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团宠:娇娇娘子会种田》 第1章清醒 承平五年的大夏国,正月初春里,惯例是细雨绵绵,才有几丝暖意的天气仿佛一夜间又回到寒冬。 雨打在屋顶青瓦上,沙沙做响,将屋里本就压抑的说话声衬托得越发幽怨。 “孩子她爹,你给大伯家说一下,至少让我们过了雨天再走吧,现在还是天寒地冻的,村外那间草棚四下漏风,娇娇儿根本没办法熬得过去。” 这是一个女人声音,柔柔的带着哭腔。 紧接着又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唉!大哥大嫂也有难处,他们祥哥要成亲了,这间房他们说要来做婚房的,我们占着他的总也说不过去。” “可是c可是咱们娇娇儿那可怎么办?”女人终于哭出来了,好像不敢大声,只能在喉咙里呜呜咽咽。 屋里一张小床边,正坐着愁眉苦脸的两人。 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孩,圆圆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但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女孩眉头轻蹙,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江团感觉好累! 为了那些科研试验田最后成果,她已经在乡下守了几个月,终于装车返回农科所。 车c雨天江团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慌。 她最后的回忆是暴涨的山溪水淹过桥面,车翻了。 鼻端没有医院特殊的消毒水气味,只有带着丝丝寒气飘过的潮意。 她想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像是黏住一般好沉重,就连蠕动身体都力不从心。 旁边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他爹,你把热水端过来,我给娇娇儿擦脸。” 随着水声,一张柔软温暖的布巾放在脸上,替江团擦拭脸颈手各处,轻柔而缓慢细致,无一遗漏。 江团可以肯定,这里不是医院,这对说话的男女也不是急吼吼的护工。 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了?她拼命挣扎起来。 睁眼!睁眼! 她的异常终于引起旁边两个谈话的男女注意,女子惊喜地叫道:“他爹,娇娇儿在动。” 男子也很高兴,两人扑到了江团身边,使劲揉捏她的手和脸,一边呼喊着:“娇娇,娇娇!” 随着喊声,黑暗从江团眼前渐渐退去,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见自己面前有两张满是惊喜的脸。 男子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粗眉大眼c皮肤黝黑,眉间有着几道深深的皱纹,头上是顶着一坨有些蓬松的发髻。 女的年纪相仿,细眉圆眼,虽然看起来白皙一些,可没有经过保养,眼周都是细细的皱纹,显得很是憔悴。 见到江团睁开眼睛,俩人明显的大松了一口气:“娇娇终于醒了。” 妇人摸着江团的脸试探着问道:“娇娇,饿不饿?” 见女儿木然的望着自己,妇人眼中开始流泪:“娇娇,听到娘说话了吗?” 依然没有反应! 男人倒是沉得住气,女儿每次醒过来都是这样的要过一天多才能应人。 他对女儿红扑扑的小脸看了又看,很是舍不得的道:“能醒过来就是好事,你也别想太多,快些笑笑,别把孩子吓着。” 床上女孩的清醒显然是家里大事,男人已经开始激动了。 他搓着手对妇人道:“慧娘,你跟娇娇多说几句话,我去田里把那两个小子叫回来,他们也念叨许久了,天天的叹气,顺便我去村里沽二两酒。” 妇人侧头,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点头道:“娇娇一睡又是半个月,看她醒了我就高兴。知道你半年没粘酒气,酒瘾上来了。今天难得高兴,你们父子也喝点酒吧!要不再弄些下酒菜,请大哥大嫂他们过来也热闹热闹。” 听到请大哥喝酒,刚刚还舒展眉梢的男人顿时沉下脸,他知道自己家媳妇是想在酒桌上求哥嫂宽限几天。 想到大哥的难处,男人迟疑片刻才道:“还是不喝酒了,娇娇刚醒,别熏着她。”说着撩开出门喊人去了。 屋里留下的妇人也没闲着,一边说话,一边熟练而自然的替江团翻身,再揉搓肩膀胳膊,活动手脚。 江团静静躺着,面无表情,脑中早已经是惊骇万分。 就在她睁眼的同时,一个陌生记忆,也是少得可怜的记忆出现在她脑中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容易冲动的性格,而此时,她想叫想跳,想赶紧爬出来跑开。 可沉重得如同湿透棉被的身体,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惊骇之后,又是唏嘘。 看着眼前妇人头上木簪,身上斜襟古风衣服,她现在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自己因为雨天出车祸,现在穿越到不知名的时空,一个患了嗜睡症的女孩身上。 从两岁时跌破头,就时醒时睡,昏昏沉沉里直到现在。 看到妇人关切的目光,江团心中五味杂陈,自从前世父母离异,各自重组家庭后,她就算被抛弃了。 虽然吃穿不愁,可从来都是孤零零一个人生活。 也许是童年阴影,她不喜欢人多,长大后就选择了农科所枯寂的工作。 除了科研,她更喜欢独自进到各处大山中去寻找稀有种苗。 平静与冒险,就是她不为人知的两面。 此时只短暂惊慌后,江团就稳定下来,原身一直昏睡,能提供的信息很少,这里是什么情况? 妇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些事,江团认真听她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门帘一掀,被妇人抱坐在床上的江团只感觉一阵凉风刮过,面前就站着一高一矮俩个少年,每个人都是头挽发髻,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单薄夹袄。 其中一个小个子脸色黑黑的,咧嘴笑着,举着手想来摸她又不敢,只是能挠着自己的头:“妹妹真的醒了!” 另一个高高瘦瘦,同样黑黑,蹙着眉,冷着脸的少年,站在一边哼道:“又不认人。” 江团抬头看着他们,在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模糊印象。 这两个少年里,高瘦少年是大哥哥,而矮小笑脸的这个是跟原主为双生子,只比原主大半个时辰。 她张了张嘴,尝试着叫道:“小哥哥!”声音低低的,绵软无力,不仔细都听不清。 在她面前的那个黑脸少年却笑的一脸灿烂:“妹妹叫我了,妹妹叫我了,娘,你听到了吗?娇娇叫我小哥。” 在俩个少年进来前就收了哭声的妇人差点又流泪,女儿现在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很多时候还木木的不识人。 此时能认出小儿子已经是很不容易。 那个高瘦的冷脸少年又哼道:“她都叫十一年了,现在叫一声有什么稀罕的。” 嘴上这样说,脚底下却向着床边挪了挪。 江团转头看向他,又喃喃的叫了一声:“大哥哥!” 那少年嘴角抽了抽,强压下微微上翘的嘴唇,掩饰住一丝窃喜:“我去看看灶上的羊奶热没有。” 不等话说完,转身脚步生风的走了。 第2章羊乳、搬家 羊奶? 江团有些茫然,她的目光掠过屋里两人,打量自己所处的屋子。 顶上是木板架的隔板,四面土坯墙上没有窗,导致光线不太好。 还是能看出来,这间屋里,除了自己所睡的床,在对面还有一张床。 只不过自己身下是软絮,而对面床上放着缝补过的布巾算床单,遮盖不住的地方,露出几根稻草。 两床之间,是一张颜色暗沉的木桌,上面放着汤罐碗筷,还有一大叠草纸。 这是家里长年有病人需要照顾的标配。 夫妻俩憔悴的面容,和少年们身边些旧衣服都显示这是一家贫困户。 这样的家庭,也能喝羊乳? 没让她猜测多久,冷脸少年已经又端着一个汤罐进来:“还热着,妹妹正好可以入口。” 妇人将江团扶靠在自己怀里坐稳,怕她冷着,用被子包好,又在她胸前铺上一根布巾,这才让人将奶端来。 小个子少年小心翼翼将羊乳从罐里倒在碗中,熟练的舀起一勺在自己唇边碰了碰。 温度正合适,这才将勺子递到江团嘴角上:“娇娇乖,张嘴。” 随着他的声音,江团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微微张嘴,勺中的羊乳顺着嘴角流进喉咙,再被她咽下去。 整个过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而且勺子放在口中的角度也正合适,不会让江团被羊乳呛到。 现在江团清醒,喝起来更容易,小罐里的羊乳很快就被喂进肚中。 旁边,冷脸大哥怕里面的东西冷了,一直将罐子抱在怀里。 见奶喝完,这才把包着罐子的软布取下来,递过妇人。 妇人再用带着罐体余温的软布,轻轻蘸去江团嘴角残留的奶渍。 三人配合默契。 布,软软的,热乎乎的,带着罐体上的烟火气和微腥奶香。 江团突然感觉心里特别难受,坚硬的内心一下崩塌,眼泪瞬间大滴大滴流下来。 她从来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如此柔软,亲人的关爱是如此温暖,家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从这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好喜欢这种感觉,好喜欢! 见到娇娇突然哭起来,正替她擦脸的妇人忙低声哄着:“娇娇怎么啦,还饿?马上娘给你煮面条,晚上我们再吃奶好不好?” 听她柔柔的声音,江团哭得更大声了。 端着碗和罐子的两个少年也慌了神。 小少年:“娇娇,看,小哥给你扮鬼脸!”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眉眼,想做得搞笑一些。 大哥冷着脸,满是嫌弃的从自己衣服里取出一根草茎编的蚂蚱:“别哭了,这个给你玩。” 江团撇嘴,心里滚烫,又想哭。 从她醒过来,就已经看见自己床头放着好几个已经干枯的草蚂蚱,看来都是大哥哥编的。 江团:“!” 哇哇哇! 泪如雨下。 刚刚去喊人的男人也进来了,听到江团的哭声他满脸焦急:“这次怎么哭得这样厉害,老大,你去请郎中过来看看!” 冷脸少年应一声,将碗放在旁边桌上就往外走,才一迈步,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 “娇娇,你放手,哥哥去找郎中给你瞧瞧哪里不舒服?” 冷脸少年不敢强扳她的手,只能好言劝着。 “不不去!”江团摇头,手握得紧紧的,哭得直抽抽。 于是,一家人都挤在小小的床边,男人手脚无措,只能眼巴巴看着靠在妇人怀里的女孩。 江团将每个人的衣服都拉着不放,哭成泪人,惹得妇人也泪水涟涟低声抽泣。 就在这时,有人在拍打房门,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喊的:“老二你们哭什么?商量好没有,什么时候搬走?” 被拉住衣角的小哥很是激动,大声道:“大伯,娇娇醒了。” 外面的男子显然对娇娇醒不醒没有兴趣,他冷哼一声:“醒了就醒了,又不是死了,你们哭什么。过一天总还是要睡过去的,我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屋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大伯说的是搬家,这段时间里,大伯母跟大伯已经催过几次了。 现在娇娇醒了,可是还是要搬到荒郊野外去受冻的。 男人起身走到外间去了。 江团没有开口说话,很快,她听到外面有了争吵,那个沙哑 男子的声音道:“不行,一天也不行,马上就搬,你这娇娇儿一年到头都在睡,已经十年了,哪个时候能到头的,现在醒了正好出门。” 屋里,妇人没有再跟江团说话,只是用手慢慢摸着她的头,小少年则拿草蚂蚱逗她。 江团:“!” 这个少年跟原身是双生子,已经十二岁,可是看起来好像才八九岁的孩子,带着菜色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单凤眼,鼻梁高挺,可能因为寒冷,唇边挂着清亮的鼻涕。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孩,可在照顾人的时候,又流露出跟外貌不相符的成熟稳重。 江团从他给自己喂奶时的熟练能看出,这个小哥哥也是家里的好帮手。 屋外的声音还在传来:“老二,不是当大哥的狠心,当年你们卖了房要借住几天,我可有推脱?现在祥哥眼看着就要成亲,房子还没有腾出来修整,亲家那边已经催我好几次,说再不放在心上,这婚就不结了。” 沉默片刻,一个稍微尖利的女声响起:“江老二,你有两个儿子,不用着急娶媳妇,我家就祥哥一根独苗。不能为你一个丫头,害得我们家绝后啊!” 这话可就有些重了,谁也不能毁人姻缘,断人香火。 一说到堂侄的婚事,而且江景祥还是大哥的独苗,江老二的声音明显没了底气。 带着哀求道:“嫂子,能不能过完雨季,天气暖和我们再走,祥哥的婚房,我们负责修好。” “不行!” “不行!”沙哑跟尖细的声音同时响起。 “江老二,这话你已经说过八百遍了,每年夏天的时候就说要走,娇娇睡了就没走,现在又拖,你是故意想把祥哥的婚事搅黄了是不是,你就是存心要我家绝后。” “天啦!江南山,今天要是这房不腾出来,我康翠花就跟你拼了。” “当年就是你说什么兄弟两个要帮衬,老二家只住几天,我才答应的。” 接下来是“啪啪啪啪”厮打拉扯声音。 屋里,一直呆坐一边的冷脸少年腾的站起,却被妇人按住:“阳哥儿,有你爹在,你是晚辈不要插嘴。” “娘,我们家不过住了她一间厢房,就帮她家种十亩地,你还要帮忙洗衣做饭,我要跟她评理去。” 妇人摇头道:“你大伯能收留我们已经不容易,别给他惹事。” 冷脸少年攥紧拳头,又闷闷坐回去。 因为这里是村里,有郎中有小铺,以前自己跟小弟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娇娇有什么不好,住在这里能第一时间找周围邻居帮忙,才没有搬走。 现在自己兄弟俩大了,又被人逼到门口来,他再也忍不住了。 “老二,今天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就是断了这兄弟关系,今天你也得搬走!啊!疯婆子,你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江老大低声怒吼。 “啊!大家都来看看啊!老二占着房不走,老大还打老婆,你们江家要逼死人了。”尖细嗓子高声哭喊着。 “大嫂,大哥,你们别打了!”江老二咬牙道:“我们搬!” 第3章亮相 这是江老二必须做的决定。 现在大哥大嫂为了房子打架,自己要是再不搬走,恐怕要逼出人命来。 屋里,江团一直在脑中搜寻“娇娇”的记忆。 可是女孩基本上都是睡觉,清醒的时候少,脑中知道的东西也少。 不过从刚才屋外的争吵中江团还是能得知,为了“她”,这一家人是寄居在大伯家里,可现在大伯家的堂兄要成亲,需要腾房还给人家。 家,是必须要搬的。 女儿醒了都还没来不及高兴,酒也没喝成,一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江团现在醒了,她也不想躺下,半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看家里人收拾东西。 听家里人说,村外的草棚暂时能住人,一家先搬去那里,以后再修房。 江爹带着两个哥哥去草棚那边,将墙角漏风处用稻草塞起来,屋顶尽量加厚。 而专门在家看护她的妇人则一边收拾细软,一边故意引着她说话,生怕她又睡过去。 其实小小的家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除了简单家居,一个大背篓就将五口人的全部衣服装完。 江团一直默默听妇人说话,摸着自己盖的细棉软布,再看看夫妻俩跟两个少年盖的粗麻布,心里再次感叹,这家人实在太好了。 江爹在村里借了一架牛车,锅碗瓢盆一股脑装上,又放上大背篓,余下的就只有江团和她身下的床。 担心牛车颠着她,外面的冷风冷雨刮冻着她。 冷脸大哥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江团背好,旁边江妈柳氏扶着,这才跨出土坯屋。 江老二搬家虽然来得突然,又是雨天,这时候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可看着这家人匆忙来回几趟,还是引起了左邻右舍注意。 走在路上,邻居们开始过来问话。 尤其是看见江家大儿江景阳背出一个蒙头盖脸的人就知道,江家那个病痴儿就在里面。 有人想上前来看,被柳氏拦住:“他婶子,现在娇娇刚醒,外面风大,不敢着凉的。” “醒了?那是好事啊!多大的姑娘了还天天睡,这一年好像也就醒了次吧,可真是让你们两口子遭累了。”说话的人声音脆亮,如同炮仗一般噼噼啪啪。 “可不是吗,青山一家人勤快又踏实,本来可以过得好好的,可是为这个女儿,请了无数郎中,吃了不少的药,挣的所有的钱都打水飘。”有个苍老的声音附和着。 “唉!还是可惜了两个男娃,没有上成学堂不说,大的已经十六岁了,家里连住的房子都没有,大冬天的到地头上住窝棚,哪家女儿敢跟这样的人家攀亲” “唉!自己亲生的女儿,再苦也要养不是,好在又醒了,就是不知道能醒几天?” 以前这个女娃也醒,可醒几天又睡过去。 万宁镇这里的气候宜人,少有灾荒日,只要勤快,老天都会给口饭吃的。 江青山家有壮劳力,就连最小的儿子都十二岁,可以上山放羊。 不仅种着自家几亩薄地,养着几头专门挤奶的羊,还帮江老大种着十亩上好的水田。 以江老二家这样的情况看,说起来应该有积蓄。 只是家里这个常年昏睡的女娃,耗去所有的银钱,甚至连分家得来的一处院子都卖了人,才借住在大哥江南山家里。 现在江老大的儿子要房子成亲,这冬还没过完,不得不腾房住进草棚。 趴在少年单薄的肩上,又被层层包裹,江团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东西,但她能听见那些人话语中的惋惜和不值。 外面都是关心话,可听起却是刺心。 江团将这些话听进去了,耳边是大哥哥略微粗重的喘息声。 也不知道是背自己累的,还是听到那些人言语气的。 不抛弃!不放弃,就是一个生病的女儿也好好养活着,这是一家好人。 这里是农村,自己来了,所有的事苦难都将过去。 江团想了想,轻声道:“大哥哥,以后我会让家里住上高楼,让你跟小哥都娶到最好看的嫂子。” 少年脚下一顿,也不觉得妹妹突然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只当她是听了周围人的议论。 他将背上的江团往上紧了紧,哼道:“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不娶媳妇也行。” 江团笑了,虽然手臂绵软无力,还是使劲搂紧少年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背上,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家人过上最幸福的日子。 江家搬的草棚就在村 外自家那几亩薄地边,是平时堆放羊饲草料的地方,现在整理出来,勉强能住人。 江团到时,双生子小哥哥江景文已经在草棚里新挖出火塘,点燃,烧起篝火。 这里虽然简陋,还四面透风,可有熊熊火焰在,早将草棚烤得暖融融的。 江家女儿醒了,江青山一家搬进草棚的事终于在这个小山村传开,陆陆续续有人拿着米面粮油过来。 江青山跟柳氏都知道,这些人说是来庆贺自己搬家,其实是来看女儿娇娇的。 这个从两岁时跌倒磕破头之后,患上怪病长年昏睡不醒,每一个郎中都说活不长,可是到现在还活着的女娃简直就是个传奇。 现在听说醒了,于是都巴巴的来看稀奇,就连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也乐意带上几个。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都是来庆贺的。 江家没办法拒绝,只能让人都往草棚里去瞧上一眼。 火堆边,江家的“娇娇”坐在特制的圈椅里,正偎靠在小哥江景文肩膀上烤火。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娇娇养得白净,用肤如凝脂来形容都不为过。 在遍地黝黑农人里面,简直就是亮眼的一道光, 再加上柳氏巧手装扮,唇红齿白,乌黑发亮的头发整齐梳成小辫垂在肩上。 柳眉如月,一双凤眼黑白分明,抬眼看来时,如同一道清凌凌的湖波,干净而纯淬,整个人就是晶莹剔透c吹弹可破的冰娃娃。 见有人进来,江团就跟着小哥一字一句学招呼人:“柳婶子好!”“柳婶子好!” “三叔公好!”“三叔公好!” “冬香嫂子好!”“冬香嫂子好!” “” 那些被喊到的人都欢喜的应一声,就赶紧退出去。 看着那样一个娇娇,他们根本不敢在草棚里多待一会,生怕自己出的气玷污了这样的雪美人。 就是有什么想说的,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都憋了回去。 其实村里每个人都知道江家两个小子长得就不错,没想到这个病女娃没有黄皮寡瘦,反而出落得这天仙模样,难怪江青山一家要当眼珠子疼着。 只是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看见的人不多。 此时亲眼看见娇娇,还听她口齿清晰的说话,每个人心中都震惊不已,少不得回去又要说道一番,至少是半年谈资。 就是可惜了寿岁短,要是能走能动,就是不下地干活,恐怕过两年,求亲的人就要踏断门坎。 第4章看杀 来人络绎不绝,一直持续到天黑,清醒过来就接受精神轰炸的江团再也撑不住,疲惫的合上眼睛,那些站在江家草棚外不走的人群才终于离开。 柳氏脱去江团的衣衫,将她放进被窝里,再打来热水擦脸擦手。 本来每天还要给女儿擦身子,现在条件简陋,担心着凉,只替她洗脚。 江景文端着煮好的面汤进来:“娘,小妹该饿了,现在就喂饭吧。” 从下午小妹醒过来就只喝了羊乳,这时候天都黑了,比往时吃饭的时间还要迟,妹妹肯定饿坏了。 柳氏将女儿白皙得仿佛透明的小脚丫擦干,放进被窝,又将灌着热水的汤婆子也放到旁边这才道:“文哥儿,打成面汤没?” “打了,温度也合适。” 娇娇睡着了无法嚼碎食物,长面皮咽不下,必须敲打成寸长的糊状。 两人马上将正昏睡的女娃扶起,铺上布巾,准备喂饭。 勺子放在嘴边:“娇娇乖,张嘴!” 紧闭的红唇纹丝不动,柳氏的脸一下就苍白了。 以前只要一喊,睡中的女孩就会张嘴吞咽,将米羹面片汤等流质食物吃下。 现在,不吃了 其实,江家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每一个郎中都说活不长,江家也随时都觉得娇娇儿要离开了,每一天都心力交瘁。 这次娇娇醒得不寻常,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不仅能说话,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尖叫,特别听话。 尤其是还哭着拉住一家人不放手,难道是 “孩子他爹,当家的!快来!”柳氏失声喊起来。 草棚外,正在收拾东西的江青山跟大儿江景阳急忙冲进去,就看见江景文将面碗已经放在地上,正半蹲在床边一遍遍的喊着:“娇娇,娇娇!” 旁边,柳氏已经站不住了,跌坐在临时铺成的草铺上,手捶胸口,口中喃喃:“娇娇儿,娘的心肝啊!” 江青山一下站住脚,也白了脸:十年了,他们熬了十年,所有心血都花在娇娇身上,老天都不开眼,还是要带她走吗? 冷脸少年也撑不住,扑到铺边,轻声喊道:“娇娇,张嘴!”他不信,端碗开始喂饭。 捏起勺子的手在抖,里面汤水顺着娇娇嘴角往外淌,根本不进去。 “娇娇!” 少年的眼睛红了,今天小妹还给自己说,要给家里修高楼,要自己给她娶漂亮嫂嫂回来。 可是现在现在连饭都喂不进去。 重新将人在被窝里躺好,熟睡中的女孩脸洁白剔透,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勾画出弧度,如同粉雕玉琢的玉人儿。 江青山无力的瘫坐在火堆边圈椅上,这椅子是几年前专门给娇娇做的,防止她随时睡过去,可是做好根本没有用过几次,今天算是坐得最久的。 “他爹,我们不该搬家,娇娇”柳氏低低抽泣。 两个少年都坐在床铺边低头不语。 是啊! 今天娇娇刚醒就搬家,草棚简陋,又被那么多人来围观。 若是像以前那样一直在屋里,至少也能清醒几天,能多说几句话。 一家人正懊恼不已,突然听到棚外有人在喊:“小叔,小婶,景阳c景文!你们怎么搬家了?” 小景文只微微一楞,就旋风般冲了出去,冷冰冰吼道:“江景祥,谁稀罕你问,为什么搬家你会不知道?” “听说娇娇醒了,我来看看!” “滚!” 江景阳此时也冲出门去:“景文,别打架!”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自家弟弟景文像一只受伤的豺狼,对着还笑嘻嘻的堂兄就扑上去。 