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乱风华》 作品相关 第一次写书 这是小灼子第一次写书,自然很多情节会有不妥,对人物刻画也会有很多不足之处,希望大家看到之后尽管提建议,小灼子会尽力完善自己并改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中秋快乐 大大祝所有读者们中秋快乐!特此奉上新的一篇更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一章 赐婚 初春。天蒙蒙透着光亮。 因林烟儿自小怕冷,此时虽说入了春,但门口的暖帘还未撤下,隔着一道槅扇,屋内烧着暖炉,噼里啪啦地响。 窗外扫雪的妈子,手上做着事,嘴上却叨着前日皇上下旨姻亲的事。 林烟儿临窗而靠。透过横纹窗看着粗使妈子把积深的白雪扫在了两旁,随着红日高升渐渐化作了水去心想这消息怕早就随着那日的马蹄踏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她初闻时有些诧异。她及笄有了小半载,上她家门提亲十指都数不过来,其中不乏有尚书,太傅......她幼秉廷训,深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不是少詹事的徐骞毅被人抓包,发现在私宅养了匹瘦马,恐怕现在他们早已订亲。 林烟儿是见过徐骞毅的,当时她在偏房,沈氏让丫鬟垂了帘子,她就坐在帘子的后面,透过间隙远远地看他。 长相虽不说俊美,但五官端正,因为穿着一件青色杭绸直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儒雅,举手投足也颇有清风徐来之感。 ......她听父亲说他冠岁之年便能走到少詹事这个职位,不可小觑。林烟儿当时听着心里还有了小小的钦慕。 但相较之下,品行就略显不堪,男子三妻四妾,是稀疏平常之事,但若是流连风月场所,还带回了家,到底要糟了话,日后家里指不定要怎么鸡飞狗跳。 林白是把林烟儿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的嫡女,断然不愿她嫁过去受委屈,所以这门亲事也最终无疾而终。 经此一事之后,林烟儿对自己的亲事没了多大的热枕。或许是因为耳濡目染的缘由,母亲还在时,父亲莫说是姨娘了,就连通房丫头都是没有的。 沈氏也是母亲死后的一年,林白才将其纳进了府。 ......那些个来提亲的,大部分身边的丫鬟都开了脸,有些甚至都有了几房姨娘。林烟儿因此兴意阑珊,她心里总是希望像母亲和父亲那样的鹣鲽情深。 ......林烟儿握着手上汤婆子,感受到脚尖传来的冰凉。 林渊儿从外进来时,便见到林烟儿靠在临窗大炕上,小几上放着一本摊开了的诗书,青丝疲软地耷在她身上那件莲青色铃兰花纹缎衣上,握着的汤婆子裹着瑰红织锦上绣着海棠,衬得她十指如白玉莹莹,远远看去,整个人像浸在一团光雾,朦朦胧胧却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这样的人,任谁看见都会心动几分的。林渊儿眸子黯了黯,走上前,“姐姐。” 林烟儿从窗外撤回了视线,瞧见林渊儿穿着妃色水纹锦衣,罩了一件貂鼠皮的大氅,衬得小脸白净,不似往常青衣素裹,林烟儿心中虽是微异,却也淡淡应声示意她随便坐下。 说话的茬,翠笙也从一旁也端起了茶壶,倒了杯茶给林渊儿。 “还是姐姐这儿的茶好喝。”林渊儿端起梅花杯细细一闻,抬起双眸,眸子里神色斑斓却一闪而过,又道:“翠笙泡茶的手艺愈发精妙了。” 一番话落,翠笙在旁施礼以谢过林渊儿的夸耀。 林烟儿莞尔谦道,“太平猴魁,比不得沈姨娘房里的君山银针。” 沈氏是林烟儿生母越青宜逝世整年后嫁入丞相府的。 当年林烟儿的母亲和林白青梅竹马,林白高中状元后便让越青宜风光大嫁,但是嫁入丞相府几年后,生了林烟儿亏空了身子便匆匆而去。 当时的林白在朝为官不过四品,且新官上任,免不了有人使绊子。一半为了仕途好走,一半为了林烟儿有个人好照料,便将当时几代为商的沈氏纳入府中为了侧室。 沈氏的入驻令得林白林府顿时有了浑厚的财力,也有了不少京城各地的眼线,使得林白步步高升成为如今大家都要尊称的林白林大人。 而林渊儿则是沈氏入府不久便产下的一女,若说怨,林烟儿是从没怨过,更不能怨。 一来,父亲的宠爱全在自个儿身上,她没抢夺半分过去。而沈氏平素待人温婉和顺,不像其它府里的姨娘拿捏她,虽不说亲密无间,却是有礼有度。 二来,如今的荣辱富贵一半都靠的是沈氏家族帮衬,若不是当今天清王朝轻贱商人,不准商贾之女为贵臣正室,抬了沈氏为父亲的正室,林烟儿也是不会丝毫反驳的。 谈起与林渊儿本人,她们的情分不过是从小被同一位夫子教书同一位秀娘学女红长大,虽说呆在一起许久,但平日里林渊儿对自己虽说不像对父亲那般唯唯诺诺,但总是疏离多于亲近。 林烟儿那时还小,不解父亲的再娶,心底里对沈氏和林渊儿到底还是有股子排斥的,自然也是不愿多说了话去。 现如今她出嫁,林渊儿也还有小半年便要及笄。林烟儿明白都是流着同一脉的血,虽说不求她能十足十地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好,但至少也要互帮互助,毕竟唇亡齿寒都各自牵绊着的。 林烟儿眼光流转,眼前梅花杯中缭绕而出的水雾随之腾跃而升,复而又纠缠至一起,倒是像极了自己与林渊儿的关系。 林烟儿见自己素手纤纤,执着梅花杯更显得双手青葱如玉。朝杯中呼呼吹了一息,拿近细细啜饮一口,香气清冽,翠笙煮茶的技艺当真愈发醇熟了,“你今儿来有事?” 林烟儿的直白倒是让林渊儿有些尴尬,小脸瞬间染上一层淡粉的羞意,但想到临行前沈氏的嘱托,又弯唇笑了起来,这倒使得整个人明媚活泼了许多,也因此让林烟儿对她多看了几眼,“姐姐大婚在即,做妹妹的应略备一些薄礼给姐姐。” 说话席间转头示意身边丫鬟,这下林烟儿才瞧到与她随行的丫鬟手中捧了几个精致盒子。 有一对缠丝银镯子,几株嵌玉镶珠簪花,金草虫头面装了一盒子,服饰用的珠子箍和璎珞臂钏放满了匣子,还有零零散散几瓶香露装在鎏金细颈瓷瓶里。 “这里面的金镶朱石蝴蝶簪,朱石极好玲珑剔透无半点杂质,是妹妹极喜欢的,姐姐嫡出身份自然见过许多好东西,也希望姐姐别嫌弃了妹妹这些东西才好。”林渊儿笑得温婉,但仍是挡不住骨子里深刻出来的自卑。 林烟儿明了今日林渊儿来的这么一趟大抵是沈氏的意思,想罢也一笑,道:“礼物贵在情意二字,姐姐怎会嫌弃妹妹的礼物呢?” 林渊儿嘱托尽到,茶末话尽,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 不会儿,便有人来让林烟儿去林白的书房一趟 过了廊道,拐了几道弯,正中便是厅堂,屋内竖着隔断屏风,墙面或是雕砖镂刻或是匾额挂画,婢子奴仆稀稀拉拉站在两旁。 林白穿着五福捧寿纹大襟袍,端坐如钟地坐在厅堂主位上。看见林烟儿走来,恍然间竟以为是越氏。 他想起越氏躺在病榻时的情景,因久病而苍白削瘦的脸颊,额前发丝散乱,却依然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她眉心愁郁不结地握住自己的手,念叨着她福薄命浅不能与自己厮守,也未得见女儿出嫁之日...... “拜见父亲。” 林白恍恍回了神,看着林烟儿微垂的头带着睫毛稍敛如同一把羽扇遮掩住眼里的秋波,从侧面望去像极了生母越氏,眼角突然有了些酸意,道:“快些起来。”又让身旁的奴仆添了茶盏进来...... 林烟儿想着应是为了自己与四王爷姻亲之事,遂敛衽落了座。 如今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但林白总觉得她还是那个哭闹时要用糖哄的小孩子。 他想起她才出生的时候,小小的蜷缩成一团,脸皱巴巴眼睛都睁不开。一边哭一边晃着小手,像是在抗议什么,最后抓着自己的指头,咿呀了一声,偎在他怀里安心地睡了下去林白心里有些难受,看了林烟儿好一会儿才道:“方才户部郎中来要了你的庚贴,等钦天监算了八字之后,估计过几天便来下礼” 林烟儿小声应了“是”。 林白觉得她有些不大高兴,他最害怕的就是她不满意这婚事,别的还好说,这是皇上亲赐的,他是断不能推诿了去。 “可是觉得有不妥?”林白问的委婉。 林烟儿抬头看向林白,见他鬓发夹杂银丝,她突然觉得父亲老了,感觉有什么东西翻涌上了心头,待发现时,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了。 林白慌了,怎么好端端地哭了,难道真是不愿嫁给四王爷? 林烟儿拿着汗巾抹了泪,眼睛水光潋滟,抽抽搭搭呜咽着,“女儿只是觉得再不能承欢父亲膝下有些伤心罢了。” 林白听罢眼睛酸的很,连忙眨眼把泪逼了回去。 林烟儿见此起身行了个大礼,破涕笑道:“是女儿的错,惹父亲伤心了。” 林白上前扶她起来,“这几日府里会比往日忙,你若是缺什么尽管开口。” 林烟儿向来锦衣玉食,哪会缺什么,父亲不过是想换种方式宽慰自己罢了,但还是答道,“女儿会的。” “我原以为你不愿”林白状若叹气的口吻。 若说不愿,的确是有那么些,旁的不说,身份是王爷日后必定是三妻四妾的,林烟儿一想到这里心里就闷闷的。 她记得前阵子李家那个二少爷,仗着父亲是兵部左侍郎,成天狐假虎威不说,还纳了三房的姨娘,通房丫鬟也不少,整个内府都是乌烟瘴气的。 当时来提亲时,林烟儿躲在耳房里瞧他,谁知他竟瞧见了自己。 林烟儿至今都还记得那双眼,像被什么侵染了眼珠子浑浊不已,仅仅就那么一眼林烟儿就觉得自己像被扒了衣服一样的难受。 所幸父亲后来推了亲事。 男子各个都是一样的,林烟儿想。也不知道她嫁过去,四王府里通房丫鬟有几个,听说他还没纳妾,但日后说不定就有了。 林烟儿心中思绪万千如走马观灯般闪过,看见林白眼角湿润,终是不忍见到父亲此番难过,嗫嚅道:“四王爷鹓动鸾飞又惊才风逸,不可谓不是人中龙凤,女儿怎会不倾心了?父亲休要担心了。” 林白望向林烟儿,见她神情不似说假,才放心一笑,“如此,你爹我也就安心了。” 一来二去,林白这才切入了正题,道:“此番你要嫁的是当今四王爷,说话什么自然不比家里,一切小心谨慎才最稳妥,懂吗?” “女儿知道。”林烟儿点点头。 “四王爷为人还算沉稳温和,如今也没纳妾什么的,不过指不定以后会有,你今后千万要忌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林白絮絮叨叨,谈及朝堂形势时,只一笔带过叫她谨言慎行,注意各位王爷皇子。 与丞相姻亲,不管是朝堂上的势力还是财力都不可小觑。 林烟儿虽养在深闺,但这些众横捭阖从小也是耳濡目染,自然明晓。想起日后父亲在耳边的絮叨会愈发地少了,林烟儿听着林白的教诲也是认真...... 林烟儿出来时已是尽黄昏。翠笙拿着披风连忙迎了上去,却看见林烟儿望着远处血一般的夕阳道了句‘枯藤老树昏鸦’。 翠笙系着披风的领子听着这话没怎么明白,只是觉着有些萧凉,替林烟儿穿好了披风便默默地跟在后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章 定亲 落日沉沉,照得庭院深深。 男子穿着深衣葛布,腰佩有弯形的马刀,四肢遒劲有力,寥寥几步便走到了屋内,“公子。” 屋内正燃着火烛,被叫着‘公子’的人隔着书案正从黄花梨亮格柜中抽出一本书来。屏风上的桃李海棠此刻随着烛光倒影爬在了地上,影影绰绰。 只听得窸窸窣窣声响,但看书案边上的那人翻开一页纸,沉吟,“何事?” “皇上下旨将丞相府嫡女林烟儿赐给四王爷。”深衣佩刀人士握拳行礼回道。 翻着书的男子,此刻抬起了眸,视线落在窗外庭苑景色,眼神锐利如锋。继而轻轻一笑,将轻轻放在书案上,“这入春,天回暖了,倒是多风了。” 虽是入春,可天黑之后寒风乍起依然料峭。 端着温水的翠笙转过抄手游廊,见窗外树影婆娑,风飒飒作响使得屋内烛光也摇曳了起来,眉头微微蹙起,加快了脚步入了屋内,“小姐,是时辰该入睡了。” 林烟儿放下了书,看着翠笙的面颊在烛光之中莹莹发亮,见她将脸帕在盆中打湿后拧干递给林烟儿。 林烟儿接过靧面。望着窗外那如同这件事情般一夜春风便绽开了花苞的梨树,表情沉默。 “小姐,不喜欢这亲事?”翠笙见林烟儿相较往日情绪有些低落。 林烟儿摇摇头,“对比往日上门提亲之辈,四王爷是极好的。也就是因为极好,日后娶妻纳妾皆未必然,与我所向往的有些悖离罢了。”说着将锦帕又递回给了翠笙。 翠笙不甚明白只道,“即便纳妾什么,小姐嫁过去是王妃,王爷自然最疼爱的便是你不是。” 林烟儿默然,盯着眼前的铜镜,思绪飘到了远处……今日父亲那一席话,眉间透露出来的忧思让她心中隐隐感觉这婚旨背后定是有些蹊跷。 林烟儿揉了揉眉心,暗嘲自己的惶惶之心。遂叹了口气,将头上最后一枚珠钗去了下来。 翠笙接过将它放入了妆奁之中。 “下去吧。我困了。”说着片刻褪了衣,由着翠笙伺候入了褥被。 夜晚的最后一幕景色便在林烟儿眼眸合上的那刻彻底湮灭消逝。 再睁眼时,已是辰时正。 院子外传来批零乓啷的声响,林烟儿揉揉眉心,有些头疼。 昨日种种此刻如同日落潮涨一一回溯开来,那些拼凑接壤好的事物顿时又支离破碎来...... 林烟儿放下了支着身子的手,趿了鞋下床。 她看着衣服上的铃兰花,这是从前她坐在庑廊边上对着院子里方开的铃兰往绣绷上一针一线织成的。 还记得教她和林渊儿制艺的绣娘坐在杌子上,在一旁替她们捻着一股股的绣线。边捻着边称赞林烟儿手巧,日后嫁过去定是不会被母家嫌弃。却又多嘴似的改口说道以林烟儿这般的身份,日后所嫁之人定是人中龙凤,这般粗鄙的手活,定是不会干的。 那时林烟儿不解,后来渐渐也明白绣娘口中的深意,贵为丞相嫡女,所嫁之人要么是贵胄要么是皇亲......这也是为何那么多人上门娶亲却终究未果的原因。 林烟儿正穿着,门被推开,露出翠笙圆圆的小脸蛋,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珠子落在了林烟儿身上便一瞬变得如同鸽子蛋般大了,“呀,小姐怎么自个儿穿起了衣裳,怎地不叫翠笙?” 翠笙口中絮絮叨叨埋怨着,脚上跟生了风般便到了林烟儿跟前。 “这不想让你多睡会儿,还埋怨了我去?”林烟儿打着趣,时下又穿好了一件。 “小姐对翠笙最好了。”翠笙微嗔着递来了锦帕让林烟儿净了脸。 此时一拨人从槅栅走了进来,端着礼赞匣子,六洋红,锦缎缂丝杭稠,两只金戒指,三副耳坠,景泰蓝梅瓶两件,犀牛角篦子各三把,手钏华盛花甸各两匣子琳琅满目。 这便定亲了。 翠笙脸上熠熠生辉,“小姐,这些礼奴婢方才都清点了一下,全都是极好的。” 林烟儿看着翠笙财迷的模样,噗嗤一笑,“就你最爱财。” 翠笙吐了吐舌头,问道:“老爷说这是四王爷送给小姐的,他不取分毫,要怎么处置你自个儿安排。” 林烟儿点点头,看了一下这些嫁礼,“那盒装有玛瑙银圆镯的送去给二小姐,她昨个儿来送了礼,要礼尚往来。礼赞抽三成给沈姨娘,她虽不在意这些,但至少是心意。” “奴婢省得。”翠笙答道,伸手替林烟儿理了衣襟道:“说起二小姐,今早被老爷骂了一通,好像是因为性子胆怯,冲撞了来送礼的大人。” 林渊儿性格林烟儿是了解的,自卑怯懦,遇事从来都是紧张畏缩,为此不少挨父亲的骂。她很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林烟儿正想着,便听到一旁的翠笙叹了口气,道:“倒也怨不得二小姐这般,毕竟谁摊上这么一个商贾出身的母亲,见谁都会矮上几分,不这样才怪。” “你何时也这么爱嚼舌根了?”林烟儿声音带着平日没有的冷冽。 见到翠笙惶恐,林烟儿这才有些无奈,手上牵弄着衣襟领口,“这话且莫要再说了,今后我若是嫁去四王府,你更是要注意言行不要被人抓了把柄,四王爷那儿不比相府,一句话说错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而我到时权利不及,不能时刻顾你周全,懂吗?” “是,奴婢明白了。”翠笙弱弱地回道。 林烟儿穿了件藕色莲青斗纹袄裙,外面套了一件湘色织锦掐牙背心,整个人看起来娇嫩明艳。 她走到金楠丝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肌肤如雪,额头饱满圆润,想起旧时曾听人说这是有福之相 翠笙见林烟儿一头青丝顺滑如水,情不自禁道:“小姐的头发生的真好,人也愈发好看了。” 翠笙感叹着,从妆奁盒里拿了珊瑚扁方素簪戴了上去,更显得发若吴丹。 林烟儿笑了笑没回话,转而问道翠笙对四王爷知晓多少。 只听得翠笙说到此人傅粉何郎,仪表堂堂,闲时烹茶作赋,或溯泉荡舟,情溢于诗书,居朝野,却概不论庙堂之高。 一语未休,林烟儿也听了个大概,皆是如自己所闻一撤,想来翠笙平素与自己形影不离,知晓事物别无二致乃是常理之中。眼看着窗外景色有些萧条,顿时也没有了问下去的兴致,便遣了翠笙退下。 ...... 庭院深处树影婆娑,一树树梨花像极了一个个娇羞清丽的美人儿,屋内的男子看着窗外开了花苞的梨花出神。 一名黑衣男子挟风声,踏一地梨花残瓣,呼呼行至屋内,抱拳作揖行礼,“王爷。” “查到了?”屋内的男子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举手投足间似是皆在他运筹帷幄之中。 “查到了。”那名黑衣男子抬起头,看向被唤作“王爷”的男子,又回答道:“自上次与王爷会晤后,久宅民居,置办采买皆是由了下人来做。” “深居简出吗?”男子低沉一笑,转了话题问道:“彩礼置购得如何?” “萧红已经打点就绪,已派人送去了丞相府。”佩刀男子回答道。 那名被唤作‘王爷’的男子正是与林烟儿有着一纸婚约的四王爷陆一璟。 他此刻望向跪在屋内的萧青,微微一笑,“你们兄妹办事我很放心。” “谢王爷夸赞。”萧青作了揖后随即起身,见陆一璟此刻望向红木八仙桌上的那些素缟篇篇铁画银钩,道:“王爷如今和那位大人签订了此事,随着三日后的婚事一起,不知这暗潮又该如何涌动。” 陆一璟听闻,嘴角微勾,右手轻轻触碰桌上的那一页纸,上面的字字句句如同穷凶极恶的饕餮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每一个人的到来,“不管暗潮如何涌动,也抵不过这一纸成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章 交集 大婚将近,宫中拨了教养姑姑来丞相府教习。 “虽四王爷府中不及皇宫,却仍然不能失了规矩。奴婢知道林姑娘是个懂事的人,虽是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番教引完,姑姑又叮嘱了些。 林烟儿的教引姑姑姓安名诺,平日林烟儿也是唤她安姑姑。 “自是知道。”林烟儿虽觉得浑身散架似的,却也边乖巧的回答道,边坐了下来,“安姑姑请坐。” 见安姑姑也坐了下来,林烟儿问道:“安姑姑可知四王爷的一些事情?可否说来小女听听?” “这是自然,姑娘你不问,奴婢也会说与你听。”安诺毕竟教习多年,自然明晓这些小女心思。 就这般嫁入一个陌生人家,换了谁都会好奇几分。况且日后帮衬或主中馈,知根知底些也是没错的。 如此想着,安诺脸上端起一丝笑意,道:“想必林姑娘也是知晓一些有关四王爷的事情罢,故此,奴婢也不说那些众所皆知的事情,只端着一些平日奴婢在宫里的事情听闻的说与你听罢。” 翠笙从槅栅外端来茶水。知晓是林烟儿吩咐,安诺对着林烟儿点头应谢,又说着:“现今皇上膝下有四位王爷分别是太子,二王爷,四王爷,六王爷,还有一位如今尚处于舞象之年,现今还住在圣泽殿的九皇子。” 安诺顿了顿又接着说:“出身最早的太子是当初兰美人之子,不过兰美人难产生了太子殿下便逝世了,于是便过给了皇后安氏承欢膝下,母慈子孝如今已是随着皇上进出尚书阁商议国事。二王爷出生不高,因着他母妃康嫔的缘故,所以不是很得皇上待见,不过他本人是众人中娶亲人数最多的,除了王妃和侧王妃,还有两位妾室。“ “这般多?”男子三妻四妾,林烟儿是一直都知晓的,不过比二王爷大的太子都只有太子妃,小的四王爷如今才要纳一妃,而他自个儿却纳如此多 安诺点点头,“前阵子才娶进的二王妃叶岚青,是左都督叶骁独女。侧王妃江婉儿,家室虽是不比二王妃,不过也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府尹江宋之女。” 正室侧室皆是颇有身份,林烟儿点点头,示意安诺继续说下去,“两房的妾室就上不了台面,一名出自歌姬,另一名不过商贾女子。”安诺一笑,也说道:“其下的六王爷一张巧嘴常常逗得皇上开怀,其母妃端妃窦氏家父是工部尚书。年纪最小的九皇子幼时最爱赖着四王爷,常常出入四王府,如今要到了弱冠的年纪,才渐渐少来了。” 林烟儿点点头,问道:“九皇子可与四王爷是同胞兄弟?” 安姑姑摇摇头,说:“九皇子虽与四王爷交好,但九皇子的母妃是尊贵的皇贵妃娘娘戚氏,四王爷的母妃则是淑妃娘娘段氏。多年前,九皇子稚时发了一场天花,四王爷尽心尽力照顾故此才亲近些。” “天花?”林烟儿皱皱眉头,也似是想起早年皇宫确是有过此事的传闻,不过除去父亲为了避免自己也染上此病有意隔绝,自己那时也不过也黄口岁数,并不在意了去......“听闻天花来势汹涌,而且极易感染。” “姑娘说的没错。”安姑姑点点头,说:“这也正能看出四王爷是个极重情意的人,若不是他和戚皇贵妃日夜在床边守候,怕是九皇子......”安姑姑默了声,剩下的话皆是不吉利的,故而没再说下去,转了个话头,又说道:“四王爷除了极重情意外,生性也较温和,平日也只是读书养花下棋对赋,至于朝中大事都是淡泊的,是个悠闲主。” 出身皇亲贵胄却是留有淡泊名利的名声,都说皇宫最是会吞人的地方,能走到如今的四王爷,是真的因为置身事外漠不关心还是暗藏爪牙韬光养晦? 这般想法突然的冒出使得林烟儿都被自己骇了一跳。转瞬回复了平淡的表情。回以安姑姑一个微笑。 这时门厅走来管家,“大小姐,二王爷派人送来了亲礼,说是要当面送,现下正在东次间候着。” 二王爷派人过来送喜礼? ......林烟儿虽疑惑,但也同安姑姑道了声“安姑姑稍等”便随着管家去了正厅。 二王府。 鹦鹉在金丝笼里学人叽叽喳喳,叫嚷着,“宋青,彩礼备好了吗?”陆安卓逗弄着鹦鹉,手上的玉扳指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 “备好了,”宋青回道,“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陆安卓停下了逗弄鹦鹉的动作,看着宋青神情疑惑,轻轻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说道:“你起来罢,我知道你的为何疑问。” 陆安卓走向红案木桌上,“不过是前阵子我私下的商铺被太子查出了私自将赈灾所有的白米换成了粟米,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是父皇所出,便找了萧望之这个旁人垫背,抄家流放。父皇本就忌惮我娶了叶岚青,叶将军的嫡女,太子中庸,六王爷嘛,论长幼顺序还是所谓的心性都比不过这个闲散称号的四王爷,便拿了这一旨赐婚既制衡了太子,又打压了我。既然,父皇要这般想我,那我若不做出些事情坐实他心中对我想法,岂不亏了?” 嘴角浮现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正拿着逗鸟棒的手紧了几分,倏尔一沉,将鸟棒扔了出去,惊得鸟笼里的鹦鹉乱嚷蹿跳,“只是不知闲散二字,四弟他当不当得!” 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完毕已是三日后,明日便是亲迎。 “院子里侍卫怎么多了这么多?”翠笙端着温水在跨入门槛的时候嘀咕了句,随后转过身来提醒林烟儿该洗漱了。 翠笙的那声嘀咕不大,却仍是被林烟儿听见了。 林烟儿深深闭上了眼。 鼻尖萦绕着入眠的安息香。风吹帘动,烛影袅袅。 仿若一切如旧......袖中双手紧攥,指尖因为用力捏在一起而泛出了青白两色交杂。 她对自己的这门亲事一直是淡然的。心中虽有猜忌,但也只是一瞬的想法。也一直清楚这门亲事的关系和利益定然是盘根交错容不得她置喙半分。 她其实一直都明白,一直都隐隐告诉自己应该是如此。只是,自己认为是一事,被别人戳破告知又是另一回事。 为何?她很想问个为何。为何要拿她的一生去弥补别人的过错?去制衡他人的野心? 她不甘。她自小期盼的亲事是两情相悦的白头偕老,而不是只是皇帝的一颗棋子。卑微的棋子! 想到这里,林烟儿只觉得胸口窒息般地疼,疼地脸色都白了。 对的,棋子。林烟儿明白,打心底的明白,也打心底的清楚她的那些‘为何’只能在她心底叫嚣翻涌最终湮没在利欲的背后。 看着窗外陡增的那么多侍卫和家奴,林烟儿心底泫然欲泣,却终是颓然站在窗边透过窗棂看向外边偶尔飘零的梨花瓣。 想起那首《解三酲》,人家云娘十斛珍珠便能换得自由身,而自己呢?自己又要多少斛的珍珠?多少匹的玉帛才肯罢休? 林烟儿凄然一笑,觉得自己此刻到真真是应了那句,一事东风没主张,尽悲怆! 催促林烟儿入睡未果的翠笙整理好了被褥,转头便看到了林烟儿的背影,偏偏是那么弱不禁风的脊梁却只叫人看得心生一股子倔强出来...... 翌日,在一阵敲锣打鼓声中,天破晓了。 从丞相府到四皇子府邸街衢洞达,闾阎接踵摩肩,垂髫黄角盼首而望。 而丞相府中也是忙开了的,跑上跑下,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翠笙俨然一副管事的模样,招呼着里里外外,脸上红光满面似是她要嫁人了般的兴奋。 几个丫鬟也是天还未亮就把林烟儿给从床上拉了,一直忙活到现在还没弄好,林烟儿一夜未睡,脑袋本就昏沉的厉害,此刻又被人戴上那凤冠更加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断了。 林烟儿本就心底里抵触不愿,看着丫鬟们言笑晏晏的模样,晃得心里便愈发烦躁起来,于是说道:“你们几人再不快些手脚,怕是迎亲队伍来了,你们也要他们等了去。” 翠笙当下一瞧,也觉得再不手脚麻利,恐怕真会如同林烟儿所说的。也慌忙拿过嫁衣替林烟儿穿上,一上一下,正好赶上了迎亲队伍,看着林烟儿走出了屋门,这当下众人都松了口气。 林烟儿穿着刺眼的凤冠霞帔,回眸望了望庭院,眼神一沉,不舍之意溢于言表,她从来都以为离去的时候还早,从未去细想,如今正到了那个时刻,再望这些景色,苍老的院墙,深深庭院,那爬满的绿蔓,怎生得如此刺人,扎得人心口疼。 “小姐,迎亲的队伍还等着呢。”翠笙虽心里不舍但也提醒着。 林烟儿点点头,收整心态,接过红盖头盖在了头上,扶着翠笙的手往外走了去。 “烟儿。”林白站在门前,脸上已是有了两行清泪。苍老的手握住林烟儿的芊芊细手,隔着红盖头,林烟儿却仿似瞧见了林白的泪两行。 “爹。”才压好了心绪的林烟儿这会儿又被一喊,让那些愤懑,那些愁思,那些不舍皆是齐齐涌上了心头。 她想问,想问父亲是不是知道这事,是不是知道这个姻亲的缘由来得那么阴暗,他是否忍心看着自己女儿沦为皇上的一颗棋子,从此一生都这般过活了下去。 林烟儿隔着喜盖头,眼泪簌簌地落下。 她此刻只想对父亲说自己不愿,她宁可嫁给草莽匹夫过着清贫的一生,也不愿被卷入这是非曲折不堪的宫闱提心吊胆地活着...... 而这些数不尽的话语在无数次哽咽中滚上了喉咙卡在嘴里最终化为了一句,“女儿不孝,父亲保重。” 林烟儿如何怨?如何去怨这个养育自己十多载的父亲?这个在自己面前老泪纵横的父亲? 一旁站着的沈姨娘戴着白玉璃龙发髻,本是固定好的头饰此刻看上去却是仿佛有些散乱了,眉宇愁郁。 即便不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但到底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从来对自己都是温顺有佳,沈氏心里也是百般的不舍,“烟儿放心,沈姨娘会照顾好你爹的,你平素认床,这回子换了新床定是不习惯的,我将你睡惯的帛枕放在了第四个嫁妆厢子,睡不着时记得拿出来,也好念想念...想。” 说到最后沈氏自个儿也哽咽说不出话来。 林烟儿一听,心神一荡,眼泪愈加汹涌了起来,只悔恨自己平日里忽视了父亲和沈氏,而如今却没这个机会了。咬了咬嘴唇,“沈姨娘也要当心身子,天虽快回暖了,但还是要注意添置些衣服,莫着了凉。” “诶。”沈氏被林烟儿这番话也是说得嗓子一颤,拿了一边的娟帕抹着眼角的泪。眉间紧得死死的。 身旁的林渊儿上前扶住了沈氏,眉间微微蹙起,转头看向林烟儿,神色似有说不出的忧愁与钦羡,“姐姐莫担心,妹妹会在家伺候好爹娘的。” 林烟儿方听罢点点头,攥着喜帕的双手使劲绞弄了起来。 而一旁由太后身边跟着的麽麽扮作喜娘见此不忍,却也催促道:“丞相大人,大小姐,还是快些动作吧,莫误了好时辰。” 听闻,林白嘴唇微微颤抖,似要说什么却还是偏转了头,不再看向林烟儿,“走吧。” 走罢,走罢,万水千山,终是要聚散,早点走......也好! 林烟儿压抑着翻滚的喉咙,忍着不将哭腔溢出声,一咬牙狠狠地转身走了去,翠笙赶忙扶着,林白却又转了头去看林烟儿。围观的众人看着这一舐犊情深也纷纷抹着眼泪,有些竟小声啜泣了起来。 林烟儿脚步微微凝窒又转身,喉咙紧得厉害,却仍是使劲发出最平和的声音说道:“女儿不能再伴爹左右,爹还是要好生珍惜自己的身体啊。” 说完朝着林白的方向,行了三叩首后,才大步不回地向花轿走去。 一阵唢呐声响起,花轿被抬起,随着花轿的越行越远,林白也跟着在后面小跑追了几步,脸上满是不舍之情。终是喊着:“烟儿,照顾好自己啊。” 这一喊,叫花轿之中的林烟儿嘤嘤哭了起来。那些对父亲的怨,对父亲的质问,终究被这一别给冲垮地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不一会儿,花轿大方落下,应是到了四王爷府邸,林烟儿想着。 随着花轿的落下,紧接着传来踢轿的声音,林烟儿听见有了些许紧张,容不得林烟儿平稳好心情,从轿帘子伸来了一双手将林烟儿的手握了去。 林烟儿一惊,这还是她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碰到男子的手,让她觉得又新奇又害怕。一时竟比刚才还要紧张了许多。 不过素来的良好教养也让她很快恢复正常,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任着那人握着,林下高风地走了出去。 陆一璟自然瞧出手握之人的紧张,不然好生的怎么手心冒汗?本以为那人还会矜持一番,现在看来,不得不说大家气质。林丞相教养得好。 林烟儿被红布遮住自然瞧不见此刻的情景,若看见了可不好生别扭。街上围观的大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也不怪四皇子,生得俊俏,出生又极好,这样自然成为各个美女眼中的尤物。 “走吧。”陆一璟微微一笑。 林烟儿听着这温厚低沉的声音,如同深山传来的暮鼓晨钟听得人心神静谧,让她不由得抓紧了陆一璟的手。手上传来的温度使得林烟儿将那些凡尘琐事此刻一并撇开了去,随着陆一璟从火盆跨了过去。 “大吉大利。”众人哄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章 初识 满堂花烛人声鼎沸,四处皆是繁弦急管之声,陆一璟将林烟儿牵到了前堂后,方才放开了手。 因着才初春寒意尚未褪去完全,林烟儿方被陆一璟握着才稍稍有些暖意的手,这下在被放开后因阵阵寒风的袭来又变得冰凉。 而如同那一瞬间攀上自己双手的凉意,那些不甘在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的这一刻齐齐迸发化为了林烟儿身形的一颤。也使得林烟儿忽视了心底被陆一璟放开手后而有的那一抹失落...... 许是注意到身旁林烟儿的异样,陆一璟不动声色地又回握了握林烟儿的手。心底里虽是诧异林烟儿凉得过分的手掌心竟溢出了汗,但依然悄声细语地对林烟儿说了句“莫怕”。如春风拂柳安抚着林烟儿这一汪波澜四起的心湖。 莫怕吗? 林烟儿手上还余有着陆一璟传来的温度,随即捻着袖口不动声色地将手缩了进去,同陆一璟和众人跪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霖沅示意让大家起来,牵着安皇后从陆一璟与林烟儿中间走过。 隔着红盖头的林烟儿还是闻到那随步带风散开的龙涎香和安皇后身上的宫中香,眼眸微垂,一双眼睛就盯着那双赤舄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随后走向了高堂之位。 陆霖沅估摸着今日有些高兴,面色如春风,语调轻快,“今日大礼都莫太拘着。”待见他一拂袖,众人都平了身。 随着陆霖沅走进来的几人,林烟儿听见陆一璟施然道,“拜见太子,二王爷。” 听见后者,林烟儿顿时心底五谷陈杂,她不明白为何二王爷要专门派人来告知此事,是眦睚必报小人之为,还是另有所图......林烟儿思绪万千,却仍然是随着陆一璟一拜。 然而林烟儿不知她的这一动作倒是惹得陆安卓嘴角一笑,多看了她几分。 “拜见太子,二哥,四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六王爷的声音穿过弄堂入了屋内,只见一只絇屦跨进了门槛,随后便瞧见那俊美如斯的六王爷,带着拿了彩礼的下人走到了陆一璟跟前,微微拘礼,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些喜礼倒不珍贵,还望四哥莫见笑。” 六王爷陆与问向来舌灿莲花。但仍是惹得皇上陆霖沅一阵爽朗大笑,“你倒是会说。皇后,你瞧瞧老六的礼。” 被陆霖沅唤道的安皇后看向那箱子彩礼,一双本是锐利的凤眸此时却是柔情似水。 不一会儿,见安皇后温婉一笑,道“还是皇上眼光锐利,且不提那珍珠是西林特产一年才产几颗的珍珠,这般一送便是几串,颗颗饱满光华。” 安皇后转而看向陆与问,后者朝着安皇后施礼一笑,“单是那白青玉项链,就连本宫宫里都只有那么一串。六王爷这话说得可不是谦虚了?” “还是皇上,皇后明察,”陆与问讪讪道。 却听见一边声音响道,“父皇和六哥再这么说下去,怕是吉时都要过了。人家还要看二哥拜天地呢!”大家转头就见到九皇子正同着戚皇贵妃走进了屋内。 陆霖沅拉过淑妃,调侃了九皇子几句,便遣了一旁的嬷嬷,让她开始。 这个喜婆乃是段淑妃身边的老人——桂嬷嬷,此刻的她得了令稍清了些嗓子,“吉时到,请各位落座。” 众人听罢遂纷纷找好了位置,坐的坐,站的站,一时,满屋子好不热闹。 林烟儿透过大红盖头,感觉到身边的人潮涌涌,只觉得自己如同货物般被人肆意摆弄观看,却挣扎不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那斑驳杂乱的心情给掩在了心底里..... “一拜天地。”喜婆高声道。 一旁的翠笙连忙上前,搀扶林烟儿。林烟儿这套衣服虽是好看,但太过笨重,林烟儿虽自小就被教养得好,也都生怕那些头饰会掉落下来。 话罢,身旁的陆一璟也跪了下来,两人也随之拜首。 这拜天地,是拜天地的大恩,谢上天的赐缘,无论林烟儿如何的不承认,她与陆一璟的缘已然结下,并且随着命运齿轮的滚动越结越多。 “二拜高堂。” ...... 随着交拜开始,翠笙已退到了一边去。 这当下周遭的人和事物如此陌生,只有她和小姐相依,前些日子沈氏来了宣宜斋,问小姐准备待随从丫鬟老妈子过去多少个。 当时小姐说了一句,只带翠笙便可。 沈氏觉得颇有不妥。毕竟年纪尚轻,不谙世事,怕过去了要吃亏。 林烟儿却没在意,只说如今她嫁去府中只她一人,到起不了什么风浪,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再拨妈妈过来也即可。 沈氏便没再多话,唠叨了些嫁娶的事宜也都走了。 翠笙心底明白,沈氏派来的人虽不会对小姐有害,但定是老爷授意的眼线,一举一动都会被束缚,小姐不想费那些心思。 昨日她陪着小姐一宿未眠,小姐心里的暗潮涌动她不甚明白,但她清楚小姐这是不愿嫁 翠笙思即片刻林烟儿已然拜完了堂,回过神的翠笙连忙上前扶着小姐,却摸到小姐的手心微微出汗。转而一想,定是昨夜没休息好,今早又是梳妆又是穿衣的必是乏了。 还好随着喜婆的一声“送入洞房。”落地,这厅堂之后要如何的饫甘餍肥,如何的飞觥献斝也都与林烟儿无关了。 几名丫鬟也上前帮衬着翠笙将林烟儿送入了洞房。 陆一璟眼神微微一瞥也不再看林烟儿远去的背影,转身迎接上前道喜之人。 “四弟,”太子陆耀之此时端着万花缠枝莲纹高足杯,仰头将酒入腹,“这杯喜酒我敬你。” “太子客气了。”陆一璟说着,身旁的奴仆端起酒壶为陆一璟倒了一杯酒,陆一璟也是随着太子一饮而尽。 “爽快。”太子拍了一下桌子,倒是惹得一边的九皇子转头看之,一只手指着正起身准备敬酒的二王爷手上的酒杯,似想人云亦云效仿之,却被戚皇贵妃看见拉住了,拿起梅花瓷碗舀了珍珠翡翠汤给陆君,说道:“等你有了自己的府邸,弱冠了,到时你喝得酩酊大醉,母妃我也不拦你,现在嘛,你便好好喝这个就行。” 陆君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碗珍珠翡翠汤,敬酒完的二王爷陆安卓瞧见了,似有醉意,面上有些微红,笑着摇摇头,调侃道:“皇贵妃娘娘倒是严厉,本王我在陆君这个年纪已经千杯不醉了。” 戚皇贵妃听得这一句话只笑不语,不过上边的陆霖沅听着面色倒是有些不悦,说着:“就是从小管教得少了。” 陆霖沅的一句话顿时整得厅堂气氛有些尴尬。 陆安卓的面色此时像是笼罩在阴影里,转瞬脸上皆化作了颓唐之色,悻悻然施礼说道:“皇上教训得是。” 而陆安卓拿着酒杯的另一只手,抚上了脑袋,脚步有些晃荡,瞧得陆霖沅更是心烦,朝着一旁的叶岚青吩咐道:“二王妃还愣着干甚?还不快扶住他,省得闹出什么乱子。” 二王妃叶岚青听之面上一僵,上前将陆安卓扶着。 戚皇贵妃默默倒了一杯酒,起身对着一边的陆一璟和陆与问似有圆场之意地说道“六王爷,臣妾先你一杯酒敬四王爷罢。” “好......好好。”六王爷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闹场中缓过神来,被戚皇贵妃一样一说,稍微楞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向来口舌灵巧的他也打起了结巴,连声答道…… 出自王府的丫鬟知晓路,领着林烟儿和翠笙走往前。 才出厅堂,便迎面扑来凉爽的清风,让林烟儿稍稍回了神,却发现方才在厅堂里背上出了些汗,此刻被风这么一吹不由得打起了哆嗦,脚步微微发颤。 翠笙手上一沉,注意到扶着的林烟儿脚步有些虚浮不稳,手上连忙抓紧了,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适?” 话一脱口,其余丫鬟也注意了去,这即将的当家主母好似身子有些弱。便都识趣地缓了步伐。 “不碍事。定是今日太累,有些乏了。继续走吧。”林烟儿出声道。翠笙明了,也更加注意地搀扶着林烟儿。 几名丫鬟将林烟儿带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房屋,等林烟儿端坐在喜床上后,便掩了门候在门外。 忙前忙后了一整天,这下终于闲了下来,林烟儿也顾不得前阵子安姑姑同她说的那些礼仪,自顾自地掀开了红盖头,细细地打量这间房子。 布置得很是精心,紫檀贴皮雕瑞兽花卉床,内侧雕着百子图,大花缎面被褥上绣着牡丹图了些寓意,承足往外是设有浅廊,两旁放着交杌,外侧垂下绣有缠枝花纹或是七彩鸳鸯的大红帘帐。 床屏外头的金丝楠木桌上摆放着杏花糕、赞皇金丝大枣,葵花籽,金橘......镂着牡丹鸟兽的窗棂格给人细心糊上了带了些金线的丝棉纸,贴着一道道喜字。 林烟儿看得入神了,这般华丽精致的喜房同她心中幻想的如出一辙。她突然想到那醇厚温润如玉的声音还有那双安稳人心的大手,他在厅堂对自己的细微之至哪一点都使得她不由得动心...... 窗外清晰传来鸟叫声,前堂的哄闹声却是一点也未听见,这个小苑倒是来得清静,林烟儿忽觉一阵寒意,稍稍拢了拢自个儿的臂膀,望着窗外出神。 直到陆一璟快要过来时,才回了床将盖头重新盖上。 “吱呀。”门一被打开,陆一璟就瞧见了床上之人,虽之前与人喝了不少,但眼神仍旧清明。 他缓缓落座在林烟儿身旁,并未急着将盖头掀开,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身大红色的凤冠霞帔将她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柔细白净的素手。 陆一璟突然想起那句“指若削葱根”,觉得此时用来形容这凝霜白雪般的皓腕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主事的人,上前将两人的衣带系在一起,说着:“还请四王爷用这根玉如意挑开新娘的红盖头,来年事事如意。” 陆一璟接过递上的玉如意,也轻轻一挑,红盖头便顺着落了下来。 林烟儿虽是做好了准备,心下也不免有些紧张,手指不停地绞弄着身上的喜服,全然不知陆一璟此刻正细细地盯着她看。 林烟儿今日穿着一身真红大袖衣内圆领女蟒服,图案是成双对的锦鸡意味和和美美,头饰凤钗玉冠而那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更是点睛,耳边是墨岩静雨倩玥钻,大妆的装扮妖娆华美尽显奢华无比,相映胭脂红粉,黛眉明目,齿若瓠犀,两颊笑涡霞光荡漾在陆一璟的心神里。 林烟儿发凉的双手上浸了些湿汗,那身嫁衣被她绞弄地出了许多小褶皱,使得她愈发有些无措,稍稳了些心神,悄悄抬眸望向陆一璟。 林烟儿虽是自处闺阁内院,但也参加过不少的茶话诗会,见过不少所谓的好看之人,但与眼前之人相比,终是差了那么一截。以前看他都是远远观望,而当今,这么近的看还是头一遭,林烟儿眼神迷离了一下又随即恢复,她本就不是在意容貌之人,所以也只是惊艳了一下。 陆一璟将林烟儿的这番动作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倒让林烟儿顿时觉得他似四月春风,人比桃花娇。 “还请四王爷,四王妃,喝了这合卺酒,合卺,体合则尊卑同,同尊卑则相亲而不相离矣。” 林烟儿闻之,转头望向那丫鬟递上前来的托盘,心中微凛。 待看向陆一璟见他已经端过了合卺交杯,遂也抬手端过丫鬟拿着托盘递上来的酒杯。 看见陆一璟对自己微微一笑,林烟儿伸出手与陆一璟的手交叉缠绕,这般近的距离似乎还能闻见陆一璟身上那若有若无苏合香,煞是好闻。 林烟儿闭上眼,不复看陆一璟那羽扇般的睫毛,刀削似的脸庞,如同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仰头将这合卺酒喝了个尽头。 合卺酒微微有点辣,一时林烟儿竟觉得头有些晕,她一手微扶了头,指腹在太阳穴上画圈,另一只手将合卺酒杯放回了托盘。 陆一璟瞧见了林烟儿的小动作,又见她额上冒出了些许汗珠,微微皱了眉头,对这主事的人说道:“桂嬷嬷,还请快些吧。” 林烟儿听见陆一璟这番,知晓他是看见自个儿的这些小动作,心下划过一丝暖意,嘴角微微一抿似在笑,眉间却拢紧似有忧虑。 主事的桂嬷嬷也是个懂事的人,吃过夹生的子孙饺子,撒了帐子,将喜果递给林烟儿后也都退了出去。 随着那些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房子里就剩下林烟儿和陆一璟两人,对比之前倒显得有些寂静。 估摸是陆一璟觉得有些尴尬,林烟儿只听得他说道:“我帮你将这个衣带解开罢。” 林烟儿面有微窘之色地点了点头。 随着衣衫落下,陆一璟不自觉地看向林烟儿。许是红烛迷了眼,他不自禁地伸手将林烟儿头上的凤凰头钗取了下来。 林烟儿见陆一璟眼神情迷,心中慌忙连道:“王爷,还是妾身自己来罢。” 拜了堂,她便是人妇,是该称自己为妾身了 陆一璟拿着那支凤钗的手正在半空中,听见林烟儿的话,陆一璟神色方才稍回了些清明,手上一顿后又落了下来,看着林烟儿窘羞的神情,陆一璟笑得眯了许,说:“也好。” 林烟儿的头饰繁琐不说,林烟儿如今心有旁骛,手上的动作更是杂乱无章。 看得陆一璟微微笑道:“还是本王帮你吧。”也不等林烟儿回答便伸出了手。 林烟儿又羞又窘又怕,神情轮番变换,略起一抹红霞,在烛光下隐隐有些诱人。 不知是不是酒意兴起,还是红烛情迷人眼,陆一璟凑上前轻轻印上了那抹红唇。 温润的触感林烟儿面如滴血,回想起安姑姑教他的那些,一下惊起。 一头的青丝便随着林烟儿猛的站起一时散落了出来,掠过陆一璟的面庞,传来淡淡的清香。 似乎是过则不及使得林烟儿一个不稳,脚步打了个踉跄。 陆一璟连忙大手一伸便扶住了林烟儿,“可是有什么不适?” “有点头晕。”林烟儿如实回答道。她看向陆一璟见他眼中恢复清明,心下生出了丝丝失落,却未细想又说道:“妾身身子一向弱,不碍事。” 陆一璟思忖了片刻,看着怀着抱着的林烟儿,见她面色确实略显苍白,不似说谎,“这当下也不好宣太医过来瞧见。”林烟儿看见陆一璟眉头又蹙了起来,有些想去为他抚平,却终是忍住了。 陆一璟不知林烟儿的这些小心思,只朝向屋外叫道:“来人。” 进来的人是翠笙,她瞧见自家的小姐衣衫半解被王爷搂在怀里,心中掠过一丝羞赧,低着头,回道:“参见王爷。” 许是见到来人面生,陆一璟说道:“你是陪嫁丫鬟吧,你家主子有些不适,来伺候她上床。” 陆一璟边吩咐着,边示意让翠笙接过林烟儿。怀中的人被人接走,陆一璟心中生出一丝失落,但也没在意。 看着林烟儿苍白的面色,对着她说道:“今日你怕是不能行洞房之礼了,倒也无妨,看你这样子怕是着了凉,今下又累着又没吃多少东西才会这般,本王让下人去做点暖胃的姜汤,喝上一碗,好好睡上一觉捂出点汗后,明日就会好些。我今夜便宿在偏房罢。” “那怎好?还是妾身去偏房睡吧。”新婚之夜不能分床睡,但林烟儿病着便不拘这些礼了。不过让夫君去睡偏房实在是不好得。 “不碍事,病者为大。”说罢也转身准备离去,却又似想到什么转回身,正碰上林烟儿行送礼,这才道出转身的缘由:“你身子不适,便不拘礼。”转头又示意翠笙照顾好林烟儿,适才出了房门,只留下一缕清幽的檀香萦绕屋内...... 翠笙目送陆一璟离去后,转头看向自己小姐,回想起昨日的一夜未眠,已是明白了过来,说道:“小,王妃,奴婢瞧着四王爷人挺好的。” 听到翠笙的话林烟儿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甚了些,她抬眸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眼内光彩波光潋滟。 陆一璟的体贴入微,二王爷派人来说的那些话相互纠葛缠绕回荡在她心间。 是别人的棋子也好,是自己的命运也罢,不论如何,这成亲背后的缘由陆一璟应当是知道的,也许他也是迫于无奈,又或许这便是他所希望的局面,但都与情窦之事无关,让她和一个不相关,或者是别有目的人同枕而眠行洞房之礼,林烟儿现下是办不到的。 冷月独挂屋檐,清辉拨开云雾从树隙投在了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随着碎风一吹瑟缩般发着抖,残雪已逝只余一些森冷的凉意在黑夜中勾勒。 这初春的景色总是让人难免觉得有些萧索,林烟儿从窗外的景色中抽回了神,让翠笙伺候着自己更衣寤寐入塌而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五章 进宫 林烟儿醒来时分,晨光从直棂窗的竹篾纸透了进来,鼻尖萦绕着淡淡杜衡。陌生的香味让林烟儿蹙了蹙眉,闪过一丝疑虑:似与平素的香有些不一样。没多想,捶了捶酸疼身子唤道,“翠笙。” “小......王妃,你醒了?”翠笙推着门进来,心中暗自嘀咕,平素叫惯了小姐,当下要改口还真是不习惯呢。 不习惯的除了翠笙,还有林烟儿。 这一声王妃让林烟儿愣了下神,望了四周陌生的事物,这才回想起昨日她已嫁作了人妇,恍然了方才所闻的杜衡为何有些不同。 所谓青山依旧在,夕阳几度红大概就是这个理儿罢,想罢,林烟儿笑了笑,启唇问道:“什么时辰了?” 随着翠笙的进来,又接着进来几名丫鬟,林烟儿想来是陆一璟派来伺候自己的。 “回王妃的话,快辰时了。”翠笙有些拗口的回道。 “辰时?”林烟儿一听心微微打了颤......结亲后的第一天奉茶礼拜是万分耽搁不起时辰的。 林烟儿虽心下慌乱,手上的动作却是稳妥井然有序的,“王爷呢?” “王爷卯时三刻便起了,现下估摸在正厅。”翠笙答道。 又接着进来几位丫鬟,带头的丫鬟身着妃褐色衣裳,两边各自梳着辫子绕团各自成包,看着很是清秀精神,那人边说着边作了礼,“参见王妃,奴婢叫作鸳红,这个是彩霞,殷桃,绿膻,都是四王爷派来伺候王妃的贴身女婢。”见到林烟儿自顾不暇,又道:“王妃莫急,王爷今早吩咐过了,说王妃身子不爽落需要多休养片刻,至于敬茶那边,有王爷说话。” 林烟儿点点头,“王爷有心了。” 称作鸳红的丫鬟又说着:“这些是王爷派人新制的衣裳,王爷说,让王妃自个儿选,还请王妃更衣,四王爷在前厅等着你。” 林烟儿随意扫了一下托盘上的衣裳,选了件古烟纹碧霞罗衣,外为云纹霞帔,腰间佩缠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比平素要娇嫩明艳些,却不过头。 鸳红伺候着将一抹凤凰样式的金步摇髻上云静香髻,林烟儿不动声色地用蝴蝶镶玉银簪将其取代了下来。 鸳红并未对此作多大疑虑,神色如常地帮衬着其余丫鬟捋了捋林烟儿散落下来的鬓发。 “就这般罢。”林烟儿止住了鸳红一众人再度妆容的动作,随即站起了身,示意鸳红带路。 鸳红会意,上前扶起林烟儿,带起了路。 这个时辰,晨雾方歇,红花垂柳尚残留着露珠,一颗一颗闪着剔透的光华婉转在林烟儿眼里。初春才及,池塘上却开着几朵荷花,看过去别有一番绝世独立风味。不过林烟儿此时没那个心思观赏,随着鸳红带路,廊腰缦回的拐了几个弯,便匆匆移步到了前厅。 “妾身参见四王爷,四王爷吉祥,”林烟儿看着面前的陆一璟面上挂着浅笑,脸上一红连忙作揖,心中却暗自纠结这番话说得为何这般拗口。 陆一璟作了个虚扶,“身子还虚着,不必多礼。” 说话间打量起林烟儿的一身,端正却也自然,威严却不过分,恰到好处 “马车已备好,走罢。”陆一璟说着。 林烟儿点点头,与陆一璟一同往外走了出去,翠笙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府外的马夫见到来人,连忙拿出准备好的轿凳放在一旁,陆一璟踩着上了车,转身伸出手准备来拉林烟儿。 林烟儿看着心下一暖,面上也显出笑意,右手搭上了陆一璟伸出的手上,还是如昨日那般让她觉得的温暖,另一手提起裙角,使了些力便入了车中...... “桂嬷嬷,”一名躺在贵妃榻上的女子脸上画着精致的飞霞妆,一身绯罗蹙金刺五凤华服衬得她肤色白皙胜雪。她身边的宫女正小心翼翼地剥着葵花籽,戴着景泰蓝护甲的玉手朝放葵花籽的碟中抓了一把,递给了面前桂嬷嬷,“此刻想必璟儿他们二人正在进宫的路上,你且去四王府将本宫昨日赏赐给璟儿的东西拿来。” “谢淑妃娘娘。”桂嬷嬷抬手举过头着便挣扎着从陆一璟怀里挣脱了出来。又回了之前的座位,十分稳稳有力地扎在了车厢里的蒲团上。 这一举动使得一旁看着的陆一璟愈发深笑了起来。 红烛上缠绕雕刻着金色孔雀图纹与四壁宫墙梁柱交相辉映,扑朔迷离的烛火在灯罩里婀娜多姿,微微抬了些眼帘,睫毛如弯钩勾人心悬却不及往下眼眸露出的凌厉割得人们心神胆颤。 染着凤花梨丹窦的双手之中是一张纹有双喜鸳鸯的锦帕,她看着面前的老奴嬷嬷,神色莫名,嘴角微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六章 茶凉 朗朗明月微勾上柳梢,万家灯火齐缀揽星空。 耳畔的车轴滚动声随着马夫大喝一声湮灭在黑幕之中。 随着车停,陆一璟下了马车,林烟儿看着依旧朝她伸出的那只手,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随从搬来的杌子,道不过是反复的平常之举却让自己觉得温暖,会心一笑着伸出了手。 林烟儿步子很小很轻,曾有言‘分花拂柳‘便是形容林烟儿这般的女子,步伐姿态美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忍不住让人多看几分...... 此时夜市已起,街巷灯火通明人影阑珊,陆一璟看着此景没了睡意,说着:“去你的临烟苑一坐可好?” 听闻,林烟儿眸光转向陆一璟,见他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在夜风之中如自己此刻心跳暗自涌动,回道:“是。” 陆一璟点点头,迈脚朝林烟儿所住的小苑走去。 林烟儿拢紧身上的团蝶百花外袍,心里略有深思,男前女后的紧跟着陆一璟朝自己小苑走去。 本来陆一璟是男子,按着道理走路会是快几分,不过估摸着是为了林烟儿故意放慢了脚步,故此两人一前一后,距离倒也没变,等到了院子,丫鬟及粗使下人早已站于两边前来接迎他们。 林烟儿看着翠笙对她眨了眨眼,心中暗恼,有了些微窘之意,却不料正好撞入陆一璟的眸中。 陆一璟心下生出戏谑之意,调侃着:“这丫鬟倒机灵。” 莞尔一笑,林烟儿微福身,挡去了心里杂乱之意,“多谢王爷夸奖,夜深露重,还请快些进屋内,未免着了寒。” 见到林烟儿煞有介事般模样,陆一璟也不戳破,顺着她的话从林烟儿侧面进了屋内。 陆一璟坐上了紫檀无束腰裹腿罗锅枨加矮老条桌。 林烟儿走到一边,看见紫砂胎梅式锡壶中热气缭绕,定是翠笙方沏好的......林烟儿微赧,倒了杯茶递给陆一璟。 一旁的翠笙点了杜衡香。不一会儿香味便从铜豆香炉四溢出来。烛影窈窕,朦朦胧胧地,显得陆一璟面前的林烟儿有些不真切。 陆一璟看着梅花镂空紫砂茶杯之中茶水因动作而一圈一圈晕开泛起涟漪,茶香掠过那层叠水面升起在陆一璟鼻尖萦绕不散。 “这茶是寿眉加晒开的莲子配着无根水熬煮而成。”许是觉得屋内若太过沉寂未免有些尴尬,又见到陆一璟似乎对手中的茶有些看得出了神,故此林烟儿介绍起了茶。 被林烟儿这一出声,陆一璟这才收回了视线,小啜一口细细品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听得他毫不吝啬地赞道:“醇和味溢清芳,入口回甘,是不错。” “谢王爷夸奖。”林烟儿说着入了坐。 翠笙悄悄退去,顺带着关下了朱红漆镂空百花雕刻槅栅。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林烟儿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陆一璟望了一眼林烟儿,双眼下因为烛影而有了阴翳瞧不出神情,随后放下了茶杯,环顾起了四周:周边盆盎植有几株五针松,苍劲健壮动势飞扬,顺着一路看去是垂下来的鹅黄色,绣有宝相缠枝牡丹图案的帷帐被床屏硬生生截去......看着看着陆一璟想起了那个人,一些事。 林烟儿不知陆一璟在想些什么,只是此刻的陆一璟一反往常温润如玉,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森冷感觉,让林烟儿忍不住得打了颤。 陆一璟回过神来,见林烟儿面色有异,微微一笑,“皇祖母从小待我是极好的,”林烟儿莫名,陆一璟却没在意依旧往下絮絮叨叨,“儿时本王病重昏迷不醒,母妃在旁照顾着,皇祖母年事已高不顾旁人劝诫,也在旁陪着本王,而如今皇祖母病重,本王却未能守在她身旁,让本王好生愧疚。” 说着说着森冷之感又缠绕在陆一璟四周,本是想解释自己方才异状缘由,却未想说着说着挑起了那些难堪回首的前尘往事...... 林烟儿看着陆一璟面色阴沉痛苦,双手紧握成拳使得青筋一根一根突兀了出来,心里担忧脱口而出:“王爷莫要担心,皇祖母有太医照料自会得好生调养,王爷倒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体,若是皇祖母醒来听闻王爷又病了,这下又不是让皇祖母担心留个心病不是?” 林烟儿说着也无心地将自己的手搭在陆一璟的手上。 触及是柔软滑嫩,小手温凉竟让心绪不定的陆一璟稳了下来。 陆一璟看向那双搭在自己手之上的小手,嘴角上扬。 林烟儿注意到了陆一璟神情,回过神来才知自己做了何事遂慌忙收回了手,“妾身失礼了。”心中小鹿乱跳...... 陆一璟也收回了手,倒看不出如何的尴尬,“王妃说得极是,是本王太过焦虑了。” ...... 刑部大牢,重兵把守来回巡视着,即便是一只苍蝇飞过也有迹可循,无处可遁。 然而大牢深处两位守牢狱卒卸了腰刀放在一旁,烛影绰绰,俩人对饮而沽,但听得其中长得尖嘴猴腮的一人说道:“这去年酿的桂花酒,就是清冽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另人听了,拿起碗豪饮一口,赞道:“王兄说得极是,不过还是少喝点,那里面的人......”那人说话迟疑,朝里面望了一眼,却被王某打断,“一个定了死罪的阶下囚,你以为他还翻得起什么浪?” 见得那人踯躅着,王某又说:“前阵子来的萧望之你也是知道的,那可是堂堂的正五品冀州直隶知州,想他任职在官时是何等的威武,多少人巴结,可是呢?天子一怒,他便锒铛入狱满门抄斩,不得善终,即便是他在这里都插翅难逃,你还怕这个小小的盐运司知事?” 王某说着口渴了又倒了一碗,看着对面那人仍撅着眉头不情不愿,一脸嫌弃道:“得得得,你别喝,我还嫌酒少呢!” 那人听闻,拿起酒坛就倒了一碗,“别着,这样的美酒岂能你一人独享?干!” 二人喝得好生尽兴,却未料想一道黑影掠了近来悄无声息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带走了牢狱之中的一人...... 话说这头,夜风习习,清凉如水,陆一璟来临烟苑小坐已有一会儿,见他稍转头,便见苑内一簇簇树上芽头齐齐绽放,星星点点,“有道是繁花容易纷纷落,此番景致何不趁早观致?” 正与他洽谈正欢的林烟儿听闻解颐,“王爷所言即是。” 见到两个主子都从屋内出来,丫鬟们也识趣地纷纷退散下来。 阶柳庭花,天气微寒,翠笙深谙林烟儿自小怕冷便悄悄递了件狐皮大氅上来。 陆一璟闻见香气,闭了眼。只听得身旁林烟儿穿上披风窸窸窣窣之声,“无风自香。” 正穿着大氅的林烟儿只听得陆一璟喃喃之声细若蚊蝇,待系好了颈领,转头望去便是陆一璟面如刀削棱角分明的侧脸,面上陡然一阵燥热却道:“王爷方才说什么?” “本王说,好香。”陆一璟睁开眼,看着有些慌张之意的林烟儿又道:“清净淡雅的香。” 林烟儿听着,了然说道:“是妾身从家中移栽来的树兰,因这下才初春正到了花开的时节,所以苑中才有淡淡的香味。” “你喜欢这花?”陆一璟看着在月光下林烟儿的脸庞朦胧分外柔和,问道。 “自古之人多爱梅之坚韧,菊之高雅,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妾身却是个俗人,比不得这些文人骚客,喜爱这花只是因它外貌相合妾身的心意罢了。”林烟儿一番说辞也是谦虚。 陆一璟眸光一闪,道出:“这花虽看似娇弱,但它却会生两种花色,太阳升起时餍红如血如赤子之心,夜晚却是淡淡的蓝晕笼罩深邃可闻,伴随日光茁壮生长,故此每逢战士出征皆会佩戴着以彰显勇敢,相反你的,本王觉得此花甚雅。” 一字一句就像是小溪潺潺流入林烟儿的双耳,切中自己内心,一时之间自己对他竟有了些知己难求之心,容不得多想便脱口而问:“王爷所言极是,敢问王爷喜欢何花?” 林烟儿不知此时的她双眸里闪着光彩粼粼直直撞入陆一璟眼里,激起他平静无波的内心荡漾,不由得面色放柔,嘴角带起一丝笑意道:“树兰。” 见到林烟儿面带疑虑,陆一璟嗤笑一声说道:“你喜欢什么本王便也喜欢罢。” 这叫爱屋及乌?林烟儿心内顿时怦怦作起了鼓,敛着羞意询说:“那妾身改日也搬几株到王爷的小苑里去吧。” “恩。”陆一璟点点头,又望了望天空,见天色渐浓,便说了句让林烟儿好生休息,自己便撤出了临烟苑...... 本在纠结如何让陆一璟回自己的苑中,这下听到陆一璟要回去,林烟儿心里却莫名有了些失落,秀眉微微蹙了一下,作礼道:“妾身恭送王爷。” 在外站了会儿功夫林烟儿身子已有了些凉意,看着陆一璟的身影修长,一袭玄衫在明月清朗下更显飘逸,遂缓缓地抽回了视线,拢紧身上的大氅以此取暖,“翠笙,打些水来伺候我沐浴。” 薄雾交错缠绕迎面扑来,终于退却了那一身蓄了些的寒意,林烟儿见水面上被人细细洒了花瓣,晶莹剔透。 翠笙在旁伺候着林烟儿放下的乌发,“王妃,怎的方才不留下王爷。” 翠笙的话使得林烟儿沉默不语,翠笙见此便趁势追击道:“王爷对王妃挺好的,不说那些个没的,就是这两日来吃穿用住皆是迎合了王妃的好恶来的,可不谓是下了心思的,这般的贴心照顾王妃难道没什么心思?而且这般样子下去,难免有人会看低了我们......”说着声音渐小了去。 然而翠笙的这些肺腑之言皆是被林烟儿屏蔽在了耳外......她脑海里从大婚那日想到洞房那时,又从进宫那日想到方才洽谈之刻,林烟儿忍不住的心跳加快林烟儿一阵的心如乱麻,草草洗净了身子便出了浴。 旁的丫鬟已将床铺好,一些丫鬟正收拾着桌面上的茶杯。 林烟儿起浴出来望着方才被陆一璟握过的茶杯。 一时竟觉得茶言凉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七章 归宁 鸟儿歌声清脆婉转树梢,芮芮绿意沾上昼夜温差而有的晨露,粗使丫鬟拿着扫帚竹篓将游廊甬道上的散水逐到一边去,鸳红携着一些丫鬟提灯端水拿物接踵进了临烟苑。 此时还是卯时,林烟儿却已离了床,坐在梳妆台上,因得窗外的天色还未亮完全,屋内烛光依旧顾盼生辉似昨日。 翠笙拿着一缕发梳着,眉眼弯弯,圆溜溜的眼睛蹦着光...... 林烟儿见此,笑说:“瞧你,嘴都快合不拢了。” 话罢,翠笙歪了头,眼睛似乎弯得更盛了些,将方才那缕发箍在了脑后,“王妃不也是?奴婢瞧着王妃气色都比前几日好些了。” “你呀……“林烟儿打了趣过后变拿起梨木梳继续梳头。 这里吃喝住用虽然都是极好的,可是到底是入住没几天比不上住了十几年的丞相府,一花一木都扎根心中。主仆两人心中倒是互相默契的...... 正此刻,一行丫鬟婢子皆入了房,其中有人还端着吃食,许是见到林烟儿眼中的诧异,鸳红行了礼道:“昨日王爷想王妃今日回门应是会起早的,所以早早地就吩咐了厨房准备。”言语间早膳已经摆好在了桌上,还有一些攒盒,鸳红瞟了两眼,又说:“这是王爷怕王妃路上无聊,所以准备了些吃食打发打发时间。” 攒盒装着些酥糖,蜜枣,酸角糕......都是她爱吃的,林烟儿心中一暖,嘴角也不自觉的柔了几分道:“王爷有心了。” 鸳红也不再多言语,吩咐着其余丫鬟婢子有条不紊地做着事,不一会儿功夫,天便亮了完...... 等林烟儿用过早膳,一切差不多也准备就绪了,翠笙这时拿着披风,对着那些礼品攒盒细数清点着。 林烟儿瞧见提醒道:“将那龙慕翡翠玉,金镂孔雀纹霞帔坠子也戴上,还有那装有西洋红参和虎骨的礼盒,莫要忘了。” “王妃莫要担心,翠笙早就把这些东西都收拾整齐装好了......”翠儿调皮的回答道。 林烟儿听此嗔笑一声,遂出了门朝大厅走去。 陆一璟见林烟儿走来时,眼神微惚,今日的林烟儿比平素要娇俏艳丽几分,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纱裙是镂金挑线,手腕戴着一对凤硌血玉石手镯,称得她十指愈发白皙,“你今日倒是穿得娇嫩,不过也极好看。” 林烟儿听见脸色微红,对着身后幸灾乐祸的始作俑者——翠笙瞪了一眼才道:“多谢王爷赞誉。” 天色虽是尚早,不过丞相府与四王府还是隔了些街道巷子,所以说了几句便让林烟儿上了马车。 林烟儿掀开金丝绣鸳缎锦车帘的一角,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心情似乎也随之变得轻快了起来。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陆一璟坐在一旁,他自然是瞧到了林烟儿面上的喜意,眼神里的波光柔得仿佛能滴出水。静静地拿起身边的诗书读了起来,身旁放着攒盒和茶水,偶尔喝一口或吃些糕点,一举一动都温文尔雅似乎是浑然天成。 林烟儿回转身来,就见到这番景象,想起他来临烟苑的那晚,突然有些紧张,视线便匆匆撇了开,却瞥见他手上的那本诗书。 林烟儿目光有些灼灼,陆一璟不注意也难,于是摊开了递了上去,“你喜欢?” 闻言林烟儿面色微赧,手指默默搅弄着汗巾,觉得说是不是都有些不好。 陆一璟却笑了笑,将递出的书又收了回来,拿过一边的攒盒放在林烟儿面前,示意她不必拘束。 林烟儿谢过,面上潮红依旧不减,手指又将锦帕搅紧了一圈,壮了些胆问道:“王爷可是喜欢常建?” 马车似乎在转弯过巷,里面摇摇晃晃的,车帘子忽开忽合,透进来的晨光明暗不定照得陆一璟神色不似很明清。林烟儿心里小鼓作响,只听得陆一璟沉沉地“嗯”了一声,便似乎没了下文。 林烟儿有些松了口气,心里却又开始“砰砰”作响,少顷,又听得他说:“自古骚人墨客不再少许,抑扬顿挫或是奔放不羁,可谓是百家争鸣,各有各的好看之处......本王喜欢常建,是因为他的诗颇具田园风味却饱满世事沧桑,凄凉哀怨也不乏股雄浑不羁。” 林烟儿听此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不过随即又被掩藏得好好的。 陆一璟摊开了书,递给林烟儿,林烟儿也不扭捏下去,接过了诗书,正好翻到的是她最爱一首诗的那页,耳边传来陆一璟言语,低吟沉稳好像是凑在耳边说的一样,林烟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方才正读到这首江山琴兴......” 说着陆一璟便微微吟起了来,“江山调玉琴……” “一弦清一心。”林烟儿难得地接过话,然而她此刻却没有半分地尴尬,嘴角翕开些弧度,一双美眸中闪着盈盈光泽,一时竟是紧紧锁在陆一璟身上。不难看出她的激动之意。 陆一璟眉毛微微一挑,看到林烟儿手上攥着那本诗书问:“王妃也喜欢这首诗?” 林烟儿点点头,本欲再说些什么,马车却好巧不巧地停了下来,当下就咽下了准备要说出的话,陆一璟也没再继续下去,说了句“走罢”,待车夫撩开了帘子便走了出去。 一如往初,陆一璟在下了轿车后就伸出手准备来接林烟儿。 出来迎接的林白一众人恰好看在眼里,林渊儿眼神微暗却又闪过一丝光亮,在旁的沈氏看见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背,林渊儿朝她望了一眼,最终敛了神色。 翠笙脸上有着难以掩住的得意,扶过下了马车的林烟儿。 “臣叩见四王爷,四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林白穿了件豆红色直缀,腰间缠着黑色金边丝绦,留着须眉,眉目自威,身子却清瘦了几分。见他眼眶微红,身子颤巍巍地带着一席人在林烟儿面前跪拜了起来。 林烟儿只感觉鼻子一酸,忙上前扶起林白,“爹。” 身后传来陆一璟和煦温厚的声音,“林大人您是烟儿的爹,也是本王的老丈人,还是快些请起吧。” 林白看了一眼泪盈满眶的林烟儿突然也觉得眼睛微酸,随着林烟儿和沈氏的搀扶起了身,“谢四王爷。” “四王爷,四王妃,还是快些进府内吧,妾身早已打点好了一切。”沈氏穿着一件妃色衣裙,外披一件胭脂色褙子金色钩边,柳眉杏眼,仪态端庄,头上插着金华攒蓝玛瑙步摇随风微微摇晃。 陆一璟点点头,林烟儿也随着他进了府。 这一来一往,都将林渊儿忽略了去,就见她走在最末,眼睛盯着前方那弱柳扶风的身影,一双手紧紧攥着绣着月季的锦帕,咬了咬唇也跟了上去..... 林烟儿走在陆一璟身侧,林白略微靠后,只瞧得林白鬓发有些斑白,在林烟儿眼里一晃一晃的。她想起从前自己还小的时候,父亲眉间还没有岁月痕遗,身材高大,单手抱着她围着院子里的那些花儿一圈一圈地走,问她,“烟儿,这是什么花?”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眨眼间自己已是二八年华,而父亲却越发苍老了,想着林烟儿眼角有了湿意。虽然在嫁之前她有些许埋怨过父亲,不过却也是理解他的,他对自己的庇护和疼爱自己也是感受得到,现下林烟儿只希望父亲能过得安稳幸福...... 甬道不长,四周植着万绿常青,枝桠恣意伸展互相掩映,阳光穿过树枝茂叶的罅隙透出,慵懒地洒在砖面上,星星点点,璀璨光华。 走了不过小许路,便来到了正堂,陆一璟位尊为客却幼,便与林白平起平坐在四方桌上,林烟儿则坐在下首,沈氏和林渊儿更次。 一些丫鬟端着茶具迎来,林白和陆一璟是太平猴魁,林烟儿她们则是花果茶,配着一些栗子糕和新鲜瓜果。 随着陆一璟来的仆人,端着礼品放在了一边的小方桌上。 林白他们见状又免不了多礼一番,寒暄,“有四王爷这般疼爱小女,真是小女前世修来的福气。” “林大人说笑了,烟儿是本王的王妃,怎能不疼爱她呢?”陆一璟揶揄着,只不过那一声烟儿却是让林烟儿听得有些羞涩,不过姣好的妆容恰好掩盖了些。 林白望了一下下首的林烟儿,神色慈祥,连说三个“好”,使得林烟儿抿嘴含笑。 本来归宁是要让女婿敬茶以表示对娘家谢意,但陆一璟为王爷,敬茶便落在了林烟儿身上。 待敬完了茶,林白便和陆一璟从最开始的寒暄说到了最近才疏浚的运河。 其实本来只有一条京杭大运河南起余杭,北到京城,将南北两地联系起来,然而却因时常发生水灾故此修了许多旁支水渠,以避免涝害,却依旧不能使甾害绝息。 沈氏她们是妇孺是要避免听这些官场琐事的,遂唤了丫鬟将茶水甜点一起款备在偏房,找了个由头退下。 林烟儿见此也遣翠笙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拿到偏房,随沈氏她们退了下去,临走时林烟儿听见他们似乎说了个“浚县”,之后便再没听见什么了。 虽说是偏房不过却布置得十分精美小巧,屏风是彭祖百寿图,两旁放着高几,熏着香,屏风往里放着一张临窗炕桌,铺着靠背坐褥,沈氏让林烟儿落了座,自己和林渊儿也随之坐下。 丫鬟们这时捧茶捧果地蹿了进来。 林烟儿不含糊,拿起一边翠儿递上的布帛对沈氏说:“姨娘这是香衣阁才出的一款织品,”林烟儿边说边抚了上去,借着窗外洒下的光,手上的丝绸竟有了柔美之姿,“丝绸软滑细腻,上面经锦乃是多彩提花染成的丝线多重组成,而他们所用的绣娘也是阁内第一的曲艺绣娘的手艺,这样使得这批织品柔美之中又透露些娇媚。” “你有心了。”沈氏出身商贾对这些自然是见多了,不过收的只是心意,眼角微翘含笑,吩咐贴身伺候她的沔麽麽拿着这个赶制一件衣裳缎褙出来。 送了沈氏接着便是林渊儿,林烟儿拿起一个暗红匣子正转过头,却见林渊儿正看着自己,神情有些踌躇,林烟儿微微一顿,却回回神笑了一笑,“今日渊儿话寡,可是许久没见我有些拘着?” 其实林渊儿哪是今日话寡,平素也是默默的,只不过林烟儿给她了台阶下。 林渊儿听罢微赧,瓮声瓮气地说了句:“许久没见着姐姐了......” 林烟儿闻言身子一怔,凝目去看面前的林渊儿,她此时微垂头,穿着一件湖蓝色褙子,白绫挑线裙子,耳著珍珠坠子显得她一双耳朵晶莹剔透得像白燕,这般好看的人,只要言行端庄即便是庶出也应该会找到一个好夫家的,她心底突然有些惋惜妹妹的怯懦,“渊儿,长得愈发灵动了。” 林渊儿谢过林烟儿的赞誉,又听林烟儿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龙慕翡翠玉,玉是西湖出采的,多年才出一枚,虽不说是顶顶珍贵的,倒也是难得。” 林渊儿道谢收下了匣子,神色也比方才自若了些,时不时也同林烟儿说几句,谈的无非也是她住的院子里的那些花开了或是谢了,林烟儿平素也爱这些故也不觉得和她们话嗑无聊……过了有一阵子,茶添了几盏,零嘴也换了一些时陆一璟来了偏房,说让林烟儿陪着去观赏一下丞相府,林烟儿这才同沈氏告了退。 沈氏还要忙着准备宴席事宜便不拦着叨扰和林渊儿行礼送了他们出去。 待走后,沈氏便吩咐沔麽麽让一些丫鬟收拾收拾退下,见人都退完才拉着林渊儿说道:“平素教你大方识体,怎么见着林烟儿便都忘了完全?” 林渊儿听罢,一双手不停搅指翻弄着,“娘亲教我大方识体,端庄贤淑,却也自幼告诫我商贾之女,嫡庶有别。” 林渊儿声音细弱蚊蝇却仍是一字不落地落进沈氏的耳朵里,听得沈氏心中泛楚,“娘亲是害怕你若他人一般起嫉妒之心,和嫡女争抢做斗,况且娘亲只是一介商贾之女出身微贱,你若是和林烟儿不和,只怕你父亲和众人都会偏向林烟儿,误了你的名声。” 沈氏说着说着便垂了泪,林渊儿慌张无措,连忙拿起手中的绢帕替沈氏抹泪,“是女儿的错惹的娘亲伤心了。” “不怨你,怨娘,”沈氏握住林渊儿的手,“娘亲不好,让你活得这般唯唯诺诺。” 沈氏微顿,想起这里是偏房,压低了声音,在林渊儿耳旁说:“娘亲知晓你羡慕林烟儿嫁的人中龙凤......” 林渊儿听言连忙摇头否认,“娘亲,女儿虽羡慕林烟儿,但却对四王爷无半分肖想!” 这番话似乎在沈氏意料之中,见她神色不变地摇了摇头,在林渊儿手背上拍了拍似在给她定心,“娘亲知道,娘亲说的是安府的二公子,安元。” 林渊儿知道安元,因屡屡获战功名声赫赫,若不是年岁尚轻,害怕自大轻狂才封了个从五品的守御所千总,不然又将是如何的尊荣?又传闻说他貌若处子,虽出自武家却有着逸群之才,雅人深致......林渊儿愈深想就愈发有些娇羞,眉目含情。 而沈氏却没注意,只是看着自个儿女儿有些踯躅不语,猜想她或许心中有些低看这安元便劝道:“你莫看这安元如今才从五品官职,你细想一下他如今多大岁数?如何得圣心民意,将来迁升是迟早的事!” 即便她们不比林烟儿,但到底也是丞相之女,身份也是不低的,沈氏这么误解也是情理之中。 林渊儿本是慢性子,见沈氏急切之色一句句话蹭蹭脱口后,才温吞吞,面若桃花地开了口说:“女儿明白,女儿......全听娘亲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八章 扑朔 话说这头,林烟儿陪着陆一璟已在丞相府逛了有一会儿,方才丫鬟过来通报说宴席估计晚点,请他们稍等片刻,林烟儿来之前方吃过早膳,在刚才又用了些零嘴还不算太饿,陆一璟也是如此,便让丫鬟转去通报沈氏不必太过心急。 丞相府的山水石雕虽是人工打造,但古木葱茏,奇花烂漫,石隙之间溪水流殇,雕甍绣槛蜿蜒爬行,景色如旧......不过几日光景,林烟儿再看时,却生出了其它感慨。 想起就是这处小池塘,有许多的日日夜夜,皆是她和林渊儿一同坐在池塘旁垂柳下与绣娘学着绣艺。偶有闲时,自己在石墩上遥望风吹池面澜起,近看花落玉庭砌香...... 林烟儿眼见着,心绪涟漪,心中突然明白,这大抵便是思乡雨滴心,将何为独幽? 林烟儿想得出神,身旁的陆一璟唤了她两声才反应过来,心中微恼,微窘道:“妾身失礼了。” 陆一璟没诘难些什么只摆了摆手,说这里景致乏味去其它地方瞅瞅。 林烟儿其实正有此意,方才看见庭院里的绿意葱茏,又听闻林渊儿和她谈起她从小养的那些花儿,便有了想去看一看的念头,只不过自己是陪陆一璟,去走停留是要听他的,现下他这么说倒是成全了自己,收拾好方才冗杂的心态后便领着陆一璟往西边一处小进院而去。 林烟儿从小便爱养花,许是因为听父亲说娘亲生前也爱养花,故才有了这一爱好,木兰,水仙,金菊,牡丹......但凡能买到的,在此处,林烟儿都植养得有。 才踏入院中,林烟儿便喜不自胜,陆一璟见到她一双眼睛刷地一下亮了,也明白为何便让她自己且去忙自己的,不必管他。 林烟儿觉得有些不妥,吩咐了院外候着的丫鬟沏了茶水端了吃食,待妥善了陆一璟之后,匆匆道了声妾身失礼,扭头就去看她的那些花花草草。 陆一璟也不拘束这些礼,扫了一下院子里的花儿,抬脚便进了屋内,屋内陈设很简单,不过几张架几案,一张书桌,除却一榻两椅便再没了。 陆一璟对此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林烟儿平日着装打扮极尽素雅也淡然了下来......眼见这里经纶藏书,还有数不尽的诗画,陆一璟慢慢摊开手边的一卷画,见上面笔墨飞扬,浓淡适宜,对林烟儿倒是有了另一番认识,想着,抬头看向院中正细细鼓弄花朵的那抹身影,低低浅笑了。 林烟儿对陆一璟的这些浑然不知,她此刻放下了所有的重担和心防,让下人拿了剪子和花洒过来。 当时她出嫁最舍不得的便是这些花儿朵儿,生怕自己走了它们便会遭殃,此刻看见它们有了杂草枝桠,更是想尽快剪掉了它们才好。 “王妃为何要剪这些枝叶?”陆一璟这时走到她身后问道。 林烟儿顾着看花,对陆一璟到有了可有可无的心态,也不惊他的突然出现只淡淡回道:“这些枝叶是多余的,若不及时剪掉便会抢了花的养分,绿肥红瘦可就不好看了。” 这似乎是她从小的习惯,一入春便开始剪这些枝桠,从不委托给下人,所以一般这里都会放得一把利索好剪的剪子和花洒,等林烟儿读书累了,弹琴乏了就上来剪一会儿或是浇灌一会儿便什么乏累都没了。 可是方才林烟儿平素常放的剪子和花洒的地方找不到这些东西了,她想起方才见过的别无二致的院景,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有些东西看似没变,实则早就随着时光流逝悄悄地变了…… 林烟儿心中驳杂不想再开口,幸好陆一璟问了之后也没再说什么,只剩剪子声咔嚓咔嚓有序响起,错落有致像珠子玉盘清脆悦耳。 不过一会儿便有下人来请他们去正堂,林烟儿这才放下了剪子,却烦躁了些,她能帮花朵剪掉那些多余的枝叶,那又有谁能来帮她剪去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林烟儿望着面前这位身姿俊逸的夫君默默噤声不语。 东风解冻之岁,故不似冬日那般天黑得快,但就方才的光景,天也暗沉了下来。四周的灯笼火烛已被暗处的下人点燃了起来。陆一璟顺着这条路看去,觉得这些竟像条火龙般俯卧在长廊之上,“真是好看呢。” 林烟儿听了眼角跳了一下却笑道:“幼时母亲也曾感慨过府邸修葺的美妙。” 林烟儿的母亲嫁入府中正是皇帝加官赐府的时日,这一席话说得十分圆滑世故,意指什么两人心底懂得,不管陆一璟是否话中有话,但到底是小心谨慎得好。 听罢陆一璟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不知何意。 如此一来,两人就这般沉默寡言地到了正厅…… 到了傍晚,天黑了个透,院子黑漆漆没有打一个灯笼,屋内一个穿着雪白色直襟长袍的男子,正站在火盆面前不断往里扔着东西,烧得噼里啪啦,火光蹭蹭地蹿升。 “公子。”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屋内的白烟欲争欲夺地往外。男子仍旧没停下手上的功夫,又往火盆里扔了一个本子,“说。”声音冷冽如冬。 “四王爷随四王妃回门了。”进来的那个人有些适应不了屋内的浓烟,咳了几声。 男子却好似置身事外般仍旧往火盆里丢着东西,过了顷刻,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你去传信,告诉他的人今晚在望月亭那里行动。” 男子走了几步,又对面前那个人吩咐:“还有,你和闵绥将这些东西都清理干净,我们准备回了。” “公子要回了?” 男子又开始朝着火盆扔东西,“待了这么些时日,在我四处落下的暗卫就有不下两处的人,可见我的踪迹已经败露,何况我的事情已经解决,是该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九章 说亲 这边陆一璟和林烟儿已到了厅堂,众人对陆一璟和林烟儿行过礼后便一一落了座。 林烟儿看着这一席菜宴布置得十分精致,肯定是费了沈氏不少心思的,就连林烟儿一席人所用之碗都是上乘的玉做的,在烛光下光泽圆润之中晶莹剔透如月光般温润柔和。 翠笙一如既往伺候着林烟儿布菜,舀了碗汤。 林烟儿接过舀了舀,吹冷了些后递给了陆一璟。 陆一璟正与林白说着话,但见林烟儿递来的汤,脸上柔情似水看得林烟儿有些面红心跳。 一旁的林渊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聊天显得有些没心思,故此林烟儿便自个儿吃了起来,细嚼慢咽,倒乐得清闲。 因席位有妇孺,不便商谈太多庙堂之事,一时场面倒冷清了起来。 林烟儿一边吃着,一边替陆一璟布菜,偶尔陆一璟也会为林烟儿夹菜,令林烟儿诧异的,竟都是自己爱吃的。 两人若无旁人的你侬我侬倒是有些羡煞旁人,这时坐在对面的沈氏突然开口:“四王爷,不知这些菜是否合你的口味。” “馔玉炊金,水陆杂陈,自是极好的。” 沈氏虽说是商贾出身,但到底家里都是些走南闯北的,耳濡目染自然这些场面是信手拈来的,这番说辞也不过是客套话。 林烟儿没多在意沈氏,却注意一旁的林渊儿神色似有些紧张,拿着一双竹筷的手竟有些微微战栗。 林烟儿挑了挑眉,只是这么错神一瞬便听见对面的沈氏将话提到了林渊儿的婚事之上。言语之间大有让陆一璟帮忙做媒撮合安元和林渊儿之意。 也怪不得林渊儿会紧张如斯,就连林烟儿正夹着白龙耀的手也微微抖了下。 陆一璟是何人?当今的四王爷,当下才娶了丞相之女进了门,这下若是又做媒撮合安元和林渊儿,即便自个儿心思澄明,但是太子,二王爷会这么想吗?生性多疑的皇上会这么认为吗?且不说这样对陆一璟不利,就说是父亲也铁定会被连累认为是有异心的...... 沈氏向来是敬小慎微的,今个儿怎到有些莽撞了。林烟儿心中默叹,一下没了吃饭的心思,悄悄将白龙耀放入了碟中,玉筷也落在了筷枕上,面上不显山露水只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这一系列动作,除了陆一璟,旁人并未注意到。 林白显然没料到沈氏这么一出,脸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低呵让沈氏赶快坐下。 沈氏其实自知自己人微言轻,出身低贱,像安元这样的乘龙快婿,又是世家,即便是林白也不一定能说成,这才棋出险招,绕过林白求陆一璟。 却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在场的气氛几乎是凝固了起来,林白的态度也让沈氏脸面一时挂不住,本想顺着林白的话坐下。 但是看见坐在对面的林渊儿一双本是期盼的眼神正一点点熄灭,还强撑着笑容,同今日下午林渊儿因着身份而懂事的过分的可怜模样如出一辙,她看着心肝都疼了起来。 因为自己商贾的身份,不能让林渊儿成为嫡女,只能委屈的作了庶女,还要因为母家的缘故,不得不低声下气,从小便养成唯唯诺诺自卑怯懦的性格。 这是自己十月怀胎掉下的肉,难道自己忍心看见她这一辈子因为庶女和母家的缘故低人一等?走自己的老路? 沈氏想到这儿,一双腿像是被捆牢了似的,直挺挺的动也不动。一双眼睛含着期盼想从陆一璟脸上瞧出什么神色,却徒劳未果,正因如此,沈氏内心愈加忐忑。转眸扫到一旁的林烟儿。 她自知从小待她衣食用度从不苛刻,很多事上更是上了心,渊儿也是从小对她尊敬有度。若是求她帮忙,看林烟儿和四王爷彼此之间的相处,四王爷应该是可以听进几分话的。 林烟儿看着沈氏朝自己看来,就觉不妙,沈氏若求的是陆一璟,不管陆一璟如何回答,至少不会迁怒她。但若是来乞求自己,自己肯定是不能如沈氏所愿,这般肯定会惹得沈氏和林渊儿的不痛快,还可能生出嫌隙......真是有一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感觉。 “渊儿你是如何想的?”林烟儿再想袖手旁观也是不可能,看着林渊儿这般样子铁定是早被沈氏问允过了,虽说这般问多此一举,但到底是表面功夫要做足,不让人觉得林渊儿人微言轻连自己亲事都不能发表一下自个儿的意愿...... “回,回姐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渊儿,无异议。” 林渊儿此刻面色涨红,一副娇羞的模样,虽说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到底安元名气甚是出名,大街小巷皆是他的战功赫赫,不想知道也难,这般男子几乎是所有闺阁之女的嫁娶对象,林烟儿能理解林渊儿的心思,也明白沈氏的一番苦心。但......林烟儿看了看因为紧张而不停绞弄帕子的林渊儿,叹了口气,心知免不得沈氏母女对自己有怨言了。 “说起安府二公子,本王妃想到了佘老爷子,他膝下三子,最小的那个儿子佘景元和渊儿的年龄正相符,且他本人及其聪颖,虽无一官半职,但是佘老及其爱护,平日生活也是锦衣玉食,渊儿嫁去即便当一家主母也不用操心许多,妾身觉得这样恰好。”这番话虽然好似是说与陆一璟听,但实则是说给大家听得。 林渊儿一听,绞弄帕子的手一顿,诧异得看向林烟儿。 沈氏听言,面色白了几分,楞是没想到林烟儿会如此对林渊儿和自己,她心中百转千回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在林白的呵斥中回了神过来,害怕林渊儿做出出格的事,便抢在林渊儿之前,道:“王妃说得及是。妾身先在这里谢过王妃了。” 说着便起身行了礼。 沈氏这番话很客气,客气得过分,林烟儿有苦难言却必须装的云淡风轻得点了点头。 陆一璟和林白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自己也无心再听,也不敢去看身旁林渊儿那要滴出水的双眸。然而一旁的陆一璟却殷勤般得夹了些珍馐美味放在林烟儿的碟子里。 林渊儿见此一双手只顾着紧紧抓着玉著,那从来都是怯懦的小脸上第一次这般露骨地显现出嫉恨的表情。 待这席糟心的饭差不多后,林烟儿借口更衣,让翠笙陪着出去透了些气....... “王妃可是累了?”扶着林烟儿的翠儿听见林烟儿叹息声,问道。 “翠笙,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林烟儿幽幽道。 翠笙歪着头,问:“是二小姐的亲事吗?”看着林烟儿不可置否的表情,又道:“奴婢不知,只是觉得王妃这般肯定是有缘由的。” 林烟儿笑了笑,道:“你之所以会认为我是有缘由是因为你与我从小长大,你了解我,所以即便我做出再让你觉得不妥的事,你也会因为情分而先入为主站在我这边为我说话。但是沈姨娘,渊儿可不是,你方才都说我这般肯定是缘由,其实另一方面也是在疑惑我为何这么拂沈姨娘的面子,让渊儿下嫁给佘景元。那么她们肯定会因此误解我了。” 翠笙不知如何回答,主仆二人皆是沉默了起来,静籁无声。 过了一会儿,算着时辰应当回去了,林烟儿回去时刻差不多陆一璟也打算回程了。 林烟儿这才跟着拜别了林白众人,不过沈氏和林渊儿因着方才的事对林烟儿都有些膈应,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不过林烟儿不放在心上,也是含笑着关心了一番,随后便同陆一璟上了回府的马车。 送走了林烟儿和陆一璟的林白,不再收敛神情,厉呵道:“区区妇孺,竟然这般不知规矩。” 沈氏自知自己不同林白商量,绕过他去求陆一璟是拂了他的面子,道:“妾身自知有错,”即便是这样,沈氏脑海里依然是自己女儿怯懦的模样,每次回想起来心里一阵一阵疼,“但是妾身也是为了渊儿好,让她不再因为身份而看人脸色怯弱的活着。说到底都是妾身一人的错,如果妾身不是出生商贾之家,那么渊儿就不会低人一等,受尽白眼。” 沈氏这话直戳林渊儿的心窝子,此刻她的眼泪像打翻了竹筒子般,一颗颗豆子般没带间隙地掉下来,“娘,不怪你,都怪渊儿不好。是渊儿性格太软弱无能。” 林渊儿见不得沈氏这般伤心,沈氏是为谁才这般没规没矩的,不仅没求到什么反而让父亲一通责骂,她不明白为何林烟儿会这般不顾情面不帮自己和娘说话,她从前虽然对林烟儿有过嫉妒,但大多都是尊敬有加的,她原以为原以为...... “你也有错,”林白看着林渊儿又哭了起来,从前只是觉得二女儿温顺,却不想是温顺过了头,完全就是水做的,动不动那双眸子就哗哗啦啦挤出水来,想起前阵子她在大总管面前怯弱的样子,更加气了起来,“见你平素安分守己,有自知之明,怎么你娘亲头昏起来,你也跟着不清楚了?罚你抄《女戒》十遍,三天不准出房门一步。” “老爷!”沈氏这下是真正委屈了,连带着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渊儿没错,错都在我,为何罚她。” 林渊儿拉着沈氏衣襟示意沈氏别再惹怒父亲了,可是沈氏此刻是心内满满当当都是委屈二字,她为自己委屈,更为女儿委屈。 她从来都是恪守妇道谨言慎行,帮着林白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自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不奢望能够替代越氏,但到底同床共枕了十几年,凭什么林烟儿便能嫁与皇亲贵胄,提亲上门都踩烂了门槛,而自己的女儿却无人问津,委屈下嫁给一个右寺丞的小儿?这份感情难道还比不得一个亡妻的分量? 沈氏越想越委屈,眼睛也是红透了。开始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林白看着心软了下来,对着一旁的林渊儿道:“你先下去。” 林渊儿担心沈氏,但是碍于林白的命令,看了几眼沈氏,最终垂了眸子,咬唇退了下去。 府中的奴仆也不是没个眼力劲的,也都纷纷退了出去,林白看着众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叹了口气,道:“你一心想着让渊儿摆脱身份的连累,但你有想过没有,以安元的仕途来看肯定不止局限于如今,到时候越做越大,少不了有门户的家人把自己闺女塞给他。即便旁人会因为我而礼让三分,但你也说了,渊儿庶女出身,母家又是商贾,谁又会看得高几分?且不说那些个做小的,安元的母亲方氏平素最是厉害,渊儿性子向来怯懦敏感多虑,嫁过去经得起受婆婆的冷言冷语几句?” 沈氏张了张嘴,没说话。是了,没错,自己虽然一向看得清拿捏得准,但到底因为一直耿耿于怀出身的事儿而被局限了眼光,没设身处地地为林渊儿那性子考虑过。 林白看着沈氏恍然大悟的神情,也不再多说,虽然这是一番不让渊儿嫁给安元的缘由,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功高盖主的缘故,林白不打算说,毕竟牵扯到的太多,妇道人家知晓太多或一点都是有害而无益的。 沈氏冷静下来,道:“是妾身太过鲁莽了。” 林白深知沈氏受的苦,若说他爱越氏不假,但和沈氏夫妻这么多年,沈氏的蕙质兰心,他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当初娶她更多是为着利,人心是肉长的,他对沈氏自然是有感情的。看着沈氏眼睛还红着,道:“下去用鸡蛋敷敷眼睛罢。” 沈氏听闻,抬头看了看林白有些倦怠的神情,应了声是,便出了门 林烟儿看着陆一璟缓缓放下车帘的动作,思绪不知飘到了那儿,沈氏今日实在是有失分寸,她虽是明白沈氏心中的苦楚和此番做法的缘由,但实在不能苟同,换作是自己肯定不会这般做,因为这必然是两边不讨好的结果。 林烟儿想起林渊儿在听到自己回绝时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头疼。 父亲今日肯定会责罚沈氏和林渊儿,毕竟父亲虽然向来宠爱她们,但像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含糊便是。其实林烟儿心里对林渊儿到底是有感情的,毕竟流着同一脉的血,她自是不想因为这事而生出两心....... 林烟儿正想着突然听见陆一璟传来一句,“我们被包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章 遇刺 此刻马车内只听得到窗外凛冽的风声,和穿过树叶罅隙间的飒飒声。 林烟儿看了看相对比自己慌乱无措而显得一脸云淡风清的陆一璟,问道:“王爷可是有办法?” “办法?”陆一璟挑了挑眉,道:“这次出来压根没带多少护卫不说,本王连对方有多少人都是不甚明晓。何来的办法一说?” 林烟儿愕然,她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到底还未迫在眉睫,她现在至少还能努力克制自己身子让它不再发颤。不过脑子却是差不多乱成一团,自然神情肯定好不到哪儿去,所以她实在无法理解陆一璟为何能如此淡定从容,难道是因为遇过数次? 林烟儿脑子一团浆糊,却听到陆一璟说:“丞相府到四王府所过之处皆是车水马龙之地,若是行刺实在是不便,所以会选择人少的地方下手,前面有一处亭子池塘,偏离了大街,人烟稀少,料想他们应是在那里动手。” 闻言,林烟儿估摸脚程,这是还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池塘! “即是如此,那便快快停下,趁着现在还在大街,他们便不会轻举妄动。”林烟儿说道。 陆一璟摇摇头,道:“本王猜测他们不会此处动手,是因为相对比灯火辉煌的闹市,前处的池塘更有利于他们动手,并不代表我们在这里滞留之后,他们不会在这里动手。” 林烟儿听言顿时心如乱麻,但也心知着急无用,不断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寻思如何应对。 坐在对面的陆一璟,看见林烟儿那柔弱无骨的双手使劲揪着锦帕,指节都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而有些泛白,明明心中慌乱无比,却强撑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让他们慢下行程如何?至少能拖一时是一时。”这是林烟儿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不过却还是被陆一璟否定了,“只怕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林烟儿倒是没急的哭出来,不过差不多了,她看着身旁陆一璟从容万分的模样,深吸一口,将脑中那些情绪一一撇开,陆一璟毕竟出身皇家,心知肚明那最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陆一璟能安然到如今铁定是有保命的手段的,即是如此她何必在这里自乱阵脚慌张不已?想到这里,林烟儿这才松了些气,不至于方才那般如鲠在喉。 只是这口气还未抵达四肢百骸,便见陆一璟又撩了车帘子,看过之后眉宇微沉,道:“此次出行本王只带了三名护卫,脚上功夫只得说还行,但本王方才见这些刺客不下五名,且各个飞檐走壁,功夫了得。” 林烟儿这下是没了主意,只能仰着小脸,神色惶惶地看着陆一璟,似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这些个刺客应是冲着本王来的,你且告知翠笙,让她找几个奴仆,等过会儿到了池塘,便护着你先逃离着。”陆一璟沉声道,“帘子不必拉太开,只消掀开一丝便足矣,防止打草惊蛇。” 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真正发生的时候,林烟儿却不能以此作为苟活的理由,并且这事儿传出去也不利自己的名声 不过林烟儿明白,即便自个儿留在这儿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会拖后腿罢了,名声什么对比两人的性命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于是点点头,撩开了帘子小小一角,朝着翠笙低语了几句。 好在翠笙也是个懂事的人,听了吩咐虽然心中惶恐,但至少不显脸上。 林烟儿的心跳此刻随着马车一步一步与池塘拉近跳得一次比一次快。许是注意到了林烟儿紧张,陆一璟握住了她的手。 看着展眼望去一片的湖泊——月入弯钩倒映湖中粼粼湖水闪烁着光芒如同鱼的鳞,微风轻轻吹过,湖面那一圈一圈的褶皱向四面八方推开。如此美妙之景,如今在林烟儿眼里竟如那洪水猛兽。 “快跳。”随着陆一璟的一声低呵,林烟儿不作多想,撩开了帘子便跳了下去。笙儿自然在下面接着林烟儿,林烟儿扫了一眼站在翠儿附近这几名奴仆,皆是身强力壮,想必应是有些拳脚功夫的。 林烟儿稳了身形,朝着翠笙道了句,快跑。 方才在马车上,陆一璟告诉她这个池塘不算很大,成年女子的脚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能跑到前面的闹市,甩开那些刺客。 其实本来若是往回跑,应该可以更快地跑入闹市,但这些刺客一路跟来,指不定后有埋伏,所以只能往前跑。 林烟儿回想着陆一璟告诫自己的话,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她方才可是看见了那明晃晃的大刀,吓得她止不住地腿软。 听到后面跟风而来的踏步声,她似乎都能闻到鼻尖翻涌而上的血腥味。她心颤了颤,虽然脚步不停往前,但她脑海里全是陆一璟的安危。 这一刻,她竟然比所有的人都害怕,不是害怕自己的性命,而是害怕陆一璟,怕他就这么...... 她想起喜盖头之下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自己心难安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伸出握紧自己。还有挑开喜盖头时皎如玉树临风前之貌,面对自己总是儒雅温文甜言软语。他总是细心地按照她的喜好布置新房准备吃食...... 林烟儿仿佛听到沸沸汤汤之声,人们摩肩接踵,衣料窸窸窣窣摩擦着风声。她跑过去,拽住过往的人,她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做,有什么事情迫在眉睫。但林烟儿想不出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疼得厉害。 她着急地不知所措,恍惚间她看见一双蟒纹金边大袍红袖,林烟儿抬起头,见来人挑开了她头上的喜盖头,笑盈盈地道:“烟儿”。怔仲之间看见前面疾驰而来的马车,她想让他快躲开,她尖叫着......猛地睁开了眼,额间滑落豆大的汗。 “王妃,你醒了?”正坐在锦杌打盹儿的翠笙,听见林烟儿叫声,立刻跑了过来,看见林烟儿大汗淋漓,伸出手探了探林烟儿的额头,吁了一口气,道:“汗捂出来便不烧了。” 发烧?怎么自己会发烧?自己明明不是.....不是,她不是被刺客追杀吗?怎会在自己闺房里?陆一璟呢?“王爷呢?王爷怎么样了?”林烟儿紧紧抓住翠笙的袖子问道。 翠笙被林烟儿突然这么一下吓了一跳,道:“王,王妃,王爷没事,倒是你那夜心悸加着了风寒,烧了一夜了,这才退了下来。” 得知陆一璟安好,林烟儿这才松了口气,但梦中的场景依旧让她害怕不已,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看得一边的翠笙担心不已,连忙叫鸳红熬些姜汤过来。 待喝了姜汤,林烟儿又沉沉睡了下去,再次醒来距归宁那日已过了两夜一日。 林烟儿起身时还觉得身子软绵绵的,披了件姜黄色橘纹外袍倚坐在门前阑干上,看着院子里随风而扬的梨花,一瞬间竟还以为在梦中。 “身子可大好了?”林烟儿回头看去,见穿了件石青色直裾的陆一璟正踩着青石砖上的树影倚风而来,面若秋刀之色,眼眸间是林烟儿从前未见过的柔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一章 晓梦 屋内烧着地龙,银丝框套着的炭火肆意跳跃发出滋溜溜的声响,陆安卓坐在黄花梨圆腿炕桌旁,即便披了一件枣色鹤氅依旧不能使得陆安卓脸色好看几分,“你说,四王爷遇刺?” “就在昨日,不过消息像是被人压了下去。”陆安卓跟前跪着一名男子。 男子的话令得陆安卓沉默寂然,另一只手细细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俶尔,便听见陆安卓吩咐道,“你将这个消息尽量传出去,让皇上知晓这事儿。” 陆安卓似是想到了什么,继而一笑又嘱咐道:“记得让永安当铺走漏风声时漏些马脚。” “是!”男子应着。紧接退出了房屋内。 清冽花香散漫在空中,阳光淡如水。 林烟儿本想起身行礼,被陆一璟摆摆手制止了。 林烟儿后来听翠笙说了,那日她们一行人被两名刺客追着,快要到街上的时候,此刻已到了跟前。不止如此,糟糕的是林烟儿竟然昏倒了。幸而陆一璟及时赶到,几名奴仆也只是在与刺客纠缠之中添了些伤,其余并无大碍。 而自己晕倒,大夫给的理由是近来忧思虑多郁结于心,又加上前日子里患了风寒没调理好身子,这次着凉便都引了出来...... 因还病着的缘故,林烟儿脸色不大好,小脸瘦削苍白,眉间透露出疲态,陆一璟见她十指葱净莹白,交错叠放在素色缎花褥裙上,根根纤细修长,问道:“身子如何了?” 林烟儿点点头,道:“多谢王爷关心,妾身好多了,只是脚下还有些虚浮,”抬头看向陆一璟貌若潘安,想起梦中的林林种种,感慨道,“现下回想那夜,妾身只觉得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晓梦迷蝴蝶:人不可能确切分清真实和虚假。) 陆一璟看向林烟儿,见她眼角下方有阴翳,想到这样的场面她以前是没遇见过的,心悸彷徨是很正常,宽慰道:“不妨就当做梦一场。”他想起那夜大夫说她忧思虑多,撇开了头,眉宇微沉,脸上不自觉有了些阴蜇。 林烟儿垂下了眸子,梦中的他貌若潘安,一身蟒纹红袍衬得他俊逸风姿,甜言软语唤她“烟儿”,看见他快被马车撞上时,自己肝胆欲裂,全身就像浸在凉水中,难受的厉害。 她想,自己到底对陆一璟是怎样的心思?来到四王府不过寥寥数日,从最初的不甘,到如今的摇摆不定,她更能感觉到的是,她隐隐地不再在意这姻亲的由来,这姻亲背后的盘根错节利益纠葛。 林烟儿专注着自己的想法,没瞧得见陆一璟神色微变,只点点头,应了声“是”,没再说话。 两人之间清风徐来,吹得院中梨花翩扬,各自心中比往常多了些平静从容...... 这时管家匆匆跑了过来,说江公公来了,拿着圣旨。 军机阁中。大臣们与太子正商讨着北直隶赈灾一事,各个莫衷一是,却如出一撤摈斥捐物献囊,听得陆霖沅愈发脸色阴沉,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皇上,微臣以为北直隶甾闹一事年年治年年发,仅靠朝廷分发赈灾粮食下去只是治标不治本。”陆霖沅自然知道这样是治标不治本,但灾害发生之后遍地都是难民,若是朝廷不分发赈济的粮食和银两,不仅会使得北直隶一带出现暴乱还可能会爆发瘟疫,到时局面更加不可收拾。 