,你是自学成才?” 小九一听,瞬间得意起来,扬着头道:“那可不,谁让我天赋异禀呢。” 秦桑撇了撇嘴,复又好奇问道:“那那本《越云秘术》呢?” “烧了啊。”小九随意道。 “烧了?”秦桑瞪大双眼,诧异的长大了嘴像是要吞下整颗鸭蛋。 小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秦桑看了一眼萧何,却没看出他是个什么态度,只好继续问道:“为何要烧了?” 小九翻了翻眼,努力回忆了片刻,嘴中咕哝着:“看都看完了留着做什么,再说了,他老人家写的也不怎么好嘛那次在萧山,下着雪公子给我烤斑鸠吃火不够旺,我包里找了半天就找到这么本破书是没什么用的,可不就只好顺手撕了当柴火使了?” 秦桑看着小九无所谓的神色,愣在原地,无语凝噎。她沉默了好半天,才转头看向萧何,上下打量着他,而后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无奈。 这孩子得是怎么被带大的?受了眼前这人多大的毒害才能如此放荡不羁? “你看我做什么?”萧何翻了个白眼不满的转过头去:“当时我可是阻止了他的。” 小九一看秦桑的矛头指向了萧何,连忙出言相助,皱眉沉痛道:“没错,公子当时十分严厉的斥责了我,说我愧对师父大恩,枉为越云弟子,最后,更是重罚我少吃了半只斑鸠呢。” 秦桑愣愣看着小九那充满悔恨的真挚眼神,仿佛泫然欲泣一般。沉默许久,最后瞪大眼睛沉重的点了点头,再未出言。 民间传言果然不可尽信,想当年师父在山中说起九霄盛宴,说起越云一门的风采时,自己就像是在听戏本一般,将那“关门弟子”越九霄想象的惊为天人。 可眼前这分明就是个为了吃顿斑鸠能把师门秘籍都当做柴火烧了的顽童。 “唉”秦桑叹了口气,果然自己还是太年轻,太经不起这种大场面。 他们这正说着,那几个伙夫却是已经将鱼都打理好送了回来。 小九一看,鱼鳞刮了不说,连鱼腹都清了个干净,还用长棍叉了起来,很是满意:“不错不错,几位的手艺干净利落,不愧是军中的人才。” 为首的那伙夫一听,嘿嘿一笑,凑到小九面前,将手中一物递上:“谢九公子夸奖,我等能结识九公子实在是件幸事,公子你且帮忙看看,我这弹弓做的如何?能否再改进改进?” “哦?”小九接过那弹弓便左右看了看:“你这个啊你看,你这个连接处” 说着,几人便旁若无人的认真讨论起了那柄弹弓,津津有味,不厌其烦。 萧何拎起那几杆新鲜的鱼,回头对秦桑抬了抬眼,两人便一起行至篝火旁,坐了下来。 萧何将鱼架上火堆,调整好了角度,上下拍了拍手,扭头对秦桑道:“一会烤好了你可得先拿几条走远些,否则一转眼,就全进小九的肚子了。” 秦桑看着那火堆上微微泛着亮光的鱼,不屑道:“本就是小九要吃的,我可不吃。” 萧何却是不恼,反倒认真看着秦桑:“你不喜进食,可是因为这山下的吃食不合口味?” 秦桑想了想,略微点了点头。 萧何一笑,轻松道:“那我就只能说,你遇上的厨子都不是些好厨子了。” 秦桑见此人又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翻了个白眼,也不搭话。 萧何将那鱼尽数翻了个个儿,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纸包,晃了晃说:“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秦桑看着那个纸包,斜眼道:“难不成是要下毒?” 萧何微微一笑,将那纸包打开,露出一纸粉末:“这可是我龙盘谷秘不外传的调料,乃是师母亲手配制,就连口味一向刁钻的师父也是赞不绝口。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这懒食之症。” 说着,便将那粉末均匀铺洒在了那几条鱼上,秦桑满脸不屑的看着他手底的动作,却忽然嗅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这香味一到,肚子还真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萧何听见,也不说话,只抿嘴笑着,眼睛依然望着那篝火上的烤鱼。 “咳。”秦桑尴尬的咳了一声,欲掩盖自己肚子这咕咕不停的声响,只是她越是掩盖,肚子就像是唱起了反调似的,响得更为欢快。 “呀!好香!”小九刚刚与那几个伙夫说完话,闻到这股香气,立刻寻着味儿吸着鼻子跑了过来,凑到火堆旁:“烤好了吗?” “快了快了,坐下等着。”萧何将他从火堆旁拽回来,往地上一按,小九却极不安分的伸着脑袋,晃来晃去,似是迫不及待的就要冲上前去。 “嗯,的确香的很。” 应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身旁,他在秦桑旁边坐下,不住的点头称赞道。 秦桑看着篝火之上那泛着光的几条鱼,看上去虽然不大好看,但散发出的香味的确让人不得不吞了吞口水。 小九眼巴巴的看着,张着个嘴,仿佛随时就要滴出口水来,那呆滞的目光,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直到萧何再一次转动了一下那火苗之上的烤鱼,拿了一杆放到眼前细细看了看,点了点头道:“好了。” 小九忙撑地起身直扑过去,拿起一杆就死命的闻了起来:“啊真香啊” 被他这么一弄,秦桑倒真觉得满口生津,却又故作未闻,别过头去。 萧何见她那扭捏的样子,也不说话,只将手中穿着的那一杆递给应清:“要不你替她试试毒?” 应清笑着接过,也是仔细的嗅了嗅,点了点头,将鱼伸到秦桑面前:“尝尝吧。” 秦桑将那木杆推开,依然别着头道:“师兄你吃吧,我不饿。” 萧何好笑的看着应清,又恢复了那一贯调侃的口吻:“刚刚不知道是谁,肚子都敲起了鼓来,这会却又说不饿,你说这人呐,口不对心的活着得多辛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围火论兵,连允揣测 秦桑也不搭话,就任凭他这么挤兑着。 萧何又拿起一串,硬是挤到秦桑旁边面对着她蹲下:“秦将军,这几万大军可都指望着你奋勇杀敌大展雄风呢,你这万一在战场上饿晕过去,叫这大军如何应对?” 秦桑没料到萧何竟用起了这般说辞,眨了眨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萧何见状,直接将那木杆塞进秦桑手中,正色道:“秦将军,为了这数万将士,也烦请你多加在意自己的身体,莫要叫敌人捡了便宜。” 秦桑愣愣看着眼前的萧何,嗅着这一阵又一阵浓郁的香气,终于将那烤鱼凑近鼻子边细细闻了闻,这诱人的香味便更是让人垂涎三尺。 她也不再执拗,微微张口轻轻一咬,那新鲜的鱼肉就已滑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味道的确分外的好。她不紧不慢的吃着一口又一口,也不忘出口坦诚道:“确实挺好吃的。” 萧何抬眼一笑,却是看向应清:“怎么样?往后治好了她这顽疾,应公子要如何谢我?” 应清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谢你做什么,这些,可不也是你心甘情愿的?” 正在这时,有名小兵自远处快步跑来,到了火堆旁,跪地抱拳道:“秦将军,前方探子来报,南渊大军仍驻兵渝州,未有动向。” 秦桑点了点头:“好,传令下去,勿要松懈,继续盯着。” “是。”小兵答道,起身退去。 “你说,连允此时在做什么打算?”应清放下手中吃完的烤鱼,转向秦桑问道。 秦桑摇了摇头:“他有何打算我并不知晓,但我想,他此时应当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嗯,我们刚出平津不久,现在前进的方向与渝州无异,他还无法察觉。待过两日我们到了平衍,他大概就能看出,我们并不是在往渝州行进了。” 秦桑点了点头,却露出一抹轻松笑意,抬眼说道:“我倒是想看看,等他发现我们并不是在朝渝州行军,会作何反应。” “他会按兵不动。”萧何将那几杆吃完的烤鱼杆折断,投进火堆中,静静说道。 “你是说,他不会管我们在向哪里行军?”秦桑不解问道。 “不是不管,而是不必管。” 萧何解释道:“我们往华阴行军的这条路线,与他自华阴攻到渝州的路线恰好平行,在我们行至一半以前,他都摸不准我们究竟是什么目的。以他的性格,与其追着我们到处跑,倒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就像你说的,大不了我们打了后方城池,他就直奔皇城而去。” 秦桑微微皱了皱眉:“那照你这么说,他若真被逼急了,直接攻打平津,我们岂非被动?” 萧何点了点头:“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这第一战,可能等不到华阴就要开打了。” 秦桑细细想了想,之前与师兄商讨时,确实认为攻打华阴是最上乘的选择,可是听萧何这么一说,这上乘之策,却也是危机四伏。 “那你觉得,我们应当率先攻打何处?”秦桑也不摆架子,虚心求教道。 “红安。”萧何定定的看着秦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为何?”应清问道。 萧何坐回应清身侧,看着两人正色道:“红安恰好在渝州与华阴的正中,地势低平,利攻不利守,若是我们能赶在雨季结束之前到达红安,这连日秋雨,似乎还能为我们所用。” 应清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的确,此时红安城防薄弱,我们若是能快速攻下红安,还能在连允率军来前,做些部署。” 秦桑想了一想,忽然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你们是说,红安河?” 两人皆是点了点头,再未多言。 秦桑心中也是一片明朗,细细盘算了起来。 【渝州城中】 自连允驻兵渝州,已是过了月余。这一个多月,连允数次派人回南渊请命继续北征,直捣秦川都城平津,陛下却都未下令。 他也曾写信给师父叶阑,望其多加劝说,可师父却回信说,南渊此次出兵行军太远,粮草供给不利,要连允耐下心来,再将北征一事缓一缓。 他等了又等,却等来了秦川新将上任,率军出征的消息。 这一下,他便由攻变成了守,一时间,心中很不是滋味。 连允看着面前跪着的传信小卒,出言问道:“他们到何处了?” 小卒低着头,抱拳如实回禀道:“今日傍晚,已至奉城城外。” 连允眉头一皱,疑惑道:“城外?” “是。”小卒继续答道:“距奉城大约还有三十里处,整军驻扎,似乎没有要进城的意思。” 连允略一思忖,抬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卒起身弯腰而退,连允依旧眉头紧锁。不进城?为什么? 要知道,大军在野外驻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地势需要选定,大帐需要搭建,搭营造饭那可都是一番功夫。距奉城不过三十里,却不选择入城,而要在城外驻兵? 连允想了许久,也未理出个头绪来。 “连允,咱们是不是又要出兵了?”门外一人大步走进,眼中放光,一脸兴奋。 连允抬头看去,见来人是木十六,也未搭理,又低下头继续思考了起来。 这个木十六,算得上是连允身旁的得力战将,年纪比连允虽小些,却有一身的好功夫。自从连允进入军中,他便一直与连允并肩作战。除了战友,更有兄弟之情。 木十六见他这般神色,也觉得十分奇怪,到他身旁坐下,手肘戳了戳他的胳膊:“想什么呢,都不理我?” 连允咂了咂嘴,吸了口气说道:“方才收到前方探报,说是秦川大军到了奉城附近,但却没有进城。” “哦?”木十六一听,也是有些疑惑:“他们离奉城有多远?” “三十里。”连允答道。 “那便有些奇怪了,”木十六偏头想了想:“只有三十里,却不进城,而在城外驻扎?那个什么齐桑,莫不是个新手吧?” 连允侧目看了他一眼,重重说道:“秦桑,秦桑,跟你说几遍了?到现在连敌军将领的名字都记不清。” 木十六摆了摆手,眯了眯眼道无所谓:“哎,无妨无妨,反正到最后都得被我们一刀剁了,管他齐桑秦桑。” “哼,”连允鼻中发出一声轻笑,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木十六挑挑眉,无赖的一笑:“这是事实。” 连允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去:“行了,别在这跟我打岔,继续说刚才的事。” “哦。”木十六撇了撇嘴,收起玩笑的样子,点了点头。 连允手肘撑着案几,轻咬着拇指想了想,放下手道:“我觉得要说他是首次带兵所以犯这种错误,应该不至于。你别总把敌人设想的太简单,我总觉得,他有什么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木十六依旧不以为然:“难不成他故意不进城,是要引我们过去偷袭?那也太蠢了吧?” “那倒不至于,”连允摇了摇头:“奉城离我们还有段距离,我们怎么也不会傻到奔袭那么远,所以他所想的应该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木十六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接问连允。 连允却是皱着眉叹了口气,而后瞪眼嫌弃道:“我不就是不知道才与你探讨么,你倒还问起我来了,你有没有脑子?” 木十六瞪大双眼,无辜的看着连允。而后低下头,大气道:“好好好,我不与你计较,依我看,他根本就是没带过兵,犯了个小错误,然后被你揪住,在这杞人忧天的分析了半天。他要是知道了,得乐晕过去。” 连允闻言,也不说话。 这倒也是,自己总将很多事情想的太过复杂,弄不好人家就真的只是随意这么做了,倒是自己担心太过,乱了心神。 想到这些,连允点了点头:“好吧,无论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守着渝州等他来战,以逸待劳就是了。” 木十六抬头一笑,拍了拍连允肩膀:“哎,这才对嘛,别老是自寻烦恼。走,喝酒去。” 说完,便起身拽着连允,一起向门外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倪镜领兵,进攻红安 【奉城城外】 第二日一早,未作任何耽搁,大军便启程向红安行去。一路上,不时有小兵来报,连允在渝州,果然没有任何动作。 秋雨绵绵,一路未停,身着铠甲的众人都能感到这初秋的一丝凉意。 “等攻下祁山,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萧何坐在马上,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向秦桑道。 秦桑一愣,觉得有些好笑:“萧将军,我们这红安可还没打下来呢,你就想着祁山了?” 萧何不以为然,摆摆手道:“红安已是囊中之物,连允最多佯作回防,待他认清形势,必会绕过红安向南去守祁山。” “哦?”秦桑笑道:“你对你这位师兄,倒仿佛了解得很。可据我所知,你与他,应该连面都未曾见过吧?” “什么师兄?你懂不懂规矩?我可是先拜入师门的,他最多算是师弟。”萧何不满道。 “得了吧,他都多大了?你才多大?”秦桑斜眼道。 “这是能按年岁算的么?再说,你知道我多大?”萧何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桑,调笑道。 秦桑一时语塞,她的确不知萧何年岁。但很快,她便随意道:“反正也不会比连允大,最多,也就与我师兄一般年纪。” 萧何笑了笑:“原来在秦将军眼中,我如此年轻,甚好,甚好。” 秦桑斜睨了他一眼,此人还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是说他年岁与师兄一般,他竟还装起老人家来了。 第三日傍晚,大军终于行至红安城外五十余里处。 秦桑下令就地扎营,前方探报来到,红安城中,却是如萧何所料,防守空虚。整座红安城的守军,不到万人。 秦桑召集众将于大帐中议事,许久未见的倪镜也匆匆赶来。 他刚进大帐,就直奔主题,激动问道:“秦将军,不知此次红安,准备派谁做这先锋?” 秦桑抬眼一笑:“怎么?倪将军急不可耐了?” 倪镜豪爽一笑,点点头道:“许久未打仗,我这盔甲都要生锈了。” “哦?”秦桑站起身来,走到倪镜面前:“此时红安守军尚有近万人,依倪将军看,我给你多少兵马,你能攻下红安?” 倪镜一听,这话分明就是已经答应令其带兵攻城,眼中兴奋不已,略一低头盘算,抬首道:“我只要精兵三千,足矣!” 秦桑与应清对视一眼,倒是萧何拍了拍倪镜的肩膀,率先笑道:“不知倪将军,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倪镜昂着头,不忿的说:“此前宋将军一直让我们防守,防守,可即便如此,我们依然节节败退。要我说,堂堂男儿就该主动出击,就算主攻失败,也好杀杀南渊的锐气,总这样缩手缩脚做什么!” 秦桑心下了然,原来这位倪将军,说是宋阔的先锋,却从来没有真正的主动出击过,一直憋着一股劲儿,满腔热血无处施展呢。 萧何看了一眼秦桑,悠哉的继续问道:“倪江军,若是今日守城的是连允,你可还有这般自信?” 倪镜一愣,目光暗淡了几分,但依旧倔强的说:“管他是谁,照样手到擒来!” 萧何一看他这瞬间的表情变化,便已知道,现在秦川军中众将,其实畏惧的并不是南渊兵马,而是连允本人。他们闻其色变,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勇猛,而是连允的诡异行军,常常令他们摸不着头脑。一旦心中不安,便再是勇猛,也不能全力发挥。 秦桑此时也体味到了萧何问话当中的玄机,她知道,往后的作战,自己必须先牵制主连允这个龙首,才能放心的将其余的战场,留给这一众将领。 “好!”秦桑也不再犹豫,挺胸抬头傲然说道:“倪将军果然豪情万丈,我给你一万兵马,令你明日日落之前,攻下红安!” “末将遵命!”倪镜毫不含糊,抱拳跪地领命,满目坚定。 第二日,天未破晓,倪镜便率兵攻城而去,留在营中的秦桑几人,此时也未闲着。 “你们说这倪镜,究竟能否顺利打下红安?”秦桑担忧道。 萧何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勿要担心,倪镜虽然年轻气盛,但正是这份傲气,让他有了更大的胜算。况且红安城中现下并无多少守军,也皆非精锐,我想倪镜用不了一日,便能攻下城来。” 秦桑点了点头,与应清一同坐下,看萧何在面前展开了地图,应清出声道:“那么现在,我们便要部署好,攻下红安之后,如何守城了。” 萧何指着地图中一处河流:“此地便是红安河,算是红安城的护城河了,待倪镜攻下红安,大军不急入城,先要在红安城门这一处,做一番布置。” 应清看着萧何的手指在地图上顺着红安城门划了一条横线,问道:“你是想借用这红安河水,凿河而用?” “正是。”萧何点头,继续指着地图道:“红安河并不是从城门前打横而过,所以想要用它来阻挡连允进军,需得我们自行开凿分支。我意在投石车攻程内,大约此处,挖出一道深宽丈余的深沟,以枯枝杂草和细沙掩盖,下引河水为陷。如若连夜开工,两日内方可完工,在连允赶到之前,便可做好掩盖。” 秦桑看着图上那处,地势低洼,却是是蓄水的妙处,但若是只依仗一个陷阱就想大败敌军,却还是荒谬了些。 “的确不失为妙计。”秦桑肯定道,但她又转头看向萧何,问道:“可若是仅凭这一深沟,如何能撼动连允大军的攻势?” 萧何摇了摇头,轻笑答道:“当然不是光指望这一道沟,刚才我说,此沟要挖在投石车攻程以内,便是要等南渊先锋踏入陷阱之后,启用投石车辅以弓箭阻大军攻势。” 应清点了点头:“守城之战非同儿戏,无论如何部署,都不可能彻底阻止敌军步伐。萧何这一招只是要先发制人,动摇敌方军心。一旦前锋受阻,敌军必会信心大减,待到近战攻城时,兵锋就没有那么锐利了。” 秦桑点了点头,刚欲开口,帐门外匆匆跑进一名小兵,跪地抱拳道:“启禀秦将军,倪将军已攻下红安,敌军尽数败走,撤离出城。倪将军请示,是否率军追击。” 秦桑的眉头舒展开来,起身挥手道:“不必了,令其城中待命,大军随后就到!” “是。” 小兵答后退下,秦桑微微攥了攥拳头,低头笑道:“走吧,挖坑去。” 【渝州官寺】 “什么?”连允拍案而起,怒声道。 眼前跪着的小兵大气也不敢出,只静静抱拳跪着,一如方才禀报时的模样。 连允几步踏到案前,皱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小兵不敢怠慢,赶忙急声道:“昨日午后,前方哨骑发现敌军并未向渝州靠近,便一路跟随,发现他们所行往的,竟是红安方向,昨日傍晚,他们已在红安北外五十里驻扎。” 连允深深皱起了眉头,他背着手低头在堂中踱了几步,想起这小兵还跪着,便挥挥手令其退下。 木十六老远就听见连允那声怒吼,不知发生了什么,赶忙加快了脚步,跑进了屋中。 “怎么了?”木十六看着连允,急切问道。 连允站定,抬头回答道:“他们到红安了。” “啊?”木十六也是惊讶万分:“他们他们为何去了红安?” 连允望向门外,目光定在一处,强压住怒火,开口道:“他哪里是什么初次带兵的新手,他这一去红安,倒是将我死死钳制了。” 木十六皱眉,看着连允那凝重的面色,还未猜出其中要害。 连允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他若是来渝州,我们凭借这高墙坚垒便可以逸待劳,轻易将他拿下,可他偏偏没有,他去了红安。这个人,比你我想象的都难对付。” 木十六听得云里雾里,连允说了这么多,他还是没明白他为什么对红安这么在意。 连允叹了口气,转身垂手望向木十六:“你可知道,为何我们在渝州这么久,陛下依然不肯让我们继续北上?” 木十六偏头略思,而后点点头道:“你说过,是因为我们粮草不继。” “正是,”连允颔首:“红安与祁水之间的栈道是我军粮草运输的必经之地,一旦红安有失,粮道便被截断。别说继续北征,就连眼下的军粮,可能都要成为难题。” 木十六恍然,这才跟着连允忧虑起来,片刻后,他急切说道:“那还站着做什么,我们快去红安拦截他们!” “来不及了,”连允摇了摇头,不无沉重的说:“昨日傍晚他们便已至红安附近,我在红安留下的守军还不到万人,想必现在,红安已经失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城下设陷,严阵以待 “那怎么办?”木十六更是焦心:“这红安如此重要,不论怎么说,也是要夺回来的吧?” 连允沉思许久,才笃定的抬头说道:“今日传令各营备好军械粮草,明日一早便向红安进军,尽力夺回红安。” 他顿了顿,低头继续说道:“若是能将红安夺回自然是最好,若是夺不回我们就只能放弃红安以北的这几座城池,去驻防祁水了。” 木十六知道他的意思,若是能将红安夺回,派重兵驻守红安和祁水,便能暂保粮道无忧,回渝州继续等待北征。 若是红安夺不回,那便无法再从红安与祁水间的栈道运粮,红安以北的所有已经占领的城池,都将失去粮道的供给。 那时候,便只能壮士断腕,放弃红安以北的所有城池,去守祁水以南了。 连允愣神的看着门外大雨将至的天色,愈发觉得心闷:“此人第一战就叫我如此焦头烂额,恐怕以后,只会更难应付。” 【红安城外】 到了红安城下,只见不远处就是那条红安河,秦桑下令停步,下马勘察起了眼前的地貌。 查勘许久,终于点头下令,让大军每营抽出十人,就地掘沟。 士兵们虽然不知为何,却也依令行事。倪镜在城墙上看见大军行至,本已开城相迎,却不料他们竟是止步不前,一时间不知为何,便策马出城,来到秦桑身旁。 倪镜翻身下马,看着周围兵士皆在挖地,不解问道:“秦将军,这是做什么?” 秦桑微微一笑:“做个陷阱。” “陷阱?”倪镜看了看不远处的红安河:“难道是要掘出一条横贯城门口的护城河?” 萧何也跳下马来,调侃道:“可不是,秦将军要用这护城河,拦住连允那数万铁骑。” 倪镜皱了皱眉,狐疑看向秦桑道:“当真如此?” 秦桑点了点头:“当真如此。” “这也太草率了吧?”倪镜毫不客气的出口质疑道,这倒像是他的风格,但凡有什么不满,就直言相告,从不虚与委蛇。 萧何咂咂嘴,走上前勾住倪镜的脖子,小声道:“别乱说,秦将军这人很记仇的,还记得当初我与他在擂台上比武的事吧,他到现在还四处给我使绊子呢。” “哦?”倪镜回头看了一眼秦桑,秦桑莫名其妙,与他对视起来。 倪镜皱了皱眉,回头低声道:“秦将军会是这样的人?” 萧何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胡扯道:“可不是?你小心点,可不能让他记了你的错处。” 不料,倪镜却是推开了他的胳膊,皱眉斜眼道:“哼,我看你莫不是敌军派来的细作,想要使这挑拨离间之计吧!” 萧何听他这么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倒像是放心了似的,笑着点点头道:“没想到,倪将军倒是个难得忠肝义胆的男儿。” 倪镜盯着他,诧异道:“你试我?” 萧何耸了耸肩:“试试有什么不好?” “你”倪镜正欲发作,应清却走上前来,拍了拍他道:“倪将军,我们并非是要挖条护城河,只是要挖出一条深沟,用枯枝杂草掩盖,做个陷阱罢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这条沟恰好在投石车的射程之内,还要劳烦倪将军在城楼上安排好投石车,以做呼应。” 倪镜一听应清谈起了战术,也忙收起了玩笑打闹的心情,正色道:“光有这深沟和投石,怕是不够吧?” 应清点了点头:“自然是不够的,所以还要准备一些油料和盆桶,待敌军攻至城下,立起云梯,快要上城时将油料倒下,再令守城将士执火把丢下,方能阻挡一部分攻城兵士。” 倪镜转了转眼睛后,认真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倪镜策马回城,安排起了应清交待的诸事。全军数万将士皆是纷纷忙碌,秦桑几人也索性帮着他们一起掘起了陷阱。 拜这连日秋雨所赐,地上的泥土都变得松软了一些,轻轻一挖,就已经成了一个坑洞,并且这些湿润的泥土堆在一旁,也不似干土那般容易滑落,都黏在了一起,方便了堆砌。 萧何看着那些挖出来的泥土,忽然心生一计,他走到城前空地看了一圈,用佩剑在地上做了一些标记。 “你这是做什么?”秦桑见他一会走到这,一会走到那,还不时用佩剑画圈,很是不解。 萧何转身,指着他所画的那些标记:“一会挖出来的泥土,也不用费力挪开太远,让他们按照我所标记之处,把那些泥土碎石都堆砌起来,每处高三尺,宽窄不限。” “这是摆阵?”秦桑看着那些标记指出,虽是看不出阵型,却也能猜出这必是一个阵法。 萧何笑了笑,一边点头一边说道:“看来云牙子的确也教了你们不少东西。” “谁准你这么直呼师父名讳?”秦桑不满道。 萧何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吧,师叔,师叔。” 秦桑没再计较,继续问道:“这是什么阵?” 萧何将佩剑收入剑鞘,随意说道:“没名字,就是个乱石阵而已。” “所以你只是随便画了几个标记,随便摆出个形状来,其实根本就没什么阵型可言?”秦桑看着萧何这满不在乎的表情,担忧道。 萧何拍了拍手中灰尘,侧头勾起嘴角笑道:“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秦桑一愣,没料到他突然背起了兵法,可他口中所说乃是“瞒天过海”一计,这一计讲的是把计谋藏于常见事物当中,敌人便无法察觉其中的异处。 秦桑想了想,却依然觉得他这番话与这莫名的阵型毫不相干,不客气的说道:“我怎么看都觉得,你现下所为与瞒天过海并无关联。” 萧何转身一笑,摇了摇头,复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可知兵法精髓在何处?” 秦桑未答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就在其变幻莫测,”萧何转了个身,扭头看向秦桑道:“擅兵之人,并非擅记兵法,而是擅用兵法。总是拘泥于定论,何来出奇制胜之说?” 他向前走了两步,转头继续道:“能够将兵法融于眼前情形,随时做出应对调整,或是反其道而行之,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秦桑一愣,看着他这仿若玩笑却又不似玩笑的说教,一时未缓过神。 萧何却不再多说,走回了那深沟旁,继续帮着挖了起来。 秦桑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撇了撇嘴,将他刚才所言吩咐了下去,令兵士们将掘出的泥土尽数按照标记堆砌起来。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去,秦桑下令先行休整,明日一早再继续挖凿。 第二日一早,秦桑便接到探报,连允听闻红安失守,立即整军出发,向红安行来。 秦桑到了城楼之上,见投石车已安排妥当,倪镜正在一旁交待着什么。 应清与萧何站在墙边,低声交谈。 “无妨,今日傍晚便可挖成,夜里勿要耽搁,将掩盖之物搭好,便可开凿红安河了。”萧何说道。 秦桑走上前去,看城下那深沟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心下也是稍安,转头向两人道:“连允动兵了。” 应清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萧何接着应清的话说道:“他从渝州过来,行军至少也需两日,足够我们布置好一切了。” 秦桑点了点头,抬头见这天色又是要下雨的样子,反而有些舒坦。这雨一下,道路只会更加泥泞,连允行军便会大大减速,实在是件好事。 倪镜交待好了一众事宜,便走过来对秦桑道:“秦将军,投石车皆已安排妥当,那些油料正在城中征集,百姓们很是配合,应该不成问题。” 秦桑点了点头,对倪镜严肃道:“但凡出过物资的城中百姓,都要以钱粮相抵,切勿巧取豪夺,失了民心。” 倪镜点头抱拳,正色道:“将军之命,不敢有违。” “好,”秦桑轻拍着他的臂膀:“这两日将士们还需辛苦些,无论是挖凿还是迎战,都不可一蹴而就,等守下红安城,圣上必有重赏。” 倪镜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又低下头抱拳道:“秦将军,其实陛下已昭告天下,虽你生长在民间,却也是堂堂皇子,既是皇子,末将以为,您对陛下的称呼,还是要稍作改动的。” 秦桑三人皆是一愣,萧何这才反应过来,倪镜说的是方才秦桑称恒王为“圣上”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古阵烛龙,敌军来袭 应清垂了垂眼,抬头出声回道:“倪将军果真心细如发,不过,秦将军既已领这大将军一职,便首先是陛下的臣子,再是皇子,他此般区分,正是不负圣上所望,以忠义为先。倪将军,可是这个道理?” 倪镜微微一怔,抬眼敬重道:“是倪镜肤浅了,秦将军虽为皇子,却忠义无双,实属难得。” 秦桑尴尬的笑了笑,她哪里是什么忠义为先,不过是莫名多了个皇子的称号,现下还未习惯罢了。她侧脸与应清对视了一下,心中惭愧。应清却是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 萧何见几人都不再说话,转过头看着那城下的兵士,岔开了话题:“我看大家都干劲十足,这么下去,不到傍晚应当就能完工了。” 倪镜也走到一旁,点点头道:“将士们已经许久未打胜仗,今日夺下这红安,皆是欣喜若狂,此时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般甚好。”萧何转向倪镜,欣慰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趁着这股猛劲儿,好好杀杀连允的锐气。说起来,这也是倪将军的功劳。” 倪镜赶忙摇头摆手道:“萧将军可别这么说,倒是折煞我了。秦将军能令我做这先锋,我实在是兴奋难当。” 几人看着城下那如火如荼的场面,心中燃起了一把烈火,他们都开始期待连允大军的到来,这一仗,他们必要打出一场完胜,立起秦川的军威。 第二日傍晚,探报如期而至。 连允大军已至红安城外三十余里处扎营,总共十余万人。 秦桑再一次站在了城墙之上,看着城下已经部署好的一切,说服自己静下心来。 萧何在一旁与倪镜探讨着利用投石车的时机,查看着这两日自城中收集来的油料,将一切都细细检查。 应清看着城下泥土堆砌的那一座又一座的土丘,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烛龙阵” “什么?”秦桑未听清他的话,偏头问道。 应清依然皱着眉头,看着城下的那个阵型:“他可有告诉你,这是什么阵型?” 秦桑摇了摇头,也随他的目光看去:“他说他只是随便画了一些标记,还顺口背了一则瞒天过海,我也的确没有看出,这阵型有什么特别之处。” 应清微微沉思了片刻,往萧何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依然和倪镜忙碌着,便收回目光说道:“我原以为他说要凿河设陷只是因地制宜,现在看来,好像不止如此。” 秦桑有些疑惑:“为何?” 应清指着那阵型,缓缓说道:“当年我在山中古籍里看到过一种阵型,名为烛龙阵。因那阵型奇特,我曾问过师父,但师父说,因其特殊布置,天时,地利缺一不可,既要依仗水流,又要倚靠地势,还需恰逢雨季,降雨为助,诸多条件限制,所以在实战中所用甚少。后来,师父便拿了另外的几本古籍中的阵型进行对比,那些阵型皆是由烛龙阵演变而来,却少了很多条件,我便未再对那原阵多加纠缠。” “你是说,这就是烛龙阵?”秦桑诧异道。 “如我所记未差,应该就是此阵了。”应清点点头道。 秦桑沉默许久,想起萧何说他的师父十多年前就已经离谷远去,他这十几年,在谷中应当也未曾受过叶阑什么教导,难道,这些都是他自书中学来? 这时,萧何与倪镜检查完了所有的器物,走到秦桑身边。 “看什么呢?难道这里,能看见三十里外?”萧何故作踮脚远望,打趣道。 秦桑转过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问道:“此阵可是烛龙阵?” 萧何一愣,有些诧异:“你认得?” 秦桑一看,果然如此,便接着问道:“你这阵法从何习来?” 萧何看秦桑一本正经的模样,却是略一耸肩道:“师母教我的。” 秦桑狐疑的看着他,却看不出几分真假,只好继续问道:“你师母又是从何习来?” 萧何好笑的看着秦桑,反问道:“师母习得阵法之时,我怕是都还未出生,我哪里会知道她从何处习来?” 秦桑被问的一愣,想了想也确实如此,倒是自己这连珠炮似的问话,显得极为不妥。 不料,萧何却继续说道:“好歹我师母也是祖师爷的女儿,这烛龙阵本就是祖师爷所创,她知道这阵法,有何稀奇?” 应清与秦桑皆是一惊,应清只知此阵法十分玄妙,却不知是祖师爷的手笔。他想到这阵型的名字,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 龙盘谷,烛龙阵,这答案依然是呼之欲出,自己竟未察觉分毫,实在是惭愧得很。 “那你的运气倒是不错。”秦桑没来由的说出这么一句。 应清也未明白她的意思,抬眼望去。萧何更是不解,知道她平日里与他调侃惯了,却不知这次,又是从何说起。 秦桑见二人都是疑惑的模样,笑着说道:“听说这阵型须得借助天时地利,你却偏偏遇上了红安这么个地方,地势,水源,就连天公都降雨相助,还不算运气?” 说完,秦桑自己却忽然一愣,与应清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一惊。 “你莫不是为了施展这个阵型,才说服我将首战定于红安吧?”秦桑已是脱口而出,语气中满是狐疑。 萧何无奈望天,摇头苦笑道:“当然不是,我怎会这般儿戏。” 秦桑却不以为然,凑近道:“当真不是?” 萧何抿嘴定定看着秦桑,忽然也将头向秦桑倾去,秦桑见状赶忙回避,仰着身靠在了城墙边缘。 萧何右手手肘撑着那墙顶,靠近秦桑脸颊,挑眉笑道:“秦将军,无论到了何种地形,我都自有办法因地制宜,何须本末倒置?” 秦桑愣神的看着萧何近在咫尺的眉眼,瞬时间有些紧张,她撑着城墙缓缓别开身去,深深吞咽了一下,眨眼道:“不是就不是吧。” 说完,她干咳了一声,整理好心情,对几人正色道:“今日夜间要严加防范,若是连允趁夜偷袭,必得迅速应对,切勿乱了分寸。” 萧何直起了身,依然浅笑着看着秦桑,缓缓抱拳道:“遵命。” 放下手后,萧何向城墙梯边行去,路过秦桑身旁时,轻笑着低声说道:“倒是秦将军自己,可别乱了分寸。” 说完,便头也未回的走下了城楼。 秦桑在城顶的秋风中静立了许久,还未从萧何的言语中缓过神来。 应清看着她那茫然又带些倔强的神情,微微垂了垂眼,出声道:“走吧,先下去歇息,若是今夜无事,明日还有一场恶战。” 秦桑点了点头,随应清一起走下了城楼。 这一夜,和风细雨,未有军情。秦桑却是一整夜都未睡安稳,她眼前总是时不时的浮现出萧何近在咫尺的那双眉眼,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就这么半梦半醒着,已是破晓时分。 “咚咚咚。”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将秦桑彻底惊醒,她坐起身答道:“进来。” 门外之人推门而入,跪地禀报道:“秦将军,南渊动兵了。” 秦桑一跃下榻,匆匆走出房门,萧何c应清c倪镜c小九都已经站在一旁,见秦桑出来,几人便一同向城楼行去。 到了城楼之上,远远看去,敌军还未出现在视野当中。秦桑回身问道:“一应器械可都准备妥当?” 倪镜抱拳回禀道:“皆已备妥。” “好。”秦桑点头道。 她看着城楼上严阵以待的所有兵士,又几步走到另一侧,见城里靠近城门前所立的那些兵马,这才安下心来。 她对着诸位将士大声道:“待敌军踏入陷阱,投石车和弓弩手便开始进攻,云梯到时,便以油料与火把配合浇灌下去,第一波攻势控制好后,才可开城迎敌,可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众人答道,皆是豪迈笃定。 不到半个时辰,远处地平线上已能看见尘土飞扬。秦桑等人静静的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逼近,心中慢慢紧张起来。 此时的时间仿若过得极慢却又极快,那震天的喊杀声冲破云霄,在整个红安城上回绕。 秦桑看着那疾行的前军一步步靠近他们设下的陷阱,心中的弦都紧绷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两军鏖战,小九醉言 终于,“轰”得一声,战马踏破阱上浮盖,跌入深坑水中。城墙之上立即将石投出,重重砸在了那些入水的兵马身上,后续的几排骑兵看见前方有诈,却已不及勒马,又是重重跌进陷阱,继而被飞石砸中,人马尽失。 敌军阵型果然因此凌乱起来,只见一排又一排的人马接连相撞,即便没有掉进坑中,也撞了个人仰马翻。 乱箭齐发,巨石漫天,杀声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整齐威武,敌军举步维艰,直到那坑中填满了尸体,步兵才扛着攻城器械,推着云梯车一拥而上。 踏入烛龙阵中,那些士兵忽而晕头转向,那些土丘不高,却又回避不得,他们只得混乱的在阵中茫然的找寻着出路,往左的往左,往右的往右,情急之下手中器械时常相撞,狼狈不堪。甚至其中有人绕了一大圈,却又回到了起始之处。 那些侥幸穿过了土阵的兵士,有的被流矢射中,有的倒在了乱石之下,也有的终于冲到城墙下,架起了云梯。 这时,几十丈外飞来流矢无数,城上接连有人中箭,坠下城墙。余下众人丝毫不敢懈怠,将所见爪钩纷纷推下,一看有人爬上云梯,快到城上时便一盆油料从头泼下,接着便是一支火把从天而降,将云梯和兵士尽数燃起,城墙下顿时一片惨叫,横尸无数。 秦桑几人持剑相迎,一有漏网之鱼上得城墙,便举剑攻上,一时间血肉横飞,惨烈至极。 就这样鏖战了许久,秦桑转脸看见城下尸首已是铺了几层,便即刻下令,开城出兵。 秦桑等人也立刻下城上马,策马而去。大军倾巢而出,瞬间就与敌军胶着在了一起。两方皆是拼死顽抗,谁也未曾退步。在生死之间,每个人都唯有拼尽全力方可活命,这个道理秦桑懂,手下兵士们更懂。 就这样拼战到了傍晚,敌军终于败退而去,倪镜等人还欲追击,却被萧何一把拦下:“穷寇莫追!” 倪镜焦急的看着那败退的敌军,实在不舍放任其离去,却又知道萧何所言不错,便终于勒停战马,未再追击。 整军回到城中,再次将城门紧闭,秦桑又站到了城墙之上,此时心中却已平静下来。 “结束了。”秦桑松了口气,她看着城下满地的尸体,微微皱眉叹息,她知道,这些人,或有父母,或有妻儿,却终是命断于此,回不去了。 秦桑有些哀伤,她明知此时得胜应该拿出些得胜该有的模样,却是迟迟提不起情绪。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便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萧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静静看着这满目疮痍,淡淡道:“若是今日他们不拼死相抗,那么明日需要拼死相抗的,便是他们的父母,妻儿。在这乱世烽火中,每个人,都要向死而生。” 秦桑偏头看去,她看见萧何的脸上是那么的平静,却又那么的笃定。仿佛这尘间生死,他早已悉数于心。 “若是没有战火,该多好。”秦桑低语道。 萧何却忽然一笑,也未看秦桑,只开口说道:“你若是愿意,又何尝不可卸甲归田,寻一处山林,养一园花鸟?可是,你心中有未尽之事,才会依旧立于这战场之上,求一个结果。” 秦桑心中一惊,却丝毫无力反驳,她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萧何继续说道:“所以,既然所愿不可得兼,那便只能择其一者而从。若是选择了沙场,便不应再有此般恻隐之心,如此徘徊不定,乱了身下脚步,也乱了军心。” 秦桑呆呆的看着他,从未想过他竟然将此事看得如此通透,心中也豁然开朗起来。 她暗暗下定决心,攥了攥拳头,转身朝众将高声道:“此战大捷,大快人心,我秦川君威,所向无敌!” “秦川君威,所向无敌!秦川君威,所向无敌!” 满城将士接连欢呼,一改往日低迷,秦桑听着那震天响的呼声,傲然挺立。 站在远处的应清看着秦桑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他静静的望向秦桑身后的萧何,心中思绪万千。 当晚,红安城中一片通明,所有将士皆是围火席地而坐,饮酒高歌,欢笑连连。 秦桑吩咐过,虽可庆贺,但万不可大醉酩酊。众将士们也都明白秦桑的担忧,所谓骄兵必败,若是连允在大败后趁着众人庆功醉酒再回身偷袭,秦川将士必会乱了分寸。 所以每个人心中虽是喜悦,却又时刻注意着分寸,未敢多饮。秦桑几人更是滴酒未沾,而为了不扫将士的兴,见有人前来敬酒时,都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倒是小九,为了尝鲜微微喝了一小碗酒水,便已是双颊泛红,目光迷离,状似微醺。他歪歪扭扭的走到秦桑旁边,“噗通”往下一坐,就抱着膝盖低下了头。 “喂,小九,小九?”秦桑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见他没什么反应,心想着,这孩子酒量也太不济了,只不过喝了一碗,这样就醉了? 小九被她晃的一晕,抬起头迷迷糊糊的看向秦桑:“你是谁?” 秦桑无奈的抿嘴看着他,这家伙,醉得连我都不认识了。 秦桑回身看了一圈,终于看见不远处在与倪镜闲话的萧何,赶忙喊道:“萧何,快过来,小九好像醉了。” 萧何回头一看,摇头笑了笑,便大步迈了过来,欲扶他离开。 谁知,小九皱着眉闭着眼扭了扭身子,就是不肯从地上起来,半天才微微将眼睛睁开,却是凑近了秦桑,笑呵呵的说:“这位姐姐长得真好看。” 秦桑心里“咯噔”一下,小姐姐?难道,难道萧何将自己的女儿身告诉了小九? 秦桑皱起了眉,抬头朝着萧何看去,萧何也是一惊,缓缓摇了摇头,赶紧拽着小九道:“胡说什么呢小九,你看清楚了,这是秦将军。” “秦将军哦秦将军”小九依旧眼神迷离,咧着嘴傻笑,嘴里咕哝着:“哦不是姐姐是哥哥哈哈” 秦桑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弄了半天他只是喝多了,在说胡话。 就刚刚那短短一瞬,着实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谁知,秦桑刚刚松懈下来,小九又没头没脑的眨巴着眼睛靠近了秦桑,歪着头道:“真可惜呀,秦将军若是个小姐姐,定是极好看的。” 说完,还捧着脸,略显遗憾噘着嘴摇了摇头。 秦桑这颗七上八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赶紧冲萧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将小九带走,免得他再说出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萧何见拖不动他,直接将他拽了起来扛在了肩上,小九手脚并用的乱晃着,就这样被拖离了秦桑的视野。 秦桑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一直未说话的应清,奇怪问道:“师兄为何如此平静?” 这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可是大醉,以往这种时候,应清定是比秦桑还要紧张,怎么也不会是今日这般反应。 应清将手中那一碗水端着,冲着萧何离去的方向抬了抬头:“那孩子说的也是实话。” “实话?”秦桑不解道。 应清点了点头,晃着手中碗里的水,喝了一口,平静笑道:“你的确很好看。” 秦桑一愣,她没想到师兄竟说的是这个。脸上微微一热,干咳了一声,未再出言。 【祁水城中】 连允将佩剑卸下搁在案上,重重的往案边一坐,叹了口气。 木十六灰头土脸的站在一边,垂着头,脸上还有几道血痕。 “你可伤到了哪里?”连允抬起头,看向呆立在一旁的木十六,语气中不乏关切。 木十六缓缓摇了摇头,嗓音干涩:“没有。” 说完,他又抬起头向连允看去:“你呢?” 连允也垂眼摇了摇头,未再多言。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连允才回过神来,看向木十六道:“你呆站着做什么?坐下。” 木十六抬眼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坐到了一旁。 连允见他这般垂头丧气,虽然自己心中也不好受,但还是挤出一丝笑意,故作轻松的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堂堂一个将军,打一次败仗就沮丧成这样,成何体统?” 木十六抿着嘴,半天没有反应,连允接着调侃道:“莫不是因为我带你打的胜仗太多,偶尔败一次,你倒不习惯了?” 木十六闻言,抬起眼斜看了一眼连允,咕哝道:“你倒是心宽,吃了败仗还喜笑颜开的。” 连允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微微轻笑道:“好了,我平时都是怎么跟你说的,与其懊悔从前的失败,不如谋划将来的成功,是不是?” 木十六撇了撇嘴,终是点了点头。 连允见他算是被自己说服,拍了拍他的背说道:“现在丢了红安,北边的那几座城估计也快守不住了,眼下我们要想的,便是如何守好这祁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梁楚领兵,回攻四城 木十六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深吸一口气道:“无论如何,再不能将祁水丢了。” 连允见他恢复了斗志,稍感欣慰,便继续说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故技重施,放着祁水不打,直接向南断我们的粮道。” 木十六一皱眉,激愤道:“断不能再称了他们的心思!” 连允点了点头:“他们若是再想这么做,接下来最有可能攻打的就是西南的骊遥。不过” 连允抿了一下嘴唇,接着说道:“若是他们猜到我们会这么想,趁我们重兵驻守骊遥,反而直接攻向祁水,那便又是乱了我们的计划。” 木十六闻言,更是一番头疼:“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秦桑还真是难对付。” 不料,连允倒是笑了笑:“看来果然难对付,竟能让你把名字都给记清楚了,难得难得。” 木十六白了他一眼:“能不能认真点?我这跟你谈论军家大事呢,你走点心。” 连允挑眉点点头:“好好好,走心走心。” 说完,他便收起了玩笑的态度,认真说道:“依我看,我们也不要妄自揣度,乱了阵脚。这几日便让哨骑盯紧些,一旦发现他们方向有变,我们便即刻追击,势必要在他们到达骊遥之前拦截。而若是他们未曾改道,向祁水而来,我们便在这等着他们。” 木十六听完,仔细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 【红安城中】 第二日清早,秦桑拉开房门,刚准备踏出,突然从门边闪出一抹身影。 “请秦将军责罚。” 小九忽然抱拳往下一跪,稚嫩的声音开口说道。 秦桑一怔,立在原地不知小九这是在做什么,纳闷道:“这一大早的,小九何故请罪?” 小九抬起头眨了眨眼,皱眉撇着嘴道:“公子说,昨夜小九酒后失言,说了些不当说的话,所以小九就来请罪了,还请秦将军责罚。” 秦桑一听,不禁笑了起来,这孩子还真是认真,自己都忘了的事,他却还来请罪。 但她还是咳了一声,故作严肃的说道:“罢了,既知道自己酒量不济,往后就别贪杯了,起来吧。” 小九闻言,立刻拍拍衣摆站了起来,眉开眼笑得意的说:“我就说嘛,秦将军才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责罚小九呢,公子还不信。” 秦桑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闹了半天,你是认定了我必不会罚你,才跑来请罪的?” 小九揉着脑门,低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声嘀咕道:“没有没有,才没有呢。” 秦桑望着他这孩子气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谁知,小九却突然抬起了脑袋,疑惑的说道:“不过” “嗯?”秦桑一愣。 “小九昨晚究竟说了什么?为何今日公子让我来请罪时,说的话奇奇怪怪的?”小九挠着脑袋,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 “你家公子说了什么?”秦桑一看,原来小九压根就不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当然也不会再和他提起,倒是对萧何所言好奇了起来。 小九歪噘着嘴,翻着眼向上看去,思考着说道:“公子说虽然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这话秦将军想必是爱听的” 而后他一皱眉,满脸认真的看着秦桑问道:“秦将军你说,公子这话是不是前后矛盾?既是不该说的话,为何秦将军你还会爱听?” 秦桑脸上一热,他想起萧何昨晚带着小九离开时,回头那狡黠一笑,忽然心跳快了几分。 她垂下眼帘,心虚的推着小九,口中说道:“走走走,今日还要商讨战事呢,别在这堵着我。” “哦,对对对。”小九赶忙点点头附和,也加快了脚步:“那快走快走。” 大军议事之处乃是红安督邮命人暂时腾出的一处官寺,秦桑和小九到时,见众人都已到齐,地图也已经挂起。 秦桑大步迈入,率先向左右问道:“连允现在何处?” 倪镜身旁一小将梁楚踏前一步,抱拳答道:“回禀将军,连允昨日率军绕过红安,现已行至祁水,屯兵守城。” 秦桑点了点头,到主案边站定,回身道:“好,他既是退至祁水,就说明我们所料未错,他们在渝州等地,的确无法就地征粮。” 应清抬起手,指着地图上画了一条自西南向东北的斜线:“这一条,沿线便是连允所占的秦川城池,共十六座。” 接着,他指向那条线的中间:“此处是我们现在驻扎的红安,往东北,便是逢春c椒县c长留和渝州,而向西南,最近的便是祁水。” 他放下手,对众人接着说道:“如今连允弃渝州而来,就等于放弃了那已经攻下的四座城池,他会这样做,原因有二。其一,南渊大军依靠的一直是南渊国中供给的粮草,我们攻下红安,便是将这粮道从中截断,他们不得不回头来守。其二,连允一直在秦川国中攻无不克,从未与秦将军交过手,红安这一战,他也是在试探我们的深浅。” 众人纷纷点头,严肃的望着应清,等他继续说下去。应清却是看了一眼秦桑,微微示意,秦桑便接着他的话说道:“所以从祁水开始,我们才算是真正与连允交锋,胜,则步步推进,夺回城池,败,则与占领红安前无异,又将落回被动的局面。” 秦桑抬手指着红安东北的那几座城:“这几座城现在定然已是防守空虚,连允不会留下多少人马去守这明知已经守不住的城池,所以这几处,我们需要尽快拿下。” 秦桑顿了顿,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梁楚的身上。 这个梁楚,是倪镜一手带出来的,他虽然未立过什么战功,但做事极为稳妥。红安之战中,秦桑见他身手了得,面对数万敌军依然不乏骁勇,便记在了心上。 此次也算是一个立功的机会,秦桑毫未犹豫便已出口:“梁楚听令!” 梁楚踏前一步抱拳跪地:“末将在!” “令你三日之后即率两万兵马,十五日之内,将此四城拿下!” 梁楚闻言,丝毫未有犹疑,高声应道:“末将遵命!” “好。”秦桑回过身,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攻下祁水,将秦川所失城池尽数夺回。” 秦桑伸手示意众人落座,自己也在主案边坐下,看了一圈,询问道:“关于祁水这座城,诸位有多少了解?” “城墙坚垒,易守难攻。”倪镜脱口而出道。 众人脸上都是凝重的神色,大家当然清楚,祁水这座城着实算得上是一座坚城,它的城墙,堪比潼关。而潼关之所以能够成为秦川与南渊的国界,不仅因为它有渭水盘护,更是因为它的城墙,有着“铜墙铁壁”之称。 堂中一片沉寂,却是小九若有所思的开口说道:“哎祁水,祁水城中那个什么阁” “小九!”萧何立刻出言打断,语气中仿佛有几分慌乱:“不许说话!” “哦”小九鼓着个嘴,又默默的把话咽了回去。 秦桑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她看了看萧何那一脸慌张的表情,又看了看委屈的小九,也是暗自纳闷了一番。 萧何看着众人奇怪的目光,倒是迅速整理好了神色,严肃道:“祁水是一座坚城,这自是不必多说,所以祁水一战的关键,是要想办法与连允在野外对战。” “哦?萧将军是否已经有了诱敌之策?”秦桑听他这么一说,顺势问道。 “并无对策。”萧何仿佛理所当然的答道:“我们并不需要‘引诱’连允出城,只要他出城即可。” 萧何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祁水西南方的一座城说道:“这里是骊遥,也是连允所夺城池中的一座。此城不大,却是距离祁水最近的一座城池,诸位觉得,若是我们绕过祁水直逼骊遥,连允会怎么做?” 秦桑略一思索,抬头道:“他的确有可能会率军来救,但与祁水相比,骊遥只是一座小城,他又为何要放弃祁水来救骊遥?” 萧何还未回答,应清却已经了然,开口道:“如果我们不遂他愿去攻祁水,而是绕道骊遥,连允便会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他若是来救骊遥,便等于把祁水这座坚城留给了我们,而他若是按兵不动,坐视我们将骊遥攻下,他便又回到了在渝州时的境地,被我们硬生生切断了粮道。” 秦桑眼中放光,若有所思道:“那么依你们看来,连允会不会去救骊遥?” 萧何笑了笑,抬眼道:“连允比我们更清楚,守城容易攻城难,如果他不去救骊遥,等到骊遥被攻下他再来攻回,便与红安一样,又是重蹈覆辙。所以,骊遥他当然会救,但他定不会全军出动。” 应清点了点头,附和道:“祁水壁垒坚实,连允只需留下两成兵力驻守即可,可即便是两成,也足以抵挡数倍敌军。” “也就是说,即使连允出兵去救骊遥,我们依然难以攻下祁水?”秦桑有些不死心,想到这样的局面,心中焦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捷报传来,朝臣赞贺 此时的萧何却是不在意的挑了挑眉,耸耸肩道:“其实我们原本就未打算要将祁水一举拿下,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他出城罢了。” 秦桑一想,也对,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祁水城防难以攻克,一直在想办法与连允野外作战,这么看来,倒是自己执拗了。 她看了看萧何的目光,点了点头:“待我们绕过祁水,连允大概就会猜到我们的目标是骊遥,从他决定到部署再到出兵,应该不会太久,所以,如我所料未错,我军与南渊,未到骊遥便会开战。” “是。”萧何答道:“这一战,我们只能胜不能败,若是能够让连允大败,他必会回防祁水,待到那时祁水城门大开,我们便可顺势攻下祁水。” 秦桑未再接话,她想着这野外之战要如何部署,还要从长计议,大意不得。这一战,决定的不仅是祁水的归属,更决定着,他们是否还有机会继续与南渊周旋。 不觉已是到了掌灯时分,一日未进食,众人却丝毫没有松懈,依旧你一言我一语的出谋划策。 “倪镜,此次令你领兵两万留在红安驻防。若我们将连允逼回祁水,你便率军至祁水与大军呼应,前后夹击。若我们不敌连允,你便率军支援。”秦桑对倪镜道。 “末将领命!”倪镜抱拳道。 门外又是飘起了细雨,一阵阵的凉风吹进堂中,晃动着一旁的烛火。 【秦川都城平津宫城内】 “启禀皇上,倪将军三日之前攻下红安,前日连允率南渊大军攻城,踏入我军在红安城下所设的陷阱,折损了两万人马,大败而逃。此战我军缴获军械战俘无数,现秦将军正在红安整兵,梁楚将军已率军回攻红安以北四座城池,不日定可拿下!” 小卒跪地抱拳,声音洪亮万分,将那战绩大声向恒王禀道。 “好!” 恒王大手将龙椅一拍,兴奋起身:“不愧为我秦川皇子,首战便已夺回五座城池,折南渊两万人马,实在大快人心!” “恭喜皇上,恭喜秦将军!”百官皆拱手俯身,一同道贺。 恒王喜色难掩,高声道:“传令下去,即日犒赏军中所有将士,待夺回秦川所有城池得胜回朝,凡立功者,皆论功行赏!” “是!”小卒得令后也是满面春色,应声退下。 相国董彧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二皇子鲁子越,见他面色依然平静,倒也安心了几分。 没想到,这秦桑确实有几分实力。当时自己对其领兵出征之事多加阻挠,如今他却首战便夺回五城,只希望皇上不计前嫌,莫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当日的情形。 谁知,恒王偏偏就在这时看向他,背手笑道:“董彧,如今依你看来,朕当日叫其领兵,可还有不妥?” 董彧急忙跪下,双手撑地,惭愧道:“老臣愚昧,当日未曾发觉秦将军乃是兵家翘楚,又不知其乃是圣上遗落民间的皇子。今日看来,是我等对出身之事忧虑过多,过于迂腐了。” 他这一番话,倒不像是结结实实的认错。一来说出自己当日阻挠乃是出于忧虑秦桑身世,二来,他偏说出一个“我等”,那便是将这罪责担负在了百官身上,非他一人之过。 他这话一出,周围官员果然纷纷跪地附和道:“陛下圣明!” 恒王本就无意真的刁难,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探探这帮老臣的口风,见他们皆是这般表现,也只挥了挥手:“罢了,尔等皆是我秦川栋梁之人,只是在有些事情上,过于墨守成规,也未必就是好的。” 说完,他又转向太子,笑道:“子远,你既为储君,在兵法谋略上也需多加钻研,他日秦桑回朝,你定要虚心讨教,对了,还有应公子,也都是你日后学习的标榜。” 太子闻言,跪地拱手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导。” 鲁子越站在一边,看着父皇对太子慈爱有加,心中不免有些羡妒,他攥了攥拳头,低头看着前方。 “子越,”恒王却是又看向二皇子道:“还有你,你与倪镜年岁相仿,当年又同是师从卫太傅,待倪镜回朝,你也要与他多走动走动。” 恒王所说的卫太傅乃是卫岚的表弟卫长松,早年担任太傅一职,文韬武略,不输卫岚,只可惜前几年已经患病离世,实为遗憾。 “是,”鲁子越跪地答道:“待倪镜归来,儿臣自当向其讨教。” 恒王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若是无事,就都散了吧。” “臣等告退。” 文武百官恭敬拜退,纷纷离去。 大殿门外,董彧与鲁子越并肩而行。 “如今秦桑得胜,父皇似乎对皇兄愈发看重了。” 鲁子越一边走着,一边忧心忡忡的对董彧说道。 “无妨,”董彧却是摆了摆手笑道:“太子殿下如今的确风头正劲,但我已查探清楚,秦桑与太子并不是旧相识,他二人,也是在秦桑擂台之后才有交集。这样看来,秦桑得胜对他而言,并无太多助益。” “哦?”鲁子越倒是不知道这一茬:“既不是旧相识,为何当日会乘坐他的车驾前来面圣?” 董彧双手交握,目视前方道:“依我看来,太子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朝中无人相助,便想将这秦桑揽于麾下成其羽翼,只是他却不想想看,若是将来秦桑真的平定了这整个秦川,他这太子的宝座,还坐不坐得稳。” 鲁子越细细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么说来,自己现下连太子的分位还不如,若是有朝一日秦桑造出了声势,也必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块绊脚石。 “殿下,”董彧知道鲁子越的心思,出言宽慰道:“秦桑虽已建功,却还身在沙场,短时间内,他掀不起什么风浪。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目光放在太子的身上,他这些年来小心谨慎,不落错处,我们便要想办法,寻他个错处。” 鲁子越一惊,环顾左右,见四下都没有人,低声问道:“相国大人可是已经有了什么计较?” 董彧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却又似笑非笑起来,缓缓说:“殿下便静待时机吧,老夫自有打算。” 鲁子越闻言,双目放光,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红安城外】 在城中整顿三日后,大军便整军出了红安城。 秦桑c应清c萧何等人带兵向西南行进前往骊遥,梁楚北上回攻渝州,而倪镜,则依令驻守红安待命。 秦桑骑在马上,回身看着这出兵以来夺下的第一座城池,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一定要一举拿下祁水,也一定要将这胜仗,一直打下去。 “别看了。” 一旁的萧何见秦桑回头看着城墙,牵着缰绳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说道:“等到拿下祁水你再好好看,那才算得上是座华城。” 秦桑回过头来,也不反驳。忽然想起之前萧何说,等到了祁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好奇道:“你上次说,祁水城中,有什么好去处?” 萧何看向她,微微一笑:“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秦桑看他竟是吊起了胃口,也不着急,悠悠道:“可是小九说的,那个什么阁?” 不料萧何竟是脸色一变,微微瞪眼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一个小孩子家,信口雌黄都成习惯了。” 秦桑看着他这面上的变化,更是来了兴趣,狐疑的笑着,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心中想着,哪天非得抓小九来问问,那一处究竟有什么稀奇,竟叫萧何这般在意。 “与连允野外交战,你心中可有想过,胜算多少?” 萧何岔开了话题,看向秦桑问道。 秦桑听到这个问题,心下不免生出了一丝担忧,皱眉严肃道:“我当然有想过,至于胜算,我如何能够猜得。” 萧何见她这般没有信心,倒也理解,毕竟连允此前已经接连攻下数十座城池,而对秦桑来说,这不过是她的第二战。 可是,萧何却轻松道:“可依我看来,我们胜算有九成。” “为何?”秦桑疑惑道。 “因为我们还有一个杀手锏。”萧何看向秦桑,神秘的说。 秦桑微微皱眉眯了眯眼睛:“是什么?” 萧何勾嘴一笑,看着前方道:“小九啊。” 秦桑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咕哝道:“这算得什么杀手锏。” 萧何却也不在意,他摇了摇头:“你可别小看了他那九霄盛宴,即便是你,也未必出得来。” 秦桑见他如此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免有些动摇:“真有那么厉害?” “到时不就知道了?”萧何抬眼狡黠一笑,不再多言。 秦桑当然希望他所言非虚,说起来,他们对九霄盛宴并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道在前朝时,那便是西銮战场上的一个未解之谜。但凡用到了九霄盛宴的战役,皆是以少胜多,出其不意。 想来,那九霄盛宴的确有些威力,否则,卫岚也不会因为小九一句“九霄盛宴”就破例让他随军出征。 只是不知道,小九这自学成才的糊涂功夫,真正继承了他师父技艺精髓的,究竟会有几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仙家设宴,凡胎勿入 行军一整日之后,傍晚欲在一处山脚驻扎。 此处已经过了往祁水方向的最后一条路,秦桑盘算着,连允收到探报之后,应该不久就会有所动作了。 秦桑和应清说了准备就地驻扎的打算,刚欲下令,却听得一声疑问。 “为何不入山林?”小九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着急问道。 秦桑低头看着他一脸不解的模样,翻身下马耐心道:“正直秋日,草木干枯,在林中扎营乃是兵家大忌。” “是怕敌军用火攻?”小九似懂非懂。 “没错。”秦桑伸手摸了摸小九的头,笑道。 不料,小九却是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那可否过山之后再停下扎营?” “为何?”秦桑疑惑道。 小九仿佛很是为难,皱眉看向了萧何。 “你是想在这里弄出九霄盛宴?”萧何仿佛明白小九的心思,问道。 小九一笑,点了点头。 秦桑看向萧何,不解他俩这般心有灵犀从何而来。 “就依他吧。”萧何看向秦桑道:“等过了这座山再停军扎营,将这山林留给小九。” 虽是不解,但她听见方才萧何话语中提到了九霄盛宴,便猜出了几分小九要以这山林“设宴”的意思,她点了点头,下令继续行军,翻山而过。 【祁水城中】 “看清楚了?”连允看向眼前的小兵,认真问道。 小兵拱手,重重点头道:“看清楚了,他们的确未往祁水行来。” “好,”连允点了点头:“你先下去,让木将军过来。” 小兵应后退下,不一会儿,木十六便匆匆赶来。 “他们果真要去骊遥?”木十六急切道。 “嗯,”连允点头回应:“如我所料未错,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主道附近山下扎营,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兵,从这里过去大约需要一整日,如果快一些的话,大概明日夜间就能追到他们。” “好,”木十六坚定道:“这回决不能让他们先到骊遥,再断了我们的粮道!” 连允闻言也是重重点头:“祁水是座坚城,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严加防范,如若他们只是调虎离山,待我们出城再绕道回攻祁水,我们就难办了。” 他又思忖片刻,继续道:“所以明日,留下三万人马守城,若是战事有变,我们也好迅速撤回城中。” 说完,他望向屋外沉沉夜色,心下微有不安。 只是这不安从何而来,他却丝毫没有头绪。 【山林深处】 到了山中深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队列中举起了火把,秦桑下令加快了速度,想要尽快穿过这片山林。 “秦将军。”小九再一次开口:“我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里摆下九霄盛宴再合适不过了,你先带大军下山扎营,我在山中布置。” 秦桑一愣:“就你一人?” “当然不是”小九诧异的看着秦桑:“九霄盛宴那么大的排场,哪是我一个人能摆得出的” “哦,哦。”秦桑没有见过真正的九霄盛宴,当然不知道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排场,听小九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 “你需要多少人?”秦桑赶忙问道。 “五十人吧,应该差不多了。”小九正色道。 “我留下帮你。”萧何出口道,小九一听,欢喜的直点头。 秦桑微微颔首道:“可还需要什么?” “绳子,爪钩,弓弩,耙刺,灯油” 小九一一细数着所需物品,并详细的将每样东西的数量和要求都说了一边。 秦桑听完后,看了看萧何,刚欲开口下令,却因心中却对那传说中被称为“天阱”的九霄盛宴充满了好奇,忽而又转向小九道:“要不我也留下来帮忙吧。” “啊那这大军”小九犹豫道。 秦桑也是微微迟疑了一下,是啊,大军就在身后,这时自己若是留下满足了好奇心,总不能让所有人就待在这林中不走了吧。 想到这里,秦桑也有些苦恼起来。 “我带大军下山驻扎。” 应清听见秦桑那一句,就已猜出她定是对这九霄盛宴万分好奇才想留下观看,便遂了她的心意,出言道:“你们小心些。” 而后,他又俯身拍了拍小九的脑袋,笑着温言道:“保护好秦将军。” “公子放心。”小九喜笑颜开,满口答应。 秦桑感激的望向应清,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立刻回身下令分配出五十人留在林中,其余兵马继续前进。 待到大军走出了山林,小九看了看众人,出言道:“五十人分为十队,每队一人领头,你们先分一下。” 这五十人本就是从军中抽出的整列,划分起来倒也迅速,立刻就有队形摆出,为首的那一个便是每队的领头人。 小九招呼了一下那十个人,又让秦桑和萧何也围过去,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方帛展开,铺在了地上。 他从旁边拿过一支火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指着方帛说道:“这图中所示便是九霄盛宴的范围,以此处为中心,八方各行一里处为边界。边界一圈除了山林入口之外,其余各处将耙刺埋入地底,刺尖朝向圈内。边界内围一圈倒上油料,以枯叶覆盖,首尾相连,不可间断。在这一圈内向中五丈处的树上架弩,每弩之间以绳相连,绳埋于浅土中,弩间相隔三丈,朝向中心,整圈绳子的末端一定要留在山林出口的方向,也就是方才大军下山的方向” 众人脸上都是惊诧神色,他们看着眼前稚嫩的少年凭着一副简单的帛图,就将这个巨大的陷阱部署的游刃有余,都有些难以置信。 秦桑此时更是如此,她看了地上的那块方帛,上面不过是画了几个圈,就像是树的年轮一般,除此之外既无文字,也无标记,也就是说,方才小九的所有部署,都一直藏于心中,似庖丁解牛,成竹在胸。 小九说着说着,发现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如此奇怪,皱眉提醒道:“喂!你们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众人慌忙点头:“听着呢听着呢九公子,你继续说。” “发什么愣啊这么重要的事”小九不满的嘀咕着,见众人回过神来,又继续布置了起来:“至于那些爪钩,要布在中心最中心的这一圈,爪钩之间的连接是最有讲究的,结绳的方式也比较复杂” 而后他又絮絮叨叨了许久,解释了不少陷阱运作的道理,才撂下一句:“所以中心点这个部分我自己来就好了。” 秦桑无奈苦笑,她听着小九说了这么多,最后竟是这么一句,就仿佛在说:“你们就到四周去做做杂务好了,最精华的这一处还是得靠我自己上。” 萧何看了看秦桑,知道她此时心中必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耸了耸肩,转头向小九问道:“那我和秦将军呢?做什么?” “你们?”小九闻言皱起眉头想了好半天,最后像是打发二人似的说道:“你们俩就去入口刻个字吧。” “刻字?”萧何与秦桑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工程?也与这九霄盛宴有关? “嗯。”小九点点头,满不在乎的伸着手指指点点顽皮道:“你们就将那树皮剖下,树肉里刻上一行字:仙家设宴,凡胎勿入。” “噗。”秦桑忍不住笑出声来,忙捏了捏鼻子强忍,看向小九道:“你这是在告诉连允,我就在这设了陷阱,你别进来?” 小九骄傲一笑:“这般大气的提醒,也只有我小九敢用。” “是啊是啊,连允看了你这提醒,怕是要为难上好几日。” 秦桑看着小九那自豪的样子,附和道:“他若不是个多疑的人,看到你这行字,定以为是个玩笑。他若是个多疑的人,看到你这行字,便会认为你是在故布疑阵。无论如何,他都会进这林子,是也不是?” 小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忽而好奇问道:“若是秦将军你看见这行字,还会不会进?” 秦桑细细思考起来,若真是自己看见这行字,心中会作何思量?想了许久,发现这还真是个难题,自己会因为担心埋伏而绕道而行?还是会和设想中的连允一样,认为这是故布疑阵? 最后,秦桑看着小九笑道:“我若是知道敌军中有你这么个妖孽,宁可绕行万里,也绝不进这林子。” 小九听了十分满意,他抬头狡黠一笑,而后故作遗憾的看着秦桑道:“可惜啊可惜,连允他却不知我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林中缓步,畅言归隐 闲话已毕,众人皆按照小九的吩咐分头行动起来,萧何举起火把,与秦桑两人也向山下林中入口行去。 月色朦胧,这山林中有树荫遮蔽,更是黑暗了些。好在待了这么久,眼睛也已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倒也不觉得太过艰难。 林中静得只剩下秋虫此起彼伏的鸣叫,和两人踩着枯枝发出的清脆声响。 秦桑忽然觉得这气氛有些尴尬,这种微妙的尴尬让她的心跳声也放大了几分。 “你怕黑?”萧何也听到了这突然加快的心跳,轻声问道。 “没有。”秦桑心虚的答道。 “那你紧张什么。”萧何笑道。 “我哪有紧张。”秦桑依然嘴硬,她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继续说道:“不过是因为走得快了些,有些费力罢了。” 萧何闻言,却真的放慢了脚步:“那便走慢些吧,反正只是刻个字,也要不了多久。” 秦桑低头“嗯”了一声,跟着放慢了步伐。 “你在凤岐山上时,可曾看过这样的月色?”萧何举头望天,随意问道。 秦桑也抬头随他看去,回忆了片刻:“那时都是在山顶上,看见的月亮似是还要大些。” 萧何浅浅一笑:“那你与你师兄,可曾在月下围炉煮酒,焚香抚琴?” 秦桑皱了皱眉,却是十分坦诚的答道:“师父不让饮酒,我也不会弹琴。” 萧何看了一眼秦桑,打趣道:“那岂不是无趣的很?” 秦桑歪了头,笑着答道:“倒也不会无趣,师兄会与我舞剑,也会教我下棋。” 萧何低头见秦桑脸上恬静温和的笑意,脑中也渐渐勾勒出一副月中舞剑,山顶对弈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那画面着实唯美,令人沉醉。 萧何也勾起嘴角笑了笑,却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师兄对你,的确很好。” 秦桑缓缓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依旧,看着前方脱口而出:“师兄对我,就如同从前哥哥对我一样,的确是极好的。” “哦?”萧何好奇道:“你有哥哥?” 秦桑一愣,她方才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这么一句,这才反应过来,却也不能再将话收回,便接着说道:“嗯,上山之前,我有两个哥哥。” 萧何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自祖师爷开始,龙盘谷中就只收孤儿,想必师叔收徒,也是如此吧。” 秦桑点了点头:“嗯,门规两条,一是男子,二是孤儿。” 萧何闻言却是笑了一笑:“男子?那你是怎么被你师父收进山中的?” 秦桑不好意思的摊了摊手:“如你所见,女扮男装,师父并不知道我是女儿身。” 萧何意味深长的看着秦桑,甚至停下了脚步:“你真觉得,你师父会不知道你是女子?” 秦桑一愣,她从来未曾想过这个问题,至少在山中的时候,师父从未表现出过发现了秦桑是女子的反应。 但是,师父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秦桑不敢下这样的定论。 见秦桑并未答话,萧何也不再追问,他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似是闲话家常般的问道:“你为何会成孤儿?” 秦桑听着这个问题,不禁苦笑,当年拜师之时,便编了一套谎话应对师父,后来进了朝堂,这套谎话又被用来应对恒王,而如今,竟是又要拿出来说一遍。 “你不用将那套朝堂上的说辞说于我听,你若是不愿说实情,我便不问。” 不料萧何竟是先开了口,他这么一说,倒让秦桑脸上一热,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想了好一会儿,秦桑才缓缓开口道:“父亲因朝堂之事被降罪,母亲与哥哥带我逃出,半路遭遇埋伏,哥哥为护着母亲和我拼力而战,未能逃离,后来,母亲也下落不明,我便上了凤岐山。” 秦桑将那些真实的过往一件件说了出来,却对父亲的身份只字未提。不论如何,自己说的都已经是实话,至于删减的那些,她实在不可提及。 况且,父亲当年的那桩旧事还与叶阑的推波助澜有莫大关系,而叶阑又是萧何的师父,在不清楚萧何对叶阑的态度之前,这就是一味火药,燃不得。 秦桑思虑万千,心中百转千结。 她看了一眼萧何,并不是自己不信任他,只是这样千斤之重的实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秦桑万万不敢直言相告。 萧何此时却是偏头看了一眼秦桑,见她一脸忧虑,还以为她是因为回忆起了往事而伤感,心中有些内疚:“若是难过,就不提了,我们说些开心的。” 秦桑见他并未在意,也是点点头笑道:“好。” 萧何将火把换了只手举着,低头问道:“你可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卸甲归田,要去过什么样的生活?” 秦桑闻言垂了眼,低头想了起来。卸甲归田之后?秦桑从未想过。 这十年来,她在山中除了温书习武,就是想着如何能够踏平南渊,将那柄龙脊剑架到齐王颈上,质问他当年为何残害功臣。 至于之后秦桑从未想过那一天之后会去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在她看来,她这一生,只未那一天而活着。 想到这些,秦桑的头埋的更深了些,知道萧何还在等着她的答案,便随口说道:“大概是与师兄一起回山中,陪伴师父吧。” 萧何一愣,他设想了千百种秦桑会说的答案,却没想到她竟说出了这么一句。他心中顿时明白,这并不是什么答案,秦桑心中,根本没有答案。 想通了这一点,萧何故作不屑的看着前方嘲笑道:“你还真无趣的很哪,若是我有那么一日卸甲归田,自然是要策马驰骋于天地间,再寻一处山林,抚秋水,看晚霞,听风望月,踏雪寻梅。” 秦桑静静的望着萧何,听着他口中描绘,眼前浮现出那秋水长天,深林明月,眼中不禁显露出一丝钦羡。 萧何见他这样的眼神,也知道她心下动容了几分。 还好,她还没有陷得太深,萧何想着。 自从方才她说起自己的身世,萧何就觉察到,她之所以如此不顾一切的要上战场,定是有什么心结未曾化解,而那心结,必是与沙场有关。 而当他问起之后的打算,她却显得一片茫然,这就说明她这些年一直在为这个心结而挣扎,从未真正考虑过自己的将来。 好在,她在自己说到那些设想的时候,眼中还是露出了一丝渴望。好在,她对那些山河,那些风月,仍有依恋。 若是心中只有沙场,那便真的是平白葬送了她这一生。 萧何这一瞬间已是思虑通透,也不再多言,只想着,往后要多提及些风花雪月之事,好让眼前这个姑娘,别再那么执拗的活在自己的心结里。 不知不觉,他们就已走到了这片山林的边缘。 此处已是靠近山脚,萧何左右看了看,挑中正中一颗巨大的粗木,就拔剑砍起了树皮来。 “真就依小九所言,刻上那八个字?”秦桑一边帮忙,一边问着。 萧何将砍开的树皮往下剥去,笑道:“有何不可?我倒觉得那八个字精妙无比,足以让连允终生难忘。” 砍过树皮,秦桑便索性在树旁坐下,侧身看着萧何用佩剑在树干上一笔一划的刻起字来,看上去有些费力。 “这剑实在不顺手,”萧何不乏嫌弃的看着手中的这柄剑:“还没那扇子好用。” 秦桑笑了笑,解下腰间龙脊剑递给萧何:“用这个吧,或许顺手些。” 萧何也不推辞,点点头接过,将剑抽出剑鞘,就对着树干挥去。 “嗯,的确不错,此剑无论是重量还是长度都很是称手,师叔铸的?” 萧何一边刻着字,一边称赞着,随意问道。 秦桑想了想,只知道这剑乃是师父一位故人所赠,下山前师父将它送给了自己,便如实答道:“不知是谁所铸,师父说是受赠于一位故人。” “哦。”萧何点了点头,也未太在意,刻了好一会儿,才将剑收回剑鞘说道:“好了。” 秦桑站起身细细看了看,那字刻的很是大气,只是在这夜色中,凑近才能看清,倒不是非常显眼。 “嗯”萧何看着树上的字,思索了片刻,回头望向秦桑道:“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胭脂水粉,或是描眉的石黛?” 秦桑皱了皱眉,斜眼道:“我一个领兵出征的将军,带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做什么?” 一说完,又觉得好像不太妥当,自己本就是个女儿家,怎的这语气中还带着不少嫌弃? 于是她又连忙装作镇定接着说道:“何况从小到大,我就未曾着过女装,自然是不施粉黛的。” 萧何看她这着急申辩的一本正经的模样,故意挑眉调侃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个铮铮铁骨的男儿了?” 秦桑也不搭话,反问道:“你要那胭脂水粉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误踏机关,萧何相救 萧何伸手指着那树干上的字:“你不觉得这字太不醒目,需要着些颜色?” 秦桑看着那几个字,确实,和她方才的感觉一样,这字颜色太浅,若是连允带兵来时也是晚上,说不定根本就看不见。 想着,秦桑转身蹲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伸到火把上点燃,片刻后摇了一摇将它熄灭,递给萧何:“喏,用吧,反正从前没有石黛的时候,女儿家也都是用这东西描眉的。” 萧何抿着嘴从她手上接过,转身在那几个字上描着,嘴中却仿佛欣慰的说道:“嗯,能知道这些个事情,还算是个女儿家。” 秦桑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却也是笑了笑,未曾反驳。 终于将那字描好,萧何把手中的木棒一丢,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树干,打了打手道:“这样便好多了。” “嗯。”秦桑附和道,接过萧何递过来的龙脊剑挂回腰间:“回去吧。” 沿着原路一直返回到了方才与众人分开的地方,萧何与秦桑看了看周围,看样子大家都还没有回来。 “小九,小九?”萧何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按照小九刚才的布置,他应该就在这中心周围,不会走的太远,怎么连他都不在这里? 秦桑也四周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小九的身影,她随意的往前走着,突然听得一声打叫:“别!” 秦桑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头顶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猛地吊下一只爪钩,脚下也吃了个力道,被一根隐绳狠狠往前一拖,身子猛然向后倒去,眼看着那只爪钩迎面而来,秦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只听“嗖”的一声,脚下的力道瞬间消失,秦桑向后倒去的身子也顿时被一股力量撑起,接着被人托身一转,而那爪钩贴着那人颈后划过,扫向一旁。 “伤着没有?”萧何右手托着秦桑背后,看着她惊魂未定的神色,关切问道。 秦桑定定的看着萧何近在咫尺的双眼,那紧皱的眉头,和锐利的目光。这目光似是紧张? 她的心跳猛地加快起来,仓皇垂下眼帘,却瞥见萧何耳后渗出一抹鲜红,眼中惊慌道:“你受伤了?” 萧何抬起左手在颈后轻轻抹了一下,将托着秦桑的右手缩回,眉头也舒展开来:“一点小伤,无妨,你没事就好。” 这时,小九从远处的一颗树下一跃而下,匆匆跑到两人身前。 “公子!”小九看见萧何的手上那一抹血色,慌忙扳过萧何的身子问道:“你伤到哪里了?” 萧何扭过身,摇摇头道:“没事,划破了一点皮。” 小九却是赌气的看向秦桑,一脸责备的说道:“秦将军也太大意了,这可是个陷阱,怎可这般随意走动?好在触发的只是这一处爪钩,要是再往前几步,弓弩齐发,神仙都救不了你!” 说完还低下头,继续嘀咕道:“还连累我家公子受伤就不应该答应让你留下” 秦桑被堵得无言以对,却又知道小九的心性就是如此直爽,他不高兴了,便就直接告诉你了,才不会因为你是谁而藏着掖着。 “还不都怪你。”萧何却是看向小九,赏了他一记板栗:“喊你半天也不出来,秦将军还不是担心你才会四处找你。” 小九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秦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撇嘴道:“真的?” “你说呢?否则秦将军为何要四处走动?”萧何一本正经的反问着。 小九只好低下头鼓了鼓嘴,抬起头时一时一脸讨好的笑意,跑过去将秦桑拦腰一抱,蹭着她的胳膊说道:“是小九不好小九让秦将军和公子担心了秦将军千万莫要与小九置气呀” 秦桑被他箍的双手都不可动弹,哭笑不得的看向萧何,心里也是对小九愈发服气。这孩子的随性究竟是已经到了多么炉火纯青的地步,三言两语间,竟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小”秦桑刚欲说话,却见小九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又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秦将军,从现在开始你万万不可再随意走动,一步步都得跟着我的脚印。” 秦桑一愣,被他噎得半天没接上话,许久,只是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先松开。” 小九见她点头答应,立刻放开了手,又是眉开眼笑的回身到萧何身侧:“公子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可需上药包扎?” 萧何低头看着他,严肃道:“不需要,现在你赶紧把你这陷阱布置好,然后我们下山。” 小九一听,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完工,忙点了点头,又蹿回了那棵树上。 “真的没事?”看小九走开,秦桑一边问着,一边绕到萧何身后,见他颈后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不停的从中渗出血水,皱眉道:“这样还叫没事?” 她拉着萧何在地上坐下,从衣襟里掏出一瓶止血的疮药,跪坐在他身后,轻轻的往伤口上撒去,而后抬起左手,就欲扯下一段衣袖来做包扎。 不料,萧何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回头阻止道:“你做什么?” 秦桑疑惑:“我” “你莫不是要用布条在我脖子上缠一圈吧?”萧何睁大眼睛,摇着头仿佛不可置信的问道。 秦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嫌弃那样包扎出的样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斜眼笑道:“萧将军不用担心,你这张脸天生丽质,就是脖子缠成了粽子,也是好看的。” 说完,手握空拳,掩在嘴边偷笑了起来。 谁知,萧何却并未在意她的调侃,反倒是转过身来,斜坐在地上,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搭在右膝上,倾身靠近秦桑,幽幽说道:“好看?那不如你多看几眼?” 萧何一瞬不瞬的盯着秦桑,那炽热的目光几乎将秦桑燃成灰烬。秦桑“噗通”往后一坐,呆在原地,怔怔将那目光望着,喉中干涩,竟是说不出话来。 “公子”小九不知何时已经从那树上下来,走到了他们身旁不远处站定,秦桑却是丝毫未曾察觉。 小九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憋出了一句“公子”之后,再无下文。 秦桑转头看向小九,见他脸上那不解的神情,恨不得能把头埋进土里去。连忙推了萧何一把,将他推离了自己身边。 萧何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迅速抽身又坐回了方才的地方,背对着秦桑道:“你还是再给我撒些药粉吧,包扎就不必了。” 说完,又转头看向小九道:“愣着做什么,方才秦将军给我上药有些痛,我便叫他轻些罢了。” “哦”小九仿佛松了口气,嬉笑着走过来,伸手接过秦桑手中的药瓶:“秦将军,还是我来吧,你毕竟是个男儿家,下手没个轻重。” 秦桑点点头,将药瓶塞给小九,自己挪到一旁,却忽然觉得小九这话仿佛有哪里不对。 男儿家?秦桑诧异的皱眉向小九看去,他不也是个男儿家?怎么就比自己知道轻重了?这这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何自然也听到了这话,回头一脸看热闹的表情,难掩笑意。 上好了药,那些被派出去布置陷阱的士兵也一队接着一队回到了原地,没有人四处走动,显然小九之前也已嘱咐过,此地大意不得。 “好了,人都到齐了没?”小九站起身看着众人问道。 “齐了。”为首的那个领队回道。 “嗯,那现在开始列成两路纵队,跟着我走,走我踩过的地方,千万别乱。”小九细心的嘱咐着,神情无比严肃。 队伍迅速的整顿完毕,众人便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小九的步伐,在这九霄盛宴中缓慢行进。大家都聚精会神,小心谨慎,没有再触发什么不该触发的机关。 到了山林的出口,大家皆是松了口气,回身看着这片仍在黑暗中的山林,心中各有所想。 谁能猜想,这样一个看似静谧的树林,会暗藏如此之多的杀机? 众人都默默的期待着连允大军的到来,期待着亲眼目睹这一场,“仙家盛宴”。 与众人分别后回到主帐前的秦桑,远远看见应清立在那里,看见秦桑回来,微微笑了笑。 “师兄,还没睡么?”秦桑快步走近,开口问道。 “见你还没回来,就在这等你了。怎么样,看到想看的了么?”应清微微偏头看着秦桑,认真问道。 “嗯。”秦桑也重重点了点头:“九霄盛宴的所有陷阱环环相扣,机关连连,果然名不虚传。” 应清微微点头:“看来小九虽无越掌门亲自指导,却也自己琢磨了不少。” 他转过身,背手道:“况且我听说,前朝出现过的几次九霄盛宴都不尽相同,每一次出现的机关c陷阱都防不胜防,或许,讲究的真就是一个出奇制胜。” 秦桑闻言微微回想,在小九指挥布置的时候确实只有一个大概的图形出现在了布帛之上,所有的细节,所用的器具,都是小九口中所述。而他这些布置,应该就是根据这个山林的地形临时改进而来。 想到这些,秦桑也点了点头,缓缓附和道:“阵型兵法,古来便是多变,唯有多变,才可随机应变。” 说完,她像是又想起些什么,随口说道:“对了,我还不小心踩了他一个机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帐中夜话,假意行军 应清猛地转过身来,皱着眉头,扶着秦桑的两间左右扳着,上下仔细看了看:“可有伤到哪里?” 秦桑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没有,萧何拉了我一把,那爪钩没碰到我。” “那就好。”应清松了口气,又看向秦桑严肃道:“以后可别再这般任性。” “嗯。”秦桑乖巧的点了点头,却又皱起了眉垂眼道:“可是萧何被那爪钩划伤,伤口既长又深,他却又不准我替他包扎” 应清微微一怔,随即拍了拍秦桑的肩膀宽慰道:“你先进去歇息吧,我去看看他。” 秦桑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应清转身离去,也放心了几分。师兄的医术,那是万里挑一的,秦桑完全信得过。 回到帐中,秦桑带着一身疲惫沉沉睡去,而不远处萧何的帐中,却是灯火依旧。 【萧何帐中】 应清走到萧何的帐前,停住了脚步,见那帐中灯火未熄,便又迈开腿,继续走了过去。 他轻轻撩起帐帘,见萧何坐在榻边,面前放着一个盛水的铜盆,正赤着上身,用湿布擦拭着颈后,不知是不是因为碰到了伤口,皱眉微微“嘶”了一声。 见应清走近,萧何将湿布扔进盆里,笑道:“嗯?你怎么来了?” 他正欲起身,应清却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回榻边:“别动。” 应清低头看了看那盆中的布块,上面已是一片鲜红,在水中渐渐晕开,看上去的确流了不少血。 应清也在榻边坐下,将萧何的背扳过来,看着他颈后那条斜斜的伤口道:“听桑儿说你受伤了,便过来看看。” 应清仔细看了看那伤口的深浅,确认了并未伤及要害,便从衣襟中拿出一个瓷瓶,往伤口上轻轻撒了些药粉。 “这是什么药?”萧何背对着应清,也未拒绝他给自己上药,随意问道。 “天麻c三七和天竺葵的粉末制成,可止血缓痛。”应清如实答道。 “你还会医术?”萧何之前看到他给秦桑喝的樝子汤,还以为他只是为了秦桑才专门研究了懒食之症,现在看来,好像不仅如此。 “嗯。”应清应了一声,将药瓶放回衣襟中,并未多说。 “师叔教你的?”萧何见他不说话,好奇道。 “嗯。”应清又是嗯了一声,从衣袖里拿出一卷棉布,缓缓拉开。 萧何余光看见他的动作,却是回身按住他的手道:“包扎就不必了。” 应清愣了愣,忽然明白为什么秦桑说他不让包扎了,便笑着说道:“你放心,我给你做的包扎,穿好衣服后,定是看不见的。” 萧何一怔,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也被看破,便也不再阻拦,松了手转回身坐好,继续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师叔也懂医术?” 应清继续将那棉布展开,撕扯下一段,答道:“前朝时,师父就随身带着风涎草所制的药丸,你忘了?” “哦,”萧何点点头,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但转念一想,又问道:“可他为何要将医术传授给你?” 应清沉默了片刻,一边给萧何包扎,一边随意说道:“大概是希望我此生多多行医诊病,行善积德吧。” 萧何轻轻一笑:“说的就像你前世造了什么孽似的。” 应清手下微微一顿,一瞬后也跟着笑道:“或许呢。” 包扎完后,萧何回过身看向应清:“谢了。” 应清摇了摇头,垂眼片刻,望向萧何,眼中带着一丝感念:“不用谢我,我还要多谢你,替桑儿挨了这道伤。” 萧何苦笑,而后正了神色,看向应清缓缓开口道:“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你就不怕,她难免会有避不开的时候?” 应清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沙场凶险。” 而后又抬起头,定定看着萧何:“可她心中有她的执念,岂是我能强求。” 萧何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像是在回答他,也像是在回答自己一般说道:“所以你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旁,尽力护她周全。” 说完,两人便都陷入了沉默。 只剩屋中那一盏油灯,时不时发出“呲呲”的声响。 第二日一早,秦桑刚刚在帐中醒来,便接到前方哨骑来报,连允大军,从祁水出发,奔向骊遥。 “小九,我们是否需要继续行军?”大帐中,秦桑看着刚刚赶来的小九,问道。 小九微微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必,我们就在这山脚下,待连允大军踏进陷阱正中,我们便可点火烧山。他们乱做一团之时,正是我们出兵围剿的好时候。” 秦桑看着小九这自信满满的样子,也稍有安心,点了点头。 应清抬步走到大帐正中,站在秦桑身边,背手开口道:“按照正常的速度,连允行军一日便可到达对面山脚,如若他们不作停留,那么进入山中应该是在夜间。” 他铺展开手中拿着的此处山形图,指了指山的两侧说道:“这两条路到时都可能是连允逃离的方向,而我们的目的是要他往回走,逃回祁水。所以,单从我们驻扎的方向追剿还不够,在山的两侧,我与聂将军各带一支队伍埋伏,大军行动时,与大军呼应,以防他们从侧面潜逃。” 站在一旁的萧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应清提到的聂将军。 此人名叫聂严,之前也曾随宋阔各处征战,只是与梁楚一样,未曾担当过什么主力。这次倪镜与梁楚都不在此处,倒是给了他一展身手的机会。 萧何知道应清这也是在实战中检验这些人的能耐,因为越往后,行军部署便会越复杂,每一座夺回的城池,也需要稳妥的人来驻守。所以趁着现在,发现的可用之人越多,将来便越可运筹帷幄。 片刻后,萧何回过神来,接着应清的话补充道:“连允大军的哨骑应该也会在我军附近徘徊,如若我们埋伏的太早,那便会让连允起疑,而若我们在此停留太久,也一样会令他起疑。所以我想,我们自午后开始,不妨假意行军,放慢速度,待到夜幕将至时,逐渐分散出这两队需要埋伏的人马来,回身近山埋伏。” 说完,萧何与应清对视了一眼,两人目光中皆是笃定。 秦桑看着这二人对战术的部署,心中不免感慨。同样都是第一次率军打仗,可自己在很多方面的思虑,都没有他们周全。 秦桑当然不愿承认这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子,她只觉得,与他们相比,自己心中好像还缺了些东西。至于这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秦桑一时还未想明白。 看着秦桑发愣,应清与萧何都未出言。倒是聂严几步走近,抱拳问道:“秦将军,不知应公子和我,各带多少人马?” 秦桑这才回过神来,想了一想:“你二人便各领一万精兵吧,若是真遇上连允主力,也不至落了下风。” “好。”应清点了点头:“那么今日午后动身之时,我与聂严的两万人马便跟在最后,方便到时离军回身埋伏。” 小九闻言,走到应清身旁:“那小九便与应公子待在一处,待你率军埋伏时,我便回山下准备点火。” 应清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一眼萧何,萧何的面色有些沉重,他看着小九,皱眉道:“你一个人,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要不你还是多带些人吧。” 小九随意摆了摆手:“放心吧公子,小九机灵着呢。再说若是小九一人,随便躲在哪棵树上便能遁了身形,人多反而不易遮掩,倒是让风险大了几分。” 萧何闻言,知道小九也是心中有了定数,便也不再多劝。 众人见敲定了方略,轻松了不少,而应清却垂眼微微思索了片刻,抬起头对着萧何与秦桑道:“你二人率大军回攻时,待火势稍弱一些再行追击,切莫激进。” 秦桑郑重点了点头,她知道师兄不放心,只能将头点得更重些,以换他稍稍心安:“嗯,你与聂将军也多加小心。” 时过午后,大军便按照先前部署,整军缓慢开始前行,他们走得极慢,时常关注着周围的动静。秦桑的心中有些不安,她总担心连允的探哨会发现什么不妥,坐在马上前后张望。 一旁的萧何看她这心神不宁的样子,笑道:“你这马背上可是有蚂蚁,怎么闹得你如此坐立不安?” 秦桑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未做理会。 “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萧何拉了拉缰绳:“连允的哨骑不敢靠的太近,他们只知我们在行军,不会有别的想法。” 秦桑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担忧道:“可我们行军如此缓慢,他们就不会觉得奇怪?” 萧何看着前方笑了笑,转头看向秦桑问道:“若是你在别人身后跟踪窥探,主要的心思难道不是放在隐藏自己和观察别人的动向上?哨骑也是一样,他们跟在我们身后,掌握我们的方向,还要隐藏好自己不被发现,这就已经够头疼的了,你别想得那么复杂,杞人忧天。” 秦桑无言,沉默了一瞬,却依旧皱着眉头,低头说道:“我也不单单是担心这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兵至山下,大举入林 萧何点了点头,收起玩笑的神色:“我知道,你是担心你师兄。可你要知道,作战就是这样,每一场战役都有自己的特点,也都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你若是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就先保护好你自己,不拖累他们,就是最好的保护。” 秦桑愣了愣,她知道萧何所言无错。 师兄和聂严的埋伏都是为了与大军相互呼应,只有秦桑率领的主力给连允的打击越大,师兄和倪镜才越会安全。 “我也担心小九,”萧何忽然轻声的说道:“可我能做的,不是将他护在羽翼之下,而是尽最大的能力,让他顺利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大军缓慢的行进在这一片山郊荒野之上,远处被云层遮挡的太阳终于露出了半个脸颊,眼看着,就要落下山去。 此时,已是与师兄约定的时间,师兄和聂严,应该已经率队离军了吧。 快了,秦桑想着,待到夜幕降临,便可率军回行,今夜,便是与连允一较高下的时候。 【夜幕初降山下不远处南渊大军阵前】 “如何?”连允骑在马上,对刚刚回来的哨骑问道。 “回禀将军,敌军自午后动身,一直在往骊遥方向行军。日落时,距此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哨骑抱拳回禀道。 “好。”连允点头挥手令其退下,微微考虑了片刻,转头对旁边的木十六说道:“今夜我们便不要停下休息了,翻过这座山之后便是一路平原,我们加快些速度,定能在他们到达骊遥之前拦截他们。” 木十六点了点头,脸上很是兴奋,攥紧拳头眯着眼说道:“哼,他们东躲西藏了这么久,终于要让我们逮着了,走!” 说着,便双腿一夹马腹,同连允一起率大军疾行而去。 不一会儿,大军就已经到了山脚。连允稍稍勒了勒缰绳,将速度放慢了下来,看了看这山势延伸,缓缓道:“翻过这座山,离他们就不远了。” 木十六借着初上的月色看了看左右,点点头道:“本还想着若是这山势未有延绵,便可寻个近道绕过去,可是这样看来,还是翻山更快些。” 木十六依旧来回张望着,目光却是停在了西边远处的山脚之下:“那边似乎还有灯火。” 连允顺着他的目光眯眼看了看,的确是有一处茅屋,中有微光,却未多在意:“许是山中猎户的住处吧,此山距离几座城都不算远,猎户在此暂住,狩猎之后再去城中贩卖,也是常事。” 木十六闻言点了点头,这他是知道的,以往在南渊时,太傅就常让他和连允在那些猎户手中买些猛兽皮毛,制成毯垫之类。 “行了,”连允见木十六还在东张西望,便出言催促道:“走吧。” 大军在连允和木十六的带领下缓缓向山上行去,这一带地上的枯草都东倒西歪,看得出来不久之前,已经有大批人马从这条路走过。 连允心中更是笃定,他知道这是秦川军队留下的痕迹,既然他们也是从这里翻山而过,那这里,便就是所谓的捷径。 周围由草丛变为矮木,又渐渐出现稀疏的树丛,连允抬头往山上看了看,等到了半山腰,就要进入树林当中了。林中树荫密布,月光肯定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他传令下去,要军中多点起一些火把,等到进入林中,也不至太过黑暗。 就这样缓慢的行进着,终于,连允和木十六的马,行到了半山腰。 连允只顾看着远处的路面,倒是木十六眼尖,老远就看到了那棵树,有些不同寻常。 “哎?那是什么?”木十六好奇的看着距离他们还有段距离的一颗粗木,在黑压压的一片树林当中,它好像被动过手脚,远远看去,竟像是一块地界碑。 木十六骑着马向那处走近,连允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也立刻看见了那棵古怪的大树,心中一样好奇,便跟着木十六,也向那棵树靠近了过去。 到了树旁不远处,木十六带着些疑惑,慢慢读着:“仙家设宴凡胎勿入?” 木十六拧着眉回头看向连允:“什么意思?” 连允摇了摇头,又定睛看了看那行字,也是十分不解。 木十六回过头盯着那树干,干脆跳下了马,走到树旁,在那字上摸了一把,沾了一手的黑灰。他一边搓着手,一边细细想着这几个字,捏了捏下巴:“难道是什么高人指点?” 连允也下马走来,一只手搭在佩剑之上,到了木十六身边,细细看了看树上的字,又转头看了看木十六手上的黑灰。 他想了想,低头在地上看了一圈,蹲下身捡起一根烧焦的枯枝,伸到木十六眼前:“树上的字是用刀剑刻的,又用这枯枝烧成焦炭描了一遍。” 木十六接过那一截枯枝,翻了翻眼睛,勾起嘴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哼,肯定是他们那伙人干的,还仙家,凡胎,装神弄鬼。” 连允闻言,却没有接话。他静静的看着那树上的八个字,皱起眉,脑中飞快的思考着这几个字究竟有何玄机。 木十六见他不说话,转头拍拍他的肩膀调笑道:“你莫不是真被这几个字给唬住了吧?” 连允依然看着那几个字,却是缓缓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我只是在想,他为何要浪费时间留下这几个字来?” “嘁,”木十六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那还用说,装神弄鬼呗,想让咱们信以为真,然后带兵绕远路,不就追不上他们了?” 连允苦笑,抬眼看去:“怎么被你说的倒像是小孩子家的把戏似的?” “可不就是小孩子家的把戏么?”木十六依旧不屑一顾,接着愤恨道:“他自以为打了一次胜仗就了不得了,这会子说不定都将那骊遥看成囊中之物,将我们,都看成无胆鼠辈了!” 连允垂了垂眼,听到“骊遥”二字,他心下还是动了动。若是敌军真以为这样就能阻挡住南渊大军的脚步,那也未免太草率了些。 “我是担心,这山中会有埋伏。”连允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木十六闻言,看了看眼前的山林,很快,便心安道:“哎,你可别再这样优柔寡断的了,哨骑都已回禀,他们早就继续行军了,哪怕是留下了些人埋伏在山中,能有多少?在这小小山林中,还能翻了天去?” 连允听木十六所言不无道理,的确,他们的人都已经往骊遥去了,自己却还为了几个字在此徘徊不前,再耽搁下去,可不就真着了他们的道了? 想到这些,连允也不再多想,点了点头,和木十六一起回到马边翻身而上,带着数万人马,缓缓踏入了这片山林。 另一侧的半山腰上,小九蹲坐在一颗高大繁茂的大树的树杈上,这树杈刚好分出了三支主枝,主枝与树干的连接处凹陷成了一个绝佳的隐蔽场所,像是一个舒适的摇篮。 小九靠着背后的树枝,抱着膝盖,百无聊赖的扣扣这里,扣扣那里,耳朵却时时听着林中的动静。 说实在的,这九霄盛宴小九也是第一次弄出这么大的规模。从前在山中,都是自己和公子两个人摆弄着玩儿,有时是为了捕些山中猛兽,有时就只是想看看自己新想出的路数有没有用。 小九侧身往树下看了看,虽然光线不强,却也依然能够看见树下不远处的一根细绳,那便是整个九霄盛宴的引火点。小九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 一会儿等连允他们踏到最中心的那一道机关,触发了爪钩和弓弩,自己便可下树点火,将整片山林团团围住,让他们插翅难飞。 小九想起从前山中被围困住的那些猛兽无一脱逃,难掩面上得意。 连饿狼猛虎都逃不出的九霄盛宴,摆出今天这么大的阵势,你连允,还想逃到哪去? 想着,小九几乎笑出了声来。 另一边,连允与木十六带着大军缓缓深入了山林。 这山林里静得出奇,只有些秋虫的鸣叫和偶尔扑着翅膀飞出的几只乌鸦。大军行军的脚步踩在那些枯枝烂叶之上,发出的碎裂声清脆无比。 一路上,都未曾出现过什么意料之外的人和物,连允慢慢放下心来,看来,他们在树林入口刻上的那几个字,的确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眼看着这山林已经快到一半,等出了林子下了山,后面的路便是一马平川,连允心中有些迫切起来。他多么希望赶紧看到秦川的大军,与其奋力一战,一雪前耻。 马蹄轻巧的在那枯枝上踏过,连允正幻想着敌军如何溃败而逃,忽然,连允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却又奇怪的声音。 “咯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引火围山,逃回祁水 身下战马忽然抬蹄长啸,猛地甩了甩马头,连允慌忙扯住缰绳,尚未反应过来这马为何突然如此,就听木十六一声大喊:“当心!” 连允的余光已是看见四面的树梢上突然弹出的爪钩,赶紧仰身贴在马背上惊险避过,木十六连忙翻身下马,也逃过一劫。但身后数人却是无一避免,被锋利的爪钩划过颈侧c肩膀c面门,哀嚎着,纷纷坠马。一时间,马蹄纷乱,众人慌不择路,身下战马也忽然不停了使唤,四处飞奔。 弓弩触发,流矢从四面八方急速飞来,战马逃窜,兵士中箭,坠下马去的那些,有的被爪钩带倒,有的直接被烈马从身上踏过,死伤一片。 地下的隐绳分布在各个角落,皆有两端绳圈,一经踏如便借力收紧。它们一端被战马踏中,一端被兵士踩到,那些兵士脚下绳圈立刻勒紧,被飞奔的战马拖行起来。 有些马跑的快些,这一会已是到了陷阱边缘,那烈马看见斜立起的耙刺,皆是飞身跃过,而那些被拖行至此的士兵,便硬生生的被那耙刺刺入了身中。 惊叫声,马啸声,哀嚎声,将这片原本宁静的山林充斥的如同炼狱一般。 正在他们已经绝望的等待这一切结束的时候,刺眼的火光从四面迅速蹿起,像是一条饥饿的火龙,要将这片山林,连同林中的数万人马,尽数吞噬。 “十六!”连允身手已是了得,却还是在这纷乱中被飞箭射中了左肩。 他看了一眼肩上的木箭,伸出右手猛地将箭拔出,却一下看见不远处木十六倒在地上,前方有一匹快马拖着长绳,将他拖行而去。 连允赶紧飞奔而去,一个空翻落在木十六身旁不远处,拔出佩剑,朝那长绳扔去,不偏不倚,稳稳割断了长绳。 木十六翻身撑地,喘着粗气,看着连允肩上鲜红的血色:“你怎么样?” “我没事,快走!”连允扶起木十六,左右快速搜寻,看见不远处一匹奔来的马,赶紧迎了上去,闪到马侧勒住缰绳,回头对木十六道:“上马!按原路出山!” “那你呢!”木十六停在马边,迟迟未动。 连允伸手将他往马背上狠狠一托:“我随后就来,快走!” 说着,便一掌猛拍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飞奔而去。 待木十六走远,连允赶忙去搭救那些就在近处的兵士,他看着那遍地的尸首,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他深深皱了皱眉,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他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可能,救更多的人。 很快,他便又在纷乱中寻到了一匹未受伤的战马,带着侥幸存活下来的兵士,向入口处飞驰而去。 策马狂奔的他,此时心中已是明白过来,这一处陷阱,便是传说中连飞鸟都莫想逃离的九霄盛宴。师父曾说过,只要进了这九霄盛宴,再想逃脱,便难如登天。 但是,师父也说过,再复杂精妙的陷阱,也不会没有出口。连允看着这周围火光环绕形成了接近一圈的包围,却只有入口那边还未有火焰,所以他便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这仅剩一丝的判断力。但愿,还有一线生机。 连允悬着心,带着他们一直奔回到了那棵刻字的树旁,一路上再未遭遇到什么意外的暗算。 这里,果然是九霄盛宴的出口。 木十六就在山林前不远处,他骑在马上频频回望,看见连允率众人冲出,终于松了口气。连允追了上去,同众人一起,向祁水撤离。 残军在夜色中狂奔,连允知道,在此处设下这样一个庞大的陷阱,秦桑不会没有后手。追兵一定已经逼近,除了逃,他们别无选择。 连允回身看了看身后跟随的一众残兵,心中生出了一丝愧疚。 能够摆设出九霄盛宴的人,必是越云传人。秦川军中竟有越云一派的高人相助,而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还将那入口刻字当做虚张声势,实在是大意至极。 看来,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秦桑。 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 未及多想,很快,身后便传来了震天的杀喊声。听着喊声还不算太近,连允却丝毫不敢分神,带着众人向祁水策马狂奔。 想到祁水城中还留有三万人马,连允心中稍稍好过了些。 好在,自己没有将所有军队全部带进山林,否则,现下即便是逃回了祁水,可能也无济于事了。 南渊军中的所有人,自前日出兵开始,一直未曾停步休整过。现下,都已是疲惫不堪,但身后就是如狼似虎的追兵,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喘一口气,因为此时若是稍作停留,就可能命丧黄泉。 在生死之间,疲劳,已经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即便是负伤的连允,此时也丝毫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他全身都已经麻木,只跟着那马蹄颠簸,盼望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漫长的一夜在马背上过去,转眼便已接近破晓时分。 连允与木十六等人终于看见了远处的祁水城门,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杀喊声,他们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 眼看着城门将近,城楼上的士兵挥着旗子摇出了即将开城的旗语,紧接着,城门缓缓拉开。 连允身后另一个方向却忽然又出现了一队人马,看样子,竟也有两三万之多。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看他们前来的方向红安?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将红安的守军调往这里? 连允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已经开到一半的城门,突然皱眉瞪大了双眼。 难道这才是秦桑的目的? 连允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了恐慌,他回头看着不远处逼近的两路敌军,心如死灰。 是了,秦桑这一盘棋中最大的陷阱不是骊遥,不是九霄盛宴,而是,祁水城门。 连允眼看着那城门缓缓打开,脑海中顿时将这一战的所有断点连接到了一起。 秦桑,他设了一盘巧棋,这盘棋,从红安就已经开始了。 自打秦川大军从红安城出发时,就不是奔着骊遥而去,他们从始至终,都只是想引自己出城。 他们布置好九霄盛宴之后,故意在通往骊遥的山下驻扎,让自己以为他们要攻打骊遥。待自己率军出城追截时,为了使自己不起疑心,假意继续向骊遥行军,却暗中回身,到山下埋伏。 当自己率大军踏入九霄盛宴,混乱不堪时,他们便一把火将山林围住,只留下唯一的一个出口。 而那个出口,便是撤往祁水的方向。 残军退到了祁水,早已布置好的红安援军便与他们的主力成犄角之势,夹城而攻。 见到南渊败军退来祁水,毫不知情的守城兵士必会开城相迎,这时,他们便可顺势追杀,攻入祁水。 即便连允立刻下令封锁城门,他们没能攻入祁水,这城中仅剩的三万人马,也会被困于城中,既无粮草,也无援军,只能坐以待毙。 若是还在前日,自己坐拥近十万人马,那时秦桑断不敢肆意围城,断其粮道。因为自己只要率大军突围,就能与他正面交锋,从人数上,就已大占上风。 可现在,自己身后这不到万人的残军,加上城中的三万兵马,再想突围,就再也没那么大的胜算了。 难怪,难怪传说中滴水不漏的九霄盛宴会这么轻易的让自己找到出路。 连允惨淡的笑了一下,自己终究,还是着了他的道。 此时,仿佛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连允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纵使自己思虑再全,计谋再多,也已无处施展。 但是,不,还不到要放弃的时候。 连允睁开双眼,看着不远处大开的城门,心中却变得异常坚定。 十多年前,在未遇到师父之前,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在乱世中颠沛流离的孤儿。烽烟战火,朝不保夕,都早已成了习惯。 是师父给了自己如父亲般的庇护,也是师父,给了自己衣食无忧的生活,给了自己这建功立业的机会。 哪怕是为了师父,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自己绝不能放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连允弃城,小九失踪 策马奔入祁水城后,连允没有多停留一秒,便即刻下令关闭城门,召集所有兵士,从城后撤往骊遥。 所有刚刚以为终于获得了庇护的残军皆是呆立在了原地,他们不知为何刚刚回城,却又要弃城而去。 但他们未敢有丝毫耽搁,便立即听命撤离。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眼前的这位连将军,从不会随意下达任何命令。他既然会这样决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直到大军从城后撤出祁水的那一刻,木十六才突然明白,连允为何会下这样的命令。 从城门开启的那一刻起,祁水,就已经守不住了。与其与秦川大军拼个玉石俱焚,到最后片甲不留,倒不如壮士断腕,舍城而去。 连允能做的,只有保全这最后的几万人马,他日再做图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木十六深深望着连允那坚毅的侧脸,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他从来,都未曾怀疑过眼前之人,也从来,未见眼前之人,有过一蹶不振的时候。 只要有他在,一切,都还有希望起死回生。 南渊兵马迎着黎明的曙光飞驰而去,留下了祁水这座“空城”,在朝阳里沉寂。 【祁水城中】 刚刚以攻城器械撞开的城门就那样清冷的大开着,秦桑一行人骑在马上,止住了步伐。 “他们就这么走了?”秦桑皱着眉呢喃着,眼中还带着些难以置信,呆呆的看着这城中荒凉的街道。 此时,已有城中沿街的百姓悄悄打开了自家的屋门,看了一眼,又慌忙合上。 秦桑知道,这城中百姓,能走的,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们大多成了流民,辗转到何处,便在何处落脚。还能留在这城中的,要么是家中有老小,不便远行,要么,便是真的眷恋这片土地。 无论如何,如今秦川已经将这祁水夺了回来,只需好好整顿一些时日,这整座城,便会恢复往日的生机。 “连允还是有几分智谋的。”萧何也看着前方,却是忽然接上了这么一句。 秦桑点了点头,她明白萧何的意思。 若是连允进城之后直接留下,关闭城门,那才真成了瓮中之鳖。秦桑只需将大军驻于城外,围好各处出口,他们无法出城求援,又断了粮草,便是插翅难逃。 可连允没有这么做,他带着仅剩的几万人马弃城而逃,看似没有什么骨气,却是思虑周全。 他们只有退回到骊遥,才算将这盘棋下活了过来。骊遥以南,加上骊遥在内,南渊在秦川境内还占着九座城池,这九座城一线相连,他退到了骊遥,便是退回了这一条线上。军械c粮草c援军,都可从这条线运送到骊遥城内。 秦桑正想着这些,萧何却是回过身,目光在大军中搜寻了许久,皱起了眉头:“你们可看见小九了?” 秦桑闻言一惊,回想起从山下追击开始,便一直没有看见小九的身影,当时只顾着率军追敌,竟未顾及到小九的安危。秦桑心中内疚万分,慌忙勒马回身道:“我回去找他。” 说着,便扬起了马鞭。 “等等。”应清拉住了秦桑举起马鞭的手,转头对萧何道:“你们一起去,再带上一些人,也方便分头寻找。” “好。”萧何点了点头,立刻转头点了些人马随行。 应清看着两人,他原本也想与他们同去,但大军刚刚入城,总不能就这样将将士们晾在这里等着。 他知道拦不住秦桑,他也并未想拦。此一战,若不是小九的九霄盛宴,他们还需多费不少周折,单凭这一点,小九就是当之无愧的功臣。秦桑此时要去找他,应清完全没有理由阻拦。 而祁水城中,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打点。 想到这些,他只好叹了口气,出言嘱咐道:“连允刚刚撤出不久,你们与他们是往同一个方向,切勿太过靠近,万一被他们” “不会的。”秦桑突然回头看着应清,应清口中所说的正是她最担心的,她担心若是小九在孤立无援的时候遇上了南渊的大军 她心中如火燎一般焦急,才会这般慌忙的脱口而出,只盼师兄能从她眼中看出些许。 应清一愣,也是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忙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对两人道:“一切小心。” 萧何与秦桑皆是点头应下,便立即带人出城策马而去。 城中,应清看着他们离城远去,虽心有不安,却还是下令分配大军休息整顿。 他也嘱咐,待众人休整完毕,便要助城中百姓修葺损坏的屋宇畜棚,统计城中人数,和各户所剩食粮。 这祁水,终究是秦川的城池。他们不能只是将城夺回来,就撒手不管。 当日梁楚带兵回攻那四座城池的时候,应清便细细将这些事嘱咐过梁楚。待夺下城池之后,必要辅佐督邮c县令等人安置流民,帮助百姓回归到正常的耕织劳作当中。因为一座城,若是没了百姓,便算不得城了。 他知道,秦桑一心只在沙场,但他却不得不未秦桑多做打算。若是想要在秦川长久立足,说不定将来有一日,是要离开沙场的。 所以,为了那一日,便先要将民间的声望建立起来。 毕竟,她还是位“民间皇子”不是吗? 这个身份,若是用得妥当了,或许比那太子,都还要重上几分。 【山林野外】 萧何和秦桑带着一队人马沿途寻找着小九的下落,路过的每一处村落,茅屋,树丛,林间,他们都曾细细探查。 萧何心中盘算着,大军追杀连允时,行军乃是飞速,想必小九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接近祁水,可他还是不敢有丝毫松懈,不肯放过一处可能的藏身之处。 秦桑与他一样着急,对于小九,她除了担心,还有一丝歉疚。于私,她将小九看作弟弟一般,这一路上小九给他们添了不少欢乐,也叫秦桑越来越喜欢。于公,小九是这次战役的功臣,他的九霄盛宴,算得上是大军得胜的关键。 而她,却在作战时完全忘了去担心小九的安危,现在更是寻他不见,秦桑的眉头都要拧出了水来。 “继续往前吧。” 看着秦桑在这一处草丛已是找了许久,萧何也知道她心中和自己一样焦急,出声提醒道。 秦桑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回身上马,继续向前行去。 就这样一直往回找着,日落十分,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摆设九霄盛宴的山腰上。 看着山林入口的树木上刻着的那几个字,秦桑又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谁知,萧何看到那几个字时,却是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他匆匆骑马到了树旁,翻身而下,走过去靠近树干,将那几个字又看了一遍,竟是笑了起来。 “怎么了?”秦桑也翻身下马,看着萧何脸上这莫名露出的笑意,万分不解。 “你看。”萧何指着那树上的字,秦桑赶紧细细看去,只见那原本的“仙家设宴,凡胎勿入”的“勿”字上,此时已是多出了一个不显眼的笔划,硬是将那“勿”改写成了一个“匆”字。 秦桑眨了眨眼睛,依旧不解看向萧何道:“这是小九弄的?” 萧何点了点头,摇头笑着:“除了他,谁还会有这个闲心?难不成连允撤军时,还有这个闲情雅致,停下来给这字加个笔划不成?” 秦桑懵懂的点了点头:“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勿入变成了匆入,难不成是叫我们匆匆进去找他?” 萧何笑出了声来,丝毫没了方才担忧的样子,几乎直不起腰:“秦将军真是好脑子,竟能想到这样奇妙的解释。” 秦桑沉下了脸,看着萧何这副玩笑的表情,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萧何见她似是真的恼了,便也不再逗他,直起身正色道:“如我所料未错,他并不是要我们进林子,而是让我们下山。” “怎么说?”秦桑见他终于正经起来,也不再置气,坦然问道。 “他这一点加在这两撇之上,意思是叫我们顺着这两撇的方向,往西南下山寻他。”萧何看着秦桑的双眼答道。 秦桑一愣,她的确未曾联想到竟会是这个意思,可又不算完全理解:“那他为何不直接做个标记,或是写在树上?” 萧何闻言,也不嘲笑,只一板一眼的解释道:“若是他将标记做的太明显,万一看到的人是南渊的人,便也会起了疑心,顺着标记把他找到。而他这么一点,刚好是将这字做了改动,并不显眼,即便是被南渊兵马发现了不同,也不会有人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若是我们来寻他,来人中一定有我,那么他这么一点就已经足够了,何必再费力弄些别的花样?” 秦桑见他一下解释了这么多,倒是还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小九这简简单单的一个笔划里,还有这么多的曲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西南茅屋,初见秋戈 她斜眼看了一下萧何,也不知是小九真想了这么多,还是眼前这个人故弄玄虚。也罢,一会到了山下,若是真找到了小九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找到,看他这是在诓谁。 “那还站这做什么,下山吧。”秦桑也不与他多说,便回身骑上了马,同萧何一起带领众人从西南边下了山。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朦胧暗淡,到了山脚下的时候,秦桑果然老远就看见有一处茅屋,里头亮着灯火。 她和萧何赶忙策马奔去,到了茅屋外的栅栏边,才勒马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秦桑嘱咐身后众人在此等候。若是这一户只是山中猎户之类,夜晚这么多兵士闯进去,可别将屋主吓到才好。 进了院子里,秦桑和萧何皆是放慢了脚步,他们听着屋内的动静,忽然,“哈哈哈”一连串的大笑声从屋中传来。 是小九,没错! 秦桑与萧何二人对视了一眼,忙加快脚步走到了屋门边,抬手在那门上扣了扣。 “咚咚咚。” 屋内顿时没了声响,许久之后,才传来轻轻一声:“谁?” 萧何一愣,这竟是个女声。听上去好像还很年轻,难不成是方才自己听错了,小九并不在这里? “咳,”萧何清了清嗓子:“姑娘,在下秦川军中将领,夜晚造访是为寻” 还没说完,屋门从里面轻轻拉开,一位穿着浅粉衣裙,样貌姣好的姑娘出现在了萧何的眼前。 姑娘平静的看着萧何,双眸星光点点,漾着微微浅笑,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倒像是意料之中似的。 “公子!”姑娘身后,坐在小几旁的小九一见萧何,立刻从地上蹿起,跑到了门前,往萧何怀中一扑:“公子你可来了” 说着,竟还带上了哭腔。 秦桑这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她伸手拍了拍小九的脑后,温言道:“好啦好啦,这不是来接你了嘛,别哭别哭。” 小九吸了吸鼻子,将脑袋从萧何的怀中挪了出来,噘着嘴道:“小九才没有哭呢。” 说着,抬头望向萧何,可怜兮兮的说:“公子你都不知道小九这一晚上过得多么惊险” 他拽着萧何往屋中走去,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秦桑看着两人进屋,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愣愣的看着。 忽然想起栅栏外还有众人等候,忙走了回去,吩咐他们先行回城禀报应公子,已经找了了小九,晚些就带他回去,让应公子放心。 众人走后,秦桑又回到了屋前。 “将军进来坐吧。”那姑娘微微一笑,伸手将秦桑往屋中一请。举手投足之间,丝毫不像是山野中的俗人。 “多谢姑娘。”秦桑微微冲她点了点头,便也迈步走了进去。 这屋子不大,摆设也很少,除了几盏烛火,就是里间的一处床榻,两个案几和几个大箱子,除此之外,再无什么杂物。 秦桑心中疑惑,这姑娘难道就住在这个地方?这里什么也没有,姑娘平时都是如何生活? 但想归想,她也不好就这么问出口去。毕竟现在连小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都还不知,她也没有别的心思关心其他。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秦桑随着萧何和小九在案几边坐下,忙向小九问道。 “我这不正说着呢么”小九不满的嘀咕着,还不忘用桌上的杯盏给萧何倒了杯水:“公子累了吧,先喝口水,听我将此事从头细细说来。” 萧何无奈苦笑,将那水杯接过,递给秦桑,冲小九点了点头:“行行行,你说你说。” 那姑娘也坐下身来,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了萧何。萧何微微点头致谢,将茶接过放在了眼前。 小九看几人都已做好,便像是个说书先生似的开口道:“话说” 萧何伸手不客气的弹了他一个板栗:“正经点。” “哦,”小九委屈巴巴的揉了揉脑袋,接着说道:“我在树上眼看着你们骑着马从远处来了,又骑着马从树下走了,我也不敢出声叫你们停下,只等这山林都静了下来,才从树上下来,却只看见林中尸横遍地,一片狼藉。” “然后,我就往出口走啊走啊,然后我就遇见了秋姑娘。”小九说到这,抬眼向一旁的姑娘看去。 “秋姑娘?”秦桑疑惑的看着小九,见他看向一旁,便立刻明白,眼前这位,就是他口中的“秋姑娘”。 “你姓秋?”萧何却是一惊,向姑娘看去,言语中竟是有一丝惊喜。 姑娘点了点头,倒是被萧何这语气弄得不解起来,微微皱眉苦笑道:“我姓秋难道有什么不妥?” 萧何一听,讪讪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姓少见,少见。” 姑娘点头笑笑:“的确少见,我叫秋戈,家住祁水城中。家父前几日说,这里会有一场大战,想必两位将军,就是秦川军中将领吧?” 秦桑一愣,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很是诧异。 “不知两位将军怎么称呼?”秋戈浅笑着,向萧何和秦桑问道。 秦桑拱了拱手:“在下秦桑。” 又指向萧何道:“他是萧辞。” 秋戈点了点头,口中赞许道:“两位将军也是好名字。” 萧何闻言却未接话,低头略微想了想,抬头问道:“秋姑娘为何会在此处?我看这屋中摆设甚少,倒不像是常有人居住的样子。” 秋戈点了点头,笑道:“将军好眼力,此处茅屋乃是家父打猎时的落脚之处,他前几日说是要出城狩猎,我以为他会在此居住,却没想到他竟然不在这里。” 说到这,秋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我想着,父亲许是进山中打猎去了,便想在此等他。昨夜山中起火,我担心父亲若是真在山中会有危险,便想着等火势稍减些便去山中寻他,谁知,几个南渊的残兵找到这处茅屋,说是要借马匹一用,我一个姑娘家,也不敢与他们争执,便将马给了他们。那时我便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这山中果然有两军交战,而看这情形,南渊的确落了下风。” 秦桑闻言惊叹,这姑娘的父亲竟还是个能掐会算的神人?他如何得知此处将有交战?现在他又身在何处? “你找到你父亲了吗?”秦桑出口问道。 秋戈摇了摇头,皱眉道:“山中平静下来之后,我便上山去找父亲,可刚到山林入口,我便遇上了小九。他说他一路从林中过来,除了南渊将士的尸体,并未看见一个活人。” 秦桑听她这么说,也是有些担忧,但还是打起精神,温言道:“许是你父亲本就未曾到此,说不定,此时都已经回家了呢?” 秋戈听了,虽是忧虑,也只好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冒昧问一句,秋姑娘的父亲,叫什么名字?”萧何沉默许久,却是忽然问出这么一句,仿佛是要验证什么猜想。 秋戈一愣,眨了眨眼睛看向萧何道:“家父,名叫秋远尘。” 萧何听完,更是兴奋了起来,双眼放光道:“可是祁水城中寻音阁的秋前辈?” 秋戈闻言一惊,瞪大眼睛惊喜道:“你知道家父?” 萧何开怀一笑,看向秦桑道:“你看,这便是缘分。” 秦桑看着他这莫名的表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人肚子里都是些什么花花肠子,才与人家姑娘初见,就诓说起什么缘分来了。 “咦,寻音阁?”小九倒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喜笑颜开的凑近萧何道:“是那个寻音阁吗?” 萧何点了点头,摸了摸小九的脑袋:“你看,我没骗你吧,寻音阁的确是有漂亮姑娘的。” 小九闻言,倒是不好意思似的红了脸,缩回脑袋嘀咕道:“哎呀,小九又没说公子诓骗小九” 秦桑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像是在演戏一般,还说出如此轻浮的话语,皱眉嫌弃道:“你们说什么呢?” “还记得之前我说的,等到进了祁水,要带你去个好地方么?”萧何看着秦桑,提醒道。 秦桑当然记得,早在未进红安之前,萧何就说那祁水城中有个好去处。后来,小九更是说出了一个什么阁,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个寻音阁了吧? 秦桑点了点头:“你说的就是这个寻音阁?” 萧何点了点头笑道:“没错。” 说完,他又看向了秋戈,摇着头笑着说:“没想到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巧合,还未见到秋前辈,倒是先见到了秋姑娘。” 小九听着萧何的话,倒是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不解的问道:“可是公子,你既未去过寻音阁,又怎么知道寻音阁中有个貌若天仙的姐姐?” 秦桑一听,这么一会儿,就直接称人家姑娘为姐姐了,小九这孩子,还真是有几分登徒浪子的潜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独处一室,闲话寻音 秋戈听了小九的称呼,倒是开怀笑了起来,她轻掩着嘴,好笑的看向小九道:“你方才说的貌若天仙的姐姐,难道是在说我?” 小九正儿八经的重重点了点头,咧着嘴笑道:“当然,秋戈姐姐出落得如此闭月羞花,不是说你又是说谁?” 秋戈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她倒不觉得尴尬,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还真是可爱。 秦桑看着这三人不一会儿就已经生出了几分相见恨晚的亲近,也不知要作何反应,只轻轻咳了一声,低头喝了口茶。 萧何看着秦桑有些拘谨的模样,便也不再打趣,看向秋戈道:“秋姑娘,既然在这山中未曾寻到令尊,想来他也许不在此处,倒不如先回祁水,看看前辈是不是已经回了寻音阁吧。” 秋戈也敛起了笑意,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说不定父亲这会子,已经回去了。” 小九听他们这么说,看了一眼窗外,有些犹豫:“可是,现下都已经入夜了,我们都几天没合眼了,现在又要继续赶路吗?” 秦桑闻言也是愣了一愣,确实如此,从这里到祁水,骑马最快也差不多需要半日,如果连夜回去,又免不了一番颠簸。 但是秦桑又看了看这间屋子,里间里只摆着一张小榻,连被子都没有,况且秋戈还是位姑娘,自己虽也是女子,却又不能挑明。 这么一来,他们若是在此留宿,对秋戈来说,便是三个“男子”要在一个女子家中借宿,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想到这些,秦桑只好转向小九劝道:“还是走吧,秋姑娘这里也不方便留宿,知道你累,等回到祁水,你再好好歇息就是了。” 不料,秦桑刚说完,秋戈倒是笑着站了起来,出言道:“这里也无甚不方便的,若是几位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些皮毛毯垫,能将就着拼出个睡处来。” 说着,她便走到不远处的箱子旁,从里面翻出了不少动物的皮毛制成的长毯,在地上铺开了两张。 秦桑一看,这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四个人,要如何分睡这毛毯和里头的床榻? 见三人都不说话,秋戈将毯子铺好,回身指着里屋继续说道:“小九就去里屋睡在那榻上吧,我拿一张小毯子给他盖上。这里,就委屈两位将军将就睡在地上了。” 萧何点了点头,又疑惑道:“那秋姑娘你” “我午间与小九多喝了几杯,下午睡着了,方才才醒。父亲之前要我抄录的几卷书文我尚未写完,今晚我就不必睡了。”秋戈笑着指了指里屋案几上散放的那些纸张和书卷,说道。 秦桑听着她这布置,看了看里屋,又看了看地上铺开的两张毯子,这才突然发现,这么个分法,今晚岂不是要与萧何一起睡在这外间? 想到这,秦桑微微皱了皱眉,抬起头:“秋姑娘,这怕是不太方便吧?” 秋戈闻言疑惑,偏了偏头,不解道:“秦将军是嫌弃这地上不好安睡?” 还未等秦桑接话,她便想了想,又抿了抿嘴,转头对小九说道:“要不,小九你将里屋的床榻让给秦将军,你睡这里吧?” “哎,那怎么行,”萧何摆了摆手,往秦桑身边一挪,拍着秦桑的肩膀抬头对秋戈说道:“小孩子家睡地上,再受凉染病,耽误了长个儿。” “秦将军,你说是不是?”萧何挑了挑眉笑看着秦桑,故意问道。 秦桑将萧何拍着她肩膀的手打到一旁,斜睨了他一眼。 她当然不可能让小九把床榻让给自己去睡,毕竟在小九和秋戈眼中,自己都是个堂堂的男儿,总不能与一个小孩子争个睡处。 秦桑咬着牙,却又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委,真叫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萧何见她无话可说,继续调侃道:“再说了,秦将军平时带兵打仗,别说是有这么好个遮风挡雨的住处了,便是在野外什么也没有,以天为被地为床也都是常有的事,秦将军怎么会是因为这个呢,是吧?” 秦桑苦笑,抬头看见秋戈也是一脸求证的看着自己,只好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秋姑娘不要误会,能有个睡处就已经是极好了。” 说完,她索性也不再扭捏,白了一眼萧何,毫不客气的继续说道:“只是我这人睡觉呼声极大,怕扰了萧将军的美梦。” 秋戈一听,掩嘴一笑:“原来是这样,那有什么的,这点小事,想来萧将军定是不会在意的,秦将军多虑了。” 秦桑干笑了两声,点点头道:“是,是。” 秋戈见大家都有了安置,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晚间我与小九都吃了些干粮,都是我从城中带出来的,一会拿一点给两位将军,你们将就吃些,今晚就早些歇息吧。” 说完,她便向小九招了招手,带他到里间,又拿出了一些肉干和馍饼,放在了萧何和秦桑的面前。 摆好这些后,她便与两人打了个招呼,将里间的屋门阖上,去抄写她的书卷去了。 秦桑看着秋戈把屋门关上,一瞬间,这外间就只剩下了自己和萧何两人,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她也没再多说,捻起案几上的干粮就低头吃了起来。 因为有着懒食之症,她对吃的东西一向没有什么兴趣,此时故作认真的吃起东西,不过只是不想呆呆的坐在那,所以给自己找点事做罢了。 萧何看她这般样子,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凑到她身旁手肘戳了戳她:“哎,哎。” 秦桑不说话,往旁边挪了挪。 萧何一笑,又顺着往她那边靠了靠,弯下身子向她看去:“怎么?生气了?” 秦桑只顾吃着,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就这么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看你这吃得挺香,也不像有懒食之症的样子啊。”萧何见她又吃又喝,丝毫没有停顿,不禁摇头苦笑道。 秦桑呢,她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至于生气,那倒真是谈不上。 她的确没什么好生气的,自打笃定要进入军中,便早已料想到有诸多不便,别说是与男子们同出一室,就是哪天军中有兵士受了伤脱了衣服让她上药,她也不会推脱分毫。 只是,以往所有的尴尬都有师兄在身边帮着化解,而今日,却是只有自己面对了。 萧何见她依然是面无表情,转了转眼睛想了想,又笑着开口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寻音阁有什么妙处?” 秦桑一听,这倒真是自己好奇的,刚才秋戈在此,她也不知道此中关键,不好随便就问。现在秋戈不在,若是能打听出些什么,倒也是不错的。 于是她便不再绷着,转脸看向萧何:“你要说便说,用不着吊我胃口。” 萧何看她终于有了反应,想着她果然还是对此有几分好奇的,便也趁着她这好奇心作祟,将这寻音阁的故事说给了她听。 其实,萧何也从未去过寻音阁,他之所以知道这么个地方,是早些时候云游各处的时候,听到的传言。 人们说,祁水城中有个叫寻音阁的地方,那里原本是一个乐坊,里头的乐师都是技艺超群的乐理高人。后来,那乐坊坊主因为欠债太多,将乐坊卖给了一个姓秋的男人。 听说那位秋先生懂些五行命理,先前在四处云游,皆是给人算命测姻缘,到了祁水,买下了寻音阁,便在那里继续做起了算命的老本行。 刚开始,人们都不解为何他不购置一处屋宅,偏要买下寻音阁。后来才知道,秋先生虽是位算命先生,也不是谁都给算的。听闻寻他算命需得先买他家曲谱,找出曲谱中的错漏之处。若是找全了,便可找他算命。 人们起初都觉得他十分荒唐,想收钱,直接叫人真金白银的给报酬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可后来,算过命的那些人才知道,原来他那曲谱中,已是暗藏玄机。 秦桑听到这里,已是专注起来:“什么玄机?” 萧何见她这般感兴趣,也不吊着,便继续说了下去:“寻音阁中的曲谱,都是秋先生亲自谱写,他在人未来之前就已将曲谱写好,卖给来人。而那曲谱,其实写的就是此人一生的命数,所谓的错漏之处,便是命中劫难。” 秦桑一听,皱了皱眉。她原本是不信这些鬼神玄妙之说的,但后来听说过祖师爷的事情之后,她也不得不信了几分。可是,听着萧何说的这些,还是觉得十分缥缈玄乎。 “将人的命数,写在曲谱当中,再让他们自己找劫难?”秦桑不解道。 萧何笑着看向秦桑:“是不是觉得很难理解?” 秦桑点了点头,一边思索着一边问道:“既然是这样,买了曲谱不就好了,为何还要找他算呢?” 萧何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当那曲谱是这么好懂的么,这就像是去庙里求了签,若是无人解签,你还是不会知道这签是什么意思。” 秦桑听着他说,却更觉得奇怪:“那照你这么说,还不如就直接告诉人家你命数如何,该如何避灾避难不就好了?” “非也非也,”萧何听着秦桑的话,倒是认真的看向她,神秘的说道:“他若是直接将命数说出来,便是泄了天机。可他将天机作成曲谱,天机便依旧是天机,他不算是破了规矩。而当人们拿着曲谱去找他解,他解的可就是曲谱,而非天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举杯浅酌,吐露心迹 秦桑抿着嘴皱了皱眉,想了半天也没从这里头绕明白。 想来还是自己没有这个天分,什么天机命数的,似乎自己再研究个百年,也不会有什么造诣。索性干脆的点了点头,不再纠结。 “你听懂了?”萧何见秦桑点头,不可置信的诧异道。 秦桑转了转眼睛,不知萧何为何这副表情:“难道我不该听懂?” 萧何嘴中“嘁”了一声,勾起了嘴角,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垂下眼睛道:“当然不该,我本就是胡诌的,你倒是说说,你听懂什么了?” 秦桑一听,大大翻了个白眼,得,人家只是信口雌黄的在这编故事,自己倒不懂装懂的点头如捣蒜。这下可好,显得更白痴了。 萧何见她这样气恼,不禁笑出声来,手臂碰了碰她:“虽然关于曲谱命数什么的都是我在瞎说,但秋前辈算命是真的很准,尤其是姻缘。你看回到祁水之后,你是不是要去求上一卦,看看自己几时能遇上如意郎君?” “有病。”秦桑不满的嘀咕道,早已习惯了眼前这人的无赖样子,便话锋一转,问道:“对了,看小九的样子,你之前就跟他说过寻音阁里有位美若天仙的姑娘?你既是未曾去过,怎么会知道秋姑娘?” 萧何摆了摆手,一副不屑的表情:“那还不是因为小九对这算命之类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为了骗他随我去,才随口胡说的么。” “说的这么准?”秦桑狐疑道:“你莫不是也会算命?” 萧何嬉皮笑了笑,抬着眉道:“寻音阁嘛,既然是个乐坊,有几位美人又有什么稀奇?我便是这么随口说了,到时即便没有,小九又还能闹出什么花样不成?” 秦桑嫌弃的撇了撇嘴,依然不肯尽信,斜眼道:“你当真不知秋姑娘?” 萧何见秦桑对此事如此上心,倒是一愣,旋即勾起嘴角,眯着眼睛凑近道:“秦将军为何如此在意秋姑娘?” 秦桑一怔,她也没想到自己为何连珠炮似的问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这会回想起来,倒真不是自己一贯的作风,忙干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我这是怕你带坏了小九,养出你这般登徒浪子的性子来。” “登徒浪子?”萧何不怒反笑,一脸玩味的看着秦桑,脸凑得更近,双目紧紧盯着秦桑的双眼,声音飘忽的说道:“秦将军,何时见我做出了什么登徒浪子的事来了?” “吱”的一声,里间的屋门拉开,秋戈捧着一个瓷壶,抬眼看见两人的脸靠得如此接近,一时间愣住眨了眨眼,见两人回头看过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尴尬。 “我我想着这里还有一壶清酒,你们你们或许口干”秋戈有些语无伦次,她曾听过不少戏本子,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场面她也曾自己幻想过,却没料到今日却能被自己撞上。 看着眼前两位军中的将领,这身份确实特殊了些,但是对于这些奇闻异事,她向来是看得很开的。 从小父亲就告诉她,这世上很多事情,只是自己不能理解,却不能因为不解,就横加指责。所以她从小遇见所有不解的事情,都不会太过纠结,只当这大千世界,万物皆有因果。 她定了定神,迈步走出来,盈盈笑着,将那瓷壶放下便转身打算离开:“你们你们继续。” “姑娘莫要误会!”秦桑赶紧将萧何推开,站起身解释道:“方才我吃了薄饼,又用手揉了眼睛,许是眼睛里进了些粉面,所以让萧将军他帮我吹一吹。” 秋戈闻言站住了脚步,听到原来是这么回事,倒是自己多心了,便转身点点头笑道:“秦将军多虑了,我并未有什么误会,你们慢慢吃,我进去抄书了。” 说完,便也没再停留,走进里屋轻轻关上了门。 秦桑在原地站了一会,稍稍松了口气,低头却看见萧何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竟是些得意的表情。 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坐下了身去。 “上次是小九,这次又是秋姑娘,”秦桑扭过头去紧紧盯着萧何道:“我看要让这身边之人一一误会了,你就满意了。” 萧何不屑一笑,拿起刚刚秋戈送来的瓷瓶,给自己倒上一杯:“嗯,有道理。不过若是照这么说还欠缺了些,改日要让你师兄,倪镜,梁楚他们也都误会误会才行。” 秦桑见他又是这副无赖的样子,闷闷念叨了句“死性不改”,便扭过头去不想多加理会。 萧何伸手将她杯中的茶倒了出去,又给她斟了半杯酒递过去:“来来来,秦将军,我这不过都是玩笑话,喝杯酒消消气。” 秦桑斜睨了他一眼:“师父不让喝酒,我不会。” 萧何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又嬉皮笑脸的硬将秦桑那杯塞进她的手中:“你这都下山了,你师父还能有千里眼不成?况且这只是清酒,淡得很,秋日里天凉,刚好暖暖身子,省的睡一夜地铺,再着了凉。” 秦桑接过那杯酒,定定看着。其实她从前也并非就是滴酒不沾的,有时背着师父,和师兄也曾偷饮过几次,只不过她觉得太过辛辣,便也没什么兴趣再尝试。 现在看着手中的这杯酒,却是闻到了一丝甜味。这酒闻上去倒不像是自己先前尝试过的那种,应该不会太难喝吧? 想着,她也不知怎的,就将那杯子凑近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这一尝,还真觉得味道和自己之前喝过的不同,不仅甘甜,还带着浓浓的醇香,令人回味无穷。 萧何见她这么轻易就被自己说服,也有些诧异,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好喝么?” 秦桑放下杯子,点了点头:“挺好喝的。” “你倒还挺实在。”萧何意外,淡淡一笑,又拿起瓷瓶给她加上一些。 两人就这么捧着杯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就着酒,将桌上的那些干粮吃得所剩无几。 萧何其实有些恍惚,他从前总觉得秦桑倔强,在很多事情上执拗的不行,可这一会子却又觉得,她并不像那些寻常的姑娘,在很多她们计较的事情上,秦桑仿佛都并不在意。 见秦桑就这么一杯一杯的将酒灌下了肚,萧何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微微向后靠了靠,手肘撑在背后的地上,开口好奇道:“方才秋姑娘说要我们睡在地上,你虽是推脱,似乎也并不真正在意。而她从里面出来时不过是看见你我靠的有些近罢了,你倒好像比之前更加紧张,我还真不明白,这是为何?” 秦桑轻轻抱着膝,手中捧着杯子,似是因为喝了些酒,眼神有些迷离,她看着前方缓缓道:“我不希望旁人有所误会,是为了不要传出些不该传出的闲言碎语,乱了军心。而我不希望与你共处一室,却是因为你我都清楚,我并非男儿。” 秦桑顿了顿,扭头看向萧何浅浅笑道:“但我转念想了想,除了你,别人并不知道我是女儿身,所以也断不会因此有什么传言,这么一来,我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萧何看着秦桑那张被烛光微微映照的脸,带着些酒后的红润,眼中也已没有了往日冷冽的目光,柔和万分。 