堂兄江景祥已经十八岁,长得也壮,又长年在镇上干活,有一把力气,可猝不及防下,还是被瘦小的江景文扑在地上。 两人抱在一起摔打起来,江景阳一看,忙上前拉架,也被绊倒在地,顿时三人扭打成一团。 在小时候,堂兄弟们也经常打架,可是景阳景文身体单薄,两人联手也打不过一个堂兄。 现在就不同的,想到汤水不进的妹妹,两个少年心肝都像是被火炙烤一般的痛。 就是这个堂兄要成亲,大伯和大伯母才逼着自己搬家。 刚刚才回家的江景祥也是一肚子火,回来就看见空荡荡的院子。 问还在吵架的爹娘,说着娇娇醒了,小叔家就搬走了。 他连饭都没有吃,就提着一包红糖赶到村 外来看堂妹,没想到还被人按在地上打。 等江青山提着灯将三人喝止拉开,江家堂兄弟已经滚得满身泥,每个都乌青着眼,黑夜里也不知道是谁打了谁。 坐到草棚的火堆边,柳氏打来热水让三兄弟洗洗。 江景祥拿热巾敷在破开的嘴角边,一边“嘶嘶”呼痛,一边对这个温柔的小婶子抱怨道:“小婶,我可是冤枉的,根本不知道你们要搬家,再说成亲还早,你们完全可以暖和了再走。” 柳氏抿嘴苦笑一下:“小婶知道祥哥是好孩子,反正搬家也是迟早的事,迟走不如早走。” 从最初的惊慌痛苦,到现在她也平静下来。 十年里,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担惊受怕。 可只要看见女儿还有呼吸,她也就当成这一天的清醒是一场梦。 江景文抹去脸上的泥,冷着脸:“要你假慈悲,要成亲的是你,说不搬的是你,什么好话都得了。” “我我”江景祥一时语塞,气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爹娘现在还在打战,我又怪谁去?” 他一回家,看见的是冷锅冷灶,还有乌鸡眼似的父母,心里也还气着呢。 “祥哥儿,你回去吧!也劝你爹娘别吵架,娇娇只是又睡了,没事,只要被窝暖和,只要我们在哪里,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江青山沉声道,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慌。 娇娇天天睡觉,只要家人在哪里,关心温暖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不必要非得住进大房子。 柳氏将江景祥提来的东西放回他怀里:“你也要成亲的人了,手上的钱也捏紧些,这些红糖带回去吧,可能以后娇娇都不需要吃了。” 不清醒,吃不下,就只有等死了。 听到柳氏的话,江青山心如刀割,疲惫的挥挥手,让江景祥回去。 他知道,大哥大嫂在顾忌着什么。 第5章醒来 每个父母都心疼自己的孩子,那间厢房是留给祥哥的婚房,万一娇娇死在里面会不吉利。 自己一家人虽然平常承担大哥家里家外大部分劳作,也不能再有怨恨,毕竟是大哥收留自己一家十年,已经仁慈义尽了。 江景祥摸着自己破开的嘴角,看看床上的小堂妹,叹气一声。 他是家里的独苗,只有一个早已出嫁的姐姐,好在小叔家有两个堂弟,还有一个漂亮得像布娃娃的堂妹。 一开始,两家人都对堂妹喜欢得紧,可有一次堂妹摔跤后,就天天睡觉。 在他的记忆里小妹一直都是这样,睡着睡着就长大了,也越来越好看。 可惜,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堂妹叫自己一声祥哥哥。 江景祥知道冬雨里住进草棚很辛苦,堂弟们心中有气要打自己也是应该。 他也更明白自己父母赶走小叔一家的原因。 自己成亲需要婚房只是一方面,女方催促也只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是,自己每次从镇上回家,总会给娇娇买一些白面细米,或者是红糖软布,尽量帮衬小叔。 母亲一直在抱怨说花钱,其实小叔都有补钱的,自己解释了。 母亲还是暗地里使唤小婶做事,这些事他也知道。 现在连未过门的媳妇家也知道自己买东西,说嫁过来也要被这病坨子牵连,多有抱怨。 见已经影响到自己婚事,爹娘这才赶走小叔一家。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 父母跟小叔这边好说,亲兄弟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过几天有气都会消的。 只是新媳妇还没过门,万一就这样跟小叔小婶落下心结,以后怕就不好相处,还是等媳妇娶过来再慢慢教导。 江景祥此时无话可说,只能站起身,提着自己买的红糖悻悻离开。 夜渐渐深了,草棚处在村外,寂静中有不名的野物在地里嚎叫打斗,听在此时心情压抑的江家人耳中,就显得格外瘆人。 被窝里,安稳沉睡的江团正处在无边无涯的黑暗中,周围是宛如实质的寒冷,孤寂正层层包围而来。 最让她感觉恐怖的是,身体在缓缓下沉,那里更黑,更冷,也更寂静。 她知道是“自己”又要睡了,也许就再醒不过来。 江团很害怕,她怕自己醒不过来,怕丢掉这天赐的温暖。 她知道,江家人就在旁边,她能感觉到有人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有声音在呼唤。 一想到瘦小妇人那温暖的怀抱,便宜爹憨憨的笑,大哥哥单薄而结实的背脊,还有挂着两条鼻涕,笨拙想逗笑自己的小哥,她心中就火热,浑身充满力气。 才刚刚拥有一天,她舍不得离开。 江团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如同溺水者在寻找那一口珍贵的空气。 只要冲出这片黑暗,就能到江家人的身边去,自己一定要坚持住。 草棚里,江家人也没有睡,火堆上挂的铜壶咕咕冒着热气,江爹将木盆中兑好热水,再端到床边去。 柳氏不停用帕子擦拭着娇娇的胳膊,帮助她放松肌肉。 “小妹这是着凉了吗?”江景阳帮忙掌灯,看着满面通红的娇娇,焦急问道。 “不像是着凉!” 照顾久了,柳氏也知道女儿没有发烧。 可是她不明白,女儿捏紧拳头,牙关紧咬,浑身紧绷着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是为什么。 难道,是要走了? 在这个时代,就是要死,也没有其他办法。 柳氏只能忍住心疼,用布巾替女儿擦去额角流出的汗珠。 直到后半夜,床上的娇娇放松下来,鼻息轻浅而平稳,这是重新入睡了。 一家人才疲倦的坐下休息,他们不敢睡,怕一觉醒来,就见不到娇娇最后一面。 随着几声鸡叫,有光线投过缝隙映照进来,在草棚的空间勾画出几条细细光柱,下了几天的绵雨终于放晴。 床上,女孩睁开眼。 她现在是娇娇,同样也叫江团,不再是曾经那个被人丢弃,渴望家人温暖的可怜孩子。 江团,这个女娃也叫江团。 自己取名江团,是盼望有一家团圆的日子。 而这个娘亲说,是当时也才四岁的大哥哥取的。 是因为“娇娇”生下来就是粉团团的小女孩, 大哥哥? 江团目光下移 ,在她枕头旁边,正趴伏着一个小小的人,薄唇紧抿,眉端鼻正,就是太瘦了,一个头颅像是架在脖子上。 自己跟小哥哥是双生,虽然长得不像,这样压着半张脸,江团也知道是谁。 农户人家都习惯早起,尽管一夜没睡,此时屋里合衣而卧的几个人都醒了。 趴伏着打瞌睡的那人压酸了脖子,正眯眼抬头,就感觉有风吹着自己的脸。 他猛然一惊,赶忙看向躺着的妹妹,入眼,就看见一张如花笑颜。 江团鼓起腮帮又吹一口气,再冲他眨眨眼! “娘,爹!娇娇醒了!” 娇娇醒了! 江家人重新欢喜起来,比起昨天的开心,这一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柳氏絮絮叨叨说着话,翻来覆去都是:冷不冷,热不热,渴不渴,饿不饿,是想躺还是想坐,累了没有。 对十年昏睡,没有多少沟通的女儿,她能说的只有这些,也最关心这些。 江团不厌其烦的答着,这就是一个母亲能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是她没有经历过的感受。 在母亲心里,孩子说的是什么不重要,只在乎的孩子跟我说话了。 江青山搓着手嘿嘿笑着,眉间深深皱纹都全部舒展开。 听着女儿跟媳妇短短一早上,已经重复数遍的一问一答,比庙会上戏班唱的还好听。 以前女儿醒过来,多数只是睁着眼睛,并不怎么说话,要不然就是无端端的尖叫嘶吼。 只有这次最正常,也最不正常,家里也是最开心的。 江景文端着刚刚熬煮过的羊乳进来,小少年单薄夹袄已经被晨霜浸湿,就连散乱的头发都贴在脖子上。 “小哥,你也喝一口!”江团不张嘴,非要他喝一口。 江景文笑着,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这样总可以了吧!” 家里一直是他在养羊,还没有真正喝过羊乳。 奶,是小妹喝的,昏睡中的小妹能活下去,也是靠奶维持生命。 第6章薯饼 见小哥喝了一口,江团这才接过勺子。 以后自己能吃饭,能干活,这些奶也要大家都喝。 心中想得很好,现实马上就打了她的脸。 她现在这身体躺得太久,几乎最近五年都是躺床上的。 虽然有江家人天天按摩着,没有肌肉萎缩,可缺失应有的锻炼,她连端碗的力气都不能持久。 于是,在小哥哥大大的笑容中,江团只能红着脸由他喂下。 虽然一晚没有睡,江家每个人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可脸上都是笑容,走路脚下都带着风。 家已经搬出来了,可匆忙搬走,只是简单修缮过草棚。 草棚外面光秃秃的,不仅没有院墙,就连栅栏都没有。 昨天村里人来看她,也帮忙搭了把手,在草棚四周用竹杆树枝勉强做了围栏。 但这样还不够,一晚上那些野兽来去的声响给大家提了个醒。 这已经是在村外,必须得提防野兽伤人,尤其是娇娇不能行动。 天晴了,原本说好来帮忙的人都忙着自己的田地。 江家父子不准备下地,而是要寻一些木棒树枝,在草棚周围扎篱笆墙。 江团不愿意再躺床上睡觉,她身体绵软不能走路,就让江青山用绳子在房梁上做一个绳结。 她如同三岁小儿般拉着绳子站立,以锻炼腿部肌肉。 “娇娇儿,歇会吧!该吃东西了。” 柳氏端着一碗鸡蛋羹站在旁边,看她满脸通红心疼得不行。 “不,哥哥们都没歇,我也不歇。”江团咬着牙,强忍着浑身没劲带来的虚弱难受。 她知道这身子骨就是空架子,得尽快练习。 若是再清醒着被人天天喂饭,屎尿都要人伺候,她这个成人灵魂要崩溃。 柳氏见她不停,只好舀一勺蛋羹放到她嘴边:“那你吃些东西。” 昏睡时,江团吃东西都是流质,也不知道饿。 此时她醒了,再一运动,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将绳环套在胳肢窝中,江团看看滑嫩的蛋羹,蹙蹙眉:“娘,有没有今天早上你们吃的那个圆圆的?” 她不知道该叫什么,黑黑的,闻着还挺香。 柳氏一听,连忙摇头:“那是薯饼,你吃不得。” 薯饼? 木薯还是红薯? 木薯需要产在年平均气温十八度,无霜期达八个月的气候中。 而红薯也需要在夏季种植。 只是一瞬间,江团脑中就闪过这两种农作物的种植技术。 无论是那种,能在这里种植,都说明这里物产丰富。 “娘,我都没见过薯饼是什么样的?”江团终于站不住了,滑坐进旁边的圈椅中。 “好,你先吃蛋羹,凉了就不好吃了。娘这就拿给你看。” 柳氏见她坐下来,忙拉过一根条凳在江团旁边当桌子。 江团也不再说吃薯饼,只默默吃完蛋羹。 她知道这两种薯都可以出白色淀粉。 柳氏做的是黑色饼,多半是没有去薯皮与渣,直接切片晒干,这样的饼含有大量粗纤维,自己这副只吃流质食物的胃暂时还承受不了。 吃完蛋羹,江团就见到薯饼的原材料,红薯。 柳氏从屋角一个大袋中取出晒干的薯片,让女儿摸。 她知道娇娇常年昏睡,很多东西都不认识,现在既然清醒着,想看,她就拿出来看。 “娘,这个东西多吗?”江团捡起一片灰白薯片掰了掰,硬硬的,以她的力气掰不动。 柳氏脸上僵了僵,支吾道:“多,多。” 江团没再吭声,以前的生活让她见到太多怜悯和歧视,也养成异常敏感的性格。 柳氏刚刚在说谎话,恐怕江家这样的黑薯片也不多了。 见女儿不再说话,只捏着薯片玩,柳氏叹气一声,袋子里的薯片是家里预留的全部口粮,其他的收成都换成细米细面,只供女儿一个人吃。 现在还没出正月,正是春寒未尽,青黄不接之时,田地里的瓜果青菜也没有,只能靠秋天晾晒出来的薯片充饥。 自己跟他爹还好,吃着还能忍受,只是长久没有见到细粮油腥,两个正长个的儿子瘦得皮包骨。 正在这时,放羊回来的江景文顶着寒气进棚里。 现在没有再下雨,可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在山上待了一上午,他 此时冻得嘴唇发紫。 进来一见到圈椅里坐着小妹,顿时眼睛亮亮,伸手递过来一个黑呼呼圆溜溜的东西:“小妹,给你这个玩!” 江团正微笑看着他,见他给自己东西,不由一楞:“小哥,什么?” “捡的山核桃,给你,可以玩也可以吃,能补脑的。”少年坐到火堆边,搓手烤火,蜷缩着整个人都有些哆嗦。 江团捏着这个已经带着体温的核桃,心里越发难受。 这个少年早上就吃了一碗黑呼呼的薯饼汤,此时又冷又饿,他还将山核桃拿回来。 自己吃的可是香喷喷的鸡蛋羹。 江团把山核桃放回少年手中:“小哥,打开吃了!” 江景文烤着火,身上稍微好点,见妹妹要吃核桃,忙找来柴刀,将核桃垫在火塘边的石砖上,敲破,掰出核桃仁,习惯性的想喂给妹妹吃。 江团摇头避开,用手捂嘴,故意蹙着眉道:“黑的,不吃。” “不怕,这黑的能吃。”江景文知道妹妹没有见过核桃仁,急着解释。 江团还是摇头,捏着核桃仁塞进少年口中:“你吃。” 江景文嘴里包着核桃仁,看妹妹笑得眸光闪闪,这才反应过来,妹妹是要自己吃。 这个妹妹真好,他也咧嘴笑! 此时已经到中午,在山上砍树枝做篱笆墙的江爹跟江景阳也回来了,他们没有捡到山核桃,倒是捡到一只灰白兔子。 兔子肥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自个撞在石头上,颈骨折了。 终于可以一家人打个牙祭,柳氏欢喜起来:“他爹,快把兔子炖上,娇娇可以喝些肉汤。” 江青山先将女儿仔细看一阵,见她眼神清明,没有睡觉的意思,这才嘿嘿笑着去扒兔皮。 江家兄弟俩则围在火边,陪江团烤火,给她说一些山上的事。 江团认真听着,本不多开口说话,只是眼睛闪闪发亮,偶尔插上一句,就能引得两个哥哥滔滔不绝。 对山上说得最多的小哥江景文,他天天放羊,哪里有花哪里有草他都知道。 说农作物的是大哥江景阳,因为从十岁就跟着父亲下地,他已经是种地的老手了。 江团无法出门,可通过两个少年对气候,农作物,山林里动植物的描述,她已经对这里的环境有大致了解。 这里的确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冬短夏长,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非常适合农耕。 第7章抢食 到吃中午饭时,江团也要吃薯饼。 柳氏担心薯饼太硬,会磨坏她的肠胃,还是给她吃用羊乳泡白面饼。 以前昏睡中,江团不知道羊乳的气味,现在她醒了,再喝这种无糖纯奶,才感觉奶腥味浓得差点咽不下。 而家里其他人今天总算见了荤腥。 兔肉还炖在锅里,每个人就用大土碗盛上没有什么油水的肉汤,再泡上黑面薯饼,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就连只要女儿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睛就没挪开过的江青山,此时都捧着碗只顾吃。 看他们吃得香,空气中又弥漫着肉类特有的腥味。 这味道如同一把勾子,将江团五脏六腑都搅动了。 馋得她直吧唧嘴,唾沫像清泉一样从舌根下涌出来。 咽了几次唾沫,江团再也忍不住了,将自己面前的羊奶碗往坐在左边的小哥哥面前一推。 回头双手掰着大哥的碗就狠狠喝了一口,熟悉的咸香一下充斥满口腔,蔓延到全身。 每一个细胞,每个块肌肉,每根头发丝都像久渴的小草遇到雨露,炸开了,伸展了,活过来了。 江团激动得浑身发抖,脑中就只有一个念想: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 一口,一口,再一口。 江景阳吃得正香,突然手中的碗被人掰住,等他反应过来,就只看见自己怀里一个黑呼呼的脑瓜顶。 他被妹妹突然抢自己饭碗的凶残模样给吓到了。 看着江团的脸埋进半碗肉汤糊糊里,这才叫起来:“娇娇,你不能吃这些东西。” 手一收,使劲想把碗从江团嘴下夺回来。 原本端碗力气都没有的江团,此时如同护食的小狗崽,喉咙里呜呜叫着,拼命抱着碗不撒手。 这场面简直把江家其他三人看呆了。 还是江青山反应得快,伸长胳膊托住碗底往上一举,江团就发现碗沿超过鼻尖,再也吃不到了。 急得她想站起来抓碗,又被旁边江景文抱住腰,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碗离她而去。 “爹,给我,还要吃,还要吃!”一种原始渴望让江团急得快哭起来。 “娇娇,你不能吃这些东西,会磨坏你的肠胃。” 柳氏将使劲挣扎的女儿揽住,轻声安抚着。 以前娇娇清醒后,会无缘无故尖叫打闹,扔东西,他们都已经早有准备,可这次是抢吃食。 江景阳端着自己的碗傻眼,不过才几息时间,里面的肉汤糊糊就已经被娇娇吃了大半,难道平时没有吃饱肚子过? 江团体内毕竟是成年人,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突然吃这种粗粮。 激动片刻之后,就控制住心中躁动情绪,安静的坐回圈椅上。 只能眼巴巴看着众人的碗,意犹未尽的舔着自己嘴唇。 小哥江景文绞了帕子来给她擦脸擦手,刚刚那一通狼吞虎咽,不仅抹花半张脸,就连鼻尖上都是黑糊糊。 一阵慌乱过后,江家人又全笑起来,就连被抢去半碗糊糊的冷脸大哥此时都乐开了花。 刚才娇娇那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江团此时也感觉害羞,扯过帕子不撒手,捂脸暗忖,自己这是怎么啦? 身体虽然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可自己是成年人了,怎么会控制不住抢东西吃。 突然,她想到自己从清醒到现在,吃的东西里好像都没有放盐。 会不会自己身体这样无力,除了跟缺少锻炼之外,也跟缺盐有关? 刚刚那种抢食的冲动,其实就是对盐的渴望? 还没有想到答案,暴饮暴食的下场就来了。 她这副肠胃,不仅没有吃过粗粮,基本上也没有接触到什么盐油。 下午江团躺在床上蜷缩成虾米。 肚子一阵阵的绞痛着,哗哗啦啦闹翻天! 她已经将两个哥哥跟江爹都赶出草棚,捂着肚子直叫唤:“娘,我又要上茅厕!” 柳氏担忧得脸都白了:“娇娇,你都跑两趟了,就躺床上拉吧,娘给你洗!” 以前娇娇昏睡,排泄都是在床上。 江团现在哪里能答应,见柳氏不过来,肚子又一阵紧过一阵的痛,将心一横,掀开被子就要自己下床。 柳氏拗不过她,只能将她半扶半抱着,往旁边洗得干干净净的马桶去。 一下午来来回回折腾几次,本该腿软乏力才是,可江团却感觉浑身舒坦,从来没 有过的轻松。 肚子里所有污浊秽气排泄一空,等到最后一趟时,她已经能扶着柳氏的手走去茅厕。 柳氏照她的吩咐,备好一碗放着糖盐的开水。 洗手后,江团端起糖盐水一饮而尽,只感觉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此时,几块木板拼成的木门被轻轻扣响,门外,大哥江景阳在低声喊着:“娘,爹问要去找郎中过来吗?” 他们虽然被赶出门,还是一直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今天娇娇突然吃那样的粗食,肯定会肚子痛的。 江团已经听到江景阳的声音,蹙蹙鼻子大声道:“哥,你跟爹说,我没事。” 找郎中来怎么说? 说江家娇娇儿抢哥哥的饭,吃撑坏肚子了,自己肯定又要惹无数人来看稀罕。 一夜之后,等到第二日太阳出来,江团已经能坐到门口看风景。 连绵阴雨停歇,天边有红霞映照出万道光芒,喻示着今后天气会是晴好。 江家草棚不远处是一片山林,几只羊就放在里面。 此时山中雾岚飘荡,将整座山衬得有如仙景一般,林里鸟鸣悠长,此起彼伏。 这儿到处是山,柳氏指着前面的山岭告诉江团。 那处叫黄峰岭,旁边是金鸡山,两山的山脉最终汇集在远处那高耸入云,名字叫窦山的山峰里。 而自己所处的村叫秦家村,就坐落在俩山环抱之间。 江家草棚是靠近黄峰岭一侧的村外。 趁着地里太湿还不能翻土,江青山带着两个儿子抓紧时间编篱笆。 手中活计不停,眼睛也不停,时不时就抬头往草棚这边看一眼,脸上是没有消散过的笑容。 明亮的阳光下,娇娇白里透红的脸蛋越发娇嫩,仿佛是那些有钱人家戴着的灿烂宝石。 江青山不知道别人口中那些宝石是什么,但此时,在他看见女儿时,心里第一个就想到它。 江景文则不停的跑来跑去,将自己寻到的一些怪异树杈子要给江团玩。 江团只是抿嘴笑着,看着树枝堆满自己面前。 第8章看地 旁边,柳氏翻出父子三人的衣服开始缝缝补补,上山砍树c放羊,身上穿的衣服又划烂了。 只是每缝一针,就要看一眼女儿,女儿已经清醒三天,她也看了三天,可感觉总也看不够。 能一家人陪着女儿晒太阳,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现在有了,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珍贵的。 江团才没有想那么多,对她来说,这才是新生活的开始。 坐了一阵,她拄着小哥给她磨制的木棒,起身缓步走向院边。 虽然已经能行,可腿还有些软,扶着棍子要稳当些。 “娇娇,这里有泥,脏,你不要过来,回去跟你娘在一起。” 江爹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棒过来准备打桩。 他要赶紧将篱笆墙弄好,又马上要下田翻地。 江团就是专门过来看泥的。 看看自己脚边还没有干透的泥土,红红的,是红土地。 嗯,在几种土壤中,红土里面的有机质少,肥力不足,是比较贫瘠的土地。 江家原本在村里的良田都已经卖了,只有这些薄地出些收成,要靠这个养活一家有些难。 不过对于她来说,要想改变这些不是难事。 红土的酸性强,土质粘重是红土种植的不利因素,可通过多施有机肥,适量施用石灰和补充磷肥来改变土壤肥力。 “爹,我想走走,还没有见过地是什么样呢!”江团笑眯眯道。 一年一季在于春。 现在是春天,正是播种的季节,有勤快的农人已经坐不住了,早早来到自家地里,翻地垒坎,准备着新一年农事的开始。 江团也等不及,她说了要这家人住上高楼,娶上媳妇的。 既然要好好生活下去,那就要开始安排打算,不能误了光阴季节。 江团是实干家,先得看看这里的土地是什么样的。 听到女儿要去看地的话,江青山眉心深深的皱纹蹙起,笑容消失,眼中露出一丝暗然。 片刻后对一边的小儿子道:“景文,你把手上的活路放下,陪娇娇走一圈,小心些摔倒,别走远了。” 江景文忙放下自己正编的树条,跳起来蹭去手上的红泥,对江团道:“妹妹,我带你去看我们家的地。” 江家现在住的草棚就在地边,说是看地,其实就是多走几十步。 有小哥扶着,江团也丢下木棒,两人拉拉扯扯走进地里。 等人走开,柳氏走到江青山身边,一脸担心道:“娇娇才醒几天,你就让她去地里干啥?” 江青山叹息一声:“她是江家女,又没成亲,以后现在能走动就多看看,也好给自己找一个喜欢的地方。” 柳氏的眼睛一下又红了,这是要女儿自己找墓地。 娇娇看似好了,可他们心里可不怎样放心,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蹊跷。 江青山跟柳氏高兴之余,想得也就更多。 以前娇娇的脚都没有踩过泥,哪里有睡了十年的人,突然醒来就说要下地的? 早夭的女儿进不了祖坟。 虽然江家并不是当地人,是后来才搬到秦家村的,可也买下一处山林,埋着江家老太爷夫妻当祖坟,以后自己夫妻也是要埋进去的。 可娇娇没有成亲,没有夫家收留,是不能埋到江家那片山林的,就只能成孤魂野鬼。 能埋进自己地里也好,以后早早晚晚的也能看一眼,烧张纸。 在夫妻俩说话的旁边,江景阳低垂着头,冷着脸手上不停。 他已经十六岁了,自然听出父母的意思,这是说小妹情况还是不好? 他抬眼看向远处。 现在还没有播种,地里一片荒芜。 小弟拉着小妹,正在空空的地里走着。 两人越走越远,身形也越来越小,好像要沉进土里。 江景阳心中一热,放下手中的树枝:“爹娘,你们放心吧,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会照看好娇娇。”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照看包括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让小妹受苦。 柳氏欣慰的看着大儿,又摇头叹息,大儿已经十六岁了,别人家孩子都在开始说亲,自己家有娇娇这个拖累,一家说亲的都没有。 以后怎么好还要大儿负担。 一家人说话间,草棚外的小路上,走来一个人,相貌跟江青山有几分相似。 穿着细布料的长衫薄袄,背负着 手,沉着脸,还没有走近,就定定看着远处在田里摇摇晃晃走着的那个女孩。 “大哥!”江青山称呼来人。 “娇娇能下地走路了?”江家大伯江南山这才转脸,蹙眉问道。 搬家那天,他跟媳妇关起门吵架,只知道弟弟家这个病坨子醒了,没想到能下地走路。 “嗯!刚刚娇娇要去看地,我就让她去了!” 江青山神情淡淡,大哥要自己搬家,自己搬了,虽然不能怨恨,可心里这气还是堵着,连让人进屋坐的客气话都没有。 柳氏又抬手擦眼,娇娇清醒,她这几天太高兴了。 越是这样,越是舍不得,甚至不敢想以后的事。 “看地?”江大伯眉头蹙得更紧,满脸都是胡疑。 小弟一家把这个女娃看得命根子一样,怎么舍得才醒就让她到野地里乱走。 