这个工部尚书摆明了是想推脱方才自己说的,捐款筹集善款。 工部尚书话音一落,旁的户部,太傅皆是纷纷应和,陆耀之也随着和稀泥。 “够了!”见着这些大臣口头要匡主益民,但一落到实处,需要的时候,各个恨不得把自己蜷缩起来,躲得远远的。陆霖沅大喝一声,吓得众人纷纷跪地,“皇上息怒。” 陆霖沅看着这些尸位素餐的大臣怒不可遏,胸中愤懑难当。又朝陆耀之看去,见他眼神闪烁,低了头,惹得陆霖沅更加愤懑难当,“你们这些上不能匡主,下不能益民,简直就是些蠹虫!” 一朝圣怒,让所有人筛糠子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白看了看众人,似想到什么,双手不停搓弄着,面红耳赤,一咬牙,“皇上,”林白朝着陆霖沅俯身一拜,道:“北直隶甾害发生之由,乃是因为冬日的积雪在入春后大面积消融,使得水位上涨,才导致洪水溢出甾害来临。微臣认为既要以绝后患,也要赈灾施粮以安抚民心。” 历来灾害不断,戕害了多少百姓,让赈灾粮饷哗啦啦一如黄河之势奔涌不复还,就是没见到有什么起效,陆霖沅神色稍霁,心中明白仅凭捐款施粮,只能起一时之效,到了来年又会复发,“自是这个道理,只不过现如今,朝廷拨款下去之后,实在拿不出余钱开凿运河。”这也是陆霖沅今日叫这些人来的目的,他心知这些大臣们都是有家底的,若是林白愿意捐囊相向些黄白之物,那么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毕竟他家中那个姨娘可是出处商贾大户。 “皇上,微臣的意思不是开凿运河。开凿运河不止费财也需要时间,即便治本也解决不了现今之急。”在官场插科打诨数年,林白还是能够猜测到陆霖沅一些想法的,于是连忙回道,生怕迟疑片刻,陆霖沅就乘胜追击让他自掏腰包。 “那是?” “运河从南至北,另起了许多旁支水渠,以避免甾害,但因每年水势过大,这些水渠不止没起到分流之效,更加快了水势到田地作物的时辰,导致百姓来不及为灾害作准备,”林白一席话如同掀开了一道帷帐,让所有人眼前一亮,顿时事物明朗了起来,“依微臣所见,应该在水渠旁修建水库,在水流过大之时蓄水防止洪涝之灾,在干旱时又能以此作为备用。” “妙哉!”陆霖沅重重拍了桌子,脸上喜不自胜,随即起身,走到林白跟前,拍了拍林白的肩头,道:“相对开凿运河,修建水库所用之资不过是冰山一隅!爱卿果然是朕的左膀右臂。” 在场的其余大臣见此,皆是纷纷贺喜,赞叹“林大人巧捷万端”。心里也都为了不用捐款纷纷松了一口气。 然而林白神色稍跃然那么一瞬,随机又耷拉了下来,略微迟疑片刻后跪了下来,看得众人纷纷不解,听得他道:“微臣愚钝,这个法子不是微臣想出来的。”林白心中犹如万鼓作响,生怕错说一句话,便惹皇上多疑。 这话一落,众人皆是一愣。 陆耀之看着林白,觉得隐隐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趁势而为。 “这法子其实是四王爷想出来的。”林白说完做了个万福礼,“微臣不敢贪功。” “四王爷想的?”陆霖沅蹙眉,打量起林白来,似在掂量这话里有几分真假。 毕竟四王爷和林白的关系众所周知,平素四王爷在政绩乏善可陈,这成婚不过几日,便突然这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以前是在韬光养晦..... 众人心中纷纷腹诽。 陆霖沅脸色阴沉,身旁的陆耀之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林白依旧跪拜,挺着脖子神色清明,“正是,前日是四王妃归宁之期。所以席间时探讨了一番,这才有了这个法子,不过四王爷并不让微臣声张,但如此良方,微臣实在不愿它石沉大海,这般大的功劳,微臣若是冒名顶了,心中定是难安。” 要说林白不敢贪功那却是小看了他,但毕竟这法子是陆一璟想出来的,给他多大的 胆子,他也不敢和王爷抢功劳,况且四王爷和烟儿结亲后,四王爷的举迁更能让自己获益,若是陆一璟能因此被皇上重视...... 林白言语有度,咬音咂字,神色之间坦坦荡荡,让人看不出一丝虚心和它想。 只是为何陆一璟要让林白不要声张? 林白是在赌,四王爷突然这般冒头,定会让人以为他以前是在扮猪吃老虎。皇上又生性多疑,他必须降消皇上的疑虑不然功也可能成了过。 即便自己此刻会承皇恩,四王爷封爵加官,日后必定会被拿粗挟细,跌得更甚。 陆霖沅拨捻手上那串碧绿色佛珠,清脆地撞击声一下又一下撞击林白的心,“即是如此,江湛,宣朕的旨意,赐封号‘禹’尊亲王,协同太子平定北直隶赈灾。” 此话一落,陆耀之脸色变得阴森可怖起来。藏青色如意云纹衣袍之下双手死死握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二章 风声 依旧是那小院走廊,曲折环绕,杨柳丝绦,风帘翠幕,一片萋萋皆浸染在青砖碧瓦之中。 林烟儿听着这一道圣旨,不明所以,但听江湛贺喜道:“奴才恭喜四王爷。” 陆一璟笑道:“江公公说笑了,”继而使了一个眼色,让管家递了袋石榴状荷囊,“春日欺近,对着绿杨芳草沽茶是最好不过了。”陆一璟打点处事毫不含糊,一席话说的隐晦曲折。 江公公收了管家递过去的荷囊,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番,眼前的陆一璟剑眉入鬓,越看越觉得眼前之人卓尔不群,随即胁肩谄笑道:“多谢王爷,此事还多亏了林白林大人,若不是他话的是陆耀之,此刻的他眼中被炭火照得猩红发亮,想起方才陆霖沅言语之间对自己的呵责之意,更令得他胸间起伏,久不能停息。 “太子息怒。”陆耀之身旁穿着驼色菖蒲纹鸭江绸直缀的男子,见他眉目间桀贪骜诈,开口道,“不值得为这些人动了肝火。” 陆耀之咬牙切齿着,“好不容易算计陆安卓得逞,原以为这下本太子可一人独大,吃了那笔赈灾款,哪知又来了个陆一璟,平素见他无所事事,没放在眼里,这当下却倒是一鸣惊人,让林白借花献佛来了这么一出,连父皇都对他称赞不断。” 那男子略蹙眉,眉如春山,显得阴柔狠厉了些,“属下方才得了消息,说是前日里四王爷遭到暗刺。” “暗刺?”陆耀之诧异道。 男子点点头,又道:“听闻四王妃因为贪生怕死撇下了四王爷独自临阵脱逃了去。” 陆耀之不以为,想到那日皇太后病重,自己匆匆一瞥,见林烟儿气质恬淡娴静,原以为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可人儿,没想到骨子里与那些莺莺燕燕并无所异。想着,神情变得轻蔑了起来,“这个四王妃看着原以为是个懂事儿的人,没想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属下认为可以在此事上做些文章。”男子提议道。 陆耀之摇摇头,“将这事传到父皇耳里,只会加深父皇对我的怀疑,反倒可能令父皇更加上心四弟。” “属下意思是,将这件事闹大,让四王爷没了闲心料理北直隶赈灾一事,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以皇上如此重视赈灾一事,定不会让一个后院都乱糟糟的四王爷接手。” 淑妃向来是护犊的,以前就因为陆一璟身边随从不小心伤着了陆一璟,便被淑妃在宫中众人面前对那人施鞭刑,活活把人鞭死。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可不是要捧在手心里疼着,若是让她知道这事,指不定会怎么闹。 陆耀之想到这儿,眼神亮了亮,一扫之前阴郁,随即笑逐颜开,吩咐道:“就照蹇釜你这么说的办,你派些人在京城各地散播出去,越夸大越好,至于宫内,等过阵子这消息闹得沸反盈天之后,我再找母妃出面。” 蹇釜作礼,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留下看着屋内余烬阴测发笑的陆耀之。 话说这头,林烟儿因着要养病,也为了避免听那些蜚短流长,故此林烟儿皆养在深院,整日闲得发闷。 好在陆一璟体贴,借着初春万物复苏,送了迎春,山茶,杜鹃,四季海棠......到临烟苑。 本来清幽静谧的院子一时锦绣繁华了起来。 林烟儿半卧在躺椅上,枕着金菊吐蕊大迎枕,透过门缝看着翠笙正安排着下人,将这些花儿妥帖安置在院子里。 院子景色繁花似锦,烟尘轻扬让林烟儿竟真的忘却了那些凡尘琐事,她想起这临烟苑,心中暗自猜测是否取近自己名字谐音,又意为靠近自己的意思。 林烟儿不敢妄自定夺,心中却对自己的猜测不可置否。 许是觉得有些无聊,林烟儿让鸳红将果盘茶点撤了下去,拿了剪子花篮准备重操旧业,修剪那些花枝绿芽。 若说以前是因为娘亲才有的这一爱好,但到了后来自己是真心喜欢上了。每当她修剪这些枝芽,心境都如同熏风解愠比平素心神平和几分。 林烟儿正怡然自得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转头望去,见那人眉宇宽阔,星眸俊颜,眉目间与陆一璟有些相似,不过稍稚嫩了些,只是,美如冠玉的脸上在看见林烟儿时,面露鄙夷不屑,道:“你就是林烟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三章 鹤唳 清晨薄雾正随日光渐消散去,三月人日将近,少不了设宴祭祀,于是安皇后便派了人请段淑妃前去凤仪殿为上巳节作准备。 段淑妃今日外罩了一件方领对襟比甲,里面穿了一件珊瑚色折枝纹交领上襦,窄袖栗色勾边,衬得她肤如白雪,待到凤仪殿时,已有不少嫔妃请过了安,“臣妾拜见皇后。” “不必拘礼。”安皇后道,说话席间,皇贵妃戚氏也进了来,同样作礼后与段淑妃各分坐在左右。 看人来得差不多齐了,安皇后这才道:“今日和各位姐妹,主要是商量着几日后的上巳节,”安皇后扫了在场的人,见各个人比花娇,与自己同岁的段淑妃也因着今日穿得衣裳颜色娇嫩的缘故,年轻靓丽了几分,神色黯了黯,“太后如今正在病中,所以本宫想借着人日讨个喜气,替太后祈福。” “皇后果然深明大义。”说话的是一位穿着白烟色素锦褙子的人,二八年华,曲线玲珑。是近日正得圣欢,才敕封‘翡’的翡嫔。 段淑妃暗自鄙夷,却不显山露水、 戚皇贵妃看着自己袖口上穿针走线织绣的团花纹,状若未闻。 安皇后让身边宫女冲的茶此时从槅扇外端了进来,茶香缭绕,是冬日摘了晾干晒了数日的梅花,喝下去梅香溢满口齿,仿佛置身寒冬腊月之期。 这是安皇后宫中的泡茶能手,叫素萍,高冲低筛,三斟流霞,一起一落看得人眼花缭乱,泡的茶或馥郁芬香或古雅清香。 端妃道:“素萍的茶是愈发好了,哪日定要找皇后你讨要过去几日才好。”端妃偏爱品茶众所皆知,安皇后笑着打了个马虎眼,不顺着说好,也不说不行,转了话锋又说道上巳节的事,“即是如此,端妃你便负责那日的茶点食撰。戚皇贵妃你则负责祭祀相关的事宜。” “是。”戚皇贵妃和端妃答道。 宫中的女人和平常人家的女子其实本质并无二致,不过表面要风光些。但逢到过节,席宴准备自然是个中重头,不仅是表明了地位,能够做主一方,还有可能讨得圣欢。 如今二王爷贬斥,六王爷尚未建功立业,而四王爷被敕封号‘禹‘,与太子一同处理北直隶赈灾一事,风头正盛,怎么说也是该轮着她段淑妃,怎么轮到了端妃? 段淑妃不明白。 见到段淑妃揪着锦帕,有些咬牙切齿地嫉恨看着端妃,安皇后朝一边的庄嫔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反应了过来,冷嘲热讽道:“淑妃近来怕是没安生几日吧,这脸色倒不怎么好看。” 段淑妃以为庄嫔讽刺自己这次上巳节未能主持中馈,心中冷笑,脸上却愈发笑得灿烂道:“禹王如今处理北直隶赈灾一事,王室鞅掌的,作为母妃自然是日夜忧心,食不知味。” 任谁都听得出她言语间的炫耀。 段淑妃话落,在座的皆是掩唇笑了起来,安皇后嘴角翘了翘,她这几日可是交代了众人下去,不能听风就是雨,乱嚼舌根,若她知道了传到了段淑妃耳朵里,惹得段淑妃心神不宁,定要严惩。 表面上,安皇后是为了段淑妃着想,不让段淑妃为了那些流言蜚语忧心,但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明白人,看得透彻,自然也不愿蹚这摊浑水,于是纷纷诈哑佯聋,置身事外。 段淑妃不明所以,看着庄嫔笑得最甚,怒道:“大胆,你什么?” 庄嫔笑得花枝乱颤,“淑妃如此关心禹王,难道不知前阵子,禹王遇刺,禹王妃贪生怕死,撇下了禹王自个儿跑路了吗?要臣妾说这禹王妃也是......” “大胆!”庄嫔话还未说完,安皇后佯装愤怒,斥责道:“这些风言风语也拿出来说!” 段淑妃还在庄嫔的话里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安皇后说道:“庄嫔出言不逊,禁足听竹宫一个月,抄写佛经。” 安皇后说的是出言不逊,而不是乱嚼舌根,想来这事是真的了! 段淑妃看了看众人,想起方才自己的话,自觉好生打脸,又听到安皇后安慰她,言语间却夹藏讥刺。扫了一眼在座的,除了戚皇贵妃一副置身之外没多大的反应,其余的皆偷偷的在笑。 段淑妃脸上挂不住,道了句,身子不适。便先行告辞了。 才踏出凤仪殿,段淑妃回头看了‘凤仪殿’三个大字,神色忿忿然,就从殿中走到殿外这个时刻,她就想通了来龙去脉,安皇后这是借着这件事打压自己气焰,故而来了这么一出,不然怎么得,众人都知道,就她一人蒙在鼓里。 回想那些人嘲讽的笑脸,即便是一脸淡然的戚皇贵妃,此刻的段淑妃也觉得她故意摆着高姿态讥嘲自己罢了。 虽然这些人固然可恨,但最主要的却是林烟儿,居然敢自己跑了。哪里见得那日她言语有度,举手投足之间分明大家闺秀的样子。若不是她做出这么悖离妇道之事,怎害得自己遭人白眼嘲讽。 段淑妃银牙紧咬,觉得势必要把这口气讨回来,想到姑母卧在慈宁宫的病榻之上,对外人皆是不见,自己此刻是找不得段太后了,便对桂嬷嬷说道:“去乾清宫。” 桂嬷嬷似要说什么,但看着段淑妃肝火正旺,话到了嗓子眼也被囫囵咽了下去这个是止不了不说还要讨骂。 段淑妃到乾清宫门口时,陆霖沅正在殿内正和蔡荃说着这事,但即便是蔡荃也只查到了那些刺杀禹王早趁着那日月黑风高出了京师,但能够确凿最初传出禹王被刺杀消息的是永安当铺。 听见永安当铺,陆霖沅脸色都变了完全。 当日斥逐陆安卓接手北直隶赈灾一事,是因蔡荃查到了这几个商铺有些鬼祟,后来太子便拿着这些个商铺的黑账,直指二王爷和冀州直隶知州萧望之。当时也列举的这个永安当铺也是太子说将那些个白米以典当的形式换了钱票子,但因钱票子好分散,没找到确凿的证据,也没有往来收账的记录,于是陆霖沅只封了其余几家,抄了萧望之的家,至于二王爷则是撤了管辖赈灾之事,又找了禹王和丞相姻亲借此制衡太子,打压二王爷。 如今,消息从这个商铺传出来,陆安卓这是要膈应陆一璟?陆霖沅深觉不可能如此,“除了这家,其它的呢?” “茶篷主要是清致斋,祥瑞楼,酒肆则为同福客栈。还有一些是米店,成衣铺......属下查了一下,这些大多都是太子名下的。”蔡荃道。 陆霖沅本靠在红木椅上,手上拨着他素爱的那串碧绿色佛珠,听见蔡荃的话,手上停止拨动了佛珠,沉吟片刻,便将这些事想得七七八八了。 怪不得之前太子对于献囊捐物如此讳莫如深,原来是打的私吞赈灾粮饷这个算盘。 怪不得继二王爷之后又是禹王,这是摆明了要独霸赈灾的大小事务,好大展拳脚将朝廷拨的款吃个透不是!把自己耍得团团转,“放肆!”陆霖沅怒喝了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 蔡荃将身子伏低,等着陆霖沅的吩咐。 “你让江湛进来。”陆霖沅道。 江湛拿着拂尘,麒麟袍腰间佩着犀角带匆匆走了进来,“参见皇上。” “传旨下去,复了二王爷赈灾一事的职务,上巳节来临,让太子回来打点席宴参与人数的册子,还有太子体恤朝廷赈灾花耗巨大,慷慨解囊将上巳节所有费用一并承担了。” 江湛身子一愣,差点跟不上这风向转舵,前些日子不是才贬了二王爷,如今怎到是但还是应了‘是’,继而又道:“皇上,段淑妃在殿外候着,陛下是见还是不见?” 陆霖沅此时正恼怒着,但想到陆一璟近来又是被刺杀又是流言蜚语满天飞的糟心事,皆由自己,心存了些愧疚之心,“让她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四章 陆君 林烟儿素来脾性柔心弱骨,但遭人鄙夷不屑,如此冷眼相待,也禁不住怫然作色,“戚皇贵妃便是这般教的你规矩吗?” 这些时日,她前前后后,差不多都把皇宫里的人见了个完全,就只有九皇子,六王爷未识得庐山真面目。六王爷以舌灿莲花闻名,眼前的人喜形于色,言语之间不懂收敛,更不避忌迂回婉转,仅仅一句话,林烟儿便知晓他是九皇子陆君。 陆君面色涨红,他虽尚居圣泽殿,但京师那些的流言蜚语早就穿透了深院宫墙,他不是没耳闻。 今日来此,也是想见见这个禹王妃。 初见她置身百花之中,一身茶白竹纹素锦缎衣,琼鼻丰唇,皮肤雪白。 陆君眼前亮了亮,竟没想到禹王妃竟是如此好看的女子。 又见她长袖窄口滚回字纹,撩高了些袖口,露出一截皓腕,满绿翡翠玉镯衬得她素手白净,虽可说是风景如画,但在他一外来男子面前露胳膊露腿,实在伤风败俗,眼神从惊艳转为了鄙夷,“禹王妃这话还是拿去自己受用罢。” 顺着陆君的眼光,林烟儿看见自己因为要修剪枝叶而撩高的袖口,本来想着就在院中,没什么旁人,便图了个方便,故此才让陆君见到这幕,遂笑了笑,道:“妾身本来在自个儿院子里清净得很,九皇子突然进来,是妾身始料未及的错,才没来得及拾掇好自己。” 林烟儿一席话说着自己的错,但实则是拐着弯说陆君,听得陆君只得以‘你,你’的相对。 林烟儿言语间放下了袖口,转身让鸳红将剪子拿了下去。 陆君再次见到那因林烟儿动作,而露出腕口间的满绿翡翠玉镯,面色一变,顾不得其它,冲了上去,便抓着林烟儿的手细看。 “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林烟儿惊呼。 一旁的翠笙见此也是着急忙慌地,却奈何九皇子的身份,只得在旁说道:“九皇子,男女有别,你快放下禹王妃。这传出去怕是不好。”毕竟这关乎女子的声誉,岂能有失? “四哥竟然将这个给了你?”陆君说的是林烟儿手上的玉镯,方才他站得远,没瞧得太清,只觉得有些眼熟,走近了才看了明白,这可是段皇太后贴身佩戴了多年的手镯,家喻户晓,见此镯如见太后,早些年段皇太后便将此镯赐给了四哥,说是让他赠予心爱的女子,兜兜转转这么久,竟戴在了这个撇下了四哥,独自脱逃的人?陆君看向林烟儿,见她神色惶惶,甩开了林烟儿的手,不屑地撇撇嘴,“那日撇下四哥的时候,怎没想到名声?” 林烟儿顿时脸色煞白,面色如素缟般苍白。 看见林烟儿的反应,惊觉自己言为己甚,陆君脸上闪过一丝懊悔,不自然地撇开视线,“你知道这玉镯的来历不?若是知道,四哥如此待你,你这般对他,不觉有愧吗?” 陆君的话充盈在耳。 玉镯是前夜里,陆一璟交予她的。 她自是知道这玉镯来历不凡,当场便推却了。陆一璟却说他即将前去北直隶处理北直隶赈灾之事,山高路远,她若出了事到时只有鞭长莫及的份儿,此镯子能派得上用场,护她一二。林烟儿不疑有他,将镯子收了下来,说了日后会再还。 此后,她便日日戴在手上。 林烟儿手脚轻颤,原来在世人眼中她便是如此不值得陆一璟对她好。 回想以往种种......原来,自己总是一味接受的那个人,何曾有过付出?也难怪他人会如此想。 林烟儿心头隐隐作疼,指尖传来冰冷,她抬起眸子对上陆君盛满讥讽的眼色,深吸了一口气,“九皇子,若是今日是来惹妾身不快的,那么殿下已成可以走了。” 林烟儿没这个心情与他斡旋。 陆君见林烟儿方才掐花拈叶怡然自得的模样,此刻却愁郁满目,心中连自己也未觉地划过一丝怜惜,放低了声音,道:“我不是来......是淑妃让我来召你进宫。” 段淑妃深知陆君与陆一璟亲近,得知今日陆一璟不在府上,忙着准备赈灾事宜,便早早地派人让陆君来淑兰殿一趟,准备了些他爱吃的茶食刀切,嘘寒问暖地同陆君唠嗑,唠着唠着就说到前不久的传遍京师的流言蜚语,垂泪扼腕叹息,哀其不幸。 戚皇贵妃向来不是嚼舌根的主儿,像这些风言风语自然是掐在宫外,故此九皇子得幸没污了耳。 但皇宫之中哪有不漏风的墙,他下了学回宫的路上便能听见宫人之间的窃窃私语。碍于母妃威严,他只能攫听墙隅得只言片语。 赶巧段淑妃请他过去,他心中的那些好奇如同猫爪挠痒得不行,便扯了谎,说去太傅府上请教几个问题。 如今被段淑妃从头到尾这么详细地一说这些腌臜的话,陆君头次听了个完整,还被段淑妃添油加醋了许多,自然怒不可遏。 段淑妃也好歹是四妃之首,是有些手段的,见到陆君的反应,这又话锋一转开始装大度,觉得应是自己这个婆婆没当得好,亏待了禹王妃,想让禹王妃进宫自己好好招待一番,便让陆君做这个和事老,从中斡旋斡旋将林烟儿‘请’进宫来。 段淑妃心知肚明以陆君从小被戚皇贵妃保护得好,对于这些纵横捭阖自是看不清的,天真得紧,也正是如此,让他这个骄纵的小霸王去请林烟儿,够林烟儿喝上一壶了。 谁叫林烟儿丢下自己的儿子跑了路。自然要吃些苦头才行。 想着,段淑妃神情雀跃,接连吃了好几个蜜饯鲜桃,想着桃子性寒最终在第三个的时候才作了罢。 恰巧,这时桂嬷嬷走了进来说禹王妃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五章 戚氏 林烟儿换了身水红色云烟锦衣,显得人娇艳了些,随陆君走在碧瓦高墙之中。 一路之上宫人的交头接耳,她不是没看见,她心中冰凉,想到陆一璟借口让她养病避免听到这些腌臜的话,那份体贴又如暖流涌进她的心潮。 依旧是那个青砖红墙,古树参天,奇花异卉延伸出那道曾经和陆一璟一起走过的羊肠小道,只是此刻身边的人,不是他。 想到此处,林烟儿脸上盛满了落寞。 陆君看着林烟儿肤白如玉,神色微敛,一双眼宛若浸在水中,柔柔细细的,在陆军眼里晶莹地发亮。 她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中,那些碎碎之声似乎侵扰不到她分毫,即是如此,陆君也对那些闲言碎语厌烦透了实话:“儿臣今日是去找了禹王妃,儿臣不是有意欺瞒母妃的。” 陆君还算实诚,戚皇贵妃挑了挑眉,心想即便如此,也不能免了诘责,便道:“那就罚你跪坐两个时辰如何?” “我......”陆君心中有了些气,看着眼前的母妃,一如既往地妆容精致,不怒自威。脑海里一闪而过林烟儿挽着袖子在院子里修剪枝桠的淡雅从容。 他原以为女子好看皆是他母妃这种,穿着华丽的衣服,梳着繁琐的发饰,戴花戴簪地雍容华贵才是。却不知还有人可以好看得这么不同,就像清茶入口甘冽,清新爽朗。 这样的女子就该配像他四哥那样的人,陆君闷闷的想,却愈发烦躁起来,“我明年便要弱冠了,旁的皇子,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能独当一面,而我却还像垂髫稚童般错了罚,对了赏糖。” 戚皇贵妃一怔,怒道:“我管着你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的那些哥哥们,一个一个接连贬斥升迁,眨眼之间便翻天覆地,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曲折是非是你能够应付得了吗?” 陆君听着胸腔不停地起起伏伏,母妃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他心中,从此生根发芽开满荆棘。 他不是看不见那些人眼中对自己的轻蔑,只是看见了又能如何,母妃只会让他别去在意这些,然后第二天他便会发现那些便被谴出了圣泽殿。 于是渐渐的,那些人明面着对自己笑,背地里却讥讽嘲笑他。 他却不能说,不能做,因为母妃会伸手把这些宫人以她自己的方式皆处置了干净。所以他只得装得骄纵顽劣将这些不满发泄不出来。 戚皇贵妃看着陆君久久不言,觉得自己方才有所失言,旋即柔声道:“其它人如何,我们都不管,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好?” 本分?当个乖儿子? 陆君看着眼前的戚皇贵妃,他只觉得戚皇贵妃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戚皇贵妃见他既不反驳又不应允,才缓了的脸色此刻又正色,道:“你想做主自己的事,也要有这个本事,不然到时候只会被人利用的份。” 陆君瞪大了眼,道:“利用?” 戚皇贵妃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皇宫里的人最是两面三刀。段淑妃这样的人更是常见,其实也怪不得他,利用这样的事皇宫内处处可见,不怕利用,就怕被利用了还不知被利用了。 戚皇贵妃神色黯了黯,心想自己这么护着陆君是不是不好,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打住了这个想法,陆君越不懂事越好! 戚皇贵妃的一举一动落在陆君眼里只让他更加不安,他回想着近日发生的事,心绪斑驳。 他脑海里又晃过林烟儿眉目如画的脸庞,不好的猜测渐渐浮出水面,段淑妃的含言暗语的,此刻全在他脑子里像爆仗一样噼里啪啦地炸开。 任凭戚皇贵妃如何地劝,他心中只想到:一定要去找四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六章 树兰 到了殿中,段淑妃依旧居在上位,插金华服,妆容艳丽。身旁放着新鲜瓜果和茶点。 林烟儿作了大礼,跪在地上,道:“妾身自知有错,还望母妃惩罚。” 段淑妃有些诧异,原以为林烟儿还要拼死抵赖几句,却没想到竟主动揽了罪责。 林烟儿心里明白,这事不管是否有苦衷有缘由,但终是这么做了,狡辩只会让段淑妃心生不满,处处难为自己。如今陆一璟方被皇上委以重任,上巳节过了便要前去北直隶监察,若是此时闹出段淑妃与自己不睦的事情,只怕会牵连到他。 所以林烟儿索性担了这个罪名,不论他人如何说,她只要那个总是关心她护着她的陆一璟此次能够畅行无阻。 林烟儿神色清明,倒真是让段淑妃生不起气来。但转念一想,她可不就是打着这个算盘。 想到那日她受了气本想着可以找陆霖沅讨个公道,她自觉当时话语委婉,应不会行差错步。 哪想却遭到了陆霖沅的训斥,还吩咐下去让康嫔打理上巳节的事,段淑妃只觉得心中有火在熊熊焚烧 段淑妃哪知陆霖沅那日本就怒气填胸,段淑妃这倒好赶着躺的上来又话里话外说了皇后一通。 皇后太子沆瀣一气,更坐实了太子的所作所为。陆霖沅对太子所作所为更气,自然连带着把怒气带给了段淑妃。 段淑妃白白给他人作了嫁衣,明里暗里糟了多少人的笑话。即便林烟儿态度诚恳又如何,自己自然是要讨回那口恶气。 段淑妃心绪万千,脑海走马观灯,实则只是一瞬,她没让林烟儿起身,和身旁桂嬷嬷道着家长里短。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真把林烟儿忽略了去。 林烟儿也不怒,跪在地上纹丝不动。身板挺直,乍眼看去,只会让旁人认为又是一幕恶婆婆苛待媳妇的场面。 段淑妃看着这样的林烟儿,心中烦闷,“快起来,”转而又对身旁的宫人呵斥,“见到禹王妃来了还不沏茶?” 不给林烟儿沏茶,是段淑妃暗中授意的,她不愿承认,宫人们只得打碎了牙往苦里吞。 林烟儿起身,“多谢母妃。” 段淑妃不敢明面着苛怪林烟儿,她父亲是当朝的丞相,前些日子又同林烟儿叨家长里短忘了时辰,想起来时宫门早就落了锁 段淑妃这样想着。 段淑妃的算盘林烟儿明白,但却没计较,心里想到陆一璟穿上自己制的鞋,只有满当当的喜悦。 拿着桂嬷嬷递来的剪子,不一会儿便裁了个鞋样出来,看的一旁的段淑妃和桂嬷嬷直瞪眼。 桂嬷嬷是太后拨过来照顾段淑妃的,眼力劲自然不差,前些日子段淑妃不听自己劝告硬是要去找陆霖沅,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桂嬷嬷心里明白段淑妃为人,表面端庄大方,实则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相比之下林烟儿,周身的气质和柔温顺,沉静淡雅立马所见高低。这一双巧手,到了谁家都是讨婆婆喜爱的,可惜遇上了段淑妃,桂嬷嬷心中微叹。 林烟儿没注意到段淑妃和桂嬷嬷的神色各异,又开始走线钩针纳底。 暮霭沉沉,昏黄的日光笼罩在林烟儿水红色云烟锦衣上,让她周身萦绕出淡淡的暖意,神色平静。 倒是一旁的段淑妃有些坐不住了,腰上传来阵阵酸意,道:“桂嬷嬷我想起房内的那簪花前些日子缺了道口,你陪我拿了去司珍房一趟。” 林烟儿心知段淑妃是找的借口,道:“母妃久坐伤腰,先回去躺着吧,至于簪花也不在乎这一日两日修好。” 段淑妃点点头,回去躺着,让桂嬷嬷盯着林烟儿。 桂嬷嬷回来时,见到一双鞋快成了,鞋面上绣着小花,逐深至浅,明暗分明,活灵活现从远处瞧去如真的花朵儿般绽放在自己眼里。 “禹王妃这绣工都快赶上绣娘了。”桂嬷嬷忍不住叹道 林烟儿抬头看见桂嬷嬷眼里的惊异,淡淡笑道:“不过一些小玩意儿,是远远比不上那些靠这吃饭的绣娘的。” 桂嬷嬷见林烟儿不以恃骄,更高看了几眼,又道:“这小花儿,奴婢倒是从未瞧见,又蓝又红的,还挺好看的。” 林烟儿闻言,嘴角不自觉上翘,眼神柔得快出水来,手拂着鞋面的花,道:“是树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七章 关心 桂嬷嬷好歹在宫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眼睛毒辣得很。自然看得出来林烟儿说这话时的柔情蜜意,更加确定自己心中所想,京师传闻定有内因,但这事容不得她这个下人插嘴问候,便站在林烟儿身边,看着林烟儿挑线抹边。 林烟儿一边绣艺一边想到陆一璟穿上自己亲手纳的鞋的情景,不由喜不自胜,嘴角上扬。 陆君和戚皇贵妃进来时便见到这么一幕。 明明是做着这般的粗活,素衣头饰寡淡,但竟衬得林烟儿娴静恬雅。 看着林烟儿神色没有一丝怨怼,戚皇贵妃眉峰一挑,倒觉得今个儿自己是来对了。 她本不想插手此事,但奈何陆君偏要闹着出宫找禹王,若禹王来了淑兰殿,出于孝道自然不能反驳段淑妃,只得看着林烟儿受罚,更使得林烟儿难堪。 戚皇贵妃一面是因为林烟儿是被陆君拉进的宫,她这个作母妃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一面又是因为段淑妃利用自己儿子蹚这趟浑水。所以她才来了淑兰殿...... 此时落日余晖皆退了个尽,天色昏暗,但淑兰殿楞是只燃了寥寥几盏火烛 陆君从前见过母妃就这般罚过宫里一个不知好歹借着爱好读书的由头,大半夜伺候自己读书,却爬上自己床想勾引他的宫女。 他还记得当时母妃对那宫女说:“你既然这么喜爱读书,那你便把这些书今晚都读完吧。” 陆君看着林烟儿眼睛有些发红,面容依然是今日所见那样和顺恬淡,五官精致灵动。 这样的人明明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想起陆一璟给她的那个镯子,陆君眼神黯然,四哥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吧。 桂嬷嬷看见戚皇贵妃暗道不好,行礼道:“见过戚皇贵妃,九皇子。” 林烟儿也起身行礼。 戚皇贵妃还未说什么,她旁的陆君就开了口道:“这淑兰殿是没了月钱吗,天色这么暗火烛却只点了这么几盏,黑灯瞎火的岂不伤眼睛。” 戚皇贵妃有些诧异地看了陆君,她原以为照着陆君这么敬爱他的四哥,听到这流言怎么也会厌恶林烟儿几分的,哪想1这么关心禹王妃。 桂嬷嬷叫苦不迭,很想说就是这几盏也是自个儿私自点的,原先段淑妃吩咐的是一盏都不许点 正主儿不在,做奴婢的只会说“奴婢知错”,戚皇贵妃心中明镜,让桂嬷嬷下去叫段淑妃。 陆君这时又冲着桂嬷嬷道:“顺便拿个坐垫上来。”他方才可是瞧见林烟儿起身时片刻的不自然。 他最不喜坐着了,一久了感觉浑身骨头散架似的,她肯定从来的时候就一直坐着,身上能不酸疼才怪了。陆君心里暗自揣测着, 林烟儿看着眼前的陆君,分明今早还那么嚣张跋扈,现下却这般关心,她心中踌躇,却道:“殿下,不必如此,皆是妾身自愿的。” 林烟儿害怕陆君是变了法子整蛊自己,言语想推脱陆君分不明白的好意。 陆君急得脸色涨红,好在淑兰殿烛光微弱,看得不清,他心中慌张,脱口而出:“四嫂,你自愿且是你的事,我自愿是我的事,若是让四哥过来瞧见你这样,他肯定是会心疼的” 林烟儿一怔,陆君的这声‘四嫂’可是叫到自己心坎了,她现下是明白了,陆君是真的好意,真切笑道:“那......妾身多谢殿下。” 林烟儿言笑晏晏,陆君心想着此刻天色昏暗,怎感觉像在青天白日里晃着他眼。 戚皇贵妃有些诧异陆君的反常,道:“我怎么不知你是体贴关心人的主儿?”戚皇贵妃的话让陆君嗫嚅,戚皇贵妃却没深究下去。 此时戚皇贵妃离林烟儿近,鼻尖萦绕着林烟儿身上那雅致清幽的淡香,戚皇贵妃很喜欢。 戚皇贵妃不由得有些喜爱林烟儿的,更何况陆君呢,于是柔声道,“此刻天色暗了,你若是不在府,禹王定是会担心的。” 戚皇贵妃一说,林烟儿才惊觉自己顾着讨好段淑妃,却忘了捎人带话给陆一璟让他安心。 林烟儿感激地看了戚皇贵妃一眼,道:“皇贵妃说的极是,是妾身疏忽了。” 段淑妃出来时便看见戚皇贵妃在林烟儿身边柔声细语的 心想自己管教自己的儿媳,她怎得插这么一手,段淑妃心里有些忿然。 但戚皇贵妃再怎么也是贵妃,比自己高了一个位,想起方才桂嬷嬷的叮嘱,遂行礼道:“臣妾拜见皇贵妃。” 戚皇贵妃点点头。 陆君即便再跋扈,对段淑妃心有不满,但段淑妃是四哥生母,也不情不愿地也行了礼。 宫人陆陆续续捧茶,点亮了宫盏,屋子这时才亮堂起来,戚皇贵妃看着林烟儿手上的那双鞋,“禹王妃手巧,这刺样在这么昏暗的屋子,竟也能绣得如此活灵活现的。” 段淑妃可以话里有话利用陆君,她戚皇贵妃也可以含言暗语地埋汰段淑妃。 段淑妃听罢转身责怪宫人做事不尽心,只是面色有些不喜。 桂嬷嬷听了陆君的话拿了坐垫过来给林烟儿。 段淑妃看着,眼睛都快蹦出了火花,她竟没想到陆君对林烟儿这么好。让他去请林烟儿,只怕就差八抬大轿请过来了...... 这下林烟儿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在陆君期盼的眼光下,还是选择站着。 这个时候,还是别惹得段淑妃不快,以免连累了陆一璟。林烟儿心想。 但戚皇贵妃不这么想,吩咐道:“九皇子一片心意,禹王妃莫辜负了。” 林烟儿这才讪讪坐了下来。 段淑妃强颜笑道:“皇贵妃今日漏夜赶来是为何故?” 戚皇贵妃盈盈一笑,“这不是过来恭喜禹王掌管北直隶一事,” 现在才过来恭喜,岂不太晚,段淑妃心中腹诽,然而脸上却带着笑意。 戚皇贵妃随即又叹息,“你说这太子好好的,怎么就说被撤职就撤了职,过来和我们这些妇孺打点上巳节的事?” 那是因为太子举止鬼祟,被皇上抓到了手脚。 段淑妃不傻,这谣言沸反盈天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使了阴招,要不然这禹王被刺在夜里,还在离人这么远的望月亭,即便是有人看见了,谁又知道是谁遭了暗算? 肯定是太子嫉妒禹王抢了他的功劳,睚眦必报的结果。 不过皇上近来也是,这风向转舵让人捉摸不透,稍有不顺他心意的就被贬斥撤职杀头的...... 段淑妃脑海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日她去找皇上也是,她自分明言辞恳切,委婉有度,但还是惹得皇上不快,还让康嫔来打点上巳节的事,自己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情,岂不是要连累陆一璟?到时万一也撤了陆一璟赈灾的事务...... 戚皇贵妃看着段淑妃深思的模样,自觉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随即看向林烟儿,道:“你这秀艺是顶好的,正巧司珍房为本宫准备上巳节祭祀礼服的绣样,本宫皆是不喜,如今看着你这花络倒是挺好看,你现下似乎闲着,可否为本宫绣些花样在那衣服上?” 戚皇贵妃虽说是看着林烟儿的,但这话是说给段淑妃听的。 段淑妃听见,知道戚皇贵妃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承了她的话,道:“禹王妃,今日你也累了,既然戚皇贵妃找你还有事,那母妃便不挽留你了。” 林烟儿这才道了句‘是’,和戚皇贵妃陆君终于走出了淑兰殿。 此时天色黑了大半,戚皇贵妃和林烟儿有些投话,但今日甚晚,于是戚皇贵妃便让身边的紫媛护送着林烟儿回去,末了还让林烟儿多去圣泽殿走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八章 情愫 林烟儿前脚刚进禹王府,陆一璟后脚就和萧青匆匆回了府。 看见陆一璟面色不大好,林烟儿问道:“出了什么事?” 陆一璟看见林烟儿没在自个儿院子里待着,反倒在厅堂,有些诧异,以为她是出来等自己,蹙眉道:“病好了?” 见到林烟儿点点头,陆一璟眉头这才松了下来,但还是说道:“好了也不能这样,这夜里冰凉,你又穿得这么少,到时又感了风寒怎么得了?” 林烟儿闻言鼻子一酸。强忍着喉头的颤抖,勉强笑道:“妾身下次会多穿点的。”心中却妄自菲薄,觉得自己这个王妃当得太不称职。 陆一璟自然是瞧出林烟儿的异样,但看她不愿说,也没多问,催促着让林烟儿快回了屋子,免得着凉。 等林烟儿走后,陆一璟这才招了管家过来细细地询问 折腾了一整天,林烟儿这才到了临烟苑。 林烟儿怕多带了人惹段淑妃不快,索性没带一个人丫鬟出去。所以翠笙只得在临烟苑眼巴巴地从早等到日落,再从日落等到天黑...... 这下眼尖儿地瞧见林烟儿,急忙赶了上来,“王妃可是在淑妃娘娘哪儿受了委屈。” 林烟儿将手耷在翠笙伸过来的手背上,指节间传来酸涩胀痛,摇摇头,道:“没有,你让鸳红打些热水来。” 翠笙咬嘴,小脸上溢满了心疼,她分明看见了林烟儿那双通红的眼,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血丝..... 见翠笙不为所动,林烟儿粲然一笑,用放在翠笙手背上的手推了推翠笙,道:“我没事,你快去让鸳红打了热水过来罢。” 翠笙皱了皱眉,脸皱得像包子似的,却终是剁脚叹了一声,跑了下去...... “今日九皇子来了府带着王妃进宫,”管家搓了搓手,略思索片刻,又道:“走时王妃脸色不大好。” 就这么一句,陆一璟便将整件事想得七七八八。 萧青在旁说道:“应由是上次王爷遇刺的事,王爷要不要同淑妃娘娘说说?” 陆一璟皱了皱眉,对管家吩咐道:“过不了几日便是上巳节,你让王妃准备准备上巳节的东西,近来便不要出门了。” 管家屈身应了‘是’,陆一璟揉了揉眉心,让他退了下去。 “王爷可是在忧心那边的事?”萧青问道。 陆一璟不可置否,跟萧青说:“这次灾情虽说与前几年相差无几,但因着前些年没解决彻底的缘故,此次更是伤上加伤,朝廷拨的款根本就撑不到多久。不仅如此,皇上有意苛刻灾款,想让我和二王爷为了完成赈灾一事而不得不自掏腰包补了那个漏洞。” 萧青听闻面露诧异,愤愤道,“皇上竟如此拿百姓的性命作儿戏?” 陆一璟却云淡风轻好似早就料到般,“皇上生性多疑,即便坐实了太子的图谋不轨,但依旧对我和二王爷怀有戒心,他此番复了二王爷料理北直隶赈灾的事务,并未代表他便全权信了二王爷是清白,反而更加忌惮才是。” 陆一璟说完像似自嘲般笑了笑,望着夜色出了神。 有了陆一璟的吩咐,林烟儿自然偷了个浮生日日闲,躲在临烟苑里准备上巳节要用的东西。 翠笙端了锦杌,看着林烟儿手指翩跹,针头带着真丝线从软缎穿出,小绷上的兰花仿似灵动了起来,“王妃这花绣的,奴婢仿佛都能闻到香味呢。” 林烟儿笑了笑,手上功夫却不停歇。 翠笙眨了眨眼,看着林烟儿眸子光亮,透着一层暖意,问道:“王妃这是绣给王爷的?” 上巳节要用的东西早就打点好了,王妃虽然善女红,但相较于读书来说,王妃更爱躺在榻上读那些个儿文绉绉的东西,她才不信什么这是无聊或是给上巳节准备的 林烟儿‘蹭’的一下脸绯红了起来,嗔道:“就你嘴贫。” 翠儿咯咯笑了起来。却听道身后传来一句:“在笑什么呢?这么欢。” “参见王爷。”林烟儿放下了小绷起身行礼。 陆一璟侧目看向林烟儿身旁锦杌上的东西,眸里光亮一闪,“王妃手巧,这般好看的兰花,除了司制坊,我倒是从未见得哪个女子绣得这般活灵活现。” 林烟儿面上一红,身旁的翠笙却好似没看到一般,打趣道:“王爷,这是王妃绣给你的” 林烟儿心里一慌,连忙让翠笙住嘴。 却不知她这样的言语举止落在陆一璟眼里,更显小女子的娇嗔模样,脸颊红扑扑,像熟透了的果实,陆一璟眸色黯了黯,不自觉的滚了滚喉咙。 林烟儿回过头,看见陆一璟神色有些不对,问道:“王爷可是身子不适?” 林烟儿院子里全是繁花浓郁的香味,但是她本人仿似侵染不到分毫,呵气幽兰,整个人透着一股清香。 陆一璟眸色更深沉了,目光灼灼地盯着林烟儿。 林烟儿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这才让陆一璟撤回了视线,眼神回复往常的清明,仿佛方才发生皆是虚幻。 见陆一璟久久不语,林烟儿硬着头皮问道:“王爷今日前来是想问上巳节准备的东西?” 陆一璟没回答,林烟儿当他是默认了,道:“妾身想着那些金银珠翠未免俗气了些,前些日子见到后院桃花盛开,便命人摘了桃花做了桃花酿,正好派上用场,到时候曲水流觞是最称景怡情的。” “你竟会酿酒?”陆一璟有些诧异。 林烟儿抿嘴笑道:“都是些小把戏。” 陆一璟不做声,倒拿起了林烟儿小绷,林烟儿急了想伸手夺过来,却料想陆一璟虚晃了一下身子,竟让林烟儿直扑在他怀里。 林烟儿只觉得心乱蹿得厉害,放在她腰肢上的那双大手烫得惊人,烧得她脸更是通红无比。 翠笙见此,悄悄退了下去。 林烟儿害羞地从陆一璟怀里挣扎着出来,抬头见到陆一璟一瞬不瞬地盯着自个儿看,脑袋还未反应过来,便惊觉有什么湿濡濡的东西覆在了她的唇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十九章 生事 林烟儿脑袋此时天旋地转的,周身全是陆一璟身上沁人心脾的淡香。 许久之后,陆一璟才放开了林烟儿,只是眸色还深沉得可怕。 林烟儿气喘,还未缓过神来,便觉得脑袋一重,陆一璟插了支簪子在她头上,但见他微微笑道:“好看。” 林烟儿这才明白过来,他今日过来是要送簪子给自己的。 只是平白无故地送她簪子是何故? 许是察觉林烟儿面有疑色,解释道:“最近几日都在外准备北直隶赈灾的东西,在街上看见了这个觉得你戴着应是好看,便买了回来。” 林烟儿取下了簪子,镂着梅花状的白玉在日光下流光溢彩,让她回想起陆一璟说她戴着簪子好看时候的眼神,熠熠生辉。 心底蓦地一软,随即插在了头上。 唤了翠笙,鸳红带了小厮将桃花酿拿着,随即移步到了府门。 陆一璟今朝有事被皇上早早地叫进了宫,所以此刻林烟儿是一人进宫。 林烟儿抬起车帘,往外瞧了一瞧。 因上巳节之由,市衢繁华,人烟阜盛。 翠笙不出所料好奇地四处张望。 林烟儿瞥眼瞧见一边的鸳红,依旧如往常那般,沉着脸,手藏在衣袖内,微曲着身子随着马车慢慢行走,步子稳健...... 翠笙偶尔也会同林烟儿说上几句鸳红,毕竟都是大丫鬟,住一个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伺候一个主子,怎么也得打好关系。可是鸳红性子沉闷,对许多事情都是不冷不淡,无趣得很,但所幸是个实在的,照顾林烟儿从来没马虎过,也不搬弄是非,两人处得到也算是相安无事......不过,实在是沉闷了些。 翠笙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人眼花缭乱地看着那些纷繁的新鲜事物,还咋咋呼呼对林烟儿介绍。 林烟儿觉得有趣,时不时也插上几句。主仆二人你来我往,很快便到了宫门。 此时巳时三刻。日照斜影。 林烟儿想着既来了皇宫,应是要先去见一见段淑妃的,遂捧着桃花酿先去了淑兰殿。 段淑妃今日穿着胭脂色缠枝莲纹褙子,头上戴着金厢倒翠莲簪,瞧见林烟儿从远处走了进来,面上闪过一丝不喜。 总归是由她生出那档子的事端,每每想起段淑妃心里总是刺刺的。 “拜见母妃。”林烟儿行的大礼。 段淑妃面色稍霁,但也没抬眼,让她起了来,宫女从槅栅端了桂花茶进来...... 戚皇贵妃面色有些不大好,她身旁是端妃,面前的康嫔跪在地上蜷缩着瑟瑟发抖。 司膳到底是见了些世面,心知肚明慌张只会让事情更糟,故而没康嫔那般慌乱,言辞井然有序。 “方才司膳局传来消息,说是前日子里准备的食材昨个儿夜里遭了老鼠,啃得是乱七八糟,断是不能上得了台面了,拿来准备做前菜的海参小米粥的小米因遭了老鼠,打翻了酒水,使得那些小米皆是发了霉,此刻司膳局里是手忙脚乱。” 司膳尚宫叙述着事情,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眼前的康嫔。 瓜果本来就易腐败,所以司膳房向来只会准备几日要用的瓜果,但康嫔不明就里,早早地就让司膳房采买了整整十日要用的瓜果,为了避免腐败,所以只得放在地窖,使得那些食材没了空闲的地方存放,这才夜里遭了老鼠。 戚皇贵妃揉了揉眉心,因着先前太子一事,皇后被牵连了进去,所以上巳节一事全权交由了她来打点......她看向司膳,道:“你且吩咐下去,让宫人挑出可用的食材,先准备好前菜,那些要用的食材也让人即刻出宫采买。” 司膳行了一礼,道:“回皇贵妃的话,这些奴婢皆是吩咐下去了的,就连人手清闲的司酝司也派了人手来帮衬。只是一些本来打算上的膳食是不能端出去了,且因时间实在紧迫,只能在周边商铺采买,开销会多了一倍不止。” 这些开销本就大得惊人,还会多出一倍不止戚皇贵妃心凉了不止一大截,如今上巳节的花销是从太子那儿扣除,太子定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而且本来因为赈灾一事,国库吃紧,这下若闹了这么一出,只怕是圣怒难消啊。 康嫔连忙行了三叩首,泪眼婆娑道:“因为前几日西边市坊瓜果价低,妾身本想着减少些开销,哪知却遭了这档子事。” 宫廷采买食材的地方向来是固定的,康嫔此番作为怕是会惹得那些商贾不快,虽说是走的皇家,不敢哄抬货价,但日后置办货物难免会遭心.....戚皇贵妃闭了闭眼,让司膳退下先过了上巳节再说。 康嫔在旁怯懦地不敢出声,端妃瞧着叹了口气,心里不明白这样的康嫔怎会生出那般狠绝的二王爷。遂起身,道:“南方市集瓜果突然低价,怕是有心人作祟。” 戚皇贵妃沉吟,“我也是这样想,”随即皱了皱眉,对端妃道:“那些瓜果以防万一,让司膳房那边加派些人手多做些检查。” 端妃点点头,时间刻不容缓,急急忙忙地退了下去。 出去给林烟儿端茶的宫人见到端妃,司膳司,司酝司皆是行色匆匆,将此事告知给了桂嬷嬷,桂嬷嬷转而叙述给了段淑妃。 段淑妃听完,神情略有轻蔑,似是早有所料,“方见司膳们神色慌张,应是膳食出了纰漏。康嫔小门小户,这些场面自是应付不来。” 林烟儿盯着茶杯上的云纹,恍若未闻。 桂嬷嬷道:“虽是交由康嫔打点,但到底有皇贵妃,端妃帮衬,往年也是顺风顺水,料想应是不会出事,怕是有蹊跷。” 这是让段淑妃莫蹚浑水。 林烟儿抬眸见桂嬷嬷两边鬓发如银,眼里眸间尽是受了时间洗磨后才有的沧桑和锐利。 段淑妃性子不比从前骄纵,一部分是因皇宫内的尔虞我诈容不得她恃骄,二来也是由这个段太后派来的桂嬷嬷在旁边提醒。 见她略沉吟,似有些不甘,转头瞥向了林烟儿。 林烟儿心生不好。 “方才见你拿着的东西,是要拿去司膳局的?” 段淑妃没说司酝司,而是说的司膳局。 桂嬷嬷自是瞬间懂了段淑妃的心思,她看向林烟儿,觉着这法子颇为妥帖,故而没吭声。 林烟儿知趣地起身,道:“赶巧儿,臣妾备了些桃花酿,此时正好一并送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章 曼舞 话说这头,陆一璟随着陆霖沅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身后跟着家臣也随之附和。 陆一璟见段淑妃扶着桂嬷嬷在旁而恃,却不见林烟儿半分人影,心中生疑。 祭完下来,段淑妃释言说去了司膳局。 陆一璟只道是去献了梅花酿,故而未多问。过了少顷,便见林烟儿从小门匆匆至了殿堂。 “我觉着你许久未来,还以为被园中仙子绊住了脚步。”陆一璟打趣道。 林烟儿面色绯红,“园中仙子绊妾身作甚?要收也是收了你这淑人君子。” 陆一璟听闻粲齿,却嗅到一抹异香幽幽传至,眸光一闪。 “是何处传来的香?”陆霖沅诧异道。 “这香甚是好闻,莫不真是那园中仙子?”陆一璟调侃道。 林烟儿听罢抿嘴微笑,心想这哪是什么园中仙子...... 随着众人惊奇之声,殿门走近一婀娜女子,肩若削成,灼若芙蕖,脚步细碎如弱柳扶风,看得陆霖沅心神荡漾。 此时随着女子掩面走近,众人这才闻清女子身上异香原是桃花酿...... 继而又见女子,拂袖而舞,身子灵动清逸,步履踟蹰间香味更甚之前,倒是有些醉了众人心扉。 林烟儿捧茶啜饮,眼帘虽是微垂,实则在打量段淑妃——见她面色如菜,双手紧捏袖口,神情有些不忿。 林烟儿心中暗道不好。 陆一璟此刻偏了头过来道,“原来不是被园中仙绊住了脚,而是园中仙被王妃酿的桃花酿吸引而至。” 看着陆一璟言笑晏晏,林烟儿哑然,心中叹道何事皆逃不过他的眼。 分神之刻,那女子已献完了舞,掩面纱巾早已随舞飘零,陆霖沅这才得识庐山真面,原是康嫔。 说起康嫔与陆霖沅认识倒颇有些传奇,当时陆霖沅还是三王爷,被先皇说是去监察山东疏浚的运河,实则是被贬斥偏离京师。 陆霖沅在山东虽说无人可欺,但奈何郁郁不得志,时常吟诗作赋,漱泉泛舟,寄情于山水之间。偶然得见康嫔在树下起舞之貌,翩若惊鸿,当下便成了亲,在山东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康嫔原先以为陆霖沅只是个家中稍有势头冷落的少爷,却未想随他回去之后,见到府门牌匾烫金三个大字,晃得她心神不宁。 康嫔向来有自知之明,所谓攀龙附凤这档子事她原以为是不会发生在自个儿身上,以至变得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伺候陆霖沅也是不尽周到,加之府中有小人作祟,使得本是被视若珍宝的康嫔渐渐染了尘土,淡出了陆霖沅的视线。 如今康嫔一舞,倒唤起了陆霖沅脑海里,广玉兰树下翩跹起舞的她,皎若朝霞。 陆霖沅柔了眸子,道:“你走进来。” 陆霖沅轻描淡写的一句便定了康嫔这日后的势头必定逐升...... 康嫔虽过了二八年华,但因身孕,周身都透着时间洗刷下来的温婉从和,陆霖沅看着这样的康嫔,回想起在山东二人的点点滴滴,不禁心神一动,让宫人置了碗箸玉碟在身旁,让康嫔坐在自己身侧伺候。 待康嫔落了座,陆霖沅闻道她身上醉人之香,遂问:“康嫔这身上的香从何而来?” 林烟儿心内一紧,随着康嫔一句‘此物乃是禹王妃所贺之礼,桃花酿。’缓缓站起了身。 “禹王妃是你做的桃花酿。” 段淑妃眼神似刀子一般凌迟着林烟儿,自闻出这异香是桃花酿时她的视线就一直放在林烟儿身上。 众人此时只道有趣,禹王妃是段淑妃的儿媳,宫闱争宠也是帮衬段淑妃才是,却反倒助康嫔一臂之力,莫不是婆媳之间不和或是有什么内幕?一时之间众人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陆安卓也收了戏谑之心,打量着三人,悄悄让身旁的宋青退了出去。 林烟儿曲着身子,感觉到陆霖沅视线加诸在自己身上,密不透风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小腿肚子忍不住地发抖,她知道这便是圣威。 她心中暗恼,自己何故一时心软便出了这个主意,原本只消交给司膳房桃花酿便可波澜不兴。但当时眼见着端妃急得是毛焦火辣,饶是平素好教养,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宫人在场,冲着康嫔就发了一顿的火,康嫔期期艾艾站在墙角,梨花带雨的听着......脑子一热便将这个办法脱口而出。 此事之后康嫔免不了会被诘难,让她戴罪立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遂让康嫔换了浸了桃花酿酒香的舞衣在殿前长袖弄舞,引人瞩目,以此拖延上宴时辰。 但这些九曲回转皆是不能往台面上说,林烟儿深吸一口气,道:“回皇上,确是儿臣送了这桃花酿,但儿臣只送了桃花酿。” 林烟儿这是推了个一干二净,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康嫔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其中利弊,遂起身叩拜道:“妾身首次打点席宴,见流程年年无所异,今朝得看禹王妃拿了桃花酿便想到了此法,图了个新鲜。” 康嫔正说着,司膳端了菜上来,“这是桃花酿朝鲜参,妾身借着吉日祝天清王朝千秋万代,盛世不衰。” 此时各个也都分分跪礼,依葫芦画瓢地祝祷。 好话谁不爱听,陆霖沅当下笑逐颜开,让众人平了身,又回到先前其乐融融之景。 至于那桃花酿则被流水似的肴馔金觞渐渐抛在了脑后...... 一席宴下来,林烟儿是吃得食不下咽,和林白也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告了辞。 陆一璟席宴上被人灌了些酒,面色潮红,脚步有些晃荡,林烟儿扶着陆一璟往宫门走去。 段淑妃却早在甬道,林烟儿和陆一璟行礼。 段淑妃笑得和煦,只是一眼都未赏给林烟儿,对着陆一璟说:“你明个儿便要离了京师,路途遥远,母妃做了两双鞋,加了厚底,这样便不怕磕着脚。” 林烟儿手指一颤,见段淑妃嘴角上扬,似有嘲讽,心里翻涛海涌,终是偃旗息鼓静默地站在一边。 只要陆一璟穿了便好。 “劳母妃挂心了,这事交由下人做就是了,怎敢费了母亲的心神。”陆一璟说着。 林烟儿知趣得让鸳红收下,道:“烦扰母妃挂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一章 交情 回府路上途经假山嶙峋,雕刻绣槛,古松拂岩,想起段淑妃莫名的笑意,林烟儿顿时没了欣赏的兴致。 陆一璟有些微微的醉意,但好在神色算得上清明,他看着林烟儿挑帘望着窗外,神色恹恹将林烟儿揽进了怀里。 “你今日有事没同我说。”陆一璟呵词吐句皆是醴酒的味道,呼出的热气搔得林烟儿鼻尖痒痒的。 林烟儿面红得滴血,稍挪了身子,以为陆一璟说的是康嫔一事,便回道:“康嫔好心想减少开支,多买了瓜果,却没想害得采买的食材没了存放之地,昨日遭了老鼠,司膳房因此赶不及上膳的时辰,妾身实在不忍康嫔受罪,便出策帮了康嫔这个小忙。” 林烟儿娓娓道来,遣词造句皆是小心翼翼,生怕陆一璟同别人一样误会自己,质问为何不帮着段淑妃讨圣上欢喜。 陆一璟却摇摇头,吐了一口酒气,手指勾勒林烟儿瘦削脸颊的轮廓心想她最近是又瘦了,道:“鞋子,我很喜欢。” 林烟儿怔楞,不可置信地望着陆一璟,却见陆一璟低吟笑道:“母妃素来不善弄这些,鞋子上的树兰绣得活灵活现,怎能想不到是你。” 话罢,陆一璟又抚上林烟儿的眼尾,柔声细语,“那日见你满眼尽是血丝,母妃怕是给了你难处,可委屈?”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林烟儿感觉陆一璟指腹烫得惊人,回过神来,却发觉原是自己落了泪,喉咙紧得生疼。 陆一璟连忙擦眼抹泪,“怎哭了?”见不起作用,随即吻上了林烟儿的眼角,细细允吻了起来。 林烟儿更是哭得厉害,那些蜚短流长,旁人的鄙夷不屑,还有段淑妃的刁难,历历在目如今却在陆一璟的一句话里溃不成军。 陆一璟见此手忙脚乱,又搂紧了林烟儿几分。 见他满眼心疼,眸子里似乎都能看见自己泪眼朦胧的倒影。 林烟儿心里说不上的难受,她怕陆一璟分心,这些委屈她是连翠儿都没说,自个儿憋在肚子里.....但他居然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这些日子忙前忙后,饭都没好好坐下吃一口,还有闲心管自己的事? 林烟儿心里堵得慌,眼泪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砸在陆一璟的衣服上。 她伸手抱住陆一璟,清瘦的腰肢在她抱住时颤了一下随即密密麻麻的吻便落了下来。 林烟儿嘴唇被人堵住,只得小声地呜咽。 陆一璟又揽着她靠拢了自己,俩人贴得十分的近,林烟儿都能听到陆一璟雄厚有力的心跳声。 陆一璟松开唇,气息不稳地看着林烟儿。 林烟儿嘴里满是陆一璟喝过醴酒的味道,有些苦涩,她想起自个儿做的桃花酿,那是用初开的桃花酿制的,甘冽清甜,他还没喝过一口,便都用在了康嫔那件衣服和膳食上 林烟儿伸了伸舌头想把唇上陆一璟残留的味道舔尽。抬头却看见陆一璟直杵杵地看着自己,突然想起安姑姑教她的那些洞房之礼,面上潮红,有了羞意...... 车夫赶着马车停在了宽敞路上,翠笙小声朝里面说‘到了’。 随即便见陆一璟挑了帘子抱着林烟儿下了马车,走过垂花门,两人重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甬道的暮色里。 翠笙惊得一直睁大了眼看着,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扯了扯身旁鸳红的袖子,“哎,这不是在做梦吧。” 后者依旧没回答,翠笙转眸,见她颔首屈身,依旧垂脸。觉得这人实在沉闷地慌,撇了撇嘴,随即又眉飞色舞地赶了上去,心想怪不得方才一路上,马车动静不小,还以为王妃是遭了责骂,哪想却是......这不重要,现在应该去小厨房准备些吃食和热水。 ......应该炖一盅百合莲子,寓意也好百年好合,放些枣子进去,便是早生贵子,但此时三月惊蛰都还未至,哪有什么新鲜莲子,翠笙想了想把莲子换了花生,放了白燕进去。想着林烟儿身子不大好,今个儿在宴席又没进食多少,应当喝点补汤,炖一盅乳鸽兑牛乳最是合适,不过小厨房没存得有,她便匆匆出了小厨房。 出来时,见鸳红拿着砍刀劈柴,惊道:“你怎使得这些活儿,那些粗使伙计去了哪儿。” “柴禾不够了,他们去拿,我见你着急忙慌,便先砍了些垫着。”鸳红一边说道,一边一手便将一桩柴禾砍了两半。 翠笙看着鸳红一身淡红色绣莲纹缠枝袄裙,头上戴了只绛色的璎珞珠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头,但转念一想,谁不是从粗使丫鬟做起?只不过身份不同罢了。 “那你辛苦着,今夜王妃吃得不多,我去那些牛乳来炖鸽子。”翠笙说话间,鸳红又劈好了一道柴。 见柴禾分成两半,翠笙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旋即去找了管家...... 翠笙回来时,鸳红没再劈柴,进了小厨房,正帮衬着炖那盅早生贵子。 粗使丫鬟也提了柴禾回来,翠笙吩咐她们去提水煮汤,到时主子定是要用着的。 林烟儿未经人事,此刻只觉得疼痛难忍,额头冒着一串串汗珠子。陆一璟咬了咬她的耳垂,说她耳垂似那白燕一般晶莹剔透,好看的紧。 边说着一只手便伸进了凤穿牡丹红底白线肚兜里,握住了顶端。 林烟儿一颤,半气半羞,推搡着说他没个正经。 陆一璟伸手抓住林烟儿那不安分的手,将它握在自个儿的手心里,软软的,小小的,跟这手的主人一样,心想该是何滋味,随即挑了林烟儿的食指含在自个儿嘴里,果然好滋味。 滑腻腻的触感惊得林烟儿收回了手,陆一璟笑了笑,吻了下去......最终迫使林烟儿偃旗息鼓,淹没在浪潮里。 到了半夜,陆一璟才舍得放开林烟儿,唤了翠笙她们进来服侍。 隔着帘子,林烟儿听着水哗啦啦的声响,白茫茫的雾气从杭绸帐幔的罅隙蹿进了屋内,抬头看见陆一璟宽阔的胸膛,面色发烫。 丫鬟倒好了热水,将要换的衣衫放在一旁小几上后便退出了房门,掩了声息。 陆一璟抱起林烟儿,将她放入热水中,俩人如今赤诚相对,林烟儿却有些尴尬地撇过头,惹得陆一璟低声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二章 盘审 天还没亮,陆一璟便乘了马车走了,林烟儿本想送他,却被陆一璟按回了床,让她好生歇着。 又让鸳红挑了件灰蓝色直裾送了过来,头上用白玉簪子简单攒了一个髻,没了素来的贵气多了些清雅儒生之气。 陆一璟在林烟儿额头上蜻蜓点水一吻,嘱托她好生歇息,等他回来......便穿了鞋走了。 林烟儿躺在床上,身子酸疼,闻着被褥里陆一璟身上的苏合香沉沉睡了下去。 待转醒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天空闪过一道惊雷——惊蛰了。 翠笙推了门进来。 林烟儿问道是什么时辰了。 翠笙答道是末时初。林烟儿睡了整整一个上午。 林烟儿觉得有些饿,让翠笙端了些吃食进来。却见到红枣枸杞燕窝羹,招积鲍鱼盏,翡翠芹香虾饺皇......满满摆了一个桌。 林烟儿瞠目结舌地看向翠笙,问道:“这是给我一个人吃的?” 翠笙点点头。 林烟儿觉得惊蛰的那道雷正如自己此刻的内心。她看着琳琅满目的肴馔,拿了就近的红枣枸杞燕窝羹吃了起来,翠笙见着替林烟儿盛了一碗乳鸽汤,又舀了一碗寓意金玉满堂的八珍饭。 林烟儿看着头疼,放下瓷勺好笑地说道:“翠笙,我吃不了那么多。” 翠笙却不听,非要林烟儿喝了那盅乳鸽汤,说是大补。 林烟儿听出了弦外之音,面上一红,低头看着桌布绣着的涡纹,手上却舀了几勺乳鸽汤.....看见桌布上的纹路错落有致,突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绣的香囊忘记给陆她一璟,里面放了天兰花花瓣,最是安神镇静了,他此行去北直隶处理公务定是会日思夜忧,难免失眠。 林烟儿吃了没几口,管家便走了进来,说是皇宫派人召她进宫。 林烟儿估摸着应是为了上巳节的事,便换了件月白云纹袄裙,外面穿了件藕荷色比甲,提着天青色伞匆匆上了马车。 林烟儿到凤仪殿时,人都来得七七八八,林烟儿行了礼,坐在段淑妃身旁。 林烟儿这才感觉到自己裤脚鞋底都湿濡了,粘着身子有些难受。 康嫔和司膳跪在正中央。 见到人来完全,陆霖沅递了一个眼神给皇后,皇后会意,指了司膳让她说话。 “回皇上,皇后。司膳房采买食材皆是有固定的日子,小半月一次,瓜果易腐败则是几日一次,一直是在东边的亲仁坊。半月前康嫔见西边市坊降了价位,没听属下劝告,执意采买了将近半月的瓜果,使得那些食材没处存放,才糟了老鼠,导致不得不重新购置,令开销多花了两倍不止。” 一席话与那里林烟儿所闻并无二致,只是把康嫔不听劝告这句话单独拿了出来重点地说,再这么一听,便听出了些不同——明摆着暗指康嫔贪图小利不是。 林烟儿看了看端妃,见她也是蹙了眉头像是在深思。 康嫔倒不像那日只一味地哭泣,许是荣得圣恩,有了些底气,但听了司膳的话,小脸依旧惨白。她听出些不对来,想反驳,但她的确是图了便宜采办了瓜果, 陆霖沅脸色倒不算太差,只是有些阴沉。手上拨捻着碧绿色珠串,“皇贵妃你说。” 戚皇贵妃倒是说得公正,但让司膳之前这么一搅和,任谁再听,都能听出些康嫔的不是。 林烟儿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心里寻思着到底该如何回答才最好。 端妃性子谨慎,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只说了一句,“臣妾亦如戚皇贵妃所言。”便抛了个一干二净。 端妃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在不知道情况下,少言寡语是最好的明哲自保之法...... 林烟儿看着跪在地上司膳的乳白珍珠璎珞若有所思。 只是这么一晃神,便轮到了林烟儿,她看着康嫔瑟瑟发抖身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捉不住影,“回皇上,皇后,妾身当时去司膳房,只是想送桃花酿,但去时不巧,司膳房各个脚不沾地,忙里忙外皆是没空。见康嫔站在墙角擦眼抹泪,便好奇地问了一下,康嫔听儿臣是送桃花酿,便想到将桃花酿洒在舞衣上,以曼舞来拖延上宴的时辰。” 林烟儿没点明,但仔细回味便能读出个一二,一来康嫔性子本就不强势,若真能做得了主买那些个瓜果,也不至于司膳房忙得热火朝天,她却撂在一旁哭天抹泪了。二来康嫔虽是有错再先,但毕竟拖延了时辰使得宴席没出差错地进行,算的上是将功补过。 林烟儿话落,陆霖沅多看了几眼林烟儿。 林烟儿见陆霖沅的神情便知自己说对了,按照以往陆霖沅对康嫔的态度,是直接听了他人一言二语便会下旨废了康嫔,但此时却召了这么多人,心里到底是有些偏私的。 况且此事要多琢磨。 陆耀之也自是听见了的,看着林烟儿今日一身素淡的衣裳坐在席间,气质出尘,依旧是能让人晃眼便能牢记的容颜......他回想起前日子里的那些传闻,那日他放了消息后,不但自个儿被撤赈灾职务,还要掏钱置办上巳节,最主要的是丝毫没有传出半分段淑妃与林烟儿不和的消息,他原以为自己这步棋走得顶好,然而最终却是瞎子点灯,白费了蜡。 任凭林烟儿今日如何,陆耀之向来瞧不起女子,即便林烟儿再有不同,但终归是女子,稍摊上些大事便举足无措。 “扑哧。” 众人回头去看那个笑着的女子,见她神情怡然,“淑妃你真是有个好儿媳。” 说这话的是美人周氏,才进宫不久,仗着家中父亲兵部寺郎,哥哥是正提举,又和皇后走得近,颇有些狗眼看人低。 这样的人位分不高,还没儿子竟然也敢嘲笑她?段淑妃闻言一阵白一阵红,刮了一眼林烟儿,却笑道:“可不是,我还可以有个好儿媳。” 陆霖沅皱了皱眉,手上拨弄珠子更快了几分,哼了声,“乱糟糟。” 那美人还想说什么,听见陆霖沅这么一说当下禁了声。 康嫔此时趁热打铁,连叩了一礼,道:“妾身见皇上近来为赈灾日思夜忧,想着可以能为皇上分忧解担,这才一时迷惑了心神,置办了那些瓜果,使得食材......” “食材那夜里糟了鼠患,”眼见着康嫔大有揽了罪责,自个儿补了那多出来的费用之意。戚皇贵妃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臣妾倒有些好奇,瓜果半月前便买了,食材放在外面那么久,偏偏在祭祀前才糟了鼠灾。” 一语惊醒梦中人,康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入了人家的套中,她原以为人家要对付的是她,但实则不是。 细细想来,从最初的西市瓜果降价,鼠灾,到了后来的延迟宴席,表面上看着好像只是为了让宴席不得顺利进行,要令她受惩。 但若是早就打好了算盘,可以让宴席得以顺利进行,那么最终的结果便是那多出的银两该谁担的问题。她若担下这笔巨款,依她嫔位每月的俸禄自是不行,众人便能轻易联想到是二王爷出的资,补了这漏洞,而二王爷手上怎会有这么些钱,依照陆霖沅近来的喜怒无常,怕是会对方被委以重任的陆安卓报以腹诽之心——这是让她去害自己的儿子啊! 康嫔打了个哆嗦,觉得后背冷汗不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三章 珠串 林烟儿看着康嫔脸色发白,猜测她想通了其中的原委。 心里暗叹,布局人的心思谨慎。她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未想得通,方才也是刚刚被戚皇贵妃一语点醒的。 戚皇贵妃虽然表面上疑点还徘徊在此人在刻意扰乱宴席,但实则是在告诉康嫔这是有心之人的布局。 既是有心人的布局,抱着这样的态度去想整件事情,便能想得出个大概来。 其实林烟儿原先还是怀疑是太子所为,毕竟这件事他有这么做的缘由,不论是自己赈灾事务被二王爷替代,或是皇后因此被束之高阁让康嫔捡了漏洞,且表面看起来获益最大的是他。 但林烟儿忘记了一点,陆耀之如今被皇上忌惮着,做任何事在陆霖沅眼里都能成了错事,他若是此刻到北直隶这里一带土地贫瘠,断壁残垣,百姓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又谈及那边地貌复杂多样,亦有高险峻峰亦有辽阔平原,若是以后得空定是要带她瞧一瞧。余下的便皆是些思念和嘱托,让她小心身子,望她平时多照料母妃...... 林烟儿看完了信,让管家备了笔墨纸砚,写完后,林烟儿拿起信纸,迎着光吹了吹还湿着的墨。想着陆一璟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应是欣喜的吧,他会不会嫌自己字难看?还是觉得自己太小女心态了? 林烟儿惴惴不安地把信折好放进了信封,用蜡油封实,想起那没送出去的香囊,遂一并交给了那个男子,又给了些银裸子请他吃茶。 望着男子绝尘而去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期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四章 暮春 惊蛰之后,雨势连绵,林烟儿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湿透的湖碧色绣花鞋,鞋面上的秋海棠恹耷耷的。 这几日段淑妃时常召她进宫,一呆便是小半天。 段淑妃记挂着之前的事,心里对林烟儿有芥蒂,仗着婆婆的身份,让林烟儿端茶送水,也不让她坐着,每次回了府总是要让翠笙按摩腿肚子,酸疼得厉害。 到了后来,翠笙见不下去,还嘤嘤哭了,“王妃自小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哪遭过这样子的罪。” 段淑妃按辈分是她的婆婆,拿捏或不拿捏她都是自然的事,自己做儿媳的是断不能有怨言。 只是因着被段淑妃箍在宫中,昨日陆一璟派来送信的人只得交了信笺,便悻悻而归。 她心里其实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林烟儿想起昨日陆一璟寄来的信笺,上面说到北直隶暂时平息了,但一些灾民迁移去了豫州,发生了动乱,他打算连夜赶过去......庙堂之事妇孺是听不得的,所以陆一璟只是寥寥几句,说了自己去豫州之后,便跟她说那边的新鲜玩儿意,还带了一些给她。 林烟儿对那些小摆饰很是喜欢,把它们放在了临窗小几上,和青白釉莲花香炉放在一起,这样自己坐在圈椅里,窗外是垂下来的杨柳,转头便能看到这些小玩意,仿佛陆一璟就在身边一样。 想到这里,林烟儿笑得更是温婉了。 但落在段淑妃眼里却是扎眼的很。 这几日她明里暗里拿捏林烟儿,换作别人,即便面上不显,背地里确少不了怨言的,但林烟儿却一如既往表情淡淡,现下竟然还笑了是她拿捏的力度轻了? 段淑妃有点食不知味,让桂嬷嬷将面前的糕点撤了下去,“这些甜食倒是齁得很。” 林烟儿听罢,走到一旁倒了杯茶,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母妃请吃茶。” 段淑妃用茶盖捋了捋茶沫子,看着眼前的林烟儿——桃色刺绣妆花裙,头上戴着白玉压鬓髻与自己盘金彩绣浣花锦衫相比简直素淡地过分,但偏偏称得她气质出尘,不濯不妖。 这样的人谁见了都会爱怜,但就是不讨她的喜。 上巳节原以为康嫔出了纰漏会被责罚,谁知却因祸得福,如今是谁都要巴结她。 昨个儿她让宫人去领新制的衣裳和首饰,宫人回来说听到陆霖沅又赏了康嫔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 这个月才过了多久,又是手钏又是耳环,她现在路过彬谢堂的时候,那些宫人各个都是鼻孔朝天这一切都是因为林烟儿。 旁的不知,以康嫔那个性子遇事了只会一味的哭,让她想办法那真是朝种树夜乘凉,不可能的事。 不止如此,那日在凤仪殿,戚皇贵妃,端妃都没偏袒康嫔,她林烟儿,自己明面上的儿媳却多管闲事,偏袒康嫔,害她白白遭人笑话!什么美人都敢踩在她头上了。段淑妃气涌上心头,重重地放下茶盏。 照顾段淑妃许久的宫人们深谙这是主子发火了。 林烟儿抿着嘴,尽量让自己隐匿在阴影里。她回想起陆一璟给她写的信,封封末尾皆是担心她的身体,问她和母妃是否相处融洽,望她安好。 当时看这信时,暮色四合,她让翠笙点了灯,翠笙剪了灯芯正好看见这句,气呼呼地说:“真想让王爷来看看王妃你现在的样子,下巴尖得都快戳破纸了。” 林烟儿本来就清瘦,现下整日伺候段淑妃,夜不安寐,食不果腹,整个人看起来弱不胜衣,一阵风就可以吹倒似的。 翠笙都看得出来,那陆一璟呢,他回来看见自己这样是不是要心疼? 林烟儿心里猛的一阵钝痛就听到段淑妃道,“最近这春雨连绵不绝,我今早看那些花儿各个暗绿稀红。” 暮春最是容易绿肥红瘦了,如果不修剪那些茂盛的枝桠,便会使其本末倒置,花渐凋谢 段淑妃转头看向林烟儿道:“我听闻你擅长做这个,你帮母妃看看那些花儿如何?” 林烟儿听见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又看向段淑妃不容置喙的神情,最终敛眉道:“妾身去帮母妃看看。” 段淑妃粲然一笑,对桂嬷嬷招手:“你去后置房拿剪子,陪禹王妃一同过去” 桂嬷嬷飞快地瞟了一眼林烟儿,复又看向段淑妃,神情有些犹豫。方才段淑妃只说了拿剪子。 段淑妃眉心一蹙,冷冽的眼神递了出去。 桂嬷嬷这才应道:“是。” 段淑妃让林烟儿打理的花草在偏殿后院,这里旁的不多,都是些爱嚼舌根的宫人。现下正躲在后罩房的屋檐下窃窃私语,有些还笑出了声。 林烟儿挽高了一些袖子,接过桂嬷嬷的剪子,道:“桂嬷嬷就在庑廊下呆着吧,嬷嬷年纪大了,吹风淋了雨容易着凉。” 说罢走进了雨雾里。 惹得那些宫人纷纷探头探脑。 桂嬷嬷看着那抹低身的倩影,眼睛里的光亮一闪而过。 任凭雨势如何,那清冽的‘咔嚓’声皆是回荡在众宫人的议论中。 “那不是禹王妃吗?怎么干起这样的粗活,还不打伞”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宫人好奇道。 “你不知道?禹王妃帮着康嫔争宠,惹恼了淑妃娘娘。”她身旁戴着玉坠子的宫人接了话茬。 “哈?禹王妃不是淑妃娘娘的儿媳妇吗”那圆脸大眼睛的宫人很是诧异。 那个戴着玉坠子的宫人轻蔑一笑,“这有什么,我听说前阵子禹王遇刺,她竟自个儿跑了” “我还以为这是假的呢”圆脸大眼睛的宫人皱了皱眉,看向雨里的那道身影,嘟囔着,“看着不像呢。” “这两面三刀的人还少么?”又一个宫人打岔进来。 “也是” ...... 捧高踩低惯是这些宫人的拿手绝活,也管不得这些人是不是受了段淑妃旨意。 即便她们的声音充盈在耳,林烟儿也都置若未闻地剪起了枝桠,起初她听到这些心里还会紧一紧,如今听到这些却是一丝波澜都不起了。 她又不是活给他人看的不是? 雨水冰凉滑进她的內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手指渐渐发冷变僵 娘亲胎月不足,早早地产了她,她听伺候父亲年份久的妈妈说胎位不正,月份又不足,娘亲生她生了整整一天一夜。她也因此从小身体不好,最是怕冷。 父亲疼她,每到寒冬腊月,她的屋子足足要放四五个火炉子,汤婆子从不离手,窗帘门帘都要换上厚厚帘子,里外三层,使得她屋子还像在春天里一样。 她嫁进王府是初春,乍暖还寒之期,她当时还怕陆一璟不知道她的这个毛病,像寻常人家那样布置她的房间。但她去时发现门口放着暖帘,屋子里炉火正旺,被褥皆是按照隆冬时节安置的。“咔嚓”林烟儿剪下一支多余的枝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五章 纳妾 陆一璟快马加鞭刚到了豫州,豫州刺史陈殊晏早早地候在了府外,掐尖捻笑地接过陆一璟手上的细软,躬身请他们入府。 “禹王爷,那些人还跟着”萧青在陈殊晏转身时同陆一璟耳语。 陆一璟闻言面不改色,眼睛直看向前方,低声道:“让他们跟着。”语气温风和煦。 ...... 林烟儿修剪枝桠自然是个中能手,待她修剪得差不多时,雨也快停了,太阳浅浅露出一个小角。 段淑妃舀着青瓷白玉盏里的白果桂花羹,桂嬷嬷和林烟儿就从槅栅走了进来。 段淑妃抬也没抬眼,问道:“完了?” 桂嬷嬷道:“完了。” 方才在雨中一直淋着还没觉得什么,现下没淋了,衣服紧贴着身子,风一吹浑身禁不住地发颤。 到底不能做得太过分,段淑妃晾了一下林烟儿,这才放下青瓷白玉盏,抬头看向林烟儿,眉头一皱不就淋了小会儿雨,脸竟然惨白成这样。 段淑妃笑得和煦,但未及眼底。也不管不顾林烟儿湿透的衣裳,“桂嬷嬷去小厨房端些姜汤来。”端姜汤是让她外冷内热。 修剪了那么半天的枝桠,肩膀酸疼地厉害,林烟儿僵硬地作了礼道:“谢母妃。” 段淑妃看着林烟儿难受,心里终于舒坦了些,笑道:“站了这么会儿累了吧,快些坐下罢。” 见林烟儿坐下,又道:“你嫁进来也有些时日了,怎肚子还没个动静?” 嫁进来的确有些时日了,就那么一次的同房都是大半月前,能有什么身孕 段淑妃又道:“我瞧你身子骨不大好,站了这么一会儿脸都白了,禹王就只有你一个人照顾,估摸是有些力不从心罢?” 林烟儿脸本来就惨白,现下如同缟素一般,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攥着,她心里即便不愿,但纳妾通房皆是平常,她若有所怨怼,则是犯了七出之罪,“母妃的意思妾身明白,等禹王回来妾身会同禹王商量。” 话罢,桂嬷嬷端了姜汤进来。 隔着蓝牡丹釉彩陶碗林烟儿终于感觉到一丝暖意。 段淑妃莞尔笑道:“你办事妥帖,这些事自然是不会行差步错的。” 这是让她必须办妥这件事。 段淑妃吃完了白果桂花羹,宫人端了锦帕,香胰子上来给她净手。 林烟儿捧着姜汤,神情淡淡,深深闭眼,旋即用尽力气般呼了一口气,放下了陶碗,“禹王若是想要纳妾通房,妾身自然会极力办好,若禹王不想,妾身只是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勉强了去?” 段淑妃的话提醒了林烟儿,陆一璟是迟早要纳妾通房的,他的身份是王爷,同不得父亲那样可以自在地只娶一妻,纳一妾。 “你这是什么意思?”段淑妃停下净手,看向林烟儿。 林烟儿一向温顺,如今对她亮了爪子,她倒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一璟心中牵挂自己,也害怕自己和段淑妃不和,自古孝义两难全,林烟儿不愿让陆一璟为难。所以段淑妃平日刁难她,她忍了,更何况毕竟自己的确有错。 但逼着她给陆一璟纳妾,陆一璟若愿意她自然没话说,不愿意她若逼,只会伤了两人的情分,这是她不愿意的。 林烟儿看向段淑妃,“妇以夫为天,禹王是妾身的夫,禹王要如何,妾身只得听从便是。” 段淑妃这才反应过来,林烟儿这是不愿意给陆一璟纳妾,手也顾不得擦干,冲着林烟儿一顿好指,“你倒是反了,还以为你是乖顺听话的,原不想竟是个悍妇!男子纳妾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却不愿!” 或许是因为脸色苍白,林烟儿表情很是淡漠,“妾身并未不愿,只是道了事实,”她看着段淑妃,起身行礼道:“若是因此冲撞了母妃,妾身现下便回去自省三日。” 说完便头也不回了 身后传来乒零乓啷,器具瓷器摔落的声音,但林烟儿恍若未闻,一步也没顿过就走出了淑兰殿。 “这是要反了?反了?”段淑妃气喘不已,一挥手便摔了净手的铜盆。 端着铜盆的宫人因此也被顺势一带摔在了地上,盆子不偏不倚砸在了那宫人的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 桂嬷嬷看着皱眉道:“遭心的家伙,还不快滚下去,待在这里给娘娘添堵不成?” 那宫人看着自己心爱的玉坠也被坐碎,委屈地红了眼却不敢哭出来,拎着铜盆湿漉漉地走了 桂嬷嬷这才上前劝道:“娘娘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她都快爬到我头上来了,我还不能生气?”段淑妃又高了几个音,在殿的宫人皆是俯首帖耳。 “禹王处理赈灾一事,若是此刻娘娘和禹王妃闹出不和必定会牵连禹王。” 桂嬷嬷的这一番话终于让段淑妃冷静了下来,只是胸腔还在不停起伏,“她就是仗着这个来威胁我!” 平日你不也是拿着这个掐尖她的吗?桂嬷嬷心中腹诽,却道:“娘娘这是心善牵挂禹王才不与她计较,等禹王回来就有她好受的了。” 段淑妃惯是爱听这些捧高踩低的话,终于舒坦了,“也对,且让她得意这几天,等禹王回来,我在他面前哭诉,看她还像今天这样趾高气昂得起来不。” 想通了,段淑妃这才招了人过来给她擦手,“到时候我再给禹王商量商量纳妾的事家中让她一人独大,指不定会成什么样。” 桂嬷嬷摇摇头,“娘娘不可。” “为何不可?”这纳妾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就不可了。段淑妃甩开了帕子。 桂嬷嬷道:“禹王妃毕竟是丞相嫡女,林白向来心疼她这个女儿,现下大婚才过了一个半月不到,再传出禹王纳妾,林白虽说面上不会说什么,心里怕也是会有异议的,两家心不齐,吃亏的只会是禹王。” “那意思本宫还要忍让了?”段淑妃颇有咬牙切齿的口吻。 “娘娘像平日拿捏她,不过分是没什么的,毕竟林大人天高皇帝远自然是管不了的。” 平日自己拿捏她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段淑妃听着只觉得胸腔闷得很,良久才摆摆手,“本宫知道了。” 桂嬷嬷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礼默了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六章 巧遇 从段淑妃宫中出来后,一路上宫人们皆是颇有微词。 见他们神色不明地瞧着自个儿,林烟儿这才惊觉自己浑身湿透,但眼下也回不得淑兰殿,只得找偏远的小路避着旁人走。 方才一心想着快些远离这些是非之地,如今走在僻静的小道,冷风刮在身上,林烟儿是止不住的打寒颤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正值隆冬,她抱着汤婆子看窗外碎雪飘零,在寒风中絮絮飞扬。 她心血来潮般对翠笙说想去看沐夕阁里的腊梅。 其实算不得是突然起兴,只因前些日子绣艺的时候,林渊儿绣的便是那腊梅,甚是好看。 她当时问林渊儿这是什么。 林渊儿那时候还很活泼,仰着小脸笑眯眯地道:“姐姐,这是昨个儿渊儿在姨娘那儿看到的,开得可好看了。” 那时的林烟儿心中对沈氏和林渊儿抱有敌意,听见是沈氏那儿的,便沉了脸,没再问。 后来林渊儿的腊梅得到了绣娘的夸赞。 林烟儿有些不服气。 自己若是看了那梅花,定是绣的比林渊儿还要好看。 只是去了那里就等于是要去见沈氏,她打心底儿的摈斥。所以只好掐了这个念头。 但接连两日她一闭眼就都是林渊儿绣的那个梅花枝条细长纤细慵懒恣意地舒展,花瓣白里透红,像她平素最爱吃的桃花糕,真不知道那花瓣吃起来是不是同桃花糕一样,甜甜的糯糯的。 林烟儿越想着心越痒难耐。 翠笙当时还小,虽然孩子心性也想去看,但还是觉得不妥,“怕是不好罢,这么晚了沈夫人定是睡了,去怕是会惊扰沈夫人的。” 林烟儿就是要趁着沈氏睡着了去,她才不想看见沈氏那张假惺惺的笑脸,。旋即半威胁半诱哄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了,那天我在林渊儿的小绷子上看见那梅花可好看了。” 翠笙那个傻丫头果然是上勾了,踯躅着应了下来。 沈氏的沐夕阁在西偏房与林烟儿的宣宜斋跨了几个庑廊的距离,到不算远。林烟儿和翠笙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待到了沈氏的沐夕阁的时候,翠笙却怕了扯她的衣服要回去。 即是到了,岂有退缩的理。她甩了翠笙的手就自个儿往前走,她一定要看到那梅花 因腊梅盛开,梅香扑鼻,林烟儿心旷神怡地看着树上的梅花,摘了一株下来,细细地瞧了一下,随后扯了一瓣放在嘴里好苦。 林烟儿吐了好几口,边吐边后退,却没想身后有梅花树撞了上去,一时没站得稳便扑进了前面的池塘里。 冰冷的池水灌进她的胸腔,她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到翠笙赶来呼救声,和下人手忙脚乱的踏步声,还有沈氏林渊儿的哭泣声 她当时想,有什么好哭的。 后来,林烟儿被林白半惩罚半修养地关在宣宜斋半月,沈氏不辞辛劳,日日来照顾她。 翠笙则是降为了小丫头,在后罩房砍柴挑水。 林渊儿林烟儿苦笑一下,这是她最歉疚的事情,她不过给自己看了一下梅花,却被罚跪在了宗堂一天一夜。 等半月后她再出来时,发现沈氏的沐夕阁没了梅花。林渊儿再也没了笑容,看见她便瑟缩在沈氏身后,说话再也不敢大声,总是小声怯怯地说话。 以前那个爱仰着笑脸,粘着她的妹妹再也不在了 林烟儿搓了搓手给自己回暖。 从淑兰殿到宫门口要小半时辰,她现下嗓子都有些涩得发疼,再不回去只怕会病得厉害。 林烟儿加快了步伐。 却没想只顾着低头走路,待看见一双青灰色竹纹的鞋履在眼前时,身子已然止不住地撞了上去。 这一撞本来头昏的林烟儿更是眼花耳鸣,隔了好半晌才听见耳边焦急的询问声:“四嫂,四嫂,你还好吗?”这是九皇子? 林烟儿有些迷茫抬头看去,正好对上陆君着急的神情,“四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衣服都湿透了?” 衣服?湿透?对了她衣服湿透了! 林烟儿变了脸色,摆开陆君的手,连忙三步并两步到一边树丛里,隔着绿叶的遮挡压低了声音道:“九皇子,妾身没事,你快些走吧。” “你脸色这么苍白,衣服又湿透了,怎会没事?”陆君声音毫不遮掩。 林烟儿旋即打住:“九皇子!这宫中人多眼杂,稍微不慎便可能传出些腌臜的话语。” 这是在提醒他。 陆君这才反应过来,他虽说是林烟儿的小叔子,但到底是男子,况且此刻她还湿着身子,让旁人看见指不定得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陆君咳了咳,压低了声音道:“四嫂是发生了什么吗?我见你面色有些不大好。” 林烟儿现在只想让陆君快些走,多呆一刻都不知道小道的一处会不会走过来什么人,便低声道:“九皇子,妾身没事,你还是快些走吧。” 陆君这一听到有些不乐意,自己明明是关心她,她却不怎么乐意似的,倔强道:“那怎么行!你是我四嫂,四哥现在不在京师,你受了欺负,我自是要替你欺负回来的。” 这什么跟什么呀?谁要你替我欺负? 林烟儿这边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边陆君却要拨开草丛进来了。 “咳咳”林烟儿刚要开口说什么,嗓子却痒得不自觉咳了起来。 听见咳嗽声,陆君更是急了,“四嫂你还说你没事,这都咳起来了。”说完又撩开了一丛树。 林烟儿忍着嗓子,又后退了几步,急忙道:“九皇子,妾身现在身上还湿着,这样见你怕是不大好,”林烟儿身后已是一堵墙,再退也没路了,她必须支开陆君,“这样罢,九皇子若是得便可否去帮妾身弄来一件斗篷或是大氅,妾身有了遮蔽的衣裳自然好得见九皇子。” 陆君果然止住了脚步,道:“好,我现在马上去。” 说着退了出去转身准备走,林烟儿刚要松下一口气,陆君又转了头回来,看得林烟儿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你不许走哦。”陆君半撒娇半胁迫地道。 林烟儿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嗯,妾身不走。” 听到这句话后,陆君方才笑逐颜开,转头快步走了出去。 看见陆君身影消失在路口处,林烟儿松了一口气,身子被方才这么一出整得有些疲软,但顾不得其他,连忙钻了出来,往宫门跑去。 心想若是等他来,戚皇贵妃估计也会派人偷偷跟着过来了,到时候估计又是理不顺辨不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七章 太后 陆君去了戚皇贵妃的齐云殿,守门的宫人却告诉他太后近来养好了身子,皇贵妃用膳之后便去探望还未回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方才还想着怎么编理由找母妃要大氅。 陆君进了齐云殿,宫人们正打扫着宫殿里里外外,垫着脚悄悄进了内殿林烟儿是女子,若穿自己的衣裳定是会遭人诟病,他平素也没交好的女子,唯一亲近的女子便只有母妃,所以只好太岁头上动土偷偷拿一件去。 反正母妃这么多衣裳,少了一件也不会知道的吧。陆君暗想。 他今日会在那小道也算不得什么凑巧。 自那日与母妃争执之后,他便成日都在想如何才能摆脱母妃的桎梏。 这个时辰他本应在书堂收受学识,他却因此而心有旁骛,徐毅便抽他起来回答《论语‘颜渊》里‘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这个论点。 陆君不爱读书,自小戚皇贵妃也未多苛责他在这方面多有建树,只消他知其半解便足矣。故而陆君那些文字平淡无奇难登大雅之堂。 徐毅十八便过了乡试成了举人,第二年远离家乡赴京师顺利过了会试,弱冠之年便求得进士,如今三十而立已是翰林院正五品学士。 他志在以己之力为国家鞠躬尽瘁,却最终成了这些达官贵胄幼儿的师傅。 徐毅出身贫寒,从小深知求学不易,然而眼前这些纨绔子弟明明享有最好,却丝毫不知珍惜。所以他才提了这个论点,想让他们知晓自己安稳坐的皆是苛税重赋得来,百姓生活艰辛更应珍惜才是。 他看着陆君心中愤懑,说道:“这讲的是民既富于下,君子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 徐毅觉得陆君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遂说道:“牺牲粢盛,玉帛筐篚,皆资朝廷,遂而在座也之家中乃积乃仓,食梁肉,钟鼓馔玉,不知寒苦所何。持富有却不知其富有,恣意挥霍,岂非呜呼哀哉?” 徐毅这话说的实属大逆不道,但在座皆为幼稚小儿,且师者尊也,这些小儿也都纷纷噤口不言。 陆君年虽长在座好几岁,但学识平平,一时没读知其意,徐毅勃然大怒,呵斥陆君即刻回去看完《论语》再来求学。 陆君毋颜,却自知错在己身,只得忍而离去。随从书童跟上前,遭他一通骂后便被遣了先回圣泽殿。 陆君独自转悠,因受其骂,此刻不想见他人,遂寻了僻静小道。哪知却与四嫂撞了个正着 “九皇子?”进来打扫的宫人见陆君持一件大氅颇有些诧异。 陆君尴尬地将衣袍藏于身后,脸微红道:“我方才见下雨,想念母妃身子,害怕着凉,遂拿了衣裳给母妃卫寒。” 宫人觉得有些奇怪,但陆君是主子,到底不能多说些什么,只得点点头,“即是如此,那贵妃娘娘必定会欣慰。” 陆君稍窘,但仍是装模作样着走出了殿门 这头戚皇贵妃方从慈宁宫回来,就见陆君行色匆匆从齐云殿走了出来,手上还似乎拿着自己的衣服? 戚皇贵妃皱了皱眉,“紫媛,你且跟着他。” “是。”紫媛不多说,应了当下便紧跟陆君。 戚皇贵妃转头对身旁的一个老妈子道:“云嬷嬷,吩咐小厨房做些九皇子爱吃的。” “是。” 戚皇贵妃看着前面匆匆而去的身影,随即进了齐云殿。林烟儿方到了宫门,守在马车旁的翠笙见林烟儿肤色苍白,连忙拿了马车里的月白色千叶海棠衣袍跑了上前,拢紧了林烟儿,“发生什么,王妃怎会这样?淑妃娘娘是又做了什么?也太过分了!” 翠笙的声音在耳侧嗡嗡作响,林烟儿却顾不得其它,只一味往前走。 翠笙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明眼人也看得出来此刻的林烟儿毋力说话,便扶着林烟儿进了马车,让马夫快快赶回禹王府。 马夫也知其不对,连忙加鞭急赶回去。 翠笙害怕林烟儿有个万一,便同林烟儿一同待在马车,用手不停给林烟儿搓热,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王妃自小怕冷,冷水都是鲜少沾染,今个儿却浸了这么一身,都不知道浸了多久。淑妃娘娘真是太过分了。”翠笙替她家王妃委屈。 林烟儿浑浑噩噩,只听得翠笙“淑妃淑妃”的唤着,手上握紧了翠笙几分,示意她莫再多口舌之争。 翠笙却以为林烟儿是冷了,连忙加紧搓手,更是把淑妃娘娘挂在嘴上。 于是一路到了禹王府,马车外的马夫听得最多的便是淑妃娘娘四个大字 到了禹王府时,林烟儿已经晕了过去,吓得翠笙叫马夫快去找人帮忙。 出来的是鸳红,绿膻,手忙脚乱地把林烟儿抬进了府,走前也不忘吩咐一旁闲着的马夫去找大夫。 慈宁宫,窗外植了株槐树,随风浮动,顾嬷嬷端着红枣血燕伺候在段太后床前。 段太后头上用一枚檀木簪子攒了一个小纂,身着明黄色寝衣。方送走了戚皇贵妃,桂嬷嬷后脚便跟了进来。 段太后吃了几口血燕,觉得有些饱腹,便让顾嬷嬷撤了下去,“这段时间哀家休养,静姝那儿没出什么乱子吧?” 静姝是段淑妃的小字。 桂嬷嬷道:“没出什么大乱子,只是与前阵子禹王也就是四王爷大婚娶的禹王妃林烟儿有了不快。” 段太后神色如旧,“近来的事哀家听顾嬷嬷说了,静姝的性子就是如此,况且禹王妃着实做的不对,是该吃点儿苦头,且让她去,你在旁替她把握分寸即可。” 桂嬷嬷应了“是”,又道:“还有就是今个儿奴婢瞧见禹王妃手上戴着太后您给禹王的那件手镯。” 段太后眉峰微挑,有些诧异,“倒未见他对那人如此上心过,”旋即笑道:“倒也是,男子皆是如此,喜新厌旧。” 桂嬷嬷踯躅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锦帕,顾嬷嬷此时回了来,接过锦帕转而递给段太后。 段太后眸色一闪,问道:“此事静姝知不知!” 桂嬷嬷摇了摇头道:“奴婢害怕淑妃娘娘的性子,于是给她的是掉了包的,故而应是未知。” 段太后点点头,看着手中的帕子,旋即道:“此物暂且放在哀家这里,待用着的时候你交与静姝。”过了好一阵子才又道:“林白好歹是丞相,丞相爱女到底不能让他伤心了,你回去让静姝近来无事别召禹王妃进宫了。” 夕阳收割着万物景色,让一切事物静谧在夜色中。 陆君紧紧拽着手上的大氅,喃喃道:“骗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八章 家书 林烟儿是被热醒的,她看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旁边还放了一个火盆子,碳火烧的正旺。翠笙端了个锦杌靠着床柱,脑袋一颠一颠,像小鸡啄米似的,她伸手搡了搡她,“翠笙。” “诶!王妃你醒了!”翠笙被一惊起,眼睛还睡意朦胧,但神色却慌慌张张握住林烟儿的手,随后松了口气道,“终于不凉了。王妃你那阵子真是吓坏奴婢了,冷的都跟冰似的。” 林烟儿额上全是大汗,此时又被翠笙握住手,觉得闷热无比,“你且叫人撤了这些火盆和被褥下去,再叫人打些热水来,我想靧浴。” “奴婢这就叫人下去准备”翠笙脚下生风夺门而出,差点撞上正要进来的鸳红。 林烟儿见着不免担忧道:“小心点,毛毛躁躁的。” 翠笙对着鸳红点了一下头,回林烟儿道:“奴婢知道啦。” “拜见王妃。”鸳红梳着丫髻,头上一枚梅玉簪子,着一身石青色回字纹锦衣,脚步沉沉。 林烟儿道:“何事?” 鸳红递上一封信笺,“方才管家来时,奴婢见王妃和翠笙皆睡着,遂自个儿去了前厅拿了信。” 林烟儿接过信,见鸳红手上粗砺有许多小茧,心中暗诧,却不显脸色,问道:“送信的人走没?” 鸳红低着头,平静道:“送信的人小坐片刻才走的。” 林烟儿没多问,鸳红识趣道:“王妃昨个儿受了寒,身子应是要驱寒祛湿,奴婢吩咐小厨房做了一盅红枣薏仁粥放在蒸屉里热着,现下拿来给王妃罢。” 林烟儿点点头,鸳红见此才退了下去。 见鸳红敛了房门,林烟儿才拆了信,“惠书敬悉,迄今未得复信,念与时积,意恐有事......” 林烟儿不禁粲齿。 又见他说来豫州之后,此处虽遭了灾,但到底还算是阜盛。他现下居住在刺史府中,他歇脚的院子窗扇正对一处小池塘,池塘边栽了几株垂丝海棠,昨日为春雨所洗后娟然如拭。偶有闲时临窗而绘。 林烟儿读着便卷开另一面宣纸,见上面青石小径,池塘锦鲤条条交织成辉,垂丝海棠枝枝纤细柔嫩鲜妍明媚。 林烟儿看完,卷好画卷,又读下去,问她今日是否发现有可以生人在附近走动,嘱咐她近来若是要外出务必多带些人。 “......一别累月,思何可支,离别之情,犹在耿耿,阳春三月,燕语雕粱,盼早日归来同赏风景,抚望善自珍重。” 林烟儿读着最后一句,放下了信笺。然而此刻心中却早不如方才平和。 为何要叮嘱她外出带人?还有注意她附近是否出现生人?难道陆一璟哪儿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林烟儿心一紧,“翠笙。” 进来的是鸳红,端着红枣薏仁粥。 “翠笙呢?” “回王妃的话,翠笙正在后罩房让丫鬟们烧水。”鸳红将青纹白釉碗放在床边小几上,“王妃可是有事找翠笙?奴婢现下便去找她过来。” 林烟儿摇摇头说:“无碍,你去拿些笔墨纸砚过来。” 鸳红行礼应诺退下。 ...... 翠笙打了热水进来时,林烟儿披了件蟹壳青翠纹斗篷正伏案作笔,“王妃,水烧好了,是现在靧沐,还是等会儿。” 林烟儿沉吟道:“得会儿子罢。” “是,那奴婢吩咐下去温着水。”翠笙答道,见到床边放着那碗粥丝毫没动,又道:“王妃当心自个儿身子,这才着了风寒,不多加调养,以防落了病根。奴婢现下去将这碗粥拿下去热热,等会儿王妃趁热吃了它。” 林烟儿心中牵挂陆一璟的安危,现下是根本没胃口,又害怕翠笙会因此在旁碎碎念,便点点头打发了她。 翠笙见此叹了一口气,端了粥出去。 过了一阵子,林烟儿才收笔,又细细览了一遍,见文中字句确凿,无所纰漏,才唤了翠笙进房。 “你将此信亲自交与父亲。务必亲自。”林烟儿折好信封,用蜡密封好后,叮嘱翠笙道。 翠笙见到林烟儿神情凝重,担忧问道:“王妃可是出了何事?” 林烟儿见翠笙小脸盛满惶恐,展了眉头,神情较之方才自若了些,道:“无事,你且听我的话照做即可。” 翠笙明白林烟儿是不愿多语,但还是将信笺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林烟儿看着翠笙一晃而过的手,神情若有所思。 翠笙见此,看了看自身,疑惑不解,“王妃,放这儿可是有何不妥?” 林烟儿抬眸,凝眉道:“方才我见鸳红手上布满粗茧你平素与她同一屋檐下,可见她有何不妥?” 翠笙疑窦,仔细想了想,摇头。见林烟儿并未因此舒眉,又笑道:“王妃,鸳红手上有粗茧是很正常的,通常做奴婢的都是从粗使丫鬟做起,砍柴挑水洗衣日日都是要做的。” 林烟儿瞟了一眼翠笙,道:“我见你手上也有,可是却没她那般深......” 翠笙笑道:“奴婢自幼跟在小姐身旁伺候,除却那次被罚做了一个月的小丫鬟,才砍了一个月的柴禾,挑了一个月的水,其余时刻皆是梳妆穿衣的轻活,自然没那么深的茧。” 林烟儿听闻面色稍霁,展了眉头道:“是我多心了,你先下去送信罢。” “那奴婢转告让鸳红端热水伺候王妃靧沐?”翠笙问道。 林烟儿点点头。 不一会儿,鸳红,绿膻,彩霞,殷桃皆是捧水进来。待倒满水后,鸳红行礼道:“王妃,水备好了。” 水烟袅袅,阁内香雾氤氲。丫鬟们垂了湘绣双凤丝帘,又隔了一道屏风。林烟儿见水面上是苑中近日新摘的百花瓣,道:“你们皆退下罢,鸳红留下。” “是。”三人人影渐渐变小。 林烟儿掬水浇在自己身上,道:“鸳红你进王府有多少时日了?” 纱帘屏风外传来淡淡的声音,“回王妃的话,十二余年光阴。” 林烟儿手上一顿,听着风吹帘动沙沙声,又见树蔓映帘影沉沉,感叹道:“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真是锦瑟年华水样过。” 帘外没动静。 林烟儿又道:“你待王府这么些年,王爷的喜好可知?” 帘外身影终于有所动,听她道:“自是知道的。” 林烟儿莞尔道:“平素总是王爷关照我多一些,我总想着也关照些他,你同我说说王爷的喜好厌恶可否?” “王妃有所求,奴婢自当竭力办到。”帘外声音清冷,“王爷平素爱好诗书,最爱的茶是老君眉,水要用蠲的晨露。最爱吃的点心是栗子糕......” 鸳红说的事无巨细,直到林烟儿靧沐完才方方说完了大半,余下的皆是些细小琐碎之事。林烟儿便让她说说王府的一些密辛。 林烟儿换了件碧霞云纹锦衣,头上用羊脂茉莉小簪利落地挽了个小髻。捧着绿膻递来的茶水细细啜饮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二十九章 异心 翠笙虽不明信中所谓何事,但心中明了应是要事,便加快了脚步匆匆到了丞相府。 此时林白正与沈氏在东次间用膳。 守门的侍卫唤来了管家,管家听闻便领着翠笙去了西次间等候。 待林白进来时,沈氏和林渊儿皆都进了来。 身后跟着丫鬟捧了香片热茶进来,还有一碟芙蓉卷,一碟海棠酥,还有糖冬瓜,松子糖,盐渍金桔......各类的糖食糕点。 翠笙来时比较急,倒忘了说这封信的缘由。林白便误以为是家书,故沈氏说要一同来看时也没反对了去。还让人备了些精巧的吃食。 林渊儿穿了一件秋香色五翟凌云纹锦衣,樱红色飞鸳褙子,头戴吹花红宝钿,十指丹蔻,妍丽明媚。翠笙有些挪不开眼。 稍楞了小许,才毕恭毕敬递上书信。一来二去也忘了说这封信是只让林白一个人看的。 林白面如春风,似乎对家书的到来十分欣喜。然而看着看着,林白的面色愈发深沉,本是在一旁同窥的沈氏也是拿着汗巾掩唇假意咳嗽,实则退了下去。 她眼见又是“困厄,倒悬之危”又是“匡危”,心中明了这根本就不是家书 林渊儿看着沈氏和林白的神情,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些什么。 屋内静谧。待过了许久,才听到林白叹了一口气,将信攥了一团。他看向翠笙问道:“你来时看见有人跟着你没?” 翠笙一愣,摇摇头道:“奴婢忙着送信过来,路上有无人跟着根本无心关遐。” 林白道:“回去同禹王妃说我自会替她办好......”林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烟儿,她还好吗?”这话本是上次在上巳节就想问了的,但见她面色不好故只有咽进了肚子。直到今天才可以开口问一问。 这话开口,林渊儿抬头看了看林白,随即又敛下了眸...... 林白不是没耳闻那些传言,但他只能耳听着眼看着,什么也不能做。他若是做了,只怕会更伤害了她。 所谓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许多闺阁女子出嫁后与母家来往甚疏,除却需要帮衬的时候才会有所纠葛。老爷这是依旧把王妃捧在手心疼爱啊。 翠笙想着红了眼,她很想跟老爷说王妃受了欺负,还淋雨受冻,光是生病前前后后都有了三次,每次都要昏睡一两天才苏醒......但她不能说,王妃若是没在信中提到,那便是不愿说,她又怎么能违了王妃的心意。 翠笙咬咬牙,“王妃过得很好,禹王待王妃是极好的。” 林白心中钝痛,翠笙这个样子哪里是极好,明明就是不好。想到是女儿不愿让自己担心,林白两眼酸涩,强颜欢笑道:“那我就安心了。” 