他霎时有些恍神,就这么静静将她望着,觉得这一刻,真是分外静谧美好。 秦桑迷离的双眼与他对视了许久,却是噗嗤一笑,眯着眼问道:“你这样呆望着我做什么?” 萧何这才缓过神来,自己竟是就这么傻傻的看了她许久。 他不自然的吞咽了一下,挪开了目光看向地上,却又想起方才话还没问完,直起身子坐了回去,抬眼接着刚才的话问道:“所以你从始至终顾虑的都不过是别人的看法,却未顾虑过,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秦桑听着他的问话,偏头微微想了想,却又像是不解一般回望向他:“这有什么好顾虑的?” 萧何一时语塞,这这有什么好顾虑的?寻常女子遇上这样的事难道不该稍稍有些惶恐,而后担心有损自己的清白吗?她对这些,当真就丝毫没有担忧? 他看着秦桑问出这话时的表情倒是诚恳无比,竟忽然觉得她问得就像是理所应当一般。 他正想着应当如何开口回应,秦桑却自顾自的又将那酒喝了一口,淡淡望着案几中间的那盏烛火轻声道:“自打我决定带兵出征,就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军中本就都是男子,什么脱衣洗澡之类的事,我早晚都是要遇见的。若是处处畏首畏尾,连共处一室都做不到,这军营,我怕也是待不下去了。” 萧何有些惊讶,他从前只觉得秦桑算得上是个女中豪杰,在身手谋略上都为上乘,却的确不知她心中竟然如此豁达,一时间,又顿生出不少好感。 秦桑见他不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转头看向他继续道:“况且我也知道,你虽是平日里没个正形,却也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林间清晨,梦醒泪落 萧何闻言,倒是没想到她是这样评价的自己。平日里总拿她打趣,还当她是个小姑娘一般逗弄,现在看来,她倒是真就没放在心上。 但萧何哪里是个安分的主儿,听秦桑这话一出,偏就无赖似的伸出手肘撑在那案几上,扶着头笑道:“秦将军,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莫要拿这些话揶揄我。” 秦桑见他又是故意摆出这副样子,也不多说,只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一旁铺好的兽皮毯上坐下道:“我困了,先睡了。” 说完,便轻轻往那毯子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萧何见自己没能调侃到她,也起身到她身旁近在咫尺的另一张毯子上坐下,冲着她道:“你之前应该没有与谁这么近的睡过一处吧?” “嗯。”秦桑双手枕在头下,闭着眼睛答道。 萧何侧身歪靠,单手撑着脑袋,继续问道:“你说,这夜里你若是觉得冷了,凑到我身旁,我要不要叫醒你?” 秦桑听他又开始胡扯,也不搭话,只继续闭着眼睛佯装睡去。 萧何见她不答,以为她又在酝酿着什么反驳的话,便静静等着,不料等了许久,她依旧没有出声。 萧何觉得奇怪,便双手撑着地面,轻轻凑近她脸旁,看着她依旧泛红的双颊,还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睡着了?” 秦桑依旧没有搭话,睫毛却又轻轻抖了一下。 萧何暗自发笑,这也太不会装了,明明紧张成了这个样子,却还是强装镇定。 萧何故作不知,又凑过去几分,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秦桑顿时紧皱了眉头,眼睛瞬间睁开瞪向萧何:“你!” 萧何哈哈一笑,向后仰去,躺回了自己的那张毯子上笑道:“我就说么,哪能这么快就睡着了。” 秦桑歪着脑袋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转了个身,背朝着他侧卧了过去。 萧何将双手背到脑下垫着,看着上面的房梁,轻声问道:“说真的,若是有一日你将南渊大军赶出了秦川,是不是就不用继续待在军中了?” 秦桑侧着身子沉默了一会,她听着萧何的问话,也的确细细想了想,淡淡道:“还不够。” 萧何偏过头,看着她的背影:“你是说,你还要继续进军,直到踏平南渊?” 秦桑微微叹了口气,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嗯。” 萧何听她这么应了一声,将头正了回去,继续看着房顶问道:“你是想替恒王,一统这江山么?” 秦桑怔了怔,一统江山?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从十年前上山拜师的那一刻起,她只知道自己有一日要踏平南渊,为父兄报仇。至于是不是要一统江山,她并不在意。 想到这些,秦桑回过身子,也和萧何一样双手背在脑后,淡淡望着那房梁,声音却是无比清冷:“我只是想让齐王尝一尝,那刀在颈侧的滋味。” 萧何听着她这话里的意思,也立刻明白过来,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南渊,而是齐王。 “你与那齐王,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萧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故意装出的玩味,他半侧起身,单手撑着脑袋,仿佛十分好奇似的。 秦桑依旧定定看着那屋顶,就像是透过屋顶,看到了十年前的血雨腥风。 胸中有一团火焰在肆虐燃烧,她却只能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将那火焰在双眼中渐渐平息:“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可是现在,我不能说。” 萧何一愣,其实他早就知道,秦桑有太多无法言说的过往,他之所以那么问,也不是真的指望能听到什么实情。 他想着,也许她会编些什么无关紧要的幌子来搪塞自己,却没想到,她就这样直接的告诉他,我不能说。 萧何陷入了沉默,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屋顶,各怀心事。 秋风渐起,静默无声的夜晚听得见屋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那声音如同海潮,一浪接着一浪,时深时浅,时近时远。 不胜酒力的秦桑在这深深浅浅的风声里渐渐眯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听见一个幽远的声音。 “本不该是你应肩负的恩怨” “若是有那一天我定会护你周全” 次日清晨,林间清脆的鸟鸣声三三两两的传入耳中。 恍惚间,秦桑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自己还是那个六七岁时天真烂漫的孩童,手里拿着从太子宫中带回的糕点,一蹦一跳的跑回府中。 府院里草木葳蕤,花色浅淡,爹娘和哥哥就站在那花间树下,温慈的冲自己笑着。 秦桑看着爹娘,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丝毫声响。她眼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慢慢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化成了一缕青烟。 秦桑心中忽然一痛,虽是在梦里,却像是清晰的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皱紧了眉,眼中蕴起了些许温热。她告诉自己,该醒了。梦里的一切,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依旧微蹙着双眉,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却看见面前极近处的一双清澈眼眸,漾着些许微波,仿佛映出了这清晨间的光影流转。 她将那双眸淡淡的看着,就像是在品一斛清酒,沐一缕晨光。 萧何轻轻抬起手,指尖抹过她自眼中滑落到鼻尖的一滴清泪。 “你醒了。”他轻声的问着。 秦桑眨了眨眼,轻蹙的眉间缓缓平开,接着淡淡的笑了笑,将那梦中的一切从脑海中驱散。 “嗯。”她应了一声,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侧身而握,单手枕在脑下,此时竟是有些酸麻。 她转过身正卧,这一动才发现,身上搭着一层薄薄的皮毯,竟是昨夜垫在萧何身下的那一张。 她心中微暖,撑着地缓缓坐起身向萧何看去,只见他身下果然已经没了毯子,就那么直接卧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你就这么睡了一夜么。”秦桑微微有些歉疚,她掀开自己身上的毯子,又推到萧何身边。 萧何却是不以为然的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往常的那般样子:“谁让我知道你是女儿身呢?昨夜里你冷得都快缩进我怀里了,若不将那毯子给你,这会你醒来怕是要羞愧难当了。” 秦桑脸上微微一热,她不知道昨夜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但想来自己的确一贯最怕冷,他说的,也未必都是胡话。 “谢了。”秦桑垂了垂眼帘,轻声说道。 萧何轻轻一笑,刚欲开口,却见里屋的门已经从里面拉开,秋戈捧着那些书卷,抬头看到两人都已经坐起了身,浅笑道:“两位将军醒了?” 秦桑点了点头,蹲到一旁将那两张皮毯折了折,叠起来放到了一边,然后站起了身。 “公子!”睡了一夜的小九此时也生龙活虎的从里间跑了出来,笑嘻嘻的跑到萧何身边:“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桑,继续道:“秦将军的呼声没有吵到你吧?” 萧何一听,忍俊不禁的抬眼看向秦桑笑道:“吵得不行,后半夜我捂住了他的嘴,他才没能继续打呼噜。” “啊?”小九闻言倒是真的信了,惊讶的瞪着眼将秦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撇了撇嘴道:“那往后公子你还是别与秦将军同住了,免得睡不好觉。” 秦桑知道这两人一贯爱拿自己取笑,也不当真,只轻轻翻了翻眼,拍着小九的头道:“你就放心吧,以后你家公子想与我同住,也是没有机会的。” 谁知萧何却不是盏省油的灯,立即回嘴道:“秦将军话别说得太早,那可都是不一定的事。” 见这几人一大早就互相调侃了起来,秋戈倒是觉得十分新奇,她忍者笑站在一边,终是忍不住说上一句:“两位将军感情真好,倒像是寻常家打情骂俏的夫妻似的。” 此话一出,萧何秦桑和小九三人皆是愣在了原地。 萧何想的是,这姑娘得是看过多少不正经的戏本子,竟能将两个大男人比作了夫妻? 秦桑想的是,这姑娘莫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女儿身,否则怎会有这般比喻? 而小九想的是,天哪,他们俩像夫妻,那我像什么?这俩夫妻的小娃娃么? 秋戈看这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却都是出奇一致的瞪大眼睛,一时间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是说错了什么。愣了许久,才茫然的试探着纠正道:“我我说的是像像寻常家的兄弟。” “哦”这么一听,三人点了点头,才算是缓过劲儿来。 兄弟,兄弟,这才是正确的路数。 秋戈见这一茬终于算是翻篇儿了,忙趁着空当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祁水?” 秦桑一听,这才是件正事,忙回道:“秋姑娘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就出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同乘马匹,艳羡秋戈 秋戈点了点头,她将怀中书卷放在案几上,寻出一块长布将它们包裹起来,一边包一边说着:“我也没什么别的需要带的,就把这些书带上就行了。” 秦桑看着她把那些书卷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包好之后直接绑好背在了身上,便抬腿向门口走去:“走吧。” 几人出了门,门外清晨的凉风吹得有一丝微冷,他们适应了一会,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只有两匹马。”萧何定在了原地,看着不远处栅栏边的门柱上拴着的两匹马,愣了神。 秦桑也是一怔,昨晚她见找到了小九,便打发众人回城去禀报师兄了,却未曾想这秋姑娘今日也是要同他们一起回去的。 两人都有些为难,倒是小九偏着脑袋在三人身上打量了一番,而后眨着眼睛轻松说道:“那有什么?两人同乘一匹不就好了?” 秦桑看了一眼萧何,与他对了一瞬眼色,萧何便也点了点头,眼下也只有这么办了。 “也好,”萧何转向秋戈道:“那我便带着小九,秋姑娘你,就与秦将军同乘一匹吧。” 秋戈点头轻笑,未有什么异议,倒是小九闻言摇了摇头,一步踏前摆了摆手:“不不不,秦将军最是个粗枝大叶的,秋姐姐若是与他同乘,免不了要磕着碰着,别再伤了姐姐。” 他鬼头鬼脑的转了转眼珠,调皮一笑,将秋戈往萧何身边一推:“秋姐姐还是与我家公子同乘一匹吧。” 说完,往秦桑身边一凑,装作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呢,毕竟是个男孩子,皮糙肉厚的也不怕磕碰,就与秦将军同乘一匹吧。” 秦桑低头看着小九,这家伙,小小年纪心中倒有不少弯弯绕,这会子竟还知道把漂亮姐姐往自家公子身边送,果然是承继了不少萧何的作风。 秦桑张了张口,却又无言以对,只抬头看向萧何,见他也是一副茫然的模样,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萧何好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他见小九这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还没反应过来其中关键,只知道秋姑娘要与自己同乘,倒是有些无措。 秦桑不知他是真茫然还是故作无知,看他这样子,也不再多说,只径直走到栅栏边,解开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兀自坐了上去。 小九看秦桑已经上马,笑嘻嘻的就拽着秋戈的袖子将她往马边带去,到了栅栏边,还认真嘱咐着:“秋姐姐坐在我家公子身后可要抓稳了,公子骑马很快的。” 说完偷偷一乐,便翻身爬上了秦桑的马后,顺手环上了秦桑的腰间。 秦桑翻了翻眼,这孩子究竟是什么转世,莫不是哪路妖精投胎幻化成了人形,怎的处处给自己添堵。 那边萧何与秋戈也是已经坐上了马背,秋戈有些拘谨,只轻轻扣着萧何腰间的佩剑,与他之间还空出了大大一道缝隙。 秦桑看了两人一眼,定了定神,淡淡道:“走吧。” 说着便将马腹一夹,便向前行去。 身后萧何看着她已经出发,便也轻夹了马腹准备动身。 “啊!” 谁知那马步一动,便是一个颠簸,秋戈被震得往后一仰,险些掉下马去,惊叫出声。萧何赶紧回身伸手一拉她的袖子,将她拽了回来。 “秋姑娘还是扶稳些吧。” 萧何面上有些尴尬,甚至还微微红了一瞬。 他当然知道秋戈为何像刚才那样只轻轻扣着他的佩剑,但此时看这马匹颠簸,却也不得不出言叫她扶稳。不过这样一来,秋戈就免不了要与他贴身了。 秦桑听见那一声惊叫,已是勒马停下回过了身来,见两人化险为夷,微微松了口气。却又看见萧何脸上闪过一丝微红,而后秋戈犹豫着伸出了手,轻轻环在了萧何的腰上。 不知怎的,秦桑觉得心中有些憋闷。 眼前这两人,一个身着襦裙娇小玲珑,一个身披战甲英朗俊逸,在这晨光熹微的秋色里同乘一匹骏马,落在任何人眼中都仿佛一副绝美的画卷。 可在自己眼中,怎么就偏偏觉得像是那夏日的烈阳,灼热的有些刺目? 秦桑微微咬了咬嘴唇,索性扭过头不再看他们,她重重夹了一下马腹,将马驱驰着小跑了起来。 身后的小九倒是没察觉到这些,他将头埋在秦桑背后偷笑了好一会儿,才傻傻抬起脑袋,笑着问道:“秦将军,你说小九是不是很聪明?” 秦桑憋着一股劲儿,却又不知自己心中为何会生出这一丝愠怒,哪有心思理睬小九的问话,只一个劲儿的向前奔着。 “秋姐姐和我家公子,真是天生的一对才子佳人啊。”小九还沉浸在他自己的小伎俩当中,满意的赞叹着。 秦桑听到这话,更是憋闷,不服气似的出言反驳道:“秋姑娘是佳人不假,你家公子怎么就称得上是才子了?” 小九一听,着急了起来,叫嚷着回应道:“我家公子文韬武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还会做好吃的,怎么就不是才子了?” 秦桑没料到小九还真就跟她呛了起来,轻哼一声笑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家公子难道是个大家闺秀么?” “嘁,”小九不满的嘘了一声,却又摆出一副我不与你计较的样子说道:“也对,秦将军是个粗犷的铁汉子,自然不懂得这些高雅意趣。” 秦桑一听,心中那团火烧得更是猛烈了些,也不再搭话,只将身下那马策得飞快,一路狂奔了起来。 居然说我是个粗犷的铁汉子?秦桑真是恨不得把小九丢下马去。虽然自己的确不会弹琴,但好歹别的一样也没落下,怎么就粗犷了?怎么就铁汉子了? 秦桑皱着眉,紧紧摇着嘴唇,一肚子的委屈。 就这么奔行了许久,秦桑才忽然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本来在小九眼中自己就是个男子,他即便是逼急了说出句粗狂不识意趣,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己怎么反倒好像很介意这个评价似的? 方才,自己心中那团无名的怒火又是从哪来的?这 秦桑想着,渐渐将马速慢了下去,平静了一会儿,才想起回头去看那两人。 只见远处策马奔来的萧何蹙着眉,脸上全是些不解的神色,一直到了跟前,勒马停下,才喘着粗气问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赶着回城有事?” 秦桑讪讪一笑,难掩面上尴尬:“哦,我想着快点回去,秋姑娘也好早点知道她父亲在不在城中。” 说完,她抬眼看了看秋戈,秋戈眨了眨眼睛,轻轻笑道:“多谢秦将军挂念,只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秦将军不用这么快的。” 秦桑忙点了点头:“好,那我慢些,慢些。” 萧何狐疑的看着秦桑脸上这变幻莫测的表情,十分摸不着头脑。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发现她额角已渗出不少汗水。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见不远处有一处湖泊,便回过头望向秦桑出言道:“下马歇会吧,出了这么些汗,一会迎着冷风别再染了风寒。” 秦桑闻言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出了不少汗,便轻轻点头:“嗯,也好。” 几人将马骑到那湖边,便翻身下了马。秦桑到湖边沾水抹了抹额头,又往脸上胡乱扑了一些,才将心绪完全平静了下来。 身后,小九正喋喋不休的与秋戈说着自己从前编过的渔网捞上了多少肥美的大鱼,他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引的秋戈一番大笑。 秦桑坐在湖边,静静看着那秋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的湖面,回想着方才自己的那些举动,有些出神。 “你怎么了?”萧何从身后走来,到她身旁坐下,略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觉得你今日像是有心事,魂不守舍的?” 秦桑一听,没来由的有些慌乱,她轻轻擦了擦下巴上残留的湖水,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想早些回去。” “可是怕你师兄担心?”萧何偏过头,认真问道。 秦桑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不乏关切,竟是有些心虚,忙又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萧何见她点头,松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不用心急,咱们只在这稍坐一会,这两匹快马,不出半日就能赶回城中。” 秦桑又是点了点头,听着身后小九和秋戈的笑声,也回头看过去。 秋戈的衣裙在初升的朝阳里鲜丽动人,脸上的笑容也极为明媚。 这才是十几岁的姑娘应该有的样子吧。 秦桑愣愣的看着秋戈,心中想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战甲,自从十年前上山的那一天起,自己就从未穿过女儿家的衣服,而进了军中,又时常身着铠甲。 大概,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秋戈那样灵妙动人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罢,这一切,都是自己选的。既然自己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么想得到,就必会有牺牲。 秦桑不知道,她这一瞬间的目光流转,还有那嘴角的一抹苦笑,都被萧何尽收眼底。 他微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眼前这位在战场上龙骧虎步,不让须眉的将军,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竹林小话,渐乱心神 几人稍坐了一会,便也没再耽搁,都翻身上了马,继续往祁水城中赶去。正如萧何所说,这两匹快马,不到半日,就已经赶回了祁水城中。 城门侍卫说,应公子已叫大军整顿,休息好后都开始帮城中百姓恢复耕织。他们几位将军都暂住在祁水督邮的府宅中,秦桑与萧何的住处也在那里。 将秋戈送往了寻音阁,她进去没一会,便又笑着走了出来。秋前辈果然已经回到了阁中,还让秋戈转告二人,多谢他们将小女送回,改日自将亲自拜谢。 两人带着小九与秋戈告别,牵着马走在城中,看见一众兵士都已经开始帮城中百姓修葺房屋,很多商铺都已恢复了运作,满城一片祥和。 到了城门侍卫所说的督邮府,两人将缰绳递给了府外的士兵,便抬步进入府中。 这祁水督邮的府宅很是有韵味,院里辟出了一块空地种出了一片竹林,竹林中摆设着竹案,竹席,还有一处曲水盘绕而过,看上去,倒有几分世外雅居的意思。 那曲水流向府中另一边,汇成一口小池,池中有鱼,还是一处活水。 小九看到那一池和松雀府中差不多的鲤鱼,早已是眼露精光,迈着欢快的步子就跑到池边逗起了那一池鱼来。 秦桑四处环视了一圈,府中这会很是安静,想来应清与倪镜等人此时应该也在城中各处指点帮忙,府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想了想,现在去找也未必找得到他们,便索性抬步走到竹林中,在那竹案旁坐下,撑起了脑袋静坐着。 “这宅子真不错,”萧何见她进了林中坐下,也到她对面坐下,随口说着:“你师兄应该是去城中帮忙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他咱们回来了。” 秦桑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微微垂着眼。萧何见她不说话,也不再多言,抬起头看了看这竹林的顶端,这些竹子看上去高大粗壮,应该也是栽了不少年了。 他正想着,却听见秦桑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轻声问道:“你从前,可曾与别的姑娘那样近的挨在一起过?” “什么?”萧何低头问道。 她这声音小如蚊蝇,萧何愣是没听真切。他看着秦桑,细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 萧何不敢置信的硬生生吞咽了一口,看着秦桑:“你方才问我什么?” 秦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此时已是有些懊恼,转过脸去干咳了一声:“没什么。” 萧何眨着眼睛定定的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伸出手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撑着脑袋,眉眼皆是笑意:“你问的是秋姑娘与我一同骑马之事?” 秦桑闻言,也不搭话,依然将头偏着,心中却是像擂鼓似的,砰砰响个不停。 萧何见她不搭理,又将手收回去,头微微向她靠近了些:“你还真别说,我从前还真与别的姑娘有过比这更亲密的接触。” 秦桑一听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是在玩笑,也便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顺着他的话问道:“哦?何时何地,与哪位姑娘?” 萧何又是靠近了一些,还特意看了看左右,将手掩在嘴边,对着秦桑耳畔轻声道:“就在前几日。” 秦桑一听,前几日?前几日大军还在行军,哪里来的姑娘? 她皱起了眉,缩回脑袋狐疑的看着萧何。 萧何见她这副不信的样子,轻轻勾了勾手指叫她凑近些,又故作神秘的继续说道:“前几日在林中有位姑娘踩了小九布下的机关我还抱过她呢。” 秦桑一怔,瞬时反应过来他说的竟然是自己,脸一下红到了耳根,猛地回过脸看向他,张了好半天的嘴,却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哈哈哈”萧何看着她这满脸通红的样子,笑得险些仰倒在地上。 远处池边的小九听见这莫名的笑声,急忙跑了过来,皱眉疑惑道:“公子你笑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把那鱼引到了池边,都被你吓跑了。” 秦桑见他笑成了这样,“蹭”的一下站起了身,低头绕过小九出了竹林,往府门外走去,刚走几步,应清和倪镜二人从府外迈了进来。 应清迎面看见秦桑满脸通红的低着头匆匆走来,愣了一愣,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笑作一团的萧何,便知道这两人又是不知在闹些什么,萧何定是又占了上风。 “秦将军!”倪镜看见秦桑,站下身,恭敬抱拳道。 秦桑这才抬起头,看见两人站在面前,好一阵尴尬,忙点头应了一声。 倪镜看着秦桑脸上这还未散去的红晕,疑惑道:“秦将军你这是热了么?” 秦桑尴尬一笑:“呵,呵呵,对,刚从城外回来,赶路太快,热了,热了。” 应清听着这语无伦次的回答,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一块方帕递过去:“擦擦汗吧,你们一路回来,可曾进食?” 秦桑接过那帕子,装模作样的在额角擦了擦,摇了摇头。 “走吧,吃点东西再去休息。” 应清点了点头,拍了拍秦桑的肩膀带她向屋中行去,转身看向小九和萧何:“你们也来吃点吧。” 【骊遥城中府内厢房】 南渊随军的医官斜坐在床榻旁,按着连允的肩膀:“将军,上药有些痛,你要忍忍。” 连允赤着上身趴在床榻上,双手下垫着一块软枕,听见医官的话,点了点头。 医官拿起一旁的药瓶,围着连允肩上那一处深壑似的箭伤,轻撒了一圈药粉。 “嗯”连允咬紧了牙关,忍着肩上的剧痛,皱眉闭眼,鼻中微微闷哼了一声。 他的额头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医官上好了药,将那伤口细细包扎了起来,便起身到一边收拾起了药箱。 “冯太医,”木十六他上前去,到了医官身侧开口问道:“连将军这伤,是否伤及要害?” 那医官名叫冯裕,是南渊太医之一,医术算得上乘。此次应齐王之命,跟随大军出征到了秦川。 冯裕转头看了一眼连允,面色有些凝重:“这箭伤未及要害,本也不算是什么重伤,但将军受伤后连夜赶路,骑马颠簸,这一路上将伤口撕裂更甚。” 他抬眼望向木十六,郑重嘱咐道:“之后每隔三日,我会来给将军换一次药。一月之内,连将军切不可再动刀剑,需得安心静养。” 木十六连忙点了点头:“好,我一定看好将军,不会再让他动武。” 说着,拱手微微俯身道:“有劳冯太医了。” 冯裕摆了摆手,提起了收拾好的药箱,便抬腿向门外走去。 木十六见他走远,这才靠近了一旁连允的床榻,轻轻坐下身,拉过另一侧的被子给连允轻轻搭盖上,又将榻旁铜盆里的棉布拿出来拧干,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他看着连允肩上包扎的纱布渗出的血水,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头轻声道:“都怪我。” 连允本闭着眼睛,听见他这么说,稍稍偏了偏头,蹙眉看向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木十六抬头对上他的双眼,眉头依旧紧锁着:“若不是我被那马匹拖行,也不会连累你分神中箭。” 连允轻轻一笑,将头转回去,下巴搁在双手上:“我中箭在先,你倒地在后,你莫要颠倒黑白。” 木十六微微一怔,见连允还是如往常一般,神色平和,仿若什么也没发生。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低头说道:“此番真没有想到,秦川军中竟有这样的高人。” 连允目光看着前方,轻轻叹了口气:“的确,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军中还有越云一派的传人。” 木十六闻言一愣,他只知道山中那个陷阱设的巧妙,却不知道什么越云一派,听连允这么说,倒是不解了起来:“什么越云传人?” 连允依旧看着前方,为了不拉扯到肩上的伤口,身形一动也未动,将前朝时有关越掌门和后来《越云秘术》的故事细细说给了木十六。 木十六听完很是诧异,其实,九霄盛宴这个陷阱,木十六小时候是听说过的,可因为从来没真正的见过,便也当它早已失传,并未在意。 现在听连允说到这么多自己闻所未闻的传奇,也是惊讶万分。 连允说完了越云一派的往事,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从首战起,这个秦桑就让我措手不及,无论是红安的陷阱,奇阵,还是林中的九霄盛宴,包括他出其不意的行军方略,都透露出了一件事,那便是秦川军中,有高人相助。可这高人究竟有几位,倒真叫我难以判断。” 木十六静静听着,心中也是将近来的几次对战细细回忆了一遍,他所感受到的是一种无力,一种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 自从他跟随连允一起出征秦川,直到渝州一战,他都从未有过什么忌惮。 在他看来,秦川的这些将领不过只是刀俎下的鱼肉,因为身旁的连允总能有办法,让他们下马倒地,丢盔弃甲。 而现在,却有这么一个人,不,或许还不止一个人横在了他们的眼前,将他们步步紧逼,逼他们连连败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初访寻音,世外仙阁 木十六心中憋闷,他努力的想要找寻一丝助力,便绞尽脑汁的去想,究竟还有什么出路。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眼中瞬时闪出一丝光亮,低头看向连允问道:“这段时间,你可有给太傅大人写信?” 连允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木十六在想什么。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求助师父,只是前次去信催促粮草时,师父就已在心中提到过自己的担忧,他觉得连允进军过猛,那些已经夺下的城池,根基并不扎实。 早在连允夺下华阴和永寿,继续向北进攻时,叶阑就曾在信中劝过连允,要他别急着将战线推进,以稳妥为宜。 可那时,南渊兵锋正劲,连允又一腔热血,迫切的想要为师父立功,便在信中承诺自己一定会谨慎用兵,不会辜负师父的教导。 而如今连允趴在那里,肩上感受到了这深秋的一股寒凉,他深深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好再硬着头皮,求助于师父了。 笃定了这番心思,他微微侧了头对木十六道:“你去将纸笔取来,替我给师父写一封信,将这几战所见细细详述,求问师父是否有良策应对。” 木十六闻言点了点头,起身出了房门。 【祁水城中】 军中将士几日未曾停歇的帮着城中的百姓恢复往日的营生,此时这主街上看起来,已经有了几分热闹和生气。 沿街不少商铺已是重新开门营业,挂上了新造的牌匾,门口也摆上了各式各样的摊子。还有几家贩卖熟食的小店,门口的摊架上冒着带香味的腾腾热气。 秦桑回到府中的时候,发现萧何和应清都还未回府,便锤着自己酸疼的肩膀,在那竹林中坐了下来。 这几日,他们几个也没闲着,都是换了一身便装,到城中各处查看,见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搭一把手。秦桑这一上午,已是走了一整条街,做了不少苦力。 刚一坐下,便见小九从厢房那侧蹦跶着跑了过来,手里还抓着一块桂花糕,吃得正欢。 秦桑一看便知,今日秋戈又是已经来过了。 这几日,秋戈几乎每天都会来一次府里,来时总会带上一些亲手做的糕点,那些糕点样式众多,而且样样美味,令小九爱不释手。 “啧啧啧,”小九刚坐下便咂着嘴称赞道:“秋姐姐真是仙女下凡,人长得美,还会做好吃的。” 他把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一边嚼着,还一边略显遗憾含糊不清的继续说着:“也就怪爹娘没能把我生得早些,我若是像公子一般的年纪,定是要娶秋姐姐为妻的。” 秦桑听着他说完,淡淡白了他一眼。 这些话,小九这些天颠来倒去的不知说了多少遍。整天秋姐姐长秋姐姐短,萧何在时,他还要多说几句,秦桑的耳朵都快要磨出了茧来。 “秦将军,”小九见秦桑不搭话,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秦桑无奈的翻了翻眼睛:“听见了听见了,明日就让你家公子替你去寻音阁提亲,遂了你的心愿。” 小九嫌弃的一撇嘴:“什么呀,我的意思是,秋姐姐这么好,即便我没这个福气,我家公子也是有机会的不是?” 说完,还一本正经的凑近秦桑道:“秦将军,这件事你可要好好帮公子谋划谋划,公子总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真叫人操心。” “嗤,”秦桑看着小九这装作老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这小小年纪的,整日脑子操心的倒是不少。” 小九不说,倒是在竹案上撑着脑袋翻起了眼睛,似是真的在好好思考,要如何撮合萧何和秦桑。 这时候,秦桑却远远看见萧何从府外走进来,他今日穿了一身素白色的衣衫,发束乌黑整洁,腰间依旧挂着他那枚玉佩,看上去,倒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样子。 萧何一眼看到了林中的两人,便大步迈了过来。 “哟,原来你在这呢,害我在城中一通好找。”萧何一边向这边走着,一边出言向秦桑道。 “你找我?”秦桑听着萧何话中的意思似是找了自己许久,不解道。 萧何走到竹案边,小九忙站起了身来,开心的说:“刚刚还和秦将军说到公子你呢,你就出现了。” “说到我?”萧何低头看了一眼小九,又看向秦桑:“说我什么?” 秦桑抬眼看着一旁站着的小九,撇了撇嘴:“你家小九啊,急着要给你张罗一门亲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萧何苦笑着皱了皱眉看了小九一眼,却一点也没当回事,立刻又转向秦桑,偏了偏头指向门口说道:“别跟他在这胡闹了,我找你有正事,走。” 秦桑闻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却没动身:“什么事?” “啧,”萧何咂了咂嘴,冲秦桑招了招手示意她起身:“去了不就知道了。” 秦桑见他仿佛真的有事,便也站起身来,小九却是往前一拦,看向萧何道:“公子要去哪?小九也要去。” 萧何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我带她去做苦力,挖水渠,你也要去么?” “啊”小九一听,眉头拧成了一个结:“那那还是算了” 说完,还不忘冲着秦桑笑嘻嘻点了点头:“秦将军辛苦了,辛苦了。” 秦桑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小九如此好哄骗,也是无言以对。便也没再多说,绕过竹案便随萧何一起出了府门。 “去哪?”刚刚踏出门槛,秦桑便扭头问道。 “寻音阁。”萧何也不瞒着,转头笑道。 秦桑微微愣了愣,寻音阁,难不成又是去见秋戈? 这才到祁水几日,每日里都要见上秋戈一面,秦桑已是觉得十分离奇。今日刚巧出门帮百姓做事,错开了秋戈来访的时候,却又要跑去寻音阁? 秦桑停下了脚步,歪着脑袋看向萧何:“去寻音阁做什么?” 萧何见她止步不前,也只好停了下来,回身一本正经的答道:“今日秋戈说秋前辈邀你我二人前去喝茶,我想着,既然他都开口了,那正好,今日就去求上一卦。” 秦桑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你想求卦,自己去就是了,叫我一起做什么?” 萧何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后,讨好道:“别啊,人家秋前辈邀的是你我二人,我一个人去,怎么好意思呢。” 秦桑一听,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不好意思”?这萧何哪里像是会不好意思的主? 萧何见她不说话,却又没有拒绝,便知道她也不是十分不愿的,忙绕到她身后,一边推着她一边说道:“秦大将军难得穿几次便装,总在院子里待着不是浪费了?你就当行行好,陪我去寻音阁讨杯茶吃,可好?” 秦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席青色衣衫,确实,行军打仗时总穿着兵甲,这几日能着便装实为不易。 况且他都这么说了,自己确实也无甚要紧的事,便也迈开了腿,就这么任由他推着,往寻音阁去了。 听萧何说,这寻音阁也算是祁水城中一块风雅的宝地。从外面看去,它只是一幢与街边其他房屋无异的楼阁,而这幢楼后,却是别有洞天。 到了寻音阁,萧何与秦桑迈进楼中,看见满堂依旧摆放着不少古琴,也有乐师在堂中来回忙碌,两边的几排架子上摆满了曲谱,每一排架子的每一格还有一些标注。 秦桑一看,这寻音阁分明就还是一个乐坊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已经被人盘了出去,做了别的生意。 她走到架子旁,细细看了看架子上的那些标注,不像是在写那曲谱的名字和种类,倒像是一些年份,月份,还有时辰。 秦桑想了想,之前萧何说的,来买曲谱的人买的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的命数,这么看来,这些标注极有可能就是生辰八字。 她抬头环视了一圈,这得有多少卷曲谱,才能将所有人的生辰都区别开来? 两人在堂中站了许久,身旁的那些人依旧各忙各的,也没有像是要来询问的意思。这些人大抵都是习惯了堂中人来人往而不停留,因为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冲着秋远尘,而非冲着乐坊来的。 萧何一看堂中无人搭理,便顺着这幢楼的后门往院内看了看,招呼秦桑一起往后院走去。 进了院中,秦桑有些愣神,明明是深秋时节,这院子里却是生机盎然,满目青翠,院中石路通往一处拱门,拱门后依旧枝繁叶茂,看不真切。 秦桑和萧何顺着那石子路一直穿过拱门,而后就见远处隐约有一座木刻雕花的朱红小楼,地处深远,十分幽静。 “这里好安静啊。”秦桑看着周遭的花草,轻声说着。 萧何点了点头,本来从街上过来的时候,一路嘈杂喧嚣,到了那正门堂中,又是一片曲乐之声,可这楼后却仿佛独立于世外,静得有些离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楼中前辈,测算命途 又走了几步,两人看见那小楼前不远处有一抹浅绿色的倩影,微微弯下腰去,从怀中放下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那身影看着小猫跑远,回过身来,像是早就听见了两人的脚步声,微微笑道:“两位将军来啦。” 秦桑看着眼前的秋戈,今日穿着这身浅绿色的衣裙,倒是与这景致相得益彰,被衬托得更为楚楚动人。 “嗯,来了,”萧何笑着答道,又看向秋戈身后的小楼:“秋前辈在里面?” “嗯,”秋戈点了点头:“家父在二楼烹茶,两位随我来吧。” 说着,便转身提裙上了台阶,带着两人往楼中走去。 进了那小楼之中,只见一楼宽敞明亮,阳光斜斜的从那木窗里照进来,光柱里尘埃浮游。这里的摆设十分清雅,大多是些书画笔墨。靠窗的地方,还放着几盆兰草。 秋戈带两人绕到左后的楼梯旁,抬脚便向楼上行去。 到了二楼,秦桑发现这里与一楼极为不同,如果说一楼看上去还像是有人间烟火的感觉,这二楼,便空荡得有些不寻常了。 秦桑环视了一圈,看见最远的那一处窗边摆着一张低矮的案几,案几后坐着一个人。 那一处被一串珠帘隔开,从这楼梯口看过去,也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秦桑与萧何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已经猜到,那坐在案边之人,大概就是秋前辈了。 果然,秋戈停下了脚步,回头浅笑着看了二人一眼,伸出手指向那珠帘:“家父就在那里,你们过去吧。” 萧何一愣,还没见过这样引见的:“怎么,秋姑娘不过去么?” 秋戈点了点头,笑道:“家父只说要我带你们上来,现在都上来了,便也不用我待在一旁了。” 说完,对二人点头致意,便回身下了楼梯。 秦桑也是十分不解,但见她已经下楼,便也没有多问,轻声对萧何说了句:“走吧。” 两人穿过空荡的中堂,到了那珠帘外站下。看秋前辈依旧低头看着那案上的书卷,也不知该不该出声。 正犹豫着,却是听见秋前辈低声说道:“进来吧。” 两人顿了一顿,而后轻轻撩开了帘子,迈步走了进去。 窗边角落焚着一炉香,那香味清淡,让人心绪平和。 秋远尘这时才抬起了头,他看上去年岁并不大,与秦桑想象中略有不同。他身穿一身玄色衣衫,眉目清秀,笑意温和。 细细看来,秋戈倒真是继承了几分他的模样。 此刻,他正浅浅笑着,伸手对二人说道:“两位将军请坐。” 秦桑微微点了点头,便和萧何一起走到案几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秋远尘端起一旁的紫砂壶,又拿了两个杯子,给两人各倒上一杯茶,一边斟茶一边说道:“此次多谢两位将军,将小女带回城中。” 萧何和秦桑身手接过杯子,秦桑点点头道:“秋前辈客气了。” 秋远尘将案几上的书卷收到了一旁,抬头上下看了看眼前的两人。目光看向秦桑时,在她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而后微微眯眼道:“这位,是秦将军吧。” 秦桑一愣,而后点了点头:“正是,秋前辈叫我秦桑就好。” 秋远尘微笑颔首,转而向萧何道:“那么这位应当就是萧将军了。” 萧何也是点了点头,微微拱手:“在下萧辞。” 秋远尘将自己面前的杯子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放下杯子,继续看向两人道:“小女这几日时常提到两位将军,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 秦桑听了这话,倒是转头看了看萧何。秋戈时常提到的,怕不是“两位”而是“一位”吧? 萧何见秦桑看着自己,不解道:“怎么了?” 秦桑也不答他,反倒是笑着看向秋远尘,指了指萧何:“秋前辈,这位萧将军久仰前辈大名,一直惦记着想来向前辈求卦,测一测他那没着落的姻缘。” “哦?”秋远尘一听,倒还真就看向了萧何:“不知萧将军可有意中人?” 萧何白了一眼秦桑,转眼苦笑道:“秋前辈莫要听她胡说,明明是她自己想来测姻缘,却又不好意思,这才拖上我陪着。” 秋远尘一看二人这推来推去的样子,便也知道两人其实都是在胡说。 但他也没有拆穿,只将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淡淡道:“既然来了,两位将军也不必争论,老夫倒是真想看看两位将军的命数如何,如果两位不介意,老夫就给两位将军看上一看?” 萧何一听这话,也不再和秦桑拌嘴,认真点了点头:“如此就劳烦前辈了。” 秦桑却没有萧何那么兴奋,一来她向来不信这些,二来,她也觉得身为统军将领,这样把胜败输赢都寄托在“命数”之上,有些荒谬。 秦桑还未说话,秋远尘却是继续问道:“那么二位将军,谁先来?” 秦桑一看,既然秋前辈都开口了,此时若是推辞便似乎拂了前辈的面子,便只好默许,看了萧何一眼:“他先来吧。” 秋远尘看了看萧何,点了点头,又缓缓对秦桑说道:“那么就请秦将军先去楼下稍后,待老夫替萧将军算完,再请将军上来?” 秦桑一听,立刻明白过来秋前辈的意思是在要她回避,毕竟是算命这样的事情,若是有外人在,万一不小心听到些别人的隐秘故事,总会有些不便。 秦桑了然,略一点头,便撑地打算起身。 谁知萧何却是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又拽回了地上,拱手向秋远尘道:“秋前辈,秦将军与我亲如兄弟,没有什么她不能听的,我看,就不用回避了吧。” 秦桑愣愣看向萧何,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其实一直以来,秦桑都认为萧何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顽劣肆意,他应该也是个有着隐秘过往的人。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他深不可测,这样的人,心中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却没想到此刻,他竟会出言让自己留下,在一旁看别人替他算命。 这算是一种信任吗? 想到这,秦桑又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秋远尘。 秋远尘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也未显得有多意外,对秦桑点头道:“好,既然萧将军自己不在意,那秦将军便留在这也无妨。” 秦桑缓缓点了点头,却是往旁边挪了挪,把案几留给了两人。 秋远尘站起身来,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笔墨纸砚放到案几上,将笔递给萧何:“那就请萧将军先写下生辰八字吧。” 萧何接过纸笔,未有停顿,只抬手迅速的把生辰写在了纸上。 一边的秦桑不免有些好奇,之前还因为萧何应该叫连允师兄还是师弟的事情讨论过他的年纪,那时他总摆出一副老人似的模样,这下,他应当不会隐瞒了吧? 想着,秦桑便微微伸着脑袋往萧何笔下看去,谁知萧何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秦桑刚伸头,他便转过身看向秦桑:“秦将军似乎很好奇我的生辰?” 秦桑赶紧将头缩回去,瞥了一眼秋远尘,又看向萧何,清咳了一声说道:“萧将军莫要误会,我只是坐着有些累,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便又抬起胳膊在空中转了转,做出一副真是在活动的模样。 萧何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也不拆穿,反而将那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拎起来,递到秦桑面前笑道:“想看便看,看清楚了,往日里我让你对我以兄长相称,你并不吃亏。” 秦桑一皱眉,往日里自己何曾对他以兄长相称过? 不过,她也只愣了一瞬便明白过来,萧何这也就是随口找了个说辞,以免秋前辈奇怪为何两个“亲如兄弟”的人还能不知彼此生辰。 秦桑看了那纸上的生辰,倒也果然是比自己年长几岁,不过,却要比师兄略小两年。 萧何见她还真认真看了一眼,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将那张纸递给了秋远尘:“秋前辈见笑了,我们兄弟二人?,平日里胡闹惯了,还请秋前辈莫要怪罪。” 秋远尘也是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接过那张纸:“哪里哪里,见两位将军这样朝气蓬勃,也是叫人不禁忆起少时种种,感慨万千啊。” 秦桑听秋远尘这么说,好似他年轻时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一时有些好奇。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不禁自嘲,谁还没有个过去呢,这一世上的苦痛欢愉,定是每个人都少不得要尝一尝的。 秋远尘将那纸上的生辰八字看了看,放到了一边,又叫萧何伸出了左手。 秦桑见他将萧何左手执于手中,细细将那掌中纹路看了又看,神情颇为专注,自己也莫名紧张起来,屏息凝视着。 过了好一会,秋远尘将手收回,眼睛看向一旁,定了定,而后转过头来看向萧何道:“萧将军,父母似是不在家中?” 萧何与秦桑皆是一愣,心中已是有几分诧异。 见秋远尘目光灼灼将自己望着,萧何点了点头:“秋前辈果然慧眼。” 秋远尘并未答话,又看了一眼萧何的掌纹,接着说道:“一波三折,求而不得。深渊浩劫,绝处逢生。” 萧何愣了愣,秦桑也是疑惑起来:“秋前辈所言是何寓意?” 秋远尘微微笑了笑,将那写着生辰的纸放回萧何面前:“萧将军,你的命数算得上有些曲折,历尽生死方得如愿。恕老夫直言,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越是强求,越是求而不得,反受其累。” 萧何一怔,微微皱了皱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前朝相国,陈松旧事 array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左右为难,告老还乡 那时,秦路已是朝中的将领。他和二皇子鲁元敏年岁相仿,平日里二皇子与他也较为亲近。 在一次奉朝廷之命外出行事时,秦路出了一些差错。 回朝后,秦路在殿中自请领罪,而陈松一早就有心拉拢这位将领为三皇子鲁元宁所用,便当场为其出言分辩,减轻了他的罪责。 秦路感念陈松出言相助,便亲自登门拜谢,也是在那时,巧遇了相府中正与婢女嬉闹的陈芙。 那时正直春日,落花纷飞。陈芙与婢女相互往对方身上撒着花瓣,笑声入银铃一般,清脆温婉。 秦路踏进门槛,正巧看见这如画美景,树下唇红齿白的少女笑靥如花,周身花瓣飞舞,衣袂飘飘。 陈芙抬头时一眼看见呆立着的秦路,有些慌乱,忙站定了身形,长睫微动,双眸水波流转。 那时,秦路刚从军中而来,一身未及换下的铠甲,在阳光里闪着微微鳞光。眉宇如剑,双眼深邃如墨。少年英姿,俊朗不凡,一时间,竟让陈芙忘了眨眼。 就这么静静站了许久,陈芙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失态,红了脸颊,转身离开了庭院。但小小年纪的她还是忍不了自己的好奇心,回头多看了两眼。 世间缘分大抵如此,两人初见时便已给对方留下了不俗的印象,而这些,陈松都是不知的。 后来,秦路三番两次的到相府拜访陈松,陈松甚至还有些窃喜,以为这位自己试图拉拢的将领,因为那一次的出言相助,动了改投三皇子的心思。 就在那段时间里,秦路与陈芙相处甚多,两人情投意合,却是心照不宣。 终于,一向直率的秦路将这件事告知了二皇子鲁元敏,而鲁元敏更是二话没说,就替秦路向皇上求下了这门亲事。 陛下赐婚,陈松不得不应。 那时候陈松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本以为当时为秦路出言是一招妙棋,却没想到不仅没有将秦路拉进阵营,还将他往二皇子那里推得更进了一步。 他更未想到的是,当自己将皇上的赐婚告诉女儿陈芙时,她竟像是早有预料,脸上有着难掩的欢欣。 他无奈,只能慨叹人算不如天算。原来自己的女儿对秦路,早已芳心暗许。 而二皇子鲁元宁听闻赐婚,惊愕不已,当晚就去了陈松府上,问及缘由。陈松将这一切细细告知,鲁元宁听到此次赐婚乃是皇兄促成,霎时悲愤难当。 那时,鲁元宁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受,也第一次明白了皇命难违是怎样的一种境地。 也就是从那时起,鲁元宁真正开始思考权力的意义,他告诉陈松,自己愿意听他所言,参与立储之争。 陈松很是意外,他没有想到这样的阴差阳错竟也成为了一次契机,鲁元宁会为了一次赐婚,而决定参与夺嫡。 可他同时也开始有些矛盾,秦路成为了自己的女婿,而他却不是二皇子鲁元宁的人,将来的夺嫡之争,自己可还能像从前那般,坚定不移? 这样的矛盾在陈松的心里生根发芽,随着夺嫡的推进而日日加重。到最后,连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终于,圣上立储,两位皇子同被封王,陈松倒像是松了口气。虽是两位皇子中没有一人被立为太子,却免去了自己的犹疑和矛盾。 谁料,事态随着叶阑的介入而发生了惊天的逆转。 太医投毒,太子背负弑父篡位的罪名,两位封王皇子擅自领兵,一年之内,便将这天下一分为二。 这一切都不在陈松的预料当中,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这样的两难选择。 一个是自己的女婿效忠的齐王,另一个是自己一手带起的恒王,无论他选择哪一个,内心都深受折磨。 思虑再三,陈松深深叹了口气,向两位帝王派来的使者说,自己将要告老还乡,从此不涉朝堂。 就这样,陈松这位两朝为相的老臣没有选择任何一方,而是选择了归隐山林。 秦桑听着这段从未听说过的往事,愣在那里,久久不能自拔。 原来自己的外祖父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原来父亲与母亲的亲事中还有这样的巧合,原来正是因为那次赐婚,父亲才会对齐王如此忠心不二,誓死相随。 秋远尘淡淡看着秦桑,看见她眼中的凝重和恍然,便越发笃定,眼前的人,自己绝没有认错。 过了好一会儿,秦桑才缓过神来,她见秋远尘目光探寻的将自己望着,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道:“没想到,前朝夺嫡之争还有这样的一段曲折。” 秋远尘浅浅吸了一口气,倒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点点头淡淡道:“秦将军应该未曾去过华阴吧?” 秦桑一愣,这方才还说着外祖父的往事,为何又问到了华阴? 但她却迅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未曾去过。” 秋远尘微微笑了笑,眼中多出了一抹慈爱的目光,温言道:“华阴是个好地方,在它东面的那座武阴山,更是值得一去的人间胜境。若是秦将军将来领兵到了华阴,勿要辜负了那番景色。” 秦桑微微蹙眉眨了眨眼,她听着这秋远尘莫名的一番话,不知他为何突然会对自己说这些。 想了又想,秦桑揣测着会不会是因为秋远尘家在华阴才会这样说,便轻声问道:“秋前辈,是华阴人士?” 不料,秋远尘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并不是,老夫故乡远在东南会稽,那年也是恰好路过华阴,看到了不少美景,也遇到了不少知交。” 秦桑一听,秋远尘像是话中有话,美景倒不用多说,但看他这回忆往事时温柔如水的目光,好似令有故事。 “秋前辈,可是在华阴遇到的秋夫人?” 秦桑的好奇心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时间便将此问脱口而出,问出了口,却又觉得这样打探十分不合时宜,有些懊恼。 秋远尘却并未在意,只淡淡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但我与夫人的确在华阴住过一段时日。” 秦桑见他没有在意,又微微偏了脑袋,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秋远尘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角落里飘起冉冉柔烟的香炉:“后来,秋戈出生,夫人因为难产,没能陪伴她长大。” 秦桑闻言,心下有些微痛。看秋前辈说起已故妻子时是那样的深情,他应该,也是极爱这位亡妻的吧。 原来,秋戈从小就没有了娘亲的陪伴,是秋前辈一人拉扯她长大。她出落得如此灵妙动人,想必秋夫人生前,也是一位倾城佳人。 一时间想了许多,秦桑沉默着也未说话。 秋远尘又是轻叹了一声,却好像收拾好了心情,浅笑着看向秦桑:“今日时候也不早了,秦将军也早些回去吧,萧将军还在楼下等着呢。” 秦桑这才回过了神,看着窗外天色果然渐暗,忙站起身来,恭敬拱手说道:“今日多谢秋前辈替我二人测算,秦桑就先告辞了。” 秋远尘点了点头,秦桑便转身迈步撩开了珠帘。 这时,秋远尘却又轻声喊了她一声:“秦将军。” 秦桑一手撩着帘子,回身看向秋远尘。 “待你到了华阴,一定要记得去武阴山看一看。” 秦桑看着秋远尘脸上那温和的神色,怔了怔,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秋远尘看着秦桑下了楼,独自静坐了片刻,将桌上那张写着秦桑生辰八字的纸轻轻展开,看着那纸出了神。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为他人算命,早已不太会为什么所谓的“命中注定”而有感触,此刻,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四个字。 命中注定,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自己何曾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这个虽是陌生,却又如此熟悉的人。 秦桑,你可知你的生辰与秋戈无异? 你可知你当初用过的那个名字,还是我为你取的? 秦桑带着满腹心事下了楼,看见门外萧何正与秋戈背对着门,坐在台阶上说着什么。 她轻轻咳了一声,两人回过头来,萧何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好了?” 秦桑点了点头,转脸对一旁的秋戈微微笑了笑。 秋戈也站起身,那如弯月似的笑眼眯了眯,偏着头道:“那我就先上去找父亲了,两位将军,我就不送了?” 萧何与秦桑皆是点了点头,萧何笑道:“秋姑娘去吧,我们认得路的。” 秋戈也未再多言,提裙上了台阶,向小楼中走去。 两人按着原路返回,路过前楼乐坊时,耳边又是一阵丝竹管乐之声,伴着将尽的暮色,婉转动人。 出了寻音阁,秦桑左右看了看,街上往来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 萧何却是拽了拽她的衣袖,向一旁努了努嘴:“逛逛?”秦桑狐疑的看着萧何:“这几日在城中帮忙,还未逛够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祁水钟楼,民间传说 萧何“嘿嘿”一笑:“正是因为这几日在城中帮忙,发现了这祁水城中另一个绝佳的去处,所以打算带你去欣赏欣赏。” “晚饭不吃了?”秦桑抬眉问道,而后又摇了摇头:“不行,师兄肯定会等我们吃饭的。” 萧何闻言倒是摇了摇头:“你师兄今日在城西的庙中与那住持谈话,说了晚上不回来吃饭的,你不用担心他在等你。” 秦桑想了想,若是这样,逛逛倒也无妨。这几日在祁水一直忙着,都没有功夫闲下来好好看看这座城。 想到这,秦桑便也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萧何一路带着她往城东走去,暮色尽后,天色黑了下来。 在这城中待久了,秦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领兵作战的将领,只觉得与这城中百姓无异,都是芸芸众生中,一粒微小的尘埃。 多希望真是如此,多希望自己心中没有那些过往,也没有背负着太多不可言说的宿命。 秦桑想着心思,漫无目的的随着萧何的步伐在这城中走动,看着一排又一排的屋檐砖瓦,想着有朝一日,也许自己也能真正安定下来,寻一座城,守着一个屋子,看晨昏更迭,看夏云冬雪。 走了许久,萧何终于停下了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高阁:“你看那里。” 秦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越过重重屋宇看过去,那里有一座耸立的木楼,地势极高,看上去倒是比这城中任何一幢建筑都要高出不少。 “那是什么地方?”秦桑问道。 萧何继续迈步向前走去,说道:“那是祁水的钟楼。” 秦桑点了点头,随意说道:“好高啊。”萧何并未接话,只继续说着那钟楼:“听说前朝时祁水城中闹鬼,有位云游术士到了此处,说城中阴气太重,要建一座钟楼。后来百姓筹钱给那术士筑了这钟楼,却发现那所谓的闹鬼之事便是这术士找人装 神弄鬼。而他原本只是个书生,因爱上一个女子,而那女子要他在城中建一座钟楼方可嫁给他,可他一个穷苦书生,无钱去造,便诓骗了百姓出了这钱。” 秦桑不禁苦笑皱眉:“这也太荒唐了吧?” 萧何也是一笑,却又故作高深的说:“爱之极深,便易走火入魔,他也算是个执着之人,况且他虽是诓骗了百姓,却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他怎么了?”秦桑不禁好奇了起来。 萧何摇了摇头,带着些许惋惜的说:“城中百姓怒不可遏,要把他捆在柱子上烧死。” 秦桑皱起了眉头:“这么严重?所以他就这么死了?那那位女子呢?” 萧何继续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说道:“正在百姓准备点火之时,城西寺庙的住持赶到此处,说那女子是山中的狐妖,这书生也是受了魅惑才会如此,便恳求百姓将他放了。从此,他便皈依了佛门。” 秦桑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这些民间妖魔鬼怪的故事,自己听闻的并不多,而且这些传闻,几分真几分假都未可知,只当个故事听一听便也罢了。 但是听完,她却忽然想起方才萧何说,今日应清便是去了城西的庙中:“你说的城西寺庙的住持,可是今日师兄去的那一座庙中的?” 萧何点了点头,两人到了钟楼底下,那钟楼外盘绕着窄窄的木梯,像是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萧何一边上着楼梯,一边又出声继续说道:“可是我却听说,那书生并未皈依佛门,而那女子,也并非什么狐妖。” 秦桑一听,这故事竟然还有反转,也是瞪大了眼睛:“什么?那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两人不一会儿便已经走上了钟楼,楼中挂着一口巨大的铜钟,上面吊着它的长链已是铜锈斑驳。 秦桑环视了一圈,看着这钟楼上的四方之处,除了中间的铜钟外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四周栅栏下是一圈木制长椅。 虽说只是一个钟楼,却建得十分宽敞,倒像是一个集会的楼阁。 “这钟楼好气派啊。”秦桑感慨道,她实在不解,一个钟楼何必做得这么宽敞巨大。 萧何点了点头,走到边缘栏杆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示意秦桑也坐过来。 秦桑走过去坐下,便听见萧何又继续开口说道:“你可知前朝时,祁水曾发过一次大水?” 秦桑摇了摇头,“前朝”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事情,那会自己还未出生,怎么可能知道? 萧何微微抬头,看着面前开阔的钟楼平台:“那年大水,城中大部分百姓,便是攀在这座高耸的钟楼上逃过了一劫。” 秦桑闻言震惊,她只觉得萧何话中有话,说起这场大水,仿佛与那书生和那姑娘还有关联。 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会发大水?难道他们建这钟楼,是为了给城中百姓避难? 萧何借着月光,偏头看了看秦桑脸上诧异的神色,缓缓将这故事说了下去。 其实,那位姑娘的父亲才是一位神机妙算的术士。那年春日里,他偶然算出祁水城中即将有一场大水,便打算带着家人前往别处避难。可姑娘从小在祁水长大,她不忍看着满城熟悉的乡邻遭此劫难。 那时,姑娘刚刚与一位南方来的书生结识,两人感情很好。 她想将此事告诉书生,可父亲说此乃天机,万万不可泄露。如果对他人提起,必遭天谴。 姑娘想了又想,便想出在城中建一座高处避难的办法,可她没有理由说服百姓,又不能对百姓如实相告,便只好求助于书生。 书生虽不知姑娘为何非要筑一座高楼,但姑娘既然说是为了救人,他便信了,还费尽心思的想出了假借闹鬼之事来让百姓筹钱建钟楼的办法。 谁知道,他们在城中装神弄鬼的事情不慎败露,东窗事发时,书生一人扛下了所有罪责。他说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人所为,丝毫没有提及姑娘。 城中百姓怒不可遏,联名上书给祁水督邮,要将这书生处死。眼看着书生即将遭受火刑,姑娘焦急万分,她想起城西庙中的住持在祁水威望极高,或许他能有办法救得了书生,便连夜赶去了城西的庙中,冒着遭天谴的危险,将祁水城即将发大水的事和建楼的缘由告 诉了庙中住持,希望他可以出面,劝说百姓放过书生。 住持感念姑娘的慈悲之心,也不忍她因此丧失所爱,但城中百姓并不好说服,他须得想办法凑够那些银钱还给百姓,方可救下书生。 可是,一座庙,能有多少积蓄?庙里除了百姓供奉的香火,实在拿不出什么钱财。 那时,前朝先皇鲁晟已经患病,朝中派人去各地访医求药,祁水城中就有一位被派遣出来求药的官员。 住持想了许久,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却依然编了一个谎言,说是僧人圆寂后火化出的舍利子能医治皇上的病症,但是舍利,要这位官员用钱财来换。 官员依照住持的要求,给了他要的钱财。住持便用这些钱财,去城中救下了书生。 回到庙中后,住持答应官员半月之内一定将舍利子给他。而后,几日都未露面。 官员觉得很奇怪,又听庙中小僧说住持用那些钱财在城中救下了一位诓钱的书生,便愈发疑惑,到禅房找到了住持。 他这一看才知道,住持这几日已是滴水未进,他是要用自己圆寂的身体,来化这颗舍利子。 官员万分不解,便问住持为何要为救一个诓钱的书生而牺牲自己。 住持回答说:“佛家本有云,身体形骸皆为梦幻泡影,愿以身死,普度众生。” 官员想了想这件事的始末,不禁觉得荒唐,便又问住持,这舍利子是否真的能够医治圣上的病症。 住持沉默了许久,只道:阿弥陀佛。 官员一听便知,住持那舍利子能够治病一说一定是子虚乌有的了,但他依然不解,住持这样做的缘由。 他派人给住持送了食物和水,告诉住持既然舍利子不能治病,即便他真的坐化了也没有用,便阻止了他的绝食。 辗转多日,官员终于找到了书生,问及建造钟楼的缘由,书生只道为了救人,再也问不出其他。 官员没能拿到药材,却又花光了朝廷给的钱财,只好回朝领罪。 后来,书生与姑娘一家一起离开了祁水,前往别处定居。 第二年,祁水果然遭逢百年一遇的大水,若不是这座钟楼,城中定无一人能够幸免于难。 故事听到这里,秦桑心中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姑娘是个慈悲为怀的姑娘,不为苟全一人性命而至百姓于不顾。那书生也是有担当的男儿,虽不知姑娘为何要这样做,却没有让她受到丝毫牵连。 庙中的住持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要救下书生。而那官员,明知自己被诓骗,却只因书生的一句“救人”而甘愿回朝承担罪责。 说起来,他们都在为心中的某种信念而赴汤蹈火,却甘之如饴。 萧何见秦桑此时低着头沉默,也知道她定是生出了些感慨,他静静将她望着,许久才轻声问道:“你可知道,那姑娘从前在祁水,住在何处?” “嗯?”秦桑一听,又是抬起了头:“哪里?” 萧何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寻音阁。”秦桑眼中的惊愕无以复加,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好不容易才将这来来去去的几件事串联到了一起,姑娘,书生,寻音阁,难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城西古寺,初见慧明 “秋前辈”秦桑眨了眨眼睛嗫嚅着问道:“那书生是秋前辈?”萧何点了点头,看着秦桑的双眼认真的说道:“当年姑娘的父亲便是寻音阁的阁主,他虽是懂得些玄妙之术,但却十分谨慎,从不敢泄露半分天机。后来出了这件事,他们举家离开了祁水,姑娘的父亲那玄 妙之术传给了书生。但是,姑娘却仿佛真的遭了天谴,生下孩子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秦桑的眉头又是蹙了起来,她的心中有些难过,这样的一个善良女子,为何天命却要如此苛责。 后面的事情,秦桑便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秋前辈带着女儿秋戈回到了祁水,买下了曾经的寻音阁,应该也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夫人吧。 想到这里,秦桑微微叹了口气。 萧何听见这一声叹息,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其实天谴什么的,我觉得并不存在,有些事情,觉得遗憾只是因为事与愿违罢了。” 秦桑站起身,撑在栏杆边看着城中的灯火,静静想了想,也许吧,也许自己只是为秋夫人惋惜。 她苦笑了一下,又敛了心神低头看向萧何问道:“那后来住持和官员呢?他们怎么样了?” 萧何也站起身来,随她一起撑着栏杆,缓缓道:“住持依旧是那位住持,他还在庙中。听说他为报答那位官员,在官员去世后,他曾设坛超度,还常为其斋戒诵经。” “那位官员已经去世了?”秦桑偏了头,有些遗憾的问道。 萧何点了点头:“是啊。” 秦桑撇了撇嘴,垂下眼又是一番叹息:“他叫什么名字?” 萧何看着钟楼下祁水城中的万家灯火和天边的那一轮明月,许久才出声道:“秦路。” 秦桑脑中“嗡”的一声,猛地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寻音阁中,秋前辈说起的有关外祖父陈松故事。 他说先皇患病之后,父亲受朝廷之命外出行事,却因为一些差错,险些负罪。 若是按时间算来,那次“差错”,就是这祁水城中求药未果却费尽了朝廷拨款之事。 原来,这冥冥中的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若不是因为秋前辈和秋夫人在祁水的那段故事,父亲便不会因此获罪,外祖父也就不会出言相助,也就没有齐王为父亲求婚的事,父亲也不会因此誓死追随齐王,恒王不会参与夺嫡,没有西銮的分立,也 就没有十年前的那场噩梦。 秦桑心中乱成一团,她将这些往事细细的穿起,才发现原来秋前辈和秋夫人,便是这一切的。 她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滋味,难道,她是在埋怨些什么? 可她转念一想,若没有当年的事情,父亲不曾为了拜谢而去外祖父的府上,便不会与母亲相识,自己,也不会存在。 这是怎样的矛盾,又是怎样的纷乱。原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那么多,原来所有的果,都有其前因。 秦桑的双手深深的扣进了扶栏的木头里,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迟迟未吐出任何字眼。 最终,她只是闭上了双眼,将那呼之欲出的泪水憋回了心中。 萧何转过头看向秦桑,见她这般神色,双手在扶栏上几乎要抠出血来,忙将她的手从栏杆上扯下,扶着她的双臂慌张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赶忙扶她坐下,拽过她的双手,看着那十指都已经磕得乌紫,一边轻轻吹着,一边轻捏着她的指尖,将那淤血除去。 秦桑紧闭着双眼,微微摇了摇头,许久才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认真替她揉捏着指尖的萧何,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我没事。”她看向萧何的双眼,却又匆忙低下头,一时间有些慌乱。 萧何顿在空中的手微微攥起收回了身侧,轻咳了一声别过头去。 两人就在这夜色中沉默了许久,周遭除了夜鸦偶尔的几声啼叫,没有半点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秦桑才平静好心绪,轻声开口问道:“这些故事,你都是在哪儿听到的?” 萧何转过头来,轻轻笑了一笑:“哦,今日与你师兄一起去庙中,听庙中小僧说的。” 秦桑轻轻点了点头。 萧何侧过身正对着秦桑,低身抬头看着她问:“方才,你为会有那般反应?” 秦桑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顿了顿说道:“我只是感慨,行善者不得善终,有些悲愤罢了。” 萧何闻言,静静的看着她,看了许久才又淡淡笑道:“好吧,你若是愿意,明日我带你去庙中看看。” 秦桑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她连忙点了点头:“好。” 那座庙还在,那是父亲曾经去过的地方。那位住持还活着,他曾见过年轻时的父亲。 秦桑从未想过要睹物思人,父亲也从未留下什么遗物供她缅怀。那么,就走一走父亲走过的路,见一见父亲见过的人,便也像是,离父亲更近了一些。 秦桑又站起回过身来,俯视着祁水城中这一城的灯火,心中渐渐暖了起来。 故事中的父亲,果然与记忆中一样,是一个义薄云天,心怀苍生的男人。当年的那场灾难,他也算是为了这城中百姓担过一份重责。 如今这万家灯火,不知父亲在天上可还能看到。 想着,她便抬起了头,看着天中的皓月繁星,轻轻弯起了嘴角。 而一旁的萧何坐在那里,也抬头静静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缓缓弯起的嘴角,也淡淡的笑了起来。 回到府中的时候,应清已是静候了许久,听见门外的声响,他起身出门,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萧何与秦桑。 “回来了?”应清浅笑着,淡淡道。 秦桑点了点头:“师兄你也回来了。” 萧何见两人似乎还有话要聊,便在秦桑身后不远处止步,向应清笑道:“你们聊,我先回房休息了。” 应清向他点点头致意,秦桑也回头看了看他,他却只是转身,径直向自己房中走去。 秦桑也未多说,便与应清进屋,在案几边坐下。 “师兄今日去城西庙中了?”秦桑刚坐下,便开口问道。 “是啊,”应清看向秦桑:“你们呢?去哪了?” 秦桑将今日寻音阁中与秋前辈交谈的事还有晚上在那钟楼上听萧何说的故事悉数告诉给了应清,应清听完后,微微低头想了想,随后抬起头问道:“是萧何带你去的?” 秦桑点了点头:“我本不想去的,可秋前辈既然点名要我二人一同前去,我也断没有推脱的道理。” 应清未有什么评论,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按理说,萧何只是偶然与他们结识,可这一路上他的太多言谈举止,都仿佛对他们无比熟悉。 这次带着秦桑去寻音阁,又告诉他前朝的往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应清心中想了许多,却也没有将这些揣测告诉秦桑。 过了一会儿,他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秦桑道:“对了,城西寺庙那位住持似乎知道不少有关你父亲的事情,明日你不妨去一趟,或许能打探到一些。” 秦桑笑了笑:“晚上萧何也说明日要带我去寺中看看,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应清闻言一怔,随后点头浅浅笑道:“或许吧。” 说完了这些,秦桑也未再多停留,回了自己的房中,稍作洗漱,便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在雨声中醒来。之前一连放晴了几天,不知怎么今日却又下起了小雨。 秦桑起身穿戴完毕,拉开门,仰头看了看屋檐下成串滴落的水珠,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那片竹林。 那竹林青翠的叶子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干净,在这深秋时节,这分绿意显得格外的不同。 正出神,眼前却忽然多了一抹枯黄。 秦桑一怔,转头看去,萧何笑意盈盈的靠在门边,手里攥着一柄枯黄的纸伞,递到了秦桑眼前。 萧何缓缓晃着头,一副等了许久的样子:“你可算是醒了,这都快午时了,真能睡。” 秦桑没理会他,接过伞疑惑道:“只有一把伞?” 萧何摊了摊手:“小九出门了,你师兄也出门了,剩下的就只有这一把了。” 秦桑撇了撇嘴,撑开伞道:“那走吧。” 萧何从她手中将伞接过,调侃道:“你太矮,还是我来吧。”秦桑白了他一眼,倒也乐得不用费力举伞,就任他将伞举着,随着他一起出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长老坦言,树下会面 城中街道被雨水冲刷,偶尔路过泥泞处,两人便抬步绕过。 街上行人不多,两人走得也是缓慢,不像是赶着去什么地方,倒更像是在雨中漫步。 越往城西,建筑越是稀疏,出了西门之后,眼前便是漫长泥泞的黄土路,还有远处绵延的青山。 直到这时,秦桑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萧何道:“我们为何不骑马?” 萧何好笑的勾了勾嘴角,转了转手里的伞:“骑马如何撑伞?” 秦桑将头伸出伞外,又伸手探了探这雨势:“这雨也不算大,即便是淋到了些,也没什么吧?” 萧何站住了脚步,真就将那伞移开,把秦桑整个露在了雨中:“要不你现在回去骑马?我继续走?” 秦桑一愣,伸手便将伞柄又挪了回来,皱了皱眉道:“都到这了,你当我傻么。” 萧何无奈一笑,便又抬步继续向前走了起来:“那你嘀咕什么。” 秦桑不满的撇了撇嘴,看着最近的那座小山:“我这不是觉得太远了么。” 那座小山便是寺庙所在之处,两人在泥泞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许久,终于是到了山脚之下。 寺庙建在那半山腰上,山底杂草丛生,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慢慢接近了山腰,在那茂密林中隐约看见了寺庙的一处飞檐。 远远地,秦桑便听见了几下撞钟之声,再走近些,便连那庙中诵经也能隐约听见了。 这寺庙并不算大,从外面看去,朴实无华。但因其在密林当中,绿树环绕,再伴上钟声与诵经之声,倒也有几分佛门圣地的样子。 雨渐渐停了,萧何收起手中的伞。 踏进那寺庙门槛,正对着大殿,几位僧人低头捻着佛珠,缓步从那殿中走出。 萧何迎上前去,双手微微合并,向那走在最前头的僧人点头致意:“请问这位小师傅,慧明长老可在庙中?” 那僧人点了点头,回身看了看大殿:“师父正在殿中,不过两位还需稍候一会儿。” 他伸出手指向偏殿:“不妨我先带两位去偏殿稍歇,再去通报师父。” 秦桑点了点头,便与萧何一起跟着那位僧人入了偏殿,寻了两处软垫跪坐了下来。 那僧人也未问两人来意,甚至未问姓名,便转身出去,阖上了殿门。 不一会儿,秦桑便听见一串沉稳的脚步声缓缓接近,接着,殿门便轻轻被推了开来。 门外站着一位老僧,眉毛与胡须都已是全白,看上去少说也是古稀高龄。他穿着一身泥黄色的纳衣,颈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面上平静如水。 秦桑和萧何赶忙站起身来,恭敬合十双手,低头道:“慧明长老。” 慧明长老笑了笑,伸手淡淡道:“二位施主不必拘谨,坐吧。” 他走到两人对面,在那软垫之上盘腿坐下,虽是年迈,却依旧坐如金钟,未着袈裟,周身却都像是笼着淡淡微光。 秦桑与萧何见他坐下,也都在原地坐了下来。 慧明看向萧何,平伸出手指向秦桑:“萧将军,这位可就是你说的,军中的那位秦将军?” 萧何点了点头:“没错,她便是秦桑,秦将军。” 慧明缓缓点头,又看向秦桑,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微微眯了眼睛缓缓开口道:“秦将军英姿焕发,倒是让老衲想起了一位故人。” 秦桑一愣,又是这句话。 当年在山上,师父便说自己像位故人,后来下了山,擂台上的卫岚初次见她时也是愣神了一瞬,还有那位秋前辈,看她的眼神也仿佛似曾相识。 难道这些,都是因为自己长得与父亲年轻时十分相似? 余光微微瞥了一眼萧何,见他未有什么反应,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些。 她稍稍定了定神,向着慧明淡淡笑道:“长老说笑了,大概我这长相太过平庸,所以总会被人误认作他人。” 慧明转了转手中佛珠,摇了摇头浅笑道:“说来也真是天缘巧合,那位故人,恰好也姓秦,又恰好,也是位将军。” 秦桑越听越是紧张,这位慧明长老仿佛心如明镜,自己这般插科打诨,不知能不能蒙混得过去。 刚欲出口解释,萧何却忽然捂着肚子直起身来:“慧明长老,可否可否借寺中茅厕一用?” 慧明点了点头,伸出了手指向门外:“出门右转,屋后不远处便是。” “多谢。”萧何站起身,向慧明点了点头便出了门去,又转身将殿门关上,脚步渐渐远去。 秦桑松了口气,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这才接着方才的话题出口道:“不知长老说的,是哪位秦将军?” 慧明眼中波澜不惊,淡淡将秦桑望着:“南渊开国将军,宁渊侯秦路。” 这早已料想到的回答还是让秦桑愣神了一瞬,她微微扯起嘴角挤出一抹浅笑:“哦,竟是那位秦将军。” 慧明的目光依旧没有挪开,似是要将秦桑看个通透,许久,才缓缓说道:“是啊,可惜他却英年早逝,未能看得今日祁水风光。” 秦桑闻言,心中有些酸涩,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他若是在天有灵,应当也会为这城中百姓而欢喜吧。” 慧明静静看着秦桑这细微的反应,心中已是笃定,眼前的这位秦将军,定不仅仅是样貌与秦路相仿,姓氏又恰好相同那么简单。 昨日萧辞与那应清来庙中时,萧辞便向他询问过二十几年前的那桩往事,自己也并未对其隐瞒。 谁知萧辞刚走,应清却也来询问当年祁水中有关秦路的事情。 那时自己便觉得,这两人仿佛都对那段往事十分在意。 今日看见了秦桑,他才隐隐发觉,似乎那两人所问的重点都不在那段往事,而在秦路。 但他也未挑破,只笑着点了点头,温言道:“是啊,想必你也听说了秦将军当年在祁水的往事。秦将军若是还在,定也会欣慰他当年所为。” 说完,他沉默了片刻,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心中却都对此事十分清楚。 过了一会儿,慧明轻声问道:“今日将军前来,可是有什么未解疑惑,需要老衲解答?” 秦桑眨了眨眼睛,看着慧明长老这般慈祥和蔼的样子,不由觉得有几分亲近,坦然道:“晚辈确是有几个问题不解,还望长老坦言相告。” 慧明点了点头:“将军请问。” 秦桑也不再刻意避讳,直接问道:“不知当年秦将军回朝之后,可有再来过祁水?” 慧明略微回忆了片刻,点了点头:“西銮分立之后,秦将军确实还曾回来过一次。” 秦桑闻言,心中有些急切:“他再回祁水,是为何事?” 慧明想了想,如实答道:“他回来是想找我当年救下的那位书生,可是,书生却已经随着寻音阁一家,离开了祁水。” 秦桑皱眉低头细细想了想,而后接着问道:“书生去了何处?” 慧明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老衲也不太确定,只听说,是去了华阴。” 秦桑闻言,忽觉豁然开朗。 没错,秋前辈在寻音阁时反复叮嘱,说是日后有机会要她一定去华阴看看,一定是因为他辨别出了她的真实身份,认定她与秦路有关。 这么想来,当年父亲一定去华阴找过秋前辈,在华阴,一定还有一段她不知道的往事。 秦桑心中有些澎湃,她想立刻回寻音阁去问一问秋远尘,华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一定要她亲自去华阴看看。 这么想着,她便也是坐不住了,直起了身,向慧明长老道:“多谢长老坦言相告,晚辈想起军中还有些要事待办,若是长老没有别的吩咐,还容晚辈先行告辞。” 慧明见她这样急切,也知道她定是从旁的途经知道了些什么,急着想去求证,也不拦她,只淡淡点头笑道:“将军有事便先去忙吧,若是他日再有什么疑问,老衲就在这庙中,定当为将军细细解答。” 秦桑点了点头,起身合十双手恭敬的向慧明告辞,便抬腿出了殿门。 她想起萧何还没回来,便顺着方才慧明长老所说的路径,向右走了几步,转向了屋后。 谁知,刚过转角,便看见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人。 秦桑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萧何,而另一人,看那背影,竟是秋戈。 她怎么会在这? 萧何不是出来如厕么?怎么就这么巧遇上秋戈了? 秦桑皱了皱眉,愣在了原地,心中很是不解。 看这情形,两人应该一早就约好了吧?难道是昨天在寻音阁楼下,就已经约好今日要来庙中一见? 那两人都没看到这边转角的秦桑,好像是在谈论些什么,只见秋戈递给萧何一个小小的包裹,而后细细嘱咐着。萧何笑意盈盈的看着秋戈,不住的点头。 刚刚被骤雨洗刷过的树叶还不时往下坠落着水滴,偶尔有几片不能承重的落叶,被微风一卷便坠下了树梢,落在两人脚边。 秦桑看着两人谈笑,只静静站着,也未上前去。静立了许久,秋戈仿佛是将事情嘱咐完毕,便微微欠身,而后转头迈步走开。萧何看着她远去,低头望向她给的那个包裹,似乎若有所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金丝红线,神秘命签 他的衣摆被微风轻轻拂动,挺拔的身姿和明朗的轮廓与那身后的老槐树一起,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伴着阵阵诵经之声,还带上了一丝禅意。 秦桑倚着身旁转角的木柱,一瞬不瞬的看着。 忽然,萧何抬起头向这边望来,与秦桑四目相对。 秦桑眨了眨眼睛,这才从那番如画景象中抽离出来,看着萧何缓步走来,不一会儿,便到了面前。 “与慧明长老谈完了?”萧何走近后,笑意盈盈的问道。 秦桑点了点头,不再倚着身旁木柱,转身随萧何一起,向庙门外走去。 “秋戈怎么来了?”刚刚踏出门槛,秦桑便转头问道。 萧何右手拎着伞,左手掂了掂手中的包裹:“她来送这个。” 秦桑将那包裹看了一眼,里面似乎没装多少东西,看上去软绵绵的,倒像是什么衣物或是绸缎。 “这里头是什么?”秦桑不免有些好奇。 萧何将手垂下,包裹拎在手中,好笑的看着前方道:“我怎么会知道。” 秦桑看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不想说,也不追问,只勾了勾嘴角:“秋姑娘或许是看你整日衣衫褴褛,替你纳了双鞋底,或是绣了个荷包吧?” 萧何一愣,转而哭笑不得的问道:“我衣衫褴褛?” 说完又摇头苦笑,缓缓道:“这可不是给我的,是给你师兄的。” 秦桑眉头一皱,狐疑的看向那包裹:“给师兄?秋戈和师兄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萧何见她这一脸防备的样子,也是不放过打趣的机会:“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是打翻了哪家的醋坛子?” 秦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把头转向了一边:“莫名其妙,我不过是好奇她会给师兄什么罢了。” “那我们打开看看?”萧何试探道,将那包裹又举到秦桑面前。 秦桑转回头来,看了看那包裹,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摇了摇头:“算了,这样不妥。” 萧何将手重新垂下,挑了挑眉调侃道:“你还真想看啊,我可不是那种人。” 秦桑早习惯了他这般样子,也懒得理会,又继续问道:“秋戈还和你说什么了,让你笑得跟娶了亲的新郎官似的?” 萧何一愣,这话怎么听上去比刚才还要酸溜? 他转头上下打量了秦桑许久,秦桑被他盯得心虚起来:“看我做什么?” 萧何微眯了眼睛,瞬时恍然,心中浮出了一丝微暖,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你倒是听墙根听了挺久的。” 秦桑脸上一热,没错,自己确实在那转角站了挺长时间,所以才会将萧何当时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与秋戈说话时,眉眼间尽是笑意,似乎很是愉快,还不住的点头,仿佛十分认同秋戈所说的内容。 秦桑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别扭,刚才问出的话,也仿佛带着刺儿似的。 她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道:“我不过是看你许久未归,想去寻你,才恰好撞见你们闲聊。” 萧何不置可否的笑着,也不急着搭话,拎着伞和包裹,自顾自的向前走着。 “她到底说什么了?”秦桑快步跟上他,几乎是小跑了起来,话语中有些急切。 萧何放慢了脚步,耸了耸肩:“她说秋前辈出城了,出城前让她把这包裹和纸条送到庙里来给我,没想到我们果然在这里。” 秦桑微微一怔,秋前辈还真是料事如神,他怎么就知道我们今日一定会来庙中?难道,真是掐指一算? 还有,他出城了?那自己现在即便是去了寻音阁,也见不到他,要如何向他询问关于华阴城的事? 她有些焦躁,皱眉问道:“秋戈可有说他去哪里了?” 萧何摇了摇头:“并没有,她只说秋前辈出城了,或许是云游四方,仿佛要去很久。” 秦桑低头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这么一来,自己又无法直接问出华阴之事了。 不过,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你方才说纸条?什么纸条?” 萧何将右手那把伞递给秦桑,空出手在衣襟里拿出两个小小的纸卷,长不过一指,看上去就像是两个小签,一卷系着金线,另一卷系着红线。 秦桑将那两个纸卷拿过来看了看:“你打开了么?” 萧何摇了摇头:“她刚走我就和你出来了,哪来得及看。秋戈说,金线那个是给你的,另一个是给我的。” 秦桑点了点头,将那系着红线的纸条递还给萧何,将手里那一个纸卷的金线解了,缓缓展开。 只见那细长的纸条上竖着两排字,就像是两句诗: 三月桑蚕织丝忙,金戈柳叶剪衣裳。 二九初秋华阴暖,东出五里桂花香。 秦桑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萧何也凑到她身旁看了看那两行字。 “这是什么意思?”萧何不解问道。 秦桑摇了摇头,她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两句对她而言,最熟悉的两个字便是“华阴”了。另外,她出生在三月,原名中也有一个“裳”字。除此之外,她再也看不出这里头还有什么玄妙。 她心中默默想着,或许到了华阴,才能明白这其中含义吧。 想到这里,秦桑转头向萧何,眼睛望着他手中的那个纸条:“你的呢?你的上面写着什么?” 萧何却没有立即将那纸条打开:“估计我的也是这么几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打开了或许还是看不懂,不如等我们回城,与你师兄一起讨论一下。” 秦桑想想,也却是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先回去吧。” 说完,便将纸条重新卷起,握在手中,加快了脚步,往城中匆匆赶去。 两人走到了城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到了府中,见应清屋里已经点上了灯,秦桑与萧何便未有迟疑,过去敲了敲门。 应清开了门,见两人似是外出刚回来,便往一边站了站,让两人进了屋里。 案几上摆着几碟小菜,应清在门口吩咐侍从再添两副碗筷,便与他们一同坐了下来。 刚坐下,萧何便将手中包裹递了过去:“喏,秋戈给你的。” 应清却好似并不惊讶,伸手接过,点了点头。 秦桑见他竟是这样的反应,有些不解:“师兄知道她要给你这个?” 应清笑了笑:“东西是秋前辈给我的,她只是代为转送。” 秦桑闻言,皱眉眨了眨眼睛:“秋前辈给你的?” 又低下头盯着那包裹:“里面是什么?” 谁知应清却将那包裹往身后放了放,面上波澜不惊,微微笑道:“不过是一些秋前辈猎来的兽皮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秦桑见他这举动有些一反常态,心中的疑惑更深,但奈何又不是那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 想了想,师兄做事一向有分寸,或许是因为萧何在这,他不方便说吧。 想到这些,她也没再多加纠缠,让萧何把纸条拿了出来,又将自己手中的那个也放上了案几。 她指着那两个纸条向应清问道:“那这两个纸条,也是秋前辈给你的?” 应清低头看了看,摇了摇头:“秋前辈只说有这么个包裹,未曾说过什么纸条。”秦桑觉得奇怪,那这么说来,这纸条还真就是秋前辈些给他二人的,难道是因为昨日两人去找他算过命,这算是两个命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叶阑见信,忧虑丛生 秦桑把自己那纸条展开,递给应清:“师兄能看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么?” 应清执这那纸条,定睛看了看,而后沉思片刻,皱了皱眉。 秦桑看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诧异道:“师兄可是看出了什么?” 应清敛了神色,而后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太懂,不过这后两句,看上去像是什么指引。华阴城东出五里便是武阴山,秋前辈的意思,应该是让你去往武阴山。” 秦桑垂眼想了想,这个解释倒是与秋前辈之前所说未有不同。既然师兄也只能解到这个份上,看来就只有等到了华阴,再找线索了。 秦桑定了定神,看向萧何,指着那另一个纸条:“打开看看?” 萧何无所谓的耸肩摊了摊手:“看呗。” 秦桑见他这般随意,也不含蓄,就把那纸条上的红线直接解了,展开看了起来,一边看着,一边念着: 旧时檐下双飞燕,他日伶仃各寻巢。 水落冰融石既出,何须卧雪促春朝。 她念完,又是皱了皱眉。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条也是两句模糊的诗句,读起来全是悬念。 她抬头看了看萧何,萧何也是一脸的不解,摇了摇头。 再看向应清时,应清垂着眼沉默着,好像也是在费力思索这两句话的意思。 得,秋前辈人走了,留下的纸条又是半点看不出含义,实在让人憋闷。 秦桑将那纸条重新放回案几之上,也低头沉默起来。 这时,门外的侍从拿来了应清吩咐的碗筷。萧何倒是一点也没在意那纸条的事,接过碗筷就顺理成章的开始吃饭。 秦桑转头看了看他,真是心大,什么时候都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应清见她这般表情,笑了笑,将碗筷递到她面前:“先吃饭,别的急也急不得。” 秦桑轻轻接过碗筷,微微点了点头。 那些饭菜吃在嘴里味同嚼蜡,秦桑心里还惦记着这两天意外听说的所有有关父亲和秋前辈的往事,她将那些细碎的片段一一串联起来,越发笃定到了华阴,就会有新的答案。 这么一想,秦桑立刻激动起来,好,华阴,待我攻下骊遥之后的几座城,便可进入华阴,一探究竟。 吃完晚饭后,应清叮嘱秦桑与萧何,明日一早,军中将领就要开始部署攻打骊遥的事宜了,让两人早些休息,切勿耽误了军政大事。 两人闻言皆是郑重点了点头,便各自回房,早早便歇下了。 【南渊太傅府中】 叶阑从仆从手中接过那封书信,走到案边坐下,将信展开低头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诧异。看完信后,他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搭在了案边,垂眼细细想了许久。 前两日南渊刚刚接到败报,连允丢了红安以及红安以北的四座城池,率军退往祁水。那时他便知道,果然是应了自己的担忧,连允行军过猛,进入秦川后的这条兵线,只要被秦川掐断一处,便难以维系。 谁知,今日早朝时战报再次传来,不过两日的时间,连允竟又丢了祁水,退向了骊遥。 原本,叶阑只以为这新上任的几位秦川将领确实有几分胆识,竟能将自己的爱徒逼退到如此的份上,便细细查问了军中派来送战报的人,秦川此次带兵的将领究竟是哪几位。 查问之后,他发现除了新封的大将军秦桑和骠骑将军萧辞以外,别的都是已经与南渊有过不少交手的“熟人”,而且这两名新封的将领,也不过都是擂台比武选出来的民间人士。 虽然恒王昭告天下称那秦桑为民间皇子,叶阑却知道这恐怕只是恒王为堵住悠悠众口而作的权宜之计,而那萧辞更是名不见经传,便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在将领之事上。 可这会看完连允的来信,叶阑才隐隐察觉到,如今的秦川军中的形势,似乎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 叶阑抬起头看向方才送信进来的自家小仆,沉声问道:“月初我让你带人去龙盘谷打探,你回复我说,龙盘谷现在是萧何在主持内外诸事?” 小仆原本垂首站立在一边,听到叶阑这般询问,慌忙跪倒在地,低头颤声道:“是,龙盘谷中,如今的确是萧公子主持大局。” 叶阑闻言,垂眼微微转了转眼珠,又抬眼继续问道:“你可有见到他本人?” 小仆连忙点了点头,望着叶阑的双眼正色道:“当时我进谷中,谷里管事的说萧公子到后山祭拜夫人去了,我便带人到了后山,远远就看见了萧公子在林中夫人的墓碑前跪着,正在烧着纸钱。” 叶阑微微点了点头,又细细想了想,便随手挥了挥让小仆退下。 小仆出了门,叶阑看着手中的信纸,又陷入了深思。 连允信中说到,红安城下摆出了一道奇阵,他看着那信中的叙述,就隐隐觉得连允所述的阵型像是烛龙,所以,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萧何。 当今世上,除了自己和凤岐山中的云牙子,还有自己已故的夫人,唯一还有可能掌握了烛龙阵的,便是龙盘谷中的萧何了。 可是,萧何月初时还在龙盘谷中,不可能一转眼就到了秦川设下这古阵。除了他,还会是谁? 叶阑皱紧眉头仔细的想着,难道,是他? 叶阑此时心中想到的便是云牙子唯一的徒弟,应清。 可是,云牙子一向不爱理会朝中之事,他这位徒弟在民间的传言中也是个淡泊名利之人,怎会进入军中,为秦川谋划? 况且若是应清肯带兵出征,秦川恒王又何须多此一举的摆出那擂台,再去招揽民间人士? 要知道,应清一人,便抵得上千军万马。恒王若能得了他,也不至一路丢了十六座城池。 这么一想,他也迅速就将应清排除了出去。 但这样一来,叶阑便更加迷茫了。不是萧何,不是应清,那还会有谁,竟能摆出这烛龙古阵来? 难道那阵型并非烛龙?是自己判断错了? 叶阑又将那信中所述的阵型细细看了一遍,可是再怎么看,那也只是在纸上,他恨不能自己当时就在红安,好好看看那惹得大军落荒而逃的奇阵,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可是,这还没完。连允信中竟然还写到了林中布下的九霄盛宴,这才是让叶阑更加惊愕的地方。 九霄盛宴,那可是前朝末年就已失传的越云秘术之一,算得上是天下机关陷阱之首。它的出现,昭示着秦川军中竟然揽得了越云一派的最后一位传人,越九霄。 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叶阑头疼的了。 叶阑垂下了头,单手扶着额角,深深叹了口气。 连允啊连允,为师现如今恨不得能亲自深入敌军帮你探查清楚,究竟那秦川军中此次带兵的都是些什么旷世奇才。 可为师却只能身在这万里之外,想尽一切办法为你出谋应对。静默了许久,叶阑终是抬起头来,冲着门外吩咐道:“取纸笔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论兵梅坞,惊现兵符 【祁水城中】 一大早,秦桑与萧何几人都是穿戴整齐,到了府中的正厅当中。 这祁水督邮的府宅奢华庞大,他们也就犯不着再另寻一处作为议事所用,直接将地点定在了府中的正厅。 一进门,便看见倪镜和小九谈论着什么,笑作了一团。 应清一边到案几边坐下,一边抬眼看向两人:“笑什么呢?” 小九依旧笑个不停,蹭到应清身边,缓了好半天才出声道:“我们在打赌,秋戈姐姐今日还会不会给我们送糕点。” 秦桑一听,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又是秋戈,现在这府中每日盼着秋戈的可不止小九一人,就连倪镜,也像个孩子似的,时不时就要嘀咕两句。 秦桑偏头看了一眼萧何,他倒是完全没什么反应,只迈步过去自顾自的坐下,一本正经的拍了拍案几:“好了好了,说正事了,都过来坐下。” 倪镜一看,众人都已到齐,忙也不再陪着小九插科打诨,正色起来,坐到了案几旁。 应清从袖中拿出那张熟悉的秦川地图,铺展在案几上。 这张图中画上红圈的十六座城池已经被一一划去,现在还剩下的,就是从骊遥到边界的那九座了。前七座都在秦川腹地,成一条斜线相连,最后两座在两国的分界处,那便是永寿和华阴了。 秦桑看着地图,看着那在这段时间内已经被夺回的六座城池,心下稍安。 出征前,她也曾怀疑过自己,究竟能不能一步步收回失地,再进一步攻往南渊。每一次的胜利,她都离自己的渴望更近了一步。而每近一步,她的渴望便更加炙热。 应清的余光看见她眼中的神色,虽不知她在想什么,却仿佛看得见一团熊熊烈火,正在猛烈的燃烧。 他抬起手,指着接下来将要解决的这座城池,骊遥。 “骊遥是座小城,这一点,我们都清楚。但即便小,却也是南渊所夺城池的一个咽喉所在,因它被群山环绕,我们无法再像之前一般,绕过去直接攻打后面的城池,所以,骊遥还需谨慎应对。” 他说完后,抬头看了看众人的神色,倪镜紧紧皱着眉,一副严肃的样子,看上去应该是没有什么对策。 而小九就不用说了,他天真的眨着双眼,静静看着应清,正在等他的下文。 秦桑倒是凝重而认真的思考着,但看她的目光,应该也还未想出什么良策。 应清转头看向了最近的萧何,只见他转了转眼珠,又撇了撇嘴,似乎是要开口,但又迟疑了一下,闭上了嘴。 “你想说什么?”应清见他这般神色,不解问道。 萧何摇了摇头:“方才我倒是在想,这一次,我们是否能以智取胜,但我又细细想了想,很多地方不够严密,还是不妥。” 应清听他这么说,似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却又被他自己否决了,他便轻轻笑了笑:“只是各抒己见,大家再做筹谋,萧将军若是有了想法,便说出来也无妨。” 萧何垂眼想了想,抬起头指着那地图上骊遥之后的一座城,松渝。 他的指尖从松渝向南移动了一指,大约是指向了松渝以南五十里左右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小镇叫作梅坞。” 应清看着他指的地方,点了点头:“没错,那里是渭河的支流所在,流水与渭河相连。”萧何也点头附和,收回了手接着说道:“前几日我便在想,南渊军粮会从何处运往骊遥。若是从陆路,他们便要从西边绕上秦川,再经过六座城池,将军粮送到。但若是从水路,在永寿与华阴中间,他们便 能通过这条支流,直接顺流而下,将军粮运往梅坞,这应当是最快的方法。” 秦桑微微皱了皱眉,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照这么说,梅坞很可能就是南渊运粮的水路终点。 “如果真的是这样,”秦桑偏头想了想:“梅坞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屯粮之处?”萧何闻言一笑:“这正是我想说的,如按时间来算,自从我们攻下祁水已过去了六日,如果南渊接到祁水败报,再次运粮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如果我们能绕到梅坞,偷袭运粮军队,再截下梅坞这条粮道 ,便能省下不少力气。” 应清听完,低头微微沉思了起来,右手轻轻揉捏着地图的一角,出言道:“确是良策,但骊遥周围具是高山阻隔,我们要避开南渊所有哨骑悄悄绕到梅坞,怕也是不易。” 萧何微微叹了口气,略有些遗憾:“的确,所以方才我才会说,这个想法中有太多疏漏,似乎难以实施。” 几人听到此处,都蹙眉沉思起来,心中想着,如何才能避开南渊哨骑,绕往梅坞。 正在这时,府外有马蹄声传来,马在府门前停下,不一会儿,门外守军便步履匆匆的跑向了正厅,手中似乎还抓着什么东西。 他迈步到厅中,抱拳跪下,将手中木盒呈上:“启禀大将军,宫中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请秦将军过目。” 秦桑闻言站起身来,走到守军身旁,从他手中接过了一个木盒。 她将木盒打开,见里面躺着一个状似兵符的物件,它将那物件取出,转身回到了案几边。 那是半块铜符,与秦川兵符略有不同,上面雕刻着细密的错金铭文,看上去仿佛已经使用多年。 她将那铜符翻了个面,便看见正中有处阴刻,里面嵌着金丝,是一个“渊”字。 秦桑一惊,这这是南渊兵符? 她猛然转头看向守军,急忙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守军不解她的语气为何突然变得急切起来,立刻抱拳答道:“回禀将军,来人只说是宫中派来的,带了通行的令牌。” 秦桑皱了皱眉,回身看向案几边的几人,大家的脸上都是茫然的神色。应清静静看着她手中那半块兵符,不解深思。 秦桑又看向守军:“让他进来。” 守军点头答“是”,便起身出门,不一会儿,便带着另一名军士回到了正厅当中。 那人穿着铠甲,腰间挂着宫中令牌,到了正厅中跪下,抱拳道:“参见大将军。” 秦桑点了点头,问道:“这盒子是谁派你送来的?” 那人依旧低着头,丝毫没有怠慢,立刻回复道:“是大司马卫大人。” 秦桑一愣,卫岚?他怎么会有南渊的兵符? 她看了看眼前跪着的两人,似乎他们也不会知道更多,便出声令两人退下,拿着兵符回到了案几边坐了下来。 她将那兵符放在了案几上,抬起头与应清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不解。 “这”萧何拿起那兵符,翻来倒去细细看了看:“看这做工,不像是仿制的。” 应清点了点头:“兵符乃是掌军凭证,工序繁琐,光是在那铭文和阴刻里嵌入金丝,各国中就没几个人能做到,别说是仿制了。”秦桑皱了皱眉,单手握拳,食指微微凸起,撑着下巴:“这么说,这块兵符还是真的?那你们说,卫大人是从何处得来这南渊兵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小九戏言,设计求援 萧何皱眉注视着兵符,一边捏着一边说道:“我猜卫大人也是刚刚得到,否则之前宋阔率兵时,他为何不将这兵符给宋阔使用?要知道,有了这南渊兵符,若是筹划得当,就是调动南渊军队也是有可能的。 ” 几人围着这兵符想了许久,实在是弄不明白,卫大人此时将这兵符送来,究竟是何用意。 一旁的倪镜从萧何手中将兵符拿过,定定的看了许久,而后低着头缓缓说道:“你们说若是我们持这兵符要连允退兵?” 他抬起头,目光小心翼翼的在几人脸上扫过:“他可会相信?” 秦桑细细想了想他的话,便迎上了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这样毫无缘由的让他退兵,他万不可能相信,况且若是南渊朝廷旨意,必会有诏书相伴,我们上哪去弄那诏书?” 倪镜闻言,略显遗憾的摇着头撇了撇嘴:“这么麻烦。”几人又陷入了沉默,小九看着他们愁眉不展的样子,却也帮不上什么忙,从倪镜手中拿过兵符,一边把玩着一边不屑的嘀咕着:“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就是调个兵嘛,若是回回都要有诏书一同下 达这么复杂,要是哪处军情紧急,可不误了大事?” 秦桑笑着摇了摇头,到底童言无忌,心中有什么也不藏着掖着。 他说的倒也没错,只是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路途遥远,书信不达,兵符便是调用军队的重要信物。 但若是只凭一个兵符即可调兵,出征将领的权力就太过庞大,没有哪个君王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桑刚欲开口回应,一旁的应清却忽然转过头来,眼中闪出了一抹明光:“没错,军情紧急,我们要的便是军情紧急。” 几人皆是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应清笑意盈盈的看着小九:“小九啊小九,你真是一颗福星。” 小九迷茫的望向应清,眨巴着眼睛:“福星?” 应清点了点头,转头对众人说道:“虽说平常由皇帝调兵都需要有诏书为证,但却的确有一种情况,算得是例外。” 秦桑皱了皱眉,想着应清这话中的含义,她忽的睁大了眼睛,眼中现出惊喜的神色,几乎是与萧何异口同声:“求援?” 萧何与她对视一眼,两人面上尽是恍然神色。 通常情况下若是将领需要调兵,那便需要有君王授予的半块兵符,与诏书一同带到驻兵之处,查验兵符与诏书之后方可调兵。 但若是真遇上某处城池突然遇袭,守城将领在紧急时便可只用兵符来向另一处守军借兵求援。秦桑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低头看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现在所处的祁水说道:“大军从祁水出发,兵分两路,一左一右绕过骊遥,南渊哨骑必会察觉我们的动向。连允向来多疑,他一定会揣测我们的用 意,并且按兵不动。三日之后,大军便可到达骊遥与松渝之间,到了那里,我们便不再前行,就地埋伏。”她的手指由祁水越过骊遥划向松渝,正欲开口,身旁的萧何却接着她的话说道:“第四日,我们便令人假作败兵状,带着这块兵符到骊遥求援。那时,连允只会以为我们攻向了松渝,那时,他必会率军去援 。” 秦桑满意的点了点头,与萧何四目相对,成竹在胸。应清听两人说完,也是深以为然,他指着地图上骊遥与松渝中间补充道:“如此,我们便无须避讳南渊哨骑,大举出兵便可。等到了这里,恰好都是高山密林,我们便趁着夜色在山林中驻扎埋伏,派人去骊 遥求援。” 一旁的倪镜和小九听着他们的部署,也跟着兴奋了起来,连忙急切问道:“那么,等连允出了骊遥,我们是不是就能和他们大战一场了?”秦桑看着两人如饥似渴的模样,哭笑不得,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还不行,最好的方式是,我们半数人马趁他出城回攻骊遥,另外半数人马,直接奔赴松渝,务必在他率军赶到之前,攻下松渝。这样一来 ,我们便可以最少的代价,夺下两座城池。” 倪镜一听,仿佛有些遗憾,但思索片刻,还是规规矩矩的点了点头,认同了秦桑的说法。 说到底,倪镜还是有些急躁冒进,总想着建功立业,武功上佳,谋略却多少欠缺了些。 自打认识了秦桑等人,他也逐渐发现,这几个人率军的方式和从前的宋阔大不相同。 那时,宋阔只知一味防守,即便是进攻,也是直来直去的正面强攻,却往往被连允设计。 想起宋阔,倪镜不免有些感慨,想来自己也是跟随了他多年。 从前在秦川立国之初,年少的他就跟着宋阔多次与南渊交手,那时,就已经是胜少败多。直到南渊的镇国大将军与他的两个儿子接连被朝廷处置之后,宋阔才稍稍打了些胜仗。 谁知,后来又平白冒出个所向披靡的连允,实在是挫了秦川不少锐气。而现在,倪镜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每个人都不过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自己在其中还算是最年长的,可他们却都显得沉稳干练,心思缜密。有这样的人来做统帅,或者说战友,仿佛胜算无形之间就大了不 少。 秦桑可不知道这一会功夫倪镜就已经想了这么多,她依旧认真的看着地图,细细规划着自己的部署,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道:“那么此次,这两路兵马要如何划分?” 应清抬起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垂眼思索了片刻,说道:“此次我与倪将军一起领兵,从西南绕行,待连允出城,我们便攻向松渝,你与萧将军从西北绕行,届时回攻骊遥。” 秦桑听了他的布置,微微点了点头,却又不乏担心的说道:“可是,若是你们未能在连允之前赶到松渝,或是松渝防守严密,该如何是好?” 应清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松渝守军本就为数不多,加上城墙也算不得坚固,两个时辰之内,必能攻下。” 听到这,萧何却是沉默了一瞬,而后轻声说道:“其实我倒是还有个办法。” 秦桑一听,奇怪的看向他:“什么办法?”萧何抬起头来,看着秦桑答道:“连允心思缜密,不见兵符定不会动兵,但松渝守军将领是赵乾,他乃是此次出征才刚上任的新将,可就未必有连允那么谨慎了。我们或许能够杜撰一封急信,信上用南渊兵 符做印,说骊遥告急,让赵乾派兵去援,这样一来,便可一石二鸟。” 秦桑微微皱了皱眉:“这样可行吗?若是赵乾问起,既是求援为何不持兵符,该如何应对?” 萧何狡黠一笑,挑了挑眉:“那便说连允除了向松渝求援之外,还派人前往了酒泉,兵符被带去酒泉搬救兵了。” 秦桑闻言,看了看地图上酒泉的位置,的确就在松渝西南不远处,若是说连允在骊遥被围,前往酒泉求援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点了点头,又转向应清说道:“那么,此番派去求援的兵士一定要胆大心细,沉稳干练,若是让连允或是赵乾看出丝毫破绽,我们就将功亏一篑。” 应清尚未搭话,小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喜讯似的,急忙凑上前去:“我去我去,让我去松渝送信,我的演技可是再好不过了!” 秦桑抬眼看向萧何,果然,他立刻往小九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白眼道:“一边玩儿去,瞎凑什么热闹,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九似是极为不满,撇着嘴不甘示弱:“你们想啊,一个年少的兵士,一身的泥土血迹,狼狈不堪的出现在赵乾面前,向他哭诉骊遥险情,他还会不相信吗?” 说着,还故意扮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叫人看了好生心疼。 应清无奈的摇头苦笑,看向萧何:“萧将军,小九公子的这份心意,倒是实打实的真诚。” 萧何翻了个白眼,瞪向小九:“不行,说什么也不许你去。”小九却是昂起了头,目光定定的看着萧何:“我若是非去不可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兰芷殿中,夫妻闲话 “你”萧何作势就要拧他的耳朵,小九忙蹭到秦桑身边,抬起头看着秦桑:“秦将军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派我去,最合适不过了。”秦桑伸手把小九的脑袋推开,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认同你,而是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有了任何差错,就是命悬一线。你本就不是大军编制中的将士,万没有派你涉险的道理。别说你家公子不允,我也不能 答应你。” 小九一听,就连秦桑也这么说,心中憋屈,却又无法反驳,只得不满的嘟起了嘴,闷闷的摊了下去。 应清见他终于不再执拗,淡淡开了口:“求援之事就由我来安排,两名前去求援的将士必得是足智多谋的老将,应对敌军将领须得步步谨慎,这样的人,还需慎重甄选。” 倪镜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我倒是有几个人选,皆是军中靠得住的老将,一会儿可以先去考察考察,再行定夺。” 小九没再坚持,见他们都已经下了定论,便起身气鼓鼓的出了门去。 萧何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准备起身,秦桑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看向门外担忧道:“你把他看好了,我看他,也不是个能轻易放弃的主。” 萧何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一会儿我再劝劝他。” 几人见行军方略大抵已定,也都各自离去。 应清欲起身时,萧何却冲他淡淡使了个眼色。应清一愣,但还是坐回了原处。 待厅中只剩下他们二人,萧何才缓缓开了口。 “你为何不让我与倪镜去攻松渝?”萧何目光炯炯看着应清,他实在是不理解应清的安排。 若是连允真的中计,他便会率军攻向松渝,这其中但凡出了任何差池,便需要与连允大军正面相抗,此间危险重重。而相比来言,回攻骊遥就显得轻松许多。 萧何能理解应清不让秦桑去攻松渝,却不理解,为什么也不让他去。 应清闻言,微微笑了笑,平静的看着他:“你这个人想法很多,往往出其不意,但以倪镜的性子,却不一定能接受你的建议。若是路上情势有变,你临时有了什么决定,我怕倪镜他不肯听你的号令。” 萧何轻轻点了点头,这么解释确实不无道理,但他想了想,又抬起头来继续疑惑道:“那为何不让我与你同去?难道你是觉得,我对你的助益,比不上倪镜?” 应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让倪镜跟着桑儿,我不放心。” 萧何不解,皱了皱眉:“不放心?难道你对倪镜,有什么顾虑?” 应清垂下眼沉默了片刻,而后淡淡回道:“我只是怕他,不能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萧何一愣,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任何话来。 应清不愿让秦桑去松渝涉险,所以选择了将骊遥留给秦桑。他当然最希望护在秦桑身边的是他自己,但又不得不考虑到松渝的成败。 他不是没有想过让萧何与倪镜去攻松渝,自己陪同秦桑回攻骊遥,但又担心倪镜不能听从萧何的指令,误了军机。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让倪镜与秦桑同去骊遥,但又唯恐倪镜不能护她周全。 这样一环接着一环的捋下来,萧何才恍然明白,应清从来就没有把他自己的安危放在过心上,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在考虑如何能让秦桑取胜的同时受到最大程度的庇佑。 每一次出兵,每一次部署,他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他要的不仅仅是胜券在握,他更要,秦桑能够安然无虞。 萧何静静看着应清,分析着这部署中的种种,想到这里,他才缓缓开口道:“倪镜不能护她周全,你却觉得,我可以?” 应清又是笑了笑,一贯淡然的眼中此时却是那样的笃定:“当然。” 萧何未再多言,他的耳畔一直回响着这一声并不算洪亮的“当然”,这两个字慢慢渗透到他心底,激起了阵阵涟漪。 当然,我当然会护她周全。 【秦川宫城兰芷殿中】 偏窗下的软榻边,静静燃着一炉熏香。 自从上次应清前来诊病之后,殿中的熏香彻底换了个干净。现在燃着的,已是恒王派人重新送来的香料。 陈妃静静斜靠在软塌之上,手中捧着一册书卷,双腿轻轻垂在榻边,脸上早已没有了几个月前的疲态,此时的她,肤若凝脂,粉面朱唇。 门外有侍女端进一盘瓜果,见她正在读书,便轻手轻脚的将那果盘放在了榻前的小几上,转身准备离去。 “芷萝,”陈妃微微直起身子,看向正欲离去的侍女,轻声问道:“前两日我让你去办的事情,可办妥了?” 那名叫芷萝的侍女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低眉垂眼道:“回禀娘娘,都办妥了。” 陈妃静静点了点头,又抬眼温和问道:“可有人看到你?” 芷萝看上去年纪虽不大,却显得十分沉稳,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天色已晚,我亦有乔装打扮,即便有人看见,也定不知是我。” “好,”陈妃微微笑了笑,冲她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芷萝未再停留,转身迈步走出了屋门。 陈妃见她离去,将手中的书轻轻放在了榻上,单手撑着头,静静凝视着那盘瓜果。 “陛下。” 她正出着神,却听见门口传来侍女的声音,是恒王来了。 她忙从榻上起身,正迎上走进门的恒王,微微一欠身子:“陛下。” 恒王迈步到她身侧,抬手将她扶起,眼中尽是关切:“身子可好些了?” 陈妃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与恒王一同到榻边坐下。 恒王微微攥了攥她的手:“你这身子还是太弱了些,这还没入冬,手怎么就凉成了这个样子。” 他抬眼环视了一圈殿内:“芷萝呢?她怎么也不知给你备个手炉?” 陈妃垂眼一笑,面色温婉的说道:“哪里就这样弱不禁风了,从小便是虚寒的体质,倒也习惯了。” 恒王抿嘴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也就是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宫里有哪个娘娘,殿中像你这般清冷寡淡。” 他看了看不远处案几边的竹席,指着那竹席说道:“都已经是深秋时节了,竟连个毛皮垫子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日里是如何苛待你了。” 陈妃闻言,笑意又浓了几分,翻手覆上恒王的手背:“陛下就别再拿我这兰芷殿打趣了,能有这样一方清净之处,臣妾很满足了。” 恒王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眼,片刻轻声一笑,像是败下阵来:“好好好,你的道理多,依你便是。只是这毛皮垫子是一定要添上几块的,一会儿我让元德给你送来。” 陈妃眯了眼,静静点了点头:“好。” 恒王没再多言,他的目光落在了榻上那一册书卷之上,淡淡看了两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说道:“对了,方才过来时还想着要与你说件事,这么闲聊着倒是忘了。” 陈妃抬眉睁了睁眼睛,疑惑道:“是何事?” 恒王微微一笑:“想必你也听说了,秦将军已经攻下了祁水,现正在城中驻兵,想来不日便要攻打骊遥了。” 陈妃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是啊,这样的喜事,宫中早已传了个遍。就连梁妃姐姐前两日都还亲自来了我这兰芷殿,说是要给臣妾贺喜呢。” 恒王无奈的笑了笑,点了点头:“这也是应当的,毕竟在他们眼中,现在你已是秦桑的母妃,皇儿立下军工,自是应该给你这做母妃的贺喜。”陈妃闻言,却是冲着恒王微微摇了摇头:“陛下这话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临别祁水,秋戈邀谈 她笑着挑了挑眉,故作认真的继续说道:“不是在他们眼中,而是,臣妾就是秦桑的母妃。” 恒王一愣,但立刻便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对对,是我说错了,你本就是秦桑的母妃。” 陈妃莞尔一笑,柔和的目光与恒王四目相对。 这便是恒王与陈妃相处的常态,恒王每每来兰芷殿时,从没有帝王的架子,他们就像是一对寻常夫妻,在家中闲话着家常。 偶尔谈到些什么,恒王若是失言,陈妃也从不忌讳,只坦言相告。 方才说到秦桑,陈妃便是在提醒他,秦桑是皇子的事情既已昭告天下,就须得自己先笃信了那诏书中的说辞。无论何时何地,秦桑就是陈妃的皇子,毋庸置疑。 恒王与她静静相视了一会儿,又凑近了些,接着开口道:“对了,说来也是离奇,就在祁水攻下不久,卫岚竟意外得到了一块南渊的兵符,你说,这是不是天助我秦川。” 恒王淡淡看着陈妃,眼中满是笑意。 陈妃看着恒王的眼神,微微愣了一瞬,而后眨了眨眼:“意外得到?兵符乃是一国掌军凭证,如何能够意外得到?” 恒王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前方:“我也觉得奇怪,可那日他带着兵符来见我,细问时,他便只说是意外得到。卫岚一向谨小慎微,若非真是意外所得,他也必会直言相告。” 陈妃稍稍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又看向恒王问道:“那兵符可查验过真假?” 恒王点了点头:“验了,民间断断仿制不出那样精工细作的兵符来。” 他顿了顿,又浮起了一丝笑意:“卫岚已派人将那兵符送去了祁水,想必现在,应该已到了秦桑手上。” 陈妃闻言,未出声,只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若是能利用妥当,那兵符应该也能帮上不少忙。” 她说完后,恒王未再接话,两人就在那榻边静静坐着,一旁的香炉里缓缓升起青烟,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温暖。 不一会儿,芷萝便带着侍女拎来了朱漆木盒,将殿中的案几摆置妥当,服侍两人用起了午膳。 【祁水城中】 前两日军中便已经所有人马分成了两路,在城中整军待发。 倪镜将自己看中的那两个假作求援的人选带到应清面前,一个叫孙乾,一个叫杜成礼。两人都是秦川军中老将,虽是未曾身在高位,却都是忠肝义胆。 很快,应清就交代好了早已设计好的一切。 两人细细记下,还试着演练了一番。 应清也看出来,他们都是将此次求援看作了难得的立功契机,一丝不苟,十分谨慎。 这么一来,应清也放心了不少,他们越是看重此次任务,就越是能拼尽全力的完成,定不会误了他们自己的前程。 两日后,所有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秦桑几人也不打算再作停留。 这日一早,几人刚收拾完毕,集合准备离府,秋戈就提着个漆木盒子来了府中。 她将那盒子摆在案几之上打开,里面用油纸包着不少新做的糕点。 她抬头看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 而后似是有些疑惑的收回了目光,将那糕点取出,笑了笑,递到了萧何面前:“听闻你们要走了,特意做了几样小九爱吃的糕点,给他路上吃。” 秋戈盈盈的笑着,弯月似的眼睛很是好看。 萧何接过糕点,笑着点了点头:“秋姑娘有心了,我替小九谢过姑娘。” 秋戈淡淡一笑,问道:“他人呢?怎么没见到他?” 萧何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他呀,正赌气呢,方才让倪镜带着他先去军中了。” 秋戈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忽而转过头来看向秦桑,略低头,抬眼轻声问道:“不知秦将军可赶时间?若是不急,我有几句话,想与将军单独聊聊。” 秦桑一愣,没想到她会有事找自己,茫然摇了摇头:“不急,秋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秋戈笑着点了点头,抬起手,向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桑便抬腿向屋外行去,跟着秋戈,一起到了竹林之中。 这几日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竹林中的竹案竹席都是湿漉漉的,秋戈也未寻地方坐下,到了竹林中,便转过了身来。 她眨了眨眼睛,背着手笑意盈盈的看着秦桑,却不言语。 秦桑被这眼神看得一愣,半天也没理解她为何是这般神情。 秋戈见她那茫然的样子,笑得更是厉害,好一会儿,才正了神色,开了口:“秦将军,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单独说话?” 秦桑摇了摇头,轻轻蹙眉疑惑道:“秋姑娘是否有何要事?” 秋戈微微歪着脑袋,转了转眼珠,俏皮问道:“秦将军觉得,我与萧将军是否般配?” 秦桑一惊,这些天来,她也曾觉得秋戈对萧何似是不同,却未曾想这个姑娘竟会把这话当面问了出来,一时间,倒让秦桑噎住了。 她微微张了张口,却又不知如何回答才算是合适,犹豫了许久,才垂了眼缓缓说道:“你们挺般配的。” 秋戈又是甜甜一笑,歪着脑袋从下往上迎上秦桑的目光:“那若是我求秦将军替我撮合,秦将军可会答应?” 秦桑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秋戈那灼灼的目光,错愕不已。 秋戈见她这般反应,苦笑着皱眉眨了眨眼:“秦将军这是什么表情?” 秦桑这才发现自己这反应有些过了头,赶紧定了定神,干咳一声,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来:“哦,我只是没想到秋姑娘如此直爽,有些有些诧异。” 秋戈爽朗一笑,别过头去,继续问道:“秦将军还未回答我呢,你愿不愿意替我撮合?” 秦桑定定看着她的侧脸,好一会儿才低头回道:“秋姑娘所托,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哦?”秋戈闻言倒是转过连来,直勾勾的看着她道:“当真愿意?” 秦桑点了点头,抬起头平静的直视着秋戈:“秋姑娘乃是位难得的佳人,既然萧将军有这样的福气,我也断没有棒打鸳鸯的道理。” 谁知,秋戈却是抿着嘴摇了摇头,状似神秘的说道:“那可真就可惜了。” 秦桑一愣,眨眼道:“可惜?” 秋戈点了点头,转过身在竹林中缓缓踱起步来:“若是今日站在这里的是萧将军,我让他撮合你我,他定是不会答应的。” 秦桑皱起眉来,看着秋戈的背影,听得云里雾里:“秋姑娘此话何意?” 秋戈转过身来,站在秦桑不远处,淡淡道:“秦将军应该知道,家父与我未到祁水之前,也是长年行走江湖。” 秦桑点了点头,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只静静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秋戈抬起头看着这竹林顶端,伸出手接住一滴下落的雨水,在指尖揉捏开来:“行走江湖的这些年里,也少不得常常女扮男装。” 秦桑心里“咯噔”一下,愈发觉得她话中有话,却还是没有接茬,定定看着她。“所以,”秋戈轻轻把那水滴弹开,再次看向秦桑:“初次在山下茅屋见到将军你,我就看出,你并非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七窍玲珑,道破私心 秦桑的心跳莫名的加快了起来,她的胸口起伏着,心下有一丝慌乱。 秋戈微微笑了笑,迈步走到秦桑跟前:“秦将军勿要担心,这些话,我知道不能告诉别人。” 她顿了顿,又看向一旁,接着说道:“那晚分房时,萧将军故意逗弄你,说要与你同住,我便也就笃定,他一定也知道你是女儿身,但小九,应是对此毫不知情的。” 她转过头来,清澈的双眼静静看着秦桑:“我说的对吗?” 秦桑深深吸了口气,既然秋戈都已经道破,她便也不再扭捏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秋戈笑了笑:“后来,小九硬要让我与萧将军同乘马匹,你却像是有些别扭似的策马狂奔而去,那时我便觉得,你对萧将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我”秦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秋戈却是抬眉看着她,似是在说:“难道我说错了吗?” 秦桑无言以对,只得苦笑着叹了口气,没再解释下去。 秋戈见她这样,笑意更深了些,背着手又缓缓踱起步来,绕到秦桑身后:“当时,萧将军很是疑惑,不知你为何突然愠怒,我便告诉他你在吃醋,他虽是嘴上说着不信,言语中却有一丝愉悦。” 她绕了一圈,又到了秦桑眼前,调皮的看着秦桑的双眼:“那时我便暗下决心,要替萧将军,试一试你的心思。” 秦桑的眼中满是震惊:“所以这些天” “没错,”秋戈得意一笑:“这些天我每日都来寻萧何说话,还特意去了城西的庙中与他会面,为的就是想看一看,你究竟会作何反应。” 秦桑错愕的看着她,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才踟躇着问道:“这些,萧将军知道么?” 秋戈摇了摇头,俏皮的冲着秦桑眨了眨眼睛:“女儿家之间的试探,告诉他做什么?” 秦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松了口气,似是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看向秋戈,轻声问道:“那你试出什么来了?” 秋戈甜甜一笑,故作高深的摇着头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说完,还未等秦桑反应过来,她便绕过秦桑,往竹林外行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秦将军,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后会有期。” 秦桑转过身看着这一抹明媚的身影,呆立了许久。 她细细回忆着方才秋戈所说的一切,才发觉原来在秋戈眼中,很多她以为细微的情绪都已是昭然若揭。 想着想着,心中愈发纷乱,不知从何理清。 直到应清见她许久未归出来寻她,走到了竹林,看她这般愣神,很是不解,快步走上前来:“怎么了?怎么在这傻站着?” 秦桑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与秋姑娘闲聊了几句,有些出神。” 她猛然想起今日大军便要出城,赶忙问道:“大家都等急了吧?我们快走吧。” 说完,她便抬步走出了竹林。 应清虽是觉得奇怪,却也不及多问,也跟着她出了林子。 回屋之后,众人皆已到齐,便一刻也未再停留,一起出了府门,向军中行去。 一路上,秦桑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萧何身上,他却是浑然不知。 一直到了军中,众人骑上战马,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城,兵分两路之后,萧何才发觉秦桑今日这不同寻常的目光。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萧何一手握着马鞭,一手牵着缰绳,在马上扭头看向秦桑。 秦桑微微一愣,目光转向前方:“有吗?” 萧何撇了撇嘴,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没有吗?” 秦桑摇了摇头:“没有。” 萧何一番苦笑,静静看着秦桑:“你今天很奇怪啊,秋戈都和你说什么了?” 秦桑直直看着前方,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萧何:“她让我帮她撮合你和她。” 萧何一愣,手中拽着的缰绳突然一紧,身下战马突兀的停了下来:“别胡说,怎么可能?” 秦桑得意一笑,也不管萧何在身后是什么表情,坐在马上淡淡笑道:“你紧张什么。” 萧何轻轻一夹马腹,赶上了秦桑的战马,认真问道:“她真这么说?” 秦桑抿着嘴,挑了挑眉:“你猜。” 萧何眉头一皱,瞪了她一眼:“那你怎么回的?你答应她了?” 秦桑歪了歪脑袋,斜斜看向萧何:“你希望我答应么?” “当然不能答应,”萧何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桑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越笑越夸张,在马上颤得前仰后合。 萧何定定傻看着她这样子,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了一番,咂咂嘴故作生气的说道:“哎我说,你堂堂一个大将军,这般胡闹,成何体统!” 秦桑努力的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把这大笑收敛了些,喘着气道:“只准你平日里拿我打趣,就不准我逗弄逗弄你吗?” 萧何听着她这孩童般的玩笑话,忽然有些愣神。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般开怀。虽然终于把笑止住,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明媚。 她那一双静潭般的眸中似是泛起了微微粼光,一抹灵气十足的笑意挂在唇边,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红晕,宛若盛夏芙蕖。 此时虽是身着战甲,却依旧柔和的像是一缕春光,竟是比寻常穿着裙裾的女子显得更为清丽脱俗。 秦桑见萧何这样愣愣盯着自己,忽然有些不自在:“你怎么了?气傻了?不至于吧?” 萧何眨了眨眼睛,看着秦桑,勾了勾嘴角说道:“其实你笑起来,还挺挺可爱的。” 秦桑微微一愣,面上有些微红,但又立刻定下心来,白了他一眼:“你看看,一天不拿我打趣,你就浑身不自在。” 说完,她便也没再多说别的,两人率领着大军加快了速度,尽力的向前赶路。 他们自都城出发以来,一直再向西南行进,越是往前,地势就越高,地形也渐渐崎岖起来,到处是巍峨的高山,还有高山下密布的深林。 深秋接近尾声,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前几日还在祁水的时候,恒王派人送来了不少冬衣,里面还有陈妃亲手缝制的鞋袜。 秦桑虽是没有见过那位陈妃,虽只是名义上的母子,却依旧感念她这份情谊。不论如何,她贵为皇妃,却能记挂着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儿”,实在是难能可贵。 秦桑想着,他日若是得胜回朝,必要去宫里将她亲自拜谢。 大军行进了一整日之后,日落时分,在一座山下停了下来。 秦桑在马上坐了一日,颠簸之余,还有些疲倦。她下马活动了一番筋骨,这才感觉到这一日耳畔安静的有些过分,四下看去时,才发现竟然没有小九的踪影。“小九呢?”她看着萧何,奇怪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萧何劝药,自施苦肉 萧何将缰绳递给一旁的军士,也舒展了一下身子,淡淡道:“让他跟着应清和倪镜了。” 秦桑皱了皱眉:“不把他放在自己身边,你能放心?”萧何微微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办法,本来不让他去求援他就很是不满,后来与我商量,求援就不去了,但一定要去松渝,在城下摆他新研究出的什么陷阱,我拗不过他,只好让应清帮我看着他了。 ” 秦桑点了点头,对小九也是十分无奈。他这个年纪,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和激情,哪里危险,哪里便是他向往的去处。 军中伙夫在山下搭棚造饭,饭还未做好,萧何却是端来了一个碗,往秦桑面前一递:“喝了。” 秦桑伸头一看,立刻皱眉抿嘴看向了萧何。 这本以为师兄不在,自己便能逃脱几天这樝子的苦水,谁知道萧何这家伙又不知从哪弄来了樝子,现在竟还特意熬好端到了她面前。 秦桑的头摇得像只拨浪鼓,一边摇头,还一边缓缓后退着。 萧何见她这如临大敌的表情,端着碗一番苦笑,一边笑着,还一边迈步不断的靠近:“摇头也没用,这可是你师兄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什么你也得喝了。” 秦桑睁圆了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他又不在这,你就说我喝了又能如何?” 说完,却也是自知理亏,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萧何见她这般孩子气,忽然站定了脚步,双眼定定将她望着:“那你到底喝不喝?” 秦桑听出他语气里多了些严厉,回过头来,又正对上他那利刃似的目光,却依旧昂着头摇了摇:“不喝。” “好,”萧何将那端碗的手收了回来,挑了挑眉:“你不喝是吧?” 秦桑点了点头,心中想着,就不信你还能有什么办法逼我不成? “行,”萧何也点了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喝,我喝。” 说罢,便抬起手仰起头,将那一碗苦汤一饮而尽。刚喝完,便对着伙棚大声喊道:“再熬一碗樝子端来!” 秦桑诧异的看着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惊讶的合不拢嘴,什什么嘛,这是要干嘛? 萧何勾起一抹坏笑,几步跨到秦桑身边,伸手将她的肩膀一揽:“秦将军,今日你若是不喝,我就让伙夫一直熬,熬到你肯喝为止。” 秦桑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那我要是一直不喝呢?” “那我就一直喝。”萧何淡淡挑了挑眉,低头与她四目相对,一副无赖到底的模样。 秦桑皱了皱眉,拨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往前走出几步,回过头来好笑道:“那你就一直喝呗,反正你也不怕苦。” 萧何耸了耸肩,就地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没再与她辩驳。 不一会儿,伙夫便又端来一碗熬好的樝子,那碗中冒着热气,看上去就是刚从锅里盛出来。 萧何从那伙夫手中接过碗来,又看向秦桑:“真不喝?” “不喝。”秦桑赌气道,她看向萧何,看他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萧何二话没说,端起那碗药汤就直接倒进了嘴里。 “哎”秦桑快步走到萧何身边,惊讶的看着那碗中腾腾的热气,他就这么喝了?这可是刚盛出来的,得有多烫啊? 她不可置信的将那碗接了过来,看着碗底残留的樝子,抬起头拧眉盯着萧何:“不烫吗?” “呼”萧何深吸了一口气,深深点了点头:“烫。” 秦桑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猛推了他肩膀一把:“烫你还喝,你是傻子吗?” 萧何抬头,无赖的摊手笑了笑,喉咙已经烫得有些沙哑:“没办法,你不喝嘛。” 说完,便从她手中将碗拿过,与先前的空碗一起递给伙夫道:“再去熬。” 秦桑顿时一阵憋闷,他他这是在用苦肉计? 照这么下去,再一碗下肚,他那嘴也别想要了。别说烫得没了知觉,就连说话,也不知还能不能发出声音来。 秦桑就这么在他身边站着,气鼓鼓的看着他那张平静的脸,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萧何也不说话,就在那石块上坐着,低头等着伙夫再熬新一碗的药来。 伙夫再将药端来的时候,依旧是递到了萧何的手中。 那伙夫方才已是看着萧何将一碗滚烫的汤药喝下,此时站在一旁很是担忧。他皱着眉,看了看萧何,又看了看秦桑。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说道:“我说秦将军,您就把药喝了吧萧将军这这再喝一碗,可就要烫成块烙铁了。” 秦桑也是担心的看着那一碗汤药,眉头拧作一团,萧何就那么平静的端着药碗,仰起头问道:“喝么?” 秦桑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是没办法再眼睁睁看着他把那一碗滚烫的汤药喝下去,无奈的闭上眼:“算你狠。” 萧何得意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那伙夫的肩膀笑道:“多谢兄弟出言相助,萧某日后定将感恩戴德。” 那伙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转身跑回了伙棚中去。 秦桑睁开眼来,从萧何手中接过那碗樝子汤,看着萧何的双眼,镇定道:“我喝归喝,不过,我有个条件。” 萧何勾起嘴角,点了点头:“你说。” “待我喝完,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无论如何,你须得如实回答,不可有半句虚言。” 秦桑定定与他对视着,似是想在他眼中寻到些什么。 萧何沉默了一会儿,垂眼略微思考了片刻,似是笃定了什么心思,抬眼点点头道:“好。” 秦桑端起碗,正打算张口,萧何却止住了她的手:“你等会再喝,别烫着。” 秦桑一愣,这才想起来这碗药也是刚出锅不久。方才见萧何痛快答应了她的条件,竟也把这茬给忘了。 她心中突然有些颤动,想起刚才那一碗,萧何就是那样丝毫没有停顿的灌了下去,不禁看向他微红的双唇,心中闪过一丝微疼。 萧何见她这样呆呆看着自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低头迎向她的双眼:“好端端的,怎么又出神了?” 秦桑的喉中有一丝哽咽,鼻子酸酸的,也不知自己这是动错了哪根筋。 萧何看见这副表情,手足无措的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把她拽到石头边按着她坐下,蹲在她眼前抬头望向她,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不就是喝碗药嘛?不至于都要哭了吧?” 秦桑一听他这嘶哑的声音,又是一番难过。 萧何看她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以为她有多不想喝那碗药,哭笑不得的拍着她的胳膊,讨好道:“哎,你别哭啊,实在不想喝,就不喝了,不喝了好不好?” 秦桑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破涕而笑,扭过头去,嘀咕道:“真傻。” 萧何一愣,但见她终于不再一副立刻要哭的模样,赶紧转移开了话题:“你方才不是说有话要问我么?你问,无论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秦桑见他这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尽力平静了一下心神,看着他的双眼,开口道:“当日在京西校场,你为何要自称萧辞?”萧何一听,原来是这个问题,倒是显得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笑,也起身坐上了石块,开口答道:“你也知道,师父现在在南渊为官,若是他听闻我在秦川军中,必会多加阻挠。我也是为免徒添不便,所以改 了名字。”秦桑扭头看着他,继续问道:“那为何,卫大人明明在擂台见过你,知道你叫萧何,却还是不点破你这虚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骊遥城中,举棋不定 萧何将端碗的手搁在腿上,静静看着前方:“因为我告诉了他,我是叶阑的徒弟。” 秦桑一惊:“那他还肯用你?” 萧何点了点头:“当时,卫大人打听到我住在城北客栈,便亲自到了客栈里,问我愿不愿与你一同领兵出征。我告诉他我是叶阑徒弟时,他也是惊诧万分。” “但是,他也不是个浅薄之人,他问我为何不去南渊投奔师父,我也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师父十多年前就已离谷,我们师徒间,没有太多情分。” 秦桑听他说完,点了点头:“所以,他便令你与我一同领兵,而为了不让叶阑知道你在秦川,由着你将名字改作了萧辞?” 萧何点了点头:“反正在军中都是以军衔相称,至于我这个萧将军究竟叫萧何还是萧辞,也未必会有多少人去深究。” 秦桑稍稍想了想他这话,也觉得不无道理,顿了顿,又好奇问道:“那若是你师父真的知道了你在军中,会如何?” 萧何微微思考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以师父的性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一定会设法让我无法继续待在秦川军中。” “他能有什么法子?你自己做的选择,他还能左右不成?”秦桑疑惑道。萧何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秦桑:“他若是真想这样做,倒也不必费什么周折,只需假拟一封给我的书信,直接派人送到平津宫中,信中将我与他的师徒情分添油加醋的刻画一番。你觉得,恒王还会对我放 心么?” 秦桑一愣,只觉得脊背寒凉。这确实应该是叶阑能做出的事情,而眼前的萧何对他的师父,也可谓是了解的透彻至极。 他一定也曾细细设想过种种可能发生的事情,才会选择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卫岚,这样一来,也算是为这身份上了一道保护。他日若是真被叶阑发现他在秦川军中,也不至于无法应对。 秦桑深深吸了口气,静静看着萧何,心中五味杂陈。 她缓了缓,有些犹豫不定的轻声开了口:“你对你师父,当真就没有丝毫情谊了么?”萧何垂下了眼,淡淡看着脚边的枯草野花,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当年他选择离谷,便已是违逆了祖师爷的遗愿。我未曾与祖师爷见过,倒不至于为他苛责什么。但师娘待我恩重如山,师父辜负了师娘, 实在叫我无法不去耿耿于怀。” 秦桑见他的神情中有一丝落寞,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些不应当,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看到他手中依旧端着那碗药汤,便一把将药丸接过,仰头喝了下去。 萧何被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惊喜的看着她:“怎么又愿意喝了?” 