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张牌》 正文 第一章 开局 他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衣服,试图以此推断出自己是谁。 灰色的皮革短裤尚未过膝,青色的衬衣样式简朴,没有铭绣任何种类的花纹,正面遍是血污,没有干透,仍然温热,黏乎乎的。他实在是提不起力气看自己的背后有没有写些什么——而且多半没有。 腰间有口袋,里面是空的,也没有什么能帮着判断的东西。 伸手去掏口袋的动作,扯得上臂的后侧一阵酸麻。即使这样,疼痛的程度尚不及方才头痛的万分之一,那真是让人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现在多少好转了些。 他扭过身子,费力地瞥向自己的鞋底,同样很干净。甚至没多少泥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但这鞋子应该穿了很有段时间,原本是白色的部分脏兮兮的,上部也松松垮垮,不像新鞋子那般夹脚。 而这个鞋子到底是什么材质,也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形容。 回过身子喘着粗气,朝下看,即使想骗自己,鞋面上一大片血渍清晰可见,不能简简单单就能敷衍过去。 不妙,似乎很不妙,他忐忑着把自己的身子自上而下轻轻拍打了一通,虽然疼的不止一次差点喊出声,也没有发现什么外伤,没有摸上去明显的裂口,也没有碰到哪里时感觉猛地一刺,大多数时候只是关节内部呻吟着。所以大概的确没有什么伤口,就算已经结痂的也一样。 嘴巴里很干净,只有不时咽下的口水,咽喉内侧也很清爽,鼻子的下沿略脏,没有黏糊糊的触感。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的血——不是伤口涌出来的,不是口吐的,也不是鼻血,那么其他的器官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出血量,大到在自己看到衣服的第一眼就不情不愿的注意到。 他抬起头,向四处扫视,视线所及,没有人,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 不如说,除了树林,一无所有。 也就是说,服装和记忆一样清白——说清白不合适,这痕迹怎么看都跟某些暴力事件有关。 但硬要说的话,显然无法追究。 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有什么东西卡在脑海里,没妨碍思考,却阻碍了回忆。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他没有因失忆产生不安感。 附近的树林让他有些迷糊,判断不清楚方向,唯一能够判断的是,他的位置稍高,在稍稍凸起的土丘之上。脚底下还有他在地上拖动,爬行留下的痕迹,没有太长。 如果不仔细看,也有些找不到,因为现在被草盖住了那么一点。 一侧是灌木,约半人高,再旁边的树冠层层叠叠,分不清种类,一直向外延伸,直到把视野彻底封死,遮蔽了任何造物。 而他在这里,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肺部原本像灼烧般刺痛,现在稍稍有所缓和。但仍难以开口,而即使想开口,也没有可以询问的人,所以不如不开,省下力气,用于思考。 再次环顾,想获得更多的信息,视野中只有棕色的枝干和苍翠的草叶,总体来说,略低于自己的视线,但也没有低到哪里去,仰起头顺着自己背靠的树向上看去,能够看到残存着些白色云朵的,蔚蓝天空。 这让他想起自己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东西,那一幕重新唤到眼前。 像是错觉,又像是的确在记忆中存在过般,在自己刚刚从纯粹的黑暗中醒来时,仰面朝天看到的天空中龙投下的影子,翅膀一动一动,向着右后方飞行。他那时只是呆呆凝望,看着在他从视野中彻底消失,到末了,快要离开的时候,才像是变小了一点。 但现在想来,他甚至无法确定这头龙是否真的曾经存在过,只有龙朝着那个方向渐渐变小的印象,还残存在脑海中。就像梦一样,虚幻,缥缈,不可捉摸。 不过,现在不是做梦的时间。他扣扣自己的下巴,如果自己没有产生什么错觉,那么那头龙朝着右后方飞行的时候,理应逐渐上升才会显得变小,而且低到了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也看得清的高度,也不可能是在高空飞行的过程中,怎么想,都应该是在起飞。 也就是说,左前方应该有足以腾飞的场地,或许还有人,有人的话,就有目标。 他一边得出结论,一边深吸一口气,挺起有些发麻的身子,开始思考应该怎么避免在森林里绕圈,印象中树的生长的方向应该是朝着 咻。 反应过来了,身体却没有跟上。 或者说,没有恰如其分的跟上。 他只是想朝着斜前方稍稍的斜着身子,动作却太大,控制不过来,最后一下子失去平衡,猛然扑倒在地面上,啃了一地泥。 手腕交叉地叠在胸前,撑在地面的时候猛地一颤,骨头磕的生疼,但没有折断的感觉。抬起视线,他下意识地看向原本自己的头所在的位置。 斜插着一支箭,箭头没入树干,有些发红的污渍。 看到这些污渍,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受了伤。 几乎同时,左脸感觉火辣辣地痛,用手一模,指尖沾上了点血,应该是擦伤,感觉没有特别深。感觉上应该和现在脚踝处的擦伤差不多——脚步在卧倒的时候亦被草叶割伤,浅浅的割伤而已。 收起膝盖,朝着树的另一端扑跳过去。他看见箭头撕裂树林,又刺到松软的泥土上,定在那里,擦过自己脚踝上的伤口。 比他的动作慢了一步。 他收起心中涌起的不安,静静等待,静静等待,等待事情出现转机。 或者说,后手。 划破这片寂静的是咔嚓一声,接着响起惨叫,直指天空,伴随着的是群鸟扑腾着翅膀离开枝叶的窸窣与凄厉地凶鸣,自同一方向而来。之后重归骇人的寂静。 最后,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重重地闷响。 他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下淌,滑到下巴尖,聚集,滴落。 「euidre e nese」 突然有了叫声,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却完全听不懂意思。语速很快,难掩焦躁,依直觉判断,像是在找他,但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回话,只是在原地屏息等待,如同猎手。 或者被追捕的猎物,道理一样。 「retr一, euidre e nese」 是个金发的青年,皮甲之外套着绿色的布衣,他拨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朝上坡的方向走来,大概有十七八步远。 青年的一身,是典型的猎人装扮,革靴,长弓,手套,箭袋,插在腰间的小刀,像是给猎物剥皮用的,但现在树枝通过血渍粘在小刀上,像是甩不干净一般,很碍眼。 深褐色瞳孔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略略闪烁,之后露出了些许笑意,转瞬即逝,他微微点着头,拉长了脸,却一时无法说清楚是什么表情,是欣慰还是释然?不管怎样,他叹了口气,说:「tagiv eni den, repun l tetapeci」 他从原地慢慢站起,仍盯死青年武器所在。青年看到他的反应,脚步刹在原地,表情微微一怔,想了想,小小地「啊」了一声——这是他唯一听懂的一句拟声词——从腰间掏出一块吊坠,挂着的是一块绿蓝色的石头,或者说宝石。 接着又看了他一眼,便往前一抛,吊坠在地上弹跳了两三下,最后打了个转,落到脚边,链子的一半叠在宝石以下。 青年在原地挑了挑眉毛,这反应让他觉得似乎现在戴上这块吊坠比较合适,他伸出左手,依旧戒备,缓缓地低下身子拾起吊坠,小心翼翼地戴在胸前。 在此期间,青年始终是一副略带惊奇的玩味表情看着他,在他调整它在胸前的位置的时候,青年突然开了口,内容虽然无法理解,但那是另一重意味上无法理解:「我早就说了你要学习东大陆语吧?不然即便听见了声音,你还是什么都懂不了,对吧?」 「啊?」他没有克制住自己紧张的情绪,先前唯一听懂的拟声词从自己的口中重复着。 「小少爷,袭击者已经被我干掉了。这个我也帮你捡回来了。」青年的语气略带讽刺,敲敲自己的脑袋。 青年又以右手掏出小刀,往空中一掷,小刀转了半圈,青年又稳稳接住刀柄,对着自己的手指比划比划,也许是在掏自己的指甲缝:「赶紧采集掉赶紧走人吧。」 对他来说还是一样难以理解。他还是僵直地站在原地,半个身子小心的掩蔽在树后,顽固的死守沉默。 青年见状靠近了一步,他也便随之小幅度后退。 「你怎么一脸听不懂的表情啊?是撞到脑袋了?还是受到了卡戎之灰的影响失忆了?我记得这附近没利亚德草啊?」青年自言自语,话锋一转,表情一沉,语气也变得试探起来,「你也别想赖账啦,刚才那强盗根本没那么危险的嘿,你这什么表情啊,不会在开玩笑吧?」 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沉默一会之后,稍稍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青年的表情便由带着审慎的疑虑迅速转为真切的焦躁,青年无奈地瞥瞥他,末了,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啊我还没学过这种神术,看来还是得回去一趟,不然没法处理,啊,真烦,得加钱,加钱啊。别离我太远,森林里还是很危险的。」 青年咧着嘴朝他招呼,之后便信步绕过灌木丛,他咽下内心的种种想法,一板一眼地开口:「我想,现在这样最好。」 「你说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他小声说。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也忍不住小吃一惊,自己的声音有这么年轻吗?总感觉很微妙,和印象有些偏差。 但这不重要。 这里很危险这件事,他刚才深深体会到了,所以,还是尽早离开为好。他也就没有不朝着他那边走过去的理由。 他的步速便渐渐加快。这里的危险因素太多,尽早摆脱为上。 青年表情非常放松,他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只是想着要尽快过去。因为还不知道,危险源到底源自哪里,所以他一边略略打量着青年,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异动。免得哪里突然出现什么人拿着武器,继续攻击。 必须小心其他的危险源。 也因此,他错过了最关键的那一瞬间。 眨眼间,青年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小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出现在了他的右手中,正在从腰间的高度渐渐提起,而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急剧拉近。 要躲的话,已经没有办法躲开了。 不过,他自始至终没有打算躲避。 一开始就打算正面迎击。 所以,他不曾减速,向前冲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逼近至极限时,手肘也直接朝青年的肚子重重一捅,两人一同失去平衡,向青年的后方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易位 青年惊讶的表情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便被凸起的下巴盖住表情,连接着扬起的头发。 因为青年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别的动作,就被他前冲的手肘正中肚子中心。他一直在加速,力道不小,青年便被这样一记暴击重重地推向后方,其他动作也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 他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就这样侧着身子想将青年压在身下,倚靠着惯性和加速,给了青年莽撞的一记。 赤手空拳的他对抗拿着武器的青年,的确莽撞。 不过,幸运女神站在他那一边。 青年向后的时候虽然在努力调整姿势,想要反抗,但一切来得太快,动作再怎么灵巧迅速也不能完全反应过来。因为刚刚爬上坡,而又越过灌木,所以身后没有用以缓冲的杂草,而是无比漫长的下坠。 不如说,着地点是最糟糕的情况——在他头朝下撞击的位置,是一块及肩宽的,灰色石头。 抓到你了! 光从撞击声上,就听得出来青年被撞得很惨,青年也果然一下子翻起白眼。痛苦地嚷嚷,而双手和双脚也一下子失去了其他反抗的动作,在原地痉挛,武器都脱了手,很是狼狈。只不过,他自己的体感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完全没有什么搏斗的经验,完全是凭借着直觉和本能才一瞬间做出了那么激烈的动作,再做一次有没有相同的效果?无法保证。 落地时,虽然下面有人作为缓冲,他依旧感觉自己每块骨头都猛地一震虽然察觉到需要调整出合适的落地姿势。但那也是在摔得生疼之后才意识到的。 他狼狈地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身,过程中手一滑又差点把那个青年重新压在身下。但即使是在青年闭着眼睛呻吟的,没有多余动作的现在,他还无法保证自己完全安全。 所以,虽然想不浪费时间,尽快爬起,但动作仍不流畅,踉踉跄跄,一瘸一拐。越过这倒下的身体,又越过石头,向下逃窜。 他没有接近,返回,去补上一刀。只是一昧远离从最危险的现场,如果青年的状况是装出来的,现在再接近就太危险,如果不是装出来的,补上一刀危险太大。如果是真的已经到这个地步,补刀也不会为自己争取额外的时间。 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想要提速,不过却始终快不太起来,他蹒跚着向前前进了一段距离。又突然觉得大腿一阵剧烈的刺痛。他咬着嘴唇低下头,看到他大腿的后侧插着一把小刀,旁边涌出血来——不是特别深。 而身后的青年虽然趴在地上,像是刚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现在也使不上劲了,手也向外挖出一点泥。青年整个人砰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意识,刚才那一下或许就是最后的攻击——扔出来的武器。 是暂时安全了吗?还是危险仍在继续?他甩开这些念头,只是一味向前,比起判断失误,停滞不前绝对是最坏的选项。换句话说,如果现在在这里停下来,也就撑不了多久。虽然他现在没有再追上,但是等到那个青年重新醒过来,说不定就能够彻彻底底的致他于死地。 至少,如果不是突袭,他想,自己是绝对打不过那个青年的,即使有了别的武器,自己也不觉得有使用过的经验。 右腿丧失了一部分行动能力,在痛感的阻挠下,走起来很不方便。尽管如此,为了防止出血更加严重,他并没有拔出匕首,而是忍痛拖着不灵活的右脚,朝前挪动。没有时间,也没有余裕顾虑别的东西,所以,无需,也不必回头。 需要拉开距离,越远越好。 他重新确认,自己先前的判断并没有太大问题,自己的攻击并非无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到了地势相当低下的位置,这边很平缓,即使拖着一瘸一拐的腿也算好走。他扶着树,意识到自己暂时跑不动之后,疲惫感一下子涌了上来。一方面,刚才没命的狂奔让他的身体感到疲惫,二来,他的衣服和鞋子本身就不适合这种荒野外的行动。 刚才看到自己的布鞋,他就有模模糊糊的判断,他没有理由把这种室内鞋带到野外,看到底下没有夹着泥土的时候更是笃定。光是刚才那一会,鞋子就有些就磨脚,脚掌又酸又麻,不可能走上很远。 裤子也太短,光是爬起来就感觉自己的脚踝像是要被割伤般刺痛,所以,他不可能把这身装束穿到这处荒郊野外,一定是因为什么别的。 所以,青年在撒谎。再加上,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么完全不可能出现树枝和树叶因为血而粘在剥皮刀上的情况,一定是反过来,先砍伤了人,最后再在那里制造出用以掩饰的噪音,也就是他刚才听到的刷刷声。再加上,自己如果最后真的判断错了,大不了把他重重扑倒然后再卖嗲装乖就行。 幸亏没有那样做的必要,他想象自己嘤嘤地锤着别人的胸口就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 所以那个青年就是之前那个袭击他的人,至少是一伙的。因为看他藏得比较好,想借由说是他的友方,把他引出来,再攻击。结论如此简单。 不过,得到了那家伙在撒谎的结论,并不会让现状好多少。谎言如此拙劣,明显没有事先做过准备,但反过来,也就说明青年意识到他现在难以否认哪怕如此拙劣的谎言。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事情,青年很有可能知情。 得出的结论更加险恶。 感觉自己习惯了腿部的伤,他的呼吸也稍微均匀了一点,右腿上匕首带来的异样感非常难受,刺激着人清醒的同时,又让人感觉犯困,想闭上眼。虽然拔下来包扎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他现在并没有足够的用来包扎的材料,只是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别的益处。 或者说,腿上还插着刀这件事情本身,就很糟糕。 他一边揉着大腿上部——小心避开伤口所在,免得扯得自己的大腿疼,尽可能稍稍缓解一点现在郁积的酸痛感,一边又环视四周。 该去哪里? 四周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和之前如出一辙——也许再往深处能够发现什么,但是他现在的情况,很难回头,除了一条路走到黑,别无选择。 「这里这边」 「谁?」 听到微弱的呢喃,他警惕地向四边看,虽然同一个招数大概不会用两次,但也说不准。 不过即使是陷阱,也只得硬闯,比起判断失误,停滞不前绝对是最坏的选项。 「前面这里」 他侧着头,发现前方稍远,有一块两人高的巨石,爬满了青苔,所以他之前判断,自己无法爬上去。所以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才注意到,有一个人捂着自己的胳膊倚靠在一旁。听声音,大概是女性,面孔发青,褐色的中短发,军绿色的制服,斜挎在右侧的挎包。 她左手捂着右侧的胳膊,闭着一只眼,非常虚弱,看着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稍稍加大了声音,倒也没有重到哪里:「本来应该是我来咳,咳」 不过,她没有足够的力气继续说下去,到这里的时候,咳出一抔鲜血。 他无法坐视不理,慢慢拖着脚步爬上坡,绕到后面——这一过程意外地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省力那么一点,大概是真的习惯了。 她还在原地咳个不停,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便伸出手要去搀扶她。她碰到手的时候,面色一凛,稍稍摇头,示意自己还没有说完,要继续往下讲,他便因而稍稍退后,内心有些放松——自己现在不至于在迷雾中转圈圈,大概是有方向了,但又不住有些忧虑。 现在他才近到看得她长得清楚什么样,仔细打量了一下。 果然是少女,年龄约十五六岁,黑色的瞳孔,皮肤不错,红褐色的短发刚刚过耳,给人以坚毅要强的印象——即使现在血色尽失,面色苍白,也一样坚毅,让人觉得值得信赖。 直觉上就不由自主的萌生好感。 她失焦的眼珠在他的轮廓上确认了几圈,才气若游丝的开了口:「还好,还有机会」 他吞下自己的疑问。现在,她所掌握的情况毫无疑问比他要多,所以,不要主动发问,仔细听,然后遵从指示,必要的东西他肯定会知道。 现在知道这个森林的名字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什么别的益处。 她一边咳着血,一边从腰间后部掏出一把材质很独特的匕首——刀刃是纯粹的银色,看得到他倒映出的黑色瞳孔,整洁如新,但直觉上,又觉得这不太可能,绝对应该用过才对。刀柄是金色,也许是黄金?纹理复杂而细致,中间嵌入了一块灰色的,浑浊的,半透明的宝石,感觉雾气在里面流动,而非静态。 「带好这个,三号据点——萨尔基里酒馆旁。三时之前。这个包你也拿着。」 「萨尔基里酒馆旁,三号据点,三时之前。」他重复一遍,接好,放进口袋,这应该是目前最重要的事项,而匕首可能是类似的凭证。所以他应该尽量记住,也不要丢失,「现在要做什么。」 「你的话,尽快逃。腿上的匕首要拔出来,他应该会索物之祷会暴露位置。」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话的时候,指甲也狠狠地嵌入自己的掌心,以防自己失去意识,但声音还是变得含混不清,仿佛下一刻就要咳出血来。 「那你呢?」 他的声音冷静,几乎没有表露出什么情感,看着她的身体渐渐下滑——但他感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是不知道到底应该做什么。又感觉她命令的差不多了,便忍不住开口。 「我没办法了。」她抓住他的手,喘着粗气,瞳孔越来越小,呼吸也变得急促,「我中毒了但作为兵士,没有学习过治愈。你也没有办法。倒是伤口先处理一下你的」 「那你」 「先处理好你自己。」 「明白了。」他觉得如果不处理好自己,少女恐怕什么听不下去。 他拔出插在大腿的匕首,一时涌出点血,但站的意外的稳,也不怎么痛,他翻找出她挎包最上层的手帕,捆在大腿上侧,以防继续冒血,系的很死。随后,又把匕首往来时的方向丢了回去,虽然没有太远,但好歹不在身边。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回过头看着她。 「我好了,那你要怎么办?」 「我想大概没办法。」 「你不会叫我放弃你吧?不行,做不到。」 「放弃我?不会。」她的头稍稍上下摆动着,猛烈咳嗽,同时挤出一副艰难的笑容:「你只要杀了我,杀了我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自将 他的外壳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先是不停地眨着眼,像是无法理解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当这几个浅显易懂的词语在他的脑海中凝结成句,变成一句命令的时候,他眨眼的速度更快了。 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还有被没有理解成其他意思的可能,但似乎没有,语法简单,指代明确,别无他意。 「听我说」 直到女性的微弱低语飘入他耳中。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向后退了半步,身体后倾,抵住后面的枯枝,脸颊有些发僵,嘴唇微微抽搐着,前言不搭后语的叽里咕噜从口中接连冒出,自己都听不懂是怎么回事,而且声音也大的要命,真的要命。 她的眼神紧张而疲惫。撞上她带着求助意味的视线时,他才瞬间回到现实,张开嘴,一滞,然后说:「认真的吗?为什么?非死不可吗?没有其他办法吗?」 他自己都没有料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难道自己先前没有给追击者补上一记,不是自己因为觉得时间太紧,而是真觉得这样太残忍了,下不了手吗? 现在问出这四句话,就抽干净了他说话的全部力气,即使想要继续追问,详细点,也没办法——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我说过,没有学过治愈。」 她的膝盖完全直不起来,斜靠在石头上,感觉随时会扑倒,摔到地上。词与词之间的间隔被拉长,而单个词又更加简略,就如同模仿人说话的动物,听不出什么情感。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非得这样做,不明白。 怒气涌上喉头,无处发泄。 他感到自己的手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忍不住左右扭头,想要蹭掉下巴上粘上的泥土——此时他觉得这种黏糊糊的触感尤其缠人。他闭上眼,又张开,转头向旁看看,他希望现在能够有人出现,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 不过,没有,唯有一处树丛不自然地晃动,下一瞬间,一只矮小的生物从中猛地窜出,一眨眼就扎进草地,留下白色的残影。 但有一种被盯上的,芒刺在背的紧张感敦促着他行动,而不是放纵自己此时呆呆地站在原地。 即使这对他来说,意味着做出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也一样。 比起判断失误,停滞不前绝对是最坏的选项。 他俯下身靠近,免得少女因脱力失去平衡,他的双手撑住她的肩膀,用点力,将她前后摇晃着:「清醒一点,有别的方法吗?有延后的方法吗?必须要让我」 他最后那句话说到一半时,不免责备起自己的自私,说不出口。但这股自责又瞬间消散,他不禁带着希望低下头,期望能够看到动摇或者犹豫。 不过没有,她的表情中只有满溢出来的愧疚,和无可改变的决绝。 「没有,不行,来不及了。」她的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缓缓地往中间提了点,头也微微下垂,像是倚在他的胳膊上。