林渊儿抬头看着这主仆二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仿若局外人的母亲,心中酸楚。手上周而复始始而复周地绞着汗巾,她想问,问若是她出嫁了,父亲会否也这样待她? 肯定不会的。对吧? 父亲眼里从来都只有林烟儿,无论做什么事,最好的那个就只能是林烟儿,何曾有过她? 她是庶女,母亲又是商贾之女,所以即便她有着精妙绝伦比林烟儿还要出色的绣艺,即便她满腹绝伦会吟诗诵读,那又如何?统统都只能藏拙,敛在卑微怯弱的性子里。 也因她的庶女身份,所以像安元那样的男子,她不能有一丁点的肖想。 她又何须多此一问地去证明父亲的偏爱 思及此处,林渊儿想竭力忍住颤抖的身子,然而眼前却越发模糊了起来,她再也撑不下去了,起身道:“父亲应是还要交代一些事给翠笙,渊儿想起加笄礼服上的针脚有些疏漏,眼下绣娘还在府中,再晚估计就走了,渊儿便不多在此打扰了。” 林渊儿垂着头,不想让人看她红了的眼眶,故此也未看见林白一闪而过的愧疚之色。 “下去吧。”林白语气低缓,有些颤音,林渊儿只以为他在黯然神伤林烟儿过得不好一事。 林渊儿听见此话,头也不回地下去了,连礼数都忘了。 沈氏知晓林渊儿是心中委屈,想下去安慰,看向林白。林白看着沈氏,神情颓疲说:“你去陪她吧。” 沈氏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同林白行了礼。温和地对翠笙说道:“你来的匆忙,倒未准备些什么,这龙须贡笔不是什么大件,但到底是精细的东西,王妃定是会喜欢的。”说着递上了一打开的匣子,里面躺着一支犀角笔管,毛发纯正乌黑。这是她方才在席间便让下人安排好了的。 “谢沈夫人。”翠笙接过施礼道。 沈氏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牵强,“还望翠笙转告王妃,说姨娘和渊儿盼她安好......许多事情莫太放在心上。”最后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或是林烟儿或是自己..... 翠笙行礼应了“是”,便见沈氏看了一眼林白后匆匆退下的身影。 林白幽幽叹了口气,坐在锦绣墩子上。 翠笙不明所以。 过了许久,林白才回了神,只是眼圈还红红的,“为了以防万一,等下你去碧绮苑搬几株王妃喜爱又罕见的花回去以免落了有心人口实。” 翠笙道:“是。” 林白看了看翠笙,似要说什么,嘴唇翕翕合合,最终还是闭了嘴,往外走去。 留给翠笙一个颓唐的背影。 翠笙心中暗议,但眼见事已办妥,便依诺去了碧绮苑,挑了些林烟儿爱的花,让管家随了几个奴仆,一同回了禹王府。 待接近禹王府时,已是近了黄昏。 林烟儿正躺在榻椅上小憩,听见脚步声,略有倦意地抬头,便见伺候在旁的鸳红行礼说道:“王妃,翠笙回来了。” 不止回来,还搬了一大波的花花草草。 临烟苑早就载满各异花草,容不得多余的,翠笙擦了额上的汗,略气喘问道:“王妃,这些花草该如何处置?” 林烟儿思索片刻,指了海棠,金盏菊,君子兰,搬去陆一璟的华沐阁,视线落到树兰,想起那夜里自己的话,又让下人搬了几株树兰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章 母子 戚皇贵妃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在桌面上,面前跪着的是紫媛。 她看向桌上的芙蓉糕,糖蒸酥酪,芝麻糖......许久才道:“撤了,放蒸屉里。” 云嬷嬷这才吩咐宫人将这些吃食撤了下去。 等到宫人们都撤了吃食后,戚皇贵妃才对紫媛道:“你去告诉九皇子,他多久来,东西就多久上。” 这是在逼九皇子。他若不来,便是不孝。 紫媛面有难色,抬头望了一眼身旁的云嬷嬷。 “本宫说的没听见吗?”戚皇贵妃语气平缓,但太过平缓则是怒极所至。 紫媛打了个哆嗦,身旁的云嬷嬷跪了下来,俯首,“娘娘,恕老奴多嘴。如今还有小半年九皇子便要冠礼,赐封府邸搬出皇宫,娘娘再怎么也是护不住他了,九皇子心思单纯,到时不明是非被有心人利用,娘娘怕也是鞭长莫及。” “你也知道你是多嘴。”戚皇贵妃声音没有起伏,但是眼神却是愈发凌冽了起来。她看向紫媛,见紫媛依旧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喝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奴婢这就去。”紫媛一颤,匆匆退了下去 “娘娘。”云嬷嬷喊到。 “闭嘴!”戚皇贵妃狠烈说道。“再多嘴一句,掌掴二十下。” 云嬷嬷没了声。退在一旁。 戚皇贵妃靠在红木莲花宝座上,神情疲软。大殿候着宫人,却好似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夜晚的凉风就这么蹿进她的背心。 她怀陆君的时候,因为是头一胎,孕吐得厉害,每日每夜浑浑噩噩,那个时候难受极了。每次难受一分,她便让自己狠心一次,告诫自己,这个孩子她不能生 不知狠了多少次心,她才做了这个决定。 决定的那日,腊梅开满了倚梅园,花骨朵一个接一个点缀在枝头,她让宫人折了几株插在青方八宝玉壶春瓶里,梅枝慵懒恣意伸展,整个殿内仿佛都侵染了梅香。 她看着手中半澄澈的汤药,手指忍不住的发抖。 这个孩子不能生。她狠狠地想,像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 她闭着眼将汤药送在嘴边,却被一枚梅形飞镖打碎在地,她看着嵌入墙内的飞镖,一张小纸条晃进她的眼里。 上面四个字让她心中荒凉无比。 守门的宫人听见声响连忙进来,见汤药洒在地上,她的衣服全是药渍,连忙把碎片收拾好,道:“戚妃娘娘,安胎药洒了,奴婢再命人去熬一碗。” 是了,众人只道这是平常的安胎药,却不知这汤药被她下了十足的大红花分量 她看着地上昏黄水渍映出她苍白的面孔,有欣喜,有不甘,更有难掩的绝望。 她闭眼,对着还在收拾碎片的宫人说道:“你先下去。” 殿门传来脚步声响,让戚皇贵妃回了神,她抬头看向陆君正跨了门槛走进来,神情疏远。他从来没用这种表情面对过她。 陆君施礼道:“母妃。” 戚皇贵妃笑道:“来了?云嬷嬷让人把菜端上来。” 云嬷嬷顿了顿,依诺下去。 她什么也没问,面色平静地走了下来,坐在锦绣墩子上,她看着陆君依旧杵在原地,又笑道:“愣着干嘛,过来坐。” 陆君看着戚皇贵妃的脸,他此刻心中杂乱无比,徐夫子怒其不争的话,还有林烟儿的不告而别,都像穷凶极恶的猛兽撕咬着他的心扉他头一次这么厌恶自己的软弱无能,厌恶母妃这过分的束缚。 陆君默默地坐在了戚皇贵妃的对面,两人隔着一道桌,然而却仿佛隔了一道鸿沟。 戚皇贵妃让云嬷嬷把陆君爱吃的糟鹅掌和红油素肚丝放在陆君的面前。陆君看着这些菜,手指动也没动,“母妃叫我过来只是为了吃饭?” 戚皇贵妃拿著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陆君,“如何?不可?” 语气冰凉,四个字已经渗出了威严。 这是她一向拿捏陆君的方式,往常这个时候陆君见状就会偃旗息鼓,乖乖照她的做。 下人们还摆弄着碗碟,云嬷嬷将糟鹅掌和红油素肚丝推在了陆君面前。 陆君此刻身子发颤,他最害怕的便是面对如此的母妃。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贪玩,他去掏鸟窝,跟他的宫人叫他下来,他就是不愿。随后便叫来了他的母妃。他当时在树上,就这么低头看向母妃,明明他在高处,但他却觉得矮了母妃好几分。 母妃当时就这么看着他,问道:“你下不下来?” 语气同现在如出一辙,只是那时的他却壮着熊心豹子胆,反驳道:“不下。” 他还记得母妃听他说了这两句话后的眼神,让他只觉浑身置入冰窖,随后便听她说道:“好,”然后让人把与他一同的那个宫人抓了起来,让人把他掉在树下,说:“你在上面多呆一刻,他便在树下多吊一个时辰。” 当时的他吼道:“你为什么罚他,要爬树的是我又不是他,你凭什么罚他!” 戚皇贵妃无视他的怒吼,“监管主子不力,这便是他的错。” 陆君稳住发颤的身子,低声道:“母妃这是又要罚谁?” “你在说什么?”戚皇贵妃拧了眉毛,疑惑地看向陆君。 陆君嘲讽一笑,身子却仍然发着颤说:“不是吗?”陆君执筷夹了面前的红油素肚丝,“上次我爬树,你就把那个宫人生生吊了三个时辰。这次母妃又要吊谁?” “放肆!”戚皇贵妃扣下碗,声音清脆掷桌响亮,“有你这么对母妃说话的吗?” 陆君嗓子像被人掐住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害怕面对母妃的盛怒,这是从前便有的。他紧握拳头,像在给自己找力气。最终颓然地拿起筷子,给戚皇贵妃夹了水晶冬瓜饺放在她的碗里,“母妃这水晶冬瓜饺你最爱吃了,凉了便不好吃了。” 是了,纵使他多有不甘,也依旧顺从了母妃的话,他厌恶母妃的桎梏,厌恶大家的嘲讽,厌恶林烟儿的言而无信......但最厌恶的还是自己的窝囊。 戚皇贵妃面色稍霁,这才问道:“今日徐夫子可教了你什么?” 陆君觉得嘴里的肚丝如同嚼蜡,他咽了下去,“问我何为‘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我没懂,夫子让我回来好好研读再去找他。” 戚皇贵妃夹了一块菜心,缓缓道:“夫子让你读你便读罢,不过读不懂也不碍事,你是皇子,以后是王爷,这些书不读也一辈子尊享荣华。” 陆君一顿,夹着的玉笋便这么落在了桌上,若是从前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他都这般大了,他怎可能不懂读书的重要,想起俆夫子今日字字句句讽刺自己偎慵堕懒,优哉游哉聊以卒岁,他都有些抬不起头。 他看向戚皇贵妃,神情带着询问,他不想错过戚皇贵妃的任何表情,他想知道他的母妃到底在不在意。 结果后者表情依旧云淡风轻。 “怎么了?”戚皇贵妃见陆君没夹稳菜,皱了皱眉头,示意让紫媛过去给他布菜。 陆君摆摆手,“不用了,”他放下筷子,用有史以来最严肃认真的语气说道:“母妃,孩儿想好好抄《论语》,把它读透。” 戚皇贵妃拿起汗巾,擦了擦嘴角,“你平素不是不爱读书,怎这会子突发奇想地要读书了?” “是孩儿以前不懂事,现在孩儿长大了,自然明白读书的重要性。”陆君即便心思再单纯也感觉得到母妃明里暗里不愿他多读书,他想不出为何。若是换作其它妃嫔,怕是听了只会欣喜万分。 戚皇贵妃放下了帕子,让云嬷嬷捧了茶端了漱盂,漱了口。又拿了香胰子盥手做完后才道了一句:“你想学便学罢,不过仔细着身子。” 陆君听着脸上盛满了笑意,“谢母妃。” 戚皇贵妃笑了笑,笑容有些牵强,“读书是你的事,谢母妃作甚?” 虽是如此,但看见陆君开心了,戚皇贵妃心里也轻松了些许,也有了胃口,故又让人端了虎皮花生,七巧点心上来。 饭毕茶凉,陆君叨扰了片刻,便匆匆回了圣泽殿说是要看书。戚皇贵妃没多拦着,让他行礼告了退。 随后戚皇贵妃就这么坐在临窗大炕上发神。直到夕阳日渐西斜,打在隔屏上的光影一点一点湮没在黑夜里,宫人进来点了烛火,戚皇贵妃才起身去了佛龛上了柱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一章 管家 自上次事后,林烟儿再未听到段淑妃的传唤。 按照段淑妃的性子倒不可能就这么息事宁人,林烟儿虽心中疑惑,但也乐得自在。成天让鸳红跟着,告诉她陆一璟的喜好爱恶,或是修剪花草,或是树下闲读,亦或是临窗绘画。 林烟儿摊开宣纸,“我总觉得缺点什么鸳红你觉得呢?” 鸳红抬头看了一眼,见上面姹紫嫣红,随即垂下头道:“回王妃的话,奴婢不懂画,但看着觉得挺好的。” 林烟儿没再说什么,如今已到晚春,万物皆是暗绿稀红,不过因林烟儿修剪得好,院子里的花叶皆是肥硕,看起来倒像是仲春之季。 不过倒是形像,意倒缺了些什么。 林烟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画纸。从窗棂遥望海棠开得正盛,想起陆一璟走了已有一个半月有余 翠笙端了茶上来,林烟儿闻见茶香,问道:“这是什么茶,好香。” 翠笙撇撇嘴,脸色有些不爽快,“这是桃花加了玉美人和冰饧,放了些枸杞补气血。 林烟儿捧茶吃了一口道:“翠笙泡茶的手艺愈发好了。” 翠笙听了脸色才缓了几分,道:“王妃爱吃茶,翠笙自幼跟着王妃自然烹茶手艺不会差的。” 林烟儿看着翠笙小脸鼓鼓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她看向鸳红,“我现下有些饿了,鸳红你去小厨房端些吃的。” 鸳红行礼退下。神情依旧淡漠。 林烟儿这才翠笙说道:“说吧,你在别扭什么?” 翠笙小脸涨红,狡辩道:“什什么,别扭。” 林烟儿笑道:“你跟我这么久,你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让鸳红跟着我,冷落了你?” 翠笙默认。 “我让她在我跟前伺候,一来她是府里的老人,且通晓禹王的喜恶;二来......”林烟儿顿了顿,翠笙自幼跟着她,其衷心自然不在话下,但衷心有余,机敏却不够,想了一会儿,林烟儿才展了笑颜道:“二来嘛,就是逗逗你,让你着着急。” “王妃,”翠笙羞赧道:“王妃就知道打趣我。” 林烟儿笑笑,见到八仙桌宣纸上百般红紫。她心底还是有些觉得鸳红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只是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儿,所以才将她放在身边,日日观察。近来让鸳红在跟前伺候,林烟儿愈发觉得鸳红聪明沉稳。以翠笙聪敏程度,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与她住同一屋的鸳红定能瞧得出蹊跷的 正深想着,鸳红便端了水晶马蹄糕和小糖窝头进来。 林烟儿让翠笙收了画纸,遥指院子里的石桌,道:“放那儿罢,在屋子待了这么久,闷得很。现下正好出去透透气。” 翠笙是个极容易哄的人,她这时兴致已高了起来,对林烟儿说:“即使如此,那奴婢再沏一杯新的花茶给王妃端来。” 林烟儿莞尔,笑容温和平静,“好。” 此时已是末时,日头方偏树影斜,翠笙让绿膻和彩霞将雕花细木贵妃榻搬了出来。林烟儿便靠着蕊蝶大迎枕,在树荫处读着诗书...... 林烟儿听鸳红说起伺候她这里的丫鬟分为三等,翠笙和鸳红是大丫鬟,绿膻,殷桃,彩霞则是二丫鬟,其余的就是小丫头了。 她想起出嫁前沈氏曾和她商量过是否要带些有经验的妈妈去王府,因她当时心里害怕是父亲安排的眼线,害怕成亲当日不得不洞房,故而谢绝了去。 现下整个王府里,莫说是有经历的妈妈,就连年纪颇大的丫鬟都是没的。她平素在丞相府虽是跟沈氏学了些中馈琐事,但到底只是涉猎,纸上谈兵的程度。 她嫁进王府已有两月多,成日只有摆花弄草,王府之事基本都是不沾手.....自上次段淑妃同她说了纳妾一事后,林烟儿心里就有了帮着管家处理一些王府家务之事的想法,只是因前阵子担忧陆一璟的安危没那个心思,近日收到他的信说自己父亲已经过了去,她才放了心这才有闲心去想这事。 “王妃,可是有心事?”翠笙问道,见到林烟儿稍有些疑惑的表情,解释说:“奴婢见你这页看了许久了。” 林烟儿看了看,还真是,遂放下了书,对翠笙道:“你去叫管家过来,说我有事同他说。” 林烟儿见翠笙应声退下,又看了一眼鸳红,后者还是同往常那般沉默。 想到近来几日鸳红的所作所为,除了太过沉默,其余的皆是没所异常......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林烟儿想。 翠笙来找管家刘义时,刘义正巧在算这一月王府名号店铺的收益,听翠笙说王妃找他有事,他从账本抬起头,看向翠笙问道:“王妃可是说了何事?” 见翠笙摇摇头,刘义心里打起了鼓,他在王府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到底通晓些人事。这个王妃嫁进这么久,倒是从未主动传唤过他,此刻叫他定是有什么事。最近府里琐事虽多,但大事没有......莫不是关于做主中馈之事? 按说一般家中,稍有经验的妇女在女儿嫁娶之前便会派一两个心腹的妈妈跟着,这样安排是为了日后在婆家主中馈不必太乱了方寸......不过他记得当时王妃来时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妈妈是人影都没见到的。他当时还因此腹议道许是因为生母不在,才让那些个姨娘钻了空,让王妃嫁进来后难堪。 且这个王妃看来是只会闲情作赋的女子,应是对这些中馈之事没多大热忱......希望是他多想了。 刘义之所以这么想,也是有缘由的。 刘义虽说是管家,但王府中一些收盈皆是他来管的,这可是油差,虽说他对王府别无二心,但他家中还有两儿需要上学,自己的女儿即日及笄,已经定了亲事,是东柳巷的陈家,家中颇有些身份,为了让女儿能够体面嫁出去,嫁妆自然又是一大笔花销,他不得不昧了良心从中捞些油水。 刘义思即片刻才到:“烦翠笙姑娘等候小许。”说完刘义见袖子捋了捋,整理好着装后,用手虚指,让翠笙带路去临烟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二章 中馈 刘义进来时,便见到林烟儿一身茶白色凤椒纹锦衣,半躺在贵妃榻上,头饰了几朵小簪花,妆容素淡雅致,却还是美得惊心动魄向他扑面而来。 不得不说,自家王妃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注意到一旁鸳红警示的目光,刘义这才惊觉失礼了,连忙垂了眼,躬下脊梁行礼道:“拜见禹王妃。” 林烟儿自然也是注意到刘义的眼光,方要直言,一旁的鸳红却先快一步,见到刘义慌忙行礼,林烟儿瞟了一眼鸳红,才轻言道:“管家不必多礼。”随后让翠笙搬了绣墩端了茶。 王妃让他坐下还给了茶,定是有要事,且这事还不是一两句说的清的。刘义惴惴地坐下。心里的小算盘却是算了一道又一道。 林烟儿见刘义坐下,才道了缘由,“我来王府已经有了时日,对王府的布置大概有了了解,但具体的一些事务还真可谓是门外汉,所以今儿个来请管家你来也是想问问这些事的。” 果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刘义心想,不过他也不嘘,毕竟在这上面掌管了这么久,自然懂得一些门道。且这个王妃看着也是个空心汤圆,好拿捏的主,所以他只管装腔作势即可,“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义这番做法倒是在情理之中,本来嘛自己一直经手的一件事让人突然说要分刮或者抢了去,自然是心有不愿的,且这还是一份美差。 林烟儿也不恼,说道:“嗯,毕竟要接管王府事务,自然是需要管家在旁说话解释的。” 刘义拿乔作态,林烟儿也可以,就看谁比得过谁厚脸皮。 短短这两句,一个装作茫然不知,一个自说自话,但最后还是一锤定音顺了林烟儿的心思。 刘义有些猝不及防,他明明没这么说,怎么就成了他已经答应王妃接管王府中馈?这么两句就让自己吃瘪,敢情王妃之前都在扮猪吃老虎,他还以为这个王妃好打发这么一来,刘义再看向林烟儿时,眼神已不像之前那样轻视,多少有些敬畏。 刘义硬着头皮笑道:“小的虽然心里愿意,但毕竟这事情还得等禹王回来再议” 林烟儿自然明白刘义是在推诿,也不等她说完,言笑晏晏道:“等过几日家书来了,我到时候会写给禹王看的。”话到此处,林烟儿停顿小许,才道:“不过以你之见,你觉得禹王会如何说?” 刘义冷汗直冒,他耳目共睹禹王对禹王妃的好,若禹王妃有所求,不太过分,依禹王的脾性自是会允诺的,况且这个本来日后也是要交由到王妃手中的,禹王就算现在不放心全权交由她,但也必定会让王妃旁观着帮衬只是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王爷心思,小的怎敢胡乱猜测?”刘义惴惴道。 “你跟随王爷伺候这么些年,你不了解?”林烟儿最后几个字变了口气,倒像是质问了。 刘义这才明白这是入了王妃的套中,像他如果推诿,说辞也不过是奉承主子,贬低自个儿,但这样却是在另一方面否认自己能力了,既然能力不足,那么还敢接管王府中事,这就让人有些不信服了。 看着林烟儿呷了口茶,整个人端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刘义讪讪而笑,心想敢情王妃这嘴是木匠的锯子。 不过转而一想,禹王妃虽说嘴巴子厉害,但对于家务一事不懂刘义心里还是比较相信的,一般像林烟儿这种出身大户人家且没了生母的大多对这方面鲜少涉猎,且她跟前还没什么妈妈跟着出主意自己只消推给她一些无关紧要的店铺下的账簿,再做点手脚。 除却专门的算账娘子,一般女子没个几个是算不出个所以来的。 刘义想着,遂而一笑道:“王妃这话可冤枉小的了,”刘义拱拱手,似沉思了小许才道:“即是如此,那明日小的便将东西拿过来给王妃过目一下?” 这么快便妥协了?她还以为还需要费好大一阵的功夫。林烟儿虽心生疑窦,面上却不显,淡笑道:“如此最好。” 待刘义退出了临烟苑,一向不苟言辞的鸳红破天荒开口道:“王妃怕是管家不会这么轻易妥协。” 和她想一块了?林烟儿看向鸳红问道:“何以见得?” 鸳红道:“方才还百般推辞,现下却答应得这么快,很难不让人这么想。” 林烟儿深深看了鸳红两眼,若说从前是觉得鸳红沉稳可靠,那么如今她却是觉得鸳红审时度势更甚其它。 林烟儿收回了视线,“我也是如此认为。” 翠笙在一旁听着,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即是如此王妃打算如何应对?” 应对?林烟儿笑笑,端起茶,捋了捋茶沫子,吃了一口道:“他既然想仗着身份拿乔我,我自然也可端出身份压他。既来之则安之罢。” 翠笙虽然对这事尚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但好歹随了林烟儿这么久,自然明白她这样子是胸有成竹的,于是和鸳红一同道了句,“是。奴婢省得了。” 虽说被刘义这么一搅和,但林烟儿闲情还是有的,不过糕点却有些凉了,遂让鸳红撤了下去。 林烟儿又同翠笙说道:“当时沈姨娘说要给我随几个妈妈嫁进来,我没愿意,今个儿到有些悔悟了。” 翠笙听闻回说:“王妃这是想要添个妈妈在身边?” 林烟儿点点头,“虽说沈夫人自幼教导过我们一些中馈之事,但到底不算精细的,我虽心明刘义心中所想,但他若是拿些旁的劳什子给我,我估计也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翠笙听罢面露难色,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找沈夫人,翠笙摇摇头。她虽不机敏,但那日回丞相府,到底能够感知到有什么不对的。不过她一直没和王妃说,倒不是想瞒着,只觉得自己都知道得模模糊糊,怎么给王妃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烟儿见翠笙面有难色,以为她是替自己纠结,遂说了心中所想,“本来这个找沈夫人最是合适不过的,但先前我就推辞过一次,再找怕是不好得,我就想着寻个机会自个儿挑几个。” 鸳红此时走了回来,端了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一碟松子穰,听见说道:“王妃若是想找几个有经验的妈妈可以去西坊的槐市,那里的牙人交易是最好的,手上的奴仆也都是上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三章 梦月 林烟儿看向鸳红笑道:“虽是如此说,但也是急不得的,明日刘义就要拿些东西给我,妈妈再好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林烟儿说得实在。 然而翠笙在旁听了,却是有些火急火燎地,“方才见王妃的神情,还以为王妃早有把握......” 林烟儿笑了笑,微乎可微地瞟了鸳红一眼。她的确是有把握的。 鸳红虽说与翠笙同龄,但性子沉稳为人聪敏,最主要的是在王府待了十二载,对于王府肯定是熟门知路的,刘义拿的东西有没有蹊跷,是否重要,她定是能够瞧得出一二的,况且...... 鸳红自然是明白林烟儿的意思,不过倒是没有林烟儿意料之中的敬谢不敏,施了一礼毛遂自荐地道:“奴婢愿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即是奉承的话,从鸳红口中说的也是理所当然,脸不红心不跳。 林烟儿点点头,“如此甚好。”话罢捻了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入口软糯甜爽,不过许是近日不爱吃甜食的缘故,林烟儿吃了一口便觉得有些腻歪,便搁在了一旁,饮了茶才觉得没那么发闷。 她看向鸳红道:“等明儿过了,你和翠笙出趟门,瞧瞧槐市的妈妈如何。” 林烟儿吩咐完,觉得应该把此事同陆一璟说一说,虽然他向来顺遂自己的心意,但也像刘义那样说的,还是不能坏了规矩。 林烟儿心想着,天便渐渐落了幕...... 而此时的陆君正在伏在紫檀书案研读徐夫子让他读研的《论语》,“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陆君揉揉有些酸疼的眼,看见书青花折枝花卉纹八方烛台上的烛火颜色黯淡,恼道:“陶谷!” 话音刚落,槅栅外便走进一个青灰色窃曲纹葛衣,头带纀头的男子,拘了一礼,“九皇子。” 陆君摆摆手让他不要拘礼,遂指了青花折枝花卉纹八方烛台道:“最近烛火都怎么这么暗。你去叫下人多端几支上来,光暗了,看书费力得很。” 陶谷一愣,神情忧虑,语重心长地说:“九皇子现下亥时末了,该歇息了,书明日再看吧。” “你说什么呢!”陆君神情不耐烦,狠狠看了陶谷一眼,“俆夫子当日的警词妙语如今还历历在目,你却叫我不必这么用功?” 他已落下了别人许多,所谓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他再不多读点,只怕没人会瞧得起他陆君脑海闪过林烟儿的笑容,连忙甩甩头,似要把这东西甩出去。 陶谷缩了颈,佝着身子,弗敢发一言。 陆君叹了一口气,“下去添几盏灯来。” 陶谷看了一眼陆君,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偃旗息鼓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才出了槅扇外,伺候陆君的奶母嬷嬷王氏,穿了一件深栗色五福捧寿花罗,如银的鬓发挽了圆髻,头戴绛紫色金线边额帕,额帕正中间嵌了一块红宝石,此刻她正候在院子的鹅掌楸下,凉风习习,心里却忧心忡忡。看见门打开了,急忙赶了上来,“九皇子可是要睡了?” 陶谷摇摇头,道,“是让我添灯。” 王嬷嬷满脸心疼,担忧道:“这都熬了好几天了,怎么就不知道节制?”桂嬷嬷叹息,“平日不见得这么勤勉,突然这么勤勉,虽是好事,但到底过了头,可不是要熬坏身子?” 陶谷叹了一口气,也是和王嬷嬷有着一样的担忧。 王嬷嬷听见里面郎朗读书声,夹杂些沙哑,愁郁道:“听听,嗓子都哑了。” 陶谷自然也是听见了的,但又能如何,他一个奴才如何劝得了主子。 王嬷嬷叹息一口,遂道:“罢了,奴婢现下去炖冰糖雪梨银耳羹,来给九皇子润润嗓。” 陶谷点点头,便见王嬷嬷急匆匆转了抄手游廊,身子隐退在转弯回廊处。 陶谷回头看着屋内灯火通明,神情深虑,小站了一会儿,才去回事处拿了烛台过了来。 ...... 林烟儿昨晚睡得有些不安稳,心里总是堵着慌,醒了两三次,额上都冒着汗,浑身黏黏的,她下床让翠笙伺候着擦了好几遍的身子。以至于早上起来梳妆时,眼角下都有些乌青,林烟儿多抹了些脂粉,穿了件水红色撒花府绸,额上饰金钿花黄,方才显得不那么憔悴。 穿好衣差不多是辰时初。刘义来时林烟儿正在偏房吃早膳,有一碟金丝烧麦,一碟喇嘛糕,和一碗杏仁豆腐。口味较于清淡,林烟儿却有些食不知味,让翠笙端了下去,换了重口点的酱黄瓜,肉末烧饼和五彩牛柳。 林烟儿这才多吃了几口。 待用完,喝了口桂枝生姜熟水,用香胰子盥了手,泡了玫瑰水,擦手干整后,才让鸳红将在耳房候着的刘义请进了正厅。 刘义捧着几本账簿,林烟儿让鸳红接下,也不急着看,反而对刘义说道:“管家这是拿的哪些账簿?” “是一些笔墨铺子,绸缎庄子近来的收益和王府这几个月的支出。”刘义如实答道,昨个儿为了赶这账簿,将支出收益相衡,花费了他不少功夫做的这么完善精细,应是瞧不出什么来的。 刘义心想。 林烟儿接过账簿翻了几页,头有些疼,算账素来不是她的强项,她心里寻思着找几个妈妈同时还要不要再买个算账娘子? 林烟儿抬起头,看着刘义还躬身候在那儿,问道:“可是只有这些?” 刘义讪笑,拱手道:“大抵都是这些,还有些零碎的还未来得及整理。” 林烟儿点点头,想起成亲前二王爷曾因他名下的当铺之类有贪墨之嫌被皇上逐查,又问道:“笔墨铺子,绸缎庄子都是些小门铺,像粮米店子,金银铺子都是没有吗?” 刘义答道:“自是有的,不过一两间而已,所以收盈也是寥寥无几,小的才没列出来。” 林烟儿看向鸳红,后者微微向她点了点头。林烟儿这才作罢。 像账簿这东西一时也瞧不出一二来,林烟儿便先遣了刘义先退下。 刘义心中才舒了口气。行礼退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四章 腹痛 待刘义出了槅栅,鸳红这才道:“方才刘义说的大都没错,给王妃的也算是给了大概的账簿。” “大概?”林烟儿挑眉看向鸳红,后者道:“除却笔墨铺子,绸缎庄子这些店铺,还有大兴和溍州田庄的地租。一共有六百亩,收益如何奴婢便不知了。” 林烟儿虽未主事中馈,但到底还是明白六百亩的地租定是一大笔数目。 翠笙却在一旁惊呼,“六百亩田庄地租,他竟然不将这个田庄的账簿上报给王妃。这是觉得王妃不辨菽粟,有心蒙骗?” 林烟儿闻言蹙眉,身旁鸳红道:“这倒不确定,但即便他不拿也自是有说辞,到时刘义只推说王妃才主中馈,不能一口吃大,需得从一些零碎琐事做起,类似这样的大账等熟悉了后在接手才行。我们也是只有哑口无言。” 翠笙气恼道:“他难道不知道这是王妃吩咐他的事吗?竟还如此怠慢!” 刘义当然知道,甚至还比翠笙,鸳红更清楚是王妃找他要账簿。 鸳红说的没错。林烟儿也是料到了此事,不过也像鸳红所说的,的确得慢慢来,况且自己对算账一事实在不甚熟悉刘义在这方面上想拿捏她,她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事。 林烟儿安抚道:“这事且搁一搁,翠笙你和鸳红找个时间去槐市一趟,看看牙人手上的妈妈。” 林烟儿倒没说算账娘子一事,她心里思忖着,沈氏出身商贾,其父亲沈应恺在京师和祁州都是闻名的富商,涉及各类商铺店子不说,还有田地宅子。若是自己要找好的算账娘子或是算账先生,定是沈氏那儿最好。自己若是求沈氏帮忙,沈氏定会给她最好的,这点是毋庸置疑...... 林烟儿犹豫着是否要再麻烦沈氏帮这个忙。 时过境迁这么些年,林烟儿自是把沈氏当做了自家人,但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总是对沈氏心里有愧,故此每每和沈氏交谈相处不由自主地冷淡相对以掩自己羞赧之情。想起自己对沈氏的态度,林烟儿便有些开不了口。 身旁的绿膻这时添了一盏新茶,道:“王妃,茶凉了,奴婢为你新添了一盏。” 翠笙和鸳红出府去了槐市,所以现在在旁伺候的变成了绿膻。林烟儿抬头看着绿膻穿了一件碧色绸衫,梳着丫髻,因是二等丫头,所以发髻只用了丝带箍着。 林烟儿接了茶,喝了一口,觉得胸前有些发闷,“这是什么茶,有些腻得慌。” 绿膻头一回做大丫鬟的事,有些怯懦,哆嗦着身子回道:“这是前几日翠笙姑娘让奴婢从院中摘的海棠花,晾干了后泡的,奴婢见王妃一直都爱吃甜食,所以加了些枸杞,红枣进去。” 林烟儿看着绿膻哆哆嗦嗦的样子,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林渊儿,笑容是那么的明媚艳丽,语气不由得柔和了些,道:“我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你,这么怕我作甚?” 林烟儿笑笑又道:“爱吃甜食吗?不过近日吃甜食老觉得胸闷得慌,所以倒不怎么常吃了。” 绿膻听了,回说:“奴婢省得了。” 似又想起什么,抬起垂着的头,眼睛有些发亮,看得林烟儿一怔忡。 “王妃多久不爱吃甜食的?”绿膻这突然一问,让林烟儿有些猝不及防。 她回想起自己是多久不爱吃甜食的,好像是上上次陆一璟给她家书之后开始的,算起来好像已有了小半月等等,她最近不止不爱吃甜食,还老是胸闷,睡觉也不安稳。 林烟儿不可置信的看着绿膻,正对上绿膻面上已不加掩饰的喜意。方要说什么,突然便觉得一阵腹痛,绞着她的肠和胃往下拽去。 林烟儿皱紧小脸,难受的样子看得绿膻连忙唤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林烟儿指着下腹,痛苦地说道:“肚子,肚子好痛......” 绿膻方寸大乱,怎好好的突然就肚子痛了?还在这个时候肚子痛?她急忙答道:“王妃你且忍一忍,奴婢现下就派人去请大夫。” 绿膻叫了殷桃,彩霞进来,让她们扶着林烟儿上了榻,自己连忙跑去找了管家。 刘义一听王妃可能有喜呢,还未反应过来又听王妃说肚子痛,刘义这心是从高处又跌到了低谷,王爷临走时让他好生照顾王妃,前阵子王妃生病是在淑妃娘娘的淑兰殿,倒没什么,但今日肚子痛却是在府里,还是可能是有喜的情况下,若出了什么事,自己只能是难辞其咎......刘义连忙起身道:“我现下便马上去找大夫,你且安抚着王妃。” 说完便火急火燎地出了府。 刘义找大夫来时,林烟儿肚子已没有先前那般痛了,一屋子的丫鬟都在旁候着,局促不安地看着大夫。 大夫姓杨,是固春堂的第一把手,因来了不少次了,此刻他背着药箱驾轻就熟地就找到了临烟苑,看见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难受的林烟儿。 杨大夫行了礼才连忙摸了脉,又问了林烟儿今日吃了些什么,一旁的绿膻事无巨细地回说。 杨大夫听闻,又细细问了一下近日林烟儿喝过什么茶,待问完后,开了药方,先是恭喜林烟儿有喜,然后才说道:“禹王妃腹痛是因为喝了有活血作用的花茶,才导致胎气受损的腹痛,现下小的开了些固本培元的养胎药,倒没什么大事了,不过日后像这类活血的花茶是不能再碰了。” 绿膻听着白了脸,想起方才是自己端的那盏茶,问道:“王妃只是喝了那么一口的茶,怎么会这么剧烈?” 杨大夫笑着答道:“因着王妃前阵子才伤了风寒,体质还虚弱,身子有了寒气,且王妃近日的一直饮用的花茶大多是桃花,海棠这类活血的,所以才反应剧烈。” 说着杨大夫又朝林烟儿拘了一礼,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王妃体质较虚弱的缘故,所以对这样的花茶反应比较剧烈,若是长期饮用下去,到时临产怕是不好生。” 刘义听着点点头,绿膻又慌慌张张地问道:“那之前王妃生病那次怎是没诊出有喜脉?” 杨大夫有些不喜,觉得绿膻是在质疑自己的医术,但好歹是王妃的奴婢,还是耐着心回答道:“之所以先前没诊出喜脉,是因为月份太小,脉象微弱,所以才没诊得出来。” 绿膻听出杨大夫的怒意,小脸有些燥红。 林烟儿抚上小腹,心中喜悦如潮水般涌上胸腔,腹痛还有,但她却被喜意填满了。她有了,有了和陆一璟的孩子。 林烟儿喜不自禁,看见一旁杨大夫还在,连忙谢过了他。 杨大夫施礼说惶恐便告了辞。刘义也吩咐彩霞跟着大夫去抓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五章 笄赞 翠笙和鸳红回来时,便立马听见了此事。 翠笙连忙跑去见了林烟儿,才推开了黑漆葵纹槅扇,便见林烟儿靠着茜色金霞云纹大迎枕,绿膻正伺候着她喝大夫开的安胎药。 绿膻见翠笙来了,便将汤药递给了翠笙,自己则退到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候着。 林烟儿咽了一口汤药,问道:“鸳红呢?” 翠笙笑吟吟答道:“方才奴婢进府时听到王妃有喜了便急忙跑了过来,鸳红估计还在后头。” 伺候着林烟儿用完了汤药,又问了林烟儿:“王妃怎这么料事如神,请了大夫来瞧?” 翠笙方才只听了林烟儿有孕,便箭似的跑了回来,其余的皆是还未知晓。 一旁的绿膻这时候答道:“翠笙姑娘不知吗?王妃是因为突然腹痛才请了大夫。” “腹痛?”翠笙皱皱眉,担忧地看了林烟儿一眼,又望向绿膻问道:“怎会突然腹痛?” “是因为......”绿膻本要说些什么,这时林烟儿却开了口道:“是因为我身子虚的缘故,昨个儿晚上又未睡得好,肚子着了凉。”若是让翠笙知道是因为她摘得那些花泡的茶才导致自个儿腹痛,指不定又要怨怪她自己多久了。 绿膻不明白林烟儿为何如此说,不过主子的话,做奴婢自然不能反驳,也沉默以应。 翠笙鼓起了小脸,嘟囔道:“王妃这下子有了身子,可不能像以前那般随心了,吃食这些也不能挑剔了去,所有好的再不想吃的也要吃了。” 林烟儿莞尔点点头,听着翠笙的絮絮叨叨,心里也是喜意绵绵。 翠笙看见林烟儿周身的铺陈,道:“如今王妃有孕,像这类的衾被裀褥皆要换了去的,这迎枕太硬,枕着不舒服,会硌着小世子爷......” 翠笙正说着,鸳红便走了进来,行了一大礼,脸上好像也有了些许笑意道:“拜见王妃,祝王妃有喜。” 翠笙和绿膻也反应过来,随着鸳红一起行了大礼,祝贺林烟儿有喜。 林烟儿解颐,让她们快些起来。随后又摸着肚子,说道:“至今我都还未缓过神来,总觉得这身孕来得好生突然,方才我都还在想这是否只是一场梦。” 翠笙见此乐呵呵笑道:“怎会是梦,梦哪有这么真实?”随即又掐了自己一把大腿说:“哎哟,好痛。” “你这是作甚?” “奴婢在给王妃试试这是不是梦啊。”翠笙俏皮答道。 绿膻见此将药碗收了退出了屋子。 林烟儿巧笑嫣然,同翠笙逗趣着。 过了少顷,林烟儿才想起今早让她们二人办的事,便看向鸳红问道:“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看了一些牙人手上的奴仆,不过有妈妈的很少,一般来说像妈妈这样的奴仆应是从小养在身边的,这样才衷心可靠。不过王妃现下有了身子,大可写信给娘家,一般娘家就会派些有经验的妈妈过来帮忙伺候,这样也不用再找外边的妈妈婆子了。” 林烟儿听闻,喃喃道:“难道真是要去找沈夫人?” 鸳红不答。一旁的翠笙听见,犹豫片刻才说:“王妃......其实有件事奴婢很早就想说的了。” 林烟儿见翠笙面有难色,猜想是难言之隐,便遣退了鸳红下去,待鸳红退下后问道:“是何事?” 翠笙这才娓娓道:“前阵子王妃你让奴婢去送信给丞相大人时,奴婢觉得沈夫人和二小姐有些怪异。” “如何怪异?” “老爷心里牵挂王妃,所以问了一下王妃近日是否安好,但是二小姐好像不大怎么乐意,奴婢当时还瞧见二小姐眼红红的就急忙退下了,还有就是......”翠笙咬唇,又道:“沈夫人让奴婢给王妃捎了一句话,说什么让王妃莫把许多事放在心上。” 翠笙说完见到林烟儿眉头紧锁,解释说:“奴婢并非有心瞒着王妃,只是觉得奇怪所以才一直没敢说。眼看着王妃可能要去找沈夫人帮忙,觉得还是将此事与王妃说上一说大抵还是好些。” 父亲一向疼爱自己,这确实是。林烟儿也一直敬爱父亲,不过她却忘了林渊儿也是父亲的女儿,父亲疼爱自己相对于她来说便成了偏爱,如今自己嫁出了府还如此,再怎么大度的人也是会有些怨言。 至于沈氏......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林烟儿想起以前,那时林渊儿还喜欢跟着自己,“姐姐,姐姐”的叫喊,被大狗咬了,还会哭着来找自己安慰。自己因为一直不喜沈氏的存在,所以对她也没好脸色,但她依然爱粘着自己。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大抵就是那次吧。 林烟儿眼神暗了下来。 自己落了水,父亲却还要罚她跪了一天一夜,冰天雪地的,后来林渊儿膝盖就不太好,一到了阴天便要犯疼。 林烟儿抿抿嘴,现下自己长大了自然明白以前的自己做得是有多么不对。微微叹息,“这月过了,下月林渊儿便要及笄了罢。” 翠笙点点头,不明白林烟儿为何突然说起此事。 因她是丞相嫡女,其母越氏又是出身书香的世家,所以林烟儿的笄礼,是请的太保夫人徐氏插的笄,当时她的笄礼故此一时荣动京都。 不过林渊儿因为生母出身,其自己又是庶女的缘故,所以并不会太好。 也不知道她找到给她插笄的人否。若是没有,自己可以替她去说说,虽说可能比不上太保夫人徐氏,但也可以找到个显赫有名望的夫人替她插笄。这样林渊儿的身份地位也是会好很多,上门提亲的人也会较之前尊贵些。 林烟儿想到之前回门时,沈氏求的那门亲事,心绪有些茫然,对林渊儿心生愧疚了起来,若不是因着自己,她又何苦不会求不得? 所幸当时她的话,大家都未当真了去,不然,就这么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林渊儿又要稀里糊涂断送了自己的后半生,岂不是罪过。 林烟儿抬首,看见翠笙困惑的神情,说道:“你去拿笔墨纸砚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六章 归回 翠笙依诺拿了笔墨纸砚来,林烟儿伏笔,翠笙在旁研磨。不稍一会儿便写好了一封信。 林烟儿写信给沈氏,信中提及了关于林渊儿笄礼赞者之事,有说道若是可以她愿帮忙。等墨干了便让刘义派人送去...... 翠笙收拾好文房四宝,一时无事,便想缓缓气氛,遂同林烟儿说道今日所见之景:八街九陌处店肆林立,雕梁飞甍间车马骈阗。 京都向来繁华,林烟儿也是见惯了的,好在翠笙说的眉飞色舞,这才没觉得无趣。 只见翠笙顿了小许,又道今日得见城门大开,进了一队人马,各个气宇轩昂,安元在旁随从护送,为首男子更是丰姿俊逸非池中之物。 林烟儿登时起了些兴致,无奈其它,只因能让安元亲送的人物多半是皇亲贵胄,然则林烟儿想破了脑袋,都未想出个人物来。 翠笙却仍旧沉迷于那男子的花容月貌之中,林烟儿见此哭笑不得。 随着这么一打发时间,刘义派去的人回来了,天色也日近西山...... 林烟儿因着今日之事,一直未下床。到了晚膳时刻,林烟儿也因胸闷憋慌,又吃了大夫开的安胎药,嘴里苦涩,用了几块点心去了嘴里的苦味后,便不想再吃了。 翠笙虽觉得不妥,但奈何不过林烟儿,只好让丫鬟将饭菜撤了放在蒸屉里温着,等林烟儿饿的时候再端出来吃。 过了有一阵子,暮色苍茫,夜阑入静。晚风似笙吹,烛影若荧辉。林烟儿倦倦地合上书,卸了珠钗,便和衣沉沉而睡。 再醒时,便见一双眼柔情似水地看着自个儿,面容依然如旧的松风水月,只是多了些风尘倦意。 林烟儿一时竟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只听得他道:“醒了?”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真切实意。林烟儿有些不敢相信,缓缓开口,“王爷您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陆一璟解颐,声音低沉,气益雄浑,似一阵和煦春风直向林烟儿扑面而来,暖彻心扉,湿透眼眶。 纵有千般万般的言语,此刻全化作了无言凝噎,泪水潸潸纷纷落入陆一璟怀中,打湿他的衣衫。 陆一璟见怀中的她泪流千行脂粉满,欲语春容先惨咽,想起离别那日的红烛帐暖,彼此间的眉目深情,不由抱紧了她。 翠笙虽不忍打扰,但想起绿膻曾说过大夫有言林烟儿胎像不稳,不得过分劳神伤心,便出言道:“王爷,王妃如今有了身子,是不可过分伤心的。” 听言陆一璟将林烟儿散落的发别在耳后笑道:“瞧我这也是糊涂了。” 林烟儿破涕而笑,擤了擤鼻子,问道:“王爷怎回来了?那边的事完了?” 陆一璟摇摇头,语气温风细语,“没有,听闻你有了身子连夜赶回来的。” 当他听说此事后,难抑喜悦,跑死了三匹飞黄,才赶在林烟儿醒前便到了王府。 林烟儿有些诧异,昨日正午才有了这消息,他费了一天半的时间便赶回了来 林烟儿不知心中是喜悦还是别的,连用汗巾擦了泪道:“那那边的事怎么办?” 陆一璟道:“你忘了还有你父亲在那儿?有他看着我才放心的回来的。” 林烟儿点点头。 陆一璟眼见林烟儿着水红色撒花府绸,因和衣而睡起了许多小褶子,“你怎穿着衣服就睡了?” 林烟儿见陆一璟蹙眉,心里惶惶,道:“昨日太困了,到头就睡着了,便忘了更衣。” “平日没好好休息?怎会这么困。”陆一璟不依不饶,审视的目光扫过翠笙,翠笙连忙跪了下来作出请罪的姿态。 林烟儿见此有些撒娇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个儿,不都说了有孕之人容易犯困嘛。” 陆一璟见此只好宠溺笑笑,便作了罢。低声问道:“你有没有想我?” 见此丫鬟们也都识趣退下,掩了槅扇。 林烟儿听罢霞飞双颊,脸若桃娇。自己的手正被他握着,她能摸到他大手上的薄茧,这是长期写字才有的。她道:“王爷去了北直隶一段时间便这般滑舌了。” 陆一璟抚上林烟儿的脸颊,“我可是很想你,”自上次离别再见都差不多有两月没见,她本来就瘦,以前脸上还有些肉,此刻却是瘦削了,心疼道,“如今有了身孕,断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了,你瞧瞧,你又瘦了。” 是谁说女子瘦了便是好看的,陆一璟觉得她应该再多长些肉,这样才有丰韵之美。手指滑过她的樱唇,想起那夜的缠绵悱恻,心绪一动,便含在了嘴里。 林烟儿推了推他,只觉得得羞意无边,“王爷舟车劳顿一夜未眠,此刻应是要先休息。” “无碍,来前喝了浓茶,还未觉得困倦。”陆一璟眼神迷离,手指一动,便挑开了林烟儿的衣衫,露出石榴红喜鹊登梅肚兜。瞬时手便蹿进了内侧,惹得林烟儿轻颤,莲藕般的酥胸半露。 陆一璟解开了肚兜带子,埋首攫住那颗嫣红。林烟儿不禁嘤咛,陆一璟抬头看林烟儿双颊桃红,拉住她的手往下带去。 那里蓄满力量,烫得林烟儿脸颊发热,不由羞红。只听得他道:“你想我没或是想它没?” 林烟儿咬唇,眼眶略有水意,看在陆一璟眼里只觉得娇怜无比。 陆一璟见此更是眸色深沉,手指一路带火,让林烟儿瘫软在陆一璟怀里。眼看着林烟儿双目失神已带了**,深吸一口气,将手抽了回来,闭眼不再去看那潋滟风景道,“快些穿好衣服,等下出来用膳。” 林烟儿初孕不久,是不能同房的......陆一璟有些懊恼自己的把持不住。 听罢,林烟儿连忙拿了被衾遮了身子。 虽说两人并非首次坦诚相见,但林烟儿还是觉得有些难掩的羞意。 陆一璟见此掐了掐她的脸,笑着出了房门,听他在外吩咐翠笙进来伺候,又叫鸳红一干丫鬟准备早食。 翠笙从槅扇端了热水进来,看着林烟儿满脸通红,便知方才房里发生了何事,有些坏笑地看着林烟儿。 林烟儿强忍着羞意,避而不看翠笙调侃之色,假作正经地道:“快些替我更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七章 安置 用膳的地方安排在偏房。 翠笙伺候着林烟儿换了一身月白色撒花罗衫,又穿了一双水红色牡丹花纹绣花鞋,按照陆一璟的要求又加了几层鞋垫,这样穿着格外软。 偏房离林烟儿就寝的地方只有几步路,但翠笙却还是要让林烟儿扶着她,一步当十步路般小心翼翼地走得极慢。 林烟儿有些哭笑不得。 陆一璟却说道:“你现在是有了身子的人,自然金贵着,别说是鞋,你房间里的被衾,裀褥这些铺陈也是要换的。” 说话这时陆一璟也净了脸,将方才石青色杭绸直缀换为了鸦青色素面缂丝直缀,用黄杨木簪子箍起头发,看起来清新爽朗许多。 “到底月份还不大,这般太劳师动众了。”林烟儿说着在陆一璟身边准备落座,翠笙上前给林烟儿所坐的绣墩加了一层金丝绣云鹤织锦软垫,这才让林烟儿坐下去。 “就是因为月份不大才要注意。”陆一璟辩驳,口吻语重心长,“我方才听管家说了大夫说你身子虚,需要比旁人更要注意衣食住行才是。” “但也太金贵了点吧。”林烟儿看了一下坐垫,又瞧了瞧那双绣花鞋,见到绿膻箸筷,殷桃摆碗,彩霞和鸳红放盘布菜:鲜蘑菜心,清炖七勾翅,白芨猪肺汤 林烟儿咋舌道:“王爷,只是我们俩人吃怕是有些夸张了罢。” “错了。”陆一璟微笑着纠正道,“是你一个人吃。”她这么瘦可是要多吃点,吃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妾身一个人?”她说话间陆一璟让翠笙舀了一碗鲫鱼汆白玉汤放在她面前,“这是自然。” 那碗鲫鱼汆白玉汤豆腐鲜嫩爽口,汤头乳白浓稠。 昨晚林烟儿吃的少,现下看着这汤感觉五脏六腑里馋虫都被调动了起来舀了一口解了馋,见陆一璟含笑看着自己,道:“王爷不饿吗?” 陆一璟摇摇头,“来时在路上吃了干粮,现下还不算太饿。” 林烟儿又舀了几口汤,稍微压住辘辘饥肠之感。听见陆一璟的话,想起他兼连一宿的舟车劳顿,连忙放下了汤勺,心疼地看向他,“王爷连夜辛苦,现下应该歇息入睡,怎还在这里坐着。” 陆一璟听闻笑得愈发柔和,看着林烟儿道:“不碍事,我就想看着你吃。” 说着时刻陆一璟的手指便放在了林烟儿的小腹上一圈一圈地绕了起来。心想就在这里便有一个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小家伙在慢慢长大,他现在还那么小那么弱,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过了一阵子他便会哭了,会闹了,再过几年还会说话了,会叫他“父亲” 陆一璟觉得此刻胸腔都被填满了喜悦,似乎将庙堂那些阴诡秘事全都挤在了脑后。 他抬头看向林烟儿,嘴角噬满宠溺说道:“快吃吧。” 林烟儿迎向他的目光,再无从反驳,遂低头细细咀嚼起来。一顿饭吃的沉寂无声,但比她以往的任何一顿都要吃的舒畅愉快。 待用完膳,陆一璟扶着林烟儿原路返回,才踏入门槛,林烟儿便见原先的茜色大迎枕换成了丁香色四喜如意双枕,被衾换了个更柔软舒适的碧玺麒麟织锦软衾,香炉用累丝嵌红宝石替了去,原先的围屏撤换作玉刻湖光三色屏风,就连原先的和田白玉茶盏也都换成了花开富贵白玉盏 若不是见到小几上放着的青玉缠枝莲纹瓶里插有自己前几日从院子摘下的玉兰花,林烟儿几乎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王爷,这是”林烟儿满腹疑问。 陆一璟让跟着的众人都退了下去,拉着林烟儿坐在了床榻上,手握着林烟儿的柔夷,道:“方才你用膳时,我让管家换的。” “王爷,太费心了。”林烟儿是真有些受宠若惊之后的心悸不安。 陆一璟皱起眉头,坐直了脊梁,却低头望向林烟儿,严肃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怎么会是费心了?这是应该的。” 林烟儿无言以对,陆一璟见她还未安心,握住她的手道:“你知道当我知道你有孕的时候是多开心吗?烟儿。” 陆一璟垂下头,凑近林烟儿的如玉般莹莹洁净的脸庞,“这是我和你的第一个孩子,他虽来得突然,却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你知道当我又知道你是因为腹痛去请了大夫才知有孕时,我有多么害怕吗?” 林烟儿从未见陆一璟说过这么多话,她看向陆一璟,他的眼里浮现出自己的影子。他握着自己的手,手心都有了些汗,他心里是紧张的吧,不然怎都出了汗,林烟儿垂下眸,“是妾身的错,月信一直没来也没怎么注意,才发生了那样的事。” 陆一璟叹息,“好端端的怎又怪自个儿了?”他揽过林烟儿,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的皂荚香,一瞬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陆一璟没说,其实他很累。在豫州本来就目不交睫整理那些批文通牒,接连好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的合眼。方听到林烟儿有了孕,他也不知怎么的,推了那些公务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心里就是很想快些见到她。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又没好好吃东西陆一璟想着想着沉沉睡了下去。 林烟儿感到肩膀一沉,发现陆一璟已经熟睡,他应该累得很吧,他眼里的血丝多得渗人,直教人看得心疼。 林烟儿轻手轻脚地从陆一璟怀里钻出来,唤了翠笙帮忙将陆一璟躺回了床,脱了他的鞋靴。 看着他沉静平和的睡容,呼吸浅浅均匀地传出。林烟儿用手描勒他的眉骨,鼻梁心想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王妃,需要奴婢腾出偏房给王妃休息吗?”翠笙小声地问。 才用了早膳,看着日头尚早,她昨晚睡得比较沉,所以精神较好,现下倒睡不着,只是有些胸闷,便让翠笙端了桂枝熟水去偏殿,自己也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门,移步去了偏殿。 喝了口桂枝熟水,林烟儿方觉心顺了些。想起陆一璟这次回来得急,应是没拿什么东西回来的,便让翠笙扶着自己去了华沐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八章 绿膻 林烟儿到华沐阁时,刘义正让下人打扫屋子,陆一璟喜净,所以不得有一丝尘染,即便日日打扫这时也需要再收整一番。 刘义见林烟儿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王妃过来是有事?” 说起来,林烟儿都还未怎么来过陆一璟的华沐阁,看着眼生得很,“我就过来看看。” 刘义笑道:“王妃还是莫久待了,这里尘土大,怕呛着王妃了。”说话间就有两个人就抬着一枣红色箱箧从林烟儿面前走过。 林烟儿虽不想打扰,但还算是头一回看陆一璟的华沐阁,心下倒有些舍不得就这么离去,遂对刘义说道:“你且忙你自个儿的,我就看看这儿的风景。” 林烟儿毕竟是主子,主子的话,他这个下人也不能说些什么,便说了句,“那小的失礼了。”随后就又转身,吩咐那些奴仆如何摆放箱箧,如何擦拭洗净房屋。 华沐阁布置清幽,是从了住的人的性子,院子里除却林烟儿上次搬来的那几盏花,余下的便只有一株梨树植栽窗前,如今五月夏至,梨花絮扬。陆一璟或许就在树下吟诗诵读,也或许也临窗绘这一树絮扬,他画艺这么好,画出来的梨花定是巧夺天工......林烟儿静静的想。 这时一个穿着黄色麻衫的下人,走到刘义跟前,“管家的,令内在府门等着你。” 刘义皱眉,“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你先让她在后罩房等着,我处理好了事便去。” 那黄色麻衫下人摇摇头说不知,道:“小的也是这么想的,便请了令夫人进来小坐,但令夫人似乎是急事,进来也不坐。” 刘义思虑片刻,到了林烟儿跟前,施礼道:“王妃,贱内来找小的,说是有要事,小的去一小会儿,这华沐阁烦请王妃帮小的看着会儿。” 林烟儿点头应允,看着刘义随着那黄色麻衫下人逐步远去,不动声色地叫翠笙暗跟在刘义后面。又让一下人去叫了鸳红过来...... 林烟儿派的下人来找鸳红时,鸳红正候在门外,等着陆一璟醒来就可以伺候他起床,表情沉默,一如既往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林烟儿唤她去华沐阁,稍愣了会儿,才叫彩霞替了自己候在门外,随后去了华沐阁。 林烟儿看着鸳红那一身浅绛色的裙衫,道说:“鸳来菡萏红香里。这一身倒衬得你肌肤如雪。” 鸳红脸色微变,林烟儿却没再就着她的穿着说下去,说了叫她来的缘由:“你知王爷习性,如今华沐阁正修整,许多零碎琐事我需要你的帮衬。” 鸳红自然领命,念着林烟儿有身子不能磕绊丁点儿,就吩咐人端了黄花梨荔云纹圆后背交椅放在梨花树下,让林烟儿在树荫下乘凉。安妥好了林烟儿后,鸳红这才转身开始打点华沐阁的事:让下人将几株君子兰移到了书房,又放了一把古琴在临窗苏式小红翘头案上,命人在犀木圈椅放了麒麟纹织锦坐垫...... 林烟儿看着鸳红指挥若定,丁是丁卯是卯的,就连香炉该放在哪儿她也是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直到最后的槅扇被擦拭了个干净,刘义都还未回来。 鸳红回头看见林烟儿正瞧着自己出神,面上闪过些许踯躅,但也是一瞬的事。 林烟儿笑着说:“布置的很好。”见天快日上三竿,临烟苑那边也没个什么动静,林烟儿心想陆一璟估摸是还在睡,便又道:“前阵子你同我说王爷爱吃栗子糕,王爷回来还滴水未进,等会儿醒了定是会饿的,你随我去后厨房一趟。” “王妃要吃什么同奴婢说罢,厨房腌臜,王妃现在怀有身孕是不能碰这些的。”鸳红细心地嘱咐。 林烟儿看见树荫投下斑驳的影子细细碎碎地落在鸳红身上,像是雪花一样,点头笑允:“既然如此,你便吩咐她们去做一份栗子糕和清蒸肉末蛋。” 鸳红领命,随后去了后厨房,又派了绿膻在林烟儿跟前伺候。绿膻端了安胎药,林烟儿闻着药味觉得甚苦,一点都不想喝。便让绿膻放在一旁。 绿膻见状跪了下来,哀求道:“王妃,昨个儿你才腹痛遭了罪,再不喝只怕会出什么岔子。” 绿膻抬头看向林烟儿道:“要不奴婢拿些蜜饯来给王妃去去苦味?” 林烟儿抿嘴,“我如今是愈发讨厌吃甜食,”她看着绿膻紧张又担忧的小脸,笑道:“你那些酸梅来吧,近来倒是喜欢吃酸的零嘴。” 绿膻如获大赦点头应了连忙放了药碗跑了出去,待再回来时,捧着一碟杨梅。 林烟儿这才喝了药,含了杨梅在嘴里。看着日渐正午,阳光愈发盛烈,心想,这孩子若出生应是在春寒料峭之期。 绿膻看着林烟儿整个人陷在交椅里凝神闭目,这是她第二次在王妃跟前伺候了,上一次还险些害得王妃流产,虽然那茶花终其缘由不是她摘的,但也是她亲手泡又端在王妃跟前让她喝的......不过王妃却什么也没说,责罚也没给过她,就好似从来没发生过。 绿膻咬咬嘴,她可是见过其它狠厉的主子,不管奴婢是否做错,总是会拿奴婢撒气。 能跟着林烟儿这样的主子,应该算是她的万幸。 她家里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弟弟,她是女儿中小的那个,是父亲喝酒乱性才有的,本来是准备打掉她,但奈何母亲因为头胎亏损的缘故,若是强行服用红花,会导致大出血可能不再受孕,父亲一直想要个儿子,所以只好无可奈何地生了她,平素也不怎么待见她,不是打就是骂。等她稍长大了的时候,就把她卖给了牙人...... “你在想什么?”下方传来声音,绿膻猛然回了神,看见本是闭目养神的林烟儿此时已睁开了眼看着她,绿膻心里一阵哆嗦,连忙跪下道罪:“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神不守舍。” 林烟儿明白绿膻的性子,看见她这样倒也没意外,只是还是有些不自在,“我又没怪你,起来好好说话。” 绿膻听闻裣衽起身,只是咬着唇垂着眸子不敢看向她,“王妃叫奴婢有什么事吗?” 绿膻不知她这个动作像极了林渊儿,林烟儿看着绿膻倒仿佛看到了林渊儿,也不知道沈氏看到了信会如何想,“我是想说王爷睡了这么久估摸着也要醒了,你随我回临烟苑去。” 绿膻看了看漏刻,见已末时一刻,扶着林烟儿回了临烟苑。 此时后厨房已备好了菜,不过陆一璟还未醒,鸳红便还是候在了门外,林烟儿看了一眼鸳红头上的玉镶金发簪,尔后让她们退了下去,便自己进了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三十九章 来访 听见下人们脚步远去之声,林烟儿松开抓着槅扇的手,往屋内走去,撩开门罩垂下的纱帘,看见陆一璟躺在床上深睡。林烟儿有些不忍心叫醒他。 但转而想到他今日都没吃什么东西林烟儿小声唤到:“王爷。” 见陆一璟不为所动,又俯下身子搡了搡他,陆一璟才动了下眼皮,茫然睁开眼,看向林烟儿,眼神朦朦胧胧。像小兔子一样。 “嗯?”陆一璟看是林烟儿,又闭上了眼,抓过她的手,低沉应了一声。 估摸被衾里太过暖和,陆一璟的手也变得滚烫了些,感受到传来的暖意,林烟儿莞尔,语气柔和地道:“日上三竿,王爷快起来用膳罢。” 陆一璟扶了一下额头方才睁开眼,起了身,拉过林烟儿让她靠近些,搂着她的腰肢。 林烟儿看着陆一璟眉眼似刀削,“王爷,妾身让她们把膳肴端上来吧?” “好。”陆一璟点点头。 于是林烟儿走出门让丫鬟们传膳。一行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烧的有:人参乌鸡汤,糟香鸭掌,鸭条溜海参还有给林烟儿额外烹制的海参粥和杞子二肚汤,最是滋阴补血。 因翠笙还未归来,服侍陆一璟更衣的任务便交在了林烟儿和鸳红头上。鸳红手拿衣服,伺候在一旁。 陆一璟抓过林烟儿的手道:“你现下有了孕,这样的活还是不要做了。” 林烟儿嗤笑一声,“这哪儿算是活儿,不碍事的,”林烟儿脸红了几分小声道,“况且妾身也愿意做这些。” 陆一璟笑得愈发柔和了,也没再制止林烟儿。看着她替自己系腰带,为了够着后面,身子不免要贴近自己,她身上有一股很淡雅的清香,他想起那晚她软软的身体,就像好吃的点心甜而不腻,让人回味无穷 “王爷。” 陆一璟低下头看见林烟儿小脸红扑扑地,问:“怎么了?” 林烟儿柳眉纠结地拧在一起,她替陆一璟系腰带,系着系着就发现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着她,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想起今早他拉着自己放到那儿去说的那些羞人的话,只觉得丢人的很这让她如何说? 幸而这时候绿膻过来说已备好膳食,林烟儿才得以略过这话题。 还有几日便夏至,但已有少数蝉鸣,天气也热了起来,现下这个季节最易上火了,所以给林烟儿熬的有红枣枸杞银耳羹,陆一璟则是清热解毒的绿豆汤。 林烟儿方有孕一月多,加之天气开始闷热的缘故,林烟儿胸口老是闷得厉害,浑身也是不舒服,有些食不下咽。吃了几口银耳羹就不想再动筷了。 陆一璟看着皱眉道:“怎吃得这般少?”说着亲自舀了一碗杞子二肚汤推到林烟儿面前让她喝下去。 林烟儿闻着那汤只觉得腥气无比,胃里一阵翻涌,止不住地呕了起来。 陆一璟见状连忙下了位,拍了拍林烟儿背替她顺起,“方才还好好的,怎突然这般难受?” 似有些不放心,陆一璟便让鸳红去请大夫。 林烟儿抓住陆一璟的手摇摇头道:“不过是害喜,哪用得着请大夫。” 见陆一璟有不依不饶的趋势,林烟儿又道:“妾身平时也没害喜得那般严重,许是闻不过来腥味的东西才如此罢。” “当真?”陆一璟将信将疑。 林烟儿点点头,笑着解释:“不过话又说回来,王爷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害喜得越厉害就说明孩子越活泼健康。”这话是她胡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看见陆一璟这样子,忍不住便想让他安心些。 果然,陆一璟不再要求请大夫了,不过双眉还是拧巴得厉害。他看着桌上的那些菜肴,指了枸杞二肚汤,腌笃鲜还有那专为林烟儿熬煮的海参粥都退了下去。 这些都有些腥。 陆一璟看着林烟儿说:“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给你再弄。” 林烟儿早上吃了许多,其实现在还真的不太饿,况且胸闷还有些犯恶心更是不想吃,她本想说等会儿饿了再吃,但是迎上陆一璟关怀的眼神,这话又咽了下去,回道:“辣的或是酸的,味道越重越好。” 林烟儿是近来一个多月才开始变了口味的,原先她爱吃甜的或是口味清淡的。 陆一璟听闻,问了一句,“可以吃辣的吗?” 这倒是问住了所有人,大家都并不知晓。陆一璟见此道:“今天就别太吃过辣的,怕是不好,我就让下人给你做些茭白青椒炒鸭肝这类的膳食罢。” 林烟儿点点头。 见此,陆一璟让彩霞和殷桃下去吩咐小厨房,做些爽口又不太辣又有点酸酸的膳食。 陆一璟这时又道:“府上没有有经验的嬷嬷,我们对这些事都是睁眼瞎,我想着明儿去觐见圣上时,顺道去找母妃要了桂嬷嬷过来伺候你,桂嬷嬷曾经跟着皇祖母,自然对这些有经验的。” 陆一璟这般说也是因为桂嬷嬷是段淑妃跟前的人,因为前阵子鞋子的事,他就知道两人相处有些不愉快,提一提是想看看林烟儿的态度 林烟儿倒是不介意桂嬷嬷,只是在意陆一璟前面说的那句觐见圣上,问道:“王爷明儿要去觐见圣上?” 陆一璟点点头,说了这么会儿子话,到有些饿了,不过林烟儿还没有吃,他想等她一起吃,故也没动筷,道:“其实我现在回来,除了想来看你,还有另一个原因,”陆一璟看着林烟儿,眸色一闪而过的深沉,不过林烟儿没看见,“西林的大王子来了。” “西林的大王子?”林烟儿没听说是很正常的,她一直深居王府,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这消息。 她看着陆一璟不可置否地道:“嗯,来得倒不算突然,他今早进的城门,还是安元接送的他。” 原来翠笙说的那个人就是西林的大王子啊。林烟儿了然。不过还是有些好奇西林的大王子突然来访是为何。不过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是避免庙堂之事,遂压了好奇没再问了下去。 过了一会,下人们端着新做好的膳食进了槅栅,林烟儿闻见香味,食指大动,心想自己怀孕之后果然愈发叼嘴了。 陆一璟见林烟儿的馋样,知晓她是想吃了,心里终于落了心,也动起了筷,和她一起用膳。 林烟儿见到陆一璟此时才动筷,也是想到他这么做的缘由,心里划过一丝丝暖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章 事端 用完膳后,下人拿了漱盂,锦帕上来,陆一璟和林烟儿漱了口,盥手毕。下人又端了茶上来,自上次大夫说她气血有亏之后,林烟儿的茶皆换做了大枣茶。 鸳红布茶,将茶放在陆一璟面前时,陆一璟看了一下看她说笑道:“你倒对她好,竟还赏给了她金镶玉簪。” 金镶玉簪是她前不久赏给鸳红的,一直都没见她戴出来过。林烟儿心想着却笑道:“她服侍我周到,怎不能待她好点。” 陆一璟没再谈及这话了,不过一旁的鸳红倒因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绿膻问了她两次是否该摊了席子将那些花瓣都收尽才回过神,告诉她说,落红归根是护花的东西,不必去管它们。 绿膻恍悟,遂拿了铲子在花周边松起了土。 鸳红就站在阑干旁看着绿膻松土的背影,神情恍惚,过了许久眼神才渐渐转为坚定,扭头就转过抄手游廊 林烟儿将这些看在了眼里,却什么也没问,和陆一璟道了会儿子话,便送他出了临烟苑。走前陆一璟还说晚上会来找她。 林烟儿听得心乱撞,解颐地说好。 陆一璟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才走了回去。 林烟儿目送着陆一璟走过青石小径,树影巡过花丛纷纷落在他的肩上,此时已是申时初。 平常这个时候林烟儿会在树下小憩或懒倚槛窗,不过她今日是没有什么闲心了,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小几上她插的那几株玉兰花出神。 鸳红便这么走了进来。 鸳红给林烟儿掺了茶水,许是大枣茶味道甜腻,林烟儿看着茶水从壶嘴潺潺流出,胸口有些郁闷难受。 鸳红将茶水放在临窗小几上。林烟儿没动,淡淡地开口说:“你先退下罢,等会子叫你时,你再进来。” 鸳红抿嘴,林烟儿看见又说了一句:“你戴这簪子挺好看的。” 鸳红色变,连忙跪了下来,“王妃息怒。” 林烟儿好笑的看着鸳红道:“我不过夸了你一句,怎弄得你跟绿膻那家伙一样。”鸳红今日穿的那身浅绛红色衣衫,衣领袖口勾线皆是用的苏绣手艺,精细素雅。林烟儿心烦地闭上眼,不再去看那红色衣衫,“下去吧。” 鸳红抬头看了一下林烟儿,此时她临窗而坐,背对着光,神情皆隐逸在阴影里她作罢地低下头附身作礼,“是。” 而这头的翠笙尾随着刘义来到了后罩房,此时已经有一个着碧色衣裙,梳妇人髻的女子等在那里,只见那妇人难掩泪意,手上拿着汗巾,肩膀颤抖地说:“他爹,二郎,二郎他打死了西胡同徐家的独子。” “你说什么?”刘义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声音不可置信地拔高了起来,“怎么回事?” 那妇人直摇头,揪着汗巾哭着说道:“二郎回来时跟丢了魂似的,只知道说他打死了徐东,我问什么他都不回答。” 说完,那妇人又倘泪抹眼,只晓得哭,“他爹,怎么办啊?二郎不能坐牢,大郎好容易才过了童试,若是出了这档子事,必定是要被连累的啊。还有娘子,她和陈家都交换了庚贴,陈家若是知道这件事必定要退婚的,娘子以后要嫁就难了......” “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吗?”刘义心烦地甩开妇人抓住他胳膊的手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就是你平日里惯纵他,才让他性子骄横出了这档子事。” 听见刘义的指责,妇人哭得更大声了,直顾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你还嫌不够丢人?你再大声点啊?”刘义低吼着。这才险险止住了妇人的哭天抢地。 刘义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陈家知道这事吗?” 妇人抽噎着,“应,应是没有的。二郎打死了徐东就立马跑了回来。” “那个悖时的东西!”刘义咒骂,招手低沉道:“快回去,快回去,回去再说!” 那妇人像是找到主心骨地连忙点头,抹干净了泪,和刘义直奔出了府。 翠笙就躲在阑干的后头,听见这对话完全不知所措,看着两人急匆匆的背影,心绪一动赶忙跟了上去 拐了几个胡同,穿了好几个巷子,翠笙才跟着刘义到了他家中,因为是暗自跟着,所以翠笙不敢靠的太近,只得躲在刘义家门前的一棵歪脖子树后偷窥。 只见刘义一回家,就有一个深蓝色麻衫的男子冲到刘义面前,抓着他的裤腿,跪在地上,双眼通红,直顾磕头。 刘义怒不可遏地甩开他抓着自己裤腿的手,那男子又跪着扑上来抱着刘义的大腿哭喊,隐隐约约是在说“错”什么的。 因为隔得太远,翠笙听得不甚清楚。 这时候一个着豆绿色蔓草纹团衫,头佩累丝银簪的女子走了出来,直直迎上那妇人,两人相看泪眼汪汪,那女子直摇头。 刘义不知说了什么,那妇人看了一眼开着的门,吓得翠笙以为是他们发现了自己,连忙侧身猫在树后。 但听得一声‘哐啷’,翠笙小心探头出去,才发现方才开着的正门已放下门栅合了上。 这倒是个好机会,翠笙心想。便忐忑地走近俯在门上侧耳倾听。 只听得里面传来:“父亲这可如何是好?陈家是迟早知道此事的,若是因此退了女儿的庚帖,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说着说着便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同那妇人的哭声交杂一起。 “你现下还想着自个儿,你哥马上就要被抓进去坐牢了!”刘义怒吼。这声音大得让门外的翠笙听得都为之一颤,又听得刘义道:“刘觅呢?” “去了学堂,现下还未下学。” “先不要同他说这事,以免扰了他的学业......”刘义叹息一口,又气急败坏地骂道:“你瞧瞧你的兄长!再瞧瞧你!都是兄弟,一个勤勉好学,一个却游手好闲,你知不知羞!” “父亲,父亲,孩儿,孩儿知道错了,孩儿该死孩儿该死......孩儿以后知道好好学习了”里面传来清脆巴掌声。 “父亲,要不要不......要不我们和徐家私了吧。”那女子哭腔道:“陈郎陈郎,我不想被退婚” “私了?如何私了得了?这可是打死了人!”刘义不可置信地说道,声音却传来若有若无的颤音,使得这句话听起来并不是十分笃定。 那妇人估计是听了那女子胡诌的话缓过来了神,声音也不再啜泣了,只是有些微微的喑哑,“他爹,这法子可行!你想想那徐家是什么人户?他爹你难道不知道?徐老爷宠妾灭妻,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那妻子可不就是在临盆的时候看见他和瘦......那些个风尘女子干那事被气得早诞下徐东便撒手人寰了?” “话是如此,那又如何?那徐老爷虽是宠妾灭妻,但却十分疼爱这个徐东,若是知道刘安打死了他的爱子,怎可能会罢休?” “怎么不可能?我听说那徐老爷的一个妾室最近可不是怀上了......”那妇人提醒道。 “对,对,父亲,这事我知道,”那个男子开口道,声音带着急切,仿佛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必须死死抓住,“我今儿也是因为,因为知道这事嘲笑了徐东几句,才有了后来这档子事......” “你,你还好意思说......”刘义声音又开始拔高。 那妇人连忙打断,声音幽幽似在蛊惑人心,“他爹,既是如此,可不正好,徐老爷是因为徐东是他的独子,所以才倍加宠爱,如今那个妾室可能就会诞下一个男孩,徐老爷怎会对一个不学无术的徐东再上心?我们只需要给那妾室些钱,让她和我们里应外合演一出好戏......” “父亲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要让那妾室说徐东对她腹中胎儿怀恨在心,想杀了那胎儿,兄长不过是看不下去帮了忙,至于那徐东是在拉扯下自己撞了墙死的”那女子也赞同道。 “可是,可是哪有这么多的钱?”刘义哼了一声,声音突然压低,“之前为了刘念的嫁妆,我就从王府里拨了好几百两银子......你是说?”刘义似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道:“不行不行,不行,王妃近日已有了想主中馈的想法,我还想着如何补之前的那个漏洞......” “那......那可如何是好?”那妇人许是没料到林烟儿的这番作为,道:“你不是说那王妃是个空心汤圆,根本管不得这些中馈琐事吗?” “我哪知道......”刘义无奈地回道,似想到什么,又说道:“对了,她昨个儿查出来有身子......估计现下是没有闲心料管王府这些琐事的......” 翠笙只觉得听得心惊胆战,心想刘义真是好大的胆,浑吞了王府几百两充女儿嫁妆不说,还想再吃一口,拿来给自己孩儿犯错作补偿,可不是把王府当做冤大头,欺负王府没人管事?翠笙气得牙痒痒,居然还说王妃是空心汤圆,这些话居然还敢在背地里捯饬! 翠笙好容易才稳下了怒火准备再听时,便听见里面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隐约脚步声愈近,翠笙连忙躲进角落。 果然门打了开,一个脑袋探了头出来,左顾右盼。 “有人吗?”妇人的声音响起。 刘义回道:“没人。”随即又嘟囔道:“总觉得心欠欠的”随即又关上了门。 翠笙见此也不敢多呆,害怕有诈被发现,又在角落躲了一会儿后便寻了来时的路原路返回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一章 古怪 翠笙怒冲冲赶回来时,因下午天气变得有些炎热的缘头,林烟儿此时换了件珊瑚色金菊吐蕊纹罗衫正在书案练字。听了翠笙的话罢,才放了笔。 翠笙虽然满肚子火,但念想到林烟儿怀着身孕,害怕她听了气着动了胎气,便捡了一些轻的将大概意思告诉给了林烟儿。 林烟儿原以为刘义不过是不想权柄下移而如此扭捏作态,将那六百亩田产地租抓在手里,但没想到原来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她倒是小看了刘义的胆子。好在自己留了个心眼让翠笙跟着去瞧上了一瞧,不然可不是真的自己还是陆一璟皆成了这个冤大头?被蒙在鼓里? 不过如今她有了身孕,刘义便可以在此事上做文章拿捏她林烟儿看向翠笙,许是因为回来太急的缘故,小脸通红,额上还挂着汗珠。虽然有些不忍心,但她此刻最信任的便只有翠笙了,“翠笙,估计还要你再跑一趟了。” 待翠笙走后,林烟儿又招来了鸳红问了些关于刘义的事。 刘义家中三子,两儿一女,大儿子叫刘觅还有两年便而立,尚未娶亲,一心扑在圣贤诗书上,最近才过了童试取得入学的资格。小儿子刘海,弱冠之年,学术无所树立,平日就爱斗虫观鹰,偶尔还要流连烟火街巷。女儿方及笄,近日才和陈家结了姻亲。 说起陈家,林烟儿倒是有所耳闻,家中主事的是户部赃罚库大使陈林,一个正室两个妾生了有三子,其子们虽不说雄才谋略,但个个为人都尊礼仪守孝道,很是恪守本分,家里还有些商铺店子,相对于刘义家境只会高不会低,这样的人家竟然会看上刘义? 林烟儿觉得有些蹊跷,但还是说不出来缘何。她沉思着抬头看到鸳红在旁垂首站立,又问她:“你可知刘义在王府干了有多久?” 鸳红沉吟片刻道:“六载有余。” 这是比鸳红还要后进王府了?林烟儿看向鸳红,见她碧鬟红袖也不过桃李年华之岁......她就这么待在王府了十二余载?按照正常人家来说,已是到了出嫁年龄,而她却仍在王府甘愿当一个一等丫鬟?当然,王府的一等丫鬟相对于其它家里自然是何等的荣耀,但是向来婚嫁配娶是女子归宿,鸳红难道没有这样的想法? 林烟儿就这么看着鸳红许久,鸳红也如初的恪守本分,不发一语地沉默垂首侍立在旁。半响林烟儿才收回了视线道:“你下去看绿膻煮好了安胎药没,煮好了你端过来。” “是。”鸳红领命退下。 林烟儿揉揉眉心,也不知是近来有孕的缘故或是近来事多的因由,林烟儿总有些疲惫不堪,事情虽不亟需措置,但也得一件一件地打点办理好:渊儿的及笄之事也是在下月先是不急的,再来就是刘义的事,估摸着这几天便要处理好,不然又不知会出什么岔子。也不知翠笙办好了那件事没有......还有就是鸳红,林烟儿想起鸳红眉如重山叠峦紧蹙。 “在想什么?这眉头拧得跟绳结似的。” 声音突然传来,林烟儿抬头看见陆一璟正跨了门槛进来,浅笑看着她,遂松了眉头道:“我在想像王爷这样俊美的男子估摸是谁看了都会春心鸾动。” 她上次随他进皇宫时那些个宫女们总是悄悄瞅他。 林烟儿看着陆一璟的眉眼,心想为何同是王爷,太子二王爷虽说是好看,但却没陆一璟这般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站在人面前只觉得像是展开了一幅画。 陆一璟闻言挑了挑眉,倒生出些痞气之感,挑起林烟儿下颚道:“烟儿即是如此说,那本王可不是要多纳些妾室进来,好不让那些少女心破碎?” 林烟儿心一沉,门外传来“哐啷”一声,林烟儿探头过去,陆一璟也随着转头看向门外,只见鸳红打碎了药碗,直跪在地上,“奴婢不小心手滑,奴婢该死,请王妃恕罪。” 林烟儿看着跪在地上的鸳红,一身水红色莲花纹水袖罗衫,头上饰白玉珠花,样貌普通但竟衬得她灵动出尘之质......林烟儿不由得蹙了蹙眉。 陆一璟还在她身边,她却绕过陆一璟来请自己恕罪,这让陆一璟听见了如何作想?鸳红这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方要开口,身旁的陆一璟却道:“是本王让你端的安胎药过来,算来算去还是得怪了本王,如今日子炎热但地上还是凉,快起来吧。” 陆一璟这是在庇护鸳红?安胎药明明是她让鸳红端来的......虽如是说,林烟儿也只好笑着在旁应和道:“可不是,平日见你倒不怎么毛手毛脚,我都没怎么责怪你,今个儿是翠笙附体了?” 林烟儿虽然不愿意在陆一璟面前整这些小心思,但要是让一个奴婢都能使些小心思拿捏她,那她这个王妃当得岂不窝囊? 陆一璟看了林烟儿一眼,道:“说起翠笙,今个儿怎没见她?平时都是她在你身旁伺候的。” “妾身瞧着她近来伺候得妾身太辛苦了,放了她出府休整一天。”林烟儿揶揄道。 鸳红此时默默地拾起了碎片端着托盘行礼退下......那一袭红衫消退在两人眼里。 见她退下,陆一璟才将林烟儿默默拉近自己,语气带着宠溺半哄着道:“你现在有了身子,又何苦跟她置气?” 陆一璟看出来了?林烟儿有些窘迫,当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咬着唇。 “她也算是王府里的老人了,平日恪守本分得很,近日的确是毛手毛脚了一点,你也莫太放在心上去了。” 陆一璟声音低沉。林烟儿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味,但还是低着应了声“嗯。” 陆一璟听见展了眉,在林烟儿耳旁吹了一口气,痒得林烟儿别过了身子,陆一璟见此解颐问道:“你今日下午都干了些什么?” 问出这话时,陆一璟便瞧见书案上那一摞一摞摊开的宣纸。想起上次与她归宁时,在丞相府那西处一进小院所见的那卷书画,笔墨飞扬,心随所动,陆一璟走近了书案,捻起一张,摊开来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二章 西林 林烟儿自然是想抢夺过来,但未遂。 只见上面字体秀丽欣长,女子都要耀眼的存在,安元心想着,“西林二公主虽为女子,但颇得众将令民心,微臣也只是猜测,西林的大王子估计是为了自己登王位避免后患,才选择与我们” 若真如安元所说,这白傲到底要怎么做? 京师的一处驿站里,下人方挑灯剪了烛心,男子就这么借着灯火看着手上的书。 同行的侍卫候在门外,男子又翻了一页,等看完时,烛火燃了大半,他看向窗外夜色正浓,月影阑珊,心不知其所想,只听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唤道:“纪方。” 门被推开,进来一人行礼,“公子。” “那人还在吗?”男子问道。 纪方知道他问的是随行护送他们来这儿的安元,答道:“嗯,歇在了东熙阁,离公子只有一院之遥。” “他倒是谨慎,一路跟着我们也是。”男子笑笑,将书倒扣在桌上。 纪方道:“公子也遂了他的心愿将此行目的透露给了他,只是不知还防备着些什么。” “西林天清向来势如水火,此时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任谁都会心难安,且让他小心下去吧。”男子不以为意。 纪方面露难色,“只是如此一来,公子倒传不了信” 男子瞥了纪方一眼,纪方这才想起隔墙有耳这话,遂闭了嘴,男子道:“这事不必在意,”他看向纪方,问道:“之前的那人呢?” 纪方心知肚明男子问的是谁,回道:“公子不用担心,闵绥来信说那人在浚县活得如鱼得水,还找了些人伺候在跟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三章 剪烛 陆一璟一大早进了宫,林烟儿一时无事让翠笙拿了针线,搬了錦杌在树下替陆一璟做寝衣的斓边。 翠笙则在一旁将昨日她吩咐下去的事一一禀告了上来。最末才加了一句昨晚刘义很晚回了一趟王府。 林烟儿心想十有八九他有了再挪王府的银子的心思,再回王府不过是想在账簿做些手脚以备后患......但她不会算账看不出会有什么不对,之前刘义给她的那些账簿都还好好的放在书案上没动。 昨个儿陆一璟都瞧见了这些,还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她自然谦逊地回答是想尽自己绵薄之力,料理一下王府之事。 陆一璟也没反驳,只让她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别太劳神动了胎气。 金线从软缎穿出,林烟儿看着又一朵花成,想起昨日晚两人的同床共枕......虽说不是第一次,但总的说起来,除却上次同房,昨晚那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她当时盖着被衾,露出一小只脑袋,看着另一被衾里的陆一璟闭着眸子,呼吸均匀地深进浅出就感觉自己的手被陆一璟握了去,“这么晚不睡看我做什么?” 她当时还很好奇地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在陆一璟眼前晃了晃,这人是又多长了眼在哪里吗?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他? 陆一璟缓缓睁开眼,抓住林烟儿乱晃的小手,转身看向她,“睡不着吗?” 林烟儿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陆一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林烟儿这才说:“妾身只是没和王爷这么相处过,觉得有些新奇,想多体会体会这样的感觉,所以睡意什么的便抛在了脑后。” 陆一璟拉着她,低声对她说道:“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很多,所以快睡吧,你有身子断是不能熬夜的。” 说着他闭了眼,只是还拉着林烟儿的手。 林烟儿低声“哦”了一句,但还是没了睡意。陆一璟睁眼见她一双眼睛像麋鹿般滴溜溜看着自己,便拉着她进了自己的被窝,抱着她,她的身子冰凉,林烟儿有些害怕冷着他,身子蜷缩着,陆一璟却抱她更紧了,“这么凉?”听见他叹了一口气,“我抱着你,快睡吧。”他的温度慢慢传了过来...... 陆一璟的被窝里有苏合香的味道,林烟儿很喜欢。陆一璟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百姓家里哄小孩那般哄着她入睡。她想到以前小的时候她睡不着时,父亲也会哄她,在她床旁给她唱童谣,“长亭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短亭短,红尘碾,你把萧再叹......”她曾不解的问这童谣取自何处,父亲却道他遇着娘亲时便是这样的一幕,娘亲穿着一袭白衣,打着油纸伞,在淅淅沥沥地雨中转身,便回眸看见了执萧的父亲,父亲与娘亲那般的恩爱,自己和陆一璟呢?是否也能像他们那般......林烟儿这么想着沉沉睡了下去。 一夜好眠,醒来时陆一璟早已着好了朝服准备进宫朝圣,他的气质依旧那么的出尘。 “王妃,王妃......”思绪渐渐回笼,是翠笙在唤她,“何事?” 翠笙偏头看林烟儿心不在焉,以为是在忧心刘义之事,只问:“奴婢问王妃接下来该如何?” 林烟儿勾唇,将最后一缕线牵出,针脚工整严密,“等。”淡橘色的阳光洒在斓边勾出那一缕缕地丝线缠绕...... 这头的江湛已让司礼监派人向各达官贵胄谕召了三日后的宴迎。 “请问沈夫人,林大人呢?”送口谕去的监人疑惑地问道。 沈氏与林渊儿面面相觑,遂即沈氏端笑道:“回安公公的话,老爷外出有事还未归来。” 那安姓监人听罢也未多作疑论,传了口谕,沈氏塞了些银裸子当茶钱给他后便客气地退下。 待送了监人离去后,林渊儿才开口道:“娘亲,三日后便是要款宴宴请西林使者,我们得快快通知父亲回来,不然只怕皇上知道会生疑。” 沈氏点头,心里同样明镜得很,“这是必须的,待我写了书信托父亲让人快马加鞭去豫州即可。” 沈氏叹了一口气,觉得近来怎那么多糟心事?不过好在还是有值得开心的事,林渊儿下月就要及笄,她的笄礼赞者林烟儿也会帮她找,以她禹王妃的身份找来的定是不错的,这样至少会少受些自个儿出身的影响挑个好夫婿......想到这里沈氏眼神柔和地洒在林渊儿身上,“禹王妃说要帮你找笄礼赞者,你怎么想的。” 林渊儿身形一顿,神情怔忪地垂下眼帘,像喃喃自语又像在回答:“她是有求于娘亲才要这么做的罢......” 她何曾这么明显着对她好? 沈氏皱了皱眉,略带责备又掺杂着心疼道:“你怎能这么想?即便不是有求于我,她也愿意帮你找笄礼赞者的。” 林渊儿嘲讽着,“即是如此,为何要有求于娘亲你才说帮我找笄礼赞者,”林渊儿抬头看向沈氏,眼圈有些红,“既不是如此,那也是为了弥补她之前那一语成谶撮合我和佘景元。” 就在前几日,佘府派了望众的老人来说亲......幸得父亲不在,所以那老人被娘亲打发了走。不然她是否就真的这么草草过了一生? “这不是还未交换八字庚贴......”沈氏心疼地劝说,看着自己女儿近来愈发变得歇斯底里,她是既心疼又焦灼。 是了,还未......为何所有人都在为林烟儿辩解,父亲如此,禹王如此,就连娘亲也是如此? 林渊儿闭上眼,泪水就这么从脸庞潸潸落下。 回想起她归宁时,自己是兴奋又害怕的矛盾纠结。后见禹王对她百般好,她心里也期盼着有这么俊美如斯的男子成为自己的丈夫,也期盼着日后能够和谐美满携手共度一生,只是,她为何要打发自己嫁给一个佘景元?什么不能遭婆婆冷眼,什么不能主中馈,不过是搪塞自己和娘亲的理由罢了。 她明明,明明什么都不差。说来说去不能嫁给安元的理由无非是因为林烟儿嫁与了王爷,她若再嫁个朝中重臣,定会惹得外人眼红,皇上忌惮。只是为何要因林烟儿而断送自己的一生?林渊儿手搅着汗巾,温和尊谦的脸上闪过一丝恶毒。 ......她不甘。为何要有她?她不在就好了。 林渊儿脸色煞白,手指不住颤抖,险些拿不住手上的汗巾。她怎会,怎会又有这样的想法?她看向沈氏那张受时间洗磨后褪尽浮华只余沧桑的脸,膝盖那里开始隐隐作疼...... “这是怎么了?”许是疼得厉害,看着林渊儿面色不对,沈氏关切问道。 林渊儿终将那些想法偃旗息鼓在心里,摇摇头,回说:“只是膝盖疼了。” 沈氏一听满脸心疼关怀问道:“旧疾又犯了吗?我去找大夫给你敷药,敷上一晚便好了。” 往年林渊儿膝盖也会犯疼,不过她总是不吭声,独自默默承受,除非是疼得厉害才会表现出来...... 林渊儿摇摇头,“不用了,娘亲。” 这疼得是时候,她要记住这般的疼,这样的她才会甘愿当一个自卑怯懦的人。 只是如今的她怕是早已自卑怯懦成性了罢......林渊儿看着眼前心疼溢满整张脸的沈氏,曾经的她是如何的明媚容动京都,却因自己操碎了心,那些艳丽冠绝之色早已被流光抛。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又能如何怪自个儿的娘亲? 林渊儿感受到膝盖传来的刺骨疼痛,寂寥无声。 傍晚天气闷沉,没过一会儿,雷声轰鸣,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甩在窗棂上。 林烟儿撩开帘子,月色便这么蹿了进来,懒洋洋地耷在陆一璟的肩头,使他侧脸的线条看着格外柔和。 林烟儿与他对立而坐,让下人拿了剪子,小心地剪掉了多余的烛芯......心想这是否便是剪烛西窗。随即又暗笑自己小女心思。 陆一璟放下了书,看着林烟儿自娱其乐,问道:“在想什么有趣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四章 秋密 林烟儿放下剪子,托腮道:“妾身在想三日后宴迎。” “想那做什么?”陆一璟疑问。 “妾身听闻西林的大王子傅米分何郎,昂藏七尺,其样貌与王爷相比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话也是听说来的,传言说这大王子姓白名傲,性情从了名字孤傲霸道,处事向来雷厉风行,手段狠烈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比不得其妹白弋的名号:骁骑将军。 “你这些倒知道得多,”陆一璟好气地笑道。 这些皆是家喻户晓,哪里多了。林烟儿心想,却道:“王爷今日可是瞧见其庐山真面目?” 陆一璟无奈地看着林烟儿期盼的神情,摊了摊手,道:“今日去的是内阁,不方便接见外来使者。” 林烟儿有些失望。她倒真是好奇那大王子如何地俊美,竟能与陆一璟比肩...... 陆一璟有些吃味地道:“怎么?夫人这般好奇那大王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陆一璟开始唤她为夫人,就如同寻常百姓家夫妻那般......林烟儿见陆一璟吃味,喜滋滋地回道:“自然是好奇的,”看见陆一璟神情微变正色,继而道:“竟然能与王爷比肩,可不是要在意了?” 陆一璟松了脸,听了这话好似很开心,“那后天夫人是得要好好看了去,比比谁要更好看些。”说完他啜了一口茶,整张脸笼罩在烛光里显得格外明亮。 林烟儿想起他前日说今日要带桂嬷嬷来府,今个儿却没见他带回,问道:“王爷今日没见着母妃吗?” 经此一提,陆一璟才恍然想起,“今日从内阁出来再去淑兰殿,宫人说她正在慈宁宫陪着皇祖母,我瞧着天色已晚便先回了。” 他看着林烟儿又道:“赶明儿我再去淑兰殿找母妃讨要......” 林烟儿摇摇头,很不赞同,“这事反正也是不急的,妾身就问问,王爷你才从豫州赶回来,应该多歇息养养精神才是。” 陆一璟看着她,握住她的手问:“夫人这是心疼为夫?” 林烟儿害羞地抽回了手,“谁关心你了。” 陆一璟抿唇笑道:“自是我夫人关心我。” “尽这般油嘴滑舌,”林烟儿羞得有些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陆一璟却不依不饶,追着问她:“那你说谁是我的夫人?” “我哪知道谁是你的夫人......”林烟儿脸如霞云,忙着躲避陆一璟伸过来的手。 还知道躲了?也不怕伤着,有了身子也不知注意些,陆一璟心想着上前就把林烟儿乱动的身子搂住。 林烟儿也惊得愈加乱动起来,却听得头上陆一璟嘶哑的声音传来,“你再动试试?” 林烟儿身子立马僵住,如今天气渐渐炎热,两人衣衫都穿得薄凉,隔着浅浅的衣料,林烟儿能感觉到那里生机勃勃,灼热无比,烧得她面如滴血。 慢慢地她发现陆一璟手不安生了,游移到了上头,伸进她的衣衫,捏住她的峦峰,林烟儿手脚颤栗,语气带了些娇羞道:“王爷......你耍赖。” 陆一璟从后面咬住她的耳朵,咬得痒痒麻麻的,林烟儿腿更是软的不行,“我就耍赖如何?” 林烟儿抓住他的手想挣开,只是这么一来二去,手没挣开,衣服倒是被挣得凌凌乱乱。 烛光下的林烟儿红透了脸,歪扭的衣衫露出一截红色鸳鸯戏水肚兜,那里肤色莲白,想起那夜鱼水之欢,她雪白的胸脯,软玉温香倒在自己身下,徜徉娇吟......陆一璟眼神蓄满情‘色,他低吼一声,吻住她的唇,那里软软糯糯地。 手指一划,陆一璟剥开了那碍事的衣衫,林烟儿触及冰冷,身子打了一个哆嗦,陆一璟见此打了个横抱,把她放在床上,用被衾覆着林烟儿。 林烟儿这才趁势推了一下他,陆一璟依旧压了下来,细细允吻,与她唇舌交融,大手流连在她敏‘感之地,挑逗拨捻,林烟儿情不自禁地低吟,那里渐渐流水淙淙......不自觉夹紧上挺迎合。 隔了许久,陆一璟面色闪过纠结难色,才放开了她,苦笑地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随即退出了房门唤了翠笙进来,翠笙一进槅栅,看见两人神情便知道发生何事,心领神会地问道:“王爷要准备热水吗?” 林烟儿听见便知翠笙的那小心思,窘迫地躲进被衾里,陆一璟却道:“冷的,越冷越好。”陆一璟的声音带着没缓过来的嘶哑,他需要拿凉水来好好冷静冷静。 冷水?翠笙抬头疑惑看向陆一璟,见他面有潮红,欲求不得的样子,一下子恍悟了,王妃有了身子,是不能通房的。不过......王爷这样子看着还真有些痛苦。 “怎么了?还不快去?”陆一璟声音压抑,翠笙听着身子一抖,主子的事情她这个下人管那么多作甚!随即连忙诺了退下踩着庑廊上滩着的水渍去后罩房打了水...... 鸳红坐在小杌上,手上拿着针线,针脚布得纷纷乱乱,有些心不在焉。翠笙才伺候陆一璟,林烟儿洗漱更衣回来。 今天守夜轮到彩霞。 她看着鸳红拿着针头发呆问道:“你这绣得是什么?”同鸳红住一个屋檐下许久,她竟还不知鸳红会刺绣。 鸳红愣了有一会儿这才放了小绷回道:“是秋菊。” 翠笙“哦”了一声,想起鸳红平日为人冷淡得很,也没打算再接话茬下去,但又见她神色怔楞好奇问道:“你可是有心事?” 话脱口翠笙就有些后悔了,想起平素她的热脸贴冷屁股还少吗? 不过鸳红破天荒地看向她回道:“我是在担心王妃。” 王妃?王妃有什么事?既是事关王妃,翠笙的那些小心思都没了,问她:“王妃怎么了?” 鸳红这才娓娓道来:“王妃现下有了身子,是断不能伺候王爷了。我听一些年纪大的妈妈嬷嬷们说,这个时候应该张罗纳妾或是找个通房丫头......来伺候王爷。”鸳红声音渐渐变小。 翠笙忍不住地打断她,“真是胡扯,王妃和王爷如今松萝共倚的,岂能容他人插足?这样劳什子的话你休要再说了......” 鸳红眸色一黯,慢慢地道:“王爷王妃自是恩爱和睦的,只是我想着凭段淑妃的性子知道王妃这事指不定要逼着王妃给王爷纳妾,即是如此还不如让王妃先行找个好拿捏的通房丫头,让段淑妃没了这由头让王爷纳妾闹心王妃不是。” 段淑妃的性子翠笙最是清楚不过,单是前几个月便是让王妃又端茶又淋雨,好好的一个人大病一场后都瘦了不知多少,要不是有孕王爷回来了,现在不知道会否还在淑兰殿受苦......她想这些做什么,难道让王妃找个通房?自己跟着王妃这么久,王妃的心思如何自己会不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翠笙咬住唇,默了几秒,才摇头将那荒唐的想法否决掉,连忙摆手道:“这实在不像话,王妃才进府差不多三月便要找通房,这不是明摆着驳了王妃的面子......”只是说话没了先前的底气。 鸳红支吾着还想说什么,但翠笙摆起脸的不想听,见此鸳红也没了话说,神色复得清冷,道:“倒是我漏想了这处......”鸳红又看了翠笙一眼,随即拿起小绷怡然布起了线,“也是我多虑了,这事就此作罢吧。” 翠笙哼了一声,“嗯。”心中却隐隐觉得鸳红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只是正在深思的翠笙没注意到一旁的鸳红嘴角有了隐隐的笑意。 雨渐渐下大了......她看着窗外的雨席卷着弱花柔绿,也不知明日醒来又会是何番情形她作罢地垂下帘子,丫鬟从槅栅外走了进来,端着漱盂铜盘。 她盥了手,丫鬟递上巾帕给她。 擦干了水渍,她抬头看见两个梳着丫髻穿碧色衣衫的小丫头正在点灯,风就从门口灌了进来,吹得烛火明灭不定,她突然觉得烦闷,让丫鬟们打开窗透气。 “小姐,外面雨势大得厉害,此时打开窗只怕会漏雨进来。”领头青色衣裳的丫鬟难言。 她看了一眼那丫鬟,“司芜,锦绣坊那边做好了吗?” 司芜低头恭回:“奴婢已经让拂秋去问了......”司芜抬头看向她,喉咙滚了几下似有话要脱口,却见她点点头,伸手开了窗。 风拂面卷舒绣帘,雨摇摇,她神情缥缈,视线似乎掠过了窗前苑下的那株梨树,“这梨花都快要落尽了......”她低吟似浅唱,地上全是残零的白色梨花。 司芜想劝说:“小姐,”但看她不为所动,眼眶瞬间就红了,“小姐又是何苦?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她回过头看见司芜眼里蓄满水光轻笑呵:“我都没哭你又哭什么?” 司芜的泪还是这么落了下来,“奴婢替小姐不值得。” 她眸色黯下来,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嘲讽或是苦笑皆都不甚清晰,“对他我从来都不觉得不值得。”这话落,司芜的泪更是汹涌,她安抚道:“快别哭了” 司芜拭泪说:“小姐从未哭过,奴婢倒想像小姐这般。” 她听言喃喃细语:“是啊,顾陌何时哭过......”她垂下眸子,顾陌其实哭过。 那一年风兮悲鸣,秋虫渐唱渐衰,院子里的梨树浅比肩,枝丫光秃,豆蔻芳年的她,初识葵水又羞又惊,本应是睡足荼靡梦也香的年华,然识闻得那般的事,如魑魅魍魉张着青面獠牙可怖地向她迎面扑来,纵使她再坚强也禁不住骇怕,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倾心的。 顾陌看着院子里的梨花,默默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四章 秋密 林烟儿放下剪子,托腮道:“妾身在想三日后宴迎。” “想那做什么?”陆一璟疑问。 “妾身听闻西林的大王子傅粉何郎,昂藏七尺,其样貌与王爷相比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话也是听说来的,传言说这大王子姓白名傲,性情从了名字孤傲冷僻,处事向来雷厉风行,手段狠烈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比不得其妹白弋的名号:诸征将军。 “你这些倒知道得多,”陆一璟好气地笑道。 这些皆是家喻户晓,哪里多了。林烟儿心想,却道:“王爷今日可是瞧见其庐山真面目?” 陆一璟无奈地看着林烟儿期盼的神情,摊了摊手,道:“今日去的是内阁,不方便接见外来使者。” 林烟儿有些失望。她倒真是好奇那大王子如何地俊美,竟能与陆一璟比肩。 陆一璟有些吃味地道:“怎么?夫人这般好奇那大王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陆一璟开始唤她为夫人,就如同寻常百姓家夫妻那般林烟儿见陆一璟吃味,喜滋滋地回道:“自然是好奇的,”看见陆一璟神情微变正色,继而道:“竟然能与王爷比肩,可不是要在意了?” 陆一璟松了脸,听了这话好似很开心,“那后天夫人是得要好好看了去,比比谁要更好看些。”说完他啜了一口茶,整张脸笼罩在烛光里显得格外明亮。 林烟儿想起他前日说今日要带桂嬷嬷来府,今个儿却没见他带回,问道:“王爷今日没见着母妃吗?” 经此一提,陆一璟才恍然想起,“今日从内阁出来再去淑兰殿,宫人说她正在慈宁宫陪着皇祖母,我瞧着天色已晚便先回了。” 他看着林烟儿又道:“赶明儿我再去淑兰殿找母妃讨要......” 林烟儿摇摇头,很不赞同,“这事反正也是不急的,妾身就问问,王爷你才从豫州赶回来,应该多歇息养养精神才是。” 陆一璟看着她,握住她的手问:“夫人这是心疼为夫?” 林烟儿害羞地抽回了手,“谁关心你了。” 陆一璟抿唇笑道:“自是我夫人关心我。” “尽这般油嘴滑舌,”林烟儿羞得有些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陆一璟却不依不饶,追着问她:“那你说谁是我的夫人?” “我哪知道谁是你的夫人......”林烟儿脸如霞云,忙着躲避陆一璟伸过来的手。 还知道躲了?也不怕伤着,有了身子也不知注意些,陆一璟心想着上前就把林烟儿乱动的身子搂住。 林烟儿也惊得愈加乱动起来,却听得头上陆一璟嘶哑的声音传来,“你再动试试?” 林烟儿身子立马僵住,如今天气渐渐炎热,两人衣衫都穿得薄凉,隔着浅浅的衣料,林烟儿能感觉到那里生机勃勃,灼热无比,烧得她面如滴血。 