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红楼之邢夫人》 正文 第一章 柳絮穿越到这个壳子里已经三天了,仍然没完全缓过神来。她呆呆的躺在床上养病(其实是发愣)。大丫鬟桂香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道:“太太,药来了。” 桂叶将柳絮半扶起来靠在榻上,柳絮一阵头晕,摆摆手:“先放着,你们都去吧。”桂香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和桂叶一起静静退了出去。 柳絮本来以为自己死透了,谁知竟然穿越了,刚开始欣喜若狂,能再活一次,谁能不开心呢。可是穿成谁不好,竟穿成了红楼里的邢夫人,凡是读过红楼的人都知道,红楼里的大大小小的主子加起来,日子最不好过的,邢夫人怎么也能排个前三。 看着那碗直冒热气的汤药,柳絮露出讥讽的笑容,心说,说是汤药,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害人的东西。要知道,邢夫人嫁给贾赦做续弦才一年,因为出身低,才干有限,入不了贾母的眼,贾赦更是觉得她差了元配十万八千里,不待见她,再有王夫人等在中间作醋,邢夫人在荣国府竟然是举步维艰。 三天前,王夫人派人送来了这个月的份例,分下去后,贾赦的姨娘之一夏姨娘就说她的份例里的那块锦缎颜色黯淡,竟然还有几个虫蚀的小洞,来求邢夫人做主,换了去,本来这不是件大事,可是这夏姨娘是个得宠的,眼见老爷不待见这新夫人,不免心大了些,想压这新夫人一头,就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 要说这邢夫人今年不过十七岁,小门小户出身,嫁到这赫赫扬扬的荣国府,心里底气总是不足,言谈举止不免小气些,不受贾母和贾赦的待见,前几日刚又被贾母敲打了几句,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现在这贾赦的小老婆还不省心,心说,这奴才也想欺到自己头上,那还得了,于是,借题发挥,骂了夏姨娘一顿,谁知夏姨娘晚上就对贾赦吹了枕头风。 贾赦续娶了邢夫人后,色色不如意,这续弦容貌不是个绝色且不说,才干不如原配就罢了,心里也没成算,不懂得讨老太太欢心,和王夫人交手几次,就兵败如山倒,带累的他更不受老太太待见,因此早就对邢夫人十分失望不满,再有,他最近在外头刚看上了个绝色的丫头,正要买回来,就听说被买走了,正是气不顺,又听了夏姨娘的一番话,就和邢夫人拌了几句嘴,邢夫人不忿,分辨了几句,贾赦大怒,随手将茶盏扔了过去。 要说这邢夫人就是点太背,这茶盏没砸着她,反倒是她一慌,踩着裙裾,绊倒了,额角嗑在了柜子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她这一晕不打紧,柳絮就穿过来了。 柳絮这三天一直躺在床上养病,送来的汤药一概都倒进了屋内的花盆里,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里面做手脚,下毒药可能不至于,但是邢夫人一生无 子无女,谁知道是不是被下过什么影响生育的药。 她既然做了邢夫人,可不想自己后半辈子无依无靠。她将邢夫人的记忆整合一下,细细梳理。其实就算没有邢夫人的记忆,柳絮也不怕,她上辈子对红楼还是十分熟悉的,没看过四大名著的大学生应该很少见。 她上辈子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读书,尤其是老师家长口中的闲书,小学就把四大名著啃下来了,什么武侠c言情c后来网络小说铺天盖地袭来,科幻c穿越c玄幻c重生c种田等等,她都有涉猎,后来考上大学,念书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又后来毕业进入社会,发现谋生困难,先找了个超市导购的工作,接着做了文员,差点养不活自己,然后是恋爱,失恋,随便找个顺眼的男人结婚,生了女儿,然后婆婆老公不满,离婚,最后是领着女儿去散心,倒霉的遇上了汶川地震,娘俩双双上了天堂。 她穿了过来,只不知道女儿怎么样了,柳絮,现在应该称她邢夫人了,这三天,除了思量以后日子怎么过,就是思念女儿,女儿长的象她,性子也象她,文文静静的,极其懂事,不知女儿是不是也能穿过来,唉,她心里叹了口气,不能再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要说这邢夫人还真是不受待见,堂堂荣国府将军夫人病了,宁荣二府竟然没有一个主子来探病,邢夫人心里暗暗直咬牙,还好,她的陪房费婆子c王善保家的和身边的大丫鬟桂香c桂叶对她伺候的还算精心,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对于以后的日子,柳絮心里大概有了成算。在柳絮的心里,迎合贾母,那是完全没必要。 先别说能不能讨好贾母,就算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讨好了贾母,可能会有以下几种好处,第一捞回管家权,有权了自然能搂银子,可是,荣国府的管家是那么好当的?上有贾母看着,中有王夫人虎视眈眈,下有那些不省心的仆妇。柳絮一没那耐心,二没那精力,她穿过来,可不是为贾府卖命的,她这辈子就想安安闲闲的过点富贵平安日子。 好处二,在贾府地位上升,受人尊重。柳絮还真不在乎地位如何,受不受贾府众人尊重。 好处三。。。。。。。。。。。 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贾母喜欢贾政c不喜欢贾赦,那是有历史原因的。当年,贾赦养在贾母的婆婆那,跟贾母一点不亲,贾赦也没出息,文不成c武不就,不受贾母丈夫一国公爷待见,连带对贾母也没好脸,让贾母很没面子。而贾政呢,从小养在贾母跟前,稍长大些,读书刻苦,挺给贾母长脸,贾母丈夫一国公爷也喜欢这个小儿子,连带对贾母也好了许多,你说你要是贾母,你会喜欢哪个儿子。 后来国公爷没了,因为贾赦没出息,皇上虽让贾赦袭爵,却降了三等,国公府生生变成了将军府,打脸啊。 贾赦没实职,只能天天在家宅着,宅就宅吧,还天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你说,贾母能喜欢他吗。 综上所述,柳絮觉得,她要能讨好了贾母,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或者,贾赦突然变身,上进能干,把国公府的爵位拿回来,以上都不可能,所以,她也就不费那个事了。 至于贾赦,她看了邢夫人的记忆后,还真是看不上他。贾赦从小被祖母娇养长大,长大后一无所成,还好祖母做主给他娶个能干的媳妇,他的日子过的不错,后来祖母去世后,他的日子就难过起来,他也实在没什么本事,改变不了贾母对他的不喜欢,父亲去世,他本来以为守完孝,能搬到正房去住,谁知贾母一声令下,要小儿子贾政搬进正房,美其名曰可以就近照顾自己。 贾赦只能自暴自弃,天天沉浸在温柔乡里,媳妇心力交瘁,累病而死,他续娶了小门小户的邢夫人后,大房的地位更是江河日下落千丈。 柳絮,现在的邢夫人,把自己的目标订的不高:她的嫁妆虽然比不上王夫人,还有以后的王熙凤,其实也不少,她准备让嫁妆多翻个几倍,多攒点银子;最好能想办法怀孕,要个孩子,女儿最好,儿子也行;最后,就是在贾府覆灭时,能全身而退,好好养老,过好后半辈子。 既然心里有了成算,邢夫人就淡定多了。 身边的大丫鬟桂香c桂叶,费婆子c王善保家的,不是没发现邢夫人的变化,但她们以为自家太太受伤大病一场后,性情多少变了些,也是应当。 邢夫人在床上足躺了七八天,才慢慢好起来。 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贾母去请安。 贾母早就将大房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她既不喜贾赦,也看不上邢夫人,因此,邢夫人卧病时,不过派身边的嬷嬷送了些药材,嘱咐其安心养病,就没了下文。现在看邢夫人病愈,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就传饭,邢夫人和王夫人伺候用饭后,贾母就又倚在炕上,转头和王夫人说道:“要送去给敏儿的药材都备好了?” 王夫人忙恭敬道:“按老太太的吩咐,都仔细备好了,已打发妥当人送去了,老太太不必着急,姑太太是个有福的,好好调养着,想是不久就能有好消息。” 贾母叹道:“儿女缘是老天定的,咱们娘们急也没用,敏儿虽娇养,身子是无大碍的,送些调养的药材,不过是咱们的一片心罢了,想是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 邢夫人知道她们说的是贾母的嫡亲女儿,贾赦c贾政的妹妹贾敏,她与世代列侯家的嫡子,探花林海成亲几年,至今仍无身孕,做为母亲的贾母自是着急,常常派人送些调养的药材去,叮嘱女儿细细调养。 一时,贾母心中烦闷,就叫众人都散了,只留下王夫人的嫡长女元春玩耍。 众人皆散去,邢夫人带着费婆子c桂叶慢慢往回走,心说,以前电视上见的王夫人和这个真的可一点不一样,刚才见的王夫人虽已不是青春少女,却荣华正盛,再加上周身锦衣绮罗,头上锦绣辉煌,言语也爽利,分明是一副王熙凤的模样,想是还未被命运搓摸成以后整日吃斋念佛的模样。元春也一团孩气,天真烂漫,很是可爱。 柳絮看红楼梦那不是一遍两遍,小时候看后,自然是喜欢黛玉c宝玉,恨王夫人c宝钗c袭人等不行,可是长大后经历了好多世事再看,观感就不一样了,喜欢谁c讨厌谁,那得看站在谁的立场上,换位思考,红楼里的人物都各有苦衷,表面花团锦簇,其实每个人过的都挺苦。 就说荣国府的俩个爷们吧,贾赦不苦吗,朝堂没地位,家里没地位,苦吧。贾政不苦吗,做了几十年的员外郎,一丝未提升,家里地位比贾赦强点,但教育自己孩子还经常被老娘焖,媳妇强势,只好宠爱小妾,小妾还是个凡事拎不清的。 荣国府最高领导贾母一生也不是事事如意,唯一一个女儿早早死了,留下个外孙女只好接过来养,想把外孙女配给孙子吧,孙子的妈坚决不肯。后来还想方设法指桑骂槐的败坏外孙女的闺誉。两个儿子,一个天天在女人堆里打滚,万事不理。一个虽私德不亏,却也不是个能撑起家业的。孙子辈的就更别说了,贾琏读书习武均不成,只能做些庶务。贾珠可能是唯一有点出息的,还念书累死了。宝玉更别提了,就是个绮罗丛中的娇养儿,只能大伙照顾他,要他上进支撑门户,只能下辈子。说到贾环,更是一声叹息。 邢夫人呢,一辈子无儿无女,能不吝啬吗,银子都散出去了,就他那个丈夫c儿子c儿媳妇,老了,谁能照管她。 王夫人,也很悲催,大女儿进宫了,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了;出息的大儿子念书累死了;小儿子养在贾母跟前,无法自己教养,长大了,贾母还想让她不喜的姑太太的病秧子女儿嫁给自己唯一的儿子。。。。。。。。。。。。。。。。。。。。 红楼中人物各有各的苦,柳絮已经能客观的看待这些人。 不过,柳絮还是对红楼中水做的女儿们有着好感,想着自己以后有能力,一定好好善待她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邢夫人一路慢慢过了穿堂,上了垂花门前停着的翠幄青粙车,驾上拉车的驯骡,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国府的正门,进到一黑油漆大门,在仪门前,才下了车。费婆子和桂叶拥着邢夫人进了院子,又过了三层仪门,才进了正房,一时,许多贾赦的艳妆丽服的姬妾丫鬟们迎了上来,邢夫人心里一阵腻歪,挥挥手,让她们散了。 费婆子也去了,这时,王善保家的c桂叶和桂香伺候着邢夫人换装洗漱,将大衣服去了,只穿家常半旧袄衫。桂香窥着邢夫人的脸色道:“太太,老爷那里打发人过来说,在夏姨娘那用饭,请太太自用吧。”邢夫人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说谁稀罕他。见她这样,王善保家的c桂叶c桂香都有点诧罕,心说太太真是转了性情,若是往日,早就七情上脸,闷闷不乐了,她们自是想不到,邢夫人这个壳子里已经换了人。 一时传了饭,邢夫人饭毕,将王善保家的打发出去,将桂叶和桂香留下,先是在院子里散了会步,消消食,然后支使着两个贴身丫头查看自己的私房。 邢夫人家里不过小门小户,当初,只陪嫁了两房陪房,费婆子一家,王善保家的一家,两个贴身丫头,桂叶c桂香,这是她的全部班底。因此,荣国府里,她可信的c可用的也就这几个人,好在费婆子c王善保家的丫头小子们也逐渐大了,慢慢也可以帮着干点差事。 邢夫人查点着自己的私房c嫁妆,心里美滋滋的,要知道,她上辈子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无钱无势,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就算见,也是在网上见的。 看看邢夫人的私房,妆盒就有大大小小的四五个,里面的项圈c钗环c镯子c戒子满满当当,金的c银的c玉的c玛瑙c各种宝石的c玲琅满目c熠熠生辉。开了箱子,各种花色的四季衣衫c各种料子满的插不进手去。还有两个庄子,一个十顷(150亩)个二十顷(300亩),两个铺子,一个成衣铺子,一个绸缎铺子。一个最小的妆盒里,首饰底下还有几张银票,加起来一共两千两。 柳絮暗暗点点头,这些东西和邢夫人的记忆吻合,看来,邢夫人嫁过来的一年里,嫁妆私房大抵没动,只花了些散碎银子和铜钱。而且,上辈子看书里说,邢夫人把娘家的家底都划拉过去做嫁妆,看来真的不能再真了。 虽然邢夫人心里美滋滋的,也知道,她的这点嫁妆比起原配c王夫人等,那是差多了,你想啊,书里说,王熙凤嫁过来时,光各种项圈就几十个,王夫人也是从王家出来的得宠嫡女,嫁妆比王熙凤估计还得多,贾赦原配更不必说,那是嫁过来做荣国府将来的女主人,嫁妆比王夫人,只能多,不能少。 邢夫人叹了口气,心说,人比人,气死人啊,但转念一想,有多少都没用,将来一抄家,金山银山也是别人的了。自己没什么能力让荣国府不被抄,但是想办法留些银子做后路倒是可行的。 自己这嫁妆肯定是不能动的,那都有账册可查,藏也藏不了,能动脑筋的只有庄子和铺子的收益能做点文章,还有就是那两千两银子的私房了,没上账册,想什么办法让它多翻几倍呢?好在上辈子各种杂书看的不少,办法还是有的,只不过要好好筹划才行,待想的稳妥了,在一步一步实行也不迟。现在元春才是个小女娃子,荣国府抄家怎么也得宝玉都十几岁了,早着呢,倒也不必太着急。 再说王夫人,回到房内,挥退了人,只留周瑞家的问话,这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向来是王夫人身边第一得力的,听得王夫人留下自己问话,心里想了几个来回,估摸着是上次邢夫人房里的事,果然王夫人轻声说道:“大房里的如今怎么样了?这府里平日里的大事小情都要我操心,原拿你是个妥当人,才托了你些杂事,怎么就出了这个纰漏?打了我的脸,你们岂有好过的?亏了老太太没深究。” 周瑞家的心里已有腹稿,忙赔笑道:“太太,谁不知您一向是个能干的,这府里每日里不说大事,小事总有个百八十件,您一向料理的妥妥当当的,这府里从老太太,到下面的丫头仆妇们,谁不衷心叹服。那缎子不过是老太太私库里存的年头多了,老太太临时想起,开恩说赐了下去,办事的是老太太旁边的嬷嬷,咱们不过在旁搭把手,嬷嬷说妥当了,咱们怎么好再细细查看,倒对老太太不恭了,再说那缎子被虫蚀的,不过是边角处,原不碍事,不过是那不省事的贱婢想在大房生事罢了,大太太不顶事,自家房里人都压服不了,这时反连累了咱们,想老太太最是个英明的,岂能看不明白,又怎肯责怪咱们呢。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瑞家的果然伶俐能干,这一番话,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还捧了王夫人,贬了邢夫人,又暗示贾母对王夫人的信宠。王夫人一听,心里果然妥帖,赏了周瑞家的一支银簪,命她去了。 王夫人往日一向被贾赦原配大太太压了一头,直到大太太生病,才接过管家之职,殚精竭虑,生怕老太太不满意,谁知贾赦原配没福,一病死了,王夫人就接着管家,一年后贾赦又续娶了邢夫人,这邢夫人既无才干,又无口舌,讨不得老太太和贾赦的欢心,王夫人这管家的职责想推也推不得了,心中暗喜。 这几年,她管家,从中也赚了不少银子,又让自己的人将那顶顶要紧的位置占了个全,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她胆子越发的大了,在大房也悄悄安插了几个人,因此,大房内有什么动静,她都能知道。 这次因为缎子的事,邢夫人受伤,她是一清二楚的,本来她想重新送些缎子过去,后来转念一想,又安坐不动了,她想看看老太太是什么意思,结果老太太不过送了些药材过去,压根没提缎子的事,王夫人也就明白了,看来老太太还是偏这自己这房,她也就放心了。 刚才问周瑞家的,也不过是想敲打她一下,让她日后越发好好听差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转眼进了腊月,邢夫人到贾母那里请过安,就倚在榻上歇息,门帘子一动,王善保家的满面笑容进来了,见屋内除了桂香没旁人,就走到邢夫人身旁,道:“太太,刚得了外面铺子和庄子上出产的银钱,您过过目。” 桂香知道这些外务一向是费婆子和王善保家的经手,邢夫人对自家私房看的很紧,从不向老爷露一丝口风,就忙笑道:“太太,我到外面看着去。”邢夫人点头,桂香掀帘子,走到阶下望风。 邢夫人坐起身,接过王善保家的手中的一个四角包金的小木匣子,打开来,是一些散碎银子,还有几张银票,散碎银子加起来不过十几两,银票大小面额都有,一共二千一百两。 旁边王善保家的絮絮说着:“我们当家的已按太太的吩咐,将庄子上的出产都折成了银子,只是今年雨水少,谷米打的少了些,好在米行里谷米的价钱倒是比往年高,这么一折算,银子和往年倒是持平。” 王善保家的知道自家太太未出阁时就在家中当家,自是不敢欺瞒,见邢夫人面上微露出些笑意,心下一松,接着道:“费老六说,绸缎铺子与往年持平,只是如今成衣铺子的利钱一年不比一年,今年的利钱比往年又差了一成,问问太太的意思,成衣铺子是继续开着,还是直接租出去收些租金?” 邢夫人知道庄子是由王善保管着,他在农事上头是一把好手,要不然,当初就不会让他家陪房过来了。两个铺子是费婆子的丈夫费老六管着,这费老六当初本做过邢夫人父亲的书童,读过书c认过字,邢夫人父亲去世后,邢夫人嫁了贾府来,就让他家也陪了房,是个实诚人,做买卖难免欠灵活,绸缎铺子倒也罢了,成衣铺子再开下去,没准真要赔钱了,还不如先租出去,再做打算。 她又一闪念,或者不如试试她想的新法子。她每日无事就想着怎么赚银子,旁敲侧击过桂香和桂叶,知道邢夫人本尊是认得字的,就是字写的不好,因此,她想来想去,想的脑瓜仁疼,眼前能做的就想出个写小说来卖的主意,确切的说是盗用上辈子看过的别人的小说,想想后世的言情小说c武侠小说c仙侠小说,改头换面后,应该也不会犯什么忌讳,不妨试试。至于其他的,一是用水银做镜子,可水银有毒,对人身有损害,想法只在脑中转了转就抛之脑后,二是养殖珍珠,如今人手不足,时机未到,只能暂且放在一边。 想到这,她对王善保家的说道:“你家那个对庄子上还算上心,我心里有数,日后必不会亏待他。费婆子出去几日了,她家二丫可好了?若好了,就传话给费婆子,让她进来,我有话和她说。” 王善保家的心里明白邢夫人是要直接和费婆子说铺子的事,因她和费婆子家一向是分工明确,因此,心里倒没什么不舒服,忙道:“太太,费婆子家的二丫昨就好了,费婆子今下晌就能进来给太太请安。” 果然,下晌刚用过饭,费婆子就进来请安,邢夫人问了她家二丫的病后,就和费婆子说道:“你当家的辛苦了,你回去和他说,他费心了。成衣铺子的利钱一年不如一年,不如改成书铺,卖些普通的文房四宝,我前些日子,翻了翻当初嫁妆里带来解闷的一摞子旧话本,倒想出几个故事来,哪日写下来,让你当家的找人印了,看能不能赚几个银钱来使。” 费婆子知道自家当家的管的铺子出产的银钱比起王善保管的庄子的出产差多了,原以为还会象去年似的挨一顿训斥,没想到自家太太如今竟通情达理起来,因此没注意邢夫人话里的漏洞,要知道当年邢夫人的嫁妆里可没什么书籍,更别提旧话本了。 忙急急答应了下来,出去和费老六说太太的吩咐。 且不说费老六如何绞尽脑汁将成衣铺子改书铺,只说邢夫人,忙过了这天后,突然想起该给自家的弟妹们送些家用了,自家的家底都被带过来做了嫁妆,家中年幼的弟妹自然要自己照顾。 其实邢夫人虽是家中长姐,她上面还有个庶兄,就是后来投奔贾府的邢大舅,不过这庶兄当初被分家出去,并没得到多少家产,又一气之下搬到几百里外安家落户,下面还有的一弟一妹都是嫡出,与这个庶兄不是一个母亲,自然不能指望他关照下面弟妹。 而当初邢夫人怕年幼的弟妹被亲族蒙骗,干脆大部分家当都折现了银子,然后偷偷买了庄子土地,出嫁后就做了自己的陪嫁,只给弟妹留下了几百两银子,柳絮觉得,这真的不怪邢夫人,邢夫人出嫁时十六,妹妹十岁,弟弟才六岁,她父亲那边亲族的人一直对她家的家产虎视眈眈,把家产都留给两个孩子,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自己收着,以后也能帮衬弟妹。 邢夫人嫁到贾府后,开始时做事比较掣肘,不敢频繁派人到家里探看,柳絮穿过来之前,她只派人去看过一次,也没敢送什么出去,也不排除邢夫人本尊确实本性吝啬,不愿意给弟妹送银子。不过,柳絮穿过来后就不一样了,邢夫人为什么后来过的一直尴尬,没孩子是个重要原因,家族中无人帮衬也是个重要原因,要是她弟弟有出息,妹妹也能嫁到好人家,有人撑着她的腰杆子,也不会对贾赦事事依从,不敢说半个不字了。 柳絮,也就是现在的邢夫人都想好了,一定好好培养自己的弟弟,让他出息些,将来再给妹妹找个好人家嫁过去,这样亲人们互相扶持着,日子总能好过些。 今年的出息都已经到手,她也细细算过,庄子上的田地一共450亩,上田400亩,中田50亩,上田一亩能收四石粮食,中田有收三石c二石石的都有,一石粮食好年头一两多银子,不好年头不到一两银子,因此,她庄子上的粮食一年应该能在1500一一2000两银子左右,当然,若真去卖,应该还有损耗c那也应该在1500两银子左右,成衣铺子不赚钱,绸缎铺子一年怎么也能赚400—500两银子左右,算下来,今年2100两银子倒也中规中矩,估计费王二人多少会在中间贪点,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他们不太过分,邢夫人也不想声张,毕竟,除了他们,她无人可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隔日,邢夫人唤来费婆子,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巴掌大的小匣子里,又嘱咐她出府后将五十两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剩下的五十两仍兑成银票,再到绸缎铺子拿些应季的上好衣服料子给邢府送去,银子就记在账上,年底再算,东西一定亲自交到二小姐手中,就说务必做些体面衣衫,过年时到贾府请安。又赏了费婆子一个绞丝虾须银镯子,命她速去。 费婆子心下诧异,当初太太离了那边嫁过来,就不耐烦管那边的事,如今不知怎么了,竟对那边又热心起来,心下想着,嘴里却忙忙应了,道:“太太只管放心。”速速去了。 下晌,费婆子回报,事已办妥,二小姐和二少爷说多谢姐姐操心,过年再来请安,必不会让姐姐丢脸。 邢夫人点点头。 这晚,贾赦又是歇在姨娘房中,身旁的王善保家的面有不忿,见邢夫人未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桂叶c桂香伺候邢夫人更衣洗漱后悄悄退了出去。 见旁边无人,王善保家的才道:“太太,那些狐媚子太欠教导,撺掇着老爷不歇在正房,若这样,这子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太太可有主意?要早做打算才是。” 王善保家的着急啊,当初能被选中陪嫁到荣国府,她十分得意欢喜,谁知过来后,才知道,老爷已有嫡子,且好女色,不说通房,光有名分的姨娘就八九个,也不待见自家大小姐,自家大小姐也想争宠,几次下来,却越发失了宠,眼看在大房都要无立足之地了,自家大小姐没脸面,连带着她们这贴身的丫头仆妇都被这府里的下人们排挤,她能不急吗。 邢夫人看了一眼王善保家的,见她一脸焦急,笑道:“你懂什么?太早孕育孩儿,对身子损伤太大,你道原配夫人是怎么去的,管这么大个府邸自然是累的,可也没听说谁是单单累死的,还不是她太早有孕,结果第一个孩儿没站住,她身子也损了,又挣命似的生下了琏儿,身子彻底垮了,才去了的。如今,我要以她为鉴,再说我如今才多大,着什么急呢?” 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胸有成竹,知道自家大小姐一向执拗,心里有了主意,就不许别人说个不字,因此不敢再说,只道:“太太心里有成算就好,都听太太的就是。“ 邢夫人心说,上辈子因为要孩子,她曾经仔细学过相关知识,只要双方身体没问题,赶在排卵期夫妻在一起,要孩子其实不难,贾赦已经有孩子,估计身体没问题,就怕自己穿的这个邢夫人本尊身体不孕不育,应该想个办法找个好大夫看看,若是身体有问题,那就只好死了这个心,想些别的办法了,比如,贾府被抄后自己收养个孤儿什么的,唉,想远了,先找个大夫看看要紧。 机会很快就来了,因为荣国府不用邢夫人管家,名义上的儿子贾琏也养在贾母身前,因此,邢夫人一向不忙,只管自己大房的事务。这日,给贾母请过安,回来用了早饭,邢夫人刚想歪在榻上歇一会,就见桂叶掀帘子进来,沉着脸道:“太太,夏姨娘身边伺候的小燕来说,夏姨娘身子不适,老爷吩咐太太,报给二太太,要人请太医来诊看。” 邢夫人(以后就不叫柳絮,只称邢夫人)知道这个夏姨娘一向得宠,只怕日后的迎春就是她生的。桂叶见邢夫人没出声,以为她心里不自在,但既然是老爷吩咐的,夫人再不高兴,也得去办,她犹豫着道:“太太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您看?” 邢夫人没出声,其实是想着,太医来了,正好借口这几日自己头晕,也给自己看看,就对桂叶说道:“先去回老爷,既夏姨娘病了,理应请大夫来看,只是若请太医来,说姨娘病了不太合适,只说是我身子不适,给我看了,顺便再给姨娘诊看,问老爷可还妥当?若老爷说妥当,你就直接去回了二太太。” 贾赦没老,怎么就糊涂了,一个将军的姨娘,又不是外头聘的贵妾,不过是个丫鬟升的贱妾,身子不适,又不是什么大病,竟请太医来看,外人知道了会怎么说?也得敲打他一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为个姨娘请太医,他以为他是谁?王爷,还是国公?还是侯爷? 桂叶抿嘴笑了,道:“是,太太。” 果然,半个时辰后,桂叶笑嘻嘻的回报:“已回了二太太,二太太说已派人去请,一时太医到了,就使人带到大房来为太太诊视。” 果然,不一时,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和两个嬷嬷领了小王太医来到大房正房门前,桂香和桂叶忙忙的扶邢夫人躺在床上,放下帐子,王善保家的c费婆子都侍立在旁,邢夫人已经交待好她们,因此,只安心的躺在帐子里,将手腕子伸出去,桂叶将帕子盖在手腕上,准备妥当,太医进来,桂香不待太医询问,已将自家太太吩咐的话说了一番,什么近几日有些头晕了c睡不稳了,饭用的少了等等,邢夫人觉得这太医摸脉怎么也得四五分钟才收回手,心说不是个庸医吧,自己撒了小谎,与脉相不符,把他弄蒙了?不觉稍有点后悔,不该说谎骗他。 那边王善保家的c费婆子跟着太医到了外室,王夫人的大丫头和那两个嬷嬷倒也识趣,并没跟着进来,因此,就细细问了太医,尤其问了太太的身子以后是否能孕育子嗣。 太医原本有点纳闷,这个病患的脉象并无明显异常,怎么会头晕c睡眠差c饮食少呢,待听得两个媳妇子细问是否影响孕育,才恍然大悟,只怕这位夫人根本没病,想问的就是这个吧。 因此,只写了个温养的方子,道:“夫人并无明显大碍,日后孕育子嗣想是不难,平日多活动c少思虑,这方子想吃呢,就吃几日,不想吃,就放在一边也罢了。” 费婆子又偷偷塞给太医一个小荷包,里面是十两银子,太医一捏就心下明了,不动声色的收在袖里,心下暗喜,知道这是夫人另给的。 王善保家的又领太医去看夏姨娘,只说是顺便给老爷的屋里人诊脉,太医原本不屑去,不过刚收了主人家的银子,倒不好拒绝。只好不太情愿的跟着王善保家的去了。 邢夫人听了费婆子转告了的太医的话,心里安定下来。一时,太医诊视夏姨娘回来,邢夫人又吩咐赏了王夫人的丫头和两个老嬷嬷,让她们将太医好好送出去。 身体没事,邢夫人放心了。夏姨娘也并无大碍,贾赦也放心了。要说贾赦还真是宠爱这夏姨娘,一个月总有五六天歇在她房里。听说邢夫人嫁过来之前,夏姨娘曾流了一胎,还是个男胎,贾赦叹息了良久。 这次,夏姨娘这个月小日子已经过了七八天,以为自己又怀上了,才撺掇贾赦请太医,谁知根本没孕,不过是月事不调罢了,太医给开了方子,夏姨娘一日两次的开始喝那苦药汤子。 一晃眼,就要过年了,邢夫人命人将大房各个屋室均打扫干净,按往年旧例,一项项事物安排下去。贾赦日日不是和姨娘通房丫头们嬉乐,就是出去吃酒花天酒地,府里事务一概不管,邢夫人也不去管他,只管自己过日子。 年二十九,各色齐备,府中都换了门神c联对c挂牌c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贾赦终于在正房露面,见邢夫人正梳妆打扮没理他,不由咳嗽一声,道:“一会老爷和你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邢夫人从梳妆镜中早就看见他进来,只是不愿意搭理他,才假装没见他进来,这一说话,倒不好再装,笑道:“老爷说的是呢,明儿是年三十,今儿咱们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必定欢喜。” 贾赦原本没把这个继室放在眼里,不想前几日夏姨娘病了请太医,被她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下,今日见了邢夫人倒有些不好意思,见邢夫人没提那日的事,不由也丢在一边,偕着邢夫人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屋内早已站了一屋子人,贾赦和邢夫人请了安,贾母因一向不喜他们两口子,因此,只淡淡的。因屋内都是女眷,贾赦请了安就退了出去。贾母命邢夫人坐下,邢夫人坐在王夫人身边,贾珠c元春也过来见了礼c琏儿在奶嬷嬷的帮助下也向邢夫人请过了安,被抱到炕上玩。 王夫人恭敬的对贾母道:“老太太,咱们府里供奉祖宗之物及送到东府之物都已齐备了,已送了过去。东府敬大夫人传人来说,祭祖的事宜一切妥当,请老太太放心。” 贾母点点头:“她是个妥当的,我自然放心。元丫头转了年也六岁了,该请几个好先生教教琴棋书画c针凿管家了,你留心些,先打听着,若有好的,只管请回来才是。” 王夫人见贾母这样重视自己的女儿,自然高兴,笑着恭敬道:“这是元丫头的福气,竟让老太太惦记着,年后就各家打听着,有好的就请回来。” 又转向元春道:“还不快谢谢老太太。”元春虽小,平日教养不错,听了母亲的话,早已走到贾母身前,小小的身子端端正正的拜了下去:“谢祖母为元春操心。” 贾珠大了后就挪去外院,贾母平日以教养元春解闷,对这个嫡亲的孙女还是十分喜欢的,笑着道:“还不快把元丫头扶起来,难为她一个小小人,竟比大人礼数还周到。” 早有旁边的丫鬟嬷嬷争着扶了元春起来,还纷纷凑趣到:“还不是老太太教导的好,别人家的小人还只知道疯玩呢,咱们家孙小姐都能背诗了。” 贾母和王夫人笑的合不拢嘴,邢夫人也跟着微笑,知道其实这些下人虽是讨好贾母和王夫人,却也并没太过夸张。这元春自小抱在贾母身边教养,两岁认字,三岁就读了三字经c幼学琼林等开蒙的书,四岁就能背诵诗文,五岁就能将字写的规规整整,当然孩子太小,还论不上什么字体,但这就已经够让人称颂了,想想现代社会五岁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 贾母又和王夫人商量过年的事宜,种种繁琐自不必说,见邢夫人呆坐一旁,贾母就对邢夫人道:“你也回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邢夫人忙恭敬站起,道了声:“是,老太太,我告退了。”慢慢退了出去。 贾母见她如今安分守己,轻易不言不动,心里暗道:“看来多少开了窍,若能一直这样,倒也省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到了次日,从贾母下来,有封诰者,皆按品级着朝服,邢夫人是正三品,也早早打扮完毕,坐了八人大轿,跟着贾母进宫朝贺行礼。邢夫人第一次参加这个活动,心里还是比较兴奋的,谁知一路坐在轿子里,也不好掀帘子向外看,气闷无比,到了皇宫,一直低头看地,随人拜了又拜,直到开始领宴,到了一间大殿里,才敢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 只见这大殿高可有五丈开外,以许多三人合抱的描龙画凤的巨柱撑起,殿内奇大无比,正中有金光灿灿的凤座,两边一溜下来都是几案,邢夫人坐在凤座和殿门的正中,不比贾母离凤座近,也不象王夫人,远远的坐在后面,离门不远,可就算这样,她也没看清这皇后长什么样。实在是因为大殿太大,她虽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其实离凤座远的很。 皇宫赐宴,那酒水菜肴也就那样,看着花团锦簇,实则冰凉难以入口,邢夫人学着旁人的样子,只略略沾唇,就放下筷子不动了。很快,皇后举杯祝来年国运昌隆,众人陪饮,然后,宴毕,各回各家。 这还没完,贾府众人从宫中回来,直接到宁府暖阁下轿。早有宁荣二府未入朝的子弟在宁府门前排班伺候,引入宗祠,祭拜祖宗。各种繁琐,与上世红楼梦中所述丝毫不差。 邢夫人虽也肃穆着脸,恭恭敬敬的,心里却在暗自吐槽:“拜的再恭敬也没用,早晚被抄,宁荣二府子孙都不争气,还隐隐卷入夺嫡之争,简直是自己找死,皇帝不抄他们抄谁去。” 祭拜祖宗后,转回荣国府,给贾母行礼,散了压岁钱并荷包金银锞子等物。摆上合欢宴,男东女西,一夜人声杂沓,欢声笑语,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到了次日初一,邢夫人又随贾母等按品上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领宴回来,又到宁府祭过列祖,方回来。 邢夫人也帮衬着王夫人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厅上c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完了。元宵又近,宁荣二府皆张灯结彩。连日来,邢夫人c王夫人也连日被人请去吃年酒,不能胜记。 到了十五这一晚上,贾母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了小戏,满挂各色花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男孙媳等家宴。 种种热闹自不必说。过了正月,府中人等个个疲惫,偃旗息鼓c修养生息不提。 在贾府过的这个第一个新年,虽然累,却也大开眼界,邢夫人觉得累得挺值,怪不得人人要富贵呢。 另外让她觉得开心的就是见到了邢小妹c邢小弟。他们在年初三过来拜年,一个十岁个六岁,因都穿着新衣,长的也不差,挺招人得意的。 邢夫人领她们拜见贾母后,留她们住了两日。挥退了下人,细细询问上次送去的东西可都收到了,家中仆妇是否仔细伺候,亲族是否有人过去打秋风啊等等一些话。 邢小弟还一团孩气,没开蒙,懵懵懂懂的,见了大姐,只是高兴的要吃的玩的,邢小妹转过年已经十一,身量见长,可能这个年代的孩子都早熟,她一一答了大姐,且口齿伶俐,说的十分清楚。 邢夫人又见了两人的奶嬷嬷,邢小妹的奶嬷嬷王嬷嬷就是当年奶过邢夫人的,后来又奶了邢小妹,邢夫人出嫁后,就留下她继续照看邢小妹。王嬷嬷见了邢夫人另有一番亲热,邢夫人又细细问了平日作息,见王嬷嬷都细细的回了,知道她尽心,也就放心了,又重赏了她。又见了邢小弟的奶嬷嬷方氏,也赏了。 最后见了邢府管家费老五,费老五是费老六一母同胞的哥哥,如今做着邢府的大管家,隔了屏风,邢夫人又叮嘱他平日管紧门户,小心看视小主人。费老五喏喏应了。 留下弟妹住了两日,就送了她们回去。 这次见了弟妹,邢夫人心中又有了新打算,只大正月里,暂不好提,只等过了年再说。 正月初一c十五,贾赦歇回了正房,邢夫人猜度他可能是累了,只是到她这里休息,并没做什么。邢夫人上辈子毕竟是结过婚,生过子的人,虽然对和贾赦这么个熟悉的陌生人亲热有些心理障碍,但毕竟贾赦的外形还不错,如今不过二十七八岁,并没象上辈子八五年的电视剧里贾赦的糟老头子样。因此,邢夫人觉得和这样一个人滚床单,捏着鼻子就能忍了。 谁知贾赦到她房里就是纯休息,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转眼,过了正月,进了二月,这日,邢夫人给贾母请安后,回来命桂叶去请贾赦。 贾赦原本托辞不想过去,但想到自己这个续弦这些日子倒识趣,再没象从前一样在他耳边唠叨,也不碍着他和小老婆玩乐,就命桂叶先回去,说自己一会就回。 贾赦进了正房,邢夫人迎了上来,扶贾赦坐下后,命下人退下,笑着对贾赦道:“打扰老爷了,只是我想着我那兄弟如今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他自是比不得我们府里的珠儿,能请夫子来府里授课,只我想着也能让他进进学c识些字念些书,懂些进退,也给我和老爷涨脸不是,烦老爷和东府敬大老爷说个情,让我那兄弟进咱们族学附个学可好?我家虽穷,束修也少不了他们的。” 贾赦坐下后,端详邢夫人,发现这邢夫人顺眼不少,头上不再金光闪闪,不过一支金钗c两朵珠花支玉簪,面上淡淡的一层胭脂,唇上薄薄的一层红脂,趁得小脸粉光脂艳,眉眼盈盈,倒有了八c九分颜色。 因此,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听得邢夫人说完,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巴巴的过去派人找我,这个容易,明个我和族学里说一声就罢了。” 邢夫人欣喜异常,福了福身子,道:“那我就代我那兄弟谢谢老爷了。” 果然,次日,贾赦就亲自过来说,事情已成了,三日后就可进族学念书。邢夫人忙问过贾赦,私下里备了二十两银子套上好的文房四宝送与族学里的夫子贾代儒做束修。进学前一日,又将邢小弟接过府来,吩咐一番好好念书的话,又问了管家给配了几个小厮,几个长随,外带的衣服c手炉c脚炉c饭食是否已经安排妥当,有专人管着。见一切妥当了,才稍稍放心。 又请示了贾赦,能否让邢小妹每一个月过来住个日,贾赦这几日心情不错,自然都应了。 邢夫人这日正在房中坐着,翻看铺子上送来的几匹衣服料子,王善保家的掀帘子进来,两人闲话几句,见房中都是邢夫人心腹,王善保家的就道:“老太太真是偏心孙小姐,北静王府的小姐出嫁,很放了些人出来,那四个教养嬷嬷都被请了回来,听说有两个还是当年从宫里出来的呢,当年给珠大爷请夫子也没这么郑重其事,偏二太太事先不知情,从柱国公府请了两个嬷嬷回来,听说教养过已进宫当了贵人的公府二小姐,如今正不知怎么回老太太呢。” 邢夫人心里一动,打定了主意,说:“有日子没到二太太那去了,今正好铺子上送了几匹好料子,颜色鲜嫩,给元丫头做衣裳正好。”又命桂香开箱子,拿出了一个小长匣子,打开来,是一对翠色玉簪,水头极好,又将盖子盖上。命桂香捧着,坐轿去找王夫人。 且说王夫人处理了府中琐事,正烦闷着不知如何去回贾母。她自己女儿的事自是上心,过年时去柱国公家吃年酒,无意中听府中陪客的孙媳妇说,当年教导已进宫做了贵人的二小姐的教养嬷嬷要放出去,就上了心,和那府中一说,又见了那两个嬷嬷,心里实在满意,就请了回来,只等过两天闲了,就回了贾母,过了明路。谁知刚刚贾母派人来说已请了四个王府中的教养嬷嬷过来,又说,费了大功夫,要好好相待。 正烦闷着,下人来报,大太太来了。 王夫人忙迎了出来,请大太太坐下,上了茶。王夫人虽心里不大看得上这个续弦的大嫂,但平日里表面功夫还是做的不错的。 邢夫人见王夫人端庄秀美的面庞略有憔悴,知道是年前年后府中琐事太多累的,心中再次庆幸自己没管家,又心道,怪不得贾母早早放权,估计也是想多活几年。反正谁当家,都少不了老太太的吃穿用度。 面上已带着笑,对王夫人道:“知道你忙,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娘家妹妹年时来给我请安,她倒是个伶俐懂事的,如今也一日大似一日,眼看着过两年也要看人家成亲了,只是家中没有个长辈教导,我婶娘虽也不时的看顾,到底不能时时教导着,我又嫁了这府里来,也没法总看顾着她,怕将来说亲时有些妨碍,我想求二太太,给我妹子请几个积年的老嬷嬷,也教导着她出息些,以后也好找个差不多的人家。” 王夫人一面听着邢夫人说话,一面暗自打量了邢夫人一番,见她眉目舒展,言谈c举止大方,变了个人似的,不由心内暗暗纳罕,竟被大老爷打开窍了不成? 见邢夫人说的是这个事,不由想到:若是连她都知道了,老太太怎会不知,若是老太太已知道了,还派人来告诉自己已请了嬷嬷,自然是没看上自己请的,不如顺水推舟,送了大太太这个人情也罢了。 想到此,微笑着道:“大太太说的哪里的客气话,什么求不求的,这几日,为了元丫头,老太太和我都费了不少功夫,在亲朋旧友中都托人打听,老太太已给元丫头定下了几位嬷嬷,可巧我也看中了几位,元丫头哪用得那些人,若大太太不嫌弃,不如给了你娘家妹子。” 于是两人说定,邢夫人又将衣料和玉簪留下,只说给元丫头,王夫人推辞不得,只得让丫鬟接了,送了邢夫人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且说,自打邢夫人壳子里换了人,就一日比一日通透,也肯不时的打赏下人,以前的那些吝啬上不了台面的诋毁之词渐渐的销声匿迹。就是贾母对她也和颜悦色了很多,贾赦也不似从前那样嫌弃她,偶尔也肯在她那里过夜。在邢夫人明里暗里表示自己小户出身,管不了偌大的荣国府后,王夫人也放了心,从此,两相便宜。 一转眼,时光飞逝,五年过去。 邢小妹带着邢夫人给置办的嫁妆年前出嫁了,因年少貌美,有着邢夫人这个将军府夫人的亲姐,又有不错的嫁妆,嫁给了邢小弟同窗的举人哥哥张耀祖,两人成亲后情投意合,转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张耀祖又中了二榜进士,外放做了知县,又过了一年,邢小妹又生了个儿子,从此在夫家站稳脚跟。 邢小弟下场考了一次,没中,沮丧不已,好在才13,邢夫人记得贾珠就是学习太刻苦累死的,只叮嘱邢小弟不必着急,小小年纪将养身体为要,日后再考就是,邢小弟方才安心念书。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宝玉降生,意料之中的口含美玉,王夫人惊喜,贾母笑的合不拢嘴,贾政估计也心中暗爽,京城传颂一时。贾母将宝玉抱在身前,养在身边,宠爱非常,元春c贾珠c贾琏一律靠后。 接着,是夏姨娘有孕,十个月后,迎春出生,夏姨娘因难产,迎春出生六个月后就去了。 王善保家的,费婆子心下暗喜,对邢夫人说:“她平日里不让太太省心,偏太太心善,自她有孕就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是她自己没福,如今去了,倒剩下个小的,太太可有什么章程?”邢夫人对夏姨娘基本无感,只没想到她年纪轻轻死了,有点惊讶罢了。 她对贾赦没感情,因此,对其他的姨娘小妾通房丫头的争宠,一概是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不给她上眼药,一律无视。夏姨娘有孕,她就免了请安,好吃好喝的让人伺候着,让王夫人贾母都心下诧异。不过,她的这个态度倒让贾赦觉得大度,有正室夫人的范,对她较前敬重了些,到她房里的次数也多了,邢夫人都有点嫌烦了。 邢夫人心里清楚,迎春也是养在贾母身边的,根本不必自己操心,不过如今老太太还没提这事,自己作为嫡母,必须过问。就道:“这孩子也是可怜,才这么小个人,姨娘就去了,桂叶,去问问老爷可有什么章程。”桂叶应声去了。 王善保家的道:“再没有比太太大度的人了,她的那个姨娘当初生了多少事!” 费婆子也连连附和。邢夫人心里想着别的,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邢夫人其实心里想的是,要不要真的从此把迎春养在身边,上一世她有女儿,因此对女孩天然的更喜欢一些。不过,又想到孩子太小,在古代不太好养,万一迎春有个病啊灾的,说不上这府上的人会借题发挥,做什么文章。还是贾母接手比较好。 没等桂叶回来,邢夫人就病了,头疼,几日不见好转,不思饮食,卧床不起,贾赦一见,忙忙的请医问药,邢夫人却时好时坏,贾赦烦恼不已。贾母一见大房忙的没人顾得上迎春,果然和贾赦说了一声就把迎春抱在身边教养。 邢夫人为了演戏演全套,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慢慢的好起来。 邢夫人好起来后,没几天,贾府就有了喜事,贾珠娶亲了,娶的是李氏,这李氏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c《列女传》c《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 这门亲事,贾母c王夫人极其满意。李纨入门后,对贾母c王夫人十分孝顺,对小叔子小姑子们友爱非常,行事大方,温柔贞静,贾珠与她琴瑟和鸣,十分美满。 邢夫人对李纨印象满分,人美貌端庄,性情温柔,待人有礼,对她这个隔房的无子的大伯母也恭敬非常。只可惜,贾珠注定早死,她只能带着贾兰槁木死灰一般度日。 要说邢夫人和贾赦过了这些年,为什么还没怀孕,是有原因的,邢夫人是现代人的思维,女人怀孕最好是20岁以后时最好,人发育成熟后孕育出健康孩子的几率才更大,因此,她算好了安全期,从不在危险期与贾赦滚床单。贾赦见这些年邢夫人也无孕,慢慢也来的少了。 邢夫人觉得自己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近半年来邢夫人给贾赦也调弄了很多补汤,觉得是时候要个孩子了,这不,算了排卵期,滚了几次床单,邢夫人真的有了。邢夫人这边有孕,贾赦最高兴,贾琏心里直嘀咕,却在太医断定邢夫人腹中十有八九是个女胎时放心下来。贾赦叹息了几日就又和小老婆们玩乐去了。其他人有喜有忧,邢夫人心里暗喜。原本太医说日子还浅,分不出男女,是邢夫人暗示他说女胎,太医在重赏之下,又不用担责,何乐而不为,在老太太派来的嬷嬷面前说十有八九是个女胎,太医走后,阖府传遍。二房大喜。 老太太和王夫人派了人来道喜,邢夫人收了一堆礼,多了一笔进账的同时,放心养胎,估计在生产前是安全了。 这些年,因有田里的出产,绸缎铺子的收入,再加上书铺的生意,邢夫人手里也有了三万多银子,她开始慢慢琢磨着养珍珠的事情。不过,这事除了有银子,还要有人手,真的将养殖珍珠蚌弄成功,少说也要3c4年,若是不顺利,估计5c6年也是可能的。 她如今人手吗,有那么一些,四年前,她在庄子上就养了十几个逃难卖身的小厮和丫头,十个小厮,六个丫头,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借着调养身子的名义到庄子上住个四五天,亲自教他们识字,她不在的时候就让识字的嬷嬷盯着他们,一年前,邢夫人调了四个丫头到身边,从三等丫鬟做起,如今,有两个已经被提到二等丫鬟准备接桂香c桂叶的班了,桂香c桂叶也大了,邢夫人要给她们两个体面,外聘出去做正头娘子,不枉她们两个忠心耿耿的伺候了她一场,也是给其他人看看的意思。 只桂香c桂叶却不肯出去,一是外面也没有家人了,二是外面的普通百姓过得比豪门的下人差远了,三也是和邢夫人主仆相得,不肯远离,邢夫人问了她二人,确实不想出去,就选了大房的几个外门管事问她二人的意思,桂香c桂叶也不含糊,桂香选了福来,福来不是家生子,是家乡遭了灾,父母不在,被叔叔卖了来的,先几年只是个扫地小厮,因他聪明伶俐,巴结住了管事,派了给大老爷当小厮,因口舌也来得,讨了大老爷欢喜,年前刚提了外门管事,专管大老爷外出的一应事宜,听说是邢夫人贴身的姐姐要配人,因早早就相中了桂香,竟亲自叩头来求邢夫人,邢夫人已经探得了桂香的口风,自是一口答应,福来桂香自去筹备不提。桂叶却只说要多伺候夫人几年,邢夫人明白她是没看中这几个备选人,只说再思量着,暂时罢手不提。 过了几日,邢夫人明面上给了桂香五十两压箱银,又赏了些四季衣裳,从私库里拿出了各色绸缎绢纱细棉布十匹,又私下给了桂香五十两银子,桂香感激不尽。只两府里这些“一个富贵心c两只体面眼”的奴才们自此对邢夫人巴结起来,这倒是邢夫人始料未及的。 桂香婚后成了“福来家的”,仍旧在邢夫人身边服侍,桂香如今是媳妇子的身份,到方便了邢夫人便宜行事。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经过三个时辰的阵痛,邢夫人顺利的娩下一位六斤五两的小姐,阖府大喜,贾母一句赏,大房下人双份月钱,大房众人更是喜上眉梢,尤其是贾涟,暗中松了一口气,贾涟乳母更是暗中念佛,只赦大老爷,看过了嫡小姐,道了声“赏”,就又沉浸到温柔乡中醉生梦死去了。 王夫人带着厚礼来看邢夫人,两人言谈甚欢,一时间荣国府内兄友弟恭的传言竟都传到外面去了。 抓了周,过了满月,转眼周岁过了,邢夫人与贾赦商量,给小妞妞起个名字,贾赦心内不以为然,但如今邢夫人行事稳妥,内有忠仆帮衬,外有亲友扶持,在府中虽不执掌中馈,地位却与先时截然不同,就道只凭夫人就是。邢夫人又请示了贾母,贾母说听她老子的,言下之意大房自定就是。 邢夫人心说上辈子女儿小名叫怡春,这辈子的小妞妞就叫怡春吧,于是告诉了贾赦,贾赦自是无异议,只说要养到三周岁后再上族谱,邢夫人点头称是。 邢夫人每日里只管照顾女儿,管理些大房的事情,时光飞逝而过,探春c黛玉c贾环相继出生c贾珠逝去,元春进宫,贾涟娶亲。。。。。。 怡春八岁的时候,黛玉入府,接着是薛蟠打死了人,薛姨妈及宝钗投奔王夫人而来,邢夫人熟悉的红楼剧情一幕幕上映了。 这些年,虽说各有各的立场和苦衷,但贾母的无视c二房的盛气凌人c和贾赦的冷淡,邢夫人真是觉得够了。她除了教养女儿,就是努力的赚银子,琢磨着为日后贾府被抄以后留条后路。至于力挽狂澜救贾府于水火之中,她既没那能力,也没那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养殖珍珠是怡春两岁时成的事。福来和福来家的(桂香)被邢夫人委以重任。桂香忠心,福来聪明机变,有他们做大管事,也能让人 放心。 先是托邢小妹,在她夫君张耀祖做官的南边买了一处两百亩的庄子,庄子里田地还罢了,只把周边的据说盛产贝壳的一条河c另有两座荒山都买了来,花了八千两银子,然后把福来和福来家的叫来面授机宜,只说是旧时家里的一本闲书上曾有个方子,能人工养殖珍珠,其实养殖珍珠,除了母贝的选择,就是珠核植入时的消毒最为重要,土法就是用度数高的白酒消毒,再用烧开的水冷却后多洗几次手等等,如此这般交待一番。 福来家的(桂香)倒是忠心,自是赌咒发誓,为夫人尽心做事,福来却心里暗忖,这事要是成了,岂不是天大的功劳,有荣国府做后台,金山银山也赚来了。邢夫人许诺二人,若这事成了,一是银钱上不会亏待他们,二是待时机成熟,将他们全家脱籍,日后孩子们也可读书上进,若考出来了,他们两人也可做老太爷老夫人了,福来桂香大喜。福来桂香带着邢夫人收养在庄子上的孤儿,已经大了能做事的邢青山c邢青河c邢青日c邢青月c邢青星跟着一起去了南边的庄子。 整经营了五年,在年前,邢青山c邢青河带回了两匣子珍珠,稍小一点的匣子是一色拇指盖大小的圆白珠,稍大一点的匣子是小指盖大小不等的圆白珠,另有个半尺见方的小盒子,里面竟有一对鸽蛋大小的莹润润的粉珠,就这些,三万银子打不住,当初的投入全回了本,刨去了人工等花费,净赚了也有一万五千两有余,估算之后,邢夫人大喜,重赏了两人,又将给福来和其他人的赏赐让他二人带回去。 福来是个伶俐的,派了邢青山c邢青河回来,是将庄子上的出产送来为名,因大部分银子都投入养珠了,银子只有五百两,大部分是普通的粮食野物干果干菜倒也罢了,还有两对活的小梅花鹿c四对活的锦鸡,白兔c黑兔各四对,算是个稀罕物。 贾赦虽知道邢夫人用嫁妆银子在南边又买了庄子,但他是正经豪门公子出身,虽贾母不喜他,可贾母婆婆的嫁妆,也就是贾赦奶奶一辈子的体己绝大部分都给了贾赦,一个庄子哪放在他眼里。故而,邢夫人的庄子送回些出产,他并不在意。 而五年了,才送回这么些出产,府里上上下下又笑话邢夫人就是个小家子出身,买个庄子五年才有些出产。贾母再次确认邢夫人是个没才干的,王夫人虽暗笑,接到邢夫人送来的野物,倒也派人回了礼。 邢夫人一概不理,只将些野物干果各房分了,并没落下李纨c赵姨娘等失意人,两对活鹿都奉给了贾母。黛玉c宝钗,一人送了一对白兔,因湘云一向对她恭敬,并不因贾母的态度不敬自己,也送了湘云一对,湘云喜盈盈的来拜谢邢夫人,只说跟黛玉的白兔养在一起邢夫人喜欢湘云的地方,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从不自怨自艾,实在值得敬佩。 余下的,迎春c探春c惜春c宝玉c贾环c贾琮也有选白兔的,有选黑兔的,也有选锦鸡的。只怡春,不愧是邢夫人的女儿,只对母亲说折现银子就行,邢夫人不以为异,反以为荣,她也觉得,这些活物,除了观赏也没别的作用,不如银子实在,于是私下给了女儿一百两的银票,不需她叮嘱,怡春就收到了中空的錾银铜手镯里。 要说这中空的錾银铜手镯,是邢夫人私下派费管事到银楼上打的,一共打了四只镯子,两只簪子,都是中空的,邢夫人是留着以后抄家前藏银票用的。邢夫人有一天百无聊赖,打发了人出去,自己正摆弄的时候,被怡春发现了,觉得好玩,非要一个镯子,邢夫人无奈,只得给了她一个,告诉她,里面可以放银票,别人都发现不了,但平时不要用,否则,堂堂将军嫡女,戴着铜手镯,会被别人发现里面的秘密。怡春乖觉,只将手镯放在妝盒最下面的夹层里,平日里并不戴着。 怡春的养成,完全是邢夫人的功劳。邢夫人来自现代,在怡春的教养上,就绝不肯与这个时代的旁人相同,除了亲自喂了两个月母乳,平日里在怡春两岁之前,晚上亲自带着怡春睡,白日里亲自教她认字,说故事,在这个大家族中,潜移默化的教育出来一个腹黑的小怡春。 好在她“小家子出身”,她教养怡春的方式,贾母无视,贾赦不理,二房除了以此再诋毁她一回,也做不了什么。 养殖珍珠这事,邢夫人知道,背后没有族里支持,吃不了独食,但若是族里知道,只怕银子就到不了她手里。因此,她想了又想,唯一稳妥的就是卖养殖珍珠的技术。 这事,她需要帮手,而贾家,从来不是她的选择,这事还得邢氏三姐弟联手才行。 她给邢小妹的信是派邢青山他们带去的,张耀祖经过十年的经营,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同知,在当地有了些势力。 邢小弟这些年,虽然有邢夫人的各种扶持,可能真的是能力有限,吊车尾考中了举人后,连考两次进士,都榜上无名,好在他为人并不迂腐,反倒劝邢夫人,不必为他着急,只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落榜之后,也肯打理些庶务。这事还得邢小弟帮着出力。 邢夫人派人给邢小弟送信,要邢小弟入府,邢小弟先见了姐夫贾赦,贾赦虽不耐烦,毕竟如今小舅子也有功名在身,耐着性子,寒暄了一刻,就命他自去见邢夫人。 如今邢小弟已长成,不能进二门,邢夫人在二门外的贾赦的小书房接待邢小弟,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众人,要大丫头荷香c荷叶将书房门窗俱都打开,荷香c荷叶一个站在门外把风,一个在窗下的回廊处把风。 邢夫人将那个稍大一点的匣子交给邢小弟,示意他看,邢小弟打开匣子,就惊讶的瞪大眼,吃惊的看着邢夫人说:“大姐,你在古书上看的养珠方子真的管用?竟真的成了?!” 邢夫人点头:“祖上有灵,保佑咱们姐弟,合该咱们成事,如今养珠的事成了,咱们倒要从长计议了,要想个法才行,要不然,祸事就在眼前了。” 邢小弟合上匣子,将匣子小心的放在书案上,低下头想想才道:“大姐,这事姐夫知道吗?” 邢夫人瞪他一眼:“老爷自是不知,他知道了,还有咱们姐弟的好处吗?” 邢小弟为难道:“大姐,这天大的买卖,若无府里撑腰,只怕做不下去。” 邢夫人见弟弟这么说,才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这买卖不能咱们一家去做,将这个法卖给南边的商人巨富,不妨多卖几家,待他们那里也成了,咱们再大张旗鼓的去做,就说是邢家也买了这个法,我南边的养珠生意本就是咱们姐弟三个的,卖这个养珠法,得来的利也按养珠的分成来算,只是要辛苦弟弟亲自往南边去一趟,与妹妹商议一下如何掩人耳目才好?” 邢小弟沉吟半晌,点头道:“大姐,多亏了你,才有这生财的法,卖这个养珠方子,就稳妥极了,如何分成,小弟但凭大姐,待我回去收拾一番就启程。” 珠子尚未脱手,邢夫人只将私房银子中拿出五千两的银票给了邢小弟,两人又商议一番细节,邢小弟告辞而去。 余下事宜,就是修书让福来配合邢小弟c邢小妹,其他的只得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这日,邢夫人正在房中端坐,看着怡春在窗边的软塌上坐着绣荷包,就见荷香来报,二房周瑞家的来给太太请安,邢夫人道声请,荷香打起了帘子,周瑞家的进来,忙给邢夫人请了安,邢夫人见她手中拿着个匣子,问道:“你一向在二太太身边伺候,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周瑞家的笑道:“薛姨妈给姑娘们送的宫里头作的新鲜花样的堆纱花,每人两支,我给三姑娘送来。”邢夫人笑道:“多谢她想着三姑娘。”怡春听了,放下荷包,走过来,拿了两支堆纱花,看了看,笑对周瑞家的说:“多谢薛姨妈想着,周大娘辛苦了。”示意身边的大丫头红珠赏周瑞家的,红珠早就拿出装了一把铜钱的荷包塞给了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略推了推,就收下告退了。 见周瑞家的走了,怡春小嘴一撇,对邢夫人道:“娘,您看,不过是两支堆纱花,倒当成稀罕玩意,周大娘竟巴巴的亲自送到各处,真真是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冷笑不已。 怡春一年大似一年,对母亲邢夫人在府中的地位逐渐有所了解,自然心里是不服气的,对二房的人也亲近不来,何况她毕竟是将军府嫡小姐,有邢夫人的提点,虽不自矜身份,但对商户家的薛姨妈一家还是不以为然的。何况,黛玉入府后,怡春非常喜欢这个仙女似的妹妹,两人交好,而薛姨妈一家来了不久,府里人人都说宝钗好,倒说黛玉小性c目下无尘,生生压了黛玉一头,她是非常气愤的。虽说宝钗人才是好,她还是喜欢真心待人的林妹妹。 邢夫人笑道:“你二婶娘的实在亲戚,周瑞家的自是要巴结了,人之常情罢了。” 怡春一笑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除了怡春,几位姑娘都养在贾母身前,贾母对怡春淡淡的,邢夫人曾担心怡春心里不自在,怡春却对邢夫人说:“娘,您瞧瞧,这些孙子孙女中,老太太只疼宝玉哥哥,黛玉妹妹,其他人全都靠后,哥哥是大房嫡子,将来府里的继承者,老太太待他也不过那样,何况我了,我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反劝邢夫人不要挂心。邢夫人见女儿如此贴心,心里自是觉得妥贴。 这日,邢夫人带着怡春给贾母请了安,邢夫人自回了大房,留下怡春和其他姑娘们在贾母面前承欢膝下。 宝玉正和贾母说秦钟要上家塾的事,哄老太太说,自己有了伴读的好友,正好发奋,又称赞秦钟的人品行事,昨儿,凤姐和宝玉从东府回来就已经禀明贾母秦钟的事,今儿,不过是宝玉担心这事不成,又和贾母提起罢了,凤姐也帮着说情。贾母昨个已经意动,今儿见宝玉又提了,自是应允。宝玉高兴起来。旁边探春凑趣:“从此宝二哥发奋读书,太太不知怎么高兴呢。”旁边众人俱都笑看宝玉,只怡春悄悄对黛玉说:“学习未必进益,只从此宝二哥多了个玩伴罢。”黛玉心里也是此意,故而抿嘴一笑未言语。 又过一日,西府尤氏来请贾母等过府看戏吃酒,贾母虽年老,却极有兴头,就携了王夫人宝玉黛玉等过去看戏,邢夫人推说身上不好,没去,怡春随着过去玩乐了一日,至晚方归,见黛玉要去找宝玉,迎春并没提去邢夫人处请安,就与她们分了手,自回大房。 怡春回房换了衣裳,到邢夫人房里,邢夫人见她小脸上喜盈盈的,说道:“今儿玩的可好?老太太怎么晌午就回了,你二婶娘也跟着回了,只剩你们这些姑娘小爷们,可有人慢待你们?” 怡春笑道:“娘,今儿玩的好,酒好戏好,老太太和二婶娘想是累了,宝二哥晌午就送她们回了。谁敢慢待我们,还有凤嫂子在呢。今儿,老太太和二太太都走了,凤嫂子坐了首席,很是受用了一回。” 邢夫人出身有限,凤姐自是不放在眼里,和贾琏成亲后,又搬到了二房那边,对邢夫人敷衍多,真心少,故而邢夫人对她也淡淡的。 此时,见怡春提到凤姐,也只点头无话,只叫丫头们陪着怡春早些歇息,生恐她累着了。 过了几日,竟传来西府蓉儿媳妇病重的言语,西府蓉儿媳妇秦可卿是贾母口中重孙媳中第一可心之人,可卿也不愧人人喜欢,待人周到有礼,对身份尴尬的继室邢夫人也从无不敬,故而,听得她病了,邢夫人也派人去看,开了库房带了支几十年份的参过去。 府中众人并不在意,只说被庸医误了,请了好的大夫,多花些银子,没有不好的理,邢夫人却心下明白,秦可卿大限将至,不管是与公公爬灰事发,还是原太子女儿身份曝光,亦或是被贾元春告发作为晋身之阶,总之,秦可卿不久后就要过世了。 因女儿还小,邢夫人拘住了怡春,不许她过西府去。 贾敬的寿辰日,老太太身体不适没有过西府去,邢夫人不好托辞再抱病,和王夫人,携了凤姐儿,宝玉c怡春等都去了西府,贾珍并尤氏接了进去,尤氏的母亲已先在这里。大家见过了,彼此让了坐,贾珍尤氏二人亲自递了茶,说道:“老太太原是老祖宗,我父亲又是侄儿,这样日子,原不敢请他老人家,但是这个时候,天气正凉爽,满园的菊花又盛开,请老祖宗过来散散闷,看着众儿孙热闹热闹,是这个意思谁知老祖宗又不肯赏脸。” 邢夫人心里吐槽,果然与书中说的一样。下面一定是凤姐自持有些脸面,抢在王夫人开口前说话了。 凤姐儿果然未等王夫人开口,先说道:“老太太昨日还说要来着呢,因为晚上看着宝兄弟他们吃桃儿,老人家又嘴馋,吃了有大半个,五更天的时候就一连起来了两次,今日早晨略觉身子倦些因叫我回大爷,今日断不能来了,说有好吃的要几样,还要很烂的。”贾珍听了笑道:“我说老祖宗是爱热闹的,今日不来,必定有个原故,若是这么着就是了。” 王夫人道:“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儿媳妇儿身上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样?"尤氏道:“他这个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们顽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后,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待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 邢夫人没有按照剧情来,只接着说:“请个好大夫再看看罢?" 正说着,外头人回道:“大老爷,二老爷并一家子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贾珍连忙出去了。这里尤氏方说道:“从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个症候。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头眩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怎么样大见效。” 凤姐儿道:“我说她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扎挣着上来。”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这里见他的,他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她才恋恋的舍不得去。”凤姐儿听了,眼圈儿红了半天,半日方说道:“真是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年纪,倘或就因这个病上怎么样了,人还活着有甚么趣儿!" 众人吃了饭,漱口c净手后,凤姐c宝玉去看秦可卿,邢夫人等跟着尤氏并她母亲过去会芳园。 会芳园虽不是名园,但有别有一番景致,书中说过: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邢夫人一路赏景,心下赞叹,心说这不过是国公府,如今都已经走了下坡路,一个园子,竟也如此景致,这得多少银子堆出来啊。想着想着就又想到银子上了,所以说,现代社会的普通老百姓就算穿越到古代,做了豪门夫人,也断然不会与土生土长的夫人小姐们一样,不识人间烟火。 一时,就到了天香楼就坐听戏,邢夫人哪耐烦这咿咿呀呀的戏,请她点时,只随手指了两个,王夫人也点了两出,一时尤氏c尤老娘俱都点了,大家说说笑笑,看戏不提,后来,凤姐也上楼来,坐下点了两出戏,邢夫人心道,凤姐也真是女中豪杰,刚被贾瑞调戏完,憋着一肚子火,就能若无其事,照旧点戏吃酒。 有一会功夫,点的戏都唱完了,撤下酒席,摆上饭来。吃毕,大家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就叫预备车,向尤氏的母亲告了辞。尤氏率众姬妾并家下婆子媳妇们方送出来,贾珍率领众子侄都在车旁侍立等候着,见了邢夫人,王夫人道:“二位婶子明日还过来逛逛。” 邢夫人只管点头,王夫人道:“罢了,我们今日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歇歇罢。”于是都上车去了。 邢夫人见一年轻贾氏子弟,不时拿眼睛觑着凤姐儿,知道就是贾瑞无疑了。心说,自家嫂子,竟敢觊觎,还敢付诸行动,真真是禽兽不如,凤姐治他就算对了,只不过罪不至死罢了。不提她心下腹诽,只说等贾珍等进去后,李贵才拉过马来,宝玉骑上,随了邢夫人c王夫人等去了。 不到一年,只听闻贾瑞没了,贾府众人齐去吊问,贾赦赠银二十两。邢夫人心说,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她穿越到这贾府里,只求自己和女儿过得好,对红楼女儿们能援手时就援手,对于泥巴做的男人,她是顾不上了。心里感叹一句,就丢到脑后去。 谁知这年冬底,林如海的书信寄来,说是身染重疾,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贾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宝玉大不自在,怡春也替黛玉伤心,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 贾母定要贾琏送黛玉回去,邢夫人也怜黛玉,小小年纪,先是丧母,只怕不久父亲也要逝去。叫了贾琏来,细细叮嘱他一定照应好林妹妹。这些年相处下来,贾琏知道邢夫人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见她如此关注黛玉,不由得多想,回去和凤姐说了,凤姐道:“你做儿子的,既母亲叫你照顾好林妹妹,你只管照顾好妹妹就是,别的只别多想。” 怡春也修书一封,只交给黛玉,说是请教林姑父功课上的事。邢夫人表面嗔怪她不懂事,说林姑父都病了,怎的还要他费心指教功课,实则是怂恿了怡春,将黛玉的处境说明,只希望林姑父慈父之心,不忍留下弱女在贾府这虎狼之窝,奋发振作,指不定病就慢慢好了也不一定。又开了库房,捎了许多礼物一并让贾琏带去。 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要妥贴。贾母做主,迅速择了日期,贾琏与林黛玉辞别了贾母等,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不一日,只听人来说:“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合家皆知,邢夫人暗叹一声,就派人打听诸般事宜,自忖除了帮着陪女客,也做不了什么。 只听说贾珍先是向薛蟠买了一块好板材,据说是叫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声如金玉。又给贾蓉捐了五品龙禁尉的虚职,只为了秦可卿丧礼上好看等等诸事,不可尽数。 这日,邢夫人c王夫人c凤姐等在西府正房陪着几位近亲堂客,就见贾珍拄个拐踱了进来,邢夫人见他伤心成这样,实在让人看不过去,心下鄙夷,口中却只能说道:“你身上不好,又连日事多,该歇歇才是,又进来做什么?” 贾珍就忙笑道:“尤氏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想请大妹妹屈尊到府里帮着料理一个月,我就放心了。” 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 王夫人忙道:“他一个小孩子家,何曾经过这样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好。” 贾珍笑道:“婶子的意思侄儿猜着了,是怕大妹妹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我包管必料理的开,便是错一点儿,别人看着还是不错的。从小儿大妹妹顽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又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无人了婶子不看侄儿,侄儿媳妇的分上,只看死了的分上罢!"说着滚下泪来。 王夫人见凤姐意动,又悄悄的问了凤姐,便答应下来。贾珍见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妹妹行礼,等事完了,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着就作揖下去,凤姐儿还礼不迭。 贾珍便忙向袖中取了宁国府对牌出来,命宝玉送与凤姐,又说:“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同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凤姐不敢就接牌,只看着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哥哥既这么说,你就照看照看罢了。只是别自作主意,有了事,打发人问你哥哥,嫂子要紧。”宝玉早向贾珍手里接过对牌来,强递与凤姐了。 贾珍又问:“妹妹住在这里,还是天天来呢?若是天天来,越发辛苦了。不如我这里赶着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妹妹住过这几日倒安稳。”凤姐笑道:“不用,那边也离不得我,倒是天天来的好。”贾珍听说,只得罢了。然后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出去。 一时女眷散后,凤姐留下,邢夫人同王夫人等就先回去了。 不说凤姐怎样在西府中发号施令,威风凛凛。只说自从黛玉登舟回了扬州,怡春失了玩伴,每日里只懒懒的,这日早上,邢夫人说了她几句,她就从善如流的出得房去,坐车到了二房。 因早就听得贾母身子不适,免了家人的请安。就径直去了迎春处,见她房里只司棋伺候着,迎春静静的正坐在椅子上盯着黑白子的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见怡春来了,笑道:“妹妹来了,司棋看座。” 司棋将绣墩挪过来,怡春坐了,笑对迎春说:“二姐姐,我呆的没趣,过来看看你们都做些什么?”这边司棋上了茶,怡春喝了一口,放下了,迎春笑道:“可是不合你的口味?” 怡春笑道:“这个话二姐姐趁早别和我说,我就是个俗人,一向品不出好茶来,喝了不过是解渴罢了,你这话该和林妹妹说才是。”迎春知道怡春是个不讲究茶的,因此一笑,不接她的话。 只说:“不知林妹妹什么时候回来?这一去月余,倒有些想她了。”怡春点头说:“可不是,昨儿个我收拾自己的荷包时,又看见了那个上面绣柳枝的荷包,还是林妹妹帮我绣了片叶子呢,就越发想起她来,不知林姑父的病什么时候痊愈,她也好早点回来。” 和迎春闲话一会,怡春看迎春有些倦怠,觉得甚是无趣,辞了迎春,也不去看探春惜春,只叫了人来坐车回大房去了。 回房梳洗一番,绣了一会荷包,就丢到了一旁,到邢夫人房中来,红珠将帘子打起来,怡春进到房中,见邢夫人喜滋滋的看着信,待邢夫人看完了信,将信收好,怡春笑着说:“娘,可有什么喜事,也说给女儿听听?” 邢夫人笑道:“可不是有喜事,你姨妈跟着你姨父,不日就要回京述职,你姨父想谋个京中的缺,长留京中,你姨妈c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家子都回来了,娘多少年没见你姨妈了,如今终于能团聚,以后也多了个走动的去处。” 怡春果然也欢喜异常,她还从没见过姨妈呢,何况听说姨妈家有个只大她两岁的表姐,又要多个玩伴了,她如何不高兴呢。 邢夫人高兴的事不止邢小妹长留京中这一件事,还有一件,就是养珠的法子终于卖了出去。千辛万苦的找了许多地方的豪客巨商,聚在一处,仿似拍卖的形式,一处地方只卖一家,卖了足有二十几家,获利颇丰,不日邢小弟和邢小妹一家就要一起进京,此行,还有庄子上的福来c邢青山等带着庄子上的出产一起进京。 邢夫人请了贾赦过来,说了自家兄弟妹妹就要回京,且弟弟妹妹买了个生财的养珠法子,如今要和自己合股做,贾赦听了,也面带喜色,养珠若是成事,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想着邢家姐弟要与邢夫人合股,显然是要托庇于贾府之下,他的好处是少不了,自是心中欢喜。 且不提邢夫人日夜盼着邢小妹邢小弟回京,只说这日正是贾政生辰,东西二府人丁齐聚一堂庆贺,热闹非常。忽有门吏忙忙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的贾赦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贾赦等不知是何兆头。只得急忙更衣入朝。 贾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 邢夫人心里有数,这是元春要封妃了,不管日后如何,这个曾经邢夫人看着长大c叫她一声伯母的小女孩,从宫女混到妃子,邢夫人也是为她高兴的,深宫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那个小女孩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 有两个时辰工夫,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等语,那时贾母正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立,那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迎春c怡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皆在一处,听如此信至,贾母便唤进赖大来细问端的。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临敬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等听了方心神安定,不免又都洋洋喜气盈腮。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只因秦钟病重,宝玉心中怅然若失。虽听闻大姐姐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因此众人嘲他越发呆了。 且喜贾琏与黛玉从南边回来,明日就可到家,先遣人来报信,宝玉听了,方略有些喜意。 林如海已葬入祖坟,诸事停妥,贾琏方进京的。本该出月到家,因闻得元春喜信,遂昼夜兼程而进,一路俱各平安。宝玉只问得黛玉"平安"二字,余者也就不在意了。 好容易盼至第二日午时,下人来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见面时彼此悲喜交接,未免又大哭一阵,后又致喜庆之词。 宝玉心中品度黛玉,越发出落的超逸了。黛玉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怡春,宝钗,迎春,宝玉等人。 黛玉回来,第一高兴的是宝玉,喜悦不下宝玉的就是怡春了,邢夫人听得林如海终是逝去,心下感叹不已,叮嘱怡春好生劝着林妹妹,以后林妹妹没有家了,只能在贾府长住,要姐妹和睦等话,怡春不耐烦的对邢夫人说:“娘,我是那不懂事的吗,我以后只会对林妹妹更好,她没人疼,我会疼她。”邢夫人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呢,倒来说疼别人了。娘不说了,你只管去和她顽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自黛玉从南边回来,怡春每日里不是跟着黛玉跑,就是在房中绣荷包,倒也听闻了二房的好多闲事。回家也和邢夫人说了几次,邢夫人别的倒还罢了,只听闻迎春房中奶娘不省事,让她纠结了几天。 按照前世她看过的书中所说,奶娘仗着奶过迎春,且迎春懦弱,将她房中的东西以各种名目偷回自己家中,迎春的丫头都看不过了,迎春还只说随她去。要说,迎春一直住在二房王夫人那边,自己若是管了,只怕贾母c王夫人都会多心,若是不管,这事自己已经知道了,若是假做不知,倒让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了,何况,她也实在是可怜迎春,不妨敲打一下迎春奶娘,让她收敛着些罢。 邢夫人先是请来了贾赦,这些年,两人倒是相敬如宾,邢夫人细品贾赦的为人,贪花好色确实有,但作为一个古代只靠祖荫的二世祖,要说特别不堪,还没到那程度,当然不能和现代的一些好男人相比,若和古代的渣男们比,不算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贾赦其人,从前世的书中也可看出,不是不想重振祖业,只有心没那能力,他c贾珍之流出去喝酒宴客,往来者多是王侯,卷进了朝中皇位之争,本想着捞个拥立之功,可惜站错了队,还是朝廷念其祖上之功,只抄家,没灭门。 因贾母还在,圣人以孝治国,贾赦并不敢也不能违背贾母的意思,因此,家中的事,只要爵位还没被夺走,贾赦一直按兵不动,不代表他心中没有丘壑。这从贾赦一直支持邢夫人将家人扶持起来也能看得出来,邢小妹的夫婿升官c邢小弟科举,贾赦也都是关注扶持的。 虽如此,贾赦与邢夫人的夫妻关系也就那样,邢夫人自生下女儿,贾赦到她房中来,基本就是纯休息。邢夫人也乐得如此。不是不想再要孩子,只是,女儿有怡春一个就够了,若是生个儿子,只怕宅斗就要开始了,她可不想将自己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宅斗中去,再何况,邢夫人在贾府中根基太浅,她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护住自己和孩子,若是那样,还不如不生。 至于脱离贾府再找良人,先不说能不能找到“有良心的古代男人”,生存就是个大问题,邢夫人现代就是个普通女人,见识能力有限,到了古代这个封建礼教对女人束缚至深的地方,就突然大展神威,自己到外面闯出一片天地来,邢夫人自己都不相信。如果她有武艺在身,足以自保,可能还会有勇气到外面闯一闯,否则,一个普通女人,自己在外面闯,是生是死,是好是赖,全凭运气或是老天的安排!她早就想好了,贾府被抄之前,谁也别想让她离开贾府,谁让她离开她和谁急! 她请来了贾赦,贾赦明白邢夫人只要主动找他,就是有事商量,故而,没有耽误,就来到邢夫人房中,夫妻对坐,荷香上了茶,与荷叶到房门外守着。贾赦问道:“夫人,有何事?”邢夫人笑道:“老爷,有件事,先要请您示下,是迎丫头,她如今住在她二婶子那边,近来有些风声传过来,说是房中的奶娘不省事,竟辖制起迎丫头了,按理,她住在二房,我不应该插手,但我毕竟是她的嫡母,若知道了,却当不知道,没得委屈了迎丫头,也让别人小瞧了我们大房。” 贾赦在邢夫人说话时,细细打量了自己这个继室夫人,只见她头上挽着家常髻,只插了两支玉簪,两只杏核眼熠熠有神,眉淡鼻挺,面皮白里透红,两只珍珠耳坠子随着她说话,微微晃动。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妥贴,贾赦心想,夫人虽说是小户出身,如今在自己身边这些年,有老太太提点着,到底是历练出来了,虽说作为将军夫人,威势不足,到底温婉贤惠多了,听了邢夫人这话,就说:“迎丫头住哪,都是咱们大房的人,你做主就是了,只别让母亲有微词。” 邢夫人笑着点头,又想起一事,说:“琮哥也大了,该挪出去了,我看靠近二门的倚竹院不错,里面也有几间房子,又有几竿竹子,既阔朗又清幽,老爷若也说好,我就派人拾掇妥当,请老爷看过了,就让琮哥搬进去,请老爷再给琮哥配上长随和小厮,送他到族学里启蒙读书,咱们家的孩子,不指望他蟾宫折桂,也要读书识礼才是。” 贾赦越发觉得邢夫人贤惠,哪知道邢夫人自有想头,贾琮亲娘是个得过几天宠的丫头,生了他就去了,贾赦也不管他,父亲有和没有差不多。小时,奶娘抱着他常来给邢夫人请安,待大了些,有奶娘的提点,知道早晚给邢夫人请安,邢夫人不是圣母,本来懒得理会,后来见他可怜,身边人也不尽心,又想到若是养熟了,自己毕竟不能陪怡春一辈子,贾琏两口子是不能指望了,贾琮将来也好做怡春的依靠,就上心起来,时常过问贾琮的起居,贾琮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想是得了奶娘的提点,对邢夫人也日渐亲近。 贾琮比怡春小三岁,如今六岁,到了启蒙读书的年纪,她若不提,也不会有人替他打算,听了邢夫人的话,贾赦点头,说:“你安排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去拾掇,长随小厮我自会找管家安排。” 第二天,邢夫人亲自带着人去倚竹院,院子已经洒扫干净,进院门是一条石子路,鹅卵石铺就,不过三尺宽,两边是沙土,早有大房的二管家石禄过来恭敬的对邢夫人解说:“昨儿刚将院子拾掇出来,今儿下晌匠人就将些花草移栽到沙土上,院里正房门外的海棠树剪过枝叶,屋后的几竿青竹也拾掇了一次,将那枯黄的枝叶都去掉了。” 邢夫人点点头,道声辛苦,叫荷叶赏石禄,荷叶拿了中等封,里面装着二两银子,石禄忙谢赏不提。 邢夫人进了屋子,见窗纱旧了,床榻上空无一物,百宝阁上空荡荡的,就吩咐王善保家的,去二房领公中的物件,王善保家的刚在心中想道,太太的老毛病又犯了,就听得邢夫人说:“床帐领了回来留着替换,先把我库房里的“葱绿双绣竹枝鸟虫纱帐”拿出来给琮哥儿,把那“绿地粉彩缠枝花卉纹海棠盘一对”也拿出来,摆在百宝阁上。邢夫人的库房是荷香管着,忙在边上答应。 一时邢夫人回去坐到房中,沉吟了半晌,将贾琮叫来,嘱咐了几句,对奶娘说仔细照看琮哥儿,不许懈怠,又取出两封共一百两银子,几匹青蓝锦缎给了她,叫她帮贾琮收着做衣裳穿,又将侍立一旁的丫头青芽c绿芽给了贾琮。青芽c绿芽和邢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荷香c荷叶,怡春身边的大丫鬟红珠c粉珠都是邢夫人养在庄子上细心教导c识文认字的心腹人,邢夫人将她两人给了贾琮,乳娘喜得什么似的,连连磕头,贾琮也较前懂事好些,忙给邢夫人磕头。 贾母听得贾琮分院出来,给了一架硬木涂漆镶山字骏马图六扇屏风,贾赦给了名家仿文徵明的《松下高士图》和仿盛颖的《马嗜烟雨图》,不过几日,倚竹院收拾停当,邢夫人请贾赦去看,贾赦说近来事忙,太太做主就是。 择了吉日,邢夫人命贾琮及丫头奶娘迁入倚竹院,自此,贾琮在倚竹院过活。管家派了长随小厮给贾琮,邢夫人既要好生教养贾琮,自是不能掉以轻心,唤人来看,见小厮还罢了,只比贾琮大了一二岁,一团孩气,长随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邢夫人按下不悦,只想着看看再说。 哪知道,随了贾琮只上了一回学堂,长随就告了假,贾琮房中的事自有绿芽c青芽过来回禀邢夫人,邢夫人听了大怒,将石禄唤来问询,原来这长随走了吴新登家的路子,本是做门房,却被周瑞家的一个亲戚占了,只得委委屈屈来做大房庶子的长随,想是觉得没有前途,干脆告假不来。石禄没拿着他的好处,自然不会为他说话,原原本本禀明了邢夫人。 邢夫人这个气啊,遂回了贾赦,革了这人,干脆将邢青雨c邢青胜给了贾琮,贯了邢姓的这十个人,有五个跟着福来管家在邢夫人南边的庄子上,剩下的五个,邢青湖c邢青海c邢青渡跟了邢小弟去卖养珠方子,不日就要回转。两个如今给了贾琮。 安置好了贾琮,邢夫人就琢磨着,如何弹压迎春的奶娘。只因贾赦说过,不要让贾母有微词,那么就不能让二房在贾母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这日,邢夫人兴致很好,就查点了一番自己的私房,见一支镶红宝吉祥如意金项圈正适合怡春佩戴,就叫荷叶给怡春送去,不一时,怡春亲自来给母亲道谢,还带来了一只四角包金的檀木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怡春先是笑着给邢夫人请安,被邢夫人揽在怀里坐了。邢夫人细细问她起居,怡春笑着道:“娘,那个项圈金灿灿的,那上面镶嵌的红宝也大的耀眼,我是最喜欢的,喜庆节日佩戴出去也好看,娘,您瞧瞧,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邢夫人笑说:“娘知道你定会喜欢。这匣子闻着倒有股子香味,不是紫檀的吧?” 怡春先是往屋子里看了看,见房中只有荷香c红珠,都是心腹,才笑着说:“娘,可不就是紫檀的,这是林妹妹让我悄悄转交给您的,说是她父亲特特叮嘱她交给您,说是谢您对林妹妹的照顾,前几日,同林妹妹给我的匣子放在一起,就混忘了,今儿娘派荷香姐姐送来了项圈,红珠给我放起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个。” 邢夫人心里诧异,想是自己的举措起了作用,让林如海警觉了?只是终究没有阻挡他离开尘世的脚步,面上却不动声色,叹道:“你林妹妹哪都好,只这父母亲缘上淡些个,难为林姑父,临了还惦记着咱们照顾林妹妹的情分,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荷香听了怡春的话,乖觉的拉着红珠,悄悄的站到门外放风去了。邢夫人打开匣子,见上面是一封书信,打开看时,不过是些寻常的感激之话,又求托邢夫人照看黛玉,又说自己等不到怡春出嫁,提前将添妆给了邢夫人。书信下面放着几张银票,邢夫人看了,统共是两万两。邢夫人一时间心潮起伏,又觉得这匣子只装这几张纸,未免太大了些,灵机一动,将匣子拿在眼前细细瞧,见匣子底部似有一处与别处颜色略有不同,就拿手去按那处,就见那处突然裂开,竟是一处小小的机关,下面是个夹层,邢夫人将里面的东西取出,见又是一封书信,和几张银票。 这封书信就恳切多了,先是多谢邢夫人和怡春平日对黛玉的照顾,说已从书信中得知黛玉的处境,他五内俱焚,没想到,每年给贾府恁多银两,女儿却说出一草一木都用了贾府的话,显然是贾府亏待了女儿,如今自身病入膏肓,只得将女儿黛玉托付给贾母和邢夫人,数年来,已经将家财渐渐变卖,部分给了贾母,用于教养黛玉及给黛玉日后出嫁时的嫁妆,另外留给邢夫人二十万两,十万两请邢夫人待黛玉出嫁时作为压箱银,十万两留给邢夫人。言辞诚恳悲切,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让人落泪。 前世看红楼,说是林府家财以百万计,想是大部分给了贾母,给邢夫人二十万两,不过是以防万一之举,邢夫人长叹一声,默默收好书信,银票另外放置,嘱咐怡春不要说出去。 只说贾府元春升了娘娘,圣上准了省亲,贾府众人立时忙碌起来,贾赦园子里的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能用者皆挪到省亲园子里。山子野公筹画起造,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贾赦不耐劳累,一应具体事情,俱都是贾珍传唤贾琏c赖大等人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一时间,贾府喧阗热闹非常。 直到十月将尽,色色齐备,转眼元宵就至,十五日,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贾赦等在西街门外, 贾母c邢夫人等在荣府大门外,怡春也盛装站在小姐妹群里,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帐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队队过完,就见元春轿辇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那轿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女官引领元春下舆。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 一时到贾母正室,见了贾府众人,又与姐妹们见过,独揽宝玉坐在一旁说话。接着众人游园赏景,贾妃为园子赐名“大观”,又命诸姐妹以各处景致匾联题诗,怡春平日里不喜这些,只坐在一旁瞧着众姐妹,见宝玉一时汗出,一时求助于宝钗c黛玉,只抿嘴偷笑。不久,十数首诗成,娘娘命探春以彩笺誊录,出令太监传与外厢。贾政等看了,都称颂不已。贾政又进《归省颂》。元春又命以琼酥金脍等物,赐与宝玉并贾兰。 做过了诗,点了四出戏,又赐赏了众人,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贾妃虽不舍,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这里诸人好容易将贾母,王夫人安慰解劝,方才扶出园门进上房去了。 荣宁二府中因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方完。 怡春同宝钗c黛玉诸姊妹一样,得了娘娘的赏: 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子二对。贾琮也得了表礼一份,金锞子一对。怡春倒罢了,只贾琮的奶娘因年纪上来,有些碎嘴,这边大丫头青芽将东西收着,她那边就嘀咕道:“那边环三爷病着,娘娘未宣也罢了,咱们二爷怎也不见娘娘召见?” 原是贾赦见贾琮年纪尚小,一团孩气,生恐应对失措,伤了大房的面子,说不必见了。邢夫人劝了一回,见贾赦无意,就算了。谁知奶娘这时为贾琮报不平,青芽和绿芽是邢夫人的心腹,每日也要跟着贾琮去请安,总要把贾琮房中的事和荷香或荷叶通气,那日恰巧绿芽听到了贾赦和邢夫人的对话,这时就说:“妈妈小心着些,娘娘哪能随意编排,分明是大老爷说咱们二爷还小,不必上前去。”奶娘忙笑道:“姑娘们,我哪敢编排娘娘,只是有个疑惑罢了,如今听姑娘说了,也就知道了。” 只因邢夫人给的青芽c绿芽俱都识文认字,兼且心思细密,照顾的贾琮无微不至,贾琮觉得自家院中事事顺遂,竟渐渐依仗二人,从小照顾贾琮的奶娘倒靠后了,因此上,奶娘常抱怨旁人凸显她对贾琮的关心,已示与贾琮最亲近,如今贾妃省亲,竟抱怨起娘娘了。青芽绿芽心里明白,听得奶娘服软,相视一笑,并不言语,自作自的去了。奶娘也拿起给贾琮做的鞋面子,一针一线缝起来。 且说邢夫人想弹压迎春的奶娘,想让迎春的日子好过些,这日来了机会。贾妃省亲,给贾府内众人俱有赏赐,因远近高低贵贱不同,表礼不同。迎春的表礼与众姐妹一样,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 这日邢夫人从贾母房中出来,携着迎春c怡春姐妹到了迎春房中,正说着话,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吵嚷,邢夫人皱眉,早有荷香出去查问,片刻,见迎春大丫头司琪进来跪下回禀,原来是小姐们的胭脂水粉本是公中采买,但买的根本不能用,竟要月银重新再买,迎春的月银用完了,司棋想起贾妃省亲时赏的表礼,里面有金银锞子,本想拿来应急,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时吵嚷起来,奶娘方认了她拿了家去,只说家中小儿生病,实在没法了,才找小姐央告,小姐赏的。司琪怎会信她,正闹着,不想惊动了邢夫人,邢夫人正想弹压奶娘却没机会,听了司琪的话,正中下怀,作色怒道:“竟有这事?叫奶娘进来见我!”奶娘一听邢夫人在里面叫她进去,一时吓得软了,被荷香司琪半拉半扶的拽进来,邢夫人问她:“听丫头说,小姐竟将娘娘赏的表礼给了你?这是谁家的规矩?”又问迎春:“娘娘赏的表礼你竟随手给了下人?我谅你做不出这没礼的事来,定是她说谎!” 迎春先是低头不语,见邢夫人逼视着自己,不得已才蚊子哼哼似的说:“我没赏给奶娘。” 邢夫人一边让人回禀王夫人和凤姐,一边正色对迎春说道:“你虽没托生到我肚子里,也是大房正经的小姐,你吃了奶娘的奶,平日是要敬她,她是下人,更要敬你!她不好,你自要教训她才是,怎能任由她去,你弹压不住她,就去回你二婶娘c或是我,我们都弹压不住,自会回了老太太,她还敢反了不成?” 奶娘一声不敢吱,被拖出去,等待处理。 迎春垂泪不语。早有耳报神去报给王夫人c凤姐知道,凤姐度其棘手,故意寻个事体躲了,传话的人未找到凤姐,因此上王夫人在凤姐前头来到迎春房里。 王夫人来到房中,见怡春正劝慰迎春,邢夫人怒气冲冲,就赶着一边让人将奶娘打了十板子,一边劝慰邢夫人:“迎丫头是个好孩子,性子虽温软,却断不会做出失礼的事来。下人不好,惩治就是了,没的伤了迎丫头的心。” 邢夫人听了王夫人名为劝慰,实则挑拨的话,心内不屑,面上却收了怒色,口中道:“迎丫头有你照看着,自是不会不懂礼,只她那奶娘可恶,竟欺到主子头上来了,定要重罚才是,也要别的下人看看,欺到主子头上是个什么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邢夫人知道虽成功弹压了奶娘,只怕迎春未必了解她的苦心,只是她见迎春窘迫至此,心下恻然,让人换了一百两散碎银子,给迎春送去,迎春小心翼翼的来向邢夫人道谢。 邢夫人只是想让她明白,自己会给她撑腰,见她虽小心翼翼,但眼中尽是感激,就温言几句,才打发她去了。 可能邢夫人上辈子的日子,在别人眼里挺悲催的,普通的一个小职员,离婚自己带着女儿,但她心里总有股韧劲,不向命运低头。她实在看不上不自强的女子,她希望迎春能抬起头做人,摆脱被奴仆欺压,最后被亲身父亲卖给中山狼,不过一载就赴黄梁的命运。 她穿越过来,不就是要顺顺心心的过一辈子,再对自己看顺眼的人帮上一把吗?也许这就是她穿越的使命?不管如何,她不想让自己心里留下遗憾。 迎春自此往后,与邢夫人亲近许多,也常随着怡春c黛玉到邢夫人房里请安说话。 邢夫人收下了林如海的银票,只对黛玉起居更留心些,余者待黛玉与往常一样。怡春迎春有的,必给黛玉一份。黛玉聪明灵秀,如何不知道邢夫人对她的心呢,自忖到贾府以来,邢夫人就对自身关爱有加,不怪父亲去世之前,留下“有事只管求助于大舅母,必不会袖手旁观”之语。与怡春愈加亲厚。 彼时正月里,学里放假,闺阁中忌针,都是闲时。黛玉c怡春c宝钗c迎春c探春c惜春c各自的丫鬟都聚在怡春c迎春c探春坐在一边下棋,宝钗c黛玉在一旁闲话,怡春c惜春哄着贾琮赶围棋玩。 一时贾环来找贾琮,遂坐下来玩,因前几日,也是赶围棋,贾环输了不认,与宝钗的丫鬟莺儿闹了一场,被凤姐教训了几句,这事也传到了怡春耳朵里。怡春妨着贾环吵闹,就让红珠拿了两个荷包来,里面各有两百钱,给了贾琮和贾环,只说是给兄弟们玩的,贾环见贾琮接了,他也接了过来,不一时就玩得热火朝天。 那边,黛玉瞧见了,就拿帕子捂了嘴,打趣宝钗道:“日后再赶围棋,不妨让莺儿到这来,还有荷包拿,岂不皆大欢喜。” 宝钗素知她的性子,也不着恼,只笑对莺儿说:“可听见了,不妨常来这玩。”莺儿脸红红的,不敢做声。 忽见人说:“史大姑娘来了。”姑娘们忙忙的往贾母那边去。只剩贾琮c贾环,就离了怡春处,回了倚竹院。 进了书房,贾琮请贾环坐下,青芽这两日害眼病,没上来,绿芽上了茶,贾环环顾书房,见屋子不大,器物俱全,东头一张暗红松木卧榻,壁悬松竹挂屏,窗前长方大案,案上陈列着笔筒里满满的毛笔c 又有笔架c砚台c砚滴c水丞c笔洗c臂搁c镇纸c熏炉c印盒c印床c印章,十八罗汉松烟墨色色俱全,书案旁地上一个大肚子的圆开口画童子骑牛吹笛瓷瓮,瓮中也有卷轴,也有宣纸卷,两侧墙上各挂了本朝名家仿文徵明的《松下高士图》和仿盛颖的《马嗜烟雨图》。书房显得幽静c秀美c典雅。 贾环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见贾琮如今事事如意,比对自身,不免怏怏不乐,贾琮这些日长了好些,比贾环高了,也懂事不少,见贾环不乐,就说:“环三哥,因何不乐?” 贾环说:“咱们本是一样的,你还不比我,我还有姨娘为我打算,都说二太太慈悲,大太太粗鄙,可看看如今你过的安乐日子,谁会以为你是在大太太手下呢?” 贾琮点头说:“环三哥,我不懂那些,只知道我们太太对我,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日后我必是要好好孝敬太太的。”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贾环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只说宝钗等来到了贾母房中,史湘云正大笑大说,见众人来,忙问好厮见。只黛玉见了湘云,是必要打趣一番的。湘云笑对宝玉道:“二哥哥,你近来忙些什么?”没等宝玉答话,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一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一爱'哥哥一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一幺爱三四五'了。”宝玉笑道:“你学惯了他,明儿连你还咬起来呢。” 史湘云道:“她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指出一个人来,你敢挑她,我就伏你。”黛玉忙问是谁。湘云道:“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她怎么不及你呢。”黛玉听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我那里敢挑她呢。” 宝玉不等说完,忙用话岔开。湘云笑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一爱'一厄'去。阿弥陀佛,那才现在我眼里!"说的众人一笑,湘云忙回身跑了。” 湘云跑了出来,怕林黛玉赶上,宝玉在后忙说:“仔细绊跌了!那里就赶上了?"林黛玉赶到门前,被宝玉叉手在门框上拦住,笑劝道:“饶她这一遭罢。” 黛玉搬着手说道:“我若饶过云儿,再不活着!"湘云见宝玉拦住门,料黛玉不能出来,便立住脚笑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罢。”恰值宝钗来在湘云身后,也笑道:“我劝你两个看宝兄弟分上,都丢开手罢。”黛玉道:“我不依,你们是一气的,都戏弄我不成!" 怡春也跑了过来,笑道:“林妹妹,谁笑你,我也不会笑你。”宝玉也劝道:“谁敢戏弄你!你不打趣她,她焉敢说你。”几人正难分解,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 邢夫人c王夫人,李纨,凤姐等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闲话了一回,各自归寝湘云仍往黛玉的房中安歇。 怡春这日在邢夫人房中闲话,说:“宝二哥房中,每日都有些新鲜事,听说前儿,在房里又闹了一场,将一个小丫鬟叫惠香的改名做了四儿,不叫旁人伺候,只叫四儿答应着,倒让袭人吃了好大场的醋。” 正说着,就有人来报贾琏凤姐的女儿大姐病了,怡春要去探望,邢夫人止住她,说:“不止你,连带黛玉c迎丫头c琮儿,我都不叫你们去,你们身子弱,也病了可怎么好,只谴人去探望就是了。” 毕竟大姐名义上是邢夫人的孙女,她带着礼物亲自去探望了一回,那边正乱着请大夫来诊脉。凤姐见她来了,虽诧异,心里倒很感激,只说不敢劳动太太。 一起问了大夫便说:“替夫人奶奶们道喜,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病。”邢夫人c王夫人凤姐听了,忙遣人问:“可好不好?"医生回道:“病虽险,却顺,倒还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 凤姐听了,也顾不上别的,登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儿打点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与奶子丫头亲近人等裁衣。外面又打扫净室,款留两个医生,轮流斟酌诊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家去。 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斋戒,凤姐与平儿都随着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选了清俊的小厮出火,又勾搭上了荣国府内的酒头厨子名叫多官的媳妇“多姑娘”。 不提贾琏如何荒唐,只说大姐毒尽癍回,十二日后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已毕,贾琏仍复搬进卧室。见了风姐,正是俗语云"新婚不如远别",更有无限恩爱,自不必烦絮。 这些事如何瞒得了邢夫人,邢夫人心想,这些官x代没几个是好东西。自家女儿出花儿,供着娘娘,正该忌些日的,却越发的胡来,没救了。 却说,贾母那日提起要给宝钗过十五岁的生日,不许湘云回去,只说等过了宝丫头的生日,看了戏再回。湘云听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色针线活计取来,为宝钗生辰之仪。 怡春虽说最喜黛玉,对宝钗的品格也是敬佩的。见她过生日,就拿了自己素日做的荷包,里面装了自己亲手串的两条珠串,珠子是只有半个小指盖大小的白珠,只中间有三颗小指甲盖大的圆珠,两颗白的,一颗粉红的,珠子不论大小俱都圆润润的,戴在手腕上很是漂亮。 宝钗因哥哥薛蟠不争气,常常要帮薛姨妈看顾自家生意,见了珠串,心下计算,知道值个十数两银子,一边惊叹怡春出手大方,一边想起王夫人曾与母亲闲话时说的,邢夫人这些年,正经手里握着大把的银钱,没见贾琮一个庶子启蒙,她还给了百两银。 如今见了怡春送自己的生日礼,可不就应了当日王夫人的话了。见怡春诚心,宝钗道谢让莺儿收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自宝钗来了,贾母喜她稳重和平,正值她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蠲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她置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巴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 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和我叭叭的。”恰邢夫人在旁边,凤姐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倒说我强嘴。”邢夫人笑了,凤姐说着,又引着贾母笑了一回,贾母十分喜悦。 到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昏之余,大家娘儿姊妹等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贾母更加欢悦。次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礼去,王夫人,凤姐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 至二十一日,到了宝钗的生辰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因让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等。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黛玉方点了一出。 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怡,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大家看戏。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 邢夫人知道戏肉来了,一会就有人说这唱戏的象黛玉了,正想着如何打岔过去,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 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 邢夫人正着急,不想让黛玉受了委屈,就听怡春笑道:“可不是象我吗,我瞧了半天,越看越象,正想多赏她些,老祖宗偏赏了那许多,我倒不好再赏了。” 却是怡春出来打岔,邢夫人暗暗松口气,谁知史湘云接着笑道:“不象怡姐姐,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怡春c黛玉,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一时散了。 后果是邢夫人早就知道的,史湘云闹着要回家,说不想看旁人的脸色,黛玉与宝玉也闹了一场,恼他多事,反离间了自己与湘云,宝玉心灰意冷,黛玉反去探看,又和好如初。 小儿女之间的事,吵吵闹闹,一时恼了,一时好了。众人只不去理。 只那日以来,贾母对怡春亲近了许多。邢夫人心下暗忖:想是贾母高兴怡春为黛玉解围。凤姐提起的话头,大有可琢磨之意:凤姐如此聪明,想是知道贾母属意黛玉,日后宝黛成婚,两个都是贾母的心头肉,黛玉成了宝二奶奶,她这琏二奶奶只怕要退一射之地,不排除她心下不忿,提戏子的事打压一下这以后的宝二奶奶。要不然,怎么旁人都不提,偏凤姐提起呢。亦或也只是无意? 只怡春这个孩子,邢夫人本来看她倒有点腹黑的意思,如今看来,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对谁好,就掏心掏肺的好,邢夫人只担心她这个脾气不改,遇到黛玉还罢了,也是个真情实意的,若遇到那薄情寡义之人,岂不吃亏?