又费力地伸出右手,朝外指出,「我大意了往那边走」 没来得及说完,她失去重心,往前一扎,扑在他的胸口前,大声咳嗽着,吐出的血在前襟上染红了一片,他完完全全的接了下来,或者说是想要接下来。 之后,他试图挣脱她左手的束缚,这并不容易,力气很大,他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唇,别让自己显得太动摇,但自己脸和眼睛边上的肌肉已经痛了起来。 总算勉强挣脱,他让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胸口,不再往下滑,而自己的胳膊也绕到她背后,环抱住她,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嘴角发咸。 继续思考,深入思考,有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解决眼下这个困局的方法。不过现在的他没有记忆,没有知识,没有常识,根据直觉判断处理那个青年的情况已经是极限,而现在的情况,绝对不是一时的急智可以解决的。 所以真的没有办法,想不到任何可能的,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有想要把那些不成器思考残片说出口的冲动,但话到嘴边,又自己将其否决,也算是依靠的理性的底线才遏制住了歇斯底里的表现。 只有一片沉默。 被她的一句话所打破的沉默。 「你能做到。」 这句话和之前的那句一样,一瞬间将他击垮。 他的右手向下滑,落到自己的口袋里,轻抚着口袋里的刚收下的匕首,匕首柄的触感冰凉,让人心寒。 他也不愿意在这种伦理问题上纠缠太多,迅速跳到了执行的环节,只能告诉自己,之前已经是既定事项,是不可阻止的,不可改变的既成事实。 该怎么做才能够尽可能的减少痛苦?心脏?咽喉?大脑?口腔?什么姿势,直刺?斜刺?他到底是会尽快结束她的痛苦,还是扩大她的痛苦,或者说,由他来结束合适吗? 无人回答,无法回答,无从回答。 他就维持住这样的姿势,将她抱住,这是他所能做到的唯一能聊以慰藉的事。她亦无声地依偎在怀中,久久无言,原本干下去的嘴角又有些湿润起来,是血吗?还是眼泪?是谁的血?又是谁的泪? 无声地啜泣了一小会,她的动作有了变化,稍稍用力,从他的怀里挣脱,重新让自己的后背靠着石头。在向后倒去的时候,双腿也终于支撑不住,一软,猛地跌坐到地面。 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视线和她平齐。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黏糊糊的,让人发自心底的不适——往自己的胸口拉了过去。他拔出匕首,顺着他的动作往里刺。只不过她使不上力,他也使不上力。所以匕首的刀刃只是抵到胸前,都没有刺开衣服,划了一道而已。 他连忙收回手,免得留下伤口。 放轻松点,自然,不要紧张,也不要有负罪感,你看,你之前对待那个青年也直接打了过去,没什么不一样的,没什么不同的。这是你的愿望,这也是她的愿望,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的办法。你只能,只能够这样做,除非你能够提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心理活动写在脸上,深吸一口气,露出心意已定的样子:「这里对吧,我知道了。还有,你的名字是?」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同时,说出了一句话,恐怕是最后一句话:「愿地母神的庇护伴你左右。」 声音微弱,近乎耳语,也被麻痹的,移动不便的舌头所影响,含混不清。最后听到的,只有轻柔而含混的声音,但的确是发自真心,让人仿佛能够瞥见神明。 但如果真有神明的话,她也显然不够温柔。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回答,不过犹豫半晌,也只能仿照着她的口吻,一字一顿地,笨拙地挤出一句:「愿你死后得以安宁。」 她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微微错开了点,穿过肩膀,看向他的身后。 没有对准。 不能再拖下去了。 意识到这点,他缓缓抬起沉重的右手,发着抖,又用左手扣住右手腕,一并抬起,免得自己再度脱力。一边收回匕首,一边将手腕向外转了转,让尖端对准她刚刚带着自己指向的位置。 然后,他屏住呼吸,将整个身体扭动着,右半身向前,左半身向后,将匕首用力的向前推。 他没有闭上眼。 虽然没有闭上眼,但眼前朦胧不清,看不清她,也看不清自己的手。只是,他用力捅过去之后,又像碰到开水一般,很想迅速抽回,因为指间发烫,匕首也发热的厉害,忍不住想放开。 不过最后也他没有松手,而是加大力气刺到了底。 或许那股热量不是错觉,而是血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左手的虎口拭去泪珠。 她的眼里,最后一抹生命的气息也缓缓消散,变成了纯粹的,均匀的灰色,手耷拉着下垂。 一如沉沉睡去,只是沉沉睡去。 身体也变得冰凉。仿佛徘徊的灵魂也得以挣脱这幅躯壳。 他的身体也被抽空,一样站不稳。他绕开她的身躯,靠在石头的同一侧,重重喘气,努力让自己接受事实。 活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你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要那么多愁善感,等你活下去之后,自有时间赎罪,有时候为她做些什么的。现在,先活下去,逃离险境,尽快到某个安全的地方。 他说服自己,重新起身,扶着墙干呕了一小会,回到她的身边——避开她的身体不看,取下挎包,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现在用得上的东西。以及能够帮助自己记住她的东西——他在心底补充。 里面的东西不多,但很有用,一件能把人整个盖住的斗篷,没有大小之分,少量像是银币的玩意,罗盘。当他看到装的满满当当的,没被动过的水囊时,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喝了两口,很凉,很爽口。 背后刮起了大风,能够听到枝叶的窸窣声,自后方,自头顶而来,刷刷,刷刷,刷刷地向前传播过去,如同雨声,别的什么都听不见,虽然实际上并未降下冰雨,但脊背仍不住发寒。 他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铺开在地上,拎着空空的背包一角,抖了抖,背包是匀质的,重心也在形状上的中点,即使真的有什么暗袋,最多也就装了些小东西,不会有什么重的玩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还是把小包的边缘仔细摸一边,以免其中真的暗藏玄机。 毕竟,越难发现的东西往往越有价值。 当他顺着碰到内侧的夹层,钥匙形状的物品时,背后的声音突然变大。 似乎之前不仅是风声。 急促的脚步声,立刻刹停,蹬着地面,似乎没有掩饰,也不想掩饰。 他回过头,看到一把正瞄准自己的十字弩,以及十字弩后,冰冷的眼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进军 「我只说一次,不要动,手放在外面。有其他武器的话,也丢在地上。」 「但是」 「照我说的做,我没有耐心。」 音调紧张亢奋,却有些生涩。他稍稍安心了一点——至少现阶段看来,他和那个冲着自己扔匕首的家伙不是一伙的,不然就直接打上来了。 他依照指令,缓缓将手放下,微微垂着头,抢先作出解释:「她让我做的。」 「这和我无你说什么?」少年的脚步渐渐逼近,但还是隔了几步远,远到如果他真的要扑上去,也会挨上一箭,「她让你做的?认真的吗?」 「是的。」 「我没理解错的话,」少年压低武器,又愤怒,又怀疑,「你是说她让你杀死她的?」 他转过头,抽抽鼻子,颓然看着少年脚下的那块地面:「我也不想你可以确认一下,我是真的,没办法。」 他不太想再继续思考了,就由别人去吧,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的求生欲所狠狠压制下去,还不能放弃,他必须行动起来。 少年评估的视线打量他半天,最后才得出了个结论,他的头侧过一半,将信将疑地向后大喊了一声:「鲁提雅?」 「不用了,布莱克,我来看吧。」他现在的斜后方——也就是躯体那边——不知什么时候传出了另一个青年的声音——他用余光看到是个青年——凌乱的红发过耳,装束和少年类似,给人的印象也像是哪里的猎人。 「所谓的公主就是要被呵护好才对吧。」 「哼,所谓公主啊,你这么想吗?」 「我的想法不重要。」他没往下继续,而是看着接近地上的遗体,凝重了些,「重要的是发生了什么,啧,真惨。」 青年左手扒开少女的脸,右手拨开眼皮,对着瞳孔瞪了好一会,又凑上去嗅了嗅嘴里的味道,才松开手。他的眼珠来回跳动了好一会,才僵硬地转过头,以发自心底的不快语调问:「这情况吗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没有给两个人插嘴,或者提出更多问题的机会,一口气往下说,只不过声音渐渐小下去,也渐渐放慢,「我们有一会没有见到,再遇上就我不该这么任性的,都是我的错」 红发青年看向他的表情颇为复杂,确认他没什么想再说的,便收回视线,点向她趴在地上的遗体,左手扶着额头:「要是我们能够早点晃到这里,早个十分钟的话可能还有的救。」 「雷吉纳,认真的吗?」 「我知道我这方面了解不深,肯定比不上她。但我敢打赌她也会做出一样的判断,虽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毒,但的确是没救了。」雷吉纳凑近他,自后面压住他的背,脑袋从他的头左边窜了出来,把他整个人盖在下面,安慰似地开了口,「对他警惕点不算错,但也没必要把箭始终对准他吧。没必要那么有敌意。让我们听听他自己是怎么说的吧。」 雷吉纳的力气大到夸张,再加上他的脚步始终发虚,站不太稳。 他向前滑了两三步,险些摔倒。缓缓放下颤抖着的手,哽咽着,说出借口,也是想法:「假如我能够想办法让她多撑个十分钟的话。」 虽然声音不大,两个人倒明显都听到了。 布莱克朝旁边厌恶到露骨的吐了一口唾沫,而雷吉纳也站了起来,露出了一副完全笑不出来的表情,视线也不自在的左右游移着。 「的确,不能怪你。」现在听起来,雷吉纳的口音也怪怪的,「布莱克,即使你真的对他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你也要相信这方面的判断,的确没什么选择。只能这样给个了结而已。」 「哈,了结啊,治疗师,就把病人杀了?」 「他不像是治疗师,也不像是药师。」雷吉纳停顿了一下,「你也就不能这么要求他。」 布莱克似乎还想要不满的反驳,却没有继续,他的耳尖一跳,回过头,朝着后面挥了挥手:「结束了,没什么问题,除了的确有个死人你们想看就看吧。」 他顺着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了另外三个人相继出现。分别是表情轻柔的蓝发少女,一个像是苦力的壮汉以及特别冷漠的戴着眼镜的女性。人真多,他想,自己究竟又会被怎么样,看不清。 蓝发的少女顶着他人带有阻拦意味的视线,朝着这边靠近过来:「是他下手的吗?那你们怎么」 语气不像是责备,在为了一个死者而哀悼的同时,更多的是困惑。 雷吉纳先一步回答:「没错,鲁提雅,他很无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这是慈悲一击,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既不慈悲,也不是一击吧。」布莱克仍然表情不爽地呛声,虽然在雷吉纳的牢骚下,他最后还是收起了武器,但敌意仍不加收敛。他没有回话,右手揉成拳,轻轻揉搓着自己的眼背。自己的手背是湿湿的,还没有干。 总觉得眼泪应该流干了才对。 「好了,布莱克,适可而止吧。没必要这样。虽然你说了算,但也不用这么紧张。」雷吉纳一边按着他的头,一边又以轻佻的声音劝告着。 「你也知道是由谁做主啊?」布莱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些惊悚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他忍不住稍稍靠近了一点雷吉纳,像是作为掩体。其他人倒都没什么反应。 「虽然我知道不太可能啦,但你能稍微劝劝他吗?」雷吉纳瞥瞥他的动作,一脸啼笑皆非地对着鲁提雅提高音量。 后者还是困惑地微微怔着,仿佛就是回答。她的视线还是盯着了地上的尸体。 「哼,没人管得了我。」布莱克轻蔑地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张开口,声音很小。 「我没听清你不会真的是哪里的通缉犯吧?」雷吉纳微微侧着头,视线在他和布莱克之间来回跳动,「如果是真的话,那可就麻烦了,他那么恶趣味,肯定会让我亲手羁押你,对吧?」 布莱克表情讥讽,没有应声,嘴角倒是翘了一下。 「别怕。」雷吉纳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动作驾轻就熟,「来吧,大点声?」 「弗雷恩。」 「弗雷恩,弗雷恩是吧。」雷吉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剩下的人也是一样。 他确认这个名字不算奇怪,感觉释放松一点:「对,弗雷恩。」 「好的,那么,我也不知道弗雷恩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是应」他顿了顿,张开嘴,在他和地上的尸体之间停留半天,最后还是嫌麻烦似的没有向他问名字,「她的要求这么做的,我想,这对他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对着你们信仰的神明起誓,是不是这样?」 「咕。」布莱克勉强地点了点头,「表面看上去当然是这么一回事。」 「表面上?」 「我还是不能信任他。」 「虽然临时雇来的我说有点那个啦,真没必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这种紧急情况不处理好的话,不也是会在女士的心中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疤吗?你自己给人的的印象分也会降低的。」 雷吉纳打着哈哈地在摆着手,他一边向旁边挪动了一点,挡在鲁提雅和那具尸体之间,鲁提雅便也收回自己的视线,她之前看着尸体,导致脸颊发白,血色尽失。 她的确非常动摇。 「你恐怕什么也不懂。」布莱克依旧是不耐烦地说,语调尖酸,「我完全不懂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和那家伙一样谎话连篇。还老张嘴就来。」 雷吉纳还是居中斡旋着,但他的脸色也明显不耐烦起来:「虽然我也明白你被他的使魔袭击很不愉快,不过也没必要时时刻刻把这种不愉快的情绪写在脸上吧?那么弱小的动物又伤不到你,最多也就是把你吓一跳而已。」 布莱克像是被击中了软肋一般,摆出一副苦瓜脸,没有呛声。 「说不定他把我们也认作敌人,或者认为现在这个不好让别人打搅呢?这个怎么理解都行的。真没有必要这么苦大仇深。」他又向着弗雷恩套近乎,「你也是的,关于那个使魔认个错,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使魔?弗雷恩听到一个让人很在意的词语。 「我没有关于这家伙的的使魔生气。」布莱克不爽地大声嚷嚷着,非常烦人,「即使你真心实意的认错了,我也不会,绝对不会接受。」 「他都这么说了,你就乖乖认个错就好了。」 不不不,他们在说什么?使魔?袭击?是我的吗? 弗雷恩的迷茫像是写在了脸上。布莱克刻意地避开他的视线,让人觉得很难堪,而雷吉纳咬了咬弗雷恩的耳朵:「别犟着,道个歉,他的态度就会软下来。」 「你们在说什么使魔?我不明白?」弗雷恩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疑问直接说出口。 「我就知道他不会」布莱克对着空气哼哧哼哧,不过没有人对他的反应感兴趣。 「就是那个,一只小巧的,白毛的红瞳兔子,缠着鲁提雅不放,最后狠狠地咬了布莱克的脚踝一口。」雷吉纳的双手在空中比划,「因为没有其他攻击性的举动,所以我本来也想没什么问题。如果它不是你的,又能够是」 「真不是我的。」弗雷恩看向地面。 这真的是他不知道的信息,也不知道话题的走向将会如何。 「不会吧。」 雷吉纳停顿两三秒,发出奇怪的声音,扑到已经咽气的那人身边,往下半身去,一把脱下鞋子。 弗雷恩隔了一段距离。看不太清楚雷吉纳到底看到了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容我僭越,普拉斯,你把他拉到一边去,看好他,斯卡纳也一起,什么都不要说。鲁提雅,你学的还不错吧?和我一起把布莱克好好检查一下,我不希望我也落得必须有人亲自下手的境地。」他抬起头,「有鲁提雅在,我想应该还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布阵 「听到了吗?你们?」雷吉纳重复了一遍。 弗雷恩眼见他回过头,声音变得惊愕,愤怒和无奈,这股情绪穿透了弗雷恩的身体,直达背后。他吞下一口口水,低着头朝斜后方一瞥。 布莱克嫌麻烦地啧了一声,一脸毫不在乎的表情,但他还是高高抬起了手臂,随便一挥,距离最远的两个人才面无表情的上前。 他们一人一边,把弗雷恩夹在中间,他回过头,察觉到鲁提雅仍旧迷茫地眨着眼,蓝色的瞳孔也如同蓝宝石般向外散射着求助的光芒。 「不要看。」壮汉说,推了他一把。 弗雷恩把头摆正,被他们两个赶到石头的另一边,看他们没什么别的,威胁到自己安全的动作,便彻底放松下自己的身体,闭着眼,靠着石头凝神思考。在此过程中剩下两个人警惕地看着左右,也警惕地看住他。 他本来以为剩下两个人会还跟他打听些什么,即便是些轻松的话题,结果也没有,到最后,也只能听到另三个人在石头的另一边不时争论,鸡飞狗跳的声音有时都能穿透他那边,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挺安静的,安静到让人想睡觉,不过也真睡不着。 在一个人累到想睡觉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多久,这个关系奇妙的三人组合从另一边绕了过来,不过之间倒显得和谐了不少——也许是因为三人都摆上了一副操劳的神色,没精力继续怄气。布莱克仍然是恶狠狠地瞪着他——按他来看,是努力想要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悄悄变化了。 「结果怎么样?」 「你是瞎了眼才没看到吗?」布莱克没好气的反问,语气却不带刺,「我这样在你面前你还要问?差点连累死。」 「布莱克」鲁提雅怯懦地摇摇头。 「我没事,我好得很。毕竟我不像她一样,我可活下来了。」弗雷恩能够听到他的舌头从牙齿上磨过的声音,「我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了,你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跟上来。」 他停下脚步,鞋底用力地在地面上踩了一下,底部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这样重复了好几遍。 弗雷恩左右看看,自己身边的两个人仍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等布莱克的动作彻底停下来之后,他才幽幽开口:「我想我没有别的选择。」 「不想和我们一起也真的没关系啦。」雷吉纳揪着自己的头发,又把手移到唇边,呼地吹出一口气,把眼中的倦意一口气吹飞,神采奕奕,「又不会生吞活剥了你。」 「雷吉纳!」 「拿钱办事,帮你们带路是我的工作范围。」他撅着嘴唇朝旁笑笑,「对人战可不是我的领域。」 鲁提雅的眼皮一跳一跳,她的视线钉着地面没松开,似乎郁郁已久。 「不,我是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弗雷恩耸耸肩,抬起胳膊,语气明快了一点,「我觉得我一个人肯定走不出去。」 「我想也是。」雷吉纳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你这装束也不像能一个人出去的样子啊,斗篷姑且不说,但心境上,撑得过去吗?」 「大概,没问题。」 「好了,我看着他,这样你们也方便一些吧?唔?雇主?」他抓住弗雷恩的胳膊,回过头朝布莱克的方向看去。 「随你喜欢。」布莱克怏怏地闷哼一声,「反正今天也算是毁了。明天继续。」 这应该算是同意了吧——虽然语气很不友善。他想。后续的安排很快就定了下来,他们四个走在一起,弗雷恩和雷吉纳两人则朝着落在稍后,因为也没什么别的好准备的,便很快出发了——要有什么值得一说的话,就是鲁提雅在布莱克难看的要死的脸色下靠近了他。 他没什么感觉,只是鲁提雅犹犹豫豫地说出好了之后,才觉得伤口的确不那么痛,虽然朝那边看的时候还有伤口,但走上一段时间的路,应该问题不大——就是之后应该还要再处理一下。 她是这么小声说的,笑着的表情很温柔,但只是一下子便又切成了哀愁的犹疑脸庞,也有些畏惧。 朝着那个方向相继步行,没什么其他要做的事情,大概是因为人多,一路上也比想象中要来的太平。 唯一的问题是,雷吉纳比想象的还要饶舌,虽然弗雷恩的回答比较草率,换做别人可能就已经让对话继续不下去,他还是不受影响的滔滔不绝:「你的鲁克棋是哪种规则?」 「唔?」 「鲁克棋你不会没玩过吧?回头玩玩这个放松一下吧,另外就是,我可是很擅长这个的。」 雷吉纳领先弗雷恩半步,速度没有提的太快,弗雷恩能够勉强跟上,没被落在太后面。 「没有经验。」 「难以想象你是怎么长大的啊?」 「隐士吧,他是这么叫自己的。所以常识的脱轨也很多。」弗雷恩谨慎地编织着措辞,避免露出致命的破绽和矛盾,「虽然在我看来更像是个疯疯癫癫的人自说自话而已,但这样称呼果然更好理解一点吧?」 「隐士吗,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是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出来呢?」 「和她有关」弗雷恩放慢了一点脚步,一下子落得太远,引得前面的雷吉纳不得不回头驻足,「我是说,我落在这里,和她关系不小。」 「她?」 「就是」 「啊。」雷吉纳露出被将了一军的表情,眼睛朝右下方移了过去,半晌后才同情地说:「我很遗憾老提这个果然不好吧?」 「没什么关系。我注定要向前看的。注定如此。」他想,和别的相比,这不算说谎,对吧,比起寻回丢失的记忆,让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尽管这两者很可能是硬币的两面,互为表里,但这种结论无法说出口,只能在心底记住。 不过不能聊这个,而两个人又肩并肩向前走,就有些尴尬,总要聊些什么才好。 虽然最好选一个没什么风险的话题,但天气果然还是算了。 「说起来,那个鲁克棋,要怎么玩?」 「这很简单,向拉格特罗姆祈祷,你就知道规则了。而且对于每个人来说,规则还不同。所以即使我在这边说也没什么用——虽然框架是一样的。」 「框架一样?」 「比如说,以我的规则作为基础规则的话——大家都这么做。那么变体可能是在棋盘上设立禁区,王的走法不同,改变获胜条件的细节等等。」他点着手指,「一般说来规则也被认为和守护神有关系,也挺有趣的。」 鲁克棋吗,弗雷恩的确有点心动。但是他关于相当一部分的知识从记忆中被完全挖掉了,其中一部分就是魔法c神明和祈祷。所以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他总觉得自己容易露出破绽,惹多余的麻烦。 「我回头会尝试的以后怎么联系你?你是被他们雇佣的吗?」 「没错。」他撇撇头,「脾气可真臭,但钱不少,我也就忍了虽然我得说,他实际上不是个坏人。就是嘴臭自傲。工作嘛,倒是危险不大,我本来这么想。」 「现在呢?」 「现在嘛,看看你的遭遇吧说不上安全,我得说,他们的眼光。」他又揪着自己的头发,让人怀疑每次都会抓下一点,「就是,那些攻击者,我是说使魔有让我有些想法,是冲着你来的吗?」 「对了,使魔,我只听见了你们说有这玩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毕竟是在你的视野之外受伤的?」 「没错,不知不觉就」弗雷恩希望能够从雷吉纳的叙述中得到些启发。 「唔,在见到你不久之前吧,一只兔子突然从草丛中钻出来——太丢脸了,我都没反应过来——狠狠咬了布莱克的脚踝一口,就跑了,作为使魔的话会不会太不够凶悍了一点。」 为什么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弗雷恩听到雷吉纳在这样喃喃自语,自顾自地说这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倒是没有再冲着他搭话了,他便终于有了那么一小段不怎么受打扰的时间,片刻的宁静。 出了树林,踏上了大路,是土路,走起来总有些不舒服,但比在树林里溜达好得多。前面几个人的距离稍稍靠近了一点,但还是稍微隔了一点距离,不能算是太近,戒备心仍然很重。鲁提雅先不说,感觉布莱克还是时不时地看向后方,不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 两旁和之前看到的没什么两样,树林,郁郁葱葱的,无穷无尽的树林,偶有一两条岔道,延伸向看不见的地方,重复的风景让人看着发困,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突到了城门以下,完全是一下子的事情。 城门很显眼,也很高,聚集在这附近的人不少,既有徒步的旅者,也有很多人赶着马车,大概有四五个士兵装束的人在盘问着过往的行人,虽然花的时间不算太多,但也没有简简单单的就放过去。 「都今天了还这么严格还是说正因为是今天吗?」 「今天啊」弗雷恩点着头,刺激着雷吉纳继续往下说。 