慢慢地她发现陆一璟手不安生了,游移到了上头,伸进她的衣衫,捏住她的峦峰,林烟儿手脚颤栗,语气带了些娇羞道:“王爷......你耍赖。” 陆一璟从后面咬住她的耳朵,咬得痒痒麻麻的,林烟儿腿更是软的不行,“我就耍赖如何?” 林烟儿抓住他的手想挣开,只是这么一来二去,手没挣开,衣服倒是被挣得凌凌乱乱。 烛光下的林烟儿红透了脸,歪扭的衣衫露出一截红色鸳鸯戏水肚兜,那里肤色莲白,想起那夜鱼水之欢,她雪白的胸脯,软玉温香倒在自己身下,徜徉娇吟......陆一璟眼神蓄满情‘色,他低吼一声,吻住她的唇,那里软软糯糯地。 手指一划,陆一璟剥开了那碍事的衣衫,林烟儿触及冰冷,身子打了一个哆嗦,陆一璟见此打了个横抱,把她放在床上,用被衾覆着林烟儿。 林烟儿这才趁势推了一下他,陆一璟依旧压了下来,细细允吻,与她唇舌交融,大手流连在她敏‘感之地,挑逗拨捻,林烟儿情不自禁地低吟,那里渐渐流水淙淙不自觉夹紧上挺迎合。 隔了许久,陆一璟才放开了她,苦笑地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随即退出了房门唤了翠笙进来,翠笙一进槅栅,看见两人神情便知道发生何事,心领神会地问道:“王爷要准备热水吗?” 林烟儿听见便知翠笙的那小心思,窘迫地躲进被衾里,陆一璟却道:“冷的,越冷越好。”陆一璟的声音带着没缓过来的嘶哑,他需要拿凉水来好好冷静冷静。 冷水?翠笙抬头疑惑看向陆一璟,见他面有潮红,欲求不得的样子,一下子恍悟了,王妃有了身子,是不能通房的。不过王爷这样子看着还真有些痛苦。 “怎么了?还不快去?”陆一璟声音压抑,翠笙听着身子一抖,主子的事情她这个下人管那么多作甚!随即连忙诺了退下踩着庑廊上滩着的水渍去后罩房打了水 鸳红坐在小杌上,手上拿着针线,针脚布得纷纷乱乱,有些心不在焉。翠笙才伺候陆一璟,林烟儿洗漱更衣回来。 今天守夜的是彩霞。 她看着鸳红拿着针头发呆问道:“你这绣得是什么?”同鸳红住一个屋檐下许久,她竟还不知鸳红会刺绣。 鸳红愣了有一会儿这才放了小绷回道:“是秋菊。” 翠笙“哦”了一声,想起鸳红平日为人冷淡得很,也没打算再接话茬下去,但又见她神色怔楞好奇问道:“你可是有心事?” 话脱口翠笙就有些后悔了,想起平素她的热脸贴冷屁股还少吗? 不过鸳红破天荒地看向她回道:“我是在担心王妃。” 王妃?王妃有什么事?既是事关王妃,翠笙的那些小心思都没了,问她:“王妃怎么了?” 鸳红这才娓娓道来:“王妃现下有了身子,是断不能伺候王爷了。我听一些年纪大的妈妈嬷嬷们说,这个时候应该张罗纳妾或是找个通房丫头......来伺候王爷。”鸳红声音渐渐变小。 翠笙忍不住地打断她,“真是胡扯,王妃和王爷如今松萝共倚的,岂能容他人插足?这样劳什子的话你休要再说了......” 鸳红眸色一黯,慢慢地道:“王爷王妃自是恩爱和睦的,只是我想着凭段淑妃的性子知道王妃这事指不定要逼着王妃给王爷纳妾,即是如此还不如让王妃先行找个好拿捏的通房丫头,让段淑妃没了这由头让王爷纳妾闹心王妃不是。” 段淑妃的性子翠笙最是清楚不过,单是前几个月便是让王妃又端茶又淋雨,好好的一个人大病一场后都瘦了不知多少,要不是有孕王爷回来了,现在不知道会否还在淑兰殿受苦她想这些做什么,难道让王妃找个通房?自己跟着王妃这么久,王妃的心思如何自己会不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翠笙咬住唇,默了几秒,才摇头将那荒唐的想法否决掉,连忙摆手道:“这实在不像话,王妃才进府差不多三月便要找通房,这不是明摆着驳了王妃的面子......”只是说话没了先前的底气。 鸳红支吾着还想说什么,但翠笙摆起脸的不想听,见此鸳红也没了话说,神色复得清冷,道:“倒是我漏想了这处......”鸳红又看了翠笙一眼,随即拿起小绷怡然布起了线,“也是我多虑了,这事就此作罢吧。” 翠笙哼了一声,“嗯。”她想起方才给陆一璟端的那盆凉水,陆一璟的神情痛苦难抑之色......心中隐隐觉得鸳红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只是正在深思的翠笙没注意到一旁的鸳红嘴角有了隐隐的笑意。 雨渐渐下大了......她看着窗外的雨席卷着弱花柔绿,也不知明日醒来又会是何番情形......她作罢地垂下帘子,丫鬟从槅栅外走了进来,端着漱盂铜盘。 她盥了手,丫鬟递上巾帕给她。 擦干了水渍,她抬头看见两个梳着丫髻穿碧色衣衫的小丫头正在点灯,风就从门口灌了进来,吹得烛火明灭不定,她突然觉得烦闷,让丫鬟们打开窗透气。 “小姐,外面雨势大得厉害,此时打开窗只怕会漏雨进来。”领头青色衣裳的丫鬟难言。 她看了一眼那丫鬟,“司芜,锦绣坊那边做好了吗?” 司芜低头恭回:“奴婢已经让拂秋去问了......”司芜抬头看向她,喉咙滚了几下似有话要脱口,却见她点点头,伸手开了窗。 风拂面卷舒绣帘,雨摇摇,她神情缥缈,视线似乎掠过了窗前苑下的那株梨树,“这梨花都快要落尽了......”她低吟似浅唱,地上全是残零的白色梨花。 司芜想劝说:“小姐,”但看她不为所动,眼眶瞬间就红了,“小姐又是何苦?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她回过头看见司芜眼里蓄满水光轻笑呵:“我都没哭你又哭什么?” 司芜的泪还是这么落了下来,“奴婢替小姐不值得。” 她眸色黯下来,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嘲讽或是苦笑皆都不甚清晰,“对他我从来都不觉得不值得。”这话落,司芜的泪更是汹涌,她安抚道:“快别哭了” 司芜拭泪说:“小姐从未哭过,奴婢倒想像小姐这般。” 她听言喃喃细语:“是啊,顾陌何时哭过......”她垂下眸子,顾陌其实哭过。 那一年风兮悲鸣,秋虫渐唱渐衰,院子里的梨树浅比肩,枝丫光秃,豆蔻芳年的她,初识葵水又羞又惊,本应是睡足荼靡梦也香的年华,然识闻得那般的事,如魑魅魍魉张着青面獠牙可怖地向她迎面扑来,纵使她再坚强也禁不住骇怕,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倾心的。 顾陌看着院子里的梨花,默默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五章 清隐 这边的监人交待完后正打算回司礼监复命。 此时天沉云深深......众人看见天色心想应是快要下雨了。 “怎愁眉不展的?可是传召时没讨得好?”复命的监人见身旁那位愁虑布满眉间,以为他是去的那些人家里被给了眼色。其实按道理来说像他们这样残缺的人,不管如何有权势,也是遭白眼的存在。即便那些人表面客客气气但背地里腌臜话少不了哪里去他们这些监人看似活得风光,其实是活得连狗都不如。 “原是王公公。”那愁眉的监人稍舒眉,拱拱手行了平礼。 王公公也回礼,“安公公。”礼毕又问道:“方见安公公愁眉不展是所为何事?可是受了气?” 安公公客气道:“到底是奉了皇帝口谕,那些人再如何也不敢对我不敬,只是” 看见他吞吞吐吐,王公公有些焦急地道:“只是如何?” 安公公才脱口而出,“我去丞相府传口谕时,林大人不在府里。”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林大人乃当朝丞相自是日理万机,不在府里也是正常的”王公公不以为意,淡淡地说。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呢 “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我当时问了一下在府的姨娘和那二小姐,她们神色却慌张得很,感觉......有些蹊跷,你说林大人是去干什......”许是见王公公不以为意,安公公涨红了脸急忙辩解,才使得话没过脑子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王公公听闻大骇,连忙捂住他的嘴断了后话,将他拉到一边墙隅低声说“你这话跟别人说没?”四处环顾后又道:“宫里平素最是忌讳这些!这些我就当没听过,安公公你也当没见过此事,我们只消做个聋子哑人即可!听见了吗!” 安公公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变了变,连忙点头。 王公公这才松开了手,后怕般地抹了额上的汗道:“方才真真是要被你吓死。” 安公公歉意一笑,“劳王公公费心了。” 王公公摆手只道是小事......两人又唠了一会儿嗑才互相告别了对方。 安公公走了少许路,拐过转角便止步探头看见王公公步履匆匆,一路跟他到了皇极殿偏门才罢休随即转身回了司礼监,伴随着傍晚时分,悄悄放了鸽子隐没在夜色雨里。 方收到书信时林白一阵讶异,为何这般的赶巧? 送信的人是沈家的家奴,说明这信颇私。只是没料想是这么一出,他看着面前一个个驮货人头攒动,神情变得沉重。 “老爷可是有什么不妥?”见林白脸色不好,送信的那人小心翼翼问道。 林白道:“给我备匹快马,我要即刻回京。” “回京?”林白话方落,他身旁方才一直留心关注着林白动静的一位穿着湖青色鹤纹杭绸的男子急忙道:“可是家中出了急事?还是......” 林白安抚他说:“文大人莫担心,是皇上要宴迎西林使者,所以我必须得匆匆赶回去。” 文大人单名一个詹,官居七品知县,爱贪图利欲,学识文采只能说过得去,因其孝子之由才有幸连升两阶级。 林白很是看不上,不过此时两人互相牵连,他再怎么也要顾及彼此。 文詹听闻神色复返轻松,拱手作揖道:“即是如此,大人还是快快回吧,这里有我便足够了。” 林白点点头,叮嘱他小心谨慎些,没做多留便随着送信来的人走了。 林白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人。只见下人在文詹耳旁附耳几句后,文詹便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文詹的老母赵氏高龄,近日或许是因为变天的缘故,身子有些不爽落,病卧已有两日。文詹因此急得不行,好在方才侍妾传话来说,是找到了灵丹圣医,他这才撂挑子回了府直奔榕熹堂。 文詹到堂外时,穿着松花色比甲,垂两髻的丫鬟正侯在门外,看见文詹行了礼,“老爷。” 文詹摆摆手,往内探头看了一眼,“芙蕖?赵老夫人还有容姨娘呢?” 芙蕖回他:“容姨娘正和道长在屋内,正等着老爷。” 文詹听罢迈步跨了进去,容氏今日穿着一件湘色绢纱绣花襦裙,插了枝梅花鎏金簪子,整个人显得楚楚动人。她身旁是一身烟灰色罗袍的男子,蓄髯留眉,整个人看得清风道骨。 容氏见着文詹进来,行礼道:“老爷,”遂又向他介绍身旁的男子,“这便是妾身请来可以治赵老夫人清隐道长。” 清影道长朝文詹拱手,文詹连忙拱手回礼,毕恭毕敬回道:“请问道长可是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治疗老母,若有在下必定感激涕零!” 清隐道长将拂尘挂在手肘,捻着胡须谦虚说道:“大人不必忧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道自当竭力。” 文詹听闻喜不自胜,对清隐道长又是恭敬了几分,待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琉璃细颈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艳丽的丹药。 容氏拿起巾帕掩了一下鼻。 文詹略好奇地问道:“敢问清隐道长,这是......” “这是贫道炼制的仙丹。”清隐道长慢慢地道。 “这就是那个能起枯木回春之效,驻颜壮阳的仙丹?”容氏惊呼。 清隐道长颔首。 文詹眼睛都亮了,盯着那两粒丹药一直不放,一旁的容姨娘咳声叫了他声:“老爷。”文詹这才惊觉失礼,对清隐道长说:“这药只怕是有价无市罢。” 清隐道长没反驳,只再念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文詹听闻更觉得此丹价值不菲......容姨娘推了文詹一下,对他示意了还卧在病榻的赵老夫人,低声道:“老爷,老妇人年高,若是再拖累下去,只怕有殆无益。” 文詹听闻心一紧,找了守门的芙蕖腾了空着的西跨院,让清隐道长先去那儿小坐一番。 清隐道长坐在牡丹凳上,拿着茶盖捋了茶沫子,浅啜了一口,拂尘端放在桌上。如意纹圆桌还放着芝麻南糖,五香杏仁......窗外是万年青,四季碧翠。 两人东谈西聊有了阵子,文詹咽了口唾沫子,这才腆脸笑道:“请问清隐道长那丹药” 清隐道长放下茶盏,神情喜悦,“贫道与文大人一见如故,即是如此,贫道也不敢端着什么架子,这药两百两一粒。” “两百两?”文詹咋舌,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这道长是否太贵了些。”他一个月禄斗才七石五斗,哪里拿得出这般天价的银子! 清隐道长蹙眉。一旁的容氏在旁悄声附耳道:“老爷,你想想这样的灵丹只会是有价无市,怎可能值两百两银子......况且还能救赵老夫人不是?” 最末那句戳到文詹心坎里去了,他看着清隐道长,咬咬牙狠心说道:“好,就两百两。” 清隐道长点点头,抚着胡须赞赏道:“传言问大人孝心可泣天地,可谓不假。” 文詹叹了一口气,才道:“母亲一人拉扯我长大,吃了不少苦,作为儿女自当竭力相报。” 清隐道长拂袖拿出那细颈瓷瓶,道:“这里面共有五粒,剩下的七粒待贫道炼制出来再交于大人。” “这......这这一共十二粒?”文詹坐不住了,这一共要两千多两!如今朝廷贱贫商官,他不过小小七品知县,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银钱......这道长来历不明的,莫不是奸诈狡猾之徒? 许是话或是文詹带着审视的冲着了清隐道长,见他面有怒意也不再多说了去,拿起拂尘,弹了衣袍的褶皱子,与他和容氏道了句先行告退,便甩着袖子清幽高远地出了门。 容氏这才得了机会道:“老爷,你方才怎用那般的眼神看清隐道长......” “这道长来历不明的,也不知是不是欺诈之徒。” 容氏惊呼:“怎会,这道长是妾身托了娘家寻来的,听说他治好柳安胡同的一个濒死之人,也是用的这药,那人立马面如春色” 文詹一听慌忙道:“那怎么办?” 容氏劝慰道:“老爷放心,方才清隐道长只说了告退,并未言他,料想是去了妾身替他暂安置的东厢的偏房......”说着容氏也叹了一口气感叹:“老爷,其实两千两银子虽多,但能救赵老夫人一命也不算贵了去。” 文詹自然明白,他语气颇有无奈,“可是我哪里拿得出这些银子......”他其实拿得出来,不过这钱不是什么干净的钱,拿出来只会让人留下口实,确实上不了明面。文詹颓唐地想,凭生出一股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容氏依然在旁不住嘴地说:“老爷,那两千两也不急着一时拿出不是......” 文詹福至心灵恍悟道:“你是说......” 容氏点点头,接着说:“我们可以请清隐道长在府里小住,对外只宣说是出了家的亲戚投靠在府,这银子我们就一粒一粒地买。”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这样在清隐道长背后编排这些是非怕有不妥罢?他若是听见了岂不是不好?”文詹道。虽说道长不在意这些虚名,但是也容不得这般亵渎,若是听见了倒时指不定又要扯出什么乱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六章 私情 容氏展颜笑道:“这有何难?老爷你想,清隐道长平日一般都是闭门不出地炼丹,采买药材皆是吩咐了随从的道童,我们只需腾出一阁,找几人守在院外,等那道童出来的时候,让院外的人传信给妾身,到时妾身只消给那道童些便宜,绊住道童,我们自个儿寻着方子去买回来,这消息又传得到清隐道长那里去吗?” 容氏的法子可行,文詹沉吟了一会儿,拍了一下腿说道:“好,就照你这么说。这事全权交由你去做。”文詹搂过容氏的腰肢,掐了一下,“你可要办好。” 容氏羞赧地扭捏了一下,垂头低着声应道:“妾身知道。” 与容氏商量完后,文詹便立马动身前往清隐道长所在之处。 好话说尽之后才说动清隐道长长住,也答应清隐道长所谓的炼丹之时不可冒失闯进。然后文詹才得以让清隐道长从西厢的偏房搬到了东梧阁。这里梧桐林立出一条青石小径,行走好些时刻才听见流水曲觞,树影斑驳处才看见一间屋子。 这是文詹府里最清幽僻静之地。 容氏拨了几个贴身的丫鬟下人伺候清隐道长和与他一同来的道童......文詹悄悄塞了几张银票给清隐道长。 清隐道长看着那几张银票眼皮微乎可微跳了几下,悄悄捻了银票默数有几张后才塞进怀里,随后让道童递上方才的细颈瓷瓶。 文詹得了药自然不想再多呆下去,好在清隐道长通情达理也不作他多留,让他快去见赵老夫人。 文詹见此羞赧无比,他方才还那般质疑清隐道长,于是便让容氏替自己好好招待道长,自己匆匆回了榕溪堂。 看见文詹匆匆出了东梧阁,身影隐没在梧桐林里。容氏起身倒了一杯茶给清隐道长,清隐道长却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容氏假意挣扎了几下,“你就不怕人看见?” “你方才又不是没听见,这院子没我的吩咐谁敢进来?”清隐道长一改之前的高远幽深,此刻他眸子里全是**,手指伸进容氏的衣裙里,那里幽深蜜谷,“我方才吃了那药,正没处发泄......” 容氏身子轻颤,自然听懂了他的话,她划过清隐道长的胸膛,娇吟一笑。 “你说像你这么个美娇娘,文詹怎愿意让你独守空房?”清隐道长说着又褪了容氏的一层衣衫,露出雪白玉肩。 容氏身子柔得似水,娇媚道:“他?你没瞧见他方才听说可以驻颜壮阳时,他眼睛都直了......” 文詹不举? 清隐道长听了,那里更是兴奋,直挺挺的?”陆一璟猜道,“你屋子里的人就她最清楚我喜爱的是什么。” 林烟儿看着陆一璟的笑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笑道:“是妾身问的她。” 陆一璟笑着握住林烟儿的手,捻了一块栗子糕,“这味道竟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他咽了一口,“没想到王妃的小厨房竟能做出我一直爱吃的味道。” 这栗子糕是鸳红做的,因为她说后厨腌臜,有着身子的人进去会犯了忌讳,所以她一直没机会学着做栗子糕......她觉得自己仿佛撞破了什么事,喉咙一点一点变紧,“王爷一直都吃着这味的栗子糕?”林烟儿神情淡淡,眼帘垂着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陆一璟点点头,“这味道吃了有些年了。好几天不吃就馋得很。” 林烟儿抓着衣摆紧了几分,复而又松,取笑道:“倒是没看出王爷这般馋嘴。”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喉咙颤抖得厉害一直强稳着。 陆一璟又吃了一块栗子糕,神情享受,他捻了一块给林烟儿。甜腻的味道萦绕在林烟儿鼻尖,她却没了方才的胃口,只说道闻着腻歪得紧。陆一璟听言作罢没再让她吃,叫翠笙又端了些酸脆的果子给林烟儿开胃。 林烟儿见到陆一璟吃得愉悦,不愿拂了他的兴致,于是迎合着吃了几口,但到底没胃口,吃了几个就觉得顶着胃难受也没再吃了。 陆一璟见此不免蹙眉说道:“你平素吃得也就少,你现在有了身子,可不能只顾着自个儿,我瞧着你身子愈发消瘦,这样可不好。” 林烟儿平素听他这么说,只觉得陆一璟在关心自己,心里总会平添几分暖意,今日听见不知为何有些堵。她看着陆一璟的脸庞,想起那日她问鸳红在王府待了有多久......十二载,她与陆一璟同一屋檐下十二载,他知道鸳红的心思吗?应该是不知道的吧,不然怎会这么就将鸳红拨给了自己使唤。 如果说是从前林烟儿可以不敢肯定,但现在她若还是不懂,那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怪不得鸳红这么沉默,怪不得,她觉得鸳红哪里不对劲。 林烟儿这么看着陆一璟有好一阵子,陆一璟以为她在闹别扭,搂着她的腰肢哄道:“好了,我不是在关心,就是担心你的身子。” 林烟儿笑了笑,说道:“妾身自然是明白的。” 陆一璟的话似乎犹在耳边,温言软语滋润着她的心扉。 她看着窗外鸳红正命着丫鬟将开盛的花剪下装在篮子里,那一地的残红落叶皆为昨日大雨所致,一些枝丫上冒出新绿,一簇簇接踵连绵。院子里的鸳红眼神虽敛,视线却偶尔会飘过来......她又何必去管他人?还是一个丫鬟,即便她先与陆一璟朝昔相处了那么久又如何?陆一璟不都什么也没说?那自己何必又因她而烦了自己和陆一璟之间的情谊? 想到这儿,她心中豁然开朗,陆一璟见林烟儿笑容多了几分明媚,高兴地喂她吃栗子糕,林烟儿也有了胃口吃了一块,当真好味道。 见林烟儿听话地吃了糕点,陆一璟才放下了担心,又连着喂了林烟儿几块栗子糕。最后林烟儿道说是快到日中了,只怕午饭吃不下。陆一璟这才罢休。 翠笙这时端着托盘进了来,“奴婢拜见禹王,禹王妃。”她脸上全是笑意,“方才锦绣坊来王府送了这衣裳,说是禹王前阵子派人专门为王妃定做的。” 林烟儿看着托盘上金线挑出百蝶穿花,锦茜色嫣红无比更衬得此衣华美无比......“王爷,这是?” 陆一璟笑道:“上次上巳节见你穿得素淡,所以叫锦绣坊给你做了这衣服,没想正好赶上明日的宴迎,”旋即他对翠笙招手,让她将那衣服拿近林烟儿,见林烟儿抚上衣服,提议道:“你试试?看合适不合适?合适明日宴迎便穿这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七章 交心 林烟儿摊开了衣裳,上面金线夺目绚烂。林烟儿虽贵为丞相嫡女,自然是见过好的东西,但如此贵重的衣饰,即便是见过,但她从来也不敢往身上穿。一是她喜素淡清雅之衣,二来穿得如此夺目只会惹人非议。她放下衣衫,担忧说:“王爷,实在是太过于贵重了。只怕不好。”还穿着去宴迎,不明摆着喧宾夺主吗?他素来都是聪明的,难道不知这些?林烟儿看着陆一璟,头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他......林烟儿心里惶惶不安。 “有何不好?”陆一璟皱眉,他看着林烟儿脸色微变问道:“难道你不喜欢?” “妾身是喜欢的。”林烟儿忙道,“只是害怕这样传出去,会惹人非议......” 陆一璟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是担心这个,有我在莫怕,你尽管穿就是了。” 林烟儿看着陆一璟满脸的期盼,实在再说不出拂了他的话,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应允。 鸳红此时带着彩霞殷桃已收好了花瓣,准备将这些花瓣或晒干制茶或研碎作香,同林烟儿和陆一璟道了之后便从院子撤下,一时之间院子空落落的。 陆一璟便让林烟儿换了衣,穿着在小院坐上一坐。 林烟儿遂了陆一璟的愿,穿了那衣衫。果真是华艳到极致。即便不着任何头饰也照样美得惊为天人。 陆一璟拉着她来到了院子,金线映照在日光下光华流转,举手投足之间都能闪出灼灼其华。 林烟儿不自在地牵了牵袖口,她看向陆一璟,见他满意之色,还是问道:“王爷明日真的要妾身穿这个去?” “自然是的。”陆一璟拉着她转了一个圈,看着此时的她仿佛笼罩在一层光圈里,点点头道:“这么好看,不穿着去人多的地方藏着掖着岂不可惜了?” 林烟儿手捻着袖口,既不反驳也不赞同。 翠笙在旁叹道:“王妃穿这身真是好看到极致了!” 陆一璟起了兴致问翠笙:“怎么个极致法?” 翠笙认真看了林烟儿,思索了有一会儿道:“以前觉得王妃是菡萏,清丽脱俗。如今却是牡丹,尽态极妍。” “我以前可不知你竟会脱口成章。”林烟儿淡淡道。 翠笙跟她多年,见她这般模样便深知她不是很想穿这衣裳,于是噤了声。 陆一璟有打圆场的意思说道:“丫鬟都是从了主子的性子,你丫鬟能出口成章,也只能归功于你这个当主子的博闻强识。” 林烟儿听出陆一璟的意思,为毋拂他的面子便展了笑颜。两人见她逐笑皆是松了口气。 陆一璟示意翠笙退下翠笙行礼拿着托盘合了槅扇之后,他拉过林烟儿靠近自己,近得似乎都能触及彼此的鼻尖,“我就想对你好,想让你穿好吃好......还有想让他好。”陆一璟在林烟儿的小腹上画圈。 林烟儿听言心颤,他不过是想对自己好,自己却又如何想的他? 林烟儿有些内疚伸手抱住他,埋进他的肩窝,那里温暖异常,她闷声地答道:“妾身明日会穿去的。” 陆一璟抱紧她,她从怀孕之后身上再没了那些花香,只有淡淡的皂荚香,味道平常,但却让他魇不知足。 ....... 林白从豫州匆匆赶回来时,已日落西斜,灯火阑珊四处。沈氏披了件芙蓉色撒花衣帔正候在垂花门,见林白马车驶近,她整了衣衫便带着林渊儿和一众奴仆迎了上去。 “老爷。” “父亲。” 林白方落地,她们便作礼恭候,林白虚扶让她们不必多礼,气息略粗地问道:“这几日府里没什么大乱子吧?” 沈氏心疼地擦掉林白额上的汗,说:“没出什么乱子。”说完她拿着汗巾又擦了一下林白袖口上因急驶溅到的泥迹。但没什么用。 “这泥秽太多了,擦不尽的。”林白抓住沈氏的手让她作罢。 沈氏收了汗巾道:“那老爷先下去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吧。妾身已经派人烧好了热水。” 林白颔首,便大步朝屋内走去,沈氏林渊儿也随行跟上。 舟车奔马最是劳顿饥馁,故而林白靧沐之时,沈氏便命人备了吃食和消乏的茶水。林白换了件墨色蒲纹杭绸直缀,用青玉簪简单的冠了发,坐在罗汉床上,舒展了一下颓疲的身子。 下人们端了一碟如意糕,一碗慧仁米粥。沈氏在旁布茶,是珠兰大方,加了些蜂蜜较为解身上的乏困。 林白的确有些饿意,吃了几口米粥填了辘辘饥肠,才缓下动作,和沈氏说道:“西林是多久来的天清?” 沈氏回他:“也就几天前的事。”沈氏有一阵子没见着林白,见他下巴都生出些青茬,有些心疼,“老爷也别太累着自个儿了。” 林白看向她,又舀了一口粥,温热得很,“我苦点累点也是值得的渊儿下月就要及笄了,那些笄礼定要用最好的,不能比烟儿差了去。” 沈氏以为是听错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确信自己所听无疑......老爷因从前的事对渊姐儿从来都是苛刻的,后来又觉得渊姐儿性子不讨喜,向来都是冷怒相对。她从未妄想过能让渊姐儿与林烟儿相比,也想不到林白会说出这样的话。沈氏忍不住落泪,忙拿汗巾掩饰,“渊姐儿的笄礼准备得差不多了......”那百花并蒂插屏也只差最后几朵便完成,是渊姐儿一针一线绣了半年才有的。 “怎哭了?”林白放下米粥,沈氏哭得伤心,他看着心里也泛酸,语气沉重地说:“烟姐儿因自幼丧母,渊姐儿又有你,所以我重心皆放在了她心上,倒漏想了渊姐儿,这几年渊姐儿可曾怨过我?你是否也怨过我?” “怎会?”沈氏破涕道,“妾身明白老爷的心思,所以也一直尽妾身的本分对烟姐儿好......”沈氏说着哽咽起来,“若是渊姐儿听见定是高兴的。她一直以为,您会因为从前的事厌恶了她去。” “都说是从前,我怎会记在心上?”林白半哄道,“况且......算来算去其实到底还是我失了偏颇不是?” 沈氏震惊地看向林白,嘴角颤抖地道:“老......老爷您,您都知道?” “那日我见着渊姐儿奇怪的很,等翠笙走后便去流霜阁找你们,恰巧撞听了你们的谈话。”林白愧疚的看着沈氏,抓过她的手,“以前是我忽视了你们母女俩,放心吧渊姐儿的亲事即便不会是安元,我也定会给她找个最好的。” 沈氏眼眶红透了,她颤着声:“渊姐儿知道定是会高兴得很。” 沈氏从前因年少,又与父亲见过些世面,算得一手的好账,会主中馈之事,所以心气高得很,平常人家的亲事她从来瞧不上,直到她遇见林白。即便朝廷贫官,但官贵是她这样的商贾之女不能比的。 林白又生得好看,清风霁月的,她一见便倾了心,即便她知道林白心里有他人,她也不管不顾地嫁近林府作了妾室。从此她那高孤的性子全被敛在卑微的土里,任怨无闻地帮衬他一步一步走向如今的林丞相。她遭过白眼,为他心里的那人冷过心中,但最后都苦尽甘来。 沈氏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拿着汗巾抹了又抹,但泪还是汹涌夺眶而出。 “你这哭得我看着心把子疼。” 沈氏摇摇头,回握着林白释言:“妾身这是欢喜地哭。”沈氏深吸一口气,她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幸福。 “那也不能哭多了去,总归是伤眼。”林白见不得沈氏哭,他觉得自己亏欠她们太多,好在还可以弥补。她们还在身边。 沈氏连忙点头,和林白交心之后,两人相处比之前少了些相敬如宾,多了分情谊。 米粥慢慢见底,沈氏这才从喜悦中恍了过来,说道:“老爷,前几日烟姐儿捎人来信说让妾身替她在大兴和溍州安置几个算账娘子替她打探一下那里王府田产出入账。” “烟姐儿可是遭了什么事?”林白担忧地问道。 如今两人说开了,再见林白担忧的林烟儿的事,沈氏也没往常的酸涩之感,她解释道:“好像是烟姐儿打算做主中馈,出了些岔子,被人使了难处。”沈氏沉浮多年,对这些弯弯道道清楚得很,猜想有十之八九就是那个管家不愿撒手王府的事务,“妾身已经派了人去,估摸近几日便会有回音。老爷莫担心。” 林白点点头,“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他想起什么脸上有了喜意道:“烟姐儿同你说她有了身子没?” 沈氏惊讶之中带着喜悦,“可是真的?” 林白点点头。 沈氏雀跃地挑眉,她看向林白:“许是烟姐儿忘记说了,她现在有了身子定是比以前要金贵些,吃食什么皆是要注意了去,她怎不早和妾身说,这样妾身可以支几个可靠的妈妈过去帮衬她。” 沈氏絮絮叨叨着又道:“烟姐儿又要接手中逵,定是忙不过来的,赶明儿妾身准备几个妈妈和算账娘子过去......” 林白心里也高兴,赞同的颔首,“这事你看着办吧,就是莫太劳累了。” 林白看向沈氏,她穿着豆色紫娟衣裙,坐在錦杌,身旁是下人点的几盏灯,将沈氏整个人都陷在烛光里,显得比往常要年轻许多。 她微笑地看着自己,笑容依旧是那么的平和温婉:“老爷还说妾身呢,老爷不也是这般劳累的吗?” 两人相看对方,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情意,那是在一起多年才能有的相濡以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八章 嫌隙 流霜阁里,这里小径通幽,春日的海棠正开得艳丽。微风阵阵,吹起花瓣飞扬。 林渊儿安坐在锦杌上,她面前是那副百花并蒂插屏,就差牡丹和秋海棠这两花了。 她想起从前和林烟儿一起学绣艺时,绣娘总夸林烟儿制绣好,而说自己绣艺平平,神色之中有难掩的轻蔑。 林渊儿拿着针线,手指翩跹灵动,不稍一会儿一朵花的花瓣便成了,只见上面针脚恰到好处,苏绣蜀绣手法.轮番变幻,使得本是繁琐的百花并蒂更是让人眼花缭乱,从各处都能见着不同的韵味。 若是那绣娘来看着百花并蒂插屏,又会作何感想?还会觉得林渊儿的绣艺比不得林烟儿? 不过林渊儿不在意,她做这个是为了她的及笄要用,也为了让父亲知晓,除了林烟儿,他还有个同样拔萃的女儿。 林渊儿心里默数距离及笄的日子。身旁圆桌上放着一件海棠红桃花烟霞云罗衫,是娘亲为她准备明日的衣裳。 娘亲的心思她明白,那个时候出席的皆是达官贵胄,她正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挑一些家世好的,若是看上了,也可以说上一说......林渊儿心里冷笑,她是丞相之女,即便是母亲出身商贾的庶女,但再怎么也不会沦落此种地步。如今成了这样,皆是因为林烟儿嫁给了禹王。 林渊儿紧紧抓住针线,指尖被针头刺破因此溢出了血。伺候在旁的碧梭惊呼道:“二小姐,手见血了。” 林渊儿才缓缓回了神,一时竟没觉得疼。 林渊儿放下了针线,碧梭连忙拿了绣帕裹了伤口,心疼道:“小姐明日便要去宴迎,如何能受得伤。小姐,疼不疼?” 小时候自己躲在槅扇外看见父亲给林烟儿买精巧的玩意儿,那些东西红红绿绿色彩缤繁晃得她眼花缭乱,那神情父亲从未对她展现过,她不止一次的幻想自己是林烟儿,可是幻想终归是幻想,就好比是做梦,即便梦再美好也有醒的一刻。 父亲心里面只有一个林烟儿,她的长姐......林渊儿捏住手,手指那里隐隐地疼。 林渊儿抽回手,眼看着窗外天色逐步深沉,一切草长莺飞全消融在寂静的夜里,以叫人伺候她更衣为由遣了碧梭下去。 碧梭最终还是拿着带血的绣帕退下了。她伺候林渊儿十载有余,是除了沈氏最了解她脾性的人。她时常见自家小姐望着百花并蒂插屏出神,时而神情落寞时而抿嘴含笑......她明明是那么好的女子。 ...... 天在林烟儿的辗转反侧中蒙蒙亮了,翠笙和鸳红伺候着更衣,彩霞拿着托盘侍立在旁。 殷桃端水从槅扇外进来,翠笙问林烟儿是否要香露,用什么香露。林烟儿不知如何抉择,正在思虑,帮她牵衣领的鸳红却道:“王妃用那瓶缠枝纹细颈瓶的,王爷平素爱闻那味道。” 林烟儿深深看了一眼鸳红,鸳红低着头,但她的心思却还是那么直白地传了过来,“我现在有身子,这些香都收起来,我是断然不会用的。”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说的也是,前阵子的花茶她们现在都还心有余悸......翠笙听罢将香露收了进去。 鸳红解释道:“王妃,那瓶加了桂枝进去,对王妃的身子只益无殆。” 林烟儿冷笑,语气有些冷冽,质声道:“鸳红,你不觉得自己逾越了?” 鸳红快速地抬头看了一下林烟儿,神情震惊,她马上跪了下来,“王妃恕罪。”其余的丫鬟也是跪在地上。 陆一璟从偏殿换好了衣裳,一进来看见这样的阵势,眉头蹙了几分,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绿膻也跟着进来。面色惶惶。 林烟儿方想回答,鸳红这时却使劲叩了几个响头,声音清脆敲在林烟儿心上,“回王爷的话,都是奴婢不好,因为方才翠笙问王妃想用什么香露,奴婢多嘴说了王爷喜欢那瓶缠枝纹细颈瓶的香味......都是奴婢的错。”鸳红又叩了一头。 鸳红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林烟儿脸色僵了起来,她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说鸳红喜欢他,所以别有用心给自己说这些话? 陆一璟看向她,眼神之中分明有了些责怪,但却没说她什么,只是让鸳红和其它丫鬟起来。随后出了临烟苑。走的时候没看她一眼。 林烟儿身子冰冷,想拉住他,却动弹不得。他看自己从来都是温风和煦带着柔意的......他是觉得自己任性,所以不想理自己了吗。 他从来没有这么对过自己。 翠笙小心地开口问她:“王妃......再不更衣只怕会误了时辰?”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烟儿看了眼鸳红,闭着眼颔首示意她们继续,沉默地由着丫鬟们伺候自己梳妆更衣。 出府时,马夫和刘义都在垂花门候着,林烟儿看了一眼刘义,他对自己讪讪而笑。林烟儿此刻没心思管他,扶着翠笙走了出去,陆一璟先她一步入了马车。 林烟儿咬唇,以前他都会拉着自己上马车的......他一定是生自己气了。 翠笙端了轿凳,“王妃小心着。” 林烟儿低嗯了一声,她有些不敢坐进去了,害怕陆一璟用冷漠表情面对她,她一定受不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林烟儿抬头看向来人,她觉得自己眼眶有些热,“你还站着干嘛?”声音有些隐隐怒意。 林烟儿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只脚站在轿凳上,另一只悬在空中......很容易就要掉下来。 陆一璟见她还愣着,一把将她拉了上来,拉着她进了马车。进去前不忘吩咐马夫启程。 随着马鞭扬起嘶鸣跃升,翠笙这才松了口气。跟着马车徐徐走向皇宫。 林烟儿被陆一璟抱在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她惴惴地看着陆一璟,低低唤了声,“王爷。”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陆一璟有些生气,他方才要是不出去,她就这么摔着了怎么办,她还有身子,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也不爱惜这个孩子? 林烟儿却以为他说的鸳红那事,她看向陆一璟,眉眼如旧,“王爷,不管如何,妾身也要解释刚才发生的事。妾身没有苛待鸳红,是妾身念着身子不想用香,鸳红一再劝妾身用,妾身不过说了一句她逾距了......妾身没料想她反应会这么大。” 她必须解释,两人之间有了嫌隙不能搁在那里不管,不然随着时间推移只会愈发有了隔阂。 从临烟苑到垂花门的距离,已经够林烟儿将所有的事情理了个顺。她想起前阵子鸳红打碎了药碗,却越过陆一璟向自己求饶,今日又生了这样的事......鸳红打的什么主意,林烟儿此刻是一清二楚,无非是想让陆一璟觉得自己苛待了她,好以此为由博得陆一璟的同情调离临烟苑。 林烟儿性情向来是温婉的,陆一璟从未见过她这样,身子一愣随后才慢慢道:“我也不是不信你......只是鸳红在王府多年她的性子我是清楚的。” 林烟儿心一紧,他还是不信她。 又听他说:“也罢了,事情都过去了,再说也没用,”陆一璟缓缓道:“不管如何,鸳红都是伺候你不尽周到的,今日过了我便找个借口,打发鸳红去管事处。” “王爷......”这是要让鸳红管家吗?这样鸳红便有很多理由接近陆一璟......林烟儿咬唇,“鸳红不过今日逾距了些,你就打发她离了临烟苑,王爷这让其它的下人如何想妾身?”她也知道自己存着私心说这番话不对,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说......想起他方才怎么的对自己又忍不住地有了怨气。 只是这样的语气听在陆一璟这里只觉得刺耳,“你是在怪我吗?”陆一璟声音冷冽。 林烟儿不敢看他,“妾身没有,妾身只是道了事实.......” 空气突然变得凝固起来,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比以往都要漫长。 马行车帘动,窗外沸反盈天之声,突兀落在林烟儿耳里,过了许久陆一璟才道:“你想怎么就怎么吧。” 他还是迁就了自己......林烟儿看着袖口雪白滚边,金线交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马车才到宫门,就候着有一个监人匆匆到了他们跟前,那监人看了一眼林烟儿,随即行礼恭道:“奴才拜见禹王爷,禹王妃。” 行礼完又道:“烦请禹王跟奴才走一趟,皇上找您。” 陆一璟嘱咐她注意着身子便和监人走了。 他的语气冷淡,林烟儿知道他还气着,想着等两人冷静下来再说此事,便让翠笙带着她往御花园走去。 安元穿了一件虎纹绯袍,盘领右衽,腰间横有麒麟素花腰带,才接了和皇上洽谈之后的白傲,本是领命陪这个大王子一同观园,但白傲却以有要事推脱了他,虽然想跟,但白傲话都撂在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跟了散去,遂现在只剩自己晃荡在碧瓦高墙之中。 看到今日日头正好,听闻前阵子御花园又送来了好些新奇的花,想着反正此刻也是无事,便转了头往御花园走去。没走几步突然想到今日宴迎定是来了许多达官贵胄之女,此刻定是堆在御花园,他若是去只怕不好,便有折了回来。 方转头便看见一主一仆迎面走来,女的穿得茜色衣袍华丽艳美,安元皱了皱眉,心想这些女子都是恨不得穿金戴银,遇事只会惊呼惶惶,哪里比得了一身袍泽驰骋疆场的白弋...... 看着她梳着妇人髻,想是哪宫的娘娘,遇事躬身一拜,“微臣参见娘娘。” “这位大人,妾身是禹王妃,不是什么娘娘。”声音幽幽传近安元耳里,煞是好听,安元觉得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他诧异地抬起头,林烟儿那惊为天人的脸庞就这么映进他的脸里。 安元身子一颤,脑子突然一片浆糊,只听得他道:“公主!你怎么在这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四十九章 公主 林烟儿看着面前这位虎补服着绯色四品官袍,脸庞还很稚嫩年轻,这是......安元?能这么年轻便能当上四品,还是武官的便只有他了。他又升了?他方才叫她什么?公主?林烟儿满腹狐疑。 安元心中诧异终于消散在林烟儿头上的妇人髻里......这不是白弋。 安元终于缓过神来,白弋也不会穿这样的衣服。他好像听她说她是禹王妃?就是禹王新娶的那个女子......丞相的女儿,林烟儿。 安元狐疑地看着她,恭敬地行礼,“微臣参见禹王妃。”举手投足皆是行军统帅的肃杀之气。 “安大人有礼了。”林烟儿微微颔首,她身旁的翠笙也见此行礼。“奴婢拜见安大人。” 见到安元疑惑的神情,林烟儿释言说:“少年便为四品武官的也只有传闻的安大人才能有的。” 好个观察入微的女子。安元另眼相看林烟儿,谦虚道:“那些市井小闻都是胡诌,算不得真,倒是让王妃见笑了。” 安元丝毫不避讳地直视她,倒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是方才他说的那个公主吗?不过这样的确有些失礼,想到他是朝中重臣,林烟儿只得拿着掩唇尴尬地咳了几声以此旁敲侧击他。 安元回过神抱拳示意失礼了。 林烟儿好奇地问他:“安大人方才说的公主可是与妾身长得相似?” 岂是相似......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安元心中腹议,“是西林的大公主白弋,微臣之前因陇右道一战与西林的大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与禹王妃长得十分相像,所以方才见着禹王妃才有失礼仪。” 竟然是十分相像......林烟儿没道理怀疑安元的话,毕竟为人武将最是注重礼仪仁信中的仁信。她眉峰微微上扬,想起有关白弋的那些传闻,“听安大人这么一说,妾身竟然有些好奇了。” 安元再次看向林烟儿,若是搁旁的女子听见与自己长得相似的女子定是嫉妒多于好奇的......不知道这禹王妃是真的好奇还是装的。他拱了拱手,不想再继续下去遂道:“禹王妃若是有缘得见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安元向来讨厌这些繁文缛节,文绉绉得很,但又不得不谨遵,好在母亲从小教诲他,他也习惯了去,不过他还是能避则避。 他在陇右道时,曾和白弋偷偷策马出去过,虽说大逆不道,但两人都属不羁的性子,对这些也都没太在意了去。那时是冬天,他们比试累了便躺在雪地里,白弋就这么扔了一个酒袋子过来,里面装的是屠苏酒。 他当时豪饮了一口,对白弋说道:“许少见女子喝这样的烈酒,那些女子个个都喝荷花蕊这样的甜酒,喝也只是小小的抿一口,当真没意思。”说完他又喝了一口,烈酒入肠辣得眼前人影朦胧。 只听得她道:“方才与我比试都未手下留情半分,你有当我是女子吗?”白弋豪爽笑道,拿起酒袋仰头灌了自己一口,莹白细长的脖子上面淌过汩汩剔透的酒水。 安元看着有些心烦意乱,又灌了自己一口,顿时酒酣耳热了起来。他看向白弋,觉得她在自己眼前晃得厉害,“你若是个男子,我们还可以结拜兄弟,岂不美哉?” “女子又如何了?不照样能读书写字,行军打仗,奋弛疆场?”白弋说这话时,语气格外愤怒。 白弋便是这样的女子,敢说敢做,一言不合便拿出刀杀得对方片甲不留,旁人都骇怕她这样,但他就喜欢她那样率直不羁的性子...... 安元看向林烟儿,她们虽是那样的相似,却终究是不同,这个长着和白弋一样脸的禹王妃一辈子都被繁文缛节束缚在这些人的权争利诱之中。不会像白弋那般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畅谈行军布阵,也不会像白弋那样驰骋疆场仅凭一己之力击退敌方数千人......她是那么的不同。 眼前的这个禹王妃只是与她长得相像的同其它众多女子无所差异的女子罢了。 林烟儿瞧出他不愿再多说下去,心中虽对安元口中的白弋心存好奇,但还是同他道了句还有事便先行告了退。然后扶着翠笙慢悠悠散步到了御花园。 池塘里有芙蕖,有些已经开了苞,荷叶下是隐隐约约各色鳞片游弋,假石嶙峋蜿蜒出曲折小道,各异花样林立在旁。不过最显眼的却是这里的莺莺燕燕......全是各官贵胄的家眷。 因着身孕想避着些人,林烟儿便让翠笙扶着自己去较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御花园的风景果真是好的。此刻阳光从乌云露出,将万物染上一层明亮的光辉。湘妃竹四季常青地林立在假山嶙峋之中。百花争奇斗艳。 “拜见禹王妃。” 林烟儿向后探去,沈氏梳牡丹头插金海棠珠花,穿一件天香色绣折枝堆花的对襟外裳,腰间垂下苏绦。目光和蔼慈祥地看着她。 “沈姨娘快快请起。”林烟儿扶起沈氏盈然问道,“怎没见着渊姐儿?” 沈氏回她:“渊姐儿更衣去了。”继而笑着同林烟儿说道:“王妃有了身子怎没告诉妾身?这样妾身也好拨一些有经验的妈妈在身旁看顾着你,也免得到时出了岔子。”她看着林烟儿愣住,又加了一句,“是老爷告诉的妾身。” 林烟儿恍然,笑着解释:“妈妈那边禹王说要同淑妃娘娘讨要,又心牵挂着那事故以忘了说。” 沈氏没再说下去,听见林烟儿意有所指她回道:“妾身已经托了最好的算账娘子去了那儿,估摸着没两日就能有回信......”沈氏说着担忧地看着她,“王妃你现在有了身子,若要掌事王府定是没那些个精力,需要妾身支几个算账娘子到王府帮衬帮衬?” ......沈姨娘若能支几个算账娘子定是好的。只是此番必定先要解决掉刘义的事才能名正言顺地支来王府。 想到这儿林烟儿同沈氏说道:“沈姨娘,京都的那些商铺店子盈利什么在账簿上还算明朗,所以我想着先解决掉那的事,再考虑京都这边的商铺店子。” 沈氏似乎也颇为赞同,点点头:“即是如此,到时王妃若是有什么需要定不要顾忌什么尽管提,从前那些总归是过去了,如今才是最重要的。故而妾身和老爷一样,能做什么定是尽全力帮王妃的。” 沈氏这是告诉她不要太介怀以前的事,想她瞧出自己的心思林烟儿有些赧颜的颔首。 沈氏又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王妃,容妾身多嘴一句,掌家是需要手段的,那些个下人最是吃软怕硬的,所以对付他们必要先给巴掌再给甜头,软硬兼施这样才能笼络人心,且必要的时候要使些银子......” 沈氏絮絮叨叨的话语像一股暖潮拥进林烟儿的胸膛,林烟儿笑着道:“我省得。姨娘费心了。” 林烟儿想起上次说为林渊儿找笄礼赞者一事,问道:“姨娘可找到渊姐儿的笄礼赞者?” 沈氏摇摇头,神情有些忧愁:“没有,你也是知道的,渊姐儿......因为我的身份所以那些个笄礼赞者口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是不愿的。” 林烟儿安抚她说:“姨娘莫担心,若实在找不到,我帮渊姐儿找找吧。” 沈氏高兴地回道:“那妾身先谢过禹王妃了。” 林烟儿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沈氏会像今日这般毫无隔阂地关心对方,想起她多年对自己的照护,她贴心道:“沈姨娘,还是像从前那般叫我就行。” 沈氏听罢笑得愈发温婉柔和,她捏着绣帕高兴地说道:“那妾身没人的时候便唤王妃烟姐儿吧,有人的时候还是唤你王妃。” 林渊儿更完衣过来便听见这句话,她看着沈氏明亮的笑容和亲昵的语气......默默咬住了唇,上前行礼道:“拜见禹王妃。” 林渊儿没穿沈氏为她准备的衣裳,她单着了一件软银青萝百合裙,寥寥一朵珠花簪其头上,淡施粉黛,她本来与林烟儿只有三分相似,但这一身素裹与林烟儿素日打扮很是相近,所以便有五分相似,晃眼一看竟会错认为她是林烟儿...... 沈氏搭上林渊儿的手亲昵地说:“正说曹操,曹操便到。方才我还和烟姐儿说着你的笄礼赞者之事,烟姐儿还说替你找个好的夫人替你赞礼。” 林渊儿捏着绣帕的手愈发紧了几分,她这是在怜悯她?还是在炫耀她的身份?林渊儿嘴角一扯,声音细弱微蝇地回道:“多谢禹王妃。” 林烟儿只当她是怯懦,笑了一笑。 沈氏拉着林渊儿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地说:“今日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公子王孙,渊姐儿可要擦亮了眼睛好生看看......” 林渊儿手指一颤,娘亲为何在林烟儿面前说这事?就权衡利弊来说,林烟儿是最不想她嫁好的那个...... 看见一旁的林烟儿似想说什么,林渊儿连忙张嘴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亭台水榭那儿开始哄闹起来,见此三人一前一后一同往那边儿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五十章 交错 林烟儿她们到那儿时,三人还僵持着。那位穿着掐花粉衫的女子冷笑一声:“平素说你文采斐然也不过是客套几句,还真吹胡子瞪眼上脸了!” 说话的是袁宜昕,其父是吏科都给事中袁亓。其母安茹与安皇后是表亲关系,仗着这一层关系袁宜昕较为娇纵,是以说话不太会留情面。 袁宜昕说的那个“你”是面前那个穿云雁细锦衣的女子,林烟儿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袁宜昕身后戴着茉莉花发箍的女子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太在意了,视线却瞟到方来这儿的林烟儿,心下一惊连忙施礼道:“小女参见禹王妃。” 林烟儿这才注意到她是礼部主事张莳的次女张婉君,之前有一次茶话诗会有过一次照面。 林烟儿对她点点头,听见张婉君的话,众人也纷纷看向林烟儿,本来林烟儿就生得惊为天人,现下又穿着金线缂丝的衣裳,衬得林烟儿更是高贵大方...... 袁宜昕回头看她,闪过一丝轻蔑,这不是那个有失妇德的王妃?她竟然在这儿,是要插手管这事儿?自己虽然颇有身份,但到底比不过这个丞相之女出身的禹王妃的,她若要管自己还真不能怎么着......她神情微恼地对林烟儿施了一礼,“禹王妃。” 其它人也都纷纷行礼。 “发生何事了?”林烟儿皱起眉头,今日皇宫宴迎,最是忌讳争闹的。话罢,林烟儿看了一眼那云雁细锦衣的女子,她神情清冷如辉地对林烟儿淡然施了一礼,“参见禹王妃。” 林烟儿才想起她是光禄寺少卿顾弼的独女顾陌......其文采风华也是京都一绝,就是为人清冷孤傲了些。 袁宜昕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是见不得顾陌这般的样子! 张婉君连忙拉着袁宜昕,心中暗嘲她蠢笨无比,同林烟儿煽风道:“回禹王妃的话,我们方才不过是在旁猜谜逗趣,而顾陌她便在旁出言冷语嘲讽我们,宜姊姊实在气不过才出言刺了她几句。” 顾陌神情淡漠地站在一旁,丝毫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周遭的人虽然都围了过来,不过都持着旁观的态度,纷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缄口不言。 沈氏在林烟儿身旁小声说道:“这事向来都是各执一词,谁对谁错皆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宫之内不得大声喧哗,会冲撞了皇上太后......” 林渊儿望向沈氏......娘亲何时和林烟儿这般亲近了。 沈姨娘说得没错,林烟儿思虑至此便道:“即是如此,那双方各少一言图个和气,毕竟皇宫内苑的,大声喧哗若是冲撞了哪个只会遭罪。” 林烟儿想和稀泥,但某人却不依这一套,顾陌看了林烟儿一眼,冷冷道:“这里空气实在污浊得很,禹王妃请恕小女先行告退。” 袁宜昕见此更是忍不住上前又想说什么,却被张婉君使劲拉着,这禹王妃还在这儿呢!她急急忙忙说道:“区区一个光禄寺少卿姊姊何必同她计较。” 光禄寺少卿从前也算不得什么高职,何况如今皇上有意想废黜这个职位,相较之下更是比不得袁宜昕,父亲即是吏科都给事中,官不大,但权利很大,官员选拔与罢黜或是审理有罪的官员皆是他父亲一句话的事,况且其姨母还是尊贵的安皇后。若不是如此,她一个礼部主事的女儿有必要去巴结一个正七品的吏科都给事中......张婉君心中暗想,但并不显山露水。 袁宜昕听罢,稍消了些气,但还是恶狠狠地道:“就是见不得她这么清高自傲的样子,家中都快落魄了,还摆谱给我们看,书读得多点又如何,长相这么粗鄙谁能瞧得上她?” 袁宜昕话有些过分了,顾陌长相虽不说美,但至少是清丽的,加之气质清冷,看着也别有一番风味的。袁宜昕这样既遭了顾陌的名声,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只会落人口实罢了。 张婉君尴尬地掩唇咳了一声,身旁的袁宜昕却不管不顾仍旧口出恶言诋毁着顾陌。 林烟儿本想插手,沈氏却拉住她示意别蹚这趟浑水:“这袁宜昕心眼小,龇牙必报。其姨母是皇后,父亲官虽不大但权重,出入内阁是稀松平常之事,且一句话便能汰了一个高官,虽不能交好,也是不能与之交恶的。为了一个顾陌实在不值得。且让她发发牢骚也就没什么事了。” 虽然林烟儿贵为禹王妃又是丞相之女。林白又位高权重难免会使皇上忌惮,最是需要谨言慎行,少交恶才是上策。特别像是袁亓这样的官员...... 什么都要顾及身份,什么都要权衡利弊,她林渊儿不就是这样才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她实在是厌恶透了沈氏这般的话! 林渊儿看向顾陌,她站在庑廊下,面前是梨树随风絮絮飞扬,她敛着眸子不知所想云云耳...... 她突然想起以前的自己,在面对林白宠爱林烟儿的场景时,便是这样站在一旁敛着眸子,竭力忍住自己的冲动,不让人看出自己的想法。她不止一次地希望有人在旁替她说话...... 林渊儿忍不住地开了口,“身为右司郎中的嫡女,姊姊身份尊贵,这样的话可不埋汰身份?君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渊儿这一番话说得左右逢源。张婉君呆楞地点头应她。这是林丞相的那个庶女? 林烟儿和沈氏都诧异地看向她,这还是从前那个遇事唯唯诺诺的林渊儿吗? 林渊儿实属头脑一热,才脱口而出想替顾陌解围,此刻话已出口才方知悔悟......她还从未在如此多的人出言过,察觉的袁宜昕冷冷的视线扫过她,心里忐忑地紧紧咬住嘴唇。 毕竟相处这么多年,林渊儿这个动作林烟儿心知肚明她是紧张了。 林烟儿上前了一步,不偏不倚将林渊儿挡在身后。 袁宜昕再怎么娇纵也明白丞相的女儿不管是嫡还是庶都是她不能惹的,况且如今丞相又与禹王姻了亲,更是不能惹。她收回了视线,“渊妹妹说的极是......”随即忿然地拉着张婉君退了下去。 一场闹剧终是平息了下来。 大家没戏看,也都纷纷四散各处地各说起各话。 沈氏这才说道,语气免不得有些怨怼:“渊姐儿平素最是小心慎言的,今个儿怎这么不顾后果。” 这便是她的娘亲,只会叫她一再小心,养出这么个怯懦的性子......林渊儿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驳杂的想法全都埋进土里,随着时间生根,等着那么一刻发芽破土而出。 林烟儿打着圆场,声音就这么柔和的传近林渊儿的耳里:“若不是渊姐儿,我也是打算这么说上一说的。姨娘莫怪渊姐儿了。” 今日的林烟儿穿着与平素截然相反,衣服茜色金线勾勒而成的百蝶彩花对襟大袍袖上挂着蹵金绣云翟纹霞帔,头戴彩冠衔珠花......光彩照人无比。当真美到极致。却美得不像她,美得倒似另一个人。 林渊儿心里实在不明白林烟儿为何会突然对自己这般示好。想起她方才将自己挡在身后的那个动作,林渊儿心里某处软了下来。 沈氏这才笑逐谦道:“妾身只是有些诧异渊姐儿。” 林渊儿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小声地道:“我方才见那边的海棠开的艳丽想去看看。” 林烟儿没让她多留,遂见她扶着碧梭退了下去。 沈氏看着林渊儿略落寞的背影,转头才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她是记着王妃的好的,只是她心里苦,等过阵子她会明白的。” 林烟儿凝噎,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连她自己都想不出哪里对林渊儿好。她看向沈氏,她的脸笼罩在光雾里显得格外柔和......其实最苦的便是她罢。一辈子为了父亲为了林渊儿操碎了心。 “素闻丞相庶女性情怯懦卑微,方才一见却觉得有所悖论......”顾陌施施然从眼前的梨花撤回了视线,眼看林渊儿与她愈走愈近。 林渊儿脸色涨红,心绪却异常平静,清冷地道:“不过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顾陌勾嘴一笑,一阵见血道:“你不过是替自己说话罢了,”她靠近林渊儿,附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身为庶女,又不得父亲喜爱,一遇着什么事只得像方才我那般什么都不做地在旁保持着沉默,所以你渴盼着有人能替你说上一说。” 林渊儿脸色一白,她看向笑靥如花的顾陌凛然沉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手指却颤抖得厉害。 顾陌没再说下去,脸色也回复平常,“下次别再做这么愚蠢的事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在乎那些,所以我不解释。而你......若是真的不忿,那就像方才那样鼓起勇气为自己说话,在暗地里自怜自艾除了徒增可怜,谁也不会在意你的想法。” 顾陌说罢越过她望向远处,看向林渊儿的眸色浮现一抹同情。 林渊儿随着她望去......林烟儿正与沈氏坐在石墩子洽谈正欢,神情宛如亲生母女,林渊儿蓦地攥紧了手,掐得自己手指发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五十一章 作梗 林烟儿与沈氏说了会子话,沈氏道她有孕不能过于劳累,便让翠笙扶着林烟儿到不远处的石墩子坐下。 “大夫说我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除了偶尔犯恶心,其余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有些时候还会忘了自己有身子地乱走动。”林烟儿嘴角掠过一抹笑容,视线向自己的小腹探去。满是幸福。 沈氏听了便道:“本来显怀都要两三个月,你人又瘦,估计显怀会有些慢......”说罢她神情有些担忧,“还是得多吃点补补,不然临盆的时候会很难过。” 沈氏想起自己生林渊儿的时候就生了一天一夜,幸好自己怀胎吃得好,不至于临盆时没力气。不过林烟儿实在是太瘦了,身子骨柔柔弱弱地,感觉风一吹就跟着跑了......怕是不好生。渊姐儿小时候身子还好,至那次事后,身子侵了寒气,膝盖骨也因为一直犯疼。渊姐儿怀孩子估计不比林烟儿看着好,到时候一定要多注意一番,自己身边一直伺候的徐妈妈可以当渊姐儿的随嫁妈妈一同嫁进婆家,这样怀孕的时候可以照顾渊姐儿,到时候若是主持中馈也可以帮衬着渊姐儿。 沈氏这样盘算着。看着林烟儿弱不禁风的样子,把她当做林渊儿的更是多了许多的嘱咐...... 现下阳光正好,洒在树上花丛投影出斑驳的影子,一簇一簇地绽放在鹅卵石上...... 戚皇贵妃坐在庑廊阑干上,她拿着锦线刚穿针引出,紫媛从外面走了过来,看戚皇贵妃手上的棉袜子成了大半,对她行礼后道:“娘娘又在给九皇子织东西呢。” 戚皇贵妃拂上棉袜子上的线缎,眼神透露出慈爱,“现下入了夏,很快就近秋了,到时候再织总是暗了,我便先织着,到时刮秋风也可以穿着畏寒。” 紫媛看着戚皇贵妃这个样子,感叹道:“九皇子贴身衣物全是娘娘你织的......”她忍不住说:“只是娘娘,九皇子想读书也是好的,您何必让陶谷苛刻圣泽殿的烛火油灯,这样既伤九皇子的眼睛,若是让九皇子知道了定会生了和九皇子的嫌隙。” 她原以为戚皇贵妃不让九皇子读书,只是不想让九皇子累着,毕竟九皇子不管建树如何,日后也是一生的锦衣玉食。然而如今她却看不懂自家娘娘的心思了。 戚皇贵妃手上一顿,差点让针头插破手指头,她看着院子里的铃兰,神情笼罩在阴影里,过了半晌才又开始织起了棉袜子,针脚密密麻麻,相对之前的细密略有错乱。过了许久,她才放下棉袜子,弃在一边对紫媛道:“伺候我更衣移驾宴息厅。” 微风拂尘,吹得进宫的人群衣带飘摇。 陆安卓的马车才过宫门,宋青便小声密语传道,“今日一大早皇上便召了禹王进了内阁。” 陆安卓沉默一会儿,才淡淡问他:“禹王妃呢?” 宋青说:“去了御花园,现在应该还在。” 马车内传来陆安卓清冷的声音,“去长春宫。就说王妃想见见母妃了。”随即才悠然放下了天青色帷裳。 陆安卓和叶岚青到长春宫时,康嫔身边的卞嬷嬷正候在影壁,看见他们走来上前施礼喜笑颜开道:“王爷先来人说要来看主子,可把主子高兴坏了,忙让下人端了香片茶茗,又准备了甜而不腻又清热解暑的绿豆凉糕。” 陆安卓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语气淡淡地道:“母妃费心了。”便同着叶岚青进了长春宫的主殿。 康嫔连忙迎了上来,“你派人来得晚,才通报了下去,你就紧凑着跟了进来,快些坐。”说着她不由自主地抚上陆安卓的袖子,陆安卓不露痕迹地抽离了出来,康嫔讪讪将手收回,转头招呼叶岚青入坐。 叶岚青似乎对这个场景见怪不怪,她瞥了一眼康嫔,转身坐在了陆安卓身旁...... 卞嬷嬷见此上前扶着康嫔入了上座,康嫔这才缓了尴尬道:“上次人日虽与你有过匆匆照面,如今弹指过去了两月却觉得过了两个千秋般,总觉得时间漫长得很。” 宫人们端上了备好的绿豆凉糕,上面淋着冰镇过的红糖......她记得陆安卓最怕热了,还在王府的时候,一入夏便难受得很,稍微动一动那些薄衫上全是汗,那时只要她做上这么一碗冰镇凉糕或薄荷香糕,他就能欢呼雀跃个半天。 可是自从他慢慢长大,质问自己为何不得父亲的喜爱,她一次次沉默以对后,自己与陆安卓便越行越远,现在他能来看自己都是难得很...... “妾身听闻母妃近来眷得圣宠。”叶岚青开口说话了。 康嫔蹙眉看向叶岚青最后还是回道:“算不得盛宠。” 叶岚青又笑道:“这皇上的心思向来是最难把握的,母妃可不是要趁机抓牢一下皇上的心思?” 康嫔抓紧衣袖......这是陆安卓的意思,她看向陆安卓,他正低头喝着香片,康嫔见他置身事外的不理睬泄气般地回道:“母妃自有分寸。” 叶岚青撅起了嘴,道说:“妾身听闻上次上巳节都是禹王妃帮了忙才不至于母妃遭人陷害连累了王爷......” 康嫔看了一眼陆安卓,笑着对叶岚青说:“说起来当真是感谢禹王妃,若不是她......” 陆安卓听见禹王妃三个字手指动了动,神情终于有所变,康嫔还未说完他便放下了茶盏打断了她的话,他看向康嫔说道:“现下天色晴好,母妃何不同王妃出去走一走?” 康嫔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连忙答应:“说的极是。” ......她许久没和陆安卓出去游园了。 一行三人身后跟着宋青卞嬷嬷和叶岚青贴身伺候的茯姳来到御花园,恰逢这时陆一璟也来了御花园。 本还纷纷攘攘的人群一下悄声了下去,眼角余光或是瞟向陆一璟或是瞟向陆安卓。 林烟儿看向来人,心中微颤,想起她现下还与他闹着别扭,她敛住眼里的波涛汹涌与沈氏一同行礼道:“拜见康嫔娘娘,禹王,二王爷。”后又和二王妃行了平礼。 陆一璟也朝陆安卓他们行了礼。继而走向林烟儿,一如既往地那样,眼里含着柔和的波光。没有其它人。 ......他是不生自己的气了?林烟儿看着陆一璟柔和的笑意,方才的乌云盖顶似乎顷刻拨开云雾见天明。 沈氏知趣地退在了后面,她望向庑廊下的林渊儿,她正和顾陌望着这边,她的视线略过顾陌见她眼角下覆了一层阴翳,晦暗不明。 沈氏收回了视线,陆一璟已经拉起了林烟儿的手,柔和地对林烟儿笑......若是渊姐儿能找到这么爱她的男子便好了。 林烟儿嫁进王府还是第一次私下与陆安卓相见,看见他盯着自己,林烟儿似有些后怕地敛下眸子,靠近陆一璟了几分。 陆一璟见她这般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适?”他握紧了林烟儿的手。 陆安卓在旁云淡风轻似调侃:“禹王和禹王妃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听着他话里有话,林烟儿想起她他告诉自己的那些,若是陆一璟知道自己之前是不愿成亲,那夜的洞房花烛是做样子,他会怎么想?林烟儿不敢想下去,手心沁了些汗。 陆一璟蹙着眉头看向她,正着脸沉声问道:“是不是不是舒服?你现在有了身子可不能硬撑着。”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看向林烟儿,纷纷交接耳语。 林渊儿瞪大了眼,指甲深陷阑干护栏,林烟儿有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她看向沈氏丝毫不震惊的神情......娘亲知道?难道就自己不知?林渊儿这才恍悟过来,有孕之人最是需要有经验的妈妈跟着,林烟儿亲近的只有一个翠笙。怪不得林烟儿近来对自己那般示好,原来真的是有求娘亲,她竟以为竟以为......是真的与自己有了姐妹之情,罢了,是她太蠢,太过妄想了这些。 只是为何娘亲要瞒着她这件事? 身旁的顾陌这时走到了林渊儿的身旁,发丝凌乱地散落在她的视线里,却丝毫不阻碍顾陌盯着前方,风吹刮着她的脸庞,她转头看向林渊儿,语气带了些风的凛冽,“看沈夫人早已知晓的模样,难道就你不知?” 林渊儿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怨恨,顾陌又冷笑说她:“难道是林烟儿怕你心思不正,所以让沈夫人瞒着不告诉你。” “你胡说!”即便林烟儿会这么想,但是她的娘亲怎会不了解她,她不可能去害林烟儿的,因为以前......林渊儿气愤地甩了袖子,划开和顾陌的距离。她又望向沈氏,沈氏正担忧地看向自己,林渊儿心里咯噔一下:娘亲难道真的....... 顾陌却嘲讽道:“其实若不是听见沈夫人唤的是禹王妃,我竟还错以为她们是母女。”神情却溢满了落寞,也不知嘲讽着谁。 林渊儿一点都不想听顾陌的话,她眼前一直浮现的是沈氏方才眼神担忧地望过来。她是担忧自己生了嫉妒之心想害林烟儿?也对,自己近来所作所为可不是让她一天比一天惶恐害怕的吗......这么大热天的,林渊儿却觉得有些发冷。 沈氏又转头远远向林渊儿看去,心想在哪儿这么久了,怎还没过来,明眼见着禹王二王爷在这儿还不过来行礼,岂不失了礼仪? 好在大家注意皆放在了林烟儿有了身子这件事上,故以都忽略了在边上的林渊儿和顾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五十二章 白傲 陆安卓的视线扫过林烟儿平平的小腹......真的怀孕了?疑惑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康嫔听闻脸笑开了说:“竟这么快有喜了,有几个月了?”说着她向林烟儿的肚子望去,“怕是才有一个多月罢。” 陆一璟谦笑地回道:“前几天大夫才把出的喜脉,说是只有一个多月。” 陆安卓对林烟儿和陆一璟拱拱手:“即是如此,那本王先在这里贺喜。” 一时间众人纷纷人云亦云效仿陆安卓。 陆一璟脸上毫不掩饰喜意,抓着林烟儿的手紧紧的,仿佛他心中的喜悦就能这么随着力度传近林烟儿胸腔......林烟儿见此也不由自主地弯唇。 陆安卓眼神闪了闪,康嫔叮嘱着林烟儿:“这有了身子,可不能如平素一样随心所欲了去,有些吃食该忌讳的要多吃的都要列个单子,让下人注意了去......”康嫔叹了一口气,有些钦羡,“我也盼着二王爷能有子嗣让我有个儿孙抱一抱。” 叶岚青咬死唇,她嫁进二王府比林烟儿早些时日,不过有喜这种事情只能是听天命,康嫔这样说难道没考虑过自己在旁的感受?她堂堂左都督的嫡女向来都是被人奉承巴结,何时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打脸过?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说话都这么心拙口夯,怪不得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待见她......叶岚青努力地平息自己的心情,语气生硬地说道:“母妃如今正得圣眷,就算二王爷有了子嗣,怕也是没那个闲暇照顾。” 陆安卓听了叶岚青的话,微微蹙了眉,他向康嫔看去,见她神情讪讪又落寞的样子......他时常看着这样子的康嫔独坐阑干望着院子的广玉兰树发呆。 陆安卓眸色一沉,继而看向叶岚青,后者察觉到陆安卓的视线,心中一凝,僵住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恭喜禹王妃有喜。”声音清清冷冷传进众人耳里,林烟儿向着说话的人看去,只见她一身云雁细锦衣随着风翩翩而起,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仿佛被微风捎带不知所往......是顾陌。 林渊儿也随着顾陌缓缓走近林烟儿,她看了林烟儿一眼,神情溢满了未名的情绪,随即上前一施礼,“恭喜禹王妃有喜。”又和顾陌对陆安卓一行人行了礼。 林烟儿笑着颔首回应前来的两人。 一旁袁宜昕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进来,“禹王妃有喜真可谓是好事,只是顾陌我瞧着你好似不大高兴......” 这话方落,众人纷纷看向顾陌,后者不为所动地站在那儿,视线停在林烟儿身上顷刻又越过她看向身后的陆一璟。不徐不慢地道:“菊花茶清火明目,袁小姐可以喝一盏。” 袁宜昕气急败坏地刚要开口,陆一璟便扫了一眼她,目光似淬了寒光般令袁宜昕打了个寒颤。 林烟儿与陆一璟待了这么些时日,心里明白他是有了怒意,借着自己有孕的由头趁势打击他人,即便林烟儿喜和睦也是厌恶这样的人,但这里这么多人,让袁宜昕落了面子总归是不好的,林烟儿还是打着圆场道:“说了会儿子话,妾身也是有些口渴了。” 陆一璟抿唇,嘴角终于上扬了些,“宴席也差不多要开了,那便先移步去花厅一坐罢。” 林烟儿看了看天,日渐渐高升逐正午,确实如此,点点头应了陆一璟的话。康嫔与陆安卓也随他们一同移步去了花厅。 达官贵胄的马车络绎不绝地到了宫门,守门的侍卫遣着马夫将马车退到角落处。安皇后坐在宫人准备的席椅上,喝着君山银针,她身边的宫女裘玟和秋韵脚不离地地叮嘱......席面渐渐成了样子,素萍从槅扇走了进来,行礼道:“拜见皇后,大王子现下已在花厅候着。” 安皇后缓缓啜饮了一口茶,“这宴席还要些时候,不过有安元陪着,倒也不算怠慢了大王子。” 素萍这才道了让人焦虑的缘由:“安大人并未随行。” 安皇后放下了茶盏,蹙眉道:“安元去了哪儿,不是让他接见大王子的吗?”单独让西林的大王子待在花厅只怕会怠慢...... 见素萍摇头不知,安皇后立马起身,对素萍吩咐道:“你先随我去接见大王子。”转头又对裘玟吩咐道:“你去禀告皇上。让皇上移步到花厅。” 说罢和素萍走了出去......陆霖沅在文渊内阁,方遣了陆一璟走后,又招来了蔡荃,他面前跪着服飞鱼服的江湛。 陆霖沅面色阴沉地看着江湛,“你这是听谁说的?” 江湛抬头飞快地看了陆霖沅的脸色,发觉难看的厉害,饶是他服饰了皇上这么久,还是禁不住圣威,心忍不住地颤抖,他伏低身子几乎要与地面融合而一,“奴婢是听司礼监去丞相府通报的公公说的。” 江湛不敢说是王公公告诉的他,只说是安公公露的音信。如果这时还让陆霖沅知晓他们监人在后面嚼这些舌根,怕是只有没命的份儿。 陆霖沅挥挥手示意蔡荃去找人进来......不过一会儿安公公亦步亦趋就跟着蔡荃进了内阁。看着陆霖沅一双眼锐利地盯着自己,他的心狠狠抖了一下,连忙行了大礼,“奴婢拜见皇上!” 江湛这时候连忙抢过话语提醒他:“皇上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将告诉我去丞相府中的事一五一十地再叙述一遍!” 安公公人也不傻,江湛这么一句也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陆霖沅夹含威严的声音直直了过来:“必事无巨细地说。” 安公公听罢,才娓娓道来。 一番话落,整个殿内寂寥无声,安公公和江湛大气不敢出一声地伏低身子相互对望,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到惧意。江湛眼里的安公公,神情更带着些悔恨。 两人对视着,只听得上位的陆霖沅吩咐到蔡荃:“你派人去查查林白近日去了哪儿。” 蔡荃作揖领命。 这时安皇后身边的裘玟已经到了文渊阁外,守门的侍卫拦住她的脚步,她这时才行礼说道:“大人,奴婢奉皇后之命请皇上移步宴息花厅,大王子已在那儿侯着。” 侍卫们面面相觑,裘玟忍不住放了狠话:“怠慢了外来使臣你们提脑袋都不能弥补。” 侍卫们听见这才变了脸色,官高一阶的侍卫这才对裘玟说道:“容我进去禀报皇上,你现在这儿外边候着。” 文渊阁虽是才兴起的机要之处,但除内阁辅臣或内阁大学士,普通大臣都不能进去,即便是丞相都要先通报禀告,得了圣上首肯之后才能进去,更何况裘玟一个小小的宫人。 裘玟听罢施礼谢过侍卫,退到了文渊阁正门的琉璃影壁处。 侍卫进去通报后,陆霖沅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两人,“你们先起来......”江湛和安公公这才如释重负地起身,却好生佝偻着腰身,等候陆霖沅的下一句,“此事先暂且搁置一边,若是属实,你们必然有赏,若是无中生有......” 陆霖沅没再说下去,但是两人听得冷汗连连,诽谤朝中大臣是什么下场,他们心中自然知晓。 见到陆霖沅前脚踏出内阁,蔡荃随后跟随,江湛连忙拿着拂尘,捋了衣服和帽子跟了上去。安公公看着江湛背影匆匆,又望了一下天,随后回了司礼监直奔王公公的居所。 花厅是宴席另设的奉茶候厅之处,房内偏暖,便移植了许多奇花异卉到了这儿......安皇后才和素萍到了花厅,便看见一男子穿着鸦青色团云细锦衣,袖口刺有忍冬穿插枝叶花苞,头顶发髻戴六合一统帽正闭着眼安静地倚靠乌木圆椅上,手边放着天目青顶。五官玉质金相,鲜眉亮眼。让人如沐春风。 男子身边的随侍见安皇后款步而来,低头在他耳边窃语......后复见他双睫如扇似宝刀出鞘地睁开了双眼,目若寒冰衬得唇薄如刻,硬生生地将俊美如冠玉的面颊平添几分线条凌厉之感。 只看他起身,细锦腰佩白玉玲珑,身子挺直如松,对安皇后施礼握拳,声如洪钟低沉,又恰似流水击石,撞捽深沁人心脾,“拜见皇后。” ......这便是西林的大王子,与陆一璟有相媲美之俊貌的白傲。若说陆一璟是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似一道和煦暖风,那睁眼的白傲则是冬日的寒风,凛冽又刺骨。 安皇后暗想。遂敛住心神对白傲颔首,“让大王子屈身了。” 说着时刻安皇后坐在了一旁,她看着自己身上的金绣龙纹红色大袖衫,霞帔下垂金玉坠子,外着对襟大袖褙子,头戴镶珠凤冠,对比白傲一身随意洒脱的便服,*又持重......安皇后觉得自己艳丽得俗气了。 素萍沏好茶端了湘波绿上来,温热清芬。安皇后执杯呷了一口,听得白傲在旁说道:“真是好茶。” “跟着的宫人平素爱捯饬这些,倒捯饬些了名堂出来。”安皇后淡淡地道,示意素萍又倒一杯给白傲。 素萍递了茶杯上去,却被白傲执扇挡住,“虽是好茶,但清冽了些,我喜欢喝天目青顶这样香气馥郁的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往事 第五十三章 得见 这样的茶一如他的人! 安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向来是被人拍须溜马的对象,如今白傲却丝毫不给她情面,还在她面前自称“我”,真是狂傲得很......不过此人是西林的大王子,外来的使臣,此行必定重要万分,她作为一国之母失了礼仪,后果不是她这个深宫妇孺能够承担的。 想讫,安皇后深吸一口气,又强笑道:“即是如此,素萍便撤了茶下去罢。” 安皇后看向白傲手边的天目青我自己走走。” 这白傲真是好大的胆子,在自己面前自称“我”就算了,竟然在皇上面前也这样。安皇后心里想着。但瞥见一旁陆霖沅并不为之所怒,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因此恼怒了白傲去。 陆霖沅不可能真的罚安元什么,此番也不过做做样子,给白傲个面子。白傲也明晓陆霖沅的心思,也顺着陆霖沅的心思说。 两人打着官腔,一来二去,还没说几句话,门口的宫人有扯着嗓子说道:“康嫔娘娘,二王爷,禹王,二王妃,禹王妃到。” 安皇后听见,吩咐一旁的素萍下去沏茶。素萍领命退去了后罩房。 日子渐渐步入正夏,虫鸣渐渐嘲哳刺耳,陆一璟扶着林烟儿恩爱和睦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日光寻穿着树影洒在两人肩膀上,像一簇一簇白色的小花,落在林渊儿的眼睛里,仿佛察觉到什么,林渊儿转头望向了身旁的顾陌,见她敛着神情,视线落在她那双湖绿色绣着碧荷纹的斜面上......许是太敏感了。林渊儿心想着又收回了视线。 而此时的顾陌却抬起了头,盯着前面似比翼双飞的两人深深地看。身边的司芜默默攥紧了手。 路不算太远,稍览下道路两旁整齐挺直的湘妃竹,便到了内厅。 许是没料到皇上和皇后都在花厅,众人纷纷一愣,紧接着行礼,起身时又见陆霖沅身旁坐着一位俊美如涛的男子。林烟儿展眸望去,男子面若春晓,鬓如刀裁,只是一双眼睛太过凛冽而不怒自威,使得旁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江湛在旁哈腰解释:“这是西林的大王子。” 林烟儿听罢与众人一同行礼,忍不住好奇地又向白傲看去,只是这一看,却发现他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她心中一惊,顾不得什么立马又低下了头。这实在是失礼。 身旁的陆一璟却开了口道:“请问大王子何故一直看着本王的王妃?”他的神情温和,语气却有些冷冽。即便白傲是西林之人,但两国习俗也是差不多的,这样盯着一个已了婚的女子看,实在有损女子的清白......白傲不可能不知。 经陆一璟提醒,白傲这才撤回了视线,但还是忍不住往林烟儿那边瞟,旁观的众人见此更是好奇。 林烟儿生得绝色的确如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时也忍不住多看几眼。但一直盯着有夫之妇,即便白傲清傲不羁,但这番作为实在不妥,安皇后心里想着遂开口问道:“大王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白傲还未开口,他身旁的随从侍卫纪方却惊叹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像? 像谁? 林烟儿抬起头,她想起方才在皇宫与安元的碰头,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是我的妹妹,白弋。”白傲开口,眼神示意了他身旁的纪方拿出了一卷画像来,随着画像的展开,众人的目光皆被其吸引了去:上面的女子,一身素淡的月白色竹纹上裳,下搭百褶裙,头饰银簪花钿,柳叶弯眉,明眸皓齿,素净得过分。 林烟儿愣了愣,这分明就是平常的她啊! 众人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林烟儿,要不是今日林烟儿穿的盛装,一浓一淡有了对比,还真有种错觉会以为画中的女子是林烟儿。 只是好端端的,来一趟还带着自己妹妹的画像作甚?众人心中纷纷揣测,又听得门口宫人扯着嗓子喊了句:“安大人到。”但淹没在众人疑虑之下。 白傲迎上陆霖沅审视的目光,他整个人却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带画像来,是因为我是奉父王之命替我妹妹讲亲的。” 此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只听得素萍惊呼,“安大人!”随即便是瓷器落地应碎之声,刺在陆霖沅心尖:方才他和白傲单独相见时,他丝毫未提和亲一事,如今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及此事,他的心思何在? 陆霖沅默然片刻,才沉声道:“安元!” 这时安元走了上来,亮相在众人眼里,他的脚步不像往常那般稳健,略有些急促,周身萦绕着压抑的气氛,他跪在地上,声音雄浑:“微臣拜见皇上!” 这是林渊儿第一次见安元,他不像陆一璟尔雅温文,也不似白傲那般清冷俊傲,相反五官端正普通,像是一团雾一样,只是越看得久了,越凑近了看,会让人有一种忍不住舒心想要依靠的感觉,他明明是最接近鲜血淋漓的存在。 林渊儿耳边传来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绞着绣帕,贝齿紧咬下唇......若是,若是那时候林烟儿应了这个婚事,那这样美好的男子,这样让她感觉到依靠的男子,他们都可以订亲,以后他就是自己的夫君了! 她望向林烟儿,林烟儿正被陆一璟护在身后,凭什林烟儿就可以得如此俊美又贴心的夫君?她却要这般费尽心思地借这场宴席去越过安元挑选其它男子?她为何不可嫁给安元?凭什么! “朕让你陪着大王子,你却枉顾朕的旨意,该当何罪?”陆霖沅并不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想罚安元,只不过安元凑巧撞了上来,陆霖沅的怒意无处可发,遂用了这一招杀鸡儆猴给白傲看。 众人见皇上发怒,都纷纷跪了下来。 但白傲可曾惧这些?见他晃着脑,手上的扇子不停地摇,丝毫不为所动地倚坐在乌木圆椅上。 而跪着的安元却是急忙问道:“西林要派大公主和亲可是真?”安元了解白弋,她是脱缰的野马,是属于广袤的草原,辽阔的天际,让她和亲不是让一匹野马套上马鞍缰绳,供人奴役驱使?这不比杀了她还难受。一想到白弋以后会成了别人的妻子,像那些个女子相夫教子平庸的生活着,他心止不住地抽疼。 白傲下移了视线,看着安元白了的脸,眼神深邃,缓缓的,在安元耳朵里,眼睛里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自然是真。” 听着这话,安元像失去什么支撑地瘫在地上......他早该猜到的,他早该猜到的,为何陇右道一站之后再未见白弋,为何西林突然此行天清,让两国交好,除了和亲又怎会是其它? 陆霖沅见到怒吼道:“成何体统!”这真是他的好武将,好大臣,还亏得自己因为他护送白傲过来打探有功而擢升了他的品阶,这才不出几日便这样越过自己的话,去和别人攀谈,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皇上?若是再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擢升,日后岂不反了? “安元殿前失仪,枉顾旨意,除明威将军转武略将军!” 从正四品到从五品,接连降了两个品阶,皇上这是真的动怒了。 但这些话安元皆都充耳未闻,他颓唐一笑,缓缓拜礼说道:“臣领旨!谢皇上。” 林烟儿皱了皱眉,她方才撞见安元还是一身浩然正气轻松的模样,而现在的安元,衣衫略有不整上面还残留着茶渍,发丝稍有凌乱在额前,眼瞧着突然变得颓疲了许多......竟也不作解释地承了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五十五 倾舞 说话的是袁宜昕,此时的她挑衅地看着顾陌。 袁宜昕的表情落在顾陌眼里,简简单单化为了五个字:山水有相逢。顾陌闭了闭眼,她身旁的司芜手攥得比她还紧。 林烟儿看着顾陌慢慢起身,虽然她不喜顾陌的性子,但袁宜昕这样做到底过分了,她皱了皱眉,想起林渊儿之前在御花园替顾陌说话,害怕她又义涌上心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遂转头往一旁看去,却见座位空荡荡的不见人影,“沈姨娘,渊姐儿去了哪儿?” 沈氏听言才从宴会的勾心斗角上回了神过来,却仍是茫然地摇头说不知......许是去更衣了罢。林烟儿心想着,视线又落回顾陌和袁宜昕之间。 若顾陌不承这舞,便是自甘否认方才袁宜昕的话,承认自己是并不如大家所言那般能歌善舞会诗歌词赋,但若是应了这舞,不管这舞,舞的好不好,顾陌的名声都只有沦为舞姬一类,跟随着她到老。承是没了名声,不承也是遭了名声。 林烟儿看着顾陌,暗自揣测。 安皇后对顾陌没什么印象,但多多少少知道顾弼这个人。自从陆霖沅登基之后,经济上兴修水利,减免税收,文化上又建立国子监,重农抑商,抑制商人学学求取功名,朝务上一反宽政严查反贪,设立锦衣卫,内阁,也因此罢免了不少官员,如今这个光禄寺少卿一职也如在风雨中飘摇般岌岌可危。 虽然这法子多多少少污了袁宜昕的名声,但袁宜昕倒底拿了个好使的闺女出来解燃眉之急。 安皇后暗喜,看着顾陌缓缓起身,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道:“可是顾弼之女顾陌?” 这时顾陌身边坐着的一位青色白鹇补服的男子跪在了一旁,忙说道:“正是微臣的小女,都是妯娌间的玩笑,当不得真,当不得真。”顾弼想推脱这事,但实在不是个好借口。 顾陌看着坐在首位上的三人,沉默不语。 倒是一直没怎么发话的段太后出声了,“哀家也时常听得有人说顾弼之女顾陌是如何长袖善舞。” 这是要让顾陌上了? 见段太后发话,一旁的段淑妃自然也逢源地道:“听太后这么一说,臣妾可真想看上一看,这舞是有多么的动人倾城。” 说话间段淑妃瞥眼看见下首的林烟儿,见她今日打扮得明艳动人,体态比之前先将丰腴了不少,心中暗自咬牙,方才宴息厅的事可是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的耳里,她心里诧异林烟儿这么快便有了身子,还未来得及喜悦,便又听陆一璟因此拒绝与西林和亲,她是肠子都悔青了!这么大一块肥肉竟然就被陆一璟拒之门外,理由就是为了好生养她的胎,林烟儿果然是个狐媚子! 听了这话,顾陌本是白皙的脸更是如雪,她缓缓行了礼,嘴角颤了颤,才说道:“今日小女所穿之衣繁琐得很,实在不便行舞。” 顾陌出了声,一旁的陆霖沅悄悄挑了一个眉。 安皇后却笑着说道:“这有何难?司乐司那有甚多的舞衣,你退下换了上来便可一舞。”心里却狐疑这声音有些熟悉。 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退不得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林烟儿幽幽叹了口气,视线撤了回来,便见一旁陆一璟手捏着酒杯,正看着宫殿之上的顾陌。许是注意到了林烟儿,陆一璟回看了她,笑着饮了口酒,饮得滴水不漏。 林烟儿皱了皱眉,夹了一块冬笋在陆一璟碗里:“早上走得匆忙王爷没有饮膳,进宫又被皇上召见,如今方得空落了坐,一粒米都还未进就空腹喝了酒,只会伤身,先吃点东西填填罢。” 陆一璟听之,弯唇笑了,“还是夫人对我好。” 林烟儿放下竹箸,拿着绣帕轻掩唇,害羞地娇嗔:“王爷又这样,直叫人看了笑话。” 陆一璟笑着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仰尽。 林烟儿看着陆一璟笑着,不知是否是殿内太过金碧辉煌,林烟儿竟然在陆一璟的笑意里看到些苦涩。 而这头的顾陌领旨下去换了衣,虽然宴席上八珍玉食,但到底比不过这一场闹剧来得让人有兴致......这可是身家清白的女子穿着下人的舞衣来取悦君臣。想想都新鲜得紧,故以大家虽都觥筹交错,实则眼神却不住往正门瞟去。 待顾陌上来时,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 此时的顾陌穿着已换上一身素白锦衣,袖口为方便舞弄收紧成窄袖,花纹用金丝勾线成一朵朵雍容华贵的牡丹,淡施粉黛,朱唇却绛点,整个人一改方才的清丽脱俗变得妩媚动人......这根本就不是寻常舞女能穿的衣物。 安皇后心中大骇,暗自招了一旁的素萍退下。而宴席上的袁宜昕则是震惊地不知所措。林烟儿敛下眸子,默默饮了一口熟水,那些纷扰的线头在心里逐渐明晰了起来,难怪! 顾陌一直都是清冷孤高的,向来瞧不起与人发生争执,估摸是看袁宜昕属性子冲动,做事不过脑,又睚眦必报,遂今日一反常态地刺袁宜昕,来达到让自己不得不在殿前一舞,但舞了又能如何?只不过会遭人摈斥罢了,能得什么好处? 林烟儿眉头紧锁地看着顾陌,眼神一改既往的幽深。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陌没理会旁人所想,清清冷冷地说:“回太后,皇上,小女所舞名叫《梅花三弄》。” 舞始,但见步伐清冷,衣袂翻飞如雪絮飘扬,脖颈之初如皓雪般白,手腕翻转,如一朵梅花傲然于枝头。随曲调始复,又见脚步由急变缓,又跪于金砖,脚尖轻轻踮起,仰头向上翩然起身。曲罢,顾陌脚尖独立,双手翻转直至最罢搡了一下身旁呆着的袁宜昕。 回过神的袁宜昕连忙磕头请罪,“皇上,小女并非有意,只不过被有心之人利用。”袁宜昕外强中干,本质就是一只纸老虎,平时也都欺软怕硬,一遇事人就焉了。 顾陌跪在她身边冷冷地看着她。 陆霖沅并不想理会女人之间的争斗,本打算罚罚顾氏一家,再说袁亓几句就轻描淡写地过了,但袁宜昕看不清头势竟然摆在了明面上来,故以陆霖沅只得耐着心问道:“你口中所说的有心人是谁?” 袁宜昕仿佛找到了愤怒的宣泄点,她指着顾陌狠狠道:“是她!若不是她方才激小女,小女又怎会脑袋一热做出那般荒唐的举动。”袁宜昕现在既愤怒又有快感,她想嘲笑顾陌,看顾陌又能维持清高的模样几时?然而袁宜昕却笑不出来了,看着顾陌的脸上扬起嘲讽的笑意。袁宜昕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胡话! 真是愚蠢!听着袁宜昕炮语连珠,安皇后恨不得上去堵住袁宜昕的嘴。天清王朝崇尚女子温婉大方,知书达理,若之前袁宜昕将顾陌推出来行舞,大家心中还多多少少默许袁宜昕许是被利用了,最多不过说袁宜昕蠢笨之类的话,但如今被袁宜昕捅破这一层纸说出来,只会让别人觉得袁宜昕心胸狭隘,青竹蛇口,这样不顺不恭的女子没人愿意娶进门......她还本想趁着此次宴迎替袁宜昕说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五十四章 挑衅 陆霖沅不耐地让安元起身,其余众人也因此都谢过皇上后纷纷站了起来,此时白傲的侍卫纪方仍旧如初地拿着画像,摊在众人眼里。 林烟儿由着陆一璟扶了起来。冲他笑了一笑,温婉柔得出水。 康嫔见到两人的恩恩爱爱,忍不想起从前她与沅郎就是这般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感叹胜却世间无数。只是这宫里鲜妍明媚的脸庞太多,而自己不过是在岁月沧海里不断蹉跎褪色的一粟,他如何能心心念念着自己?纵使自己如何肝胆俱裂想挽留从前丰盈旖丽的时光,结果只会愈发与他没了以前的样子罢了......康嫔遥看陆霖沅,那一身刺眼的明黄衣袍,回忆深处那广玉兰树下的翩翩君子怕是早已淹在众多脂粉之气里泯灭了罢。 只听得人群之中有人感叹了一句,“大公主与禹王妃还真是像呢。” 林烟儿闻言色变,声音是从她身后传出来的,还有些熟悉......大家都知道方才陆霖沅那番做是为了调转话题,她这样做无非是和陆霖沅对着干。 果然陆霖沅脸色变得难看了些,一旁的白傲显然不愿放过这次机会,说道:“皇上的意思是如何?” 陆霖沅心中打起了算盘,西林到底想要做什么?两国纷争这么久,从未说过一和之事,向来是利益相同互相利用,利益相戈举兵相向,况这可是让白弋前来和亲,白弋是谁,西林的正一品升授的诸征将军,破敌数次深得民心且手握兵权......兵权?对了,白弋手握兵权这么久,日益得民心,这般的功高盖主,即便是自己所出又如何?西林王必定要忌惮的,并且......陆霖沅看了看眼前的白傲,这白傲日后定是要登王的,像白弋这样的存在,以白傲这样的性子可不是得扼杀在摇篮中? 陆霖沅思虑着。那些疑虑渐渐被剥茧抽丝在眼前明晰了起来。 而一旁的安元看见陆霖沅沉默兴许是否有转机,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霖沅,只等他开口说出回复。 渐渐地,陆霖沅嘴角勾起了笑意,弧度越来越大,看得安元心里越来越凉。 “就是不知大公主中意了谁”陆霖沅这话问的是大公主,实则是想问西林王,或是白傲想要和亲的是谁。 简简单单的陆霖沅的一句回复打破了安元心里所有的幻想,他颓乏地靠在身后的梧桐枝干上,心中莫名有些凄凉。 白傲整个人陷在圆椅里斜签着,慵懒散漫得紧,他慢慢地道:“是禹王爷。” 林烟儿方听还以为是错觉,整个身子像炸开了锅一样杵在原地,她几乎都感觉不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的温度,只觉得冰凉无比,随着意识慢慢回笼,她的心绪才慢慢找了回来。只是一想到这个一直在自己面前笑的男子以后也会这样对别人笑,林烟儿心口隐隐泛着疼。 她不想,很不想! 这时安元冲了上来,连忙道:“皇上,大王子,恕臣斗胆一句,这实在不可!禹王已经娶了禹王妃,若是再让大公主嫁过来,即便是以平妃的身份也是有辱了大公主还有西林!”况且两人还长得那么相似! 陆霖沅想的却不是这个,西林要和亲他答应了,但是要和四王爷,他有些犹豫了,众所周知禹王才娶了丞相之女,若不是有陆安卓相与之扛衡,其权利倒真可能撼动到自己,若是此番让有将帅之干的白弋嫁给禹王,岂不是如虎添翼。况且林白最近很不安生,加之一直贪生怕死的他之前还冒死举荐禹王,这居心实在叵测...... 陆安卓嘴角扬了扬,心底竟然有些快意,所谓风水轮流转,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上一次他,后来是太子,如今又是禹王。陆安卓乜眼去看陆一璟,想从后者眼里瞧出些愤怒,然未果,便见他轻轻捏紧林烟儿的手,林烟儿视线茫然地回望着他,顷刻间林烟儿脸上的忧虑什么皆没了干净.....真是好感情! “皇上,大王子。”陆一璟轻轻出声,打破了僵滞的气氛,林烟儿能感觉他手上的温暖传入心扉,“安大人所言极是,臣既已有了一个王妃,也毋贪心再娶一个公主,且禹王妃已经有了身子,最是需要臣在身旁体贴,不能分了心。” 这话说的头头是道,令陆霖沅眉头不由得一松,先是喜着问道:“禹王妃有喜了?” 林烟儿娇羞地稍垂着头,陆一璟则是大方地点头应道:“才方有的一个多月身子。” 随着陆一璟的这么一句话,此时气氛变得和和气气起来,陆霖沅喜不自胜,对着安皇后说了好些喜话,安皇后自然也是应承着说了许多。随即陆霖沅又转头对白傲笑呵呵道:“所谓君子不成人之恶,大王子何不成人之美,这亲事再议?” 林烟儿局促地看着白傲,两人视线再次交织在一起,随后见他淡淡移开了视线,对陆霖沅道:“原先商榷好的是禹王,”才脱口前一句,牵动着众人的心,这是不愿换了?又听得白傲再说:“不过皇上和安大人所言极是,自然是要再从长计议的。” 即是再议,也是没有任何转旋之地,无非是换个和亲的对象,安元静静地看着这一群人的互相吹捧,他衣服上的水渍浸透了自己内衫黏在身子上,他从来怕热不怕凉的,刺骨寒冷的冬天,他都是穿一件单衣就过完了整个严冬,哪像今日,五黄六月的,明明天气炎热,他却感觉透骨的寒凉。 素萍再次端了沏好的茶水,只是茶水还没放热几分,宴席的宫人便跑来说宴席款备好了,有请皇上,皇后,大王子及各位达人移驾去大明宫。 到了大明宫鼓瑟吹笙,宫殿内已经侯有不少的官臣子,戚皇贵妃,段淑妃都入了坐,看见陆霖沅一行人纷纷行礼。 待陆霖沅走进对太后行了礼坐于位首,才见他肃脸对身边的江湛点头,江湛会意上前一步手端着拂尘,声音高亢洪亮道:“平身。” 林烟儿他们落了座,一时高朋满座。随着笙箫起奏,歌舞平升,这场宴迎终于开了始。 宫人们斟酒,宾客们交杯换盏。 安元一口一口执起酒杯灌进嘴里,宴会的金光满天在他眼里渐渐模糊了起来,陆霖沅与白傲轮番客套的话语在他耳边越来越拉长,缥缈。 他身旁的杨氏见到,忙夺了他的酒杯,“平素你爱喝酒,我也不拦着你,只消让你喝个痛快,如今皇上和众多大臣在此,你这样可不是坏了规矩?”杨氏平常管安元只在制艺上管得严,其它都是随了安元的性子,更乃安元知其轻重,什么时候该,什么时候不该,都是门儿清的。所以杨氏都是极为放心的。怎今日都抛在脑后忘了完全?还让皇上责罚连降了两个官阶? 杨氏名叫杨绾,是安元父亲后抬的姨娘,作了续弦。不过她出身也是个名门,虽不像林烟儿那般惊才绝艳,但也知书识礼,在家务事上又是一把好手,对安元也入打心底地庇护与疼爱。 安元看着杨氏手上的酒杯一个成了俩,俩又成了三,三又变幻成了无数......他曾常说宫廷里的宴酒琼浆玉露,虽是好喝,却是清冽甜腻过了,喝着就像读那金科玉律般,条条框框地索然无味。哪像大漠的酒,烈得直辣他的嗓子心头。这样让他瞧不起的酒,如今竟然都让他醉了,真是愈发不如从前了。 安元低低笑了,晃着脑袋......他怎么能醉?他还要和白弋驰骋草原,共饮畅谈心中秘事。安元脑袋混混沌沌似欲炸裂,他在众人眼里摇摇晃晃步伐紊乱地起了身,没同陆霖沅告辞便走出了宴迎。 看着陆霖沅强忍着怒气,杨氏连忙起身跪了下来,身子抖着像筛糠,“请皇上恕罪,平时安大人知礼恪守得很,许是今日被罚心中戚戚才如此没了礼数。” 心中戚戚?这是觉得他罚不公允?陆霖沅方要开口,一旁的白傲却执起酒杯恭回道:“皇上,我瞧方才安大人面上倒不是戚戚,而无奈,想来安大人同我一样觉得这歌舞索然无味才这般酗酒以怡情,却没想喝过了头,忘了这不在家里可随意出入罢了。” 杨氏感激地看了一眼白傲,顺着白傲的话道:“大王子所言没错,方才安大人退下还同妾身说要回阁里睡个底儿朝天。”安元一般喝醉了酒,就喜欢倒床大睡,这一习惯稍亲近的人都是知晓的。 果然陆霖沅听言脸色稍霁。安皇后也打着圆场,陆霖沅这才没追究了下去,让杨氏磕了头悻悻的退了下去。 安皇后转头看向白傲询问:“这歌舞大王子可是不喜欢?”歌舞是她准备的,方才听白傲这么一说,不管如何她都要问一问的。 果然白傲点点头,没给安皇后半点面子地道:“舞姿尚可,就是平时在王宫里也见多了这样的场景,所以没觉得什么新鲜罢了。” 安皇后有些赧颜,白傲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完全驳了她的面子,但这就是白傲的性子,陆霖沅都没说什么,她一个皇后又怎么能说?但这拨已是司乐司最拿得出手的舞女,再也无其余舞姬能拿得出手,若是再找,也只有从这些官胄之间寻找,但这宴会上的女子皆是各个达官贵胄的爱女,让她们当众表演,岂不是变着法地嘲笑她们是供人取悦的舞姬? 安皇后愁眉不展,正在这时却听席间有女子声音传来:“小女曾听闻顾弼大人之女惊才绝艳,又一舞动京城,岂不趁此机会一睹其妙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五十六章 澜起 安皇后虽心中暗恼袁宜昕烂泥扶不上墙,但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女,养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再怎么都要替她说一说,遂打着圆场道:“臣妾外甥女性子一直都是如此率直,言语间免不得有些莽撞,还望陛下恕罪。” 袁宜昕也反应了过来,磕头一直请着罪。 方才沉默的段太后此刻幽幽出了声,“到底殿前失了仪,不能有失偏颇才是。责令下去,两人一同受罚,不得再参宫廷宴迎。”说完,段太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沉默着的顾陌。 “太后!”“皇太后!”安皇后和下面的袁宜昕忍不住惊呼。 段太后今日穿得是豆沙色刺金凤绣鸾袍,又画的是刁眉,眉角坚硬,衬得段太后一双眸子锐利如锋地直插安皇后的心上。 安皇后稳住心神。她是天清王朝最尊贵的女子又如何,眼前的段太后在宫里沉浮多年,岂是她的那些小心思能够比的?为了一个区区袁宜昕和段太后起冲突太不值得。况且再闹下去,只怕袁亓的官职也会不保...... 安皇后闭着眼,狠着心吩咐道:“来人,将这两个殿前失仪的拿下去。” 话落,随候的侍卫走了上来准备拖顾陌和袁宜昕下去。 袁宜昕此时全身发抖,面色苍白,任凭侍卫怎么拉都不肯动地跪在地上,她含着泪水怨怼着:“皇后,我是被冤枉的,你怎么能.......姨母!你不能......”见安皇后侧开了脸不打算帮自己,袁宜昕心中苍凉,姨母都不帮她了,她还能求谁?她瞥见身旁青色衣角,对了,还有父亲,她还有父亲!袁宜昕心想着连忙转头拉着袁亓的衣襟,使劲恳求道:“父亲,父亲,你帮我和姨母说说,帮帮我,帮帮我......” 袁亓如今是肝胆欲裂,看着这样的袁宜昕心里是又怒又怜,索性俯着身子闭眼充耳不闻。这让他怎么帮,他帮了自己的官职都有可能不保! 而一旁的顾陌倒颇有超然物外之态,由着侍卫拉着起身,起身后还对着位首的三人深深地施礼一拜,才退了下去。 虽然失了名声,但对比袁宜昕来,可见其高低。 