他突然想起搬家那晚,儿子祥哥回来跟自己说,娇娇情况不好,到现在还赌气不回家,莫非是 他心里顿时有些不好受了,毕竟娇娇是自己侄女,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不过却有些莫名松快,幸好让人早早搬走,自己家里也清静。 要是过些日子等娇娇在那间厢房断气,大舅子一家还不知道要泼闹成什么样。 尤其是亲家母,恐怕真的要香铃跟祥哥退亲。 江南山心里轻松,面上还是叹息一声道:“老二,你们俩口子也尽力了,看开吧,你还有两个儿子要成家才是重事。我们江家虽然不嫌弃女儿,说到底以后还得靠儿子才是。” 年轻人面嫩,本对大伯心存不满的江景阳听不下去了,也不想敷衍,站起身,压着声音道:“我看妹妹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远处的江团跌倒在地上,也不管身边三个长辈在说什么,飞快的就往地里跑去。 第9章安排 地里,被泥块绊倒的江团呵呵笑着,一切都还好。 这里的土虽然属红土,也被江家精心打理过,还不太差。 而且江家养羊,羊粪入地也是最好的有机肥料。 自己只需要再找些石灰来改变一下酸碱度,就能成为上等良田。 而且听小哥说,这里的官府是鼓励开荒的,周围荒山也非常便宜,开荒三年免税。 江团仿佛看见一座属于自己的农庄,这是上辈子无法想象的。 还听小哥说,村子距离万宁镇不远,万宁镇又是比较热闹的大镇,连通府城跟周边县城,是一处交通要道。 有资源有市场,一切都是天意,江团心里更加踏实了。 正想着,大哥哥气喘吁吁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对着江景文吼道:“小妹摔倒你都不知道,跟在旁边干什么用。” 江景文楞住,妹妹没有哭,还在笑呢! 可大哥在生气,他不敢反驳。 见到冷脸大哥动怒,江团也不敢吭声,只能又趴在少年单薄背上,由着他背回去。 走回草棚,江家大伯还在,目光从被人背回来的江团身上扫过,摇头。 柳氏面如死灰。 大伯是童生,在镇上给别人当账房,眼力见识都胜过他们夫妻,大伯摇头,肯定是娇娇儿不中用了。 目送娇娇进了草棚,江南山这才道:“老二,马上要下种了,村里那十亩地你怎么说,种还是不种?” 以前老二一家住在自己家,自己的地也就让他们做着。 收的粮食自己得五成,老二得五成,虽然比收租少,但省事,老二也把地打理得好。 现在老二搬家出来,这地的事还没有说清。 要是还种,就需要重新六四分,或者像别人家那样写契约收租金。 毕竟以前老二媳妇帮忙在煮饭撒扫做家务,现在分到两处,可做不成了。 才几天时间,祥哥他娘在家里煮饭就抱怨了几次,要老二媳妇还是每天去家里做事,要不然就收地不给老二种。 江青山听到大哥说村里十亩土地,脸色变了变,他以为自己搬家出来,地里的活还是照原来的做,让自家种,然后分粮食。 现在大哥问自己种不种,那就是另有打算了。 他咬了咬牙:“大哥,我们已经麻烦你家十年了,打算今后还是靠自己。这里的地离家近,我再一早一晚帮把手,阳哥一个人也能做下来。其他时间,我就到镇上找点事做。” 听到江老二的安排,江老大脸色阴沉下来,这是不打算种自己的地了。 他哼了一声:“这样也好,我们两兄弟分家十几年,是该断得干净利落点。还有,你以为镇上的钱就那样好挣”他话都没有说完,一拂袖,气咻咻的走了。 万宁镇距离村子不算远,可也有好几里路,如果一早一晚做家里的农活,还要在镇上做事,必须起早贪黑,鸡一叫就得起床。 老二也是快四十的人了,看他身子骨还遭得住几年磋磨。 江青山看着大哥回村去,他才将拳头松开,没有村里的十亩地收成,自己家的粮食肯定不够。 娇娇儿吃的细粮只能靠买,就是不能到镇上帮工,自己也必须在播种后的空闲,进山去烧几窑炭,再挖草药贴补家用。 还有这草棚也要在夏季暴雨前加固,孩子们都大了,需要再搭几间才够用。 所有的事情堆来,江青山的眉间皱纹又深了! 草棚里,柳氏也在烦恼,娇娇儿没有鞋穿! 长年昏睡,清醒过来的短短时间里,也是坐躺在床上,现在有一双鞋,还是柳氏特意备下的。 江团穿着这种软底绣花鞋去地里走一圈,还摔在泥巴里,鞋子早沾上红土,鞋底也湿透了。 柳氏拿着鞋在火塘余温中烤,又责备两兄弟不尽心,说着说着就红眼。 又说怪自己这个当娘的没有多做准备,才让女儿没鞋穿。 相处几天,江团已经摸清楚家里几人的脾气。 柳氏性格细致绵软,什么事都听丈夫的,对三个孩子也是一视同仁的好。 当然身为独女又是病人,“娇娇”占去了柳氏绝大多数耐心。 江青山不是愚笨懦弱的庄稼汉,他上过学识字,有担当,只是 因为家里有病号,他陷在家里干活,靠从地里挣来的钱都换成药材跟细粮细布,全部花在娇娇身上,人穷志短,眼见着识也就短了。 最可怜 也是最委屈的还是两兄弟了。 唉!江团重新将自己在地里时作下的计划回想一遍,她也不知道怎么给父母说。 一个昏睡十年,才刚刚清醒的女孩,突然要安排家里的种植情况。 会不会被当成邪物附身? 恐怕到那时泼黑狗血喝符水还算好,就是被火烧死也是有可能的。 将人背回家,大哥江景阳就又去扎篱笆,他已经是大人,要做的事很多。 搬出村子,最欢喜的就是江景文了,这几天他只需要将羊从羊圈放上山,不用一直守着了,多出的时间能帮忙做事。 吃饭时,柳氏说到要买织布,给娇娇做鞋做衣服。 江青山也说出退掉大哥村里的地,准备将家里几亩薄地播上种,就上山烧炭挖草药。 又吩咐大儿负责地里的庄稼,小儿子还是放羊,若是养得好,今年可以多卖一只羊。 江景阳对一个人种几亩地没有异议,小哥也说今年的小羊羔如果能多吃奶,到下年就能长好。 江团默默听着,她很喜欢江家这种提前安排,而且大家一起商量的气氛。 将自己碗里的肉粥分成三份,要给两个哥哥也吃些细粮。 除了第一天几人都反对之外,现在两个哥哥已经默默接受了,只是柳氏每天都会给江团另外再蒸一碗蛋羹。 这个,江团没有拒绝,她不能一次做得太过。 喝着肉粥,江团眨眨眼,问江青山:“爹,反正要种地,为啥不把草药种地里,非要上山去挖?种地里你每天在家里就能挖草药了。” 听她说得天真,江青山嘿嘿笑道:“娇娇是舍不得爹去山上?” 虽然知道自己这一个成年人卖萌可耻,江团还是努力做出可爱模样:“爹,挖草药那么辛苦,你就种地里吧!我们也能天天在家里。” “种药材是赚钱,可爹不会种啊!”江青山还是笑,他觉得女儿黏着自己,实在太开心了。 江团咬着筷子,她为难了! 自己倒是会种,可是怎么给父母说,而且种什么合适,又从哪里找种苗? 第10章种花 吃过饭,柳氏让大儿搬出一堆木架,三两下组装成简易织布机。 草棚里已经搭了两张床,又有火塘桌子,想摆织布机的位置都没有。 柳氏只能在草棚门口,露天里开始织布。 春天的风虽然没有寒意,还是会带走温度,才一会儿柳氏的手就被冻得红通通的,她也不停。 自己织布就不用再去花钱买,布庄里就是最便宜的葛布,也需要五文一尺。 如果给女儿买染好色的细棉布,就是十文一尺。 现在是春天,自己的小袄女儿还能凑合着穿。 没鞋女儿就要一直坐在床上,现在她得先织出几尺葛布做鞋。 吃过饭江团要午睡,躺在床上,听着有节奏的机杼声响了一下午,她也想了一下午。 终于在晚上,一大家人都聚在草棚里时,江团又说种药材。 “爹,娘说葛布可以自己染,你就种些蓝草,以后我也学织布,好染颜色。” 江团觉得自己要把卖萌进行到底,虽然此时手臂上的汗毛都尬得竖起来。 为了成功,她还是过去拉住江青山这个便宜爹的手,摇啊摇~~! 不过这招的作用是非常大的,江青山被女儿软乎乎的小手一拉,果然就答应下来,说明天就去山里挖些蓝草过来种。 蓝草,也叫靛青,是平常农妇们自己染布常用的植物。 它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板蓝根。 在这里的名字也很土很霸气,叫土龙根。 因为适合板蓝根生长的范围广泛,只要气候温和的地方都有。 江团看见柳氏织布,就想到这它,一问,果然这里是有的。 除此之外,她还问了许多事,柳氏知道她昏睡几年,什么都不懂。 现在女儿要问,只要自己知道的,都详细的答了。 其实药店也会收土龙根,只是土龙根几乎到处都是有,价钱不高,就从来没有人想过种植。 现在江团就把主意打在这上面,到处有,就意味着到处有种苗,而且用途广泛。 虽然价格比不上人参天麻,可不愁卖,正合适是做无本生意的第一桶金。 织葛布比细棉布快,才一下午,柳氏就织出三尺,翻出一些旧布垫在一起,当晚就开始做鞋。 女孩家走路少,鞋底是软的,都不用上浆纳底,江团默默看着,慢慢将这些常识纳入自己的脑海认识中。 走哪座坡就唱哪山歌,自己也要入乡随俗! 几天过去,去看过“墓地”的娇娇儿没死,而且还越发活蹦乱跳。 江青山答应她的蓝草挖来了,而且按她的要求种满院子周围的土地,说是要看花。 这个要求差点让柳氏又哭出来,娇娇儿十二岁了,除了躺床上,就是关在家里,就没有看过春花夏果是什么样的。 女儿想看花! 有这个理由,江青山就无法拒绝,不仅从山上挖来很多山花,甚至还专门去村里找来笔头花种在栅栏边上。 各种山花都是江团精心挑选的,她不能上山,可身边有一个常年在山上跑的小哥。 通过江景文的描述,她让江青山挖来山栀子,姜黄,金银花都种在草棚周围。 能找来金银花,是意外,这些没有改良过的品种花期短,产量小,不能尽快产生收入,暂时种来搭架遮阴。 至于找到笔头花,也就是玫瑰,才是惊喜,毕竟她以前研究过的课题里就有玫瑰的深层开发,想不到在这里已经是庭院的装饰花了。 现在一切都满足了她的需求,看着板蓝根的种苗下地,只等四个月就能见到收益,她的心情美美的。 说要学织布,江团也没有食言,只是条件不成熟,草棚里摆不下织机,室外也冷。 江团只在每天气温最好时,上手织上一会,而且她的身体耐力不行,抛几次梭手臂就又酸又累。 坐在草棚前,抬眼就能看见家中父兄翻地干活,耳边织机声声,手上木梭来回,远处的山岭已经开始转绿,就连风都慢慢悠悠。 若不是想到家无余粮,江团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农家乐度假。 转眼又过去七八天,江团正将一块葛布从梭机上取下来,让柳氏指点织得怎么样,草棚外有人打招呼:“青山媳妇,青山在家吗?” 江家搬出村外,出门干活或者上山打柴的都爱多走几步,到江家草棚外转一圈。 江团知道,他们是对江家这个病坨子好奇,一直都在传 。 搬家的原因是这个女娃要死了,而且当晚的确呼不应声,可没想到半夜又缓过来。 现在看着病坨子一天天好转,甚至还能织布干活,村里人都说是江老二这下终于熬出头了,依然要来看稀奇。 来人是一个跟江青山年纪相仿的汉子,庄户人家不讲究,一身短褐,袖子挽到臂弯,露出晒成黑褐的手臂。 柳氏一见来人,忙打开树枝绑成的院门,邀请对方进院来坐:“秦家兄弟进来坐,青山在羊圈清粪,马上就出来。” 说着,就要江团去旁边羊圈找江青山过来。 那汉子连忙拦住:“侄女身体才好些,就不劳她专门跑一趟,我知道羊圈在哪,过去找青山兄弟就行。” 这汉子叫秦奇,在庆丰村跟江青山关系不错。 搬家那日也来看江团了,还帮着上山砍树扎篱笆墙。 柳氏也不见外,就任由着秦奇自己去羊圈找江青山。 没过多久,羊圈方向有吵闹声音,江青山提着木铲气呼呼出来,秦奇一脸为难跟在身后:“青山,你可别说是我带的话,以后我就不好过来了。” 他得到消息也不相信,还亲自去问过,这才知道,心里很是为江青山不值,忍不住就跑来说了。 柳氏见自家男人脸色阴沉,好像是生了天大的气,也是吃惊。 从女儿清醒过来,江青山就一天比一天开心,干活都要唱几句走腔跑调的山歌,今天怎么气成这样。 江青山将手中木铲狠狠往地上一掷:“秦老弟,多谢你来说这些,我江青山就是讨口要饭,也再不登她的门。” 秦奇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我也是气不过,才来说一声,你还是别动气,你大哥至少还是挡了几句,别让兄弟情生份了。” 江团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好望向后面跟出来的江景阳。 结果看到冷脸少年还是冷脸,只是身边拳头捏得死紧,看来也气得不轻。 第11章谣言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后,江团拉着小哥将大哥堵在羊圈里,江景阳在俩人的追问下,才吐露实话。 村里都在传言,江家老大江南山,眼看着侄女要死了,生怕沾了晦气雨天都赶人出门。 结果现在人家没死,老二一家又不种他家地,正四处找人接手。 江团奇道:“前几天三婶子就来问过娘,说要是爹还种大伯家的地,就按往年的办,不过要娘每天去她家煮一顿饭和收拾家务喂猪洗衣。娘没答应,怎么现在还闹大了?” 前几天,村里一个妇人过来看江团,故意说起大伯江南山家那十亩地,问柳氏还愿不愿意种。 收成依照往年的分,只不过要柳氏去给大伯母康氏做家务。 这也是在大伯家借住房子养成的习惯,十年了,大伯母康氏基本上不进灶房。 江景阳冷笑:“这是真把我家当奴仆使唤了,小妹,你怎么这些天都没提过。” 江团揉揉鼻子,柳氏都拒绝了,自己心里又只想着怎么挣钱,哪里还去管村里那几亩地。 旁边的江景文嚷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今天秦奇叔只说了十亩田要没人种,其实村里还说得更难听。他们说,说”说了半天说不出来了。 江团虽然一直呆在草棚里,连篱笆墙都没有出过,她还是敏锐的猜到发生了什么。 其实江老二搬家出来,江团就死了,别人只会说江老大做得对。 可现在病坨子还活得好好的,难免就有人去江老大家嘲笑。 大伯母康氏娘家是镇上的,从来就看不起秦家村的人,现在被人一嘲笑,她也撕破脸,一些心里话自然就骂出来。 “什么全靠她家帮衬才养大几个孩子,要不然江老二哪里有这本事。”这是要证明自己家是有情义的,对得起江家老二。 “娇娇那病坨子要不就长睡,每次醒了又要鬼喊鬼叫,吓得我家鸡都不生蛋。” 江团以前犯病的一些恶状也被她拿出来说,以证明自己赶走人是正确的。 “那个娇娇死了只有顺便挖个坑埋,他家住到草棚里正好守坟。” 现在江团清醒半月了,虽然看着一天天的好转,可十年担心留下的阴影,生死就是江老二家每个人心上的一根刺,这些话简直就是在戳江青山跟柳氏的心窝子。 江青山两口子才心情好点,哪里听得这个,气得恨不得冲进村里抓住康氏打一顿。 可是,江青山不能这样做。 毕竟,两家还是亲兄弟,不能真的翻脸。 秦家村是秦氏家族,里面百来户都姓秦。江家跟其他几家杂姓,都是逃难或者投亲帮工留下来的。 其中杂姓里,江家兄弟的父辈过得最好,在村里置办下几十亩地,甚至让秦家人当了佃户。 轮到江青山江南山这一代,可惜江大伯考上童生,娶了康氏后,学业就再无进步。 后来又出了个江团,拖垮江家二房。 现在村里这是有人想挑起两房关系生恶,吃下江家大伯的十亩地。 知道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了又是另一回事。 知道具体情况,江团也气咻咻,这个大伯母怎么这样傻,轻易就着了人家圈套呢! 没等江青山两口子去找大哥大嫂理论。 晚上,在镇上当伙计的堂兄江景祥来了! 面对神情冷淡的两个堂弟,江景祥依然一脸笑容。 比起上次来时被打一顿,这次小堂弟给自己开门掌灯,已经好多了。 只是这次他没有带红糖,也没带细棉布,而是一匹没有染色的粗布。 一进草棚,江景祥就对江青山赔礼道:“小叔,这次家里传出的话是我娘不好,被别人气昏头套了话。我爹又跟娘吵了架,不许她再说娇娇的事。 小叔,我们两房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坐一起商量,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江青山叹气,他知道自家大哥是个怕媳妇的,大嫂又泼辣性子斤斤计较,只有这个侄儿最懂事。 以前就时不时就要带些东西回来看娇娇,虽然自己也会付些钱,有这份心总是好的。 现在又上门赔礼道歉,总不能两兄弟闹起来让侄儿难堪。 柳氏拉着江景祥坐下,又将他带来的布拿过来:“祥哥,你拿布来,要是让你娘知道,又要生气,还是拿回去以后,成亲的时候聘礼也能多一件。” 江景祥笑道:“小婶,这是今天铺子里收到的,布织得不平,才四十文钱,你给两个堂弟做鞋穿。” 这种次等布是做工不好,跟布的质量无关,铺子里若是收到,一般就会让伙计们低价拿回去,做鞋做衣服都可以。 这次江景祥就拿布回来送人。 听他这样说,柳氏也想要了。 家里人的衣服靠她一个人织布肯定不够,而且所需的线还得去镇上买。 现在祥哥拿布回来,正好合适,柳氏也不占他便宜,取出四十文钱。 江景祥笑嘻嘻接了,只说下次再有这种次等布,还给小婶子留着,柳氏也笑着应下,说声好,只是捏着荷包的手紧了紧。 四十文的布钱,都够给娇娇买几斤细粮了。 不过一匹葛布再怎么也要百文才能卖,这四十文只够葛丝的钱,织布那家人这样便宜卖掉,也是亏的。 草棚里气氛祥和,几个人说着话,江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前世,她淡漠亲情,也是看到自己的所谓血亲们为利益撕下遮羞布,将自己抛弃不管。 到这里以后,刚开始还以为大伯一家会成为心肠恶毒的极品亲戚。 可现在看来,有这个懂事明理的堂兄在,闹出不可挽回局面的可能性不大。 只不过,在她的心里,大伯跟大伯母两人的印象就不佳了。 伤害就是伤害,无论是气话还是故意为之,带来的影响又不因为有血缘就会少一分。 她现在只想发展出自己的事业,不想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口角之争影响心情。 她这里沉默着,江景祥已经讨好了两个长辈,转头看向三个堂弟妹。 “娇娇,还认得祥哥哥不?”江景祥是真的开心起来。 上次他来时,堂妹睡着了,还以为又要一睡不醒,没想到第二天就醒过来。 现在,小叔家这个堂妹终于好转了,粉嫩嫩如同一个面捏的人。 以前睡着就是摆放的布娃娃,现在能笑能说,越看越喜欢。 从内心说,江团也喜欢这个爱说话的堂兄,长得跟大哥哥有几分相似,也是浓眉大眼的。 不同的是大哥哥经常板着脸,这个堂兄却一直笑嘻嘻的,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第12章染布 江团乖乖坐在旁边,认真听人说话,偶尔也问一些自己不懂的事。 前些天她已经成了家里的话唠,将能问的都问遍了。 现在有镇上当伙计的堂哥来,她又开启新一轮问话。 江景祥见她对镇上生意感兴趣,就不厌其烦的说着,想要把小堂妹这些年没有机会知道的事全部都说出来。 只是越说他越心惊,小堂妹昏睡十年,好像智商比其他十二岁的小姑娘也不差多少,甚至还要聪明些,自己说什么,只要解释一下,马上就懂。 旁边江景阳跟江景文也听着,时不时插一句嘴,兄妹四个关系渐渐亲热起来。 等到江景祥回去时,冷冰冰的江景阳还提灯将人送回村去。 山村的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转眼就是一月过去。 草棚外又搭了一间草屋,里面放在柳氏的织机。 现在江团才知道,秦家村的女人家家都纺线织布,其中大伯母康氏的手艺是佼佼者,织出的布又快又好。 柳氏是毫无嫉妒的说出来,其实她手艺也不差,只是以前要照顾女儿,又要帮大嫂做家务,耽搁不少时间。 现在女儿好了,还能帮忙理线打下手,自己织布的速度也能提升上来。 当两匹新织的布摆放在一起,柳氏就准备染色做衣服了。 家里大人孩子都需要添新衣,尤其是两个儿子江景阳跟江景文,身上衣服全是补丁叠着补丁。 原本柳氏还想两匹布都给女儿做衣服,江团却说自己天天在家,不需要那么多新衣,还是两个哥哥要出门去,尤其是大哥哥已经十六,在乡下也有开始相亲。 虽然江团不赞成早婚,可在出村时,那些人说的话她还记得的。 只有哥哥们出色了,自己才有舒服。 江家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看那些人还怎么说。 农家人染布都用草木灰或者蓝草叶子,草木灰染出来自然是朴实无华的灰色,就像陈年不去的历史。 蓝草染出来就不同了,根据浸泡的时间和次数染出的靛蓝会逐渐加深,最浅的就是城里人喜欢的月白色,最深就是藏青。 江团懂植物染色。 不仅知道植物染色的理论知识,平时出去收集标本时,也见过各处山寨见过当地自染,甚至在实验室还对染色剂做过研究课题。 此时她就先看柳氏会如何处理。 柳氏将以前存下的蓝草泥膏化入水中,再放入江青山买回来没有喝完的劣酒,使劲搅拌后,在染水中放入打开的布匹,浸透压实,布匹慢慢开始变色。 但这样的色不稳定,而且颜色很淡,需要反复浸泡晾干,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颜色。 蓝草泥膏是以前割下蓝草叶片浸泡,直到叶脉腐烂,捞出渣滓,再放入石灰粉得到,做染膏基本上成了这里的常识。 这也是染坊使用最多的原材料。 在柳氏把布匹浸泡一次后,捞出反复捶打,接下来开始第二次浸泡时,江团拦住她:“娘,这些布连一点花纹都没有,再染些花吧!” 这本是准备给女儿做衣服的,柳氏听到娇娇要花,笑着道:“染色可染不出花来,等衣服做好,娘给你绣一朵。” 江团扯着已经染上淡蓝的布道:“我想试试,说不定染出花来。” 柳氏想笑,又有些不忍,女儿睡了十年,没看见过花,现在已经入魔怔了。 每天除了要小儿子将知道山上各种花朵画下来,还要在地里种花,现在更是天天搬着指头念花。 女儿家喜欢花,大概是天性吧!舍不得看见娇娇失望,柳氏妥协了。 罢了,就拿一匹布让她祸害,反正染砸就重新染过就是,无非耽搁几天时间。 江团顺利从柳氏手中得到染布权利,也是心情激动,染好了自然高兴,染差了好像也没什么。 在没有工业印花技术时,在布料上增加花纹的方法只有三种。 一是缂丝,在织布时加入金丝银线勾勒出图案,是中国最传统的一种挑经显纬的欣赏装饰性丝织品,除了织布者的技艺高超,也不是一般人能穿戴得起的。 二就是刺绣。这也是女性在生活中必须掌握的一种手工艺,“女红”都甚至跟品行联系在一起。 无论贫富,基本上在衣衫上绣图案是最普遍的做法。 第三种就是蜡染。蜡染以棉布c丝绸c金丝绒等为载体,用一种特制的蜡刀蘸熔蜡绘东巴字画于布,利用植物染料浸染,然后沸水煮去蜡即成。 这 些就是我国古代三大印花技艺。其中蜡染一般流行在云贵川等少数民族地区。 腊染需要绘画,江团觉得自己一个睡了十年的“小女孩”,突然能写会能画,再如何解释,江家人都肯定会怀疑。 除此之外,还有扎染。 她首先选了扎染,只需要将布通过折叠,捆扎,来控制染料进入布料的程度而染成花纹。 这样也符合自己现在表现出来的胡闹样子。 为了稳妥,江团选择最简单的团花图案。 她还找来助手。 放羊回来的小哥将布匹按她要求,折出三角,又是捏,又是拧,再用麻绳扎。 好好的一匹布,活生生被扎成一个四方长角的布棍子。 亏得江景文也才十二岁的孩子,天性好奇,又娇宠着妹妹,才答应这样折腾布。 等柳氏忙完手中的事发现时,奇形怪状的布棒扭扭已经下了锅。 江团把布匹煮了! 柳氏用的染布方法是冷浸,就是将布料在染料中反复浸泡几天染色,她哪里见过高温煮布。 “哎呀,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能这样糟蹋布呢?” 柳氏着急,想将布从锅里捞起,可布卷拧得紧,又烫又重,她一个人也捞不起。 江团现在能走可没有什么力气,只有小儿子能勉强能帮忙,又怕烫着他。 好在江青山跟江景阳就在家门前地里,喊一声,两人回来了。 三人一起搭手,这才将一大捆布卷从滚烫的颜料锅里抬出来,放进江团早已经准备好的加料冷水中。 看着一片狼藉,靛蓝颜料四处流淌的灶间,江团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事看着简单,真正做起来还不容易。 江青山有些哭笑不得,娇娇从清醒过来,每天虽然话不多,可事多,好像要把以前的时间赶回来。 若不是身娇体弱走不了山路,甚至撺掇着要跟小儿子上山放羊去。 现在折腾布唉!就任她折腾吧! 第13章卖布(1) 另一边,江团的愧意只保持了片刻时间,等冷水中的布卷一凉,她就兴奋的拉着两个哥哥拆线。 一个个线圈解开,深浅不一的图案也显示出来。 江景阳一直都在地里干活,不知道家里孪生弟弟妹妹在折腾布。 染过的布还需要清洗,不用江团吩咐,江景阳将布放在清水中,轻轻漂洗。 随着多余染料的脱离,深蓝色的底布上就显露出浅蓝色的花纹。 此时,当他看见布匹上分布几个的太阳花图案时,顿时瞪大眼睛,平时冷冰冰的脸上也露出惊讶:“娇娇,这是你染出来的?” 旁边江景文呵呵笑,这可是他亲手扎的。 说实话江团不怎么满意,第一次没有经验,染出来的太阳花大小形状都不一样。 但是由染色而成,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柳氏这时忙着将锅里的染浆重新装回桶里,江青山也把灶间到处汪着的污水清理干净。 等两人看见清洗过的染布,均是又惊又喜。 花纹已经全部出来了,颜色由浅入深,轮廓清晰自然。 江青山在布上面轻轻摸着,他没有看见制作的过程,难以相信真的就只用线捆扎就形成了。 “娇娇,这么漂亮的布,娘给你做一身裙子!” 柳氏拍开江青山的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将染上的花纹给磨掉了。 “不,先不需要给我做裙子,爹,等这匹布干了,你们送去大堂哥的店里,看他能不能卖出去。” 江团觉得做裙子的事情很小,现在最关键的是还是先换些粮食回来,让大家吃饱穿暖,然后再说穿的好不好看。 而且只要能卖出去,那自己就有致富的方法了,想穿的裙子还会少吗。 她已经清醒一个月,没有再顿顿白米细粮,而是将自己的口粮拿出来,让柳氏兼杂着一些薯片煮汤给大家吃。 两个哥哥身体都急需营养,她担心再拖下去,大哥江青阳十六岁就不再长高了,还有小哥看上去才八九岁孩子的身体更加扎心。 记得前世,十二岁的男孩子就已经是成年人的个子。 