秦桑歪着眼睛看看他,抿嘴俏皮一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都使苦肉计了,我若是不把它喝了,恐你一会儿又要给自己灌下一碗去。再烫出什么毛病来,我可担当不起。” 萧何听着她这连珠炮似的挤兑,不仅不恼,反倒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夜色起时,伙棚造好了饭,萧何硬是盯着秦桑稍稍吃了一碗,很是满意。 饭后,大伙儿稍坐闲聊了片刻,便各自回了营帐,早早歇下,以便次日早起继续行军。 【骊遥城中】 “他们到哪了?”木十六从屋门外走进,看见连允背对着他,背手站在屋里,开口问道。 连允闻声转过身来,脸上有些疑惑的说道:“哨骑回报说,他们一早出了祁水,却没有往骊遥方向来,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向西北,一路向西南。” “西南?西北?”木十六也觉得很是奇怪:“难不成他们又想绕过骊遥,去攻松渝了?” 连允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不像,他们若是合兵一处直奔松渝,倒还像是想与我们拼力一战,但如此兵分两路,无论我们攻向哪一路,他们都是以少敌多,这么做岂非愚蠢?” 木十六想了想连允的话,的确不无道理。 “那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难不成又是想引我们出城?”木十六皱眉问道。 连允稍稍吸了口气,又长长叹出,像是十分烦忧。他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傍晚时他们已在一处山下驻扎,我也猜不透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木十六低头想了片刻,以他的性子,本是想劝连允勿要多想,直接率军攻向两路中的一路。从人数上来说,若是秦川不能合兵一处,那么南渊便有绝对的优势。 但他抬头看了看连允肩上挂着的纱布,想起冯太医所言,一月之内都不可再动兵刃,便把那差点说出口的建议又咽回了肚子里。 连允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不知他都想到了什么,便急切问道:“你怎了么?可是有什么对策?” 木十六撇了撇嘴,微微摇了摇头,但又忽然抬眼看向连允,试探道:“若是我说,我打算领一半人马攻往他们两路中的一路,你可会应允?” 连允一愣,有些诧异:“我们现在的兵马与他们不相上下,秦川军中又有数位高深莫测的人在暗中辅助,若是要攻,便要全军出动方有最大胜算,为何要领一半人马去攻?” 木十六静静看了连允一会儿,才坚定的低声道:“冯太医说了,你这肩上的伤,一月之内不可妄动兵刃。我虽觉得这是个战机,却也不可能让你带伤犯险。” 连允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听着他这不容置疑的语气,心下有些动容。 他知道,木十六不仅将他当做统帅,更是将他看作兄弟。他不是不能理解他这番话里的感情,但作为军中将领,断没有理由因为自己的伤病而贻误战机。 若是此时决定出兵,他绝不会让木十六独自上战场,只是,他还没有下定要出兵的决心。 在他看来,秦川此次的率军将领实在有些难缠。原本,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行军方略的诡异多变,可现在秦川的行军,却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似乎无论自己如何选择,都会落入对方的圈套。一环环,一步步,他就像是在无边的泥沼里找寻出路,又仿佛根本没有出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松槐岭下,虚扎营寨 想到这些,他又是淡淡叹了口气,抬头迎上木十六的目光:“若是此番真有契机,我当然愿意一试,可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 木十六闻言点了点头,赞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反过来想想,或许他们就是看准了我们的犹豫不决,才敢贸然兵分两路。若是我们真就放任他们这样继续行军,才后患无穷。” 连允静静想了想木十六所言,心中有些矛盾。 他知道近几次作战,自己有些瞻前顾后,但这都是因为之前踏入了几次陷阱,令大军节节败退。如今的他,已经不敢再肆意的做出什么决定了。 他又细细思索了片刻,抬头承诺道:“这样吧,我们再等一日,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动作,若他们还是这样兵分两路的前行,我们也好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到那时,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出兵。” 木十六张了张嘴,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但他看见连允坚定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心中也想着,再等一日吧,若一日之后还是这样,无论如何我也要立刻领兵去拦截他们了。 【骊遥西北】 第二日,大军没有丝毫耽搁,继续向着松渝方向前进。 午后不久,行至一处叫做松槐岭的地方。那山岭之下有一处山谷,狭窄难行。 秦桑和萧何在军前下马,细细看了看这山谷的走势。 “你觉不觉得这处地方,似乎可以为我们所用?”秦桑仰头看着这山谷的顶端,问了一句。 萧何随着她抬头看去,只见山谷顶端树木葱郁,山壁陡峭,倒是不错的埋伏之处。 “你想在这里设下埋伏?”萧何看向秦桑,试探道。 秦桑微微摇了摇头:“那倒不是,连允若是接到求援之后出兵,也断断不会从此处前往松渝,一定是选最近的那条大路,我在这里设伏,应该是徒劳无功的。”萧何闻言点了点头,他方才也想到了这些。而且就算连允真从此处路过,也绝对不能在这里埋伏他,一来这样的埋伏无法伤及其根本,二来,若是真在此处埋伏,连允定会看破他们是在引蛇出洞,反而打 草惊蛇。 秦桑又回头看了一眼山谷的入口,胸有成竹的俏皮说道:“你说若是南渊哨骑一路跟随我们至此,却见我们在这里驻扎下来,会不会觉得奇怪?” 萧何皱了皱眉,疑惑道:“在此处驻扎?怕是不妥吧?” “当然不是真的驻扎,”秦桑赶紧摇了摇头:“我们留下一队人马在这山谷入口处安营扎寨,伪装出我们在此停留的假状,让南渊哨骑费一费心思,你觉得如何?” 萧何闻言想了想,勾起嘴角一笑:“这倒真是个不错的策略,即便他们发现了我们在此故布疑阵,再想跟上我们,也没那么容易了。”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抬头道:“不妨我们之后每到一处山谷就留下这么数十人,这么一来,南渊哨骑就摸不清我们的虚实了。接近松渝之后,我们再在山中隐藏起来,那时连允定会更加对松渝失守坚信 不疑。” 秦桑见又一次与萧何不谋而合,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便将此事布置了下去,留下几十人在山谷入口之处搭起了行营,余下大队人马便继续向松渝赶路。 傍晚时,又到了一处山谷,他们依旧像之前一样,留下驻扎的一队人,大部队却已是穿过了山谷,到了山外平地处停了下来。 这两日天公作美,途中未有阴雨,他们的行军速度也因此加快了不少,这才走了两日,就已经过了骊遥地界,到达了骊遥与松渝之间。 下马稍作休息之后,秦桑接到了应清那边的消息,应清让秦桑过了骊遥之后,一旦遇到能隐藏的地方就驻扎下来,而应清和倪镜将率军再多行半日,接近松渝之后便派人带着兵符去骊遥求援。秦桑与萧何略微计算了一下时间,如果顺利,应清大概明日午后,最多明日傍晚便能驻扎完毕,派人求援之后,一旦连允出兵,半日便可超过秦桑他们的驻扎之处,那时,他们便能率军折返,攻下无守的 骊遥。 规划好后,萧何去伙棚吩咐让他们熬药,秦桑便靠在一颗低矮的树边有些出神。 她想到这一次仿佛天衣无缝的部署,心中却有些忐忑。 她总觉得这个局布置的有些凶险,无论那一个环节有了变化,都将出现千万种可能发生的结果。相比之前的红安和祁水两战,此时没有了师兄在身边宽慰,她似乎少了几分笃定。 想着想着,她便想起这部署的开端都是源于那一块南渊兵符,不觉有些凝重。她静静看着远处,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萧何吩咐好伙夫之后,回身看到秦桑那若有所思的模样,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秦桑淡淡向前望着,忧虑道:“我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萧何看她这一副凝重模样,微微皱眉疑惑道:“不安什么?可是担心你师兄与倪镜不能攻下松渝?” 秦桑轻轻摇了摇头,回身看着萧何的双眼:“不仅如此,我至今尚未想明白,卫大人为何会有南渊的兵符,你不觉得,此事太蹊跷了吗?” 萧何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的确,这件事我也不大理解。” 他想了想,却又开口道:“但好在卫大人的为人是信得过的,他既是把这兵符送来,一定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至于兵符究竟如何得来,将来若是我们得胜回朝,再向他讨教便是。” 秦桑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现下的确也未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她有这样多的顾虑,也是因为这次的布局环环相扣,变数太多,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萧何知道她的心思,却也不说穿,只轻轻笑了笑,调侃道:“好在是我看见你这副样子,若是军中其他兵士看见,还以为咱们是奔着败仗去的呢。”秦桑苦笑,不免有些惭愧。是啊,自己当时从京城出兵时的豪迈哪里去了,怎么越是打了胜仗,反倒越是瞻前顾后起来了呢。这样下去可不行,乱了自己的心绪事小,若是动摇了军心,自己可真是难辞其 咎。想到这些,她也不再任由那些纷乱的心绪缠绕着自己,甩了甩头,似是要将那些担忧都抛到脑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芳华殿内,嘘寒问暖 【秦川后宫芳华殿】 “娘娘,太子妃到了。” 殿外一婢女匆匆走入,在梁妃面前站定,垂首道。 梁妃端坐在窗边软塌之上,端起榻侧小几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点点头道:“请她进来。” “是。”婢女恭敬颔首,转身出了殿门。 不一会儿,她便领着太子妃及其婢女缓缓走了进来。 太子妃名叫顾婉清,其父顾延环乃是当朝太傅。 自前朝以来,太傅便是太子宫中官位之首,大多是在太子年少时便在一旁教导辅佐。一旦太子登基,太傅往往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任相国,成为百官之首,总领国政。 太子初立不久,恒王便封顾延环为太傅,接着便立即赐婚,令顾延环长女顾婉清与太子完婚。 太子本就是个温润之人,顾婉清又恰好贤良聪慧,识得大体,成婚这几年来,两人也算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婉清来了?”梁妃见她进门,放下手中杯盏,拍了拍身旁的空处,温和笑着对她抬了抬手:“快过来坐。” 顾婉清垂眼走到梁妃跟前,轻轻一欠身:“婉清给娘娘请安。” 梁妃慈爱一笑,起身虚扶了她一把:“来我这里勿要拘礼,快过来坐下吧。” 说完,她又抬起头看向方才的婢女,抚着顾婉清的手道:“灵秋,去取个手炉来,太子妃的手这样凉,可别一不小心着了风寒。” 那唤作灵秋的侍女忙机灵说道:“是,还是梁妃娘娘有心,是奴婢大意了。” 说完,便一欠身,转身出了屋门。 顾婉清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婢女温和道:“妙云,你不是总说与灵秋许久未见么,好不容易来了,你便去与她叙叙旧吧。” 妙云一听,激动的点了点头,灵动的笑着欠身道:“多谢娘娘。” 说完,便像个孩子似的轻快的转身跑出了殿中。 梁妃看着妙云出去,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看看她,原在我这里时就是个毛手毛脚的姑娘,整日里不是碰碎了这个就是弄坏了那个,也难为你被她这丫头服侍着,不省心吧?” 顾婉清温婉的摇了摇头,浅浅笑道:“她虽是毛躁了些,但好在单纯又忠心,有她跟在一旁,婉清倒也觉得安心。” 这个妙云原本是芳华殿中的婢女,从小便进了宫,算是与灵秋一起长大。两人情谊甚笃,像是自家姐妹一般。 顾婉清与太子大婚后,自己从娘家带的陪嫁丫头不幸染上疫症,太子顾惜婉清的身子,也怕婉清对那丫头感情太深,万一丫头有什么不测,惹婉清难过,便给了那丫头一笔钱,让她回家养病去了。 后来,顾婉清来宫中探望梁妃时,看到灵秋与妙云间从小长大的姐妹情谊有些动容,便提到了自己那陪嫁丫头。 妙云也是个识得眼色的人,梁妃当日闻言,淡淡一看她,她便盈盈一拜,说是愿意去太子府中侍奉太子妃。 就这样,妙云便成了顾婉清贴身的婢女,顾婉清对她,也如同自己的妹妹一般。 梁妃与顾婉清一并坐下,梁妃依旧执着她的手,轻声问道:“这段时间子远去京外巡查灾情,你独自在京中,一切可还妥当?” 顾婉清浅浅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娘娘记挂,一切都好。” 梁妃满意的笑了笑,又继续问道:“子远可有派人带信回来?此次各地灾情严重,他在外可有受苦?” 顾婉清抿着嘴,微微摇了摇头:“前几日还有书信送回,这几日许是事务繁忙,都未有书信来过。想来灾情至此,他必是劳心费力,也不得空了。” 梁妃闻言,垂眼略微思索片刻,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这两日我听相国大人说,你父亲在宫中受了陛下训斥,似乎也是为了灾情之事,看来,陛下为此事也甚为烦忧啊。” 顾婉清闻言一惊,忙抬头急切道:“娘娘可知具体是为何事?父亲为何会受到训斥?” 梁妃摇了摇头,却又转而一笑,回头看向顾婉清道:“你也莫要太担心了,你父亲本就是相国大人暗中提拔起来,想来无论如何,他也会帮你父亲在御前多说几句好话。” 顾婉清知道,父亲在这官场之上,一路都是受到相国大人董彧的提拔,就连太傅一职,也是董彧将父亲引荐给了陛下。既然如此,想必相国大人此时也会为父亲出言几句,好平息陛下的怒火吧。 顾婉清稍稍松了口气,站起身微微一欠,蹙眉认真道:“婉清平日里难与父亲相见,这几年来,父亲屡屡承相国大人与娘娘相助,婉清感激不尽,如若他日有机会,婉清定当竭力回报。” 梁妃见她这副认真模样,垂了眼,也未急着让她起身,许久才略一挑眉缓缓道:“回报就不必了,这本也是相国大人与你爹同在一朝为官的情分。只是近来我倒真是有些事情,想劳烦婉清你呢。” 梁妃定定看着顾婉清,顾婉清身形一滞,抬起头来疑惑道:“不知娘娘有何事,竟是婉清能帮得上忙的吗?”梁妃又恢复了她那如春阳般的笑意,伸手将顾婉清拉回原处坐下,温和看着她说道:“你也知道,萧皇后仙去的早,子远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他独领要务去巡查灾情,我也记挂的紧。不仅是我, 就连子越也常常与我提及,牵挂兄长的安危。” 顾婉清懵懂的点了点头,梁妃说了这么多,她还是未明白她是何意思。 梁妃见她这不解的样子,缓缓继续说道:“所以我就想着,若是子远平日里有家书递回,也望婉清能带来给我看看,以解这心中牵挂。” 顾婉清闻言,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她甜甜一笑:“原来是这般小事,娘娘实在是见外了些,若是今日唤我进宫时告诉我,我便将那家书一并带来便是。” 梁妃闻言欣慰笑笑,又是抚上她的手道:“不急不急,现下你独在京中也是无趣,不妨就常常来宫中走动走动,也好陪我说说话。”顾婉清的双目盈盈笑着:“娘娘只要不嫌婉清叨扰,婉清自是乐意常来陪伴娘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子越现身,暗潮涌动 梁妃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慈爱。 不一会儿,灵秋将填满的手炉端了进来,递到了顾婉清的手中。 两人就这么一言一语的谈笑着,倒也像是寻常家中的婆媳,说着些家长里短。 接近中午时,梁妃本想着留下顾婉清在宫中用膳,她却推脱还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改日再来宫中探望。 顾婉清出了殿门,带着妙云走在长长的回廊之中,一路垂眼望着地上,仿佛心不在焉。 “娘娘。”妙云跟在她身旁,见她这般出神,出口叫了她两声,她却像是没听见一般。 “娘娘?”妙云提高了音量,又是叫了一声。 “嗯?”顾婉清恍惚的回过头来:“怎么了?” 妙云奇怪的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好奇问道:“娘娘怎么魂不守舍的?可是方才梁妃娘娘与您说了什么?” 顾婉清垂眼微微叹了口气,迈步缓缓走着:“近来殿下不在京中,我便像是笼中之鸟,外面的动静一概不得而知。方才梁妃娘娘说,父亲前几日又被陛下训斥了,我却丝毫没有办法。” 妙云听后,也是随着她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宽慰道:“娘娘,您也勿要太过担忧了,梁妃娘娘对您这般关爱,她又是相国大人的妻妹,想来相国大人也一定会多多帮衬太傅的。” 顾婉清闻言,笑着瞥了她一眼,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啊,最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就连这朝中的弯弯绕绕都清楚得很。”妙云一听,仰起脸甜甜一笑,搀起顾婉清道:“妙云既是跟了娘娘您,便是将心都系在了您身上,但凡听到些与您,与太子殿下相关的事儿,我必是竖起耳朵来牢牢记下,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绕出点名堂 来了?” 顾婉清看着她着这撒娇般的样子,心下也是微暖,任由她这么搀着,一路向宫外行去。 另一边的芳华殿中,顾婉清刚刚出门不久,鲁子越便大步走进了殿中,还未站定就已出声道:“她走了?” 梁妃在软塌边端起杯盏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走了。” 说完,她放下杯盏,抬起头瞪着眼嗔怪道:“越发没规矩了,来了也不知道先和母妃请安,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 鲁子越弯起嘴角一笑,几步跨到梁妃身旁,伸出手来一边替她捏着肩膀一边道:“母妃恕罪,儿臣这不也是着急嘛。在偏殿等了许久,好容易才听人说母妃与嫂嫂聊完了,这才敢进来。” 梁妃任由他捏着肩膀,微微眯着双眼,缓缓开口道:“还算你懂事,没有直接进来,否则误了大事,我可要好好责罚你。” 鲁子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坐到梁妃身边,皱眉急切道:“母妃与她谈的如何?她可有松口?” 梁妃缓缓睁开眼睛,勾出一抹浅笑道:“我只是让她将家书带来给我看看,这点小事,她还能推脱不成?” 鲁子越的眉头舒展开来,讨好般的笑着点了点头:“还是母妃聪慧过人,难怪姨丈常常说,母妃乃是梁家众姐妹中最为机敏的。” 梁妃见他这泼皮样,也不接他的茬,只自顾自的说道:“光有书信还不够,这几日还要多费些心思,要布置,就必须一招制胜,决不能拖泥带水。” 鲁子越闻言,也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满脸坚定:“母妃说的是,儿臣也丝毫不敢松懈。” 梁妃轻轻舒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再给我捏捏。” 鲁子越一笑,忙站起身来,一板一眼的捏着梁妃的肩头。 梁妃舒适的闭着双眼,满意道:“嗯,我儿这力道掌握的,倒是比灵秋还要好些。” 【骊遥城中】 “松槐岭?”连允坐在案几边,皱眉看着眼前回报的哨骑,满是狐疑:“你们看清楚了?他们当真在松槐岭安了营?” “是,”那名兵士跪地抱拳,笃定答道:“松槐岭下,山谷谷口,他们已经安营了。” 连允依旧拧着眉,直起身来看向一旁的木十六:“你怎么看?” 木十六微微低头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抬眼与连允对视着说:“不可能,他们定是在故布疑阵,他不会傻到把营安在山谷里,这可是兵家大忌。” 连允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很是蹊跷。” 说完,他挥了挥手让眼前的士兵退下,而后垂下手,手指在案几上随意的敲了敲:“如我所料未错,他们应是留下了少数人在谷口扎营,其余人马继续向前行进了。” 木十六眯眼想了想:“你是说他们是在故意扰乱我们哨骑的探查?” 连允点了点头,认真看着木十六道:“你想想看,骊遥周围都是高山密林和峡谷,若是他们每到一处山谷就留下一些人驻扎,我们的哨骑便很难再继续跟踪,若是绕山而行,就放慢了不少速度。” 木十六闻言觉得很是在理,他抿了抿嘴问道:“那依你看,我们该当如何?” “追截。”连允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木十六目光一亮:“何时动兵?” “立刻。”连允灼灼望着木十六,笃定道。 谁知,木十六却是忽然眼光暗淡了下来:“你也去?” 连允一愣,不解他这话中含义,奇怪的问:“你什么意思?” 木十六停顿了一下,似是考虑着说辞,许久才缓缓道:“你不能去,他们既是兵分两路,就极有可能是想引我们攻打其中一路,另一路顺势回攻骊遥,如果我们整军出动,说不定骊遥就不保了。”连允闻言,垂眼想了想,这倒是没错,没想到木十六现在也已经能想到这一层了,但他依旧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就算是要有人守城,也应是你留下,秦川现在的军中将领不同以往,我怕你独自领兵前去 ,会有不测。” 木十六听他这番话,却是扬起了头挑眉道:“你这样一直让我在你庇佑之下打仗,我如何能习得真正的兵法?”连允又是一愣,没想到木十六竟会这么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两军交战,血染山林 没错,这几年他带着木十六征战沙场,永远都是把最安全的地方留给他,也从未让他独自挑过什么大梁。 “你是觉得我太束缚你了?”连允有些不安,他虽是没有让木十六立过什么大功,却也都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他觉得,木十六不应不懂他的苦心。 谁料,木十六真就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笃定:“连允,无论如何你也该让我试一试,我总不能,永远受着你的保护。” 连允沉默了下来,垂眼微微叹了口气,却又像是无可奈何一般,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那好,此次就由你领兵追截,你带上两万人马,若是情况有变,立即回城。” 木十六闻言,微微笑了笑,却是摇了摇头:“用不着两万,一万足矣。” 连允静静看了他半晌,也未再争执。 木十六站起身来,恭敬抱拳一拜:“请连将军放心,某将定当不辱使命,大胜而归!” 说罢,他便起身出了屋门,未有停留。 其实,木十六之所以要说那些近乎有些伤人的话,也是因为知道连允的性子,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让木十六独自领兵涉险,而自己留在城中待命。 所以,木十六只有让他觉得,自己已经不甘于做一个副将,自己想要争夺功名,才能让他好好待在城中,去养他那未好的箭伤。 走向门外的木十六心中无比安定,他不需要连允知道他的苦心,只需要好好打赢这场仗,便是对连允,对南渊,最好的忠诚。 很快,他便安排好了一切,不出一个时辰,就已经率兵出了骊遥,直奔西北而去。 【西北侧秦川军前】 大军正有条不紊的向前行进着,秦桑和萧何坐在马上,一路驰骋。 忽然,军后有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扬起一地尘土,到了秦桑身旁停下,马上士兵勒住缰绳禀报道:“大将军,骊遥动兵了!” 秦桑一惊,与萧何对视一眼,忙问道:“多少人马,往何处去?” “半个时辰前已攻破松槐岭谷口守军,大约有过万人马!” 马上士兵焦急道。 秦桑垂下眼,定了定心神,抬头继续问道:“可有看清将领?” 士兵摇了摇头:“未曾看清,他们似乎早知我们在谷中留下的只是少数人马,我们留下的那几处虚营,应该抵挡不了多久了!” “好,”秦桑点了点头郑重道:“继续观察他们动向,随时回禀。” “是!”士兵重重抱拳,调转马头回身而去。 萧何见士兵远去,看向秦桑道:“过万人马,那就不是全军出动,还好。” 秦桑点了点头:“连允应是吃了前几次的教训,现下摸不准我们的目的,也不敢再随意出兵了。” 萧何低头略微想了想,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这样也好。” 秦桑一愣,狐疑的看着他:“好什么?” 萧何抬起头来,胸有成竹的看着秦桑的双眼道:“原本我还担心,我们的假意求援会被识破,而现在这么一来,求援倒更容易了。” 秦桑转了转眼睛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萧何的意思。没错,之前他们还担心这次假作的求援会不会被相信,而现在,骊遥城中有半数人马出城,留下的半数只能依仗哨骑回禀来判断城外的局势,若是能将这出城的人马引到山中,让探报变得虚实难辨,那么 求援,可能轻易就会被相信。 师兄那边应该也已经得到了骊遥动兵的消息,现在只需告诉他,让他更改求援的说辞,他一定就能明白。 想到这,秦桑也激动起来,她转过头对着身后一名将士吩咐道:“你现在赶往西南方向找到应公子,告诉他改动求援的说辞,我们要向前方山岭进发,速去!” “是!”将士双拳一抱,领命而出。 秦桑与萧何对视一眼,指着远处一座巍峨的高山,大声下令道:“全军加速,往山下行进!” 说完,便扬起马鞭,率领大军飞驰而去。 一路上,秦桑故意留下明显的马蹄与车辙痕迹,只未让南渊追兵更清楚他们的动向。 到了山脚下,他们丝毫未有停留,步兵直接向上进入山林之中,潜伏在半山腰的林间,居高临下,骑兵则分守在山麓两侧,一旦敌军到达山脚,便可三路夹击。 埋伏好后,整座山林安静的像是一座空冢,等待着敌军的马蹄,载着万千兵士沦为冢中枯骨。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轰鸣的马蹄声就已经响彻云端,木十六率领一万人马奔到山脚之下,见山下脚印凌乱,向着各处延伸,也未有停滞,直接向山上冲杀了上去。 一时间,秦川三路兵马尽数现身,将南渊铁骑围作瓮中之鳖。 木十六不急反笑,他早已厌烦了与他们多番周旋,能有这样一次正面交锋,他求之不得。 挥剑扬血,策马入敌,秦桑与萧何带着千万军士拼力厮杀,箭矢飞窜,杀声震天。 【西南秦川军中】 “报——”一匹战马飞奔到应清身侧,将士勒马停下,穿着粗气抱拳道:“应公子,秦将军令末将前来传信,让应公子更改求援说辞!” 应清骑在马上,镇定点了点头:“求援之人已经出发,说辞已改,你且回复两位将军,让他们放心。” “是!”将士一抱拳,刚刚准备转身,应清却接着开口问道:“稍慢,秦将军是否已向山林进发?” 将士点点头,惊异道:“没错,秦将军已经下令,全军加速向前方山岭进发。” 应清似是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让将士离去。 一旁的倪镜有些不解,皱眉问道:“应公子如何知道秦将军的动向?”应清微微笑了笑:“骊遥一动兵,连允与木十六必有一人要出城,无论城中留下的是连允还是木十六,都会急切观望城外的形势。只有将出城的兵马引到哨骑难以勘察的地方,才能确保我们的求援万无一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假意求援,调动守军 倪镜懵懂的点了点头:“所以说,他们现在是在把南渊军队往山林中引,好配合我们的求援?” “没错,”应清点了点头,眉头有些微蹙,看向倪镜道:“虽然如此,他们与南渊交手却未必一定能胜。” 他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下令道:“倪镜,你现在带上两千人马去西北驰援秦将军,其余人马留下,跟我攻打松渝。” 倪镜一愣,但丝毫未有犹疑,抱拳答道:“末将领命!” 说完,便点足两千人马,向西北飞驰而去。 【骊遥城中】 “连将军!松渝快要失守了!” 来人满身泥土血渍,盔甲残破不堪,刚进入屋中,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连允猛地站起身来大喝道:“你说什么?” 那人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双手将那沾满鲜血的兵符奉上:“赵将军拼死相抵,眼看松渝不保,令我持此兵符来骊遥求援!” “怎么会这样!”连允怒不可遏,扯动了肩上的伤口,痛得皱了皱眉。他接过那一块兵符,眼中满是杀意。 “秦川行军十分狡诈,他们兵分两路,一直在山野中穿行,隐匿行迹,我军哨骑发现他们的时候,都已经快到城下了!”那人嘶哑的声音哽咽着哭诉道。 “好,我知道了,”连允恨恨说出一句,而后对着门外吩咐道:“来人,先带他下去休息,令大军整顿,我们即刻出城!” 连允心中焦急万分,看这情形,木十六根本就未能拦截西北那路军队,现在已是两军会和攻向了松渝,松渝告急。 木十六啊木十六,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去,若是我二人都还在骊遥城中,驰援松渝便又会多一分把握。 连允闷叹一声,也不顾肩上的箭伤,大步迈出府门,向军中行去。 【松渝城内】 “赵将军!”来人被那门槛一拌,狼狈匍匐在地,一边往前爬着,一边声嘶力竭道:“骊遥,骊遥快要失守了!” 赵乾本端坐在那案几边,一看眼前之人满身是血,仓皇站起,几步踏到来人身前:“你说什么?” 那人趴在地上,一脸污渍泪痕,颤抖着抬起手地上那块皱巴巴的布帛:“连将军令人带着兵符往酒泉求援,以兵符做引写下了这封帛书,让我,让我速来松渝!” 说着说着,那人就这么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赵乾接过他手中布帛,迅速铺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字:“骊遥告急,速援。” 下面是南渊兵符染着血迹印下的图案。 赵乾瞬时慌了神,他自从跟随连允出兵,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形。 他也知道,既是求援,就应有兵符为据,但这帛书上寥寥数语已是道明了骊遥危情,眼前这求援之人看上去几近昏厥。 他心中纠缠万分,这松渝城中本就未剩多少驻兵,若是去援,就势必要倾巢出动。但若是不援,眼看三军统帅身陷囹圄,这岂是一个属下应该做的? 他沉默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咬咬牙下定决心:“好!我这就领兵去援!” 【山下林间】 两军鏖战已有将近一个时辰,满地尸身,寸步难行。 秦桑和萧何拼战许久,看着两军不相上下的战况,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但两人也不敢分神,应对着周遭无数银光剑刃,步步惊心。 “秦将军——” 终于,秦桑听见了身后马蹄奔腾之声,听见了倪镜那熟悉的呼喊。 “不好。”木十六见状心里颤抖了一下,秦川来援军了。 他赶忙对众人下令道:“徐徐后撤!勿要激进!” 说着,他一边继续与面前来敌厮杀,一边缓慢向后退去。 这时,却有一人策马冲入军阵,直到木十六不远处,焦急大吼道:“木将军!松渝失守,派兵求援,连将军已率军出城了!” 木十六一惊,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这一分神,差点被一柄长矛刺中,他赶紧回过神来,怒不可遏的下令道:“撤!” 说着便调转马头,率领大军疾驰而走。松渝居然失守了?他万万不敢相信,但却又摸不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知道,连允已经离开了骊遥前往松渝支援,那么自己在此处纠缠也丝毫没有意义,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奔向松渝,好助连允一 臂之力。要赶在眼前这半数秦川人马到松渝支援之前,夺回松渝! 秦桑与萧何眼看木十六撤军,往松渝方向前去,也丝毫不敢停顿,立刻整军,与倪镜所带兵马一起,回身往骊遥奔去。 他们必须赶在木十六和连允会和之前攻下骊遥,否则,当连允发现这只是一套连环计,保不齐他就会率军折返,立刻回攻骊遥。 这下,他们再没有在山林中穿行,而是选了最近的大路,全速往回,奔骊遥而去。 木十六出城时本就已经带走部分人马,连允急于救援,又领兵两万出城,现在的骊遥城中,只剩下几千兵马。 当秦桑与萧何c倪镜三人带兵到达城下时,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就攻开了骊遥的城门,大军一拥而入,余下守军尽数被俘。 连秦桑自己都难以置信,他们竟然如此轻易,就把骊遥夺下。 【骊遥与松渝之间】 连允率领两万多人马奔往松渝,心中急切万分。 忽然,他看见远处出现了大批人马,飞土扬尘,正急速向此处奔来。 连允一惊,忙令大军停下,定睛一看,只见那旗兵所举的大纛上赫然是大大的一个“南”字。 南渊兵马?连允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松渝已经失守了?木十六和赵乾,这是在逃? 对面为首的赵乾看见连允的兵马,显然也是一滞,他们未想到竟会在中途就遇上南渊的队伍,这么看来,难道骊遥已经失守?片刻之后,两军便已靠近,赵乾还未到连允跟前,连允就大声问道:“松渝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夺得骊遥,尽俘余军 赵乾一愣,猛拽了一下缰绳,身下战马扬蹄止步,停在了连允马前。 “什么?”赵乾疑是自己听错,丝毫没理解连允的意思:“连将军为何率兵至此?骊遥失守了么?” 连允一惊,脑中飞快的回忆着,紧紧皱起眉道:“你为何率兵出城?” 赵乾身下的战马原地左右踏着步子,他勒着缰绳,皱眉疑惑道:“不是连将军你派人求援,要我来骊遥相助吗?” 连允心里“咯噔”一下,他霎时就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怒火攻心的喘着粗气道:“求援之人以何物为证?” 赵乾也意识到仿佛有什么不对,慌忙伸手从铠甲内的衣襟里掏出那块布帛,递到连允手上:“正是此信。” 连允展开布帛一扫,猛地将那布帛攥紧了起来,抬头瞪眼看向赵乾:“不见兵符便擅自动兵,你该当何罪!” 赵乾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慌乱翻身下马,跪地叩首道:“末将该死!” 他仰起头来,满目悔恨,拧眉抱拳道:“求援之人声称骊遥被围,兵符被带去酒泉调兵,末将见那帛书之上亦有兵符作印,这才敢动兵来援,请将军明察!” 连允深深闭上了双眼,肩上的伤口引起一阵刺痛。 他知道,此次秦川的调虎离山之计,中计的不止赵乾一人,就连自己,也陷入了这个圈套。 他们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枚南渊的兵符,先是用这兵符作印写下帛书送往松渝,又将那兵符带去骊遥向自己求援。 他们一定是看准了赵乾不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便兵行险着,用一封帛书就敢去假意求援。 这时机把握的多么天衣无缝,木十六领兵出城,这时候自己看到求援兵符几乎想都没有多想,就立刻信了。 就连自己都上了他们的当,眼前这个赵乾,又怎能看破。他若不是心系骊遥,又怎会如此贸然出兵。 这一切事实摆在眼前,连允实在无法将他苛责。 他仰起头,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神,缓缓低下头睁开了眼睛,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起来吧。” 赵乾如蒙大赦,抬头看向连允,见连允神色平静,这才敢站起身来,静静垂着头,沉默不语。 “上马,”连允看着他重重道:“戴罪立功,夺回松渝!” “末将遵命!”赵乾狠狠抱拳,翻身上马,两人立刻率兵向松渝奔去。 刚到松渝城外不远处,便见松渝城楼上已是插上了秦川的旗帜,而城下,木十六正领兵攻城。 秦川此次似是做足了准备,城上弓弩兵万箭齐发,投石车抛掷着巨石,连允眼看着木十六所率兵马一排又一排的倒下,哀嚎满地,尸横遍野。 连允看着那高耸的城墙,坚固的城门,心中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知道松渝这座城有多么牢固,才敢留下赵乾领区区几千人马守城,却没想到,秦川只用了一块小小的帛书,就将赵乾和所有守军尽数调离,而后飞速攻下了城池。 他明白,自己再一次输给了秦桑,和秦桑身边那几位深不可测的将领。 他将原本紧紧锁着的眉头舒展开,立刻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转头吩咐道:“传令木将军撤兵,去酒泉。” 身旁将士领命后策马奔至城下不远处,大声传令。 木十六听闻,愤恨不已,仰头望着那城墙顶上的秦川大旗,扬起马鞭,率军撤离。 松渝城上,应清看着连允等人率着南渊兵马在夕阳中远去,低头扫了一眼遍地尸骨,轻轻舒了口气。 见到连允率军到城下的时候,他心中并不笃定他会带兵撤离,若是他们坚持鏖战,自己也不肯定还能坚持多久。 但他在赌,赌连允身在秦川领土,不敢用这样自损的办法来攻下一座坚城,他须得保持兵力,才有翻盘的可能。 还好,他赌赢了。 【骊遥城中】 秦桑看着眼前一排排被押解的战俘,愣神了许久。 萧何见她这模样,不禁笑了起来:“怎么,觉得此战太过轻易了么?” 秦桑回头看了看他,点了点头,有些不安的说道:“此处守军越少,就说明连允带出城的人越多,那” 秦桑看了看同样站在身旁的倪镜,那句“师兄”没能说出口,换言道:“那应公子在松渝,便要应对更多敌军。” 萧何未说话,他也知道秦桑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此时他们无法得知松渝的战况,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宽慰秦桑。 倪镜见两人都是沉默着,忽然抱拳跪道:“请秦将军下令,末将愿领兵前去松渝助应公子应对南渊大军!” 秦桑微微一愣,低头看向跪地的倪镜:“倪将军起来吧,此时还不知松渝的情况,贸然领兵去援,若是途中与南渊大军相遇,会更加危险。” 倪镜抬起头看着秦桑,细细想了想,大叹一口气皱眉抱怨道:“唉!真是着急,援也不能援,难道就只能这样傻等着吗?” 萧何俯身拍了拍倪镜的肩膀:“倪将军先起来吧,此时,我们只能静候佳音了。” 倪镜闷闷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 这时,身边有人来报,已给他们几人安排好了住处,就在骊遥正中的一处空置的宅院。 倪镜让秦桑与萧何先去府中歇息,自己留下安排好那些战俘。 萧何与秦桑向着城中那片走去,一路上看见所有沿街商铺皆是紧闭门窗,也不知这骊遥城中还剩下多少民户。 秦桑摇了摇头,烽烟战火,最无辜的总是平民百姓。 他们无非只是想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辈子,却无法以血肉之躯,来阻挡这连年战乱。躲藏,逃离,回归,居无定所。 秦桑抬起头来,刚准备把自己这感受告知萧何,却正迎上萧何凑近的目光,吓了一跳。萧何对她使了个眼色,微微皱眉低语道:“别回头,也别停下,后面好像一直有人跟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街边人影,步步尾随 秦桑一惊,却是立刻镇定下来,一边故作无事的继续走着,低声问道:“什么人?” 萧何看着前方,稳稳迈着步子,小声答道:“不知道,从方才押解战俘的时候起,他就一直在街边站着,眼神一直落在你我二人身上。” 秦桑皱了皱眉,也看着前方继续问道:“也许只是骊遥城中围观的百姓吧,你确定他是在跟着我们?” 萧何沉默了一会,出言道:“试试看就知道了,一会前面左转,进巷子。” “好。” 两人未再多言,不慌不忙的往前走了一段,左转拐进了街边一条小巷当中。 拐弯时,秦桑的余光向左瞥了一眼,果然看见不远处街边的门柱旁有个身影,那人见他们侧身转弯,鬼鬼祟祟的往门柱后一闪。 待秦桑他们拐进巷子许久,那人才从门柱后探出了脑袋,然后轻手轻脚的跟进了巷子里。 进了巷子,那人先是往前匆匆走了几步,却始终未见两人的身影,他停下了脚步,正准备往回看去,突然一人从天而降,将他双手往后一掰,将他擒得不能动弹。 “为何要跟着我们?”秦桑绕到那人身前,任萧何在他背后锁着他的双手,细细将他端详起来。 面前这人年岁看上去与他们相仿,虽是身着布衣,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桀骜。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抬起头来挑眉反问道:“怎么?官兵进了城,我们这种平民百姓竟连路都走不得了?你凭什么说我跟着你们?仗着自己是个将军,就能这样随意污蔑了么?” 秦桑听他这质问的口气,竟是没来由的心虚了起来,难不成真是自己弄错了?他只是个过路的百姓? 秦桑还未发话,萧何倒是来了兴趣:“哟,这位公子嘴巴倒是厉害得很,就是不知,身子骨可有嘴巴这么硬朗?” 说着,他将扣着那人的手又紧了紧,那人一阵吃痛,“哎呦呦”的叫了起来。 萧何对秦桑挑了挑眉,秦桑点头会意道:“公子说的没错,如今这骊遥城里可就是我做主,若是公子顽抗,我倒是不介意请你回牢中与战俘们联络联络感情。” 那人痛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紧紧皱着眉,就是不松口。 秦桑在他面前踱了两步,故作威胁道:“要知道,那些南渊战俘刚刚被俘,指不定窝着多少气没处撒呢,公子若是在牢中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恐怕连尸身都不保呢。” 那人一听,明显的惊了一下,他抿嘴犹豫了片刻,回头冲着萧何道:“你先放开我,我说还不行吗!” 萧何毫不客气,仍是死死掐着他的双手:“你先说。” 那人愤恨的瞪了瞪眼,却又无计可施,生了好一会闷气,才扭着身子朝向秦桑,向着她腰间的佩剑努了努嘴:“喏,我跟着你们就是为了那个。” 秦桑低头一看,又疑惑的看向他,指着自己的佩剑道:“为了这把剑?” 那人点了点头,眼睛盯着那把剑问:“这是龙脊剑吧?” 秦桑诧异,这把剑的名字除了自己和师兄,就只有师父知道。甚至连之前在摆设九霄盛宴时,萧何将这把剑借去刻字,秦桑也未和他提过这剑的名字。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你如何看出来的?”秦桑不解问道。 那人扭了扭身子,一脸怨气的看着秦桑:“就不能把我先放开吗?” 秦桑心中急切,便抬眼向萧何看去,萧何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那人终于直起身子,“嘶嘶”吸着凉气,揉着自己生疼的手腕,又转了转肩膀。 好不容易舒展开了,才抬着下巴指了指那龙脊剑,斜睨着秦桑道:“这龙脊剑可是我们古家剑铺的镇店之宝,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秦桑皱了皱眉,与萧何对视一眼,萧何知道她是在疑惑这个“古家剑铺”,可他也从未听闻过,只好摇了摇头。 秦桑只好复看向眼前之人问道:“你家是开剑铺的?” 那人“嗯”了一声,狐疑的看向秦桑道:“你不会连古家剑铺都没听说过吧?” 秦桑摇了摇头,如实说道:“确实没有。” 那人轻蔑的白了她一眼:“亏你还是个将军,孤陋寡闻。” 秦桑不禁苦笑,这跟我是不是将军有什么关系?她摇了摇头,无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古云。”那人一抬下巴说道。 萧何从他身后绕出来,走到他面前定睛问道:“古公子方才为何说我们孤陋寡闻?你家这个剑铺,难不成还是个名店?” 古云鼻中轻哼一声,带着一抹骄傲的笑意说道:“那是自然,想当年在前朝时,我们家可是出过三位御用铸剑师的。” 萧何一听,倒是也轻哼一声,低头状似无奈的摇了摇。 古云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何抬起头来看向他,精明的问道:“我看古公子年岁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说起前朝的事情,倒像是自己经历过似的?” 古云尴尬的吞了口吐沫,一时语塞,片刻后不服输的回道:“这都是我古家的赫赫声名,我作为唯一传人,怎会不知?” 秦桑见两人将话题越扯越远,赶紧出言阻止道:“行了,别扯远了。” 她指了指腰间佩剑,看向古云道:“先说说这龙脊剑,它怎么就是你家镇店之宝了?” 古云奇怪的看向秦桑:“你自己的佩剑,什么来头你都不知道?” 秦桑一时语塞,这剑乃是师父所赠,从未提及过它是谁所铸,自己自然也就不好多问。 她沉默半晌,静静看着古云,也不言语,古云见她这样子,便知道她是真的不了解此剑来源,便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他看向那把剑,脸上也不再是调侃的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把龙脊剑我也只是在祖传的剑谱上看见过,父亲说,它当年曾是我们古家剑铺最名贵的一柄剑,只不过后来被父亲送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应清来信,梅坞夺得 秦桑一愣,送人了? “既是镇店之宝,哪有随意送人的道理?”秦桑不解问道。古云皱起眉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很奇怪,每每问及此剑,父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对这柄剑更加好奇,将那剑谱上所画的形态看了又看,否则,也不至于今日一眼就从你身上认出它 来。” 秦桑点了点头,心中将这因果细细琢磨了一番。 这柄剑是师父所赠,当日问及来源,师父也只道是一位故友所铸,难道眼前这古云的父亲,便是师父口中的那位故友? 想到这里,秦桑也不再暗自揣摩,抬头看向古云道:“你家剑铺可在城中?能否带我去见见令尊?”古云闻言,迟疑了一下,转了转眼珠,好半天才像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开口道:“我家剑铺就在城南,只是父亲一直不大喜欢我关注这龙脊剑,所以万不能是由我将你们领去,我想,不妨你们二位明日自己 去,也别说与我见过,只说是为龙脊剑而来,说不定,父亲会愿意与你详谈。” 秦桑看他这有些为难的样子,虽是心中急切,也不勉强,只点点头道:“好,那我们便明日再去。” 古云满意的点了点头,与两人告别,临走时特意看了一眼萧何,瞪着眼睛愤愤道:“下次见面可别再打我了!” 萧何不禁一笑,抱拳道:“好说好说,不打不相识嘛。” 秦桑与萧何见古云离去,一边向所居府宅方向走着,一边讨论着这古家的事情。 萧何手肘戳了戳秦桑,眼睛看着那把剑道:“给我看看。” 秦桑卸下龙脊剑交到萧何手中,萧何拖着这把剑细细看了起来。 之前在山中摆设九霄盛宴时,在山林入口,他曾向秦桑借过这柄剑来刻字,只觉得这剑十分锋利,用起来顺手的很。 当时秦桑说这剑是师叔云牙子的一位朋友送的,自己便未再多问,再加上那时正是夜晚,光线不佳,也就未曾细看。 如今看来,这剑鞘龙纹密布,剑柄纹路细致,的确是一柄做工精致的好剑。 他将那剑身拔出鞘来,只见两侧剑刃曲折却均匀的密布着细齿,倒真如它的名字一般,仿若龙脊。 “果真是把好剑。”萧何将那剑重新收回剑鞘当中,赞叹道。 他把剑递还给秦桑,秦桑接过别回腰间,而后抬起头问道:“你说,这个古家剑铺与师父究竟有何渊源?” 萧何笑了笑:“这如何猜得?” 他转头看向前方,若有所思道:“不过,若是古家真的出过三位御用铸剑师,那这古云的父亲应该也不是等闲之辈。师叔当年离开龙盘谷后云游四方,许是在途中结识的朋友。” 秦桑想了想,撇了撇嘴笑道:“那这朋友也真是大方,将自己的镇店之宝就这样送人了。” 萧何闻言也是笑笑,两人一路走到暂居的府上,未再多言。 一进府门,便有一人急切的迎了上来,跪地行礼,递上一封书信:“禀大将军,应公子已攻下松渝,南渊大军撤往酒泉,应公子令属下将此信送来交给将军。” 秦桑难掩面上喜色,与萧何对视了一眼,接过那人手中的书信,到正厅主案边坐下,看起了信来。 不一会儿,她抬起头将那信纸递给萧何,笑道:“我们还在这担忧松渝的情况,师兄却连梅坞也一并拿下了。” 萧何定睛将那书信看了看,也勾起一抹笑意道:“这样一来,南渊运粮水路被截,往后想要往秦川境内运粮,就要绕行千里了。” 秦桑眉眼含笑的点了点头:“他让我们在骊遥暂住几天,等他想好攻打酒泉的计策,布置好松渝守卫,便来骊遥与我们商谈。” 两人就着地图谈论着此次南征,一路下来未折多少兵将就已经夺回了八座城池,照这速度下去,不出三个月,便能夺回秦川所有失地。说到这里,秦桑又想起了秋前辈所说,让她到了华阴之后要去武阴山看看。秦桑低头看了看地图上的华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华阴会是他们倒数第二个需要夺回的地点,在华阴之后,就只剩下一个永寿 了。 说着说着,到了晚膳的时间,萧何又是提前给秦桑备下了煮好的樝子汤,秦桑这回也没再推脱,接过碗来就直接喝了下去。 晚膳之后,两人又聊了片刻,但几日行军作战的疲累到了夜幕降临时已是愈发明显,两人便没再强撑,各自回房洗漱歇息。 第二日一早,秦桑与萧何都换上了一身便装,将那龙脊剑裹在布帛当中,前往城南寻找古云所说的剑铺。 稍稍询问打听了一番,他们就已找到了剑铺所在。 还未行近,就见那一处店铺上下两层,门前飘着一面大棋,上面写着一个“古”字。 走到门前,却见那店铺门窗紧闭,似是还未开门迎客,两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上前去,轻轻叩了叩门。 侧耳听了许久,终于听见了轻快的脚步声接近门后,“吱呀”一声将门拉开,从门缝里伸出一个脑袋。 秦桑一看,正是古云。 他看见来者是他二人,挤眉弄眼的使了个眼色,大声问道:“二位有事吗?” 秦桑咳了一声,也配合着他大声问道:“请问古前辈在吗?” 古云依旧扯着嗓子:“二位找家父何事?” 秦桑见他这一副要喊破喉咙的样子,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低声道:“用得着这么喊么?你就直接转告令尊,云牙子托人前来拜访。” “云牙子?”古云奇怪的皱眉想了想,瞪大眼睛恍然道:“你说的是凤岐山的那位高人?” 秦桑点了点头,古云却现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摇摇头道:“这么诓骗家父,不大好吧” 秦桑哭笑不得的敲了敲他脑门,挑挑眉道:“谁告诉你这是诓骗了?即便是诓骗,也是我诓骗你,而你只是代为转达,并不知情。”古云瞬时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旋即坏笑道:“哦,对对对,那你们等着,我去告知父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古家剑铺,浅探渊源 说完,他便将门重新阖上,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过了一会儿,门倒是未见开,可二楼的窗户忽然发出了声响,两人往后退了几步,见古云从那扇窗中伸出脑袋来:“二位,家父请你们上来。” 秦桑和萧何愣了一愣,这意思是让他们自己开门进去?这古云做事也真是没有章法。 秦桑无奈的摇头笑笑,推开门,与萧何一起进了店中。 店里的架子上摆着众多铁质用具,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刀剑,两人一路看过去,目不暇接。 西北角有一处木制阶梯,转了两折通向二楼。 两人也未多做停留,便迈上了那梯子,向二楼行去。 到了楼上,见整个二楼被分割成三间,与楼梯相连的便是最大的外间,窗边摆着一处案几,古前辈正在那案几边坐着,一身深灰色的布衣,灰白的长发披在身后。 秦桑与萧何皆是一愣,这位古前辈,看年岁不像是古云的父亲,倒像是爷爷。 古云站在古前辈身旁,见两人上来,刚准备出口,好像又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努力克制好心情才开口道:“二位,请这边坐。” 秦桑与萧何走近几步,拱手作揖道:“拜见古前辈。” 古老先生点了点头,面上未有什么波澜,伸手摊开示意两人落座。 两人坐下之后,抬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一旁的古云,他只垂着首,一言不发,看起来对父亲极为敬畏。 古老先生的目光淡淡在两人身上扫了扫,略显苍老的声音沙哑着问道:“你们谁是应清?” 秦桑与萧何一惊,面面相觑。 这位古前辈为何会提到应清?难道是因为他们自称是受云牙子所托,他才会联想到云牙子的弟子? 秦桑定了定神,如实开口道:“古前辈,我们都不是应清。” 古老先生微微蹙眉,眯起眼睛问道:“哦?二位难道不是军中人士?” 他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他早前听说,秦川此次南征,除了有几位新上任的将领之外,还有一位随军同行者,那便是凤岐山中云牙子的弟子,应清。 所以方才听古云说云牙子托人前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现在正在军中的应清。 秦桑有些诧异,今日她与萧何特意换上一身便装,就是不想令人看出身份,可古前辈似乎对此十分确信。 秦桑不解,奇怪问道:“前辈为何认为我们是军中人士?” 古老先生依旧十分严肃,正气凛然的说道:“我古家世代经营剑铺,与无数将领打过交道,军中人士自然是一眼就分辨得出,你二人虽是身着便装,行走落座间却尽是兵家举止,我岂能不知?” 秦桑闻言,笑着赞叹道:“古前辈好眼力。” 古老先生丝毫没有在意秦桑的称赞,一听闻他们不是应清,便已经没了兴致,闭起双眼直截了当的问道:“两位今日前来寻我,有何指教?” 秦桑见他如此不苟言笑,也不再寒暄,将那裹在布中的龙脊剑拆出,摆在了案几上:“不瞒前辈,今日我二人前来,是想向前辈打听,关于这龙脊剑的事。” 古老先生一听“龙脊剑”三字,猛地睁开了双眼,定定看着那案几上的剑,伸手将剑拿过,细看了许久,抬头瞪眼道:“此剑,你从何处得来?” 秦桑与萧何对视一眼,看这情形,古前辈的确对有关这把剑的事十分在意。 秦桑想了想,若是随意编个幌子,怕是难以蒙混过去,如此倒不如坦言相告,或许前辈念在她亦是云牙子徒弟的份上,会将往事如实告知。 秦桑刚欲开口,古老先生却伸出手来制止了她,而后抬头看向身后的古云,沉声吩咐道:“云儿,你去城东,替为父打两壶酒来。” 古云一听,知道父亲这又是在将自己支开。虽是不情愿,却也没有忤逆,只点头答应,而后对着秦桑挑了挑眉,意思是要她一会一定要告诉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秦桑微微点了点头,古云便绕过几人,走到楼梯边下了楼去。 古老先生见古云下了楼,这才对秦桑点了点头:“公子请说。” 秦桑点头笑了笑,坦言道:“在下名为秦桑,是凤岐山云牙子的徒弟,此剑乃是在下下山前师父所赠,一直用作佩剑。” 古老先生闻言,狐疑的打量着秦桑道:“可老夫听说,云牙子只有一位徒弟,名唤应清。”秦桑点了点头:“前辈所言无错,世人皆知,云牙子之徒名为应清,却极少有人知道师父在山中还曾收过我这么一位徒弟,这件事,京中都无几人知晓。但是,想必古老先生也已经听闻,此次秦川出兵南征 ,应公子也随军前来了。” 古老先生垂了双眼,淡淡道:“不错,那又如何?” 秦桑笑了笑:“师兄一向不愿涉足朝政,按理说,他绝不会主动参与到军政事务中来,而此次他会随军出征,也是因为我领了这大将军一职,他不放心我独自领兵征战,才与我同行。” 古老先生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分析她这话中关联,想了一会儿,似是想通了似的,抬眼问道:“那他现在何处?” 秦桑见他口气终于没有了方才的防范,也松了口气,答道:“师兄昨日率军攻打松渝,现正在松渝城中驻防。” 古老先生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而后看了看一旁坐着的萧何:“这位是?” 秦桑看了一眼萧何,对古老前辈说道:“这位是骠骑将军,萧辞。” 古老先生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如冰山般的冷清,不客气的说道:“他与这龙脊剑,又有什么瓜葛?” 秦桑一愣,没想到这位前辈的性子是如此的一丝不苟,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防范,倒真是让秦桑有些手足无措。 不料,萧何听到这话却仿佛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即刻撑地起身,嬉笑道:“秦将军,你看看,我就说我这一个外人跟你过来不方便吧?你还不信。” 他拱手向古老先生一作揖,谦逊说道:“那在下就不打搅二位了。” 说完,又低头看向秦桑:“我正好陪古公子一起去城东打酒,稍后在楼下等你。”秦桑点了点头,便目送他下了楼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前朝秘事,迷雾重重(一) 眼看着萧何下了楼,眼前的古老先生才像是真正放下心来,一改方才的孤高冷傲,身子向前倾了些,指着案上的龙脊剑看着秦桑问道:“此剑,究竟是你师兄所赠,还是师父所赠?” 秦桑一愣,这话问得蹊跷,他为何会认为此剑不是师父给她的呢? 但是秦桑却又不得不承认,当时将这把剑交给她的人,的确不是师父,而是师兄。 下山前,师兄将此剑交给她。师兄说,这是师父赠她的佩剑,给她下山后用作防身。 她当时并未怀疑,只觉得这剑做工精致,便随口问了师兄,此剑是何人所铸。师兄告诉她,这把龙脊剑是师父的一位故友所赠。 想到这里,秦桑眨了眨眼睛,如实答道:“的确是师兄交给我的,但依师兄所言,他是替师父转交。” 古老前辈缓缓点了点头,竟是出现了一抹难见的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秦桑说道:“想来你师兄平日里,对你也应是关爱有加。” 秦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这老前辈的脾气为何如此古怪,一会儿不苟言笑,一会儿又显得温和慈爱。 秦桑捉摸不透,心里更是急切了几分,开口问道:“古前辈,这剑究竟与我师父有何渊源?您又为何如此笃定,它不是师父亲手交给我的?”古老前辈定定看着她的双眼,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垂首说道:“这些年来,我从未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只因它涉及数位前朝重臣。而如今,西銮早已不复存在,那些故人死的死,归隐的归隐,大概也再无 人再去追究,这么一段隐秘的过往了。” 秦桑一听,更加好奇起来,但她却克制住了呼之欲出的询问,只静静等着老先生说下去。 古老先生重新抬起头来,像是在看秦桑,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向了遥远的过去:“你可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场夺嫡之乱?” 秦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那夺嫡之乱尚未发生之前,我就已经凭借这把龙脊剑,成为了古家第三位御用铸剑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伴着一丝缥缈,将秦桑带回了那段纷乱的历史之中。 【二十多年前西銮都城】 古老先生名叫古寒,在前朝皇帝鲁晟继位后不久,他便凭借自己铸出的这把龙脊剑,成为了西銮的御用铸剑师。 除了龙脊剑以外,他所铸出的名剑和其他兵器不计其数,在当时的朝中备受青年将领的追捧。 可是,古寒一直有一个心病,那便是他与妻子成婚十余年,却依旧未能生养子嗣。古家世代单传,铸剑术也是一代代传授给自家唯一的儿子。若是到了他这里后继无人,古家的铸剑术便要从此失传。 当时,陆成渊已是京中名医。古寒听闻,陆成渊当年也是年近四十才有了儿子,不久前,儿子刚刚成亲。 古寒觉得,他应是能理解自己这种急切心情的,便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拜访了陆成渊,将自己这番苦恼如实告知。 陆成渊得知后果然对此感同身受,他用了多种助孕药术替古寒夫妇调理身子,还常常宽慰古寒,说自己也算是老来得子,而他或许只是时候未到,无须心急。 这样一来二去,陆成渊与古寒便熟络起来。两人虽是年岁相差了二十好几,却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相同的见解,他们就仿佛是世人常说的那种忘年之交,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几年后,皇帝鲁晟患病。 古寒因常年与朝中各位将领和高官打交道,得知了不少朝中隐秘的动向。他生性谨慎,又敏感多疑,很快便将朝中局势分析的所差无几。 在陆成渊受命为鲁晟诊病时,精明的古寒常常提醒他,为了立储之事,朝中现下已是暗潮涌动,所有行事定要再三慎重,万不可掉以轻心。 可谁知,纵使有再多防范,飞来横祸依旧防不胜防。陆成渊,还是成为了夺嫡的一颗棋子。 鲁晟驾崩后,陆家上下立即被收押大牢,从陆成渊本人,到他那接近生产的儿媳,甚至所有的下人,无论男女老幼,一概未得放过。 不日,他们便得到一纸判书,判定陆成渊参与毒害圣上,三日后便将满门抄斩。 古寒闻讯焦急万分,他知道这一定是一个阴谋,却又不知该如何相救。 他动用了各方关系,打通了不少人脉,才得以进入牢中,与陆成渊见这最后一面。 【二十年前京中牢房】 牢中阴暗无比,冬日里凛冽的寒风从牢房角上的方口中灌进,将整个牢房冻得像是冰窖一般。 年迈的陆成渊在牢中穿着破旧的衣衫,披头散发的靠在冰冷的墙上,显得比平时更加苍老。 “陆大人。”古寒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蹲下身跪坐在栅栏边,静静看向牢中的陆成渊。 陆成渊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听闻有人叫他,身子猛烈的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转过头来,那迷茫又略显呆滞的目光,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见来者是古寒,陆成渊的眼中忽然像是亮起了一丝微光,他拖着沉重的锁链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栅栏边,握住了古寒扶在栅栏上的手。 古寒感受着这手掌的粗糙,心中又是一阵刺痛。这本应是一双救死扶伤的手啊,如今却像是磨刀石一般,冰冷干裂。 “你怎么来了。”陆成渊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沉睡了千年一般,带着些许惊喜,些许犹疑。 古寒看着他那枯槁的容颜,深深叹了口气:“我我来见见你。” 两人一时无言,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仿佛过了许久,古寒才紧紧皱着眉,颤抖着问道:“你可知道,究竟被何人所害?”陆成渊闻言,靠在那木栏边,闭眼叹道:“这几日在牢中,我以将此事细细想过,药方是我呈给了太子,配药之事皆是太子一手操办,如今圣上遇害,太子也必定脱不了干系,所以,不会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前朝秘事,迷雾重重(二) 古寒轻轻点了点头:“那么,也只会是另两位皇子了。” “没错,”陆成渊睁开眼来点了点头:“如今朝中最擅谋略的两个人便是圣上从龙盘谷请回的叶阑与云牙子,而这两人中,云牙子生性寡淡,不喜朝政,所以剩下的,便只有叶阑了。” 古寒听着陆成渊的分析,这分析与自己所得出的结论相差无几,只是,即便他们准确的猜出了幕后黑手,依旧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陆成渊的清白。 “那位将药方给你的方士,能否寻到?”古寒抱着这微弱的一丝希望,急切问道。 陆成渊轻轻摇了摇头:“他们既已如此布置,就一定不会让我们找到他,即便是找到了,他也绝不会承认。更何况” 陆成渊深深叹了口气:“如今即便是我有所有认证物证在手,又还能向谁去诉这冤情?说到底,陛下已经不在了,如今的朝中,他一个人便可只手遮天。” 古寒心中沉重万分:“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么?” 陆成渊抬眼看向那牢房墙顶开着的小口,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忽然惨淡的轻笑了起来:“枉我陆成渊一生为积善缘,救死扶伤,到头来,竟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笑着笑着,他落下了两行清泪,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紧紧抓着古寒的双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事到如今,我唯一牵挂的便是我那未出世的孙儿,他既已无缘来到这个世上,待行刑之日,还请你替我请一 位高僧设坛,为他超度往生。” 古寒听了这话,更是沉痛不已。 他知道,陆成渊那临近生产的儿媳也一并被抓进了牢中,她腹中胎儿,再也无法来到这个世上。 古寒的双手紧紧握着木栏,无比哀恸,哽咽说道:“好你放心,我定将此事办妥。” 陆成渊带着一丝苦笑,欣慰的点了点头:“活到我这个年纪,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可怜了他,尚未来到这世间,却要却受此牵连。只盼他再投胎时,能寻个好人家,莫要再摊上这些荒唐的尔虞我诈。” 说完,他抬起头来,脸上已是往日那般云淡风轻的浅笑:“往后,你也要自行珍重,我曾为你调理身子的那些药方,你还要记得用。” 古寒此时已是心酸难耐,眼中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他低下头,任由泪水划过脸颊,坠落到地面上迸溅开来。 “对了,我家中书房里还有不少陆家行医的秘术典籍,若是将来府宅看守不严,你便将它们取出来,赠与有缘人罢” 陆成渊就这么絮絮交待着那些琐事,最后,他看向古寒,轻声道:“若是你将来遇到了什么难处,这朝中唯一可信的便是那位云大人,你大可以求助于他,他定不会推辞。” 古寒一愣,未想到他竟会提到云牙子。 他不知道,陆成渊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在古寒来到这大牢之前,还有唯一的一个人来看过他,那便是云牙子。 云牙子说,当日自己未曾提醒他风涎草的毒性,才致使他落得如此境地,心中愧疚万分。但陆成渊却觉得,此事他本无须坦白,尽可以装作不知,如今却犯险前来狱中向他告罪,已是难得磊落。 正因如此,陆成渊才认定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若是日后古寒遇到什么难处,也大可以求助于他。 古寒虽不明其中缘由,却依旧相信陆成渊的判断,他重重点了点头:“好。” 从牢中出来,已是暮色降临,古寒一个人走在凄冷的街道上,冬日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的刮向每一个角落,让这世间更显悲凉。 走着走着,他便伴着昏暗的暮光走到了陆家府前,他定定看着门上贴着的两道封条,像是灵魂出窍一般,静静走上前去,将那封条扯下,伸手推开了府门。 府中空无一人,苍松依旧,青石桌凳依旧,却仿佛被时间冻结在了这本该繁华无比的京城小巷当中。 古寒缓缓迈步看着这府中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回忆着往日同陆成渊谈笑的一幕幕场景,潸然落泪。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成渊的书房门上,想起了方才他在牢中说的那些,便迈步向书房走去。 他走到书房门口,刚伸出手打算推门,却忽然听到了“啪”的一声,似是房中什么物件掉落在了地上。 他一惊,立刻一把将那房门推开,定睛一看,然后愣在了原地。 书房中有一人蹲在地上,正欲拾起落地的一本书册,那人听到门响抬起头来,与古寒四目相对。 云牙子。 “你你为何在此?”古寒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诧异的看着云牙子,踟躇着问道。 云牙子眨了眨眼睛,却是镇定的站起了身,拍了拍书上的灰尘:“你又为何在此?” 古寒见他这淡定的模样,也平静下来说道:“我来替陆大人取东西。” 云牙子轻轻点了点头,将那书摆回了书架上,然后转过身来:“那你请自便。” 说着,便抬腿准备离去。 古寒伸手将他拦下,皱眉道:“你还未说,你为何到此。” 云牙子停下脚步,目光看着门外,坚定道:“为了救人。” 古寒一惊,转身将屋门阖上,回过头来急切道:“你有办法救他?” 云牙子淡淡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此话何意?”古寒不解道。 云牙子沉默许久,最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转头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本不愿牵扯任何人,若你执意打探,那便等你把他交待的事情办妥,来我府中寻我。” 古寒呆立了片刻,郑重点头道:“好。” 云牙子迈步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此地不宜久留,离开时务必将府门封条恢复原状,以免旁生枝节。”说完,他便未再多言,大步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前朝秘事,迷雾重重(三) 古寒在书房中迅速整理出了不少陆家世代传承的秘药典籍,还有很多陆成渊自行编著的偏方秘术,一并带离了陆府。 走之前,他依照云牙子的嘱咐将那府门上的封条重新贴好,匆匆将那些典籍送回了家中,然后赶赴了云牙子的府上。云牙子端坐在案前,见古寒前来,斟上了两杯热茶。 古寒还未坐稳,就急忙开口问道:“究竟何事?” 云牙子沉默了片刻,直勾勾的看着古寒的双眼:“此事凶险万分,你当真愿意以身犯险?” 古寒没有丝毫犹疑,点头道:“当然,但凡有任何方式能救得陆大人,我定当万死不辞!” 不料,云牙子却是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他。” 古寒皱起眉头,诧异的疑惑道:“那你所说的救人,是指何人?” 云牙子平静的看向古寒:“我指的,是他未出世的孙儿。” 古寒一惊,瞠目结舌的看着云牙子,却没有看出半分玩笑的意味,他颤抖着声音,迟疑问道:“这怎么可能?” 云牙子垂下眼帘,静静将手覆在杯盏之上,平静道:“我已有计策,但却并不确定能够做到,只能冒险一试,现在,只缺一样东西。” 古寒闻言,赶忙问道:“缺什么?” “一个出生不久的死婴。”云牙子抬眼看向古寒,镇定说道。 古寒脑中“嗡”的一声,他似乎明白了云牙子想要做什么。 可这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如他所说,此事危险重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若是我能将死婴寻来,你有几分把握?”古寒前倾了身子,皱眉眯眼问道。 “八分。”云牙子静静回望着他。 古寒深吸了一口气,八分把握,就已是难于登天,但若是真有这样的机会,哪怕只有一分,他又何尝不会冒险一试? 他重重点了点头:“明日日落前,我必将死婴寻来。” 云牙子看他这笃定的模样,眼中也是坚定无比:“好,我等你的消息。” 第二日傍晚,古寒真的将一具婴儿的尸体带到了云牙子的府上。 云牙子没有丝毫耽搁,便在房中拿出一个药箱。 那药箱从外面看去丝毫没有任何不妥,但打开之后,却有上下两个空层。 云牙子将死婴放置在下层当中,将上层木板卡回原处,又放进一些药剂瓶罐,合上盖子交给古寒:“两个时辰之后,你带着这个药箱,到牢外西侧的茅房等我。” 古寒愣愣的接过那箱子,眨了眨眼:“那你呢?” 云牙子定定看了他片刻,而后转身向屋外走去:“你只需照我说的做,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古寒看着他离去,抱着那个装着死婴的箱子,坐立不安的在云府中等了接近两个时辰,然后带着药箱,在夜色中赶赴了约定好的地点。 古寒到时,远远就看见了茅房外站着的云牙子,他赶紧到了他身边,云牙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便趴在墙角,紧紧盯着大牢门外。 果然,不出一会儿,牢中便匆匆跑出一名狱卒,向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云牙子让古寒在原地等候,自己飞速跟上了那名狱卒。 古寒在原地冻得手脚冰凉,好不容易才见云牙子折身而反,走近之后对他说道:“我先进去,一会你看见另一个狱卒出来,就进去找我。” 古寒赶紧点了点头,云牙子便没再多言,转身向牢房走去,站在牢门外定了定神,才抬步迈进了牢中。 刚进牢房,便有一名狱卒迎上前来,见来人是云牙子,吃了一惊:“云云大人,您怎么来了?” 云牙子镇定自若,平静道:“方才我恰好路过,撞上那狱卒,他说牢中陆大人的儿媳似是有妊娠迹象,是否属实?” “这”狱卒有些犹豫,而这时,牢中传出了一阵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听得人毛骨悚然。 云牙子闻声,皱眉怒道:“一日未行刑,她便还有被赦免的可能,若是在这牢中出了什么差池,你担当得起么!” 狱卒闻言双目惊瞪,噗通往下一跪:“云大人,小人小人方才已经令人去请太医了!” 云牙子见他这般反应,故作消气了些,点点头道:“好在我也懂些医术,你先带我去看看她,是否有大碍。” 狱卒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头,颤声道:“此事此事是否需要先行禀报秦将军?” 云牙子一听,心中有些焦急。 这京中牢房现下都由秦路掌管,他想在秦路来之前将孩子偷梁换柱,而后秦路再来时,看见的只会是一个死婴,而秦路又与叶阑一样,是齐王的人,他知道云牙子是叶阑的徒弟,便不至于多加盘问。 这样一来,秦路便会和面前的狱卒一样,顺理成章的成为此事的证人,他们亲眼看到陆夫人产下死婴,他日旁人问起时,便是有力的证据。 但,若是狱卒此时去报,自己便再难动任何手脚。 但他却立即镇定下来,沉声道:“现下还不知是何情况,待我查明之后你再行禀报也不迟。太医未到之前,你不可离开半步!” 狱卒惊慌的点着头,慌乱的起身,领着云牙子到了牢房之前,将那牢门打开,守在了门口。 牢房里,陆成渊的儿媳已是痛的满头是汗,她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看到面前的云牙子,瞪大眼睛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云牙子两步走到她身旁跪坐下来,低头轻声道:“陆夫人,今日我来此是想救你腹中孩儿,你可愿配合?” 陆夫人闻言诧异的看向云牙子,眼神中充满着不可置信。 云牙子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只可惜,我只能救下孩子,救不了你。”陆夫人忽然苍白的笑了起来,她的眼中落出两行泪水,缓缓摇了摇头,紧紧抓住云牙子的胳膊,忍者疼痛费力的说道:“不不可惜,只要能救他,就已是上天垂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前朝秘事,迷雾重重(四) 云牙子重重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陆夫人:“好,一会看我眼神行事,待孩子即将出生,你就故作晕厥。” 陆夫人抿着嘴,眼神坚定无比,伴着她一阵又一阵的痛叫,云牙子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教她如何顺气,如何用力。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终于,云牙子盯住她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陆夫人看见之后,顺势向后瘫倒,憋住疼痛,像是真的晕过去了一般。 “不好!”云牙子故作惊愕的转过头看向狱卒:“陆夫人难产,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你速去禀报秦将军!” 门外的狱卒见状立刻慌了神,瞪大眼睛吞了口吐沫,只知呆呆点了点头,便支撑着颤抖的双腿,飞速向牢外跑去。 云牙子见状,松了口气,他看向陆夫人,轻声道:“走了。” 陆夫人睁开眼,又是抓住了他的手臂:“现在,现在应当如何?” 一阵剧烈的疼痛令她又一次皱紧了眉头颤抖起来,全身都已被大汗浸湿,她却依旧咬紧嘴唇忍着,一声不吭。 云牙子也翻手握住她的胳膊:“待会孩子落地,我会用一死婴来换下孩子,待狱卒回来,你便装作痛不欲生抱着那死婴痛哭,你可能做到?” 陆夫人郑重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笃定。 这时,古寒背着那个药箱从牢外匆匆跑进,赶到两人身边,看着眼前的情形,慌忙把那药箱递给了云牙子。 云牙子接过药箱放在一旁,继续看向陆夫人道:“好,现在你须得使出全身力气,让孩子出来。” 云牙子说完之后,陆夫人心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烈火,所有疼痛都化成了她最后的希望,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孩子一点点从她的体中脱离。 终于,一声嘹亮的啼哭惊破了这个午夜,云牙子托住孩子,掐断了脐带,递到古寒手中。陆夫人像是散架了一般,跌靠回了地面。 云牙子赶紧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瓷瓶,将那瓷瓶口对着孩子的嘴巴,灌进了几滴药剂,而后打开药箱的夹层,取出了那个死婴抹上满身的鲜血,搁在了地上。 云牙子小心翼翼从古寒手中抱过吃了药已经睡去的孩子,刚准备把他放进药箱当中,陆夫人却撑着虚弱的身子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泪水,渴望的看向孩子:“能不能让我抱抱他。” 云牙子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她,点了点头,他将孩子轻轻托到陆夫人面前,递到了她的怀中。 陆夫人像是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至宝,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欣慰的笑,而后又皱眉闭眼,热泪滴落在孩子的脸颊。 她睁开眼低头看向孩子,微不可闻的说道:“孩子,你本是清清白白的来到这世上,母亲却却不能亲眼看你长大了” 她抬起头看向云牙子,将孩子递给了他,费力的撑起身子跪了起来,而后重重一叩首,抬起头,目光凄然而又决绝:“今日两位恩情,我无以为报,来世生当衔环,死亦结草!” 云牙子赶紧将手中婴儿递给古寒放进药箱当中,扶住她孱弱的身躯,摇了摇头:“陆夫人,今日不能将你一并救出,我已是愧疚难当。但我以性命起誓,今生定将尽我所能,护他周全。” 陆夫人闭眼落泪,不忍再去看那药箱,心中痛楚不能言喻。 这时,牢房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云牙子一惊,赶紧将地上死婴抱到陆夫人手中,对她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 陆夫人本就心痛难耐,抱着那死婴,将她那一腔痛楚都撕心裂肺的哭喊了出来。 而云牙子本以为看到的会是秦路,却没想到,从牢外走来的,竟是另一位京中驻军将领,支持恒王的宋阔。 云牙子心中有些微颤,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么一个人。 鲁晟未驾崩之时,已令秦路和宋阔二人分别掌管京中南北两军,秦路为南军卫尉,宋阔为北军中尉。 论位分,秦路在宋阔之上,但论权力,宋阔掌管的北军是秦川主力,而秦路掌管的南军,仅负责京城卫戍。 他没有想到,去禀报秦路的狱卒会在途中撞上宋阔,将这牢中之事尽数告知。宋阔也没有拦下那狱卒,放他去寻秦路,而自己迅速赶到了这牢中。 宋阔站在牢房门外隔着栅栏与云牙子冷冷对视着,他的目光从云牙子看到陆夫人,看到她怀中的死婴,又转而看向云牙子身后的古寒。 看见古寒时,他皱起了眉,微微眯上眼睛,声音中满是狐疑:“古师傅?” 古寒心中已是微凉,他实在无法解释自己的出现。他身为当朝铸剑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牢房,纵是有千般理由,也难以令人信服。 云牙子却没有露出丝毫怯意,他平静的看向宋阔问道:“不知宋将军此时前来,有何指教?” 宋阔冷冷一笑:“云大人来这牢中,又是所为何事?” 云牙子低头看了一眼陆夫人,叹气摇了摇头:“宋将军也看见了,陆夫人忽然早产,我与古师傅路过牢房,听闻太医还未到,便让古师傅替我取来药箱,想要尽力一试,但奈何,还是未能保住这个孩子。” 宋阔静静听着他这番说辞,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迈步踏进牢房,走到陆夫人面前,双眼紧紧盯着她怀中的那个死婴,而后目光忽然一转,看向了地上的那个药箱。 他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云牙子的双眼,然后轻瞥了一眼那药箱问道:“云大人,这里头,都是些什么?” 云牙子闻言,做出一副觉得十分可笑的表情反问道:“宋将军这话问的奇怪,这是药箱,药箱里装的,还能是什么?” “哦?”宋阔古怪的勾起了嘴角:“只怕是还有别的吧?” 云牙子平静回望着他的目光,淡淡道:“宋将军若是好奇,我不妨打开来给你看看,如何?” 宋阔一愣,却是丝毫没有让步,挑了挑眉:“如此,就劳烦云大人了。”云牙子定定看了宋阔片刻,低头缓缓蹲下了身,将那药箱拽到眼前,慢慢将搭扣挑开,将那盖子掀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前朝秘事,迷雾重重(五) 宋阔低头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直到那盖子完全打开,看到里面的瓶瓶罐罐,棉布剪刀,才又接着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这么大个药箱,竟只放了这么些东西?” 云牙子抬起头来:“这些药物皆是我从龙盘谷带出,样样都极为贵重,这药箱四壁若不打造的严实些,难免会有磕碰,怎么,宋将军就连这个也要过问?” 宋阔闻言,又是轻蔑一声冷笑:“不敢不敢,我只是好奇,这药箱底层是何木所制,竟能如此厚实?” 说着,他顺势蹲下了身,就欲伸手将那药箱拉过。 正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声呼喊:“云大人。” 云牙子抬起头来,见狱卒跟在一人身后匆匆赶来,而那个走在前面的人,正是秦路。 秦路三步并作两步迈进牢房之中,见两人都蹲在地上对着一个药箱,而陆夫人在一旁哭得寸断肝肠,皱眉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云牙子的手依旧搭在那药箱之上,抬头看了一眼宋阔,而后转头对秦路道:“陆夫人早产,孩子没能保住,而宋将军似乎对我这药箱颇为好奇,硬是要细细查探一番才肯罢休。” 秦路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他看了看陆夫人怀中所抱的死婴,又看向那已经打开的药箱,心中已隐隐猜出分毫。 他转了转眼睛,垂目沉默了片刻,而后立刻瞪向了宋阔。 “胡闹!” 秦路大喝一声,接着说道:“宋阔!我竟不知,这京城守卫之事,什么时候都开始由你主辖了?” 宋阔不甘的看了云牙子一眼,恨恨站起身来对着秦路一抱拳:“秦将军息怒,我也只是路过时恰巧撞见那前去通报的狱卒,听闻牢中陆夫人临产,担心这里出什么状况,才赶来先替将军查探一番。” 秦路似是仍不解气,鼻中一声冷哼,而后威严喝道:“云大人乃是先皇从龙盘谷请回的重臣,位分皆在你我之上,现如今先皇才刚刚驾崩,你就已经开始不分尊卑了么!” 宋阔被他喝的一惊,奈何自己的位分不及秦路,只得不情愿的跪下身,抱拳答道:“秦将军言重了,我也不过只是好奇云大人的药箱是何物所制,所以多问了两句,并未有过半分僭越之心。”秦路低头扬眉看着他,一言不发,一旁的云牙子却是此时开了口:“秦将军,陆夫人未能保住腹中孩儿,已是痛不欲生,我等实在不宜在此纠缠。方才生产之时她已耗费过多血气,不知为何太医还未赶到? ” 秦路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宋阔道:“你先起来。” 而后,他转身看向狱卒:“不是已经去请太医了么?人呢?” 那狱卒猝不及防的被这么一问,慌忙跪地抱拳答道:“的确已经去了很久,我我也不知为何还” “那你还不快去找!”秦路威严斥责道。 狱卒一听,只连连答是,手忙脚乱的起身奔出了牢房。 秦路看了一眼在地上哭得几近昏厥的陆夫人,微微拱手道:“今日牢中突发险情,多谢云大人出手相助。” 说完,他垂下手,目光平静的看向云牙子:“只是现下胎儿未能存活,此处的情形还需整理汇报给相国大人,就不便多留旁人在此闲话了。” 云牙子迎上秦路的目光,眼中带着些许感激,他点了点头,也是一拱手道:“秦将军公务繁忙,我自然不便继续逗留,只是” 他回头看向陆夫人,叹气道:“只是这婴儿已经断气,留在牢中多有不便,还望秦将军,能迅速着人将他送出去,好好安葬。” 秦路点了点头:“多谢云大人提醒。” 说罢,他伸手平摊向门外:“云大人,请。” 云牙子低身拎起药箱,回头对古寒轻声道:“走吧。” 两人走到门边,微一拱手:“告辞。” 说完,便再没有任何停留,加快脚步离开了大牢。 出了大牢,两人赶紧找了个角落,把箱子打开看了看孩子的情况。好在当时云牙子在箱底凿出了几个孔洞,不至于憋闷。 云牙子将外衣脱下,裹在了孩子身上,而后小心翼翼的将他继续放回了药箱之中。 到了云府,两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现如今,这孩子怎么办?”古寒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赶紧打开箱子,把孩子抱了出来,出口问道。 云牙子略一沉思,抬眼答道:“我听闻,古师傅您还未生养子嗣?” 古寒一愣,立即明白了云牙子的意思。 他惊喜的看向怀中的孩子,又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孩子由我来抚养?” 云牙子点了点头:“我与师兄皆有师命在身,一旦皇上驾崩,就要赶回龙盘谷复命,过两日应该就要动身了。” 他沉默了片刻,却又略显不安的眨了眨眼,看向古寒道:“当然,若是古师傅有难处,便当是替我抚养一段时日,待我回谷复命之后,便来接他离开。” 古寒立刻摇了摇头:“不不不,云大人误会了。如今我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没有子嗣,若能够抚养这个孩子,我求之不得。” 云牙子闻言,这才安下心来,他点了点头,与古寒一起替孩子清理了身上的血渍,又拿出不少早已准备好的毛毯棉布,将孩子裹进了襁褓之中,交给了古寒。古寒临走前,云牙子拿出纸笔写下几行字,印上自己的私印交给他,叮嘱道:“古师傅,今日宋阔在牢中似是已经起疑,难保他不会继续纠缠。先帝已逝,齐c恒两王定会举兵相争,这京城,怕是很快就要 烽火连天了。” 古寒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这些他也不是没有想到,只是最近发生的变故太多,他还没有时间去思考将来何去何从。 云牙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你他日决意离开京城,便可向北前去骊遥,城中有一位缪姓老者,你将此信交给他,他便会给你安排住处。” 古寒紧紧攥着那张纸,心中涌动起一股说不明的情绪。他怀中抱着孩子,俯下身一拜,眼中微微湿润:“云大人高义,这份恩情,古某定将终生铭记于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雌雄双器,龙脊凤尾 古寒回到家中,妻子见他竟带回一个孩子,喜出望外,她将孩子抱在怀中,听完古寒说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久久不能平静。 她告诉古寒,云牙子本可置身事外,却以身犯险去救陆大人的孙儿,还为他们一家安排好了将来的安身之所,对古c陆两家皆是恩重如山。 她将古家剑铺楼顶悬着的那木盒取下递给古寒,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在云牙子回龙盘谷前,将此物交给云牙子。 古寒深以为然,第二日一破晓便赶去了云府,托管家将那木盒交给了云牙子。 之后,他又亲自去了牢中,借着见陆成渊最后一面的名义将此事告诉了陆成渊。陆成渊听闻后喜极而泣,再三叩谢古寒,也感谢上苍,让陆家血脉得以延续。 再后来,云牙子离京,与其师兄叶阑一起赶回龙盘谷。云牙子走后不久,古寒便与妻子收拾好行囊,带着孩子出了京城,北上前往骊遥。 说到这里,古老前辈停了下来,他的双眼依旧向远处望着,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难以自拔。 秦桑已是猜出那木盒之中所置何物,她看向古老前辈,试探着问道:“那木盒之中,便是这柄龙脊剑吧?” 古寒收回目光看向秦桑,点了点头:“正是。” 说完,他拿起那龙脊剑,深深望着,却又开口道:“不过,当时那木盒之中,还有另一剑兵器。” “哦?”秦桑有些意外,疑惑道:“是何兵器?” “凤尾扇。”古老前辈一字一顿的答道。 “凤尾扇?”秦桑皱眉眨了眨眼睛,这名字听上去,像是和龙脊剑十分般配,但她未曾见过那扇子,便更觉得好奇。 古寒将剑放回案几上,抬头对秦桑道:“当年我能铸出龙脊剑,也是机缘巧合,铸它所用的铁石是一块在山中意外发现的流陨。铸剑之后,那陨铁还余下一些,我便将它铸成了一把铁扇,取名凤尾扇。” 秦桑闻言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解:“既然它也是一件兵器,又算得上与龙脊剑同源,为何从未被人提及过?”古寒难得笑了笑,摇了摇头答道:“从名字到形态,这两件兵器都似是一雌一雄。当年京中向我求铸兵器的大多是军中将领,他们只认龙脊剑,而对凤尾扇视而不见。久而久之,龙脊剑便声名鹊起,而凤尾 扇,却无人问津。” “那真是可惜了。”秦桑感慨道。 古寒也是惋惜的点了点头:“要知道,那凤尾扇的威力绝不亚于龙脊剑,它的十二根扇骨紧密相连,以兽皮覆盖,扇骨顶端如十二刃刀尖,锋利无比” 秦桑脑中勾勒着那扇子的模样,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猛然想起了几近忘却的一幕。 当初在平津白马楼前的擂台上,萧何对着小九说:“扇子给我。” 而萧何那日从小九手中接过,用来比武的铁扇,形态与古老前辈描述的一模一样。 原来那便是凤尾扇,原来,自己早就已经见过凤尾扇。 可是,那扇子为何会在萧何手中? 而且当时在擂台上,秦桑看见那把扇子时还有些许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那之前,自己就曾见过它一般。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秦桑百思不得其解,苦恼的皱紧了眉头。 古寒见她沉默,脸上又是这般神色,不禁定睛看了她许久。看久了,古寒忽然发觉这张面孔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些恍惚。 “秦秦公子。”古寒的声音有些微颤。 秦桑一愣,赶忙回过神来:“嗯?” 古寒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犹疑:“秦公子从前可曾来过骊遥?” 秦桑摇了摇头,尴尬的笑了笑:“前辈为何这样问?” 古寒抿了抿嘴,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又是抬起头来,脸上却多了一抹苦笑,他轻轻摇头道:“罢了,许是我老眼昏花,竟觉得秦公子有些面熟。” 秦桑闻言,立刻明白过来,低下了头,哭笑不得。 真是没想到,这一路上意外遇见的人,似乎每一个都与父亲多多少少见过几面,有的甚至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样貌与父亲相似。 秦桑稍稍抬眼看了看古老前辈,他似乎与父亲交集不深,此时也没有什么深究的意思。 于是,她便重新抬起头来,接着方才古老先生所述的往事问道:“前辈方才说,与妻子带着孩子来到了骊遥,那么想必古公子便是陆太医的孙儿了吧?” 她顿了顿,细想了片刻,又继续问道:“是否正因如此,前辈才会一直向他隐瞒有关龙脊剑的往事,方才还特意借打酒之故将他支开?” 不料,古寒听了她的推测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秦桑有些意外,她心中本已觉得,这缘由自己猜的够透彻了,可老前辈竟然摇头否认?这是何故? 古寒看着她那费解的神色,淡淡笑道:“云儿,乃是我的亲生骨肉。” “可是”秦桑震惊的看向古寒,难以置信:“前辈不是说您与夫人不能” 古寒点了点头,将那之后的一段故事,也一并告诉了秦桑。 当年,古寒与夫人离开京城,到了骊遥,果然寻到了那位缪姓的老者,得到了现在所居的这处剑铺。 但不知是不是天命作弄,刚刚安定下来,古夫人便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怀孕三月有余了。 这原本是一件喜事,但对古寒来说,却又有一丝矛盾。 古家历朝历代以铸剑为生,家中世代单传,铸剑之术也一直顺理成章的传给每一代唯一的儿子,也正是如此,从未出现过手足相争的局面。 而古寒与夫人一直未能生下子嗣,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虽不是亲生,但也已经决定要将他当做亲生孩子来抚养,那么,将来的铸剑之术必会传给这个孩子。 可是,古夫人却怀孕了,若是这一胎生下男儿,古寒便等于有了两个儿子。这样一来,古家世代沿袭的规矩,就必须要被打破。 古寒夫妇在这喜忧参半的情绪里,一边抚养着陆家的孙子,一边迎接着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就在古夫人临盆的那天,云牙子到了骊遥,找到了古家剑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听闻身世,秦桑震惊 他从龙盘谷出来后,本打算从此云游四方,却还是特地到了骊遥,想看看古寒夫妇和孩子是否安好。 云牙子听闻古夫人已是怀胎十月即将临盆,本是替古寒欣喜,却又紧接着听他说出了古家的历史,和自己心中的矛盾。 云牙子凝眉沉思许久,而后郑重许下承诺,若是古夫人此胎生下男儿,陆家的孩子今后便由他来抚养。 当晚,古夫人果然诞下一个男婴,夫妇二人以云牙子之姓为其命名,取名古云。 而云牙子,也在不久后离开了骊遥,带走了陆家的孩子,到两国国界凤岐山隐居了下来。 从此,成为了秦川与南渊的一个传说。 此时的秦桑,震惊已是无以复加。她瞠目结舌的看着古老前辈,好半天才难以置信的开口道:“难道难道那孩子是” 古老先生闭上了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原应清白。当日在牢中,陆夫人对孩子说的唯一一句话便是,你本是清清白白的来到这世间。所以,云牙子便以此给孩子取了名字,唤作应清。” 秦桑呆呆愣在那儿,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没有从这真相里缓过神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世已经足够曲折离奇,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师兄的身世,竟是这样的惊心动魄。现在想来,秦桑终于明白了为何在凤岐山时,师父不仅要师兄学习武功谋略,更是常常督促他钻研医术。也明白了为何师兄会了解那么多甚至连京中太医都未必知道的医术偏方,掌握那么多高深莫测的行 医秘术。 这么多年来,师兄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有关自己身世的事情,秦桑也就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知自己父母是谁的孤儿。 秦桑的心中纷乱不已,若是师兄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那么她又该不该告诉他?这样的一段往事,究竟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想过要报仇雪恨?那么他心中对叶阑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秦桑正想着这些,楼下却传来了一声木门的“吱呀”声。 “爹,酒打回来了。” 古云与萧何已经从城东回来,古云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放下酒坛来了二楼。萧何跟在他身后,也走了上来。 古老前辈见二人回来,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多说。 秦桑努力的回过神来,暂时不去想那些矛盾和纠结,她将龙脊剑推到古寒面前:“古前辈,既然这柄龙脊剑是古家的宝物,今日,不妨就让它物归原主吧。”古寒盯着龙脊剑许久,微微摇了摇头,浅笑着将剑拿起,递还给秦桑:“秦公子要的答案都已经得到了,这把龙脊剑我既已赠出,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应公子既然将它转赠给你,想必也有他的道理,你就 继续带着它吧。” 秦桑见他这般坚定,便也没再推辞,接过剑来,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拱手俯身道:“今日多谢前辈坦言相告,时候也不早了,晚辈就不再多加叨扰,先行告辞了。” 古老前辈点头笑了笑,抬头看向古云道:“云儿,你替为父,送送两位公子。” 古云闻言,忙不迭点了点头,伸手平摊指向楼梯道:“二位公子请。” 萧何见状,对着古老前辈拱手一拜:“告辞。” 说完,三人便一同下楼出了屋门。 到了空荡的街上,古云早已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赶忙拉着秦桑问道:“父亲怎么说?” 秦桑见他这猴急的模样,将他拽住自己的手打了下去,随意道:“前辈说,这剑是他送给故友云牙子的。” 古云双目圆睁,不可置信道:“云牙子?那位传说中的隐士高人?与父亲是故友?” 秦桑点了点头,古云却是皱眉望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而后,他又看向秦桑,不解问道:“就算是吧,可父亲将剑送给了云牙子,又怎么会落到你的手中?” 秦桑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一边不慌不忙的走着,一边絮絮说道:“云牙子是应公子的师父,他把剑送给了应公子,应公子随军出征认识了我,又把剑送给了我,就这么简单。” “这也太简单了吧?”古云不满的失望道:“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故事呢!” 秦桑心中有事,却又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分毫,见他这一副看戏未成的模样,只得顺着他的话笑着调侃道:“怎么,平日里给这剑编了不少故事,如今听说这么平淡无奇,失望了?” 古云也是坦诚,一边走着,一边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小时候我就想着,定是有位忠肝义胆的英雄,带着这把利剑保家卫国,征战四方,所向披靡,如此,才不辜负这龙脊剑的威名。” 秦桑一听便知,这又是位戏本子看多了的热血少年,整天就想着杜撰那些惊天动地的传奇。 一旁的萧何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笑了起来。 秦桑一愣,回过头去:“你笑什么?” 萧何微微眯眼看向秦桑,勾起嘴角笑道:“秦将军竟未听出来么?古公子这是嫌你不够英雄盖世,配不上这把龙脊剑。” 秦桑噎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古云方才那话语中还真有几分这个意思,但她故作不知,便也就是没打算再纠缠这个问题,谁知这萧何偏偏就要将它拎出来,细细嚼上一嚼。 古云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秦桑,见她脸上也无甚怒色,忙装作没事人一样,停下脚步拱手道:“好了,父亲还在家中等着,我就送到此处了,两位慢走。” 秦桑知道他这是在找借口离开,也不拦着,点点头道:“有缘再会。” 古云笑了笑,点了点头,便转过身,脚步轻快的离去。秦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收起了方才强作出的笑意,低下头抿了抿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扇面题诗,转手相赠 其实,这些事对于古云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历史,毕竟,那都是他出生以前的事了。 秦桑之所以选择不说,并不是忌讳什么,而是她能体会古老前辈的良苦用心。 国仇家恨,阴谋算计,旁观者听来或许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局中人,却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楚和煎熬。这么多年来,古老前辈从来不和古云说起这段故事,定是希望他能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而那些掺杂着太多恩怨纠葛的往事,听了,也不过只是徒添烦恼。既然如此,何不就让他这样毫无负累的走下去, 过他该过的日子,做他该做的事。 秦桑微微叹了口气,她心情沉重至此,还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她再一次在别人的故事里听到了有关父亲的往事,虽然他并非故事的主角,却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师兄能够最终存活下来,是不是,也得益于父亲的助力? 若是父亲在天有灵,看到他曾保下的这个孩子如今对女儿这般庇佑,是不是也会觉得欣慰? 萧何看着秦桑这出神的样子,低下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秦桑抬起头看着他,心中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如果师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还会愿意像现在一样,与萧何并肩作战么?如果师兄放不下此事,自己,最终还是会站在师兄那边的吧? 莫名的,秦桑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感到愧疚,只觉得胸中憋闷,无法言说。 她甚至有些后悔要来到这里,向古老前辈打探龙脊剑的事情。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就不用这样沉重。 她没有回答萧何的问话,纷扰的思绪缠绕着她,她静静迈步在这街道上走着,想着,一言不发。萧何见她不说话,便也沉默的伴在她的身侧,一直走回到府中。 进了府门,萧何转过身来,轻轻晃了晃秦桑的肩膀:“喂。” 秦桑从那思绪中抽离出来,转脸疑惑道:“嗯?” 萧何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舒了口气,笑了笑说:“我可没准备向你打探你听到的事情,你不必觉得负担。” 秦桑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萧何会是这样一番宽慰。 她静静看着萧何,眨了眨眼。想起从前在山林摆设九霄盛宴的那晚,还有后来在山下的茅屋当中,他也曾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 你若是不说,我便不问。 秦桑终于知道自己的这番愧疚都是从何而来,这么久以来,她一面感受着他的信任,一面又对他隐瞒着太多太多。 终于,她苦涩的笑了笑,叹了口气:“其实,此事并非不能告诉你,只是我自己都还没能完全消化,心里乱的很。” 萧何听她这么说,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便等你消化好了再说也不迟,即便你一直不说,我也不是非听不可的。” 说完,他掰过她的肩膀,双手左右扶在两侧,认真的看着秦桑的双眼笑道:“年纪轻轻的别总是叹气,你这么一叹,好运气都叹出去了。” 秦桑被他说得一愣,而后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萧何见她终是不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跟着松了口气,放下手问道:“早上出去时都没吃东西,饿了没有?” 秦桑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抬起头来,好奇问道:“哎,对了,之前我们在京中擂台比武时,你所用的扇子,可还在你这?” 萧何点了点头,不解道:“在呢,怎么突然问这个?” “能给我看看么?”秦桑想再看看那把扇子,好确定它究竟是不是古老前辈所说的凤尾扇。虽然心中已经觉得十有八九了,却依然想眼见为实。 萧何见她一副认真模样,也不再多问,只点点头道:“好,你等着,我去拿。”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中,不一会儿,便执着那柄铁扇回到了秦桑身边,将扇子递给了她。 秦桑接过扇子,那扇柄上还有萧何的余温,她缓缓把扇面展开,看着那十二根锋利的扇骨,还有覆盖在扇面上的兽皮。 这样近距离的细看,她才发现那扇面上竟然有一首题诗: 红烛双影照鹣鲽,琴瑟声声暖霜天。 愿得举案同心老,不羡鸳鸯不羡仙。 秦桑将这四句诗轻轻念了一遍,这诗读来似是一首恭贺新婚的祝诗,只是不知这笔墨,是谁人所落,又是赠与何人。 秦桑眨了眨眼,抬起头来:“你这扇子是从哪得来的?” 萧何微微一愣,而后随意笑道:“哦,这扇子是师母的。” 秦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起来。 她心里稍稍将整件事勾勒出了一个轮廓,当年师父带着龙脊剑和凤尾扇回到了龙盘谷,却发现祖师爷已经仙逝。 不久之后,师叔叶阑便秉承祖师爷遗命,迎娶了祖师爷的女儿魏潇潇,也就是萧何的师母。于是,师父便在扇面上题下了这首诗,将这把凤尾扇当做新婚贺礼送给了她。 后来,萧何的师母病逝,这把扇子便到了萧何的手中。 秦桑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萧何见她对这把扇子似乎很感兴趣,不禁好奇道:“你怎么突然就想起这把扇子来了?” 秦桑抿了抿嘴,想着要从哪里开始说起,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师母可曾告诉你,这扇子叫什么名字,是何人所赠?” 萧何丝毫没有迟疑,点了点头:“这我还真知道,扇子名叫凤尾扇,是师叔,也就是你师父云牙子所赠。” 秦桑点了点头:“没错,今日古老前辈告诉我,有一件兵器与这龙脊剑是雌雄一对,是用同一块陨铁所铸,他所说的兵器,便是这凤尾扇。” 萧何闻言,却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惊异。他定睛看了看那扇子,偏过头去想了想,而后又回过头来:“既然如此,这扇子就送给你吧。”秦桑一愣,不解道:“这是为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南渊俘虏,求见秦桑 萧何无所谓的笑了笑,耸耸肩道:“这两件兵器既本是夫妻一对,今日得缘让他们夫妻团聚,岂不妙哉?” 秦桑听着这调侃一般的话语,脸上却是不禁微微一热,眨着眼道:“你这人还真是” 她憋了好半天也没能找到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好敛了心神,问道:“你就不打算问我,它们为何会落到你我手中?” 萧何摇头笑笑,侧过身去背手而立:“我都说了,这些事我并不关心,若是你觉得我有必要知道,我便听一听,若是你觉得与我无关,我知不知道又有何重要?” 秦桑闻言,垂眼想了想,这倒的确是他一贯的风格,便也不再多说,将那扇子重新递到他面前:“无功不受禄,这扇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萧何转过身来,一副不愿接过的模样,推着那扇子说道:“我从前便一直觉得,这扇子是女儿家的兵器,我堂堂七尺男儿,用着也不大习惯。今日听你这么一说,它还真是女儿家的兵器,所以,送给你再合 适不过了。” 秦桑见他还真是一副非送不可的模样,好笑道:“都说礼尚往来,你把这扇子给我,我要如何谢你?” 说完,她想了想,便伸手卸下了腰上的龙脊剑:“要不,我用这龙脊剑来换吧。” 萧何一听,忙伸手将她拦下:“别别别,这么一来,就像是我硬要你用剑来换我这扇子似的。” 他顿了顿,忽然看向秦桑认真道:“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白收,我倒是有个想法。” 秦桑抬起头来,不知他又冒出了什么奇怪的主意,狐疑道:“什么想法?” 萧何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他日若是你有机会穿回女装,便将这扇子舞来让我看看,可好?” 秦桑微微一皱眉,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她眨眼想了想,自己还会有换回女装的那一天么?那会是什么时候?大获全胜,卸甲归田? 她不禁苦笑,这一天还真是遥不可及,光是想想,就觉得像梦一样。 萧何见她似是十分犹豫,低头与她对视道:“怎么,不愿意?” 秦桑摇了摇头,坦诚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听上去太遥远了。” 萧何听她原来是在担心这个,眉眼间尽是温和:“不急,总会来的。” 秦桑抬起头,看着他这坚定的模样,也不知他哪里来的确信,但这话听上去却意外的叫人安心,仿佛是在秦桑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将来的某一天,会悄悄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她看着萧何,轻轻笑了笑,淡淡的,却又含着些许希冀。 正在这时,两人听见了门外匆匆跑进的脚步声,回过头去,见倪镜大步迈向他们,似是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秦桑赶紧问道。 倪镜停下脚步,稍稍喘了口气,抬起头来说道:“方才我依照将军先前的吩咐,在牢中打算筛选一部分愿意归顺秦川的俘虏出来为我军所用,有一个人,他说要见将军你。” “什么人?”秦桑见他这郑重的样子,不由得紧张起来。 倪镜也不含糊,一五一十禀报道:“南渊后将军蒋万,连允手下的得力战将,此次留守骊遥的主将就是他。” 萧何闻言皱了皱眉,扭头道:“他可有说是什么事?” 倪镜摇了摇头,有些不屑的答道:“他只说一定要亲自和将军你说,看样子,他似是想用此事来向将军邀功,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秦桑沉默了片刻,倒是笑了笑:“这是好事,若他真能告诉我什么重要的军情,便是要我为他在秦川某个一官半职也不算什么大事,又何况只是求条生路。” 倪镜见她并不在意,只好也不再多加置喙:“好,那将军跟我来吧。” 秦桑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萧何:“一起去吧。” 萧何也未拒绝,三人便一起出了府门,往牢中行去。 到了大牢,牢中守卫见秦桑到来,皆是抱拳垂首:“秦将军。” 秦桑点了点头,看向倪镜:“他人在何处?” 倪镜指了指牢房深处,又看了看一旁空置的守卫门房,伸手道:“两位将军先稍坐,我去将他带来。” 秦桑应声,与萧何一起走近了那门房中,在那木案边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倪镜便带着一个身着中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将人带到后,倪镜便一拱手,转身退出了房中。 来人的脸上有些污渍,头发也很是凌乱,但眼神中却透露着镇定,他走到案前跪地抱拳道:“拜见大将军。” 秦桑平摊出手去:“蒋将军不用拘礼,坐吧。” 蒋万虽是带着镣铐,却也是礼数周到:“多谢将军。” 说完,他伸手抹了一把鬓角的碎发,端坐在了秦桑和萧何的眼前。 他抬眼看向萧何,眼神微微闪了一下,而后迅速调整好目光,指着萧何看向秦桑问道:“这位,应当就是萧辞,萧将军吧?” 秦桑以为他觉得有人在不便直言,便笑了笑:“正是,他乃是我秦川的骠骑将军,与我同领大军,蒋将军不必避讳。” 蒋万点了点头,也跟着轻笑了一下:“两位将军如此年纪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年轻有为,实属难得。” 秦桑没有接话,这种阿谀寒暄她听得太多,此时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微微笑了笑,直言道:“听倪将军说,你有要事要亲自对我说。” 蒋万见她开门见山,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再好绕弯子,点了点头:“的确,这件事须得亲自向将军禀明,我方可安心。” “哦?”秦桑抬了抬眉:“不知是何大事?” 蒋万稍稍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秦桑:“在说之前,我想向将军讨个承诺。” 秦桑看着他的双眼,想起倪镜说的,蒋万似是有心邀功,便也已差不多料到,他要么是要向秦桑讨要赦免放他回南渊,要么,就是要秦桑在秦川为他谋求个生路。秦桑微微勾了勾嘴角,抬手道:“将军请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蒋万归顺,宋阔未死 蒋万垂眼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道:“我从军多年,家中尚有一位老母,如今居于两国交界的永寿城中,如今我兵败被俘,家中孤母无所依托,只想恳请将军,他日若是兵至永寿,能替我去看看我那母亲。” 秦桑一愣,不禁有些动容,没想到他还是位孝子,这样的请求,秦桑确实没有想到。 蒋万在南渊算得一位老将,虽没有连允那般运筹帷幄,但也是身经百战,况且他跟随连允许久,对南渊军中情况定是有所掌握,若是能将他收为己用,倒不失为一种助益。 她沉默了片刻,抬眼笑道:“怎么,蒋将军就不想亲自去看看母亲么?” 蒋万一听,眼中有些诧异,他眨了眨眼:“秦将军这是何意?” 秦桑定定看着他的目光,诚恳道:“蒋将军身经百战,在南渊也算得一位老将,若是今后能为我秦川所用,自然是皆大欢喜,他日待我们攻回永寿,将军亲自去看看母亲,岂不更好?” 蒋万愣住了,自从他被擒后,就从未想过还能活着见到母亲。 秦川和南渊这么多年的战乱中,战俘都是就地正法以壮君威,或是收押起来,将来为君主陪葬,他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别的出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掌握的一条重要信息,来交换母亲的安度晚年。 可是,眼前的秦桑却给了他另一种选择,一种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选择。秦桑见他这般诧异,趁热打铁的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从前两军对待战俘都是怎样的规矩,但现在秦川既然令我掌兵,用的便是我的规矩。不止是你,南渊军中所有被擒的战俘,只要肯忠心归顺秦川,我定 将他们与秦川将士一视同仁。”她眼看着蒋万面色的变化,稍稍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终年战乱,不少将士都只是为口饭吃,才应征入伍,南渊能给的,我秦川一样能给,南渊不能给的,我秦川或许也能给。将军也看到了,今时 今日我秦川军中以少年将领居多,像蒋将军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正是我求而不得的。” 蒋万的眼中已是亮起了微微光芒,秦桑能看出,他心中的动摇。“若是蒋将军能够助我秦川,后将军一职不会更变,将来若有立功,加官进爵也是迟早的事。待我们攻回永寿,便将你母亲接到秦川京中,丰衣足食,安度晚年。将军觉得,亲自向母亲尽孝与让我替你去探 望相比,可算得更好的选择?”蒋万眼中的火光终是迫切的燃烧了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猛地竖起身来,跪倒俯地:“秦将军,末将乃一介败俘,本不敢有丝毫贪生妄念,今日蒙将军浩恩,末将愿誓死效忠将军,为秦川效犬马之 劳!” 秦桑与萧何对视了一眼,转头向门外道:“来人!将蒋将军镣铐卸下!” 门外一牢房守卫闻言匆匆跑进,麻利的掏出钥匙,将蒋万手脚镣铐尽数卸下,拿了出去。 蒋万又是重重一拜,抬起头看向秦桑:“秦将军,今日之恩末将永生牢记,稍后定会协助将军,劝兄弟们归顺秦川。” 秦桑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来示意他坐下。蒋万坐回原处,如释重负的看着秦桑与萧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方才我说有一事要禀明将军,这一激动,差点给忘了。” 萧何也笑了起来,这位蒋将军也真是性情中人,情绪转变的也够快的。 蒋万定了定神,收起笑意严肃了起来,微微凑近,看着二人道:“两位将军可还记得,那位在渝州一线谷遇伏的宋将军?” 秦桑与萧何对视一眼,宋阔? 当日在一线谷,宋阔被连允设伏袭击,下落不明。后来军前将士回报说,已经在山谷中找到了他的尸体,他被巨石砸中,坠马身亡。这才有了之后卫岚拜访应清,并在京中设擂挑选将领一事。 萧何的眼中也满是不解,秦桑微微皱了皱眉:“当然记得,蒋将军为何会提到他?他不是已经坠马身亡了吗?” 蒋万缓缓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死。”而后他直起了身,目光看向远处墙面回忆道:“当日在一线谷中,巨石砸中了他的战马,他坠下马匹之后昏迷不醒,连将军连允便让人将他带回了渝州,还将他的战甲套在了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身上, 让秦川所有人误认为他已经死了。” 秦桑有些吃惊,动这样的手脚虽不算万难,但也算不得简单,稍有风声走漏,便是功亏一篑。 最重要的是,连允为何要这么做? 即便是宋阔没有死,连允将他擒获之后,秦川一样等于失去了统军将领,必会溃不成军,他为何要多此一举,让秦川以为他死了呢? 秦桑越想越觉得说不通,便也不再暗自揣测,转头向蒋万问道:“你可知道连将军为何要这么做?” 蒋万认真点了点头:“原本,连允是想待他醒后让他归顺南渊,若是秦川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便不必担心会被骂作叛国之人,只需更名换姓,以一个新的身份从军即可。” 秦桑闻言稍稍想了想,若是这样说来,倒的确说得通了。连允也算是个心思细密之人,将劝降之事考虑的这样周全。 于是,她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宋阔是否愿意归顺南渊?”蒋万的目光变得有些迷茫:“宋阔醒来后,原本已经动了归降的念头,毕竟秦川打了那么多场败仗,他再继续坚持下去,也未必会有胜算,况且那时他已成阶下之囚,既然无法再回到秦川,倒不如为自己谋 个将来。” 听着蒋万的描述,秦桑回想起从前有关宋阔的种种传闻。 宋阔早在前朝时就已是北军中尉,也是前朝数位将领中第一个明确支持恒王的人。但是,他虽有官职,也手握重兵,却并没有立下过什么战功。后来,先帝驾崩,夺嫡之乱开始,朝中不少原本不愿过早选择阵营的人都渐渐分立在了齐王和恒王左右,其中,就有战功赫赫的卫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齐王下令,不得赦免 正是因为卫岚选择了恒王,他手下那些随他多年出征,忠心耿耿的老将都毫不犹豫的站进了恒王的阵营。这样一来,宋阔这个徒有兵权在手却身无战功的人,便显得没那么出众了。 在齐王与恒王举兵开战以后,宋阔一直都只能在军中担任副将。到了秦川立国之后,卫岚等几名老将被奉为开国功臣,而他,却只能默默无闻的做一个“晚辈”。 但是好在,宋阔最大的资本就是年轻,随着时间的推移,卫岚等人逐渐因为年事已高而力不从心,他们不得不从战场上渐渐退下,也正因如此,宋阔才获得了几次独自领兵出征的机会。 然而,他并没能把握好那些机会。 在南渊大将军秦路还未被问罪以前,宋阔屡次与他交手都未能得胜,甚至有几次还败给过他的两个儿子秦敖和秦肃,这使得恒王不得不慎重审视他的能力。 在卫岚的劝说下,几名已经打算卸甲归田的老将重新回到了战场,直到十年前,秦路父子命丧黄泉。 秦路的逝世让秦川满朝文武如释重负,他们在十年中与南渊无数次交手,实在已经心力交瘁。秦路一倒,南渊便忽然像是没有了利爪,也正因如此,才换得了这十年的相安无事。 战事平息下来之后,卫岚领任大司马,统领军务,其余将领大多转为文职,想要安度晚年。恒王便将军中领兵重任交给了宋阔,让他将年轻的将领慢慢提拔起来。 不料,十年的平静后,秦川迎来了一位更难对付的对手,连允。连允领兵入秦川境内之后,一路攻城拔寨,几乎未逢敌手。不仅打得秦川节节败退,更是将宋阔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那些年轻将士逐一斩于马下,逼得恒王不得不让卫岚再次请回数位老将仓促迎敌,但结 果,也都成了冢中枯骨。 宋阔在恒王身边的这些年,也着实憋屈。开国时,有能建功的机会,却被一众老将拦在身前不得邀功,好不容易等老将都退下了,却又等来了一个连允。 他这十几年来,就未曾独自领兵打过什么胜仗。 想到这里,秦桑已经完全理解了蒋万的意思。宋阔被连允擒获后,动了改投南渊的心思,实属情有可原。 只是,蒋万的话中用了“原本”二字,这倒是让秦桑有些疑惑起来:“蒋将军方才说,宋阔原本动了归降的念头,为何要说原本?难道,后来出了什么岔子?” 蒋万皱起眉来,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他抬头远视,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况:“我们攻下渝州之后,连允连夜说服了宋阔,第二日,连允便派人将宋阔押送回京,并给他的师父,也就是太傅叶阑带去书信,望叶阑劝皇上赦免宋阔,让他进入军 中为将。不久之后,连允便收到了南渊京中的回信。” “怎么?齐王不愿赦免宋阔?”秦桑好奇道。 蒋万收回远望的目光,点了点头:“太傅叶阑来信说,皇上亲自去牢中见了宋阔一面,不知与他谈论了什么,似是十分不悦。回宫后便下令将他留在牢中关押,不得赦免。” 秦桑微微皱了皱眉,她虽然对齐王有恨,觉得他是一位无情无义,能将功臣都置于死地的君王,但宋阔若是归降,对南渊并无害处,难道他是猜忌宋阔有不臣之心,才不愿放他进入军中? 秦桑看着蒋万,听他这番叙述,应该也不知当日齐王究竟与宋阔谈论了什么,但还是出口问道:“蒋将军可知道,当日齐王与宋阔见面,说了什么?” 蒋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秦将军你也知道,末将在南渊只是区区一个后将军,就连这信中内容,都还是听木十六酒后说出的,就更别提想要得知京城牢中发生的事了。” 秦桑点了点头,这她也料到了,蒋万虽跟随连允出征,但与他并无太多交情,两人不过只是将领与属下的关系。 但是无论如何,今日知道了宋阔未曾阵亡,也算是一件意外的大事。此事还需上报朝廷,看看恒王和卫岚对此有何看法。 秦桑没再多问,她看了看萧何,而后对蒋万拱手道:“多谢蒋将军今日告知此事,接下来说服南渊将领归顺我秦川之事,还需将军多多费心。” 蒋万闻言,也立即抱拳,信誓旦旦的回道:“秦将军放心,末将定将此事办妥,不负将军厚望。” “好,”秦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明日便上书朝廷,为各位将士安排职务,还请蒋将军在这牢中再委屈几日,待圣旨一到,便可依旨赦免。” 蒋万重重点了点头,目中尽是期待与信任:“多谢将军。” 秦桑微笑颔首,便与萧何一起,离开了牢中。 一路上,秦桑与萧何谈论起宋阔,两人猜测了许久,却也实在想不出,齐王为何不愿赦免宋阔。 不知不觉,两人便走回了府中,倪镜已经回府,见二人回来,便迎了上来,将一封书信递给秦桑:“秦将军,这是刚刚接到的松渝来信。” 秦桑接过信来拆开,细细看了起来。 应清在信中说,已经有了攻打酒泉的对策,要倪镜这几日赶去松渝,他先与倪镜一起在松渝做好布置,然后再来骊遥与秦桑c萧何二人详述。 倪镜听秦桑吩咐完,郑重抱拳答是,而后立即换了副好奇的面孔,急切问道:“秦将军,蒋万怎么说?” 秦桑一愣,而后轻轻一笑答道:“我已说服他归顺秦川,他也答应,要助我们劝服那一众将士。” “那他所说的要亲自告知将军的大事,是何事?”倪镜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一点也没变,立刻着急的问道。 秦桑也未隐瞒,如实答道:“他说,宋阔没有死。” “啊?”倪镜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那他现在在哪?” “南渊京城,襄陵大牢中。” 倪镜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缓缓点了点头,转着眼睛想了许久,突然摇头感叹道:“那这可就难办了”秦桑眨了眨眼,萧何也是摸不着头脑,两人面面相觑,看向倪镜:“什么难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酒泉城中,连允伤重 倪镜咂了咂嘴,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按照说书先生一贯的套路,得知我军将领被困牢中,此时的我们是否应该乔装打扮混入南渊京城,趁其不备攻入大牢,将宋将军解救出来?” 秦桑一愣,又是与萧何对视一番,两人错愕无以言表。 愣了许久,两人才猛地笑出声来,扶着腰无奈的摇着头,只叹倪镜这许久未发作的古怪脑筋又冒了出来。 倪镜看着面前两人笑作一团,尴尬的僵住,眨了眨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秦桑故作正经,摇了摇头:“不不不,倪将军说的没错,只不过眼下我们还未击退南渊大军,此等谋划,还需静待时机啊。” 倪镜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还是秦将军想的周全。” 秦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倪将军一腔热血实属难得,他日待我们击退南渊,定将这解救宋将军的重任交给你,好让你大展拳脚。” 倪镜一愣,呆呆点了点头,好像就得有些不太对劲,却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秦桑也不再调侃他,只言归正传,正色吩咐道:“明日你去了松渝,与应公子好好布置松渝守卫,想必过几日,我们就要攻打酒泉了,切勿被旁事所扰,误了正事。” 倪镜闻言,郑重抱拳道:“末将明白。” 【酒泉城中】 昨日的一场奔袭,让连允本就伤重的肩膀又撕裂了开来。 冯太医坐在榻边,神情凝重的看着他的伤口,忽然回头看向木十六,微微有些怒道:“我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让连将军再动刀剑,当日,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一定照顾好将军吗?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木十六低头站在榻边,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没错,当日他曾承诺冯太医,一个月之内绝不会让连允再动兵剑。昨日他之所以独自领兵去城外拦截,也正是不想让连允亲自出战。 没想到,秦川此次先是调虎离山,紧接着就是声东击西,又把连允逼上了战场。 冯太医一向不懂得虚与委蛇,说话也很是直率,这么一番质问,压得木十六抬不起头来。 伏在榻上的连允听见冯太医的斥责,费力的换了个姿势,侧过身来,憔悴的笑着开口道:“冯太医,这怪不得木将军,要怪只能怪我未能识破他们的诡计,才会乱了自己的阵脚。” 冯太医见木十六这般沉默,也知道他心中自责,便也不再多加责备。 他回过头看着榻上的连允,许久,才叹气摇头道:“你这伤口本就尚未结痂,昨日在马上一路奔驰,又将它撕裂开来,现在,可是比之前更加严重了。” 连允点了点头,但又立即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冯太医,南渊众人皆知你医术高明,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我保证,这次一定不再随意走动,可好?” 冯太医见连允这般轻言细语,也不便再发作。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药箱中取出药粉为他敷上,重新做了包扎。 临走前,他反复叮嘱连允卧床休息,这一次千万不能再动到伤口。 连允将他的嘱咐一一应下,待他出了门,才仿佛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木十六笑道:“你看看冯太医,总是这么夸张,说得就像我命不久矣似的。” 木十六却没有跟着他笑,依旧皱着眉头,脸上写的全是担忧,他定定看着连允,而后垂眼叹了口气,坐到了榻边。 “好好的,又叹什么气?”连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疑惑道。 木十六抿了抿嘴,将榻边的毯子拽过来给连允搭上,声音有些低沉:“你就别宽慰我了,这一次,是我鲁莽。” 连允看着他这沉重的样子,费力的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后背,摇头笑道:“这次还真不是你的错,秦川布局精妙,环环相扣,就是我也未曾看出蹊跷,你实在不用自责。” 木十六静静沉默了半晌,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我记得在京中的时候,太傅大人不是用过一味药去医治太子腿伤么?我听说那药十分灵验,能否用它来治你这箭伤?” 连允闻言,趴在枕头上稍稍想了想,回头道:“这事我倒是知道,只是师父所用的草药是从龙盘谷带出,听他说那药草在山中本就稀少,若非机缘巧合,怕是难以寻到。” “怕什么?”木十六眼中放光:“只要山中还有,就不怕找不到,我立即给太傅大人写信,他一定能有办法。” 连允没有答话,其实,他并不想事事求助师父。 师父将他从小带大,教授他武功谋略,他本就已经无以为报,现在还要因为自己的一点伤去让师父操心,他实在是愧疚难安。 木十六见他这为难的样子,也知道他心中所想。 跟随他并肩作战这么久,木十六十分了解他的性子。但凡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他都丝毫不愿求助于人,哪怕事情再难,他也会拼力一试。 不仅是对他的师父,就是对木十六也是一样。从南渊到秦川,每一次征战他都一马当先,从不会让木十六替他出生入死,遇到危险,他也总是挡在前面,不忍委屈任何人。 想到这里,木十六努力挤出一丝轻松的笑意:“你不用有负担,我求助太傅大人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南渊数万将士,若是你继续这么病下去,大军群龙无首,如何能打胜仗。”连允听他这么说,略显惭愧的笑了笑,却没有出言争执。他也知道,如今自己这个样子,别说打胜仗,就是应对敌军偷袭都没有胜算。若是师父真能派人寻到那味药,让自己快些好起来,的确对南渊是种 助益。 他苦笑着点了点头,任凭木十六去寻来了纸笔,给叶阑写了一封信。 【骊遥城中】 接到应清从松渝送来的书信后,倪镜很快就准备妥当,第二天一早,就奔赴了松渝。 到了松渝,他将蒋万所说的有关宋阔的事情告诉了应清,应清也很是诧异。他在松渝迅速的布置好了军防守卫事宜,而后即刻启程,往骊遥赶来。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小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应清回城,淡看往事 他们还未进城,秦桑和萧何便接到了城楼守军来报。两人皆是兴奋不已,早早就立在了府门口,远远看着城门的方向。 终于,街道尽头奔来两匹骏马,小九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兴奋的挥着,恨不得立刻跳下马来。 马到府门前,小九激动不已的从马侧滑下,扑到萧何面前,伸手就将他环腰而抱:“公子!” 萧何宠溺的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还不忘打趣他道:“让你跟着我,你却偏偏要跟着应公子,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 小九把头埋在萧何腰间,委屈兮兮的嘀咕道:“应公子哪都不准小九去,小九在松渝城中,都快憋屈死了。” 秦桑看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也不禁打趣他道:“哟,你还觉得委屈了,不知道应公子这几日带着你,得多费多少心神呢。” 刚从马上下来的应清听着他们的打趣,无奈的浅笑着摇了摇头。 他将缰绳递给一旁的兵士,而后转身看向秦桑,一瞬不瞬的盯了许久才开口轻声道:“几日不见,好像清瘦了不少。” 秦桑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她瞥了一眼萧何,撇了撇嘴不满道:“光是我这几日喝的樝子汤,都够我填饱肚子了。” “哦?”应清闻言也看了萧何一眼,又转回目光狐疑道:“我不在,你还会乖乖喝药?” 秦桑苦笑着摇了摇头,侧目白了萧何一眼,嗔怪道:“你将逼我喝药这任务交给他可算是找对人了,他手段之狠辣,绝对称得上无所不用其极。” 萧何任由她这么挤兑着,不仅不与她争辩,还勾起嘴角挑了挑眉,显得很是得意。 应清一看便知,这个萧何对付起秦桑来,还真有自己的办法,能让她这般无奈的人,也是世间少有。 几人在门口随意聊了几句,便转身进了府中。小九硬缠着萧何要吃他做的菜,萧何也不推辞,就任凭小九拽着,往东厨去了。 秦桑眼看着他们两人走远,与应清一同走近了正厅,回身顺手带上了屋门。 “师兄,”还未等应清坐下,秦桑就急着开了口,而后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心急,支吾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应清闻言,回过头来看向秦桑,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奇怪的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秦桑抿了抿嘴,走到应清身边拽着他在案几边坐下,伸手取了个杯子放到应清面前,端起茶壶给他倒上一杯茶。 应清看她这一连串的举动,还有那心事重重的表情,更是不解,蹙眉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忽然这般魂不守舍的?” 秦桑放下茶壶,抬起头来,又垂下了眼帘,犹豫许久,才抬眼小心的看向应清,轻声问道:“师兄可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应清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他愣了愣,低头端起茶杯,眨了眨眼睛,努力显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问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秦桑定定看着应清,方才他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秦桑看得分明。她隐隐觉得,师兄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她忽然有些紧张,紧紧盯着应清的双眼:“师兄你还未回答我。” 应清迎上她的目光,探寻着她问这话的用意。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垂眼放下手中的杯子,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浅淡笑意:“我知道。” 秦桑心中虽已有了答案,但听他这么坦然说出还是有些诧异,她依旧看着应清的双眼,继续问道:“你全都知道?” 应清缓缓点了点头,静静与秦桑对视着,秦桑的目光很是复杂,像是有几种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几种情绪究竟是什么,应清还分辨不出,他唯一担心的是,秦桑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故意瞒她。 “你可是怪我没有和你说过?”应清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些,语气中有些试探,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山中时,他从未向秦桑提起过这些,秦桑也未曾多问,两人之间就像是有无言的默契,对于彼此的往事,不探寻,不打听。 直到下山之后,秦桑才第一次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应清,而那时,他只一心想帮她完成心愿,也就未把自己的身世告知于她。 秦桑看着应清的双眸,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确没有怪罪的意思,当初她之所以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师兄,是因为这些年,她对师兄的信任是独一无二的。况且师兄下山就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若是继续隐瞒,便无法与他一同前行。 而她也同样相信,师兄选择不提自己的身世,一定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他习惯了自己背负所有负面的情绪,面对秦桑时,总是面带笑意,温和可亲。 秦桑的心中泛起些酸楚,她微微眨了眨眼,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只是觉得,师兄独自背负的东西太多,还要处处为我谋划,而我,却未能替你分担丝毫。” 应清听她这样说,反倒是放下心来,他担心秦桑会因为自己对她隐瞒而觉得失望,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这样想。 应清笑着摇了摇头:“桑儿,师兄并非圣人,也不像你所说的那般无私。”他平静的看着秦桑的双眼,坦诚道:“对于你来说,身世还有意义可言,因为父兄遇难时,你虽是年幼,却已记事,所以那段往事就像是梦魇一般挥之不去。而我,自从出生起就从未见过自己的亲人,从小 是师父将我带大。于我而言,师父就是我的亲人,凤岐山,就是我的家。” 他看着秦桑眼中的变化,紧接着说道:“所以,那段风云诡谲,血泪交杂的往事对我来说,也不过就像是一个故事。或许惊心动魄,或许险象环生,但也仅仅只是一个故事罢了。” 秦桑望着他眸中的点点微光,平静而无波澜,却又无比清明。 她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因为那些往事连他自己都并不在意,才没有特意对秦桑提及。他不说,只是因为他觉得不重要,仅此而已。 秦桑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复又想起之前担心的一件事来:“师兄,当年之事皆是因师叔叶阑而起,那你对师叔,对萧何”秦桑眨了眨眼,支吾着,还是没能继续问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旧事重提,恍若惊梦 应清微微一愣,而后笑着摇了摇头:“你在意的不是我对师叔有何怨念,只是怕我对萧何,会有偏见吧?” 秦桑尴尬的笑了笑,却是诚实的点了点头,没错,她所担心的正是师兄会碍于萧何与叶阑的关系,对他有所戒备。 应清见她这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有一丝落寞,他又是摇了摇头:“你不必担心,这几个月来他与我们并肩作战,我能看出他已是足够尽心尽力。他与叶阑,并不是一路人。” 秦桑听他这么说,才算是放下心来。 她私心里是不愿师兄与萧何生出什么隔阂的,虽然她知道,若是两人真有一日有了分歧,自己必会站在师兄这边,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与萧何对立。 她知道自己这想法有些矛盾,但眼下看到师兄这般豁达,似乎是自己想得太过复杂了些。 她点了点头,迎上应清的目光:“是我想的太多了。” 说完,她顿了顿,又摇头苦笑,自嘲似的着说道:“师父一定不会想到,救了你这么一个身世曲折的孩子也就罢了,还收了我这么个同样与前朝有瓜葛的徒弟。他这一生,尽用来与往事纠缠了。” 应清听了她的话,一反常态的没有接过话茬,只低头静静看着案几上的杯盏,目光里是种难以琢磨的矛盾。 秦桑见他没有反应,有些意外,轻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兄,你怎么了?” 应清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秦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开口道:“桑儿,其实其实我一直未曾告诉你,我在下山之前,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了。” 秦桑猛地一惊,诧异的看向应清,错愕的眨着眼,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直到下山之后,自己亲口将身世告诉了师兄,他才会知道。 可师兄却说他下山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怎么可能? 应清看她这样的神情,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来。 “而且师父也早已知晓。”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来,这话仿若一记重锤,将秦桑的心狠狠敲打了一下,让她忽然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师父也知道她的身世?他是如何知道的?如若真是这样,那他这些年来都在故作不知? “怎么可能?”秦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她紧紧皱着眉头,语气中的惊疑无以复加。 应清依旧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坦言道:“你应该还记得,前几年在山中时,有次师父说,你长得像一位前朝的故人。” 秦桑茫然的点了点头,的确,师父曾评价过她的样貌,但他也只是一笔带过,并未深究。难道,光凭相貌这一点,师父就能猜到自己的身世? 应清看着她茫然的样子,继续说道:“那日听师父这么说,我本是好奇,就多问了一句,你长得像谁,不料,他却提起了你当日上山前的事情。” 秦桑回忆起自己初上山时的情景,虽已是十年,却依旧历历在目。可那时师父只考问了她几句,也未对她编造的身世出言质疑,那,他是如何发现的? 应清没有再停顿,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并告诉了秦桑。 当日,云牙子说到秦桑的样貌,应清很是好奇,便在秦桑回屋后试探着问云牙子,秦桑长得像哪位故人。 然而,云牙子并未直接回答他,只是问他还记不记得秦桑上山之前,曾在山中遇见过一位夫人。 应清当然记得,那日救过那位身中蛇毒的夫人之后,应清便向云牙子禀明了此事经过,第二日,秦桑便上了山。可应清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件事会有什么关联。 于是,应清便问云牙子,为何要提及那位夫人。 云牙子依旧没有回答他,又继续问他,是否记得秦桑上山的那一年,两国发生过什么大事。应清苦苦回忆了许久,才忽然想起了那年秦桑上山之前,听闻南渊镇国大将军秦路被齐王打压,他的妻儿在逃往秦川的途中被南渊伏兵在凤岐山下拦截,秦路的两个儿子拼死顽抗,双双殒命,而秦夫人与 秦路的女儿却下落不明。 他猛地心中一惊,瞬时间联想到自己所救的那位夫人,还有紧接着就上山来的秦桑,惊讶的难以置信。 其实,与秦桑在山中相处的几年中,随着两人慢慢长大,他早就觉得秦桑越来越像个女儿家,但先前只是以为秦桑太过瘦弱,才会显得不那么英武。 那日他才恍然,原来秦桑,真的是女儿家。 可是,当应清顺着云牙子的话联想到秦桑的身世后,他便更加疑惑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既然师父当时就已经猜到秦桑身份,也知道了她是女儿身,为何还会将她留在山中? 之后,云牙子的一番话,彻底让应清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一切都有因果,师父留下秦桑,竟然还与自己有关。 说到这里,秦桑已是大抵明白了师父是如何猜到她的身世的,她不禁感叹,师父果然洞若观火,仅仅凭借这么几件事,就能串联出秦桑的真实身份。 但是,她与应清一样,丝毫不能理解为什么既然师父早在自己上山当日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却还是把她留在了山中。 要知道,秦桑身份一解开,便等于破了师门所有门规。她既非男儿,又非孤儿,师父怎么会容她留下? 秦桑也不再兀自揣测,着急的问道:“所以,师父究竟为何将我留下?” 应清垂下眼,微微叹了口气:“这也正是之前我无法告诉你我早已知晓你身世的原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从前,你不知我为陆家后人,若是我告诉你这些,你必会问我为何师父会将你留下,而若是不提及我的身世,我便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秦桑听他这么说,更是急切起来:“这是何意?” 应清抬眼看着秦桑:“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世,想必是见过古老前辈了。” 秦桑点了点头,她也明白为何应清会知道古寒的存在。既然师父从未对他隐瞒他的身世,也必是告诉了他骊遥城中有这么一处剑铺,有这么一位古师傅。应清见她点头,便继续说道:“那么,古老前辈应该也告诉了你,当年师傅和他,是如何将我救出牢中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天缘注定,命脉相连 秦桑又是点了点头,静静等着他说下去。“当年,若不是你父亲及时赶到为他二人开脱,我可能早已被宋阔发现,根本不可能被师父带出大牢,也断不会活到今日。所以,师父相信,你出现在凤岐山,出现在我们眼前,乃是天命注定。是上天给了 他一个机会,来报答你父亲当日所为。” 秦桑愣住了,她终于明白方才师兄所说的因果是什么。 