说给怡春听,怡春只说,旁人实心实意,她自然也实心实意的对旁人,若旁人假情假意,自然自己也以此对她。邢夫人无法,只随她去了。 一日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儿,命大家去猜,猜着了每人也作一个进去。众人听说忙至贾母上房。 只见一个小太监,拿了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专为灯谜而制,上面已有一个,众人都争看乱猜。又各拈一物做成一谜。 太监去了,至晚出来传谕:“前娘娘所制,俱已猜着,惟二小姐c三小姐与三爷猜的不是。小姐们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说着,也将写的拿出来。也有猜着的,也有猜不着的,都胡乱说猜着了。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之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独怡春c迎春c贾环三人未得。 怡春根本不介意,迎春也自为玩笑小事,并不介意,贾环便觉得没趣。且又听太监说:“三爷说的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众人听了,都来看他作的什么,写道是: 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 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 众人看了,哄堂大笑。贾环只得告诉太监说:“一个枕头,一个兽头。”太监记了,领茶而去。 贾母见元春这般有兴,自己越发喜乐,便命速作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来,设于当屋,命他姊妹各自暗暗的作了,写出来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 贾政朝罢,见贾母高兴,况在节间,晚上也来承欢取乐。设了酒果,备了玩物,上房悬了彩灯,请贾母赏灯取乐。上面贾母,贾政,宝玉一席,下面王夫人,宝钗,黛玉,湘云又一席,怡,迎,探,惜三个又一席。地下婆娘丫鬟站满。李宫裁,王熙凤二人在里间又一席。贾赦推说身子不适,贾琮也有些伤风,邢夫人自要照看他父子二人,只命怡春过来奉承贾母。 贾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地下婆娘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去叫他,他不肯来。”婆娘回复了贾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贾政忙遣贾环与两个婆娘将贾兰唤来。贾母命他在身旁坐了,抓果品与他吃。大家说笑取乐。 往常间只有宝玉长谈阔论,今日贾政在这里,便惟有唯唯而已。余者湘云虽系闺阁弱女,却素喜谈论,今日贾政在席,也自缄口禁言。黛玉本性懒与人共,原不肯多语。宝钗原不妄言轻动,便此时亦是坦然自若。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不乐。 直到二老爷贾政去了,大家才又说笑起来。 早见宝玉跑至围屏灯前,指手画脚,满口批评,这个这一句不好,那一个破的不恰当,如同开了锁的猴子一般。宝钗便道:“还象适才坐着,大家说说笑笑,岂不斯文些儿。” 凤姐自里间忙出来插口道:“你这个人,就该老爷每日令你寸步不离方好。适才我忘了,为什么不当着老爷,撺掇叫你也作诗谜儿。若果如此,怕不得这会子正出汗呢。”说的宝玉急了,扯着凤姐儿,扭股儿糖似的只是厮缠。 怡春与探春说了会话,又剥了几个干果递给惜春,见黛玉只看着手帕子不言不动,就过来与黛玉说话:“妹妹,你瞧今儿多热闹,刚才二老爷在这,宝二哥乖的什么似的,二老爷一走,你瞧他那样儿,太好笑了。” 黛玉不耐久坐,已经神思倦怠,听了怡春的话,也只一笑无话。好在贾母与李宫裁并众姊妹说笑了一会,也觉有些困倦起来。听了听已是漏下四鼓,命将食物撤去,赏散与众人,随起身道:“我们安歇罢。明日还是节下,该当早起。明日晚间再玩罢。”众人各自归寝不提。 这日,邢夫人数了一遍自己的私房,心里美滋滋的。不提林如海给的银票,就这些年攒了下来,也有几万银子,其他的绫罗绸缎c毛皮c各样的首饰也满箱满谷的,来了兴致,叫了怡春来,让她挑了两匹料子,怡春挑了一匹大红地织金妆花缎匹嫩黄地妆花遍地金缎,又给了她两件首饰,怡春笑着道:“今儿娘这么高兴,我可要挑两件好的。”拿了一对赤金镶红宝镂花镯,一对点翠蜻蜓金簪。 怡春又对邢夫人说道:“娘,我给黛玉挑两样可好?”邢夫人笑道:“今儿个高兴,干脆也给你迎春姐姐挑两样。” 怡春笑道:“若是这样,我们岂不是日日盼着您象今儿这么高兴了。”旁边立着的荷香心道,三姑娘可不是傻了,太太的私房日后都是她的,她却在这里都散给旁人了。却不知,邢夫人已悄悄知会过怡春,日后有十数万银子给她陪嫁,何况,这些年来,邢夫人以各种名义给怡春的,只怕已有上千银子,散出这些,怡春怎会心疼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怡春知道黛玉不喜金银,喜珠玉,在邢夫人的首饰盒里挑了两样,一样是一对白玉嵌红珊瑚圆珠双结如意钗,一样是一对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迎春的是一对珍珠碧玉步摇,一对嵌绿松石莲花金簪。 邢夫人也派人给了贾琮一块流云百蝠白玉佩。 要说邢夫人刚穿越过来那会,确实对这些能闪花了人眼的各色绫罗和首饰爱不释手,贾府众人,自上而下,个个都是奢靡风,邢夫人目不暇给,不过再好的东西架不住天天看日日瞧,如今在邢夫人心里,这些不过是证明她身家丰厚的证据,她又不是守财奴,尤其是首饰,不能吃不能穿,除非她特别喜欢的留起来,其他的就时常的拿出些给怡春,黛玉,贾琮,后来迎春日渐亲近于她,她也给迎春一份。 至于贾琏和凤姐,他们待邢夫人不过面子情,邢夫人自也不大待见他们,这时候是想不起来赫赫扬扬的贾琏两口子的。 不提黛玉c迎春c贾琮如何感激,只说如今贾府里没人说邢夫人小气吝啬,但粗鄙的名号并没从邢夫人头上拿下来,究其原因,也是邢夫人这种现代普通人的心理,只爱银子,觉得首饰绸缎什么的都是不实在的东西,在贾府这个连丫鬟都宁可佩戴做工精致镂刻精美的银质首饰也不肯戴笨重金质首饰的地方,可不就显得粗鄙了,只邢夫人并不在意。 这日,怡春到邢夫人房中,抱怨采买的人越发不尽心了,买来的胭脂水粉丫头们都不愿意使,邢夫人笑道:“咱们府里的买办们你还不知道,没油水还要榨出三分来,又能采买什么好东西回来?你又不是那没银子的,还只等着她们买?公中的只胡乱给小丫头子婆子们用罢了。” 怡春笑道:“娘,我早另买了,不过是又花些银子,只是这点东西就双倍的银子花出去,见微知著,长此以往府里岂不是渐渐穷了?那日我就听得凤嫂子和平儿姐姐商议当什么东西呢?” 邢夫人点头叹道:“可见你是渐渐懂事了,竟也想到这些,这府里家大业大,不想着开源节流,都想着使劲花费,长此以往,可不就渐渐的穷了,只是你且放心,如今还不到那个份上,只怕是凤丫头c平儿和你琏二哥打擂台,故意说给你琏二哥听的,你听了一耳朵,倒先信了。” 怡春想了一想,点头道:“娘说的有理,那日果然是琏二哥在里屋呢。” 又说:“前几日,我去黛玉的房里,见她眼红红的,想是刚哭过,就和她闲话一会引她高兴,说些家常过日子的话,别看妹妹比我小,她心里也是有帐,只感叹这样大的家族,没人想着填些进项,倒一个赛一个的花银子不手软,不知将来如何?我只得宽她的心,说哪里到了那个境地,况且就到了那时,还有娘呢,娘断不会让我们两个吃苦就是。妹妹才展颜笑道,府里若只能依仗大舅母,只怕大厦将倾。她倒是当个笑话听,却不知这满府里的爷们,自父亲起,哪个又是可依靠的呢,能靠的,不过只有娘你罢了。” 说着,竟不由得伤感起来。怡春想到,满府里,女人们不必说了,贾母疼的孙辈中只宝玉黛玉,王夫人不过是隔房的婶子,只有迎春二姐姐那个傻的,才认为她是个依靠! 自己父亲眼里也只有个哥哥贾琏,连琮弟都不在眼里,对自己这个女孩愈发不过是面子情,能依靠的可不只有娘了吗,好在还有娘能依靠,又比黛玉c湘云妹妹强的多了,想到这里,她又转悲为喜。 邢夫人不知怡春心内想法,见她提起黛玉,忽然想起一事道:“你黛玉妹妹的月钱可还够使?前些日子让你悄悄给她送了那一匣子的散碎银子她可是收下了?” 怡春道:“娘,又不是头一回,您有甚不放心的,已给了妹妹了,我只说娘您吩咐她,这些银子只管花费,打赏下人别吝啬,不然,在这府里,可要寸步难行。”她感激的不行,只我说娘您说了,不让旁人知道,也不让她来道谢,她才罢了,紫鹃赶着给我倒茶。紫鹃虽不是妹妹从南边带来,是老太太给的,对妹妹却是忠心,妹妹没怎么,她倒在旁边感激的淌眼抹泪。” 又笑道:“娘,可见你疼黛玉妹妹了,那匣子也忒大了些,是个小箱子了,又要悄悄的给,只把红珠姐姐和绿珠姐姐累的,我又不忍心,拿了二两银子出来给她们道了辛苦。” 邢夫人一边笑道:“为了你妹妹,你难不成还心疼这二两银子了。”一边暗忖,看来林如海并没直接给黛玉银子,也是爱惜女儿的意思了,怕是虑到,就是给了黛玉,银子也保不住。 那边怡春又叽叽咕咕的说道:“娘,宝二哥那里做了新鲜的胭脂膏子和脂粉,我见了,也讨了几盒,听说是宝二哥亲自做的呢。”又给邢夫人看,邢夫人知道宝玉素日在这些上面用心,做的胭脂香粉都说好。只没见过,见怡春说,忙细瞧,见一个白玉盒子,里面薄薄的一层粉,拈了一点在掌上,轻白红香,果然不错。又瞧胭脂,也是在个白玉盒子里,鲜艳的红色,香香的,只不知涂在唇上效果如何。 一旁的怡春还解说道,里面的香粉不是铅粉,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涂在脸上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胭脂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用时只拿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鲜艳异常,若打了颊腮,甜香满颊。 邢夫人笑道:“听你这么说,日后宝玉不必做旁的,只凭这胭脂香粉也能挣出一家子的嚼裹了。” 怡春小孩心性,非要留下让邢夫人用,邢夫人笑着收了。 却说贾琮,自搬进了倚竹院,事事如意。兼且邢夫人见他大了,就渐渐跟他说,府里虽有爵位,日后是他琏二哥的,他只是庶子,若想前途,必要科举晋身,若无意仕途,也可做个闲人度日,衣食是无忧的。 贾琮见邢夫人对自己上心,再比对贾环的处境,每日里从学堂回来,手不释卷,满心想着日后科举晋身,做了官,也给邢夫人挣些荣耀,好报答邢夫人。邢夫人见他如此,反倒劝他保重身体为要,读书次之。生恐他步上贾珠的后尘。 这日,怡春进了倚竹院,见院内花木扶疏,正屋门前的海棠树结了红彤彤的果子,一阵微风拂过,鼻端尽是花香果香。贾琮得了通报,早已迎了出来,笑道:“今个三姐姐怎么有空到弟弟这来?” 怡春笑道:“娘昨儿高兴,清点私房,赏了我和二姐姐,也赏了你件物事,我就讨了这个差事。”旁边的红珠将手中的小匣子递给赶着接的青芽。 贾琮笑道:“又偏了母亲的东西了。”将怡春让进屋里。青芽将匣子放在桌上,绿芽早上了茶来。 贾琮将匣子打开,见匣子里绸子垫底,一块绿莹莹的玉佩躺在那里,贾琮将玉佩拿在手中细瞧,见上面刻有灵芝蝙蝠,栩栩如生,竟是个绿玉如意佩。心里喜欢,摩挲半晌才放入匣中,让青芽好生收起来。 姐弟两个闲话一会,怡春告辞离去。 话说贾元春自那日幸大观园回宫去后,便命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命探春依次抄录妥协,自己编次,叙其优劣,又命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又因在宫中自编大观园题咏之后,忽想起那大观园中景致,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岂不寥落。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何不命他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却又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只怕他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未免贾母王夫人愁虑,须得也命他进园居住方妙。 贾元春想毕,遂命太监夏守忠到荣国府来下一道谕,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不可禁约封锢,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 贾政c王夫人接了这谕,待夏守忠去后,便来回明贾母,遣人进去各处收拾打扫,安设帘幔床帐。旁人尚可,宝玉尤为兴奋。 那边,贾政遣人来回贾母说:“二月二十二日子好,哥儿姐儿们好搬进去的。黛玉选了潇湘馆c宝玉选了怡红院,薛宝钗住了蘅芜苑,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怡春住了芭蕉坞,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廖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鬟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至二十二日,一齐进去,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怡春自搬进大观园的芭蕉坞后,就与姐妹们并宝玉c李纨等一处,每日里或描鸾刺凤,读书c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倒也十分快乐。 怡春搬进芭蕉坞后,因距离大房一荣国府的旧花园太远,邢夫人嘱咐女儿,隔几日回来给贾赦请安一次即可,免得日日劳动。此前怡春住在邢夫人院内,日日得见,如今搬入大观园,只一晚未见,邢夫人就想的了不得,第二日,邢夫人到芭蕉坞来看怡春。 当日,各人选住处时,怡春本想离黛玉近些,黛玉属意潇湘馆,挨着潇湘馆较近的三处,一处是藕香榭,一处是芦雪庵,一处是秋爽斋,谁知惜春看中了藕香榭,探春看中了秋爽斋,怡春自忖是姐姐,需让着妹妹,便去看芦雪庵。 这芦雪庵盖在傍山临水河滩之上,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都是芦苇掩覆,一条去径逶迤穿芦度苇过去,便是藕香榭的竹桥。 本就对“庵”字不喜,一看茅檐土壁,怡春心下大失所望。此时迎春已选了紫菱洲的缀锦楼,宝钗选了蘅芜苑,怡春只得往暖香坞北处寻,一路上有稻香村c芍药圃c红香圃c蔷薇院c芭蕉坞c榆荫堂。余者荼蘼架c木香棚c牡丹亭俱是景致,无居住之屋舍。 稻香村怡春不喜。芍药圃屋舍小而逼仄。红香圃四周无大株树木c仅有一边有小溪流流过,想来在夏日定是炎热的地方,怡春没看中。 榆荫堂四周遍植榆钱树,在榆荫之下,夏日定是个清凉居所,且内里甚开阔,只怡春没看中周围的榆钱树。蔷薇院里不过两间屋舍,最后来到芭蕉坞,甚合心意。见众姐妹选毕,李纨选了稻香村,带着贾兰搬进来不提。 只说邢夫人带着荷香c荷叶c王善保家的c费婆子进了大观园,一路上,佳木茏葱,奇花闪灼,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栏绣槛,皆隐于山树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邢夫人知道此处是黛玉居所潇湘馆,果然清幽静谧。 邢夫人主仆几人一边走,一边惊叹于一路美景,心旷神怡。绕过潇湘馆,见一处,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赫然是稻香村。 主仆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出蔷薇院,入芭蕉坞。 这芭蕉坞的规制,邢夫人熟悉的很,就是个老北京四合院的样式,进了门是个遍种鲜花芳草的院子,正房三间,两边各一间小耳房,正房门前与秋爽斋类似,分种着两颗芭蕉,院门与正房门之间直径通达,青色大理石砖铺就,院内东西厢房各三小间,正房后面是个小小的后园,不过几颗垂柳c几颗芭蕉,围着中间一个圆石桌,石桌旁四个石凳,地上芳草萋萋。 邢夫人进了院,见怡春带着红珠等丫头婆子早就立在院中等候,怡春赶着见礼,邢夫人一把扶起怡春,说声我的儿,快别在这院中立着,赶紧进屋要紧。 红珠领着荷香等人自去招待,余者进了屋中,绿珠上了茶,也退了出去。屋中只剩邢夫人和怡春。怡春撒娇道:“娘,这园子里景色还罢了,只这屋子住起来,不太习惯,昨儿红珠姐姐陪着我,夜里后半晌才睡着。” 邢夫人爱怜的抚着怡春的头发道:“我儿受苦了,若不是你非要进这园子,如今可还在自己家里舒舒服服的住着。”邢夫人记得后来在这园子里有过“抄检大观园”这么一回,何况,女儿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底是不放心,奈何女儿坚持进来大观园中,也只好答应。 怡春笑着说道:“娘,我如今的针线颇能入得人眼,待我绣个牡丹花样的荷包孝敬您。” 邢夫人笑道:“好,娘等着,你只管慢慢绣,记住白日里绣,每日绣上两刻钟,不可低头太久,别伤着眼睛,无事时到园中玩耍,也可去找你二姐姐c黛玉妹妹她们闲话。”怡春只道娘放心。 怡春又道:“娘您知道女儿,原本对那些诗啊词啊的不感兴趣,只觉那晚娘娘巡幸园子兄弟姐妹们做的诗词有些意趣,探春妹妹用薛涛彩笺撰抄,送了女儿一份,昨晚,我与红珠玩赏了好些时候,红珠还说,只怕看的多了,日后女儿也能做诗呢。”虽说怡春不喜吟诗作词,但却对黛玉宝钗湘云的诗才很是钦敬。 邢夫人笑说:“诗词于女儿家不过陶冶性情,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没什么要紧的。”心说幸好她生的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整天不喜读书,可愁死个人。 怡春忽又想起一事道:“娘,姨妈和舅舅何时回来,年前说要回来,如今过了已是二月,可是有事耽误了?” 怡春自打过了十岁的生日,邢夫人便不当她是小孩子,有事并不瞒她,好在怡春是个心里有数的,邢夫人告诉她的,从不轻易外传出去。于是说道:“娘日夜盼着他们回来,前几日收到信,是个喜事,说是你姨妈年前才要出来,发现有孕两个月,忙着安胎,待胎稳了,正月过后才又出来,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横竖就这几日,如今,正打发青海c青江c青渡c费家的二小子带着小厮们到码头上打探,一有消息就来回我。” 怡春笑道:“确是喜事,我又要多个弟弟或是妹妹了。”心里想着姨妈家的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不知是何等样人。 娘两个闲话一会,邢夫人又叫了红珠c绿珠来,吩咐她们时常劝着小姐出去玩耍,别只待在房中做针线,每日只准她做两刻钟,不许累着了,又嘱咐怡春不可独自在水边玩,无论如何身边要跟着两个丫头或婆子,别掉到水里去等等方才离开。 邢夫人想着也该去看看迎春,一行人一路穿过红香圃,绕过榆荫堂,到得九曲桥上,来到紫菱洲缀锦楼前。 紫菱洲西侧临水,东部靠山,正房北厅即缀锦楼,与藕香榭隔水而望。早有荷叶去通报,迎春听得母亲来到,忙忙的带着丫头婆子们迎了出来。 邢夫人携着迎春入了楼中,到了小客厅坐下,司棋早倒了茶来,道:“太太,请喝茶。”邢夫人喝了口茶,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己坐处位于中间小客厅地中间的四方大桌旁,桌上摆着一套画着古典美人的汝窑茶具,大桌旁放着四只靠背大椅,椅子上的青缎垫子簇新,西边屋子是卧房,小小巧巧,靠墙摆着一张拔步床,床周帐幔俱是簇新的,幔子是青缎的,床帐是银红纱帐,用金钩挂了,露出床上叠放整齐的湘色绸被,浅青的褥子。床对面靠墙放着一张香妃榻。 东边屋子较西边略大,邻水边的窗子下面是一架棋枰,对面靠墙摆着一张四方书案,书案上一边放着青花缠枝玉香炉,一丝白气正从炉子口袅袅升起,随着白气的升腾,有一股淡淡的兰花清香散发出来。书案中间几本闲书,书旁是零星插着几支笔的笔海c翻着盖子的墨盒,半干的砚台。棋枰与书案之间由多宝阁隔开,多宝阁上只零星几件古董。 迎春见邢夫人打量屋中的摆设,心内略有苦涩。她自知在府中地位尴尬,平日只能无为,对外物混不在意,幸好如今母亲对她也算看重,常常赏些衣料首饰下来,偶而补贴些银钱也是意外之喜,她的日子好过许多。昨儿才搬入园子,今儿母亲便来看自己,心中甚是感激,道:“母亲今儿怎么有空到女儿这里来?走了这么远的路,想是累了,在女儿这里多坐一会子吧。” 邢夫人让她坐下,笑道:“你和怡儿c黛玉搬入园子,我这心里总放不下想来看看,昨儿睡得可好?可还习惯?” 迎春笑道:“多谢母亲挂念着,因这楼挨着水,昨儿才睡下时,总觉得耳边有流水声,后来就睡过去了。” 邢夫人点头道:“你怡儿妹妹昨儿太兴奋,睡的晚,早上起来眼下就有些青黑,我看过她,就走过来看你。你们姐妹日后在园中相互照应着,我也能放心。” 又道:“在这里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我说,我但凡有的,对你们姐弟绝不吝啬。前几日,我清点私库,有一幅紫檀边金桂月挂屏,挂你那客厅正好,回头我派人给你送来。你这屋子邻水,湿气重,平日只从饮食上多找补,年轻女孩子,保养好身子要紧。” 迎春笑道:“谢母亲赏。母亲只管放心。” 邢夫人见日头已近中天,便辞了迎春,离了缀锦楼,一路去往潇湘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却说邢夫人出了缀锦楼,竟有些劳累,暗忖自己锻炼太少,日后倒要常来大观园,只当锻炼身体了。一路往黛玉居住的潇湘馆走去,一路走来,因景色秀美,邢夫人心旷神怡,似乎身子都轻了许多,过了李纨的稻香村,就见一带粉垣内千百竿翠竹掩映着一明两暗的屋舍,正是潇湘馆到了。 并没让丫鬟通报,邢夫人心下想,常听家下人等说黛玉“见花落泪,对月伤怀”,若果遇着黛玉落泪,正趁这个机会,好生劝解一番。遂入得门来,见一带曲折游廊,廊上挂着一架鹦鹉,那鹦鹉见有人来,尖声叫着“紫鹃,来客了;紫鹃,来客了。” 紫鹃没出来,只有两个小丫头个婆子出来,说宝钗一早约黛玉到怡红院去和宝玉玩,邢夫人无法,只得出来回家去了。 忽一日,闻得宝玉烫了脸,邢夫人与贾琮去看望宝玉,彼时已是第二日,宝玉在自己房中养着,邢夫人到得宝玉的房中时,姐妹们才走,只见宝玉躺在床上,王夫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正吩咐袭人等给宝玉喂汤药。见邢夫人来了,王夫人忙起身让坐,邢夫人坐了,早有麝月等丫鬟另搬了张椅子,放在宝玉床旁,王夫人坐下,对邢夫人说:“宝玉这孩子,念书一时不妨碰倒了油灯,油洒在脸上,太医看了,幸好不妨事,还要劳动你来看他。” 邢夫人见宝玉左边脸上满满的敷了一脸的药,正要坐起来请安,忙止住他,对王夫人说道:“孩子上进,看书忒认真,一时没注意到也是有的,别留了疤痕就好,只管躺着,好好养伤才是。” 贾琮过来给王夫人见过礼,向宝玉道过恼,退到一边,晴雯引着他到外厅喝茶。 邢夫人道:“怡儿姐妹们都来过了?” 王夫人笑道:“她们小姐妹们才出去,我恐她们嫌闷,让她们园中玩去了。”两人说了一会闲话,邢夫人告辞,带着贾琮去芭蕉坞。 路过稻香村,恰贾兰后面跟着一群丫鬟嬷嬷过来,贾兰给邢夫人见了礼,又给贾琮行过礼,邢夫人问道:“兰儿这是去哪?”贾兰年纪与贾琮仿佛,见邢夫人问他,一板一眼的道:“才在母亲那里吃过点心,正要出去到外面书铺逛逛。” 邢夫人点头,贾琮在一旁小大人似得嘱咐道:“兰儿,你出去多带几个人,如今街上拍花子可厉害着呢。”邢夫人见他小小一个人,竟用长辈的口气与贾兰说话,心里笑的不行,恐贾琮不自在,面上却不露。 贾兰点头道:“琮叔放心,到得外面长随和小厮们都跟着我呢。” 李纨已得着消息,走了出来,行礼笑道:“大太太怎么有空过来?到我这坐坐,歇息一会,再走不迟?” 邢夫人笑道:“听了宝玉受伤,我带着琮儿过来瞧瞧他,这要去芭蕉坞瞧怡儿。改日再到你这,咱们娘儿们好好说话。”说着辞去了。李纨等人恭送不提。 过了几日,怡春惦记姨妈和舅舅怎么还没来,出了园子寻邢夫人说话。忽听得人报信说,宝玉和凤姐竟疯魔了。怡春c贾琮忙忙的随着贾赦邢夫人坐车去园子。 邢夫人心里有数,知道是宝玉的干娘马道婆和赵姨娘的手笔,只心惊于“封建迷信活动—扎小人”的攻击性之强,贾赦c贾琮只知宝玉前些日子烫了脸,却不知为何就疯魔了?一路上惊疑不定。 到了正房,见房中乱哄哄的,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也曾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次日王子腾也来瞧问。接着小史侯家,并各亲戚眷属都来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总不见效。 他叔嫂二人愈发糊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到夜晚间,那些婆娘媳妇丫头们都不敢上前。因此把他二人都抬到王夫人的上房内,夜间派了贾芸带着小厮们挨次轮班看守。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干哭。 邢夫人是真伤心,宝玉这孩子,难得的天真烂漫,粉妆玉琢,招人喜欢,若就这么没了,实在让人接受不了,更何况,宝玉凤姐二人若真的没了,红楼剧情与前世看过的完全不同,邢夫人还怎么混,她的筹划全盘被打乱,如何是好? 不提邢夫人心如乱麻,只说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那里见得效验。不管如何,见贾赦如此,邢夫人倒是对贾赦有所改观。 看看三日光阴,那凤姐和宝玉躺在床上,亦发连气都将没了。合家人口无不惊慌,都说没了指望,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 此时,邢夫人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了,不会因为她的穿越,导致宝玉和凤姐的命运被改变,就此仙去了?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这几个人更比诸人哭的忘餐废寝,觅死寻活。 赵姨娘,贾环等自是称愿。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时,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贾母听了这话,如同摘心去肝一般。赵姨娘在旁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他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安生。”这些话没说完,被贾母照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谁叫你来多嘴多舌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受罪不安生?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做梦!他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素日都不是你们调唆着逼他写字念书,,把胆子唬破了,见了他老子不象个避猫鼠儿?都不是你们这起淫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你们遂了心,我饶那一个!"一面骂,一面哭。 贾政在旁听见这些话,心里越发难过,便喝退赵姨娘,自己上来委婉解劝。 一时又有人来回说:“两口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一般,便骂:“是谁做了棺椁?"一叠声只叫把做棺材的拉来打死。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母,王夫人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命人请了进来。 只邢夫人心说,这两个人是有道行的,自己穿越来的人,不会被“降妖除魔”了吧。就往后站去了。 众人举目看时,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见那和尚是怎的模样: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 破衲芒鞋无住迹,腌か更有满头疮。那道人又是怎生模样: 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 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贾政问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庙里焚修。”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话。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贾政道:“倒有两个人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奇珍,如何还问我们有符水?"贾政听这话有意思,心中便动了,因说道:“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下来,上面说能除邪祟,谁知竟不灵验。”那僧道:“长官你那里知道那物的妙用。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不灵验了。你今且取他出来,待我们持颂持颂,只怕就好了。” 贾政听说,便向宝玉项上取下那玉来递与他二人那和尚接了过来,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 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念毕,又摩搓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说着回头便走了。 贾政赶着还说话,c让二人坐了吃茶,要送谢礼,他二人早已出去了。贾母等还只管着人去赶,那里有个踪影。少不得依言将他二人就安放在王夫人卧室之内,将玉悬在门上王夫人亲身守着,不许别个人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至晚间宝玉凤姐二人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贾母,王夫人如得了珍宝一般,旋熬了米汤与他二人吃了,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子才把心放下来。 李宫裁并贾府四艳,薛宝钗,林黛玉,平儿,袭人等在外间听信息。闻得吃了米汤,省了人事,别人未开口,林黛玉先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薛宝钗便回头看了他半日,嗤的一声笑。众人都不会意,贾惜春道:“宝姐姐,好好的笑什么?"宝钗笑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渡众生,这如今宝玉,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的可笑不可笑。”林黛玉不觉的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你们这起人不是好人,不知怎么死!再不跟着好人学,只跟着凤姐贫嘴烂舌的学。”一面说,一面摔帘子出去了。 话说宝玉养过了三十三天之后,不但身体强壮,亦且连脸上疮痕平服,仍回大观园内去。 却说宝玉凤姐叔嫂二人痊愈如初,合家大喜,邢夫人亦是松口气,一是躲开了有道行的僧道未生出不测,二是红楼故事情节终究没有脱轨,她也就有更多的把握,在贾府覆灭后保全自己和女儿。 这日午后,邢夫人躺在贵妃榻上歇午觉,就听外面似是有些声响,于是懒懒的道:“谁啊,什么事?进来吧。” 就见荷香一打帘子进来,一面扶起邢夫人,一面笑道:“太太醒了,太太大喜,邢家姨妈及邢家舅舅到了,青海他们才来送的信,说是帮着去安置好,再来回太太。” 邢夫人听了大喜,道:“好,好,总算是回来了。” 一时,又有人来回,说是南边庄子上的福来管家一家四口并青山c清河等带着庄子上的出产回来了。 邢夫人命人下去,只留荷香c荷叶在房中,先见了福来家的,就是原来她身边的大丫鬟桂香,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娘,桂香进来,先行了礼,眼中含泪,道:“太太,一去经年,日日思念太太,今儿,总算是不辱使命,回来了。”邢夫人亲自扶起她,命她坐下,见桂香不过二十几岁,眼角已有皱纹,面皮暗黄,憔悴许多,不由心中一酸,道:“才离了我几年,如何就这样了。” 桂香擦了泪,坐下道:“太太,让您挂心了,在庄子上虽说甚是费神,毕竟有我们家里的那个呢,我费神也是有限,只这一路回来,我生的那个小的,偏生了病,我心里担忧,又兼日夜照顾他汤药,前几日才好了,劳累了些,歇几日就缓过来了。” 又赶着将包袱打开,拿出几个四方匣子,两个大的,两个小些的,打开来,一个大匣子里面五彩缤纷,满满的光滑圆润的各色珍珠,大小不一,大的足有龙眼大,小的也有小指头大;另外一个大匣子里面是小指头大小相同的白珠,珠光莹润润的。两个小匣子里,一个打开来,是一对鸡卵大小的白珠,晶莹饱满,发着莹莹的珠光;再打开另一个小匣子,是一对略小些的粉珠,粉光耀眼。邢夫人细细瞧了,只觉心动神驰,见桂香又从袖口抽出一只扁平匣子交给邢夫人,道:“太太,这是庄子上的出产银子,不便运回来的就在南边都卖了。”邢夫人接过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摞子银票,抽出来看,也有上千百两的,也有几十两的,在心里算算,总共也有将近一万两。 邢夫人算了算,庄子上除了粮食c就是山上的果树c野物等,怎么也不该超过两千两才对。因问桂香,桂香笑道:“请太太见谅,原本庄子上和山上的出产,不过将将两千银子,只因邢家姨妈给介绍一个客商,买了咱们一匣子珍珠,因那珠子个头不小,也有小指头大小,兼且稀罕的是大小相同,客商给了八千银子。”邢夫人忙问道:“可妥当?” 桂香道:“太太放心,您交待这珠子暂且不放出去,我怎么敢忤逆太太,邢家姨妈只对客商说,是咱们家采买了给姑娘们打首饰用,因客商急等用,方转给他。” 若说邢夫人为何暂时不想将珍珠脱手,也是有所考虑,是韬光养晦的意思,当初,让邢家小妹和邢家小弟隐瞒身份,将养珠方子遍卖众家,只推说也买了方子,只待一年过去,在南边试着养珠成功了,就可将珠子渐次脱手,任谁也不会怀疑。 听了桂香的话,邢夫人点头,将扁平匣子的银票抽了几张出来,一面让荷香收起这些匣子,一面对桂香说:“辛苦你了,回头我把你们两口的身契送去,福来到衙门消了,再重新办个良籍。”说着,把手中的银票交给桂香道:“这里是三千银子,够你们两口安家置业,纵出去了,时常想着进来说话。” 邢夫人是现代人的思维,没有让人做白工的道理,况且她对桂香两口子之前有过承诺,兼且她还有别的心思,当然要大大的施恩。 桂香万没想到邢夫人给了她这许多银子,颤抖着手接过银票,跪下道:“谢太太大恩,我这辈子报答不了您,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邢夫人虚扶一下,道:“你们出去了,若没旁的好营生,就依旧回来,或是替我到南边管庄子,或是在这边替我做事,回去和福来好生商量,好不好给我个信。” 桂香怀揣着银票,拜别邢夫人时,只觉邢夫人身周金光闪耀,飘着就出了屋子。福来已经安顿好运回来的东西,回了邢夫人,邢夫人见珍珠与银票收回来了,余者也不在意,只夸他做的好,让他回去好生歇歇。 不说福来回家见了银票的狂喜,又与桂香商议日后如何。 只说邢夫人挨次见了邢青山c邢青河c邢青日,见他们所说与桂香无异,听得邢青月c邢青星留在庄子里管事,方放心下来。又一一重赏了他们,命他们下去歇息。 邢夫人一面打发人到大观园给怡春送信,告诉她说邢家姨妈及邢家舅舅回来的消息,一面命荷香收好这几个匣子。 怡春这边得到信,贾府也传遍了邢家姨妈及邢家舅舅回来的消息,兼且说邢家姨父在南边做官做的好,如今升职回京,邢家舅舅帮着自己姐夫做事,也发了大财,十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何况是富庶南方的六品官呢,邢家姨父手指缝里露点银子出来,就够邢家舅舅花用了。 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是邢夫人故意让人放出去的,发财是真,升职是假,自古外地做官回京,除非立了大功劳的,不然平职调动就算好的,有些还要降上一级。 这边怡春带着丫鬟婆子出了园子,坐车到了黑油大门前,换了轿子,进了二门,下了轿子,一径到邢夫人房里。怡春给邢夫人行了礼,被邢夫人搂在怀里,细问了起居饮食,见无甚错疏,才放下心来。 说起邢家姨妈和舅舅回来的事,怡春忙着问,何时能做姨妈家做客,见见两个表哥和小表姐,邢夫人笑道:“真真是孩子话,哪有那么快,你舅舅倒罢了,不过一年未归,你姨夫姨妈数年未归,家里也要安置妥当,歇息几日才好。” “况且,张家也是世代书香,如今你姨父虽无正经长辈在堂,也有旁支的几个长辈要去拜见,拜见过长辈,自然到咱们府里来拜见你祖母,兼且见你父亲二叔。” 黛玉c迎春先后过来向邢夫人道喜,与怡春一同回去园子。贾琮放学也过来道贺。 晚上,贾赦难得的没有与小老婆们饮酒作乐c醉生梦死,来到邢夫人房里。 一场敦伦过后,贾赦问起邢家姨父张耀祖此次回京待要如何?邢夫人心中暗想,男人女人就是不一样,邢夫人自己关心的是妹妹弟弟回来,当然还有赚到大把银子,贾赦关注的就是姻亲能否在官场上更进一步,从而与贾府在朝堂上同气连枝,互为支撑,守望相助。 邢夫人心想,就算是张耀祖做王爷也没用,贾府在皇位争夺战中占队错误,新皇登基后注定要没落,何况张耀祖不过是个从六品,只怕在京中谋职还要再降一级。腹诽过后,邢夫人道:“妹妹在信中没有提及妹夫回京任职,只说是回京述职,待家中安置妥当,自会来拜会老爷,待到那时,老爷不妨与妹夫详谈。” 又半真半假说了养珠的事,说是原在旧书上看个养珠的法子,折腾了几年也没个效验,直到去年,南边有人卖养珠的方子,邢家小妹c邢家小弟与自己凑了份子,也买了一份,在南边自己的庄子上照着方子养起来,如今竟养成了,只是珠子太小太少,想是明年就好了,若真养出好珠来,就在京中贩卖,想来能获利颇丰。 这许多年过来,邢夫人养的女儿业已十多岁,贾赦心里清楚自己这个继室夫人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兼且为人端庄大方,对长辈孝顺,对小辈爱护,若不是出身低,做他的正室夫人绰绰有余,如今做继室夫人,倒是十分妥当,把当初因贾母做主抬了邢氏进来怨恨贾母的心早已淡了。 邢夫人与弟妹合股在南边养珠,他也听到一丝风声,并不如何在意,不是独家的生意,获利到底有限,夫人小户出身,嫁妆有限,兼且手里散漫,看重银钱也是有的,只随她折腾去。邢家妹夫为人圆滑,在南边做官官声好,上上下下打点的俱都十分满意,若在京中能谋个好位子,日后亦有大用。如今只等邢家小妹c妹夫上门再做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不过两日,邢家小弟登门拜访,因年已渐长,只拜见了贾母,邢夫人,余者女眷俱都没见。 邢家小弟本名邢义,字容辉,名字邢义是父亲去世前起的,挨着庶兄邢忠的排行下来,他的字“容辉”是考中举人后,座师给他取的。 贾赦出去了,贾政上衙门。邢容辉见了贾琏,因不是一路人,只略说了几句闲话,贾琏寻事出去了。 邢夫人携着邢容辉到了贾赦的外书房,因是亲姐弟,屏退了旁人,只留荷香在门外守着。 邢容辉细细讲了如何到的南边,如何找的邢小妹,如何两人计议,又找福来商议,隐姓埋名的召集各地豪商,如何将养珠方子卖了,如何佯装离开当地,又悄悄返回种种情形,又将袖袋中的长方扁平小匣子抽出来,打开来,说道:“大姐,此次获利颇丰,统共一百又五万银子,俱都在这里面。” 邢夫人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拿出一摞子银票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说道:“咱们姐弟,每人三十五万。”邢容辉摆手道:“我和二姐商量好了,没有大姐,就没有如今的银子,我和二姐每个二十万,余者俱都是大姐的。” 此前,未见到弟弟妹妹时,邢夫人心里是不安的,财帛动人心,为了钱,兄弟父子反目的比比皆是,她担心啊,而此时,于她,巨额银子到手是一喜,见弟妹没被银子晃花了眼,做出霸着银子让人齿冷的事体,姐弟三人友爱异常是一喜,而后一喜又远大于前一喜。邢夫人此时内心的喜悦无法形容。 她说道:“咱们亲姐弟,何必如此?”邢容辉坚持,称二姐亦是此意,捡了六十五万银票交给邢夫人,将匣子仍旧放回袖中。 邢夫人袖好银票,道:“小弟,过了年,你也二十一了,你那座师的女儿嫁了两年,你也该成个家,有弟妹操持家里,你也能安心,或是读书,或是做事。” 邢容辉的座师当初看中了他,要将女儿配给他,两个小儿女在座师的安排下,见了一面,彼此心仪,然,座师的夫人嫌邢家已没落,邢容辉又未考中进士,决然反对,座师无法,后来将女儿嫁入高门。 邢容辉受此打击,竟绝口不提婚娶事宜,只每日里读书写字,吟诗作画,悠闲度日。 听得邢夫人说话,邢容辉笑道:“大姐何必忧虑,我此前心情郁郁,出去一年,大涨了见识,开了眼界,如今往事已不再挂在心上,全凭你和二姐做主就是。” 邢夫人一喜,笑道:“此话可当真?你二姐过来,我就与她商议起来。” 姐弟二人又说了些闲话,邢容辉辞去。邢夫人自回房中不提。 过了半月左右,张耀祖与邢小妹携了儿女果然来贾府拜见贾母。 因前一日已遣人报了信,邢家姨妈和姨父到得贾母房中时,众人俱在,只宝玉有事出去了。拜见了贾母,邢夫人又介绍了众人,晚辈给长辈行礼,平辈中小的给大的见礼,一时乱纷纷半晌方止。 张耀祖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年十五,一个年十四,跟了贾赦出去外书房。邢家姨妈带着小女儿留下与众人闲话,众人见邢家姨妈体态微丰,模样与邢夫人仿佛,只比邢夫人稍高,面色红润,淡眉斜飞入鬓,双目炯炯有神,头上梳着如意高寰髻,戴着累丝嵌宝石金凤簪,身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下着白玉翡翠撒花洋绉裙,盛装丽服,言语温柔又爽利,显是当家惯了的。张家姑娘,唤做“嘉馨”,年不过11c2岁,与贾府姑娘们续起齿来,比怡春大,比迎春小,生的个子玲珑,细眉杏眼,眼睛亮亮的,双目瞧人时,眼神闪着光似的,樱桃小口,一笑起来,面上两个小小的酒窝,是个娇小甜美的姑娘,早有怡春赶着上来叫着馨姐姐,拉着她坐在姑娘们那里。 嘉馨在家时被母亲叮嘱,说今日去的虽是姨妈家,但姨妈并不当家,兼是公府门第,且收着些,别让姨妈家的兄弟姐妹们笑话了去。原来,这嘉馨不同于两个哥哥的内敛性子,最是个活泼的,小时,上树掏鸟蛋,下河摸小鱼,无所不至的,大了稍稍改了些,也仍本性难移,常常让父母头疼。 才她跟着父母哥哥一路进了贾府,进了垂花门,见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接他们进贾母正房。 一路行来,轩峻壮丽,果然不凡,进了贾母正房,当中坐着一位银发苍苍的老太太,瞧着富贵威严,显是贾母,旁边或坐或站许多美人,屋内香风缭绕,各人彩衣锦绣,姑娘太太们头上的配饰金光闪耀,玉意莹莹。拜见毕,见一位年纪与自家仿佛的姑娘亲热的赶着见礼,言称馨姐姐,知她必是姨妈家的妹妹怡春,遂随着她与姑娘们同坐。 那厢邢家姨妈与邢夫人c贾母等相谈甚欢,这厢怡春也与嘉馨攀谈起来,怡春小声笑道:“馨姐姐怎么才来,我盼了好长日子,一会子和姨妈说,把你留下来住两日,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嘉馨爽快笑道:“怡妹妹,我这不是来了,一会子就和娘说,我定要好生住上几日,听说你家有个园子极好,几时我也见见?” 黛玉一向与怡春好,况且见怡春姨妈家的姐姐言谈举止非庸脂俗粉可比,遂笑道:“我们如今都住在园子里,馨姐姐你陪着怡姐姐多住几日,自然能逛遍整个园子。” 嘉馨度黛玉相貌知是姨妈信中曾提起的已去世的大姑子家的外甥女,心中纳罕她小小年纪却气质如仙,口中也笑道:“那敢情好,我是必要住上几日的了。”姐妹们说说笑笑,到了饭时,贾母留了吃饭,饭毕,果然嘉馨与邢家姨妈说要与怡春住上几日,邢家姨妈略沉吟了片刻就应了,只叮嘱她不要带着姐妹们淘气。又留了几个丫鬟婆子服侍她,才到二门外与张耀祖c两个儿子合起来回家去了。 晚上,贾赦留宿邢夫人房里,说起私房话,贾赦说起张耀祖此次回京述职后,想长留京中,已打通了关节,不日要到翰林院任职,职位虽不高,不过是从六品修撰,然而却是天子近臣,前途无量。邢夫人已听妹妹提起,遂并不惊讶,只说如今弟弟邢义的婚事也要相看起来,带邢义婚事完成,迎春的也要渐渐相看起来。 邢夫人愿意与贾赦说这些闲话,完全是因为邢夫人自穿越到这红楼地界中,自忖非能力卓绝之女性,遂只能将精力放在内宅之中,然而,宅斗她不屑做也不会做,只每日里教养女儿,琢磨着赚银子,安享富贵悠闲生活。这许多年下来,见贾赦除却在女色上,余者并没那么渣,做个生活上的伙伴绰绰有余,也就愿意与他说些过日子的话。 贾赦见邢夫人提起邢义的婚事,道:“也该尽早成亲才是,待娶了亲,很读一阵子书,考个进士,也可光宗耀祖。迎儿的事你做主就是。”迎春自小被老太太养在那边,后来又随姑娘们搬到二房,于贾赦这个父亲来说,根本没有存在感,所以,她的婚事,只一句邢夫人做主就打发了。邢夫人暗叹一声,少不得还要自己操心迎春的婚事,给迎春找个老实忠厚人家,不落到中山狼手中,兴许还有活路。 不提自此张家与贾府走动起来。邢家两姐妹为邢义的婚事费心。 只说嘉馨跟着怡春进了园子,一路迤逦至芭蕉坞,路上对园子里的景色赞不绝口,晚上,两人躺在被窝中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宿话,才睡去。 第二日,宝玉闻讯,到潇湘馆与黛玉一同赶来芭蕉坞,见新来的邢家姨妈家的馨姐姐。见馨姐姐娇小美丽,言谈举止颇与湘云仿佛,乐的不行,笑着嚷道:“如今园中又多了一位姐妹,可更热闹起来。”嘉馨先是纳罕怎有兄弟在园中居住,后见宝玉风神俊秀,不免也有了些好感,又经怡春悄悄告诉他就是贾妃的亲弟弟,兼且宝玉行动温柔,言语带笑,竟有了十分的好感,不多时,就与众人笑闹在一起。 接着,迎春c宝玉c黛玉c宝钗c探春c惜春分别在居所缀锦楼c怡红院c潇湘馆c蘅芜苑c秋爽斋c蓼风轩宴请嘉馨,众人玩闹的无所不至。因袭人一向对宝玉有些别样想法,几次打翻了醋坛子,私下与宝玉颇说了些酸话,宝玉也不在意,白天晚上与众姐妹在园中顽耍。过了几天,湘云来了,见了嘉馨,两人一见投契,相见恨晚,互许知音,竟拜了干姐妹,嘉馨为姐,湘云为妹,把“馨姐姐”c“云妹妹|”的“馨c云”去掉,两人只互称姐姐c妹妹,倒让怡春吃起醋来,众人笑得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在嘉馨准备告辞离开的前一日,贾母也起了兴头,到大观园中与姑娘们同乐了一日,又赏了嘉馨几件金玉玩器c几匹市面上新鲜样子的丝绢绸缎c又有许多吃食。 临走之前,嘉馨与湘云依依不舍,怡春倒退了一步,嘉馨更说,过几日就邀请姐妹们去她家里顽,还叮嘱湘云,她下帖子去史侯府时务必求婶婶出来。嘉馨走后不过几日,湘云也被史侯府接了回去。 且说贾琮自从进学里念书,学业大有进益。因与贾环c贾兰年龄仿佛,平日里自是玩在一起。三人中,贾兰是二房嫡孙,然并不受贾母c王夫人重视,好在有亲身母亲李纨照顾,日子还好。贾环是二房庶子,生母不过是个姨娘,且不受众人待见,幸好二房老爷贾政宠爱他姨娘,不时补贴他们娘两个,日子才能过得。只贾琮,虽是大房庶子,然大房夫人邢夫人无子,又是个心善大度的,对贾琮视若亲子,除了公中供给,时常补贴,他日子过得甚是自在。 这日,春光正好,学里的先生贾府代儒因身体不适给学里放了三日假,宝玉乐得不去上学,和园中姐妹们玩耍,贾兰头一天本在家中攻读,第二日静极思动,想去外面玩耍,想想就与李纨说去找贾琮。李纨痛快应了。贾环因贾政宠爱赵姨娘,被贾政命养在赵姨娘身边,赵姨娘本没什么大见识,把贾环养的猥琐瑟缩,李纨不喜,兼且赵姨娘c贾环母子被王夫人心里厌烦,李纨是知道的,李纨本就不受婆婆王夫人待见,就不想贾兰与贾环太近,招了王夫人的眼,遂平日里禁着贾兰与贾环玩,但对贾琮,李纨是愿意的。如今满府里谁不知道,邢夫人对贾琮视若亲子,举凡吃的c穿的c用的,无不是好的,比怡春也不差什么,且贾琮自家也知道上进,学的满腹文章,小小的年纪,神态从容,举止文雅,态度大方,站出去,谁不夸呢,李纨自是愿意贾兰与贾琮来往。 贾兰带着丫头婆子出了稻香村,到了大房贾琮的倚竹院,见院内正房门前的海棠树已经开了花,花开似锦,娇艳动人,远远望去,恰似两片绚丽夺目的粉红云霞。 因常来已经熟惯了,贾兰径直进了书房,早有红芽打了帘子,贾兰进得房中,见贾琮正把玩着一只蟾宫折桂白玉镇纸,见贾兰进来,笑道:“兰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大嫂子准你出来了?” 贾兰正要行礼,贾琮一摆手道,“行了,这会儿也没别人,行什么礼呢,快坐下吧。” 贾兰坐下笑道:“昨儿读了一日书,今儿想出来走走,与母亲说,我来你这里,可不就应了。” 绿芽上了茶来,贾兰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你竟坐的住,外面春光正好,不如咱们出去逛逛。” 贾琮笑道:“街上有什么趣,乱哄哄的,若要看景,还不如咱们家的园子呢。” 又道:“你瞧瞧,我昨儿刚得的。”将适才把玩的镇纸递给贾兰,贾兰双手接过来,见这是个白玉镇纸,长不过四寸,宽不过1寸有余,玉质剔透,上面的月宫c桂树c白兔均栩栩如生,是个好物件。 贾兰点头道:“这白玉温润剔透,上面的景看起来也细致,倒是个好物,况且还是一对呢。” 贾琮见状,高兴的道:“果然你也说好,前儿舅舅来家,捎给我一些南方的物件土产,咱们府中的主子人人有份,想是你也得了,他另额外封给我银子,只说让我多逛逛书铺子,我昨儿出去,在‘翰墨阁’买的,说是刚进来没几日,我踌躇再三,实在喜欢,花了足足有一百两银子。” 贾兰羡慕道:“琮叔你知道,我身上什么时候有过银钱呢,至多不过是出去逛时,母亲给小厮带些铜子罢了,上次,我和琮叔去街上,到了一家书铺子,我看中了一只砚台,回去和母亲说,她只道凡是笔墨纸砚这类的东西自有公中供给,何必再花钱去买,我只得罢了。你如今的境况,我如何比得呢。”不由意兴阑珊起来。 贾琮道:“兰儿,何必在意,大嫂子拘着你,不过是恐你胡乱花钱罢了,待你大些就好了。我也是这几年大了,念了书,懂了事,母亲渐渐的看重于我,才好了。” 贾兰道:“不过是小你一岁罢了,母亲仍当我小孩子。”转念想到,自己有亲生母亲,邢夫人待贾琮再好,也不过是继母罢了。心情回转过来,便道:“咱们去环叔那里瞧瞧,他前些日子禁足,这两日能出来了,不妨约他出去散散也好。” 贾琮知他说的是因贾环推翻油灯,宝玉脸被烫,贾环被王夫人禁足的事,道:“环三哥怎的糊涂了,做下这样事体,幸好宝二哥无事,不然哪能善了。他处境本已艰难,何苦又寻事?咱们如今只打发人悄悄去请他出来,只说我请他赏我这院子的海棠花。”贾兰点头。 贾兰虽是宝玉嫡兄的独子,且是遗腹子,然宝玉只大他几岁,自家还是个孩子,兼且宝玉只在女孩身上费心思的性子,平日对他并无特殊照顾,贾兰自然也对宝玉无感,甚或偶有些许嫉妒之情。而贾兰与贾环年龄相近,且自认与贾环俱都是不受重视之人,竟与贾环更亲近些。因而,此时提出与贾环出去散散。 贾琮派小厮去找贾环,贾环解了禁足后,正百无聊赖,被赵姨娘念的耳朵疼,闻说贾琮派人来请,马上收拾了,带着两个小厮来倚竹院。三人见面闲话后去街上不提。 且说转眼就到了四月二十六,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件风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扬,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且说宝钗,迎春,怡春c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巧姐,香菱与众丫鬟们在园内玩耍,独不见林黛玉。 迎春因说道:“林妹妹怎么不见?好个懒丫头!这会子还睡觉不成?"怡春道:“她想是晚上睡得迟,自然不能早起了。” 宝钗道:“你们等着,我去闹了她来。”说着便丢下了众人,一直往潇湘馆来。正走着,只见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也来了,上来问了好,说了一回闲话。宝钗回身指道:“她们都在那里呢,你们找他她们去罢。我叫林姑娘去就来。”说着便逶迤往潇湘馆来。忽然抬头见宝玉进去了,宝钗便站住低头想了想:宝玉和林黛玉是从小儿一处长大,他兄妹间多有不避嫌疑之处,嘲笑喜怒无常,况且林黛玉素习猜忌,好弄小性儿的。此刻自己也跟了进去,一则宝玉不便,二则黛玉嫌疑。罢了,倒是回来的妙。想毕抽身回来。 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x喘细细。宝钗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滴翠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窗子糊着纸。 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只听说道:“你瞧瞧这手帕子,果然是你丢的那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又有一人说话:“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又听道:“你拿什么谢我呢?难道白寻了来不成。”又答道:“我既许了谢你,自然不哄你。”又听说道:“我寻了来给你,自然谢我,但只是拣的人,你就不拿什么谢他?" 又回道:“你别胡说。他是个爷们家,拣了我的东西,自然该还的。我拿什么谢他呢?"又听说道:“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呢?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 "半晌,又听答道:“也罢,拿我这个给他,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别人呢?须说个誓来。”又听说道:“我要告诉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又听说道:“嗳呀!咱们只顾说话,看有人来悄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这窗子都推开了,便是有人见咱们在这里,他们只当我们说顽话呢。若走到跟前,咱们也看的见,就别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想道:“怪道从古至今那些奸x淫狗盗的人,心机都不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他们岂不臊了。况才说话的语音,大似宝玉的房里的红儿的言语。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她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一金蝉脱壳'的法子。”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 那亭内的红玉坠儿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反向他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坠儿道:“何曾见林姑娘了。”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他二人是怎样。 这红儿是宝玉院子里的丫头,原是荣国府中世代的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务。红儿年方十六岁,因分人在大观园的时节,把她便分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后来命人进来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占了。这红儿虽然是个不谙事的丫头,却因她有三分容貌,心内着实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从袭人晴雯往下,都是伶牙利爪的,那里插的下手去。又因几件事体,被宝玉的房中的大丫鬟晴雯秋纹等排揎了一顿,向上的心也灰了。 彼时她的手帕子丢了,却被别人捡去,这人正是贾府旁支爷们中的一位:贾芸。此人系贾府族人,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为人精干伶俐,为了到荣国府谋事做,对凤姐曾百般奉承,又夸她能干又送她香料,在筹备大观园之时,得了一个管花草的职位。贾芸生有一张容长脸儿,长挑身材,甚是斯文清秀。与红儿一番接触下来,彼此颇有情义。贾芸让坠儿将帕子还给红儿,且答应给坠儿谢礼。如今正是坠儿与红儿议论此事。不想被宝钗听到。宝钗情急之下想了个法子遮了自家,却将黛玉扯了进来。 且说这番情形却被到这边游玩的怡春见到,先听得红儿坠儿的话,心中惊异,园子里竟有如此事体发生,后见宝钗急智,自家洗脱了,却把黛玉牵连了进来。 怡春自幼与黛玉交好,自然心里不忿。 怡春自小与黛玉交好,宝钗虽也好,毕竟后来的,且怡春向来认为宝钗处事太过周全,比起黛玉的真性情,不免显得虚伪。她的这番见解完全受了她娘邢夫人的影响。宝钗圆滑稳重,随时应分自然是好的,但邢夫人上辈子这样的人见得多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而黛玉的不同流俗,世所罕见,邢夫人心中自然敬佩,平日她与怡春娘两个说话,邢夫人对黛玉宝钗的态度也带出来少许,聪明的怡春见了,可不也随了她娘。兼且她不过小女孩子,自家也无甚出众才情,宝钗圆滑,才情高,在贾府处处受欢迎,怡春作为贾府大房嫡女,也不比宝钗,心里不免亦有些许嫉妒,故而,此时见宝钗如此,心下未免有些不忿。却也一时无法。 只得暂时掩了身形,听红儿说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坠儿听说,也半日不言语。红儿又道:“这可怎么样呢?"坠儿道:“便是听了,管谁筋疼,各人干各人的就完了。”红儿道:“若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她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风声,怎么样呢?"二人正说着,只见文官,香菱,司棋,侍书等上亭子来了。二人只得掩住这话,且和她们顽笑。另一厢,怡春佯作才走来,也上了亭子与众人顽笑。 只见凤姐站在山坡上招手叫,红儿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跟前,堆着笑问:“奶奶使唤作什么事? "凤姐打谅了一打谅,见她生的干净俏丽,说话知趣,因笑道:“我的丫头今儿没跟进我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要使唤个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红儿笑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就是了。”凤姐笑道:“你是那位小姐房里的?我使你出去,她回来找你,我好替你说的。”红儿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凤姐听了笑道:“嗳哟!你原来是宝玉的房里的,怪道呢。也罢了,等他问,我替你说。你到我们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六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她瞧了,再给她拿去。再里头床头间有一个小荷包拿了来。” 红儿听说撤身去了。探春c宝钗等此时也俱都过来滴翠亭游玩,见怡春与丫头们顽笑,探春道:“你早寻了好所在顽,我说一错眼怎么就不见了。” 怡春笑道:“可见这滴翠亭的景致好,你和宝姐姐可不都来了。” 众人正说笑,见红儿来了,她本是奉凤姐命去办事,如今回来找凤姐,见凤姐不在这山坡子上了,她见了司棋从那边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便赶上来问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并没理会。” 红儿听了,抽身又往四下里一看,只见那边探春宝钗在池边看鱼。红儿上来陪笑问道:“姑娘们可知道二奶奶那去了?探春道:“这会子并没见她。”麝月,侍书,入画,莺儿等一群人都来了。 晴雯一见了红儿,便说道:“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看着,就在外头逛。"红儿道:“昨儿二爷说了,今儿不用浇花,过一日浇一回罢我喂雀儿的时侯,姐姐还睡觉呢。”碧痕道:“茶炉子呢?"红儿道:“今儿不该我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绮霰道:“你听听她的嘴!你们别说了,让她逛去罢。” 红儿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有。二奶奶使唤我说话取东西的。”说着将荷包举给她们看,方没言语了,大家分路走开。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她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一面说着去了。 这里红儿听说,不便分证,只得忍着气去找凤姐儿。不说红儿在李纨房中找到凤姐儿,因办事利落,说话爽利,被凤姐儿要到自己房中使唤不提。 且说这日,怡春早晨起来后,梳洗完毕,带着绿珠和一个小丫头晴儿,本想找迎春一起去潇湘馆,到了缀锦楼,见迎春懒懒的,说了几句闲话,就辞了迎春,一径来找黛玉,在鹦鹉“紫鹃,来客了,紫鹃,来客了”的尖声叫嚷声中,被丫鬟婆子们迎进了黛玉的房中,见黛玉倚窗而坐,一手支腮,只怔怔出神,面上依稀可见泪痕。 见怡春来了,才站起身来,勉强笑道:“怡姐姐,昨儿我去看你,你偏出去了,今儿怎么有空来?”两人分宾主坐下,丫鬟上了茶来。 怡春笑道:“我昨儿去娘那里,问问姨妈什么时候来我家,母亲说,姨妈家多年未回,府中委实要多收拾一阵子,舅舅那日来了,偏娘并未告诉我。只收到了舅舅从南边带来的特产:茶叶c丝绸织物c扇面子,说是各人都有了,你也收到了才是。” 黛玉一笑道:“邢家舅舅带来的礼物俱都收好了,里面有一个双面绣的帕子,我爱极了,双面绣的荷花荷叶也罢了,只那上面有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每当无人,思忖咀嚼只觉唇齿留香c意味深长。 怡春道:“听你说来,倒是风雅至极,只我不是个雅人,舅舅给我的,我最喜欢那遍地金撒花洋缎,比以往见过的缎子都好,据说如今运到京中的要五十两一匹。舅舅想是知道我喜欢,足足给了我六匹,我已让她们给我做衣裳了,如今还没做好,待得几日,做好了穿出去才好看呢。” 黛玉掩口笑道:“舅舅的礼物真真送到怡姐姐心坎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怡春笑道:“好妹妹,我说的自然是实情,可也有让你乐一乐的意思在里,怎么我才进来时,你眼圈红红的,刚哭过的样子呢?” 黛玉叹道:“怡姐姐,好好的,你又提起这个作什么。” 怡春亦叹道:“妹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给我听听,我也好开解于你,不然,整日闷在心里,做病了可怎么好呢?自你来了咱们府上,不管别人如何,我只觉你是个最最真性情的人,我虽不是个雅人,自觉却也是个阔朗大方的人,做你的姐妹也不辱没了你,我拿你当个亲姐妹,或者于你并不拿我当亲姐妹也未可知。” 紫鹃进来将茶水又换了一遍,将冷了的茶水倒了,换了热的,闻言道:“何不与三姑娘说说,何见得是宝玉故意的呢?” 黛玉嗔道:“你又知道了,未尝不是他那日恼了我,故意的呢?” 见怡春望着她,才缓缓道来。 原是那日,宝玉来找黛玉玩,两人说了几句黛玉就恼了,恰这时,老爷叫宝玉,宝玉就忙忙的出去了。 实是那时,黛玉在房中说了一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恰宝玉来到,在房外听到,进房中后,见紫鹃忙着先去给他倒茶,一时失态,说了句“好丫头,一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黛玉登时恼了。只这些黛玉自是隐去不提,只说两人玩笑几句,自家恼了。 因贾政见了宝玉,向来不是打就是骂,黛玉心中也替他忧虑。至晚饭后,闻听宝玉来了,心里要找他问问是怎么样了。一步步行来,见宝钗进宝玉的院内去了,自己也便随后走了来。刚到了沁芳桥,只见各色水禽都在池中浴水,也认不出名色来,但见一个个文彩炫耀,好看异常,因而站住看了一会。再往怡红院来,只见院门已关着。 黛玉便以手扣门。谁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他们彼此顽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他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来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 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 黛玉缓缓的说了,见怡春不做声,就又道:“那时我在门外,待要高声问他,逗起气来,我又回思一番:“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俱都不在了,我无依无靠,现在你们家依栖。如今认真淘气,也觉没趣。可恼我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正没主意,只听里面一阵笑语之声,细听一听,竟是宝玉与宝姐姐二人,想来,他必是恼我了。只是,那时不让我进去,以后就都不见了不成?虽说后来宝玉说他不知此事,如今想来仍旧心酸不已。” 黛玉一面说,一面又滚下泪珠来。紫鹃忙拿了帕子过来,黛玉接过来,紫鹃对怡春说道:“那日我见姑娘回来伤心,问了一句,姑娘只是不说,后来我说要去回老太太,才略略告诉了我,我只说,宝玉院子里的丫头必是不知是姑娘在外面,不然,早就请她进去了,我问姑娘,可听出了是谁不给她开门,她又不说,问急了,只说依稀是晴雯或麝月,次日我去问了晴雯,我只说是昨儿晚上奉了姑娘的命过来看望宝玉,却没进来,晴雯倒不好意思起来,说她和碧痕拌嘴,正赌气,并没听出外面是谁三姑娘如今在这里,可再劝劝姑娘才好,和宝玉又有什么干系呢?” 黛玉对紫鹃道:“就你嘴快,我已知道了,如今还告诉怡姐姐做什么?” 怡春对紫鹃笑了笑,才对黛玉叹息道:“素日你对人真心,如今紫鹃才对你如此,纵没有我们兄弟姐妹,你也该知足才是,何况,现在这府里,老太太疼你的紧,比宝玉也不差什么,母亲对你与我没什么分别,我拿你当亲姐妹,宝玉对你就更别提了,余者也无有不敬你对你好的,兼且适才你说的这事早已断的清楚了,你怎么又伤心呢。” 黛玉也叹了口气:“你们对我如何,我心里怎么不清楚呢,只我于父母亲缘上忒薄,想起来如何不伤心呢。” 怡春点头叹息,道:“我自是明白,然而你也要保重身子才好以图将来,也得让姑母姑父在底下心安才是。” 黛玉拭泪,点头道:“多谢怡姐姐今儿开导我,为了父母亲,我日后自会保重。” 怡春才要起身,却见案上一张字纸,好奇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见那上面写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え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读完了此诗,怡春只觉从心底里漫上来一股子悲恸,眼泪已在眼圈中转,颤着音道:“妹妹,这可是你写的?虽好极,又何至哀毁至此?” 黛玉早一把抢了过去,团了攥在手里低声道:“怡姐姐,芒种那日,本是饯花之期,我见了园子里那些残花落瓣,感花伤春,随口念了的,昨儿想起来好没意思,不过是动笔来练字,恰好想起来,写了来顽罢了。” 怡春道:“妹妹的诗固然婉丽,只哀伤太过,以后万不可再做这戳心之语了,令人好不难过!”见黛玉默默点头答应,怡春一时觉神思倦怠,告辞而去。 且说嘉馨回到家中,将在大观园中与众姐妹玩乐的诸般情形说与母亲听,张夫人邢姨妈道:“你姨妈家门第虽高,这几位小姐倒都是好的,既如此,过得几日,也请她们到家中玩才是。好在咱们家后园中有十几株海棠树,如今正是海棠花开得娇艳之时,只说请她们来赏花就是。” 嘉馨笑道:“谢母亲,只我见了湘云妹妹,觉得分外投契,与她已结拜了干姐妹,要单独下了请帖给史侯家才是。” 又笑道:“因我与湘云妹妹格外亲热,怡春妹妹倒吃了一回醋呢,后来我走之前才好了,回头我与姨妈陪个罪。” 邢姨妈笑道:“既投契,就好生一起玩,你姨妈怎会怪罪你这个。” 芒种之后,选一日阳光明媚c天高云淡的,邢姨妈下了帖子请贾母并邢c王夫人c薛姨妈c姑娘们到家里赏花。往史侯府也送了帖子,所幸湘云的婶婶答应了她出来玩。贾府众人,贾母身上不适,王夫人推说家里事忙走不开,只邢夫人并薛姨妈带着姑娘们来了。 因贾母说张家屋舍狭窄,吩咐姑娘们只各人带一个丫头就罢,故邢夫人并薛姨妈姑娘们每人只各带了一个大丫鬟坐了车一路迤迤逦逦的到了邢姨妈家,邢姨妈家住在翠竹胡同,这胡同所居者俱都是朝中五六品官员,胡同中第三家就是邢姨妈家,车马进了大门,众人下车进了二门,早有邢姨妈带着嘉馨迎着,邢姨妈家是三进大院子,一进是门房排倒座,二进是三个院子,东西院各住着邢姨妈的大儿子c二儿子,再有就是张耀祖邢姨妈住的正院,三间正房,两侧耳房c东西厢房俱全,正院后是一个小小的园子,里面种了十几株海棠树,又有十几株柳树,后园里又有几间屋子,是嘉馨的居所。 邢夫人见妹妹家已收拾的焕然一新,院内林木葱茏,各色鲜花盛开,别有一番景色。邢姨妈引着众人到了二进正院,正房正厅,请各人坐了,丫头们正上茶来,有人来报,史侯家的小姐到了,嘉馨忙赶着出去接,一时,湘云也进得厅中,众姐妹在邢姨妈家相见,别有一番喜悦。 邢姨妈恐小孩子们不自在,与邢夫人c薛姨妈在正厅说话,命嘉馨引着众姐妹到园中自己居处顽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且说迎春c怡春c探春c惜春c黛玉c宝钗c湘云c嘉馨并一众丫鬟往嘉馨的居所而去,一路上,穿过后园,见海棠花开得正艳,一片片粉红,灿若云霞,怡春见过贾琮倚竹院中的海棠花,就对嘉馨说道:“琮儿院中有两株海棠,如今花也开得正艳,前儿我还说若是多株成林,才好看呢,今儿到姨妈家,可不就见着了。” 嘉馨笑道:“怡妹妹,若是在你们家,大观园中美景处处,我家不过小门小户,没甚好景致请你们赏玩,只这小园中的十几株海棠想来尚可入得你们眼,况且,我又想,咱们姐妹们只要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不在乎什么景不景的了。就求了母亲,急急的下了帖子给你们。” 湘云笑道:“姐姐何必自谦,如今这海棠园中的花娇艳淡雅,远看似云霞片片,令人心醉神迷,苏东坡曾赞曰‘东风弱弱泛崇光,香雾空朦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以前总觉写的不免夸张,如今看来,可不是如此吗。” 黛玉每见湘云必要取笑的,于是拿着帕子掩口笑着抢白道:“瞧你没羞的,还吊起书袋来,不像个小姐,倒像个酸书生了。” 宝钗也道:“可见云儿今儿到了干姐姐家,瞧她兴奋的这样。” 湘云正要反唇相讥,怡春已笑道:“好了,知道你们都是才女,难不成像我这样念不出诗的,就不配赏这花了不成。” 迎春c惜春于诗词上亦不擅长,纷纷道:“一会子,咱们偏要好好赏赏这海棠花才是。”因无长辈在跟前,众姐妹们无甚忌惮,叽叽喳喳,笑闹着如出了笼的小鸟。 只探春默默无语。近来,她时常感怀自身境遇,未免有些伤怀。那日芒种,她与宝玉说话,求宝玉到城外买些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等物,许给宝玉一双亲手做的好鞋子,哪知从宝玉口中听得他房中袭人学话给他,说赵姨娘抱怨的了不得:‘正经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的见,且作这些东西!'她当时气得不行,说自己不过是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弟弟,随自己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过后回房,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她想道,生母没见识,是个糊涂人,常常因她的缘故自己被嫡母无视。同母而生的弟弟环儿,也指望不上。不巴着嫡母嫡兄又能如何呢,何况,宝二哥钟灵毓秀,为人也好,委实令人亲近。如今,袭人纵有些体面,不过是个丫头,也敢在背后说姨娘,连带上自己,其他人不知如何说,如何想呢,叫她如何不伤怀。 又想到其他姐妹,怡春不必说,大房嫡女,宝钗也不必说,有亲母嫡兄可依,余者,原本二姐姐迎春与她仿佛,俱是庶出,二姐姐还不如她,个性胆小懦弱,不讨人喜欢,大伯父对她根本无视,继母邢夫人也不大待见她,近二年,二姐姐渐渐转了性子,邢夫人也肯给她撑腰。林姐姐虽客居,有老太太疼爱的什么似的,邢夫人也上心,怡春和她好,与亲姐妹无异。惜春妹妹本是孤零零的,东府并不管她,这二年也有大伯母c怡春常关照着,姐妹们都好了,她也替姐妹们高兴,只她地位尴尬,每每做事掣肘,想到此,探春轻叹口气。 此时,侍书扶着探春已经不知不觉跟着众人到了嘉馨房中,众人或坐,或在房中走走瞧瞧,见她叹气,正巧宝钗在她身旁,噗嗤一声笑了,悄悄道:“怎的今儿颦儿不伤心抹泪,你个爽脆的人倒叹起气来。” 探春从怔忪中回神,见宝钗笑看自己,道:“小门小户未必不好,你瞧馨姐姐,行动比我们自由。我瞧她与邢姨妈说话的样子,家里的事倒能做半个主,说要请咱们来玩,这才过得几日,就已成行。” 探春对宝钗说完这番话,心下暗悔,怎的对她说了,回去传到嫡母王夫人耳中算什么呢,是庶女抱怨嫡母吗?宝钗心下道,姨妈待探丫头够好了,如今探丫头却也流露此种不足之意,真是人心不足,面上笑道:“请个客可算什么呢,姨妈待你,只怕你一撒娇,天上的月亮也摘了来给你呢。” 旁边迎春c惜春俱掩口而笑,怡春笑道:“可不是呢。”心中却想,真是宝姐姐才能说出的话,旁人听了,只怕以为说的是宝二哥呢。黛玉听了不做声,只心里嗤笑,骗鬼呢。不欲再听,拉了迎春去一旁坐下对弈。 嘉馨在大观园住了些日子,对众人喜好了解的差不多,早在自己房中,摆了各色瓜果小吃,设了棋枰,双陆,小小的投壶场地等,怡春和惜春玩掷双陆,丫鬟们有在一旁看的,也有吃瓜果的,湘云c宝钗c探春投壶,嘉馨并不玩,只在旁边照应着,三人分了先后,湘云先投,她不投,倒先围着那掐丝珐琅缠枝莲纹投壶转了一圈,道:“这个投壶倒精致,在园子里,仿似见谁有个青花四仙贯耳投壶,比这个高些,一样的精致好看。” 宝钗道:“宝兄弟房中有个,咱们一起顽过的,你竟忘了。” 湘云点头道:“是了,果然是二哥哥房中的。”说着,三人挨次投掷起来。 不多时,正房那边传话,午饭摆在海棠园中的高亭上,一时摆饭毕,请姑娘们过去,众人来到园中,转过高高的假山,方见有一座亭子四角翘起,由八根滚圆的红漆柱子和土黄色玻璃瓦屋顶组成,坐落在花树中间,有一白色石阶延伸而上,众人拾阶而上,不过十几级石阶,到得亭中,坐下从高处俯视花海,另有一番景致。这园中海棠系属西府海棠,既香且艳,花姿明媚动人,楚楚有致,众人只觉心旷神怡。饭毕,丫头婆子们将酒撰换下,上了茶来。 怡春道:“难为这个主意是谁想的,饭摆在这个亭子好,新鲜有趣,既赏了花,又吃了饭。”嘉馨笑道:“当日,我在你们府上园子里住,承众姐妹厚爱,在园子里无所不至,就想着,待得你们来我家,我必想个新鲜法子,让你们也高兴,若今儿你们觉得新鲜有趣,也不枉我想了一晚上才得的这主意。” 这厢众姐妹闲话,那厢邢夫人c邢姨妈c薛姨妈亦相谈甚欢,一时邢姨妈问邢夫人道:“姐姐,听说你们府中名唤宝玉的公子是个有来历的,可是真的?”邢夫人笑道:“那孩子生来口中就含着一块美玉,大若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相护,正面镌刻‘莫失莫忘 仙寿恒昌’,另一面镌刻‘一知祸福,二疗冤疾,三除邪祟’,一家子不知其来历,上面还有个眼,可佩可拿,是个稀罕物。”薛姨妈也点头道:“可不是,前一阵子,他和你姐姐家里琏儿的媳妇突然疯魔了,人眼看着不行了,偏不知从哪来了个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将那玉持在掌中,说了些旁人听不大懂的话,又将玉悬于卧室上槛,不过几十天,二人就好了。你说奇不奇!” 邢姨妈惊叹,闲话一会,邢姨妈说到南边的风土人情,也说起南边临县的一个奇事,邢夫人道,比我们府内的更奇不成,邢姨妈道,你们府内奇人奇事,结果尚好,我讲了这个,却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薛姨妈c邢夫人只催着邢姨妈快说,就见邢姨妈道出一件事来: 南边姑苏城内有一乡宦甄老爷,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年方三岁。一日到了中秋佳节,家人抱着小姐去看社火花灯,谁知竟把个小姐丢了,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过不几日,他家旁边临着庙,这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甄老爷只得与妻子商议,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也置些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 甄老爷本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后就贫病交加,一日,听个跛足道人说了些疯话,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然而去。当下轰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 后来,更有一件奇事,当地知府贾姓老爷,说与甄老爷是旧交,竟看中了甄老爷夫人封氏的一个丫头抬了去做妾。后来据说被扶了做正室夫人。又听说那知府后来犯事被朝廷撤职查办,又被一家姓林的巡盐御史聘去做西席。 邢夫人与薛姨妈都听住了。邢夫人道:“又是跛足道人,真真是奇了。那甄家小姐也是个可怜的,不知哪里去了。” 薛姨妈也点头叹道:“想是被拐子拐走了,这女孩子忒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第24章 邢姨妈又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那甄家小姐,眉心一颗红痣,粉妆玉琢的,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也该是个美人才是,可惜了的,不知日后境况如何。” 薛姨妈今儿来张家,带着的丫鬟是同喜,同喜立在薛姨妈身后伺候,听说了,不由惊讶的“啊”的一声。 不待薛姨妈开口,邢夫人对薛姨妈道:“咱们见惯世情的人亦觉得惊奇,何况这些丫头呢,倒也不必怪责于她。” 同喜上前来对邢姨妈福了一礼道:“夫人恕罪,我听得您说的甄家小姐眉心一颗红痣,又是被拐子拐的,倒想起我们家的香菱,她可不是眉心一颗胭脂痣c从小被拐子拐走,被人贩子卖给我们家少爷的吗?” 邢姨妈身子往前惊讶叹道:“果真?” 邢夫人也惊讶的对薛姨妈道:“我知道你们家有个俊俏的丫头叫香菱的,眉心倒确有颗红痣,若果真是甄家小姐,闻得她母亲尚在,若母女相见,咱们可是大大的功德一件。” 薛姨妈已听得呆住了,闻得此言,也喃喃道:“若果如此,确是大大的功德。” 原来,邢夫人当日见得香菱,就想帮她与亲人团聚,只不记得她家和封氏娘家在哪,只记得个葫芦庙,仿佛是姑苏。如此,苦无合适机会,后来,还是在与邢姨妈通信时,吐槽贾府中的奇事,什么元春生在大年初一了,什么宝玉生而口中自带美玉了,也说了薛姨妈的儿子为了抢个眉心有红痣的绝色丫鬟打死了人啊,又说那抢来的丫头自己亦见过,生的花容月貌,做丫头真真可惜了的,若能母女重逢,可不是人间喜事吗诸如此类,又说自己喜欢听这些奇闻野史。 见姐姐如此,邢姨妈也说些南边的新奇见闻给姐姐听,回京之前才提到这甄老爷的事,邢夫人遂松了口气,只说这绝色丫头八成是甄府小姐,请妹妹托人打听甄老爷夫人封氏居所,今儿,也是邢夫人托了妹妹与她一起演了一场戏,只为在薛姨妈面前引出香菱的这一段。 那厢薛姨妈哪里知道这是邢氏姐妹做戏给她瞧,心下不由想,蟠儿是个不上进的,架不住他求磨,将香菱已抬了姨娘,从前香菱只是个无根底的丫头也罢了,如今冒出个亲娘来,且原是乡宦的小姐出身,蟠儿房里有个这样的姨娘,日后如何为蟠儿求娶好人家的小姐呢?可阻人骨肉母女团聚,这样损阴德的事体又如何能做? 不提薛姨妈心中天人交战,只说邢夫人今儿做成了这样大的事,心中喜悦。回府后第二日,亲自派了荷香去找了香菱来,香菱已听闻了一丝风声,见了邢夫人,“扑通”跪在地上,泣道:“大太太,若此生能与母亲团圆,大太太和姨太太的恩德永世不忘。” 邢夫人忙道,“荷香,还不赶紧扶起来。”又道,“你这丫头也是个有运道的,不过是我与妹妹在信中闲话,谁料到,竟引出你的身世来,你且放心,你姨太太已与旧日知交去信告知那甄家老爷的夫人封氏,若果是你的亲娘,你们骨肉的团圆,我和你姨太太也是天大的功德,想必你家太太和蟠儿也是高兴的。” 香菱心中感激,只口中已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邢夫人命荷香送她回去,等南边来信。 转眼间,香菱的事已传遍贾府,这里面自然有邢夫人的功劳,她就是要把这事做实了,免得王夫人薛姨妈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再生出什么变化来。 蘅芜院里,薛姨妈与宝钗也正商议此事,打发了下人出去,薛姨妈道:“前儿去张家,谁料想竟引出香菱的身世来?这丫头是个好的,原该替她高兴,若事成,你哥哥他日后的亲事可如何呢?”宝钗道:“妈,您别糊涂,骨肉的团圆如何能阻,况如今府里已然传遍,正该让哥哥派人为此事奔走,早日让她母女团圆才是,况若见了,倘或不是母女也未可知。” 见薛姨妈半晌不说话,知仍担忧哥哥的亲事,遂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不论香菱是何身份,总已是哥哥的姨娘,哥哥的亲事纵受影响也有限,况人都说姻缘天定,母亲何必担忧?” 不提母女二人如何计议,只说香菱回房后,扑在床上痛哭,先是哭自己命苦,自小被拐,与亲人分离,被薛府买了后,过了些安生日子,却也无法自主,被委身于骄横跋扈的蟠大爷为妾;后又兴奋不已,此生竟能见到亲生母亲。她的丫头臻儿劝不住,正着急。 同喜跟着薛姨妈去了大观园,同贵听得信,替香菱高兴,来到她房中,臻儿见她来了,见了菩萨一样,道:“我劝了好一会子,姨娘只哭个不停,姐姐来的正好,可劝劝姨娘吧,只这么哭,可怎么着呢。” 同贵见香菱哭的不行,不由劝慰:“你这会子该高兴才是,怎么偏哭起来了,若我是你,该想想怎么求了太太和蟠大爷,或是接了你母亲过来,或是去南边,到底见了才是,若不是,你再哭不迟,别错了主意。”香菱止住哭,拿帕子拭了泪才道:“我如今心中害怕,若那位夫人不是母亲,可如何是好呢?多谢你,我晚上就求大爷,派了人将母亲接了来。”她口中虽说恐那人不是母亲,心里已信了。 晚上香菱果求了薛蟠,薛蟠听得自己房里人竟有此身世,且听得她母亲尚在南边,倒热心,转过天就嚷着派人去南边接人回来,薛姨妈劝他,只道,如今不知封氏居所,待邢姨妈的信到了,作准了,再去派人接不迟。薛蟠才罢了,对香菱说,待作准了信,必派人去接了人来。 这薛蟠本是宝钗胞兄,因幼年丧父,薛姨妈又纵容溺爱,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当日遇拐子重卖香菱,他为了抢香菱,将先头买家打死,没事人一样带着家人进京。自贾府殷勤挽留,住了荣国府梨香院以来,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纨绔气习者,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x娼,渐渐无所不至。 薛蟠央求薛姨妈一年,才将香菱给了他,不过几日,就将香菱看成马棚风似的了,不想他这个姨娘,本是无父无母的丫头,竟原是个乡宦小姐出身,自此又看重起来,香菱悲喜难言。 再说宝钗,她肌骨莹润,举止娴雅c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当日父亲在日,酷爱于她,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自父亲死后,她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家中的事倒能做了大半的主。香菱之事,她是极力赞成促其母女团圆的,只因她心中另有个想头,回想当日,哥哥将香菱的头里买家打死,必是要伤了阴骘,若要日后不致于有后账,遂极力促成香菱母女团圆,积了阴德,两下里也算扯平。 不提宝钗心中盘算,只说邢姨妈半月后接到回信,说封氏闻得似有女儿下落,不顾年迈,已经变卖家私凑了盘缠,坐船往京中而来,邢姨妈送信给姐姐邢夫人,邢夫人度其半月即能到得京中,遂告诉了薛姨妈c香菱等。 香菱自此坐立不安,时喜时悲。薛姨妈吩咐薛蟠每日里派人去码头等人,薛蟠忙赶着派人去码头。 宝钗与薛姨妈商量,收拾一间房子出来,给封氏夫人暂住不提。 这日,张府有人来给邢夫人报信,只说邢姨妈动了胎气,有些不好,邢夫人忙忙的带了人坐车过来张府。 急急的到了邢姨妈房中,见邢姨妈卧在床上,面色似有不豫,见邢夫人来了,落下泪来,邢夫人道:“前几日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儿这个样了?腹中的胎儿可还好?”嘉馨立在一旁气道:“娘被个下人气着了,不小心滑了一下,幸好没有摔倒,弟弟差点保不住,才大夫瞧了,说要静养两月。”原来,自张耀祖谋了翰林院侍讲的职位上任以来,颇得众人赞许,一次宴饮毕,上司赠个美人给他,张耀祖与邢姨妈一向夫妻相得,以前也有类似的事体,只张耀祖不屑一顾,把人往后院一丢,并不理会,久了,姬妾自行求去罢了。 只这个美人,瞧着眉宇间有丝英气,象是个好的,邢姨妈本要象往回一样安排了屋舍丫鬟,把她摆在后院,谁知张耀祖说,让她在书房伺候。这京中的美人到底不同,张耀祖竟迷上了,夜夜在书房安置,如今已半月有余。这也罢了,谁家不是三房四妾的,邢姨妈亦想过,早晚得有这么一遭,不成想,只这美人不服调教,竟不到正房请安,邢姨妈不过派人说了她几句,她竟哭到了正房,撞向邢姨妈说她不活了,邢姨妈躲闪之间,滑了一下,动了胎气。 邢夫人听完,怒道:“那个美人在哪,叫她来,管是谁送的,做了屋里人,就要服主母管教,我倒要看看她竟敢反了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且说邢夫人见妹妹受了张耀祖爱妾的委屈,大怒正想发作一番,就听外甥女嘉馨说道:“她冲撞了娘,娘叫人打了她几板子,如今书房里躺着呢。姨妈叫她这会子来,她且来不了。” 邢夫人听了,半晌才道:“这样祸家的东西,妹夫竟不撵了出去,还留着做什么?” 嘉馨替她娘拭泪毕,道:“谁知为了什么。” 邢姨妈道:“你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姐姐,你妹夫原也说要撵了出去,我瞧他不舍,况且是他上司给的,他到这个地方原不过一月,根基未稳,是我说,暂且留着,以后再理论。” 嘉馨道:“竟是娘您的主意,要我说,早早撵了她出去才是,摆这么个人在家,可怎么样呢。” 邢夫人劝妹妹:“我才气怒攻心,现下想起来,妹夫一向不是这样的人,想必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不如你悄悄的再问问妹夫,再者,你自家也要好生保养,只瞧着你眼前的这个和腹中的那个也要保重才是。” 邢夫人又陪着妹妹闲话半日,见她渐渐好了,叮嘱嘉馨,盯着她娘,有事速去贾府回自己,才告辞回去。 不提邢姨妈如何与夫君打这个官司,只说怡春这日从潇湘馆回来芭蕉坞,刚进得房中,就听绿珠吩咐小丫头去把东西拿来,向她回禀道:“姑娘,二奶奶那里打发人来说,昨儿咱们家娘娘打发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下来。” 说着命小丫头子来,将昨日所赐之物取了出来,只见上等宫扇两柄,数珠儿一串。又听绿珠说:“姑娘的和林姑娘c咱们府里的姑娘们的一样。宝玉的多些,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宝姑娘的和宝玉的一样。老太太的多着一个香如意,一个玛瑙枕。大奶奶,二奶奶她两个是每人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两个锭子药。” 怡春道:“怎么林妹妹的和宝玉的不一样,反倒宝姐姐的和宝玉的一样。别是错了吧。”绿珠笑道:“说是昨儿拿出来,都是一份一份的写着签子的,如何会错了呢。” 半晌,怡春叹道:“想是二婶子的主意罢了。” 她这里叹息,黛玉那里心中不是滋味。宝钗只觉没甚意思,她因往日母亲对王夫人等曾提过"宝钗的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所以总远着宝玉。她上京原是参选公主赞善,谁知因为哥哥官司的事,参选不成,她知道母亲与姨妈有意无意的放出风声,将自己与宝玉相配。只她心下隐隐觉得宝玉并非良配。且不提黛玉与宝玉亲厚异常,宝玉未必愿意,只说自家虽说是皇商,到底是商贾之家,贵妃的弟弟如何配得,姨妈只怕另有心思,再则说句猖狂的话,宝玉一向在女孩子身上花心思,一提仕途经济就避之惟恐不及,这样的人,纵使贵妃亲弟,日后又有何出息,自己如何能嫁给这样的人呢?幸亏宝玉被黛玉缠绵住了,心心念念只记挂着黛玉,并不理论这事。今儿,收到了与宝玉一样的节礼,她心中不自在。只薛姨妈甚是高兴。 邢夫人闻得此事,心想,贾母和王夫人于宝黛之事的博弈已经亮到众人面前来,自己如何能帮黛玉一把呢。这些年她冷眼看来,宝黛同心同意,宝钗却未必看的上宝玉。且黛玉性子如此,身子骨忒弱,如何聘到外边呢。 不提各人有甚小心思,只说这日贾母房中,众人俱在,凤姐儿来了,说起初一日在清虚观打醮的事来,遂约着宝钗,宝玉,黛玉等看戏去。宝钗只嫌天热不肯去,凤姐儿道:“他们那里凉快,两边又有楼。咱们要去,我头几天打发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把楼打扫干净,挂起帘子来,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庙去,才是好呢。我已经回了太太了,你们不去我去。这些日子也闷的很了。家里唱戏,我又不得舒舒服服的看。” 贾母听说,笑道:“既这么着,我同你去。”凤姐听说,笑道:“老祖宗也去,敢情好了!就只是我又不得受用了。”贾母道:“到明儿,我在正面楼上,你在旁边楼上,你也不用到我这边来立规矩,可好不好?"凤姐儿笑道:“这就是老祖宗疼我了。”贾母因又向宝钗道:“你也去,连你母亲也去。长天老日的,在家里也是睡觉。”宝钗只得答应着。 贾母又打发人去请了薛姨妈,顺路告诉王夫人,要带了他们姊妹去。王夫人因一则身上不好,二则预备着元春有人出来,早已回了不去的,听贾母如今这样说,笑道:“还是这么高兴。 "因打发人去到园里告诉:“有要逛的,只管初一跟了老太太逛去。” 这个话一传开了,别人都还可已,只是那些丫头们天天不得出门槛子,听了这话,谁不要去。便是各人的主子懒怠去,她也百般撺掇了去,因此李宫裁等都说去。贾母越发心中喜欢,早已吩咐人去打扫安置,都不必细说。 单表到了初一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 人马簇簇。那底下凡执事人等,闻得是贵妃作好事,贾母亲去拈香,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况是端阳节间,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少时,贾母等出来。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氏,凤姐儿,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怡春c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后贾母的丫头鸳鸯,鹦鹉,琥珀,珍珠,林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春纤,宝钗的丫头莺儿,文杏,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桔,怡春的丫头红珠,绿珠,探春的丫头待书,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彩屏,薛姨妈的丫头同喜,同贵,外带着香菱,香菱的丫头臻儿,李氏的丫头素云,碧月,凤姐儿的丫头平儿,丰儿,小红,并王夫人两个丫头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的金钏,彩云,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一共又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 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这门前尚未坐完。这个说:“我不同你在一处",那个说"你压了我们的包袱",那边车上又说"蹭了我的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说笑不绝。周瑞家的走来过去的说道:“姑娘们,这是街上,看人笑话。”说了两遍,方觉好了。 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早已到了清虚观了。宝玉骑着马,在贾母轿前。街上人都站在两边。将至观前,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贾母的轿刚至山门以内,贾母在轿内因看见有守门大帅并千里眼,。顺风耳,当方土地,本境城隍各位泥胎圣像,便命住轿。贾珍带领各子弟上来迎接。凤姐儿知道鸳鸯等在后面,赶不上来搀贾母,自己下了轿,忙要上来搀。 可巧有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儿,拿着剪筒,照管剪各处蜡花,正欲得便且藏出去,不想一头撞在凤姐儿怀里。凤姐便一扬手,照脸一下,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筋斗,骂道:“胡朝那里跑!"那小道士也不顾拾烛剪,爬起来往外还要跑。正值宝钗等下车,众婆娘媳妇正围随的风雨不透,但见一个小道士滚了出来,都喝声叫"拿,拿,拿!打,打,打!” 贾母听了忙问:“是怎么了?"贾珍忙出来问。凤姐上去搀住贾母,就回说:“一个小道士儿,剪灯花的,没躲出去,这会子混钻呢。”贾母听说,忙道:“快带了那孩子来,别唬着他。小门小户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那里见的这个势派。倘或唬着他,倒怪可怜见的,。他老子娘岂不疼的慌?"说着,便叫贾珍去好生带了来。 贾珍只得去拉了那孩子来。那孩子还一手拿着蜡剪,跪在地下乱战。贾母命贾珍拉起来,叫他别怕。问他几岁了。。那孩子通说不出话来。贾母还说"可怜见的",又向贾珍道:“珍哥儿,带他去罢。给他些钱买果子吃,别叫人难为了他。”贾珍答应,领他去了。这里贾母带着众人,一层一层的瞻拜观玩。外面小厮们见贾母等进入二层山门,忽见贾珍领了一个小道士出来,叫人来带去,给他几百钱,不要难为了他。家人听说,忙上来领了下去。 贾珍站在阶矶上,问道:“管家在那里?"底下站的小厮们见问,都一齐喝声说:“叫管家! "登时林之孝一手整理着帽子跑了来,到贾珍跟前。贾珍道:“虽说这里地方大,今儿不承望来这么些人。你使的人,你就带了往你的那院里去,使不着的,打发到那院里去。把小幺儿们多挑几个在这二层门上同两边的角门上,伺候着要东西传话。你可知道不知道,今儿小姐奶奶们都出来,一个闲人也到不了这里。”林之孝忙答应"晓得",又说了几个"是"。贾珍道:“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且说贾府众人自贾母而下,到清虚观打醮。贾珍才吩咐了管家林之孝,别叫人冲撞了太太奶奶姑娘们。又问:“怎么不见蓉儿?"一声未了,只见贾蓉从钟楼里跑了出来。 贾珍道:“你瞧瞧他,我这里也还没敢说热,他倒乘凉去了!"喝命家人啐他。那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素日的性子,违拗不得,有个小厮便上来向贾蓉脸上啐了一口。贾珍又道:“问着他!" 那小厮便问贾蓉道:“爷还不怕热,哥儿怎么先乘凉去了?"贾蓉垂着手,一声不敢说。那贾芸,贾萍,贾芹等听见了,一个一个从墙根下慢慢的溜上来。贾珍又向贾蓉道:“你站着作什么?还不骑了马跑到家里,告诉你娘母子去!老太太同姑娘们都来了,叫他们快来伺候。” 贾蓉听说,忙跑了出来,一叠声要马,一面抱怨道:“早都不知作什么的,这会子寻趁我。”一面又骂小子:“捆着手呢?马也拉不来。”待要打发小子去,又恐后来对出来,说不得亲自走一趟,骑马去了,不在话下。 这厢贾珍方要抽身进去,只见张道士站在旁边。 贾珍知道这张道士虽然是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所以不敢轻慢。二则他又常往两个府里去,凡夫人小姐都是见的。便笑着请他进去。 张老道与贾母见礼毕,问起宝玉,宝玉忙上前见礼,张道士又闲话几句,笑道:“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 贾母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她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她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说毕,只见凤姐儿笑道:“张爷爷,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换去。前儿亏你还有那么大脸,打发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要不给你,又恐怕你那老脸上过不去。”张道士呵呵大笑道:“你瞧,我眼花了,也没看见奶奶在这里,也没道多谢。符早已有了,前日原要送去的,不指望娘娘来作好事,就混忘了,还在佛前镇着。待我取来。”说着跑到大殿上去,一时拿了一个茶盘,搭着大红蟒缎经袱子,托出符来。大姐儿的奶子接了符。张道士方欲抱过大姐儿来,只见凤姐笑道:“你就手里拿出来罢了,又用个盘子托着。” 张道士道:“手里不干不净的,怎么拿,用盘子洁净些。”凤姐儿笑道:“你只顾拿出盘子来,倒唬我一跳。我不说你是为送符,倒象是和我们化布施来了。”众人听说,哄然一笑。连贾珍也掌不住笑了。贾母回头道:“猴儿猴儿,你不怕下割舌头地狱?"凤姐儿笑道:“我们爷儿们不相干。他怎么常常的说我该积阴骘,迟了就短命呢!” 且说邢夫人没跟着来,原是一大早就接了邢姨妈的信,过去张府。 到了邢姨妈房中,只见邢姨妈面上喜忧难辨,吩咐众人都下去,邢夫人见了,吩咐荷香和小丫头们俱都下去,因问妹妹:“身子可好?胎可稳了没有?什么大事巴巴的派人请了我过来?”邢姨妈欲言又止,叹口气道:“前儿我被老爷的房里人气着差点滑了胎,心中郁闷,请了姐姐来开解,姐姐劝我说老爷能否有甚隐衷,我原不信的,只后来,我说等她身上的伤好了,撵了出去罢了,省的生些闲气,老爷见我心意已决,只得与我说了实情。” 邢夫人松了口气道:“果有隐衷,想来,妹夫不是那样宠妾灭妻的人。” 邢姨妈苦着脸道:“确有隐衷,只这隐衷实在是羞于启齿。”邢夫人想想道:“既是羞于启齿,就不要说了。若是这隐衷于你无甚利害关系,不理也罢。”心中却八卦因子大盛,自己琢磨着猜起来,难道是妹夫那方面不行了,干脆冷落夫人,借个外来的在府中无甚根基的小妾掩人耳目?又或者,这个小妾是某个大人物的人,假借身份在此避难?一时脑洞大开,思维奔逸。 邢姨妈请了姐姐来,就是向她倾吐,怎会不说呢,咬了咬牙道:“今儿和姐姐说了,姐姐只别说出去才好。”遂娓娓道来。 原来这美人竟是张耀祖的一位世弟,其父原是张家世交,与张父情同手足,在南边做官时,不知怎的,上官获罪,牵连于他,合家流放,途中感染时疫,犯人十不存一,这位世弟家里人死的只剩他一个,当日,原本他只余一口气,却被当做死人弃到乱坟岗,他扎挣着逃了出来,遇到好心人给了饭食饮水,活了过来,不想再往流放地去,遂换了姓名行走,到京中恐被人认出,改了女装,也是合该他运道差,竟被人贩子迷晕卖了给翰林院的崔学士府里,他醒后逃不掉,又不敢透露自己原是男子,恐被人打杀了。好在他原本面目清秀,身量不高,竟没被人识破,阴差阳错之下,被崔学士赠与张耀祖。张耀祖原没发觉,只世弟认出他来,酒席上两人已相认。于是—— 邢夫人在听到第一句“原来这美人竟是张耀祖的一位世弟”时,就惊呆了,邢姨妈说完,邢夫人方醒过神来,道:“美人原是个男人,是个逃犯?那妹夫和他———?”邢姨妈点点头。 没想到自己脑洞竟然开得不够大。邢夫人沉默了,半晌道:“留这么个人在家,别被他带累了才是。”邢姨妈道:“我也狠劝了老爷,只他不听,他说世弟落难,岂能不救。如今,只好随他去了。” 邢夫人心说,这倒是救了,只不过救到床榻上去了。对邢姨妈道:“这哪是长久之计?那世弟也同意这么着?”邢姨妈道:“他一个男子,前儿不过我派人说了他几句,他就那么着,我琢磨着他是个有气性的,老爷虽不舍,他早晚要离了这里。” 两人又闲话一阵,吃了午饭,睡了午觉,邢夫人方回家。 再说清虚观里,张道士将宝玉的玉给远来的道友并徒子徒孙们见识过,又还了回来,并将各人敬贺的传道的法器送给宝玉只说给他顽耍赏人用。一盘子十件,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 或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 宝玉余者皆不稀罕,只将其中一件赤金点翠的麒麟拿在手中,贾母见了笑道:“这件东西好象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这么一个的。”宝钗笑道:“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贾母道:“是云儿有这个。”宝玉道:“他这么往我们家去住着,我也没看见。”探春笑道:“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他都记得。”林黛玉冷笑道:“他在别的上还有限,惟有这些人带的东西上越发留心。” 怡春在旁拉拉黛玉的衣袖,示意她别这么着。 宝钗听说,便回头装没听见。宝玉听见史湘云有这件东西,自己便将那麒麟忙拿起来揣在怀里。一面心里又想到怕人看见他听见史湘云有了,他就留这件,因此手里揣着,却拿眼睛瞟人。只见众人都倒不大理论,惟有林黛玉瞅着他点头儿,似有赞叹之意。宝玉不觉心里没好意思起来,又掏了出来,向黛玉笑道:“这个东西倒好顽,我替你留着,到了家穿上你带。”林黛玉将头一扭,说道:“我不希罕。”宝玉笑道:“你果然不希罕,我少不得就拿着。”说着又揣了起来。 一时又有冯紫英家备了猪羊香烛茶银之类的东西送礼c赵侍郎家听见贾府打醮,也来送礼,于是接二连三,都听见贾府打醮,女眷都在庙里,凡一应远亲近友,世家相与都来送礼。贾母才后悔起来,说:“又不是什么正经斋事,我们不过闲逛逛,就想不到这礼上,没的惊动了人。”因此虽看了一天戏,至下午便回来了,次日便懒怠去。 怡春次日也未去,只坐车回大房家里。邢夫人房中放了几个冰瓮,冒着丝丝白气,清凉得很,见状,怡春笑道:“娘,早知家里这样凉爽宜人,我昨儿才不会去甚么清虚观,早到您这里来了,外面热得很。” 邢夫人笑道:“总在园子里闷着不好,也该出去看看热闹。昨儿的热闹可好看?”怡春道:“到处乌鸦鸦的人,穿戴没有咱们家的好看,灰突突的,没什么好看,只那道士有趣,要给宝二哥说亲呢,幸好老太太拒了。娘,二婶子怎么就不愿意将林妹妹配给宝二哥呢,她二人般配的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且说邢夫人母女二人闲话,怡春说起宝黛二人般配,邢夫人道:“我的儿,小声些,什么配不配的,不是你们这些小姐们该说的话。” 怡春撒娇道:“娘,又没有旁人,我只与您说这个话。” 邢夫人道:“倘或一时不备,被人听去,传扬出去与你名声有碍,与你林妹妹也不好,娘还不是为了你们。” 又道:“如今,你也渐渐大了,娘一般事体俱都不瞒你。咱们家如今渐渐的银钱上吃紧,尤其建了那园子,花费糜多,偌大个园子,不能吃,不能喝,又要日常维护投银子进去,却没人想着开源,还不得想个赚钱的法,只怕你二婶子打的薛家的主意。” 怡春道:“要我说,二婶子也是白想,一则宝姐姐未必看的上宝二哥,二则老太太还在呢,老太太不点头,二婶子的心意也白搭,三则薛家号称百万,只怕没那些银子,宝姐姐日常穿戴与使用什物简素的很,况纵有银子,也要留给薛家哥哥,怎会都给宝姐姐带来咱们府呢。” 又道:“宝二哥相中了林妹妹,并没看中宝姐姐。二婶子难道也不思量思量?” 邢夫人叹道:“可见你大了,难为你个小孩子家,竟也看的明白。