「是啊,几个国家的重要人物会面。阵仗很大,刺激着商人也很多虽然我不觉得他们会随便抛头露面。政治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但人们就喜欢看热闹。」 弗雷恩没有继续理会雷吉纳的感慨,而是稍稍掀开斗篷,打量着自己血迹斑斑的外衣,心底发怵。 「唔怎么了吗?」 「没什么。」弗雷恩摇摇头,「我只不过在想我这样过去有些太丢脸了。」 「的确,有些狼狈呢。」雷吉纳眯着眼,「不是因为走不动路了再逞强吗?」 「真的没有。」弗雷恩长长地叹息一口气,说着向前走两步,想表明自己没什么问题。却两腿发软,歪歪曲曲的地差点撞上一边的树。他想,虽然这样走下来伤口感觉陆陆续续痊愈,行动不再受什么影响,但有没有力气走下去又是另一码事。 「啊哈。」雷吉纳耸耸肩,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不用勉强了,我扶着你过去吧。」 「没有必要。」布莱克冷不防地说了一句,「不会觉得很麻烦吗?就这打扮?」 「你们在前面,和你们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他朝着神色黯然的鲁提雅眨眨眼,「我就帮他说两句,你们先过去吧,你看,我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他。」 「那我们就先过去了,真的,布莱克,就听我一次,不用这么执拗的。」鲁提雅摸着自己的胸口。 布莱克最终还是先走一步,而且他们也没有在城门那边纠缠太久,和最凶的那个中年人纠缠了一会就被放行。 「好了,那么接下来到你,或者说我们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行。」雷吉纳笑着。 但弗雷恩总感觉,从雷吉纳的兴致勃勃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期盼出什么问题才像那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疑兵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中年卫兵,右眼上部有一道疤,样貌凶悍,语气冰冷。铁制的铠甲比其他人看上去要老式点,也结实点。 「佣兵。」雷吉纳边扶着弗雷恩,边抬起头,「或者说猎人更合适?总之差不多。」 中年卫兵微微低下头,俯视两人:「执业许可呢?或者担保人?」 「就是前面那些人,你刚才也负责了他们吧?」 他的表情迅速变得险恶起来,语带诘难:「如果你们是一伙的,为什么不一起过来?」 「他们的手续上出了问题吗?」雷吉纳侧着头,看上去是一副要把弗雷恩撑起来的样子,但他也把弗雷恩往下压,让他刻意不要站起来,在此过程中小心地拖在身后,以免让卫兵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 「我没有从他们身上发现问题。或者说,他们自己没有问题。」 即使弗雷恩状态不佳,也能从空气中都能嗅到重的有些犯冲的火药味。 「以前有过往来,这次不是一路的。啊,抱歉,他伤得有点重,我们能早点进去吗?」雷吉纳用力晃晃弗雷恩的身子,左右按压着,让人感觉很难受,加上身体有些疲惫,弗雷恩是真的感觉虚脱,想吐,虽然太阳指向头顶,又没吃过饭,应该吐不出来什么。 但要是真的吐了出来,那就非常恐怖了。 「出什么事了?」 「抢劫,他比较倒霉,什么都被抢光了,我找到他时就是这个样子」雷吉纳放低重心,紧紧撺住弗雷恩的手,往他的掌里塞了些什么,「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虽然处理过,但我觉得他需要早点休息,能先让他进去吗?」 他假惺惺地说完,一只手略略掀开弗雷恩的斗篷,露出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又迅速抽回。卫兵的视线在他的衣服上跳了一下,没有多少反应。 「那你的呢?」 「唔?」雷吉纳呆然回答。 「他被抢光了的话,也就是说你没有?」 「当,当然。」他的反应慢了半拍,拖长声音。 「真少见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弗雷恩先前一直低着头,听到雷吉纳一下子说不出话——摇着自己的动作倒还在继续,真让人心烦——他忍不住侧着身子抬起头,正好撞见雷吉纳惨兮兮地要快哭出来的样子:「我怎么样并不重要吧?重点是弗雷恩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需要早点休息才对吧。你们怎么能老把我们卡在这里?这样太残忍了。」 倒是真的没有哭,就是语调让人恶心的不得了。 雷吉纳一直在暗地用力,没有停,弗雷恩是真的快要站不住了,虽然他应该没有什么胃容物,但现在是真的想要吐出来。 「啊哈,啊哈。也就是说你是有许可的?只是状况不怎么好的他没有对吧你们三个,过来。」他朝着斜后方大喊一句,叫来了几个之前在待命的年轻卫兵。 「当然,我自己的许可当然连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你们要快点放过他,你们有这个责任」 「别在这边腻腻歪歪的,你这老油条!」中年人大声咆哮,左眼竖的能吓死人,「我这就让他去做检测,至于你,拿得出来的话现在就拿出来。罗斯,把他带走,让书记官检测一下。」 「好的,百夫长。」一个少年兵出列,从雷吉纳那边抢过弗雷恩的身子,朝着一边的哨位室扶着往前走,金属铠甲的质感冰凉,让弗雷恩的一下子浑身发凉。弗雷恩回过头,看到雷吉纳笨拙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半张着嘴。 「你们的动作可快一点啊,这种身体不好的病人要早点休息才对,你们的工作效率」 中年卫兵的手压在了自己的刀上,来回抽动,发出刷刷的声音,一响一响。 「关于我的文件嘛」 雷吉纳迅速地切换过态度,但扭扭捏捏的态度让人还是很捏一把汗,但弗雷恩想,大概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不然的话,刚才他的举动大概是要 「你没事吧?」似乎是叫做罗斯的少年兵声音稚嫩,但一板一眼。他的身高比弗雷恩略矮,但还是努力地踮起脚尖把弗雷恩往旁边送过去。 「我还好。」他摇摇头甩开思绪,不再去理那边的那两个人,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脸色惨白啊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别怕。」他压住涌上喉头的酸液,「我一个人独处休息一会就行了。」 「现在吗?」 「不,检查之后。」 「铠甲有些冷,忍一下吧,抱歉。」 罗斯扶着他走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抬起头朝内喊话:「书记官大人,身份文件丢失,请查一下。」 因为是烛光,光线不太够,加上弗雷恩有些头晕,即使仔细看也只能大概看清红木的书架和桌椅,以及桌子后罗斯喊话的一团人形轮廓,要是说人似乎有点太丑了点,虽然遗憾的是,那的确是个人。 一脸市侩的秃顶中年男性从桌子后抬起头,扶扶眼镜——好像向下滑了一点,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账簿,脸上的褶子抖了一下:「罗斯,你把他扶过来。到这椅子上。」 他指的是办公桌对面的长椅,让人躺下来反而可能还舒服一点——弗雷恩倒还真有这个冲动。只是他毕竟不是来这里休息的,早点把这个流程过完,早点结束才是最好的选择。 弗雷恩被罗斯好不容易才扶到了椅子前,罗斯小心翼翼地才把弗雷恩抖在了椅子上,弗雷恩又强撑着站了起来,缓缓踱到书记官的面前,伸出手:「你好,书记官先生我希望这项检查能够快点结束。」 「真是麻烦。」书记官一脸不爽地伸出了手,黏黏的弗雷恩忍着才没有一下子扔开,而是在空中抖了几下。 松开手后,书记官嫌弃的表情才变得公事公办。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桌面上的蜡烛打量了一会,从桌子底下抬起手:「罗斯,你先回去吧,我给他检查就好。」 「但是」 「听到了吗?你等在门口也行,我会马上告诉你结果的。」 「这不符合流程吧。」罗斯不敢直视书记官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规章上是」 「你是当心我被这样一个病秧子吓怕了吗?」 「当,当然不是。」罗斯赶紧立正,头死死下压。 「知道了就快给我滚。」 书记官出另一本册子,舔舔手指,又扶了扶眼镜——似乎老在往下滑。 「好,好的。」罗斯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他带上门的时候,还忧心忡忡地朝着弗雷恩看了一眼,「祝你好运。」 「哼,我看看」书记官听见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才凑近身子,左手提着眼镜仔细端详弗雷恩的相貌,又在那本册子上快速往后翻页。弗雷恩感觉自己还听得到罗斯在门前焦急的,来回踱步的声音。 弗雷恩一脸空虚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手不停地把文件翻到了底。 「很好,不在重案犯的画像册上,哼,走吧。」他不耐烦地说着。 「唔?」 「这还一脸傻乎乎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他吸一口气,咬咬自己的舌头,抬高声音,「罗斯?进来,把他带走,没问题。」 少年兵在前一句话的时候就探进了一半身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是,是的,没问题吗?」 「你没听到吗?」 「我不知道,这是书记官大人您的工作。」 「检查过了。」他回话道,向后靠回椅背上,「这种小事以后不要来找我。」 「好,好的?」扶着弗雷恩出了房间,罗斯回头看了看哨位室,才后怕而小声地向他问:「没问题吧?」 至少现在应该是暂时安全的吧。弗雷恩刚想要开口,感觉自己的脑袋又被揉了一下,他转过身,看见雷吉纳嬉皮笑脸的样子:「肯定没事的啦,不如说拖了太久才有问题,走吧?啊,这小子也多谢谢你照顾啦。」 「这是我的工作。」罗斯挺起胸膛,声音洪亮。 「谢谢」雷吉纳锤锤他的胸口,又看向弗雷恩。 「嗯。」弗雷恩还看到了在一段距离外,那个百夫长身上冒着黑气的样子,也许是错觉但现在也肯定不是仔细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没问题,我们走吧。」 他们便从城门离开,进入了内城区,弗雷恩没精力观察别的,只是木然跟着雷吉纳前进。要下手的话,之前恐怕早就有无数的机会了。所以现在面对这个感觉陌生的而又模糊的轮廓,只要跟上就好。 雷吉纳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到就在一边的一家酒馆,推开陈旧的木门,顶着刺鼻的酒味找了一会。才终于找到早在酒馆的角落坐下的剩下几个人,他们面前还摆着酒杯和酒囊。 「你太慢了。」坐在最里面的布莱克从喉咙的深处咕哝着,面色发红,「怎么这么久才过来,下次扣钱,扣钱。」 雷吉纳张开嘴,打量了一下他面前已经空了一半的木杯,探询似地看向旁边的鲁提雅。鲁提雅窘迫地咳了一声,声音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我阻止过他了,不过他完全不听劝」 「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啊!」布莱克把酒杯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摔,酒沫飞溅,洒在了桌子上,把她的嗫嚅毫不犹豫地打断,「问题只有一个,你们,为什么这么慢?尤其是你!」 「安全起见嘛。我可不想让他在检查的时候出什么岔子,就使了点小手段而已。」雷吉纳眼见布莱克对鲁提雅的劝阻充耳不闻,无奈地抬抬眉毛,「当然,为了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我可是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火力哟。」 「什么手段?」 「贿赂。」他笑嘻嘻地拿起一杯没人碰过的杯子,干了一口。没有注意到鲁提雅略有些窘迫的表情,布莱克也是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把一枚银币塞到弗雷恩手里了,看他的反应大概是了解我什么意思了。」 「贿赂?但这不是反而心虚」 「有什么问题嘛?那个书记官嘛,色厉内荏,又爱钱。他确定不是什么大犯要犯的话就放行了吧,某种程度上也是判断过的,只不过少了用魔法验证的嘛,现在不是刚好?」 「听上去就讨厌的要死。」布莱克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吐字很不清楚,「不清不楚。非常不清不楚的做法。」 「也总比你的吐字要清楚。」弗雷恩也拿了一杯,小小喝了一口,但他不太习惯酒味。 鲁提雅和雷吉纳对视一眼,忍不住微笑起来。 布莱克阴晴不定地,用力抓住手中的木杯在桌面上摩擦:「哼,你也一样,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你完全没有说实话。」 「布莱克,你醉了,你真的醉了。」鲁提雅缓缓地前倾身子,抓住布莱克的胳膊,往自己面前拉动,但她没怎么使上力,也就没什么效果。 他挥挥手挣脱鲁提雅,打了个酒嗝:「别以为你能瞒着我嗝你这谎话连篇的家伙。」 听到这番指责的弗雷恩便微微眯着眼睛,欲言又止:「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你说什么?」 「你要是刚才就那么想的话,有大把的机会。」他停顿一下,努努头,对准门外走来走去的盘问行人个不停的卫兵,「现在反而揪着不放你自己是干净的吗?现在把卫兵叫来的话,吃亏的未必是我。」 布莱克露出笑容:「那我们就走着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骑士 时间凝滞了。 死寂传播开去,扯开一片沉默的空间,只有远方道路上哒哒的马蹄,以及行人的谈笑尚能听闻。 这些响动也都很模糊,被安静死死压住,弗雷恩注意到,酒馆内所有人都把视线投了过来。夹杂着小声的议论,若有若无,无法打碎这片寂静。 鲁提雅明显慌了神,抬起手,靠着自己的脑袋,蓝色的眼眸左右翻腾,一言不发,面对现在的情况,她显然不知道应该平息这道小小的风波。 弗雷恩努力克制着没露出什么表情,内心则在仔细权衡。 如果真的再被问一遍,会有风险吗? 太难预料,无法估计。雷吉纳让自己,用擦线的方法躲过其中一项检查,也就是说自己本可能会败下阵来——说不定就在两可间,如果自己真的被叫出去出去,到底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但这个风险必须要冒,他也有继续深究下去,不然的话,他在酒馆外和雷吉纳道别,分开就好,他不是为了被布莱克呛一句才走进这个酒馆的,他有别的目的:「我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哼,我真差点就信了。」 他七分认真的声音缠着酒馆的横梁,把其他的响动都一口气吸了进去,弗雷恩从来没想到面积不算小的酒馆,此时有些逼仄,安静到有些反常。 即使有人发酒疯会这么安静吗?弗雷恩一时对周围的环境有些疑惑,又轻轻放下。 「鲁提雅,他真醉了,帮他解毒。」雷吉纳从座位上站起,大喊出声。 而剩下两个背景板还是没有反应。 布莱克吞吞吐吐地咬着牙,眼神也躲躲闪闪:「我没有醉,没有。我现在就要给他好看。」 「但是」 「暴力一点是值得的,给他一个教训不对。他酒醒了会感谢你的。」 他挥挥左手驱散自己可疑到极点的说法虽然声音本身也小到只有弗雷恩才能模糊的听见,俯下身,捂住布莱克的嘴,对着四周的酒客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笑容起到了效果,如坐针毡的气氛有些收敛。 至少其他人的视线中,恶意的好奇更多地变成了善意的好奇,弗雷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嘴角,眼神,还是说整体的气氛。 但他就是知道。 鲁提雅念念有词,看着在雷吉纳的动作下挣扎着的布莱克,犹豫一会,始终拿不定主意。 只是看着他大有挣脱开的动作,最后她还是把手掌靠在布莱克的脑袋上。 还没等弗雷恩看清楚动作,布莱克脸上的红晕便迅速消散下去,眼珠朝上翻去。他小小哼了一声,便靠回椅子上,低下头,均匀地呼吸着。 「你可不要产生什么误解才好。」看到布莱克终于失去了意识,雷吉纳摆出一副安心的表情,「据我所知,塞西草的炼制并不是违法的,至少在这里不是。所以你如果真有刚才那个想法,还是放弃吧,只会让自己麻烦缠身。」 弗雷恩倒是觉得,更危险的是这动作微妙同步的两人。 雷吉纳看他反应寥寥,一脸嫌恶地瞥向门外,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别人听:「就我个人而言,和那群吹毛求疵的人打交道挺麻烦,真心的,大多数时候无非就是巧立名目再捞一笔,虽然这不算那些卫兵本身的问题吧。」 「我明白了。」弗雷恩不置可否地朝后靠靠,语气也淡下来。 然后就是四下搬动着桌椅,和坐下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就结束了吗?」 「真没意思。」 叮叮咣咣的,弗雷恩听到了其他人对着酒瓶吹气——和吹嘘的声音,又变得热闹起来,这个角落方才的插曲,似乎从未发生过。 「真的过火了,对吧,鲁提雅?」雷吉纳松开手,带着笑,重重地摔回座位上,头在椅背上耷拉着,看向天花板。 鲁提雅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布莱克,虽没开口,表情稍稍松弛。 「他这不是睡了吗,别担心,想怎么说都行,不会什么问题的那两个人也不至于是铁板一块吧?」 他举起杯子,向那对沉默的男女致意,又看他们始终没什么反应,最后对着空气干杯。 但弗雷恩觉得那两个人真的像铁板一样,怎么也撬不动。不过看着雷吉纳的动作,他感觉口干舌燥。 先前被布莱克压的喘不过气来,他这才有闲心,便细细啄了一口杯中的酒,杯中是暗红色,酒精的味道也很重,对他来说太刺鼻。勉强咽下去一点后,他忍不住重重咳嗽着,鼻腔也难受都要命。 他一边抖着身子一边把杯子推回桌面中间,下次自己还是喝点水好了最好是开水。 酒实在不是好的选择。 「你没事吧?」 鲁提雅轻轻地问,她身边的布莱克还是靠在自己的椅背上一动不动。 现在似乎是最好的时机。弗雷恩突然意识到。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叉在胸前。自己先前一直在意的,现在最好确认。他没有在进城之后就把这些又热心又缠人的家伙甩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很在意他们几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之前实在是不好开口。 大概是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鲁提雅的表情也变得稍稍严肃了一点——虽然比起之前,感觉上还是更好开口。 「我没事,倒是你真的没问题吗?」 「哪方面?」 「各种意味上」被自己亲手了结的那个女性幻影在眼前出现,他摇摇头,把她的形象从脑海中压下去,「你们之间的关系你真的不是被胁迫之类的吗?」 长驱直入,他长呼一口气,缓缓松开手,不过还是用力压在桌子上。眼前出现的是自己没有救回来的那个少女。 「胁迫?」 「对,胁迫至少我这样想。」弗雷恩把话稍稍往回收了一点,态度依旧认真,「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些什么,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去帮忙的。即使有一些难言之隐,也不必坦白,只要让我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就好。」 见她还是沉默,没有立刻做出回答,他便移开视线——他不想给出太大的压力,像是自己要逼迫她坦白一样。 他通过稍远窄小的门,看向外部,天空蓝的发亮,透的发虚。黄色的砖石建筑稍显老旧。只不过在缺少了经验和常识的他看来,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愿意为我做些什么,我很高兴,我发自心底的感到高兴。」他还是保持着视线,这样的回复却已传入耳中。 是这么一回事吗,他腻烦地暗自叹气,如果真的要自己做些什么,开头一般会讲自己有多么不愿意麻烦别人。 这不是要自己帮忙的那种口气,不是。 「因为很少有人愿意为我能够做些什么,抱歉,我不太擅长言辞。」她说话很慢,但说了这么长的句子,他才慢慢感觉到,她的声音非常好听,「不如说,我一直在想的是,我能不能够为别人做些什么。所以能够看到有人能够像雷吉纳一样,把我当做一个纯粹的人对待,又不吝于伸出援助之手。如此一来,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骑士——对我而言。」 「骑士?我可配不上,拿钱办事而已。」 她没理会暴言的雷吉纳,看看一旁靠在椅背上留着口水的布莱克,定了定神:「他虽然粗暴,但不是坏人。当然,你们两个更有趣,至少听你们两个聊天——我在前面听到了——挺有趣的。」 「是我一个人撑起来的吧?」雷吉纳态度有些粗暴地插话,简直像是闹性子的小孩子一般,「不知道药师有这——么多社交需求,真是抱歉啊。」 「你这边的话,我们大概或许明天可以继续吧?虽然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我不太确定布莱克会怎么做安排。」她轻轻带过,腼腆的笑笑,「总之。我觉得你不太一样。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也不太知道你的境况究竟如何,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你现在的处境,有些麻烦。」 「你没有说错,但我不需要你们的」弗雷恩的双手搭在胸前摆出防御的讯号。 「我明白,我不像别人,想要在你现在这里横插一脚。但是你现在即使麻烦缠身,还是愿意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我,伸出援手,这让我非常温暖。我也不强求现在你就来依靠我们,但是你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的帮忙,我非常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就像你这次,为了我的愿望一样。」 她以右手轻轻叩着自己的胸口,表情平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温柔和尊重。 这态度让弗雷恩非常受用,却同时有些无奈。 「这话有些重了吧。」雷吉纳往自己的空杯里添酒的动作停在半空。 「我觉得这分量刚好。」 「不,不,不是立誓的问题。」雷吉纳把酒瓶哒地一声甩在桌子上,右手轻轻弹着自己的酒杯,语气忿忿,「总觉得,你说这句话总像告白一样,桃色的意味很重是不是见到的好男人太少,太没眼光啦?」 「唔?咦?」 「哪里好啊,这种小豆丁。就这样一句话把你迷趴下了?怎么说,再怎么说,也需要找个像我这样的好男人吧?有男子气概的?」 哇,又来了,和在入口缠人的时候一样恶心。弗雷恩心中涌起恶感,而鲁提雅像是没有见到过雷吉纳的恶意撒娇这一面,只是诶,诶地左右看着,手足无措,一边在脸上露出不快,又在一边把这股转瞬即逝不快强行压在下面。 雷吉纳则继续自顾自地往下侃侃而谈:「虽然我知道,和布莱克比起来顺眼的多嘛,但那又怎么样呢?和下限比较没什么值得」 他住了口。 对面的布莱克开始动腾了,他呻吟着坐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不,不,不。没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雷吉纳正襟危坐,「我刚才感慨,你刚才醉得有些太厉害。」 「然后呢?」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被强行解毒了。我觉得这样能够让你稍微清醒一点。」 「哼,哼。算了。」布莱克沉默半晌,揉搓着自己的额头,像是因为听到周遭嘈杂的要命,眉头紧紧勾住。他环视一圈,打了个哈欠,「我累了,回去吧。」 「那关于这件事。明天继续,也就是」 「明天吗?」雷吉纳打断他,「我明白了,再见。」 「哼,再见。」 虽然怎么听都是不想再见到的口气。 短暂告别之后,他们四个人便从座位上离开了,弗雷恩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感觉自己和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牵扯才对。 不过这些麻烦还没有结束——他身边就有一个非常麻烦的角色。 「好啦,你可以认真说说你现在的情况吗?还是老样子,死犟着不肯开口?」 「唔。」他把之前自己一直避而不想的那句话重新放回视线,虽然向他问问自己要找的酒馆在哪里似乎可行。 但是他不想,感觉会非常麻烦,会无法在合适的时机摆脱他。 「算了算了,那么你要打算怎么还?」 「唔?」 「这顿饭记在他们的账上,也就算啦,大家都没什么话说。」他的手在桌上的残羹冷炙扫了一通,弗雷恩这才注意到干面包,他没有注意到这些食物,「但是我帮你垫下的,给书记官的钱,你不会就赖着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定手 弗雷恩楞了一下,背过身,摸索着自己怀中的口袋,揪出一枚银币,挥着手臂,又放在桌上,朝前一弹。 