原来,师父之所以愿意将她留下,都是因为父亲当年在牢中,曾助云牙子和古寒救出了应清。 二十年前的因,十年前的果,原来这一切都在冥冥之中相互关联,纷杂交错。 秦桑的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她沉浸在一种冷暖交织的情绪里,就像是漂浮在水里的一只渺小蜉蝣,任凭水面惊出的波澜将它卷携着,四处荡漾。 应清知道,此时的秦桑,心中一定很乱,但他也相信,得知这一切,对她来说,是福而非祸。 至少,她能从此放下一桩心事,不必再为自己欺瞒了师父而自责。 他任凭秦桑兀自出神,端起了案几上的杯盏,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放下杯子,看向窗外。 院中的几棵高树只剩下几片稀疏的枯叶孤零零的挂在枝头,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秋尽冬来,一转眼,这一年又要过去了。 他收回目光看了看依旧低头出神的秦桑,从案几边站起了身,到内室里取来一件厚些的外衫,披在了秦桑的身上。 秦桑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抬头看向应清。 应清柔和的笑了笑:“入冬了,往后可要多穿些。” 秦桑迎着他的目光,愣愣的点了点头,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这十年来,师兄都是如此,对自己关爱有加,不是兄长,胜似兄长。 而如今得知了那些故事,她便更加觉得,自己与师兄,就像是冥冥之中天定的命脉相连。 应清见秦桑终于回过神来,又坐回了原处,给秦桑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开口问起了别的话题。 “对了,我听说,蒋万归顺秦川了?” 秦桑接过杯盏,捧在手中:“没错,蒋万那日在牢中说,宋阔并没有死。” 应清点了点头:“他可还说了什么?” 秦桑略微回忆了一下,便一字不落的把当日蒋万在牢中所说的事情经过转述给了应清,也顺带着把自己的分析和疑惑一并说了出来。 应清听完后,微微蹙眉思索了起来。 他能理解连允将宋阔擒获后利用别的尸首来替代,他这样做,无非也就是为了将来劝服宋阔归降后,能让他以新的身份进入军中,不至于为了身份而犹豫徘徊。 可应清不能理解的与秦桑一样,他不知道,齐王为何不愿赦免宋阔。 按理说,宋阔虽然自前朝时起就站在恒王的阵营中,却并未立过显赫的功勋,那也就意味着,他不会成为齐王的眼中钉。 这样的一个敌军将领,哪怕是收到连允麾下做一个小小副将,也算是没有浪费,况且连允还特地写信给叶阑要他从旁相劝,若是连叶阑都未能劝动齐王,就更是蹊跷了。 要知道,齐王对叶阑的倚重和信任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君王对臣子的极限。二十年前,叶阑助他夺嫡,十年前,叶阑又为他带来了一位后来所向披靡的少年连允,还顺势助他扳倒了功高盖主的秦路。 可以说,齐王这一路走来,从建国到北征,都离不开叶阑的出谋划策。所以他对叶阑的信任,几乎是无条件的。 若是连允真的在信中请求叶阑出言相劝,而叶阑也真的劝了。应清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齐王置叶阑的劝说于不顾,执意关押宋阔,不予赦免。 “师兄,”秦桑轻声出言打断了应清的思绪,揣测着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宋阔自己突然变卦?” 应清微微想了想,的确是有这种可能,但若是宋阔早在渝州时就已经松口,为何到了南渊京中见到了齐王,反而要出尔反尔?这么做,岂非愚蠢? 应清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罢了,无论如何,我们如今知道他没死,那便等战败南渊,再寻机会探查吧。我们坐在此处,就算是这般绞尽脑汁的揣测,也不会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秦桑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他们即便揣测再多,也无法真的得知当时齐王在牢中与宋阔交谈的细节,那么所有的假设,便都只能是假设。与其如此,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往后再说。 两人正沉默着,忽然听见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小九那稚气未脱的嗓音,显得有些担心的着急道:“哎哎哎,别洒了别洒了” 紧接着,“吱呀”一声,门被从外推开,小九小心翼翼的盯着萧何手中所端的三个盘子,一边咽着口水,一边伸出手在下方护着。 萧何端着那三个盛的满满的盘子,好不容易挪到了案几边,轻稳的将盘子放下,这才松了口气,低声“哎哟”了一下,转了转手腕,似是酸痛难当。 他在案几边坐下,看看秦桑和应清问道:“你们聊完了么?聊完了,就该用晚膳了。” 他抬起头,看向一脸馋相的小九,挑了挑眉:“小九,别光想着吃,先去取碗筷来。” 小九一听,不情愿的张了张嘴,看了案几边坐着的三人一圈,却又发现自己年纪最轻,也使唤不了别人,便也只好不再打什么算盘,乖乖点了点头,转身向东厨跑去。 萧何见他离开,低头给自己倒上杯茶端了起来,在嘴边轻啜了一口,抬眼随意问道:“方才这么久,都聊什么了?”秦桑还未搭话,萧何却掸眼看见她身上披的那件外衫,抬了抬举着杯子的手调笑道:“果然还是应公子有办法,这几日我说了多少次要她添衣,她就是置若罔闻,你这一回来,她就乖乖把衣服披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梁妃谋划,叶阑回信 应清也跟着他淡淡笑了笑,他自然了解秦桑的性子,总是执拗惯了,旁人便是磨破了嘴皮子,也难以劝服她分毫。正因如此,他才会诧异萧何竟有办法能逼她喝下她最不爱喝的樝子汤。 他又看了看抿着嘴不作回应的秦桑,而后转头看向桌上的那几个盘子:“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那可不,”萧何手肘撑着案几,依旧举着杯子放在嘴边:“今日应公子到了,我自然是要准备些吃食,就当为你接风洗尘了。” 这时,小九从门外端着一叠碗筷大步迈进了门中,着急的往那案几边一坐,自顾自的就端起碗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萧何也未再多问两人下午都谈了些什么,几人皆是端起了碗筷,不肖一会儿,就将那几盘菜吃了个干净。 【秦川后宫芳华殿】 顾婉清这日又来到宫中,依上次所说,她带来了太子的几封家书。 她前脚刚走,二皇子鲁子越便从偏殿里出来,到了梁妃的正殿当中。 “母妃,”鲁子越快步走到软塌上的梁妃身侧:“如何?” 梁妃将那一叠书信往案几上轻轻一放,勾起嘴角眯眼道:“她倒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喏,今日便将这家书一封不落的带来了。” 鲁子越低身坐在了案几边,拿起那一沓书信,满意的点点头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梁妃从软塌上缓缓起身,在殿中踱了几步,回身看向鲁子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鲁子越点了点头,双眼向殿外看了看,回过头来微微蹙着眉,谨慎问道:“母妃,妙云那丫头靠得住么?”梁妃走回了软塌边,扶着扶手坐下,抚过榻上的虎皮软垫,眼中满是精明笃定:“当初把她放到婉清身边,便已是许了她与弟弟后半生的荣华,她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她弟弟。除非她自己活腻 了,还想让弟弟给她陪葬。” 鲁子越闻言想了想,也算是放下心来。 的确,妙云虽也是从小入宫,但她与灵秋这姑娘还略有不同。灵秋从小便是孤儿,进入宫中之后,除了忠心侍主,动不得别的心思。 而妙云家中还有个弟弟,当日她奉梁妃之命去太子府中侍奉太子妃,便是得了梁妃的许诺,给弟弟在军中谋了个像样的差事。 梁妃还告诉她,若是有朝一日,二皇子被立为太子,便为她寻个好婆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保她后半生荣华富贵。 妙云毕竟年轻,听得这么一番勾勒,已是生出了无限憧憬,况且梁妃让她做的事也并不算难,她凭借与太子妃亲密的关系,做起来易如反掌。 鲁子越未及接话,梁妃却是看着不远处,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其实这一环里,最难的不是物证,而是人证。你父皇生性多疑,若是不能人证物证具在,恐怕难以令他相信。”鲁子越听闻梁妃这似是有些担心的话语,从案几边站起身来,走到梁妃身侧,在榻边靠着她坐下,轻扶着她的手臂说道:“母妃,其实说起来人证也不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朝中立储之事一日未稳,他 们便比我们更加惶恐不安,生怕自己站错了队伍,将来遭逢大难。若是能许他们一个看得见的前景,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死存亡与我们命脉相连,那便万无一失了。” 梁妃听鲁子越分析的如此透彻,倒是觉得欣慰了起来,她转过头,温慈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手:“我儿如今眼界不比从前了,分析起这些事来,有时竟比母妃想的还要通透些。如此,我倒是能放心了。” 鲁子越闻言一笑,在那案几上取过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梁妃:“儿臣从小便受母妃教导,姨丈也常常在旁提点,若是还不能学到些皮毛,岂不辜负了母妃与姨丈?” 梁妃接过杯盏,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是端正起神色,郑重嘱咐道:“这一次,筹备时千万马虎不得,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要么一击制胜,要么,功亏一篑。” 鲁子越也不再嬉笑,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重重点了点头:“母妃放心,儿臣定当亲力亲为将此事办妥,以保万无一失。” 【酒泉城中】 “太傅大人这是何意?”木十六拿着从连允手中接过的信件,读完之后,很是不解。 上回祁水败兵之后,木十六便替连允修书一封递回南渊,想让叶阑为他们出谋,看看有无应敌的良策。前几日,他又寄去一封,向叶阑询问那味能使伤口迅速愈合的草药。 今日,叶阑已是令人找到了那草药送到了酒泉,还把回信一并带了回来。 但是这心中所写的内容,却是让木十六摸不着头脑。 连允方才看过信时,也是沉默了许久,他将信递给木十六看了看,自己便好好琢磨了一番。 叶阑在信中说,要他们多加谨慎,他说此时的秦川军中,不仅仅有那越云的最后一位传人越九霄,可能还有别的高人。 他分析了当日连允在信中描述的红安城下的那处奇怪阵型,说那阵型疑似烛龙,但却又将当今两国中可能掌握烛龙阵的人一一排除,到最后剩下嫌疑最大的,便是凤岐山云牙子之徒,应清。 连允疑惑万分,若是连师父都猜不出究竟是谁,自己又如何能够分辨? 连允紧紧皱着眉,苦苦思索了许久,看向木十六问道:“那日你在渝州城下攻城,可看清了城楼上将领的样貌?” 木十六斜眼想了想,摇了摇头:“那种危急时刻,我哪里有心思顾及这些?” 说的也是,连允又是想了想,然后转头吩咐道:“这几天,试着派些人扮作百姓模样,去松渝和骊遥打探一下,究竟是哪几位将领驻在城中。” 木十六见他这认真模样,不仅也跟着好奇起来:“你真觉得应清会在秦川军中?”连允没有表态,却是皱眉深思了片刻:“虽然我也想不出他会随军出征的理由,但若是当日那阵型如师父所说是烛龙阵,除了他,再无别的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十年旧事,耿耿于怀 “为何没有别的可能?”木十六却好似还有别的想法:“当今世上有可能掌握魏老谷主所创阵型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连允闻言愣了愣,在榻上艰难的转了个面,微微撑起身来,十分犹疑的看向他:“你是说谷里那位?” 木十六坐到了榻边,将枕头垫在了连允身后,看向他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你想想看,除了太傅大人和凤岐山的那位云前辈,当今世上还活着的,在龙盘谷待的最久的就是他了。”连允沉默了许久,他微微垂眼静静分析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皱眉道:“可是,师父这些年来从未间断过对龙盘谷的关注,信中也说,红安那战之前还曾派人去龙盘谷查探过,他那时都还在 谷中,怎么会短短几日之后就出现在红安城下,去摆什么阵型?”木十六听着连允的分析,却依旧没有打消自己的念头,他回忆着这么久以来沿途打探和听说的民间轶事,继续说道:“此次秦川领兵的将领中只有两个新名字,一个是秦桑,一个是萧辞。秦桑也就罢了,他 既然是遗落民间的皇子,这个身份封个将军无可厚非。可这个萧辞呢?他仅仅只是个打了一次擂台的民间人士,恒王和卫大人就如此轻易的封他为将军,令他出征,难道不蹊跷吗?” 连允定定看着木十六,他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木十六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集到这么多有用的信息,还自己将他们串联起来,分析出了这样的结论。 “你是怀疑那个萧辞就是”连允不太笃定的望着木十六,眼神中也尽是探寻。 木十六重重点了点头:“虽没有十分的把握,却也觉得十有八九。” 连允没有再继续质疑,他微微点了点头:“那好,那么这几日派人去这两座城中,重点就是要打探出有关这个萧辞的背景,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就是龙盘谷中的那位。” 【南渊都城襄陵】 公主府中。 陵阳刚刚誊写完一卷经文,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僵硬的脖子微微扭了扭,婢女端来一叠瓜果置于案几一册,跪坐到她身后,替她捏起了肩膀。 “莫容,一会将这一卷整理好,送进宫里去。” 陵阳微微闭着眼,任凭那名叫莫容的婢女揉捏着她酸痛的双肩,吩咐道。 “殿下,”莫容一边轻轻捏着,一边微微蹙眉心疼的说道:“这短短两月时间,您已经被陛下罚抄了四次经书,再这么下去,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啊。” 陵阳的面上没有半分变化,依旧眯着眼,淡淡说道:“无妨,父皇既是喜欢让我抄,我抄便是。区区一卷经文,算得了什么。” 莫容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跪坐到陵阳身侧,扳过她的身子,忧心的说道:“莫容从小便跟着殿下,这十年来,眼看着殿下日日这般折磨自己,让莫容如何能视而不见?” 说着说着,她便哽咽了起来,微红着眼睛,低头吸了吸鼻子。 陵阳见她这副样子,心下也有些动容,她伸手抹了抹莫容脸颊上的泪水,挤出一丝略带疲惫的浅笑:“好啦,怎么说着说着还哭起鼻子来了。” 莫容一边啜泣,一边还不迭的说着:“莫容知道,殿下对十年前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可是” 她抬起头,急切的看着陵阳的双眼:“可是那毕竟已经十年了,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当初究竟谁对谁错,如今还有什么意义?殿下何苦要这样为难自己,为难陛下?” 莫容越说越是激动,她替陵阳觉得委屈,更觉得惋惜。 那年,刚刚过完生辰的陵阳向父皇讨了个恩赐,一直没有见过围猎的她,求父皇准她随行当年的春猎。 陵阳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未有过什么嚣张跋扈的举动,更不曾恃宠而骄,面对她难得提出的恳求,齐王没有拒绝。 只是,陵阳不会骑马。那一日春猎,齐王便令秦家二公子秦肃伴在她身侧,保护她的安危。 秦肃比陵阳大不了几岁,少年英姿焕发,在所有的世家公子中尤为出众。他精于诗书,又擅骑射,当日齐王在围猎中设下的每一个环节,他都遥遥领先。 那时的陵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只围场那日惊鸿一瞥,她便将这个少年牢牢的记在了心中。回宫之后,陵阳曾旁敲侧击的打听过秦肃的消息,得知他尚未婚配,陵阳更是心中窃喜。她虽不能直言,却屡次请父皇出面,要秦肃教习她骑射和诗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诵经礼佛,心如磐石 慢慢的,齐王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但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丝矛盾。 那几年,秦家声势越发浩大,若是只有一个秦路,倒也不足为惧,谁知随着秦家两位公子渐渐长大,他们在军中的威信,一日高过一日。 齐王不止一次的听到传闻,南渊整个军中只知秦路,不知齐王。但凡是秦路下达的命令,军中几乎无人违逆。 齐王并非不知秦路乃是功臣,自己这般猜忌实在非明主所为,但反观自己的几个皇子,这几年皆是娇生惯养,有时竟连陵阳这个女儿家都比不上。 当齐王看出陵阳的心思后,他犹豫了很久,就在这时,他派人数次造访也未能请出的叶阑,出山了。 叶阑到了京中,稍稍了解了一下京中的形势,便立刻出言让齐王将心安定了下来。 他告诉齐王,他日若是秦肃真的娶了陵阳为妻,秦路便成了齐王的亲家,只要秦肃能对陵阳死心塌地,那么等秦路老去后,统军的重任落在秦敖与秦肃手中,便等于收回到了齐王这里。这番话终于让齐王下定了决心,要将陵阳这场婚事,尽快的落实下来。但他没想到的是,当他隐晦的提出要给秦肃赐一门婚事时,秦肃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理由很简单,哥哥秦敖尚未娶妻,自己 不得僭越。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绝不会自己枯萎,它只会在心底生根发芽,而后长成一棵不容忽视的参天大树。 齐王对秦家的猜忌已经日渐累积,秦肃这个看似合理的原因,在齐王看来,无疑就是一个借口。 那日,齐王正在与叶阑商讨对策,恰巧入宫的陵阳在殿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叶阑告诉齐王,如今秦家不仅仅男儿出色,就连年仅六岁的女儿,也深知兵法谋略。 这一番话彻底击垮了齐王心底的防线,也是在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要削弱秦家长久以来的巨大锋芒。 得知此事的陵阳仓皇不已,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父皇的决定,便冒险求见了当日正在宫中的相国大人王尧,让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蒙在鼓里的秦路。没错,那日王尧在陪夫人入宫时就已隐隐听到一些风声,但他向来谨慎,不敢妄下结论。直到陵阳出现在他面前,笃定的说出了自己听到的一切,这才让王尧真正紧张了起来,丝毫没有任何迟疑的出了宫 ,将此事告知了秦路。 陵阳没有想到,秦路这位开国功臣选择了静候处置,她更没有想到,父皇竟然赶尽杀绝,将秦敖与秦肃截杀在了凤岐山下。 那之后,陵阳大病了一场。齐王不知她病从何来,找了无数名医诊治,却只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这是心病。 春去秋来,转眼便是一年。 一年后,陵阳的病逐渐痊愈,但心性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的脸上再难寻到往日的灵动与活泼,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诵经礼佛,不愿见人。 陵阳及笄之后,齐王依太医所言,派人在京中温泉附近为她建造了一座偌大的公主府,她便搬进了公主府中,再未主动进过宫里。 这么一晃几年过去,陵阳早已过了应当婚嫁的年纪,齐王几次诏她入宫,想为她赐一门婚事,她却只道想要专心礼佛,没有这些私心杂念。 齐王知道,陵阳一直对十年前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她心中有怨,怨父皇一意孤行,更怨父皇如此狠心。 他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的执念终会淡去。却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她的心结非但未能化解,还变得更加固执。 终于,齐王不再忍耐她的性子,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她嫁出去。几个月内,为她择选了数十位京中世家公子,她却丝毫未有动容。 齐王一怒之下,便罚她抄写经文,一抄就是整整一卷。一卷抄完,他便再次诏她进宫,依旧要她在那些人选中择一而从。 这一次,已经是第四卷了。 齐王没有动摇,陵阳,也未曾松口。“殿下,”莫容紧紧皱着眉,看着凝神的陵阳:“陛下乃是一国之君,自当以国事为重,当年削弱秦家,也是为了能保江山安定。即便是出手狠辣了些,却也是无奈之举,殿下又何苦这样深陷其中,耽误了自 己的大好年华?” 陵阳没有去看莫容的双眼,她转头望向窗外,秋叶飘零,寒冬将至,她淡淡眨了眨眼睛:“是啊,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一晃,都已经十年了。” “殿下!”莫容见她依旧这般不为所动,着急的摇了摇她的肩膀,又是要哭出声来。 陵阳显得没有什么反应,她静静回忆着这十年毫无波澜的日子,而后想起十年前,秦肃在围场的矫健身姿,他与自己对弈时的温润谦和,教自己骑马时的细心体贴,心中漾起一丝涟漪。 齐王只知道,陵阳对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却不知道她为何偏执至此。 其实,陵阳也并非不知,朝堂之事,不是儿女情长能够左右的。她只是无法理解,父皇若只是想要削弱秦家的声威,随便一个罪名便可夺得秦路手中兵权,又何须苦苦追击,将秦路妻儿赶尽杀绝。 难道,秦路为他打天下的所有功劳,都抵不过旁人的流言蜚语?难道帝王之心,就真的如此狠辣决绝? 这十年,陵阳未曾开口质问,齐王也丝毫未有提及。两人就这般僵持着,陵阳有她自己的坚持,而齐王,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明面上,陵阳还是南渊尊贵的长公主,旁人只道她心气高,不愿委身下嫁,却不知道,当年的那些过往,深深将她纠缠着,不肯作罢。陵阳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回过头,挤出一丝苦笑,拍了拍莫容的肩膀:“好了,不说了,你且将这抄本理好,送入宫中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赦令到达,部署围城 【骊遥城中】 秦桑等人在骊遥城中等了十多日,终于得到了京中传来的旨意,赦免南渊俘虏,将他们编进秦川军中。 释放俘虏这日,蒋万出了大牢,还未及换洗衣衫,就匆匆赶到了他们所住的府中。 恰好几人都在府内,看见蒋万这狼狈不堪的模样皆是一愣。 “末将蒋万拜见秦将军!”一见秦桑,蒋万便抱拳跪下,恭敬说道。 秦桑伸手扶了扶他的手臂:“蒋将军请起。” 应清背手站在一旁,见蒋万起身,便出口问道:“蒋将军为何这般匆忙赶来?可是有何要事?” 蒋万也不含糊,立刻点了点头,萧何见状,招呼几人一起走近了正厅,在案几便围坐了下来。秦桑给几人倒上茶水,蒋万伸手接过,也不急着喝,只将杯盏放在了面前,而后出声道:“今日我匆匆赶来,一是要拜谢秦将军再造之恩,二是,前几日在牢中想到了一件事,或许能助几位将军攻下酒泉。 ” 秦桑一听,眼中顿时放了光亮,偏头问道:“何事?” 蒋万看了几人一圈,神情严肃的问道:“几位将军可还记得,当日连允在山中踏入陷阱,后逃亡祁水,又弃祁水而逃?” 几人皆是点了点头,那一仗多亏了小九的九霄盛宴,秦川胜得极为漂亮,祁水那一城,几乎就是连允拱手送出来的。 “怎么说?难道当日连允弃祁水之事还有什么玄机?” 萧何皱眉疑惑道。 蒋万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那日在山中踏入陷阱时,连允曾被箭矢所伤,虽是未伤及要害,却也伤的不轻。”他看着几人迷茫的神色,接着解释道:“当日太医曾嘱咐过,一月之内他都不可再动刀戈。谁知才在骊遥驻扎不久,就收到探报说你们兵分两路往松渝行去。木十六碍于他的箭伤,便独自领兵出城,不料你 们紧接着就是一计假意求援,逼得他不得不亲自领兵出城相援,他这一路奔袭,想必那伤口,定是比先前更为严重了。” 话说到这里,三人立刻明白了蒋万的意思。原来连允早在祁水时就已负伤,难怪当日去拦截秦桑的人是木十六而不是他。 这么说来,连允的箭伤此时应该已经恶化,他需要时间恢复,那么,秦川便更不能给他这个时间。 秦桑看了看应清,他垂眼略微思索了片刻,抬头道:“这么说来,我们举兵攻打酒泉,应是宜早不宜迟了。” 蒋万重重点了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若想拿下酒泉,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连允箭伤未愈,迅速出兵,攻其不备。” “连允现在还剩多少兵马?”萧何听完蒋万的话,顺势问道。 “加上酒泉原本的守军,”蒋万顿了顿,继续说道:“三万多。” 萧何点头想了想,三万多人,若是他们强攻,倒也能从数量上取胜,只是若是这样一来,便势必要在攻城时耗费不少兵力。 他深眸一转,勾起一抹浅笑:“不如,我们多做些周旋。” 秦桑闻言微微一怔:“此话何意?” 萧何笑意更深了些,看向秦桑答道:“我们就驻扎在酒泉城下,不攻城,只每日派人去城楼下挑衅,要连允开城献降,依我看,过不了多久,即便他能忍住,城中的将士们也咽不下这口气来。” 蒋万眨了眨眼睛,低头微微想了片刻,又抬起头说道:“连允的性子还算沉稳,但木十六却是个心气极高的人,若是听几日城下的谩骂,保不齐真就会开城迎敌。” 秦桑定定看了萧何一眼,这的确是他能想出来的怪主意,只是这般儿戏,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把握。 应清想了想方才两人的话,倒是没有出言质疑,而是微微笑了笑,顺着他们说道:“这样也无不可,只是,这城下喊话还需多添些调料,光是挑衅叫嚣,还不足使木十六心急。” 秦桑没料到应清竟然也同意这般做法,虽是有些意外,但也出声问道:“还需添什么?” 应清看了几人一眼,目光定在了蒋万的身上:“这,就要劳蒋将军费力了。” 蒋万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仿佛不可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应清点了点头,缓缓道:“凡是领兵作战的将领,最怕的不是吃败仗,受刀伤,他们最怕的,是动摇军心。”他顿了顿,迎着蒋万若有所思的目光继续说道:“秦川与南渊十年来皆是以渭水为界,相安无事,却是南渊率先出兵,扰得两国战火纷乱,民不聊生,此时秦川只是在戍卫固有的疆土,名正而言顺。再者, 秦川君王仁爱,凡是自愿归降者非但不杀,还可加官进爵。这么一番道理,若是从蒋将军口中说出,酒泉守军定会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蒋万细细听完了应清所说的这番话,愣神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他心中知道,应清所言合情合理,但要他将这些道理在曾经并肩作战的数万将士面前剖析开来,还是让他有些犹豫。 应清看着他犹疑的神色,低下头淡淡笑了笑:“蒋将军,这仅是我一人之见,或许有些浅薄。况且我也知道,此事对将军而言太过苛求,若是将军不愿,我们便想别的法子,也无甚大碍。” 蒋万沉默了片刻,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来,眼中仅是笃定:“不,应公子这番话十分透彻,我如今既然已归顺秦川,就应为秦川竭尽全力,我愿意这样做。” 秦桑闻言,暗自松了口气,方才听到应清的话,她也在担心蒋万会羞于启齿,既然他如此深明大义,倒也免去了不少麻烦。 “好,”应清迎上蒋万的目光,拱手赞许道:“蒋将军这般通透,应清就替秦川众将士先行谢过了。” 说完,他转向秦桑与萧何,认真嘱咐道:“光是蒋将军一人还不够,这两日,我们还需多准备一些物件,届时以它们相佐。” 商议完后,几人便即刻分头去做战前准备,应清书信一封递去松渝,将他们的布置说明,并在信中告诉倪镜,待他们行至松渝,便可率军随行,前往酒泉。安排好城中守军事宜,两日后,大军便再无耽搁,大举出城往酒泉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夜不安眠,黎明惊醒 路过松渝时,倪镜率兵出城与秦桑萧何合军一处,继续往酒泉方向迈进。 越往西去,目之所及之处便越是荒凉,加之冬日已至,草木凋零枯萎,方圆几里看上去都没什么生机。然而,整个队伍里却没有一个人显得低迷懈怠。数月以来,这支军队跟随秦桑他们收回了数座城池,未逢败绩。所有将士们都对此次征战抱有极大的信心,这份信念燃烧起来,便足以驱散这冬日里的严寒 。 不久之后,大军便行至了酒泉城外十余里处,停了下来。 在这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没有什么高大的遮蔽之处,虽是相隔十里,却已能远远望见地处高处的酒泉。 他们能够看到酒泉,也就意味着城楼上的守军也能看得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秦桑不知此时的酒泉城中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她下令整军驻扎,而后下马与萧何等人就地详谈起了此次的布置。 几人迎着酒泉的方向背手而立,指指划划的沟通着明日的部署。 稍晚些时候,营帐伙房搭建完毕,秦桑又一次将前锋军所需要完成的事项细细交待了一番,才下令众人用餐歇息,明日一早开始行动。 【酒泉城中】 城楼之上。 寒风将那一排南渊大旗吹得“哗哗”直响,木十六背手站在风中,静静看着秦川大军靠近到十里外的地方,停驻了下来。 初到酒泉时他便想过,若是秦川将领在骊遥或松渝听闻了连允的伤势,必会趁机急攻酒泉,到了那时,自己定要担起连允身上的担子,不能再让他伤及分毫。 不久前,他接到哨骑探报说秦川动兵,便已是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他们现在的所有兵马加在一起,从人数上是明显的劣势,但好在守城比攻城容易些,他只能竭尽全力的护好酒泉,护好连允。 暮色稍纵即逝,紧接着夜幕便已降临。他依旧站在那城楼之上,看着秦川驻扎之处亮起的星点火光,心中盘算着,他们何时才会动兵攻城。 “木将军,”身旁的一位守军将领看着木十六,小心翼翼的抱拳说道:“你已在此处站了近四个时辰,是否是否先去城下稍作歇息?” 木十六收回远眺的目光,回过头来愣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今夜还需多加防范,以免他们趁夜攻城。” 那将领听闻指令,一丝不苟的郑重答道:“末将明白!” 木十六缓步下了城楼,却是在那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踱步,他不想回府将此事告知连允,却又怕自己的智谋不足以应对敌军。 犹豫了很久,他终是极慢的走回了府中,推开了连允的房门。 “回来了?” 连允抬头望向门口,他身上披着件外衣,盘腿坐在案几一侧,面前案上的那盏烛火,在门开时微微晃了一晃。 木十六垂眼转身带上屋门,回身故作轻松的微微一笑:“嗯,外面起风了,秦川的冬天可真冷。” 连允眨了眨眼睛,伸手招呼他到身旁坐下,若无其事的给他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问道:“他们到哪了?” 木十六一愣,正欲接过杯盏的手停在了空中,抬眼定睛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连允将那杯盏放在案几之上,淡淡道:“你也不想想看,这军中除了你,还有谁敢对我谎报军情?” 木十六低下了头,默默端起了那杯热茶:“我也并未谎报,只是未报罢了。” 连允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调侃道:“你这借口听上去倒是在理的很,那是我错怪你了?” 木十六抿了抿嘴,讪讪笑了笑:“没有没有,是我不好,自作主张了。” 连允没有再拿他调笑,正了神色,认真问道:“他们驻扎下来了?” 木十六放下杯子,点了点头:“城外东北处,大约十里。” 连允微微抬起头来,看向远处:“我也料到他们必不会耽搁太久,只是没想到,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些。” 他深吸了口气,轻叹了一声:“今年秋季,国中本就多处旱灾,赋税征收甚少。百官皆是上书陛下,暂缓北征,节省军需。师父信中也曾劝我们退回交界处的永寿,待明年开春再行北上。” 木十六微微一怔:“那我们打下的那些城池,岂不是白费力气?”连允无奈的点了点头:“向北行军最好的时机便是春夏,一旦入冬,除了粮草之外,行军所耗就势必会更多。原本我计划开春动兵,便可在入秋之前攻破平津,谁知道半路杀出这么几个人来。如今这形势, 对我们已是大为不利。” 木十六这一路上跟着连允,很少听到他说出这样无奈的话来,此时听上去,倒是如这初冬凛冽寒风一般,叫人心下微凉。两人皆是无言,许久之后,还是连允释然笑了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们既然已经来了,再想那些也无甚用处。你只需记住,若是他们极力强攻,难以抵挡,你便率军往西南撤离,万不可破釜沉舟,和他 们拼个鱼死网破。” 木十六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连允一贯以来都是个稳重之人,无论何时都看重保存实力,最怕的就是自己气血上涌胡作非为。 木十六沉默了片刻,看向连允双眼,重重点头应允了下来。 稍坐了一会儿,木十六便起身回了房,卸下盔甲佩剑,稍坐洗漱便侧卧在了冰凉的榻上。 入夜寒风四起,窗外呼啸的风声吹得枯枝乱叶哗哗作响,他本就带着重重心事,一夜也未睡得安稳,好不容易才在半梦半醒间浅浅合眼。 谁知刚刚破晓,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他就被府门传来的吱呀声惊醒,“蹭”的一下坐起了身,两步踏入庭中,将那匆匆奔向连允房前的城门守卫拦下:“出什么事了?” 来人气喘吁吁的跪地抱拳,皱眉道:“木将军,他们动手了!” 木十六吃了一惊,但却伸出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带着守卫到了自己房中,点上烛火,立刻穿戴好盔甲,拿起佩剑就随守卫出了房门。 到了庭中,他看向连允紧闭的屋门,里面未亮灯火,稍稍松了口气,喊住前行的守卫:“等等。” 守卫回过头来:“将军,怎么了?” 木十六指向连允屋门:“连将军身受箭伤,你们勿要急着向他禀报,待我探明形势,再报不迟。” 守卫连忙点了点头:“末将明白。” 说完,两人便一路小跑,到了城楼之下。 越是接近城楼,木十六越是觉得诡异,他丝毫听不到厮杀呐喊之声,只听得城楼上数十人絮絮低语,似乎是在杂乱的交谈。他心中疑惑,便更是加快了脚步,往城楼上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城楼箭矢,扰乱军心 上到城楼顶端,他掸眼一看,城下不远处倒是有不少兵马,却皆是往反方向奔去,丝毫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他眨眼皱了皱眉,这是什么状况?不是说他们动手了么?怎么,难道就是过来绕了一圈,这就赶着回去了? 他正纳闷的出神想着,身旁的城楼守将已是到了他身侧,拱手抱拳道:“木将军。” 木十六回过头来,点了点头,指着远处兵马问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将领抬起头来,眉头紧锁,似是十分忧虑,侧开了身,让木十六越过他往身后看去。 木十六定睛一看,整个城楼上所有木柱,檐下,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每一根箭上还穿着一张纸条。 城楼上所有的守军都分散在那些箭矢周围,手中拿着那些纸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木十六狐疑的看向守将,而后绕过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一处木柱之前,伸手猛地拔下了插在柱子上的箭矢,将那纸条取下,展开看了起来。接着黎明的微光,木十六看到那纸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几行字:“烽烟战火,民不聊生,老弱妇孺,颠沛流离,黎民凄苦,哀鸿遍野。方此时,休兵弃战乃顺应民意。今秦川皇恩浩荡,凡十日内归降者必有 重赏。愿从政者加官进爵,愿归乡者赐金银细软。诚告诸位将领,莫失良机。” 木十六越往下读越是怒火攻心,他皱着眉,一把将那纸条揉作一团,狠狠捏在掌心,回头望着身后的守将,沉声问道:“他们留下这些就走了?”守将看着木十六这阴沉的脸色,抿了抿嘴,摇头道:“不止,方才蒋将军蒋万随弓弩兵一同前来,在城下大声宣扬,秦川对待归降将士是何等的优待,还说还说我们师出无名,劳命伤财,涂炭生灵 ” “一派胡言!” 木十六狠狠将手中箭矢与纸团砸在地上,怒目圆睁,冷冷环视周围那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兵士,怒不可遏。 四周的守军听闻此声皆是猛地一愣,回头看见木十六不知何时已经到达了城上,慌忙扔下手中纸条,挺直了身子站好,垂眼面向木十六,噤若寒蝉。 木十六看着他们这手忙脚乱的样子,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不容易舒展开眉头,睁开眼,迈开步子在城楼上缓缓行进,看着每一个人的脸,严肃不已。一直走到了城楼另一侧,他才回过身来站定,右手搭在腰间佩剑之上,郑重说道:“诸位,尔等都并非幼童,应当明白,两国十年来战乱不断,绝非我南渊一国之过。今蒋万为图私利而叛君叛国,却不以为 耻,反以为荣,这岂是我南渊将士应有的风骨!”他看着眼前的一众兵士一个个抬起头来望向自己,接着说道:“诸位也都知道,秦川如今的将领心思深沉,阴险狡诈,几次战役皆是胜之不武,才令我南渊节节败退。如今,更是趁着我南渊将领身受重伤而 行策反之略,为的就是动摇军心,好让我们自乱阵脚。”他深深吸了口气,环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尔等可以想想,秦川若是真能兑现诺言,大肆恩赏,需要准备多少钱粮,多少职位。难道恒王会撤下自家的臣子不用,换你们去坐那朝堂高位吗?还是他准备倾 尽国库,替你们扶养家中老幼?” 眼前的那些守军闻言皆是点了点头,互相对视了一番。 木十六这番话算是让他们微微躁动的心沉静了下来,这才细细将那纸条上的承诺思考了一番。的确,若是秦川真要兑现诺言,那便是倾举国之力来赏赐所有归降将士,这绝不可能。 “当然,”木十六看着他们镇定下来的神情,扬眉高声说道:“若是你们当中真的有人想去试一试,今日我的话放在这里,南渊绝不会横加阻拦,更不会降罪于你,还会赐你一匹快马,助你投奔敌军。” 众人闻言皆是惊愕一愣,却是立即跪倒在地,齐齐抱拳道:“我等誓死效忠南渊,追随将军!” 看着面前这番景象,木十六终于微微松了口气。他令众人起身,回过头看着秦川大军的驻军之处,心中依旧不能平静。 今日他们用这些纸条为诱,轻易就让城门守军乱做了一团。若不是木十六来得及时,早早劝定了他们,还不知有多少军中将士会心思动摇。 明日,往后,还不知他们会使出怎样的花样。 这仗,是越来越难打了。 【城外十里】 方才前去的弓弩兵都尽数回到了营中,蒋万向秦桑禀报着城楼上的动态。秦桑听完后,微微点了点头,令他先去休息。 “你们说,那些守军看见纸条,会不会真的归降?”倪镜皱着眉看向秦桑等人,一副十分忧虑的样子。 秦桑还未回答,萧何却是笑了一笑:“没指望他们会真的因为这几张纸条就开城献降,我们这只是给连允添添堵,让他多费些心力口舌罢了。” 倪镜狐疑的看着萧何,眼中尽是不解,眨了眨眼睛嘀咕道:“那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萧何又是一笑,也没有急着分辩,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多此一举。” 倪镜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不明白他们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秦桑看萧何调侃着倪镜,伸手拍了拍倪镜的肩膀:“别急,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第二日同样的时间,弓弩兵又是齐齐出动,奔向酒泉城下,对着城楼上乱射一番,而后迅速的回到了营中。 这一次,穿在箭上的依旧是纸条,但内容却已有了更改。 纸条上写着: 梅坞一失,水路即断。 寒冬将至,粮草不继。敬告众将,莫逆天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城下老将,破口大骂 这张纸条一到城楼,果真又是引起了一阵骚乱,木十六费了不少口舌,解释南渊即便没了水路,依旧能从陆路运粮,根本无须担忧。 秦川两次箭信,两次都是惹得城楼人心惶惶,这让木十六十分烦忧。 一来,他不知道秦川会不会还有第三次,第四次,二来,他心中隐隐觉得,若是这样任由他们再来几次,军中人心,可就不那么好安抚了。 于是,他当即决定晚上就留在那城楼上,看看明日,他们还要翻出些什么花样来。 城上枯坐一夜,木十六在寒风里冻得手脚冰凉。他站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看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之前松渝的守军将领赵乾也是一夜未下城楼,此时,他吩咐一旁的兵士下去端来一碗热汤,给木十六送了过去。 “木将军,一夜未合眼了,喝点汤吧。” 赵乾双手将那碗递过去,和声劝道。 木十六扭了扭僵直的脖子,点了点头,伸手将那汤接了过来,轻轻吹了吹,喝上一口,然后抬起头道:“你也累了一夜,先下去歇息一会吧。” 赵乾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即便是下去了,也定是睡不安稳,这两日被秦川闹的,军中人心惶惶,末将还是待在此处,才安心些。” 木十六一听,也是微微叹了口气。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感受,这两日秦川每逢破晓就派弓弩兵策马奔到城下,胡乱射出百余支箭矢,那些穿在箭上的纸条上的话语,倒是比箭更加锋利些。 正出神想着,就听见站在城楼前端的兵士大喊了一声:“他们又来了!” 木十六忙将手中的碗放到一旁,站起身来,大步迈到城楼边缘,向东北方望去。 果然,在晨曦微光里,数十匹战马狂奔而来。 木十六丝毫没有犹豫,回身下令道:“弓弩手准备!今日他们若是再向城楼射箭,你们就把那些箭矢原封不动的给他们送回去!” “是!”众人齐齐答道。 木十六转过头,眼看着那些人马渐渐接近了城楼,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射程之内。 可这一次,他们却是原地停了下来,为首的那匹战马上坐着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将,他夹了夹马腹,徐徐往前行了几步,离城楼更近了些。 木十六虽是能看清他的样貌,却也分辨不出他是哪位将领。对于秦川此次带兵出征的将领,他只在松槐岭附近与秦桑和萧辞打过一次照面,当时情形纷乱,他甚至来不及分清谁是谁。他能知道那两人是秦桑和萧辞,还是因为后来援军来时,有秦川兵士叫过他们几 声。 木十六想了想,似乎也未听说此次秦川有哪位年迈的著名将领随军,眼前这位,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木十六不再沉默,他对着城下扯着嗓子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老将身下的战马不安的踱了踱步,左右踏了踏。他将缰绳勒紧,丝毫未理会木十六的问话,而是对着城楼上大声喝道:“赵乾何在!” 木十六微微一愣,转脸看向身旁的赵乾,不明白城下的人何故要寻赵乾。 赵乾的脸上也满是迷茫,他回望着木十六,眨了眨眼睛,似是在说,自己也不知道这人的来意。 木十六看着赵乾,向城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出声。 赵乾慌忙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对着城下喊道:“赵乾在此,城下何人?” 那老将定睛看了看赵乾,勾起嘴角轻蔑一笑,话语中满是不屑:“赵将军,这才短短几日不见,你就装作不认识老夫了?” 赵乾吃了一惊,惊讶的看向木十六,木十六皱了皱眉,完全看不懂眼前发生的一切。 还没等两人回过神来,那老将突然破口大骂道:“赵乾!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见风使舵的卑鄙小人!” 赵乾与木十六闻言立刻回过头去,看向城下那老将。“当日你亲口说要归顺秦川,还将那兵符给我,让我借此兵符去骊遥向连允求援,引他出城,我这才答应放你一条生路,率军离开松渝去助我秦川大军一臂之力,没想到,你竟又回投了连允!你这个见风使 舵的卑鄙小人” 后面的话,木十六一句也未听进去,他瞪着惊愕的双眼转头看向赵乾,怒不可遏。 “给我拿下!”木十六大喝一声,身旁守卫一拥而上,立即将赵乾手脚缚住,动弹不得。 “冤枉!冤枉啊!”赵乾惊恐的大叫一声,“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脸上的惊恐无以复加。 “带下去!”木十六丝毫也听不进赵乾的分辩,心中怒火熊熊燃起,大手一挥,便令守军将赵乾拖下了城楼。 他转头看着城下的那名老将,咒骂声依旧未停,他气不打一处来,侧头大喝一声:“放箭!” 城上弓弩手齐齐端起弓弩,对准城下。 那老将一看城上的架势,立即调转马头,率众人往远处奔去。他们本就恰好站在射程边缘,此时稍一纵马,便离城远去,身后箭矢刷刷落地,丝毫没能伤他们分毫。 木十六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恨恨攥着拳头,在那城墙顶端重重锤下,愤恨不已。 他的耳边还萦绕着那老将的话语:“当日将那兵符给我去骊遥向连允求援引他出城” 木十六心中越来越乱,他想起正是因为那日求援时,连允见到了南渊兵符,这才没有起疑,即刻出兵相援,也正是因为他那一路奔袭,才使肩上伤口撕裂,伤势更重了几分。原来,这一切竟是拜赵乾所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牢中问罪,百口莫辩 木十六越想越是愤怒,恨不得立刻冲下城楼斩了赵乾,却还是努力的定了定神,用最后一丝理智吩咐一旁守军道:“若是他们再有动作,即刻禀报!” “是!”那守军抱拳重重答道。 木十六转身迈开大步,匆匆便向城下走去,到了城楼底下,偏头问一旁士兵道:“赵乾呢?” 那士兵方才听着城外的叫喊,不一会儿便眼看着赵乾被从城上押了下来,现如今看着木十六满面的怒色,怯怯抱拳答道:“回禀将军,已经将他押送牢中关押。” 木十六闻言,立刻就往牢房方向走去,步如疾风,飞快不已。 到了牢房门口,方才押送赵乾的几个人刚好从里面出来,见到木十六,皆是恭敬抱拳:“木将军。” 木十六冲他们点了点头,而后背手走过他们身侧,疾步往牢房里迈去。 进了牢中,跟着指引的狱卒到了赵乾单独关押的那件牢房。 牢中的赵乾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呆呆看着地上,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乱成了一团。 狱卒掏出钥匙来打开了门,赵乾闻声抬头,见来人是木十六,仓皇的迎了上来,拽着木十六的盔甲就往地上一跪:“木将军!” 木十六伸手甩开了他的手,低下头冷冷看着他:“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木将军!”赵乾的声音颤抖着,依旧不依不饶的爬了过来,拜倒在地上:“末将绝对没有做过半点背叛朝廷的事啊!” 木十六深深吸了口气,望向趴在地上的赵乾:“好,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兵符呢!” 赵乾惊恐的抬起头,一边摇头一边紧紧皱着眉道:“那日秦川派人扮作败兵前来求援,我听闻骊遥告急,便匆匆率军出城,兵符遗忘在松渝城内暂住的府中,从未给过任何人!” “哼!”木十六冷笑着往前走了两步,迈到赵乾身后,猛地转过头来:“你倒是找的一口好托辞!兵符是何等重要的物件,遗忘在城中?你怎么没把这项上人头也一并忘了?” 赵乾闻言浑身一抖,颤栗着俯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他心中又急又怯,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木十六看着赵乾这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点着头说:“好,既然你说兵符在松渝府中,那我问你,当日他们拿去骊遥向连将军求援的 兵符又是从何而来?那时他们尚未攻下松渝,难道还能去你府中把兵符偷出来不成?” 赵乾抬起了头,茫然的摇着,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末将末将真的不知啊!”说完,他重重叩了一首,俯在地上无力的说道:“当日他们拿来松渝求援的信件上也有兵符为印,末将未见兵符,本不愿出兵,可那来求援的人说,连将军的兵符被人带去酒泉求援了,我犹豫再三,才决定 率军出城,万万没有想到秦川秦川竟会有我南渊的兵符啊!”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抬起头来,跪地往前挪了几步,到了木十六的身前急切的抓住他的衣摆说道:“当日,当日那人来求援时,不止我一人在场,将军若是不信, 可以问一问他们,末将绝无半句虚言啊!”木十六听着他的话,低下头眯起了眼睛看着他:“你既是通敌叛国,又怎会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身边的人,定是早就与你串通好了,要一起投奔秦川!还做出一封像模像样的求援书信,盖上兵符的印,万一 半路遇上了我或连将军,你就顺势说自己也是被秦川假意求援所骗,好推脱罪责,是不是!” 木十六将他抓在衣摆上的手猛地抓下,狠狠一推,赵乾顺势倒地,惊恐的瞪着木十六,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心中已是绝望,听着木十六的揣测,这前前后后串联起来听上去简直天衣无缝。 他立刻认清了现实,此刻,无论自己如何解释,木十六也定会当他是在狡辩。毕竟,自己确确实实没了兵符,而秦川,又确确实实拿到了兵符。 【城外十里】 “廖将军,如何?” 秦桑等人看着方才去城下的队伍回来,为首的老将勒停了马,她立即应了上去,急切问道。 那老将翻身下马,哈哈大笑的抬着手扬了扬:“幸亏老夫跑的快,那帮孙子,居然二话不说就放箭!” 周围的士兵和将领闻言都笑了起来,严肃的气氛一扫而光。 萧何伸手拍了拍老将的肩膀笑道:“廖将军宝刀未老,想必城上的那些毛头小子是惧怕将军的威风,这才仓皇放箭,不敢让你多做停留啊!” 廖将军又是哈哈一笑,而后对着秦桑抱拳道:“将军放心,正如应公子所料,那木十六听到我在城下的叫骂,当即就下令抓了赵乾,我看那样子,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秦桑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应清在一旁听闻事情办妥,也微微笑了笑:“廖将军辛苦了,城下喊话定是费了不少力气,快去喝些热水,好好歇息歇息。” “哎,公子这么一说,老夫还真觉得渴了,哈哈” 廖将军捏着自己的脖子,豪迈的笑着,对着秦桑等人一拱手,就迈开腿大步往营帐处行去。 眼看着众人都各自散去,秦桑回过身来走向应清,难掩脸上的笑意,摇着头说道:“师兄啊师兄,如此精妙的招数,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应清浅笑着看着秦桑,温润的淡淡说道:“我也不过是夺下松渝之后,意外的在他住的府内发现了他没有带走的兵符罢了。” “那这一下,我们岂不是又有南渊兵符在手了?”秦桑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 应清见她这惊喜的样子,却是摇了摇头:“这种假意求援的把戏,用一次也就够了,连允也不傻,必不会上当第二次。”一旁的萧何听着两人的对话,遥看着酒泉的方向背手笑道:“我都能想象木十六该气成了什么样,这一会,说不定都已经把赵乾斩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通敌叛国,军前斩首 萧何与秦桑的面上皆是喜悦,但应清却显得不那么轻松。他也看着酒泉的方向,语气中不乏忧虑的开口道:“其实我教给廖将军的说辞并非天衣无缝,只须稍稍细想,便可发现其中漏洞。若是城中只有木十六一人,我倒是能有八九分的把握,赵乾逃不过这一劫。 但连允毕竟只是受伤,他的心思一向沉稳,若是听闻此事,必不会像木十六一般轻易就下定论。结果如何,还未可知。”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早在我发现赵乾的兵符时,便已想到了这一计,可正是觉得破绽太多,才未敢擅用。后来在骊遥听到蒋万说了连允受伤一事,我想到若是连允受伤,城中之事大概会交给木十 六主理,他那冲动的性子,或许还有上当的可能,才会冒险一试。” 两人听了应清的话,也是平静了下来。秦桑垂眼将此事细细琢磨了一番,的确,整件事串联在一起时听上去像是那么回事,但若是细想,将因果区分开来,便能发现不少漏洞。 说到底,赵乾最大的失误就是恰好将自己的兵符遗落在了酒泉,没了兵符,他便就已经落入了一个十分被动的局面。 偏偏木十六又是一贯急躁的性子,他与连允交情甚笃,想到连允因为此次求援而伤势加重,关心则乱起来很容易就会把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 说不定他一冲动,赵乾在城楼上就已是人头落地了。 【酒泉城中】 牢房中的赵乾此时已是百口莫辩,他心中悲愤交加,却又完全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的脑中已是一团混乱,耳边嗡嗡作响,张口结舌呆呆的瘫坐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木十六见他这哑口无言的模样,只觉得他已是找不出什么借口来狡辩,再不愿多看一眼,对牢房外喊道:“来人!” 几名狱卒匆匆赶来,只听木十六看着赵乾,面色冷峻,一字一顿的说道:“赵乾通敌叛国,罪无可恕,即刻将他押至军前,斩首示众!” 赵乾的双眼呆滞的看着前方,空洞的像是丢了魂一般,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木十六说的话,静静瘫坐在地上,任由几名狱卒拖拽着他的胳膊,麻木的站起了身,被他们往牢房外押去。 赵乾的心中已是没了半点求生的欲望,事已至此,没人救得了他,除非 刚刚出了那间牢房,赵乾就看见大牢入口有几人逆着光走来,为首的那个步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眼前。 赵乾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奋力挣脱开左右,向前扑跪下来,满目热泪,颤抖着哭喊道:“连将军!” 连允只穿着单薄中衣,外面披着一件随从为他搭上的偌大披风,他快步走到赵乾面前,伸出手托着他的双肘将他扶起,却又因为赶路匆忙,气息不顺,猛地咳了起来。 牢中的木十六见连允来了,已是赶紧出了牢房,又见他咳的这般猛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身侧,伸手在背后替他顺了顺气:“你怎么来了?” 连允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他费力的深吸了两口气,抬眼看向木十六,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摇着头道:“若我不来,你可是打算越过我,直接就将他军前处置了?” 木十六一惊,眨了眨眼睛:“我我” 连允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看面前的赵乾,又转头看向木十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就丝毫没有怀疑过,这是秦川的离间之计?” 木十六迟疑了片刻,却又伸手指着赵乾,皱眉说道:“可他的兵符” “好了!”连允的语气加重了些,打断了木十六的解释,向牢门的方向偏了偏头,皱眉沉声道:“回府去!一会我再跟你算账!” 木十六不知他这满腹的怒气从何而来,却又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也不敢再多说,怯怯的又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往牢门外走去。 待木十六走出了牢房,连允才深深叹了口气,看向赵乾身边的那几个狱卒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几名狱卒连同陪着连允来的将士们皆是抱拳答“是”,而后迅速的离开了牢中。 赵乾伸手搀扶着连允,到一旁的草垛上坐下,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 连允面色有些憔悴,干裂的嘴唇抿了抿,拽着赵乾的衣袖,让他也坐了下来。 “城楼上的事,我都听说了。” 连允拍了拍赵乾的胳膊,淡淡道。 赵乾仿佛是心有余悸,猛地颤栗了一下,惊慌跪地直直看着连允诉道:“连将军!我真的没有” 连允还未等他说完,便闭眼点了点头,又是将他拽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赵乾听他这么说,才敢稍稍松了口气,但又忙着急切解释道:“末将知道自己有罪,未见兵符就擅自出兵在先,慌乱之中遗失兵符在后,实在是罪无可恕。可是,末将真的从未有过通敌叛国的举动,更是从 未动过归降秦川之心哪!” 连允又是深深点了点头,将手覆上赵乾的手臂,看向赵乾的双眼笃定道:“你不必解释,我信你。” 赵乾微微一愣,他迎着连允的目光,有些惊讶,但这种惊讶很快变成了感动,他的鼻中有一丝酸楚,看着连允,重重点了点头。 连允见赵乾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才缓缓开口道:“此次秦川乃是有备而来,他们的兵符从何得来我尚不可知,但我这几日在榻上闲来无事,细细看过那枚兵符,却发现,它并非我南渊现用的兵符。” “什么?”赵乾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连允的意思:“并非我南渊兵符?” 连允摇了摇头:“它的确是南渊兵符,但却不是现用的这一套中的。” 赵乾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连允看着他疑惑不解的样子,也知道他为何会不理解自己所说。 “你在军中虽已不少年头,但独自领一方军队还是头一次,所以见到兵符的机会确实不多。”连允抬起头,看向远处,仿佛是在回忆着数年前,自己初入南渊军中的光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窥斑知豹,委身谢罪 “我南渊最早用的那套兵符底部阴刻中所嵌的金丝是敖子金所制,敖子金产于两国交界的华阴c永寿一带,自从两国分立后,边界战乱连连,敖子金便不再那么易得,朝中所用的金子,改从南渊境内的云滇 一带开采。”“在我进入军中领兵后,陛下着朝中工匠重新打造了一套兵符,也就是我们现用的这一套,而这一套兵符底部阴刻中所嵌的金丝,便是产出于云滇一带的叶子金。相比于敖子金,它的色泽更为明亮,且更为 柔软。” 赵乾听着连允的讲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几日我细细看过那枚兵符,它的外形几乎与我们现用的兵符完全一样,但阴刻所嵌金丝却是色泽暗沉,又坚硬难断,似是敖子金所制。而且那兵符磨损严重,看上去甚为古旧,并不像是我们现在所用的 这一套兵符中的。” “所以,”连允收回了目光,看向赵乾:“我才能够笃定,此次秦川用来求援的兵符,绝不是你手中的那一块。而他们所编造的那一套说辞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兵符,这一环一破,便再无可信之处。” “他们定是在松渝找到了你遗落的兵符,才恰好以此为切入点,想到了构陷你通敌叛国的罪名。” 赵乾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连允,心中感慨万千。 连允果然是个心思细密的人,竟连这一点小小的差别也能注意到,更是能凭借这一小小差别,就窥一斑而知全豹,推测出秦川设计谋划的全部过程。 连允说完这些,低头微微沉默了片刻,而后站起身,竟是屈退直直跪在了赵乾的面前,双手抱拳,低下头道:“木十六心性浮躁,遇事莽撞,险些铸成大错,是我教导无方,让赵将军受委屈了。” 赵乾猛地一惊,也连忙手足无措的跪了下来伏地叩首道:“连将军万万使不得,这真是折煞末将了!”连允扶着他的双臂让他直起身,郑重的看着他的双眼:“秦川此次这番谋划,就是想要动摇我南渊军心。今日木十六的举动正是入了他们的圈套,令亲者痛,仇者快。我作为军中众将之首,本应敏锐洞察, 却还是险些让你丢了性命,实在难辞其咎。”赵乾的眼中又是蓄起了热泪,他用力的摇了摇头:“连将军千万别这么说,这全怪我大意丢了兵符,才将自己置于险境。况且我擅自动兵,遗失兵符,条条都是重罪,即便今日木将军将我斩了,我也是罪有 应得!”连允摇了摇头,淡淡苦笑:“就连我都被他们骗出了骊遥,你会率军出城,也是心系前方军情,纵是慌忙中将兵符遗落,也罪不至死。今日,你也在牢中受了不少苦,还险些身首异处,这些,都足以低过你 那微不足道的过错了。” 说完,他又是凝重的看向赵乾,诚恳说道:“我只希望,你切勿因今日之事怪罪木将军,若是那样,可真就遂了秦川的心思。待我回府好好责罚他,明日,让他到军前亲自向你请罪!” 赵乾闻言,赶紧摇了摇头:“不,连将军,今日若是我站在他的位置上,听到城下这一番天衣无缝的说辞,也必会是与他同样的判断,木将军也是一心为军为国,才会有这样的决定,末将怎敢怪罪?” 连允闻言,扶着他的胳膊,两人一同站起身来。 连允凝眉看着赵乾,笃定说道:“罪是一定要请的,他若不能知错认错,我又如何指望他能改错。这一次,也要让他长长记性,往后若是再敢这般鲁莽行事,就不止是请罪这么简单了!” 【城外十里】 夜幕降临之后,大军升起篝火,秦桑几人围火而坐,谈论起酒泉的情况来。 “秦将军,我们在这城外也驻扎了好些天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攻城?” 倪镜这几日等的已是急不可耐,他恨不得立刻就能带兵攻到城下,一举夺城。 萧何淡淡望了他一眼,伸手用枯枝挑了挑火堆,笑道:“倪将军如此心急,莫不是看中了酒泉城中哪家姑娘?” “我”倪镜噎了一下,却又不便发作,又继续看向秦桑道:“秦将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啊,咱们在这等了这么久,将士们肯定都急了。” 秦桑看着他这急切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倪将军别激动,咱们明日就去城下看看,若是到了时机,即刻就能攻城。” “时机?”倪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什么时机?”秦桑偏头往酒泉方向望去,解释道:“今日咱们这一出离间计还不知结果如何,若是他们真将赵乾给斩了,咱们就顺势告诉他们已经中计,那么城中守军必会觉得木十六是个行事武断的将领,那时军心一乱 ,就是我们攻城的最好时机。” 倪镜微微点了点头,但又立即问道:“那若是他们没有斩了赵乾呢?” “若是没有,”秦桑微微一笑,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道:“那我们可就还要再等等了。” “还等?”倪镜皱了眉,很是不情愿的问道:“等什么?” 秦桑看着倪镜,平静答道:“等木十六自己沉不住气。” 倪镜听着这跟猜谜似的回答,急的抓耳挠腮,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应清,他知道应清一向是个沉稳的人,必不会像这两人一般揶揄。应清见倪镜看向自己,无奈的笑了笑,只好开口解释道:“若是赵乾没有被斩,那一定是连允分析出了事情的经过。得知自己被我们这样戏耍,以木十六的性子,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到时我们再煽风点火 的撩拨他一番,他说不定自己就将那城门打开,出来应战了。” 倪镜一听,这才明白了过来,仿佛很是兴奋的点着头道:“好好好,那明日我也一起去,说起煽风点火,我可是最擅长不过了!” 萧何“噗嗤”一笑,秦桑也是抿嘴乐了起来。这个倪镜,随时随地都是这般让人哭笑不得,哪有人说自己擅长煽风点火?真不知他这话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信令撤军,城上请罪 【酒泉城中】 第二日,木十六早早就穿戴整齐,系上佩剑,拉开了房门。 昨日连允从牢中回来后,二话没说先是让他在院中跪了三个时辰,而后才让他进屋,细细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分析给了他听。 听完连允所言,木十六震惊不已,想到自己的作为,实在是心有余悸。 他心中十分后怕,若是当时连允未能及时赶到,自己岂不是就真的铸成了弥天大错? 踏入敌方陷阱不说,还斩杀一位忠心耿耿的将领,这会让多少南渊将士寒心? 到那时,秦川再来攻城,城中守军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木十六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惭愧的看着连允的双眼,发现竟然没有言语能表达他此刻的懊悔之情。 连允没有继续责罚他,但郑重告诉他,明日一早必须亲自到军前向赵乾请罪,无论如何,这一趟都不可免去。 木十六心中本就愧疚难安,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即便是连允不说,他也一定是要这样做的。他本就是那般耿直的性子,此番都是自己的过错,险些害赵乾丢了性命。若不亲自向他请罪,日后军中相见,他也会无地自容。 木十六阖上屋门走到庭中,刚打算出府,却听得身后另一扇屋门的开合之声,他回头一看,见连允也是着上了战甲,向他行来。 “你这是做什么?”木十六皱眉看向连允,担忧的问道。 连允迈步走到他身侧,淡淡道:“我与你同去。” 木十六拽住了他的铠甲,拦着他道:“冯太医说要你卧床休息,昨日你去牢中就已是伤筋动骨,现在又去城上吹冷风?你的伤是不想好了吗?” 连允无奈苦笑,定定看着木十六道:“到底你我谁是主将?怎么这些天,我觉得你都快把我架空了呢?” 木十六闻言一愣,抿了抿嘴,又是皱起眉头,却完全没了方才的强硬:“哎呀,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好好的拿出这个来唬我做什么。” 连允见他这幅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好了,我就是去城上看看,一会若是没有别的情形,我自然就回来了。床榻就在府中,我离开一会,它还能长腿跑了不成?”木十六见他这样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正准备迈步出那府门,就见一兵士匆匆跑进府中,一看连允就在院内,也是一愣,随即就跪了下来,双手呈上一封书信,禀报道:“启禀将军,方才西南门快马 入城,送来京中来信。” 连允顿了顿,接过那兵士手中书信,便让他退了下去。 他将那书信展开,越是往后读,眉头便拧得越紧,木十六在一旁看着他神色的变化,慌忙问道:“可是太傅大人?” 连允点了点头,将那信纸折上,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说道:“师父信中,要我们准备退兵。” “啊?”木十六吃了一惊:“为何?”连允又是叹了口气,缓缓答道:“今年国中天灾不断,入秋之后,朝中众臣就已是纷纷谏言陛下撤兵,节约粮草,来年再战。前几次师父都力排众议说服了陛下继续维系我们的粮草,可上一次梅坞失守,连 同刚刚运到的数万石粮草都一并被秦川剿去,战报一到京中,就已是引起了朝堂非议。这一次,陛下也有些动摇了。” “可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把到了手的城池都尽数奉还啊!” 木十六着急了起来,他一想到退兵,就满腹都是不甘心。连允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却是无奈答道:“莫说你不甘心,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做?但师父在朝中虽是位高权重,却也没有枉顾黎民生计而极力推崇北征的道理。若是我们再这般坚持下去,就真的是在给 师父添麻烦了。” 木十六闻言,也沉默了起来。他知道,论起带兵打仗,连允从未惧怕过谁,但若是有任何事关乎朝堂,关乎太傅大人,他必会再三考虑,绝不愿给太傅大人造成任何不便。 “师父既然已经来信,想必陛下也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只是诏书尚未传达罢了。我们在此长久停驻,也不过是在徒耗粮饷。” 连允说完,抬起头来看向木十六问道:“我们现下所剩军粮,还能维系多少时日?” 木十六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而后极不情愿的小声答道:“大约也只能再支撑半月了。” 连允点了点头:“想来京中大概不会再由着我们这般耗费,这两日若是秦川没什么动静,我们就准备撤兵吧。” 木十六虽是心中极其不愿,却还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心中都有些失落,没再多说什么,便沉默着出了府门,向着城楼的方向行去。 上了阶梯到了城楼之上,木十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围墙边背手而立的赵乾,他丝毫没有犹豫,看了连允一眼,便大步迈到赵乾身后,“噗通”往下一跪:“赵将军!” 赵乾吃了一惊,慌忙回过头来,看到身前跪着的木十六,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也匆匆跪下:“木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城楼上的守军听到两人的动静都纷纷转头看过来,脸上皆是疑惑和震惊。 “赵将军,昨日木某受敌军挑拨,未细核查便武断定罪,害将军饱受牢狱之苦,这般愚钝,实在是枉为我南渊将领,今日特来向将军请罪,还请将军责罚!” 说完,木十六伏地重重一叩首,周围城楼上的将士皆是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凉气。“木将军,”赵乾伸出手将木十六扶起,两人相对而跪,接着说道:“末将从未怪罪过你,何来责罚一说?况且末将在松渝擅自领兵出城,还丢了那贵重的兵符,本就罪无可恕,木将军即便是真的将末将斩了 ,也理所应当!” 木十六惭愧的低下头,忽又抬起头郑重说道:“赵将军不必替我找借口,我知道此次是我犯下大错,只求将军能够原谅!”赵乾无奈,这个木十六最是个耿直的性子,如今他认定自己有错,便是如何开解都不作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适逢挑衅,城池作赌 他抬起头求助似的看向连允,连允只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便连拖带拽的将木十六扶站了起来,挺起胸脯拍了拍木十六的胳膊大声道:“木将军勿要再说了!末将原谅,原谅你就是了!” 木十六闻言,眼中这才恢复了往日光彩,也咧嘴笑了起来:“赵将军今日宽宏大量,木某定牢记在心!”赵乾又是侧头看了看连允,连允也是无奈的苦笑了一番,看着周围守军面上的表情,从震惊变为了诚服与惊喜,他知道,今日让木十六来这么一遭,不仅没有折损他的威信,还让他在将士们心中的形象, 更为高大了几分。 没错,木十六只知道自己有错便理应承认,经受责罚,却不知道连允让他来这么一出,还有别的心思。 秦川设计离间,木十六中了圈套险些斩杀赵乾,他便将计就计,让木十六军前请罪,这样一来,南渊众将士不仅不会动摇军心,反而会对这位知错认错,委身谢罪的木将军更为敬重。 这样的敬重与信任,倒是比千万句鼓舞人心的话语还要更加有用些。 连允正出神的想着,却忽然听得城上守军一声惊慌的呼喊:“秦川动兵了!” 几人赶紧偏头往城外看去,只见远处马蹄扬尘,似是有不少人马奔着城下而来。 连允深吸了口气,走到了城墙的边缘,静静看着那些人在尘土中飞速的接近。 他转头看向木十六与赵乾:“一会若是他们再行出言挑衅,无论说什么,都不要回答。” 木十六与赵乾皆是紧紧一抱拳:“是!” 连允对着城上众守军下令道:“架弓准备!” 不一会儿,那些人马便已经到了城下不远处,却像是料到了城上已有防备,迟迟没有踏入射程范围。 连允定睛一看,此次来的人中,大约有三四名将领看上去都极为眼熟,此前的交战中,一定是打过照面。 正想着,身旁的木十六低身道:“秦桑与萧辞都来了,还有那个倪镜。” 连允点了点头,粗略的扫了一眼,这才发现他们带来的人马其实并不多,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千余人。 这样想来,应当不是打算硬攻。 果然,他眼看着其中一人骑着马左右转了转,高声对城上喊道:“你们南渊将士就只会躲在城中做缩头乌龟吗?我们这都等了你们多少日了,一群瓮中之鳖,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木十六一看,喊话那人正是倪镜,他愤愤冷哼一声,却又碍于连允吩咐,没有应答。 倪镜见城上毫无动静,又是往前了几步,接着喊道:“你们那个什么连将军,不是号称龙盘谷叶阑高徒吗?原来龙盘谷教出的徒弟,都只会躲在城里装孙子!” 秦川那一千来号人闻言都纷纷大笑了起来,这个倪镜,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煽风点火的本事没得说。秦桑好笑的看了萧何一眼,方才倪镜的这番话,可算是把萧何也连带着骂了一通。只见他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抿了抿嘴,又是迅速的挑眉看向秦桑:“你还笑?你忘了,师叔可也是从龙盘 谷出来的,你和你师兄,不也算是龙盘谷的弟子?” 秦桑闻言一愣,眨了眨眼,没错,她光顾着嘲笑萧何,竟忘了自己和师兄,包括师父也都算是龙盘谷的弟子,被倪镜这么一骂,倒是把他们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秦桑撇了撇嘴,驱马到倪镜身侧,狠狠踢了他一脚:“说归说,怎么把龙盘谷也骂进去了?” 倪镜正骂的欢快,被她这么一踢简直莫名其妙:“秦将军你又不是龙盘谷的。” 秦桑顿了顿,想起倪镜不仅不知萧何身份,也不知自己是云牙子的徒弟,便定了定神,往身后瞥了一眼,挑眉道:“你这让应公子如何自处啊?” 倪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失言,瞪大眼睛,匆匆点了点头,眨巴着眼睛道:“对对对,我一激动给忘了。” 秦桑无奈的笑瞪了他一眼,便折了回去,任由他继续对着城上叫嚣。 倪镜也毫不含糊,紧接着就继续喊道:“你们南渊就没一个能打的吗?让你们连将军出来,咱们城下单独笔划笔划,堂堂七尺男儿,躲在城中算什么本事!” 木十六转头看看连允,见他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心中急恼万分,闷声问道:“我们就任由他们这么骂下去?” 连允沉默的看着城下,许久之后忽然转过头来:“既然京中要我们撤兵,这酒泉我们迟早是要丢出去的,既然如此,不妨今天,就让它丢得有用些。” 木十六一愣,还没及开口,就见连允回过头对着城上守军高声下令道:“南渊将士听令,收起弓弩,退下城楼!” 城墙上本架起的一排弓弩齐刷刷的收了回去,除了木十六和赵乾以外,所有人虽是不解,却依旧听令,列队退下了城楼。 木十六错愕的看向连允,不知他这演的是哪一出。连允没有理会他疑惑的目光,迈前一步,高声对着城下喊道:“既然秦川诸位将领今日这么有兴致,我南渊自当奉陪,只是光是比武太过无趣,不如今日我们赌上一赌!现城楼上已无守军,诸位大可近前商 议!” 秦桑等人微微愣了愣,眼看着连允撤了城楼一众守军,城上只留下三人,也是不解他的用意。 但听他言语中的意思,似乎真的打算下来比武,也是来了兴趣,不作多想,便驱马来到了城下不远处。 “连将军想赌什么?” 到了城下,秦桑抬头高声问道。 连允沉默了片刻,笃定答道:“就赌这酒泉城!” 秦桑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要以城池做赌注,城上的木十六与赵乾也诧异的看向他,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连允波澜不惊的看着城下,继续说道:“若是秦川输了,便勿要再来夺这酒泉城,若是我南渊输了,酒泉就送给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接连试探,争相出战 倪镜一听,重点倒是没有放在他这赌约上,而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说道:“送?这本就是我秦川国土,用得着你们送?笑话!”秦桑没有理会倪镜,他看了萧何一眼,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萧何垂眼想了想,挑了挑眉驱马到秦桑身边,凑到秦桑耳旁轻声说道:“即便是输了,我们绕过酒泉把其他城都攻下来,他们还能守着一个酒泉 也无甚用处。再说,我们不大可能会输。” 秦桑点了点头,这与她想的一样,若是论单打独斗,她或萧何都未必会输给连允,况且连允身上还有伤未愈,根本没什么胜算。 他用酒泉来做赌注,未免对自己也太过自信了些。 想到这些,秦桑抬起头大声回应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诸位都在场,大家也做个见证!” 听了这么久,木十六才算是听明白了连允的意思,他竟然要下城比武? 木十六诧异的盯着连允,紧紧皱眉道:“你伤势未愈,比什么武?” 连允淡淡笑了笑,摆了摆手:“无妨,本也未打算要赢,只是想借着这机会探一探那个萧辞。若是他真是龙盘谷中那一位,必会在比武中用上龙盘谷的招式。” 木十六闻言诧异,才知道连允原来是这般心思,但即便是假意笔划,也必会大动筋骨,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连允去犯险。 想到这,木十六下定了决心,对着城下大喊道:“对付你们几个,我木十六一人就够了,何须连将军出马?你们说吧,何人来比试?” 连允一听,连忙拉住木十六:“你干什么!” 木十六无所谓的摊了摊手笑道:“反正只是假意笔划一下,谁去不都是一样?你就在这城上看着,他使出了什么招式,你也都能看得清。” 连允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知道,木十六又是在担心他的伤势,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想让木十六去替他冒险。 但木十六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他此时再去出言争辩,已是不妥。 城下的萧何与秦桑等人听到木十六的话,心中微微掂量了一下,也知道这一定是因为连允有伤,木十六才不得不替他出战。 若是硬要连允应战,倒显得他们小气了。 秦桑无奈笑了笑,刚欲抬头回应,倪镜却抬起头抢先说道:“小子!你好大的口气!你下来,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几分真本事!” 秦桑立刻瞪了倪镜一眼,这个倪镜,还真是会添乱。 本来还庆幸木十六不比连允,应该要好对付不少,自己与萧何几乎是赢定了。现如今若是换成倪镜与他比试,这胜负倒又是难说了。倪镜一直抬着头,未看见身旁秦桑的眼神,不料却听城上的木十六即刻回应道:“笑话,我木十六虽非主将,却也是朝廷钦封的骠骑将军,据我所知,倪将军你在秦川军中的位分不过是个右将军,我为何要 与你比试?” “你!”倪镜闻言怒不可遏,却又被他这话给噎住,无法反驳。 没错,论军中阶位自己确实不比木十六,可他这般肆意鄙夷,也实在是欺人太甚。 一旁的秦桑心中却是一喜,没想到这个木十六这么鲁莽,系着酒泉城作赌注的比武,还硬要挑难对付的来打,这倒是平白为秦川省去了不少力气。 她拍了拍身旁的倪镜示意他沉住气,然后抬起头,正欲答话,萧何却立即抢着出言道:“既然如此,我萧辞与木将军军衔相同,也算是缘分,不如就让我来陪木将军笔划笔划,不知木将军能否满意?” 秦桑又是一愣,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倪镜和萧何两个人就像是约好的一般,直接将她晾在了一旁,成了个摆设。 她皱眉看向萧何,却见萧何已是回过头来,平静的看向她,微微笑了笑,耸耸肩道:“秦将军就莫要与我抢风头了,这出战的若是连允,我也就让给你了,区区一个木十六,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秦桑还没有答话,就听见城楼上木十六大叫道:“好,萧将军果然爽快,你且等着,我这就下来与你切磋切磋!” 说完,那木十六就转身离开了城墙边缘,往楼梯方向转了身。连允轻轻拽住他的胳膊,又是郑重嘱咐道:“试探便好,莫要求胜,千万当心。” 木十六大咧的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 说完,便迈步到了楼梯处,下了城楼去。 秦桑几人已是向后退了百步有余,将城下那一处宽敞的空地留了出来。 城门缓缓开启,木十六单骑出了城门。 他也是十分谨慎,自己刚踏出来,便回身下令守军关闭了城门。 见木十六已是出城,萧何便轻夹了马腹准备迎上前去,秦桑却是忽然出言道:“萧将军。” 萧何一滞,勒住缰绳回首疑惑道:“怎么了?” 秦桑抿了抿嘴,驱马到他身侧,解下自己腰间龙脊剑递给他,深深望向他道:“当心些。” 萧何一笑,也不推辞,接过剑轻轻点了点头,回望着她的双眸郑重道:“放心。” 说完,便将那马腹一夹,策马至城下,与木十六相对而立。 城下一片寂静,秦川过来的人马都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们,城上的连允更是眼睛也不眨一下,紧紧盯着城下的动静。 除了萧瑟的寒风发出的呜呜声,这空旷土地上再无其他声响,两人在各自的马上端坐着,隔着不远的距离,目光交汇。 木十六与萧何皆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彼此,相互细细打量了一番,萧何率先笑了笑,开口道:“木将军,好久不见。” 木十六的面色未有什么变化,淡淡抬眉道:“萧将军,这是打算先与我寒暄寒暄?” 萧何见他这似是赌气般的话语,反倒是气定神闲的继续说道:“木将军如今身在我秦川境内,在下自然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关心一番。” 木十六一听,这话好巧不巧,又是在强调酒泉归属,心中郁结,翻了翻眼:“得了,萧将军,闲话少说,出招吧。” 说着,便将自己的佩剑“呲”的一声从剑鞘里抽了出来。萧何见状,微微扬了扬头,挑眉笑道:“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胜负已分,却逢突变 木十六片刻未曾犹疑,双腿将马腹一夹,扬起剑就如疾风般向着萧何刺了过来。 萧何轻提缰绳,仰身一倒,避过那一剑后,将手中龙脊剑一抬,即刻剑锋出鞘,迎了上去。 木十六的心情与萧何大为不同,他可没将此次比武当做玩闹,虽知道自己算不得上乘,却是借着这次机会,将近来节节败退的屈辱和不甘都发泄了出来。 远远看去,两人的剑刃不断交锋,萧何却更像是在以守为攻,未有什么主动出击的动作,皆是在用剑抵拦木十六的进攻。 金属碰撞的巨响回荡在酒泉上空,秦桑看着萧何的剑法,忽然有些惊讶。 从开始到现在,萧何与木十六已经是过了不少招,但萧何所用的剑法却没有一招是出自龙盘谷,她细细看了看,他仿佛反复的在用同样的几个动作去接招。 秦桑皱了皱眉,抬头往城墙上看去,这一看,她仿佛忽然明白了过来。 萧何之所以没有用龙盘谷的招式,是因为城上的那一位也算是龙盘谷的弟子,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用了那些招式,不免会令连允起疑,那么他的身份,大概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秦桑心里微微一颤,若是现在与木十六对阵的是自己,想必早就已经被连允看出来,自己与龙盘谷有瓜葛了吧? 难道她抬起头来重新看向萧何,难道他之所以要抢着上场,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 那他的心思,究竟有多细? 她这短短的一分神,再看向前方时已是看到木十六所骑的战马一直在往后退,他手中的攻势已经明显的减弱,竟已是从主动,变为了被动。 萧何却是依旧保持着方才的节奏,不紧不慢的步步逼近。 忽然,他猛地将缰绳向上一提,身下战马受勒扬蹄,萧何顺势将缰绳向左一转,右手持着剑自下而上一个上挑。 木十六一惊,赶紧横剑相拦,却被那战马上抬的身势狠狠一带,手中剑顺势飞出,身子坠下马去,跌坐在了地上。 他刚欲撑地起身,萧何却已是将那剑尖斜下,指到了他的眼前。 “好!好!” “萧将军威武!” 秦川立在不远处的一众兵士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一片欢呼雀跃。 倪镜喜笑颜开的用手肘戳了戳秦桑的胳膊:“萧将军果然厉害,这三两下就已经解决了!” 秦桑也是松了口气,回过头冲倪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倒地的木十六定神看了眼前近在咫尺的剑尖片刻,抬起了头,冷冷看向萧何,一言不发。他眼中的不甘更深了几分,却又知道自己方才急功近利,过早的使出了浑身解数,才会短短片刻便黔驴技穷,难以 维系。 他不知心中做着怎样的打算,就那么与萧何僵持着,一动不动。 正在这时,城楼上却传来了急切的一声:“好了!此刻胜负已分,十六,回来吧。” 萧何闻言,抬头望了望城上,城楼太高,他也看不太真切,但既然连允已经认了这胜负,他也便不再多说,将剑一收,插回了剑鞘当中。 他松了缰绳,双手抱拳对地上的木十六微微勾起嘴角:“承让了。” 木十六听了连允的喊话,从地上撑地起身,到一旁捡回了落地的佩剑,重新爬上了战马,头也不回的向城门骑去。 萧何见他离去,也调转了马头,一夹马腹便向反方向奔去,正在这时,城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喊:“萧何!” 萧何刚刚松下心神,乍一闻声,手中缰绳猛地一勒,战马急停,回过身来往城楼上望去。 待他望见远在城楼上看不清神色的连允时,心中忽然狠狠一凉。 远处的秦桑也是瞬间呆住,她瞠目结舌的望向城楼,心跳猛地加快了起来。 连允叫他什么? 萧何立刻敛了心神,强作镇定的大声道:“连将军,这城下风声太大,方才将军可是说了什么?” 连允在那城楼上将萧何那一连串的动作已是看了个分明,心中早有定数,见他这般故意打岔,微微勾起嘴角:“没什么,在下只是想说,三日之内,我军便会撤出酒泉,还请秦川诸位将士耐心等候。” 萧何心中本就有些慌乱,见他未再执着于方才喊出名字的事,便匆匆出言答道:“好!连将军果然一言九鼎,那我们便三日后,再来取城!” 说完,他将马头一转,径直奔向秦川阵中。 到了军前,倪镜大大咧咧的迎了上去,重重拍着他的胳膊道:“行啊萧将军,原来这么深藏不露,难怪舅卫大人要你和秦将军一起出征,哈哈哈” 萧何勉强的笑了笑,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心思与他闲扯,看向秦桑的双眼,见她紧紧皱着眉抿着嘴,便也知道她一定是听见了方才连允叫了他什么。 两人目光交汇,萧何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秦桑转头看向倪镜,淡淡笑道:“行了,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倪镜一听,忙点头道:“好好好,赶紧回去将这喜讯告诉应公子,咱们准备准备,就能来取这酒泉城了!” 说完,他们三个便策马带着这千余人向扎营处回奔而去。 还未到近前,远远就看见应清站在前方,眼看着他们安全折返,神情像是松了口气。 “怎么去了这么久?”应清迎到秦桑的马边,仰头笑问道。 秦桑与萧何双双翻身下马,将那缰绳递给一旁的兵士,还未来得及回答,倪镜就一跃而下,激动的抢先答道:“我们跟南渊打了个赌,他们输了!” 他双手一摊,挑着眉张大眼继续道:“可笑不可笑?他们就这么把酒泉城给输了,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就仰天大笑了起来,笑了好半天,才突然发现身旁一片寂静,他猛地收住了狂笑,怯怯左右看了一眼,见众人都是十分镇定的样子,尴尬的眨了眨眼,干咳了两声。应清哭笑不得的微微皱眉看向秦桑,眼中皆是疑惑,他不仅疑惑的是倪镜刚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更疑惑的是南渊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倪镜去了这么一趟,回来就像是疯了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推测敌意,京中骤变 秦桑心中有事,自然是不太提得起精神与倪镜插科打诨,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倪镜的肩膀:“倪将军,今日大家也都累了,你先带兄弟们去吃点东西,好好歇息歇息。” 倪镜一听,也忽是觉得肚子有些饿,点了点头,微一抱拳:“是!” 说完,他便领着众人往应清身后营中行去。 萧何此时才走到了应清与秦桑身边,三人一同往不远处的小丘边走去。 “什么情况?”应清见这两人的面色都是有些沉重,与方才倪镜的表现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不免担忧道。 到了小丘边,秦桑站定了脚步,望了一眼萧何,回头答道:“方才连允在城上与我们打了个赌,两军各择一人比武,胜者便可得酒泉。” 应清眉头微微一皱:“他怎会如此轻率?” 秦桑摇了摇头:“原本我也觉得十分蹊跷,但现在想来,我仿佛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了。” 秦桑与萧何两人将城下发生的一切都细细说给了应清,一边说着,也一边理顺着他们自己揣测出的逻辑。 最开始,秦桑与萧何只觉得连允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才敢把酒泉城的归属系在比武的输赢上。正因如此,他们才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场比试。 但他们没有想到,下城比武的并非连允本人,而是木十六,并且他还拒绝了倪镜的邀战,选择了更难对付的萧何,这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若连允真的想赢,他绝不会允许木十六这般胡来,而木十六之所以敢这么做,也一定是有了连允的授意。 这样想来,再联系上最后连允在城上喊出的那一声“萧何”,他这次比武的真正目的,就仿佛呼之欲出了。 “你们的意思是,他不知从哪里已经得知了萧何的身份,所以才用这一次毫无胜算的比武来试探真假?” 应清听完两人的叙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萧何闻言想了想,认真的答道:“我想,在此次比武之前,这应该还只是个猜测,他心中不确定,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整个比武的过程,我还特意没有使用任何一招龙盘谷的招数,只是没想到,他会忽然在城上叫我。那时我的心神已是放松,实在是防不胜防。” 应清缓缓点了点头,他明白,萧何也算是个谨慎的人,想必也不会去给自己招惹麻烦,若不是连允那一声叫得突然,他一定会有所防范。 但是,这当中还有一个问题,是他没有想通的。 “可是,他既然知道此次比武无甚胜算,为何还要拱手将酒泉让出来?” 应清望着两人,说出了心中的不解。秦桑点了点头,有些凝重的答道:“其实我也想不明白,虽说南渊这段时间一直在败退,但应该也没有到需要如此退让的地步。再说,连允应该也不是那种轻易就会妥协的人,否则早在我们攻下松渝时,他 就大可以直接撤军了,用不着白白在酒泉城中浪费这么长时间。” 一旁的萧何低下头转了转眼睛,忽然抬起头道:“会不会是因为他身上有伤,才不得不就近驻扎养伤?” 应清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一丝狐疑:“也有这个可能,这半个多月的停战给了他养伤的时间,但若是他如今伤势已经好转,为何不仅不回攻,反倒要撤离?” 萧何与秦桑对视了一眼,他们心中也有些忐忑。虽然连允已经承诺三日之内就将酒泉让出来,他们却总觉得,这中间会有什么蹊跷。 连允,难道还有别的后招? 那么三日之后,会不会还有什么变数?应清看着两人与自己一样迷茫的样子,也知道光是凭他们在这里揣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索性微微舒了口气,出言宽慰道:“无妨,这几日我们都戒备些,若是南渊真有什么别的心思,那便兵来将挡,水 来土掩吧。” 【秦川京城】 恒王端坐在他那批阅奏折或是处理政务所用的东华殿内,案几上散放着数十张张皱巴巴的纸。 太子鲁子远与太子家令王淼垂首跪在不远处的阶下,身旁立着相国董彧c大司马卫岚与大司农顾全。 恒王面色冷峻,目光扫过面前的几个人,伸手敲了敲案上的那一沓纸张,沉声看向太子问道:“子远,这些地契与书信,你作何解释?” 鲁子远抬起头看向案几,脸上带着些沉重,轻轻摇了摇头:“儿臣不曾见过什么书信地契。” 恒王沉默了一瞬,强忍着怒气皱眉道:“不曾见过?” 他将那些纸张一把抓起,狠狠丢在了太子面前:“那你就好好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鲁子远看着那些纸张纷飞散落在面前,俯下身捡起来,细细看了许久。 那一张张的地契所指向的皆是京城中十分有名的大宅,有两间就在正中的白马楼附近,算得上寸土寸金。 而那两封书信上字迹与自己竟有八九分的相同,若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从未写过这些,说不定连他都分辨不出真假。 更何况,这两封信的底端还清清楚楚的盖着自己的印鉴。 他已然明白,父皇为何会发这样大的火,也明白了为何他刚刚入京回到府中,卫岚就带人围了太子府,大肆翻查之后,将他与家令带到了宫中。那书信的第一封是以太子口吻写给大司农顾全手下的太仓令吴冕的,信中要求吴冕将此次朝廷拨去赈灾的粟米扣下一部分,在京中以低价卖出,所得钱款太子得八,吴冕得二,并在信中承诺吴冕,一旦太 子登基,就会让他取代顾全,成为新一任的大司农。第二封,便是吩咐太子府中的太子家令王淼与吴冕交接所得款项,并令其在京中购置屋宅,再将所得地契藏于太子府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身陷死局,无路可寻 “父皇,”鲁子远看完了手中书信,抬起头看向恒王:“儿臣从未见过这些书信和地契。” 恒王看着鲁子远平静的目光,好似他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一般。 他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缓缓道:“好好好,你从未见过,那你说,这些信件都是从何而来,信上为何会有你的印鉴,地契又为何会在你府中搜出!” “儿臣不知。” 鲁子远再次低下了头,他心中纵然有千万种揣测,却是没有半分依据。他刚刚入京,才到府门口就已经被卫岚拦下,带到了这里,他甚至不知道此前这殿中都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挑起了这个事端。 恒王听他这无力的回答,更是怒火中烧。 他心中其实本不愿相信此事乃是太子所为,在他眼中,这个儿子虽是生在皇家,又从小锦衣玉食,心性却一向淡泊,他之所以会那么早就立储,也正是因为看重了他这样的性子。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此事或许为他人构陷,所以他特意派了一向中立的卫岚带兵去太子府中查找,却果然在府中找到了那些地契,并在家令王淼的屋里找到了那封书信。 太子出京赈灾,印章必是随身携带,京中之人若是想要嫁祸于他,也是鞭长莫及。除非他带出城的亲信里,有人与京中设计者串通。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几个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殿外待命。” 他又指了指跪在太子身边的太子家令:“先将他押入牢中,听候审讯。” “父皇!”鲁子远突然抬起了头,跪着向前挪了两步,眼中满是恳切:“王淼已是年迈,怎可经受这牢狱之苦啊!”太子家令王淼自打太子记事起就一直陪在他左右,萧皇后去世时,鲁子远尚年幼,又无法常常见到父皇,是王淼一直呵护照顾他。对他来说,王淼胜似亲人。如今明知自己被陷害,却还要眼看着忠心耿耿 的年迈老仆因为这些尔虞我诈被牵连,心中万分苦涩。 恒王见他如此慌张,也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记挂王淼的安危,心下有些动容,抬头追言道:“吩咐廷尉,暂不用刑,只牢中待审。” 鲁子远听到这话,终于松了口气,他也知道不能再多奢求什么,只回身望着王淼被架起,眼中满是不忍。 王淼却是向他微微摇了摇头,甚至还挤出了一抹笑意,似是在叫他宽心。 卫岚三人也随着退出了殿外,于是,这偌大的殿中就只剩下鲁子远跪坐在地,面对着高高在上的恒王。 恒王看着鲁子远,沉声道:“你若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便说吧。” 说到辩解,鲁子越何尝不想,但他现在对整件事是如何发生的都一无所知,即便是想找出些破绽,也完全没有头绪。 关于字迹,他大可以解释说那并非出自自己之手,乃是有人模仿假造。但印鉴的的确确是真的,这又该如何解释? 他出京时所带的几个贴身服侍的人都是自己的亲信,况且他一直将印章带在身边,就连就寝时也未交给过别人,即便他们当中有人想要动什么手脚,也完全没有机会。 那些书信和地契是从他府中搜出,那便说明府中有他们安插的人在,但这一时间让他去分辨,他又如何能找出那个人? 思考再三,鲁子越还是未能想出合理的解释,他抬起头望向恒王:“儿臣只想知道,此事是谁向父皇禀报的?” 虽然不能解释,但起码他可以听一听事情的经过,看看这件事的引线究竟是从哪里埋下的,也看看能否顺藤摸瓜,有些别的思路。 恒王听他这么问,也不再急着催他解释。 比起令他认罪,恒王更希望看到他能发现其中蹊跷,自圆其说。哪怕哪怕他真的做了,只要他能狡辩得明白,恒王也情愿相信他是清白的。 于是,恒王便细细将整件事发生的经过告诉了他。 太子回京前一天,也就是昨日,大司农顾全核查此次赈灾钱粮支出的记录,打算待太子回来后与他一并向陛下回禀这一次赈灾的具体情况与支出。 可是,顾全核查记录时却发现此次朝中支出的粟米数量与各受灾郡县回报的数量并不一致,他便令人去传掌管粟米储备的太仓令吴冕前来询问。 谁知,派去的人却来回禀说,吴冕已经几日未回府中,就连他的夫人,也一并消失了。 顾全觉得奇怪,便立即将此时禀报给了相国大人董彧和大司马卫岚,两人派人在京中找寻许久,也未找到吴冕的下落,便带人将吴家上下翻了个遍,在吴冕房中一处暗格找到了一封盖有太子印鉴的书信。 书信中,太子吩咐吴冕扣下部分粟米贱卖,信中所写的数量,与赈灾记录上的完全一致。信中还说,此次所得银钱吴冕可分得两成,其余八成令吴冕转交给太子家令王淼。董彧与卫岚十分震惊,便即刻将此信送到了宫中,向恒王禀明了事情经过。恒王见此书信也是惊讶万分,但他心中并不愿意相信此乃太子所为,便令人仔细核查了这封书信上的印鉴真伪,却被告知,信上 印鉴的确并非伪造。董彧与卫岚请示恒王,是否需要搜查太子府,恒王却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他吩咐卫岚,待太子回京之后,先弄清楚太子印章是否在他手中,若是不在,此事便必有蹊跷。若是真的被他带出京中未曾离身 ,那便立即搜查太子府。 所以,今日太子回京,车马才刚刚到府,卫岚就将他拦了下来。问及印章,太子毫不犹豫的就拿了出来,并声称印章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 于是,卫岚便依恒王吩咐,即刻搜查了太子府,在太子面前翻出了王淼房中的书信,还有藏于太子房中的地契,将太子和王淼带进了宫中。 听完恒王所言,鲁子远不仅没有觉得放松,反而更加沉重了起来。恒王为了不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已是将一切可能动手脚的环节都细细考虑了进去。 那些地契和书信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出来的,没有人能趁机临时放进去。 如今,最重要的人证吴冕下落不明,正因如此,反倒更显得像是他畏罪潜逃。而物证却铁证如山,即便是恒王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信。 鲁子远沉默了许久,却是不知要从何开始辩解。这是一盘大棋,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死局,连一条活路也寻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太子禁足,酒泉城空 恒王任由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很久,深深叹了口气:“你先回府吧,自今日起禁足府中,待吴冕归案,再议此事。” 鲁子远猛地抬起头来,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并不在意禁足,父皇没有下令即刻将他定罪就已是格外开恩。他只是还在担心王淼,牢中不比府中,这严寒冬日,一个老人家被关在大牢里,即便是不受刑,又能撑多久。 他心中悲凉,却又无法奢求父皇将王淼释放,只能告诉自己,必要尽快找到出路,找到证据,好让王淼少受几日牢狱之苦。 想到这些,他俯下身深深一个叩拜:“谢父皇。” 鲁子远走后,恒王也传令殿外,让董彧和顾全先行离去,却将卫岚留了下来。 “此事,你怎么看?” 恒王见卫岚站定,也不铺垫,便直接出口问了他的意思。 卫岚垂首想了片刻,他心中知道,陛下之所以将他单独留下,不仅仅是因为信任,还因为他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的立场,既未支持过太子,也未与二皇子有过太多交集。 在此事没有查明之前,除了卫岚,陛下或许已经把所有人都纳入了怀疑的范围之中。同样,在这个时候,无论说出怎样的观点,都不合时宜。 于是,他便垂眼答道:“回禀陛下,此事疑点重重,最重要的人证还下落不明,老臣不敢妄加揣测。” 恒王知道卫岚一向谨慎,他这样说,也不过是因为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所以干脆不加评论。 他微微叹了口气,却又是不甘心的问道:“你去他府中搜查时,可有发觉什么异常?” 卫岚偏头细细想了想,眨了眨眼答道:“其余的倒未有什么,要说异常,大概就是那家令王淼的反应了。” 恒王眼中明光一闪,直起身道:“此话何意?”卫岚看向恒王,如实答道:“老臣带兵进他屋内搜查时,他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主动将他房中大大小小的箱柜都自行打开。那封书信便是从他打开的柜门里落出来的,书信落出时,老臣特意观察了他的表情 ,与其说是恐慌,倒更像是疑惑,仿佛并不知道那书信的存在。”他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接着说道:“不过,老臣也想过,可能他之所以主动配合,正是因为知道自己逃不过搜查,所以干脆摆出一副自证清白的样子来迷惑众人,再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好让人觉得他是 被陷害。” 恒王闻言若有所思的缓缓点了点头,垂眼想了想,又接着问道:“那就你看来,他当时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 卫岚听到恒王这么问,其实很不愿意回答。 他已经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又分析了可能存在的状况,剩下的,他便不应多做评价。因为无论他更相信哪一种情况,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说出来便更像是表明自己的私心所向。 他考虑再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合适的回答:“老臣与王淼接触不多,私下里也没有什么交情,他究竟是个怎样的性子,老臣实在不敢妄下结论。” 恒王无奈,卫岚一贯以来的小心谨慎便是如此,但凡没有实证的事情,他都不作正面的回答。看来,此时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也罢,我已令子远禁足府中,廷尉府那边,这些时日你多督促些,务必尽快捉拿吴冕归案。” 卫岚稍稍松了口气,好在陛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若是陛下硬要他一个回答,他身为臣子便无法再行推脱,只能硬着头皮给出个答案了。 好在,陛下没有逼他。 【酒泉城外】 连允当日在城上说,三日之内就将退出酒泉,谁知未到三日,就在第二日夜里,哨骑便来禀报,南渊大军已从酒泉西南门撤离。 秦桑几人丝毫没有耽搁,便立即动身,率军到了城下,却见城门已是大开。 她心中有些迟疑,这连允未免也太干脆了些,不仅将城让了出来,竟连城门也替他们开好了?莫不是这城中早有埋伏,这是在请君入瓮? 应清见她勒马停下望着城门,也知道她心中在忧虑些什么,镇定道:“我先带些人进去查探,若是城中妥当,再出来知会你们。” 秦桑忙拽住了他的缰绳,摇了摇头:“要去也是我去,你们先在此等候,如若情况有变,也好有个照应。” 一旁的萧何见两人这般,倒像是没事人似的拍了拍倪镜的肩膀笑道:“你看这两人,就跟抢着要去赴汤蹈火似的,我看不如你我二人先带人入城,可好?” 倪镜经过那城下一战已是对萧何刮目相看,听他这么说,欢快点了点头:“对对对,咱们先入城,我倒要看看,连允难道是三头六臂,还能在城中留下条尾巴不成。”秦桑听到两人对话,转过头去皱眉瞪了萧何一眼。她知道萧何一向不羁,也从未把自己当个属下,秦桑的话,他不听是正常的,若是听了,倒是奇怪了。可是她虽不愿师兄犯险,也不愿萧何有什么 闪失。 萧何丝毫没有把秦桑瞪他那一眼放在心上,勾起嘴角冲她挑眉一笑,回身点了数十人,带着他们骑马向前迈了几步,回头看向倪镜道:“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秦桑张了张嘴,却见倪镜忙不迭就跟了上去,心中有些急恼。但她此时却又不宜出声斥责,这城中还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蹊跷,若是没有,她显得太过紧张,倒是平白惹众人忐忑。 眼看着萧何与倪镜二人策马到了城门前,逐渐放慢马步踏入了城中,秦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夜色正浓,身后的将士们举着火把,将这城外映得算是明亮,远处的城门之内却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未知洞穴,萧何与倪镜带着数十人消失在那城门口,令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兵入酒泉,关心则乱 【酒泉城西南门外】 南渊大军在夜色中向西南方向疾行,木十六担心连允身上的箭伤,想让他改乘马车,连允却依旧坚持骑了马。 这秦川地形不比南渊,处处皆是高山峡谷,若是改乘车驾,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木十六骑在马上一边赶路,一边频频回望,似是要将那酒泉城看出个花样来。 连允见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做什么,舍不得么?” 木十六回过头看向他,忧心忡忡的皱了皱眉:“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还未等连允回答,他又是连珠炮似的发问道:“我还是不明白,我们让城出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替他们将那城门都开好?难不成,还要留下些人马列队恭迎么?” 连允听着他的语气似是有些不满,倒也不着急,只淡淡叹道:“你啊,就不能改改这火急火燎的性子?遇事总是这般急躁,以后要如何担当大任。” 木十六噎了一噎,撇撇嘴笑道:“反正担不担当大任,还不都有你在旁指点?我便是愚钝些,也没有什么不好。”连允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实在是拿他没辙,只得缓缓出言,细细解释道:“我们一从西南门出来,秦川定会得到哨骑探报。待他们到了城下,若是城门紧闭,他们不会有什么疑心,但正是像现在这样将城门 大敞着,他们反倒会觉得十分蹊跷。所以,这一会儿,他们说不定正在城下踟蹰不前呢。” 木十六愣了愣,呆呆看着连允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大开城门,好让他们生疑,不敢入城?” 连允点了点头,却又不乏担忧的微微皱了皱眉:“没错,不过这点伎俩倒也拦不了他们太久,只能稍稍拖延片刻,让他们暂时分不出精力来纠缠我们。” 听了这话,木十六显得放心了不少,但转念一想,他们一旦确定城内并没有任何玄机,说不定就会派兵追上来。 这么一想,他也不敢再分神回望,集中了精力,将马策得更快了些,疾风似的向前奔驰着。 【酒泉城下】 萧何与倪镜带着数十人入城,许久之后,终于有一兵士返回城外,向秦桑禀报,他们已将城内细细查探过,连允并没有留下什么伏兵或是陷阱,大军可放心进入。 秦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方才她的目光一直一瞬不瞬的盯着城门,耐心也是慢慢消磨殆尽,心中想着若是他们再不出来,自己就要进城去寻了。 好在,都是虚惊一场。 秦桑松了口气,身旁的应清也如释重负,他微微笑了笑:“进去吧。” 秦桑点了点头,便回身下令大军入城。 冬日的夜晚,天空被云层遮掩,没有月光,也看不见一颗星星。大军举着火把一路到了城中,这城里安静得很,静得让人觉得,它仿佛是一座空城。 萧何与倪镜已是下了马,见秦桑入城,便向她走了过来。 “你看,我说这城里定是什么也没有吧?连允半夜带兵撤离,估计就是不想让我们尾随,特意把这城门敞开着,多半是为了故弄玄虚,好让我们猜忌,踟蹰不进。” 萧何笑意盈盈的看着秦桑翻身从马上下来,轻松分析道。 秦桑没有说话,将手中缰绳递给一旁的兵士,面上似是有些不悦。 萧何见她这副表情,奇怪的看了一眼应清,却见应清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四下打量着周围的建筑。 萧何走到秦桑身边,手肘轻轻拱了拱她:“秦将军?怎么,生气了?” 秦桑依旧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走到一旁,冲着倪镜问道:“住处可安排好了?” 倪镜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就在那处府邸,末将带您过去。” 秦桑微微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往倪镜所指的方向行去。倪镜也不知秦桑究竟是为何不悦,又不敢多问,便向萧何撇了撇嘴,小心翼翼跟在秦桑身后往那府邸走去。 萧何看着二人离去,哭笑不得的耸了耸肩,实在是想不明白,秦桑这生的是哪门子的闷气。 应清终于收回了环顾四周的目光,静静看向秦桑远去的背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又无奈的轻笑了一声。 萧何转头看向他,抬起下巴指了指秦桑离去的方向,好奇道:“她怎么了?” 应清垂眼沉默了片刻,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你就当真一点也猜不出来么?” 萧何疑惑的眨了眨眼:“此话何意?难道是我又得罪她了?” 应清微微苦笑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关心则乱。” 萧何一愣,关心则乱?他恍惚了片刻,这才开始有些明白了过来。应清也未理会他的反应,依旧远望着秦桑离去的方向,絮絮说道:“连允的这点心思,其实也并不难猜,我们三人不至于被他诓骗。可即便如此,可以不计较自己的安危,却不得不估计身后的数万将士,还 是要探明之后方可放心。我不愿让她入城,是担心意外,她阻拦了我,也定是如此。” “依着她的性子,便是谁去都不如她自己去。你在军前直接挑了这大梁,连问都没问她的意思。你也不想想,难道让你去犯险,她就能放心了么?” 萧何心中已是有了答案,却依旧静静听着应清说完了这些。 在城外时,他眼看着秦桑与应清两人争着入城探查,也知道两人必是都不愿让对方冒险,才干脆自己挑了这担子,与倪镜一起入了城门。 现在看了秦桑的反应,又听了应清的这番分析,才发现他早已是身在局中,却不如旁观者清。他的心中涌出一阵微暖,望着那条早已没有秦桑身影的长街,露出了一抹明媚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又见小九,一语道破 【南渊军中】 从酒泉出城后,南渊大军往西南行了二百多里,便转向东南方向,向永寿行去。 他们每路过一座已经攻下的城池,便在那里稍作休整,补充粮草,而后将城中守军并入大军,徐徐南下。 历经十多日的辗转,他们到达了黄河支流的一处瀑布,距离永寿,还有六百余里。 冬日天寒,那一处瀑布两旁已是挂满了倒垂的冰柱,中间未冻结的水流也已经变得十分缓慢,丝毫没有夏日里的那般磅礴壮观,但却更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大军停滞在瀑布边稍歇,连允与木十六便从马上翻身下来,到了那瀑布边站定。 连允望着那冰挂满布的崖顶,淡淡说道:“秦川风光,着实令人痴迷。” 木十六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像是没有什么心思,微微叹了口气:“唉,也就是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些风花雪月。” 连允闻言,勾起嘴角笑了笑:“否则应当如何?怨天尤人,还是与你抱头痛哭一场?” 木十六撇了撇嘴,垂下头道:“几个月前我们率军进入秦川时,是何等的锐不可当。一连攻下十六座城池,都仿佛没费多少力气。可现在” 木十六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眼下的这番狼狈,他甚至都找不出言语来确切形容。虽是还保留了几万兵力,却都是一副败军的模样,提不起精神来。 连允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是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看看你,不过只是退兵,又不是投降,何苦一副憋闷的模样。” 他收回手,看着木十六出言安慰道:“来日方长,今日我们退了兵,不过只是因为国中天灾,粮草不继,待明年一开春,情势好些,我们再杀回去便是。” 他转头看向远处的山林瀑布:“况且,我也有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心绪平静的游览这大好河山了。” 木十六心中的不甘,连允自然是知道的,但行军作战本就不是一两个人的事,并非你武艺高强,或是一腔热血就能打得胜仗。它依仗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是谋略部署,也是朝廷支撑。 秦川军中现如今有武艺绝佳的将领,奇谋巧略的谋士,还有几个民间高深莫测的匠人为助,在“人”上就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南渊。 况且,他们近来的战场是在秦川,这时节又是南渊人一贯难熬的冬季,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也未占得。 再加上南渊国中灾害欠收,军粮难以维系,此时退兵,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对于连允来说,能不能把最后一座永寿城守好都还是个问题,哪里有心思再去感慨那些得而复失的城池。 【酒泉城中】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在南下?” 秦桑听闻了最新的探报,皱眉问道。 一旁应清c萧何与倪镜三人也显得十分不解,看着那回报的兵士,这几日听探报所言,南渊大军自打从酒泉撤军后,就一直在向南行进,先是往西南行了两百多里,又转向东南一路往边界去了。 几人皆是有些困惑,这个连允,撤出酒泉也就罢了,现如今竟是连已经夺下的别的城池都一并放弃,就打算这么一路返回南渊了么? 秦桑听完禀报,让来人先行退下,而后背手思索了起来。 这个连允,究竟是何用意? 秦桑正想着,门外却有一人一蹦一跳的跑了进来,她定睛一看,小九数日不见,自己竟都快把他忘了。 “你这些天跑去哪了?怎的都没见到你人影?” 秦桑嗔怪道,却是笑着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 小九皱眉翻了个白眼,蹭到萧何身边,懒洋洋的说:“你们在前头打仗甚是无趣,还总是嫌我添乱,我可识趣得很,自己玩儿我自己的。” 萧何将他脑袋推开,赏了他一记板栗:“上蹿下跳跟只猴子似的,亏得你不在军前,否则定要把你绑上才能安心。” 小九对萧何总是没脾气,嘿嘿一笑,便也不再捣乱,故作认真问道:“你们方才聊什么呢?看上去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秦桑这才想起来他们几个还在思考连允南下的问题,又是凝重了起来,转头看向萧何道:“对了,他们南下的事情,你怎么看?” 萧何也是换了副神色,认真答道:“我想他们不会是临时起意,定是早有预谋,否则当日也不会在城下与我们定下这种赌注。” 秦桑点了点头:“可是,原因呢?总不会是因为我们打了几次胜仗,他们就干脆收兵回国了吧?” 萧何尚未答话,应清却是若有所思的出言道:“连允退兵,定是有齐王授意,现在只是还不知道,齐王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几人正想着,小九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俏皮道:“原来你们在说南渊退兵的事啊,这有什么难的?” 众人一听,皆是转过头把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你知道原因?” “嗯,”小九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秦桑,调侃道:“亏你还是大将军,这都猜不出来,丢死人了。” 秦桑一愣,这毛孩子,每回见到必是要听他数落几句,就像是跟她有仇一般。 但她也不怒,淡淡笑道:“行行行,就你聪明行了吧?那你倒是说说看,他们为何要退兵?” “还不是因为粮草?”小九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梅坞丢了,他们本就失了不少粮草,再加上今年天灾不断,他们这般长途行军耗费巨大,怕是早就难以维系了。” 几人闻言皆是一惊,粮草,对,他们这一众将领,竟然还没一个孩子看得通透,总想着以连允的性子不至于退缩,却没想到有些原因,是连允不能左右的。 几人对视了一眼,皆是苦笑。应清却有些疑惑,看向小九问道:“你为何会知道,南渊天灾不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话及南渊,战报入京 小九伸手捅了捅萧何,抬起头看向他道:“公子不记得了么?咱们当时从龙”萧何猛地低头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倪镜还在一旁,忙将说辞立改,接着说道:“从家中一路北上的时候,路过的不少南渊属地都遭逢了旱灾,有些田地根本颗粒无收,你当时还说,若是此般情形延续 到年末,南渊的军粮都堪忧了。” 萧何经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只是当时自己与小九两人自龙盘谷向北一路游山玩水,如同闲云野鹤一般,说那番话也不过就是作为一个局外人的嘲讽打趣,根本没放在心上。 现如今,自己已是身在局中,却反倒忽略了很多细节。 还没等萧何回忆完,一旁的倪镜似是才反应过来什么,十分惊讶的转脸瞪着萧何问道:“萧将军是南渊人?” 虽然小九方才被萧何瞪了一眼后没有把“龙盘谷”这三个字说出来,但从他所说的意思来看,他们似乎是从南渊过来的。 倪镜很是诧异,他此前一直也没打听过这些,只知道秦桑是陛下遗落在民间的皇子,而这个萧辞则是在擂台上与秦桑大成平手的民间高人,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个南渊人。 萧何看着倪镜这张得仿佛能塞进一个馒头的嘴,耸耸肩轻松笑了笑:“怎么?倪将军看不起南渊人?” 倪镜慌忙眨了眨眼睛,连连摆手,讪讪笑着:“不不不萧将军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诧异诧异罢了。” 说完,他转头看了一圈,从秦桑看到应清,而后十分奇怪的皱眉问道:“咦?你们俩怎么一点也不惊讶?难道你们早就知道?” 秦桑与应清对视了一眼,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便点了点头。 倪镜转了转眼珠,撇了撇嘴:“搞了半天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呢,哼,也不说早点告诉我。” 秦桑看了看倪镜的神色,还好,他除了有些小情绪,没有显示出什么不同寻常的表情,估计以他这大咧的性子,应该也不会想太多。果然,还没等旁人接话,他便一脸兴奋的凑到萧何身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南渊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对不对?以你这样好的功夫,却没能在南渊谋个一官半职,就像那千里马没遇到伯乐,这才跑到我 秦川打擂台来了,对吧?” 萧何一听,哭笑不得。 这家伙还真会编故事,自己还没想到这一层呢,他倒先把台阶都搭好了,就等着你走下去。 于是萧何也不分辩,只拍着他的肩膀点点头道:“倪将军果然聪慧过人,你说的没错,正是如此。” 本来这样一来,这茬也就算是翻篇儿了,没想到一旁的小九却不买账,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我家公子那是懒得出山,要不然,哪还轮的上连允那个” 他正说着,忽然瞥见萧何与秦桑挤眉弄眼的冲他摇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倪镜见他说了一半又不继续,倒也猜到了七八分,并没有觉得奇怪,反而大大咧咧的笑道:“对对对,以萧将军的伸手,若是他去了南渊军中,那还轮的上连允出来兴风作浪,哈哈哈” 秦桑几人见他并没有起疑,还大笑了起来,纷纷松了口气,嗔怪的瞪着小九。小九啊小九,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把你家公子的背景全都搬出来,你才满意不成? 小九见他们都这样瞪着自己,也知道自己似是说错了什么,忙插科打诨的挥了挥手:“哎呀我都饿了,不跟你们扯这些没用的了,今日童大哥还说要教我包饺子呢!” 秦桑一愣:“童大哥是谁?” 小九笑眯眯挑了挑眉,随手一指:“就是上次那个伙夫大哥啊,自打知道了我会做各种捕鱼捕兽的小机关,现在可崇拜我了呢!” 秦桑看他这一脸骄傲的表情,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道:“得了,那你便去找他学包饺子吧,别在这捣乱了。” 小九闻言不满的撇了撇嘴,胡乱挥了挥手当作告辞,便迈开步子跑出了门外去。 小九一走,几人又回到了正题之上。 现在既然已经大抵猜到了南渊退兵的缘由,那便顺势而为,将那几座城池收回,再驻防好两国交界便是。 秦桑心中盘算着,按照南渊现在的行军速度,他们若是打算从华阴或是永寿一带撤出秦川,中间不作太多停留,大约也只需十几日便可。 那么,这十几日的时间,秦川需得调整好兵力部署,将他们已经丢下的城池一座座收回来,好好守住。 【秦川京城平津】 这几日,秦川朝中很是热闹。 一方面,太子禁足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以董彧为首的一众支持二皇子的老臣见风使舵,纷纷上书陛下,请求废太子。就在这风口浪尖上,太子府中却传来喜讯,太子妃有喜了。 另一方面,酒泉那边战报传回,南渊正在疾行撤军,恐怕不日就将退出秦川。这对秦川来说,可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么多年了,秦川从未打过如此痛快的胜仗,这让朝中不少武将都兴奋不已。甚至有一部分原本中立的大臣,把目光落在了这位“民间皇子”的身上。 恒王应对着这喜忧参半的朝政,心中也是纷乱不已。 这日下朝后,他习惯性的在东华殿坐了许久,觉得心中憋闷,便索性散步去了后宫,到了陈妃所住的兰芷殿中。 刚迈步进了院子,恒王就看见陈妃立在风中,正往一棵小树上缠着粗绳。 他一愣,大步迈到她身边拽过了她冰冷的右手:“这么冷的天,你站在这外头做什么?” 陈妃转头看见恒王,松开左手里攥的绳子,盈盈一福身:“陛下。”恒王将她身上的披风的领口紧了紧,皱眉看向那棵小树:“你这是在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圣旨传来,惊闻禁足 陈妃微微笑了笑,俯身将那绳子重新捡起来,又一圈圈缠在了树上,缓缓道:“这是年初时从南方运来的苗子,才刚刚长出这么一小截儿。咱们秦川冬日天寒,我怕它经不起冻,想着若是用绳子给它缠上几 层御寒,它或许能好过些。” 恒王从她手中将绳子拿过,依着她的样子在那树上缠了起来,一边缠着一边嗔怪道:“莫不是我未给你这兰芷殿安排宫人么?这点小事,现下都要你亲自动手了?” 陈妃站在一边眼看着恒王将那小树缠了个严实,轻声笑道:“总在那殿中坐着也是无趣,出来转一转,动一动,身子也能暖和些。” 恒王将那绳子扣好,回身拍了拍掌中的灰尘,牵起陈妃,慢慢踱进了殿中。 那殿门上的帘子一掀,便是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恒王满意的笑了笑,这兰芷殿中的供暖,已是比之前足了不少。 自从上次恒王交代过要给兰芷殿添些毛皮垫子,宫人们便忙不迭的送来各式各样的皮毛,现如今一看,那垫子都快连成了一整张地毯,将这兰芷殿铺得满满当当。 陈妃低头看着那满地的毯子,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你看看,这便是你让元德给臣妾添的垫子,现如今,莫说是要坐,便是要躺在上头打滚儿,也绰绰有余了。” 恒王一笑,踏上了垫子,到案几边往下一坐,冲陈妃招了招手:“打滚儿就先不必了,过来坐吧。” 陈妃走了过去,解下了披风放到一旁,坐了下来。 这时,殿门上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芷萝手中端着个木盘,抬头看见恒王,微微一惊,慌忙俯身跪了下来:“拜见陛下。” 恒王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又看了一眼她旁边的木盘,里头是不少糕点蜜饯。 恒王转过头来看向陈妃,随意问道:“我记得你似乎一向不喜甜食,怎么,如今口味变了么?” 陈妃也看了一眼那木盘,挥挥手让芷萝把盘子递过来,便让她退下了。 她将那木盘放在案几上,看着那些糕点蜜饯说道:“这些不是给我的。” “哦?”恒王眨了眨眼调侃道:“难不成是料到我来,给我准备的?”陈妃抿嘴低头摇了摇,微微笑道:“前几日听说婉清那孩子有了身孕,又恰好遇上太子禁足一事,近来她的胃口都不大好。臣妾想着,平日里我做的糕点蜜饯,就连陛下也能吃进几口,说不定婉清也会喜欢 。” 恒王闻言,面色微微沉了沉,想到禁足的太子,还有那恰好在这个时候怀上身孕的太子妃,愁绪又浮了出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道:“难为你还记挂着她,这朝中见风使舵的,都已经开始盼着废太子了。” 陈妃低头沉默了片刻,微微苦笑,抬起头道:“自打陛下下令太子禁足起,应当就能料到这些了,不是么?” 恒王无言,皱眉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陈妃轻轻抚上恒王的手背,淡淡笑着望着他的双眼:“陛下心中,应该早有定数,旁人如何说,陛下就当听不见罢了。” 恒王的眉头舒展开来,也是随着她一笑,舒了口气。 这宫中最懂他心思的,除了当年的萧皇后,便是陈妃了。陈妃一向心性寡淡,独居深宫,不喜热闹,但心中也最是通透洒脱。 哪怕是现在这种人人对太子避之不及的时候,她也依旧像是个寻常长辈,关心着晚辈的身体。 “哦,对了,”恒王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脸上多了些欣喜:“前几日战报传来,南渊退兵了。” 陈妃一怔,忽而眼中也满是惊喜:“那么那么陛下是否也快要令他们回京了?” 恒王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陈妃的手背:“说起来,你与自己这位‘民间皇子’还从未见过,此次待他们安排好边城驻防,我便让他回来,你们也是时候叙叙‘母子之情’了。” 陈妃眼中尽是笑意,深深点了点头。 恒王与她又闲话了一会儿,便先行离去,回东华殿处理政务。 陈妃将芷萝唤了进来,两人将那些甜点和蜜饯包好,择了一个漆木的食盒,让芷萝亲自送到宫外的太子府中。 【酒泉城内】 这几日,秦桑等人将剩余几座城池的兵力部署安排好,便静静等着有关南渊大军的探报,等着他们全数撤离秦川境内的消息。 谁知,探报还未到来,圣旨却先到了。 恒王有令,令秦桑c萧辞c倪镜启程归京,酒泉及其余几城驻防交给应清主理。 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一个令他们无比震惊的消息,那便是太子禁足。 “什么?” 秦桑接完圣旨,传旨之人便轻声将太子禁足的消息告诉了她,她惊讶万分,几乎是脱口而出。 听那人的言语之意,将这消息带到军中,也是恒王的意思。 秦桑谢过来人,将他送出府门,回到主厅当中,几人皆是犯起了嘀咕。 他们对恒王的这道圣旨实在是有些不解,应清在军中并未挂军职,说起来他只能算是一个随军出征的谋士,将边界驻防交给他来主理,多少都有些不合常理。 不过,他们更为关心的,还是太子禁足一事。 前来传旨的人并没有将此事说的太详细,只说太子牵扯进了私吞赈灾钱粮的案件中,被陛下下令禁足于太子府。 “私吞赈灾钱粮?”倪镜挠了挠脑袋,不解的问道:“太子很缺钱吗?” 秦桑淡淡看了他一眼,她心中自然是不相信太子会与这样的事有关的,但此事的前因后果他们都一无所知,自然也无法找出什么证据,来替太子开脱。 她没有说话,看了看萧何与应清。 对于太子的为人,应清是一早就已经打探了清楚的,正因如此,他才会收下太子所赠的松雀府,与太子建立起交情。而萧何,他与太子未曾见过,也自然没什么信与不信,听见倪镜问话,便随意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别费脑子了,反正也想不明白,既然要启程回京了,咱们也去城中好好转转,再来这酒泉,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进退两难,细细嘱咐 倪镜一听,眼中也是忽然放了光:“对对对,来了这酒泉这么久都没好好转转,听说这酒泉城的甘酿可是一绝,临走了,怎么也得尝尝!” 说着,他便与萧何迈出屋门,往府外行去。 萧何出门时,回头冲着秦桑眨眼挑了挑眉,秦桑看得出来,萧何这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倪镜带出去,好让他和师兄细细讨论太子之事。 见两人出去后,应清与秦桑走到案几边坐下。 应清静默了一会,然后转向秦桑开了口,说的却不是太子的事。 “此次回京,你要多加小心。” 他定定看着秦桑,眼中满是忧虑。 秦桑有些诧异,眨了眨眼:“小心什么?” 应清皱了皱眉,低下头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太子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想来想去,若是他被陷害,获益最大的便是鲁子越。” 秦桑点了点头,这一点她也已经想到了,太子牵扯进这样的事中,若是罪名坐实了,轻则被处罚,重则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一旦太子被废,鲁子越便是最近水楼台的太子人选。 可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自己要小心? 应清看着秦桑这依旧不解的表情,沉声继续说道:“现如今边关未定,恒王为何急着诏你回京?你要知道,现在如果废了太子,除了鲁子越,恒王可还有一位太子人选。” 秦桑一惊,这才意识到应清所说的那个人选就是自己。 她忽然明白了应清在担心什么。 若是恒王真有废太子的意思,那么此时诏她回京,便是等于告诉朝中众臣,秦桑也有被立太子的可能。这样一来,秦桑势必会成为鲁子越的眼中钉肉中刺,鲁子越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剔除。 而若是恒王相信太子无辜,那便会去细想,究竟是谁陷害了太子。这样想来,太子被废,得利之人除了二皇子鲁子越,还有可能的,便是秦桑。那么他诏秦桑回京,很有可能是要借机试探她。 如此说来,此次回京,无论是何种情形,自己都会成为朝堂上的焦点。 秦桑有些烦闷,这些尔虞我诈的朝堂纷争,自己根本不想涉足。可自打自己决定下山起,就注定无法远离,她心中只希望这一天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可现在看来,似乎是避无可避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应清,若是师兄能在自己身旁,还能稍稍安心些,可这次恒王偏偏下令留应清驻守,这样一来,倒是让她有些忐忑了。应清当然看得出她的心思,神色凝重的细细嘱咐道:“桑儿,你记住,这次回去,太子已经不能再像当初殿试那般给你庇护,无论鲁子越如何挑衅,你都一定不要回应。入宫之时,所有礼数定要周全,他人 将你当做皇子看待,你却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皇子自处。尤其是对恒王,外人在时,你称其父皇也就罢了,若是与他单独相处,千万不要失了身为臣下的分寸。” 秦桑认认真真的听着应清这一句接一句的嘱咐,不断的点着头。 待应清说完,秦桑微微勾起嘴角带出一抹笑意:“师兄放心吧,桑儿都记下了。” 应清似是还不放心,又补上了一句:“若是在京中真的遇上了什么事,你倒不妨求助陈妃娘娘。无论如何,她与你已是挂上了母子的名义,多多少少,也应该会偏袒你一些。” 秦桑笑笑,伸手搭在应清的胳膊上:“师兄放心,桑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定会保护好自己。” 说罢,她低头顿了顿,又抬起头关切说道:“师兄独自部署边关守城事宜,也要多加小心。” 应清见她将诸事应下,宽慰了些,也是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这次回京,萧何本欲将小九一并带回京中,谁知小九却说京城太过无趣,还想要留在酒泉,待应清南下安排边关驻守时,跟着去看一看其余那些未曾到过的地方。 萧何也没有强求,虽然他担心小九过于任性顽劣,但想到有应清在旁帮忙照拂,也安心了不少。 三日的交接准备转瞬即逝,第四日,秦桑三人便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这一路上,他们在已经攻回的几座城池休息停留,看到诸城百姓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劳作,心中倍感欣慰。 两国交战,将士各为其主,最无辜的便是那些身陷战乱之中的百姓。他们无非是想安安稳稳的度日,不求锦衣华服,加官进爵,却要受这些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之苦。 能将他们从战火中解救出来,不失为一个将领最大的成功。 路过祁水时,秦桑有心想去碰一碰运气,看看秋老前辈是否已经云游归来,却只见寻音阁中乐师忙碌依旧,听他们说,不仅秋老前辈没有回来,就连秋戈也一并出了城。 秦桑不免有些失落,但一想到毕竟当初只是萍水相逢,再见本就缥缈,也便不再执着。 数十日赶路,他们终于回到了都城平津。 刚一入城,三人便未敢耽搁,直接策马至宫门前,下马入宫,拜见恒王。 【东华殿内】 “启禀陛下,秦将军c萧将军c倪将军三人已到达京中,此时正从宫门外赶来。” 恒王闻言,眼中微微一亮,站起身来:“好,总算是回来了。” 他挥了挥手让来人退下,看向面前立着的卫岚和董彧。 方才两人正在向他禀报北部马场的修葺事宜,今年秦川的冬天比以往来的要早,北部马场年久失修,难抵这冬日严寒,这几日接连听闻有马匹受寒染病,还都是些境外引入的珍贵品种。 卫岚很是心疼那些战马,忙将此事汇报给了恒王,请求下旨修葺马场。听闻城门来报,卫岚与董彧也显得十分惊喜,卫岚尚未发话,董彧先是拱手微微俯身道:“此次秦三皇子连战连捷,真是可喜可贺,如今他回到京中,陛下是否也要考虑,为他赐名嘉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恒王接见,连番称赞 卫岚微微偏头看了董彧一眼,不禁摇头苦笑。这个老狐狸,当初秦桑要领兵时,便是他率众臣极力阻拦,若非陛下找了一个“民间皇子”的幌子,又将二皇子加封为王,他说不定还不肯善罢甘休。 如今秦桑攻城拔寨击退南渊立功,他便抢着为秦桑邀功,还顺着陛下的意思,将秦桑改称为了“三皇子”。 其实,陛下从未提及过秦桑的年纪,董彧擅自就将他称为“三皇子”,也是有自己的心思。 历朝以来,立储皆以嫡长为先。而本朝萧皇后不曾育有其他皇子,萧皇后仙逝后陛下也未再立后,所以能称得上“嫡出”的便只有当今太子一人。 若是太子被废,鲁子越与秦桑便都算不上嫡出,只能以长幼来分。那么,董彧将秦桑默认为幼,便是将她排在了鲁子越的后面。 恒王闻言淡淡看了一眼董彧,垂眼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来轻笑道:“赐名就罢了,秦桑既是生于秦川,这姓氏已是再好不过。若是要嘉奖,将来等边关彻底平定,将他加封为王也不迟。” 董彧眼中一惊,按理说,封王之事陛下本不该与他们以这般玩笑的口吻说出,但陛下偏偏这样说了,倒是让董彧有一丝惶恐。 他本就多疑,听闻此言再不敢多说,生怕陛下这言语当中,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恒王见他不再多言,也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转向卫岚,微微笑道:“此番出征,倪镜也是功不可没。待他休息几日,让子越前去向他讨教讨教。子越这孩子,骑射倒还算过得去,就是这实战经验 ,着实缺了些。”卫岚闻言,拱手摇头笑道:“陛下可千万别这么说,二皇子打小就精通骑射,这军中将士也未必有几人是他的对手,况且镜儿此次随军出征,也不过是给殿下打打下手,他能不惹祸,老臣就已经倍感欣慰了 。” 恒王听着这带着些阿谀的话,倒也不拆穿,只跟着讪讪笑笑,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殿外小黄门进来禀报,秦桑几人到了。 恒王立即点了点头:“快传。” 不一会儿,秦桑与倪镜和萧何便踏入了殿中,到了正中,三人齐齐往下一跪:“儿臣秦桑拜见父皇。” “臣萧何c倪镜拜见陛下。” 恒王几步从台阶上迈下,至秦桑身前,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快快平身。” “谢父皇。” “谢陛下。” 几人依礼叩拜之后,缓缓站起了身来。 恒王背手站在秦桑面前看向她,称赞道:“我儿此次领兵出征,将南渊大军尽数击退,实乃我秦川之大喜!” 秦桑垂首抱拳,干脆利落的答道:“儿臣得以领兵作战,护我秦川领土与百姓,已是莫大殊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恒王伸手拍了拍秦桑的肩膀,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萧何:“朕听说,萧将军在酒泉城下与木十六的比试,赢得干净利落,大涨我秦川士气,果然不枉当初卫大人极力引荐,萧将军你,的确是难得的 将才。” 萧何谦逊垂首,恭敬抱拳道:“陛下谬赞,微臣实不敢当。” 恒王依旧含笑望着他,继续说道:“萧将军并非京中人士,听卫大人说你当初打擂时还住在客栈之中,此次回京,若是看到了哪处合意的府宅,就告诉卫大人,让他替你置办。” 萧何闻言即刻跪地叩谢道:“谢陛下。” 恒王伸手示意他起身,这才转过头去望向倪镜,眼中多出一抹温慈。倪镜因着卫岚的关系,打小就常在宫中走动,恒王也算是看着他长大,还破例令他与二皇子鲁子越一同师从当年的卫太傅,也就是卫岚的表弟卫长松。故此,恒王对待他,倒是与对待别的世家子弟多有不 同。 恒王笑意盈盈看着倪镜,出口称赞道:“镜儿这一趟出去,看着仿佛又壮实了不少,这眉宇间的英气也是更足了。” 没想到这个倪镜在外面不着调也就算了,便是进了这宫中,依旧没改那脾性。 他惊喜的看着恒王,咧嘴笑着问道:“陛下此话当真?那我与舅父当年比起来,是否要更俊朗些?” 恒王忍不住笑了起来,嗔怪的戳了戳他的脑门:“夸你两句就找不着北了,你舅父也是你能随意拿来做比较的么?” 倪镜一听,赶紧瞥了一眼卫岚的神色,见他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便放了心,低头“嘿嘿”憨笑了两声。 经他这么一打趣,这殿中的气氛倒还真的活跃了些,秦桑和萧何也放松了不少,跟着微微笑了起来。 恒王依旧慈爱的看着他道:“你与子越也是许久未见了,过几日得空了,去他府中与他多说说你此次出征的见闻,他可是跟我絮叨好一阵子,早盼着你回来了。” 倪镜闻言抬起头来,连连点着头笑道:“是,明日我便去找他,这回他若是再与我比马术,我可不会再输了!” 恒王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台阶上的龙椅边坐下,看着秦桑几人说道:“今日刚回来,数日赶路也应该累了,没什么事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他又看向秦桑补充道:“记得明日一早,去给你母妃请安。” 秦桑闻言微微一愣,但立即便拱手答道:“是,儿臣遵命。” 恒王再未吩咐什么,点了点头便让他们先行离去,而后又与卫岚和董彧商讨了一会儿,将修葺马场之事定了下来。 【宫门外】 三人行至宫门外,倪镜便先行离去,秦桑站在原地看着倪镜远去,转头看向萧何:“这次回京,你打算住在何处?” 不料,萧何却是抬眉一笑:“你住何处,我便住何处。” 秦桑微微一皱眉,狐疑道:“我回松雀府,难道你也要去?” 萧何摊了摊手,笑着调侃道:“从酒泉出来时,你师兄便说要将他的屋子让给我暂住,怎么,难道秦将军打算叫我流落街头?” 秦桑一听,倒是也没有怀疑,这的确是师兄能做出来的事。师兄这个人,总是习惯为身边每个人都安排好一切,他知道萧何在京中没有居所,便一定会让他暂住松雀府中。想到这,秦桑也没再质疑,只点了点头,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那你便回府去吧,我还要去别处办些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子府中,找寻突破 萧何听她这么说,连忙跟上了她的脚步,与她并排着问道:“你要去哪儿?” 秦桑看了他一眼,并未停下脚步,也未答话,似是有些犹豫。 萧何却是微微一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哦?”秦桑偏头看向他:“那你说说,我要去哪儿?” 萧何将头回过看向前方,扬头抬了抬下巴,自信答道:“还能是哪儿?这整个京中能让你记挂着立即就要去探望的,除了太子府中那位,还能有谁?” 秦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 “我与你同去吧。” 萧何也不管她理不理会,便自顾自的说道。 秦桑并未出言拒绝,她的确是要去太子府。她心中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关于赈灾钱粮的整件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如果陷害太子的人真的是鲁子越,那么她至少也要弄明白,鲁子越是怎么做到的。 师兄不在京中,自己自然也就少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她之所以没有拒绝萧何与她同去,是因为她也的确需要身边有个人,来帮着分析判断。 两人稍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太子府门前。 太子府大门紧闭,门外只有两名守卫,看到有人靠近,目光定在了两人身上。 秦桑与萧何一路从酒泉赶回来,身上穿的自然都是轻便的装束,见守卫狐疑的目光,秦桑示出军中金印,那守卫便即刻跪地抱拳道:“参见大将军。” 秦桑冲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起身,便与萧何走到了府门前,伸手将那铺首上的铜环叩了叩。 不一会儿,门中便传来门栓开启的声响,门“吱”的一声拉开了一条缝。 门中之人探出脑袋,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打量了秦桑与萧何一会儿,眨了眨眼疑惑道:“二位是?” 秦桑微微一颔首:“劳烦转告太子殿下,军中秦桑c萧辞两位将军前来拜访。” 那小厮眼中有些诧异,但很快便点了点头,将府门阖上,转身进去通报了。 过了一会儿,府门重新被拉开,那小厮让开了身,对府内伸手道:“殿下有请,两位将军请跟我来。” 秦桑与萧何也不多说,迈过门槛便跟着小厮进了院中,一路绕过那曲水长亭,远远便看见鲁子远已是出了堂门,立在了屋前,向着秦桑的方向迎了过来。 到了跟前,秦桑还未来得及行礼,鲁子远便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般,伸手拍了拍她的臂膀,微微笑道:“回来了?” 秦桑定睛看了看鲁子远,他面色平和,气色不算太差,看样子,这禁足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打击。 秦桑放心了不少,便也笑着点了点头:“今日才到京中,方才先去宫里见过了陛下,就立刻过来了。” 鲁子远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秦桑身后站着的萧何:“这位,是萧将军?” 萧何闻言,拱手拜道:“参见太子殿下。” 鲁子远微微颔首,伸手示意他免礼,又看向秦桑道:“我们也别在这外头站着了,屋里暖和些,进屋吧。” 说完,他便领着秦桑和萧何进入了正厅当中。 三人都不是虚与委蛇之人,也未分什么主次,便在案几边坐了下来。