然而,谁家娶亲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老太太愿意,也没有隔着父母就直接做主的,你宝二哥与林妹妹纵再是情投意合,只玉儿不改这性子,身子也难好,谁家又愿意要个整日病怏怏的媳妇呢。” 邢夫人又与怡春说起弟弟邢义的亲事,说道:“我如今不愁别的,只你舅舅的亲事也难,我与你姨妈也见了一些官宦家的小姐,只从来都是娶低嫁高,那些人家一听你舅舅是个举人,就不肯了。你舅舅说了,余者不论,必要个书香门第家的小姐,我与你姨妈也见了几个读书人家的女儿,都不中用。如今你舅舅肯娶亲,却没有合适的,可如何是好?” 怡春见娘亲把她当作大人与她商议舅舅的亲事,不由得高兴的说道:“若我说,舅舅定是难忘座师家的小姐,不如就找个与那小姐差不多的就是了。” 邢夫人把怡春搂了在怀里,笑道:“我的儿,我怎么没想到,回头我与你姨妈再商量商量。” 这厢邢夫人母女说话,那厢且说宝玉因张道士要给他说亲,就嚷着日后再不见张道士,就不肯去清虚观,黛玉因昨儿回程中了暑气,也没去。只凤姐带着人去了。宝玉见黛玉病了,心里放不下,不时来问她,原本好好的,谁料想说着说着话,两人恼了。 原来那宝玉天生的情痴,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我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争。两个人原本是一个心,但都多生了枝叶,反弄成两个心了。时不时就闹上一场。 这一场恼,又以宝玉砸玉,黛玉剪了自己亲给宝玉做的穗子为终。因闹的大了,惊动了贾母,贾母进了园子,将宝玉带了出去。 贾母见他两个都生了气,只说趁今儿那边看戏,他两个见了也就完了,不想又都不去。老人家急的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一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 "自己抱怨着也哭了。这话传入宝林二人耳内。原来他二人竟是从未听见过"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这句俗语,如今忽然得了这句话,好似参禅的一般,都低头细嚼此话的滋味,都不觉潸然泣下。虽不曾会面,然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却不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 过得几日,因宝玉俯就,二人又和好如初。 且说,邢夫人与邢姨妈着急弟弟的亲事,邢义邢容辉自己却并不着急,他如今只想再考一科,若中了即罢,若不中,不再科举,自此悠闲度日。因此上,每日里只埋头攻读,参加了这一科后,果然中了,只不过吊了车尾,竟是本朝“孙山”。因只是从进士的最后一名,在姐夫贾赦c张耀祖请托人后,亦进了翰林院,做了一名九品的翰林院侍诏,侍诏职责是誊写圣旨c文书c档案等,邢容辉不过刚入职,上司只命他誊写些不紧要的档案,倒正中容辉下怀。 虽说不过是九品的侍诏,到底是有了出身,贾珍去王爷家宴饮,遂请了东府的贾蓉c贾蔷,西府的贾赦c贾政c宝玉c贾琮c贾环c薛蟠等到家中吃酒庆贺。 邢荣辉如今仍住在老宅,当初,邢夫人c邢姨妈均从此处嫁出。三进的院子,只邢荣辉从南边回来以后将老宅修葺一新,又将邻家的院子买下,请人设计建了个小花园子,园中假山c亭子c林木c曲廊俱存,只可惜无水,少了大半的韵致。 邢家为了此次宴饮,现搭了台子给请来的戏班子唱戏用。点了戏,贾赦c贾政c邢荣辉一席,宝玉c贾环c薛蟠c贾琮一席,贾蓉c贾蔷一席,边饮酒,边听戏。 贾环c贾琮年幼,只倒了茶来,贾赦c贾政见众人拘束,酒过一巡就托辞先行离去,余者贾蓉c贾蔷c宝玉c薛蟠c邢荣辉放开了的推杯换盏c饮酒作乐。只薛蟠犹觉不足,又要叫那扮作小旦的小戏子过来狎x玩,邢荣辉见他饮的多了,形容不堪,遂令小厮们扶着他进房中歇息,谁知薛蟠不肯,到底搂着小旦灌了两个皮杯才进了房里躺倒大睡。一个时辰后,睡醒起来,被小厮服侍着饮了醒酒汤,众人遂兴尽告辞散去。 却回头说那日,码头来人报给薛蟠,说接到了香菱之母封氏夫人,正往府中来。众人闻讯,邢夫人c薛姨妈c宝钗c薛蟠c香菱c宝玉等俱都迎了出来,不过一刻,就见一辆车轿缓缓停下,一位发已全白c满脸憔悴的清瘦老妇人下来,上穿浅金对襟缎子袄,下着牙色绫裙,后面跟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背着包袱,香菱站在最前面,那老妇人见了香菱,颤巍着扑了过来,扶着香菱的肩,细细打量,许是母女有所感应,香菱已哭倒在老妇人怀里,老妇人泪流满面,搂着香菱,口中只喊着:“我的儿,可见着你了,纵我此刻死了也无憾了。”许是长途跋涉太过劳累,身子支持不住,或是过于高兴,老妇人眼前一黑,竟萎顿倒地,慌得香菱大哭,喊着:娘,娘,叫了两声,也昏倒在地。 众人一时忙乱起来,七手八脚,扶了两人到已收拾出来给封氏暂住的房中。那跟着封氏的丫头叫青儿,一时手足无措,香菱的丫头臻儿领了她先去安置了行李,旋又来伺候封氏c香菱。 只说薛蟠忙忙的请了大夫来,细细诊视,大夫道封氏不过是大喜之下晕厥,过得片刻醒来就好了,并不碍事,只长年里五内郁结,伤了肺腑,需慢慢调养才是,遂开了方子。 只香菱竟是有了孕,不过一月有余,大惊大喜之下,需喝些安胎的药汁子方能保住胎儿。薛姨妈c薛蟠c宝钗这一喜非同小可,消息传出,贾母c王夫人等无不为薛姨妈高兴,纷纷送了礼来。里面不乏一些珍稀药材,薛蟠将能用的俱都挑了出来,送到封氏房中,交给那个跟着封氏从南边一起来的丫头青儿收着熬药用。 封氏夫人醒来后,悄悄的说了女儿身上几处小痣的所在,香菱也已醒来,完全合得上,因被告知女儿有孕,封氏不敢痛哭,只小声的喜极而泣,香菱既与亲娘母女团圆,又兼且有孕,竟是两重惊喜,怔怔如在梦中。 邢夫人与邢姨妈这两个始作俑者,听得已然母女相认,邢姨妈因在家中养胎不能出来,遂带了信给姐姐,请邢夫人一起带了礼来看封氏夫人和香菱,邢夫人心中惊喜尤甚于旁人。上辈子红楼梦中说香菱血里带来的症候,始终未能有孕,可如今她有孕,兼且找到了亲娘,想是能改变悲剧的命运,邢夫人相当有成就感。不由得暗忖,自己穿越过来,是否使命就是让红楼女儿避免悲剧命运?可秦可卿还是死了,算了,邢夫人心说,自己能力有限,如今就很好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也不知有此变化,红楼会走向何方?是否会影响自己日后的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且说封氏与女儿香菱见了邢夫人就要大礼参拜,口称大恩人,邢夫人扶了母女二人起来,道:“香姨娘且好好躺着,腹中的胎儿要紧。”又携了封氏的手坐下,道:“你们只道我和妹妹有恩与你们,怎么不说,此事与我们姐妹也是一场功德,许是我们姐妹因此或增了寿命,或有了好运等好处,若是如此,我们倒要多谢你们娘两个了。” 封氏眼中含泪道:“若非夫人您姐妹二人,我们母女焉能有此相见之日。”邢夫人又问起封氏日后有何打算,封氏道,“我此生唯有一女,现如今终于团聚,必不能再离了她,她有孕一月余,我待她的胎稳了,就在府旁租个小房子,从此与府中常常走动,也能常常见她。” 邢夫人道:“我妹妹恰好在府旁不远处买了个小房子,原是要安置个人,谁知那人却走了,如今房子空着,我来之前,她在家养胎出不去,带信给我说,‘香姨娘的母亲想是不肯在府中居住,只将这房子送与香姨娘母亲住就是,一则贺她母女二人骨肉x团圆,二则这房子空久了就破败了,倒可惜了这小房子。劝她千万收下,待得我胎稳了,就来亲自看她。’” 邢夫人又将自己带来的两个包袱让丫头拿进来,打开道:“这是我贺你们娘两个的,有几匹各色好缎子和一匣子首饰,想你进京日子短,无暇去置办这些,那一匣子是给香姨娘,我南边庄子上产的,不大的一些珍珠子,让她顽吧。”又拿了里面的一个荷包塞给封氏,悄声道:“这个给你,日后搬去那小房子,过日子用。” 封氏打开荷包,见是几张银票,心中一跳,数了数,竟有一千两之多,待要推辞,邢夫人道:“不知是几世修来的,咱们娘们竟有缘至此。香姨娘虽是个好的,蟠儿再宠爱她,她手中只怕也没多少银钱,你日后一个人出去过日子,手中没有银钱如何过得,我和妹妹的好意,万勿推辞才是。” 邢夫人确有帮人之意,也存有提前结个善缘c若贾府被抄之时,自家多个臂助的意思。 不提封氏夫人和香菱如何心中感激,只说香菱此事在宁荣二府流传,各人心思不一。 薛姨妈家自是喜上眉梢,薛蟠亲到邢夫人家里道谢,谢邢夫人姐妹帮了他爱妾找到亲娘,言道:“多谢大伯母和邢家姨妈,您们是香菱的恩人,即是我的恩人,且容日后报答。” 宝钗是个心里有算计的,与薛姨妈娘儿两个私下说话,只道邢夫人姐妹如此抵力相助,必有个缘故,却不知到底为何?薛姨妈却道,如今邢夫人姐妹正经是香菱的大恩人,若香菱怀胎十月后一举得男,更是薛家的大恩人,且不论为何,只谢她们就是了。 贾母也疑惑,当初贾赦初娶邢夫人,邢夫人并不似如今大方通透,不料这些年过来,人虽仍粗陋些,却因出手大方,扶危济困,也博得了贾家上上下下一众人的好感。香菱与母亲骨肉x团圆,细究其里,虽阴差阳错才成就好事,却不能抹去邢氏姐妹的功劳。这些年如此润物细无声的沁透,若非邢夫人生的个女孩,倒让人疑心她所图甚大了。又想,她养的怡春是个好的,她素日对黛玉c迎春c贾琮c惜春照看有加,如今倒颇有大家主母的样。 王夫人自贾珠病逝,旋即设了佛堂,每日里俱都拈香拜佛,兼且待下人宽和,身边的丫头下人们竟连个手指头都没碰过,下人口中称菩萨现世,如今,有邢夫人比对着,竟显得她是个假菩萨,邢夫人是个真菩萨了。听得身边得力的丫头婆子说起府中下人流传的言论,王夫人暗暗咬牙。 旋即释然,她心里想,邢夫人没有丈夫的宠爱,膝下没个亲儿子,贾琏c凤姐两口与她也不亲,女儿再好,总要出门子,贾琮,哼,不过丫头生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邢夫人博这些个虚名有何用,终归不是个心中有算计的,若有算计,早巴着贾赦生儿子了,如今名声再好有甚用处?贾琏c凤姐两口子生不出儿子,待日后宝玉承了祖上的爵位,大房,不过昨日黄花罢了。 她的贾珠没了,元春虽为当今贵妃,尊贵是有了,却不似寻常女儿一样,日夕在膝下承欢,她只剩了宝玉一个,为宝玉打算,凤姐虽说是亲侄女,也只得靠后。 不说贾府中众人各有心思,只说邢姨妈每日里养胎,因大c二儿俱未成亲,倒将家中大事小情俱交到嘉馨手中,派了自己贴身的丫头从旁指点,嘉馨平时淘气起来无所不至,谁料想,掌起家来,确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子。 第一件,即是使人到处找寻小房子,到底在贾府一条街外的一个叫柳树胡同的里面买下个二进小房子,禀明父亲, 只说为母亲眼所不见心不烦,派了丫头婆子,请父亲书房中的美人到那小房子里安置。只因前儿为了他,自家夫人险些滑胎,张耀祖心虚,只得应了,另又派了得力的门房,有保护亦有监视之意。谁料想,那世弟不过两日,就逃走了。原来,世弟能到张府,心中感激张耀祖,一则是不想连累世兄,二则是不甘于此,留了书给张耀祖,干脆走了。张耀祖听说,想找,又到哪里去找人,只得罢了。 嘉馨心里得意,悄悄对母亲邢姨妈说道,娘您那日说他是个男人,且与咱家是世交,我料定他不甘在此,干脆安置到外面,他自去就是,果然如我所料。娘您看女儿如今办事如何?” 邢姨妈见女儿一出手即办了件大事,去掉了心腹之患,心中大畅,高兴道:“我的儿,不料想,你的手段竟强了娘十倍不止。有娘在,你且放手做,我儿日后出了门子嫁人,少不得当家理事,如今且只当练手。” 嘉馨听了,红了脸,忙说道:“才有人向我回事,我只说到娘这里说话,让她且等一会子,如今得赶着回去。”辞了母亲逃也似的走了。 却说,这日早起,随便用些茶饭,怡春便离了芭蕉坞回大房给父亲贾赦请安毕,到邢夫人房中,娘儿两个说话。不过说些自己的饮食起居,又说些大观园中兄弟姐妹们的日常相处,又提及香菱,怡春道:“香菱是个好的,都说她的品格颇象原来东府的蓉儿媳妇,从前大家替她伤心,那么个人,竟不知父母出身,如今好了,她和母亲骨肉x团圆,且是乡宦小姐出身,前两日听宝姐姐身边的莺儿说,薛姨妈要人给她到官府办理贵妾的文书,又给她和她娘做新衣裳c打新首饰呢。” 又笑道:“娘,如今府里下人都说您和姨妈是菩萨下凡呢。”邢夫人笑道:“傻孩子,旁人想什么有甚要紧,我与你姨妈做事只凭自己的心罢了。遇到这样事体,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也要成全他骨肉x团聚,况是香菱丫头呢。” 怡春点头称是。又笑道:“宝二哥和林妹妹真真好笑,总是一时笑一时哭,一时好一时恼了的,都叫人没法说。” 邢夫人一边说道,“还都是小孩子呢,可不就这样,一时拌嘴,一时又好的蜜里调油的。”一边招呼荷香拿了两个匣子过来,打开一个匣子递给怡春,说道:“前儿,让人把我的一匣子珍珠拿出去,把金锭融了几个,又让银楼配了各色玉石,打了首饰,你挑了,给玉儿c迎儿也挑了,下剩的我再收起来。” 又对旁边侍立的小丫头曦儿说,“叫了你荷叶姐姐来,把红珠也叫来。”一时荷叶c红珠进来行礼道:“太太有什么吩咐?”邢夫人见她们来了,把另一个匣子给荷香,对她们道:“你们跟着我和怡儿,办差小心勤谨,今儿没什么给你们,里面是几对珠花,你们每人挑两对,戴着顽吧,下剩的给司棋c紫鹃c雪雁c红芽c绿芽每人两对,都是小姑娘家,平日也该好生打扮起来,看着也精神些。” 荷香c荷叶c红珠忙跪下谢了。邢夫人又道:“荷香给倚竹院红芽c绿芽的送去,前儿听荷叶说想去园子里顽,荷叶送去给司棋c紫鹃c雪雁,且去园子里顽一日罢。” 荷叶喜得不行,道:“多谢太太。” 原来,邢夫人做成了香菱的事,心中喜悦,无法言表,现代人的脾性就是花了钱得了东西,发泄了就好了。索性将以前南边庄子上送来的珍珠子挑了不打人眼的个头小的,装了两小匣子,拿了几锭金子,又拿了银票让银楼填了各色玉石,打了许多首饰回来。给了香菱娘封氏一匣子,还有好些。今儿见了女儿怡春,想起来这些首饰,才有了今儿的举动。 荷香打开了匣子,见是各色新鲜颜色的缎子与金银拉的丝c彩线与珍珠子一起做成的珠花,缎子做花瓣,金银丝和彩线c珍珠子做了花瓣的脉络和花蕊花x芯,不过水仙花球大小,一对对的,彩光闪耀。但见只红色就有许多,海棠红的c樱桃红的,品红的,银红的,胭脂红的,绯红的,余者有粉的,银朱的,绛紫的,丁香紫的,宝蓝的,嫩绿的,碧绿的,翡翠绿的,豆绿的,竹青的,鹅黄的,葱黄的,杏黄的,秋香色的,橙黄的等,纷彩异呈。 荷香c荷叶c红珠挑花了眼,半晌各人拿了两对收起来,下剩的给司棋c紫鹃等送去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且说邢夫人高兴,遂拿了新打的首饰给怡春们,又拿了一匣子珠花打赏给跟着自己c怡春c迎春c黛玉c贾琮的丫头们,丫头们喜笑颜开。 一旁侍立的小丫头曦儿艳羡不已,邢夫人见她眼巴巴的看着,遂叫了荷香散给她一把铜钱,叫她自去顽。曦儿接了钱,笑嘻嘻的出去找小丫头子们了。 打发了丫鬟们出去,邢夫人见怡春正细细瞧着匣子里的首饰,笑道:“怡儿,可还喜欢,你只管拿,娘还有呢,你再挑与玉儿c迎儿就是。” 怡春拿了一支镶了指头大珍珠的白玉簪子抬头笑道:“娘,许是常常与林妹妹顽,或也沾着了她的仙气也未可知,如今,女儿竟也觉得这些不用金子打造的首饰好看起来。” 邢夫人大笑,伸了手指头向怡春头上一点,道:“我的儿,咱们娘两个喜好仿佛,娘也觉这物什好看呢,不看旁的,只在这指头大的珠子上。” 怡春也笑起来,道:“我说呢,这珠子顺眼的很,最妙的它是粉红的,若是白的,未免太雅,只好送与林妹妹去,如今,我只自己留用了。” 遂又随手捡了一对足金镶嵌红宝蓝宝的沉甸甸的金镯子,道:“还是这金子打的俗物可爱。” 又为黛玉捡了两支珠光莹莹c玉质润润的步摇,为迎春捡了两支红蓝宝石攒花镂金小凤钗。 邢夫人将匣子收起来,道:“如今在园子中住着可还习惯?那园中人多口杂,是非也多,不若搬回来,不止你,我还想着如何把玉儿c迎春都挪出来呢。” 怡春道:“娘可是也听得那些闲言碎语了?那起子小人无事还要掀起三尺浪来,还架得住二婶子的‘有意’和薛姨妈的‘无意'了?只可怜了林妹妹,依我看来,连宝姐姐心里头也未必愿意呢,她只碍着薛姨妈罢了。” 邢夫人道:“原本那园子建成时,贵妃娘娘让你们和宝玉进去住,我这心里就不大愿意,你和迎儿她们还罢了,毕竟与宝玉是亲的姐弟妹,玉儿可如何是好呢,这一二年,你们渐大了,也该避避嫌疑。若老太太不能将玉儿聘给宝玉,岂不害了玉儿?谁知薛姨妈竟也将个宝钗送进来,要我说,竟也害了宝钗这丫头。” 怡春点头叹道:“这一二年,我也劝着林妹妹,只宝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情投义顺,坐卧不避人的,如今怎又撕落的开呢。老太太若真的疼林妹妹,何不将她二人定下,纵二婶子不甘愿,又能如何呢。” 母女二人这一番话,也算的上惊世骇俗。只邢夫人本是个无所忌讳的现代人穿越过来,怡春又是从小在她身边耳熏目染的,怡春在这个大家族中,旁的且罢了,只这早熟时常让邢夫人也惊讶,不过一想起袭人与宝玉九岁时就能共试夫妻敦伦之事,也就不诧异了。 邢夫人见女儿如此说,道:“老太太固然是久经世情的,若能直接做主,早就做主了,或也恐定下来了,倒不好在一处住着,亦或想到,纵定下了,婆婆不喜,玉儿这个媳妇日后可如何呢。怡儿,若你是玉儿,你怎么样呢?” 怡春笑道:“我再不像林妹妹的,倘或我是她,自是向老太太先要了自家的银子回来才是,要回了银子,再不怕它,凭嫁到谁家,谁家不敬着呢。” 邢夫人撑不住笑了,道:“怡儿,你张口闭口的银子,但凭你说的这话,再不象你林妹妹。” 又叹道:“玉儿这孩子可怜着呢,凭她的出身,若父母俱在,怎会任这起子小人搓磨。那年她父亲没了,琏儿跟了去,多半把林家大半家私俱都运了回来,修大观园花的那流水也似的银子只怕有大半是她家的呢。如今,府里又到哪里找银子去还给她!幸亏,那年她父亲将十万两银票交与我,日后待她出嫁,给她压了箱底就是。” 怡春喜道:“林姑父竟有这一后手,幸亏还有娘您替林妹妹打算,待回了园子,我必细细告知与她。” 邢夫人道:“你只悄悄的与她说,万万不可被旁人听去,就说我必与她做主,只劝着她保重身子以图将来才是。” 又道:“说了这半晌,你倒是出来不出来呢?” 怡春笑嘻嘻道:“娘,若是林妹妹出来,我也出来,若不能,我就陪着她在里面顽,况园子里比咱们家里好多了,唯有一点不好,只是不能日日给您请安。” 邢夫人笑道:“行了,你既愿意在那园子里呆着,只管去,待我琢磨个法子。你如今与玉儿虽好,终究你要在她前面出了门子,若她不聘到外边,你们或可常常见着,若她聘到了外边,相见之时也少,且好好顽吧。纵急,也不在眼前这几日。” 贾琮晚上放学回来,长随们将他送至仪门外自行散去,早有小厮们接了他进去,到了倚竹院,红芽c绿芽业已候在那里,见了贾琮,红芽笑道:“三爷今儿回来的晚,是去外面书铺子里逛去了?”绿芽打发了小厮们自去。红芽将贾琮的披风脱下来,绿芽接了过去放到柜子里。贾琮见她们都喜滋滋的,遂道:“环儿说西边书铺子里进了好些新书,我跟了去瞧,瞧完了,又听他啰嗦了半日才回来,所以晚了。今儿我瞧着你和绿芽姐姐高兴,可有什么喜事,也说与我听听?” 红芽听了,将手伸向头上扶了一下,笑道:“并没什么特别的,你竟没看到?”绿芽冲贾琮打了个眼色,指了红芽头上,笑道:“你只看她头上就是。今儿太太高兴,给了姑娘们好些首饰,也赏了我们这些跟着姑娘小爷们的丫头珠花戴,红芽平日里稳重,这回当着三爷,可露出了本性了,太太才给了,她就巴巴的戴上了。” 贾琮望向红芽头上,果然她在鬓边戴着一朵樱桃红的珠花,花瓣用金银丝勾勒出深浅脉络,花x芯是一颗小小的白色滚珠,滚珠旁一圈一样长短的金丝伸出来托着这滚珠做蕊。这珠花华美精致,与红芽的桃腮交相辉映,倒把红芽的六七分人才衬成了十分。 贾琮笑道:“真真是好精贵东西,且戴着吧。”红珠又拿出一个长方四角镶镂金包边的红木匣子,道:“这是荷叶姐姐送了来,说是前儿太太收的舅老爷的礼,里面有这个,太太说她不爱这个,且是男子用的,只琮哥儿用得着,给他就是了,今儿得空就送了过来。” 贾琮接过打开一瞧,见是一匣子折扇,清香扑鼻,是十二只檀香木做骨拉花的素面苏扇。奶娘这时端着茶杯进来,笑道:“我这老婆子还得着了两对宝蓝和竹青的珠花,太太对三爷忒用心,亲娘也不过如此,三爷明儿见了太太要好生谢谢太太。” 原来,珠花本没有贾琮奶娘的,是荷香想到贾琮的奶娘,遂又回了邢夫人,给了她两对。邢夫人忘了赏她有个缘故。怡春当初吃的邢夫人的奶x水,后面不够吃了才用了一个奶妈子,待怡春大了不吃奶了,邢夫人就放了奶妈子出去,故而怡春没有奶娘。迎春的奶娘邢夫人恨不得一时撵了她出去,也没想着赏她,就一时忘了贾琮的奶娘,亏得荷香说了,才想起她来,也赏了她两对珠花。 且说贾环与贾琮分手,自行回去。因贾琮出了内院自住,贾环艳羡,与赵姨娘说了几次,赵姨娘只为贾环是自己一生之指望,如何肯让他离了眼前,只不肯点头。贾环自小跟着赵姨娘住,贾政一味严苛,赵姨娘自身才识有限,教的贾环猥琐畏缩,虽有众人看着王夫人故意诋毁他的意思,贾环不学无术亦是事实。 只这二年,因年纪相当,贾环与贾琮c贾兰时时在一起或念书或顽笑,李纨时常拘着贾兰不与贾环玩耍,贾环多与贾琮一起。贾琮常说些仕途经济的话,贾环亦渐渐开窍,也肯埋头读书,只王夫人时常命他抄写佛法经书,倒没大时间去念书,赵姨娘见了暗恨不已,方才有了前头与宝玉干娘马道婆一起谋划,搞封建迷信之扎小人活动害宝玉与凤姐的举动。虽未遂意,亦觉出了恶气。 贾环回来,见赵姨娘正坐在凉榻上等他,见贾环进来,赵姨娘道:“今儿怎么才回来?又出去逛了?”见他脸红红的,又闻到了酒气,忙让丫头去要醒酒汤,贾环止住道:“去要什么?何苦讨那个臊,拿碗茶来我喝罢。”又问赵姨娘道:“这个时辰,姨娘不去伺候老爷,怎么到了我这里。”赵姨娘一撇嘴悄悄的道:“太太请了老爷去,今儿不用我伺候。白日里有太监来府里,想是你那贵妃姐姐,又伸手要银子了。没见生个龙种出来,只花的银子想是能照着样打出几个来了。”贾环道:“何曾是我的姐姐呢,她只是宝玉的姐姐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赵姨娘打开贾环拿回的包袱,见是一摞子书,因她并不识字,遂放下包袱道:“环儿,你如今也懂得上进念书,老爷知道了,定会高兴的很。”小丫头倒了茶来,贾环接过来,一口气全喝了,急的赵姨娘道:“可急的什么,慢着些,看烫了你的舌头。”贾环道:“这茶沏的凉热正好,哪里能烫了我。”又凑到赵姨娘面前,笑道:“姨娘,今儿这些可花了不少银子,我荷包里统共不过二两银子,是琮哥儿替我给了下剩的银子。您老人家如今给我,我明儿还给琮哥儿。”赵姨娘一听贾环要银子,抱怨道:“虽说念书是上进的事,可也忒费银钱,这个月,你算算,我可也给了你多少了?今儿还要,不是老爷私下里补贴些咱们娘两,只每月那些月钱,够什么的?如今可要多少?” 贾环与贾琮常常闲暇时去逛书铺子,贾环从前只以为那里头必是无趣的很,谁料想,逛了才知道,那里也有些山水游记c才子佳人话本,甚或偶有珍本残本寄卖,今儿买的这一摞子书,有一本山水游记,余者大半是旧书残本,书名作者一概已不可考,只内有机械木工建造之类的记载,贾环一见之下心里喜欢,遂买了回来。因借了贾琮的银子,要向赵姨娘要银子,只把那本完好的山水游记搁在上面,余者放在下面,恐赵姨娘瞧时见俱是旧书,不给他银子。这时见赵姨娘虽抱怨了一通,仍答应给钱。忙说道:“不多,不过十两银子罢了。” 赵姨娘遂回房,亲自拿钥匙开了柜子,拿出钱匣子,取出两个五两的银锭,过来贾环屋子,将银子给他道:“这一月就这些,再没了,你也省着些用罢。”贾环接过银子答应不提。 且说,待香菱胎相稳了,她娘封氏遂出来贾府,去一条街外的柳树胡同的屋子,薛蟠恐香菱惦记,早已派人将屋舍拾掇一遍,这里原为安置张耀祖的世弟所用,屋内色色齐全,世弟走后,未免母亲邢姨妈忌讳,嘉馨一应物事俱未挪回家里,故这里并不缺甚么。薛蟠的人不过将屋子内灰尘拭去,又将帐幔等洗刷晾晒。那日,邢夫人也派了人去,至晚方回,回禀邢夫人道,一切俱已妥当。自此,封氏在柳树胡同过起日子来。 宝玉这日忽的想起湘云来,猴着贾母去接了湘云来,湘云来了,到黛玉的房里安置了行李物件,得知香菱的事,不由懊悔没有将素日做的针线带来两样,她对黛玉说道:“只不曾想她运道这样好,这些年了,竟找着了亲生母亲,且出身原是乡宦家的小姐,又有了胎,自此翻了身。她是个好的,如今这样大喜事,正该好好贺她才是,此前我并不知此事,如今却没什么贺礼给她。” 黛玉道:“前儿大舅母打了一匣子的各样花式的金银锭子,又有大前儿大舅母送来的新鲜花样的绸缎,你挑了送给香菱就是,又值得你愁得那样儿。”说着唤紫鹃去取来。湘云素日以为黛玉是个牙尖嘴利不让人的,不料想如今竟待自己如此体贴,遂感动道:“我素日以为你最是个刻薄的,不料想你竟如此体贴人,如今对我若此,倒叫我惭愧了。”黛玉自怡春过来与她说了她父亲去世之前的安排,又说了母亲邢夫人劝黛玉安心的那些话,黛玉悲恸父亲去世之前仍对自己放心不下c留下了后手,又感动于邢夫人是个信人,自此似有所悟,性子虽未变,然言语已不若以往尖酸犀利。 见湘云忧愁,不由想起自己,若没有父亲留下的后手,此时只怕与湘云一样境地。故立意帮着湘云,遂说出以上一番话来。见湘云如此说,即笑叹道:“这个府里,略微差一点,就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或许从前是我想错了,如今想来真真惭愧的是我罢了。闺阁之中,除了怡春,我自忖咱们是个知己,如今你又何必如此呢。”一时紫鹃将东西拿来,湘云黛玉一起,选了两匹鲜亮颜色的绸缎,又拿了半匣子金银锭子用旁个小匣子装了,派人给香菱送去,只说是史大姑娘的贺礼。自此,两人关系愈加亲密。 湘云进了园子,众人自是欢喜,今儿赏花,明儿品茶,后儿投壶,没一日闲着的。忽而,嘉馨得了信,说湘云进了园子,因正管着家,和她娘邢姨妈告了假,遂也来贾府,拜见了贾母后进了园子玩,只和怡春住在一处。 这日,玩的累了,晚上早早的嘉馨和怡春梳洗后躺在床上说话,今晚是绿珠值夜,怡春命她睡在外面的榻上。怡春道:“听娘说,如今姨妈养身子,你正管家呢,可还妥当?”嘉馨道:“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家常这些过日子的琐碎小事罢了,略有些不懂的,只管问了娘就是。”怡春笑道:“听娘说,你那杀伐果断的劲,颇像我嫂子呢。”嘉馨知道她说的是凤姐,撇嘴笑道:“怎么略微有点子手段的,就都说像她?她不过出身好些,又嫁到这府里给好x性的姨妈当媳妇,不在姨妈身边伺候,倒去二房里伺候你那二婶子c她亲姑妈了,你家这公府的规矩也是好笑。”怡春叹道:“我家的规矩好笑的多着呢,哪只这一件?只我和娘不与他们理论,过自己的日子罢了。不怕你笑话,我是个女孩,早晚离了这里,只娘过得好,别的我也理会不得了。” 嘉馨笑道:“你这个没羞的丫头,这个也说了。”旋又道:“我见湘云境况似乎不大好,一提起她家,就眼圈红红的,欲言又止,且这次来,比上次见她又瘦了,你可知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怡春道:“听她的丫头翠缕说,史家子孙太多将家产分薄了,如今她家渐穷了,针线上的活计,差不多的都要主子娘们自己做。她做针线常要做到三更半夜的呢,自是熬得瘦了。”说着也替湘云叹气。嘉馨惊道:“她家是侯府,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可怜了妹妹。”说起湘云的处境,姐妹两个沉默了,半晌无语。二人静静睡去。 且说那厢,宝玉x房中,因袭人自认与宝玉情分不同,又得了王夫人青眼,自忖日后定会与宝玉长长久久的一起,遂也每常认真劝诫宝玉,往那仕途上悟一悟,哪怕是装出来给老爷看呢,也少捱些打骂。谁知宝玉每常答应,转眼就忘在脑后。这日,宝玉在王夫人房中遇到贾政,被训斥一番后,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院子,没见袭人,问晴雯,袭人哪去了,晴雯冷笑道:“你只别问我,她一向是这屋里的副主子,我哪里知道她去哪?”宝玉见她说话蹊跷,不觉纳闷,袭人从来温柔妥当,难不成自己出去时,她竟镇唬起房中的丫头们了不成?却不知袭人去王夫人那里回禀宝玉的日常起居等事,此次亦不是头一回,贾府中的丫头们枝枝蔓蔓,牵扯不清,府里哪有什么秘密,晴雯早已从旁的丫头那里得知消息,心中不忿亦不屑袭人所为。她原是贾母给宝玉使的,针线上来得,容貌也出挑,只言语不让人,不比袭人会笼络人。在宝玉的房中渐被袭人一派人等排挤,只因是贾母给的,又兼且宝玉爱她,尚能立住脚。才与秋纹拌嘴,又得知袭人往王夫人那里去了,正自心气不顺,偏宝玉回来,又问她袭人去处,不由顶了宝玉一句。旋即想起素日宝玉对自己,就又后悔,忙叫了小丫头倒茶,她亲端着给宝玉喝,宝玉挨了老爷的训,心里不得劲,喝了茶,就闷头躺到床上,晴雯伺候他脱了外衣,盖好被子,遂到外间去忙。一会儿袭人从王夫人那回来,见他睡着,没什么不妥,遂也梳洗了睡了。谁料第二日,宝玉就发了热,袭人c晴雯等忙忙的回禀贾母c王夫人,又请医煎药,众人又纷纷前来看视,忙了足有四五日,热才退了。众人俱放了心。 二老爷贾政自是又为此事背了锅。贾母听得是他训斥宝玉,宝玉第二日发了热,又叫了贾政去,训斥了他一顿,只叫他日后少吓唬宝玉,贾政只得应了。邢夫人听了,直摇头,心说宝玉的不上进只怕大半是贾母惯出来的。 这日,惜春到缀锦楼找迎春说话。惜春见迎春愁眉不展,打发了丫头们出去,遂说道:“二姐姐,可有什么烦恼不成?”迎春素日多与怡春说话,余者不论,只不大与惜春说话,因她年小。见她问起,只敷衍道:“不过是昨晚上睡得迟了,今儿觉得头昏罢了。”见惜春眼巴巴看着自己,又有些可怜她,虽说惜春是东府嫡出的小姐,却从小跟着老太太,东府里的主子根本不大理会她,因她年小,姐妹们也都不大和她顽,活的还不如自己如意,遂又说道:“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前头说到惜春来找迎春说话,迎春问惜春怎么有空来,惜春道:“长日里无事,故来寻二姐姐说话。” 迎春勉强笑道:“你那蓼风轩虽说景致很好,只恐入冬后寒冷难以住人,不如趁早挪去暖香坞才是。”惜春道:“这几日想着此事,正要与老太太说,过几日挪去暖香坞。姐姐分明有烦恼,却不肯告知与我,想是与旁人似的嫌弃我年小不欲理我罢了,我立即走了就是,免得在姐姐这里碍眼。”说罢起身即走,迎春忙拉住她,赔笑道:“妹妹何必如此,我不过是羞于启齿罢了。” 原是前儿邢夫人高兴赏了跟着大房里的姑娘小爷们的丫头并奶娘,因邢夫人一向厌恶迎春奶娘为人,并没赏她。迎春奶娘听了旁的下人说起此事,心中暗恨,她不敢对邢夫人如何,只拿住了迎春的懦弱性子,在房中大闹一场,迎春碍着脸面,只死压着不许丫头们说出去,奶娘借病回家住了几日,迎春虽严命丫头不许外传,心里却懊恼又伤怀。懊恼奶娘如此不顾体面,伤怀没个亲娘做主,奴才竟欺她若此。大丫头司棋劝她回禀邢夫人,干脆借此撵了奶娘出去方是了局。她心中举棋不定,想着奶娘小时的情分,撵了出去实是不忍;可若不撵,不知奶娘日后更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体;若到底撵了出去,众人又如何传扬呢,必有那起子小人说自己冷情冷血,到底于自己名声有碍;若不回禀邢夫人,又辜负了邢夫人素日照拂之意;若回禀了邢夫人,又恐她嫌自己是个没用的,就此搁手,因此上,愁眉不展,辗转反侧,几夜不曾好睡,今儿偏被惜春见了,本想敷衍一番,谁料想,这个小妹妹竟要翻脸,只好将此事和盘托出,说与惜春听了。 惜春听得迎春奶娘竟跋扈若此,先是怒极,转而落下泪来,道:“可见咱们姐妹过的是什么样日子,竟被奴才欺压若此,从前林姐姐说,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我只道她矫情,如今我渐渐大了,回想起来,又何止她,咱们姐妹的境况形容的何其形象!”说罢,想及自己,母亲早逝,父亲虽在,与不在也无甚异样,哥嫂只当没自己这个人。想及此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下面颊,迎春见她伤心若此,想起奶娘发威时自己的难堪,如今的进退两难,也啜泣起来,一时,两姐妹哭成一团,旁边伺候的入画c司棋也跟着哭将起来。 半晌,众人止住哭声,惜春抽噎道:“二姐姐,此事我必不会传扬到外面去,可如今你如何料理呢?”迎春拭泪毕,正色道:“我已想通透了,我小时吃了她的奶,自然记着她的情分,这次就罢了,只她如今竟坏的如此地步,若有下次,我拼着脸面不要,亦要回禀了母亲,撵了她出去。”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惜春告辞离去。待奶娘回园子,迎春果然正色与她说了,若有下次,必要撵了她出去。奶娘原以为降服了她,不料迎春竟说出这样话来,自此奶娘收敛了些许,只人的本性也难移,日后果然又做出事体来,被撵了出去不提。 湘云住了不过十天许,终被史家又接了回去。临走时恋恋不舍,黛玉答应她时常烦着老太太接了她来,嘉馨也道,日后必时常下帖子请她到自家串门。嘉馨知道她在家中艰难,又恐她难看,在她走的前一日,派人悄悄的只将母亲予自己给下人打赏的各类荷包送了两匣子给湘云,叫她打赏下人用。里面也有装铜钱的,也有装金银小笔锭的,也有装碎银子的,甚或玛瑙珠子c镶绿松石的银戒子的,也有什么都不装的。黛玉只将邢夫人给自己的手帕子装了两匣子给湘云。宝钗c迎春也给了湘云各一匣子手帕子,只怡春送了她一匣子檀香木做骨的苏扇,湘云含泪接了,转过天告辞回家。 且说邢夫人之弟邢容辉自从在翰林院做了那低品的侍诏,也有几个官宦家的夫人为家中晚辈暗地里相看他,邢容辉只为这几家或不是读书之家,或不是嫡女婉拒了。终是邢容辉二姐邢姨妈给说了一门亲事,女孩子年十九,是理藩院一个八品官的女儿,只因给祖父母守孝,亲事耽误至今。女孩的哥哥是邢容辉同年,先取中了他,回家说与父母亲,那女孩父母相看邢容辉,相中了。后来邢家得知女孩其母竟是贾家旁支的外嫁女儿,与宁荣两府虽已出了五服,毕竟有亲,邢夫人也觉得很好,暗中相看了那女孩后,遂定下亲事。 这日,贾琏出去吃酒回来房中,见凤姐不在,问平儿道:“你奶奶哪里去了?”平儿道:“太太才叫奶奶去,闻着话音是贵妃的事情。”贾琏随口抱怨道:“夏太监前儿还来打饥荒要了二百两银子,今儿又叫你奶奶去,这二年银子如流水样出去,只没见回来的。”平儿绣着手中的帕子一声不吭,见贾琏脸红红的,出去叫小丫头端了醒酒汤来。平儿转回身服侍贾琏躺下,因恐凤姐回来心疑,只不肯独自一人与贾琏呆在一个屋里,找个借口出来了。 一时,凤姐回来,见贾琏独自躺着,只有个小丫头在外间听话答应,问那小丫头道:“你二爷多早晚回来的,你平儿姐姐呢?”小丫头答道:“二爷回来也有一会子了,平儿姐姐已吩咐给二爷喝了醒酒汤,二爷喝了醒酒汤睡下,平儿姐姐就进园子去了。”凤姐一笑,道:“去叫你平儿姐姐,就说我回来了,要她过来服侍。”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却说凤姐不等平儿回来就梳洗毕,才要躺下,贾琏醒了,见是她,道:“二奶奶劳累了,太太可又有什么吩咐?”凤姐才要说话,听得外面帘子响,对外面道:“谁在那?”只听得平儿道:“奶奶,我回来了。”刚要掀帘子进来,凤姐道:“你打发了她们出去,你留下在外面听着动静,我与你二爷说话。”平儿应道:“是,奶奶。”悄悄的打发小丫头们下去,遂立在门外。 屋里凤姐悄声道:“太太前儿进宫,咱们贵妃娘娘似是有了孕,因这个月还未请平安脉,尚不能作准,只叮嘱太太多送些银子进去。”贾琏听得凤姐说到贵妃有孕,先是愣住,旋即大喜,才要高声说话,又想起如今尚作不得准,亦不宜宣扬,遂也悄声道:“咱们家的运势来了,若贵妃娘娘怀了龙胎,一朝分娩,生下龙子,咱们家可不是又要起来了?”凤姐笑道:“谁说不是呢,过得几日,就见分晓。”又皱眉道:“只如今太太说,先拿五万银子送进去,账上拢共不过四万多银子,下剩的那一万又到哪处去找?”贾琏惊道:“五万银子!纵这消息作准,才开头,就要这么些银子,日后填进去多少才是了局?后手不接的日子想必就在眼前。”凤姐叹道:“如今可怎么着呢?” 又悄声道:“才我回来隐约瞧着薛姨妈往太太处去了,料太太从薛家淘弄些银子也未可知。”贾琏道:“薛家大妹妹从前入宫参选的事,太太答应出力,后又为薛傻子杀人把个参选路断了,太太从中收了不少银子,却不知这回可又找什么借口?”凤姐笑道:“可找甚么借口呢,只宝钗妹妹在园子里足矣。”贾琏道:“你说的是薛家大妹妹与宝玉一一一一只怕太太未必如愿,老太太的意思,阖府谁不知道,必是将林妹妹给了宝玉的,如今只拖着,薛家大妹妹年纪大些了,薛姨妈自是要赶着相看旁人。”凤姐叹道:“我的见识自然是少的,只我想来,若老太太不肯点头,宝钗与宝玉断无可能,在你面前,倒不必遮遮掩掩的,只如今老太太已有了春秋,若宝钗不聘到外头,老太太有了好歹,林妹妹与宝玉的事也悬着。”贾琏点头道:“果是此理,只如今且不必为她们操心,且想想眼下到哪处找银子才是。”凤姐道:“今儿晚了,且睡罢,明儿我去找太太再讨示下。”叫了平儿进来服侍夫妻二人睡下。 到得第二日,凤姐来到王夫人房中,王夫人打发了丫头婆子们下去,只余凤姐与王夫人二人。凤姐道:“姑妈,府里账上只余四万多银子,还差着一万两,如何是好?”王夫人数着数珠的手一顿,道:“可看清了?”凤姐道:“再不会错了,您昨儿和我说,我原心里估摸着账上只余将将四万罢了,谁知一瞧,正是四万整数,还有些零散的。”王夫人道:“先拿了四万罢,下剩的少不得从我的私房里拿。你且去吧。”凤姐告退。 元春本与母亲王夫人说送一万银子来,只王夫人这些年借了元春在宫里用银子的幌子,将公中的银子挪到自己的私库,此次本想再挪些到私库里,却不料偌大贾府,公中竟只剩下了四万银子,倒让她心惊,故忙忙的打发凤姐回去。 王夫人年近五十,为积攒大笔银子,做出如此不堪的事体,不为别的,只为这世上的一双儿女—元春宝玉罢了,只是可怜天下慈母心,只她对儿女慈,对旁人就只得不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且说此前说到,王夫人借掌家理事的权力渐渐掏空了公中资财,充盈了自家私库,只为一双儿女罢了。元春若在眼前或可领悟母亲的一片慈心,只宝玉虽已十几岁,仍懵懂如孩童,实为可怜可叹。 园中风光正好,怡春带着红珠c几个小丫头去潇湘馆找黛玉顽,一路上经过稻香村c暖香坞c芦雪广,但见各色花草林木或争奇斗艳,或郁郁葱葱,一派蓬勃生机,怡春心旷神怡,待到了潇湘馆,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片翠竹环绕,端的是个好幽静所在。 早有黛玉领着紫鹃c雪雁迎接出来,进了房中,怡春与黛玉一并落座,紫鹃上了茶,遂带着红珠c小丫头等到别房招待。怡春笑道:“妹妹这里好幽静所在,似是风儿都吹慢了些,近来身子可比先好些了?”黛玉点头道:“自上回姐姐来和我说了那些话,倒比药见效,我好多了呢。”怡春点头道:“就要这样才好呢,娘让我劝妹妹每日里多出去逛逛,日久天长,身子骨渐能硬朗些。那人参养荣丸还吃着?虽是好药,可也没有常年累月得吃的道理。常找大夫瞧瞧换换药方才是。”黛玉笑道:“多谢大舅母惦记着,你回家时替我向大舅母道谢。紫鹃那日听了你的话,如今每日里只劝着我出去逛,前儿差点把脚走疼了,她又懊恼起来,真真好笑。逛了这些日,却是好多了,从前只觉得心酸爱流泪,现如今不过偶尔流泪罢了。”怡春正色道:“可不就正该如此,你的身子养好了,才好筹划日后。料你今儿还没逛。”怡春说着,站起身形道:“你这院子后面原有许多梨树和芭蕉,梨树还罢了,我最喜芭蕉,咱们两个去后面逛逛吧。”黛玉遂立起身,笑道:“姐姐住的院子里,多是芭蕉,日日赏,还没赏够,我这院子后面不过几株芭蕉,姐姐还巴巴的非要瞧瞧不可,且跟着我来就是。”怡春一笑,知道黛玉这嘴上不让人的性子也难改,遂不理她,只随着她绕过正房,来到后院。 怡春见那几株茎高叶大的芭蕉树,散点在梨花丛中,绿荫如盖,炎夏中令人顿生清凉之感,竟有两株结了树果,一串串的,可爱至极,怡春笑道:“妹妹,你可吃过这果子?”黛玉指着怡春笑道:“姐姐,你竟也淘气起来,这果子性大寒可怎么吃呢?你竟要试试不成,若要试,只小小的尝一口就罢了。”怡春踮着脚,伸手采下一串果子,拿下一个来,剥了外皮,露出里面白色的濡软果肉来,吃了一口道:“我也尝过芭蕉坞里的果子,只没尝过你这里的,今儿且试试,味有何不同?”细细品了,方笑道:“并无不同,你可尝不尝呢?”黛玉早已笑的不行,道:“怡姐姐,你此举颇有焚琴煮鹤之嫌疑,我再不学你去吃它!”怡春笑道:“你这是笑我是个俗人了,树自然可观可赏,果子本就可吃可顽。”黛玉忽叹道:“姐姐何其豁达,我每见芭蕉,总有‘云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之叹,谁知今日见姐姐此举,竟有‘梅子流酸溅齿牙,芭蕉分绿上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之悠然,我今日竟大悟了!” 说着自转回去房中,取出一柄白绸团扇,将自己才吟诵的两首诗词—李煜的《长相思》与杨万里的《初夏睡起》题于其上,怡春虽不擅于此,读来亦觉唇齿留香,遂道:“你知道我从来就爱你的字,何不题了落款,将团扇送了与我。”黛玉沉吟道:“可题什么好呢?”怡春脱口而出:“这有何难,自是潇湘馆主。”黛玉笑道:“潇湘馆主,也罢了。”遂题上潇湘馆主,写了年月日时,于潇湘馆,将团扇交与怡春。二人又说了会话,怡春辞去。 却说这日午间,吃了饭,怡春不想睡觉,遂走至迎春处坐着,二人闲话,迎春道:“听闻妹妹前儿在林妹妹后院吃了芭蕉果了,可还香甜?那日探妹妹来了说与我听,我就道你最是个务实的人,若是旁人许是误传,若是你,必是真的了,见了芭蕉果子不尝尝才怪呢。”怡春笑道:“可见二姐姐最是懂我,那日我何止吃了芭蕉果c尝了味,亦请潇湘馆主为我写了个扇面呢。林妹妹直道悟了,若她真的悟了,或是听得此事的姐妹们,有一个悟了,我岂非是大大的功德一件呢。”迎春笑叹道:“潇湘馆主吗,倒也直白!偏你是个百无禁忌的,说起这样的话来,什么是悟,什么是不悟,咱们又不是宝玉,倒学起他从前的淘气来。”怡春知道迎春说的是从前宝钗过十五岁生日,因凤姐说唱戏的小旦像黛玉,引出了黛玉c湘云c宝玉的一段吵闹,宝玉因二人俱都怨他,他灰心丧气之下,一时感忿,提笔占了一偈,并写下偈语,立意参禅,自觉了悟。谁知被黛玉c宝钗一番言语弹压,不再自寻烦恼,一笑而过了。 怡春想到,此事本是绿珠悄悄听来只当笑话说给怡春听,没料到二姐姐也知此事。只是这话如何接呢,遂笑道:“二姐姐,宝二哥这样的故事也多,听得前儿他屋子里的晴雯不知怎么竟撕起扇子来了,偏他在旁边叫好,只把旁人的扇子也拿来让晴雯随意撕着玩,我听了,不为旁的,倒要为那扇子叫屈呢,不知如何惹了他们主仆,竟遭此劫难!” 迎春笑道:“你这个促狭鬼,还为扇子叫屈,倒头回听说这样的话,实在新鲜!宝玉的房里哪天不发生些新鲜事,才真真奇怪了。”又道:“晴雯最是个聪明伶俐的,模样也好,牙尖嘴利的劲颇像林妹妹,在宝玉的丫头们中间是个拔尖的,谁又能招惹了她,想是宝玉,亦或是袭人罢了,旁人我瞧着不像。”二人正在闲话,听人报得湘云来了,正在贾母房中。二人遂起身往贾母房中去了。 来到贾母房中,见王夫人,薛宝钗c林黛玉众姊妹正在贾母房内坐着,湘云挨着黛玉坐着,一时二人进入房中,请安问好,都见过了。 贾母道:“天热,把外头的衣服脱脱罢。”史湘云忙起身宽衣。王夫人因笑道:也没见穿上这些作什么?“湘云笑道:“都是二婶娘叫穿的,谁愿意穿这些?”宝钗一旁笑道:“姨妈不知道,她穿衣裳还更爱穿别人的衣裳。可记得旧年三四月里,她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额子也勒上,猛一瞧倒象是宝兄弟,就是多两个坠子。她站在那椅子后边,哄的老太太只是叫一宝玉,你过来,仔细那上头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她只是笑,也不过去。后来大家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说一倒扮上男人好看了'。”黛玉道:“这算什么,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她来,住了没两日就下起雪来,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放在那里,谁知眼错不见她就披了,又大又长,她就拿了个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扑雪人儿去,一跤栽到沟跟前,弄了一身泥水。”说着,大家想着前情, 都笑了。宝钗笑向那周奶妈道:“周妈,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不淘气了?"周奶娘也笑了。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她爱说话。也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那里来的那些话。”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来相看,眼见有婆婆家了,还是那们着。”贾母因问:“今儿还是住着,还是家去呢? "周奶娘笑道:“老太太没有看见衣服都带了来,可不住两天?"史湘云问道:“宝玉哥哥不在家么? "宝钗笑道:“她再不想着别人,只想宝兄弟,两个人好憨的。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贾母道:“如今你们大了,别提小名儿了。”刚只说着,只见宝玉来了,笑道:“云妹妹来了。怎么前儿打发人接你去,怎么不来?"王夫人道:“这里老太太才说这一个,他又来提名道姓的了。” 说了会话,湘云便起身要瞧凤姐等人去。众奶娘丫头跟着,到了凤姐那里,说笑了一回,出来便往大观园来,见过了李宫裁,少坐片时,便往怡红院来找袭人。回头说道:“你们不必跟着,只管瞧你们的朋友亲戚去,留下翠缕伏侍就是了。"众人听了,自去寻姑觅嫂,早剩下湘云翠缕两个人。 二人一面说话,一面向怡红院去。湘云道:“ 今儿出来时,可把二哥哥给我的那物什放好了,别被那起了眼窝子浅的东西把它摸了去。”翠缕知她说的是上次来时宝玉给的比她常佩着的那个大一圈的金麒麟,点头道:“姑娘且放心,已放在箱子里锁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湘云冷笑道:“那麒麟赤金点翠,文采辉煌,咱们上回拿回家去,就有人看中了,不过因着是这边府里人送的,不好开口罢了。”翠缕不好接口,只道:“姑娘既在这边府上,只管乐就是,何必又提起家里的那起子事情,她们只不敢去偷罢。”湘云叹道:“也只有在这边府里,我才能开心会子。只可惜不能长长久久的在这里。”翠缕笑着悄声道:“姑娘何必烦恼,日后自有离了家里的时候。”湘云想起前儿那府里来家里相看自己,遂红了脸道:“你这小蹄子这会也来打趣我。”作势打她,翠缕笑着跑了,湘云在后面赶着追她,一时见宝玉从那面过来,湘云c翠缕忙慢下脚步,汇合了宝玉,大家进入怡红院来。 袭人正在阶下倚槛追风,忽见湘云来了,连忙迎下来,携手笑说一向久别情况。 一时进来归坐,袭人斟了茶来与史湘云吃,一面笑道:“大姑娘听见前儿你大喜了。”史湘云红了脸,吃茶不答。袭人道:“这会子又害臊了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西边暖阁住着,晚上你同我说的话儿?那会子不害臊,这会子怎么又害臊了? "史湘云笑道:“你还说呢那会子咱们那么好。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 怎么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来了,你就不象先待我了。”袭人笑道:“你还说呢先姐姐长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头洗脸,作这个弄那个,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来。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敢亲近呢?"史湘云道:“阿弥陀佛,冤枉冤哉!我要这样, 。 就立刻死了。你瞧瞧,这么大热天,我来了,必定赶来先瞧瞧你。不信你问问缕儿,我在家时时刻刻那一回不念你几声。 "话未了,忙的袭人和宝玉都劝道:“顽话你又认真了。 还是这么性急。”史湘云道:“你不说你的话噎人,倒说人性急。”一面说,一面打开手帕子,将一只绛纹石戒指递与袭人。袭人感谢不尽。 又道:“且别说顽话,正有一件事还要求你呢。”史湘云便问"什么事?"袭人道:“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得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史湘云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还有什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怎么教我做起来?你的活计叫谁做,谁好意思不做呢。”袭人笑道:“你又糊涂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史湘云听了,便知是宝玉的鞋了,因笑道:“既这么说,我就替你做了罢。只是一件,你的我才作,别人的我可不能。”袭人笑道:“又来了,我是个什么,就烦你做鞋了。实告诉你,可不是我的。你别管是谁的,横竖我领情就是了。”正说着话,前头有人说老爷叫二爷出去见客,宝玉急忙出去了。湘云坐了一会也起身往潇湘馆去了。 且说邢夫人的养珠生意过了明路后,转年就将一些自家用不上的珍珠卖了出去,因想着卖到别家铺子,琐碎的事也多,知道贾赦常去贾府两条街外的银楼里,央了贾赦,卖与他家。这家瑞福祥珠宝首饰银楼的掌柜与北静王府里的一个管家连带有亲,与贾府做生意还算公道,自此,每年南边庄子上出产的珍珠均卖与这家银楼。邢夫人给了福来和桂香两口半成股子,给手下的十个青一成股子,专替邢夫人经管这南来北往的养珠生意,因早已熟极的,故不必邢夫人多操心。余下的给了邢姨妈两成,邢荣辉两成,下剩的四成半归了自己。邢夫人三姐弟赚的盆满钵满,满心舒畅。邢夫人见贾赦倒也并没露出觊觎之意,她闲暇想来,贾赦定是以为邢夫人这个人尚且是自己的,私房自然俱都是自己的。贾赦没向邢夫人要银子,邢夫人乐得不问,只将银票收好。倒是每回生意过后,俱给怡春和黛玉些银票要她们自己收起来,也散些散碎银子给迎春c贾琮。怡春黛玉不必提,只迎春c贾琮感激不尽。 且说这日,宝玉略有不适身边人等就回禀了贾母,学里放了假。贾琮无事,正在书房中读书,就听有人报,环三爷来了,贾琮放下书,待要出去迎,见贾环满脸郁色走了进来,绿芽上了茶,贾琮打发了她出去,只余贾琮c贾环二人。贾琮因问道:“看环三哥面色,今儿竟似有不虞之事?”贾环长叹道:“生于这府上,外面的人不知底细,瞧着我,不知怎么艳羡的眼睛出血呢,谁能料到,我竟逛个铺子都没银子买那书本子呢。”贾琮听得他如此说,不免心疑。只因上回二人逛书铺子,贾环买书差了十两银子,贾琮见他窘迫,想起自己从前,故而心头一热,借了他银子,只贾环转过天来就还了与他。 此次贾环到自己这里说了这个话,竟又要借银子不成?人常说,有一就有二,又有人说,救急不救穷,且不能让他以为自己银子多的没地方花,随意借与旁人。传了出去,母亲竟如何想自己呢。贾琮端起茶杯,轻辍一口,道:“咱们月钱有限,若是指着月钱过活,还买什么外面的东西呢?我这里时常有母亲补贴,才宽裕些。” 贾环点头叹道:“大伯母是个好的,我只恨怎么没投生在大伯母手底下呢。”贾琮道:“可不是胡说起来了,今儿可还想到外头逛逛?”贾环道:“上回买回的书里头,有一本竟说了器物制造,我觉得有趣,狠看了一阵子,只那是个残本,既无来头,又无去处,到那精彩处,竟没了,让人心里痒的很。不若去上回那书铺子瞧瞧,倘或有些线索也好。”贾琮笑道:“不是兄弟不义气,这话要说在头里,今儿一起去逛倒也没什么,只没闲钱借你。这个月要打饥荒了,不然天高云淡的,我早出去了,还能待家里头死读书?”贾环惫懒笑道:“你说这个我明白,你是恐我再像你借银子。你且把心放肚子里头,今儿,老爷打赏了姨娘,姨娘高兴,我说出去逛书铺子,姨娘给了我五两银子。我若用不尽,倒可以借与你了。”贾琮笑道:“实不指望你这个。”说着,吩咐绿芽出去安排出府事宜。 怡春这日回家里头,进去邢夫人房中,因见邢夫人拿着张纸,嘴里念念有词,不由好奇,走过去一看,见上面写的不是几匹绸缎,就是几匣子首饰,或是多少张皮子,道:“娘,这写的什么?不是帖子,不是书信的?”邢夫人抬头见是宝贝女儿,忙放下纸,让怡春在身边坐下,荷香早上了茶来又出去,邢夫人笑道:“我的儿,今儿园子里待腻味了,想起回家了?”怡春笑道:“娘又打趣女儿,前儿湘云妹妹来了,她依旧与林妹妹住一起,我这几日与她们顽闹,晚间睡得晚,就没早起,也就没回来给娘您请安。”邢夫人慈爱的笑,说道:“请不请安有什么打紧,只几日不见你,我这心里就惦记的什么似的,生恐你身边的人照顾不到你的饮食起居。”怡春道:“娘您只管放心,我如今也十多岁了,不是小孩了。”邢夫人道:“可不是呢,湘云那丫头前儿被人相看了,回头想是就要定了人家。你与迎春c黛玉俱比她还大着,待你舅舅的事完了,要着紧迎丫头,待她定下了,就要好好给你相看相看。”怡春虽微红了脸,仍强自道:“娘,我不嫁人,就想陪着您一辈子。”邢夫人摸摸怡春的头,心里感叹,一晃眼的功夫,到这红楼里已十多年,女儿都十几岁了,有些事情也要筹划起来。遂说道:“傻孩子,女孩终究要嫁到别人家去,哪有在家里一辈子的,那可不是害了你了。” 怡春看着桌上的纸,笑道:“娘,您到底看的是什么?”邢夫人拿起纸给怡春看,道:“还能是什么?你舅舅的好日子转眼就到了,我想着给他填点东西。”怡春指着首饰那里道:“娘啊,我只听得给女孩子备首饰,您给舅舅备这个干什么呢?”邢夫人恍然笑道:“我说怎么哪里似乎不对景呢,原是这里错了。”又对怡春道:“你再帮娘瞧瞧,再填些什么亦或减些什么?”怡春道:“舅舅是读书人,若是填些古玩字画,想是他定会高兴。娘您那库房里头随手拿出些古玩放到外面且珍贵着呢,不妨给舅舅填上两件。前年,京中有几个官犯了事,发卖家产时,您收进的那些个字画,挑上两幅给舅舅就是。”邢夫人笑道:“我儿果然想的周到。明儿就去库房里头捡几个古玩字画给你舅舅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且说邢夫人与女儿怡春说话,问她给舅舅再填些什么?怡春只道再填些古玩字画就是。邢夫人果然第二日就开了私库,寻了两件古玩,两张字画填在礼单里才罢了。 平日里园子中姐妹们住在一起,有个风吹草动,不过几日,尽人皆知。这日,怡春想着去瞧瞧小妹妹惜春,遂带了丫头婆子往暖香坞去,过了红香圃c荼蘼架c稻香村,眼见前面就是暖香坞,穿过凿着“穿云度月”的门,惜春得了信,已迎了出来,二人并众丫头婆子沿着里面游廊过去,便是惜春卧房,丫头婆子们自到另房招待,红珠跟着怡春进了惜春房里。惜春请她坐下,丫头入画上了茶。 二人在房中说话,入画拉了红珠出去说话。怡春笑着对惜春道:“搬了到这里来,可还习惯?”惜春微笑道:“谢怡姐姐惦记,这里地势低,是个凹处,想来冬日里比蓼风轩那里暖和。那日与二姐姐说话,二姐姐也说了这个,我正也打算搬了这里面来住,索性禀了老太太,早早的搬过来,以免事到临头着忙着慌的。”怡春笑道:“蓼风轩临风据势,但未免失之于孤傲,不如这里,围于重墙之内,温暖舒适。正该搬到这里来住才是。”二人说了一会话,惜春悄悄道:“怡姐姐,前儿,我恍惚听得院子里的婆子议论说是二太太将身边的大丫鬟金钏撵出去了,说是她打坏了二太太喜欢的玩器,怎么她那样的伶俐人,倒做出这慌手慌脚的事体来,实在让人诧异。”怡春听惜春说起这事,不由得想起前儿自己和娘说这个时,娘既似不屑又似嘲笑的道:“你如今也大了,自是不必瞒你,宝玉惯会在女儿群里周旋,他调戏金钏,金钏不但没斥他,反倒似是有意的,你二婶娘见了,不舍得责备宝玉,遂逐出了金钏罢了。”怡春见惜春年小,这话如何与她说得,遂道:“金钏跟着二婶娘也十多年了,一时做错了,二婶娘气头上撵了她,想是过得几日,二婶娘气消了,自会召她回来罢。”惜春不过是影影绰绰的听说金钏似与宝玉怎么了才被撵出去,听闻王夫人生了好大一场气,事情只恐并不是简单的传了出来的这个事,自是不欲旁人得知端详。她这时见了怡春,不觉问了出口,待说了,心中又后悔,恐怡春说了出去传到王夫人耳朵里。听怡春如此说来,遂也忙点头称是。 却说湘云与黛玉待在一处,因如今不似以往,二人亲密的很,倒也能说些知心的话语。因在贾母处听得已有人家相看湘云,故晚间二人睡下后,黛玉笑着对湘云悄悄说道:“云儿,白日里人多口杂,还没与你道喜呢。”湘云啐道:“亏你还是大家子的小姐呢,如今竟拿这个取笑人!等你明儿嫁了二哥哥,看我怎么笑话你。”黛玉亦啐道:“还说我呢,可瞧瞧你说的是什么?什么嫁不嫁的。”复又叹道:“咱们两虽则一样的双亲俱无,到底你还有人替你做主。”湘云亦叹道:“你有老太太疼你,且怕什么呢。我这个事,也难说与别人听,今儿和你说了,你不是那等轻狂人,料也不会告诉旁人。只不过因我在那边家里同辈的女孩中是头一个罢了,不料理了我,下面的可怎么样呢?”说到此,已是语音低沉,渐渐没声。黛玉冰雪聪明,如何不知其意呢,料想是湘云挡在头里,若不早定下人家,如何给下面的女孩相看呢。想她本是侯门嫡女,谁知一朝父死母亡,竟也落得这个下场。 黛玉拉着湘云的手,劝她道:“你可愁什么呢,就算如此,索性倒成全了你,且料他们只为了给别人瞧,也不敢委屈了你才是。”湘云道:“也只得这样想罢了,我又能如何呢。上回来这边府里,你和嘉馨并姐妹们给了我那些东西,回去了先是婶娘来与我说话,只说家道艰难,后又有二房三房的妹妹们来说话,若好好说话也罢了,只又有说手帕子上的花样子难得,要些回去做样子绣出来的,又有说荷包好看,要几个的,竟还有个妹妹说从未见过怡姐姐给的那檀香木骨的苏扇的,死拽了两柄回去,若不是我说二哥哥给的金麒麟是老太太给的,只怕也被摸了走。我本想将这些东西分了些与她们的,谁料想她们竟如此不堪,姐姐,你且瞧着那边家里哪还是家,亲人又哪里还是亲人呢?”听得黛玉暗暗心惊,不料湘云处境竟如此艰难,那边哪还是家,分明是虎狼窝了。遂叹道:“可怜的云儿,好在早晚离了哪里,且忍耐些罢。若日常过日子有难处,只管过这边府里,不说有老太太,且还有我们这些姐妹兄弟们呢。”湘云叹道:“若不是能常常到这边府里散心,且不知我如今怎么样呢。”黛玉又劝慰湘云一番,见夜已深了,二人才缓缓睡去。 且说王夫人房里,打发了伺候的人下去,只余王夫人与贾政夫妻二人。王夫人正与贾政商议,王夫人道:“老爷,前儿我进宫,元儿道似是有孕,待我回家回了老太太,我与凤丫头打点了银子忙忙的送进去,昨儿我又进宫,得了准信,竟不是孕,元儿身子似是有些症候,她在深宫,也无人臂助,近来说是皇上也不大去瞧她,她恐我们担忧,竟不大说这些,是跟着她的抱琴悄悄说与我的,我的心只跟油煎了一样,可如何是好?”说着滴下泪来。贾政半晌无语,好一会子才叹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只嘱咐元儿保重身子才是,深宫之中,咱们外头人如何臂助于她呢,只好多打点些银子送进去罢。”见贾政提起银子,王夫人先心里怵着他细问,生恐中饱私囊的事泄露,遂不敢再说,只得罢了,服侍贾政睡下不提。 再说那金钏被撵了出去,因是家生子,只被家人领了回去,素日她是跟着掌家的王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不必说一些小丫头子,就是凤姐c宝玉c宝钗c黛玉这一等的主子面前也是有体面的,一朝回家,一是自家脸面上过不去,一是周围冷言冷语c闲言碎语像山一样压过来,家人也只一味责备,她如何受得呢,竟投了井死了。 闻得此信,阖府上下无不惊异。宝钗闻讯,想到此时,若贵妃在家,安慰王夫人自是最妥当,探春身份尴尬,余者也罢了,王夫人是自家亲姨妈,一向与投奔而来的自家人亲厚,这时,也顾不得旁的,忙到王夫人房中安慰。 却说宝钗来至王夫人处,只见鸦雀无闻,独有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垂泪。宝钗便不好提这事,只得一旁坐了。王夫人便问:“你从那里来?"宝钗道:“从园里来。”王夫人道:“你从园里来,可见你宝兄弟?"宝钗道:“才倒看见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那里去。”王夫人点头哭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儿她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她两天,还叫她上来,谁知她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她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她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她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她几两银子发送,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王夫人道:“刚才我赏了她娘五十两银子,原要还把你妹妹们的新衣服拿两套给她妆裹。谁知凤丫头说可巧都没什么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两套。我想你林妹妹那个孩子素日是个有心的,况且她也三灾八难的,既说了给她过生日,这会子又给人妆裹去,岂不忌讳。因为这么样,我现叫裁缝赶两套给她。要是别的丫头, 赏她几两银子就完了,只是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口里说着,不觉泪下。宝钗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她岂不省事。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王夫人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两个人来跟宝姑娘去。 一时宝钗取了衣服回来,只见宝玉在王夫人旁边坐着垂泪。王夫人正才说他,因宝钗来了,却掩了口不说了。宝钗见此光景,察言观色,早知觉了八分,于是将衣服交割明白。王夫人将金钏母亲叫来拿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王夫人唤金钏母亲上来,拿几件簪环当面赏与, 又吩咐请几众僧人念经超度。金钏母亲磕头谢了出去。王夫人又提了金钏亲妹妹玉钏的月银,叫她享了双份不提。 且说迎春c怡春c探春c惜春c黛玉c湘云等俱听得此事。怡春因听邢夫人说过,知道底细,遂不便前往王夫人处道恼,迎春见她不去,料定其中有不便之处,遂也不去。惜春年小,向来以姐姐们马首是瞻,故也没去。探春不便往前,黛玉湘云正自踌躇,就闻得宝玉捱打,且此次与以往不同,贾政竟似下了狠手。 闻讯,众人忙忙的赶将过来。因在外书房,见王夫人进去了,众人才敢进去,见宝玉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王夫人已哭得不行,一时贾母扶着丫头,喘吁吁的走来。贾政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贾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 贾政听这话不象,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做儿的如何禁得起?"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说着,不觉就滚下泪来。 贾政又陪笑道:“母亲也不必伤感,皆是作儿的一时性起,从此以后再不打他了。”贾母便冷笑道:“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我猜着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赶早儿离了你,大家干净!"说着便令人去看轿马,"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家下人只得干答应着。 贾母又叫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年纪小,你疼他,他将来长大成人,为官作宰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你如今倒不要疼他,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贾政听说,忙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贾母冷笑道:“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说起你来!只是我们回去了,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许你打。”一面说,一面只令快打点行李车轿回去,贾政苦苦叩求认罪, 贾母一面说话,一面又记挂宝玉,忙进来看时,只见今日这顿打不比往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了,王夫人与凤姐等解劝了一会,方渐渐的止住,早有丫鬟媳妇等上来,要搀宝玉,凤姐便骂道:“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打的这么个样儿, 还要搀着走!还不快进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呢。”众人听说连忙进去,果然抬出春凳来,将宝玉抬放凳上,随着贾母王夫人等进去,送至贾母房中。 贾母含泪对贾政说道:“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于心不足,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去不成!"贾政听说,方退了出来。 一时众人乱糟糟的,这个安慰,那个落泪,贾母只见众人都替宝玉疗治,调停完备,贾母令"好生抬到他房内去"。众人答应,七手八脚,忙把宝玉送入怡红院内自己床上卧好。又乱了半日,众人渐渐散去,袭人方进前来经心服侍不提。 宝钗与薛姨妈回了家里,正待与母亲说话,薛姨妈道:“我的儿,咱们母女且不忙说话,只将那宝丸拿来你送去才是。”忙忙的叫人找出薛蟠以前常用到的专管棒疮的宝丸来,吩咐宝钗给宝玉送去,宝钗只得拿了药往怡红院来。 却说袭人已打听得事情始末,原是环三爷在老爷面前说的金钏的事,却另有一件是忠顺王府长史问老爷琪官下落,到底宝玉说了琪官的下落,长史才辞去。老爷越发气的不行。 那琪官原名叫蒋玉菡,是忠顺亲王府里唱小旦的戏子,小名琪官。他生得妩媚温柔,说话老成伶俐,甚得忠顺王欢心。宝玉与他c薛蟠c冯紫英c柳湘莲等常在一起吃酒玩乐。因年岁渐大,蒋玉菡在紫檀堡购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准备过些安生日子,熟料忠顺王爷并不放手,派人四处寻访,到底在宝玉这里得了消息。 不提长史如何带着人寻了琪官回去,只说袭人听得宝玉的心腹小厮焙茗说了,那琪官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日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唆挑了谁来,在老爷跟前下的火。听跟着老爷的人说,环三爷说的金钏的事。袭人听了这两件事都对景,心中也就信了八九分。一边细心服侍宝玉,一边劝宝玉改了素日行径。 正说着,只听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袭人听见,知道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纱被替宝玉盖了。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 "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她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心中自思:“我不过挨了几下打,她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令人可玩可观,可怜可敬。假若我一时竟遭殃横死,他她们还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她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她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谓糊涂鬼祟矣。”想着,只听宝钗问袭人道:“怎么好好的动了气,就打起来了?"袭人便把焙茗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原来还不知道贾环的话,见袭人说出方才知道。因又拉上薛蟠,惟恐宝钗沉心,忙又止住袭人道:“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不可混猜度。 "宝钗听说,便知道是怕她多心,用话相拦袭人,因心中暗暗想道:“打的这个形象, 疼还顾不过来,还是这样细心,怕得罪了人,可见在我们身上也算是用心了。你既这样用心,何不在外头大事上作工夫,老爷也喜欢了,也不能吃这样亏。但你固然怕我沉心,所以拦袭人的话,难道我就不知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那种心性。” 宝钗想毕,因笑道:“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就是我哥哥说话不防头,一时说出宝兄弟来,也不是有心调唆:一则也是本来的实话,二则他原不理论这些防嫌小事。袭姑娘从小儿只见宝兄弟这么样细心的人,你何尝见过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口里就说什么的人。”袭人因说出薛蟠来,见宝玉拦他的话,早已明白自己说造次了,恐宝钗没意思,听宝钗如此说,更觉羞愧无言。 宝玉又听宝钗这番话,一半是堂皇正大,一半是去己疑心,更觉比先畅快了。方欲说话时,只见宝钗起身说道:“明儿再来看你,你好生养着罢。方才我拿了药来交给袭人,晚上敷上管就好了。"说着便走出门去袭人赶着送出院外,说:“姑娘倒费心了。改日宝二爷好了,亲自来谢。”宝钗回头笑道:“有什么谢处。你只劝他好生静养,别胡思乱想的就好了。不必惊动老太太,太太众人,倘或吹到老爷耳朵里,虽然彼时不怎么样,将来对景,终是要吃亏的。”说着,一面去了。 袭人抽身回来,心内着实感激宝钗。进来见宝玉沉思默默似睡非睡的模样,因而退出房外,自去栉沐。宝玉默默的躺在床上,无奈臀上作痛,如针挑刀挖一般,更又热如火炙,略展转时,禁不住"嗳哟"之声。那时天色将晚,因见袭人去了,却有两三个丫鬟伺候,此时并无呼唤之事,因说道:“你们且去梳洗,等我叫时再来。”众人听了,也都退出。 这里宝玉昏昏默默,只见蒋玉菡走了进来,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宝玉半梦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忽忽听得有人悲戚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宝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宝玉还欲看时,怎奈下半截疼痛难忍,支持不住,便"嗳哟"一声,仍就倒下,叹了一声,说道:“你又做什么跑来!虽说太阳落下去,那地上的余气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 我虽然捱了打,并不觉疼痛我这个样儿,只装出来哄他们,好在外头布散与老爷听,其实是假的。你不可认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此时林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利害。听了宝玉这番话,心中虽然有万句言语,只是不能说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 黛玉便知是凤姐来了,连忙立起身说道:“我从后院子去罢,回来再来。”宝玉一把拉住道:“这可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她来。”黛玉急的跺脚,悄悄的说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她取笑开心呢。”宝玉听说赶忙的放手。黛玉三步两步转过床后,出后院而去。 且说宝玉此次被打得狠了,众位主子并一众有脸面的下人们俱来探望。邢夫人及怡春回去,怡春对邢夫人说道:“宝二哥素日只在我们姐妹堆里用心,因大家彼此都天真烂漫,倒也不觉什么,却不料他竟与王府的戏子也牵扯不清,黛玉嫁他以后可怎么样呢?”邢夫人心想,这样的人在我从前的那个时空自然是嫁不得的,只这里,却也是常态罢了,眼见着这府里贾琏c薛蟠,那府里贾蓉c贾蔷,外面的冯紫英c柳湘莲等人不都是这个样。遂对怡春道:“你个傻孩子,大家公子哥,谁不是这么着的,比着外头的人,宝玉已是个好的了。且玉儿这孩子的性子也改不了的,前儿听说,不知因什么,竟又哭了一场,病了两日,外人如何开解也不行,不留在这府里,还能聘到哪里去呢,宝玉自是她最好的归处。” 怡春噘着嘴说道:“妹妹前儿哭,是想起了去世的姑妈c姑父,又不是为的别的,旁人编派她倒罢了,娘您也人云亦云起来了。”邢夫人笑着抚了抚怡春的头说道:“知道你们姐儿两个好,竟不许旁人说她,玉儿是个可人疼的,我哪里舍得编派她呢,只你想,我都如此想她,你也可知她素日的情形了,你道旁人会如何呢?”怡春只赌气说道:“那起子小人,再不会有好结果的。”这里二人闲话毕,邢夫人又叫人拿了好茶来,怡春才带着茶,带领着丫头婆子回芭蕉坞去了。 却说,香菱自打有孕,且与母亲团圆,就如坠梦中,一二月间才缓过来。薛姨妈早免了她请安,每日里只叫她静养。薛蟠自不必说,只差把她捧在头上供起来。宝钗也隔三差五过来瞧她,陪她说话。 香菱母亲封氏在柳树胡同站住了脚,遂过起日子来,托了薛蟠,又买了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和一个全灶,那男人做门房,女人只管做些浆洗c打扫的活计。全灶是个三十多岁的寡妇,夫死子亡后,被族里的人卖了,只想找个落脚处,安稳度日。这几人到了封氏府上,见人口简单,只封氏一个女主人,且女儿嫁到贾府的亲戚家,遂各个安心做活。丫头青儿仍贴身服侍封氏。周围邻居知她是荣国府的亲戚,倒也没人敢看轻欺侮。 封氏隔着十天半月,就进府里探望女儿香菱。幸而薛家虽借住在贾府,屋舍却在贾府东北角处,且另有门直通街上,可以供薛府中人自由进出。有此便利,倒方便了封氏探望女儿。因封氏与香菱母女历经多年方才团圆之事阖府皆知,俱以为百年难得一闻的稀罕事,故封氏来探望香菱,门房小厮丫鬟等人无不通融,任封氏来去自由。 这日,因近来香菱孕吐得厉害,封氏遂收拾了几件从前自己绣的荷包,每个荷包里放了一包亲手腌制的酸梅子,带着青儿,又到薛家来看香菱。丫头臻儿早迎了出来,接她进去。香菱见母亲来了,高兴的扶着封氏坐下,说道:“娘,您且保重身子要紧,何苦每月里二三次的瞧我。”封氏经这一二月的调养,面色白嫩红润起来,又胖了些,却不是认亲时憔悴老妇的模样了。封氏今日头上戴了一支珠钗,两朵珠花,耳上挂了副圆珠耳坠子,兼且她原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如今恢复了些旧日形貌,端的是位温婉端庄的主母。 封氏拉着香菱的手,笑道:“儿啊,不必惦记我,有那边邢夫人姐妹助着,又有蟠大爷帮衬,我如今日子很过得去。倒是你,怀胎已三月有余,还孕吐着,这几日又瘦了,瞧着叫人心疼的紧。娘带了来腌制的梅子,待你若要呕上来时,只将它含在口中,从前娘怀了你时,这个法子止吐颇有效用,你且试试。” 正说这个时,香菱掩了口,干呕起来,臻儿忙忙的给她抚着后背,封氏忙命青儿取了荷包来,急急将里面的梅子拿了两枚给香菱含了,片刻后,果然止了干呕。封氏搂了香菱在怀里,心疼的说道:“儿啊,且忍耐些,待腹中胎儿过了四个月,料就好了。” 香菱见自己不再干呕,心里瞬时觉的自在多了。遂细细问起母亲日常居家过日子的事,听得母亲家里如今色色齐全,不由得心中高兴。又对母亲悄悄的说道:“大爷昨儿和我说,恐母亲生计艰难,托人在郊外置下了八十亩地,地里的出产权作母亲日常嚼用尽够了,明儿他派庄头到您府里与门房交接,日后,庄子的出产只派人送到门房里头。”又叫臻儿拿了个匣子出来,打开给封氏瞧,封氏见里面是两张纸,拿出来细瞧,一张是地契,一张却是二百两的银票。又有两个五十两的雪白银丝锭子。香菱道:“娘,地契是大爷给的,二百两银票是前儿太太赏的,两个银锭是我平日里攒下的,您拿回去好生过日子。”封氏因邢夫人给了她一千两的银票,且有薛蟠置下的八十亩地,自忖足够过日子用,就不肯要那银票和银锭,只收了地契,道:“我的儿,娘足够花用了,这些银钱你且留了自用,这府里是个富贵窝,料你日常琐碎花用不少,且留着吧。”香菱见母亲坚决不肯收下银钱,只得将银票和银子收入匣子,仍叫臻儿收起来。 封氏与香菱娘两个说了会子话,香菱要留了母亲吃饭,封氏忖着女儿虽然受宠,却不是正经主子,自己是常来的,若一来就要茶要饭,久了岂不叫人说嘴,何必要女儿难做,遂道,“何必麻烦,家里已预备了饭了,回去吃岂不便宜。”遂袖了地契辞了回家。 这日,贾琮随母亲邢夫人瞧了宝玉,遂回禀了邢夫人,去找贾环。贾环正在房中看书,贾琮见了笑道:“环三哥如此用功,想来不日蟾宫折桂有望。”贾环笑容满面,说道:“蟾宫折桂亦或不折桂且是日后的事,如今这几日我且高兴着呢。”贾琮诧异道:“可为着什么呢?”贾环伸手向王夫人院子一指,道:“她们不高兴,哭的越狠,我自是越高兴。”贾琮一怔之下才明白贾环之意,料想是宝玉捱打,王夫人伤心,贾环自是高兴。遂对贾环说道:“何必如此,本是一家子骨肉,若不耐烦,只日后想法离了这里就是。我平日最是个孤陋寡闻的,竟也听得宝玉捱打是因你告诉老爷金钏的事,哪能不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那时节,就有你的好结果了?或者只你也罢了,你姨娘可怎么样呢?” 贾环恨恨的道:“若不是老爷责打他,我还不知他竟在外面勾连戏子,且那戏子竟是王爷的私宠。素日里众人恨不得把我踩在泥里去,把他夸得花一样。如今可怎么了,他还不是在内调戏母婢,在外勾连戏子!我竟不服气这个,就这样,不过将他调戏金钏的事说与父亲听了。恰他与琪官的事发,父亲责打他。如今又岂能怪我?” 贾琮笑道:“宝二哥固然有错,如今业已捱打了账。只你可如何呢?”贾环惊奇道:“我如何了?”贾琮起身背过手缓缓走到窗前,慢慢的说道:“你与彩云——?”贾环本是气愤填膺的与贾琮说话,听得他说起彩云,心里先自虚了,强说道:“她是太太的丫头,这时节你提她作甚?” 贾琮转过身来,看着贾环道:“你也知那是你母亲的丫头?!环三哥,你的私事我也管不得。只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要么不做,既做了,好歹隐秘些,如今连我也知道了,可见你是如何敷衍那丫头,或者你竟是故意以此做幌子误导太太也未可知。只我劝你一句:何必如此?误了自己,亦误了那丫头。”贾环似有所悟,低头不语。 贾琮恐贾环恼了自己,遂又笑着说道:“环三哥,何苦如此纠结,今儿天气好,不如我们一起进园子找兰儿去顽。”贾环方抬头笑道:“如此甚好。”二人结伴去稻香村找贾兰。 且说湘云见宝玉捱打,与黛玉等一起瞧了宝玉。一时众人散去,湘云亦跟着黛玉回潇湘馆,未几,史府派人来接,湘云只得与贾母等告辞回家去了。 惜春自见了宝玉下边血呼啦一片,面色惨白,只心中怕的不行,众人散去,她不敢回去自睡,见姐妹们中,只怡春面色如常,似是胆大的很,遂央着怡春,去芭蕉坞与她一起住。怡春见她吓得面色白的竟如宝玉一般,吓得可怜,遂拉着她手,一同回了芭蕉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香菱自打有了母亲封氏送来的秘制腌梅子,竟没再孕吐过一回,众人啧啧称奇,薛蟠也是直念佛,更是时常将“多亏岳母”等话挂在嘴边,常送些时蔬瓜果给封氏。封氏一时感叹薛蟠虽则不学无术又跋扈,却到底是个实诚人,旋即又感叹若能早些找到女儿,必不令女儿为人妾氏。如此喜忧参半,又想到不过几个月,就能见到小外孙或小外孙女,遂打叠起精神来,常过府去瞧女儿香菱。 薛姨妈闻得薛蟠常有“多亏岳母”的言语,只叫了他来,悄悄嘱咐他不可常常如此,香菱虽好,只是妾罢了,贵妾也是妾,并不是正经主子,妾的母亲如何能让人称为‘岳母’,实在不成体统,若非要如此,只恐日后没有人家敢嫁女儿到自家来。薛蟠听了,道:“妈说的固然有理,只从前提拔香菱为贵妾时,就说过这个话了,凭她是谁家女儿,我要娶,她还敢不嫁?如今不过白叫香菱妈几声岳母,哄她高兴罢了,谁还敢说什么?”薛姨妈恨铁不成钢的气道:“当初你死活要提拔了她,不顾着我的意思,如今竟拿这话出来说嘴,等你日后娶不着媳妇,只别来求我。”薛蟠赌气说道:“不娶就不娶,索性把香菱扶作妻室就是。”薛姨妈听了,气的淌泪,说道:“你出去!三天两日的不着家,如今回来就说这些混帐话,快离了我眼前,我也少生些气,多活些年。”薛蟠见薛姨妈气的厉害,又哭了,忙‘扑通’跪下说道:“妈也不必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我日后再不说‘岳母’就是了。” 薛姨妈只叫他去瞧香菱,打发了他出去。使人叫宝钗回家,聊解愁闷。 薛蟠见不过随口说的几句话气着了薛姨妈,心下懊悔,遂垂头丧气的回到房中。不见伺候的丫头,大怒,喊道:“雨儿,晴儿,倒茶!”不见大丫鬟雨儿c晴儿进来,只一个小丫头子叫叶儿的抖抖索索的进来倒了茶,薛蟠一把将茶碗砸在地上,口中只对叶儿喝道:“你姐姐们都哪里去了?我要口茶都叫不来人,真真找打了。”那叶儿吓得抖成一团,只哆嗦着说道:“香姨娘的妈送了一匣子小玩意来,说是给要姐姐们的,姐姐们都去了香姨娘的屋子。”薛蟠听得是香菱妈来了,压下怒火,径直往香菱房中来。 香菱不是正经主子,因此上没与薛蟠住在一起,只在西厢辟了一大一小两间屋子给她和丫头臻儿住。如今她房中正热闹着,封氏并没来,只派了丫头青儿送了一匣子玩意过来,说是给太太c蟠大爷屋里的姑娘们的。原来,那封氏知书识礼兼且饱经风霜,是个有见识的,为着给女儿做脸面,每常来薛家俱是妆扮妥当。又想着打点好府里的丫头们,此时交好她们,平日里若有个风吹草动,也有人肯来通风报信,女儿不至于做个聋子瞎子。待孩子顺顺当当生下来,好生教养,女儿日后有靠。遂隔三差五的,也送些珠花c市面上流行的玩物等给丫头们顽。今儿,是送了一匣子用银子做的刻镂银丝花朵,每朵只有小指头大,芯子是用米粒大的红珊瑚珠做的,一串串的,也能饰于鬓边,也能戴在手腕子上。有牡丹的,玫瑰的c水仙的等等样子,不值什么钱,只那份精致细巧讨人喜欢。 薛蟠进来时,青儿c臻儿c雨儿c晴儿c同喜c同贵俱都在此,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个说,‘我要那串玫瑰花的’,那个道‘我这串花朵比你的那串大’,嬉笑不已,见薛蟠进来,忙都请安后散去。香菱扶着肚子走过来,笑道:“给大爷请安,大爷回来是有什么事?” 薛蟠见了香菱的肚子即喜笑颜开,将烦闷瞬时抛到脑后,忙扶香菱到床上坐下,笑道:“可还行什么礼呢,今儿身子还好?孕吐了没有?不妨多含些岳母送的梅子,若吃完了,我去向岳母再讨些来家。”香菱见他在众人面前不避嫌疑,遂红了脸,此时众人已散去,只余青儿c臻儿在房中。香菱含羞说道:“大爷,哪有您服侍我的道理,快坐下吧。今儿还好,想是腹中的孩儿体贴,这几日都没孕吐。娘送的梅子还有好些呢,且够吃了。”香菱请薛蟠坐下,臻儿已上了茶来,香菱命她们退下,对薛蟠悄声笑道:“知道大爷对我好,只别在人前再说什么‘岳母不岳母’的话了。虽则我知道大爷是体贴我,哄我高兴的意思,可倘或传出去,对大爷不好。且旁人知道了,不说是大爷体贴我,只恐反说我不知体统c是个轻狂人呢,反对我不好了,岂不违了大爷原本的好意了。”香菱娇声软语说来,薛蟠又回想起薛姨妈的话,不由点头道:“我日后不提就是了。”瞧着香菱从内到外透着艳光的脸,不由得心痒痒,只想到香菱腹中还有胎儿,只得罢了。遂又不在意的道:“没人嫁也好,正好扶你做正室,你如今的出身配我也尽够了。”香菱忙伸手捂住薛蟠的嘴,急道:“我的爷,可别出去说这个,传扬出去,我还活不活!且饶了我吧。”二人又说了一会话,薛蟠出去,青儿c臻儿方又进来。香菱见匣子里还有几串银丝花,遂命二人每人捡了两串,命臻儿送青儿出去。香菱将匣子收起来不提。 且说,宝玉捱打,王夫人心痛至极。王夫人虽也恨他平日里只与姐妹们混在一起,不肯上进念书c在仕途经济上图谋。若贾珠活着,她再不说什么,可如今只宝玉这一个在身前,他就是她的命,这回被打的这么狠,她如何肯善罢甘休呢,没法怨恨贾政,只得悄悄的打听事情始末,方知固然是宝玉自己不争气与个戏子勾勾连连,可也有贾环告诉老爷的缘故在里面,遂越发恨起赵姨娘和贾环。 这日晚间,王夫人惦记宝玉的伤势,遂命婆子叫伺候宝玉的一个人来,不料想竟是袭人过来了。王夫人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见她来了,说:“不管叫个谁来也罢了。你又丢下他来了,谁伏侍他呢?"袭人见说,连忙陪笑回道:“二爷才睡安稳了,那四五个丫头如今也好了,会伏侍二爷了,太太请放心。恐怕太太有什么话吩咐,打发她们来,一时听不明白,倒耽误了。”王夫人道:“也没甚话,白问问他这会子疼的怎么样。”袭人道:“宝姑娘送去的药,我给二爷敷上了,比先好些了。先疼的躺不稳,这会子都睡沉了,可见好些了。”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没有?"袭人道:“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喝,。要吃酸梅汤。我想着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才刚捱了打,又不许叫喊,自然急的那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心里,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心里,再弄出大病来,可怎么样呢。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 "王夫人道:“嗳哟,你不该早来和我说。前儿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点子的,我怕他胡糟踏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烦,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就香的了不得呢。”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袭人道:“只拿两瓶来罢,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够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 彩云听说,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那一个写着"玫瑰清露"袭人笑道:“好金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子,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笺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糟踏了。” 袭人答应着,方要走时,王夫人又叫:“站着,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袭人忙又回来。王夫人见房内无人,便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袭人道:“我倒没听见这话,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王夫人摇头说道:“也为这个,还有别的原故。”袭人道:“别的原故实在不知道了。我今儿在太太跟前大胆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说了半截忙又咽住。王夫人道:“你只管说。”袭人笑道:“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王夫人道:“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王夫人一闻此言,便合掌念声"阿弥陀佛",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亏了你也明白,这话和我的心一样。我何曾不知道管儿子,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了?只是有个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 通共剩了他一个,他又长的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若管紧了他,倘或再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那时上下不安,岂不倒坏了。所以就纵坏了他。我常常掰着口儿劝一阵,说一阵,气的骂一阵,哭一阵,彼时他好,过后儿还是不相干,端的吃了亏才罢了。若打坏了,将来我靠谁呢!"说着,由不得滚下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悲感,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伏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的倒不好了。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每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内有因,忙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好,。所以将你和老姨娘一体行事。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头一样。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教别人知道就是了。”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一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人,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作有心事,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一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声名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 "袭人连连答应着去了。回来正值宝玉睡醒,袭人回明香露之事。宝玉喜不自禁,即令调来尝试,果然香妙非常。 且说那厢王夫人心中畅意,忖着自己近来正想法劝着宝玉,不料想宝玉身边竟有这么个丫头,想自己所想,思自己所思。如今听闻这丫头一番话,素日对宝玉的担心倒能放下一些来。有这么个妥当人在旁边劝着宝玉好,实在让人高兴。日后收了房,自是对这丫头最好的回报了。 这日怡春带着红珠与几个小丫头子出了园子,先见了薛姨妈,复又来看香菱,见她如今因怀着胎,不似往日弱不胜衣的模样,上面不过一件家常白底粉蝴蝶恋花绫缎袄,下面一件象牙色的石榴裙,腰腹鼓起,精神好的很。香菱见怡春来了,忙忙的出来接着,怡春笑道:“近日来可怎么样?眼瞧着身子好的很。”香菱抿嘴一笑说道:“近来不大孕吐,身子爽利多了。快进来坐吧。臻儿上茶!”请怡春在外间花厅坐下,臻儿上了茶来,怡春道:“你快坐下吧,我又不是旁人,可忙什么呢。前儿,你娘送了我些樱桃吃,那樱桃儿又大又香甜,难为老夫人怎么弄了来,明儿你见了你娘,替我谢谢她老人家才是。”香菱笑道:“是呢,那樱桃是好,原是那日我说想吃些樱桃,大爷命人上街去寻,寻来的也是又大又圆,只吃起来不香甜。我娘来了听得了,回去命人四处寻摸,在郊外四十里的一个叫揽秋庄的地方寻着了两小篓樱桃,听说是一户人家的多少年了的樱桃树上结的,每年不过收十几篓c早早就让人买走了,只剩下两篓,要留下给家里怀孕的媳妇吃,那派去的人死活磨破了嘴,花了两倍的价钱,才匀了两小篓回来,我娘尝了果然香甜的很,给我留了一篓,那一篓给我们太太c大爷c宝姑娘c那边大太太c大太太的妹妹府上c还有姑娘你那里分了,因实在是稀少,每处只一匣子罢了。”怡春笑着说道:“我说呢,我瞧这果子稀罕,遂请园子里的姐妹们来尝,她们都说这果子香甜的很,原本想腆脸央着你娘再给我些,如今只得罢了。”香菱掩口笑道:“我那一篓子也早吃完了,若想再吃这个,只得明年早早的派人去揽秋庄买了。” 二人在厅中说话,外面小丫头们也悄悄说话顽笑。怡春的一个小丫头纯儿对臻儿说道:“如今姐姐的主子是贵妾,姐姐必也水涨船高,月钱可涨了?”臻儿虽是香菱的大丫头,年纪却小,与这纯儿仿佛,纯儿问的原有些唐突,她也不觉得,只天真烂漫的笑道:“可不是涨了月钱,如今每月也有一吊钱了。”纯儿羡慕道:“比我们这样的多出来一半还多呢。”臻儿笑道:“若不是姨娘与她娘骨肉x团圆,她如何能作了贵妾,我们跟着的人如何又能涨了月钱呢。照这个话说来,真真要谢你们太太姐妹两个了。” 纯儿点头,又咬着耳朵对臻儿说:“是真的母女?可准了的?不会错了吧。”臻儿叹道:“再准不过,后来对景俱对上了。不提姨娘身上的标记只有她娘知道。且这里面还有个事体,也对上了。今儿你既问了,我定会细细说与你听,明儿人问你,你也好答她。你再料不到,当初我们家大爷从拐子手里买了姨娘回来,偏摊上了官司,那断案的老爷叫贾雨村,说是断案那时节,贾老爷见了姨娘眉心的红痣就心里起疑,只使人再三问了姨娘可记得小时家在哪里,姨娘只不记得了,才罢了。你且猜猜那葫芦庙在哪里?” 见纯儿摇头,笑道:“你再猜不到的,那葫芦庙原在姨娘家的隔壁,这贾老爷与姨娘的父亲有旧,亦见过小时的姨娘。且贾老爷未出仕前曾在葫芦庙住过,亦受过姨娘父亲的接济。后来,姨娘被拐子拐走,葫芦庙也烧了,姨娘的家没了。姨娘的父亲c母亲投奔了姨娘的姥娘家,因家计日益艰难,又兼怎么找也找不见姨娘,姨娘的父亲竟被个疯道人度走了。那贾老爷此时在南边业已升了知府,偶见了姨娘母亲的婢女在街上,遂寻到姨娘的母亲落脚之处。问起姨娘的父亲,听说跟了个疯道人走了,不由感叹,又见姨娘的母亲落魄,遂讨了那婢女去,以此给了姨娘的母亲金银绸缎以酬谢。后来那贾老爷做了江南巡盐御史林老爷的独生女儿的老师,又后来,那婢女生了儿子,原配又一病死了,竟做了正室夫人。”那纯儿听到此,说道:“这比那外头的话本子上的故事还曲折离奇,听得我头晕。”臻儿掩口笑道:“这不算什么,更巧的是,你只猜那巡盐御史的独生女儿是谁?”纯儿摇头说道:“这如何能知道呢?”臻儿悄声道:“正是你们府里的林姑娘,同你们姑娘一起住园子里呢。”纯儿已经听呆住。 红珠在旁也听住了,遂啧啧称叹。又问臻儿:“又如何知道贾老爷的事呢。”臻儿叹道:“你竟不知,这世上的事兜兜转转,自有因果。姨娘母女团圆,阖府皆知。那贾老爷如今竟与宝二爷也常在一起应酬的,得知此事,还派人给我们家大爷道恼,只说当日也曾十分探问姨娘,只姨娘前事俱不记得,那时节也只得罢了。后来又派人给姨娘的母亲送了礼,只说庆贺母女团圆。” 不提屋外丫头们说话,只说厅里怡春与香菱相谈甚欢。香菱对怡春感激说道:“如今我只恐娘在外面一个人住,孤独的很,幸而能与大太太c邢姨妈家c这府里常常来往。”怡春笑道:“我娘日常与二婶娘也无甚话可说,且二婶娘管家也忙,倒与你娘她老人家很说的来。况待你的孩儿生下来,且有她老人家忙呢,那时节,你可还担忧什么孤独呢。”香菱笑着点头称是。 怡春眼见天要到午时,忙辞了香菱,带领红珠等回了园子。路过怡红院,又进去探望了宝玉,说了几句话,方回自己的芭蕉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且说那日听得湘云已有人家相看,邢夫人也着了急。眼看湘云有了人家,湘云与黛玉同样年纪,比着怡春还小了一岁,较迎春更是小了两岁有余,邢夫人自忖迎春的亲事亦要着紧起来。 此前,邢夫人先操办了青湖c青海与荷香c荷叶的亲事。青湖c青海与荷香c荷叶俱是跟了她经年的心腹,若不是十个青死活不肯脱籍,邢夫人早放了他们自由身。青山c青河c青日c青月c青星这些年一径在南边庄子上管着田庄c养珠c山林的营生,业已在当地娶妻生子。青雨c青胜跟着贾琮。青渡专管着南边与京中两头跑的事体。 先时,桂香也是邢夫人心腹,与福来成亲时节,邢夫人明面上给了桂香五十两压箱银,又赏了些四季衣裳,从私库里拿出了各色绸缎绢纱细棉布十匹,又私下给了桂香五十两银子。如今比从前银钱丰盛,故虽邢夫人在明面上给的贺礼与先时桂香的一样。暗地里又填了许多。先在外头给两对新人各买了个一进的小院,小院里明暗主侧也有十来间屋子。另给了每对新人一千两银子,每人四季衣裳各八套。点了青湖c荷香做自己的内外管家。又到郊外另置了两百亩的地,点了青海做庄头。四人含泪叩谢。 府中与他们交好的下人们也纷纷前来送礼,去新房子帮着拾掇不提。 邢夫人这日在房中卸妆,外头人报,老爷回来了。邢夫人起身将贾赦迎进来,见他面上带着笑,遂亦一边笑着说道:“老爷回来了,可是有事吩咐?”一边服侍贾赦宽了外面大衣裳。新提上来的菊香倒了茶来,菊叶服侍邢夫人擦了脸。贾赦瞧了两个丫鬟一眼,说道:“太太换了新人服侍,可还顺手?”邢夫人道:“丫头小子们年纪渐大了,跟了我这些年,自要给他们些恩典。老爷也听说了?青湖与荷香c青海与荷叶前儿成亲,搬外头去住了。青湖c荷香平日里仍管着我的事。青海c荷叶到我新置办的茉花庄管事去了。事先没有请老爷示下,只因我以为老爷自来懒理这些琐碎小事。如今老爷是怪我了?” 贾赦说道:“不过是问太太一句,如何竟招了太太这一大篇子话来,我不过白问一句罢了。你的人自凭你处置就是。”邢夫人细瞧了贾赦神色,不似生气,遂笑道:“如此甚好。”贾赦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又道:“明儿,南安王爷爱宠生辰,请人去吃酒,我带着琮儿去应酬应酬,如今他有太太管教,颇能见得人了。” 邢夫人冲他一笑说道:“难道只琮儿颇能见得人?”在烛光映衬下,贾赦难得见邢夫人如此温婉活泼,遂温声道:“前儿我那扇袋c荷包旧了,迎儿c怡儿瞧见,转过天就给我做了新的孝敬了来,这几个儿女,太太俱都教养的很好,辛苦太太了。” 若是一对恩爱夫妻,夫对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做妻的定要感激涕零,愈加鞠躬尽瘁,以酬知己。只可惜,邢夫人自忖与贾赦不过是相敬如宾的c不知何时就要分开的生活上的队友罢了,真真辜负了此情此景。然,面上却感激说道:“有老爷的这番话,我死而无憾了。” 邢夫人想到贾赦这时节高兴,遂说道:“老爷,前儿,湘云丫头来给老太太请安,二太太说她家里已来人相看。迎儿比她还大着两岁,您在外头常走动,且替迎儿寻摸寻摸。”贾赦一愣说道:“迎儿都到了这个年纪了?我且记下了。”邢夫人心里嘲笑贾赦几句话又露出渣爹本色,自己女儿年纪多大都不记得,可还能指望他什么?遂忙说道:“老爷且记着,我也替她寻摸着,有那等好人家,那时再请老爷示下。”贾赦点头,又低头瞧了怀表,说道:“天晚了,安置吧。”二人睡下不提。 却说那日,贾环c贾琮一起去园子里找贾兰玩耍。 路过怡红院,院门半开着,见有丫头们在院内晾晒衣裳纱被等物,里面的芭蕉树叶被阳光照的亮闪闪的,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倒被衣裳纱被等物挡了大半。贾琮瞧了一眼见有丫头在院子当中就低头朝前走,贾环也瞧了,撇嘴道:“谁家嫡庶也有别,只咱们府里与别家不同,凤凰蛋一朝掉在花丛里,竟卧在那里不出来了。你竟不知外头都如何说的,连我这素无体面的人都听不得呢。” 贾琮心中疑惑亦日久,男女七岁不同席,自来圣贤书中这么样说。不知为何,宝二哥却与姐妹们住在一个园子里。从前都年纪小也罢了,如今都十多岁了,尤其薛家姑娘早已及笄,如何还在这里面住着呢。 如今二人俱有亲姐在园子中住着,幸而是亲的堂姐妹,倒也不妨。只林姑娘与薛姑娘,恐于名声有碍。 家中长辈许是有联姻之意,可两位姑娘岂能都娶,总要误了一个。不是林姑娘,就是薛姑娘。贾琮虽如此想来,却未与贾环言说。 贾环嗤笑道:“府里众人心中明白,只嘴上不说罢了。你是明白人,料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平日里只说什么世代簪缨,诗礼大族,可做事如此不堪,竟不顾旁人死活。许是我料错了,自也是两厢情愿的罢!” 贾琮叹道:“两厢情愿?!只恐身不由已还多些。”贾环道:“可是你知道些内幕不成?”贾琮摇头,说道:“哪里来的内幕,不过是我私下里胡乱想的罢了。”又道:“何苦为这个操心,咱们只干咱们的就完了。想来旁人的事长辈们自有主张。” 一时眼瞧着前面就到了稻香村,贾环说道:“每回到这里,虽外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内有杏花开得蓬勃正盛,但只瞧着那黄泥筑就的矮墙,用稻茎掩护的墙头,我就厌烦起来。偏在一片锦绣中弄了这么个怪模怪样的屋舍,实在不解其意。” 贾琮笑道:“当日建此园时,听闻二叔言此处道,‘固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你且小心,若今日说话传到二叔耳朵里,且有你好瞧!”贾环一缩脖,道:“好琮儿,今日你我之言语切勿张扬才好。”贾琮一笑说道:“自当如此。” 已有稻香村的丫头瞧见了二人,报给了李纨。李纨遂谴了贾兰来迎,贾兰先深施一礼,说道:“环叔c琮叔近来可好?请随侄儿进去。”贾环嗤笑:“小书呆,昨儿还在怡红院见过,我们自然还好。”见贾兰涨红了脸,贾琮忙笑对贾兰说道:“才我与母亲瞧了你宝二叔,出了怡红院,闲来无事,我去瞧你环叔,见天气好,相约一起来找你顽。”贾环贾琮先拜见了李纨,说了几句话,李纨只说让他们自己去顽。三人就去了贾兰书房,见房中窗前的大案正中,一张纸上尚有未干的墨迹,贾琮拿起纸细瞧,点头道:“你的字比先又好了。”放下纸,坐在椅子上,早有伺候的丫头上了茶来。贾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是普洱?正合我的口味。”贾环也喝了一口道:“瞧这汤色是三年往上的陈茶了,若能再往前,味就更好了。” 贾兰也缓缓啜了几口,方放下茶杯笑道:“昨儿我的茶喝完了,原本要到母亲那里取些,偏服侍的人说,还有上次邢家舅爷爷从南边带回来的茶没动,取出来看时正是普洱,人都说搁的越久味越好,遂今儿给两位叔叔上来尝尝。” 贾琮笑道:“我说呢,舅舅也送了给我,如今还喝着,偏我没尝出来。”贾环也笑,说道:“邢家舅爷原也送了茶给我,因我喜欢普洱,早早喝完了。那时和此时的味自是不同,你辨别不出,此时我亦没尝出来。” 说了一会话,三人出来稻香村。因贾琮说起,如今园中姐妹们俱已长大,男子在其中多有不便,不如到外头去逛逛,三人遂点了小厮随从,浩浩荡荡的去外面逛了。 且说那厢邢姨妈一朝分娩,诞下一位公子。张耀祖大喜,孩儿洗三时大发请帖。邢夫人带着迎春c怡春c黛玉去张府贺喜,香菱的娘封氏夫人也去道喜,邢容辉及与张耀祖交好的同僚们俱来贺喜。男客自有张耀祖带着大儿c二儿陪着。 邢姨妈只管坐月子,好生躺在房中休息。二门里自有嘉馨总揽全局。邢夫人带着迎春c怡春c黛玉并封氏夫人帮着陪客。来贺喜的夫人太太们,只邢夫人品级最高,故邢夫人陪着吃茶说话,那些夫人太太们只觉受宠若惊,因只说些平常过日子的话,倒也其乐融融。也有带了小姐姑娘们来的,按着嘉馨的安排,自有怡春带了去三进院子的待客花厅里去坐,那里早有黛玉c迎春陪着说话。怡春c黛玉c迎春俱是头一遭待客,幸而三人自忖大家出身,为脸面着想,不落人褒贬,只使出十二分精神,倒也妥当。 嘉馨只在二进花厅坐定,丫头婆子流水样的来请示下,她发号施令,指挥若定,安排的事事妥当。此事过后,迎春c黛玉c怡春等啧啧称奇,没料到不过一段时日不见,嘉馨竟长进若此了。 怡春c黛玉c迎春只觉好容易熬到午饭时节。遂陪着众家小姐姑娘们走到二进正房正厅。那里设了两桌,一桌太太夫人们,一桌小姐姑娘们,丫鬟婆子自去别房招待。坐席时,照例让收生姥姥坐在正座上,作为上宾款待。一时吃完洗三面,由接生姥姥主持“洗三”仪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一时饭毕,由收生姥姥主持“洗三”,产房外厅正面设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c琼霄娘娘c云霄娘娘c催生娘娘c送子娘娘c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早有盛有以槐条c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以及一切礼仪用品已摆好。奶娘抱了小公子出来,收生姥姥接过来,先是请邢夫人带头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余者依着长幼尊卑添盆,也有放碎银子的,也有放桂元c荔枝c红枣c花生c栗子之类的喜果,也有放金银锞子的。收生姥姥见人放什么,就口中不停嘴的说些祝词。 填盆后,收生姥姥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c八十儿c歪毛儿c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这才开始给婴儿洗澡。那小公子受凉后哇哇大哭,谓之“响盆”。那收生姥姥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什么“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婴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婴儿梳头打扮一下,说什么“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女婿)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用鸡蛋往婴儿脸上滚滚,说什么“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洗罢,把孩子捆好,用一棵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说:“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等等不一而足。 邢夫人固然看的稀奇,迎春c怡春c黛玉俱是大家小姐,从前到哪处去见这些,此时自是看的目不转睛。待仪式完毕,来贺的宾客纷纷辞去。嘉馨方腾出空来,与迎春c怡春c黛玉说话。邢夫人进房中自与邢姨妈说话。 丫头搬了椅子在床边,请邢夫人坐下。邢夫人见邢姨妈精神很好,遂笑道:“身子可觉得怎么样?