「钱的话,我有。」 雷吉纳一副扑了个空的表情,胳膊垫着后脑勺,移开视线:「你还真有啊?」 「当然,你以为呢?」 「要是,没钱又苦苦哀求我的话,我就会让你赊账,然后感谢我的大恩大德切。」 「想的美。」 「即使你说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然后露出点骨气,我也可以找理由交个朋友啦。你之前那股窘迫样,谁知道还藏着这么多钱啊。我真的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要谋财害命咯。」 雷吉纳拿起银币,他右臂前伸,虎口夹住银币,做出瞄准他的姿势,眼睛,从弗雷恩的角度来看眼睛被“换”成了银币,只看得见他得意洋洋的,一脸炫耀的表情。 他顿了顿,又将银币高高抛起,银币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落入手心,以牙齿咬咬,才一脸无趣地任由它溜进自己的口袋。直视弗雷恩:「那么,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吗?你要是不急的话,可以慢慢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桌上剩下的那一点面包,意图明显。 弗雷恩的确不急。或者说,他眼下的最急的是,填饱肚子。既然都有人请客,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太担心的,不然接下来的漫长时间肯定遭受不住,长夜漫漫,白日亦然。 虽然面包口感的确不太好,又硬又涩,磕的自己牙疼,伴随着稀释到没什么味道的酒——或者是用装过酒的杯子盛的水——才能够勉强下咽,但总比没有好。至少这些远远差评也是他才狼吞虎咽之后才给出来的。 但回想起自己进食的动作,这个评价也就没底气说出来。 而他有底气做出判断的是,一切问题远未结束。 如果自己的敌人连杀人都做得出来,那么也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现在没有其他动作,并不意味着自己彻底摆脱了危险。 有一点非常值得怀疑,他看到的那个白色的影子如果是敌人的使魔,也就意味着自己在遇到那个女生的时候——这个称呼在他的脑海中固定下来——至少还有敌人具备行动能力。 无论是他暂时压制过的那个人恢复了知觉,还是有别人,没什么区别。 至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能够想到很多不同的解释,现在也暂时没法细究。但是不管怎么说,分开之后,必须要时刻小心在暗中窥伺着自己的眼睛。 似乎现在就有,在很远外。 他吞下最后一块面包,直接用桌面蹭掉指间的面包屑。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还是有些僵硬。原本以为这么紧张大概是因为布莱克在场的缘故,现在看来,大概不是。 「吃的挺快嘛?」 「我没有那么在意味道。」弗雷恩动动手指,在桌面上点出一个圈,「我想,还是先去报告一下她死的事情吧。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做的,即使是会误会,这件事情也必须让相关人员知道。」 至于这个人员的范围有多大,他避免给出必要的承诺。卫兵?家人?亲属?财产联系人?似乎都可以算,但要说不是,也无法完全否认,因为没人知道具体的是说什么。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 雷吉纳露出微妙的表情,大概是充分了理解了这个「相关人员」有多模糊。但是从他一脸坏笑看来,为什么要用这么模糊的说法,他理解错了。 也幸亏没有理解。 「有必要,的确很有必要,相关人员啊。」 「别讲这个了,我还有个问题想要说一下。」弗雷恩不知道这个问题能不能像预计的一样,在不暴露自己的目的下套出尽可能多的信息。 因为自己一旦说漏嘴,雷吉纳很有可能,不,是必定会来参一脚。他想努力避免情况脱离自己的掌控。 「唔?」 弗雷恩小小地抑制住呼吸,瞥向楼梯之上,那里是走廊:「这边提供住宿吧?」 「当然,你发现了吗。」 「住宿是一间房一间房租住的吧?」 「嗯,肯定啊。顺便一提,我就住在这,你想的话,可以住我对面的那空房间。」 他的思路却没有被打断,不如说接下来才是重点:「那有没有一层一层被租出去的形式?不一定是说住宿,也可能是说仓库之类的。」 「一层一层?」他花了点时间才消化这个说法,之后一脸古怪地摇摇头,「没听说过有这回事。短借都是按间,如果是商铺和仓库也听说过按幢的借出去,但是按层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设计吧?虽然大多是多层建筑没错,但比较多的听说是一层商铺,二层住宿,三层仓库。不可能租出去的吧?」 「唔,想想也是。」他遗憾地点头,努力不让自己的话语中露出那些微的紧张感,「要是有人用不着住宿的那方面就好了。」 「你是不够钱租房吗?我大概也可以找人介绍。但如果你一个人的话,也用不着一层吧?除非你是」 「情况特殊,这就不麻烦你了我还要先忙,闲下来了再联系你吧,要处理的事情还挺多的。回这里就能找到你吧?」 「未必我未必会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尸,可能也会四处乱转,不过你要是有事可以留个口信,我会想办法听到。」 弗雷恩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正好奇他到底要怎么听到。就碰到了自己戴着的那个宝石吊坠。 对了,常识记忆和知识被挖掉了一部分,所以一时没想起来,大概是魔法——就和自己戴着的这个吊坠一样。 「我知道了,那我先撤了。」 「撤了这词说的,再见。」 「再见。」 弗雷恩走出略酒馆,抬头看看明晃晃的太阳,越过头顶,投下不大不小的阴影,先前感到的压抑气氛愈发沉重。 他要开始干正经的,为自己的前路着想。也就是要去萨尔基里酒馆附近的三号安全屋——那个女生是这么说的。 略作思考,决定先往回走,到了自己进城的那处,就在旁边,之前那个拘谨的少年在城内荫蔽处休息——一眼就看到了,额头上淌着汗,但他睁大眼睛,憧憬地看向其他守在门口的人。 弗雷恩记得,他叫罗斯来着。 隔了一段距离,罗斯听到了不加掩饰脚步声,回过头来,他的表情像是在说,他对自己应该还有点印象。 「你现在好些了吗?」他忧心忡忡地开了口。 「多谢关心,我好多了。真可靠啊。」 「不辱名声就好,你找我,是还有什么事吗?」罗斯脸颊发红,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得意。 「多打扰了。就是想问下,萨尔基里酒馆在哪里?」 「没事,唔离这里有段距离,沿着大路走,看到征服王的雕像时,右转。之后在斯坦福德商会再右转,标牌上铭刻着白牡鹿的就是。」 「好的,谢谢。」 他点头致意——记得鲁提雅在离开酒馆的时候对着雷吉纳点了下头,布莱克的角度看不见,他却没有忽视。这大概是某种告别的动作。 少年略拘谨回了礼,一脸昂扬,他踏上大路,虽然不知道征服王的雕像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既然都能作为地标存在,想来很显眼,也很好认。果然,在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见到了一个人举着剑,骑着白马的雕像,在很大的广场前。 他虽然也想注意一路上的细节,但做不到。挡路的商人太多,叫卖着各种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商品。城内的布防也很严密,卫兵出乎意料地多,让他的神经紧绷。 即使暗示自己没有做错,看到时仍不住有些犹豫,但没被发现。 再加上,被窥伺着的感觉也愈发严重起来。 稍好的是,印证了自己的部分想法,连绵不断的,相似的建筑群不多,不如说一样的很少。而且这些建筑都不高,设计的时候大概功能性就很强,分工很明确,所以自己先前向雷吉纳问过的,将一层一层拆开售卖或出租的情况,大概的确不怎么常见。 寻找商会的过程相比起来倒比较麻烦,走了一小会之后,他决定又问路,便得到一个热心老婆婆的指点——眼神像在告解——要往前走三个大路口。这样一来,他便也知道了斯坦福德商会是什么样,第一感觉只是很大,停着的马车很多,不辱商会之名。 而且门口的小商贩是真多啊。 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或者说,他感觉自己的兴趣不在于此,而在于别的方向。 到了这里,找到萨尔基里酒馆就不存在任何困难了。然后是下一步,三号安全屋。 三号,三号,这是那个女生的用词。 肯定不会是说安全屋有很多个,而要去的是三号备用地点,这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从她接下来扼要的指令和决绝的行动来看,几乎可以肯定,开头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即使面对着自己的喟叹露出了些破绽,但至少这句话,必定仔细斟酌过的。也就是说,自己要去的地方,本身和三有关。可能是一层的第三间房?可能是第三层楼?也可能是相似的建筑中的第三个?但是能够确定的是,是唯一的三。 所以第三间房的可能性不大,无法确定层数,并不唯一的指代不存在任何意义,徒徒迷惑。 从与雷吉纳的对话中,他也排除了第二个可能,其中确认的其他信息也很多,比如的确都是多层,而且的确有租借仓库之类的习惯。从他的思考来考虑,租借仓库作为藏身点,永远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因为很少会有人管仓库内部的陈设如何,全都是陷阱,只要不被发现也都无所谓。 他放慢脚步,刻意压低自己的速度。 招牌上画着白色牡鹿的酒馆就在眼前,他朝旁边看看,果然,在酒馆的右侧,有一大片,少见相似的建筑群,都很高大,一看就是仓库。 符合自己的判断,没有出太大问题。 确定是哪一间本身也不困难,没用上的不多,而且以萨尔基里酒馆为准的话,基本上就是酒馆右数第三间的可能性最大。 那间仓库和别的不同,没有开着门,一路上来看,大概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各种商人都沿街叫卖,所以这个闭着的仓库很刺眼。确切的说,一旦注意到之后,就无法排除其作为目的地的可能。 基本上,他能够确定不会有错,不过他没有停留,而是缓缓地走了过去,一边注意着方向,规划着怎么从另一个角度绕圈回来。 跟在身后的尾巴并不是错觉,现在不能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那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虚晃 以余光朝后方看时,弗雷恩感觉到,有什么一闪而过。 一闪而过本身不能说明什么。 可能是守卫武器闪闪发光,可能是阳光在玻璃的灯罩上反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会发光的东西——他能举出一打例子。 但出现了不止一次。 如果只是一次,无须注意,但在相同的位置发现第二次,第三次时,不由另做他想。 深呼吸,放轻松,不要让人觉得不自然,步速放平,表情放稳,不要打破自己的行动规律,不要让他们注意到,你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背后。 原本,你在明,他们在暗。 现在,形式逆转。 他缓步走过这片街区,看着地面上的一团狼藉,绷着的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小心地注意脚步,才能不让自己踩到地面上的那一团红色的黏糊糊玩意——根据不少人手中的水果来看来看,大概是运什么水果的马车在这边翻倒过留下的痕迹。 但那一摊地面上的暗糊的红色,还是让他心里闷得慌。 弗雷恩压下脑袋,往路边靠去,因为中间的人明显变多了起来,侵占了马车的通行区域,只留下了一马车宽的通道。两边摆摊的商人,又把本算得上宽阔的街道一口气吃掉了大半,但大多数人在两侧都边走边看,速度也就自然慢了下来。 就算自己同样压下速度,也不会有多显眼,或多不自然。 他一边想着自己,到了现在,为什么自己不愿意叫那些守卫过来帮忙,让自己置于安全之地。 自己不假思索,很快做出了回答,他不想脏了别人的手,而是想亲自把这件事处理完毕。 既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劳烦别人的价值,也是因为他的确想要做个了断,想要和那些逼迫自己对她下手的人,做出了断。 那并非自己的错,也并非那个少女的,而是攻击他们的人,才让他不得不因为良心做出了刚好相悖的选择 「有兴趣吗?」 他察觉到自己停下了脚步,以一种带有c侵犯性的姿势,前倾着地在一处货摊前站了半天,久久凝望在一脸胡茬的老板的斜后方,挂着的一条吊坠上——有些在意。 和自己脖子上的有点像,虽然,他想,自己脖子上的是青蓝色的,而这一块是银色,而且也小很多,只有拇指大小,而且很平,更像小镜子,他看得见自己锐利的瞳孔倒映在内,深处流露出些许焦虑,转瞬即逝。 「有点兴趣。」他反应过来,点点头,「做工似乎还不错我说链子。」 「哈,也对啊。附魔宝石只用看品质就好,不过这个水晶的品质也挺不错,虽然不像猫眼石那样应用广,但以这个大小来说,这种水晶也算是上品。」 老板虽然语气像是很熟络,但走到他面前后,声音有些发虚,像是有所忌惮。 猫眼石是什么颜色来着?一下子想不起来。 「是吗?我倒不觉得,我觉得这水晶挺一般的。」虽然不知道到底怎样,但是对商人来说,把他们的描述打个八折肯定没错,他想,自己没有直接说这块水晶是次品就算是挺给面子了。 「二十银币,买不买?」 老板的口气并没有内容那样听上去有气势,慌忙抛出了价位后,他便慌慌张张地去招呼他身边的顾客。 「八枚银币的话,我就买了。」他原本想打对折,说出口时,忍不住再压了一点。 「八枚银币?你怎么不去抢啊」 「那我就抢了?」他不为所动,这种路边的大棚,卖的东西能够贵到哪里去呢,他甚至怀疑自己出八枚银币还挨了不少宰,「还是该走掉?」 「算了算了,我你挺顺眼的的,就八银币给你算了。」老板一副舍生取义的表情取下挂在内侧那枚的小水晶,摊在桌子上,小小后退。他数出八枚银币交付摊在桌子上,便提起宝石,握在掌心。 他往回瞥瞥,停在一段距离外的有两三个人有点眼熟,但不太能确定。 压制着自己的视线,避免露出什么其他的情绪,眼神只是跳了一下,有了这块水晶,有的是时间观察他们。 他想把这块打磨的很好的水晶,当作镜子来用,好在不回头前提下,的往后看。 现在要做的,是锁定大略的观察目标,以便仔细观察。 他又在路边停了好几次,方便警戒,也花了点钱,买的东西也零零碎碎,显旧的草筐,几件衣服,感觉还能点着油灯,还有些冒着淡淡芳香的植物——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他在拿着油灯招呼卖家过来的时候,才感觉到,那个老太太在刚看见自己的时候,还是很友善,但到了自己面前时,表情一僵,让他感觉自己是来抢劫的,都不忍奇怪自己有这么凶吗。 结合买那个吊坠时老板的反应,理应发生了什么才对。 当他看到那些植物摆在路边,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时,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不禁失笑。 味道,自己身上的血多的先前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血腥味自然轻不到哪里去。之后又进了酒馆,再怎么避开那几人夸张的动作,也多少会留一点酒味,两者混合在一起,自然会让人敬而远之。 所以最后他才买了一点草,虽然不至于真的把气味彻底盖过,至少作为安慰剂,还挺不错。 他把草筐挽在手后,里面装着那些杂物。期间又好几次通过水晶的反光,才确认了到底是谁跟在自己后面——大概就是被自己在城外的那片森林里压倒的那个青年。之前居然没有看出来,太不应该,虽然现在戴着眼镜,头发也理得整齐了点,像是哪里的游商,也不是自己一下子没认出来的理由。 虽然感觉视线并非完全来自他,但那很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不然的话,还会有谁看着自己呢?弗雷恩又暗自确认了几遍,没有其他的面孔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一定是错觉。 他的谨慎是有价值的,之后便是下一步,要怎么摆脱。 不能犯错,思考,然后行动,尽量在一次行动中解决。 他无法确定,如果那个人发现自己暴露,是会偃旗息鼓?还是扑上来指认自己杀了人? 如果是后者,他几乎没有辩驳的余地。 虽然不了解详细的地形,大概的方向感总不会错,弗雷恩弯弯绕绕走了半天,为了绕回去,转了个方向。 现在这条路小了点,人少了一些,不再有道路两盘琳琅满目的商市。但要说冷清的话,倒也完全不至于。 而且,人们的情绪普遍很高涨,这种情绪并非是从对话的内容中流露出来的,而是作为一个整体的特征,让他能够模模糊糊的嗅到一点。 比如是兴奋的眼神,高扬的语调,匆匆的脚步声,又或者是各种商铺和工房吱呀吱呀的门。 因为这边没有其他商铺在路两边,他重新道路的中间靠近,也略略提高了一点速度,那个青年仍然跟在后面一段距离,但因为这里的人少了一点,距离也稍稍拉远,至少用掌中的水晶吊坠,也看不太清,算起来大概有三四十步的样子。 虽然他看着自己,弗雷恩还是忍不住祈祷,希望他并没有仔细追究自己的行动。 向着那个女生曾提起的地母神祈祷完后,他打量着着道路两侧的建筑,少数关着门,剩下的大多有人守着,极个别的破破烂烂,像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人 啊,差不多回去了。 他停下脚步,这道小路也通向广场,现在他是从那座雕像的斜前方进入这片场地。 虽然入口不同,但不至于认错,毕竟那座雕像很显眼,看过就忘不掉。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也咚咚直跳,这不像之前那几次,要么别无选择,要么还有别人——虽然是不可信任的帮手——这次只有自己,自己思考,自己选择,自己承担错误的结果。 揉揉自己的腹部,缓解压力,感觉终于好些了后,才迈出脚步,不疾不徐地右转,努力不让自己内心的动摇显露在外,重新踏上了到斯坦福德商会的那条路。 反跟踪的方法很多,他想用最简单的,最快那一种。 虽然是第二次走这条路,但这次感觉长上不少。之前一直回避的问题,现在必须强行解决。而且解决失败的话,后果也不知道 在走到斯坦福德正门口的时候,他没有向后看,而是凝视着门口,在原地等待。 他想,斯坦普斯商会忙的过头,和屏息的他不同,它不曾为某一个人停下脚步,而是始终向前,快步向前。 和钱一样。 他呆然凝视了一会,一时和路边三三两两的闲汉没什么两样。 不多久,商人如潮水般涌出,弗雷恩随即开始了行动。 他侧着身子,逆着人潮往里挤,刚刚迈进大厅之后,立刻弯下腰,转身,一边披上篮子里的外套,一边围着入口绕一个大圈,从入口另一侧出去。他买衣服的时候就参照着这边的脚夫,选择的外套。 其他人的确没怎么注意他——人太多了,恐怕莫名其妙的生人也不少。 他一边小声说着抱歉,一边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弯着腰划开这一侧的人群——虽然他的身高不算特别高,但小心一点很有必要。 抓起用斗篷盖着的篮子,他往右侧跑。 现在要与时间竞速。 他出去的时候,回想着不免懊悔,自己的行为欠缺谨慎。 他们要发现自己实际的目的地倒也不难,至少顺着自己先前的路线再走一圈很有可能发生。 但是他发现跟丢了之后,到底会做出怎样的行动?有没有更好的策略? 无法预计,无法测算,无法覆盖。 唯一能做的就是加速。 就是他现在所行动的。 虽然被看着的感觉还是让他非常犹疑,但这次弗雷恩就算回过头,也没有发现有谁看着自己。 一口气到了仓库前,也没有别人,一切都静悄悄的,他扶着门喘了口气,定下神来,摸出在那个女人包的暗袋里找到的钥匙——在布莱克出现之前摸到的——对准了门,插入,旋转。 吧嗒一声,锁打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分析 仓库内部不大,但第一眼看过去,不怎么像仓库。 关上门后,弗雷恩看到脚下的长廊。 长廊的采光不好,左右两端被吞没在黑暗中。 而黑暗中,也有什么微微发着光,似乎是复杂的纹样,散布在长廊的地面和墙壁上,直线,曲线,圆弧,星芒,交错参杂。不过再怎么看,弗雷恩也没有把这些图案盯出火花,自己的脑袋里一样,也没有火花蹭地冒出来。 但这样喘了会气,他就又能继续动起来。 弗雷恩选定右侧,无言地走到尽头,有展木门,下面的缝透着光,如同路标,他双手凑到门前,对准高度,轻轻向前一推。 虽然木门毫无阻碍的向内滑开,房间内部随之一览无余,但转轴处的金属却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把他本已松开的那一跟弦又一口气扯到底。 他猛然转过头,凝视在黑暗中闪烁着细线的长廊,入口处模糊不清。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保持这个姿势凝望一会,才走进房间。一股陈腐的木头味冲入他的鼻腔,倒也不刺鼻,反而很有生活味。 房间不大不小,陈设也很普通,单人床,床头柜,书架,书桌,两把椅子,全身镜,衣柜,滴答作响的座钟,这就是看到的全部家具。 弗雷恩的目光第一眼就被座钟所吸引,钟面上盘着银色的皎月,算得上整个房间唯一的冷色,两个指针也恰在此时重合,定在六分之一道圆处,略略越过第二道标记。自己没判断错的话,现在距离那个少女说过的三时,还有段时间。 不过这还不是最有趣的,他三两步到窗前,敲敲玻璃,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先前虽然因为有人跟踪,心烦意乱,却也并不记得曾看到窗户,或者窗户后有着房间。 而这扇窗户另一侧的景象就是熙熙攘攘的大道,一览无余。现在也还很热闹,他还辨认出了自己曾经走过的位置。 是为什么?魔法?魔术?还是某种单向的材料。 本想扒开窗户从外面再观察一次,想想还是作罢。现在只用知道,这扇窗户让这个房间,不像走廊上那样阴沉就足够了。 房间内除了家具之外的东西,仔细一看也不少,书架不是空的,虽然也有些空位,但用满满当当形容并不为过。书桌上有笔好大量纸。单人床铺好了,看上去就很松软。床头柜上摆着小饰品,比如挂饰和雕像。他也从衣柜中翻出了好几叠毛巾,最后选择了顺眼的蓝色。还有大小各异,形状相仿的几件布衣,同样方便穿戴,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最后定下来的是其中一件大了一点的。 虽然简单,但不简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有些生活气息,就算在这边待上几天,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那么,自己在这里待过吗? 想不起来,但应该没有。 房间还有一扇小门,应该还有其他房间——实际上是其他好几个房间。其中有个空空荡荡,只有水缸和水桶,还有个像是炼药室,摆着动植物素材和瓶瓶罐罐,另一个装备了各种武器,而他能叫得出名字的不多,比如刀剑弓弩。 最尽头的那个房间——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准确,里面装设的是奇妙的,庞大的机械装置,用途不明,意味不明,也不像别的房间,多少有所感觉到是干什么用的,他在自己感到头昏脑涨之前赶紧撤了回来。 把这些都确认了一遍,弗雷恩用沾了点水的湿毛巾把身上仔细揩拭干净——包括痊愈的差不多的伤口,又换上衣服,剩下的连同旧衣和毛巾一同塞到了角落,,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穿着这件衣服没有太别扭。完成之后又一下子放松下来,自己完成了那个少女的交付的一半——那之后呢? 座钟的盘面上,长一点的指针竖直下垂,还有很一会。该睡一会吗?但是自己似乎并不怎么睡得着,尽管精神上已经相当疲惫。 是那种在不知前途的道路上,一往无前狂奔的疲惫。也有些无助,原本以为这里可能是终点,但可能连中继点都称不上,最后的测算路途,还是只能够依靠自己一人。 那么,好歹也要标出路标,跑起来也才有盼头。 这样想着,他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笔,笔有些重,不太称手,但要勉强写下点什么也没有问题。试着用力,手一滑,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干脆的弧线,练习了几遍才用得好力。 好歹没有刺破纸,但太薄了,必须小心。他把这张纸干脆地撕掉,没留下毛边,对折之后,推到一边,换下一张。 首先要做的,是重新提笔,写下记忆中的数字形状又和钟面上的那些数字比对了一下。 有点相似,但止于相似,他实在是无法昧着自己的良心说,两者一样。 不是一回事,完全不是一回事。虽然也可能表示时间的数字和自己印象中的数字是完全的两套体系,但希望渺茫。最有可能的,是他记得的和他看得到的是两回事,往小了说不是一个文化圈子里的。 佐证就是那块宝石,也是他有印象以来的第一个转折点,大概是戴上之后,才开始听得懂别人的交流。 而追究那些说话的具体音节,感受到的是一团浆糊,也就是说,他是依靠这块吊坠的力量,才听得懂这门语言。那看不懂数字,也不奇怪。他想要提笔把这个结论写下,又觉得这样的一时冲动实在是缺少条理,也没什么价值,慢慢来,从基本的开始。 啪。 警觉地回过头,他只是看到书架前,一本册子摊开在了地上,四周浮起灰尘。书架的三层有一个空档。 凑过去看看,那像是本画册,左右每页有四张画,缺了不少。他捡起那本书的时候向后翻了一页,看了看,其中一些画本身有点意思,比如熊熊燃烧的冒烟的高塔。相关的文字说明,则是茫然无头绪。 但也代表不了什么。他把这本画册合上推到一边。