而且在这纯粹的农耕时代,男孩子更需要有体力,否则连农活都干不了。 现在卖成钱,赶紧买肉买粮,她也想好好吃几顿了。 娇娇要卖布! 江家人没有丝毫怀疑。 前一段时间她几乎什么都问,连在杂货铺里当伙计的江景祥都给她讲过什么是买卖,什么是生意。 现在从娇娇口中说卖布,也没有谁怀疑。 秦家村本来就有织布卖布的习惯,江青山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先试探路子。 这种布还没有人见过,只要家里能将这一匹布卖出去,那就有下一匹布,还有更多的布。 第二天一早,江青山就带着两匹布出发。 除了印染有花纹的布,柳氏另一匹准备自己用的普通染布也带上。 本来江团也想跟着一起来的,被柳氏拦住:“你走不了路,以后再找牛车带你。” 江团只好悻悻作罢,如果她要去,肯定需要江青山背着。 两匹布就有二十斤,若是再背她,江青山很累。 其实,这也是江青山夫妻俩故意说的,女儿染出来的花样虽然自家觉得好看,可不知道能不能卖。 若是不好卖,被女儿知道会伤心难过的。 第一次还是先单独去试试再说。 从秦家村到镇上只有五里路,江青山心急又走得快,才小半个时辰不到,他就出现在镇街上。 万宁镇繁华,此时太阳刚刚露出山顶,街上已经人来人往。 只是现在是农忙时节,每个上街的人都脚步匆匆,想早早办完事,赶回家去还能下地干活。 有的店里已经挤满提框背篓的顾客,而那些懒散惯了的小伙计则在掌柜的呵斥声中,急忙忙卸下门板,开始一天活计。 江青山抱着两匹布站在街口踌躇,他不想去侄儿的杂货铺。 女儿染出的布匹还没有人见过,也无法定价。 要是明明卖不出去,自家侄儿也勉强收下,或者心中有其他想法,自己都不好说不好问。 想到这里,他脚下转了方向,往另一条人稍微少的地方去。 古槐巷,这里沿街开的都是布庄酒坊,金银铺子。 大清早买酒的人少,而且都是行色匆匆,一看就是急着为请人下田的饭食准备。 江青山走到一家挂着云竹布庄招牌的店铺前,值守的伙计打着呵欠开门出来,见到自己店铺门口站着抱布匹的黝黑男人,就知道是庄户人家来交布。 随便挥挥手:“掌柜还没有来,你先等着吧!”说着自己去隔壁铺子买馒头当早点。 江青山也知道自己来得太早,只能先等在门外。 小伙计咬着馒头摇摇晃晃从他面前走过,又嘭的将店铺小门关上。 太阳已经升上头顶,云竹布庄门口站着好几个抱着布匹的男人,彼此交换着眼神,确认都是来卖布的人。 万宁镇有好几家布庄,论店铺规模,云竹布庄不是万宁镇最大的布庄,却是乡民中最有名气的。 在所有要收购农户人家的手纺布的布庄里,云竹布庄对布匹的要求最严格,但价格也最公道,现钱现银,从来不拖欠。 只要自己能织布的人家,都会第一时间将布送到这里来。 负责收布的掌柜终于来了,坐在宽宽的板案前,每个交布的人都要将布匹打开,铺展在宽大的木板上,让掌柜一一查验。 当面验货,当面给钱,这是很考验送布人的脸面。 有的布匹织工不过关,线头重叠,甚至起了疙瘩,在铺开的木板上,这些瑕疵就好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晃晃的扎眼。 众目睽睽之下,几乎不用掌柜说,只听周围人评论,也知道自己的布匹能不能过关。 “不收!” “不收!” 一个男人拿来的两匹布接连不过关,一张驴脸憋得紫涨,咬牙切齿:“这个懒婆娘,五六天才织两匹布,还全部不过关,回去老子就要打死她。” 坐在高凳上,瘦瘦的掌布掌柜斜睨他一眼,用手中长长的布尺点着面前宽板上一处断线道:“吴老二,别说老夫多管闲事,你但凡少喝些酒,将酒钱拿去买好丝好线,以你媳妇的手艺随便摸黑也不会织出这种布来。怎么,你图便宜买烂线,还想人家把烂麻变成花不成。” 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第14章卖布(2) 这是在用沤坏的葛丝织布,稍微一撑,线断布裂,看这线头也知道,织布的人已经尽力了。 此时,来交布的人已经聚集十来个了,有人认得这个吴老二,顺着掌眼师傅的话说:“吴二,你今天这布又只能交到杂货铺去,勉强换些酒钱,可怜你家娘子孩子还等着买米下锅。” 吴二的脸色更不好了,他瞪着一双被酒腌成红色的眼,对周围取笑自己的人恶狠狠道:“难不成你们就不是来卖布还换钱的?都是一样的货色,有本事就别靠媳妇。” 万宁镇周围多山,山上多葛藤,每年七八月大夏天男人们就要顶着烈日上山收葛。 再沤葛剖丝,供家里女人们纺纱织布。 这些葛布除了自家用,有剩余就会交到布庄。 虽然换不了几个钱,只要勤快,女人们的手工也是家中一大收入。 吴二这一骂,可是将一杆人都惹怒了。 一个已经交布,拿着钱走过来的男人一拳砸在吴二脸上:“老子就是用媳妇挣的钱,也是为了孩子。你为了啥,都换成黄汤灌进自己肚子里去了,还有脸来这里说。” 吴二口出恶言惹了众怒,有人动手教训,自然又惹来满堂喝彩。 被人嘲笑,吴二不敢再生事,抱着自己的布跑到一边。 江青山有些紧张。 他捏捏自己怀里的布匹,这里的葛是自己跟两个儿子上山挑最好葛藤采割的,沤成丝也是光滑柔软。 而且因为是给女儿做衣服,柳氏还在里面添加上棉线,布匹质量是最上等。 他此时只担心这个染色会不会被人接受,要是也这般摆出来被人嘲笑 江青山咬了咬牙,他有些后悔了,自己是有些冲动,还是该去侄儿那里打听一下再卖。 像吴二那种人毕竟很少,每个人在踏进云竹布庄时,心里都是有数的。 接下来的几匹布都被顺利收购。 在云竹布庄,普通的粗葛布的价格都是百文钱一匹。 有人家里也是专门织布为生的,卖了布,顺便又在布庄买些剿好的葛丝棉线回来,一来一回,就有四五十文钱的纯利在兜里。 这就是辛苦三天的手工钱,不过也够一家人买肉买米打牙祭。 布庄里人渐渐少去,终于轮到江青山。 他刚刚把布卷摆上木案上,验布的瘦掌柜眉头就蹙成疙瘩,一张瘦脸拉长,嘴角下撇,在脸上扯出两道深沟。 江青山正想把布打开展示给大家看,那根长长布尺就压住布卷,阻止了他的动作。 瘦掌柜拉长声音,慢慢悠悠道:“这位兄弟,你的布染过,我们是不收的。” 江青山顿时僵住,自己只以为布庄会不喜欢娇娇染的花样,没想到连看都没看,直接就说不要。 “许掌柜,这些葛布里加了棉线,本来是准备给自己家用的,手中缺钱才拿出来卖,你老看看这手艺” “不用看,我说不要就不要,谁知道你们这些人用什么染的。要是不固色,人家找到我布庄来,那又算谁的责任。” 瘦掌柜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神中都是精明,他在布庄做了几十年,什么人没有见过。 自家这里收布,就有些人故意用低劣布匹染上颜色,想要蒙混过关。 或者布好,可家染染料处理不好,已经发霉变质,肮脏不堪,染出的颜色也是晦暗不够鲜亮。 自己的染坊重新处理还得担心污了染水,活生生把豆腐盘成肉价,所以他对染过色的布基本上不收。 江青山的脸颊火辣辣的,家里孩子多,又要照顾女儿,柳氏平时织布的时间不多,所织的布匹都是自用。 即便有,也是大嫂帮忙代卖,他还真没有到布庄来上交过布。 没想到兴冲冲来,结果被人当头一盆冷水。 吴二布匹虽然被退,可他还没有死心,将布放在一边正蹲着看热闹。 此时见江青山也被拒绝,顿时来了精神,一溜烟跑过来道:“这位兄弟,我们两家的布这样好他们都不要,不如你我另外找一家卖去。” 江青山一下拍开吴二勾着自己肩膀的手,对瘦掌柜道:“掌柜见多识广,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看都不看,怎么就这样肯定我的布有问题。” 瘦掌柜眉头一竖,手往布卷上一搭,就想将布推开,口中干净利落道:“老夫在这里摸过的布比你见过的都多,这种染过的布就没见过” 他想说,自己在这里收布几十年,见到染过的布就没有好的。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下半句就噎在喉咙里,做了几十年布庄买卖,手下也有真功夫。 手指触碰间,布匹柔软舒适,光滑细腻,没有低等染料带来的腻涩感。 他顺手一翻,第一卷布打开,从质量上看,柳氏织布的手艺算不上顶好,也是中规中矩合格的。 染色也均匀。 他自己是布庄,看别人的难免就带上苛责挑剔:嗯,勉强合格! 第二卷布才一打开,瘦掌柜的眼皮就是一跳,嘴角直抽。 他将布猛的一下合上,表情严肃的对江青山道:“大兄弟贵姓?” 江青山不明所以,一颗心就提在嗓子眼,别人在问,他也老实答道:“免贵姓江,许掌柜,我这布?” 瘦掌柜还是一挥手,将他话止住:“你先在一边等着。我把那些布处理了再说,小二,给这位江叔拿条凳子来。” 见有凳子坐,江青山心里踏实多了,这一早上赶路再等两个时辰,他也感觉站得腿软,见伙计给自己端来小凳,就坐到一边等。 接下来几个人又开始交布,不过他们看向那两卷扔在旁边的布匹,脸上都是奇怪的表情,江青山不用猜也知道是嘲笑自己的布差。 不过有掌柜让自己坐,肯定有事商量,他倒是能坐住。 布庄里已经是最后一个交布的,瘦掌柜拍拍手,没有疾言厉色,而叹息一声,温声道:“这布还是不行,以后织得好些再送来吧!” 那是一个少年,红着脸抱起布就想离开,江青山晃眼一看,布匹白净,只是上面都是线头。 这是新手织布留下的。 他看着就特别眼熟,家里娇娇也在学织布,慧娘拿给他看过,抛梭不均匀,线也弯曲不直,织出来的布自然会留下疙瘩。 “嗨!小哥!”江青山张口唤住。 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白净,眉眼清秀,身上缝缝补补很多次的衣服,但洗得很干净,见旁边大叔唤自己,忙站住脚:“大叔!” 第15章卖布(3) “你这布想怎么卖?”他想到家里前段时间已经有大侄儿送来的一匹下等布,慧娘说做鞋合适。 现在这匹还好些,不如自己再买下,给孩子们添成下地干活的衣服,反正现在有两匹布要卖,自然有钱。 “大叔要买?”少年有些结巴,这布是妹妹学着织的,已经是最好的,以前都卖去杂货铺,他想到布庄试试,没想到又被拒绝了。 “买来做鞋底还是可以的。”瘦掌柜忙完了,见江青山想买这个自家淘汰下来的布,他也不生气。 这个少年的布多半是家里姐姐妹妹织的,以后织好了,自然也会是自己的顾客,他才不会得罪。 “你想卖多少钱?”江青山摸摸自己的钱袋,里面只有两个大钱,也就是二十文。 “这布买丝就花了四十文。”少年低下头,他只想将本钱拿回来,或者少亏一些。 “四十文?”江青山蹙眉,回头看向瘦掌柜:“许掌柜能不能借我三十文?” “哈哈,好说好说!”瘦掌柜连半分迟疑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 少年捏着五十文,欢天喜地的走了,他以为又要亏钱的,没想到还赚了十文,这可是两兄妹赚的第一笔钱。 吴二一直没走,此时看得眼热,抱着布凑过来:“哎!兄弟,那小子的布你都要买,我这布也买去吧!只要一百八十文。” 江青山没理他,起身跟瘦掌柜往店铺里走,吴二忙拦住:“一百五十文,这可是最低价,我可亏了!” 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拿钱喝酒,不拿钱买线。 手中的布是用沤过的腐线织的,根本就没有使用价值。 不说一百五十文,就是一文江青山也不愿意给。 见吴二拦住江青山,瘦掌柜怒了,大声吼道:“你以后别什么东西都送过来,污了我云竹布庄的名声。”伙计们也过来了,推推搡搡将人赶出门去。 云竹布庄收布的地方是店铺侧门,并不影响铺里生意,吴二抱着布在门外一通大骂,无人理他。 此时旁边酒坊里酒香四溢,勾得吴二酒虫上喉,咽了咽口水,抱着布就进了酒坊。 江青山也抱着布跟着瘦掌柜进了布庄后院。 布庄后面就是染坊,农户们送来的布就在这里染成最普通的青布,然后再送去县城布庄,卖给城里那些同样干粗活的普通人。 瘦掌柜没有进染坊,而是进了旁边大房间,这里堆满各种颜色的布料。 他打开门窗,让屋里光线透亮,这才将江青山的布匹在一块稍微小的木板上打开。 纯色布只随便翻了翻,重点看的是扎染。 “江老弟,你这布是怎么染的?”许掌柜虽然不是染坊师傅,也是有眼力见儿,可是偏偏看不透这花纹是怎么回事。 江青山笑笑:“我女儿自己弄的,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许掌柜拉长声音,一脸的不相信,老眼中精芒四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姓江的在故弄玄虚,不说实话。 可是江青山脸上都是欣慰欢喜,还真的没有奸猾。 许掌柜想了想,放下布匹,他也不再问染法,而是谈起价格来。 柳氏织下的葛布质量合格,本来就值一百文,这是云竹布庄的规矩,最好的布才能给到一百零五文。 可柳氏那匹布现在染过,染坊帮忙染色的加工费一般一匹布需要十文。 所以,那匹纯布定价就是一百一十文。 摸着扎染过的布匹,许掌柜略一思忖道:“这布暂时只能给你三百文,我这里没有卖过,恐怕人家都只当个稀罕,这三百文还得老夫自己掏腰包。” 听他说三百文,江青山已经心花怒放,可此时说可能卖不出去需要自掏腰包,顿时又紧张起来,一脸尴尬忙道:“哪里能让你破费担这风险,若是担心卖不了,我这就拿回去便是。” 许掌柜却呵呵一笑:“老夫看出来,江兄弟是个心地纯厚的。本来前面路家那小子的布老夫也想做个好事买下的。你也知道,身在其位,不敢开这口子,否则每一个人都来哭穷,云竹布庄就成了善堂。” 路家小子就是最后离开的白净少年,许掌柜认得。 江青山听得一脸懵,不知道许掌柜给自己说路家小子的布是什么意思。 自己愿意买,也是需要,没想云竹布庄也买下。 他也不是笨的,只在脑中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这掌柜掏钱买染花布,可能也是像自己买那个路家小子的布一样,只是帮衬。 见自己终于将此人绕晕,连价也没有还,许掌柜痛快的付清钱币,赶紧送人出门。 江青山出了侧门站在街上,心里还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早上抱着两匹布出门,现在又抱着一匹布回去,钱袋中还多出三百六十文,沉甸甸的坠手。 这还只是因为娇娇儿染的几朵花,一匹葛布就成了一匹棉布,价格翻了两翻。 江青山正晕晕乎乎间,旁边酒坊传来喧哗。 一个人影从店铺里被扔出来,随之而出的两个物件也砸在那人身上。 酒坊伙计气呼呼叉腰站在门口,对着地上狼狈爬起的吴二骂道:“没钱想喝酒,还想用这破布换酒,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旁边就是布庄,你怎么不换成钱再来,再想骗酒,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伙计又不傻,吴二说用布换酒他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旁边就是布庄,一匹布一百文,一斤酒才二十文,这人就说要一匹布换两斤酒,他就人带布给打出去了。 吴二顾不得擦去自己嘴角的血渍,先将布匹抱在怀里,检查有没有沾上泥土,他还指望着两匹布换几个钱打酒。 见看上去还好,这才放下心来,骂骂咧咧往街头走去。 只是路过江青山身边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子。 这个姓江的被云竹布庄带去后面,肯定卖了好价钱。 自己要是有那两匹好布,不说买二两酒,就是买一坛也是有的。 该死的懒婆娘,回去就好好收拾一顿。 第16章爽快 看着一身泥土的吴二从自己面前走过,抱着布的江青山下意识往旁边让开。 他此时心中正是欢喜,身上有钱,江青山第一时间就想到给女儿买糖,这可是娇娇特意交代的。 买杂货还是先去祥哥的杂货铺子。 在布庄耽搁些时间,此时已近午时,江青山抱着布匹,一边寻思着今天买的东西,一边穿过满街人走到江景祥打工的徐家铺子前。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吴二。 吴二此时已经没有早上泼皮,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对着徐东家说着好话:“徐老板,就可怜可怜我家那两个娃吧,要是没钱买粮,两个娃可就要饿死了。” 徐家铺子的东家年纪不大,也是三十出头,长着一张圆溜溜的脸。 他对这吴二很熟悉,听到从这人口中说有孩子,不由轻笑一声,翘起两根肉呼呼的兰花手指,将吴二放在自己面前的布拎起一角看了看,才道:“若是好丝好线,我徐记给你收下也无妨,可你这是烂线朽丝,我拿来岂不是害人,你还是拿回去哄孩子吧!” 见徐家也不收,吴二的脸彻底垮了。 家里的粮食早被他换成酒喝,现在青黄不接,家里已经断炊两天,媳妇通夜织出来的布又卖不掉,此时他才感觉到有压力,还挺严重的。 压下翻涌不休的酒虫,吴二将布夹在自己腋下,佝偻着腰,低垂着脑袋转身离开,只是走时,差点又撞到江青山。 不过,吴二正低着头,没有发现眼前这个正是他嫉妒走好运的江青山。 一直在旁边的江景祥见自己小叔来了,忙迎过来:“小叔,今天缺些什么?” 江青山看着吴二耷拉着离开,这才摇头道:“可惜了!喝酒误事啊!” 说起来,他在布庄门口时,也想沽酒。 只是想到这钱可是娇娇挣来的,自己除了柳氏卖布的一百一十文,没有多余的可以随便用,这才忍下。 徐东家自然认得江青山,见他评论吴二,也跟着道:“他的布还是不错的,就是丝差,否则也能卖两百文。” 吴二卖布江青山就是见证人,他此时不想提去布庄的事,随便打个马虎眼就转到正题:“祥哥儿,今天称些瓜子,干糖,再买一副锄头。”说着就开始掏自己的钱袋,从中取出几枚黄澄澄大钱。 江景祥笑道:“今天小叔卖羊了?” 江青山一直伺弄土地,家里的收入就靠每年粮食,还有就是年下卖一两只羊。 秦家村里虽然很多人家织布,可小婶子要照顾堂妹,卖布的时间少。 平时就手头钱紧,小叔家一年里每次买东西都需要赊账,然后等到秋收卖粮再结清欠款。 这次进铺子,还是年前卖羊之后第一次来镇上买东西,难道卖羊钱还没有花完? “你小婶跟娇娇织了两匹布,我送去云竹布庄卖了!” 江青山想到娇娇染色的布只是许掌柜自掏腰包收下的,还不知道以后能否还卖,此时他也不好早早说起。 “啊!娇娇也能织布了,那可是好事!”江景祥已经见过堂妹清醒过来的样子,虽然谈吐没问题,但能帮家里做事,可是就了不得。 徐老板也凑过来:“祥哥,别光顾着高兴,还不赶快给你叔装东西。” 他说完,又对江青山道喜。 江家这个一睡十年的女儿他是知道的,平时对江青山也有照顾。 比如说包装散开的红糖包,有点瑕疵的商品,都会以极低价处理给江景祥。 这一点,江青山也是明白。 没有徐老板的允许,祥哥一个月八百文的工钱,也不可能买得起那些红糖送进自家里。 现在自己有钱了,要买东西当然也得首选徐家铺子。 江景祥将自家小叔需要的东西一一准备好,还去铺子后面找来一背篓替他装上:“小叔,今天晚上我要回去,你路过我家时,帮忙给我娘说一声。” 江青山有些迟疑,还是答应下来。 从搬家到现在一个月了,他就没有再踏入过大哥的门,就连上次传出那些话,也是看在祥哥的面子上,没再计较。 现在要他再去面对大嫂,还是不愿意。 从徐家铺子出来,江青山又去了肉铺。好久没有沾到荤腥,每天薯饼煮粥,他都吃得眼冒绿光,更何况孩子。 娇娇儿说除了买糖,还要买肉,要是有骨头也多买些回去。 此时已经到午,又正是农忙时间,该买肉的都已经买好回去了。 肉铺 里只有一些瘦肉,骨头倒是很多。 农户人家都不喜欢瘦肉,不仅没油水,下锅炒炖还得另外费油,可女儿喜欢吃瘦的,江青山也只能买下。 屠夫急着收摊,将瘦肉低价打包,连同骨头一起卖给江青山。 两斤瘦肉加上十斤骨头,一共二十五文,而平时一斤上好的肥肉就要十文。 虽然肉钱花出自己的预期,江青山还是忍痛买下。 再零零碎碎买些绣线针头,还买下几个包子,一股脑放在背篓中,这才急忙忙往家赶。 这一次卖布得来的百文全部换成东西,江青山心里是又心疼又爽快,再不是以前赊帐时的尴尬。 那时候尽管自己从来没有赖过钱,哪里比得上这种舒畅。 到集镇时布沉,回来时背上篓里的东西一样沉。 可回去的五里路,江青山却走得脚下生风。 因为答应给祥哥儿带信,他没有上以前住的院子,而是拐进村里。 路过一块已经翻耕过良田,江青山停下脚步,习惯性的捏了一把泥土,查看土壤干湿如何,是否适合下种。 这田是大哥家的,自己跟景阳种过十年的,闭着眼睛都知道地里哪一块干那一块湿。 只是从搬家后他就不耕种,现在被别人佃下,听说比自己耕种时交的粮食要少,而且现在看来,耕得也不够深,耙得也不够细。 此时正是村里学堂放学,一群孩子跑了出来。 江青山拉住一个孩子问夫子在哪里,那孩子指了指教舍里:“夫子在罚人!” 大哥是童生,在秦家村的学堂里当夫子,负责秦家村十多个孩子的启蒙,顺便也收束脩养家。 等江青山到时,空空的学堂里,夫子江南山正在打一个男孩子的手心。 第17章新技术 那男孩满脸泥土,就连衣服都破了。 可还高昂着头,连伸出来的手臂都没有弯一下,满脸的桀骜不驯。 江青山认得这孩子,是秦家族长的孙子,跟自己的娇娇和江景文同岁,聪明伶俐,是族长秦光的心肝宝贝。 只是被娇惯得厉害,听说学业上并不上进,现在就又被打手板了。 十个手心一打完,秦武德捏住被打红的掌心,转身就走,丝毫没有被打后的忏愧难过,反而是一种荣耀般抬着下巴。 在不远处的墙角边,还有七八个孩子躲躲闪闪的在等人,见到秦武德打完出来,纷纷过来簇拥着一起,一边走一边说:“德哥,你好厉害!先生打你都不怕!” 秦武德将打红的手掌高高抬着给众人看,一脸骄傲道:“好男儿,砍头都不怕,这几下算什么。” 这几句话又引来周围孩子一阵崇拜的目光,秦武德带着孩子们一窝蜂式的跑了。 只是在出学堂门口时,迎面遇到来带信的江青山。 秦武德微微停了下脚步,斜眼看过来,嘴里嗤一声,没有礼貌的走开,其他孩子都同样的表情。 江青山知道,在秦家人的心中,自己这些杂姓的住在秦家村,是一种恩赐,毕竟以前老一辈都是逃难过来被人收留的。 大人还好,无论什么姓都是农户人家,一样的土中刨食,还算和睦。 可这些小孩子就不同了,眼中的不屑连装都不肯装。 江青山是成年人,也不跟这些孩子计较,进去学堂,将侄儿晚上要回来的话带给正被秦家小子气得直喘气的大哥,也没有其他话,直接往村外自己的草棚来。 还没走近,就看见光秃秃的篱笆墙里面有个小小身影在晃动着。 推开院门,柳氏和花朵般的女儿已经迎出来了。 顿时,一上午的奔波劳累全部消失,江青山将背篓一放,忙不迭的翻出一包薄荷糖:“娇娇,这是专门买给你的。” 女儿在篱笆墙边等自己,一定是要糖吃了。 江团接过糖,眼睛却看向背篓:“爹,还买了啥东西?” 江青山早上出门时除了两匹布,就只带了二十文,此时回来,多出一个背篓和一匹素布,还有很多需要添置的东西,这些东西可是需要花钱的。 最关键的是,自己染的布匹没有带回来。 担心一上午,此时她心里顿时一松,能卖就好,只是不知道利润如何? 此时已经中午,在七手八脚的忙碌中,江青山买回来的肉很快下锅。 家里五个,除了江青山跟江团,柳氏和兄弟俩都会做饭。 这也是被逼的,以前江团昏睡,柳氏需要照顾她,做饭的事大多落在两个儿子身上。 江景阳先将肉骨头放进锅里,又丢进盐和姜片,等大火烧开,再撇去浮沫,又将两斤瘦肉也切块放进锅里,然后慢慢炖汤。 这是十年间养成的习惯,娇娇儿只能吃流质食物,江家就什么都做成糊糊。 灶台上的热气一起,草棚里的空气都仿佛甜香起来。 吃饭还有一会,大家先吃着从镇上买的包子填肚子。 江青山这才将沉甸甸的三百文取出来,眉开眼笑道:“这是娇娇染布卖来的钱。布坊说了,一匹葛布本来一百文,娇娇染出花布,他们给了三百文。” 柳氏只以为卖两匹布的钱,全部都已经买成东西,最多也就剩几十文,没想到还会有三百文,顿时惊讶道:“他爹,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们吧?” 江家两兄弟也是一脸震惊。 江景文抓过钱串就想数,大堂兄在杂货铺当伙计,一月才八百文,现在娇娇把布染过,就多出两百文,那以后不是每月多染几匹布,能有一两银子的收入了。 江团也很吃惊,能卖出去她不吃惊,能卖这么多她都有些不相信了。 这完全是暴利啊! 见大家都开心,江青山才蹙着眉头道:“唉!还不知道人家以后收不收,这染法云竹布庄的掌柜说他没有见过,这匹先试试,还是掌柜私人收购的。” 听这意思是说只买一次了!江家众人都失望叹息。 柳氏却很高兴:“这种就跟捡钱一样事哪里会经常遇到,能卖一次是一次,现在这三百文,都够我们一家用两月了。他爹,你怎么没想着给娇娇买些头花回来?” 江青山一楞,自己还真没想到给女儿买花戴,只能讨好笑着:“娇娇,明天爹一早就去镇上买。” 江团哭笑不得,自己每天都呆在屋子 里,哪里需要头花,还是买粮食重要。 她也不好拂了两个长辈的意,只好点头道:“爹,下次卖布时,你一定要记得买。” “好!唉!就是不知道人家以后还收不收?”狂喜之后,江家人又陷入焦虑之中,布庄掌柜可没说以后还收啊! 跟江家人的亦喜亦忧不同,云竹布庄后面的染坊。 此时许掌柜一脸严肃,在他面前摆着扎染布匹,而旁边是一个穿着颜料染得五彩斑斓皮裙,同样干瘦的老头。 “王师傅,你得好好琢磨一下,这是什么染法?我在布庄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皮裙老头将布翻来覆去又看又摸,脸都皱成一团。 要说用织法做出各种纹式的不少,喜欢美的,无非就是再绣上各色花样。 可这样普通的葛布,谁有心思花在那上面,就连大染坊平时染,也是几匹布一缸泡上。 “许掌柜,你问清楚没有?他这布是哪里来的?”染坊师傅越看越心惊,他染了一辈子布,就没有看懂这些染花的方式。 “问过,他说不懂,是女儿在家胡乱弄出来的,他就来试试布庄收不,我花了三百文买下,只要你参悟出来,我们以后就多一条路子。” 许掌柜眼睛亮闪闪,这可是一种独门绝技了,他一定要弄来。 “不,先把这块布分成两半,你拿一片去县里问问,其他布庄有没有这种布,我再试着染一下。” 王师傅从几岁起就在染坊长大,染了一辈子布,他还没有见过这种染法,难道是从那些大染坊流出的布。 