我瞧你气色很好。嘉馨也大了,才见她色色安排齐全妥当,如今你少操多少心。”邢姨妈也笑道:“我好的很。姐姐说的是。多亏有她,省了我多少事,平日家事大多与她商量,替我排忧解难的。我还想,她的好日子也定了,只恐明年就要出阁。若这一胎是个女儿才好,谁料想竟又是个小子。”邢夫人说道:“多子多福,管他是小子亦或是丫头,要我说都好!只嘉馨确是个好的,就比如我的怡儿一样,若真明儿出阁,可不是割了心头肉一样。”邢姨妈点头,道:“待我出了月子,明儿先把老大的亲事办了,再嫁嘉馨出去。”邢夫人道:“与嘉馨作亲的孩子明年也十八了,成亲也好,省的年纪老大,家里给安排通房什么的,待她嫁过去还要操心这个。”邢夫人来自现代社会,原本心里不赞成孩子们年轻轻的就成亲,这里女孩大多十五六岁就成亲,有的家里欲多留女孩几年,也俱在十八岁前嫁了。后来邢夫人发现,这里的人发育相当早熟,不止心理,通常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身体发育就玲珑有致,颇似现代社会的二十岁左右。成亲完全没问题,只生孩子还需再等等。遂认同邢姨妈将明年已经十六岁的女儿嫁过去。 邢姨妈听了叹道:“可不是呢,我也这样想,何苦到那时弄的小妾通房一大堆,只为了舍不得孩子留着她,反倒给她添烦恼。待日后她有了孩儿,多少小妾通房的也不必管她了。”邢夫人虽无法完全赞同妹妹的话,也不好反驳她,毕竟在这红楼里,这样就是常态。遂点头。又想起大外甥,说道:“嘉祥的亲事拖了这几年,也该办得了。”邢姨妈道:“李家的姑娘也可怜,从前日子都定下了,偏祖父没了,要守孝一年,刚除服不到两月,祖母又去了,又守孝一年,这不,才刚除服家里就立派了人来,我与你妹夫商量了,成亲的日子就订在两月之后的二十六。”邢夫人道:“李家姑娘也有十九了吧,也怪不得家里着急,再拖一拖就成老姑娘了。”邢姨妈道:“我虽也疼她,也没有委屈了自己儿子的道理,问起嘉祥,偏他是个执拗的,只说成亲前不纳通房小妾。倒让李家感动不已,听闻给姑娘的嫁妆都添了几分。”邢夫人道:“想是李家见了女儿得了夫家的看重,自也抬高了姑娘的身价。正是两好并做一好,天作之合。”见邢姨妈有些疲累,遂告辞出来。 嘉馨与迎春c怡春c黛玉四人正喝茶说话。怡春兴奋说道:“我从前没见过给婴儿洗三,今儿在你家可长见闻了。”迎春笑道:“小公子白白胖胖的甚是可爱,他哭的那时节我心疼得了不得。”黛玉也掩口笑道:“只不知那姥姥手中拿着秤砣做甚么,她口中念念有词,只不知说的甚么?”嘉馨哈哈大笑道,“我原也不知道,但昨儿先演练了一遍,只没把弟弟抱出来罢了,我为你们解惑就是了。”遂说道:“那收生姥姥拿起秤砣比划时说的是‘秤砣虽小压千斤’,也是个好意思:祝愿弟弟日后飞黄腾达,位列朝堂,举足轻重。”黛玉等三人笑,原是这个意思。怡春道:“那时我生恐那姥姥拿不住它,倒把弟弟砸伤了呢。”众人俱笑成一团。 一时,见邢夫人从里面出来,四人起身行礼,邢夫人夸了嘉馨几句,嘱咐她过几日去园子里顽,遂带领怡春等三人坐车回家去了。 邢夫人回房后,菊香服侍她卸了钗环,宽了大衣裳,换了家常襦裙,又净了面,方缓缓卧在软榻上。菊叶过来捶腿。邢夫人闭目养神,心里想着,妹妹家的嘉祥成亲后,即到了弟弟邢荣辉的好日子。弟妹安排妥当了,唯余女儿怡春。若要为女儿找个好人家,必要先将迎春的亲事定下来。若按照前世红楼中所说,离抄家也就四五年的功夫。这四五年,亦足够她提前布局,将私产私房隐匿起来,将迎春c怡春嫁出。若能为宝钗找个好人家则是意外之喜,下剩宝黛之事把握更多矣,若不能,她亦尽力了。想毕,缓缓睡去。 且说迎春回去,见司棋疲惫,遂说道:“你跟着我劳累了一日,且去梳洗,叫绣橘进来伺候就是。”司棋笑道:“谢姑娘体恤。我今儿不知怎么的困得不行,从张府回来就觉眼皮子直往下耷拉,我这就叫了绣橘来。”遂出去叫了绣橘上来,方转身回房,不及梳洗就沉沉睡去。绣橘伺候了迎春卧下,见迎春闷闷不乐,又不知在张府怎么了,遂不敢说什么,见迎春合上眼睛,只悄悄的到外面听叫答应。 迎春除了东府,从未去过外头别人家。此次邢夫人肯带着她出去露面应酬,她高兴,心中也十分感激。诸位夫人太太们的恭维让她既羞涩又高兴,兼且见了洗三仪式,颇开了眼界。只闻得邢夫人说嘉馨明年出阁,不由触动了心事。前儿湘云来王夫人说已有人家相看湘云,她就不自在,今儿听了嘉馨的消息,想到自己年纪比嘉馨还大着一岁,府中却无人为自己做主,遂闷闷不乐。 黛玉晚上卧在床上,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想,今儿去张府,见了那许多太太姑娘们,论气度,无人比得上自家太太们,论聪明灵秀,无人比得过自家姐妹。然而,虽人物粗些,其人其事却也鲜活有趣。又想到邢夫人素日行事令人敬佩,就因出身,做了继室,遂在府中处处被人排揎。老太太也不大待见,竟连琏二哥c凤嫂子也不恭敬她,委实令人可惜可叹! 却说宝钗送药丸给宝玉,听袭人失口说是薛蟠挑唆人来告宝玉,因素知薛蟠情性,心中已是信了。她并不知袭人是听焙茗说的,那焙茗也是私心窥度,并未据实,竟认准是薛蟠说的。那薛蟠都因素日有这个名声,其实这一次却不是他干的,被人生生的一口咬死是他,有口难分辨。 这日正从外头吃了酒回来,见过母亲,只见宝钗在这里,说了几句闲话,因问:“听见宝兄弟吃了亏,是为什么?"薛姨妈正为这个不自在,见他问时,便咬着牙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都是你闹的,你还有脸来问!"薛蟠见说,便怔了,忙问道:“我何尝闹什么?"薛姨妈道:“你还装憨呢!人人都知道是你说的,还赖呢。”薛蟠道:“人人说我杀了人,也就信了罢?"薛姨妈道:“连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说的,难道他也赖你不成?"宝钗忙劝道:“妈和哥哥且别叫喊,消消停停的,就有个青红皂白了。"因向薛蟠道:“是你说的也罢,不是你说的也罢,事情也过去了,不必较证,倒把小事儿弄大了。我只劝你从此以后在外头少去胡闹,少管别人的事。天天一处大家胡逛,你是个不防头的人,过后儿没事就罢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是你干的。不用说别人,我就先疑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薛蟠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生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又见宝钗劝他不要逛去,他母亲又说他犯舌,宝玉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的乱跳,赌身发誓的分辩。又骂众人:“谁这样赃派我?我把那囚攮的牙敲了才罢!分明是为打了宝玉,没的献勤儿,拿我来作幌子。难道宝玉是天王?他父亲打他一顿,一家子定要闹几天。那一回为他不好,姨爹打了他两下子,过后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说是珍大哥哥治的,好好的叫了去骂了一顿。今儿越发拉下我了!既拉上,我也不怕,越性进去把宝玉打死了,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 一面嚷,一面抓起一根门闩来就跑。慌的薛姨妈一把抓住,骂道:“作死的孽障,你打谁去?你先打我来!"薛蟠急的眼似铜铃一般,嚷道:“何苦来!又不叫我去,又好好的赖我。将来宝玉活一日,我担一日的口舌,不如大家死了清净。”宝钗忙也上前劝道:“你忍耐些儿罢。妈急的这个样儿,你不说来劝妈,你还反闹的这样。别说是妈,便是旁人来劝你,也为你好,倒把你的性子劝上来了。”薛蟠道:“这会子又说这话。都是你说的!"宝钗道:“你只怨我说,再不怨你顾前不顾后的形景。 "薛蟠道:“你只会怨我顾前不顾后,你怎么不怨宝玉外头招风惹草的那个样子!别说多的,只拿前儿琪官的事比给你们听:那琪官,我们见过十来次的,我并未和他说一句亲热话,怎么前儿他见了,连姓名还不知道,就把汗巾儿给他了?难道这也是我说的不成?" 薛姨妈和宝钗急的说道:“还提这个!可不是为这个打他呢。可见是你说的了。”薛蟠道:“真真的气死人了!赖我说的我不恼,我只为一个宝玉闹的这样天翻地覆的。”宝钗道:“谁闹了?你先持刀动杖的闹起来,倒说别人闹。”薛蟠见宝钗说的话句句有理,难以驳正,比母亲的话反难回答,因此便要设法拿话堵回他去,就无人敢拦自己的话了,也因正在气头上,未曾想话之轻重,便说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 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话未说了,把个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薛蟠见妹妹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了,便赌气走到自己房里安歇不提。 这里薛姨妈气的乱战,一面又劝宝钗道:“你素日知那孽障说话没道理,明儿我叫他给你陪不是。"宝钗满心委屈气忿,待要怎样,又怕他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各自回来,到房里整哭了一夜。 且说薛蟠赌气回房,早有耳报神报与香菱知道。香菱打听得事情原委,见是母子兄妹之间的事情,不宜过问,遂未去薛蟠房里解劝,只做不知。次日,薛蟠起个大早,因不知薛姨妈是不是还生气,故不敢过去,只到香菱房里打了个转,见香菱这里平安无事,踌躇半晌才往薛姨妈屋子走去。 那边宝钗一早起来,也无心梳洗,胡乱整理整理,便出来瞧母亲。来至家中,只见母亲正自梳头呢。一见她来了,便说道:“你大清早起跑来作什么?"宝钗道:“我瞧瞧妈身上好不好昨儿我去了,不知他可又过来闹了没有? "一面说,一面在她母亲身旁坐了,由不得哭将起来。薛姨妈见他一哭,自己撑不住,也就哭了一场, 一面又劝他:“我的儿,你别委曲了,你等我处分他。你要有个好歹,我指望那一个来!"薛蟠在外边听见,连忙跑了过来,对着宝钗,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只说:“好妹妹,恕我这一次罢!原是我昨儿吃了酒,回来的晚了,路上撞客着了,来家未醒,不知胡说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生气。”宝钗原是掩面哭的,听如此说,由不得又好笑了,遂抬头向地下啐了一口,说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我知道你的心里多嫌我们娘儿两个,是要变着法儿叫我们离了你,你就心净了。”薛蟠听说,连忙笑道:“妹妹这话从那里说起来的,这样我连立足之地都没了。妹妹从来不是这样多心说歪话的人。"薛姨妈忙又接着道:“你只会听见你妹妹的歪话,难道昨儿晚上你说的那话就应该的不成?。当真是你发昏了!"薛蟠道:“妈也不必生气,妹妹也不用烦恼,从今以后我再不同他们一处吃酒闲逛如何?"宝钗笑道:“这不明白过来了!"薛姨妈道:“你要有这个横劲,那龙也下蛋了。”薛蟠道:“我若再和他们一处逛,妹妹听见了只管啐我, 再叫我畜生,不是人,如何?何苦来,为我一个人,娘儿两个天天操心!妈为我生气还有可恕,若只管叫妹妹为我操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口里说着,眼睛里禁不起也滚下泪来。薛姨妈本不哭了,听他一说又勾起伤心来。宝钗勉强笑道:“你闹够了,这会子又招着妈哭起来了。”薛蟠听说,忙收了泪,笑道:“我何曾招妈哭来!罢,罢,罢,丢下这个别提了。叫丫头来倒茶妹妹吃。”宝钗道:“我也不吃茶,等妈洗了手,我们就过去了。”薛蟠道:“妹妹的项圈我瞧瞧,只怕该炸一炸去了。”宝钗道:“黄澄澄的又炸他作什么?"薛蟠又道:“妹妹如今也该添补些衣裳了。要什么颜色花样,告诉我。”宝钗道:“连那些衣服我还没穿遍了,又做什么?"一时薛姨妈换了衣裳,拉着宝钗进去,薛蟠方出去了。 且说这些年邢容辉因与姐姐们合股做那养珠的生意,也颇攒了些银子,将祖宅修缮一新,又修了个园子。如今又有了九品的出身,是自己正经考上的,虽是从进士,也非那些捐官可比。眼看又要娶亲,偏有个八品的位子空缺,忙送了上官一份大礼,竟跳过了从八品,上官将他直接升做八品,每日里虽然仍抄抄写写,毕竟升了官,也是一喜。遂召了贾府子弟在集贤楼聚饮,见了贾琮,问他宝玉如何了,贾琮说道:“宝二哥如今仍卧在床上养伤。”又问贾环,“怎么兰儿还在家里死读书不成?也该出来应酬应酬,见些外人才是。”贾环笑道:“大嫂子拘着他拘的紧,他自家也不爱出来。”薛蟠早嚷嚷起来,“邢舅爷还说什么,他们只管不来,咱们只管乐咱们的就是。”邢容辉笑道:“蟠儿说的是,咱们只管饮酒听曲儿就是。”遂劝起酒来。贾蓉c贾蔷c贾芸等俱开怀畅饮。至晚方兴尽而散。 转过天,又找了个私宅宴请了同僚。因他是荣国府贾赦的舅子,又素日是个大方的,故同僚们给他脸面,差不多的俱来了。这私宅是个半老的妈妈带着几个标致的女孩,女孩们读书识字,且俱有技艺。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或擅长一样,或擅长两样的,只招待那等斯文读书人的所在,并无其他龌龊。上官坐了主坐,其他人等按着尊卑排了座次。邢容辉敬过主官,遂挨个敬同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邢容辉命女孩们上来吹拉弹唱。同僚们或听曲,或闲聊,一位擅棋的同僚竟叫了女孩另辟一室对弈。 一位姓王的同僚是监察院院正的亲戚,因素与邢容辉交好,遂坐到他旁边悄声说道:“容辉兄,听得你二姐夫的上官要往上升,你二姐夫是正经二甲进士出身,在如今的位子上业已坐了两年,若走走门路,升做上官的位子机会大得很。”邢容辉一听忙问道:“消息可确切?你有门路不成?还请王兄告知,若事成,必重谢王兄。”这姓王的同僚遂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邢容辉连连点头。至晚,同僚们亦兴尽而散。 只邢容辉得了这消息,次日下了衙门就去二姐家,找了二姐夫张耀祖,张耀祖听了此事大喜,他正要活动着往上升升位子,就来了这个信,忙打点礼物,邢姨妈听说,又加上一对鸽子蛋大小的滚圆金珍珠放在礼物中,悄悄送去给那院正,又封了二百两银子的礼封送与那姓王的同僚。不过几日,上官连升了两级。又过得几日,张耀祖也升了一级,由从六品跳过六品升至从五品。贾赦闻听亦为之欢喜。竟破天荒的叫了贾琮来,教训道:“见你是个好的,才告诉你这些话,你只听好了:你太太的兄弟并妹夫原本俱没甚出身,只凭着刻苦考出来,如今也出人头地,一个从五品,一个八品,日后眼看着还要往上升。不求你日后显达,光宗耀祖,只有个闲职混口饭吃才是。”见贾琮恭恭敬敬的连连点头称是,方一挥袖子说道:“去吧。”贾琮忙遁走。到屋外掏出帕子擦了汗,见小厮长随俱立在外面,遂挥手叫长随们散去,只带领小厮们回倚竹院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邢夫人这日又到怡红院探望宝玉,瞧宝玉好多了,遂又叮嘱几句出来往芭蕉坞去。 怡春见了娘,高兴说道:“娘,又劳您过来瞧我,这是打哪来?”邢夫人道:“才瞧了你宝二哥去,我瞧他好多了,就出来到你这里坐坐。”又问了近日饮食起居,见都妥当,遂道:“这几日,你姐妹们可都好?前儿嘉馨还说,若是湘云丫头进了园子,告诉她一声,她也进来聚聚。”怡春笑道:“娘,论理,嘉馨本该与我亲近才是,偏她与湘云妹妹投契,我竟退了一射之地了。那日我与林妹妹还当个笑话说呢。”邢夫人也笑道:“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可不就是这个样,投契就近些,不投契就远些个,也是常态。” 邢夫人见女儿说起黛玉,不由的想起近日府内'金玉'之说大盛,料是王夫人薛姨妈见宝钗年纪渐大,造势也未可知。贾母仍只说宝玉不宜早娶,不知这场博弈何时罢场。只不知黛玉可有所察觉,遂问女儿道:“近来玉儿身子可怎么样?还抹眼淌泪的不了?”怡春嗔道:“我昨儿见她还好好的,近来她也说身子不似以往孱弱,料是好多了呢。”邢夫人点头。 娘儿两个说了一会话,怡春叫人拿出个匣子,屏退了丫鬟们,方说道:“娘,前儿我收拾屋子,找出了那年林妹妹从南边回来时送我的匣子,玩赏装着的玉玲珑,谁料竟发现下面有个夹层,里面几张纸,我偏不认得是什么?又不好去问人,今儿您来了,正好瞧瞧这是什么?”邢夫人拿过那几张纸,仔细一瞧,竟是两张房契和两张地契。房是京中的两处屋子,地在金陵,分别是两百亩和三百亩的地契。邢夫人告诉了怡春,怡春欢喜道:“料不到林姑父竟留了这些个财物给我,若我不收拾屋子,也没有此等好事。不知留了什么给林妹妹,明儿我与林妹妹说,要她也拾掇拾掇东西,保不准林姑父也给她留了什么,只藏起来要人去找呢。” 邢夫人嘱咐她道:“你林姑父这样行事料是不欲张扬的意思,只不许你和玉儿到外头传扬。如今本该把这些给玉儿才是,咱们娘们也不差这些个,只若如此,似又辜负了你林姑父一片爱护之情。你且悄悄的问玉儿,若她那里没有,就说这些是林姑父给她留的,给了她收好就是了。”怡春点头道:“也好,若林姑父没留别的给妹妹,这些自然要给妹妹的。”旋又笑道:“只我白高兴了一回。”邢夫人笑道:“这不算什么,明儿娘拿些银票与你做私房就是。”怡春笑道,谢您老人家了。 只因方才众人从贾母处请安回来,贾母留了黛玉说话,不知这一会回来了没有。遂待邢夫人走后,怡春派红珠打听了黛玉业已从贾母处回来,方袖了那几张契子带了丫鬟婆子往潇湘馆去了。 却说黛玉从贾母处回来,正逗弄那鹦鹉说话。就有人送来一碗荷叶莲蓬汤来。紫鹃赏了来人,接过汤放在桌上,只请黛玉来吃。黛玉道:“怎么突然送了这个来,这原是宝玉爱吃的。前儿宝玉想吃这个,凤嫂子吩咐人做了许多各处送了一碗,今儿怎么又做了这个来?”紫鹃笑道:“既送了来,姑娘只管吃就是。何必管它因为什么。”黛玉笑道:“你出去打听得了告诉我,我把这个送与你吃如何。”紫鹃说道:“瞧姑娘说的,难道我竟为这个不成,我与姑娘一样纳闷,才已经打发小丫头们出去探听了,料想她们一会就回。” 正说着,就听外面人说,三姑娘来了,黛玉起身迎接,见怡春满面喜色的走了进来,遂道:“今儿怡姐姐如此高兴,想是有什么好事不成?”紫鹃上了茶,怡春笑道:“我娘才瞧我去,说要给我些私房,这不是喜事?”黛玉c紫鹃俱掩口笑,紫鹃笑道:“姑娘攒那些私房可做什么呢?”怡春笑道:“用处多着呢,或自己想要什么吃的c顽的,或是想孝敬长辈些东西,不好从公中使费的,都从这里出。再长远些,日后出阁了,这些更是用处大多着呢。”黛玉闻得出阁二字,红了脸,啐道:“好你个怡姐姐,今儿竟说起这些个话来了,明儿我告诉大舅母去。说你教坏了我们。”紫鹃却点头深以为是。怡春喝了一口茶,说道:“紫鹃姐姐必是赞同我的,你且还小,想不到这些呢。”话毕,冲黛玉打个眼色。黛玉只说茶不好,要紫鹃去找宝玉的房里的袭人要些茶来。紫鹃遂去了。 怡春方问了黛玉,林姑父是否给她留了匣子之类的东西,黛玉不知何意,只道,那回从家里回来,带了许多匣子,或装着古籍孤本,或装着文房四宝,或装了其他物事。怡春说道:“昨儿收拾屋子,找出了你那回给我的匣子,那匣子夹层里竟有房契地契,想是林姑父留给你的,你竟拿错了送与我了。”遂将契子拿出来给黛玉。黛玉拿在手中瞧了,说道:“从未见过这个,不是你说,我再不知道这是房契地契。” 想到父亲音容笑貌,不觉眼含泪珠,说道:“哪会错了呢,那个匣子是父亲亲口嘱咐我说送与你顽的。”怡春道:“我娘说了,这是姑父留下来的,留给你且做个念想。你闲时再拾掇拾掇东西,只悄悄的,瞧瞧姑父还留了什么,别被旁人知道了。”说完,不待黛玉推辞,起身辞去。 且说探春在房中闲来无事,坐在案后,拿了一本书正翻看,见侍书端了一碗汤进来,清香香的,遂说道:“这是什么?”侍书笑道:“厨房做的,只说是园子里的姑娘小爷们都有,每人一碗。”探春接过,喝了一口道:“若没瞧错,这不是前儿宝二哥哥要吃的那个荷叶莲蓬汤吗,今儿这是宝二哥哥又想吃了不成?”侍书道:“听厨房的柳嫂子说,前儿琏二奶奶吩咐做了这汤,那模子还没被收回去,放在厨房里收着。想着别白放着,知道宝二爷爱这个,且那日还余了一些材料,故隔了这几日,又做了这个汤,孝敬了上来。”探春点头,知道自是厨房里伺候的人向宝玉卖好,余下的人不过是借势吃些罢了。侍书又说道:“虽说不是咱们要的,是她们自己孝敬上来,只为了堵住她们的嘴,我抓了一把钱给她。”探春道:“也罢了。” 宝钗此时也在屋子里喝那荷叶莲蓬汤,旁边立着的莺儿说道:“难为这府里怎么想来,那做汤的模子竟精致得那样,真真开了眼界。那日我见了那银模子,回来给小丫头们讲,说那模子不过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样,十分精巧,她们都听住了。” 宝钗喝了两口,将下剩的赏了莺儿。笑道:“见微知著,这府里自是富贵以极,只我想来,有些太过了,长此以往,恐有后手不接之虞。”莺儿并不懂,只点头称是罢了。 却说宝玉的房中,因前几日,袭人烦莺儿过来替宝玉打络子,后又有王夫人指名给袭人送了两碗菜,袭人明白其意,麝月c秋纹也听得风声,因素日与袭人是一伙的,故都替袭人高兴。这日宝玉带着袭人等去贾母王夫人处请安。晴雯留在家里,一边绣着帕子,一边想心事。她只想着,如今各人年纪渐大,俱有各自心思。从前袭人也是个好的,如今却在宝玉的房中拉帮结派,排挤自己,不过为着自己是老太太给了宝玉,且颜色略好于她,挡了她的路罢了。兼且常常去王夫人处说话卖好献殷勤,长此以往,这屋子里却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了。想到这,不禁心烦意乱,将帕子扔在一边,也出了门去园子里散心。临出门来,吩咐小丫头好生看着屋子,只不许别人进去。小丫头们应了,晴雯方出了院门往沁芳亭去了。 且说邢姨妈家的嘉祥成亲,邢夫人带了迎春c怡春去帮衬,因黛玉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故黛玉未去。迎春c怡春到了邢姨妈家只与嘉馨一起,瞧着嘉馨如何行事。邢夫人帮着邢姨妈待客,接待各家夫人太太们。一日下来,邢夫人c迎春c怡春俱感疲惫,遂次日邢夫人命迎春c怡春在家歇息,她带了丫头婆子自去张府。 嘉祥成亲整摆了三日酒,最后一日才是接新娘子的正日子,邢夫人帮衬着妹妹整忙了三日,差点累瘫。好在竟有个意外之喜。邢姨妈看中了迎春温柔腼腆,想聘给自己的二儿嘉瑞。邢姨妈想着大儿媳要掌家理事,自是要泼辣些的。二儿媳若也是这样的,必要家宅不宁,非要个温柔的不可,遂看中了迎春。只担忧大姐夫贾赦看不上自家的门第,幸而夫君才升了位子,嘉瑞业已考中了秀才,日后上进些,不愁前程。她悄悄与姐姐邢夫人说了,邢夫人喜忧参半。喜的是若迎春嫁入妹妹家自是能照应着她一辈子,不会再有‘嫁与中山狼,一载付黄粱’之忧。忧的是贾赦不赞同,亦或迎春嫌弃妹妹家的门第太低。遂只能与妹妹说,不着急,且瞧瞧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自来女子以贞静为美,迎春温柔沉默,看中她的不止一位太太。在与张府来往应酬的人家里,贾家门第倒也排在前列。迎春虽是庶女,也是将军府的庶女。 一位临安伯府的庶夫人亦看中了迎春,这位庶夫人在伯府受宠,生一庶子,今年整十六岁,上面有三位嫡兄,俱已娶妻生子。故伯夫人并不在意庶子亲事,庶夫人方求了伯爷,庶子儿媳必要自己中意,伯爷允了。因伯夫人年纪渐长,不耐烦出来应酬,故一些品级不高人家的贺吊往还一类应酬差不多的都是这位庶夫人出来走动。这位庶夫人因看了一年,也无中意者。不意在张府竟瞧见了迎春,见她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且是将军府女儿,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媳妇人选,一时竟中意到了骨子里,回去即刻回禀了伯爷及夫人,隔了嘉祥成亲不过几日,那庶夫人亲自到贾府探口风来了。 拜见了贾母,那庶夫人到邢夫人房中,说了此事,并且说道,若府里也愿意,回去就请人正式提亲。邢夫人自是殷勤招待,只说需回禀老爷及老太太请了示下再给回信。遂送走那位夫人。 邢夫人为难不已。若论门当户对,自是临安伯府妥当,若论日后结果,恐妹妹家才更可靠些。几年之后,贾府若被抄,一则临安伯府不知是否也有祸患,若有祸患,迎春自也一并遭殃。二则,临安伯府这时看中迎春,门第确是重要原因,若贾府败落,不知迎春下场如何。若迎春在妹妹家,至少可保迎春无恙。可这话又如何与别人说得呢?她想着,罢了,且听贾赦及老太太如何说。邢夫人倒不是不想听听迎春的意思,只在这里,儿女的意思基本是被长辈无视的,问了也是白问。邢夫人想定,遂至晚间,请了贾赦来。将此事告知与他。 贾赦捋须沉吟半晌方道:“太太是何意呢?”邢夫人道:“迎春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然这孩子是个好的,这些年也知道孝敬我,我自是望她有个好结果。若论门第,自是伯府好过妹妹家。若论日后过日子,竟是妹妹家好些。那伯府一大家子人,嫡嫡庶庶的。听得嫡子就三位,庶子竟有六位之多,俱非一母所生,求亲的排行第七,上面六位俱已成亲。日后下面的两位也成了亲,伯府里竟有九个儿媳妇。如今听说每日里鸡吵鹅斗的。咱们家有老太太掌着,没有那些不成体统的事体,咱们家的孩子自来单纯,若迎春嫁过去,只恐她应付不来。妹妹家如何不必说,大家都知晓了的。”贾赦见邢夫人似有属意张府之意,遂道:“论理,咱们家的女孩,皇妃也做得。只为了孩子好,倒不必定要只挑门第。且请老太太示下吧。” 贾母平日里虽只退居养身,将家务一并托了王夫人并凤姐,然,家中大大小小事哪能瞒得过她去,只有她装聋作哑不理会的,却没有不知的。临安伯府来人求亲,邢夫人才打发人走,她那里就已知原委。听得邢夫人与贾赦说了‘咱们家有老太太掌着,没有那些不成体统的事体’,想起邢夫人安守本分,相夫教子的,兼这些年都没个儿子,又想起素日对邢夫人的冷淡,倒可怜起她来。 遂邢夫人次日请安毕,众人散去,邢夫人留下,将临安伯府来人求亲之事回禀贾母时,贾母叹道:“转眼的功夫,孩子们俱都大了。迎丫头今年十五,我原打算多留她几年,既有人家上门求亲,倒不好耽误孩子,既然如此,你老爷怎么说?” 邢夫人笑着说道:“老爷说的和您一样呢,也感叹孩子们一转眼都大了,迎丫头竟有人来求亲。他还说‘迎丫头眼瞧着一日比一日出息,这些年多亏了老太太教养和她二婶子费心,如今有人家求亲,只请老太太示下,我们听着就是了。’”贾母听罢,沉吟半晌,方说:“按理,你妹妹家也好,人口简单,嘉瑞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错,日后必有出息的。当着你,我说句实在话,也不怕你告诉她,毕竟门第低些个。我瞧着临安伯府竟好些。”邢夫人早已料到,故忙笑道:“我与老爷竟与老太太想的一样呢,我当日就与妹妹说,你家都好,只门第略低些个,只怕不成。只我不敢擅专,想着请示了您和老爷再正式回话给妹妹家。”贾母点头笑道:“知道你是个好的,到你妹妹家竟好好说与她听,不是嫌她家,只自古以来,嫁娶须得门当户对,娶低嫁高方是正当。”邢夫人忙点头称是,告退出来。 邢夫人是现代人的思维,不想着如何与妹妹及临安伯府交涉,只急着找迎春告知与她。遂进了园子,一径往缀锦楼而来。 只说因邢夫人与贾赦c贾母说话并没避人,故早有下人将消息传出。司棋得了信,喜枚枚的对迎春道:“姑娘大喜,如今有老太太c老爷c太太做主,将姑娘的大事做定,我们做奴才的也为姑娘高兴。”迎春尚不知情,啐道:“你今儿怎么疯疯癫癫的,竟受了谁的唆使,拿这个取笑我!”司棋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呢。我外祖母原在太太身边伺候,本来太太体恤她年纪大了,只命她得空时进来逛逛,不得空就不必进来。可巧她今儿闲来无事到府里逛,竟听得了这个话,赶忙的告诉了我,让我悄悄告诉了姑娘,只说有太太呢,必让姑娘如意。”迎春知道司棋的外祖母是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自来是太太的心腹。若她如此说来,必是真的无疑。遂忍羞细问司棋,才听她说老太太c太太定了临安伯府,外面就有人道,“太太来了。”遂忙起身带了司棋出去迎接邢夫人。 迎春等接了邢夫人进来,行礼上茶毕,邢夫人命伺候的人都下去。方笑道:“你大喜了!如今有两家人家看中了你,向府里求亲呢。”迎春的脸瞬间红透,半晌才道:“多谢太太为我费心。”邢夫人说道:“前儿带着你们出去,不料想竟有这等惊喜。我原也是忖着你们渐大了,若总不出去应酬,就比如‘美玉藏在匣中不见天日’一样,如何让外边人知道你们姐妹们的好,让人家来求呢,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求亲罢了。”迎春心里已经感激至极,只口中说不出来。只有点头。 邢夫人又道:“好叫你知道,这两家一家是临安伯府,一家是我妹妹家。各有各的好,也各有不足之处。临安伯府与咱们家门当户对,听闻那家的孩子在家中排行第七,上面有三位嫡兄,三位庶兄,下面还有两位庶弟,他亲娘是临安伯爷的庶夫人,素来得宠。那日在妹妹家,见了你给了你一件珠钗的就是她。她实在中意你,亲自求了伯爷与夫人,来咱们家探口风,你若过去,她必能待你好。只家里人口多,琐碎事就多,应付起来,料也不易。我妹妹家不必说了,你俱熟的,只门第确低些。你这些年毕竟养在老太太名下,我与老爷商议,你的亲事要请老太太示下,如今老太太做主,定了临安伯府。我特来告知你。” 迎春听邢夫人说的恳切,又想起这些年来邢夫人对自己的爱护照应,早有眼泪在眼圈中转,起身跪在邢夫人面前道:“女儿不是傻的,太太对我的心,我哪里不知道呢,女儿都记在心里,只不知日后要如何孝敬太太才得报答一二!” 邢夫人见她并无甚花哨言语,说的这话竟是发自肺腑,遂也觉自己这些年没白操心,扶起迎春道:“孩子,这大事做定了,虽说三书六礼下来也要个一二年的,你且要预备起来了,回头我派了荷香来助你。”荷香如今已是邢夫人的内管事,只邢夫人不惯称她青湖家的,仍只称她荷香。 邢夫人又托贾琏等悄悄打听那临安伯府耿家老七平日脾气秉性,为人处世如何。待听得那孩子平日只爱埋头读书,闲暇时酷爱与人对弈,如今正要考秀才,房里并没小妾通房之流,遂放下心,派了荷香悄悄的告诉迎春不提。 接下来,临安伯府请媒人抬了礼物正式到贾家提亲c纳礼,问名,待纳吉已过,迎春与临安伯府亲事已是做定。过大礼且得明年,足够让贾府从容预备嫁妆。 不提贾府如何,只说张府,这日邢姨妈在上房坐了,小儿子放在内室,自有奶娘丫头们看管。大儿媳妇过来站规矩,伺候了一会,邢姨妈就让她自去,只留嘉馨在房里。邢姨妈叹道:“本想着能与你姨妈家做亲,好上加好,不料事竟不成。”嘉馨笑道:“娘何必叹息,我私心以为,这竟是好事。”邢姨妈惊讶道:“难道迎丫头竟是有何不妥吗?”嘉馨摇头道:“迎姐姐自无不妥。除却门第不说,只不合适罢了。咱们家里二哥哥读书比大哥哥还好,眼看着举人考过,就要考进士,日后定要为官做宰。他的夫人免不得在官们的夫人太太队里交际应酬,二哥哥要娶个胸有城府c言语来得的女孩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且说嘉馨见母亲叹息求亲不成,遂拿话解劝:“迎姐姐自然也好,只她温柔腼腆,娘你也见了,这几回应酬,俱是怡妹妹出头,林妹妹也几次牵头与女孩子们说话,只迎姐姐,说了不到两句话,就无甚可说,只在一旁呆坐,日后与人应酬起来也如此,可如何使得?” 听得女儿一番话,邢姨妈细想也是这个道理,遂转忧为喜道:“果真如此,还真不合适了。可惜了的。我打从心眼里喜欢迎丫头,那孩子模样不用说自然是好的,只老实本分,从不作怪的劲,忒招人喜欢。” 嘉馨明白母亲的意思,自是嫌着新娶进来的大嫂性情刚硬,等闲事上不肯低头,辖制住了大哥哥,不得母亲的欢心,母亲就想着二儿媳妇是个好拿捏的才好,遂看中了迎春,不料贾府嫌自家门第,事竟不成。 如今听母亲如此说来,也未接话。只一笑退下。 嘉馨回到自己房中细想,与母亲说的这一番话,虽则说是解劝母亲,确也是心里所想。又想到自己明年也要出嫁,不知日后如何才能讨得婆婆欢心。遂头一回心事重重的睡下。 却说自迎春亲事做定,缀锦楼就日渐热闹起来。每日里丫鬟婆子穿梭来往不绝。 或是邢夫人派人教导其厨活绣艺,管家理事;或有贾母、王夫人派人送吃食,吩咐话;或有凤姐派人来问做嫁妆的一些家什器皿可否中意,若不中意,想要什么样的;或有姐妹们过来说话等等诸如此类,让平日只爱闷坐手谈的迎春不胜其扰,过得十几日,偶感风寒竟病倒了。众人又忙给其请医问药,又过了几日才好了。 因公中自有定例,庶女嫁妆不过一万银子,去了各项家什器物、古玩摆设,四季衣裳等,只一百亩地的庄子,一个铺子,压箱银子竟只得五百两罢了。邢夫人见状,悄悄的拿了一万两的银票给迎春,让她自己收着。迎春自此将邢夫人当做亲娘孝敬不提。 只说这日香菱正与薛姨妈的丫鬟同喜说话,正说到迎春的亲事,就觉得腹中疼痛,有东西从下面流出来,慌得手脚发软,同喜也惊吓住了,只小丫头臻儿早前多得封氏夫人的嘱咐,这时忙扶了香菱卧在床上,同喜才缓过来,急急的去报与薛姨妈知道,薛姨妈听说香菱发动了,遂一边打发人告诉薛蟠,一边派人找了稳婆过来,又想到香菱母女情势与别家不同,遂又派人请了香菱娘封氏夫人过来。 一时,众人俱在香菱屋外静等,宝钗也来了。那稳婆是个老到的,到了就叫人预备热水等物,进去不过一刻,出来告诉薛姨妈,且得等几个时辰呢,又让给产妇吃些食物,免得生产时脱力,又让预备些参汤,不要浓浓的,只预备着产妇生下孩儿后补充元气所用。听得稳婆说的,薛蟠早已一叠声的叫人预备去了。 香菱扎挣了足有六个时辰,才在寅时生下一子,重六斤八两。薛姨妈、封氏夫人俱喜极而泣。宝钗虽叹日后哥哥亲事上想必更难,此时竟喜薛家有后,亦笑着向母亲、哥哥道喜。薛蟠笑的合不拢嘴,因自己大字不识几个,遂请薛姨妈给孩子起个小名。薛姨妈与宝钗商议,宝钗一时脑中浮现庄子逍遥游中‘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遂起了小名“鹏哥儿”。薛蟠连声说好。鹏哥儿洗三时,众亲友俱来道贺。鹏哥儿百天时,薛家又大宴宾客,众人俱带了厚礼来贺。 又一月,邢容辉成亲,邢夫人、邢姨妈、封氏夫人前几日俱过去邢家老宅帮衬。到了正日子,因迎春已定亲,不宜随意出来走动。邢夫人、王夫人遂带了宝钗、怡春、黛玉、探春、惜春俱过去做客。因邢姨妈带了嘉馨来,遂小姐妹们齐聚一堂,见面了自有一番亲热。贾赦、贾政、贾珍、薛蟠、贾环、贾琮、贾蓉、贾蔷、贾芸、贾兰等俱来道贺。又有邢容辉的同僚上司等人。一时邢家老宅,宾客如云,热闹无比。贾赦、张耀祖招呼男客,女客自有邢夫人、邢姨妈招呼,小姐姑娘们则有嘉馨、怡春等招呼。待得迎了新娘,晚间新郎入了洞房,众人遂散去。招呼客人的贾府张府众人疲惫不堪,很歇了几日才好。 却说宝玉一日好似一日,但棒疮毕竟尚未好全。贾母因怕将来贾政又叫他,遂命人将贾政的亲随小厮头儿唤来,吩咐他"以后倘有会人待客诸样的事,你老爷要叫宝玉,你不用上来传话,就回他说我说了:一则打重了,得着实将养几个月才走得,二则他的星宿不利,祭了星不见外人,过了八月才许出二门。”那小厮头儿听了,领命而去。 贾母又命李嬷嬷袭人等来将此话说与宝玉,使他放心。那宝玉本就懒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吊往还等事,今日得了这句话,越发得了意,不但将亲戚朋友一概杜绝了,而且连家庭中晨昏定省亦发都随他的便了,日日只在园中游卧,不过每日一清早到贾母王夫人处走走就回来了,却每每甘心为诸丫鬟充役,竟也得十分闲消日月。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反生起气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言竖辞,原为导后世的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因此祸延古人,除四书外,竟将别的书焚了。众人见他如此疯颠,也都不向他说这些正经话了。独有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等语,所以深敬黛玉。 因有贾母的话,故香菱产子、邢容辉娶亲,宝玉俱未到场道贺,众人也不在意。 这日,贾琏与凤姐在家中说话。贾琏道:“二妹妹的嫁妆可预备下了?”凤姐道:“公中自有定例,不过一万银子,到底有限。请太太示下,太太说道,屋子里的摆设家具等脸面上的东西,俱找能工巧匠定做,这么样花费不少。其余等绫罗绸缎、毛皮、古玩字画、药材等物从公中府库里拿也就罢了,省出一抿子来,在外头置办一百亩地,一个铺子,再压箱五百两银子就完了。”贾琏只道:“既太太说了,照着办就是。库里的那些东西,除却古玩字画,只恐俱老旧了的。”凤姐似笑非笑的道:“你这当哥哥的,给妹妹再添些个也使得。”贾琏听凤姐话音,遂笑道:“既公中有例,照着办就是。我倒是想添,也得有私房才行。”凤姐听他说私房,不由悄声道:“二爷亲娘当初也有嫁妆,如今是老太太收着?还是在哪处放着?怎么从没听二爷说起过?”贾琏苦着脸叹道:“我太太去时我还小,哪里记得这些个事,想是老太太收着,亦或是老爷收着,如今可何处问去呢。”凤姐听说只得罢了。二人安置不提。 凤姐自见金钏死后,忽见几家仆人常来孝敬她些东西,又不时的来请安奉承,自己倒生了疑惑,不知何意。这日又见人来孝敬他东西,因晚间无人时笑问平儿道:“这几家人不大管我的事,为什么忽然这么和我贴近?"平儿冷笑道:“ 奶奶连这个都想不起来了?我猜他们的女儿都必是太太房里的丫头,如今太太房里有四个大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个月几百钱。如今金钏儿死了,必定他们要弄这银子的巧宗儿呢。”凤姐听了,笑道:“是了,是了,倒是你提醒了。我看这些人也太不知足,钱也赚够了,苦事情又侵不着,弄个丫头搪塞着身子也就罢了,又还想这个。也罢了,他们几家的钱容易也不能花到我跟前,这是他们自寻的,送什么来,我就收什么,横竖我有主意。”凤姐儿安下这个心,所以自管迁延着,等那些人把东西送足了,然后乘空方回王夫人。 过得几日,凤姐儿得便回王夫人道:“自从玉钏儿她姐姐死了,太太跟前少着一个人。太太或看准了那个丫头好,就吩咐,下月好发放月钱的。”王夫人听了,想了一想,道:“依我说,什么是例,必定四个五个的,玉钏儿如今吃着双份,我的丫头也够使了,竟可以免了罢。”王夫人问道:“正要问你,如今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多少?"凤姐道:“那是定例,每人二两。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王夫人道:“可都按数给他们?"凤姐见问的奇怪,忙道:“怎么不按数给!"王夫人道:“前儿我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是什么原故?"凤姐忙笑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们每位的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这也抱怨不着我,我倒乐得给他们呢,他们外头又扣着,难道我添上不成。这个事我不过是接手儿,怎么来,怎么去,由不得我作主。我倒说了两三回,仍旧添上这两份的。他们说只有这个项数,叫我也难再说了。如今我手里每月连日子都不错给他们呢。先时在外头关,那个月不打饥荒,何曾顺顺溜溜的得过一遭儿。”王夫人听说,也就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王夫人半日又问凤姐道:“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的?"凤姐道:“八个。如今只有七个,那一个是袭人。”王夫人道:“这就是了。你宝兄弟也并没有一两的丫头,袭人还算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凤姐笑道:“袭人原是老太太的人,不过给了宝兄弟使。她这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的丫头分例上领。如今说因为袭人是宝玉的人,裁了这一两银子,断然使不得。若说再添一个人给老太太,这个还可以裁她的。若不裁她的,须得环兄弟屋里也添上一个才公道均匀了。就是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一吊,佳蕙等八个小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五百,还是老太太的话,别人如何恼得气得呢。” 王夫人想了半日,向凤姐儿道:“明儿挑一个好丫头送去老太太使,补袭人,把袭人的一份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是袭人的这一份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公中的就是了。”凤姐一一的答应了。 薛姨妈等一直坐在一旁,凤姐笑推薛姨妈道:“姑妈听见了,我素日说的话如何?今儿果然应了我的话。”薛姨妈道:“早就该如此。模样儿自然不用说的,她的那一种行事大方,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这个实在难得。”王夫人含泪说道:“你们那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强十倍!宝玉果然是有造化的,能够得她长长远远的伏侍他一辈子,也就罢了。”凤姐道:“既这么样,就开了脸,明放她在屋里岂不好?王夫人道:纵的事,倒能听她的劝,如今作了跟前人,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如今且浑着,等再过二三年再说。” 且说那日怡春来潇湘馆与黛玉说了那些话,黛玉想着若将房契地契送回去,恐怡春不收,遂只得先悄悄收好了。过得几日,只说房中有些潮气,与紫鹃两个收拾东西,凡是匣子,俱细细瞧了,未见什么夹层,更不见其他物件。倒见几件孤本里面的书页有些潮湿,遂急忙将其拿到外面树荫下晾晒,以免阳光暴晒反倒伤了书页。黛玉未免失望,倒不是稀罕甚么财物,只盼着多留些念想罢了。这日,黛玉摇摇往芭蕉坞来。远远的已有小丫头瞧见,报与怡春。 黛玉进了房中,怡春笑道:“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请黛玉坐下,红珠上了茶来,黛玉道:“闲来无事,到姐姐这里逛逛。”怡春命丫鬟们退下,遂说道:“可拾掇了屋子?”黛玉道:“昨儿与紫鹃收拾了半日,紫鹃的膀子疼了几日,今儿才好些。那些匣子里并没有什么。”怡春听了,想了想笑道:“明儿咱们求我娘去那房子和庄子上瞧瞧,有什么被姑父藏在那里也未可知。”黛玉摇头道:“那里有什么好瞧的。一会子且到二姐姐那里,瞧咱们可有什么帮她做的才是。” 怡春与黛玉一起到缀锦楼去瞧迎春。到了房中,瞧迎春正绣着件衣裳,招呼她们坐下说道:“绣橘,倒茶来。”手里没停下,又笑道:“妹妹们且坐,我的绣艺向来稀松,且把这片叶子绣得了再陪你们说话,若不一气绣它,这片叶子必得走了形状不可。”说得怡春c黛玉俱掩口而笑,迎春自己也笑了。绣橘进来倒了茶,也笑了,道:“姑娘绣了这片叶子且歇歇罢,太太也说了,姑娘绣两针不过是个意思罢了,谁还指望姑娘一气都绣下来,没的累坏了身子。”怡春笑着说:“这个我知道,那日听得荷香姐姐说,二姐姐要给夫家的兄弟们每人做双鞋,还要给长辈们每人绣件衣裳,若都自己做,还不得把人累坏了,且绣上两针是个意思罢了。” 一时司棋走进来,手中端着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盅子,先见了怡春c黛玉,对迎春说道:“姑娘,太太昨儿说的那燕窝得了,才做了来,且吃些吧,太太嘱咐要早起时吃,姑娘您忙着,顾不上它。如今这个时辰了,才又热了,您且吃上两口罢。”迎春放下针线,先向怡春c黛玉告了罪,接过司棋手中的盅子,吃尽了。又拿茶漱口毕,才说道:“太太昨儿说,吃燕窝能调养气血,先拿了二斤给我,叫我每日且吃上一盅。谁知今儿一大早起来就忙,竟忘在脑后,如今司棋她们又热了来给我。”怡春道:“二姐姐确要好好调养身子才好,前儿不过吹了风就病倒了几日,又要喝那苦药汁子。”黛玉点头,这些年那些苦药汁子她着实喝了不少。吃了茶,又说会闲话,黛玉因问迎春道:“那手帕子c荷包等物须得多多的预备着,昨儿紫鹃还说,要拿两匣子给二姐姐,我想着,那些只好赏下面人,若要好的,非要自己细细绣来才是。”迎春忙摇手笑道:“好妹妹,可用不得你动手,且好好将养身子要紧。不止不用你,其他姐妹们也不用劳烦。太太前儿已经派人送了十匣子的手帕子,十匣子的荷包,俱是绣庄里上上等的,把我感激的眼泪都落下来,我当日跟太太说,‘从小到大,只恐怡妹妹也没让太太如此操心过,可怎么报答太太好呢,’太太嗔怪我说,‘我拿你与怡儿c玉儿c琮儿一样看待,可又说这些话做什么。’”我亲自伺候太太喝了茶,又嘱咐我:‘公中虽有定例,倘若缺什么,只管和我说,凡我能的,必要你如愿。’才回家了。我竟是无以报答了。”说着,滴下泪来。司棋忙递了帕子给迎春拭泪。黛玉点头叹道:“多亏大舅母多照应着,若不然,我这身子骨如今可不知如何呢。”怡春亦叹道:“娘素日待我们俱是一样的,因着二姐姐和妹妹比我更孱弱些,自是更关照你们些。可如今你们如此说来,我倒有些吃醋了。”说的迎春破涕为笑。怡春又说道:“日后我们姐妹们多孝敬她老人家些就是了。” 一时宝钗c探春c惜春也来了,众人在房中说了话,遂觉气闷,故结伴出了缀锦楼到园子里逛。过了稻香村,见贾兰一头大汗手中拿着弓身后跟着一群丫头婆子走来,见众位姑姑,贾兰忙站住,躬身见礼,探春道:“虽说天暖,也别跑的一头汗的,明儿吃那苦药汁子看你可怎么样。”宝钗笑道:“可快些回家去吧。”贾兰遂告退,急步回去稻香村。众人又在园中逛了一回,方各自回去。 贾琮这日在学里,念了老师布置的功课,遂琢磨着自己再过个一年,且下场试试,瞧瞧可还差什么,再加把劲将那薄弱处念透了,再下一场即可大展所学。若中了秀才,也可为太太长长脸面。想定了,遂要接着念书,只见那厢薛蟠竟悄悄进来了。与两个小学生耳语几句,那两个小学生见无人在意,悄悄的与薛蟠出去了。却原来,因香菱产后虚弱,薛姨妈命她坐双月子,如今还未出来,自然不能与薛蟠同房。薛蟠因得了儿子高兴,破天荒的两月未出去鬼混。如今煎熬的很,突的想起学中的相好,遂到学中,使了银钱找相好的泻火,却被贾琮看见,只贾琮尚不解其意。 不过一月,薛蟠病了,高烧不退,浑身红疹,烧的人都糊涂了,满口的胡话。薛姨妈c封氏夫人c宝钗c香菱急的不行,到处请医问药,只不见效。直到贾琏在外头找了个专治花柳病的游医,给了个方子,直吃了十副药,才渐渐的好了。阖府皆知,薛蟠立身不正,得了脏病。薛姨妈c宝钗羞惭不已,俱称病不出。薛蟠病好,先去了学里,给那两个小学生一顿拳脚喝骂,立逼着退学才罢。贾琮方想起从前旧事,遂对学里厌恶起来,回禀了邢夫人,又求了贾赦,只不去上学,在家中攻读。 宝玉未去学里,不知此事。贾环c贾兰从那日薛蟠的喝骂中也猜得了此事。只贾兰难与李纨开口。贾环与赵姨娘各有心思。贾环想到,每日里到学里还罢了,若日日守在家里,不得出去放风,不知王夫人如何磋磨自己;兼且姨娘身份在那里,每日里去王夫人身前站规矩,种种形态不忍目睹,只做眼不见心不烦是也。赵姨娘想到,若环儿不去学里,太太必不许请老师到家里教授,环儿的学业岂不荒废了?遂只嘱咐贾环在学里不要学别人胡闹,好好念书罢了。 薛蟠病好,薛姨妈将薛蟠骂的狗血淋头,香菱亦烦闷不已。封氏夫人这日来到府里,见过了薛姨妈,又与薛姨妈说了会话,方来到女儿房中。见香菱闷闷不乐,遂说道:“姑爷的病好利索了?你且劝着他些,何苦到外面那些脏地方去?惹了一身病,自己遭罪,旁人也跟着提心吊胆的。”香菱强笑道:“大爷从前并不听人劝的,如今还好些个,明儿我劝他就是了。只这个也难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却说封氏夫人过来薛家,要香菱日后劝着薛蟠些,少到外头那等脏地方去,并不知是与学里的小学生惹来。香菱想到,大爷哪是听劝的人,太太说急了,他且要急眼,自己又哪里敢劝。这回多亏了身子未好,未与他行那敦伦之事,若行了,也得了那脏病,且如何是好?又想到,此时自己一家独大,日后大爷屋里少不了莺莺燕燕的。大爷这个再改不了的,若再这样,传了给自己,兼那有心人挑唆,如何能说清?到那时节,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越发愁闷起来。如今听得她娘封氏说,只得胡乱答应着。 封氏夫人又到里间屋子瞧了外孙,见他白白胖胖,脸也长开了,跟个金童也似,不由爱的不行。想到鹏儿是香菱日后一生的依仗,遂再三叮嘱香菱好生照看,不要疏忽。又悄声问香菱:“大爷娶亲的事体如何了?”香菱想到臻儿听得的话,对她娘封氏说道:“听闻原有一家正斟酌着,打听得了大爷前儿的事,自是罢了。”封氏夫人因心中有一段心事,故听闻此话,不由露出笑模样来。香菱叹道:“前儿这事难说是好是坏。大爷倒和太太提了几次,扶我作正室。只他每日里只这样胡闹行事,倒坐实了他行事荒唐没有章法,太太如何肯应,只啐了他回来。我不怨太太,也不求甚么,只盼着孩儿平平安安的就罢了。如今且瞧着吧。”封氏夫人半晌无语,方道:“也罢了。” 怡红院里,因宝玉一大早带着袭人等去贾母处请安,屋里只留了晴雯麝月。晴雯正替宝玉做扇套,麝月笑道:“宝玉并不急用,可歇歇吧,省的你一会子又说眼睛疼。”晴雯笑道:“可忙你的吧,袭人去了,这会子你又管起我来。”麝月笑啐道:“又想起前儿撕扇子的事了?那时节你与宝玉随意糟蹋东西,可还不许人说?这会子不过是要你歇歇,你又磨牙!”晴雯嗔道:“不说你自己磨牙,这会子反说起我来。宝玉的汗巾子可绣得了?赶紧弄了那个才是正经,宝玉昨儿还问了呢。”麝月道:“袭姐姐告诉了我,已绣得了。”晴雯听得她说起袭人,冷笑道:“她可不最是个妥当人,处处卖好,如今月钱都比作姨娘了,明儿见她可要磕头呢。”麝月叹道:“你这脾气也难改!袭姐姐对宝玉的那份细心周到,对众人的那份温柔和气,纵做姨娘也是她该得的,只看宝玉吧。旁人亦不必妒忌。如今你又说这个话做什么?传扬出去,众人面上俱不好看,太太恼了你也未可知。你又何必——”晴雯赌气道:“罢了,你自去做你的活计去吧。”麝月笑道:“才的话送回给你:袭姐姐去了,你这会子又管起我来!”说的晴雯笑了,麝月也笑,出去瞧小丫头们干活不提。 且说临安伯府,与迎春定亲的在兄弟中行七的耿元直,正在亲娘房中说话。他亲娘正是临安伯爷纳的第九房妾氏,闺名秋菲,本是良籍,父亲是一个姓玉的秀才。科考半生,一事无成,家里穷的吃不上饭。只有这一女,长得颇为齐整。一日临安伯爷在街上瞧见了去买绣线的秋菲,一眼就瞧中了,遂派人到玉家求索。玉秀才原不欲女儿做妾,只秋菲见家中光景实在不堪,求了母亲,收了五百两银子的礼,就一台小轿被抬进了伯府,成了伯爷的第九房妾氏,人称九夫人玉姨娘。谁知她进了伯府,竟得了伯爷的青眼,转年就生下个儿子,取名元直,如今元直已经长到十六岁,伯爷对她的宠信仍旧未曾稍减。 九夫人与元直娘儿两个在房中,九夫人躺在湘妃榻上,丫头给捶着腿。元直正襟危坐。九夫人见儿子这样,噗嗤笑道:“直儿,你娘我不是这端谨的性子,你爹更没这书呆子劲,怎么生出你来,却这么个样了呢。”元直高挑身材,面皮白净,长眉圆目,鼻梁高挺。若长成,必是个美男子无疑,只如今还面带稚气。此刻听她娘这么样说来,遂脸红说道:“娘,端谨有甚不好,想来我若像大哥三哥那样才好?” 九夫人笑着啐道:“他们素来行事荒唐胡闹,如今还在祠堂里跪着呢,可提他们做甚?”元直上头有六个哥哥,头三个俱是嫡子。元直大哥才在酒楼与一个官挣戏子,将那官打个半死,因那官的官职不高,临安伯爷亲自登门赔礼,才罢了。临安伯爷赔礼回来就命大儿去祠堂跪祖宗,自思已过。那元直三哥与人到郊外赛马,因旁人夺了他的第一,遂将那人的腿打折了,赔了许多银子进去,回来后也去祠堂与他大哥作伴。只那元直二哥是个好的,如今已是举人老爷,每日闭门不出,预备下一科考进士。 九夫人心道,夫人向来要强,如今不知如何烦恼呢。虽生了三个嫡子,倒不若只生一个,平日里且还少生些气。就听元直在一旁说道:“我且要回去读书,娘可还有吩咐?” 九夫人嗔道:“你这孩子,那书还会长腿跑了不成?且等一等,伯爷和夫人给你定了亲,你可知是哪家女孩?”元直红着脸低头说道:“自古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儿只遵从就是了。” 九夫人叹道:“你个傻孩子,娘今儿告诉你,你且听好,那女孩是荣国府袭爵的贾将军的女儿,今年正十五岁,名唤迎春,虽是庶女,因亲娘早亡,打小养在贾将军母亲手底下,听闻将军夫人也待她亲生女儿一般。模样自然是好的,只那温柔贞静的性子可人疼的很。我前儿在张府一眼就瞧中了,后又在邢家见了一回,与她说了两句话,遂回府求了伯爷,替你定下她。听闻迎春闲来无事时常手谈弈棋,料想与你能合得来。”元直生性端谨,听得他娘如此说来,也只应道:“知道了。”九夫人又叮嘱他,念书别累着了,方无趣的打发儿子回房去了。那元直虽说口中不说,毕竟是少年男子,心中不免有些淑女之思,回到房中,头一回不思读书,倒在心里勾勒起迎春的模样来。 且说宝钗这日跟着众人给贾母请安毕,又到王夫人房中坐了一会,就辞了众人,回到自家来。进到房中,见薛姨妈正在净面,遂坐在一旁,薛姨妈拾掇完了,问她道:“我的儿,今儿怎么有空来家?老太太可好,你姨妈可好?宝玉也好利索了吧,明儿请他来家里玩。”宝钗说道:“老太太和姨妈都好。我瞧宝兄弟已无甚大碍,只老太太恐老爷问训他,只说还没好利索。”薛姨妈点头说道:“宝玉那孩子是个可人疼的,只这不肯读书上进的劲让人操心。” 宝钗自是知道薛姨妈与王夫人想将自己配给宝玉,如今府里盛传什么‘金玉’之说,只恐是薛姨妈与王夫人命人散布的,宝钗心中不愿,却又难与薛姨妈说。遂强笑道:“宝兄弟读不读书,上不上进自有老太太c姨妈呢,妈倒不必为这个操心。”不待薛姨妈说话,又说道:“我前儿去瞧了迎春妹妹,她那楼里如今热闹的很,我瞧她也忙三忙四的,遂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薛姨妈见女儿如此说来,不由叹道:“都怪妈糊涂,听了你姨妈的话,把我儿耽误到如今。只妈想来,你姨妈说的有理:一则是金玉相逢,姻缘天定;二则你稳重端庄,你姨妈瞧中了,定要把你给宝玉,况我瞧着宝玉虽不爱念书,却是个好的,遂也应了。只老太太——,你姨妈如今也难回老太太,只等着瞅空儿再回。” 宝钗见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虽羞窘不已,却仍小声说道:“论理,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只当遵从。可如今听得妈说的话,妈忒糊涂。听得姨妈所说,不过是金玉之说,我只说那不过无稽之谈罢了,宝兄弟与林妹妹情投意合,自是该成全了他们才是;又说姨妈相中我,只难回老太太,确是老太太不愿意罢了;况且姨妈终究越不过老太太去,老太太虽已有春秋,却身子健旺,女儿青春有限,若老太太不点头,妈和姨妈又能如何?” 宝钗说到后来,想到自己今年业已十七岁,比自己小两岁的迎春已定亲,明年就要出阁,自己仍在闺中蹉跎。若妈和姨妈一意孤行,只恐自己日后堪忧。兼且女孩家听了婚姻之事只有躲的,情势如此,却逼得自己不得不忍羞倾诉。此时既委屈又觉难堪,不由落下泪来。薛姨妈见宝钗哭了,才听宝钗说自己糊涂的怨气与怒气一时俱散了,也落泪道:“我的儿,且别哭了,哭的妈这心里难受。只我原本想来,宝玉是个好的,亲姨妈做婆婆,这府里众人也俱熟的,且到外面哪处去找这么好的亲事?如今听你说来,我儿说的亦有理,只如何回绝你姨妈才是,你可有章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且说薛姨妈虽听了宝钗的话,立意断绝女儿与宝玉亲事,却不知如何回绝王夫人才不伤姐妹之情,遂问宝钗拿章程。宝钗羞窘更甚,半晌才勉强说道:“妈只说找了外头庙里的高僧合了我二人八字,八字不合就罢了。想姨妈亦能听出这是托词,她自然罢手不提。”薛姨妈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我儿先去罢,且让妈想想。”遂命人打水,宝钗重新梳洗了,又到西厢去瞧了香菱与侄子鹏儿,方才带了莺儿c喜儿回蘅芜苑。 且说这日贾琮到邢夫人房中请安,正值南边庄子送珍珠和其他出产来。邢夫人数了银票,看了十几匣子珍珠后,高兴之下,赏了五百两银票给贾琮,嘱咐他不许胡乱花费,遂命他退下。又留下几匣子珍珠,下剩的俱都叫人交付银楼卖了去换银票回来。这些年,除却头几年珍珠是暴利,近些年因其余买养珠方子的人家俱养出珍珠来,珍珠的价钱一年低似一年,这两年才稳定下来。邢夫人独个在房中时,算了一下这些年卖珍珠的银子分到自己手上的也有三十多万,算上卖养珠方子的钱,也有将近一百万之多,不由得心满意足。她想到,到得这地界,竟混成百万富翁了,只这里的百万比现代的百万含金量高了千倍不止。 邢夫人一高兴,就喜欢赏赐这些小辈,这也是定例了。遂贾琮得了银票虽高兴却不惊讶。邢夫人亦给迎春c怡春c黛玉c湘云c惜春每人一匣子珍珠并二十两的金锞子。不提几个儿女如何高兴雀跃,只说贾赦得知耳报神传来的消息,心说自己这继室夫人手里又散漫起来,不知日后还能留下多少银钱做私房。只贾琏c凤姐听说,晚间无人时,贾琏心痒,对凤姐道:“不知太太何时转了运道,在南边养珠竟成了,如今那珍珠子跟不用银钱似的送出去,听闻琮儿那小子且得了几百两的银票呢。”凤姐挑眉啐道:“不过一副爆发嘴脸罢了,二爷何时眼皮子浅的这个样了。不如二爷明儿也去给太太请安,料太太高兴起来也赏二爷银票子呢。”贾琏半真半假笑道:“不如二奶奶同我一起去如何?”凤姐瞪大眼睛,半晌方笑道:“明儿我且有事,二爷自去就是。”遂赌气不理贾琏,自己先安置了。 贾琏心想,继室也是太太,礼法如此,自当遵从。明儿去请安也是应当应分的。太太又没有亲生儿子,原碍不着自己什么,且如今老爷看中太太,何不交好于太太,日后好处多着呢。”瞧着睡下的凤姐,又想,这个婆娘,仗着出身好模样好,又有一张利嘴,兼且有老太太c二太太爱宠,素日不敬太太也罢了,竟动辄给自己脸子瞧。不贤若此,着实让人气愤,然而此时夜深人静不好吵嚷,只得也睡下了。 次日,果然贾琏到邢夫人处请安,因贾琏无事不到自己跟前来,邢夫人深为纳罕,命他免礼后,问道:“琏儿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贾琏知道自己两口不得邢夫人喜欢,遂只推到女儿大姐儿身上,笑道:“昨儿大姐儿晚饭毕吃果子,见有樱桃,就说祖母和怡姑姑也喜欢吃,非要拿出两颗来给您和怡妹妹送去,奶娘说各处都有,强劝了才罢了。我闻得了,今儿忙拿了一篓来孝敬太太,给太太请安。顺便问太太可有事要儿子去做,只管吩咐。”邢夫人这些年在这大家族中着实历练出来了,已明白其意。虽说贾琏说的未必是真,只大姐儿确是讨人喜欢。前儿赏赐时倒落下了这个孙女,不如今儿补上。遂说道:“不是我这祖母夸她,大姐儿着实是个孝顺孩子,竟比大人也不差什么。前儿我得了南边庄子送来的东西,我说要拿些回去给大姐儿顽,不得空,今儿正巧你来了且带了回去吧。”又说:“并没什么事吩咐,且出去吧。”叫了菊香亦拿了一匣子珍珠给了贾琏。贾琏心喜告退。倒也不只为这匣子东西,只为拉近了与邢夫人母子之情罢了。遂携了匣子回房。回去与凤姐看了,凤姐只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惊异于邢夫人的大方,这一匣子珍珠,少说也得百银子。这样赏赐众人,一回也要几千银子,不料邢夫人如今竟是个大财主了。凤姐收起匣子交给大姐儿的奶娘替大姐儿收着不提。 邢夫人每回接到南边的出产,自来都要孝敬些与贾母,给众人分润些。只珍珠出产头一年,邢夫人踌躇半日方决定将白珍珠中最好的一对鹌鹑蛋大小的滚珠孝敬给贾母。谁料贾母因素日看不上大房,与王夫人唱和之间,排揎了邢夫人一顿。不外是些‘大太太想是没见过珍珠中的上品,原也有孝心,把自己私产中的上品孝敬了来,只老太太的东西都没处放没处收的,只好研成珍珠粉倒也好用’之类的言语。据众人传说,邢夫人当场色变。此后,再没孝敬过贾母珍珠。只将些不值钱的或野物c或干鲜果菜等孝敬贾母并分润给众人。 邢夫人却是故作此态,她还真不愿意忍痛将自己的上品珍珠给人,兼且还要被人嫌弃,如此乐得留下来,或卖,或自己收着,或给怡春留着做嫁妆。只此事让众人见识到了‘小门小户出身’的大太太竟颇有气性,兼且不识大体。邢夫人乐得塑造起这么样个形象,故不在意。只她想来,她不是土生土长的红楼人,不过是中途穿过来的,故对这地界的诸多礼节不清楚不熟悉,动辄被瞧出礼节疏漏。幸而‘出身于小门小户’做了她的挡箭牌,遂原来的邢夫人一旦被人影射‘出身于小门小户’就恼,她则庆幸于此。 却说那日黛玉与怡春说拾掇了匣子等从南边带回来的东西,并未见什么夹层,亦未见她父亲给她留了什么。怡春说与邢夫人听。邢夫人私下想来,想必林如海留的后手即是给她的银票亦或是还有后手,如怡春所说,就在给怡春的房子c地里。明儿得空,倒要去瞧一回了。只那地远在金陵,先去房子瞧瞧罢。 这年贾政又点了学差,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过宗祠及贾母起身,宝玉诸子弟等送至洒泪亭。却说贾政出门去后,外面诸事不能多记。单表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这日正无聊之际,只见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送与他。宝玉因道:“可是我忘了,才说要瞧瞧三妹妹去的,可好些了,你偏走来。”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一点儿。”宝玉听说,便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道: 妹探谨奉 二兄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抑何惠爱之深哉!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妹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蒙棹雪而来,妹则扫花以待。此谨奉。 宝玉看了,不觉喜的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的高雅,我如今就去商议。”一面说,一面就走,翠墨跟在后面。刚到了沁芳亭,只见园中后门上值日的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字帖走来,见了宝玉,便迎上去,口内说道:“芸哥儿请安,在后门只等着,叫我送来的。”宝玉打开看时,写道是: 不肖男芸恭请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认于膝下,日夜思一孝顺,竟无可孝顺之处前因买办花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得许多花儿匠,并认得许多名园。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不可多得。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大人若视男是亲男一般,便留下赏玩。因天气暑热,恐园中姑娘们不便,故不敢面见。奉书恭启,并叩 台安男芸跪书。 宝玉看了,笑道:“独他来了,还有什么人?"婆子道:“还有两盆花儿。"宝玉道:“你出去说,我知道了,难为他想着。你便把花儿送到我屋里去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同翠墨往秋爽斋来。 且说怡春今儿恰巧不在家,并未接到探春的花笺。遂宝玉c宝钗c黛玉等众人在秋爽斋齐聚时怡春未去。怡春却是与邢夫人一起到林如海给的房契上标注的地方去探看。头一日原约了黛玉,只黛玉原无法将契约还了怡春,值此机会,遂忙亲自将契约送了给怡春,并言道,‘亡父的意思不能有违,姐姐何必为难于我’,又说‘这几日正是身子倦怠之时’,就不一同去了。”怡春无法只得收了,次日与贾母请安毕,即随邢夫人坐车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且说那房子一所在城东,一所在城西。揣度着城东那处稍近些,遂先往城东来。一路穿街过巷,半日来到一处僻静所在,正是一条幽深胡同里,这处房子竟占了胡同的大半,大门且在胡同深处,外面瞧来,那规制是平民百姓的房子。 随行的青湖上去叩门,那门房处有声音说道:“请客人稍等,这便来。”随之门开,一垂垂老矣的老人家迎了出来,此时邢夫人c怡春c菊香c红珠等人已下得车来,那老者见得邢夫人等人,瞧了房契,忙跪倒在地,口称:“叩见主人。”见邢夫人示意,青湖忙上前扶起那老者,命车夫及小厮们候在门外,遂与荷香一起伺候着邢夫人等人跟着那老者进得门来。 见门内四处静悄悄的,并无人迹,花木凋零,说不尽的凄凉。邢夫人等遂未进二门,只在一进客厅中落座。那老者说去张罗茶水,半日,才见他与一老妇前来,邢夫人见他们颤颤巍巍的,生怕那茶壶等物掉下来,遂命菊香c红珠等接了过来。倒上茶,邢夫人命二人坐下,细问究竟。原来二人是夫妻,十多年前原是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的家仆,听命到京中旧宅看守。因老两口也无甚亲眷,管家又给足了他们银两,只当在此养老。十多年无甚音信。二人只当此生等不到主人前来,不料今日竟等到了邢夫人等。遂将库房c各处院门的钥匙俱交出来,那老者道:“可盼了主人们来,我夫妻二人早已无甚精力收拾院内各处,又恐雇了外人来竟引来强梁,遂只得任由院子破败,还请主人恕罪。”邢夫人自然说道,‘何罪之有’。菊香接过钥匙,那老妇又一一交待哪个是哪个门的钥匙。邢夫人让二人带路去看库房,方觉这院子不过三进。库房在二门里的东厢房,一排三间。那锁俱锈住了,又找了菜油灌到那锁孔里,费了半日的功夫,才打开了那门。 青湖待里面的浊气排尽,方打头走进去,后面邢夫人c怡春等跟着进来。地上及四处放着的器物箱子上俱是厚厚的尘土。门开众人进来,衣襟带起风来,一时尘土飞扬,邢夫人等忙用手帕子捂住口鼻,遂退了出来。邢夫人等返回到厅中坐下,青湖命人去外面叫了小厮们进来,跟着菊香等丫头一起去将那库房收拾出来。 见时已近午,青湖遂派人去外面酒楼买些食物回来,众人胡乱吃了,接着拾掇库房,足足一个多时辰那库房里面才露出真容。邢夫人只与怡春带了青湖c荷香c菊香c红珠进去,命其余人等在外等候。进得房中,见三间地面俱是青砖铺就,中间房中放着些家俱摆设:桌c案c几c柜c屏风等,俱是紫檀木制的,细巧精致。北边屋子较中间的小些,靠墙摆满了箱柜,俱是长四尺有余,宽三尺,高三尺的红木箱柜。青湖将它们打开来,见里面或装着字画,或装着玉石c金银的盆景,或装着古董花瓶盆碗,或装着整套汝窑茶具等物,价值几不可数。邢夫人心中想到,不知道的以为是进了阿里巴巴的藏宝洞,若再有几箱子金银并珠宝首饰等物就更像了。怡春想的是,林姑父果然给林妹妹留下这么些东西,不想被我随口说中了。 那厢,荷香见一只箱子里最上面有个字帖似的纸,遂拿来给邢夫人,邢夫人一见,恍然大悟,这字帖竟是个嫁妆单子,这库房里的俱是当年黛玉她娘的陪嫁。见了这个,邢夫人等未再去南边屋子瞧,袖起嫁妆单子。邢夫人见天色已晚,出来命青湖锁了门,嘱咐那老者夫妻二人如往常一样看守,待回去定了章程再处置这里。又命各人今儿之事不许说出去。方回了荣国府。怡春回到芭蕉坞不提。 次日,怡春随着众人给贾母请安毕,又到王夫人处坐了一会,方悄悄叫了黛玉往邢夫人处请安。路上,怡春并未说起昨日之事,倒是黛玉说起众人举“海棠诗社”一事,又说了众人各自起了雅号,日后在社中各自只称名号之事。怡春大为懊悔错过了热闹,遂与黛玉说,待回园子,请黛玉将昨儿起诗社之事细细讲来。黛玉应了。到了邢夫人处,二人进了房中,先请邢夫人安,又问起贾赦,邢夫人知道是要给贾赦请安,只道贾赦出去了,遂二人坐在邢夫人房中说话。邢夫人将昨儿之事说与黛玉,又将她娘当日的嫁妆单子交与她,黛玉听得了,又见了那单子,遂一面思及亡母,一面感怀亡父,又感激于邢夫人,那眼泪珠子断了线一样落了下来。怡春忙解劝不止。半晌,黛玉方拜谢邢夫人,泣道:“这些年多谢大舅母为黛玉操心,黛玉无以为报,只将您视为亲生母亲孝敬罢了。”邢夫人忙扶她起来,安慰一番,方命她与怡春回园子去了。邢夫人又命青湖c荷香安排人去那房子处打扫收拾,轮班值守。 正打发了荷香出去,外面来人报,南边庄子上有信到了。菊香出去交接一番,把信接过来给邢夫人。邢夫人看了信,原无甚大事,只当日邢夫人贴身大丫鬟桂香嫁了福来,做了管事夫人,桂叶却是又服侍了一年被青山求娶了去,跟着青山在南边管事。虽说女方大了些,这些年却十分恩爱,此时又生了第三个孩儿,是个女儿,遂给邢夫人报信,另又将南边的一些野物干果送了几车来。也是与邢夫人亲近的意思。又有人报,城外茉花庄的管事青海家的来请安。这青海家的即是桂叶。邢夫人听了面带笑容,与菊香说道:“都是好孩子,如今出息了,虽离了我,还时常惦记着我。且叫桂叶进来。”菊香笑着接了桂叶进来,桂叶进来请安与邢夫人说了一会话,又说送了几盆木樨茉莉来请邢夫人观赏方辞去了。邢夫人纳闷这木樨茉莉是什么样倒没见过,遂让人搬进一盆来瞧,菊香说了,才知道就是现代常见的茉莉花,不过因是木樨科的,故这里人称木樨茉莉。邢夫人见它花开得正茂盛,花瓣洁白淡雅,花香袭人,沁人心脾,遂命人给老太太c二太太c薛姨妈c邢姨妈c封氏夫人c园子里的各处都送了去不提。 且说怡春黛玉回去园子里,怡春到黛玉处说话,问她起海棠诗社的事情,方知是探春闲暇无事,提议此事,众人俱应了。李纨掌坛做了社长,推了迎春c惜春做副会长,众人且各自起了名号。怡春深觉有趣,忙追问各人都叫了什么号,听得李纨为‘稻香老农’,宝钗为‘蘅芜君’,黛玉‘潇湘妃子’,迎春为‘菱洲’探春‘秋爽居士’,惜春为‘藕榭’,宝玉为‘绛洞花主’c‘富贵闲人’c‘怡红公子的’乱叫也罢了,遂点头叹道:“相衬的很。”又笑道:“昨儿我虽没在,明儿也必是要入社的,且等我回家去仔细想个名号才是。”黛玉笑道:“可急的什么,昨儿定了每月初二c十六开社,且有时间等你缓缓想来。”怡春笑道:“也是这个道理。你们昨儿可做了什么诗来,也念给我听,我写下来,日后众人做的多了,也订成诗集可不好吗?我既入了社,也揽个差事,作诗只怕不成,如今我的字也颇能见人了,那日老爷瞧了,还赏我了呢,我且作个记录罢了。”黛玉拿手帕子掩口笑道:“姐姐说的极是,明儿且到社长稻香老农那里备个案,料下一社姐姐即可上任。” 怡春与黛玉来到案前,紫鹃打开砚台盖子,拿了一条松烟墨进去,倒了水,研磨起来。一时黛玉念了昨儿各人做的诗,怡春记下: 乙卯年xx月xx日于大观园秋爽斋结海棠诗社,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作诗四首: 秋爽居士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蘅芜君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怡红公子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潇湘妃子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怡春写下诗句,口中默默吟诵。将那‘斜阳寒草带重门’,‘多情伴我咏黄昏’,‘珍重芳姿昼掩门’,‘淡极始知花更艳’,‘不语婷婷日又昏’,‘秋容浅淡映重门’,念了数遍,待到黛玉的诗,吟诵一遍后,已是痴了。 黛玉请她坐下吃果子,她也不理,怔怔然半日,才叹道:“我素日里只道吟诗作赋于咱们闺中女儿不过小道,家中长辈也不勒逼着非学不可,遂于此道上不过稀松。如今见了你们做的诗,想来,钟灵毓秀竟在此道。我从前的日子竟是虚度了,只我所长俱不在此,奈何奈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且说怡春到黛玉处,问起海棠诗社之事,遂将众人诗句写下,云日后装订成集。回芭蕉坞后,日思夜想,因才情实在有限,想了数个名号俱觉不妥。后来想起芭蕉坞后院有几颗海棠,遂胡乱起了“海棠主人”的号,到稻香村李纨处备案,申请入社,又揽了记录之职。众人听说,俱应了,只调侃她必要补一首海棠诗才罢,怡春百般央求免了,众人只不许,只令其不限七言与韵罢了,怡春只得怏怏的应了。回去与邢夫人说起,邢夫人心道,若要自己做,倒也记得现代时背过的几首诗,胡乱拼凑起来就是,如今却要女儿做,这个不能替她,只得叫她多瞧瞧海棠,随便做一首就是了。 怡春只得回来,只每日到后院瞧那海棠花,日后忽发奇想,对红珠道:“素闻诗人于月下吟诗,想来诗性于月下易于激发,可效仿古人矣。”所幸当日晚间圆月高悬,月光似水般流泻下来,后院里满地亮堂堂的,遂披衣到后院去瞧那海棠花,红珠劝不得她,只得陪了她出来。 直站了两刻,果觉有所感悟,回房要红珠铺纸研磨,遂写下诗句:‘红妆出闺门,月下赏白盆。借来娉婷影,谁云花无魂。夙日闻谈笑,悦来喜得痕。更深露且重,裳冷头已昏。’沾沾自喜的吟诵了一遍,虽觉有些不通,毕竟作了出来。遂宽衣睡下,谁知次日只觉脸烧头昏,竟应了那句‘裳冷头已昏’,病了两日,喝了几剂祛寒药才好了大半。众姐妹并宝玉李纨俱来瞧她,听红珠说怡春夜间去赏花只为了作诗,只恐邢夫人责怪,遂都不说话。只邢夫人气的说道:“白日里怎么赏花不行,非要大晚上的赏那海棠,也不怕撞客着了。亏着病两日就好了。若不然,可不是伤我的心吗。”红珠向邢夫人请罪,邢夫人当着怡春说道:“你如何管得了她?且好生伺候着吧,日后她再胡闹,只说我说的不许,她若不依,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红珠遂感激的行礼退下,给怡春熬药去了。众人给怡春道了恼,邢夫人因恐过了病气给她们,遂命她们自去。一时,王夫人c凤姐也来瞧怡春,王夫人对怡春说:“且好生养着,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问你嫂子要。”方与凤姐出去。 邢夫人抚着怡春的头,板着脸道:“以后再不许胡闹了。”怡春忙点头,又叫了绿珠将自己作的诗拿给邢夫人看,笑道:“娘,我那日晚间赏花亦有收获,您且瞧瞧这诗好不好,如今尚未得空给姐妹们瞧,先请您老人家过目。”邢夫人念了一遍不语。她知道女儿许是随了自己的性子,生来不爱风花雪月,能做出诗来,实属不易,倒是多多赞赏才是。遂道:“我儿素日不爱吟诗作对,不料竟有此才学,月下观花即可做出此诗,我瞧着很好。”瞧着怡春喝了药汁子后沉沉睡去,又叮嘱了红珠绿珠一番,才带着丫头婆子们回家去。 且说怡春病好,忙忙的带了诗去李纨处交差。李纨因她前儿正为此事病了,正懊悔跟着众人调侃她,见她委实心诚,且又如此心切,虽诗颇不通,也痛快的收了,命她做记录官不提。 只说邢夫人那日虽命跟了她去城东房子处的众人不许说出去,终究事不机密。贾府中不日就传遍,说黛玉之父留了大笔嫁妆给她,就收在京中一处民居里,暂叫邢夫人管着。贾母亦听闻此事,叫了邢夫人去,邢夫人只推说是林如海留给黛玉的,只黛玉年幼不知,将匣子误送给怡春,被自己无意中瞧见,才带人去那房子里瞧,竟真有嫁妆在那里存放,遂命人每日里扫洒庭院看守房子,待黛玉出嫁。贾母遂赞叹邢夫人高义。 王夫人听了不由勾起一段心事。如今府中日渐亏空下来,原想将宝钗说与宝玉,固然是取中宝钗娴雅稳重,然亦是因薛家家资百万的传闻,眼看蟠儿不争气,凋零了祖业不提,尚且日日勒逼着薛姨妈将个妾扶做正室。待宝钗出嫁,哄得薛姨妈将家资大半陪送过来岂不美哉。如今听得黛玉亦有大笔嫁妆,想来林家世代列侯,几代累积,只余这一女,那嫁妆必定可观,遂竟踌躇起来。府中众人思虑不一。 只说邢夫人,择日又派青湖c荷香去城西的那处房子探看。因有前例,青湖c荷香携了房契,带了一群小厮,先去接了钥匙,后又将库房等处收拾利索,才请邢夫人c怡春c黛玉过去。此处库房只小小的一间厢房,满地里只摆了几个俱是红木箱子,大小与前处库房中的箱子仿佛。命青湖打开时,一片金光闪耀,竟是满满的金子,略算了一算,竟有二十万银子。黛玉思及亡父爱女之心,泪洒当场,哭倒在地。怡春劝她不提。 只邢夫人心知瞒不住这些金子且恐有后患,遂忙命人回禀了贾母,请贾母派车来。贾母遂派车将箱子运回贾府,收入库房。贾母只说替黛玉收着,等她出嫁之日,即是归还之期。王夫人听得黛玉竟还有二十万银子,不由举棋不定,连着数日彻夜难眠。邢夫人若知其如此,想必会将林如海尚在自己这里给黛玉留了十万银子之事告知王夫人,只怕这宝黛亲事胜算更大,只如今邢夫人并不知晓,遂王夫人仍旧左右为难。 贾政闻得此事,只想到妹夫竟有如此家资,其余并不在意。贾赦亲到邢夫人房中问询,邢夫人自是将回禀老太太的话又说了一回给他听。贾赦半晌才道:“外甥女日后前程可期。” 园中众人听闻此事,俱到潇湘馆向黛玉贺喜。黛玉只道全赖邢夫人及贾母。喝茶毕,众人见她面带愁容,知她思念亡父亡母,遂告辞出来到别处去逛。只宝玉不走,黛玉只得说道:“今儿我心里闷得很,你且到别处顽吧。”宝玉叹道:“好妹妹,因何不乐?就算是看着地下姑父c姑母的面,也要常常开颜才是。”黛玉闻得此语,不觉泪流满面,紫鹃忙拿手帕子给黛玉拭泪。宝玉赔笑说道:“我不会说话,本要劝妹妹笑,反倒惹得妹妹淌眼泪,实在该打。”黛玉哽咽说道:“你且去吧,明儿再来说话。”只得无精打采的出去。次日,宝玉又来,见黛玉好了,才放下心来。 且说那日袭人因见宝玉看了字贴儿便慌慌张张的同翠墨去了,也不知是何事。后来又见后门上婆子送了两盆海棠花来。袭人问是那里来的,婆子便将宝玉前一番缘故说了。袭人听说便命他们摆好,让他们在下房里坐了,自己走到自己房内秤了六钱银子封好,又拿了三百钱走来,都递与那两个婆子道:“这银子赏那抬花来的小子们,这钱你们打酒吃罢。”那婆子们站起来,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不肯受,见袭人执意不收,方领了。袭人又道:“后门上外头可有该班的小子们?"婆子忙应道:“天天有四个,原预备里面差使的。姑娘有什么差使,我们吩咐去。”袭人笑道:“有什么差使?今儿宝二爷要打发人到小侯爷家与史大姑娘送东西去,可巧你们来了,顺便出去叫后门小子们雇辆车来。回来你们就往这里拿钱,不用叫他们又往前头混碰去。”婆子答应着去了。 袭人回至房中打点给湘云的东西。晴雯c麝月c秋纹等都在一处做针黹,几人闲说话,秋纹道:“那日宝二爷孝心一动,也孝敬到二十分。因那日见园里桂花,折了两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忽然想起来说,这是自己园里的才开的新鲜花,不敢自己先顽,巴巴的把那一对瓶拿下来,亲自灌水插好了,叫个人拿着,亲自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与太太。谁知他孝心一动,连跟的人都得了福了。可巧那日是我拿去的。老太太叫人赏了钱,太太因在二奶奶c赵姨奶奶c周姨奶奶面前,遂觉增了光,现成的衣服也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象这个彩头。” 晴雯笑道:“呸!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秋纹道:“凭她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秋纹忙问:“给这屋里谁的?我因为前儿病了几天,家去了,不知是给谁的。好姐姐,你告诉我知道知道。”晴雯道:“我告诉了你,难道你这会退还太太去不成?"秋纹笑道:“胡说,我白听了喜欢喜欢。那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别的事。”众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袭人笑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秋纹笑道:“原来姐姐得了,我实在不知道。我陪个不是罢。 "袭人笑道:“少轻狂罢。你们谁到三姑娘那取了前儿送荔枝去盛的那缠丝玛瑙碟子来是正经。” 麝月道:“那联珠瓶得空儿也该收来了。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可以,赵姨奶奶一伙的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太太也不大管这些,不如早些收来正经。”晴雯听说,便掷下针黹道:“这话倒是,等我取去。”秋纹道:“还是我取去罢,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笑道:“我偏取一遭儿去。是巧宗儿你们都得了,难道不许我得一遭儿?"麝月笑道:“通共秋丫头得了一遭儿衣裳,那里今儿又巧,你也遇见找衣裳不成。”晴雯冷笑道:“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说着,又笑道:“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一面说,一面往外跑了。秋纹也同她出来,自去探春那里取了碟子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麝月道:“那联珠瓶得空儿也该收来了。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可以,赵姨奶奶一伙的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太太也不大管这些,不如早些收来正经。”晴雯听说,便掷下针黹道:“这话倒是,等我取去。”秋纹道:“还是我取去罢,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笑道:“我偏取一遭儿去。是巧宗儿你们都得了,难道不许我得一遭儿?"麝月笑道:“通共秋丫头得了一遭儿衣裳,那里今儿又巧,你也遇见找衣裳不成。”晴雯冷笑道:“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说着,又笑道:“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一面说,一面往外跑了。秋纹也同他出来,自去探春那里取了碟子来。 袭人打点齐备东西,叫过本处的一个老宋妈妈来,派她给湘云送东西去不提。 却说嘉馨这日在家中闲坐,身边丫头道:“史候府里史大姑娘派人送东西过来,太太说她这会不得空,请姑娘过去见见。”嘉馨听了,换了见人的大衣裳,到外面厅里坐下,一时,一个婆子进来,给嘉馨请安,笑着对嘉馨说道:“前儿姑娘送去的玫瑰糕,我们姑娘尝了很喜欢。一起送过来的那一挂珍珠帘子姑娘喜欢的不行,只说难为人怎么找来这许多大小仿佛的滚珠来,且又有美人的图案,想必珍贵的很,要我向姑娘道谢,说费心姑娘总想着,只日后不必再如此糜费。”嘉馨笑道:“妹妹喜欢就好。那玫瑰糕,是我带着丫头亲自将玫瑰花瓣洗干净,捣成泥,将汁水里又放了蜜,与藕粉合在一起,用模子弄出形状,方上锅蒸出来的,我尝了很好,才给她送了一碟子尝,因我不耐烦,做的少,如今我们家里也只有我爹娘尝的,哥嫂且都没有呢。” 嘉馨又道:“因我们家与姨妈家一起在南边养珠,这些年我留心攒下了不少的滚珠,这珠子虽不大,只因大小仿佛,倒也难得。因要在帘子中弄出个美人图案,不止白珠,还有其他彩珠,又填了些水晶玛瑙珠子进去,弄一挂这么样的帘子确也费了几年的功夫。因我爱这些个,遂央求了我娘,我娘派人找了银楼的大匠,只做了几挂出来,美人图案各自不同。一挂麻姑献寿的我娘送了外头的人,余下的,我一挂,是美人浣纱的,给妹妹的是美人簪花的,姨妈家的怡春妹妹一挂,是美人赏花的,我大嫂一挂,是美人针黹的,下剩的那一挂是美人持书的,我娘且收着,说日后给二嫂。” 那婆子笑着点头道:“听姑娘说来,这两件物什且费了大功夫,尤是那珍珠帘子,当日得了,我家姑娘就爱不释手,且说做得它来必大费功夫的”嘉馨说道:“我与你家姑娘投了缘法,自觉该当是亲姐妹的,不过分住两处罢了。”婆子笑道:“我们姑娘哪日里不提姑娘您几句的,还有贾府里的兄弟姐妹们,恨不得与众人日日住在一处才好呢。”嘉馨叹道:“如今可好些?可还每日里做活到二更?府里兄弟姐妹们与她可和睦?” 那婆子原满面笑容,听得嘉馨的话,遂收了笑,说道:“承姑娘问起,我们姑娘原吩咐不许到外面说,只您与我们姑娘情同亲生姐妹,我今儿纵说了,我们姑娘料也不会怨我。”嘉馨着急说道:“怎么,如今竟越发艰难了?”那婆子叹道:“我们姑娘自幼父母双亡,虽说在叔叔婶婶面前一样的,只到底不同。府中因人口多,入不敷出,如今越发艰难了,差不多的活计都是娘们自己做。若家里别的女孩晚间做活实在撑不住睡了,只撒个娇就过去了。我们姑娘有一回实在倦困了,活计没做完就睡下了,太太次日叫了姑娘去说了一大篇子话,只说姑娘懒倦。姑娘回来哭了一日,边哭还要边做活,当晚熬夜把活计补上了。” 嘉馨听了大怒,旋又可怜湘云,落下泪来,说道:“竟欺人至此。我知她煎熬,不料竟到了这个地步。可怜的妹妹,瞧她平日里大说大笑的模样,你今儿不说,我竟不知她如此委屈。唉——,我原没妹妹的好x性,若我是她,必要想个章程出来,把这口气出了。”那婆子见嘉馨这样,忙道:“姑娘且别急,姑娘们给我们姑娘的那些个手帕子荷包的,倒派了大用处,每常有人作怪,我们姑娘就使人用这些东西搪塞住她,如今竟好些了。” 嘉馨喜道:“果真?这些于我们并不算什么,一会子我且给妹妹再备上些,若能解了她的困厄,竟是这些个东西的造化了。” 那婆子替湘云谢过,又道:“姑娘待我们姑娘的心,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感动。只似那一挂珠帘的物件日后姑娘且别送过来才好。”嘉馨惊问:“竟是有何不妥?”那婆子道:“今儿这是我与姑娘私下说的,姑娘千万别传扬出去。”嘉馨忙点头应了。婆子道:“那日,接了姑娘的东西,我们姑娘先尝了那糕。又打开长木匣子,见了那一挂珍珠美人帘子,喜欢的不行,也是有些个忘形,立命丫头们挂在房中。谁知竟被三房的九小姐瞧见了,也喜欢的不行,原只是多瞧瞧罢了,谁料二房的六小姐说这珠帘只恐一千两银子也没处买去。九小姐听了,就非闹着要取下来拿回去挂在自己房中。我们姑娘自是不允,遂九小姐大闹了一场,六小姐也在一旁看我们小姐的笑话,后来太太出面斥了六小姐c九小姐才罢了。只太太也对我们姑娘颇有微词,我们姑娘孝敬太太一件装了玉石戒指的湘绣荷包才算完结了这个事情。过后,我们姑娘一气之下,只得将帘子收起放回匣中,好生收起来,说日后到了别处再挂起来。”嘉馨听了,叹道:“不料为这帘子竟让妹妹气了一场,倒是我的不是了。”又对那婆子说:“你放心,我今儿既然知道了,日后再不会送这些个招人眼的东西过去。” 那婆子笑道:“既招人眼,也让姑娘破费。”嘉馨笑道:“若能要妹妹每日都高高兴兴的,我纵破费些也愿意。”一时丫头进来说前面饭已备好了,请客人前去用饭。嘉馨道:“我不留你了,且去用饭,一会我收拾了东西你替我给你们姑娘带回去。”又问她:“可还到别处去?”婆子笑道:“前儿,姑娘姨妈送了两匣子东西并一盆木樨茉莉,又有宝二爷送了园子中的鲜果和新制的桂花糕来,我出去姑娘府里还要到姑娘的姨妈家去一回。”原来,邢夫人送了一匣子珍珠并一匣子金锞子给湘云,因不得空,尚未给湘云送去,可巧茉花庄又送了木樨茉莉来,遂一起派人给湘云送去。湘云因那挂珍珠帘子的事,遂不声张,那婆子只知道邢夫人送了两匣子东西过来,并不知道匣子里是什么。 那婆子又拿了一匣子新制的茯苓糕送与怡春,说道:“和姑娘说了这半日话,险些把正事忘了,这是我们姑娘得的茯苓糕,尝了味还好,舍不得都吃了,分了一半让给姑娘送来。我们劝她说姑娘想是不缺这个,只我们姑娘说,‘姐姐有的自是她的,这个是我送的,怎么一样’。”嘉馨接过,喜道:“正是这个道理,你们再不懂的。” 又笑道:“正巧,我有封信给怡春妹妹送去,你直接带了去也省事。”婆子道:“顺便的事,姑娘只管吩咐就是。”嘉馨命人领了她下去用饭。收拾了两匣子各式手帕子c装了小物件的荷包送给湘云。又将给怡春的书信放进匣子里。一时,那婆子用过饭,带了东西自去贾府不提。 且说,这厢嘉馨与史府婆子说话,那厢邢姨妈正生气。嘉馨打发了史府婆子,遂到邢姨妈房中来,见邢姨妈面沉如水,房中虽有丫头们立着,却鸦雀无声。忙上前来给邢姨妈行礼后,坐在邢姨妈身边,笑道:“娘,您这是怎么了?和谁生气了不成?与女儿说说?”邢姨妈打发了丫头们下去,遂叹道:“当日,李家姑娘我原瞧着不错的,谁料如今却不让人省心。”嘉馨闻言,小心道:“大嫂可是说了什么亦或做了什么不入您老人家的眼?” 邢姨妈道:“你大哥哥与你大嫂原本成亲就晚,这些日子也不见消息,我急的不行,只不欲为难他们,遂也没说什么。只这几日,你大哥竟自己独睡在书房,我不过问了一句,你嫂子就哭道,只说既大爷看不上她,当日为何聘了她来。次日就称病卧下了。”我问你大哥,他只不肯吭声,急的我冒火。恨不得打他几板子。只我哪里狠的下心去。”嘉馨说道:“听娘说了半日,尚不知哥嫂竟因何事起了龌龊?”邢姨妈道:“若我知道了,如今就不用为他们这么样着急了。”嘉馨想了半日,方道:“想来我们去问都不中用,不如请二哥哥问大哥哥去。”邢姨妈听了,笑道:“我怎么没想到,还是我儿聪明。”遂派人叫了二儿嘉瑞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且说邢姨妈叫了二儿嘉瑞过来,说了他大哥大嫂的事情,叫他去问大哥嘉祥到底为了何事?嘉瑞为难道:“娘,这大哥大嫂之间事我如何问得?”嘉馨道:“二哥哥,我和娘如何问得大嫂,只有你悄悄的问大哥哥才是。”不提嘉瑞如何去问嘉祥。 只说这日,迎春正在房中与司棋c绣橘一件一件瞧绣完的衣裳鞋袜,忽听外面有人来报,临安伯府来人了,给贾母请安毕,正往缀锦楼来,请姑娘赶紧梳妆打扮。三人闻听,绣橘忙将衣裳鞋袜都收进箱子里。司棋打了水来,伺候迎春梳洗,戴上了钗环,换了衣裳。妆扮完,司棋c绣橘伺候着迎春在外间厅里才坐下,遂有小丫头在门口回禀,说临安伯府人求见。迎春道了一声“有请”。只见进来的两个嬷嬷,俱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身上干净利索,进来忙过来给迎春请安,迎春虚扶起来,请二人坐下,两个嬷嬷忙推辞不坐,实在推辞不过,才在杌子上坐了。只说是临安伯爷九夫人身边的妈妈,今次来贾府,奉了九夫人的命,一则是眼瞧着到了秋后赏菊吃蟹的时节,给府里老太太请安,并孝敬她老人家两盆菊花,几篓子大螃蟹,二则是听闻小姐极善弈棋,给二小姐送了一本古棋谱来。迎春忙道谢。司棋倒了茶来,喝了茶,两个嬷嬷就辞去了。 因天气热,出了一身汗,迎春说要洗澡,司棋绣橘忙张罗着出去叫人抬水过来,又叫小丫头进来刷干净澡盆子,一时伺候着迎春洗澡后,迎春只管拿了棋谱坐在床上翻看。司棋c绣橘又叫了小丫头c婆子进来收拾干净。司棋冲那棋谱努努嘴,绣橘掩口轻笑,出去了司棋方笑道:“听得伯府里那位闲暇无事也爱弈棋,与咱们姑娘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绣橘也笑道:“可不是呢,咱们姑娘无事就坐在那里只管盯着棋盘瞧,日后竟是一双人对坐瞧那棋盘了,想来也是一景呢。”言下这棋谱正是七公子送来的,她二人都猜到了,其他太太姑娘们自也猜到了。 次日,众人齐齐聚到贾母处,贾母笑着对迎春道:“迎丫头无事多出来走走,那针黹活计绣两针就罢了,只叫下头人做去,别只在房中闷坐。”迎春低头答声“是”。贾母又道:“昨儿临安伯家送来几篓子螃蟹,待午时调制了,你们都尝尝。”众人俱笑着应了。只迎春羞得低头不语。午时果然有螃蟹,众人俱尝了,都道蟹黄足且实,味好得很。众人用过饭俱散了。各自回去不提。 只说那古棋谱确是临安伯府七公子赠与的。那日,伯府九夫人叫了儿子过来,道:“眼瞧着到重阳了,前儿伯爷赏我的田里送了好些螃蟹来,我欲给贾府送些过去,再派人瞧瞧迎春,你且待如何?”耿元直闻听,半晌才面色微红道:“我前儿得了本古棋谱,不如娘派人一起带了去。”九夫人一拍手,笑道:“竟如此才好,可开了窍了。”一时元直回房派人将棋谱送过来。九夫人遂叫了自己房里的两个老嬷嬷,命她们好生梳洗了,换了出门的衣裳,又派了外门的小子赶了车,将几篓子螃蟹并两盆十丈珠帘菊花c并那本古棋谱一起带着送去贾府。 伯府正房,伯夫人微合着眼躺在榻上,小丫头正捶腿,听掌事的世子夫人回禀:“世子的膝盖俱青紫了,略略有些个破皮,请了大夫来瞧,说不妨碍,给了几贴膏药,日日按时辰换药,如今已是好了。只三爷腿上的伤且得些日子才能好,大夫说——也打的忒狠了些。”伯夫人仍合着眼道:“老三胡闹的很,很该他老子捶他。他的伤请大夫多瞧几回就是。”世子夫人忙应道:“是。”见伯夫人无甚吩咐,才要告退,听得伯夫人道:“老二日日念书辛苦,如今天且还热着,每日里多炖些解暑汤给他吃,上进固然好,只别把身子糟蹋坏了。”世子夫人笑道:“太太且放心吧,我早吩咐人日日炖了的。”伯夫人睁眼坐起来,命丫头们俱下去,笑道:“如今你掌家,我自是放心。恍惚听得人说玉姨娘派人要去贾府送礼,她没料理过这些个事情,你不妨帮衬着她些。”世子夫人赔笑道:“自七弟与贾府女孩定亲后,玉姨娘那边倒是与那府里常来常往的。我听丫头说,玉姨娘送了几篓螃蟹与两盆名贵菊花去给贾府里的老夫人,因得了信时已派人送去了,故我未能过去帮衬着。” 世子夫人素知伯夫人厌这玉姨娘,一次听得‘九夫人’三个字,曾道,“不过一个饿不死的酸秀才的女儿,没个出身,只五百两银子买来的顽物罢了,竟也配称夫人二字”,故府中众人当着伯夫人必称玉姨娘。然伯爷爱宠常常护着玉姨娘,伯夫人也无法。自来订了亲的两家每逢年节必要往来送礼走动。只伯夫人虽瞧着伯爷的面上应了亲事,于这走动上却不肯点头,世子夫人亦不敢擅专派人送礼往来。玉姨娘心中暗恨夫人,却哪里甘心,遂无奈只得在伯爷那里撒个娇备了案,派了自己房中的人与贾府走动。因平日里玉姨娘常常出来与各府走动,贾府也不以为意,只道寻常。 伯夫人听得世子夫人的话,叹道:“我年纪上来了,懒怠出去走动。玉姨娘没个出身,我每常恐她在外失了礼数。只看在伯爷面上,我也不好说她。这府中人口多,事繁杂,我也知道你辛苦。奈何我只瞧你是个好的,遂也只得累你管家。且要上心些,别辜负了我的心才是。”世子夫人忙点头道:“我必不辜负了夫人就是。”又问道:“那日后与贾家走动——?”伯夫人笑道:“由得她去,她自有伯爷给的私房,公中且省了一抿子倒能给我的睿儿多留些。”睿儿大名耿应睿,正是世子夫人的亲生嫡长子,下生就抱到伯夫人身前养,如今长到十二岁,聪明伶俐,是伯夫人的命x根x子。世子夫人于是笑道:“是,遵太太命。” 二少夫人房中的丫头惠香正贴着二少夫人耳边说:“听得世子夫人在太太房中回禀事情,半晌太太屏退了丫头们,只与世子夫人二人在房中议事,告诉我的人说,只听了只言片语道‘玉姨娘c贾家’的,什么事实在没听清。”二少夫人点头道:“给了她银子没有?不管她自认要不要紧,事无巨细,只管要她来告诉你一声才是。”惠香笑着悄声道:“奶奶且放心,我给了她二钱银子,她乐得不行,只道再有什么动静必要来告诉我的。”二少夫人笑道:“你是个好的,我必不亏待了你的,前儿我与二爷说,待他这科中了,我必好好摆酒明媒正道的把你给了二爷做妾。二爷原不答应,我说了你是个好的,早瞧中了要抬举你,只恐耽误了二爷念书才罢了。只要二爷这科中了,再无不妥的,二爷才应了此事。”惠香喜的忙跪下给二少夫人磕头,方退下去了。大丫头秀雲进来道:“二奶奶,我再不知她竟存了这个心,作死的小蹄子,就凭她那个样,二爷哪只眼睛能看得上她!”二少夫人见心腹大丫鬟进来,方疲累的说道:“她是这府里的家生子,比咱们根基深,不如此吊着她打探消息,咱们哪里知道太太房里的动静。” 伯府中妻妾明争暗斗,儿媳妇们每日里彼此算计,贾府迎春一概不知。此时,正躺在榻上瞧着那棋谱,然心思早已不在这上面。她听得荷香说,那伯府七公子人品端方,全不似伯爷风流成性,妻妾子女众多。房中虽有两个丫头,然并没开脸。每日来只埋头读书,间或闲暇时酷爱弈棋,想到日后夫唱妇随,二人对弈之情景,不觉脸已红透。司棋进来,见迎春面色艳如红霞,瞧了瞧窗子,虽开着,却无甚风吹过来,不由诧异,只未多想,遂道:“姑娘,青湖家的派人来告诉,说明儿该学厨艺,问姑娘上半晌还是下半晌有空闲?”迎春说:“明儿上半晌还有空闲,下半晌凤嫂子派人送箱柜图样来瞧。”司棋出去回话。 大家小姐学这厨艺不过是知道些糕啊,汤的做法罢了,至多不过到厨房里瞧着,指挥下人们去做,不需亲自动手。次日上午,迎春带着丫头婆子来到大房的小厨房,这小厨房还是邢夫人当年怀着怡春时设的,小巧精致,后来一直用着,只供给邢夫人及怡春所用。迎春每五天中有一天学厨艺,今儿正是教做桂花糕。早有厨娘过来给迎春行礼,先说一遍做法,遂又将各种备料请迎春瞧过,方动手去做,火候c时间俱一一说了,待迎春了解明白,桂花糕出锅。迎春及司棋c绣橘尝了味还好,就算学完了。自有绣橘将如何备料c火候如何c时间长短c如何上锅蒸的法子记下来,留着日后用。荷香也来看了一回,待桂花糕出锅,也尝了,说味很好,自去回禀邢夫人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却说贾琮自打不去学里念书,刻苦较从前更甚,晚间常常念书到三更,红芽绿芽劝了几次,口中虽答应着,晚间仍然如旧。若奶娘在,还可哭劝,只因奶娘年纪大了,贾琮只命她闲时过来瞧瞧,无事就家去,遂这几日俱不在贾琮房中。眼瞧着贾琮眼圈都熬青了,遂红芽这日得空只得去回禀邢夫人。 邢夫人得知,忙忙的赶到倚竹院,贾琮早迎出来,将邢夫人请至书房坐下,红芽上了茶来。贾琮笑道:“太太怎么有空到儿子这里来?”因忙迎春的事情,故邢夫人免了贾琮的请安,几日不曾见他。如今见了贾琮,邢夫人叹道:“这些日子忙着迎丫头的事情,没顾上你,才几日怎么倒将眼睛都熬抠了。我常告诉你,念书固然要紧,只保重身子更要紧些。”贾琮低头叹道:“让太太担忧,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只每常感叹恨不快些长大,科举晋身,也给太太面上增光。这几日晚间念书确是晚了些。”邢夫人瞧着贾琮仍带稚气的脸,忖度着贾琮的话确是真心,不免觉得从前对贾琮的关照没白费。自己虽也有机心在,毕竟也投入了不少真心实意。如今心中略感安慰之余,想起王夫人的大儿子贾珠就是念书累死的,不由一惊,遂说道:“琮儿,我已知道你的心,领你的情就是。你如今才几岁,可急的什么?保重身子日后怎么孝敬我不行?何苦不爱惜身子?若熬煎坏了,纵你考中了状元,我可也高兴不起来。”贾琮感动道:“今儿既然太太说了,儿子必从命的。从今儿起,儿子再不三更睡了。” 邢夫人恐贾琮责罚向她报信的人,遂道:“你也不用责罚青芽c绿芽。只因我从前命她们伺候你前,与她们说了———必要用心!若你有个什么不妥,她们不回我,我必要重罚她们。”贾琮赔笑道:“两位姐姐素日对我极用心的,儿子只有心里感激,怎会责罚两位姐姐。今儿好叫太太知道,青芽已改名作红芽了,只因她与伺候怡姐姐的红珠结了干姐妹,遂回了我要改作红芽,我想太太既把她给了我,自然由我的,就应了她。”邢夫人恍然大悟笑道:“原是如此。我说呢,才在我房里,恍惚听得外面人说你房里的红芽求见,待进来一看却是青芽,我还纳闷自己听错了,却是这么个道理。人既给你了,换个名儿这等事自是听你吩咐。”邢夫人又赏了红芽c绿芽每人一个装了玛瑙戒指的荷包,才回去。 见邢夫人走了,二人跪下向贾琮请罪,贾琮笑道:“何罪之有?姐姐们素日对我的心,我自是知道,如今我且也要赏你们的。你们自去那装钱的匣子里每人取五百钱就是了。”却道贾琮因何如此高兴?却是他眼见邢夫人对二姐姐用心,却免了自己请安,虽知邢夫人素日为人,仍不免心中疑虑,遂想个法试探,果然丫头们劝不住他遂向邢夫人回禀,如今邢夫人急慌慌的来瞧他,自是令他安心。如今他只有高兴的,并未责罚,反倒赏了红芽绿芽。去了心中疑虑,贾琮遂每日晚间,至多不过二更即卧下休息。红芽绿芽见他如此,方才放心,只悄悄告诉了菊香回禀邢夫人。邢夫人得到消息,亦放下心来。 却说这日,宝玉催逼着贾母派人将湘云接来,贾母只说今儿天色已晚,只说明儿一大早派人去接。果然,第二日午后湘云过来,姐妹兄弟彼此见过,十分高兴,探春说了众人起了海棠社之事,又把始末原由告诉她,又要与她诗看。李纨等因说道:“且别给她诗看,先说与她韵。她后来,先罚她和了诗:若好,便请入社,若不好,还要罚她一个东道再说。”怡春笑道:“我这不会作诗的且还勉力作了一首,云妹妹一向与宝姐姐c林妹妹的才情不相上下,今儿可要大展身手才是。” 湘云嗔道:“怡姐姐取笑我。”又对李纨等道:“只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就拿韵来,我虽不能,只得勉强出丑。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众人见她这般有趣,越发喜欢,都埋怨怎么忘了她,遂忙告诉她韵。 湘云一时脱了自家牢笼到得这府里,不由兴头起来,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先笑说道:“我却依韵和了两首,好歹我却不知,不过应命而已。” 说着递与众人。众人道:“海棠主人的诗且不算,我们四首也算想绝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两首,那里有许多话说,必要重了我们。”一面说,一面看时,只见那两首诗写道: 其一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都说:“这个不枉作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史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众人道:“这更妙了。”因又将昨日的与她评论了一回,怡春因已做了记录官,遂众人散去后,将这两首诗录入上回的诗集中不提。 宝钗喜湘云疏朗豁达,见她兴之所至就要做东道起一社,不由替她着急,知道她在家中做不得主,如何出这个东道?少不得自己替她筹划。遂晚间邀湘云到自己住处一起安歇,湘云欣然前往。黛玉待要唤湘云,被宝玉拉住说话。待说完话,见湘云已与宝钗离去,遂只得罢了。 在宝钗卧房中,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宝钗听她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因向她说道:“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子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道也是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往这里要呢?"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宝钗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儿送了几斤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管普通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她想的周到。宝钗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样说,倒多心待我了。凭她怎么糊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成个人了?”宝钗听说,便叫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依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请下人了。”那婆子出去说明,回来无话。 两人又议起明儿的诗题,终选了菊花诗。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拟出十二个题目来,《忆菊》c《访菊》c《种菊》c《对菊》c《供菊》c《咏菊》c《画菊》c《问菊》c《簪菊》c《菊影》c《菊梦》c《残菊》,都要七言律,明日贴在墙上,众人看了,谁作那一个就作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作也可,不能的,一首不成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许人后赶着又作,罚他就完了。 宝钗湘云二人计议已妥,一宿无话。 湘云次日便请贾母等赏桂花。贾母等都说道:“是她有兴头,须要扰她这雅兴。”至午,果然贾母带了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贾母因问那一处好?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贾母听了,说:“这话很是。”说着,就引了众人往藕香榭来。原来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 众人上了竹桥, 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一边另外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呢。贾母喜的忙问:“这茶想的到,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湘云笑道:“这是宝姐姐帮着我预备的。”贾母道:“我说这个孩子细致,凡事想的妥当。”一面说,一面又看见柱上挂的黑漆嵌蚌的对子,命人念。湘云念道: 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 贾母听了,又抬头看匾,因回头向薛姨妈道:“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一枕霞阁'。我那时也只象她们这么大年纪,同姊妹们天天顽去。那日谁知我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了上来,到底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如今这鬓角上那指头顶大一块窝儿就是那残破了。众人都怕经了水,又怕冒了风,都说活不得了,谁知竟好了。” 风姐不等人说,先笑道:“那时要活不得,如今这大福可叫谁享呢!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高出些来了。 "未及说完,贾母与众人都笑软了。一时,众人随贾母说笑赏玩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却说邢容辉自娶了新夫人,这新夫人容颜秀丽,性子温婉,服侍邢容辉周到细致,打理家事并与外头应酬颇有章法,邢容辉自觉事事如意。 这日晚间,邢容辉从衙中回到家里,夫人陈氏早迎上前来,嘘寒问暖,服侍了他用过饭,夫妻二人回到卧房。因陈氏身子不适,故二人只倚在床上说话。陈氏的心腹丫鬟在外头听话答应。陈氏道:“二爷,今儿,我去了大姐府里,与大姐说了一会子话,又见了怡春c迎春侄女,大姐只说恐二爷回来无人伺候,忙忙的打发我回来。我只说,二爷原说了,好生陪姐姐说话,且不忙回来。只大姐不肯,我遂早早回来。” 邢容辉笑道:“不妨事,听大姐的就是。大姐气色如何?”陈氏微微一笑道:“我瞧大姐虽忙着教导待嫁的迎春侄女,气色却好,老爷只管放心。”邢容辉道:“当年若无大姐帮衬照拂,我且哪里有今天!如今也没有奶奶这样贤惠的美人陪伴了!”陈氏面色微红嗔道:“二爷这是在取笑我吗?”邢容辉笑道:“奶奶自是美貌贤惠,我只说些心里话出来,奶奶如何说我调笑于你呢?”陈氏见夫君打趣自己,忙道:“我听大姐说,这两日二姐身子有些不适,明儿我去瞧瞧,探看探看,如今且请二爷示下。”邢容辉诧异道:“前儿我与二姐夫吃酒,且没听他说起,怎么就病了?你且去瞧瞧,开了库房,拿些药材过去。”陈氏忙道:“是。”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才叫了丫头进来服侍着二人睡下。 次日,果然陈氏开了库房,拿些冰片c人参类的药材过去张耀祖府中。邢姨妈亲自出来接了陈氏进去。进了房中,分宾主落座,丫头上了茶来,邢姨妈笑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我府里?二弟可好?”陈氏见邢姨妈并无病态,遂也奇怪,只面上并不露出,笑道:“二爷好得很,劳二姐想着,二姐这一向可好?”邢姨妈也诧异怎么弟妹突然造访,只不好问她,遂道:“前儿有些身子不适,这两日且好了。”