厅外婢女入内端上茶盏,递到他们面前放下,便转身出去了。 鲁子远见厅中再无闲杂人等,开口道:“此次你们率军迎击南渊,我虽是在外赈灾,却也听说了不少惊心动魄的故事,你们二位,可都快成咱们秦川的传奇了。” 秦桑见他还有心情打趣,笑着摇了摇头:“百姓们向来对这些军中轶事津津乐道,我们只是打了几场胜仗,哪里称得上什么传奇。” 说完,她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鲁子远的双眼,认真问道:“今日我急着前来,其实是想问一问,殿下你究竟为何会被禁足?” 鲁子远闻言微微愣了愣,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萧何,似是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秦桑顺着他的目光向萧何看去,回过头来郑重道:“殿下但说无妨,萧将军是自己人,信得过。” 鲁子远闻言放下心来,端起案几上的杯盏抿了一口,放下杯子说道:“我并未参与什么私吞赈灾钱粮一事,从头至尾,我都对此毫不知情。” 其实不用他解释,秦桑也早就认定此事必是与他无关,而今听他亲口这么说,秦桑的心中便更加坚信无比。 “我明白,”秦桑点了点头:“即便殿下不说,我也觉得此事当中必有蹊跷,只是那时我身在酒泉,无法得知京中发生的一切,所以今日前来是想问一问殿下,此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鲁子远也未回避,就将那日在宫中听恒王所说的一切都转述了出来,还细细描述了当日在东华殿中看到的那些书信和地契。 秦桑听完,低头思考了许久。 此事听上去倒像是环环相扣,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细细探究起来,却依然有不少漏洞。 撇开那个逃走的太仓令吴冕不说,余下的每一个环节所涉及到的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只要有一人心怀鬼胎,都是防不胜防。 秦桑正皱眉想着,一旁的萧何却忽然出口问道:“敢问,殿下心中对此事是否有什么判断?”鲁子远有些意外,转头看向萧何,愣了愣,却是点了点头如实答道:“这些时日我禁足在府中,倒是有时间静下心来细细琢磨。在这件事涉及到的人中,王淼完全可以排除在外,暂不谈他看着我从小长大的 情谊,单论利弊二字,他也不可能帮着外人来对付我。” 秦桑与萧何点了点头,的确,王淼身为太子家令,一旦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再凭借着他与太子笃厚的感情,他怎么也不至于昏了脑袋去帮着外人。鲁子远看了看两人的反应,接着说道:“至于另外一个涉及此事的人,那便是大司农顾全,只是整件事中他起的作用并不算大,赈灾账目中所缺失的粟米卫大人都已经找到了下落,的确是吴冕暗地里低价卖出的。陷害我的人既然都能把此事坐实了,那便根本不用串通顾全,那笔账目一样会被他发现。况且他们多牵扯一个人,便多一分风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严寒冬日,心下微暖 秦桑与萧何闻言也是十分认同,他们也认为顾全在此事中起的作用不大,也做不了什么手脚,倒是可以暂时不去考虑。 秦桑低头想了想,抬起头皱眉说道:“这么说来,其实现在摆在面前的关键只有两个,其一,是要找到吴冕的下落,其二,是要找到那书信的印鉴来源。” 萧何看了看秦桑,却是摇了摇头补充道:“他们既然能把吴冕牵扯进来,就一定不会让我们找到他,他要么就是已经被送出京城安置妥当,要么,此时说不定已经命丧黄泉了。” 秦桑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这一点她也想到了,吴冕牵扯进这样的事里,想必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威逼,要么是被利诱。 若是利诱或许还好些,他们至少还能留他一个活口。若是威逼如今陷害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既然能让他从京城中消失,也没有必要再留着他,省得日后再生什么枝节。 “殿下,”萧何看向鲁子远:“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也很关键。” 秦桑与鲁子远皆是有些疑惑,看向了萧何,萧何也不故弄玄虚,接着说道:“殿下出京之后身边能够接触到金印的人,与府中能够轻易进入家令屋内的人,是否有重合?” 秦桑微微皱眉疑惑了片刻,便立即明白了萧何的意思,若是有人既能在京外时接触到太子金印,又能在回府时出入家令王淼的房屋,这个人的嫌疑就显然很大。 谁知,鲁子远却是摇了摇头叹道:“萧将军,其实我鲁子远也并非一个不谙世事之人,我深知金印乃是要物,出京之后从未离身,就连就寝时也是将它放在身边,要想在京外对金印动手,几乎不太可能。” 他稍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补充道:“况且我与所有随从刚刚回京,还未踏入府门就已经被卫大人拦下,那些书信地契,定是在我回京之前就已经放好了的。” 萧何微微皱了皱眉,听太子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不解了起来,既然那书信地契在太子回京前就已经存在,那便说明金印也是在太子回京前被人动过,可太子又说金印一直随身不曾离手,难道 一旁的秦桑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惊喜说道:“我明白了!” 鲁子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一愣,眨了眨眼:“明白什么了?” 秦桑与萧何相视一笑,已是知道彼此都已经猜到了此中关键,她转向鲁子远笃定道:“既然信上的印鉴不是在京外印上的,那便极有可能,是在殿下你出京之前,金印就已经被人动过。”秦桑转了转眼珠,接着说道:“殿下你还说了,那信上的字迹仿照的很是相像,那么此前,他们一定是令人从你府中拿到了你的真迹,并且为了仿造得当,他们所拿的参照物上,你的笔迹一定不是只言片语 。所以,现在不妨先查一查,你府中是否少了什么留有你大片真迹的物件。只要找到了那个将你笔迹带出去的人,便一定会有线索。” 鲁子远听完秦桑的话,缓缓露出了一丝恍然的笑意,深深点了点头:“好,那这几日我便细细在府中找找,是否有这样的物件丢失。” 秦桑与萧何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虽然此事还没有眉目,但至少他们也分析出了一些破绽,只要有一个突破口,便至少不是无头苍蝇乱转,白费力气。 他们几人正想着,屋外却有脚步声接近,而后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鲁子远对门外吩咐道。 屋门打开后,一名婢女掀起帘子,微微一俯身:“殿下,太子妃醒了。” 鲁子远眼中一亮,点了点头:“将饭菜热一热送去,我稍后就来。” 那婢女应声走后,鲁子远看着两人有些疑惑的目光,微微苦笑解释道:“她自从有孕以来格外贪睡,今日又是从午间便睡下了,午膳都还没用。” 秦桑点了点头,她虽是没有见过这位太子妃,却也听闻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很好,看这情形,传闻是无错了。 她笑了笑,撑地起身道:“那今日我们二人就不叨扰殿下了,殿下快去看看太子妃吧。” 萧何闻言也跟着站了起来,鲁子远点了点头,将二人送到了府门边,看着他们出去,便回身往太子妃房中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一会儿都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平津地处秦川北部,比酒泉那边还要冷些。出了太子府,迎着寒风,秦桑不禁“嘶”了一声,缩了缩脖子。 萧何笑看了她一眼,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后拉了拉,拉到了自己身后。 秦桑一愣,但很快明白他这是在帮她挡风,但挡风也就罢了,他拽着她胳膊的手竟就不撒开了。 秦桑微微转了转手腕,萧何却是将手上力道加重了些,定住脚步回头嗔怪道:“别乱动,我这是在控制距离,以免你踩了我的脚跟。” 秦桑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竟然无言以对,还真就不再挣脱,只“哦”了一声。 萧何看她表情如此别扭,忽然轻声一笑:“怎么这幅表情,傻乎乎的。” 说完,也便不再看她,转过头继续拉着她往前走去。 秦桑任由他拉着,一边走一边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忽然微微一热,心虚的将头埋了下去。两人就这么静静在街道上走着,那寒风依旧凛冽,却又显得没那么冷了。秦桑的心底像是升起一股温热,将她牢牢的裹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投桃报李,叶子金钗 回到了松雀府,管家看见两人并未有什么意外。宫中几日前就已经有人来传话,说是秦将军要回来了,吩咐他们收拾好屋子。 方才他们三人入城时,也已令人将随身的行囊送到了各自的府中,只是那时秦桑还不知道萧何让人送去的也是松雀府罢了。 萧何依旧拉着她,一直将她拉到了正厅中才松了手,端起茶壶给她倒上了一杯热水,递到了她手中。 秦桑接过茶水,在案几边坐下,环视着周围熟悉的摆设,心中有些感慨。 上一回在这府中坐着时,还是个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的虚名将军,而如今回来,却已是成了朝中瞩目的焦点。 萧何借着那屋中烛火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微微笑了笑:“想什么呢?” 秦桑回过神来,捧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也淡淡笑了笑:“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些感慨,离京不过数月的时间,却仿佛过了许久。” 萧何又是一笑,点了点头,伸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放下茶壶,抬起头道:“方才在太子府中我不方便说,其实太子这件事,我觉得没那么复杂。” 秦桑一愣,没想到他话锋转的这么快,放下杯子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萧何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依我看来,整件事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人,不论是对金印动手,还是将那证物放进太子家令房中,都是人为而非巧合,所以,太子府中必有家贼。” 秦桑垂眼想了想,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疑惑:“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太子府中那么多人,又怎么能轻易分辨出谁是那个家贼?” 萧何看向秦桑,认真分析道:“太子府中的人,定是有一部分和王淼一样,是一直跟随太子至今的,那一部分或许可以先排除。而剩下的人中,近些年新进府的,倒是可以重点查一查。” 秦桑想了想:“这也的确是个方向,这几日先不急,看看太子在府中能否找到丢失的手迹之类,如果找到了,那便两条路一并探查,如果没有,再重点查一查那些人。” 萧何“嗯”了一声,也没再继续多说,过了一会儿,又是话锋一转:“对了,明日你要进宫去给陈妃请安,可做好准备了?” “准备?”秦桑被问的一愣,皱了皱眉迟疑着问道:“准备什么?”萧何嗔怪的望了她一眼,苦笑摇了摇头,故作无奈道:“白眼狼啊白眼狼,当日你在外征战,人家陈妃娘娘远在京中,却还记挂这你这素未谋面的皇儿,亲手给你缝制了鞋袜,你如今回来去见她,难道不该 备些谢礼?” 秦桑一听,还真是脸上一热,有些惭愧。萧何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这位陈妃娘娘,自己虽是没有与她见过,却承了她不少恩情。自己本是布衣,却因她配合而获得了皇子的身份,在外征战时,她还记挂着给自己缝制鞋袜,对一个陌生人来说,她 做的已经够多了。 秦桑想了想,却是犯了难。这会已是晚上,要去哪给她备礼才好? 萧何见她这满面愁容的样子,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回身说道:“你在这等着。” 说完,他抬腿迈出了屋门。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回到了正厅当中。 他将那木盒往秦桑面前一放,挑眉一笑:“拿去吧,陈妃娘娘一定喜欢。” 秦桑狐疑的将那木盒拿过,轻轻将搭扣掀开,盒中放着一根细长的金钗,那样式很是少见,加上秦桑这么些年都未着过女装,自是也不懂什么首饰。 她将那金钗从盒中取出,左右转了转,看样子很是精巧,而且看做工,定是价值不菲。 她将金钗放回盒中,将盒子关好,抬起头看向萧何,不解的笑道:“怎么你身上总带着这些女儿家的物件?这金钗又是从哪来的?”萧何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与她争辩,随意说道:“这是叶子金所制,是师父去南渊京中赴任后,派人送到龙盘谷给师娘的,可师娘只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便搁置了,从未戴过。我离谷时,觉得这东西也算是价 值连城,与其留在谷中闲置,倒不如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还真能派上用场。” “叶子金”秦桑偏头想了想,忽而惊喜道:“是南渊特有的,产于云滇的叶子金?” 萧何笑意更深,点了点头:“没错,叶子金产量极少,在南渊除了兵符内嵌金丝会用以外,即便是后宫也极少有哪位娘娘能用得上叶子金的首饰。” 秦桑懵懂的点了点头,却又立刻疑惑道:“那为何你师父会得到这样贵重的东西?” 萧何转头看向别处,耸了耸肩:“想必那时齐王请动了师父出山,如获至宝,所以才会将这么珍贵的东西赐他转赠师娘吧。” 秦桑撇了撇嘴,她对齐王的印象实在不佳,这个称呼就像是她心中一根锐利的刺,实在是让她难受。 萧何见她不说话,也知道她大概是忽然听到“齐王”二字有些分神,忙打岔道:“好了,明日你就带这个进宫吧。一会我去东厨熬些樝子汤,你用过晚膳便早些歇息,明日醒了也能精神些。” 秦桑一听“樝子”,立马就将齐王忘到了九霄云外,满面愁容的皱紧了眉头盯着萧何。 萧何看她这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满意的大笑着起身出了屋,往东厨去了。 【太子府中】 秦桑与萧何走后,鲁子远到了太子妃屋中,见她已是起身,微微笑道:“醒了?” 他大步迈到她身边,扶着她到案边坐下,又转身从榻边拿过一件厚厚的披风给她搭上。 顾婉清抬起双手将披风的领子拉了拉,转脸看向鲁子远微微眨了眨眼:“府中有客前来?”鲁子远点了点头,伸手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已经走了,是秦桑与萧辞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恍然大悟,痛哭失声 “哦?”顾婉清接过杯子,有些疑惑:“两位将军?他们回来了?” “是啊,”鲁子远笑道:“你睡着的这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已经回京,去宫中见过父皇了。” 顾婉清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将杯子放在了案边,抬头问道:“那他们来府中找殿下,可是有何要事?” 鲁子远的神情凝重了起来,却还是温言解释道:“你也知道,秦桑当日也算是我保荐给父皇的,他今日来,是关心我被禁足一事,想为我出出主意。” “那他可有给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顾婉清一听他们是为此事而来,也立即激动了起来,急切问道。 鲁子远慌忙伸手按了按她的手臂:“你勿要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顾婉清眨着眼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静下来等着鲁子远继续说。鲁子远见她平静了下来,这才出口说道:“他们今日听我说完经过,的确分析出了一些破绽。他们说,既然那些信件上的字迹仿照的十分相像,必是有我的真迹作为参照。他们建议我,在那仿照的笔迹上下 些功夫,看看府中可有什么留有大篇笔迹的物件丢失。” “啪”的一声,顾婉清的双手猛地一抖,将那案几边的杯盏碰落到地上应声而碎。 鲁子远慌忙伸手将顾婉清拖在地上就快要被浸湿的披风下摆挪开,又将她的手拽过来看了看:“怎么了?可有烫到?” “他们他们说什么?”顾婉清满脸的不可置信,长睫抖动,胸口不住的起伏着,颤声问道。 鲁子远看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奇怪的重复道:“他们说,让我找找府中可有什么” 还未等鲁子远说完,顾婉清瞪大的双眼中忽然急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她用力咬着嘴唇,紧紧皱眉闭上了双眼,身体不住的抖动着,泪如雨下。 鲁子远赶忙凑到她身边扶住她的双臂,慌张不已:“婉清你怎么了?别哭啊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顾婉清缓缓摇了摇头,泪眼朦胧的睁开眼,扒开鲁子远的双手,也不管地上那碎裂的瓷渣,俯身深深一叩首,不住地哽咽着哭喊道:“婉清罪无可恕,根本不配做这太子妃!” 鲁子远见状疑惑万分,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伸手就要将她扶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好端端的为何行此大礼,还说这等胡话!” 顾婉清满脸泪水的缓缓抬起头,眼中依旧有热泪向外涌出:“殿下,臣妾愧对殿下” 说完,她已是泣不成声,双目紧闭,浑身颤抖。 鲁子远手足无措的拍着她的后背,赶紧将她揽进了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边,温言安慰道:“别哭别哭,有什么事你且慢慢说,你我夫妻二人,哪有什么愧不愧对,好了好了,别哭了” 顾婉清在他怀中抽泣着,许久之后,才坐直了身子,红着眼,声音沙哑的问道:“殿下可还记得,你从京外寄回的家书?” “记得,”鲁子远点了点头,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怎么了?” 顾婉清扭头看向远处,哽咽着沉重道:“前些时日梁妃娘娘唤我进宫,说是对殿下十分挂念,让我把家书带给她看一看。” 鲁子远一惊,眼中寒光一闪:“你给她了?” 顾婉清皱眉闭眼,缓缓点了点头:“她还提到父亲在宫中被责骂,说是会让相国大人为父亲多多美言,惹我一番感念。后来我再入宫时,便将你写来的几封家书都带给她了。” 鲁子远深深皱了皱眉,他又何尝不知,陷害他的人必是鲁子越无疑。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鲁子越和梁妃竟然会利用顾太傅来挟制婉清,让她把自己的笔迹带进宫中。 婉清向来孝顺,听到顾太傅的事情一定会焦急万分,此时梁妃出言说是能让相国大人相助,婉清自然会感恩戴德。她又一向单纯,根本想不到那些尔虞我诈的可能。让她带几封家书进宫,简直易如反掌。鲁子远正想着,顾婉清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睁开眼急切摇头道:“可是殿下,臣妾并没有动过殿下的金印,臣妾虽是愚笨,不知家书上的字迹竟还能被利用,却明白金印乃是举足轻重的要物,无论如何 ,臣妾也万万不敢去碰金印。” 鲁子远看她这着急的模样,赶紧伸手攥住她的手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会。” 顾婉清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双眼,眸中尽是探寻:“殿下真的还能相信臣妾吗?” 鲁子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好心情,挤出一丝微笑,将婉清额边碎发捋到而后:“你我是夫妻,我不信你,还能信谁?”顾婉清看着他,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中却又是氤氲出了雾气。鲁子远再次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好了,别难过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梁妃他们的手腕,往后多多提防 就是了。我虽被禁足,暂时不能再理朝堂之事,但也好在陛下并没有立即下令定罪,我们大可以慢慢找证据。你啊,还怀着身孕呢,这般激动,再惊到腹中胎儿,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顾婉清闻言,双手不禁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吸了吸鼻子,在鲁子远怀中点了点头。 鲁子远见她终于平静了下来,也赶紧出声把话题引向别处:“对了,上回你不是说陈妃娘娘做的糕点蜜饯很是合胃口么?今日你睡着的时候,陈妃娘娘又令芷萝给你送了些,我让人送到你屋中了。” 他转脸四处看了看,便看见不远处的案台上放着一个漆木的食盒,伸手道:“你看,又是满满一盒。” 说着,他便起身过去,将那食盒拎了过来,放到了案几上打开,将里头几层放着的碟子一一端了出来,拿起了一块红枣糕递给顾婉清:“午膳未用就睡下了,这会一定饿了吧?快尝尝。” 顾婉清将披风微微撩开,伸手接过了那块红枣糕,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抬起头挤出一丝浅笑,又伸手从碟中拿了一块递给鲁子远点了点头:“陈妃娘娘手艺真好,殿下也尝尝吧。” 鲁子远笑着接过,也点了点头,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却忽然发觉那红枣糕中似是有什么硬物,皱眉疑惑的将它从嘴边挪开,低头一看,一个细小的纸卷紧紧裹在那糕点当中。顾婉清也定了目光,两人对视了一眼,鲁子远赶紧将那糕点掰开,把纸条拿出来,抹了抹上面的残粉,缓缓展了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众臣道贺,元德失言 第二日一早,秦桑穿戴妥当后便带着那个精致的木盒出了房门。 她将门合上,转身往院中走去,就看见对面的窗口,萧何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有节奏的敲着窗框,看向她微微笑着。 “怎么了?”秦桑迈步过去,到了他眼前,疑惑问道:“陛下昨日不是说你我二人这几日都免上早朝?你不多睡会儿,一大早趴在这窗口做什么?” “东西都带好了?”萧何上下打量了一番她那一身素色衣衫,抬眼问道。 秦桑抬手晃了晃手中的木盒,点了点头:“带上了,放心吧。” 萧何点了点头,起身回过头,从屋里拎出一件披风,从窗口往她怀中一丢:“就知道你肯定穿的少,披上。” 秦桑撇了撇嘴,也不反驳,将那披风展开披上系好:“多谢,走了。” 说完便挥了挥手,大步向府门外走去。 松雀府离宫城并不远,秦桑也并未乘马车,一路走着,看着京城中沿街已经开门的店铺逐渐热闹起来,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 到了宫门口,守卫似是早已认识她,抱拳行礼道:“秦将军。” 秦桑向他们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宫中行去。 路过正殿附近时,早朝刚散,秦桑特意低下了头不想被认出,可朝臣们都身穿朝服,唯有她一身便装格外显眼。刚走两步,就听到一声仿佛惊喜的呼声:“三殿下!” 秦桑脚步一滞,抬头望去,只见董彧与鲁子越站在面前不远处看着她,方才那一声呼喊正是出自董彧。 秦桑心中疑惑,三殿下?这个称呼是从何得来的?恒王昭告天下时,可没提及自己的年岁,怎么这次回来,这称呼就变成三殿下了? 但她也很快就意识到,董彧这么叫她,大概也是存了不少私心,不禁苦笑起来。 董彧这一出声,四周原本未注意到秦桑的众人皆是转头看了过来,一见秦桑,纷纷凑上前来拱手作揖,道贺连连。 这些称赞,无非就是恭喜她出征大捷,击退南渊,那些华丽又浮夸的措辞,听得秦桑心惊肉跳。 秦桑略有些尴尬的一一回礼,口中也不断谦虚的说着客套话。 “三弟,”鲁子越迈步到她眼前,笑着拍着她的肩膀,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自家兄弟一般:“昨日就听说你已回京,还打算今日去找你呢。正好,刚刚下了朝,也无甚要事,不妨去我府中坐坐?” 秦桑一听,这鲁子越在百官面前演的还真是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戏,俨然就是一个慈爱的兄长,关心着出征归来的自家兄弟。 他和董彧一口一个“三殿下”,“三弟”,铁了心要把这“三皇子”的身份安给她。她心中倒是不太在意,自己本就没有打算趟这储君之争的浑水,既然鲁子越想把这长幼给拎清,那便顺着他也无妨。 秦桑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拱手谦卑道:“多谢二哥记挂,只是今日奉父皇之命入宫,乃是为给母妃请安,还望二哥谅解。” 鲁子越抬头长长“哦”了一声,又是拍了拍她:“好好好,应该的,那你快去吧,等你哪天得空了,咱们兄弟二人坐下来好好喝上几杯。” 秦桑淡淡笑着,点点头道:“好。” 与众人作揖告别后,秦桑仿佛松了口气。相比和这些人在这里虚与委蛇,她倒更喜欢在战场上披荆斩棘。 刀剑虽是无眼,可人心更是莫测。 这些人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笑里藏刀,等着看她的笑话。 快到东华殿,秦桑打起了精神,先是进去拜见了恒王。恒王见她到了,与她寒暄了几句,便令身旁的元德带她往后宫方向行去。 后宫深幽,不比前朝喧闹,每一处殿院亭楼都十分别致,虽是已至深冬,却随处可见各种茂盛的花草,倒像是春日景象。 “元常侍,”走了好一会儿,见还未到地方,秦桑不禁开口问道:“陈母妃所居之处,为何如此偏远?” 元德回头笑了笑,微微俯身点点头道:“殿下常年在宫外有所不知,陈妃娘娘向来喜静,不喜喧哗,又因后她的容貌” 说到这里,元德面色忽然一变,似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赶忙讪讪笑了笑,迅速的眨着眼道:“总之,当年是娘娘自己,请陛下将那最为偏远的兰芷殿赐给她居住的。” 秦桑看着他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似乎这事情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但他既然话锋立转,想必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元德说完那些,也立刻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仿佛生怕秦桑再追问起来。 秦桑见他这副心虚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但也不拆穿,只紧跟着他加快了步伐,往后宫更深处走去。 又是走了许久,她才远远看见了一处独立的殿院,殿门的牌匾上,写着“兰芷殿”三字。 终于到了,秦桑深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衣襟中放着的木盒,安心笑了笑。 到了殿门外,见一婢女已是立在殿门前,她看见秦桑仿佛很是惊喜,迎上来福身道:“芷萝参见殿下。” 秦桑微微一愣,看她这样子,仿佛一早就知道自己要来,等了许久似的。 “免礼。” “谢殿下。” 芷萝直起身来,笑意盈盈的说道:“昨日陛下走时,就告诉娘娘今日殿下要来,娘娘一早就吩咐奴婢在此等候殿下了。” 秦桑笑着点了点头,果然,还真是一早就知道她要来,难怪方才那神情就像是望眼欲穿了一般。 一旁的元德见状,对着秦桑一俯身:“殿下到了,老奴便先回去了。” 秦桑微微颔首,元德又是一作揖,便转身离去了。 芷萝一边领着秦桑往殿中走,一边絮絮说着:“娘娘听说殿下要回来了,这几日都在张罗着要给殿下准备些京外没有的吃食,说是沙场艰辛,殿下必是吃了不少苦的” 秦桑静静听着,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丝伤感。她从小便上了山,虽然师父对她也极好,却许久未曾体会过有母亲关心照料的感觉。 听着芷萝所说的一切,陈妃倒真像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百般惦记。到了殿门口,秦桑定下脚步低头理了理衣摆和披风,才跟着芷萝,抬腿迈进了殿门当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母女重逢,血泪过往 一进帘子,一阵暖意扑面而来,殿中光线有些微弱,对面的窗中却透了光亮进来。她定了定神,才看见那窗边逆光处,陈妃娘娘侧站在香炉边,一手拎着炉盖,另一手执着一根铜匙,动作似是在往炉里添 香。 “娘娘,殿下到了。” 芷萝福身轻声禀报道。 秦桑立即轻拂衣摆,举手加额,跪地深深俯首,额贴手背叩道:“儿臣拜见母妃。” 陈妃闻声一怔,手轻轻微抖了一下,缓缓偏头看向跪地叩首的秦桑,长睫微微抖动,立即将那铜匙直接靠在了炉边,放下炉盖,快步走到秦桑身边俯下身扶住她的两臂颤声道:“快起来。” 秦桑听着她这飘忽的声音,那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激动,几乎带着些哽咽。 秦桑心中有些诧异,这陈妃娘娘与她只是挂了一个母子的名分,为何动情的如此真切。 她依旧跪着,缓缓直起身来,由下而上,她先看见的是陈妃的双手。 只那短短一瞬,她似乎觉得好像在陈妃的手腕上,看到了一处极为细微又极为特别的红痕。她没有多想,继续向上看去,看到了陈妃的下巴和脸颊。 她心中一惊,忽然明白了方才元德欲言又止的原因。 陈妃的下巴和脸上布满了疤痕,像是灼伤所致,看上去极为严重,几乎是面目全非。 这样的一位妃子,在宫中自是不愿与人照面,她会选择这样偏僻的宫殿居住,也是因为如此吧。 秦桑不敢多看,赶忙规规矩矩的低下头答道:“谢母妃。” 她缓缓起身,直到与陈妃等身,才又抬眼向她看去,陈妃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秦桑,那眼中的喜悦与急切,让秦桑直直愣在了原地。 为何这双眼睛如此熟悉? 忽然,她像是每一根汗毛都竖立了起来,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恐不已的望向陈妃。 陈妃深深回望着她,那眼中呼之欲出的泪水胜过一切言语。许久之后,她才想起偏头看向芷萝,声音有些哽咽的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 芷萝微微一俯身,便转身撩开帘子,出了殿门。 秦桑的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像是卷起了惊涛骇浪,所有的情绪一起涌上了心头,不断的将她撞击着,撕扯着,吞噬着。 陈妃伸出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两行泪水直线坠落,嘴角颤动着轻唤道:“裳儿” 秦桑的身体不住的轻颤着,再也忍不住心中疼痛,双腿一软重重跪地,紧紧抱住陈妃哭喊道:“母亲!” 陈妃低下身将她牢牢搂在怀中,泪水不断的涌出,滑落在秦桑的脸颊上,两人就这般相拥着,任凭心中所有的情绪倾泻而出。 很久很久之后,秦桑才发泄完了所有的悲切,她抽泣着缓缓抬起头,伸手抚上陈妃的脸颊,蹙眉颤声问道:“母亲,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陈妃同样抽泣着,却是挤出了一丝微笑,轻轻拂去秦桑脸上的泪水,将她带至软塌边坐下,将这十年来的过往,细细说给了秦桑。 十年前,凤岐山下。 眼看着女儿换上男装上山拜师,陈芙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她担心云牙子不肯收这来路不明的孩子,又怕女儿的身份被识破,因此,她不敢立刻离开,在山下静候了几日。 几日之后,她未见秦桑下山,便知道云牙子应该已经将她收入门中,这才收拾好了一切,辗转到了秦川京城。 她想先在京城中谋生立足,哪怕是在大户人家做个下人,也好养活自己,等秦桑学成下山。 可是,她也算是大家闺秀,从未做过什么粗活,又早已不是年轻的姑娘,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找这样的下人。 最后她找到了一处正在招人的药铺,铺主是位郎中,在京中也算是小有名气,常有大户人家请他去诊病。陈芙便跟在郎中身后,打打杂,熬熬药,勉强能吃上一口饱饭。 有一次,京中一个姓蔡的大户十分着急的请那郎中去府里给孩子诊病,郎中去后,发现那孩子染的病似是天花。 郎中惊恐不已,要知道,天花一旦染上,就是九死一生。他虽为郎中,却也不愿以名作赌,去给那孩子诊治。 于是,他没有将实情告知蔡府的人,只说孩子风寒体热,需要一刻不离的看护静养。 回到药铺,他便配了几服药让陈芙带去蔡府,并叮嘱陈芙如何熬药,如何给那孩子擦拭身体。不仅如此,他还让陈芙暂住蔡府中,等孩子并好些了再回来。 陈芙虽是觉得奇怪,却依旧照做了。她到了蔡府中,每日悉心熬药,也依郎中之言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那个孩子。 可是,孩子却连十日都未挺过。孩子断气时,陈芙正在院内熬药,蔡夫人顿时悲愤难当,将所有罪责都怪到了陈芙的头上,声嘶力竭的打骂着陈芙,还将那一灌滚烫的汤药,泼向了陈芙。陈芙虽已尽力躲闪,鼻子以下的部分却还是被尽 数烫伤。 那一天,仿佛是她这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她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药铺,却发现郎中早已下落不明,她这才知道,那郎中畏于蔡府的家势不敢拒绝诊治,才让陈芙去蔡府,做了这替罪羔羊。 她在京城中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夜,一直走出了京城,到了近郊的山野之中,她恍恍惚惚的走上了一座山顶,看着山下层层寒雾翻滚,她只想纵身一跃,从此了无牵挂。 正在这时,她听见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声长嘶,惊恐回身,却见一人骑在马上像是逃命一般,飞速奔向山崖,转瞬之间,就已掠过身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拽住了那马上所坐之人的手臂,却被那马的蛮力一直拖至崖边。她本就孱弱,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将那人拉住,那马像是疯了一般冲出崖顶坠下深渊,她一手拉着那人手臂,另一手紧紧扣进了地中,已是将近力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力尽昏厥,凤銮宫中 “你撑不了多久的,放手吧。” 那挂在崖边之人费力的看着她本就已经伤痕累累浑身血迹的样子,皱眉喘道。 可陈芙此时就像是和谁较上了劲一般,紧紧皱着眉咬着牙,手中丝毫没有放松,浑身颤抖着,一言不发。 崖下之人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倔强,十分诧异,却看见她那一双眸子里透出的坚毅决然,那般凄美而与绝望,就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要和谁同归于尽一般。 “你”他与她对视着,仿佛已不是身在悬崖,周遭的一切都淡去了颜色,只余下她那一双深眸,毫无惧色。 万籁俱寂,陈芙就那样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体力一点一点的流逝,损耗殆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一阵马蹄声。 救兵到了。 他们翻身下马,飞奔到陈芙身边,大呼着“陛下”,将他从崖下救了上来。 那时,陈芙才知道,原来自己所救之人,乃是秦川恒王。可她早已精疲力尽,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在一片请罪的嘈杂声里,虚脱晕厥。 恢复知觉时,她已经躺在卧榻之上。 闭眼感受了很久,她才感觉到身体各处的酸痛和疲惫,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还在,却又好像已经被一层凉意覆盖,极不真切。 她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盯着房顶上的悬梁,喉中只觉干渴难耐。 她轻轻咳了一声,便听见身旁一个女子的声音惊喜的叫道:“皇后娘娘,她醒了!” 陈妃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方才身旁跪坐着一名婢女,见她睁开了眼,急忙转身向后喊去。 陈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见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坐在不远处的软塌边,此时闻言正向她看过来。 皇后娘娘? 陈芙眨了眨眼,努力回忆起发生的一切。 哦,山崖上,自己救了即将坠崖的恒王。 那么这位皇后娘娘便应当就是恒王的萧皇后了。 陈芙费力的撑起了身,掀开被子,正打算下床行礼,却见萧皇后几步走到她的榻边坐下,扶住了她的身子:“无须多礼,躺下吧。” 陈芙被她按着躺回了原处,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这位近在咫尺的萧皇后,这一看,陈芙微微一愣。 萧皇后的容貌,她的眉眼,怎么这感觉就像是在模糊的铜镜中看见了自己一般。 萧皇后也静静看着她,眼中有一丝探寻,但很快便微微一笑,吩咐一旁的婢女道:“芷萝,去倒杯水来。” 陈芙虽是分神了那么一瞬,却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面容已被烫毁,萧皇后根本看不出她的样子来。 芷萝将水倒了过来,萧皇后伸手给陈芙的脑后添了个枕头,扶着她稍稍坐起了身。把那水杯接过,递到了陈芙的嘴边:“先喝点水。” 陈芙点了点头,微微轻抿了几口,抬起头道:“多谢皇后娘娘。” 萧皇后把杯子递给芷萝,拍着陈芙的手微微笑道:“你用不着谢我,倒是我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恰好在崖边相救,陛下战马受惊,还不知会出什么大事。” 她看陈芙脸上未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很是平淡,以为她惊吓过度还没有缓过神来,便出言打趣道:“现如今,你可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可想好了,要向陛下请什么赏赐?” 陈芙闻言,依旧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喜的神色,垂眼想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道:“我何时能出宫?”萧皇后微微一愣,眨了眨眼,没料到她竟只关心这个,但很快便尴尬笑了笑:“这几日你一直昏睡,陛下又忙着朝政无暇顾及到你,你伤还未好,宫中名医众多,你就在宫中多待些时日,等好些了,再请陛 下安排你出宫,可好?”陈芙的目光暗淡了下去,其实她在这秦川无依无靠,能在宫中暂住养病自然是好的。可是,她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秦川百姓,这宫里不比民间,待的时间长了,被问及家世过往,万一露出了什么破绽,后 果不堪设想。 此刻,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容貌已经毁尽,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至少,她不用担心这里有前朝的老臣,能将她认出来。 “对了,我还未问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萧皇后忽然想起来还不知她的名字,赶忙问道。 “我?”陈芙心中一惊,忽然有些慌乱,迟疑了片刻,才出声答道:“民女名唤陈蕖。” “陈蕖?”萧皇后有些疑惑:“哪个蕖?” “芙蕖的蕖。”陈芙心虚的低头答道。 萧皇后的面色忽然变了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笑着问道:“你家中可有姊妹?” 陈芙一愣,不知这萧皇后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萧皇后缓缓点了点头,神色却依旧有些不寻常,片刻后,她笑了笑,温言问道:“那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 陈芙又是摇了摇头,淡淡道:“家中父母早已过世,夫君身死沙场,儿子在一次瘟疫中走失,下落不明。” 萧皇后听着她这随口编的谎话,却似是有些同情,微微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她将那枕头从陈芙脑后挪开,将她身体放平,微微笑道:“你这几日便在我这凤銮宫偏殿住着吧,等伤好些了,我再回禀陛下,看看如何安置你。” 那几日,陈芙除了每日见到前来给她换药的太医和服侍的几个婢女之外,能见到的人就只有萧皇后。 她就像是笼中的一只鸟雀,听不到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 更不知道朝堂之上因为她的事情,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几日之后,恒王下令让她迁居到一处空置的殿中,萧皇后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她却始终没有见到恒王。她在那殿中,一待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焦躁难安,一直在想自己的出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下诏封妃,恒王现身 将来若是出了宫,自己还应当去往何处?她现如今的容貌已是十分骇人,是否还能找到糊口的谋生?想来想去,越发绝望,她甚至觉得当时还不如在崖顶纵身一跃,免去了这些愁苦。 三个月后,恒王没有任何预兆的,忽然一纸诏书将她封妃。 随诏书而来的,还有宫中的数位妃嫔前来道贺。她们本未在意过宫中多出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却因前朝的风波,对她好奇万分。但萧皇后早有禁令,不许后宫任何人去打扰她。直到她被封妃,那些妃嫔才有了妥当的理由来看一看她的庐山真面目。这一看,她们才算是放下心来。眼前的女子不仅年岁已大,更是早已面目全非,想来陛下也只是因为她救驾有功,才会勉强将她留在 宫里并对她封赏。 陈芙草草应付了那些道贺之人,随后当即便去找了萧皇后询问事情的始末。不料萧皇后却仿佛不以为意,只安慰她说,既然家中已经没有亲人,在这宫中留下,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陈芙惶恐不安的回到自己的寝殿当中,苦思冥想也未能想明白,恒王为何要这样做,萧皇后又为何对此毫不在意。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陈芙才第一次在宫中见到了恒王。 那一日午后,陈芙正在榻上小憩,恍惚间却忽然觉得,身后仿佛有人。 她一惊,连忙回身看去,便见恒王坐在榻边,看她醒来,微微笑道:“醒了?” 陈芙愣在原地,眨了眨眼,忽然不知要如何回应。 恒王见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倒也不觉得意外,只出言宽慰道:“你不用怕,朕只是路过此处,顺道进来看看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陈芙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多谢陛下挂念,好多了。” 恒王轻声笑了笑:“那就好。”两人沉默许久,恒王轻咳了一声,先打破了沉默:“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朕将你封妃,不过是听皇后说你家中已无亲人,又身受重伤,想着若是你出宫了,也未必就有去处,到不如让你留在宫中,过得舒坦 些。毕竟,你也算得上是朕的救命恩人。” 陈芙静静听着恒王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恒王见她似乎平静了些,继续说道:“皇后还说,觉得看你很是亲切,将你封妃也是她的意思。所以平日里若是你在后宫遇到什么难处,大可以去找她帮你解决。” 陈芙依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恒王见她总是沉默,便话题一转,出言问道:“朕听皇后说,你夫君已经过世,儿子走丢,下落不明,可要朕派人替你寻一寻他的下落?” 陈芙的心跳加快了起来,那本就是她随口编出的谎话,早知还有今天这一出,她倒不如直接说没有孩子,或者干脆说孩子染上瘟疫去世了。 她犹豫了许久,才抬头回复道:“多谢陛下,只是我儿已经走失数年,我也曾四处找寻,却连一丝下落也未打听到,或许他” 恒王听着她的话,似乎也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便点了点头:“也罢,朕令人私下里多留意些,一切尽凭天命吧。” 陈芙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希望陛下将任何心思放在有关她的事情上,若是不巧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连累到山中的秦桑,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恒王也不再继续纠缠这件事,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那日,你为何会去崖顶?” 陈芙又是好一番沉默,双眸暗淡了下来,仿佛那种绝望的情绪再一次回到了她的心底。 恒王看着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已是猜到了缘由,便也不再追问,改口道:“罢了,都过去了。” 而后他看向陈芙,微微皱眉说道:“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陈芙回望向他,缓缓点了点头:“陛下请问。” “你这满身的伤,是如何得来的?” 陈芙的双眼从榻边看向了远处,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痛不欲生的过往,蹙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许久之后,才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将她在蔡府遇到的事情,告诉了恒王。 恒王听闻后,眼中满是震怒,他竟不知这天子脚下的皇城,还有这般肆意妄为,草菅人命的事发生。 他努力平息了怒气,深吸了一口气对陈芙点了点头道:“好,朕都知道了。往后你便在这宫中安心住下,有任何事情,朕和皇后都会为你做主。” 说完,他便站起了身,准备离去。 陈芙见他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出声道:“陛下。” 恒王站定脚步转过身来,疑惑的望向她:“还有何事么?” 陈芙抿了抿嘴,抬眼问道:“臣妾可否移居别处?” “你还是想出宫?” 恒王有些诧异,以为她铁了心的要搬出宫去,皱起眉来,口气不觉的加重了几分。 陈芙缓缓摇了摇头,抬眼环视了一圈殿内解释道:“臣妾只是觉得,此殿太过奢华,又在后宫居中处,实在实在是令臣妾寝食难安。” 恒王一听,原来是因为这个,眉头舒展了开来,点了点头道:“好,过几日朕令皇后替你安排。” 说完,他便抬腿迈出了殿门,匆匆离去。 后来,陈芙便被安排住进了后宫最为偏远的兰芷殿中,因她喜爱花草,恒王便令人给她的院中多种了些奇异草木。 每隔几日,恒王便会去兰芷殿小坐片刻,只是与她闲聊,从未留宿。 时间久了,恒王渐渐发现,她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颇为新奇大胆。似是因为她来自民间,总能说出些他在朝堂上听不到的建议,便也习惯了无论是家事还是国事,都与她论上一论。 陈芙在这宫中与恒王虽是有名无实,但恒王爱去兰芷殿的传闻渐渐扩散开来,在外人眼中,已然觉得她的分量渐渐变得举足轻重。 秦桑静静听着母亲将这十年来的过往说出,她在京中的遭遇,在山崖上的惊险,在宫中的孤寂,都让秦桑痛彻心扉。渐渐的,她已是满面泪痕,直到陈妃说完了一切,她才哽咽着抓住陈妃的双手:“女儿不孝,这十年都未能陪伴在你身侧,女儿让你受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皇后死因,情急分辩 span style一dispy:n一negfbjd6vtlsadjnar7x+cajfrxldlh/zzy一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t64khqjra一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兵符由来,后宫巧遇 秦桑正疑惑,陈妃却是反握住她的手背,抬眉轻轻笑道:“裳儿,我可什么都还没说,你为何如此急着为他分辩?” “我”秦桑呆呆看着陈妃,转而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低头嗫嚅道:“我只是担心,母亲会对他有什么偏见。” “哦?”陈妃笑意更深,将秦桑的手拉到自己腿上抚着问道:“那裳儿又为何会担心,我对他有偏见?” 秦桑低着头,半天也没想出要怎么回答,抿了抿嘴,抬起头讪讪一笑,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母亲方才提到给太子妃带去的糕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 陈妃一见她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心中已是有了计较,却也不急着拆穿,只顺着她的话点点头答道:“对,我让芷萝送去的糕点里,有一张字条。” “字条?”秦桑来了兴趣,好奇问道:“上面写着什么?” 陈妃看着前方抿了抿嘴,似乎是在想要从何说起,过了一会儿,她转头看向秦桑双眼认真道:“你可还记得不久之前,卫岚曾给你们送去一块兵符?” 秦桑一听,这说着字条呢,怎么又好好的提到了兵符?心中正疑惑,却猛然一惊,立刻瞠目结舌。 那兵符难怪那枚兵符出现的如此蹊跷,他们想了那么久也未想出这朝中谁会有南渊兵符,原来 “那兵符是母亲给卫大人的?”秦桑不敢置信的问道。 陈妃点了点头,眸中有一丝暗淡滑过,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初。 她缓缓开口说道:“那枚兵符,是当年你父亲送我们上马车离开时,我从府中带走的。那时我想着,若是我们逃到了秦川,便能以这兵符为证,求秦川出兵去救你父亲。可是可是终究也没能用上。”她深深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后来,我便一直将它带在身上,因为,它是你父亲唯一的遗物。直到你领兵出征一路南下,兵至祁水之后却久久未动。我猜想,你们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冒险让芷萝 把那兵符送到了卫岚的门前。我知道,只要他拿到了兵符,一定知道如何最好的利用。” 秦桑很是惊讶,她的确从来未曾想过那兵符竟是来自母亲。母亲的思路是如此的清晰,那么多朝臣,她偏偏选择相信了卫岚,可见她虽是身在后宫之中,却是心如明镜。 她缓了缓神,努力消化了一下,深深点了点头,忽又有些不解,继续问道:“可这兵符,与太子妃又有什么关系?” 陈妃转过头来,皱眉谨慎的说道:“那日芷萝去送兵符时,为隐匿行踪一直在绕行小道,却在绕到后花园时,看到了两个人,正从宫门方向往梁妃的芳华殿行去。” “谁?”秦桑也皱起眉来,隐隐有些不安。 “两个婢女,一个是梁妃宫中的掌事宫女,名唤灵秋,另一个,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名唤妙云。” “这两人有何不妥?”秦桑不认识她们俩,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玄机。陈妃的神情变得凝重了些,她解释道:“原本我对这些事也并未留意,但她们这些婢女很多都是差不多的年岁入的宫,相互间便也有些来往,芷萝告诉我,妙云本也是梁妃宫中的人,后来却到了太子府,成 了太子妃的贴身婢女。” 秦桑垂眼想了想,却还是不太明白:“可是,这能说明什么?”陈妃看向远处,回忆道:“原本芷萝将此事告诉我时,我也未觉得有什么。但太子之事一出,了解了起因经过之后,我觉得似乎太子府中藏有家贼。想起芷萝那日所见,我设法查看了当日的宫门记册,那日 太子与太子妃,未曾进过宫中。”她看向秦桑分析道:“你想一想,既然妙云已是跟太子妃去了太子府,为何会独自入宫来见梁妃?所以,我让芷萝送去的糕点里的字条上,便是写了当日芷萝所见。若当日是太子妃吩咐她进宫的,那便无事 。若不是,她入宫来做了什么,就很可能大有文章。” 秦桑静静听着陈妃的话,心中除了震惊,还有钦佩。母亲还是如当年一般,心思细密,聪慧过人。她仿佛一眼便能看出这朝中黑白是非,分辨出每一位朝臣是人是鬼。 秦桑许久才缓过神来,静静看着陈妃,心中感慨万千。自己虽是在凤岐山苦学十年,很多事情上却还是不如母亲看得细微透彻。这一点,似乎自己永远都无法赶上母亲。 陈妃看着秦桑这出神的模样,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眨眼笑道:“裳儿怎么了?听我说了这么多,都困了么?” 秦桑赶忙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会,裳儿只是觉得母亲的聪慧,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陈妃见她难得露出这般女儿家的姿态,心中也是疼爱的紧,摆了摆手摇头笑道:“好了好了,瞧瞧咱们母女,难得相见,却总在说这些不相干的人。不说了不说了,说说你,之前我令人送去军中的鞋袜,穿 着可还暖和?” 秦桑赶紧点了点头,心中浓浓暖意,这才想起萧何给她的那个木盒,忙从怀中拿出,递到了陈妃手中:“母亲,快打开看看,此物可合心意?” 陈妃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手中那木盒,将它拿了起来,缓缓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的金钗,她有些诧异,拿起来左右细细看了看。 “这是叶子金所制?”陈妃似乎很是意外,转头看向秦桑问道。 秦桑腼腆一笑,抿了抿嘴,点头答道:“母亲果然慧眼,我看到时根本未看出它是何材质,还是萧何说了,我才知道的。”陈妃微微笑了笑,将那金钗放回盒中,抬头道:“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叶子金别说是在秦川,便是在离它产地极近的南渊京城襄陵也极少能见到。当年若不是我在南渊宫中见过一次,我都不一定能认识, 你又怎么会看得出来?” 秦桑点头笑了笑,陈妃便又问道:“那这金钗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秦桑也未遮掩,便如实将他与萧何在府中说的那些都告诉了陈妃。 陈妃听完后,温慈笑着点了点头:“他倒真是个有心的,能为你想的这样周全。” 秦桑知道,母亲指的是萧何提醒她“知恩图报”的事。 说起来,此事也的确惭愧,若不是萧何提醒,今日还真就空手进宫了。好在陈妃是母亲,必不会计较,若是换了其他人,自己这般不知礼数,恐怕倒真叫人笑话了。陈妃将那木盒放到一边,执起秦桑的双手,关切问道:“这个萧何他可知道你的身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承王府中,笑谈战事 秦桑摇了摇头,眼中有些失落。陈妃见她这模样,拍了拍她的手背,郑重说道:“裳儿,这十年,母亲在这宫中也想的极为清楚,当年送你上山,本是希望你能学成之后为父兄报仇,但如今,母亲更希望你能平安喜乐。若是你身边有值得 托付终身之人,他能许你一世安稳,母亲宁愿你忘记那些仇恨。” 秦桑心中微微一痛,她知道母亲说出这些话都是因为不想让她受苦。可是,母亲心中那段血泪的过往,又怎可能轻易就放下。 想到这里,秦桑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地面沉声说道:“父兄大仇未报,裳儿从未想过放弃。” “可是” “母亲勿要再劝,他日若能手刃齐王,还父兄一个公道,裳儿才算了却心事,才能无牵无挂,安度余生。”陈妃看着秦桑那坚毅的目光,仿佛无论如何也拗不过她,便也不再苦劝,轻叹了一声,又是握住她的手温言道:“好,既然如此,为娘也断没有道理阻拦你。但裳儿,你听我一言,一生转瞬,稍纵即逝,无 论前路如何,定要珍惜眼前。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秦桑微微一怔,她明知母亲所指的乃是萧何,却又听出了另一番意思。 “母亲,你对恒王” 话一问出口,秦桑立刻有些懊恼,她这样问,其实多少有些不敬。 不料,陈妃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认真说道:“我说的是你,不是我。” 秦桑垂下眼去,静静点了点头。 时过午后,陈妃本欲留她用膳,却又碍于宫规,不得不作罢让她离去。秦桑在兰芷殿逗留的时间已经太长,即便是皇子入宫给母妃请安,也不可耽搁如此之久。 陈妃将她送至殿门外,嘱咐她在京城期间要多加谨慎,而后便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起来。 【承王府】 倪镜这日早晨一醒,便想起昨日陛下的吩咐,匆匆收拾妥当,出门往承王府行去。 到了王府,管家通传之后,鲁子越便随着管家,亲自到了府门前相迎。 倪镜一见鲁子越,扬眉一笑,十分夸张的一抱拳,跪地喊道:“倪镜拜见承王殿下!” 鲁子越嗔怪的“哼”了一声,瞪他一眼,笑着弯腰伸手将他双臂一扶,拉了起来:“你可别在这惺惺作态了,我这府中谁不知道,你何曾这般守过礼数?” 倪镜站了起来,撇了撇嘴笑着打趣说:“你这不是都加封承王了么,我还哪敢造次?见到承王,还不得先行个大礼?”鲁子越伸手虚推了他一把,斜眼道:“你啊,从小到大就没个正形,想当年,让你叫我一声殿下都不肯,死乞白赖的非要叫我的名字,还理直气壮说那是因为你比我大,咱们还为此打过不少架呢,还记得么 ?” 倪镜挥着手哈哈一笑,鲁子越说的没错,他们俩年幼时一同拜卫岚的表弟前太傅卫长松为师。 那时候,因着卫岚的关系,上至恒王,下至百官都对年幼的倪镜格外纵容些,他便总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拜师之后,因倪镜比鲁子越年长几岁,便硬要鲁子越对他以兄长相称。奈何鲁子越从小也是个倔驴般的性子,非是追着倪镜让他叫他殿下。 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还因此大打出手,被恒王和卫岚狠狠训斥了好几次。 后来,卫长松患病离世,两人也都各自长大,便也再没机会日日见面,却总时不时就约出城外,或是骑马射箭,或是喝酒谈天,感情倒是越发好了起来。 在这京城当中,能肆无忌惮的和鲁子越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也就只有倪镜一人了。 两人推搡着一路往正厅行去,承王府中的家仆们也是早就看惯了他们这般打闹,丝毫未有诧异。 到了正厅坐下,鲁子越拎过茶壶给倪镜倒了杯茶递给他,笑着问道:“怎么样,此次随军出征,大胜而归,是否过足了你那披挂杀敌的瘾?” 倪镜端起杯子仰头就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咂着嘴摇头道:“啧啧啧,你还真别说,这回领兵的秦桑与萧辞,再加上凤岐山的那位应公子,跟着他们打仗,真可谓是天机在握,所向无敌啊!” 鲁子越微微一怔,这个倪镜可惯是个不会夸人的,能让他如此啧啧称奇,想来他们几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鲁子越点了点头,又给他把杯子满上,抬头笑道:“听你这般形容,我都有些心痒,想跟你们去沙场见见世面了。” 倪镜听他这么说,更是兴奋:“你都不知道,当时我们在红安” 话端一开,他便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将他们这段时间打的胜仗都细细说给了鲁子越,其中少不了添油加醋,故弄玄虚,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听得鲁子越聚精会神,连连点头。 其间,倪镜又是灌下了几杯茶,直到撑得打了个饱嗝,才意犹未尽的把所有故事都说完。 鲁子越缓缓点着头,回味着倪镜口中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却忽然发现了什么细节,眉头微微一皱:“你方才说,在酒泉城下对阵后,连允曾在城楼上出声喊过萧辞?” 倪镜稍稍一愣,而后撇嘴皱眉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嗯,那会风大,我也没太听清,只觉得萧辞似乎被这一喊惊了一下,后来众人都忙着庆贺,也就没再多管了。” “哦?”鲁子越微微眯了眼睛,好奇道:“连允喊了什么?” “好像是小河?”倪镜皱眉看着斜上方,挠了挠头,不确定的说道。 说完,他又摆了摆手:“哎,管它呢,反正啊,那一战实在是漂亮!想那木十六还看不上我的军衔,不愿与我对阵,却被萧辞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真是痛快!” 他越说越高兴,说完便拍着案几大笑不止。 鲁子越眨了眨眼,微微转了转眼珠,却也没有再多问,只跟着倪镜点头笑了起来。说完出征诸事,倪镜也问起了鲁子越的近况,两人絮絮说了许久,直至午时,倪镜在承王府中用了膳,才依依不舍的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城东酒楼,巧遇萧何 【松雀府】 秦桑回到府中时,听管家说萧何一早就出了门。 秦桑很是奇怪,不知萧何去了哪里,谁知刚一进正厅,就见那案几正中放着一个信封,上面什么字也没有。 秦桑打开一看,里面一张纸上寥寥数字,乃是邀约太子府相见。 她立即明白了过来,这大概是太子派人送来的书信,他被禁足无法出门,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约自己会面。想必,萧何也便是去了太子府了。 想到这,她也丝毫没有耽搁,就匆匆出了门,往城东太子府行去。 才走到一半,便看见一个身形像是萧何的人匆匆拐进了街边的一家酒楼当中,秦桑疑惑,便加快了脚步走到那酒楼前,抬头一看,仙香阁。 她狐疑的迈进楼中,一楼里人满为患,却没看见那个身影,便又抬腿向二楼走去。 到了二楼,她四下里看了一圈,果然看见那个身影背对着她,坐在窗边一张小案旁。 她几步迈过去,从侧面一看,果然就是萧何,便撇了撇嘴,往那案几边一坐。 萧何一惊,转头看见是她,意外的笑了笑:“哎?你怎么来了?” 秦桑低下头,自顾自伸手倒了杯茶:“我还以为你去太子府了呢,弄了半天,竟是出来觅食了。” 萧何也不反驳,微微笑道:“回过府了?” 秦桑点了点头,将那杯子端起喝了个干净,擦了擦嘴道:“我看见那信,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出来了,结果就看你鬼鬼祟祟的跑进这仙香阁,还当是自己眼花了呢。” 萧何闻言,提起茶壶又给她添上一杯:“瞧瞧你,我不过是路过此处正好进来吃点东西,吃个饭,还用得着鬼鬼祟祟?” 他放下茶壶,抬头望向秦桑双眼,这一定睛,却发现她的眼睛似乎有些微红,皱眉轻声问道:“眼睛怎么红了?入宫一趟,还哭了?” 秦桑一听,垂眼伸手抚了抚眼睑,却没有回答。 萧何见她这般反应,也估摸着她的确是哭过,又不好再多问,便也不再打探,正色说道:“太子那边我已经去过了,这一上午,我还去了好些地方。” 秦桑见他端正起了神色,便也点了点头问道:“太子所为何事?” 萧何四下看了看,谨慎的凑近秦桑低声道:“陈妃娘娘昨日派人给太子妃送去了一盒糕点,那糕点里,有张字条。” 秦桑一听原来是这个,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今日进宫,母亲跟我说了。” 萧何微微一愣,诧异的眨了眨眼:“母亲?” 说完不禁苦笑摇头:“你叫得倒是极为顺口,可怎么着也得叫母妃啊,真是没一点皇子的风范。” 秦桑本就是脱口而出,还未及懊恼,被他这么一说,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心虚点了点头:“行了,别扯没用的,继续说。” 萧何勾起嘴角一笑,也不再计较,继续认真说道:“太子依着那字条问过太子妃了,当日妙云私自进宫,果然不是太子妃的意思。” 秦桑皱了皱眉,这么说来,母亲推断的果然没错,那日妙云进宫去梁妃的芳华殿,太子妃并不知情。 “太子还说” 萧何刚刚出口,却有一店小二匆匆跑来,将一个油纸包往他们面前的案几上一放,弯腰点头道:“公子,您要的烤鸡,给您切好包上了。” 萧何一愣,抬头看向他,而后“哦”的一笑,从衣襟里掏出钱来递给小二,点了点头:“多谢。” 小二转身离去,秦桑定定看着那油纸包,疑惑的眨了眨眼:“你吃便吃,包上做什么?还打算带回府再慢慢吃?”萧何拎起那油纸包看了看,塞到秦桑手中摇头笑道:“我可是在别处就用过午膳了,只是想着按规矩你在宫中待不了太久,或许出宫时还未进食,才买来给你的。要知道,这仙香阁的烤鸡,可是连嘴巴一贯 刁钻的小九都赞不绝口的。” 秦桑一怔,转而心中微微一暖,嘴上却还不客气的咕哝道:“这油腻腻的东西,我” 说着,她却嗅到了一丝浓郁的香味,令人顿时口舌生津,肚子也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萧何好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招了招手:“走吧,估计你也不好意思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快朵颐,我们回去再吃。” 秦桑看了看他,这肚子叫的那叫一个及时,脸算是丢尽了,也便不再执拗,抿了抿嘴,拎着那油纸包便站起了身,与萧何一起下楼往松雀府行去。 到了府中,管家愣愣盯着秦桑手中的油纸包看了看,吸了吸鼻子,而后点了点头,也没问其他。 秦桑略有些尴尬,这府中从上到下,大抵都知道她那懒食之症,今日看她拎回了这么只烤鸡,恐怕也是意外非常。 两人走到正厅,萧何回身将门掩上,便接过她手中油纸包在案几上展开,指着片好的烤鸡笑道:“来,先尝尝。” 秦桑往案几边一坐,却是先焦急说道:“不急,你先说,太子还和你说什么了?” 萧何见她这急切模样,伸手拿起一片鸡肉递给她:“你先吃着,一边吃一边听我说不就得了?” 秦桑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那鸡肉,点了点头:“你说。”见秦桑已是送到嘴边吃了起来,萧何才满意的笑了笑,认真说道:“太子昨日看过那纸条后,先是问了太子妃是否曾令妙云独自进过宫中,得到答案后,他也没有打草惊蛇,今日一早就令人悄悄来请你我二 人,想让我们去宫中查一查妙云进宫时登记的簿册。” “之后呢?”秦桑放下手,紧张问道。“我去过太子府之后,便先进宫查了这个妙云的身世,发现她入宫前,家中竟然还有一个弟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顺藤摸瓜,渐拨迷雾 秦桑微微皱眉想了想,却又仿佛抓不到此中关键,疑惑道:“她有弟弟有何稀奇?难道她这弟弟,还能对此事起多大作用?”萧何点了点头,示意她别着急,又接着说道:“我又回到太子府将此事告知了太子和太子妃,不料太子妃却显得很是惊讶,依她之言,妙云在太子府这些年,从未向她提及过自己还有这么个弟弟,就像这个 人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秦桑歪了歪脑袋,猜测道:“或许她只是进宫后与弟弟再无太多来往,太子妃没问,她就没提呢?” 萧何笑了笑,点点头道:“当时我也想了很多,便也没急着得出什么结论,让太子妃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妙云,进宫之前她住在何处。” 秦桑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妙云似乎也没有察觉什么,便坦言说了自己入宫前便已父母双亡,乃是被城门边贩履的一户婆婆收养,后来婆婆病重需要钱看病,她便卖身进了宫中为婢。于是,我便去了城门附近查问,在周边的百姓中 还真问到了,认识这么一户贩履的婆婆。” 秦桑虽是有不少疑惑,也没有打断他,又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人说,从前确实有一户贩履的老媪,她收养过一对流落街头的朱姓姐弟,老媪病重后便再没见过她收养的那个丫头。后来,老媪离世,街坊邻居还担心小男孩是否能够生存,却发现他虽是年幼,却总能 保自己衣食无忧。再往后,便是前几年,听说他进了军中,谋了个差事。” 萧何说了这么多,秦桑却听得越来越迷糊,不禁着急道:“这些能说明什么?” 萧何笑着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的说:“你猜,他进入军中,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此时秦桑心中已是隐隐有了些揣测,连忙求证道。 “正是妙云出宫,到太子府侍奉太子妃以后。” 听到这个回答,秦桑心中已是将此时够了出了一些眉目,难道当时他弟弟得以进入军中,竟是与妙云出宫有着因果关系? 萧何见她已是若有所思,也没有停顿,更加神秘的问道:“还有一件事,你必是会更加好奇。” 秦桑见他似是吊起了她的胃口,赶忙催促道:“快说。” 萧何勾起嘴角一笑:“你猜他在军中,是何职位?” “还有职位?” 秦桑微微一惊,这秦川军中的形势她不是不知道,能够挂上军衔的多为世家子弟,很少有平民出身,却能自己混出头的。若不是战事吃紧,像秦桑和萧何这样的“民间人士”,几乎不会有领兵出征的机会。 萧何点了点头,眯起眼睛说道:“不仅如此,我们与他,还有过一面之缘。” 秦桑闻言更是吃惊:“是谁?” 萧何也不再故弄玄虚,严肃说道:“你应该还记得,当日在京西校场,除了你我和倪镜三名正式的将军之外,还有京中五营的校尉在场。” 秦桑点了点头,她虽是对那几人都没有什么太大印象,但也知道他们是京中五营之首的五位校尉。 “他,便是金门营校尉,朱奉安。” 秦桑惊讶万分,短短几年时间,他便能在军中得到五营校尉之一的职位,若硬要说他是自己打拼出来的,秦桑的确不敢相信。了解了这些细节,秦桑心中已经把脉络都理得差不多了,看来,这个朱奉安的平步青云与他姐姐妙云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此中关键,还是要找到证据。总不能平白以此就说,妙云生出了什么异 心。 秦桑想了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马虎不得,又想起萧何所说的这些,都是他自己查出来的,不禁笑问道:“你这么短短一上午,便就能把此事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 萧何笑着摇了摇头,又从案上拿起一块鸡肉递给秦桑:“我这也不过是顺藤摸瓜,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我所料,还需费些时日细细查探才可。” 秦桑接过那鸡肉,低头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此事应如何继续深究,却听萧何忽然轻声问道:“对了,你今日进宫,与陈妃娘娘聊得如何?那金钗,她可还满意?” 秦桑正出神,听他这么问,点头笑了笑:“嗯,陈妃娘娘一眼就看出了那材质是叶子金,比我好多了。” 萧何双眼含笑,“呵呵”了两声,却是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除了你对这女儿家的东西从不感兴趣,哪还有别的姑娘家会一点也不懂这些?” 秦桑咬了咬嘴唇,撇了撇嘴,扬眉挤兑道:“反正你也没把我看作过姑娘家,何苦还来拿这个嘲笑我。” 萧何一愣,皱眉摊手认真问道:“我没把你看作过姑娘家?我何曾把你当男儿对待过?” 秦桑转了转眼珠,还真就认真回想了一番,立刻故作赌气道:“那日在山下秋戈的茅屋中,你若是将我看作姑娘家,怎会要求与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萧何惊讶的瞪着眼睛,哭笑不得的眨着眼抱怨道:“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那日那日我不也只是逗逗你么再说了,即便是共处一室,我,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秦桑看着他难得有些紧张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脸上便也露出了些得逞的得意,硬是忍住了笑出来的冲动,憋的十分卖力。不料,萧何见她脸上并无任何不悦的神色,反而像是强忍住了笑似的,微微一皱眉,而后勾起嘴角倾身往她面前一凑,幽幽说道:“姑娘家,你可别忘了,此时,我们可也算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 他那温热的气息游离在秦桑脸颊上,她硬生生噎了一下,定定看着萧何玩味的目光,脸上忽地一热,心跳猛地快了起来。 萧何的后街微微颤了颤,“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直起身子摇头道:“每回都是这般反应,无趣啊,实在是无趣。” 他笑着敲了敲案几,站起身来指了指那一油纸包的烤鸡:“记得都吃了,别剩下,姑娘。” 说完,他便转身拉开了门,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去。 秦桑坐在原地,抬头看着那半开的门,苦笑着叹了口气。秦桑啊秦桑,你怎的就如此不长记性?被他这般戏弄都已经多少次了,却还是回回呆若木鸡,招架无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奉安入军,挟以制京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秦桑与萧何借着卫岚让他们巡查京中驻防的名义,多次召集五营校尉会面,也借此机会将那朱奉安好好认识了一番。 经过几次接触,大致知道了那人的脾气秉性,秦桑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她将自己的想法与萧何沟通之后,立即确定了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最新的边界探报抵达了京中,恒王下令他们与倪镜三人即刻入宫,似是有要事商谈。 【东华殿】 秦桑三人到时,发现卫岚与董彧已在殿中,三人依礼叩拜之后,便起身静静等着恒王出言。 “桑儿,你看看这个。” 恒王端坐龙椅之上,将面前主案上的一本册子举了起来,递给一旁的元德。 元德几步走下台阶,将那册子带到秦桑面前,递给了她。秦桑展开一看,那册子上是应清的笔迹,大致的意思是,南渊大军虽已南退,却迟迟没有完全离开秦川国境。他们现在驻兵在永寿,似乎没有继续南退的打算。所以,应清已将大部分守军调往了距离永寿 最近的华阴城,等待陛下的旨意。 秦桑将那册子合上,心中已是有了些想法。 “看样子,连允虽是退兵,却并未打算放弃秦川。他之所以还守着永寿这么一个入口,一定是想等这严冬过去,南渊恢复军粮补给之后,再行挥师北上。” 她将心中揣测说了出来,恒王听着她的话,定睛看着她道:“方才早朝时,卫大人也是这个看法,所以唤你们三人前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意思。” 秦桑转头看了一眼卫岚,卫岚对她微微颔首,似是也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秦桑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缓缓说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南渊军中将士大多不习惯这北方冬日的严寒,再加上他们军粮不继,所以才不得不暂时撤兵。若是我们等他们回攻再去设防定是不妥,倒不如 就趁此机会,将他们彻底逐出秦川。” 恒王听完秦桑的话,缓缓点了点头:“朕也正有此意,既然南渊将士不习惯这严寒,我们便趁着这严冬时节,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秦桑静静听着恒王的话,听这意思,应该也是打算让他们回到边界,尽快击退南渊了。她心思微转,细细想了想,抬起头道:“父皇,此前连允驻兵渝州,为防他们突袭平津,曾调派了不少守军来驻防京城及周边几城,如今南渊大军已是远离京城,儿臣以为,不妨将那些将士集中起来,三面 夹击永寿,方可有最大胜算。” 恒王低头想了想,点点头道:“好,此事全权交付给你,你来安排。” 秦桑先是谢过,又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向父皇求个恩旨。” 恒王微微一怔,皱眉道:“何事?”秦桑微微笑了笑,开口道:“这段时间在军中巡查五营,儿臣发现了一个此前尚未注意到的良才,儿臣已是试过,他身手不凡,也有些兵法的底子,儿臣想着,此次攻打永寿,军中若是有他相助,定会有所 助益。” “哦?”恒王有些意外,好奇道:“是谁?” “金门营校尉,朱奉安。” 秦桑说出这个名字时,余光特意停在了身旁的董彧身上,只见董彧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神色立即变得有些不寻常。她心中便已是明了,果然,这个朱奉安的平步青云,和董彧必有瓜葛。 恒王听见秦桑所说的人名,似是有些陌生,但也很快点头笑道:“若是真如你所说,他有这样的本事,自然也是应当军前效力,此事不难,朕准了。” “谢父皇。” 秦桑拱手谢道,心中稍稍有些安定。她虽是不能立即就洗清太子冤屈,但至少已是将此事看出了些眉目。 她今日之所以在恒王面前要人,除了试探董彧,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不安。董彧一定会担心,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将朱奉安带离京城,带在自己身边,便犹如一把摸不着的利剑悬在董彧和鲁子越的头顶。他们越是摸不清秦桑的心思,越是会踟蹰不定。在京中若再想对太子做些什么,也需忌惮几分。 商谈好一切部署之后,秦桑几人便先行离去。 过几日,他们便要出京,沿途将周边几座城池的守军都调离,跟随他们南下,攻打永寿。 刚出了宫门,倪镜便好奇问道:“那个金门营校尉,当真有那么厉害?” 他挠了挠头,皱眉奇怪说道:“我倒是也与他打过不少照面,竟是没发现他还是个人才” 秦桑与萧何对视一眼,点头笑道:“我也是这几日巡查五营时才发现的,此人的确有不同寻常之处,反正此次出征将他带着,一定没错。” 倪镜这段时间以来本就对秦桑已是十分信服,听她这么说,也就咧着嘴点了点头:“秦将军说他好,自然就是好的,改天我和他切磋切磋,也长长见识。” 秦桑一听,又是这个套路,倪镜仿佛见到每个人都要拉出去切磋一番才肯罢休。 萧何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还是别和他切磋了。他若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碍于你和卫大人的关系,他也断不会使出全力来和你过招,到最后,你怕反倒是自讨没趣。” 倪镜一听,撇嘴皱了皱眉,想了想他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便立刻心思一转,又是喜笑颜开起来:“那萧将军你呢?以你的性子,若是与我过招,定不会手下留情,是不是?” 萧何定定看了倪镜片刻,转脸笑道:“是倒是,但我才不和你过招。” “怎么着?”倪镜仿佛是急了,质问道:“你是否看不上我的身手?” 萧何摇了摇头,皱起眉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所学的功夫,乃是用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你与我既是同袍,为何整日要自损内耗?若是一不小心伤筋动骨,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 倪镜被唬的一愣,眨了眨眼睛转着脑袋细细想了想,也不知想没想通这话里的意思,只默默点头嘀咕道:“嗯,嗯,有道理有道理。”秦桑在一旁看着萧何那装出的一副正经模样,又见倪镜还真是吃这一套,不免低头一笑,很是无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渝州城中,出言浅探 在京城中又是停留了数日,将所有部署安排好,秦桑三人便率军出城,往最近处的渝州行去。 这冬日里的秦川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周遭万物都显得有些萧索,大军军前,秦桑几人在旷野上骑着马,因着寒风吹刮,也极少出言。 虽是寒冷,大军的行进速度却比往常更快了些,提早了半日就已到达了渝州。 此刻,渝州城中的守将便是之前领命回攻四城的梁楚,听闻终于能随大军南下再立战功,早已是跃跃欲试。 将秦桑等人迎入城中,确定好此次的作战部署,梁楚便心满意足的领着他们前往今晚的住处。 一路上,朱奉安都伴在秦桑几人身侧。他话不多,不必要时也很少主动出言,总是秦桑吩咐一句,他就应承一句。因着这个,秦桑一路也未找到恰当的时机开口。 到了住处,梁楚本打算先行离去,却被倪镜硬拉进了自己分到的屋中,说是要好好给他讲讲红安之后的几场战事。 朱奉安看着两人走开,似是有些尴尬,低头抱拳道:“那末将也先告退了。” “不急,”秦桑微微笑道:“你是初次随军出征,对这军中还不熟悉,正好今日我们也算是提前到了渝州,正好与你聊聊往后的安排。” 朱奉安抬起头来,木讷的眨了眨眼,又是恭敬抱拳道:“末将遵命。” 三人往正厅方向行去,萧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莫要拘谨,往后咱们几人都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哪有如此生分的道理。” 朱奉安拘谨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到正厅合上门,萧何与秦桑便在那正中主案边坐下,伸手示意朱奉安也坐下来。 “奉安啊,”刚刚坐下,萧何便很是随意的给三人各倒了杯茶,仿佛熟络的老友一般笑道:“我见你这一路上也甚少言谈,可是担心随军出征,家中老幼无人照管?” 朱奉安赶紧双手接过那茶盏放到跟前,摇了摇头坦言道:“末将从小便是孤儿,家中并无老幼。” 接着,他讪讪笑了笑,支吾道:“末将本就不善言辞,路上路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不说了。” “哦?”萧何却仿佛很是惊讶:“你也是孤儿?” 朱奉安一愣,眨了眨眼,未明白萧何这个“也”是从何而来。 萧何摇头苦笑,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同病相怜啊同病相怜,我也是孤儿,也算是能体会打小孤苦无依的感受。” 朱奉安点了点头,也不知该接些什么,只听萧何又立刻说道:“不过我还有个弟弟,这些年,我和他也算是相依为命。” 朱奉安早就听闻军中有位年少的能人异士,还听说是萧将军带入军中的,便好奇问道:“可是那位摆出精妙陷阱,大破敌军的英雄少年?” 萧何笑着点了点头,感慨道:“没想到我那弟弟的名声竟都传入京中了,他若是知道了,定又要自吹自擂好一阵子。” 说完,他又立即话锋一转,似是顺理成章的问道:“你呢,这些年,你都是自己一个人么?” 朱奉安此时已是没有了最初的拘谨,他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我也还有个姐姐。” 说完,他仿佛有些失落似的,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姐姐为了养活我,也吃了不少苦头。” 秦桑闻言,与萧何对视一眼,两人都已是发现,这个朱奉安似乎对自己还有个姐姐的事并不避讳。 萧何定了定神,又顺着他的话问道:“哦?那你姐姐如今在何处?可是已经嫁人了?” 朱奉安又是摇了摇头,比方才显得更为遗憾道:“姐姐打小就进了宫,前两年,本是到了放出宫的年纪,她却不愿出宫,说是还要给我攒些银子,往后也好配一门好亲事。” 说着,他便深深埋下了头,仿佛很是自责似的,叹了口气。 秦桑见他低头,看了一眼萧何,又转回头来轻声问道:“不知你姐姐是在宫中何处当差?前两日我还进宫去了,或许,还曾见过她。” “哦,那应当没有,”朱奉安听到秦桑问话,抬起头来摇了摇,淡淡笑道:“她起初是在梁妃娘娘宫里,前几年,随太子妃去了太子府当差。” “哦,原来是这样。” 秦桑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已是了然,这个朱奉安似乎真的对有关妙云的事情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样看来,他反倒更可能只是个局外人,妙云若是真做了什么,他也未必知情。 想到这,秦桑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放下杯子感慨道:“奉安啊,我看这五营校尉之中,你仿佛是年纪最轻的,担当这京防重任,可还吃得消?”朱奉安闻言,微微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其实,末将当初能进入金门营,姐姐也费了不少心思,我只想着定要在营中好好表现,莫要辜负了姐姐的苦心。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成为这一营之首,担当 如此重任,实在惶恐。” 秦桑有些诧异,听他这话的意思,似是知道姐姐都做了什么? “哦?”秦桑显现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原来你进金门营,还是你姐姐安排的?” 朱奉安一听这话,仿佛觉得方才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皱眉挠了挠头,有些不安的怯怯问道:“秦秦将军,这这些事算不得徇私吧?” 一旁的萧何爽快一笑,拍了拍他的后背调侃道:“哎,这算哪门子徇私,这京中能进五营的,哪一个不是贵族子弟?硬要说起来,难不成还都得算作徇私?” 听了萧何的话,朱奉安这才像是放下了心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姐姐也只是在梁妃娘娘宫中时,差事办的利索,梁妃娘娘体恤下人,听姐姐说了家中还有我这么个弟弟,便恩赏了这么一份差事。”“哦,原来如此,”秦桑温和笑着点了点头:“可见你姐姐必是个七窍玲珑的人,梁妃娘娘对她,也定是极为赏识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旧识到访,细说缘由 这么一番话听下来,秦桑与萧何两人已是大致知道了朱奉安所处的境地。妙云当初在宫中无论做了什么,应当对这个弟弟都是只字未提的。 朱奉安只以为,是姐姐在梁妃娘娘宫中服侍得当,才为他求得了这么一个入营当差的机会。 【华阴城中】 自打接到探报称南渊大军并未退出秦川,而是停在了永寿,应清便将一大半人马调到了距离永寿最近的华阴城中,驻守了下来。 前几日收到京中回复,恒王已是下令秦桑几人率京城周边守军赶赴华阴,要将南渊大军彻底击退。 他一面等着秦桑的到来,一面在华阴城中谋划,要如何去打这永寿。 这一日,他正在府中用沙盘研究布阵方略,却是有一人匆匆前来告知,府外有一位公子求见。 “何人?”应清看向来人,定睛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回道:“他未曾细说,只言是公子您的旧相识。” 应清微微皱眉,很是疑惑,片刻,他点了点头:“那先请他进来吧。” 那人应下,回身便往府门外行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年轻的公子走了回来。应清冲他点了点头,他便转身退出了屋中。 应清看向眼前那位“公子”,先是微微一愣,定了定神看了许久,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应清笑着起身,走到那“公子”跟前,停下了脚步。 那“公子”也是微微一笑,卸下身上背着的行囊,绕过应清走了两步,到案几边将行囊放下,坐在了案几旁:“我还以为,你会认不出我呢。” 应清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回身过去,将案上沙盘搬到一旁,坐了下来。 “你怎么跟到华阴来了?” 他伸手倒了杯茶递过去,看着眼前扮作男装的秋戈,笑问道。 秋戈甜甜一笑,接过茶盏放下,抬起头来:“其实我这一路都跟着呢,只是怕打搅你们作战,便也没去找你们。” 说完,她又转了转眼睛嗔怪道:“何况,我也不知你们待不待见我,若是不待见,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应清看了看府门的方向,笑道:“也就是小九出了府,他要是在这,可得乐坏了。” 秋戈笑眯着眼睛,低头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和身旁的行囊:“这几身男装还是当年随父亲行走江湖时留下的,我想着既是四处奔走,换个装束也能方便些。” 应清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她的行囊,苦笑摇了摇头道:“你们二人不仅年岁生辰皆是相同,竟连扮男装的模样也格外的相像。” 秋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擦了擦嘴道:“那是自然,我们可是自打在娘胎里就义结金兰了的。” 她放下杯子,抬头继续说道:“我这次来,也不单单是为了见你们,上次我交给你的包裹,你可还带着?” 应清点了点头,指了指屋外道:“就在我房中,可需要我现在去取?” “不急,”秋戈摆了摆手:“过几日等姐姐来了你再给我吧,本想着若是我不来,就都交给你了,可我既然来了,姐姐的事,还是我来办更为妥当些。” 应清又是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也好,那些事情,我终究没有你了解的清楚,有你在,再好不过了。” 秋戈所说的山中,便是华阴城东面的那座武阴山,山中有着大片的竹林松海,各种奇石异兽,加上翻腾的云海迷雾,被赞为人间仙境。 华阴这座城名字的来由,也便是它东侧武阴山与西侧承华岭的合称。 “对了,”秋戈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疑惑的问道:“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当时在祁水,你是怎么找到寻音阁来的?” 应清闻言,微微笑了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秋戈见他仿佛并不是故弄玄虚,眨了眨眼笑道:“洗耳恭听。” 应清无意隐瞒,便絮絮将他找到了寻音阁的原因告诉了秋戈。 这原因,还要从凤岐山中说起。 当年,应清从师父云牙子口中得知了秦桑的身世。在秦桑下山之后,云牙子便令他也随秦桑下山,助其成事。 就在他下山前,云牙子提到了当年秦路将军在前朝被责罚一事。云牙子一直没有想通,做事一向恪守本分的秦将军,当年为何会在祁水城中犯下那样的过错。 于是,他便嘱咐应清,若是有朝一日到了祁水,不妨四处打探打探,那城中是否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情。所以,应清初到祁水,便一刻也未停的找寻着线索。在帮助城中百姓修葺屋宅的过程中,他的确听闻了一些有关前朝的故事,那些故事都与城中的那处钟楼有关,而那故事中唯一还能找到的人,便是城西 寺庙里的住持。 应清找到了寺庙,也找到了那位住持,在住持的口中,得知了事情完整的经过。也正是因为住持的指引,知道了当年的那个书生,便是城中寻音阁如今的阁主。 他本打算先去寻音阁看看,可因着庙中也有不少房屋需要修葺,便让萧何先回了城,却没想到,萧何刚回城,就带着秦桑去了一趟寻音阁。 那晚秦桑将她在寻音阁的见闻,还有萧何在钟楼上说的故事都告诉了应清。听完后,应清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萧何的所作所为太过巧合,巧合到让应清觉得,几乎算得上蹊跷。 于是当晚,他便连夜去了寻音阁,找到了秋远尘。 起初,应清与秋远尘之间,彼此都有些试探。来来回回说了许久,才发觉原来两人对秦桑的身世都十分的清楚,便也不再故意周旋。那时,秋远尘才知道,原来秦桑这些年都是在凤岐山上,还有这么一位师兄。而也是在那时,应清才知道,原来秋远尘与秦桑的父亲秦路之间的交集,还远不止他所了解的那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生疑惑,下定决心 应清说到这里,秋戈已是觉得有些疑惑,她伸手示意应清停下,奇怪的问道:“萧将军他,是否知道姐姐的身世?” 应清摇了摇头,却是不确定的说:“起初我还很是笃定,他绝不会知道。可这一路上发生的太多事都十分巧合,现在就连我心中也不敢确定,他究竟是否知情。” 秋戈难得皱了皱眉,微微眨了眨眼说道:“应公子,你可知道,萧将军早在未到祁水之前,就知道了寻音阁的存在?” 应清闻言一怔:“未到祁水之前?”秋戈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当日小九与你们走失,到了我山下的茅屋中。那时萧将军与姐姐找来,闲谈时,萧将军听我说出父亲的名字之后,立即问我是不是祁水城中寻音阁的那一位。现在想来,他早 在那时便已经知道了寻音阁,知道了父亲的存在。” 应清略微想了想,难道这天下还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萧何一早就知道寻音阁的存在,还偏偏带着秦桑去了那里,见到了秋远尘? 应清正细细想着,秋戈却干脆直接点破了这一层:“应公子,恕我直言。萧将军与你们并肩作战多时,有些事情,还是摊开来问通透了才好放心。若是一直这样怀疑揣度,终有一日,必成大祸。” 应清极少会有什么惶恐的感觉,听到秋戈这话时,眼角却突兀的猛跳了几下。 没错,这一路上萧何的太多表现都让应清觉得蹊跷,这个人,总给应清一种摸不透的感觉。偏偏他对秦桑又是极好,令应清时常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 如今看来,有些事,的确是需要问个明白了。 应清暗自下定了决心,就在此时,小九从府外回来,看到秋戈一身男装,愣了一愣,却很快就认出了她来。 小九见到秋戈,那便仿佛是鱼见到了水,蝴蝶见了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拉着秋戈说这说那,恨不能化成张狗皮膏药,紧紧黏在秋戈的身上。 几人在城中静静等了数日,终于,将秦桑他们等了回来。 那时,秋戈已是换回了女装,秦桑刚一踏进府门,就看见披着一条披风的秋戈站在那里,静静笑望着她。 她一愣,也立即有些惊喜,两步迈过去道:“秋姑娘,你怎么来了?” 秋戈对着他们三人微微一福身:“秦将军,萧将军,倪将军。” 倪镜本就与秋戈没说过几句话,此时看到她,愣了愣呆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她是谁,也赶忙拱手作揖还礼。 小九见了萧何,直扑进他怀中,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些日子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 应清走到秦桑身边,看着秋戈说道:“秋姑娘正好到华阴有事,便顺路来看看我们。” 秦桑笑着点了点头,她因着女扮男装的身份,长这么大也没有什么要好的姐妹。秋戈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女儿身的女子,又因秋老前辈与父亲关联甚多,秦桑对她,也自然生出了几分亲近。 秦桑伸手指着屋中:“那便快屋里坐吧,外头天凉,别受了风寒。” 于是,萧何带着小九回了他们自己的屋子,应清便招呼倪镜去了书房,说是要与他商讨华阴布防。 秋戈与秦桑到了屋中,两人就像是许久未见的姐妹一般,先是稍稍寒暄了一会儿,秦桑便问起了秋戈,到华阴城来所为何事。 “其实我这次来,也是为了你。” 秋戈看着秦桑,神神秘秘的说。 秦桑一偏头,疑惑道:“为了我?” 秋戈点了点头:“你可还记得,当时在寻音阁,父亲反复嘱咐你,若是有一日到了华阴,要去武阴山看看?” 秦桑当然记得,这么久以来她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好几次都想找秋前辈问个明白,为何一定要让她去武阴山。 听秋戈这么提起,她便有些激动的问道:“秋前辈让我去武阴山,究竟是要做什么?” 秋戈听了她这话,也不急着回答,只抿嘴一笑调皮道:“我的任务只是带你过去,到了山下,你自然就明白了。” 秦桑见她竟还故弄玄虚起来,嗔怪笑道:“弄得这般神秘,莫不是要把我带到山下卖了?” 秋戈忍俊不禁:“姐姐还真是有意思” 她还没说完,秦桑却忽然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回过头来睁大了眼睛低声道:“小声点儿,你这声姐姐若是传出去,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秋戈忙抬手,手指覆在了嘴边:“哦哦哦,好好好,我不说了。” 秦桑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认真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武阴山?” 秋戈眯眼一笑:“若是不出什么意外,明日卯时便可动身。” 【书房中】 应清与倪镜围着书房中所置的沙盘细细说了许久,倪镜听着应清的部署,不住的点着头。 这几个月以来,倪镜对应清早已是心悦诚服,如今看到他所谋划的永寿这一战的打发,更是吃惊万分。 他因着有卫岚这样一位赫赫战功的舅父,自小便读过不少兵书,拜师于卫长松之后,更是学到了许多实战的兵法。 但自从遇上了应清,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那些兵法的认识甚为浅薄,眼前的这个人,仿佛能够运用战场周遭的一切自然条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说完那些部署,应清看着倪镜那副出神的样子,眨眼笑道:“怎么了?” 倪镜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哦,没什么,只是听你说的这些,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兵书都白看了。” 应清摇头一笑:“哪里就那么夸张了,我这也不过只是因地制宜罢了。”倪镜依旧是一副十分崇拜的模样,摆了摆手:“应公子就莫要谦虚了,这么久以来,我都看得分明。应公子师承凤岐山云前辈,而云前辈又师承龙盘谷,想来那些有关前朝与龙盘谷的传闻,的确所言非虚。 龙盘谷的那位祖师爷,定是位通天的高人。” 应清听他这么说,也不知要如何应答,只好点头笑了笑,淡淡说道:“那今日便说到这吧,届时作战前,我们几人再好好详谈一番。”倪镜立刻点了点头:“好,那我们何时动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言逼问,迫不得已 应清见他仿佛急不可耐,苦笑道:“不急,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还得等等。” “哦”倪镜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既然应清说还未到时机,那便是真的时机未到。 应清微微点了点头,温言道:“你先去吧,顺便,替我将萧将军叫来。” 倪镜站起身来,点点头便出了书房的门,不一会儿,萧何便来了书房。 “呼,”萧何踏进门中,呼了口气搓了搓手:“外面真冷。” 他将屋门合上,回身看见应清正坐在沙盘边摆弄着,便也走过去坐了下来,定睛看了看那沙盘:“都布置好了?” 应清点了点头,却是将那沙盘搬到了一旁的地上。 萧何看着他将那沙盘搬走,奇怪的眨了眨眼:“怎么?不打算与我说说?” 应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些布置对你来说本就浅显,方才说给倪镜,是怕他不懂我的安排,出什么差错,至于你,恐怕用不着我来说。” 萧何听他这意思仿佛并不是要他来讨论这场战事的布局,有些疑惑,但也未急着出口相问。 应清低头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看向萧何,平静说道:“我叫你来,是有别的事问你。” 萧何微微一愣,看他这郑重的神色,仿佛事情还很重大,茫然的点点头道:“你问。” 应清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萧何的双眼:“在你去京中遇到我们之前,可曾去过祁水?” 萧何闻言,垂眼顿了顿,回看向应清道:“去过。” 应清在他的眸中找寻着细微的痕迹,又继续出言道:“去做什么?” 萧何不再看他,低下头,手指轻敲着案几边笑道:“从龙盘谷一路出来,到京中前还路过了不少地方,祁水也不过是其中一个,没什么稀奇。” 应清静静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依旧平静问道:“祁水那日,你为何要带桑儿去寻音阁?” “哦,”萧何淡淡一笑:“我只是听闻寻音阁的那位前辈懂些命理,想去见识见识,便恰好拖她陪我去了。” “那你又为何告诉秦桑,那祁水城楼之事?” 萧何闻言,面色冷清了下来,停下了敲击案面的手,沉声到:“恰好与她闲逛到那里,便随口说了。” “如此说来,你在骊遥与他同去古家剑铺,还将凤尾扇转赠给她,也是恰好?” “正是。” 应清似笑非笑的低下头冷冷道:“你不觉得,这一路上的恰好,太多了么。” 萧何双眼一闪,定了定神,回看向应清:“你究竟想说什么。” 应清抬起头,目光入剑刃一般:“你恰好入京打擂,恰好寻到我松雀府来,恰好随我们一同领兵,恰好知道寻音阁,又恰好随身带着那柄凤尾扇。” 他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藏于心中许久的疑问,紧紧皱起眉来:“你究竟,还有多少恰好?” 萧何静静听他问完这一切,心中这才发觉,原来所有看似巧合的事情串联到一起,已是显得无比蹊跷。 别说是应清,这些事发展至今,就连自己想起来,也不会觉得顺理成章。 他偏头看向别处,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来你对我的怀疑,也不是一朝一夕了。” 应清没有否认,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道:“对你的过往,我本无意打探。可如今桑儿对你愈发信任,我不得不向你要个答案。你常伴于她身侧,我必须确保,你绝无别的心思。” 萧何依旧看着别处,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峙了许久。 萧何心中有些无力,其实他并非刻意隐瞒,只是觉得那些久远而又错综复杂的过往,对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助益。 他曾想过,若能抹去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当大家的相遇只是一场巧合,也没什么不好。 可自己这一路上所做的很多事情,都不可避免的会露出一丝马脚,他也并非不知,却都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萧何知道,这一次,已是无法像往常一般顾左右而言他的蒙混过关。若是一直不肯说出过往的真相,往后哪怕是他们依旧并肩作战,也一定会生出难以化解的嫌隙。 那样一来,便会背离他的初衷,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终于,萧何回过头来,垂下了眼:“可是有些真相,未必是你愿意听到的。” 【永寿城中】 南渊大军在永寿城中已是驻扎许久,这些时日,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加上永寿本就是一座坚城,只要他们熬过了这个冬日,等到来年开春,便能重新占据主动。 在城中每过一日,他便更松一口气,他暗自希望着,秦川的反应和动作没有那么快。 可他心中也隐隐知道,此次自己所面对的,已经不是当初宋阔那一号人物,他能想到的,或许那几个人,也一样能想到。 果然,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探报便从华阴附近传回,秦川已是调集大部人马在华阴驻下。看样子,并不打算放弃夺回这最后一座永寿城。 收到探报后,连允独自上了城楼,在那刺骨的寒风中伫立了许久。他眺望着远处那条流经永寿城前,此时已入冰期的渭河,静静出神。 渭河源在华阴,流经永寿的这一段还不算太宽,水流也十分平缓。可即便如此,这也算是永寿的一道天然屏障。无论是秦川举兵南袭,还是南渊率军北上,渭河都是天堑鸿沟般的存在。 去年年初,南渊举兵北伐,叶阑正是看准华阴与永寿附近的渭河最为平缓,才让连允从此处突破,进入秦川腹地。 而如今,若是永寿与华阴皆回到秦川手中,秦川定会派重兵牢牢把守渭河沿岸,到时他们再想从这平缓处渡河攻秦,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这也正是京中要他们回撤,却又不彻底撤出秦川的缘由。永寿作为南渊在渭河以北的最后一个据点,乃是重中之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冰固城防,东南退路 “还真在这。” 木十六一上城楼,便见连允在围墙边缘站着,目视着远方。 “在下面找了你一圈都没见你人,我一想你肯定就在这。” 木十六走到连允身边,看着他说道。 连允依旧远远望着那渭河,淡淡道:“渭河,都结冰了。” 木十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不算宽阔的河流上,已是冻结出了冰层,白茫茫一片,很是显眼。 “是啊,”他点了点头:“秦川的冬天,真是冷得离谱。” 连允收回了目光,低头左右看了看眼下的城墙,抬起头看向木十六道:“这两日,有事交给你办。” “何事?”木十六睁大了眼睛,疑惑问道。 连允伸出手,沿着城楼从左至右指了一圈:“带些人手,在城内井中取水,沿着这城墙缓缓倒下去,要将城墙全部打湿。” 木十六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奇怪道:“做什么?” 连允收回手背到身后,看了看他解释道:“秦川已经在华阴附近增兵,他们不会按兵不动,最多半月之内,一定会往永寿攻来。” 他又看向远处渭河,眼中闪着微光:“既然秦川冬日如此寒冷,我们也不能浪费这条件,我要将这永寿,筑城一座冰城。” 木十六偏着脑袋想了想,这才恍然笑了起来:“你是说,我们把城墙都冻住,让他们无法上来?”连允也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趁着他们还未接近,我们每日取水浇下,这样一层层冰冻起来,不仅加固了城墙,还能废了他们的云梯爪钩,即便他们攻到了城下,云梯无法立在这冰层之上,爪钩 更是无法勾住城顶。除非他们生出翅膀来,否则,别想上这城楼。” “还有,”连允转过头来,看向木十六嘱咐道:“除了城墙,城门也别忘了。除了东南门以外,其余方向的城门都每日泼水冻住。” “为何要留着东南门?” 木十六有些不解,既然是要固防,又为何避开东南方向?连允的目光稍稍暗了一瞬,垂眼道:“那是我留的一条后路,东南门距离华阴最远,又距渭河最近。万一我们有任何失利,还有机会从那里撤出,直接从冰面上渡河回到南渊地界。若是连那里也封住,我们 便真如瓮中之鳖,无路可退了。” 木十六闻言,冷静下来细细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 他心中不禁感叹,还是连允想的周全些。方才一听他说用冰来加固城墙,自己便已经兴奋得忘乎所以,哪里还能想到留什么后路。 “咱们的弓箭器械可还足够?他们此次增兵至此,若是准备充足,就跟我们耗上可如何是好?” 木十六忽然想起他们的储备,有些担心的问道。 连允却没有太过担心这个,他摇了摇头笑道:“这个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攻城耗费原本就比守城多,虽然我们是远征,他们又何尝不是远道而来?即便是在华阴就地铸造,也比我们多不了多少。” 木十六听他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心来。 【华阴城中】 书房里,萧何将所有过往原原本本道出,丝毫也未隐瞒。其中涉及了多方利益,也涉及了太多太多人。 应清听着听着,心中已是震惊万分,待萧何说完一切,他低下头缓了许久,才抬头问道:“这些,你又何苦瞒着她?” 萧何沉默了片刻,看向一旁缓缓叹道:“我原本也曾一时冲动,就想把一切都如实告知,可那日在祁水,秋老前辈给我的那一枚纸签上的话,却像是冥冥中的指引,让我通透了起来。” 他看着远处,一字一顿念道:“水落冰融石既出,何须卧雪促春朝。” 他深吸了口气:“她一日不肯对我提及身世,便是一日未曾对我放下戒心。我实在不敢去想,若是我急着说了,她心中是否能够迈过这道坎。若是不能,往后,我又该如何自处?” 他皱了皱眉,低头叹道:“所以,我只盼着,能如春阳化雪般,渐渐融化她心中的恨意和执念。到了那时,我才能毫无顾虑的,把一切都告诉她。” 应清沉默了许久,终是深深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向她透露分毫。只待有朝一日,她不再牵绊于往昔,到那时,再由你亲自告诉她。” 萧何望向应清,眼中有一丝感激,他轻轻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秋戈与秦桑聊了许久,两人都有些累了,秋戈回了房,秦桑这才想起来应清萧何他们许久都未出现。 秦桑走到门外一看,书房的烛火亮着,便几步走到了跟前,伸手敲了敲门。 应清开口答了句“进来”,秦桑便将那门一推,看见两人神色凝重的坐在那,有些奇怪。 她回身合上门,转身看见案几旁的沙盘,皱眉笑道:“你们怎么这副表情?永寿这一战,有这么伤脑筋?” 萧何见她来了,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撑地起身说:“你们聊吧,我都有些饿了,可比不上你们这些铁打的精气神儿。” 说完,他也未再多言,便拉开了书房的门,迈了出去。 秦桑转头看着他出了门,总觉得他的面色与往常不大一样,却也没有多想,眨了眨眼走到案几边坐了下来。 “怎么我一来他就走?” 秦桑调侃笑道:“是不是师兄你,刚才说我坏话呢?” 应清摇头苦笑,反调侃道:“我能说你什么坏话,他一见你就饿,也不是第一回了。” 秦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应清:“对了师兄,我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她往应清身边挪了些,目光扫了扫门边,低声急促说道:“你可知我此次回京,见到谁了?” 应清看着她这谨慎小心却又仿佛兴奋难耐的模样,也跟着紧张起来,皱了皱眉:“谁?”“陈妃娘娘,”她急切的说道,眼中放着金光,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陈妃娘娘,你知道她是谁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华阴初雪,明眸星点 秦桑极少露出这样激动的表情,看得应清竟然有些忐忑,眨了眨眼:“是谁?” “她竟然就是我娘!” 她几乎是喊了出来,虽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声音却还是因为激动而不住的颤抖。 应清听到这一句,看着她这仿佛是要喜极而泣的样子,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你你是说” 秦桑急忙点了点头,直直看着应清的双眼,眼中已是泪光闪烁:“她竟然还在,她竟然就在宫中,她竟然就是现如今的陈妃娘娘!” 这一瞬间,应清终于恍然,为何当日入宫去为陈妃诊脉时,她会垂幔遮身,避而不见。 因为应清早在十年前就在凤岐山中见过她,若是那日在宫中见到她,难保不会将她认出来。 秦桑絮絮将她在宫中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应清,还包括萧皇后的死因,还有有关太子禁足之事的线索。 听完这些,应清许久才理清了思路,皱眉问道:“你是说,萧皇后乃是自杀?” 秦桑点了点头,眼中也有些不解。 应清当日去宫中为陈妃诊脉一事,并未告诉秦桑。秦桑只知他去了宫中见了恒王,才有那昭告天下的皇子之事,却不知道,他还曾去过兰芷殿。 他本觉得此事与秦桑无太大关系,便也没有提过。但现在看来,仿佛是他想的太少了。 于是,他将当日为陈妃诊脉之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秦桑,秦桑这才想起来,母亲那日说到萧皇后时,还曾顺便提过她曾向萧皇后要过香料。 可是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未能想通,萧皇后的死与陈妃之间,还有什么别的关联。 两人思索许久,也未得出什么结果,便也不再苦想,转而将太子之事细细讨论了一番。 听闻妙云当日蹊跷行径,又得知他的弟弟朱奉安现在军中,应清很快便想出了一计,只待永寿事毕,回京之后便可依计而行。 第二日卯时,天还未亮,秦桑便已起身穿戴妥当,刚一拉开门,她便呆呆愣在了原地。 昨夜不知何时起,天中竟已飘起了漫天大雪。此时的雪依旧未停,鹅毛般的雪花从眼前飘过,静悄悄的落在地面,树梢,房顶之上。 眼前所有的房屋,树木,都已经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在还未亮起的天色里,显得静谧动人。 秦桑不禁微微勾起了嘴角,浮出一抹欣喜的笑意,她轻轻伸脚踏出屋门,踩在那厚厚的雪地里,发出“咯吱”的一声脆响。 她心中愉悦,便又低下头向前快步的踩了几步,听着脚下俏皮的声音,脸上笑意更甚,难得的露出了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正当她低头踏得起兴,却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她止步不及,硬生生撞上了那人的胸口。 “哎哟!” 她瞪大眼睛惊呼一声,这猝不及防的一撞,她身子一晃,就往后一歪。 那人赶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猛地向前一拉,另一手牢牢捞住了她的腰身。她顺着那力道直起身来反弹回去,这一下,一头栽进了他的怀中。 “呼”她松了口气,仰起头看向眼前之人,萧何。 萧何低头直勾勾看着她,因为刚才大幅度的动作而急促起来的气息温热的游离在秦桑的面颊上,黑暗中的那双明眸像是散落着点点星辰,深邃的仿佛要将周遭一切都吸进去。 这一瞬,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无声的庭院里,秦桑就那样抬着头,静静伏在萧何起伏的胸口。 “砰砰,砰砰,砰砰”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耳中听见的究竟是萧何的心跳声,还是自己的。 萧何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秦桑,像是要把他揉进深眸中去。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旁边突然传来“咳”的一声,打破了这场寂静。 秦桑感觉到腰上的力道一松,便转身向一旁看去,只见秋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两人身旁不远处,此时正微红着脸,尴尬的走到秦桑面前,低声迟疑道:“我们该出发了。” 秦桑也低头干咳了一声,不再去看萧何,微微笑了笑点点头道:“好。” 她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屋门前,屋门敞着,应清静静站在那屋檐之下,已是不知出来了多久。 应清见她看过来,转身进屋拿了件东西,便走出来将屋门带上,几步迈到三人眼前。 待他走近时,秦桑才看到他的装束,似是要出门的模样。 他的手中还拿着方才回屋取的一件浅色披风,他伸手将披风递给了秦桑,要她披上。 秦桑依言披上了披风,将领口系好,偏头看了看萧何,见他与应清一样穿着厚厚的冬衣,披着毛领披风,就像是两人约好了要去何处一般。 “你们要去哪里?” 秦桑十分不解,昨日秋戈所言,是说她们两人同去武阴山,可没说应清萧何也要跟去。 应清见她疑惑,微微笑了笑:“你们去忙你们的,马车已经给你们备好了,就在府门外。” 他看了一眼萧何,又转头说道:“我们二人今日要去渭河源头看看,待我们忙完了,便去山下寻你们一起回来。” 秦桑闻言,点了点头,想起正在下雪,又不放心的嘱咐道:“那你们多加小心,此时下着雪,河边湿滑,定有冰冻,行走查探时要慢些,谨慎些。” 萧何看着秦桑一笑,转头向应清故作无奈的摇头调侃道:“你看看,这还没老呢,就絮絮叨叨的,操心极了。” 秦桑笑瞪了他一眼,也不与他计较,便和秋戈一起往府外走去。 萧何看着她的背影,她那披风边缘被寒风撩动,露出了身侧一角。她虽是穿着便装,未携佩剑,却将那凤尾扇挂在了腰间。萧何微微勾起嘴角,垂眼笑了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云台开解,山下借宿 应清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后:“走吧,趁着此时天还未亮,温度最低,看看渭河的冰势究竟如何。” 萧何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两人便也跟着出了府门,骑上了马,与秦桑他们的马车相反,往西侧行去。 今日他们要从西侧渭河源头开始,一路顺河道走到东侧的武阴山下,看看渭河在冰期所结的冰层,到底到了什么厚度。 另外,武阴山是秦川境内唯一大片生长竹林的地方,应清关于永寿一战的谋划,也要借助那里的竹子。 秦桑与秋戈所乘的马车正不紧不慢的往东门行去,上了马车,秦桑才看到秋戈手中抱着一个包裹,看那裹布的颜色花纹,好似很是眼熟。 “这是”秦桑指着那包裹问道:“这是那日你在庙中,让萧何带给师兄的?” 秋戈低头看了看手中包裹,点了点头:“没错,姐姐好记性。” 秦桑轻轻笑了笑,皱眉疑惑道:“这里头放着什么?” 秋戈抿着嘴,低头轻轻抚着那包裹,抬起头来眼中含笑问道:“告诉姐姐之前,姐姐可否先听我讲个故事?” “故事?”秦桑微微一愣,偏头想了想问道:“关于谁的?” 秋戈轻轻咬了咬嘴唇,看向秦桑认真道:“关于我爹。” 秦桑怔了怔,她心中忽然有些忐忑。那时在祁水她便得知,秋老前辈与父亲有着不少渊源。那日寻音阁中,秋老前辈一再强调让她到了祁水后,一定要去武阴山看看。 难道此时秋戈要讲的,便是关于两位父亲在武阴山的过往? 秦桑定了定神,郑重道:“你说。”秋戈缓缓点了点头,看向车内一隅,眨了眨眼说道:“当年祁水钟楼一事之后,父亲和母亲因遭到城中百姓误解,无法再继续留在祁水。于是,外祖父变卖了寻音阁,父亲随母亲一家向南一路行去,到了这 传说中世外桃源一般的华阴城。安定下来不久之后,父亲与母亲,便如愿完婚” 秋远尘与夫人成婚后,秋夫人的父亲便将毕生所学命理之术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秋远尘。 秋远尘悟性极高,又恭顺好学,不仅将那些秘术尽数学会,还自行悟出了不少门道。可以说,他是绝对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不久之后,秋夫人的父亲便患病离世。 那段时间,秋夫人整日郁郁寡欢,甚至开始无端自责,说都是因为自己擅自泄露天机,才会使父亲受到牵连而折寿。 秋远尘很是无奈,又心疼至极,绞尽脑汁想要带她走出这荒谬的死胡同。可是想了很多办法,却都没有成功。 后来,他听城中百姓说到,那武阴山巅有一处云台视野极佳,与龙盘谷通天台和凤岐山紫微崖并称天下三绝。 秋远尘大喜,第二日,便带着秋夫人乘车到了那武阴山下,一路向山上行去,穿过大片青翠竹海,直到那山巅云台所在。 果然,站在那云台之上放眼望去,远处巍巍群山,近处汤汤渭河尽收眼底。仿佛二人此刻已是羽化登仙,在云端之上,俯瞰这苍茫大地。 秋远尘有感而发,指着那山川河流对秋夫人说,这世间万物都有其源头,而既然有源头,就必有尽处,人生亦是如此,倘若能将这一世寥寥数年都过得有滋有味,便是到了尽头,也并不遗憾。 秋夫人眼观着山下胜景,心中也是豁然开朗。她想着若是父亲在天有灵,也定不希望她这般郁郁寡欢的苦度残年,她唯有带着父亲的希冀好好的活下去,不辜负往后的每一天,才是父亲最愿意看见的。 想到这些,秋夫人也释然了起来。两人在那云台之上又停留了许久,接近傍晚,才在暮色中转身离开了云台,往山下行去。 天色渐晚,山中的路有些难行,两人走得很慢,也很小心,但就在接近山脚时,秋夫人还是不慎扭伤了脚踝。 秋远尘只好背起她继续往山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想着只要到了山脚,便有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等在那里,乘车回去,倒也不费力气。 可谁知,到了山脚处,却未见那辆马车,此时秋远尘才发现,因着夜幕降临,光线微弱,他们早已偏离上山时所走的那条路径。此时在黑暗中,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这一下,秋远尘有些慌乱。秋夫人本就扭了脚,此时定是不便下地走动,可若是沿着这山脚去找那马车,究竟是该往左,还是往右? 他只怪自己大意,上山前一心只想着那云台,竟未能细心记下他们上山时具体的位置。 可此时,自责已是无用,为免秋夫人担心,他只好装作轻松的样子,说他们只是稍稍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只需往西行一段路便可到那马车附近。 其实他心中已是下定决心,因华阴城在武阴山西侧,若是他找不到那马车,便将秋夫人一路背回城去。 秋夫人未起疑心,一面用袖子替他擦去脸上汗水,一面心疼的叫他慢些。 走了很久很久,依然没有看见那马车的影子,秋夫人此时已是觉得有些奇怪,她又一向敏锐聪慧,便问秋远尘,是不是根本不知马车在何处。 秋远尘见她已是察觉,便也不再搪塞,喘着粗气点了点头,承认的确已经记不清马车的方位。 秋夫人让他将自己放下,说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实在不行就在路边寻一处安全的地方歇息,等明日天亮了,说不定脚腕就能好些,到时两人再一起走回去。 秋远尘也是已经筋疲力竭,也不再坚持,便扶着秋夫人,目光往四周看去,想找一处松软干净一点的地方捱过这一晚。 他往周围这么一看,却远远看见了一处屋宅,似是有光透出,很是惊喜,便忙又背起了秋夫人,往那屋宅行去。 到了那处院子的栅栏之外,秋远尘将秋夫人放在一块巨石边坐下,便走进院中,轻轻叩响了窗中有光透出的那扇屋门。 不一会儿,门便从里拉了开来。开门的是一位老者,穿着虽不算光鲜,却很是干净整洁。 秋远尘向老者说明了来意,老者很是温和,当即便允他们借宿,还言刚好家中也有些草药,或许秋夫人能用得上。 秋远尘很是感激,连连拜谢后,去院外将秋夫人背了过来。进了那屋中,秋远尘忽然有些诧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车内更衣,散发垂髻 这屋中地方不大,却摆满了书籍卷册,他也是个读书人,只这一眼扫过,便已是发现了这些书卷中,还有不少是装订精致的珍籍。 但毕竟是在他人家中借宿,秋远尘也不好贸然打听什么,只好抑制住了心中疑惑,先向老者讨来了草药,给秋夫人敷上。 老者家中只有一间卧房,房里只有窄窄的一张卧榻。 他很是慷慨,说既是女眷有伤,便将卧房让给她去歇息,两个男人,就在外间将就一晚也无妨。 秋远尘感激万分,又是连番道谢,将秋夫人送进房中安置好,便合上房门出来,与老者坐在外间闲谈。 秋远尘没有想到,两人虽然仅仅只是萍水相逢,却相谈甚欢。老者对世事的很多独到见解,都让秋远尘茅塞顿开,他仿佛是这乱世中隐匿的一位高人,将这天下分合,两国战乱,看得通透万分。 这一夜秉烛夜谈,秋远尘对老者已是由衷敬佩,老者对他也很是赏识。次日临走时,他向老者借了几本史书,约定读完之后,就前来奉还。 秋远尘夫妇走出老者的屋舍,这才发现昨夜在黑暗中未曾看清,老者这一方小院中草木葳蕤,花鸟灵动,竹席石桌,清新雅致。 两人向老者告别,便沿着山脚继续往西行去,不久之后,他们竟看见了昨日的马车。 原来,那车夫很是重义,见两人未归,也不愿自行离去,想着若是今日他们再不出现,就要上山去寻他们了。 两人回到了城中,不久之后,秋远尘便将借来的几本书都读完了。书中有些不解之处,他都抄录了下来,过了几日,便带着那些书又去了一趟山下,向老者讨教了一番。 如此一来二去,借书还书便成了常事,秋远尘与那老者之间,渐渐结成了忘年之交。 秋远尘从那老者口中得知,他独居此处,无儿无女,只想在这山林中静度余生。老者还言,初见他们夫妻二人便觉得很有眼缘,恰好他们二人家中无老,而他又无子嗣,仿佛是天命要他们在那山下相逢。 秋远尘夫妇常从城中带些秋夫人所做的吃食和佳酿去山下探望,老者有时得了什么山珍野味,也送去城中与他二人同享。 几年下来,三人便越来越亲近,慢慢的,像是变成了一家人一般。 几年后,秋夫人怀上了身孕。随着秋夫人的月份慢慢大起来,老者欣喜之余,更频繁的往城中走动,带去的不是家养的鸡鸭,就是湖中新捞的肥鱼。 他对秋远尘夫妇悉心关爱,百般照拂。那模样,就像是家中长者在等候自己的儿子儿媳诞下孙儿一般。 说到这里,秋戈她看见秦桑的眼中似是有些疑惑,停了下来,轻声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不解之处?” 秦桑点了点头,她确实觉得有些奇怪,秋戈说到现在,都还没有提到父亲秦路,而是一直在说秋老前辈夫妇与那老者的事情。 秦桑眨了眨眼,笑问道:“那么我们此时要去山下寻的,便是那位老者?” “对。”秋戈笑着点头答道。 秦桑微微皱了皱眉,她不明白,若是秋戈只是去拜访一位与她父母感情甚笃的老者,为何要让自己也一起跟去? 秋戈看出了她的疑问,浅浅笑着说:“姐姐莫急,这故事,才说了一半。” 她将手中那包裹递给了秦桑,指了指包裹道:“姐姐先将这身衣服换上,另一半故事,听我继续给你说。” 秦桑一愣,衣服? 她将那包裹的裹布解开,只见里头果然是几件衣服和鞋袜,她伸手将那衣服拎起,却是吓了一跳。 这是一套襦裙? 她诧异的看向秋戈,又看了看手中的襦裙,那襦裙的样式,竟和今日秋戈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这” 秦桑不敢置信的看着秋戈,完全糊涂了。 秋戈只抿着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道:“姐姐先别问,等你听了后面的故事,自然就明白了。” 秦桑迟疑的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动弹。她自打十年前上了凤岐山,就从未穿过女装,此时拿着这套襦裙,竟不知所措起来。 秋戈看她这局促的模样,甜甜一笑,挪到对面来坐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那襦裙:“我来替姐姐换吧。” 秦桑也未拒绝,便依她所言,宽下了外衣,在秋戈的帮助下,一件件换上了那套襦裙和配套的鞋袜,顺手将方才解下的凤尾扇重新挂在了腰间。 穿着妥当之后,秋戈又伸手将她头顶的束发散开,从衣襟里掏出一段发带,熟练的替她束起了与自己一样的垂髻。 一切整理完毕后,秋戈扳过秦桑的身子,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才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调皮道:“姐姐,你这十多年未着女装,可真辜负了这副宛若天仙的好皮囊。”秦桑忽然有些拘谨,面上一红,伸手触了触脑后的垂髻,这车中也没有铜镜,她自然是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听秋戈这样说,也分辨不出几分真假,只好苦笑了一下,嗔怪道:“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快说说, 那另一半故事,究竟如何?” 秋戈点了点头,也不再吊她胃口,缓缓将那另一半的故事,也说了出来。 就在秋夫人怀孕数月,临近产期之时,另一个人,来到了华阴城中。 这个人,便是秦路。 那时,两国边界基本已经确定了下来,虽然两国对对方的国土都仍旧垂涎,但却碍于已是交战数年,劳民伤财,不得不停下来好好缓一缓,各自休整一番。 秦路将南渊驻兵分布在了渭河沿线,而后扮作商客模样,混在了一队商旅之中,顺利进入了华阴城。 几年前,西銮刚刚分立时,他就曾回祁水打探过秋远尘的下落,却在庙中得知,他们已是举家搬迁,似是去了华阴。 那时边界未定,他身负领兵重任,实在难以抽出空闲来解决自己的私事。而如今战事稍缓,他也终于可以抽身,来了却这桩心事。秋远尘不曾更名换姓,秦路到了华阴,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秋远尘的住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缘命定,义结金兰 秋远尘见到秦路时,有些诧异,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这位前朝官员是为了当年的事情,来找自己的麻烦。 可是,秦路却立刻告诉他,自己今日来这华阴,只是为了要个答案。 那年他阻止了庙中住持的绝食后,曾去找过秋远尘一次,问及他诓钱的缘由,他只说是为了救人,却未曾透露这所谓的“救人”是怎么个救法。 这些年,这一直是秦路心中的一个心结,若是不能向他当面问清,总觉得心有不安。 秋远尘听完了他的来意后,这才放下心来,便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秦路。秦路对祁水的那次大水也早有耳闻,如今听他这样一说,才将两件事串联到了一起,理解了那“救人”二字的含义。 正当两人言谈之时,那位老者同往常一样,从山下带了些鸡鸭鱼肉,给秋远尘夫妇送到了家中。 秦路随着秋远尘到庭院中迎接老者,却在与老者四目相对时,惊愣在了原地。 不仅是他,那老者也是一样,看到秦路的一瞬间,双手猛地一颤,手中拎着的那些东西,纷纷掉在了地上。 秋远尘看见二人这惊诧的模样,也是跟着定在了原地。 秦路几步迈到老者身前,“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小婿叩见岳父大人。” 秦路的身子俯下,重重一叩首。 他口中说出的这句话,让秋远尘错愕的瞪大了双眼。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位老者便是秦路的岳父,前朝的相国大人,陈松。 “什么?” 秦桑忍不住惊叫了起来,脑子嗡嗡作响,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现在要去拜访的那位老者,会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外祖父。 秋戈的面色十分平静,她轻轻拍了拍秦桑的手背,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那时,陈松也不敢相信,竟然会在秋远尘的家中见到自己这位许久未见的女婿,一时间情难自抑,泪眼朦胧。 三人回到屋中聊了很久很久,秦路将这几年他们夫妻二人在南渊的情况细细说给了陈松,并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喜讯。 在秦路此次领兵出京时,陈芙已是怀上了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他还玩笑说,宫中太医去府里把脉,说陈芙这一胎八成是个女孩儿。 秦敖与秦肃出生时,西銮还尚未分立,陈松是见过那两个外孙的。此时听闻可能不久之后,他就会多一个外孙女,更是分外惊喜。 听到秦路所言,秋远尘便与他提起自己的夫人也已身怀六甲,两人这么一聊,竟发现两位夫人的孕期大致相同,这两个孩子,或许就将前后脚的降临到这世间。 三人都十分诧异,觉得这世上缘分实在玄妙,如此之多的巧合,让人不得不信这天缘注定之说。 于是,陈松便笑着出言道,既是天缘如此,不妨就给这两个孩子也结下缘分,若是同为男孩或是女孩,便义结金兰,若是一男一女,两家便结为姻亲。 秦路与秋远尘皆是十分认同,便当即将此事定了下来。 听到这里,秦桑一个激灵,瞪大眼睛指了指秋戈,又指向自己:“所以你我” 这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秋戈弯起眼睛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起微微泪光,看着秦桑的双眼认真说道:“没错,我称你为姐姐,并非只是客套。” 秦桑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缓过神来,心中一团混乱,山下的那位老者竟是竟是外祖父?自己与秋戈,竟是娘胎里就结下的姐妹? 车外,那驾车的车夫跳下车去,从外面掀开了帘子,看见秦桑的一身女装,似乎并未有多少诧异,憨笑着说道:“二位姑娘,到了。” 秋戈闻言,牵起秦桑的手前后下了马车,回过身对那车夫微微点头一笑:“多谢坤叔。” 那车夫摆了摆手,抬头看了看这依旧落雪的天空,低头向手中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心笑道:“二位姑娘去吧,我在车里睡一觉,你们回来了就叫醒我。” 秋戈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秦桑,往不远处的一处院子走去。 这山下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近处的草木,远处的屋顶,都覆在了皑皑白雪之下,放眼望去,像是一幅绝美的山水画。 秦桑与秋戈两人将裙摆稍稍提起,轻盈的踏在那厚厚的雪地上,不一会儿,便已是到了那院外的栅栏边。 这时秦桑才看清,这个院子果然如秋戈所述的那般,布置的清新雅致。 恰逢大雪,低矮的石桌已是被雪覆盖,像是棵饱满的灵芝,院中几棵高大的腊梅绽着零零点点的黄花,点缀在白雪间,如星辰遍洒。 秦桑正看得出神,只听“吱呀”一声,那院里正中的屋门缓缓拉开,一位白发老者手中拎着箬立与蓑衣,踏出了屋门。 他抬眼向院中看去,这一抬头,便看见了远远站在院外的秦桑与秋戈。 他微微顿了顿,定睛一看,而后惊喜笑道:“戈儿?” “爷爷!” 秋戈也欢喜的叫了起来,她推开那低矮的院门,拉着秦桑脚步轻快的向院中跑去,一直到了那老者身前,才停下了脚步。 “爷爷,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秋戈挽着秦桑的胳膊,盈盈笑看向陈松。 秦桑站在那里,心中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情绪。眼前的这位老者,便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外祖父。虽是听爹娘提过他归隐了山林,却从来不知他归隐的是哪处山林。后逢变故,她便再也无从得知。 此时,他却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既陌生,又熟悉。 陈松上下打量了秦桑一番,而后目光定在了她的脸上。四目相对,过了许久,他才声音有些嘶哑的颤声道:“这是裳儿?” 秦桑听着这声轻唤,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鼻中猛地酸涩了起来,双眼一红,缓缓跪地,双手交叠身前叩首道:“裳儿叩见外祖父” 陈松一把松开手中箬立蓑衣,两步迈到她身前,颤抖着扶住她的双肩,不可置信的哽咽道:“裳儿真的是裳儿快起来,快起来”秦桑随着陈松起身,眼中已是噙满热泪,凝眉望向陈松双眼:“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未来见过外祖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陈松也是老泪纵横,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缓缓摇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拉起两人的胳膊,将他们带到屋中坐下,赶紧给她们倒上两杯热水捂手,又将一旁火盆里的火重新燃上,这才坐下身来,温慈的看向秦桑与秋戈。 他看着两人身上完全相同的两身衣裙,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捻着秦桑的袖口喃喃道:“敏敏的手艺果真是极好的她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们如今出落的如此灵妙,也必会欣慰吧” 秦桑有些疑惑,她不知陈松口中所说的“敏敏”是谁,便转头看向了秋戈,眨了眨眼。 秋戈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爷爷说的是我娘,她叫程敏敏。” 秦桑点了点头,看向陈松,指着两人身上的襦裙轻声问道:“这两身衣裳,是秋夫人缝制的?” 陈松点了点头,便将秦路到华阴之后所发生的事也一并告诉了秦桑。 那时,秦路本就是奉命率军到边界驻防,不能在华阴停留太久。 原本他既然已经问明了秋远尘当年救人一事,便也无甚牵挂,大可以一走了之,只是没想到会在那里意外见到陈松。 他与陈松商量,想将他接去南渊京中养老,但陈松却已是习惯了山下那淡泊于世外,悠闲怡然的生活,也与秋远尘夫妇有了些感情,不愿再近朝堂。 秦路无奈,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接着,陈松嘱咐他说,回到南渊后先别将自己在华阴的事告诉陈芙。自己本就年事已高,若是将来还有机会见到还好,可若是过些年他不在了,反倒是让陈芙徒添伤感。 秦路想了想,陈松所言不无道理,两国战火不知何时就会重燃,如若到时还有机会带她来华阴,对陈芙来说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若是不能,倒不如让她对此一无所知,也免得伤怀。 想到这些,秦路应允了下来,托秋远尘夫妇多多照应老人,许诺待孩子出生,过几年会说会走了,便寻个机会,带着陈芙和三个孩子一起来探望他们。 秦路临走时,陈松提议他与秋远尘两人不妨为彼此未出世的孩子各取两个名字,一个用作男孩儿,一个用作女孩儿。 两人当然没有推辞,两家能有这样的缘分实属不易,往后还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为彼此的孩子取名,也算是留个念想。 那时,由于战火不断,两国边界的几座城池里,百姓都传唱着一首先秦时的诗歌。 那是先秦的百姓抗击西戎入侵时,秦哀公誓师所作,寥寥几句,却将那同仇敌忾,并肩携手抗击外族的感情表达的淋漓尽致,句句振奋人心,荡气回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于是,秋远尘便提议从此诗文中取字为名,希望两个孩子往后也能如先秦百姓一般,英勇无畏,情比金坚。 秦路很是赞同,便于前半阕中取了“戈”c“泽”二字,为秋远尘的孩子取名“秋戈”c“秋泽”。 而秋远尘便从后半阕中取“戟”c“裳”二字,为秦路的孩子取名“秦戟”c“秦裳”。 听到这里,秦桑有些惊讶,她忽然想起当日在祁水寻音阁时,秋老前辈曾问过她一句,是否改过名字。难怪他会对自己的名字如此在意,原来这名字,竟还是秋老前辈取的。 她心中微暖,转脸看向秋戈,伸出手与她交握,相视浅浅一笑。 陈松见状,也欣慰的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秦路回到南渊地界不久,秦川国中便有了新的动作,他们与南渊一样,加紧了渭河沿岸的驻防,重兵驻守潼关与渭北两地。 陈松知道,这样一来,南渊京中必会有所应对,他们定会令秦路调兵至潼关c渭北的渭河沿岸,以防秦川动兵。 那时,秋夫人已是临近产期,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进食越来越少,甚至连神智有时都不太清醒。 秋远尘找了数位名医前来诊治,却都未找到缘由。陈松也是愁眉不展,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秋夫人日渐消瘦,也越来越悲观。她总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无法陪伴孩子长大,便让秋远尘为她买来许多布匹,日日不眠不休的在卧榻上缝制衣物,男孩的,女孩的,大的小的,就像是要把孩子这一生要穿 的衣服都赶制出来一般。 秋远尘十分心疼,却劝阻不了,他只能日夜守在卧榻边陪着她,看着她一针一线的忙碌着,偶尔给她递些水和食物,不停的规劝开导。 终于有一天,秋夫人说她累了,想歇息一会儿,秋远尘如蒙大赦,赶紧替她把那些布料针线都挪开,让她好好休息。 谁知,她只稍稍睡了一会儿,便从梦中惊醒,醒后惊喜的抓着秋远尘的手告诉他,说她在梦中看见了,看见他们的孩子是个女孩儿。 而且梦中还有另一个姑娘,两人及笄年岁,身着同样的衣裙,手牵着手像是一对姐妹。直觉告诉她,那便是秦路和陈芙的孩子。 说完后,她便立即动手,按着梦中所见的样式赶制出了两套衣裙鞋袜。 刚刚做完,腹中便有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她闷哼一声,额上渗出豆大汗水,脸色惨白的告诉秋远尘,自己大概要生了。 秋远尘连忙将当时已经安排住在家中的稳婆找来,与陈松二人和几个郎中守在了屋外,煎熬的等待着。 他们等了接近六个时辰,屋内秋夫人的痛喊由强变弱,慢慢的,竟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秋远尘越来越担心,几乎就要推门而入,却忽而从屋内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树下封酒,南渊剧变 不一会儿,稳婆便将孩子洗净裹好送出了屋门,转身回到屋内给秋夫人止血,却发现秋夫人已经不省人事,身下血流不止。 稳婆很是慌张,当即就颤抖着说,她甚少遇上这样的情形,还说此前遇到的那一次母子二人都未能保住。 秋远尘与陈松想尽一切办法,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说,令郎中进屋拼尽全力施救,却依然,没能留住秋夫人。 那几日,秋远尘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跪坐在秋夫人榻边,守着她冰冷的尸身,一遍遍用温水擦拭着她的脸颊和身体。他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周遭的一切,不管刚出生的孩子,也不管所有人的规劝。 陈松亦是悲痛万分,但于秋远尘而言,他是长者,必须肩负起责任,不能如他一般沉浸在悲伤里不能自拔。 他在城中找了一位奶娘照顾秋戈,将秋远尘生拉硬拽到武阴山云台之上,说了一番近乎与他当年开解秋夫人时所说一模一样的话。 世间万物,皆有尽时。唯有珍惜眼前,才算不枉此生。 他陪着秋远尘在那云台之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月升月落,朝阳再起,才重回山下,到城中将秋夫人入殓安葬。 秋夫人下葬后,秋远尘才想起了女儿秋戈,那是他第一次认真去看这个刚刚来到世间的小生命。她的嘴角鼻尖,长睫眉眼,都像极了秋夫人的模样。 秋远尘将她捧在怀中,看着她如无瑕弯月般笑眯起的双眼,就像是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陈松见秋远尘终于走出了伤痛的泥沼,才将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趁着这个时机,陈松提及了秋远尘的家乡。 “我记得,你曾说你的家乡,乃是东南会稽?” 陈松看着怀抱秋戈的秋远尘,轻声问道。 秋远尘回过头来看向陈松,点了点头,却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陈松微微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听闻,会稽一带有种习俗,每家父亲,都会给新出生的女儿在树下埋上一坛酒,待女儿出嫁时再取出饮用,可是如此?” 秋远尘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的家乡的确是有这样的风俗,在女儿满月时埋下一坛好酒,待女儿出嫁时取出,作为陪嫁送到夫家,那种酒,俗称“女儿红”。 秋远尘点了点头,立即明白了陈松的意思,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秋戈,再过几日她便要满月,是应当给她备下这一坛酒了。 过了几日,秋戈满月之时,秋远尘随着陈松到武阴山下,打算为秋戈埋下酒坛,可他带去的酒却不止一坛。 陈松诧异,问及原因,秋远尘便将那日秋夫人临产前所说的梦告诉了陈松,他说他相信秋夫人的直觉,秦路与陈芙的孩子,或许也是个女孩儿。 所以,他将酒备下了两坛,一坛备给秋戈,另一坛,备给秦裳。 听到这里,秦桑不禁往窗外山边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想,那酒会是埋在何处。 陈松见她这目光,慈爱的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裳儿莫急,待我说完,再带你们去找那女儿酒。” 秦桑被看破了心思,微微有些羞涩,却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陈松见她收回了目光,便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后来,偶有消息被商旅从南渊带来,说是宁渊侯秦路,果然新添了一位千金。陈松放下心来,虽是无法立即见到这外孙女,只要得知他们母女平安,便已是万幸。 再后来,秋远尘与陈松陪着秋戈在华阴城中慢慢长大,陈松与秋远尘开始以父子相称,秋戈便也唤陈松一声祖父。 这几年,日子过得平淡,倒也安宁。 谁知,十年前的一天,南渊京中剧变之事传到了华阴城。 陈松得知此事时,秦路已是身死,传闻称其家中妻儿老小无一生还。他悲愤难当,甚至想孤身前去南渊都城襄陵,向齐王讨要一个说法。但是,秋远尘制止了他,让他静下来想想,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一来他早已不涉朝政,无权无势,齐王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二来,齐王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早已给秦路拟好了一个恰当无比的罪名,定 不会让天下人唾骂。 陈松听罢,也知道自己那一时冲动的想法可笑至极。可他依旧难以平静,夜夜从梦中惊醒,每每醒时,枕上皆是泪痕遍布。 秋远尘知道自己无力劝说,便让秋戈日日陪在他身边,与他闲话,给他唱歌。那时的秋戈虽是年幼,却乖巧懂事,见爷爷不悦,便想着法子逗他开心。 久而久之,陈松终于渐渐从那件事中走了出来,不再日夜愁眉不展,脸上有了往常的笑意,也不再常常露出那种悲戚的神色。 