安皇后见袁宜昕愈演愈烈,眼看着顾陌都要走出槅扇了,袁宜昕还在殿前撒泼耍横。真是个没眼力劲的家伙!安皇后此时庆幸自己并没真的想靠袁宜昕的皮囊做出什么事,不然到时候自己在这儿补墙,她就有可能在对面拆墙......安皇后厉喝一声:“还不快拉下去!” 侍卫得了命令自然不敢再拖拉下去,两个人一人拽着袁宜昕的琵琶骨就把袁宜昕给锁着下去。 随着袁宜昕凄厉地声音逐渐小去,一场闹剧终于是停歇了下来,众人也都纷纷松了口气。 安皇后来不及抹汗,听见一旁陆霖沅对白傲说失礼,立马也跟风地觍着笑脸赔礼:“让大王子见笑了。” 原以为白傲会不买账,谁道他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还竟用‘一曲舞破江山’夸赞了顾陌方才的舞。 安皇后简直觉得白傲性子跳脱,行事完全不在方圆,以后若是打交道必定不能用常人眼光对待......安皇后心里暗想,对着白傲讪讪而笑。 而这件事最初是为什么起的那人,此刻才从司酝司拿了几坛子烈酒,躲在假山后面,不要命地灌起了酒。 安元以前觉得酒是好东西,比那些个诗词更能直抒胸臆,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地怎么喝怎么不痛快,心底总是闷闷地,就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不能畅快的呼吸。 林渊儿走到假山后面的时候,便看见安元脚旁边已经倒了有好几坛酒。林渊儿心中暗惊,她从未见到一个人喝酒喝这么厉害的。 林渊儿心中砰砰直跳,深吸了口气稍稳定心神,才迈着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还未走几步路,身前却被一人影挡住,林渊儿被骇得连退了两步,她惊恐地抬起头,一张清风霁月的脸便映进了眼。 林渊儿有些熟悉,但想不起谁,男子身后的安元仍若无其事地喝着酒,林渊儿又是支开了碧梭只身一人来到了此处。林渊儿害怕那男子瞧出自己的心思或误会什么,便小心翼翼又轻声地问道:“请问,公子我们认识?” 那男子虽然眉清目秀,五官长得端正,但眼神太过阴诡硬生生地破坏了周身的儒雅之气,此刻他正用那双眼直直地看着林渊儿,林渊儿忍不住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又往后退了一步,她颤着嘴问道:“公子,请,请问尊姓大名?” 男子看着林渊儿再也强撑不住瑟瑟发抖的身体,嘴角一扯,这才开了口说道:“你说我是谁?好歹也去了丞相府提亲,你说我是谁?” 听见男子这么说,林渊儿不自禁地蹦出了这么一句:“你,你是佘景元?” ......不对,不是佘景元。 佘景元林渊儿是见过的,人虽长得不如眼前这个男子清风俊逸,但佘景元的眼神是清明透出一股子灵动,根本不像眼前这个男子的眼神,这么阴狠戾气。 看着男子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林渊儿不得不被迫地往后退,隔了许久,林渊儿似是想到什么嘴唇竟然比脸色还发白,她猛地伸手指向他,惊呼:“你是徐骞毅!少詹事的徐骞毅!” 男子听见脸上挂起了笑容,只不过还不如不笑,这么一笑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只让林渊儿更加骇怕地冷汗涟涟。 “你,你要做什么?”林渊儿知道他,是因为他是来找林烟儿提亲的多数人中,林烟儿唯一中意的一个,若不是后来被父亲查出在私宅养了瘦马,此刻他早已是自己的姐夫了....... 徐骞毅没有穿觐见的官服,反而穿着一件灰蓝色袍衫,他此刻表情狰狞看着林渊儿,“你说我要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父亲对我做了什么?我不过就是养了匹瘦马在私宅,竟然还联合吏部尚书樊鲁,督察员都御史闫海朝中各个大臣以‘贪墨’之由弹劾奏疏我!” 林渊儿被徐骞毅狰狞的面目吓得腿软跌在了地上,她虽然久处深闺,但贪墨是什么她心里清楚。 稳定了心神,她这才冒出了一句:“是,是你贪墨在先,况且你还欺骗了长姐和父亲,你竟还想赖到长姐那儿去。” 一想到徐骞毅这样腌臜的男子竟然差点就把林烟儿的一生给断送了去,气地林渊儿只想说一些话去堵徐骞毅。 徐骞毅听到林渊儿这么一说,神情更是激动,立马吼道:“我贪墨在先?我区区一个少詹事能贪墨什么?是宝钞司进贡的香事草纸?还是肇庆进贡的端砚?” 林渊儿被吓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嘴角嗫嚅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徐骞毅看着又上前进了一步,撩起衣袖,袖子里的那双手,小指被人硬生生截去。这让林渊儿看得脸色更发惨白,她想叫人,但这里是皇宫内院最偏僻的地方,基本就没人走过,根本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就让你觉得恐怖了吗?”徐骞毅阴测测地说,“自端和年开始,皇上便下旨严惩贪墨之党,其挖心,剥皮种种比比皆是!” 林渊儿不涉朝政,但至少还是听过这一道旨的,当时她还和林烟儿各自坐在庑廊拿着小绷绣艺,便听见绣娘在旁话家长里短,说她隔壁家的员外郎张志因为勾结荥阳知县贪了朝廷官银被施以炮刑,割鼻聋耳,死了之后的尸体还被挂在城门,让过往人门看得是提心吊胆......她当时听了还害怕地去问了娘亲到底下的什么旨,至今她都还记得,娘亲回答她的短短的“奉天承运,为惜民命,犯官吏贪赃满六十两者,一律处死,决不宽贷。”那么一句,却是牵连出好多官员接连入狱。 林渊儿瑟瑟发抖,努力蹭着草地往后一点一点地退去。 徐骞毅见状,一把拉着她的脚踝给扯了回来,看着林渊儿梨花带雨,柔柔弱弱的模样,身子突然燥热了起来,“虽然比不得禹王妃那么倾城绝色,但到底是个可人儿。正所谓父债子偿,你伺候我舒服了,我便放你一命如何?” 真是无耻!林渊儿气得双颊通红,看着徐骞毅欺身上来,连忙拳打脚踢。但是对徐骞毅来说不过是花拳绣腿增添情趣的前戏罢了。他呵呵地笑道:“你费力也挣脱不掉,还不如就此放弃,反正你一个庶女,你认为林白会在意你多少去?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罢了。” 徐骞毅这话真是戳到林渊儿的痛楚了,她愤怒地道:“你胡说!” 林渊儿伸手一扬,掴了徐骞毅一个嘴巴子,因为现在京师留心蓄长指甲戴护甲为装饰,林渊儿也赶了个新鲜,指甲留了有两月了,长得正好在徐骞毅脸上留了一道道血痕。 徐骞毅被刮痛,呸了一口痰,右手加大了力气抓住林渊儿双手,另一只手就朝林渊儿的裙衫内探去。 林渊儿感觉到裙衫被撩开,灼热地空气灌进内侧肌肤的感觉,林渊儿眼角滑下了泪......难道自己清白就这么被被人白白毁了吗? 林渊儿伤心地想着,却看见一双墨绿色菱纹绮履出现在眼角处,鞋子的主人正迷蒙着双眼俯看着她,林渊儿心中一凛,便见他咧嘴一笑,说道:“你平素不都反驳我那一套‘女不如儿郎’的说辞吗?怎今日竟然被一个文弱书生打到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五十七章 错意 林渊儿一时没缓过神。而徐骞毅更是被惊得跳了起来,连忙颤着嗓子说道:“安,安大人,不,不是我,是她,她勾引的我!不是我要.......是她,就是她要勾引我!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徐骞毅边语无伦次地说着,边指着地上的林渊儿,脚下一步步地往后退。 安元转头看向徐骞毅。他身上浓烈的酒味萦绕在林渊儿的鼻尖上,安元微微睁大了眼,眼神却还是迷蒙着,指了指林渊儿,又指了指徐骞毅,说道:“她?她勾引你?” 说完这句,安元哈哈大笑了一声,呸了一口唾沫子,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徐骞毅的面前,动作行云如流水地上前抓住徐骞毅的衣襟,狠狠地摇了摇,吼道:“她这样的身份来勾引你?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勾引你?” 林渊儿听着这句话心像是被人撞了一下,她看着安元宽阔的背影情绪复杂,顷刻间泪水就从她的脸上流淌而过。 小时候犯了错,父亲会罚她。被人误会了,娘亲只会让她忍着。那永远被人不屑嘲笑的出身,她只能将心里的苦楚憋在心里。因为她知道即便是告诉娘亲,娘亲也只会责怪是她连累了自己,然后暗自垂泪,所以自己何苦又把一个人的伤心给分成两份,让两个人伤心? 她从没有被人这样护着过。 也从来没有人这么声嘶力竭替自己辩护那自己都觉得不堪的出身,没带一丝嘲讽...... 徐骞毅从来都是养尊处优惯了,被安元这么粗鲁地摇晃,只觉得苦水都要翻涌而上给吐了出来,他连忙示弱道:“是,是我配不上她,她身份尊贵,不是我这样的小人能比的。” 这话却说的也是实话,若是从前林渊儿于自己是的确配不上的,但今日的自己却是配不上林渊儿的,即便她是丞相庶女。 安元这才停下了摇晃的手,使劲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凑近了徐骞毅看。 徐骞毅以为安元又要揍自己什么的,于是立马闭上了眼。毕竟安元堂堂武将,他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和林渊儿这样的弱女子还能比比,和安元真的是天差地别了去。 徐骞毅心想着,但想象中的拳头并未落下来,反而听见安元疑惑的声音:“你不是那个之前因贪墨之嫌被罢黜官职又断指的徐骞毅嘛!”随着话落,徐骞毅感觉肩头一松,他便狠狠摔在草丛中里,疼得徐骞毅直呼痛。 “前阵子,林丞相弹劾你贪墨,皇上已将你贬为贱民,关押刑部大牢。况宫中锦卫森严,你区区一介布衣如何能越过这皇宫高墙?”安元虽是喝醉,但这些事还是记得清楚,他看着眼前徐骞毅身影重叠,忍住身子晃悠地问道。 许是“贱民”两字激怒了他,只见徐骞毅怒吼道,“我没贪墨!我不过一个少詹事,如何能贪墨了去!”说到此处他转头怒视林渊儿......都是他,都是他!一切都怪他!都怪林白! 林渊儿被徐骞毅这样的眼神看得背脊发凉,不住地后退。安元自然也是看见徐骞毅的眼神,他蹙着眉头,往旁走了一步,挡了徐骞毅往林渊儿看去的视线,安元沉着声道:“你看什么看!她是你能看的吗?” 徐骞毅被安元这么一吼,连忙惶恐地垂下了头。 安元最是厌恶这些欺软怕硬的人,想到方才在宴息厅,那些人心底指不定藏着什么腌臜的心思,表面却和和气气的,他看着都替他们难受。 安元嘲讽着徐骞毅:“少詹事啊?你说你没贪墨?” 安元说完这句呵呵笑了起来,随即开口道:“宛平县的张轶你可认识?”语气清冷如水 徐骞毅一听到张轶的名字,方才的气势没了大半,竟然连反驳都没想反驳了。 这酒还真醉人......安元甩甩头,轻蔑一笑,也不知道是嘲笑自己不胜酒力,还是嘲讽徐骞毅的做作,他忍着头疼转身对林渊儿招招手:“过来!” 林渊儿不明所以,但看着安元那棱角分明的五官,还是站起了身,慢慢踱步到了安元身旁。 安元手一勾,便勾住了林渊儿的腰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安大人!”林渊儿惊呼。 ......腰软软柔柔的,就是有点发颤。她在怕自己?安元皱着眉头,低头凑近林渊儿的耳朵,“平素不是叫我安元吗?怎么突然叫我安大人了?”说着又把林渊儿搂进了几分,对她说:“你好好看看我怎么替你欺负他回去!” 林渊儿闻言身子一怔。她呆呆地看向安元,眼神慢慢透露出一股痴迷。 容不得林渊儿反应过来,安元又转头对徐骞毅说道:“怎么?不说话了?是理亏了罢!” 安元轻蔑地笑了起来,嘲讽的笑声激得徐骞毅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你堂堂少詹事,本应恪守本分伺候太子皇子读书研习,然而你却与光禄寺典簿马平樟勾结,伙同宛平县令张轶私吞宛平县进贡的典礼,整整三千余两不说,还制假账企图蒙骗皇上,岂不是愚弄皇上?” 安元轻哼一声,这才缓缓道:“你觉得皇上不公允,只不过是觉得只有你和张轶下狱,而那马平樟却未累及丝毫,觉得处罚不公心有不忿罢了!” 徐骞毅听着安元嘲讽的话,这才抽回了神道:“我的确是心有不忿,可并不是因为光禄寺典簿未遭惩处而觉得不公,锒铛下狱那刻我便知道皇上留着光禄寺典簿不过是为了安抚他身后的人,竭泽而渔罢了!” 安元皱皱眉。没说话。 徐骞毅置若未闻,眼刀子跟淬了毒落在林渊儿的心尖儿上。他低声又恶狠狠地道:“风水轮流转,山水必然有相逢!” 最后那句林渊儿只觉得徐骞毅是咬着舌根说的,仿佛都能看见那血淋淋的场面。 安元却一步上前一拳把徐骞毅打晕了过去,“刑部扣押犯人真是越来越不得力,短短几个月先是那盐运知事,后又是这个徐骞毅.......”安元眼前晃得厉害,无暇再说一句,他硬撑着身子,脑海里他与白弋的往事一点一点撞击他的心神,逐渐变得模糊而透明......连回忆都要随着成亲去了,是吗? 徐骞毅晕倒,林渊儿那颗忐忑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看着安元懊恼地蹲在地上,林渊儿心中一凛,连忙跑过去关切地问道:“安大人,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耳畔传来悦耳伶仃,安元睁开眼,看见那熟悉又陌生的轮廓......白弋!他心里呐喊着,却是摇摇晃晃无言地支起了身。 林渊儿见此连忙施礼谢过:“多谢安大人相救!不让小女的清白便是要毁了去。” 安元凑近了林渊儿的脸庞,直冲鼻腔的浓郁酒味,林渊儿忍不住屏息起来,心却七上八下的。只听得他低声道:“你何时也这么文绉绉的?难不成要被人娶了,性子也都变了?” 林渊儿听得一头雾水,她稍后退了小步怯怯地看向安元,“安大人,小女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安元见林渊儿后退躲着自己,拉住她的手说:“就因为要娶亲了,所以你便要躲着我?所以再也不能和你说话了?是不是?” 安元眼神里溢满了受伤的神情,林渊儿看得心抽疼了一下,这个人方才说要替她欺负回去,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永远把自己护在怀里......林渊儿鼻子一酸,回想起他方才的怀抱,真是暖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好的男子,却仅仅因为林烟儿而让自己永远望其项背,为什么? 林渊儿隔着泪眼看眼前的安元,神情绝望。 “怎哭了?”安元看着林渊儿哭了一下乱了手脚,他从未看见白弋哭,只是偶尔看见白弋坐在草堆里,看远处天空发呆时神情才会有些戚然。每当那时,他都忍不住想抱着白弋入怀。是了,他想抱着她,抱着白弋。 白弋那么不同,怎么能忍受嫁给那些弱不禁风的世子爷? 那些世子爷两只手拿着兵器都打不过白弋的一只赤手空拳,那里配得上白弋!这样的女子,安元他怎么能允许看着她丢盔卸甲,拿起织线绷子像自己母亲那样成天绣东绣西沦为平庸? 她就应该嫁给自己。 她要喝酒,他陪他一起共饮到天明。 她要骑马,他陪她一起到塞外驰骋。 她要比试,他陪她一起在军营酣战。 ......安元伸出手,眼前的人五官叠影重重,他摸了好久才摸到冰凉的湿意,他轻柔将那些泪抹了个干净,嘶哑着声音说道:“嫁给我,嫁给我......”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去找皇上提亲。 林渊儿惊讶地抬起头,因为行军打仗摸惯了兵刃,所以安元手上全是厚厚的粗茧,那些茧子膈应摩擦着林渊儿的脸,但一点比不过这双此时正游移在她脸上,替她拭泪的大手手上传来的温度。 林渊儿从来没有这么雀跃过,她曾费尽心力只求父亲能够夸耀她一句,她曾用尽力气哭诉希望娘亲替自己争取一下,她还曾经绞尽脑汁期盼林烟儿能够与自己如同亲姊妹般相处......但此刻都不用了,那些都不重要了,她有安元的怀抱,安元能为她挥拳打跑那些欺负她的人,她找到了她最想要找到的人! 林渊儿忙不迭地点头,泪水随着她点头重重打在安元手上。 安元心疼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看见林渊儿点头,咧嘴迎着艳阳笑了,就这么直撞入林渊儿的眼帘里。 烈日当头,这里百花种植,香气馥郁,四周的酒气如同一张大网朝林渊儿扑了过来,截断她所有呼吸的出路。 安元的大手一路带火,刺激得她浑身战栗,情不自禁地在他身下婉转而歌,伴随着阵阵低吟,林渊儿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 林渊儿略迷蒙意乱的眼神看向俯在她身上的安元,他就像一匹酣战的烈马,在她这匹草原上欢快驰骋,耳边传来他低声地颤意夹杂着不舍。 林渊儿觉得自己心中那积蓄已久,如同在水中挣扎着的怨怼和不甘,此刻仿佛遇见激流的鱼儿,在安元的带领下找到了出路,一涌而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五十八章 复见 而这边的大明宫又回复先前的模样,慢慢变得酒酣盛宴了起来。 许是因为习惯了寂然就饭的缘故,听着耳边蜩螗羹沸,林烟儿胡乱吞了几口红稻米粥,就放了瓷匙没再动了。 沈氏看见问了她几句,林烟儿只道是没胃口。沈氏也是有过孩子的人,知道怀胎前几个月又是头胎定是难受得很,所以没再多问,只是叮嘱林烟儿胃口再是不佳,也要多吃几口,不然会损了身子,不好养胎。 林烟儿含笑应承,沈氏见状才放心地又和一旁插簪头叠着丁香花金钗的夫人又说起话来。 一旁的陆一璟正被陆安卓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的酒盏更替,林烟儿在旁边都有些看得不过来。不知道陆安卓说了什么,陆一璟转过头来对她笑了一下,继而又回首和陆安卓说起了话。 林烟儿一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看见一旁林渊儿的位置还空缺着,心中才猛地反应过来,这若是更衣怕是去得久了些。遂招了翠笙,又告诉随侍的萧青,陆一璟若是问起她,便说自己去更衣了。 萧青拱着手,应了声“属下明白”。 林烟儿这才扶着翠笙从大明宫的角门走出了这满堂的纸醉金迷。 天边抹上淡淡的云,金色的辉光就这么倾泄而下落在林烟儿的眼睛里。清爽的风吹过她的脸,似乎便这么就吹散了她周身的油香酒气。 想着林渊儿基本未出过家门,今日也不过去了一趟御花园,估摸着她应是又去了御花园躲懒儿......林烟儿便侧过头对翠笙说道:“去御花园走走罢。” 方才因着人稠掎裳连袂的,又生了顾陌和袁宜昕的那事,故以她都没好好观赏这御花园的景色。如今虽是出来寻林渊儿,但林烟儿也突然起了一番兴致,便放慢了脚步游赏了起来。 林烟儿出嫁前曾进过几次宫,因那时年幼,父亲害怕她闯出什么乱子,遂她都是跟在父亲身后,又加之父亲一直编些怪力乱神之说唬骗她,害得她进宫只知道低头走路,弗敢乱瞟一眼。所以林烟儿对皇宫的印象一直都只是泓碧蓝天下高耸入云的金砖玉瓦,除了让她觉得富贵巍峨,还让她觉得阴森可怖......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父亲的那些话起了作用。 林烟儿想着展眸望去,眼见着绿草如蔓,红花点翠,池水碧透如一面明镜映照檐楹。勾心斗角,飞檐苑壁间开满了芍药,牡丹等各类鲜红锦绣般颜色的奇花,为这寂寥寞寞的宫墙增添出别样的色彩...... 翠笙在旁惊喜地呼道:“王妃,你瞧那红龙养得好生肥大,那鱼尾竟然能甩开那么一长串的涟漪出来!” 林烟儿顺着翠笙手指望去,果见两岸旋栽枝柳垂杨的碧水里一抹游红从眼前稍纵即逝,湖面层层叠漪经久不散。 她笑着打趣翠笙:“平日王府那么多的锦鲤竟许是看腻,如今一见那红龙便这般的情不自禁。” 翠笙微粉了脸,恼林烟儿尽寻自己开心。 看着翠笙如此天真模样,林烟儿心中喟然自己的伤春悲秋,她遥看了一眼远处的园中小亭,对目光仍旧流连在金鳞影转的翠笙说道:“且去那儿小坐着随你看一看这池水中的沉鳞竞跃如何?” 翠笙听罢果然亮了眸子,圆圆的眼睛流转出璀璨光华,一时竟比那水中的鱼儿还要夺目。 林烟儿看着这样的翠笙心想她与自己差不多同岁,也是到了出嫁的年龄,她若是一直跟着自己,林烟儿固然开心,但若因此而熬成了老姑娘可不是耽误了她去......林烟儿摇摇头,罢了,现在想这些还太早。 翠笙虽然流连那池中美景,但也懂得轻重,先扶着林烟儿到园亭的石墩子里坐了下来,“这亭子里倒是比外边凉爽许多,方才我见王妃额前都沁了些细汗出来。” 林烟儿拿出绣帕擦了擦,看着偶尔风吹草动花摇曳,说道:“眼下快入夏了,自然是慢慢热了起来,不过我听老一辈的人说,孕妇是最怕生病的,像是这样的天气,人们皆爱贪凉因易引出寒症,所以平素我本是到了这个时节应再减一件衣裳换罗衫的,但防着风一吹冷着,我便还是就着前几日的穿法。” 翠笙悉听着点点头,一旁却传来一个声音说道:“虽是如此,但就这么很容易溢汗湿了衣裳,风一吹只怕会更使得寒意侵蚀身子。” 登时主仆二人闻言望去,只见头戴挂有珠宝流苏点翠彩冠,披着云纹霞帔的段淑妃,与桂嬷嬷分别两旁,扶着手戴南海佛楠珠串的段太后款款走来。 林烟儿心中一凛,连忙起身扶着翠笙准备施礼。 段太后见此,急走了几步,人未至而声传来,“禹王妃有了身子,快快莫行礼。” 林烟儿这才作罢只对段太后和段淑妃道了安,然后上前走了几步迎上段太后。 段太后看了一眼身旁的桂嬷嬷,桂嬷嬷会意退下了身子,林烟儿也自然懂得段太后的意思。她上前接过桂嬷嬷的手,扶着段太后踱步到了园亭里,待见段太后落座,林烟儿这才缓缓坐下。 “真是水灵灵的,出落得好生标志。”段太后夸耀着她。 林烟儿脸如薄施粉黛透红靓丽,谦笑着说:“妾身曾听闻母妃颜若芙蓉,与之对比起来,妾身不过是枝头小小一朵忍冬。” 到底女子是爱听这些别人夸赞自己容颜的话的,一旁的段淑妃听闻展了笑颜,说道:“你倒是嘴甜。” 段太后却轻轻说道:“芙蓉有芙蓉的娇瑰,忍冬有忍冬的素雅,都是不尽一致的美罢了。” 林烟儿抿嘴轻笑,看着段太后凤眸在自己身上来回巡视,她有些不自在地开了口:“上次拜见皇太后,不巧皇太后病里,时隔累日,今才得以复见,皇太后如今可还安好?” 段太后点点头,“也就那样子,总归是人年纪大了,稍有些不适都要好久才能养得过来,不过慢慢身子也就熬好了。”段太后眼角深刻纹路,随着笑意慢慢加深印烙在林烟儿的眼里,“虽然对你来说是复见,对哀家来说却还是初见。” 段太后言笑晏晏,又道:“当时听闻禹王娶亲,心里还好奇这王妃是何等的模样,如今一见,竟然是如此标志的可人儿。” 第一次夸是客套,第二次则是实在,林烟儿虽被人夸过容貌美如花,不过被长辈这么夸还是头一次,脸上忍不住羞赧起来。 段太后见林烟儿面子薄没再夸了她,终于说了正题:“哀家今日也是听他人口中说你有孕,但到底也属道听途说......这身子有了多久?” 段淑妃虽不喜林烟儿,但林烟儿肚子里的孩子她可是宝贝着的,听见段太后问,她也是侧着耳朵仔细听。 一时除去林烟儿,众人目光纷纷落在了林烟儿肚平坦的小腹上。 “前几日才探出的喜脉,大夫说已有了一个多月。”林烟儿轻轻答道。 段太后听言说道:“见着也像是一个多月的样子,不过过些时日便要显怀了。” 林烟儿不明白段太后突然的这么一句是缘何,只当她听沈氏一样许是觉得自己身子太瘦了,显怀会很慢。于是应声回道了句:“妾身省得。” 段太后又问道:“你府里有老妈子或是年纪大点通透的丫鬟跟着没?” 林烟儿摇了摇头。 段太后见此难得蹙了眉头,但声音还是和和气气地对她说道:“你现下有了身子,怎能没个懂这些事的妈妈在旁照顾?” 段太后本想问怎没从府里带几个,但想了想林白现在只纳了一房,且还不是林烟儿的生母,虽然林烟儿嫁过来了,但到底不好掺和这些家长里短,遂道:“禹王难道没替你找几个有经验的妈妈?” 林烟儿看了一眼段淑妃,虽然陆一璟是说要替她求段淑妃把她身边的桂嬷嬷拨给自己,但他还没开口,自己若先开口说了便有些变了味道,依照段淑妃的脾气,只怕心里会记着,心绪间林烟儿才笑着回段太后道:“禹王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禹王才回来几日,一些琐事都还没料理出头绪,所以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这怎么行?”段太后终于有些沉了声,“什么事还比得过你肚子里的孩子?” 林烟儿和段淑妃见此都默默不语。 段太后吩咐道:“你现在有了身子,那些平日没注意的现在都要注意了,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还有哪些不该一起吃的,都是要人好好领透的,”说着她看了一眼林烟儿身旁的翠笙,“你身边就跟着这些愣头青的丫鬟怎么得行?” 翠笙连忙跪下请罪。 段太后也不让她起身,只是又说:“这样罢了,哀家将静姝身边的桂嬷嬷支给你,她先前是伺候哀家的,后来静姝有了身孕后,哀家便派了她去照顾,做事从来都是稳妥的。” 听见段太后说静姝,林烟儿还有些茫然,不过桂嬷嬷她是知晓,心里也瞬间明了静姝应是段淑妃的小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林烟儿看了一眼段太后身旁的段淑妃,说道:“这怕不太好,这桂嬷嬷伺候母妃这么久了,乍然离开,怕是母妃不能习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五十九章 终赐 段太后闻言一笑,轻轻拍了拍林烟儿的手背道:“这习惯不习惯事小,你的身子事大。” 段淑妃见此也劝说道:“太后让桂嬷嬷伺候你,你就尽管应下来罢。” 说起来也歪打正着,这样也不用劳陆一璟再去请一遍段淑妃讨要桂嬷嬷。见两人都劝着自己,林烟儿便欣然地道:“妾身在此就多谢皇太后,母妃。” 段太后道了声“好”,段淑妃便派桂嬷嬷走到了林烟儿身后,总算是将桂嬷嬷给安排在了林烟儿身边。 又说了会儿子话,段太后面有了些倦意,才道自己是缘身子还没好的利落,所以匆匆退了席,但看见了林烟儿忍不住多叨扰了几句,如今言讫嘱尽,也该回慈宁宫歇息。 林烟儿听闻便不敢再拉着段太后说什么。 段淑妃本想送段太后回去,不过段太后却对她说方才唠嗑了那么久,再不回宴席只会失礼,于是俩人只得看着方嬷嬷扶着段太后的身影渐行渐远。 待段太后身子走出了视线,段淑妃这才转过头来好生看林烟儿,之前陆一璟去北直隶的那段时间,林烟儿可是每天都往自己淑兰殿跑,每天衣裳的颜色不是月白就是荼白,水红那样的颜色是甚少穿的,自然心里也就明白林烟儿是喜爱穿颜色淡雅素净的衣服。 故以今日她还是头次见到林烟儿穿这么艳丽华贵的衣服。咋看之下,段淑妃只觉得林烟儿如同那娇艳的海棠明媚地朝自己扑来。即便是自己也不得不暗叹,像林烟儿这样的容貌只有穿那些个华服饰金,珠翠满头才能衬托她那艳丽无双。 段淑妃不说话,林烟儿自然毋敢说一语。仿佛方才还一团和气的园亭仿佛就随着段太后这一么一走也不在了......只留下寥寥寂语。 段淑妃终是收回了视线,语气比往常亲切了许多,但还是压不住有些生硬,“虽然方才太后嘱托过你,但我还是要说那么一说,你有了身子,像是一些香料,花茶自然也是碰不得,寻常人给你的东西也要再三检查了再用,最好不要用。”段淑妃曾经怀孕的时候,碰见过的腌臜事不少,在这方面也算是见过些名堂的。 林烟儿自然乖巧地回道:“是,多谢母妃关怀。” 段淑妃轻哼了一声:“嗯。”她看着眼前的林烟儿,肩若弱柳,就像根单单细细的青葱......也不知能不能生出白白胖胖的孙儿来。段淑妃有些担忧了起来,“这有了身子自然是要比旁人辛苦,食不下咽是很正常的,不过你也要多吃点才是。” 林烟儿自从有了身子,像这样的话听过无数遍了,但到底是别人一番关心,她自然不敢造次,只有顺着她们的话说:“妾身省得。” 看林烟儿还算是懂事,段淑妃心里的怨气也算去了大半,毕竟她对林烟儿再有情绪,也比不得她的孙儿重要......不过一想到就是因此挡了西林的和亲,段淑妃还是忍不住有些气,憋了好久,语气硬邦邦地对林烟儿说:“出来甚久了,回去罢。” 两人这才寻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了去,虽说桂嬷嬷是支给了林烟儿使唤,但此刻桂嬷嬷还是走在段淑妃身旁扶着她。 杨柳拂堤,簌簌杏花落肩头,遥见凌霄砌香,两人却是一路无言到了大明宫。 回来时刻,林渊儿已回了席,沈氏正问她去了哪儿,只见她脸色薄粉,低声回着沈氏:“去了御花园,见景致甚好,一不小心流连了。”语气比之前柔和许多。 林烟儿听言笑问:“方才我也去了御花园,怎不见得你?” 轻轻柔柔一句,却使得林渊儿手上揪紧绣帕,眼睛乱瞟低头回道:“许是王妃去时,渊儿便已从旁的路回了。” 林烟儿不疑有他,毕竟御花园大得出奇,里面有弯弯绕绕的,两人碰不见面也属正常的。想着自己同她都是爱花的,便说道:“今日见御花园一溜的凌霄,枝条挺立,偶尔风吹如雨飘飘零落砌满青石小路,我走着都觉得香气盈贯。” 林渊儿扯了一下嘴角,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是吗,那可是极美,但渊儿却没看到,实在是可惜了呢。” 林渊儿没见到?这凌霄可是在宫里随处可见,她竟没见着......还真是稀奇,也不知林渊儿去了哪处。 林烟儿心里生了好奇,正想问她。一旁陆一璟说了话:“方才我还问萧青你去了哪儿,没想你是去观了赏。” 陆一璟温润的黑眸对上林烟儿身后的桂嬷嬷,后者朝他拘了一礼,他嘴角嗜笑,“没想王妃去了一趟御花园,却是找来了桂嬷嬷。” 桂嬷嬷既然拨给了林烟儿伺候,此下也是随着林烟儿入了这边的席,林烟儿回道:“方才碰见了皇太后和母妃说了会儿话,念着妾身有身子,便派了桂嬷嬷给妾身伺候。” 话罢,林烟儿看见陆一璟桌上倒扣的酒杯,微蹙了眉头。 “方才二哥还说你今这一身穿得甚美,取笑我是娶了个天仙回去。”陆一璟笑道。 许是因为之前陆安卓的不怀好意,当下从陆一璟口中听到他夸自己也不觉得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忍俊不禁地道:“那王爷觉得如何?” “自然是貌美胜天仙,风华比月茂。”他说。 林烟儿扑哧一声笑了,“哪有王爷说得这么夸张。” “自然是有的。”陆一璟说,伴随着低低的笑声,嗓音低沉如箜篌幽幽。 林烟儿才与陆一璟说几句,旁的林白却说了话:“禹王妃可还好?”他的神情柔和里夹杂着关切。 听着林白言语间的关心,林烟儿眼睛泛了些水光,“禹王待妾身极好,况有了孕后,更是体贴入骨。” 林白听言对着陆一璟施礼一拜,又端了一杯酒,“臣敬禹王一杯,多谢禹王疼爱小女。” “林大人客气了。”陆一璟浅笑着同样执起酒杯与林白寒暄着。 林烟儿见此也识趣地噤了声,看着林渊儿魂不守舍地扒着碗里的饭,她夹了一块凤髓在她碗里,语气很是柔和关心,“我方才吃这个觉得味道挺不错的。” 林渊儿也不知怎么的,听到她这么说,眼眶有些红红的,竟带了些鼻音回道:“嗯,谢王妃。” 不过林渊儿平素的性子也是这样,林烟儿也不在意了去,只对她说道:“你方才出去倒没看见顾家嫡女的倾城一舞,那姿态真是艳丽冠绝。”就是心思有些不光彩。 林渊儿小声问道:“可是那顾弼之女顾陌?” 林烟儿点头,脸上带着喜意:“就是方才在御花园你出口辩护的那女子。” 林渊儿听罢皱了皱眉,竟没再感兴趣地问下去。林烟儿本以为林渊儿方在御花园替顾陌解围,至少对顾陌有些亲近的。没想林渊儿反应竟是这样......好似不太喜欢顾陌。 半响才听到林渊儿小得出奇的声音对她说:“王妃觉得顾大小姐如何?” 顾陌如何? 林烟儿疑惑地看了一眼林渊儿,她低着头,也没再动箸,只是手上绞着汗巾,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心里紧张或是藏着事都会做这样的动作。 见此林烟儿俯低了些身子,也同样小声地回她:“怎么了?你和她有了不快?” 林渊儿没和林烟儿这么亲近过,像被戳破了什么,手上一松,那汗巾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她却直摇头说道:“没,没什么,就觉得顾小姐人儿太过清冷,不好相处罢了。” 林烟儿皱皱眉,但看着林渊儿不愿纠结此事下去,便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原是这样,我也没和她单独相处过,也不太清楚她为人如何。不过性子听传言是有些冷傲......”脑海却一闪而过林渊儿和顾陌在庑廊下的场景,心底释然了些。 林渊儿神色稍霁,她身后的碧梭将落在地上的汗巾拾了回来,林渊儿握着拾回的汗巾,对着林烟儿浅浅一笑。 而这边与林烟儿分别离去的段太后正扶着方嬷嬷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段太后看着眼前梨花缀满枝头,映照着艳阳璀璨光华,绿槐柳高旁的芙蕖开遍了荷塘,随萍风一起,细细清香传洌,楝花飘絮,却不闻声簌簌,只听得含翠间隐隐蝉鸣,段太后有些喟然:“这人老了,耳朵不大好使了。” 方嬷嬷笑着道:“太后如今还正茂着,哪里老了去。” 虽是滑舌讨乖的话,但还是惹得段太后轻轻笑了,“到底是老了......哀家今日看着那些大臣的子女,各个粉面生春,语态又似红杏柔细婉和,倒像看到才进宫时的哀家,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怕。” “那些女子生得再美也没太后年轻时倾城,再者太后是天乙贵人之相,岂是那些小女子能比的。”方嬷嬷说道。 段太后笑着摇摇头,只踩着石子路上的残花瓣往前走。 方嬷嬷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太后是跟着禹王妃出来的,若是只是为了将桂嬷嬷支给禹王妃......奴婢觉得倒有点大费周章之感。”方嬷嬷觉得不简单,但又不好讲得太过明白。 段太后听言,呵呵地轻笑起来,“禹王新娶的王妃总归是要看一看的,免得到了后面,人家说我厚此薄彼。” 厚此薄彼?方嬷嬷心里更是疑窦丛生。但段太后却不想再点明,只说了一句:“日后你便知道了。” 听罢,方嬷嬷也不敢多问,只跟着段太后往远处走去,脚步碎碎窣窣像风拂过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章 宴讫 早在林烟儿进席宴的时候,陆君便一眼瞧见了她,即便她穿得与她平素那么的不同,那张脸依旧夺人心魄。 戚皇贵妃身旁的云嬷嬷低声道:“娘娘,奴婢听闻禹王妃有了身孕。” 陆君身形陡然僵直。 戚皇贵妃闻言手上替陆君夹的那道菜一顿,随后没入陆君的碗中,“这么快便有了?” “禹王毕竟只有禹王妃一个人在跟前伺候,通房那些都是没找的,想来这么快有了身子也算是正常。” 云嬷嬷说得直白,听得陆君有些不知所措,他虽没经人事,这些还是知晓的。 从前和一些公子哥出去走马斗鹰时,那些公子哥时常会有谈起伺候自己的那些丫鬟婢子,其言语有些甚至淫秽。更有甚者,还邀约着去勾栏教坊。 陆君虽是皇子,但也可以领牌子出宫,所以忍不住好奇还悄悄同他们去过一次。那里的姑娘各个都脂粉满面,香风扑鼻,身上只一层薄薄的轻纱遮掩避羞,和陆君说起话来妩媚风情,身子软若成水瘫在自己怀里,吓得陆君僵直身子,不敢乱动一分。 那次回来后,戚皇贵妃一闻他身上的味道,便知道陆君去了哪儿,当下沉着脸整整关了陆君两个月的禁闭,等陆君再出来时,那些邀约他去的公子哥在学堂也是再找不见了。 戚皇贵妃不由得望了一眼陆君,然后笑道,“禹王对禹王妃还当真是情深。” 声音略略有些凉薄,只是酒酣盛宴之下没人听得出。 陆君见戚皇贵妃的笑容,周身别扭,像是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无论曲蜷还是伸直了身子,怎么都是别扭,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别扭什么。 戚皇贵妃这才对身旁的陆君说道:“也不知你日后会娶什么样的女子,不管美得丑的,母妃就只有一点,家世清白品行端庄就可。” 陆君诧异地看向戚皇贵妃,他原以为照母妃那样,定是要给自己找个最好的女子,哪知要求仅是这么简单。 戚皇贵妃话落,她身旁的云嬷嬷看了陆君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 不管是上次的席宴,还是这次的席宴,皆都是如出一辙额觥筹交错罢了。 林烟儿出去寻林渊儿前因吃得少,现下倒来了些胃口,就让桂嬷嬷帮衬着翠笙为自己布菜。 “王妃,这有了身子,忌口的有很多,像是这道芙蓉蟹黄王妃就万万不能碰的。”桂嬷嬷尽本分地在林烟儿耳边悄声说着,“还有放了类似桂皮之类香料的菜肴王妃也是不能多碰的。” “蟹不能碰我是知道的,但桂皮这类香料不过是佐来调味的,有它的菜肴也不能这又是缘何?”林烟儿也不是质疑什么,因为在这之前她可是吃了不少类似的菜,心里有些不安。 桂嬷嬷笑了道:“只是少碰些,这些毕竟是热性,容易秘结造成胎儿不安。” “我倒是听过有了身子的人不能碰那些寒性的食物,倒是头一次知道这热性也要注意着,照你这么说像辣的食物我都是要少碰?”林烟儿惊奇地问道。 “自然也是这个理,不过偶尔吃一吃也是可以的。” “王妃,这位是......”沈氏见桂嬷嬷颇有疑惑地问道。 林烟儿笑着回道:“是段太后拨来伺候我的桂嬷嬷。” 沈氏恍然,笑道:“妾身本是想着派几个好使唤又经验老道的妈妈给王妃,如今看着桂嬷嬷这样得力,只怕妾身的三个都及不上桂嬷嬷一人,倒是用不着妾身再派妈妈在王妃跟前伺候了。” 沈氏虽说是奉承的话,却也说的是事实,桂嬷嬷的确经验老道胜比其它妈妈许多。 林烟儿回看一眼桂嬷嬷谦和的笑意,突然庆幸桂嬷嬷到了自己跟前伺候,防不得自己又错吃什么再来悔过得好......她笑着回道沈氏:“沈姨娘有这份心就好了。” 沈氏解颐遂说道:“即是如此,等过阵子妾身只再拨几个好使唤的下人来王府帮衬桂嬷嬷伺候王妃。” 两人说的高兴,一旁的林渊儿仍是毋出一言的闷在座位上。 见林渊儿神色不虞,两人自然不好明目地攀笑言谈下去。 林烟儿只好又默默吃着饭,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去寻时,正好看见坐陆霖沅下首的白傲正执着酒杯盯着自己。 林烟儿心一颤。 这白傲果然如市井所言生得极其俊俏,与陆一璟不敢上下,只是白傲周身气质冰冷,看人的眼神又是霸道肆虐无边,稍微胆小的只怕是被他瞧上这么一眼气都不敢出一下。 林烟儿深吸一口气,只当是两人不小心的视线相撞,又低下头自己吃自己的,只是那视线依旧炙烈。 林烟儿抬起头,果见白傲还盯着自己,眼神就仿佛在示意‘我就是在看你’。 林烟儿强忍住身上的寒意,对白傲点点头扯了一个笑意。 后者见到嘴角竟浅浅上扬了起来。 林烟儿见到这笑容,心中只有冰冷,暗自砸道:这西林的大王子就方才宴息厅一见便知他行事乖张,连陆霖沅都要给几分薄面,是她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陆一璟插声进来:“你在抖什么?” 经陆一璟的提醒,林烟儿这才发现自己手指紧握得发白......自己竟然这么怕白傲! 林烟儿转头看见陆一璟担忧的神情,询问的话也是从他嘴里这么脱口而出:“可是方才出去吹了风冷了?” 这话一落,林白众人都是关切的看向林烟儿。 林烟儿稳了稳神,安抚道:“妾身没事。” “怎会没事,你手指都凉得厉害。”陆一璟此刻已经握住了林烟儿手,他皱着眉头,脸色阴沉,神情很是不悦。 他对着一旁的桂嬷嬷吩咐道:“这里的人声太过嘈杂,桂嬷嬷你且先扶着王妃回马车里去,等这边席宴散了我再过来。” 陆一璟的话坚定不容辩驳。 林烟儿只得白着脸同林白他们草草道了别,心里感慨不知又是何日才能再得相见,便扶着桂嬷嬷退出了这满堂的喧闹。 桂嬷嬷让翠笙拿出茜色织锦迎枕给林烟儿靠着,说这样要软和一些。 林烟儿望着迎枕上的藤青曳罗靡子,针线紧密均匀,交织成顾陌冷若冰凌的面目,袁宜昕涕泗啕哭似还在耳边尖利地回响。 林烟儿恹恹地闭上眼,似要隔绝眼前景色般拂屏那些嘈杂,她淡淡开口,对还忙着伺候的桂嬷嬷和翠笙说道:“你们先外边候着,我想自个儿静一静。” 翠笙与桂嬷嬷见林烟儿神色倦怠也毋敢多说些什么,只是应道:“是。”便放了车帘子,静默在车旁。 马车内狭小,但还是抵不住浓浓的倦意袭来,林烟儿沉沉地睡去。 在梦中她见残阳如血,树上随风飘摇的花瓣如蝴蝶翩舞,陆一璟身着玄青色袍子站在自己身旁,他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遥指树上被日光染上一层血色的梨花,问她是否喜欢。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柔软抚耳,神情如初的温和,眼神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林烟儿自然应着喜欢,无碍旁的,只因是这是陆一璟为她而备。 只是随着景色陡变,再转眼时身边之人神情霜冷,眸子里再不见往日柔情,再仔细瞧清了他五官,竟是那狂妄桀骜的白傲! 林烟儿骇怕地一步步往后退,他也踩着一路残花紧紧跟上,只见他轻扯嘴角,嗓音低沉唤道:“王妃......” 林烟儿惊恐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随着视线逐渐变得清明,耳边嘲哳如潮起潮落终于停歇,只余翠笙清脆破竹之声慢慢明晰:“……王妃,王妃可是梦靥了?” 林烟儿转头看向本该在马车外候着却不知何时在旁正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翠笙,她的心慢慢落了下来,想起最后竟然梦见了白傲,心中还仍有余悸地说道:“无事,就是做了个可怖的梦罢了。” 翠笙还是有些担心转头问道桂嬷嬷是怎么了。 桂嬷嬷此时也在马车内,她看着林烟儿因梦靥而苍白的小脸,额上挂着密密的汗珠,说道:“有了身子会常做些梦,自是正常的。不过若是因而不得安寝,还是得找大夫开些安神的药稳妥一些。” “回了王府奴婢便让刘管家替王妃找大夫来开药。”翠笙急急答道。 林烟儿心默默想着此番回府,等沈姨娘将那边的信传来,刘义怕也再当不起管家这一职...... 不过看着翠笙殷殷关切的眼神,林烟儿最后还是低低应了她:“再说罢。” 车帘外的斜眼日渐西沉陆续有官胄走了出来。 残阳夕下,照得陆一璟和萧青两人影子摇摇晃晃。只待定睛一瞧,那人确真是喝醉了。 林烟儿见到急忙下了马车作扶。 桂嬷嬷连忙拉住林烟儿,只说:“王妃你现在有了身孕,王爷现下喝醉了,你若是去扶怕是会磕着碰着,还是让奴婢们去扶王爷上马车罢。” 听言,林烟儿只好按捺住双手,由桂嬷嬷扶着紧跟在陆一璟身后。 上了马车,看见陆一璟身形不稳地倚歪在马车一角,林烟儿心疼地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抱在怀里,酒气一时熏得冲鼻,闻得林烟儿暗自心惊......这到底是喝了多少的酒? 陆一璟紧紧抱着自己,口中念念叨叨地,细弱蚊蝇。 林烟儿虽然好奇说的是什么,但奈何他实在抱得自己太紧,只得就这般的姿势窝在陆一璟怀里,“王爷到底喝了多少的酒?” 平素他虽也喝酒,但总是会节制着,因他总说许多东西只需要浅尝即止则可,若是深尝不止,总是会遭了胃子。 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喝了这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一章 信至 宴毕之后,和亲的消息,拒亲的消息,皆是不胫而走。随着夏至即将,绿叶转深,石榴花透过垂下的竹帘映红了整个别院,热烈如大街小巷似火的蜚短流长,仿佛欲势比高低。 然而此刻的林烟儿却懒倚庑廊贪春酲,听着耳畔愈近的佩环伶仃,悻悻睁开了双眼,翠笙气鼓鼓的小脸便似这春日最后一缕光景落在林烟儿眼里,莞尔道:“瞧你这脸皱得都与西胡同元家买的肉包子上褶子有得一拼了。” 翠笙不甘愿地将篾篓放在一旁的阑干上,气呼呼地说:“王妃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林烟儿轻摇团扇,瓷青湖色细绢上的碧桃蝴蝶随之灵动翩飞,带来一阵凉爽的清风,“为何要生气?” “他们,他们都说......”翠笙欲要争辩,但话到了嘴边又离不了口,生怕自己争一时意气而出口伤了林烟儿。 林烟儿不以为然,“免不了都是些禹王情错与人,我弃夫潜逃耳耳。” 翠笙似被戳破了心事地小声低吟回道:“王妃知道......那为何王妃还这么若无其事?” 林烟儿嘴角扬起,笑声似夏莺千啭:“那我因此气愤异常又能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阶庭风静,夏日炎威已悄悄潜伏而来,林烟儿手上团扇不停轻扇,缕缕清风与她此刻的内心出奇一致,“既然不能,安心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主要的。” “王妃说的极是。”桂嬷嬷方端了安胎药过来,便听林烟儿淡然论之,又见林烟儿神色清冷如辉,想起淑兰殿的偶尔言语,心里只叹世人多是挟门户而己见,但倒把真实相抛却。 药依旧是入口的苦涩,但好在准备得有杨梅,能及时去了那冲鼻的涩味。 见林烟儿愁容满面,桂嬷嬷方才还觉得林烟儿言谈有度颇具辩见,此刻却又觉得她似小孩般,她哭笑不得说道:“虽是难喝了点,但正应那句良药苦口不是?” 这个道理林烟儿自然明白,心里算一算,自宴迎过后,桂嬷嬷来了府里已有了三日,大家都知道桂嬷嬷是淑妃跟前的老人,遂都不敢摆脸色乖巧地任听桂嬷嬷差遣。桂嬷嬷也是尽了她的本分,林烟儿所有的大小事宜皆是落在了桂嬷嬷身上,知晓林烟儿食欲不佳,故以每日的菜肴也是按着林烟儿口味轮番变着上桌,使得林烟儿胃口是愈发地好了起来。 林烟儿打趣道:“好在有这酸梅,帮我去去苦。”她从小就不耐吃苦的,每到了夏日,府里总会有锦荔枝,不管凉拌或是炒熟,她的筷子总是离得远远的,因为实在是太苦,但这么让林烟儿觉得难以下咽的食物,父亲和沈姨娘却总是喜爱吃。 桂嬷嬷笑了,“酸儿辣女好兆头。” 林烟儿听得羞乱,忙拿起一旁篾篓里的斓边以掩自己此刻的心情,“桂嬷嬷倒尽会打趣我。” 翠笙心思单纯,寻常遇着什么只稍说起别的几句,也是一股脑儿地就能把方才的气愤摈在脑后,她睁着大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林烟儿手上的竹青色斓边道:“老早就看见王妃在绣这个,这是给绣给王爷的?”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不庸质疑。 三人正谈得高兴,鸳红穿着一件百子榴花马面裙走了进来,裙斓上的双绣纹随步盈动拂风,她的手上戴着绞丝银手镯,待见鸳红行了礼说道:“拜见王妃,沈夫人和沈二小姐来了,正在大堂候着。” 沈姨娘来了?渊姐儿也来了? 林烟儿一听登时放了斓边就步履匆匆往正厅走去,翠笙连忙跟了上去,嘴里不住地喊着:“王妃慢点,当心身子。” 桂嬷嬷也紧跟了上去,只不过与鸳红擦肩时又顿了下来看了后者几眼,随后才又寻着林烟儿的脚步往正厅走去。 脚才跨进门槛,林烟儿便见沈氏戴头面双饰有草虫和花心挑簪,铁锈红撒花竖领长袄衬得沈氏五官柔美和,端庄从容地坐在黄杨木扶手椅上。 见到林烟儿脚步略促,沈氏立马放了茶盏起身行礼,话语着急忙慌地传了过来:“妾身拜见王妃,王妃慢着点,小心身子!” 林烟儿脚步略缓却还是大步走了过来,“沈姨娘快请起,渊姐儿也快起来。” 两人这才又坐了下来。“怎不见禹王。” “王爷巡查商铺店子去了。”翠笙扶着林烟儿往铺有靠背坐褥的炕上坐着,丫鬟们也又捧着大枣茶放在炕上横设的卷草纹炕桌上,跟着前来的桂嬷嬷细细看了一下茶盏,才点头示意林烟儿方可食用。 “到底是淑妃娘娘跟前的嬷嬷,这做事起来就是比旁的老妈妈细致许多。”沈氏寒暄着。 桂嬷嬷对着沈氏施礼表谢,林烟儿说道:“桂嬷嬷做事稳妥,能让她伺候我也算是我的福气。” 桂嬷嬷谦说:“王妃这话折煞奴婢了。” 林烟儿莞尔,看见沈氏和林烟儿手边放得有茶点,说道:“姨娘来得匆忙,这也没备得有什么好的,若是吃不惯可不许嫌,”林烟儿转头看向林渊儿,“渊姐儿,你也不许。” 林渊儿怔怔地看着林烟儿。 林烟儿的话说的亲昵,让在座的一些人纷纷立首而盼,其中最甚的便是在旁候着的刘义,那眼神来回扫了不知多少遍。 沈氏点头回道:“茶点都是精心布置了的,妾身和渊姐儿很是喜欢。王妃有了身孕,这么久都没来探望,这下来访略备了些礼。”说罢沈氏招了身后的一个奴婢上来,那人手上捧着一锦匣子。 林烟儿往那捧着锦匣子丫鬟的方向顺过去一瞧,才看见沈氏和林渊儿身后还卑躬敛眉几个穿着青衣的女子,头上梳着圆髻没着发饰......应该就是算账娘子了。 林烟儿心喜,但注意到一旁的刘义还在,只好面色不变地说道:“姨娘客气了......”她继而招呼一旁正贼眉鼠眼的刘义:“刘义你先将这东西收进库房,顺便清点一下库房将近来各大臣送来的礼。” 这摆明了要支开自己......刘义暗想,但又无可奈何,只得领命接过那轻轻巧巧的锦匣退了下去。 这下正厅就剩下了主仆几人。 沈氏这才道:“这刘义可是给你使了什么难处?” 林烟儿端着大枣茶抿了一口,“姨娘这话从何说起?” 沈氏神情变得有些嘲讽,愤愤道:“就方才在正厅坐的那会儿子功夫,他的眼神可没少往我身后的这两个算账娘子身上瞧。旁人不知情的,还以为看上了我的人。” 这刘义礼数向来是周全的,平素也不怎么喜形于色,怎就这么几日变得这般毛手毛脚? 看着林烟儿皱着眉头深思,沈氏这才拍了脑门让一边的丫鬟地上一封信,“这是那边寄来的信,幸好那边庄头知晓王妃和沈商的关系,所以才勉强让沈家的算账娘子过去算了一下账簿。你瞅瞅。” 沈氏说话间,林烟儿已拆了信开始览了起来,林烟儿虽说不会看账,但好在算账娘子将各个对不上的地方圈了出来,所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烟儿就看了完全,随后便让那丫鬟又递回给沈氏,沉声说:“姨娘你看看。” 沈氏拿起摊开信封,林渊儿也凑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便听见林渊儿白着脸惊呼到:“三千二百两!” 林烟儿看了林渊儿一眼,对着沈氏说道:“我竟不知道他背着王爷吞了这么多。”如今朝廷严贪,肃清纲纪,没想到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 沈氏放下信封,她的神情很是沉重,说道:“我还替你去打听了一下那两处庄头,皆都是刘义挑的,出身也都是农户,其大字不识一个,估计这才让那个刘义钻了空子。” 林烟儿怒意升气却笑道:“虽说如今算是盛平之世,但北有西林虎视眈眈,使得朝廷没得个几年便要参一次军,也使得地租朝廷苛收赋税,田租朝廷去了三成,庄头去了一成,刘义又去了两成,王爷这儿又给去了两成,就只剩下两成,真是一点不给那些村民活路了。” “怎会有这样歹毒心思的人。”林渊儿抽了口冷气,她虽是受尽出身之嫌,但娘亲好歹是富商之女,所以林渊儿生活向来是锦衣玉食。不过她还是明白如此苛收的地租落在村民头上会是怎样沉重的担子。林渊儿问向沈氏:“这些村民难道都不反抗吗?” 沈氏将信扔在桌上,“反抗?我若是刘义定会在这些人心生怨道之前就寻个托,演一出杀鸡儆猴,村民心思淳朴那懂得那些弯弯道道,定是会被刘义的这招给吓得知难而退,敢怒不敢言。” 沈氏说的没错,凭刘义这个能力定会想出这个法子的......只是这刘义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去吞这么多银子?林烟儿方才可是看了,这还是去年和今年年初的账簿,也就是说刘义持续这样已经不止有一年。 林烟儿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看向沈氏,后者也看向了她,两人目光一交皆是明白心中所想,林烟儿笑道:“姨娘,可是又要烦扰你再书信一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二章 门径 不过是书信一封,沈氏自然不会推脱,只是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林烟儿说:“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现如今应先请示了王爷来。” 沈氏有些诧异:“如今王府管事的还是那刘义?王爷没交与你?” 林烟儿点点头,有些无奈道:“王爷说我有了身子,最不能伤神,所以只是让管家给我挑了一些轻的来做......” 林烟儿讪笑道,“说起来,若不是之前王爷去了豫州,再加上我并不知晓我有孕,这京师王爷名下商铺店子的账簿我可是断然不能到手的。” 原是如此。沈氏恍然,见到林烟儿无奈的神情,宽慰道:“王爷这是体恤你。” 自从宴迎之后禹王情深的名声是愈来愈贯耳,如今是各个大臣的闺女都将禹王视为稀罕之物,恨不得马上嫁进来。 林烟儿也算是有福气的...... 沈氏默默地想。 一旁林渊儿却出了声:“王妃,你仔细看过那账簿的内容吗?”说完,又好似惊到什么似的,连忙垂下头。 林烟儿一愣,沈氏似被林渊儿一席话点醒,连忙接过话说:“按照刘义这样偷奸耍滑的性子,能这般轻易地给你,实在蹊跷......你可曾看过那些账簿?” 林烟儿苦笑一声,无奈道:“这也是我找姨娘要算账娘子的原因,那些东西我看着脑袋直疼,即便有什么不对,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沈氏听言说:“即是如此,现下倒正趁这个机会拿出来瞧一瞧。” 林烟儿点点头,让翠笙下去拿,没过一会儿,翠笙和鸳红各自捧了一小沓的账簿走了进来。 林烟儿示意她们走到沈氏跟前。 沈氏看了一眼跟在翠笙后面越来越近的鸳红,微乎可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但却没说什么,拿过翠笙和鸳红递上来的账簿细细看了起来,林渊儿也抽了一本翻了起来。 沈氏翻了几页,又换了好几本账簿来翻,最后才拿过被林渊儿翻完的账簿看了起来。 只听得一声‘砰’,便见沈氏将账簿砸在桌上,连带着桌上的茶盏都被贱出水来,碟子里的糖心莲就这么颤了出来,连滚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了账簿角边......沈氏怒道:“这个刘义竟敢如此糊弄你!” 翠笙这下是找到了同仇敌忾的了,也是连忙在旁气呼呼地说:“可不是,上次奴婢还听他们一家子说王妃空心汤圆好拿捏得很,还想着怎么以此大做文章!” “当真?”沈氏惊愕地看向林烟儿,竟会有这样的恶仆。 林烟儿摊着手,颇有妄自菲薄的意思说道:“这说的是事实,我的确不会算账。”说完她有所思地看向林渊儿。 林渊儿抿着嘴,毋发一言。手上揪着手帕一圈一圈地绕个不停。 沈氏虽然在夫人之间的确是有些忍气吞声,但若是触及商贾之事,向来都是她拿乔人家,可曾有过别人骑在她头上的份儿? 沈氏暗压住心头怒火,语气还算温和地问道:“就只有这些了吗?” 这些不过是一些零头的铺子,那些米铺金银店子才是重头。 “没有了。剩下的不过都是些鸡毛般的米铺店子......”林烟儿摇摇头。 沈氏听得直想跳脚,强忍着冲动说:“鸡毛般?没有了?” 林烟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遂问道:“可有不妥?” “这刘义拿的才都是些鸡毛般的零头铺子给你,真正大头的粮米店子这些才是真正收益的。”沈氏以前觉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什么都会,就似那天上的仙女,但如今真的是仙过头了,怎会连这些都被刘义蒙骗? 林烟儿听闻,神色一凛,直盯着一旁垂着脸将神情隐没在阴影里的鸳红......她可是记得曾经某人和她说过,这些账簿大概没错......不过现在先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林烟儿深吸一口气,说道:“若真是零星铺子,怎会有这么多本的账簿?” “他是将多年前的账簿拿起来充数,我方才看的那本前面还是肃瑞年的,后面便到了肃端年。”林渊儿淡淡开口。 众人一时朝林渊儿看去,习惯了被人忽视的林渊儿当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连忙低下头揪着帕子。 翠笙气得咬牙切齿道:“真是好一个刘义!竟然这般糊弄王妃,难道就不怕被人怪罪?” 沈氏心有余悸地道:“他敢这么做便有这么做的道理,他是算准了王妃不会看账簿,所以才这般使诈,”沈氏看向林烟儿,“你打算如何处置?” 沈氏都说的是处置,而不是处理,想来她也是觉得像刘义这样的人是不能姑息了。 翠笙啐了一口:“还能怎么办,让他把那些吃了的都给吐出来,然后打他个一百大板卷个草席扔出府里自生自灭。” 一般只有死了的人才会拿草席裹住,这种粗鄙的话翠笙也说得出,可想是被气得很了。 翠笙的法子自然是不能取的。沈氏问道:“你可是想到什么法子?我见刘义这个样子,也是在王府管了有些时候了,难保不准他会抓得有什么东西在手上,你若是和他撕破脸皮,只怕他心生怨恨,做出什么对你或是王爷不好的事情来。” 林烟儿收回了视线,稍微沉思了会儿,才对着沈氏说道;“我确有一个办法,但还请姨娘割爱将这两个算账娘子让给我,姨娘放心,她们在沈氏的工饷我出双倍给她们。” 沈氏皱着眉摇头:“我今日来一是送信给你,二来也是知道你如今有了身子,掌事定是需要这些的,所以才带了两个算账娘子过来。你若这么说,倒生分了。” 林烟儿听言心头乍暖,“是我生分了。”想起方才沈氏问的话,林烟儿说道:“不知姨娘可知东柳巷的陈家?” “你说的可是户部赃罚库大使的陈大人?” 林烟儿点点头,“正是。” “平素与老爷交往不甚密切,但近日听闻要娶亲了。”沈氏思索着回道。 “姨娘可知是多久的亲?”林烟儿之前本想着略施小惩,但是如今看来刘义这样的人断然是留不得的。 “我记得好像是下月的初二。” 意思是没有个四五天了?林烟儿亮了眸子。心中渐渐有了个想法。 沈氏见状问道:“怎突然问起那位陈大人了?” 林烟儿笑道:“也不是突然,姨娘你猜一下这陈大人的爱子取得是哪家的娘子?” “你是说!”沈氏一下子反应过来,脸上带着震惊的神情,摇着头不可置信地道:“真是没想到,堂堂户部赃罚库大使陈大人的爱子竟然会娶一个下人的女儿!” 一旁的林渊儿突然沉着声冷冷说道:“门不当户不对那又如何,两人若是真情相悦,岂会在乎那门槛的高低?” 林渊儿又一次惹的众人侧目,林渊儿回过神来才知自己又说了什么,涨红了脸,声音变得细细又轻声说道:“我,我的意思是,许是那个女子有过人之处......” 林渊儿咬着嘴唇,不知为何听着沈氏的那番话,让她想起自己和安元,所以才忍不住说了那句话。 沈氏愣了愣,她看了林渊儿许久,她觉得林渊儿变了,变得比以前活泼了,虽然性子还是那么卑敛,但也开始渐渐会撒娇会大声说些话了...... 林烟儿看着林渊儿笑了,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沈氏和林渊儿看向她,林烟儿却看向林渊儿,眸子亮晶晶直看得林渊儿心头一震,“若是两人相爱,这些门户之见又能阻碍得了什么?若是在乎那些世俗之见,可不是要拖累自己一辈子?” 世俗之见,拖累自己一辈子?沈氏心头喃喃。 林渊儿抓紧了绣帕,她明白林烟儿的话,明白林烟儿的意思,这是让她不要因为那所谓的商贾身份而自怨自艾.......只是为何是这个时候? 她以前是多么希望有人能将这话说给自己听,可惜一直没有。她等啊等,等了好久,等到前几日,她终于放弃了所有,放弃了父亲,放弃了一直镣铐着自己的缧绁。 而今日林烟儿却又这么对自己说。岂不是嘲讽? 林渊儿黯然了眸子,最终别开了和林烟儿交缠的视线,又恢复平常垂着头躲在一旁不出一语。 林烟儿有些喟然,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说道:“烦请姨娘帮烟儿找几个好点的庄头接替原来的两个,再将那两个庄的庄头请上来,安排在客栈里。” 林烟儿本想说自己出钱掏两个庄头的费用,但想到自己若是这么说沈氏定又会说自己生分,于是便只好闭口硬生吞了下去。 沈氏一时没想个明白,但还是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打算如何做?” 林烟儿笑了笑,缓缓而道:“他既想拿捏我,那我也能拿捏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三章 通房 拿捏?怎么个拿捏法?这万一拿捏不当逼着他了到底该如何应对? 这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还是这样黑心的家伙。 沈氏有些不赞同地道:“这怕是不好,方才也说过,他应该抓得有什么把柄,不然岂能这么胆大吞下这么多的钱?” 因为方才的事,沈氏心里多多少少对林烟儿抱有些质疑的态度。 沈氏的担心,林烟儿自然明白,她言道:“姨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沈氏见她笃定也不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也罢了,只我还是要说这么句,做事得休梗休,千万不可做到关门落闩的地步......你也别嫌姨娘啰嗦。” 林烟儿笑着摇摇头,“怎会,我只盼着姨娘这么说呢。” 她以前因对沈氏囿于成见,总是冷言冷语,后懂事了,又对自己所作所为持有羞赧之心,总是忽冷忽热。此刻与沈氏说开了,两人相处少了丝拘束,多了些亲近。 林渊儿在旁看着二人只觉得分外刺眼,她心里有着满腹的疑惑......她实在不能明白为何娘亲会对林烟儿这么的好,难道娘亲忘了她的婚事就是因为林烟儿而石沉大海?但她素来爱把事情往心里藏,故每每想问沈氏个所以时,那些话语总被押回肚子。 就这么一晃神的时间,两人的谈话便落在了林渊儿的头上,林烟儿正问着沈氏赞者是否择好。 又说茶凉了,让鸳红和翠笙换盏茶上来。两个丫鬟便领命退了出去。 林渊儿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语,表情沉默。她总觉得林烟儿是因有求于娘亲才对自己的事这般的上心。 沈氏却亮着眸子,神情喜悦地说道:“都找着了,司礼的是五品诰命的穆夫人,赞者是六品敕命的纪夫人,昨个儿才回的我,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说。” 穆夫人是礼部郎中宋端的夫人,纪夫人是太仆寺寺丞的夫人。都算是有身份的夫人。林烟儿心里暗自想着,又问道:“那插笄的人可是找着了?”插笄才是个中重头,必定要选个好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沈氏笑着说:“我正想和你说这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来替渊姐儿插笄最合适。” 沈氏话落,两人皆是一惊。 林渊儿手上的绣帕几乎是要被揪断了般。 林烟儿反应过来才问:“为何想到我?” 林烟儿不是不愿意,换作从前她果断就答应了,她既是林渊儿的长姐,又是禹王妃,让她插笄最合适不过了,只是插笄一看重身份,二看重的便是德行。 如今她的名声已随着遇刺的那件事狼藉遍地,给林渊儿插笄只怕是不妥。 沈氏明白林烟儿心中所忧,劝道:“且不说你王妃的身份,你是长姐,这于情于理也是应由你为渊姐儿插笄......你若是不愿,那便是瞧不起渊姐儿......” “姨娘这是什么话?”林烟儿急忙打断沈氏的话,“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我觉着毕竟是为渊姐儿插笄,应是先问问渊姐儿了来。”说罢林烟儿望向了林渊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岂是她能说不的?林渊儿只好口不对心地说:“自然是盼望的,就怕叨扰你罢了。” 林渊儿从前的确是盼望林烟儿为她插笄,只是从前。 话说到这里,鸳红和翠笙又捧着几盏茶进来,随后刘义也从进了槅扇,对着林烟儿和沈氏一拜,“王妃,沈夫人。” 林烟儿和沈氏才止了话。 林烟儿一面吃起了茶,一面问道:“清点得如何?” 刘义回道:“平泉胡同容家送的桐木琴,巷栖街齐家送的缂丝牡丹团扇,西止胡同白家送的青玉思南佩.......还有段太后那日宴迎完随的红枣血燕。” 刘义一一答完后递了小册子上去。他说得口干舌燥,但林烟儿还没说什么,他不敢妄动一分。 林烟儿接过册子却没打开看,她摇着纨扇,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氏读懂林烟儿是在给刘义下马威,便十分清闲地在旁捋着茶渣滓啜饮。 刘义一直躬着身子,下巴快抵在胸口上,随着自己一进一出的呼吸,耳边自己的心跳声愈发清晰了起来。 隔了许久,林烟儿才说道:“琴以抚聊慰闲日,仲夏炎威又有一把纨扇送凉,都是贴心的物件。送礼的人费心了。” 随后让下人搬了锦杌让刘义坐着。 刘义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心跳回于正常。斜肩掐笑着:“可不是,方才小的见那把纨扇扇柄是用的老坑翡翠,触手生凉得很......” 沈氏听着刘义颇有讨好的意思,只冷冷地笑着,心里却又对林烟儿的看法有了改观。 林烟儿没承他的话说下去,只吩咐他:“血燕和纨扇拿出来,其它皆放进库房里。” “是。”刘义应道。 话说了这么久,天色开始沉了下去,落日像醉酒的人摇晃着脚步向西边倒去...... 沈氏见状便说要回了,林烟儿想留她们用晚膳,沈氏推脱了,好说歹说最后才让林烟儿送她出去。 一行人才到了影壁。 跟着林烟儿一起的只有桂嬷嬷和翠笙。 沈氏这才拉着林烟儿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刘义那件事你自己有主意,该说的我也说了,便不再多言。只是你方才身边跟着的那个红裳丫鬟......打扮得挺俊俏的。” 不说头上的灵芝竹节纹玉簪,光是手上的那对绞丝银手镯就不是一个丫鬟能戴的。 沈氏没明着说,是因为她不知这是否是林烟儿授意的。毕竟如今林烟儿怀着身子,伺候陆一璟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若是找一个通房丫头也比过让王爷纳一个妾来得好。 林烟儿听了哑然失笑,沈氏初见鸳红便能知她心中揣鬼,她发现这点却要了两个月,当真是活得糊涂,“姨娘的意思我明晓了。” 沈氏展了眉头,回头让身后那两个算账娘子走上前来,说道:“这是曹菁,这是陈玶。”前面的那个穿着艾青色夏布,后面则穿了件雪青色夏布,皆梳着妇人头,两人对着林烟儿行着礼:“拜见禹王妃。” 林烟儿让她们不必多礼。 沈氏才说道:“这两人的性子都是沉稳的,心思也端正,你只管放心用着她们俩。她们若是有什么错,你只管罚便是了,不必考虑着我。” 林烟儿笑道:“姨娘派的人总是极好的,自然不会犯错的。” 沈氏点点头,觉得自己叮嘱尽了,又说了几句便和林渊儿一同和林烟儿道别走了。 马车扬尘,转眼间便转过街巷,林烟儿方扶着翠笙道:“回去罢。” 三人进了垂花门,鸳红正候在那儿,随后跟在林烟儿的身后。 这时一直在旁沉默的桂嬷嬷出了声:“王妃,如今你有了身子伺候王爷难免有失偏颇......” 林烟儿心里猛地一刺,声音却平平淡淡的:“桂嬷嬷想说什么直言就是,在我面前毋须拐弯抹角。” “平常人家正室有了身子或是来信,都会准备一两个通房伺候夫君,没有通房都纳得有妾。” 桂嬷嬷是段淑妃跟前的人,是段太后亲自赐给她的,这话到底是不是她们授意还不能确定。 只是有一点确认的是,桂嬷嬷说的是实在话。 所以方才沈氏也只是略略提了一句,因为沈氏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授意鸳红这么做的...... 林烟儿思虑顷刻方说道:“这事我自有把握,毋须再多言。” “王妃自然是深谙其理,所以太后之前只是派老奴叮嘱王妃,说那血燕是极好的东西,一定要记得食用,勿辜负太后的一番心意。” 桂嬷嬷说着,声音稳重又绵长,她那张沉浮世事布满褶皱的脸映在林烟儿眼帘里,变得愈发沉重阴晦起来。 这便是段太后的意思了...... 天边云色晕染出连绵的醉意,虫鸣愈发振聋发聩,吵得林烟儿心生烦躁,她深吸了口气才缓缓说道:“自然是不会辜负皇太后的心意,那血燕......我会去问问王爷的意思。” 桂嬷嬷眼里某些东西一闪而过,旋即同翠笙一同扶着林烟儿回了临烟苑。 到了傍晚时刻,桂嬷嬷被林烟儿吩咐去安置两个算账娘子的住处还未回来,管家刘义派了鸳红来问道她,说王爷回来想与林烟儿一同用膳。请王妃移步前厅。 林烟儿下午一直和沈氏说话,回到房里心里又烦着通房一事,不知道如何对陆一璟开口,只想躲他躲得远远的,便让鸳红回了刘义说她吃过了,身子有些乏累,今日不能同王爷一起用膳了。 鸳红如实去回了刘义。 翠笙这才担忧地问道:“王妃身子不舒服吗?” 从下午桂嬷嬷说了那话之后林烟儿心情便不大好,翠笙想着。 林烟儿倚在躺椅上看了翠笙一眼,强颜回道:“不是,只是累着了而已。” 翠笙蹲下身子,半跪在林烟儿面前,“即便是累着,也不能不吃东西不是......要不奴婢让桂嬷嬷去做一盅冰糖红枣血燕,既可口又.......” “我不吃!”林烟儿抽出翠笙拉着她的手,她不想再听见血燕二字,一听见就觉得心闷得难受。 翠笙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没看见过林烟儿这样的烦躁,根本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林烟儿沉默了一下子,看着翠笙惶张的样子,又想起桂嬷嬷的话,只觉得头疼欲裂。她神情疲软地闭上眼,声音清冷地道:“让我休息会儿便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四章 争执 林烟儿现在只想休息。 脑海里的那些东西如饕餮般正穷凶极恶地撕扯着她的脑仁,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知如何安抚翠笙惊惶不安的面孔,毕竟她连自己都安抚不了。 翠笙见到林烟儿闭上了眼,心知她不想再多言语,便退到林烟儿的身后,等着她的吩咐。 四周终于寂静了下来,但是衬得虫鸣却愈发喧闹了。 林烟儿干脆站起身子,在屋内来回踱步,想借此将心中的烦闷发泄出来。 然而她心里却愈发的烦躁,桂嬷嬷那席话分外言明这是段太后的意思,她即便心里百般不愿又能如何,这妾是迟早要纳的,通房也是早晚得找的。 她不找,段太后也要帮着找,到时候既没遂了自己的心愿,还要失心于段太后。 还不如自己找个好拿捏的,也免得日后爬到自己头上来...... 理是这么说,但一想到陆一璟以后还要像对自己这般对别的女子,林烟儿心里就像卡了一根刺得难受。 林烟儿顿住脚步,抬眼看着窗外被下人挂起一串串的红纸灯笼,灯罩里烛火跳动着,照得游廊分外通明,照得院子里簇簇百花皆被笼罩层阴翳瞬间没了颜色,即便再鲜亮的物事都会随着朝起日落,慢慢没了从前的样子......段淑妃对陆霖沅是如此,康嫔对陆霖沅是如此,她对陆一璟迟早也会是如此。 翠笙一会儿见林烟儿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会儿又见她望着窗外出神,她心思即便再单纯也明白林烟儿这是何故。 她想劝慰林烟儿,但话每次到口又想起陆一璟好几次要行房事却最终罢休的要凉水,还有桂嬷嬷今日的一席话不正好切中鸳红那日所说的。 不得不承认即便王妃不愿又能如何?迟早会走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儿,翠笙微微翕了嘴,喉咙干涩地滚了滚,哑着嗓子说道:“王妃要不就听桂嬷嬷一言,找个通房罢。” “你说什么?”林烟儿震惊地转头看向翠笙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平素总是滴溜溜乱转的双眼此刻却是敛了眸子不敢看她。 林烟儿见此心里顿生一股无力感,竟是连手都抬不起来,她又问道:“你跟我有多久了?” 翠笙哑然,心里却默默地回道,是十五载。 林烟儿眼角有了层水雾,“是十五载又四个月,你跟了我那么久,难道不知我是怎么想的?却还要和那些旁人一同来刺我的心?” 林烟儿的字字句句直挖翠笙的心,翠笙怔忡了半晌,心里却是翻涛骇浪最终涌成不止的悔过......她怎么说出这样的糊涂话! 明明知道王妃为此心烦忧忧,而自己还这般的火上浇油。 自己真是该死! 翠笙哭腔着说道:“是奴婢错了,是奴婢错了,只是奴婢也是为王妃好,这通房或是纳妾以前还好说,但如今却是由不得王妃了,桂嬷嬷是段淑妃的人,那话定是段淑妃授意的,纳妾或是通房只能是迟早的事......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才说了这糊涂话,只是王妃你现在有了身子,千万别动了气。奴婢知道错了。” 说着翠笙磕起了头,磕头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亮。 却看得林烟儿心胸似有针在扎,又似有一股热火在团团燃烧,滋味难明,她似痛似怒地说道:“你哪里是一时?你若是真的是一时,今日桂嬷嬷说那话的时候,你早就跳出来说话了。” 翠笙一向是护着她的,她今日被桂嬷嬷那席话扰得乱了心神,才没注意到翠笙的反常,如今细细想来,翠笙的反应竟是出奇的沉默,似在默认着什么...... 林烟儿嘴角泛起了冷笑,“怎么?你想让我看着和你主仆一场,让王爷收了你作通房?或是抬了你做姨娘?” 最后这一句轰得翠笙脸色惨白,她的身子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瑟瑟发抖......不是的,不是的。 翠笙直着摇头,带着哭腔地道:“王妃,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想法,王妃,你要相信奴婢......” 翠笙想上前抓住林烟儿的衣裙,却被林烟儿抽了出来,动作干净利落得很,落在翠笙眼里只是疼地厉害。 她从前打翻砚台毁了王妃最喜爱的画或是喂死了王妃最呵护的花,都没见王妃这么气自己。 王妃这是不打算原谅她了? 翠笙忍不住去拉林烟儿,只是手才触及衣角,一道清冷又冰凉的声音将屋内的两人冻得身子一震,“你们在做什么?” 屋内的两个人,不管是林烟儿和翠笙,神情都比往日慌张,特别是翠笙,即便额前散落着凌乱的发丝,那额中还是不能忽视红肿。 陆一璟蹙起眉头,他看向林烟儿又是一如宴迎那日的冰冷,是更冰冷。 他来了?多久来的? 林烟儿努力压制心中不断翻涌的疑惑,想如往初地道安,然而声音却颤抖着厉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害怕自己即将要告诉陆一璟通房的事,或是陆一璟便这么要了谁? 翠笙也仓皇地站了起来随林烟儿道了安。 陆一璟默然半晌,方缓缓开口说道:“鸳红,翠笙,你们先退下。” 林烟儿身子一愣,他是和鸳红一道来的?她视线扫过槅扇那露出的一角红衫,正随着晚风拂动...... 翠笙担忧地看着林烟儿,似不想走。 “退下!”陆一璟声音比往常要低沉,语气也要冷冽许多。 翠笙身形一颤,却终是跪了下来,不停磕头道:“王爷,是奴婢惹得王妃心头不快,不关的王妃的事。” 林烟儿看着嗓子有些疼。眼泪终是淌了下来......她真是糊涂,翠笙这丫头,怎会有那样的心思,她方才质问翠笙跟了自己这么久,为何不懂自己的心思。自己又却懂她那一片忠心几分? 见陆一璟似又要说话斥责她,林烟儿连忙沉声说道:“你先出去。” “王妃......”翠笙咬着嘴,那张小脸全是泪,看得林烟儿眼泪更是汹涌,“没事的,你先出去,王爷只是有话和我说。” ......翠笙来回看了两人,最终咬着嘴转身出了槅扇。 一时屋内就剩了陆一璟和林烟儿。 等到隔扇关得没有一丝缝隙,林烟儿才回复了些平静问道:“王爷怎么来了?来了有多久了?” 陆一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叹了口气,拉着林烟儿往罗汉床上一坐,缓缓道:“我刚来,之前叫你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刘义说你用过了晚膳,我问鸳红,鸳红却说你心情不好,我才想来看看你。”语气平稳。 林烟儿听着只觉得百味杂陈,哑声说道:“妾身只是和姨娘说话累着了,一时不想用膳罢了。” 陆一璟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谢花落地的声音,缥缥缈缈地扎在林烟儿心上,“真的?” 难道让她说是因为通房的事,所以自己心里不爽落,所以方才才和翠笙有了争执? 林烟儿嗫嚅着,最终还是低低地“嗯。” 长久的寂静,林烟儿感觉手上一凉,是陆一璟慢慢抽回了握着她的手,她心里猛的一疼,只听到陆一璟说:“今日的事鸳红都告诉我了,我一直念着你有着身子不想说你什么,但还是想听你说个实话......” 林烟儿心头猛然一怔,只听到陆一璟越来越冷冽的话语,像是冰棱插进林烟儿心,“只是你一直没对我说过实话。” “王爷。妾身......”林烟儿鼻子一酸,颤着嘴想说什么解释一下,却不知如何开口。 .......鸳红竟是什么都说了? 可不是,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顺着杆子向上爬才衬了她的心。 陆一璟闭上眼不去看她,又说道:“以前你罚罚鸳红也没什么,我想着你是不了解她的为人罢了,如今却又是因为一些小事而怪罪一直跟着你的翠笙,我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小事?”林烟儿凄然道。 通房难道是小事,是了,她怎忘了,男子从来都是三妻四妾。或许对他来说可能就是小事,是她近日安逸过惯了,抱了不该有的盼望...... 林烟儿看向陆一璟却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哭了,她实在觉得委屈,“王爷觉得是小事那便是小事罢。” 陆一璟看着林烟儿这种样子皱了皱眉头,“你这是什么话?在怪我?” 林烟儿咬着唇,倔强地说:“妾身不敢。” 陆一璟显然是被林烟儿这样的态度气着了,“鸳红说的没错,本王的确是太惯着你了。”他看着林烟儿,眼神直戳林烟儿的心。 鸳红,鸳红,在他眼里鸳红都是对的,而她都是错的。 林烟儿心头似涌上一口热血,那满腔的期艾和烦躁皆因这句爆发了出来,“王爷竟然觉得鸳红这么好,何不收了她做通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五章 暗情 “你在说什么?”陆一璟冷着声,他的脸上浮起了严霜。 素来春风旋绕的他竟然能冷冽如雪,冻得林烟儿刺骨地发冷......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两人默然了半刻,陆一璟打破沉寂,语气略略嘲讽,“怪不得前几日我说把鸳红调到管事处你百般的不愿......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竟是这么不信我。” “王爷......”林烟儿嗫嚅着,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陆一璟转过头,没再去看她了。隔了好久,他才说了句:“你好生歇着吧,我先回去了。”语气轻飘飘地,却重重落在林烟儿心里。 “王爷......”林烟儿的声线颤抖得厉害,一如她此刻的心。他是不理她了吗?她从来没有和陆一璟有今日这般的争执,她已经习惯了陆一璟的甜言软语,受不了一丁点的他对自己这样的冷漠。 林烟儿想上前拉住陆一璟,却被陆一璟侧身躲了开,她心里猛然一刺,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就这么瞧着陆一璟清朗的背影走出了槅扇。陆一璟竟是头也没回。 林烟儿跌坐回罗汉床,神情恍惚......成亲前日父亲便叮嘱过她这一面的事,她却仗着陆一璟的宠爱将这些嘱托全都抛在了脑后,渐渐淡得没了痕迹。忘记了女子安贞才惹人喜欢。 绿膻从槅扇外走了进来,见林烟儿身形不动地坐在罗汉床上,她小心翼翼地问:“王妃......你衣服都湿了,先换件衣罢?”绿膻想了半天想不出安慰地话,最后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林烟儿随着绿膻视线见到自己衣服前襟布满深深浅浅的水渍,才回过神抚上自己的面颊,手上传来冰黏的触感,使得林烟儿鼻子一酸,她竟然哭了。 绿膻担忧地唤道:“王妃你现下有了身子,这样哭着只会动了胎气。” 林烟儿抚上肚子,脑海里回荡着陆一璟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他是那么地看重这个孩子,她不能让这孩子出丁点儿的差错......她哽咽地说道:“更衣罢。” ...... 翠笙退到了槅扇外,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串儿的泪珠。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对话,翠笙焦急地拽住鸳红问道:“你怎把王爷招来了?你可是说了什么?” 鸳红眸色一闪只说道:“没有,王妃不用膳,王爷是担心王妃才过来的。” 她说完,那边安妥好了曹菁,陈玶二人的桂嬷嬷走了过来,见二人神色不对,又闻隔扇内隐约的争执声,她眉头一皱问道:“这是怎么了?” 翠笙此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走到桂嬷嬷的跟前哭着说道:“都怪我,不该说那些劳什子的话气王妃,也不至于让王爷看见这一幕.......” 这一幕是哪一幕? 听着翠笙抓不住重点的话,桂嬷嬷皱了眉头。随着里面声音愈发清晰,桂嬷嬷才听到“鸳红”二字,一边的翠笙瞠着目就跳了起来,几步上前就想拽过鸳红,却被鸳红侧身躲了过去,桂嬷嬷赶忙上前拦着翠笙。 翠笙隔着桂嬷嬷质问着鸳红道:“你还说你没说,你到底和王爷说了什么?” 对于翠笙的急赤白脸,鸳红表现得可谓是云淡风清,她看了翠笙一眼,终于出言道:“我不过是同王爷说你因一些小事惹恼了王妃,才招致王妃食不下咽。” “你胡说!我何时因为一些小事惹恼了王妃!”翠笙气的胸膛不断起伏,但还是努力压着嗓子,只是牙间咯咯的相碰声染让人不能忽视。 鸳红却是依旧置身事外般地继续说道:“难道不是?那方才进去你和王妃是在干什么?” “我那是在劝王妃.......”翠笙方开口,电光火石间便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面色瞬间涨成猪肝色,脖子通红,神情恨不得冲上去掐鸳红的脖子。 桂嬷嬷使劲地拦在中间,翠笙无果因此不甘心地切齿:“你想要当姨娘,却苦于没有机会,所以你一直在给我扇耳边风,我还就这么着了你的道,遂了你的心愿去劝王妃让她纳妾找通房!” 现在细细想来,从那日她一反常态在屋檐下同她说的那些话,到后来宴迎前和王爷请罪的话......全都是撂了心思。 桂嬷嬷眼皮一跳,喝斥道:“这主子还在里面,你们便在外面没规没距。成何体统!岂不更扰了主子的心?” 桂嬷嬷这话果然起了效果,翠笙马上就禁了言,只是还是愤愤地看着鸳红。 看着两人这副模样,桂嬷嬷旋即找了绿膻来候着,遣了鸳红去后罩房做些白粥,随后领着翠笙去了耳房。 翠笙越想越觉得可气,只得狠狠地咬牙泄恨。 等到了耳房,见到翠笙还是咬牙切齿的样子,桂嬷嬷暗叹这个丫鬟心思太过单纯,即便没这个鸳红,也会有第二个鸳红出来......她退了一步,准备将门合上,“你好生在这里面反省一下吧。” 翠笙听到桂嬷嬷凉飕飕的话,转头看见她就要关了门,急忙跑到门边,压着桂嬷嬷不让关,“桂嬷嬷,王妃现下最需要人陪的,我必须要去陪着她。” 翠笙了解林烟儿,因从小没了娘亲,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最希望有人在旁陪着。 好个忠心的下人。 桂嬷嬷眸色一闪,松开了对门的桎梏,翠笙一时没反应过来便仰趟在了地上。 “王妃自然有人陪着,”桂嬷嬷说,“而你也需要好生反省你今日的过错,嚼舌根,失礼数,不辨菽粟,你若是真替王妃着想,你最应该做的便是好生反省,思虑自己日后到底该如何做好一个奴婢罢。” 说完桂嬷嬷合上了槅扇,落了门闩,任凭翠笙怎么喊,也是表情端肃地往后罩房走去...... 桂嬷嬷来后罩房的时候,鸳红吩咐的小丫头正熬煮着白粥。 鸳红表情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见桂嬷嬷来了才抬了脸作礼,“桂嬷嬷安。” 桂嬷嬷细细地看着鸳红,容貌不过中等,但因肤色雪白,加之身姿清丽,一身红杉称得她灵动飘逸,但这样的人想爬上王爷的床太不自知了。 桂嬷嬷收回了视线,说道:“这后罩房的柴禾不够了,你去劈一点。” 后罩房都是些粗使丫头,没权利去前院,故都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事,但也都有些眼力见的,看见桂嬷嬷这般,心知是在变相惩罚鸳红,皆是毋发一言地埋头做自己的事。没人敢顶撞这个位同管事妈子的桂嬷嬷。 鸳红看了桂嬷嬷一眼,什么也没说,转头就去了黑灯瞎火的外边,手一扬拿起木桩劈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一刀下去便见柴禾劈成两半。 桂嬷嬷眸色一闪,回想起翠笙说的那些话,翠笙被人利用,她不也是被鸳红给利用了?她虽奉段太后的旨意暗自授意给林烟儿替王爷纳妾,但她本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再说。也不知怎么地,眼见鸳红那一身装扮自己便这么脱口而出了,她活了大半辈子竟是比不过一个小姑娘的心思深沉,这种女子绝对不能被收了作通房,不然到时候宠妾灭妻,整个王府都会动荡不安。 只是桂嬷嬷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站在庑廊下看着鸳红默默不语。 隔了好一会儿,桂嬷嬷似想到了什么,大步上前一把抓过鸳红的手,旋即神情震惊地抬头,口中喃喃道:“竟是如此......” 桂嬷嬷放下鸳红的手,面色复杂地复看了几眼她。 隔了半晌,下人传话说白粥熬好了,桂嬷嬷思虑片刻后,让下人加了些太后赐的血燕进去。 随即转身对鸳红说道:“王妃晚上没进过食,你随我将这血燕白粥端去给王妃。” 鸳红依旧表情沉默地淡淡回道:“是。” 但桂嬷嬷却看得头皮发麻地别过脸,转身手指颤抖地盛了一盅血燕白粥。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是多么的惊涛骇浪。 这边的林烟儿换了一件苏绣月华锦衫,绿膻伺候着她净了脸,只是神色还是萋萋。 桂嬷嬷便带着鸳红端着血燕白粥走了进来,“拜见王妃。” 林烟儿乍看见鸳红猛地一刺,血气涌上心头。 一旁桂嬷嬷见状说道:“王妃有着身子,晚膳没用只怕对身子不好,老奴故才命鸳红熬了一盅白粥,加了些血燕进去,既补血养气又清爽可口。” 听着是鸳红熬的,林烟儿冷笑道:“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听言鸳红和桂嬷嬷皆是跪了下来。 “老奴知晓王妃心里哀戚,但老奴既奉了太后之命照顾王妃的胎,故此也要在这里劝王妃多多少少吃那么一口。” 林烟儿盯向桂嬷嬷,竟拿太后来压她。是她温婉顺从惯了,所以不管是刘义还是眼前这个桂嬷嬷都觉得自己是好拿捏的主儿?可以随意拿捏?她冷声道:“我吃不吃要你来说?” 桂嬷嬷听得眼皮一跳,她一直觉得林烟儿是温顺恭从的女子,何时见她这般冷硬过? 桂嬷嬷伏低身子说道:“王妃这血燕是太后的一番心意,王妃若是不吃,岂不是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心意自领心中,何须注重这些身外礼节。”林烟儿甩了甩袖子,擦破的风声直撞桂嬷嬷的耳,撞得桂嬷嬷心头陡然一紧 “老奴知道王妃心中有满当当这样的心意,但许多事情不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好比王妃现在有了身子,不能伺候王爷周全.....”说罢桂嬷嬷看了眼一边端着加了血燕的白粥的鸳红。 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让林烟儿替王爷纳了鸳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六章 谁怨 绿膻在旁听着桂嬷嬷句句话直逼王妃,心中蹦蹦直跳。 这桂嬷嬷好生胆大,她们做奴才一直禀训戒责,克己守礼,侍奉主子,而桂嬷嬷却是越过主子妄自决断......换作她来可是万万不敢。 乍听之下,林烟儿心中陡生恚怒。 只是恚怒归恚怒,她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很快她便沉淀下心思,桂嬷嬷是段太后派来的人,怎会帮着鸳红说话?这其中实在吊诡。 林烟儿暗疑,口上却道:“纳妾一事我自会同王爷商量,只是是谁又由得桂嬷嬷你来插嘴的?” 桂嬷嬷张嘴还想说什么,林烟儿直接踅身不再同她们兜搭:“下去!” 桂嬷嬷哑然,只好作罢退了下去,鸳红也随着桂嬷嬷拜礼。 等两人退出了槅扇,林烟儿方才一脸的肃色才陡然转为了冷戚,她的眉头聚拢着,羽扇般的眼睫将眼里神情全都掩盖而完,整个人显得萧然又凉薄。 她的心里叠累着沉丝,复饶纠缠如麻,只要她轻轻地拨捻,便能回想起陆一璟那冷漠如霜的脸和头也不回的背影,直教人心隐隐作疼...... 藜火灵动猎艳,因久不熏香,屋内特有一种蜡油燃烧殆烬的幽香。 绿膻身处此中心里只有不知所措,她担忧地看着林烟儿,过了良久,她才听到林烟儿吩咐道:“熄灯罢。” 她不如鸳红沉稳细致,不会揣人心意说些顺遂人心的话;她也不似翠笙率直耿性,遇着不对就炮语连珠直抒胸臆。相反她为人胆小甚微,只有些小聪明却盯不了多大的势头,她心里担心想宽慰却就只有说:“奴婢今晚就守在槅扇外,王妃有什么......可以叫奴婢。” 林烟儿深看了眼绿膻,依旧低眉顺眼的模样,安慰人的话也实在笨拙得很,像是湖中飘荡伶俜的小船,但是却荡啊荡的荡进了她的心里......她说道:“夏日虫蚊多,躲里值夜罢。” 林烟儿说完,往承足走去,绿膻抬头看向她,一袭白衣在烛光月影下似要成仙了的缥缈。心中泛起了丝丝甜。 待见林烟儿入了榻,绿膻才掐了火,屋内一下氲氤出夜色的苍凉来。林烟儿伸手不见五指,这让她感觉有些恐慌,她低低唤了声:“绿膻。” 不远处传来绿膻的声音,“奴婢在呢,王妃有什么吩咐?” 林烟儿的心落回实处,夏日的风总是热气腾腾地,所以她的心很快就这么的温暖了起来,她笑道:“就是有些不习惯这么黑。”她平素睡觉都是点了一两盏灯,但绿膻却是全灭了。 “王妃要点灯吗?奴婢现在就点几盏。” “倒不用,现下习惯了,反觉得这样子挺好的,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用顾忌着什么,只管放心大胆地露出真性情。” 许是黑夜藏匿的作用,林烟儿满腹的心事都被抛在了脑后,惶惶的心舒坦许多。放松了神情,不自觉也多说了许多。 林烟儿透过纱帐往直棂窗看去,夜晚繁星瞬间跳跃在她的眼里,像是一张网,将银白柔和的月光和凄切的蝉声笼罩在一起,真是美得很。 林烟儿抚上肚子,一面想着她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明年便会出来,一面入了睡。 隔了半响,传来窸窸窣窣林烟儿翻身的声音,之后便就再没其它声音,绿膻猜想林烟儿应是睡了,也开始靠着倚杆打起了盹儿...... 这边落了灯,那边却仍旧灯火通明着。 林渊儿从王府回来就当起了闷葫芦,任凭沈氏怎么和她兜搭,最多也是哼个一两声。 如今到了夜里,两人正好可以促膝长谈的时候,林渊儿又毋发一言地绣起了百花。挡住了沈氏一通的话。 沈氏不明所以,心中只暗叹女儿大了心思也多了,又会藏着掖着不给自己看,自己竟也是什么都猜不到了。 见到林渊儿手上忙络,她让碧梭下去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现下这个季节莲子最是新鲜,正好图个新鲜。 林渊儿正绣着棠棣,心里本来是恼着娘亲和林烟儿的事,之后不知怎么地却想起了安元,她不久就要及笄了,等笄礼一过他应该就会上门提亲的罢?可万一他若是不愿呢?林渊儿心中一惊,当下手便布错了针脚绣到别处去了。 “仔细着!”沈氏惊呼,但为实已晚针脚已然刺了上去,再无回头的余地了。这下,若是绞了线再织只会让这朵棠棣看得虚假,若是不绞,也是废了。她蹙眉道:“织绣都是这般的心不在焉,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渊儿看着绣得不成样子心里本就恼火着,沈氏又在边上半怪着,她更不是滋味了,干脆甩了针坐在绣墩上。 沈氏何曾见过林渊儿这般的使小性子,想她是气恼自己怪她,便放柔了声音解释:“我怪你,是因为我心疼你,这百花并蒂花了你多少心血我是看在眼里的,”沈氏说着拿起林渊儿的手,眼里满是心疼,“这么多的针眼,好多都结成了疤。” 林渊儿心头一颤,忙抽回了手,迎着烛光像摊烙饼地翻来覆去的看她那双手,果然千疮百孔,她绣艺精湛,施针,打点,钉线这些自然不再话下,只是这幅百花并蒂是双面三异绣,手法繁琐多变,她即便再好的绣艺也架不住这样的折腾,偶尔走偏刺着自己是常有的事。 沈氏看着林渊儿盯着她自己的手默然不语,拿起小几上的药膏为她轻揉着,“人们心中藏点事是好的,你不愿说,当娘的自然不会多问,只是莫再这样闷着自个儿,会闷坏了身子。” 药膏凉凉的,林渊儿的心里却似滚了口烫粥,直烫得嗓子难受眼泪受不住得往下流。 沈氏听得‘嗒’的一声,冰冰凉凉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她袖口上,晕出深浅的印迹,她抬头去瞧,见到林渊儿水润的眸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怎哭了?” 林渊儿别过头,抹了把泪,然而越抹越汹涌,她作罢地回了头,带着些鼻音嗫嚅道:“风迷了眼睛。” “你还胡说。”沈氏拢着眉头,她不想逼她,只是这般无缘无故地哭,着实让她心慌,“你何时同我也这么生分了?” 沈氏性子亦柔亦刚,刚的时候绝不含糊,林渊儿有时稀罕她这一点,有时又无奈她这一点,这当下是无奈,她想起沈氏和林烟儿的谈笑风生,略嘲讽道:“娘亲和禹王妃就不生分,娘亲可找她说一说。” 沈氏这才反应过来林渊儿所谓何故,她放了下心宽慰道:“她是你姊姊,我自然要多担待点。” “平时你也担待着她,也没见你和她这般的亲近,况且那日你为我说亲的时候,她如何驳你的面子,如何断我的姻缘,你都记不着了?”林渊儿之前那句是气话,这句却是地地道道地倒苦水了。 沈氏听着心里一怵,她觉得眼前的林渊儿又像回到从前的那个时候,她连忙安抚着她,生怕她又一个不对做出什么骇人的事,“那说亲的事我不是同你说过?那是怕你去了受不了婆婆的冷言冷语,才推的亲事。” 林渊儿冷着嘴角问她:“娘亲你信吗?” 沈氏顿时噎住了,她说:“让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忍气吞声,你愿意?” “娘亲又怎么知道我和他素未谋面?”林渊儿反驳道。 沈氏脸色一变道:“你私下和他见过?” 林渊儿这才惊觉言过了,连忙圆其说:“那,那日在宴迎不就是见过一面了嘛。” 沈氏觉得林渊儿神情有变,她努力回想起那日林渊儿的反应,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嗯,安元长相虽然普通,但在殿前失仪,难免不让人留个印象去。” 这话拐着弯的说,林渊儿听着一时恚怒只说道:“他殿前失仪是因为心里愁郁,平素他都是克己守礼的人,况我瞧着他挺好看的。” 最末林渊儿的声音有些微弱。但还是被留了心眼的沈氏听见了,看着林渊儿面如瑰花俏丽,证实了她的猜想,心中凛然,决计要断了林渊儿这个念头,“安元即便被贬斥,也不是我们能相与的人家,这话我只当没听过,你也快掐了这样的心思。” 林渊儿面色一白,“为何?父亲堂堂宰相,怎能不是我们相遇与的人家?” 她怨恨地看着沈氏,“我看是因着我庶女的身份罢!就是因为身份的事,所以你从小教我安分守己,毋与嫡女争夺,敛锋芒,我明明会刺绣,弹筝,作歌赋,却偏偏要委于林烟儿头下,教得我性子怯懦自卑。今日就连林烟儿也说不要被身份所累,糊涂过这么一生,然而你却还要我因着身份又放弃我心尖上的人?” 沈氏即骇又是愧,骇的是林渊儿明明白白说了对安元的心意,愧的是因她自个儿在这方面卑敛却教得林渊儿性子也如她这般,连累林渊儿多年,她颤了颤嘴,想说什么却又落回了口,那是她一直心底认为却一直不敢说的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七章 浓情 都是娘俩,沈氏清楚林渊儿的心思,林渊儿自然明白沈氏的欲言又止。 林渊儿看着沈氏的脸在烛光下半边光亮,半边晦暗,想起她对林烟儿的言笑晏晏,心中翻涌着滔滔恨意,膝盖上又开始泛起了丝丝疼,她却置若罔闻,或是习惯或是不再在意,“断送我的一生送她一个似锦荣华,再如何对她有愧,我也止不住想恨她。” “你疯了吗?”沈氏宛若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的寒意,“她是你的姊姊!流着一脉的血。” 林渊儿何尝不晓得,她看着沈氏怒斥又惊恐的脸庞,心里绞着线地难受,“我如何不知道她是我的姊姊,” 林渊儿听到自己的声音荒芜凋敝,爬满刻人的凉薄,“可是她也抢了属于我的东西,父亲的爱,良配的姻缘,甚至连你,连你也要拿去,我如何不恨?” 对的,她便是恨林烟儿,从小的不甘怨怼一直到如今的恨。 因为自己的懦弱,所以一直将这些情绪敛在尘土里,在一次又一次失望甚至绝望的浇灌下日渐茁壮,如今终于从膝盖疼痛的那里丛生荆棘。 林渊儿带着心满意足地笑意,泪水在眼眶边渐絮成壳,随着绝望凄索的破碎声,滔滔滚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已经是安元的人,这辈子都是他的人......” 转眼天拂晓,短如弦吐箭,林烟儿却觉得过了整个春秋的漫长。 她昨晚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净是陆一璟光鲜而冷漠的脸,伴随旋即而逝的雷破空而来,振聋发聩刺破她的心。 所以今早晕墨的天色她便醒了,看着金光刺破云层,带着灼灼的光探上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像是病了的枝条打着卷,恹耷耷地坐在床沿。她面前的绿膻啄米似地打着盹儿,神情餍足...... 桂嬷嬷推了槅扇进来,随着她那么一推,林烟儿感觉满世浮华喧尘都被推了进来。 桂嬷嬷身后跟着鸳红,端着黄澄澄又红彤彤的药。 “拜见王妃。”两人作礼,这才惊醒了瞌睡的绿膻,连忙起身问道:“王妃要更衣洗漱吗?” 林烟儿看了鸳红手上端着的安胎药,复才回道:“更衣,让下人准备早膳,我们去华沐阁。” 言罢鸳红的身形颤了颤。 等林烟儿穿了一件淡红色桃纹菱裙扶着绿膻到华沐阁时,陆一璟正在换衣服,林烟儿便在让下人摆好了吃食,自己坐在锦杌上等着他。 说是偏房却也像书房,东头一张红木藤面贵妃榻,壁悬大理石挂屏;正中八仙桌,左右太师椅,桌上置棋盘;西端靠墙的红木琴桌上搁古琴一架。庭院半封闭,二面借廊,从这里直棂窗格往外看去,正好可见庭院里所植的那一株梨树,梨花淡白随风絮扬。比她的临烟苑清丽许多..... 陆一璟才换好衣,便听下人传话来说林烟儿在偏房等他,风似地踅身脚步匆匆地出了房门。 等他到了偏房,入眼帘的便是林烟儿那娇娇弱弱的身影,像是蜷缩在锦杌,一张小脸惨白,眼角下的阴翳重得厉害。 陆一璟的心登时痛了起来,昨日叠累砌好的高墙轰然塌陷。什么怨怼,什么责怪都没了。他迎着林烟儿的目光走上去,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疼起来,“这是怎么得,昨天没睡好?” 林烟儿看着他脸上的急切,话语依旧是往日的温暖,她忍了好久的泪又禁不住地潸潸而下。 陆一璟心上窒息般的痛,连忙把她搂在怀里,将她的脸压在自己胸口上,似乎这样就不痛了般,“是我不好,昨夜不该对你发脾气......” 林烟儿紧紧抓住陆一璟的腰襟,像是濒死者抓住水草,她多怕他又像昨天那样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烟儿在他的怀里摇着头,哽咽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气你......你是我的夫君,我应该相信你......” 陆一璟眸色一沉,眼底涌起连绵不绝的伤痛,更是把林烟儿愈紧地箍在怀里,他的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敢说。只期待着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林烟儿从陆一璟的胸口微仰头,露出璀璨星眸,那眼角的泪像是花瓣上凝结的露水。陆一璟捧起她的脸,吮了干净。 