陈氏道:“今儿我来的唐突了,只因昨儿去大姐家里,大姐道您身子不适,二爷也惦记的很,只衙门里轻易不得离开,遂我与二爷请命,今儿特特过府瞧瞧您。”又命身边的丫头把药材拿出来。邢姨妈听她说了,才明白过来,遂命丫头接了,笑道:“倒让大姐与二弟c弟妹担忧了,我原不妨事,只不过前儿午饭后躺着让风吹着些,有些风寒之症罢了,且放心吧。”邢姨妈因大儿大儿媳分房而居之事,心烦意乱,竟病了几日,只这话如何与外人说得?遂只说偶感风寒罢了。陈氏见她好人似的,遂也放心,说了一会话,因惦记家中无人照管,就回家去了。 且说邢姨妈如今好了,只因大儿大儿媳业已恢复如初。说来此事可笑,那日,邢姨妈着急问嘉馨如何是好,嘉馨说只得让二哥哥问大哥哥罢了。虽二儿嘉瑞为难,然母命难违,只得勉强问了大哥嘉祥,嘉祥见母亲如此忧心,竟命二弟来问询自己,遂心中惭愧,只得与二弟说了,随即回房与大奶奶冰释前嫌,二人一起到邢姨妈这里请罪。邢姨妈已从二儿嘉瑞这里听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心中又笑又气。 此事尚要从头说起。原是当初大奶奶未嫁之时,因替长辈守孝,耽误了两年方出嫁,嘉祥比她尚大了两岁,本以为嘉祥房内已是妾氏通房一大堆,没料到嘉祥自诩君子,洁身自好。嫁后,大奶奶感动之余,不免心内惴惴。总想着试探嘉祥。前儿,遂在自己身子不适时,要自己的大丫头去侍奉嘉祥,嘉祥不肯,反恼了大奶奶,遂二人分房而居。大奶奶脸上下不来兼且心虚,邢姨妈问了几句,就又愧又臊,然向来性子执拗,与邢姨妈不过说了两句话,就哭着称病不肯出来见人。嘉祥自忖是个志诚君子不料却被夫人如此疑心,不免觉尊严受损,也不肯俯就。直至邢姨妈病倒,嘉瑞问询嘉祥,嘉祥才醒转过来,遂回去与大奶奶低头。大奶奶见夫君低头,遂忙就势认错,一起到邢姨妈跟前请罪。邢姨妈望着他二人,半晌才叹道:“起来吧,你夫妻二人是一体,遇着事多商量才是,日后不可再如此胡闹,去吧。”二人磕头后,方回房自去说话不提。 只说此事涉夫妻闺房之事,邢姨妈对嘉馨自是闭口不提。嘉馨揣度着隐约有所觉,遂也不提。只邢姨妈经了此事,不免对大奶奶不满更甚,只碍着大儿,不肯露出来罢了。 这日午饭后,王夫人躺在房中,闭目打盹,只余玉钏打扇。王夫人只在心中思忖,“元儿在宫中多年,吃尽苦头,终得了贵妃之位,扬眉吐气之余,在那深宫之中,只恐愈加如履薄冰。前儿原以为腹中有孕,女儿日后有靠,却不料是一场空欢喜,竟是肝气郁结,月事不调,尚要花大气力调养起来。”想到此,不免心疼女儿,然深宫中并没有援手,那起子太监们眼中只认钱财,那里是可托之人?徒唤奈何。遂叹气,玉钏忙道:“太太可有吩咐?”王夫人道:“你下去歇歇吧,且让我自己睡会子。”玉钏退出去不提。 赵姨娘因贾环近日读书用功,很得了贾政几回赏赐,补贴了贾环之余,不免也惦记探春。这日,袖中揣了五两银子来看探春,一路分花拂柳,到了秋爽斋,见院子静悄悄的鸦雀无声。见她来了,只有个小丫头过来,道:“姨娘来了?姑娘带着姐姐们去宝二爷那里去了。”赵姨娘只得回来,在心中嘀咕:“生了探丫头就是个讨债的,自家的亲弟弟不亲香,偏亲香隔了肚皮的哥哥,虽则宝玉那孩子也确实招人爱,只血脉亲缘在这里,探丫头也不思量思量,她对宝玉再好,太太也不会把她看做亲生的。那边大太太每回得了南边的出产,尚要给小辈们赏赐,给众人分润些,太太何时给过探丫头份例外的东西?” 不提赵姨娘在心中腹诽王夫人,只说次日王夫人听得湘云来请赏桂花,贾母已是应了。转过天来遂也随了贾母等人午后进园中游玩。 却说邢夫人这日未在府中,原是茉花庄的管事青海家的荷叶请邢夫人去庄子上赏木樨茉莉。邢夫人本不欲去,谁知说与怡春听了,怡春道从未到外面庄子上游玩,撺掇着邢夫人去。邢夫人遂应了荷叶,回禀了贾母并贾赦,携了怡春,并丫头婆子小厮长随管事等一大群人或坐车c或骑马,一路迤逦往茉花庄而去。 邢夫人怡春坐在车上,一路怡春悄悄的掀起帘子往外边瞧,邢夫人见无旁人,也不约束女儿,只笑着叮嘱:“只悄悄的,别被外头的人瞧见了。”怡春笑道:“娘只管放心就是。”城中无甚可看,待出了城,一派郊野风光,只这日风略大些,一掀帘子,就有风沙吹进来,又有土路不平,车子颠簸,怡春遂恹恹的。邢夫人见状不免心疼,又想到女儿年纪渐大,日后嫁人,自己虽必要细细挑选女婿,然身处这个时代,若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家中总不免妻妻妾妾,且要未雨绸缪才好。遂将《甄x嬛x传》c《锦x绣x嫡x女》等宅斗宫斗小说讲给怡春听,果然怡春精神振奋,眼中闪烁着“还能这样”的小火苗。 茉花庄在郊外五十里处,足有二百亩地,当日,原是犯事的官员私产,在事出之前急着卖,要拿银子去孝敬打点。下人打听了禀了邢夫人,邢夫人遂用了将近两千两银买下,点了青海做庄头管事,荷叶自也随了青海过去。茉花庄里有二十亩是木樨茉莉花田,分给几家佃户照管。每年采了或卖与香料商人,或卖与茶商,获利颇丰。青海与荷叶及众人早已接了出来,将邢夫人等迎进去。青海与荷叶平日里只住在厢房里,这回邢夫人应了来庄子,早早就收拾好正房留待邢夫人下榻。 邢夫人怡春及众人俱梳洗罢,荷叶早已张罗了丰盛的酒席,用饭毕,荷叶引着邢夫人怡春等去茉莉花田玩赏。如今茉莉花正是开到极盛之时,枝头红红白白,倒以白瓣居多,间或几株是红色花瓣,偶见几株花已有结果的。那果拇指大小,圆圆的,色成紫黑,瞧起来甚是可爱。离花田尚远,已有浓郁的花香传来,清新扑鼻。荷叶唤了佃户家的女人过来,为邢夫人怡春等解说。这女人不过三十上下年纪,打扮的干干净净,身着蓝色布衣白色下裙,头上一支银簪c几朵红色茉莉花,眼角已见细纹。颜色只是平常,只长了张笑面,见之可亲。邢夫人遂道:“你只管将这茉莉花的花期习性等给我们略说说就是。” 那女人想是常与外头人打交道,遂见了邢夫人怡春这等贵人,只呆了一呆,就爽爽利利的说道:“贵人且听小妇人道来:这一片花田已有些年头了,据传已有个二三十年,如今管着这花田的俱是后来的。贵人且看,这花树直立着也有六尺高。花叶也有圆的,也有不圆的。常在暮春初夏就开花,花瓣也有单瓣的,也有重瓣的,只单瓣的矮些,咱们花田的多是重瓣。颜色多是白的,也有红的,开到八月,出果,果子球形,拇指大小,色呈紫黑。果子也有七月就结了,也有九月才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且说邢夫人携着怡春到郊外茉花庄游玩,荷叶找了个管花田的妇人与邢夫人怡春等解说,邢夫人怡春等人鼻端花香缭绕,目之所及,俱是花开得茂茂盛盛的花树。众人或是看花,或是看叶,又兼且瞧果。又听那妇人说道:“这花效用也颇多,在枝上时可供人赏玩,待摘下来,既可熏茶用,做香料,又可制药治病。用它制花茶,香气鲜灵持久c滋味醇厚鲜爽c汤色黄绿明亮c叶底嫩匀柔软。若人喝了它,尚能安神c解郁c健脾理气。” 怡春笑道:“茉莉花还是药?这个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你且道来。”那妇人笑道:“是,小妇人听命,这就给姑娘说说,这茉莉的花c叶和根都可做药材用,花开得正盛时,采摘下来,晒干备用,秋后待花落果生,可将根部挖了出来,切片晒干。药材铺子也收它的,坐堂大夫说,自可治那下痢腹痛,目赤肿痛,疮疡肿毒的病症。” 邢夫人怡春等只道增长见闻。邢夫人命菊香赏了那妇人,菊香忖度邢夫人之意,遂取出个中等荷包给那妇人。妇人接过一瞧,见是个绣工极精致的绸缎荷包,一摸里面硬硬的,正是一两银子的大小,喜的忙跪下磕头。怡春只笑道:“娘,虽说这里是郊外,且这花瞧着倒也寻常,只这一大片长在野地里,瞧着比园子里的奇花异草鲜活多了。”邢夫人笑道:“你喜欢,只管瞧个够,左右咱们不急着回去。”那妇人道:“贵人们且别去那花树深处,只在外边瞧瞧便罢了。”菊香诧异道:“只这有何缘故不成?”那妇人笑道:“只因那花树深处,有那一种小虫子,叮咬到身上,使人发热,重的且要神志不清,甚是凶险。” 邢夫人听得,忙叫了怡春往出走,荷叶止住邢夫人,一面笑骂那妇人道:“素日见你是个好的,才抬举了你来,如何见了贵人,只想讨巧?可胡说些甚么,若惊吓了太太姑娘,我不但不赏你,还要罚你的。”一面对邢夫人笑道:“太太,且不必惊慌,她说的那种小虫子,平日里只在阴暗潮湿的草丛中,只要不露出肌肤就无事的。从前有那小儿光脚踩在草丛里被那小虫叮咬,不过发热几日就罢了。”那妇人忙跪下请罪。邢夫人遂笑着叫她起来。 荷叶道:“太太和姑娘寻常也没空来这里,如今既来了,何不住上一晚,明儿再走也不迟。”怡春道:“荷姐姐,这里白日里可赏花,晚间可有甚顽的?”不待荷叶说话,那妇人已忙忙笑道:“好叫这位姑娘知道,如今这花已是能采摘下来收着,只待未时始,酉时二刻方停,姑娘及贵人们可瞧瞧庄户人家如何采摘,可热闹着哩。”怡春道:“可见你这妇人才是说笑,若恐小虫叮咬,这花可还如何采摘呢?”那妇人忙打了自己一嘴巴,道:“见了贵人把你兴头的,日后可再胡说不胡说,且打了你长长记性。”邢夫人怡春荷叶菊香红珠等俱笑起来。 一时到了未时,果然有许多男女老少用布包了头又扎了袖子,背了筐子出来采摘茉莉花。因有邢夫人及怡春来到,故荷叶命众人只采摘到申时末,就将花晾晒起来,让贵人瞧瞧新鲜。因此行多为女子,晚间多有不便,遂邢夫人怡春等瞧了如何采摘晾晒就回转家中,随行又带了些茉莉花茶c茉莉香露c庄子上的野物等土产。 次日,怡春将花茶c香露等物分送与园中姐妹并李纨,园外的贾琮c贾环那里也派了绿珠送去。众人各自或打发人或自己来芭蕉坞道谢。怡春才送了探春c惜春出去,就见宝玉c黛玉一起前来。怡春请了她二人坐下,红珠c绿珠上了茶来,众人说起昨儿湘云开社,众人做了菊花诗,怡春笑道:“虽则遗憾昨儿没有和姐妹们一并吃蟹赏菊做诗去,只我原于作诗一道不甚通的,一会子宝二哥与妹妹说与我听,我且记录下来就是了。”黛玉只抿嘴笑,宝玉笑道:“怡妹妹没见,昨儿林妹妹吃了酒,大发诗兴,夺了诗魁。”怡春兴奋道:“上回做海棠诗,我就觉得妹妹该得第一,只你们俱说她的诗过于纤巧,这回实至名归,宝二哥且念给我听听,我记录下来,亦是当练字了。”宝玉笑道,我只记了林妹妹与湘云妹妹的两首,余者且让林妹妹说与你听: 忆菊——蘅芜君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访菊——怡红公子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愁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杖头 种菊——怡红公子 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对菊——枕霞旧友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供菊——枕霞旧友 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 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 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咏菊——潇湘妃子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画菊——蘅芜君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问菊——潇湘妃子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簪菊——蕉下客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菊影——枕霞旧友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菊梦——潇湘妃子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残菊——蕉下客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怡春记下,又默默吟诵几回,笑道,“果然妹妹的最好。”又道:“云妹妹这个‘枕霞旧友’的名号可有出处?”宝玉道:“她们家里虽有几处轩馆,只云妹妹并不住,还是宝姐姐想到,老太太曾说家中原有个亭子叫做枕霞阁,如今虽没了,到底云妹妹算得旧主,遂众人只称云妹妹做枕霞旧友。”黛玉叹道:“虽只勉强罢了,到底宝姐姐急智,怎么想来,若我再想不到。”怡春一面说道:“随意起个名号罢了,云妹妹到了园子且乐几日,她必不在意这个。”一面又对黛玉道:“妹妹你且也够好的了,哪有色色俱全的,可给旁人留些活路才是。”不待黛玉说话,对宝玉笑道:“宝二哥,我说的可是这个道理不是?”宝玉遂笑着瞧黛玉道:“妹妹自是好的。”黛玉不觉面红,嗔道:“姐姐无事只来取笑妹妹,明儿我告诉大舅母去。”怡春笑道:“可也让人说些真心话吧,妹妹又何必去娘那里告我的状?”一时说笑毕,怡春送宝黛二人出去。 想起上回嘉馨捎来的书信,遂又捡了两罐子花茶c两瓶子香露派人给嘉馨送去,嘱咐那婆子,必要将话传到,只说湘云来府中做客即可。那婆子遂梳洗了,带了东西去张府邢姨妈家不提。 却说湘云,因宝钗替她想的周到,府中众人俱都尽兴,感激宝钗,且见宝玉时时离不得黛玉,遂这几日俱住在宝钗的蘅芜院,与宝钗说笑。这日得了怡春送了来的花茶与香露,湘云瞧了花茶也罢了,只将那香露瓶子打开,一抹沁人心脾的香味瞬时萦绕在鼻端。湘云对绿珠笑道:“这个茉莉花的香露从前没有见过的,不料如此清香,回去替我给怡姐姐道谢。”绿珠笑着说:“我们姑娘得了,想着不过是茉莉花制的,原没多看重这个,不料昨儿兑了水喝,只说好喝的不得了,又去问茉花庄的荷姐姐拿了些回来,荷姐姐说‘茉莉花虽常见,这香露原是用秘法所制,每年不过得那么十几二十瓶。并不在外头铺子卖。往年若有那大商人买的花多了,才送上一瓶子。这回见太太姑娘来了,也没甚可孝敬,想起了这个来,也算个罕物,就装了些在车上。’不料竟得了姑娘的青眼,索性将家里还有的俱送了给姑娘。”湘云笑道:“难怪怡姐姐喜欢,我闻了这香气也觉喜欢的不行呢。”绿珠回去复命不提。这里湘云命翠缕收起茶,将那香露兑了水来与宝钗一同品尝,两人喝了都觉得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这日,嘉馨正在房中看着丫头们收拾箱子,将那用不到的旧物赏给下人。就听外头有人报,贾府有人送东西过来。嘉馨来到外头厅里坐下,见是常来的怡春房中的婆子,那婆子说了怡春让带的话,又奉上花茶和香露,嘉馨一听湘云已入了府,眉开眼笑道:“劳烦嬷嬷了,回去告诉怡妹妹,说我知道了,明儿就去你们府中拜访她。” 那婆子也素知嘉馨与湘云亲厚,笑道:“我们姑娘原说了,若您听得了史大姑娘来了,必过府做客的。”嘉馨赏了婆子,打发了她回去。 果然,嘉馨禀了邢姨妈次日午后过贾府做客。拜见了贾母与邢c王夫人,遂住到芭蕉坞。湘云得了信,忙与宝钗一起来瞧她。进得房中,见黛玉已先到了。嘉馨见了湘云,两人再顾不得旁人,只拉着手大说大笑。黛玉掩口而笑,怡春道:“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再不会安生,瞧她们的这个样,活像两只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宝钗亦笑道:“可不是,她们两个一见面,亲姐妹似的,倒显得咱们都是外人了。”遂黛玉宝钗相携而去,怡春去迎春处说话。只留湘云c嘉馨在怡春房中说笑。 湘云道:“多谢姐姐常想着我,为我费心。”嘉馨嗔道:“既当我是姐姐,说这些话做甚”又端详了湘云道:“我瞧你如今气色还好,不妨多往这府里来,平日里姐妹兄弟和睦,说说笑笑的,岂不省心。”湘云叹道:“如今我只在这府里还得笑两声罢了。”又道:“前儿,我邀姐姐到我家里做客,怎么姐姐说有事推脱不来?”嘉馨叹道:“傻妹妹,若是旁人我再不说的。只你我亲姐妹一样,今儿就说与你听。我爹不过从五品的官,在这府里看来不过是个小官罢了,想来亦不入你们府里人的眼。你我俱是闺中女儿,原不在意这些。到你家做客,一回两回也罢了,若我去的多了,那起子人岂有不嫌的,何苦让你为难。妹妹日后也别费事邀我。”湘云叹道:“原是如此,我还猜疑姐姐厌弃了我。”嘉馨笑道:“世人拜高踩低也是寻常,何必为此烦恼?”又笑道:“我如何会厌弃了你,只有你这公侯小姐厌弃了我才是。”湘云不依,正要反驳回去,就见翠缕和嘉馨的大丫鬟兰儿引着探春c惜春进来。忙让了坐,兰儿c翠缕忙着沏茶。探春笑道:“馨姐姐来了,这回可要多住几日,咱们姐妹好好聚上一聚。”惜春也笑道:“姐妹们在一处,纵不做甚么,只说说笑笑也高兴。”嘉馨笑道:“我也是个爱热闹的,听得云妹妹来你们府里,忙忙的回禀了我娘,也到你们府里做客。听说探妹妹的诗才越发进益,惜妹妹的画也大有长进,实是可喜可贺。”探春说道:“我的诗且还有限,只惜妹妹的画确是大有长进,前儿老太太见了还夸了呢。”惜春抿嘴笑,说道:“老太太不过是勉励我的意思罢了,我才多大,可如何说起画技来?”一时,怡春回来,几人说话到晚间,探春c惜春自回各处,湘云仍回了宝钗处安置。嘉馨自是与怡春一处。 兰儿与红珠服侍嘉馨与怡春躺下,因嘉馨与怡春说并不要她们守夜,二人自到外间睡下。怡春掩口打了个哈欠,说:“鑫姐姐,听娘说,你明年就要出阁?可预备的如何了”嘉馨睡意朦胧道:“妹妹问这个做甚?嫁妆原是打从我下生就预备了的,眼下,咱们闺中女儿只管安享富贵,日后如何,我——自有计较。”话音未落,已是睡去。怡春见她睡了,也只得合眼睡了。 却说邢夫人这日到贾母处请安回来,正坐在自己房中思忖眼前要做的几件事,就见菊香进来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太太,前儿老爷纳的芸香姨娘已两月未换洗了,您看——?”邢夫人纳闷说道:“哪个芸香?” 菊香忙道:“太太,您忘了?前儿老爷到北静王爷家吃酒,带了个歌姬回来,说是叫芸香,服侍了老爷几日,老爷说她服侍的好,就封了她做姨娘。芸香姨娘自打封了姨娘,很是颐指气使,除了太太,世人俱不在她眼里,竟是秋烟也受了她的气。”邢夫人笑道:“这么厉害?秋烟那个小辣椒也受了她的气?王爷府里出来的人果然不凡!”邢夫人打发了人出去,细问菊香道:“那日有个小媳妇妆扮的人过来给我敬茶,想来就是芸香了?倒是个好摸样的,怪不得老爷喜欢。”菊香苦着脸说:“太太,您从前常说什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芸香姨娘的事,可轻忽不得,若不好生处置,未免来日后患。”邢夫人往常拿菊香c菊叶也看做小辈似的,也常教导她们,见菊香这么样说来,不免来了兴致,遂笑吟吟说道:“你且说来,可有何后患?”菊香脱口而出道:“若她生了儿子,可如何是好?”邢夫人不由笑起来:“你啊,年纪还小呢,只觉得她生了儿子就是天大的事情,今儿我且教教你,这日后如何,且还得看呢。” 邢夫人心想,这歌姬虽出于北静王府,实是不知是哪家的人。贾家虽已渐渐衰落,然军中仍有旧部与贾家交往牵连。如今圣上的几位皇子年纪渐长,也渐渐露出争夺储位之势,贾家仍有可利用之处,这歌姬身份甚是可疑,此时进府只恐所图者甚大。王夫人或许短视,只贾母眼里可不揉沙子,哪日查的分明,这歌姬兴许连性命尚且保不住,何谈生男生女?只这些也无法说给丫鬟听,遂只将些内宅争斗之话讲给她听,说道:“她若生男,有几种结果,一是不过如琮儿与他生母一个样罢了。二是从此宠妾灭妻,只她出身太低,纵我不在,她也做不得正室,不过在咱们房中耀武扬威罢了。三是她势力极大,害死了琏儿,推自己儿子做老爷的继承人。四是她碍了旁人的事,她与她的孩儿俱被害死或害残。若她省事,不四处张扬怀相是男胎,还可顺顺当当生下孩儿,若是不然,纵我不在意,只恐这府里想她死的人可是不少呢,她保住性命尚且还难,何谈日后?”菊香听了邢夫人的话,已面如土色。邢夫人笑道:“行了,今儿这番话,且烂在肚子里头吧,别告诉了人去。多盯着些那边,免得她出事倒牵连了咱们。若无事,生男生女有甚么要紧?我不过一个怡春,待她出嫁,我的心事就了,谁管她们如何?下去吧。”菊香颤声说道:“是,太太。”躬身退去。一面心颤,一面派小丫头盯着芸香姨娘房里,嘱咐她们若有事速来回报。 邢夫人将今儿这事说与怡春听,也是教她的意思。怡春听了笑道:“娘,菊香姐姐且知道什么,她听了,恐吓坏了。娘您从前与我说的那些个故事,可不都是如此?女儿素来听惯了,日后还是说与女儿听罢。娘,女儿今儿倒要提醒您老人家,不可掉以轻心才是。若那芸香出事,别管是因着朝堂或是宅斗,也别管是谁出手,二婶子会不会——借此生事,给娘您没脸?老太太素来不喜咱们这房,老爷虽心里有数,却是从来不肯吭声,到得那时,岂不是娘您吃亏?” 邢夫人一把揽了怡春在怀里,笑道:“我的儿,娘原是想到了。只不过想考较你,不料你亦想的如此周全。可见娘没白将那些个故事说与你听,娘在你这个岁数,且还没你这么聪明,日后,你只有比娘强的。”怡春脸红道:“娘,瞧瞧您,我不过随便那么一说,竟让您老人家夸的那样了。”邢夫人笑说:“我儿日后凡事记得多思量思量,想的周全,方可立于不败之地。这件事,你且不必担忧,娘自有主意。”怡春点头称是。娘两个又说了一会话,邢夫人又留了怡春吃了午饭,才放怡春回园子。 却说那日宝钗与薛姨妈哭诉,请她与王夫人说,了断金玉良缘的念头,薛姨妈当日心疼宝钗哭的可怜遂应了,只过得几日,不知如何与王夫人提起,自己私下思量了几回,又有些懊悔。她原是缺些杀伐果断,遂拖得一段日子,不免就不欲再提起。宝钗素知薛姨妈性子,打量王夫人对自己与从前并没有不同,就知薛姨妈未与王夫人商议此事,心里只暗自焦急惆怅,却也无法再与薛姨妈开口。 这日早早醒来,与湘云说笑了一会,遂打扮了相携到贾母处请安。见宝玉黛玉已坐在那里与贾母说话,遂相视一笑,湘云自忖如今与黛玉亲厚,也不怕她恼,遂哧哧笑道:“宝姐姐才还与我说,找了你们一起来给老祖宗请安,我就说,且不必去,二哥哥必早早的去找林姐姐的,林姐姐不耐烦二哥哥吵人,必要早早过来给老祖宗请安,果然让我说着了。”宝钗笑而不语。宝玉早忙道:“云妹妹胡乱猜的,如何做的准?林妹妹,我可吵着了你吗?”黛玉自是知道湘云打趣宝玉一时离不得自己,只在众人面前,还要为宝玉掩饰一二,遂笑道:“既是云妹妹胡乱猜的,宝二哥可急的什么?我原说去找怡姐姐c馨姐姐一起来,偏宝二哥说,左右都要到老太太这里来,何必又费事去找这个,找那个,不如早些来老太太这里,与老太太说话可不好多着呢。”不待旁人说话,贾母早已哈哈笑道:“还是我的宝玉好,你们呢——,都比不上我的宝玉跟我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宝玉见黛玉说罢,贾母哈哈大笑,且说道:“还是我的宝玉好,你们呢——,都比不上我的宝玉跟我好。” 宝玉遂向着黛玉一笑。黛玉笑着瞧了他一眼,转过头与湘云说道:“这几日睡得可好?宝姐姐那里原比我那里宽敞些,只你一睡下,就不管不顾的,从前总把膀子露在外头,不知如今可怎么样了,且小心膀子疼。”宝钗抿嘴笑道:“可不是呢,我夜里起来吃茶,见她两只膀子俱露出被子外头,亲自服侍她把被子盖住膀子,待早上起来,见她那膀子仍露在外头,真真是没法。”湘云脸红笑道:“料是我睡下觉得热,就把胳膊露在外头了。”正说着,迎春c怡春c嘉馨c探春c惜春俱到了,给贾母请了安,兄弟姐妹们坐着说了一会话,遂三三两两的散了,各自回园。 邢夫人从前因恐见了贾赦的莺莺燕燕们心烦,遂命她们每月初一来请安,余下时间只待在各自院中即可。这日恰逢初一,贾赦的姬妾们早早的来给邢夫人请安,红珠回禀了邢夫人,遂命小丫头打起帘子请姨娘们进来,邢夫人端坐如仪,众女请安毕,邢夫人挥手命她们下去,只一个身姿如柳,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妇人留了下来,赔笑对邢夫人说道:“太太容禀,婢妾已两月未换洗,请太太找个大夫给婢妾瞧瞧可是有了身子?”邢夫人笑道:“若真的有了身子,可是大喜,回了老爷没有?”这妇人正是芸香姨娘,见邢夫人问起,心中苦涩。她原是回禀了贾赦,只贾赦虽也高兴,只对她说,只管回禀太太才是。她无法,只得今儿给邢夫人请安后,回禀邢夫人,遂强笑道:“太太是内宅之主,婢妾只管回禀太太,若大夫瞧了作准了,婢妾再回禀了老爷不迟。” 邢夫人原不屑于妻妾争宠,遂也不在意,且心中已有章程,只命她回房好生养着,命菊香告诉外头,请个大夫回来瞧瞧芸香姨娘。自有外头管事去请了大夫回来,细细诊脉毕,拟了方子,并没怀胎,不过是气滞血瘀c月事不调罢了。且说贵人此病已是成了症候,若不细心调养,不止于生育不利,恐有损于寿数。邢夫人遂命人预备药材,交了给芸香姨娘的丫头自去熬药。芸香姨娘只听了不是有孕,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那争荣夸耀之心灭了大半。邢夫人心善,并未命人告诉芸香姨娘此病恐损及寿数之事,只命她好生调养。晚间,贾赦来邢夫人房里,邢夫人如实与他说了芸香之事。贾赦只说:“知道了。”就与邢夫人行那夫妻敦伦之事,待事毕,睡意朦胧中说道:“不过一个婢妾,是生是死,有何要紧?怀不怀的,亦无关大局。若是太太怀了,才是大喜。”邢夫人琢磨着贾赦难道还想要个嫡子不成?只她自怡春之后,与贾赦一起时俱在安全期里,贾赦想再要个嫡子嫡女,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只这芸香姨娘并未怀胎,实是出她意料。如此倒也省事。邢夫人遂也睡去。 那日湘云起了海棠社,众人散去后,众婆子丫头打扫亭子,收拾杯盘。袭人和平儿同往前去,让平儿到房里坐坐,再喝一杯茶。平儿说:“不喝茶了,再来罢。”说着便要出去。袭人又叫住问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放呢,是为什么?"平儿见问,忙转身至袭人跟前,见方近无人,才悄悄说道:“你快别问,横竖再迟几天就放了。”袭人笑道:“这是为什么,唬得你这样? "平儿悄悄告诉她道:“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道:“难道她还短钱使,还没个足厌?何苦还操这心。”平儿笑道:“何曾不是呢。这几年拿着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她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放出去,只她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袭人笑道:“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的我们呆呆的等着。”平儿道:“你又说没良心的话。你难道还少钱使?"袭人道:“我虽不少,只是我也没地方使去,就只预备我们那一个。”平儿道:“你倘若有要紧的事用钱使时,我那里还有几两银子,你先拿来使,明儿我扣下你的就是了。”袭人道:“此时也用不着,怕一时要用起来不够了,我打发人去取就是了。”平儿答应着,一径出了园门,回家去了。 贾琮这日给贾赦邢夫人请安毕,回房念了一会书,只觉心里烦闷,遂将书抛在一边,带了几个小厮长随去街上逛。才出了宁荣街,迎面见一贵公子骑马过来,仔细一瞧,竟是冯紫英,冯紫英跳下马来,笑道:“琮弟近来可好?”贾琮忙给冯紫英见礼,说道:“见过冯大哥。我今儿闲来无事,在家念了一会书,只觉无趣,遂到街面上逛逛,不想竟遇到冯大哥。”冯紫英笑道:“我正要去找薛大傻子并宝兄弟顽,不如一起如何?”贾琮不好回绝,只得笑道:“也好,不如小弟做东,家中不甚方便,咱们去得月楼,听说那楼里新添了不少菜色,咱们兄弟说说笑笑,顺便点评新菜岂不好?”冯紫英说:“也好,就依琮弟所说就是。”冯紫英遂派亲随去给薛蟠c宝玉送信。他与贾琮一起来到得月楼,上了二楼,到了雅间,伙计上了茶来,因贾琮与冯紫英并不熟,故二人只说些宝玉c薛蟠旧事,一时,宝玉c薛蟠俱到了。见了冯紫英自是一番亲热,叫了伙计点了新进的几个菜色,又上了酒来。早有跟着贾琮的青雨招呼着各人的小厮长随在隔壁开了酒席,恐主子召唤耽误了差事,只不敢饮酒。 薛蟠笑道:“琮弟今儿怎么有空召唤我们一起吃酒?”贾琮道:“我今儿无事到街上闲逛,谁料竟碰巧遇到了冯大哥,可不是惊喜?听得冯大哥说要找宝二哥和薛大哥顽,忙邀了冯大哥出来吃酒说笑,蒙冯大哥不嫌弃,应了我,故而今儿咱们四人才得聚在一处。这里的酒菜自是不能与家里相比,只难得尝个新鲜罢了,请众位哥哥且放开了量,只管尽情吃喝,方不枉小弟相请之意。”薛蟠喝了一口酒,笑道:“原是如此,我说呢,琮弟素来只埋头读那劳什子书,不屑于与我等为伍,今儿怎么转了性子,竟请了我等到酒楼吃酒,原是借了冯兄的光,冯兄可要多饮几杯。”贾琮站起来给薛蟠倒酒,笑道:“素日原不是薛大哥嫌弃我,竟是我不屑于与薛大哥为伍,这等话我还是头一回听,宝二哥,冯大哥可要为我做主,薛大哥这般说来,我是不依的。”宝玉向来不耐烦那些读圣贤书的禄蠹,故贾琮这等平日只想着有朝一日蟾宫折桂的主,素来不在宝玉眼里。今儿却不过情面,只得来了,见薛蟠言语上似有挤兑贾琮之意,不免又不忍,遂笑着对薛蟠道:“薛大哥才饮了几杯酒,怎的就醉了,满口说起胡话来。”又对贾琮道:“且别理薛大哥,你只与冯大哥说话就是。”不等薛蟠再说些甚么,冯紫英早端起酒杯笑道:“今儿原是我应了琮弟,难得琮弟有闲暇,方能聚在一处,不说笑起来,反寻起烦恼来,薛老弟,这是你的不是,我且来做个和事老,饮了此杯,此事揭过去如何?” 薛蟠原是在家中生了气出来,才说了那些话就自懊悔,见宝玉与冯紫英俱打圆场,遂忙对贾琮笑道:“好兄弟,我今儿原是心里不顺畅,刚才说了句气话,且别往心里头去,恕了哥哥这回才是。”贾琮原就不在意,见薛蟠等如此说来,遂也举杯将酒饮了。冯紫英对薛蟠说道:“你可有何事为难?左不过是买卖上的事情,不妨说一说,兄弟们帮你拿个主意,好于你自家琢磨。”薛蟠原是早起给薛姨妈请安,又提起将香菱扶正的事体,薛姨妈气的又流了一回眼泪,薛蟠只得陪罪出来,不免心里不自在。只这内帷之事如何说与外男听?遂只含糊着道:“无甚大事,不过是丫头婆子们服侍犬子不上心,教训了她们一顿罢了。”贾琮心知邢夫人与香菱娘素来亲厚,不免顺着话音说道:“小侄子长大了好些吧?前儿还听我们太太说如今长开了,俊的很呢。”薛蟠见他提起儿子,眉开眼笑道:“别看他小,有劲着呢,胳膊腿结实的很,昨儿我去瞧他,小拳头打了我一下,疼了半日才好。宝玉还是孩子,遂对此话题只觉无聊,并不接话。冯紫英家中已有娇妻美妾,且其妻生的嫡子业已三岁有余,如今正是才会说话,冯紫英爱的很,遂听了薛蟠的话,亦笑道:“小子较丫头有劲,我家的小子才几岁,那日拉了我的手非要去看小马,差点拽的我一个趔趄。他娘训斥他,我反倒抱了他在怀里,小子原要这个样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却说贾琮上街闲逛不成,却与冯紫英c薛蟠c宝玉聚了一回。待兴尽而归,回到房里,早有红芽迎了上来,见红珠正要出去。不由笑道:“红珠姐姐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不待红珠回答,又对红芽道:“红珠姐姐难得过来,你且去陪红珠姐姐,叫绿芽过来服侍就是。”红珠施礼毕,说道:“三爷知道我与红芽结了姐妹。上回还是她奉了您的命去园中给我们姑娘送东西,与她说了一回话。有日子没来瞧她,今儿恰好我们姑娘派我给太太送东西过来,顺便过来瞧瞧妹妹。”又道:“也没甚么大事,不过闲聊罢了。如今我去了,妹妹好生服侍三爷。”红芽送了红珠出去,回来见绿芽已给贾琮喝了醒酒汤,遂沏了茶放在桌上。绿芽正与贾琮说道:“今儿这是见了甚么人,竟饮了这许多酒回来?瞧瞧,连脖子都红了。”酒上了头来,贾琮已有些恍惚,绿芽只得扶了他进里间,将他安置到床榻上。绿芽出来,对红芽道:“头一回见三爷醉的这样,不知是与谁坐的席?”红芽道:“一会子问问外头跟着三爷的人就知道了,左不过是府中的亲戚或是外头的朋友罢了。只他不去那些脏地方,且别追问,省的他厌烦。”绿芽点头道:“也罢了。索性也别去问了。你且不担心,我可着急些甚么?”红芽啐她道:“你这小蹄子,真真是磨牙。满嘴里甚么你不着急,我不担心的,可说的甚么?”绿芽抿嘴笑道:“好姐姐,我说甚么不要紧,你只知道妹妹俱是为了你就行了。”红芽一向对贾琮忠心耿耿。自听得宝玉x房里的袭人已内定了姨娘,日后能与宝玉长长久久的一处待着,心里自也有了一段心事。绿芽与她朝夕相处,如何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只绿芽亦自有想头,遂也乐见其成。如今不过是打趣红芽罢了。红芽嗔道:“你去歇歇吧,明儿还要当值呢。”绿芽笑道:“姐姐嫌我碍事?我原不着急歇着,明儿说好了的,且让旁人替我一日,我到那边去瞧瞧干娘。” 红芽c绿芽与伺候邢夫人c怡春的大丫鬟俱是邢夫人养在庄子上的孤儿,自打年纪稍大些入了贾府,有了差事,与这府里的下人们也是常来常往的。因绿芽像自己小时病死了的女儿,遂被老太太房里的一个孤婆子认了干女儿。因那婆子已无其他亲人,遂对绿芽亲生女儿也似,绿芽待她也好,有甚么好东西俱想着孝敬那婆子。红芽笑道:“我与红珠姐姐说了这一下午的话,这院子里俱是你盯着,且早些歇息了吧。三爷原不用丫头们就近伺候,我不过是到外间睡一夜罢了,纵你在这里,可也碍不着我,若你不累,替我值夜可好?”绿芽见她如此说来,小声笑道:“就不替姐姐分忧了,我可去了。”忙出了正房,往厢房自己房里去歇下不提。 次日绿芽果然抱了一包裹东西去贾母院子见干娘龚婆子,这龚婆子从前不过是贾母的一个二等丫鬟,嫁了这府里的一个孤男后生了女儿,不料她男人饮酒后跌进水沟里淹死了,女儿也在一场风寒后送了性命,自此只剩孤身一人。不过是贾母念旧,见她平日里沉默寡言是个省事的,遂赏她一碗饭吃,在贾母院子里做洒扫婆子。如今众人见她年迈,遂不论她差事如何,干活亦或是不干活俱由她罢了。如今单为她在下房里辟了一间屋子,虽不大,屋内只摆得了一床一桌两张凳子c两个箱笼,并一些梳洗洗漱用具罢了,到底是自己住的,倒也自在。见绿芽来了,心里高兴,说道:“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在那院子里可还好?”绿芽笑着说道:“干娘且放心就是,琮三爷是个省事的,丫头里红芽姐姐也是个好的,余者不需在意就是。”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来,见是几包点心,又有一罐子茶叶c并一瓶子香露,又有两个尺头。绿芽一一拿给龚婆子看。嘴里亦不闲着:“这几包点心是三爷前儿到街上带回来赏了给我,一包是芙蓉糕包是干枣子,还有两包是五福斋的酱肉c顺义斋的烧鸡。那茶叶是怡姑娘送了给三爷的,说是茉莉花茶,三爷喝不惯,赏了给红芽姐姐,姐姐分了我半罐子,我尝了觉得好,遂今儿给您老人家带了来。香露也是三爷赏了我半瓶子,说是茉莉香露,拿一匙舀了兑了热水,香甜的很,虽比不得进上的那等玫瑰香露,据说也是秘制的稀罕物,您老人家一会且尝一尝。那两个尺头颜色是暗色的,我用不着,您老有空裁了做衣裳罢。” 龚婆子早感激的不行,抹着眼泪说道:“好孩子,再想不到我一个孤老婆子,如今还能享这天伦之乐。干娘领了你的孝心了,我老了,能吃多少,喝多少?且拿回去自用,干娘且要不了这许多东西。”绿芽见惹得干娘哭了,遂忙拿出帕子给龚婆子拭泪,说道:“原是哄您老高兴,反惹了您老伤心,女儿真是该死。”龚婆子忙停住眼泪,道:“我这是高兴的,哪里是伤心。我儿不用内疚。”绿芽说:“那您老就收起来吧,别让我白忙一回。”又打开香露瓶子,取了茶碗来,舀了一茶匙,放进茶碗,冲了热水来,调匀了,请龚婆子喝。这香露一出瓶,龚婆子就闻到一股子清香,待喝到口中,只觉清甜无比,不由一气把一碗俱喝了。喝毕,连连赞叹。龚婆子见这香露如此香甜,又听得绿芽说是个稀罕物,琮三爷不过赏了她半瓶子俱拿给自己,如今已尝过了,就让绿芽拿回去自用。绿芽忙说:“怡姑娘原是给了三爷两瓶子,三爷留了一瓶子自用,下剩的一瓶子赏了给我和红芽姐姐各半瓶子。我的送了给您,红芽姐姐是知道的,原要把她的那半瓶子一起送了给我,凑一整瓶给您老,只我说,多少是多呢,不过是请干娘尝个稀罕,她才罢了。如今她那半瓶还放在我房里,我们一起喝。您老只管用就是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眼见到了饭时,龚婆子留了绿芽用饭,绿芽原意亦是陪龚婆子一起用饭,遂痛快应了。龚婆子自去取了份例,又给了大厨房一百个钱,多要了两个菜色并一份米饭回来。绿芽又将那酱肉切了并撕开烧鸡放了两盘子置于桌上,娘两个高高兴兴的吃了午饭。绿芽收拾了杯盘,与龚婆子接着说些闲话。龚婆子说起前儿在院子里洒扫时,听得涟二奶奶身边的平儿来找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说话,说是这个月的月钱还得过几日才得,请鸳鸯且先担待着些。绿芽诧异道:“怎么连老太太房里的月钱还敢欠着?老太太可知道不知道?”龚婆子笑道:“你小孩子家,哪里知道这里面的蹊跷。”绿芽笑着道:“您老人家既是知道,就教导教导女儿,女儿也长些见识。”龚婆子小声道:“这府里众人平日里只见着涟二奶奶赫赫扬扬,实则大权俱在二太太处,二太太借着管家,往自己私库搂了不少银子,各家俱是如此,原倒也没甚么。只据说如今账面上下剩的没几个钱,却是有些个过了。素日不过二太太动嘴,涟二奶奶吩咐人办事,只这账上没银子,实是令二奶奶为难,日渐掣肘,没奈何,遂将每月的月钱放了出去收利钱,倒也能周转起来。”绿芽睁大眼,惊呼道:“原是如此,只二奶奶也太大胆了些,连老太太的月钱也敢放出去收利钱,她不怕老太太怪罪下来?”龚婆子笑道:“老太太的一体事情俱是鸳鸯姑娘管着,若她不提,可还有谁知道?旁人自也不敢吵嚷了出来。”绿芽喃喃道:“我们大房发月钱,从不错了日子。”龚婆子说道:“可见大房自有大房的好处,虽不得老太太喜欢,到底落得个自在。”说着话,眼看着日头渐渐落下来,绿芽忙辞了龚婆子要回家去。龚婆子拿出了个小匣子来,塞给绿芽道:“好孩子,你就是我亲女儿一样,这里面是我年轻时戴过的,如今我年纪大了,戴不得了,你拿了回去戴着顽吧。”绿芽推辞不得,遂接过来袖了,自回大房倚竹院去。 红芽今日不当值,在房中正喝茶,见她回来,笑道:“今儿你和干娘聚在一处,可见是高兴了,瞧瞧天都多晚了才回来,再不回,我以为你要住在那了。”因贾琮的丫头们不若宝玉那里多,故他的丫头们住的不挤。红芽绿芽住在西厢的一间套间里,红芽住里面,绿芽住外间,虽说在外头说是住一处,实则各住一间屋子。绿芽将匣子放在梳妆台上,进了里间,坐到红芽对面,说:“今儿确是高兴,陪干娘用了午饭,又说了一日的话。”早有小丫头巴结着端了茶进来给绿芽。绿芽打发了她下去,喝了一口茶,道:“正是由奢入俭难,今儿在干娘那里,冲了那茉莉香露请干娘吃,闻了那种清香味道,再吃这茶,不免有些咽不下口。”红芽笑道:“你这小蹄子,如今倒说起这话来,不就是香露,我那半瓶子已是送了给你,你自冲了吃就是。”绿芽笑道:“我不过是感慨罢了,你又说了这话来,怎么,舍不得么?你既已送了给我,我是不会再还回去了。”红芽知她说笑,遂不理她,只管喝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且说贾琮这日在功课上有些烦难,想着邢家舅舅确是正经科考考出来的,遂写了信,派了青雨去邢府。随信又奉上一匣子新做的栗粉糕,并前儿在街上一个铺子里瞧见了的一块砚台。砚台放入一个雕花锦盒里,这砚台通体黑褐色,无甚花纹图案,沉手的很,当日贾琮拿在鼻端细嗅,似是有麝香味道传来,再细细嗅来,却又似无甚香味,贾琮心中只想起药砚,遂花了十两银子买下。想着若是药砚,岂不是得了便宜。谁料回来后翻遍关于砚台的书页,也未见与此砚台挨边的内容,遂只得作罢,收在箱子里。今儿想着不如请舅舅瞧瞧,遂放入锦盒,随信一起送至邢家。 邢容辉去了衙门,只有夫人在家。青雨不便面见夫人,遂只将东西交至管家手中,说务必亲手交到邢容辉手里,那管家听得是贾府大房三少爷送给老爷的,忙答应了。至晚,邢容辉回家,早有管家将贾琮的书信与东西奉上。邢容辉命管家将东西放在书房,遂先回内宅见夫人陈氏。陈氏在二门处接了邢容辉回房中,先有丫鬟们打水请他净了面,脱了外面的衣裳,换上家里穿的常服,又上了茶来,邢容辉饮着茶,与陈氏说了一会闲话。有丫头说晚饭已备好,邢容辉遂命将晚饭摆在罗汉榻的炕桌上。一时夫妻对坐,静静用过了饭食,下人们撤去炕桌,又端了水来漱口毕,邢容辉方暂且辞了夫人陈氏,去书房瞧贾琮派人送来的东西。 作为一个正经科考考出来的文人,邢容辉自也有文人的雅癖,他从小爱好赏砚。因幼时家境寻常,故只喜欢到卖文房四宝的铺子里瞧各式砚台,待年岁渐长,又与邢夫人一同做了养珠卖方子的买卖颇有了些银子,就渐渐将喜欢的砚台买回家来赏玩。故今儿贾琮倒是阴差阳错投了他的嗜好。邢容辉先是解答了贾琮提出的疑难,颇写了几页纸,放在一旁。打开匣子见了香喷喷的栗粉糕,命小厮送去给夫人。又打开锦盒,见了那黑沉沉的砚台,不由眼前一亮。遂小心的将砚台取出。只觉入手略粗糙,在烛光下瞧来,颜色老沉且不纯粹,肉眼可见石质颗粒,度其外观色相不似名砚,不过是那等只为糊口的低等匠人制的劣砚。想到贾琮所提,他又翻来覆去细看,拿到鼻端嗅来,似有麝香气味,再细细一嗅,那香气似又没有了,这似有似无的香,确也令人费解。邢容辉自也想到能否是药砚的可能。只这世间药墨若是多见,那药砚就是罕之又罕,概因制作药砚的工艺难得,药砚非是自有传承的大匠而不可制。遂若有药砚面世,就会令一众文人墨客高价哄抢。只那药砚必得质坚而细,色嫩而纯,隐有药香,闻之欲醉。与此砚色色不符,邢容辉端详许久,才要放回盒中,不由的又收回了手,总觉此砚有些奇怪之处。沉吟半晌,又命小厮取水c将书案上墨盒中一块半旧墨条取出,亲自倒水于砚中,挽袖磨墨,又提笔写字,见并无异常。遂只得将砚台放入锦盒中,放在案边。见时辰已晚,遂回房中与陈氏安置了。 却说平儿那日与袭人说了一会话,就回家去。只见凤姐儿不在房里。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野菜。众人见她进来,都忙站起来了。刘姥姥因上次来过,知道平儿的身分,忙跳下地来问"姑娘好",又说:“家里都问好。早要来请姑奶奶安看姑娘来的,因为实在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平儿忙道:“多谢费心。”又让坐,自己也坐了。又让张婶子周大娘坐,周瑞家的笑道:“”姑娘是打哪吃了酒来,眼圈儿都红了。”平儿笑道:“可不是。我原是不吃的,大奶奶和姑娘们只是拉着死灌,不得已喝了两盅,脸就红了。”张材家的笑道:“我倒想着要吃呢,又没人让我。明儿再有人请姑娘,可带了我去罢。”说着大家都笑了。周瑞家的道:“早起我就看见那螃蟹了,一斤只好秤两个三个。这么三大篓,想是有七八十斤呢。”周瑞家的道:“若是上上下下只怕还不够。”平儿道:“那里够,不过都是有名儿的吃两个子。那些散众的,也有摸得着的,也有摸不着的。”刘姥姥道:“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稼人过一年了。”平儿因问:“想是见过奶奶了?"刘姥姥道:“见过了,叫我们等着呢。”说着又往窗外看天气,说道:“天好早晚了,我们也去罢,别出不去城才是饥荒呢。”周瑞家的道:“这话倒是,我替你瞧瞧去。”说着一径去了,半日方来,笑道:“可是你老的福来了,竟投了这两个人的缘了。”平儿等问怎么样,周瑞家的笑道:“二奶奶在老太太的跟前呢。我原是悄悄的告诉二奶奶,一刘姥姥要家去呢,怕晚了赶不出城去。'二奶奶说:一大远的,难为她扛了那些沉东西来,晚了就住一夜明儿再去。'这可不是投上二奶奶的缘了。这也罢了,偏生老太太又听见了,问刘姥姥是谁。二奶奶便回明白了。老太太说:一我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请了来我见一见。' 这可不是想不到天上缘分了。”说着,催刘姥姥下来前去。刘姥姥道:“我这生像儿怎好见的。好嫂子,你就说我去了罢。”平儿忙道:“你快去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说着,同周瑞家的引了刘姥姥往贾母这边来。 却说这日,邢夫人忽接到嘉馨的传信,说是邢姨妈带着嘉馨到郊外的庄子上养病,想来要住个十天半月的。邢夫人摸不着头脑,心里知道妹妹一向身体康健,如何突然病的厉害,且主母病了,自是在家中将养,如何要住到郊外的庄子上去。遂派了心腹荷香去郊外庄子上探病,到得晚间,荷香回来,面见邢夫人,道:“太太,我今儿去庄子上给张夫人请安,瞧着张夫人只面色略黄些,还与我说请您别惦记,不过是在府里觉得气闷,在庄子上住几日散散罢了,还问我如何知道她到庄子上养病,我按太太先与我说的告诉了张夫人,只说是咱们姑娘送口信到府里给张姑娘,才知道了这事。”邢夫人点头打发了荷香下去。晚间回禀了贾母及贾赦,次日就备了车马去张家的庄子探望妹妹。怡春自是也收拾了行李带着丫鬟婆子跟着一起去。 不过几十里路,城内还好,出了城,俱是土路,颠簸不平,放慢了速度,两个多时辰才到了张家庄子,庄子不大,俱是租了张家田地的佃户,因地少,故佃户也少,不过三十几户人家。邢姨妈与嘉馨住的是庄子内最齐整最大的一处院落,前后三进,邢姨妈住了二进正房,东厢住了嘉馨。因前儿见了荷香,遂今儿见了邢夫人来,邢姨妈并未惊讶,只嘉馨掩饰不住的欢喜。邢姨妈已经将自己住的正房腾出来给姐姐住,邢夫人不肯,姐妹两个推让了半日,终是邢夫人住了正房内间,邢姨妈住了外间。怡春住在西厢。邢夫人见妹妹并无十分病态,遂也不着急问她。待下人安放好行李,邢姨妈已命人摆了茶点,劝邢夫人并怡春先吃些,道晚间已备下筵席,给邢夫人怡春接风洗尘。 因怡春c嘉馨这等孩子们俱在,邢夫人遂不提邢姨妈因何到这里养病,只问些庄子上的一应事情,邢姨妈不施脂粉,略有些憔悴,脸黄黄的,见了姐姐虽高兴,说话时也有些打不起精神来。见姐姐问起,也只略略说了几句就无话。邢夫人纳罕,她素知妹妹的,妹妹自嫁入张家,因上无长辈压制,张耀祖又与妹妹夫妻相合,妹妹在张府里掌家理事,历练的大家主母也似,何时见她如此呢,遂打发了怡春c嘉馨出去,命她们小姐妹自去外头说话,又打发了下人们出去。方问道:“妹妹,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何说到这郊外的庄子里养病?我瞧着你虽无甚精神,竟不像有病的样?”邢姨妈见房中无旁人,听了姐姐问起,不由眼中含泪道:“姐姐,我在家中气闷,遂到庄子里散散,上回你打发荷香来,我说的原是实话,只其中内情也无法为外人道。”邢夫人见妹妹这样,不由急道:“到底为何?你快说,别让我着急。”邢姨妈哽咽道:“姐姐素知我的,我并不是那等动辄拈酸吃醋的妇人,若他看中了谁,与我说了,我必会将人替他纳了进来,谁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却说邢夫人与怡春到郊外庄子探望邢姨妈,屏退了众人,邢夫人问起邢姨妈因何而来,引得邢姨妈哽咽泣诉:“姐姐素知我的,我并不是那等动辄拈酸吃醋的妇人,若他看中了谁,与我说了,我必会替他将人纳了进来,谁知,那日大儿嘉祥出去到街上书铺子逛,竟见老爷身边的小厮赶着个年轻戴面纱的妇人叫二太太。那妇人带着丫头进了绸缎铺,那小厮候在门外。小厮已是数日未见,老爷只说是已派了他出去办事。嘉祥纳闷,就待那妇人出来,一路跟着他们,见他们进了不过距家里两条街的巷子里的一户人家。嘉祥命人打听了,说是那府里主人姓张,在翰林院当差,家里人口简单,不过一位夫人,几个丫头婆子,并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小厮就是我们府里那一个。” 邢夫人听了这才明白,这是妹妹说张耀祖在外头纳了小星,置了外室。不过,这中间可疑之处甚多,遂问道:“就这么着?你可见妹夫留宿在那里了?你问了妹夫没有?他可怎么说?”邢姨妈无精打采的说道:“我派人盯着那里,见老爷去过那里几次,只没留宿过,可他停留的时间甚久,若是想做什么,时间也尽够了。”邢夫人忙道:“可问了妹夫没有?他如何说?”邢姨妈道:“那日,我问了他,他原不肯说,我说要接了那妇人进府,他急了,说不是他置的外室,只让我不要管,我气得不行,立要派人去接,他就拂袖而去,住进了外书房,不肯与我见面。”后面的事情不用说,定是邢姨妈一气之下,带着嘉馨到庄子里来,对外只说养病,实则与张耀祖赌气罢了。邢夫人扶着头理了理思绪,方试探着问:“这回真是个女子?”邢姨妈噗嗤笑道:“姐姐——你真真是个促狭的!这回确是个妇人。”邢夫人遂亦笑道:“这回指不定里面有其他内情也说不定,我劝你在这里住几日就回去吧,与妹夫好好说上一说探探内情才是。”邢姨妈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当日原是赌气出来,如今——”邢夫人明白她如今骑虎难下,不好意思就这么回去。遂笑道:“这有何难,我与怡春回去时送嘉馨回府,嘉馨自然有法子转圜请你回去。”邢姨妈半晌才点头应了道:“也罢。” 一时到了吃饭的时辰,因无旁人,四人团团坐了,因见了姐姐高兴,又心里有了主意,遂较前精神的多,席间说说笑笑,又饮了几杯淡酒,回房安歇时,邢夫人与邢姨妈俱已微醺,干脆躺在一处说话。邢夫人道:“妹妹,夫妻之间若有事自有感应,你果然觉得妹夫纳了外室不成?”邢姨妈喃喃道:“从前我是能确定,老爷必不会负我。只人心易变,且谁家不是妻妾成群,我担心他觉得这些年我亏待了他。况我年纪渐大,不能好好服侍他,他若要纳妾置通房我也同意,只不分青红皂白,竟养了个人在外头,可把我放在何处?”邢夫人原本羡慕妹妹和妹夫夫妻相合,凡事有商有量共进退,不料前儿竟也有个男人插在两人中间,今儿又疑似妹夫在外头养了个人。原是心中暗笑妹妹行事慌张,此时却又同情可怜她。还不若张耀祖起头就妻妾成群,也免得如今夫妻恩爱多年,一方却突然改弦易辙,令另一方进退失据,贻笑大方。听了邢姨妈的话,邢夫人试探道:“我原是以为你不耐烦你与妹夫中间又多出个人,听了你才说的,竟是因为这个人养在外头了?”邢姨妈半晌无语,翻个身,背对了邢夫人,小声道:“世道如此,我又能如何?夜深了,姐姐,咱们睡吧。”邢夫人拍拍妹妹的胳膊,叹了口气,道:“睡吧,咱们姐妹明儿再说话。”那边,嘉馨与怡春才在席上也颇饮了几杯酒,略有醉意,况怡春又白日里坐车颠簸到这里,也乏了,遂各自回房安歇不提。 且说这日平儿正赶着给园子里的凤姐送东西去,就见一个小厮跑上来,赶着她叫"姑娘"。平儿问:“要说什么?"那小厮笑道:“这会子也好早晚了,我妈病了,等着我去请大夫。好姑娘,我讨半日假可使的?"平儿道:“你们倒好,都商议定了,一天一个告假,又不回奶奶,只和我胡缠。罢了,明儿一早来。听着,我还要使你呢,再睡的日头晒着屁股再来!”那小厮欢天喜地答应去了。平儿忙忙的去了。隔着花树,这一番情景倒落入探春主仆眼中,探春道:“琏二嫂子多亏了有平儿帮衬,替她调停这些个事情,要不然,事事都去找她,可不要累坏了身子。”侍书笑道:“府中下人怕二奶奶的多,有个大事小情,哪里敢去太岁头上动土,倒找平儿姐姐求情,有平儿姐姐说项,二奶奶大半是准的,她们都感激的很呢。”探春笑道:“你以为琏二嫂子不知道,那不过是必要做出来的姿态罢了。平日里但凡她露出一点绵软,如何管得府里这许多人,她们主仆一硬一软,正是珠联璧合。” 侍书点头称是,忽想起一事,小声提醒道:“前儿,姨娘过来瞧姑娘,姑娘不在家,今儿太太不在家,可要去瞧瞧姨娘?”探春收了笑容,盯着花树看了半晌,才道:“按理,我是要瞧姨娘去,只咱们去了,我与姨娘可说些什么呢?”侍书屏气低头不作声。探春笑笑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过两日,我给姨娘绣的手帕子得了再去不迟。”侍书见姑娘笑了,方抬头笑道:“是。”二人遂去园中不提。 却说贾母见了刘姥姥这样积古的老人家很是欢喜,领了她两三日内倒逛了大半个园子,又是登舟观景,又是吃酒行令。乐了几日,刘姥姥带着板儿来辞凤姐儿,说:“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住了两三天,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过的,都经验了。难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的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照看我。我这一回去后没别的报答, 惟有请些高香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就算我的心了。”刘姥姥听了,忙叹道:“老太太有年纪的人,不惯十分劳乏的。”凤姐儿道:“从来没象昨儿高兴。往常也进园子逛去,不过到一二处坐坐就回来了。昨儿因为你在这里,要叫你逛逛,一个园子倒走了多半个。大姐儿因为找我去,太太递了一块糕给他,谁知风地里吃了,就发起热来。”刘姥姥道:“小姐儿只怕不大进园子,生地方儿,小人儿家原不该去比不得我们的孩子,会走了,那个坟圈子里不跑去。一则风扑了也是有的, 二则只怕她身上干净,眼睛又净,或是遇见什么神了。依我说,给她瞧瞧祟书本子,仔细撞客着了。”一语提醒了凤姐儿,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着彩明来念。彩明翻了一回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东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凤姐儿笑道:“果然不错,园子里头可不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见了。"一面命人请两份纸钱来,着两个人来,一个与贾母送祟,一个与大姐儿送祟。果见大姐儿安稳睡了。 凤姐儿笑道:“到底是你们有年纪的人经历的多。我这大姐儿时常肯病,也不知是个什么原故。”刘姥姥道:“这也有的事。富贵人家养的孩子多太娇嫩,自然禁不得一些儿委曲,再她小人儿家,过于尊贵了,也禁不起。以后姑奶奶少疼她些就好了。”凤姐儿道:“这也有理。我想起来,她还没个名字,你就给她起个名字。一则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庄稼人,不怕你恼,到底贫苦些,你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的住她。”刘姥姥听说,便想了一想,笑道:“不知她几时生的?"凤姐儿道:“正是生日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日。”刘姥姥忙笑道:“这个正好,就叫她是巧哥儿。这叫作一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她必长命百岁。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却从这一巧'字上来。” 凤姐儿听了,自是欢喜,忙道谢,又笑道:“只保佑她应了你的话就好了。”说着叫平儿来吩咐道:“明儿咱们有事,恐怕不得闲儿。你这空儿把送姥姥的东西打点了,她明儿一早就好走的便宜了。”刘姥姥忙说:“不敢多破费了。已经遭扰了几日,又拿着走,越发心里不安起来。”凤姐儿道:“也没有什么,不过随常的东西。好也罢,歹也罢,带了去,你们街坊邻舍看着也热闹些,也是上城一次。”只见平儿走来说:“姥姥过这边瞧瞧。”刘姥姥忙赶了平儿到那边屋里,只见堆着半炕东西,由不得一一瞧过,感激不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这日贾琮正在房中读书,听到外头小丫头道:“红芽姐姐,小厮传话,说是邢府舅老爷回信给琮三爷,来人还带了锦盒。”红芽忙拿了一百钱出去,半日拿了东西进来,放在外屋桌案上,进来里屋笑着对贾琮说道:“三爷,是邢家舅老爷派了个小厮过来,只说请三爷看信就是了,并未再说什么,我给了他一百钱打发他回去了。”贾琮放下手中的书卷,缓步走到外屋桌案旁,见有一封信放在一个锦盒上面,那锦盒分明是前儿装了砚台的那个,遂说道:“这锦盒里放的砚台,那日我原是请舅舅瞧瞧可是药砚?如今舅舅定是瞧过了才送了回来,只不知道舅舅可看出了什么?”红芽笑道:“三爷可还费劲猜甚么,看看舅老爷的信就是了。”贾琮一笑道:“你说的是。”他取出信纸,展开来细看,不由得喜形于色,放下信,将锦盒打开,拿出砚台,这砚台竟是变了个模样,较先小了一圈,不见原本的粗糙,但见石质细腻c坚实,扪之若婴儿之肤,石上且有鸲鹆眼,原本的似有似无的麝香气味已是不见。倒入水,磨了墨,只觉墨色光润,且磨墨之时静默无声,竟是正经端州端溪的端砚。正如邢家舅爷信中所说,虽则不是药砚,端砚也是不易得的,此番花了十两银子,竟占了大便宜。 红芽见贾琮如此高兴,不由问道:“三爷怎的如此高兴,可是有甚好事,也说给我听听?”贾琮咧着嘴笑道:“你瞧瞧,我那日在街上用十两银子买了的砚台竟是端砚,你可知端砚?”红芽瞧着贾琮手中的砚台抿嘴笑道:“从前在庄子上,太太请人教我们几个读书识字时倒是听过四大名砚的,只不知是哪四大,料想这端砚必是其一的了,如若不然,三爷如何能喜的这样?三爷若不嫌,不妨教我知道?”贾琮笑道:“你知四大名砚已是不凡,我且与你说说,日后再有人提及,你也能与之对话一二。”见红芽眼也不眨的认真听着,遂娓娓道来:“平日里众人说的砚,多是石质,也有玉砚c玉杂石砚c瓦砚c漆沙砚c铁砚c瓷砚,只这些不多见罢了。众人说的四大名砚,说的是兰州南边的洮砚c南越端州端溪的端砚c徽州歙县的歙砚和晋州的澄泥砚。澄泥砚是陶,另三种俱是石制的——” 才说到这里,绿芽进来,见他二人一人说,一人听,认真的很,故意不出声,只悄悄的站到红芽旁边,红芽才醒过来道:“你这小蹄子,进来也不出声,倒吓了我一跳。”绿芽不由噗嗤笑道:“三爷可说的什么,红芽姐姐竟听的入迷了,我进来都不知道呢。”红芽红着脸道:“可有什么事不成?”贾琮笑道:“你红芽姐姐正经认真上进呢,我才说四大名砚给她听,不想你进来了,倒吓了她一跳。不是放了你假的,怎么这会又进来了?”绿芽道:“红芽姐姐原放了假给我。听得前儿来个外头的老亲,老太太倒领着逛了大半个园子,热闹的很,这会子那老亲还没去呢,我且去园子瞧瞧热闹去。我去了园子里,瞧见了老太太身边的琥珀姐姐,她瞅空儿过来问我说,怎么自己到这园子里了,我说姐姐放了假给我,我原是来逛逛瞧热闹的。她听了,就悄悄央我,说这一会子并无闲人,求我拿东西给她送去。只我这里没有,遂来找红芽姐姐取。”红芽笑道:“是什么你没有我却有的?”绿芽见贾琮在一旁,不好让他听的,遂只说道:“左不过是些女儿家用的东西罢了。”红芽已有些猜着了,遂向贾琮告假,贾琮道:“这一会我又没什么事,你自去就是。”红芽与绿芽二人出来,回到卧房,绿芽道:“琥珀姐姐说腹内略有些闷痛,恐是月事来了,只这会老太太那里用着她,如何肯告假。我素日去干娘处,也常与她说话的,见了我,可不就象见了救星,忙央我送些得用的软物过去。只我这里俱是用过的,只得找你。”红芽忙打开箱笼,在下面的匣子里取出一物,拿一块红绸子包上给绿芽道:“你这小蹄子,她那里急的很,你才在屋里却只管取笑我,还不快给她送去?”绿芽这时也着急了,忙接过去就往出走,一边还不忘回嘴道:“你们一教一学,忘我的很,不说自家入神,倒说旁人取笑——”红芽追了出去作势要打,绿芽笑着一溜烟的去了。红芽自去书房服侍贾琮不提。只说那疑似药砚的如何变成了四大名砚之首的端砚,却也有一番缘故。 那日邢容辉在灯下玩赏琢磨良久那砚,不得要领,只得将砚台洗刷干净c用上好的细棉布吸干余湿,方收入锦盒中放在桌案上,自去内室与夫人陈氏安歇。谁料次日一早就有在书房伺候的小厮来下跪认错,竟是不小心将那装砚台的锦盒碰落在地上,那书房里铺的俱是一色青石,砚台跌出了锦盒,摔得四分五裂。邢容辉大怒,不理那跪在地上发抖的小厮,只忙赶过去瞧,地上散落些砚台的小块,原本长方的砚台成了不规则形状的,拿在手里,邢容辉一愣,只觉触感滑x嫩,再仔细一瞧,邢容辉大喜,使劲的掰了那砚台边缘,就见一些细小渣块落下,又捡了砚台磨墨处翘起的石头渣片下去,用袖子擦了,那砚台竟现出清晰的几处鸲鹆眼,邢容辉喃喃道:“竟是端砚!”原来不知因何缘故,那端砚外头竟让人用麝香和了泥巴烧制成了外壳套住,辗转于世,世人只以为是劣砚,只因有了香味,方在铺子里头卖了十两银子。不曾想今儿竟因小厮打翻了锦盒,这端砚方重见天日。 邢容辉自然是由怒转喜,那小厮也喜笑颜开,虽因碰坏了东西,罚了一个月月钱,只邢容辉又另赏了他二两银子,那小厮算来,里外里还赚了一两半银子,遂拿了赏银给邢容辉磕了头,自去外头找旁的小厮炫耀去了。邢容辉玩赏了一日,又将这方端砚面世的前因后果写在信里,并着解答疑难的几张信纸一并装起,派人送了给贾琮。 端砚贵重,一砚千金并非说笑,好的万金难得。贾琮得了端砚,玩赏了半日,次日即献了给贾赦。贾赦私房里虽颇有几方端砚,只庶子竟有如此孝心,且这端砚面世又有此等故事,也可称得传奇了,遂好生收藏起来。又赏了贾琮一对赤金掐丝盖子嵌红宝的玉质鱼形熏炉,嘱咐他:“祖上传下来的,且好生用它。”贾琮忙叩谢。贾赦的两个小厮抬了装那玉熏炉的箱子送到贾琮院子,早有绿芽迎了上来,道:“三爷回来了。”贾琮一边指挥小厮将箱子抬到书房中,一边对绿芽道:“老爷赏了我件东西,一会你且取出来,放到书案上的桌屏后头,小心着些,老爷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绿芽一边答应着,一边忙回到屋里取出钱匣子抓了一把钱,出来赏了给小厮。又回身到书房中,将箱子打开来,见是用红绸子裹了的两件物事,将红绸剥下,正是一对玉熏炉,别的还罢了,只那熏炉盖子是赤金掐丝的,整个上头是个鱼头形状,鱼眼处镶嵌了两颗红宝,实在精巧。立柱则是绿玉做成鱼身样,真真是既精致又贵重。绿芽将熏炉小心放到桌屏后头,用细棉布细细擦拭一遍方罢。 且说刘姥姥次日要回家去,到凤姐这里辞行。与凤姐说过了话,凤姐吩咐平儿将众人馈赠的物件给刘姥姥瞧。遂平儿一一的拿了给她瞧,说道:“这是昨日你要的青纱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个实地子月白纱作里子。这是两个茧绸,作袄儿裙子都好。这包袱里是两匹绸子,年下做件衣裳穿。这是一盒子各样内造点心,。也有你吃过的,也有你没吃过的,拿去摆碟子请客,比你们买的强些。这两条口袋是你昨日装瓜果子来的。如今这一个里头装了两斗御田粳米,熬粥是难得的,这一条里头是园子里果子和各样干果子。这一包是八两银子。这都是我们奶奶给你的。这两包每包里头五十两,共是一百两,是太太给的叫你拿去或者作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以后再别求亲靠友的。”说着又悄悄笑道:“这两件袄儿和两条裙子,还有四块包头,一包绒线,可是我送姥姥的。衣裳虽是旧的,我也没大狠穿,你要弃嫌我就不敢说了。”平儿说一样刘姥姥就念一句佛,已经念了几千声佛了,又见平儿也送她这些东西,又如此谦逊。忙念佛道:“姑娘说那里话?这样好东西我还弃嫌!我便有银子也没处去买这样的呢。只是我怪臊的,收了又不好,不收又辜负了姑娘的心。”平儿笑道:“休说外话,咱们都是自己,我才这样。你放心收了罢,我还和你要东西呢,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各样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这个就算了,别的一概不要,别罔费了心。”刘姥替你收拾妥当了就放在这里,明儿一早打发小厮们雇辆车装上,不用你费一点心的。” 刘姥姥越发感激不尽。过来又千恩万谢的辞了凤姐儿,过贾母这一边睡了一夜,次早梳洗了告辞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邢夫人与怡春在张家的庄子上住了几日就回了贾府。邢夫人原要多住几日,每日里只与妹妹闲话家常,或是到外头林子里散步观景,十分惬意。只张耀祖那日亲来接邢姨妈回去。张耀祖面带惭色拜见了邢夫人后,就拉了邢姨妈到一旁说话,不一会,邢姨妈就嘴角含笑了。遂邢夫人识趣当日就携了怡春告辞回家。 邢夫人前脚回来,次日一大早王善保家的后脚就忙忙的来见邢夫人,见礼毕,对邢夫人说道:“太太,您是没瞧见,不过是个贫苦老妇人,说是二太太家的远亲,老太太竟给了天大的体面,亲陪着游了园子不说,如今要辞去,听说老太太又给了一大车的礼。”邢夫人知她素日的性子,笑着说:“原也应该如此,一个破落老亲,就是为了给旁人看,也要好生招待,况是二太太家的亲戚呢。如今可走了没有?”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不动声色,只得不情不愿的道:“听说昨儿在二奶奶那里给小大姐儿姑娘起了个'巧儿'的小名,收了二奶奶一大车的礼,今儿辞了老太太就要回去,约摸着这个时刻在老太太那里。”邢夫人前世看红楼时,一向敬佩刘姥姥为人,那是个有情有义c兼且有生活大智慧的老人。如今她生活困苦,不妨也尽些心意,遂打发了王善保家的出去,叫了菊香来。菊香自是听命行事,袖了东西,直奔贾母院子去。叫了个小丫头,给了她一把铜钱,问刘姥姥可在那小丫头笑道:“姐姐是问打秋风来的那个姥姥?她还在老太太房里没走呢,老太太身子不适,正请太医瞧病,那个姥姥且要等一会呢。”菊香忙转身往回走,去禀报邢夫人。邢夫人听闻贾母有病请太医,忙回贾赦,约他一起去瞧老太太,谁知贾赦着凉后头疼的甚是厉害,邢夫人只得吩咐了他身旁的姬妾小心服侍,就急急梳洗了,带着丫鬟婆子去贾母处请安。 进了贾母院子,早有琥珀迎了上来,说,太医才给老太太瞧了病,开了方子。邢夫人进了房,见王夫人c李纨,凤姐儿,怡春c宝钗姊妹等俱在,忙给贾母请安。贾母命她一旁坐了。小辈的俱向邢夫人行礼。邢夫人忙摆手说罢了。又问了贾母的病情,王夫人道:“好叫大太太放心,才王太医给老太太瞧了,说,‘并无别症,偶感一点风凉,究竟不用吃药,不过略清淡些,暖着一点儿,就好了。如今写了方子在这里。若老人家爱吃便按方煎一剂吃,若懒待吃,也就罢了。’” 邢夫人点头。怡春坐在邢夫人身旁道:“娘怎么才来,想是老爷有甚事耽搁了?”贾母也问:“怎的不见老大?” 邢夫人忙站起来恭敬说道:“老爷前些年留的病根,如今一着凉吹着风就头疼,我来之前正躺着呢。见老太太不适,老爷原要挣扎着过来,实在挣扎不起来,才嘱咐我快些过来瞧老太太,瞧了老太太,让我速派人回话,说他惦记着。”众人忙称赞大老爷孝顺,又要去给贾赦探病道恼。贾母也一叠声的叫邢夫人早些回去,邢夫人遂起身回去。凤姐c怡春c黛玉俱随着邢夫人回去探望贾赦。又留了菊香去瞧刘姥姥。王夫人又坐了一会也回房去,另派了婆子去大房给贾赦道恼。余者亦各自回房。 刘姥姥见无事,方上来和贾母告辞。贾母说:“闲了再来。”又命鸳鸯来:“好生打发刘姥姥出去。我身上不好,不能送你。”刘姥姥道了谢,又作辞,方同鸳鸯出来到了下房,鸳鸯指炕上一个包袱说道:“这是老太太的几件衣服,都是往年间生日节下众人孝敬的,老太太从不穿人家做的,收着也可惜,却是一次也没穿过的。昨日叫我拿出两套儿送你带去,。或是送人,或是自己家里穿罢,别见笑。这盒子里是你要的面果子。这包子里是你前儿说的药:。梅花点舌丹也有,紫金锭也有,活络丹也有,催生保命丹也有,每一样是一张方子包着,总包在里头了。这是两个荷包,带着顽罢。”说着便抽系子,掏出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来给他瞧,又笑道:“荷包拿去,这个留下给我罢。”刘姥姥已喜出望外,早又念了几千声佛,听鸳鸯如此说,便说道:“姑娘只管留下罢。”鸳鸯见她信以为真, 仍与她装上,笑道:“哄你顽呢,我有好些呢。留着年下给小孩子们罢。” 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拿了个成窑钟子来递与刘姥姥,"这是宝二爷给你的。”刘姥姥道:“这是那里说起。我那一世修了来的,今儿这样。”说着便接了过来。 菊香顺着小丫头指点,进得房来。鸳鸯笑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菊香道:“我们太太听了姥姥是二太太的亲戚,又给小大姐儿起了名,承情得很。听闻姥姥家里过的艰难,遂命我给姥姥些财物,说姥姥日后若闲了,只管来,这回太太因娘家妹妹家里有事,没招待着姥姥,待日后再来时必好生招待。”说着从袖中拿了两锭金子递给刘姥姥,道:“姥姥且收好,这是二十两金子,如今的世情,也能换了二百多银子,不妨再买几亩好田。”刘姥姥此生还从未见过金子,直愣愣的只盯着菊香手里的金子,菊香抿嘴笑了,拉了刘姥姥的手,把金子给她。鸳鸯给刘姥姥解说:“大太太是小大姐儿的祖母。”刘姥姥方醒悟过来,喜得见牙不见眼的向菊香道谢:“请姑娘回去与大太太说,我给她磕头了,不料想大太太竟这么样惜老怜贫的。”菊香完了使命,遂回转大房。 鸳鸯对刘姥姥道:“前儿我叫你洗澡。换的衣裳是我的,你不弃嫌,我还有几件,也送你罢。”刘姥姥又忙道谢。鸳鸯果然又拿出两件来与她包好。刘姥姥又要到园中辞谢宝玉和众姊妹王夫人等去。鸳鸯道:“不用去了。他们这会子也不见人,回来我替你说罢。闲了再来。”又命了一个老婆子,吩咐他:“二门上叫两个小厮来,帮着姥姥拿了东西送出去。”婆子答应了,又和刘姥姥到了凤姐儿那边一并拿了东西。在角门上命小厮们搬了出去,直送刘姥姥上车去了。 且说一晃眼的功夫,薛蟠家的小公子在床榻上就爬得飞快,每日里奶娘及丫头们不错眼的盯着。因香菱许了奶娘将来给她养老,遂奶娘十分尽心。这日,奶娘给小公子喂了奶,才要拍着他入睡,就听得窗户外头有人小声说话:“昨儿大爷又惹太太生气了,姑娘劝慰了半日,太太才好。”听声似是薛蟠房里的小丫头。另一个声音道:“太太不生气才怪,太太还想着给蟠大爷娶一房妻室回来,只蟠大爷不顾念太太一片苦心,三番五次的要扶正香姨娘,如今咱们家里连着贾府里众人私下俱说蟠大爷不省事是个傻的。”这个却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那小丫头又道:“香姨娘原是个好的,又生了儿子,扶正又怎么呢”另一个道:“香姨娘确是个好的,只将妾氏扶正却是没体统的人家才做的事体。咱们家老爷虽去了,还有太太在呢,如何能这么样行事,岂不让世人笑话?小丫头道:“原来如此。那香姨娘岂不是翻不得身了?可惜了她的人品。”另一个又道:“世事原也难料。香姨娘本不过是个买来的丫头,谁料到竟是个乡宦小姐出身,且亲娘还在,如今又母女团圆。遂从房里人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贵妾香姨娘,谁知日后我们会不会称她蟠大奶奶呢。”小丫头道:“我们房里的姐妹们闲时也常议论这些的。香姨娘与众人熟头熟脸,对下人和和气气的,倒是希望香姨娘上位的多些呢。”奶娘听得入神,拍小公子不妨重了些,小公子呀的一声,外头的人不料屋里竟有人的,说话声停了,奶娘侧耳听了半日也没甚动静,想是走了。见小公子睡熟,自己也躺下了。一时竟睡不着,不由的想,若香姨娘做了正室夫人,小公子是正经嫡子,自己的身份自也水涨船高。想到高兴处,渐渐的睡意朦胧。 香菱房里,香菱娘封氏夫人正与香菱闲话。香菱笑道:“前儿,我奉大爷的命去园子里给姑娘送东西,见姑娘屋里的摆设竟多了几样,待问时,莺儿说是前儿贾府老太太带了个老亲逛园子,见姑娘的屋子太素净,特地送了梯己给姑娘,案上多了石头盆景儿架纱桌屏件墨烟冻石鼎,帐子也换了绣了水墨字画的白绫帐子,又大方又说不出的好看。”封氏夫人笑道:“你也说是带着外人逛园子,那府里老太太见了,只为了辨白非是怠慢亲戚,就要做出大方样来,况那府老太太原不差这些东西。”香菱道:“莺儿讲了那老亲的种种笑话还罢了,只给我瞧了一种叫做‘软烟罗’的纱料子,我竟大涨了见识。”封氏夫人吃惊道:“什么软烟罗,竟从未听说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且说香菱与她娘封氏夫人说话,说自己去蘅芜院,宝钗的丫鬟莺儿与她闲话,说到一种叫做'软烟罗'的纱,着实是长了见识。女人家俱是爱绫罗衣料的,听闻得软烟罗,实是从前没听过的,遂封氏夫人追问女儿香菱,什么是软烟罗。香菱道:“莺儿说,原是那日老太太领着一个老亲逛园子,来到林姑娘住的潇湘馆,老太太见林姑娘糊窗屉的纱旧了,遂让人找红色的软烟罗c又叫’霞影纱’的出来给姑娘糊窗子。又教给众人:软烟罗只得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作一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作一霞影纱'。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软烟罗软厚轻密的。还说是送了那老亲两匹青的,老太太做个帐子,下剩的填上里子,做些夹背心子给丫头们穿,免得白收着霉坏了。”封氏夫人道:“如此听得竟是个好纱料子。定是莺儿那丫头得了些做背心子,想来是给你瞧了?你瞧了可觉得怎么样?” 香菱笑道:“自是好的,远远瞧着,似是有一层烟雾笼着,做背心子还罢了,若是做帐子才好看呢。老太太久享富贵的人,还说留些给自己做帐子用,娘您可以想见有多好。”娘两个遂又感叹一番贾府的富贵。因封氏夫人自有一段心事,只女儿香菱不提,她亦是不好常常提起。又想到薛家虽是皇商,只薛蟠却文武不成,只靠祖荫,不由心中又烦恼起来。只此刻女儿有兴致提那软烟罗,少不得附和几句。 因贾母那日吩咐惜春画那园子,叫她连人物俱画上,惜春只得应了。贾母既吩咐了,少不得要郑重的画来,只她于人物上无甚天分,又没画过楼台亭阁,如今又要预备全套画画的家什,少不得又请教了园子里的姐妹们。旁的姐妹们还罢了,只宝钗教了惜春良多。宝钗道:“小妹妹你虽会画,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几幅丘壑的才能成画。这园子却是象画儿一般,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不多,也不少,恰恰的是这样。你就照样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讨好的。这要看纸的地步远近, 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了稿子,再端详斟酌,方成一幅图样。第二件,这些楼台房舍,是必要用界划的。一点不留神,栏杆也歪了,柱子也塌了,门窗也倒竖过来,阶矶也离了缝,甚至于桌子挤到墙里去,花盆放在帘子上来,岂不倒成了一张笑一话'儿了。第三,要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衣折裙带,手指足步,最是要紧,一笔不细,不是肿了手就是跏了腿,染脸撕发倒是小事。依我看来竟难的很。若是有不知道的,或难安插的,请宝兄弟拿出去问问那会画的相公,就容易了。那画纸平日用的雪浪纸是不成的。雪浪纸写字画写意画儿,或是会山水的画南宗山水,托墨,禁得皴搜。拿了画这个,又不托色,画也不好,纸也可惜。我教你一个法子。原先盖这园子,就有一张细致图样,虽是匠人描的,那地步方向是不错的。你和太太要了出来,也比着那纸大小,和凤丫头要一块重绢,叫相公矾了,叫他照着这图样删补着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就是配这些青绿颜色并泥金泥银,也得他们配去。你们也得另置上风炉子,预备化胶,出胶,洗笔还得一张粉油大案,铺上毡子。那些碟子也不全,笔也不全,都得从新再置一份儿才好。”惜春道:“我何曾有这些画器?不过随手写字的笔画画罢了。 就是颜色,只有赭石,广花,藤黄,胭脂这四样。再有,不过是两支着色笔就完了。”宝钗道:“你不该早说。这些东西我却还有,只是你也用不着,给你也白放着。如今我且替你收着,等你用着这个时候我送你些,也只可留着画扇子,若画这大幅的也就可惜了的。今儿替你开个单子,照着单子和老太太要去。你们也未必知道的全: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须眉十支,大著色二十支,小著色二十支,开面十支,柳条二十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管黄四两, 广花八两,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飞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矾绢的胶矾在外,别管他们,你只把绢交出去叫他们矾去。这些颜色,咱们淘澄飞跌着,又顽了,又使了,包你一辈子都够使了。再要顶细绢箩四个,粗绢箩四个,担笔四支。大小乳钵四个,大粗碗二十个,五寸粗碟十个,三寸粗白碟二十个,风炉两个,沙锅大小四个,新瓷罐二口,新水桶四只,一尺长白布口袋四条,浮炭二十斤,柳木炭一斤,。三屉木箱一个,实地纱一丈,生姜二两,酱半斤。那粗色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不拿姜汁子和酱预先抹在底子上烤过了,一经了火是要炸的。” 惜春听了感激叹服,遂照着宝钗说的去行事。 这日,惜春端坐在桌案旁,以手托腮,正心中构思那画如何布局,见入画笑嘻嘻的进来道:“姑娘,咱们东府里的大奶奶派人来瞧姑娘。”原来是东府贾珍媳妇尤氏派了个婆子来瞧惜春。这尤氏正是惜春的亲嫂子,只惜春年小,又是从小养在贾母膝下。这贾珍尤氏平日里并不如何在意这个妹子,素日是想不起来她的。只前儿,惜春葵水来了,因奶娘恰巧身子不适出去了,贴身伺候她的入画和彩屏俱未来葵水,遂三人俱吓得不行。还是怡春来瞧惜春,入画告诉了怡春,怡春忙悄悄教了惜春好些相关的常识,她才好了。怡春说给邢夫人听,邢夫人又可怜惜春,又心中不忿。瞅着空见了尤氏时悄悄敲打了尤氏几句。尤氏虽有些羞惭,只因贾珍浑不在意,遂尤氏也只想起来时派个婆子来瞧,应付了事。 那婆子不过是尤氏房中的二等婆子罢了,不常到外头当差,不惯与人来往应酬的,遂见了惜春,仍不苟言笑的样,只直通通的道:“给姑娘见礼。原是奶奶吩咐了奴婢,叫奴婢传达奶奶的话:叫姑娘若有甚么想要的,只管告诉奴婢,奴婢回去告诉奶奶,奶奶必替姑娘送了来的。只姑娘住在园子里,色色与这府里的姑娘们一样,也短不了什么,只恐这话也是白说的。叫姑娘平日里听珠大奶奶的话,不必惦记兄嫂,只管好生孝敬老太太c老爷c太太们就是。”惜春原站了起来听着,待听她说完,脸涨得通红,冷笑道:“既是白说的,又说了这许多作甚。”也不打赏,冷声叫入画送了这婆子出去。入画回来见惜春仍冷着脸,坐在那只管气的胸口起伏。遂劝道:“姑娘何必生气?那边敷衍咱们也不是一日两日。好歹有老太太呢。虽则咱们不靠着那边,只给这婆子没脸,得罪了那边又不值当。”惜春眼中含泪道:“你也瞧见了的,眼中越发没我这个人了。我难道是贪图她们送甚么东西?好容易想起我来,就又随便派了个愣婆子来。我若再不发些脾气,越发上脸了,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宁可他们日后再不理我!”入画心中恻然,只不知如何再劝,只得默然不语。 惜春没心思作画,只吩咐彩屏收了画画的家什,看着屋子。自己带了入画到园子中走走散散心中烦闷。正是境由心生,抬眼望去,只见园中的花草树木俱蒙了一层灰也似,不若往日葱茏。惜春思忖,“哥嫂一向心中没我,纵派了人来瞧我,不过是敷衍了事做给外人看罢了。瞧他们今儿的行事,竟是连体面都不顾了的。”只闷头走路,不妨脚下一滑,入画忙一把扶住惜春,小声道:“姑娘当心脚下,这里的青石板上长的有青苔,人一踩上去,不当心就要滑倒。”惜春抬头见前面不远处是怡春的居所芭蕉坞,遂对入画说:“咱们且到怡姐姐那里坐坐。” 到了怡春房中,怡春笑道:“小妹妹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我才冲了茉莉香露,你且也吃一盏。”惜春见了怡春才高兴起来,遂笑道:“也不知这香露如何制的,味清香,吃起来也香甜的很。”红珠已端了两盏上来,怡春c惜春吃了,红珠又将杯盏撤了下去,上了茶来。惜春笑道:“早知姐姐这里招待我香露吃,我早来了。前儿你给我的香露,我每日睡前都要兑一盏吃,如今只剩了半瓶,我昨儿还和入画说要省着吃呢。”怡春笑道:“妹妹只管兑了吃,我这里还有几瓶子,难得你爱它,一会子我让人都给你带了家去。”惜春忙谢了怡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怡春又指着桌上放着的两盘点心问惜春说:“这一会子可想吃些点心不想?才绿珠去厨房要的藕粉桂糖糕和松穰鹅油卷,我才尝了尝,味很正。”惜春瞧了,见是前儿老太太带了刘姥姥逛园子时吃的那点心,因爱那糕,遂洗了手,拿了那糕吃。吃罢一块,净了手,又用茶漱了口,笑对怡春道:“前儿,刘姥姥来咱们府里逛园子,厨房就做了这两样来。我虽爱这糕,也不好多吃。不料今儿在姐姐这里竟又吃到了。”怡春说:“我昨儿去林妹妹那里,她说了前儿老太太带着老亲逛园子的事情,说那老妇人好笑的很,那日老太太待客的点心她一人倒吃了有小半盘子。我问她老太太拿什么待客,她说了有咱们才吃的这两样,又有螃蟹馅的小饺子c各色的炸的奶油小面果子。后两样倒罢了,只藕粉桂糖糕和松穰鹅油卷我是爱吃的,遂今儿想起来,派绿珠去厨房要了来,不过一个时辰就得了。你的运道倒好,不必费心,就有好露好点心吃。”因心有感触,惜春一语双关的说道:“在姐姐这里,我的运道自是好的。”二人四目相对,俱笑了。说了一会话,惜春心情好转,辞了怡春,与入画回暖香坞。怡春又派了婆子捧了那几瓶茉莉香露给惜春送回房里去不提。 且说刘姥姥辞行那日,宝钗等吃过早饭,又往贾母处问过安,回园至分路之处,宝钗便叫黛玉道:“妹妹跟我来,有一句话问你。”黛玉便同了宝钗,来至蘅芜苑中。进了房,宝钗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审你。”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审问我什么?"宝钗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说的是什么?你只实说便罢。” 黛玉不解,只管发笑,心里也不免疑惑起来,口里只说:“我何曾说什么?你不过要捏我的错儿罢了。你倒说出来我听听。”宝钗笑道:“你还装憨儿。昨儿行酒令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那里来的。”黛玉一想,方想起来昨儿失于检点,竟将那《牡丹亭》《西厢记》中的‘良晨美景奈何天’几句说了出来,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宝钗笑道:“我也不知道,听你说的怪生的,所以请教你。”黛玉道:“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以后再不说了。”宝钗见她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问,因拉她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诉她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一西厢'一琵琶'以及一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是偷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踏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席话,说的黛玉垂头吃茶,心下暗服,只有答应"是"的一字。 宝钗与黛玉说了一会话,就告辞回薛姨妈那里。见薛姨妈不在房里,遂问小丫头,小丫头说太太去瞧鹏小少爷了。宝钗遂往香菱房中来。进去一瞧,果然薛姨妈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鹏儿,香菱与鹏儿的奶娘俱站在地下,香菱正与薛姨妈说:“这几日饭量渐大,原本奶娘的奶x水要挤出许多来,如今挤的越来越少。”薛姨妈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小手,道:“我的鹏儿越发壮实了,就在这嘴壮上头。”望着奶娘道:“如今且多费些心思,待鹏儿长大了,他自会孝敬你,亏待不了你。”又命赏她。那奶娘忙跪下谢恩,言道必尽心的。宝钗过来薛姨妈身旁伸头一看,见鹏儿如今业已张开了,鼻子和嘴巴像他爹,眉眼之间却是像香菱多些,想见长大了必也是个端正的。屋内人多,只他小小的一个躺在薛姨妈怀中,乌溜溜的眼珠,一会转到这头,一会转到那头,并不见他哭闹,爱人的很。宝钗摸摸他的小脸,对薛姨妈笑道:“又出息了许多。”薛姨妈见宝钗来了,抱了鹏儿这一会,胳膊也有些酸,就将鹏儿小心送到奶娘怀里,方对宝钗道:“老太太可好些?”宝钗道:“原不碍事的,吃了太医开的两剂药散散也就好了。”薛姨妈点头,对香菱道:“好生教养鹏儿,他日后自是你的依靠。”香菱忙答应不提。薛姨妈遂带了宝钗等回自己房里。 却说那日张耀祖亲去庄子接邢姨妈回家。待邢夫人带了怡春前脚走了,后脚邢姨妈与张耀祖回房,邢姨妈打发了下人们出去,方板着脸对张耀祖道:“你才说的可是真的?不是拿话哄我?”张耀祖苦笑道:“太太还不知道我?那位夫人真是上司的小星。我那上司能谋了这个职位多赖岳家使力,只这位小夫人却是我那上司一眼瞧中的良家女子,花了许多钱财与气力,女家才许给他。只他正房太太死活不肯,他只得将人安置在那里,对外只拿我来做幌子,生怕被他正房太太知道,将人处置了。谁知没被他太太发现,太太你倒误会了。原本上司要我守口如瓶,如今再不与太太说出来,太太就要‘抛夫弃子’了,没有为他遮挡反把自己害了的道理,只盼望太太千万不要说了出去才是。” 邢姨妈想了一想道:“你去那宅子,你上司竟放心?那小厮呢?”张耀祖摇头道:“太太,我若不去那宅子,如何能掩人耳目,我每回去时,上司已在里面。我不过在外书房读书罢了。对外既说是我的府邸,自然要有个小厮装装样子,不然,如何能瞒过上司的太太呢。”邢姨妈半信半疑。因张耀祖每日里公务缠身,此次请了三日假,只觉一身轻松,遂又盘桓了一日,住了一宿。次日午时用了饭,收拾行囊才要回程时,就见那‘装装样子’的小厮竟来了,见了张耀祖,也不不避人,只一脸惊惶,扑倒在地,说:“老爷,了不得了,冯大人的太太不知从何处得了信,昨儿晚间竟领着一群人打进门来,将冯大人关在书房里只不许出来,将小夫人按住只管一顿打。小人闻得那小夫人似是没气了,忙脱了身出来。见天晚了,遂今儿一大早来这里寻老爷,如今也不知那里怎么样了。”张耀祖听了大惊,复又让那小厮起来,叹道:“那小夫人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真的死了,家里人必不依的,只恐冯大人这回难以全身而退。”邢姨妈在一旁瞧着,疑心倒去了十之七八,遂随着张耀祖回家。嘉馨与邢姨妈坐在一辆车里,笑着对邢姨妈说道:“娘可信爹了?若仍不信,派人去打听仔细自然真相大白,也可解了爹的冤屈。”邢姨妈道:“你这孩子,可是打趣娘来了,谁让你爹他有前科?”说罢,又觉与女儿说这些不太妥当,忙住了口。又问嘉馨道:“前儿我瞧你那嫁衣且要绣成了,好生收好了。全套的家具器物俱是酸枝木的,约摸着再一个月就要完工,且不用你操心。只陪嫁的家人你可想好了?”嘉馨脸红道:“自是听娘的就是。”邢姨妈笑道:“奶娘和伺候你的两个大丫鬟c四个小丫头自然是跟着你的,只陪房的家人我还要再琢磨琢磨。”嘉馨害羞不肯说话。邢姨妈只得罢了,想着回家去与老爷再商量商量。 张耀祖果然没有骗邢姨妈,就在回去的第三日,那小夫人伤重不治,其家人不依不饶,告上了官府。张耀祖的上司冯大人上下打点,又许了那家人上千的银子,那家人才撤了状纸,只说小夫人不小心跌下沟里撞破了头死了。官府见原告已撤了状纸,被告又同是京官,且又拿了他许多好处,遂也不去追究。只因此事,冯大人本无许多的家财,竟又败了大半,冯大人的正房太太气恨之下,竟抓破了冯大人的脸。冯大人并无十分根基,被上司斥责一番,又被同僚攻歼,竟被降了半级,从此许多年在翰林院抬不起头来。幸而脸好了并未留疤,不然,本朝律例,面貌不端c身有残疾之人不能入仕,冯大人是要被黜落的,必要丢官回家。此番竟能继续在翰林院为官,只能说实在是万幸。概因此事闹的沸沸扬扬,邢姨妈自是打听清楚后,疑心尽去。与张耀祖和好如初。嘉馨方放下心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只张耀祖命那小厮去外头打探,要他务必打听清楚,是何人走漏了风声,竟被冯大人的太太找上门来。也有为洗清自己嫌疑的意思,果然被那小厮打听出来。原来,冯大人送了件钗子给那小夫人。小夫人出门必要带着它的,只冯大人买钗子时不防备被太太的一个陪房瞧见了,因那钗子价值不菲,且又式样新奇,那陪房记得真真的。一日,小夫人与丫头到外头的绸缎铺子,头上自是佩着那钗子,恰又被那陪房瞧见了,那陪房平日就是个掐尖要强的,见猎心喜,忙远远的跟了,待那小夫人与丫头回家,那陪房遂记下了位置回去报与冯太太。冯太太早已觉出冯大人每日里心不在焉,本是半信半疑,遂派了个心腹每日里只盯着冯大人,偏冯大人那日回了外宅,被那心腹瞧的真真的,在外头盯了两个时辰,才见那小夫人送冯大人出来,依依不舍的,那冯大人哄劝了一会,方进去了。那心腹回去回禀了冯太太。自此事发,遂至那小夫人身死c冯大人降了半级方止。 张耀祖待事毕,请了冯大人出去吃酒散心,方遮遮掩掩的将此事根由说与冯大人听。至此,冯大人方知此事竟起自一只钗子。然事已至此,只得罢了。又敬酒给张耀祖,只说感激此前在外头替他遮掩。张耀祖自是回敬他,只劝他日后自有起复之时。冯大人喝得大醉,张耀祖亲送其回家交到管家手中才回转。冯大人在官场也混了多年,虽自此后郁郁不得志,只真心结交张耀祖,遂教了他许多经验,张耀祖受益非浅。 一日,外面矾了绢,起了稿子进来。宝玉每日便在惜春这里帮忙。怡春c探春,李纨,宝钗等也多往那里闲坐,一则观画,二则便于会面。只迎春忙于打点嫁妆里的各色针线,少来于此。宝钗因见天气凉爽,夜复渐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闲话半时, 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 黛玉从前每年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上一年在邢夫人复怡春等的叨念下,又有紫鹃等丫头的细心照料,好了许多。只今秋又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嗽起来,虽不重,到底心里烦闷,所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怡春c宝钗等来望候她,说不得句话又有些厌烦了。众人都体谅她病中,且素日形体娇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她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 怡春每隔一日必要来看望黛玉的。这日怡春到老太太那里请安毕,遂往潇湘馆来。见黛玉眉间蹙蹙的,知她又烦恼自己的病。遂安慰她道:“不过是今年的天冷的早些,又累着了,才又咳起来。待吃了药,好生调养些日子,自会好的。没的每日里不开怀,倒影响了药效。” 黛玉见她说来,方略略展颜道:“只我这个病原好了的,谁料今年竟又反复,我只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素日老太太c大舅母c二舅母甚至姐妹兄嫂们都为了我的病费心,我何以报答呢?”怡春笑道:“你的心思也太细!要象我似的没心没肺c日日高兴,你的病早好了。你只道我父母俱在,只在这个家里,我何时入得父亲的眼里呢,只有个亲娘倚靠。如今咱们亲姐妹一样,我娘待你比我还好些。又有老太太把你当作心尖子一样疼,固然越不过宝二哥去,只你在老太太眼中比我们这些亲孙女们也好的太多。珠大嫂子c琏二嫂子待你不说了,只二舅母虽待你淡淡的,我看这二年也好多了呢。你正该开怀些才是。说什么报答?病好了,怎么报答不行呢。说一千道一万,你只也做不来我这个样罢了。”黛玉笑道:“姐姐性情大方豁达,我再学不来的。”二人说了一会话,见黛玉已无愁容,怡春方告辞去惜春那里。 一进惜春房中,暖香扑面而来。怡春见李纨c探春c宝玉俱在房中,惜春一手执笔,正站在书案前瞧着那长绢发呆。见怡春进来,惜春搁下笔,笑着迎上前来,道:“姐姐来了,快请坐。”见惜春出了声,李纨等才放开声音笑道:“才惜丫头构思,我们俱不敢出声,生恐打扰了她,若扰了她,她竟不能及时完工,岂不是我等的罪过,幸好怡丫头过来了。”惜春笑道:“大嫂子来了只顾与宝二哥c探姐姐说话,并不理我,这会子说话了,只管打趣我。”探春笑道:“实在冤枉了大嫂子,因生恐打搅你布局构思,原是我和宝二哥拉着大嫂子说话的。”众人说笑一会,遂留惜春在房中画画,各自回房。 邢夫人这日正坐在房中,忽见弟弟邢容辉家的婆子喜气洋洋的来报喜,说夫人有喜,大夫来瞧,说是已怀胎三月有余。邢容辉与夫人自成亲之后,虽恩恩爱爱的,只一直没有动静,如今终是有喜。邢夫人大喜。遂重赏了那婆子,又告诉她说回去回禀陈氏,自己明儿去瞧她。又命人找了怡春过来,娘两个商量了一番,拟定了礼单。次日邢夫人亲自上门恭贺。陈氏成亲二年才有了这胎,两口俱十分小心。虽则大夫说已是三月有余,胎已坐稳了的,仍不敢大意。陈氏走动之间,动辄丫头婆子一大群人跟着。陈氏在二门处迎了邢夫人进来,邢夫人忙叫陈氏的丫头们扶稳了陈氏,嗔道:“自家人,何必出来迎接?这个时候还讲究这些个虚礼作甚?没的折腾了自己并你肚子里的孩子。”陈氏稳稳的走着,笑道:“大夫说这胎已是坐稳的了,原不要紧。何况是大姐来家,我必要迎的。”邢夫人知道弟弟素日与陈氏恩爱,必是将从前养珠的事体告诉了陈氏的,陈氏往常也常说,没有大姐,就没有如今的富贵,对邢夫人一向敬重。如今见陈氏出来迎接,心中自是领情。 二人来到陈氏房中,邢夫人再三让陈氏到榻上休息,陈氏才告罪歪在榻上。丫头上了茶来,邢夫人喝了一口道:“这是陈年的普洱,味很好。”陈氏喝了一口白水,笑道:“是老爷的同僚送的,老爷也爱喝这个。”邢夫人笑着说道:“你们小夫妻太不小心,怎的怀胎三月有余才请大夫来瞧?”陈氏羞道:“并不关老爷的事。是我自己不省事,因我素日月事不准,故只以为这些日子劳累着了,谁料前儿突然头晕,才请了大夫来瞧,竟是有孕。我和老爷高兴极了,老爷说大姐二姐若知道,必也高兴的,遂派了婆子去大姐府上报喜,二姐府上也去了的,二姐说明儿看望我。”邢夫人笑道:“那敢情好,我今儿来,妹妹明儿来,错开来,你这里倒不寂寞了。”二人说着话,忽提到嘉馨,邢夫人道:“嘉馨是个好的,自出嫁,颇得夫家爱重。前儿她生日,我派人送了些吃食和铺子里的新鲜颜色式样的绸缎给她,婆子回来说,夫家已让她掌家理事,她如今鲜衣靓妆,气势更胜于在家里时。”陈氏笑道:“嘉馨丫头样貌好,嫁妆丰盛,性子又爽利,极孝顺公公婆婆的,哪家能不喜欢?”又说道:“大姐,您别怪我多嘴,您虽舍不得怡春丫头,可也不能留她太晚,以免误了孩子的佳期。如今可有了章程?”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呢?只看了这二年,竟没有个合适的,如今我也正愁这个。我想着,咱们家怡儿未必非得嫁入公侯之家,只要家风好,婆婆厚道,男孩子本人正派上进的人家就行了。”陈氏听得,心中思忖道:“大姐挑拣的厉害,怪不得如今还没有入得眼的。只后三条俱全的人家比找个公侯之家的还难呢。”口中只道:“老爷毕竟职位低些,交好的同僚家中虽也有年纪相当的男孩,只恐配不上大姐家的门第,若大姐不嫌,我倒可问问老爷。”邢夫人道:“可挑什么门第呢,只要符合才我说的那几样,我必不嫌弃的。”二人又说了一会话,见陈氏有些倦了,邢夫人遂告辞回贾府。 且说这日宝钗来看望黛玉,说起黛玉这病症来。宝钗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利索的了。去岁没咳嗽,我以为已是好了,谁料今年又反复了呢。“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一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又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临安伯夫人借着要儿媳妇立规矩试探了几回,见迎春不动声色,瞧她不像个兴风作浪的,遂就暂且罢手。前边六位嫂嫂,因迎春嫁入时日尚短,且未有甚利益冲突,遂各自相安无事。 迎春做这耿府七奶奶如此,倒大半赖邢夫人出嫁前的殷殷叮嘱。出嫁前邢夫人曾对迎春道:“临安伯府不若咱们府上人口简单,你们兄弟姐妹们俱友爱亲厚,遂你亦无甚心机。临安伯府你嫁的元直行七,一辈的兄弟九个,姐妹六个。前六位兄弟你俱知道的,三嫡兄,三庶兄,俱已娶妻生子。姐妹六个,已嫁出三个,大姑奶奶是嫡出,下剩的俱是庶出。老一辈的且不提,只你与元直一辈,嫡嫡庶庶的妯娌众多。相互忌惮,暗中争斗俱是有的。你嫁去那府里可要多长个心眼子,凡事少说话,拿不定主意的,多思量思量。或是请教你夫君,或你庶婆婆。临安伯爷几十年如一日的待你庶婆婆好,她必是个有本事的。旁的,孝敬公婆c庶婆婆,服侍好夫君俱是本分,余者倒不必太过在意。嫁了人的女子,不过倚仗着三样,一是儿子,二是娘家,三是私房。夫妻恩爱自是最好,若日后夫君纳妾,只摆正了正房奶奶的款,凡事按规矩来,旁人俱奈何不得你。定要看紧了私房,不可随意手松。若夫君为了前程,真需要银子了,不妨将私房银子拿出来,夫君必感激的,只千万别都给了,必得留下些银子护身。且别总挂在嘴边,他得了益,日后自会敬重于你。此外,只要入口的东西,必要小心。自家卧房中不要轻易放置外人给的东西。”见迎春连连点头,想着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又讲了几个前世看过的宅斗故事,直说的迎春脸色发白才罢了。司棋因一直陪在迎春身边,自也听到了,晚间服侍迎春歇息时见迎春恹恹的,遂劝迎春道:“姑娘,这些年太太待咱们不薄,今儿听了太太叮嘱的话,亲娘也不过如此。日后有事,不妨求助太太,太太必会帮姑娘。姑娘从前心活面软,如今且好多着了,明儿做了伯府七奶奶,只管拿出将军女儿c正房奶奶的款来,谁敢怎么样呢。”迎春见司棋絮絮的说了半日,方笑道:“我不过是想着今儿白日里太太说的那几个故事罢了。我如今要出阁,嫁入那么样的一大家子,正是要好生思忖思忖,你可急的什么?快去吹了灯,我且要歇息了。你也快些去睡吧,累了一日了。”司棋听了,抿嘴一笑道:“是,姑娘。” 果然,迎春自做了临安伯府七奶奶,轻易不言不动,十分孝敬伯爷c伯夫人与九夫人玉姨娘。待夫君温柔细致,闲时又能与夫君对弈,旁人一概少理会。也无甚人前来招惹于她。可称得岁月静好,比起大观园中日子尚要好得多了。 只迎春出嫁回门后,众人见她衣饰华美,面色红润,俱知她过得不错,又兼每提起耿七郎必嘴角含笑,面带红晕的,遂知其夫妻相和,邢夫人心中喜悦。贾母及王夫人c众姐妹兄弟无不替她高兴。只迎春请邢夫人单独说话时提起,伯夫人对他夫妻说,若两年无孕就必给耿七郎房中添人的。邢夫人道:“姑爷如何说?”迎春道:“七公子与女儿俱无话。只回去时,七公子与我说道,‘儿女俱是缘分,且不必着急。若这一科能中,就回禀伯爷,离了这里,到玉鹿书院刻苦念几年书,必要携了奶奶去的。若不中,只得在家中,必孕有儿女的。’女儿自是说都听夫君的就是。”说毕,满面通红。邢夫人笑道:“可见姑爷心中自有成算。迎儿你做的很好。你且不必担忧,只服侍好姑爷就是,更要劝姑爷些,读书固然要紧,只身子更要紧些。”又道:“成亲之前给你请过脉,身子已调养的很好,若夫妻敦伦,想是不日就会有孕。且不必担忧。”迎春遂红着脸道:“是。”至晚间,邢夫人催着,耿七郎与迎春才拜别贾母c贾赦与邢夫人c贾政与王夫人,又别了各位兄弟姐妹,相携上车回临安伯府。 迎春与耿七郎业已回家,只迎春回门贾府所致的余波未平。迎春与耿七郎夫妻恩爱,大房自是欢喜的。二房王夫人见此,于宝玉亲事上仍举棋不定。这日晚间,她卧在床上,丫头见她合上眼半晌无话,以为她已睡了,遂吹灯自去外屋守夜。实则王夫人并未睡着,她心中只思量着,若论门第,自是应将黛玉配给宝玉,然黛玉这孩子性情暂且不提,身子骨着实不好,指望她服侍宝玉只怕是不成,且日后生不生得出儿子尚是两说,如此看来,倒是宝钗更合适些。只她家中门第低且不提,尚有不让人省心的哥哥薛蟠。送妹妹上京途中竟打死了人,断了妹妹的前程。若宝钗嫁进来,日后难保薛蟠不带累了宝玉。辗转反侧了半宿,方睡了。 薛姨妈瞧了迎春与耿七郎双双对对的,心中不是滋味。宝钗这日瞧过了小侄儿鹏儿,与香菱说了一会话,就到薛姨妈房中。母女对坐静默无语。丫头们俱噤若寒蝉。半日,宝钗强笑道:“如今瞧着鹏儿一日比一日出息,香姨娘且应记个大功。过几日是香姨娘的生日,妈不如借机赏赏她。”薛姨妈见宝钗笑的勉强,心中难过,打发了丫头们出去,遂拉着宝钗的手哭道:“我的儿,妈误了你,前儿见迎丫头与耿家公子欢欢喜喜的回门,妈就悔恨听了你姨妈的话,一直误你到如今。”宝钗亦留下泪来,只口中无话。薛姨妈见女儿无一声怨言,不由得愧恨更甚,道:“明儿我去问你姨妈,若她仍无准话,我必央了老太太c大太太替你去外头相看人家,我儿今岁已虚岁十九,实是等不得了。”宝钗心中委屈,泪流不止。听薛姨妈如此说来,遂想道,“自己如今年纪老大,只恐去外头相看,亦无甚良缘。只因了这个,拆散宝黛,罔顾贾母之意,屈就宝玉,亦非自家本意,真真是进退两难。”薛姨妈见她不吭声,遂次日果然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见薛姨妈面色沉静,无甚笑容,就知是问宝钗宝玉之事。只她无法公然违背贾母之意,又实在喜欢宝钗,只得一年年的拖着,只待宝钗年纪渐大,薛姨妈自是死心塌地。这些年,贾府日渐窘迫,王夫人问薛姨妈拿了好些银子送到宫里,自是借着有朝一日元春娘娘赐婚二宝。如今仍无动静,且前儿又见了迎春回门,薛姨妈定是来问个究竟。王夫人忙让了座,二人对坐,丫头上了茶来,王夫人打发了下人们出去。薛姨妈强笑道:“姐姐今儿怎么没去老太太那里?”王夫人道:“老太太前儿就着粥,吃那糟鹌鹑肉吃多了些,不免口渴,夜里起来喝了两回水,着了凉,已打发人各房说了,只不要众人去请安,如今正静养着。”薛姨妈点头。见房中已无旁人,遂对王夫人道:“姐姐,如今可有甚章程?宝儿如今虚岁已十九了,可还要等到哪一年去?”王夫人忙笑道:“妹妹且别急,我去岁已与娘娘说了二宝的事。只宫里的一位太妃身子不适,这个时节娘娘亦不好赐婚。这位太妃身子好好坏坏,拖了一年余,待这个月我去见娘娘,必与娘娘说此事,若太妃安好,请娘娘着紧给二宝赐婚可好?”薛姨妈本心中存着怒气来着,只她无甚机心,且宝钗业已等到如今,到外头只恐也寻不到妥当的人家。若请娘娘赐婚,纵使贾母不愿,也不好公然抗娘娘旨意的。遂满意而去。回去告诉了宝钗。薛姨妈自以为成事,只等娘娘赐婚,遂又高兴起来。只宝钗无话,心中苦涩,暗道果然如此,只自家无甚办法,每日里只装作无事罢了。 且说宫里的娘娘元春,吃了多少苦,受了几多罪,才做了这个娘娘,元春自家清楚,只无法对人言罢了。她无甚外援,只有舅舅王子腾身居高位,余下的爷们俱不顶用。宫里亦无内援,太监俱是用银钱收买,哪里有忠心的呢,且别提如今越发的欲壑难填。她只思量着,别管龙子龙女,有个孩儿,日后也有个依靠。只圣人的心思难懂,近一年似有疏远嫌弃之意,她每每惶恐,夜夜难以安寝。这日,母亲王夫人觐见。恐王夫人担忧,元春只说了些好的哄王夫人高兴。王夫人见女儿还好,遂提起宝玉宝钗婚配之事,只说请娘娘下旨。 元春心想,黛玉只身子弱些,旁的色色比宝钗强些,且知贾母属意黛玉,这时心中作难,遂只得推说近日皇后身子不适,不好赐婚。王夫人悄悄将袖中的五万银票交给元春,叮嘱她若时机合适,好歹别忘了给二宝赐婚之事。元春点头应了,王夫人才去。回去自然好生安抚薛姨妈一番。薛姨妈与宝钗说了,宝钗唯有苦笑,只不显在面上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且说这日是香菱生日,香菱从前并不知自己生日是哪一日,自与封氏夫人母女团圆后,才知自家生日是四月初六。因宝钗提了,应借机赏香菱教养鹏儿有功,遂薛姨妈特意摆酒请了封氏夫人c贾府众人贺香菱。私下又赏了香菱些衣裳首饰,绸缎玩器等物,另又赏了她五百两银子。香菱之前已得了薛蟠给的百亩田庄做私房,又有宝钗送她亲绣的巾帕,心中已经高兴的不得了,见薛姨妈又赏了这许多,且又大摆筵席给她做脸,不由感激非常,自此后更加孝顺薛姨妈,薛姨妈也心中喜悦,越发对香菱好。薛蟠见了自然高兴。封氏夫人亦心中暗喜不提。 邢夫人这日下了帖子邀妹妹邢姨妈到家中做客。邢姨妈如约而来,先去拜见了贾母。贾母对邢夫人道:“你妹妹府中要她执掌中馈,平日难得过来,今儿既来了,不妨多盘桓一会。”邢夫人自是领命。遂领着邢姨妈回自己房中。邢夫人请邢姨妈来,还是因怡春亲事尚无头绪,不免有些心急,遂与妹妹商议。邢姨妈问道:“上头还有老太太c姐夫呢,如何能轮得你做主?”邢夫人笑道:“我们府中你是知道的,大房并不在老太太眼里,怡春的亲事从前老太太就说叫我与老爷做主。前儿我与老爷说了,各自相看,提出人选来,再商议。”邢姨妈道:“只不知怡丫头的亲事可也要看门第?”邢夫人想起从前妹妹替二儿嘉瑞瞧中了迎春,贾母却嫌妹妹家的门第低,忙笑道:“这个我确能做主,门第高低倒不在意,只要婆婆不刁钻c家风好,男孩人品好且上进我就满意了。”邢姨妈笑道:“要不是嘉瑞已定亲,我倒想怡丫头嫁到我家里,咱们亲上加亲岂不好呢。如今姐姐也不必太过焦急,想是孩子的姻缘未到。我回去请老爷也帮着留意,若有好的人家,我必来告知大姐。” 邢夫人这二年确也看了不少人家,不是家风糜烂,家中妻妾成群,就是婆婆刁钻,再有就是男孩小小年纪已有通房侍妾之流的人家,俱不能令人满意。眼看迎春出嫁在即,怡春年纪也大了,还无着落,不免心焦。因有贾母拒了妹妹家的提亲之事,未免尴尬,怡春的亲事并不想烦妹妹的,如今却顾不得了。邢姨妈心想,‘虽则姐姐说不看门第。从前迎春不过是庶女,尚配了伯府门第,怡春却是嫡女,如何能低了呢?只姐姐既说了,却不能不应,不然,倒象是因迎春之事有了龌龊似的。’ 邢夫人又问妹妹道:“如今家里可有人淘气?嘉馨可有孕了没有?”邢姨妈道:“家里只大儿媳妇脾气倔强了些,对我倒还孝顺。嘉瑞的正日子也定了,万事齐备,只待迎娶新人进来。只嘉馨出了门子,我却寂寞不少,从前万事都有她帮衬着,如今只得慢慢教大儿媳妇罢了。嘉馨的夫家虽则有好几个儿子,她嫁的是行二的,只她兄嫂俱身子不大好,病病怏怏的。见她是个伶俐能干的,公公婆婆倒把家事俱交给她掌管。我常和她说,如今管不管家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赶紧生个儿子才好,咱们女人的倚靠还不是在儿子身上。旁的都不重要。”邢姨妈一时说的兴起,倒忘了姐姐邢夫人是个无子的,说完了,才想起来,不由暗悔失言,忙赔笑道:“就是有个女儿也好啊,如今倒只管累的那样,于孕事上并不利的。只她并不听。” 邢夫人并无异样,笑着道:“你说的确是实话,只她平日是个要强的。一朝嫁人,只恐是想要展展身手,不让旁人小瞧她,听你的才怪了。”又道:“年纪小,于生育上也是不利的,不若且缓一缓吧,她如今不过才虚岁十七罢了,可急的什么。”邢姨妈苦笑道:“只得这样罢了。”邢夫人想起嘉泽,说道:“上回你赌气到庄子上住着,并没带嘉泽,可把他放哪里了?你也真是狠心。”邢姨妈已是将上回的事情缘由本末俱都告诉了邢夫人。想起上回的事,不免羞釢,道:“因要给他停了喂奶,姐姐没见,我且是带了他那奶娘去庄子的,把他只放在大儿媳妇那里。待我带了奶娘回去,嘉泽果然不要奶吃了。”邢夫人点头。一时怡春听了姨妈来了,忙来瞧姨妈,邢夫人c怡春并邢姨妈一起用了饭,方送邢姨妈出去。 却说邢容辉的夫人陈氏那日见了大姐邢夫人,应了她替怡春相看亲事。当日晚间邢容辉自衙门回来,陈氏就说了此事。邢容辉问:“大姐确是说了不看门第高低?”陈氏嗔道:“我还能骗老爷不成?”邢容辉道:“若果如此,我倒有认识的一户人家,那家的孩子是个好的。”陈氏惊喜道:“明儿你不妨打听清楚了,若果然家风好,婆婆也不刁钻,孩子果然好,不妨告知大姐,大姐如今且着急呢。邢容辉果然次日就细细打听了回来,与陈氏商议,说:“原是翰林院的同僚,在翰林院时并不熟稔,他后来竟升去礼部做了四品的侍郎。只听得他家风甚好,家中只有一结发老妻,并无其他姬妾,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俱是嫡出。女儿业已远嫁多年,大儿二儿俱已娶妻,各自生子。只余这小儿,年方十七,已考了秀才,正刻苦攻读,要考举人。我打听得他家中家规,男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因父母偏宠小儿,于亲事上不免挑剔了些,如今并未订亲。”陈氏喜道:“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那孩子你可瞧过了,相貌如何?虽则说男儿不必过于俊俏,只也要相貌堂堂才好。” 邢容辉隔了一日,约了几个同僚,又约了史侍郎到家中饮酒。席中,不免提及史家三郎,劝史侍郎道:“大人,孩子固然上进,只日日在家中苦读,不免于身子不利,不妨偶而出来散散才是。”史侍郎有些诧异,虽与邢容辉同僚一场,然从前并不如何亲近,这回应了出来饮酒,也是想看看邢容辉到底意欲何为?只说了这半日,也不明所以。