想到这里,他赶紧问道:“老许,你的眼力一向很好,今天来那人就真的没有见过?” 许掌柜想了想:“听口音就是我们这里的人,他说这布本来是给自己家用的,缺钱才卖哎呀!可能人家以后都不来卖了!我大意了。” 第18章再试 许掌柜懊恼的一拍头,当时自己想着有布拿回来,让自己染坊的老师傅一看就会。 就只顾着怎么压低价格,连对方是哪里的人都不知道,又是第一次来卖布,万一不来,自己可就跟金山擦肩而过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先自己琢磨出染法才行。 于是那匹扎染过的葛布被剪成两半,云竹布庄的许掌柜亲自带着半匹布就去县里打探消息了。 而云竹布庄里面的染坊里,老王师傅开始没日没夜的折腾,一块块布被染成花花绿绿,要怎样才能在布匹上染出这层次不同又有轮廓的花纹来,让他本就花白的头发再白几分。 春耕时节户户忙。 秦家村。 黄峰岭下江家草棚外,那几亩薄地除了长高的麦苗,边角处也播上了玉米种子。 江青山用小锹戳个洞,再丢进去几粒玉米粒,脚踏两下就结束。 只有行距c没有窝距,想到哪里就种在哪里。 江团看着江青山这如同刀耕火种般原始的种植方式,嘴角直抽抽。 要想玉米发芽率高,最好要单独准备苗床,以肥水调泥土做出泥团,在把种粒嵌陷入泥团中,以保证每一苗都能施肥均匀,而且以后再分苗移植时,也能带土球移窝,不会伤根。 唉!慢慢来吧! 事情总得一样一样的做,再好的种植方式也需要时间传授,她现在不能太妖化了。 春天里的日头一天比一天暖和,种下的蓝草已经吐芽。 从野坡里上移栽到有地肥的田地中,土肥水足,蓝草体验到不一样的草生,几乎是一天不同一天的疯长。 放着织机的草棚里,江团咬着糖块认真织布。 也不知道是对这种田园生活越来越喜欢,还是被江家人天天宠着惯着的原因。 她感觉自己真正进入十二岁小姑娘的状态。 重活一世,第一次体会幸福的少女时光,还是遗憾来得太迟了。 而且,前世偏执症自闭症的心理疾病都在痊愈。 江景阳跟江景文则在旁边琢磨着怎么拧布,才能染成好看的花朵。 虽然爹说布庄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收,可妹妹喜欢花,两兄弟就商量着要给娇娇染漂亮的花布。 第一匹染布能卖出去,让江团信心十足,至于江青山说布庄掌柜以后不一定要买,江团是不信的。 她虽然以前没有经商的,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对这些商家的事也能看明白。 更何况自己前世亲人们,尽管各自都有着公司豪车豪宅,还是天天把算计挂在嘴边。 自己既是被视为累赘的拖油瓶,也是可以得到对方更多钱的工具,毫不顾忌幼小心灵会受到什么伤害。 布庄掌柜干了几十年,如果无利,非亲非故的,不可能自己花钱当好心人买下。 提前这样说,无非是想以后压价。 现在听说村里也有人在织布卖,江团就厚着脸皮从江青山那里要了两百文钱。 然后要柳氏去村里买两匹布,她催得急,连柳氏想自己织布都不依。 也不是江团嫌弃柳氏织得慢,一匹葛布就是快手的媳妇也要三天方能织成。 江团要两匹布,那怎么也得六七天时间,布庄那边话说得蹊跷,江团担心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管怎样,她现在需要钱,更需要挣钱的路子。 给柳氏他们慢慢解释,还不如直接先做出成果来给他们看。 反正,她现在是江家的宝贝,能持宠行事就解决的问题,何必多非口舌。 仗着这对夫妻对女儿的宠爱,江团真的得到四匹葛布,是柳氏去村里找关系好的媳妇那里借的。 庄户人家借米借面借油借盐,什么都可以借,现在借布也不稀罕,等以后自己织出来还上就是。 再加上江青山上次买回来的那匹织工稍微差的葛布,江团手上就有了五匹。 柳氏看不得这三个孩子把布又折又拧的糟蹋,可是看到女儿高兴,她也不阻拦。 借人家的布还得织出来还上,柳氏很忙,草棚里,织机就吱吱不停歇。 江青山也没有阻拦,他好像有些明白娇娇儿的心思:女儿这就是想要买头花,想吃糖,想穿花裙子! 要是布庄一直收布,自己家就能天天染花布,一匹布能赚两百文,光是想想,他就心疼。 上次的被卖了,女儿定是自己想要的花布,唉!这样好的门路子,可惜做不成。 这一次江团染布,除了小哥江景文,还有大哥哥江景阳帮忙。 平时江景阳也帮柳氏染布,整个流程他都懂。 葛布被捆扎成不同形状的布卷,通过几天浸泡上色,然后又蒸煮再次上色后,最后江团才放进加了盐水固色的凉水中,解开扎染的麻绳。 等五匹拥有完全不同花纹的布在草棚前,阴干,已经十天时间过去,其中四天都花在捆扎布上面。 为了染出不同的花纹,江团也费了一些心思。 万宁镇居住的人口好几千,又是南北交通要道,客栈和大户人家也是有的。 活人岂会被尿憋死,要是布庄真的不收,她就凭着这些花纹也能将布卖给其他人。 这次扎出来的花纹有条纹c有波浪,规规矩矩的团花是必须有的。 为了这些花样,江团把柳氏准备做鞋的那半匹布剪成巴掌大的布块,反复练习染过几次。 柳氏一边感叹女儿的心思灵巧,一边为那些年的昏睡伤心,就没怀疑过女儿突然这样聪明是为什么。 反正自己的孩子怎么都是好的! 更何况江团如今已经知道怎么利用自己是娇娇女这个优势。 只要想要干什么就撒娇卖萌,把柳氏跟江青山哄得眉开眼笑。 虽然每次都把自己恶心的不行,但是十拿九稳的都能成功。 况且恶心着恶心着,她也就习惯了,还有点上瘾。 距离第一次卖布已经过去又快半个月,染布终于准备好,江团要江青山再去一次云竹布庄。 这一天,月牙还挂在山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江青山赶着从村里租借的牛车就回来了。 借人家的东西得爱惜,江青山都顾不得自己吃饭,先是给老牛喂上青草,又把车斗用水擦洗过。 等到吃饭后车厢里已经干爽,这才铺上竹篾席,再将三个孩子辛苦染成的四匹布放好。 “爹!你到布庄就说问问,他们不要就拿回来!” “爹!爹!让大哥给我选头花,听娘说粉色的好看。” “爹!爹!” 一早上,江团就绕着江青山转,脆生生的“爹”叫得江青山心都要化了。 女儿说一句,他就应一句:“好!” “是!” “都听你的!” 柳氏追在后面:“娇娇,早上凉,你再穿一件衣服。” “糖水就要凉了,娇娇赶快喝了!” 一会儿,江团又拉住江景阳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兄们俩还一脸神秘,不让其他人知道。 江景阳虽然有些为难,还是使劲点头:“小妹,我肯定能行。” 等到牛车出门,草棚终于安静下来,早是霞光万丈,太阳升起。 第19章终于来了 江团眼巴巴看着那辆满载希望的牛车在晨光中越走越远。 她有很多事要做,可一切起步都需要资金,江家什么都缺,最缺的还是钱哎! 一定要成功啦! 从完全清醒过来到现在才过去一个多月,她虽然可以行走,但身体总归是绵软无力,还需要慢慢锻炼。 这次虽然想亲自去,可自己的确不合适马上抛头露面。 她决定等过些时间,尤其是有钱了,再跟江青山和柳氏提自己上街看看的要求。 牛车上,江青山裹紧身上的薄袄,二月的天气里,早上寒风刺骨,有的地方还有薄霜,可心中滚热。 这一次,他带上大儿子江景阳,这是江团要求的,说要大哥哥选头花,担心爹选的不好看。 江青山哭笑不得,也只能答应下来,他只知道娇娇这几天都跟两个哥哥在一起嘀嘀咕咕,可能要什么花都已经商量好的。 坐在牛车里,江景阳神情严肃,时不时还要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心情,他也是经常去镇上买东西的,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紧张过。 将临出门时妹妹说的那几句话反复想了几遍,这才镇定下来。 怎样谈生意,怎么才能拿到多的银子,妹妹从堂哥那里学来的,小妹学得可真快! 江青山也心中忐忑,虽然答应娇娇又去云竹布庄,可是他不知道人家布庄究竟还要不要? 这样冒冒失失送去,万一别人不要怎么办? 父子俩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镇上,今天来得晚一些,此时云竹布庄外已经开始排队交布。 比起来上次来,这里的人只多不少,看来都是农忙过后,大家都有时间,手中也缺钱了。 江家牛车的到来引起不小骚动,别人最多也就抱着两匹布,就他赶着车来。 有人往车边过来瞧瞧:“大兄弟,你这是几匹布啊?还需要赶车。” 江青山打量那人,大饼脸络腮胡子,不认识。 可人家来问,他也得应付:“就四匹布,换几文盐钱。” 大胡子怀里抱着两匹布,听到江青山送来四匹,脸就有些不自在了,歪着嘴角一脸的不屑:“听说这些天布庄里许掌柜心情不好,就连布都卡得比以前严些,大兄弟你这布可能过关?” 这人不光话多,还手贱,靠近牛车就去抓包得严严实实的布,想要打开看看。 本来都是来交布的,相互之间看一下也没什么,可女儿出来时再三说过,自己的布在布庄没有验过之前,不能随便让人看的。 见这人一来想扯布,江青山站在牛头旁拉着缰绳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一直呆在车里的江景阳眼明手快一把按住:“这位叔,我家的布是布庄定的,不能随便看。” “哟!看不出来啊!云竹布庄啥时候开始定布了,大兄弟,你是许掌柜亲戚?”大胡子嚷嚷起来,其他人都纷纷看来。 江青山一直干农活,哪里跟这种人纠缠,况且自己家的布还不知道人家布庄要不要呢,大儿开口就说是人家布庄定下的。 还没有纠正错误,又被大胡子这一吼给宣扬出来,他的脸顿时就涨红了:“不是,我们这布这布是有些特别。” “有啥特别的,不都是布嘛!我就不信,你这布还能变出花来。” 大胡子也不勉强看布,嘴上可没闲着,反正这时候等着也无聊。 听到店外吵吵,还有人说是布庄定的布,有店里伙计出来望了一眼,结果有人一下就认出江青山。 一个伙计从店铺里急步迎出:“江叔,今天你终于来了,许掌柜可问起好几天了!” 大胡子一下楞住,拉住那伙计大声道:“喂!小哥,你们还真的要定布啊?看看我这布,平平展展,连一根线头都没有,定下不?” 伙计将自己的手臂抽回,对大胡子道:“有空在闲话,还不赶快去前面排队,今天要交布的人可不少呢!” 当然不少,前几天云竹布庄突然掌柜的不在,就停止收布,这两天大部分农户也忙过了,织布也多。 两相一合,交布的就堆在一起,不仅屋里挤满人,此时连门外街边都站着人,后面还有陆续到的。 伙计撇开大胡子,又对江青山道:“江叔,你就不用排队了。” 江青山有些蒙,上次许掌柜可是说过有可能不收的。 那伙计显然是得过吩咐,笑盈盈打着招呼,不等江青山反应过来,他手就抱上布匹:“掌柜说你这布直接送去后房,江叔就跟我来吧!” 一匹布是十斤,四 匹布就是四十,伙计也不要已经跳下车的江景阳帮忙,一个人将布匹往怀里一带,轻松就揽上肩,脚下行云流水从侧门直奔后院去。 江青山又有些蒙,都不看一下,就这样直接送去后院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完全跟不上趟了。 江景阳却是老神在在,他相信自己染出来的花样,只是这伙计连话都没有说完就抢布的行为,让他有些忐忑。 第一次卖布,自己等会该怎么讲价?还是按小妹说的做? 牛车停在布庄门口,江景阳心里万般纠结的跟江青山一道进了布庄后院,依然是那间堆着各种颜色布匹的大房子。 江景阳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布,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染色丰富的布。 透过窗户,他还看见后院染坊。 那里有大大的染缸染池,高高晾架上悬挂着布匹。 明媚的阳光下,红的似火,绿的如烟,粉的如霞,看得他目眩神迷。 难怪小妹说,就是会染花,就在自家闷头染布是不行。 以后要想做染布生意,还是染坊里最好,至少也需要来看看。 可这话是几人聊天中,堂兄说开铺子就得开杂货铺,货多。 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到了娇娇嘴里,就成了想染好布,就得到染坊看看,那里布多。 现在看来,的确比自己在家捣鼓一盆染缸有趣。 江景阳以前就只想知道帮柳氏染灰布蓝布,这一次算开眼界了。 听到江青山来了,很快,许掌柜丢下前面铺里的事来到后院,同时到的还有个系着五彩斑斓皮裙的老头。 许掌柜脸上挂着笑,对江青山打着招呼:“江兄弟可有十几天没过来了,哎呀让老哥我好等。” 这话可不假,他这几天就等到心中发焦。 从收到这种花纹的布,他就赶去县城打听,甚至还托人在府城询问,都没有见到有这种染花流行,显然这是一起新染法。 第20章老江湖、小牛犊 云竹染坊的师傅将古法一一回想,也尝试过。 要染出层次不同的颜色对他来说不难,可这些层次需要构成图案有些难。 也许时间稍微长一点,他就能琢磨出来,可商机不等人,尤其是这种新样式,有可能时新一阵风的就过去。 等自己一年半载才琢磨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这个姓江的终于出现,肯定要好好寻问。 大家都是大忙人,前面铺子里还等着一堆需要验收的布,许掌柜也不废话,马上打开包裹住的布匹。 藏青色的底版上,是一道道如同涟漪般的白印,抖一抖,那白印就化成道道水波,好像飘在布匹上。 嘶!许掌柜倒吸一口凉气,是跟前一次不同的花纹。 接下来,另外三匹各有不同的花纹让他彻底无语。 专门负责染布的王师傅则抓住布匹不撒手,仔细研究这些花纹的规律。 看着这种情况,江景阳的心跳加速:小妹预估的没错,布庄肯定是要收的,就看给多少银子。 许掌柜放下布,瘦脸上的笑容都溢出来了:“江兄弟,能说一下你们这布是怎么染的吗?” 江青山搓搓手,看一眼儿子,对许掌柜歉意道:“我就一个种地的,不懂这些,这布是我几个孩子弄的,景阳,你给许掌柜说说。” 这布是三个孩子在家里弄出来的,江青山的确不知道。 许掌柜听到是孩子们弄出来的,眉头跳了跳,看向江景阳,笑道:“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大侄子年纪轻轻就懂这么多,江兄弟你以后有福了!” 江景阳的脸颊有些红,他看着布道:“这布是我染的,可我不能随便说。” 农户孩子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不能随便说? 那就是给钱才说了! 听出话的意思,许掌柜不由多打量了江景阳几眼。 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五官端正,此时脸虽然涨红,可眼神没有飘。 嗯!这是个有主意的。 许掌柜手在布匹上轻拍,因为大家都站着,他这一拍,每个人的视线就都吸引了过来。 “江兄弟,老哥我也不多话,这些布匹我们布庄买了,一两银子一匹布,但这种染法你们得说出来。” 啥!一两银子一匹布,江青山的脑子一下炸开了,他觉得再卖个三百文一匹就不错。 江景阳的脸颊已经滚烫,一两银子 他没有激动,心里是无比冷静,一句让其他人都震惊的话脱口而出:“不行!” 啥!就这样还不行,正欲答应下来的江青山楞住:“景阳,你不愿意?”这可是一两银子! 许掌柜跟王师都露出诧异,自己说的一两银子一匹,这孩子还说不愿意,不会是听岔了吧! 许掌柜重新道:“小后生,你可听好了,这布本来只值三百文,我给你一两银子,可是翻了好几倍,要的就是花纹是怎么染出来的,你就只是说一句,又不需要亲手染过,一两银子一句话,你可不能太贪心了。” 江景阳伸手将布卷上,红着脸道:“若是想学就直说,我可以教你们,学费五十两银子。 不然就买布也行,得先定合约,以后我们染了就交到布庄来,还是三百文一匹,不二价!” “咦!” “嚯!” “啊!” 屋里,响起三个倒吸凉气之声,三个大人都一脸震惊。 许掌柜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小子可真敢要价,开口就五十两。还有签合约,这又是什么名堂? 江青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也没想到儿子敢开这样大的口气,五十两,可是一般人家不吃不喝四五年的收入。 不过江家没有一言堂的习惯,江青山和柳氏都是好脾气的父母,家里的事孩子们也可以谈论的。 江青山知道自己大儿不是莽撞的性子,也不明白今天怎么突然说要五十两这样不靠谱的话来。 此时,江景阳板着脸,谁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在家里三个人一起染布时,就跟弟弟妹妹说起过这事,好像话头还是小妹提起的:要是布庄想要染布方法怎么办? 小弟第一个跳出来:不能说,他要以后自己染自己卖。 小妹的意思是:可以卖,她要吃糖要头花,钱得多多的卖,要一百两银子。 还说是堂兄说过的,讲价时就要漫天叫价,但真正卖多少自己得有数。 江景阳比他 们大四岁,懂的也多些,被小妹的问话一提醒,他也仔细考虑过此事。 这些布是他亲手染的,其中的花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差的就是那一层窗户纸,只要时间一长,染坊的这些内行老手们也就琢磨出来了。 能马上换成现银当然好,可小妹不懂物价,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若是布庄想学,肯定也舍不得付这么多。 价格上他也估计过,人家布庄说不定只给几两银子,可他得学着漫天叫价。 有几天时间的琢磨,三个人还商量出签合约。 也是防止别人学会就随便压价,要是以后都是三百文一匹,自己就可以直接在村里收布转手卖出去。 本来这事需要一项一项的说,江景阳紧张,又没经验,口一张就全部说了。 他心里有主意,可旁边还有三个成人可不这样想。 许掌柜哈哈大笑起来,如同听到什么特别滑稽搞笑的事情。 在万宁镇上,一头牛才卖五两银子,一个壮劳力一月工价也不过一两,这小子开口五十两,他是魔怔了吧! 而且在许掌柜心里,这染法早就定下价,他计划用十两买下。 十两,自己已经算厚道了。 生意人,当然能省就省,他刚刚说一匹布一两,也是想对方要是一高兴,说不定就套出话来,连十两银子都用不完。 还有什么签合约买布,那就更不可能的。 一匹素葛布才一百文,染布自己给的三百文,其中的利润太大。 自己有染坊,为什么要买染布,把大头利润让给别人。 当然最好是一次性买下染法自己挣钱了。 可是,现在老江湖遇到小牛犊。 他想的是慢慢谈,慢慢熬价,这些农户人就晕头转向低价出售。 江景阳是毛头小子不讲规矩,开口五十两,还不二价,震得他都反应不过来。 许掌柜笑完,才看向旁边的江青山:“江老弟,你还是给句准话,这五十两银子是不是要价太高了?我这个掌柜可做不了这笔买卖的主。” 都说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讲价可不是这样来的,还是这个当爹的好说话一些。 可怜的江青山此时还楞楞的没有反应过来。 第21章生意达成 见江青山半天不说话,许掌柜有些着急了,忙拉了拉他,道:“江老弟,我们云竹布庄可是一向都在实打实的做生意,不是那种坑人的黑心店,一匹葛布都要抠下五文那种。 我们为了方便乡亲们把利都看得很薄,你多考虑考虑,五十两银子太多了!” 被他这一拉江青山这才回过神来,话也脱口而出:“五十两的确多,就三十两吧。” 听自己的爹一句话就少了二十两,江景阳气得跺脚:“爹你怎么能说少就少,还少这样多,他们学了赚的可不止五十两。” 果然小妹说得对,爹来卖过布,肯定讲价时会抹不下面子,别人一说他就会主动降价。 江景阳心里有准备,可也没想到自己爹会一下少二十两,他的气急在这一刻也是真情实感。 不过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要五十两,布庄根本不可能就给五十两。 第一次谈买卖,江景阳自己也没有底,生怕人家布庄一句不学了,弄得自己连十两银子也得不得。 才转瞬间,他心里已经转了无数念头。 患得患失的心情把这个农家孩子憋得脸红筋涨,只能板着脸看向别处。 许掌柜却是心头一喜,虽然三十两还是远超他的预期,可人家的确少了二十两,再看那孩子气得面红耳赤的,继续说他可能就不教了。 只要用这种方法染出细棉布,五百文一匹的布,肯定能卖八百文。 以他云竹布庄在县城里的的销量,三十两也就几天的时间就赚回来。 江青山被儿子一说也后悔不迭:“还是听我儿景阳的。” 许掌柜此时哪里依他反悔,只是笑着道:“大男人一口唾沫一个坑,说话可得算数,就这样说定了。我自掏腰包再送你两匹棉布就是。” 见自己爹已经说定,江景阳心里长舒一口气,也就答应下来。 只是刚刚他差点憋死,不由暗暗发誓,以后再有生意买卖讨价还价,他是再也不干了,还是让小妹来。 染坊的王师傅一直对着布匹发呆,一听说定,拉着江景阳就往染坊走:“来来来,小伙子,你说说这些是怎么染出来的?” 外间许掌柜拉着江青山的手,亲亲热热道:“江老弟,这里二十五两银子你先带回去,就让你儿在染房住上几天,余下的五两银子。自然让江小哥带回来。 说好的,这里的细棉布你也挑两匹,以后你家要是染出其他新花样的布,我也收,哈哈,你放心吧,肯定不会亏了你!” 这是要看到染布效果才会付尾款的意思。 江青山见现在就有二十五两银子,还能得两匹细布,也是一两银子。 只需要景阳在染坊留几天就能再带五两银子回来,于是他就答应了。 许掌柜出来耽搁这小半个时辰,前面铺子里交布的都闹起来了,交代这几句就匆忙出去。 答应留下儿子,江青山又唤江锦景阳出来,叮嘱要他仔细教别人。 又说道:“若有什么事就去徐家杂货铺找你堂哥。” 听到要自己独自留在陌生的染房,江景阳这才有些紧张。 再一想到堂哥也是十六岁就在杂货铺里当伙计,有事还能去寻人帮忙,他也定下心来。 安排下事,江青山也不再停留,只说明天就把换洗衣服给儿子送来,将沉甸甸的银子在身上放好,这才离了染房。 借来的牛车还在店外,就是老牛拉了一堆屎惹的旁边酒坊的人伙计骂街吵吵。 江青山忙着道歉,又用车下挂的粪篓将牛粪收拾好,这才满头大汗的驾车离开。 在他离开片刻后,布庄里走出一个身穿半旧葛衣的少年,紧紧捏着手中钱袋,脸上却无喜色。 今天的布终于交出去了,也意味着以后妹妹就要承担养家的重任,需要日复一日在织机旁苦熬。 他目光着坚定,自己已经十六岁,还是个童生,要赶快考取功名,只有拿到秀才功名才能开馆授课,收取束脩养活家人。 只是想到母亲的殷殷期盼,少年的眸中神情又是复杂难辨起来。 自己读书天赋并不出众,要想达到母亲的愿望,还不知道得多少年。 唉!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路攸抬眼看看已经高悬头顶的太阳,这才快步跑下台阶,往镇街后一处偏巷而去。 另一边,镇上人多,江青山拉着牛车缓行,终于到了侄儿江景祥所在的徐家杂货铺子。 此时江景祥正在整理货物,将自家小叔拉着 牛车过来,不由奇道:“小叔今天怎么赶着车来?是要买薯种了吗?” 再过一月等到气温上升,红薯也该下种了。 小叔家每年的粮食早早的都换成了白米细面给娇娇吃,恐怕是没有留种子的。 江青山拉过他小声道:“这几天景阳在云竹染坊,你要是有空,就多关照一声。” 江景祥猛地睁大眼睛:“小叔,景阳进染坊了?不错啊!” 染坊里干的都是技术活,一般伙计都要选自己信得过的人,还要签下身契,怕学成手艺就跑了。 景阳能进染坊学技术,这可是好事。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他当年可是花了银子让镇上的舅舅帮忙,也没能如愿。 江青山不好明说染布的事,只说是今天送布去卖,景阳入了掌柜的眼缘,让在那里试用几天。 试用几天也是好事,总是有可能留下的,江景祥一边替堂弟高兴,一边帮小叔装东西。 这一次江青山就买的东西比较多,油盐酱醋茶这些调料和生活用品是必须添置的,娇娇嘴刁,饭菜太咸太淡都不吃。 这次还买了茶。 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小子怂恿着娇娇,就嚷嚷着要喝茶。 “家里平时粮食都没有多余吃的,怎么得了这烧钱的毛病,好好的孩子被人教坏了。”茶叶可不便宜,一两茶都能买几斤杂粮了。 江青山口中埋怨着,还是让江景祥捡最好的茶叶买了一些。 江景祥在旁边摸着后脑勺嘿嘿笑,堂妹连门都没有出过,现在知道茶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 反正娇娇见到他时,可是什么都问了,他也什么都说的。 买了调料,江青山又要买女娃娃们用的东西。 第22章简单的欢乐 只是他一个男人哪里懂什么花啊朵啊的,拿着几朵粉粉的绢花在那里比划着,笨手笨脚很是尴尬。 还是在侄儿的推荐下,才要买女儿家喜欢的头花和绸带。 徐家铺子还卖一些银饰,都是简单的银簪银耳钉。 江青山就用二十文钱给柳氏买下一根空心银挑子,只是薄薄一层银皮裹在铜芯上做装饰用的。 自从娇娇儿生病,柳氏仅有的两样陪嫁首饰也全部卖了。 现在自己总算有钱,也该让媳妇女儿打扮起来。 江青山买完东西就想走,无意间又在角落处看见几匹布:“咦,景祥,你们这个处理布不好卖吗?” 这种低价处理的布其实很好卖,否则也不是他们这些当伙计的福利。 万宁镇上有钱的人家不少,但穷人更多,住在镇上,什么都需要用银钱买。 家里没条件割葛织布,这些处理的布就是他们的最爱,买来做衣服做鞋都是可以的。 江景祥撇了一眼,啧声道:“这是吴二送来的,他带着孩子过来,东家见那孩子实在饿的可怜,就让他用布换几斤米回去。” 徐家杂货铺也有糙米卖,数量少,品种也少,只是方便让人买东西时顺带的。 吴二为省钱惯用烂丝,织出来的布自然是不好卖,徐东家这样做,也算是做善事了。 