感受到他濡湿的唇落在自己脸上,林烟儿心里泛起了酸,带着脸颊都酸疼起来,连笑都显着牵强,“璟郎,妾身准备了你爱吃的马鲛鱼脯,你尝尝。” 林烟儿头压得低低的,心里却带着些莫名的苍凉,从前她能一眼望见的未来,好像随着昨夜的隔阂瞬间变得若隐若幻起来,让她开始惶恐,开始想讨好陆一璟。 她从前何时这样唤过他?怕是患得患失所以才想这样拉住他吧。 陆一璟看向她,“你叫我什么?” 林烟儿带着哭后的鼻音嘤嘤道:“王爷......不喜欢吗?” “喜欢。” 从她小嘴里发出圆润的这两个字,仿佛。陆一璟只喜欢都不行。他拉住她的柔弱无骨的小手,看向林烟儿,“以后有什么心事不要掖在心里,有什么和我直说,好吗?” 林烟儿点点头,陆一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才想起自己方才以‘我’自居了,平常百姓人家才这样相处,她红透了脸,说道:“王爷,妾身......” 陆一璟说:“以后人前妾身,人后就说我罢,我们用不着这么生分。” 林烟儿羞赧地点点头,陆一璟这才笑道:“昨日叫你来,也是有事和你说,不过......现下倒正好,总归没忘了。” “是什么事?”林烟儿问道。 “刘义的女儿后几天便要出嫁了,所以他来同我告几天假,我也允了,不过这几日皇上会召我进宫问赈灾修葺水库一事,所以没那个空闲来管,就只有先累着你......不过也还好,你身边有桂嬷嬷她们,也不会太累着你。” 自己还想着如何让陆一璟将中馈之务交与她,如今却是说都不用说就巴巴得上来了。她笑着说道:“我也是有所耳闻,好像嫁给的是户部赃罚库大使陈大人的爱子。” 陆一璟点点头,让下人伺候他舀了一碗赤枣乌鸡汤,然后放在林烟儿的面前,“就是那家。桂嬷嬷呢?” 平素桂嬷嬷都是在自己跟前伺候用膳的,不过因为昨天的事,林烟儿打发她管后院去了,只带了绿膻过来,她回道:“后院还有些事没忙完,我便让她先去哪儿忙着了。这些吃食拿来前也让她看了一遍,都是可以吃的。” 陆一璟点点头。林烟儿这才继续道:“这次好歹也是嫁给东柳巷的陈家,总归要些体面的,我想着,要不把刘义他们接到王府这边来,从王府这边嫁出去,管家这几日不得空,让我帮着管管王府......翠苼呢?” 前言不搭后语,但这便是在明示桂嬷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任凭你是段淑妃跟前的红人,还是段太后的老人,都比不得她现在这个当家的王妃。 今日她便问了桂嬷嬷翠苼去了哪儿,桂嬷嬷回她的是翠苼心有余愧,赧颜见王妃。 林烟儿当时牵挂陆一璟,心里也没多思索,现下才反应过来,翠苼的确是那样的性子,但是翠苼也明白自己在难过的时候,最是需要人在旁陪着,即便再如何,她也会默默的守在自己身边......这个桂嬷嬷一定把翠苼关了起来。 桂嬷嬷伏低了身子,“老奴说了,翠苼她心有余愧,赧颜见王妃......” 林烟儿重重放下茶盏,呵斥道:“翠苼心里怎么想的,我如何不清楚?我再问一遍,翠苼在哪儿?” 桂嬷嬷抬头看向林烟儿,最终说道:“在西跨院的偏房。” 林烟儿朝绿膻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连忙退了下去。 林烟儿这才略带了些笑说道:“这夏日虽是炎热,但地上还是凉得沁骨,桂嬷嬷年纪大了,受不了凉,还是快起来罢。” 明显地给了巴掌再给糖吃。桂嬷嬷却不敢说什么,只是起了身裣衽恭站着。 林烟儿让殷桃拿了锦杌给桂嬷嬷坐着,桂嬷嬷谢了林烟儿才方落座。 林烟儿说道:“我叫你来也是王爷说的,王爷念及管家劳苦功高,想接了他女儿从王府嫁出去,所以怎么着,我们也要随些礼,添几箱的嫁妆,这点我没个在行的,桂嬷嬷经验多,见多识广,便想让桂嬷嬷你帮衬帮衬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八章 谋事 “老奴惶恐。” 林烟儿只当她自谦,指腹轻抚茶杯上的梅花纹路,说道:“你竭力办,不落了王府的面子就成。” “老奴只是段太后派来伺候王妃,只怕会拂了太后的旨意......”桂嬷嬷有想推诿的意思。 林烟儿说道:“这嫁妆总的说是我来准备,准备这些嫁礼自然是要劳神伤胎的,你来帮我便也算是免了我的劳神伺候了胎,也不算悖了太后娘娘的旨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便是不知好歹。桂嬷嬷只好应道:“那奴婢尽力去办。” 林烟儿点点头又问道:“那两个算账娘子呢?” “老奴将她们安排在的西厢房,王妃没吩咐,现下她们应该还待在厢房里的。”桂嬷嬷回说。 林烟儿没看向她说:“你去把那个娘子找来。” 桂嬷嬷听到这话脸色登时就变了,她是什么身份,段淑妃跟前的老人,段太后指派伺候她的老人,竟然让她去当这个跑腿的,摆明变着法地打她脸。 饶是桂嬷嬷做足了这面的准备,但真正耳巴子落下的时候,难免会在意那清脆响彻的巴掌声...... 林烟儿对桂嬷嬷的踯躅置若罔闻,话罢便捧了一本书看了起来,一眼都未施舍给桂嬷嬷。 桂嬷嬷这才作罢地领命退下。 等桂嬷嬷退出了槅扇,林烟儿这才放下书,她扫过一旁的殷桃,见她疑惑的神情吩咐说:“你去将偏房的账簿拿来。” 殷桃行礼退下。 这下子真当是所有人都走空了。 林烟儿才得空细细想了起来,她到现在都还未想明白为何桂嬷嬷会帮着鸳红,难道鸳红是段太后的人? 不对,应是不可能的,鸳红在这里待了十二余载,若是段太后派来的人,鸳红应该早就成了姨娘绝不会等着现在,那又是为何? 林烟儿觉得自己一定漏忘了些什么。她看着炕桌上的雕瑞鹿刻回纹缠连萦绕,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林烟儿正坐在罗汉床上深思着,桂嬷嬷就带了曹青和陈玶过来。 殷桃也捧着帐篷走了进来。 两个算账娘子走到林烟儿面前后对着林烟儿施礼一拜:“拜见禹王妃。” “起来罢。”林烟儿看她们梳的牡丹头都穿着素雅干净的衣服,笑着说道:“你们是沈姨娘的人,该的不该的,你们心里定是门儿清,我自然也不拿那些训话在你们面前摆谱,你们只消做好了我要交与你们的事,定是不会亏待了你们去。” 曹青和陈玶自然应允道:“奴婢晓得。” 林烟儿点点头,才让殷桃拿了那些账簿给她们,“这些账簿昨个儿你们也见过,我也不多说,你们就把那些错处给用朱砂笔圈出来就是,余下的那些等会儿子我再去管事处拿来给你们,不过就是要辛苦你们两个,这两天要把这些看完。” 衣服是云雾纹的曹青说道:“王妃放心,奴婢们在沈商每月到头都会来这么一遭,都是习惯了的,定是会妥妥办好王妃交与的事。” “这样再好不过了。”林烟儿笑道。 说完便让人搬了杌子,曹青和陈玶开始算了起来,林烟儿看见她们拨捻算盘珠子的动作行云如流水,不一会便翻过一页...... 桂嬷嬷走上前来问道:“王妃是在这儿看着,还是出去走走?” 林烟儿想起绿膻还未过来,沉吟道:“出去走走罢,”她看了眼桂嬷嬷,“你在这里帮我看顾着,不准旁的人进来。” “是。”桂嬷嬷应道。 林烟儿点点头,让曹青和陈玶不必行礼便扶着殷桃往后院走去。这边的两人才转了个游廊,那边绿膻就带了翠苼上来。 翠苼一看见林烟儿立马红着眼迎了上来,“王妃......” 林烟儿也迎了上去,翠苼作势行礼,林烟儿忙扶着让她不必多礼。 绿膻说道:“王妃应当有很多话和翠苼说,先找个坐的地方罢。” 林烟儿点点头,四个人便一时去了西跨院的一处厢房里。 绿膻端了杌子上来,林烟儿让翠苼与自己一同坐下。 两人才落了座,翠苼就哭道:“王妃,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闹你的心.....” 林烟儿抚着她散落的鬓发说道:“怨我不好,不该乱想你,也不该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你被她们关了起来。” 翠苼摇摇头,“不关王妃的事,是鸳红的错,若不是她我怎会说那些劳什子话来闹王妃的心。” 林烟儿拢了眉问翠苼:“她同你说了什么?” 翠苼这才娓娓道来:“只是说王妃不有了身子难免伺候王爷不周到,又说依着段淑妃对王妃的态度定是会寻王妃的不痛快,所以还不如先段淑妃一步找个好拿捏的,断了段淑妃的这面子的念头。所以,奴婢才会.......”翠苼鼻子一酸,颓唐地说,“也怪奴婢蠢笨,中了鸳红的套中。” 鸳红这是想借翠苼的口促成自己的目的。又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好让自己能够注意到她,在找通房的时候有了想提点她的心......只是她不该使那些小心思,一个奴婢的时候都要挑拨离间主子,成了主子岂不更甚? 林烟儿说:“也不怪你,是我没提醒你留心她,这才让她钻了空子,以后注意就行了。”翠苼点点头,林烟儿展颜,主仆二人这才释了前嫌。 看着翠苼眼角下还有些阴翳,林烟儿又问道:“吃过膳了吗?” 翠苼迟疑地点点头,林烟儿拢紧眉,询问地看向绿膻。 “王妃......奴婢去的时候,那门是落了锁的,奴婢还找了管钥的妈子才开的门,我才听她们说翠苼昨晚便被关了进去,莫说是吃的,那里面像样的床和被褥都没有......”绿膻回道。 林烟儿面色一沉,这个桂嬷嬷真是大胆,她的人也敢这么作贱,真当自己是这里的管事妈子了? 林烟儿转头吩咐殷桃:“去准备几个精致的点心和热的菜膳。”继而又回头对翠苼说:“你先吃了东西,至于鸳红......我自有法子对付她。”桂嬷嬷再怎么也是段淑妃的人,她不好如何对她,鸳红就简单了,王府的人又伺候她,多的是方法拿捏她。 说起鸳红,翠苼才回复从前的样子说:“王妃定是不能轻饶了这种黑心的积年!凭她也想爬上王爷的床,真是做青天白日梦!” 看着翠苼又有力气骂,林烟儿也算放了心,她笑道:“......你还有力气说她,我看是关少了你。” 翠苼吐了吐舌头。 这边刘义家里,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亲迎的事宜。 “这陈家送的礼可真是丰厚,二十八抬的装箱,一柄沉香木镶玉如意,一柄釉玉如意,缎子门帘,五彩流苏......个个都是顶尖儿的货......”穿着散花马面裙,梳妇人髻的女子说道。 刘义啐了她一口:“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些就让你笑得合不拢嘴了。也不怕人看着笑话。”刘义虽是这么说,可眼神里垂涎之意没少过那妇人。 看见那十二套的纺绸,湖绸,光面顺滑,刘义咳了咳问道:“这嫁资都准备好了没?好歹是嫁给陈家,不能差了哪儿去,防不得娘子去了他们家收了委屈。” 妇人立即回道:“当然是准备好了,你就尽管放心,好歹也是拿了那些钱,自然是落不了他们哪儿去的。” “这种掉脑袋的话你也张口就来。”刘义斥道。 妇人连忙打了自己嘴巴子几下,“是我糊涂,是我糊涂,总之你放心,这嫁资差不到哪儿去的。” 两人正说着话,传来几声门响。两人对视了一眼,刘义才去开了门,门口的是翠笙。她对着刘义施了一礼:“管家。” “是翠笙姑娘。”刘义笑着拱手,然而他的心里却并没有表面这么轻松。 翠笙是王妃跟前的人,她来便是王妃授意的,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出什么差错才是......刘义问道:“请问有事?” “是这样的,王妃听说刘管家的女二快要嫁给陈大人的儿子,想着刘管家劳苦功高,所以才求了王爷的同意让刘娘子从王府嫁出去,顶半个娘家,也不至于让别人小觑了你们。”翠苼笑着说完。 言讫,刘义脸色变得不大好,他拱了拱手:“这实在是惶恐,我不过是尽了我的本分,却得了这天大的便宜,我受着实在良心不安。” 哪是什么良心不安,若真是良心不安,那几千两银子也没见得他吞了心里惶恐,翠苼腹诽着却说道:“刘管家太谦虚了,再怎么在府里兢业了这么久,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功劳可不是谁都能比的。” “可是......” 翠苼打断刘义的话,半威胁的意味道:“刘管家再推脱下去,便是不遂了王爷的愿。岂不是伤了禹王爷和禹王妃的心?” 说罢翠苼掏出一对翡翠环,递给了刘义身旁的妇人,“这是王妃略表给夫人的心意。” 妇人眼里泛着光,但手上还是推脱着:“可使不得,太贵重了。” 刘义心里打起了鼔,看着这对翡翠环就觉得是洪水猛兽,烫手山芋连忙推着翠苼的手回去,“使不得,使不得,实在使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六十九章 诱说 翠苼蹙起了眉,硬声道:“刘管家这是看不起王妃送的东西?” 他哪儿是看不起,而是要不起,刘义心里急得不行,偏生表面还要装得云淡风轻,“这......哪里的话,贱内哪使得这样贵重的东西。” “刘管家这话说得好生糊涂?我瞧着令夫人头面上的挑心簪子就是那王妃知晓了你吞了王府的银子吗?这,这一去,可不就是入了那龙潭虎穴?” “不然呢?这王妃都搬出了王爷拿乔我,我硬着头皮不去更是要遭,”刘义哼了声,“你且放心,我既然能吃下王府的这些个银子,那便证明我有这个肚皮儿吃。” 见刘义说得这么信誓坦然,妇人也把狂跳的心落回了实处说道:“那我便去清点一下那些嫁资罢了。” 刘义点点头还嘱托了一句:“可是让那徐家的娘子封了口?” 妇人拍着胸脯说道:“自然是的,再者,她帮了我们说话,现在和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嘴定是闭得严严实实的。” 刘义这才放心地说:“你且去清点,我出去下。等会儿大郎和二郎下了学,你再告诉他们这事,千万要叮嘱二郎镇定,去了王府千万不得漏了马脚。他随了你的性子,遇事慌张得很。” “我省得,你便放心去罢。”妇人答道。 刘义又看了眼妇人的发髻说道:“等去了王府,这些金的玉的首饰你都收着,防不得旁人看了起了心思。” 妇人听着有些不乐意,女子都是爱美的,她也不例外,但是刘义都这么说了,也只好应允。 刘义叹了一口气随即摇着头出了门。 翠苼回到王府时,林烟儿正坐在临窗大炕出神,炕桌上还翻开着沈氏寄来的信,信旁的是绿膻斟的茶,不过茶水早就随着这一纸的后半页在林烟儿心凉了个透。 林烟儿使劲揉了揉眉心,想将那些驳杂的心绪给揉出脑仁。 林渊儿素来谨小慎微,竟能作出这么出格的事,她也是糊涂,那日宴迎上林渊儿便是不对头得很,在林渊儿说没见过凌霄花时她便该留个心思...... 林烟儿看着那一页信纸上的言辞恳切,字字句句剖心泣血,看得她的心愈发沉重起来。 “那窗囱漏风吹得我头疼,绿膻你去关了它。”林烟儿拢着眉头。 绿膻踅身将撑着的叉杆收了进来,看着林烟儿神色不好担忧道:“王妃脸色不大好,可是要奴婢叫了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左不过就是开些静神安胎的药罢了,这些王府里都有不少,开了也是堆着。”林烟儿叹了口气,伸手将炕桌上的信纸折好了敛进了信里,对绿膻说道:“你去准备笔墨来。” “王妃这是要写什么?”翠苼前脚跨进了门槛问道。 林烟儿看了一眼翠苼额上的密汗,说道:“擦擦汗,这日头开始毒辣起来,别晒坏了来......可是和那刘义说了?” 翠苼拿着袖子抹了一把脸道:“说了,都照着王妃的吩咐一字不落地传给他们听了,王妃是没瞧见那两人的脸色,脸红脖子粗的,偏生还要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是好笑的很。” 翠苼大咧咧地说道,眉梢昂扬着喜,终于让林烟儿好受了一些,说道:“就你嘴最滑......照你这么说,估摸着刘义也是猜了个一二出来。” 一边绿膻回道:“奴婢先下去拿笔墨来。” 林烟儿点点头,翠苼接过刚才的话问林烟儿:“奴婢不懂,为何要让那刘义知晓王妃是别有用心?” 林烟儿一笑说:“那刘义精得很,就是那滑不溜秋的鱼,你要抓住他,便要拿饵诱他,让他自个儿上钩。” 鱼,饵,钩?翠苼听得有些头大。 林烟儿将信递给翠笙,让她放到书格案上去才道:“那刘义手上抓的有东西,且先让他悠着点,以为我不过是知道了他吞了王府的银子想借着王爷的由头拿乔他,到时我再逼逼他,他自个儿便把那些东西给吐了出来。” 只要刘义把那东西吐了出来便好办了。 翠笙半惑不解地点点头,林烟儿却不再解释了,绿膻端了笔墨纸砚过了这儿来。 林烟儿吩咐翠笙道:“磨墨罢。” 听言,绿膻将书案清了干净,将信张铺开,复用纸镇压好。 翠笙从黑漆匣里拿出了歙县墨磨了起来,边磨着边说道:“这歙县墨真是精鉴的东西,看着富丽堂皇不说,磨出的墨烟细胶清,又自带异香。” 林烟儿瞥了一眼那墨上的填金说道:“这歙县墨是作御贡的墨,可不得好使。” “御贡的墨!”翠笙手一顿,霎时感觉手上拿着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这御贡的东西可比不得其它东西,出了差错是要拿头来祭的。 看着翠笙小心胆战的样子,林烟儿不由觉得好笑,“你怕什么,你手上这个又不是御贡的。” 翠笙呼了口气问道:“我还以为是御赐的,这样好的东西王妃是从何处来的?” “沈姨娘给的,”林烟儿淡淡道,“前日来时随的礼,我当时看着也是惊了一下,没想到短短几月,沈应恺已是做到了这般大的地步,不说这歙县墨,单是先前给的那龙须宫笔便是大有来头。” “也是御贡的?”翠笙问道。 林烟儿点点头,她也是后来去陆一璟的华沐阁才看见的,不过却是被小心地放在紫檀盒子里,因着是一样的笔,她当时还问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御贡的笔。 林烟儿看着手上这龙须贡笔,暗自心惊,怕是再过不久,这沈商便是要和皇商并肩了。 绿膻在旁叹道:“真是厉害,奴婢只瞧着这笔这墨精致贵气,却没想是这般的不凡。” 翠笙复研磨,半打趣半炫耀道:“那是自然的,别说这笔这墨,就是王妃用着的茶杯,首饰哪件不是出自大家之手?” 绿膻咋舌:“真是好大的气派,若不是天清皇帝贵官贬商,怕是这沈老爷身份也不至于这般......” 林烟儿拢紧了眉头,绿膻的话提醒了她,陆霖沅如此憎恶商人,岂能容许有商人做得这么大,自古盛极必衰,怕是不好,她有必要提醒一下沈姨娘。她看了一眼翠笙,见她还想滔滔不绝说道:“用心点儿磨墨,这种好墨岂是容你这么心不在焉地糟蹋的?” 翠笙一听连忙噤声小心磨起了墨来。绿膻也看出林烟儿不想翠笙多说这些话,便道:“奴婢去看看王妃的安胎药煮好了没。” 林烟儿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正退下去的绿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章 临门 “刚才被这一打断,倒忘了原先要问的......”翠笙作势拍了拍自己脑袋瓜子,问道:“王妃这是要写给谁?” 林烟儿蘸墨回道:“是沈姨娘。” 翠笙“哦”了一声,便没再问的磨起了墨。 这边,绿膻去小厨房的时候便见到鸳红正在照看着下人煮着安胎药,心想自那夜后,王妃虽不明摆着说,但端水煮药这些,皆是让鸳红干了,也是实实在在地把鸳红降作了二等丫鬟。而自己却是贴身伺候起了林烟儿,真真切切地升做了一等丫鬟。 故此两人见面,绿膻心里是分外地膈应,她总是觉得是自己抢了她什么东西,莫名的心虚,又莫名的抵触。绿膻真是恼极了自己的小心思。 鸳红却是当作个没事人般,看见绿膻淡淡地问道:“来给王妃端安胎药?” 虽然现在鸳红的确被架空了一等丫鬟的事,但言语间仍然让绿膻有种压迫,绿膻轻皱了下眉头颔首应道,“我来看看王妃的安胎药煮好了没。” “煮好了,现在不过是用文火煨着防它凉了。”鸳红说完,踅身拿了帕子包在紫砂药罐柄手上,那黄澄澄的药便从壶嘴涓涓流出溢满了冰裂纹瓷碗。 绿膻点头应诺,拿起托盘欲走,鸳红叫住她说:“还有这酸梅子你漏忘了。” 绿膻羞赧一笑,道谢说:“瞧我,若是没这酸梅子,王妃是决不吃的。” 鸳红看了眼绿膻,将手上放着酸梅子的珐琅彩陶小瓷碟放在了托盘上,旋即莫名一笑道:“也是幸好王妃这身子是在盛夏正是杨梅熟透之季,不然想破了脑袋也是没辙,只得看王妃苦药的份儿。” 绿膻点头笑道:“也真是赶巧得很。” 鸳红却不再说下去了,只道:“快端着去,防这药凉失了药性。” 绿膻暗哝咕鸳红怪异,对鸳红施礼便走出了小厨房。 稍走几步路,迎面扑来芙蕖幽香,绿膻脚步顿了顿,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和鸳红一同投食喂鱼,如今不见鸳红投食,那些锦鲤也全都躲在菱叶下,只有那浅浅荡开的萦波还能找证明它们的存在。 绿膻看了一眼小池塘,继而踅身走了。 等她回到寝房时,林烟儿已写完了一页纸。绿膻见她还有要作笔再写的势头遂问道:“王妃是先喝药还是写完了再喝?” 林烟儿放下了笔搁在笔山上说:“这信一时半会还写不完,我先喝了来。” 一时半会儿写不完?绿膻略狐疑地将药端递给一旁侍候的翠笙。 翠笙正要接过,手上却一顿看着她问道:“这药谁煮的?” 绿膻如实说:“是粗使丫鬟。不过我去的时候鸳红正候在一旁看顾着。” 翠笙皱着眉头咕哝了一句:“还是验验得好,只不得出什么岔子。” 绿膻听罢一怔,想起近日后罩房的窃窃私语。鸳红竟然能干出那样的事,这种事还干不出来......她竟是大意了。 林烟儿却点了点翠笙的额头,说道:“你呀,收起这小心思些,她去煮药是我安排的,难不成是我要害了自个儿?” 说罢林烟儿端过了绿膻的药,那苦味直冲鼻令林烟儿不由得皱眉,嘴上说道:“我让她煮药,一来是看她性子稳妥,这样的事定是不会有漏处的。二来嘛,这东西若是出了问题,她首个的脱不了关系......”况且,鸳红不过是个丫鬟,也没那个胆子敢这般做......林烟儿看着碗里黑压压的药水又说,“不过你说得也没错,防着点也是好的。” 听着林烟儿这话,翠笙连忙喜滋滋地跑去一边拿了银勺子搁在碗里,见到没什么变化才说道:“没毒的。” 林烟儿这才一鼓作气仰头喝尽,然后顾不得什么直拿了杨梅含在嘴里,这才使林烟儿松了神色。 翠笙拿过药碗,笑着说道:“王妃这怕苦还和嫁进王府之前没个变化......” 绿膻抿嘴不让自己发笑,将托盘撤了下去。 林烟儿没好气地瞪了翠笙一眼,“我瞧着你倒是变了......竟比从前胆儿肥了不少。” 翠笙撅起嘴巴,“奴婢胆子大了,这才护得了王妃和小世子。” 林烟儿摇着头对绿膻说:“你瞧她,我都怀疑她前世是不是滑舌投的胎,这话说得一溜一溜的。” 绿膻冥思了一会儿道:“滑头鬼?” 翠笙作势生气,“连你也跟着王妃埋汰我......” 绿膻忍俊不禁,但脑海里一闪而过方才在厨房里鸳红莫名的眼色,还是不放心地说道:“王妃,奴婢觉得单拿银勺子验还是轻乎了些,还是让桂嬷嬷跟着王妃伺候。” 翠笙听见桂嬷嬷便来气,但桂嬷嬷的确比她们颇有经验,所以只是哼哼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二心......” 绿膻自觉有些尴尬,她倒是忘了桂嬷嬷冲撞王妃那一幕。她惶惶地看向林烟儿,却发现她也看着自个儿,遂恫吓得敛了眸子。 其实绿膻说得没错,林烟儿也就是这几日稍惩桂嬷嬷,挫挫她的锐气再拿回来使,免得又是尥蹶子。 想罢林烟儿才说道:“等桂嬷嬷添置完了刘娘子的嫁资便让她回来伺候我。” 这下子药喝完了,苦尽吞进了肚子,却涌上了心头,林烟儿又开始恼火着林渊儿的事,以前沈氏说亲的时候她可以制止,如今又如何能制止得了? 林烟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书案上磊着的茶具书籍,一时觉得屋子里像是烧透的砖窑,她说道:“这屋子闷得很,扶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方才还嫌窗开着漏风吹得她头疼,此刻却又觉得闷得慌了……王妃这是心里有事吧,绿膻看着林烟儿的侧颜暗自嘀咕着。 然而翠笙并不知道这些,听到林烟儿的吩咐便问道:“王妃想去哪儿逛逛?” 林烟儿沉吟了片刻道:“走来走去都是这些个风景,去西厢房看看那两个算账娘子。” 顺便去看看曹青和陈玶账算得如何了。 林烟儿到西厢房的时候,两个算账娘子拨捻算盘珠子清脆之声错落有致地从窗棂格中传了出来。 翠笙扶着她走了进去,两个娘子见她作势要行礼,林烟儿便说道:“你们且顾着你们算账,礼甭管了。” 曹青和陈玶才作了罢,复回去拨捻算盘。 林烟儿翻开书案上成好的账簿,翻了几页,便见上边被人用朱砂细致勾圈了起来。沈姨娘的人果真厉害,单是做账这方面便是个中能手。 且不说沈姨娘对自己的好,即便单论林渊儿,她也是有说不清的愧误,这件事既然沈姨娘拖了她,她也理所应当地帮助......林烟儿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写一封信给安元探探口风才是。 林烟儿思忖着,前院来了人说二王爷来送了贺礼,邀林烟儿移步去前院。 林烟儿闻言蹙眉,想都没想地就说了不去。大嫁前陆安卓的别有用心已经在林烟儿心里存了阴影,哪还想再去待见他送的礼。 那下人有些为难,“王妃,来的是二王爷的亲信,又说必须要与你当面送礼,这不去怕是......” 林烟儿摇着的缂丝牡丹团扇的手一顿,她顿时有些恼了,她不过盼着相夫教子闲来烹茶的生活,之前的事便害得自己对陆一璟有了成见,好不容易才没了,如今又要那什么来糟贱她。凭甚总是要拉她进来? 算账的曹青闻言停下了拨捻算盘的手,对着林烟儿拘了一礼说道:“王妃还是去看看得好,如果王妃不想待见他们,只消打发就行,若是这样闭门不见,总会让人落了口实。” 林烟儿看了曹青一眼,连道了两声“罢”,踅身扶着翠笙出了西厢房。 曹青见此也落坐回去复算账起来...... 夏日闷热,虫蚊也多了起来,陆安卓正斜着身子半卧躺在猩红贵妃榻。他身旁总角小厮候在身旁摇着扇送凉。 宋青恭肃平整地走了过来,他看着陆安卓摆摆手让身旁的总角小厮放下扇子退了下去,也没抬眼地问道他:“如何了?” 宋青这才在陆安卓旁边压低了声音道:“那边才来了信,如王爷所想,跟着那户准是没个错的,因着主事的人不在,家里又出了些事,所以漏了些马脚,属下们便顺着这个藤当真摸了瓜,真是发现了那个地方......浚县原有个前朝遗留下的黎阳仓,是前朝作官仓用的,前朝灭了后,那里便遗迹了下来,属下发现近日有人在那里驮货。” 陆安卓点点头淡‘嗯’却声,却仍是合着眼,复问到:“可是看见是什么货?” “因为防得严实,所以现下还未见晓。”宋青回道,“不过,倒是发现了还有其它两处的人在暗地里。” 陆安卓听罢睁了眼,问道:“可是知道是何处的人?” 宋青摇摇头,但是说道:“不过现下都在那人府里周边安了栈,一举一动监视着那人的府邸。至于那黎阳仓估摸还未发现。” 听罢,陆安卓沉默地捻转着手上的玉扳指,隔了半晌,他才吩咐说:“我们先不作轻举妄动,查他们那儿的人指不定是谁,若是发现我们的存在只会落了没好处。” “王爷的意思是我们不查了?” “有人帮我们查,我们跟着他们看就是了。”陆安卓道。 宋青皱了一下眉头,提议道:“若是他们查不出来怎么办?” 陆安卓闭上眼,嘴角嗜笑:“再精细的东西都能寻得其蛛丝马迹,何况还是这么蠢笨的人,马脚定多得是。且旁观着,也莫作热心肠提醒,毕竟人们素来相信自己探寻到的东西,而对别人呈献的真相总是持质疑之态。” “属下知晓了。”宋青回道。 陆安卓不再说下去转而问道:“王妃呢?” “还跪在祠堂里......”宋青回道。 陆安卓沉淀了会儿,才缓缓说道:“毕竟是左都督的爱女,若是让叶大人知晓会伤了本王和他的情谊......派人传她回去休息着。” 宋青眼皮一跳,宴迎结束了有多久,这王妃可就是在祠堂跪了有多久,这个时候才说伤了左都督和王爷的情谊,也不嫌忒晚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王妃也是个拎不清的人,王爷不待见康嫔娘娘是一码事,别人不待见又是一码事,康嫔还是王爷的母妃,说什么也不能去堵康嫔娘娘才是,况王爷心里明明是在意康嫔娘娘的,不过就是口头不承认罢了。 宋青想着,一旁的陆安卓又开了口:“这禹王妃的贺有孕的喜礼还没送,你挑几个有寓意的东西送去禹王府,记得,要让禹王妃亲手拿。” 最后几句说得慎重,宋青深谙其理。陆安卓这才招手让他退了下去,他抬头看了逐渐毒辣的日头,喃喃说道:“我素来不喜欠人,这次算是还清了,至于之后如何就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说罢陆安卓又深深闭上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一章 对峙 日子就像是砌墙,或光整或凋敝,皆融在一砖一瓦里,随着雾色渐转泊淡,转眼便砌到了亲迎这天。 此时窗外的天色一片晕黑囚深,像是积压了厚厚的灰尘。 林烟儿坐在填漆的架子床上,翠笙一只手拿着八答喜春锦衣,另一只手拿着云菲妆花缎织锦衣问着她要穿哪一件。 林烟儿指了其中稍艳丽的说道:“今日刘娘子的亲迎可不能穿素淡了去。”看见绿膻正从妆奁里拿出白玉镂空花鸟掩鬓,她又说道:“但也不能太娇艳夺了人家新娘子的风头。” 绿膻闻言将手上的东西又敛回了匣里。翠苼俏皮一笑说:“奴婢省得。” 林烟儿点点头,转头看了眼更漏上的刻度,才起身坐在了梳妆镜前。 直棂窗外的游廊已有下人开始张罗着点灯,烛火在灯罩里流光溢彩红透天边,看着比往常这个时候亮堂许多。 林烟儿拿着篦梳问到翠苼,“沁水阁那边如何了?” 翠苼手上挽了一个小鬟回道:“估摸着也开始张灯结彩置礼了。” 林烟儿心里暗自度量着时刻,等绿膻和翠苼伺候梳好了倾髻她才吩咐道:“绿膻,你领着刘义去一趟西院的耳房,就说有给刘娘子的嫁资交与他。” 绿膻立即领命退了下去。林烟儿又对一旁的殷桃道:“你去西厢房找那两个算账娘子将账簿也拿去西院的耳房。记得让桂嬷嬷一路来。” 让桂嬷嬷去做什么?翠笙不是很明白,但她隐隐知道林烟儿要做什么,便没多问,只是转口说道:“昨夜王爷来了一趟临烟苑,见王妃早早地睡下了,便让奴婢传了话,说今日王爷要去皇宫一趟,这亲迎他便不得空出场,让王妃代他一同出席,”翠苼顿了一下,促狭一笑又说,“王爷还叮嘱了一句,让王妃莫太操劳了。” 林烟儿听着有些暖,说了一句‘知道了’,心里却想起上次和陆一璟相见还是在前日。 她当时才收了陆安卓的亲信宋青送来的贺礼,本以为那宋青会纠缠不休又说一些劳什子的话,林烟儿都打好了一肚子的脱稿,没成想宋青只是送了她礼便告辞了。礼匣子还没打开,陆一璟便回了来。那礼匣子也被林烟儿随给了翠苼人,让她放进了库房,看也没看里面的东西......被陆安卓牵着鼻子走过一回,林烟儿可不想再来第二回。 林烟儿梳好了妆,又看了眼旁边更漏上的时刻,稍掐算了下时辰,才让翠苼扶着她慢悠悠地去了耳房。 等两人到耳房的时候,刘义已经候了小许时刻,见到林烟儿推了槅扇进来,刘义的脸色才稍霁好看了些,对着林烟儿拜了一礼道:“王妃安。” 林烟儿颔首,也没让刘义起身,就这么让刘义跪在地上,弄得刘义惴惴不安,心里就像揣着一锣鼓,林烟儿敲得它鼓锣喧天的。 林烟儿坐在了炕椅上,绿膻给林烟儿递上了茶,林烟儿这才问道:“刘娘子那边的礼准备得如何了?” 刘义心里着急,所以本来只是方靧沐挽面却夸大地说道:“来时老人已给娘子在梳头了。” 梳头之后再过不久便是盖头哭嫁,刘义这是着急想走。林烟儿瞧出刘义的意图,却也装腔的说:“这梳头可是请的何人?我听说这梳头的老人要找有福气的,不然可要带了晦气。” 这点大家都是门儿清的,刘义知道林烟儿是在装聋作哑,但偏偏又不好说的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地回道:“找的是铜锣巷子里高寿的老人,她膝下儿孙满堂,儿子儿媳都孝顺有加,是个福厚的。” 林烟儿听罢笑着说:“瞧我倒是忘了,今个儿叫你来是因为我准备了一些嫁资给刘娘子做添箱用。” 刘义一听连忙摆手说使不得,他哪还敢要林烟儿的东西,指不得里面是什么...... 林烟儿听言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随后脸上才带着莫名的笑意说:“也对,刘管家家里殷实,哪里看得上我这点薄礼。” 刘义眼皮一跳,直辩道:“王妃这话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是觉得这些礼过于贵重受用不起。可不是王妃说的这个意思。” 林烟儿示意众人出去,独翠苼留下伺候,临走前桂嬷嬷看了一眼她,眼睛里的神色很是不明。 听到槅扇合拢闭紧的声音,刘义心里暗道,该来的总是来了。 昨日搬进来时,他去了一趟管事房,便看见里面许多账簿都被人拿走了,他打听了一下,是王妃派人拿走的,若是以前他还不用怕,但是那日沈氏明显的就带了算账娘子过来,可不是来查账的吗?还有他之前托了信去大兴和溍州,一直都没有回信,想来王妃也已经查到了那儿去...... 刘义冷冷的问道:“王妃,这......是何意?” 林烟儿笑着说:“这嫁资是贵重的东西,可不是得小心点开了清查。”说罢林烟儿让翠苼从格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账簿,甩在了刘义跟前,“这礼准备得有点多,所以清单也厚重,刘管家可是要认真清点一下了来。” 刘义作不得其它,只得拿过面上的账本翻看了起来,翻了几页,刘义抬头问道:“王妃,这清单怕是拿错了罢......” “我房里的算账娘子赶了好几天才赶完的账本,怎会弄错?”林烟儿浅笑吟吟。 刘义也不再同林烟儿兜搭下去,开门见山地就说:“王妃心中已有了度量,小的也不得说些什么了......”刘义顿了顿,他反正揣得有东西,也不怕什么,“只是王妃怎还这么大费周章地将我请进府,又不辞辛劳地准备刘娘子的婚宜。” 此时窗外的天已亮完了,隐隐都能听见街巷传来的锣鼓声,刘义估摸是听见才急了道。 “有你这么和王妃说话的吗?”翠苼在旁喝道。 刘义也不怕了,他直视着林烟儿,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仿佛林烟儿就是那个小人。 林烟儿倒是不恼,回了他的话说:“我请你进府,又让刘娘子从王府嫁出去,是念着刘管家你劳苦功高才这么做的,不然刘管家你以为如何?”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若不是劳苦功高那几个字被林烟儿咬着说的,刘义还真信了去,他哼了一声,才道:“小的不过是做了本分的事,哪里值得王妃这么大费周章的......” 刘义话还没说完,林烟儿便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也知道你做的是本分的事,本分的事便是要本本分分的做好,那些歪心思可是一点都不得起的。”既然两人都撂开了话说,林烟儿也不再给好脸色作那些个矫情。 这还是刘义头一次看见林烟儿发怒,他心猛地一颤,瞬间说不出话来。 林烟儿冷冷一笑,又道:“肃瑞年粮米铺子进货二百石,四百六十九两,厚德堂绿松石管项链一件,水晶金珠璎珞一件还有佩环坠子统共十四件首饰不见......你还要我说下去吗?” 刘义知道总会被这么质问,可是临到质问的时候他却还是一惊。但此刻他早回过神来,也没的之前害怕了,神色倒是很自若的说:“小的方才就说了,王妃心中早有思量,小的也不多说什么了。” 真是有了把柄,便什么都不怕了。林烟儿心中腹诽口上却又笑着说道:“我就一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看见钱没了自然是要计较糟心的,所以也顾不得什么有礼有度。管家也莫计较。” 这一冷一热的,既不想拂了她的面子,又不敢逼得自己太急。果然是在忌惮自己手上的东西。刘义心想着,也假意恭礼道:“小的自然不敢计较。” 林烟儿拿着绣帕抹了一下嘴角笑道:“既然刘管家懂得我的心思,不计较那些个钱,那便把这些钱都给拿出来罢,毕竟那么多银子,王爷若是发现怪罪下来,我这可是半点辙都没有。” 刘义听着这话脸都紫了,他说的不计较,不是不计较银子......林烟儿嘴皮子厉害,他也是知道的,不过千防万防总是要被林烟儿给绕进去,偏生回回都能绕得他无言以对。 林烟儿也不等刘义说话,又继续说道:“我怕刘管家记性不好,所以还要提醒刘管家一下,除却京师这里的粮米铺子,金银店......还有大兴和溍州的两成的田租莫忘了。” 刘义心头凛然。莫说是田租,就连一个店他吞的那些东西,刘义都是拿不出来的,那些钱要么作了刘娘子的嫁资,要么拿去挥霍了,他是一个子儿都不剩。 言讫,林烟儿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刘管家快拿出来罢,拿出来了也好去角门处哭嫁。” 刘义听见这话完全没了脸色,这是变相地关押他!他冷然道:“王妃这是作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王妃也不怕小的到外面传王妃苛待仆人,落个心狠手辣的名号?” 林烟儿却是毫不在意地道:“我的名声也够坏了,也不差你这么一说,还不如银子拿的实在。”林烟儿这话说得有些痞气和市侩,但正好堵住刘义的话。 刘义这样说不通,那样堵不行,只好甩出狠话来:“王妃,这是一点都不顾忌王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二章 摊牌 虽然做足了准备,知道可能与陆一璟有关,但当听到时,林烟儿还是忍不住心颤了一下,顿时涌上一股骇人的寒意,只不过被她死死压抑着。 林烟儿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便越是不能慌,明明感觉喉咙涩地发疼,却仍是是不显山漏水,故作诧异地道:“刘管家这是哪里的话,我自然是顾忌着王爷的,不然怎会糟心这些钱?” 真是浑不通理。他从前怎没觉得王妃是这么个人。 闾巷鼓瑟吹笙,愈发震耳欲聋。刘义显然是听到了这个,脸色更是难看了起来。 林烟儿趁势又说:“这钱是实在的东西,刘管家还是快些交与,这样子我好交待王爷,你也好去刘娘子那边哭嫁,不然等急了错过了时辰就不好得了。” 后面才是最让刘义担心的,刘娘子出嫁,他不能不出场,礼不成,这亲就结不得。想起他为了这亲事而掏的那些银子,刘义心就肉疼得厉害,那徐东的妾室不是什么好门户出身,但眼界却高,张嘴要的银两便是王府一年的收益,他为了刘娘子的亲事都做到这个份儿上来,若是再出了差错,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看着林烟儿,眼里喷出了火,“王妃既然不识好歹,那小的也不顾那些情面了。” 林烟儿藏在袖笼里的手一僵,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便听到刘义说:“不知王妃可有疑虑为何陈大人会同意刘娘子和陈桓的亲事。陈大人官再小也是官,小的一介贱民,如何能攀得陈大人这个高枝?” 林烟儿怀疑过,只是一直想不出其中关窍,所以才作罢不去细想。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沉默。 刘义管事多年,虽是性子逐渐被练得沉稳,但到底出身小家,稍微被林烟儿一通拿捏便自乱了阵脚,“官场就是滩浑水,哪能入了官场却不被沾染一说,这陈大人还又是户部赃罚库大使,每日见的就是大笔赃罚银两进账,再怎么克制的人见到也是忍不住起贪念的......” 林烟儿打断他,冷冷说道:“刘管家莫不是糊涂了?这陈大人如何干我何事?我也没那个兴趣听你说这些劳什子,我只关心那些银子。” 嘴上这么说,但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刘义哼了一声,“户部赃罚库大使不过九品官职,若不是身后有人撑腰,哪会干这等私吞账款这等掉脑袋的事。”说罢刘义看了一眼林烟儿,“王妃,小的说到这个份儿上,还要装不知道吗?” 林烟儿努力稳住心绪,她没想到刘义竟抓住的是这个,怪不得这么肆无忌惮地吞了王府这么多钱,怕也是知道来路不明,即便王爷察觉也说不得什么罢。可是,陆一璟怎会,怎会干出这样的事?想起陆一璟,林烟儿脑海浮现的是他那张温润如水墨画一般的脸,且不说私吞是大罪,单是与官员勾结就能被判个削爵的罪......林烟儿突然不想去追究那些钱了。 一旁的翠苼却是被惊讶地张大了嘴,稍反应过来便说道:“休得胡说!王爷向来不问朝中世事,怎会干出勾结官员私吞的事,你可知污蔑王爷可是何罪?” 翠苼这一通质问正好激到了刘义,反正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都撂开全都说了,他也不怕林烟儿真的会怎么样他,“污蔑?王妃也是应该看了那些账的,难道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即便王爷家大业大,我吞了那么多的钱,为何还有多余的进账?小小的一个茶楼,一年的进账便是两万两,且不说其它的粮米铺子了。” 刘义说的是事实,那账簿她一早便看过,心里虽是疑惑,但还是未往那方面想着去,直到刘义说出来.....这也是她刚才没如翠苼那般反驳的原因。 林烟儿深深看了眼刘义,哑声道:“所以你便以此要挟陈林,让他的儿子和你的女儿成亲?可以抱着这个棵大树好乘凉。” 刘义笑了说道:“王妃这话倒是说错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小的又如何做得出断送娘子一生的事满足自己的私欲,况小的也没这个必要,小的是王府的管事,自然能有大笔银两进账......” 刘义顿了顿,他的眼睛变得有些红红的,哑着嗓子又说道:“娘子和陈桓是真心在一起的,只不过怪我,怪我这个奴才身份的爹......使得陈林一直逼迫他们,要不是我抓到了这个把柄......估摸刘娘子和陈桓这辈子都不会走在一起罢......王妃,可以让小的走了吧。” 林烟儿这才听到唢呐的声音已经临近角门,隐隐传来喜娘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人群之间衣料摩擦的声音。 林烟儿看着刘义的模样,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纵使刘义私吞钱财,做如何滔天的大罪,但他心里是装着自己的女儿。她有些不忍,但是刘义知道了这样的事,他现在不说出来,是因为还可以利用这个揽财,但万一被人发现了,难保他不会为了自己而抖出陆一璟来...... 林烟儿渐渐闭上眼,眼里闪过的全是陆一璟的脸,最多的就是他温润的笑意。 她才嫁进来时,因为认床,睡得很不安稳,陆一璟知道了便叫下人点了她平素在家点的香,果然她睡得就比平常安稳,后来还是不小心听了伺候她的小丫头的墙角话才知道了这件事。这之后她便留了个心,比如每次和陆一璟一同用膳的时候,她喜欢吃菜叶,陆一璟就绝不会给她夹菜梗,她不喜欢羊肉的味道,桌上从来都不曾有过羊肉...... 大概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陆一璟的?或许是听见那些小丫头的墙角话开始喜欢的,或许是相处中一点一滴渗透骨髓喜欢的,或许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便喜欢了。 但不管是何时开始,等林烟儿回过神来时,她便喜欢上他了,所以即便现在知道陆一璟并不像平日和她相处的那样,林烟儿还是忍不住想替他说话,担心他想护着他。 林烟儿想了很多,整个房间里寂静得只能听到旁院传来的人潮撺掇的声音。 刘义一直跪在下方,此刻他跃跃欲想起身夺门而出。 默然半晌后林烟儿才缓缓说道:“你去吧,还有我随刘娘子的嫁资一并拿去。” 刘义心里着急,听到林烟儿的话,立即领命退下,现下也不觉得那些林烟儿赐的嫁资是什么烫手山芋,反倒是真正的让人心动的钱财。 看着刘义退了下去,翠苼走了上前,她唤道:“王妃。” 这一唤把林烟儿唤回了神,她看了翠苼一眼,最终说道:“扶我去角门罢,好歹也是从王府嫁出去的,我这个做主子的怎么能不在。” 林烟儿扶着翠苼往前院走去,眼里瞬间出现了火热的喜光,灼烧在林烟儿的眼里。 身旁的翠苼低声问她:“王妃是要放过刘义吗?”翠苼了解林烟儿,她现在这幅模样定是矛盾极了。 林烟儿沉默地朝前走着,周遭沸反盈天直冲苍穹,即便声音那么啁哳潮涌,翠苼还是听到了林烟儿轻飘飘传来的话,“过几天,将刘义和徐家妾室做的事拟一封信交给陈林,他知道怎么办。” ...... 相比王府的喧嚣热闹,白傲居住的驿站就显得冷清多了。 纪方腰配着弯形马刀候在白傲身旁,他看着自家主子整个人陷在太师椅里,他今日穿了一件灰蓝色圆领直缀,头发用一枚青白玉冠起,显得整个人儒雅至深,气质从容。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白傲看着窗外的槐树长势愈发旺盛,槐花珍珠串似的挂满枝头,莫名地说道。 纪方透过槐树枝的间隙往外看去,见到白晃晃的日头底下偶尔飞过慵懒扑着翅膀的黑卷尾,心里有些纳闷。 白傲回过头,眼睛里攥着光,他的眼风一斜又落回在窗外的槐树上,“闵绥那边来信了吗?” “来了,和如初的计划一样,那药他们都吃了.......不过闵绥的踪迹被人发现了。”安元回道。 白傲似乎是不惊奇,只是道:“即便掩藏得再好,也会留有蛛丝马迹,况那几个用药的人都是蠢笨的人,你回信告诉他,加大药里丹砂的用量,等事了了不必再回京,直接出城回西林。” 听到西林,纪方难以抑制地道:“公子是准备要回了吗?” 白傲心思一直都深沉的厉害,纪方跟随了他多年,每次他的吩咐都是毫无迹象可循,自己只有领命照做,不到事情最后的尘埃落定,纪方也不知道白傲要做什么...... 白傲不置可否,他目光瞬间变得幽深,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如既往地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白傲淡淡地说:“找人去置办一口棺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三章 迷雾 林烟儿来到角门时,刘桓着一身乌纱圆领公服,簪花披红承马而至,眉清目秀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他的身后跟着四人大轿,十二名鼓手,昭示四邻。 看见林烟儿,刘桓下马行礼,“拜见禹王妃。”众人也纷纷效仿。 林烟儿抿嘴一笑说道:“接新娘子要紧,可别因我误了时辰。” 这话才落便见从嫁的姊侄领着一身绯色圆领大红袍的刘娘子到玄关,刘桓眉梢上扬,脚不自觉上前几步,却被人挡着,刘桓这才随后一拜,退了回去。 等哭嫁完毕礼成,才入了轿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东柳巷走去。 刘义抹了泪,回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林烟儿,施礼一拜道:“谢王妃。” 刘义也不蠢,若是方才没想明白,这下也该明白了。让刘娘子从王府出嫁,只有益无害,即便自己事露,刘娘子也会因为是从王府出嫁的缘由在陈家受到照拂。 林烟儿别过脸,没去看刘义。若是他知道自己将徐东的事情抖出来,这一声谢怕是至死都不会说出的罢。 让刘娘子从王府嫁出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有一事,算是小的多嘴。”刘义缓缓开口。 林烟儿看向他,面有疑惑。 “小的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是在万盛米行,因为出入货频繁所以才留心了些。”刘义看了一眼林烟儿又道,“随后又发现临街的雅润米行也是如此,一个进另一个便出,两家似乎有些关联。” 雅润米行?这可是沈氏的商铺,怎会又牵扯到沈家。 林烟儿觉得事情不似表面想得那么简单,她随即问到刘义:“你可还发现什么?” 刘义摇摇头说:“小的虽是管事,但只管账面的事,实际如何王爷是不让小的插手的。” 毕竟是牵扯到贪墨的事,任谁都不会假手于他人的......林烟儿遂问刘义道:“那你还知晓些什么?” 刘义抿了一下嘴,才说道:“出入皆是要记录在账面上的,小的最多只能看到往来的地点。” “可知是什么地方?” “是豫州。” ...... 到了傍晚时分陆一璟才从皇宫出来,桌上的菜肴都已经凉透了。 林烟儿便让下人将菜品又拿去后厨房的蒸屉里热一道。 陆一璟换了一件灰蓝色忍冬盘绣大襟袍,腰系丝绦,一如旧的温润儒雅。但是林烟儿再看,心里却莫名发怵。 林烟儿想起他从豫州给自己写的书信,自己又因为担忧他的安危,而让父亲去豫州匡危......若是一开始让父亲过去便是他的目的.......林烟儿不敢往下想去。 “还没用膳吗?”陆一璟坐在锦杌上,他微蹙眉头,宽厚的大手覆在林烟儿手上,霎时便传来暖意。 林烟儿摇摇头,笑着说:“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那怎么得行,我若是回来晚呢,你岂不是要饿肚子?这。”陆一璟不赞同地说道,又对一旁的桂嬷嬷吩咐道:“桂嬷嬷,你是皇祖母派来伺候王妃的胎,什么时候吃,吃什么你只顾弄着,也莫听王妃的,她若是不吃你回来告诉我,我会说她。” “是。”桂嬷嬷答道。 林烟儿却有点红了脸,嘟囔着:“也不怕人听着笑话我。” 陆一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很快就有下人端着热好的菜肴从槅扇走了进来。 桂嬷嬷帮忙着布菜,正夹了龙须菜放在林烟儿碗碟里。 陆一璟看了一眼,转手夹了芦蒿放在林烟儿碗里,“我瞧着你碗里的龙须菜好吃,我拿我的芦蒿和你换。”说罢他便夹了龙须菜放在了自己碗里。 林烟儿鼻子一酸,明明是知道她不喜欢吃龙须菜,哪里是什么好吃。她方才还那般怀疑他....... 桂嬷嬷莫名看了一眼陆一璟,随后又给林烟儿布起了菜,只不过那道龙须菜便没再碰过。 等吃完后,下人们又捧了香胰子让林烟儿与陆一璟盥手,用巾栉擦净了手才算膳毕。翠笙端了桂枝熟水上来,两人茶余饭后上了炕坐。 这时夜色囚深虫窃窃,烛藜映窗月皎皎。 林烟儿透过茶盖子缝隙偷觑陆一璟,见他眸子如水浸过的湿润。自己与他只一杯茶盏,一樽烛台之隔,焚烛缭绕升起的烟,因像极凡尘烟火,多了些粉尘落在手背的真实。 其实林烟儿盼望的便是如此的生活,没有所谓的千帆过尽和繁华疏落,一路走来便是平淡如水的安宁,闲时为他烹炉煮茗,看院墙青藤随年华落满苍苍。 “今日婚成得如何?”陆一璟突然问道。 林烟儿朝他看去,见他眼微敛唇紧抿,不知所想。她回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再好不过的了。” 不知为何,听到自己这么说,林烟儿觉得陆一璟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很是落寞,令她无端沉了心。 林烟儿还是想问问,“王爷,我想撤了刘义管家的职务。” 陆一璟看向她,问道:“为何?” “这几日我发现刘义账面上出了些问题。” 陆一璟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道:“你会看账?” 林烟儿摇摇头,说:“不会,是沈姨娘拨给我的两个随仆会些算账,那天正巧看见觉得有个地方对不上,所以我才让她看了一下,这才发现问题......王爷你知道?”林烟儿突然回过神来,陆一璟并不惊讶她说的刘义管理账面出了问题,反倒更惊讶她会不会算账这事。 陆一璟弯唇一笑,点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话绕过去绕过来,终于到了林烟儿想问的地方,“那王爷为何......” 陆一璟示意伺候的下人出来,等槅扇落闩他才道:“你既看了账,也应该清楚为何我不动他的缘由。” 林烟儿脸色有些发白还是不可置信地问:“王爷,你真的......”挪了朝廷款项来用吗?后面半句林烟儿怎么也说不出来,这让林烟儿如何说,她一直认为陆一璟是温和且为人清明的人。 陆一璟眼里多了些阴鸷,他略嘲讽地说道:“皇上派我和二王爷处理北直隶赈灾一事,拨的那些赈灾银两却是铢两分寸,眼看夏至,大雨将临,洪水一涌,怕是再有多少良策也只能光看着的份。” 林烟儿听言皱眉问道:“皇上为何会如此做?这不是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陆一璟摇摇头,说道:“皇上心里不放心我和二王爷,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我们若是不补上,只会落个治理不周的处置,借此迫我们自掏腰包,补了那个漏洞。而太子虽说不管赈灾一事,但不也是被罚去承担上巳节的费用,自掏了腰包。” “皇上这是想在财力上制衡你们!”林烟儿倒吸一口冷气。真不愧是圣上,好一招一石三鸟的计策,“只是,王爷,你是皇上的血脉,皇上这样做也不怕寒了你们的心?” 林烟儿这话一落,陆一璟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了起来,他的眼里浓浓的狠戾,只不过也是眨眼的瞬间,顷刻变作了嘲讽落寞,“皇上多疑,又不愿大权旁落,自然任何动摇他地位的事,他是绝不允许的。” 林烟儿闻言心惊,她想起了那歙县墨,还有龙须贡笔......林烟儿努力稳住心神担忧地问道:“但是,王爷,你这样,万一被皇上发现......”她还记得曾经张志事件,那一阵子,就连府中有经历的老妈子也是惶惶不安。 陆一璟看了她眼说:“知道为何我给你写那封信吗?” 这真是林烟儿想问的却又害怕问的,她害怕便是如她猜测的那样,陆一璟的确是利用了她。林烟儿一时凝噎。 陆一璟见她不语才说道:“我写的的确是事实,确是有人在跟着我......” 林烟儿闻言抓住他的手,陆一璟低头望见她素手浅浅柔弱无骨,心里一角蓦地一暖,复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你还记得那日夜里遇刺的事?” 林烟儿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让她波折不断,她重重地点点头。陆一璟这才说道:“你不觉得好奇吗,刺杀王爷可是大罪,为何没人去追究幕后主使,凭皇上的性子,必定会察明才是,然而却不了了之。” “王爷的意思是......”林烟儿咬着牙,陆一璟对她点点头,这所有都明晰清白了,“为何皇上会这样做?” 陆一璟沉吟片刻才道:“估摸不过是试探我们是否豢养私兵罢了。” “所以,王爷,刺杀那夜里你便早就知道了?”林烟儿一字一顿地说,她回想起那夜里陆一璟的神态自若,突然觉得满是嘲讽,既然知道为何......为何还要自己先跑,明知道,明知道这样会让自己...... “不是。”林烟儿震惊的看向他,陆一璟缓缓否定道:“我那时只是猜测,但是我不能因我的猜测而让你送命,我当时带的人也不多......” “所以王爷你让我先跑,独自留下证实你的猜测?”林烟儿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她以为陆一璟留下来是有应对的良方,没想到却是抱着拼死的决心,“万一不是呢?万一......就出了什么事呢?”林烟儿身子发凉,她一点都不敢想象万一就是普通的歹贼见财起意,陆一璟就这么命丧刀下,林烟儿一点都不敢想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四章 顺遂 陆一璟拉住她连忙安抚道:“这不是没出事,你有着身子,别激动。” “你让我如何不激动,我原以为你是不想让我拖累你,所以才让我先走,如果知道,知道是这样,说什么我也不会丢下你先走的。”说着林烟儿眼里蓄起了水雾,如同风吹皱波光粼粼的湖面。 那些破碎的光点点洒在陆一璟眼里,让他想起很多事,曾有数个日夜,他都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破陋砖瓦泄露的月光,内心的空寂和惶恐不断撕扯他的心。 陆一璟的眸色莫名有了斑斓色彩,他难抑地起身将林烟儿抱在怀里,低声说道:“还好我猜的没错不是?” 陆一璟拍着林烟儿的背,这才让林烟儿渐渐平息了心情。 他才继续说道:“遇刺一事后,当我知道这件事泄露出去,我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望月亭地方偏远,当时又没人经过,事后却被人传了出来,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林烟儿仰头看向陆一璟,陆一璟看见她玉瓷般的肌肤,嫩得像剥壳的鸡蛋白。忍不住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才又说道:“你仔细想想这些事后最受益的是谁?” 这件事后,陆耀之被剥去赈灾之务,陆一璟和陆安卓处理北直隶赈灾一事,看着好像他们二人受益最大,但听方才陆一璟这么一说,最受益的是......“是皇上。”林烟儿咬着唇缓缓道,被陆一璟这么牵引着,她也懂了个七七八八。 陆一璟点点头又道:“之后在豫州处理赈灾一事,因为太过顺遂导致皇上起了疑心派人跟查,为避免皇上起疑我才写信让你父亲过来,但又不能明说,所以才......” “我明白。”林烟儿不让他说下去,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陆一璟能和她说到这般份上已属难得。 林烟儿垂下眸子,说道:“你不过是尽力周全,而我却......”其实两人之间要达到完全信任是很困难的事,林烟儿心里明白,但是如今她却很想相信他,因为他是陆一璟,“不过以后不会了,以后妾身会相信王爷。” 林烟儿说的坚定,眼睛里放着光,看得陆一璟蓦地窒息一痛,明明离得这么近,却愈发觉得两人遥远...... 入了夏天以后,整天总是虫声啁哳,段淑妃听着蝉鸣有些昏昏欲睡,却硬撑着站在庑廊,随侍的宫人打着扇,送着杯水车薪的热风,段淑妃看着檐下倒挂楣子,隐隐约约听到里内传来的怒斥声,江湛进去通禀已经在有一个多时辰了,她在文渊阁外也候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只听得开门一声,段淑妃欣喜地朝门口望去,却见江湛躬身从槅扇走了出来,对着段淑妃行了一礼道:“淑妃娘娘。” 段淑妃点点头,瞟了一眼后方,不见来人才问道:“皇上呢?”在烈日下站了一个多时辰的段淑妃早就蓄满了怒意,声音凌厉如锋起来。 江湛虽是陆霖沅跟前的红人,但段淑妃有段太后撑腰,是他一个奴才不能比的,只好硬着头皮将自己前思后想得出最不容易招人怒的回答同段淑妃说道:“皇上和蔡大人正有要事商谈......还先请娘娘回宫。” 段淑妃看着绿色琉璃瓦剪边,沿下是苏式彩画,清严邃密。思绪渐渐回道今日的下午。 那时她正小憩着,便有监人来禀说皇上请她移驾文渊阁。因为之前的事,康嫔一直得宠,除却宴迎,自己已有半月未见着皇上,所以当听这消息是欣喜难耐的,可是没曾想一路欢喜的来,却要一路沮丧的回......段淑妃看着手臂上的红疙瘩,深吸一口气,才拂袖踅身离去。 江湛抹额擦汗,看着远去的段淑妃,有些劫后余生地退回了内阁。 才退到内阁里,便听见里面陆霖沅的怒吼,江湛猛打一个哆嗦,小心翼翼地猫身进去...... 这边的段淑妃则越想越窝火,将回去的路撤换去慈宁宫。 等她来势汹汹的到了慈宁宫时,段太后正坐在炕椅上捻着佛珠串子诵经,看见段淑妃进来,将手上的佛珠串子递给宫人,捋了捋袖子,才皱着眉头道:“都是王爷的母妃了,怎做事还是如此毛躁?” 段淑妃闻言才抑住了怒火,行礼道:“太后安。” 段太后点点头,“坐下罢。”遂一指让段淑妃坐在了旁边的炕椅上。 宫人们沏了茶上来,段淑妃却无暇顾及,只是道:“今日皇上邀臣妾去文渊阁,承兴而至,败兴而归,可不是好一通的肚子火。” 段太后皱了皱眉,疑声道:“文渊阁?” 段淑妃点点头,说道:“今日傍晚一个监人来跟臣妾说的,臣妾便去了文渊阁,在外候了一个多时辰,原以为是去见皇上,没曾想尽去喂蚊子了。”说罢段淑妃撩起袖口,想给段太后看上面的红疙瘩。 “糊涂!”段太后低喝一声,看着段淑妃露出莲白的藕臂,“还不快放下,也不怕失了礼数。”段淑妃虽说是段太后的侄女,但却是养在段太后跟前长大的,其情分深厚等同母女,这也是段淑妃得宠的一大缘由。 段淑妃放下袖子,“臣妾平素也是这么和姑母相与的......” 段太后没好气地道:“哀家是说你这个吗?哀家是说你在皇宫待了这么久,竟然这些都还不甚明白......”段太后看着段淑妃诧异的神情,又道,“那文渊阁是什么地方,莫说是你,就连一些朝中重臣都不能踏足半步的。皇上叫你岂会让你去那儿?” 段淑妃这才回过神来,道:“竟......竟是有人要害我?可不能让那人逍遥法外。”她踅身对随侍的宫人问道:“今日来淑兰殿的监人你可还记得模样?” 段太后摇摇头,不可置否,“这宫里监人这么多,找到何时才找到?即便你找到了,也定是揪不出那监人身后的人......” 说到此处,段太后停了一小许,才厉声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主子糊涂,你们也都跟着糊涂?也竟还任由着段淑妃在文渊阁站了那么久......来人,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段太后说一不二,只要决定了的事就不可能挽回,话落,便有宫人拖着与段淑妃随侍的那位宫人下去,任凭那宫人如何求饶含冤都湮没在凄惨叫声中。 段淑妃见罢,仍不甘心地说道:“姑母,那便这么算了?” 段太后看了段淑妃一眼,心里还是觉得段淑妃性子上相较其它宫嫔实在愚钝了些,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不帮谁也是要帮她的,等过段日子禹王妃顺利生产,便见桂嬷嬷调回来,有桂嬷嬷看顾着,至少要好些......段太后将茶盏递到段淑妃跟前,“这是菊花茶,最是清火明目,先喝口茶再说罢。” 段淑妃明白她的意思,脸色微红,静默地小啄一口。 段太后这才问道:“你今日去文渊阁,可听到或看到些什么?” 段淑妃皱着眉头仔细回想,隔了好半晌才答道:“今日去的时候,安大人才进去,随后便听见皇上怒吼声,直到臣妾走的时候,都没见安大人出来。” 段太后凝神细思,微翘起的景泰蓝护甲轻刮着老榆木梨花炕桌,只听得她轻声喃喃,“安元......” 随后便见段太后让随侍伺候的青蕴下去吩咐小厨房准备桂花鱼条,龙井虾仁,松菇猴头蘑......段淑妃细嚼着这些菜名,抬头问道:“姑母,这都是皇上爱吃的......” 段太后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的说:“哀家自然知道这是皇上爱吃的。”说罢,段太后吩咐云嬷嬷下去,“等会子去文渊阁告诉江湛让皇上来慈宁宫用晚膳罢。” 看着一旁段淑妃惊喜的模样,段太后叮嘱道:“等会儿子哀家有事要和皇上说,你只消伺候皇上布菜,其余皆莫出声。” 段淑妃应诺道的点头。 等陆霖沅到慈宁宫时,已经日偏西山,烛火长驱直入珠帘,蹿跃起一条盘卧的火龙,江湛在前方领着路,很快便到了正殿。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屋内的段淑妃和所侍宫人纷纷行礼。 陆霖沅穿了一件盘领窄袖袍,束带间佩了一件透犀,他淡淡颔首对段太后行礼,“母后。” 段太后慈蔼一笑便道:“快些坐,哀家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菜,再晚便凉了。” 陆霖沅点点头,踅头看向行礼的段淑妃,如出一撤地情形,他只是道了句:“爱妃请起。” 段太后让人舀了一碗冰水银耳,“这天入夏了,暑气重,最该吃这些败败火。” 陆霖沅听言看了一眼段淑妃,旋即才道:“多谢母后。” 段淑妃乖巧地在旁布菜,陆霖沅澹澹扬起嘴角,眼神里透露些直迫人心的凌厉,问道:“爱妃今日去了文渊阁?” 段淑妃手上一顿,不由看向段太后,后者神情隐晦而淡漠地道:“哀家听闻文渊阁植了些松柏,又惧着烈日,静姝心善孝顺,便替哀家去瞅瞅那儿的松柏如何罢了。” 陆霖沅没再追究下去,只是低头吃了段淑妃替他夹的水晶脍,后又幽幽说道:“母后若是好奇松柏之势,朕命人将文渊阁的松柏移植到慈宁宫便是,何苦累着爱妃。” 段太后浅浅一笑的应话,神色默然地转头看向窗外的槐树,遂才问道:“哀家今日听闻皇上生了好大的气,可是为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五章 议亲 听言陆霖沅手上一顿,继而放下了箸子道:“说起这事,倒是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朕,想请太后为朕分忧一二。” 段太后浅浅一笑着,眼角细纹因此显得愈发深邃了起来,她说道:“皇上说说看,若是哀家能为皇上解忧,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事关和亲一事,宴迎过了数日,朕一直迟迟未作决断,不知该让谁与西林大公主成亲。” 陆霖沅缓缓道,他的神情过于冷清,导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段淑妃执箸的手因这一句而陡然握紧,却是毋出一声。 段太后却是说道:“太子早已娶亲,二王爷正室侧室都有了,禹王爷和禹王妃情恩似海,如今就剩下个弱冠的六王爷还未娶亲了,哀家觉得六王爷最适。” 长窗洞开,泄进黏腻的风,像是一声轻喟,吹进慈宁宫。 陆霖沅泰然地注视着段太后,继而看向段淑妃,才又吃了一口冰水银耳道:“朕还以为太后会为禹王爷求这一道和亲。” 段太后微敛眉,手抚了抚鬓角的银发才道:“哀家不能因为禹王爷是哀家的侄孙而厚此薄彼不是?” 陆霖沅只笑了笑道:“是朕狭见了。” 段太后拿着绣帕掩了掩嘴角道:“皇上若是狭见,那这天下都是狭隘浅薄之徒了。” 陆霖沅听言却是浅淡一笑。 段太后又是说道:“说到此处,哀家正有一个请求想求一下皇上,还望皇上成全。” 陆霖沅微微挑眉,“太后先说一说来看看,朕若是能办到,必定全了太后这个心愿。” “哀家念着禹王妃如今有了身孕,定是伺候禹王爷不周到,便想着再赐给禹王爷一个侧王妃。” 段淑妃手一紧,愈发咬唇咬得紧了。 陆霖沅微眯起双眼,露出的光细长而幽深,像是一条线,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段太后身上,他缓缓问道:“不知太后看中了谁家的女子?” 段太后清浅一笑,身旁琉璃盏上如豆烛火似随段太后的话而摇荡开来,“光禄寺署正顾弼之女,顾陌。” 段淑妃被吓得丢掉了双箸,她焦急地跪下道:“姑......太后,那顾陌殿前失仪,名声尽毁,岂能让这样的女子当禹王爷的侧室?” 相对于段淑妃的惊惶,陆霖沅显得云淡风轻,只是平静的面容底下又是如何一番景象,只有陆霖沅他自己知道。 段太后没理会段淑妃,只是看着陆霖沅,似在等他下旨意。 段淑妃见此更加急躁起来,遂开始转头对陆霖沅求情道:“皇上,实在不可,那顾陌的名声实在称不得这禹王爷侧妃,还请圣上三思......” 段淑妃心里寒颤,早就将段太后之前叮嘱的话抛在了脑后,她即便再不喜林烟儿,好歹林烟儿是丞相之女,但顾陌不过是小小的从六品光禄寺署正之女,名声也不好,如何能和她的儿相配。况且,若是真应了这门婚事,不是明摆着掴了禹王爷一个嘴巴子? 陆霖沅寂默了半晌才道:“爱妃说得有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如何能相衬禹王爷。如今夏日炎威但地上到底还是凉的,爱妃快快请起。” 说罢陆霖沅去扶起段淑妃,段淑妃连叩头应谢。 段太后这时才说道:“是哀家糊涂,既然当母妃的不愿意,哀家也不多作强求。” 接下来的席饭竟是出奇的沉默寂然,等陆霖沅用膳毕和段淑妃去了淑兰殿,云嬷嬷才捧了润肺的茶上来。 青蕴点了香,一时之间缭绕开檀香幽远的香气。 云嬷嬷递上了佛珠,段太后轻捻拨弄着,闭着眼对云嬷嬷说道:“云浠,这心躁了,念经是最能辟除杂念静心的。” 云嬷嬷躬身说道:“还是太后清楚老奴,只是老奴实在不明白,太后到底是否是真想为禹王爷求这道亲事。” 若是真的想求,让段淑妃在旁,只会多了一个否定的声音,若是不想,又何苦这么大费周章地请皇上来,又说好一通的话...... “皇上生性多疑,他方才问哀家和亲的事,想必已经开始怀疑禹王爷,哀家再说一道亲事即是想消了皇上的疑虑,也是替别人全了他的心愿......”段太后幽幽睁开双眼,看着紫砂观音熏炉漏出的烟雾,像扬起的轻纱,最末才轻声道:“话既撂到这个份上,也不过是在皇上心里埋了一颗种子,哀家也算尽了人事,其余皆看他如何做了。” ...... 这夜陆一璟又歇在了临烟苑,林烟儿执着篦子,手梳着青丝。 更好了衣的陆一璟,穿了一件云墨色直缀就朝林烟儿走了过来,拿过林烟儿手中的篦子替她梳起了头。 “王爷,不可......”林烟儿微红的脸,嘟囔着,“这样可不是没了规矩......” 陆一璟侧耳轻声道:“你是我夫人,帮你梳头又是如何不可?如何没了规矩?” 说罢,陆一璟手动了起来,那顺滑的青丝潋滟在他的眼里。 林烟儿透过铜镜看着陆一璟,眼眸深情而专注,心里突然是满当当的暖意和羞意交杂,不断斜织密布成薄薄的云霞覆在林烟儿的脸上。她不自觉想起一句诗来——执手提梳浓情过,却留发丝绕前缘。心中羞怯,只叹前缘自己与他是否是擦肩而过的陌路,才修的这世的同床共枕眠。 想起前几日和陆一璟的秉烛夜谈,那些事听着实在太过心惊,以至林烟儿现在回想还是忍不住心颤,她转头看向陆一璟,担忧道:“王爷,皇上既然疑心你,即便有父亲过去,也难保皇上不会私下彻查此事,若是发现.......岂不糟大了?” 陆一璟眉眼一闪,旋即放下了篦子,道:“我自然是知晓的,所以便在豫州开了几间铺子,专以粮米为主,虽说是赚了些黑心钱,不过却可尽消了皇上的疑虑。” 这官场的事,林烟儿不好插嘴,虽说她心里觉得不能赚这黑心钱,但人到底是偏私的,相对于他人,林烟儿更愿陆一璟没事。 虽是如此,但隔天林烟儿还是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了安元,谈及林渊儿的事。一封给了沈氏,除去嘱托沈氏安心,提及了歙县墨一事,还随得有林烟儿的私房钱,释由道以这些银钱购些粮米送去豫州,赈济灾民。 沈氏收到信,立马便叫人去办了此事,并又送去了一百石的粮米到豫州,这一举动令得朝中纷纷侧目,皆溜须拍马称颂林白。就连陆霖沅在朝上大肆赞扬林白,想赐予林白金银玉帛,然而林白却向陆霖沅求了安元和林渊儿的亲事。 陆霖沅当时说的含糊,也没到底表明是应还是不应...... 林烟儿听闻此事却是头疼不已,没成想,自己安抚并不能使沈氏安心,竟然顶头去做这等的事。 沈氏的做法,林烟儿自然是明白的,估摸也是想趁此求得一道赏赐......只不过,父亲冒险求了这道亲事,也不知皇上这般疑心的会如何看待父亲,安元毕竟是从五品的武略将军,这难免不让皇上忌惮...... 林烟儿垂丧着脑袋,绿膻便从槅扇外拿了安元回的信给她。 此刻窗棂格漏进的金光,洋洋洒洒镀满整个屋子里的铺陈,林烟儿正伏案拆开安元递回的那份信,细细看了起来,只是越看越是怒气冲胸。 她原以为安元与林渊儿是私下有了情谊,但是眼看这信并没透露半分缱绻之意,更多的是生疏客气,到末竟然有了怨愤之意。竟还说自己配不上渊姐儿。 看得林烟儿气得直想烧了那封信,既然对渊姐儿没有男女之情,又何故做出那般的事?岂不白白糟蹋了渊姐儿的清白,她原以为安元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没想只是敢做而不敢当,自己当真是高看了安元! 林烟儿虽是气恼安元的置之不理,但更多的则是心疼林渊儿的痴心错付,她看着信笺上的字字句句,思虑良久才沉淀下心思执笔。 言辞恳切,极尽周全之意,待写完林烟儿收笔,见信中略提宴迎一事,只愿安元能够看过则晓,担起这个责任,也不失为一个铮铮汉子...... 林烟儿将信折好,纳进了信封,又用蜡密实封好,交给绿膻,让她派管家送去安府。 这是绿膻才疑惑地说道:“王妃,刘管家自成亲之后还未回来......” 正逢此刻,翠苼端了安胎药进来,见到林烟儿惊疑的模样,翠苼禁不住好奇地问道:“王妃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林烟儿遂问道:“刘义还未回来?” 翠苼看了看绿膻,然后点点头回道:“确是的,成亲这么几日便是不见刘管家再来王府了。” 两人正说着,一旁的桂嬷嬷却是事不关己的模样,端起那碗安胎药细细查看了一番,验过才将安胎药递给了林烟儿。 林烟儿勉强笑笑,想起成亲翌日她交与陈大人的那封信,便吩咐翠苼道:“等下你去刘义家看看,管家一直不来,也是不成个样子。” 说罢林烟儿喝光了药,桂嬷嬷递上了酸梅,枯槁般的手上爬满遒劲般的树枝,那双浑浊中锐显光芒的眼,只是顷刻垂头敛眸。 翠苼领命说道:“奴婢下午便去看看。” 林烟儿点点头才嘱咐绿膻将这封信交由别的小厮替自己送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六章 囍临 绿膻拿了信便出了槅扇。 绿膻前脚才踏出临烟苑,后脚便有仆人来说,皇上下了旨,拿着圣旨的监人正在正厅候着。 林烟儿虽是疑惑但还是连忙套了件衣服,扶着翠苼往正厅走去。 此时已入芒种时节,坠素翻红,青跗丹萼,紫薇木槿绕遍了整个廊院,一路簇拥直到正厅。 林烟儿一眼就看见了陆一璟。 他穿着鸦青色唐草纹核桃文锦的常服,看见林烟儿对她微微颔首。 待到林烟儿站到厅中,随着‘哗啦’一声,圣旨摊开,监人尖锐刻薄的声音,带着狂风暴雨直抽林烟儿的心。 “朕奉皇太后慈谕,光禄寺署正顾弼之女顾陌,恪恭久效于闺闱,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禹王陆一璟,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怎会?林烟儿大脑空成一片,嗡嗡的声音像有无数虫蝇在她的脑子里乱窜。 这才过去几天,她都想好了让陆一璟收了绿膻作通房,绿膻脾性温敦良和,又知礼数,任何逾越出格是不会做的,就差和陆一璟提及此事......只是为何段太后这么急不可耐地为陆一璟纳侧室? 林烟儿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透不过气来...... 饶是林烟儿如何的不可置信,她也必须行礼谢旨。不然便是不敬失礼。 宣读完圣旨的监人拱手作礼,脸上暗挟讥讽的笑意道:“喜贺禹王爷获此良缘,得此如花美眷。” 继而他又转头对林烟儿阴阳怪气地道:“今早皇上下了两道旨,另一道是成全禹王妃的妹妹和安大人的亲事,不可谓是双喜临门,奴才先在这里恭贺丞相大人和安大人了。” 林烟儿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这道亲事会这么的突如其来。 父亲前阵子才在朝堂上求了林渊儿和安元的亲事,沈姨娘又如此高调地捐款献粮,再加上自己和陆一璟的亲事,怎能不然陆霖沅忌惮。让陆一璟娶失了名声的顾陌,不过是借此压一压父亲的势头。饶是如此,却还是硬生生给了陆一璟一个响亮的巴掌。 .......林烟儿如何能去怨怼他,自责都来不及。 她也不能怨父亲,父亲不过是护着林渊儿的名声。 她更不能怨林渊儿,这是她欠她的。 思及至此。林烟儿才对着安公公似嘲讽的笑容勉力弯唇回辞。 身旁的陆一璟却是讳深的笑了,声音乍听之下,还是如旧的低沉厚重,“承安公公吉言。” 言讫,他身旁的小厮将早备好的赏银递了上去。 林烟儿扶着翠苼起身,脚上虚浮。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陆一璟,见他依旧温风和煦地和送旨监人攀谈,然后言语有度地送走李监人。 待看陆一璟转头时,他脸上带着的笑意却还是刺疼了林烟儿的双眼,禁不住的酸涩。 只是顷刻,那笑意便在林烟儿红透的眼眶消径无踪,他唤道:“烟儿。” 他的声音夹带着一丝颤抖又带着一丝疲累。 听得林烟儿心中的愧疚又蠢蠢欲动起来,林烟儿努力将心中的驳杂剔除,强撑着笑意,道:“妾身恭贺王爷。” 如今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现任何的不快,让陆一璟再耗心神。 陆一璟登时一滞,欺身上前就抓住她,“现下没有外人,我想听你说实话。” 林烟儿抬头看向他,陆一璟此刻拧死了眉头,一双眼却是紧锁着她。 林烟儿蓦地窒息一痛。 要她说什么?说只要一想到他也会对别的女子这样好,她便掏心一样疼吗? 女子最主要的便是清闲贞静,行己有耻,嗔嫉莫生。她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惹得陆一璟愈发不快,况且,明明就是因为林渊儿的事才惹得事态发展至此,她凭何说...... 想罢,她敛起眸,摇头道:“妾身是真的恭喜王爷。” 陆一璟猛地握紧她,他的手如火烫得惊人,灼烧得林烟儿肝胆俱疼了起来。 随后陆一璟清冷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里:“林烟儿,你总是这样。” 陆一璟面容十分的平静无波,他转头不再看林烟儿,长长的叹息声割在林烟儿的心上,“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在我面前不必藏掖着心思,你高兴或不高兴,发生什么都同我说。” 说了有用吗?能改变顾陌成为他的侧王妃吗?就算能改变,她也不能说,林渊儿和安元干出了那样的事,只能嫁给安元。 并且......若不是她,明明那般明媚的林渊儿如何变得如今妄自菲薄。不论其它,单凭那日和沈姨娘来王府,林渊儿不自觉透露出来的一目十行的算账能力,便能在京师大放异彩,得多少男子的青睐有加。若不是幼时自己的一意孤行,又如何害得林渊儿这般卑敛? 林烟儿紧抿嘴唇沉默着,心里不断地纠葛。 然而在陆一璟眼里,林烟儿却是敛眉恭顺的模样。 沉默良久,陆一璟缓缓的放开了她的手,闭眼不再去看她,道:“亲事选定在下月初六,刘管家不在,如今是你管事,聘礼便你去准备送去顾家罢。” 林烟儿脸色发白,身子忍不住地颤晃了一下。 翠苼忙扶着她,惊呼:“王妃小心。” 听到翠苼的话,陆一璟猛地顿在原地,袖中的手指节骨被握得咔咔作响,不过很快他便说道:“翠苼,王妃有了身子,你扶她回去歇息。” 林烟儿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看向陆一璟的背影,她的心口像破开一个洞,有什么东西在哗哗往外流。 她努力兜住眼眶蓄的泪,才缓缓地道:“妾身告退。” 回到院子的林烟儿,不断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此时的她必须冷静,就像自己处理刘义的事情一般,从容应对。 然而,两件事又如何能一概而论。 林烟儿颓唐地坐回到炕椅上。 窗棂格漏进闷热的风,沁透进林烟儿的胸腔,和她冰凉的心冷热交缠,不断挤压绞着她,让她窒息起来,最终迫使她‘哇’的一声干呕了起来。 翠苼见状连忙上前抚拍着林烟儿的背,焦急道:“这是怎么了?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会突然吐了?” 桂嬷嬷却是叫人拿来漱盂,说道:“不用慌张,王妃这是害喜,这般的月份是该害喜了。” 桂嬷嬷虽是这么说,林烟儿却觉得呕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舌齿间蹿涌上的酸意,竟和簌簌淌下的泪,异曲同工地让她不可抑制的心中凄凉。 见林烟儿还是吐个不止,翠苼更是焦急地问道桂嬷嬷:“有孕之人害喜皆是这般厉害吗?我怎觉得王妃这般吐,似乎血都要吐了出来?” 桂嬷嬷听闻脸一白,连忙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这般腌臜的话都不过脑子就说出来!” 翠苼这才惊觉失言,赶紧住了嘴,又抚拍着林烟儿的背,一边拍着一边问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桂嬷嬷还未回答,林烟儿便抓住翠苼另一只手,摇了摇头,陆一璟眼下定是为这亲事而愁恼着,她若是再去请大夫,必要惊动了他,只会更烦扰到他。 林烟儿不想。 桂嬷嬷看向吐得厉害的林烟儿,皱了皱眉头才说道:“这几日王妃太过劳累,今日又......” 桂嬷嬷没再说下去,只是来到林烟儿跟前说道,“王妃试着放松一下,老奴现下便让丫鬟去煎安胎药来。” 翠笙听罢道:“奴婢现下就去小厨房!”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朝小厨房跑去,如她所料的,鸳红果然是在小厨房。 看见翠苼进来,鸳红眼皮都未抬,只问道:“何事?” 翠苼现下顾不得和她闹腾,说道:“王妃孕吐了,现下需要熬一碗安胎药。” 鸳红听了踅身便招呼小丫头利索地熬煮起了安胎药。 等药罐子架在火炉上后,鸳红才转头对翠苼说道:“王妃吐得很厉害?” 翠苼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心,但还是回答道:“厉害,酸水都吐出来了。” 鸳红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了声,便不再问什么了。 翠苼有些不明所以,但什么也没问。即便她问,以鸳红的性子会告诉她便奇了怪了。就算告诉了她,这真实性如何,还需值得推敲一番。索性不问,落个轻巧。 很快安胎药便熬煮好了。 一如既往地,翠苼要小丫头准备酸梅子时,鸳红这才说道:“王妃现下孕吐着,酸的东西还是莫吃了,不然伤着胃,会吐得更厉害。” 翠苼闻言皱眉,不由得急促道:“那怎么办?王妃最怕吃苦的东西,这药又如此难以下咽,王妃又如何吃得下去。” 鸳红笑了笑,踅身拿出另一罐里的杨梅道:“这是糖渍过的杨梅,吃起来是酸甜的,不会太伤着胃。” 翠苼狐疑地接过鸳红递过来的杨梅,什么也没说的出了槅扇,不过在转廊时悄悄含了一个杨梅在口中,见没什么大碍,才放心地脚步急促往临烟苑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七章 夏凉 这么会儿子的功夫,其实林烟儿已不如方才孕吐得厉害了。 见到翠苼端来了安胎药,桂嬷嬷瞄了一眼药碗里的药,看到一旁端放的杨梅,桂嬷嬷眸色一闪,皱着眉头道:“这杨梅太酸了,如今王妃孕吐着,是断不能吃这种的物什。” 翠苼连忙解释道:“这是糖渍的杨梅,酸味只有星点,甜味较重些。” 桂嬷嬷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这边的丫鬟们伺候着林烟儿已经用清水净了口,手忙脚乱地便服侍林烟儿喝了安胎药。 林烟儿也没顾得其它便含了糖渍杨梅在嘴里,入口是酸甜的味道,她说道:“这杨梅却是比往常吃的好吃些。” 听次一言,桂嬷嬷便不再说话了。 翠笙欣喜道:“那奴婢日后便拿这个给王妃罢。” 喝过了安胎药,林烟儿终于不再吐着酸水,只是胸口依旧闷得厉害。听见翠笙对她说的话,有些虚弱点点头应道,“好。” 窗外花木扶疏,树影间错乱洒着破碎的光。 林烟儿却是有些累地靠在穿枝花靠背软垫上,她缓缓地阖上眼,耳边刮着细弱的风声,似情人的呢喃,又似旁人的喟声。 他要娶人了。 林烟儿默默地想着。 很快的,林烟儿便感觉喉头像是含了一口滚烫的粥,烫得眼眶灼热无比。 林烟儿嗫嚅着,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道:“你们下去,我要一个人静静。” 翠苼担忧她,不愿地道:“王妃......” 林烟儿没理会她,桂嬷嬷抓住翠苼,轻声道:“下去吧。” 随着桂嬷嬷的话落,丫鬟们衣料摩擦风的窸窣声陆陆续续传来,随着最末的阖门砰声,终是只留林烟儿一个人在了屋子里。 林烟儿这才睁开了双眼,眼前事物像是被人铺上一层轻纱迷蒙茫然成一片。 林烟儿心中不由得觉得凄楚,胸腔传来饱闷的胀痛感。 她不是都做好了同别人共侍执巾栉之欢的准备,绿膻如此,顾陌也是如此......既然这般,又何故这样子的矫情,只会讨人嫌罢了。 况她有什么资格怨怼,不仅没资格,也不能怨怼,但凡为*者都应大度识体,她如何能做一个深闺妒妇......既然陆一璟叫她准备亲礼,她便好生准备,这些小心思是最不该闹腾的。 林烟儿这样想着,心里的那些波涛骇浪渐渐平息下来。 过了会儿,待她收敛好了心绪,便叫了翠苼和桂嬷嬷进来,各自吩咐了一下关于王爷成亲要做的事宜 等吩咐完毕,日已落入西山,长长的廊道被下人点了灯。看着与平素没什么不同的,林烟儿站定在槅扇门前想着。 陆续有丫鬟捧着漱盂,银盆进来。 顾陌接过拂秋递来拧干的巾栉,净了脸。她身旁的司芜开口说道:“小姐,老爷今夜宿在了徐姨娘那里。” 拂秋接过巾栉,踅身端了银盆出去。 “徐姨娘虽说不如旁的姨娘年轻貌美,但胜在风韵犹存,父亲稀罕,他愿意宿在宛曦阁,岂是我这个做子女能左右的。”顾陌淡淡地道。 司芜语气有些担忧地道:“近日老爷常宿在宛曦阁的缘故,那顾诗也趾高气昂了起来,今日在库房竟还想拿禹王爷送给小姐定亲礼中的白玉玛瑙松石银溜金耳坠,说什么及笄要用。” 顾陌目光陡然狠烈起来却只有一瞬,待听她冷哼一声,“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妾室生的女儿,还敢拿我的定亲礼作她的及笄礼,行己有耻这样的道理怕只知其字不懂其意,竟还要我教授她们。” 倒了水刚来的拂秋听到顾陌这番的说辞,心中直冷汗淋淋,暗道曾经会为了一朵花凋谢而恸哭的小姐怕是早就随风而逝了罢。 司芜却是没什么异常,只说道:“小姐说的极是。那顾诗还又要拿小厨房专为小姐准备的桂花酥,说什么徐姨娘近来没胃口,就念着这桂花酥的味道。” “没胃口?”顾陌微眯了眼,一闪而过的狠戾,默然半晌,顾陌兀自一笑,“那顾诗既想要,明早你挑些娘亲留于我的那些好看的耳坠子和珠钳,随我去一趟兰椿苑给她送去,可不能因小小的耳坠而惹得姊妹生了间隙不是......” 兰椿苑和宛曦阁挨得近,通常两院有什么人来往各自都能知悉,顾陌在她们母女之间都是刺的存在,每次临到了院,两人都要并作一团的同仇敌忾。 顾陌手指轻刮着茶盏杯沿,谭木几上的香炉里吐出云纹一般的雾,含盖了她似笑非笑的面容,只听得她道:“况父亲近日因受贬而心情颇有烦懑,这个时候宅院不和只会糟了父亲的心,父亲气怒之下,便会动手打人,父亲这下手又没个轻重的,到时候只怕会牵连徐姨娘腹中胎儿受害.......” 司芜惊呼道:“徐姨娘有了?” 顾陌瞥了她一眼道:“我派去的小丫头发现徐氏月信推迟有大半个月了,不过徐氏月信向来不准,要不是听你这么说,又想起她昨个儿抚胸不爽的样子,我也不敢过早定论......” 顾陌冷冷一笑,又道:“我估计着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如今夏日炎盛,最是胃口不佳,心胸短闷的时候,所以那些孕吐皆被徐氏以为自己不过是来夏犯了夏病罢了。” 司芜恍然大悟。 顾陌翘唇,却是转而问道:“莳哥儿呢?” “公子从弘文馆回来便一直待在书房没出来。”司芜回道。 顾陌听到后神色染上了些许的欣慰,她点点头,道:“离秋闱也没几日,是该努力些了,不过近日因为父亲被贬,朝风吹向定是相悖我们的,且让莳哥儿不必太过努力,挂榜即可,再打通点人脉,求个一官半职,待到下年,有我侧王妃的身份,自然有适合的高官位给他。” 顾陌说着,转头对拂秋吩咐道:“叫小厨房准备些绿豆汤送去书房,可不能让他熬坏了眼睛和身子。” 拂秋应诺道:“是。” 司芜问道:“小姐,还有几日便要亲迎了,需要奴婢去准备些什么吗?” 提及亲事,顾陌方才还凌厉的眼神柔了下来,她道:“要用的东西都款备得差不多了,就静待几日后的亲迎便可。” 司芜见着顾陌这样的神采心中也是高兴,遂道:“小姐沉了这么些日子,奴婢终于见到小姐笑了。” 顾陌听到,更是笑意愈发大了,“有吗?” 司芜走近了她,笑道:“有的,幸得这亲事尘埃落定,也不枉小姐那日宴迎一舞了。” 顾陌眸色一闪而过的黯淡,瞬间又化作了之前的星光,她抬头看向窗外的那株梨树,“什么枉不枉的,都是我甘愿。” ...... 随着陆一璟和安元的亲事尘埃落定,陆霖沅又和西林定下了和亲,六王爷陆覃和西林大公主于下年的端和年二月成亲,一时朝中风向更是摇摆不定。 而此时的林烟儿正在临烟苑里和桂嬷嬷清点着过几日王府迎亲要用的物件,桂嬷嬷问道她:“王妃准备什么院让侧王妃安住?” 林烟儿愣了愣,什么院子吗?她抿唇道:“这事还去问问王爷的意思吧。” 说罢林烟儿踅身吩咐翠苼去华沐阁询问陆一璟怎么打算。 等翠苼回来时,想起她对王爷这话时,王爷沉默了好久......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王爷说......既然王妃这么上心侧王妃的事,便不能败了王妃的兴,让,让侧王妃住在汐玉苑。” 汐玉苑与华沐阁共享一池水塘,因这缘故,本是一墙之隔的两院便被吩咐打通墙阁,只需寥寥几步路便能在两个院子里穿行。 林烟儿听言心中像被蚕吐出的丝,不断绞着心口,她深吸了口气,才强撑起一丝笑意道:“即是如此,桂嬷嬷你吩咐下去,让下人将汐玉苑腾扫出来,那些床芴缎子,门帘幔帐都换遍新,拨素馨,冬青过去,至于其它的丫鬟等侧......等她来了再问罢。” 桂嬷嬷看了一眼林烟儿,见她神色有些躲闪,便明林烟儿如何的想法。桂嬷嬷心中长叹一口道:“老奴知道了。” 翠苼有些委屈地道:“王妃,王爷这样,可不是伤了王妃的心?” 林烟儿却是至若未闻地拿起清单,对一旁的曹青和陈玶说道:“这些出嫁要用的礼资,你们算算统共用了多少。” 桂嬷嬷瞟了一眼身旁又将言的翠笙,沉浮世事而有的老练眸子闪过一丝暗芒,遂对翠苼吩咐道:“今日叫了小厨房熬了当归生姜甲鱼汤,你去端来吧。” 翠苼虽是还想说什么,但被桂嬷嬷吩咐了,只好退了出去。 等翠苼端了当归生姜甲鱼汤回来,在转廊的时候,觑见廊角似有一道水红色身影。 翠苼好奇地探过去,却发现在湘妃竹深掩处,鸳红正和一个深蓝色衣样的侍卫并立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严密的事,神色十分正肃。 这个鸳红上次害得王爷和王妃便吵了一次,这次不知道又想干些什么。她必须要凑近点听听。 翠苼这样想着,没成想才跨一步,鸳红便似有所觉地回头朝翠苼这个方向看,而与鸳红一同的那个男子,则是踅身背对着走了。竟是连面都不能照见一丝。 鸳红转身便看见了翠苼,她眸色一闪,几步便到了翠苼面前,看到翠苼手上端着的当归甲鱼汤,问道:“给王妃端的汤?” 看见翠苼蹙着眉头,神情懊恼又不可置否的模样,鸳红又道:“再不端去,怕是凉了吧。” 翠苼面色浮起不屑,冷哼道:“什么汤不汤,凉不凉的。我坦言问你,刚才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些什么,是不是又想做什么对王妃不利的事?” 鸳红眼神凌厉地扫过翠苼,看得翠苼莫名发怵,却是状着胆的挺起了胸脯说:“我不过是说了实话,难不成你还恼羞成怒?” 鸳红收回了视线,却是冷冷一笑,道:“翠苼,你这话岂不是太挟门户而己见了?” “你害王妃的那些还少吗?”翠苼质问道,“那一桩桩,一件件,可不就是因为你,王爷和王妃才有的争执。” 鸳红听罢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她道:“若是坚固的感情,岂是能被人轻易挑拨的?” 翠苼被鸳红说的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的。 鸳红看向翠苼,那双眸子淬着莫名的光,她说道:“即是如此,我现下就同你一起去找王妃,请她将我调离临烟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八章 亲临 两人到临烟苑的时候,林烟儿正叫了素馨和冬青在跟前说话,见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来,明显一愣。 鸳红上前一步,便跪了下来道:“奴婢自知侍奉王妃不周,请王妃将奴婢撤换至别院。” 林烟儿狐疑地看着她,这个鸳红又打算做什么。因为之前的事,林烟儿可不认为鸳红就这么单纯的说说。 她转头见周遭的丫鬟皆是纷纷侧目而视,明显的好奇神态。 现下还未弄清楚事宜,让下人看着只会遭了舌根,到时候乱嚼些什么出来,便是不好的了...... 林烟儿这样想着,遂屏退了周遭的丫鬟,独留了鸳红和翠苼下来。 临走前,林烟儿特意留心了下桂嬷嬷,只是见她瞟了一眼鸳红,其余皆没什么了。 等槅扇合拢,林烟儿才问道:“为何?” 鸳红答道:“奴婢方才说了,是因为照顾王妃不周。”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谁会信,反正林烟儿不信。但她不明白鸳红到底想要干什么,太早下决论只会打草惊蛇,想罢,她道:“你处事向来稳妥岂会照顾不周?” 林烟儿瞟了一眼翠苼,又问道:“可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方才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翠苼面色又是那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至少口角是少不得的。 翠苼闻言立马跪了下来,道:“方才奴婢和鸳红起了些争执,说了些难听的话。” 翠苼因为之前的事情,把鸳红当作她心里的一根刺,不过两人碰面极少,况翠苼虽然做事有些不过脑,但还是分得清楚一些事该做,一些事不该做的......定是鸳红做了什么,才会惹得翠苼同她争执起来。 心中虽然明白,但林烟儿也不得不做个样子,罚了翠苼,不然只会落个偏私的口实,于是她说道:“即是翠苼的错,那罚翠苼一月的月钱,你也不用太计较翠苼说的那些话,各自干各自的事罢。” 林烟儿这样做,也不过是想把鸳红方才提议的事给搪塞过去。如今她和陆一璟莫说是言谈,就连面都好就没照见过,若又因鸳红今日提出的事,生出其它不好的事端来,只怕陆一璟又会像从前那样怪罪自己。 从前的事又一一浮现在脑海,林烟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酸涩,他为何偏信鸳红,都不信自己? 林烟儿看着鸳红莹白如玉的脸,满腔的不是滋味。 林烟儿想打马虎眼。 鸳红却不是个知趣就退的,她有些不依不饶地道:“王妃将奴婢调去小厨房当差,便已能表明王妃对奴婢的不满。奴婢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讨不了王妃欢心,便是奴婢的不是,既然奴婢有了不是,如何有颜再待在临烟苑伺候王妃?还是请王妃将奴婢撤换至别院。” 这话说的顺溜圆滑,真是挑不出半点差错。 但这司马昭之心也犹如摊在了阳光下,纤毫可见。 林烟儿冷笑,只要细想一下,便能听出个一二来。除却言里话外说自己苛责了她,撤换至别院的话她可是说了两遍...... 依照鸳红料想的,自己已经明白鸳红的不轨之心,定不会将她拨去管事处或是王爷的华沐阁,所以只剩下汐玉苑了。顾陌不知她的根底,到时候她再故技重施,借由顾陌的身份,自己爬上位。 若自己还如之前对她没个戒心,恐怕还真被绕了进去,顺遂了她的意,把她拨去汐玉苑。 林烟儿揣着明白作糊涂,只道:“什么有颜没脸的?只要做事哪能不犯错的?我罚你在小厨房当差不过是要立个规矩,你且安心当着,过阵子自会调任你回来。” 其实照林烟儿看来,就算是调鸳红去了汐玉苑,也估计不会如她所料。 顾陌那日在宴迎表现的样子,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岂是鸳红能拿捏唬骗的?到时只怕两人互掐的场景会格外好看。 但自己若真是派了鸳红去了汐玉苑伺候顾陌,只怕也会引火烧身,惹得一身骚,还不如就让鸳红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清二楚的好看。 在林烟儿看不见的地方,鸳红莫名一笑,旋即却是神色有些惶张地道:“王妃,奴婢......” 林烟儿打断了她的话,只是说道:“平日我不在的时候,也是管不着你们,但还是希望你们相与和睦,今日这事就这么翻篇过了,日后莫在有便是了。” 这话好一通堵,鸳红即便如何伶牙俐齿,若是再说只会让人觉得她滋事生谣。 翠苼和鸳红遂纷纷答道:“奴婢省得了。” 林烟儿点点头,便屏退了鸳红和翠苼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酸枝木圆椅上。 黄花梨束腰小炕桌上放着的当归生姜甲鱼渐渐没了温度,冷冰冰的,林烟儿才触手,就不想吃了,随后叫了门外候着的绿膻撤了下去。 ...... 即便林烟儿如何的逃避,也终是捱不过时间这个河流,匆匆流弭。髣髴眨眼的光景,便到了成亲的这日。 因为是侧室,所举之礼不如自己当初嫁来时隆重正式,但好歹是御赐的侧王妃,所以王府里还是张灯结彩,铺天盖地一片的红,酒宴铺排,闾阎街巷鼓瑟吹笙,好一通热闹。 翠苼和绿膻一大早便开始装扮起了林烟儿,梳了最为隆重盛妆的反绾髻,绛色的流彩暗花凤凰锦,大红通袖对襟收腰,一派端庄大气的样子。 按照翠苼的话来说,正室就该有正室的样子,这妻妾首见断然不能在衣服妆饰上失了身份,若是来了个主次颠倒,压不住只怕后头做小的愈发猖狂。 想了想顾陌的为人,林烟儿也算是默许了翠苼的做法,只是......林烟儿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珠翠满华玉搔头,她抚了抚笨重的珠花,未免有些过了点。 这样让旁的人看见,只会觉得她太刻意,闹个哗众取宠的名号。 林烟儿抽了银凤鎏金长簪和几抹珠花出来,稍显得端肃大气,看着翠苼和绿膻又欲的动作,她连忙止住道:“听听,这锣鼓都临到了角门,再妆下去只会迟了时辰。” 言讫林烟儿起了身,让她们扶着自己去了正厅。 虽然是侧王妃,但身份总的来说还是等同于妾,是不能如林烟儿从进门而入的,所以花轿只能停在角门,并且轿撵所用之色也只能用偏正红的姜红棕红之类的颜色。 饶是如此,依旧惹了个万人空巷的场面。毕竟王爷纳侧妃,对比平民百姓的嫁娶还是要隆重些。 不过这些都和林烟儿无关,今日的她只用坐在正厅这里,等着顾陌给她跪拜。然后礼成,她回她的临烟苑,陆一璟去她的汐玉苑...... 林烟儿偷觑一旁的陆一璟,他穿了件大红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即便不是成亲所用的礼服,但那一身的红还是刺疼了林烟儿的双眼。 其实纳侧室,男主可以不必穿喜服红装,但若只穿个常服,只会落了侧室的面子,日后难免会受到下人的欺压。 陆一璟对人素来温和柔暖,定是不愿看到这些的。 但想到他竟然为另一个女子考虑至此,林烟儿心里便别扭般的生疼。 林烟儿微敛眸,别过了视线,看着跨了火盆才到门口的顾陌,今日的她穿了一件棕红色散花朱雀锦,迈着莲步,正由着傧相扶了进来。 身旁的陆一璟却是起了身,上前握住了顾陌,带着她来到林烟儿的面前。这一幕场景是如何的相似,林烟儿想起自己嫁进来的时候,陆一璟便是这样握住她的手,安抚她惶恐惊措的心。 他们合掌相印的那双手是多么的契合啊,似乎天生就这般拢在一起般。 林烟儿有些恍惚,心上那根一直紧绷满是倒刺的弦此刻被人轻轻拨弄,振得心口硬生生的疼。她不由得握紧了手,如今暑气深重,人们皆是大汗淋漓,而林烟儿的指尖却是泛着冰凉的寒意。 此刻的林烟儿无暇顾及宾客们的表情如何,她死死的看着陆一璟,像是文书盖官印盖在林烟儿的眼里,印得她双眼一片浓烈的猩红。 林烟儿撤回了视线,眨了眨酸涩的眼,这个时候若是哭,成何体统。 因她别过了头,因她的不去看,所以林烟儿没看见陆一璟追随她的视线,就像是影子逐奔明光,落花汇涌流水,最后终是只能任着日沉影没,水逝英弭。 握着顾陌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几分,惹得顾陌小声痛.吟,陆一璟才回过神来,低声对她说了抱歉。 这一幕却正好撞入林烟儿眼里,林烟儿深闭了眼,尽力将方才陆一璟附耳轻语的一幕摈在脑后。 等陆一璟回座后,林烟儿才对着一边的傧相点了个头,示意可以进行礼拜。 随着赞者颂唱,顾陌缓缓跪在林烟儿和陆一璟的面前,那绯色的袍角就如楝花般绽开在林烟儿的眼里,似一把极其尖锐的刀迅速划过,汩汩流出生冷的血,极快地冻成冰渣,梗在胸口,喉头。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陆一璟。 翠苼其实早前告诉过她,若是要侧室服帖,必要在这样的场合晾一晾她。但那些法子,此刻似乎全都随着陆一璟那担忧的蹙眉而湮散消弭在人群掎裳连袂中。 罢了,罢了......林烟儿连声暗道两次,用最平和的语气轻柔道:“侧王妃,请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七十九章 闺深 顾陌扭着旖丽的腰起了身,盖头里传出她盈弱柔骨的声音,“妾身谢过王爷,王妃。” 妾身,妾身,妾身。 林烟儿身子剧烈一颤,看着陆一璟上前扶起了顾陌,依旧的体贴入微,她起身道:“该到妾身喝药的时间,妾身便先退下了。” 也不等陆一璟作答,她便踅身让翠笙扶着出了厅堂。 甬道挂着红纸糊过的灯笼,大的小的,接踵至连深处,热烈翻涌涛滚到天际。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林烟儿脑中还回放着初见陆一璟时,他道的那句“莫怕”,那是极温柔亲切的口吻,像是水中的草,缠绕每个听到的女子心中,足以让人溺死在他的温言软语里。 那么,方才他在顾陌耳边的轻语,是不是就是那句莫怕。 林烟儿忍住快奔涌出的酸意,颤着声,对翠苼道:“回去罢。” 到了临烟苑,林烟儿让翠笙和绿膻服侍着脱了笨重的华服。等褪下艳丽的妆容,林烟儿临窗而靠,手枕着茜色大迎枕,小院传来前堂盖不住的喧嚣。 此时的林烟儿所幸可以借有孕的说辞推脱,不然此刻的她还会仍在前厅,拈笑地觥筹交错好个疲累。 翠苼端了安胎药进来,林烟儿仰头喝了个干净,她笑着道:“我原以为药苦,没想却没得心里苦......这心里苦,这苦药喝着都不觉得苦了。” 