到了秋戈十多岁时,她渐渐对父母的往事好奇了起来,她想去看一看他们曾经相遇的祁水城,想去看一看,那传说中拯救了半城百姓的祁水钟楼。 于是,陈松便让秋远尘带着她一路北上祁水,让他们在那里住上几年,也算是了却秋戈一个心愿。 说到这里,陈松停了下来,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就已是无从知晓了。 秋戈见他停下,便与他对视了一眼,顺势将话接过,把往后的事也一并说给了秦桑。 离开华阴后,秋远尘一路带着秋戈北上,到了祁水之后,买下了曾经居住的寻音阁,做起了秋夫人父亲的老本行。 也就是在那里,秋远尘见到了秦桑。经过一番试探,他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位“将军”,就是女扮男装的秦裳。 于是,他便将那有关陈松的前朝往事告诉了秦桑,还反复叮嘱她,将来一定要去华阴看看。 当夜,应清也去了寻音阁找他,得知应清不仅是秦桑的同门师兄,还早已知道秦桑的身世后,秋远尘便让秋戈把那套襦裙转交给了应清。 后来,大军离开祁水之后,秋远尘思索许久,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让秋戈一路跟随大军的脚步,要她等大军进驻华阴后,亲自带着秦桑去武阴山下。 说到这里,秦桑才恍然,原来师兄早已去过寻音阁,才会有了第二日庙中,秋戈让萧何转交包裹一事。 她不禁感慨,这些错综复杂的脉络,究竟有多少冥冥之中注定的巧合,她与秋戈二人,从祖辈起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只怕是这世间真正的血缘姐妹,也抵不过她们两家之间的水乳交融。秦桑想着这些,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竟然还未来得及告诉陈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桂树红绸,寒冰微融 “对了!”她惊呼一声,慌忙抓了陈松的手惊喜道:“母亲也还活着!” 陈松直直愣在了那里,眸中许久未有反应,他像是定住了一般,喃喃问道:“芙芙儿她她现在何处?” 秦桑凝视着陈松的双眼,急切道:“她就在宫中,秦川宫中” 说到这里,她面色忽然淡下,稍稍迟疑了片刻,微微眨了眨眼。 “她就是秦川当今圣上的陈妃。” 听到这一句,不仅是陈松,就连秋戈也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秦桑,仿佛是在听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 秦桑定了定神,忙将她此次回京时在宫中见到母亲的事,还有母亲说的那些过往,都告诉了陈松。 说到她毁容后企图跳崖时,陈松大气也不敢出,仿佛怕一不小心就听见什么噩耗一般。而说到她在崖上救了恒王被带进宫中后,他又仿佛松了口气。 听完秦桑所说的一切,陈松低头沉默了许久,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究竟是欢喜,还是苦涩。 说到底,陈芙是他的女儿,丧夫丧子对一个女人来说,称得上最大的沉痛。而她却绝处逢生遇到了恒王,还在秦川宫中得到一席之地,至少,保住了性命,还得以衣食无忧。 陈芙与鲁元宁二人年少时未能结缘,人到中年却又牵扯在了一起,陈松不得不感叹,所谓造化弄人,有时命运,就是喜欢这样将人作弄。 再抬起头来时,陈松的眼中有了些难以琢磨的变化。 “裳儿” 他看向秦桑,似乎有些谨慎,迟疑着问道:“你可会怨她?” 秦桑愣了一瞬,却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顿了顿,含笑缓缓摇了摇头:“怎么会?母亲能平平安安活在这世上,于我而言,便已是上天恩德。我只愿她能安度晚年,在恒王庇护下,得一世安稳无虞。” 陈松听到她这么说,才彻底放下心来,欣慰的点了点头。他生怕这个孩子心性刚烈,看不得母亲改嫁他人,生出些偏执的念头来。 如今见她这般通透,心中也是微暖,自己的担心,看来都是多余的。 他缓缓撑地起身,笑看着秦桑与秋戈,温言道:“那两坛酒,就埋在院中桂树之下,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两人也连忙起身,秋戈兴奋的点了点头,却又俏皮的抓住陈松的胳膊笑道:“可是爷爷,我与姐姐都还未出嫁,这酒挖出来了,哪有夫家可送?” 陈松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调侃道:“看你这急切的样子,莫不是已经看中了哪家公子,急着要嫁人了?” 秋戈低头一笑,却是抬起头转着眼珠说道:“我倒是没有,不过” 她意味深长的看向秋戈,神秘的拖长了声音道:“姐姐么想必是离嫁人不远咯。” “别胡说,”秦桑拽了拽她的衣袖,嗔怪的瞪了瞪她:“我这女儿身至今都没几个人知晓,何来嫁人一说。” 陈松听了秋戈的话,却是当了真一般,转头看向秦桑:“我们裳儿这是有了意中人了?” 秦桑赶紧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没有,她自打遇见我起,就总是拿我打趣,外祖父千万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哦,”陈松眨了眨眼,讪讪点头笑了笑:“好吧,那我们先去院中看看,反正酒挖出来也无妨,不开坛便是了。想必你们在这华阴城中也待不了多久,往后再来,就不知是何时了,说不定” 说到这里,陈松顿住了,而后苦笑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走吧,我去寻个铲子来。” 秦桑也知道他那一个停顿是想说什么,忽然有些伤感,深深吸了口气,与秋戈一起跟着陈松迈步向门外走去。 到了门外,陈松绕到屋后找了两把短锹和扫帚,拎在手中,便带着二人踏着雪地走到了院中一角的站定,指了指他们面前的那棵靠近篱笆的树。 秦桑与秋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桂树本就常青,即便是严寒冬日,也不似别的树那般只剩光秃秃的树枝。眼前的这棵桂树仍被绿叶覆满,此刻虽是落上了层层白雪,却依旧显得生机盎然。 陈松用手中的扫帚在树下扫出了一片空地,秦桑与秋戈低头看去,那空地上有一块很小的圆形铁皮,看上去年代久远,已是布满了铁锈,像是一个标记。 “就在这底下么?” 秦桑看着那铁皮,好奇的问道。 陈松点了点头,将扫帚放到一旁,拿起了短锹蹲下身来。秦桑见状,也与秋戈一起蹲下,拿过了陈松手中的短锹:“我来吧。” 说着,她便先是将那铁皮起开,而后用短锹挖起了地上的泥土,一铲一铲挖下去,大约挖了有一尺多深,便隐约看见了一角红绸。 她放下短锹,与秋戈一起伸手拨开那土层,慢慢的,两个封好的坛子便现了出来,她略一用力,便将那坛子拔出了泥中,抹了抹坛身上的泥土,细细端详了起来。 坛上未雕什么花纹,看上去很是素净,封口处的绸布十几年也未褪色,依旧鲜红。 “姐姐,你看这坛子上的红绸,像不像女儿家出嫁时的盖头?” 秋戈捧着那坛子,脸上满是喜悦,眼中笑意满满。 秦桑点了点头,心中也是极为欢喜,这两坛十六年前埋下的酒里,有父辈们相交甚笃的情谊,也有两家长者对这两个姑娘的美好希冀。 秦桑仰头看着这漫天的大雪,看着手中的酒坛,酒坛上的红绸,看着身旁的秋戈与陈松,心中无限感慨。曾几何时,她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世间遗弃,孤苦伶仃,心中除了怨憎再无其他。可上了凤岐山,她遇上了师父,师兄,入京之后,又遇见了萧何,还在这一路上,得知了那么多的往事,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 她心中的那块寒冰,不知何时起已经悄悄开始融化。她忽然发觉原来在这世间,还有这样多值得牵挂的存在。她微微笑着,想着,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向这院子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螓首蛾眉,仙姿玉色 三人闻声站起,几步绕过桂树,抬眼向院外看去。 漫天飞雪,两匹战马于雪中飞驰,应清与萧何二人坐于马上,剑眉星目,器宇不凡。 这一瞬,应清与萧何也远远看见从桂树后绕出,怀捧酒坛的秦桑。 她一身朱红襦裙,裙摆于风中微动,白雪落于肩头,乌发垂髻,螓首蛾眉,肤如凝脂,仙姿玉色。 于那雪地映衬之下,她宛如烈焰中绽放的一簇扶桑,似前诗所云,因风吐微音,芳气入紫霞。 只一眼,两人便顿屏呼吸,惊眸难转。 直到那战马奔至篱笆边缘,两人依旧停于马上,目光一刻未动的呆望向秦桑,竟都忘了眨眼。 秦桑见他二人一动不动的呆立在原处,也不下马,那灼灼目光似是要将这冰雪融尽,凝眉偏头,疑惑了起来。 一旁的陈松遥看见两人眼中的神色,心中便已是明朗。这样的神态,他是见过的。 二十多年前,鲁元宁在他相府中见到陈芙时,便是这样的目光。 他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绕到秦桑身前,他一站定,顿时阻隔了他们的视线。 那两人这才发觉失态,连忙收回了目光,翻身从马上跳下,将马牵到院门旁栓好,迈步进了院中。 到了陈松面前,两人拱手一拜:“在下应清,萧何,见过前辈。” 陈松微微点了点头,方才远远看见二人骑在马上的身姿时,他心中对二人身份已是有了揣测,这两人来此,他并不觉得意外。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二人看向秦桑的目光,竟是出奇的一致,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难道这二人中的一个,便是秋戈所说的,裳儿的意中人?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桑见两人近前,忙出声问道。 她本以为他们要在渭河边耽搁许久,却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出现在了这武阴山下。 萧何看向秦桑,喉结微微动了动,眼中目光依旧灼热,却又立即垂了眼,未出一言。应清倒是没有如他一般,只静静看着秦桑,双眸温如暖玉。 秦桑有些奇怪,苦笑着问道:“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怎的这般别扭?” 她刚一问完,秋戈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走到秦桑身边揽着她的手臂俏皮笑道:“姐姐这还看不明白吗?他们他们是未曾见你着过女装,你今日这般明艳动人,他们已是看呆了。” 秦桑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此时穿着不同以往,忙垂眼看了看身上的襦裙,脸上微微一热。 片刻,她轻咳了一声,敛了心神抬头问道:“渭河那边可查探完了?冰势如何?” 应清这才点了点头,微微笑道:“都看过了,源头冰封已久,越往下游冰势越甚,厚度足以步行而过,想必再过几日,便是骑马也能渡河了。” 秦桑一听,勾起嘴角一笑,甚是满意,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武阴山继续问道:“那山上竹林呢,也去看过了么?” “还没有,”应清摇了摇头:“我们从渭河回来就直接来找你们了,一会你们乘车直接回城,不必等我们,我们再去山上看看,晚些回去。” 秦桑点了点头,她本想与他们同去,可又转念一想,自己这身衣服也不太方便,况且他们二人同行已是妥当,自己去不去也不甚紧要。 这时,萧何的目光落在了秦桑手中的酒坛上,微微愣道:“这是” 他目光一转,便看到秋戈手中也捧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坛子,眨了眨眼,似乎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秦桑听他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答话,他却已是微微一笑,扯开了话题,看向秦桑腰间的凤尾扇道:“这扇子与这衣服,倒是极为般配。” 秦桑低头一看,自己换完衣服时顺手就将这扇子系在了腰上,如今被他这么一提,还真发觉这扇子和这衣裙很是般配。 她抿嘴笑了笑,没有出言。 今日她来此处,已是将一切过往都听陈松言明,她发觉自己越是深探过往,越是柔情百转。若是再继续待下去,只会更陷于这骨肉温情之中,难以自拔。 况且,萧何与应清到此,她也不便再与外祖父闲话那些往事,想到这,她转身看向陈松,垂眼道:“那,今日我们就先回城了,改日,再来探望前辈。” 陈松听她这样称呼,便立即会意,这萧何看来并不知晓她的身世,她也尚未打算和盘托出。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也好,他日再来,我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秦桑深深望着陈松,眼中有一丝不舍。 她心中明白,今日一别,他日就不知会是何时了。此次回城,便要立即筹划好永寿一战的细节,不日便会动兵夺城,还不知战况会是如何。 她鼻中有些微酸,心中想着,只要此次永寿告捷,定要将外祖父接入京中,寻个机会让他与母亲相见。 她喉中哽咽,将那酒坛递给应清,轻轻跪地,深深叩首道:“秦桑拜别前辈。” 叩首毕,她便站起身来,又是深深看了陈松一眼,未敢再多停留,从应清手中拿回酒坛,便转身往院外走去。 秋戈见状,也赶忙一福身与陈松告别,而后追上了秦桑的脚步。应清与萧何二人本就未打算多停留,见秦桑离去,他们便也出了院门,解下缰绳,重新坐回了马上。 陈松看着秦桑远去的背影,心中更是难以割舍,不由得往前迈了几步,到了院门边,直到看着二人唤醒了马车内的车夫,进了车内,马车缓缓行去,他才收回了目光,微微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望向飘雪的天空,淡淡笑了起来。今日能得知裳儿还平安的活在这个世上,得知芙儿也尚在人世,便已是万幸。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又何苦惋惜相逢短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伐竹动工,书信瓷瓶 坐在马车上行了一段,秦桑渐渐平复好了心情,将那酒坛放到一边,重新换回了自己那一身男儿装。秋戈坐在她身后,替她将长发束起。她低头看了看那柄凤尾扇,微微笑了笑,将它系在了腰上。 到了城中,他们在府门外下车,端着两个酒坛子迈步进了府中,刚巧迎面碰上了向外走的倪镜。 倪镜看着二人从府外走来,有些意外,又定睛看了看二人捧着的酒坛,咧嘴一笑道:“咦,秦将军去买酒了?这是什么酒?” 秦桑尚未接话,秋戈却是歪头一笑道:“倪将军可别打这两坛酒的主意,这可是我留着出嫁时用的。” 倪镜一听,硬生生噎了一下,咽了口吐沫。 这这秋姑娘说话还真是直爽,哪有女儿家这么坦然的说自己在张罗出嫁酒水的? 可他转念一想,忽然吓了一跳,眯着眼看了看秦桑,又转向秋戈道:“你去置办出嫁的酒水,为何秦将军要与你同去?” 他自己说完,自己难以置信般惊瞪了双眼,指着二人惊呼道:“难道,难道你们俩” “别胡扯,”秦桑伸手将他那指着二人的手打了下去,故作不悦道:“有你这么开姑娘家玩笑的么?待我回京,定要转述给卫大人,让他好好评评理。”倪镜一听到卫岚,瞬时就着急了起来,皱眉眨着眼上蹿下跳的讨好道:“哎哎哎,别啊秦将军,都是我口不择言,口无遮拦,口出不逊,口轻舌薄,口口反正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 告诉舅父啊” 秋戈在一旁看着他这猴急的模样,早已是忍俊不禁,弯下腰咯咯笑了起来,倪镜赶忙转头看向她:“秦将军你看,秋姑娘自己都不在意,是不是,秋姑娘?” 秋戈直起身子,翻了翻眼睛笑道:“本姑娘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你且帮我把这两坛酒拿去藏好,一滴也别洒了。” 倪镜忙点头笑笑,从两人手上接过酒坛,转身往屋里送了去。 秦桑与秋戈走到正厅中,围在炉火边暖了暖手,秦桑看向她,好奇问道:“过几日我们便要动兵去攻永寿了,你有什么打算?” 秋戈撇嘴转了转眼睛,稍稍想了想:“你们带着我怕是也不方便,我就留在华阴好好陪陪爷爷,待姐姐大胜而归。” 秦桑垂眼想了想,这样也好,秋戈毕竟是个姑娘家,又未曾习武,若是将她带上,自己作战时还要担心她的安危,她留在此地,还能替自己多陪陪外祖父,如此再好不过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坛酒就先放在你这吧,我行军打仗带着也不方便,待这一仗打完了,我再来取。” 秋戈甜甜一笑:“好。” 说完,她顿了顿,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认真问道:“姐姐,你的身世就打算对萧何一直这么隐瞒下去么?” 秦桑闻言一怔,微微眨了眨眼,想了片刻,苦笑摇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将来有了恰当的时机,再告诉他也不迟。如今战事未捷,他应该也没有心思顾及这些。” 秋戈抿嘴缓缓点了点头,看样子,相比儿女情长,姐姐似乎对战事更为上心些。 她微微叹了口气,自己从小未曾习武,也帮不上姐姐什么忙,只能默默祈祷,姐姐能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过了午后,萧何与应清二人才从城外回到了府中。 一进屋门,秦桑与秋戈便看见两人身上落了不少雪,站起身来替他们掸了掸。两人抹了抹头发上的雪水,凑到炉火旁伸手转了转,看样子也是冻得不轻。 “怎么样?”秦桑给两人倒了两杯热茶递过去,关心的问道:“武阴山上的竹子能不能用?” 应清接过杯子,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再合适不过了,我已命人去山中伐竹,待竹子取来,这两天便可以开工了。” “那就好,”秦桑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前方一边想一边说道:“到时辎重稍减些,空出战车来运载,刚好连日低温,运送时应该也不会消耗磨损。” “对了,”她忽然想起些什么,急忙问道:“木箭呢?也都安排好了么?” 萧何一直在旁烤火,都未出言,连着听她问了几句,才笑着转过头来打趣道:“你师兄办事你还不放心么?他若是不将一切安排好,都不会进这府门。” 秦桑闻言,也是笑了起来,稍稍吸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倒是,我操心的过头了,师兄办事一向妥当,想必也用不着我提醒。” 应清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向秦桑:“今日你先稍歇,待竹子取来,东西做好了,我们还要先试一试,之前毕竟也只是设想,试完才知道是否真的可行。” 秦桑听他这么说,也平静下来,认真点了点头。 【永寿城中】 “太傅大人也太不上心了些,你这伤都快好了才送药来,还有何用?” 木十六皱眉撇嘴看向手中的两个瓷瓶,不满的嘀咕道。 方才有人将这瓷瓶与书信一并送来,木十六才想起早在酒泉时就给太傅大人写过一封信,向他讨要他曾用来给太子医治腿伤的奇效草药。 当时连允说那草药是龙盘谷中极为稀有的东西,两人也便没抱多少希望。随着连允的伤逐渐好转,木十六都已经忘了这件事了,谁知今日,却又收到了太傅大人送来的书信和瓷瓶。 “别胡说,”连允从他手中将书信抽出来,一边展开一边训斥道:“这药本就难寻,师父能找来已是不易,哪还有抱怨的道理。” 木十六撇了撇嘴,却又不敢再反驳些什么,鼻中喘了喘,定了目光在那瓷瓶上,有些好笑的说道:“要么就找不到,这一找就找来两瓶,难不成一瓶用来外敷,一瓶用来内服么?” 连允瞪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他,将信纸捏起细细看了起来。他这一看,眉头却不由地微微皱了起来,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竹节冰箭,兵出华阴 看完信后,他走到木十六身边,从他手中拿过那两个瓷瓶,仔细端详了一番。 那两个瓷瓶大小相同,形状和花纹也一样,只是瓶口上的塞子一红一黑。 他依次拔开那两个瓷瓶上的塞子,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气味没什么区别。他本就没学过医,对这些草药或是药丸都不太了解,若不是师父在信中写明,他还真以为这两瓶里装着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木十六见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也是有些好奇:“怎么了?太傅大人信中说什么了?这两瓶药有什么问题么?” 连允看了他一眼,将那两个瓶子认真塞紧,把手中的信纸递给了他:“你自己看。” 木十六忙将信纸接过,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这一看,他勾起嘴角赞叹道:“高人就是高人,同样的东西在他手中,竟能发挥截然不同的作用。”连允却没有他那么兴奋,看完师父的书信,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寒意。上一次在酒泉城中给师父写信时,提及了他们对秦川那位萧将军的怀疑,但那时尚未与他们立下那酒泉赌约,也便还未有确定的答 案。 谁知,师父在这封回信中,已是给出了一个所谓的万全之策,无论那个萧辞是不是龙盘谷中那位,都不得不束手就擒。 只不过连允深深吸了口气,师父的手段,实在太狠了些。 【华阴城中】 秦桑他们从武阴山下回来的当天下午,应清就令一队人马去武阴山上伐回了不少竹子。 第二日一早,秦桑几人便到了军中屯放竹子的地点,打算试一试他们之前所想是否可行。 那些竹子都是山中生长时间不长的新竹,只有三指粗细,此时已经被切割成了二尺左右的竹段,每段保留了一侧竹节,在每个竹节圆形的正中凿出一个小孔。 一旁还堆放着很多竹叶,看上去皆是精挑细选出的坚硬竹叶,长短和形状都差不多。从竹子上剔除的那些竹节,也已经被削成了一根根短针的模样,尖利无比。 他们正细细看着,倪镜却已是匆匆从远处跑来,手中攥着一根竹段和一柄短刀。 “成了,成了!”他脸上的神色很是激动,跑到秦桑几人跟前,竖起了那段竹子,熟练的用锋利的短刀从没有竹节的那侧顶部划出一个裂缝,然后将刀递给秦桑,双手捏着那缝隙两侧用力一掰,便将竹子竖着掰成了两半, 露出了里面细长的一根冰柱来。 应清伸手将那冰柱拿过,看了看靠竹节那端,原本留出孔洞的地方嵌入了一根削尖的竹针。 他又将冰柱反过来看了看另一端,冻进去的两片竹叶十分坚韧,角度也刚刚好。 整根冰柱看上去,就是一根通透的冰箭。 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再做一些出来,让弓弩手先试试轻重,看看是否顺手。”倪镜赶忙点了点头,喜笑颜开的就准备转身离开,应清却将他拉住,又继续嘱咐道:“等等,之前忘了跟你说,灌水进去之前先灌一次油,待内壁湿滑了再行灌水,如此一来,待它冻好之后就能直接反倒出 来,不必将竹子割开,还可继续利用。山中伐来的竹子也有限,勿要浪费。” 倪镜一听,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样一来能节省不少竹子,应公子果然厉害,厉害厉害。” 说完,他便兴奋的转身跑远了去。 萧何从应手中将那冰箭拿过,细细看了看,点了点头笑道:“看来和我们预想的差不多。” 秦桑也细细看了看那冰箭,却是有些担心的皱眉说道:“我们在华阴做出来的冰箭,运送到永寿的话,会不会经不起一路车马颠簸?” 应清微微一笑,与萧何对视一眼,萧何便抬了抬眉,自信说道:“你以为我和你师兄为何要去查探渭河冰势?” 秦桑有些疑惑,眨了眨眼,等他继续说下去。萧何背起手来,缓缓踱步看着远处道:“到时我们只需用那些废弃的竹子扎上数十个竹筏,将冰箭按照竹筏的缝隙层层堆积好,竹筏首尾相连,放在那坚硬滑溜的冰面上,只需一人便可拖行,且冰面本就平 整,拖行起来断不会有丝毫颠簸。” 秦桑一听,略微想了想便恍然笑起,摇头深深感叹道:“你们二人放在一起,可真算得上是连允的劫数,他遇上你们,也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萧何回过头来抬眉一笑,却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不不,你应该说‘我们’,他遇上我们,便是他命里难逃的劫数。” 秦桑笑了笑,看向一旁堆积的竹子和竹叶,心中勾勒着此次永寿之战的步骤,越想越是兴奋起来,恨不得立刻出兵,直捣永寿。 当天傍晚,倪镜便传回了冰箭试用的消息,据弓弩手回禀,那冰箭的重量与木箭虽有差别,但熟悉了之后,竟是比木箭更为顺手些。 应清几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吩咐他们赶工制箭,待冰箭做好,便立即动兵。几日后,冰箭终于全部完工,按照之前的部署,将那些冰箭层层堆叠在木筏之上,每一层之间以枯草相隔,再将那木筏首尾相连放在渭河冰面上,每隔一段迁出一条绳子,兵士分布在周围,仅仅几人就可 疾速拖行。 步兵c骑兵与辎重车载在陆上行进,冰箭在河道上运送,皆是行军飞快,丝毫未有耽搁。 三日后接近傍晚时,大军便已经接近永寿,渭河相对永寿城来说,地势较低,从永寿城向渭河看去,被山势地形阻挡,只能看到短短一段。 秦桑寻了一处避开永寿城直视的河道边,整军停下安营扎寨。 安营妥当后,秦桑与萧何,应清三人召集了弓弩兵各领队前来,再一次细细嘱咐后面几日的进攻方式。 这时,哨骑前来回禀说,从高处借着夕阳俯瞰永寿城墙,似是与寻常城墙不同,那城墙光洁如镜,反光强烈,看上去就像是用冰打造的一般。听完哨骑所言,应清稍稍愣了愣,转眼一想,便明白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夜半袭城,冰墙积箭 “看来连允也不是浪得虚名,”他微微笑了起来:“至少还知道因时制宜,利用这冬日严寒,取冰水来加固城墙。” 秦桑低头想了想,立即抬起头来,眼中放光道:“那不是正好?” 她勾起嘴角往永寿方向看去:“明日就让他看一看,什么叫神机妙算,一箭双雕。” “不,不用等明日,”萧何也神秘一挑眉:“就从今夜开始,我们要让他们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都不得安宁。” 说完,三人皆是一笑,便立即嘱咐尚在眼前听命的弓弩兵,将所有火油取出备好,配合使用。 当晚大军早早便歇息了下来,待到时至三更,兵营内点起了根根火把,所有弓弩手到位,他们未取那河面上的冰箭,而是带着传统的木箭,疾速靠近永寿城边。 【永寿城上】 远远的,城墙守卫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靠近,连忙派人前去通知连允。 连允与木十六到城墙上一看便知,秦川开始动兵了。 城上弓弩手早已准备就绪,眼看着远处的火光慢慢接近,刚踏入射程之内,城上万箭齐发,直直向那些火光射去。 城下一片哀嚎之声,不少火把掉落在地上熄灭,弓弩手一看射中,便立即继续向那些尚未熄灭的火把射去。 城上也陆陆续续有人中箭倒下,但只有寥寥几人,数量并不算多。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火把一根根熄灭,城下的动静逐渐平息。 城上所有人瞪大眼睛在黑暗中往远处看去,却是许久未见有人靠近,似乎他们已经被远程射出的箭矢阻挡,停住了进攻的步伐。 又是静候了许久,城下依旧毫无声响,城上之人面面相觑,怎么?就这么一阵乱射,就已是将他们逼退了? 连允站在城墙之上,面色很是凝重,他也不知城下究竟是什么状况,这夜色太黑,一旦少了火光,他们几乎都分辨不出敌军的位置。 “怎么回事?”木十六皱着眉看着远处:“人呢?” 连允也紧紧皱起了眉头,好生疑惑了一番,忽然想起在酒泉之时,他们也是日日前来骚扰,也不近前,就只远远往城上射箭,动摇军心。 这么一想,他赶紧走到一旁查看那几个被射中的兵士,其中两个身亡,其余的都只是射中臂膀肩头,不算严重。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两具尸体上的木箭,并未有何不妥,也没有像酒泉时那般带有什么纸条。 他皱了皱眉,重新站起身来往夜色中望去,心中隐隐不安,却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这样的感觉,就像是那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随波逐流,无所依托。 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连允才吩咐守军继续严加防范,与木十六一起下了城去。 这一夜,连允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的熬到了破晓,便又匆匆起身到了城墙之上,他刚到,木十六便也跟了上来,看那面色,似乎也是一夜无眠。两人在城上巡视了一圈,看见城墙下已是堆积起了一层木箭,密密麻麻坠落在墙角下。连允又向远处望去,只见射程边缘一直到城墙下也散落着不少木箭,只因面积较大,那些箭看上去零零散散,并不密 集。 远处并未看见尸体,想必昨夜撤兵时,他们已是趁着夜色将伤兵和尸体都拖带了回去。 “这冰墙还真是坚固,”木十六看着城下感叹道:“这些箭射在上面,竟都没能凿出什么痕迹。” 连允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点了点头附和道:“的确。” 他抬起头看向木十六接着说道:“这也是你的功劳,若不是这几日反复浇水加固,它也达不到这样的厚度。”木十六听闻称赞,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又看了看城底,有些轻蔑的说道:“他们的骑射还真是蹩脚,昨夜浪费了这么多箭,竟都射不到城上来。看那火把的数量,我们射中的怎么也有几十人,这么算起 来,还是我们划算些。” 连允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淡淡道:“自上而下的射击本就占了优势,他们又在行进当中,我们却是站定原处,怎能如此轻率比较。” 木十六撇了撇嘴,皱眉撞了撞他的胳膊道:“你别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赢了就是赢了,说什么优势不优势,那都是失败之人才找的借口。” 连允苦笑摇头,木十六就是这样的性子,稍稍有些成绩便沾沾自喜,说得好听些,也算是知足常乐。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去打击他,只好不再言语,任凭他一个劲的吹嘘着。 一整日,秦川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又开始按兵不动了起来。 连允心中有些疑惑,但又总不能跑去招呼人家快来进攻,只能悬着一颗心,静静等着。 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秦川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碍于昨夜的风波,这一日他细细嘱咐守军,夜里千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秦川军中】 自打午后,全军便好好歇息了下来,入夜之后,已经休息好的兵士们纷纷起身,开始准备今夜的行动。 时至三更,弓弩手又是集结到了秦桑的大帐前,他们每三人为一组,一人持火把,一人持盾牌,最后一人持弓箭。秦桑看着他们都已经整队完毕,便出声道:“今夜还是一样,一入射程便开始放箭,除昨日定下的三人往城上射击以外,所有人的箭都往城墙上射,盾牌手护好自己身边两人,持火把的记住,每隔二十箭便 丢弃一束火把。” “是!”所有人挺身答道。 “还有,”萧何看着众人补充道:“记得把他们射到身边的箭都带回来,能带多少带多少。” “是!”众人又是答道。 “好,”秦桑听萧何也是嘱咐完毕,大声下令道:“即刻动身,速去速回!” 骑兵纷纷上马,步兵紧随其后,丝毫未有耽搁,便扬尘而去。秦桑与萧何c应清三人皆未跟随,都留在了营中,只等着他们去将这简单的任务完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昼伏夜出,箭矢告急 “会不会太明显了?” 秦桑看着大军远去,眼中有一丝担忧。 应清微微摇了摇头:“不会,这才第二日,还看不出什么,他们最多以为我们骑射不精,弓箭无法射上城墙。” 萧何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秦桑的肩膀,微微笑了笑:“以连允的性子,他必会认为我们由下而上的射击处于劣势,所以即便发觉了两军射击的差别,也不至于想到这一层。” “那,他也看不出来,两军射出箭的数量相差悬殊?” 秦桑依旧有些担心,皱眉继续问道。应清看向秦桑,浅笑道:“我们射出的箭皆是堆积在城下,数量自然可以估计。而他们的箭却是分布在整个射程范围之中,那么大的范围,很难看出缺失。况且我们带回来的箭也并不多,他不至于如此精明 。” 秦桑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了下来,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一笑道:“我要是他,就趁着白日里开城去把城下那些箭都收回来,才不在城下丢着呢。” 萧何闻言一摊手,挑眉道:“你忘了?他可是自己用冰把城门封上了。” 秦桑一听,心中觉得好笑,这个连允,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应清却没有太多的反应,他摇了摇头淡淡笑道:“即便未封城门,他也不会草率开城。他又不知我们的部署,怎会确定我们白日里就不会动兵?若是开了城门,正好遇上我们袭城,他该如何是好?” 秦桑与萧何听了,皆是无奈一笑,很是赞同。 这一夜如昨夜一样,弓弩手们在射程边缘放了一通箭,便匆匆撤离战场,回来时还尽可能带回了不少从永寿城上射出的木箭。 【永寿城中】 “他们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木十六站在城墙之上,比前夜更加疑惑,不满问道。 连允看着夜色中平静的远处,沉默了许久。他并非不想答话,只是他心中也实在猜不透,这一回秦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何接连两夜都是接近之后便对射一番,而后就匆匆离去? 他更想不通的是,即便是前来试探,为何偏要选在夜半?难道这夜色对他们还能有什么优势不成?难道秦川军中的将士们,都有野兽一般在黑夜也能看清一切的眼睛? 想了许久,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微微叹了口气猜测道:“或许他们只是想让我们夜里无法好好休息,若真是如此,他们的目的也的确达到了,这两日夜里,我们根本无法合眼。” 木十六冷冷哼了一声,皱眉瞪眼道:“他们怎么总是玩这般把戏?就不能堂堂正正与我们正面交锋么?” 连允见他又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冷冷盯了他半晌,直到他面上平静下来,才开口说道:“兵不厌诈,他们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锉我们的锐气,动摇我们的军心,上一回在酒泉,他们不也是如此?”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等着他们戏弄?” 木十六语气中尽是不满,愤恨不已。 连允稍停了片刻,想了想说道:“等天亮了,我们再观察一日,若他们真是这样每日夜里才来,我们就调整一番,与他们一样昼伏夜出便是了。” 说完,连允暗自轻叹了一声。 其实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一来,他丝毫看不出秦川这样做的用意,不知他们这来去匆匆的两次进攻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被箭势所阻,只能摸索揣测,随机应变。 二来,他也怕秦川故意几次在夜里动兵,等南渊习惯了,却又更改作战时间。 这么一想,他心中更是纷乱,但又摸不着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三日夜里,秦川依旧三更出兵,不到四更便尽数返回,这一次,连允终于下令,除城上守军换岗时间不变以外,所有城中将士将昼夜颠倒过来,白日里休息整顿,夜间备战。 但他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嘱咐城上守军,白日里不可放松警惕。 一连七日,秦川弓弩手三更出动,四更回营,准时无比。永寿城内所有将士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袭扰,两军就像是约定好一般,每天夜里来这么一遭。 虽是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连允心中却越来越感到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一步步走近秦川设下的陷阱,可至于这陷阱是什么,他们何时才会使出那最后一击,他却丝毫没有头绪。 第八日清晨,连允正在嘱咐一名昨日择选出的弓弩手将师父送来的两个瓷瓶妥当用好,赵乾却匆匆赶到府中。 “连将军,大事不好了!”他急急推门而入,甚至都忘了敲门。 连允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那名弓弩手道:“你先去准备吧,记住我刚才说的。” 那弓弩手将瓷瓶紧紧捏在手中,抱拳道:“是!” 说完,他便转身对赵乾拱了拱手,退出屋去。 眼看着那弓弩手离去,连允站起身看向赵乾,微微皱眉疑惑道:“何事如此慌张?” 赵乾满面愁容,双眉紧蹙严肃道:“方才城上守军来报,这几日夜里被秦川这么一闹,现下城中储备的箭矢,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连允闻言一惊:“还剩多少?” 赵乾深深叹了口气,焦急不已:“总共不到三千。” 连允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此时他才突然明白,这一直以来萦绕不去的不安,是从何而来。 储备,军械储备。他们从秦川境内撤军时,已是将所有已夺城池里的军械都携带到了永寿,他要的,就是守好这一座城。 在他的记忆里,他们携带到永寿的箭矢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如此多的箭矢储备,若是正常的情况下,足以撑上数场战役。 因每次对战箭矢只能用作远攻,一旦两军近战,靠的还是刀剑长矛,没有哪一种对战,会以箭矢作为主要武器。 即便是城池的防守战,守方也只能依靠弓箭来阻挡攻城先锋,待到攻方主力军攻到城下架起云梯,挥起爪钩,弓弩手就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城中最先用尽的,竟然会是箭矢。此时去造,显然已是仓促,他脑中飞快的思索着,要如何化解这难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吊木取箭,烈火围城 “十六呢?”他忽然想起今日未见木十六的影子,转头问道。 “木将军方才已经到了城上,此时应该也在想对策。” 连允点了点头:“走,我们也先去城上看看。” 两人一路匆匆往城门方向行去,上了城楼,他立刻看见不远处木十六趴在那城墙边缘,低头往下看着些什么。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木十六转过身来,一见来人是连允,急切自责道:“都怪我,将那城门冻得如铁打一般,现在想开城取箭都麻烦。” 连允未理会他这自责,走到城墙边往下看去,只见城墙脚下堆积着数以万计的秦川箭矢,射程范围内的大片土地上满是他们从城上射出的木箭,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从前对战,都是胜利一方清扫战场,将所有尚能使用的兵器铠甲和弓箭当做战利品收回。 而这一次,两军甚至都算不得正式开战,对方连主力军都未出动,他心中自然是觉得,这场仗还需打很久,便将注意力都放在揣测敌军进攻策略之上。 如今看到这城外遍地的箭矢,他心中不禁懊恼起来,这几天每日来城楼上查看,竟都未过多在意这些。 但是此时,懊恼已是无用,他只能绞尽脑汁去想,现在应该如何应对。 他微微平静了片刻,先是出言安抚木十六道:“以水浇灌城墙一事本就是我的主意,你用不着自责。”他顿了顿,又想了一想继续说道:“况且制作箭矢,木料并不难取,大可就地伐木取材,真正决定造箭数量的是用来铸造箭头的铁和用来制箭翎的羽,我们两国兵力向来相当,军械储备也定不会相差太大, 如今我们箭矢殆尽,他们也好不到哪去。” 一旁的赵乾听到这话,已是稍稍放松了几分,却依旧担忧问道:“那现如今,我们可有办法把城外的箭取回来?我们西南门未封,或许可以从那里出城,将箭取回?”连允淡淡看了他一眼,看向远处道:“西南门距此太远,若是从那里出去,来回一趟变数太多,也极易被秦川哨骑发现,他们看到我们取箭,便会知道我们箭矢储备不足,若是趁此时立即出兵来袭,我们说 不定箭还未运回,就要仓促应战。” 木十六闻言,抓耳挠腮道:“可如今下面的主城门已经封了,难不成我们现在融了它?” 连允想了想,摇了摇头,立即笃定的看向赵乾道:“着人去准备些大块木板,四角用长绳固定,再取二十条软梯来。” 赵乾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放光的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他便转身小跑着下了城楼去。 木十六也是惊喜的咧嘴笑道:“对啊,直接让人下去捡了吊上来就行,根本用不着开城门啊,果然还是你厉害!” 连允微微舒了口气,心中盘算着,这城墙高度也不过三丈余,令兵士从软梯下城,再垂下木板在侧,兵士将城下箭矢收集捆绑后,堆积在木板上,待木板堆满再吊回城上,速度应该不会太慢。 他想着,稍稍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赵乾便带人按照连允的要求将一应物品准备齐全,送到了城楼之上。 软梯垂下,二十兵士顺梯到达城底,站定后,城上便将长绳丢下,木板也缓缓降了下去。 到了城下的兵士拿到绳子,即刻就俯身开始拾捡地上的箭矢,可他们刚刚抓起箭,就纷纷看着箭愣了愣,好似有些嫌弃,在铠甲下端露出的布角上蹭起了手来。 城上的连允看着他们的动作,很是疑惑,忙出声问道:“怎么了?为何停下?” 城下一兵士站起身来,右手秉着一根箭,抬头向城上答道:“连将军,这箭上好像” 他将箭换到左手,将右手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似乎不确定的歪着脑袋皱眉继续说道:“好像有油。” 连允闻言怔了怔,垂眼一想,心中猛地一惊。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那震天的喊杀随之而来,似乎连城楼都跟着颤动了起来。 连允连忙抬头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人马出现在了远处的河道边,正急速逼近。他立刻低头,大声喝道:“快上城!” 城下兵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茫的转身看了一眼,这一看,他们几乎腿软,手忙脚乱的飞奔到软梯前,拼命向上爬去。远处人马如从天而降一般,瞬间就到了射程之内,千百支点燃的火箭射向城下箭堆,刚一落地,火势顿时蔓延开去,那些早已涂上火油的木箭燃烧的极为迅速,立刻就将整面城墙连同城门笼罩在了熊熊大 火之中。连允这时才终于明白了秦川的用意,原来他们这些日子之所以选择深夜袭扰,不过是想把这些抹上了火油的箭射到城下堆积,这样一来,他浇灌出的冰墙便根本形同虚设。城门虽是牢固,但也仍是红木所 制,即便它再厚再硬,也抵不住剧烈的火烧。 城上守军眼看城下起火,慌忙将城上堆积的为数不多的沙土倾下,那些沙土原本就是在守城战时用于灭火的,只是以往射到城下的火箭都不至燃起太大的范围,他们也不可能准备那么多的沙土。 城下火势凶猛异常,他们的那点沙土根本是杯水车薪,再加上那窜天的火焰和黑烟熏得他们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城上所有人都被熏烤得满面漆黑,泪流不止。 连允看着那几乎是瞬间就已逼近城墙的秦川大军,胸中猛地一痛,几乎背过气去。 这时,数百支箭矢向城上飞来,那些本就已是睁不开眼的兵士纷纷中箭坠下城墙,盾兵赶忙冲到最前方护起连允等人。 连允的双眼也被那火气熏得生疼,此时好不容易努力将眼睛睁开,立即大声吩咐众人蹲下身去,先避开这一波猛烈的箭雨。他听着那撞击在盾牌上的密集声响,心中估计着秦川主力还有多远,这么一估计,他立刻意识到他们不能一直这样躲闪,一旦秦川的冲车接近城门,主力架起井阑和云梯,他们定会应接不暇,顾此失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勒令撤军,孤身奋战 想到这里,他知道无法再这样防守下去,立刻大声下令道:“盾兵退后,全力反击!” 城墙上的冰迅速的融化,那些融水令火势减小了些,远处却不断的有涂满了火油的木箭射向墙角,硬是将那火势又激猛了起来。 连允紧紧皱眉,他本无意再去深究这箭矢的猫腻,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秦川为何会有这样多的箭矢,他们究竟带了多少箭来? 正在这时,一根飞驰而来的箭擦着他的耳边掠过,他一眯眼,顿时觉得那箭十分不对劲,仓促转头一看,才惊讶的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木箭,而是他从未见过的,带有极细竹头的冰箭! 瞬时间,他已是明白,为何秦川会那样肆无忌惮的将木箭射到城下堆积,原来他们早有准备! 此时木箭射往城下烧毁城门,冰箭射往城上守军,而南渊几乎无箭可用。 秦川主力已是近在咫尺,那高大的井阑急速向城墙逼近过来,冲车也已距离不远,立刻就将撞向城门。 他不知那城门还能抵挡多久,也不知这城上守军还能坚持多久,他只知道,他又一次踏入了秦川设下的陷阱之中,又一次毫无还手之力。 不消片刻,那井阑已是到了城墙边,井阑上已有秦川兵士翻上了城墙,他还想分神看一眼城下的火势,却已是根本容不得他,他只能挥剑拼命砍杀着近在咫尺的敌人,做着最后的挣扎。 震天喊杀声中,冲车撞击城门的巨大声响像是催命钟声一般将整个城楼震得颤动起来,他一把拉住身旁杀红了眼的木十六蹲下,大声道:“带剩下的人,从西南门撤离!” 木十六紧紧看着他的双眼,不可置信的问道:“那你呢?” 连允反手一剑将刚刚爬上城墙的一人刺翻,回头急切道:“我随后就来,快去!” 木十六一边挥剑杀敌,一边笃定道:“要走一起走!” 连允急怒攻心,他何尝不知此时既然城已难守,最好的选择便是撤离,但若是此处无人抵抗,秦川立刻就会发现他们定是从别处撤出,到时将西南门一并拦截,他们便插翅难逃。 想到这里,他知道不可再有丝毫耽搁,怒目大声喝道:“木十六!我将南渊数万将士性命交付与你,命你立即带他们渡河撤离!听着!这是军令!” 说完,他转头看向不远处,向赵乾大喊道:“赵乾!” 赵乾闻声,一边砍杀一边徐徐向他靠近,待他接近后,连允大喝一声:“命你立刻与木十六一同率军撤离,不得有误!” 赵乾眼中一惊,迟疑片刻,却看见连允那圆瞪怒目,立刻答道:“末将遵命!” 说完,他单手持剑抵挡着敌军,另一手连拖带拽的强行将木十六拖到阶梯边,拽下城楼。 连允一看二人下城,这才重新聚神杀敌,眼看着登上城楼的敌军越来越多,他心中已是几近绝望,只有最后一个念头,那就是为木十六争取更多的时间,让他们得以安全撤离。 不知拼杀了多久,连允的双臂已是接近力竭,到最后,他几乎是靠直觉挥舞着手中的剑,他不知自己究竟砍到的是哪里,也不知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 终于,随着城门猛烈的一声巨响,他的心却仿佛静了下来,心中只想着,他们应该已经撤出去了吧?此时是否已经安全渡河?是否已是回到了南渊地界? 他耳中“嗡嗡”作响,精疲力尽的以剑撑地,腿一软便跪坐了下来,费力的抬头看着周遭遍地的尸体,眼前晃动的人影,只盼着有人给他最后一剑,让他死个痛快。 缓了许久,他才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了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他定住目光,这才看到眼前所站的几人。 秦桑,萧何,倪镜,应清。 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猛地被扯到身后架起,身子向前倾斜着,身边围上了一圈秦川甲士,每一个人都持剑指向他的身子。 他淡淡垂眼看向地面,不屑的勾起了嘴角,似是在嘲笑他们,为何要将他束缚住,何不干脆一些,一刀了结他的性命。 几人静静看着他,皆未言语,就这么沉默了许久,他才费力的抬起头环视一圈,扬眉冷笑着问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等我哭喊求饶么?” 听得这一声挑衅,倪镜勾起嘴角抬了抬下巴鄙夷道:“哼,若不是秦将军有令要将你活捉,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到现在?” 连允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 “放开他,”秦桑冲着那两名拧着连允胳膊的兵士说道,而后环视周围一圈持剑的兵士道:“先把剑收了吧。” 周围兵士将剑垂下,那两人也松开了连允的胳膊。连允身上本就不剩什么力气,此时双手一被松开,身子便瘫软了一下,他有些狼狈的定住了身形,这才抬起头看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秦桑的身上,似笑非笑的嘲讽道:“怎么?秦将军不会是想劝我 归顺秦川吧?” 秦桑还未答话,一旁的萧何却不屑的笑了笑答道:“连将军还真是多虑,我们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还有留着的价值。” 此次出兵前,秦桑下令不得击杀连允,定要将他活捉。她之所以这样做,并非是因为想要劝他归顺,而是因为早前已经得知宋阔尚在南渊,与其将连允杀了,倒不如留着他,来跟南渊做一个交换的筹码。 以连允对南渊的忠诚,秦桑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将他劝服,那便也不用费那口舌,徒惹一身腥来。 连允本是显得极为淡漠,萧何一开口,却仿佛点醒了他,他转瞬间就已是明白,秦川为何要留他活口。 想到这里,他忽然激愤了起来,怒视着萧何,面露狰狞的大声呵斥道:“萧何!师父到底哪里有愧于你!你竟要这般屈身事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你这般不忠不孝之人,必遭天谴!” 他重重说出那最后四字,话音刚落,他便向身旁地上倒着的那把利剑探身而去。 秦桑一看他想自裁,立即飞快伸脚将那利剑踢开,继而一把扣住了他的胳膊。就在这时,连允转头向萧何身后看去,似乎停顿了一下,眸中竟露出一丝惊喜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舍身挡箭,絮言嘱托 秦桑顺势回头,一眼看见不远处的城楼大梁上有一人倒挂金钟般垂下身子,此刻已是拉弓放箭,那根箭矢直直向萧何后背飞来。 她几乎想也未想,反身将萧何一把推开,电光火石之间,箭头“噗”的一声没入她的胸口。 她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瞬,她仿佛失聪了一般,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声无息,她只能看见萧何惊瞪双眼,伸手捞住了她后倒的身子,嘴巴一张一合的喊着什么。 倪镜怒不可遏,回身将手中利剑往那梁上飞掷而去。 周围所有兵士瞬时齐齐举剑,再一次指向了连允。 她有些恍惚,虚弱的伸手指向连允,看着萧何的双眼:“他不能杀。” 说完,一阵剧痛传来,她紧紧皱眉,痛晕了过去。 应清此刻站立在二人身边,双手已是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见秦桑晕厥,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步冲到萧何身边,让他赶紧将秦桑抱下城楼,到最近的府宅内去。 倪镜慌忙派人喊来了军中随行的几名太医,不料应清却令所有人在府外等候,只将太医手中的药箱接过,与萧何二人进了府中,关上了府门。 萧何抱着秦桑几步踏入房内,匆匆将她放平在卧榻之上,应清紧随其后,看了一眼秦桑胸前已是被鲜血染红的铠甲,紧紧皱起了眉头。 “我”萧何的双眼不舍的从秦桑身上挪开,看向应清颤声道:“我去屋外等。” 说完,他便大步迈出了房中,关上了房门。 他的双拳紧紧攥在一起,双眼血丝遍布,浑身不住的颤抖着,犹如承受着万箭穿心之痛。 忽然,他一拳狠砸在身旁石桌之上,手上几乎没有任何知觉,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注意到那城楼梁上藏身的弓弩手,为何会让秦桑陷入这样的险境。 他皱眉闭眼,久久不肯睁开,他多希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一睁眼就可以醒来。 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屋门“吱呀”一声,他转过头去,震惊不已,这才刚刚过去不久,应清为何要开门? 他心下慌乱,趔趄不稳的几步迈到门边,紧紧盯着应清双眼:“如何?” 应清的面色很是凝重,声音沙哑道:“箭还未拔。” 萧何猛地皱起眉来,不可置信的问道:“那还在等什么?” 应清狠狠咬了咬牙,不肯回看萧何的双眼,像是极度无可奈何一般,皱眉垂眼低声道:“她醒了,不肯拔箭,要先见你。” 萧何一听,根本顾不上再多问,绕过应清踏进房门之中,快步奔向秦桑,扑跪在了榻边。 他看着秦桑胸前依旧竖着的剑柄,心中焦急难当,又看向秦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双眼微睁,憔悴万分。 他左手托起秦桑的手心,右手颤抖着拂过她的碎发,再也忍不住心中疼痛,瞬时泪如雨下。 秦桑虚弱的弯了弯手指,握住了他的右手,挤出一丝微笑,用那微不可闻的声音调侃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萧何听到她这声音,一股更猛烈的痛楚涌上心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皱眉哽咽责怪道:“为何不肯拔箭?” 秦桑干裂的嘴唇抿了抿,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道:“一旦拔箭生死难卜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好,”萧何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的凝视着她郑重道:“你说。” 秦桑费力的吞咽了一下,皱眉紧逼双眼,声音飘忽不定道:“我一直未告诉你我的身世如今如今才说你你会不会怪我” 萧何猛地摇头,紧紧皱起眉头抢着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宁渊侯秦路之女,你领兵出征是为报父兄之仇”他没有料到秦桑不肯拔箭却叫他进来,竟只是为了与他解释自己的身世,更是心痛不已,紧紧盯着秦桑的双眼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未曾与你坦白,让你一直以为我蒙在鼓里,我们不说了,不说了,让 你师兄快快为你拔箭可好?” 秦桑听他这样一说,愣了一愣后,似是松了口气,却又摇了摇头,微微笑着:“还还有一事” 萧何越发紧张,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匆忙道:“好,你说。” 秦桑费力的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出言道:“宫中陈妃乃是我母亲” 萧何一下怔住,这件事他是真的不知,但他也并不觉得此事只得秦桑在这样危急的时候提及,丝毫不敢打断她,静静听她说下去。 “华阴城中的老者是我的外祖父那日我挖出的那坛酒是他在我满月时埋下的女儿酒说是待女儿家出嫁时才可开坛” 萧何微微皱了皱眉,他不知秦桑此时是否还清醒,不知她为何忽然提及了这么多看似无足轻重的事情。 说到这里,秦桑忽然轻笑了一声,仿佛神思已是恍惚了起来,回忆着说道:“当日回京时母亲说她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努力吞了口吐沫,声音越来越小,艰难嘱咐道:“将来若是我不在了替我将那坛酒交给母亲告诉她女儿不孝未能如她所愿” 萧何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她说这些的缘由,却发觉她这话语间似已是有了放弃希望的念头。 他紧紧皱着眉头,连连摇头道:“别胡说,只是拔箭而已,你绝不会有事!” 他紧紧攥着秦桑的手,生怕秦桑嘱托完所有事便难以继续支撑,慌忙脱口而出道:“我才不会替你去送什么女儿酒,那既是你出嫁所用,自然是要留到我娶你那日,咱们自己开坛!” 秦桑一惊,长睫颤了颤,静静看向萧何,那眼中似乎有了些许光亮,再不似方才一般黯淡无光。 萧何见她有了反应,匆忙挤出一丝微笑继续说道:“我曾与你说过,若是我有那么一日卸甲归田,定要策马驰骋于天地间,再寻一处山林,抚秋水,看晚霞,听风望月,踏雪寻梅,你可还记得?”秦桑努力点了点头,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日未醒,脉象有异 他顿了顿,凝视着秦桑的双眼缓缓温言道:“我一直想与你说,纵使那日我勾勒出的千般景致再好,若是没有你在身边,都了无生趣。” 秦桑微微长大了眼睛,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萧何的这番话就像是一股温泉,浸透了她的身体,也融化了她的心。 当日她听到萧何勾勒出那样一番景象时,就已是心生向往,但却从不敢奢求,自己也能成为那景中之人。 而如今,她看着眼前这个人,想起母亲所说的那些话,只遗憾自己未能早些吐露心迹,未能与他好好相处几日。 若是一切尚可重来,或许,她不再会执着于过往,或许,她愿意与他卸甲归田,从此策马并肩,天涯明月。 “所以,”萧何含情满目的渴求着凝望向她:“桑儿,答应我,为了有一日我们能携手看那云间月,山间溪,梅间雪,无论如何也要挺过去,好不好?” 秦桑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缓缓点了点头,虽是虚弱,却又能感觉到她心中笃定。 萧何紧紧攥着她的手,又是与她对望许久,终是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迅速转身,不敢再有丝毫犹豫。 他知道,哪怕只再回望一眼,他就绝无可能再狠下心走开。 他逃离似的冲出屋门,应清一见他出来,慌忙迎了上去:“怎么样?”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严肃看向前方:“拔箭吧。” 应清点了点头,赶紧绕过他进了屋中,回身合上了屋门。 萧何转过身来,双眼紧紧盯着这紧闭的屋门,像是要将这门看穿一般。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 这一刻,时间变得尤为漫长,他似乎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脑中空白一片,魂魄就像是脱离了躯壳一般,游荡在空中。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感觉不到冬日的寒风,也感觉不到心在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屋门终于缓缓被拉开,他看着应清出现在眼前,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连问都不敢开口问。 应清很是疲惫的垂着头,抬腿跨过门槛,看到萧何的脚尖才想起门口还有这么个人,他抬起头与萧何对视,终于微闭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萧何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长长松了口气,有些犹豫的轻声问道:“我我可否进去看看她?” 在萧何心中,早已默认了应清是秦桑的亲人,兄长。他知道秦桑的女儿身,此次她胸口中箭,根本无法让太医为其诊治,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应清身上。 好在,他知道应清的担心必不会比他少,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 而此时,他已是知道秦桑度过了危险,却又不知她现如今的穿着是否妥当,不敢擅自进屋,只得征求应清的意见。 应清静静看了他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去吧,我去告诉他们一声。” 说完,他便迈步往府门外走去。 萧何迈步进入房中,走到秦桑的榻边,见她此时双眼已是闭上,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跪坐了下来,触了触秦桑的手背,发现已不同于方才的冰冷,恢复了该有的温度。 他伸手将她的手收到被子中盖好,双臂交错伏在榻边,静静看着她熟睡的脸。 秦桑的面色依旧很是苍白,与方才相比却已是好了许多,嘴唇也有了些许血色。 看了一会儿,他微微笑了笑,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伸手缓缓抹了抹她额角的碎发,又将手收了回来。 他就这样守了她三天三夜,实在累了,就趴在榻边小憩一会,却是很快就会从梦中惊醒,赶紧去看她有没有醒来。 直到第三天傍晚,秦桑还未醒转,萧何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起来。应清说过,她至少需要熟睡两日,可现如今已是三日过去,为何她还是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应清也发觉了这个异常,他让萧何挪了挪,稳稳跪坐下来,静静给秦桑把了把脉。 他搭上脉后,许久没有言语,眼中却越来越显得疑惑,最后,紧紧皱起眉头,眯了眯眼睛。 萧何见他这般神色,心中很是焦急:“是否有何不妥?” 应清收回手,目光定在秦桑脸上许久,站起身来对萧何道:“出去说。” 萧何赶紧起身跟着他到了门外,应清将那屋门合上,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才回过身来看向萧何,有些犹豫着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初次去我府中时,临走前,险些跌倒?” 萧何皱了皱眉,低头回忆了片刻,抬起头来不安道:“记得,怎么了?”应清直勾勾看向他的双眼,认真说道:“那时我仓促间搭上你的手脉,只觉得你体内似乎有余毒未尽。但彼时你我并不相熟,你既是未说,我便也不好多问。现如今,我必须要问问你了,那日我所探脉 象,究竟是否正确?” 萧何愣了愣,他没有想到那日只那么短短一瞬,应清竟能探清他的脉象,不由有些惊叹,但他依旧没有明白,应清为何非要在此时提及此事。 他迟疑了片刻,看着应清那凝重的神色,知道他或许真的有理由要问清此事,便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没错,我体内的确有余毒未清。” 应清一听,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急切问道:“那现在呢?是否已是将毒解了?” 萧何沉默了片刻,垂眼摇了摇头:“还没有。” 应清有些惊讶,连忙问道:“为何还未解毒?你明知自己中毒,却没想过要找解药?” 萧何不知要从何答起,只能尽量简单说道:“不是我不想解,是无法去解。” 应清看着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他似乎还是隐瞒了什么没有说,更是焦急起来:“什么叫无法去解?那究竟是何毒?是何物所制?” 萧何听着他这连珠炮似的逼问,皱眉看向他问道:“你为何要问这些?” 应清深吸了一口气,转脸看向一旁叹气道:“方才我探得桑儿的脉象,与你当日脉象完全相同。”萧何一听,惊瞪了双眼,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未说出,片刻后,他猛地转身就向府门外冲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牢中问药,临行告别 一路飞奔到了永寿城中牢房,也不管那牢中守军向他行礼,径直走到关押连允的那件牢房门前,对着跟来的守军沉声道:“把门打开。” 那守军见他面色不好,慌慌张张掏出钥匙来将门上铁链打开,拉开了木门。 萧何回过头,淡淡说了句:“你先下去吧。” 那守军抱拳答“是”,便转身匆匆跑了回去。 萧何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牢房,走到坐在墙角的连允身边,一把提起了他的衣领,将他死死抵在墙上:“解药呢!” 连允碎发凌乱,任凭他这般将自己抵着,勾起嘴角冷冷讥讽道:“我还在想,你到底何时才会来找解药,三日了,你们竟过了三日才发觉,那箭上有毒么?” 说完,他竟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肆无忌惮,畅快无比。 萧何怒不可遏,手中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青筋暴起,面露狰狞大声吼道:“我问你解药呢!” 连允斜睨了他一眼,翻眼看向一旁冷笑道:“解药?” 他鼻中冷哼一声,满脸不屑的玩味看向萧何,皱眉笑道:“萧何,你还不了解师父么?他既是用了这毒,还会给我解药?” 萧何的手猛然颤了一下,方才听应清所言,他就已经意识到这毒可能并非是连允所制,现在听连允亲口说出才终于确定,果然是他。 他原以为那日秦桑中箭只是一个意外,现在看来,那城楼梁上藏身的弓弩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连允早早就安排好了的。 他想起三日前那支箭朝向的分明是自己,心中越发冰凉。 他手上一松,任凭连允滑下跌坐在地上,低头看向他缓缓问道:“究竟是你要杀我,还是他?” 连允静坐在原地,又是一声冷笑,抬起头戏谑的回看向他:“事到如今,还有区别么?只怪你命大,竟还有人肯舍身护你。” 萧何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知道,这毒既然是叶阑交给连允用的,就绝不会把解药一并给他。想在连允这里要到解药,是绝无可能了。 想到这里,他便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与连允纠缠,直接转身往牢房外走去,刚走出两步,身后的连允看着他的背影幽幽说道:“萧何,我劝你最好悬崖勒马,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玩火自焚。” 萧何的脚步顿了顿,却未再回头,继续往外行去。 回到府中,应清见他回来,忙迎上去问他去了何处。 他将自己在牢中与连允的对话告诉给了应清,应清静静听完,沉默片刻,抬头皱眉问道:“那毒究竟是何物所制?为何你也会中毒?” 萧何与他对视着,眼中满是沉重:“龙钩草。”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叹道:“形似腰间佩挂的龙钩,叶片如锯齿般锋利。它与前朝时令先皇暴毙的风涎草相伴而生,却又相生相克,可互解其毒。先皇死后,师父回到谷中,命人将所有龙钩草和风涎草铲 除,以绝后患,只留下了一些用于炼药。” 应清静静听着,却又觉得他的话中有一丝蹊跷:“师叔回谷之时发生的事,你为何会如此清楚?”萧何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沉痛,垂下眼道:“当日师母之所以骤然离世,便是因为她误食了龙钩草。也是到那时她才知道,这谷中龙钩草其实并未完全绝迹。风涎草本就稀少,又生长缓慢,经那一次铲除 之后便基本已经找不到了,而龙钩草却生命力极强,没有了风涎草的克制,它的长势反而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应清沉默片刻,皱眉疑惑道:“既然师叔当年曾留下一些炼药,想必定有解药,为何不去向他讨要?” 萧何静静看着远处,半晌才缓缓摇头吐出四个字:“师母不肯。” 应清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萧何师母的性子竟然这般执拗,听萧何说过,当年她与师叔诀别时便是一句“死生不复相见”,而后来,即使身中剧毒,也宁死不肯低头求药。萧何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忆起了那段往事一般沉重说道:“师母将此事告知我后,我立即带人在谷中寻找风涎草的下落,可我本就未曾见过那草,根本不知它是何模样,只能凭着师母描述的模样,见到相近 的便取回尝试,可是,师母终究未能撑下那么久” 应清越听越是心寒,颤声问道:“那最后你究竟可有找到?” 萧何回过头来,点了点头:“找到了,师母过世后,我将它放于盒内,藏在了书房暗格之中。” 应清闭眼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皱起眉问道:“那你身上的毒为何未解?” 萧何看了看他,低下头说道:“师母离世后不久,我便带着小九出了谷,一路上我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直到那日在你府中猛然晕眩,我才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卷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小臂上一道青黑色的细小伤疤:“回到客栈看遍全身,我才发现这一处伤疤,定是我在谷中找药时,不慎被龙钩草叶片划伤所致。” 他放下衣袖,继续说道:“我本想着回谷取药,却正逢卫岚到客栈中要我随军出征,我想了想,既然只是受叶片划伤,毒性应不至太深,便也一直没有为此特意回谷。” 说完,他看向应清皱眉认真说道:“所以你先尽力设法减缓毒性,我现在立刻动身,回谷取药。” 应清点了点头,又立刻补充道:“我从山上带下的所有陆氏药籍都在府中,我即刻带她回京,看看能否先找到什么药物抑制毒性蔓延,你取到药后,速回京中。” 说完,他眨了眨眼:“你在这稍后片刻,我去择一匹快马,也好助你速去速回。” 萧何点了点头,看着应清离去,呆立了片刻,便转身到屋门边,推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秦桑榻边,轻轻跪坐下,握着她的手,深深望着她紧闭的双眼,像是自言自语般呢喃道:“桑儿,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说完,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角,俯身闭上眼睛,缓缓吻上她的额头,久久未动,仿佛要将这一瞬,牢牢烙印在心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倪镜探问,萧何震怒 终于,他听见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才又立起身子,不舍的注视了她许久后,撑着榻边起身,转头迈出了屋门。 从应清手中接过缰绳,他看了一眼那匹快马,什么也未再多说,只翻身上马,低头看向应清:“劳烦你替我照顾小九,我尽快回来。” 说完,他便狠狠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应清在原地看向他的背影,直到他已是出了城门,才回过神来,吩咐梁楚率大军驻扎于此,让倪镜去华阴将秋戈与小九接到酒泉,他们在酒泉会合。 简单收拾好一切,应清便着人将秦桑抬到马车之中,自己骑在马上,伴在马车一侧,带着几百人离开了永寿向北行去。 这一路上,应清有意加快速度,却又碍于马车经不起太大颠簸,只能就着马车的速度,时快时慢的往酒泉赶路。他每隔几个时辰就会停下,去马车中看一看秦桑的状况。秦桑的症状很是蹊跷,时而高烧不断,时而浑身冰冷,应清心中焦急万分,只想着定要快快回京,看看府中的那些药籍上,是否有关于此毒的记载 。 接近十日,他们才到了华阴地界。此时,倪镜也已将秋戈接到此处。 见到秋戈,应清稍稍松了口气,秋戈毕竟是女儿家,在车内时时照看着她,比自己这么总是停下进进出出车内要方便许多。 秋戈在路上已是听倪镜说了永寿城中发生的一切,此时看到车内昏睡不醒的秦桑,心疼不已,不等应清嘱咐,就进了车内,牢牢抓住了秦桑的手。 应清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了两句如何应对高烧,处理低温,便放下了帘子。 小九本也欲往车内去,应清却将他拦住,让他与车夫并排坐在车前。小九一想,自己有时笨手笨脚,或许在车内会耽误秋姐姐照顾伤重的秦将军,便懂事的乖乖点了点头,坐在了车前的横栏上。 应清见一切安顿妥当,便和倪镜并排骑在马上,引在了马车之前继续赶路。 车马行了一会儿,一旁的倪镜似是犹豫了许久,迟疑着开口道:“应公子” 应清本在出神,忽然听得这一声,回过神来看向他:“何事?” 倪镜垂下眼睛又是迟疑了片刻,抬起头问道:“我想问一问你是否知道,那日秦将军中间前,连允在城上说的那一番话,究竟是何含义?” 应清回忆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连允指责萧何“大逆不道”c“委身事敌”的那两句话。 倪镜一直不知道萧何与叶阑的关联,更不知他是龙盘谷出来的,否则以他的性子,定不会愿意与萧何并肩作战。萧何这一路上瞒着他,也不是没有道理。想到这里,他又忽然想起,倪镜虽是不知萧何来自龙盘谷,却知道他的家乡在南渊,于是,他便淡淡道:“我曾听萧将军说过,他祖上与龙盘谷有些渊源,到了他这一辈,就没什么往来了。或许连允也知道 他是南渊人士,这才情急之下怒斥了几句来发泄吧。” 倪镜闻言,长长“哦”了一声,又仿佛有些不解似的,若有所思的问道:“可是可是如今秦将军身受重伤,萧将军却为何独自离开?”应清一听,这才意识到这件事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他微微吸了口气,耐心解释道:“秦将军所中的箭上有毒,那毒是南渊的一种植物所制,而万物相生相克,但凡毒物生长之处,周围近处一定有可以 解毒之物。萧将军此次回南渊,就是去替秦将军寻找解药。” 倪镜静静听他说完,垂眼细细想了想,才缓缓点了点头。 应清看倪镜似懂非懂的模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此时心中本就纷乱万分,实在是无力应付倪镜这样刨根问底的打探下去。 他只希望倪镜莫要继续深究,一切,都等到以后再说吧。 【南渊都城襄陵】 “怎么会这样?” 齐王震惊的站起身来,看着眼前阶下跪地的木十六与赵乾,惊怒交加。 前几日,齐王已是收到战报,南渊丢了在秦川境内的最后一座永寿城,但也只知失城,不知连允被擒。 此时,木十六与赵乾将战事详情陈述完毕,齐王才终于意识到,南渊在这一战中的损失到底有多么巨大。 “末将该死!未能护得连将军出城!” 木十六与赵乾重重叩首,痛心自责道。 齐王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皱着眉头。他心中怒意极胜,却又知道无法将此事算在他们二人的头上。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连允为了保全兵力而令木十六和赵乾撤退,已是最佳的选择。错就错在连允一贯是一个极其重义之人,宁可自己涉险殿后,也不会让兄弟为其犯险。 齐王深深叹了口气,重新坐回龙椅之上,平复了许久,才抬手道:“你们先起来吧。” 木十六与赵乾站起身来,两人皆是垂头丧气,满脸忧愁,看样子就知道,都在为连允而忧心。 逢此大败,齐王也没什么心思开解他们,只蹙眉想着,如今连允被擒,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到南渊,或者说,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那么现如今这三军主帅,该由谁来接任? 木十六?他身手倒是上佳,也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可一贯心思单纯直率,连说话都不会拐弯,更别说是心机谋略了。 赵乾?按理说,若论沉稳,赵乾的确算是个谨慎稳重之人,但他向来跟随在连允和木十六身后惯了,若是往后他成了军中主将,木十六是否能够心悦诚服? 想来想去,齐王也没有万全之策,越发心烦。 正在这时,立于阶下一直未有言语的叶阑开口了。 “陛下,”叶阑踏前一步拱手道:“此战我南渊虽有折损,秦川也并非完胜。” 齐王闻言,抬头向他看去,急切道:“叶大人有何高见?” 叶阑身形未动,掸眼看了看木十六,继续说道:“方才木将军也说了,永寿一战中,秦川主将中箭,即便这箭伤不能即刻令他丧命,他也命不久矣。”齐王一听,眼中不免有些疑惑:“此话怎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叶阑对策,刺血抑毒 叶阑微微勾了勾嘴角,自信答道:“此前允儿来信说,已是确定秦川军中那位名为萧辞的将军就是萧何。为逼萧何回谷,老臣令允儿将我龙盘谷奇毒涂于箭上,而那毒,除老臣之外无人能解。” 齐王闻言一喜,眼中放光道:“那也就是说,他此番必死无疑?” 叶阑点了点头,却也未将话说的那么满:“不出意外,他活不到下月。” 齐王露出一丝笑意,缓缓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却又担忧道:“可萧何还在秦川,秦川若是令萧何继任那主帅,岂不一样麻烦?” 叶阑似是早就料到了齐王会这样问,胸有成竹的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一抹精光:“此事老臣也早有打算,他若是敢领这主帅之职,老臣就能让整个秦川都容不下他。” 刚才听完木十六的一番话,叶阑心中已是将一切都细细盘算了一番。 此次永寿一战,南渊失了连允,而那本欲用来对付萧何的毒箭却射中了秦川主将秦桑,那也就是说,秦川的损失其实不比南渊小。 他也并非没有想到,秦川能用之人其实还有萧何,但他几乎是立即便有了对策。 若是他故意给萧何写一封信,信中称赞萧何在秦川的作为,把秦川主将中箭一事“归功”于他,再让这封信被秦川“意外”截获,那么看到信的人,便会以为萧何是南渊派去的细作。 到时,萧何别说是继任主将,就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要看他的造化。 【秦川都城平津】 数日奔波之后,应清终于带着秦桑回到了京城,朝中早已接到战报,知道他们攻下了永寿,也知道秦桑在此次战役中身受重伤。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朝中百官纷纷到松雀府想要探望这位“三殿下”,却悉数被应清拒之门外。 他让倪镜去宫中回禀恒王,秦桑身中剧毒,需在府中静养数日,由他来调制解药,不便接待任何访客。 恒王知晓后,即刻下令任何人不得去松雀府中惊扰。 陈妃知道秦桑中毒之事,日日悬心,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得在兰芷殿中早晚跪拜,烧香祈福。 应清在府中细细翻看了所有祖传药籍,其中都没有关于龙钩草和风涎草的记载,只在祖父陆成渊的一本残破的手记中找到了一些抑制或是减缓奇毒发作的方法。 其中有一种名为“刺血”,用于抑制“行迹可见之毒”,即是指专门用来应对那种能从身体外部看见毒性扩散的毒种。 这种方法不难,只是将针尖沾上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汁,顺着病人身上显现出的“毒迹”下针放血,虽无法根治奇毒,却可以减缓毒性蔓延。 秋戈陪在秦桑榻边,眼看着应清一寸一寸的为秦桑下针放血,紧紧皱眉咬着嘴唇,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行针之后,应清将帕子与银针放到一旁,搭上了秦桑的手脉。 秋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帕上满是擦拭下来的接近黑色的血液,又回过头静静等了应清许久,才轻声问道:“可行么?” 应清收回手,轻轻点了点头:“仅凭脉象来看,似是有效。” 但他顿了一顿,又有些担忧的说道:“此法虽是可行,却不可多用。桑儿一直昏迷,几乎无法进食,之前拔箭也已是失了不少血,如今她本就气虚血亏,实在经不起一直用此法来抑制毒性。” 秋戈闻言,由喜转悲,缓缓沉重点了点头。 她看着秦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苍白的嘴唇,微微叹了口气。 应清叮嘱秋戈及时为她换药后,便行出了屋门。秋戈跪坐在榻边为秦桑解衣换药,药换好后,她一边用温水擦拭着秦桑的手臂,一边眼中含泪,口中喃喃道:“姐姐,你我同样年岁,我虽无母亲照拂,却一直有爹和爷爷在身边陪伴,也算是度过了一个无 忧无虑的童年。而你自小就遭逢家中变故,在凤岐山中苦学十年,又一路策马征战,好不容易击退敌军,大胜而归。你可千万千万要醒过来,往后,是你该过好日子的时候了。” 她隔着帕子,感觉到秦桑的手指仿佛微微勾了勾,低头挪开帕子定睛往她手上看去时,却又再不见丝毫动静。 她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方才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重新抬起头看向秦桑的脸颊:“姐姐,你若是听得见秋戈的话,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一定要醒过来” 【秦川承王府】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鲁子越喜笑颜开的坐在那案几边重重拍了拍桌面,看向对面的董彧放声笑道。 董彧面上也是淡淡笑意,捋了一把胡须,点点头道:“不错,此番将南渊大军驱逐出境,我还担心陛下会给那秦桑大肆封赏,岂料他根本无福消受,现如今竟连性命都不保了。” 鲁子越又是一笑,端起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摇着头痛快道:“扳倒了鲁子远,我还想着下一个就该轮上他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都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将自己给折了!” 董彧一听,眉头猛地一皱,赶紧瞪了他一眼。 鲁子越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竟在这里高声议论扳倒太子一事,赶紧心虚的点了点头,闭上了嘴巴。 董彧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好再责备什么,叹了口气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现下他身边可还有个凤岐山的应公子,早就听闻他医术高明,说不定,他还真有办法起死回生。” “哎,”鲁子越摆了摆手不屑道:“应清若是救得了他,早在永寿便救了,还需千里迢迢将他带回京中来?我看这回,他必是凶多吉少,撑不了几天了。” 董彧闻言,知道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以他的沉稳,不到看见结局的那一刻,绝不会掉以轻心。 他只能暗自希望这个应清的医术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好,就让秦桑这样顺理成章的“功成身退”,才是最好的结局。 想着,他也端起茶盏浅酌了一口,心中却开始对另一件事打起了算盘,他想的是,若是秦桑身亡,陛下必会令他人接任这大将军一职。 此时,军中位分最高的便是那仅次于秦桑的骠骑将军萧辞,其次便是倪镜,而相比于萧辞来说,倪镜从小与鲁子越一同长大,定是会更好掌控些。 既然如此,定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筹划筹划,如何能让倪镜越过萧何,成为往后的三军统帅。 想到这里,董彧抬头看向鲁子越问道:“这几日,你可有去找过倪镜?” 鲁子越一听,疑惑的摇了摇头:“又没什么事,找他作甚?” 董彧恨铁不成钢的嗔怪瞪了他一眼,絮絮将心中盘算都告诉了他。让他多多与倪镜走动,务必稳固好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为将来将手握兵权的他拉进自己的阵营而铺路。鲁子越听得连连点头,听完后,立即开口郑重道:“好,明日我便去找他,好好叙叙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药至平津,银针试水 【秦川都城平津】 半月之后。 这日清晨,应清正在给秦桑把脉,府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 他心中有些诧异,这段时间因着恒王下令,几乎没有人敢来松雀府打搅,此时的敲门声却是十分猛烈,听上去就像是要闯进来一般。 他转脸看向秋戈:“你去看看,告诉管家,无论是谁,一律不见。” 秋戈点了点头,便小跑着出了屋门,向府门边跑去。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匆匆折返,而此时的脚步声,听上去却不止秋戈一人。 应清抬眼向门外看去,还没见到人,就听秋戈像是对谁吩咐了一句:“你先在这等着。” 话音刚落,便见她像是要喜极而泣般推门而入,匆匆回身将门合上,向应清走来。 “应公子,”她刻意压低了音量,声音不住的颤抖着:“姐姐有救了!” 应清闻言瞬时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惊喜道:“萧何回来了?” 秋戈摇了摇头:“不是。” 说完,她将秦桑的长发稍稍整理了一下,又将她的被子往上拽了拽,才回过头来继续解释道:“他虽未回来,却着人将解药送来了。” 她又看了一眼榻上的秦桑,确定她此时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端倪,才转头向门外道:“倪将军,你进来吧。” 门外的倪镜听到这一声,才赶紧推门走进,刚进门,便急切喘着粗气喜道:“应公子,解药,解药送来了!” 说完,他便急忙将手中拿着的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递到了应清手中。 应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瓷瓶,心中却有些疑惑,他将瓷瓶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细细看了看,疑惑便更深了几分。 萧何临走时说,他从前找到了风涎草,却未说将草炼成了药丸,也从未听他说过他懂得炼药之术,可为何如今送来的却是药丸? 想了一会儿,他抬头问道:“此药从何而来?”倪镜见他面色有些不对,连忙答道:“今日天未亮时,我府中管家便叫醒我,说是府外有人求见。那人进来后,称自己是萧将军派来的,说是萧将军在南渊找到了解药,但暂时还有些家事未处理好,便先让 他把解药送了过来。”他说的极快,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他还说,自己要在此处等秦将军醒转,带着秦将军亲笔手书才可回去复命。听他说完,我便赶紧带着药来了松雀府,一刻也未敢耽搁 。” 听完倪镜所言,应清心中觉得有一丝奇怪,以他对萧何的了解,即便是他自己不能回来,也会直接将药送到松雀府来,却为何会送到倪镜府中? 想着,他便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我让他先在我府中住下了,”倪镜答道,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衣襟中拿出一封书信:“对了,他还带来了这个,我没敢拆,就一并带来给你了。” 应清一听,赶紧接过那封书信,只见信封上未有任何字迹,便将上面的封缄起开,将信拿出展开,速速看了一遍。 那笔迹看上去有些仓促,似是在慌忙中书写而成,大抵是说他暂时无法离开南渊,这药是从叶阑那里得来,是风涎草所制,让秦桑醒后写一封手书交给他派来的人,也好让他知道她脱离了危险。 至于他为何没能在龙盘谷找到他留下的风涎草,他没有细说缘由,也没有解释他究竟被何事缠身,不能亲自回来。 “如何?” 倪镜与秋戈见他看完了信,异口同声的急切问道。 应清将信纸折起,放入了袖中。 虽然萧何在信上已是写明了此药来由,他却还是放心不下,并非不信萧何,而是不信叶阑。 他不知道萧何是如何从叶阑手中拿到的解药,但像叶阑这样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给的解药,实在是让应清不敢轻易给秦桑服用。但这些,他无法对倪镜言明,倪镜毕竟不知萧何与叶阑的瓜葛,此时解释给他听,也不定他会作何反应,只能点点头道:“好,你且回去告诉那人,过几日若是秦将军醒了,我自会让她手书一封,好让他回 去复命。” 倪镜愣了愣,眨眨眼道:“怎么?应公子不打算现在给秦将军服药?” 应清讪讪笑了笑:“用药之事自然需要谨慎,这药还不知成分,待我细细看了才能给秦将军服用。” 倪镜闻言,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笑道:“好,那待秦将军醒了,一定要立刻通知我。” 应清“嗯”了一声,也是点了点头,便让秋戈先送倪镜出府去了。 他静站了片刻,想了一会儿,到案几边到了一小碗温水,将那药放入水中慢慢融化,而后从旁边的布袋中取出一根银针,探进水里。 其实,依他的谨慎,若是这药分量再多些,他必会将它研磨开来细细琢磨,不会只有试毒这么简单。 但是,此时的药丸只有红豆大小,若是浪费了分毫,就可能失了原本的药效,他实在不敢肆意尝试。只能以“无毒”为底线,先确保它不会加重秦桑的伤势。 秋戈送完倪镜回来,见他正秉着银针,也猜到他在试毒,便蹲下身静静将那银针望着,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那银针上没有丝毫反应,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应清让秋戈将秦桑稍稍扶起,斜靠在她怀中,而后用瓷匙一勺一勺将那药水送进了秦桑的口中。 喂完药,将秦桑重新放平后,秋戈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看向应清问道:“方才信上写了什么?你又为何要试毒?” 应清将那书信从袖中拿出,递给了秋戈:“这药自叶阑而来,我不得不防。” 秋戈看完信,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心中觉得很是奇怪:“叶阑为何会把解药给他,去救一个敌国将领?” 应清面上很是凝重:“这也是我想不通的,所以我才担心其中有诈。可这药偏偏又只有一颗,容不得我将它研磨开来用别的方法试药。能确保它无毒,就已是不易了。” 秋戈无奈的点了点头,凝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秦桑缓缓道:“但愿这药真的有效,能让姐姐醒过来。”应清也静静看向秦桑,心中默默祈盼,她能好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秦桑转醒,画里玄机 一整日过去,秦桑并未醒转。入夜,应清远远坐在案几边,单手撑着头微微闭眼,秋戈趴在榻旁,紧紧攥着秦桑的手小憩。 接近破晓时分,秦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秋戈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去,只见秦桑已是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她,因着喉咙许久未曾说话,干哑不已,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 秋戈大喜过望,立刻转头叫到:“应公子!姐姐醒了!” 应清连忙起身两步迈到榻边,见秦桑真的已经醒转,赶紧伸手搭上她的手脉,许久之后,笑意终于浮现在了脸上,对秋戈点了点头。 秋戈连忙起身去给秦桑倒水,应清深深松了口气笑望向秦桑:“你终于醒了。” 秦桑闭眼点了点头,似乎还是十分虚弱。 秋戈将水端来,让应清扶起她,小心翼翼的给她喂了几口,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忽然鼻中有些酸涩,笑着哽咽道:“苍天有眼,姐姐你可算是醒了。” 秦桑不知这两人为何惊喜至此,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方才喝了水,她的喉咙终于缓和了些,此时迷迷糊糊说出的第一句话,让应清和秋戈忍俊不禁。 “我有点饿。” 应清一听,不禁轻笑起来,摇头嗔怪道:“真没想到,这药不仅能解毒,还能治你这懒食之症。” 秋戈也轻松的笑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俏皮:“姐姐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些好吃的。” 说完,她便雀跃的往门外跑去。 应清伸手将秦桑的枕头动了动,让她躺的舒服些,而后微微笑着望向她,柔情满目。 秦桑不知自己已是昏迷了月余,静静看着应清的双眼,费力的回忆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此前应是中箭卧床,记得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应清为她拔箭。 忽然想起拔箭之前萧何所说的那些,面上微微一热,眨眼问道:“萧何呢?” 应清知道她这一个月都在昏迷当中,根本不知自己中毒之事,听她这么一问,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细细解释给了她听。 秦桑听完后,心中有无数疑惑,可那些疑惑应清也无法解答,只能将那书信递给她看了看。 她看完信后,应清出言安抚道:“现在也是多思无益,他派来的人就在倪镜府中,一会你先吃些东西,等身体好些了,咱们让他过来细细问一问。” 秦桑点了点头,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便深吸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应清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了身来:“对了,你醒了的事还没人知道,我先让他们去宫里回禀一声,也好让你母亲放心。” 说完,他便迈步出了屋门。 不一会儿,他回到了屋中,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卷。他走到榻边,将那纸卷递给秦桑,微微笑道:“这是秋戈从华阴带来的,原本我们攻下永寿还打算先回华阴,东西都没带出来。她心细,想着我们大约不会再回去,便将我们留下的东西里,较为贵重的都带 了回来。” 秦桑接过那个纸卷,疑惑的拉开细线,将它展开。 那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庭院,院里几棵金黄腊梅在白雪覆盖之下灿若星辰,树旁站着一位红衣女子,手中持着一柄折扇,眉眼灵动,仙姿绰约。 “这这是我?” 秦桑有些意外,这画中分明就是那日在武阴山下,外祖父的院子中,自己立于雪中的样子。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时她的凤尾扇乃是挂在腰间,而这画中女子却是将扇子展开,持于手中。 应清点了点头,坐到榻边微微笑道:“这是在萧何的房中找到的,应是他当日所画。” 秦桑脸上一热,她未想到那一日的情景,竟被他记下,还画了出来,此时再看这幅画,才发觉在他眼中,自己竟然这样好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但她看着看着,却忽然“嘶”了一声,皱了皱眉,偏头不确定的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画有些眼熟呢?” 不料,她这话刚问出口,应清便也惊喜的附和了一句:“你也发现了?” 秦桑一愣,抬头看向应清:“你也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见应清点了点头,她心中的感觉更为强烈,似乎这画真的在什么地方见过,却是想了许久也未想明白。 应清见她表情越发疑惑,便出声提醒道:“在山中,师父的书房。” 秦桑闻言,恍然大悟,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就是在凤岐山中,在师父的书房内,她曾见过一幅画,画中也是一名女子,身着凤冠霞帔,手持一柄折扇。 当时的她只觉得那女子手中的扇子很是独特,却也没有多想。 这一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在擂台上看见萧何手中的铁扇时会有熟悉的感觉,因为那画中女子手中拿着的,就是那柄凤尾扇! 秦桑与应清对视一眼,瞠目结舌。 师父书房画中的女子手中拿着的竟然是凤尾扇?那么那位女子 秦桑心中略一细想,就已是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那女子是萧何的师母,师父的师妹,魏潇潇? 看应清的眼神,他似是也已经猜到画中之人究竟是谁,秦桑错愕的看着应清,语无伦次的连连眨眼惊道:“师师父的书房中为何要挂着她的画像?” 应清缓缓摇了摇头,也显得很是不解:“我曾问过师父那画中是谁,他却只淡淡说是位故人,我便也没再多问,直到前几日我看见这幅画,才将一切联系了起来,猜到了师父那幅画中的人是谁。” 依古家剑铺的古老前辈之言,师父是在前朝夺嫡之事后带着凤尾扇回到了龙盘谷。再想想那扇子上的题诗,他应该是将凤尾扇作为贺礼送给了新婚的魏潇潇。 而他远在凤岐山的书房中,却有这么一幅魏潇潇身着喜服,手持凤尾扇的画像。 “天啊,这么多年来我只当师父超然脱俗,以为他之所以至今都还孑然一身,是因为无暇理会那些俗事,可如今看来,师父他” 秦桑不可置信般摇着头,皱眉苦笑了起来。 应清也是微微苦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想必当年他在龙盘谷眼看师叔成婚,个中滋味,也是一言难尽。” 听应清这么一说,秦桑心中也觉得有些酸楚:“况且如今,画中之人又已故去,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师父心中,应该会很难受吧。” 应清微微叹了口气,却又立刻挤出一丝微笑,将那画从她手中抽出嗔怪道:“好了,我将这画拿给你,本是想逗你开心,反倒却惹你这般唏嘘,早知道啊,就不给你看了。” 说着,他将那画重新卷了起来,用绳子系好,放在了秦桑枕边。 秦桑闻言,抿嘴微微一笑,心中微暖,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秋戈便端来了好些热气腾腾的饭菜,却不准秦桑起身,将案几拖到秦桑榻边,硬是要喂给她吃。 秦桑无奈,却又拗不过她,只好乖乖靠在榻上,任凭她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她嘴里喂去。 应清在一旁看着两人这般,也觉得很是温暖,便淡淡笑着,任由秋戈照顾她进食。待秦桑吃完,已是接近午时,应清让她躺下再睡一会,她却因着刚醒,也并无睡意,便让他派人去倪镜府中,让倪镜把那送药之人带来松雀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询问小厮,初见齐王 倪镜来时,秦桑已是让秋戈替她将长发束起在头顶,又披上了外衣,此时看上去,已是同往日无甚差别。 倪镜一看见她,喜笑颜开的咧嘴道:“哈哈!我就知道,秦将军你福大命大,没这么容易死!” 应清和秋戈坐在榻边,听着倪镜这豪迈的一嗓子,哭笑不得。 秦桑也很是无奈,只得苦笑着点了点头:“托你吉言。” 倪镜“嘿嘿”一笑,往身后一指:“人我给你们带来了,你们有什么话便自己问他吧。我午膳都还没来得及用,应公子,可打算留我用膳?” 应清还未说话,秋戈便站起身来俏皮笑道:“倪将军运气好,今日恰好我给秦将军下厨做了些好吃的,你可捡着便宜了。” 倪镜一听,连连点头:“好好好,如此甚好,秋姑娘的手艺我是知道的,走走走,快带我去看看,今日都做了什么?” 说着,他便招呼秋戈带路,两人快步出了房中。 见他二人出门,应清才回神看向站在那里的送药之人。那人看上去是个小厮的模样,年纪不大,此时有些拘谨,仿佛手都不知要往哪里放。 应清一看他这样子,倒是有些松了口气。他生怕看见的是一个久经世事,沉稳老练的人,若是那样,问起话来,真假可就难辨了。 他微微一笑,先是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本是低着头,一听有人说话,连忙抬起头来,结结巴巴的答道:“哦,公,公子叫我小玉便可。” “哦,”应清点了点头,与秦桑对视了一眼,接着问道:“你是从南渊来的?” 那小厮连连点头:“对,太傅大人让我来送药。” 应清一听,太傅大人,那便是叶阑无错了。 可是,他所说的并不是萧何让他来送药,而是太傅大人,也就是说,他来送药一事,叶阑并非不知情。 见他问一句答一句,应清便将心中想求证之事一一问了一遍,而后得知萧何的确就在南渊太傅府中,这个小玉便是入太傅府不久的小厮。 小玉对萧何并不了解,只知道太傅大人让他到秦川来送药,待秦桑醒后再带着她的手书回去复命。太傅大人还特意指明,要将药送到倪将军的府上,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小玉完全没有头绪。 问完之后,应清心中隐隐发觉,方才是自己将叶阑低估了。像他这样智虑周全之人,之所以会派这么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厮来送药,并非因为他没有想到这样的人口风不够稳妥,而是因为这个小玉本就涉世未深,几乎对南渊京中的政事局面一无所知,连朝中的重臣 他都还分辨不清。 让他来送药,他们根本问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连装用不着装。 想到这里,应清也不再浪费时间,只好吩咐他道:“你也先去用些午膳吧,稍后秦将军将书信写好,便给你带回去。” 那小玉已是被问了半天,此时一听问完了,也是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多谢公子。” 说完,他便一作揖,转身小跑出了屋门。 秦桑的面色有些凝重,看上去也是因为什么都没问出来而略感失落。 应清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看来指望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也不大可能了,我去给你取纸笔来,你直接写给萧何吧。” 秦桑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虽然不知她的信是否能妥当的交到萧何手中,但此时也没有别的方法可行了。 待应清将纸笔取来,把案几端上了床榻,她便靠在床上,认真写了起来。 她心中明白,此时萧何身在南渊,或许身旁有诸多挟制,不敢断定这封信会不会被叶阑看见,也不敢写得太多,只能在信中言明她已经好转,再问一问他的归期。 写完后,她又细细看了一遍,确认信中内容即便是被叶阑看到也并无不妥,才将信纸折了起来,塞进了信封中,封缄起来。 午后,小玉和倪镜便准备离去,应清将那信封交给小玉,嘱咐他快些回去,路上莫要耽搁。 两人出府后,原本派去宫中回禀的人回到了府中,说是恒王转达秦桑先歇息几日,待身子好些,再入宫面圣。 【南渊都城襄陵】 半月以来,萧何就在太傅府中未踏出一步,叶阑也未来找他,只命府中人安排好他的衣食起居,还择了两个婢女去他房中照料。 说是照料,倒更像是监视,那两名婢女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无论他去哪里,她们就远远跟着,一刻也未停歇。 萧何不禁苦笑,他暗中观察着叶阑,婢女明里观察着他,真叫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日清早,萧何尚未起身,就听房门被叩响了几声。 他翻身坐起,看向房门答道:“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竟是叶阑。 萧何起身略一行礼,叶阑点了点头,一边往他榻边走着一边微微笑道:“坐吧。” 走到榻边坐下,叶阑温言道:“前些时日将你来京一事禀告了陛下,陛下体恤你舟车劳顿,让我令你在府中好生歇息,这几日,我看你歇息的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跟我去宫中拜见陛下了。” 萧何闻言,垂眼想了想,此时还不知秦桑那边如何,这么急着入宫,似是有些不妥。 叶阑见他沉默,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派去秦川那边的人,过不了几日就能回来,今日带你进宫,不过就是提前让陛下见见你罢了。” 萧何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推脱什么,只得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他换上了叶阑为他准备好的一身衣服,收拾妥当之后,便随叶阑一同上了车驾,往宫里行去。 到了宫门前,两人便下了车,一路步行到了齐王处理政务的宣成殿外,黄门入内通禀后,便领着二人进入了殿中。 齐王端坐殿上,叶阑带着萧何依礼叩拜后,便站起身来。 此时萧何才发现,这殿中还站着另外一人,木十六。他看到木十六,微微一愣,未想到此时他竟会在此,不由得有些意外。而那木十六看见他似乎也很是惊讶,但立刻间,就由惊转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虚与委蛇,拔剑相向 未等他多想,齐王便笑着看向叶阑出言道:“叶阑啊叶阑,你在龙盘谷藏着这么个玉树临风的好儿郎,至今才带到京中,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叶阑连忙笑着摆手:“不敢不敢,陛下谬赞,此前他在谷中散漫惯了,又在秦川放养了许久,老臣还担心他此番入宫面圣不懂规矩,唯恐冲撞了陛下。” 萧何听着两人这你来我往虚与委蛇的一番对话,觉得很是好笑。 不过,仅凭这一来二去的两句话便已是能听出来,齐王与叶阑的关系果然不同于寻常君臣,齐王对叶阑,显得很是亲密。 萧何抬眼看向齐王,看那样貌,与秦川那位恒王到真有几分相像,不愧是兄弟二人。只是他更为清瘦些,而恒王似乎人到中年,有了些发福的迹象。 正在这时,齐王看向萧何笑道:“寡人听说,这回你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萧何微微一愣,随即拱手抱拳,淡淡答道:“回禀陛下,暂未打算离京。” 齐王点了点头:“甚好,听叶大人说,你自小便得龙盘谷真传,武功谋略皆不在连允之下,往后有你在南渊军中,寡人也能高枕无忧了。” 一旁的木十六听到齐王这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陛下!” 三人皆是一愣,便向他看去。 木十六也知自己唐突,慌忙跪地抱拳,眉头紧缩道:“末将无意顶撞陛下,只是这萧何此前不久还在秦川军中,更是被秦川封为骠骑将军,转瞬之间就来了我南渊,实在令末将不得不觉得他居心叵测!” 他这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了出来。 萧何听了他这番话,不仅没有丝毫怒意,反而觉得这木十六算得上是条汉子,坦率直言,毫不避讳。 只是这番话在叶阑听来已是极为刺耳,却又因着他说的皆是事实,不好出言辩驳,只冷冷瞪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放肆!”齐王猛地站起身来,怒目圆瞪,大声喝道:“木十六,你眼中还有没有尊卑长幼,君臣纲常!这朝中将领一事,现也轮的上你来置喙了?我看你是已经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 木十六被喝得一抖,但却仍是不服气一般,紧紧抿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重重叩首道:“末将不敢。” 齐王也未再理会他,就任凭他那么跪着,深吸了口气,转眼看向叶阑淡淡道:“叶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依寡人看,是连允平日里将他纵容惯了,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叶阑讪讪笑了笑,恭敬回道:“老臣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往后他们在军中还有的是时间相处,待误会解开了,相信木将军也定不会再有今日这般揣测。”齐王欣慰点了点头,转眼看向萧何道:“你也莫要与他置气,他就是这般性子,往后多多相处,自然就好了。今日我与叶大人还有些政务商讨,你且回府再多歇息几日,待所有事情定下来,再着你入宫领命 。” 萧何闻言,垂眼拱手波澜不惊道:“谢陛下。” 齐王又看向木十六,微微眯眼,声音加重了几分:“你也回去吧,好好反省反省,别总将在军中养成的那些坏习气带到这宫里来!” 木十六深吸了口气,似是还有些赌气般闷闷出言道:“末将告退。” 说完,他便起身与萧何先后出了殿门,穿上鞋履,从小黄门手中拿回佩剑,便匆匆离去。 待两人走远,齐王勾起嘴角一笑,重新坐回了龙椅之上。对着叶阑挥了挥手,示意他也在阶下一旁案几边坐下。 叶阑也不再刻意拘谨,便迈步到一边坐了下来。 “我看他今日表现,也没有你说的那般不羁,你啊,是不是太多虑了。” 齐王看向叶阑,缓缓温言道。 叶阑深深叹了口气,低头道:“唉,我倒是希望是我多虑,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这心结,恐怕还需多费些时日才能化解。”齐王闻言,微微笑着点头,却是出言宽慰道:“倒也无妨,现下只要他肯留下,往后有的是时间将他这心结慢慢解开。你二人虽是十多年未见,可说到底,都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哪里有什么心结是 解不开的。” 叶阑无奈一笑,缓缓点头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今日这场戏没有白演,他莫要辜负了陛下的苦心。” 齐王抬眼往殿门外看去,目光幽远,成竹在胸般说道:“你也莫要太过心急,都说滴水石穿,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看到成效的,长此以往,他必会动容。” 其实,今日齐王特意将木十六唤进宫中,与萧何同时面圣,就是想借木十六之口,来表明齐王的态度。 齐王想让他知道,即便他曾为秦川领兵对抗过南渊,齐王也未对他有过任何偏见,纵使军中有再多人不愿他做这三军主帅,齐王也会为他荡平前路。 只愿,他能感受到南渊的诚意,记下齐王这份人情。 而此时另一边,萧何不远不近的跟在木十六身后,直到出了宫门,才出声唤道:“木将军。” 木十六一直知道他在身后,却是赌气一般不断加快着步伐,却不料萧何的脚步也随之加快,就一直跟在身后一丈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 听到这一声喊,木十六越发来气,恨不得回身将他撕个粉碎。奈何他也知道,萧何不仅受叶太傅庇护,现如今还是陛下钦定的军中统帅,他再莽撞,也不能真的将他怎样。 想到这里,他只得又一次加快了脚步,只想远远甩开他,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萧何见他加快脚步,竟是小跑着追了上来,不一会儿,脚步声就已是在木十六身后几尺。 木十六怒不可遏,听着这接近的脚步声,瞬间便回身拔剑,直直架在了萧何颈侧:“我警告你,离我远点!” 萧何手无寸铁,被那剑刃逼停了脚步,却并未显得慌张,而是回身远远看了一眼宫门:“木将军,此时宫门守卫还能看见我二人,你在这里动手,也太不明智了些。”木十六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怕么?杀了你,大不了陪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化解嫌隙,病愈入宫 萧何忽然轻笑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称赞道:“啧啧啧,木将军果然是条汉子,竟是连后事都想好了。” 说完,他垂眼看向地面,悠然缓缓道:“你若是不想救连允出来,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再给我陪葬。” 木十六的手微微一抖,面露惊色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萧何抬手拨开那剑刃,又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道:“此地不宜多言,换个地方说。” 木十六将剑收回剑鞘,半信半疑的看了他半晌,终是转头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七转八转的进了一处街道,到了一家没什么人的茶馆。木十六似是对那里很熟悉,直接领着萧何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包房。 进门后,木十六回身将门合上,还未来得及坐下,便立即开口问道:“你方才说要救连允,此话当真?” 萧何知道他心急,也不故意吊他胃口,点了点头道:“现如今我想要救连允的心思,并不比你少。” “你为何要救他?”木十六皱眉不解道:“他不在,你便是三军主帅,救他出来,对你有何好处?” 萧何迈步走到房中案几边坐下,伸手倒了杯茶,抬头看向木十六认真道:“此番我留在南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并不想做什么三军主帅,可只要连允一日不归,我便无法脱身。” 木十六也走到案几边坐下,狐疑看向他问道:“不得已?你有什么可不得已的?” 萧何听着他的问话,摇头苦笑了一下,拉起衣袖露出那道毒痕答道:“此次永寿之战结束后,我本想就此回谷,不再理会这军政之事,不料却在谷中被毒草划伤,而这毒的解药,只有叶阑才有。” 木十六看着他那伤疤,皱眉奇怪道:“太傅大人难道还能不给你解药不成?”萧何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本来向他讨要解药也不是什么难事,奈何恰好连允被俘,南渊军中无首,他便顺势要我为南渊领兵。我早已不想再涉足两国纷争,可既是有求于他,又不得不将此事应承下 来。” 木十六撇了撇嘴,斜眼道:“所以,你是想将连允救回来接替你,你好回谷中逍遥快活?”萧何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又讪讪笑道:“我不同于你们,在沙场上披荆斩棘惯了,觉得这是件美事。我当日出谷不过是一时兴起,歪打正着恰好遇上秦川京中设擂,便想上去玩玩儿,谁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 被派上了战场。好不容易到了两国交界处,才寻了个机会脱身,谁料绕了一圈却又绕回了军中。” 他长叹一声:“唉,造化弄人,如今我只想快快将连允救回来,也好赶紧拿了解药回谷,免受这征战之苦。” 木十六一听萧何原是这般想法,倒是心中松了几分,却又勾起嘴角嘲讽道:“早知今日,谁让你当初那么卖力替秦川筹划,若你当初懈怠些,也省得今日在这里懊恼。” 萧何闻言,抬眉反驳道:“哎,我那不也是为了赶紧打完仗好快些脱身么,否则一直拖泥带水征战不断,我如何才能借机离开?”木十六心中没那么多弯弯绕,听他这么一解释,似是也有几分道理,便也不再讥讽,摇摇头道:“罢了,此时再与你辩驳这些也无甚意义,既然你没有取代连允的心思,我木十六往后也不会再为难你,若你 有办法救他出来,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萧何微微松了口气,这个木十六心直口快,又心思单纯,倒省了他不少力气。 想到这里,他便微微一笑道:“至于救他的办法,我还在想,此事急不得,须得好好筹划。今日叫住你,也是想先将我的意思知会给你,省得你将我视为仇敌一般,还惹得陛下冷眼。” 木十六一听这话,倒也是为他考虑,心中也动容几分,垂眼点了点头。 【秦川都城平津】 在卧榻上休息了数日后,秦桑终于可以下床走动。 又过了几天,精神也是恢复如初,除了面色还不太好之外,别的几乎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这日一早,秦桑和应清二人便依着恒王召见,去了宫中。 到了东华殿,却发现殿中早已站了两人,一人是倪镜,一人是鲁子越。 两人先是依礼跪拜,刚一起身,一旁的鲁子越仿佛很是关切一般,急忙迈步到秦桑面前开口道:“三弟啊三弟,你总算是好起来了,我这段时间可是担心极了。” 秦桑微微皱了皱眉,却也知道他这是在做戏给恒王看,便立即微微笑着拱手答道:“多谢殿下挂怀。” 鲁子越又转向应清,不住赞叹道:“应公子不愧是凤岐山云牙子高徒,文韬武略样样不凡,竟还有这般妙手回春的医术。” 应清微微一拱手,淡淡道:“殿下过奖。” 恒王看着这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出言笑道:“此番永寿大捷,将南渊彻底扫出我秦川,你们几人皆是功不可没。” 说完,他又看向鲁子越道:“今日唤你前来,也是要令你好好学学,这军国大事,不可不知。” 鲁子越一听,心中窃喜,恒王这番话,似是有让他旁听政务的意思,那也就是说,现如今他离太子之位,又近了一步。 他连忙恭敬拱手:“多谢父皇,儿臣定当细心领会,不敢有误。” 恒王点了点头,转回看向秦桑,却是有些奇怪问道:“怎么没见萧辞?” 秦桑微微一愣,心中有些忐忑,如今她知道萧何身在南渊,却不知要如何同恒王解释。她正想着,一旁的应清踏前一步拱手答道:“回禀陛下,永寿一战,秦将军所中之箭上有南渊毒物所制的奇毒,萧将军原是南渊人士,对那毒物也知晓一些,便孤身赴南渊去寻解药了。此次秦将军奇毒可解 ,也是他的功劳。”“哦,”恒王闻言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那他既是已寻得解药,为何还未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自请领命,举兵南下 应清接着答道:“他遣人送药来时带回书信,说是家中有事突发,待家事处理好后,便会回京。” 恒王又是点了点头,虽是觉得有些意外,说到底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便也未再多问。 秦桑却怕他多心去想,连忙趁此机会出言道:“父皇,儿臣有一事启奏。” 恒王一愣,抬眼看向她问道:“何事?” 秦桑定了定神,当即跪地抱拳,郑重说道:“此番击退南渊,生擒连允,乃是天助我秦川,此时南渊军中群龙无首,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儿臣以为,我秦川当顺应天命,继续南下,一举荡平南渊!” 恒王一惊,他未料到秦桑刚一醒转,便已是有此打算。 这件事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甚至刚一接到永寿捷报,他便想这样下令继续南攻。奈何当时秦桑身受重伤,他与卫岚商讨之后还是决定暂时放下这个想法,一切都等秦桑恢复了再说。 今日传召他们前来,也正是想提出这个设想,看看他们几人的想法,却没曾想他还未出言,秦桑倒是先讨要起了这份苦差。 恒王心中微喜,但也不好表露的太过明显,他抬了抬手,沉稳道:“你先起来吧。” 秦桑站起身来,不知恒王作何决定,心下还有些忐忑。 恒王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点头道:“其实此事我与卫大人也曾商议过,如今的确是绝佳的时机,只是你这伤” 他抬起头担忧的看向秦桑,秦桑一听,立即抱拳道:“儿臣伤势已经痊愈,断不会贻误战机。” 恒王缓缓点了点头,又转向应清和倪镜问道:“你二人怎么看?” 倪镜一向主张乘胜追击,此次若不是秦桑中箭,以他的性子早在永寿就会建议继续南攻,此时听到恒王问话,立刻抱拳道:“微臣以为,秦将军所言甚是,此次时机,千载难逢!” 恒王又看向应清,目光中皆是探寻。 其实,经历了此次永寿一战,秦桑中箭后,他心中已是不愿她再涉足任何险境,可他也明白,秦桑要的不仅仅是将南渊驱逐出境,她还想荡平南渊,手刃齐王。 而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陪在她身边,尽力护她周全。 他稍稍顿了顿,拱手抱拳淡淡道:“既然陛下与各位将军皆有此意,我自当尽力而为,协同作战。”恒王闻言,似是放下心来,他轻轻点了点头,温和笑道:“好,既然我秦川男儿有如此血性,寡人自然不会辜负你们。只是南征非同儿戏,粮草储备,军械供应,都需悉心筹备。待寡人与各位大人商议之后 ,再给你们一个定论。” 几人闻言,心中各有所想。 倪镜自然是迫不及待,他恨不得明日就可出兵,直下南渊腹地。 秦桑此次自请南征,除了想要完成一直以来的心愿之外,还多了一个目的,她知道萧何就在南渊京中,若是他们能攻下襄陵,便可知道他在南渊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应清,他的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出兵或是不出兵,他都会伴在秦桑身侧,既然秦桑已是下定了决心,他自然责无旁贷。 恒王未再多言,只令秦桑先去后宫给陈妃请安,便让众人退下了。 秦桑到了兰芷殿后,陈妃刚一见到她,就已是泣不成声,秦桑解释了许久,陈妃才终于相信她已是身无大碍,却依旧后怕不已。 秦桑坐下来后,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细细告诉了陈妃,陈妃听闻她在华阴见到了陈松,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他可还好?” 陈妃紧紧皱眉,担忧问道。 秦桑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陈妃的手背:“母亲放心,外祖父一切都好。他在武阴山下,也算是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往后有了机会,裳儿定会接他来京,与母亲相见。” 陈妃叹了口气,稍稍调整好心情,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抚了抚秦桑的脸颊温慈道:“此次回京,就不必再走了吧?” 秦桑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答道:“方才在东华殿,我已向陛下自请领兵继续南征。” 陈妃一惊,紧紧皱起了眉头。 她心中与应清一样,经历了秦桑中箭之事,她再也不希望秦桑去以身犯险。可她看着秦桑坚定的目光,却又明白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说服。 想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想着如何劝她,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方才说,萧何去南渊替你找解药,却为何还未回来?”秦桑听了这一问,面色也是凝重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他派人送来的书信里并未言明究竟遇到了何事,可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我总觉得此事甚为蹊跷,若不是看到了萧何的书信,我都不敢相 信那药会是叶阑给的。” 陈妃听了她的话,垂下头暗自思索了一番。 按理说,萧何向叶阑求药去救一个敌国将领,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除非,叶阑并不知道这药是用来救谁。 可听秦桑所言,前来送药的人是太傅府的小厮,而从那小厮的话中便可得知,让他来送药的人便是叶阑,所以,叶阑是知情的。 这么一想,陈妃也有些迷茫了,叶阑既然知道这药是用来救谁,就绝无可能把药拿出来,而他偏偏就给了,为何? 难道他有什么把柄在萧何手中,所以有了不得不给的道理? 但这么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以叶阑的狠辣,若是真有把柄在别人手中,他大可以直接杀人灭口,以绝后患,绝没有被威胁的道理。那也就是说,他给药并非被迫,而是自愿。 可是,这世上会有什么事,竟然能让叶阑自愿的把药拿出来,救一个敌国将领? 想了许久,陈妃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她将心中所想都告诉了秦桑,秦桑听闻后,也是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秦桑便索性不再去想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与陈妃简单话别,便出宫回到了松雀府中。刚到府里,应清就将她拉进了书房当中,与她说起了一件几乎快要被她忘记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信至南渊,房中解药 “前些时日你昏睡不醒,我也无暇顾及这些,你醒后,这几日我都在想太子这件事,现如今,我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应清拉着她坐下,出言道。 秦桑一听,心中有些自责,近来遇到的事情太多,她竟是将太子的事情忘到了脑后,若非应清提醒,恐怕直到她再次领兵南下,还想不起这件事来。 她急忙问道:“什么方法?”应清抿了抿嘴,看向她的双眼认真道:“这件事情中,我们唯一可以利用的一环便是朱奉安,此次他也随我们一同回到了京中,我已想好,明日便密令他出城,消失一段时间。而你我二人,在这段时间里, 还要做些事情。” 应清将他的想法细细告诉了秦桑,秦桑听完后,也觉得此计可行,但却又觉得,更像是在赌,赌输赌赢,尽凭天意。 【南渊太傅府】 “这下你该可放心留下了。” 叶阑将手中书信递给萧何,抬眉淡淡道。 萧何连忙将那书信接过,起开封缄,将信纸抽出从头至尾看了好几遍。 那是小玉从秦川带回的秦桑亲笔手书,里面寥寥数语,却已是言明她已服药好转,还问萧何何时才会回去。 萧何轻轻摩挲着信纸,终于放下心来。 他多想告诉秦桑自己在南渊发生的一切,可他知道,短时间内他还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整个南渊京中,他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根本无法让任何人替他去秦川传话。 他心中知道,他需要尽快找到一个人,一个有能力将话带到秦川,却又值得自己信任的人。 不过,此时接到这封书信,至少知道秦桑现在是安全的,这已是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叶阑静静看着他将那书信看完,折好,放进了衣襟当中,才缓缓出言问道:“我听说,那日你出宫之后,叫住了木十六?” 萧何一愣,便立即明白他定是从宫门守卫那里听说了木十六对他拔剑相向的事,也不隐瞒,点点头道:“没错。” “你为何叫住他?”叶阑狐疑问道:“你难道不知,他对你心怀憎恨?” 萧何眨了眨眼,淡淡笑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要叫住他。” “哦?”叶阑有些疑惑:“此话怎讲?”萧何背起手来,缓缓踱了两步,看向前方道:“既然往后我要做这三军主帅,自然是要与军中诸位将士打好关系。若是木十六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即便他成了我的属下,也不会有半分忠心。如此一来,在京 中倒没什么,若是将来有一日出征在外,必会生出事端。” 叶阑眯了眯眼,听萧何这么说,似乎是在为自己进入军中铺路,倒也算是眼光长远,不免有些欣慰。 “所以你叫住他,是为了将你二人的嫌隙化解开来?” “正是。” “那你又是如何化解的?” 叶阑不禁有些好奇起来,他倒是也想听听,他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说服倔如牛犊的木十六。 萧何微微勾起嘴角,自信一笑答道:“我不过是告诉他,我会设法帮他救出连允。” 叶阑微微一愣,心中有些诧异。 他倒是将形势看得分明,竟然知道利用木十六与连允间甚笃的情谊。 但转念一想,他又有些疑惑起来:“可他凭什么相信,你会愿意去救连允?”萧何淡淡看向叶阑道:“我告诉他,若是我有心夺连允这主帅之位,根本不必等到今日,早在十年前我便可随你入京,若是那样,连允连上任的机会都不会有。而我既然从前不想要这位置,现如今,也一样 不放在眼里。” 叶阑一听,这话倒是事实。 若是十年前魏潇潇肯让萧何随他入京,他也不会将连允收作徒弟,那么今日南渊主将,早就是萧何无疑了。 叶阑一笑,继续问道:“那他就没有问你,为何从前不肯来,现如今却来了?” “他当然问了,”萧何耸了耸肩,拉起衣袖看向叶阑双眼调侃道:“我索性直接告诉他,我身中剧毒前来向你求药,而你非得要我领兵,我留下来,是被你胁迫的。” 叶阑一看他手臂上那伤痕,面色微微一变。他实在没想到,萧何竟然顺理成章的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但他转念一想,不得不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萧何将一切可利用的事物都利用得如此得当,竟是找不出差错来。 他不禁摇头苦笑,无奈叹道:“好了好了,你也别整天把你这伤露出来提醒我了,解药就在你床头的匣子里,去服了吧。” 萧何微微一愣,他方才故意这般挤兑,的确是在顺势暗指叶阑心狠手辣,却没想到叶阑早就已是把解药放在了他的房里,只是他整日心中所虑甚多,都未曾注意到床头多了个匣子。 他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仿佛说不清道不明,只好放下袖子,不再言语。 【秦川太子府】 昨日应清已是密令朱奉安前往渝州办事,还特意叮嘱他立即动身,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他的行踪。 今日一早,应清与秦桑便到了太子府中。 鲁子远早已听闻秦桑身中剧毒,此时见她平安无事,也甚为欣慰。 几人稍坐闲谈了片刻,应清却忽然问起了太子妃的近况,只说若是方便,想去看看太子妃,顺便也可为其诊脉,看看她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鲁子远并未有何异议,笑着说是男是女倒也无妨,只想让应清看看她腹中胎儿是否一切稳妥。 于是,他便先令人去太子妃屋中传话,过了一会儿,带着两人,到了太子妃的房里。 太子妃卧于榻上并未起身,一旁的妙云见有客到访,本欲退到屋外,应清却吩咐她,让她取一块帕子来,搭在太子妃腕上。妙云出门去将帕子取来,刚一回到屋内,便听闻秦桑怒道:“说起那永寿一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那朱奉安办事有误,我根本不会中那一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无中生有,虚实难辨 妙云浑身一抖,不自觉便向秦桑看去,又立即回过神来,走到榻边心不在焉的把帕子搭在了太子妃的腕上,却不再急着离开,而是跪坐在了一旁,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鲁子远听闻这莫名的一句话,微微愣了愣,而后看到妙云进屋,立刻反应过来,顺势接话问道:“此话怎讲?”秦桑冷哼一声,愤愤说道:“当日上城楼前,已是令他将整个城楼检查了一遍,确认除了连允之外再无任何南渊之人,谁知他却是粗心大意,漏掉了房梁。结果那弓弩手就藏在房梁之上,这才令我中了那毒 箭,差点丢了性命。” 妙云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她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慌。 鲁子远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妙云,见她这般反应,收回目光故作诧异问道:“他竟然如此大意?那你打算将他如何处置?”秦桑还是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语气冰冷道:“倒也用不着我处置,那日事发后,应公子已是将他关押,前几日我进宫时恰好忘了将此事禀告父皇,否则,就凭玩忽职守这一条罪名,现下他早该人头不保。 ” 妙云一听,脑中“嗡嗡”作响,身子一下瘫软了起来,她紧紧扣着自己的手心,勉强支撑着跪坐在原处。秦桑放完了狠话,似是有些解气,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语气一变,戏谑说道:“不过也就是他,若是倪镜犯了这种差错,碍着他与卫大人的关系,我如今既然已无大碍,定是不能将他怎样。可朱奉安 就不一样了,他在朝中无人撑腰,又没有什么家世背景,谁会替他出言?既然如此,如何将他处置,就全凭我一人做主了。” 妙云的眉头已是紧紧皱到了一起,她心中乱成一团,却又无法开口为弟弟出言,狠狠咬着嘴唇,心急如焚。 鲁子远听完了秦桑的话,已是基本明白了她今日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用意,倒也不急着看到成效,只继续与他们闲话了片刻,而后让应清为太子妃诊了脉,便送他们出府离去了。 【南渊宫中宣成殿】 今日叶阑入宫,本是受齐王传召,来商讨边防之事。 两人如同往日一般毫不拘束的言谈,正将此事谈完,叶阑欲离开之时,黄门侍郎入内通禀,殿外有人求见。 来人是叶阑手下的一位身手不凡的护卫,名为穆遥。 此前叶阑已是令他暗中跟随萧何,他有任何动向,都需即刻回禀。 这件事,齐王也很清楚,还给了穆遥一块出入宫门的令牌,告诉他即便叶阑身在宫中,也可随时来报。 可以说,这个穆遥是齐王与叶阑共同的心腹,很多隐秘之事,都是交给他去处理。 叶阑见来人是他,有些意外。 穆遥依礼叩拜后,站起身来沉稳道:“启禀陛下,叶大人,方才公子出了府门,去了趟公主府。” 叶阑与齐王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有些疑惑。 “他去那里做什么?”叶阑不解问道。 穆遥面色未改,低头如实答道:“属下不知,属下无法进入公主府内。” 齐王听了这话,却是显得有些惊讶,皱眉问道:“他进去了?” 穆遥点了点头,继续回答道:“进去了。” 齐王震惊的看向叶阑,只见叶阑也是满脸惊诧。 “陵阳竟然让他进门了?”齐王不可置信的皱眉笑了起来,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叶阑此时的心中已是完全没了头绪,首先,他不知道萧何为何要去公主府,其次,依着陵阳的性子,本就不愿与人交涉,更何况是他叶阑的儿子。 叶阑狐疑的看向穆遥:“你看清楚了?他去的当真是公主府?” 穆遥依旧没有任何迟疑,点点头道:“看清楚了,公子的确进了公主府。那府中家令前后共开门三次,最后一次才让他进去。” 叶阑一听,三次,他心中微微推想了一下。 若是第一次就让他进门,那便是萧何与陵阳早有所约,他到了就直接能进去。若是第二次让他进去,那便可能是家令见到他,先去通传一声后再让他入内。 可是,三次?那会是什么情形?难道是家令通传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家令不得不再次回去通禀? 想到这里,他看向穆遥继续问道:“公子离家时,可有携带什么东西?” 穆遥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公子的穿着与往常无异,手中也未拿任何物件。” 叶阑疑惑更深,其实他方才这一问也只是揣测,他心中也并不知道,萧何能带什么东西,竟然足以让陵阳放他入府。 齐王此时的心思却没有过多用来怀疑,面上甚至有一丝欣喜,看向穆遥问道:“他从公主府出来时,面色如何?” 穆遥眨了眨眼,似是回忆了一下,而后答道:“公子从公主府出来时,心情仿佛极好,在京中闹市逗留了许久,还去谪仙居吃了东西,才回到府中。” 齐王一听,倒像是极为欣慰,他缓缓点了点头,看向叶阑笑道:“叶阑啊,依寡人看,你也无须太过忧虑了,他们年轻人相互走动走动,不也是件好事?” 叶阑听齐王这么一说,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忧,抿嘴想了想,摇头叹道:“可老臣不知他与长公主聊了些什么,还是有些不安呐。” “哎,”齐王抬手一挥,不以为意的调侃道:“你就是太多心了,他们年轻人之间走动闲聊,难道还要带上你旁听不成?” 叶阑一听,齐王说的也不无道理,讪讪一笑,无奈摇了摇头,未再多说。 齐王见他终于不再偏执,又出言宽慰道:“方才穆遥也说了,他从公主府中出来时心情极佳,那便至少说明,两人未曾发生什么龃龉不是?” 叶阑见齐王对此事仿佛很是满意,倒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得笑着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意思附和道:“若是他二人真可相谈甚欢,往后多多往来走动,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齐王点了点头,看向远处叹道:“是啊,若是他能令陵阳改了这性子,倒真是了却寡人一桩心事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弄巧成拙,自食恶果 【秦川太子府】 这两日,妙云在府中心神不宁,仿佛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有时太子妃唤了她好几声,她却是呆立在原地,就像是失聪了一般。 这日傍晚,她服侍太子妃用过晚膳,待太子妃洗漱妥当之后,跪坐在榻旁为太子妃捏腿来活血。 捏着捏着,她的心思又不知飘到了哪里,眼神空洞,眉头微蹙,过了一会儿,甚至还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顾婉清见她这副样子,定睛看向她轻声道:“妙云?” 妙云的眼睛还是愣愣盯着前方,手里麻木的揉捏着,丝毫没有反应。 “妙云!” 顾婉清又加重了音量,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这才意识到太子妃在喊她,忙回过头来:“娘娘。” 顾婉清看她这惊慌失措的表情,苦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两日魂不守舍的?” 妙云飞快的眨了眨眼,心虚低下头去:“没没有啊。” 顾婉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若是觉得累了,就下去歇息吧。” 妙云赶紧摇了摇头:“不累不累。” 说着,手上又开始揉捏了起来,嘴唇微微抿着,似是十分犹豫。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看向顾婉清,支支吾吾的蹙眉道:“娘娘” “怎么了?”顾婉清淡淡笑望向她,眼中满是温柔。 妙云不敢与她对视,垂下眼去,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般退后了一些,俯身叩首道:“妙云妙云有一事,想求娘娘。” 此时,顾婉清的心中已是波澜微起,她知道,妙云终于要开口了。 这两日,太子府中如坐针毡的何止妙云一个,她看着妙云那心神不宁的样子,心中焦急万分,她一直在等,等妙云开口,来讨这份人情。 因着太子禁足,整个太子府内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采买由专人出府置办以外,任何人都无法出府。 妙云前两日就已经听说了朱奉安被关押一事,却无法求助任何人。 即便她与那出府采买的人有什么交情,能让他代为打探,也一样无法在京中打探到朱奉安的下落。 因为,他根本不在京中。 顾婉清知道,妙云此刻已经是无计可施了,她也实在是耐得住性子,竟能等到两日之久。 想到这里,顾婉清故作诧异,微微伸出手抬了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何须行此大礼?” “娘娘,”妙云依旧跪在那里,紧紧皱眉,忧心忡忡的说道:“妙云一直一直没有与娘娘说过,妙云家中还有一个弟弟。” 顾婉清仿佛很是意外,瞪大眼睛惊讶的问道:“哦?弟弟现在何处?” 妙云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他他就是金门营校尉,朱奉安。” 顾婉清一听,刻意偏头微微想了想嘀咕道:“朱奉安这名字好似有些耳熟” 妙云一听,立刻急切道:“就是前两日秦将军说的,永寿城中未能查出那个隐匿在房梁上的弓弩手,害秦将军中箭的那个” 说到这里,她声音越来越小,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哦,”顾婉清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而后便皱眉问道:“可是此事你求我又有何用?” 妙云跪着往前挪了几步,也不顾什么礼仪分寸,趴到顾婉清床边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眼中渴求万分:“娘娘,太子殿下与秦将军相交甚笃,若是他肯出言相助,秦将军秦将军至少不会治他死罪吧?” 顾婉清皱了皱眉,似是十分忧虑般低头想了想,才抬眼看向妙云,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妙云啊,你有所不知。”她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面对着妙云继续说道:“殿下从前就与我说起过,这个秦将军,原本对殿下很是敬重,因他虽是陛下昭告天下的皇子,却不如太子尊贵。可自从殿下被禁足后,他对殿下就已经不 如从前那般尊敬,再加上近来他又屡立战功,此时锋芒正盛。你难道没有发现,他那日来时,就已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了么?” 妙云闻言,微微皱眉,想起那日秦将军的言辞举动,的确十分自大狂妄,说什么朱奉安没有背景支撑,就只能任凭他处置。 妙云心中憎恨,却奈何自己人微言轻,拿他丝毫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她暗暗攥紧了拳头,怒不可遏。 顾婉清看她这样的表情,又故作凝重叹道:“唉,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纵使再目中无人,好歹目前位分摆在那里,他还不敢造次,可是”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可是如今殿下仍旧被禁足,而他却战功赫赫,朝中许多大臣都已经倒向他那一边,甚至连二皇子底下的人,都开始有些动作了。如此下去恐怕再过些时日,陛下动了易储的心 思,到时连二皇子都未必争得过他” 妙云一听,心里往下一坠。 她本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二皇子身上,才会涉险为梁妃办事,可现如今半路杀出一个秦将军,竟是连二皇子这样树大根深的人都要被他动摇了么?然而,顾婉清还没有说完,她看着妙云眼中的惊恐,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所以妙云,若是此时殿下未被责罚,他为你弟弟求情,秦将军自然要给他几分薄面,而如今这般情形,殿下已是自身难保,他说 的话,秦将军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妙云听完顾婉清这一席话,心中已是冰凉。她不敢相信,现如今她唯一能指望来救她弟弟的人,竟是被她自己拉下马来的。 她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自己为何如此愚蠢?为何要帮梁妃来嫁祸太子? 见妙云这般神色,顾婉清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缓缓道:“若是你还想让殿下为你试一试,你便自己去书房找他,求他帮你吧。” 妙云此时已是失魂落魄,脑中“嗡嗡”作响。她麻木的直直站起身来,回过身缓缓向屋门外走去。 走到庭中,她抬头看了看,夜幕已至,空中挂起一轮明月。不知弟弟此时被关押在哪里?他是否还能看得见这明月当空? 她低下头来,心中已是明白,此时,或许只有一个办法,还能救得了弟弟了。她极为缓慢的走着,想着,一直走到了那亮着灯的书房外。 愣愣看着那门窗许久,久到她就快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终于,她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门边,抬手叩响了屋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风雨交加,东窗事发 【松雀府】 屋内烛火摇动,秦桑静静坐在案几边看着上面摊开的那幅画,还有那封书信,思绪万千。 她想起那日她拔箭前萧何所说,心中微暖,可将那书信看了又看,几乎都快倒背下来,还是没能想明白,萧何为何没有回来。 “咚咚咚。” 房门被叩响了起来,秦桑抬眼向门口看去:“进来。” 屋门缓缓被推开,秋戈浅笑着走进了屋子。合上门后,走到案几边坐下,却看见那摊开的画卷,抿嘴偷偷一笑道:“姐姐这是想念萧将军了?” 秦桑嗔怪的笑了笑,将那画卷起来,放到一边,又指着那书信说道:“我只是在想,他为何还未回来。” 秋戈眨了眨眼,却是凑近俏皮道:“我猜啊,萧将军就是想让姐姐尝一尝,相,思,之,苦。” 秦桑一听,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去接她的话茬。 秋戈却仿佛很是好奇似的凑上前去,双手撑着下巴问道:“我听应公子说,那日姐姐拔箭之前,曾叫萧将军进去见了一面,姐姐,那般危急的情形下,你都与他说什么了?” 秦桑听她这么问,深吸了口气看向前方,回忆着淡淡道:“我告诉他若是我不在了,让他将那坛女儿酒送进宫中给母亲。” “啊?”秋戈很是诧异,连连眨眼,紧张的接着问道:“那他怎么说的?” 秦桑忽然抿起了嘴,似笑非笑的低下头去,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秋戈一见她这副样子,更是急切起来,疑惑的睁大眼睛晃着她的胳膊皱眉嗔怪道:“姐姐别光顾着笑,倒是说呀!” 秦桑抬起头看看向秋戈,眼里就像是撒进了细碎的星影,又垂下眼去,柔声缓缓道:“他说那既是女儿家出嫁时所用的酒自然是要等他娶我那天由我们自己开坛” 秋戈的眼中尽是惊喜,愣了好半晌才不住的点着头赞道:“真好真好。” 秦桑看着秋戈,心中也十分庆幸有这样一个妹妹在身旁,容得自己动这些小女儿般的心思。 想着,她也随着秋戈点了点头:“他还说若有一日卸甲归田,我们就策马驰骋于天地间,再寻一处山林,抚秋水,看晚霞,听风望月,踏雪寻梅” 秋戈闻言,眼中仿佛已是勾勒出了那样的一番景致,静静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些试探的问道:“姐姐真的曾想过,有卸甲归田那一日吗?” 秦桑听了,也沉下心来,看向远处微微叹了口气道:“从前从未想过有那一天,可自从他第一次与我提起时,便像是一颗种子在心里悄悄生了根,或许,早就已经萌芽了。” 她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秋戈认真道:“可是,即便有那一天也定是在我为父兄报仇以后。” 秋戈看着秦桑坚定的目光,稍稍愣了愣,才垂眼缓缓点了点头。 秦桑见她这般神色,也觉得这话题似乎变得沉重了起来,不再继续深究,轻咳了一声换言问道:“对了,小九呢?为何这几日都没看到他?”秋戈一听,也回过神来,撇嘴笑道:“他啊,你还没醒的时候,他整日在府里急得打转,结果解药一送来,听说你醒了,他又说不想见你,直问我们把萧将军藏到哪里去了,一听萧将军没回来,便整日一大 早就去城门边转悠,入夜才回府中,硬说在第一时间见到他。” 秦桑闻言,无奈一笑,这个小九还真是对他那“公子”忠心耿耿,见不着他,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不过也难怪他会这样,此时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萧何在南渊京中,却不知他何时才会回来。 