听到江景祥这样解释,江青山才想起自己第一次拿娇娇染的布去云竹布庄时,遇到的那个情愿换酒,也不买好丝的酒鬼,他啧舌道:“遇上这样当爹的,娃可真受罪。” 他完全不觉得,像吴二那种自私爹很少见,而他这种一心只为孩子的爹也很少见。 从杂货铺出来江青山就去了粮店,这一次身边有牛车,身上有银子,江青山也大气起来。 白米白面分别买了五十斤,还有各种杂粮豆子,菜种瓜苗也都买下,又买了肉,零食,点心,银子花去了二两多,牛车装得满满当当这才返程回村。 现在江家就住在村外,从田边的土道直接就到。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春天的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坐在牛车上,人还在远处,就能看见那片草棚上飘起的袅袅炊烟。 江青山拉住牛车,静静看着这片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草棚,一丝笑容慢慢爬上嘴角。 草棚跟以前一样,只是多了几缕清烟,他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再没有疲累无助的感觉。 所有的一切变化,都是因为娇娇醒了! 就因为娇娇醒了,江青山感觉是家里陡然热闹起来,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说话声,笑闹声,这在以前根本是不敢想象的。 从搬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江青山感觉才是眨眼之间,而这一切都还在梦中。 一想到这里,江青山忙一抖僵绳,拉着板车的老牛又慢吞吞迈开步子。 他要赶紧看看娇娇是不是又在篱笆墙边晒太阳种花,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田野里四处春光灿烂,绿荫一片,江家草棚的篱笆墙边,新栽的蓝草和玫瑰已经长出嫩芽,透着勃勃生机。 墙边没有那个宝贝女儿在等他,江青山的心一下提起来。 他上前推开了篱笆院门就喊了一声:“娇娇,爹回来了!” 很快屋里有了动静,正烧火做饭的柳氏闻声出门。 “娇娇她娘,这里有白米白面,你赶紧取一些正好下锅。”江青山把牛车拉进院里,口中跟柳氏说话,眼睛却四下寻找:“咦,怎么没看见娇娇?” 织布机没有声音,难道在睡觉? 柳氏抹去手上的水珠走过来,随口答道:“娇娇见今天天气好,就跟景文去小河渠放羊,我看那边地平路好走就答应了,只是要景文牵着她小心些” 话还没说完,就一下看见院里的牛车,惊道:“他爹,你买了好多东西,车轮都压歪了。” 听到女儿在外面放羊,江青山放下心来。 嘿嘿笑两声:“瞧你说的,这才多少东西就把车轮压歪了,以后还有更多,赶紧过来拿东西,我把牛给人家喂上。” 他解开牛绳,把老牛牵进羊圈,喂上草料,两袋子白米白面也拎进草棚,又取了肉出来,要让柳氏中午就煮上。 柳氏看他如同变戏法一样,吃的用的转眼就把灶间角落堆满。 江青山也不休息,直起身就道:“我去找娇娇他们回来。”他这次还买了好多点心糖块,就等着女儿回来吃。 柳氏早就惊住了:“他爹你这花了 多少银子?难道是娇娇弄了那四块匹布又卖了?” 说到银子,已经走出几步的江清山转头回来拉着柳氏进屋,笑得见牙不见眼:“媳妇儿给你一样东西,你可要收好了。” 没等柳氏反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就塞进她手中:“你可拿好了!” 柳氏见他神神秘秘,就捏了捏袋子,沉甸甸硬邦邦,不像铜钱:“这里是什么?” 江青山已经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这里面是二十多两银子。” “妈呀!”柳氏惊得跳起来,抱着钱袋仿佛抱着一团火,手都在发抖:“他爹,你这是哪里来的银子?可别去干什么坏事呀!” 见这么多银子把自己媳妇儿吓到,江青山又好气又好笑。 他也不说自己刚拿到银子时,一样手抖得厉害,这样的事实在有损男子汉形象。 江青山拿过钱袋走进草棚,想要找一处稳妥的地方藏银子。 可草棚就只有一间,除了女儿住的角落拉了帘子,家徒四壁,连像样的箱笼都没有,几乎能一眼看穿。 比较起来,只有灶台这边乱遭遭的还能放东西。 江青山挪过自家的咸菜坛,小心把钱袋藏在几个坛子间,这才拿了几根糖棍出来:“这就是娇娇卖的布钱,你可别乱说想自己吓自己。你在家把东西整理一下,我去接娇娇回来。” 说着也不等六神无主的柳氏说什么,他就跑出院子。 柳氏追上几步,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个年纪还不到四十,两鬓已经长出白发的男人,如同一个孩子般在田埂上欢快的跑着。 她的眼泪一下流出来:孩子他爹已经有十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第23章劝学 江家草棚旁边的三亩薄地就挨着黄蜂岭。 山林中一条小河沟延伸出来,其中常年不断的涓涓细流,让小河沟两边的草长得比别处都要茂盛。 在靠近江家地边处,还有一处泉眼,泉水不大,却是终年不枯。 江青山特意将这处泉眼用石头砌起一个小池子,供江家做饭洗衣。 小河沟里也筑起低坝蓄水,清澈见底的泉水装满池子,又溢出来哗哗流进河渠中。 此时七八只羊正从山林中走出来,吃得肚子滚圆,围在水塘边喝水。 两只去冬才出生的小羊羔,咩咩叫着追在后面,互相顶撞几下后,又爬上高坎,调皮的想去啃地里绿油油的麦苗。 一颗石子打来,在羊羔旁边溅起几点沙土,小羊知道有人守着麦地,只能转头跳下沟渠去找妈妈。 水渠边,一棵歪脖子麻柳树下坐着两人。 江团翻着手上一卷边角破损的书卷,对江景文道:“小哥你真的没进过学?好厉害啊!” 她声音里满是惊讶。 被妹妹夸赞,江景文有些不好意思。 他接过江团手中的书卷,小心翼翼放进麻柳树的一个树洞中,这才道:“真的没学过,都是大哥跟爹教我认的字,所以到现在才背完这本书。” 娇娇刚生病时,大哥江景阳六岁,已经去学堂上过一年学,又跟当夫子的大伯住一处院子,所以江景阳是认字的。 只有江景文最可怜,家中有生病的妹妹,吃的用的都得紧着小妹。 他从四岁时就跟着八岁的大哥一起放羊。 到了六岁,家里的地卖了,大哥跟着爹在村外开荒,他就独自放羊。 家里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银钱供他上学。 即便大伯在村里学堂当教书先生,各有生活要过,也没那心情教。 况且诗书经译注解需要长时间的讲解,书写也是需要笔墨纸砚的。 学认字问题不大,这些耗银子耗精力的事,大伯就不能帮忙了。 江团咬了咬唇,她只以为这个小哥天天放羊,就是一个普通的乡里娃。 没想到却是一个如此好学的,不进学堂实在可惜了。 怕父母知道自己想上学,江景文除了偷偷背书,还偷摸着练习写字。 在小河渠一处异常平整的沙地上,江团看到一小捆已经磨圆棒头的树枝。 今天若不是江景文不小心将书册从怀里掉出来,江团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小哥,现在我病好了,你就进学堂去读书吧!”江团眼睛闪闪发亮。 江景文放好书坐回小妹旁边,指了指又开始乱跑的羊,捏着妹妹肉呼呼的手,乐呵呵说道:“小妹,要是我去上学肯定没时间再放羊,你就没羊奶喝了。” 娇娇这些年被江家人精心呵护,一身皮肉长得水嫩。 不仅脸蛋滑腻,就是一双手也软绵无骨,手背上还有几个小小的梨涡。 江景文不敢捏她的脸,就喜欢捏手,哪怕每次都要被小妹瞪眼,他都不改。 见江景文说需要放羊,江团也知道这是事实。 以前昏睡的娇娇要靠羊乳续命,江家也需要卖羊补贴家用,江景文就耽搁下来。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喝奶,这羊就可以不用养了。 “小哥,我去给爹说,我现在不喝奶,就不用养羊,我还能帮娘织布染布,以后你就去上学。” 江景文张嘴呵呵笑,旋即又苦恼起来:“真的?妹妹你不喝奶,我就能上学? 爹娘他们肯定不同意。再说了,每年家里都要卖两只羊换钱,不养羊,现在又没种田,家里哪有钱买米,交束脩银子”江景文的声音越来越小,家里穷,他不能念书。 “我去说,爹一定同意,不过我有个条件”江团故意严肃道。 “什么条件,你说,我一定都答应。”江景文激动的站起身。 他当然知道现在家里妹妹最大,不管妹妹说什么,爹娘都会同意。 若是妹妹真的去说,说不定自己就可以去上学。 江团指着他写字的那处沙地:“你每天上学回来,必须教我也识字。” “没问题!我以后教你!”江景文把自己瘦巴巴的胸脯拍得啪啪响。 他高兴,江团也高兴,只要江景文去上学,自己就能理直气壮跟着读书。 暂时不考虑小哥能不能考上功名,至少自己不再是大字不识的村姑,以后做事,可以多一个借口 掩饰。 各自期待着美好未来,两人都呵呵笑不停。 可才说出片刻,江景文又垂头丧气起来:“小妹,现在我就教你认字,不去学堂,我还是放羊,多放几只,家里才有钱用。” 江团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刚刚才说好自己去让爹娘送他上学,马上就打退堂鼓了。 这个小哥才十二岁,在她眼中其实还只是孩子。 从小就天天放羊,这个小哥比江景阳更加单纯,卖染布的事,她没有给江景文细说过。 江团对他宽慰道:“我去跟爹说,让你去学堂,这些羊就让我放,以后一样有钱用的。” 江景文低垂着脑袋很是为难,他想上学,可是 见他这犹犹豫豫的孬种样,江团腾地一下站起身叉着腰道:“我看你就是怕进学堂。” 江景文脸一红:他的确怕进学堂,以前是怕自己看到学堂就走不动道,他喜欢读书。 现在他已经十二岁了,可除了羊以及家里的爹娘哥哥,没有跟其他孩子接触过。 还没有认真读过一天书,没有进过一天学堂。 万一连学堂里那些几岁的孩子都不如,他害怕被人嘲笑,怕自己不如别人。 可他不想承认,咬着牙道:“家里需要钱买粮买米,还需要攒钱修房子,我不能上学。” 江团还想继续说话,可有人在喊她:“娇娇” 此时江青山已经寻过来了。 他远远的就看见麻柳树的绿阴中,自己最小的一对儿女正相对而坐。 娇娇突然站起身,情绪激动的叉腰比划着说什么,看那样子很生气。 景文这小子不会是在欺负娇娇吧? 江青山紧走几步这才看清是娇娇在训人。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好可爱! 现在才刚刚进入三月,头顶嫩叶还长得不够茂盛,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过叶缝落在她身上,娇娇仿佛是被染上一层光,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看见宝贝女儿,江青山笑眯了眼,喊一声:“娇娇,景文,爹回来了。” 第24章玩笑有些过头了 听到他的声音,江景文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满脸的惊慌,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江团则转过身,露出甜甜的微笑,叫了一声“爹!”读书的事只能暂时搁下。 哎呀!女儿笑起来真好看! 江青山走到树下,摸摸女儿梳小辫的小脑瓜,慈爱道:“娇娇,你猜爹给你买什么了?” 江团纳闷,怎么大人们都爱这样逗孩子。 可不等江团说话,江青山就迫不及待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看,爹给你买糖棒了!”在他手上是两个黄澄澄的麦芽糖棒。 江团配合的“哇”了一声,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进入角色,取悦别人也取悦自己。 现在这种浓的化不开的父爱母爱,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有时候她都恍惚在想,以前那个宁愿天天独处,四处流浪的自己,是否真实存在过。 那个记忆肯定是自己睡了十年,做的一个比较长比较真实的梦,恶梦! 这里才是真正的家,真正的人生开始。 一定是这样的。 从笑容满面的江青山手中接过糖棒,江团转身就将其中一只给了江景文。 娇娇跟江景文是双生子,这个小哥只比娇娇大半个时辰,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高甚至比常年昏睡的娇娇还要矮小一些。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同样需要吃糖。 看见娇娇分糖,江青山呵呵直乐,他以前就疼爱女儿,那是出于骨肉血脉的本能。 等到娇娇染布卖出钱,那也只是意外的惊喜。 可此时看见女儿好不容易有零食,也马上给儿子分着吃,不是占着宠爱贪心,他就更加喜欢了,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女儿抱起来。 江团正喜滋滋吃糖,突然被人举起,吓得她尖叫一声,一把抱住江青山的脖子,蹙着鼻子道:“爹,你吓到我了!” 江青山把她高高的举了两下,才重新放回地面:“爹的宝贝女儿,怎么就这么惹人疼呢!” 江团无语,自己已经是十二岁了,这样抱着合适吗? 可转念一想,娇娇睡了十年,就靠父母哥哥们背着抱着才活下来。 在他们心中,娇娇一直都是需要关爱的奶娃娃。 此时,虽然被这个便宜爹突然举动吓到,江团的心可是热乎乎的:哎呀妈呀!两辈子了,终于也被举高高。 江景文咬着糖,看着妹妹被吓得尖叫,他在旁边呵呵笑。 父子三人笑声闹声,在山林中回荡,惊起几只正觅食筑巢的小鸟。 笑闹之后,就开始赶着羊往回走。 羊群里那两只小羊羔调皮乱跑,江团拿着小树枝跟着后面追,她活动少,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一张粉脸很快沁出汗了。 可把江青山心疼得不行,扯过自己的衣摆里襟就要给她擦汗。 江团摇头拒绝,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只是将自己身上的小袄松开一颗布扣。 江青山这才发现此时娇娇身上穿的是柳氏旧衣改的淡黄薄袄,下面也没有穿裙子,穿的是灰色粗布裤子,只有脚上鞋是新做的。 这也是村里姑娘习惯的打扮,江青山早看了几十年,可穿在女儿身上却像春天刚长出来的那朵娇嫩小花,特别好看。 想想自己拿回来的两匹细棉布,正好给娇娇做新衣,一定还得像镇上女娃那样,添几条裙子。 等到赶羊进圈,洗手洗脸,柳氏做的饭也好了。 其实在江清山回家时,她已经做了玉米粥,就用刚买的白面重新烙饼,又切一小块肉炒好,只等端上桌就可以吃饭。 现在天气暖和,饭桌就摆在草棚前的阳光里,小凳子往桌边一放。 远处青山暖风,近处麦苗翻绿,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吃着看着都很享受。 江团在桌边坐下,这才发现家里少了一人:“娘,大哥哥呢?” “大哥呢?”江景文也在问。 早上江景阳跟着江青山去赶集,在小河渠边上时,江团还以为大哥在家里,没想到吃饭也没有出现。 柳氏也开口问:“他爹,景阳怎么没跟你回来?” 她其实早就想问了。 只是江青山赶着牛车回来就让搬东西,然后就是银子,东西一放完人就跑了,柳氏想问也问不着。 突然想起咸菜坛脚底下那包沉甸甸的银子,柳氏脸色一变:“他爹,你不会是把大儿子给卖了吧?” 啊,大哥被卖了! 江团脑中瞬间出现空白,柳氏怎么突然说卖人? 江景文已经放下筷子跑进只有一间的草棚里到处找,带着哭腔喊着:“大哥,大哥!” 在乡下,过不下去的人家会把孩子卖给大户当小厮奴仆。 一个女孩子卖几两,江景阳那样大的男孩已经是壮劳力,十两也能卖上价的。 江青山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唉”了一声,故意做出神神秘秘的样子,对着柳氏道:“你瞎猜个啥,看把两个孩子吓成什么样了,有肉有馍吃还不好吗?” 柳氏指指灶间比划着,家里突然多出这些钱,又没看见儿子回来,她做饭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你们别乱说,以前那么苦,我都没想过卖孩子,现在日子一天天好过了,我才卖儿子,我又不是疯了。” 江青山笑骂几句,他往桌上看了一眼,今天有香喷喷的肉,不由喉间咕咚一下:“这么好的菜一定要喝两口才行。” 也不管一桌子正眼巴巴等着他说江景阳去哪里的老婆孩子,自己跑去灶台角落一阵翻找,居然真的找出一坛不知道何时买回来的酒。 看见他这悠闲的样子,江团觉得他是故意在逗柳氏的。 难得见夫妻俩这样逗趣,还有江青山有些蹩脚的表演居然都没有人看透,江团甚至都有些想笑了。 哎!为什么江景文都没有发现这里面有问题,难道是自己一个人火眼金睛? 她哪里知道,在苦闷的十年里,江青山从来都没有今天这样逗乐过。 柳氏正着急上火,见江青山还有闲心喝酒,一把夺过酒坛:“你再不说景阳在哪里,我今天就砸了你这酒坛。” 那可是她辛苦拉扯大的孩子,要是真的被卖了银子,她也不活了。 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呀! 第25章钱怎么安排 江青山见脾气绵软的柳氏都急红了眼,再也不敢开玩笑,忙护住酒坛道:“我说我说,景阳在染坊呢!” “他在染坊干什么?怎么不回来?”柳氏手还是抓着酒坛。 “唉!就全给你们说了吧!”江青山一脸得意:“几个孩子弄出来的布,人家染坊看上了,要学着手艺。 让孩子在那里教几天,还给了三十两银子,我今天就带回了二十五两,余下的染坊让儿子过几天带回来。” 柳氏听得一楞一楞的:“真的?” 她还是有些不信,那布可是几个孩子折腾着玩的,上次还说不一定要收。 江青山从她手中抱过酒坛,严肃点头:“真的,我已经去徐家铺子上告诉祥哥了,让他有事照顾着景阳点,明天我还要去染坊给他送换洗衣服。” 这些年来江青山从来都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哪里会有开玩笑的时候。 若是平时说一句景阳在镇上有事,柳氏也就信了,可今天家中无缘无故多出银子买米买面又买肉,她心里就慌。 只是听到已经告诉景祥,柳氏这才相信几分。 她抹一把急出的眼泪,狠狠瞪一眼江青山:“明天我要去看看景阳。”她要亲眼看见才放心,看来老实人不能随便开玩笑。 说到这里,江青山就把染坊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了。 还说,他只以为能得到四两银子,没想到江景阳开口五十两,最后被他一句给砍到三十两,此时还有些后悔。 柳氏也开始埋怨:“你说四十两也好啊!一句话可就少下来二十两。” 江团在旁边早已经乐开花了。 果然如她所预测的一样,染坊要学这技术,而且江景阳能拿到三十两银子,还是不错的。 她如今跟两个哥哥说话时,基本上都是提问题,而不是直接讲。 这样不露馅,两个哥哥就得思考一下再回答。 听江青山说染坊那里的事,其实江团早就模拟问过,就连价格都有商量。 江景阳说出五十两,还是她那一百两的标准在前。 否则以一个农家娃,连五两银子都没有见过,是万万不会说出如此天价的。 而江景文听到大哥在染坊教别人,他也得意起来,其实大哥还是他教的呢,站起来嚷道:“我比大哥还懂得多。” 论技巧,的确江景文要聪明一些,江团只是说说,景文就能举一反三。 可是江景阳的性子沉稳,会把每一个图案都反复做几次,以达到接下来的花纹都很标准。 如果教别人,还是江景阳这样的合适。 听到大儿在染坊,柳氏终于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只是这次不是担心,而是紧张:“他爹,你说,要是云竹染坊要景阳留下当伙计怎么办?我们自己也可以染布卖的。” 儿子留在染坊。 这事若是在以前,她肯定会高兴。 普通人能学到一门手艺,可不是容易的事。 像布庄染坊这样的地方,伙计都是要签契约的。 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是里面的人,也能一辈子稳稳当当的养家糊口。 可现在自己就懂染花布,完全不需要再去当学徒。 听到柳氏的打算,江青山一蹙眉:“若是染坊能留景阳当学徒,那就答应。 染花布就是三个孩子胡闹出来的,当不得真,现在又卖给别人。 就是以后要想吃这碗饭,也是要去染坊多学才行。 另外,我再说一遍,家里会染花布的事,可不能再说出去,既然教了染坊,外面就不能再教,最好我们也不再染。” 他是个男人,比起天天在家织布照顾孩子的柳氏,还是懂得多些。 现在娇娇他们染出花布,也就是图个稀罕,如果想靠这个吃一辈子是不可能。 况且现在景阳把这个方法卖给别人,那就是别人的。 虽然布庄说自己也能染了再去交,要是自己再染,村里人知道了也想学怎么办? 教了就是背信弃义,不教可就得罪村里人。 这的确是个问题,秦家村织布卖布的人家不少,要是知道江家染布能卖大价,难免会有来学的。 以前娇娇生病,也有几户走得近多有照顾,要是来问可就不好拒绝了,所以趁早断了再用这种染法的念头,谁也不得罪。 刚刚还算着再染布挣钱的江景文张大嘴瞠目结舌:我们不能再卖布了? 柳氏也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可 是自家的方法,教了别人,难道自己就不能再染了? 江团却很满意,这个江青山即便只是农户,缺钱缺银子,也还的确耿直守信。 若是教了染坊自己还染,要是走漏消息,肯定要惹得染坊不满,别人讨回银子是小事,还要惹来官司。 再说自己的长处是在种植上面,江团不想现在改行当染坊老板。 就是有这心,也得江景阳在染布庄学过几年才行。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低沉下来,柳氏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家有摇钱树怎么自己都还不知道,就卖给别人。 江青山见情况不对,这是他媳妇在小气了,得找时间哄哄。 还是赶紧说银子吧!这个大家都喜欢。 于是,他就提到这些钱该怎么安排。 以现在的物价,五百文买一亩山地,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亩良田。 江青山对自家被卖的十亩地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手中有二十多两,他就想将自己的田买回来。 说到银钱安排,柳氏觉得自己终于有发言权了,重新高兴起来:“他爹,现在有钱了,我们赶紧把草棚再盖几间吧!” 现在女儿醒了,儿子也大了,还住在一间草棚,眼看天气也一天天热起来,以后更加不方便,得赶紧盖房子。 江团也觉得需要赶紧盖房子。以前自己这个娇娇天天昏睡,需要人照顾,所以床边才又搭了床铺。 现在不需要了,可是一大家子住在一间屋里,没有床,两个哥哥还在地上打着地铺。 白天走路大步点都要踩着人,晚上更是磨牙打鼾吵得她睡不好。 而且,江青山夫妻俩还不到四十,大哥哥已经十六。 草棚里不能洗澡,只能用热水擦擦身子。 没有茅房,她跟柳氏用马桶在草棚里解决。 三个男人就去地里,或者羊圈,在大自然中解决。 幸好住在村外没有什么闲人来往,唉!想想那画面都感觉心慌。 第26章我想读书 江青山喝着酒,听着妻子的话频频点头,比起买田,房子的事好像是更急一些。 既然要盖草房,不如趁着这几天已经农忙过了,花二两银子买木料,把现在住的草棚翻修一下,再加盖几间,这样也就宽敞了。 余下的银子还能买成地,以后自家就有粮食吃。 夫妻俩顿时兴奋起来,开始盘算需要多少木料,多少草帘,找哪几个人来帮忙合适。 比起房子,江团还想到一个更重要的事。 江景文想上学,现在他已经十二岁,多拖一天都是损失。 可是看江青山两口子的意思,好像根本没有想过孩子进学堂的打算。 江团站起身,抱着酒坛给江青山倒了一杯酒,喜得便宜爹直夸:“娇娇真懂事,爹以后给你修一间大房子,用最好的草帘。” “爹,现在有钱了,是不是可以做很多事?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江团眨巴着一自己水灵灵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江青山抿了一口酒,呵呵笑:“娇娇想买什么,爹都给你买。” “爹,娇娇想买书!” “什么?猪?”江青山哈哈大笑,难道女儿喜欢那臭烘烘的猪。 他们这十年都借住在大哥家里,因为大嫂娘家在镇上,嫌家里养着畜生脏,从来没有养过猪鸡,所有他们也不能养。 现在搬出来了,也没有猪圈,暂时也不打算养,只是想着等几天去抓几只小鸡仔养着生蛋吃。 江青山正想劝女儿放弃这想法,就听江团道:“爹,我说的是书,读书上学堂。” “唉!不行的,哪里有女孩家去学堂的。” 江青山呵呵笑着摇头,他可以给娇娇买新衣服,买吃食,可不能送她去学堂。 娇娇年纪大了,启蒙太迟,再说也没女孩上学的规矩。 “娇娇不能去,小哥可以去吗?”江团也不勉强,她又不考科举,只要江景文上学,她能跟着读书学习就行。 说完,还看了旁边的江景文一眼,见他红着脸,正埋头使劲扒饭,一双耳朵却支楞着。 女儿软糯的声音让江青山眉头一蹙,放下筷子认真思考起来。 读书很难,要想考取功名更难。 秦家村有四十户人家,上百人口,几十年就还没出过秀才,甚至连童生也只有两个,其中之一还是如今当着教书先生的江南山。 科考不易,几十个童生里面才有一个秀才。 上百的秀才里出一个举人,从县试到府院试,是学子用汗水铺出来的,也是家里用银子堆出来的。 