林烟儿说着,却是望着一边放着的糖渍杨梅,不为所动。 “王妃......”翠苼嗫嚅着,却是根本无从安慰。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稀疏平常,胜者寻花问柳都是普事,原不过是她痴妄了,才起了不该有的盼头。 林烟儿静静的想,绿膻端了安神的茶上来。近日她夜不能寐,只能靠着这安神茶聊以慰藉兀的听见乒铃乓啷瓷器落地应碎声,只是霎时,槅扇便被人撞开,刺破夜空的响声似在控怨哭诉。 林烟儿眼角略过熟悉繁密精巧的纹样,然后便是一片的眼花缭乱。 翠苼惊呼的声音,“王爷!” 林烟儿心一颤,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抬头。 陆一璟?他怎么来了? 这抬头的一望,便撞见他猩红的眼,扑面而来秋月白热辣的香,林烟儿皱了皱眉道:“王爷,你喝酒了。” “成亲自然是要喝酒的。”陆一璟带着醉醺醺的笑容,说着刺破人心的话。 林烟儿心中顿时被密密匝匝的针刺破,压抑住心中的酸楚,她深深呼吸,勉力说道:“即是成亲的酒喝过了,那王爷便快去新娘子那儿,侧王妃还等着您......”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陆一璟怒吼着,震怒的声音撩开这迷蒙在月色上的轻纱,逐渐将这层纱揉弄搓成一团,最终在林烟儿眼里支离破碎。 林烟儿不明所以,有些心颤地后退。 陆一璟却抓过林烟儿的手,将她拉了回来,力气大得林烟儿直呼疼。 翠笙见状赶忙上前劝道:“王爷,你弄疼王妃了......” “疼?”陆一璟突然轻笑起来。 只是这么一瞬,他又挥开了翠笙,将翠笙抡到地上,翠笙不由得呼痛一声。 林烟儿想挣开他的手,去扶翠笙。 陆一璟却复得死死抓住林烟儿的手问道:“疼吗?有我疼吗?” 他狠狠戳着胸口,那么大力,似要挖个洞出来。 林烟儿全身一震,眼里刹那便蓄满了泪壳,那些泪壳似是在陆一璟的这句话里寻得了自主的生命,不可遏止地挣脱破壳而出,滚滚如注。 见到林烟儿泪眼婆娑,他慌张地松开了手,欲上前而后退,终是顿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的声线变得凌乱无比,“我......” 林烟儿感觉有什么东西凿在她心上,凿出一道缺口,任凭心里的风不断泄泻聚涌成飞蛾赴火的姿态,扑在陆一璟怀里,寻藉滚烈灼热的温度。 陆一璟身子猛的一震,随后便把她锁死在怀里,用尽全部的力,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绿膻见此扶着翠笙退出了房门,合拢了槅扇。 偌大的寝殿只剩相拥依偎的两人,夜色氤氲荼蘼,藜火被漏进的风吹惊了火苗。 林烟儿贴近他的怀里,满心肺腑是酸意和喜意交错的繁芜,随着陆一璟砰乱的心跳声,葛藤错杂在她的心上。 良久,陆一璟才放开她,他轻抚着林烟儿微隆的小腹,手指似乎能幻化出坚实细密的丝线,一圈一圈的缠绕又起针慎织,将这个小家伙缝进自己的生命里,他的语气变得迫切起来,“他好不好,你待他好不好......” 林烟儿心中泛起了酸泡泡,在心扉不断鼓涨又破灭,她哑着嗓子道:“他很好,不哭也不闹。” 陆一璟手顿在林烟儿小腹上面,才又缓缓做画圈的动作。他的声音渐小了下去,咕哝的话里满含担忧:“怎会不哭不闹呢......” “月份这么小......”林烟儿沉溺在他的怀中,看着长驱藜火撩珠帘,树影婆娑眼花乱,心竟慢慢地安宁下来。 “你瘦了......”陆一璟嘶哑着嗓子,听得林烟儿喉头紧得发疼,他莫名地说道:“都是我不好......” 林烟儿伸手掩住他的唇,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即便酒香覆绕也盖不住的苏合馨香,絮语道:“怎会是你的不好......” 原都是她的不好,若是她大度点,若是早日发现林渊儿的心意......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陆一璟抓住覆在他唇上的手,十指交合一如方才他那般握着顾陌。就是这个动作让林烟儿想起,这婚,是皇上亲赐,若不行洞房之礼,便是抗旨不尊,上次的不洞房,林烟儿不说,陆一璟不说,便没人知道,但顾陌同她不一样,她的心中如何想,都是她和陆一璟不能把握的,况万一她心里也是愿意的呢 林烟儿心中止不住地酸疼,屋内一下静谧下来,像是大浪暴风后片刻的宁静,短暂又迎来骤雨瓢泼。 林烟儿闭上眼,脑海镌刻出陆一璟俊美如涛的模样,她哽咽道:“王爷,你该去那边了。侧王妃,还等着你。” 她的手被他抓得生疼,可是林烟儿却不吭一声地别过头。 耳边传来陆一璟低沉地质问,“你便这么迫不及待想把我推给他人?” 林烟儿皱了眉,紧咬的唇不禁的颤抖。 “我不去!我今夜就要歇在临烟苑。”陆一璟拉过她,也不顾林烟儿反不反对,寻着她的唇就欺身而上,齿间是热辣的秋月白的味道,呛得林烟儿不由溢出了泪。 林烟儿耳边传来前堂的喧闹嘈杂,她压住想迎向他的冲动,狠狠推开陆一璟,“王爷,走吧。你明白的,不是我想,而是不能。” 陆一璟踉跄的后退,身子斜签着快要倾倒般,林烟儿担心地去扶他,却被他一手挥开,“不要碰我。” 林烟儿听着骨头都要碎了。 陆一璟面对她,挑了里衣斓边出来,温言喃喃,“这斓边是你给我织的,和你闹了之后,我便日夜贴身穿着它,就感觉你好像在我身边一样......” 陆一璟说着,他的声音突然变利,像带着荆棘的刺,扎进林烟儿的耳里,“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说完,陆一璟扯掉了斓边,就像林烟儿推他那样,决绝地甩在林烟儿的跟前,他退了几步,脚步声沉重得叩在林烟儿的心扉上。 陆一璟滞留片刻在竭力克制什么,只是顷然间便见他转身就走,带走临烟苑仅存的温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林烟儿的视线。 林烟儿掩住面,这斓边是她看见陆一璟原来寝衣斓边起了线头,便突想绣的,绣了很久,一直在沈氏入府前才绣了全样.......她都没认真看过陆一璟穿它是什么样子。 那些泪水溢满了整张脸,怎么都擦不掉,越擦越汹涌。 林烟儿觑了一眼地上的斓边。 它曾经在陆一璟火热胸膛灼烈的绽放,如今却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随着衔开着窗不断灌进的冷风渐次萎靡消弭。 就像陆一璟的身影,在她眼里愈发淡痕...... 对比僻静得像是湖中幽亭的临烟苑,汐玉苑这里却是气氛压抑到极点,似乎稍微呵出一口气就能冻成冰渣,掉碎在光滑的砖石面上。 顾陌已经被撩开了喜盖头,她身旁躺着酩酊大醉的陆一璟。 她面无表情,可是近侍她的司芜心知,这才是她怒到极致的压抑。 顾陌看着窗页上扇扇糊了喜庆窗纸,贴着寓意大喜的花纹,但寓意有多么深重,嘲讽就有多么的凄凉人心,她深深的闭上了眼,脑海里千帆过尽,刹那便是千秋的风华,她淡淡地道:“你们退下吧。” 等到所有的人都退下,顾陌抚上陆一璟脸,这张脸日夜镌刻心尖,每夜梦回惊醒都是这雕刻的五官,她带着颤音喃喃的问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吧,就像从前那样。” 纵使时光的明镜里容颜凋落不复如初。 回答她的只有微吟的风声,顾陌手指轻划,勾住陆一璟的腰带,轻而易举地就褪下了他身上的袍子,她抚上他寝衣斓边密密麻麻的线头,手上传来的粗粝却膈应在心里。 顾陌凝视良久,心中似乎搁了一块雪亮的冰,“这是她绣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冷清又绵长,将窒息闷热的风凝固成痂。 她闭上酸胀的眸子,将自己零落成尘埃的心意贴上去,感觉自己双唇被裹在一片温软的花瓣里,惹得她身上起一阵一阵的粟粒,迫使得陆一璟燃起熊熊的火,烧得他们的身体火热, 陆一璟蛟龙腾跃,挟着顾陌在无边滚烫的海里徜徉。 顾陌双眼渐次迷蒙,她半睁开双眼,看着陆一璟身子紧绷成蓄势待发的弹木,随着弓弦迫力出鞘,一股直达百骸撕裂的痛,将顾陌硬掰成两半,似竹签撑开的面人。 她低喟一声,额上划下豆大的汗,与泪水交融,形成滚滚骇浪,涌没在陆一璟微吟的一声“烟儿”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章 敬茶 等到林烟儿醒来的时候,卯时将过。翠笙和绿膻服侍着她起了床。 林烟儿晨嚼齿木,看着两人神色皆是恹恹的,待清了齿,她才问道:“你们俩今是怎么了?” 绿膻将言而嗫嚅,而观傍边的翠笙,小嘴一噘便是咋呼呼地道:“王妃昨晚为何不留下王爷,却把王爷推去了汐玉苑,白白便宜了那侧王妃......” 绿膻见林烟儿脸色不对,忙拉着翠笙不要说话,很快她便道:“今日奴婢让小厨房做了红稻粳米粥和栗米百合粥,王妃想吃哪一个?” 林烟儿随口说了一个,翠笙听闻立马退下去了小厨房。 绿膻则留下来伺候林烟儿净了脸。 等上早膳毕,正好辰时三刻,林烟儿看了更漏里的刻度,换了一件用苎麻细密织成的绛色莲纹衣,才让绿膻扶着去了正厅。 本来因芒种至而暑气重,平常若是要接人待客都会安置去夏房,不过今日是敬茶,不能落了规矩,所以还是放在了正厅。 林烟儿走到时,即便绿膻手摇缂丝牡丹扇送着风,仍然止不住流了汗。 绿膻扶着她上了炕椅坐,陆一璟坐在她身旁,顾陌则是坐在挨炕椅的一溜椅子上。 顾陌今日穿了一件玫瑰红藕丝罗裳,梳了堕马髻,配着嵌珍珠宝石金花蝶头饰,鲜妍明媚的样子。 见到林烟儿来,顾陌扶了扶鬓角,她的视线略过林烟儿的小腹上,才看向林烟儿笑盈盈地道:“姐姐,天气赫炎,也不急着赶这一时,防不得中了暑气,叫我们担心。” 林烟儿皱了皱眉头,顾陌方才那般刻意显摆自己的妇人头是为了刺她? 林烟儿微微偏了头,视线落在陆一璟身上,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缂丝罗衫,依旧的明月清风。 她收回了视线,这才含笑着道:“往年伏日都没这么热过,也不知今怎么了倒是热得很。” 对于顾陌这种,你忍一步,她便进一尺的人,是绝不能让她看出你好欺负,今日她暗语含话埋汰自己来迟,明日便能殚谋戮力的上房揭瓦。 顾陌眉眼一闪,却是不说话了,低头摆弄起手上翡翠十八子手串连坠的珊瑚米珠。 陆一璟便说了句,“开始敬茶吧。”声音一贯的平和,只是多了些清冷。 林烟儿敛了眸子,抿着嘴,心里想起昨晚陆一璟的嘶声力吼,仿佛都随着一夜蜡泪流尽炬成灰。 敬的茶只倒了七分满,冲的是香片,加了些红枣和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一个圆脸穿着淡青色的丫鬟把茶端递在顾陌面前,顾陌看了那丫鬟一眼,才起身从托盘捧着盖碗杯走到林烟儿的面前。 顾陌的容颜说不上好看,只能用清丽形容,但她穿了一身艳丽至极的妆容,却反倒有一种矛盾的美。 只是不管如何不凡的美,此刻顾陌那颗高冷的额头还是微垂在自己面前,微伸手说道:“姐姐,请吃茶。” 这般的卑颜,也不知道骄傲如顾陌会怎样的想...... 但不管她是愤怒还是如何,林烟儿也顾不得那些。她微微一笑,伸手便准备接过顾陌递上来的茶。 几乎是同瞬的时刻,顾陌一个不稳,直直便扑了上来。 那茶水便淋在林烟儿小腹上,一股灼心的疼,从下蹿进林烟儿的心扉,使得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烟儿!” 陆一璟直接撂开了摊倒在林烟儿身上的顾陌,伸手便把林烟儿抱了起来。 绿膻也是赶忙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到跟前,吓得脸色发白地惊呼,“王妃!” 林烟儿紧紧咬住唇,半睁着的眼只隐约看见陆一璟大概而模糊的轮廓,她抓住陆一璟的衣襟,想说好疼,却是使不出来一点力气。 她上次就因吃了活血的花茶腹痛过一次,大夫那时就说这胎不稳,嘱咐自己一定要安好胎,这次痛得这么剧烈是不是...... 林烟儿不敢往下想去,只是眼角濡湿了起来。 陆一璟看见林烟儿这么难受,难受得都哭了,只觉得心神俱乱,他看向旁边暗处的萧青道:“去叫大夫!你快去叫大夫!” 萧青从没看见过陆一璟这般着急的模样登时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声是,便快速地奔了出去。 看着萧青退了出去,陆一璟低头去啄了啄林烟儿溢着冷汗的额头,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萧青去叫大夫了,别怕,我在这儿......” 林烟儿嘤嘤地点头,那张小脸紧紧皱缩成一团,惨白到几乎透明。 她肯定疼得厉害,不然怎会白成这个样子,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过。 陆一璟这样想着,心里窒息的疼,恨不得替她疼。但他不能,只能通过愈发抓紧林烟儿臂膀的手来宣泄自己不知所措的心。 圆脸的丫鬟上前来建议道,“王爷,现下还是快把王妃送回在床上,让王妃平躺着.......需不需要再打一盆热水备着?” 陆一璟看了那丫鬟一眼,眼神很是凌厉,不过很快他便抱着林烟儿出了大厅,这期间一眼都没施舍给过还趴在地上的顾陌。 司芜心疼地去扶顾陌,却被顾陌狠狠挥开了,两眼直直盯着陆一璟跨出的那扇门,尖长的指甲刮在地上...... 临烟苑距正厅还要走一会儿,陆一璟便就近选了正厅的偏房,回过神的绿膻已经下去找桂嬷嬷过来。 陆一璟踅身把林烟儿抱放在了罗汉床上。 陆一璟用衣袖抹了抹林烟儿额上溢出的汗。 林烟儿现在已经不像方才的疼了,但是她却是满扉的害怕,她哽咽道:“王爷......”她的声音打着寒颤,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彷徨无助。 陆一璟听着心猛地一抽,那心上的门合了开,开了闭,不断吹着刺骨凛冽的风,他抓住林烟儿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不断送去安抚,“我在这儿,烟儿,我在这儿......你不要哭了,我在这里......” 林烟儿微睁开眼,看到陆一璟眼圈红红的。她胸口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闷痛地厉害......她突然不想去管那些事了,她紧紧回握着陆一璟的手,“王爷,我昨天其实不想你去汐玉苑的......” 陆一璟死死抓住林烟儿的手,像要证明她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林烟儿却还抽噎道:“......我也不想你娶她......可是我没办法.......” 林烟儿哽咽得说不出来话了,她转过头,不想让陆一璟看她涕泗横流的模样。 陆一璟却以为她是疼得说不出来话,连忙点头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好好歇着,我们等大夫来好不好。” 林烟儿哭着点头,那颗悬着的心在陆一璟的陪伴下渐渐缓落了下来。 桂嬷嬷也终于到了。 跟着桂嬷嬷一起的是翠笙和绿膻,两个丫鬟皆是泪眼潸潸的,但是手上却是紧稳妥当地端药又拿着锦帕。 桂嬷嬷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大概的事情,便赶快地让绿膻和翠笙把煎煮好的安胎药端了过来。她上前一步,快速地道:“王爷,先请让开一下,让老奴服侍王妃喝了这安胎药。” 陆一璟只好放开林烟儿,退步到被丫鬟簇拥之外的地方。 陆一璟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里还存留着林烟儿身上的温度......方才抱她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明明都怀有了三个月,但她的身子却是比上次遇刺晕倒时还要轻了。 陆一璟死死握住了手,他紧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周身散发着窒息感,压得在场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等灌了林烟儿喝了安胎药,萧青也带着固春堂的杨大夫步履矫健地来了。 看见杨大夫来了,一行人知趣地退让出一条路。 之前那提议的丫鬟打了热水上来,小声地询问陆一璟是否要用热水。 桂嬷嬷这时踅身看了过来,她的视线在那个丫鬟上面凝结了片刻,神色有些难看。 陆一璟看了桂嬷嬷一眼,对那丫鬟说道:“要的,你先端着这热水出去一下。” 这热水不是给王妃用的吗?为何要端出去?那个丫鬟不明白,却还是依诺地退到了槅扇外。 这头的杨大夫已经把好了脉,他起身对着陆一璟拘了一礼,道:“还好及时喝了安胎药,现下脉象算是稳定了下来......” 这么一说着,众人都松了口气,不止为林烟儿这胎无异象庆幸,更为被从陆一璟身上散出的莫名窒息感瞬间不在而感轻松。 桂嬷嬷这才吩咐几个小丫头去把前厅收拾一下。 陆一璟这才对杨大夫说道:“多谢大夫,还请大夫开些治烫伤的药罢。” “这是自然......”杨大夫答道,却皱了皱眉头,想起他方才把脉时林烟儿脉象有些浮缓,一息之间又有些来盛去衰,又说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陆一璟看了看已经不打颤的林烟儿,眸色变得幽深起来,低声道:“出去说罢。” 两人到了槅扇外。 杨大夫又拘了一礼,有些惶惶道:“王爷,王妃本就是寒凉体质,身子骨比常人要弱几分,前次因喝了活血的茶伤了胎,好在调养了过来.......不过,方才小的摸了王妃的脉,脉象全指散乱,轻寻有,按之又无力真元弱,这,若是再受惊忧思或生病,怕是会......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一章 无言 杨大夫说了一长串,停顿数次,陆一璟却是好脾气地没出一言打乱,他静静的听着,就好像在沉睡一样。 等杨大夫说完,默然半晌,陆一璟才说道:“本王知道了。” 声音之冷冽,让杨大夫只觉得置进了冰窟窿里。 杨大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骇然自己是否着了凉,但随即打消了这可笑的念头......现下是伏日,他身子一向康健注意养生,如何会得寒症。 想罢,杨大夫又叮嘱道:“王妃近日忧思甚过,实属对胎儿不利,还望王爷多伴王妃,解其心忧。” 陆一璟深吸一口,藏在袖中的手紧得可以捏死人,他沉闷地“嗯”了一声。 杨大夫也不便多言,摇着头就下去开了些治疗烫伤的药方。 陆一璟撤回视线,萧青走了上来,抱拳一礼,“王爷。” 陆一璟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满院寂寥骚然。 今日的天闷热得要命,没有一丝风拂过,稠乎乎的,像是笼罩在巨大的蒸笼里,连枝头上的蝉声都开始倦懒起来。 隔了好一会儿,陆一璟才道:“侧王妃冲撞王妃理应面壁思过,但今日敬茶摔了茶盏坏了兆头......她心里也不好过,让她下去休息吧。” “王爷......”萧青上前似有言将语,看着陆一璟面色沉沉如水,却最终是抱拳退下。 陆一璟踅身准备回房时,他乜眼看见站在阑干下的丫鬟......她还端着热水。 就这么一眼,便让那丫鬟如坠冰窖,她瑟瑟发抖,热水蒸腾着出白茫茫的雾,扑在面上,却依然不能让她慰藉。 陆一璟收回了视线,闭着眼,对她说道:“你既然喜欢热水,那便赏你一壶热水,喝光它。” 那丫鬟闻言色变,且不说一壶热水那么多,她喝都喝不尽。这么滚烫的热水,喝了它要她命不是! 那丫鬟想求饶,陆一璟却理都不理她,招了旁的下人过来帮看着她把水喝尽,便进了里房。 此时的偏房已被丫鬟婆子收拾干整。 林烟儿没像方才那般疼痛,只是脸色还残余着白,此时的她正斜签着身子,靠在大迎枕上。 她身旁立着翠笙和绿膻,两个人经方才一事,眼睛都还红肿着,但到底没再哭了,只是问着林烟儿哪里还不舒服,或是要什么不。 见她们掐笑讨好自己,林烟儿有些哭笑不得,陆一璟这时走了进来、 丫鬟婆子看见纷纷施礼,“王爷。” 陆一璟点头,走近了罗汉床。 丫鬟端上锦杌请他坐下。 等他坐在林烟儿的面前,陆一璟才问到她,“怎么样了。” 林烟儿点点头,说:“妾身没事了,劳王爷担忧了。” 桂嬷嬷首先反应过来,行礼说道:“王爷,老奴现下下去叫小厨房做点龙眼肉糯米粥。王爷多陪陪王妃罢。” 陆一璟应了桂嬷嬷,“你下去吧。” 桂嬷嬷这么一说,绿膻和翠笙也反应过来,说她们下去煎大夫新开的药方。其余的丫鬟也都是知趣,纷纷告退了下去。 随着一行人的贯出,屋子里竟然寂然得厉害。 林烟儿躺在床上,看着就在眼前的陆一璟......他现在沉静得厉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隐隐还有压抑着的愤怒。 “王爷......”她小心翼翼地唤道。 陆一璟却是没理她,径直撩开了衣衫。 林烟儿羞得想挡住他的手,这青天白日的,陆一璟是要做什么,好个羞人...... 陆一璟撩开她的亵裤,手轻送在小腹上,那里红了一片,看见林烟儿轻颤了一下,他低声问道:“疼吗?” 即便疼,看见陆一璟这么问,林烟儿怎么也都要说不疼的,况且现在还真的不疼。 “不疼。”林烟儿轻声说道,心口暖暖的濡湿一片。 “怎会不疼呢?红了这么大一片,我看着都觉得疼......”陆一璟的语气像极了小孩子,在那里低垂着头,自说自话。 “王爷,妾身真的不疼了。”林烟儿说道。 “真的?”陆一璟揣着疑问的神情,她的声音现在都还是细细的,方才她在自己怀里也是这么个样子,柔柔的,小小的,像才出生的小猫,让他看着心是又疼又酥。 林烟儿拼命地点头,“真的不疼了。” 陆一璟这才落了心,把衣衫整齐好,说道:“等会子她们拿了药来,你好好抹一抹,免得不好看相。” 林烟儿看着她熟稔地给自己拢了亵裤,又系了衣,瞬间想起那些个日夜他有力的样子,不觉红透了半边脸。 没听见林烟儿回答,陆一璟给她拢好了被衾,将林烟儿的手抓在自己手心里,她的手指纤纤柔软无骨.....他转头看向她,眸子里一片清明,弯唇一脸的温色道:“怎么了?” 林烟儿赶忙摇头,转而问道:“王爷,大夫怎么说。” 林烟儿感觉陆一璟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见陆一璟迟迟没回答,林烟儿才落下的心又悬吊吊了起来,“是不是不好?” 上次她就腹痛过,难道是还没调养好,这次又伤了胎......想到这里,林烟儿不由得急切道:“王爷,你实话告诉妾身,是不是......” “很好......”陆一璟打断她,“没有一点不好,你不要多想了。” 林烟儿不信他,又说道:“可是王爷你方才那般样子,不像是没事的。” 陆一璟皱起了眉头,他深深看了眼林烟儿,才作罢地道:“大事真的没有,只是方才大夫说你忧思过多,伤了些神。” 林烟儿说不出话来了,她自幼失恃心思向来比旁人敏感许多,又因着前阵子发生的事太多,近来又与陆一璟相处不甚和睦,心思的确敏感多虑了些。 陆一璟见林烟儿沉默不语,将她的手揣在手心里,十分认真的说道:“你好生养着你的胎,万事皆有我,其余都莫想可好?” 林烟儿乖巧地点头答应。 方才的事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林烟儿除了捂住肚子,根本手足无措,要不是陆一璟反应得及时,绿膻又赶忙地叫来了桂嬷嬷,也不知道后果会是怎样......她当时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些话都有失妇德得很。 林烟儿想到这些,脸上薄染瑰红,促狭地偷觑了陆一璟一眼,正好看见陆一璟棱角分明的鼻棱,心里不有暗叹,怎会有人生得这么好看。 后者似有所觉地看了过来,两个人视线正好相撞交汇,林烟儿有所惊觉地移开了视线,陆一璟问道:“怎么了?” 这让她怎么说,是看他看呆了?林烟儿只觉得赧颜得很,咬住唇瓣怎么也不说。 陆一璟见林烟儿并不为方才的事而忧,这才放下了心,但还是嘱咐道:“你虽过了头三个月,但此刻受了惊吓,免不得又要好阵子调养,这段时期还是莫要外出,尽量待在院子里,我一有空便来看你。” 林烟儿点点头,其实她很想问顾陌现在怎么了,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开口。顾陌方才那么一下肯定是故意的,但且不说自己的身份,这敬茶茶倒了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没谁会愿意拿这个做文章......她根本不好问。 等歇息了有一阵子,见林烟儿面色恢复了些,陆一璟才抱着林烟儿回了临烟苑。 看着他因抱自己出了些汗,林烟儿叫了下人端了冰块上来,想给他扇送凉爽的风。 陆一璟却说道:“等会儿还要去皇宫一趟,这些冰块大概是用不上了。” 林烟儿虽然觉得最近皇上召见过于频繁,但她不过是妇孺,这些庙堂之事是该她避见,便只回道:“妾身准备了绿豆汤,等喝些再走罢,防不得入了暑气可不好了。” 陆一璟却是摇头说时辰已经有些迟了,便不喝了,临走前又叮嘱了林烟儿好生歇息,等他回来。 林烟儿含笑应道,目送着陆一璟走后,林烟儿才找了绿膻和翠笙进来...... 桂嬷嬷煮好了粥,伺候着林烟儿吃了几口,林烟儿觉得味道腻人,闻着犯恶心得很,不止方才吃的粥,就连今早吃的那些又悉数都吐了出来。 桂嬷嬷看着林烟儿才好转了些的脸又白了几分,心里惶惶的,抚拍着林烟儿的背,道:“这,如何是好?王妃,不再吃点东西,对胎儿会不好的。” 林烟儿吐出一口浊气,摆了摆手,一抹绿波在她眼前闪过,“现下真是恶心得很,以前是酸的辣的还有那些个胃口想吃,如今连这些想起都觉得腻歪不是滋味得很。” 桂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林烟儿靠在大迎枕上。 林烟儿看着桂嬷嬷一身枣泥色回字纹香云锦,额前一抹石青色的额帕,或许是因低着头,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都隐在阴翳里,显得十分慈祥和蔼,她的身上还有淡淡的皂荚香。 林烟儿微微一个错觉,便是脱口而出说道:“桂嬷嬷,同我说说这个镯子的事情罢。” 林烟儿说的是手上这个曾经是段太后所有的镯子,之前因为陆一璟担心她,又因他要去北直隶,所以一直放在她这儿。如今他都回来这般久了,林烟儿戴习惯了,却也忘了还了。 桂嬷嬷眸色一闪,“王妃有所疑问,老奴自然有所答,只是老奴想问王妃一句......王妃为何想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二章 懊悔 为什么想知道?林烟儿没觉得有什么缘由,或许只是突然看见了,所以想知道。 只是当真知道后,林烟儿却又不想知道了......怎么会是这样呢?林烟儿抚摸着手上的玉镯,细细的想。 林烟儿透过窗棂格往外看去,滂沱的雨接连不绝的下,它们眷恋在屋檐翘拱,濡深了栏杆廊道,胁裹雷声隆隆,振聋发聩在众人心里。 桂嬷嬷敛衽上前问道:“王妃这些菜都凉了,要下去热热吗?” 雨哗啦啦的下着,天色渐渐暗了。 陆一璟去了皇宫过了这么久,该是回来了,怎么还没回来?陆一璟说了晚上要来她房里的。 林烟儿抿唇道:“先放蒸屉里吧。等王爷来了再吃。” “王妃今日才遭了冲撞,可不能这么空耗着,要不先吃点甜枣羹填填肚子。”桂嬷嬷劝慰道。 林烟儿想想觉得也是这样,她现在有了身孕,可不能随着自己性子来想吃就吃,不想吃便饿着.......便听了桂嬷嬷的话,端了甜白瓷小碗小吃起来。 吃了没几口,翠笙和绿膻同时走了进来,“王妃。” 林烟儿又喂了自己一口羹,问道她们俩,“如何了?” 这话一落,就见两人,一个神情忿然,一个又是欲言又止。 林烟儿觉得事情不简单,遂放下了甜白瓷小碗,让桂嬷嬷吩咐着殷桃收整碗匙退下去,然后踅身过来又问到她俩:“究竟如何了?” 翠笙准备说话,绿膻拉住她,道:“还是奴婢说罢。” 绿膻微低着头,敛眸道:“奴婢们下去查了一下,那茶水是一个叫菡香的丫鬟端来的,王妃被茶水烫了之后好像说错了什么话,被王爷罚得灌了一整壶的热水,现下躺在后罩房只剩一口气吊着。” 让她们下去查端水的丫鬟是林烟儿的注意,因得方才她只顾着疼,却忘了茶水烫得这么出奇,等胎安稳了下来,林烟儿方回过神来,她才叫了翠笙和绿膻下去探一探。 林烟儿深思着,反观一旁忿然的翠笙却是沉不住了,气呼呼地就道:“也不知道王爷如何想的,竟是这么不公允,那侧王妃明眼人看着便是故意把茶水打翻的,但是王爷却是罚也不罚她,偏害得一旁说错了话的丫鬟受那么重的惩罚......” 林烟儿闻言怔住,心里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湿漉漉泛着冰凉。她询问的看向绿膻,“侧王妃现在如何了?” 绿膻神情有些懊恼,早前走过来时,她便先同翠笙说了,要忍着不要说这些气话给王妃听,惹得王妃不好受,哪知翠笙当时答应了,转身就忘了完全......她作罢地道:“奴婢去问了一下洒扫汐玉苑的粗使婆子,她们说侧王妃待在汐玉苑,正为着今日打翻了茶水坏了兆头又冲撞了王妃伤心......王妃,奴婢觉得王爷为人向来不是偏私的,况偏私也不会偏了侧王妃去......” 绿膻后半句虽半是猜测半是安抚的说,但的确是有理......今日敬茶的茶水实在过烫了,经手的那丫鬟虽是用托盘端上来的,但在后面也免不了要触碰的,怎么可能没发现茶水有异,思来想去,这定是故意的。 林烟儿也觉得应该是顾陌故作的一场戏,目的是想害她肚子的孩子。陆一璟定也是知道,但林烟儿不明白为何陆一璟要这么庇护顾陌,难不成是因为顾陌是皇上亲赐的,所以要做做样子打消皇上对陆一璟的疑心所以不能罚? 林烟儿想不通,看着脚上的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默默不语。 之前陆一璟说的话突然出现在林烟儿的脑海里.......罢了,陆一璟都吩咐自己勿要多想相信他,自己便相信陆一璟就是,何苦多想那些累了自己的心神。 但是顾陌实在太可疑了.......就单单是宴迎那日便不能让林烟儿卸下心防,于是她吩咐道:“去查查那个菡香的底细......顺便也去查查顾家。” 且不管这事到底是谁做的,故意还是无意,林烟儿都不能坐以待毙,所谓知己知彼,摸清楚底细都要好过些。 听见林烟儿这么说,绿膻也明白了过来,拉着翠笙说‘是’,然后林烟儿摆摆手,遣她们下去看看小厨房的菜热得如何了。 ......才出了槅扇的绿膻,就被翠笙一把甩开,她气呼呼地道:“你拦着我做甚?王爷这般偏颇,侧王妃又这么蓄意害王妃,还不让我和王妃多说几句有个心防?” 绿膻看着翠笙穿了一件通碧色的嘉定斜纹布,头上梳着双丫髻,配着青色的小花,整个人显得灵透狡黠......明明是一副聪明的模样,为何却有一个愚钝的心,她没好气地道:“你以为王妃没个心防会让我俩去查那茶水的事?再者,你那儿哪是说,明明就是为了图一时自己的心快给王妃添堵!” 翠笙头一次被绿膻这么质说着,有些没反应过来,舌头卷在嘴里,只‘我,我’的,吐不出半句话来。 绿膻见此,才柔了口气,劝言道:“你觉得王妃愿意听到王爷偏颇的话吗?” 见翠笙摇摇头,绿膻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便是了,所以这样糟心的话,莫再王妃跟前提,王妃现在怀着孕,定是不能听这些刺心的话,防不得动了胎气。” 翠笙懊恼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随即她又忿然道,“但是那个侧王妃着实可气,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若是让王妃没了身孕......不行,她今个儿能在王爷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还没得惩罚,指不定日后会使出阴险的伎俩害了王妃,必须要让她吃点苦头。” 绿膻听着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这个翠笙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犯傻劲,她忙拉着翠笙的胳膊,厉声道:“你不过小小的奴婢,能干得了什么?况那侧王妃看着都不是好惹的,就你这股傻劲,指不定去了还是让她抓住有了好拿捏王妃的把柄!” 翠笙脸色不好看起来,甩开她的手道:“你说谁傻劲?” 绿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心直口快了,感觉和翠笙待久了,自己也傻起来了,她淬一口才道:“我是说如果你去找了侧王妃,便是要犯傻劲......” 翠笙虽然傻,但是只要和她说清楚了利弊,她也知道哪些该干和不该干的。绿膻打定了注意,拉下了脸,冷声道:“但是我话先撂在这里,你若是去找了侧王妃的麻烦,你是图了一时快活,可是却会连累了王妃,到时候只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完绿膻也不管翠笙什么反应,转身就走,反正对于翠笙来说,王妃是她最重要的人,只要她听清楚了自己的话,她定是不会做出害了林烟儿的事。 绿膻捋了捋身上起褶皱的襦裙,回想起今早敬茶时顾陌盯着林烟儿肚子神色狠戾的样子,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个侧王妃绝对不好惹! 林烟儿等了没多久,陆一璟便从宫内回了来,看见林烟儿等着他还没动箸,脸上不由得有些薄怒,道:“我说随你吃饭,可没让你饿着肚子等我!” 林烟儿却是一笑,道:“王爷,我先吃过羹填了肚子的。” 陆一璟听言才缓和了脸色,搂住林烟儿的身子,她身上有着股淡淡药香味,他问道:“烫伤的药擦了?” “恩。”林烟儿小声应道,随着陆一璟搂过她的动作,她贴近他的怀里,现下炎威正盛,两人相依而偎,但她一点也不嫌热。 陆一璟啄了啄她玉瓷般的脸,道:“我今早见着你红了那么大一片,看着触目惊心,心疼得很......大夫怎么嘱咐着,你就怎么用,知道吗?” 他依旧对自己那般体贴......林烟儿不由撅着嘴,强忍着胸腔里的酸意,低声应到,“恩。知道了。” 陆一璟听出林烟儿声音的异样,他低下头询问道:“怎么了?” 林烟儿不敢看向他,头埋在陆一璟下颌处,手绞着陆一璟腰带坠着羊脂白玉佩上的流苏,道:“王爷,妾身之前不该那样......惹王爷生气。” 陆一璟板过她的身子,沉声道:“那日也是我冲动了,明明知道你是情非得已,却还要说那些话刺你。” 林烟儿想起那个寝衣的斓边,它被风吹刮孤独地躺在地上的样子,鼻子一酸,眼睛不由濡湿了起来。她咬着唇,竭力道:“那王爷,还要不要妾身做的那斓边。” 陆一璟身子一怔,他看着林烟儿,神情里充满怜惜和痛心。随即就像榫卯那样,他紧紧把林烟儿嵌进自己怀里,“不是说了私下不要用那些敬语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你做了,我就穿着它,每日每夜都穿给你看。” 林烟儿听言更是泪水潸潸,直接埋进陆一璟的怀里,像是撒娇般,闷闷地道:“恩,王爷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陆一璟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那颗脑袋在自己怀里乱拱着,似乎想在他怀里安个窝一般,有趣得紧。 他板过林烟儿,深深的看着她。 陆一璟想起今早顾陌躺在他怀里的场景,他的心里瞬时被密密匝匝的丝线缠绕,攀爬至脖颈不断勒紧,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一璟微翕了口,看着被她咬过的唇是那么红透浓艳,低头便攫住了她的唇。 唇舌间全是她的馨香,让人不由安定的芬芳,却带着致命的魅惑,引诱着陆一璟不断深吮,探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三章 省亲 陆一璟又宿在了临烟苑,接连好几日。 因着陆一璟几乎是贴身不离的陪伴,林烟儿的胎也渐渐安稳了下来,面色也没了之前的清苦,添了些丰腴气色也好多了。 翠笙还笑着打趣说她不用再施胭脂以增气色了。 那时陆一璟还在旁,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以后不会了......” 林烟儿看着陆一璟真挚的模样,却是想起这几夜晚上,他总是把自己吻得七荤八素,气喘吁吁的模样,完全背道而驰。 想着,林烟儿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翠笙拿着绣蝶飞团扇正送着风,看见林烟儿突然一笑,遂是好奇地问道:“王妃在笑什么?” 林烟儿摇摇头,视线略过她身旁放着的果盘,里面装了新鲜用井水镇过切成块状的梨。雪白色果肉表面透着晶莹的光泽,随着一口下去‘滋溜’便沁入心脾。 今日的她松松散散穿了件皂色衣服,用梅花白玉簪简单利落地挽了一个小攥,十分清闲洒脱地坐在庑廊下,手上拿着小绷正绣着花。 翠笙有些奇怪,但视线下移看向林烟儿小绷上的花,俏皮道:“王妃绣艺是愈发的好了。不过这么绣,防不得累坏了身子。” 林烟儿倒是一笑,道:“我这不也是闲着没事才绣的......从上次腹痛,你们便要不得我靠近花,我再闲下去是要生霉了。” 翠笙忍俊不禁,心里感慨多久没听到王妃这样打趣着说话了......还是王爷有办法,能让王妃展了笑颜,这胎像也稳固了起来。 翠笙想罢,这边的殷桃就端了安胎药过来,翠笙看着端药的是殷桃,有些好奇道:“王妃,怎不见绿膻?” 林烟儿接过药碗,淡淡道:“我让绿膻出府一趟了。” 出府?翠笙有些好奇,正想问着,林烟儿却含了糖渍杨梅问道翠笙:“怎么近日都是送的这糖渍杨梅?” 翠笙答道:“王妃不喜欢?桂嬷嬷说王妃现在孕吐得厉害,吃不得之前那样酸的。” 林烟儿摇摇头说不是。然后吐了核,就让殷桃收整撤了下去。 此时的天空云彩吐露金光,院子里转腾出百花的馨香,守院子的仆人匆匆走了上来,说:“王妃安。” 林烟儿让她不必多礼,问道:“怎么了?” “侧王妃来了。” 顾陌?她怎么来了? 林烟儿心中疑窦,却是叫了殷桃下去冲盏香片。 翠笙却是忿忿然地道:“这侧王妃来做什么?定是没安个好心。” 不用翠笙说,林烟儿也是知道的。想罢,她对翠笙说道:“翠笙,你下去让鸳红端些百合酥这类的吃点上来。” 不管到底确不确认菡香的底细,顾陌对她也属非友。但基本的场面还是要顾着的,翠笙性子太躁了,若是冲撞了顾陌反倒不好,还不如找个由头先打发她下去......相反鸳红在这方面却是可以独当一面。 翠笙即便不愿,但她不过是奴婢,也只得听林烟儿的话,乖乖退下去下厨房找鸳红上来。 翠笙才退下去,顾陌便扶着丫鬟缓缓走了上来,“姐姐。” 林烟儿其实不喜欢顾陌叫自己‘姐姐’,且不说两人交情并没有多么深,就论顾陌气质本是高冷孤傲的,这般掐笑谄媚看着实在怪异。 心中虽然不喜,但林烟儿还是放下了小绷,笑着引她往院中的石墩子坐下。 顾陌才坐下,便浅笑盈盈地道:“姐姐的院子好生香,就是这高墙,怕也是挡不住簇簇花朵拥成的香气弥散。” 林烟儿看着顾陌穿了件葱绿盘金彩绣锦裙,似乎是觉得素淡,又加了银白底子粉蓝绣金花卉纹样的腰带,头上并着烧蓝镶金花甸和盘花镶珠金簪,硬生生把她清秀的五官压得素淡了下去,但乍看之下还是年轻美貌的样子。 ......回想起上次在宴迎看见的她,清秀淡丽和现在相比大径相庭。 林烟儿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顾陌那里宴迎的一舞到底是为了何。 虽然心中百转千回,但林烟儿还是打着官腔,“原是我爱着养花罢了。” 林烟儿坐了下来,殷桃端了香茗放在顾陌面前,林烟儿便道:“也不知我这儿的茶,你喝不喝得惯。” “姐姐这儿的东西自都是极好的,”顾陌巧笑嫣然,看着殷桃收整着蔑萝,里面的暗纹团花在她眼里一闪而过。她拈笑的又问道,“姐姐可是在绣东西?” 林烟儿说:“闲得无聊绣一绣罢了......你今个儿来我是有事?” 见林烟儿不想说下去,顾陌也知趣地没再提,继而接过话茬回道:“整日都待在府里,实在无趣得很,也不像从前妹妹家里,有个聊的。” 林烟儿从小都是这么过活的,倒也不觉有什么无聊的。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嫁进来之前都在干什么......妹妹可是想家里人了 林烟儿突然反应过来顾陌来这一趟的目的。 顾陌也是不掩饰地说道:“妹妹确是有些想家了,”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妹妹的娘亲是早逝的,她留的那些嫁妆都落在府里,上次走得匆忙,这次想回去拿过来。” 上次走得匆忙? ......上次不就是大嫁那日?虽然的确是匆忙,但随的嫁资应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的。岂会落在了家里? 林烟儿突然想起顾陌的那句娘亲早逝.....她突然心生了些怜悯。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的父亲,依照顾陌的父亲定是又抬了几个姨娘的,那些姨娘也明里暗里拿捏她吧。也难怪会生出顾陌这样的性子。 但怜悯归怜悯,林烟儿心里还是清楚的,照着顾陌宴迎上能治得安皇后都差点入了她的套中,那般样子能吃得了亏? 林烟儿有些不相信,但她还是说道:“算算日子,虽然过了三日回门,但你若是想回去,跟王爷说,王爷定是会准予你的。” 顾陌说:“王爷性子向来敦和,妹妹是知道的,但王爷几日都在姐姐这儿,妹妹是一面都未见着王爷,何谈说上一说。” 这是拐着弯说自己独占了王爷? 正巧这时,鸳红端着一碟藤萝饼,一碟百合酥走了前来,依旧是一身的绛色衣裙。 顾陌见到鸳红眉眼一闪,话外有话地道:“姐姐院子里的人要么长得灵透动人,要么是气质清丽,可让妹妹好生羡慕。” 鸳红看了顾陌一眼,两人视线交锋。 林烟儿却是莞尔一笑,将那碟糕点吃食送在顾陌面前,“鸳红是王府长大的,可不得人儿养脱俗。” 林烟儿今日穿的是皂色绸衫,对襟窄袖,为便于绣艺,故以袖口很是粗浅,只要稍稍动作便能露出皓腕。 顾陌在林烟儿莹白般的皓腕一闪而过,她的眸子染上不可置信的色彩。 只是一瞬间的事,顾陌抬头看向鸳红,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怪不得如此灵致。” 林烟儿觉得顾陌的语气有些缓滞,不知为何。 一旁的鸳红则是大方地回礼,“多谢侧王妃抬爱。”末了还加了句,“也是亏得奴婢从小跟着王爷,这才学得那一份灵动的气质。” 顾陌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 反观林烟儿却是一脸泰然的样子,从鸳红知道陆一璟那么多喜恶,林烟儿就能猜出个一二,后来陆一璟又如此袒护信任鸳红,定是属翠笙和林烟儿这样的关系......也难怪鸳红会中意陆一璟了。 顾陌听鸳红这话明显的不想兜搭下去,转了个话题就笑呵呵地道:“瞧妹妹的,看见姐姐的丫鬟,就忘了方才要说的是什么了。” 因方才鸳红的到来,打断了两人之前交谈的话。而林烟儿也懒得再提,索性就这个话题便被硬生生地截断了。 现在顾陌再提起,林烟儿却有了些抵触,她道:“妹妹都忘了方才要说的是什么,那姐姐也都记不得了......” 林烟儿状若叹息地又道,“也怪我,怪我记性不好。” 林烟儿才不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顾陌今日来就是为着回家一事,想着装可怜博同情,让自己帮她去求王爷陪她回家省亲......林烟儿又不傻,之前顾陌如何对的她,她心里都清楚得很,岂能如她所愿。 顾陌脸色一变,强撑着笑意道:“我们俩都是好生糊涂的记性,难怪进了一家门成了妯娌......妹妹倒是想起来了,这不方才我们正说着妹妹归宁之事。” 林烟儿方要开口,一旁的鸳红却是上前一步说道:“侧王妃若是要省亲应该是要去找王爷来说此事,王妃又能做些什么,况省亲这样的私内的事还要让旁人来帮衬,岂不会让侧王妃院子的人瞧不起侧王妃?” 这一通言语末,鸳红展颜一笑道:“......奴婢这是替侧王妃担忧,害怕不能让下人信服。” 林烟儿挑眉看向鸳红。真是好生凌厉! ......怪不得她之前那般大放厥词说自己和陆一璟的关系,原来是为了让顾陌忌惮她,好使得她说出这样的话让顾陌不敢辩驳。 顾陌明显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身旁滚红边衣裳的丫鬟说道:“你一介奴婢,岂能对王妃如此不敬?” “司芜!”顾陌沉声制止住司芜的又要言语,她看了眼鸳红,才没好气地对林烟儿说道:“姐姐的丫鬟真是好生伶牙俐齿......既然这样,妹妹便不好叨扰姐姐。妹妹先行告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四章 责怪 等顾陌走出了院子。 林烟儿才缓缓地道:“你这样子就不怕惹着侧王妃?” 鸳红沉默以对。但林烟儿知道她是不怕的,就像她不怕使计对付自己一样。 只是......林烟儿有些不明白,之前明明她有意想去汐玉苑,这番做难免不会让顾陌把她当做肉中刺,心头梗来对待,难道她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让顾陌这么注意了她去?让顾陌找她要人? 若是那样岂不是太看低了她这个做王妃的? 林烟儿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百合酥,入口酥脆,“方才侧王妃有一句话说的对,你这么灵动的人怎适合待在厨房那样脏秽的地方里?还是贴身伺候我罢。” 鸳红实在太聪明,若不放在自己跟前,林烟儿总觉得不安心。 听闻,鸳红行礼道:“多谢王妃。” 林烟儿点点头,吩咐道:“你现下下去告诉翠笙,叫她做一点清爽可口的小菜......还有再熬一些绿豆汤或是冰糖雪莲,等王爷回来吃。” 林烟儿蓦地一顿,才又道出后半句,她想起半夜,陆一璟大汗淋漓的模样......的确是该败败火。 鸳红古怪地看了一眼蓦地脸红如霞的林烟儿,旋即领命诺声退下。 过了日中到了傍晚,毒辣的日头却是悄悄掩进了云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林烟儿看着风吹着槅扇‘哐啷’的来回,便命了下人拿着支门杆她不该来吗? 林烟儿深吸一口气,才扯出一丝笑道:“妾身听闻侧王妃晕倒了,所以来看看。” 顾陌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的惶恐,连忙道:“不过区区风寒,怎能使得王妃移驾到妾身的汐玉苑来?王妃现在有着身孕如何能过来,防不得让妾身过了病气给您。” 林烟儿心中冷笑,顾陌这话无非是说自己不该来,但还是冠冕堂皇用她身孕作了幌子。陆一璟本来就很在意这个孩子,这么说定是会让陆一璟责怪她了去。 果然,陆一璟闻言便紧蹙眉头,道:“一路雨水那般大,如何使得你来?” 言讫陆一璟又对顾陌道:“陌儿你躺好了,仔细着又着了凉,大夫都说了你近来思虑过多,患了风寒才会晕倒的。” 陌儿?他不过才相识顾陌两日,何时这般亲昵了? 林烟儿脸色一白,小腹被烫伤的地方竟然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但还是强撑着笑颜,道:“妹妹忧思?可是想家了?” “原来你也知道。”陆一璟冷然着声。 林烟儿蓦地一愣,便见陆一璟转脸看向自己,“今日陌儿是否去找过你,说与回家省亲一事。” 林烟儿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是的。” 躺在床上的顾陌散着青丝,柔柔弱弱的模样,她低声地对陆一璟说道:“王爷,王妃定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陆一璟冷哼一声,放开抓着顾陌的手,替她掖了被角,起身面对林烟儿道:“她不过是想家了,你让她回家便是了,为何要拦着她?还怪罪她那日不小心泼在你身上的茶?” 风像甩鞭子般,狠狠甩在窗户上,如同陆一璟的话透着让人窒闷的味道。 林烟儿不可置信地看向陆一璟,她竟是没想到顾陌能这般的颠倒是非!也更是没想到陆一璟还是不信她! 林烟儿强忍着心头的酸涩,道:“王爷这是在怪妾身?” 陆一璟这才惊觉言为己甚,他回想起今日回府在影壁看着顾陌跪在雨中的模样,然后哭着对他说想家了......他知道顾陌那个家有多么的糟心,但她却是想家,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之后又听见大夫说她忧思甚过......他愧对她,又见林烟儿不顾自己身孕冒雨前来,所以一时才对林烟儿有了怒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五章 冷落 林烟儿见陆一璟沉默,不由得后退几步,却害得陆一璟以为林烟儿又是站不住了,连忙上前揽过林烟儿的肩膀问她:“怎么了?不舒服?”他想起杨大夫的那些话,蓦地一紧。 他方才也是这般搂着顾陌的。 林烟儿眸子一黯,不动声色地抽离开他的手,将视线垂至看不见他神情的地方,道:“多谢王爷关心,不过滑了一下。” 陆一璟动作明显一滞,缓缓地才把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语气泛着冰冷,道:“你有着身孕,岂能经得起摔啊碰的?” 他转而对绿膻和桂嬷嬷吩咐道:“你们快送王妃回去。” 陆一璟的手上有些冰凉......他方才搂着她的时候,发现她衣服都有些打湿了,再这么下去会着凉的。 这么迫不及待地就想赶自己走? 林烟儿心里有些泛酸,却又涌起前所未有的一种感觉,就像溺水挣扎的人在最后一刻的犹豫。 强忍住喉咙涌上的酸意,林烟儿微微屈膝,双手叠放在腰侧,做了一个最得体的礼拜,“那么妾身就不打扰了,妾身先行告退。” 身后传来顾陌柔软送别的声音,不过那些都全权化为耳朵上的玉兔捣药耳坠,随风咛咛贴在林烟儿耳畔,冰凉刺骨。 ...... 即便昨日大雨屋檐深,今日晴光一照,各处都艳阳了起来。 林烟儿穿了一件杨妃色绣花裙衫,头上几抹银箔簪花,有些倦怠地靠在弹墨大迎枕上。她看向窗外,丫鬟婆子正扫着昨日被大雨冲卷下的残枝落花。 簌簌的扫地声,有些催人深省。 候在跟前的绿膻小声问道:“王妃可是倦了?” 林烟儿眨了眨眼,对她摇头。 只要一回想昨日陆一璟的冷言冷语,林烟儿的心就像滚过冰棱,又扎心又寒凉。但最让林烟儿伤心的却是陆一璟的不信...... 林烟儿拢紧了眉头,她对绿膻说道:“把这扇窗关一下,吹得我有些冷。” 绿膻不免有些担忧,虽然说昨日下了雨,今日温度不似往常灼热,但到底还是炎夏之际。林烟儿穿得也不算少,怎还是有些凉,莫不是.......“王妃可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翠笙却是说了,“王妃自小身子就是这样,有些时候大炎日的都会莫名觉得凉飕飕的。” 绿膻伺候这么久,虽然是注意到林烟儿身子有些不好,但没想到竟是这么不好,她问道:“王妃身子.......为何这样?” 翠笙说道:“王妃稚时落了水,又是寒冬之际,所以侵了寒气进去。” 绿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谈起这个,林烟儿便想起林渊儿也快要大婚了,遂说道:“渊姐儿也快要及笄了,及笄之后便是大婚,我这还什么礼都没备着。” 林烟儿摊手作状,毫无头绪的样子。 翠笙提议道:“要不送一对的成化斗彩瓶?” 绿膻摇摇头,说道:“这彩瓶拿去万一二小姐不喜欢,恐怕也是束之高阁,等一久,便积了尘灰,岂不是埋汰了?不如送些米珠宝石,二小姐喜欢什么样式便做成什么样式,不是很好?” ......虽说和林渊儿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又受于同一绣娘,但平闲时都是自己干自己的,除了知道林渊儿也喜欢花,其余皆是不晓,实在不晓得到底该送她什么礼物得好? 林烟儿神色怏怏地站在池塘旁,想起为着林渊儿这送礼一事已愁了好些天,心里泄气地从红木雕花盒子里拿着鱼食朝池塘里投去。很快鱼群便涌了上来,鱼尾甩着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 “王妃喂了这么久的鱼食,怕是站累了吧,奴婢拿了玫瑰糕,王妃要不先尝尝?” 林烟儿回头看向绿膻手上端着的莲纹青花瓷碟,笑了笑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觉得有些饿了。” 说着林烟儿将鱼食盒子放在石桌上,随手捻起了一块梅花糕放在嘴里,外焦里嫩,入口酥脆又溢有香甜滑顺之感。 绿膻见林烟儿似乎很喜欢吃,便在旁说道:“这玫瑰糕里的玫瑰取的是今晨含苞才开的玫瑰花瓣,放了豆沙白饧青红果烤制的.......王妃若是喜欢吃,奴婢下次再让小厨房做给王妃吃?” 玫瑰糕味甘不腻,温热可口,林烟儿从前的确是喜欢吃的,但那是从前...... 林烟儿放下了还留了一半的玫瑰糕,捧起手旁的桂枝熟水喝了一口,才道:“翠笙呢?” 翠笙这个丫头,一般没有自己的吩咐平日与自己都是寸步不离,今日却是没了人影,这丫头去干什么了?林烟儿想着。 绿膻闻言色变,她嗫嚅着问道:“许是又去找那个小丫头去顽闹了罢.......王妃渴不渴?奴婢再去给王妃倒些熟水来?” 林烟儿视线扫向她,“我才喝了水还不渴,少打这些马虎眼把话绕过去,你老实告诉我翠笙去干嘛了?” 绿膻这才说道:“翠笙去了汐玉苑.......” “什么?”林烟儿一下惊了起来,因猛然地一下,头有些眩晕地扶住石桌子,“她怎会去汐玉苑?” 绿膻连忙上前搀住林烟儿,急忙又说道:“王妃,翠笙说因为那个.......侧王妃的缘故,害得你和王爷有了嫌隙,王爷也好些日子没来临烟苑,尽宿在了汐玉苑,她气不过,就.......” 林烟儿急切地道:“你怎么不拦住她?她平日性子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绿膻咬着唇,说道:“奴婢都和她说过这样不好.......其实前几日她就有这样的想法,好在奴婢拉住了,但今日却不知怎么的,回来便是气冲冲的,撂了一句去找侧王妃便没了人影。” 这个翠笙。林烟儿气得有些说不过话来,平日都叫她谨言慎行,说话做事过点脑子,她偏不听,如今她和陆一璟本来就有嫌隙,顾陌又不是那种一两句好打发的,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林烟儿深吸一口气问到绿膻:“她多久去的?” “王妃午睡去的。”绿膻咬唇小声回答。 这都过去了两个时辰了,林烟儿心骇,问道:“她都去了这么久,你还不打算和我说,难道是打算侧王妃找上门来才和我说?” 绿膻被林烟儿这一通话说的怔住,随后她的神情也开始浮现出担忧,但还是尽量克制着,小声问道:“王妃......这,这该怎么办?” 上次她就听见翠笙咕哝了这么一句,说要去找侧王妃什么的。自己当时听到脸都白了,连忙和翠笙直言道,叫她趁早打消这些念头,不能纵一时口快,连累了王妃。 那个时候翠笙还沉默了好久,直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她才拿着绢花头儿,兴致昂昂地问自己粉的好看还是碧色的好看.......自己当时还以为是她想通了。 没想到今日中午竟然二话不说就去了汐玉苑,自己莫说是拦了,就连追都追不上。 那个侧王妃才进府就害得王妃差点落了胎,根本不是个好对付的,翠笙心思这么粗,指不定会落了什么套中,被好一通算计......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性命都捏在主子手上,就是打翻一个茶盏都会像菡香那样没了命。 绿膻越想越害怕,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却又不敢说什么,惹得林烟儿心烦。 林烟儿揪住手帕,不停地绞弄着,她的视线落在面前池塘里的那些莲叶,下面有几条银昭和的锦鲤在水下游弋。 心神一动,林烟儿拽着绣帕从手心抽出,道:“你叫下人去抓几条锦鲤上来,装在缸子里。” 绿膻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在焦急翠笙的事吗?怎么突然就要捞鱼起来.......王妃这是不打算管翠笙的事了? 看着绿膻不为所动,林烟儿紧蹙着眉,声音有些变利,“还不快去!” 绿膻如梦中惊醒般,连忙退了下去找了几个仆人。 等捞了几条肥大的锦鲤,把它们放在了青花缠枝纹大缸里后,林烟儿还没等绿膻说话,便道:“你们几个随我一起把这个送去汐玉苑。” 绿膻这才恍然大悟起来,连忙亦步亦趋跟着身穿杏色绣花锦衣的林烟儿往汐玉苑走去。 等一行人扛着缸浩浩荡荡的到汐玉苑时,顾陌正懒倚阑干,身边候着的丫鬟正拿着柄扇送风。 看见林烟儿来了,那打扇的丫鬟连忙行礼道:“拜见王妃。” 没了人送风,顾陌这才悠悠转醒,眼睛迷蒙地朝林烟儿这个方向看过来,随后才掏出水绿色绉纱汗巾,双手交叠慵懒地行了一礼,“姐姐安。” 林烟儿不愿虚与委蛇,但此刻也不得不摆个笑脸道:“妹妹快起来。” 顾陌欣然起身,拿起汗巾在额上抹拭着,道:“姐姐怎倒是有空来妹妹这儿?” 林烟儿笑道:“我是看着院子里的锦鲤条条长得肥美,本想叫着翠笙拿几条给妹妹的,没想翠笙这个粗心的,人到了你们这儿,这锦鲤却还落在了院子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六章 对峙 这么大缸子的鱼,谁会忘了带过来。 林烟儿这么说,一来不过是摆个借口要人,二来也是压一压顾陌的锐气。虽然翠笙说话经常不过脑子,但有些话她是说对了,对于顾陌,不能软不能忍,必须硬着来。 顾陌眸色一闪,随即旖旎莞笑道:“妾身就说翠笙怎会出现在妹妹的院子里,原来是受了姐姐的嘱托.......”她的笑容莫名带了些凄凉之味。 林烟儿却是没顾着这么多。只道翠笙果然在这儿。 林烟儿说道:“既然如此,这锦鲤送到了,翠笙也不便多留汐玉苑,防不得人看了误会些什么。” “误会?怎会是误会?”顾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让人端了杏仁茶上来,才对林烟儿说道:“姐姐送来了这么大的礼,妹妹也没别的什么,只有请姐姐喝喝茶,聊表心意了。” 这顾陌搞什么鬼? 林烟儿拢紧眉,只当她不愿放了翠笙,遂笑着说道:“姐姐是喝惯了翠笙冲的茶,不知妹妹可否让翠笙出来替姐姐沏一壶?” 顾陌闻言拈起袖笼子挡在嘴边,发出浅浅的笑声,“姐姐这是嫌弃妹妹的人泡茶不好喝?” “怎会.......”林烟儿不知道顾陌在拖些什么,她话都撂到这个份上了,就算再拘着翠笙有什么好的,毕竟迟早也是还给自己,这般和自己打着官腔也不嫌累得很?何不顺着自己的话,就让翠笙出来给自己泡茶,这样也不得落了她的面子.......等下,是不是翠笙不能出来,或者说,现在翠笙不能泡茶? 想到这里林烟儿脸色顿时不好看相起来,她道:“侧王妃,这锦鲤既然送到了,何不把翠笙交出来,这样到时候我们在对饮沽茶不是更好?” 顾陌还没说,兀的传来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用喝了.......” 林烟儿身形一顿,便看见穿了件宝蓝底直裰上紫金色团花的陆一璟从游廊拐道处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的是翠笙。那张小脸惨白。 陆一璟怎么在这儿?他多久来了?又听到多少话? 林烟儿起身行礼,顾陌也随之拜道:“妾身拜见王爷。” 陆一璟看向顾陌,随后才看向林烟儿,他的眸子里有着林烟儿看不透的神色,随后林烟儿才听到他道:“恩。起来吧。” 绿膻扶着林烟儿刚起身,陆一璟便问道她:“你方才说是你叫翠笙过来的?” 林烟儿面色一肃,她方才的确这么说过,只不过是为了拿挟顾陌把翠笙交出来,她是王妃的身份,顾陌一个侧室也不能不定是谁把马钱子和番泻叶对换了.......” 陆一璟听罢却是冷哼一声,“马钱子和番泻叶长得是大径不同,岂是轻易就能看茬了去?” 说完,陆一璟乜了翠笙一眼,又道:“不管是番泻叶或是马钱子,你都是想害了陌儿。” 林烟儿听着陆一璟的话,百味杂陈......他说的那个‘你’是指的翠笙,还是自己? 翠笙听了直摇头解释道:“不是,不是的,奴婢不是想要害侧王妃......奴婢是看着自从她来了,王爷对王妃没了从前的样子......她上次还害得王妃差点流产,王爷也是不闻不问的......奴婢就想下点泻药,让她不好受一点,又有何妨?” 她根本就不通药理,哪里知道那番泻叶和马钱子到底长什么样...... “......有何妨?”陆一璟冷然道,“既然你觉得本王罚不公允,那本王拿着你去京兆尹让他帮本王审审这该如何罚。” 林烟儿脸色陡变,平常宅院生什么事,其实私下洽商和谈处理就好,但若是拿去京兆尹那便是不会留任何余地。反正就是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隶,陆一璟说什么,他们就依照刑法直接处置了翠笙,该剁手就剁手,该斩头就斩头...... 林烟儿从绿膻扶着的手抽出,直愣愣地跪了下来,惊得陆一璟赶忙上前走了几步......她才安稳好的胎,这哪里受得了这么冲撞,这么跪的。 “王爷,您方才说得对,翠笙不过小小一介丫鬟,如何有胆子使出这等的事,往侧王妃里加番泻叶,是妾身让翠笙这样干的。”林烟儿真是慌了,当下便扯了这样的话。 陆一璟顿住脚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烟儿。 顾陌却作一脸惊惶,泫然欲泣地道:“姐姐,你为何要下毒.......妹妹可是做错了什么?妹妹不过才来府半月,定是有许多不周到的地方,若是妹妹做错了什么惹姐姐不快了,姐姐也该和妹妹说一说......也不该作这等事,岂不是叫王爷伤心?” 林烟儿冷笑道:“妹妹这么着急说是何故?我承认我是让翠笙往你食物里加了番泻叶,而不是马钱子,你便这么希望是我加的马钱子要害你?” 顾陌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相起来,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作状哭泣道:“王妃,妾身自然是相信王妃不会干这样的事......即便如此,姐姐可是王妃为何,为何要让丫鬟在妾身的所食之物里加番泻叶,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对的?” 翠笙忿然地说道:“你还好意思问,你先前故意打翻了敬茶的热水,差点害得王妃没了身孕,这等心思,王妃罚你吃点番泻叶都是轻的!” 对比翠笙龇牙咧嘴的模样,顾陌梨花带雨好看得很。 顾陌似乎被翠笙说得惊怕,连退了几步,复连忙上前抓住陆一璟的衣袍,直摇头道:“不,不是的,茶水打翻了是大不吉利,妾身哪会干着费力不讨好的事,况那丫鬟,妾身根本不认识......王爷你要相信妾身。” 顾陌手足无措,但话语却是条条清晰明理,直掐要害。 林烟儿懒得看顾陌做戏。 但陆一璟却是抓住她的手,用以前曾对林烟儿温柔的语气说:“嗯,我知道,我相信你。” 轰隆地,林烟儿脑子白茫茫的一片,他说他信顾陌...... 林烟儿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定是扭曲极了的形状。 他既然都能相信顾陌,那也相信她吧。 林烟儿转头看向陆一璟,神情坚定,眸子里如同夜晚的星空,带着璀璨的光,“王爷,加马钱子的定另有他人,还请王爷彻查。” 只要他还愿意彻查,那便是相信她的。林烟儿心中不可遏止的期望着。 司芜扶着摇摇欲坠的顾陌,看了眼林烟儿,随后转头安慰顾陌道:“侧王妃何必因此伤心,侧王妃新婚那日王妃就让王爷去了临烟苑,给了侧王妃好大一耳巴子,所谓由心生性而做,即便侧王妃做得再好,落在有些人眼里也是挑刺的存在。” 站在林烟儿身旁的绿膻听着司芜这么说,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跪了下来直言道:“王爷,奴婢说公道话,王妃是正室,又是丞相嫡女,这等身份岂会做出这样的事?” 绿膻的‘侧’咬得死死的。 顾陌眸子一眯,透出一丝危险的光。 司芜听言恨恨地道:“亏得是丞相嫡女,之前为了偷生却是丢下王爷独自脱逃......” 陆一璟脸色转沉,他的眸间闪过一丝愧色,然而所有人都没看见。 绿膻咬牙回道:“王妃那是为了大局着想......况你我同为丫鬟,即便主子再怎么不是,也是由得你在这里吆五喝六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七章 心灰 绿膻性子胆慎,但正所谓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何况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呢?主子受辱,当奴婢不能护个一二,那要着还有何用? 汐玉苑一时成了司芜和绿膻的口角场,你一言我一语好生热闹。 反衬陆一璟在旁是沉默无比。 其实,早在陆一璟说第一句话时,林烟儿便知道,再怎么反驳抵抗都是无用的,这一如之前的鸳红,任凭林烟儿如何的解释,陆一璟永远都是退让,而不是相信她。 只是林烟儿还是想问一问,还是有那个希冀想求个明白罢了。 ......从前林烟儿觉得信任是一件很难的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求得圆满的。 鸳红在王府做事那么久,陆一璟对她是知根知底,所以才不会全权信了自己。 但是如今呢? 林烟儿从心底地发出阵阵寒意,自己和陆一璟是曾执手许诺过白发的,是同床共枕相与时间比顾陌还要久的夫妻,然而他却终是相信顾陌,而不信自己...... 林烟儿看着陆一璟的沉默,回想起初见到前日自己奋不顾身地扑进他的怀里。 ......那些温情似乎都在这一刻瞬间瓦解不复存在了。 罢了,陆一璟不信就不信吧,林烟儿放弃了,何必委曲求全去讨个没半分信任的相信。 “王爷,”林烟儿深深作拜,“是妾身做的,是妾身嫉妒王爷整日宿在汐玉苑,也是妾身叫的翠笙在侧王妃所食之物里放了马钱子,翠笙不过是奉命行事,王爷若想怪罪或是拉妾身去京兆尹,妾身都无所怨言。” “王妃!”绿膻和翠笙同是惊呼了起来。 绿膻在旁急切道:“王妃根本不是你叫的......” “你们闭嘴!”一直不说话的陆一璟开口了,他看向林烟儿,一字一句顿顿地问道:“你做的?” 林烟儿听着陆一璟不过是再次确认的询问,她心中充满了失望,神情却淡然坚定,“是的,是妾身做的。” 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兜着,若是让翠笙兜着怕是会让她没了性命,那便她兜着吧。 林烟儿看向陆一璟的脸上全是失望还有其它的神色。 其它的神色?到底是什么神色。林烟儿不想知道了。 “你......” 陆一璟才要开口,前院子的仆人匆匆走了进来,对着陆一璟,林烟儿还有顾陌一拜,便说道:“王爷,王妃,侧王妃安。” 随后他对着陆一璟说道,“王爷,江公公来了,说是皇上有要事派王爷进宫一趟。” 那个仆人说完这话,陆一璟眸子变得深邃起来,周身散着冷冽低沉的气息,一如林烟儿才嫁进来时,她和他月下沽茶敞开心扉说稚时之事的感觉。 陆一璟点点头,对那仆人说道:“本王知道了,你先告诉江公公说本王马上就来。” 上来禀告的仆人领命退下。 陆一璟上前走了几步,继而顿下,他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还跪着的林烟儿,像是个了几度春秋,他才说道:“即是如此.......王妃有失贞德,罚面壁思过一个月。” 顾陌脸色一肃,本是斜签的身子,此刻却是直立了起来,她看向陆一璟,眼底有着不可置信。 林烟儿却是凄然一笑,缓缓伏惟在地上,“谢王爷。” 林烟儿抬起头看向陆一璟远去的身影,仿佛这个夏季所有的草长莺飞全都随之消融,只剩下无边的落寞袭满她的周身。 ...... 回到院子,收拾好心绪的林烟儿带着翠笙,两人去了西边的夏房,关上门说话。 林烟儿实在想不明白,翠笙虽说性子鲁莽了点,但心里还是揣了个秤的,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应该是清楚,怎会就这么去了汐玉苑,想下番泻叶给顾陌,还下成了马钱子。 林烟儿打算从这里问起,简明扼要地问了翠笙,在自己午睡期间发生了什么。 翠笙擦眼抹泪,恸哭道:“奴婢今日中午伺候王妃午睡后,鸳红来告诉奴婢说,存着的黄瓜生了蚜虫,要奴婢去后罩房拿些硫磺,奴婢路过浣香居的庑廊,就听到那个和菡香走的近的丫鬟,说......” 翠笙猛地顿住,她想起绿膻和她说的那些话,她觑了一眼林烟儿的肚子......她再说这些,可不是得刺了王妃的心,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得了。 不行,她不能说。这些事她听了都受不了。 “到底怎么了?”林烟儿蹙紧了眉头,看着翠笙这种样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翠笙使劲摇头,“没有,奴婢就是见不得侧王妃这样子,所以才想着在她食用之物里下番泻叶......” “你也要在我面前打马虎眼?”林烟儿喝住翠笙,自己现在已经因为那些事够烦的了,“你听到什么,或者见到什么就和我说,你不说,我完全是一头的雾水,且事已至此总有戳破的那刻,你是要等我那时候再来个不设防?” 翠笙哽咽道:“王妃,奴婢,怕你听了受不了......” “你说就是了。现在我若是受不了,日后也是受不了,还不如早些从你口中知道,免得日后陡听别人说,更是受不了。” 翠笙愈是不愿说,林烟儿心中的不安就愈发强烈。 翠笙伏低身子,哭腔道:“奴婢也是听和菡香走得近的那个丫鬟说的......王爷和侧王妃早就认识了,之前王爷还请告了太后赐婚,但是当时因为顾大人出了什么事,身份不够的问题,被太后否决了......后来才娶了王妃。” 夏季热辣的风吹拂在林烟儿脸上,将她的毛孔一个一个撑开,火辣辣的痛。 林烟儿这才回想起,为什么华沐阁和汐玉苑里都只种了一株梨树,为何顾陌初见她时便是那般态度,为什么宴迎上陆一璟会喝那么多的酒,为什么陆一璟那么容忍她......原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自己竟还因为陆一璟不信自己信顾陌而那般心灰。 林烟儿面色惨白地坐在临窗炕椅上,她感受到指节间传来的脱力。 林烟儿嘶哑着声,缓缓道:“她们怎么知道这些?” 翠笙看着林烟儿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但是话都在这个份上了,说不说都是一个样。 翠笙咬着牙道:“是菡香这么和她走的近的丫鬟说的......菡香因为之前受恩惠于侧王妃,又和侧王妃进侍的司芜走得近,所以知道许多侧王妃秘辛的事,就连侧王妃那日在宴迎所舞的衣饰,都是王爷在锦绣坊找人亲自给她做的......” 锦绣坊......林烟儿喉咙涩疼的厉害。 宴迎陆一璟送她的那件就是锦绣坊的,一直被她小心翼翼收整在箱箧里。现在她不得不妄自菲薄,自己是不是顺便的那个,只为了掩饰他送给顾陌舞衣...... 林烟儿脸上陡布惊诧之色。 陆一璟送的是舞衣? 陆一璟早就知道顾陌会这么做? 或者说陆一璟让顾陌这么做的。 为的什么? 顾陌那次之后不仅名声受损,连带着自己父亲也被贬谪,明显的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然后便是皇上为了制衡陆一璟,而下的这道亲事....... 林烟儿突然想起之前陆一璟同自己说的豫州灾银的事,由此可见,陆一璟是十分清楚皇上的脾性作风的,所以他必然清楚皇上会忌惮娶了左都督的二王爷,也肯定会忌惮娶了丞相嫡女的他,所以...... 林烟儿凄婉一笑,所以才让顾陌在宴迎上这般做,好名正言顺不顾太后的意愿将顾陌娶了进门。 为了娶顾陌,他竟这般费尽心思。 而自己呢? 自己又算是什么......林烟儿深深闭了眼,头,愈发的疼痛了。 翠笙见到林烟儿这样,苍白无力地安慰道:“王妃......奴婢也是听那些丫鬟嚼舌根乱说的,作不得数。” 若真的作不得数,会教她气恼成那样,还想在顾陌所食之物里下番泻叶这样的事...... 想到番泻叶,林烟儿忽略心口上的痛意,问她:“你不通晓药理,如何知晓番泻叶的?” 翠笙如实答道:“上次侧王妃淋雨的时候,她随侍的司芜说是近来天干物燥,中焦痞结,就找了大夫开了几副泄泻的药,然后鸳红拿了过来,被我看见.......” 说到后面,翠笙也反应过来了,她惊呼道:“王妃,这......鸳红是......侧王妃的人?” 林烟儿眸色深沉得厉害,鸳红跟着陆一璟这么久,怎么可能会不知顾陌的存在。 林烟儿现下总算是想通了,那天顾陌来临烟苑,鸳红为何如此一反常态地咄咄逼人......两人真是演得一手的好戏。也是看得起她,为了让自己不起疑心,鸳红还特意撺掇翠笙在自己面前来说要撤换之事。 林烟儿此刻根本不知道该是赞叹她们的巧妙心思,还是该可怜自己的处境。 一旁的翠笙突然想起什么,支支吾吾地道:“王妃......奴婢还有件事忘记告诉你......”她有些担忧地看向林烟儿,似乎是害怕她承受不住。 林烟儿觑了翠笙一眼,道:“最承受不住的,我都兜住了,还怕其它的?” 翠笙只好道:“奴婢上次看见鸳红似乎和一个男子走得很近,奴婢当时想着近看,鸳红发现了奴婢,所以奴婢只能模糊地看了个大概......瞧着那男子的身量还挺熟悉的,但绝不会是王爷,因为配着刀......但也不像是侍卫。” 配刀的男子?也不是侍卫,那是谁?是鸳红身后的人? 林烟儿觉得她现在的脑子密密麻麻,像是有一张巨大的网朝她罩过来,扑朔迷离. 从林烟儿开始注意鸳红时,便发现她和其它的丫鬟不一样,性子沉稳,但又似乎内敛得不一样,处事也隐隐透露丝诡异的感觉,总带着某种林烟儿看不穿的目的......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八章 幽禁 耳畔的熏风声依旧细细絮吹进来,扑在夏房里精雕的冰块上,渐渐融化,溢出丝丝冰雾。 林烟儿想了好一会儿,依旧没理出个头绪,她问道:“你和鸳红是同一个屋檐下的,她平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近来发生的事都应接不暇的,实在太让林烟儿措手不及,也怪自己过惯了安逸,都忽略了那些细节,才让人有机可乘。 翠笙摇摇头,只道:“没有......因着头次的事情,奴婢很是留心她......就连上次她拿给奴婢的糖渍杨梅都被奴婢小心检查才拿给王妃吃的。” “糖渍杨梅?你怎么没同我说过这事?”林烟儿皱起眉头。 翠笙连忙解释道:“上次王妃吃得急,心里又惦记着王爷的事,所以奴婢不好说.......况后来这糖渍杨梅桂嬷嬷也没说什么不妥,还被奴婢找了个借口收整起来,就一直没同王妃说过这事。” 桂嬷嬷虽然是不可信之人,但到底是段太后派来给自己养胎的,再怎么也不会在养胎方面诳人。 只是这鸳红,摸不清底细,放在跟前,放在远处,林烟儿感觉都不好。 想了想,她对翠笙说道:“你去叫鸳红过来一趟。” 眼看着翠笙应诺着要退下,林烟儿又说:“今日的事,虽然你是为了我,但行事太过于偏颇,少不得要罚你......日后你就和殷桃一起伺候我罢。” 这是将她降为了二等丫鬟。 翠笙咬着牙应道:“奴婢知晓了,奴婢现下就去找鸳红过来。” 以前在林府,沈姨娘和林渊儿都不争个什么,都是相互侭让,林烟儿那时没觉得翠笙怎样。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翠笙冲动易怒的性子愈发显出短脚,若再不作惩罚以告诫,只怕翠笙会再被人糊里糊涂地利用了去。 鸳红就是个例子...... 林烟儿想了没多久,鸳红就到了夏房。 “拜见王妃。” 林烟儿笑着道:“我现在被王爷禁在临烟苑,管事什么都全权交与了侧王妃,都是空有一个王妃的称号罢了。” 林烟儿唏嘘着,鸳红自然少不得地要安慰,“王妃是王爷明媒正娶过来的,侧王妃再如何得宠,也都只是个侧室罢了。” 安慰的话正恰中要点,只是她的神情亘古冷淡,似乎还是初见时那个模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硬生生让安慰语气少了半截。 林烟儿手捋着裙面上的缂丝葫芦纹,她笑了一笑,并不在意这些地说道:“前阵子你不是想让我撤换你?我思来想去......让你待着临烟苑着实委屈了你,我还是让下人捎一句话给侧王妃,让你随侍于她,这样也不辜负你对王爷的情意。” 最后两个字,就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林烟儿咬得很重。 鸳红听到这两个字时,神色终于有所变化,那张被隐逸在萍踪之下的真实,顷刻间显露出它原有的姿态。 不过只是一瞬间,昙花一现地鸳红又回复如初。 鸳红垂着头,行礼道:“王妃,奴婢那时以为王妃是嫌弃奴婢手脚粗苯,所以才说了那般糊里糊涂的话,万分作不得数的。” 林烟儿轻笑,那抹笑意刚达眼底便转瞬化为了冷意,也不再同她兜搭下去,“我素来不爱整这些劳什子的事,你和侧王妃交情有多么深刻我也不想知道,然而你们一而再再而三逼得我至如此境地......” 林烟儿从来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是静淡无言的,就如一捧泉水,干净透彻。林烟儿看向鸳红,道:“我既已撂开话,你也不得在这儿多停留,等明儿便去汐玉苑禀见侧王妃罢。” 说完,林烟儿踅身就往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鸳红淡淡的声音,“王妃,奴婢不可能是侧王妃的人......” 林烟儿回头看向她,见她站在窗棂打出的阴影格子里,她的衣袍充盈成茧,被夏风吹得呼呼作响,似乎与自己隔了深深的沟壑...... 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了,林烟儿想着。继而转身走了出去。 夏天过去了大半,但绿意还是深深,只是对比从前门庭若市的临烟苑,如今如同秋风扫落叶的惨淡无比。 林烟儿本来是打算在庑廊下打些络子,然后往里装些玉这样的饰物,以后等孩子出生了,就挂在他的小摇床前,逗他开心。只是估摸着如今月份大了,林烟儿愈发爱得犯困了,方打了会儿络子,她就靠在阑干上打盹儿了。 绿膻轻轻唤了她,“王妃,若是困得很,进去睡吧,睡在这儿也不怕着凉。” 林烟儿动了动手指,看着手上的才起了头的络子,叹息道:“本来是想打些络子,没想到......” 绿膻却是笑道:“王妃现在才三个多月的身子,络子就是一会儿成了的事,也不用急于这一时的。” 绿膻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林烟儿心里突生出些淡淡的惋惜,“从前我打这络子,快得很,不消盏茶的功夫,就能打出一条活灵活现的丝绦,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感觉......” 自从那事发生到了隔天,王爷便在临烟苑外边增设了不少下人,下令不得有人出入。莫说是王妃,就连她和翠笙都不得出入。 王妃禁足了这大半个月,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王妃之前还为了她妹妹的婚事,还请了人专写信捎话给王爷,而那信笺似乎也石沉大海的不见了完全。王妃虽然表面没表现出来,但自己还是看得出来王妃心里还是在乎的。 绿膻此刻真是觉得最凉不过人心,曾经王爷对王妃有多么柔情,如今就有多么冷情。 见到林烟儿似乎心里又有了愁郁,她转了个话题,道:“王妃这络子是打算做什么用?竟是用的大红色。” 林烟儿道:“打给肚子里的小家伙用的,佩玉坠香什么的最好了......你替我想想作什么颜色配着最好?”说着林烟儿从蔑萝里又拿出几条丝线,嫩黄翠绿的。 绿膻笑道:“奴婢眼拙,说了也怕王妃见笑,不过奴婢觉得像绛红色这样明媚的色,应该配着石青色,或是黑色,这样才压得住。” 一奴一主正说着不咸不淡地话,翠笙怏怏不乐地端着安胎药走了上来,但却是没发一句话。这些天也够她想了个清楚,也知道自己该收敛收敛那急怒的性子了。 即便是这样,但翠笙还是心里有什么,面上就表现出了什么。 林烟儿见到翠笙这样,自然问道:“瞧你这样子,可是遇着什么?” 虽然被幽禁在临烟苑,林烟儿却享受到别样的安稳,守着一个老旧看厌的宅院,闲时栽花种草,柳下沽茶,平凡又安宁,渐渐抚平林烟儿跳动不安的心......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陆一璟质问自己的目光,心口依旧会有些疼痛。 翠笙气嘟嘟地道:“王妃前个儿不是写信给王爷没了墨,奴婢下去就让那些仆人拿些墨进来,防不得王妃练字或是写画要用的。只是今日奴婢今日看见他们送进来的都是寻常的墨,不惯是王妃常用的歙县墨......真是狗仗人势的家伙些,太欺负人了。” 林烟儿皱了皱眉,抿唇道:“寻常墨就寻常墨罢,我也不是多么娇生的人,也不拿出去卖个什么,用好墨还埋汰了墨去,你也不要和那些下人们起了冲突,到时候吃亏得有你。” 翠笙低“嗯”了声,还是说道:“虽然是这样,但奴婢觉得还是该摆出些态度来,免得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了去......” 绿膻难得一次赞同了翠笙的话,道:“王妃,奴婢觉得翠笙说的有理,那些下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王妃若是一再退让,只会纵了他们气焰嚣张成了又一个鸳红。” 提起鸳红,林烟儿心有些乱糟糟的,不过好在鸳红已经离了临烟苑,没得她什么事了。 看着绿膻和翠笙都一致赞同地提议,林烟儿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遂说道:“既然如此,等会儿子,绿膻你和翠笙下去同那些下人说说,再怎么我也是有着王妃的身份,他们若是狗仗人势,我也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了去。” 两个人乐呵呵地领命。 林烟儿随后让她们一个收整了络子,一个扶着自己进了里屋。 翠笙将蔑萝放在箱箧后,转头看见林烟儿额头溢了些汗,随即抽出汗巾替她抹了抹,道:“王妃怎出了这么多汗,是热吗?要不奴婢端些冰镇的凉水,或是鲜果上来给王妃去去热?” 林烟儿摇摇头,道:“哪里热,我反倒觉得有阴嗖嗖的冷,总哪儿漏着风似的,你触触我的手......” 说罢,林烟儿将手伸出贴在了翠笙的手背上。 翠笙惊呼道:“王妃的手怎这么凉?” 绿膻也是回过头来,担忧道:“王妃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林烟儿看了看翠笙,又看了看绿膻,两人的模样如出一撤的担忧,心里乍暖突生,笑道:“就是觉得冷吧,我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估摸是最近动得少了,才这般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八十九章 蹊跷(改) 绿膻听言,抽了件湖蓝色披风出来,“王妃要不搭搭?” 林烟儿觉得有些夸张了,不过是手凉了点,犯不着还披一件褂子,所以她叫了翠笙把安胎药端在面前,等喝了药,吃了糖渍杨梅,就让她们退了下去。 翠笙托着药碗碟子,绿膻则是两袖清风,两人并立走着。 夏季的风吹在两人中间。 翠笙突然道:“都怪我。” 绿膻疑惑地看向翠笙,翠笙又说道:“要不是我一时冲动,怎会惹得王妃被禁在院子里。” 绿膻本来想说你也知道是因为你,但看着翠笙这么自责,也不好说这样的话了,只好说道:“也不怪你......你也是被人利用了。” 翠笙眸色一黯,道:“你也别安慰我......即便我是为了王妃才这样,但是方法有多种,我却挑了一个最蠢笨的方法,害得王妃和王爷生了嫌隙......王妃虽然面上没事,但心里却是在意的,撤下来的饭菜一天比一天少,今日我见着只动了几口.....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绿膻也是不由得一叹,心想若是从前王爷肯定会变着法的哄王妃开心,让王妃用膳,到了如今,却是放着王妃在这儿不闻不问。 绿膻转头看向迎面而来的木槿,伸出一溜的荆条搭在游廊阑干,花瓣上的露珠砰然坠地,摔碎万道金光。 她的心里突然有些发凉,随即说道:“反正那墨的事不急,我们可以先去小厨房,让下人做些王妃爱吃的菜肴,等到了午膳端上去,希望王妃可因此多吃点......” 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翠笙点点头。 两人沉默地一步两个脚印的走向了小厨房。 两人还没到小厨房就冲出来个小丫鬟,翠笙立马握紧手上的托盘,喝着,“仔细着,防不得撞了人!” 那小丫鬟神色匆忙地抬头,看见是翠笙和绿膻,登时眼睛一亮,见要撞上了,赶忙往后退了一步,道:“姐姐们,妹妹也是心急......侧王妃刚刚派了鸳红过来把桂嬷嬷叫走了。” 又是鸳红! 绿膻和翠笙对望了眼彼此,紧接就是步履加快地朝前院走了过去。 门口有下人守着,果不其然地拦住了她们。 翠笙不由地急道:“方才鸳红带着临烟苑的桂嬷嬷出去,你们怎不拦着?” 那下人恫了翠笙一眼,道:“那桂嬷嬷是经由王爷允许出入的,我们自然不会拦着。” “你......”翠笙心里发怵,想说的话哽在咽喉不出来。 绿膻赶忙拉住她,赔着笑脸应道:“这位大哥,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那桂嬷嬷是段太后亲赐给王妃,照顾王妃养胎的,这让侧王妃叫了过去......怕会连累你们不好。” 绿膻分析着利弊,说着好话,那守门的人才缓了语气,但依旧一板一眼地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王爷叫我们不放你们出来,我们就不能放你们出来一个手指甲,王爷让桂嬷嬷出来,我们也只有让桂嬷嬷出行无阻。所以,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翠笙冷哼一声,道:“奉命行事?有你们这么奉命行事的?前日王妃不过是没了墨,要你们拿歙县墨来,你们是怎么的?拿个次品的墨就来搪塞我们,这也是王爷叫你们做的?我们王妃即便是被幽禁着,也好歹是王妃,岂能容得你们这么欺侮的?” 另外一个人似乎是听不下去了,踅身转头,高大魁梧的身躯压住满天的光芒,罩在翠笙脸上留下一层阴影,阴冷一喝:“嘴巴放干净着!” 翠笙只觉得脊梁被什么压住,喘不过气来,立马不敢发言。 那魁梧的侍卫冷笑一声,语气压迫道:“不妨同你们直说,方才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歙县墨是朝廷御贡的墨,前阵子这御贡的墨就被皇上下令撤掉了,王府怎还会有。” 翠笙从来没见过生得这么粗犷的男子,心里一颤就腿发软得后退了几步。 翠笙身后的绿膻这才看见这个男子一身藏蓝色衣衫,腰上配着侍刀,再转眼看另外那个,腰上也都配着整齐一致的侍刀,分明就是侍卫! 王爷竟然让侍卫来守着临烟苑!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绿膻心里大骇,这些可不是她们小小的一等丫鬟能够蹬鼻子上脸的,她伸手拉住翠笙,颤着声道:“是小的们莽撞了,还望各位侍卫大哥莫要见怪。” 翠笙听言视线也往下盯望,落在佩刀那儿时,面色陡然一白。 “既然如此,就快退下吧。”魁梧的侍卫沉着声,敲在翠笙和绿膻的心上。 绿膻得令,连忙诺声扯着没回过神来的翠笙就退了下去。 走到半路,神哉哉的翠笙才反应过来,大声说道:“王爷竟然是派的是侍卫!这不是变相关押王妃?” 绿膻捂住翠笙的嘴,把她拉到墙角湘妃竹掩盖的后面,低声道:“你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见!” 翠笙连忙点点头,绿膻见此才放开了手。 翠笙大口大口呼吸着气,缓过来后忍不住地道:“竟然是侍卫,怎会是侍卫.....王爷这是要囚禁王妃?” 翠笙正切中绿膻所想,但是这种话不能说出口,她直顾摇头道:“......王爷这么做定是有原因,我们断不能听风就是雨。” 翠笙迟疑点点头,问道:“那我们要和王妃说这件事吗?我怕王妃听着难受,但是不说又......” 不说只怕发生什么不是她们做奴婢能兜住的。 绿膻沉吟片刻,道:“我见方才那些侍卫都穿着普通衣裳,不是侍卫服,若是我想的没错,这些人身份实则是侍卫的这事,只怕是临烟苑里我们俩最先知道的.......我们先压着不说,等挑着哪天合适的时机再和王妃说这事。” “可是哪天是合适的?”翠笙问道。 绿膻也说不上来,这件事实在太大了,根本不是她们做下人可以揣测的,如果不是王妃现在有了身孕,害怕她为此劳神费心动了胎气,绿膻定首要告诉王妃去的。 翠笙见绿膻没回答,知道这个问题的确有些刁钻,转而问道:“只是那桂嬷嬷.......快到用膳的时辰,桂嬷嬷不在,只怕王妃会问起。” 问起只有说的份儿,绿膻绞着手指,想着要不就趁此机会说了?她摇摇头,方个儿她见王妃大热天,手都冰凉着,一副厌疲的态容,根本不适合听到这些烦心的事情。 “这样罢,我就说桂嬷嬷在小厨房准备王妃下午要用的点心,抽不开身。你觉得如何?”翠笙提议道。 绿膻觉得可行。 翠笙则是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疑惑说道:“方才我听那侍卫说,歙县墨被皇上撤换了,这墨是沈氏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绿膻摇头,只说道:“平素我们都待在临烟苑,消息只出不进,怎么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罢了,我们在这里也属乱想,先把桂嬷嬷的事搪塞过去罢。”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到了最后,敲定了才小心地从角落出来。 这边守门的,身材偏魁梧的那个侍卫,看了身旁的同侪,突然说道:“我先去一趟茅厕。” 同侪的侍卫不疑有他,只说道:“你快去快回,若是让王爷来了瞧见只怕不好交代。” 魁梧的侍卫笑道:“我觉得王爷今个儿是不会来了。” “你怎觉得不会来?”那侍卫皱着眉问,“你也莫说别的,就这之前,我都见着王爷时不时在门口晃悠好多次了.......也不知道到底谁关着谁。” 说到末,那侍卫语气里有些叹息又有些懵懂,似乎不明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爷是在乎王妃的,那为何要为了一个侧室就幽禁王妃,使得两个人都痛苦...... 魁梧的侍卫摇摇头,道:“我也就猜的,罢罢罢,整得跟个娘们儿样,我抓紧点时间就是。” 说罢,他匆匆拐进了左边的羊肠小道里。 那里正站着一个人,穿着鸦青色素面缂丝直缀,神色隐没在深处,虽看不出是什么神情,但周身都萦绕着冰冷。 魁梧的侍卫眉眼一闪,步子稳健地走了上去,“属下拜见萧大人。” 萧青看着他,脸色深沉得厉害,他问道:“都说了?” 那魁梧的侍卫道:“属下都照着大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 萧青带着威胁的语气,道,“这事不能让王爷知道,懂吗?” “属下懂的。”魁梧的侍卫心里不由发颤。只听得萧青淡淡“嗯”了一声,随后对自己说道:“行了,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魁梧的侍卫偷偷觑了一眼萧青,多嘴地问了一句,“萧大人,最近王爷经常在王妃院子外徘徊,这......若是让王妃......” 萧青冷冷看向他,眼神似刀子地刮在这侍卫身上,害得侍卫忍不住身子又弯低了一些,“摩崖,你逾距了。” 摩崖额上陡然大汗,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胡话,立马说道:“还请大人责罚!” 萧青眸子里的光芒突然一闪而过,道:“我听说王妃的妹妹来府多次了,数次不得见到底让人看了不忍心,所谓铁汉最是柔情......你知道该怎么做?” 摩崖立马说道:“属下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章 登门 过了晌午,林烟儿闲得没事,就让翠笙和绿膻一人捧着素缟,一人拿着笔墨到了庭院,准备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练字。 他们拿来的墨砚实则是端砚,其实端砚也是极好的砚,不过端砚注重细润停水,适合写小字,歙砚重于发墨,适合写大字...... 林烟儿兀的停笔,笔尖上的墨在素缟上侵润,绽出一朵黑色的花。 若是拿次墨林烟儿还想得过去,但是拿来的却是端砚,端砚于歙砚不过差个盛名罢了,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好墨,既然不是以次充好搪塞自己,那么是为何不拿歙砚给自己,歙砚是沈氏囊括御贡的墨,因为沈姨娘和自己的关系,每次都会额外送十几锭到王府,没理由王府没有的。难道是出什么事了?所以才拿不来? 林烟儿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慌乱起来,低头看见墨晕透了好几层的纸,立马收笔搁放在了一旁笔架上,问道:“你们方才去同守门的人说了墨的事,他们可是怎么说?” 绿膻和翠笙蓦地一愣,根本不知道为何王妃会突然这样问,难道是发现什么了? 翠笙偷偷瞟了一眼绿膻,她满眼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同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林烟儿见两个人听到她问的,脸色都不好看相了起来,心里一沉,立马问道:“发生什么你们倒是快说,你们不说,我自个儿也可以去前院问!” 绿膻和翠笙扑通一声都跪了下来,绿膻磕了个头,才道:“王妃......不是奴婢们有意瞒着您,只是王妃近日状况愈下,是听不得这样的糟心事。” 糟心事?那就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林烟儿感觉呼吸一窒,沉着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和我说!” 绿膻只好将所闻所见都说了个遍,“奴婢听守门的人说,歙砚本是作为御贡的墨,前些日子早就被皇上撤换了下去,所以王府里根本就没有歙砚,所以拿不出歙砚给王妃......而且奴婢发现守门的根本不是下人,而是侍卫,整齐配着刀的侍卫。” 林烟儿脸色发白,踉跄地后退一步,她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糟糕的就是沈氏商铺出了问题,并且是大问题......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地被撤换下来......父亲,那父亲呢? 不会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林烟儿安慰着自己.......但是若是没什么事,陆一璟怎会用侍卫来囚禁自己? 林烟儿不敢往下想,这个时候胡乱的猜想只会惊了自己,她紧握着双手,努力克制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要去问个明白,能问的只有陆一璟,但是她如今被禁闭着,根本不能出去,只有桂嬷嬷,对了,桂嬷嬷。 想到这里,林烟儿似溺水的人抓住求生的希望,问道:“桂嬷嬷呢?你们让她上来,我有事要找她。” 绿膻和翠笙听到林烟儿这么说,更是惶怕了,伏低了身子,哭腔道:“王妃......桂嬷嬷被鸳红叫了出去。” 桂嬷嬷被鸳红叫去了? ......鸳红现在是顾陌的人,那么就是顾陌找了桂嬷嬷过去。 顾陌找桂嬷嬷干什么! 桂嬷嬷是段太后的人,是派来照顾她的身孕,平常根本就叫不动她。 顾陌找桂嬷嬷要么是自己有了身孕,要么就是......陆一璟叫去的! 想到这里,林烟儿心里颤抖得厉害,陆一璟叫桂嬷嬷出去,是想让自己求路无门?既然是这样,索性不让桂嬷嬷出去就成了,犯得着费这么大的功夫。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去前院子一趟,她必须要去见陆一璟一面,去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林烟儿立马踅身往外走了出去。 绿膻和翠笙,一见便知其意,连忙上去拉住林烟儿,哭喊道:“王妃,去不得,去不得,你这样去只会动了胎气。” 林烟儿想奋力挣开她们俩的桎梏,却奈何不得,只沉声道:“不准拦着我!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想瞒着我,什么有了身子受不了,听不得的!若是父亲那里出了什么事,你们让我如何心安理得地生下这个孩子,只怕见这孩子一面,我的心就要愧疚死。” 翠笙和绿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她们看见林烟儿现在惨白着脸色的样子,定是不能让她去前院的,索性两人咬着牙,闭耳不闻林烟儿的话。 林烟儿气得浑身不住地发着抖,一个使力就挥开了她们俩,笔直往前走去。 没走出几步,林烟儿就顿住了。 身后赶来拉住她的翠笙和绿膻不明所以,侧头一看,竟然是侧王妃和桂嬷嬷走了过来。 绿膻赶忙行礼道:“奴婢拜见侧王妃。”翠笙也随之行礼。 林烟儿看向顾陌,她今日穿了件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的轻罗纱衣,上面挂着南珠链子,随着举步轻摇晃荡,流光溢彩。耳边着着鎏金点翠花篮耳坠,衬得她整个人明媚生艳。 ......自己被关在临烟苑的几日,是否她也是这样出现在陆一璟眼前,惹得他心生喜爱?林烟儿阖上眼,不去看她,近来的平静心绪瞬间被伤心和黯神搜肠刮肚地翻涌成潮。 “妾身拜见王妃。”顾陌欣然一个施礼。 林烟儿冷笑道:“怎得不叫我姐姐了?” 言罢,林烟儿豁然松开紧握的双手,这才发现自己手心满是汗渍。 顾陌眉眼一闪,笑吟吟地道:“妾身自知不得王妃喜欢,所以不敢以姐妹相称,惹得王妃不高兴。” 林烟儿不同她兜搭下去,踅身叫还跪在地上的翠笙和绿膻吩咐道:“沏壶茶来。” 她去前院不一定能见陆一璟,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套套顾陌的话。 绿膻和翠笙同时一愣,随即才领命退了下去。 林烟儿引顾陌往石凳上坐,饶是夏季炎威之际,石墩子也都冰凉沁骨,所以早有下人准备了猩猩红红云龙捧蝠坐垫,坐着舒服和柔。 顾陌手触上缎面,上面的一针一线,丝丝缕缕如流水浸透进她的内心,变得湿漉漉,浇得胸腔的火舌明灭不定,最后愈发热烈。 顾陌潋滟一笑,道:“王妃这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单一个坐蓐的缎子都是妹妹拿来做衣裳用的最好料子。” 林烟儿受不了她的话里有话,“你现在管王府里的事,我这吃穿用度什么不都是你在管?” 顾陌顿时噎住了,脸上的笑意瞬间绷不住了......难道要自己说她的吃穿用度都是王爷亲自安排的,别人都不准碰半分? 顾陌唇瓣勉强牵扯出一缕翘弧说道:“您是王妃,妾身自然不敢怠慢,所给王妃用的都是极好顶贵的。” 林烟儿乜了她一眼,翠笙和绿膻捧茶捧果的上来了,冲的是寿眉加莲子,让林烟儿猛地恍惚,想起某个晦暗的夜晚,满天都是星子,和柔的月光穿透树荫,落在朱漆绮窗,她和陆一璟临案而坐,对茶而沽畅谈心中琐事......只是这样的日子,似乎随着那夜的月,都留在了往日的春风里。 心里虽似自嘲似黯叹,但林烟儿还是淡淡地道:“从丞相府带过来的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顾陌的眸子变得有些阴暗,眨眼便又转回明媚的笑意,如这春日娇艳欲滴的花儿,“王妃这儿的茶自是极好的。”显然是不想如林烟儿所愿,便来了个装傻充愣。 林烟儿在腹中择言,最后道:“我知道你和王爷早就认识,这个王妃若是没出差错也该是你的......” 顾陌执着茶杯的手一顿,在半空形成僵硬的姿势。 林烟儿没去看她,偏头见风吹绿叶簌簌,如雨缤纷林落,自说自话地道:“你因此心里对我有异议,是实在的。但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便你不断苛待诬陷我又能如何?我依旧是皇帝亲赐的王妃,而你名声尽毁,只能永远当让王爷身上那一抹污点的侧王妃。” 顾陌眉眼中陡生出一朵怒火来,她紧紧捏住手上的和田白玉茶杯,然后重重放在了石桌桌面上,随着‘噔’的一声清脆之音,她说道:“王妃这是想激怒妾身?从妾身这里套出话来?” 顾陌兀自一笑,站起身,脸上带着莫名的凄索,又带着让人无法看透的执念,她伏低身子,凑近林烟儿的耳边。林烟儿这才闻到她身上萦绕若有若无的苏合香,那是陆一璟身上的香,如一根细长的丝线,牵引进林烟儿的心里,仿佛被人揪紧蹂蹑的疼。 