史侍郎见邢容辉又交浅言深,提及自己幼子,只得点头笑道:“邢大人说的不错,我昨日还叫他去外边书铺子逛逛,或是与同窗一起谈诗论文,免了‘闭门造车’之患。”邢容辉眼前一亮,笑道:“大人,何不叫令郎去宁荣街外的‘文墨苑’转转,那里是我姐姐的铺子,常有些新书面世,又有好墨好砚台,不妨去玩赏玩赏。”史侍郎笑道:“若我记得不错,令姐是荣国府赦公的夫人。将军夫人的铺子自是不凡,有好东西我是信的。”邢容辉笑道:“大人,若令郎明日果然去文墨苑,我必告诉家姐,要掌柜好生接待。” 史侍郎见旁人已饮至酒酣,并未注意这边。不由小声对邢容辉道:“邢大人,今日约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见邢容辉只笑不答,不由试探道:“与我那犬子有关?”邢容辉想了一想,此时不妨如实告知,就算不说,若事成,他日后总会知道,这时不说,倒不好。遂小声道:“自与令郎亲事有关。” 史侍郎心中已有数个念头转过,心中思忖:“与亲事有关?如今要幼子到荣国府赦公夫人的铺子里去,自是有与贾府相关的人家去相看他。只不知女家是哪家?邢义家中并无女儿,难道是贾府中女儿不成?若是,听得赦公c政公俱有女儿,如今俱到了花信之期。自来嫁高娶低,竟是政公的女儿不成?”见邢容辉眼巴巴瞧着他,又想:“邢义如此热心,难不成是赦公的女儿,邢义的外甥女?”想到此,笑道:“既如此,我今日回去就命他明下晌去文墨苑去。”邢容辉笑道:“如此甚好。” 邢容辉借着更衣,出来忙往二门去,早有小丫头飞也似的去找陈氏。陈氏听了,忙扶着丫头出来,已见邢容辉走过来,邢容辉扶了陈氏,道:“夫人且修书一封立即送与大姐。将史家的事情说给大姐,只说,明儿下半晌史家幼子到大姐的书铺子去逛。若大姐入眼了,明儿不妨去相看相看。若大姐嫌弃他家门第,不去相看,也请大姐命掌柜的好生接待。”陈氏笑道:“老爷放心,妾身这就去写信。赶紧去前边吧,那里还有客呢。别叫人以为咱们怠慢了他们。”邢容辉一笑:“太太办事,我自然放心的。我这就去了。”邢容辉自去前边不提。陈氏果然修书一封,派了伶俐的婆子坐车马上送到贾府。 邢夫人所在的大房另有门通向外头,并不与贾府相干,是以虽则天色已晚,那婆子并未惊动贾府旁人。门房听说是邢府太太房里的婆子,送信给邢夫人,不知是何事,只不敢怠慢,忙开了门,叫小厮将那婆子送去二门里。邢夫人这晚因心情烦闷,正盘点自己的私房,才收拾起来要洗漱歇息时,有丫头来报,说邢府陈氏夫人送信给太太。邢夫人心中一跳,忙命人领着那婆子进来。那婆子见礼毕,将信递给菊香。菊香转呈给邢夫人。邢夫人看了信,不由心中喜悦。命人重赏了婆子,笑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夫人,我明儿必去的。”婆子接了赏,亦欢喜的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却说史侍郎回家后,晚间与老妻安歇后,躺在床上,将今日之事告诉老妻,老妻笑道:“贾府的女儿我虽不熟,也是知道的,赦公夫人常带着她们出来走动。赦公有两个女儿一嫡一庶,尚未婚配。政老爷有两个女儿,嫡出的那个如今进宫做了娘娘,庶出的待字闺中。只不知是哪位姑娘。”史侍郎道:“过了明日,我必向邢义问个清楚的。”史夫人笑道:“我忽的想起一事。咱们祖上原与史侯府是一个祖宗,如今虽出了五服,自老爷升任礼部侍郎后,倒也与他家走动了起来。史侯的大哥原留下一位女儿,唤作湘云的,听说常去贾府中走动,与贾府中女儿俱交好的。我去了侯府里也见过她几次,那孩子是个好的。若邢家老爷说了是哪家相看咱们诚儿,倒可探探史大姑娘的口风。”史侍郎道:“既如此,明儿叫诚儿去那书铺逛逛。” 次日下半晌,史允诚带了两个小厮果然去了文墨苑。原本文墨苑从前是个成衣铺子,只因赚的银子越来越少,竟渐至亏损。邢夫人遂命费老六改做了书铺。最里面用大的屏风隔出个类似茶座的地方,里面摆了桌椅茶具,供掌柜的休息或是充作与人谈事的场所。外面分了几个区,百宝阁上分别置放书本c纸笔c砚台与墨c及一些书房中用的着的配品:臂搁c洗具等。邢夫人吃了中饭,就带了菊香菊叶坐车来到铺子,到了里头的茶座等那史家三郎。 因邢夫人早已安排妥当,此时掌柜的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带了小厮进来,忙迎上前来,笑道:“公子里请,前儿书铺里进了不少书,既有策论合集c名家游记c又有各种话本子。尚有纸笔c砚台c松烟墨等,公子不妨细看。”见那公子对他点头示意后只管去瞧书。两个小厮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凑过去对一个圆脸小厮小声道:“你们公子我瞧着眼生,可是头一回到铺子里来,不知是哪府里的?”小厮早就有人嘱咐,若书铺里人问,只管说是礼部史侍郎府上。见他问,遂道:“我们公子出自礼部史侍郎府,家中行三的就是。”里头邢夫人早已听到,忙走到屏风边,悄悄向外望,见那史家三郎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此时正拿了墨盒打开细瞧。邢夫人倒能看见他大半个侧面。邢夫人目测这史三郎个子也就一米七二c七三的样,身材适中,不胖不瘦。面目端正,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确是个挺英俊的男孩,难得的不带脂粉气。邢夫人见了不由的就有七分满意。 史家三郎不过看一会书,买了一块松烟墨,就带了小厮出去了。 且说相看之后,邢夫人先命人找了怡春过来。屏退了下人,细细给怡春说了这史家的家事,又提到才相看了史家三郎史允诚。邢夫人对怡春说道:“娘想给你挑个好人家,不必非要看门第。门第高的,外头瞧着赫赫扬扬c花团锦簇,内里实则糜烂蹧污。这个侍郎府,是个四品官员府第,家中没有妻妻妾妾的一大堆,且有家规‘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只要你日后生子,就没有姬妾们碍眼。史三郎我瞧着是个好的,只不知性情如何。我再着你舅舅打探打探。如何?”怡春微红着脸笑道:“娘您说好,自是好的。”邢夫人道:“我只恐你觉得这史家没有你二姐姐夫家门第高,你不情愿。”怡春笑道:“娘,女儿的心思您老人家也知道的。家风这样好的人家且又是四品的门第,可倒哪里去找?只不知他家可能瞧中咱们家,只恐他家嫌弃咱们家的门第太高也未可知?”邢夫人笑道:“待你舅舅打听得那史家三郎的性情再议。” 邢夫人又让弟弟邢容辉多方打听了史家三郎的喜好等事。待邢容辉打听得史府三郎平日里虽爱读书,志在功名,私下里却最喜名人游记,常与小厮说日后要走遍名山大川。在此期间,又有几家伯府侯府的来打探邢夫人口风,要给迎春提亲。邢夫人俱细细打听了,不是家风不好,就是本人不上进,更有小小年纪庶子庶女都生出来的,气的邢夫人直咬牙,心道就这条件还敢到自家提亲。有这些映衬着,直显得史家三郎似鹤立鸡群。邢夫人终下了决心,方与贾赦说了。贾赦听了,捻须半晌道:“旁的尚可,只门第低些。”见邢夫人十分满意,又有迎春亲事在前,遂道:“全凭太太做主就是,只日后可后悔不得。” 邢夫人遂叫弟弟露出口风,史侍郎知道了心中却有些犹疑,回去与夫人说了。夫人却知道怡春,笑道:“原来是她。在张翰林的小公子洗三礼时见过的。”她说的张翰林自是怡春的姨父张耀祖。史夫人笑道:“若是她配给诚儿,我却是愿意。那孩子长的个好富贵模样,兼且待人大方有礼,言语也来得。”自来贵妇俱喜欢女孩们圆脸,只觉圆脸才显得富贵有福。怡春正是一张标准的苹果脸,虽也俊眼修眉,神采飞扬,若与黛玉站到一起,自是显得黛玉越发带着仙气,怡春不免越发富贵讨喜了。 且史夫人未说的话还有——邢夫人生财有道,养珠生意众人俱知的,业已攒下大笔私房,如今只有怡春这一个亲生女儿,怡春的嫁妆必是颇为可观。若怡春嫁了诚儿,诚儿这一房自不必再操心。前两个儿媳妇也是好的,俱出身书香门第,只嫁妆有些简薄。平日里舞文弄墨c吟风弄月俱熟的,只提起管家,本事与史夫人有一比。史侍郎从前亦是一袖清风的穷官,自打到了礼部升上了四品方好些,下面的孝敬也多了。只史夫人这些年将嫁妆俱都贴了进去,平日只勉力打理家事,若怡春嫁进来,倒可渐渐放手,想到日后自己做了老封君只管享福,史夫人忙请史侍郎明儿应了邢大人。史侍郎见老妻十分满意,遂定了吉日,请了官媒去贾府提亲。 邢夫人与贾赦回禀了贾母,贾母心中虽觉得史家门第实是低了,只见大儿子和媳妇都说好,不觉气闷,遂道:“你们做亲生父母的都觉得好,必是好的。只好生预备嫁妆吧。既是低嫁,你们做父母的不妨多给些私房与怡春,免得她委屈。”贾赦c邢夫人忙应了。贾母越发瞧着他们碍眼,遂打发了他们。消息传出,倒惊住了众人。 待打听了底细出来,王夫人c薛姨妈c李纨c凤姐这些过来人俱是明白邢夫人一片爱女之心。只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虽则也颇有些人家有,只摆样子的多见,倒是不纳妾了,通房丫头还不是一窝一窝的,像史家这个样身体力行的却也纳罕。 凤姐与贾琏在房中说话,才说了宫中又要银子,不知从哪处出,就有平儿掀帘子进来。与贾琏凤姐见了礼,才笑道:“二爷与奶奶可听说了,二姑娘定了史侍郎家的小公子。大太太与大老爷俱满意的很。只老太太嫌门第略低了些。”贾琏道:“哪个史侍郎?”凤姐笑道:“听闻是礼部的史侍郎家,史侍郎家与史大姑娘家连带有亲,只如今出了五服罢了。他家共三个公子俱是嫡出,订给怡妹妹的是行三的,前头两个俱已成亲生子。”贾琏道:“原来是礼部的史侍郎家,他家有两样在外头有名。一则是家风却是清明,家中无甚姬妾。二则是出了名的穷。太太千挑万选,如何把妹妹许了这么一家?”凤姐心中想道,太太出身有限,只想着妹妹嫁过去,无姬妾碍眼,却没想过堂堂将军嫡女竟嫁入小小四品官的家中,实则大失了体统。口中却道:“也没甚不好,史家人口简单,过日子亦是省心。听得史家三郎是个上进的,日后自也可封侯拜相,封妻荫子。”贾琏道:“只恐妹妹还未等到封侯拜相,封妻荫子,日子就精穷了。” 又问平儿道:“可准了的?”平儿笑道:“官媒来提亲,大老爷大太太已应了。”贾琏叹气道:“如今无可转圜,只得罢了。”凤姐道:“怎么,若妹妹的亲事尚未订下,你有更好的人家不成?”贾琏道:“如今并没有更好的人家,可史家如何能配得上妹妹?可急的甚么?太太这回竟糊涂了。”凤姐笑道:“我的爷,太太如何能不急,妹妹今年业已十六岁,再不定亲,难道要像薛大姑娘一样不成?”贾琏半日无语,方道:“薛姨妈竟是真糊涂,老太太不点头,难道一直拖着?实是害了薛大姑娘。”凤姐见眼前只有平儿,遂压低声音对贾涟道:“林妹妹且还等得,今年不过才十五岁。只薛大姑娘已十九了,薛姨妈也急的很,前儿去找了太太。听得太太进宫请娘娘的旨意,却因故娘娘并未下旨。”贾琏叹道:“太太竟打的这个主意。只老太太能不与娘娘说此事?到底还是为难娘娘罢了。”凤姐道:“不知宝二奶奶的宝座到底谁能坐得,如今瞧太太一心想要薛大姑娘进来,我也瞧不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不提众人心意不一。只邢夫人已预备起来。其中一架黄花梨百子千孙双月洞架子床花了六年时间打造,现在邢夫人的私库中存着,其色彩鲜艳,纹理清晰,精美至极。怡春喜欢的不行。其他房中器具c桌c椅c文房诸器等俱用黄花梨打制。每隔几日,都有荷香带人巡视保养。又有各色绫罗绸缎c四季衣裳c皮毛衣料,又拿金银珠玉去外头银楼打制各色头面首饰。又亲自带人梳理自家的私库,将册子交给怡春,叫她只管勾画,喜欢的俱作为嫁妆给她带去。又说将茉花庄c自家的绸缎铺子c南边的养珠生意俱交给怡春去。 怡春道:“娘啊,茉花庄c绸缎铺子还罢了,如何将养珠生意也给我,您老人家全靠它赚银子呢。”只邢夫人道:“我自来只有你一个亲生的骨肉,这些私房不给你,又给谁去?”邢夫人心中想到,日后查抄贾府,田产私房一概俱抄了的,只余祭田。这生意那时未必能保得住,不如此时作为嫁妆交给女儿。只怡春死活不依。邢夫人无法,只得暂且罢了。她已打定主意,只待怡春出嫁,将自家的内外管家青湖c荷香留下。余下跟着贾琮的青雨c青胜留下,在南边庄子的青山c青河c青日c青月c青星与各自家眷,茉花庄的青海c荷叶俱陪送给怡春。一则臂助怡春,二则在抄家时保全这些忠仆。又给了怡春五十万的银票,怡春十分推辞不得,想到明年此时已离家出嫁,再不能在邢夫人身前尽孝,不由扑入邢夫人怀中大哭。邢夫人也不由跟着落下泪来。 此后,邢夫人又回禀了贾母,要怡春每隔一日去跟凤姐学如何管家理事,人情来往走礼等事宜。余下的厨艺等更不必说,生恐落下了甚么。倒是宝钗c黛玉c探春c惜春等每日里亦随着怡春学了些本事不提。凤姐等人给怡春置办公中的嫁妆自也不敢怠慢。问了邢夫人,若有与邢夫人置办的重了的,就将那项勾了,将银钱留着置办些旁的。到得怡春出嫁,嫁妆压了又压,还有七十二台。虽则说史家的头两个儿媳妇嫁妆只有四十八台。然,庶女迎春出嫁尚有六十二台,嫡女怡春少则也要六十四台。无法,邢夫人只得与史夫人说了,史夫人忙道谁家还怕媳妇的嫁妆多呢,自家并不在意这些。邢夫人方罢了。 却说湘云这日在家中正做针线,就见翠缕进来,打发了小丫头出去,又给湘云换了热茶,方笑道:“姑娘,可听说怡姑娘定亲的事了?”湘云放下针线,笑道:“怡姐姐定了哪家?”翠缕把手一拍,笑道:“再没有更巧的事,姑娘可知咱们家有一房亲戚是礼部史侍郎府,怡姑娘正是订给他家行三的公子。怡姑娘的婆婆就是那日侯夫人生日时夸姑娘的那位史夫人。”湘云惊喜道:“真的,竟是那位史夫人?大太太这些年行善事积阴鸷,果然福报在怡姐姐身上。听得那位史夫人待媳妇自家女儿一样。怡姐姐有福了。” 翠缕又笑道:“还有一件,姑娘如今还不知道,原不想说与姑娘听,没的姑娘生闲气。这时却不怕,正是巧之又巧的事情。”湘云笑道:“快说,你这蹄子,如今竟卖起关子来了。”翠缕说道:“姑娘可还记得?那年咱们去园子里住着,怡姑娘赠了姑娘一匣子檀香木骨的苏扇,回家来,就被三房的七姑娘死拽了两把过去。”湘云皱眉道:“我记得确有此事,那时恨的我不行,只道日后再不理会她们。如今她们又作怪了不成?” 翠缕道:“上回史夫人带着三公子来咱们府上,原是给二房的五姑娘相看,谁料三公子的扇子竟不慎掉到池塘里,却是七姑娘央了她亲哥哥英六爷将从姑娘这里得的檀香木骨的苏扇赠给了史家三公子。后来史夫人只说性情怕是合不来,推了这门亲事。”湘云冷笑道:“七妹妹素来不是个安分的,想是史夫人瞧出来了,咱们府上的姑娘竟为了争个公子不成体统。”翠缕道:“正是如此,五姑娘与七姑娘如今争斗的厉害,二太太三太太也无法。这些且不提,只我要说的是,巧在怡姑娘与史家三公子如今定亲,原是怡姑娘的雅物,亦是落在史三公子手中,正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湘云笑道:“待去园子里时,必要打趣怡姐姐一番。日后她夫妻二人闲暇时不妨对扇谈情,亦能成就一桩美谈。”语毕,不由想起家中给自己定下的卫家公子,不知日后可能夫妻恩爱,琴瑟和谐。一旁翠缕早接过湘云的针线,道:“姑娘且歇歇,我做一会。”湘云忙去床上歪着,以掩饰自己的面红耳赤。 转眼九月将至,这日贾母又向王夫人笑道:“我打发人请你来,不为别的。初二是凤丫头的生日,上两年我原早想替她做生日,偏到跟前有大事,就混过去了。今年人又齐全,料着又没事,咱们大家好生乐一日。”王夫人笑道:“我也想着呢。既是老太太高兴,何不就商议定了?"贾母笑道:“我想往年不拘谁作生日,都是各自送各自的礼,这个也俗了,也觉生分的似的。今儿我出个新法子,又不生分,又可取笑。”王夫人忙道:“老太太怎么想着好, 就是怎么样行。”贾母笑道:“我想着,咱们也学那小家子大家凑分子,多少尽着这钱去办,你道好顽不好顽?"王夫人笑道:“这个很好,但不知怎么凑法?"贾母听说,益发高兴起来, 忙遣人去请薛姨妈邢夫人等,又叫请姑娘们并宝玉,那府里珍儿媳妇并赖大家的等有头脸管事的媳妇也都叫了来。 众丫头婆子见贾母十分高兴也都高兴,忙忙的各自分头去请的请,传的传,没顿饭的工夫,老的,少的,上的,下的,乌压压挤了一屋子。只薛姨妈和贾母对坐,邢夫人王夫人只坐在房门前两张椅子上,宝钗c黛玉c怡春姊妹等五六个人坐在炕上,宝玉坐在贾母怀前,地下满满的站了一地。贾母忙命拿几个小杌子来,给赖大母亲等几个高年有体面的妈妈坐了。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地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个老妈妈告个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贾母笑着把方才一席话说与众人听了。众人谁不凑这趣儿?再也有和凤姐儿好的,有情愿这样的,有畏惧凤姐儿的,巴不得来奉承的:况且都是拿的出来的,所以一闻此言,都欣然应诺。贾母先道:“我出二十两。”薛姨妈笑道:“我随着老太太,也是二十两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不敢和老太太并肩,自然矮一等,每人十六两罢了。”尤氏李纨也笑道:“我们自然又矮一等,每人十二两罢。”贾母忙和李纨道:“你寡妇失业的,那里还拉你出这个钱,我替你出了罢。”凤姐忙笑道:“老太太别高兴,且算一算帐再揽事。老太太身上已有两份呢,这会子又替大嫂子出十二两,说着高兴,一会子回想又心疼了。 过后儿又说一都是为凤丫头花了钱',使个巧法子,哄着我拿出三四份子来暗里补上,我还做梦呢。”说的众人都笑了。 贾母笑道:“依你怎么样呢?"凤姐笑道:“生日没到,我这会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个钱饶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这一份我替她出了罢了。我到了那一日多吃些东西,就享了福了。”邢夫人等听了,都说"很是"。贾母方允了。凤姐儿又笑道:“我还有一句话呢。我想老祖宗自己二十两,又有林妹妹宝兄弟的两份子。姨妈自己二十两,又有宝妹妹的一份子,这倒也公道。只是二位太太每位十六两,自己又少,又不替人出,这有些不公道。老祖宗吃了亏了!" 贾母听了,忙笑道:“倒是我的凤姐儿向着我,这说的很是。要不是你,我叫她们又哄了去了。 "凤姐笑道:“老祖宗只把他姐儿两个交给两位太太,一位占一个,派多派少,每位替出一份就是了。"贾母忙说:“这很公道,就是这样。” 赖大的母亲忙站起来笑说道:“这可反了!我替二位太太生气。在那边是儿子媳妇,在这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娘,倒向着别人。这儿媳妇成了陌路人,内侄女儿竟成了个外侄女儿了。”说的贾母与众人都大笑起来了。赖大之母因又问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分位虽低,钱却比她们多。你们和她们一例才使得。”众妈妈听了,连忙答应。贾母又道:“姑娘们不过应个景儿,每人照一个月的月例就是了。”又回头叫鸳鸯来,"你们也凑几个人,商议凑了来。”鸳鸯答应着,去不多时带了平儿,袭人,菊香c彩霞c红珠等还有几个小丫鬟来,也有二两的,也有一两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贾母因问平儿:“你难道不替你主子作生日,还入在这里头?"平儿笑道:“我那个私自另外有了,这是官中的,也该出一份。”贾母笑道:“这才是好孩子。”凤姐又笑道:“上下都全了。还有二位姨奶奶,她出不出,也问一声儿。尽到她们是理,不然,她们只当小看了她们了。”贾母听了,忙说:“可是呢,怎么倒忘了她们!只怕她们不得闲儿,叫一个丫头问问去。”说着,早有丫头去了,半日回来说道:“每位也出二两。 "贾母喜道:“拿笔砚来算明,共计多少。”尤氏因悄骂凤姐道:“我把你这没足厌的小蹄子!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银子给你过生日,你还不足,又拉上两个苦瓠子作什么?"凤姐也悄笑道:“你少胡说,一会子离了这里,我才和你算帐。她们两个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送别人,不如拘来咱们乐。” 说着,早已合算了,共凑了一百五十两有余。贾母道:“一日戏酒用不了。”尤氏道:“既不请客,酒席又不多,两三日的用度都够了。头等,戏不用钱,省在这上头。”贾母道:“凤丫头说那一班好,就传那一班。”凤姐儿道:“咱们家的班子都听熟了,倒是花几个钱叫一班来听听罢。”贾母道:“这件事我交给珍哥媳妇了。越性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受用一日才算。”尤氏答应着。又说了一回话,都知贾母乏了,才渐渐的都散出来。 尤氏收齐了银钱,果然凤姐并没拿出李纨的银子,遂挤兑凤姐几句后,将彩云c平儿c鸳鸯c周赵姨娘的银子俱还了回去。又与鸳鸯商议,听她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的喜欢。二人计议妥当。只待凤姐生日。 邢夫人出了自己与黛玉的份子银钱就不欲理会此事,只因想起凤姐置办怡春嫁妆确是尽心尽力。遂命菊香送了一套镶红宝大珍珠的赤金头面与凤姐。菊香命婆子捧了锦盒,来到凤姐院子,进了屋,说明来意,凤姐忙道:“菊香姐姐回去与大太太说,谢大太太赏,待一会子闲下来,我亲去给大太太磕头。”菊香笑道:“太太说了,二奶奶忙着家中的大事小情,近来又兼办三姑娘的嫁妆,受累了。这头面是新打的式样,知道二奶奶不缺这些,不过是个意思。二奶奶也不必去谢了。”说罢就回去了。凤姐忙叫平儿去送。 平儿携着菊香出去,因也常来往的,菊香笑道:“我瞧你近来气色有些不好,可是累着了?也要保养身子才是。”平儿道:“昨儿大姐哭闹了一会,奶奶与我轮番抱着,半晌才哄睡了。俱不得好睡,今儿就带出来些。”菊香悄声问道:“二奶奶可有信没有?做定了大事要紧,每日里管家虽也赫赫扬扬,如今只管累坏了自己,到底日后没有个倚仗,不是长久之计。”平儿叹道:“平日里我何尝不劝她?生个儿子要紧,只她等闲不听人劝。”平儿又道:“听得二姑娘已有了孕?可是真的?”菊香笑道:“真真的,前儿二姑娘派潘又安家的回来给太太送信,说了有了孕,太太乐的不行,忙打点了好些礼物给二姑娘送去。虽说临安伯府人口繁杂,二姑娘除了孝敬伯爷c伯爷夫人c九夫人,只管服侍七公子,听闻过的好着呢。如今有了孕,一家子俱捧着。” 平儿瞧着左右无人,方小声说:“二姑娘运道真正好,有大太太这样的嫡母,再给耿家生个儿子,日后可还愁甚么。素日我们奶奶等闲不到大太太跟前去,我说多早晚都要回去的,何不早些奉承起来,提个一句半句,她就要恼。”菊香笑道:“可见你那奶奶是个傻的。宝玉今年已十六岁,虽则老太太常说他要晚娶,只也这二年的事,有了宝二奶奶,你们奶奶自要靠后的。那时你们奶奶回了大房,岂不尴尬?”平儿叹道:“咱们也料得到的,偏我们奶奶不思量这个,或也是当局者迷罢了。”平儿方想起菊香才说的,道:“才你说二姑娘派潘又安家的来报信,只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菊香掩口笑道:“原不怪你的,这潘又安家的就是司棋。她原是大丫头,自是随着二姑娘嫁过去。因二姑娘缺个外头的小管事,遂司棋嫁了她表弟潘又安。叫这潘又安管着外头的事。如今大太太将潘又安一家的身契俱给了二姑娘。”平儿恍然道:“原来是她,她是个泼辣的,倒补上了二姑娘的软和。”菊香笑道:“正是呢。多亏房中有她,听说二姑娘举棋不定的时节都是她帮着拿主意。”一时到了凤姐的院外,菊香道:“快回去吧,你们奶奶一时半刻也离不得你的。”平儿目送菊香离去,方回转了房中。 凤姐笑着问她:“你们说什么了,这半日才回来。”平儿半是有意的笑着说:“也没什么,不过说了些二姑娘的事,她说如今二姑娘有了孕,听得在伯府里一家子俱捧着,且过得好呢。”凤姐扬眉似笑非笑的道:“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说这个。”转身躺在床上,道:“那伯府九夫人精明的什么似的,生个儿子却是个呆的。听说嫡兄无故训斥他,他竟不知反驳,只干瞪眼站着。若非九夫人精明,他在那府里,早就渣子都不剩了。如今娶了二姑娘,也呆木头似的,正是一对的呆子,谁料竟也成就了好姻缘。”平儿心中想着,二姑娘前些年确是个呆的,只在出嫁前将那不省心的奶娘撵了出去,又巴紧了大太太,就可看出今非昔比。口中却笑道:“无论如何,二姑娘若这胎生了儿子,就可在伯府立稳了。”凤姐笑道:“就这胎生了女儿,也可再生。有甚着急的。”平儿忖着凤姐心思,忙说道:“奶奶说得是,只要夫妻恩爱,儿子还不早晚生出来。”凤姐一笑道:“趁着这一会子没事,我且歇息歇息。倘若二爷回来,或是老太太c太太那里叫,就叫醒我,余者来找的只说我不在就是。”平儿忙应了。给凤姐盖上被子,就出去外屋看着。 菊香回大房回复了邢夫人出来,见菊叶进去回事,等了一会子,待菊叶出来,笑着道:“有荷香姐姐在里面说三姑娘嫁妆的事,且得等一会子,太太叫我先下去。不如咱们两个回房说说话。”菊叶笑道:“今儿我不当值,听姐姐的就是。”菊香招手叫了一个小丫头,随手给她几个铜钱,道:“你只管在外头候着,若太太叫我,你就去叫我。”小丫头忙道:“姐姐只管去就是,若太太叫你,我必立时找你去。”菊香与菊叶遂回下房,到菊香房中坐着说话,早有巴结她二人的小丫头倒了茶来。 菊香道:“前儿你说有人看见平儿叫人从老太太院里抬了箱子回去,真有这事不成?”菊叶道:“哪里还有假的,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头起夜到外头如厕瞧见的,真真的,说是鸳鸯与平儿嘀嘀咕咕说了几句,鸳鸯开了库房,平儿就叫人进去抬了一个大箱子出来,随后鸳鸯锁了库房,平儿就叫人抬回去了。”菊香若有所思的道:“前儿你说了,我正忙,并未在意。昨儿晚间我想起来,就想趁空找你问问。你也知道咱们太太对林姑娘就如对二姑娘一样的。”菊叶奇怪道:“姐姐,这事且与林姑娘有什么干系?”菊香道:“林姑娘的嫁妆可存在老太太那里呢。若非如此,谁管她们弄鬼?”菊叶惊道:“她们竟敢偷了林姑娘的嫁妆不成?”两人虽同时接了荷香c荷叶的班,做了邢夫人的大丫头。只菊香伶俐机变,菊叶却老实听话。邢夫人提了她二人上来,也是有互补之意。此时,听了菊叶的话,菊香想着,鸳鸯没有老太太的示下,必不会自作主张开库房,平儿定也奉了琏二奶奶的意思去办的事情。这么一想,不知是老太太将私房给了二奶奶呢,还是太太从前说的,家里打起了饥荒,悄悄折变了老太太的东西先周转着用呢。只这东西不知是否林姑娘的嫁妆。想到此,菊香笑着道:“且别到外头说去。知道妹妹平日是个嘴严的,姐姐也是白嘱咐你一句。”菊叶笑道:“姐姐大可放心,我自是守口如瓶。”菊香道:“我明儿回了太太,若果是牵扯到林姑娘的嫁妆,太太必赏妹妹的。” 次日,菊香见房里没有旁人,遂回禀了邢夫人此事,邢夫人沉吟半晌方笑道:“好孩子,日后若听了什么与林姑娘有干系的事只管告诉我。”遂赏了菊香菊叶。邢夫人夜里躺在床榻上想着,如今元春在宫中上下打点的用度日益糜费,府中正常运转已经捉襟见肘,只得挪用老太太的梯己。只老太太的梯己虽多,却难保有心人不动用黛玉的嫁妆。如今怡春大事已定,待她出嫁,也该帮着宝钗相看相看。只那时自是与王夫人对上,不知何等情景。自是暗中计议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过了几日,到了九月初二,正是凤姐的生日。正如邢夫人前世所看红楼中所写,宝玉因此日亦是金钏的生日,自金钏跳井身死,宝玉心里早想祭拜金钏,只苦无机会。等到今儿才能稍尽心意。到底一大早起来带着茗烟到了城外的水仙庵祭拜一番方才打马回转府中。接着便是贾琏与厨子老婆鲍二家的鬼混在一起,凤姐打翻了醋坛子,兼且因那鲍二家的劝贾琏不如将平儿扶正,遂又迁怒平儿。骂了贾琏c撕扯鲍二家的不说,又打了平儿。终在贾母说合下,贾琏凤姐和好,又与平儿赔礼。三人方好了。凤姐的生辰竟是虎头蛇尾的过去。只贾琏日后每逢想起此事,不免悔恨娶妻如虎。 一日,外面矾了绢,起了稿子进来。宝玉每日便在惜春这里帮忙。怡春c探春,李纨,宝钗等也多往那里闲坐,一则观画,二则便于会面。只迎春忙于打点嫁妆里的各色针线,少来于此。宝钗因见天气凉爽,夜复渐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闲话半时, 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 黛玉从前每年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上一年在邢夫人复怡春等的叨念下,又有紫鹃等丫头的细心照料,好了许多。只今秋又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嗽起来,虽不重,到底心里烦闷,所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怡春c宝钗等来望候她,说不得句话又有些厌烦了。众人都体谅她病中,且素日形体娇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她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 怡春每隔一日必要来看望黛玉的。这日怡春到老太太那里请安毕,遂往潇湘馆来。见黛玉眉间蹙蹙的,知她又烦恼自己的病。遂安慰她道:“不过是今年的天冷的早些,又累着了,才又咳起来。待吃了药,好生调养些日子,自会好的。没的每日里不开怀,倒影响了药效。” 黛玉见她说来,方略略展颜道:“只我这个病原好了的,谁料今年竟又反复,我只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素日老太太c大舅母c二舅母甚至姐妹兄嫂们都为了我的病费心,我竟无可报答,每每想起,不由得灰心。”怡春笑道:“你的心思也太细!你与宝二哥日后自能长长久久的孝敬长辈们呢,如今可急的甚么。不如豁达些,你的病早好了。你只道我父母俱在,只在这个家里,我何时入得父亲的眼里呢,只有个亲娘倚靠。如今咱们亲姐妹一样,我娘待你比我还好些。又有老太太把你当作心尖子一样疼,固然越不过宝二哥去,只你在老太太眼中比我们这些亲孙女们也好的太多。珠大嫂子c琏二嫂子待你不说了,只二舅母虽待你淡淡的,我看这二年也好多了呢。你正该开怀些才是。说一千道一万,你只也做不来我这个样罢了。”黛玉笑道:“姐姐性情大方豁达,我再学不来的。”二人说了一会话,见黛玉已无愁容,怡春方告辞去惜春那里。 一进惜春房中,暖香扑面而来。怡春见李纨c探春c宝玉俱在房中,惜春一手执笔,正站在书案前瞧着那长绢发呆。见怡春进来,惜春搁下笔,笑着迎上前来,道:“姐姐来了,快请坐。”见惜春出了声,李纨等才放开声音笑道:“才惜丫头构思,我们俱不敢出声,生恐打扰了她,若扰了她,她竟不能及时完工,岂不是我等的罪过,幸好怡丫头过来了。”惜春笑道:“大嫂子来了只顾与宝二哥c探姐姐说话,并不理我,这会子说话了,只管打趣我。”探春笑道:“实在冤枉了大嫂子,因生恐打搅你布局构思,原是我和宝二哥拉着大嫂子说话的。”众人说笑一会,遂留惜春在房中画画,各自回房。 且说这日宝钗来看望黛玉,说起黛玉这病症来。宝钗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利索的了。去岁没咳嗽,我以为已是好了,谁料今年又反复了呢。“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一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又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她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 黛玉接着说道:“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倒提醒了我。去岁大舅母就送了许多给我,叫紫鹃熬燕窝粥给我吃,果然去岁没犯咳疾,后来我吃絮烦了,就叫紫鹃停了这粥,如今听你说来,我才想起来此事。说不定再熬了吃些,这病好得快些也说不定。” 宝钗道:“你若没有了,我叫家里送几两给你,你再叫紫鹃熬了吃些,说不得病就好了呢。”黛玉忙笑道:“还有呢,难为你如此多情。”宝钗道:“既有就罢了。在这府里老太太c大太太c二太太俱疼你疼的紧,又有兄弟姐妹们在一处,可愁什么呢?开怀些,病也好得快些。” 黛玉叹道:“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耽耽,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我如今虽有父亲留下的银钱地亩,然事事倚靠这府里人,只恐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 宝钗道:“这样说,我也是和你一样。”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宝钗道:“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一司马牛之叹'?”宝钗道:“说了这半日,只怕你烦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来和我说句话儿。”宝钗答应着便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迎春自有孕后,因伯夫人免了她请安,更是深居简出,待胎带了三个月且稳了,才又偶尔出来走动。自怀胎后,迎春与耿七郎按规矩自是分房而居。伯夫人原提了要赐耿七郎通房丫头,只耿七郎以正好安心念书为由坚辞不受,伯夫人遂罢了。九夫人玉姨娘常往春晖院里来。这日,她带了丫头过来看迎春,见迎春面色红润,因月份小,肚腹不过稍稍隆起,遂嘱咐道:“如今胎稳了,不妨多在院子里逛逛,比总闷在房里强些,日后也利于生产。”迎春恭敬道:“是,姨娘。”九夫人笑道:“元直在书房里如今谁伺候着呢?”迎春道:“夫君那里有小桃和海棠伺候着,她们两个从前伺候惯了的,姨娘且放心就是。”小桃c海棠从前是耿七郎的二等丫头,因耿七郎成亲,将年纪已大的大丫头放了出去,才提了小桃c海棠上来。九夫人听得是伺候耿七郎的旧人,并非迎春陪嫁过来的丫头,不由在心中高看了迎春一眼。与迎春说了一会话,就回房了。 且说书房里,小桃上了茶,海棠磨好墨,就默不做声侍立在耿元直一旁。耿元直写了一会策论,不免觉得有些个累,遂起身出了书房,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春晖院是个大院子,院内假山奇石,鲜花异草,又有几株芭蕉。如今时已深秋,树叶金黄,花草盛极而枯。满院竟呈寥落之景象。耿元直思及迎春怀胎,待明年盛夏,就有孩儿诞出,不由心想,人生之兴衰亦是如此,兴盛常孕于衰败,衰败亦从盛极而来。正思及此,就见迎春身旁的大丫头绣橘急慌慌的过来道:“七爷,奶奶才滑了一跤,有些见红了。”耿元直大惊失色道:“可请了大夫没有?”遂忙着往二门里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要说宅斗这个词,是邢夫人上辈子的那个年代常提起的,邢夫人也将这个词与其意义以故事的形式教给了迎春c怡春c黛玉。所以,当迎春出了房门,踩到脚下的小石子滑了一跤见了红之后,脑中立即浮现了‘宅斗’两个字。 跟着迎春的下人们惊慌失措,还是司棋指挥着丫头们把迎春搀扶到房中的床榻上躺下,又打发口齿伶俐的莲花去伯夫人那里报信,绣橘去找耿元直,杏花去九夫人那里报信。王嬷嬷与司棋照看迎春。迎春只觉腹部微微的疼,如今她面色苍白,心中忐忑,不知腹中胎儿能否保住。司棋瞧迎春里裳只点滴血迹,未见再有血流出,才稍稍安心。因伯府内妻妾子孙众多,难免常有个小病小痛的,故平日里有供奉的大夫常驻。耿元直进来与迎春说几句话的功夫,那大夫就已来到。 司棋忙命众人将架子床的帘子放下,又命人搬了绣墩到床旁,那大夫坐在绣墩上诊了脉,耿元直就领了他出来到外头书房写脉案c斟酌方子。此时伯夫人c九夫人c管家的世子夫人才进得房里来。司棋忙命丫头们上茶。听了司棋等回禀,九夫人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大丫头芳菲,芳菲遂忙退了出去。芳菲拉了外头的一个小丫头递给她个荷包道:“妹妹可知道七奶奶在哪里滑了一跤?”那小丫头是迎春院子里专管扫地传话的,知道芳菲是九夫人的贴身大丫头,素日够也够不上,如今有这个巴结的机会,忙道:“姐姐随我来,我指给你看。”芳菲跟着小丫头到了迎春滑了一跤的地方。见这距离房门不远,是个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面果然有些碎石子,芳菲打发了小丫头去了,才蹲身拾了几个小石子细瞧,瞧罢,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子包起来塞到怀里,回去复命。 耿元直跟了大夫到书房,大夫笑道:“七爷不必担心,七奶奶身子底子好,虽见了红,却无大碍。如今吃上几日安胎药,只要卧床将养半月就好了。只这回好了,日后还要小心些才是,若再有一回,却是保不准了的。”耿元直方放下心来。命人照方子抓药,熬药不提。 伯夫人c世子夫人见无大碍,不过略坐坐就回去了。九夫人自是留了下来,芳菲回来复命,九夫人屏退了旁的下人,房中只留下迎春c司棋c绣橘。九夫人道:“你去瞧了?可瞧出来了什么?”芳菲从怀中取出帕子,放在桌上打开,道:“夫人请看,这小石子是从七奶奶滑跤的小路上取回来的。”九夫人拿起一粒石子细瞧,不由心中怒气升腾,原来那石子与帕子上的石子俱被磨平了棱角,光滑的很,人踩上去,不滑跤才怪。九夫人示意司棋c绣橘来瞧,她二人看了,俱气的脸色煞白。司棋气道:“我们奶奶每日里深居简出,这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要害我们奶奶,若找了出来,必不饶他!”司棋拿了石子给迎春看,迎春看了,想起从前嫡母邢夫人给她说的故事里就有这么一个,不由从心中升上一股愤怒,若不是自己身子从前调养的好,此时只怕腹中的孩儿已掉了。不知是哪个想害自己,又是冲着谁来的?她道:“姨娘,您看这象是谁做的?”九夫人道:“迎春,这伯府里,除了伯爷,谁都可能会对咱们动手。我回去自会悄悄的查。你与元直也要好生梳理梳理这春晖院了。”迎春想起九夫人曾提醒她将院中人好生梳理梳理,若有不妥当的,只管回禀她,她自会想法放出去。只她过门不过两个月就查出有孕,只顾安胎,却不曾梳理下人。如今正是吃了苦果子,好在并无大碍。遂惭愧道:“姨娘只管放心,我明儿就动手梳理。”九夫人方去了。 伯夫人房中,世子夫人觑着伯夫人的脸色笑道:“不知是哪个出手?七弟运道不错,不想七弟妹平日里瞧着娇滴滴的,身子骨竟是个好的,滑了一跤竟无甚大碍。”伯夫人道:“只要你们三个房头好好的,管他谁弄鬼?只如今这家是你管着,却要给她们个交待堵着众人的嘴才是。” 二奶奶的房中,小丫头来报:“奶奶,七奶奶那边,说是大夫瞧过了,无甚大碍的。”二奶奶忙打发个嬷嬷去七房道恼。见房内已无旁人,方对身边的大丫头道:“瞧瞧,这一窝子乌眼鸡似的。来了个与世无争的,也不能置身事外。我就不明白了,七房如今又碍着了谁?”那大丫头道:“奶奶,如今咱们家里,除了大爷c三爷和咱们家二爷是夫人嫡出的,下剩的六位爷俱是庶出,都不是从一个娘肚子出来的。依着奴婢的浅见,倒不一定是冲着七爷七奶奶的,只怕冲着玉姨娘也未可知。”二奶奶点头道:“如此说来,确也可能。”又叹道:“不知二爷这科能考出来不能,若考出来了,我方可离了这污糟地界。”大丫头笑道:“二爷此番刻苦攻读,料想这科必中的。奶奶且放宽了心才是。前儿四小姐还道日后做了进士的女儿就能跟着二爷二奶奶去外头瞧瞧呢。”四小姐是二奶奶的嫡女,如今年方十二,在伯府中各房的女儿中行四,比嫡子还要得父母的宠爱。二奶奶听了这话,笑道:“四丫头就是嘴甜讨人喜欢。”又道:“昨儿送去的尺头她可喜欢?”大丫头笑道:“那料子正是四小姐喜欢的,说是要给二爷二奶奶绣了荷包,方再做衣裳穿呢。四小姐这么孝顺,满府里再找不出了的。”主仆又说起旁的,遂把七房的事抛去一边。 四奶奶的房中,大丫头绣儿进来道:“奶奶,我才去七奶奶那里道恼,说是七奶奶并无大碍。”说完就退到一边垂手而立。过了一会,另一个大丫头香儿进来道:“奶奶,打听明白了,小石子是宋嬷嬷的孙子旁儿弄的,瞧见院中无人时放到春晖院二门里的小路上的。他以为无人瞧见,实则被七奶奶院里一个老嬷嬷瞧见了,如今已报了大奶奶。宋嬷嬷昨儿与八姨娘告老,已带着旁儿回乡去了。”说罢,站到一旁垂手而立。四奶奶面带怒气道:“没那个本事,就少作些怪,如今可如何收拾这烂摊子?有本事把大房c二房收拾了,对付那七房顶什么用?” 绣儿知道自家奶奶说的是伯爷的八姨娘。这八姨娘正是四爷的生母。原是伯府太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被太夫人赐给了伯爷,原本伯爷最宠爱的就是她,谁料一朝九夫人玉姨娘入府,竟夺了她的宠爱,因仗着太夫人的势,这些年倒与玉姨娘斗了个旗鼓相当。正是因她二人斗得厉害,才给了上边的六c七姨娘得了渔翁之利,生下了八爷c九爷。见自家奶奶动怒,香儿c绣儿只深深埋下头不敢吭声。 八姨娘是个心思大的,四奶奶亦是觊觎世子之位。故而婆媳之间平日里心照不宣,颇有默契。只这回八姨娘身边的宋嬷嬷做下这等蠢事,竟是摆在台面上是八姨娘要害七奶奶小产,如此愚蠢,四奶奶的肺差点气炸了。遂在心腹跟前抱怨。若是邢夫人在此,或可告诉她一句前世的名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原来伯夫人生的三个嫡子,只有二爷得伯爷喜欢,世子纨绔,三爷更是因上次之事被伯爷杖责,不知怎的,竟伤了腿,成日里只得瘸着腿走路。如今整日里打鸡骂狗,神嫌鬼憎。当日得知三爷瘸腿,身残之人如何承继伯爵之位,八姨娘c四奶奶乐的恨不得放炮仗庆贺,自此少了一位对手。她婆媳二人声声念念的要夺这世子之位。故而联手在伯府造了不少孽。四奶奶正抱怨着,就见小丫头在外头说:“八姨娘来了。”四奶奶忙起身站着,绣儿忙过去打起帘子,待八姨娘坐下,香儿上了茶来。四奶奶屏退了下人们。只这亲婆媳在房中。 四奶奶忍气道:“姨娘,可是谁给您老出的这个主意?费这个气力动老七家的可有甚用处?”八姨娘见房中无人,方气愤道:“终日打燕竟被燕啄了眼,我并未指使宋嬷嬷作这个事体,待我知道,她已是带了孙子走了。”四奶奶悚然而惊,与八姨娘面面相觑,道:“难道竟是旁人要嫁祸给咱们不成?”八姨娘道:“如今我只得咬死了不认此事。”四奶奶道:“姨娘不妨说是从前苛待了宋嬷嬷,以致她怀恨在心,以此嫁祸给您老。”八姨娘叹道:“枉我平日那么样的厚待她,今儿竟陷我于此。”复又昂头道:“我何尝没有想到此处,人证俱找好了。只幕后指使之人不除,我如何甘心?眼前也只得先应对了过去,日后再细细查访罢了。” 次日,众姨娘给伯爷c伯夫人请安毕,伯夫人叫众人散去,独留下八姨娘c玉姨娘。当着伯爷,世子夫人即大奶奶先是回禀了七奶奶差点小产的事体,又将七房里瞧见宋嬷嬷孙子旁儿往七房院子里的路上扔石子的老嬷嬷叫进来,命她当着伯爷的面又禀了一回。大奶奶又说了宋嬷嬷带着孙子已离府之事。伯夫人笑吟吟的道:“万幸老七媳妇无甚大碍。伯爷,您看该如何断此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临安伯扫了一眼面色稍显苍白的八姨娘,又瞧瞧面带愠怒的玉姨娘,放下手中茶盏,对伯夫人道:“内院之事自是任凭夫人处置。”说着,毫不犹豫的转身出去。众人恭送伯爷出去。伯夫人回来坐下,暗骂一声老狐狸,方道:“八姨娘可有话要辩?” 八姨娘忙道:“太太,实在冤枉。宋嬷嬷孙儿所做之事,妾并不知晓。妾请太太派人去找回宋嬷嬷孙儿,还妾一个公道。” 玉姨娘自忖这些年与八姨娘暗中斗了数回,八姨娘并不是如此愚蠢之人。可转念一想,正因众人认为八姨娘做不出此等愚蠢之事,反其道而行,八姨娘偏做了,又假做委屈也未可知。遂道:“太太,七奶奶如今还卧在床上保胎,她虽无大碍,又为人良善,只咱们府中却要查个明白给她个公道才是。不然,贾府也必不依的。” 伯夫人正色道:“我自是会给老七媳妇个公道。只她也该懂事,嫁到咱们府上,自要维护咱们府上声誉。此事不要外传才是。” 玉姨娘忙道:“太太说的是。可只怕此事亦瞒不住。昨儿正巧贾府大太太打发人送东西给七奶奶,这时节恐贾府已是知道此事的了。” 伯夫人沉了脸,道:“八姨娘,不管此事是你指使不是,确是你的人做下此事。你管教下人不利,方有此等事体。如今,罚你一年的月钱并份例,你可认罚?” 八姨娘不料伯夫人竟如此轻易就放手,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道:“太太一向公道,妾自是认罚。” 伯夫人看向玉姨娘道:“老七媳妇小小年纪嫁到咱们府上,如今竟又受了这个委屈,我已命人备了药材并衣料首饰给她,叫她只管好生养着。你回去亦要好生安抚她才是。”玉姨娘心中已打定主意,只待查访出真相再做计较,遂温顺道:“谨遵太太吩咐。”伯夫人满意点头。又罚了春晖院当日守院子的下人才罢了。 却说此次临安伯府大戏前后不过三日就已落幕,只因迎春腹中的胎儿未掉之缘故。这又多亏了在成亲前邢夫人为其调养。迎春心中自是越发感激邢夫人。 那在院中瞧见了宋嬷嬷孙子扔石子的老嬷嬷向迎春告了罪,道:“原以为不过是小儿玩耍,却不料竟是为了害七奶奶。老奴未曾察觉,害的七奶奶滑了一跤,老奴请罪。”迎春自是没有怪她。命司棋赏了她。 司棋受了迎春所托将春晖院的下人们细细梳理一番。当日守院门的婆子是世子夫人奶嬷嬷的亲戚,因私自去别房与人说话,竟让旁儿进了春晖院。本就不大听使唤,受了罚后整日摔碗打盆的,司棋趁势回了迎春,将其革了。世子夫人的奶嬷嬷无法,只得求了世子夫人将她调换到别处当差。司棋又将素日里眼大心空,不听使唤的几个小丫头也革了。悄悄回了九夫人,九夫人使了手段,管家送了几个老实的进了院子。 不说迎春这里整肃春晖院,只说邢夫人那日原是派婆子送些东西给迎春,是给迎春做脸,叫临安伯府不能小看迎春的意思。谁料从婆子口中竟得知迎春差点小产,正是一个巴掌打在脸上,心中不由气愤,竟有人在迎春头上动脑筋,摆明了未把贾府大房放在眼中。过了两日,回禀了贾母,只说去瞧瞧迎春,遂给临安伯府递了帖子,带了人到伯府瞧迎春。 临安伯府伯夫人不免心虚,遂热情接待邢夫人。二人说了一会话,邢夫人道:“迎儿自小长在老太太膝下,爱如珍宝,我也疼她什么似的,不免娇养了些,若有什么不是,还赖您多教导她。”伯夫人忙笑道:“老七媳妇是个好的,平日里很是孝敬我和伯爷,我和伯爷自也象待老七一样疼她。”邢夫人道:“她小孩家不懂事,怀了胎,竟不知保养。听得前儿差点小产,我知道了心里刀割一样。只我想着她既已嫁入贵府,自是有上头的长辈照管着,况又有和睦的嫂嫂们关照,倒不必我多事。只我这心再放不下,到底今儿过来瞧瞧,倒让您见笑了。” 伯夫人忙道:“这自是人之常情。不怕你笑话,这些年我年纪渐大,精力越发不足,竟将家事托了给长媳。你也知道,我们府上人口繁杂,小七一辈的兄弟九个,姐妹六个。再下一辈就更多了,算上小七媳妇肚子里的这个,孙儿十七个,孙女十三个。我们伯爷是个多情的,不算那些没福气去了的,如今有排行的姨娘就有十多位。这一大家子,难免有疏漏之时。俗话说,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是我不叫人告诉你们府上的。只我想着,你们老太太已有了春秋了,怕她知道了于身子不好。况万幸小七媳妇无甚大碍。我已严惩了相关人等。你且放心,日后再无人敢动小七媳妇。” 邢夫人道:“迎儿此事我并未回禀老太太,只怕她老人家听了生气。府上恁多主子奴才的,俱都周全了却也不易,实在难为了世子夫人。只迎儿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却与亲生的也没两样。日后还要太太c世子夫人多照管才是。”伯夫人心里想着,“假惺惺的慈母样做给谁看,若真疼老七媳妇,嫁妆里就不只一千两的银子压箱底了。”她却不知,若无邢夫人,只怕这面上的压箱银子也只有五百两罢了。口中却笑道:“亲家太太只管放心。” 伯夫人遂亲与邢夫人到迎春房中探看,邢夫人见迎春气色还好,遂又嘱咐了几句。又有玉姨娘过来瞧迎春。邢夫人又与玉姨娘寒暄了几句,方留下给迎春道恼的礼物,辞了众人打道回府。 贾琮那日正在房中苦读,红芽进房来,先是换了新茶来,见贾琮认真读书,复又坐在一旁做针线。不一时,绿芽进来在红芽耳边说了几句话,出去了。红芽见贾琮并未注意这边,不好打扰他,只得自己出来。原来,迎春差点小产的消息传回贾府,虽邢夫人命不许叫贾母知道,下面的下人们却俱都传遍了的。邢夫人过两日要到临安伯府去瞧迎春。怡春的丫头红珠与贾琮的丫头红芽拜了干姐妹后,凡有事总是不忘提点着红芽。见怡春给二姑娘送了些吉祥物件托邢夫人带去,就过来问贾琮这边要不要给二姑娘带些什么过去,若有就一起送到邢夫人处。绿芽听了,忙过来请示红芽。往日这些琐事俱是由红芽处置,遂红芽也不烦扰贾琮去,只问了怡春给二姑娘送了什么,就做主送了一块吉祥玉牌并几匹锦缎命绿芽送去邢夫人处。待贾琮读书累了,出了书房,红芽方回禀了他,贾琮见很是妥当,遂谢了红芽。 这日,邢容辉夫人陈氏临盆,疼了六个时辰才生下嫡子,邢容辉大喜,怕不好养活,遂当即起了小名“保柱”,邢夫人从陈氏发动就马上打包住进邢府主持大局。陈氏顺利生产,邢夫人又住了两日,见色色妥当才回府歇息不提。邢容辉c陈氏二人十分感激邢夫人。 这日,忽有人来报邢夫人,说芸香姨娘没了。这芸香姨娘病了也有三二月,隔了几日邢夫人就命请大夫来瞧,只说早年伤了根本,不过是拖日子罢了。如今死了,大房众人俱不在意。还是邢夫人命人买了一口薄棺将人葬到外头,又找和尚念了经超度方罢了。贾赦只当无这个人似的。邢夫人见贾赦如此,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或者在贾赦眼里,这些妾室通房不过玩物罢了。 过得几日,贾赦竟找邢夫人商议纳鸳鸯为妾之事。 邢夫人吃惊的瞧着贾赦,道:“老爷这是何意?老爷纳谁做妾氏,我俱无异议。只这个鸳鸯是老太太身边得用的,老爷要纳只管纳,只别叫我去开口。我可不讨这个臊去。”邢夫人是真吃惊,上辈子红楼里确有此事,鸳鸯并非绝色,贾赦看上了鸳鸯,大半是因为鸳鸯掌管着贾母的私房。贾赦之心思,彰然若揭。邢夫人因惧怕贾赦,遂向鸳鸯开口,鸳鸯不愿意竟要寻死,直闹到贾母跟前,贾母大怒,痛骂了贾赦邢夫人,再次令大房颜面扫地。只是此生,邢夫人发现贾赦并非表面上呈现出来的纨绔,如何今儿又提起此事? 贾赦道:“太太如何不知我意?鸳鸯也到了年纪,这一二年就要配人或是放了出去。她一向掌管老太太的私房,老太太的事她倒能做了大半的主。这府里的大事小情,她不说通知道,也知道个七八分。这样的丫头如何能配给下人或是放了出去?我亦是不会叫她落在二房手中。我不要她,竟叫琏儿要她不成?”邢夫人听了,竟然觉得十分有理。可让她开口,她是不干的。遂笑道:“初听老爷提起,倒吓了我一跳。再听老爷如此说来,竟是有理。琏儿和他媳妇至今也没个嫡子,鸳鸯不同于一般婢女,倒不好将鸳鸯塞给他们小夫妻的。只此事不可硬来,亦不可着急,需派个妥当人悄悄的问鸳鸯日后有何打算,再慢慢设法才是。况老太太那里也需叫鸳鸯再带出个丫头替她才是,免得老太太不自在。”贾赦笑道:“就依太太。还要太太费心才是。”邢夫人笑着应是,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一个拖字诀罢了。待到贾府抄了家,保命尚且不及,何谈纳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却说这日,香菱正在房中卧着,就有薛蟠房中的小丫头悄悄来报:“大爷原出去吃酒,不料浑身是伤的回来,太太姑娘俱不在,香姨娘快去瞧瞧吧。”香菱忙穿好衣裳,带了臻儿过去薛蟠房中。 进了房里,香菱见薛蟠躺在床上,口中兀自痛骂柳湘莲,脸上身上俱有伤痕。香菱哪里见过这个,唬的不行,又忙忙的叫人请大夫来,又命人去拿跌打伤药,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不一时眼睛就哭的肿了。薛蟠见爱妾过来,停了咒骂,道:“且不必去请大夫,不过些外伤罢了。”香菱泣道:“大爷不是出去吃酒?如何受伤回来,大爷口中的柳湘莲又是谁?”薛蟠哪好说是调戏柳湘莲不成,反被毒打一顿。遂不耐烦道:“你且去吧,看顾鹏儿要紧,我这里不过小伤,过得几日就好了的。”香菱抹泪道:“鹏儿那里自有奶娘丫头婆子们照管,我出来时正睡着呢。如今大爷伤成这个样,如何还要我回去?我不瞧着大爷,哪里放得下心来。”一时下人拿了伤药,薛蟠却不过香菱求恳,先给头面上的伤口上了药,后将薛蟠衣裳脱了,香菱细细上了药,又将细棉布做的一条蓝色被子盖在身上,恐他冷,又覆上一层绸被方罢了。口中说道:“大爷也别不耐烦,细棉布不比绸缎,直接挨着身子不磨x搓伤口,大爷可别扯下来。”待薛姨妈与宝钗回来,薛蟠业已收拾妥当。见他并未伤筋动骨。才细问缘故,薛蟠只说是吃多了酒,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原来今日正是九月十四,却是早年伺候贾母的赖嬷嬷因孙子赖尚荣选了官,请贾府众人去自家园子吃酒。赖尚荣自从娘胞胎中落地就蒙贾府恩典脱了籍,与一般读书人家的孩子一般长大,考了科举,选了官出来。那赖嬷嬷自是高兴非常,请贾府众人吃酒原也是不忘本的意思。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与他素习交好,故他今日请来坐陪。不想酒后别人犹可,独薛蟠又犯了旧病。柳湘莲躲不过,本欲挥拳痛殴薛蟠一番,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忍了又忍。只薛蟠纠缠不休,柳湘莲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薛蟠引到北门外头的一处荒凉无人之苇塘旁,一顿痛打方出了气。是贾蓉等一路寻踪觅迹找着了薛蟠,用轿子抬了他回家。 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不争气, 又骂一回柳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宝钗心中叹息哥哥荒唐胡为,口中却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罢了。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天哥哥养好了出的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打发了香菱回去,薛蟠睡在炕上又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薛姨妈禁住小厮们,只说柳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薛蟠听见如此说了,气方渐平。日后,疼痛虽愈,伤痕未平,只装病在家,愧见亲友。在此期间,封氏夫人亦是闻讯前来探望,恐薛蟠面上过不去,遂只留下些药材吃食,又嘱咐了香菱好生服侍薛蟠,方回家去了。 这日宝钗来看黛玉,见怡春正端坐房中与黛玉说话,见宝钗进来,怡春c黛玉俱起身让座。一时,三人坐了,紫鹃雪雁重新上了茶来。怡春笑道:“宝姐姐来了。吃了几个月的燕窝粥,妹妹这几日已是不咳了。”黛玉对宝钗笑道:“多亏前儿你提起要我吃燕窝粥来。才还与姐姐说,要好生谢谢你才是呢。”宝钗笑道:“并没什么的,若要谢,当日原是大太太命紫鹃熬的燕窝粥给你,倒要谢大太太才是。”黛玉道:“你哪里知道,我早已将大太太当做了母亲一样的,谢她老人家倒见外了。”怡春抿嘴笑着不语。宝钗心中感叹,这些年,黛玉有大太太就如自家有母亲一样,她原是个幸运的丫头,口中笑道:“确也如此。”三人说了一回话,就相携去惜春处,问她画画的如此了。 却说临安伯府,九夫人玉姨娘面无表情的问大丫头芳菲道:“真是如此?”芳菲道:“确是如此。大奶奶x房中的小丫头惠儿原拜了宋嬷嬷做干娘,走动甚勤。在七奶奶滑跤的前几日,咱们房中的玉绣到园子里找人说话,瞧见惠儿与宋嬷嬷拉扯,又塞了宋嬷嬷一包东西就飞快的走了。”芳菲又道:“咱们院里的玉梅平日为了打探消息与那惠儿常来往的,不如叫她去探听虚实,可我又恐打草惊蛇。夫人您看——?”玉姨娘沉着脸,半晌道:“你安排一下,将这个消息传到八姨娘与四奶奶那里。”芳菲眼睛一亮道:“我就去办。” 却说邢夫人这日再次查看了迎春的嫁妆后,才放心回房中躺着。回想上辈子看红楼时贾府败落之日,约摸就这三二年的事。明儿将怡春风光嫁出,她的心事了了大半。余者,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又琢磨着如今贾赦与东府贾珍不知常与哪些朝中势力往来?复又想到,别说如今自己并不知晓,就算知晓又能如何呢?自己手中亦无甚势力,人生追求也非叱咤风云,不过是做个寻常妇人,过得富足安稳一生罢了。可转念想来,忽又觉心悸:自己穿越到此,不知能否改变原有红楼结局?好了自不必说,若贾府不止于败落,竟被抄家灭门,自己恐怕也保不住性命,那时又该如何是好?想到此处,竟是辗转反侧,不得入睡。遂坐起来,叫了守夜的菊叶倒了茶来,邢夫人吃了几口茶,旋又躺下,心想,总归不能束手待毙就是。倒也不急,不如慢慢的想个办法,在贾府抄家前,或是假死脱身,或是怎样也好,保命应是不难。思绪烦乱中,邢夫人竟自睡去。 次日邢夫人起身后,自有丫头婆子们进来伺候。梳洗毕,强打精神,先是到贾母处请安。复又带了怡春回家来。进了房中母女俱脱了大衣裳卸了簪环,改了家常妆扮。邢夫人屏退了下人们。怡春道:“娘啊,您老人家昨儿竟没睡好不成?眼下青了一片。”又笑道:“您老人家有什么秘事说与女儿听?竟命她们俱下去了。”邢夫人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自是要慢慢渗透些给女儿知道,贾府不会一直屹立不倒。若有朝一日,贾府败落,怡春还要自强才是。遂叹道:“我的儿,我昨儿晚上竟做了一夜的噩梦。今儿早上起来还心跳个不住。只因此梦在我醒后仍历历在目,且与咱们府里有关,故而打发了她们下去。”怡春惊讶道:“娘啊,您到底做了甚么梦,快说与女儿听听。女儿自是守口如瓶。”邢夫人作回想状缓慢道:“先是梦见你出生,一直到如今并无不同。只你出嫁后,咱们府上先是琏儿媳妇放高利贷被官府查出,后有你探春妹妹远嫁,又有二房的你元大姐姐在宫中突然薨逝,最后不知何故,咱们府上竟被圣上抄家,家中人口俱不知死活,我就惊醒了。你说怕不怕人。”说到此处,邢夫人以手抚胸,尚自惊悸不已。 怡春忙凑过来,一边帮着邢夫人揉胸口窝,一边道:“娘且别怕。别说这不过是个梦罢了,就算真的,咱们府上从前有从龙之功,圣上就念着旧情,也必不会对咱们府上下狠手。除非咱们府上有人竟敢谋反。”见邢夫人盯着她,又笑道:“娘啊,加上东府的,您瞧咱们两府上的这些老爷少爷们,哪一个是敢谋反的?若他们哪个竟有这般气魄抱负,纵我被牵连定罪,我亦是佩服的。”邢夫人知道不能立时就让女儿信了,只日后事情慢慢一件件应验,那时怡春自会相信。故而,拉下怡春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我儿说的有理。不必担忧为娘,只这梦忒逼真了些,娘不免惊怕。明儿睡个好觉,自然就好了。”邢夫人又叮嘱道:“私房银子千万放好了。日后,若娘家靠不住,那就是你一生的倚靠。”怡春此时如何能体会邢夫人之苦心,不免心中暗笑,自家娘亲竟被个噩梦吓住了,生恐府里日后真的败落,竟说出娘家靠不住的话来。口中忙道:“娘您老人家只管放心,这黄白之物我向来是爱的,如何能不收好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且说邢夫人并没想好日后该当如何,只得得过且过的想,“还有三二年的功夫,且不必着急。”暂且抛到脑后。只一心照看怡春的嫁妆,调养黛玉身子。又每日里唤贾琮来问起居功课。贾琮立意明岁二月参加县试,故而每日里刻苦攻读,少理外事。邢夫人不免嘱咐他道:“读书上进固然是好事,只也要保重身子要紧。若闲时不妨出去会会师友,互相讨论印证,彼此增益。切不可‘闭门造车’。”邢夫人的叮嘱与贾琮心中所想不谋而合,贾琮自是遵从。每隔个七八日,或是请教邢家舅舅,或是与贾兰贾环讨论,只贾环近来竟沉迷于造物制器之术,找了贾环两次,话不投机,后来就少找贾环,多与贾兰来往。赵姨娘不知底细,与贾环嘀咕:“琮小子学坏了,竟也势利起来,如今竟不大登门。”贾环虽也想科举晋身,只拿起那些四书五经,竟实在看不入眼,只得罢了。不敢与赵姨娘说,遂只道:“我明年又不考县试。念书的进度与他亦不同,他自是不来的了。” 展眼已到十月,因有各铺面伙计内有算年帐要回家的,少不得家内治酒饯行。内有一个张德辉,年过六十,自幼在薛家当铺内揽总,家内也有二三千金的过活,今岁也要回家,明春方来。说起"今年纸札香料短少,明年必是贵的。明年先打发大小儿上来当铺内照管, 赶端阳前我顺路贩些纸札香扇来卖。除去关税花销,亦可以剩得几倍利息。”薛蟠听了,心中忖度:“我如今挨了打,正难见人,想着要躲个一年半载,又没处去躲。天天装病,也不是事。况且我长了这么大,文又不文,武又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地土风俗远近道路又不知道,不如也打点几个本钱,和张德辉逛一年来。赚钱也罢,不赚钱也罢,且躲躲羞去。二则逛逛山水也是好的。”心内主意已定,至酒席散后,便和张德辉说知,命他等一二日一同前往。 晚间薛蟠告诉了他母亲。 薛姨妈听了虽是欢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钱倒是末事,因此不命他去。薛蟠主意已定,那里肯依。只说:“天天又说我不知世事,这个也不知,那个也不学。如今我发狠把那些没要紧的都断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学习着做买卖,又不准我了,叫我怎么样呢?我又不是个丫头,把我关在家里,何日是个了日?况且那张德辉又是个年高有德的,咱们和他世交,我同他去,怎么得有舛错?我就一时半刻有不好的去处,他自然说我劝我。就是东西贵贱行情,他是知道的,自然色色问他,何等顺利,倒不叫我去。过两日我不告诉家里,私自打点了一走,明年发了财回家,那时才知道我呢。”说毕,赌气睡觉去了。 薛姨妈只得和宝钗商议。宝钗笑道:“哥哥果然要经历正事,正是好的了。只是他在家时说着好听,到了外头旧病复犯,越发难拘束他了。但也愁不得许多。他若是真改了,是他一生的福。若不改,妈也不能又有别的法子。一半尽人力,一半听天命罢了。这么大人了,若只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门,干不得事,今年关在家里,明年还是这个样儿。 他既说的名正言顺,妈就打谅着丢了八百一千银子,竟交与他拭一拭。横竖有伙计们帮着,也未必好意思哄骗他的。二则他出去了,左右没有助兴的人,又没了倚仗的人,到了外头,谁还怕谁,有了的吃,没了的饿着,举眼无靠,他见这样,只怕比在家里省了事也未可知。”薛姨妈听了,思忖半晌说道:“倒是你说的是。花两个钱,叫他学些乖来也值了。”商议已定,一宿无话。至次日,薛姨妈命人请了张德辉来,在书房中命薛蟠款待酒饭,自己在后廊下,隔着窗子,向里千言万语嘱托张德辉照管薛蟠。张德辉满口应承,吃过饭告辞,又回说:“十四日是上好出行日期,大世兄即刻打点行李,雇下骡子,十四一早就长行了。”薛蟠喜之不尽,将此话告诉了薛姨妈。 香菱原不愿薛蟠出去,只她知道薛蟠的脾气,呆在家中尚好,若有些许祸事,贾府自也能庇护一二。只这一出去,若有事,谁认识他,那时不知是何了局。只见太太c姑娘俱应了,她亦不敢说什么,只得帮着打点行李,软语劝诫薛蟠。封氏夫人知道,也心中不安,所想之事亦与女儿香菱一般。却也无法,只得过来送了践行之礼。 薛姨妈便和宝钗香菱并两个老年的嬷嬷连日打点行装,派下薛蟠之乳父老苍头一名,当年谙事旧仆二名,外有薛蟠随身常使小厮二人,主仆一共六人,雇了三辆大车,单拉行李使物,又雇了四个长行骡子。薛蟠自骑一匹家内养的铁青大走骡,外备一匹坐马。诸事完毕,薛姨妈宝钗等连夜劝戒之言,自不必备说。 至十三日,薛蟠先去辞了他舅舅,然后过来辞了贾宅诸人。贾珍等未免又有饯行之说,也不必细述。至十四日一早,薛姨妈宝钗等直同薛蟠出了仪门,母女两个四只泪眼看他去了,方回来。 薛姨妈上京带来的家人不过四五房,并两三个老嬷嬷小丫头,今跟了薛蟠一去,外面只剩了一两个男子。因此薛姨妈即日到书房,将一应陈设玩器并帘幔等物尽行搬了进来收贮,命那两个跟去的男子之妻一并也进来睡觉。又命香菱带了鹏儿,将屋里也收拾严紧,"将门锁了,晚间和我去睡。”香菱收拾了衾褥妆奁,命一个老嬷嬷并臻儿送至薛姨妈房中,香菱与鹏儿住了薛姨妈的耳房内,那耳房原也不小,是个里外两间,自有丫头婆子收拾了,奶娘带着鹏儿住里间,香菱带了丫头臻儿住外间。自此,薛姨妈带了香菱c鹏儿住在一处。 因住在一处,且鹏儿平日有奶娘丫头婆子们照看,香菱遂倒出手来十分孝顺薛姨妈,晨昏定省,兼且伺候薛姨妈梳头洗漱等竟不用旁人。同喜同贵因素来与她交好,亦并无排挤之意,倒配合香菱成全她一片孝心。薛姨妈心中畅慰,宝钗亦是敬重起香菱来。 却说临安伯府耿七奶奶贾迎春滑跤险些小产一事,虽面上已有了处置,只各房仍暗中查访幕后之人。其中以一副背了锅的委屈模样的八姨娘和亲儿媳妇受害的九夫人玉姨娘最为积极。不过一月,此事在九夫人眼中已是水落石出。原是九夫人查到世子夫人的小丫头惠儿竟与宋嬷嬷有牵扯,就将此消息不经意的透露给八姨娘四奶奶一伙。那八姨娘四奶奶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不过两日,惠儿就得了风寒,高烧不退,遂出去养着,这一出去就落入了八姨娘四奶奶手中。自是全招了。竟是世子夫人的奶嬷嬷指使的惠儿去威逼宋嬷嬷做下此事。自打宋嬷嬷与孙子旁儿离开,此事原应是悬案,却不料惠儿与宋嬷嬷拉扯之间竟被九夫人玉姨娘房中的玉绣瞧见。竟至真相大白。不过,因惠儿竟一病死了,宋嬷嬷与孙子踪迹全无,此事终至死无对证。 八姨娘及四奶奶因直接审问了惠儿,自是知道世子夫人下的手。因八姨娘与九夫人敌对多年,八姨娘虽已知道真凶,却不屑于告知九夫人。而九夫人自放出消息给八姨娘四奶奶,就派了玉绣c玉梅盯着那惠儿。因此,四奶奶审问惠儿,玉绣是偷听到了的。 玉绣自是回禀了九夫人,道:“惠儿原在下房里养着,只大夫说恐是女儿痨,遂叫她出府。她父母原不在了的,只有哥嫂在大奶奶院中伺候。她出府到哥嫂家养病,因说恐是女儿痨,她哥嫂嫌她,只在厢房里辟了一间小屋子,随便给些吃食c冷水,就不管她了。因夫人命我与玉梅盯着她,那日玉梅恐她死了,误了夫人的大事,就回去拿些吃食热茶给她,玉梅才走,四奶奶的人就到了,我看的真真的,是四奶奶的奶嬷嬷。倒也没费甚事,只说了有人看见她与宋嬷嬷拉扯,又许她,若说出真相,就给她治病,又送她身契银子。惠儿就说了。”九夫人叹道:“惠儿不过是风寒,怎么竟死了?虽则说她受人指使做下这等错事,只冤有头债有主,她罪不至死。倒可惜了一条小命。”玉绣低声道:“她原做错了事,也是她的命罢了。”九夫人重赏了玉绣c玉梅,令她二人不许传出去。 又叫了大丫头芳菲c芳姿来,问她们七奶奶的院子可整肃得如何了。芳菲道:“七奶奶养着胎,是潘又安家的处置的。原来那院子里凡是不听使唤的,或是淘气的,俱都换了人。”芳姿也道:“夫人只管放心,素日里我瞧着七奶奶院中有两个小丫头子闲时总往别房跑,难保不是那几房的探子。这回,不用咱们提点,潘又安家的竟将她们换了的。”九夫人笑道:“这潘又安家的就是当日七奶奶陪嫁过来的司棋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芳菲笑道:“正是她。”芳姿亦忙说:“原是夫人赞过的,说有了她,七奶奶竟不知少操多少心呢。”因这两个都是心腹丫头,如今又查出幕后之人,九夫人心中舒畅,遂笑道:“我原担心咱们的七奶奶面活心软,不料她身边竟有这么个好的帮着她,从前我就说司棋不错,这回你们也见了,她一出手,竟是干净利落。我竟大可放心了。”主仆三人说了一会话,见天色已晚,芳菲c芳姿服侍九夫人歇下。芳菲自去外屋守夜,芳姿也自回房歇息。 只九夫人躺在榻上,思忖起来,“因多年纠葛下来,自己与老八那房仇恨日深。原以为是老八一伙做的,或是别房做的,却不料是大房的世子夫人动的手。只这些年来,除了挑拨老八与自己斗,大房与自己这房素来相安无事,此事到底是伯夫人授意?或是世子夫人自作主张?又是为了什么?若是伯夫人授意,她地位稳固,三子傍身,做下此事意欲何为?只不忿伯爷对自己的宠爱,以此打击自己,给自己个教训?自己受宠不是一二年,业已有十多年,此时才不忿,不嫌太晚?此事嫁祸给老八,仍是挑拨自己与老八斗?自己与老八斗了多年,也不差这一回。也不对,若是伯夫人出手,哪里会轻易被人顺藤摸瓜查出来?” 九夫人翻了个身,又想到,“若是世子夫人出手,倒能让人明白。她手段不够狠辣,做事首尾不能及时扫干净,以致被人顺藤摸瓜查出来。老八与四奶奶一伙觊觎世子之位,不是一日两日。自以为机密,只瞎子看不出来罢了。只前面的三位嫡出的爷们在,这世子之位就没有老八生的四爷的份。如今嫡出的三爷有了残疾,对老八一伙没了威胁,只恐当日三爷残疾,有老八一伙的手笔在里面。若是世子夫人已是知晓此事,心中恐慌,想着干脆断了老八的恩宠,四爷自会受到牵连,日后亦是不能再做世子的了。” 不提九夫人这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说伯夫人房中,下人们俱已退出,只世子夫人低头站在房里。伯夫人低声道:“跪下!”世子夫人应声跪倒在地,心中委屈不已。伯夫人道:“小七媳妇的事是你做的?”世子夫人抬头哽咽道:“太太,原是奶嬷嬷与我商量,我犹豫不定,奶嬷嬷已命人去做了。”又咬牙恨道:“太太,不怪奶嬷嬷。我若想清楚,亦要去做。八姨娘她们狼子野心,早晚收拾了她们。”伯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叹道:“先不说你该不该做下此事。只你们既做下此事,就要狠下心,将首尾扫清。留着宋嬷嬷祖孙与惠儿做什么?给旁人留着指证你不成?如今惠儿死了,若哪日宋嬷嬷祖孙被人捉拿回来,那时你可要如何?”世子夫人迟疑道:“毕竟是两条人命,我——”伯夫人叹道:“在咱们府上,若想坐稳世子夫人之位,日后做这伯府的主子,没点子手段怎么成?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做的干净。你可知道,宋嬷嬷祖孙二人并没有离了这里?她二人愚昧,只躲在郊外庄子上,听得小七媳妇并未小产,竟想着待事情过去还要回来府上伺候八姨娘。你说,若她们回来,你会如何?” 世子夫人听到此处,只吓得腰腿无力,瘫软在地。伯夫人长叹一声,道:“那两人我已命人找到处置了。日后再做事,回禀我一声,好歹替你周全下来。”世子夫人声如蚊呐道:“是。”世子夫人原是伯夫人娘家亲侄女,伯夫人当日替儿子娶她进来,是想着有个臂膀。婆媳联手,确也将世子之位拿到手里,只如今看来,尚需打磨才可放手。伯夫人打发她回房歇息。不提世子夫人回房如何后怕。只说八姨娘四奶奶知道真相恨的不行。 四奶奶的房中,下人们已下去。只余八姨娘c四奶奶二人。四奶奶道:“姨娘,只怕三爷的事大房已是知晓了的,如今大房要反击不成?”八姨娘鄙夷道:“手段如此拙劣,必不是太太的手笔。想是大奶奶出的手。只她既出手,太太就是原本不知道,如今也知道了。”四奶奶道:“咱们房头与九姨娘一向不睦,大房又做下此事,公然嫁祸给咱们,如今咱们竟是腹背受敌。不如将七弟妹滑跤的幕后指使是世子夫人之事告知九姨娘。与她的仇怨虽不可解,倒能将她的矛头引去大房,待她们对上,咱们方可伺机而动。”八姨娘道:“告知给老九倒是可行。若要她与大房对上,她精乖的什么似的,只怕不中用。”四奶奶笑道:“她知道此事,就明面上不对上大房,心里必有疙瘩。咱们与大房相争,日后保不准就顺手帮咱们一把也未可知。”八姨娘道:“你说的固然有理。只嫁祸给咱们的世子夫人,我必不饶她。要想个法子收拾她才是。”当日,这八姨娘在伯太夫人面前,就如鸳鸯在贾母面前一样的位分。她替伯太夫人分忧之时,伯夫人尚未嫁入伯府。伯夫人尚不在她眼中,况不过是小辈的世子夫人了。如今这小辈竟惹到她头上,不谛是太岁头上动土。不提八姨娘与四奶奶商议如何告知九姨娘c如何扳倒大房。只说迎春自滑跤之后,因要安心养胎,遂将整肃院子之事交于司棋。 司棋既有才干,口上也来得,将事情办的妥当无比。又常与九夫人的大丫头芳菲c芳姿来往,探问幕后指使。待听得是世子夫人,不由悚然而惊。她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孙女,自小伺候迎春,与迎春主仆情深。深知自己一身荣辱俱系迎春身上。是故当日虽知姑娘嫁入伯府,替姑娘高兴,却在知道伯府嫡嫡庶庶人口众多之时,替姑娘担忧,恐姑娘应付不来。谁料姑娘嫁入府中做了七奶奶,方知七爷的亲娘虽深得临安伯爷爱宠,然七爷心思纯正,只想着科举晋身,离了这府里。娘两个并无夺世子位之心,故在伯府地位超然。不料此次奶奶怀胎,竟有大房暗害奶奶并以此嫁祸给八姨娘四奶奶一伙。竟是要坐山观虎斗之意。各房斗得如此厉害,把奶奶也牵扯进来,差点小产。暗叹当日不如答应邢家姨太太的求亲,虽说伯爵府好听,可姑娘又不是嫁给世子,一样的要爷们科举晋身。家学渊源,只怕姨太太家的少爷考上的还早些个呢。只如今想这些俱无用的了。司棋已打定主意,必要护得奶奶与小少爷的周全,日后离了这里,自是天高任鸟飞。遂命众人将春晖院看守的十分严密。各房的探子俱抱怨从春晖院探听消息竟是日渐艰难。 这日,邢夫人与邢姨妈俱去邢宅看望邢容辉夫人陈氏。因保柱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十分省事。遂陈氏身子恢复的不错。邢夫人c邢姨妈看了保柱后,遂到陈氏房中坐着喝茶吃点心,聊些家常。邢姨妈不由提起从前,大哥成亲后搬走,大姐出嫁。说到此处见陈氏欲言又止,就笑道:“弟妹可是有话要说?”陈氏见她问,遂笑道:“二姐说起这话,我又想起老爷原是家中的二爷,不知大爷——”邢姨妈恍然道:“对了,你原不知我家原来的事情。”说罢,瞧了瞧邢夫人,邢夫人穿越过来时已嫁到贾府,本尊在家中之事并不知道,这时自也想听听,遂点头对邢姨妈道:“弟妹已是自家人,有甚不好说的,告诉了她就是。”邢姨妈对陈氏笑道:“原是家丑,只你既已嫁入我们邢家,自也该知晓的。” 邢姨妈遂娓娓道来:“我家原是兄弟姊妹四个,大哥名邢忠,是父亲的姨娘所生。下剩的我们姐弟三人俱是一母所出。姨娘早早去了,大哥亦是养在母亲膝下。只父亲那年在任上病逝,我们随着母亲回到京中。因家境日渐败落,勉力给大哥娶了嫂子,就将他分了出去。谁料大哥却怨恨家产分得薄了,一怒竟带着家小去了南边,数年不通音讯。他走后,我母亲亦心力交瘁的去了。幸而家中尚有大姐已是及笄,业已与贾府大姐夫订了亲事。大姐守孝后,又嫁到贾府去,才撑起了这个家。若无大姐,我与弟弟尚不知流落到何处去呢。”说到此处,不由眼圈亦红了。 邢夫人也是头次听闻邢家密事,心想,怪不得总是没有邢忠的消息,却是姐弟三个俱不知邢忠搬到哪里去了。见邢姨妈动情要落泪,忙笑道:“妹妹,从前日子再难,不也过来了。如今咱们姐弟日子过的好着呢,可哭什么?快别这样了,一会子弟妹要笑话你了。”陈氏原听过邢容辉说过一鳞半爪的旧事,只没有今儿听的清楚明白。见邢姨妈听了邢夫人的话业已恢复如常,遂道:“今儿听了二姐的话,大哥却是不知搬到哪里去了。”邢夫人道:“原本家里过的艰难,也无力去寻他。后来日子过的好了,三弟也寻过大哥,只当初他负气走了,并没将去处告诉我们,又到哪里去寻他。”至晚,邢容辉回来,见二位姐姐俱在,陈氏已置办了一桌丰盛酒席,不由十分高兴。姐弟三人并陈氏开怀畅饮,直吃到月上中天方罢。又留宿了一夜,次日梳洗罢,吃了早饭,邢夫人与邢姨妈方各自打道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这日宝钗随众人到贾母处问安,就回家来。看了鹏儿,与香菱又说了一会话。薛姨妈在库房外头看着底下人找一件东西,叫宝钗只管去房里坐着。宝钗遂坐在薛姨妈房中喝茶。见香菱给鹏儿绣着肚兜,红绫子地上绣的五毒,针脚极细密的,遂笑道:“我瞧你这针线如今竟越发长进了,只低了这半日的头只管绣它,一会子脖子该疼了。或是出去逛逛,或是与臻儿她们说会话,且歇歇罢。”香菱听了,遂将针线放下,笑道:“姑娘说的是。原不着急,这肚兜是明年夏天才用得上的。只我一做起活计来,就忘了时辰。姑娘这一说,真觉得脖子有些发酸了。姑娘且坐着,我去里屋瞧瞧鹏儿去。”说着,抬脚走去里屋。 宝钗坐着想心事:哥哥一事无成,还没正经娶嫂子,就有了贵妾爱子,日后谁家的好姑娘愿意嫁进来?这几年闺中同伴迎春c嘉馨俱嫁了人,怡春眼看着明年就要出阁。自己年岁渐大,偏姨妈看中自己,与老太太博弈。妈心里也愿意,遂只在这园子里死住着。不知旁人暗里如何想呢。又想起那日众人说笑,探春说但凡是个男人早出去了,自做一番事业。亦何尝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坐了一会,香菱从鹏儿房中出来,薛姨妈还没料理清楚,宝钗遂辞了薛姨妈c香菱,带了莺儿回园子。 才回到蘅芜院,就见平儿急匆匆走来,拉着宝钗道:“姑娘可听见我们的新闻了?"宝钗道:“我没听见新闻。因连日打发我哥哥出门,所以你们这里的事,一概也不知道,连姊妹们这两日也没见。”平儿笑道:“老爷把二爷打了个动不得,难道姑娘就没听见?"宝钗道:“早起恍惚听见了一句,也信不真。我也正要瞧你奶奶去呢,不想你来了。又是为了什么打他?"平儿咬牙骂道:“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那个地方看见了几把旧扇子,回家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谁知就有一个不知死的冤家,混号儿世人叫他作石呆子,穷的连饭也没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二爷好容易烦了多少情,见了这个人,说之再三,把二爷请到他家里坐着,拿出这扇子略瞧了瞧。据二爷说,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因来告诉了老爷。老爷便叫买他的,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偏那石呆子说:一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老爷没法子,天天骂二爷没能为。已经许了他五百两,先兑银子后拿扇子。他只是不卖,只说:一要扇子,先要我的命!'姑娘想想,这有什么法子?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老爷拿着扇子问着二爷说:一人家怎么弄了来?'二爷只说了一句:一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老爷听了就生了气,说二爷拿话堵老爷,因此这是第一件大的。这几日还有几件小的,我也记不清,所以都凑在一处,就打起来了。也没拉倒用板子棍子,就站着,不知拿什么混打了一顿,脸上打破了两处。我们听见姨太太这里有一种丸药,上棒疮的,姑娘快寻一丸子给我。”宝钗听了,忙命莺儿去要了一丸来与平儿。宝钗道:“既这样,替我问候罢,我就不去了。”平儿答应着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平儿拿了丸药回去给贾琏用了。贾琏懊恼的躺在床上,对凤姐说道:“老爷不知因为什么发了邪火,偏我赶上,倒挨了顿打,真正背晦。”凤姐瞧平儿给贾琏上了药,方说道:“俗话说,子不言父过,老爷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就是,何苦顶撞?如今吃了亏,又怎么着?”贾琏叹道:“前几日,老爷说外头有正事要两千银子,我不过说账上现如今没那许多,老爷就生气起来。我忙说是前儿娘娘在宫里传信说送两万银子进去,如今账上只剩一千两,老爷才罢了。我忖度着,他终是心里不顺,赶上石呆子这事,偏我又多嘴说了那么几句,才这么着。” 王熙凤道:“原是这么一回事。”又叹道:“这二年,单只娘娘那里,就送了有将将十五六万进去,再有宫里的内监老爷们打秋风,也有二万,算上前儿个送进去的二万,竟填进去二十万。再要有个什么,只怕就得再向老太太那里先周转些。”贾琏叹道:“也只得这样罢了。只盼着这些银子能帮衬着娘娘。若哪日娘娘喜得龙子,咱们府上就起来了。待到那时,咱们还怕没银子使?”凤姐笑道:“我们自是盼望应了国舅老爷的吉言,如今且只得等着了。” 却说嘉馨自出嫁后,因夫家虽则有嫡庶好几个儿子,她嫁的是行二的嫡子,只她嫡兄嫂俱身子不大好,病病怏怏的。见她是个伶俐能干的,公公婆婆倒把家事俱交给她掌管。因她十分孝顺长辈,行事大方,说话爽利,又懂稼樯经济,掌事两年,家中收入涨了五成。又主事办了庶弟的亲事,面上好看,实则又花费不多,是故家中上下无不叹服。 这日,嘉馨午睡毕,身边的大丫头卷碧进来,笑道:“奶奶,史府里来人了。”嘉馨出嫁后,并未断了与湘云的来往。只刚出嫁的那半年,嘉馨忙着站稳脚跟,与湘云来往少些。之后就又恢复起来。隔了一月半月,必派人去史家瞧湘云的。今儿听了丫头的话,不由高兴道:“叫她进来就是。”一时,史府的婆子进来,拜见了嘉馨,嘉馨让她在杌子上坐了,笑道:“你们姑娘可好?”这婆子是常来常往的,遂也不拘束,坐在杌子上笑道:“我们姑娘叫我替她问二奶奶好。姑娘因定了亲事,如今在府里比先好多了。叫二奶奶别惦记。只因订了亲,如今倒不好出来走动,因此,辜负了二奶奶的邀约,请二奶奶见谅。”嘉馨惊喜道:“从前你们府里只说要给她说亲,一会东,一会西,这回是真真的了?是哪家?”那婆子笑道:“是武威将军卫家的三公子,府中已是回禀了贾府的老太君,已是准了的。”嘉馨点头道:“阿弥陀佛,妹妹的亲事总算是定下了,只不知这卫三公子人物如何?可配得上妹妹?”婆子笑道:“前儿,家里宴请王孙公子,又是射圃又是吃酒听戏,热闹的很,卫三公子也来了的。家中公子爷们俱说卫三公子才貌双全。如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替姑娘高兴。”嘉馨长嘘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感谢诸天神佛。妹妹现如今定了这么个好人,日后二人和和美美,也可抵消得了她幼年坎坷。”遂又留了婆子吃饭,给了她赏钱,又将给湘云的书信交给她,打发她回去。 这日怡春与众人给贾母请安毕,遂随着李纨c黛玉等回园子,刚至沁芳桥,就见几个小丫头并老婆子忙忙的走来,都笑道:“来了好些姑娘奶奶们,我们都不认得,奶奶姑娘们快认亲去。”李纨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你到底说明白了是谁的亲戚?"那婆子丫头都笑道:“您两位妹子都来了。还有一位姑娘,说是薛大姑娘的妹妹,还有一位爷,说是薛大爷的兄弟。我这会子请姨太太去呢,奶奶和姑娘们先上去罢。”说着,一径去了。宝钗笑道:“我们薛蝌和他妹妹来了不成?"李纨也笑道:“我们婶子又上京来了不成?他们也不能凑在一处,这可是奇事。” 大家纳闷,来至王夫人上房,只见乌压压一地的人。原来竟是邢夫人之兄嫂带了女儿岫烟进京来投邢夫人的,可巧凤姐之兄王仁也正进京,两亲家遇到了就并做一处。走至半路泊船时,正遇见李纨之寡婶带着两个女儿大名李纹,次名李绮也上京。大家叙起来又是亲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因当年父亲在京时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发嫁,闻得王仁进京,他也带了妹子随后赶来。所以今日会齐了来访投各人亲戚。于是大家见礼叙过,贾母c邢夫人c王夫人都欢喜非常。 贾母笑道:“怪道昨日晚上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应到今日。”邢夫人心道,真是提曹操,曹操就到。前儿弟妹陈氏提起邢家家事,众姐弟还在感叹大哥不知下落。今儿竟然就走到眼前来了。 众人一面叙些家常,一面收看带来的礼物,一面命留酒饭。凤姐儿自不必说,忙上加忙。李纨宝钗自然和婶母姊妹叙离别之情。邢夫人怡春也自与邢大舅之妻c岫烟寒暄。黛玉见了,先是欢喜,次后想起众人皆有亲眷,独自己孤单,无个亲眷,不免心酸垂泪。宝玉深知其情,十分劝慰了一番方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却说薛家的宝琴c邢家的岫烟c李纨的两个妹妹俱都清秀可人,尤以宝琴为最,竟是个绝色的人物。众人只道连宝钗亦是不及的。 宝玉在房中向袭人,麝月,晴雯等笑道:“你们还不快看人去!谁知宝姐姐的亲哥哥是那个样子,他这叔伯兄弟形容举止另是一样了,倒象是宝姐姐的同胞弟兄似的。更奇在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更有大嫂嫂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说现在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本地风光,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长了一层学问了。除了这几个,难道还有几个不成?"一面说,一面自笑自叹。 袭人见他又有了魔意,便不肯去瞧。晴雯等早去瞧了一遍回来,笑向袭人道:“你快瞧瞧去!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儿,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象一把子四根水葱儿。” 一语未了,只见探春也笑着进来找宝玉,说道:“咱们的诗社可兴旺了。”宝玉笑道:“正是呢。这是你一高兴起诗社,所以鬼使神差来了这些人。但只一件,不知他们可学过作诗不曾?"探春道:“我才都问了她们,虽是她们自谦,看其光景,没有不会的。便是不会也没难处,你看怡姐姐就知道了。”袭人笑道:“他们说薛大姑娘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着怎么样?"探春道:“果然的话。据我看,连她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她。”袭人听了,又是诧异,又笑道:“这也奇了,还从那里再好的去呢?我倒要瞧瞧去。” 探春道:“老太太一见了,喜欢的无可不可,已经逼着太太认了干女儿了。老太太要养活,才刚已经定了。”宝玉喜的忙问:“这果然的?"探春道:“我几时说过谎!"又道:“越性等几天,她们新来的混熟了,咱们邀上她们岂不好?咱们两个如今且往老太太那里去听听,除宝姐姐的妹妹不算外,她一定是在咱们家住定了的。倘或那三个要不在咱们这里住,咱们央告着老太太留下她们在园子里住下,咱们岂不多添几个人,越发有趣了。” 宝玉听了,喜的眉开眼笑,忙说道:“倒是你明白。我终久是个糊涂心肠,空喜欢一会子,却想不到这上头来。” 说着,兄妹两个一齐往贾母处来。”果然王夫人已认了宝琴作干女儿,贾母欢喜非常,连园中也不命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薛蝌自向薛蟠书房中住下。贾母便和邢夫人说:“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逛逛再去。”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艰难,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与他们治房舍,帮盘缠,听如此说,岂不愿意。邢夫人见他们如此,只得暂且让他们住在这里,只等与弟弟妹妹商量后再做道理。 邢夫人便将岫烟交与凤姐儿,道:“叫岫烟住在原来迎丫头处即可,吃穿用度不用公中的,我自有安排。”凤姐忙应了。一面叫人去缀锦楼洒扫,一面安排人去库房里寻摆设,只待洒扫完毕就将它摆到楼里。怡春笑道:“来了这许多亲戚,都要二嫂子操持安排,二嫂子且去忙,不如我带着岫烟妹妹先到我那里住两日,待拾掇好了,我送妹妹过去。”凤姐忙笑道:“如此就更好了,多谢妹妹体恤。”怡春一笑,遂带了岫烟到自己房里。 邢夫人心中忖度,上辈子看红楼,岫烟的姻缘在薛蝌身上,既如此,倒也不必强要大哥一家搬出去住着。或者给大哥大嫂置了房舍,请他们出去住。岫烟正可留在园子中。虽说如今贾府比前颓落,毕竟曾是公侯府邸,园子里的小姐妹们自有大家气度,岫烟住在园中,多与姐妹们来往,也可长些见识,受些大家气度的熏陶。如今岫烟身边只带了小丫头篆儿,再给她个府中的丫头才是,能帮衬着她尽快融入府里。又着人量了岫烟的尺寸,赶着给岫烟做四季衣裳c配一应的首饰等等。 次日,邢夫人给弟弟c妹妹送了信。命人到厨房给了管事的一百两银子,只道是岫烟一年的使费,日后若继续住着,自会再给。管事的见推辞不过,遂收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再两日,缀锦楼拾掇停当,邢岫烟搬入缀锦楼。随行的除了篆儿,又有邢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唤做鼎儿的,已送了给岫烟用。凤姐又配了小丫头子与婆子们不提。 邢夫人置办了全套妆奁送与邢岫烟。当日下半晌,四季衣裳各八套及首饰俱送了来。又给了岫烟五百两的银票要她收好,并两匣子碎银子,几匣子荷包c手帕子。于邢夫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花费些须银子罢了。于一向简素的邢岫烟即是天大的事。邢岫烟感激之余又心中疑惑,当日原是爹娘说受了嫡系的排挤,才远远的离京。如今瞧姨妈对自家,却是既亲切又大方,实在不像排挤的样子。 却说再一日,邢容辉休沐,遂设宴请邢忠一家三口c邢夫人并贾赦c怡春,邢姨妈张耀祖一家到家中。亲人们相互厮见毕,叙了离别之情,又说些家常。不一时,众人俱熟了。邢夫人与邢姨妈c邢容辉各拿了一千两银票给邢忠。邢夫人说已着人去外头寻二进的宅子并一百亩田地给邢忠。邢忠夫妻原以为要邢夫人等出钱帮衬自家,要费一番功夫,不料不待开口,已是色色安排妥当。邢忠遂高兴起来,推杯换盏,至宴毕,已是醉的不省人事。邢岫烟无奈,只得与母亲扶了父亲到客房安歇。邢姨妈一家回自家,邢夫人贾赦带着怡春c岫烟回贾府不提。 贾母爱重薛家宝琴,自有用意。王熙凤猜着了几分。这日晚间,与贾琏闲话家常,笑着说道:“琴丫头如今风头正劲,把个宝玉都比下去了。逼着太太认了干闺女不说,直接和老太太在一处安歇。昨个老太太还叫我去库房里挑好料子说是给琴丫头做衣裳穿。琴丫头哪里缺这个,还不如给那几位呢。只老太太自有她老人家的用意,我赶着挑了几匹过去,老太太还说只先将就着做几件罢了。日后有好的,再做给琴丫头。” 贾琏懒洋洋的躺在榻上,平儿给他捶着腿,听了凤姐的话,翻了个身,笑道:“老太太叫你挑,你去挑就是。咱们家又不差这些个。怎么,老太太一向偏宠宝玉与你,你这是吃醋了不成?” 王熙凤啐了贾琏一口,道:“放屁!我吃什么醋?不过是个外五路的姑娘,如何能与宝玉和我相比。你就不想想老太太因为什么爱重琴丫头?”贾琏眯眼道:“难不成是想给宝玉做亲?不是说已经许了人家了?说是人才实在好,如今又认了太太做干妈,老太太爱重些也是自然的。”王熙凤摇头叹道:“老太太昨儿听得琴丫头已是有了人家,在众人面前很是叹息了一番。二爷怎么连这个也想不到?老太太自是让众人都知道她瞧不上宝丫头,宁可给宝玉聘琴丫头罢了。” 贾琏愣了愣,道:“如今竟到了这个地步了?”王熙凤道:“宝玉与林姑娘的事,太太不松口,老太太心中生气,又没法明说,只得这样了。”贾琏道:“太太明知道咱们那园子使了林姑老爷许多钱,原是默许宝玉与林姑娘的亲事,如今却这么着,不怪老太太生气。”王熙凤叹道:“只林姑娘这身子骨忒弱,只恐日后不能绵延子嗣,是故老太太亦是不好强着太太。” 贾琏不在意的道:“那日听母亲说,如今林姑娘的身子骨已是好了大半。况子嗣这事也难说与身子骨强弱有关。那弱的不见得就生不出儿子,不弱的也未见得就生得出儿子。”二人说话原不避着平儿,平儿听贾琏说到此处,不由悄悄捏了贾琏一把。 那边王熙凤已是柳眉倒竖,气道:“二爷这是说我呢!?我原没给二爷生个儿子出来,二爷这是嫌我了?”话没说完,泪珠子已流下来。贾琏原没想到此处,只是随口一说,见王熙凤气的这样,忙笑道:“我的好奶奶,我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你怎么倒想到那去了。咱们二人年纪不大,儿子日后总会有,可急的什么。瞧你,脸都变色了。”平儿忙过来拿帕子给王熙凤拭泪。 王熙凤在贾府中上有贾母宠爱,下有仆人奉承惧怕,身边夫君贾琏也让着她,日子过的算是如意,只子嗣上差些。嫁了贾琏这些年,只有个大姐儿,并没生个儿子出来。是故,贾琏说了这话,她心里先就虚了,遂气的不行。见贾琏如此说来,不由心中暗悔自己孟浪。遂就坡下来,道:“原是二爷说话不提防刺人,还怪我急了。” 贾琏见她好了,遂一把搂了她,笑道:“何苦替他们操心,咱们且去安歇,许能生个儿子出来呢。”王熙凤道:“小声点,看人听见!”破涕为笑,平儿忙伺候二人歇下,将帐子放下来,去外头吩咐人备水。过了好半晌,里头云收雨歇,平儿伺候二人用水毕,才各自安歇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却说那日湘云正绣嫁衣,翠缕进来说,去夏府的婆子回来了。湘云笑道:“快传。”那婆子已等在门外,听了里面湘云的话,不待翠缕出来叫,就笑道:“姑娘,奴婢进来了。”小丫头打起帘子,那婆子进来,将信给翠缕,道:“夏二奶奶问姑娘好,写了信给姑娘。”翠缕打开信封,取出信,呈给湘云。湘云看了信,对婆子道:“辛苦你跑这一趟,翠缕,拿一百钱给妈妈打酒喝。”婆子推辞道:“姑娘与奴婢客气什么,不过跑跑腿,说个话,哪用赏那许多钱。”湘云笑道:“旁人如何能与妈妈相比?二奶奶没出阁还在张府时,就是妈妈与我二人传话。快收下吧。”婆子方笑着收了,翠缕送她出去。 史家二太太房中,丫头正回话:“大小姐如今只和贾府c夏家来往。才还有婆子从夏家回来,听说夏家二奶奶写了一封信给大小姐。”二太太道:“哪个夏家?”丫头道:“户部巡官夏家,夏家二奶奶未出阁时是张家的三小姐,贾府大太太的亲外甥女。”二太太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既曾是闺中密友,且随她们去罢。” 贾母王夫人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敬伏,今见她寡婶来了,便不肯令他外头去住。那李婶虽十分不肯,无奈贾母执意不从,只得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来。 贾府一时住进了四位姑娘。宝琴独领风骚,得到贾府众人异常爱重。吃穿用度俱有贾母指派王熙凤一手操办。宝琴天真烂漫,人才绝艳,其他的三位姑娘:李纨寡婶女儿李纹c李绮c邢夫人外甥女邢岫烟俱不是轻狂之人,遂也不嫉妒,只一味与园中姐妹结交游玩。众人见了,自是嗟叹四位姑娘可怜可爱。 王熙凤冷眼看着岫烟心性为人,却是温厚可疼的人。这投奔来的三家中,原是她家贫苦些,因此凤姐儿比别的姊妹多疼她些,邢夫人见了心中高兴。对凤姐儿也较前温和。平儿见了,悄悄对凤姐儿说:“原是奶奶心善,多疼邢姑娘些,不意竟叫大太太心头畅快,都是缘法罢了。”邢夫人如今在贾府中地位与从前嫁给贾赦入府时竟是云泥之别,凤姐儿看在眼中,且这几年因有平儿吹着耳旁风,遂也有意修缮与邢夫人的关系,只邢夫人不咸不淡,碍着王夫人,凤姐儿也不好过于逢迎。见如今不过多看顾邢岫烟,就得了邢夫人的意,遂看顾邢岫烟更上心些。邢岫烟虽不明所以,心中却感激凤姐不提。 这日贾府得到消息,保龄侯史鼐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了家眷去上任。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留下她了,接到家中,原要命凤姐儿另设一处与她住。史湘云执意不肯,知道白日里宝玉与黛玉无时不在一处,她已是订了亲的人,总要避些嫌疑,遂只说与宝钗一处住,因此就罢了。 却说邢夫人叫人到外头给邢大舅找个宅子,因邢夫人如今不缺钱使,又要自己面上好看,又要日后邢大舅能自给自足,遂只说要找个宽敞的二进的宅院。不过十几日就找着了,是个外迁官员的别院,地方虽近城边,但因带了个有一弯水的花园子,且刚修缮过,一应家具摆设等俱都送给新主家,遂银钱上贵了些,要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邢大舅及夫人瞧了,一眼就看中了,遂邢夫人买了下来,上了契,把契子交给了邢大舅。 邢大舅因手中有银子,又买了些家常过日子用的各种物品,带了夫人段氏入住。过了几日,央着邢夫人找了官牙,他花钱又买了几个下人,过起了日子。只这一百亩地却是难寻,或是不连在一处,或是只有中下田,却无上田,或是实在太远,只得先罢了。邢夫人告诉邢大舅先派人在外头瞧着,有合适的再买。 只邢大舅这些年穷怕了,听得说有两块地,哪里还管它上中下田,听得一块五十亩上田,一块五十亩中田,并不连在一处,两处间隔了几十里地,忙对邢夫人说:“原不是甚么富贵人家,可要那个面子做甚?两处就两处吧。上田原不好买,五十亩的中田也尽够我和段氏的嚼用了。日后岫烟出嫁,陪送她五十亩上田,再陪嫁些银子,足够找个好女婿了。”邢夫人遂买下了这两处地。安置妥当了邢大舅夫妻,邢夫人亦是松了一口气。 这日,薛姨妈到园中去看宝钗。香菱正在里屋逗弄着鹏儿玩,就见臻儿进来回禀:“姨娘,封夫人来了。”香菱忙站起来笑道:“今儿天冷,我娘怎么来了?快请她老人家进来。”说着迎了出去。一时香菱挽着笑呵呵的封氏进来外屋。设坐,臻儿上了茶,香菱道:“娘,如今天冷,前儿又下了雪珠子,路上滑的很,您呆在家里好生歇着才是,怎么又出来?”封氏从袖中拿出了个盒子,交给臻儿道:“里面是些新鲜花样的手帕子,你拿出去与她们分了吧。”臻儿笑着应了,拿着盒子出去。 封氏才笑着对香菱说道:“几日不见你,我就想的厉害。在家里如何呆得住?你家太太没在家?”香菱笑着道:“太太到园子里去瞧姑娘了,听说除了家里从弟蝌儿c从妹宝琴来了,大太太的外甥女c纨大奶奶婶子家的两位妹妹也来了,如今都住在园子里,热闹着呢。”又道:“您老人家何必破费给她们带什么手帕子?从前您怕我站不稳脚跟,拿这些小玩意笼络着她们,如今我已是站稳了,以后您大可不必这样。”封氏叹道:“傻孩子,说什么站稳了的话,一日鹏儿未长大娶妻生子,一日就该小心谨慎着。何况,这些个玩意也花不了几个钱,于咱们不过是花了些许银钱,与她们却是会记得咱们娘们的情分。”香菱见母亲封氏这么样说,遂就罢了。封氏逗弄了一会鹏儿,方道:“如今姑爷去了这么些时日,可有信来?”香菱道:“前些日子来了封信,说是在那边一切都好,让我们不必惦念。还问了鹏儿可会叫爹了吗?我和太太姑娘又打点了些衣物派人送去。”封氏点头,又道:“奶娘怎么不在?”香菱道:“她大闺女前儿洗衣服不小心跌了一跤,我给她放了一日假叫她回去瞧瞧。” 封氏想起香菱才说的话,道:“大太太的外甥女是哪个?从前怎么没听大太太提起?”香菱笑道:“大太太的哥嫂原是一直在南边住着,如今带了女儿到京里投奔大太太来着。大太太自己也是头一回见她外甥女,从前如何能与娘您提起呢?”封氏点头道:“想是失了音讯,如今找着了。大太太对咱们娘儿们有恩,如今她哥嫂回来,也是喜事,回去我打点些礼物送去。”香菱忙道:“娘,您原没多少银子傍身,我这里有大爷临走之前留了给我的二百两银票,您拿去用着。”说着从袖中拿出银票,塞给封氏。 封氏推拒道:“如今田地里的出产吃用不完,每年还能剩下不少银子,我尽够使了。你在这府里,还有鹏儿,说不上何时用银子,且自己收着吧。”香菱笑道:“我和鹏儿在这府里,吃穿用度都是官中的,哪里用得上银子?况除了这些,我还有呢。太太和大爷到了年节,都有打赏,我是头一份。自我怀了鹏儿,大爷每每打赏,随手给的金叶子,银锭子,金钗玉镯的,我那里攒了一箱子。这二百两银票,娘您收下就是。”封氏听女儿说了,方收下银票放入袖袋中。 娘两个又说了一会闲话,臻儿回来磕头,说替众人谢封氏赏。封氏笑着拉了臻儿起来,说道:“你这孩子忒实在,口中谢就完了,可还磕什么头?如今你们姨娘身边有你,我省了多少心去?”从怀中拿出个荷包,道:“这个是单给你的,里面是一对镶嵌石榴石的银蝉耳坠子。多谢你照看你们姨娘和鹏儿了。”臻儿忙瞧香菱,香菱笑道:“收着吧,我娘赏你的,你只管拿着,娘说的,也是我想说的。臻儿姑娘,我和鹏儿日后还要你多照应。”臻儿感激的接过荷包,又要跪下磕头,封氏忙拉住她。臻儿收好荷包,出去张罗午饭。封氏吃了饭又嘱咐了香菱c臻儿几句,才又冒着雪回家去了。 却说这日黛玉给贾母c王夫人请过安,遂到怡春房中,见怡春正写字,遂在旁边看着,只见怡春写的正是自己在元妃归省时做的诗: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苓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不觉惊讶,遂道:“姐姐今儿怎么有如此兴致,这一会子竟写起字来?”怡春见是黛玉,搁下笔,拉了黛玉坐下,方说道:“你知道,我原是每日下半晌练半个时辰字的,只才闲着无事,翻起了兄弟姐妹们做的诗,读了一遍,只觉馨香满口,忍不住就默写起来。瞧,这个正是你做的《杏帘在望》。”黛玉掩口笑道:“真的是练字?姐姐若也想学着作诗,默我们的诗有什么用?何不多读读唐诗宋词,若姐姐多默几遍,指不定就能随口吟出诗来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怡春脸一红,笑道:“怎么妹妹不好生瞧我的字,竟取笑起我来?今儿就跟妹妹说了实话:那些唐诗宋词,我鲜少有读进心里头去的,读进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还不如拿你们的诗瞧瞧,倒还能瞧进去呢,沾些你们的才气也就罢了。”林黛玉听怡春说了,才将纸笺拿起来,细细瞧字,半晌方笑道:“姐姐的字,果是进益了,颜体筋骨俱在,又显潇洒飘逸,竟是要自成一体了。” 怡春笑道:“妹妹竟是夸我,亦或是调侃我?虽则说我自幼习练颜体,如今不过才练了十年,如何能自成一体?妹妹竟是说我的字不伦不类?”黛玉白了怡春一眼,放下纸笺,指着上面的字道:“颜大家的字,下笔向来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姐姐的字,笔力虽则不足,却从庄严雄浑中透出秀逸,可不是自成一体?”怡春虽说口中并不肯认,实则心中颇为自负,听了黛玉的话,心中高兴,抿嘴笑道:“我自觉今儿写的格外好些,既是你说的,我姑且就信了。这字笺可要好生收藏起来,日后也可拿出来向人炫耀。”说着,要红珠将纸笺好生收拾起来,红珠笑着小心接过,放入匣中,收到书架里。 因见并无旁人,黛玉道:“姐姐的嫁妆可都齐备了?若有用到妹妹的地方,姐姐只管开口才是。”怡春笑道:“妹妹有心了。如今旁的自有娘和二嫂子为我费心,我不过绣几针嫁衣,闲时学些管家的本事,再知道些农事厨事,也就足以应付日后所需。只我实在喜欢妹妹绣的竹子,真正枝叶俨然,栩栩如生。既妹妹说了,就请妹妹闲时,再为我绣个竹子花样的荷包如何?” 黛玉高兴的道:“这个容易,我知道你喜欢,已是绣了两个荷包给你,一个是竹子花样,一个是芭蕉花样。”怡春欢喜道:“妹妹果然知道我,这两样荷包我是最喜欢的了。先谢谢妹妹了。” 二人正说的高兴,就听外头有小丫头道:“邢姑娘来了。”见邢岫烟披着斗篷带着鼎儿进来,红珠忙过去帮着鼎儿伺候邢岫烟脱下斗篷,怡春过来拉了岫烟的手笑道:“烟妹妹过来这边坐,今儿原瞧着天气很好,不料一会的功夫外头竟下起雪珠子来,我还想着恐一会妹妹回去路滑,不想你竟也来了。不如你们和我一道用了午饭,睡了午觉,待雪停了再回去。”邢岫烟随着怡春坐在黛玉旁边,对黛玉笑道:“林姐姐也在这里。才遇到袭人问我可是去姐姐那里,我说先去瞧表姐,她就往姐姐那里去了,想是扑了空了。”又对怡春道:“我出来时原没下雪,不想走到半路就下起雪来,这一会,雪势越大,才若不是鼎儿扶稳了我,只怕就跌了一跤了。这会表姐就不留我,我也要赖在这里不走的,待雪势渐歇,我再回去。” 怡春道:“正该如此。”一边叫红珠给岫烟倒茶,一边又道:“袭人一向不离宝二哥左右,怎么一大早就出来,才又问你去哪里?”邢岫烟虽入住大观园时日尚短,已是从鼎儿口中知道了府中众人的大概境况。知道袭人面上只做着宝玉身边的近身大丫鬟,实则被王夫人看中,日后要做宝玉姨娘的人,如今已是领着姨娘的月钱。听怡春问起,只摇头道:“瞧袭姑娘面上似有急色,不知是有何事?” 黛玉手中绞着帕子,道:“定是宝玉不知去找哪个姐妹去了,却没告知袭人,袭人自是着急。”邢岫烟笑道:“才给老太太请安毕,姐妹们就散了。咱们在老太太房中时,宝二哥追问宝琴妹妹从前游历的事情。这一会,若宝二哥真的去找哪个姐妹,必是去找宝琴妹妹。” 怡春笑道:“宝琴妹妹从前随着他父亲到处游历,果然见识比咱们深锁闺中的要广闻的多,那日听她说起海外女儿国,真正是奇闻异事,有趣的很呢。”邢岫烟道:“可不是,听她说来,那小国竟是女子为尊c男子卑下,世情与众不同。初时只觉罕异,细细想来又不觉羡慕起来。”黛玉掩口笑道:“若生在那里,旁人倒还罢了,探妹妹倒可一偿夙愿,建功立业起来。”旋即又伤感道:“那里想是不禁女子外出,像我离家数载,也可随时回乡祭扫,亦可解思乡之情。”怡春见她眉间颦颦,似要落泪,知她心有所感,忙说道:“只我等如今生在这里,虽说困于闺中,然日日锦衣玉食,也无甚不好。外头可是好玩的?若是好玩,也不会有人衣食无着了。妹妹若要回乡祭扫还不容易?待妹妹与宝二哥成亲,自有宝二哥陪妹妹回去。” 黛玉啐道:“姐姐又胡说!我可要恼了。”怡春笑道:“一时情急,妹妹恕了我这回吧。我昨儿新学了一道小菜,不如一会我做了给你和烟妹妹尝尝如何?”黛玉方回转回来。 邢岫烟才见黛玉要落泪,不由窘迫,以为是自家提起女儿国,倒引起她思乡之情,后见怡春解劝回来黛玉,方想起鼎儿曾说:“在这府里,在老太太心里,除了宝玉,就是林姑娘了。我们大太太也亲女儿似的待她。林姑娘从前小时爱耍小性子,牙尖嘴利不让人c且没事就哭上一场,兼她体弱,没人敢惹她。如今大了,身子骨一日好似一日,待人也好些,只这哭是忌不掉的,一个月不哭,两个月早早的。平素与我们姑娘最为亲厚。”又想起才见到的,心中暗道,果然与表姐亲厚。怡春见邢岫烟不安,如何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只表妹要长住这里,日后自会习惯。这时倒也不必特意解释,以免二人面上都过不去。 这时候平民家中一日两食,贵族家中才能一日三食,贾府中除了这定时的一日三食,尚有不定时给各房送的点心吃食。如今天冷,贾母不欲她们顶风冒雪的到自己房中,遂命小姐妹们不必到她那里用午饭,只在各处自用就是。 大观园中自有厨房,每日按各人分例送到各处。红珠已是命婆子到厨房说将邢姑娘c林姑娘带着鼎儿c紫鹃的午饭俱送到芭蕉坞。 芭蕉坞的一间小厢房中放了熏笼,铁质的,上头是平的,是按照迎春时候的例。怡春定亲后,也放了这么个小熏笼在厢房里,邢夫人又置办了一套小巧的厨具在里头,平日里让丫头婆子们熬些汤水给怡春调养身体。怡春闲时也偶尔弄个小菜c糕点什么的练练厨艺。怡春要给黛玉c岫烟做菜倒也不是诳她二人。 黛玉的房中也有这么个厢房,只她那里是专门调养身子所用,不过是煎药熬粥,并无它用。如今听怡春说来,也觉有趣,于是与岫烟一起随着怡春来到厢房瞧怡春做菜。 怡春换了旧衣带着黛玉c岫烟到厢房。红珠早将下头人备好了的用料置在旁边的几案上。黛玉c岫烟一瞧,见一个白瓷盘子中放着满满上尖的一盘子银芽菜,又有两个小瓷瓶,上头贴着签子,一个矮些的写着盐,一个高些的写着油。红珠道:“姑娘,您只管总揽,我去炒。”生怕怡春烫着手,怡春笑道:“上回我做了这个,娘说好吃,如今正该大显身手,让妹妹们也瞧瞧我的能耐才是,你退到一旁吧。” 红珠见劝不动她,只得退到一旁,只紧紧盯着,想着只别烫伤了姑娘就是。怡春熟练的将一只小巧的锅子置放到熏笼上头,倒入油,油只微热,就将银芽菜倾倒入锅子中,拿了小铲子去翻炒,一时油烟散出,黛玉c岫烟俱咳嗽起来,红珠忙引她们出去,怡春一边做菜,一边忙道:“我竟忘了这个,只想着大展身手叫你们瞧瞧,却累得你们咳起来,快快离了这里。” 不提怡春如何继续做菜,只说黛玉c岫烟出了厢房,闻不到油烟味道,咳嗽才停了下来。相视苦笑,只得安坐怡春闺房,喝茶说话,等着怡春。紫鹃c鼎儿原在别屋与绿珠说话。红珠使人叫了她二人来,就急急的返回厢房瞧着怡春。紫鹃c鼎儿忙忙的过来瞧了黛玉c岫烟安好,已是不咳了,方放下心来。只不肯再出去与绿珠说话,只在旁边伺候着。 那厢怡春已是做好了油盐银芽菜,由着红珠重新给她梳洗打扮毕,才又合着黛玉c岫烟在房中用饭。因无旁人,三人并没循着“食不言”的规矩,一时怡春让菜,黛玉c岫烟夹了这油盐银芽菜,果然好吃。要说怡春的厨艺实则平平,炒这菜也是不过不失罢了。只冬日里,这银芽菜实在难得,且少用油,放了盐,有了些咸淡,确是清淡爽口,在一众煎炸大荤中不啻是鹤立鸡群。一时黛玉c岫烟赞不绝口,怡春十分得意。