以前,他也是上过几年学堂的,在十三岁时考了一次童生没过,就退学种田。 大哥从小读书就学问好,十二岁就已经考上童生,可是一直到二十岁都没有考上秀才。 后来自家实在供不起,还靠他岳家帮扶了几年,浪费了大把银钱。 现在小儿子都已经十二岁,若是去读书,恐怕也是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放羊,再大一点想办法送去学一门手艺实在。 再说,平时自己都有教他识字,根本不用再去学堂。 “不行,小哥都十二岁了,学堂不收。”江青山耐心跟女儿解释。 旁边,紧张万分的江景文脸一下就垮下来,顿时无精打采。 江团毫不气馁,继续问道:“大伯就是学堂先生,他也不愿意教小哥吗?” 江青山被女儿问得直挠头,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说不收,好像会让孩子对大伯生出怨恨。 他只能说:“大伯当然要教的,可你的小哥要放羊,年纪大心野,读书坐不住。” 江团摇头,一双眼眨啊眨的:“爹,小哥坐得住,不养羊了,就让小哥去上学。” 江青山还想拒绝,旁边江景文已经忍不住了,开口道:“爹,我每天早上放羊,下午回来割草,我坐得住,能静心。” 小孩子都有叛逆心,若是直接说去上学,江景文还要迟疑不决,现在听到爹说自己坐不住,他就不服气了。 既然江景文已经表态,江团决定再加一把力。 她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顿时眼泪汪汪,就这样可怜巴巴看着江青山:“让小哥去上学,回来就可以给我讲故事。娇娇想听故事,娇娇想知道外面的事。” 本来,她应该讲一下学习的重要性。 可江青山本人就上过学,大伯也是一个童生,说明江家是有读书习惯。 他们知道 诗书传家的道理,自然也明白科举才是农家孩子阶层翻身的唯一途径。 这些话,江团不能说。 她现在还是一个什么都不能懂的孩子,多说无益。 再说,她有杀手锏,现在她只需要嘤嘤嘤 先假哭! 假哭带撒娇是终级武器。 现在俩孩子一个哭一个求,江青山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当然知道让孩子上学很重要,可这事不是一句话就能决定下来的。 若是要供孩子上学,除去家里少一个干活人手,开销也要成倍增长。 现在虽然有二十两银子,可是家底薄,这银子都不够安排房子土地。 没有吃住,怎么读书? 柳氏红了眼,她想修房子,又想送小儿子去学堂。 尤其是看到女儿哭,她就更心疼起来。 “他爹,景文才十二岁,不如让他去村里试试,现在我们就住在山边,抽空随手就能割羊草回来喂,也不用他在家放羊。” 家里因为娇娇的病已经耽搁了大儿读书,现在小儿子想上学,就让他去村里的学堂上过一年半载。 村里上学花销小,自己多织几匹布,手上再紧一紧,笔墨的钱也就出来了。 等小儿子也读几本书,说话有学问,以后再学手艺也不迟。 景文聪明,要是会算账,长大后能去县里当个帐房那就更好了。 柳氏觉得这样的安排最合适,这样的未来也最圆满。 江青山却不这样想,他放下酒杯,眉心挤出一道深深的皱褶。 沉思片刻才问道:“景文,我问你,你是真的想读书,还是像你娘说的只去村学堂试试?” 江景文不知道他问这话是啥意思,一时间不敢回答。 江团扯了扯他的衣服,这可是唯一机会。 等家里开始修房买地,需要人手干活做工,到那时不仅没钱,也更没有时间让他读书了。 被小妹一催,江景文鼓起勇气回答道:“爹,我真的想读书。” 第27章没有希望 “那好!” 江青山放下手中的酒杯,脸色黑里透红,紧盯着小儿子江景文道:“你现在才去读书开蒙,你的同窗们可能只有五六岁,有人会笑话你,你受得了吗? 学堂不是偷懒的地方,念得不好要挨打,即便是你大伯教,一样要挨手心,说不定还要多打几个,你怕不怕?” 江景文脸涨得通红,使劲点头:“我不怕辛苦,一定认真学习。” 江团眼睛亮闪闪,自己还是人轻言微了,说了那么多,还是没便宜爹一句话管用。 现在江景文终于肯定自己要上学去。 听到小儿子的答复,江青山却没有喜色,长长叹息一声:“家里有人要上学,就需要花钱咯。” 女儿身体才好些,又要负担念书的,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虽然只在村学,束脩不多,一年也就五百文。 可自己是姓江,不是秦家人,那学堂建在秦家祠堂里,自己家除了给先生束脩,还需要再给两百文的借读费。 除此之外,笔墨纸砚样样需要钱,一年下来怎么也得一二两银子。 既然要读书考学,银钱上就要早做准备。 等出村子考试什么的,要花的钱就更多,随随便便也得两三两。 唉!家里这二十两银子不能一下用完,得省着点花。 看着小儿子渴望的眼睛,江青山终于点头道:“好,就送你上学去。” 心心念念的田暂时不能买,家里的草棚还是要再添几间的。 既然要送儿子上学,江青山也说到做到,搁下脸来,将自己今天买的东西规整规整,收拾出一份像模像样的礼盒,准备晚上带着儿子去大哥家。 草棚里,江团看着一下午都坐立不安的小哥呵呵笑:“小哥,我们可说好的,你学了什么都得教我。” 江景文使劲点头:“小妹,我肯定教你。要是爹给我糖,也全部给你吃,我上学就是大人了,不吃糖。” 江团仔细打量这个少年,搬到草棚这里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江景文平时也能喝点羊乳,吃上细粮。 但亏欠太久,身体还没有明显变化,好在脸上菜色已经退去,此时激动还隐隐透出红晕。 以后他去上学,脑力消耗大,还得让柳氏专门给他补补才行。 柳氏一下午也没有织布,而是将中午江青山买回来的米面放置好。 可是草棚就只有二十多平方,她再怎么放,也无法将这巴掌大的地方收拾出来。 夫妻俩都没有再提修房子的事,应该也得看江景文上学定下来再说。 江团也有计划,万一大伯嫌江景文年纪大,不想教,她就想让小哥去镇上的私孰上学。 听说那里的先生还是秀才,只是要花的钱也更多,恐怕要说动江青山会有难度。 到晚上,江青山带着儿子,提着礼物就去了村里。 两个时辰后,两个人空着手,神情严肃的回来了。 柳氏迎上去:“他爹,大伯怎么说?” 江青山摇摇头,也不进屋,坐在檐下叹气一声道:“大哥答应让景文上学。” “上学就上学,那你怎么还这副样子?”柳氏给他递过来一碗开水,不解问道。 江青山压低声音道:“大哥说别人的孩子都是四五岁就开蒙,十二岁都有一笔好字,而且开始破译经论了,。 景阳到现在还不会写字,学业上恐怕以后也没什么出路。 他大伯让我们不用交束脩,就跟着去认几个字就是,一早一晚还不耽误放羊。” 柳氏:“那还上什么学,这不就是浪费时间嘛!” 同样的话在草棚里也在说,江景文垂头丧气:“小妹,大伯这意思就是我上学也是浪费时间了。” 江团却嗤笑一声:“小哥,你想想,坐在学堂里背书好,还是坐在羊屁股后面好?” 江景文连想都没有想就直接答道:“当然是在学堂里。” 那还用想吗?肯定是学堂里好,很多次,江景文找借口都到过村里学堂旁边去。 听着里面朗朗读书声,他的魂都差点收不回来了,就连梦里都在跟着背书。 “那你在学堂就使劲背,别人念书三个时辰,你就用六个时辰,一年当别人两年。 我还听堂哥说,他当初读书时,天天在学堂里睡觉。小哥,你可不能在里面睡觉的。” 江团提醒,她还是有些担心江景文十二岁才进学堂,被人一嘲笑就自己放 弃了。 江景文既然可以自学背书,江团相信,只要进学堂,肯定能把缺下的课补回来,只是大伯这态度还得靠小哥自己努力学习去改变他。 江景文挺起自己干巴巴的小胸脯:“小妹,我保证不会睡觉。” 第二天一早,江景文就陪着柳氏去镇上染坊看大哥江景阳。 一则是要给江景阳送衣服。虽然江青山再三保证没有卖孩子,柳氏也要亲眼确认才放心,非得自己去镇上,让他很是后悔开玩笑。 二则是江景文要上学,又是突然提起,虽然大伯江南山说不用交束脩,可该有的笔墨纸砚还是要自备的。 家里原有的那些文具都已经残缺。 尽管对小儿子的功课没有什么希望,江青山还是要给儿子一套新的,这次上镇里正好将一应东西全部置齐。 柳氏很少出门的,江景文倒是一年里会去镇上几次,有他陪着,江青山也放心。 一个想早点见到儿子,一个想早点买到纸笔,母子俩早早的就背着给江景阳带的包袱出门。 江团又被留在家里,她本也想跟去镇上瞧瞧,可见到江青山要给地里已经长出一尺的麦苗施肥,她就改变了主意。 她的蓝草,也就是板蓝根也需要追肥了。 “爹,我的蓝草也给灌灌肥呗!” 江团也不嫌脏,追在挑大粪的江青山后面跑,口中念叨着,想要江青山给自己的蓝草也上肥。 江青山怕臭着她,忙不迭的将肩上的粪桶放下:“娇娇,你那蓝草不用上肥,看,长得多好。” 山上当处都有蓝草,都是天生天长的,可没有谁会去浇一瓢水,照样活着,哪里像娇娇专门种在平地里,还要这样折腾。 第28章山神爷爷 在种植蓝草时,江团让起的深垄,里面埋着从羊圈弄出来的粪肥。 当时她说得让蓝草也像长在山上一样,当然江青山心疼着她想“看花”的心情,处理方法就依她。 可现在是要给庄稼上肥。 在种地为生的农户人家眼中,看花怎么也没填肚子的庄稼重要。 此时就连最心爱的娇娇儿说话都不管用。 江团挠头,看来得想其他办法,自己以后还要割大青叶挖板蓝根,这些都需要江青山帮忙,总不能全找理由,还不如一次性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她走到江青山面前,一脸严肃认真:“爹,你见过老爷爷吗?” “什么老爷爷?你爷爷奶奶早死了。”江青山抹了一把汗水,被女儿问得有些懵。 “就是在梦里跟你说话的白胡子老爷爷。”江团说着,还抬手指了指山林表示老爷爷在山上。 江青山被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睛不自觉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前方,黑幽幽的山林正被风刮得哗哗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拨弄它们一样。 他心中不由打了个突,压着声音道:“闺女,你说的老爷爷在山上?有白胡子老爷爷跟你在梦里说话?” “嗯!以前就经常跟我说话,现在不怎么来了!” 江团露出好奇的目光:“爹,你会种地,也是老爷爷教的吗?” 江青山看着女儿清澈的眸光,直感觉背上发凉:“娇娇,你告诉爹,是不是以前一直有个老爷爷在梦里跟你说话?”他把问过的话,又重新说一遍。 女儿昏睡十年,难道一直有做梦?梦中还有老爷爷说话? 江团重重的点头,也再次肯定道:“嗯,老爷爷说他住在最高的那座山里,他跟我说好多话,让我别怕,等我长大,就能看到你们了。爹,那地方有黑啊,有老爷爷陪着,我就不害怕的。” 这句话,江团说得很真实,在即将沉入深睡时,她感觉到自己仿佛沉入海底,那地方又黑又冷。 住在山里的老爷爷? 江青山面露惊恐,呆立片刻,突然把手中的扁担一扔,呼的跪在地上。 冲着远处大山就嘭嘭嘭磕三个头,又拉着江团,急切道:“娇娇,来跪下,给山神爷爷磕头。” 此时,江青山也顾不上心疼女儿了。 江团被他按在粪桶边,也是嘭嘭嘭三个头,脑袋还差点碰到粪土。 “感谢山神爷爷,感谢山神爷爷!”江青山激动得连连呼唤。 “爹,那就是山神爷爷?可是我醒了,山神爷爷就不来了。”江团觉得还需要再解释一下。 “不来就好,你醒了,山神也该忙其他的事!” 有神在旁边可不是好事,听到女儿说山神早已经不来,江青山也大大松一口气。 他站起身,拍去自己身上的泥土,又把江团拉起来,替她整理一下衣服,这才道:“娇娇,以后你不能给别人说山神爷爷陪你说话的事,谁也不许说,你娘,你两个哥哥都不能说。” 江团大喜,这个便宜爹可真上道,她还担心江青山会说出去,没想到反而要自己保密。 江青山想的很多,在乡村里,也有那种号称能跟神灵通话的神婆神汉。 可是那种人口碑不好,总是神神秘秘,让人既怕又恨,不敢亲近。 女儿昏睡十年突然醒过来,就已经惹人闲话。 要是女儿曾经有山神说话的事再被别人知道,那就更是会引起轩然大波,恐怕以后娇娇的婚姻都会非常麻烦。 江青山一阵后怕,幸好女儿现在只告诉了自己,只要自己不说,娇娇不说,就再没有人知道了。 突然,江青山问道:“娇娇,你会染花布” 江团正想说这事,不等江青山说完,她就点头:“是老爷爷教我的。” 江青山感觉头晕,脚下一个趔趄,忙蹲下身:“老爷爷还说了些什么?” “老爷爷说了好多好多!我现在记不得了!” 江团咬着手指,看着使劲皱眉的江青山,小心翼翼问道:“爹,你头疼啊!我以后记起就告诉你好不好?” 江青山揉着自己眉心,又使劲掐几下大腿,半天才缓过劲来:“好,娇娇,以后想到什么你都告诉我,也只告诉爹,记住其他人都不能说。” 天啊!他听到什么,山神爷爷教女儿这些能挣钱,又稀奇古怪的方法,他心中是一阵阵的害怕又激动。 “娇娇,你说要给这些蓝草追肥 ” 他突然停住话,娇娇根本不懂种地,怎么知道“追肥”这个词,那一定也是山神以前教的。 “娇娇,爹这就给你的蓝草都上肥。” 江青山再不要人催促,挑起粪桶就往蓝草的土垄上走:难怪娇娇在种花时,非得把平地挖起这两尺高的土垄沟。 原来是山神教的,山神喜欢高山嘛!江青山自行脑补。 当初因为女儿要看花,江青山找来的蓝草根苗,种下足足半亩地,此时,巴掌宽的叶片已经长出尺长。 江青山也不管自己的麦地,挑来粪水认认真真将蓝草浇灌一次。 解决了自己需要传播新知识的后顾之忧,江团格外满意,她乖乖坐在织机边,慢条斯理的织了一下午的布,当作消遣。 柳氏跟江景文回来得挺早,才一到家,就马上给江青山说起自己去镇上看江景阳的事。 她没有去卖过布,到了镇上,还是小儿子一路打听着找到云竹布庄的。 当伙计听说是找染坊的江景阳,就有人去后面喊了人出来。 才一天功夫,出现在柳氏跟江景文面前的江景阳,就变了模样。 一身靛青短葛夹衣,腰上扎着宽宽的布带,为防止掉头发进染池,他的头上还带着小帽,将本来很是清瘦的少年衬托出几分精干,而且看起来精神抖擞。 柳氏想到大儿子的模样,叹道:“我们这三个孩子都长得好,可惜这些年苦了他们。” 江青山咳嗽一声,现在娇娇可是聪明着,再说下去那孩子该伤心了,他忙道:“现在也不迟,只要他们自己能干,哪里需要我们当父母的管事。” 江青山有些多虑了,此时草棚里,江景文正激动的取出买的笔墨纸砚给江团看:“小妹,这些东西可真贵,还是祥哥帮忙挑的,讲价下来也花了三百文钱,要是买好一点的笔,价格更贵。” 第29章染坊生妒 江景文摸着新的笔墨纸砚,心里喜滋滋,也暗自焦虑。 上学真的好费钱! 在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他看到一支上好的金锡狼毫要一两银子,还有一支墨锭也是二两,至于上好的竹染纸,还有听都没有听过的端砚,澄泥砚更是问都不敢问。 江团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水深得很。 在她前世,还经常遇上过加了沉香c麝香,熊胆的墨锭,价值万元,就是到这里用银子来衡量,也得百两以上。 现在江景文才初学写字,能用的是最低等用品,这一套下来,也是寻常人家一月的生活开销。 江景文将这些笔墨纸砚拿出来给小妹看过,又小心翼翼放进书箱中,宝贝得不行。 她见江景文很是舍不得的样子,担心他会心疼银子而故意不写字,于是道:“小哥,这样漂亮的笔,写出来的字也一定好看,你要多写字。” 江景文呵呵笑:“我肯定要认真写。” 撇开笔墨,江团问起大哥在染坊怎么样,她现在最想的还是多挣钱,能给小哥买来好笔好纸,能酣畅淋漓的书写。 江景文挠挠头,回想江景阳的样子:“大哥跟在家里不一样,好像有精神一些。”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变化,有时候就是转瞬之间。 “大哥说他只教了几句,人家就懂了,倒是他在染坊里学得多。” 江团理解。 自己教的扎染,只是染布中的一个技巧。 在那些跟染布打了一辈子教导的老师傅眼中,可能不算什么,只稍微提点,就能学会。 而对与一个行业来说,江景阳需要学的,能够学的更多。 他算是跑到人家百年染坊里连吃带拿了。 至于能学到多少东西,江团予以期待。 春风送暖,时间一晃而过。 万宁镇的云竹布庄染坊里,一块块大幅的染布在阳光下飘荡着。 江景阳站在偌大染缸边,正把自己扎好的布匹翻转,让靛青染料浸泡得更均匀。 “景阳,过来这边搭把手!”不远处,一缸胭脂红的染缸外,两个伙计持着竹棍在飞快的捞布。 江景阳应一声,小跑着过去。 他已经来了四天,每天除自己扎布染花之外,还勤快的给其他人帮忙。 云竹染坊生意很好,染的都是从乡下收的葛布,染色也是劳苦人最喜欢的靛青,赭黄一类。 因为染色均匀,色泽纯厚,云竹布庄在县城里的葛布销量最高。 江景阳本来只需要做自己的样品就是,可他闲不住,眼中也有事,人也勤快肯动,才短短时间就被几个伙计“喜欢”上了,人人都要叫他搭一把手。 对他这样啥都不懂的门外汉来说,怕的是找不到入手的地方,多做才能多学。 这边才放下湿布,那边又有人在喊:“景阳,过来抬染包。” 江景阳小心抹去滴在自己身上的染水,又匆匆往那边去。 见他身影消失在重重布匹后,刚刚出声要他帮忙的伙计低笑起来:“这个傻子,白干活还这样勤快。要是我的话就只管做那几个布纽纽,他是来教人的,又不是打杂的,谁还管他做什么。” “你又知道什么,井水打不干,力气用不完,他这样做,可以学东西,要是被王师傅看中,收成徒弟也不知道。” “这话说得容易,魁哥,你已经在染坊当伙计二十年,踏踏实实做事,怎么没被王师傅看上,又学到啥真正技术了?” 最先说话的伙计嗤笑道,他也不怕别人生气,大大咧咧的就说出来了。 当伙计学不真正的技术,这也是很正常的。 染坊最关键的技术就是调色,一直都是大师傅掌握着,他们这些伙计把染布做得再好,也无法开染坊。 被唤魁哥的伙计长着一张长脸,年纪三十多岁,黑瘦黑瘦的,此时被人揭了痛处也没动怒,只是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他做伙计快二十年,染坊的事几乎全部熟练,也有人想挖他去开染坊,可是偏偏他不懂配色。 若只能染出单调的原色,开染坊的意义就不大,就跟自家染布没什么区别了。 “算了算了,走吧!别多想,今天还有两批染布要起缸呢!赶快做完,这两天我的手气还不错,下午我要去富贵坊摸两圈,魁哥,你去不?” 最先说话的伙计摇摇摆摆往另一缸走,口中还不忘催促着。 “小于,你这几天 赢了多少?” “魁哥”往江景阳浸泡有扎布的染池看了一眼,跟着走向其他染缸。 “唉!哪里赢了多少,能把以前输的掰回一点就心满意足了,手头没钱,还有几天娃他娘又该来拿钱买米了,愁人!” 小于叹息着,他前几天手气不好,才拿到的工钱还没揣热乎,就被他输掉一半。 在染坊的伙计工价比杂货铺的高,小于一个月有一两银子。 而叫张魁的老伙计,一月是一两二钱,供养一家吃喝不愁。 张魁听到小于的钱又没了,他不由叹息一声:“小于,不是我这个当哥的说你,现在还没到月中,你的钱就又没了。 家里有老有小,你也得想办法存些钱,总是这样寅吃卯粮,万一有啥事突然要银子可怎么办?” 小于吊儿郎当的道:“要钱就先借借,每月就这一两银子,想存也存不下,除非哪天手气好,赢上一把大的。” 张魁走到染池边,伏身捡起竹杆开始捞布,口中随意道:“你觉得要赢多少银子才算手气好?” “多少银子?多少银子都可以。”小于咂咂嘴,对一个赌徒来说,只要不输得脱裤子,就算手气好。 张魁用竹杆熟练的一挑一卷,染池中,湿漉漉的布就齐整挂在池边滴水。 这一缸颜色是大红,如血的染水顺着布流淌着,将张魁的眼睛都映得通红。 只是他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看似随意道:“听说景阳那小子做的布团,能卖三十两银子。” 江景阳这几天都在弄布。 或折或扎,花样百出,把一匹平整光滑的布捏成怪物,他们都看见的。 “啥?就那玩意要三十两?”小于吃惊的回头看向张魁:“老哥,你可别骗我。” 他旋即又想是想到什么,低声道:“难道就是上个月王师傅要你折腾的那种花布?” 第30章遇上霸凌 上个月,前面许掌柜拿来一匹有着深浅染色的葛布让大家看。 织法一般,布料一般,染料也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上面花纹不是绣的,不是缂丝,而是染,并且还很有规律的成朵成花成团。 王师傅找了染坊几个老伙计都试过,谁能染出就有五两银子的奖励。 张魁作为在染坊二十年的老手,自然也试过,折腾了几天,都还没得窍门。 他还在想办法时,这个江景阳就来了,直接要把方法教染坊。 他听说,这染法许掌柜是花三十两银子买下了。 三十两银子啊!张魁觉得看着老实的江景阳好心黑。 可对比起云竹染坊让自己人做就只出五两银子,外人那里舍得三十两银子,他觉得许掌柜王师傅对自己人更黑。 这样大的悬殊,让张魁心中不满。 等他看见江景阳将布用线捆扎成各种形状,顿时明白了一些东西,好简单啊! 懊恼得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就是三十两银子的方法,自己肯定也应该做出来,只是染坊给的时间太短了。 他这些天,都有一种被别人偷走自己三百两银子的感觉。 “小于,你想不想挣这三十两?”张魁捞完布,拉着那个赌徒到角落中。 小于听到那三十两银子,心中早就痒痒挠挠的。 要是有三十两,他就不在这些池子里一年四季的泡水了,随便做点小生意都成。 两人一阵嘀咕,于欢林又是欢喜又是担心:“老哥,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就干些粗活,染花还不会做!” “你先去找个染坊,方法我会,到时候我你六四开。” “好呢!下午我就请假出去!”于欢林拍着胸脯道。 商量妥当,两人从染池后又转出来,依然做着手中的活计,只是目光再就落在像是打杂小厮般跑来跑去忙活的江景阳身上,明显的就带上嘲笑。 于欢林嗤笑一声:白痴,有这样好的技术,自己染布多好。 秦家村里。 从买来纸笔,江景文就开始了他正式上学生涯。 在天蒙蒙亮时他就起床,放羊上山吃一圈草,然后兴高采烈上学。 晚上放学回来又放羊跑一圈,倒也真的两头都没有耽搁。 可是才上五天学,中午放学时就哭着回来的。 秦家学堂距离江家草棚有些远,一个村里,一个村外,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时辰。 江景文每次都是早早去学堂,再按时到家,没有在路上停留过。 可是这一天,等他到家,柳氏跟江青山都大吃一惊。 江景文的衣服上满是泥土,书箱也瘪了,上面一个大大的泥脚印。 最让江团气愤的是,新买的笔墨纸砚全撒在书箱里,笔尖也是按在地上杵过,全都叉了毛。 这是被人故意损害的。 看着出门时还好好的东西现在烂了一地,柳氏气得颤音:“家里花钱是让你读书的,不是让你跟人打架的?” 江景文攥着衣服不开口,一双眼哭得通红。 江青山没有责备儿子,而是冷静道:“娇娇她娘,你别说景文,肯定是秦家的几个小子欺负他。” 秦家村里几乎全部姓秦,杂姓很少,大人之间还能和平相处,可小孩子排外,杂姓的孩子总要被欺负。 尤其是江景文十二岁才去学堂启蒙,肯定会被嘲笑,这也是江青山不想让儿子去上学的原因。 江团也点头,自己小哥脾气好,又是好不容易才上学,这些笔墨都是他的宝贝,肯定不会主动挑事打架。 被江青山提醒,柳氏才反应过来着急道:“景文,你说,是不是秦家的那些孩子欺负你?你怎么不知道躲着他们,你看见他们就跑啊!” 江景文抽泣几下,抹去眼泪摇头:“没人打我,是路上遇到野狗,我害怕,跑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的。” 柳氏哪里肯信:“他爹,你去学堂找大伯,问问是哪些孩子在欺负景文,他管不管?” 江景文一下紧张起来:“娘,别去!没人打我。” 江青山也迟疑了:儿子才进学堂五天,就去找大哥,找家长。要是闹起来,秦家人都可以不要景文去学堂上学的。 他又想起上次去学堂带话,看见的族长孙子秦武德桀骜不驯的样子。 跟景文同年大小,是秦家族长也是秦家村村长的秦光的孙子,最是调皮捣蛋,要是自己寻 到村长家,肯定会结仇。 他看了一眼儿子,景文也在隐瞒,应该是不想闹大。 于是,江青山对柳氏道:“既然路不好走,下午我送他去学堂,晚上再去接就是。” 听到这话,江景文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刚进学堂就生事。 要是路上有爹送,那些人总不敢再打自己了。 江团一直沉默着,低头给江景文整理书箱。 她早预料到江景文会受些欺负,校园霸凌哪里都能看见。 这些家伙很是聪明,也是有经验,还知道不打江景文的脸,这样江青山就是找去对方家里都不好说。 可这才刚上学几天就拦在路上打,以小哥的性子,恐怕以后读书都有心理阴影。 而且,秦家的孩子都是一群,江景文势单力薄,约架肯定要吃亏。 江景文是在秦家村借读,当夫子的大伯又明显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家长之间也不好翻脸。 此事松不得,紧不得,一个处理不好,自己想要培养出一个状元哥哥的计划就要泡汤。 她想了想,对正生闷气的江青山道:“爹,我们现在修房子吧!” “修房子?” 江青山有些不明白,娇娇怎么突然提修房子。 “爹,小哥现在上学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不如直接盖瓦房。”江团道。 “娇娇,修房子要花钱,要是钱用完了,恐怕你小哥上学就难了。” “爹,小哥这样被人欺负,多打几次还怎么读书,你以后又不可能天天的去学堂找家长,不如请那些家长来修房子。” 江团道:“让那些野孩子的爹来我们家里干活,要挣钱也就要客气一点。 要是他们儿子再敢打小哥,就直接让他们爹下工,他们就不敢打小哥了。” 既然管不了小的,自己就管老的。 修完房子还要开荒地,专门找能那几个人的爹来家里当长工。 恶人自有恶人磨! 