想想,还是先从自己的外表记录,便把入口那扇门旁的镜子搬着转了个方向,让自己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回过头,正好能看到自己的脸——就是有点小。 我是谁,或者说,我像是个怎样的人? 从外貌开始落笔,写下文字很顺畅,完全看得懂。 感觉要比自我认知年轻一点,十五六岁,即使如此,身高也不算高,体型偏瘦。短碎发是黑色的,瞳孔也一样,如果不看眼神,是一副懒洋洋的,没有睡醒的样子。但他总觉得自己一旦思考起什么,目光就会从另一端穿过来,把镜子连同自己扎个透心凉。 硬要说的话,和那个讨人厌的布莱克外貌相仿,但他要比自己要尖利地多,不太可能认错。 他闭上右眼,眺望远方,又看看画册。闭上左眼,又重复了一次,都很清晰,这样看来,两眼的视力都还不错。 皮肤不算粗糙,但也不光滑。手指比较细,没有结茧,没干过重活,不过拇指c食指和中指微微内凹,像是长时间握持过什么。胳膊上没什么肌肉,也没赘肉。 总结,不起眼的少年。 弗雷恩看看自己写下的所有关于自己外貌的描述,忍不住泛起一副苦瓜脸。自己的长相实在是没什么特征,帮不上什么,那么,知识范围呢? 他把这一页也撕下,对折,另起一页。 没有文学,没有历史,没有天文学写了几行之后又把这些通通划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远远超出知道的。列举起来没个头。 而知道个什么,自己也完全写不出来。无法下笔。因为依据也太模糊,比如说,猫眼石的颜色真的人尽周知吗?还是说能够叫出猫眼石这个名字本身就算得上知识渊博? 没一个参考判断的基准。 烦心地写到了这里,也是一团糟,对折,也放在一边,叠在一起,他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思考一些看起来能够得到答案的东西,还是说,有这样的好事? 弗雷恩看见镜子里映照出的摊在桌子上的画册,一阵头疼,移开视线,旁边就是诱惑的单人床。 他有些想睡了——不如说是想要放弃。 有点看头的问题,在此时突然冒了出来。 我是怎么到那里去的? 他把这个念头写了下来——趁自己还记得,在下面又添了三条线,琢磨起来。那个少女在那边等自己,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偶然事件,除非认错了人。 事出必有因,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才到了森林。不会是徒步——看到自己鞋子的第一眼就可以确认;也不像是某种地面的交通工具——不然没有必要在那个偏僻的要死的地方见面。 更不可能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吧,像树苗突破土地?不行,他光是想想自己这样砰地一声蹿出来就忍不住想笑,这样想着,弗雷恩觉得自己多少没有那么紧张。 剩下的可能只有两种。一种是通过某种时空魔法,确切地说,空间系转移魔法。他少数能够确定的事实是,自己对魔法的知识全无——可能是本来没有,也可能是被锁在深处。所以,也就无从确定魔法的极限,也就是,做不做得到。 写道这里,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在失去大部分记忆之后没有——亲眼见过魔法,吊坠除外,只是通过别人的转述。所以这种复杂的事情,必须要亲眼见到才有结果。 但这可是魔法啊?应该不会太难吧? 另一种就没有那么浪漫——从空中掉下来的,说不定就是从自己视线中消失的龙,但这样的话,自己恢复意识的有点太快,昏上更久才对。从理性上讲,更有可能是前一头,而且方向也需要注意。 就是,他想,这货运的方式有些太粗暴了,就不怕伤着货物吗? 自己又算什么货物?偷渡客?杀手?想到后者,他掏出自己腰间口袋里的匕首,放在手心,端详一番,匕首似乎还残存着温度,内心才暖了一点。 应该不是,自己的动作太笨拙,太不熟练,杀人并非本意,也非本能。 他也并不为此感到快乐,除非有人以此 弗雷恩把视线移回桌面上的时候,思路被一下子打断。 哪里有些不对。 是哪里?摊开的画册,一叠纸,写了一半的草稿和扔下的笔,三张对折的纸还放在一边,最上面的那张还能透过纸背看到自己的笔记井然有序 井然有序? 弗雷恩以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摁住那张最上层的纸,拉回来,用拇指和食指扒开,里面是关于自己的外貌记述,自己刚才写下来的。 这应该放在中间,而非最上。 快速的往回看,没有人,还是没有人,没有人拿着武器对着他,漠然开口:「你已经死了。」 窗户也一样,没有人沉着脸站在窗户口,一副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威吓着他。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第三个异常现象。他压着一口气,看着自己的笔记,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莫名其妙自己掉下来的画册,自行旋转的镜子,以及顺序变动的草稿纸。 如果是动手的话,理应有更直接的办法,不至于这么弯弯绕。但要真是威吓,也想不到对他能够造成任何直接损失。能想到的,要么就是让他认为这个据点不够安全,要么就是这个据点的确不够安全,在预演。 哪一个?难以判断。 他看向座钟,已经过了三点。 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别人,弗雷恩有些安心的时候也有些失望,他觉得自己不能在依靠他人了,必须要自己行动起来。 他看看自己的笔记,想着是拿起笔把所有字涂黑,还是带在身边。最后选定前者。处理完毕,又确认自己没留下什么其他痕迹后,他回到阴森的走廊入口,在草筐上系上绳子,放在入口的门附近,又扯歪一点。 如果有人闯入的话,他们可能以为是自己碰倒了这个草筐,而将其扶正,毕竟这走廊本身除了各种图案,什么也没有,很容易给人留下这样心理暗示。 时间还早,他决定出门。他想顺着自己的思路再去确认,论证关于传送魔法的可行性,或是查阅关于飞龙的飞行记录。 比起判断失误,停滞不前绝对是最坏的选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法师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呢。」 虽然不报希望,弗雷恩还是试试多问了几个人,向坐在路边的,或者慢慢走着的,或者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商品的人打听了一下。 以上三条,是其中典型的答案,也还算不错,至少没有被吐一身——他不止一次看到有醉汉扶着墙壁呕吐,之前完全看不出来他们喝了酒。扒手就更别说,他两次看到有人被按在墙上,想要争辩的时候被骂的劈头盖脸,只因人赃俱获。第二次时,他也看到了那个少年卫兵,不过弗雷恩藏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肯定没被他注意到。 而围观的群众也很奇怪,沉寂在这如梦似幻的狂热气氛中,即使有人打起来,也都是吆喝和叫卖的声音。感觉这股迷幻的气氛覆盖了整个城市。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个舞台上,有个女性对着空气犯傻,也不知道她的表演哪里吸引人,有一堆人坐在下面看的如痴如醉。也正是那些观众给弗雷恩贡献了最多的「不知道」回答。 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狂欢,所有人也沉寂在狂欢的梦境中,久久不醒。 但也有人只是冷眼看着别人的美梦。 一个戴着眼镜,身着灰色长袍的,十来岁的少年——或者少女,一下子分不出来——靠着墙,神情复杂地看着来往的人——有个共性,都牵着手,每有一对经过面前,他的手指敲着砖块的动作便加快了点。 弗雷恩总觉得能够听到他在自己耳朵旁咬牙切齿的声音。 只不过他戴着眼镜,戴着眼镜的人用眼多一些,也许是看书,也许是需要细致观察的工匠,但是从这个少年干净的装束和身上飘来的那股不谙世事的气息来看,前者的概率大得多。 就打扰他一下吧,又不会咬人也许真会咬。 就算他走近了,少年仍然专心致志地,欣羡地看着来往的情侣,几乎都要看傻了。直到弗雷恩的手掌在他眼前来回晃了好几次,他才态度算不上友善地把挡在眼前的手推开,皱着眉头向他射出不耐烦的吐息。 「干嘛啊?什么事?」 声音也分不出性别。 「打扰一下,」弗雷恩卸下自己的动作,也靠在墙上,打量着来往的人群——人比中午感觉多上了一倍,「如果我要打听些关于魔法的情报,该去哪里?」 如果真的是个肚子里有点货,而又有点傲气,大概能有两种回答,一种是就问你眼前的人,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云云。 不过他听到的,是另一种答案。 少年挑挑眉毛:「你识字吗?」 「不识。」他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隐瞒。 「那我建议去图书馆。」虽然口气认真,表情也是,但眼神很嘲弄,「文盲当然需要一个识字的人帮着认字才动得了。但他们即使有空搭理你,那些解释对你也太艰深了些。」 「是啊。」弗雷恩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回击,「毕竟聪明人都忙得很,不会在最好的时间晒太阳。」 「谁说的,我很忙。」他的眼镜反了一下光。 「是啊,的确很忙。」 「你知道就快」 弗雷恩前倾着头,以认真的语气劝告到:「忙着嫉恨别人,哀叹自己的话,那还真是忙于自己的心理建设,不如找点别的正经事干。」 「去死吧。」 少年气呼呼地吐出一句,不再理他。 这句话的口气像是从一个失意的中年人口中说出来的,年龄的反差太大。不,肯定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愤世嫉俗而又有些空虚的口气,肯定不是他自己参透的。 虽然弗雷恩觉得斗嘴有趣,但明显少年是不想再聊下去了。也是,就一般水平而言,不能指望路人和整天埋在图书馆里的学者,能够对魔法有同样的了解。 要了解专业知识,就必须要去找专家。 弗雷恩还是决定直奔图书馆,他之前也问道过图书馆的位置。只不过他没踏出两三步,就听到紧紧跟在后面的脚步声。 他停下,声音一停。 他走了几步,声音也动腾了两下。 他回过头,看着后面的少年傻愣愣地站着,无辜地抬着头,看着太阳。他没有动,少年站在原地,靠着墙。 「果然是小孩子啊。」 那家伙没反应,只是脑袋抖了一下。 「张开眼睛直视太阳,是小孩子的特权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使小孩子的特权有点傻。」 其实也傻不到哪里去,人见到的事情多了,就算是一个抬着头看太阳的小孩子又能够稀奇到哪里去?最多也就是吸引两三个没主见的人一起抬头,然后发现什么都没有,暗自笑笑。 再加上光是醉汉就看了很多,扒手也有好几个,这真的不算什么很少见。 不过对脆弱的,自尊心很敏感的少年来说,还挺有用,配上称呼,杀伤力翻倍。 他慌忙收回视线,朝他跳了一眼,目光又跳到别处,这反应可以说是坦率,坦率的让弗雷恩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真是今天遇到的最有趣的家伙。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抹抹眼泪,「只不过觉得你很可爱。」 「可,可爱!」少年涨红了脸,握住的拳头一抖一抖,「我最讨厌别人这样说我了。」 仔细看看,弗雷恩才觉得少年的五官的确尤其纤细,还是很中性。虽然弗雷恩不想细纹,不过他也想,自己在他面前还是不要用这个词语好了。无论到底到是男性还是女性,他似乎肯定不喜欢用自己的相貌博取认同。 所以才在刚才自己提问的时候,狠狠嘲弄自己不识字——一定下意识的反应,也就是说,知识是他构成自我认知的基石之一。 但该问清楚的问题还是要问清楚的,不然弗雷恩自己也觉得别扭,特别是性别。 「我叫弗雷恩,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是男性,还是女性?」 「法伊,当然是女——等一下,你为什么问这个?」 果然是女性吗,但对自己的外貌这么在意,虽然是反向的。也许她因为自己的性别和外貌承受了非常严肃的偏见?不不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弗雷恩把自己飘散的思绪拉回正轨。 「还不是你跟了上来?」这些话怎么说都是像在调戏小女孩,虽然弗雷恩的态度非常认真,但一下子怎么也想不到要如何换一种严肃的问法,「我想了解一下你,重新确认一下自己的印象。」 后面的这句话更过分了。 「我,我,我哪有」 这样说肯定是说不动的,他想,这种年纪的小孩子相当会闹别扭,一定要换一个问法,才能把她绕到坑里去:「那么,你刚才不是在忙吗?忙完了?」 「忙完了。」 「忙完了是要回哪里去和我同一条路?」 「对,公立图书馆。」她就这样毫无知觉下了套。 「真巧啊,我也是图书馆,既然是同一条路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弗雷恩感觉自己能够看到法伊的头上冒出青烟。呜呜嗯嗯的纠结着,盯着自己的脖子发愣。 她明显是想跟着自己,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下个绊子,再装作没事人似的离开。他想不到别的可能,虽然以这个猜测而言,她的反应也有些太坦荡荡。 而现在,这计划——如果曾经存在——明显现在不可能实现。 「啊,如果你常常泡在图书馆的话,看来你懂的事情也不少吧?那么,我就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了,没问题吧?」 被顺手带上一顶高帽后,她的自尊心终于战胜了别的什么,眼前一亮,重重地点头:「当然,可以,有事就向本人请教吧!」 于是弗雷恩带着法伊往前走,他不想牵着手,感觉这样很别扭,而是落后半步,同时注意着有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人还是很多,不能走的太开,而且弗雷恩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虽然没发现有人看着自己,但总感觉有一种被监视的气息盘旋不去,很讨厌,非常讨厌。 「有没有把一个人,咻地一声,从一个位置变到另一个位置的魔法?」他不想用太严肃的,自己在脑海中构思的说法,因为觉得自己的用词不怎么准确,肯定会露怯,便尽可能的口语化,让她理解自己的意思。 法伊露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所以说,外行人啊,居然用这么可笑的说法这一直是老大难的研究问题,虽然通过神术的确能够实现某些特定个人的转移。但是在法阵方面,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值得一提的进展。目前研究阶段的主要目标是解明过去被掩藏的传送阵,根据资料的推算结果,理应还有接近十处多向传送阵没有被发掘,但这更多属于考古学的范围,在这些遗迹被发现和以合适的形式整理好资料之前,无法得出什么合适的成果。」 「能用我也听得懂的话说一下吗?或者说,两者目前都到了哪个阶段?」 「你这个说法还真精炼,和之前的反差真大真的不认字吗?算了。」她兴致高昂,让弗雷恩都一下子插不进话,只是听她单方面好奇的炫耀着,「关于神术转移和解析的话,这是目前的通用问题之一,没有解决的迹象。而关于传送阵,目前有好几个理论,但是因为证据不足,都无法确认真伪,不过这真的是个很有趣的,很有讨论价值的问题。虽然我和我的师傅都觉得那些假设的前提太多,都有各自的缺陷,哥德尔的理论认为」 再往下的,他就听不太懂了。但他也没有打断,让她这样兴致盎然的——虽然之前说着不要——这样扯上一通不也挺让人感到愉快。 不过目前掌握的信息也足够做出判断,自己大概不会是通过传送阵转移过来的,因为自己降落下来的那片土地上,并没有任何能被称之为传送阵的装置——看不出哪怕一点造物的痕迹。 剩下的唯一还有希望的可能就是以飞龙为首的飞行物,然后自己从上坠落,但自己又要怎么套取这方面的信息?应该要找谁?军队吗——根据他的想法,没有国家会把自己的制空权拱手让人——就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能得到这个多少算得上敏感的信息吗? 跟着自顾自讲着「埃舍尔的解释虽然很好,但是它没有解释为什么实际上建造的魔法阵这么少,理论上应该有更高效的布置方法」的法伊,他们来到了公立图书馆前。 淡黄色的公立图书馆不算小,立柱虽然很粗,却不怎么高,没有到顶,仿佛是摊开在立柱顶端的书太厚,把柱子向下压沉了点。留下的供人行走长廊,虽然也是身高的十几倍,或者几十倍,但总有一种会撞到头的错觉。 图书馆的门开着,内部通透,能够看到里面的大厅——主要是人——书架和书只是背景墙,但也铺开了几层,感觉不少。防守倒严密的过分,士兵装扮的人很多,根据他一路走来的印象,这里大概是从他进来的那个城门,穿过雕像,继续往前的区域。 前方不远就能看见城堡样的建筑,像是背景板。 「咕,还没走吗。」法伊明显兴致一下子冷下来,向后退了两步,肩膀碰到了弗雷恩的胳膊。 「平时的守卫没有这么多吗?」他低下头,问道。 「当然,要不是今天」 弗雷恩没有听见她后面在说什么,确切的说,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另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他看到的,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布莱克。 不会认错。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几个人之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牵制 「你还要更多的资料吗?」 「不是现在。」 布莱克只在门口附近一晃而过。弗雷恩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可能看岔了人,布莱克实在不像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对方应该没有看见自己。 法伊转过身,抬起头,拉起他的袖子往后扯扯:「没什么特别在意的话,就走了吧,我对」 「走什么?」 「当然是离开这里,继续去街上发发呆,聊聊天。」她说,「我可不想每翻一页书就有六个士兵经过面前,让自己觉得扬起嘴角都是重罪,是大不敬。」 「那笑起来这是重罪吗?」 「不是。」她叹口气,「没这么夸张。只是很不自在。」 「那就别这么闷闷不乐了,你还没进去,开心点。」 「所以,所以我正要问这个。」她插着腰,像是在打量实验标本,「你非要进去吗?」 他非要进去吗? 弗雷恩自己也在权衡。 他对技术细节兴趣不大,刚才简略的介绍就已足够做出初步的判断,所以在图书馆里查更多资料,如果不能提供新的假设,也就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但有另一个问题——他看见了布莱克。 一个不祥的猜测,在弗雷恩看到自己的外表之后就逐渐成形,现在又看到布莱克之后,轮廓也变得清晰起来,从盲区中跳了出来。 如果她认错了人呢?如果她的那些话本来是要对布莱克说的,又被那个对自己穷追猛打的人搅了局? 那么一切又会怎样? 并非不可能,但如果这样的话,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解释,那么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自己也有必要跟上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否定的证据很多,比如那个少女的指示锱铢必较,对于一个能认得清楚的情况的人,太过啰嗦,对他这种对现状一无所知的人来说来说正好合适。而且她再怎么估计也不会看错人,都已经谨慎到了那个地步的话。 但也无法彻底否定。比如少女本来应该去见布莱克他们,而自己只是受到那个家伙的追击,又怎么样?把一切尽可能简略的交待清楚本可能就是目标之一,而她的确看不清自己——她的视力在最后已经恶化到看不清自己轮廓的地步了。那么,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森林里的四方势力,又应该如何划分呢? 自己有必要去看看布莱克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样总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所以你非要进去吗?」 他沉默一会,说:「唔,我在想为什么那些士兵会把你吓成这样」 「不,只是很不自在。」 「真的?」 「我不想在读书的时候,被一打视线盯着。」她恨恨地看着旁边。 「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半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虽然现在好像不是个好时候,我还是想进去看看。」 「是吗,你是觉得」虽然声音很小,他还是能够听到她说出的最后几个字,「我没说清楚吗」 「怎么会,你刚才的介绍很详尽了,再往细了,深了讲,我也听不懂,也就没什么意义。」他看到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只不过我很感兴趣,想要看看。」 她抬起头:「真没有不满意?」 「怎么会呢?知其然就够了,多了也用不上。不像你,我很实际。」 「师傅说,实际的人都很无趣。」 「那不是实际,而是短视。」他说,「实际不是讨厌星星,而是白天不抬头你喜欢看星星吧?」 「不讨厌。」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抬起头,「那么,我帮上你的忙了?」 「嗯,帮了不少忙。」他点点头,觉得自己铺垫地差不多,可以切入正题,「所以你也不用勉强自己,不如说我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我自己进去四处转转就好。」 但起了反效果。 「不,不行。」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眼神发亮,「我细节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是把半吊子的知识告诉了你我觉得,这样不好。」 弗雷恩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复杂的很。 他试着说服她,说了几遍,都失败了——因为他实在是一下子说不出什么靠谱的,不让她跟在自己后面的原因。法伊是铁了心要帮上忙,决意不比他差多少,浪费了不少时间也没能成功。 他不知道法伊是怎么想的,居然跟上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同意了她的打算。最后,他顶着两个守卫的压力——目光的确有些吓退人——往里走的时候,法伊就在他身后一段距离,但一进去,她就超过自己,在最中心转着圈。 图书馆的内部,比从外面看上去还要大一些。二楼以上都是回廊,刚一进去,就能看见头顶的天窗。阳光也直射而下,经过某些处理,变得没那么刺眼,而是很温和地晕散开。 稍往下,就能看见回廊内侧的书架——数量众多,他走到底层的正中央,抬起头,转了一圈,视线所及,几乎都是书架,被回廊的栏杆挡住,零星外部的楼梯点缀着。 越往上看,人就越多,顶楼的楼梯前更是挤满了人——但是比起戴着眼镜的学究来说,反而是神情严肃的士兵比较多,让整个图书馆的气氛有些微妙。 法伊抬起头,不太痛快地看了一眼上面,便又对着他说:「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画册,里面的文字很简单,但图画很丰富,我以前就是这么做的,但是很多人觉得这样很丢脸,所以画册被藏在一楼的角落,比较难找」 打开了话匣子之后,法伊滔滔不绝炫耀着自己对这座图书馆的了解,拉起他就往里转,他暂时没有反抗,而是耐心地陪了好一会。直到觉得差不多听了够久——而不是法伊说累,她的话完全讲不完——才借说自己肚子疼,和她分开。 不过,他开始理解其法伊之前的抱怨是什么意思——因为到处都是士兵,所以他感觉在里面走着非常拘谨。无论到哪,都有一个人穿着士兵的制服站在书架前——在看书,或者在看他。 他按捺内心深处的焦躁感,挨个检查房间——直觉告诉他发现布莱克的踪迹并不会太困难。 过了不久,他在一楼,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不喜欢演这种角色。」 是布莱克,声音不算太小。弗雷恩停下脚步,这里是个拐角,前面很远处才有人,而这个房间,是很多并排相似的小房间中的一个。 弗雷恩无声地朝那个小房间移动。 「我觉得你乐在其中啊?」 是个女声,没听过。 「哪有?」 「退一步说,现在才来抱怨?」 「跟他们说了也都不懂,而且现在全都是备用计划,备用计划,备用计划——还不如凉了算了。我现在很想把那个提出备用计划的脑袋,一斧子砍下来。」 「然后安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我的脑子会爆炸的,饶了我吧。」 传来了两个人咯咯地笑声,随之便低了下来,变成窃窃私语。弗雷恩缓缓靠近门口,在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前提下,背靠着墙缓缓坐下,希望别人只是认为自己看书看累了。 不要引起注意,他用余光看着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排很窄小的书架,书架后能看到书桌和椅子,不过放着的书倒不少,只不过和其他的地方不同,不怎么整齐,像是临时堆上去的,两人在靠近他的那侧。 