又道:“这道菜倒还罢了,若是初春时候,有了枸杞芽,油盐枸杞芽才是好吃。且待明岁春时,再做与妹妹们尝。”这餐午饭,宾主尽欢。 饭毕,下人们撤了杯盘。三人喝了茶,又坐了一会,才在屋子里头走了走,只当消食。复又睡了午觉这时候雪已停了,黛玉c岫烟方告辞而去。怡春命婆子们分头去送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湘云住到蘅芜苑与宝钗作伴,二人虽性子不同,湘云大开大合,大说大笑,宝钗年纪原比众姊妹大些,胸有城府,轻易不言不动,一旦说了,动了,必妥帖无比。是故,二人相处融洽。这日,从老太太处请安回来,二人正商议着去黛玉处瞧瞧,就见宝琴带着丫头婆子迤逦而来。 见宝琴披着一领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何物。宝钗问:“这是那里的? "宝琴笑道:“因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的。”湘云道:“这毛是野鸭子头上的毛作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这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宝钗道:“真俗语说一各人有缘法'。她也再想不到她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她。” 湘云又瞅了宝琴半日,笑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她还小呢,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 说话之间,宝玉黛玉都进来了,黛玉因感念宝钗之情,赶着宝琴叫琴妹妹,亲热非常。那宝琴年轻心热,且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今在贾府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见诸姊妹都不是那轻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契,故也不肯怠慢,其中又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便更与黛玉亲敬异常。 众人相处情形俱有耳报神报与邢夫人,她见怡春c黛玉c岫烟与众兄弟姊妹每日里其乐融融,也就放下心来。这日,邢夫人给贾母请了安,又到园中瞧了怡春黛玉岫烟众姐妹,返回家中。就有人来报,大老爷说,“明儿是柱国公世子夫人生辰,请大太太与二太太一道去道贺。亲戚家的姑娘如今住在园中,不妨也与家里的姑娘们一起出去见见世面,于日后有益。” 邢夫人打发了人回去,就与菊香念叨:“往常是二太太出去应酬,怎么老爷特特的说请我一起去,又说要带着岫烟去。却不知是何意?”菊香道:“太太,听老爷身边的人说,咱们家老爷素与柱国公世子亲厚,常与东府珍大爷一起参加柱国公世子召集的射猎,每回射罢,就聚在一起宴饮取乐。二老爷却并不大与柱国公世子来往。想是这个缘由,才请太太同去。只老爷特特嘱咐带着邢姑娘去做客却不知是何意。” 邢夫人点头不语。心中却琢磨:“从前并没听得这些,贾赦与这柱国公世子亲厚却是这二年的事。许是太上皇年事已高,下边的各个皇子俱已长成,朝堂之下暗潮汹涌,这些王公大臣们也各有打算,暗地里动作不断。邢夫人不懂政治,也不知道哪个皇子能上位,她只知道,按照红楼所说,贾府是站错了队的,由此可见,谁和贾家凑一起,谁就会与贾府一样没有好下场。这个柱国公府,恐日后也是个颓败的命。 又想着,听贾赦的意思,竟是要自己带着岫烟出去应酬,难不成,是有人在贾赦耳朵边说了什么,竟是要拿岫烟攀附于哪家不成?大房的迎春c怡春各自已有姻缘。探春却是二房的人,惜春是东府的,且年纪还小。余者黛玉c宝钗俱是亲戚,贾赦是插不上手的,邢岫烟是自己的外甥女,且是投奔自己来的,她的亲事,大房的意思举足轻重,倒确有这种可能。 不提这里邢夫人心中纳闷。却说宝钗房中,湘云去黛玉处玩耍,只余宝琴c宝钗在房中,下人一个皆无。宝琴叹道:“大姐姐知道我家境况,如今家中的事情一概不瞒我。因旧年父亲替我定下这门亲事,父亲去后,他家无甚消息过来。我娘如今痰症未除,我原说要在床前侍奉汤药,没有出来的道理。只我娘惦记着这件事,要我哥哥带着我来京城探看。只说我若不来,就是不孝。我没法,只得来京。”宝钗想了一回,才道:“二婶娘也是一心为你打算。如今蝌儿打探的如何了?” 宝琴叹息一声,缓缓道:“提了一回,哥哥含糊着,只说还要再托人打听。要我说,不过是世态炎凉罢了。从前他们家不过是落魄读书人家,落难时父亲伸了一回手,他们固然感念此事,又见咱们家富贵,遂定下亲事。如今时过境迁,父亲和伯父俱已不在,他们家却青云直上,入了翰林院,做了翰林。门第已不匹配,哪里还能瞧得上我。只恨他家若不愿意,只退了亲事就罢。偏无甚音信,只当没我这个人。如今放出了风声,我们已到京城多日,他家若有心,早就应该派人过来,至今仍无消息,此情此景,令人心寒。” 宝钗早和薛姨妈商议过,娘两与此时宝琴心中一样想法,只薛蟠不在家,无法托给旁人去梅家周旋,无计可施,只得先这么混着。 此时宝钗也只能劝宝琴安心,遂道:“琴妹妹,别伤心,想是他家并未得到你和蝌儿来京的消息。也不必担心二婶娘,二婶娘虽无你们兄妹在床前伺候,还有心腹仆妇等不离左右,很不必你操心。且在园中安心住着,待哥哥回来,咱们自有道理。” 宝琴因自幼随父亲大江南北的走,见多识广,早慧的很。心中知道母亲打发她们兄妹上京,是想借着荣国府的势,不让梅家小瞧。只虽自家是皇商之家,如今却又已经分家,不过是普通商贾罢了,自古士农工商,商家地位最低,如今梅家既入翰林,改换门庭,如何能瞧得上自己。只恐退亲也在眼前了,只不知梅家如何打算,至今尚无动静。如今贾府内上下对自己亲热之极,不知那时,众人会是如何看待自己。她毕竟年小,心中惶恐,遂今日趁着房中无人,与宝钗抱怨一番。 薛蝌此次带着妹妹进京,只为妹妹亲事而来。早年刚定亲之时,梅家还未发迹,故与自家书信往来甚勤。一朝薛父去世,梅家入了翰林,自此梅家音信皆无。眼看着宝琴十几岁了,派人送信给梅家,也石沉大海,无半点消息。薛母着急,只得忍羞捎信给大房薛姨妈,说了此事,又立逼着薛蝌c宝琴上京。盼着依仗荣国府之势,宝琴亲事能谐。 一时宝钗宝琴相对无言。晚间,薛家外书房,薛姨妈喝了一口薛蝌亲手奉的茶,就忙忙的问道:“蝌儿,今儿可打探到什么?”薛蝌较之薛蟠清秀文弱许多,想是因妹子的事烦心,又日日奔波,眉目间略见憔悴,见大伯母问,方苦笑道:“侄儿于京中不熟,又无职无权,不好直入他家拜见。这些日,不过是想尽办法与他家门房及内房伺候的丫鬟婆子下人等处下功夫,倒也小有所获。” 薛姨妈点头道:“难为你。你大哥哥回来就好了。可探听得什么?” 薛蝌叹道:“买通的门房都说,没听得他家大少爷自幼定亲的事。伺候梅翰林夫人的一个二等丫头说梅家夫人说日后必要选个出身门第人品才学俱全的媳妇才配得上他家少爷,却未曾听说有自幼定下来的亲事。大少爷院子的一个嬷嬷也说没听过这回事,他家大少爷日后必要娶个官宦家的小姐做大奶奶。由此看来,他家必要悔婚,只不知为何还没退亲罢了。”薛姨妈听了,气的大骂梅家无良。又安慰薛蝌几句,又说次日派人给薛蟠送信,要他生意做完赶紧回来料理此事。薛家焉能让人欺负至此。薛蝌也只得暂且罢了,只等薛蟠回来。却不料不过几日,就传来梅家已是出京去了平安洲赴任的消息。薛蝌长叹,宝琴悄悄落泪,薛姨妈气的不行,只也无法。宝钗想着宝琴如今处境尴尬,又想起自身,遂陪着一同落泪。 却说邢夫人与王夫人去柱国公府上给世子夫人贺寿,王夫人破天荒的带了探春c惜春同去,岫烟因身子不适,并未同去。邢夫人因不知贾赦是何意,故而岫烟说身子不适不能出去,邢夫人并未勉强,过去瞧了岫烟,见凤姐已是请了大夫,安抚了岫烟几句就与王夫人等一起坐车去柱国公府贺寿。 荣国府的女孩鲜少出外赴宴,此次到柱国公府贺寿,探春c惜春心中俱是忐忑不安。她二人随着邢王二位夫人拜见了世子夫人后,随年轻女孩们一起到花厅坐下,世子夫人的大女儿年纪与探春仿佛,带着柱国公府的女孩们招呼众位女孩驾轻就熟。因头次与探春c惜春见面,特特陪着探春聊了几句诗词书画,又与惜春聊了几句衣裳首饰,端的是大家风范。 席间世子夫人果然对邢夫人更热络些,多聊了几句,邢夫人反倒心中有些不自在。只因她诰命虽较王夫人高,往日里贾府出来应酬的却是王夫人。她要么不出来,要么出来了也只是个摆设,她自己觉得更自在,席间爱吃的就多吃些,脾气相投的多聊几句,大面上过得去就是了。主人家对她如此热络的,除了自家亲戚,这还是头一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吃了酒听了戏,已到酉初,众人纷纷告辞。邢王二位夫人带着探春c惜春回府,见了贾母就各自回房安歇不提。 次日,探春c惜春免不得与众姐妹说些昨日的见闻。一时众人聚在黛玉的房中,探春道:“别的还罢了,只柱国公府的姑娘们各个见惯世面c端庄大方的样实在难得。”惜春也道:“尤其是她们称做大姐姐的那位。祝寿去的与我们一般年纪的姑娘们也有二三十位,她谈笑风生的每个都照顾到了,要是我,再不能的。”众人俱含笑听着。 探春笑道:“这些也罢了。琴妹妹常随着家中长辈到处游历,肚子里有趣的事且多着呢,不如今儿再讲些给我们听。”宝琴笑道:“说古了几日,如今一时也想不起别的,倒有个外国美人作诗的事还未说与你们听,既探姐姐想听,就说与你们。”湘云是个急性子,已迫不及待的笑道:“快快讲来!” 宝琴娓娓道来:“我八岁时节,跟我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谁知有个真真国的女孩子,才十五岁,那脸面就和那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打着联垂,满头带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实在画儿上的也没她好看。有人说她通中国的诗书,会讲五经,能作诗填词,因此我父亲央烦了一位通事官,烦她写了一张字,就写的是她作的诗。”众人都称奇道异,岫烟等俱听住了。 宝玉忙笑道:“好妹妹,你拿出来我瞧瞧。”宝琴笑道:“在南京收着呢, 此时那里去取来?"宝玉听了,大失所望,便说:“没福得见这世面。”黛玉笑拉宝琴道:“你别哄我们。我知道你这一来,你的这些东西未必放在家里,自然都是要带了来的,这会子又扯谎说没带来。他们虽信,我是不信的。” 宝琴便红了脸,低头微笑不语。宝钗笑道:“偏这个颦儿惯说这些白话,把你就伶俐的。”黛玉道:“若带了来,就给我们见识见识也罢了。 "宝钗笑道:“箱子笼子一大堆还没理清,知道在那个里头呢!等过日收拾清了,找出来大家再看就是了。”又向宝琴道:“你若记得,何不念念我们听听。 "宝琴方答道:“记得是首五言律,外国的女子也就难为她了。” 宝琴遂念道: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 焉得不关心。 众人听了,都道"难为她!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一语未了,只见麝月走来说:“明儿舅老爷生辰,太太打发人来告诉二爷,明儿一早往舅舅那里去,就说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亲自来。”宝玉忙站起来答应道:“是。”因问宝钗宝琴可去。宝钗道:“我们不去,昨儿单送了礼去了。”大家说了一回方散。 探春才回到秋爽斋,早有小丫头报给赵姨娘。赵姨娘忙忙的过来,见了探春,笑道:“给姑娘道喜了,如今太太肯带着姑娘出去做客,想来姑娘的终身可也不必愁了。”探春知道亲娘平日着三不着两的,听了她说的话,虽则心中着恼,面上只淡淡的道:“姨娘怎么有空过来,快请坐。这话只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到外头说去。小心太太听到了着恼。”侍书倒了茶来奉给赵姨娘。 赵姨娘喝了口茶,放下茶盅,撇嘴道:“我一个姨娘哪里敢惹太太着恼。大房的姑娘们俱已有了着落,如今姑娘一日日大了,也该想想日后。”探春又羞又恼,气道:“这不是我和姨娘该想的事,姨娘有空,多想想怎么伺候老爷太太,照顾环儿,我这里且不用姨娘费心!”赵姨娘本是好意,只说出来的话总是不成体统,每回母女两个俱是不欢而散。侍书每每心中也替姑娘尴尬。 这回亦是如此。赵姨娘听了探春的话,也恼了,站起身来,指着探春道:“除了我,这府里还有谁真心为你打算!众人都说姑娘聪明,我瞧着,竟是个糊涂人!”说完,气冲冲的去了。探春心中五味杂陈,望着赵姨娘的背影,怔怔落下泪来。侍书不敢说话,只忙取了手帕子给探春拭泪。 邢夫人从柱国公府贺寿回来,与贾赦说话。邢夫人道:“岫烟丫头因身子不适,未与我们同去。”贾赦道:“去不去原没什么要紧。只柱国公世子有位庶子正到处相看人家,他是个上进的,如今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世子爱的什么似的,只有一样,他下生时右足有些残疾。故而放出风声,不论家里品级高低,有钱无钱,只要女孩人才好,公府必无异议。我见过那庶子,才貌俱全,平时若不快走再看不出右足跛。”邢夫人点头。 贾赦又道:“只他这个样,略有门第的家里再不会将女儿嫁过去。不像样的人家也有斗胆提的,只世子不肯点头,恐委屈了孩子。世子如今也愁着,那日说起此事,我倒想起了你外甥女。我瞧着外甥女很好,不如趁着给世子夫人贺寿露露面,若与他家结了亲,好处且在后头呢。” 邢夫人道:“竟有这样的事,虽说如此,岫烟丫头若进了那样的府第,只怕没甚好日子过。今儿老爷既然说了此事,我倒有个想头。那日见了薛姨妈的侄儿薛蝌,我瞧着不错,前儿薛姨妈也露了口风,想把岫烟聘给蝌儿,只等蟠儿娶亲后,若我哥嫂愿意,就立派人来提。如今只得先放一边。” 邢夫人心想,薛蝌不错,又知根底,与岫烟相配的很。不如在贾赦眼前过了明路,以防他乱点鸳鸯谱。贾赦听了,捻须点头道:“罢了。”想是因邢夫人提起了薛蟠,遂又问邢夫人:“蟠儿的亲事可有眉目?”邢夫人叹道:“老爷知道,蟠儿无甚能为,如今又有贵妾贵子,且他口无遮拦,常勒逼薛姨妈将贵妾扶正,如今外头都知道了的,因此薛姨妈看了几家俱不成。听说那几家将头俱摇成了拨浪鼓,想来蟠儿娶亲也难。” 想来平时并无人与贾赦说薛家此事,贾赦闻之惊讶之极,半晌方道:“蟠儿糊涂!扶妾为正,成何体统!”邢夫人暗里直撇嘴,心想,若薛家扶了香菱做正室,那是薛家祖坟冒了青烟了,偷着乐去吧。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香菱呢。若遇到夏金桂那样的,分分钟家宅不宁。 贾赦与邢夫人说了会话,自去姬妾房中安歇。邢夫人早已无感,遂菊香伺候着她梳洗毕上床歇息。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与凤姐治办年事。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 邢夫人每日里或是与怡春说话,或是嘱咐黛玉好生调养身体,或是问问贾琮功课。除了整理私房c查收各处庄子送来的东西忙乱了几日,对比王夫人凤姐忙成陀螺样,简直不能更悠闲自在。 怡春因正跟着凤姐学管家理事,遂跟着凤姐忙的不行。怡春识文认字,且于此道很有天分,举凡年前收礼送礼,安排戏酒等事,帮了凤姐不少忙,倒让凤姐松了一口气。此中颇有花头,概因怡春明年就要出嫁,这是在自家过的最后一个年,遂凤姐也没十分藏私,怡春自觉受益良多。 邢夫人年前颇收了些好东西,俱是庄子上送过来的,大半是南边来的,也有茉花庄c书铺子,绸缎铺子送过来的。珍珠不用说了,绫罗绸缎c笔墨纸砚c金石摆件c各样干菜果脯c野物谷米。还有卖了粱谷牲口等各项之银两千两。邢夫人各样拿出一些出来,加到了公中给弟弟邢容辉c妹妹邢姨妈家的年礼里。又自备了一份年礼送去香菱娘封氏府中。又拿出些干菜野物谷米,回禀了贾母后归入公中,只当是孝敬贾母。 今年珍珠产的比往年更多,品相也好,遂比去年多卖了几万银子,邢夫人自是喜悦之极。叫了怡春c黛玉c岫烟c贾琏c贾琮来,每人给了一匣子珍珠c两套笔墨纸砚c四匹锦缎c五百两的银票,说是给她们做私房,几人喜笑颜开。待孩子们各自磕头回房,又留了贾琏下来,将给孙女巧姐的也交了给贾琏:一匣子珍珠c两匹锦缎c二百两的银票。贾琏忙替巧姐给邢夫人磕头,邢夫人摆手让他回去了。 邢夫人也知道自家老毛病又犯了,只如今手中有钱有物,散出去的不过九牛一毛,并不算什么。想起惜春也怪可怜的,又有湘云,干脆又拿出两份与怡春等人一样的来,派人给惜春c湘云送去。至于探春c宝钗c宝琴c李玟c李绮,她们是王夫人的责任,与自己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惜春收到了邢夫人派人送来的大包袱,与入画一一看过,珍珠又大又圆,兼且五彩纷呈。锦缎正是如今时兴的,色彩鲜艳,质料稠密,是上上等的。笔墨纸砚也俱是好的。入画惊叹,惜春心中感动,道:“好生收起来,一会子和我一起去给大太太磕头,这些年来,除了老太太,也只大太太这么一片诚心照看我。”入画将东西收到柜子里,又放好了银票,细心上了锁。方陪着惜春,带了小丫头子c婆子们到邢夫人处磕头。邢夫人温言与惜春说了几句,嘱咐丫头婆子们小心伺候着,送她回去。心里却感叹,无论古今,没妈的孩子都是小可怜。 湘云次日来给邢夫人磕头。邢夫人让人扶她起来,笑道:“你是个好的,且嘉馨一向与你亲厚,出了闺门,还时常写信给我与怡儿,说请我们多照顾于你。送你的那些东西不算什么,只管好生收着做私房。” 湘云笑道:“多谢大太太,这二年从您这里得的正经不少了。说起嘉馨,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多是书信来往,不知她近来可好?”邢夫人道:“你只管放心,她如今在那府里,就如你凤嫂子在咱们家里一样,除了管家劳累些,余者无甚烦难的。”湘云道:“馨姐姐是个有本事的。”怡春笑道:“可不是,说是她们一大家子如今都指望着她管家呢。”说了一会话,怡春湘云相携一同回了园子。 转眼来到年前,府中焕然一新。进宫朝贺,祭祖,请人吃年酒,也到别府赴宴,一直闹到过了正月十五才止,众人偃旗息鼓,休养生息。 且说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省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 谁知,凤姐刚忙过了年事,竟小产了。只得在家调养,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 贾琏自是心中懊恼,只瞧着凤姐黄瘦的面庞,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平儿好生伺候。贾赦与邢夫人自也听闻此事。贾赦连连跺脚嗟叹,无法责怪儿媳妇,就寻了借口拘来贾琏,痛骂了一顿方罢了。 邢夫人要不是听了这个消息,还真忘了有这么一茬事。虽与贾琏凤姐不亲厚,仍替他们叹息。心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凤姐下场凄凉,与她所作所为有直接干系:不懂律法,胆大妄为,包揽诉讼c草菅人命c又兼放高利贷,不知使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若她有个儿子傍身,贾府败落后贾府众人也不会对她弃如敝履。谁知架不住她自己作死,如今有了胎,偏不知保养,又掉了。邢夫人作为婆婆,自也不能无动于衷。派了心腹荷香带了药材银两探望凤姐,嘱她好生调养。 谁知凤姐儿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她只不听。邢夫人听闻她如此行事,暗暗摇头。 因凤姐卧病,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许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只说过了一月,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她。 且说过了春分,就是怡春出嫁之时。史家虽穷,聘礼送了来,倒也中规中矩,且有史允诚亲自带着随从到郊外打的大雁,可见其心诚。怡春的嫁妆早已妥当,因史家有话,不必担心越过了长子媳妇,邢夫人仍压了又压,才定下了七十二台。因邢夫人下定决心,故而南边的庄子c养珠的生意c茉花庄等俱给了怡春。管事们也作为陪房跟了怡春去。邢夫人再三嘱咐怡春别忘了到官府将众陪房的身契过了档子。 邢夫人身边心腹只余贴身伺候的菊香c菊叶,和内外管事邢青湖和荷香。邢夫人心想,余者跟了怡春去,有了归宿,贾府日后有祸,不至受牵连。若有一日想脱籍离去,自会成全了他们。只身边的这几个心腹,到得那时,也要想个法子,要保住她们才是。 贾府是女家,料理起来较之男方史家那头简单得多了,怡春又是亲小姑,故而凤姐咬牙强撑着起来主持了怡春出嫁,就又卧倒在床。 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怡春亲事过后,复添了下红之症。她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她面目日渐黄瘦,便知失于调养。 王夫人只令她好生服药调养,不令她操心。邢夫人感念她在怡春亲事时尽心尽力,也抛了平日对她的成见,命人搬了许多珍稀药材到凤姐房中,又赏了她许多银钱物品。 凤姐自己也怕成了大症,遗笑于人,便想偷空调养,恨不得一时复旧如常。 谁知一直服药调养到八九月间,才渐渐的起复过来,下红也渐渐止了。此是后话。 且说怡春出嫁那日,贾府张灯结彩,怡春拜别了贾母c贾赦c邢夫人等,又辞了黛玉等诸人,带着满箱满谷的嫁妆,身上又揣好了邢夫人给她的五十万两的银票,坐轿嫁到了史家。 史家自娶了怡春回来,竟象是捧了个凤凰回来。概因她门第高c嫁妆丰足。待与史家众人相处之时,怡春爽朗大方又精明伶俐。渐得史侍郎c史夫人爱重。出嫁不过一月,就接过史家管家大权。 邢夫人当初找了史家这样的亲家,除了史家家风好,史家三郎是个不错的好儿郎,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史家人口简单,女儿不会受欺负。传到史侍郎这,五服之内,旁系皆无,嫡系只余他这一脉。大儿媳妇c二儿媳妇俱是史侍郎未高升之时娶回的小家女儿,虽说是书香门第,家族已然败落,娘家无甚人撑腰。怡春嫁过去正是一家独大之势。 出嫁前,邢夫人曾与怡春推心置腹的说了一回话。 邢夫人知道日后贾府必将倾覆,待得那时,若想怡春在夫家地位不堕。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将史家牢牢握在手中。 邢夫人无法对怡春说贾府必将倾覆,只得对她说,娘家未必能永远给她撑腰,要想不受夫家欺压,只有自己想法子牢牢将史家握在手中。因受了邢夫人这些年的熏陶,怡春听了邢夫人的话,立时半说笑道:“娘,我自是省得。您常说女儿当自强。只这个世道,女子无法出去建功立业,只得在家中称王称霸,可是这个意思。”邢夫人喷笑道:“你这个孩子,娘和你说正经话,你怎么说笑起来?什么称王称霸!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诉诸于口!” 怡春笑道:“知道,女儿只在心中想,定不会说出去,您放心就是。”又笑道:“知道您不放心女儿,生恐女儿吃了亏。只女儿心中自有思量,娘您别担心。日后到了那边府里,公婆我自是敬的,与夫君相谐自是最好,不谐只当是好友般相处。余者亲友不需在意。我顺意了,自不必说。谁若让我不自在,我定也让他不自在。” 怡春说道此处,又叹道:“我只担心您老人家。我出嫁了,只余您在府中,孤单单的,若黛玉妹妹嫁给宝二哥就好了,有她孝顺您我也放心。”又皱眉道:“只日后多早晚必要分家,那时她毕竟是二房的媳妇,恐也不能常来您这里尽孝。只望着琮弟大了娶个好媳妇孝敬您。”说着又复长叹。 邢夫人笑道:“你比我还会操心,都想到分家后的事体了。你娘我惯会自得其乐,且不必你这孩子惦记。有空啊,你且多想想如何在史家立足才是。”怡春笑道:“您老人家从前给我说的那些故事都白说了不成。您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我给您老说说我的打算————”邢夫人听了自是放下心来。 那史家大郎c二郎俱已成亲多年,史大郎允信如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知逊今年十三岁,二儿知非十二岁,女儿桐月十岁。史二郎允诺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知鱼十岁,女儿桐玉七岁。怡春早早打听得史家人口,备了厚礼。成亲次日见了众人,史家大人们见了礼物倒还罢了,只这几个小人俱是喜笑颜开,三婶娘叫的亲亲热热。 怡春与三郎正是新婚燕尔,十分甜蜜。只怡春早有打算,想到立规矩必要趁早,故而虽对三郎温柔体贴,对公婆孝孝顺顺,只管家之时却雷厉风行,言必行,行必果。 史夫人将管家权交给她后,她与下人们训话道:“我知道自有那些下人,但凡有新主子进门,必要行些事来称量称量主子的分量。我只有言在先:如今老爷夫人爱重我,将家事托了给我,我必不能辜负了老爷夫人的这番器重,做的好的,必有重赏。若有犯错的,决不轻饶。老爷夫人正要看我的手段呢!不怕的,只管犯!不管你是有体面的,还是无体面的,一概按规矩处置。丑话说在前头,那时,也别去主子们面前求情,一概不中用。若你们不信,只管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怡春对下人软硬兼施。赏的重赏,罚的重罚。将门房c管二门的婆子c传话的小厮这些俱是耳目的地方全部换上了自己人,因并未动采买c厨房管事等有油水的地方,公婆俱未在意,任她施为。怡春虽未动采买,却也在厨房也安插了一个自己带来的陪房,取与原来的管事相互监督之意。一番手段下来,不过几月,已是史家说一不二的管家奶奶,此是后话。 却说贾府凤姐卧病,王夫人自己支应着外头的来往应酬,里头只托给李纨和探春,后来又想着园中人多,恐失于照管,遂又特请了宝钗来,托她各处小心:“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我都知道的。凤丫头在外头,她们还有个惧怕,如今她们又该取便了。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姊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说。她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宝钗听说,心中暗自思忖,为何偏又托了自己这个“外人”来照管,想来姨妈的“金玉”之心未灭,然亦是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 贾母知道此事,心中亦是明白王夫人所想。只她心中想着,不管王夫人如何施展手段,自己绝不肯答应宝钗入门。不提旁的,只宝钗的家世及有那么个惹祸头子的哥哥就绝不可能将她配给宝玉。此时只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 湘云因时气所感,亦卧病于蘅芜苑,一天医药不断。探春同李纨相住间隔,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议定:每日早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饭于午错方回房。这三间厅原系预备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故省亲之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们上夜。 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饰,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她二人起坐。这厅上也有一匾,题着"辅仁谕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议事厅"儿。如今她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 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兼且她识文认字,几件事过手,下人们就领教了她的厉害。可巧连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李纨探春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她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 黛玉往年这个时节俱要犯嗽疾,今年竟未再犯,心中高兴,听得王夫人托宝钗与探春李纨一同管家,虽心中酸了几日,想起怡春素日开解她的话,索性每日里除了到贾母处请安,每五日到邢夫人处请安,或与紫鹃c雪雁在园子里闲逛,或是到岫烟c惜春处说笑,或是在房中看书写字,或与宝玉顽笑,身子骨越发渐好起来。贾母见了,自是老怀大慰。宝玉更是喜得不行。紫鹃也替黛玉高兴,私下里对雪雁说道:“如今姑娘有林姑老爷留下的田地屋舍银钱嫁妆,身子骨也好了,想来终身有望。”雪雁幼时随着黛玉到了贾府,如今几年过去,业已长大,明白些事了。听了紫鹃所说,点头道:“许是我们老爷太太在地下保佑着姑娘呢。” 邢夫人这日派了荷香带了新鲜点心c几匹新鲜花样的锦缎去瞧迎春,吩咐说:“算着日子再过三四个月迎丫头就要生了,叫她多活动活动,别吃的太多了,经年有经验的嬷嬷说吃的太多,胎儿太大不容易生。再问她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说。”荷香应了带着人去耿家瞧迎春不提。 探春c李纨c宝钗在议事厅中做完了正事,正自说笑,就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说:“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进宫朝贺。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 "说着,便将礼单送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上用各色纱十二匹,上用宫绸十二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李纨也看过,说:“用上等封儿赏他。”因又命人回了贾母。贾母因说:“这甄家又不与别家相同,上等赏封赏男人,只怕展眼又打发女人来请安,预备下尺头。”一语未完,果然人回:“甄府四个女人来请安。”贾母听了,忙命人带进来。 那四个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差别。请安问好毕,与贾母说了几句话,王夫人就进来问安。她四人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贾母便命歇歇去。王夫人亲捧过茶,方退出。四人告辞了贾母,便往王夫人处来。说了一会家务,打发她们回去,不必细说。 这日宝玉因见湘云渐愈,就去与黛玉说话。正值黛玉才歇午觉,宝玉不敢惊动,因紫鹃正在回廊上手里做针黹,便来问她:“如今饭食进的可好?”紫鹃道:“比先好多了的。”宝玉笑道:“阿弥陀佛!”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宝玉笑道:“这有甚惊奇,只你家姑娘越发好了,比什么都强。”一面说,一面见她穿着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夹背心,宝玉便伸手向她身上摸了一摸,说:“穿这样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看天风馋,时气又不好,你再病了,可不受罪。” 紫鹃便说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她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说着便起身,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着竹子,发了一回呆。便怔怔的走出来,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出神,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千思万想,总不知如何是可。 一时雪雁回房,见了紫鹃道:“姑娘还没醒呢,是谁给了宝玉气受,坐在那里哭呢。”紫鹃听了,忙问在那里。雪雁道:“在沁芳亭后头桃花底下呢。” 紫鹃听说,忙放下针线,又嘱咐雪雁好生听叫:“若问我,答应我就来。”说着,便出了潇湘馆,一径来寻宝玉,走至宝玉跟前,含笑说道:“我不过说了那两句话,为的是大家好,你就赌气跑了这风地里来哭,作出病来唬我。”宝玉忙笑道:“谁赌气了!我因为听你说的有理,我想你们既这样说,自然别人也是这样说,将来渐渐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着自己伤心。” 紫鹃也便挨他坐着。宝玉笑道:“方才对面说话你尚走开,这会子如何又来挨我坐着?"紫鹃道:“我想明白了:原应防嫌。只这时咱们亲厚,只怕日后姑娘回南去,就不能如现今常常相见了,就要人看见又怎么样呢?”复又叹道:“如今姑娘在这里吃燕窝吃惯了,明儿姑娘回家还要接着吃才好,只那时,凡事只恐就要自己张罗了。” 宝玉听了,吃了一惊,忙问:“谁?回南?往那个家去?"紫鹃道:“你妹妹回苏州家去。”宝玉笑道:“你又说白话。苏州虽是原籍,因没了姑父姑母,无人照看,才就了来的。明年回去找谁?可见是扯谎。”紫鹃冷笑道:“你太看小了人。你们贾家独是大族人口多的,除了你家,别人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真个再无人了不成?我们姑娘来时,原是老太太心疼她年小,虽有叔伯,不如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颓败了,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在亲戚家,落人的耻笑。所以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前日夜里姑娘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顽的东西,有她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她。她也将你送她的打叠了在那里呢。” 宝玉听了,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紫鹃看他怎样回答,只不作声。忽见晴雯找来说:“老太太叫你呢,谁知道在这里。”紫鹃笑道:“他这里只发呆,你倒拉他去罢。”说着,自己便走回房去了。 晴雯见他呆呆的, 一头热汗,满脸紫胀,忙拉他的手,一直到怡红院中。袭人见了这般, 慌起来,只说时气所感,热汗被风扑了。无奈宝玉发热事犹小可,更觉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口角边津x液流出,皆不知觉。给他个枕头,他便睡下,扶他起来,他便坐着,倒了茶来,他便吃茶。众人见他这般,一时忙起来,又不敢造次去回贾母,先便差人出去请李嬷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一时李嬷嬷来了,看了半日,问宝玉几句话也无回答,用手向他脉门摸了摸,嘴唇人中上边着力掐了两下,掐的指印如许来深,竟也不觉疼。李嬷嬷只说了一声"可了不得了","呀"的一声便搂着放声大哭起来。急的袭人忙拉她说:“你老人家瞧瞧,可怕不怕? 且告诉我们去回老太太,太太去。你老人家怎么先哭起来?"李嬷嬷捶床捣枕说:“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袭人等以她年老多知,所以请她来看,如今见她这般一说,都信以为实,也都哭起来。 晴雯便告诉袭人,方才如此这般。袭人听了,便忙到潇湘馆来,见紫鹃正伏侍黛玉吃燕窝粥,也顾不得什么,便走上来问紫鹃道:“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你瞧他去,你回老太太去, 我也不管了!"说着,便坐在椅上。黛玉忽见袭人满面急怒,又有泪痕,举止大变,便不免也慌了,忙问怎么了。袭人定了一回,哭道:“不知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那里放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 黛玉一听此言,李妈妈乃是经过的老妪,说不中用了,可知必不中用。哇的一声,将腹中才进的粥一概呛出,痛声大嗽了几阵,喘息半晌,推紫鹃道:“你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紫鹃哭道:“我并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顽话,他就认真了。”袭人道:“你还不知道他,那傻子每每顽话认了真。”黛玉道:“你说了什么话,趁早儿去解说,他只怕就醒过来了。”紫鹃听说,忙下了床,同袭人到了怡红院。 谁知贾母王夫人等已都在那里了。贾母一见了紫鹃,眼内出火,骂道:“你这小蹄子,和他说了什么?"紫鹃忙道:“并没说什么,不过说几句顽话。”谁知宝玉见了紫鹃,方嗳呀了一声,哭出来了。众人一见,方都放下心来。贾母便拉住紫鹃,只当她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命他打。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死也不放,说:“要去连我也带了去。 "众人不解,细问起来,方知紫鹃说"要回苏州去"一句顽话引出来的。 贾母流泪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 原来是这句顽话。”又向紫鹃道:“你这孩子素日最是个伶俐聪敏的,你又知道他有个呆根子,平白的哄他作什么?"薛姨妈劝道:“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刺刺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了。” 正说着,人回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都来瞧哥儿来了。贾母道:“难为他们想着,叫他们来瞧瞧。”宝玉听了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说:“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罢!"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罢。”又忙安慰说:“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他的,你只放心罢。”宝玉哭道:“凭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的!”贾母道:“没姓林的来,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一面吩咐众人:“以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你们也别说一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听我这句话罢!" 众人忙答应,又不敢笑。一时宝玉又一眼看见了十锦格子上陈设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便指着乱叫说:“那不是接她们来的船来了,湾在那里呢。”贾母忙命拿下来。袭人忙拿下来,宝玉伸手要,袭人递过,宝玉便掖在被中,笑道:“可去不成了!"一面说,一面死拉着紫鹃不放。 一时人回大夫来了,贾母忙命快进来。王夫人,薛姨妈,宝钗等暂避里间,贾母便端坐在宝玉身旁, 王太医进来见许多的人,忙上去请了贾母的安,拿了宝玉的手诊了一回。只笑说不妨。出去开了方子,一时,按方煎了药来服下,果觉比先安静。无奈宝玉只不肯放紫鹃,只说她去了便是要回苏州去了。贾母王夫人无法,只得命紫鹃守着他,另将琥珀去伏侍黛玉。 黛玉不时遣雪雁来探消息,这边事务尽知,自己心中暗叹。幸喜众人都知宝玉原有些呆气,自幼是他二人亲密,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宝玉之病亦非罕事,因不疑到别事去。 大观园里闹得沸反盈天,邢夫人自是知道了。先探望了宝玉,又去瞧了黛玉,见贾母派了琥珀来服侍才放了心。回到家里,暗中思忖:如今怡儿出嫁,自己已无后顾之忧。正值这回宝玉大闹 ,待得宝玉病痊,就当着众人给宝黛做媒,势必将事订下才是。若事成,宝黛在贾府败落之前还能过两年好日子。若事败,少不得想个法子接了黛玉出去。又将当年林如海给她的书信又拿出来看上一看,计议已定,只待时机。 却说临安伯耿家,自打上回七奶奶迎春差点小产,七房的春晖院在司棋的经管下如铁桶也似。因伯夫人免了请安,迎春无事每日里只在院中散步,或是瞧瞧棋谱,看看书写写字,或与司棋c绣橘等说话,闲暇时与耿七郎手谈一局,日子悠闲无比。她这里悠闲度日,那厢伯夫人c八姨娘c玉姨娘已有数次交锋,各有胜负。此期间,世子被临安伯爷申斥一回,耿七郎被赏一回。八姨娘所出的四郎被临床伯爷赏一回,训斥一回。 贾府中宝玉一病,府中众人俱来探望,正值学里放假,贾环亦约了贾兰c贾琮同来问候。宝玉未见,只说不必担心。三人遂出了怡红院。贾环道:“一出出的总这么闹,若让外人知晓,还不知怎么笑话府里。”贾兰矮了一辈,且不欲落人口实,因此并未开口。贾琮笑道:“宝二哥虽年长,然天真烂漫,倒也没甚不好。”贾环嗤笑道:“他的心思众人皆知,只他若敢向老太太或是太太开口,我就服他,从今往后,再不敢不敬他!只恐他没这个胆量!”听了此言,贾兰托辞别了贾琮贾环回稻香村。贾琮贾环素知他脾性,也不在意。 贾琮素知邢夫人疼黛玉,平日里听话音,是想成全宝黛的,遂听了贾环之言语,笑道:“环三哥所说我却不敢苟同,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正该长辈做主才是,若宝二哥提了,可成何体统?且只恐你们太太不应,反倒坏了事。” 因黛玉与大房亲厚,贾琮又和贾环好,邢夫人看着贾琮的面上,素昔也待贾环不错,因此,赵姨娘贾环对黛玉是亲近的。贾环这时亦是为黛玉报不平,道:“按理,不该咱们议论这些。只满府里,除了我姨娘,就你们太太对我好,林姐姐又是她心尖上的人,我自是希望林姐姐做我二嫂。就说当日建了这个贵妃省亲的园子花费了林家多少银子,太太也该答应才是。如今偏又这样。哼!不过是欺负林姐姐父母双亡,无人做主罢了!况且也说句藏了私心的话,若林姐姐做了宝二奶奶,只怕姨娘与我日子还好过些呢。”贾琮摇头笑道:“我瞧着,且有好一场官司打呢。” 再说贾府,宝玉渐次好起来。宝玉心下明白,因恐紫鹃回去,故有时或作佯狂之态。紫鹃自那日也着实后悔,如今日夜辛苦,并没有怨意袭人等皆心安神定,遂向紫鹃笑道:“都是你闹的,还得你来治。也没见我们这呆子听了风就是雨,往后怎么好。” 因此时湘云之症已愈,天天过来瞧看,见宝玉明白了,便将他病中狂态形容了与他瞧,引的宝玉自己伏枕而笑。原来他起先那样竟是不知的,如今听人说还不信。无人时紫鹃在侧,宝玉又拉她的手问道:“你为什么唬我?"紫鹃道:“不过是哄你顽的,你就认真了。林家实没了人口,纵有也是极远的。族中也都不在苏州住,各省流寓不定。纵有人来接,老太太必不放去的。” 宝玉道:“便老太太放去,我也不依。”紫鹃道:“这原是我心里着急,故来试你。 "宝玉听了,更又诧异,问道:“你又着什么急?"紫鹃笑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偏生她又和我极好,比她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我如今心里却愁,她倘或要去了,我必要跟了她去的。我是合家在这里,我若不去,辜负了我们素日的情常,若去,又弃了本家。所以我疑惑,故设出这谎话来问你,谁知你就傻闹起来。” 宝玉笑道:“原来是你愁这个,所以你是傻子。从此后再别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趸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紫鹃笑而不语。又打叠铺盖妆奁之类,要辞去,回去服侍黛玉。宝玉笑道:“我看见你文具里头有三两面镜子,你把那面小菱花的给我留下罢。我搁在枕头旁边,睡着好照,明儿出门带着也轻巧。”紫鹃听说,只得与他留下,先命人将东西送过去,然后别了众人,自回潇湘馆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黛玉见紫鹃来了,问其原故,既知宝玉大愈,仍遣琥珀去伏侍贾母。夜间人定后,紫鹃已宽衣卧下之时,悄向黛玉笑道:“宝玉的心倒实,听见咱们去就那样起来。”黛玉不答。 紫鹃停了半晌,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这里就算好人家,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黛玉啐道:“你这几天还不乏,趁这会子不歇一歇,还嚼什么蛆。”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又有大太太依仗,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一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一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黛玉听了,便说道:“这丫头今儿不疯了?怎么去了几日,忽然变了一个人。我明儿必回老太太退回去,我不敢要你了。”紫鹃笑道:“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心里留神,并没叫你去为非作歹,何苦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何好处? "说着,竟自睡了。 黛玉听了这话,口内虽如此说,心内未尝不伤感,待她睡了, 辗转反侧,至天明方打了一个盹儿。次日勉强盥漱了,吃了些燕窝粥,便有贾母等亲来看视了,又嘱咐了许多话。 今是薛姨妈的生日,自贾母起,诸人皆有祝贺之礼。黛玉亦早备了两色针线送去。是日薛姨妈也定了一本小戏请贾母王夫人等,独宝玉不曾去得。至散时,贾母等顺路又瞧宝玉一遍,方回房去。次日,薛姨妈家又命薛蝌陪诸伙计吃了一天酒,连忙了三四天方完备。 因薛姨妈看见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便欲说与薛蟠为妻。因薛蟠素习行止浮奢,又恐遭踏人家的女儿。正在踌躇之际,忽想起薛蝌未娶,看他二人恰是一对天生地设的夫妻,因谋之于凤姐儿。凤姐儿叹道:“姑妈素知我们太太待我一向淡淡的,这事等我慢谋。”因贾母去瞧凤姐儿时,凤姐儿便和贾母说:“薛姑妈有件事求老祖宗,只是不好启齿的。”贾母忙问何事,凤姐儿便将求亲一事说了。贾母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启齿?这是极好的事。等我和你婆婆说了,怕她不依?" 因回房来,即刻就命人来请邢夫人过来,硬作保山。邢夫人心想:果然来了。原看薛蝌就是个好的,家里根基还在,银钱不缺,他生得又好,且如今又有贾母硬作保山,不如将机就计便,遂笑道:“蝌儿是个好的,原配得上岫烟丫头。又有老太太做保山,我如何不应呢。”贾母十分喜欢。 邢夫人心说,就今天吧。遂又笑着对贾母道:“老太太,我这里如今也有桩喜事,却也要求老太太做保山,不知老太太可依了我?”贾母疑惑起来,道:“什么喜事?也是做媒不成?”邢夫人笑吟吟道:“正是,我说的是宝玉与黛玉丫头,当日林姑老爷去世之前,原带了信给我和老爷,要我们多照看玉儿。有老太太在,我与老爷幸不辱命,如今玉儿身子骨也好了,一日比一日出息。我与老爷商议了,如今他两个小人俱已长成,根基门第人才性情,无不相配的,何不今日也订下,取好事成双之意!也了了我和老爷的心事,请老太太成全!” 邢夫人说贾赦同意是有底气的。原是前儿,贾赦说外头有正经事要几万银子使,偏公中无钱,拿不出来,知道自己夫人是个财主,遂向邢夫人挪借。邢夫人原不知如何说宝黛之事,趁机对贾赦道:“我这个人且是老爷的,我的银子还不是老爷的,只要我有,给老爷使费正是应当的。只我有一事烦难,若老爷趁了我的愿,多少银子只管拿去用,又说甚么挪借呢。” 贾赦虽知邢夫人素来是个手中散漫的,但也知要她拿钱出来,必要她高兴才行。没见她除了给与自己亲厚的孩子们私房,余者可是吝啬着呢,孝敬老太太的都是不值钱的干果瓜菜。遂笑道:“夫人只管说来,若我能办,必要夫人如意。” 邢夫人自是说了宝黛之事,要贾赦给贾政去信。贾赦外头却是一桩用钱的大事,但见不过是宝黛之事,立时答应下来。当着邢夫人,亲笔写信给贾政派妥当人送了出去。邢夫人自是快意,痛快的拿出五万银票给了贾赦,笑道:“老爷只管拿去,只当这些年珍珠生意的佣金罢了。”贾赦失笑拿了银票出去不提。 有了这个底气,邢夫人方值贾母给薛蝌岫烟做保之时提了宝黛之事。贾母听了,如在梦中。一时喜得无可不可,没料到竟是这个一向看不上眼的大儿媳妇圆了自己的夙愿,笑道:“这事我应了!”立时叫了薛姨妈c王夫人过来。早有人报了给王夫人,王夫人一时心乱如麻,只贾母还等着,只得换了衣服过来贾母房中。薛姨妈不知还有邢夫人给宝黛做媒之事,只以为薛蝌岫烟之事成了,笑呵呵的过来。听了贾母的话,面上仍笑着,心里五味杂陈。邢夫人又命人去告诉邢忠夫妇薛蝌岫烟之事。他夫妇原是此来投靠邢夫人的,如何不依,早极口的说妙极。 邢夫人又笑着对王夫人说道:“宝玉黛玉这两个小人儿家,根基门第人才性情,无不相配的,因此上,我今儿借着老太太高兴,斗胆提了此事,老太太竟给了我十分颜面,应了下来。我们老爷也已给二老爷去信说了此事,二老爷必应的,不知太太可应?”见王夫人面上笑着,手却握紧了帕子,想着此时该许之以重利,笑道:“我这里还收着林姑老爷当日留给玉儿做嫁妆的十万银子。玉儿这些年如怡儿一样孝敬我,因南边养珠的生意大好,我这些年别的没有,只银子却攒了不少,玉儿出嫁,我这里还有五万银子给她做私房。” 众人闻听,俱呆住了。有知道前事的丫头婆子们心中立刻算了一笔账,林姑老爷给林姑娘留了房屋田地,又有当年贾敏的嫁妆,又有屋子里留的二十万银子,加上如今邢夫人说的,只银子就有三十五万两。贾母听得,连连点头,对邢夫人笑道:“你和你老爷竟是信人,这些年多亏了你了,我这里也有当日林姑爷给玉儿留下的几十万嫁妆银子,两个玉儿成了亲,自是交给她们自己经管,我且不必再操这个心了。”又看着王夫人,王夫人竟不由自主点头道:“我自是应的。”话一出口,只觉心中一酸,怔怔然默坐不语。 邢夫人放下心来,对薛姨妈笑道:“我也不偏心,岫烟丫头出嫁,因她父母还有私房给她,我就比之玉儿稍少些,给她三万银子做压箱银子。”薛姨妈见宝黛亲事已成定局,只得恭喜了贾母c王夫人。又对邢夫人笑道:“大太太如今竟是个财主,竟拿出这许多来给林姑娘c岫烟姑娘添妆。” 一时丫头婆子们也上前来恭喜,贾母大悦,对鸳鸯道:“吩咐下去,咱们府上的下人都有了,多赏三个月月钱。待宝黛大婚之日,更有重赏!”传了出去,贾府上下人等喜笑颜开。 当下,宝黛c薛蝌岫烟亲事正式筹备起来。蝌岫二人前次途中皆曾有一面之遇,二人心中也皆如意。只是邢岫烟未免比先时拘泥了些,不好与宝钗姊妹共处闲语,又兼湘云是个爱取戏的,更觉不好意思。幸她是个知书达礼的,虽有女儿身分,还不是那种佯羞诈愧一味轻薄造作之辈。有时岫烟仍与宝钗闲话,宝钗仍以姊妹相呼。 宝黛之事成谐,别人尤罢了,只宝玉欣喜若狂。得了信,就拔腿狂奔至潇湘馆,见了黛玉,竟不能言,只痴痴瞧着,口中喃喃道:“我这一世的心愿竟完结了。”黛玉已知,心中虽喜,却尤能把住,见宝玉不遮不避,说出这番话来,竟羞得说不出话来。只把帕子往面上一遮,背过身去。紫鹃忙过去宝玉前面,道:“我的爷,快回去吧。如今你们是未婚夫妻,如何能再这么着,别人见了,要笑话的。” 与赶着追来的袭人将宝玉半扶半拖的拉出了潇湘馆,袭人扶着他自回怡红院去了。 贾府里喜气洋洋,蘅芜院内鸦雀无声。宝钗闺房内,薛姨妈与宝钗对坐无语。宝钗心中时喜时悲,薛姨妈见了,抱着宝钗默默流下泪来,道:“我可怜的儿啊,妈糊涂,耽误了你。”宝钗抱紧了薛姨妈,她听了宝黛之事,有终于尘埃落地的释然。听了薛姨妈的话,不知不觉中一滴泪流过眼角,划过面庞,落入尘土,若无面上残留着一道淡淡的泪痕,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她轻叹道:“妈说的什么?妈都是为了我,我心里知道,妈别多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宝黛既已定亲,势必不能再在一个园子里住着。邢夫人原也想到此处,对贾母道:“不如让玉儿到我那里去住。”贾母不欲委屈了黛玉,与王夫人商量要将宝玉挪出大观园。邢夫人听了说道:“知道老太太疼玉儿,日后成亲,玉儿正当从外头嫁进园子才好看。到我那里正好。” 贾母自也知道这个道理,若林家有人,正应当从林家待嫁才是。只如今林家无人,黛玉自己住到外头去,贾母绝不能放心。只得暂且将黛玉挪到修园子前怡春在大房的居所。好在那处院落较潇湘馆宽阔许多,虽无千竿翠竹,亦有七八分景致。贾母亲自瞧着邢夫人带着探春c李纨等人布置了,才选了吉日,将黛玉迁到大房院落里。 贾母一朝心愿得偿,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身子竟比前硬朗许多,亲自带着王夫人c探春,一心操办起两个玉儿的亲事,凤姐虽卧病,也谴平儿时时帮衬。又过了一月,贾政信到,对宝黛亲事并无异议。 谁知上回所表的那位老太妃已薨,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贾母,王夫人,尤,许婆媳祖孙等皆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在大内偏宫二十一日后,方请灵入先陵,地名曰孝慈县。这陵离都来往得十来日之功,如今请灵至此,还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故得一月光景。宁府贾珍夫妻二人,也少不得是要去的。邢夫人卧病,两府无人,因此大家计议,家中无主,便报了尤氏产育,将她腾挪出来,协理荣宁两处事体。 园中李纨处李婶母女今虽去李婶兄弟家中,然有时亦来住日不定。贾母将宝琴送与宝钗处。缀锦楼有岫烟。又有探春c惜春。故又托了薛姨妈在园内照管她姊妹丫鬟。 薛姨妈只得也挪进园来,蘅芜院阔大,遂与宝钗湘云住在一起。薛姨妈只不过照管她姊妹,禁约得丫头辈,一应家中大小事务也不肯多口。尤氏虽天天过来,也不过应名点卯,亦不肯乱作威福,且宁府内上下也只剩她一个料理,再者每日还要照管贾母王夫人的下处一应所需饮馔铺设之物,所以也甚操劳。 黛玉处,贾母却放心。只因邢夫人虽卧病,每日神思倦怠,照应黛玉却也无妨。邢夫人自来到贾府,这些年调养的不错,伤风咳嗽虽也有过两回,吃了药就好了的。只这回却是不同,头昏目眩,周身无力。众人忙给她请医问药,后来又有尤氏照应,只好的却慢。 原来邢夫人自做成了宝黛之事,一日晚间入睡,恍惚间却来到一处宫苑,玉树琼花,美轮美奂,直若仙家宫阙。一位梳着高高环髻的仙子样的美人笑吟吟的引她入了一室,那室中却高坐了两位男仙。一位龙姿凤章,年纪不过三十许,自称紫华;一位身姿飘渺,年纪仿若二十左右,自称青鸾。见了邢夫人进来,俱含笑让坐,那紫华道:“可还认得我二人?”邢夫人困惑道:“却不知二位仙人是哪个?”紫华c青鸾相视而笑,各自挥袖,一片幽光闪过,竟现出“癞头和尚,跛脚道士”的样来。 邢夫人目瞪口呆,虽在梦中,一愣过后却有些害怕的想:“自从自己魂魄入了红楼,已经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如今宝黛之事亦是做成,这一僧一道把自己魂魄拘来,竟要算总账不成?” 那一僧一道见邢夫人惊恐,复又还原成仙人模样。紫华道:“夫人不必惊慌。我二人今日请了夫人过来,不过是为夫人讲些因果罢了。” 一时那位梳着高高环髻的仙子样的美人端了一盅茶进来,含笑奉给邢夫人道:“夫人请用茶,这茶有个名头叫做‘碧海晴天’,茶采自东海仙山,于日光最为炽烈之时摘下,成茶之后,味道甘美之极,又能祛除体内寒气,还有其他诸多好处。最妙的是凡人亦可饮之。这是紫华c青鸾上仙特地为夫人准备的。”说罢,径自退去。 青鸾道:“请夫人饮了此茶,大有裨益。” 邢夫人在那侍女说话之时,心中还想着不要随便饮茶,以免茶中有古怪。这道人说话后,却是不知不觉中已端起茶盅,见那茶水色成碧绿,却不见茶叶,闻之有异香,饮了一口,只觉周身无处不舒畅,竟似饮了玉液琼浆。邢夫人心里懊恼不已,心想,这茶水就是有古怪也晚了,自己已是饮了。却不知是青鸾以音惑之,使人不知不觉中听从,不过是仙人的小法术罢了。 紫华见邢夫人心神安定下来,遂娓娓道:“夫人已知贾宝玉即是赤瑕宫神瑛侍者转世,林黛玉即绛珠仙草之化身,二人有一番前事纠葛,遂到警幻仙姑处挂号,与一众痴男怨女下凡历劫,只为了结因果。谁知,竟遇到夫人亦至此地界。因夫人心存善念,竟改了多人命格。夫人却不知,他们一众人若此世不能完结因果,自会转到后一世再续孽缘,何时了解因果,何时才能回返仙界。” 邢夫人点头,心想,如此说来,红楼女儿们何时有了悲催结局何时才算完呗,合着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还延长了众人历练时间,耽误人家回仙界修炼了呗,真是岂有此理! 又想到,谁让老天把自己弄到这地界来,若红楼众女儿在自己眼前个个凄凄惨惨,自己心中却是过不去的。这一世已然如此,下一世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总是与自己无关了。 邢夫人遂笑道:“我不过是个凡人,如何能知晓仙道规则。只如今事已成定局,历劫的仙人们只当这世做了个梦,下一世再了结因果也罢。” 紫华与青鸾对视双双无奈笑道:“夫人哪里是个普通凡人?若是,也改不得众人命格了。” 邢夫人不由的来了精神:“什么?我难道也是什么仙人转世不成?” 青鸾叹道:“非也!夫人并非仙人转世。夫人实乃十世善人,前八世夫人已然忘却,可还记得前一世因何而亡?” 邢夫人听了他的话,思绪不由回到上一世。前世她不过是个普通女人,虽处处与人为善,却命运不济,离婚后与女儿到四川旅行,竟遇到汶川地震,与众人被埋在废墟下。后来救援队赶来救援,用专业器械在被掩埋者头上支起一片空间,她与女儿的位置本该被最先救起,可是被埋在下面的还有三个孩子,年纪都比女儿小,她就先让救援队员将三个孩子救出。队员再来救人时,发生余震,支起的空间再次倒塌——— 邢夫人怔怔然道:“我自是记得的。”青鸾道:“夫人世世与人为善,从未做过恶事,红楼这世本是第十世,以夫人之善行,这一世自会修道有成c位列仙班。只夫人却扰乱了神瑛侍者c绛珠仙草等众仙的因果,如今却要再等一世。我与夫人本是旧识。我亦曾在凡间历劫,在夫人的第六世时,曾救了我一命。后来我历劫圆满,回归仙山。” 紫华接着说道:“我与青鸾助神瑛侍者等历劫了却因果,不料却遇到夫人阻挠,待我等察觉,已成定局。若是别的凡人,我等自有手段料理,只夫人却是十世善人,又被青鸾认出是旧识,我等只得罢了。又因青鸾曾受了夫人的恩情,与我商议请了夫人来告知夫人前因后果,点醒夫人,以免下一世夫人再误归仙大事。” 邢夫人听得如梦似幻。见邢夫人并不言语,青鸾从袖中取出一物,扬手一挥,邢夫人还没看清那是何物,就见那物飞入左手手背里消失不见,邢夫人吓的抬手细瞧,就见手背处有朵莲花印记,闪了几闪消失不见。青鸾道:“此物于夫人后世归仙大有用处。我与夫人的因果就此了结。他日仙山再见!” 邢夫人只觉心中有无数疑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再一抬眼,身周景物竟似照片褪色一般,片刻之间,已成一片虚无。 邢夫人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榻上,一身冷汗,望向窗外头,天色已是微微泛白。外头守夜的红珠发出睡熟了的细细的呼吸声。真是南柯一梦,抬起左手,瞧着手背并无异样,只想起那曾经的莲花印记,左手背突然一热,竟真的浮现出那莲花印记来,邢夫人只当自己眼花,去揉眼睛,竟又发现手被一层薄薄的灰垢覆盖,那灰垢处飘来一丝刺鼻的异味。她慌忙点亮了油灯,才发现莲花印记是真的。心中动念就浮现出来,心思一收,那印记亦会消失。那灰垢不止覆盖了双手,却是覆盖了周身。作为拥有前世记忆的读过无数网络小说的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梦是真的,碧海晴天茶妙处果然多,那灰垢一定是身体中排出的毒素。 为免大丫鬟红珠醒来瞧出异常,借着昏暗的灯火,邢夫人悄悄的用手帕子蘸着茶水,勉强将周身擦拭干净,把露出衣裳外头的部位擦了又擦,足用了十多条手帕子和一壶茶水,将脏污的手帕子悄悄收起来待天明后再处理掉,又将窗子打开将异味放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转眼天明,红珠进来服侍,邢夫人只说夜里觉得气闷,打开了窗子,偏又有些着凉,要洗个热水澡。红珠遂吩咐小丫头们出去预备,不一时,两个婆子抬了浴桶过来,小丫头们向里面倒满了热水,备好了皂角等浴物。邢夫人遂痛快洗了个热水澡。红珠服侍着邢夫人梳洗,一边梳着发髻, 一边笑着对邢夫人道:“洗了澡,太太瞧着竟是越发年轻了,眼角的纹路都不见了。”邢夫人笑而不语。 邢夫人自从那晚以后的几夜俱是无法入眠,辗转反侧,一时想起前世旧事,一时想起遇紫华青鸾二仙之事,不由神思倦怠。又遇太妃薨逝需入朝随班按爵守制,心中实在不耐烦,遂只作出头昏目眩c周身无力的病态,告了假。自有人请了太医开了方子,按方熬药。那药邢夫人自是不吃的,只悄悄背了人倒入花盆里。 黛玉要过来侍疾,邢夫人生恐累着了她身子骨,又恐她不过来被他人诟病,遂只准她每日里早上过来瞧自己一回,就命她回房歇着。又每隔两三日打发了荷香去瞧黛玉,恐她受了委屈。只如今宝黛之事已成,府中上下谁敢给黛玉委屈。邢夫人正是白操心。 宝黛事成之前,因凤姐卧病,王夫人精力有限,委了探春c李纨c宝钗管家,如今邢夫人已是趁势做成了宝黛之事。宝钗处境尴尬,只推说发了旧疾,与王夫人告假,王夫人只得罢了。因对薛姨妈c宝钗愧疚,又几次许诺薛姨妈给宝钗选个好人家,待宝钗出嫁,要厚厚的给宝钗添妆,薛姨妈见事已至此,日后宝钗外聘,还需倚贾府之势,遂只得隐忍不发。 如今园中大房的迎春c怡春已出嫁,黛玉挪去大房居住,李玟李绮被舅家接去,偶回稻香村住个一二日;只余宝钗c湘云c宝琴c探春c岫烟c惜春几个姐妹。黛玉身在大房,又忙着侍疾和备嫁,众姐妹来黛玉处不便;宝玉本是兄弟,今儿又已有婚约在身,他处也不便;宝钗处又有薛姨妈c宝钗c湘云c宝琴,拥挤的很;李纨和探春管家,日日忙的很;故众姐妹们多去岫烟处或是惜春处说话解闷。这日,众姐妹正在惜春处说话,就听外头叫了入画出去,一时入画进来回说上头分派了藕官到暖香坞,请惜春的示下。 原来,为着元春当日省亲,贾府本采买了十二个唱戏的女孩子。因太妃薨逝,各官宦家,凡养优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发。如今尤氏等便议定,又回禀了王夫人,将这十二个小唱中不愿去者分散在园中使唤。贾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将正旦芳官指与宝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宝钗,将大花面葵官送了湘云,将小花面豆官送了宝琴,将老外艾官送了探春,将小生藕官指与了惜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当下各得其所,就如倦鸟出笼。每日园中游戏。众人皆知她们不能针黹,不惯使用,皆不大责备。其中或有一二个知事的,愁将来无应时之技,亦将本技丢开,便学起针黹纺绩女工诸务。 却说邢夫人为掩人耳目,足病了一月有余。先是将对前世女儿的思念压了下去。又琢磨了多日,发现自那晚遇仙之后,除了身轻体健c耳聪目明c面貌及皮肤年轻了些许,并无其他异样。左手的莲花印记也无甚神妙,不过能随着心念时隐时现,平日还要小心别被旁人瞧见。想到那仙人说的话,要下一世才有用处,只得死了心。 因迎春c宝黛之事,邢夫人原本以为改了红楼女儿“万艳同悲”的命运,谁知那晚听了紫华c青鸾二仙的一番话,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之感。只她每每见了黛玉过来请安侍疾,如今眼角眉梢流露出的蓬勃生机,又觉得所做俱有意义。 因众位主子或病,或去入朝随祭,并两处执事人等,或有人跟随入朝的,或有朝外照理下处事务的,又有先踩踏下处的,也都各各忙乱。因此两处下人无了正经头绪,也都偷安,或乘隙结党,与权暂执事者窃弄威福。荣府只留得大管家赖大并几个管事照管外务。这赖大手下常用几个人已去,虽另委人,都是些生的,只觉不顺手。且他们无知,或赚骗无节,或呈告无据,或举荐无因,种种不善,在在生事,也难备述。 二门内,东西两府不过三四日的光景,就有了如“王夫人柜子里的闲杂物件失了c屋子里头丫头们互相攀扯”的七八件事出来,自有平儿等处置。邢夫人虽听耳报神说了,见与黛玉无关,遂也不去理会。 这日,听得贾兰病了,因与李纨交好,邢夫人自己虽“卧病在床”,亦派了荷香拿了药材等物去稻香村探望贾兰,见贾兰不过是时气所感,有些咳嗽,并不甚重,遂放下心来。过了两日,是宝玉生日,邢夫人又命人送去常礼。次日,就听得西府里来人报信,说贾敬宾天。贾敬正是西府贾珍之父,原是乙卯科进士,却一味好道,早早脱了俗务,将朝廷职位及贾氏族长之位传了贾珍,自己到都外玄真观修炼,烧丹炼汞,以求升仙。 邢夫人接到消息,因对贾敬无感,先就想到,著名的尤氏双姝要登场了。果然,尤氏闻得贾敬死讯,忙卸了妆饰,坐车带了赖升一干家人媳妇出城。将人装裹好了,用软轿抬至铁槛寺来停放,掐指算来,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贾珍方能来到。目今天气炎热,实不得相待,遂自行主持,命天文生择了日期入殓。寿木已系早年备下寄在此庙的,甚是便宜。三日后便开丧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场来等贾珍。 荣府中凤姐儿出不来,李纨又照顾姊妹,宝玉不识事体,只得将外头之事暂托了几个家中二等管事人。尤氏不能回家,便将他继母接来在宁府看家。他这继母只得将两个未出嫁的小女带来,一并起居才放心。 且说贾珍闻了此信,即忙告假,并贾蓉是有职之人。礼部见当今隆敦孝弟,不敢自专,具本请旨。原来天子极是仁孝过天的,且更隆重功臣之裔,一见此本,便诏问贾敬何职。礼部代奏:“系进士出身,祖职已荫其子贾珍。贾敬因年迈多疾,常养静于都城之外玄真观。今因疾殁于寺中,其子珍,其孙蓉,现因国丧随驾在此,故乞假归殓。”天子听了,忙下额外恩旨曰:“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 此旨一下,不但贾府中人谢恩,连朝中所有大臣皆嵩呼称颂不绝。 贾珍父子星夜驰回,半路中又见族中人领家丁飞骑而来,看见贾珍,一齐滚鞍下马请安。贾珍忙问了家中如何料理,两人都回了。听得说尤氏怕家内无人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在上房住着,贾蓉当下也已下了马,便和贾珍一笑。贾珍忙说了几声"妥当",加鞭便走,店也不投,连夜换马飞驰。一日到了都门,先奔入铁槛寺。那天已是四更天气,坐更的闻知,忙喝起众人来。贾珍下了马,和贾蓉放声大哭,从大门外便跪爬进来,至棺前稽颡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咙都哑了方住。 尤氏等都一齐见过。贾珍父子忙按礼换了凶服, 在棺前俯伏,无奈自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视物,耳不闻声,少不得减些悲戚,好指挥众人。因将恩旨备述与众亲友听了。一面先打发贾蓉家中料理停灵之事。贾蓉得不得一声儿,先骑马飞来至家,忙命前厅收桌椅,下扇,挂孝幔子,门前起鼓手棚牌楼等事。 东府里有了丧事,各亲族好友俱来道恼祭奠,出嫁了的迎春c怡春也派人来送祭礼。两家的婆子因一攀谈,各自的主子竟是姐妹,在下处又好生闲聊一回,又见府里忙乱,也没留下用饭,拿了赏封,就各自回府交差。迎春派的是春晖院里的婆子,回去后只见了司棋,司棋问了她几句,赏了她也就罢了。怡春却是派的史家的管家媳妇,回去与怡春细细回禀一番:因府中爷们俱去朝祭太妃,故只有尤氏做主,如何拿了道士,明定了死因,如何挪至家庙,后来因家内无人,又接了尤氏之母和尤氏两个妹子在上房住着,又有天子追赐贾敬五品之职等事。怡春点头刚要赏这管家媳妇,管家媳妇又回说,听临安伯府婆子提起,她府里七奶奶过不得一月就要临产。怡春听了,心中暗自计算日子,果然是二姐姐要生了,倒要把礼提前备好才是。遂重赏了婆子,预备日后迎春生产c小儿洗三c满月之礼不提。 贾琮自邢夫人抱病,日日在床前侍疾。邢夫人恐耽误他功课,且自己并未真病,贾琮来反倒多有不便,就命他如往日里晨昏定省便可,不可耽误了功课。又叫了大丫头红芽来对她道:“琮儿是个孝顺的,我的病并不碍,他有心,我却不能只管要他侍奉,却误了他的前程。他今年要下场,你们平日里既要督着他上进,也要照顾好他的身子才是。”红芽忙应了。见邢夫人无旁的训示,遂退出,回去倚竹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红芽听了邢夫人的话,遂回来倚竹院,进了书房,见贾琮正自念书,想是有什么烦难之处,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想起才邢夫人说的,要照顾好贾琮的身子,又想起稻香村的丫头说当日贾珠就是耗费心血太过累死的,不由自主打了一个激灵,忙过来对贾琮道:“三爷,且歇歇罢,才太太叫了我去,还叮嘱说必要伺候好三爷,不能叫三爷累着呢,您这一气都念了两个时辰了,可不得歇歇。” 贾琮正思忖着一篇文章,有人打扰,甚是不快,抬头见是红芽,方转过脸色来,因方才入神的很,红芽说的话并没入耳,笑道:“不是太太叫了你去?怎么这一会就回来了?”又叫小丫头子给红芽倒茶来,红芽止住他,笑道:“才在太太那里吃了茶,这会且不必她们倒茶来。太太不过是嘱咐我们好生伺候三爷,并没别的事情。”贾琮点头,道:“太太待我一向好,如今她病着,却为着我的前程,不肯我侍疾,只对外头说,病已是大好,不必用药,只再将养十日八日就痊愈了的。” 才红芽虽止了那小丫头子端茶来,那小丫头子名叫叶儿,是个家生子,却是个机灵的,这时已是沏了两杯茶送进来,道:“三爷念了这一上午的书,想是口渴,红芽姐姐也辛苦了,吃口茶吧。”贾琮问道:“真是个小机灵鬼,你叫什么?”那小丫头口齿伶俐回道:“奴婢叫叶儿,去年蒙主子恩,选到三爷院子里伺候,原是做做零活,今年红芽和绿芽姐姐见我长进了,就命我在书房外头伺候,只管传话端茶。”原来,贾琮嫌麻烦,书房中并不要旁人伺候,不过是红芽c绿芽轮值罢了。书房外头也只留两个小丫头子做些传话端茶的活计。这叶儿正是得了红芽c绿芽的青眼,在书房外头伺候。 红芽笑道:“承你的情了,且去吧。我与三爷说话。”叶儿脆生生的应了,掀帘子出去。贾琮接着道:“太太如此对我,我越性该好生上进,此番下场,若考个秀才回来,也能给太太长脸,也不枉太太为我操的这些年的心。”话虽如此,贾琮亦是知道当年贾珠之事,遂与红珠出了书房,到院子里看海棠花权当消遣。 却说东府尤氏的老娘与两个妹妹俱在上房住着。尤老安人年高喜睡,常歪着,尤氏二姐妹都和丫头们作活计。贾蓉进房里来,众人都向他道恼。因从前与二位姨娘嬉戏调笑惯了的,贾蓉就嘻嘻的望尤二姐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越发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就打,吓的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她。"贾蓉忙笑着跪在炕上求饶,她两个又笑了。 贾蓉又和二姨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 吐了他一脸。贾蓉用舌头都舔着吃了。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她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回来告诉爷,你吃不了兜着走。 "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头们亲嘴:“我的心肝,你说的是,咱们谗他两个。”丫头们忙推他,恨的骂:“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顽,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乱帐。” 贾蓉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 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她的帐。那一件瞒了我!" 贾蓉只管信口开合胡言乱道之间,只见他老娘醒了,请安问好,又说:“难为老祖宗劳心,又难为两位姨娘受委屈,我们爷儿们感戴不尽。惟有等事完了,我们合家大小,登门去磕头。”尤老人点头道:“我的儿,倒是你们会说话。亲戚们原是该的。”又问:“你父亲好?几时得了信赶到的?"贾蓉笑道:“才刚赶到的,先打发我瞧你老人家来了。好歹求你老人家事完了再去。”说着,又和他二姨挤眼,那尤二姐便悄悄咬牙含笑骂:“很会嚼舌头的猴儿崽子,留下我们给你爹作娘不成!"贾蓉又戏他老娘道:“放心罢,我父亲每日为两位姨娘操心,要寻两个又有根基又富贵又年青又俏皮的两位姨爹,好聘嫁这二位姨娘的。这几年总没拣得,可巧前日路上才相准了一个。" 尤老只当真话,忙问是谁家的,二姊妹丢了活计,一头笑,一头赶着打。说:“妈别信这雷打的。”连丫头们都说:“天老爷有眼,仔细雷要紧!"又值人来回话:“事已完了,请哥儿出去看了,回爷的话去。”那贾蓉方笑嘻嘻的去了。 话说贾蓉见家中诸事已妥。连忙赶至寺中,回明贾珍。于是连夜分派各项执事人役,并预备一切应用幡杠等物。择于初四日卯时请灵柩进城,一面使人知会诸位亲友是日,丧仪闪耀,宾客如云,自铁槛寺至宁府,夹路看的何止数万人。内中有嗟叹的,也有羡慕的,又有一等半瓶醋的读书人,说是"丧礼与其奢易莫若俭戚"的,一路纷纷议论不一。至未申时方到,将灵柩停放在正堂之内。供奠举哀已毕,亲友渐次散回,只剩族中人分理迎宾送客等事。近亲只有邢大舅相伴未去。贾珍贾蓉此时为礼法所拘,不免在灵旁籍草枕块,恨苦居丧。人散后,仍乘空寻二尤厮混。 宝玉c贾琮c贾环亦每日在宁府穿孝,至晚人散,方回园里。贾兰病才好,李纨约束着他不准他出去。凤姐身体未愈,虽不能时常在此,或遇开坛诵经亲友上祭之日,亦扎挣过来,相帮尤氏料理。 一日,供毕早饭,因此时天气尚长,贾珍等连日劳倦,不免在灵旁假寐。宝玉见无客至,遂回怡红院来。贾琮c贾环见他走了,也一起回家来。贾琮回到房里,因天气热,出了一身的汗,就命绿芽打水来要洗澡,绿芽笑着去了,一时浴桶c皂角等齐备,却是红芽来伺候他褪裳擦洗,贾琮笑道:“你每日里操劳,今儿好容易轮休,怎么也不歇歇,又到前头来?” 红芽如今一日大似一日,又是贾琮房中第一人,忖日后自己于贾琮,必是如袭人之于宝玉一样的,房中众人心知肚明,绿芽乐得成全,余者丫头们与贾琮情分如何比得她去,且她又是邢夫人亲赐予贾琮,遂俱退让。素日贾琮洗澡一事皆是红芽亲力亲为,今儿也是绿芽命小丫头唤了红芽过来。 偏贾琮竟问出这话来,红芽赌气对贾琮道:“绿芽妹妹今儿一早要去老太太院里瞧她干娘,昨个已和我说过了。只因我前儿瞧三爷的素荷包旧了,如今每日里要到西府去应差,叫旁人瞧见了,不笑话我们手懒,倒要编排太太的不是,因此忙着再做出一个来替换上。方才完了最后一针,赶着要红芽去了那院,省得她干娘苦等,我到了前头来。” 又似笑非笑道:“三爷竟是嫌我了不成?” 贾琮今年业已十四岁,在贾家这个大家族内,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了的。何况红芽人才本似袭c平c鹃c莺一样,又是邢夫人赏的,他虽洁身自好,却在心中自认与红芽已有默契,是故红芽这兑了醋的话一出,贾琮已觉方才自己说的话有些唐突,遂低头轻笑道:“我不过白问了一句,姐姐就有一大篇话来回,如今我却是无言以对。”红芽听了,也低头笑了。 洗澡毕,贾琮又去邢夫人处说了回话,方回转书房读书。不一时,外头有人回道:“琏二爷回来了。宝二爷已去前头迎接,说是老太太二太太明儿回来。”贾琮忙往前头去,又听下人说贾琏宝玉已到了中堂,忙又往中堂来,只见贾琏c宝玉c李纨,凤姐,宝钗,探,惜等俱在中堂。 一时相见毕,听贾琏说道:“老太太明日一早到家,一路身体甚好。今日先打发了我来回家看视,明日五更,仍要出城迎接。”说毕,众人又问了些路途的景况。因贾琏是远归,遂大家别过,让贾琏回房歇息。贾琮别了众人,回倚竹院休息。 至次日饭时前后,果见贾母王夫人等到来。众人接见已毕,略坐了一坐,吃了一杯茶,便领了王夫人等人过宁府中来。只听见里面哭声震天,却是贾赦贾琏送贾母到家即过这边来了。 当下贾母进入里面,早有贾赦贾琏率领族中人哭着迎了出来。他父子一边一个挽了贾母,走至灵前,又有贾珍贾蓉跪着扑入贾母怀中痛哭。贾母暮年人,见此光景,亦搂了珍蓉等痛哭不已。贾赦贾琏在旁苦劝,方略略止住又转至灵右,见了尤氏婆媳,不免又相持大痛一场。哭毕,众人方上前一一请安问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贾珍因贾母才回家来,未得歇息,坐在此间,看着未免要伤心,遂再三求贾母回家,王夫人等亦再三相劝。贾母不得已,方回来了。果然年迈的人禁不住风霜伤感,至夜间便觉头闷目酸,鼻塞声重。连忙请了医生来诊脉下药,足足的忙乱了半夜一日。幸而发散的快,未曾传经,至三更天,些须发了点汗,脉静身凉,大家方放了心。至次日仍服药调理。 又过了数日,乃贾敬送殡之期,贾母犹未大愈,遂留宝玉在家侍奉。凤姐因未曾甚好,亦未去。邢夫人已是大好,遂与贾赦,贾琏,王夫人等率领家人仆妇,都送至铁槛寺,至晚方回。贾珍尤氏并贾蓉仍在寺中守灵,等过百日后,方扶柩回籍。家中仍托尤老娘并二姐三姐照管。 却说这日是夏日里头难得清爽的一天,竟似秋日一般。邢夫人刚午睡起来,就听外头人回道:“大喜!临安伯府七奶奶生了位小公子,母子均安!”原来迎春从早上用了饭就发动,因一应接生婆子c孩子的奶娘等按例备好了的,故春晖院里并不忙乱,又有九夫人玉姨娘亲自坐阵,是故凡事井井有条,想是迎春走动的多,不过四个多时辰,未时三刻就生下一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临安伯爷大喜,命人通告亲眷,特命春晖院的潘又安家的来贾府报喜。潘又安家的正是当日的司棋。 邢夫人听得司棋已从贾母处回来,叫了她进来,细问了经过,厚赏了司棋,又打点了礼物催着她回去,道:“迎丫头怎能离了你,随便派哪一个不行?快回去好生照看她和孩子,明儿我亲自去贺她。”司棋笑道:“太太只管放心,奶奶只剩一个月就要生时,玉姨娘日日到院里瞧奶奶,今儿自奶奶发动就没离开我们春晖院,且又有绣橘荷花等俱时刻不离奶奶左右。”虽如此说着,到底主仆情深,心中惦记迎春,遂带了礼物急急的回耿家去了。 府中上下俱听闻此信,因邢夫人次日要亲去瞧迎春,遂各房主子俱派人将礼送到邢夫人处,待她明日去耿家一起带去。邢夫人派荷香收拾妥当,又想起迎春出嫁,自己悄悄给了她一万银子做私房,前儿却给了黛玉五万,岫烟三万,若日后传到迎春耳中,未免她多想,遂又备了四万银票放入锦匣中,准备明日给迎春。 次日,邢夫人带着内外管家等下人,坐了车,亲到临安伯府上探望迎春。临安伯夫人早等在大门里头,接了邢夫人一众人进去,到了正房厅里,彼此寒暄了几句,临安伯夫人送了邢夫人到春晖院,就托辞走了,留她们母女自己说话。 迎春见了邢夫人,高兴的很,在枕上拜了邢夫人。母女两个说了一会话,邢夫人又到里间瞧了小外孙,见孩子小脸蛋红彤彤的,还未长开,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奶娘在一旁不错眼的瞧着孩子,就放了心,悄悄的出来。此时迎春房中有绣橘荷花在一旁伺候,邢夫人从袖中拿了锦盒出来,放在迎春枕边,笑道:“府里众人闻得你生了贵子,都替你高兴,送了不少礼物给你,都在外头呢,一会子你派人收拾了放好就是。” 招手让绣橘荷花去外头守着,邢夫人又悄声对迎春道:“今年南边的生意竟比往年大好,珠子卖了不少银子。如今我手头也攒了不少。我一个人能用多少,不如给你们这些孩子用些,也让你们日子宽绰些。这匣子里是四万银票,是给你的孩子们长大了嫁娶所用,你且收好了。”迎春听了,忙推辞,口中道:“太太当日已悄悄给了我一万银子做压箱银,我已是感激不尽。焉能让太太再如此破费?” 邢夫人笑道:“好孩子,推辞什么?我的银子不给你们花用,又能给谁?也不瞒你,我早就想好了,你林妹妹c岫烟c你c还有琮儿,每人五万银子。怡儿是我肚子出来的,自会多给她些,我日后要靠琮儿养老,自也会多给他些。前些日子你林妹妹与宝玉定下了,我给了她五万银子做压箱银,待日后她就是二房的媳妇,我也不会再给她。岫烟定给了薛蝌,我如今给了她三万银子做压箱银,日后她有了孩儿,我再给孩子们两万。瞧着你们日子过的好,我这心啊就妥贴。” 迎春推辞不得,听邢夫人说了这些,只得罢了。又问了怡春c黛玉c贾琮c宝玉c宝钗等人近况,邢夫人一一说了。听了怡春等众人都好,迎春放下心来。又想起宝钗年纪渐大,亲事却无着落,不由叹道:“宝姐姐在姐妹中原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惜了她,如今却不知哪处有姻缘等着她——” 邢夫人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她的年纪也到了,老太太前儿还命二太太必要给宝姑娘择个贵婿,不可委屈了宝姑娘。那孩子是个好的,我也正托了人相看哪家有好孩子配了给她。”母女两个正说着,外头绣橘进来回道:“奶奶,大太太,玉姨娘来了。”说着,荷花已是引着玉姨娘进来。相互见了礼,玉姨娘见迎春安好,小孙子也正睡得香。就与邢夫人来到外面厅上,分了宾主落座,早有荷花端了茶过来,邢夫人吃了一口茶,道:“别怪我说话无礼,正是多亏了有你,我才放心迎丫头在这府里。” 玉姨娘昨个看护了迎春一日,晚上乏了,才回自己房中歇息。今个早听耳报神说贾将军府邢夫人到了,忖着这个时候母女两个应已是说过了私房话,才带了人过来。见了邢夫人,不由心中吃了一惊,她与伯爷夫人不同,她从前与邢夫人常来往,记得元直与迎春成亲时,邢夫人虽也看着年轻,然而眼角亦见鱼尾纹。如今面上不过一层淡妆,眼角一丝皱纹不见,面色白里透红,双眼熠熠生光,从里到外透着年轻,一眼看去,不过二十许年纪。 心内虽吃惊,听了邢夫人的话,玉姨娘咯咯笑道:“夫人虽说的直白,竟是大大的夸我,我竟受之有愧。”二人说了一会话,不外乎彼此恭维,说起迎春如何懂事孝顺,元直如何上进,刚生下的小婴儿如何可爱,又说些平常过日子的话,比前更觉融洽。一时在书房苦读的元直听闻邢夫人至,忙来拜见。直至申时末酉时初,邢夫人才辞了耿府众人,回转家中。过了一日,小儿洗三,邢夫人c邢姨妈c邢大舅c邢二舅c香菱娘封氏俱去了。怡春c嘉馨也俱来了,在临安伯耿府,众亲人相见,更有一番欣喜。 却说贾琏素日既闻尤氏姐妹之名,恨无缘得见。近因贾敬停灵在家,每日与二姐三姐相认已熟,不禁动了垂涎之意。况知与贾珍贾蓉等素有聚麀之讥,因而乘机百般撩拨,眉目传情。那三姐却只是淡淡相对,只二姐也十分有意。但只是眼目众多,无从下手。 贾琏又怕贾珍吃醋,不敢轻动,只好二人心领神会而已。此时出殡以后,贾珍家下人少,除尤老娘带领二姐三姐并几个粗使的丫鬟老婆子在正室居住外,其余婢妾, 都随在寺中。外面仆妇,不过晚间巡更,日间看守门户。白日无事,亦不进里面去。所以贾琏便欲趁此下手。 遂托相伴贾珍为名,亦在寺中住宿,又时常借着替贾珍料理家务,不时至宁府中来勾搭二姐。 那二姐原有婚约,夫家如今遭了官司败落了,如今这十数年,两家音信不通,尤老娘和二姐俱是嫌贫爱富的,如今又有贾珍暧昧着,又常帮衬着银钱物件,故而亲事只拖着罢了。 一日,有小管家俞禄来回贾珍道:“前者所用棚杠孝布并请杠人青衣,共使银一千一百十两,除给银五百两外,仍欠六百零十两。昨日两处买卖人俱来催讨,昨日已曾上库上去领, 但只是老爷宾天以后,各处支领甚多,所剩还要预备百日道场及庙中用度,此时竟不能发给。所以小的今日特来回爷,或者爷内库里暂且发给,或者挪借何项, 吩咐了小的好办。小的特来讨爷的示下。” 贾珍想了一回,想起昨日出殡以后,有江南甄家送来打祭银五百两,未曾交到库上去。遂命贾蓉去尤氏处取来。贾蓉答应了,连忙过这边来回了尤氏,复转来回他父亲道:“昨日那项银子已使了二百两,下剩的三百两令人送至家中交与老娘收了。" 贾珍命贾蓉取了来先用着,下剩的俞禄先借了添上。贾蓉与俞禄答应了,方欲退出, 只见贾琏走了进来。俞禄忙上前请了安。贾琏便问何事,贾珍一一告诉了。贾琏心中想道:“趁此机会正可至宁府寻二姐。”一面遂说道:“这有多大事,何必向人借去。昨日我方得了一项银子还没有使呢,莫若给他添上,岂不省事。不过需我亲身取去。再我这几日没回家了,还要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请请安去,到大哥那边查查家人们有无生事,再也给亲家太太请请安。 "贾珍笑道:“只是又劳动你,我心里倒不安。”贾琏也笑道:“自家兄弟,这有何妨呢。”贾珍又吩咐贾蓉一番,贾蓉方 跟随贾琏出来,带了几个小厮,骑上马一同进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邢夫人前世对红楼二尤还真是有些看不上。尤二姐下场凄惨完全是自找,尤三姐所作所为倒是令人可恨可怜。 直到见了人,瞧了那尤氏二姐果然是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美人;尤氏三姐更是个绝色,身姿窈窕,一双秋水剪眸,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风情,二人身着素衣,站在一处,彼此更填三分颜色。真真是两个尤物。邢夫人心说难怪见惯了美人的贾珍贾琏俱都对她二人垂涎不已,她如今也觉得若是这二位死了,实在是暴敛天物。 若有这样的美人日日在眼前晃着,什么世俗礼法,只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虽说如此,邢夫人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普通女人却不能苟同贾珍贾琏的行为。只对二尤确也多了许多同情。况且女儿怡春出嫁,凤姐虽抱病仍勉力支撑料理确也让邢夫人十分感动,邢夫人决定帮凤姐一回,阻止贾琏纳尤二姐做二房。也让贾琏少些罪孽,想朝廷那里,贾府的罪行尽够,实在不必再填。 只若要放手去做,邢夫人确有些不便。自打女儿怡春出嫁,邢夫人便将自己大部分的心腹陪给了女儿,跟着女儿到了史家去。如今她的心腹人就那么几个,每日里正事还做不过来,如何又管这事?少不得想个法子,要凤姐知晓,阻了贾琏此事。 却说贾琏终于找到机会与二姐接洽。他本是公侯之后,人又生的风流倜傥,自以为平生憾事就是娶了凤姐这个“河东狮”,只有平儿一个美妾,又常年捞不着。此番见了尤氏二姐的人才,如何不馋?又是东府太太尤氏的妹妹,自也有番来历身份,遂想尽办法要如了心愿。 这回借着回城取银子,他带着贾蓉c几个小厮,骑上马一同进城。在路上叔侄闲话,贾琏有心,便提到尤二姐,夸说如何标致,如何做人好,举止大方,言语温柔,无一处不令人可敬可爱,"人人都说你婶子好,据我看那里及你二姨一零儿呢。” 贾蓉揣知其意,便笑道:“叔叔既这么爱她,我给叔叔作媒,说了做二房,何如?"贾琏笑道:“你这是顽话还是正经话? "贾蓉道:“我说的是当真的话。”贾琏又笑道:“敢自好呢。只是怕你婶子不依,再也怕你老娘不愿意。况且我听见说你二姨儿已有了人家了。” 贾蓉道:“这都无妨。我二姨儿三姨儿都不是我老爷养的,原是我老娘带了来的。听见说,我老娘在那一家时,就把我二姨儿许给皇粮庄头张家,指腹为婚。后来张家遭了官司败落了,我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如今这十数年,两家音信不通。我老娘时常报怨,要与他家退婚,我父亲也要将二姨转聘,只等有了好人家,不过令人找着张家,给他十几两银子,写上一张退婚的字儿,想张家穷极了的人,见了银子,有什么不依的。再他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怕他不依。又是叔叔这样人说了做二房,我管保我老娘和我父亲都愿意。倒只是婶子那里却难。” 贾琏听到这里,心花都开了,那里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一味呆笑而已。贾蓉又想了一想,笑道:“叔叔若有胆量,依我的主意管保无妨,不过多花上几个钱。 "贾琏忙道:“有何主意,快些说来,我没有不依的。”贾蓉道:“叔叔回家,一点声色也别露,等我回明了我父亲,向我老娘说妥,然后在咱们府后方近左右买上一所房子及应用家伙,再拨两窝子家人过去伏侍。择了日子,人不知鬼不觉娶了过去,嘱咐家人不许走漏风声。嫂子在里面住着,深宅大院,那里就得知道了。叔叔两下里住着,过个一年半载,即或闹出来,不过挨上老爷一顿骂。叔叔只说婶子总不生育,原是为子嗣起见,所以私自在外面作成此事。就是婶子,见生米做成熟饭,也只得罢了。再求一求老太太,没有不完的事。” 自古道"欲令智昏",贾琏只顾贪图二姐美色,听了贾蓉一篇话, 遂为计出万全,将现今身上有服,并停妻再娶,严父妒妻种种不妥之处,皆置之度外了。却不知贾蓉亦非好意,素日因同他姨娘有情,只因贾珍在内,不能畅意。如今若是贾琏娶了,少不得在外居住,趁贾琏不在时,好去鬼混之意。 贾琏那里思想及此,遂向贾蓉致谢道:“好侄儿,你果然能够说成了,我买两个绝色的丫头谢你。”说着,已至宁府门首。贾蓉说道:“叔叔进去,向我老娘要出银子来,就交给俞禄罢。我先给老太太请安去。”贾琏含笑点头道:“老太太跟前别说我和你一同来的。”贾蓉道:“知道。”又附耳向贾琏道:“今日要遇见二姨,可别性急了,闹出事来,往后倒难办了。” 贾琏笑道:“ 少胡说,你快去罢。我在这里等你。”于是贾蓉自去给贾母请安。贾琏进入宁府,早有家人头儿率领家人等请安,一路围随至厅上。贾琏一一的问了些话,不过塞责而已,便命家人散去, 独自往里面走来。原来贾琏贾珍素日亲密,又是兄弟,本无可避忌之人,自来是不等通报的。于是走至上房,早有廊下伺侯的老婆子打起帘子,让贾琏进去。 贾琏进入房中一看,只见南边炕上只有尤二姐带着两个丫鬟一处做活,却不见尤老娘与三姐。贾琏忙上前问好相见。尤二姐含笑让坐,便靠东边排插儿坐下。贾琏仍将上首让与二姐儿,说了几句见面情儿,便笑问道:“亲家太太和三妹妹那里去了。怎么不见?"尤二姐笑道:“才有事往后头去了,也就来的。”此时伺候的丫鬟因倒茶去,无人在跟前,贾琏不住的拿眼瞟着二姐。二姐低了头,只含笑不理。 贾琏又不敢造次动手动脚,因见二姐手中拿着一条拴着荷包的绢子摆弄,便搭讪着往腰里摸了摸,说道:“槟榔荷包也忘记了带了来, 妹妹有槟榔,赏我一口吃。”二姐道:“槟榔倒有,就只是我的槟榔从来不给人吃。”贾琏便笑着欲近身来拿。二姐怕人看见不雅,便连忙一笑,撂了过来。贾琏接在手中,都倒了出来,拣了半块吃剩下的撂在口中吃了,又将剩下的都揣了起来。刚要把荷包亲身送过去,只见两个丫鬟倒了茶来。 贾琏一面接了茶吃茶,一面暗将自己带的一个汉玉九龙佩解了下来,拴在手绢上,趁丫鬟回头时,仍撂了过去。二姐亦不去拿,只装看不见,坐着吃茶。只听后面一阵帘子响,却是尤老娘三姐带着两个小丫鬟自后面走来。贾琏送目与二姐,令其拾取,这尤二姐亦只是不理。贾琏不知二姐何意,甚是着急,只得迎上来与尤老娘三姐相见。一面又回头看二姐时,只见二姐笑着,没事人似的。 再又看一看绢子,已不知那里去了,贾琏方放了心。 原来,因家里日渐败落,尤二姐跟着她娘,平日全赖姐夫贾珍周济度日。贾珍为人如此,自不免叫他得手了去。尤二姐便将多年没有音信的未婚夫婿丢在脑后。如今又来到府上暂住,更见识了何为富贵。本是爱慕虚荣的性情,见贾琏是姐夫贾珍本家的主子爷们,又象瞧中了自己,如何能不动心? 于是大家归坐后,叙了些闲话。贾琏说道:“大嫂子说,前日有一包银子交给亲家太太收起来了,今日因要还人,大哥令我来取。再也看看家里有事无事。”尤老娘听了,连忙使二姐拿钥匙去取银子。这里贾琏又说道:“我也要给亲家太太请请安,瞧瞧二位妹妹。亲家太太脸面倒好,只是二位妹妹在我们家里受委屈。”尤老娘笑道:“咱们都是至亲骨肉,说那里的话。在家里也是住着,在这里也是住着。不瞒二爷说,我们家里自从先夫去世,家计也着实艰难了,全亏了这里姑爷帮助。如今姑爷家里有了这样大事,我们不能别的出力,白看一看家,还有什么委屈了的呢。” 正说着,二姐已取了银子来,交与尤老娘。尤老娘便递与贾琏。贾琏叫一个小丫头叫了一个老婆子来,吩咐她道:“你把这个交给俞禄,叫他拿过那边去等我。”老婆子答应了出去。 尤三姐跟着老娘进来,一直未吭声。她性子与二姐大是不同,是个泼辣人。从前年纪小,不懂什么,后来年纪渐大,瞧着贾珍与二姐姐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暗恨贾珍不是好人,竟哄去了二姐姐,败坏了名声。只她也无法,后来每逢贾珍来,或是没有好声色,或是避开。这回贾珍之父c大姐姐的公公没了,跟着老娘二姐姐来贾珍府上暂住帮着理事,她心里本不情愿。又想到父亲没了,贾珍必要服丧,不能胡来,倒也不必担心别事,遂才跟着过来。 眼见着大姐夫贾珍并没把大姐姐放在眼里,又仍拿自己姐妹调笑,心里暗恼。如今又瞧着这个西府的主子爷们贾琏似是瞧中了二姐姐,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心中恼怒更甚。只忖着先弄清原委再做道理,遂冷眼旁观不做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只听得院内是贾蓉的声音说话。须臾进来,给他老娘姨娘请了安,又向贾琏笑道:“才刚老爷还问叔叔呢,说是有什么事情要使唤。原要使人到庙里去叫,我回老爷说叔叔就来。老爷还吩咐我,路上遇着叔叔叫快去呢。” 贾琏听了,忙要起身,又听贾蓉和他老娘说道:“那一次我和老太太说的,我父亲要给二姨说的姨父,就和我这叔叔的面貌身量差不多儿。老太太说好不好?"一面说着,又悄悄的用手指着贾琏和他二姨努嘴。二姐倒不好意思说什么,三姐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骂道:“坏透了的小猴儿崽子!没话说就别说!多早晚我才撕他那嘴呢!"一面说着,便赶了过来。 贾蓉早笑着跑了出去,贾琏也笑着辞了出来。走至厅上,又吩咐了家人们不可耍钱吃酒等话。又悄悄的央贾蓉,回去急速和他父亲说。一面便带了俞禄过来,将银子添足,交给他拿去。一面给贾赦请安,又给贾母去请安不提。 却说贾蓉见俞禄跟了贾琏去取银子,自己无事,便仍回至里面,和他两个姨娘嘲戏一回,方起身。至晚到寺,见了贾珍回道:“银子已经交给俞禄了。老太太已大愈了,如今已经不服药了。”说毕,又趁便将路上贾琏要娶尤二姐做二房之意说了。又说如何在外面置房子住,不使凤姐知道,"此时总不过为的是子嗣艰难起见。为的是二姨是见过的,亲上做亲,比别处不知道的人家说了来的好。所以二叔再三央我对父亲说。”只不说是他自己的主意。贾珍想了想,笑道:“其实倒也罢了。只不知你二姨心中愿意不愿意。明日你先去和你老娘商量,叫你老娘问准了你二姨,再作定夺。”于是又教了贾蓉一篇话,便走过来将此事告诉了尤氏。 不提贾琏等如何行事,只说这日邢夫人唤了菊香过来,道:“我恍惚的听了下人们悄悄议论说琏儿在外头要娶个二房,可有这事没有?”菊香惊讶道:“太太听谁说的,我并没听说这事?如今琏二爷在服,如何能在外头娶二房?”邢夫人也诧异道:“昨儿我听了一耳朵,婆子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东府太太的妹妹,花朵一般的美人,琏儿看上了,要娶做二房。如今也别问谁说的,想是不能空穴来风。琏儿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也不耐烦管,还是让凤丫头操心去吧。你平日里和平儿交好,告诉她一声,让她主子自己揣度去。” 菊香听了,走到凤姐院里,找了平儿,告诉了她。平儿气道:“奶奶平日里恁般操劳,有个哥儿还掉了,还不是为着二爷日后?以前的事也不提了,如今奶奶还病着,就往奶奶心上插刀子,况且二爷在服呢,竟也不顾,我去告诉奶奶去。”菊香一把拉住她,道:“如今还不作准,虽说太太平日对二奶奶淡淡的,只三姑娘出嫁时,二奶奶还病着呢,却竭尽全力的出来料理,我们太太感动着呢。这回不过听着了风声,叫我告诉你一声,省得你主子吃了亏。你何不打听准了再去回二奶奶,一则不致后来打听准了竟不实,虚吓了她,你也得不是;二则你打听了原委,心里先有了章程,再告诉她,她岂不更信重你 ?”平儿点头道:“多谢姐姐,这事若果是如此,待料理清楚,不止我谢你,必要奶奶好好给太太磕几个头去。”菊香点头去了。 平儿这些年跟着凤姐管家,手段尽有,又平和怜下,下边愿意给她办差跑腿的无数。她找了两个口风紧且与东府下人们联络有亲的小厮,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不过两日,已尽知贾珍c贾琏c尤氏二姐之事。 却说东府,那日贾珍过来和尤氏说了贾琏要娶尤二姐做二房的事。尤氏却知此事不妥,因而极力劝止。无奈贾珍主意已定,素日又是顺从惯了的,况且他与二姐本非一母,不便深管,因而也只得由他们闹去了。至次日一早,果然贾蓉复进城来见他老娘,将他父亲之意说了。又添上许多话,说贾琏做人如何好,如今凤姐身子有病,已是不能好的了,暂且买了房子在外面住着,过个一年半载,只等凤姐一死,便接了二姨进去做正室。又说他父亲此时如何聘,贾琏那边如何娶,如何接了你老人家养老,往后三姨也是那边应了替聘,说得天花乱坠,不由得尤老娘不肯。况且素日全亏贾珍周济,此时又是贾珍作主替聘,而且妆奁不用自己置买,贾琏又是青年公子,比张华胜强十倍,遂连忙过来与二姐商议。 二姐又是水性的人,在先已和姐夫不妥,又常怨恨当时错许张华,致使后来终身失所,今见贾琏有情,况是姐夫将他聘嫁,有何不肯,也便点头依允。尤三姐虽不十分信贾琏日后给二姐姐扶正的话,但从今往后二姐姐终身有靠,总比与贾珍混着强,遂不言语。尤老娘当下回复了贾蓉,贾蓉回了他父亲。 次日命人请了贾琏到寺中来,贾珍当面告诉了他尤老娘应允之事。贾琏自是喜出望外,感谢贾珍贾蓉父子不尽。于是二人商量着,使人看房子打首饰,给二姐置买妆奁及新房中应用床帐等物。不过几日,早将诸事办妥。已于宁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买定一所房子,共二十余间。又买了两个小丫鬟。贾珍又给了一房家人,名叫鲍二,夫妻两口,以备二姐过来时伏侍。那鲍二两口子听见这个巧宗儿,如何不来呢? 且说他们这里兴兴头头的办起喜事来,那厢平儿已打听清楚,心里有了章程,去回了凤姐,凤姐大怒,骂道:“她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二爷也是痰迷了心c脂油蒙了窍c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敢娶二房!——”平儿劝道:“奶奶何苦生这么大的气,本就病着,若气坏了,岂不是称了旁人的心意。”凤姐一叠声的要喊小厮去找贾琏回来,道:“去把你二爷找回来,我问问他,竟是没了王法不成?!” 平儿忙拦着,道:“也未必是二爷真心想娶,何况好在如今事还未成,奶奶何必与二爷翻脸,伤了夫妻之情。不如私下叫了那尤氏二姐的未婚夫婿张华来,给了他银子,要他上门求娶就是。二爷哪里还会与一个穷汉子争妻。不过就是需花费些银子罢了。若能平复此事,些许银子倒不算什么。” 凤姐近几日下红刚刚止了,太医嘱咐定要安心静养几月,遂强压下怒气,道:“如此处置倒也罢了,只软和了些,我若不大闹一场,旁人知道了,倒要说我软弱。”平儿道:“奶奶如今还病着,何苦闹出来?一则伤身,二则毕竟国孝家孝中,若真闹大了与二爷无益,奶奶原与二爷一体,二爷有了罪过,奶奶又有什么好处?三则神不知鬼不觉的平息了此事,就是日后老太太知道了也只会说奶奶贤良。” 凤姐低头想了一回,道:“罢了,你去叫周瑞过来。”一时周瑞过来,隔着门,凤姐嘱咐了他一番话。周瑞本是王夫人的陪房,因凤姐忖着自己的陪房旺儿等难免不与贾琏通气,那时走漏了风声倒不好办了。遂找了周瑞过来。素日凤姐助着王夫人管家,原就常差遣周瑞办事。周瑞听了,一边忖着琏二爷胆子大过了天,竟想不顾国法娶二房,一边自去找张华父子。却说张华之祖,原当皇粮庄头,后来死去。至张华父亲时,仍充此役,因与尤老娘前夫相好,所以将张华与尤二姐指腹为婚。后来不料遭了官司,败落了家产,弄得衣食不周,那里还娶得起媳妇呢。尤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两家有十数年音信不通。今被贾府管家唤至,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叫他求娶尤二姐,那贾府管家又面授机宜,他心里如何不喜,虽也疑虑,但尤二姐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如今求娶,正是明堂正道。 张华遂忙忙的到成衣铺子里买了新衣裳鞋袜穿了,又买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取名雀鸣充作随从, 次日就到宁府大门投了拜贴,只说是尤二姐定了亲的未婚夫婿,求见尤老娘为着求娶尤二姐。那门上原有一个小厮是周瑞买通了的,遂半点没为难他,将拜贴呈了进去。贾琏尤二姐之事,本是瞒上不瞒下,西府下人们俱知的,如今见了张华,自称是尤二姐的未婚夫婿,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却说尤老娘接到了张华的拜贴,又听下人说了张华求见,说为的是要求娶尤二姐,心中已是慌了。又无旁人商议,只得告诉了尤二姐c尤三姐。尤二姐只说不见。尤三姐心中惊疑不定。张华带着雀鸣在门外等了片刻,见无人招呼,想起贾府管家的话,遂依计而行。大声喊道:“我未婚妻子在里头,我如今前来求娶,老娘如何竟不见我,莫非要悔婚不成?”就要往门里头闯,雀鸣见主家往里闯,也跟着闯。门房自然不许他们进去,一时门前乱起来,就有许多街坊行人等过来瞧热闹。 早有人进去回禀,说外头闹起来了。尤老娘无法,只得命人将张华请进来。有想卖好给贾琏的这时也已去报信。贾琏正使人找张华父子,不料竟听说张华到西府去闹,说要见尤老娘,求娶尤二姐,不由的慌乱起来。这时,又有家中小厮来找,只说是二奶奶有事找二爷回去,说是贵妃的事,急得很,催着贾琏回家。贾琏无法,只得先回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贾琏回到家里,见了凤姐,原有些心虚,见凤姐并无异样,方安下心来。凤姐心里冒火,面上一丝不露,只笑着对贾琏道:“二爷如今支应着外头诸事,又要到铁槛寺陪着珍大哥哥道恼,辛苦了。只太太才说是宫里贵妃怀胎已准了的,却是个大喜事。” 贾琏惊喜道:“确是大喜事,咱们家又要起来了。”凤姐道:“知道二爷在外头忙着正事,只若贵妃怀胎倒也不必急三火四的请二爷回来。才宫里的小太监来咱们家说借五百两银子,我没法,当了嫁妆里的一个金项圈c两只金簪子才凑够了钱给了。只太太又要往宫里送五万银子,账上没有现银,打发人来找我。我有什么主意?!却是没法!这些年,为了府中周转,我的嫁妆当了许多。才林姑娘打发紫鹃找平儿说话,平儿不过略说了一句,林姑娘就打发人拿过来五万的银票,我如今无人商议,才急急找了二爷回来拿主意,咱们可用还是不用?”说着将炕桌上的锦盒向贾琏推了推。 贾琏打开锦盒,里面一叠银票,数了数,正是五万两,合上盒子笑道:“到底林姑娘大方,竟拿了嫁妆银子出来为太太分忧。如何不用?”凤姐原不过是找了这个借口请回来贾琏,遂笑道:“那就听二爷的。”又喊平儿:“拿了这个去给太太,说是林姑娘送过来的。”平儿拿了锦盒,领命而去。凤姐笑道:“太太正没处踅摸银子去,必肯用的。” 贾琏心里本就有鬼,这时见无事,就要出去,凤姐忍得牙根都疼,见他回家来说了几句话就要出去,一时要站起来痛骂贾琏,一时又想着事既已忍,那银子却不能白花。遂似笑非笑道:“二爷有银子借给珍大哥哥用,却没银子填了我的亏空不成?”贾琏素惧凤姐,此时又赶着要去宁国府,随口道:“知道奶奶委屈,怎能再让奶奶吃亏,我外头刚得了一注银子,交给奶奶就是。”遂出去叫了跟着他的小厮,拿给凤姐五百两银票。他一阵风似的去了。凤姐冷笑着收了银票不提。 平儿已是从王夫人处回转回来,道:“奶奶,太太说‘难为了玉丫头懂事’收下了。”凤姐将贾琏给的银票交给平儿,吩咐她收好,说:“旧年赔进去多少东西,这回咱们娘们也赚回来些。”原来她方才说小太监要钱并不是真的。平儿道:“留在二爷手里,又不知花到那里去了,不如奶奶替他收着还好些。” 宁国府中,张华已是见了尤老娘,因打扮的颇为齐整,尤老娘瞧了就以为张家又起来了。遂犹疑起来,想着贾琏固然是大家富贵公子,二姐过去却是二房,又要住在外头,名不正言不顺,若张家又起来了,嫁给他做正头夫妻岂不好?只一时也不能就答应。遂只说叫张华回去等。张华今儿的目的已达成,就趁势拜别了尤老娘。 尤老娘与二姐商议,才尤二姐躲在屏风后头,悄悄瞧了张华,见他虽眉目端正,衣帽齐整,比起贾琏风流倜傥c既富且贵,何止差着一点,分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仍不肯嫁张华。尤三姐只说张华来的蹊跷,见姐姐无心,遂不言语。尤老娘只等贾琏来了做主。 张华到宁国府求娶尤二姐一事自有人也已报了给贾珍贾蓉得知,贾蓉就要派人抓了张华来,贾珍捻须摇头道:“定是走漏了风声。他哪里来的胆子到公府门前放肆,张华后面必有人指使。只不知是谁使的手段?!”贾蓉道:“难不成是二婶子知道了?”贾珍点头又摇头道:“凤姑娘的性子——,她若知道,还不大闹一场,定不会使出如此手段。”贾蓉道:“那该如何是好?”贾珍瞪了他一眼道:“且看你琏二叔叔的手段,我们等着就是——” 贾珍这里并不着急,贾琏却火上房似的赶到宁国府。尤老娘见了他就像是见了救星,尤二姐见了他垂泪不已,贾琏见了二姐的样,心里疼的什么似的,对尤老娘道:“且别说那张华不过是个白身,就是个差不多的官儿在我们眼里也不算什么。您老人家且别急,待我与珍大哥c蓉小子商议了,定不叫二妹妹受委屈。”尤老娘听了贾琏的一番话,想要打探张华家事的话就不好再说出口,话到嘴边只得咽了回去。 安抚了尤老娘与尤二姐,贾琏遂派心腹出去打听,因凤姐平儿做事机密,那心腹只打听张华不知怎么得了一注银子,换了衣履买了小厮,方到宁国府求娶尤二姐。贾琏又命人去威吓张华退亲,哪知张华已得了周瑞的面授机宜,混不吝的很,只说若逼急了就到衙门去告官,拼个鱼死网破。贾琏听了气个倒仰。无法,因天已晚了,只得回家歇息。 贾琏次日一早起来已是想定了主意。