秦桑至少知道自己不久后就要领兵南下,还算是有个盼头,而小九,估计现在他才是最心急如焚的那一个。 这一夜,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风雨交加。 大雨冲刷着屋檐上的积雪,狂风席卷着枝头残留的枯叶,像是要将一切都洗刷一新。 第二日清晨,房檐上垂下了大根大根的冰柱,满地也皆是冰冻,整个平津,就像是落进了一块坚冰之中。 【秦川宫中】 东华殿上,恒王的面色如殿外的寒冰一般,丝毫没有温度。 今日刚下早朝,便听人来报说太子有要事禀报,自请入宫。 恒王应允后,太子便带着妙云到了这东华殿。方才,妙云已是泪如雨下的哭诉了许久,将她此前与梁妃的勾结尽数倾倒了出来。 她说,当时梁妃让她跟随太子妃去太子府前,许诺将他弟弟安排进军中,还说扳倒太子后,就让她出宫,后半生荣华享用不尽。 后来,太子领命赈灾时,梁妃让她在太子出京前偷得太子金印,分别印在两张空白的纸上,然后将那纸送入宫中。太子出京后,梁妃借挂念太子之由让太子妃将家书带进宫里,仿照太子字迹在那空白纸上写下书信,一封给了太仓令吴冕,另一封和地契一起交给妙云,让她在太子回京前将地契藏进太子屋中,书信则放 进太子家令王淼的屋内。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太子出京之后金印未曾离身,却能在书信上加盖印鉴。解释了书信之上的字迹,为何能够以假乱真。也解释了地契与书信为何会出现在太子府中。 此刻,恒王冷冷的盯着殿下跪着的妙云,那眼神,就像是要将她打入地狱一般。 太子跪在妙云身侧,静静听完了这一段他在昨夜就已经听过一遍的叙述,一言不发。 恒王令人将宫门记册找来,翻到了妙云所说那几日的入宫记录,的确只有她一人,太子与太子妃皆未曾入宫。而在那几日的记录里,也都出现了另一个人,鲁子越。 过了许久,恒王终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元德沉声道:“去请梁妃。” “是。”元德刚刚迈出步子,恒王又伸手拦住他补充道:“先去找卫岚,让他查查朱奉安是谁领进金门营的,查完后,让他带子越入宫来见。”“是。”元德又一颔首,领命后,快步出了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巧舌如簧,指鹿为马 趁着几人还未到,恒王看向妙云问道:“这些事,承王可有参与?” 妙云的啜泣依旧未停,此时听到恒王问话,也不敢耽搁,慌忙抹了一把眼泪如实答道:“回禀陛下,梁妃娘娘吩咐奴婢做事时,承王并不在身侧,奴婢也不知他可曾参与其中。” 恒王没有说话,其实他心中知道,筹划这么大的一盘棋来构陷太子,鲁子越不可能丝毫不知情,只是不知他究竟参与了多少。不仅是他,就连董彧都有可能牵扯其中。 但此时还不是将他们一并问罪的时候,梁妃与董彧树大根深,背后牵扯的几大家族乃是秦川的根基,若没有天大的事,还是不要连根拔起为好。 梁妃匆匆赶来时,本不知恒王唤她何事,一进殿门,看到地上跪着的两人,面色猛地一变,却又极快的恢复如常,走到殿中央,依例行礼跪拜。 跪拜之后,恒王没有令她起身,而是淡淡看着她问道:“梁妃,你可知寡人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梁妃镇定的摇了摇头:“臣妾不知,还请陛下赐教。” 恒王看了一眼妙云,冷冷问道:“你旁边跪着的这个人,可还认得?” 梁妃转眼往妙云身上看去,而后回过头来浅笑答道:“臣妾自然认得,她名为妙云,本是臣妾宫中的婢女,前几年婉清去我那里见到她时,觉得她很是伶俐,便向我要了去,做了她的贴身婢女。” 恒王微微眯眼:“哦?是她向你要的?还是你主动给的?” 梁妃抿了抿嘴,仿佛很是不理解似的狡黠一笑说道:“回禀陛下,自然是婉清开了口,臣妾才会给她,否则臣妾又怎么好端端的要将自己宫里的丫头往别处送?这也不合规矩呀。” “规矩?”恒王冷笑一声:“你在与寡人谈规矩?” 他将手边宫门记册狠狠扔到梁妃面前,猛地站起身来抬手怒斥道:“你以荣华相诱,将她安插在太子府为你偷得印鉴构陷太子,你眼中还有规矩?” 梁妃被喝得一抖,好不容易才定睛看清了地上摔下的是何物,却仍是努力平复着心神,喘着粗气低头回道:“臣妾不知不知陛下此话何意!” “你还嘴硬!”恒王几步迈下台阶,到她面前站定指着地上那记册怒道:“那你倒是与寡人说说,你屡次让她背着太子入宫,是为何事!” 梁妃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恒王,身子有些颤抖,却依旧出言分辩道:“臣妾臣妾不过是唤她前来问一问婉清的近况,并未嘱咐她做其他事情!” “好,好好,”恒王冷笑一声:“你唤她来问婉清的近况,为何婉清却不知情?” 梁妃抬起头来看向恒王,竟是泫然欲泣颤声说道:“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他们沆瀣一气要栽赃于我,定是早有预谋,既是要利用妙云进宫一事大做文章,又怎会承认她知晓此事!” “栽赃于你?”恒王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向梁妃:“你是想告诉寡人,子远不惜把自己置于私吞朝廷拨款一罪之中,就是为了栽赃于你?” 梁妃愣了一愣,随即坚定答道:“对!他先是将自己陷入窘境,然后然后便利用此事栽赃于臣妾,如此他便可顺利脱身,而臣妾却被置于死地,他这一招,简直是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好一个天衣无缝!”恒王听完梁妃的话,震惊不已,他从前只觉得她聪明,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能编出这样精妙的幌子来为自己开脱,简直是精明得可怕。 恒王知道,这种时候要逼她自己说出实情已是绝无可能,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出口道:“好,那你与寡人说说,他为何要将你置于死地?” 梁妃眼睛转了转,狠狠挤出几滴泪水来哭喊道:“他他定是不满陛下将越儿加封为王,越儿如今的位分对他已是威胁,他他便想除掉越儿!” 恒王静静盯着她的双眼,继续问道:“他想除掉越儿,却为何要来害你?” 梁妃一边抽泣一边答道:“他定是无法直接嫁祸给越儿,才想到从我这里下手,好让越儿受到牵连,失了陛下的信任!” 恒王闻言,心中已是震惊至极。梁妃此时虽在惊惧之下,思路却是何等的清晰,将太子获罪一事杜撰成太子自己的手笔,而太子之所以设计这一出,将他自己拖进深渊,就是为了使苦肉计来陷害她,而陷害她的理由,就是要将鲁子越一 并牵连。 若不是恒王心中对太子的信任远远超过对她,说不定此刻连他都已经动摇了。 恒王闭眼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她一字一顿道:“寡人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这般足智多谋。” 一旁的鲁子远和妙云比恒王更为震惊,听着梁妃这简直挑不出破绽的辩解,近乎瞠目结舌。 鲁子远第一次如此惊异于她的镇定和智谋,她能在这宫中步步为营的走到今天,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妙云听了她这一番话,悲愤不已,此时也不顾什么礼仪,大声责问道:“梁妃娘娘!若不是你将我弟弟安排进军中,以他的背景,如何能进得了那满是贵族子弟的金门营!”不料,梁妃听闻这句质问,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更为镇定,她转过脸看向妙云,甚至还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我将你弟弟安排进金门营?笑话,我都不知你还有个弟弟,如何将他安排进军中?哦,我明 白了,是子远为了让你帮他陷害我,才给了你这么个好处,是也不是?” “你!”妙云震惊瞪着梁妃,狠狠咬了咬嘴唇,立刻反驳道:“我弟弟进金门营时,我还没有出宫,怎么会是殿下安排!”梁妃不屑的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哼,这就更能解释通了,太子殿下一早就想设计陷害我,才暗地里帮你弟弟安排差事,给了你这么个人情。难怪啊难怪,当日婉清入宫一眼就看中了你,硬要向我将 你讨去太子府,原来,都是为了今日铺路!”恒王听着梁妃这越发硬气的争辩,心中已是明白,当时将朱奉安安排进金门营时,一定不是她亲自所为,所以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但即便如此,难道当时安排朱奉安的人会与她丝毫没有瓜葛?她就不怕 顺藤摸瓜的查到她?正在此时,殿外黄门通禀,卫大人和承王殿下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下令禁言,水落石出 梁妃听到“承王”二字,身形不由得颤了颤,却又立即镇定下来,心中已是盘算好,要如何化解这危机。 恒王点头让黄门侍郎传二人进殿,却又忽地抬手沉声道:“等等。” 说完,他俯下身去,眯眼看向梁妃,眼中寒气逼人:“你听着,从此刻起,你不许说一句话,只要你敢吭一声,这构陷太子的罪名,就由子越来担。” 梁妃猛地一惊,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再不似方才那般镇定。 恒王再也不去看她,抬头对那黄门侍郎挥了挥手,让他将卫岚和鲁子越唤进了殿中,转身便走回了龙椅之前坐下。 卫岚入殿后,淡淡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心中已然猜到了大致情形,但他只是照例行礼后,静静站到了一旁。 而鲁子越一见殿中情形,心中顿时慌乱,行礼时,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 恒王冷冷看向鲁子越,盯了他许久,才缓缓出言道:“子越,你可知今日叫你前来所为何事?” 鲁子越深呼吸了一口,低头抱拳答道:“儿臣不知。” 恒王一听,冷笑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道:“构陷太子一事,方才你母妃已经承认了。可她说,此事你并未参与,寡人叫你来是要亲自问问你。” 他顿了顿,猛地一拍桌面喝道:“你究竟知不知情!” 鲁子越浑身一颤,立刻惊瞪望向梁妃,满眼皆是恐慌。 然而,梁妃此刻却碍于不可出言而狠狠皱眉,她紧紧抿着双唇,回望着鲁子越的双眼,急切摇了摇头。她只希望鲁子越千万莫要乱了分寸,失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寡人在问你,你看你母妃做什么!” 恒王又是一声怒斥,已是绕过主案踏下阶来,站到了鲁子越的身前。 鲁子越被恒王逼近的气场压得抬不起头来,想起方才梁妃那连连摇头的样子,应是在暗示他否认,只得将头埋得更深,嗫嚅道:“儿臣儿臣并不知情。” “哦?”恒王的语速忽然缓和下来,态度也变得捉摸不定:“那为何妙云却说,那仿照太子笔迹的信件,是由你执笔的?” “她胡说!”他猛地转头狠狠瞪向妙云,情急分辩道:“那信件明明是” “陛下!”梁妃顿时大喊一声,跪地爬行到恒王面前,牢牢抓紧了他的衣角声泪俱下:“陛下!臣妾认罪!都是臣妾一人所为!越儿他不知道什么信件,更不知道臣妾设计构陷太子!是臣妾让妙云偷来太子金印,是臣 妾找人仿照太子笔迹,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越儿毫无瓜葛啊陛下” 梁妃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将一切罪责都承认了下来。 从恒王令她禁言起,她已是明白恒王想做什么,他想从鲁子越口中套出实情。但她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恒王问不到点子上,无法将子越带进陷阱。 谁知,恒王哪里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明知仿冒字迹一事定是深谙此道的专人所为,绝不可能是鲁子越来执笔,却偏偏用这最不可能是他所为的环节来激他为自己分辩。 若是此时梁妃再不出言打断,鲁子越就会在情急之下说出那信件执笔之人,而他一旦说出了仿照字迹的人是谁,也就等于承认了整件事他完全知情,再不能置身事外。 梁妃所做的一切本就都是为了子越,她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踏进陷阱。所以,即便她有多么临危不惧镇定自若,此刻也不能再沉默下去,只有自己将一切担下来,才能保住子越。 恒王冷冷低头看着泪如雨下的梁妃,厌恶的把衣摆从她手中抽离开来,任由她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他当然知道,梁妃这迫不得已的认罪是为了什么,但是,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今日妙云所述的一切,都仅仅只能作为她一人的证词,在恒王听完她所说的之后就已经明白,妙云所起的作用虽然关键,却也只是整件事情的一小部分。参与其中的人,远远不止她一个。 梁妃那番巧舌如簧的辩驳,也证明了恒王的猜想,若非人证物证俱全,以梁妃的狡猾,必不会甘心认罪。 但是,此事中所有重要的人证都在梁妃的控制之下,妙云并不知道都有谁参与其中,也就不可能找出来作证。而那些物证,例如被婉清带入宫中的太子家书,一定早已被其销毁,根本无法拿来指证。 最重要的是,太仓令王冕至今没有归案,他只要一日不出现,这罪名便无法落实。 所以,最好的结果,便是主谋亲口认罪,这比任何佐证都要来得直截了当。 想到这里,恒王微微松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卫岚淡淡道:“卫岚,让你查的事情,结果如何?” 卫岚恭敬一拱手,垂眼答道:“回禀陛下,老臣已是查明,当日将朱奉安送进金门营的人,是吴冕。”恒王点了点头,果然,梁妃之所以能如此自信万分的应对妙云的质问,是因为那个把朱奉安送进金门营的人根本不是她或她身边的人,顺藤摸瓜也查不到她头上来。更何况,那吴冕早就失踪了,她当然可 以高枕无忧,泰然处之。 恒王回到龙椅之上,让梁妃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然,恒王也清楚,她虽是认罪,却绝不会说出任何有关鲁子越或董彧的人来,好将这二人摘出此事。 但是,他也没有再逼问下去。不仅因为他知道逼问也不会有结果,更是因为他心中也并不愿意将此事闹得太大,动摇了朝廷的根本。 待梁妃说完一切,恒王令人先将妙云关押,梁妃与鲁子越禁足,最终处置的结果择日再宣。 三人发落好后,殿中只剩下恒王,卫岚与鲁子远三人。 鲁子远全程一声未吭,此时依旧垂首静静跪着。 恒王看着他这模样,忽地有些不忍,温言道:“子远,先起来吧。” 鲁子远闻言谢恩,而后撑地缓缓站了起来,却因为跪了太久,双腿早已麻木,此时有些难以借力。卫岚一看,赶忙伸出手去搀扶了他一把,鲁子远憔悴的笑了笑,点头致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梁妃身死,奉安回京 恒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子远啊,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 鲁子远摇了摇头,拱手恭敬答道:“父皇莫要这么说,儿臣并不觉得苦。当日事发,父皇只是令儿臣禁足府中,并未即刻定罪,已是格外开恩,儿臣心中都是明白的。” 恒王见他这般通透,心中也欣慰了些,淡淡笑道:“此番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父皇也不会白白令你蒙冤,你且耐心回府再等几日,待此事牵涉之人尽数归案,依律审讯后便可案结定罪。” 鲁子远静静听着恒王所言,听完后,他点了点头拱手道:“儿臣并不心急,一切都依律而行即可,只是儿臣有一事,想请父皇恩准。” “嗯?”恒王有些疑惑:“何事?” 鲁子远再一次跪了下来,皱眉道:“儿臣恳请父皇,令廷尉府先将与王淼有关的部分审结,他年事已高,实在是经不起如此长久的牢狱之苦。” 恒王一听,微微松了口气。 方才他还担心,子远会心中不忿,硬要将董彧和鲁子越拖进此事之中。他还在想,若是子远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该如何应对。 此时一听他原是在担心王淼,心中自嘲,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便立即允了他。 不料,鲁子远并未起身,依旧跪在那里,犹豫了片刻才出言道:“儿臣儿臣还有一事。” 恒王点了点头:“你说。”鲁子远直起身子,这才拱手道:“妙云虽是犯下大错,但他的弟弟朱奉安却从来不知姐姐所为。他能进金门营虽是梁妃安排,但最终能够脱颖而出,成为这金门营之首,却并非完全依仗他人。这段时间他随 军出征,也曾立下汗马功劳,还望父皇念在他功过相抵的份上,莫要将他重责,令我秦川折损一员大将。” 恒王听他说完,心中有些赞叹,子远心胸开阔,纵使自己被他人陷害至此,却依旧为了保全难得的人才而出言相劝。 恒王欣慰的笑了笑,他当年决意立储,果然没有看错。 于是,他点了点头:“你既是为他出言,父皇也愿意相信他的确如你所说,放心吧,他既然是个人才,父皇自然不会白白断送他的前程。” 鲁子远这才像是彻底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重重叩首谢恩。 三日之后,王淼被送回了太子府中,又过了几日,此案彻底审结。 一概人等依律降罪,太子解除禁足,鲁子越与董彧未受太多牵连,而梁妃,褫夺妃位,打入冷宫。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尘埃落定之时,冷宫之中却忽然传来消息,梁妃入冷宫当日,便急病身亡。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恒王在听闻了梁妃死讯后,淡淡点了点头,捏紧了手中那一张褶皱的画纸。 【承王府】 半个月过去,鲁子越终于从梁妃身亡的震惊与哀痛中缓过神来。 那日得知梁妃身亡后,鲁子越匆匆入宫想见母妃最后一面,恒王却并未应允,说是尸身已经入殓,不得开棺。 梁妃下葬的极其迅速草率,快到令人咋舌。 今日一早,朱奉安回到京中,却得知姐姐妙云已是获罪处斩。恒王召他入宫,将妙云所犯之罪尽数告知,还告诉他,若不是太子为他出言,他也其罪难逃。 出宫时,朱奉安像是失了心魄一般,一切都发生的令他措手不及,他甚至都不敢相信,姐姐已经不在了。 而他刚刚出宫,就被鲁子越派来的人拦下,带到了承王府中。 此时,他跪在鲁子越面前,心中纷乱不已,他不明白,承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唤他来见。 “你先起来吧。”鲁子越看向朱奉安,淡淡道。 朱奉安站起身来,依旧深深低着头,不言不语。 “坐。”鲁子越抬起下巴指了指案几对面。 朱奉安一愣,按规矩,承王让他站着回话就已是客气,此时却又赐坐,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鲁子越见他这般局促,又是招了招手:“无妨,坐吧。” 朱奉安抿了抿嘴,不安的走到案几边坐了下来。 待他坐定,鲁子越先是深深叹了口气道:“唉,你姐姐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朱奉安心中一痛,皱眉缓缓点了点头。 鲁子越见他表情悲痛,便知道他心中对姐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他又是叹了口气,淡淡道:“今日叫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在你姐姐处斩之前,我曾去牢中见过她一面。” 朱奉安闻言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鲁子越看着他的双眼,惨然笑了笑:“我去见她倒也不是为你,我只是不理解,当初她既然与母妃有过约定,却为何又要冒死说出实情,将自己与我母妃都送上了绝路。” 朱奉安听他这么一说,这才发觉这件事的确难以理解。他只知道姐姐为梁妃办事是因为梁妃为他安排了五营的差事,又许了姐姐后半生的荣华。 可既然如此,姐姐为何又突然倒戈?要知道,她将这实情说出来,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必死无疑。 想到这些,朱奉安眼中满是不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鲁子越见他疑惑,知道他也定是明白了问题所在,这才开口继续说道:“见了她之后我才知道,你姐姐之所以说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中了太子和秦桑的圈套。” “什么意思?”朱奉安急切脱口而出。鲁子越也不再铺垫,直接将他在牢中听到的妙云所说的原因告诉了朱奉安,说完后,他深深叹了口气:“当时她被秦桑那番话吓得以为你性命不保,求助太子妃时却又听闻因为太子禁足,无法为你出言。她 便以为,只有帮太子洗清罪责,才能救你一命。所以,她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说出实情。” 听完鲁子越的话,朱奉安已是呆立在了那里,他没有想到,姐姐之所以会这样做,竟是为了救他。他心中越发疼痛,几乎喘不过气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出征在即,南渊传闻 鲁子越见他这般,更是趁热打铁的说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何你会被密令出京了吧?就是为了他们设的这个局,能万无一失!” 朱奉安的头低得更深,紧紧攥着拳头,全身不住的颤抖着。 鲁子越也不再出言,静静看着朱奉安沉浸在悲痛与愤怒中。他心中甚至有一丝窃喜,他知道,这一番话有多么震撼。那日他在牢中听到时,表现与现在的朱奉安并无分别。 过了许久,朱奉安才缓缓抬起了头来,平复了心神,抱拳沉重道:“多谢承王殿下将实情告知,奉安感激不尽。” 鲁子越点了点头:“你姐姐对你,当真是倾其所有啊。” 朱奉安静静垂目,缓缓眨了眨眼叹道:“是啊,姐姐对我,真的是极好的。”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深深自责道:“是我未能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如今,竟还为我丢了性命。” 鲁子越凑近了几分,眯眼道:“若不是太子与秦桑,你姐姐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难道,你就不想为姐姐报仇么?” 朱奉安一惊,看着鲁子越的双眼,错愕不已。 片刻后,他却又低下头去,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至今都还没有时间细细去想,如今我只想回去静静待几天,其他的事情,都等我将一切理清了再说吧。” 鲁子越见他竟是这般回答,有些意外,但也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想法,突逢变故,从回京到入宫,再到这里,他都还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将所有事想明白。 他此时说不定还在震惊之中,甚至都还未能接受姐姐已故的事实。 想到这里,鲁子越也不再催促他,只让他先回去好好歇一歇。待他想明白了,自然就会看清楚他与秦桑和太子之间,有怎样不共戴天的仇恨。 出了承王府,天已经完全黑了。 朱奉安走在清冷的街道上,脚步沉重而缓慢。他此时的心中已是千疮百孔,迎着寒风,就像是没了魂魄一般。 他极慢的走着,想着,看着眼前那惨白的月光,抬起头望向天空。 空中明月皎皎,而这一轮明月,姐姐再也看不见了。 【京西校场】 这段时间内以来,每日清晨秦桑c应清与倪镜便到京西校场加紧练兵,出征在即,所有人都卯着一股劲,蓄势待发。 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朱奉安的影子,直到今日一早,他才出现在了京西校场的大帐之中。 入帐之后,秦桑一眼看到他,微微有些愣神。 秦桑心中滋味很是复杂,她虽是明白妙云乃是罪有应得,却也有些同情朱奉安,他从始至终都未参与其中,却要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不知道朱奉安对妙云说出实情的原因是否知情,他面上未有什么特殊的神色,只是因着几日悲痛,而显得有些憔悴。 见到秦桑与应清,朱奉安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末将参见秦将军,应公子。” 秦桑伸手虚扶,看向他温言道:“这几日,你可好些了?” 朱奉安点了点头,又垂首道:“大军出征在即,末将本不该因一己私情耽误操练,此前一连几日未来军中,还请将军恕罪!” 秦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道:“言重了,我也知道你姐姐的事让你悲痛不已,你能这么快缓过来已是不易。此次南征,若是你想留在京中,我也可以替你去和陛下说。” 朱奉安闻言一惊,连忙摇了摇头,抱拳郑重道:“男儿从军,自是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为己任,奉安身为一营校尉,能随军出征乃是幸事,还请将军千万莫要因为末将这几日的失职而将末将留在京中!” 秦桑一听他这般急切,赶忙点头道:“好好好,你莫要慌张,我只是担心远征艰苦,你初逢变故仍有不适,你若是愿意随军,自然是极好的。” 朱奉安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帐外一声大喊:“秦将军!” 倪镜几乎是冲进了帐中,满脸惊慌错愕,喘着粗气吞了口吐沫道:“秦秦将军,南渊有消息传来,是关于关于萧将军的,陛下令我们立即入宫。” 秦桑眉头一皱,眼中也是惊色,与应清对视一眼,急忙和倪镜一起赶进了宫中。 【东华殿】 入宫的路上,他们从倪镜口中得知,今日一早,有消息传到京中,南渊太傅之子叶萧何在襄陵接任南渊大将军一职。 而这个叶萧何,就是前不久还在秦川领兵的萧辞。 恒王闻讯怒不可遏,百官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消息从南渊传来,就等于告诉他们,萧辞是南渊一早就安插在秦川的细作,而恒王却将他封为骠骑将军与秦桑一同领兵对抗南渊,甚至还将他当作功臣,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早朝之上,恒王差点就下令即刻斩杀连允,却被卫岚劝阻了下来。 在行往东华殿的一路上,秦桑都还在震惊当中。 萧何明明说过他与叶阑只是师徒,且并无太多情分可言,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叶萧何”,成了叶阑的儿子? 他若真是叶阑的儿子,永寿一战里,那藏在房梁上的弓弩手手中的箭怎会对准他而来? 他若真是南渊细作,又怎么可能会把解药送回来为她解毒? 这一路上,他对自己百般照顾,又为他们出谋划策,以致南渊节节败退,秦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是叶阑的儿子,会是南渊派来的人。 这一定是叶阑的阴谋,一定是他杜撰出来的戏码,好乱了秦川的人心。 但是,想到这里,秦桑又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那日永寿城上,连允被擒后冲着萧何怒喊出的那一句话——委身事敌,不忠不孝。她那时只以为连允得知了萧何是叶阑的徒弟,才会情急之下出口怒斥,现在想来,连允当时之所以喊出那一句,难道是因为萧何原是南渊派来的人,却助秦川击退了南渊,才令连允痛恨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卫岚请罪,小九怒问 秦桑头痛欲裂,心中纷乱不堪,只暗自笃定出宫后定要去牢中当面质问连允,当日那一句话究竟是何含义。 到了东华殿内,恒王与卫岚已是在那里等了许久。 三人匆匆行礼后,恒王便立即问他们,这一路上萧辞的所作所为是否有何异常。倪镜此时与恒王一样愤怒,自然是将他在这一路上看见听见的有关萧辞的一切都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特意点出了酒泉城上连允出声叫他“萧何”一事,还有永寿城连允怒斥的那一句,直指他居心叵测,包 藏祸心。而秦桑与应清却将萧何在红安城下摆阵之事细细详述,还特意提到摆出令南渊溃败的九霄盛宴的越九霄就是萧何带来的,若是他真想为南渊出力,必不会这般帮助秦川设计南渊。况且酒泉城下那一战出战 的便是他,他若真想助南渊,那时便可故意败给木十六,输掉酒泉城。 恒王听完三人立场不同的叙述后,紧紧皱眉不语。 他心中此时也有些疑惑,萧辞这一路上能动手脚的机会很多,他却都没有出手,任凭南渊败退,现如今秦川胜了,他却又跑回南渊领兵,他若真是个细作,也太无用了些。 可他若不是南渊的人,曾帮着秦川打了这样的胜仗,南渊怎还肯不计前嫌的用他?难道是因为南渊军中已经无人可用,而他此时去南渊相助,便可扶摇直上,统领三军? 这样一想,恒王却又觉得蹊跷,他既然是叶阑的儿子,想要在南渊领兵岂不是易如反掌?何须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再回去?这不是画蛇添足么? 恒王心中越发烦躁,这千丝万缕纷乱纠结,根本无从理出头绪。 他索性不再去想,毕竟如今萧辞回南渊接任大将军一事已是事实,无论他此前究竟是如何打算的,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于是,他便立即嘱咐三人,既然萧辞已经在南渊掌兵,那秦川便要兵贵神速立即南下,否则等南渊布防妥当,秦川便会失了先机。 三人跪地领命后,便匆匆离去,回到京西校场,准备尽快动兵。 而此时东华殿内,一直一言不发的卫岚却忽然跪地,重重叩首:“陛下,臣知情不报,罪该万死!” 恒王一惊,站起身来:“卫大人这是做什么?” 卫岚抬起头来,紧紧皱眉道:“若不是老臣当日将萧辞引荐给陛下,陛下也不会将他封为骠骑将军随军出征,险些酿成大祸。而且老臣还欺瞒了陛下,老臣一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并非萧辞!” 恒王怔住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卫岚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是,卫岚便将他引荐萧何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当日擂台结束后,卫岚看中萧何身手,想着若是能多一位高手在军中,就能多一分胜算,便亲自去城西客栈中找到了萧何。不料,卫岚提到领兵一事时,萧何却并未答应,问及缘由,萧何说他乃是叶阑未入京时在龙盘谷所收的徒弟,若是他入了秦川军中,传到南渊后叶阑必会设法阻挠。况且,他这样的身份,恐恒王也不能容 他。 当时,卫岚也有些吃惊,但他立即反问道,他既然是叶阑的徒弟,又有这样的身手,为何不去南渊军中效力。 萧何欲言又止,只说师父早年就已离谷入京,他与师父之间并无多少情分,不想借助师父在南渊立足。 卫岚听他这么说,暗自掂量了许久,最终才下定决心,令萧何改名萧辞进入军中,也隐去了他是叶阑之徒一事。这样一来,叶阑便不会知道他在秦川,恒王也便不会有什么顾虑。 萧何犹豫许久,这才将此事应了下来,由卫岚引荐他去了宫中,领了这骠骑将军一职,随军出征。 听完卫岚所述,恒王沉默了许久。 卫岚欺瞒此事确实令他不悦,但他也知道,那时秦川危机四伏,军中无人领兵,南渊大军又已攻至渝州,卫岚作为朝中执掌军事的大司马,也是为解燃眉之急,才会兵行险着,出此下策。 想到这些,恒王深深叹了口气,抬了抬手:“罢了,卫大人,先起来吧,寡人明白你的苦心,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卫岚依旧垂首跪在那里,沉浸于深深自责当中。恒王走下台阶,伸手将他扶起宽慰道:“当时即便他不更名,寡人都不知道叶阑还有个儿子,如何能猜到他的身份?若是南渊一早就想好将他安插到秦川来,他那欲拒还迎的姿态,真假参半的身份,说不定 就是在引你这样做。” 他拍了拍卫岚的臂膀,淡淡笑道:“你也莫要自责了,寡人相信秦桑他们必能顺利攻破南渊。我们,就静候佳音吧。” 【松雀府】 自京西校场回府的一路上,秦桑都沉默不语,直到入了府门,她才急切的找到了小九,向他问起了萧何。 今日整个平津都在传说此事,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都被南渊传来的这一条消息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不敢相信,在秦川军中领兵已久的骠骑将军萧辞,竟然是南渊太傅之子,是南渊派来的细作。每一个人说起此事时,都摇头冷笑,鄙夷不已。 小九与秋戈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今日一整天,秋戈都在诘问小九,为何知情不报。 小九听闻那些传言,一改往日的嬉笑面孔,又急又气,满是不忿。 此时面对秦桑的询问,他恨恨反问道:“秦将军,你是不是也相信了,公子是南渊派来的细作?” 秦桑见他如此生气,赶紧摇了摇头:“我当然不信,所以我才来问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九听她这样说,怒意才消减了几分,抿嘴看向一旁,紧缩眉头也松了松,过了好半天,他才像是有些泄气似的低下头嘀咕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公子为何会为南渊领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诉说来途,奉母遗命 接着,他将他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了秦桑。 小九被魏潇潇抱进龙盘谷的时候,叶阑早已离谷入京为官了,这些年来,叶阑从未回到过谷中,小九也就自然不曾见过他。 小九之所以称萧何为“公子”,也是因为在谷中,所有人都这样叫他,称魏潇潇为夫人,称萧何为公子,而只有外人,才会将萧何唤作谷主。 小九懂事以后,自然而然的好奇起了老谷主的去向,谷中下人们告诉他,老谷主在小九入谷前就已经去了南渊京中为官,他便是是南渊的太傅大人叶阑。 但是他们也提醒小九,夫人与老谷主早已恩断义绝,夫人不准老谷主踏入龙盘谷半步,就连公子都不敢在夫人面前提及老谷主,让小九也当心些,切莫失言。 所以这么些年来,小九也不敢随意问及有关叶阑的事,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后来,魏潇潇误食龙钩草中毒,萧何本欲出谷向叶阑求药,却被魏潇潇拦了下来。她一生孤傲,既然说了要与叶阑各安天命不复相见,便宁可死,也不会向他低头求药。 所以,萧何迫不得已只能自己在山中寻找能够解毒的风涎草,却因他从未见过那草的模样,只能凭借魏潇潇的描述耐心的慢慢分辨。 当他终于找到风涎草的时候,却听人来报,魏潇潇已经快不行了。 他匆匆赶回谷中,魏潇潇撑着最后一口气,见到萧何时只勉强说了一句话,便撒手人寰。 萧何悲痛万分,却已是无力回天。他将魏潇潇在后山安葬后,将风涎草放在盒中藏进了书房,而后便带着小九离开了龙盘谷,一路北上。 小九从小就未曾离开过谷中,一路上都很是好奇,这里也想看看,那里也想玩一玩,便耽搁了不少时日,但好在他们也无甚要事,这么走走停停,一下就是小半年。 又过了不久,便到了秦川京中。 后面的事,也不必小九再说,秦桑都已经知道了。 小九说的这些,其实和萧何当日初次到松雀府时所说的并无太大差异,除了他是叶阑儿子这件事以外,别的几乎都没有什么出入。 秦桑心中越发肯定,萧何必不是南渊派来的细作,他此次留在南渊,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接任大将军,那一切,都是叶阑杜撰后故意传到秦川来的。 秦桑正想着,一直站在一旁的应清却忽然有些犹豫的开口唤道:“桑儿。” “嗯?”秦桑回过头去,见应清面色很是异样,不免有些奇怪:“怎么了?” 应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低下头轻声说了句:“来书房。” 说完,他便迈步往书房走去。 秦桑见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也不敢耽搁,只与小九说一会再来找他,便跟着应清往书房行去。 到了书房中,应清示意他先进去坐下,而后回身将门合上,这才走到案几对面,正对着秦桑坐了下来。 “桑儿,”应清看着秦桑的双眼,认真说道:“此事,原本我想待萧何回来,让他自己告诉你,可现如今看来,恐怕他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秦桑一听,心里猛地一紧,那种隐隐的不安更为沉重了些,皱眉问道:“何事?” 应清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叹了出去,垂眼道:“萧何与叶阑并非师徒而是父子,此事他在华阴就已经告诉我了。” 秦桑眨着眼愣了好半天,这才不敢置信的问道:“那那你为何没有告诉过我?” 应清抬眼看向她,摇着头道:“并非是我不想说,只是那日我曾承诺过,将来会由他亲自来将此事告诉你。” 他看向远处,继续说道:“那日他之所以告诉我,也是因为我对他的身份已是起疑,我怀疑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世。追问之下,他知道无法继续隐瞒,这才将他与叶阑的关系如实告知。”他顿了顿,又是深深叹了口气:“只是,那时你尚未将你的身世告知于他,他心中不知你对他究竟够不够信任,他怕将此事告诉了你,你们之间的关系,便会覆水难收。所以我才会答应他,在你对他足够信 任之前,绝不向你提及此事。” 秦桑听完,沉默了许久,虽是震惊,却也仿佛理解萧何所想。 当初在松雀府听说他是叶阑的徒弟时,她心中都有些抵触,若不是后来萧何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令秦桑慢慢放下了戒心,她恐怕会一直提防着他。 若她得知他与叶阑并非师徒而是父子连秦桑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会作何反应。 想到这里,秦桑也微微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疑惑问道:“那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世的?” 应清低头抿了抿嘴,这才继续说道:“其实他不仅知道你的身世,也知道我的。” 秦桑一听,这才真正感觉到惊讶万分,什么?萧何不仅知道她的身世,就连应清的身世他也知道?这怎么可能? 在这世上,同时知道他们两人身世的人可能只有师父? “他去过凤岐山?” 秦桑瞪大眼睛,脱口而出。 应清回看向秦桑的双眼,缓缓郑重点了点头。 魏潇潇弥留之际,将那柄凤尾扇递到萧何手中,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把扇子送到凤岐山。 这是母亲的遗命,萧何自然不敢不从。 他带着小九一路北上到了秦川地界,小九以为他们没有目的地,只是游山玩水,可其实他们的方向,一直是在往凤岐山行去。 到了凤岐山下,萧何对小九说那山中住着一位神仙,小九很是好奇,便让萧何带他去看看神仙长什么模样。 上山之后,萧何见到了云牙子,便依照母亲的吩咐,将那柄凤尾扇交给了他。云牙子得知魏潇潇死讯,又见到那柄凤尾扇,出神了许久。就仿佛是忆起了什么久远的过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谜团顿解,心中笃信 萧何见到这位师叔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也有些好奇,便试探着向他问起了那柄扇子的由来。 云牙子沉默许久,最后也并未隐瞒,就像是说故事一般,将那些前朝旧事絮絮说给了他听。云牙子告诉他的不仅仅是扇子的来源,还有二十多年前,他们师兄弟二人入京的原因,以及祖师爷的嘱托。 萧何从来未曾听母亲说过这些事,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在前朝夺嫡一事中扮演着如此重要的角色。 难怪他会对权力如此的痴迷,即便后来回到了龙盘谷娶妻生子,却依旧没有打消入仕为官的念头,以至于最终背弃了祖师爷的遗命,抛下妻儿离开了龙盘谷,去往了南渊京中。 萧何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传闻中云牙子在凤岐山的唯一弟子应清,竟然是前朝太医令陆成渊的后人。而他祖上的灭门,竟然也和父亲有着莫大的关联。 在说完了那些事情之后,云牙子问及萧何以后的打算,萧何说自己尚未想好,他只是遵照母亲遗命将扇子送来,至于往后如何,还没有来得及细想。 云牙子又问他,可有想过要去南渊看看父亲,毕竟自从他出谷为官,他们也已经十多年未见了。 萧何微微摇了摇头,不禁凄然一笑。 这么些年来,“父亲”这个词都未曾在他口中出现过。母亲在父亲走后,将他的“叶”姓抹去,改名萧何。在母亲面前,自己从不敢提到这个人,即便提及,也只唤他为“师父”。 他对于萧何来说,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云牙子微微一叹,心中滋味很是复杂,但却也理解萧何的想法。 两人沉默了许久,萧何这才忽然想起自己上山之后并未见到那位传闻中的云牙子高徒,很是疑惑,便向云牙子询问了起来。 这一问才知道,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下山去了秦川京中,而他下山的缘由,还牵涉到云牙子所收的另一位不为人知的徒弟,而这一位徒弟家中的变故,竟然也与父亲有关。 萧何心中很是沉重,这些事情,他原本不知就也罢了,可如今知道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云牙子将那柄凤尾扇递还给萧何,告诉他如今与这扇子相配的龙脊剑已经不在山中,而这扇子既然是他母亲的遗物,还是留给他做个纪念吧。 萧何在山中待了几天,心中有一种念头悄悄的萌芽,他想去秦川京中,见一见这两个人。只是,他不知道要以怎样的身份面对他们。 自己是叶阑的儿子,而这两个人都与叶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若是就这样去见他们,他们会是怎样的态度? 一路走着,一路想着,连他自己都未发觉,其实在他犹豫的过程中,自己带着小九所行的方向,早已是往平津而去。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都已经快要踏进平津城了。 秦桑静静的听着应清的叙述,听完这一切后,她心中的谜团仿佛突然之间全部解开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一日在擂台之上他会让她,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会一眼看破他的女儿身,更明白了这一路上为何会有那样多的“巧合”。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装作不知,只默默出力,助他们一路披荆斩棘。 秦桑心中思绪万千,沉默许久,才又有些奇怪的皱眉问道:“可是师兄,既然他已是默默帮了我们这么久,现如今,他为何又突然会回到叶阑身边,为南渊领兵呢?” 应清眨了眨眼,揣测着说道:“其实这一点我也还未想明白,他原本是说要回谷取风涎草,解药却并不是草药,而是药丸,我猜想,或许是他回谷后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不得不去求助叶阑。” 秦桑点了点头,垂眼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的确想不到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叶阑甘愿把解药拿出来,救我这样一个敌国将领。” 应清稍稍叹了口气,皱眉说道:“早在那日收到解药时我就有这样的疑问,甚至还担心那解药有蹊跷,试毒之后才敢给你服用。可今日南渊这消息一传来,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应清顿了顿,看着远处说道:“连允被擒,南渊军中无首。或许,是萧何答应了叶阑留下为南渊领兵,才换得了叶阑手中的那一颗解药。” 秦桑一惊,细想之后却又觉得极有可能。她本就相信这不是萧何的本意,若他真的是以此为交换,向叶阑求得了解药,倒是说得通了。 应清的手指微微揉搓了片刻,转脸看向秦桑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也是想让你知道他并非有意隐瞒身份接近我们,朝堂上的传言并不可信,你大可安心。”他停了停,垂眸继续说道:“而如今解药已经拿到,我相信他即便是为南渊领兵,也必不会尽心竭力。他定是因为仍在叶阑眼下,因诸多挟制而暂时不能脱身。所以,我们千万莫要先自乱了阵脚,将他视作 仇敌。” 秦桑抿嘴点了点头,她心中本就相信萧何领兵并非本意,现如今听完师兄的话,这份信任更是笃定了几分。 但同时,她心中又有几分惆怅。萧何身在襄陵,卷入了南渊的朝局,想要脱身,一时半会定也是难以做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恐怕自己是无法与他相见了。 不,不是无法相见,再见之时,或许,就在战场之上了。 【南渊都城襄陵】 宣成殿内,陵阳低头站在阶下,手中捧着罚抄的那些经文。 今日一早,齐王便传口谕到公主府中,让她将已经抄写好的经文送到宫中,还特意指明让她本人送来。 陵阳本不情愿,却又奈何不得违抗,只得收拾妥当之后,便跟着传令之人出了府去。 她心中觉得好笑,此前父皇只是每隔几个月才会召她入宫一次,这回才短短一月不到,父皇竟又要逼她成婚了么? 此时,她站在阶下一言不发,静静捧着那些经文,面上毫无波澜。 齐王转头对一旁立着的常侍抬了抬眼,那常侍便走下阶去,从陵阳手中将那些经文接过,转身回去,放在了齐王面前的主案之上。“陵阳啊,”齐王缓缓开口道,声音很是温和:“寡人听说,前几日你府上有客来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劝言婚嫁,夺得柴阳 陵阳心中冷笑,何必问得这么婉转,他所说的“客”还不就是萧何,除他之外,哪还有什么人去过公主府。 陵阳这样想着,便抬起头来故作疑惑问道:“客?不知父皇说的是哪一位?陵阳记不清了。” 齐王听她这么一问,也听出她是在赌气,心中觉得有些可笑,想必他这女儿是以为,自己安排了什么眼线盯着公主府,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于是,他便淡淡笑道:“寡人也是前几日听萧何提到,他去了公主府找过你,所以顺口问问你他找你做什么罢了,怎么,近来你府上还有别人造访?” 陵阳闻言静了片刻,忽然摇头笑道:“父皇还真是有趣,明明就是父皇派他来找我的,他来做什么,父皇还能不知道么?” 齐王一愣,不觉一皱眉头,心中很是疑惑,他何曾派过萧何去公主府?陵阳怎会这样以为?难道萧何竟是打着他的幌子去找的陵阳? 这么一想,齐王却好像琢磨到了什么,难道陵阳肯放他进去,就是因为萧何自称是他派来的? 齐王略有些尴尬,此时既然陵阳已是这样以为,自己也不好出言否认,但却又不知萧何为何要这样做,心中更是奇怪。或许,当日就应该找萧何来问问清楚,不该故作不知。 心中正想着,陵阳却又开口道:“若不是父皇派他来找我,他为何一来就不停的劝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云云?难不成他一个太傅之子,还费心记挂着我的婚嫁不成?” 齐王一听有些诧异,萧何去公主府,竟是去劝婚?他好端端与陵阳说这个做什么? 这么一想,他忽然心中一喜,萧何对陵阳的婚事如此上心,难不成想到这里,齐王恍然一笑,看向陵阳道:“陵阳啊,父皇前几日也已是想明白了,女儿家大了,有自己的心思,父皇此前那样催你也是不妥,今日唤你来便是想告诉你,往后父皇就不操你这份心了,你的婚 事,全凭你自己做主。” 陵阳一听,不免有些意外。今日来宫中她就已是做好与父皇周旋的打算,大不了就又是抄写经书,反正这么些经书抄下来,她都已经习惯了。 没想到,齐王却忽然改口,这倒是陵阳没有预料到的。 齐王见她面上松了松,便继续笑着说道:“萧何初到京中,对各处都不熟悉,也没什么熟络的朋友,你二人年岁相仿,往后无事,你便多带他在京中转转,也就当是自己散散心,你看这样可好?” 这一听,陵阳才明白过来,说是不再逼她出嫁,原来是有了更为中意的人选,这根本是换汤不换药。 但她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应对萧何一个人,总比硬要她在世家子弟中择选要简单的多。 况且那日萧何来时,陵阳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差,看上去,他倒也不是个因循守旧的古板之人。 想到这里,陵阳微微福身:“儿臣遵命。” 【秦川都城平津】 这几日,秦桑几人都在京西校场与各位将领讨论南征策略。 经永寿一战后,南渊损失惨重,但却也并未伤及根本,永寿城内的兵士大多被木十六与赵乾带离城中,渡河而过,驻扎到了永寿对岸的双元与华阴对岸的兆丰。 因为华阴是渭河的源头,所以那里及其周边几城一直都是南渊重兵防守之处,即便没有永寿一战,想从那里突破南渊防线也极为不易。 而渭河中游潼关对岸的柴阳,却一直是南渊布兵较为薄弱之处,因那里是渭河最为宽阔之处,有这么一道天堑存在,便等于是有了天然的防线。 于是,他们便将这首攻之处定在了柴阳,而驻兵之处,就是距柴阳最近的渭河对面的潼关城。 几日之后,一切军需准备妥当。 这一次,秋戈与小九说什么也要与他们同去,这让秦桑有些为难。 小九倒是无妨,他本就是卫岚应允入军的,甚至还在军编之内。而秋戈,她女儿家的身份人尽皆知,要将她带在军中,实在多有不便。 最后,秋戈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不进入军中,只乘马车先一步入潼关城,在那里等他们。 秦桑一想,这样倒也可行,便应允了她。 大军动身之后,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往潼关赶去。 潼关本就是整条边界线上距离平津最近的城池,大军急行军之下,不到十日便已抵达潼关。 到了潼关之后,秦桑立即带人查看了那一段渭河的冰势。寒冬腊月之中,河冻坚硬异常。 于是,秦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立即下令,入夜之后,渡河袭取柴阳。 当夜,潼关城中留下两万人守城,其余所有人马趁着夜色疾速渡河,刚刚破晓,便顺利夺下了守备空虚的柴阳。 这一战快如闪电,打得南渊措手不及,秦川损失不到三千,而柴阳驻守的南渊守军,几乎全军覆没。 【南渊都城襄陵】 柴阳败报传来的时候,齐王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秦川的动作这样迅速。他本欲令萧何几日后出兵驻扎华阴对岸的兆丰,而现如今看来,他们也要改道,直逼柴阳了。 于是,他立即派人去太傅府中,召叶阑与萧何入宫。 败报一到襄陵,太傅府中的叶阑便已是得到了消息,而他却似乎并无太多震惊,似乎早有预料。 “哼,”叶阑看向萧何,冷笑一声:“当日你信誓旦旦的说,他醒后绝不会领兵南下,现在你看到了?古来慈不掌兵,你以为两国战事,是凭一点所谓的交情就能解决的?” 萧何听着叶阑的指责,却并无太大反应,只别过脸去冷冷说道:“若不是你急着将我领兵一事传进秦川,恐怕他们的动作也不会快到如此的地步。”“快慢又如何?”叶阑反问道:“难道他们晚几日南下,柴阳就保得住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诱敌深入,夜访闺宅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萧何忽然转过头来,定睛看向叶阑冷笑道:“我早已和你提过,渭河河冻未解,大军踏过如履平地,秦川定会选择从最近的潼关渡河。而你非但不同意将兆丰和双元的守军调至此地,还劝陛下撤离了不少柴 阳守军。你要的,不就是他们攻下柴阳后掉以轻心继续南下,待渭河解冻后,有去无回么?” 叶阑眯眼看向萧何,眸中有一丝惊诧。他没有想到,萧何竟然会将他的心思看得这样透彻。 没错,萧何很久以前就已经建议过叶阑,将兆丰和双元的驻兵调往柴阳,而他却没有同意。不仅没有给柴阳增兵,反而还从柴阳调离了大半人马。 他这样做,就是想让秦川从渭河最宽处的潼关南下,这样一来,一旦渭河解冻,他们无法再从原路撤离,到时他们便会发现,三面为敌,一面为水,退无可退。 其实,叶阑这样做还有另一个原因。 诱秦川南下,令萧何出兵,他要让他们正面相抗,成为真正的敌人。 叶阑还未及答话,萧何却又转过头去看向远处道:“说到底,父亲与陛下何曾信任过我。如今我虽是继任了这大将军一职,可在陛下眼中,父亲的话却远比我的重要,但凡父亲所言,陛下无有不允。” 他摇了摇头,苦笑说道:“我这个大将军,根本形同虚设。” 叶阑听他这么说,忽地有些心虚,他所说的的确是实情,说起来,萧何虽然领了这大将军一职,却丝毫没有实权在手。到目前为止,南渊所有的军务,还是叶阑说了算。他沉默了片刻,讪讪笑了笑出言安抚道:“这倒也怪不得陛下,你刚刚进入军中就职,莫说军功,就连仗都还未替南渊打一场,陛下自然不会重视你。此番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若是打了胜仗,陛下定不会 漠视你的功绩,到时候,这南渊军中,才是你说了算。” 这时,宫中派来传召二人的侍郎到了太傅府,二人也未再多言,便出府往宫中行去。 【柴阳城中】 应清低头看着案几上摊开的那一张南渊地形图,心中勾画着下一战的行军方略。 “师兄,”秦桑指着地图上的曲昌城说道:“曲昌附近皆是高山,地势极低,我们由它城前不远处的滕山自上而下攻城,应比平地要省事不少。” 应清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攻城器械庞大,难以携带翻山。我看,此战我们最好兵分两路,骑兵与步兵翻山而过,辎重兵则绕山而行。”秦桑想了想,点头补充道:“那就这样,朱奉安率兵留守柴阳,其余人一并攻往曲昌。你我二人率骑兵与步兵行至滕山山顶,倪镜率辎重兵绕山到山脚下,待他就位,先锋先由山上攻下,攻城器械便可配合 行动。” 应清点了点头,又是看了一眼那地图,面色慢慢沉下,变得有些凝重。 “师兄可是担心渭河?”秦桑看他这样的神色,试探问道。 应清看了她一眼,指向地图上的渭河说道:“我们的粮草皆是囤积于潼关西侧的余埠,再由余埠跨河转运到南渊来。渭河冰期虽是最长可达三个月,可即便如此,现如今大约也只剩一个月左右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想要在南渊打开局面,至少也需要攻下两座城相互呼应,一座毗邻渭河,接应国中军需供应作为后备,另一座驻扎先锋与主力,便于继续深入进军。若是我们一个月之内无法做到, 那么独守这一座柴阳,便再无丝毫意义。” 秦桑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此次出兵很是仓促,可若是待到开春渭河解冻,南征便更为不易,唯有趁着现在,速战速决。”说完,她又像是安慰自己似的笑了笑:“好在,至少现在我们不必担心有什么诡计,连允已经不在南渊,而萧何,也不会真心帮南渊对付我们。南渊大军群龙无首,定是不堪一击,一月之内一月之内我 们定能攻下曲昌。” 其实,秦川南征与南渊北征遇到的境况大致是相同的,攻城不比守城,要艰难的多。 在南渊境内攻南渊的城池,他们便无法利用自己在秦川的优势,调动其他城的守军来用,只能一条线往下走,一座一座的打下去,可谓四面楚歌。 不仅如此,深入南渊腹地之后,每攻下一座城,就要分化一部分兵力留守,也就是说,他们用来作战的人马,也会越来越少。 应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柴阳这一战打得太过轻松,就好像,是故意将城让给他们一般。 他看着秦桑面上坚定的表情,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南渊都城襄陵】 柴阳败报入京之后,齐王便立即宣萧何入宫领命。 今日一早,他与木十六等人已是率军出京,往柴阳行去。 萧何刚走不久,穆遥便来到了太傅府中。 “他又去了?” 叶阑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好奇问道。 穆遥点了点头:“就在昨日夜里,属下本想即刻禀报,但那时已是夜深,属下未敢前来叨扰。” 叶阑微微眯了眯眼,夜里?萧何再次去往公主府,竟是昨日夜里?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再怎么说,陵阳也是长公主,即便萧何在谷中随性惯了,这样夜访闺宅,传到陛下耳朵里怕也是不大好听。 想到这里,叶阑看向穆遥道:“此事可有禀报陛下?” 穆遥点了点头:“方才已是入宫回禀过了。” 叶阑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担心道:“陛下作何反应?” 穆遥迟疑了片刻,眨了眨眼答道:“陛下说公子许是即将出征,时间紧迫,才会夜半去与长公主辞行。陛下还令属下,将他这话转述给大人。” 叶阑一听,这才放下心来。陛下非但没有愠怒,还给他找了个台阶下,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叶阑微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谁知,穆遥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看向叶阑微微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发出声来。叶阑见他这表情很是奇怪,便疑惑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要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前功尽弃,仓皇折返 穆遥低下头,皱了皱眉支吾着说道:“大人,属下属下总觉得公子似乎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他。” “为何这么说?”叶阑有些不解。 穆遥抬起头来,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公子一路上回了几次头,都准确的往我藏身的方向看过来,仿佛是知道有人跟着他,却又没有折回来找我。” 叶阑一惊,心中有些不安。 穆遥是个谨慎的人,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将穆遥引荐给陛下。现在他既然这样说,就绝不是信口雌黄,萧何当时的表现,一定已是足够明显。 可是,他为何明知有人跟随却不拆穿? 难道,他就是想让穆遥将他的行踪转达给他们,好证明自己在京中并无什么出格的举动? 叶阑细细想了想,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也是个聪明人,他会这样做,倒也并不奇怪。 他想起此前萧何抱怨说,陛下和父亲根本不曾信任他,或许就是因为他已是发觉了自己在京中的所有举动都有人监视,才更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叶阑叹了口气,心中忽然有些矛盾。 他的本意是希望能慢慢弥补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希望他能渐渐忘记秦川的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将领,安心留在南渊。 可是想想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对他不是猜忌就是监视,这样下去,只会令萧何与他更加疏远,也更不愿留在南渊吧? 想到这里,叶阑微微点了点头,看向穆遥道:“以后等他回来,你就不必再盯他了。” 【秦川军中】 分配好每个人负责的范围之后,秦桑几人未再继续耽搁,两日后便引着大军往曲昌方向行去。 他们对于南渊国中的地形没有对秦川那样熟悉,所以这一路行军的速度也并不快,走走停停几日之后,他们才到达了之前所说的滕山脚下。 到了滕山,倪镜按照之前的部署带着辎重兵绕山而行,而秦桑与应清则率领骑兵和步兵往山上行去。 他们刚刚行至山顶不久,便有哨骑前来回禀,倪镜所率的辎重兵已经在山下就位,秦桑令其传令,先锋一旦从山上冲下,辎重兵便跟随他们一并攻城。 在山顶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秦桑与应清估计着哨骑应该已经将话带到,便再没有做任何耽搁,下令先锋立即动身下山,直逼曲昌城门而去。 一片喊杀声在曲昌城前的上空回荡,整个战场硝烟弥漫,不到两个时辰,便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一战远远没有攻打柴阳时那样轻松,曲昌城上万箭齐发,秦川先锋几乎全部倒地,才为主力杀出一条血路,让冲车与云梯得以靠近城楼。 攻城与守城很是不同,从来没有绝对的优势可言,只要敌人不开城门,他们唯一的办法便是用箭矢和投石车射击城上守军,掩护冲车靠近城楼撞击城门,再辅以云梯c井阑靠近登楼。 秦桑与应清一边指挥着进军的节奏,一边眼看着冲车已经到达城门,而井阑与云梯上端也已经开始有秦川兵士登上城楼,心中暗喜。 冲车撞击城楼的巨大声音响彻整个战场,在一片喊杀声中震耳欲聋。 “哐”! “哐”! 每多撞一下,秦桑心中就更急切一分,快了,快了,就快要成功了! “秦将军!” 正在秦桑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就快撞开的城门时,侧面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到秦桑身侧立即勒停。 马上哨骑顾不得行礼便仓皇叫到:“秦将军!东南方向发现援军!距此不到十里!” “十里?” 秦桑错愕的与应清对视一眼,心立刻凉了一半。 应清眼中也满是震惊,但他立即镇定下来看向哨骑问道:“来了多少人?” “粗略看来,至少三万!” 那哨骑面色很是惶恐,因为他也很清楚,从十里外到达此处,不会超过一炷香的功夫,而他们的冲车,绝不可能那么快就将城门撞开。 应清此刻也是立即心中盘算一番,一旦援军到达,尚未攻开城门的秦川大军便会腹背受敌,即便他们攻开了城门,城内定还有挖好的陷马坑和遍地的铁蒺藜需要处理,无法立即击败城内守军,关闭城门。 想到这里,应清看向秦桑,郑重摇了摇头。 秦桑一看,已是明白应清的意思。不能再逗留下去了,须得暂时放弃曲昌,折返柴阳。 秦桑心中暗骂,萧何啊萧何,你来得也太是时候了些。 几日前她与应清算过,襄陵接到败报立即动兵,到此应该也要七八日。除非,他们中间一刻也未曾歇息,昼夜不停的赶往这里。 但是此时,再去想这些已经毫无助益,秦桑虽是不甘,却也掂量得清楚这得失,于是,她只好立即下令:“撤!” 这一撤,等于前功尽弃,不仅方才攻城的所有死伤都算是白费,就连已经攻到城下的器械,也要一并舍弃。总不能再将那些大型器械拖拽回来,那样拖延了撤军的速度,只会让他们的死伤更为惨重。 秦桑与应清一路上也未敢停留,率大军一路折返往柴阳奔去。 虽然她心中觉得,萧何若是在那援军之中,应该不会下令追袭,但她也知道,木十六一贯将他们视为眼中钉,未必就能听从萧何的指令。 想到这里,她更是不敢懈怠,频频催促大军,加快撤退的步伐。 【曲昌城中】 萧何率军赶到时,秦川大军已经撤出几里之外,城下满是遗弃的攻城器械,还有遍地的尸体。 卡住城门的门栓被那冲车撞击的有些松动,但好在城门是厚重红木所制,裹上的铜皮更是坚固无比,此时倒也不算残破。 萧何下令修补城门,并将城下所有完好的器械拖到城中备用,又令人清理战场,这才翻身下马进入了城内督邮府中。“我还是不明白,”木十六卸下腰间佩剑,往案几上重重一搁愤恨道:“为何不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倪镜怒斥,应清宽慰 萧何没有理他,直接走到案几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紧不慢的低头喝了两口。 木十六见他这副反应,往他对面一坐,皱眉质问道:“你可是故意想放他们回去?” 萧何放下杯盏,苦笑摇头道:“你啊,就是心急。” 他抬起头来,回看向木十六挑眉道:“你忘了在秦川的时候,他们是如何戏弄你和连允的?” 木十六一听,先是一愣,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哼,他们那几个卑鄙小人,不敢与我们正面相抗,总想些奸计来使坏,可恶至极!” 萧何闻言,微微笑了笑:“那不就行了?兵不厌诈,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故意撤兵引我们去攻?你要知道,此时越九霄还在秦川军中,若是他们在滕山又弄出个九霄盛宴来,你吃得消么?” 木十六一听“九霄盛宴”四个字,顿时迟疑了一下,想起那一夜在山中踏进九霄盛宴时的情形,心中仍有余悸。 萧何见他这般反应,又继续诘问道:“再说了,渝州一战你也忘了么?宋阔是怎么被你们活捉的?还不是你们故作败兵才把他引到了一线谷去中了埋伏?难道连允会用的计策,他们就不会么?” 木十六被这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气,眨了眨眼,看向萧何试探道:“所以,你是因为怕他们有埋伏才下令不追的?” 萧何勾起嘴角笑了笑,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戏谑道:“你这个榆木脑袋,连允带着你一起打仗,怕也是费了不少心力吧?” 木十六一听他这挤兑,舔了舔嘴唇,又挠了挠腮,噎了半晌才翻了个白眼讪讪道:“好端端的笑话我做什么,我要是有你们那七窍玲珑心,还能到现在还给你打下手么?”萧何一听,他倒是实在的很,也觉得有些好笑,便伸手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宽慰道:“兵法道,归师勿掩,穷寇莫追,他们现如今既然驻兵柴阳,又不会插翅飞了去,待我们探查清楚这一路上的形势 ,直接一路攻到柴阳不是更稳妥?” 木十六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想想自己刚才的质问,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笑,点了点头。 【柴阳城】 回去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上很多,一来这条路已经走过一遍,不必再停下来对照地图,二来唯恐后有追兵,秦桑与应清也时时督促大军加快速度。 好在,南渊确实没有跟上来,看来萧何的确没有下令追袭。 提前回城来报的人已经将曲昌战况告诉了朱奉安,所以大军刚接近城门,他就已经将城门敞开,迎接他们回来。 刚一入城下马,倪镜就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道:“背信弃义的小人!枉我当时还敬佩他的身手!现在看来,他与那木十六在酒泉一战根本就是逢场作戏!木十六当然会让他赢!”秦桑听着他这怒骂,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当然知道萧何在那时并不是做戏,他与木十六的那场对战,是实打实的过招。毕竟,自己在擂台上也才勉强与他打成平手,若不是他最后相让,谁输谁赢还真未可 知。但是此时,她又无法为萧何分辩什么,纵使他有再多隐情,他是叶阑的儿子是事实,他为南渊领兵也已成定局。整个秦川,除了秦桑这几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已是将他看作了南渊一早就安插到秦川的细作 。 应清翻身下马,淡淡回应道:“此时骂他又有何用?你又能拿他如何?” 倪镜依旧喘着粗气,没好气的看了看秦桑与应清冷哼道:“亏你们二人在陛下面前还为他分辩,此时还有什么好说?还想替他说好话么!” 秦桑本就因为曲昌一战有些憋闷,此时听见木十六这样的质问,并未出言,只冷冷盯着他,一动不动。 倪镜看着她那冰冷的眼神,也忽然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似乎过火了些,缓缓低下头去,抱拳低声道:“末将末将失言了。” 秦桑看他这副样子,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将手中缰绳递给一旁的兵士,便转身往他们在柴阳暂住的府宅行去。 应清看她走远,轻轻拍了拍倪镜的肩膀:“我知道你心中憋屈,但这份怒气,还是留到战场上再用吧。打了这么一场白费力气的仗,不好受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说完,他便绕过倪镜身边,也往秦桑那个方向行去。 倪镜抬头看了看应清,也知道他所言无错,默默叹了口气。 自打他们领兵开始,在秦川境内就没有打过一场败仗,自己也早已习惯了跟着他们打胜仗的喜悦和满足。此时一下受了这样的打击,他也有些口不择言了。 想了想方才自己说的话,他心中有些自责。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了朱奉安的声音:“倪将军。” 倪镜一愣,转过身去:“何事?” 朱奉安走到他面前,低头抱拳道:“末将有事禀报。” 应清回到府中,见秦桑屋门已是合上,眨眼想了想,还是迈步到门前,伸手轻轻叩了叩门。 秦桑应了声让他进去,他推开屋门,便看到秦桑坐在案几边,已是卸下了作战的盔甲放在一边,手中拿着那柄凤尾扇。 她抬眼看见应清进来,疲惫笑了笑:“师兄。” 应清点了点头,走到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的双眼笑道:“怎么,没打过败仗,失落了?” 秦桑知道他想安慰她,但也不必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点了点头道:“多少有一点,不过相比失落,还是不甘更多些。” 她顿了顿,勉强笑了笑道:“其实也算不上败仗吧,只是没有完胜罢了,若是援军不到,此时我们应该已经在曲昌城中了。” 应清看着她这自我安慰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此次出兵仓促,未及好好筹谋,没能攻下曲昌倒也不算意外。”他抿了抿嘴,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说道:“其实攻下柴阳的时候我便想提醒你,那一战我们打得太过轻松,我总觉得,柴阳的布防被刻意削弱过。但那时你信心十足,我便也没有泼你冷水。此次曲昌之战,才像是南渊该有的实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恒王担忧,弃纵择横 秦桑闻言,却好像没有多少震惊,只点头轻声笑了笑:“其实我当时也觉得柴阳攻下的太过顺利,只是心中那感觉很是缥缈,便觉得是自己多心。如今这一仗打下来,虽然艰难,反倒让我踏实了不少。” 应清望向窗外,目光深远道:“好在这曲昌一战,我们也算是摸清了南渊的真实实力,下一次攻城,还需费心好好筹划才可。”秦桑听着应清的话,安静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叹道:“既是作战,我也从未想过能够万无一失,此次未能攻下曲昌倒不算什么,我真正担心的是,如若我们的进军不能如陛下所想的那般顺利,不久 之后,陛下便会动摇南征的决心。” 她下低头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凤尾扇,心中默默想着,萧何,你既是知道我的身世,也定是明白此次南征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夺回了那十六座城池,好不容易才击溃了连允,换来了这唯一的一次机会踏进了南渊。 若你真的只是被叶阑挟制,迫不得已留在南渊,那么这一次,你可千万莫要阻我。 【秦川都城平津】 南渊战报传回京城,恒王有些意外。 原本他们能够如此迅速的攻下柴阳,恒王还觉得此次南征如他们所料,顺风顺水,毫无阻碍。 谁知这还没高兴几天,就已是接到战报,他们未能攻下曲昌,还折损了不少人马。 “你说,寡人此次下令南征,是不是太心急了?” 恒王看向卫岚,神色有些担忧的问道。卫岚低头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来拱手道:“陛下,老臣倒是觉得,此时南征的确是最好的时机,渭河尚未解冻,大大减少了军粮和军械运送的时间,前可攻,后可退,不论如何也应试一试,若是错过了 时机,再想等到这天时地利,至少也还需一年啊。” 恒王看了看卫岚,微微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这个萧何突然去了南渊,若是南渊没有他,这仗恐怕也要好打些。”卫岚闻言,也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又正色道:“陛下,此时距离渭河解冻,大约已经不到半月了。老臣不得不说,若是在半月之内,战事还未有进展,最好还是令他们退回潼关再做打算,否则到时他 们守着一座孤城,一旦三面受敌,便会退无可退。” 恒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半月之后,他们还只能守着一座柴阳城难以前进,那便等于是在徒耗军需,没有丝毫意义。 其实,恒王此次下令南征,也是因为连允被擒,他看中南渊军中此时没有运筹帷幄的将才,又逢渭河冰期,潼关是距离南渊都城襄陵最近的一座城,能从那里攻入南渊的机会,实在是少有。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转眼萧何便已是去了南渊,还得知了他本就是叶阑之子。他在秦川军中的这些时日,与应清他们相交甚多,必是十分了解这几位将领的特点,还有秦川的国情,所谓知己知彼,也不 过如此了。 那么现如今,南征真的还有那么大的胜算么?恒王心中已经不敢笃定。 这么一想,他又有些烦闷起来,本以为秦川与南渊数十年的交战终于能做一个了结,可现在看来,结果还未可知。 难道天命注定,秦川与南渊两国就要这样一直并存下去? 他与齐王这兄弟二人,此生就注定分不出个胜负么? 【柴阳城中】 从曲昌回来之后,秦桑几人细细清算了那一战攻城的损失,虽是有不少折损,但也算是在近处看清了曲昌周边的地形,也大抵知道了曲昌的城防水平。 因着曲昌地势低洼,应清曾设想引水攻城,但曲昌周边并无太近的河流经过,最近的一条河也在几十里开外,而此时冬日里雨水也不多,想用这种方法,恐怕是行不通了。 此前攻城时他们推算,城中守军大约两万余人,加上三万援兵,此时的曲昌城中至少有五万人马。 这样的数量,其实已经是非常庞大,况且攻城损耗向来比守城多,若是在城下与他们硬耗,秦川的损失会更为严重,打到最后,也未必分得出胜负,且耗时太长。 但若是想办法诱他们出城作战,南渊士兵对于曲昌周边的地形一定比秦川士兵熟悉,加上人数上他们也不占优势,更是不妥。 想来想去,唯一可行的思路就是将他们分批引出,再分批歼灭。 但是,要如何将他们一点点分化出来呢? 应清盯着着人拟出沙盘上的地形,目光聚集在了渭河沿岸,心中略一勾勒,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的目光定了定,指着渭北对面的渠州抬头看向秦桑道:“你觉得,渠州此时的布防比曲昌如何?” 秦桑定睛看了看应清所指的那座渠州城,看向一旁翻着眼睛一边想一边缓慢道:“此时渭河沿岸守军最多的两座城是兆丰和双元,其余兵马大多都在萧何手中驻扎在曲昌,那么” 她忽然一笑看向应清:“渠州守军定然不会太多。” 想到这里,她已是明白了应清的意思。 若是他们此时不再纵向南攻,而是横向转西而去攻打渭北对岸的渠州,南渊会如何应对? 他们会置渠州于不顾,硬守着那座曲昌城么?还是会前往渠州支援? 又或者,他们会一半留守曲昌,另一半驰援渠州?若是萧何继续守着曲昌,他们便可以借机顺势攻下渠州。若是萧何前往渠州,他们便折返去攻曲昌。而若是萧何真的选择只出动一半人马去援渠州,那么在中途,他们便可与这一半人马交锋,那样一来, 秦川人数便占了上风。 将这其中关键理顺之后,秦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这可真算得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而无论萧何做出怎样的应对,他们都可以顺势而为。 她正欲出声再与应清细细规划,却听得府门外一声禀报:“秦将军!”秦桑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名哨骑匆匆跑进门中,抱拳跪地道:“秦将军,曲昌那边有动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敌军异动,回防渭北 秦桑与应清对视了一眼,便出口问道:“如何?” 那哨骑也不停顿,立即回禀道:“曲昌城内有人马出城,往西北渠州方向行去,速度极快。” 应清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西北渠州方向?难道他们 想到这里,他连忙问道:“多少人?” 谁知,那哨骑面上的神色却显得似乎很是疑惑,他抬起头来,眼中尽是不解道:“他们是分批出城的,每批只有千余人,在我回来前,已经出城两批人马,中间间隔大约三个时辰。” 秦桑一愣,分批出城?这是为何? 但是一想,她心中立即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看向应清,只见应清微微垂眼,似是也在琢磨此事,便先对那哨骑吩咐道:“知道了,继续盯着,再有动向立即来报。” “是。”那哨骑领命,便站起来转身匆匆出了门。 此时,应清和秦桑已是眉头紧锁,他们仿佛意识到了曲昌城中的萧何这样做的用意。 渠州,不是只有他们俩想到了渠州,萧何定是也按着他们的思路把目光放到了渠州,但是,他的做法却极为刁钻。 两军分守两城对峙,此时哨骑的作用就尤为重要。萧何令那些人马分批出城,当第一批被哨骑看到时,就算哨骑再聪明,他也不能误了回报的时机,最多只能再暗中观察一段时间,便要即刻回禀。 但是,曲昌距离柴阳路途遥远,在哨骑回禀的过程中,他具体又出城了几批人马,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曲昌城中现如今的守军到底还剩多少,他们行往渠州的人马到底有多少,便都成了一个谜。 最重要的是,渠州本就在南渊统辖之下,他们的人马一旦到了渠州,便立即可以驻扎进城中。那么,秦川如果出兵阻挠,最多也只能在半路上拦截到其中一批人马,也就是说,半路最多只能歼灭千余人。 这样一来,秦川的处境就变得极为被动了。 秦桑忽然有些焦躁,她单手握拳放到嘴边,无意识的皱眉咬了咬,然后抬头看向应清问道:“你说,他们去渠州是想做什么?” 对于秦川而言,前往渠州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或可以攻下渠州,或可以转攻曲昌,或是能引敌军出城厮杀,不论如何,主动权都在他们的手里。 但是南渊忽然调兵前往渠州,总不会是和秦川一样的想法,难道,他们是想兵分两路,夹击柴阳?应清轻轻敲击着案几边缘,若有所思的分析道:“如果是想兵分两路夹击,他们大可以直接到柴阳城附近再分出一部分人马绕到城侧,没有必要兜那么大的圈子先到渠州再过来汇合。那样行事,一来消息不 便,中间变数太多,二来也等于化整为零,削弱了他们与我们正面相抗的实力,萧何不会那么愚蠢。” 他吸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若是他们想引我们出城,也不会令人马分批,他不会想不到,我们不可能冒着只能拦截千余人的风险而贸然动兵。” 分析完两种情况,他的神色也变得捉摸不透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与秦桑的眼神都忽然一凛,对视着异口同声道:“渭北?” 难道他们的目的,是渭北? 要知道,此时秦川在渭河沿岸的布防集中在永寿c华阴和潼关,其余沿岸城池,守卫和南渊一样薄弱,难道萧何是想将兵力集中到渠州,然后直接渡河去取渭北? 这么一想,秦桑心中忽然没底了起来,她知道渭北的守军有多少,若是萧何真的集中兵力去攻渭北,他们几乎没有守得住的可能。 但是此时,难道他们要退兵回到渭河对岸去守渭北么?那么,不就等于放弃了柴阳,与南征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秦桑迟疑了片刻,看向应清认真问道:“若是他们真的想取渭北,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去攻曲昌?”应清定了定神,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屯粮的余埠就在渭北与潼关之间,若是他们夺下渭北直接向东去攻潼关,必会经过余埠,他们不会发现不了那里是我们屯粮之处,若是他们取下余埠,断了我们的军粮 ,那我们即便攻下曲昌,也毫无作用。” 秦桑闻言,更是愁眉不展。她没有想到,方才还设想能够占据主导的他们,瞬时间就已经落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萧何啊萧何,你究竟想做什么? 应清此时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他略微思索一番,便立刻出言道:“你暂且在此勿要轻举妄动,我即刻率军一万渡河驻防渭北,待摸清渠州的情况,我们再做打算。” 秦桑一听,其实心中有些不安,她并不希望与师兄分兵两地,如此一来,遇到所有的情况他都无法及时与师兄商讨,只能自己来做决定。 但是,此时也只有这样做了,面对着兵法谋略皆与他们不相上下的萧何,若是令倪镜等人去调兵驻守,唯恐会应对出错。 一旦丢了渭北,后果不堪设想。 秦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却又担心一万人马不足以与南渊对抗,硬是让应清带足了两万人出城,才稍稍放心了些。 【南渊都城襄陵】 公主府中。 这日一早,莫容正在陵阳房中妆台前为陵阳绾发,她看着陵阳镜中的姣好面容,忽然笑了笑。 陵阳在镜中看见她面上的笑容,有些疑惑的在镜中与她对视着:“这好好的,你笑什么?” 莫容低下头抿了抿嘴,这才答道:“殿下自打从宫中搬出,到了这公主府,有多久未曾让莫容为您梳妆过了?” 陵阳微微愣神,稍稍回忆了片刻,才淡淡笑了笑:“我只是今日要进宫去见父皇,不想显得太过憔悴罢了。”莫容静静看着陵阳,面上笑意却丝毫未减,继续问道:“从前殿下入宫,不也从未整理过装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未见增兵,声东击西 陵阳听着这似乎话里有话的一问,似笑非笑的回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容垂下了拿着梳子的手,走到陵阳身侧跪坐了下来,抬头看向陵阳道:“莫容是觉得,殿下与从前不同了。” 陵阳转脸低头看向她:“哪里不同?” 莫容微微转了转眼睛,笃定说道:“自从叶将军来过之后,殿下好像忽然有了精神,笑容也多了,再不似从前那般低迷,现如今,莫容似乎看到了殿下年少时的影子。” 陵阳微微一怔,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叶将军”是谁,愣了片刻才想起,莫容所说的是叶阑的儿子,叶萧何。 想到后,她随即垂眼沉默了片刻,而后轻轻摇头苦笑了一下。 莫容不明白她这样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以为她是在摇头否认,便有些急切的握了握她的手眨眼道:“殿下,这并不是坏事啊,叶将军与殿下年岁相仿,更是眉目俊朗,气度不凡,活脱脱就是第二个秦” 说到这里,她已是看见陵阳面色骤然一变,也意识到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有多么不合时宜,慌忙闭上了嘴,低下了头去。 陵阳知道她方才差点就说出了“秦肃”这两个字,心中微痛,却也没有出言责怪,只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提了。” 莫容垂着的头微微点了点,心中也有些酸楚。但她还是暗自希望着,这个叶将军能够将殿下从这十年的消沉中拯救出来。至少现在看来,他是这十年来唯一一个能让殿下展露笑颜的人。 陵阳看着她沉默,也怕她还在继续多想,便捏了捏她的手,岔开了话题:“对了,褚正回来了没有?” 莫容闻言,收回了心神,抬起头摇了摇:“还没有,估计还要两三日。” 陵阳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柴阳那边怎么样了?战报回来了么?” 莫容抬眼转了转,回忆了片刻才认真点了点头笑道:“殿下莫要担心,叶将军已经平安到达曲昌,击退了秦川,相信不日便能夺回柴阳。” 陵阳又是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转脸看向镜中。 自己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这样坐在镜前梳妆过了,似乎已经很多年了吧。 或许真的是叶萧何的到来,改变了她那仿佛是在苟延残喘的心境。在她如死潭般波澜不惊的心里,激起了一丝涟漪。 【柴阳城中】 应清出城之后,柴阳城内不断接到哨骑探报,曲昌依旧在以之前的方式,不断有兵马分批出城,按照总数来看,出城兵马似乎已经过半。 秦桑心中有些疑惑,他们竟然将一半人马都派往了渠州?他们就不怕秦川忽然举兵再次攻城么?难道他们真的是想通过渠州,一举攻下渭北? 几日之后,渭北那边传来消息,应清已经顺利抵达,途中并未发生任何变故。 秦桑暗自松了一口气,在柴阳城中继续关注着曲昌的动向。 她心中默默想着,若是接下来他们还在继续分批出城,一旦曲昌城内守军不足两万,她便立即动兵,拿下曲昌。 正如秦桑所料,接下来的几日,还是不断有哨骑探报传回,南渊仍旧没有停止出兵。算了算总数,他们派往西北方向的人数已经接近四万,这也就是说,此时曲昌城中,守军大概已经不足两万人了。 秦桑下定决心,立刻便传倪镜前来,两人商量好攻城步骤,便召集所有人马,打算连夜出城,攻往曲昌。 然而正在这时,新的消息从应清所在的渭北传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以口信的方式,而是送来了一封书信。 秦桑心中有些不安,她从兵士手中将书信接过,迅速展开就读了起来,看完书信后,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定睛看向前方,不言不语。 “怎么了?” 倪镜看着她这古怪的神情,心一下揪了起来,紧张问道。 秦桑深深吸了口气,面上表情仿佛很是疑惑,她将信纸递给了倪镜,缓缓说道:“应公子说哨骑回禀,这段时间以来,渠州附近并未发现有人马入城。” 倪镜迅速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听到秦桑所言,却是意外的陷入了沉默,低头转着眼睛,仿佛是在努力的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犹豫着问道:“他的意思是曲昌出去的人马去的不是渠州?” 秦桑的心中十分的混乱,她努力定下心神,回忆起哨骑第一次前来回禀的情形,这一想,她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时他们正在地图上策划攻打渠州,而哨骑来回禀时也是说曲昌的出兵方向是西北渠州方向,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以为他们是往渠州派兵。可现在看来,他们有些先入为主了。西北方向,不一定就是渠州 。 可是,除了渠州,西北方向也再无别的城池了。 那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难道他们是将守军调出,驻扎在了西北方向的路上?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还没有等秦桑理清思绪,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被新的探报解开了。 “秦将军!” 一名哨骑神色慌张,匆忙跪地禀报道:“西南方向大约三十里处,出现大批南渊人马!” 秦桑闻言,已经不再是震惊,而是恍然了。 萧何并没有用什么太过高明的手段,他仅仅是让兵马分批先向西北行至曲昌与柴阳之间,聚集后再向东北折转,直奔柴阳。 他令兵马往西北方向,是在用这种方法误导秦桑和应清,让他们以为他派兵的方向是渠州,继而担忧渭北布防。待秦川分出一部分兵马回防渭北,再带着中途聚集好的人马,转向东北来袭柴阳。 好一个声东击西。 秦桑沉默了,她的心中闪过了一丝不悦。她本以为应对萧何要比应对连允轻松,可现在看来,萧何似乎并未打算退让,反而步步紧逼。 况且他曾与他们并肩作战多时,对他们的思路和谋略十分了解,应对这样的“敌人”,怎会有轻松二字可言。秦桑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未慌张,此时柴阳城中兵马仍旧不算少,萧何想要攻城,也未必就那么容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城中骚乱,腹泻不止 秦桑令哨骑退下,继续关注南渊大军,然后立即与倪镜安排城内守军集中精力备战。 上到西南城楼之上,秦桑遥望着远处的山林脚下,等待着南渊大军现身。 城楼上的守军已是布兵妥当,城门后也已经做好了防御冲车的准备,还挖好了护城壕,陷马坑,竖起了拒马枪,遍地撒上了铁蒺藜。 可是,等了大约有两个时辰,却依旧没有看见敌军的影子,远处的山林寂静无声,就像是沉睡了一般。 秦桑心中慢慢沉静了下来,有些疑惑。 三十里,距此并不算太远,若是急行军,用不上一个时辰就能到达,他们为何到现在还未出现?难道是放慢了脚步? 可既然是攻城,便都是从几十里外开始便借着冲杀的劲头疾行,才能一鼓作气造出声势,怎么可能会放慢步伐缓行? 秦桑正想着,却再一次收到了哨骑回禀,南渊大军在十多里外的羊头岭停了下来,正在扎营。 秦桑一听,更加疑惑了起来,扎营?他们并不打算立即攻城?十多里外这样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他们停下来想做什么? 秦桑远远看着十里开外的那处名唤羊头岭的小山,紧紧皱起了眉头。 接下来几日,她在城中与倪镜细细分析了南渊可能会有的动作。 倪镜想起他们在酒泉和在永寿时每日袭扰的作为,猜测萧何会不会也是想仿照他们的举动,来乱他们的军心。 可是,一连五日,他们都没有丝毫的动作。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来过一般,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到了第六日清晨,城中开始渐渐出现了一些骚动。 秦桑本以为是南渊动兵了,可听人来报之后才知道,南渊并没有任何动作,发出这些骚动的,是城中的秦川兵士和柴阳城中的百姓。 柴阳城并不算太大,城中有几家医馆和药铺,平日里的生意也并不红火。可是这几天,这些医馆和药铺却有越来越多的人上门求诊或是买药,而他们的症状出奇的相似,腹泻不止。 最让秦桑感到震惊的是,就连前来禀报的这名兵士也是痛苦的皱着眉,牢牢捂着肚子,刚刚回禀完,便立即慌忙的转身跑去找茅房了。 她愣了愣,赶紧去找了倪镜,谁知倪镜在房中榻上躺着,身子蜷缩成一团,一问才知道,他从昨日夜间开始就腹泻不止,也已经一夜了。 秦桑呆立了片刻,心中有种不安渐渐升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整个城中的人都好像忽然染上了什么疾病,如今都是腹泻不止,就连将士们也未能幸免,难道是城中传开了什么瘟疫? 秦桑紧紧皱眉想着,不可能,瘟疫一般都发生在春夏湿热时节,此时正值严冬,要说染上风寒或许还有可能,但瘟疫,断不可能在此时发生。 可若不是瘟疫,怎会在短短几天之内,城中如此多人都发生了同样的症状? 她心中有些烦闷,若是此时师兄在这,凭借着他过人的医术,定能看出什么蹊跷来,可偏偏他不在这里,这要如何是好? 要知道,南渊大军就驻扎在仅仅十里外的山脚下,若是他们在这个时候攻城,兵士们这副病态要如何守城? 想到这里,秦桑越发慌乱,连忙出了府门,就往城中最大的医馆行去。 到了医馆当中,秦桑果然发现那里早已人满为患,馆中的伙计手忙脚乱的配药,坐堂的郎中更是一个接一个的诊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这柴阳城说来也是个奇怪的地方,因为处在两国边界附近,城中百姓早已见惯了两国征战。今天他们是南渊人,明天就可能成了秦川人,而无论是哪一国,赋税徭役都大致相同,在他们看来便都与前朝的 西銮无异。 对于他们来说,驻扎在这里的究竟是哪国的部队并不重要,只要不残害百姓,便也没有什么敌我之分。 因此,作战时求助于城中百姓,对两国将领来说也都是常事。甚至有的将领在敌国对地形不熟,还会找当地百姓来引路。 秦桑见那郎中忙于为百姓诊病,也不好扰乱,只站在一旁耐心的等着。一直等到了午后,医馆中的人才渐渐少了起来,郎中十分疲惫的站起身,这才看见了一旁一直静候着的秦桑。 秦桑向他表明了身份,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询问他这种病症究竟是什么,又是何原因导致。 那郎中有些担忧的叹了口气,捋了一把胡须道:“这病症来得突然,似是中毒所致,但这毒性却又极浅,除了令人腹泻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症状。” 秦桑心中一惊,中毒?难道有人潜伏在这柴阳城中给他们下毒? 她立即联想到了驻扎在城外的南渊大军,难道他们已经有人混进了城中来?可是,他们若是下毒,给秦川兵士下也就算了,何故要牵连百姓? 况且既然已是有机会下毒,又为何不下的彻底一些,仅仅是令他们腹泻却又不致死,难道是戏耍他们不成? 秦桑心中越发疑惑,连忙问道:“那你可知这毒是何物所致,从何而来?” 郎中看了秦桑一眼,眨了眨眼揣测道:“将军,城中如此大范围的中毒,必不是什么偶然,这毒的来源,必定是城中所有人都能接触到的东西。” 所有人都能接触到的东西?那会是什么? 秦桑紧紧抿着嘴唇,凝眉转着眼睛迅速的思索着,可想了许久,也未想出这城中有什么东西,是所有人都能接触到的。 这么一想,秦桑却又觉得有些奇怪,皱眉问道:“前辈,我看您和这馆中的伙计似乎都没有什么症状出现,而我也没有这样的症状,若是如前辈所言,难道这东西别人接触的到,我们却接触不到么?” 郎中闻言,也好像发觉了这个蹊跷,疑惑的想了半晌,忽然“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他满目恍然看向秦桑说道:“这几日馆中太忙,我也无暇细想,可此时听将军这样询问,老夫突然想到,这毒的来源,或许是城中的井水。”秦桑心中“咯噔”一下,井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牵牛汤药,井水相通 那郎中面露喜色,继续说道:“老夫这医馆中没有水井,但每日都需熬药,所以后院有专门的屯水,一次注满能用上十余日。这几日馆中忙碌,便一直未派人去井中取水补充,要说近来别人都会接触而我们 不会接触的,那就是井水了。” 他顿了顿,探寻的看向秦桑道:“不知将军这几日所饮之水是从何而来?” 秦桑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这几日似乎甚少饮水,房中那茶壶里的水到现在都还未见底,似乎已经是几日前的了。 秦桑顿时恍然大悟,也不敢多犹豫,便和郎中一起到了医馆附近最近的一口井边,令人打上了一桶来。 那郎中舀出一瓢来细细看了看,颜色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妥,又凑到鼻下闻了闻,气味也很寻常。 于是,他便干脆浅浅抿了一口,在嘴中过了一遍。 这一下,他面色一变,看向秦桑迅速点了点头:“这井水的确有问题。” 他又尝了一口,看得秦桑很是担心,生怕他也立即中了毒,再生出些变故来。 郎中咂了咂嘴,放下水瓢,眉头紧锁道:“这井中,似乎有牵牛子。” “牵牛子?”秦桑疑惑不解。 郎中点了点头,认真解释道:“牵牛子,又名草金铃,是南渊随处可见的一种野花的种子。”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它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毒,只是性寒微苦,常作为药用,主治水肿胀满,二便不通,若是正常人服用,则会有腹泻的症状。” 秦桑点了点头,得知这并不是剧毒,让她心中安定了一些,但只是片刻之后,却见那郎中仿佛显得很是疑惑,他定在那里想了许久,才奇怪的缓缓捋着胡须说道:“哎?不对。” 秦桑连忙问道:“什么不对?” 那郎中定了定神,看向秦桑道:“不可能是牵牛子。” 秦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中嘀咕了起来,这个郎中怎么回事?一会笃定的说就是牵牛子,这会又说不可能,难道他根本医术不精,是在胡说么?郎中见她面色有变,连忙解释道:“老夫的意思是,投进井中的不可能是牵牛子本身。牵牛子外壳坚硬,不经烹煮根本不会发挥药效。此时又是冬日,井水温度本就很低,若是将牵牛子直接放进去,哪怕是 数量多到填满整个井,估计也不会有用,所以” 他掂量了片刻,断定道:“这井中投进的,应该是牵牛子熬制好的汤药。” 说完,他似是被自己的话惊了一下,又是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叹道:“天呐!这人是煮了多少牵牛子啊!” 秦桑听他说完,仔细想了想。 这城中所有的水井都是相通的,如果有人是熬制好了汤药才倒进井中,应该不会是在众多人使用的井口实施,否则很容易就能被发现。 那么,难道是在谁家里的井口?难道南渊派进来投毒的细作,是潜伏在某户百姓家中?这么一想,秦桑心中更是奇怪,井水的水量非常多,如果是熬制汤药倒进水中,那会是倒进了多少汤药?如此多的汤药所需的牵牛子,又该是多么庞大的数量?这些牵牛子是他从城外带进来的,还是在城 中就地取材的呢? 如果是从城外带进来的,那应该便是在秦川兵马进入柴阳之前。因为自从秦川进驻柴阳,除了曲昌那次败退,城门就再没有打开放人进来过,就算有,那人带着这么多药物进城,不可能不引起怀疑。 所以,如果有人带着大量牵牛子进城埋伏,那便定是南渊一早安排好的。可是,既然是安排好的,他大可以在秦川刚刚进驻时就动手,何必等到今日呢?万一当时秦川动兵攻下了曲昌,那他的潜伏不就失了作用?难道他能未卜先知,知道秦川打不下曲昌,也知道秦川有一天会 在城中与城外的南渊驻兵对峙? 这么一想,秦桑心中笃定,这应该不是一早安排好的,因为根本就说不通。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城中本就有南渊细作,但他并非早就打算用这一招来对付秦川将士,而是临时起意。 若是临时起意那么他手中用来熬药的牵牛子,便是在城中就地取材。但此时是严冬时节,别说是牵牛花,就是草都已经枯萎了,他断不可能是在乡野里采集的牵牛子,而是在城中药铺买的。 这么一想,秦桑立即派身边的人前去查探,前几日是否有人在城中大量购买牵牛子。 此时,一直站在一旁的郎中却忽然低声试探着问道:“敢问将军,你这样查,可是以为有人在城中买了牵牛子熬药,再倒进井中?” 秦桑点了点头,可看见那郎中面上神色似是有什么话说,便连忙问道:“前辈可是有什么想法?”那郎中低头迟疑了片刻,才抬起头来认真点了点:“牵牛子的药用范围并不广,针对的症状也不多,所以在药铺中算不得紧俏,没有哪家药铺会大量囤积牵牛子。别说是有人大量的买过,就是有人想大量的 买,也未必能买到。” 秦桑一听,心中忽然自我怀疑了起来。 整个城中囤积的牵牛子都不多?难道是自己想错了?难道那人所用的大量牵牛子真的是从城外带来的? 想到这里,她便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城中没有那么多那他的牵牛子是从哪来的呢?” 谁知,郎中却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而是有些小心的提醒道:“将军其实这汤药未必是在城中投下的。” 秦桑本在出神想着,听到这话猛地一惊,转头看向郎中道:“此话何意?” 那郎中眨了眨眼想了想,却是指了指眼前的水井,又指了指西南方向意味深长的说道:“咱们柴阳城的井水,与城外那座羊头岭上的古井,是相通的。” 秦桑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起来,所有的思绪顿时就通透了。西南,城外,羊头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南渊军中】 六日前。 柴阳城外西南处十余里的羊头岭下,萧何下马令大军停驻扎营,而后坐到了一旁的巨石上,脱下靴子倒了倒,穿好后百无聊赖的看向忙碌的兵士。 木十六翻身下马,匆匆到他身前急切问道:“为何停下?我们不是要去攻城么?” 萧何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拍了拍身下的巨石一侧:“来来来木将军,过来休息一会。” 木十六站在原地未动,有些焦躁的皱眉道:“休什么休!我在问你为何停下!” 萧何也不看他,仿佛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撇嘴道:“木将军的性子啊,真得改改,为将者如此急躁,怎能稳定军心?” 木十六看他这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拿他丝毫没有办法,闷闷往旁边一坐,赌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没脸见那往昔同袍?还是压根就没打算与他们为敌?” 萧何听他这诘问,不以为然的轻笑了一下,静静看向远处,半天也不答话,把木十六憋得简直气血上涌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随意拍了拍木十六的胳膊,站起身来:“来,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木十六很是窝火,却又不能发作,只好跟着他往前行去。 走了不远,便到了搭好的伙棚前,棚内已是生起了火,几口大锅架在火上烧着,锅里的水慢慢沸腾了起来。 十几个兵士从一旁费力的搬着数个储存军粮的巨大木箱进了棚中,搁在了角落堆积起来。又有几人搬来几个大木桶,放在了一边。 木十六看着这场面,莫名其妙的转向萧何不耐烦道:“带我看什么?看他们如何生火造饭?” 萧何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走到那些堆好的大箱子前,掀开其中一个,拿起一旁的铁勺在里面捞了满满一勺,回身走到锅边倾进了锅里。 木十六掸眼一看,倒进锅里都是些甜枣大小的棕黑色的东西,眉头一皱,凑到锅边细细看了看,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便走到角落的箱子旁低头往箱子里看去。 只见那满满一箱全都是那样的小果子,木十六伸手拿出几颗,凑到眼前细细看了看,立刻眉头便皱的更紧了些。 他转身跑回锅边,伸手露出那些果子,不可置信的接连问道:“栗子?你千里迢迢带了这么多箱栗子来打仗?现在停下来驻扎,就是让我来看你煮栗子?” 木十六怒不可遏的大声质问着萧何,几乎暴跳如雷。若不是他此时头上戴着盔甲,定是能见到他怒发冲冠的模样。 一旁的伙夫们呆呆看着木十六,心中嘀咕着他怎敢这样质问位分军衔皆在他之上的大将军,接着纷纷噤声垂首,不敢多看。 萧何却仿佛并未生气,反倒轻笑一声挑眉说道:“怎么?不爱吃栗子?你先尝一个再说。” 木十六的拳头都快攥出了水来,将那些果子捏得咯吱作响,双眼紧紧盯着萧何,青筋都快突起了。 萧何看着他这样子,却觉得很是好笑,他走近木十六,掰开他紧紧攥着的手,从里面拿出一颗来扬了扬:“这么生气做什么,你先尝尝看,尝完了再气也不迟。” 木十六冷冷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作为,看向他手里那颗栗子,愤恨接过一把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出气。 这一咬,他几乎是立刻“呸”的一声将那东西吐在了地上,不住的吐着口水,脸都皱成了一团:“呸,呸呸,这什么鬼东西!” 萧何顿时捧腹大笑了起来,一副阴谋得逞的模样,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伸手按住木十六肩膀调侃道:“这栗子好吃么?”木十六左右一看,不仅萧何,就连一旁伙夫们也低着头强忍着笑意,有几个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来,立刻明白自己被戏耍了一番,却还是不解其中玄机,摊开手皱眉仔仔细细看起了手中的那些“ 栗子”。 看了半天,他也没看出那些栗子有什么不妥,想起方才尝到的那又辛又苦的味道,便疑惑的看向萧何,眼中尽是询问。 萧何也不再继续逗弄他,捻起他手中的一颗果子,认真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栗子。” 萧何转头将那果子丢进一旁的锅里,继续说道:“你可见过一种花,名唤牵牛?” 木十六一想,连忙点了点头:“自然见过,那花在南渊开的遍地都是,几乎随处可见。” 萧何笑着点了点头,挑了挑眉故作神秘道:“没错,这就是牵牛的种子,名唤牵牛子,性寒味苦,还有毒。” 木十六一听,立刻瞪大眼睛,连忙又“呸”了几声,似是怕方才自己吞咽下去的苦水让自己中了毒。 萧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笑道:“好了好了,这东西毒性不深,一口毒不死你。” 木十六这才放心了下来,却还是不明白萧何将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毒死柴阳的那些秦川守军? 可他们远在十里开外,如何能把毒送到城中?难道把它们炖城汤水送到城下,大喊“快开门我们给你们送汤来了”? 想了想,怎么都还是迷茫,便也不再多想,直接问起了萧何。 萧何也不吊他胃口,指了指那锅中炖着的牵牛子和一旁的木桶,又指了指羊头岭的半山腰上,详细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萧何早在南渊京中时便已是听叶阑提过,柴阳城外十里处的羊头岭有一口古井,井水与柴阳城相通,他建议萧何,利用这一口井来做些文章。 于是,萧何便在京中收集了大量牵牛子一路带到曲昌,先是往西北方向分批派兵,让柴阳城中的秦川大军以为他们要行往渠州,继而想到渠州对岸的渭北,便会担心渭北驻防,率军回防渭北。 这样一来,秦川在柴阳的人马就少了一部分。 然而,曲昌出去的人马却在中途停驻,一直等到萧何与木十六率最后一批人马到来,才转向东北行进,直逼柴阳。 此时,秦川的人只会觉得他们上了当,知道他们误判了萧何出兵的方向,却不会想到他们从西南过来,是想在羊头岭动什么手脚。 况且秦川大军对南渊地形并不熟悉,如果没有当地百姓的提醒,绝不会在意到城中井水会与别处相通。 所以,萧何将带来的大量牵牛子在此处熬制成汤药,便可以直接用木桶运往半山腰的古井倒进去。 接连倾倒几日,水中牵牛子的浓度就会越来越大,渐渐影响到柴阳城。四五日之后,牵牛子的药效就会在柴阳城中显露出来。 到那时,秦川人马本就已经分出一部分去了渭北,再加上腹泻难忍,便更本无法与南渊相抗,南渊此时去攻城,便如探囊取物。 木十六听完萧何的叙述,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向萧何,惊讶的合不拢嘴。 “天呐,你你这真是真是” 他在那“真是”了半天,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只呆呆看着他眨眼,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 呆立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皱眉疑惑道:“可是这样一来,城中百姓也会中招,万一他们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怨恨我们?”萧何勾起嘴角一笑,看向一旁道:“这牵牛子毒性本就不深,不会伤及性命,就算他们知道了,也只会觉得他们造罪是受了秦川将士的牵连。若不是因为秦川驻兵柴阳,我们必不会对柴阳井水动手,而我们 又远在城外,他们鞭长莫及,于是” 他奸诈一笑,看向木十六:“你猜猜看,柴阳百姓会将这笔账,记在谁的头上?”木十六双眼一转,立即明白了过来,连连眨眼摇头感叹道:“老奸巨猾啊老奸巨猾,你是太傅大人的亲生儿子,绝对不会有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积雪融水,暗中查探 【柴阳城中】 得知城中井水有异之后,秦桑本想下令所有人不要再从井中取水使用,可这时她却猛然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城中除了井水,再无别的水源。 也就是说,他们如果不能从井中取水来喝,便只能渴着。 若是军粮不足,或许他们还能想想别的办法,可没有水,别说是城中的百姓,就连身强体壮的将士也撑不了几天。 何况,他们喝过了掺杂着牵牛子汤药的井水,如今腹泻不止必须诊治,既是诊治,就需要服药,而那些药,都是需要用水煎服的。没有水,他们的症状就无法缓解,如此耽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秦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踩进了一个死胡同当中,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连同所有的秦川将士,还有这城中百姓,都处在了一种极其被动的境地里。 她低头看了看那桶打上来的井水,在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看见了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脸上,紧紧皱起的眉头。 她忽然感觉到,前几日她信誓旦旦的对师兄说萧何不会对他们用计,这结论下的是多么的草率。 她曾是那样笃定的相信萧何不可能真的与他们为敌,即便他身在南渊,也不会为齐王出力。而如今看来,他用来对付秦川的计谋相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信了他么?秦桑紧紧闭上了眼睛,她不愿意这样去想。因为一旦有了这样的结论,便等于推翻了之前自己对萧何所有的判断,等于承认了他就是南渊一早安插的细作,承认了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萧何所说所做的一切 ,都是假象。 但如果不是,他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身旁的所有人看着她这不言不语的样子,都有些担忧,那郎中迟疑着问道:“将军如今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秦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时不要再继续考虑萧何的用意,平复心神睁开眼睛,转头对身旁一名兵士道:“张贴告示,言明井水有异,暂时勿要取用。” 那兵士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便转身去执行。 一旁的郎中却显得很是担忧,微微皱眉道:“将军,柴阳城中除了井水再无别的水源,不从这井中取水,又能去哪里呢?” 秦桑听着他的疑问,心中也没有答案,她环视着周遭的一切,集中精力思考着还有什么取水的途经。 若是盛夏时节,或许还能期盼着下几场大雨来获得水源,可如今寒冬腊月,下雨的机会少得可怜,指望着天公作美,大概是不可能了。 秦桑环顾着周围的房屋草木,看着被白雪覆盖的一切,越发觉得满目凄凉萧索。 可还没等感到失落,忽然她的目光聚集在了那屋檐上覆盖的白雪上,她眼中一惊,立即转向郎中欣喜道:“前辈,若是我们取雪融化作为水源,是否可行?” 那郎中愣了愣,也转脸看向那些积雪,眨了眨眼,缓缓点了点头:“积雪甚多,应该是可行的,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只是这积雪也总有用完的一日,若是近来不再有雨雪,又当如何?” 秦桑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只是希望能先暂时缓解这种窘境,好有时间继续思考对策。 于是,她看向郎中笃定道:“先撑几日,至少让百姓们有水熬药解毒,至于用完之后如何,我会尽快想出办法。” 郎中听她这么说,虽然心中忐忑,却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只好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去。 看着郎中走远,秦桑方才端着的那股气势立即颓了下来。她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周围看似遍地都是的积雪,心中依旧很是不安。 没错,这柴阳城中的积雪很多,但就算是再多,也有用完的那一日,到了那时又能去何处找水呢?难道真的要指望天公作美,忽降大雪么? 【秦川承王府】 此时的鲁子越正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微微出神。 在他身后,静静站着一名叫做项川的男子。 他是鲁子越手下数一数二的一位高手,不仅身手胆识俱佳,更是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 很少有人知道,鲁子越手下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所以,鲁子越让他去做的事,往往都是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事。 比如,除掉太仓令吴冕,以绝后患。 而此时,他带来的消息却与此前的太子之事没有多少关联,他这次被鲁子越派去打探的,是萧何的过往。 说起来,鲁子越开始查萧何的时间,比南渊传来萧何领兵的消息还要更早些,一切都起源于那次倪镜回京时,向鲁子越叙述的征战经过。倪镜在那次的叙述中提到,酒泉城下,萧何与木十六对战之后,连允曾在城楼上喊过一声类似“小河”的话。敏感的鲁子越立即意识到,连允的那一声喊出的一定是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一定有他不知道 的隐秘过往。 于是,鲁子越派项川在京中探查,这个“萧辞”在领兵之前住在哪里,又与什么人接触过。这么一查,鲁子越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蹊跷。 鲁子越转过头来,看向项川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当日在擂台上和秦桑打成平手,接着就随秦桑一同离去了?” 鲁子越心中揣测,若真是这样,是否能够说明他与秦桑早已熟识,甚至他们二人在擂台之上的举动,根本就是一出演出来的戏码? 项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摇了摇头答道:“并非一同离去,是他追着秦桑而去。” 鲁子越静了片刻,手指轻轻敲着窗框想着,而后又抬头问道:“你从哪打听到的?”项川没有停顿,如实回禀道:“属下询问过不少曾在擂台上与秦桑交手的人,还有那几日围观的百姓,其中有一人名唤谭舟,是京中傅家的门客,他曾与秦桑交手,并且惨败下台。那人心中不忿,后面几日他也都去了擂台围观,想看看这个秦桑是否能够站到最后,这些就是从他口中听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探查前事,抽丝剥茧 鲁子越点了点头,暗自讥笑了一下。他能想到,这个谭舟之所以每日前去围观,必是心中不服,想看秦桑的笑话。这样一个心怀鬼胎的人,他会关注秦桑的一举一动,并不稀奇。 鲁子越也不再多想,重新看向项川道:“继续说。”项川点了点头:“据他所言,两人速度极快,他跟了一会就跟不上了,但是他却看见萧何身边那个名唤小九的小厮就在不远处,心中想着萧何必会回去找他,便一直暗暗盯着那小厮。过了不久,萧何果然回 到了擂台,带那小厮去仙香阁吃了东西,然后去了一个令他没有想到的地方,松雀府。” “松雀府?” 鲁子越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听到的会是这个地方。方才听项川的叙述,他心中还想着,那个小九应该就是后来名动京城的越云传人越九霄,却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会是松雀府。 这三个字,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段话中。 “他去松雀府做什么?” 鲁子越没有再继续自己揣测,便急忙问了出来。 项川摇了摇头:“谭舟无法跟进府中,所以也并不知道萧何去松雀府做了什么,但是,他一直等在松雀府门外不远处的角落里,很久之后,他看到秦桑也回到了松雀府中。” 鲁子越的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这些事之间的关联。 秦桑住在松雀府,这一点他早有耳闻,只听说是因为秦桑在擂台上不凡的身手引起了应清的注意,应清便邀他到松雀府暂住。 萧何出现在松雀府,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与秦桑早就相识? 可是,他出现在松雀府时秦桑还未回府,那他去找的,会不会其实是应清而不是秦桑? 这样说来,难道他是被应清安排到擂台之上的? 鲁子越正在一层层抽丝剥茧的想着,项川却又继续说道:“属下觉得很是蹊跷,便顺藤摸瓜的继续查了下去,这一查,属下却发现了一个更为蹊跷的事情。” “何事?”鲁子越急忙问道。 项川压低了声音,认真说道:“秦桑并非是擂台之后才入住的松雀府,早在应公子搬进松雀府时,他就已经住在那里了。还有,松雀府,是太子殿下赠与应公子的。” 鲁子越心里一沉,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难道应清下山入京,根本就是鲁子远的安排? 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想到嫁祸太子一事中,应清曾设计令朱奉安出城,引诱妙云说出了实情,心中立刻更加笃定,应清一定是鲁子远的人。 这么一想,他心中的很多疑惑便立即通透了起来。如果应清下山本就是太子的安排,那么秦桑也很可能就是太子的人。难怪当日殿试时,他会从太子的车驾上下来,难怪太子一直在殿上为他出言。 他本以为鲁子远这样既无母家护佑又无朝臣支持的太子根本不足为虑,甚至觉得哪怕他有一日登基,自己也有翻盘的可能,可现在看来,他却是在暗处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而自己却毫未察觉。 鲁子越忽然生出一种被戏耍许久的怒意,他想起母妃的惨死,想起自己精心设的局被应清破解,想起现如今秦桑兵权在握 原来一切都是鲁子远的设计! 轻敌了,是自己轻敌了! 鲁子越紧紧攥起了拳头,强压住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查到了什么,一并说来。”项川看着鲁子越面上忽然阴沉的表情,继续说道:“原本属下查到这里,已经没有了什么线索,直到前些时日听说萧何是叶阑之子,才有了思路继续查下去。属下查到,萧何的存在之所以一直不为人知,是 因为他这些年来一直深居龙盘谷,而他出谷的时间,正是应清下山入京的时间。” 鲁子越一听,心中更是笃定,萧何的出现绝不是一个巧合,他与应清,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 略微一想,答案便呼之欲出。 鲁子远安排应清入京,就是为了夺得兵权,而应清为了帮他达到目的,便将萧何和秦桑这两个高手一并安排上了擂台,让他们打出一个平手,便能一同进入军中掌兵。 好一场大戏!鲁子越心中暗骂。 可是这样一想,他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萧何是叶阑的儿子,如今也已经回到南渊领兵,据南渊传言,他是被南渊一早派到秦川来的细作,这样说来,他的目的与应清并不相同,这是为何? 鲁子越心念一转,猛地生出一个念头,将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难道应清的目的不仅仅是夺取兵权?难道他其实也是南渊的人?对,应清是云牙子的徒弟,而云牙子是南渊太傅叶阑的师弟,他会出手帮助南渊,丝毫不稀奇。 若是这样,这可就不是秦川内部夺嫡这么简单了,鲁子远的作为,可就是通敌叛国! 但是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若是秦川灭国,他这个太子还能得到什么?难道他是与南渊有了什么交易?他帮助南渊灭了秦川,然后呢?南渊扶他为新皇? 鲁子越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鲁子远就算再蠢,也不会相信南渊灭了秦川之后会把江山重新交还给他,对他而言,只有秦川江山稳固,他这个太子的身份才会有意义。 这么一想,鲁子越得出了两个结论。 其一,鲁子远一定不知道萧何是秦川的细作,但应清知道。他将萧何安排到秦川军中,是在帮助南渊安插细作。 其二,应清是被鲁子远请到秦川的,目的是为了帮自己夺取兵权。 这样一想,鲁子越的思路通透了起来,应清甚至云牙子早已与南渊暗通,他之所以下山“相助”鲁子远,就是在顺水推舟的推进自己的计划,让鲁子远以为他是在帮他夺权,其实,却是在相助南渊! 鲁子越心中忽然激动了起来,无论鲁子远对此是否知情,他早已无法脱掉干系。若是父皇知道萧何这个细作是应清安排进军中,而应清又是鲁子远请到秦川来的,父皇会如何作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百姓问责,连夜撤兵 想着,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这可是天赐的契机,一石二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现在缺的,就是确凿的证据,一旦有了证据,鲁子远便是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他看向项川,正欲出言吩咐,府中管家却匆匆跑进门中,似是有急事禀报。看到项川在屋中,管家迟疑了一下,站定在了原地。 项川很是知晓分寸,见管家这般行为,便对鲁子越抱拳道:“属下先行告退。” 鲁子越点了点头,看着项川出了屋门,便出声问道:“何事?” 管家走上前来两步:“回禀殿下,府外有人求见。” “何人?”鲁子越疑惑道。 管家凑近鲁子越,压低声音说道:“柴阳来的,自称是朱校尉的手下。” 鲁子越一惊,伸手道:“快叫他进来。” “是。” 管家一拱手,便转身匆匆离去。 【柴阳城中】 “又打起来了?”秦桑看着眼前来回报的兵士,眉头紧缩。 那兵士舔了舔嘴唇,垂眼点了点头。 秦桑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和苍白的面色,又看了看自己案上早已空了的茶壶,微微叹了口气。 前几日师兄在渭北得知南渊驻兵于柴阳城外后,曾令人传话给秦桑,要她准备好与应清里应外合,夹击南渊。 可话传到时,牵牛子的毒症已经发作,秦桑只好让来人带话回去,让师兄在渭北按兵不动,待城中将士病情好转再行夹击。 这几日,城中百姓的唯一水源便是城中的积雪。他们先是取自家屋檐上的雪水饮用,用完后又继续去别处寻找收集。 秦桑下令军中将士不可与百姓争夺积雪,但也因为如此,将士们所中的牵牛子之毒无法立刻缓解,依旧每日腹泻不止。 渐渐的,城中能够看到的积雪几乎都被抢夺一空,将士们身体越发虚弱,口渴难耐。 即便如此,城中百姓的骚动还是越来越大,他们无法取用井水,现在就连积雪也消耗殆尽,他们心中的恐慌与日俱增,因为抢夺积雪发生了不少打斗,继而矛头全都指向了秦川驻兵。 那兵士面容憔悴,看上去十分沮丧:“百姓们都说若不是我们驻兵于此,将这里变为南渊的目标,他们也不会遭此牵连,他们还说”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秦桑看着他,心中已是有了揣测,但依旧问道:“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我们只会缩在城中,不敢与南渊正面相抗,还要拖累他们一起受罪” 那兵士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真切。 秦桑静静听着,心中已是寒凉。 百姓们并非不知道此事最应该怪罪的是南渊,牵牛子是南渊所投,秦川将士现如今无法迎敌的状况也是拜南渊所赐,可南渊大军远在城外,百姓们拿他们无可奈何,只得将这怨气发泄在秦川将士们身上。 他们所言也不无道理,若是秦川未曾驻兵在此,南渊便不会对柴阳的井水动什么手脚,他们也就不会遭此牵连。现如今他们不仅受到了牵连,更可能因为没有水源而性命难保,怎会不急,怎会不怒。 不得民心,是为将者的大忌。如今秦川大军在柴阳的境地,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绝境了。 秦桑已是苦想了许久要去哪里寻找干净的水源,却完全没有思路。她也不是不想干脆开城与南渊一战,但将士们如此病恹恹的状态,一旦开城迎敌,便等于让他们送死。 她不知道萧何为何没有借此时机前来攻城,或许他心里还是向着秦川的?他这样做,只是想逼秦川自己退兵? 秦桑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她知道,一旦南渊动兵攻城,拖着病体的将士们定是必死无疑。况且再这样下去,即便南渊不动手,城中百姓说不定都要对他们刀戈相向了。 如今这样的苦守,除了满足自己的不甘,已经没有丝毫意义。再不下决心撤兵,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秦桑抬起头看向那兵士,沉重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整顿,今夜子时,从北门撤回潼关。” 当夜子时,秦川大军几乎是灰头土脸的静静撤离,很多病重的将士连马都难骑,秦桑令人将他们安置在那些原本用来运送攻城器械的辎重车上,缓慢推行着。 这么一遭过来,就连倪镜这样激进的性子也蔫了下去,他实在无力再说些什么,一路上面色惨白,沉默不语。 渭河坚冰,湿滑难行,大军小心翼翼的踩在冰面之上,忍受着刺骨的寒风,一片颓败之势。 一夜跋涉,他们终于在接近午时回到了潼关城中,在城门重新关上的那一瞬,秦桑回首望向茫茫渭河对岸,心中一片凄凉。 【南渊宫中宣成殿】 “不战而胜,不战而胜啊!” 齐王大喜过望的站起身来,连连赞叹。 他两步迈下台阶,走到叶阑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连连点头笑道:“虎父无犬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就这么短短几日光景,便能逼得秦川几万大军自己退了回去,简直是天下奇闻啊!” 叶阑听着齐王的赞叹,面上却并无太多喜色,而是苦笑着垂下头,甚至还微微叹了口气。 “啧,”齐王见叶阑这副表情,啧了一声疑惑问道:“叶大人这是何意?” “唉”叶阑又是长叹了一声,抬起头摇着答道:“陛下千万莫要再夸他了,此次柴阳一战,可谓是机关算尽,可即便是如此天时地利,他却只是将他们逼退,未能斩敌将领,可见他,终究还是心软了”齐王一听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倒也不像他那样在意,摆了摆手笑道:“叶阑啊,我看你就是太多心了。依寡人看来,此次不战而胜,秦川虽未有折损,可我南渊不也是未动一兵一卒?如此得胜,有何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屏退左右,落地生根 叶阑听着齐王的宽慰,见他心情仿佛甚好,也不便再多泼冷水,只好不再多说,点头微微笑了笑。 但是,他心中很是明白。此次萧何布置了这么多环节,说起来看似是打了胜仗,其实两军并未交战,实力丝毫没有变化。 叶阑之所以将羊头岭的古井与柴阳相通一事告知萧何,是想让他借此对秦川大军下杀手,可萧何却说井水是城中百姓唯一水源,作战不可牵连无辜百姓,硬是堂而皇之的将此事揶揄了过去。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道理萧何不会不懂,他会这样做,必定还是因为他无法狠下心来对付昔日的同袍。 他这根本就是在迂回拖延,叶阑心中清楚万分。 好在,往后还有时间,叶阑相信,长久的分离总有一天会让萧何将那些过往淡忘,将那些从前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谊淡忘。 若是能有什么事,将他从此彻彻底底的拴在南渊,那就更好了。 “叶阑啊。” 齐王一边回身走回龙椅,一边缓缓问道:“如今已是将秦川逼退回潼关,依你看,接下来是令他乘胜跨河追击,还是原地按兵不动,据守沿岸?” 叶阑闻言收回心神,看向齐王恭敬拱手道:“老臣以为” 正在这时,殿外小黄门轻手轻脚的匆匆跑进,跪地禀报道:“启禀陛下,长公主殿外求见。” 叶阑愣了愣,看向齐王,只见齐王也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两人都没有想到,陵阳竟然会在没有传召的情况下主动入宫。 齐王微微蹙眉怔了一瞬,才收回目光看向小黄门出声道:“传。” 不一会儿,陵阳便出现在了殿门口,抬步迈过门槛,盈盈走到殿中,跪地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齐王看向她,轻声答道。 然而,陵阳却并未起身,只是跪在地上直立起身子,垂眼淡淡说道:“儿臣有要事禀报,还望父皇屏退左右。” 齐王一愣,虽不知她这是准备做什么,却也没有多问,转头看向叶阑,点了点头。 叶阑会意,拱手道:“老臣告退。” 说完,便转身迅速离开了大殿之中。 齐王见叶阑离去,重新看向陵阳道:“何事?” 谁知,陵阳却还是不说话,又看向齐王身后的黄门侍郎,目光一动不动。 齐王心中更是疑惑,看她的意思,是要连这侍郎也一并退下,只好回过头淡淡吩咐道:“你也下去吧。” 那侍郎俯身应道:“是。” 待殿中只剩下齐王与陵阳二人时,陵阳才重新俯身叩首,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儿臣不孝请父皇责罚。” 齐王被陵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站起身来绕过案几走下台阶,到陵阳面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陵阳缓缓直起身子,面露悲戚,看上去竟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齐王心中一紧,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陵阳双眼紧闭,落下两行泪来,嘴唇颤抖着嗫嚅道:“儿臣有孕了” 齐王身子一震,还以为是自己听错,迟疑着问道:“你你说什么?” 陵阳像是下定了决心,睁开眼来一字一顿的答道:“儿臣,有孕了。” 齐王猛地望向陵阳的肚子,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愣在原地眨了眨眼,但很快,他便令自己平静了下来,皱眉沉声道:“谁的。” 陵阳迟疑片刻,低头答道:“叶将军。” 齐王心中纷乱,他联想到萧何自从入京起就频频前往公主府,那时他还想着,若是他能令陵阳改了这一贯以来的清冷,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样发展,一时间反倒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他静静站了片刻,目光从陵阳面上扫过,而后看向远处,心中盘算了起来。 看样子,萧何与陵阳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还要迅速,现如今竟连孩子都有了,这这简直是目无纲常! 但是,短暂的愤怒过去后,齐王却异常冷静起来。他重新看向陵阳,脑中却想起了叶阑的话。 萧何对秦川,还存有一丝恻隐之心。齐王明白,他之所以会心软,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将自己的生死荣辱,与南渊系在一起。 若是他能在南渊生根,这份恻隐之心,必会随之湮灭。 在南渊生根齐王再一次看向陵阳的肚子。 或许,这便是天赐良机。 【潼关城中】 秦川大军回到潼关城已经好几日了,有了干净的水源来熬药,将士们的病情也渐渐好转了起来。 哨骑回禀说,南渊已是将柴阳城重兵把守了起来,此时柴阳的防卫,比任何时候都要森严。 派去京中回禀的人还没有回来,但是秦桑心中已经有了预想,恒王这一次,不会再让他们继续南下。 此次南征,算是走到尽头了。 她心中的不甘从未这样强烈过,这几日几乎未曾合眼,整日整夜的想着,为何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却依旧以失败告终。 更让她烦闷的是,自从倪镜病情好转,便像只苍蝇一般一直在她身边嗡嗡抱怨,他的矛头直指萧何,似是将心中所有愤懑都倾倒了出来。 若是他一人也就罢了,但只要他一开口,一旁的小九就开始与他辩驳,每日从早到晚,两人都吵得不可开交。 “还说他不是南渊细作!还说他有什么苦衷!哼,他会有苦衷?我只看到他步步紧逼,丝毫没有对我们手软!” 倪镜愤怒看着小九,将身旁案几拍的“啪啪”作响。 小九瞪着他,脸涨得通红,却又不甘示弱的回道:“若是公子存心置你于死地,你还有命好好在这坐着?早在柴阳,你们就已经被毒死了!”倪镜“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两步迈到小九之前,重重戳着他的肩膀道:“我看你跟他一样,都是南渊派来的!早知道就应该把你五花大绑挂在城楼上,风干了祭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河汉清浅,相去几许 “倪镜!” 秦桑实在听不下去,看他越说越离谱,猛地大喝了一声。 倪镜被喝得一滞,却仍旧愤愤瞪了小九一眼,转身回到案几边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盏猛地灌进嘴里,把那空杯往案上“啪”的一声重重一撩。 小九终究是个孩子,方才虽是强撑着与倪镜辩驳,现在听到这么一番狠话,眼中却已是蒙上一层雾气,嘴角微微撇着,仿佛委屈的要哭出来。 秦桑紧紧皱眉,深深叹了口气,走到小九身边轻轻拍了拍他:“先回屋吧。” 小九没有说话,转身一溜烟跑出了屋门,一边跑还一边抬手抹着,像是在擦眼泪。 秦桑回身看向倪镜责怪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拿个孩子撒什么气。” 倪镜闷闷别过头看向一旁,也不答话。 秦桑看了他半晌,无力感越发浓重,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抬腿走出了屋门,往府外行去。 不知不觉,她就已经走到城楼边,习惯性的上到了城楼顶上。 城上守军看到她,皆是恭敬抱拳行礼。她淡淡点头,吩咐所有守军暂且下城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再继续轮岗。 守军整队下城,她看着他们离去,直到城楼上只剩她一人。 她一直走到了城楼角落里,静静站在城墙边缘,遥望着远处的渭河冰面,呆呆出神。 回想起从凤岐山下来之后的种种,像是一场极其疲惫的梦一般。 征途之上,披荆斩棘,攻城拔寨。朝堂之中,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才得来了这个机会,能够举兵南下,攻入南渊。 而眼下过不了多久,渭河就要解冻了。一旦渭河解冻,秦川便再无南征的捷径。对岸那片属于南渊的土地,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踏足。 本以为自己十年来的夙愿终将完成,现如今看来,那片土地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遥不可及。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这满目苍凉之景,与她此时的心境,倒是贴切万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埋怨什么,心中只隐隐有些刺痛,似乎有一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正剥开皮肉,血淋淋的呈现在她面前。 “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秦桑回过头去,见秋戈站在身后,正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是你啊。”秦桑淡淡回应道。 秋戈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担心的问道:“姐姐还好么?” 秦桑看着她,努力挤出了一丝憔悴的笑容:“我没事。” 秋戈静静望着她的双眼,知道她脸上那一抹笑容里有多少无奈和凄楚,心中有些微痛。 同为女儿家,秋戈知道,姐姐不仅是在为此次南征失利而落寞,也是在为萧何的所作所为而失望。 “萧将军他还会回来么?” 秋戈小心的看着秦桑的双眼,迟疑着小声问出了这一句。 秦桑垂下的眼帘微微动了动,转过头去,重新看向了远处。 半晌才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知道。” 秋戈深深叹了口气,是啊,她怎么会知道呢。这个问题,她心中应该也已经问过自己不知多少回了吧。 曾经并肩作战的那个人,曾经许诺要娶她为妻的那个人,如今一水相阻,却仿佛隔着天堑鸿沟。 他们就像是民间传说中的那对牵牛织女一般: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秋戈不再出言,她静静站在秦桑身边,陪着她眺望着远处渭河的对岸,看着那片苍茫大地。 目之所及,尽是皑皑白雪,还有偶尔裸露出的岩石,和枯草黄泥。 【秦川宫中】 败报传来时,恒王端坐于龙椅之上,并未显现出多少惊诧,只静静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感叹一般喃喃道:“这个萧何,果真是个难得的将才。” 卫岚立于阶下,垂眼看向地面,心中又想起了自己当时引荐萧何所为,深深自责又翻涌上了心头。 如果他未曾将萧何送进秦川军中,想必萧何即便是为南渊领兵,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知己知彼,了解秦川国中的所有情形。 引狼入室,自己当初的所为,无异于引狼入室。 只是,现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他再如何自责,对眼下形势也已是毫无助益。 良久,他才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唤道:“陛下。” 恒王看向卫岚,淡淡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卫岚缓缓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沉重的坦言道:“老臣以为,此次南征不宜再继。” 恒王叹了口气,撑着案几站起身来,显得有些疲惫,看向卫岚道:“寡人也是此意。” 他踱了两步,继续说道:“那依你看,如今是令他们回朝,还是继续驻防潼关?” 卫岚没有任何思索,直接答道:“此时渭河尚未解冻,老臣以为,为防南渊渡河北攻,最好还是令他们在潼关驻守,待到渭河冰期结束,再另作调配。” 恒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其实说起来,当初面对南渊攻至渝州,他心中已是近乎绝望,若不是秦桑的出现扭转了局面,此时这平津城,都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能顺利将南渊击退,还虏获南渊大将连允,对恒王而言,就已是 意外之喜。 之所以下令南征,一来是因为秦桑自请领兵出征,二来也是因为他心中这二十年来一直存在的执念作祟。 他想与齐王分出胜负,这就像是一个心魔一般,在看到秦桑屡战屡胜时,它盖过了所有理智,在心底呼之欲出。 他何尝不知,秦川与南渊国力相当,在接下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里,都未必会有绝对的优势,可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也想在有生之年,让秦川如同西銮一般,一统天下。恒王不禁苦笑,为君者,谁不渴望一统天下呢?奈何天命难违,他与齐王这对兄弟,仿佛真的只能平分秋色,共享这片江山。gfbjd6vtlsadjnar7x+cajfrxldlh/zzy一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t64khqjra一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城楼远眺,醉翁之意 【潼关城中】 京中旨意传到潼关,令秦桑他们暂勿班师,驻扎在潼关城内防御可能借冰面北行的南渊大军,等到渭河解冻再行调配。 其实,秦桑早已料想到,未下曲昌,又丢柴阳,恒王大约也不会再让他们继续南下了。但是真正接到旨意,意味着最后一点侥幸也不复存在,秦桑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难言苦涩。 这一次的南征,真的告一段落了,而且短时间内,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如当时一般天时地利的契机,这也就意味着,下一次南征,就不知会是何时了。 闲下来后,秦桑才发觉自己长久以来面对一切时紧绷着的弦猛然松了下来,反而令她身心疲惫。 过往重重,每一座城池的争夺,每一场战役的攻防,那些画面都齐齐涌上了心头。那些画面里,闪动着无数的刀光剑影,也闪动着一个人的面孔。 萧何。 此时的她静下心来,才真正有时间思考有关萧何的一切。这个人的出现,陪伴,直到消失,像是流水一般在她脑中流过一遍又一遍,她却仿佛抓不住其中关键,看不出蹊跷端倪。 她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劝她面对现实,而另一个声音反驳着说,萧何绝不会是南渊派来的人。 应清不在,这些事,秦桑不知该与谁商讨。 倪镜的性子太急,也不知他们与萧何之间的恩怨纠缠,秦桑无法对他言明一切,自然无从谈论。 小九只是个孩子,他一心向着萧何,几乎听不得关于萧何的任何揣测,秦桑也必不可能将心中疑惑悉数告知。 且这两人都还不知她的女儿身,很多事,他们根本无法理解。 只有秋戈,偶尔会有意无意的提及萧何,提及南渊,但她不知是在忌惮什么,或是担心勾起秦桑的痛处,或是她早已相信萧何是南渊细作。 总之,秋戈每一次提及南渊与萧何,都仿佛是轻描淡写,却又像是话里有话,这种捉摸不透的立场,令秦桑更加忐忑。 这几日,秦桑夜不能寐,每每合眼,耳边就总是响起在永寿拔箭之前,萧何所说的那些话。她反复斟酌,也细细揣测,努力的想要说服自己,那些话并非虚言,绝不是逢场作戏。 辗转一夜,又是未曾合眼,寒窗漏尽西风,那窸窣风声,听上去就像是呜咽悲鸣。 昏昏沉沉的起身,秦桑揉了揉眼睛,窗外天还未全亮,她却再也没有睡意。 穿戴好后,她拉开屋门,走近萧瑟的寒风之中,仿佛漫无目的,又仿佛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还是城楼。 这段时间以来,她在城楼上待的时间比在城下还要多。 一来,她不想听见倪镜和小九的争吵,那种聒噪,只会令她更加心绪纷乱。二来,她心中憋堵,唯有站上城楼眺望远山近水,迎面吹着凛冽寒风,才能稍减憋闷。 在城楼上一直从清晨站到黄昏,她就像是化成了一座雕像一般,不言不语,不怒不喜。 直到天色又一次昏暗下来,她才抬起头看了看今日的天空。云层厚重,乌蒙蒙的一整块悬在那里,就像是要覆压下来。 这是又要下雪了么? 秦桑呆呆望着,也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远处的冰面上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直到那匹马到了城下,秦桑听到了城门大开的声响,才愣愣转头看向一旁守军问道:“怎么了?” 守军听她询问,却没有什么异样,很是平静的抱拳答道:“回禀将军,方才是哨骑入城。” 秦桑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泛起什么波澜。 他们已经回到了秦川土地,如今哨骑的探报带回的信息极少,无非就是对岸的柴阳城又驻进了多少人马,调走了多少人马。而这些调动对于秦桑而言,意义已经不大了。 即使萧何真的还要继续为南渊北征,也不会选在渭河即将解冻的时候,从潼关下手。所以,短时间内,潼关城内的大军与南渊,几乎不再有正面交锋的可能。 但是无论如何,探报还是要听一听的。及时掌握敌军动向,是一个将领最基本的要务。 秦桑又静静站了一会,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到城楼边缘,缓步走下城楼的阶梯,不紧不慢的往府中行去。 大军驻扎的每一座城中,将领所住的都是靠近城门的府宅,就是为了及时掌握城外的动静,随时可以上城查看。 所以,从城楼上下来走了没多久,秦桑就已是回到了府门口。门外没有战马,显然,哨骑回禀过后已经离去了。 刚刚踏进门,秦桑就听见正厅里传来倪镜一声嘲骂:“呵,还真是急不可耐!这才多长时间,就忍不住攀龙附凤了!” 紧接着,就是小九歇斯底里的叫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秦桑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往正厅行去,刚踏进门槛,她便立即看见屋内三人神色各异。 倪镜满脸鄙夷不屑的冷笑着,小九大瞪着双眼喘着粗气仿佛吃惊万分,而秋戈则呆呆站在那里,目光涣散,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噩耗。 看见秦桑进门,秋戈猛地回过神来,身子竟然颤抖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秦桑跟前,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秦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站在原地没有动,任凭她拽着胳膊,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秋戈见拽她不动,像是慌了神一般,连连摇着头,就是不说话。 秦桑心中疑惑更甚,甚至隐隐有些不安,她紧紧盯了秋戈片刻,转头向倪镜问道:“怎么回事?”  倪镜一声冷笑,阴阳怪气的答道:“哼,还不是那位萧大将军,我说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去南渊不是为了做什么将军,是为了做驸马爷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力交瘁,烈酒入喉 秦桑脑子“嗡”的一下,几乎没能明白倪镜的意思,好半天才脸色煞白的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此时,秋戈拽着她的手已经无力的松了开来,秦桑感受到自己手臂顺势垂下,缓缓转回头看向秋戈,似是无比迷茫的眨眼问道:“他他方才说什么?” 秋戈垂首站在那里,就像是听不见她的问话一般,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小九忽然跑到秦桑身边,拽着她的衣袖猛烈摇晃着,像是求证一般急切问道:“秦将军,方才哨骑回禀说公子在南渊与陵阳长公主大婚,这怎么可能呢?秦将军这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秦桑呆呆看着小九一张一合的嘴,却仿佛失聪一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胳臂还在被他剧烈的摇晃着,顿时觉得有些晕眩。 她无力的将衣袖从小九的手中缓缓抽了出来,木讷的转过身去,迈腿缓行了几步往门口挪动,双腿却像是灌进了泥沙,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她麻木抬腿的跨出门槛,身后的倪镜和小九仿佛还在争吵着什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走出府门,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萧何陵阳大婚 秦桑走着走着,小九方才所说的话才忽然断断续续蹦进了耳中,一遍又一遍回响着,就像是驱散不了的梦呓一般。 