他掏出先前那块吊坠,用其中的反射光线看了一眼里面,因为面积很小,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 两个人背对着门外,围着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些意外的是,至少从背影判断,穿的和外面的那群人一样,像是士兵一样,而不是之前给人的那种猎人感觉。 他听到那个女性声音关切:「你还是这么警惕吗?」 「当然,那家伙很不靠谱——你看他装傻都成什么样了,我不认为他会有那么天真,必须提高警惕。」 还是布莱克,弗雷恩没有听见过他用这么克制的语调说话。 「我没见过他,但是听你的描述,他不像刻意在装」 「得了吧,哪这么简单。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反而简单多了。我完全不相信他,不知道他目的何在,现在又找不到了她居然还在担保,我无法理解。」 在远处的士兵朝着这个方向看了看,弗雷恩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士兵便又扭过头,朝着别处看。 「你该多相信她点。」 「她不懂这些。」 随之是一片沉默,被女性打断,语气不快。 「你逾界了。」 「你要相信,我才是对的有谁在过来吗?」 弗雷恩一瞬间屏住呼吸,以为是在说自己,但自己的脚步明明已经停了下来,但很快意识到,不是。 很细小的脚步声,他现在也才注意到。 「有吗?现在不会有人乱走吧?」 「真的有,只不过」 脚步声逼近拐角,他想,自己要不要换个姿势免得被 「弗雷恩?你迷路了吗?」是法伊。 「该死。」他听见布莱克骂道。 该死,他想。 弗雷恩转过身,越过身体左侧左边的拐角,看到法伊时,用左手的胳膊将她夹住,跌跌撞撞地摔入拐角对面的那个房间,又带上门,扑到一边,带上门。 动作一气呵成。 这个房间和那个的布置差不多,除了书架是空的。 「你在」 「嘘。」他捂住法伊的嘴,克制着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先别说话。」 法伊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一脸被吓到的表情。 「你突然冲出来是发什么疯?」 布莱克的回应就在走廊上弹来弹去。 「你是耳朵聋了吗?没有听到有人在喊」 「这重要吗?我注意到的是。」女性加重语气,似有阻拦,「你突然冲了出来,我想要拉你都拉不住,你看,那家伙都在看你了,注意,节制。你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了吗?」 他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墙,也不再压着反应慢了半拍的法伊。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需要检查一下。」 「当然,随你便。」 弗雷恩听到布莱克走了两步,之后是推开门的声音,顿了顿。之后又走了两步,推开门,然后又 弗雷恩听到布莱克粗重的呼吸声,就在门口。 法伊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我们的时间不多,公主随时可能回去。」 布莱克的呼吸声收了回去,他感觉得到布莱克的背摔在这堵墙上——因为他也靠着这堵墙,所以对这振动感觉的很清楚。 又是一段无言,漫长的无言。 法伊终于做出了些反应,有些疑惑,有些茫然,同时也有些兴奋,弗雷恩想,如果自己不知不觉撞见了别人的秘密,这样的反应也很自然。 「哪一个?」 布莱克靠着墙。 「当然是真货,而且你失言了。」 「有什么关系吗?」他听见了布莱克的嗤笑,以及法伊稍稍凌乱的呼吸声,「考虑下今天晚上,现在就算说说这个也不要紧吧?如果到时候连你都把真货认错了,那才会比较尴尬,现在在这里聊聊,又有什么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联结 「他们在说什么?」 「安静。还有,怎么锁门?」 「要钥匙。」 法伊张皇地转过头,但也仅此而已,就闭上了嘴。他便不再看她,而是压低重心,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一只耳朵靠在墙壁上,希望能听得更清楚。 「你这是在玩火。」 「面对现实,米兰达,现在应该做好准备了。」 「你不应该在这里说出来。」 女性的脚步声转了几圈,最后在稍远处停下:「隔墙有耳,你不应该在这里说出来。」 「那么,你觉得有人在听吗?」 弗雷恩能够想象布莱克在另一面,架着胳膊,靠着墙,垂着脖子,摇头晃脑的样子。 女性犹豫了一会,才不干不脆地开了口:「当然没有,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真有你的风格继续吗?」 「继续吧,就在这里吧,有人接近也看得见,小声点。」 两人的声音小了下去。 弗雷恩压住自己的呼吸,缓缓吸气,转过身,看到法伊爬到椅子,坐在上面,两条腿在空中晃着。呆愣愣的,像没有搞清楚状况——这不怪她,因为他自己不是能够彻底搞清楚状况,只是模模糊糊地有点概念,还需要整理一下。 「他们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我好像听到」 法伊又问了一遍,他抬起头,确认自己听不见他们接下来的对话。而走廊那边的人又没有其他反应,便压低声音,回望着她:「我不知道,我有几个问题要确认。」 「如果我可以的话?」 「公主是?」 法伊微微歪着脖子:「当然是克蕾奥诺亚殿下,她今天在顶楼阅读我说过吧?」 「她长什么样?」弗雷恩心中有着模糊的猜测,便又补充一句,「等一下,我猜一下,不会碰巧是蓝色长发,蓝色瞳孔,给人的感觉很温和,而有些稍稍没有主见吧?」 「我一般都泡在图书馆,对时局了解不多,不过,她确实是蓝发——和王室的其他成员一样。而且,你最后的那个说法有些太失礼了。」 房间内陈腐的空气被吸入肺部,让弗雷恩一时喘不过气来,他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让自己咳出声。 「该我问了吧?」法伊试探着。不过,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收了声,表情有些害怕。 弗雷恩还在思考。 是哪一个? 提出这个问题用了两秒,得出结论没用更长的时间。那么,自己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假如自己不出现的话,一切应该会怎么发展 他看到了一个可能的关联,抬起头:「我这身衣服你知道吗?」 「啊?该我」 「不,我是说,对了,既然克蕾奥诺亚殿下偏爱蓝色的话,她身边的侍从,也穿蓝色的衣服比较多吗?他们喜欢这样搭配吗?」 弗雷恩向前跳了一步,抓住法伊的肩膀。 「呜你太」 「不用急。」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放手,一边厘清自己的思绪,直视着她,「慢慢想,不用太急。只需要给出一个是否的答案。如果有人穿着我这样的衣服,服侍着公主的侧近——会有违和感吗?会,还是不会?」 法伊一脸无所适从,抬起头,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是自己一口气提出了三个问题,导致她反应不过来了吗?那么自己应该重复一遍;是自己的用词太晦涩?理应没什么听不懂的地方才对,尤其是对这个小大人而言;还是自己的表情太凶,太吓人,吓得她不敢开口? 他舔了一口嘴唇,尽力使自己的目光柔和下来,深吸一口气:「只要回答会,不会,实在不行,不知道也行,如果你没有听清楚」 「我了。」她小声嗫嚅。 「什么?」 「你弄疼我了。」她的眼里闪着泪光,把弗雷恩嵌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往外拉,表情也缩成一团,张开嘴 他抽出右手,捂住她,左手也松开,没有用力。 法伊啊地叫出来了一声。 只有一声,弗雷恩拼命祈祷布莱克没有听到。 希望他认为自己是听错了。 「我听错了吗?」 是布莱克。 「什么?」 弗雷恩又能听见外面两个人的谈话了,声音变大。 这是危险讯号。他快速地检查着这个小房间。 书架是空的,后面没法藏人,桌子和椅子腿很细,也压根盖不住下面,把桌子摊开让他们觉得这里遭劫了怎样? 「我感觉自己听到了小女孩的哭声。」 「你是想说我之前搞错了?」 「不,是我搞错了。」 不可能,一个倒在地上的书桌更可疑,一看就是掩体,这样也不利于视线观察,把自己的退路封死没有了反击的可能。 唯一的好消息是,法伊终于没有继续哭,而是停了下来,弗雷恩能腾出手来做出更多行动。 「如果是真的,我就要亲手更正自己的错误。」 「这说法太可怕了,也太危险了。」 「无论你说什么漂亮话,最后做什么都是没区别的。」 声音中如果带着怒气,弗雷恩反而会觉得有利可图。可惜,没有,声音克制,冰冷。一股公事公办的语气,最高警报,最危险的,致命的情况。 弗雷恩的大脑全速运转,要怎么拖延时间?为什么之前自己没有预计到这种情况,如果桌子或者椅子能够搬动的话,应该早点堆到门口去的。他一边责备着自己一边去摇桌子的时候,才发现桌子已经卡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椅子又太轻,他一只手就能抬起来,拦不住人。 「我就不管你莫名其妙的恶趣味了,最好快一点,时间不多。」 「我知道,我只是在考虑应该怎么做。」 女性像是在掩着嘴笑:「考虑这么久吗?谋士?」 「切,我想好了。」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他可以直接拉开门,猛地跑出去,朝着最近的卫兵狂奔,这是一个做法。但是一旦意识到在一旁瑟缩着,用畏惧的眼神看着自己,却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的法伊,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这么做。 弗雷恩最后决定,自己抵住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这是有利条件。 刚刚靠到门前,他就感觉到门小小地晃了一下,但没有开缝。 「咦?」 「怎么了?」 「打不开」 门又动了一下,对面的动作停了下来。是偃旗息鼓,还是在为接下来的蓄力做着准备? 他不确定,但是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收队了。」 传来陌生的怒斥声时,弗雷恩如蒙大赦,但是他没有松手,仍抵着门,免得在最后关头出现什么岔子。 「没什么,队长。」 最后布莱克还是稍稍用了点力,不过还是没有打开门——门向后弹了弹。 「那就快走,晚上还有安排。你们还真能躲,还得要我亲自来找。」 「好的,好的。」 布莱克声音刚正地回答,然后便安静下来。 弗雷恩虚脱地坐在地上,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放空自己的大脑。额头湿透了,想要用手擦干净时,才发现手心得湿更厉害。他无意识地晃着脑袋向四周看看,才看见啜泣着的法伊,她又小声抱怨起来:「你弄疼我了。」 弗雷恩本来还想说些别的什么,却发现自己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他喃喃着:「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 说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法伊左手摘下眼镜,右手提起用长袍的袖子抹去自己的眼泪,不过眼角还是红红的:「那我需要一个解析。」 「解什么?」 「解析,不,解释。」他看到她袖子下脸一红,「我需要你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呢?」他靠着门,缩起右侧腿,手搭在立着的膝盖上面,「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法伊用袖口将眼角来回抹了好几次,才松开手,左手重新戴上眼镜,皱着眉头对着他盯了半天:「你在撒谎。」 「是吗?」他却也没指望她相信自己,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讲,「在这里说也不好出去聊吧,我闻到这里的气味都要吐出来了。」 她只是哼了一声,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也从地上缓缓爬起,拉开了门。外面没人,沿着走廊离开这个角落,离开大厅,离开图书馆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其他身着士兵装束的人。 法伊气呼呼地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弗雷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到她不快的眼神时便微笑一下。但法伊的态度还是没怎么软化,径直带着他走了几分钟,便来到了一处喷泉前,到了一处白色的喷泉前,两旁都是草地感觉绿化很不错,这里建筑物也以白色调为主,比之前进入城门的时候,感觉不是一个层次。 而且稍稍意外的,没什么人,很安静。 弗雷恩在池壁上坐下,溅起水花打到了他的手上。凉丝丝的。 他没由来地脖颈发痒,但四处看看,也只能看到法伊鼓着的脸——明显生气了。 说不定是那个翻译语言的吊坠绳子有些太磨皮。 「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会信。」 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那要由我来判断。」 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表现——除了满溢出来的好奇心。 流水的声音很响,应该不会有人听得见自己说些什么,而自己的经历太过奇妙,给小孩子讲讲,她在转述给别人,别人也只会以为是她的幻想,不会当真。 再者说,她也卷了进来,知道些也没坏处。 他盘算一下,便开了口。 弗雷恩保留了一部分信息,也省略了细节的描述,只说自己是无意间撞见他们几个,强调自己还是因为好奇心作祟,跟着那个少女的指示到了那个房子去看看,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又跑了出来,然后就撞见了她,肚子疼找厕所的时候又遇到了这几个熟人。 法伊没说什么,只皱了两次眉头,一次是听到他没有使魔时,一次是听到弗雷恩因为找厕所而迷路时,他把自己的叙述收尾之后,太阳又向下掉了一点。 「我大概开始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遇到一个和公主很像的人,闯进去一个准备周到的据点——可能本来是他们要去的,然后刚才又听到有什么危险,对吧。」 「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只有猜测,证词,碎片。」 「证据重要吗?」她扶扶向下掉的眼镜,「让他们多做些准备就好了吧。」 「如果我能够说服,而不是被一脚踢出来的话。」他摇摇头,「这些证据还是太少了,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这样的指控也就没什么效力,必须先给出更多证据。」 法伊摇头否定:「不,等到发生什么就太晚了,我有一个朋友,我想他能够帮上点忙。走吧。」 她便推着他走开,他只能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因为弗雷恩觉得法伊把现在的情况当做了游戏,或者对自己知识的一种测验。 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毫无由来的恶寒挥之不去,接下来应该还会发生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兵士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弗雷恩并不觉得法伊的朋友能够帮上什么忙,他一开始就这么想。法伊涉世不深,对图书馆里的一切娓娓道来,恐怕没有接触太多人人,而是一心闷头读书。 这样一来,如果不是她口中的师傅,弗雷恩实在是联想不出她的圈子里还认识什么可能帮得上忙的人。即使真的认识,也有可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而不太上心,或者一笑了之。不过他也觉得,这是自己有意压低期望的结果。 说到上心的话,法伊自己似乎就并不完全上心。 虽然没有一笑了之那么严重,但弗雷恩严重怀疑法伊从自己大段省略的叙述中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觉得单纯听上去特别好玩,有趣而已。 她的情绪变得有些亢奋,激动到喃喃自语,又瞥了一眼弗雷恩头顶,就急匆匆地朝来时的方向跑回去,弗雷恩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还是那句话,他现在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做的,甚至不能够找人去举证——这其中的风险极大,即使别人相信了自己也一样。 如果自己认错了什么——他觉得很有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自不必说。但即使略显跳脱的假设为真,也并不意味着他的处境能够好到哪里去。因为如果是要对克蕾奥诺亚公主做些什么,可能是一两个人的行动,而不在背后牵扯到几方势力吗?或者说,不是一群人明争暗斗的结果吗? 不太可能。 退一步讲,再假如只是个别人制定了这个计划,没有牵扯到任何的政治派系。但他一下子捅了上去,能够保证知道的那方,对于这一切乐见其成吗? 更无法保证。 这并非阻止弗雷恩自己行动的理由,只是阻止他鲁莽行动的理由,如果确定只是一小部分人铤而走险,弗雷恩自然不会犹豫地找个地方大声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只是现在,收集信息,分析,然后行动,弗雷恩坚信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他又抬起头,往后看,稍远处白色的城堡屹立着,只有在这个距离下才显得很高,他看着如此遥远的光景说不出话来,光是想想不同的派别可能存在的斗争——无论是哪种政治制度下——都让自己觉得分外头疼。自己这转悠了六个小时,虽然能够保证自己没有吸引注意,但是同时也太谨慎,太保守,导致到现在都没有收集足够多用以判断局势的信息。 他希望自己永远不用牵扯到这一团乱局之中——但不大可能,想清楚应该把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告诉谁,又应该以何种形式告知,感觉就很麻烦,也很棘手。 「你倒是快一点啊?」 法伊的声音刺到耳边。弗雷恩便甩开自己的思绪跟在他后面——基本上是沿着自己的来路。应该说,不是基本,这一路他都认识,就是自己来的路。 弗雷恩察觉到,但并没有仔细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提防后方。总觉得脖颈越来越痒,都黏得很死,自己却现在还没有注意到到底是谁跟在自己的后面。 实在是非常讨厌的预感。 但他毫无办法。 到了城门附近,法伊停下脚步,绕了一圈,便马不停蹄往回走着,速度也慢了下来。弗雷恩没有把她的动作放在心上。这种突然的转身也很有利于筛查到底是谁在跟踪自己。 依旧不过一无所获,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弗雷恩把注意力转回前方,才开始发觉他们的行走基本上漫无目的,如同蜜蜂在盒子里乱飞。他没有问,恐怕问了也不会被法伊承认是在乱走,最多只会让她面红耳赤,这种倔强的又喜欢充小大人的家伙,只要顺着陪她玩玩就行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加上关于自己要怎么做,思维一下子有些阻滞,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法伊突然停下脚步,靠在路边——另一侧的人很多,挤成一团,他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感兴趣。 弗雷恩那时候正朝后看,自己的脖子发痒。虽然之前也好几次猛不丁地突然回头——他觉得现在遮遮掩掩地隐藏自己的动作也没什么意义——但也没发现什么,没有发现什么熟悉的面孔。 没有熟悉的面孔,既是说那个跟自己缘分不浅的年轻人这次没有追上来,也是在说,没有看到同一张脸在自己的视线中出现了好几次。不过,自己的判断真的有意义吗?如果真的要悄悄跟在自己后面,理应会有无数种让自己发现不了的方法。或许只是他单纯的神经过敏而已。 但是脖子痒的更厉害了。 当他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时,意外地抬了抬眉毛,移过视线。 「法伊?你找过来了?我正打算结束了就去找你。」 「不是啊,罗斯。我有点事情想要找你商量一下喂,嘿,弗雷恩,快点,打个招呼,快点,快点。」 弗雷恩被拉住手往前拽了一两部,他的眼前是出现过三次的少年警卫兵,他没有细看弗雷恩,只是腻味地匆匆朝他一瞥,便换上一副忧郁地,疲惫地神色苦笑,插着腰:「你不是会在炫耀自己刚认识的朋友吧?」 就个人而言,弗雷恩非常赞同罗斯的论断。 「怎么会呢?」法伊压下视线,朝旁瞥瞥,「我哪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真的不会?你忘记你前天差点捅什么娄子了?」 「那是,那是」她挺着手臂,微微伸向自己身后,「我的关于魔法阵引流方向的结论不是正确的吗?有什么问题吗?一点,一点问题都没有。」 罗斯只是架着手臂,表情非常温和:「我对魔法也不懂,但恐怕不是这么回事,但我需要引用一下拉门队长对你的评价吗?」 「我和他不熟。肯定是他胡说的。」 「那莉亚女士呢?」他温柔的笑容不变,让人感觉发毛。 「她和你不熟,肯定是你胡说的不说这个了」她表情局促地晃着脑袋,想要搬救兵的时候,看到了弗雷恩,眼前一亮,拉住他的袖子,往前拽,「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罗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才正视着弗雷恩,他的表情软化下来,换上一副彬彬有礼的表情:「啊,是您吗?看您现在似乎已经好些了?对了,我似乎还没有问过您的名字。」 「我叫弗雷恩。」弗雷恩回答,「似乎又要麻烦您了,真不好意思。」 「弗雷恩先生,讲起来会花很久吗?」他不说废话,干脆地切入正题。 「有可能。」 「那么还是稍稍等一下吧。我还在值班,不好耽误太久虽然他们大概也快该回来了。」他虽然声音还是有点稚气,但是非常认真,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围在对面的人群,弗雷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还是有很多人再朝那个方向挤。 「出什么事了?」 他撇撇头:「小事,口角。」 「你进去吗?」 「我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说出这句话表情一黯,「个子太矮,不够吓人,一看就没什么经验,不过也的确没有。再加上人这么多,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挤在外面偷些什么东西,还不如让我在外面吓吓他们。」 「不趁机学习一下?」弗雷恩问。 「人太多,不是好时候。」 「有用吗?」 「会有用的。」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不太自信,不过略加思索后,还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敢保证,我不会愧对我自己这身衣服,所以,肯定会有用。」 「哪怕只是在这里撑撑门面?」 他没有露出牙齿地微笑着:「哪怕只是在这里撑撑门面。」 弗雷恩点点头,又看看法伊,后者已经朝着那边的人群挤了过去。弗雷恩总觉得她大概是真的拿自己过来炫耀一番自己交到了朋友,所以他们两个一旦聊上话,她就不顾不管了往里钻。至于自己说的是真是假,又或者有多严重,她意识不到,也不在乎。 想了想,似乎有些基本的问题还是可以问问,弗雷恩说:「那么,如果我问问一些基本的政治情况的话?会不会显得很可疑?」 罗斯愣冷一下,之后吞吞吐吐地改编了一下他的说法:「如果你问的不是什么很可疑的问题的话。」 还好,至少比法伊靠谱一些,至少他的态度是认真的。那么得到的回答也会很认真——即使有错误,或者有些不清不楚的。 那么自己也要认真起来,弗雷恩想着,轻飘飘地提出了引子:「那么首先,你的所属是?」 「斯坦普斯王都卫戍部队。」罗斯顿顿,「我们要学习的第一件事,你不知道吗?」 「没有,我真的对此不是特别清楚。」弗雷恩绕着弯子,「那么受什么管辖?直接受王室吗?」 「肯定不是王室,毕竟不是禁军。」他挠挠自己的胳膊,「而且也不是王室征集的贵族军,硬要说的话,公民兵吧,而且是公民兵中很少见的地方驻防」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瞥瞥人群的方向,这边还能看到人群的下半身:「虽然我不熟,但天天听别人抱怨,我也都听厌了,不如说你不知道才挺奇怪的。」 「发生了什么吗?」弗雷恩楞了一下,他没有指望自己的问题能够得到如此详细的回答,他本来的预想是,能够知道自己应该听谁命令就挺不错了,现在知道这个简直像是中奖。 