想着心腹所说,那张华成日在外嫖赌,不理生业,家私花尽,父亲撵他出来,现在赌钱厂存身。如今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竟来宁国府门前混闹,想来究竟不过钱财二字,不如多花些银钱罢了。遂又派口齿伶俐的兴儿去张华处交涉。 那张华前儿得了周瑞的银子,已回到家中与父亲商议,张华之父听他说来,想着朝廷禁三月嫁娶,过了三月,就能完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又有银钱到手,岂有不乐之理。正拿了余下的银钱想买几亩地,以做日后生计。就有贾府下人威吓张华之事。张华为人虽不上进,然久处市井,十分油滑。那日虽宁国府门前大闹了一场,亦是心有余悸。早命小厮去打听宁荣二府之事,那小厮找到了宁国府那日往里送张华帖子的门房,花了五两银子,已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琏尤”之事。回来告诉了张华与张父。张华与张父想着那日给他们银子的人必是不想“琏尤”事成之人,只不知是哪一位主子。 张华就与父亲说道:“咱们白身的人家,哪里敢与荣国府的主子争人?不如趁着两边拉扯,赚些银子就离了这里。有了银子,去外头求娶就是。”张父道:“虽是指腹为婚,如今也顾不得了。两边都是贵人,哪里惹得起!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如赶紧走,免得日后祸患临头。”张华心中想着不如待两边哪一边的人再来,再赚上一笔。恐张父不允,遂道:“那日原答应到宁国府门前多闹上几回,不如明儿再闹一回就走,您老先收拾家当,明儿我回来咱们就走。”张父口中道:“家里可还有甚么好收拾的,这几年都叫你败尽了。”张华不吭声,张父又道:“明儿虚应故事就罢,听闻宁国府的主子都守灵去了,要不然,哪里有你的好果子吃!” 却说为着银子,张华依计行事,次日待宁国府门前车马人等川流不息之时,又上门求见,门房往里通报之时,又大喊大叫的闹将起来。不待里面通传,张华就被早躲在一旁的雀鸣作势找走,雀鸣惊慌叫道:“少爷,老爷说身上不好,叫少爷快些回去。”张华忙推开门房们,回身就走,口中还道:“老爷前儿就嚷着心口疼,想是又发作了,快走快走!” 不提宁国府内尤老娘等如何,张华主仆二人作势一溜烟的走了。回到家,恰遇到兴儿来家正与张父交涉,兴儿笑着拿了二百两银子出来,道:“我们主子瞧上了尤家二姑娘,原不愿以势压人,昨儿来的奴才会错了意,竟得罪了你们,回去主子打了他一顿,今儿派我过来。这里有二百两银子,如今你们写了退亲文书,这银子立时就给你们。”张父因与张华商量今日就走,不想走前竟能又得了一大笔银子,心中高兴就要答应。不料张华走上前来笑道:“贵人能瞧中二姐儿,也是她的造化,我如何能挡她的前程?只管家也见了,我家因我不上进,如今败落成这样,正需些财物将日子过起来,日后也好另娶她人,求管家您回去告诉贵人,多赏些银子才是。”兴儿早已料到了的,贾琏原给了他四百两银子,他先拿出二百来,一则是料定张华必要纠缠多要银钱,二则也是想着若张华应了,余下的二百自己留下。见张华说了,就故作沉吟,半日才叹道:“罢了,我原是主子的心腹,如今先填了一百两出来,你若应了,我回去自找主子讨去,料主子必不会责怪我。倒省的我再跑一回。你看如何?”张华还要再说什么,张父早答应了,去写了退亲书交给兴儿。”兴儿从怀里掏出两只五十两的雪白银锭放到了桌子上。收了退亲书回去向贾琏交差不提。 只说张华待要埋怨张父,张父道:“如今前前后后已得了四百两银子,还待怎地?贪心不足,惹恼了贵人,且没有好果子吃。”张华又恐周瑞找过来,遂催着张父收了银子赶紧走。张父笑道:“那退亲书上只有我的名字手印,却没有你的。若那人找来,你只推说我做主,你不知道就是了。”张华听了大笑,连声点头称妙。虽然如此,仍是恐再生枝节,因家中只父子二人,也无甚家什,遂收好了银子,不过打了两个包袱,带着雀鸣一路出城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贾琏一大早派了心腹兴儿出去,早有二门上该班的小厮来报给平儿。又有西府的小厮托人将张华又来宁国府门前混闹之事报给周瑞,周瑞告诉了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忙来禀告凤姐。凤姐谢了她,打发了她出去。 凤姐见眼前并无旁人,与平儿说道:“二爷呢,可是出去了?”平儿道:“二爷一大早打发了兴儿出去,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了安,就到那边府里去了。”凤姐恨道:“也不知尤大奶奶知道不知道?若她知道,却不告诉我,竟叫人心冷。”平儿叹道:“那边大奶奶知道不知道咱们不知,只听下人们说,她平日也劝不得珍大爷,那府里的事一概珍大爷说了算数。”凤姐哼了一声道:“贤惠得忒过了,她就是个傻子。”又道:“礼可是备妥了?”平儿笑道:“备妥了。才已是回禀了太太,太太说,‘既是尤大奶奶的妹子要出嫁,嫁的是个白身,按例添妆就是,过于糜费,倒不像了。’”凤姐扬眉笑道:“尤大奶奶向来与咱们亲厚,公中是公中的,咱们自然要另备一份礼才是。”平儿笑道:“是。” 贾琏到了宁国府自是对尤老娘二姐等一番安抚,就听外面说:“那边太太请琏二爷回去。”贾琏只得回荣国府这边来。贾琏前脚离了宁国府,就有平儿带着丫头婆子进了宁国府,见了尤老娘,二姐也在旁边作陪。平儿见了尤老娘,口中忙着道喜:“给老太太c二姨娘道喜了。听说二姨娘的未婚夫婿前来迎娶二姨娘,我们奶奶还说,大喜的事,如何瞒的一丝风声不露,想是因着这府里正办着白事的缘故。老太太想差了,虽说是亲,毕竟不是血缘亲情,原不妨碍的。只朝廷有旨,日子订到三月以后就妥当了。素日我们奶奶与这府里尤大奶奶亲妯娌一样,故今儿以礼来贺。一份是我们府里公中的,老太太知道,我们府里是二太太当家,她亲自吩咐给二姨娘备的添妆。一份是我们奶奶单给二姨娘的。我们奶奶说了,何时成亲,告诉一声,若不嫌弃,必是要喝一杯喜酒的。”一番真真假假的话说下来,尤老娘尤二姐都傻了。 那厢贾琏被王夫人找去,说的却是宫里娘娘的事。王夫人道:“宫里娘娘如今有孕,是宫里的大事,也是咱们家的大喜事,虽说有皇后娘娘照管,仍需处处打点,待我进宫,还要等十几日。恐娘娘手头紧,今儿你就先把五万银票送进去,旁的不必说。” 贾琏自是答应不提。王夫人又道:“那边府里主子们不在家,只有珍儿媳妇的继母和两个妹子在家,没个男子总是不便。有事你且帮衬帮衬。听人说珍儿媳妇二妹子的未婚夫婿上门求娶,闹了一场,不成体统。珍儿和蓉小子且在寺里回不来,你不妨伸伸手,免得传了出去,说咱们自家人不帮衬,反看笑话。叫那个张什么华的安生些,求娶就求娶,可闹的什么?!” 贾琏听了,仿如一个焦雷打下来,脱口道:“婶子怎么知道?”王夫人扶着头,揉了揉额角不经意的道:“咱们府里的事且忙不过来。若不是下人们议论,我听了一耳朵,谁耐烦理会?你快去吧,先去办娘娘的那桩。”贾琏答应着,神不守舍的走了出去。 贾琏先是托人将银票送入宫中,就有耳报神说平儿到宁国府送礼一事。贾琏心乱如麻,经心腹小厮们提醒方想起到贾珍贾蓉处问计。忙带人打马到城外铁槛寺找贾珍贾蓉,说了此事。贾珍贾蓉也瞠目结舌,如今此事在王夫人凤姐处已挂了号,贾琏娶尤二姐一事必不成了。三人商议一番,眼前只得罢了,还得从长计议。 贾蓉与贾琏回城,贾琏回荣府,贾蓉回宁府。兴儿来交差,将退亲书交给贾琏,自是没说只给了张华父子三百两。只如今,贾琏手里拿着退亲书,嘴里发苦。正是人财两失。那厢贾蓉回到宁府,见了尤老娘,道:“原想将二姨娘许给那边府里琏二叔,哪里想到张华竟找上门来,闹了几回,如今那边府里当家的二太太与琏二婶子已是知道了,眼前事竟不成,只得先罢了。容后慢慢商议,必不让二姨娘受委屈。” 尤老娘无法,只得让贾蓉帮着打听张华家事。贾蓉满口答应。一时贾琏拿着退亲书过来,贾蓉将其交给尤老娘。尤老娘收起来,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尤二姐确是心中高兴。虽说嫁不成贾琏,她无论如何看不上张华,有了退亲书,姐夫自会将她另行聘嫁。 至此,贾琏娶尤二姐做二房一事作罢,贾蓉自去退了那酸枝巷的房子,鲍二两口子回到府里继续当差。 那张华父子写了退亲文书,拿了银子逃走,周瑞发现自去回禀凤姐。凤姐虽生气,倒也不好强逼他回来娶尤二姐。只得私下与平儿商议。平儿听了,气道:“没气性的玩意,合该他讨不着老婆!”又道:“奶奶,眼前二爷倒是纳不成尤二姐,只日后——”凤姐扬眉笑道:“尤大奶奶如此贤惠,不是珍大哥哥有孝在身,我倒要想个主意让那什么尤二姐做了他的二房。”平儿知道自家奶奶这是恨上了尤大奶奶,想来妹子嫁人,姐姐哪里有不知道的。又听凤姐说道:“咱们知道了,日后还能让她们做成此事,咱们也白活了这些年!”凤姐与平儿如何商议且不提。 只说宫内贾妃本就如履薄冰,怀胎之后更是步步惊心,不免杯弓蛇影,一段时日下来,神思倦怠,不思饮食。皇后娘娘本是继后,身下已有两位龙子,平日宽和大度,善待宫妃。见贾妃如此,回禀了圣人,日日派太医看视,贾妃方逐渐好转。只其他受宠宫妃不免再填一层嫉妒,又有旁的贵人怀胎,皇后不免了劳神。况又见贾妃胎稳,不免多看顾些旁人。贾妃身子不免反复。贾母c王夫人进宫探视,虽着急却也无法,只得拿许多话哄贾妃高兴,又说了宝黛之事。 贾妃听了果然高兴起来,竟用了一整盅的汤粥。抱琴见了心里念佛。贾妃身怀龙嗣,原对日后有一番展望,谁料身子每况愈下,竟是日渐灰心。今儿听了家中宝玉的喜事,竟思了饮食,心里不免觉得日后有盼,又想到祖母母亲说的日后龙子龙女降生,自会有血脉相连的儿女相伴,难得的露出笑颜。待贾母王夫人离宫,贾妃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圣人皇后也觉妥贴。 八月,凤姐身子大愈,出来管家理事不提。却说这日贾赦将贾琏叫了过去,吩咐他到平安州去办一桩大事。贾琏遂辞了凤姐去平安州。邢夫人自前儿给了贾赦一大笔银子,就曾猜测贾赦将银子用于何处,如今贾赦将贾琏派往平安州,邢夫人自觉恍然大悟。那平安州节度与南安王爷是一条藤上的,南安王爷日后在西海沿子种种不妥,有平安州节度的手笔,只怕贾家也早已掺合了进去。前世读红楼,邢夫人就知道,贾家被抄,是因为参与了皇权的争夺,又因是太上皇的旧属,才以什么“草菅人命c包揽诉讼”等等对于公门侯府根本不值一提的原因问罪。 邢夫人所猜虽不中,亦不远。太上皇禅位给当今圣上,圣上才坐上的龙椅。圣上亲政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对太上皇的老臣虽也优待,自也不免提拔上来一批忠于他的臣子。处理政务时,两方臣子不免也有磕碰,更有一种老臣,不甘于权势更迭,寻事时常到太上皇处哭诉。时日一长,圣上与太上皇的关系也紧张起来。朝中暗潮汹涌,自然就有有心人趁势作乱。有心人实在不少:废太子的儿孙c圣上的两三位非皇后所出的皇子及依附他们的臣属c太上皇的一些老臣,况圣上屡有削藩之意,南安王爷作为异性王,心下恼怒,自也不肯束手待毙。 邢夫人早已打定主意在内宅中过那富贵安逸的日子,是故外头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只要不杀头,以她留下的许多后手,日子总能过的无忧。如今她只担心,因她入了红楼,改变了众人命运,好了还罢,只恐贾府最后抄家灭族,她岂不跟着一起完蛋大吉!她还不想太快重新投胎归仙去呢!贾琏走后,邢夫人不免几夜不得好睡,不由懊悔那日见了紫华青鸾二仙,怎么忘了问问贾府最后如何了,也能早做打算。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邢夫人一晚入睡后竟再次“梦到”青鸾上仙。这回是在一仙池岸边,竟似是寒冬时节,仙池结冰,天降细雪,岸边琼瑶玉树,青鸾只着一袭青色单衣,一阵风过,流风回雪中青鸾仙姿渺然,邢夫人被青鸾仙人之姿所惑,一时发不出声来。青鸾上仙笑对邢夫人道:“夫人何必担忧?此世贾府虽终至抄家,却并无灭族之祸。为安夫人之心,我已开启莲花芥子的神妙。只为后世夫人归仙大计,开启神妙之处不过万之有一,还请夫人用时慎之又慎,不可为外人所知。”邢夫人醒过神来,刚想开口说话,已是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邢夫人那莲花印记有了什么神妙之处且不说,只说贾琏一早出城,就奔平安州大道,晓行夜住,渴饮饥餐。方走了三日,那日正走之间,顶头来了一群驮子,内中一伙,主仆十来骑马,走的近来一看,不是别人,竟是薛蟠和柳湘连来了。 贾琏深为奇怪,忙伸马迎了上来,大家一齐相见,说些别后寒温,大家便入酒店歇下,叙谈叙谈。贾琏笑说:“闹过之后,我们忙着请你两个和解,谁知柳兄踪迹全无。怎么你两个今日倒在一处了?"薛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如今一路进京。从此后我们是亲弟亲兄一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 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个姑妈,他去望候望候。我先进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后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贾琏听了道:“原来如此,倒教我们悬了几日心。” 大家又饮了几杯酒,方各自上马,作别起程。 且说贾琏一日到了平安州,见了节度,完了公事。因又嘱他十月前后务要还来一次,贾琏领命。次日连忙取路回家。再说那薛蟠不惯风霜,不服水土,一进京时便病倒在家,请医调治。柳湘莲八月内进京,先来拜见薛姨妈,又遇见薛蝌,方知薛蟠病倒在家,请医调治。听见湘莲来了,请入卧室相见。薛姨妈也不念旧事,只感新恩,母子们十分称谢。又说起给湘莲置办屋舍田亩之事。柳湘莲也感激不已。次日又来见宝玉,二人相会,如鱼得水。 薛蟠回家,薛姨妈c香菱c宝钗c薛蝌c宝琴等俱都心中高兴。又有带回来的几个箱子。一个小箱子是单给香菱的,已是由下人单抬进香菱屋子里。余者都搬进薛姨妈房中,开了锁看时,这一箱都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薛蟠笑着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母女二人看时,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宝钗见了,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着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 不禁笑起来了。因叫莺儿带着几个老婆子将这些东西连箱子送到园里去,又和母亲哥哥说了一回闲话儿, 才回园里去了。这里薛姨妈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一分一分的打点清楚,叫同喜送给贾母并王夫人等处不提。 且说宝钗到了自己房中,将那些玩意儿一件一件的过了目,除了自己留用之外,一分一分配合妥当,也有送笔墨纸砚的,也有送香袋扇子香坠的,也有送脂粉头油的,有单送顽意儿的。只有黛玉的比别人不同,且又加厚一倍。一一打点完毕,使莺儿同着一个老婆子,跟着送往各处。 薛蟠回家就病卧在床,因恐过给小儿病气,并未见鹏儿哥,只香菱带着丫头贴身伺候。待薛蟠病愈,才见了鹏儿哥,见他虎头虎脑,胳膊腿结实的很,不由拿了拨浪鼓逗弄他,鹏儿哥眼珠子随着那鼓转动的十分灵活,眼见是个机灵孩子,孩子如此出息,薛蟠大乐。香菱见了笑道:“大爷可歇歇吧,身子才刚好了,日后陪鹏儿哥玩耍的日子尽有呢。”又想起薛蟠买回来的一箱子物件,道:“多谢大爷想着我们母子,这么远的路程,还买回那么些东西来。给鹏儿的玩意都让奶娘收着了,余下的我收起来了。”薛蟠笑道:“那些东西不值什么,只两套头面首饰还值些银子,另有些散的金珠簪环你戴着玩吧。我给岳母也买了些好绸缎和洋货,单装了个箱子,明儿让人送到岳母家去。”当夜,两人自有一番敦伦之事。 薛蝌见薛蟠病已大好,与薛蟠约在书房,说了宝琴上京待嫁之事,又说了梅翰林似有悔婚之意,如今出京去了,无甚音信。薛蟠大怒:“什么翰林,当日没有叔叔接济,他早死在了进京赶考的路上,如今就这样忘恩负义起来,真真是个王八犊子!”薛蝌无言,待薛蟠听得梅家到平安州赴任,道:“昨儿与那府里琏二爷吃酒,他说过些时日要到平安州去办事,不妨修书一封请琏二哥带去梅府,看他如何说?”薛蝌听了大喜,忙斟酌了一番,写了一封书信,交给薛蟠。薛蟠次日又约了贾琏出来,托他下回去平安州时带给梅家。贾琏自是应了不提。 尤二姐贾琏之事不成,待尤氏等从铁槛寺回来,尤老娘与二姐三姐就又回家去。因曾要将二姐配与贾琏,贾珍倒不好意思再去混闹,贾蓉去了两回,想要调笑,被三姐笑骂了出来。自此,贾珍父子无事不去尤家,三姐儿心中高兴。二姐忧心自己终身,反不喜。贾琏因心系二姐,偷偷的来过几回,二姐儿已听得凤姐病愈,又闻得她的威名,遂心思淡了下来。虽如此,因贾琏每回来家,都帮衬些银钱财物,尤老娘见贾琏不过与二姐说些闲话,并无实际不妥,也不甚管。只忧心二女亲事。一回,贾琏无意提起柳湘莲,竟被三姐儿听到,不由触动心事。原来五年前尤老娘的母亲做生日,尤老娘与二姐儿三姐儿去拜寿,家里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人才实在标致,尤三姐一见倾心。原不知何时能心愿得偿。不料贾琏竟说起他来,如何不喜。遂与老娘二姐儿说了。 因有前事,贾琏不免身份尴尬,尤老娘托不得他。只得将三姐儿心仪柳湘莲一事告诉了宁国府尤氏,请她做主。尤二姐与贾琏之事不成,当初尤氏可是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她素知凤姐性情,若琏尤之事做成,凤姐只怕恨毒了她。如今老娘说起尤三姐柳湘莲一事,与琏尤之事相比,尤氏觉得实在不是什么大事。遂与贾珍说了,贾珍找了薛蟠,说了此事。薛蟠回去又与薛姨妈说起。 薛姨妈并不知道尤二姐前事,只听得三姐儿是西府尤氏之继妹,且人才标致的很。遂请尤老娘带着三姐儿过来替柳湘莲相看。薛姨妈见尤三姐竟是个绝色美人,且言语爽利,遂应许了薛蟠做媒人。私下对宝钗道:“三姐儿家虽穷,人才实在好,若没有柳湘莲,正好说给你哥哥。”宝钗道:“听说她还有个姐姐也甚好,娘不如打听打听。哥哥这样,尚未成亲,就贵妾贵子的,又常说要将贵妾扶正,大家大户的小姐只怕是娶不成。不妨打听些小户家的好女孩,穷些且不怕,人才好比什么不强。” 薛姨妈请了柳湘莲来,给他做媒,说尤氏三姐,是西府尤大奶奶的继妹,是个绝色,为人爽利大方,堪为良配。柳湘莲想到既是尤氏之妹,身份有了;又是个绝色,圆了平生之愿;为人爽利大方,日后做了主母,也能管家理事;况又有薛姨妈做媒,如何不应呢,遂痛快应了。一应三媒六聘不缺,尤老娘忙给三姐儿置办嫁妆,贾珍尤氏贾琏等都自有银钱财物等帮衬。柳湘莲这边,她姑母听了他要成亲,将当日她兄弟—柳湘莲之父留下的城外一栋二进院子的房契给了柳湘莲。薛姨妈带着宝钗命人采买一应婚娶物事。不过年前,尤三姐就进了柳家门,成了柳大奶奶。 因贾政未回,贾母与邢夫人c王夫人c凤姐商议,将宝黛成亲日子订在贾政回家之后,怎么也要来年五c六月。黛玉自是无话,只一心侍奉贾母c邢夫人,安心备嫁。宝玉悄悄叨咕了几句,被袭人晴雯等苦劝住。恐再生枝节,宝玉遂也不闹,只如今每日不得见黛玉,甚是难熬。 薛姨妈既做成了湘莲三姐儿之事,一厢又向尤氏打听二姐儿,尤氏听出她要给薛蟠求娶,不由心中踌躇。不说尤氏怎样,只说薛蟠这几年在贾家住着,与贾府一干主子仆从的混的烂熟,听得母亲有意为自己聘娶尤二姐儿,就悄悄的打听起来。尤二姐儿贾琏之事并不隐秘,他一打听,早打听了出来二姐儿前事。竟是不止差点做了贾琏的二房,此前与贾珍也有不妥。这现成的王八他哪里肯当,就回禀了薛姨妈说,尤二姐儿有未婚夫婿,如今还没料理干净。薛姨妈听说,只得罢了。 话说贾琏起身再去平安州后,偏值平安节度巡边在外,约一个月方回。贾琏未得确信,只得住在下处等候。及至回来相见,将事办妥,回程已是将两个月的限了。等候平安节度使的时节,一面又打听了梅家所在,闻得梅家如今巴结上了南安王府,与南安王府来往甚密。贾琏上门送上了薛蝌的书信,梅翰林连声说对不住,又说儿子竟被南安王爷的表外甥女看中,已定亲,因王府势大,并不敢违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那梅翰林言罢归还了宝琴的庚帖,又奉上二百两银子,直言退亲。贾琏因毕竟是薛家之事,又牵扯上南安王府,遂只得接了退亲文书及宝琴庚帖。原不想收那银子,又想着好歹给了薛蝌,置办点子田地给他妹妹也好,遂又拿了银子。 贾琏回家将退亲文书c宝琴庚帖及二百两银子交予薛蝌,说了当日梅翰林之语。薛蝌又气又怒,一则想到王府势大,如何招惹得起,二则梅翰林既与王府定亲,如何不早日告知自家,若非贾琏上门,只怕自家仍不知晓。气的将二百两银子扫落桌下。薛蟠听说梅家与王府连亲,对薛蝌道:“梅翰林这个老狗,竟是巴结上了王府。如今只得罢了。请娘做主,再给琴妹妹找个好人家就是。”薛蝌只得告诉了妹妹,又安抚了妹妹一番话。 转眼过年,一应事物与往年并无十分不同。只柳湘莲携着尤三姐到薛家给薛姨妈等拜年。尤三姐成亲后与柳湘莲言和意顺,十分美满。心中对薛姨妈十二分的感激,因此,拜年时,不免十分奉承薛姨妈,说了好些话,又孝敬了好些针线,薛姨妈心中高兴。薛蟠见了,不由与柳湘莲更好三分。柳湘莲既娶得了绝色娇娘,这绝色娇娘打点家事与外务又十分有手段,竟是喜上加喜。 仲春天气,大家都闲暇下来。因宝玉定亲,园中除了探春是亲妹妹,惜春是堂妹,余者宝钗c宝琴c湘云c岫烟等俱是亲戚家的姐妹,多有不便,遂王夫人将宝玉挪出大观园,贾母命宝玉仍跟自己住着。王夫人本想将宝玉挪到自己院子的三间抱厦中,见贾母有命,只得罢了。宝钗宝琴湘云俱住在蘅芜院,虽热闹,却也拥挤,故贾母命湘云搬到黛玉曾住的潇湘馆居住。 黛玉嫁妆已是齐备。不免想开起诗社来。遂召集了宝钗,湘云,宝琴,探春等。自宝黛定亲,探春与黛玉日渐亲近。见黛玉有心启诗社,探春笑道:“如今正是初春时节,万物更新,正该鼓舞另立起来才好。”湘云笑道:“一起诗社时是秋天,就不应发达。如今却好万物逢春,皆主生盛。况林姐姐这首桃花诗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黛玉说:“咱们此时就访稻香老农去,大家议定好起的。”说着,一齐起来,都往稻香村来。宝钗宝琴一壁走,一壁看那纸上写着《桃花行》一篇,曰: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 宝琴还罢了,只宝钗看后,悄对林黛玉道:“妹妹可改了吧,不可再做此哀音。日后成亲生子,做了媳妇和娘,难道还这么着?让太太知道,不免心中不喜。”林黛玉听了成亲生子,羞涩不已,想啐宝钗,复又听得后话,不由想到,王夫人本就对自己淡淡的,奉承她高兴还来不及,如何能惹她不喜,确要避讳着些。遂感激的看了宝钗一眼,低头不语。宝钗见她明白,遂一笑。 已至稻香村中,将诗与李纨看了,自不必说称赏不已。说起诗社,大家议定:明日乃三月初二日,就起社,便改"海棠社"为"桃花社",林黛玉就为社主。明日饭后,齐集潇湘馆。因又大家拟题。黛玉便说:“大家就要桃花诗一百韵。”宝钗道:“使不得。从来桃花诗最多,纵作了必落套,比不得你这一首古风。须得再拟。”正说着,人回:“舅太太来了。姑娘出去请安。”因此大家都往前头来见王子腾的夫人,陪着说话。吃饭毕,又陪入园中来,各处游顽一遍。至晚饭后掌灯方去。 次日乃是探春的寿日,元春早打发了两个小太监送了几件顽器。合家皆有寿仪,自不必说。饭后,探春换了礼服,各处行礼。黛玉笑向众人道:“我这一社开的又不巧了,偏忘了这两日是她的生日。虽不摆酒唱戏的,少不得都要陪她在老太太跟前顽笑一日,如何能得闲空儿。”因此改至初五。 这日众姊妹皆在房中侍早膳毕,便有贾政书信到了宝玉请安,将请贾母的安禀拆开念与贾母听,上面不过是请安的话,说六月中准进京等语。其余家信事务之帖,自有贾琏和王夫人开读。众人听说六七月回京,都喜之不尽。 偏生近日王子腾之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择日于五月初十日过门,凤姐儿又忙着张罗,常日不在家。这日王子腾的夫人又来接凤姐儿,一并请众甥男甥女闲乐一日。贾母和王夫人命宝玉,探春,宝钗c宝琴四人同凤姐去。众人只得回房去另妆饰了起来。几人作辞,去了一日,掌灯方回。 宝玉闻听贾政要回,忙着补写大字。众人瞧他着急,俱帮他写了送给他以搪塞贾政。黛玉探春宝钗等都每日临一篇子给他。黛玉更是用心,只作不耐烦,也不起社,月余,差紫鹃送去一卷一色老油竹纸上临的钟王蝇头小楷,字迹且与宝玉十分相似。喜的宝玉和紫鹃作了一个揖。史湘云宝琴二人亦皆临了几篇相送。凑成虽不足功课,亦足搪塞了。宝玉放了心,于是将所应读之书,又温理过几遍。正是天天用功,可巧近海一带海啸,又遭踏了几处生民。地方官题本奏闻,奉旨就着贾政顺路查看赈济回来。如此算去,至冬底方回。宝玉听了,便把书字又搁过一边,仍是照旧游荡。 贾琏原垂涎尤二姐美貌温柔,然终不能到手,时间一长,在外头又有了新的相好,也就慢慢淡下来。尤二姐终是嫁了一位富商做继室,这个富商是薛蟠的一个旧识,原配多年不育,因从小与原配青梅竹马的,到了三十五岁,在原配苦求之下,纳了七八个妾氏,可也奇了,别说儿子,女儿都没生出一个来。还是原配在富商四十岁上生下个女儿来,却因难产死了。女儿现已三岁。富商如今只求继室能生下个儿子继承家业。遂四处托人求娶好生养的女子。 一日柳湘莲与薛蟠吃酒,薛蟠说起此事,柳湘莲不由想起妻姐尤二姐。遂回去与三姐儿说了此事。三姐儿忙回家里与尤老娘尤二姐说了,尤老娘见是二女婿柳湘莲牵线,就将尤二姐的八字给了过去,据说那富商找高僧看了,八字相合,必生贵子。那富商也不要嫁妆,一个月后就将尤二姐娶进了家门。虽说富商不要嫁妆,只尤老娘尤三姐怎能让二姐儿光身出嫁,有尤氏等人帮衬,遂也勉力置办了几台嫁妆,又将聘礼大半拿出放入嫁妆,丰丰富富完了此事。 尤三姐与柳湘莲商议将尤老娘接过来养老,柳湘莲自是答应。遂三姐儿收拾了一间屋舍,尤老娘搬过来从此跟着三姐儿柳湘莲过活。不过两月,二姐儿果然传出怀胎,再过一月,三姐儿也有孕。尤老娘高兴的连连念佛。 因平儿吩咐人一直哨探着尤家,故知道尤二姐出嫁,忙去回禀了凤姐。凤姐冷笑道:“不是你常劝着我保养,又顾忌着那府里尤大奶奶脸面,必要她尝尝我的手段,既是要嫁,此事就罢了。”平儿笑道:“凭她什么人什么事能比保养好自己的身子还要紧?此事既了,奶奶可别忘了去谢大太太才是。”凤姐叹道:“你本是我的心腹,也不瞒你。因着大太太出身有限,往日我并不曾好生孝敬过大太太,你虽劝过我,我也没在意,瞧大太太往日作为,又有二姐儿之事,细细想来,竟是我误了。只大太太如今是个大财主,手里头的银钱地亩比咱们还多,可拿什么谢她才好?”平儿想了半晌道:“倒不必拿甚么财物,奶奶诚恳些,日后恭敬些大太太就是了。”凤姐揉着太阳穴道:“我再想想,你先下去吧。”次日,凤姐果然去大房,屏退了丫头婆子,跪在地上,给邢夫人磕头道谢。邢夫人见她诚恳,命她起来,与她说了好些话。自此,凤姐对邢夫人日渐恭敬起来。 自从宝黛之事做成,王夫人就每日里反复思量得失:一时觉得黛玉容貌才情c门第财物与宝玉甚是相配,一时又觉她父母双亡,不似有福之人。心中不甚自在。又且因从前黛玉之母贾敏待字闺中时,与她这个二嫂子不甚相投,如今每回想起日后儿媳妇是贾敏之女,心中都不自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父母为儿女自要虑得长远。那日王夫人当着贾母答应下来,虽说心中不自在,然虑到一则贾母喜欢,日后必将私房尽付宝玉黛玉;二则宝玉自幼与黛玉相投,说句青梅竹马并不为过;三则试探过几回,女儿元春似也取中黛玉,四则林如海虽死,却在士子中留下诸多人脉,宝玉日后科举做官大有裨益。五则虽说妹妹家是皇商,到底身份略低些。又有个祸头子蟠儿,保不准日后做出什么没王法的事牵连了宝玉。遂终究答应了宝黛之事。正是一片拳拳慈母爱子之心。 又且后来,贾妃元春有孕,在宫中打点,是黛玉从私房中拿出五万银子来送了进去,王夫人心中不免渐渐满意起来。 却说邢夫人手上那处莲花芥子不愧芥子之名,竟是个不过三尺见方的空间,只存死物不存活物,并无其他用处。邢夫人得了这个有限的神妙,虽也有些失望,毕竟欢喜自己的银钱私房有处可藏。遂将大半银票值钱的金珠玉器首饰书面等藏入莲花芥子,又将在城外二百里处的市县悄悄置办的房屋地亩的契子放进去。库房里的物品,因平日里有心腹丫头婆子帮着她盘查清点,邢夫人未动,只待贾府抄家混乱之时见机行事。又将几件贴身内衣改动了,将衣边处留了稍大些的空隙,或是藏了几张银票进去,或是藏了一些金珠金叶子进去。只自己收着,不经旁人之手。隐患既除,邢夫人心中十分畅快。盘点了私房后本要拿出一些来分润各小辈,又想起给再多的财物,只怕抄家时节也保不住,况如今各小辈也不缺这些个,遂只得罢了。 想起已有多日未曾派人看望女儿怡春,遂收拾了几盒子点心,从贾赦前儿派人送了来的进上的新鲜花样的锦缎绫罗里挑了,打点出二十匹,俱都是花软缎c素软缎c织锦缎c古香缎等上等的衣裳料子,又拿了些银票放入锦匣中,派荷香带了东西去史家给怡春送去。 怡春收到礼物,知道母亲近来必有高兴之事,只不便追问荷香。遂问了荷香母亲平日起居饮食,知道邢夫人色色如意就罢了。因南边产珍珠的庄田山头都给了怡春做陪嫁。故那里的出产也都送到史家怡春处。邢夫人早嘱咐怡春每年里只正常走礼即可,不可再破费给自己送去珍珠等物。怡春知道母亲爱这些珠子,怎会全听她的。每当母亲邢夫人想她派人来瞧她,总会将各色珍珠挑了好的,当做回礼,一匣子一匣子命来人给母亲带回去。这回也不例外,准备了两匣珠子请荷香给母亲带回去。 打发走了母亲的心腹荷香,怡春让心腹丫头收好锦匣,将点心衣料挑些上好的给史夫人送去,余者拿出些分润给二位嫂子:史大奶奶c史二奶奶,又特特叫了姑娘们——大房的桐月c二房的桐玉每人给了两匹缎子。打趣她们:“若衣裳够穿,就留着做私房。”桐玉不过七八岁,笑嘻嘻的不出声。桐月今年已是十四岁,正相看人家,平日就腼腆,听了怡春的话,羞得红了脸。 因桐月之母史大奶奶生了二儿一女,素日着紧两个儿子,世人重男轻女原也寻常,只史大奶奶生女儿桐月时难产,不免有些迷信,更看轻了桐月,将一个女儿看得若有还无。怡春嫁过来前,家里银钱财物有限,多花在男丁身上,二房桐玉因有母亲看顾,日子过得尚可。桐月因自家亲娘都不看顾,日子可说艰难。虽说还不至饿肚子,只阖府女眷穿衣打扮本就寻常,到了桐月这里,寒酸的较丫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怡春嫁入史家,见桐月如此“落魄”,不免心中不悦。因她是邢夫人独女,邢夫人自幼又象后世一样教养女儿,故而怡春十分看不惯史大奶奶如此对待亲女。她掌家理事后,对待姑娘们极好。两个小姑娘再花银子能花多少?比往年不过多花个二三十两,桐月桐玉生活待遇就直线提高,凡是吃的顽的穿的用的,无一不精致。 按旧例,史家老爷夫人月银各10两,每位少爷奶奶月银各5两,孙辈的小少爷月银各3两,姑娘们各1两。怡春给姑娘们的月银涨到2两。每逢年节,又或是心情高兴,必要从私房中单赏给桐月桐玉一些银锭尺头料子一类的物件。这种宠爱姑娘们的“简单粗暴”的方式得到了桐月桐玉十二分的喜欢。史大爷尤大奶奶c史二爷尤二奶奶自然也高兴。史老爷c史三爷不理家中俗务,只史老夫人见怡春手中散漫,生恐她将私房败尽了,日后孙儿孙女受累。遂好意提醒怡春,怡春自也受教,收敛了不少,只给两位侄女尺头料子吃食一类的东西,银钱自是不给了。 却说节流不如开源,怡春心里有个算盘。史家公中不过六个铺子,一千亩田产。赚钱的不过一个米铺,一个书铺。一千亩田产外加一座长满果树的山头一年竟只七百两银子。怡春盘算,一千亩田产,没有下田,中田四百亩,上田六百亩。俱租给佃户,除去佃户的租费,每年少说也要一千二三百两银子。别说还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头了,各种野物c干鲜果子,鲜花药草,但凡没有天灾,都能收个几百两银子。可见这些庄头铺子的管事何等敷衍塞责主子。怡春掌家理事后,自是将这些告诉了史老夫人。 史老夫人气怒,忖道‘怪不得府中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自己的嫁妆都要赔光了。竟被这些庄头管事的蒙蔽了’。因赔钱的铺子庄子的管事大多是她当年的陪房,就命怡春只管大胆施为。怡春怎好出头,遂出了主意。史老夫人按计将不赚钱的铺子庄子的管事召来,训斥他们道:“以往你们欺上瞒下的诸事俱不提。若日后再这么着,只说庄子铺子不赚钱,来年或是换人,让有本事的去做;或是将铺子庄子转卖出去,庄头等一律到宅中做个普通下仆。有罚自也有赏,若庄铺赚了银子,自有重赏。 众管家下人们心知肚明,这必是三奶奶的主意。三奶奶富贵逼人,入门就得了三爷的爱宠,又有老夫人做靠山,谁敢掠其锋芒?还别说,不过一年,没一个庄铺不赚钱的。一年的收益竟多出了一倍。史老夫人又恼又喜,终究喜大过了恼。按前所说,赏了众人。见怡春如此能干,竟放下心来做老封君,每日只管含饴弄孙。 史家收益多出了一倍,怡春一厢拿银子派人又去买了上田,一厢将众位主子的月银增加一倍。府中众人无人不夸怡春能干。怡春见站稳了脚,方开始谋求子嗣。有邢夫人曾教给她的怀孕秘诀,其实就是现代生理期的一些知识,怡春在入门的次年即怀胎,十月后顺利娩出一男婴,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湘云挪入潇湘馆,凤姐自是吩咐将屋中重新妆饰一番,又拿出许多古董摆件,问询湘云后各处摆好。这日晚间,湘云独坐窗前,正值十五,圆月当空,月华如水,外头斑驳的竹影映在窗纱上,说不尽的清幽雅静,不觉的思绪如潮。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前儿嘉馨打发人送来的水晶大盘中的玉佛手。想起园中虽还有几个姐妹,却比前凋零许多。迎春二姐姐嫁了,怡春三姐姐嫁了,林姐姐也定下亲来,自己只待叔叔回京就要出嫁。日后宝姐姐c琴妹妹c探春c惜春妹妹渐渐出了闺门,嫁到外头,众人竟是要纷纷散去。正是聚散有时。转念又想到,宝姐姐这么个人竟也蹉跎到如今,琴妹妹在众人中是最出挑的了,竟也被梅家退亲,不知日后姻缘在哪里,想到此处,不觉轻叹。 翠缕已铺好床,过来请湘云安歇。听得湘云叹气,不由噗嗤笑了,道:“从前林姑娘常常对月长吁短叹,这回林姑娘去了大太太那边住,换了姑娘过来住,怎么姑娘也对月感叹起来?”湘云醒过神来,笑道:“今夜月圆,瞧这月光照到地上,流水倾泄下来似的,这里又十分清幽,不免概叹。”翠缕道:“姑娘早些安歇了吧,明儿不是约了姑娘们一起去放风筝吗?”湘云遂与翠缕安歇不提。次日,姐妹们嬉笑顽闹十分热闹。 话说贾政回京之后,诸事完毕,赐假一月在家歇息。因年景渐老,事重身衰,又近因在外几年,骨肉离异,今得晏然复聚于庭室,自觉喜幸不尽。除与贾母王夫人等商定宝黛大婚的日子定在年前十月二十六c又有贾母今岁八旬之庆两件大事之外,其余一应大小事务一概益发付于度外,只是看书,闷了便与清客们下棋吃酒,或日间在里面母子夫妻共叙天伦庭闱之乐。王夫人带着凤姐等忙着筹备贾母八旬之庆,又有宝黛亲事,忙乱不堪。 八月初三日乃贾母八旬之庆,又因亲友全来,恐筵宴排设不开,贾政便早同贾赦及贾珍贾琏等商议,议定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荣宁两处齐开筵宴,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并嘉荫堂等几处大地方来作退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众人商议二十八日请皇亲附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二十九日便是阁下都府督镇及诰命等,三十日便是诸官长及诰命并远近亲友及堂客。初一日是贾赦的家宴,初二日是贾政,初三日是贾珍贾琏,初四日是贾府中合族长幼大小共凑的家宴。初五日是赖大林之孝等家下管事人等共凑一日。 自七月上旬,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礼部奉旨:钦赐金玉如意一柄,彩缎四端,金玉环四个,帑银五百两。元春又命太监送出金寿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南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余者自亲王驸马以及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所来往者,莫不有礼,不能胜记。 至二十八日,两府中俱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宁府中本日只有北静王,南安郡王,临安伯,永昌驸马,乐善郡王并几个世交公侯应袭,荣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并几位世交公侯诰命。贾母等皆是按品大妆迎接。 上面两席是南,北王妃,下面依叙,便是众公侯诰命。左边下手一席,陪客是锦乡侯诰命与临昌伯诰命,右边下手一席,方是贾母主位。邢夫人王夫人带领尤氏凤姐并族中几个媳妇,两溜雁翅站在贾母身后侍立。林之孝赖大家的带领众媳妇都在竹帘外面侍候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带领几个丫鬟在围屏后侍候呼唤。凡跟来的人,早又有人别处管待去了。一时台上参了场,台下一色十二个未留发的小厮侍候。 宴中,又有南安太妃c北静王妃召见众姑娘,贾母便命宝钗c宝琴c湘云c探春c惜春出来。其中湘云最熟,南安太妃因笑道:“你在这里,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还只等请去。我明儿和你叔叔算帐。”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几岁了,又连声夸赞。又松了她两个,又拉着宝琴惜春,也着实细看,极夸一回。又笑道:“都是好的,你不知叫我夸那一个的是。”又问黛玉,贾母忙道:“黛玉与宝玉已定了亲事,不便出来。”南c北二妃点头。早有人将备用礼物打点出五份来:金玉戒指各五个,腕香珠五串。南安太妃笑道:“你们姊妹们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罢。”五人忙拜谢过。北静王妃也有五样礼物,余者不必细说。 吃了茶,园中略逛了一逛,贾母等因又让入席。南安太妃便告辞,说身上不快,"今日若不来,实在使不得,因此恕我竟先要告别了。”贾母等听说,也不便强留,大家又让了一回,送至园门,坐轿而去。接着北静王妃略坐一坐也就告辞了。余者也有终席的,也有不终席的。贾母劳乏了一日,次日便不会人,一应都是邢夫人王夫人管待。有那些世家子弟拜寿的,只到厅上行礼,贾赦,贾政,贾珍等还礼管待,至宁府坐席。 贾母寿日一过,王夫人凤姐等个个精疲力竭,狠歇了几日才恢复过来。邢夫人因饮过那碧海晴天茶,如今等闲劳累不着,见王夫人凤姐等的样,为免嫌疑,也装作累着了的样,回大房修养生息。 却说柱国公世子夫人因家中世子爱宠的庶子右足有疾,正是高不成低不就,一二年间相看了数回,亲事未能成谐,至今尚未婚配。已成世子的心病。那日贾母八旬寿辰,见了宝琴,不觉十分满意,只打听得与梅翰林家退过亲,不由踌躇。派人细问邢夫人。邢夫人遂将梅翰林家攀了高枝的事告知。世子夫人思量半晌,因爱极了宝琴,遂与世子说了此事。世子见夫人说宝琴人才极好,遂也动心,命人找了官媒上薛家提亲。 薛姨妈c薛蟠c薛蝌等惊喜至极,不想宝琴有如此运道,竟被公府世子夫人看中选作庶子媳妇。却不知那世子夫人自有一番想头:她与庶子亲娘争宠多年,只恐庶子媳妇门第太高,日后与亲婆婆连成一气对付自己。若宝琴做儿媳妇,薛家虽是贾家亲戚,却是普通商家,地位低下,日后拿捏起来自是容易许多。又兼宝琴容貌出挑,言谈有度,日后进门,也不怕世子埋怨。遂促成此事。薛家自是不知内里纠葛,欢欢喜喜的应下亲事。三媒六聘按部就班走下来,迎娶的正日子定在了来年九月。薛蝌因与岫烟已有婚约,成亲自要在宝琴前边,遂薛姨妈等忙又定下迎娶岫烟的日子,在来年四月。 宝钗闲时虽暗叹自身,然毕竟随分从时,遂只帮着薛姨妈筹备薛蝌亲事,备宝琴的嫁妆,一句别话皆无。黛玉等姐妹闻之,自叹不及。薛蝌修书将自己与宝琴的亲事等一应上京诸事俱回禀家中的母亲。薛蝌母亲收到信,喜出望外,病立时就好了大半。忙忙的叫人搜罗自家库房,运了三条大船的礼物送到京城用于薛蝌下聘c宝琴嫁妆。 黛玉这日读了一会诗书,紫鹃就来请她就寝,道:“姑娘不是约了姐妹们明儿去瞧琏二奶奶,早些歇息吧,若姑娘休息不好,脸上必带了出来,叫人瞧见了,有那爱嚼舌根子的又该胡乱编排咱们了。”黛玉一笑,掩了书,洗漱安歇不提。 次日,众人到贾母处请安,用了早饭。相约一起去瞧凤姐。贾琏被贾赦派出去办事,不在家中。众人无所避讳,遂直入凤姐院子。平儿迎了出来,众人进了里间,见凤姐懒懒的躺在床上。凤姐见了众人,支撑着坐起,与众人闲话几句,众人见她倦怠,就告辞出来。在院中,独黛玉留下来,问平儿道:“凤姐姐不是好了的,怎么这两日又病了?”黛玉往日与凤姐交好,如今又身份不同,平儿忙小声道:“不是这两日的事,只从上月行了经之后,这一个月竟沥沥淅淅的没有止住。姑娘也知道我们奶奶的脾性,太过要强,这几日忙乱了几天,与琏二爷又拌了几回嘴,从新又勾起来。这两日比先又添了些病,所以支持不住,便露出马脚来了。” 黛玉叹道:“虽说她素日要强,只何苦要这个强?到底是身子要紧,可吃了药不曾?”平儿道:“老太太亲自吩咐太太请了太医,开了方子,一天三遍的苦药汁子,奶奶不耐烦的很。今儿早上的药才吃了下去,嘴里一直喊着苦,才宝玉打发晴雯送了来一瓶子玫瑰露,说是前儿娘娘给的,兑水吃了才罢。”黛玉听得平儿提起宝玉,倒不好意思再说话,遂红着脸告辞。 因定亲后,按理,黛玉与二房众人俱应不见的,只贾母说黛玉打小在府中长大,如今虽与宝玉定亲,到底不比外人,只不见贾政夫妇和宝玉就罢了。余者倒不必拘泥。遂黛玉虽也每日里给贾母请安,与众姐妹说笑,与王夫人c宝玉却再没见过面。如今平儿提起宝玉,黛玉忙告辞。倒让平儿有些不好意思,暗悔自己不妨竟说出宝玉来。 平儿进来,凤姐恹恹的问:“怎么这一会才回来?口渴,倒碗茶来。”平儿道:“恐冲淡了药性,不如我兑了玫瑰露来给奶奶吃一盅。”凤姐道:“也好。”平儿遂倒出一匙玫瑰露,兑了水,给凤姐吃了一盅。平儿方说与黛玉说了一会话。凤姐道:“她也算是苦尽甘来。”又道:“前儿二爷找鸳鸯要一箱子老太太使不着的金银家伙,可要出来了没有?”平儿笑道:“二爷借着说前儿办老太太的千秋,将账上的银子都花了。如今说先借着,日后房租地税交了来家再还。自然要出来了,听说已是当了银子回来。”凤姐嗤道:“只怕你二爷的私房又厚了许多。”平儿不言语。 一时贾琏回来,凤姐道:“可打听出来什么没有?”原是元春去岁怀胎,因老太妃薨了,虽有恩典,不必哭灵,也自行减了饮食,本就身子弱,不过一月就落了胎。好在圣眷还在,圣人每月总会探望一回。只前儿,老太太八十寿辰前王夫人进宫探望,竟是从抱琴口中听闻,圣上已有两月未降元春宫殿,又见元春气色不佳,王夫人心中难过。待贾母八十寿辰已过,忙命贾琏细细打探。贾琏接过平儿奉上的茶,喝了一口,苦笑道:“找了几位素与咱们家亲厚的内监,花了不少银子,或是支支吾吾说不知内情,或是说并没有别的缘由,圣人近来因西南大旱烦恼,已有几月未降妃嫔宫殿。可前儿在酒楼里还听玉贵人的兄弟说圣人接连降到他妹妹宫里四五日。” 凤姐叹道:“许是玉贵人的兄弟故意这么说也未可知。就算真是这样,咱们还敢有什么怨言不成?”复又道:“太太心里本就不自在,又强撑着过了老太太的寿辰,如今也病在床上。也不敢请太医,只怕人说以病邀功,过于轻狂。只自己找了以前的方子,悄悄熬药吃。”贾琏听了摇头道:“太太也有了春秋,何苦这么谨慎,伤了身子,一则自己受罪,二则老太太知道了反不好。”凤姐道:“明儿我亲自去与姑妈说。”贾琏道:“那贵妃的事——”凤姐道:“只说是圣人因国事烦恼,不入后宫就是了。免得太太又增添了烦恼,病上加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果然次日凤姐强撑着去王夫人房里,说了贾琏打探回来的消息,又劝王夫人还是请太医来诊脉开方。王夫人之病固然是贾母寿辰累着了,大半还因元春失宠之事引起。如今说元春并非失宠,病立时好了大半。口里答应着凤姐。次日并没请太医,按原来的药方又吃了几剂汤药,歇了日便大愈。凤姐养了两月也大好,帮着王夫人筹备宝黛亲事。 贾妃因宝玉c黛玉俱钟灵毓秀,能诗会画。想及日后夫妻二人每在园中与美景相伴,吟诗作画,岂不乐哉。遂命宝黛在园中成亲。又赐下金如意两对,金锭两对,银锭两对,彩缎二十匹,金玉头面两套。皇后和一众身居高位的嫔妃也赐下贺礼,无非金玉之物,不必赘述。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二,贾府张灯结彩,园内披红挂绿,怡红院粉刷一新,黛玉嫁妆中举凡床榻桌椅等已是抬进怡红院摆定。比照贾母寿辰之例,两府每日或是宴请皇亲附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或是宴请阁下都府督镇及诰命等c诸官长及诰命并远近亲友及堂客c或是合族欢宴。 因听闻近日圣人复宠贾妃,又是贾妃亲弟成亲,多了许多下面官商前来送礼道贺。比之贾母当日寿辰更填三分热闹。 到了宝黛大婚当日,圣人因是爱妃亲弟成亲,又念及当日林如海功劳,怜其只留下黛玉一条血脉,遂赐下两柄玉如意,六匹锦缎,六套金玉头面,两只玉杯。送走天使,贾母c邢夫人c王夫人等俱喜笑颜开,合族欢腾。 宝玉更是欢喜的无可不可。迎娶黛玉正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畅心满意的事。一时大轿从大房抬出,进了荣府正门,家里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进来,倒也新鲜雅致。傧相请了黛玉出轿。傧相赞礼拜了天地。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后请贾政夫妇登堂,行礼毕,送入洞房。还有坐床撒帐等事,俱是按金陵旧例。 宝玉掀了盖头,见黛玉凤冠霞帔,粉面含羞,微垂着头,遂轻唤道:“妹妹——”黛玉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脉脉含情,半晌无语。袭人c紫鹃含笑道:“二爷日后可要改口,不能再叫妹妹。”宝玉c黛玉二人平生心愿今日一朝达成,只觉恍惚如在梦中。一时众人俱退出。二人一夜旖旎不提。 次日宝黛相偕拜见了贾母等众人,到宗祠拜了先人,将黛玉上了族谱。因宝黛成亲当日有圣人赏赐贺礼下来,一时许多爱赶热灶的官商闻讯,深悔当日未能巴结。遂宝黛成亲之后连着数日,又有许多人或是携重礼亲来道贺,或是委内眷求见王夫人c凤姐等送礼道贺,各有孝敬。竟让贾珍c贾赦c贾政c贾琏c王夫人c凤姐又发了一注小财。 因宝黛成亲后住在怡红院,除了亲妹探春c堂妹惜春c亲嫂李纨带着贾兰仍住原处,余者亲戚家未成亲的姑娘们:宝钗c宝琴c湘云c岫烟倒不便再在园中住着。遂贾母接了宝琴过去同住,邢夫人接了岫烟c湘云过去大房居住,宝钗跟了薛姨妈同住。众人重新收拾住处,安置物品,又忙乱了数日才妥当。 这日贾琏凤姐在房中闲话。贾琏道:“太太近来没与你说什么?”凤姐道:“你这话奇怪,这是打哪说起呢?太太与我每日里说的话少说也有一二十句,不知二爷说的是哪句?”贾琏笑道:“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如今宝玉和林姑娘成亲,管家的事——?”凤姐笑道:“二爷原来说的是这个。林姑娘与宝玉每日里吟风弄月,写诗作画,哪里愿意管家太太年纪也上来了,精神渐短,咱们才是正经承着这府里的主子,哪日太太撒了手,咱们劳累的日子且有呢。”贾琏笑道:“如此甚好。” 又悄声对凤姐道:“中秋节前,甄家犯罪被抄,说是太太收了甄家几个女人送来的几大箱子的财物,可有此事?”凤姐似笑非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二爷还能短了钱使?竟盯上这个。”贾琏叹道:“瞧你的神色竟是真的。太太糊涂!若让人知道,参上一本,咱们岂不是落下窝藏之罪。”凤姐哪里懂得这些律法之事,嗤道:“什么大事!又不是窝藏人犯,不过悄悄收着些财物罢了!甄家不说,太太不说,谁知道?我劝二爷少操这个心。”贾琏见凤姐如此,只得罢了。 贾琮去岁下场,果然考了个秀才回来,虽然名次排在后头,险些落榜,到底是自己考了功名出来。贾赦c邢夫人大喜。邢夫人不必说一番赏赐,贾赦也赏了他许多财物。贾琮趁势求贾赦要到外头书院里去苦读,备三年后下场,只说若考了举人,也为贾赦邢夫人长脸,若有幸中了进士,更是光宗耀祖。贾赦听了大乐,闻得迎春的夫婿也要到书院读书,遂命他同去。 待宝黛大婚后,过了年,邢夫人带着菊香菊叶红珠等给贾琮打点行装。怡春c迎春听闻,送了程仪过来。又有邢忠c邢姨妈c邢容辉c香菱娘封氏夫人俱命人送了礼过来。凤姐c黛玉c湘云c岫烟也来帮衬邢夫人打点。因儿子年幼,迎春遂不与耿七郎同去,只在家照顾幼子。七郎因府中有亲娘玉夫人照应,遂也放心。选了吉日,贾琮带着长随小厮们与耿七郎同去玉鹿书院念书。 贾珍因居丧三年,每不得游顽旷荡,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说道:“白白的只管乱射,终无裨益,不但不能长进,而且坏了式样,必须立个罚约,赌个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贾珍不肯出名,便命贾蓉作局家。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裤。因此大家议定,每日轮流作晚饭之主,每日来射,不便独扰贾蓉一人之意。于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 不到半月工夫,贾政听见这般,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矣,武事当亦该习,况在武荫之属。两处遂也命贾环,宝玉,贾兰三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射一回,方许回去。贾珍之志不在此,再过一二日便渐次以歇臂养力为由,晚间或抹抹骨牌,赌个酒东而已,至后渐次至钱。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外人皆不知一字。近日邢夫人之兄邢忠也酷好如此,故也在其中。又有薛蟠,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的,见此岂不快乐。 邢忠虽惧邢夫人,然邢夫人尚未知晓此事,遂也常随之聚乐。每常席间有娈童服侍。闹的不成体统。时间一长,自有耳报神报给邢夫人。邢夫人遂将邢忠找来,苦劝:“若真练习骑射,我必不拦你。如今听说那里竟每日聚赌起来,不成体统。况明年岫烟出嫁,你不想着给她多攒些嫁妆,如何竟花费起来?又叫亲家如何看你?就连日后岫烟过门也难免叫夫婿看低。” 邢忠见邢夫人说出这些话来,只得发誓再不去。 薛蟠亲事本就艰难,薛姨妈王夫人年前年后又替他看了数家,每每提起给薛蟠做媒,无一家愿意。如今薛蟠跟着贾珍等胡闹,哪里瞒得住,更是无人看中他。宝钗年已二十,虽也有人提亲,不是小官家求娶继室,就是富商家求娶去做后娘。薛蟠宝钗亲事如今让薛姨妈夜夜不得安寝。王夫人心内愧疚,只实在无合适人选给宝钗相看。那日,竟破天荒的求助于邢夫人。 邢夫人自宝琴定亲,宝钗并无一丝怨言帮着薛姨妈筹备宝琴嫁妆,就对宝钗愈加刮目相看。待宝黛成亲后,邢夫人遂时常到弟c妹家中走动,让她们帮着宝钗寻访良人。临安伯府玉夫人c怡春也俱知此事,帮着寻访,只一时哪里去找合适的呢。 转过年来,仲春时节,怡春已怀胎数月,一日,请邢夫人到史家做客。因岫烟c宝琴备嫁,邢夫人带着宝钗c湘云c探春c惜春来到史家。史家夫人亲自带着怡春等女眷到大门里迎接。邢夫人偕着史老夫人一路过了二门,到正堂客厅分宾主落座,史老夫人命怡春坐了,又命大奶奶c二奶奶都坐下,丫鬟们上了茶点,一时说些怡春孕事,又说些闲篇,方更衣到后花园子里吃酒听戏。 怡春怀胎数月,不耐久坐,遂没去后园,一径回房歪在榻上,叫小丫头悄悄的找了菊香过来。请菊香在一旁椅子上坐了,又叫丫头倒了茶来。方笑道:“菊香姐姐这一向可好?每日里侍奉娘替我尽孝,辛苦了。我请了姐姐来,一则问问娘的饮食起居,二则问问黛玉妹妹近况,三则娘一直挂心宝姐姐的终身大事,不知如今可有些眉目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菊香笑道:“不敢担姑娘说辛苦,伺候太太原是该当做的。太太一向身子健朗,如今越发养生起来,将那甜口重味的食物尽皆厌弃,愈发爱清淡之物。每日无事必睡足三四个时辰。府里的人都说太太如今越发年轻了呢。” 怡春含笑点头道:“才见了娘,我也吃了一惊,竟是年轻了十岁不止。”菊香笑道:“府里的人都说这是太太素日惜老怜贫c施恩放惠的福报呢。”菊香又道:“林姑娘与宝二爷极好,人都说从前听‘只羡鸳鸯不羡仙’不解其意,如今只看她们二位就明白了。”怡春笑道:“娘做的好媒,成全宝二哥和黛玉妹妹,就是成全了老太太。”菊香笑道:“如今老太太待咱们太太极好,人说二太太都有所不及了呢。”怡春道:“那倒未必,只娘的日子越发好过,我也就少担些心。” 菊香又道:“宝姑娘的亲事如今艰难。前儿听太太说,有个富商求宝姑娘做继室,妾氏通房一大堆,家中还有先头妻室留下的两位公子。姑娘想想,这如何能应?” 怡春气道:“竟是什么阿物都敢来求娶宝姐姐,令人着恼。听姐姐的意思,宝姐姐还没订下人家。我这里倒打听得有家公子尚能匹配宝姐姐。原是我家老爷的户部下属,姓严,名青元,字守鹤,苏州人氏,祖上三代为官,只亲族人丁凋零,如今只剩他家这一支。年不过二十三岁,连着守了祖父祖母母亲的孝,把个未婚妻生生守的自求退亲。正经二甲进士出身,如今在户部做个六品巡官。我夫君瞧过回来与我说,是个俊俏郎君,待人接物无人不说妥贴。只有一条,他父亲在南边做四品知府,现已娶了继室,又给他生了两个孪生兄弟,他父亲爱的不行,又有三个庶兄弟跟在他父亲身边,对他就看的似有还无,亲事也不管。只怕日后借不着家中之力。你回去回禀了娘。若薛家姨妈愿意,再请我家老爷去问。”菊香答应不提。 邢夫人等吃过酒,听了几出戏,到怡春房中瞧了她,怡春与姐妹们又说了些闲话,邢夫人就带了探春c惜春c湘云辞了史老夫人等回家去。 回房后,菊香伺候邢夫人脱了大衣服,卸了钗环,换上家常衣裳,邢夫人笑问菊香道:“怡儿找了你说些什么?瞧你样子,定是喜事。”菊香遂将怡春说的回禀了邢夫人。邢夫人拍手笑道:“我听着不错,已经是个官,只要人品好,以后有宝丫头帮衬着,不愁过不好日子。” 次日,邢夫人给贾母请安毕,当着王夫人c薛姨妈说了此事。薛姨妈喜出望外,就要应承。邢夫人心想,可见宝钗的亲事让薛姨妈愁成什么样,略听得个齐整公子,就忙着要应。又想起从前自己为怡春着急的境况,不由同情起来。遂道:“虽说是亲家老爷说了,又有三郎瞧了,说是个整齐俊俏孩子,还要蟠儿蝌儿悄悄打探打探,亲自瞧瞧,才能放心。”王夫人也道:“事关宝丫头终身大事,谨慎些好。听大太太的就是。”贾母也点头。 王夫人私下又对薛姨妈道:“蟠儿素日没个正形,叫蝌儿去打听瞧看为好。”薛姨妈也明白,这是生恐人嫌弃蟠儿,误了宝钗终身。虽心里不自在,仍依言命薛蝌出去打听。王夫人又委了贾琏也出去打听,只当为宝钗尽些心意。七八日后,薛蝌c贾琏探看回来,说的与邢夫人所述并无不同,果然是个妥当人选。薛姨妈遂与邢夫人说了。邢夫人派人给怡春送了信。怡春与公公史侍郎说了,史侍郎遂与那严守鹤说了此事。 严守鹤原有些犹豫,他自知借不上家族之力,本想借着娶亲,与世家大族联姻,日后于仕途有益。奈何年纪已大,旁人总有些疑惑,一打听,也就清楚他家中之事,一时高不成低不就。如今见是上司做媒,又听说宝钗是与上司的三儿媳从小一起长大c养在荣国府老太君身前的姑娘,兼且容貌端庄美丽,虽出身皇商之家,也顾不得了。如何不应?修书一封回禀南边的知府父亲。他那知府父亲与继室蜜里调油,又新得了一对孪生幼子,哪分得出心思在亲娘已逝的大儿身上,只胡乱回了一封书信,应下了此事。来人带到了书信与五千两的银票,就回转南边。严守鹤亲事竟是凭他自己去张罗。 好在京中有严家老宅,平日严守鹤自己带着几个老仆住着,虽只三进,修缮之后倒也像模像样。因薛蟠与薛姨妈说道:“妈不必顾忌我,等我娶亲不知道什么年月,妹妹青春不可再耽误。我瞧着妹夫极配得妹妹,现今妹夫年纪老大,急着娶亲。选个吉日,送妹妹出嫁吧。”薛姨妈见薛蟠如此说,心中安慰,忙忙的筹备宝钗嫁妆。王夫人c香菱娘封氏夫人c凤姐c黛玉等都来帮衬。 一应三媒六聘下来,守鹤c宝钗亲事竟在薛蝌之前。严守鹤父族无人前来,亲娘家族那边已经败落,成亲当日,严守鹤只得请了师长师娘作亲长,好歹圆满了此事。 宝钗亲事过后,即是薛蝌迎娶岫烟,九月,宝琴嫁入柱国公府,做了柱国公庶孙媳妇。宝琴婚后与国公庶孙琴瑟和鸣不必说。只严守鹤娶了宝钗一月后就上折请封宝钗六品安人,可见对宝钗之爱宠。薛姨妈眉开眼笑。薛家本是在户部挂名的皇商,从前生意渐渐败落,如今薛蟠亲妹嫁了户部巡官做夫人,又有薛蝌帮衬,生意竟渐有起色。 如今园中未嫁的姑娘只余探春c惜春。湘云原与岫烟住在一处,现今落了单。好在黛玉虽嫁了宝玉,却不需管家,每常宝玉到学里念书,或是在贾母处承欢膝下,或是请湘云c探春c惜春过来怡红院吃茶说话,念诗作画,或是到园中游顽,倒也不觉寂寞。 转年史侯回京,接了湘云回去,不几即发嫁湘云。闻得卫家待湘云极好。湘云做了卫家少奶奶,较做姑娘时反倒自由,常与嘉馨c黛玉c宝钗等书信往来,相互宴请不提。 却说年初,西海沿子对面海中一藩国竟打起反旗造了反,坐船杀上岸来,一时西海沿子乱将起来,圣人大怒,派了南安王爷带了二十万大军去平乱。因想着造反的不过一蛮夷小国,南安王爷此去定是手到擒来。遂有许多官宦子弟跟着去求个出身。湘云的夫君卫若兰也跟着父亲c两位兄长出征去了。又有柳湘莲亦是辞了尤三姐投了军,只说要搏个封妻荫子。三姐儿苦劝不听,只得打点行装含泪送别。 一日,王夫人正在房中坐着,忽见贾琏进来请安,嘻嘻的笑道:“今日听得军机贾雨村打发人来告诉二老爷说,舅太爷升了内阁大学士,奉旨来京,半个多月就要到了。侄儿特来回太太知道。”王夫人听说,便欢喜非常。 不料,忽一日,王子滕家前来报丧,说王子腾回程途中,竟是染了时疫,因年纪大了,又无良医好药,不过三日就死了。一时王夫人c薛姨妈c凤姐等大恸。忙着回王家帮着办丧事。 王夫人自胞兄亡故,一直身子不适。调养了几月,方渐渐好了。谁知这日,众人正在贾母房中说笑,就有婆子在外头传话,说二老爷有事回禀,众人忙退到屏风后头去,只余贾母c王夫人在外头,一时贾政进来,满面凄容道:“因娘娘有病,现在太监在外立等,请老太太带了太太即刻进宫。”说完退了出去。 众人从屏风后转出来,都惊慌悲伤不已。贾母忙忙命众人退下。邢夫人一边坐车回大房,一边心道,大厦将倾,原是此事为开端。渐渐的就要来了。一面催鸳鸯等开箱取衣饰穿戴起来。王夫人赶着回到自己房中,也穿戴好了,过来伺候。一时出厅上轿进宫。种种礼仪不再赘述,待见了元春,瞧她面色枯黄,气息微弱,已是不能认人。贾母c王夫人都惊恐悲恸不已,碍于宫中规矩,只是不敢落泪。 邢夫人c凤姐c黛玉等都候在家中等信,不一时,就见管家慌张来报,贵妃薨逝。是年甲寅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四十三岁。贾母c王夫人等大哭着回来。贾母年事已高,出宫哭到现今,不过是强撑,丫头们伺候她刚下了轿,就昏死过去。众人又忙忙的将贾母抬到榻上,请医问药不提。王夫人自王子腾身死,本就身子不好,好容易调养的好些,又遇元春薨逝,在回府的路上,就哭的死去活来,回到家中,已是几欲气绝,吓的宝玉黛玉大哭不止。黛玉身子本羸弱,如今虽养的好些,如何禁得住这样伤恸,不过两日也病倒在床。一时贾府内正是凄凄惨惨戚戚。 不知元妃之死牵涉了何事,循旧例,上位妃嫔死后次日,各官员夫人需按品级进宫哭灵,可上头却无命令。又且死后数日竟无谥号下来。一应丧事竟只按一般下等嫔妃仪注办理。贾赦c贾政c贾珍c贾琏等惶惶不安,每日里除却给贾母侍疾,就是出去多方打探元春死去原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只如今贾府渐次败落,同气连枝的亲友中原只有王子腾还有些圣眷,可惜王子腾业已身死。宫中太监们俱是趋炎附势之徒,见贾家如此,在他们那里又如何能打探出来什么?还是贾琏从太医院交好的太医处得知,元妃与太上皇的一位嫔妃交好,不知怎的,那嫔妃竟卷入宫闱密事,被太上皇秘密赐死。元春也被圣人训诫。元妃那年滑胎之后,本就身子怯弱,如此渐至病重不治。余者再也打探不出来。只得罢了。 直至元妃事毕,贾母c王夫人c黛玉等才渐次好起来。这日宝玉c黛玉给贾母c王夫人请过安,宝玉上学去了。贾母c王夫人怜黛玉体弱,遂命她回房歇息。黛玉仍服侍着王夫人用过饭,才带着紫鹃c袭人回到怡红院中。 雪雁c晴雯等忙接了黛玉进去。晴雯奉上茶来,笑道:“奶奶且吃口茶。”黛玉笑道:“有劳了。昨儿你给我绣的荷包,我今儿带上了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还夸那竹子绣的好呢。”晴雯抿嘴笑道:“哪里敢当老太太夸奖?这是奶奶没戴着自己绣的竹叶荷包,若戴着,哪里轮到老太太夸我呢。”紫鹃笑道:“虽则你太谦,奶奶绣竹叶却也比你好些。从前怡春三姑娘就最喜欢咱们奶奶绣的竹叶荷包,出嫁前还特特的和咱们奶奶讨呢。”袭人笑道:“你们只管和奶奶说话,这半日,奶奶还没吃上茶呢。”黛玉遂笑着吃了一口茶,道:“你和紫鹃去吃饭,留雪雁c晴雯在这里就是。” 秋爽斋里,探春对侍书道:“给二嫂子的鞋可送去了?”侍书笑道:“姑娘吩咐,哪里敢怠慢,昨儿就送去了。二奶奶恰去大太太那里说事情,是紫鹃收了,还夸鞋子做的精细,说让姑娘费心。”探春笑道:“我们从前一处长大,如今她又是亲嫂子,她前儿送我的玉石盆景我喜欢的很,又不知回什么礼才好。想起从前宝二哥夸我给他做的鞋好,就想着干脆给二嫂子也做双鞋穿。”侍书笑道:“听袭人说,二奶奶次日就穿上了去老太太处请安,老太太也夸了姑娘心灵手巧呢。”探春抿嘴一笑。侍书又笑道:“因从前琏二奶奶是二奶奶,现今林姑娘也是二奶奶,前儿二太太命众人都改口称琏二奶奶,宝二奶奶呢。”探春噗嗤一笑道:“正是太太体察下情,若不这么着,真要乱套了呢。” 因元妃薨逝,今岁贾母寿辰并没宴请宾客,不过是东西两府的主子坐在一处,自家吃了席也就罢了。 十月,西海沿子南安王爷战败被俘,消息传来,举国震惊。又说藩国要求娶公主,方才放回南安王爷。圣人又气又怒,待要不顾南安王爷再次发兵,只四王八公等众人俱向太上皇处求情。太上皇虽也气怒,然终念及旧情,与圣人长谈一番后,圣人遂下旨,命南安太妃嫁女和亲。 此次天朝战败,不仅王爷本人被俘,又有数员将领战死,其中卫家老爷c卫若兰及两位兄长尽皆战死。消息传来,卫府满门缟素,府里哭声摇山振岳。嫡支除了卫若兰大哥留了一位十岁嫡子,二哥留了一位六岁嫡子,竟至无人。湘云听闻卫若兰战死,立时昏死过去。府内混乱,哪里有人管她,还是翠缕派了婆子往贾府中求救,又往户部夏家嘉馨处送信。嘉馨的公公已是户部员外郎,她夫君前年中举,业已带了嘉馨出去游学,并不在家。原是走前告诉了湘云,只翠缕如今慌了神,竟忘了。 幸得贾府王夫人闻讯,忙请了太医去卫府为湘云诊脉。因西海沿子战败,众将领俱是败军之将,戴罪之身,太医恐受牵连,并不愿去卫府。还是相熟的小王太医趁休沐到卫家看视,谁料,湘云竟是有孕,已是四月有余。翠缕想起姑爷正是四月前回京公干,在家住了一晚,不料竟是种下胎来,因湘云月事一向不准,竟不知有孕。此时得知此事,一时不知悲喜。湘云已是醒来,闻得自己怀胎,又想起胎儿父亲已是战死,一时泪流不止,翠缕等忙劝慰她,好歹止住了泪。 翠缕已报信给卫老夫人。卫老夫人病倒在床,闻听此讯,含泪叹道:“若兰有幸竟留下个根苗。请三奶奶好生养胎,日后孩儿降生,是她一生的倚靠。”又命掌家的大奶奶过来,命她好生照看湘云。大奶奶也伤心的七死八活,好在有两位小姐一位小公子在身前,又需掌家理事,不敢哀毁过甚,强撑着打理卫家老爷父子四人的丧事,又找了三房的下人过来,命她们好生伺候湘云,不得怠慢。六个月后,湘云生下一子,名卫诚,小名承嗣。 却说圣人有旨,命南安太妃嫁女和亲,正是以女换子的意思。南安太妃只有一女,正是南安王爷胞妹,如今年方一十六岁,国色天香,娇憨可爱,南安太妃看得如珠如宝,哪里舍得她去和亲?待要不从,又恐儿子不得回来。每日里以泪洗面,幸得南安王妃献计:不如认个义女替郡主去和亲,此事古已有之,谅圣人不会怪罪。南安太妃遂转悲为喜。将众公侯伯府等未出阁的姑娘们掂量了几回,选中了几女,其中一女正是贾府二房姑娘探春。 南安太妃亲自到各家遴选,别家或是姑娘容貌不佳,或是无甚才情,或是家里坚辞。只贾府里,贾母听了南安太妃之言,因世代老亲,不好立时回绝,只得托辞说儿女婚事,自当由父母做主,请了贾政王夫人出来。 贾政听闻,自是满口忠君爱国之辞,言道和亲乃为国为民,竟甚是赞同。王夫人这些年将探春养在膝下,原就有日后将探春嫁与高门帮衬宝玉之意。虽想着若探春和亲,只怕终生也回不来了,但见贾政同意,她遂问了些和亲细节,也应了。一时,找了探春过来,在厅中即行了拜南安太妃为义母的大礼。众人俱改口 称探春为郡主。两日后,圣人册封探春为“和安公主”,赐婚蛮夷定海王,明年清明节前出京和亲。 宝玉大恸,在房中与黛玉道:“朝中将领无能,打了败仗,竟要弱女子去和亲平息战事!我从前就说那些人俱是禄蠹,如今怎样?竟是应验了。”复又大哭:“可怜探妹妹一朝远嫁,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黛玉跟着垂泪无言。袭人紫鹃忙过来劝解。半晌,黛玉才 抽噎着拉着宝玉道:“事已至此,竟是无可挽回。不如想着给探妹妹带些什么去,若她想家时,瞧一瞧,以解思乡之情。” 宝玉收了泪,呆呆的道:“你说的是。只给探妹妹带些什么去好呢?”黛玉道:“探妹妹明年清明才出京,还有四五个月,咱们也好为她好生打算打算。” 宝钗c迎春俱来贾府瞧探春。怡春的儿子才过完了百天,就闻听探春之事,因她身子向来康健,遂也亲自前来。秋爽斋中,除却惜春病了未到,宝钗c迎春c怡春c黛玉c探春团团坐了。若细论尊卑,自以探春为首,已是公主之尊。次之宝钗,六品安人。再次之怡春是举人之妻。迎春,秀才之妻。因宝玉是白身,黛玉倒要敬陪末座。因从前一处长大,此时并未分尊卑上下。 见众人俱愁眉不展,探春先自笑道:“如今我才好了,你们可不许再逗引我哭。不过是和亲罢了,又不是去送死,何必如此!从前我常说,恨自己不生为男子,也能到外头去做一番事业出来。如今能出去了,正能展我平生夙愿,你们该替我高兴才是!” 怡春见她如此豁达,佩服的叹道:“我在家里还担心你,今儿见你如此,我佩服的紧。”又命红珠取出一个包袱,放到案上。众人惊奇,怡春打开包袱,见里面竟是两摞外语书。怡春对探春道:“这是求我们家那个,去理藩院搜罗来的定海国的书籍,这里风土人情俱有,还有记述王室众人生平的条目,都细细记在里面,你好生读读,于后日有益。”众人听了都大喜。宝钗c黛玉俱拍手笑道:“有了这些书,竟大有裨益。好过两眼一抹黑的过去。从今儿起,探丫头要好生研习才是。” 探春拿起最上头一本定海国语的书册,打开来,竟是定海国语的三字经c百家姓c千字文。每个字俱是定海国语与中国语相对应着的。一目了然。读音也用中国语标注在一旁。宝钗c黛玉c迎春凑过来跟着瞧了,啧啧赞叹。见怡春竟如此有心,探春不由的感动,一时眼圈红了。稳了半晌,才拉了怡春的手,道:“三姐姐,妹妹在这里谢过了。这些书竟是深得我心。我前儿还与翠缕说,到了那边,语言不通,可如何是好?今儿就有姐姐送了这些书过来。”黛玉道:“从明儿起,就将这书读起来。你若嫌闷,我反正无事,跟着你一起读就是了。”探春含泪应了。一时,探春让侍书将包袱收拾起来放好。众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就到了午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午时到了饭点,众人一起到贾母房中吃了午饭。多少日子不见如此热闹,贾母心中喜欢。遂不让众人立规矩。贾母坐在上头,邢夫人c王夫人在下边两溜头里坐了,往下依次是李纨c凤姐c宝钗c迎春c怡春c黛玉c探春,竟是依着年纪大小坐了。众人让探春上坐,探春以家宴为由,死活不肯,遂众人只得罢了。一人前头几案上四冷四热八个菜品,又有两盘点心,一碗上等香米,一盅银耳八宝粥。众人高高兴兴的吃了。下剩的散给丫头婆子们去吃不提。 又到园中散步消食。暮秋时节,花木渐渐凋零,一阵风过,卷起落叶几许。过了潇湘馆,一径往蘅芜院而来,未进院中,就有异香扑鼻,进的院来,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宝钗拿手抚摸了那果实半晌,才抬头笑道:“竟还是旧时模样。” 到了晚间,宝玉下学,见了众姐妹齐聚,欢喜异常。只天色已晚,宝钗c迎春c怡春却是不得不别过的了。送走了众姐妹,宝玉回到怡红院中躺在榻上,若有所失。黛玉轻声讲了今日众人在探春房中说的话。宝玉叹道:“姐妹们渐渐的都去了。幸好,咱们两个得以生生死死的在一起。”宝玉遂起来,拉着黛玉的手,去书案前写下诗句: 暮秋芳园里,群花寥落时。 忽闻兵戈事,群臣竟束手。 一朝君王命,蕉客辞亲友。 三千云和月,寐寐何所思。 待要再写,泪水已打湿了纸笺。黛玉拿了帕子给宝玉,要他拭泪。接过他手中的笔,换了纸笺,接着写到: 寂寞空庭里,雾鬓掩帘时。 闲来欲书画,西风莫摧残。 千里一梦遥,忽忽回故乡。 他年结子时,春风不识我。 紫鹃c晴雯见夜已深了,遂来请二人就寝。一夜无话。过了几日,又有岫烟c宝琴过来瞧探春。岫烟见黛玉与探春一处学那定海国的话,不免觉得新奇有趣。宝琴曾随父亲到西海沿子去做生意,竟会一点定海国语。遂与黛玉c探春探讨一回才罢。二人午时在贾母处吃过了饭,因公府规矩甚严,宝琴遂先自辞去。岫烟又与李纨c黛玉c探春c惜春逛了一回园子,到大房邢夫人处说了一会话,至晚间才辞去。 却说柳湘莲无精打采的回到家中。他虽在军中做了个武都千总,不过是个正八品的微末小官。这回打了败仗,也幸喜职位低,且南安王爷此次兵败之战并未跟着出战,遂未免职待罪,只因手臂受伤遂回返家中养伤。其妻尤家三姐儿见他囫囵个的回来,已是满心欢喜,哪里在意他打了胜仗还是败仗,每日里只让他好生调养身子。柳湘莲见她如此,遂也渐渐转回来。 不过半月,柳湘莲已养好伤。薛蟠因在家无聊,遂要出去行商。走前,薛蟠请柳湘莲吃酒,又请了宝玉等贾家族里子弟们一起。席间,提起西海沿子战事,柳湘莲道:“王爷统领大军,原是乘胜追击,哪里料到竟战败被俘?令人气闷!听得是王爷身边潜有定海的内应,如今不知真假,只得待王爷回来再说。”薛蟠指着宝玉道:“如今他亲妹子已被圣人封为公主,明年出京和亲。想是她妹子去了,王爷才得放回来。”宝玉叹息不语。柳湘莲听了,不由面现惭色,道:“咱们战败,竟要个弱女子和亲平息战事,换回王爷,实是惭愧之极。”宝玉叹道:“既已战败,也不必再提。如今圣人之命难违,我们全家都舍不得我那妹子,也无甚法。” 薛蟠此去,薛姨妈c宝钗c香菱俱不同意,只薛蟠一意孤行,道:“如今我更可放心,有蝌弟在家看着生意,我不妨出去走走,既长见识,又挣了钱回来岂不好?妈何必拦我。”薛姨妈既拦不住,只得与香菱一起替他收拾行囊。如今鹏儿也有四岁,说话甚是伶俐,对薛蟠道:“爹您早点回来,鹏儿想您。”薛蟠素爱鹏儿,遂抱起鹏儿,大大亲了一口道:“你在家中替爹孝顺奶奶,照顾你娘。爹尽快回来。给你买小弓箭耍。”鹏儿跳下地来,乐的在屋中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我爹要给我买小弓箭了,我爹要给我买小弓箭了——”薛蟠别了家人,带着众管家随从,往南边去了。 转过年来,因黛玉这二年竟无孕,黛玉回禀了贾母c王夫人,要给紫鹃c袭人c晴雯开脸,做宝玉的房里人。王夫人原只看好紫鹃c袭人做宝玉的通房丫头,不料黛玉竟也抬举了晴雯。黛玉赔笑对贾母c王夫人道:“从前晴雯袭人俱是老太太看好给宝玉使唤的,这些年伏侍宝玉尽心尽力,众人都瞧见了的。紫鹃早年就说与我生死不离,如今给她们开了脸,一起伺候宝玉和我,还请老太太c太太成全。”贾母高兴,老小孩似的得意对王夫人笑道:“还是我的玉儿贤良。”又对黛玉道:“虽则你贤良,到底还是嫡子嫡女要紧,先给她们吃着避子汤,待你有孕,再停了就罢。”王夫人有些迟疑,见贾母主意已定,遂也点头。 消息传出,众丫头婆子俱到怡红院给紫鹃c袭人c晴雯道喜。宝玉听了,虽对着黛玉满面通红,然大家规矩如此,遂并无别话。选了吉日,给三个丫头开了脸,明堂正道的摆了酒。黛玉早已命人收拾了东西厢房给三个通房用。紫鹃c袭人在怡红院的东厢房,晴雯在怡红院的西厢房,各人又配了一个丫头伺候。原在东厢房里住的丫头们俱挪到西厢房里,如此不觉有些拥挤,遂回禀了王夫人,又裁了些小丫头下去。 摆酒当夜,宝玉吃了酒不知怎么又走回到正房黛玉屋里。黛玉推了他一把,嗤笑道:“今儿还来我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她们那里!”对秋纹麝月笑道:“还不扶二爷去新人那里去,还等什么?”秋纹麝月遂扶了宝玉出去,只新人有三位,却先去哪处?秋纹麝月不由烦难。宝玉想了一想,道:“去东厢。”径直到了紫鹃房里,次日夜里,去了袭人房中,再次日,去了晴雯房里。自此,虽三位仍是如平儿一样的通房丫头,按着各人姓氏,下人们俱称紫鹃为罗姨娘,袭人为花姨娘,晴雯为赖姨娘。 贾母恐黛玉年轻面浅,特特找了她奶娘王氏过去,细细吩咐给三位通房熬避子汤之事。王氏原是从姑苏一路跟着黛玉过来,如何不尽心尽力。回去后,每当宝玉去通房处,次日一早就熬了避子汤过去,亲眼看着她们三人饮下才罢。因是奉了贾母之命,紫c袭c晴三人并不敢有怨言。 黛玉此举虽得了贾母c王夫人称赞,合宅赞叹。却无意中得罪了一人,无他,正是王熙凤。凤姐自嫁给贾琏,先是撵了他的房里人,又多年无子。为免长辈诟病,才勉强放了自己的陪房丫头平儿在房里。因她善妒,平儿一年不过到贾琏面前一两次。如今宝玉都娶亲了,还没个儿子傍身。贾母c王夫人虽不忍责备,到底她自己也心虚。如今见黛玉竟一气给了宝玉三个通房丫头。合宅称赞,竟比的她小气善妒不识大体,心里未免不自在,对黛玉不免有些不满。 遂背了人和平儿抱怨:“原瞧她小性,从前又辖制的宝玉那样,不料大方起来竟让人吃惊,一气把个紫鹃c袭人c麝月都给了宝玉。”平儿见凤姐说起这事,不免尴尬,遂赔笑道:“奶奶如何不知?袭人是太太从前看中的,身子也早给了宝玉。晴雯是老太太看好给了宝玉的。宝二奶奶从小在咱们家长大,她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事?如何肯逆了老太太c太太的意思。紫鹃更不用提了,说句不害臊的话,她与宝二奶奶,就如我与奶奶一样,生死也要在一处。” 平儿又悄声在凤姐耳边道:“再则,宝二奶奶比不得奶奶,若她不这样,太太哪里会容她?”凤姐听了,心中妥贴,虽觉确是如此,仍有些不自在,遂啐道:“小小的年纪,什么生啊死啊的。让人忌讳。以后别再提了。”平儿忙应道:“是。” 凤姐想了想,问平儿道:“眼见着外头亲眷友朋家里又有几件红白大事,这银子还不知从哪处挪借出来,你二爷呢?这几日可忙什么去了,整天不见人影?”平儿笑道:“奶奶忘了,前儿二爷和奶奶商议,找鸳鸯姑娘抬几箱子老太太暂且用不着的笨重银锡家伙,去外头押些银子回来周转。想是正忙着此事。”凤姐点头道:“我竟忘了。”又道:“宝二奶奶有钱又大方,从前太太用了不少她的嫁妆银子送去宫里给贵妃。如今娘娘没了,我闲来心里计算,她手里怎么还有个十万。只她又不管家,她的银子如何也到不了咱们眼前。” 平儿心想:“如今府里各人私房不少,只公中缺钱。却也没有用媳妇嫁妆的道理,先时,宝二奶奶为讨好太太,说不得只能舍了银钱。如今娘娘薨了,再用不着银子,宝二奶奶又不管家,她的钱如何惦记得呢。”遂不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邢夫人这日正房中闲坐,与菊香说话。外头就有人说琮三爷派人送了信回来。邢夫人看了信,并无别话。不过是说些到了书院,如何安顿,如何读书,如何交友等事。邢夫人见了回来送信的人,正是长随青雨,细细问了一回贾琮在书院饮食起居功课等事,见俱无不妥,遂赏了他,要他下去安顿。 次日,在贾母房中,邢夫人正与黛玉c惜春闲话,就见有王夫人房中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进来请了王夫人回去。待到邢夫人回到大房,消息已然传遍府里。薛蟠这个纨绔子弟竟然又打死了人,如今被当地官府抓进了大牢。 邢夫人心想,正是狗改不了吃屎,前几年的那件案子只说薛蟠死了,才不追究。这又来一起,有心人要是前后这么一串联,薛蟠估计小命不保,贾府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只是可惜了香菱这么个人,香菱娘封氏夫人只怕也要伤心。这些年,邢夫人与封氏夫人走动频繁,感情甚好。想到封氏伤心,邢夫人也有些不自在。 要说薛蟠这回还真不是故意打死人。不过是酒后与人口角起来,推搡了那人一下,那人就倒地不起死了。那人家里是当地士绅,在官府使了钱,定要判薛蟠个故意杀人罪名,显然想让他以命抵命。跟着薛蟠去的家人火上房似的赶回来,求贾府平息此事。薛姨妈哭上王夫人房里求助,王夫人心里不耐。待要不管,终究是亲外甥,只得一厢好言安慰薛姨妈,要她先回去,一厢晚上请了贾政过来,说起此事。贾政道:“论理,蟠儿是亲外甥,没有不管的道理,只他太过不肖,如今年纪轻轻,身上已是沾了两条人命!”王夫人惭愧不语。贾政只得修书一封给南边当地知府,次日薛姨妈命薛蝌亲自带了书信和一摞子银票,又带了回来报信的家人往南边救薛蟠去了。 可惜这回,薛蟠运气太差。薛蝌走后不过两日,又有当日跟着薛蟠出去的二三家人扎着孝带,哭回薛家。薛蟠竟是急病死在牢里。薛姨妈一听得薛蟠死了,双眼往上一翻就昏死过去。香菱也昏死过去。王夫人c凤姐c黛玉等闻讯,急忙赶去薛姨妈房中,见岫烟在里间守着薛姨妈,一厢命人去请大夫,一厢亲自掐人中。臻儿在外头守着香菱,只会哭。香菱之子鹏儿见祖母c姨娘俱不言不动,也吓得大哭。丫头婆子们如无头的苍蝇,有原地打转的,有跪地大哭的,一时之间,薛家竟是乱了套, 凤姐忙喝止众人,薛家下人们见王夫人等过来,心里有了主心骨,遂听凤姐指挥。先命奶娘哄了鹏儿去他房里。又派人请了太医过来。忙乱了半日,薛姨妈c香菱醒过来。薛姨妈抱着王夫人痛哭道:“姐姐,我的蟠儿啊,这个孽障,我这一世的心竟是白操了,孽障,孽障——”数次昏死。 王夫人待薛姨妈吃了药昏睡过去,叫了报信的家人细问。原是薛蟠立时被抓进牢里,下人们也悄悄找了知府,给了银子,说了是京城荣国府的亲戚,知府虽未说什么,却有回护之意。不料,两日后官府来人竟叫下人们去给薛蟠收尸,只说是暴病身亡。下人们大骇,一面买棺木收敛薛蟠尸身,一面忙打发人回来报丧。 其中内情,薛蟠的下人们自然不知,竟连那知府也不知的。那被打死的人家里本是当地大族,不过与薛蟠口角几句,就被推搡致死,哪里肯善罢甘休?竟悄悄买通狱卒,在薛蟠的吃食里混进了泻药,薛蟠狂x泄了两日,又未进饮食,第三日天未亮就咽了气。 牢头被人收买,只向上报了暴病身亡。知府见人已是死了,又收了那家的贿银,只得罢了。一时严守鹤c宝钗一起回来道恼。数日后,薛蝌带着人护送了薛蟠的棺木回来。薛姨妈见了棺木又数次昏死过去,卧床不起,一日重似一日,不过七八日,竟有下世的光景。亏得宝钗苦劝,又有香菱命鹏儿每日在薛姨妈床旁,拉着薛姨妈的手哭喊:“求祖母看在鹏儿的份上,保重身子。”如此数日,薛姨妈方回转回来。数日后,因鹏儿年幼,由薛蝌护送薛蟠棺木回金陵与薛蟠之父葬在一处。 柳湘莲此时回转军中,并不知薛蟠身死之事。薛家的生意俱委了薛蝌料理。宝钗因哥哥薛蟠已死,只留下鹏儿一个根苗,为鹏儿日后前程计,悄悄劝薛姨妈将香菱扶正。薛姨妈自薛蟠死后,本是万念俱灰。想着好歹把鹏儿养大成人,才勉力渐渐打起精神。听得宝钗此话,深以为然。遂昭告亲友,扶香菱为正室,从此俱称香菱为甄氏蟠大奶奶。香菱c香菱娘封氏夫人对薛姨妈c宝钗感激不尽。此后,薛姨妈每日里吃斋念佛,与甄氏一起教养薛鹏不提。 邢夫人因与封氏好,见她每日唉声叹气,遂劝封氏道:“虽说蟠儿不在,终归香菱扶了正,又给了鹏儿出身,竟是不幸中的大幸。想来是蟠儿没有运道罢了。日后多照应着鹏儿就是。”封氏含泪道:“虽说姑爷外头风评不好,然对我们母子终是有大恩。如今他不在,我与菱儿唯有尽心尽力教养鹏儿长大以报答他罢了。” 邢夫人虽知贾府必会渐渐败落以至最后被抄家,可如今渐渐的来了——“王子腾身死,元春薨逝,探春和亲,薛蟠身死—” 真的感受到了这一种寥落,心情确实大受影响。 转过年来的清明,带着黛玉撰抄的兄弟姐妹们顽笑时作的诗词,怡春送的定海国的书,也带着十二分的不舍,探春辞了故国故人,和亲去了西海沿子定海国。南安王爷数日后被放回。南安王府一派欢喜。正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赵姨娘自此沉默下来,每日里不错眼的守着贾环。 这日,黛玉和惜春过来给邢夫人请安毕,又说了一回闲话,邢夫人才命人小心送她们姑嫂回园子。百无聊赖中,邢夫人与荷香c菊香一起看了一回私库,整理了一回私房。选出了十数件古董及金玉摆件,十数匹绸缎,又有几套笔墨纸砚,命人分送至迎春c怡春处,只说给小外孙做私房。又选了数件字画,数套笔墨纸砚命人送去玉鹿书院给贾琮,说给他赏玩。 邢夫人近几日有些心神不宁,私下琢磨想来贾府抄家就在眼前。想着若是莲花芥子内的空间再大些,混乱之中,能把私库私房都收入也就罢了,若不能,岂不是都留给国库或是抄家的人了?都是她费心收藏的,竟是白费了她一番心血。不如趁这时,能给出去的找个理由给出去,还多些香火情。 邢夫人的预感并没错,派出去给贾琮送东西的人不过出发了两日,抄家的人就来了。 时值仲秋,众人晨起给贾母请了安,伺候贾母用过饭,又闲话一会,众人尽皆散了。邢夫人坐车回到大房,进了房,稍事休息,趁人不妨,就先将自己私库c私房的册子收进了莲花芥子。又打发丫头婆子们各去做事。自己信步踱到厢房的私库处,悄悄打开门进去后将门掩上,迅速将几件值钱的轻巧之物收入莲花芥子,复又锁上门出来。回到卧室,将私房又过滤了一回,选了几件心爱的收入芥子,眼见芥子空间已是满了,只得罢手。想了想,单拿出一匣子金珠匣子金戒指c金叶子c金镯子放到一边。 她躺在榻上,心跳的厉害。忽然,听得外头吵嚷哭喊声俱起,荷香c菊香鬓松钗乱的闯进来,哭道:“太太,不不好了!多少的穿靴带帽的官兵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邢夫人就如另一只靴子落了地,瞬间冷静起来,也不心悸了,翻身站起,道:“官兵?!竟是抄家不成!”一时菊叶也已哭着跑进来,道:“太太快躲躲,官兵立时就要进来了!” 邢夫人一把将她三人拉过来,将装着各样金物事的匣子打开,抓了金镯子c金叶子c金戒指胡乱塞到她们怀里道:“荷香,菊香c菊叶,别哭了。快收好这些。”荷香最先醒过神来。忙接过金镯子往手臂上套,菊香c菊叶也忙着套镯子,把戒指c金叶子往内衣里藏。邢夫人拿了装着金珠的匣子几步抢了出去,把匣子扔在院子当中,瞬时金珠洒落一地,在日头照耀下,闪闪发光,极是刺目。眼见着官兵们闯进院里,见地上金珠闪耀,象见了肉骨头的狼狗一般,扑到地上争抢起来。 邢夫人见果然阻了一阻他们,复又几步回到房中,见匣子里还剩半下子金物事,一厢抓了两把塞到自己内衣里,又套了两对金镯子在上臂,一厢对荷香c菊香c菊叶急急的说道:“快把这匣子里的都藏到身上。眼见来的都是官兵,想来咱们家是被抄家了。若非如此,等闲谁敢在咱们府里放肆!既是如此,日后难免离散,各自保重吧!若我无事能脱了身,必找你们回来。若不能,你们藏好了这些,以后也能安身立命。”荷香c菊香c菊叶是跟了邢夫人数年的心腹,见邢夫人如此说来,俱哭倒在地。 转眼的功夫,官兵已是闯进房里。见邢夫人c荷香俱是妇人妆扮,淫邪的目光逡巡在菊香c菊叶身上。邢夫人忙将头上c身上露在外头的首饰尽皆取下,放到一旁的案上。荷香c菊香c菊叶见了,忙也学着邢夫人的样子,将露在外头的钗环等都卸下,放在案上。一时又有个头领样子的官兵进来,先命官兵收了案上的首饰,方温言问了邢夫人等的身份,命人押了她们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贾府里也就只有邢夫人有心理准备,虽然心里仍有些发慌,还算镇定。邢夫人随着官兵,一厢往出走,一厢瞧见府里已是乱成一团。小丫头子c婆子们c小厮管家们或哭嚎不止,或无头苍蝇样东奔西跑,或被官兵们拿绳子拴了押走,正是大厦已倾。 贾母正房里,贾母刚听得说是抄家,就撅了过去。因年纪已大,这口气竟再没上来,就此离世。享年八十三岁。鸳鸯拼死送信给已在正厅大堂跪地待罪的贾赦贾政。贾琏c贾宝玉c贾环尽皆在此。闻讯皆伏地大哭。 高坐堂上c领旨抄家之人正是忠顺王爷,见贾家众人哭成一片,冷冷一笑。锦衣府堂官李老爷与几位司官俱喝道:“王爷奉旨在此,尔等不得喧哗。”忠顺王爷略一挥手,止住他们,道:“速速查抄清楚,我也好向圣人交了差事。如今办了正事要紧!”李堂官忙应道:“是。”赶着司官们去查看。 不过一个时辰,东西两府俱被查抄彻底。箱开柜破,物件全空。一时忠顺王爷向圣人回复查抄贾家之事。回禀了贾母于当日亡故。圣人也自叹息。因宝玉原是贵妃亲弟,并无甚罪则,圣人开恩,命宝玉夫妻留下,料理贾母丧事。贾赦c贾政c贾珍c贾琏俱押在刑部大牢,余者暂且押在羁候所,女眷关于狱神庙。 李纨因是守节之妇,遂命其带着贾兰自去。李纨兄弟闻讯,接了她们母子去。 薛家因不是贾家的人,只被驱逐出去。薛姨妈又惊又怕,带了甄氏c鹏儿c岫烟等一众人,慌乱中只拿了金银细软并房契地契出了贾府。甄氏的娘封氏府里距离贾府近的很,最先得了信,忙接了薛姨妈众人去她府里,一番忙乱,方安置下来。 封氏又忙命人去打听邢夫人如何了?半日下人回来回禀道:“那府里,老太太没了,说是圣人开恩留了宝二爷c宝二奶奶操办老太太丧事,旁的主子奴才都被官老爷们带走了。”薛姨妈等都流下泪来,只六神无主。还是封氏道:“他小两口哪里能办得了这件大事?”忙命人去怡春c迎春c宝钗府上送信。 怡春c宝钗俱是能做主的。宝钗先是到封氏府上,见房舍虽狭小,到底薛姨妈等安置下来。方放下心来。复去贾府。怡春已是回禀了史家老夫人,与史三郎亲自带了下人去贾府。迎春闻讯泪洒衣裙,只因临安伯夫人严命其不得出府,竟不得出来。 再说贾府,众人俱被带走,只余宝玉c黛玉。二人守着贾母尸身,凄凄惶惶。黛玉呆呆的道:“宝玉,我做了个梦,梦见咱们家被抄了,老太太没了——”说着,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宝玉满面泪痕,忙去拉黛玉。半日,黛玉方醒,与宝玉怔怔的跪在贾母床前哭的昏昏沉沉,只觉身边有人哭道:“宝二哥,妹妹,老太太——没了?”宝玉c黛玉回头,见是怡春c史三郎素服带了一众下人过来。黛玉怡春抱头痛哭。史三郎见偌大府邸,只余宝黛二人及贾母尸身在此,不免也觉甚是凄凉。 怡春问因何抄家?黛玉摇头说不知,宝玉呆呆的道:“我听得忠顺王说珍大哥哥c大老爷c琏二哥哥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又说老爷c夫人藏匿犯官财物;凤姐姐重利盘剥,余者我也不知。”怡春c黛玉听了大惊。怡春又问了邢夫人c王夫人等被关押何处,宝玉c黛玉一概不知。一时,又有薛蝌c宝钗带了下人们过来。 怡春c宝钗俱带了素衣过来。宝玉c黛玉到后头换了。顾不得旁的,众人只得先商议了,办了老太太的事情再论其他。 幸得老太太已是被鸳鸯等穿好了寿衣。贾母因年纪大了,身后事一径早有安排。薛蝌c宝玉带了下人们到库房里,见除了一具棺木,几件笨重搬动不了的木摆件歪倒一旁,一应物事全空,竟是被抄的干干净净。下人们抬了棺木出来,宝玉c薛蝌c史三郎c怡春c黛玉c宝钗俱亲自抱了贾母身子,轻轻将尸身放入棺中。如今比不得先时,家里被抄家,大门已是被封,没法在家中哭丧停灵。众人又大哭一场后,遂命下人们直接抬了贾母棺木出府,一路往铁槛寺停灵超度。李纨c贾兰闻讯,也往铁槛寺里来哭灵。 却说邢夫人,与贾府一众女眷俱关押在狱神庙。牢房简陋,又有蚂蚁虫鼠出没,一日不过两遍馊饭冷水。开始众人俱是失魂落魄,暂且没心思用饭饮水。过了数日,才渐渐缓过神来知道饥寒。已近初冬,牢房内阴冷之极,再加上当日听得罪名又有藏匿犯官财物c重利盘剥之罪状。王夫人c凤姐自知罪孽深重,已萌死志。况平日养尊处优,如今缺医少药,遂病的七死八活。 邢夫人莲花芥子中确也藏了食水,只为以防万一。如今众人关在一处,哪里敢拿出来。只得跟着众人吃牢饭。起初几日难熬,后来有怡春等在外头打点,方好些。邢夫人c惜春c荷香c菊香关在一处,旁边是王夫人c凤姐c平儿c鸳鸯。 虽有怡春c宝钗等人在外打点,又有贾芸c小红与牢头狱卒送钱,请了医婆来看,王夫人c凤姐终是渐至不治。未几,二人病死。邢夫人见此情此景,虽与二人不睦,此时心中亦是悲凉,拿了私藏的金镯子出来,交给狱卒,央求狱卒出去买两口薄棺,收敛了二人。外头贾芸送了二人棺木去铁槛寺与贾母一处不提。 不提宝玉c黛玉等见了王夫人c凤姐棺木如何放声痛哭。只说邢夫人等人,一日日在狱神庙苦捱。足关了六月有余,次年三月方被放出。 早有怡春在城郊悄悄置办下一所宅子,柳枝胡同的一所三进宅院,也有百十间房子。接了邢夫人等进去。邢夫人此时已得知,贾珍被判死罪,秋后处斩。贾赦c贾政c贾琏c贾蓉俱是发配岭南。贾环无罪放回。 阖府下人们俱被售卖。挑了素日好的,黛玉c怡春c宝钗赎买了一些回来。紫鹃c袭人c晴雯c秋纹c麝月c雪雁c俱是花了大价钱才买了回来。又赎了黛玉的奶娘等人回来。服侍邢夫人的荷香一家子c菊香c菊叶等仍回来伺候邢夫人。尤氏等无处可去,邢夫人让她们跟着自己住。又买了几个素日服侍尤氏的丫头婆子回来。 年前年后,除了贾家被抄,又有数个公侯府第c官员家里被抄。一时间京城人市火热,俱是犯事人家的管家下人们被售卖。又有许多房舍田地官卖,甚或古董字画c金玉摆件等等,许多古董商大大的发了一注财。往年邢夫人的私房就是这么来的,买的犯官家里官卖的家私。如今正需韬光养晦,低价买入官卖的各种好东西再是不能了。就是心疼自己私库里的东西,如今也不敢疏通门路赎回。只托了怡春,悄悄又买了几处不过几十亩的小庄子才罢。 见尤氏等西府的人每日里不自在,邢夫人遂花钱在外头又买了一座二进的小宅子,给了尤氏两千两的银票,又给了她两处共二百亩的田契,分了尤氏自去过活。 惜春死活不走。邢夫人也对尤氏道:“惜丫头从小在这边府里长大,一时出去,哪里习惯,就让她跟着我罢,你还有甚么不放心的。”尤氏遂罢了。又有尤三姐c尤二姐俱多少送了些财物米粮菜蔬给尤氏。尤氏遂过起日子来。 邢夫人的宅子里,如今男主子剩下宝玉c贾环c贾兰c贾琮,女主子剩下黛玉,惜春c巧姐,又有贾琏的通房平儿,宝玉通房紫鹃c袭人c晴雯。贾琮闻听自家被抄,贾母去世,已从书院回来。只等秋后贾珍被斩后,与宝玉一起将贾母等尸身运回老家金陵。 这宅子说是三进,其实比普通的三进宅子宽敞。想是原来的主人家子嗣多,二进东边有两个小跨院,西边有三个小跨院。邢夫人为了下人们好分辨,跨院俱都起了名字。邢夫人住在二进正房里。惜春c平儿带着巧姐住在三进正房里。贾琮在东边的北小院,因屋后有几竿竹子,想起原来的院子,贾琮遂仍叫它倚竹院;李纨带着贾兰住东边的南小院,因房前有两株海棠树,贾兰起名为海棠院;宝玉c黛玉在西边的北小院,院中有几株芭蕉,遂叫芭蕉院;赵姨娘带着贾环住在西边的南小院,院中竟有两株大大的紫藤树,贾环遂称紫藤院。西边的中间小院暂且空着,只做客院。 邢夫人仍命贾琮继续在家里自行念书,想着日后皇家有个喜事大赦天下之时,贾琮自有出头之日。如今荒废了书本,再捡起来就难了。贾琮欣然从命。 家里料理清楚,邢夫人遂带着贾琮c宝玉去牢里探望贾赦c贾政c贾琏c贾蓉。四人关押在相邻的牢房。重金打点了看守,邢夫人等送了吃食c衣物等进去。贾赦见了邢夫人,只道:“好生教养琮儿,以后自是你的倚靠。” 就低头不语。邢夫人虽与贾赦做了多年夫妻,只大家族的夫妻,不过是合作关系,若论感情,实在没有多少。但如今见他蓬头垢面,形销骨立,又说出这个话来,邢夫人不由自主流下泪来,道:“放心——,我自会托人打点,一路让下人们护送你们去岭南。虽说苦些,日后若朝廷大赦天下时,自会回来,那时一家也能团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贾政闻得王夫人c凤姐已死,落泪不止,嘴里只道:“罢了,罢了——”宝玉也陪着哭泣不已。贾琏在旁边牢房已是听得凤姐死去,除了流泪,也无甚好说。半晌,方央求邢夫人道:“求太太好歹照看照看巧儿。如此,她娘也能在地下瞑目。”邢夫人遂说了如今怡春给置办了新宅子,如何安排众人居住等话,贾琏才放心下来。 贾蓉因不知父亲贾珍境况,遂问邢夫人,邢夫人只得告诉他贾珍秋后处斩。贾蓉大哭。邢夫人忙劝慰他说,已是打点看守,必会让他父亲少受些罪,待要再说,那看守已是过来,怒道:“如何喧哗起来,上头怪罪,岂是耍的?快走快走——”邢夫人忙从怀中摸出一块金锞子塞到他手里。看守见是金子,方回转过来苦口婆心的道:“夫人,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人放肆?已是拖延了时辰,今儿就到这吧,过几日再来就是。”又道:“夫人放心,我们兄弟必照看他们就是。”邢夫人忙连连道谢,看守遂引着她们出去。 因贾珍是死刑犯,不许探望。邢夫人只得托人打点牢房看守,让贾珍少受些罪。 邢夫人带了贾琮c宝玉回去。贾琮回倚竹院苦读不提。只邢夫人见宝玉呆呆的,亲自送他回芭蕉院。又对宝玉c黛玉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咱们家经历了大劫难。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好受,只如今咱们既然蒙圣恩苟活下来,还要往前看才是!我从前没管过家,现今这么多人住在一处,还要定个章程出来。要你们帮着我拿主意呢。” 黛玉忙扶了邢夫人坐下,叹道:“太太说的是,咱们自当向前瞧。只太太才说,没管过家,我和宝玉从前托庇于长辈们,也是没有管过家的。现今太太要我们帮着拿主意,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宝玉才见了牢房不免有些惊吓,如今回到自己家中,才缓过来,道:“太太劳累了半日,先吃口茶再说不迟?” 一时,妇人妆扮的紫鹃上了茶来,邢夫人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黛玉想了想,道:“既是太太说了,我这几日无事,倒也想了个主意——” 邢夫人笑道:“你从小长在我身前,最是个聪明伶俐的,瞒别人还能瞒过我去?快别拿乔,说出来我听听——” 黛玉抿嘴笑道:“头一件,不知太太对平儿姐姐如何打算?”邢夫人会意笑道:“说起平儿,估摸咱们娘两想到一处去了。凤丫头虽没了,还有巧儿,巧儿还小,需人教养。平儿从前就极聪慧干练c极擅世情应变,又从不弄权仗势欺人的,一般官宦家的小姐且不如她,我看她很好,下回进牢里我就和琏儿说,扶她为正妻。她扶了正,我就命她总管理事就是。” 黛玉点头笑道:“太太英明!正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邢夫人又道:“我手里还有些庄子c银钱,先分一部分给各院做私房,其他一应日常使费都从公中走。” 黛玉摇头道:“太太,使不得。如今众人都指靠着太太,太太又哪里有许多银钱地亩分与众人做私房不还是姐姐拿了私房出来帮衬咱们。姐姐已是嫁了人,史家帮着咱们给老太太发丧,已是善良人家。这时,又要姐姐拿私房出来,史家岂不多嫌着咱们?就姐夫不说甚么,还有老太爷c老夫人,还有他们家的大房c二房呢?咱们家如今已是败了,不能再拖累了姐姐。” 见黛玉与怡春如此情深,邢夫人心中妥贴。只她从前在莲花芥子中私藏了许多好东西,总要找个机会示于人前。见眼前除了紫鹃,并无旁人,遂笑道:“好孩子,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从前送了几次东西到你姐姐那里,你以为只是给她私房不成?咱们家被抄家之前,我梦到咱们家老太爷荣国公托梦,他老人家叫我未雨绸缪,以图日后府里败落后子孙沦落。我遂按老人家的命令,藏起了大半私房。” 一时宝玉c黛玉c紫鹃俱听住了。邢夫人又道:“老太爷托梦之事就不要让旁人知道了。”三人忙点头答应。因早与怡春商议妥当,邢夫人接着说道:“藏起的器物慢慢再运回来。如今你姐姐把我藏的银票都悄悄送了回来,我回去理一理,分些私房给你们。” 原本,贾府抄家只抄公中的财物,本应将各女眷嫁妆私房索回。只贾家众人被吓破了胆子,哪里敢去索要?况且就算真的去要,如今也要不回多少。黛玉的几十万嫁妆;贾琏c凤姐的七c八万梯己;王夫人的十数万私房;邢夫人私库c私房里未拿的财物;贾太君攒一辈子的几十万银子及古董金银器物;薛姨妈家c李纨的来不及拿的财物俱便宜了忠顺王及众抄家的官员使役。也正因为如此,当圣人得知贾家不过抄出几万银子器物时,才不至于震怒。怜悯之下,方命宝黛料理贾母丧事。正是一饮一啄,俱是前定! 黛玉听了邢夫人的话,忙道:“多谢太太。只是那日虽慌乱,幸喜紫鹃将我嫁妆里的银票抓了几张出来,让我藏在怀里,过后我瞧了,也有两万银子,太太就不用分私房与我们了。” 邢夫人笑道:“那是你小夫妻的,只管收好,也别和旁人再提起。”又道:“你与怡儿在我眼里是一样的。既是要分私房给众人,哪里有给别人却不给你的道理?我给的自是我给的,如今也不多说,待我理一理,必要给你和宝玉的。” 过了几日,邢夫人再次到牢里探望贾家几个爷们,与贾赦c贾琏说了平儿扶正之事。贾赦不语。贾琏连连点头答应,写下文书。回府后,邢夫人遂召集宅中众人,示之以贾琏手书,扶平儿为正室夫人。平儿一时想起凤姐,心里伤心,一时想起自己作了正室夫人,又心中高兴,正是悲喜交加。 百感交集中,平儿含泪拜了邢夫人。巧姐因素日平儿待她甚周到细致,又知她是母亲王熙凤的心腹,她做继母,总比外头不认不识的人强。遂也愿意。拜了平儿,口称母亲。 因平儿自小卖与王熙凤家,不知父母,遂仍跟着王熙凤姓了王。因有王熙凤在前,众人俱称平儿小王氏。因众人在孝中,只在家里摆了一桌宴席,权当庆贺。 薛姨妈c甄氏c宝钗c怡春c迎春c岫烟等得知,都来向小王氏道喜,这是后话不提。 小王氏扶正次日,邢夫人找了赵姨娘c李纨c黛玉c惜春c贾琮,每人给了一千两的银票c五十亩的小庄子做私房。又与众人说,日常使费俱从公中走。若日后兰儿c环儿娶了亲,愿意在宅子住就一直住着,愿意分出去单过日子,邢夫人给置办宅子家什。李纨c赵姨娘如何不愿意,道了谢接了银票和田契,余者更无异议。 邢夫人又说:“如今不比从前,我想了数日,还需改些章程。头一件,就是月钱。日后,我的月钱十两;琏儿媳妇c珠儿媳妇c玉儿每人六两;宝玉六两,环儿c琮儿c兰儿没成亲,每人五两;惜春c巧姐每人四两;赵姨娘三两;紫鹃c袭人c晴雯每人一两;余下的仆从,仍分三等,一等每人一吊钱,二等五百钱,三等一百钱。各人除了月钱,还有衣裳首饰不一一赘述,日后过起日子,自会知晓。” 众人不料,家里已是败了,仍有月例,除了李纨,众人月钱俱比从前多出好些,忙点头答应。当日贾府抄家,李纨原是带了财物出去,众人俱知。如今见邢夫人只字未提,又分了她私房,虽月钱不比从前多,也无甚不满。 见众人俱无异议,邢夫人复叫了小王氏过来,给了她五万银票,说:“这是第二件,这些银子放在公中使用。从前我就看你是个好的,现今你做了琏儿的正室,就拿出奶奶的款来。日后这个家我就交给你了。若有人不服管教,只管告诉我。主子们不必说,都是和你好的,只恐下人们有淘气的,你不必烦难,只管罚他。有我呢。”小王氏忙郑重答应。 小王氏原还担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说太太爱重,命她管家,可是公中没有银子,可怎么处?不料邢夫人立时给了她五万银子做公中的使费,不觉高兴起来。一则高兴邢夫人信任,二则高兴家虽败了,她却做了正室,管家理事,银钱丰富。她私下算了一笔账,众人月例,除却月钱,加上衣裳首饰等,算上主子奴才,每年通共不过一千两银子还有富余,加上吃食c器具损耗等费用,再也超不过两千两去。想来小爷小姐们成亲,邢夫人自然另给使费银子。如今不比从前,外头的应酬来往少的可怜。现今邢夫人一口气给了她五万银子,竟是一二十年的使费。她正可大展身手,让众人也见见她的本事,不辜负邢夫人的爱重。 因恐小王氏管家不方便,邢夫人遂命人收拾了一进院到二进院的一个过厅,仍叫做议事厅。每日辰时四刻,就是现代的八点整,小王氏在议事厅坐堂理事。又在厅的东边收拾了一间屋舍,安置器具床榻等物,以做退步歇息之所。 小王氏打定了主意,果然管家行走起来。她从前帮着凤姐管过偌大一个荣国府,那时节府里有几百号人。如今府里主子奴才不过一百来人,于她而言,一些也不烦恼,正是手到擒来。果然府里渐渐井井有条起来,况且她凡事不自专,必请示了邢夫人才办,邢夫人更加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当着众人,邢夫人给黛玉的银票田契与给李纨等是一样的。过后,邢夫人又悄悄找了黛玉来,塞给了她五万银票处百亩田庄的契子。黛玉待要不收,却不过邢夫人,只得好生收起来不提。 贾琮收了邢夫人给的私房,回去自是交给红芽,红芽见了惊喜道:“竟有这么些?”贾琮笑道:“好生收着。太太原有急智,那日咱们府里被抄家,她忙将银票藏起了大半。太太心地又好,如今见大家都穷了,就给每人分了些做私房。”红芽道:“太太确是聪明又心善。那日,咱们家被抄,我和绿芽跟着菊叶一处被关进狱神庙里。若不是菊叶拿出了金叶子和金戒指给狱卒,我们都病死在里头了。那金叶子和金戒指正是太太当日命菊叶悄悄藏起的。”复又叹道:“只可惜了鸳鸯姐姐,老太太没了,她伤心的在牢里竟是不吃不喝,活活熬死了。” 贾琮虽因去书院念书,并未亲身经历抄家。只想起当日在书院里闻听家里被抄时的惊恐,探望父亲贾赦时牢房的阴森可怖,也能想到红芽鸳鸯等人的境遇惨烈。遂长叹一声,道:“逝者已已,来日可追。咱们这些苟活下来的人自当好生过活才是。”绿芽进来倒茶给贾琮,听了个话尾,想起与红芽等人在牢中苦熬,道:“三爷说的是。” 赵姨娘拿了银票田契回房,锁进柜子里,收了钥匙。贾环正在赵姨娘房里吃点心,见赵姨娘笑嘻嘻的回来,就道:“今儿妈这么高兴?”赵姨娘对贾环笑道:“太太死了,大太太当家,咱们母子如今算是翻了身。我有四两月钱,你有五两,加在一起也有九两银子。吃穿花用俱是公中的,每月就算攒下八两,十个月就是八十两,一年九十六两。攒个几年,也能存下一笔银子。”越盘算,赵姨娘越喜出望外。贾环虽也高兴,终是惦念父亲贾政,道:“不知父亲发配岭南,何时才能回来?那日听琮弟说,岭南那里毒蛇猛兽多,山中又时常有瘴气生成,流放到那里的人十有八九挺不到朝廷大赦,就客死他乡——” 贾政素日对赵姨娘不错,听了贾环的话,赵姨娘抹起泪来,哭道:“都是太太害人!要不是她偷着收了甄家的几大箱东西,老爷如今早就放回来了,还要咱们母子巴巴的在这里惦记担心?!”贾环与赵姨娘一样素日深恨王夫人,只他念过书,自是比赵姨娘有见识,遂道:“没有老爷首肯,太太哪里敢收?朝廷哪能判错?” 这日,惜春正坐在书案旁瞧一本书画集,突听得外头回禀:“宝二奶奶来了。”惜春忙起身,见黛玉弱柳扶风的进来,紫鹃c晴雯,还有两个小丫头跟在身后,遂笑着迎上去道:“二嫂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快请坐。入画,倒茶来!”二人分宾主落座。入画倒了茶来,就引了紫鹃c晴雯等人出去外厅歇息吃茶。留这姑嫂二人闲话。 黛玉笑道:“今儿远远的瞧见紫藤院里的花开的蓬勃旺盛,遮天蔽日一般,一径紫紫的,象瀑布似的,真真爱人的很。只我不喜姨娘的脾性,只得远远的瞧了几眼,就走过来給太太请安。偏太太一大早就去封氏夫人府上。我就想起昨儿你说的看了一张画,那画里人穿的不知什么衣料,竟是没见过?就过来你这里瞧瞧新奇。” 惜春听了,忙把书案上的书画集翻了几页,拿给黛玉瞧,道:“二嫂子你瞧。”黛玉凝神细看,原来是无名氏的画,一幅春日游湖图。湖中一游船,个士子立于船头,岸上有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一位公子,从车上正下来一位带帷帽的小姐。那士子c小姐倒罢了。那位立于车旁的公子,面目虽不清楚,只身姿极是洒脱,身上那袭淡黄色的衣袍,闪闪发光,瞧着就细密柔和,又轻薄如水。黛玉想了一想,拿不定主意,就又细看旁边的那批注,见是一段篆字,里面有寺绫二字,方笑道:“惜妹妹你看,这里有寺绫二字。与我早前所猜果然相合。” 惜春凑了过来细看那篆字,笑道:“我原没细瞧那字。”又疑惑道:“二嫂子可知道什么是寺绫?”黛玉道:“寺绫是一种用黄草心织出来的衣料子,从前江南尼庵里的姑子们最擅织这个,只有这一种颜色。这种衣料子最是细密柔软,你瞧它在画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实则不然,它最难得是没有亮光,看着让人最舒服不过的,比绫罗贵重的多,只是不经洗。所以只有大富贵人家才爱穿它做的衣裳。”惜春听了道:“原来姑子擅织这个,从前却没听智能儿说过?” 黛玉知道惜春说的智能儿原是水月庵中被主持拐来做活使唤的一个小尼姑,如今早已不知去处。惜春不待黛玉答话,怔怔然的道:“从前我还说,以后剃了头和她一起做姑子去。现今咱们家虽败了,我还在这宅子里做着小姐,她却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黛玉摸了摸惜春的头发,取笑道:“多好的头发,剃了多可惜。”惜春抿嘴笑着不语。黛玉复又叹道:“何止是她!不提老太太c二太太c琏二嫂子已逝,就是昔日的许多管家c丫鬟们此时也俱不知流落何处?再有妙玉也不知搬到哪处庵堂去了,她虽性子古怪,然才情过人,从前也一处闲话吃茶,如今——”姑嫂二人一处伤感。 薛姨妈原带着甄氏c鹏儿,薛蝌c岫烟投奔甄氏的娘封氏夫人。只封氏夫人家原狭窄,薛蝌c岫烟住了几日,就回禀了薛姨妈要外头去住。薛姨妈想了想就应了。薛蝌遂在隔着两条街的花草胡同里买了一所小宅院,二进的小院子,正房厢房倒座的加在一起也有几十间。薛蝌c岫烟带着原本伺候他们夫妻的十几个下人搬了进去。 薛蝌c岫烟安顿下来,岫烟就想起有半师之份的妙玉。遂对薛蝌说道:“当初我家在江南时落魄的很。她在蟠香寺带发修行。我家赁的是她庙里的房子,与她只一墙之隔住了十年,我无事到她庙里去作伴。她原才情过人,举凡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教了我许多,与她正是半师半友。后来她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贾家来。我才与她又见了面。如今贾家有此大祸,那日我与大伯娘走的慌张,原没顾得上她,现今却不知她又投到哪里去了?还要烦劳夫君出去为我打听一二,她若安好,我也放心。” 薛蝌点头道:“既是如此,娘子放心,我出去打听一下便知。”次日,薛蝌果然出去打听。那日贾家被朝廷抄家封府,原有许多邻人过客看热闹,一打听,就有人说看见有位道装打扮的女子并几个丫头婆子上了一辆马车出城去了。再到城外打听,却无人知其下落。薛蝌遂回来告诉岫烟,岫烟叹气道:“只得慢慢寻访罢了。”遂搁在一旁。 这日,蟠大奶奶的娘封氏夫人来贾家串门看望邢夫人。见邢夫人房中一应器具摆设陈旧黯淡,封氏叹道:“你原处于富贵绮丽丛里,如今实在是委屈了,也难为你没事人似的。”邢夫人慨叹道:“经了那一场大祸,逃出命来已是万幸。如今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哪里还能在意许多。”封氏听了点头。邢夫人又道:“这些原是宅中旧主留下的。怡儿那里我虽还存着些好东西,如今却不敢运回来,只怕招祸。只得先将就着了。” 邢夫人又问了薛姨妈c香菱c鹏儿如何,道:“她们那日也离开的慌张,鹏儿没惊吓着吧?”封氏道:“鹏儿奶娘是个好的,平日里不错眼的盯着,寸步不离。那天你们家被抄,官兵闯进来,多亏了管家,说清楚并不是贾家人,就立命出府。奶娘护着鹏儿一路紧跟着亲家太太c菱儿,前头又有管家,并没受着惊吓。只亲家太太心悸了数日,吃了十几付汤药才好。菱儿也惊吓着了,好在她年轻,过几日就缓了过来。”邢夫人叹道:“孩子没惊吓着就好,大人怎么都好说。”又道:“你是没瞧见当日情形,吓人的很。我差点吓死!从前只听说过别人家抄家,哪里想到,这事竟降临到自己家头上呢?!” 封氏瞧着邢夫人叹道:“眼见着你气色还好,我也就放心了。”邢夫人道:“这话说的不错,如今我留了性命,身子也无恙,就是幸事。只可惜我们老爷c二老爷c琏儿虽性命无忧,却要发配到那岭南去。听得说那地方百族聚居,民风彪悍。兼且山中又多猛兽虫蛇,时有瘴气弥漫,发配之人,十不存一。怡儿听得她爹要发配到岭南去,已是哭了数场。我的眼泪在狱神庙里已是流尽,听了这个,只觉得心酸,再流不出那眼泪水。” 封氏听着心酸,劝道:“怡儿是个孝顺孩子,你得多劝着她。虽说老爷要去那岭南,不见得就不能回来。再则,总比宁国府珍大爷好上一万倍吧,那可是秋后问斩!怡丫头如今孩儿还小,要保重身子才是。”邢夫人叹息:“我何尝不是这么劝她呢。只父女天性,挡不住她伤心。这也是难免的,日后老爷回来,她才能放下心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