她忽然冷笑了一声。 萧何与陵阳?大婚? 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到两个月前,他还在永寿城中说,要把那坛女儿红留到他们新婚时开坛,要与她寻一处山林,养一园花鸟,听风望月,踏雪寻梅 怎么可能转身就与陵阳成婚? 难道他当时所言只是因为自己身处濒死的绝境,才逢场作戏么?难道他这一路上所说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有意为之么?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了哪里,只觉街上行人车马三三两两的经过身边,又渐渐远去。 但似乎这一切,都忽然与她没了联系。 身边的行人越来越少,她仿佛是拐进了一个又一个小巷,最后不知在往哪走。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步,也感觉不到心中的滋味,只知道自己想要躲起来,远远的离开所有人,躲起来。 渐渐的,周遭开始一片荒芜,她又走了很久很久,才看到不远处一座破旧的屋宅像是废弃了多年,大门歪斜的倒在那里,院中杂草丛生,覆盖着层层积雪,墙上砖瓦斑驳剥落,爬满了藤蔓。 秦桑迈进那荒废的院子里,缓慢的走到屋子侧面的一处屋檐之下,靠着墙边,缓缓蹲了下去。 夜幕已至,在寂静和黑暗里,她环抱着双膝,双眼涣散无神,愣愣盯着地上的杂草。 她的心里像是有一口大缸,积聚了太久的水,终是被一块砸入的巨石激起,所有情绪满溢了出来,迸溅一地。 是应该失望,愤怒,还是悲伤? 这些情绪掺杂在一起喷涌出来,反倒让她不知应当从哪里开始感受。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秦桑脑中一片空白,却忽然感觉到脸上一片湿热,她伸出手轻轻触了触,这才恍惚发觉,自己这是哭了么? 她抬起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眼中热泪却像是决堤了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她索性不再去抹,任凭泪水肆意涌出滑落,攥紧双拳,颤抖着。 萧何,我曾那样坚信,你绝不会与我为敌,绝不会阻我复仇,绝不会真的助力南渊。 你是有苦衷的,不是么?你留在南渊只是为了换得那粒解药,不是么?你被迫领兵出征,却还是在柴阳放了我们一条生路不是么? 那你娶她又是为了什么? 你说你知道我的身世,那你明知陵阳在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中扮演着怎样举足轻重的角色,明知我父兄惨死的罪名就是以她为,明知她的名字是我此生难解的心结 此时我还该不该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还该不该相信,你绝不是南渊派来的细作? 我还该不该再抱着天真的幻想笃信你当日所说? 她哭的静默无声,紧紧咬着嘴唇,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袖,颤抖着。 她知道,心中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一瞬,彻底的碎裂了。 她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只想这样静静的蜷缩在角落里睡去,最好永远不要醒来,永远不要面对。 在寂静的深夜里,在黑暗的笼罩中,时间仿佛已经没有了痕迹,秦桑的泪水打湿了她环抱着双膝的衣袖,在寒风中,她的身体麻木的像是没有了知觉。 “姐姐” 又是不知多久,秦桑恍惚间听见了一声轻唤。 她抬起头,看见面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火光,秋戈站在近处的墙角边,手里拎着一盏昏暗的提灯。 秦桑的眼中已经干涩,再没有泪水流出。她不知道秋戈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哭干了眼泪。 秋戈缓慢的走到秦桑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靠在墙壁上,顺着墙根轻轻坐了下来。她把提灯放在脚边,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秦桑的怀里。 那是三小坛用麻绳困在一起的酒,虽是没有开封,秦桑却还是嗅到了微弱的酒香。 秦桑没有说话,解开麻绳取下一坛,揭开了封坛的绸布。甚至没有再去闻一闻,就仰头将那辛辣的烈酒灌进了嘴里。 一阵火燎似的疼痛从喉中传来,她忍住咳嗽的欲望,硬生生的一口一口吞咽着。 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下山后第一次饮酒的场面,在秋戈的茅屋中,萧何在那昏暗的烛光里递她一杯清酒,嘴边挂着一抹浅笑,淡淡温言:“秋日天凉,就当暖暖身子” 心中一阵刺痛,酸楚涌上鼻间,又化作泪水顺着眼角溢出。 然而,酒入喉中的疼痛持续着,蔓延着,渐渐盖过了心中的刺痛。 一坛倾空,秦桑没有停下,扔开空坛,紧接着便撕开了下一个封绸,继续往喉中灌去。 一口口,一幕幕,一声声。  过往的一切像是琉璃一般迸裂在秦桑的心口,化作千万碎片,在烈酒中灼烧,融化,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粮草燃尽,大军围城 第二坛灌下去后,秦桑的身体再不似方才一般冰冷,她垂下手,手中的空坛顺势滚到脚边。 她拎着仅剩的那一坛酒,没有再急着拆开,而是忽然觉得很是疲惫,缓缓斜靠在了秋戈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秋戈”她呢喃着,没有睁开眼睛。 还未等秋戈答话,她便接着说道:“过去的往后都莫要再提了。” 秋戈本欲出言宽慰,听到她所言,却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只轻轻靠向了秦桑的头顶,点了点头。 又过了很久很久,秦桑也没有再将那第三坛酒拆封,依旧靠在秋戈的肩头,声音沙哑的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秋戈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心中知道,秦桑这样坚毅的性子并非一朝一夕而成,或许是从十年前的那场浩劫开始,或许是从下山入京开始,她的心就像是被冰封了一般,成了一块坚硬的寒石。 她也知道,这块寒石曾经悄无声息的融化过,甚至就快要露出本来柔软温暖的内里,却又在这一次坠入了冰窟,重新被死死封住。 这一次,还会融化么? 秋戈拎上脚边的提灯,搀扶着秦桑站起。两人的双腿都已经麻了,她们缓慢的往院外走去,沉默着绕过一个又一个清冷的小巷,走回夜半无人的街道。 入夜料峭西风掠过,却也仿佛不忍将秦桑的醉意吹醒。 风渐停时,城中弥漫起厚重的浓雾,她们仿佛踏入了幻境一般,在雾霭中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走着。 回到府中,秋戈将秦桑送回她自己的房中。秦桑径直走到榻边,和衣侧卧在榻上,显得精疲力尽。 秋戈没有再打扰她,将一旁厚厚的毯子拉过替她盖上,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中。 这一夜,秦桑睡得很沉,梦中不断的有面孔浮现,却又极快的消失,如雁过长空,鱼尾惊澜,稍纵即逝,不留痕迹。 第二日昏昏沉沉的醒来,已是不知什么时辰,秦桑撑着坐起身,只觉头痛欲裂,喉中干渴。 她坐在榻上,想起昨夜种种,心中依旧有一丝酸楚,却已经没有那么浓烈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掀开毯子下了榻,缓步到案几边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下去。 喉中的干咳缓解了一些,头痛却还是依旧。 她放下杯盏,抬手揉了揉两侧鬓边的穴位,闭眼定了定神。 自柴阳退回潼关,已经过去十日了。 从襄陵传来萧何大婚的消息,即便是昼夜不停快马加鞭,也至少需要四日,如此推算起来,萧何早在夺回柴阳六日后,就已经回到京中与陵阳成婚。 秦桑幻想着那满城喜乐,红帐高悬的大婚场景,有些恍惚。她甩了甩头,想将那些场面甩出自己的脑中。 冷静之后,她便继续思索着。 此时大婚刚刚四五日,萧何应该还在南渊京中。也就是说,柴阳此时的守军将领,最大可能便是木十六。 对付木十六,似乎会比对付萧何要简单的多,此时渭河还未解冻,若是趁着这几日跨河去攻柴阳,会不会还有一丝胜算? 秦桑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萧何不在,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绝对不能错过! 秦桑只稍稍一想,心中这样的念头便猛然生长起来,再也无法控制。她甚至不愿顾及恒王的旨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能重新夺回主动权,想来恒王也断不会多加苛责。 只是,师兄此时还在渭北,若是他能将渭北守军调至此处,合并之后迅速南下,或许柴阳真的有可能重新拿下。 但是,一旦渭北动兵,柴阳必有探报,如何才能避开柴阳的哨骑,通知师兄动兵呢? 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急切,站起身来,直接拉开屋门,打算去找倪镜商讨。 谁知,她刚刚踏出屋门没两步,府门外就有一人脚步慌乱的趔趄而入,险些与秦桑撞个满怀。 那人看见秦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声跪下,满脸惊恐的抱拳颤声道:“秦将军大事,大事不好了!” 秦桑一听这话,心里猛地抖了一下,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连忙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厢房中的倪镜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此时也已经开门出来,见这情形,赶紧跑到了两人身旁。 “昨夜大雾,南渊驻渠州守军从西南渡河后往潼关行来,沿途放火,烧了烧了余埠,而后与柴阳守军合兵一处,现在已经将整个潼关城围了!” 那兵士有些语无伦次,但秦桑与倪镜还是被他的话震惊得愣在了原地,许久两人才反应过来,倪镜低头怒道:“他们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围了城?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哨骑呢?都回家放羊了么!?” 那兵士浑身一抖,闭口不言,秦桑缓缓摇着头说道:“想必南渊动作极快,昨夜大雾,城上守军根本看不见城下的状况,哨骑即便是发现了,也可能瞬间被南渊拦截,根本无法入城” 倪镜怒不可遏,接着问道:“即便如此,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屯粮在哪?怎么会突然烧了余埠?” 秦桑努力将心中的震惊压制下去,神色担忧的望着远处道:“不,他们未必早就知道我们屯粮在余埠,只是他们从西南渡河后,向东的途中发现了余埠,所以临时起意才会放火。” 她一面分析着,一面不再去想为什么,而是转而去想,怎么办。 片刻后,她低头对那兵士吩咐道:“你先去看看我们的粮草还剩多少。” 接着,她转头对倪镜道:“先去城楼。” 说完,三人便一同往府外行去,那兵士往左去查粮草数目,而秦桑与倪镜,快步往右行去。 街道上一片混乱,城中百姓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似是都已经知道了潼关被围,显得慌乱不堪。  秦桑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身边嘈杂,只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到了城楼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交出连允,可保潼关 城上守军的队伍倒还没有乱掉,只是能看见每一个人都面色凝重,握着手中长矛弓弩,皱着眉头,目光紧紧盯着远处。 秦桑放眼望去,心顿时凉了一半。 只见整个渭河沿岸,成弧形遍布着南渊兵士,一直延伸到潼关两侧。南渊大纛在狂风中飘动,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没有尽头。 大雾已经散去,天色却依旧阴沉的可怕。 朱奉安早已在城楼之上看明了形势,此时看到秦桑和倪镜,快步到两人身侧抱拳禀报道:“秦将军,末将已经查明,除北门以外,南渊的整个包围圈几乎没有缺口,封锁了所有城门!” “北门?” 秦桑与倪镜闻言,异口同声的问道,显然两人都没有想到,南渊这般围城,却还是留下了缺口。 “对,”朱奉安的面色也有些疑惑,却依旧答道:“末将也不明白,他们为何留下了北门。” 秦桑与倪镜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不解。 这时,却听一旁有人大喊一声:“有人来了!” 秦桑一惊,忙转头向远处看去,只见一人单枪匹马的往城楼飞驰而来,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接近了城楼,众人立即看见,那人手中持着一柄弓弩。 倪镜赶忙下令:“弓弩手!” 城上立即齐刷刷的抬起了一排弓弩,秦桑却立即阻止道:“别动!都蹲下!” 众人愣了一下,却不敢违抗,瞬时间全部蹲下,靠在了城墙边缘。 秦桑知道,这人孤身一人前来,手持弓弩一定不是为了偷袭,他似乎是要传递消息。 果然,城下马上之人在近前之后举起了弓弩,避开了所有人的站位,向城墙之上射出了一支箭矢,尾部挂着布帛,精确无比的稳稳插入了城楼的木柱之上,接着,那人便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倪镜心急,立即跑到柱边,一把拔下了箭矢,将那布帛扯了下来,秦桑与朱奉安也围了过去,倪镜将布帛展开,迅速看了一眼,皱起眉头,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光。 “萧何!他真当我们秦川没人了么!” 秦桑顾不上听他怒吼,赶紧拽过他手中布帛,定睛看了起来。 布帛之上只有短短八个字: 交出连允,可保潼关。 秦桑皱眉,立即明白了他们围城为何留下了北门。 北门是京城的方向,留下北门是要让他们派人前往京中,去接连允! 秦桑又看了一遍,那是萧何的字迹,和他此前送解药到京中时书信上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萧何已经回来了? 她震惊的望向渭河沿岸那黑压压的一片兵马,看不清任何一个人。 他才刚刚大婚,这么快却已经回到了边界?他想做什么? 想到大婚,秦桑心中猛地一阵刺痛,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定神。 “他们要我们用连允来换潼关?” 朱奉安在秦桑身边也已经看见了帛书上的字,像是不敢置信一般迟疑着问道。 秦桑没有说话,她在脑中飞快的盘算着萧何的意图。 这信中的意思是,只要他们交出连允,南渊便会退兵,放弃潼关。所以他们留下北门传信,以便秦川派人去京中把连允接到潼关。 可是,这可能么? 除北门外,南渊大军将这潼关城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是他们真的将连允交出来,如何能保证南渊就会退兵? 一旦押解连允的牢车接近潼关,南渊说不定就会立刻动兵直接劫囚,到了那时,秦川手中可就再无任何筹码了。 秦桑正想着,方才派去查看军粮的兵士已经到了城楼之上,秦桑看见他,急忙问道:“如何?” 那兵士仿佛十分担忧,摇头回禀道:“粮草已经不多了” 秦桑看他这样子,不免有些恼火:“不多是多少?还能维持几日?” 兵士垂下头顿了顿,抬起头沉重道:“最多三日。” 三日。 秦桑心中彻底凉了下来,即便他们真的派人去京中接来连允,也绝不可能三日内就完成,况且,用连允来换潼关城,根本行不通。  她有些烦躁,抬眼看向远处围城的兵马,静了许久,忽然转头对朱奉安道:“即刻从北门出城,向西北方向行进,遇到山林尽量从山中绕路,甩开南渊哨骑,然后折往西南,去渭北,通知应公子来援。 ” 朱奉安先是一愣,而后立即明白了秦桑的意思,抱拳答道:“末将遵命!” 说完,他便转身急急下了城楼。 倪镜此时也明白了秦桑的用意,她借着北门未被围住,让朱奉安出城去带消息,南渊会以为他们真的是派人去京中接连允。 朱奉安毕竟是秦川人,比南渊大军更了解秦川地形,借着地形甩开哨骑,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等到应清援兵到了,他们便可开城与应清里应外合,夹击南渊。 秦桑吩咐好了这件事,又转头对倪镜道:“接下来的几日,全军由三餐改为两餐,再以朝廷名义在城中征粮,在援军来前,应该还能撑上几日。” 说完,她又像是有些不放心的补充道:“记住,切勿与百姓发生冲突,征粮时要给凭证,若是遇上穷苦人家,切莫强行夺取。” 倪镜点了点头,他明白秦桑的意思。 大战在即,失什么也不能失了人心,尤其是在边界,百姓本就忍受了长久战火,惶惶不安,一旦民心撼动,有了异心,千里之堤都可能毁于蚁穴。  安排好这两件事,秦桑心中微微安了些,她知道,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朱奉安将话带到渭北,等待师兄领兵来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篝火星河,物是人非 回到城下府中,几人皆是沉默不语。 秦桑知道,既然南渊已经送来消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立刻攻城,这虽是给他们留下了喘息的时间,却也是一条死路。 粮草尽断,拖延对他们来说,毫无助益。 秦桑想不通,萧何四日前才刚刚大婚,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回到边界?从襄陵到柴阳,不眠不休也要奔波四日,难道他大婚当夜就已经出发了?这怎么可能? 若真是如此,他这样心急的来攻潼关,到底为了什么? 秦桑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却仿佛十分游离,看不清晰。 小九早已闻讯到了正厅,看见秦桑与倪镜皆是呆坐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什么,只张了张嘴巴,却又没有发出声音,最终还是默默坐在了一旁。 一旁的倪镜沉默许久,忽然转头对秦桑道:“秦将军,你说这萧何大婚的消息,会不会根本就是个幌子?” 秦桑闻言,震惊的看向倪镜,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幌子?难道萧何从始至终根本没有回京大婚,那只是南渊传来的假消息,想让他们误以为萧何不在柴阳?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好借机围城么? 这样一想,秦桑倒觉得确实可以说得通,可是她还是有一些不解。 “想让我们误以为他不在柴阳,任何一个由头都可以,为何偏偏要以大婚为借口?这样一来,举国皆知长公主大婚,日后如何撇清?难道为了迷惑我们,齐王会连长公主清白也不顾了么?” 秦桑接连问完这些,心中的异样却越发浓重,她惊讶的发现,自己虽然一直在质疑,却更希望自己的质疑被反驳。 她希望这是真的,希望这真的只是一个幌子。 倪镜抿了抿嘴,皱眉挠了挠下巴说道:“虽说我也觉得这很蹊跷,但从襄陵到此至少四日,若他真的大婚,便是大婚当夜就必须出京来此,你不觉得成婚当夜就离京更加诡异么?” 秦桑静静看着前方,细细想了想,却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皱了皱眉,撇开杂念缓缓说道:“除非他在赶时间。” “赶时间?”倪镜转头看向秦桑,十分疑惑:“赶什么时间?” 秦桑目光停滞在某处,一字一顿说道:“渭河冰期。” 倪镜恍然大悟,震惊了片刻,缓慢的点了点头。 没错,若是萧何真的回京大婚,又在大婚当日就急切赶回柴阳,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的时间非常紧迫。 如果他的目的就是围堵潼关救回连允,那么让他觉得时间紧迫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渭河冰期就快要结束了。 如果不能在渭河融冰之前围城,往后想要渡河便要借助船只,那么很可能还没渡到一半,就已经被秦川万箭齐发给拦截了。 想到这些,秦桑基本能够将事情理清了,但是唯一还有一处她仍旧不能理解,那就是既然时间如此紧迫,他为何一定要先回京成婚再行渡河围城?婚事难道就不能暂缓么?他就那么急着要完婚么? 此时,一直沉默的小九却迟疑着小声嘀咕道:“其实我觉得公子真的没理由和长公主成婚我还是觉得这是假的” 倪镜有些不耐烦,瞥了他一眼道:“那你说,他传这消息出来有什么好处?为了迷惑我们的话,直接传言说他回京了不就行了?非要说大婚?” 小九并未慌张,反倒是有些笃定似的说道:“我觉得,齐王就是想让你们生气,乱了你们的分寸。” “呵,”倪镜冷笑着看向小九:“生气?开什么玩笑?萧何成亲便成亲,我们生什么气?难不成他不成婚,我还等着嫁给他不成?” 秦桑心里猛地颤了一下,抬头看向倪镜。 倪镜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吓了一跳,眨着眼说道:“怎怎么?你不会真想嫁给他吧?” 秦桑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心中有些乱起来。 难道真如小九所言,齐王放出这样的消息就是为了震惊他们?可他如何能够确定这消息会有作用?难道他知道我与萧何 秦桑摇了摇头,这不可能,齐王若是知道她是女儿身,根本不用故弄玄虚的玩这些花招,直接将这实情递到秦川京中,秦桑便会大祸临头。 他一定不知道。 秦桑心中越来越乱,怎么都想不通这中间的分岔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她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深究下去。 “别说这些了,”她低头冷冷道:“事到如今已成定局,想原因不如想对策。” 倪镜听她这么说,叹了口气,也觉得方才那些揣测十分没有意义,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三日,城中的气氛都压抑非常。 秦川将士训练有素,他们知道粮草所剩不多,所以即便是三餐改为两餐,却也没有生出什么不满。  城中百姓也大多配合,他们拿出了自家的存粮,多多少少也凑出了一些,但是,他们心中其实很是担忧,他们不知这种围困还要持续多久,若是长久这样下去,他们便是自顾不暇,根本拿不出更多的 粮食来。 秦桑每日上城查看,她估计着朱奉安的速度,从这里到渭北大约两日,加上他佯装往西北而去的时间,三日,朱奉安应该已经到达应清那里了。 每每入夜,南渊大军升起簇簇篝火,那点点火光蜿蜒连成一条弧线,远远看去,像是星河一般。 每到这时,秦桑心中总是有些恍惚。 在那些火光的某一处,萧何是否就在那里呢? 她想起最初的那段光景,小九在河边撒网捕鱼,萧何在篝火边一边调侃着一边将那烤好的鱼串递到自己面前,她仿佛再一次嗅到了那种奇异的香气,再一次看到了萧何在火光映照中的脸庞。 那时的他们,即便每个人心中都背负着难言的过往,却温和而平静,充满善意,带着希冀。 身边的每一个人,师兄,萧何,小九,倪镜,都近在咫尺围绕在她身边。  而如今,似乎一切都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小九献计,要挟退兵 她说不清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但她知道,那些过往都不复存在了,她与萧何之间,终是什么也不剩下了。 到了第五日,城中的军粮已经全部耗尽,兵士前来回禀,从百姓手中征来的存粮,也不过最多还能撑上两日。 若是两日之后援军还未赶到,他们便会陷入断粮的绝境。 秦桑开始焦急起来,她明知即便朱奉安在第三日到了渭北,从渭北到此也需两三日的时间,却还是心急如焚的眺望着,渴望在远处,看到援军的影子。 与此同时,秦桑也发现了一个算得上喜讯的事情,那就是渭河的冰,开始融化了。 秦桑在城楼上远远看着,在南渊驻兵背后蜿蜒而过的渭河,冰面上的光泽已经变得柔和了起来。在阴沉的天色里,虽是看不见水汽的蒸腾,却能够感觉到,那些坚冰真的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了。 秦桑知道,渭河融化并不能令南渊立即退兵,但只要援兵到了,南渊便会面临退无可退的局面。 秦桑心中有些矛盾,她真的希望看到那一天么? 当她与萧何正面相抗时,她真的能够冷漠决绝的忘记过往的一切,不留一丝余地么? 第七日傍晚,城楼顶上望眼欲穿的秦桑,心中已经开始泛起了不安。 七日了,即便以最慢的速度来算,援军也应该到了。 难道他们途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说朱奉安根本就没有机会甩开南渊哨骑去往渭北? 她下城查看,只发现城中所剩的所有食物,只够最后两顿了。 所有将士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疲态,不知是因为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撑不住了,还是因为吃不饱的缘故。 秦桑明白,这几日耗的不仅是将士们的体力,还有耐心和锐气。 他们明显处于下风的局势,已经动摇了将士们的决心。 秦桑愁眉不展的走回府中,刚一进门就听见了倪镜和小九许久未再出现的争吵。她本已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却还是迈步到了正厅之中,冷冷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小九一见秦桑,立即跑过来抬起头说道:“秦将军,小九有个提议!” 秦桑很是疲惫,没有出声,点点头示意他说。 小九显得很是郑重,像是要去赴死一般说道:“让小九出城,劝公子退兵!” 秦桑心中颤了一下,她忽然明白了方才两人在争吵什么。 她依旧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向了倪镜。 果然,倪镜面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一般,冷冷笑道:“让你去?让你去了,你还会回来?就算你真的想帮我们,萧何凭什么听你的?” “我可以以死相逼!”小九怒道。 “哼,”倪镜又是一声冷哼:“放你回去,便等同于放虎归山,他还会放你回来?你以死相逼?他直接将你五花大绑了,你还能怎么逼?” 小九噎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变化着,嘴唇颤抖了许久,而后猛地抬起头对秦桑道:“那秦将军你去!你和公子说,若是南渊不肯退兵,你们你们就把我宰了!” 秦桑心里“咯噔”一下,她在意的不是小九所说的胁迫,而是这种可能性,她用小九胁迫萧何? 秦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无力而苦涩。 她几乎能够想象出来,自己站在萧何面前,威胁他说若是他不退兵,自己便要对小九不利,那是何等可笑的场面。 “哼,你还真是可以,”倪镜接着质问道:“你这是让我们将秦将军直接送到南渊,好让他们捆了秦将军来换连允是么!” 小九显然没有想到这么多,听倪镜一说,顿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再不言语,杵在了原地。 谁知,倪镜说完那番话,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两步迈到小九身边,拍了拍他问道:“你是否能肯定,萧何会在乎你的死活?” 小九闻言,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笃定点头道:“公子一定会在乎的,他不可能置我于不顾!” 倪镜沉默了片刻,忽然看向秦桑道:“那我去。” 秦桑愣了愣:“去哪?” 倪镜仿佛坚定非常,一字一顿说道:“就如小九所说,拿他胁迫萧何,让南渊退兵。” 秦桑不可置信的看向倪镜:“你也糊涂了么?若是他们挟持了你来换小九,又当如何?”  倪镜随性一笑,却异常冷静的分析道:“首先,我不是主将,他挟持我,根本没有丝毫作用,其次,若是他真的想挟持我,我便大可以装作要自刎,告诉他们一旦我死了,小九也断没有活路。他若真的 看重小九,绝不可能冒这样的风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与小九不同,小九与萧何有情分在那,他若是到了萧何眼前,萧何有一万种方法将他直接留下,他即便是以死相逼,萧何也不会相信。我与你也不同,你与他们的交情比我深 ,萧何说不定能够笃定你不忍对小九下手,而我,萧何应该明白,我是真做得出来的。” 秦桑静静听着他将话说完,低头看了看小九,又看向倪镜,心中五味杂陈。 她总觉得这个方法很是荒谬,一时间却找不出逻辑来反驳,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就这么定了。”  倪镜没有等秦桑的反应,像是恢复了他往常桀骜不驯的模样,踏出门槛后忽然回过头来笑道:“虽然我知道城中粮食不多了,但最好还是给我留上一碗,等我回来,可不想饿肚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前往敌营,谈判落败 秦桑本想拉住他,却发现自己没有理由将他拦住。 在现在的境况下,城中粮草只够撑上两顿,他们的确需要借助一切可能性试一试。  他们不可能交出连允,但秦桑很是笃定,萧何对小九,绝对比对连允重视。她一直没有动用这个筹码,不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而是她心中一直抱着侥幸,她觉得萧何一定是被迫留在南渊,他之所以没 有把小九带走,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她也明白,若是由她去交涉,便是狼入虎口,南渊干脆就可以将她绑了来换连允,若是自己以死相逼,就等于将潼关守军全部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萧何根本不会相信。 而由小九自己去,那便更是连回来的可能都没有了。筹码自己送到了萧何手上,他还退兵做什么?  唯有倪镜,他是所有将领中最不可控的一个,这一点萧何比任何人都明白。他若是挟持了倪镜,完全有可能交换到连允,但倪镜却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他血气方刚,即便是嚼舌自尽,也绝不会甘 做筹码。而倪镜如果死了,卫岚定不会放过连允和小九。 到那时,萧何一个人也换不回来,而潼关城依旧有秦桑坐镇,那时再来交战,可就是血海深仇,这鱼死网破的代价,定不是南渊希望看见的。 想到这些,秦桑深吸了一口气,她虽不能笃定倪镜会成功,但至少这次谈判,他们不会有损失。 秦桑看了小九一眼,心中有些难受。她知道即便倪镜失败了,她也绝不会将小九如何,但此时此刻,小九的心还是向着秦川,不免令她有些动容。 她转身往城楼走去,小九跟在她身后,两人都沉默着,远远看见倪镜已是坐于马上立于城门边,整装待发。 他似是与城门守军说了什么,守军有些迟疑,看向秦桑的方向。 秦桑知道,那是在请示秦桑,是否打开城门。 秦桑深吸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门闩缓慢垂下,城门拉开了一道只容一匹马通过的细缝,倪镜立即一夹马腹,出了城门。 守军立即又将门合上,重新吊起了巨大的横闩。 秦桑与小九走上城楼,低头看着从城中飞驰出的战马,由近至远,一点点接近南渊的营地。 整个城楼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守军们其实并不明白倪镜出城的缘由,他们似是想问,转头看见秦桑凝重的面色,又赶紧将心中疑惑压了下去。 秦桑静静站着,看着,直到看见南渊军中有人骑马迎上,而后带着倪镜继续往南渊营地深处走去,逐渐被遮住,再也看不清晰。 小九没有去看倪镜的动向,靠在秦桑身后不远处的柱子上,抬头看了看傍晚的天色渐渐暗下,揉了揉饿憋的肚子。 他低下头,心中有一丝难言的情绪。他一直笃信公子当时进入秦川军中绝不是南渊的安排,因为在此之前,公子并未前往过南渊,与老谷主更是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当时他回南渊为秦将军寻药,虽然小九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公子不会就这么突然归顺了南渊,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只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 他不明白,公子为何会为南渊领兵,为何会与秦川相抗,为何会将他们逼回潼关,又为何会来围城。 但是,他终究不肯相信,公子真的是在帮南渊谋划。即便面前的事实已经摆成了一片,他还是不肯相信。 所以这一次,他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或许会为公子带来麻烦,甚至是自己的存在,挟制了公子的作为,但他不得不去求证心中的猜想。 他需要让自己笃定,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挂念着他的安危,不会为了南渊,而置他于不顾。 夜色四起,城楼周围的架子上燃起了火盆,南渊军中也接连亮起了火光。 两个时辰过去了,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秦桑心中焦急,却又无计可施,她恨不能亲自赶往南渊营地,看一看倪镜的谈判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又一个时辰过去,秦桑的眼睛都变得干涩起来,她闭眼静了静,心中忐忑不安。 正在这时,身边有人喊道:“倪将军回来了!” 秦桑立即定睛看去,只见远处一人骑在马上,手中秉着火把,一路飞奔。直到近前她才看清,马上之人果然是倪镜。 她急忙转身往城下走去,小九也立即跟在她身后下城。 到了城门边,秦桑吩咐守军开门,很快,马蹄声便逐渐接近,倪镜策马入了城门。 秦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刚刚将马勒停,便狠狠将手中火把扔到地上,翻身跃下战马。 待到他走到面前,秦桑才看见他的面色犹如灰石一般,冷峻至极。 秦桑心中泛起隐隐不安,她似乎能够猜到,他失败了。 “公子答应了么?” 小九还未看到倪镜面色,从秦桑身后跑到倪镜身前,扬头急切问道。 倪镜低头冷冷看着小九,过了好半晌,才忽然冷笑了起来,表情近乎狰狞的说道:“他说,要杀便杀,他只要连允。” 小九的身子明显的颤动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想到,公子会说这样的话。 他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缓缓后退着:“不可能不可能公子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不可能!”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竟带上了哭腔,猛地一转身,就往后狂奔而去。 秦桑转头看小九跑远,却已是无力再去追他,她垂下头,沉默不语。 倪镜带回的这句话,带着彻骨的寒意。秦桑不是没有想过萧何的态度会强硬,只是确确实实的听到,却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萧何是有多笃定,自己不会对小九下手?  如果我真的会这么做呢?萧何,你就当真丝毫不在乎小九的死活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秦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绝望已经蔓延到了全身,此时的她,不想再做任何周旋,或是再抱任何侥幸。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睁开眼对身边兵士吩咐道:“拿出剩下的所有粮食,让将士们吃饱肚子,今夜,我们破釜沉舟!” 那兵士先是一愣,而后忽然像是被她的话点燃,眼中放出了异样的光彩,狠狠抱拳大声答道:“是!” 一旁的倪镜显然也是吃了一惊,但他的脸上很快露出了笑意,那笑意渐渐展开,最后变成仰天长笑。 “好!好!”他笑完大喊,满目赞许:“这才是我秦川男儿应有的姿态!等什么转机,等什么援兵,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剩,还有铮铮铁骨,一身血性!” 他喘着粗气,重重拍了拍秦桑后背:“走!咱们也去吃顿饱饭,等吃饱了,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秦桑随着倪镜一同行去,心中激荡起很久未有的波涛,那波涛席卷着她的血液,呼啸着充斥进每一寸肌肤。 时至午夜,城中灯火通明,所有将士眼中都仿佛闪着热切的火光,兵马聚集于城中,刀剑在手,热血在心。 秦桑知道,今夜,他们将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她知道两军相差悬殊,胜算渺茫。 但她也知道,此次不得不战,非战不可。她们军粮已尽,援军未至,决不能沉默苦守,坐以待毙。  秦桑坐于为首的战马之上,深吸了一口气向众人大喊道:“二十年来,战火连天,民不聊生,这是我秦川与南渊的宿怨!今夜一战,我们没有退路!我们要让南渊看看,我秦川男儿誓死保家卫国的决心 !铮铮铁骨,不死不休!岂曰无衣,与子同仇!” “铮铮铁骨,不死不休!岂曰无衣,与子同仇!” “铮铮铁骨,不死不休!岂曰无衣,与子同仇!” 万人高呼,震耳欲聋,百姓门户大开,聚集在街道之中,被眼前阵势震慑,被耳畔呼声感染,挥动着手臂,声嘶力竭的随着大军一同呼喊着。 秦桑调转马头,对城门守军下令道:“开城迎敌!” 门闩落下,城门古老的声响像是开启了一条通往异界的康庄大道。 “哐”的一声重响,城门开到最大,顿时万马奔腾而出:“杀——” “呜——呜——” “咚,咚,咚,咚咚咚——” 城楼之上,庄严而沉重的号角伴着战鼓响起,城楼之下,千军万马激尘扬沙,震天动地。 南渊大军迅速整军迎敌,向着潼关城下奔驰而来,几乎转瞬之间,两军就已交战在了一起。 夜色之中,刀剑相撞,火把散落,战马倾倒,血花飞溅。 潼关城外,渭水之滨。 火光之中,秦桑一刻不停的挥动着手中的龙脊剑,出手迅猛,毫无惧色。 战鼓声,号角声,厮杀声,马啸声,整个天地间仿佛充斥着仇恨与杀戮,只有血,没有泪,只有杀红的双眼,没有退缩的步伐。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们的心中只有杀敌的渴望,他们的眼中只有敌人的头颅。 不知何时,空中大雪飘落,那鹅毛般的雪花,仿佛想要将这遍地尸骨与血迹掩埋,想要将这人间拉回过往的平静与安宁。 漫漫飞雪,阵阵哀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晨昏更迭,仿佛冬夏轮回,仿佛沧海桑田。 黑夜终是像是褪色一般渐渐变得浅淡,天边泛起了凄冷的惨白,大雪依旧未停,战鼓与号角之声也从未间断。 秦桑的双耳被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充斥一夜,早已开始耳鸣,她的瞳孔开始涣散,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她仿佛已经不知道手中的利剑正在砍向何处,只是仍旧不断的挥舞着,从未停下。全身不知有多少伤痕,她感觉不到疼痛,只觉虎口酸麻,那是握剑太久的反应。 终于,她身下战马像是被什么绊倒,马身前倾,她整个人猛烈翻倒了下来。 触地之后,她顺势前滚,而后吃力的站起身来。头盔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她的碎发凌乱的搭在鬓边,混着汗水和尘土贴在脸颊之上。 放眼望去,遍地尸身血迹,到处都是被熊熊烈火燃烧着的大纛,到处都是散落的兵器与折断的箭矢。 她猛地眩晕了一下,赶紧用手中龙脊剑撑着地面,深深缓了口气,再抬眼看去时,只见秦川兵士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周围剩下的十几人,将她围在正中,依旧奋力厮杀着。 她的腰间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看去,那里正不停的留着鲜血。 她一手捂住伤口,一手将龙脊剑从泥土中拔出,迎上靠近过来的南渊甲士,一步步前进,一剑剑扫过,丝毫没有怯意。 终于,她的余光看到身边最后一个秦川兵士倒下,几丈内所有南渊士兵,向她围拢过来。 她的双腿沉重得像是绑着无数铁链,每前行一步,都吃力万分,她干脆不再往前,只冷冷看着周围的人马,等着他们上前围攻。 那些南渊甲士手持长矛刀剑,逼近的极为缓慢,看上去竟不像是要冲上来,只是在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她牢牢围住。 又一阵剧痛传来,这一次,她不知道伤口究竟在哪里,似乎这种疼痛,从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传来,聚集到了一起。 她再一次将剑插入地下,撑住闭眼缓神。 这一瞬,她仿佛明白了南渊的用意,他们没有打算将她斩杀,他们是想——将她活捉! “呵。” 她忽然冷笑了一声,却没有睁开眼睛。 这般境地,与永寿城上的连允多么相似。她仿佛再一次看到了连允脸上的憎恶与决绝,看到他试图夺剑自刎的场景。 紧接着,画面转到了那个躲藏在房梁之上的弓弩手,她看到了向着萧何飞来的箭矢,看到那箭头没入自己的胸膛,看到了自己昏迷前,萧何惊惶的双眼 剧痛过去,秦桑的心中却变得无比平静。 大雪纷飞,她仿佛能够听见雪花落在自己肩上微不可闻的声响,能够听见它在肩头融化,变成雪水,混着血液顺着铠甲滴落到地,迸溅开来。 一切都结束了。 她闭着双眼,在心中说道。  接着,她费力将龙脊剑从深深插入的泥土中猛地拔出,抬手便狠狠往颈上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如有来世,生于一国 她没有想到,剑在颈侧猛地滞住了。 那是一股极大的阻力,像是幻觉一般,将剑刃定格在了她的颈侧。 她双眉微蹙,瞬时睁开双眼,正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眸。 她静静看着那双眸子,眸底深邃中藏着疑惑,震惊,还有疼痛。 “为什么?” 她听见了无比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嘶哑着,颤抖着,却像是在质问一般。 她麻木的低头看向手中的龙脊剑,只见一只手紧紧攥着剑刃,鲜血顺着剑刃一路滑到剑柄,一股温热渗入了秦桑的手心。 她重新抬起头,迎上那双眸子,像是在重复他的问话,又像是在反问他:“为什么?” 手心里的温热渐渐传遍全身,她像是恢复了知觉,凄然冷笑起来,仿佛是在用气息出声:“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萧何看着秦桑冰冷的双眼,心头像是被利刃刺中一般疼了一下,眸中的疑惑无以复加:“为什么要开城?为什么要自尽?” 秦桑看着他眼中疑惑,忽然涌上心头的嘲讽令她几乎要嘶吼出来,可她太累了,累到连质问的话也不想再说。 你问我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你步步紧逼,烧粮围城,将我逼入绝境,如今却来问我为什么? 萧何,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来问你么? 秦桑心中的千万种情绪齐齐迸发出来,她紧紧闭上双眼,忍住就快要溢出的泪水,颤声低语道:“放手。” 萧何,事已至此,我仅剩最后的一丝尊严。 我绝不会成为你们交换连允的筹码,如若你还记得过往哪怕一丁点情谊,如若你还对自己的背叛存有一丁点愧疚,那就别连我最后的一点尊严,都尽数剥夺。 剑刃上握着的力道丝毫没有放缓,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从秦桑身后传来。 她睁开双眼,还未及回头,只见眼前的那双眸子里映入了一匹飞驰的战马,他的双眼瞬时惊恐张大,接着,他一把将秦桑推倒在旁,重重摔在地上。 秦桑闷哼一声,龙脊剑瞬间脱手,她猛地转头向后看去,只见木十六坐于战马之上,抬着双手,手中架着一柄弓弩,而弩上箭矢,已经不见了。 顿时,秦桑的血液全都涌进脑中,她立即抬头往萧何看去。 萧何像是一尊雕像般立在漫天飞雪之中,银盔铁甲被破晓的微光染上一丝清冷寒气,一支弩箭,正中他的胸膛。 秦桑僵住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鸣再次袭来,她瞬间听不见任何声响,头晕目眩的看着萧何往后连退两步,直直往后倒下。 一时间,心中所有的感受都被撕心裂肺的疼痛覆盖,她手脚并用的拼命往萧何爬去,就在他倒地之时,伸手垫在了他的脑后,将他揽入怀中。 她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呆呆盯着萧何的双眼,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萧何的嘴微微张着,眼神有些涣散,直到看见秦桑的脸颊出现在视野中,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才再一次将目光聚拢,定在了秦桑脸上。 忽然,他笑了一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永寿那一箭总算还给你了。” 秦桑的心脏骤停了一瞬,她错愕的看着萧何,好半天才听懂他说了什么,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应该有怎样的情绪,是应该怨恨,愤怒,还是悲痛? 她浑身不住的颤抖,伸手想要捂住萧何的伤口,却发现那箭头没入极深,她根本不能触碰,若是动了分毫,只会令他更加痛苦。 她面色惨白,手足无措,不知该将手覆于何处,悬在空中,迟疑着,颤抖着。 “桑儿”萧何缓缓抬起手臂,紧紧攥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拉回到自己身侧,费力的闭上眼呢喃着:“你听我说” 秦桑的目光重新回到萧何脸上,心中刹那间再无任何杂念,她不想再去质问,不想再求所谓的真相,只顺着他的话看向他苍白的嘴唇,像是失了魂魄一般颤声重复念着:“好你说你说” 萧何的双眼依旧紧紧闭着,似是在极力忍受胸口的剧痛,他的嘴唇丝毫没有血色,微微颤动着:“大仇已报从今往后莫再执着” 秦桑盯着萧何颤动的嘴唇,听着这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却完全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大仇已报?什么大仇已报?什么莫再执着? 秦桑想要问,却看见萧何痛得皱了皱眉,他浑身抽搐了一下,却又缓缓挤出一抹浅笑,重新睁开眼睛,牢牢注视秦桑的双眼:“如有来世你我生于一国休再兵戎相见” 说完,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伴着咳声,他的嘴中涌出了骇人的鲜血,顺着嘴角一路到颈侧,如丝线般坠落到地。 秦桑顿时忘记了所有疑问,仿佛那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她伸手想要抹去萧何嘴角的鲜血,却有更多鲜血喷涌而出,沾得满手尽是鲜红。 她胸中疼痛再也无法忍耐,泪水喷涌而出,撕心裂肺的喊道:“你住口我不要什么来世!萧何你不许死!” 鲜血终于不再涌出,秦桑看见萧何的眼中也已满是泪水,却依旧带着一抹极其释然的浅笑,他虚弱的放开攥着秦桑的手,缓缓抬起,靠近秦桑的脸颊,想拭去她的眼泪。 就在即将触到她的一瞬间,那只手忽然猛地垂下。 几乎同时,萧何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秦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想要哭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整个脑中“嗡嗡”作响,就像是要炸裂一般。 她听不见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听不见身边所有人说了什么,听不见卷土重来的厮杀,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她,和她怀中余温残存的躯体。 她脑中的晕眩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人想要呕吐出来,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眼前的所有画面慢慢模糊褪色,最后变得一片漆黑。 倒下的那一瞬,她似乎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喊。 有人叫她。  桑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梦魇惊魂,痛彻心扉 【南渊都城襄陵】 齐王端坐于大殿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冷若冰霜。 沉寂许久,他才抬眼看向阶下之人。 “木十六呢?” 那人跪在地上,紧张的抱拳答道:“木将军还在柴阳,此战两军损失皆是惨重,顺利渡河回到柴阳的,只有不到三千人马。” “他还有脸回来!?” 齐王猛地一拍案几,顿时站起身来,浑身像是燃起火焰一般,怒不可遏。 潼关一战,南渊五万人马围城,最后回来的竟然只有三千。 秦桑开城的那一夜,所有秦川将士视死如归,与他们鏖战一整夜,南渊大军损失惨重,活下来的人马也早已筋疲力竭。 第二日破晓,南渊围堵秦川主将秦桑,欲擒其为质,向秦川换得连允。 谁知秦桑宁死不屈,险些拔剑自刎,木十六情急之下夺过身边弓弩手的弓弩,想废了她一条胳膊,好让其放弃顽抗。 却没有想到,萧何推开秦桑,挡下了那一箭,中箭身亡。 正在那时,应清驻渭北援军赶到,将南渊残存将士逼得退无可退,只能冒险踏上已经开始融化的渭河。 松动的冰面无法支撑千军万马的重量,南渊大军撤到一半,冰面猛然塌陷,大批人马溺死在了河中,最后成功渡河的,只有三千人马。 战报传回京中,齐王许久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震惊的不仅仅是秦川的绝地反扑,他更震惊的是,萧何竟然会为了一个秦川将领,而舍身挡箭。 木十六射杀了萧何,这件事,他不知如何去对叶阑解释。 而让他更头疼的是,他连萧何这最后一个筹码,也折损在了沙场之上。赔了夫人又折兵,未能换回连允,却又折了萧何,这南渊军中,如今何人可继? 齐王头痛欲裂,站定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沉声道:“叶大人怎么样?” 他不知道叶阑听闻丧子的消息会是作何反应,虽然这个孩子与叶阑的感情并不算深,但那毕竟是他的骨肉,血浓于水,他不会就这样漠视。 “还在太傅府中,没有动静。”阶下之人答道。 齐王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缓缓坐回了龙椅之上。 他静静看着殿中角落,心中仿佛忽然空了下来,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因果轮回,命中注定” 他回想起几日前陵阳婚宴之上发生的一切,喃喃自语着。 他脸上的疲态尽显,鬓角斑白的头发让他显得更加苍老和凄凉,终于,他垂下头去,微不可闻的长叹了一口气。 【潼关城中】 夜色正浓,房中颤动着一盏烛火,应清撑头坐在案几边闭眼小憩,秋戈坐在一张软垫之上,身子趴在她便,守着榻上的秦桑。 房中寂静得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只有窗外西风吹动窗框的微弱声响,还暗示着时光的流转。 榻上平躺着的秦桑,额头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眉头紧紧拧着,闭着双眼,咬着牙根。 在微弱的火光里,她没有动弹一下,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 她看见了一幅画,一副色彩浓艳的画。 画中有一个庭院,院里有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桂树,桂树边站着一个姑娘,姑娘身着一袭红裙,腰间挂着一柄铁扇,手中捧着一个酒坛,坛上是一顶红绸。 她仿佛走进了画中,成为了那个姑娘。 她捧着酒坛,在漫天飞雪中望向远处奔来的战马,却像是怎么也看不清马上之人的样貌。 她有些着急,想要抬腿往院外走,却怎么也挪动不了自己的双腿。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只见脚边的雪地里开始往外渗出一抹骇人的鲜红,那鲜红蔓延开来,渐渐染红了周遭所有的积雪,与身上的红裙融为了一体。 她大惊失色,抬眼往身边看去。 身边空无一人,那原本在身旁的桂树变成了无数交叠的枯骨,围院的栅栏变成了一根根燃烧的箭矢,漫天飞雪变成了破碎的大纛,从空中缓缓坠落。 硝烟弥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她丢开了手中的酒坛,只见那酒坛落地之后立即碎裂,从陶片中迸溅而出的尽是鲜红的血液,牢牢溅了她一脸。 她动弹不得,只得再次抬头往那战马的方向看去,终于,她看清了马上之人的样貌——萧何! 她立即想要呼喊,喉咙却像是塞满了火炭,疼痛的发不出声来,她抬手往战马的方向伸去,却眼睁睁看着那战马连同马上的萧何忽然被一团烈火包裹了起来,迅速的燃烧着,像是要化为灰烬一般。 “萧何萧何!” 她猛地坐起身来,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额上冷汗顺着脸颊滑下,碎发贴在鬓边,凌乱不堪。 一旁的秋戈立即起身坐上榻边,牢牢扶住她的双肩,惊喜问道:“姐姐醒了?” 应清也已经闻声惊醒,撑着案几站起,两步迈到榻边,急切问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秦桑惊魂未定的看着前方,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急促的呼吸着,一言不发。 秋戈与应清对视一眼,应清忙走到一旁扶她躺下,伸手搭上她的脉搏,凝神静气的诊了起来。 秦桑的脑中开始变得一瞬空白,一瞬拥挤,那些碎片般的画面忽而全部消失,忽而猛地涌进脑中炸裂开来。 过了许久,她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目光呆滞的看着屋顶,像是一具已经掏空的躯壳。 应清诊完脉,似是松了口气,将她的胳臂重新盖回被子里。 秋戈从一旁端来一杯热水递给应清,而后缓缓扶起秦桑,接过水杯,缓缓往她口中喂去。 秦桑的眼神有些涣散,许久才将目光重新聚集起来,看清了眼前的两人。 她没有出声询问,自己为何还活着。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定了自己还在潼关城中,不知自己已经睡了多久。 身上的伤口很多,却都不算严重,此时只是火辣辣的,疼痛并不强烈。 她喝了几口水,重新被秋戈放平在榻上。 “姐姐好些了么?”秋戈没有离开榻边,小心翼翼的问着。 秦桑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她觉得很累很累,累到没有力气再去回答任何问题。 应清沉默的看着她,许久,垂下眼帘轻声道:“秋戈,让她再睡一会,我们出去吧。” 说完,他便从榻边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秋戈微微皱眉看向秦桑,有些不愿离去,却见秦桑闭上了眼睛,像是真的想要再睡一会,便也没有再停留,将水杯放在了她的榻边,起身随着应清离开,关上了屋门。 听到了关门声,秦桑的双眼重新睁了开来。 她再一次看向屋顶的黑暗之中,目光里没有丝毫波澜。 萧何死了么? 她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许如方才一样,那只是一个梦么? 她抬起自己的手定睛看了看,手上没有一丝血迹。 嗯,一定是梦吧。 她闭上眼,对自己说道。 忽然,她心中猛地疼痛起来,像是万箭穿心一般,所有碎片一样的画面一起涌进了脑中串联起来,硝烟战火,漫天飞雪,包围的南渊甲士,中箭倒下的萧何 紧接着,她耳边开始回响起萧何的话语:“如有来世你我生于一国,休再兵戎相见” 突然的心痛令她蜷缩起身子,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双眼狠狠闭着,却没有留下一滴泪。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全身不住的颤抖着,却死死忍住想要哭喊的欲望,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萧何,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要留在南渊。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要娶陵阳。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日你在永寿所说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在秦桑心中冲撞,一阵又一阵的心痛让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弯起身子,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就像是回到了生命的最初,像个婴儿一般,被黑暗与混沌紧紧的包裹着。 她的脑海里突然涌出了两行字,那是在祁水时,秋前辈给萧何的命签: 旧时檐下双飞燕,他日伶仃各寻巢。  水落冰融石既出,何须卧雪促春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雪掩沙场,故地重游 秦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后了。 秋戈敲开了她的屋门,将午膳端进了屋内,开门的时候,秦桑看见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似乎太阳已经升起,照射在门前积雪上,发出刺眼的光芒。 她眯了眯眼,有些出神。 “多久了?” 她的声音还是沙哑的,愣愣的看着门外,像是再问秋戈,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秋戈放下手中盘碟,走到榻边轻轻坐下:“姐姐是问从那日至今么?” 秦桑缓缓点了点头,仿佛出神了一般。 “从姐姐昏迷至昨夜醒来,已经七日了。” 秦桑又点了点头,却没有再继续问什么。 秋戈搀扶她到案边坐下,她看着满桌的食物,却丝毫没有胃口。 “师兄呢?”秦桑抬起头来,淡淡问着。 “他出城了,说是要去山中探望师父。” 秦桑这才想起,凤岐山临近潼关,就在城外几里处。十年前两位哥哥正是驾着马车奔往潼关的途中,在凤岐山下遭遇的埋伏。 秦桑低头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些失落。 按理说,自己身在潼关城中,理应去看看师父,可想起师父知道她所有的身世,想起师父曾见过萧何,心中本能的有些抗拒与师父相见。 师父,徒儿不孝。 她微微吸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念道。 “我想去城上看看。”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面色十分平静的看向秋戈,眼中却是无比的坚持。 秋戈低头看了看满桌的菜,本想再劝她吃一些,却也知道可能根本无法说动她,只好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将一套崭新的衣服拿给秦桑换上,秦桑换好衣服,却转身看向秋戈问道:“扇子呢?” 秋戈的眼神明显有些躲闪,垂下眼帘答道:“丢了。” 秦桑一看便知,这丫头一定是怕她睹物思人,将扇子藏了起来,心中有些动容,却还是轻声道:“给我吧,我知道在你那。” 秋戈抿了抿嘴,迟疑了片刻,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就将那凤尾扇拿来,交到了秦桑手中。 秦桑低头看了看,那扇子显然已经被清洗过了,铁质的扇柄上没有一丝血迹,但架在扇骨缝隙中的兽皮上,却还是能看出被血液浸染过的痕迹。 秦桑没有说话,沉默的将扇子像往常一样系在了腰间,便抬腿出门,向城楼行去。 从长长的阶梯上到城楼顶端的每一步,秦桑都走得极为缓慢,她不知道她会看到怎样的画面,也不知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终于到了城楼之上,守军见她便依矩行礼,她垂眼点了点头,向城墙边缘一步步走去。 终于,她看到了城下之景。 那一夜的大雪持续了整整两天,将整个战场牢牢覆盖在了积雪之下。 白茫茫的一片,城下的尸身和废墟显然已经被清理干净,加上白雪的覆盖掩埋,整个潼关城下,渭水之滨,没有留下丝毫战火的痕迹。 那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夜晚,就这样被大雪掩藏在了天地间,她所经历的绝望和痛苦,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明媚的阳光洒在悠悠流淌的渭河之上,洒在静静沉睡的原野之上,洒在城楼每一位将士的铠甲之上,静谧而温暖,显得那样不真实。 战报传达入京之后,京中传回恒王旨意,令大军整顿,班师回朝。 潼关一战,南渊与秦川双双元气大伤。  秦川虽然损失惨重,但至少军中将领都还尚存,秦桑,应清,倪镜,朱奉安,都只是受了些轻伤。相比而言,南渊的结果更加惨烈,他们不仅折损了数万兵马,也折损了军中主将,十年之内,他们可 能都再无实力进犯秦川。 萧何之死,对于恒王,对于百官,对于整个秦川,都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南渊安插在秦川的细作,最后死在了南渊自己人的手里,朝中但凡知情的人都不禁耻笑,这样作法自毙的戏码,简直堪称千古奇谈。 但是,除了直接听到战报的恒王与重臣之外,没有人知道萧何是死在木十六手中的。 因恒王下令对外宣称,萧何是被秦桑亲手斩杀。 秦桑知道,恒王这样做不过是在彰显秦川军威。那一战中,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萧何究竟是怎么死的,恒王只要封了朝臣的口,便不会有外泄的可能。 就连南渊也不会出言否认,若是天下皆知南渊主将竟是被南渊自己人误杀,齐王恐怕是要成为天下笑柄,颜面尽失了。 所以,这一段历史的原貌,萧何真正的死因,或许永远都不会重见天日了。 小九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不吃不喝数日,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潼关,秋戈只好陪他留下,说是等他好些了,再带他回京。 回京的路上,大军路过了骊遥与祁水之间的一处山林。 那是当日小九摆设九霄盛宴的地方。 秦桑坐在马上,遥望着不远处的山林,并未勒停身下的战马,只是坐在缓步而行的马上,静静的望着。 思绪像是回到了那一夜,密林之中,月色之下,萧何对卸甲归田后的生活有无数畅想,他侃侃而谈,那些话语,第一次勾起了秦桑对未来的期待。 往事历历在目,故人音容未散,却又仿佛只是黄粱一梦,梦醒时,山峦未转,草木依旧。 应清在她身旁,看着她平静却又仿佛出神的模样。 长久以来的一路上,秦桑几乎未发一言,应清也就任由她沉默着,不去打破。 他知道,很多心结是无法开导和规劝的,就如当初他选择陪伴秦桑走上复仇之路一般,如今,他也选择继续陪伴她,慢慢走出伤痛的泥沼。 时间会冲淡一切,他知道,就算最终无法治愈,伤口也会因为反复的疼痛而变得麻木。 回到京中后,他们几人先是入宫面见了恒王。恒王对秦桑大加赞许,欲年后再行封赏。秦桑只依礼谢恩,并未多言。 在一众朝臣眼里,她这般宠辱不惊称得上大气,而一边的应清却很明白,她本就不曾将那些放在眼里,更谈不上有何欣喜。 年关将至,天气渐渐回暖了起来。 自秦桑回朝,百官接连不断的前往松雀府道贺,府外的门槛似乎都要被他们踏破。 应清将那些道贺之人一一拦下,草草应付过去,他知道此时的秦桑,没有虚与委蛇的心情。 她常常呆立于院中,看着一株海棠,一站就是一天,又或是坐在长廊里,看着廊下池中的鲤鱼,静静出神。 这些天里,无数的过往一点点清晰的浮现出来。 她看见海棠,便想起了萧何劝她服下樝子汤时的那些小伎俩,看见池鱼,便想起了小九第一次跟随萧何来府中的情景。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触景生情,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自古以来,人们从来不惧怕尽情沉浸在悲伤的泥沼里哭天喊地,鬼泣神号。人们往往最惧怕的是,明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却忽然在某个瞬间涌现出一段清晰可辨的过往,在平静的水面激起一丝涟 漪,圈圈蔓延舒展,继而寸断肝肠。 斯人已逝,留下的,不过只有漫长的回忆。  应清从不打破这样的寂静,只远远看着她,等着她,等她终有一天,走出心中那片沼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生退意,宫中赴宴 年尾的最后一日,秦桑如往常一样坐在府中的长廊里盯着鲤鱼出神。 宫里传话过来,令秦桑晚间入宫,出席宫中家宴。 应清没有打搅秦桑,直到午后,才走进了长廊中,坐在了秦桑的身旁。 “桑儿。”应清轻声唤道。 秦桑闻声,这才发现应清到了身旁,努力勾起一抹浅笑:“师兄。” 应清看着她那强挤出的笑容,心中有些微痛,但也随着她笑了笑,温言到:“过年了,宫里传话,让你去赴家宴。” 秦桑闻言垂下眼帘,许久才抿嘴点了点头。 家宴二字,对秦桑来说太陌生了,自打十年前起,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家了。直到后来慢慢与师兄熟识,在师父悉心教导下长大,才再一次感受到如同家人般的庇护。 师父喜静,即便是过年,也只是桌上多了几盘饺子,而后一整夜,秦桑便与师兄和小厮们共同守岁。 过年这件事对于秦桑来说,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那你呢?”秦桑看向应清问道。 应清往廊下丢了一把鱼食,淡淡笑道:“我在府中等你回来,一起守岁。” 秦桑想了想,又是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了片刻,应清的目光从廊下池鱼身上收回,看向了秦桑,许久才出声问道:“桑儿,今后,还打算继续南征么?” 秦桑愣了愣,没有想到应清突然问起了这个。 其实这个问题,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以南渊此次的境地,或许很久都缓不过气来,按理说,此后南征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会更轻松。 但她的心中似乎已经萌生了退意,她说不清自己在惧怕什么,也说不清自己为何突然会动摇。 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疲乏,而是心中的疲惫。 从平津一路南下的过程中,她得知了太多自己从前不知道的往事,恩怨纠缠,爱恨交织,却又像是冥冥之中皆为天定。 她见到了太多与父亲相关的人,就像是走进了父亲的记忆里,陪他走过了不算漫长的一生。 母亲,秋戈,外祖父,她突然发现这世上还有那样多让她牵挂与不舍的人,她开始明白母亲当日在宫中劝她放弃时的心情,母亲并不是忘记了伤痛,只是在这十年中,更加懂得珍惜眼前人。 那自己呢?迷失于复仇的旋涡中不能自拔,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一个结果,一个仿佛没有任何意义的结果。 她曾幻想着有朝一日手刃齐王的那一刻,她曾觉得即便是与他同归于尽也没有遗憾,可现在看来,真的值得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真的还想踏着万千将士的尸身,走近齐王的龙椅么? 千头万绪,无从理清,秦桑从前的那番笃定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 萧何的离去仿佛让她冷静了下来,如今的她只想保护好身边每一个人,不想再失去眼前的任何一个。 想到这里,秦桑缓缓摇了摇头,像是在说她也不知道,也像是在说,不了。 应清点了点头,他似乎明白秦桑心中所想的一切,这个答案,也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两人继续沉默的坐着,一直到了傍晚,宫中马车前来,秦桑才换了一身衣服,前往宫中赴宴。 【秦川宫城】 自领兵出征起,秦桑甚少在京中,更未曾这样乘着马车在京中街道上行过。 到了宫门外,秦桑本做好了下车步行的打算,却不料马车并未停下。她掀起帘子看了看,宫门守卫似是已经换了陌生的面孔,此时正立着手中长矛,单膝跪在马车两侧,低头恭敬行礼。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与当初入宫殿试时,早已不同了。 那时在宫门前看见太子的马车,便知那马车上坐的绝非等闲之辈,若不是皇亲国戚,断没有乘车入宫的道理。 而如今,自己竟然也成了所谓的“皇亲国戚”。 她不仅苦笑,放下了车帘。 今日,她是以皇子的身份前来赴宫中家宴,这个身份对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唯一还让她愿意继续坚持的,大概也就是能借着这个身份,入宫探望母亲了。 她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当心中复仇的念想变得不再那么浓烈时,心就仿佛没有了支撑。 或许,她会扶住太子,助他顺利登基? 也或许,将来的某一日,自己还会想要继续南征? 她不知道,如今看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家宴设在后宫用于摆宴的寿仙殿内,前朝时,大年三十的后宫家宴往往只有妃嫔与皇帝出席,而皇子及诸王只能出席次日也就是初一的宗室宴。 西銮分立后,宗族子嗣人数本就减少,若再分开设宴,反倒显得冷清,便将这两日的庆宴并到了一日,于大年三十当晚在寿仙殿举行。 秦桑下车时,刚巧遇上同样刚刚下车的太子。 对于秦桑来说,太子大概是这宫中除了母亲以外,唯一可以让她放下戒心的人了。今后扶住太子,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以鲁子远的性格,若是他有一日登基,定不会强求秦桑留下,到那时,秦桑便可功成身退,如外祖父一般归隐山林。 太子看见她,眸中有些惊喜,迈步到她身侧,关切询问她的伤势。 “多谢太子殿下挂怀,都是小伤,已经无碍了。” 秦桑行礼后平静答道。 太子点了点头,碍着身旁人多眼杂,也不便多问些什么,秦桑伸手向前平摊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跟在他身后往寿仙殿行去。 两人刚走了几步,身后便远远传来一声:“大哥!” 秦桑与太子脚步一滞,回身往后看去,只见鲁子越与倪镜二人正从马车上下来,向他们走来。  梁妃过世之事,秦桑知道鲁子越不会不记恨,但毕竟是他们设局陷害太子在先,即便心中痛恨,也不得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朝堂之上,向来如此,或许鲁子越的性子不够沉稳,但董彧也定会将 利弊一并说清,制住鲁子越的冲动,这大概也就是他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与太子打招呼的原因了吧。 秦桑看见倪镜,微微有些意外。 虽说恒王对卫岚十分看重,对倪镜也是另眼相待,但他到底不属宗亲,为何竟会来赴这皇室家宴? 不过,秦桑也只是疑惑了一瞬,并未出口去问。 毕竟她是第一次出席这家宴,想着或许倪镜来此也是往年的惯例,是恒王亲自应允的吧。 很快,他们二人便到了跟前。 今日倪镜的目光有些暗淡,面色也甚为冷清,不似往常那般精神焕发,就像是几夜未曾安眠一般。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按规矩向太子与秦桑行礼道:“拜见太子殿下,秦将军。” 太子微微笑了笑,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看上去对他的出现并未感到意外。 谁知,一旁的鲁子越却“啧”了一声:“哎?倪镜,你怎么回事?这可不是在军中,这是宫里,叫什么秦将军?按着规矩,你得称声三殿下。” 鲁子越这最后三个字的尾音有些上扬,还特意拉长了些,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  倪镜闻言,却并未答话,看了看秦桑,目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寿仙殿内,座次分明 秦桑见这场面冷下,一时间也有些迷茫,略显尴尬。 好在一旁的太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倪镜的肩膀打圆场道:“许是近来在沙场待久了,一时改不过口也是有的,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家兄弟间闲话,哪用得着如此谨慎,对吧?” 他说这最后一句时,已是将头转向了秦桑,似是在等她附和。 秦桑点了点头,这些称呼,她本就从未放在心上过,对她而言,都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朝堂中人各个敏感多疑,向来小题大做,她也早已习惯了。 她无奈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倪镜,对鲁子越道:“倪镜惯来便是如此称呼我,若是改了,我倒还不习惯了。如太子殿下所言,这些都是小事,不打紧。”  鲁子越闻言,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忽又看了一眼倪镜,眸中异样的光闪了闪,转过头来对秦桑挑眉道:“对了,听倪镜说,你们那潼关一战打得惊心动魄,最后你险些被木十六射杀,还是萧何替你挡 了一箭才化险为夷的?” 秦桑心里“咯噔”一下,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倪镜,他面上未有什么变化,却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朝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萧何的死因,大多人都以为萧何是被秦桑斩杀。即便有些人知道萧何死于木十六之手,也只是听战报所言,并不清楚他为何会中了自己人的箭。 当时战场混乱,秦桑甚至以为他们已经全军覆没,倪镜是如何得知萧何那一箭是为她挡的? 当时她被团团围住,周围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根本看不见包围圈内的情形,倪镜当时在哪?他怎么可能看见? 秦桑略微一想,心中忽然一紧,难道,当时他是在高处 城楼? 战事如此惨烈,他为何会在城楼之上?难道是临阵脱逃回了城中么? 秦桑还未及细想,心中已是微凉。 太子显然也有些意外,他并不知道当时战事的具体情形,但看秦桑和倪镜这样异常的神色,似乎鲁子越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但他立即就平静了下来,跨前一步到鲁子越身侧,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二弟啊,这大过年的,说这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况且朝中对此已是有了说辞,若是父皇知道你这番言论,又少不得要责备几 句了。” 太子这话的分量其实已经很重了,明摆着告诉鲁子越,父皇既然已经对外宣称萧何是被秦桑所杀,你再搬出这样的一套说辞,便是忤逆父皇的意思。  鲁子越不以为意,但似乎也没有打算继续深究,讪讪一笑,仿佛刚才只是自己随口说说,摆了摆手道:“哎,大哥你也知道,三弟征战沙场的壮举已是举国皆知,连百姓们都津津乐道,我不过也是听到 不一样的版本,有些好奇罢了。” 说完,他看着秦桑,仿佛很是随意的挑眉说道:“三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莫要到了父皇面前,记仇告我一状。” 秦桑迎上他的目光,心中很不舒服,但也不好发作,片刻后淡淡笑了笑垂眼道:“二哥说笑了,秦桑并未往心里去。” 见气氛有些缓和,太子便又是拍了拍鲁子越笑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再在这里耽搁,一会连父皇都到席了我们还没出现,可就太不知分寸了。” 说着,便顺势推着鲁子越往前行去。 秦桑在原地定了定心神,看了看倪镜,倪镜却并未看她,目不斜视的跟着二人向前走去。  秦桑心中很是奇怪,她实在不知倪镜今日的表现为何如此反常,但转念一想,自打潼关一战结束后,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少言寡语,也未和倪镜有什么交流,或许他近来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才会有今日这般表现。 容不得她多想,前面的几人已经走了老远,她也只得迈开步子,跟着往寿仙殿行去。 到了殿前,几人停下脚步,解下身上的披风交于黄门,便往殿内行去。 殿内已经很是热闹,婢女小厮来来往往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秦桑掸眼扫了一圈,发现前来的外戚甚少,除了董彧这样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以外,几乎都没有外戚的身影。 只这一眼,秦桑心中对这家宴的规模已经有了衡量,这还真只是个小规模的皇室宴会,或许后宫嫔妃,也只有妃位以上才有资格参与。 大殿正中的阶上设两席,中间是恒王的龙座,左侧设有一席,稍矮一些。 阶下左右各设六席,每席设主次两座,共二十四座,秦桑看见董彧和夫人正坐于左侧首席,夫人低声对身旁的婢女吩咐着些什么。 “三弟。” 秦桑正看着董彧,却听见太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忙转头看去,只见他在右侧首席旁站定,向她招了招手,指了指右侧三席道:“这边坐。” 秦桑点了点头,这便明白了这宴席的座次安排,右侧从首席到三席便是三位皇子的坐席。  此时她也看见,倪镜站的地方正是她那一席后的四席,心中不禁感慨,恒王还真是把倪镜当成了半个皇子看待,这家宴虽是不能请卫岚出席,却是把倪镜放在了皇子的坐席之列,也算是彰显了他对卫 岚的重视。 秦桑走到席边,案几上已是摆上了果盘与茶水,秦桑左右看了看,见他们都已落座,便也未再拘谨,轻撩衣摆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席边婢女便跪坐在侧,斟上了一盏茶水。 秦桑抬眼向对面看去,见董彧之下几席所坐之人皆是些不常照面的皇室宗亲及其家眷,他们的目光也正好奇的望向秦桑,四目相对,便遥相拱手致意。 秦桑一一回礼,却发觉这些面孔大多陌生,许是因她近来一直征战在外,鲜少在京中走动,更别说有什么往来了。 但秦桑知道他们眸中的好奇都是从何而来,自打恒王一纸诏书宣称她乃民间皇子,这些人的眼中,她大概已经是谜题一般的存在了。 秦桑的目光移向董彧时,见他正放下手中茶盏,抬起头见秦桑看他,便微微颔首,象征性的笑了笑。 秦桑也是淡淡一笑,便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低头喝了口茶。 放下茶盏后,秦桑的余光扫到了一旁坐着的倪镜,他似乎就像根木头似的,呆呆坐在那里低头盯着案几出神,似是要将那案几盯出个洞来。 秦桑忍不住转过头去,轻声唤道:“倪镜?” 倪镜眼神一闪,收回目光回头看向她,似是还未回过神来。 秦桑不禁苦笑:“你今日为何心事重重的?可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倪镜的目光有些空洞,看着她愣了愣,忽然问道:“你在永寿中的箭毒好了么?” 秦桑一怔,被这莫名一问弄得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怎么好好问起这个?” 倪镜没有回答,盯了她半晌,回过头端起了杯盏:“没事,就是问问。” 秦桑更是疑惑,刚欲继续开口,只听殿外小黄门一声长报:“陛下驾到——” 话音刚落,殿中所有已经落座之人全部站起了身子,秦桑也随着他们起身,走到了席边,左右站成两排,面向殿门之外。 不一会儿,就见恒王身着黑黄相间的广袖龙袍从殿门外迈步而入,众人齐齐跪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 恒王从正中走过,一直上到台阶顶端,这才回身挥袖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众人又是一叩首,才一一站起身来。 这时,秦桑才看见恒王身侧站着的人,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母亲,她身着一套朱红裙裾,绾着盘桓髻,面上还罩着一层轻纱。 恒王见众人起身,便绕过主案,坐在了正中龙椅之上,随意的一挥衣袖道:“既是家宴,不必拘谨,都坐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陈妃,示意她落座。 陈妃坐下后,众人才依次重新回到案边坐下,礼乐声起,正式开宴。 菜品碗碟呈上,在舞姬身姿的缝隙间,秦桑看见母亲正望着她的方向,虽是看不清表情,却能猜到她是在对她笑。  秦桑也报以一抹浅笑,心中微暖。这大殿之上,真正算得亲人的就只有母亲了,此时看见她,秦桑比看见任何人都要觉得安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欲行封赏,东窗事发 一曲舞毕,太子领众皇子向恒王敬酒,紧接着便是下一支歌舞,而后董彧及宗族也依礼敬酒祝词。 酒过三巡,众人已是微醺,面上都泛着红光,气氛相比开席时轻松了不少,大殿之内笑语欢声,一片祥和。恒王时不时与陈妃交谈几句,频频点头,仿佛很是愉悦。 又一曲舞毕,舞姬退下,舞乐稍停时,恒王放下酒盏看向阶下,朗声唤道:“桑儿。” 秦桑本低头自顾自的吃着喝着,想着心思,忽听得这声心中一紧,瞬时抬起头来。 此前只有师兄和萧何这样唤过她,恒王可从未这样叫过。 她赶忙起身朝向恒王,垂首拱手道:“儿臣在。” 大殿中众人听见恒王出声,也连忙停住了交谈,向阶上看去。 恒王淡淡笑着,面色很是温和,抬手向下摆了摆:“坐下坐下,只是闲谈,不必如此拘礼。” 秦桑抬起头来,见恒王手势,却又碍于礼数不能真的坐回去,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抿了抿嘴推辞道:“多谢父皇,儿臣站着就好。” 恒王也没有在意,放下手,点头笑了笑继续说道:“自打你领兵出征,便是连战连捷,永寿生擒连允,潼关又斩萧何,父皇一直说要好好嘉奖你,今日正逢年末,你可想好,来年要什么奖赏了?” 秦桑听到“萧何”二字,心中微微一痛,赶紧深吸了口气平静了心神。 她再次低下头,向着恒王拱手平静道:“父皇谬赞,身为秦川皇子,捍卫我秦川国土乃是应尽的本分,儿臣不敢邀功。” 不料恒王“啧”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脸去意味深长的与陈妃对视了一眼,又转回头来道:“不愧是母子连心,方才寡人问她应当如何给你奖赏,她的回答竟与你分毫不差。” 秦桑淡淡笑了笑,也抬眼向陈妃看去,陈妃向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很是柔和。  恒王见两人对视,特意顿了顿,等秦桑收回目光才继续说道:“父皇也知道,你一贯不看重那些身外之物,不过赏还是要赏的。前几日已经与诸位朝臣商议许久,本打算明日开年朝会上再宣布,但兹事 体大,今日不妨提前告诉你,也好让你有个准备。” 说完,他转头看向身旁侍候的元德,抬了抬头使了个眼色。元德立即颔首,而后快步下阶往殿外行去。 大殿众人见恒王这举动,皆是有些意外,那些宗亲三三两两的左右对视了一番,眼中尽是疑惑,却都没有出声。  与其他人不同,左侧首席的董彧与坐在秦桑前席的鲁子越手中捏着酒杯,平静的听着恒王的话,似乎早已知道恒王要做什么,只是在等一件已知的事情继续发展下去。想来是因为恒王与众臣商议此事 时董彧也在场,又将此事告知了鲁子越。 而右侧首席的太子面上除了意外,竟还显露出了几分惊喜,他转头看向秦桑,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秦桑还没回过神来,忽见太子莫名对自己一笑,立在原地眨了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不一会儿,元德便捧着一个漆木长盘回到殿中,盘上铺着一层正红金绣的锦缎,中间放着一个类似卷轴的物件。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木盘之上,看着元德从殿门走入,穿过大殿正中,向阶上行去,到了恒王身侧,他将那木板轻轻搁在了恒王面前。 此时秦桑才隐隐明白,那盘中放着的东西,似是诏书。 恒王看了看面前的木盘,抬起头看向秦桑道:“这几日与众卿商议,今日一早才有了定论,这诏书也是午后刚刚拟好。” 说完,他便伸手拿起了那系着金线的诏书。 秦桑见状,赶忙几步走到阶边,端正的跪了下来,拱手刚欲开口,却忽然听见一旁鲁子越喊道:“父皇且慢!” 恒王准备拉开金线的手停在了那里,显然有些意外,看向了鲁子越。 鲁子越快步走到阶下秦桑身旁,往下一跪,拱手严肃道:“儿臣有事启奏!” 恒王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诏书,面色有些不悦,语气也重了几分:“何事非得此时启奏?就不能等到明日么?” 鲁子越并未被这气势吓住,反而更是笃定的说道:“此事至关重大,儿臣不得不立即禀奏,还请父皇恕罪!” 恒王看他这态度,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才沉声道:“说吧。” 谁知,鲁子越并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回过头去,向殿外某人抬眉使了个眼色。众人皆是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往殿外看去,只见一个人影一闪,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是做什么?”恒王皱了皱眉,不满的问道。 鲁子越回过头来,平静答道:“父皇莫要着急,儿臣有些东西,须呈给父皇过目。” 他刚刚说完,殿外便有一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走进,手中端着一个木匣,他一直走到鲁子越身侧跪下,将木匣高高举过头顶,一言不发。 恒王身侧的元德见状,走下阶梯,将那木匣接过,回到恒王身边放在了恒王面前。 秦桑的眼角微微抖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她看着那木匣,心中一种不详的感觉忽然升起。 恒王狐疑的打量了鲁子越一眼,伸手将那木匣掀开,看到匣子中的东西时显然愣了一下,而后伸手进匣中,拿出了一叠信封。 秦桑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些信封,距离和角度让她看不见信封的样子,只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信封。 但是此时,她心中不详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几乎让她心悸了起来。 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虽然不知道这信封有何蹊跷,却都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事要发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恒王将那信封放在案上,随意拿起一封拆开,掸眼扫了扫,眉头便微微皱了一下,他将信纸搁在一旁,又接着拆开了下一封,很快,他便看完了所有的书信。 待他将最后一封信看完,鲁子越便急切的说道:“父皇,这些都是” 不料,恒王忽然抬起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制止了他,转脸对着阶下众人平静说道:“今日这家宴,就暂且到此吧。寡人还有事要处理,你们,都先回去吧。”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但却能听出异常的威严,众人心中虽是疑惑万分,但也都不敢忤逆,愣了片刻便立即转坐为跪,齐声说道:“臣等告退。” 说完,便纷纷起身,往殿外退去。 见席上众人开始离席,恒王又极快的扫视了一圈殿内的婢女侍从吩咐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鲁子越有些吃惊,显然没有想到恒王竟然让众人都回避了出去,与他的预想完全不同。 他惊讶的看着众人一个个离去,竟连董彧也起身开始向外走,开始着急了起来,紧紧皱着眉头,表情看上去很是不甘。 秦桑跪在原地,还在犹豫要不要也一起退下,就听恒王继续说道:“秦桑,子远,你们留下。” 说完,他伸手拉住了身旁已经站起正欲告退的陈妃:“你也留下。” 陈妃有些意外,愣了愣,缓缓坐回了原处。 直到大殿之中只剩下三位皇子c陈妃和一旁的元德,恒王才看向鲁子越,幽幽开口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鲁子越闻言,立刻卯足了精神般直立起身子大声说道:“父皇,秦桑并非什么民间高人,她乃是南渊罪臣秦路之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字字如刀,书信过往(一) span style一dispy:n一negfbjd6vtlsadjnar7x+cajfrxldlh/zzy一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t64khqjra一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字字如刀,书信过往(二) 【三日后 南渊京城襄陵】 未免引起主意,刚刚入了城门,萧何便翻身下马,将马牵在身后步行了起来。 虽是步行,他却还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直到行至太傅府门前,他才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 他看着那高大的府门,和门前左右威严的守军,静静呆立了半晌。 这一路上,他心中都在掂量要以何态度去面对叶阑,想来想去,却终是感觉无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抵可以用来形容他现如今的境地。他手中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那解药给或不给,全在叶阑一念之间。 但即便如此,他心中有再多不情愿,也得踏出这一步。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犹豫,放开缰绳两步踏上台阶,对着门旁守卫一拱手:“这位大哥,劳烦入府通传一声,在下有事求见太傅大人。” 那名守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形容枯槁,胡茬满面,又看了看台阶下的那匹马,便知道他是从城外而来,微微皱眉眯眼道:“你是何人?太傅大人也是你要见便见的么?” 萧何一听便知,这人想必一贯是个仗势欺人的主,便也不再客气,背手出言道:“在下从龙盘谷而来。” 那人眼中一惊,他虽是不识得眼前之人,却不可能没听过龙盘谷。 举国皆知,这太傅府中的太傅大人,便是陛下屡次派人入谷相请,才从龙盘谷中请出来的。 那守军重新打量了萧何一遍,这才发现他虽是穿着寻常了些,眉眼间却有一股英气,方才他因谦逊拱手而微微弯腰,此时挺身背手而立,竟也显得威武不凡。 那守军眨了眨眼,忽地有些心虚,支吾道:“那你你且在这等着。” 说完,便走到门边,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不一会儿,府门便微微拉开,那守军冲着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抬头看了萧何一眼,便点了点头,合上府门转身前去通报了。 萧何静静等了片刻,直到府门再一次拉开,请他进去。 他也不管身后台阶下那匹尚未安顿的马,便匆匆迈步跟上那管家模样的人往府中行去。 到了一处偏厅外,管家停住了脚步,侧身伸手往屋内平摊:“公子请吧。” 萧何也停下了脚步,深深吸了口气,便低头抬腿向屋内走去。 这几步,他走得很是缓慢,几乎每一步都在犹豫,每一步都在忐忑。 走进屋内,他发觉正前方并没有人,便转头向右侧看去,这一看,便与不远处案几边正抬起头来的叶阑四目相对。 此时的叶阑,鬓间已是白发丛生,与萧何记忆中年轻时的他相比,不但老了许多,也显得更清冷了几分。 “是你?” 叶阑很是意外,又有一丝惊喜,因着情绪复杂,他这一声问话,听上去语调极为奇怪。 他方才听人来报,说是龙盘谷中来人,还以为是自己早年间留在龙盘谷的心腹有事来报,却未想到,来人竟是萧何。 萧何听他这么一问,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厌恶,转头看向别处,勾起嘴角语气不善道:“很意外么?我还以为,这一切都在师父的意料之中呢。” “师父?”叶阑皱眉眯眼重复了一遍萧何口中的称呼,随即冷笑摇头,仿佛不可置信的叹道:“这么多年了,她如今都已故去,竟还不肯让你认祖归宗么?”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就像是几柄重锤,猛烈的敲击在萧何的心上。 没错,萧何是叶阑与魏潇潇之子。 萧何本该唤他一声“父亲”,却因母亲这些年来心中有结,他从未当着母亲的面以“父亲”称呼过叶阑。偶尔提到他时,萧何只称他为“师父”。 十几年了,连他自己都快要忘了,那其实是他的父亲,也忘了,自己的原名,叫做叶萧何。 “认祖归宗?”萧何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悲凉:“何为祖?何为宗?自我记事时起,就只记得母亲,记得小九,记不得祖宗。” 叶阑听着萧何的这一番话,只觉心中微寒,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当年他离开龙盘谷时,魏潇潇将萧何的“叶”姓抹去,还让年幼的萧何出谷带话,要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这些年,魏潇潇还在世时,不准他踏入龙盘谷半步,他想见一见儿子,都无计可施,只能凭借谷中心腹带来的消息得知他们的近况。 直到魏潇潇离世,他才终于能够重新踏足龙盘谷,可那时,他却意外得知萧何已经离谷而去,又在连允书信中推测出,萧何竟然可能身在秦川军中。  他放下手中书卷,撑着案几站起身来,直直看向萧何双眼,语气中满是恳切:“为父自知当年选择离谷乃是背弃师父所托,亦是有愧于你母亲,可你毕竟是我的骨血,这么些年来,我虽无法回谷见你, 却没有一刻不关注着你的衣食冷暖,你为何如此恨我?” 萧何静静听他说完,联系起此前种种,心中怒气更甚,他强压住怒火,冷笑问道:“不知师父,是如何关注我的?” 叶阑忙于解释,便仓促答道:“孟晓每月月初必会出谷来京” 说到这里,他猛地顿住,这才意识到萧何的这句问话,似是话中有话。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萧何是何等的心思细腻,叶阑话一出口,他脑中便已是将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理了个明白。 孟晓,原来孟晓是叶阑的人,这便足以解释为何叶阑会知道他在书房暗格之中藏下了风涎草。 孟晓与逢生比萧何大不了几岁,三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萧何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从未对他二人隐瞒过什么。 此次回谷,他发现风涎草被取走,心中觉得蹊跷,这才想到叶阑可能在谷中安插了自己的心腹,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怀疑过逢生和孟晓。 想到这里,萧何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竟是这么多年,都未发现孟晓有何异样。 在此之前,萧何对叶阑只是因相处甚少而感情不深,却从未觉得自己对他算得上憎恨。 永寿毒箭一事,让他断定叶阑根本不顾及他们的父子之情,不惜以毒相逼,逼他束手就擒。 可这些对萧何而言,还不算太过意外。 他早就知道叶阑的性子,从来都是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对儿子下毒,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此刻,他亲耳听见叶阑承认孟晓是他的心腹,便如雷击一般,想到了另一件事。 “所以所以你早就知道,母亲离世是因龙钩草!?” 萧何几乎咬牙切齿起来,双眼惊瞪,怒不可遏。 当时母亲误食龙钩草,他曾打算派人出谷求助叶阑,可母亲却奋力拦阻了下来,宁死也不肯向父亲求药,还下令谷中所有人不得将她中毒一事外传,对外只说她乃是患病。 正因如此,萧何才不得不另寻办法,在谷中艰难寻找风涎草。直至母亲故去,他们对外也只宣称母亲乃是患病离世,只字未提龙钩草。 然而,孟晓既然是叶阑的人,他必不可能将此事对叶阑隐瞒,也就是说,叶阑一早就知道魏潇潇所患之“病”乃是中了龙钩草之毒,却没有给她解药。 萧何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叶阑的双眼,似是要将他瞪出一个窟窿来。 谁知,叶阑听到他的指责并未惊慌,只是低下头,缓缓坐回了原处。 许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来回视着萧何的双眼,点头说道:“没错,我知道。” 萧何胸中刺痛,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叶阑却并未理会他的表情,垂眼缓缓继续说道:“我虽是知道,却也并非不想救,而是无能为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字字如刀,书信过往(三) “你既有解药,何来无能为力!” 萧何紧紧咬牙,从牙缝中憋出一声怒斥。 叶阑深深望向他,摇头惨然一笑:“你可知龙盘谷距此路途遥远,孟晓站到我面前时我便已是知道,纵是他此时生出翅膀带着解药飞回去,也来不及了” “什么!?” 萧何听到这一句,如雷轰顶,眼中顿时空洞,双腿猛地一软,瘫倒在地。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自己相较于孟晓而言,来到此地的路途更为遥远,那么如今桑儿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觉得浑身无力,像是忽然被抽空了一般,脑中“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叶阑静静看着他一连串的反应,立刻明白他是为何惊心。  方才看到眼前来人竟是萧何时,他便已是惊讶万分。不仅是因为他以为来的人会是孟晓,更因为永寿一事已是偏离了他的预想,那毒箭并未刺中萧何,也就是说,他原想以毒来逼迫萧何回南渊的心思 已然落空。 他没有想到,即便如此,萧何还是来了。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来求药,却不是为自己求药,而是为了秦川的那位中箭的秦将军。 想到这些,他刻意许久没有出言,就任凭萧何沉浸在无尽的绝望之中,他想看看,萧何与那位秦将军的交情,究竟会有多深。  他看着萧何眼中由怒到惊,再由惊转空,变得一丝波澜也没有,知道时机已然成熟,才终于幽幽开口道:“你也不必绝望,我交给连允的那瓶毒,本是要用在你身上的,所谓虎毒不食子,我也不可能真 的对你狠下杀手。那毒,我已用他物调和,没有一两个月,他还死不了。” 听到这话,萧何眼中猛然有了光亮,回过神来,呆呆看向叶阑,看着他那深邃如潭的双眸,仿佛洞悉了一切一般,心中忽然有一丝慌乱。 他来此之前就已经想好,万不能让叶阑知晓他是为秦桑前来求药。秦桑毕竟是秦川将领,以叶阑的性子,绝不可能将药给他,去救一个敌国将领。 他忙敛了心神,不再与他对视,垂下眼帘看向地面,努力使自己的语气镇定一些:“我我并非为他而来。” “哦?”叶阑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角,淡淡调侃道:“难不成你是路过此处,进来与我叙叙旧?” 萧何深吸了口气,故作无奈的抬起手臂:“我是为自己而来。” 他抚起衣袖,露出手腕上那一道青黑色的疤痕,还有一直延伸到臂膀上部的隐约黑线。 “我没有母亲那般境界,尚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只知蝼蚁尚且偷生,今日前来,为的不过是救自己一命。” 萧何说完这番话,心中仍不敢笃定叶阑会将药给他,他只能赌,赌叶阑对他心怀愧疚,赌这份愧疚,会让他将解药交给自己。 叶阑远远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疤,有些吃惊,起身走到他身前蹲下,抓着他的手臂细细看了看。 那疤痕很浅,似乎只是被划破了一道血口,再看那延伸出的黑线,颜色也很淡,看样子,他只是被龙钩草叶片划伤,毒性并不算深。 叶阑垂眼微微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走回案几边又端坐了下来。 萧何将袖子放下,静静看着他走远坐下,心中有些忐忑。 叶阑一贯沉稳,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时他面上并无任何变化,萧何实在是看不透他的心思。 叶阑不紧不慢的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浅酌了一口,放下杯盏淡淡问道:“你为何会中毒?” 萧何听着他的问话,琢磨了许久才确认并无什么陷阱,便刻意搬出母亲来,出言答道:“应是在山中替母亲采药时不慎被叶片划伤。” 叶阑微微眯眼看了看他,又狐疑问道:“那你后来既然找到了风涎草,为何不为自己解毒?” 萧何一听,便发觉叶阑果真老谋深算,他是在怀疑萧何原本并未中毒,而是为求解药,故意在谷中找到龙钩草将自己划伤。 萧何心中无奈,其实这样想起来,自己这伤的确显得蹊跷,若不是他自己心知肚明,换做是他也会生出此般怀疑。  但他也只好作出一副懊恼的模样,解释道:“我本并未发觉自己中毒,便出谷去了秦川,直到前些时日身体才有些不妥,恰好那时秦将军中箭,太医为他诊治时顺便替我把脉,这才发现我所中之毒与他 一样。”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本想着谷中还有风涎草可用,便回谷去取,谁知” 他重重叹了口气,似是赌气似的看向叶阑:“那风涎草去了何处,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 叶阑垂眼想了想,随即换上了一副温和笑颜,眼中精明却半分未减,温言道:“既然如此,我也断没有不给你解药的道理。” 他站起身来,走到萧何身边低头道:“你且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将解药取来。” 说完,他便迈步跨出门槛,转身往别屋行去。 萧何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好在他信了这番说辞。无论如何,只要能拿到解药就好。  不一会儿,脚步声便又响了起来,萧何赶紧向门口看去,只见叶阑手中秉着一个小小的瓷瓶,缓缓走到他身边,拔出瓶塞,将一粒极小的药丸倒在了手中,微微笑道:“恰好前两日才将它拿回府中,看 来注定就是你的。” 他将手伸到萧何面前,缓缓道:“吃了吧。” 萧何愣了一下,看着那颗细小的药丸,听叶阑的意思似是叫他现在就将它服下。 他有些迟疑,此前并未想过这一层,这药既然拿到了,他说什么也要带给秦桑,可要如何才能瞒过叶阑近在咫尺的眼睛? 不及多想,他便抬手将那药丸拿了过来,局促的眨眼笑道:“我我去倒杯水来。” 说着,他便撑地打算起身。 谁知,叶阑却轻压他的肩膀,两步跨到案几边将那茶盏端过,递到他手中:“水这里就有,你用不着出去。” 萧何一惊,抬眼向叶阑看去,那深邃双眸似是早已将一切都悉数看穿,只静静回望着他,等着他下一步的应对。 一瞬间,萧何心中已是百转千回,他知道此时想要蒙混过关已是不可能了,顿时焦躁起来。 他匆匆往门外看了一眼,测算着若是此时硬闯出去,能有多少胜算。 暂不说自己的身手未必敌得过眼前的叶阑,即便是他侥幸挣脱,府外还有守军,城内还有五营巡防,他实在不敢笃定,自己出得了这襄陵城。 但是,若是不闯又该如何?当着他的面将药吃了?那他千里迢迢来此,岂不是白费力气? 他紧紧皱眉,心中几乎就要下定决心,闯。 不料,叶阑却忽然轻笑了起来,他方才已是将萧何一连串的反应看在了眼中。 他缓缓踱步到案几边,悠然坐下,淡淡看向萧何道:“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假药?” “你!” 萧何心中一惊,慌忙低头展开手往那药丸看去,方才只顾着去想如何逃脱,却丝毫未曾怀疑叶阑会给他一颗假药。 他盯着手中的药丸,顿感无力。这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平日里那些为人称道的小聪明,在叶阑面前多么不堪一击。 他就这么将他看得通透万分,玩弄于鼓掌之间。  叶阑见他神色已没有了方才的愤怒,而是变得有些黯然,垂眼兀自笑了笑,幽幽出言道:“药倒不假,治愈你这叶片划伤的浅毒绰绰有余,但若是用来解我调制出的毒,可还欠些火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字字如刀,书信过往(四) 萧何听着他这犹如将他温火慢炖般的话语,甚是煎熬,终是无力垂下了头,几近绝望。 原来,叶阑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他所说的话,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为秦桑而来。 他不知叶阑究竟为何会如此笃定,难道,真的是应了世人那句,知子莫若父? 可是,此时再想这些已是没有丝毫意义,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过了许久,他撑地直起身子,对着叶阑重重一叩首悲切道:“孩儿恳请父亲放秦桑一条生路。”  这时,叶阑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子,踱步到他面前,低头沉声道:“为父并非有意将你为难,只是你也知道,我南渊刚刚折损一员大将,便是拜秦桑所赐。既然他令我南渊将士群龙无首,他中这一 箭,也算是解我心头之恨。” 萧何俯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却依旧没有起身,只等着叶阑继续说下去。 “为父知道,你在秦川军中定是与他有些交情,此时想要救他,也无可厚非。但我若是就这么把药给你,救了秦桑,便是陷我南渊于险境,你说,为父该当如何?” 萧何闻言,立即直起身来,仰头看向叶阑急切道:“只要父亲肯救秦桑,孩儿愿以性命担保,她绝不会率兵攻打南渊。” 叶阑静静回望着他,面色丝毫未动,过了许久,才挪开目光看向别处轻笑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可有任何意义?” 萧何低下头去,紧紧皱眉,他也知道,自己方才情急所说的这一句承诺,看似诚恳万分,却是没有丝毫保障,用来诓一诓那涉世未深的人或许还可行,可在叶阑耳中,不过就是一句戏言。 可是,他还有什么能拿来作为筹码的呢? 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此时就像是手无寸铁却冲锋在前的士兵,等待他的,只会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他呆呆看向地面,一言不发,他知道,再多说什么也都是无用,在叶阑面前,自己就像是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举一动,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叶阑见他终于不再苦苦挣扎,却是蹲下身来看向他的双眼,语重心长道:“其实,为父也不想看你这般垂丧。要知道,你的智谋武艺皆不在连允之下,自打领军,未逢败仗,为父也希望你能一直意气风 发,志得意满。” 萧何听着他这絮絮之言,心中已是泛不起任何波澜。 既然叶阑不愿将药给他,他留在此处已是没有任何意义。或许此时赶回秦川京中,还能陪秦桑走完最后一程。 想到这,他抬眼向叶阑看去,平静说道:“既然父亲心意已决,不肯施药,孩儿就不再叨扰,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撑地起身,不再去看叶阑,沉重的往门外走去。 还未踏出门槛,就听身后叶阑幽幽说道:“其实若是一定要我将药给你,也并非不可。” 萧何的脚步定在了原地,心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也不再有任何遮掩,立刻回身问道:“你肯把药给我?” 叶阑站起身来,淡淡回望着他,忽而摇头苦笑道:“你这心性,倒像极了你母亲。” 萧何一听他提起母亲,心中又浮出一丝怨恨,此时却也不好发作,声音变得清冷了些:“你是否有何条件?”  叶阑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平静答道:“方才我已是说过,连允被俘,南渊将士群龙无首,我若是救了秦桑,就是将南渊陷入了险境。但若是我南渊现如今有一位能和秦桑匹敌的将领担当大任,这个顾虑 ,自然就能打消几分。” 萧何一听,猛然明白了他方才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些话的真正用意,原来他是想让自己留在南渊,为南渊领兵。 这一下,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中。若是此时转身离去,秦桑的毒便注定无药可解。可若是他留下,就要替南渊领兵,对抗秦川。 他紧紧皱眉深思起来,可思来想去,已经没有第三个选择。 叶阑见他犹豫不决,又是趁热打铁出言道:“我倒是不急,有的是时间容你细细斟酌,可那位秦将军大约时间就没有我这么宽裕了。” 萧何心中猛地一惊,再也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重重跪地,猛一抱拳道:“孩儿愿为南渊领兵!” 话一出口,他心中沉重万分。 其实以他的性子,一句承诺根本无法将他束缚。即便是今日答应下来,来日便借机离开,他也丝毫不会觉得愧疚。 但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叶阑既然敢让他来统兵,就必是留好了后招,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后招会是什么。 果然,还不及萧何细想,叶阑便似是胸有成竹一般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如此甚好,你先起来吧。” 他一边看着萧何缓缓起身,一边平静道:“你手中的那一颗,足以令他醒转,往后每月一颗药,一年之后,他便可痊愈。” 萧何一听,无奈苦笑,叶阑这后招果然狠辣。 一年,也就是说这一年之内,萧何都动不了别的心思,只能乖乖待在南渊,待在叶阑的眼皮子底下。 他深吸了口气,低下头想了想,好在一年也不算太久,到时秦桑痊愈了,叶阑便再无筹码来将他挟制。况且他留在南渊,或许能够尽快找到剩下的解药,那便用不着再一直待在南渊。 想到这里,他暗自下定了决心,抬起头说道:“好,那现在,至少先让我把药送回去。” 不料,叶阑闻言却是勾起嘴角摇头一笑:“那就不必了,药我自然会派人送去秦川,你就安心在此,不必多虑。” 萧何眉头一皱,立刻反驳道:“那我如何能够得知,这药究竟能不能起作用?” 叶阑似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手指轻轻揉搓着淡淡道:“我会让那人在秦川等着,等到他醒了,带着他的亲笔手书回来交给你看。” 萧何一愣,本欲再分辩些什么,却又发现叶阑所说的方法毫无破绽,只好咽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沉默起来。  叶阑见他沉默,也不再出言激他,而是淡淡安抚道:“为父也知道,此番让你留在南渊,你并非心甘情愿。为父亦是不多强求,只要这一年之内,两国相安无事,待他痊愈了,是去是留,便由你自行决 定。” 叶阑说这一番话,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一年时间,能够改变的太多太多。  首先,萧何留在南渊领兵的事迟早会传回秦川,而他却无法与秦川任何人联系。只要叶阑稍稍将此事传得精妙些,便可让秦川所有人以为他本就是南渊派去的细作。如此一来,一年之后萧何即便再想 回去,也难如登天。 其次,这一年的时间,叶阑还可细细筹谋,看看是否能设法将连允救出,若是连允回来了,到时即便萧何执意离去,南渊将士也不至群龙无首。  最后,叶阑想到的是,萧何现如今与秦川将领有了情义,不过是因为他们曾一起并肩作战过,而他现在留在南渊,一年之中说不定和南渊将士也一样会生出感情。况且他们本就是父子,血浓于水,往 后若是好好善待他,或许,还可以化解他心中的怨气。 此时的萧何已是不再动任何多余的心思,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叶阑已是将他的精明算计展露无疑,萧何此时能够选择的,只有暂时留下来,再见机行事。 他深深吸了口气,静了静心神,这才试探着出口问道:“那我可否书信一封,让那人一并带去秦川?”  不料,叶阑却并未拒绝,显得有些满不在乎,微微点头道:“好,你去写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初访陵阳,沉冤昭雪 【秦川宫中 寿仙殿】 秦桑看完了第一封信,心已经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割裂,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满面皆是泪痕,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过了许久,她才木然转过头看向鲁子越,目光冷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这封信为何会在你手中。”  鲁子越看着她的目光,满不在乎的白了她一眼冷笑道:“当日送药之人送来的信可不止一封,你拿到的不过是那小厮要倪镜转交给你的一封仿着萧何笔迹所写的无关紧要的书信,而这一封,那人却要倪 镜立即开启。倪镜读完,自然就留下了。” 秦桑愣在那里,浑身冰冷,她忽然觉得叶阑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他之所以同意萧何书信一封随药带到秦川,不过是已经做好了要将信给别人看见的准备。 他是故意让人将药“误送”去倪镜府上的,他为的,不过就是让倪镜知道萧何的真实身份,好让他把事情抖出去,让恒王乃至整个秦川都知道,萧何是南渊太傅之子。  而他与萧何的所谓“一年之约”,其实根本就是个幌子,那一粒解药已经将秦桑所中之毒完全解了,应清为秦桑诊过脉,她服下解药后身体里丝毫没有留下任何毒性,只有萧何还一直以为,那解药真的 有什么玄机。 她没有再继续细想下去,直接看起了第二封。 那一封,是萧何初次拜访陵阳之后所写。 【南渊都城襄陵】 送药之人启程后,萧何在南渊静候了数日,观察着叶阑平日里的习惯,猜测着他剩余的解药可能放置之处,也一直想着,如何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可信之人,将自己这边的消息送到秦桑手中。  就在这段时间,他猛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完全有能力派人将南渊境内的书信送到秦川,也是在想到这个人之后,他才惊觉原来自己身在襄陵完全能够做一件大事,一件几乎能够一劳永逸的大事 。 这一日,他趁着叶阑入宫,便收拾妥当出了府门,去了他一直计划要去却还没有去的一个地方。 公主府。 萧何一路上都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就有人跟随,他特意绕行了许久,却依旧没能把那人甩开,索性不再与他周旋。 反正,他自己都不笃定能进的了那公主府,即便是被人盯上了,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这公主府虽是在襄陵城内,却已是地处偏远,接近城郊,周遭空阔冷清,并无多少藏身之处。 到了那府门外,萧何发现这偌大的公主府,门口竟是连个守卫都没有,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处空宅,只有门上高悬的牌匾,证明了公主就住在此处。 他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想,直接走上前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等了许久,他才隐隐听见门内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而后门栓开启,大门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佝偻着背的白发老者探出头来,看样子应该是公主府的家令,他看见萧何,微微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萧何略一拱手,微微笑道:“在下乃是叶太傅之子叶萧何,今日来拜见长公主,乃是有要事相商。” 那老者微微眯眼想了想,苍老的声音丢下一句“等着”,便合上府门,回身通禀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走到府门旁将门拉开,摇了摇头道:“长公主不想见你,公子请回吧。” 萧何一听,果然如传闻所说,这位长公主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喜与外人交涉,况且若是她真的还惦记着十年前的事,听说了自己是叶太傅的儿子,定是更不愿见他了。 萧何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放到老者手中,恳请道:“烦请前辈将这个交给长公主,若是她还不愿见我,我便立刻离开。” 那老者攥着纸条,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多言,点了点头,又合上门回去。 过了好半天,那脚步声终于再一次响起,这一次,老者直接将门拉开,侧开身子摊手道:“公子请吧。” 萧何松了口气,也更加笃定今日来找这位长公主,绝没有错。 他迈步进入府中,那老者又回身将门栓搭上,才带着他绕过府内花草亭池,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堂前。 到了那里,老者停下了脚步,伸手道:“长公主就在里面,公子去吧。” 萧何微微点头拱手致谢,而后抬腿进入了堂中。 进门一转头,便看到一人端坐于案前提笔写着些什么,长发松散披在肩后,看那穿着根本不像是皇家子嗣,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在那人身侧,有一婢女模样的姑娘,静静陪在一旁侍候。 听到萧何的脚步声,那执笔的女子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对身旁婢女淡淡道:“莫容,你先下去吧。” “是。”那婢女微微颔首,便起身从萧何身旁走过,出了屋门。 待莫容出去后,陵阳转目静静看着萧何,一言不发。 萧何被看得有些心虚,讪讪笑道:“殿下这府邸,还真是冷清。” 陵阳面色丝毫未动,将那纸条摊开放到案几之上,指着纸条问道:“这是何意?” 那摊开的纸条上只写着一个字——秦。 萧何踏近两步,看着陵阳的双眼稍稍压低了音量反问道:“长公主若是不知何意,为何还要放我进来?” 陵阳垂眼沉默了片刻,将那纸条拿过,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之中,抬起头淡淡问道:“你是叶太傅的儿子?” 萧何点了点头:“没错,你可以叫我萧何。” “叶萧何?”陵阳见他省去姓氏,略微有些不解。 萧何勾起嘴角一笑,撩开衣摆坐在了陵阳对面,随意道:“随你怎么称呼,名字并不重要。” “从前为何没有见过你?” 陵阳见他仿佛很是随性,便也不再纠结于姓名之上,又继续问道。 萧何抬眉眨了眨眼,调侃道:“暂不说我此前长居龙盘谷,即便是我一早来了京中,以殿下这般离群索居的性子,我们也未必有机会相见,不是么。” 陵阳一听,他这人倒还算是心如明镜,说话也是直率,与叶太傅仿佛不大相像。 只是,她也没有要与他继续闲话的意思,便直截了当问道:“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萧何显得有些犹豫,他迟疑了片刻,整理好思绪,才郑重开口道:“在我回答殿下之前,有几个问题,先要向殿下求证。” 陵阳微微一愣,本欲反问他自己凭什么要先回答,却看见他仿佛很是谨慎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换言道:“说来听听。” “殿下是否还记得,十年前秦家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陵阳面上虽未有变化,心里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如何会不记得,十年前的那件事,日日都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即便是南渊所有人都已是默契的将它当作陈年旧事般不再提及,她却也未曾忘却。 但是,萧何与叶阑是父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在不知道他的立场和来意之前,自己怎么可能将这些心事悉数告知。 想到这里,陵阳便转过头去看向别处,不客气的答道:“十年前的事情,你父亲比我更清楚,你又何须跑来问我。” 萧何一听这语气,便已是明白她对叶阑的怨念,心中更为笃定,她一定还在对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不曾忘记。  萧何笃定下心思,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的侧脸,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他比你更清楚,可他虽是清楚,却未必会告诉我真相。毕竟,他或许是整个南渊最不愿意看到秦家沉冤昭雪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计划初成,阴错阳差 陵阳猛地回过头来,惊讶的看向萧何那双深邃的眼眸,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沉冤昭雪?”她胸口不住的起伏,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问道:“你是说,你想为秦家平反?” 萧何急忙伸出手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迅速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身体微微前倾,皱眉低声道:“殿下莫要高声,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成?” 陵阳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也看了一眼门外,却是安抚道:“你放心,我府中本就没有多少人,如今留下的,都是些信得过的心腹。” 萧何点了点头,却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要知道,当年他也曾将孟晓看作心腹,可人心难料,谁又能说得清呢? 想到这里,他淡淡补充道:“无论如何,兹事体大,还是尽量不要牵扯无关的人进来为好。” 陵阳见他神色很是严肃,也认真点了点头,这才又继续疑惑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一直居于龙盘谷中,与秦家并无渊源,为何会想替秦家昭雪?”  萧何垂眼想了想,他还不确定陵阳究竟是何立场,断不能现在就将实情告知,只好看向陵阳郑重答道:“殿下,恕我此时还不能将一切如实相告,你就暂且当作,我想要父债子偿吧。我只希望殿下告诉 我,若有一日能为秦家平反,你可愿出手相助?” 陵阳静静看了他半晌,忽而轻笑了起来,低头看向案几上散放的那些薄纸,淡淡问道:“你可知这些是什么?” 萧何一愣,往那案几上看去,只见那些层层叠叠的纸张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他知道陵阳定不是在问她写的内容,而是在问她为何要写这些,不免也有些疑惑。 还未等他问出口,陵阳便解释道:“这是父皇令我罚抄的经书。” 萧何皱了皱眉,罚抄经书?陵阳这样一位深居简出的公主,能有什么过错,犯得着令齐王责罚?  陵阳抬头望向远处,目光深远,缓缓说道:“自打及笄之日起,我便搬出了宫中,来到了这座府邸。我与父皇之间,不仅隔着一座宫墙,更隔着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他并不想看见我,因为我的存在,会 时刻提醒他十年前的那桩旧事。而我也不想看见他,因为只要见到他,我就忍不住想要质问,他为何如此薄情寡义。” 她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见不到,不代表就能忘记。” 她收回目光看向萧何,惨然一笑:“你也知道,我如今早已过了婚嫁的年岁,作为一朝长公主,父皇不能对此视而不见。于是,他便每隔几月就召我入宫,要为我择婿,而我却一直未曾松口。”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桀骜,眼中满是不屑:“可他纵使生气,却又不能真的将我如何处置,便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罚我抄这经书,一来二去,我倒也习以为常了。” 萧何有些惊讶,此前他只知这位长公主心性寡淡,却不知她对自己所坚持的事情竟是执拗至此。 想到这些,萧何忍不住问道:“你我年岁相仿,我身为男子,自然不太着急婚配之事,可你这般执着于过往,误了自己的大好年华,真的不曾后悔么?” 他垂眼想了片刻,又补充道:“毕竟,他已经不在了。纵是你为他终身不嫁,又能得到什么?” 陵阳轻笑了一下,竟是摇了摇头戏谑道:“自古男儿多薄幸,你无法理解,也情有可原。” 她转眼看向别处,目光更为坚定:“但于我而言,既是心中有一个人存在,就再也无法容得身侧伴着另一个人。” 萧何的内心震动了一下,他并非无法理解这样的深情,只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本该养尊处优的一国公主,竟也会为了一个逝者,而惦念终身。 萧何还在沉思,陵阳却回过头来提起了方才的话题:“我与你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你问我若是能为秦家平反,可愿出手相助。”  她顿了顿,坚定说道:“十年前,我就是父皇的一颗棋子,秦家获罪,我难辞其咎。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煎熬,活在这世上,本就是苟延残喘。若是有一日能为秦家昭雪,他日黄泉之下,我也不 至无颜见他。” 萧何听了她这一番话,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此前还担心,这位长公主没有那样的魄力,可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将她看轻了。 他甚至还生出一丝钦佩,钦佩她身为女儿家,却丝毫未把世俗纲常放在眼里,爱己所爱,甘之如饴。 “好,”萧何点了点头:“有殿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他撑地起身,又低头承诺道:“我一定会为秦家沉冤昭雪,只是现如今时机未到,殿下还需静候。” 陵阳抬头看着他,郑重道:“我已经等了十年,也不怕再多等十年,你只需按你的方式去做,若是有任何我能帮忙的,随时告诉我,我定当全力以赴。” 萧何重重点了点头,向她辞别后,便转身出了屋门,出了公主府。 到了府门外掸眼一看,那角落的人影还在。 他也懒得去管,勾起嘴角笑了笑,迈步就往闹市方向走去,一路走走停停,还寻了个酒楼吃吃喝喝了好半天,才悠然回到了太傅府中。 半月之后,送药之人带回了秦桑手书,之后不久,叶阑便将萧何领兵的消息传到了秦川,不出所料,秦桑挥军南下,直取柴阳。 就在出征前夜,萧何匆忙写了这封信送到了公主府,让陵阳设法派人将信送到柴阳。 在这封信中,萧何告诉秦桑了自己的全部计划,让秦桑暂且退回潼关等他的消息。 他在信中说,他会在羊头岭的井水中投下牵牛子,让秦桑有理由堂而皇之的撤兵回到潼关。 这样一来,南渊与秦川两国都不会怀疑此中有何蹊跷,只会以为秦川大军是因为中了南渊投毒不得不退,而秦川大军也可以避免与南渊交战,得以全身而退。 待秦川大军退出南渊之后,为免齐王下令萧何北上继续追击,陵阳会在京中谎称自己有孕,那样一来,齐王必会令萧何回朝与陵阳完婚,不会急着让他继续进军北上。 到了那时,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便可以开始了。 然而,当这封信被长公主的亲信送到柴阳时,秦桑已经带兵攻往曲昌,这封信,落在了当时驻守柴阳的朱奉安手中。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日攻打曲昌失败回到柴阳城后,朱奉安会叫住倪镜,说自己有要事相禀。 【秦川宫中 寿仙殿】 秦桑看完这封信,仿佛整个人都被撕裂了开来。 原来,羊头岭的牵牛子,大婚的消息,都不过是萧何计划中的一环。 他思虑的是那样周全,将秦桑保护的是那样彻底,甚至不惜一切要替她去报那本应该由她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 秦桑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一种痛到极致的虚无之中。 自己那时在潼关城中对萧何的失望与怨念,是多么可笑。 萧何为她做了这么多,她竟然丝毫未曾察觉。  在悔恨与自责里,秦桑慢慢抽出了第三封信,那一封,写在大婚当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婚宴惊变,匕首在侧 【南渊都城襄陵】 不出萧何所料,惊闻陵阳有孕后,齐王打算立即召回萧何,令其与陵阳完婚。 但是,陵阳却拒绝了。 她说,历朝公主成婚至少需要提前准备一年,圣上赐婚,昭告天下,而后十里红妆,举国同庆。 齐王不敢置信,陵阳都已经有了身孕,竟还有这样可笑的要求。 不料,陵阳却接着说道,非要立即成婚也并非不可,只是她要一个殊荣,一个足以证明她长公主并非匆忙出嫁,而是极受重视的殊荣。 其实,她的要求并不难,她要齐王,在大婚当日亲赴将军府坐镇婚宴。 齐王听到她的要求如此简单,以为她只是为了撑一撑场面,女儿家面子薄,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便几乎想也未想就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便立即召回萧何赐婚,定下了婚期。 他将京中空置的一处大宅赐予萧何,挂上了将军府的牌匾,令人将其中收拾妥当,作为婚宴场所。 从赐婚到成婚,只有短短两日,三书六礼皆在两日内完成,快到令所有人瞠目结舌。 大婚当日,全城百姓皆是既诧异又惊喜。 这长公主的婚讯突如其来,好似完全不合规矩,但她的大婚虽没有十里红妆,却有满城奏响的喜乐之声,沿街洒下的遍地铜钱,实打实的做到了所谓的万民同庆。 吉时一到,将军府前亮轿昭示四邻,萧何坐于为首的高头大马之上,身着喜服,领着迎亲车马绕城一周后前往宫中,迎娶昨日便候于宫中待嫁的陵阳。 萧何低头看了看这身喜服,面色极为平静,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别的情绪。 他心中默默想着,今日,是最后一日了。 无论成败,都是最后一日了。 傍晚时分,身着凤冠霞帔的陵阳坐上喜轿,从宫中正式起轿前往将军府。 喜轿抵达后不久,齐王的銮驾也如约而至。 齐王的亲自出席,让这场大婚变得极为不同寻常。 满朝文武皆以为齐王之所以如此重视这场婚宴,乃是因为萧何是太傅叶阑之子,齐王这样做,给足了叶阑面子。 正因如此,百官赴宴时带去将军府的贺礼一个比一个丰厚,竟是从府院中一直堆到了府门之外。 千尺红绸悬府檐,震天喜乐动襄陵。 夜幕降临时,府中一片欢声笑语,齐王与叶阑坐于正厅,启受拜堂礼。 就在这时,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二拜高堂之后,陵阳转身之时,忽然捂住腹部,惊呼一声瘫倒下去。 齐王与叶阑猛地从座上起身,萧何一把扶住了陵阳的胳膊,正厅所有人愣在了原地,惊慌失措。 院中宾客听到正厅声响,也骚动了起来,但碍于来人太多,很多人站在院中被层层人海挡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齐王与叶阑对视一眼,向身旁之人吩咐道:“传令下去,大婚礼毕,令所有宾客先行离去。” 接着,转头看向叶阑:“去请太医。” 萧何抬起头看了齐王一眼,抱起地上痛苦皱眉的陵阳,从正厅后的侧门往后院行去,一众婢女小厮慌了手脚,也只得跟在萧何身后走去。 到了后院主卧,他将陵阳放置在榻上,起身对一旁莫容吩咐道:“先去打些热水来。” 莫容应声离去,萧何俯下身子,在喜服袖中轻轻捏了捏陵阳的手腕。 陵阳微微睁开眼,定了定神后,向他点了点头。 接着,萧何便直起身子,往屋外走去。 到了门外,萧何见齐王也到了此处,身后跟着四个佩剑护卫,面上神色很是担忧。 萧何立即迎了上去,恭敬抱拳道:“陛下,此处有我照看,还请陛下正厅静候。” 齐王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却也没有多说,便点了点头转身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脚步回身说道:“一有消息立刻来禀。” “是。”萧何垂首答道。 他看着齐王远去,目光在那四个护卫腰间的佩剑间游走了一番,心中暗自掂量了片刻,便转身回到了房中。 榻边莫容正将盆中的帕子拧干,为陵阳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房中其他婢女也都纷纷忙碌着,显得有些混乱。 陵阳睁眼看见萧何回来,眸中露出了一丝诧异,眼中带着一抹询问。 萧何看向她,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是,时候未到。 陵阳皱了皱眉,重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几名太医匆匆赶到,莫容退到一旁,给太医让出了位置。 萧何往门外看了看,见叶阑并未出现,心中有些烦闷,本以为叶阑会领着太医一同前来,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去了正厅齐王那里。 几位太医轮番给陵阳把脉,面上神色却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们狐疑的看向陵阳惨白的面色,却似乎无法从脉象中探到什么病症。 这时,萧何悄无声息的缓缓往后退去,一转身出了屋门。 出门之后,他迅速走到了正厅,匆匆迈步而入。只见叶阑背手立于一旁,眉头紧锁,齐王端坐于主案边,面色凝重,而他身后的几名护卫手搭剑柄,严阵以待。 一见萧何,叶阑赶紧迎了上来急切问道:“太医怎么说?” 萧何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叶阑的话,而是直接向前两步朝着齐王“噗通”一声跪下,皱眉垂目,声音颤抖着说道:“太医太医说” 齐王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说什么?” 萧何缓缓抬起头,似是欲言又止,目光从齐王面上挪开,渐渐定在了他身侧的护卫身上。 齐王与叶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似是明白了他是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齐王心中急躁至极,连忙挥了挥手对护卫仓促道:“你们先下去。” 四名护卫抱拳答是,而后便立即走出了正厅之中。 “关门。” 齐王见那护卫已经离去,对叶阑吩咐道。 叶阑点了点头,便迈步向屋门走去,到了萧何身后,伸手合上了屋门。 正在这时,萧何猛地撑地跃起,向前一个空翻,顺势掏出了怀中的一把乌金匕首,丢开匕套,电光火石之间便架在了齐王颈侧。 齐王如雷轰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目惊瞪,只觉颈侧冰凉,坚硬而锋利的刀刃牢牢抵住了他的喉咙,搭在案上的手猛地一抖,将茶盏扫落在地,“啪”的一声巨响。 回过头来的叶阑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喝一声:“萧何!你干什么!” 刚刚走出屋门的护卫刚听到那杯盏碎裂之声,又听到叶阑惊呼,立即反应过来厅中有变,回身“砰”的一声撞开了大门,见眼前情景,皆是惊恐万分,瞬时拔剑出鞘就欲上前厮杀。 “别过来。” 萧何冷冷看向那几个护卫,手中握着匕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齐王的脖子被抵得更紧了些。 叶阑赶忙将护卫拦在身后,怕他们将萧何逼急,伸出手颤抖着指向萧何厉声呵斥道:“萧何!你你疯了么!把刀放下!” 被匕首抵住咽喉的齐王此刻显得异常的冷静,事发突然,起初他的确措手不及,但他很快便明白,既然此时萧何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颈侧,却没有立即下手,就一定是还有所图。  那么,他便一定会在目的达到后再动手,至少,会让他死个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五营围府,弓弩在檐 萧何的目光转向叶阑,面色丝毫未动,他的余光看到门外院中渐渐有小厮婢女聚拢过来,一看见这屋里的情景,皆是惊恐的瞪大双眼,紧接着,便有人匆匆往府门外跑去。 萧何知道,他是去搬救兵了,但是此时,他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今日既然这么做了,自己就没有想过活着离开,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与齐王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萧何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么想想,也不算太亏。 只是他终究还是对不起一个人。 陵阳。 陵阳之所以会答应陪他演这场戏,并非想要置齐王于死地,她只是单纯的以为,萧何会借此次婚宴为秦家平反,却没有想到,萧何用的竟是这样鱼死网破的方式。 陵阳,这一次,算我欠你的。 萧何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周遭众人不知萧何这番沉默是意欲何为,没有一个人再出声,整个正厅之中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听不见任何声响。 一片寂静之中,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最先发话的竟然是齐王。 “萧何,”齐王的声音平静至极:“寡人想问你一件事。” 萧何这才从方才的走神中缓过神来,低头看了齐王一眼,淡淡回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不,”齐王淡淡否认道:“寡人只是想问你,陵阳是否真的有事。” 萧何闻言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便明白了齐王的意思,他是想知道,陵阳是否也是这整件事的参与者。 “她没事,是我在她喝的水里下了药。” 萧何平静的答道。 他有意这样回答,是想让陵阳置身事外,但齐王似乎并未在意他的回答,而是忽有些凄然的笑了一下。 从方才开始,齐王就已经反应了过来,这场婚宴本就是萧何一手设计,从他答应陵阳出席婚宴起,他就已经踏进了这个圈套。 什么有孕,什么大婚,都只是圈套中的一环罢了,缺了陵阳,萧何根本不可能顺利达到目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对自己的怨念竟然已经深到了这样的地步,甚至要帮着外人来陷害自己。 他也终于明白萧何此前为何会三番两次的前往公主府,想必,此时的情形便是他们共同谋划的结果。 想明白了这些,齐王心中有些失望,不是愤怒,不是疼痛,只是失望。 失望过后,他却更加平静起来,似乎已经不在意那抵在颈侧的匕首,对着那几个守卫淡淡道:“你们先退下吧。” 那些守卫有些吃惊,愣在原地互相对视了一番,不知究竟该不该照做。 齐王见状,音量加重了几分,变得不容置疑:“退下!” 那些守卫这才不敢不听,缓缓往后倒退了出去。 等他们退到门外,齐王又对叶阑抬了抬眉:“关门。” 叶阑谨慎的瞪了一眼萧何,还是依着齐王的话走到门边,重新把门轻轻合上。 正厅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齐王这才回到了正题:“说吧,你想要什么。” 萧何低头看了看被匕首抵住的齐王,对他表现出的平静有些意外,甚至,还生出了一丝钦佩。 他也没有再拖延,冷冷说道:“我想要个答案。” “什么答案?”齐王不禁疑惑。 “十年前,究竟为何一定要置秦家于死地。” 听到这一问,齐王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再不似方才那般冷静,猛地抬头看向萧何,眼中满是震惊。 不远处的叶阑也是一惊,显然没有想到萧何问出的竟是这个问题,他心中满是疑惑,萧何为何会提起这件事?这件事与他有何关联?竟值得他冒死挟持齐王? 齐王与萧何对视着,试图在他的眼中找出什么答案,却丝毫没能看懂他的意思,过了许久,他才颤声说道:“是陵阳让你问的?” 这一瞬,他忽然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怀疑起来,难道萧何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陵阳要个答案?可若是只想得到一个答案,何须如此大费周折?何须将事态变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不可能,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萧何平静的看着他:“不,与她无关,是我在问你。” “可可这与你何干?”齐王更加不解,紧紧皱起了眉头。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萧何冷冷答道:“你只需要给我一个答案,当年为何要置秦家于死地,为何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一朝开国功臣,满门尽丧于你手,你就丝毫没有过愧疚么?” 齐王听着这冰冷的话语,眼中的光芒忽然暗淡了下去,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秦路听闻妻儿死讯,拔剑自刎的那一天。 一旁的叶阑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在这话中听出了端倪,听出了满满的恨意,那恨意就像是就像是他才是当年受害的人。 不,不是,更像是他认识当年受害之人,他今日所为,是在为秦家报仇! 几乎是立刻,他浑身一颤,寒毛倒立了起来,他猛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敌国的将领,秦桑。 “秦桑”他喃喃自语道,而后猛地看向萧何厉声问道:“秦桑究竟是谁?是秦敖还是秦肃?” 萧何看向叶阑,他没有想到叶阑竟然这么快就从几句话里找到了方向,这么快就猜到了萧何所为的用意。 但是,他也并未震惊太久,毕竟叶阑的睿智他早有领教,他联想到秦桑,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他还是猜错了,他似乎没有想到,秦家还有第三个孩子。 而齐王听了叶阑的话,却仿佛如梦初醒,若是秦敖或者秦肃当年未死,而是进入了秦川军中,后来与萧何相识那么萧何今日所为,就是在为秦家报仇。 可是,这怎么可能? 当年凤岐山下,他们明明都已经死了。 这时,门外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整齐的脚步声,看样子五营护卫已经到了这里,现下应该已经将整个将军府包围了。 萧何听着门外的动静,并未理会叶阑的问话,低头对齐王冷冷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齐王看向萧何,心中的疑问还是没能想明白,他索性不再继续揣测,立即说道:“答案我可以给你,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齐王顿了顿,这才下定决心般问道:“秦家是否真的还有人幸存?” 他的表情很是怪异,声音有些激动的颤抖着,几乎是带着渴望和恳求。 萧何愣了一下,被这莫名的表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不想继续在这样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双眼答道:“是。” 齐王闻言,呆呆看着萧何愣了片刻,似乎是在确认他说的是实话,而后低下头去,鼻中竟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平视着前方,眸中恢复了平静,像是感叹般说道:“没想到,今生今世,还真的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你什么意思?”萧何皱起眉头,完全不理解齐王这莫名其妙的感慨。 不料,齐王却没有再回答他,而是看向叶阑说道:“你去把他带来吧。” 萧何转头看向叶阑,只见叶阑的表情像是知道齐王在说什么,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点了点头打开屋门迈了出去,又回身将屋门带上。  开门的那一瞬,萧何看见整个府中已经挤满了五营护卫,他们举着火把,将整个庭院照的犹如白昼一般,外墙的顶端架起了无数的弓弩,都指向了正厅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