听到他的反问,罗斯沉默了一会,手指放到嘴前,吹了一口气:「怎么说呢,他们内斗吧,吵得厉害,差点抢破了头,最后国王很少见的,强硬地直接指派了一位王都驻防的长官,又在国王面前吵了半天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然后现在我都能背下来啦,关于我们的定位——公民兵中很少见的地方驻防,怎样,听上去很有趣吧?」 「他们是?你说的那些内斗的人是?」弗雷恩模模糊糊地声音,也是,只要用点心,这种卫兵对政治会很敏感。 「你真不知道吗?」 「我的成长经历有些特别。」他不打算说的太细。 「也罢,这真的不是什么秘密。」罗斯说,「中央派和地方派,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两者之间的斗争,唉,这几天恐怕都要丢人丢到别国去了。」 弗雷恩想想,尽力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么,克蕾奥诺亚公主呢?她在哪一边?」 回答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在他印象里说不上好:「她不像自己的两个哥哥,分为旗手,算是低调的中间派你打听她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错招 「打听这个有问题吗?」 弗雷恩回过头的时候,尽可能的收起自己的眼神,免得不那么锐利,装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觉得这样做应该不难。因为他想起来那个声音是谁了——那个在门口拦下自己的,一脸凶相的中年卫兵。 他对雷吉纳的态度很不友善,连带着自己也成为了他的眼中钉,弗雷恩毫不怀疑会这样。 所以,他看到那只盯着疤的右眼恨不得把自己盯出洞来的那副凶相,也不意外。 「你要是问有没有犯法的话,的确没有。」他架着胳膊,手指轻敲自己的腰,眼神灼灼,「但是,那你问这个又想要干什么?」 「好奇而已,毕竟我在这个城市恐怕会待上很久吧,了解一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他眯着眼回答,伺机瞥了一眼罗斯,想要判断一下他的反应和态度。虽然罗斯明显地对副队长的插话吓了一跳,但态度总的来说称不上负面。 没有恐惧,只有敬畏,先前微微弯着的腰挺直了,下巴也抬了起来。 「我记得你应该是在城门盘查的吧?」 「当然。」中年卫兵狐疑地点了点头,眼珠朝下晃了几下,「因为人比平时多几倍,所以工作要轮换,免得有人抱怨不公平——反正大家都做过,不会出岔子。」 弗雷恩赞同地点点头:「当然,这段时间肯定会比较忙,我自己一路上就遇见了一打扒手和醉汉,说起来,刚才没怎么看见?」 「扒手和醉汉,哈。」中年男性脸色得意地含混咕哝着,语带否定。 「唔?」 罗斯加紧语速,补了一句:「肯定是因为都知道到奈德副队长当班,就不敢闹事,无论是醉醺醺的本地人还是贼眉鼠眼的扒手」 「你很尊敬他嘛?还是说,不只是你。」 听到弗雷恩的问题,罗斯双脚并拢,猛地一踏,右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胸前:「我一直以成为奈德大人那样铁面无私的人为榜样。」 「是吗,我倒觉得我做的远远不够。」奈德的坚如磐石的表情松动了一点,谦虚了一下,「我还需要做的实在太多,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好。」 他说法比较弯弯绕,弗雷恩便有些在意地开了口:「是吗?比如说?」 「我们的工作内容很多,不可能尽善尽美,比如处理摩擦,再比如维持秩序。」他叹了口气,换上严肃的眼神,「再比如盘查像你这样的可疑人员。」 弗雷恩愣了愣:「我可疑吗?一点都不觉得。」 奈德加重了语气,视线持续朝弗雷恩施加着压力:「对,没错,一点都不可疑,不可疑到我丝毫没有把你带走问问的想法或者说你现在想喝杯酒吗?我请客?」 「如果要走很远的话,算了吧。我的体力挺差的,已经走了这么一天了,太累了。而且是酒的话,在走下去恐怕什么都喝不出味道。」 「就近呢?」 「不算渎职吗?」 「不算。」他毫不犹豫地把问题抛向罗斯,「对吧?」 罗斯身子一振,倒背如流——弗雷恩觉得这应该是背出来的:「唔,巡逻的目的包括发现排查不安全因素,以及及时处置违法行为。而对可疑人员进行询问,也是排查不安全因素,不过为防止对这一行为的滥用,被盘问者可以投诉。」 「那么你需要投诉吗?」 「只是聊聊的话,随便吧。」弗雷恩毫无排斥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罗斯:「你过会跟法伊先说一句,我已经走了。」 罗斯摇摇头:「虽然是她把你拉过来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她恐怕完全没把你放在心上吧?」 「我想也是。」 又叮嘱了罗斯几句——不是说让法伊跟上来,不如说是拦着她别让她跟上来——奈德便带着弗雷恩进了家比较近的酒馆——还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拿了两杯酒过来。他看弗雷恩对着面前的酒杯迟迟没有反应,便先干一口。 「刚才发生了什么?」弗雷恩被视线盯得很不舒服,瞥了瞥酒杯里面,但还是没有喝。 他有了个想法。 「唉,语言问题」他摸着自己的胡子,语气若有所指,「关于数字产生的误解,那几个数字的确读起来像,没什么办法,明明写下来就没问题的。说了多少次要留纸质契约,在这种时候不是添麻烦咯。」 「虽然解决问题本来就是你们的工作。」弗雷恩摇摇头。 「解决问题是我们的工作吗」奈德猛拍一下桌子,「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是说」 「不,」他眼神玩味而凶狠,「你用的是什么语言?」 弗雷恩想了一会以避其锋芒:「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一个操着不通的语言家伙来这里,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不是你有必要知道的事情。」 听到弗雷恩这个连搪塞也说不上的答复,奈德的表情虽然没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身上的气质也稍稍一锐,让人觉得更加锋利。 刀已出鞘,准备攻击。 「什么叫我不应该知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揣着明白在装糊涂?」弗雷恩虚张声势,希望能够从弗雷恩的反应中找到什么弱点。如果他真的能够联想到什么应该藏着身份的人,那么就要把自己化作他联想到的东西,也就是说,要先诈出来。 奈德被这句反问呛住,眼神犹疑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沉着脸,冷冷笑着:「你这是在虚张声势吗?」 「是否在虚张声势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 弗雷恩屏息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但是他也收了声,噤口不言,粗重地呼吸。而不是直接把我押走。 也就是说,他在等待进一步的证据,同时,自己也必须拿出足以反制的证据。而非泛泛而谈。 「我知道你有偏见,但不至于这么有敌意。」 奈德的右手蹭在下巴上,眉头深深地钩到后面,发红的鹰钩鼻让脸显得更大,虽然只有一只眼看着他,但目光仍很锐利。奈德对弗雷恩这样盯着打量了半天,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偏见?我没有偏见。但你」 「不,你有偏见。觉得不爽是自然的,我对此能够理解。」弗雷恩语气软化下来,「但是你这么剑拔弩张真的有必要吗?我现在真的犯了什么问题了吗?」 「本来没有,但现在有了。」 「有什么了?」 「冒充公职人员。」他一副铁了心的表情,继续施压,「我觉得你刚才跟我的对话已经足够构成冒充公职人员的行为,这虽然是轻罪,但必须要羁押,对,必须要羁押。」 「我刚才说了什么冒充公职人员的话吗?没有吧?」 「那你如果不是在冒充公职人员的话,在威胁我?什么我继续问下去自己也有危险之类的?」 「当然也没有。」 奈德敲着桌子:「那么你说我没有必要知道是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 「你最好不要再卖关子了。」 「戒酒协会。」弗雷恩一脸平静地说出了这四个字,非常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视线。 奈德一副没有理解的表情:「什么协会?」 「戒酒协会,戒除酒瘾的组织协会我想跟你没关系,所以我才说你没有必要知道。感觉你还挺喜欢喝酒的吧?所以跟我聊才煞风景。难道不是吗?」 「」奈德沉默地敲了一会桌子,「你再说一遍,最好解释清楚,什么协会?」 「帮助更多的人从嗜酒中解脱出来。你也看到,我对酒很敏感,所以看到这边醉汉少了很多的时候,才忍不住想要叹气。」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出现什么变化,也努力不要把自己费力思考的情绪显露在外:「酒精是个问题,但对不同的人来说,问题也不太一样,有的人可能是重度酒精成瘾,非常厌恶喝了酒的自己,做出各种不理智的行为,但因为上瘾了又无法摆脱,然后就因此有十二个步骤来帮助怎么了?你在听吗?」 奈德笑了一声,威压的态度虽已消失,但评估的眼神却并没有变:「我的理智告诉我你这番话还说得过去,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完全在胡扯。」 弗雷恩耸耸肩。 「那么,为了帮助一个人,比如我,戒酒,你会做些什么?」奈德坐正,微微后仰。 「首先,承认自己的生活被搞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奈德摇摇头:「我还没有这么严重。」 「所以你不是我们的目标,然后相信神可以帮助我们,把被毁灭的生活托福给神,检讨,承认错误,做好改正的准备,祈求改正,认识犯下的错误,补偿,自我检讨,祈祷,最后把这种力量传播给他人。当然,具体的步骤很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听起来和教会的那一套很像,但又不太一样。你似乎很有经验,但我看不出你酗酒过。」 「我的生活被酒给毁了。」弗雷恩耸耸肩,像是不当一回事,「但这不意味着我的身体是酒精的受害者。这也可以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 「是吗?」 「所以我远走他乡。」弗雷恩怅惘地看向远方,「我想我有必要把我得知的这些经验推广给别人。总会有人沉湎于酒精之中无法自拔,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些工作也是没什么必要。」 奈德眯着眼:「听起来很有意思。」 弗雷恩微微摊开了手,仿佛在讨价还价:「我承认,一开始,我有意让你不要追究下去,因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我的这个工作是很没有必要的——这边的人总不会天天在这里饮酒做乐吧?这样的话,反而会让我很悲伤。」 「的确不会,我明白了。」奈德沉默半天,最后点点头,「很有意思,我会密切关注的。打扰你了。」 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站起身。又眯着眼,端详弗雷恩半天,才起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背景 「这个说法真的挺有趣的。」 弗雷恩坐在椅子上,久久凝视着半满的木杯。他只是把木杯和其中的内容物端起来看了看,没怎么碰,他的思绪也飘荡在自己刚才信口飘出的胡言之中,越走越远,无法收回,而要溯源的时候,脑袋却越想越疼。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这句突然杀出来的打趣,便把视线从杯子上抬了起来。眼前是肥硕的身躯,再往上,是市侩的脸,厚重的镜片,光秃秃的脑袋,而弗雷恩认识的,长着这样市侩的脸的人,只能想到一个。 他的动作与弗雷恩恰巧相反,落座后,视线迅速地垂下去,在弗雷恩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便一路往下,目光贪婪地舔着杯子,嘴唇一动一动。 「我该怎么称呼您?书记官?」 「你这说法恶心得要死,叫我克拉克吧。」见弗雷恩松开手,他把杯子一把夺过来,挤掉面前空空如也的木杯,在手中稍微掂了掂,仰着头一口气喝掉一半,打了个嗝,味道让弗雷恩直犯冲,「不错,你真不喝点?」 「算了。」弗雷恩曲着膝盖,半蹲着站起来了一点,越过层层叠叠的桌椅,看向门口,又坐了回去,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先不说我不喝酒,如果我喝掉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人杀个回马枪,而我也就被正式定性为形迹可疑,谎话连篇的人。被拉出去关起来了也说不定。」 克拉克好笑似地摇摇头——也许真的觉得这番话很好笑:「戒酒协会我没听说过这种玩意,从来没有,不过,还真的挺有意思。也许能给人一点启发。」 他一边唠叨着那些抓醉汉的士兵中又有多少人自己就是劣质酒的受害者,一边小口啜饮着杯中的余酿。对弗雷恩来说,这也非常好笑。所以他便板着一副礼貌的,客气的脸听克拉克最后唠叨完,后者同时把杯中的最后一点喝了个干净,什么也不剩。 一边抱怨着为什么酒总是不够喝,克拉克一边把杯子翻了个底朝天,一滴酒便滴在了他的眼皮上。他又骂骂咧咧地把酒杯倒扣在桌子上,用手搓了搓自己的眼睛。 「你是来这里抱怨酒不够的?」弗雷恩的语气愉快,「还是想来再敲一笔?作为封口费?」 「哼,你是这么看我的?遗憾,真是太遗憾了。」克拉克脸上的褶子一抖一抖,配合他的动作,活脱脱就像猪嚎,「但你要是能再资助我一点的话。我自然也不反对。」 「这杯酒还不够吗?」 「唔,哈。当然,我不会记在你的账上,而会记在奈德身上。」克拉克睁开右眼,想要做出要价表情的时候,又忍不住打了个嗝,让他威严尽失——虽然似乎本来也没有,「把自己用不上的东西转送给别人可称不上是馈赠。」 「哦,是吗。」 弗雷恩淡淡地回答,之后打了个哈欠,闭上眼,靠后坐着。他自觉连奈德都抓不住他的破绽,克拉克就更不可能。他又不会是真的来蹭一杯酒而已,尖着耳朵听了那么多话一定会有什么别的理由。 他肯定要比自己着急,所以弗雷恩只用慢慢等着就好。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是来传话的。」 吱呀一声,他听到木杯在桌子上拖动的声音,差点把他小声的话给盖住。所以他只是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听见了。 克拉克看弗雷恩做出了反应,才小声说:「你不想问是谁传来的话吗?」 「我大概有些想法。」弗雷恩小声吐出一句,「但我想这个问题现在不是最重要的。」 克拉克顿顿,之后才缓缓开口:「那家伙只是要让你继续等下去。不要引起注意,时间到了,你自然就什么就知道了。」 弗雷恩耐心等了一会,但最后还是耐不住寂寞,说:「这就没了。」 「这就没了。」 他没有睁开眼,不想再看这家伙,不想看到这个胖子幸灾乐祸的,恶趣味的表情。他的语气就已足够让人反感。 「这句话没有意义。」他最后还是睁开眼,伸出右臂,把右手挡在自己和克拉克之间,以免被他的黏糊糊的眼神缠上,「如果说这句话的人知道我的性格,哪怕只知道我的一点性格,就会知道这个回答并不会让我满意。」 「是吗?」 克拉克轻飘飘的回答只是让弗雷恩的恶感更为严重,虽然知道他很有可能只是如同字面意义上的传话人,只要确认自己听到了就好。但是弗雷恩不怀疑,说出这句话的人态度和克拉克一样轻慢。 「我能够接受现状并不意味着我安于现状。」弗雷恩把左手搭在自己的右臂上,防止自己的右臂因生气而发起抖来——尽管他觉得这不太可能发生,「就叫我一直等下去吗?没有什么对我现状的提示?说实话,我等够了。还是得靠我自己。」 「靠你自己?」 克拉克没什么情感地重复着,他的手在桌面上摸着的时候,碰到了先前被自己扫到一边的那个木杯,又忍不住拉到自己面前,朝着其中瞅瞅。 「对,靠我自己。我认为有人对我的了解比我自己还要深。」 「我不这么想,不然我就不会劳神费力地来当这个中间人了。」他把没喝完的酒斟出一点,倒在自己之前用过的那个木杯里,又提了起来,在空中比了比,像是要确定还能多喝上多少酒。 弗雷恩讽刺地说着:「还真是弯弯绕啊。」 「恐怕没资格说别人说话弯弯绕吧,交涉的时候用话术留足充分的余地,然后快继续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就拼命往上圆?」克拉克把最后一点酒一口气喝了下去,但语气与其说是反唇相讥,不如说是赞叹偏多,「然后为了让别人不起疑还假心假意撒了个别人看得破的谎言,而不让他们往深处想,真是厉害。」 「我只是为了活下去,同时也为了别人。」 「别的什么?」 「逝者。」 「逝者啊。」克拉克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弗雷恩便也放下手,看见克拉克低下头,眼神迷离地把玩着自己眼前的木杯,左手滑推到右手,右手又滑推到左手,「我不知道你说的逝者是谁,但是我想,无论你有什么愿望,实现起来都不会太慢。」 弗雷恩把这句话在内心中咀嚼了好几遍,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如果是法伊,是罗斯,又或者是雷吉纳他们,都有可能出于安慰而这么说。但克拉克不一样,他给弗雷恩留下的印象是不算太好的向钱看,也就是说,他不太可能纯粹因为情感,而做出这样的判断。 一定有什么原因。 「你知道我是谁?」 弗雷恩的身体猛然前倾,两只手也搭在桌面上。 克拉克没什么反应,只是悠悠然地拉长了话:「不知道,但我有些想法。」 「也就是说,我的身份可以通过猜测得到?」 弗雷恩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克拉克才像是被刺激到了一点,他的右手接过左手推过来的杯子,却不再动,而是挺直了背,眼神微微聚焦:「和你打交道真是麻烦,不过,这有什么意义吗?」 「对我来说,当然有。」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答道。 克拉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也罢,他们对你太苛刻了。因为我不知道详情,所以我才能对你百无禁忌地宣泄。而我接下来说的,虽然一点都不重要,但是,你一定不能向别人说,不能说是我提起的。」 「是吗?」 「局势很敏感,非常敏感。」他仿佛自言自语,动作又继续了起来,而且幅度更大,杯子在木桌上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我想想,要怎么说起好呢。」 「这次国家质检的会面,先不提代表都超了多少规格吧,也是有着他们主要要讨论的问题的。那就是关于日益猖獗的魔兽的防御,以及关于频发的,破坏活动的对抗。很不巧的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分歧很大,不如说这个问题也是分歧的最尖锐的矛盾。而这些分歧在上层已经达到了难以愈合的地步,几乎把整个国家的上层人员——少数除外——一分为二。这些都是不难打听到的公开信息,如果你有心去做。」 虽然其中断层很多,细节不明朗,但大致有个轮廓,他把这个印象存入脑中,囫囵咽下,之后继续听。 「好的,那么很大程度上,这次会议在两方看来,都是一个重要的武器,一旦官方代表在其他国家的代表面前定下了国家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那么,再想要更就会很困难,会显得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所以是解决其中一些问题的最好手段,能够把一些常年悬而未决的问题就这样定下来的手段。」 「但是这会通过这种方针就随随便便的决定下来吗?」弗雷恩想,如果本来分歧就很大的话,那么即使在这种问题上得到了一时的妥协,也并不代表着另外一方就不会反扑,不如说,遭至更大的打击可能性会比较大。 「我也不太清楚,但有个说法是不能暴露国家内部的不团结吧虽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有点跑题了,那么重要的是,在我国的,参与这个会议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中间派的人,没有直接下场拼杀的恰巧是克蕾奥诺亚公主。」 弗雷恩脑海中浮现出鲁提雅的样子,他感觉自己能够看到其中的一些关联,虽然很不明朗。 「也就是说,她几乎是唯一一个没有在两者之间捆死的那个人,她暂时性的亲和哪一方也不会带来不可避免的后果。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她也是弥合分歧的唯一人选——虽然分歧是否需要弥合本身值得商榷,很可能会拼出个你死我活的结果。」 克拉克怀念似地看着远方。 「而她手中的筹码太少,无法真正影响什么。我想,这就是你出现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迂回 弗雷恩得出一个粗糙的结论。 从某种角度上,在某个意义上,他的命运和克拉克口中的克蕾奥诺亚公主紧密相关。但不知道是什么角度,也不知道如何连接,甚至不知道自己本来的立场是她的友方,敌方只是知道有这样的关联藏在其中,自己确实扮演了某个角色,可能是友方,也有可能是敌方。 又或者是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不幸普通人。 布莱克语气笃定的这么说,但是自己难以求证。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另一个结论也很快跳了出来。通过正常手段,自己在短时间内无法向上求证,也就是说,自己缺乏所有可能辅助判断的信息——比较渺茫的可能是和认识自己的人直接对上号。又或者自己突然从城堡的顶上跳下最大的,人最多的房间,拿着自己的匕首将最近的人挟持为人质,之后的结果可以预想——被轰掉脑袋,但也有可能死个明白。 要死个明白,不如现在就问个明白。他便接连不断的向噤口不言的克拉克以各式各样的问题不间断的轰炸,比如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到底又是谁始终在瞄准着自己的脑袋——虽然现在大概已经跟丢了。 不过,也始终从他那里得到没有答案。 仿佛在嘲笑他的努力般。克拉克讳莫如深,在有些诚恳的,以与他印象不同的声线给出介绍了一下背景之后,便什么话也不说,无论弗雷恩抛出什么其他问题。他也只是装傻的微笑,让人不禁怀疑之前挤出那么一点模糊的,多义的信息是他的恶趣味所致,而不是他口中的同情。 只有一个问题,他也给出了不清不楚的回答。 「还有,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这对你又什么好处吗?」 「我自己没法用箭,并不意味着我不想把这头鹿指出来,指望着别人射上一箭。」他突然开口的动作把弗雷恩吓了一跳——他并没有指望克拉克真的开口回答。但他摸鼻子的动作和若有若无的微笑也失意者他不会再去回答别的问题。 实际如此,他之后只是顽固的死守沉默,样子洋洋得意。 在克拉克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离开时,弗雷恩只是大失所望的,深深的陷在椅子里,沉着头——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战败了——把自己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归类,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也就是说,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自己又到底应该怎么做。 那么,要怎么做呢? 虽然现在看清楚了轮廓,但要从何处入手依旧无从得知。那么,先放弃吗?毕竟现在也没有人跟着自己,自己没有非把这背后的一切从源头挖掉的原因。而且四处碰壁,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头绪,放弃是个选项。 他被唤回现实时,时至饭点。有人在他对面坐下。他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坐在这个理论上最里面的位置,反而非常显眼。奈德给过钱,而他现在又不饿,完全没有胃口吃东西,便直接推开门,把别人留在身后。 稍远处是西斜的太阳,染红了一片云,而回头看到的,是藏在背后的,深不可测的黑暗。 街道上人很多,弗雷恩费力的扒开人群,从中寻找归路。一路上状况不断,麻烦不断,人多了一倍之后,各种不痛不痒的摩擦似乎多了三倍,有人撞到他的手肘,有人踩着他的脚,也有人看着他的头顶发愣,或者向他打招呼。他没有理会,而是坚定而疲惫的踏出脚步,虽然不困,但感觉很累,做些徒劳而没有结果的事情时,他从精神上感到疲惫和无奈。 那些围着空气打转的表演更多了,只是让他感到更加不安。 他只想快点回去,回到归处。本能让他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戒。虽然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发会呆,要是能够找本书看更好,但后者现在做不到,毕竟他似乎无法读懂文字。 顺着有印象的道路,他慢慢走回到仓库前,萨尔基里酒馆前比白天更热闹,空中漂浮着毛绒绒的光源,播撒开发晕的微光。