只听得她低沉着声音,犹如狂风暴雨倾盆在林烟儿的耳畔,“名分而已,妾身不在乎。这是妾身甘愿的。” 旋即,她挺直了背,身上的南珠链子随之丁零当啷作响,犹如山涧滚滚如注倾泄下的清泉,砸在林烟儿耳里。 林烟儿抬头看向顾陌,她的面容又回复往日的精贵,那双清丽的眸子此刻神采妩婉,带着林烟儿读不懂的流光溢彩,随着‘砰’的一声,灿烂绚放在天际,最终落成余烬,零落尘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一章 噩耗 甘愿? 林烟儿一阵的恍惚。 对比顾陌喜欢陆一璟的程度,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林烟儿似乎又回到遇刺之后的那些日子,从大家口中听到惋惜和质疑,认为自己不值得陆一璟待她如此的好。甚至有一度连自己都产生了质疑,经常会望着春雨斜织回想和陆一璟的种种,从开始便是自己的各种不情愿,陆一璟却不加责怪地温心关怀自己...... 自己配吗? 顾陌后退几步,嘴角带着浅笑,道:“妾身既然将桂嬷嬷完璧归赵,那便不打扰王妃休憩了。” 她是要问顾陌父亲的事,怎被她绕了进去? 林烟儿回过神来,见诱说无果,激怒无果,索性摊牌道:“你既然知道我想问什么,那我便不和你拐弯抹角......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陌嫣然浅笑的却道:“王爷不准妾身说。” 不准说,那就是真的有事? 林烟儿上前抓住她,沉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顾陌岂会真听陆一璟的话?如果是真的听陆一璟的话,哪会搞这么多的小动作,又是把歙砚换成了端砚,又是把桂嬷嬷叫去她那儿,然后还不放心亲自过来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摆明了就是想让自己知道此事...... 顾陌低头看着林烟儿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袖口满绿的翡翠玉镯光华流转,闪着灼眼的光,刺进她的心。 看了足足有好几秒,顾陌才抬头,眼睛带着淬毒的光道:“我为何要告诉你?明明王爷都不准我说,你却还想从我这里听到,是想让王爷好因此怪罪于我?” 顾陌挣开林烟儿的手,冷冷看着林烟儿因此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翠笙和绿膻赶忙上前扶住林烟儿。 翠笙急道:“王妃现下有着身孕,冲撞了有什么,是你能承担得了的吗?” 顾陌看向林烟儿的小腹,突然莫名一笑,带着某种释怀的神情,欣然道:“是妾身的错了,那妾身就更不能在这儿再打扰王妃下去,妾身先告退了。” “我是王妃,我没让你走,你就不准走。”林烟儿迫声道。她必须要问个清楚。 顾陌看了林烟儿一眼,眼底之下全是嘲讽,竟是不管不顾地盈盈一拜,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烟儿想去拉住她,奈何腿一软,踉跄倒地,惊得绿膻直呼,“王妃!” 翠笙后怕地扶起林烟儿,不由得对着顾陌离去的背影淬了一口,道:“真该让王爷见识见识她这副嘴脸,是有多难看。” 林烟儿觉得小腹有些酸疼,她捂住肚子,虚弱地道:“先扶我去石墩子那儿坐坐罢。” 绿膻和翠笙这才注意到林烟儿面色有些发白,忙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把林烟儿扶去了石墩子上坐后,绿膻才回头对一直在旁不出言的桂嬷嬷唤道:“桂嬷嬷你来看看王妃这是怎么了?” 林烟儿抬头,看见一身豆沙色柿蒂纹缂丝褙子的桂嬷嬷,她的面上闪过一丝未明的情愫,才缓步走来...... 林烟儿闭上眼,只觉得眼皮有些沉重,隐隐约约听见桂嬷嬷在耳边缓缓道:“王妃这是动了些胎气,服用些安胎药便好了。” 翠笙听见,立马跑去了小厨房。 绿膻则还扶着自己,她担忧地说道:“王妃要去屋里坐着吗?王妃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能再去前院子,找王爷了,万一......” 林烟儿摇摇头,打断绿膻的话,“我不去了。” 照顾陌的话,陆一璟根本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此刻去只怕会费力不讨好,她还不如寻个其它方法......林烟儿看向桂嬷嬷,秋水的明眸渐覆一层阴翳。 等翠笙端了安胎药过来时,绿膻和桂嬷嬷已经扶着林烟儿上了床,用了蓝底白牡丹宫锦靠枕靠着。 绿膻服侍着林烟儿喝了安胎药,吃过了蜜饯杨梅,林烟儿才让绿膻和翠笙先退下去,留桂嬷嬷和自己在房里。 翠笙和绿膻虽然是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了门帘子退了出去。 两人走后,林烟儿才问道:“那侧王妃找你去到底为何?” 桂嬷嬷眉眼一闪,声音浅淡无比,道:“侧王妃说顾大人的一个姨娘因小产而身子亏损着,叫老奴过去跟她说一说如何调养......” 桂嬷嬷口中说的那个姨娘应该是徐氏,早前林烟儿叫绿膻去顾府打探过,那徐氏是在顾陌出嫁前,因发生了什么争执,不小心撞到桌角才流的产。此前没人知道徐氏竟然有了身孕,所以大家看见徐氏喊痛,都还以为她是在装腔作势,再等发现时早就晚了...... 林烟儿听到绿膻这么说,当时就觉得徐氏的流产和顾陌脱不了关系。既然能够狠心害徐氏流产,怎会好心为徐氏求什么调养身子的法子? 林烟儿不由冷笑,神色间露出一抹沉重......桂嬷嬷自从出宫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根本就没得那个机会知道有徐氏这个人,可见顾陌找桂嬷嬷去说话的就是这事。 ......顾陌难道真的只是随便胡诌了个借口,让自己察觉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让自己因此去找陆一璟?和陆一璟起冲撞? 那为何方才又言语间要明着暗着拦着自己? 是同她说的那样,害怕陆一璟知道是她告诉自己而被陆一璟怪罪? 林烟儿觉得不太可能。不甘心地又问道:“桂嬷嬷你老实告诉我,你出去到底听到了什么?” 桂嬷嬷身子猛然一抖,随即摇了摇头。 林烟儿根本不信她,但是她想不出来让桂嬷嬷要因此隐瞒的缘由,就算桂嬷嬷不帮自己,也不可能帮顾陌,难道是害怕自己听了之后会...... 林烟儿脸色一变,方要从床上起来,翠笙就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王妃,二小姐来了!” 自从上次写信让陆一璟准允自己出席林渊儿的大婚被石沉大海后,林烟儿都没报希望能在这期间再见到林渊儿......陆一璟会这么好心,让林渊儿进来?林烟儿步履不停地走在甬道上,心里不断思索。 林渊儿今日穿了一件湖水蓝的长裙,头上丝毫不饰,清丽素寡到了极致,她此刻正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的紫檀椅上,看见林烟儿从角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眼睛里闪过一道暗芒,随即立马跪了下来。 林烟儿见状,连忙上前要去扶她起来,却被林渊儿躲开了,她看向林烟儿,语气充满了怨恨和责怪,道:“王妃真是好悠闲!” 林烟儿当下一愣,石火电光间便明白了什么,她上前攥住林渊儿,“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渊儿怔怔地看向林烟儿,心里一直沸泡如滚水的怨怼瞬间倾轧而逝,全埋进蒙蒙尘土将那些凉彻的水压出,洇湿了面,她抓住林烟儿的手,嘤嘤道:“长姊......” 她叫自己长姊。 林烟儿感受到她的手冰得刺骨,如同现在自己的心......林烟儿转头对跟来的一并仆人,语气不容置喙道:“你们全都给我退下去!” 翠笙明显不愿意,她上前一步,却被林烟儿凌厉地眼神硬生生滞住,“给本王妃下去!” 绿膻拽了拽翠笙,对她摇头,示意她先退下。两人担忧地看向林烟儿,最后无奈地出了房门。 等到众人都退下,槅扇被合拢了,林烟儿闭上眼,声音颤抖地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 林渊儿的泪止不住地流淌,整张脸似乎浸在池水里,她哽咽道:“半月前,皇上查出父亲利用娘亲沈家的关系贩卖私盐,还,还有窝藏朝廷命犯,父亲......林府,还有沈府,全都被皇上下令夏后满门抄斩,现拘在大理寺。” 林烟儿遽然变色,不可置信地道:“怎会......怎么可能,父亲怎么可能......皇上怎么查出的?在哪儿查出的?” 林渊儿竭力忍住颤音,道:“是浚县,那里有个前朝遗留的黎阳仓,皇上是在那里发现父亲贩卖私盐的......因为同僚的文詹被府里的丫鬟发现暴毙家中,上门查探的捕头发现除去文詹,还有文詹的母亲,姨娘还有一个道士都一并死在了家中......自然也发现了那些因私盐来路不明的赃款,更甚的是,还查出那个道士其实是之前已经被扣押大牢的盐运司知事李绩......” “这些都是那个文詹府里找到的,和父亲有什么关系?”林烟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竭力又苍白地辩驳道。 林渊儿摇摇头,颓丧道:“姊姊,你还记得宴迎的前阵子,父亲去了一趟豫州吗?” 林烟儿心中轰然作响,耳朵嗡嗡得厉害,她踉跄地倒退了几步,林渊儿连忙去扶她,却一时没来得及,林烟儿这么地就摔在了地上。 ......怎么会...... 父亲去豫州,是她让父亲去的...... 林烟儿疼得咬住唇,感受到风从头顶刮过,簌簌飒飒的声音,她问向林渊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半月前......父亲已经被关了大牢整整半月,大牢潮湿阴冷,是终日不见太阳的地方,父亲年事已高,如何受得了那个地方? “不是我不想来......半月前,我就来了王府,来了数次都被人拒之门外......”林渊儿道,“要不是安元在皇上面前力保我,恐怕,我现在都是个阶下囚。” 说起安元,林渊儿面色浮现一股苍凉,她现在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即便安元在皇上面前力保自己又如何?岂知道她宁可陪着父亲,娘亲一起赴死,都不想要这个苟活。可是,她不能,父亲尚在人世,还有一线希望,她必须要救父亲,救娘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请假 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二章 争执 拒之门外...... 陆一璟为何要这么做...... 林烟儿心痛欲裂,似乎都不能呼吸,她的脑子混沌着,乱成一团,似乎有人在不断玩搅她的每一根欲断的神经。 林渊儿抓住她,言辞恳切,带着无力的凄凉,“姊姊,父亲是不会干这样事的.......妹妹求你,去求求王爷,王爷不是一向媳你,你去和王爷说说话,让王爷在皇上面前替父亲说几句.....诺大的林府,沈商,阖家上下几百条人口......” 说到末,林渊儿发不出来声,喉咙被人掐住似地堵着疼。 林烟儿看着林渊儿莹白娇小的脸蛋,在自己眼里逐渐迷蒙成白茫茫的一片......现在自己还能算是陆一璟心尖上的人?怕是汐玉院的那位侧妃才是罢。 汐玉,汐玉,惜你如玉。 ...... 不管是不是,就算不是,林烟儿也要去求的。 林烟儿看着守门的侍卫整齐划一,步履稳健地拦在她的面前,林烟儿心里涌起一股熟悉感,随即顷刻泯灭。 她喝退,“你们若是敢拦我半分,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那些侍卫再如何的威武,也是不敢和林烟儿作对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妃在王爷心里分量有多重,况且王妃现在还有着身孕,若是冲撞有个好歹......“王妃,王爷说了不让您出去......” 林烟儿横了说话的那个侍卫一眼,“我说了,让开。” 林烟儿的语气不容置喙,也不容他们反应,便直直往外走去。 那些侍卫想拦,却不敢拦,且不说王妃身份摆在那儿,王妃身上还有着小世子,出了差错,他们几个提着脑袋都不为过,所以那些侍卫最后都纷纷让开一条路,任着林烟儿消失在拐角处。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势的绿膻,此刻是被吓住了,心跳如鼓作响地小心扶着林烟儿,弗敢发一语,然后只听得林烟儿道:“去华沐阁。” 此时的黄昏将近,落日如同醉酒的老人,昏昏沉沉即将带来如凉水般的夜。 华沐阁依旧干净整肃,院中的梨树羸弱地斜倚在院墙上,微风徐来,漫天的梨花残瓣,在林烟儿眼里缤纷宛曼。 林烟儿蓦地一痛,想抬眼望向别处就见陆一璟正从窗口遥望着自己。 竟夕绵绵几日,再相见时分,不过隔了几尺,竟让林烟儿觉得跨了一个鸿沟,她抚上了肚子,那里如珠翠般冰凉,林烟儿心中瞬间波涛迭起,卷刮阵阵寒风,刮得枯白的面怫然变色。 里面的陆一璟皱了皱眉,他转头说了什么,萧青便步履稳健地走了出来,道:“王妃,王爷请您进去。” 林烟儿觉得似乎见过这个场景,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但她想不出,也没那个闲心想。 林烟儿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脚随萧青走了进去。 屋内的摆设还是照着鸳红当初布置的那样:临窗苏式徐翘头案上放着一把通体焦黑的琴,被窗漏进的光一照,隐隐泛着绿。黑漆象牙雕芍药的插屏,纹路精致。依靠的梅花朱漆小几,上面放着累丝镶红石熏炉,苏合香正缭绕而升。 林烟儿抬头,和陆一璟正好隔着迷茫的香雾,她笨滞地行礼,“拜见王爷。” “不好好待在院子里养胎,你出来做什么?”陆一璟的声音一贯的平和,却多了些清冷疏离,好似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不是他曾经捧在手心的人儿。 林烟儿牙龈咬得发酸,她看向陆一璟,半月未见,他穿着水墨色葫芦缂丝杭绸,头发被白玉冠起,依旧的面如春生,看得自己心里酸涩杂陈。 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再见,却从来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形...... 压制住心中的苦涩,林烟儿扶着肚子跪了下来,哑声道:“王爷,妾身父亲被皇上下令抄斩,关押大牢,恳求王爷替妾身父亲说言几句,能让皇上饶父亲一个不死。” 默然半晌,陆一璟看着她,“你来这儿就是想和本王说这个的?” 林烟儿垂下头,心底为他的那个‘本王’而心潮翻涌...... 陆一璟见林烟儿不答,语气突然充满落寞又含着嘲讽地继道:“我还以为你是想我......原是我多想了......竟然是我多想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利,“你只知道关心你的父亲,可是你有问过本王是否因这件事受到牵连了没?” 他从来没这么大声对自己说过话,在他的心里顾陌才是最主要的吧,所以他宁愿去信顾陌,也不信自己,所以他可以对顾陌细语温和,对自己却是粗声戾气。 林烟儿眼眶泛酸,脑海翻腾起怒火,却是平静地道:“皇上与王爷是家人父子,王爷又有美人在侧,自然是过得极好的。” 话轻轻飘落,随着让人窒息的夏风,一起打在窗棂上,咯吱咯吱地突兀地响。 林烟儿没去看陆一璟,却知道他此刻一定生气了,所以气氛才沉闷地厉害。 隔了良久,才听到陆一璟幽幽地道:“......你下去罢,这事我帮不了你。”他努力沉声,在竭力忍住自己的怒火。 林烟儿的脑袋仿佛被针刺了一样,露出一道小小的缺口,那些滚涌的怒气全随着这道口一拥而泄,她上前跪了下来,“王爷......您知道的,父亲上次去豫州是为了您,之后也是因此才被皇上查出贩卖私盐,于情于理,王爷也该伸手帮一帮,让皇上再彻查此事......” “你既然知道是这样,那你也应该知道,让皇上再彻查此事的后果是如何,”陆一璟摇摇头,眼底带着失望的灰色,“你是想让本王去换你父亲的一条生路?以命抵命?” 不......不是的。 林烟儿拼命地摇着头,喉咙里传来的一阵阵哽咽,她强忍住,道:“王爷是皇上的......” “别再拿什么家人父子那套说辞来堵本王!”陆一璟猛地打断她,他的眸子泛着汹涌波涛,话语里充满了让人无处辩驳的强硬,“你心里分明很清楚,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他既能平白的疑心我,又如何会因所谓的父子而留有余地?况那件事是大罪,早前皇上就下令严惩贪墨之党,以张志为首的,剥皮的剥皮,挖心的挖心,你没见过也至少耳闻过......你是想让本王也成为下一个张志?” 林烟儿回答不出,她的心中如同秋风扫落叶,被陆一璟的话语狂风席卷,而不住的瑟瑟发抖。 其实,陆一璟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不愿帮,因为帮了自己的父亲,陆一璟就会像上次二王爷那样被皇上冷落,而失去争夺皇位的权利。 对的。争夺皇位。 林烟儿哑然失笑,都说四王爷淡泊名利,权欲无争,但谁又知道表面的不争其实比争,更为可怕,所以看透了陆一璟的二王爷,才在成亲的时候那般阻拦,所以......他才会娶了自己。所以,他也更不可能替自己的父亲说一丁点的话。 林烟儿放弃了,也终是明白了。 ......陆一璟不信自己。不是因为陆一璟和顾陌识得早,不是陆一璟和鸳红处得久,而是因为,陆一璟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他不过是拿自己当作争夺皇位的一个踏脚石,如今没用,自然就弃得干干净净。 可是......林烟儿还是想问,就最后一次,如同那日夜奋不顾身扑倒他怀里的那样,“王爷......妾身只想问王爷,王爷你相信过妾身吗?”即使就是一次。相信过一次就好。 陆一璟乍然一愣,他的眼睛浮现出一丝迷茫。掠过临窗的绿绮,他想起曾经教授他琴艺的琴师,那个琴师在他年少的时候,凭着自己的信任,拿着他的玉佩招摇撞骗;掠过屋里悬挂的画,他想起曾经就是因为这副画,让他失去了最亲近的人;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林烟儿袖口垂落出来的玉镯,他想起曾经他撞破的最不堪的事实...... 这里的东西,处处,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不能信任,因为相信这个东西本来就会让人有所弱点,不论对谁,所以他从来都不会去相信一个人,只会相信一件事。 陆一璟看向林烟儿,她的神情充满着期盼,他知道她想听见自己的肯定,可是话到了嘴边怎么也离不了口......他突然不想再这样下去,他欺骗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陆一璟闭上眼,不去看她,用着最平静的声音,如同布帛切割断裂那样划开林烟儿的心,“没有。” 窗外虫蝉鸣叫和金光相谐,又是闹心,又是焦得人口干不已。 林烟儿松开自己愈发发凉的手,就像前几次他松开自己的那样。 此刻的林烟儿,那本是苍白的脸此刻全化为了惨白,她摇摇欲坠地支起身体,看着陆一璟在自己面前晃荡地厉害,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妾身......” 泪水。早已是忍不住地决堤而下。眼眸之中的陆一璟身影朦胧,让林烟儿想起那日晚,他与自己旧茶新烹共茶瓯,对自己轻声细语说的那番话。 ......缘来缘去原来真是,算前言,总相负。 “......明白了......” 林烟儿好想告诉他,那日她为他沏的那杯茶,她已经想好了名字,醇和味溢馨香,入口回甘,就叫连心。 ......寄语双莲子,需知用意深。 眼前的陆一璟终于忍不住了,像是折断了翼翅的鸟直栽倒在自己眼前。 林烟儿看见他似乎惊慌地朝自己奔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心疼。 林烟儿凄索一笑,很想说,既然不在意自己,又何必露出那样神情让自己死不了心? 可是她实在太累了,累得连指尖都抬不起,只得软弱地垂下。 睡吧,林烟儿宁可期望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之后,陆一璟还是如初的那个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三章 哀莫 这是个冗长的梦。 林烟儿仿佛看见百花瓣絮絮飞扬,陆一璟眼眸含春寻穿着树影缓步而来,她站在树下,看向他的眉眼里有着揉碎的平和温暖。 她为他烹茶煮茗,他带她弄琴作赋,他们在俗涛逐浪里,轻尘不染。 他牵着她,饭后闲散,道着家长里短,见春秋变换,大雁南迁。 他教她练字,笔势雄健。他附耳告诉她应须笔墨酣畅,一气呵成。 她害羞的应承,转头时分,却见来人陡然变作顾陌,那张扭曲而狰狞的面孔,揪得她心尖作疼,拉扯着她的肠,她的胃,在她下面不断搅拌,疼痛欲裂。 四周人声嚷嚷,沸水般的嘲哳。 林烟儿感觉被人灌进了什么,喉咙酸涩得厉害。朦朦胧胧间,陆一璟的声音萦绕在耳,听得她不住泪流。 痛,痛,痛,林烟儿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抽离开自己,没有一丝眷恋,她能听到翠笙在不断的解释,声音逐渐变得凄宛,最后越来越远...... 带着最后一丝梦里温度,消弭在这草长莺飞的夏季。 林烟儿如置身冰窖,刺骨的,僵硬的,最终是沉入了无边的黑幕里,无知无觉。 等再次醒来,入目的是烟灰紫色棉细的帐子,它正被风吹得掀起一角,恍惚间竟生出些陌生感,让林烟儿不知身在何处。 只听得橐橐脚步声,她转首就见林渊儿抓住她的手,涕泗横流道:“长姊,你醒了?” 林渊儿身后的绿膻,则是跑上前来,临靠在下首,哭腔道:“王妃,你醒了?.......你身子是否还有不适。” 不适? 林烟儿迷茫地看着绿膻,沉睡前的碎片潮涨地涌进她的脑海,一片一片地割在自己的心上......她正为父亲求情,陆一璟拒绝了她......之后...... 林烟儿突然如梦初醒,她猛地掀开被子,眼睛直视被被衾掩盖着的真相。 林烟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自己小腹了无痕迹地消灭下去,心口就像是被人拿凿子在钉,一下,一下的,最终嵌进自己的心,流出凄婉恸人的淋漓鲜血。 林烟儿颤抖地伸出手,缓慢笨滞地抚上去,林渊儿制止住她,“长姊,孩子没了会再有的,切莫过份伤心损了身子。” 林烟儿甩开她的手,放在了小腹上,犹自平静地道:“什么伤不伤心的,孩子没有了。我明明感觉它在这儿......好好地待在我的肚子里。”可是眼角,却不由自主地蓄满了泪壳,一阵一阵的,眼角泛着酸意。 “长姊......”林渊儿别过头,忍着泪水溢下的冲动,“真的没了......”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似有若无,林烟儿讨厌极了这样的味道,她屏住呼吸,喉咙传来冰扎似的疼,最终扎得林烟儿身子剧烈抖动,胸腔被压住似的窒闷,撕心裂肺地叫着,“不!” 不要说。 她不想听。 让她再幻想它还温和地待在自己肚子不行吗? 为什么要狠心地戳破这一层幻想,林烟儿难过得神情难顾,身子痉挛蜷缩成一团。 她都还不知道它是男是女,裁剪的衣裳才起了个头,络子都打好了有几个,怎么就可以这般轻易离开?留自己一个人在这湍急的人生长河里伶仃漂流? “王妃......”“长姊......”她们无力的呼唤,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淹没无迹,随着‘砰’的一声炸开,洒进骄阳织盛的光。 陆一璟从光雾里走了出来,他神情哀怜痛愕看着林烟儿,声线弱至如尘埃落地,“烟儿......” 林烟儿身形蓦地一顿,才小心抬头看向他,视线交错间,林烟儿看见自己眼底里绞着不能言说的痛,痛得不能呼吸。 陆一璟再也忍不住了,掠过绿膻和林渊儿,就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属于他的温度从胸口潺潺流进林烟儿心扉,融化了林烟儿最后一道心冰,滚滚如注从眼角倾泄而下,“怎么会......是妾身不好,是妾身不好......明明知道胎像不稳......” 说到后面,林烟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陆一璟把林烟儿嵌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又奋力的,他的语气带着痛,到了极致,“不怪你......” 林烟儿还记得......他曾经还那么温和抚过它,小心地对待它......陆一璟明明,明明是那么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不是.......”林烟儿极力摇头。 绿膻想安慰却不能言表,只能嗫嚅着,身后的殷桃却是悲切地道:“王妃,这不怪你......是因为翠笙下毒迫害你.......” 陆一璟喝住她,“闭嘴!”声音比拟席卷风雪的骇浪,窗户被拍得咔咔的响。 林烟儿像是醒悟过来,她抓住陆一璟,急问:“什么意思?毒?” 林烟儿环顾四周,平素贴身不离的翠笙此刻竟然没在跟前,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惶恐的芽苗破土而出,“翠笙呢.......” 陆一璟紧抿住唇,面色阴沉得厉害,“你现在需要多休息。”说起,便拿过被衾要给她盖上。 林烟儿犹自不理,挥开他,只是继而问道:“翠笙呢?” 后者依旧的沉默以对浇得惶恐的苗,愈发茁壮。 林烟儿又转头问向绿膻她们,“告诉我,翠笙呢?” 林渊儿红着眼眶地别过头。 绿膻的声音里已有了明显的哭腔,“王妃,你现下应养好身子......” 林烟儿不想听她说这些,硬声打断她,“告诉我!翠笙呢?” “你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还管别人?”陆一璟沉着声,眼底意味不明,却能听到明显的责怪。 尖利的话刺得林烟儿下身疼痛欲裂,牵扯着心似被人抓得痛,她顾不得这些,转头问到殷桃,“你说!翠笙去了哪儿?” 殷桃身子直打哆嗦,腿一软就扑通地跪在地上。她磕了个清脆的响头,道:“王妃......翠笙,翠笙因为下毒害得王妃流产,已经被王爷杖毙了。” 林烟儿四肢百骸全被凉水淋了个透,冷不自禁,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陆一璟,“王爷,你怎么......翠笙怎么可能下毒?” 陆一璟似乎不敢面对她,只有别过头,避开林烟儿追问的视线,苍白无力地解释说:“你的毒,是*,势必是天天伺候你的人才下得了手的......” 林烟儿攥紧了被角,奋力又缓慢地摇头,“天天伺候我的人那么多,王爷,你怎么就可以认为是翠笙。” 陆一璟蹙紧眉,说:“那毒是下在糖渍杨梅里,糖渍杨梅又一直都是翠笙保管,不是她还有谁?” 糖渍杨梅...... 那些被林烟儿忽略掉的细碎的枝末,此刻正不断被自己翻掘,掏深。 ‘.......因着头次的事情,奴婢很是留心她。’ ‘......上次她给奴婢的糖渍杨梅都被奴婢小心检查才拿给王妃吃。’ ‘王妃放心......奴婢已经找了个借口收整起来了。’ “怎么可以......”林烟儿喃喃道。 那些支零碎片在林烟儿的脑海里,渐渐排列成序,形成一道光,直破往日她心中的迷雾,将那些暗疑,变得全都炳若观火起来。 林烟儿看向陆一璟,郁愤难平的声音隐藏着质问和责怪,“王爷,根本不是翠笙,是鸳红,那糖渍杨梅是鸳红给的翠笙啊......王爷,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还未等妾身醒来便下令处决了她?她......” “够了!”陆一璟似乎忍耐到了极致,他大喝了一声,打断林烟儿愈往下说的话。 一边的绿膻看到陆一璟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连忙跪下来求情道:“王爷,王妃和翠笙是自小的情谊,王妃乍然得知此事定是难以接受,还望王爷不要过多计较王妃说的话。” 陆一璟听罢脸色才堪堪好了起来,又放缓了声,道:“你才落了胎,需得好好静养,那些糟心事......就不要多想了。” 林烟儿心口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使劲搅着,让她忍不住捂住胸口。 陆一璟看见以为是林烟儿不舒服,连忙上前要搂住她。 林烟儿猛地后退。 陆一璟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林烟儿直迫视陆一璟,她心里的悲切几乎难以自发,“你从来都不信我!” 陆一璟的身子蓦地一顿,随即感觉到胸腔像是被什么碾过,窒息又疼痛,他努力地看向林烟儿,却从她的眼中看到难以忽略的失望,心中的那片一直粼粼的湖瞬间波澜壮阔。 林烟儿避开他的视线,自顾自说,“我一直以为相信是很难的事,所以你不相信我,我从来没说什么,可是......你相信鸳红,你相信顾陌,却是一丁点都不肯相信我,上次是这样,这次依旧是这样!” 林烟儿说完别过了头,以前不管生了什么事,即便知道顾陌的由来,即便陆一璟那么对自己,说了那些冷心绝情的话,但林烟儿还是忍不住想着他念着他,期盼着他对自己的情感,可是如今,陆一璟站在自己的面前,林烟儿却是半分都不想看他。 再看他便回想起他是如何冷心绝情地拒绝自己的请求,如何地不辨菽粟杖毙了翠笙,还有孩子,她和陆一璟的孩子.......想起顾陌,林烟儿悲凉地嘲讽,怕是于他来说,这个孩子当不得什么罢。 “你说的对。”陆一璟的声音清冷的在旁边响起。 林烟儿的心蓦然揪痛。 明明心底已知晓答案,对陆一璟失望透顶,但听着他的不辩驳,林烟儿依然觉得心痛难忍。 陆一璟看着林烟儿微微颤抖的身子,渐渐将手背到身后抓紧,“你本就体弱,骤然丧子身子必然亏耗,你且好生在院子里.......歇着吧。” 林烟儿冷冷勾唇,刚欲开口说什么,只觉得心尖骤然剧疼,瞬间歪倒在床上。 “王妃!”绿膻连忙扑了上去。 手指尖方要触碰到林烟儿时,离绿膻远些的陆一璟竟是比绿膻动作快一步地将林烟儿抱在了怀里。 绿膻稍楞,连忙道:“王爷,奴婢去叫大夫。” 说着便夺门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关于本书 关于阿灼——这是阿灼第一次写书,文笔笔风还是很稚嫩,但是阿灼在尽力达到自己最极限的地方呈现给大家,还望大家多多容纳。 关于这本书——其实想写《策乱风华》的念头是起于高一,开篇三章都是高一写的,当时就是很想写一篇古风的文章,所以就写了,不过迫于读书的压力,只得罢工。 等到大学有空再准备写时,却突发奇想地想写一部不似言情的言情小说。 所以虽然笔墨浓着以女主的感情为线贯穿整个文,但其实阿灼不过是想借一个女性的视角来看一个朝代的更替。 里面的人,不管做的事或好或坏,但其实都有每个人处事的道理,为人的原则,也情有可原。 所以阿灼笔下的人物没有主次之分,每个人物情感刻画,阿灼都在尽力描写到饱满。 有人说策乱风华,是写宫斗。 其实策乱风华真的不是写的宫斗,而是写的策略,里面有女子的,也有男子的,他们每个人的谋略策划带着自己的情感贯穿整个朝代,织就这一代人的岁月风华。所以叫策乱风华。 文章前段略平淡,后段变得有些烧脑。 不过阿灼还是愿你们能够穿透红尘的暗香,读出一段属于你们自己的文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四章 怨诉 林烟儿再次醒来是半夜,凉风习习地从窗棂直吹得银条纱帘卷起,绿膻正守在她身边,一如翠笙既往的那样,蜷在交杌里,犯着瞌睡地不停点着脑袋。 心间因而悲愤交绞。 林烟儿闭上酸涩的眼,热泪滚滚滑淌过脸。她撑开干涩的喉咙,泄出沙哑的声音,“绿膻......” 绿膻霎时惊醒,趋紧地上来,询问道:“王妃,你醒了?” 虽是悲恸难抑,林烟儿还是道:“渊姐儿呢?” “二小姐之前照顾了王妃一个整晚,现下歇息去了。”绿膻答道。 林烟儿‘嗯’了一声,她看向堂外独立的海棠,枝间旧红漫漫,晚风阑珊褪去深意无数,仅绿池红妆残留。 毋自知觉间,便是夏暮秋浅,惹得林声渐愁,随至大雁南迁逼秋,自己的人生,被凄婉又哀凉的茕风一吹,也似乎走到了最萧瑟之处...... “你将我昏迷发生的事,字句不落的告与我。” 绿膻脑子清醒大半,抬头望向林烟儿,见那一双美眸再不似初见般淡然,心间阵阵发疼,“王妃昏厥之后,王爷叫了大夫过来,大夫诊脉便说王妃已经中了慢性毒,早已迫害到胎儿,为防止王妃丧命,只得将毒全逼至胎儿,以流产的形势将毒排出......所以大夫配了堕胎药,让王妃喝下去.......” 绿膻的话使得林烟儿思绪飞掠到那个梦境,当时她的脑海昏昏沉沉,被灌药时只听得到陆一璟的声音。 ......林烟儿抓紧被衾,犹不可置信地问:“是王爷喂的药?” 绿膻沉重地点头应道:“......是的。” 本就剧痛的心又因这一句话覆上悲凉的尘灰,往素陆一璟扶着自己小心走在青石小路的场面,他细心地询诫下人那些该与不该之食的场面,他温和的手贴在自己小腹上起誓的场面,犹在耿耿,却全都随着这一碗药的灌入,破灭得了无痕迹,只剩药碗瓷底白生生怅惘的一片。 林烟儿努力地咽了咽喉咙,对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绿膻说道:“继续说下去。” 绿膻心中忧切,却奈何不得,只得赓续道:“王妃的......没了大碍之后,王爷下令彻查毒出自何处,遂被下人发现是翠笙贴身收着的糖渍杨梅里的毒,王爷听言震怒,翠笙辩驳无果,就被王爷杖毙.....” 林烟儿不知是气得,还是痛得,全身作抖,“翠笙如何辩驳的?可说了是这是鸳红给的她?” “说了.....”绿膻嘤嘤道,“可是王爷根本不让翠笙说完,叫着下人就拉翠笙出了院子。” 院子里,垂緌之声铮铮震耳,聒闹烦躁异常。 林烟儿深深地闭上眼,心冷却成灰烬。 陆一璟又是相信了鸳红...... 林烟儿悲哀的想。心底的凄楚此刻弥漫到了鼎盛,逐渐揉成一团,瞬间化为了怨怼直逼得双眼欲盻,旋即紧迫在如豆的灯火上。 袅袅藜火,似舞女的袖回风,香意动,无处踪! 林烟儿道:“翠笙呢?” 绿膻一时没明白得过来,怔怔地看向林烟儿。 林烟儿那双向来温婉如水的眸子,此刻变作凌厉刮在绿膻心头,“人被杖毙了,又不是不在了,我问翠笙的尸首在哪儿。” 绿膻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林烟儿,她此刻全身如同浸在湿冷的空气里,冷得不禁哆嗦,她颤颤巍巍地回道:“被......被侧王妃扔去了乱葬岗。” 林烟儿怫然怒,隔了良久,才平静下了心思,冷冷地道:“替我更衣。” 绿膻不知道林烟儿要做什么,但是此刻她需得静养,根本不能下床,“王妃,大夫说了你现下身子孱弱,不得离床半步,王爷也下令,让侍卫死守临烟苑,就连这屋子都被侍卫给锁死了的。” 陆一璟这是要锁着让自己不见任何人,他竟然这样对自己! 林烟儿顾不得下身撕裂的疼,挣扎着,欲起身。 绿膻拦住她,“王妃,真的不能下床,你现在身子都成了这样,再有个好歹......” 林烟儿挥开她,痛心疾首道:“你让我如何安稳在榻?” 方才凌厉的眸子似乎只是绿膻的一个错觉,此刻的林烟儿又软弱至了极处,任凭泪水乱溢,糊花了脸,“她如今尸首未寒,却被人掷于乱葬岗,我岂能任由野狗,秃鹫糟蹋她?” 绿膻拼命摇头,哽咽道:“可是王妃真的不能......”她咬咬唇,似想到了什么,她握住林烟儿冰沁的手,“王妃,让奴婢去吧,王爷不让王妃出去,但是奴婢可以,奴婢替王妃好好去葬了翠笙。” 林烟儿心一颤,她看向满是泪的绿膻,鼻子酸酸的,反抓住她的手,恳切道:“绿膻......谢谢你。” 她是*,出生从未受人期待过,父母认为她是赔钱货,早早就把她卖了出去,她辗转几户人家,遇到的都是欺奴侮婢的主子,即便是要干没命的事,都是冷冷吩咐了她们,道谢是闻所未闻...... 绿膻拭泪,眼眶晶莹的泪花闪在林烟儿眼里,她道:“王妃是奴婢的主子,主子要仆人干什么,奴婢就干什么。” ...... 一阵子的叮咛后,绿膻半夜抹黑地出了府。 临走前,林烟儿让绿膻把烛火多点了几盏,昱奕皎皎,织盛得门外人影浮动明晰,如同自己的心思,渐渐豁朗起来。 ......当日陆一璟已经表明了态度,是绝不会管自己父亲这事,林烟儿明白他,若是帮了自己的父亲,就是让皇上彻查,那样只会翻出他贪墨之事。不管他对自己是如何的态度,自己对他有多少的失望,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夫,自己如何能为了父亲而葬送了他。 但父亲抚育自己十几载,劬劳种种皆是历历在目,临嫁的密语遮泪,犹更视前所余。其情恩深重,本就竭力难以为报,如何能凭轼旁观持漠然之态。 可是.....如今发生这般两难全的事,让林烟儿如何抉择? 晚风吹动,掀起一丝冷意,林烟儿不自禁地搂紧身子,袖口下滑,露出皓腕上那抹细嫩晶莹的绿,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应运而生,渐渐成形。 到了昱日,林烟儿只着了一件白色圆领中衣临窗而坐,看着面前翠绿藏莺,暖风熏熏,拂稀红坠叶,一路小径香砌。 绿膻手上拿着方热好的药,踩着残花瓣穿堂走来,“王妃。” 绿膻递上手中的青纹瓷釉白玉碗,俯身侧耳低语道:“奴婢昨日已经给翠笙置备好了坟冢,也立了碑,王妃且安心。” 林烟儿忽地双目又有些模糊,小声回道:“......谢谢。” 绿膻温笑,只说道:“这是大夫开的养身子的药,王妃快些喝吧。” 林烟儿握着白玉碗,贴手的是冰沁的凉意,她看着半澄澈药水里自己的倒影,踯躅了半天才道:“绿膻,你能帮我个忙吗?” 绿膻哪里受得了林烟儿如此的请求,连忙道:“王妃尽管吩咐便是。” 林烟儿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曾经这里只要稍有干裂,翠笙便会拿油胭脂给自己抹上一抹,如今这些细枝末节的一个小事,却都随着翠笙乍离而逝散了。 片刻的沉静,林烟儿才回神过来,娓娓道:“王爷不限制你的出入,你可否在库房找些值钱能当的物件,替我出府将它们变作黄白,再租一辆马车,备些要用的细软?” 绿膻惶骇,“王妃,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烟儿摸上手间,珠翠冰凉刺得她心头剧烈跳动,“我想去见见我的父亲......狱所阴冷,父亲膝盖不好,容易犯疼,我想带些卫寒的物拾过去,好让父亲姨娘取暖。” 绿膻体贴她的心思,但还是问道:“王爷将王妃深锁后院,如何出得去?况不提这些,王妃又如何能进的侍卫深严的大牢?” 林烟儿眸色遽然一闪,手捏得更紧了,将视线落在药碗上,风吹粼动,皱起心湖波光闪闪。 绿膻见她不想说,也知道自己做奴婢的多言了,叹了一口气只道:“王妃快喝了药罢,等会儿子奴婢会替王妃打点一切。” 林烟儿闻言握住她,眼底的风渐渐壮阔,“你将东西备好,交与我后,便什么也不要管,知道吗?” 这话实在说得太像托遗......绿膻睁大了眼,看向林烟儿,从她眼里看到了决绝,心间一棱,似把刀在斩断,“王妃,你这是说什么话!” 林烟儿不告诉她,是因为接下来的事尤其凶险,自己不想牵连到任何人,所以绿膻知道得越少越好.......敛住眼里的情绪,“我是违了王爷之命出去,到时事漏,王爷定是会责怪下来,我害怕你同翠笙一个样儿......” 虽然找的是借口,但心却是真的,所以说着说着,林烟儿不免洇湿了眶。 绿膻见此根本就不敢往下问,忙不迭地凑说:“王妃,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说这样的话惹王妃伤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五章 走水 等绿膻打点整毕,已是午后迫近。 绿膻将变卖得到的银票,还有一些银裸子放在林烟儿面前的梅花朱漆小几上。 “王妃,奴婢已经让那车夫停在王府后门拐角的一个巷道里,是一个黑漆平头的马车......”绿膻顿了顿,她有些心不在焉的。 林烟儿点点头,踅身见她神游在外,不由得问:“怎么了?” 绿膻回神过来,摇摇头道:“......方才奴婢去库房的时候,看了一下簪缨世族随的礼......二王爷送的礼竟只是一笺信。” 信? 林烟儿这才想起上次陆安卓似乎让人送来的一份贺礼,她当时因惶骇被他牵着鼻子走,便让翠笙收了下去......不过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林烟儿只轻描淡写地说道:“估摸是来了一回千里送鹅毛罢。” 见林烟儿心不在此,绿膻也不继续下去,转回话头担忧道,“王妃让奴婢随你去罢?” 林烟儿放下梳篦,摇摇头,语气颓然得近乎悲凉,“翠笙已是我心中的痛,我是万分不能让你也涉险。” 绿膻知道林烟儿一直在为无法庇佑翠笙而一直自责,她劝慰道:“王妃,翠笙从来都没怪过您,她一直心心念念着王妃。就是被王爷拖下去杖毙的时候,翠笙也是让奴婢转告王妃切莫伤心,杖毙是她咎由自取的,若不是因前次她往侧王妃下药如何能引出这样的后果.....” 听到此话,本是被林烟儿小心藏匿好的泪,更像是明珠串儿断了丝线,接连掉下,沉重地砸在白色圆领中衣,晕扩开死一片的荒芜,“是我不好,若是我能早点醒来,翠笙也就不会......” 林烟儿心中的悲切穿透漫天缤纷,林落凋敝在绿膻耳边。 绿膻本意想安慰,却没想弄得林烟儿更加伤心了,她瓮声说:“王妃.....你这样哭会哭坏了眼睛,王爷看着又会不高兴了......” 不高兴? 林烟儿轻笑,她又不是陆一璟心尖儿上的人,哭坏了眼睛他哪里会心疼至不高兴,不过是气怒她没用心对待他罢了。 ......林烟儿擦掉泪,擦去心中所有的怨怼,她轻轻地道:“等会儿子,发生什么事你都装作不知道,明白吗?” 绿膻抓紧她,“王妃一定要现在去吗?你才......身子都还没调养得好。” 林烟儿摇摇头,“皇上已经下旨夏后处斩父亲,时日早是寥寥乏数,我不得不......尽快见父亲最后一面。”后面的话被林烟儿硬生生转了个弯。 绿膻听着有些不对味,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是问道:“王妃,何不让二小姐替你去这一趟?” 林渊儿......吗? 那日寄给安元的信,石沉大海,林烟儿便可知安元势必要娶林渊儿,如今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旁人都是犹避不急,林渊儿与安元的亲事如今定是摇摇欲倾之势,她不能再让林渊儿因此更落了名声,况且...... 想罢,林烟儿摇摇头,吩咐道:“她即将为人妇,是不能触这样的事......等下你去陪着二小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让她出房门半步。” 絮絮叨叨了半天,绿膻想劝无果,最后只有带着担忧地出了房门,临走前,她回望了一眼林烟儿,见她坐在烟灰紫色团花软垫的锦杌上,金色光雾将她脸上的浅笑覆上一层迷蒙。缥缈的,似乎就要随风而散...... 绿膻走后过了盏茶的时间,林烟儿换了套便易的衣服,又将窗扇都合拢紧闭。她看着仙鹤腾云灵芝蟠桃烛台,在纱帘里若隐若现,然后看着火舌欢欣地攀上帘帐。如同灵动的蛇,一圈,又一圈,渐渐在林烟儿的眼底远去,逐步幻化交织成乳白的轻纱,在自己头:“娘子客气了,这里市衢通达,车流马龙的,停在这里实有不便,小的在那边的拐角巷口等娘子可好?” 林烟儿顺着车夫手指望去,觉得也不过几丈的距离,便欣然应允,旋即踅身往大理寺走去...... 越是走进,林烟儿心里越是胀满作一团,她紧攥着,触手的凉让心内稍缓。 “来者何人?”守门的侍卫眼中惊艳一闪而过,还是拦住林烟儿欲近的步伐。 林烟儿看着眼前一脸沉肃的狱守侍卫,她敛住晃荡的心神,从袖口艰难地抽出那枚,一直静圈在她皓腕的玉镯。 翠绿的色泽在煜日下光明织盛,如同初见陆一璟时的那一瞥,那般耀眼夺目...... 林烟儿眼中盛满落寞,今日一别,此生怕是再不复相见了吧,“此乃皇太后贴身佩戴的玉镯,我奉皇太后的谕旨,前来牢狱探望林大人和他的夫人。” 那狱守侍卫皱了皱眉,道:“林大人?我们家大人是大理寺少卿李大人,可没有什么林大人。” 林烟儿很不喜欢狱守这样说,但是这的确无可辩驳,只好用有些僵硬的语气,说道:“前阵子被判入狱的丞相林白林大人可是在这儿?” 那狱守狐疑地看了两眼林烟儿,遂问道:“你是什么人?那林白可是朝廷重犯,岂是你一句话就能说见就见的?” 林烟儿滚了滚喉咙,那里烧灼得厉害,她强撑着心底的瑟瑟,脸上一个冷笑,“假传懿旨这样掉脑袋的事,岂是我一介弱女流能干得出来的?” 看着那侍卫犹自不信。林烟儿肃起脸,放冷了声道:“既然你不信,便叫你李大人出来同我说!” 之前说话的侍卫见此有了迟疑,旁的另一个侍卫却是拉过他低语道:“王肆......我听说这手镯被皇太后赏给了当时还是四王爷的禹王,这禹王后面娶了牢里林白的嫡出女,其貌比天仙,你好生瞧这女子,长相绝丽不说,单看衣饰,虽穿得清素简便,但实则料质华贵,周身萦绕大家气度.......怕是身份不低。” 不低......不低在哪儿,这个侍卫没表明,但话语里已经言明了。 一直不让的那个侍卫王肆一听,果真细细瞧了林烟儿几眼,心中尤为惊异,一为心中猜出的身份,二为林烟儿惊为天人的面容。他悄声回道这个侍卫,说:“那......这该如何办?” “既然她方才说叫李大人出来见她,我们就去通告大人,让大人来处理这事,事关朝廷重犯,实在不是我们两个小小的狱守侍卫能下决断的。”这个狱守侍卫中肯地提议。 那王肆听见他这么说,自觉有理,遂踅身抱拳,放低了声音犹显得恭敬地道:“这兹事体大,还请......稍等片刻,容小的去禀告大人前来,再决论此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六章 探见 王肆下去没多久,就领了一位绯色散花高圆领,头戴展角幞头的官大人上来,看见林烟儿,他急步上来施礼,“微臣拜见王妃!” 王肆登时一愣,虽是隐约猜出林烟儿的身份,但是乍听之下,仍为心惊,他随着李仕鲁赶忙一拜,“小的参见王妃。” 林烟儿抬手以作虚礼,“大人不必多礼。” 李仕鲁直起躬着的身,笑道:“听方才微臣的属下说,王妃奉了皇太后娘娘的懿旨要探望林白?” 林烟儿点头,苍白的脸色掠过一抹凄楚,“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虽为王妃,却什么也不能做,只得求了皇太后......皇太后体恤我孝子之情,便允了我带着她贴身的手镯,见一见父亲最后一面......” 林白和林烟儿父子情深,这是家喻户晓的,所以林烟儿去求段太后这点无从疑惑,只是......李仕鲁略有些疑诡,口上推诿着,“王妃,恕微臣说句不好听的......这手镯早年就是赐给了禹王......所以,王妃凭这个就说这是皇太后的懿旨,实在让微臣无处辨证。” 林烟儿自然是猜到会有这样情形,将早打好的腹稿,一一罗列出来,“张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照你的意思,是说本王妃会这么想不开地假传皇太后懿旨?” 林烟儿乜了李仕鲁一眼,又道:“还是在你眼中皇太后就是这么刻薄无情之人?” 这‘妄自议论太后’帽子扣得李仕鲁一个哆嗦,他连忙讪笑道:“王妃这是哪里的话......微臣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林烟儿柔美凄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沉声道:“即是奉命行事,便好好奉皇太后之命,让我去见见父亲,毕竟皇太后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回去晚了可担待不得。” 最后一句有胁迫的意味,李仕鲁自然听得出来。虽是心中不喜,但弗敢明显出来.....反正大理寺侍卫森严,林白都是插翅难逃,还不用说林烟儿只是一介弱女流。况林烟儿手上还确有皇太后贴身佩戴的那个玉镯,即便到时候有个什么好歹也怪责不到他那儿去...... 想罢,李仕鲁才道:“即是如此,就让下官带王妃去狱牢见一见林白罢。” 林烟儿颔首,展颜一笑,“那我在此谢过张大人了。” ...... 大理寺的狱牢里果然如林烟儿所想的那般,集阴冷潮湿于一体。闭不见天日的走道,走好几步才能看见从壁上漏进一小格金光,浅浅斜射进,犹如一把尖锐的刀,狠狠插在林烟儿的心口上,蓦地窒痛。 父亲如今年事已高,如何能待得了这样的地方! 心里这样想着,林烟儿僵硬的双脚便是迈得更急了,她哽咽地催促道:“还请张大人快些罢。” 李仕鲁也是明白林烟儿的心情,安抚道:“王妃莫急,再走几步就到了。” 林烟儿点点头,心里却还是着急。 行了几步,至东边一处小角,李仕鲁回身道:“王妃,这里便是林白关押的地方。属下就在不远处等候王妃。” 林烟儿听见这话,心已经飞向那处,含糊地点头,犹如蜻蜓点水般,道:“多谢李大人。” 李仕鲁连应道了句‘不敢’便诚惶诚恐地退下,又叫了两名狱守随自己看候着。 林烟儿现下已经顾不得其它,脚步急促地往里走去。随着越来越迫近那里,林烟儿的心似乎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就连林烟儿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是害怕父亲虚弱的躺在自己面前?还是害怕父亲责怪自己怎么不早点来? ......映入眼帘的是鬓发凌乱,一身单薄囚衣的林白。 父亲从来都是体面光鲜的,穿的衣服不是文锦就是绸缎,何时颓唐成这幅模样。 林烟儿心里百味揉杂,最终搓成一股股清冷的泪,滴在她嘶哑的声线上,震出连绵的颤音,“父亲......” 林白听闻抬手,看见是林烟儿,双眸变得虚幻飘向远处,复而滚回缠成惊讶的眸色和不可置信的声音,“烟儿?” 林烟儿紧贴在木柱上,压住喷薄而出酸意苦涩,直道:“是我,父亲,是我,你的烟姐儿......” 林白虚弱地起身,颤晃地走向她,“烟姐儿......烟姐儿......我的烟姐儿.......”他的双眼突变作惊恐的颜色,“你怎么来了?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快回去。”声音虽是凌厉,然而脸上却是涕泗纵横,将他此刻内心的软弱迫显了出来。 林烟儿面容扭曲成悲怆的形状,她拼命地摇头,哭喊道:“我不回去。是我的不好,我没早点来看父亲,让父亲白白受了这么多罪!” “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林白的声音因喉咙极致的疼,与微渺的风紧缩成一团,扇在林烟儿的脸上,扇得林烟儿火辣辣的疼。 即便在这种情况里,父亲首要的还是替她着想,还是对她没有丝毫怨怼! 林烟儿内心有百道风刃刮践,迫使她紧咬住唇,“要不是我,父亲如何能去豫州,如何能摊上这等子的事......” 林白骇颜,惊恐地抓住屏开两人的木柱,“根本不是这样!烟姐儿这不是你的错。本就是我咎由自取。” 林烟儿只当林白不想自己有愧欠之心,她含泪转开话题,道:“父亲,我带了些东西给您。” 说着林烟儿将手上的细软,从柱缝里塞了进去。 林白看着林烟儿塞进来的细软,神色落魄地说:“都是快斩首的人了,何必虚耗着这些......” 林烟儿听不得这样的话,她摇头晃出晶莹的泪,道:“有些事总是柳暗花明,父亲焉知就不会遇见下一村?” 见林白凄然地摇头,林烟儿知道他只当自己在安慰他,不过这并不打紧,林烟儿犹自说道:“父亲,这细软里备得有银票和一些银裸子,可供父亲和沈姨娘打点,也不至于......被一些欺软怕硬的家伙欺辱了去。” 林白攥着细软一紧,“何故如此,我......” 林烟儿知道林白要说什么,戚然泪光闪动在眼眶,流出飞蛾扑火地决绝之态,“让父亲为烟姐儿操忧了大半载,烟姐儿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岂不是要悔死?” 林白听到这话,泪水更加汹涌,他将细软紧托,就像从前托着稚儿的林烟儿一起赏花时候的那样,他说:“我收着,我收着......烟姐儿,这真的不怪你......” 王肆走了上来,催促道:“王妃......差不多了。” 听言,林烟儿和林白面上流露出慌张,眼底分明的不舍。 林烟儿更是后退一步,就这么跪了下来,行了三大叩首,“伊昔慈父泪,仳别密语缝。感其声切切,念由心戚戚。父恩之劬劳,犹自怀耿耿。空沐三春晖,恨无寸草心!” 林白哽咽道:“快起来,快起来,仔细磕疼了脑袋......” 林烟儿哽塞地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林白,“父亲保重!” 旋即不等林白作答,转身就同狱守走向昏暗阴郁的走道,走向自己人生最末的尽头。林白的呼唤犹在身后,刺激得林烟儿不住的泪流。 李仕鲁见此也尤为有些不忍,劝慰道:“王妃.....这事已既此,忧心只会更多伤身劳神罢了。” 林烟儿稍平了心,颔首道:“多谢大人劝慰。” 李仕鲁作揖一拱,便送着林烟儿到了门外,看见街上平阔通达,他疑问道:“王妃怎没带下人?” 林烟儿脸上神情故作倏然紧缩,却又淡淡地回道:“探望父亲这事虽是得允了皇太后,但还是要低调行事才好。” 李仕鲁听罢也只有说:“即是如此,便容下官怠慢了,不多送王妃了......王妃慢走。” 林烟儿说了句大人有礼,便往之前和那车夫商量好的拐角巷道走去。 见林烟儿走远了后,李仕鲁身后的一个谋士说道:“大人,小的觉得有些不妥。” 李仕鲁看向他,问道:“如何的不妥?” 那谋士便道:“大人你想想,皇太后若是下了这样的懿旨,定是会让随身侍奉的嬷嬷带着王妃一路来,岂是能让王妃自个儿来.....未免太过蹊跷了。” 李仕鲁闻言深深皱起了眉,想起方才问到林烟儿为何不带着一两个随侍的对话,他的脸色怫然一变,只道:“遭了!” 他转头对那个谋士道:“你让狱守好生看着林白......还有快给我准备匹快马,我要进宫一趟。” ...... 这头,上了马车的林烟儿,面上的悲切已经被她敛至深处,她对着车夫道:“烦请车家再送我最后一程。” 那车夫却是笑道:“娘子客气了,请说赶往何处?” 林烟儿目达远方,那里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是旋涡的中心,也是事情的结尾之处。 林烟儿收回迷茫的视线,神情变得坚定,她对车夫说:“劳烦车家驱车去宫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七章 顶罪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宫门口,因为禁卫森严,车夫只好在远处停了下来,他神情带着歉意地道:“娘子,小的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林烟儿明白车夫的难处,并没为难他,言语温和地说:“劳烦车家。这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罢,林烟儿从头上抽出一枚簪子,梅花白玉簪流转的光华,在她眼中蓦地一滞,搅动回忆的花絮乱翩飞。在花海深掩的地方,是陆一璟浅浅的温笑,随即被风吹破,化作千万只蝴蝶,振翅飞开。 见到林烟儿眼神流露出缱绻,那车夫便道:“之前那个姑娘已经给足了小的劳费,再收就是小的不是了,娘子快请收回去罢。” 林烟儿摇摇头,将梅花白玉簪递了出去,只道:“不过是寻常之物罢了。” 轻轻的一声,斩断她对前尘往事的所有迷恋。那些回眸,那些执着,那些为陆一璟绽放的容颜,全都幻灭成淙淙流水,一恍而过,留下孑然一身站定在宫门口。 宫门依旧有人守着,偶尔有一两个宫女或是监人路过门口,询报着置换到宫外的物什,他们一如既往地干着自己分内的事,就如这个皇宫带给自己的感觉,一贯的冰冷。 守门的侍卫拦住林烟儿,“皇宫禁地岂是你能轻易来的,速速回去!” 他们妄图用冷硬的声音逼退林烟儿,却不过是石沉大海罢了。 林烟儿看向他们,故技重施地亮出那个玉镯,道:“我乃皇上亲赐的禹王王妃,又有皇太后贴身玉镯,你们谁敢拦我?” 侍卫们皆是一愣。其中一个侍卫细瞧林烟儿周身气度不凡,放缓了语气,道:“禹王妃?” 林烟儿直视他,眼里是从容不迫的淡然。 侍卫面面相觑,最后有个领头的,似是认出了林烟儿,他上前一步,问道:“敢问王妃来此有何要事?” 林烟儿回道:“我有要事找皇上!” ...... 文渊阁设立内阁,作为秘书处帮助陆霖沅处理国政,一般只有内辅大臣才能进去,所以江湛带着林烟儿去了太和殿。 陆霖沅此时正坐在御案前,他看着走进来的林烟儿,眼底的光一闪而过。 自林白一案审理后,他便罢黜丞相一职,并将丞相的权利摄于内阁,以帮助自己批审政务的权利。丞相制本就是沿袭前朝,陆霖沅早就想废除摈斥了,奈何一直找不到理由,如今林白巴巴的送上了个借口,他何不早借此做些文章。 “听说你有事找朕?” 林烟儿闻言跪下,磕了头才道:“罪女一事禀告皇上。” 陆霖沅皱了皱眉,锐利的目光直扫向她,“罪女?” “罪女有过,所以不敢以妾自居,只能自称罪女以喟心安。”林烟儿掷地有声。 清明的面容落在陆霖沅冰冷的眼里,尤为阴测,“你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 林烟儿徐徐道来:“早在罪女之父去豫州前,罪女曾写有信于父,其中细论浚县黎阳仓之所,言过之处条条涉及鬻贩私盐一事......”林烟儿抬起头,丝毫不迫地直视陆霖沅,坦言道,“故以皆是罪女一手谋划,父亲不过是听之效之罢了,还望皇上从轻发落父亲。” 陆霖沅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事,岂凭你说是就是的了?” 林烟儿知道陆霖沅不会信,她又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一下父亲临去豫州前,罪女是否有写信给他。” 陆霖沅倒是笑了,“出阁之女写家书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恰巧在你父亲前去豫州有书往来也是不奇怪的。” 陆霖沅说完,就想叫江湛送林烟儿下去。不过手刚抬到半空中,江湛就从外殿掀开帘子进来,“皇上,段太后,段淑妃,还有大理寺少卿李大人来了。” 闻到最末,林烟儿依旧脸色镇定如常。 陆霖沅则是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抬在半空的手硬生生改了弧度,一甩手中的佛珠,发出清脆的响,“让他们进来。” “是。”江湛应道,又佝身退出了帘子外。 待再听见帘子掀开声,随后就见一双青苎丝描金云龙滴珍珠舄,一双银丝绣梅花月牙缎鞋,在自己旁稍顿,便又脚步带风往前走去,继而又跟上一双黑色薄底靴,也是在林烟儿身旁滞了一下。 林烟儿抬眼小心地一觑,珍珠舄的是段皇太后,月牙缎鞋的是段淑妃,而剩下的那双黑色薄底靴则是大理寺少卿李仕鲁。 陆霖沅见此从文案起身言礼,“太后安。” 段皇太后点点头,示意不必多礼。 段淑妃跟着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 李仕鲁也是随着段淑妃作了个礼,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等到礼毕,段太后由着段淑妃扶着坐在了文案旁的紫檀椅上,金红色的衣服相映椅上雕纹,自生一抹无形魄力压得林烟儿不敢稍出大气。 只听陆霖沅问道:“太后来这儿是有何事?” 段太后颔首看向一旁的李仕鲁,示意道:“你说。” 李仕鲁便道:“先前禹王妃来过大理寺,以皇太后贴身玉镯相说,是奉皇太后懿旨前来大理寺探望林白。微臣实属不妥,遂来宫谒见皇太后,才知根本没这回事,全是禹王妃一人胡诌。” 话罢,陆霖沅转头复看林烟儿,声音比方才更为沉重敛内地问:“禹王妃,可有此事?” 林烟儿斩钉截铁道:“确有此事。” 陆霖沅脸色变得阴沉,他在殿内踱了几步,才沉着声说道:“假传太后懿旨去见朝廷命犯......禹王妃,你可真是胆大得很。” 林烟儿岿然不动,神情坦荡不像是在接受批议一般。 段淑妃却是厌恶地瞥了林烟儿一眼,对陆霖沅道:“皇上,禹王妃岂是只有假传太后懿旨这么简单,当初皇上下旨赐婚将她嫁与禹王也是百般的厌弃。”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如实,段淑妃从袖口抽出一方绣帕,红烈如火烧在林烟儿眼上,“这喜帕是臣妾专人在禹王新婚之夜时所用,却没想禹王妃竟这般违逆圣旨,不愿行洞房之礼......” 段淑妃还没说完,陆霖沅便打断她的话问道:“这喜帕是你当时就能拿到的,为何今日才拿出来?” 陆霖沅声音冷冰冰的,冻得段淑妃准备好的一席话都僵在口头。 这喜帕是方才姑母才交到她手上的,还容不得她作什么想法,便被姑母带着来了这儿。之后进来就听见李仕鲁交待林烟儿的罪迹,她本来就不喜林烟儿,加上林白贪墨入狱,连累得陆一璟也不受皇上待见,心中更是一通怒火直直发了出来,根本就没想到陆霖沅会这么问...... 段太后却是兀的发问道:“所以禹王妃你因此心生不满流掉了与禹王的孩子,是吗?” 这一句话不止林烟儿撼然,就连其余的众人也都是震惊的模样。 众人这才注意到林烟儿腰间的素白半月水波腰封,束得她小腹平平坦坦,上次宴迎时禹王便声称过禹王妃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算算现下也差不多三个多月快四个月的身子了,早就应该显怀,竟然是没了。 ......可是陆一璟竟然没有上疏奏说半句。 想到此,陆霖沅拢紧眉头。 一旁的段淑妃却是气得浑身颤抖,神情难以遏制地厌弃,“你竟厌恶这旨姻亲到了此般地步,亏得禹王为了护着你,还顶着罪不上疏奏明皇上此事。” 陆一璟护着她?段淑妃的话像是冰雹砸在林烟儿身上......不管陆一璟为了什么不上疏奏明此事,但绝不可能是为了护着自己。 林烟儿看向段太后,后者也正看着自己,她蓦地明白那里宴迎一遇,段太后说的那句“看样子的确有一月”的话,竟然......是这个意思。 林烟儿嘴角含起微弱的笑意,却还是辩驳道:“回皇太后的话,自古虎毒不食儿,罪女又怎么会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段太后似乎早有料到她会辩白,她的视线悄落在陆霖沅那里,又一晃而过,然后说道:“禹王妃似乎是忘记了,为了不至人发现,你是如何在自己所食的糖渍杨梅中下的丹砂,随着时日慢慢蓄储在身体,毒得胎毙,而禹王厚爱你,不得不弃了他的子嗣而保你一命。” 段太后的这一席话,灌进陆霖沅的耳里,使得他眉眼一闪,幽深得看着林烟儿......他记得文詹他们也是...... 林烟儿今日才听得下害她的毒原是丹砂,她摇头直否认道:“皇太后,不是......” “还说不是!”段太后打断林烟儿的话,“这毒本就是慢性毒,虽然颜色鲜艳,但混杂着糖渍杨梅根本看不出来,所以你叫近侍你的丫鬟翠笙,趁着没人偷偷下了进去,等哀家派去伺候你的桂嬷嬷发现时,早就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八章 请罪 林烟儿跪在地上,听着段太后字句晰明,她说道:“皇太后,这丹砂可是林烟儿罪恶不赦,但其孝犹感天下,还望皇上从轻发落罢,这也是皇上仁慈的表现。” 纵使段太后诸多诋贬自己,但这一句便使林烟儿对其深深一拜,“谢皇太后。” 气氛凝滞不动,似僵成一串串冰棱。 陆霖沅坐在御案首,兀自开口,“便依太后所言,将林白流放边疆,除此之外若干等人一律三日后斩杀!” 能救父亲,已是极限,而沈姨娘......林烟儿紧握住双手,那样的冷,那样的绝望,“罪女谢皇上恩典。” 陆霖沅仍然继续道:“而你......” 话没说完,面前的陆一璟突然跪下,“皇上,恳请皇上念在微臣的份上,允准林烟儿在行刑前刻能留在王府,也好让微臣送她一程。”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的林烟儿犹如孤魂野鬼,无所依靠,也不知如何飘荡,她张着恍惚的眼看着面前一声玄色阔袖蟒袍的陆一璟,边角燎了好几个眼。 林烟儿眸色骤然紧缩,不过倏尔,心底怦然绽开的花最终被风吹灭,零落而逝......如今已回不了头。还不如趁早断得干净。 想罢,林烟儿道:“皇上,罪女所犯之罪,实属滔天大罪,情理皆不可谅,况让一个罪犯置身在外,若是脱逃又该如何办?” 一直背对的陆一璟,终于转身看向林烟儿,他的眸色复杂闪着林烟儿看不懂的光,随后,只听得他道:“皇上,微臣以自己项上人头担保,必不使林烟儿逃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第九十九章 真相 段淑妃凄厉地叫出声,“怎么可以!” 陆一璟却是不为所动,含笑看着林烟儿,手却攥死在袖里。 林烟儿避开陆一璟的视线,别头的瞬间终于滚出了泪水,烙进心扉,变成冰凉的痕。陆一璟你总是如此。 陆霖沅神情松动了起来,他从来没见过陆一璟这样子,想来是十分喜爱这个林烟儿的,也怪不得他一直不上禀林烟儿落胎一事...... 段淑妃见陆霖沅沉默,害怕他答应陆一璟所求,惶恐地道:“皇上,这区区贱女,如何能使得禹王一命抵一命?” 曾经林烟儿是京师第一才女,受万人追捧,如今却是被人人唾弃的卑贱之女。听着段淑妃的直言,林烟儿恍惚地看向窗外,银杏在光照下,闪着金黄色的光泽,落到屋内,却是冰冷的棂格影。 任凭段淑妃如何说,陆霖沅依旧是沉默以对,看似是在思考。 陆霖沅的眼一会儿落在林烟儿身上,一会儿又放在陆一璟身上,来来回回去了多次,才缓缓言道:“即是如此,那三日后,赐鸩酒。” 段淑妃听言,立马起身,还没来得及发话,陆一璟就道:“谢皇上。” .林烟儿感觉鼻尖灌进生冷的空气,呛得四肢百骸具冷,僵硬地一拜:“谢皇上厚爱。” ..... 到了宫门外,陆一璟自顾上了马车。 林烟儿因是戴罪之身,是不能乘坐轿撵的,于是走到了车后,打算与车同步走到禹王府。 陆一璟见林烟儿不上来,撩开帘子探过去,见她站在车旁,皱眉道:“上车。” 林烟儿行礼,解释说:“回禹王爷的话,贱妾乃戴罪之身,是不能上车的。” 陆一璟眸子迸出疼痛的光,“在本王这里,没这些规矩,上车。” 怎么会没有这些规矩,陆一璟从来都是最看重规矩的,就是用膳也是恪守着皇宫的规矩……林烟儿突然这么想着。 看见林烟儿不为所动,他抓紧了帘子,“本王急着回府,你这样走着,多久才到得了王府?” 林烟儿怔楞,随即勉强一笑,道:“禹王爷尽管开,贱妾定是会在后面紧紧跟着。” 陆一璟沉重又急促地呼了一口气,挑帘子就下了马车,伸手就把林烟儿抱起来,“林烟儿,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要他怎么样? 林烟儿凄微一笑,手撑离着他的胸口,温热的触感似乎将她指尖的冰冷都融化了掉,“区区贱妾之身,如何要得禹王爷怎么做,”林烟儿看着指尖上触及的五福捧寿团花纹样,“禹王爷要让贱妾上车,贱妾上车便是。” “你这是什么话?”陆一璟手上猛然收紧,使得林烟儿顺势贴近了他的怀里,撞出藏在林烟儿眼眶里的泪。 “你身子还没好完,不能经这些折腾,”陆一璟放缓了语气,“我已经让桂嬷嬷给你熬好了汤,回去正好可以喝。” 人都快死了,何必再费心调养身子?到时候斟酒一杯就什么都没了......林烟儿猛然一震,她看向陆一璟,突然攥住他胸前的衣领,“王爷,桂嬷嬷还在王府?” 对了,自己出事到现在不过一日光阴,桂嬷嬷如何有时间出去,将自己的事禀告给段太后?林烟儿突然想起之前顾陌要走过桂嬷嬷。 陆一璟皱眉,看着林烟儿深思的模样,脸上掠过一抹忧切和悲痛,他并没有理会林烟儿,抱着她就进了马车。 进了马车的林烟儿,马上撤身下来。 陆一璟握紧手,随后不悦地唤了车夫行马。 马车内气氛犹如胶凝,林烟儿先前一直思虑着桂嬷嬷一事,而后发现车内气氛异常,抬头就看见陆一璟面沉如水阴冷地坐在一旁。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林烟儿不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索性就坦然面对,说出心里的想法,“王爷其实不必为贱妾求情,贱妾不过是一将死之人,死前待哪里又有何妨?” 陆一璟直言打断:“待哪里有何妨?你可知道,你这样的罪,是会待在哪里吗?你去见过你父亲,你就该明白狱牢的阴冷,而你又是区区弱女子流,且不说抵不过这阴寒,那些牢头更是会......” 陆一璟没说下去,但林烟儿也明白他余下之音,女囚在大牢里被牢头玩弄、奸淫是家常便饭的事,林烟儿早就打算好了,若是真遇着这样的事,她当场就会以死了此残生。 陆一璟又道:“我既帮你求了请,得允准,你便好好待在王府就是。” 待在王府,又能待多久?林烟儿看着帘外不断闪退的市井,默默不语。 马车刚停在王府的影壁,便听见车外传来顾陌的声音:“王爷?” 林烟儿听到他淡淡‘嗯’了声,便挑了帘子出去,心中微末叹息,也随之走了出去。 顾陌今日在外面套了件桃红偏襟长褙子,头上并着几朵簪花,见到林烟儿时,簪花剧烈晃动,闪着刺眼的光。 “王爷,这......”顾陌的语气僵硬。 陆一璟淡淡道:“临烟苑是不能住人了,你给她额外找间空房子罢。” 林烟儿对着陆一璟和顾陌依次行礼,“不必麻烦王爷和侧王妃了,贱妾这样的身份是居不得好的屋子,临烟苑既已残破,贱妾就住临烟苑便是。” “贱妾?”顾陌眸子里透着疑惑的光,复询问看向陆一璟。 陆一璟似乎不想解释,只是道:“陌儿,你下去让桂嬷嬷把煨着的汤膳端去临烟苑。”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虽然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再听见陆一璟这么亲昵称呼别人时,林烟儿胸口还是有些钝痛。 顾陌不是个不知趣的,看见陆一璟不想说,便道:“妾身这就下去吩咐桂嬷嬷。” 言讫,顾陌看了林烟儿一眼,那是林烟儿从前并未见过的眼神,有快意,有嘲讽,更有......怜悯。 只是这么迅速的一瞟,顾陌便收回了视线,踅身让鸳红扶着她走了下去。 而林烟儿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鸳红身上,强烈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而这一次却一涌冲进了大脑,撞得林烟儿全身颤抖起来,脸色也灰白到了极致。 ......那双手。 ......还有那脚步。 顾不了那么多的,林烟儿踅身就冲进了院子,带起一阵山雨欲来的风。 陆一璟见到林烟儿突然冲了进去,赶忙跟了上去,顾陌更是放开鸳红,就紧跟在后。 林烟儿一路跑到了临烟苑,周遭碰见了绿膻,绿膻的哭泣声和说话声,此时对于林烟儿来说,已经是充耳不闻。 林烟儿如今只想快点到库房里去,她心里揣着即将欲破的真相,只再需要一些东西,就能将疑虑全部扯出来,摊在阳光底下纤毫见得分明。 林烟儿将眼前的雕花礼匣打开,里面如绿膻所说,确是只有一张纸。 准确来说,是陆安卓给林烟儿的信。 林烟儿心如鼓动,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去,将纸展开,里面字句切肯,似线,将林烟儿的心神带往昔日,逐一串联起来。 待最后一字读完时,陆一璟也到了门外,他的步履急促,撩起旋风,林烟儿手上的纸张轻轻一挣,就脱离在了地上,轻渺的没有声音。 林烟儿撤头去看他,眼神灰败又似有火苗在残破的秋风中烁烁。 她心里面的狂风骇着心湖波涛卷涌。 林烟儿想问,贩卖私盐是不是他怂恿父亲去做的,而鸳红是不是他的人,那毒,致使她流产的毒是不是他让鸳红下的......林烟儿有好多想问的,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她方才打开礼匣子时,内心是有多么的忐忑,而现在却如死水一般平静。 林烟儿看向陆一璟,分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怎么顷刻间完全不认识了。 陆一璟微一颦眉,从地上执起那张纸,看到末,陆一璟嘴角噬起一抹苦笑,“你都知道了。” 林烟儿的身子不可剧烈地颤抖起来,什么叫做她已经知道了?她望向陆一璟,这才发现,陆一璟的眼睛是如此的深邃不见底。 林烟儿嘶哑声问他:“鸳红......是你的人?” 陆一璟蓦地怔住,他的神情搅动起哀恸的色彩,轻声道:“她叫萧红,是萧青的妹妹,与萧青一样,是我左右护卫。” 所以......萧红的所作所为皆是你授意的。 林烟儿这句话在心头已经说了无数次,最后苍茫寂寥地死在林烟儿的肚子里,她缓缓地摇头,声音微弱却带着浓烈的不可置信,“你怎么可以?” 什么贪墨,挪用款项赈灾,这全是凭空捏造的,也怪不得刘义不见了人影。 而所谓的不愿帮自己父亲澄清罪证,那是因为这分明就是陆一璟设计陷害自己父亲所为,他怎么可能会帮父亲澄清罪责。 还有,那个孩子,她那么心心念念期盼的孩子,也是被他狠心扼杀在了腹中,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将来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你怎么可以……”她是那么的信任他,曾经那么的期盼着和他相濡以沫白头到来,却没想到日日夜夜的枕边人心思竟然如此深沉,一步一步将自己逼进绝境,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林烟儿的泪如珠串接连掉下,她心底的哀怨膨胀到了顶点,浓烈成深深的恨意…… 她深深地看着陆一璟,嘶哑着问,“所以,是你不要这个孩子的?” 陆一璟身形一颤,“不是……” 他伸出手想去抓林烟儿,却见她避开了自己,自脚底涌起一股寒冷。 “不是?”林烟儿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她步步紧逼质问,“不是你找的人刺杀你自己?不是你写信引诱我让父亲去的豫州?不是你刻意包庇萧红的所作所为?不是你明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却依旧不管不顾任他们这般冤枉我?不是你放的妍姐儿进来刻意让我知道家中有难?不是你授意桂嬷嬷对我的胎象隐瞒不告知?不是你逼得翠笙被杖毙冤死?不是你害得我的孩子没机会睁眼瞧一瞧这个世间?不是你步步为营设计我去宫中揽罪只为空出王妃之位给顾陌?不是你吗?” 林烟儿望着陆一璟刀削的面容,依旧是那个温润的眉眼和俊俏的鼻尖,却再也不一样了,想起自己三日后的死,心底的不甘化作一声嘲讽,“禹王爷,可真是好个深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归来 第一章 秋风 穿好了大氅,戚彩渫抬脚跨出了门槛,见天色尚早,日上三竿,倒是不怎么地冷。.小舟子带着路走在前面,红苑高墙,戚彩渫望着一路上只有几个宫女太监走过,“最近几日倒是幽静。” “可不是,自从闹鬼......”小舟子正搭着话,脸色一变又转了个弯儿说:“那件事之后,胆小的人都呆在宫里不愿出来,稍微胆大的才敢出来。”小舟子说道,面上还心有余悸,此刻这件事正在风口浪尖,陆霖沅下旨不准任何提起这件事,方才也是说快了嘴,不过幸好,戚皇贵妃为人向来敦厚。 戚彩渫弯了弯嘴角,浅笑不语。一路走去竟是寂静无比。 “滚,滚,滚。”才到了军机阁外,便听见了陆霖沅的怒喝,戚彩渫与紫媛对视了一眼,戚彩渫提着裙角便匆匆走了进去。 进去时正好碰见江湛托盘托着个碎掉的茶杯出来,“这已经是第二个了。”江湛喃喃自语,看见戚彩渫又行了礼,说道:“参见戚皇贵妃,戚皇贵妃老奴实在是没办法才叫小舟子让你来的。” 戚彩渫点点头,心里明镜,说道:“今年秋菊多样,茶坊应该有晒好的,你下去泡杯菊花茶来罢。”说着撩开了门帘。 “朕说了滚!”陆霖沅的声音极其冷厉,却是并未让戚彩渫害怕,只是秀眉微微一颦,走上前说道:“皇上这是生了好的气。” “你来了。”陆霖沅瞧见是戚彩渫来了,火气压了压,却仍然有些面红耳赤的意味。 “生气归生气,莫伤着了龙体。”戚彩渫将桌上摊乱放着的白纸一张张合拢放好。 “怎么能让朕不生气,就是一件这么小的事,一个个的都说查不出来查不出来,真是白白给他们例银了!”陆霖沅说着也激动了起来。. “臣妾倒是觉得皇上不用这么着急,”戚彩渫欣然坐在一边的紫檀木交椅上,见到陆霖沅面有惑色,继续道:“现在这件事正在风头上,即便真是有心人作为,此刻他们的线也是崩得紧紧的,反正现在怎么查也查不出来,还不如静观其变,时间一长,这弦也会被崩断的,到时候自然露出马脚。” 此时江湛挑开了门帘子进来,戚彩渫起身端过茶杯,放在陆霖沅手边说道:“皇上喝茶钟爱八分热,这样喝着不烫又余有茶香,那么这件事也是如此要恰到时机才能抓其要害。” “有人怀疑?”林烟儿嘴角一勾,当日才回王宫。高城楼下便看见百姓拥戴得过分,就觉得是西域王使得一计,想着交上了兵符便能消尽疑心,却不想翌日又特地暗了些时辰派人邀她去用早膳,还让高适在门口等着,不过是想给人话柄说。 后来又以姻亲的缘由,命着她学女红,读女四书,让她无暇顾及其它。思及至此,看着肩上的金菊蝶飞蜂舞披帛暗自嘲讽,“那当日我浴血奋战时怎不见得有人怀疑我的身份?边疆被扰数日,我冒着旧疾突发的症状,出谋划策,怎没有人怀疑我?偏生是回了王宫,这么一碗酸栗子淘米水就怀疑了?” 林烟儿说话不再拐弯抹角,说的明雪禹和明雪怡二人面色铁青,回来之前的事情的确是如明雪枫所说的是明雪怡指示,但是以明雪禹的眼线来看,估计着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你从不养花,那么多的金菊放在你屋里是什么?还有那酸栗子淘米水是干什么的,它可以做胭脂颜料便可染你的头发!”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明雪舞,但是她有一点可以确定,便是都是如出一辙的令她讨厌。. “呵呵,”林烟儿笑得嘲讽,整个玄清阁回荡着她的笑声,“父王让我不要在舞刀弄剑,瑶舞宫诺大的院子就不能养些花草?进来秋风盛,我听司务的人说的将金菊搬进屋子里好令它凋谢慢些,惜花也是错了?还有染我的头发?你的意思是说伺候我的宫女太监都眼瞎没看见我洗发时洗出来的颜色?还是没看见我养的金菊不在?” “你宫里那些太监宫女便是和你沆瀣一气,一同瞒着我和父王,那天我不过是来你宫里借几个厨子一用,你偏不肯,况且我确实在你宫里看见了几株被剪断的菊花!”明雪怡辩道。 林烟儿起身坐在了一旁的紫檀木交椅上,将肩上的披帛卸下让素萍拿着,明雪舞向来都目中无人,不过是给明雪禹留了些情面才行跪拜之礼,至进来明雪禹就一直让她跪在地上,丝毫不关心她的旧疾进来复发反复,膝盖是否受得了凉,“沆瀣一气?如你所说,若我真的不是明雪舞,他们为何要和我沆瀣一气,若我真的不是明雪舞,我是谁?” 声音掷地有声,却激得明雪怡又说:“你是林烟儿!” 林烟儿脸色沉了沉,缠在袖中的手紧紧抓住自己里衣的袖子,一边的蒋仲却尴尬地出了声:“王上,怡殿下,舞殿下,微臣在此不便,就不诸多打扰了。” “怎走了?方才蒋先生不是还有话同我说的吗?”林烟儿霸气显露还不容明雪禹开口,眼睛瞥了一眼身侧脸色苍白的颖儿便说:“你方才好像是说要娶我身边的侍女颖儿?” 明雪怡脸色变了变,她怎不知道颖儿要嫁娶之事?还是明雪舞的教习先生?想起前日明雪禹本是要正二品翰林院来教习的却被明雪舞婉拒了要了一个无名的翰林院撰书来教习,难道这个蒋仲是林烟儿的人?那颖儿难道是倒戈相向叛变了?还是害怕自己兔死狗烹找好了后路?想到这儿明雪怡更是面色沉重,深深觉得她被人下套了。 蒋仲面色窘迫,施礼回道:“微臣事小,隔天再议也行。” 门口处来了出现了一个人影,林烟儿转头看去,是秋月换了一个汤婆子而至,“参见王上,怡殿下,舞殿下。” 林烟儿接过汤婆子,虽然隔着一层缎花布帛,摸着还有些烫手,“我便明说了,那个酸栗子淘米水我的确拿来做了东西,不过是看着我手下的宫女秋月替蒋先生织大氅累着,才想着把我亲手做的胭脂水粉赠给她,菊花是我加在里面做香料的,”一边的蒋仲面色也有些微微变化,看向这刚来的宫女,心思莫名。林烟儿看着明雪怡惊疑不定的神情说:“早知如此,当日便借给大公主厨子一用。” “不过,”林烟儿抬头直盯着明雪怡,那双眸子里有了太多的东西不光是令得明雪怡背脊发凉也令得明雪禹有些骇怕,便是这样的眼神明雪禹见过也正是见过才让他想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明雪舞这个曾经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剥去兵权。 明雪禹是怕的,自从王后死的那个夜晚,他便夜夜梦魇,总是梦见明雪舞拿着那把马刀满是鲜血站在自个儿面前说都是他的错,是他害死了王后。 他本就没怎么相信明雪怡的话,只不过顺水推舟看看而已,只是这般一做他却更加觉得这便是明雪舞本人无疑。 “我凭什么要借给你?”林烟儿气势凌人将明雪禹明雪怡两人都压得死死的。明雪禹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秋月,舞殿下说的是不是真的?” “回王上,前几日殿下确实让素萍姑姑给了奴婢。”秋月心有所属一直牵挂着蒋仲,害怕他如方才在殿下屋内所说的那般在王上面前请求赐婚。所以便换了个汤婆子以此作理由来瞧瞧。 “你可有带着?”明雪禹问。 秋月望了望一边的蒋仲,见他也看着自个儿,面上一红,声音不自觉有些柔,说:“带着的。” “就是一盒胭脂香粉你怎是随身带着?”明雪怡虽是底气不足,但是事已至此只有尽力扳回一点余地回旋了。 “回怡殿下的话,奴婢是今日织好的大氅,花纹是岁寒三友,想着太过单调了些便撒了些殿下赐奴婢的香粉来熏了熏。”秋月如实回道,说话片刻便将那个烧蓝镶金玉盒递了上去。 “父王觉得如何?是否要让儿臣当着众人的面洗一次头发才罢休?”林烟儿冷冷开口,明雪禹望向一边的明雪怡。眼神已是浓浓的责备,“还不跪下!” 明雪怡此刻跪在地上,说道:“父王,儿臣儿臣是被别人诱导的,”说着指向颖儿,“便是她,是她跟儿臣说的,是她诱导儿臣的。“ 兔死狗烹,明雪怡是想拉颖儿出去垫背,林烟儿冷笑,一边的秋月看着颖儿面色苍白跪在大殿上喊着冤枉,说:“王上,有句话奴婢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说。”明雪禹头疼的厉害。 “奴婢近来也在纳闷为何颖儿如此的上心蒋先生的事,蒋先生一来便抢着伺候,就连奴婢织大氅的东西,她也要抢着去司务拿,原来是心存不轨。”秋月的话无疑是落井下石,颖儿听得大秋天浑身汗津津的。 林烟儿手心出了汗,看着面前的秋月,那般的模样又望了望蒋仲,女人的嫉妒心当真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归来 第二章 归来 天清皇帝虽是不惑之年将过,身子也是保养得当,不显得有颓疲之势,故此皇朝上下乃至京城各个朝臣府所在的地方都是国泰安民,民风也是较前朝开放圣明许多。. “馒头,新鲜的馒头。”街上摆着各种的小摊,上面琳琅满目,有饰品,也有吃食,一些人还在吆喝,秋风凉人,大街上却丝毫未减半分热度,馒头包子蒸煮的热气腾腾而升置上方。 一些贩集的小贩拉着驮着货的驴匆匆走过,“客官,需要来点什么?”摊上的一个应该是小二的男子从肩上扯下麻布利索地擦干净一张桌子,示意驮着货的几个人坐下。 “三碗面。”正中的一名男子带着蓑衣,头上的帽子有些低,看不清眉眼,只听得声音。 小二见此,贴着笑脸说道:“客官们,瞧你是外地的吧。”小二的一席话令得两边的人的手同时朝下摸索着什么东西,不过小二并未看见,仍是说着:“倒是小的多嘴了,虽然这秋日凉风,天色阴沉,不过却是不会下雨的,客官眼瞧着应该是要赶路的,穿着蓑衣不便,脱了倒是要好赶路一些。” “多谢小二的提醒。”中间深色衣裳的男子开口,左手轻轻扣了扣桌面,身旁的两人的手皆是松开了下来。 见客官并不为所动,小二自讨没趣地转身,脸上还带有一股子的嫌弃鄙夷,却突然的从街头那边传来马蹄声,原来是正二品的副都统安元巡视,小二被吸引了过去,凑上前看。桌上的三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地点了头,随即拉着驴子朝着一旁的小道走去。 凑热闹去看安元队伍巡视的小二回头,却看见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锭银子,吐了一口唾沫,“呸,真是群怪人,”说着拿起那锭银子,往荷包里揣了去,笑呵呵说道:“今天真是赚了。” 皇宫,一名宫女被侍卫拉着到了凤仪殿殿中,余光瞥见整个大殿皆是贵人以上的主子,皆是盯着自己看,似要把自己背看出个洞来,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奴婢参见皇上,皇后,贵妃娘娘,各位小主。.”这名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坐在上方的皇上。 “你是露秋?”陆霖沅开了口,看着面前的这个宫女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朕问你,今日申时端嫔喝的茶可是你沏的?抬起头来,回答朕!” 陆霖沅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使得露秋哆嗦打得更甚,抬起了头,看了一眼陆霖沅却又很快地低下了头,使劲在地上叩着,“皇上,奴婢什么也没做,不关奴婢的事。” 陆霖沅皱了皱眉,戚彩偞瞧着眼前的场景,起身走到宫女身边,声音刻意放得轻柔了些,说:“你且一五一十的说,只要你没干过,便不会冤枉了你去。” “是。”露秋在戚彩偞的安慰之下,变得不甚之前紧张,看了一眼跪在自个儿前方的端嫔,说道:“今日申时,端嫔喝了杯茶,然后说脑袋有些沉,于是奴婢便扶着端嫔上了床,奴婢就退到了屋外,本是该好好守着的奴婢,不知道为什么就打了盹儿,再醒来的时候,便瞧见,瞧见......”余下的露秋也说不出口,只得留下些嘤嘤地呜咽声。 “皇上,你听见露秋说的话了罢,臣妾真的没有说谎。”端嫔听见露秋说了这番话之后,便开口解释道。 “露秋是你的贴身侍婢,说的话当然向着你。”此时一边有个女子开了口,戚彩偞望去,原是近来得宠的玉贵人,玉贵人这番话说出来,露秋脸色变得煞白,再望向皇上,却看不出神情,只得一个劲地叩头,说着:“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有半点不真,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而一边的端嫔被玉贵人截得说不出来话,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玉贵人,只吐出了,“你,你。.”端嫔看着玉贵人姣好的面容,心里对陆霖沅却又是多了一丝怨,说道:“你这般做作,幕后黑手莫不是你?” 玉贵人脸上露出一丝鄙夷,说道:“我?臣妾不敢,即便是敢,臣妾又为何要做这件事?左不过不过是说出实情而已。”玉贵人一席话说得没错。 戚彩偞复而又问:“露秋,你沏茶的时候有发现过什么蹊跷没有?身边还有其他人看到没?” 露秋眉头紧了紧,摇摇头,说:“没有其它人看到,”转头朝着皇上叩了一个头,说道:“皇上,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不敢欺瞒皇上。” “父皇,”这时候陆君走了出来,说道:“儿臣有一件事想跟父皇请罪。” “什么罪?”陆霖沅皱皱眉,说道。只是觉得,怎么地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 “方才父皇去请人将露秋带过来时,儿臣也吩咐人偷偷下去查了一些淑妃今日下午用的膳食,方才知晓,今日下午淑妃并没有吃过什么茶食刀切,只是吃了一些金橘。”陆君一席话令得人纷纷看向淑妃,被提到的淑妃此刻神色闪过一丝慌乱,复而又平静,起身跪在了地上,说道:“臣妾的确没说实话。” “淑妃你为何要说谎?难道你与此事有关?”陆霖沅眉间浮现出一丝不信,看得下方的端嫔愈是失望,的确,如今四王爷风头正盛,所谓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两者都互相牵扯,况且,淑妃还是当今皇太后的侄女,照这样算下来,淑妃对于陆霖沅更是比旁的嫔妃亲近许多,自然信任也是比旁人多一分。 淑妃静默了一会儿,俶尔跪了下来,看得在场的皆是一惊,难道真是?“皇上,臣妾没说实话是真,但却是事出有因,臣妾不敢说。”淑妃头上的金雀钗明晃晃的,惹得戚彩偞眼睛似有一阵的晕眩,但听陆霖沅说了句,“无妨,你且说!” “臣妾去御花园并不是凑巧,臣妾是因为有下人来报,说是有几名男子形迹可疑,而这几名男子,”淑妃顿了顿,景泰蓝护甲的右手直指座位上的皇后,说道:“和皇后有所联系!” “简直是胡扯。”皇后拍了榆木贴金座椅把手。皇后正欲说什么,却被陆霖沅的一记眼神给止住了,说道:“淑妃,你接着说。” “皇上,”淑妃叩了一下头,说道:“臣妾以母家纳兰氏发誓,今日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你为何会知道与皇后有所联系?”陆霖沅瞥了一眼皇后,又问道。 “前日里,臣妾是碰见了皇后身边的高公公,当日他领着几名宫外的男子,说是去御膳房,臣妾当时便觉得可疑,于是留了个心眼,让下人多留意这几人的去向。”淑妃说道此处便没往下说了去。 听了这句话,端嫔抬头看向皇后,一手捂着胸口,上面的花甸因着说话而摇晃,“皇后,嫔妾并未惹你什么,但是你为什么?” 的话说不出来,端嫔只顾着一味努力咬住唇来克制自个儿。 “皇后,淑妃说的可是真的?”陆霖沅面上瞧不出什么神情,只是问着皇后。 皇后此刻手搭在夕菁的手臂,跪了下来,说道:“皇上,臣妾没有。” “你的意思是淑妃说谎?”陆霖沅说道。 皇后没回答,算是默认,整个大殿一时安静了下来,陆霖沅沉吟了片刻,说道:“江湛,你去查查最近皇宫的人数,还有皇后宫中最近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又看向淑妃,说道:“你先起来罢。” “是。”江公公应着也俯身下去,最后消失在众人的眼球之中。 夜晚,边疆朔风吹得呼呼作响,一群黑影从月光下掠过。 林烟儿一只手敲着桌面,身边的耿晓急得来回地走动,看了一眼林烟儿,踌躇着又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你有什么说便是了。” 一边的颖儿将煮开的热水沏了一杯茶放到林烟儿面前,林烟儿不急着喝,她偏爱喝凉得有七分的茶,不冷不热,刚刚好。 “舞王将......”耿晓搔了搔头,脸色憋得红了个透,却仍是没有把话给憋出来。 “你是想问这方法是否可行对吗?”林烟儿一语道破,耿晓却是着急得说:“舞王将,属下并非是对舞王将不相信,而是......” “而是不确定敌军是否是真的兵力不及我们。”林烟儿接过了话,说道。 这个方法其实是明雪枫告诉她的,兵力及不及只有他们俩心知肚明,这一点本就不用猜忌,只要用这个方法便会不用损耗一兵一卒方可击退敌军。 “皇上。”江湛去而又至,拂尘搭在左手手肘上,佝着身子。 “可是查到了?”陆霖沅问着,余光却扫向皇后,见她不有所动。 江湛望了一眼皇后,在淑妃身后跪了下来,说道:“皇上恕罪,奴婢在皇后寝宫找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陆霖沅看向皇后,此时的皇后一脸的不置信,”拿来给朕瞧瞧。” 江湛从袖口取出了小半截的纸张,上面还有少过的痕迹,灰烬还残留在上边,江湛将这东西递了上去,殿内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戚彩渫看着陆霖沅的面色愈发的铁青,接着陆霖沅将这东西一把扔在了皇后的面前,“皇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外族,陷害端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归来 第三章 “不过,”林烟儿抬头直盯着明雪怡,那双眸子里有了太多的东西不光是令得明雪怡背脊发凉也令得白傲有些骇怕,便是这样的眼神白傲见过也正是见过才让他想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明雪舞这个曾经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剥去兵权。. 白傲是怕的,自从王后死的那个夜晚,他便夜夜梦魇,总是梦见明雪舞拿着那把马刀满是鲜血站在自个儿面前说都是他的错,是他害死了王后。 他本就没怎么相信明雪怡的话,只不过顺水推舟看看而已,只是这般一做他却更加觉得这便是明雪舞本人无疑。 “我凭什么要借给你?”林烟儿气势凌人将白傲明雪怡两人都压得死死的。白傲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秋月,舞殿下说的是不是真的?” “回王上,前几日殿下确实让素萍姑姑给了奴婢。”秋月心有所属一直牵挂着蒋仲,害怕他如方才在殿下屋内所说的那般在王上面前请求赐婚。所以便换了个汤婆子以此作理由来瞧瞧。 “你可有带着?”白傲问。 秋月望了望一边的蒋仲,见他也看着自个儿,面上一红,声音不自觉有些柔,说:“带着的。” “就是一盒胭脂香粉你怎是随身带着?”明雪怡虽是底气不足,但是事已至此只有尽力扳回一点余地回旋了。 “回怡殿下的话,奴婢是今日织好的大氅,花纹是岁寒三友,想着太过单调了些便撒了些殿下赐奴婢的香粉来熏了熏。”秋月如实回道,说话片刻便将那个烧蓝镶金玉盒递了上去。 “父王觉得如何?是否要让儿臣当着众人的面洗一次头发才罢休?”林烟儿冷冷开口,白傲望向一边的明雪怡。眼神已是浓浓的责备,“还不跪下!” 明雪怡此刻跪在地上,说道:“父王,儿臣儿臣是被别人诱导的,”说着指向颖儿,“便是她,是她跟儿臣说的,是她诱导儿臣的。.“ 兔死狗烹,明雪怡是想拉颖儿出去垫背,林烟儿冷笑,一边的秋月看着颖儿面色苍白跪在大殿上喊着冤枉,说:“王上,有句话奴婢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说。”白傲头疼的厉害。 “奴婢近来也在纳闷为何颖儿如此的上心蒋先生的事,蒋先生一来便抢着伺候,就连奴婢织大氅的东西,她也要抢着去司务拿,原来是心存不轨。”秋月的话无疑是落井下石,颖儿听得大秋天浑身汗津津的。 林烟儿手心出了汗,看着面前的秋月,那般的模样又望了望蒋仲,女人的嫉妒心当真可怕。 第二十五章 广袖对襟翟衣,发髻高挽,窗棂外的九曲回廊上挂满了红灯笼,连轩榭楼阁都贴上了红纸窗花。 林烟儿看着秋月披上了红盖头由着丫鬟喜婆的脚步,被带出了房门,屋子外响起了礼炮声,“素萍,你听。”林烟儿摩挲着手上汤婆子的纹路说。 素萍正替林烟儿将她身上的大氅沾到的碎屑掸去,“真是好大的阵势。” 林烟儿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的西域王宫,这般对比倒是显得冷清许多,“你说明雪怡此刻被幽禁在依兰宫会是怎样的感受。”” “不管是怎样的,她从正一品公主贬为从四品的卿悠公主,还被剥去封号“怡”,不准踏出依兰宫半步定是不好受的。”素萍浅笑,那张莹白脸庞此时熠熠生辉。 鞭炮噼里啪啦的响着,好个喜庆热闹,林烟儿说:“估摸着沁言郡主和蒋先生要行跪拜之礼,我们出去罢。” “殿下虽是对利用了沁言郡主而愧疚,但是毕竟没坏了姻缘,赐她一个从八品郡主到底是会让人怀疑的。.” 素萍的话在耳边轻轻回荡,林烟儿用手将身上的芙蓉色罗绸褶皱抚了抚,却觉得有些东西怎么理都是理不顺抚不平的,稍抚了一会儿,林烟儿便松开了抚着罗绸的手,抬手抱住汤婆子说:“她澄清了我的清白,护主有功自然该赏。” 穿过廊桥榭舫便到了大厅,因着是郡主成婚,虽然只有八品,不过不少的达官贵族赏明雪舞的脸都是来了,明雪枫坐在林烟儿的右边,身后跟着一个深衣着装的男子,腰佩一把马刀,许是护卫,林烟儿想。 “今日倒是热闹。”明雪枫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林烟儿身后的素萍为林烟儿布着菜,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明雪枫。 林烟儿浅笑,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蒋仲,“可不是,现下天渐渐冷了,大家都想热闹一下,不然白雪将这片大地覆盖完了之后,便是没得热闹的了。” 喜婆领着沁言郡主走了进来,门外响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沁言手腕上还戴着林烟儿赠给她的手钏,是石榴红色的,挺衬肤色和这一身嫁衣的。” 林烟儿以汤婆子凉的缘由遣素萍退了下去,明雪枫此时幽幽开口,嘴角微微勾起,桃花眼上扬,说:“她方才盯我那般的紧,倒是不知道哪里惹着她了。” 林烟儿摩挲着手上的象牙玉筷,看着明雪枫又喝下了一口佳酿美酒,“只不过知道了一些我的事情。” “那便说得通了,”明雪枫看着林烟儿拿起酒杯对着一旁的黄大人回敬了一下,说:“你原来让我授意黄大人是这个意思。” 林烟儿垂下眼眸,睫毛如扇似浸在水中,当日她从绿潭见过明雪枫回宫时,在路上碰见了蒋仲,他当时垂头丧气,对她行礼也是恹恹的,细细打听原来是被人家退婚,林烟儿本想着以此让明雪怡对颖儿起疑心,后来又因着秋月那一件蜜合色绣着榴花的衣裳,女为悦己者容,这般简单的心思她自然是看得出,于是便剑走偏锋,实实地坑了明雪怡一把。其实她还是怕的,怕这出戏起因由她,结局却惨淡收场,因为,人心太不可控。 正当想着,素萍从外拿着汤婆子进来,林烟儿看着她头上沾到的雪絮,因笑着眼角的细纹如鱼摆水,“殿下,外边下雪了。” 相比较林烟儿这儿的热闹,顾陌的曦玉苑倒显得冷清许多,留香端进炭火,小脸被冻得通红,抬眼却看见顾陌站在窗口处,顺着窗棂向外望去,“环侧妃下雪了风又大又冷,你怀着身孕小心冻坏了身子。” 顾陌没搭理留香,她看着窗外的青石路砌,一点一点被白雪覆盖,梨花树伸展的枝桠从前都是光秃秃的,此刻有了白雪在上点缀,倒是好看了些。 下雪了,天冷了,顾陌合上了眸子,开口声音有些嘶哑:“留香,你去将我柜子里的雕着海棠花的鎏金玉盒拿来。” 至皇宫“端靖贵妃”一事之后,皇宫像是静默了般,没人再说,也没人再查,渐渐有人传出了端靖贵妃死的冤枉,所以魂投不了胎,在皇宫四处游荡,就想替自己申冤,民间把这叫做申平冤。 这是她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害怕的,她以为她于阿璟的情分早已因为林烟儿而烟消云散了,只是她仍是不忍心看见阿璟被二王爷如此设计。 “陆安卓估摸着也是急了,才想到这个办法。”陆一璟坐在炕边,窗户被棉条封实了,却仍旧有风透进来吹的碳火盆上的火肆意乱窜。 “这只能说王爷上次的好计策,使得矛头一下对准了二王爷,皇上也渐渐对王爷重拾了信任。”萧青说。 “我本以为他会收敛一些,却没想他居然将端靖贵妃的事情端出来。”陆一璟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王爷是怀疑出了内贼?”萧青问道。 “这件事只有你我萧红还有环儿知晓,都是我信的过的人,”陆一璟摇摇头,说道:“估计他是觉得那日太后行事有些反常有些怀疑,事后顺藤摸瓜才发现有诡的吧。” “只是如今环小主又怀着孕,岂不是更让皇上怀疑了王爷去?”萧青听着陆一璟的话语,担忧的说道。 说着此刻却传来咚咚的门响声,陆一璟看了萧青一眼,问道:“何事?” 门外是留香,声音带着哭腔,说道:“王爷,环侧妃流产了。” 顾陌喝下那碗药时没有一点犹豫,所以那碗药她喝得是干干净净,她能感觉到那温热的药顺着她的喉咙流进她的小腹,她看着窗外的梨花,莫名觉得悲哀,却哭不出来,时间一点一点随着烛泪融流,她感觉她身下有什么东西流出,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她听到留香在唤着她,随后便陷入了一个冗长而有繁杂的梦,那些梦零零碎碎如走马观灯在她眼前展开,她看见她和阿璟的第一次相见,又梦见她第一次见着林烟儿的那艘大船,她还梦见她命萧红将那碗燕醋加红花下在了林烟儿的安胎药里,她承认她妒忌她,妒忌她抢走了阿璟,妒忌她的美貌,妒忌她的才能,她的一切。 但她更恨的却是她自己。 她恨自己有一次杀了自己的孩子,只为那虚妄飘渺的爱,她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阿璟,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去死。她也恨自己的懦弱,就连林烟儿也比她勇敢。那个看着如此脆弱的人儿却有一颗坚韧的心,敢爱敢恨,怪不得她爱树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