酒客已经从萨尔基里酒馆中挤了出来,大概是酒馆里的桌椅已经放不下,而摆在了路上——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不时有路人被拉进盛宴中,唱着歌词不明,却韵味十足,节奏感极强的歌谣,汇成合唱和莫名其妙的,惹人发笑的舞蹈。 他跟着哼唱着旋律,心情好了一点,又忍不住有些嫉恨。 弗雷恩想,这些人对着皎洁的明月和漫天群星,恐怕不醉不归。因为他们或者不关心明日,又或者不用担心明日。而他现在还有千般问题需要解决,最起码,也要做出暂时不用解决的判断,而艰难的把所有疑虑都推到明日。 凝视许久,摇摇头,绕开了闹得最凶的那块区域,贴着墙从对面小心的涉足而过,免得自己被拉进去。他把视线移向自己借住的仓库,从外面还是看不到窗口,自己先前好奇的那个问题还是没有办法得到解答,里面到底是怎么看到外面的? 进入两个仓库之间的道路,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只能够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虽然借着光源还能看到有别人在忙,但显然不是这块区域。自己所在的这个仓库不必说,两边的仓库在这个晚上也安静了下来。 白天过来的时候,他被追着,没什么感觉,而晚上,这里安静到异样和可怖,而且堆积的箱子造成了无数的视觉死角,实在说不上安全。就算从各种地方突然冲出四五个全副武装的人。弗雷恩也不会感到意外。 那么,有人吗? 停下脚步,就只剩下呼吸。屏住呼吸之后,就只剩远处的喧嚣,和模糊不清的脚步。 没有其他的声音,所以大概没人。 他靠着远处挨个检查了一遍各种阴影处,确认没有人在自己埋伏自己,又走到门口,掏出钥匙,用手心紧紧捏住,没有声音。但插入钥匙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刺啦一声刮擦。 弗雷恩楞了一下,反应慢半拍的回过头,后面依旧死寂。他又看向锁,锁孔被自己的影子挡住,看不清楚,而他之前的力气又太大,偏的厉害,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侧着身子,让巷口的光源照到点这里。推开门的时候,又调整脚步,做好逃跑的准备。而草筐还在原地,没有被扶正,大概没人来过。 就算到了这里还要心惊胆战的,虽然的确有必要,但也很累人,想到这里,他的苦涩感不免加重,穿过漫长的长廊,回到房间——里面的陈设没有变化,和自己走的时候一样。 天花板发出柔和的光,而太阳虽然落下,但外面也不是一片漆黑,能够让他把窗外的景象看的清清楚楚,如果要读些文字,应该也不困难。不过他没有兴趣,也看不懂,直接扑上床,看着天花板发愣。 今天要不要到这里结束?他想。挫败感太严重了,如果把现在的情况比作游戏,那么这场游戏实在是太不公平。他在暗处,敌人发现不了他,但敌人的位置更加隐蔽,他甚至没有办法摸清楚规则,以及敌人所在的位置。 他翻了个身,看着桌子,纸和笔都收了起来,桌面光秃秃的,外面的街道也模糊不清,声音很小,但很嘈杂,只有碎片的,不成段的字句。让人听了很犯困——虽然他现在还是睡不着。 如果只是单纯等待,就能够解决问题的话,那倒也不错或者什么都不发生的话,那就更好,去缠着雷吉纳的话,他肯定还是会帮自己介绍些工作,克拉克也一样,他觉得自己也有能力做些什么 但谁会这样做? 「比起判断失误,停滞不前绝对是最坏的选项。」他有力的语气消解在空气中。 来自天花板的光线闪了一下,仿佛对他的决心做出了回应。 他不对别人负责,也不用对别人负责,唯一的标准是自己是否心安。但是一想到引子——那个少女,他觉得自己在这边休息并不是好,总感觉不够彻底,没有彻底的解决。 布莱克说的时间就是今晚,而他无法忍受在这个时间缺席,无论是缺席什么,自己都必须想办法要亲眼见证。 但目标是王宫对吗。自己真的可以溜进皇宫吗?他略加思索,又很快找到了理由将自己说服,进不进得去是一回事,但要不要做进去的尝试则是另外一回事。既然肯定也要后悔,不如让自己后悔的更晚一些。他又从床上跳下来,准备出发。 不过,当他穿好斗篷,顺着大路,往城堡前走的时候,又有些后悔——这种后悔不是说前来,而是贸然前来。不过这种准备再怎么躲也不够。 越往城堡的方向,闲人就越少,守卫也越是森严。而且这种守卫之间弥漫着的紧绷着的,一触即发的气氛,足以让任何一个从萨尔基里酒馆中被拖过来的醉汉瞬间酒醒,瞬间求饶,在穿过图书馆那片区域的时候,虽然没有人拦着自己,但他感觉所有卫兵都在打量他。 放轻松,不要紧张,装作理直气壮,有正当理由,只要往前进,前进,直到自己用这种正当理由和态度能够走到的极限就行,那时候在停下来,他们也不会拿你们怎样。 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他走到了城堡前,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怎么样也不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进去。但一定要找到某些方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盲区 徘徊了半天,弗雷恩一时想不到突入进去的方法。撒谎是一种手段,但必须要先知道自己准备撒什么谎。 但他没有想清楚,欠缺准备。光是在门口晃来晃去的这一会,他已经吸引了不少守卫的注意,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看着他的背后,不是很友善,也并非抱有敌意,这才棘手。即使要孤注一掷,也感觉束手束脚的,无法施展开,因为说不定有安全稳妥进去的方法,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想到,所以他此时更不愿意冒险。 需要一些方法,不算太冒险的方法。 无法下手,如果有人帮忙就好了,哪怕对方是个自傲的,喜欢炫耀的小孩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发现了一个老面孔。 法伊抱着胳膊,跺着脚,靠着墙,一脸焦躁,而又有些兴奋,跃跃欲试,她与自己对上视线,灰色的瞳孔中立刻映出了光彩。弗雷恩有一种装作没有看见的冲动装作没有看见,不过显然,这没好处,所以他还是朝着法伊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第一眼表情认真的褐发少年。弗雷恩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才认出这是罗斯,白天的那个少年卫兵,他现在身着简朴的便服,但与白天给人留下的印象相比,要干净些,也整洁点,只不过给人留下的认真印象没有变。 罗斯点点头,张开了嘴,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表情,尴尬而不知所措。 「你终于来了?」打破沉默的还是法伊,虽然还是穿着白天的那件长袍,但是弗雷恩觉得有点不一样,仔细观察后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同。袖口卷了起来,露出浅浅的一层边,贴在外面,压在手腕上,还束起了腰。虽然不至于说凸显出身材——还没长起来的她也没什么好凸出来的,但这样操作之后不至于松松垮垮,而且提起来了一点,看得清鞋子,也是革靴。 「你在等我?」 「当然,我猜你肯定不会放弃,在这里等了你半天,我还以为你差点不会来了。」她把视线从弗雷恩身后别过来,直视着他,似乎期待已久。 也就是说,她也得出了今晚会发生什么的结论。但就这么行动起来了吗?他看向罗斯,他脸上满是歉意,内疚,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为别人。 啊啊,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她虽然自己不完全在意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又有多严重,但是她觉得,这件事很好玩,很有盼头,即使弗雷恩真的不来,她也不会觉得没意思,而是和罗斯在这边信口胡扯,所以就有些强硬地把她拉过来了。 弗雷恩知道这种人虽然很闷,很少在专业领域以外的事开口,但是一旦起了好奇心也很难消灭,这一点与自己不同。 让她们继续纠缠下去也很危险,而且是不必要的风险,弗雷恩便说:「不过,很不巧的是,我打算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不到怎么进去。你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办法」 「但我有方法。」 她一脸胜券在握,在空中划了一下拳头。 「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我们有办法。罗斯,你来解释。」她把罗斯往前面拽,后者还是一副随时想要逃跑的表情,脸上是不情不愿的全然不赞同。 他局促地来回看着,周围的人不算多,这才压低声音:「这实在是,太有风险了。」 「唔?」 「算是有一些非正常的途径,需要一位贵族和一名公职人员同时担保,就有跳直接见到整个王国地位最重要的十个人之一的,充满风险的途径。」 「听上去就是好把那些投机者吸引过来,然后砍头的,那么代价呢?」弗雷恩觉得,罗斯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忐忑,不如说是疲惫和有些淡漠。但也很奇怪,这种重要的事情并非是能够简简单单地淡漠的说出口的,仔细一想就非常不靠谱,「如果条件,或者说门槛这么低的话,那么风险呢?代价又是什么?」 「比你想象的严重很多,这是一般人遇到攸关整个国家的问题时才会采用的办法。两个人担保就可以跳过第一步,但如果结果只是虚报或者小题大做的话我是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原路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明:「能够活着出来?这是最常见的几句醉话之一,那些酒鬼,就算我都听腻了,抱歉,我没有说清楚——也只有在那些醉汉的吹嘘之中,才会有自己——更多时候是自己的某个朋友能从那道门里活着出来。你没听到他们这样嚷嚷吗?」 「不,我没有听见,或者没注意过。」弗雷恩说,「但你们也」 罗斯没有理会弗雷恩,宠溺地看着法伊——后者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满脸苦笑:「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想,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情况都很严重。所以即使我上了当,也就是被你骗了。应该风险可控。那么,如果你坚持,我们就出发吧。」 「有什么必须要注意的吗?」 「少问些问题,这就帮大忙了。」 弗雷恩穿着斗篷,跟着的动作往侧走去,是小巷。一路上法伊还在兴奋地哼着小曲,完全没有丝毫紧张感,落在最后,而弗雷恩根据方向模模糊糊地判断出,自己大概是要绕向侧面,大致的方向没有错,但他还是警惕的看着,想要尽可能把握住详细的位置。 「说起来。」 法伊哼歌哼累了不如说是哼厌了更确切,便加快脚步,与弗雷恩并肩而行,主动挑起话题。 「嗯?」 「你和那个老古董聊了些什么?」 他想了想,说起来自己的确是被他带走的,虽然明确的说自己把它给敷衍掉了似乎也不太合适,但是弗雷恩此时可以确定,她就像要听这个。 毕竟,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我把他骗走了。」 「他好奇你的身份?」 「我编了个借口,虽然是个很好笑的借口。」他摇摇头,「我能情急之下牵扯出这么一个胡扯的理由,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倒不觉得,他不是那种会被简单骗走的人。」 弗雷恩不知道法伊到底在说什么,她还是微微的仰起头,像是克服了心中的什么屏障一般,看了看走在前面带路的罗斯,小声开了口。 「你对使魔知道多少?」 他对这个词语印象不好,本能上感觉非常排斥。 「使魔?我不确定我对这个词的定义和你是否相同。总之,你先说说吧。」 「也是啊,毕竟野路子,但也不至于啊,就当你在考研我吧」 面对抛回来的问题,法伊毫无迷惘的接招,声音也渐渐变大。弗雷恩只是一边应和一边点着头,显得自己并不是完全听不懂。总结一下她讲述的结果,使魔就是由魔法师束缚动物的灵魂,使其能够随时唤回,又随时能够出击的一种存在形式,往往对非魔法的世界能够产生极弱的干涉,根据他们的存在率而决定。这些动物往往生前就必须与魔法师本人存在很深的羁绊,才有可能做得到。 一般的魔法师为了缔结合适的使魔,往往会在动物出生的时候就陪伴在身边,才能够有知性并非足够的动物能够在死后为其所用,并在其死后也稍稍提升智力,过程非常繁复,所以使用使魔的人也不是很多。 也有少数使魔是魔法师直接合成灵魂,但这种方法不用说原理,就连技术本身都难以企及,每一次的成功都是个例。因为这种技术不是建立在现在的魔法研究基础上,而而是用已经有以遗迹里挖掘出的灵魂石作为材料进行合成。 与前一种方法相比,这种方法得到的使魔知性往往更高,但外形完全由魔法师的见识决定。所以偶尔,虽然法伊一再强调,是非常偶尔,造型偶尔会非常恶趣味。 把弗雷恩不是特别能够听明白的地方抛去,剩下的,比较主要的信息就是这些,弗雷恩对那些血淋淋的细节兴致不大,他只是在思考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讲到这一点的时候,法伊有些忘乎所以,满心不快抱怨起来:「那些有钱的暴发户,或者完全隔绝人士的法师,那些造型完全是个人的恶趣味。」 「恶趣味?」 「总之就是不符合解剖学的设计,完全的随心所欲,让人看了很不舒服,我对这种情况很讨厌。」她看向弗雷恩的头顶,「所以,你怎么想?」 「听起来的确很恶心,既然是使魔,就应该注重效率。」 「果然。」她点了点头,「啊,对了,我想问什么来着,那你对使魔使魔的研究又到哪一步了?」 「没有太多。」弗雷恩摇摇头,「懂得不比你多多少,虽然我们大方向了解的也差不多,细节方面没有太多歧义。」 「骗人。」她顿顿,然后小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让他忍不住浑身激灵。 心中隐隐传来不详的预感,似曾相识。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这种讨厌的,看不清楚话题走向,但又不得不正视的感觉。 对了,也是今天——现在连半天恐怕都没有过,但感觉仿佛是一周前的事——很早前,从雷吉纳口中听到「使魔」两个字的时候,他当时言之凿凿的说自己有着使魔,然后没有管好,才导致布莱克受伤,他说自己道个歉,就能让那点「风波」完全解决。 对话的走向如出一辙,明显的失控,而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似乎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说啊,这么明显的谎言就不要撒了吧。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人形使魔的难度比动物类的难上很多,至少,就我目前的水平远远做不到人形使魔的程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但他还是努力以一副冷静的表情,努力掌控话题的走向,做好应对冲击的准备:「是吗,那么」 「但你做到了。」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法伊看向的方向,什么都没有。 「做到了什么?」 法伊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外飘过来的:「人形使魔啊她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升变 「你说什么?」 有人动摇的问。弗雷恩听到声音,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在说话。 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提醒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但是胸闷得慌,粗重的呼吸声,说明自己至少现在暂时冷静不下来。 他无法继续憋着那口气,强撑出漠然的,不为所动样子,只能干脆放弃放下头,双眼钉死在她身上。 被这股逼人的视线震慑住,法伊的表情沉了下来,她摸着白天被弗雷恩掐过的肩膀,脸色泛白,绕到罗斯的身边,拉着他:「罗斯。」 「嗯?」罗斯停下脚步,一脸心不在焉的侧过头,「怎么了?」 「你看得到他的使魔吧?就是现在,头顶的那个?」 弗雷恩跟着法伊的手指,也跟着罗斯的动作一起,抬起头。但不像他们在中途停了下来,弗雷恩自己的视线直接穿透夜间澄澈的空气,射向满天繁星。 「嗯?是啊。」与弗雷恩的反应不同,罗斯很快的,有些不耐烦地开了口,「不过卫兵当了这么久,无论是多古怪的使魔我又不是没见过,就算这个是人形的,这也觉得算不上特别才对啊?」 弗雷恩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能够确定的是。罗斯看向他时,眼里那股漫不经心的情绪瞬间消散掉,取而代之的是迷惑,警惕,以及更多的是,焦虑。 应该是被弗雷恩的情绪所感染,罗斯疑惑地开了口:「还是说,真有什么特别的?」 四下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零星灯光,而灯光触及的地方也没有人影,视线所及的,只有他们三个,以王宫附近来说,这里的人实在太少,少到让人心里发虚。 「难道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弗雷恩的左手紧紧扣住右手的手腕,语气有些粗暴地将法伊生硬打断,「我重复一遍,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特别清楚。 「我是唯一一个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的人吗?」罗斯瞪着眼睛,视线在身边的人和对面的人之间来回跳动,「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了?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弗雷恩的使魔」 「我重复一遍,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弗雷恩一下子没法思考过来,只能一昧地重复这句话,好争取更多的时间,让自己得以重新知道,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你的?」 「不,我不知道我有个使魔。」 否定,也是自嘲。 这使魔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因为如果自己真的有这样一个使魔,不会对这方面的信息一无所知,除非和魔法一样,被连根刨去。 罗斯皱着眉头:「你是说这个使魔吗?的确有人用拿使魔去跟踪别人」 「你傻了吗,罗斯?」法伊拨浪鼓般摇着头,「对这种高级的,这么厉害的使魔,拿来做拙劣的跟踪不是在浪费,而且重点也不在」 罗斯挥手打断她:「我也正要说这一点,跟踪也不带这么跟踪的,正大光明的黏着,几乎谁也瞒不住,而且这个使魔的话」 弗雷恩终于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慢慢地吐出来,打断碎碎念的法伊:「既然你们两个人在我有个使魔这件事上达成一致,那就烦请给个统一的描述,一定要是统一的。」 「在我看来」法伊刚刚开个头就反应过来,忍不住抗议,「这不是幻想,我说,这不是我们的妄想。」 「那就别废话了。」弗雷恩耸耸肩,「描述一下,然后怎么样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个使魔的存在很不稳定,难以对现实世界做出干涉,能力极弱,可能是成长的不完全,或者在幼期,但总大小来看并非幼期,有着比较强的自我意识,与传统意义上的使魔长的有些不同,从分类上隶属于」 弗雷恩不再理会她:「我不是要能够写在报告上的文绉绉的细节描述,罗斯,麻烦你说一下罗斯?」 罗斯仰着头,看空中看得出神,瞪大了眼,半张着嘴,一动不动。 「我正要说到重点,你就不能仔细听听吗?你在干什么?罗斯?」法伊看到弗雷恩的动作,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我可能,认识她。」听到法伊在问他,罗斯缓缓的,僵硬的回过头,眼皮一跳一跳,再度开口的时候,不像那么磕磕盼盼,「我不知道名字,但是我可能见过她,我不知道名字,但是,使魔吗?不,不可能,应该不会才对」 弗雷恩拍了一下手,回音爆裂开来,把罗斯吓了一跳,他的头转向了弗雷恩的方向,才猛然刹停,还发着抖:「唔,呃」 「我是说,描述一下,你所看到的使魔。」 「描述一下?什么意思?」他不解地挠挠头。 「就是说你觉得她是长什么样的,关于外貌,给个描述。」 「我的表达能力不怎么好,你应该去问法伊的。」他瞥瞥法伊。 弗雷恩遏制住想要叹气的冲动:「不用太在乎,描述一下。」 罗斯顿顿,开了口:「唔,少女,身高比你高一点,褐色短发,过耳,黑色瞳孔,脸上很干净,没有伤疤你在听吗?」 弗雷恩没有注意他后面在说什么。 光是不要让动摇显露在脸上,就很用力。自己在今天内,见到的人中,符合这个描述的,只有一个。 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 弗雷恩感觉,还差一点点,自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差一个齿轮。 法伊的声音很关切,仿佛从远处传来:「你没事吗?」 一边说着,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脚步却微微后退。 「我没事。」 没事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暂时还是无法理解,这个全新事实对现在的情况来说,意味着什么,更重要的是,又应该怎么解决。 「没事的话就快点吧,别在这边说笑了。」罗斯没有参与进两人先前的对话,还有些游离在状况外,他现在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两人。看着在地平线上一点的月亮,声音也有些紧张,「如果你和我一样认真的话,就知道现在应该等到发生了什么才姗姗来迟。」 「不,等一下。」弗雷恩伸出右手挡在自己的面前,「法伊,我有个问题,这很重要。」 「我说,没时间了,太迟的话不知道会发生」 弗雷恩没有让步:「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好吧。」 「什么问题?」她的表情似乎比弗雷恩还要困惑。 「你刚才说使魔大致上可以分为饲养动物和合成灵魂对吧?」他伸出一只手指,微微曲折着,而左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随即下垂,伸到了口袋里。 「我希望这不是你要问的那个问题——不,我没有说过那么不专业的说法。」撞上弗雷恩严肃的眼神,法伊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但从大方向来看,也不算错。」 弗雷恩吞下喉间的口水:「那么如果是前者,也就是饲养动物的话,又应该怎么样才能将其变成自己的使魔?」 「唔,虽然这不是我的研究方向,但我大概也知道一点。」法伊说,「根据学派不同,以及他们的信仰不同,操作方法很多,如果回到基本式的话,有人总结出过一些共性,其中比较重要的一点共性是,他们的共性是,其中的共性是」 越往后,她的语速越来越慢,脸色也越发苍白。 「想不起来吗?」 法伊小声回答:「当然想的起来。」 「那么,共性是什么?」 「共性是要把作为使魔的动物亲手杀死,太残忍了。」 而弗雷恩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要冲出胸腔,他猛烈地咳嗽了好几下,才能够让自己的呼吸勉强平静下来,好抛出下一个问题。 「然后呢?杀死之后呢?杀死之后要做什么才能完成最后的步骤?」声音倒是冷静至极,没有丝毫动摇——忽视掉过快的语速的话。 但弗雷恩隐隐感觉,无论答案是什么,自己都不会意外。 「唔,呃,根据学派。学派不同而定。」法伊的声音又细又尖,「具体的操作方法不一样,也根据先期的准备不同而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但共同之处是要建立连接,比如施展灵魂连接,饮下死去的动物的血液,又或者是将自己的血滴在寄宿在死者灵魂的宝石上」 在法伊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前,弗雷恩就已经行动了起来,他从腰间掏出匕首,以匕首的末端划破自己的指尖,看着指尖流出鲜血,又盖在匕首中间嵌着的那块灰色宝石之上。 「那是什么?」 他听到法伊小声惊叫,但他没有放在心上。 那不重要。现在眼前的一切,才最重要。 手指按在那块灰色宝石上的一瞬间,一股贯穿全身的暖流,从他的身体中被一下子抽走。 被抽走的部分,在空中飘荡,离散,聚合,连接,逐渐成形,变成了一个人形,就在自己面前,微微越过头顶。背后无数青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细小光粒,爆发,粉碎,摊开了一大片,驱散了这一片区域的阴影。 是白天的那个女性。那个被他手刃的女性。 她的背后还淡淡地散着光晕,俯瞰着弗雷恩,露出苦笑,朝下伸出右手。 弗雷恩也伸出右手,朝她握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