江青山一楞,这的确是一个改善关系的好方法。 现在正是春种过后,还未夏收,天气也不冷不热,大家都有闲时,能在村里挣几个大钱补贴家用当然是好的。 那些孩子的家长想来上工,总得管教住自家孩子。 第31章要做就做大 江青山是这些年穷怕了,家里好不容易有些银子,他担心现在把钱用完,以后就又得紧巴巴过日子。 他说,若是江景文上学,家里这些银钱就得省着花,不能买地,也不能修房,只再给家添几间草棚。 穷人乍富,拿着银子不知所措也能理解,江团同样想缓缓行之。 本来觉得自己能再忍受一下,添两间草棚也行。 可是昨天晚上,江青山打了一晚上的呼噜,江团就一晚上没睡。 她心里默默告诉自己,那个隔着布帘,距离自己三尺远打呼的男子是这身体的亲爹,可还是接受不了。 此时又听江景文被欺负,想修房子的念头一起,她就再也不想委屈自己。 刚刚江团已经算了一下,若是盖三间大瓦房,再盖几间茅草屋,只需要十两银子,现在银钱是足够的。 再说江景文上学以后要用钱,自己以后同样还能挣。 柳氏蹙着眉,她也想盖房,至少能摆下织机。 现在那间摆布机的草棚是临时搭起里,里面光线昏暗,又四下透风,搁到冬季阴天,她肯定坐不住的。 此时她还在给江景文换衣服,为了儿子读书,而专门熬夜做了件新衣,现在糊上泥也穿不成了。 听到江团说修房子,柳氏恨恨道:“他爹,你去问问是哪些孩子动手了,以后修房都不许那些孩子的家人来。” 江青山知道她是心疼儿子,如果真的这样做,自己的气是消了,几家人的怨就结下了。 “好,下午我送景文去学堂,顺便也找村长去。”他觉得女儿的方法可行。 而且娇娇也说了,再过一月就收蓝草叶子做靛膏,到时候又有收入。 做靛膏不是难事,江青山自己也会,只是以前需要去山上到处找蓝草叶,现在自家地里就有。 有卖染布的成功,江青山现在对女儿说的山神爷教传已经深信不疑。 而且,自己这种杂姓人被秦家欺负的事,也让他心里堵得慌。 要是自己家里能出一个读书人,哪怕是童生,秦家族人都只能低头告饶。 他想搏上一把。 以后没钱,就多养羊,自己还能做散工。 有房子,媳妇女儿也能好好织布,这样一盘算,江青山就下了决心。 他一向做事雷厉风行,吃过饭,江青山就送儿子往村里学堂去。 才到村口,就遇到几个鬼鬼祟祟躲在草垛子后的孩子,这是又准备打人的。 只是这一次,看见江景文身边有家长在,那几个孩子也不敢过来挑事。 远远的跑开,让江青山想抓住几个都不成。 顺利进入村里,江青山叮嘱江景文放学别乱跑,一直跟大伯在一起,自己准时过来接他。 江景文连连点头,在学堂里有大伯在,虽然那些人会偷偷摸摸瞪他几眼,可也不敢当面动手的。 他暗暗发誓,秦家这些孩子不许他上学,自己偏偏要比他们都学得好,一定也要考上童生。 父子俩走到学堂门口,江景文自己进去的。 江青山没有去找自己的大哥,那天晚上带着礼物去家里时,大哥就多有推脱的意思。 自己现在为孩子打架再去找他江青山不愿意,再说景文那孩子也不要自己进学堂,他说自己能行。 既然儿子有这硬气,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就要撑腰,给他做些长脸面的事。 从学堂外拐进村道,四下安静,现在正是饭后休息的时间,几只看家护院的土狗汪汪叫着追在后面跑。 走到一处有比周围都要高大院墙边,江青山叩响了院门。 这家就是秦家族长,兼秦家村村长,秦光的家。 与此同时,村外草棚里,柳氏正教江团做衣服。 江团知道今天江景文挨打的事让柳氏生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就缠着她教自己针线活,逗她开心。 江青山上次从布庄带回来的细棉布,除了要给江景文做一身夏衫,其他的全部都给江团做衣裙。 家里其他人都可以穿葛布,只有娇娇从小的衣服都是细棉。 学织布和针线活,柳氏都是支持的,只是洗衣做饭这些粗活,柳氏舍不得磨坏了江团的手,还不让她做。 “娇娇,你的手指嫩,得戴上顶针,不然手指会痛的。” “诶,对了,娇娇真是能干,娘只教一次,你就会盘纽扣,当初娘可学了好久才会。” 柳氏一边教一边夸, 倒不是她故意睁着眼睛说瞎话,非得这样夸自己的女儿。 主要是娇娇好像手指天生就灵活,再加上这副躯壳中有一个成人灵魂,又有领悟力。 天赋加上思想,就出来一个天才。 “娘,你看看行不?”江团把自己手上的小衣拿给柳氏看,才短短一会,江团缝出来的针脚就像模像样了。 “好,真好,娇娇要是能学绣娘就好了。 织一匹布才一百文,听说绣一件衣服要一两银子,你以后若是会绣花,日子就好过了,女人家总要自己手上有钱才行。” “嗯,以后我就跟娘学绣花。” 江团现在不排斥这些技能,虽然自己有其他生存能力,她还是可以学学绣花的。 倒不是看中那一两银子,在这没有娱乐节目的地方,会绣花也算有个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而且江团以后也想亲手给家人做衣绣花。 “啊!娘不会绣花呀!以后找其他人教!” 听到女儿要跟自己学绣花,柳氏有点慌,捂着脸笑,她只会简单的绣几针,根本不能教女儿。 江团咯咯笑:“娘,你脸红了,娘,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 “傻孩子,娘打你了!” “哈哈哈哈!” 母女俩就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等到江青山从村里回来,在他身后吵吵嚷嚷跟着好几个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其中有江团认识的秦奇。 柳氏端出两根长条凳让大家坐,江团也上前打过招呼:“奇叔!” 秦奇看看江团,对江青山笑道:“娇娇身体又好些了,走路也稳,还能端凳子。” 上次他来江家,江团身边还随时准备着木棒,拄着才能开步。 其他人也纷纷打量起这个病了十年的姑娘。 第32章护女狂魔 上次江青山搬家,他们这些老爷们也不好意思过来围观。 现在见她唇红齿白,肌肤娇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波流转,的确是周围十里八乡也难找的好容貌。 少不得在夸几句后又要感叹几声,说说以前江青山跟柳氏是如何辛苦,又是何等亏欠两个儿子的。 其中一个年纪五六十岁的干瘦老头呵呵笑道:“青山呐!可得把你这姑娘看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长得好,有福气,以后你们一家人都要沾姑娘福。” 其他人听到都笑得意味深长,姑娘有福气好,姑娘福气可就不好沾啊! 女生外向,姑娘福气无非就是以后嫁个有钱人家的好姑爷,拿银子帮扶娘家人。 江家娇娇儿长得这样好看,以后嫁人时肯定得往高处挑,恐怕没有二三十两银子的聘礼说不来。 这种银子好拿,就是说起来不好听,再怎么也不如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儿子顶门立户能干强。 江青山笑着笑着脸色就不好看了,他现在特别不喜欢听人说女儿婚事,好的坏的,一句话都不想听。 谁说就是挖他的心肝。 可此时也不好翻脸,只让江团给各位秦家叔伯大爷们见过礼后,就让她回织房去。 江团很是无所谓,自己以后挣钱,自然先帮两个哥哥出人头地,光耀门庭,她还等着沾两个哥哥的福气呢! “秦村长,我这娇娇儿虽然性子软,懂事听话,可身体不好,福不福的都不重要,以后还要她两个哥哥多帮忙才是。” 柳氏倒没有江青山的难受感觉,她只是觉得说女儿以后要顾娘家对名声不好,急忙辩驳道。 柳氏照顾女儿辛苦十年,在她眼中娇娇永远都是要依靠家人照顾的,哪里想要去沾女儿的光,被人这样一说,她就发急。 好在江青山是要人过来看屋基的,又不是来谈论孩子的,几句话就岔开话题:“孩子的事还早,我们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还麻烦村长帮忙看看,我这片地要是修三间大瓦房,再盖四间茅屋得多少砖石?” 他给秦光说了要想修房子,村长带着村里懂修房子的人过来。 这里面有跟江青山关系好的秦奇,还有几个秦家的男人。 说起正事,几个人也没有闲聊的心思,围着两间草棚转了一圈,口中说的都是石料木料土砖瓦人工什么的。 村长秦光指着现在住的草棚道:“青山,你想修正房,这草棚怎么办?” 江青山看看草棚周围已经开始长出抽出新枝的各种花,挠着头道:“这草棚子就不动,有娇娇才种下的花,就往旁边挪挪。” 自从这些笔头花,忍冬藤什么的种下地,娇娇每天都要去看发芽了没。 现在连带着一家人都要每天看,要是再挖出来,别说娇娇心疼,他都舍不得。 秦村长叉着腰:“哎呀,青山,修房子事大还几棵花事大,你心疼女儿也得分好歹吧!银子又不是水冲来的,要是往旁边挪,你就要多买半亩荒地,这样才修得开。” 江青山一听买地就能留住那些花,他点头道:“那行,麻烦村长给划半亩地过来。” 半亩荒地也才二百五十文,娇娇的花若是被挖,就一两年看不上了。 秦光见他要买地,当然不反对。 这些荒地本来一文不值,现在卖半亩有二百五十文,除了上交县衙的地契税银,自己也能得二十文。 只是心中腹诽:这个江青山对女儿好得魔怔了,为几株花挪房子。 既然要买地,几个人又重新看好屋基,商量好动工的准备,大声说笑着就要离开,此时就听江青山道:“我跟你们一起走,我家景文在村里上学,听说路上有几个娃要打他,我就去接几天,顺便看看是哪几个崽子在惹事。” “你那小子也有十几岁了吧!还要上学?”有人吃惊应道。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江青山最后生的是一对龙凤胎,女儿有病,那小儿子从小就放羊,根本没有上过学。 现在俩孩子都十二岁了,好不容易女儿好了,儿子也可以下地干活,或者去镇上当个小厮伙计什么的挣钱。 只要修几间房子,大儿子就有人上门说亲,日子眼看就要过得去。 现在又折腾什么上学,那花钱可是无底洞啊! “就是大了才学几个字,以后写封信也不用求人,要是孩子争气学得好,能考功名啥的,那就更好了。” 江青山语声开朗,显然自家有能力修房子,给了他足够底气。 不管江景文能不能念出名堂,在秦家人面前,牛也要吹吹。 说到功名,秦家人没有搭腔。 说起来秦家村的学堂是在秦家祠堂里办的,可族中一个能读书都没有,这些年秦家村就出两个童生,还都是外姓。 现在听到江青山把已经十几岁的儿子也要送去上学,还要考功名,他们心里免不得计较一番。 农户人家送孩子读书不容易,都是把家里的男娃,送进学堂读上一两年书,以后有个啥契约文书能看的明白,能提笔几个字算几笔账也就行了。 考学功名想都不敢想,那些都是祖上积德。 而且银钱花销也可不是一般庄户人家能供起的。 即便村学里的夫子就是江家人,他们也不认为江家还能再出一个童生。 所以,在他们心中,江青山这是脑子有病。 不过既然要在江青山这里揽活,人家又故意说有娃打架,这里几个人就听进耳中。 回去就要找自己正上学的孩子打听,顺便再敲打敲打:自己现在要在江家帮工,别给老子惹事。 一栋房子从规划到动工,再快也要一月时间。 从找人过来看了屋基,江青山就忙得团团转。 地里的话他不能丢,尤其是江团种的那半亩蓝草,他已经追肥两次。 肥水足,本来是野地长的蓝草,现在又高又壮,叶片子肥厚。 每天还要四趟接送孩子,还要找人丈量屋基,预定石料,土坯砖这些事,整个人明显瘦下来,但人也更加精神。 柳氏也忙,除了每天按时准备三顿饭,她忙着织布纺纱。 如今女儿不需要她照顾,地里的活也少,她就想多织布,多补贴上家用。 第33章人人都忙 江团如今也忙。 从江景文上学后,虽然早晚也能割草放羊什么的,她要想小哥多些学习时间,就接下养羊的活计。 现在她也能四处走,只是走得慢些。 本来柳氏两口子心疼女儿,可江团坚持要去。 家里这几天缺人手,江青山就答应她在沟渠边放几天。 那里就在自家地边,路平,江青山有时就在地里干活,抬眼就能看见,喊一嗓子也能听到。 等到大哥江景阳回来接手放羊,她再回家织布。 时间一晃十天过去。 站在沟渠边的树阴下,江团拉动手中弹弓,一枚土坷粒激射出去,将乱跑的小羊羔赶回去。 这是她要江青山做的,用弹弓就不需要追在羊屁股后面跑了。 只要是拉几下小弹弓,江团就甩甩酸痛的手臂,这身体的耐力不行啊! 在前世,身为极度不喜欢人群的她除在农科所工作,其余时间就一个人四处流浪,练得一手好飞石。 徒手,几枚石子在山林里打野鸡兔子都没有问题。 可是那些都是技术活,需要长期练习。 她来这里是魂穿,不仅没了以前好不容易锻炼来的黑带五段身手,这身体还躺床上十年,到现在快三个月了,走路都还费力。 好在有那种练习过的记忆,现在摸着小弹弓也一天天找回准头。 只是手臂没有力气,打出的距离不够远。 休息片刻,江团捡起地上的石子,对着不远处那棵歪脖子树掷去。 “啪!”的一声,只见距离她一丈远的树叶飘荡落下。 嗯,不错,看来空手打石的准头越来越好,今天的练习可以结束了。 江团看看天,已经中午,江景文马上就要下学。 她先弯指吹了一声尖利呼哨,马上又捡起几个石头准备。 正四下散慢乱跑的羊群好像听到什么可怕的声音,马上挤在一起,在大母羊的带领下飞快往家去。 有调皮掉队的,每一声破空就要挨一石头,打得它们咩咩叫着就往羊群里钻。 江团挑挑眉,这是她花五天时间训练出来的结果,乱跑就要挨打。 她这里刚刚把羊群赶回圈里,江青山就接了下学的江景文到家。 从第一次挨打后,江青山已经接送五天了,现在江景文衣服书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是整个人精神萎靡,再没有刚上学时的意气风发。 “娘,有没有吃的,我饿得很!”江景文一放下书箱,就围到灶台边打转,连最心爱的妹妹都没有空去搭理。 “有,你这一天天的怎么越来越饿,上学就真的累?” 柳氏口中嘟囔着,手上麻利的盛汤盛饭,生怕多饿一会孩子。 今日柳氏做的是一锅排骨炖汤,排骨是江青山一早就去集市上买回来的,还专门买了块猪肝,也是给两个孩子吃。 江团看着江景文那小骨骼,担心他缺钙缺铁,隔几天就让柳氏炖排骨吃猪肝。 江景文真的饿很了,端着滚烫的骨头汤和杂粮饼子就狼吞虎咽。 江团依然吃的是白面饼,咬一口,再喝一小口汤。 江青山跟柳氏也坐下吃东西,他们只舀了一碗清汤,再加上杂粮饼,锅里的肉都留给孩子们。 柳氏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只是吃饭时已经习惯念一句:“今天吃肉,景阳又没吃上。” 这话也是江团每天都要念叨的,她右边位置,以前坐的是江景阳,可现在空空荡荡。 大哥江景阳在染坊教别人扎染,本来说待几天就回来。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十天了,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她教江景文跟江景阳也只有二三天,难道染坊的人会笨得十天也都不会。 好在今天江青山到镇上买骨头时,还去染坊看过。 说江景阳在里面好好的,就是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走。 不过江家要修房子的事给他说了,家里缺人手,就说今天就给染坊师傅说一声,这两天必定回来。 江家人天天忙,村里人也没闲着。 江家要修房子的事,跟正月里搬家一样来得突然,在村里引起不小的动静。 不少人都在谈论着这样穷的人家,怎么就又要修房子了。 村里有人说江青山搬家是对的,虽然住草棚可占着好风水了,肯定是在地里挖到宝贝了。 也有人说江青山是飘了。 他在村里借布,又租借牛车去卖布的事被人说出去。 别人就说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借布卖钱,借鸡生蛋,不知道又在外面拉了多少饥荒。 反正村里对于这家人能存钱这件事,都不相信,一时间众说纷纭。 也有人跑到江老大家去打听,前面因为租地的事大伯母康氏才被儿子男人提醒过不要多嘴。 江老二前几天又提着礼物登门,现在就多了心眼。 她不主动跟老二家亲近,也不想再被人当枪使,虽然什么话都听了一耳朵,康氏也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怀疑江老二突然修房子,是不是又让自家儿子去帮忙借钱了。 想到儿子江景祥能借钱的地方就只有自己娘家人和女儿家。 康氏就再没心思织布,昨天听到风声,今天一大早收拾东西就往镇上去。 草棚里,吃饱喝足的江景文终于恢复精神,取出笔墨书本开始给江团上课。 这是他每天中午晚上都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当天学的东西重新讲一次。 给小妹讲课,江景文的压力非常大,他只要哪个地方打了忽悠,都会被小妹挑出来问。 搞得他每天在学堂上课时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听落一个字,丝毫不敢偷懒。 大伯安排他背诵的内容,他不仅需要背,还要理解,默写,每一天的课程他都上得很累。 再累他也坚持着,要是小妹听一次就能背,能写,他这个小老师比不过就丢脸了。 江团听着江景文结结巴巴讲《千字文》也很无聊。 可也没办法,她给江青山说了山神老爷爷给自己说话。 江青山接受了她有时候的奇怪想法,这是两个人的秘密。 总不能再给众人展示,自己不读书就能写能画的异能。 现在每天让江景文讲课,既能让江景文基础知识扎实,也能让柳氏跟江青山知道自己是怎么识字的,以后再看见自己写字也就正常了。 两个孩子围住饭桌读书,柳氏在旁边洗碗,听到那朗朗读书声,柳氏已经不再憔悴的脸上浮现喜色。 江青山则坐在门外磨柴刀,准备一会上山去砍修房子需要的树。 现在听孩子们读书也是他最喜欢的,感觉上山干活都有了力气。 第34章泄密 山风吹拂,暖日融融,篱笆墙上,已经长起尺余高的花藤在清风中摇曳,春季午后的农家里,气氛一片祥和。 突然篱笆墙外传来急促喊声,打破这片温馨:“小叔,小叔,景文!”听起来像是江景祥的声音。 江青山对着外面扬声说道:“景祥,院门没关,你进来吧!” 他的话音没落,江景祥就推门跑进来,才是三月天气,他已经跑得满脸汗流。 江青山看他这副模样,奇怪道:“景祥,你这是怎么了?” 江景祥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小叔,赶快到镇上去,景阳出事了!” “哐啷!” 正在洗碗的柳氏手中一滑,土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祥哥,你说景阳出什么事了?” 江青山还算镇定,也道:“对呀!今天上午我还去染坊看过景阳,他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你慢慢说,出的什么事?” 江景祥急喘几口才道:“染坊说景阳把染布方法私自外传,让染坊谋蒙受损失,要送景阳去见官。现在我娘在染坊拦住,要你们赶快去看看。” “什么?”柳氏痛哭失声,要送景阳去见官,衙门是能随便进的吗,先就要挨一顿板子。 江青山的脸色也变了,上午景阳要给掌柜说回家,现在就出事了,这是故意的吧。 他手中刚刚磨的柴刀也不放下,抬腿就往外走:“走,我就要去看看,云竹布庄还敢抢人了不成。”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家儿子泄密的可能。 江景祥更是不知道什么泄密,在他看来,堂弟才在染坊待十天,什么都没有学到,就是想泄密也没得泄。 江团见两人气势汹汹的就往外走,她心中一紧,急忙跑出去一把拉住江青山:“爹,我跟你们一起去。” 江青山脚步都没有停,只是一下把江团推开:“娇娇,你跟你娘就在家里等着,别怕,爹这就去把你哥带回来。”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好言好语的跟江团说话,此时早已经顾不上了。 江团被推得倒退几步,还是紧跟着跑出来的江景文从后面扶住她:“小妹,听爹的话,我们就不去添乱了。” 江团眼看江青山跟江景祥就要出院门了,她赶忙喊了一声:“爹,是染布,花布我才知道。” 气冲冲的江青山脚步猛的一停,回头看向江团:“娇娇,你说是花布方法被别人知道了?” 景阳才到染坊十天,要是说泄密,只有花布方法被别人知道。 自己家里这些天都没有动布,那应该是染坊出问题了。 见江青山反应过来,江团忙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襟小声道:“老爷爷” 她话还没说完,江青山已经一把将她的嘴捂上:“别说别说,爹带你去。” 江景祥只感觉莫名其妙:小叔这是怎么了?娇娇身体还没好全,每天只能在屋子周围走动,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哪里还能带着娇娇到镇上去乱走。 江青山见女儿不说话就松开手,对她使了眼色,这才对江景祥道:“娇娇要去也行。景祥,你跟娇娇在家里等一下,我这就进村里借牛车去。” 这方法是山神给娇娇的,说不定还真的有什么蹊跷,反正有景祥跟自己在,多一个人同去也无所谓。 只是娇娇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背着也不方便,必须去借车。 很快,江青山借来牛车,柳氏怕颠着女儿,在车厢里放一床被子。 江青山这才抱江团上车坐好。 家里有羊,需要人看家,还有景文要上学,柳氏不得不留下,余下三人急忙忙赶往镇上。 云竹布庄里。 江景阳双手缚住,被绑在木柱上,满眼通红,铁青着一张脸,梗着脖子道:“王师傅,我这些天连染坊都没有出几次,哪里有时间去教别人了,你们在冤枉人。” 染坊的王师傅跟布庄掌柜也是满脸怒容。 若不是于欢林告诉他们,镇上的老盛华布庄今天上午突然开始卖靛蓝花布,他们都不知道这种自己高价买来的技术,其实别人知道,而且是才染出来的第一缸。 为了一炮而红,他们这些天都在琢磨不同的花样,染出来的布足有几十匹,正堆放在库房里。 现在老盛华抢了先,价格压在七百文,云竹布庄想卖八百文的想法落空,三十两银子的技术买断成了笑话。 尤其是被眼前这个看起来老实的少年耍了,王师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江景阳的辩解,王师傅怒吼道:“你 在染坊十天,你父母来过,还有那杂货铺的伙计也来过,谁知道你家人是不是又去其他地方卖过! 不行,今天你若是不还回银子,赔偿我这些布匹的花销,就送你去县里见官。” 江景阳旁边站着一个头发梳整整整齐齐,圆盘脸,穿着自染靛青薄袄的矮胖妇人。 那女人尖声道:“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江家卖的,捉贼捉赃,你有没有证据。我还说你这里的伙计不干净,勾结外人,陷害我家人。” “你胡说!我这里的伙计都是干了几年的,我知道他们的品行。”王师傅怒吼,口水四溅。 “这孩子我打娘胎里看着长大,十几年了,我更知道他的品行。”妇人插腰吼了回去。 “我说,康家妹子,有事我们得讲理。” 许掌柜是镇上的人,跟康氏是认识几十年的老熟人。 他也没想到江景阳是康翠花的夫家侄儿,看这护短的架势,好像是亲生的一般。 “谁不讲理了,没证据凭什么乱说,还说杂货铺的伙计,人家亲兄弟,见个面还要你这老东西允许。”康翠花跳着脚骂人。 王师傅气得直哼哼:“泼妇,泼妇,反正要送这个江景阳去县衙,还有那个杂货铺子的一起带走,肯定就是两人勾结干的。” 一听自己儿子也牵连其中,康翠花顿时不依,一屁股坐在染坊大门口,拍着大腿哭骂着:“哪个龟孙子拿了其他染坊银子的都不得好死,摸了银子断手断脚,吃下去就肚烂肠穿。” 第35章又想学 此时染坊里,除了被绑起来的江景阳,其他伙计们全部都聚集在院子中。 听到康翠花这恶毒咒骂,都蹙着眉,一脸怒火的瞪着那个守着门口撒泼放刁的女人。 只是,其中有两个人目光躲闪。 于欢林听到康氏骂得太很,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劝道:“这位大娘,江景阳又不是你儿,他卖了再多银子又不给你分一份,你在这里骂人” “滚,你这个做妖作怪的,肯定就是你偷卖的染法。”康翠花根本就不让他说话,抬嘴就是一口唾沫喷去。 于欢林哪里知道这婆娘如此彪悍,被那口唾沫喷了个正中,气得跳起来:“你这个泼妇” 等江青山带着江景祥跟江团到时,染坊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康翠花连骂带喷,胖胖的身体蹦腾着正被几个染坊伙计捏住手臂正往外拉。 江青山的柴刀挂在腰间的衣服里,捏着拳头就冲进去:“许掌柜,你们为了五两银子就做出这种诬陷事,丢不丢人?” 许掌柜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你来了正好,我当初也是看你父子俩老实,就没写契约,哪知道你们居然背地里做鬼,一个方子卖给两家,现在你得赔我银子。” 周围伙计窃窃私语着,都在说三十两银子的事。 江青山跟人大吵,江景祥也拦住正拉扯他娘的伙计,一时间染坊里更加乱了。 混乱中,没有人留意到跟在江青山和江景祥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姑娘。 江团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被绑起来的大哥,急走几步来到江景阳身边,看着大哥脸上的巴掌印,还有双手被磨出来的血痕,她的眼顿时就红了。 “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江团也不急着替他解绳子,只是冷静的问道。 看着家里来人,江景阳声音都带着哽咽,委屈道:“娇娇,其他布庄也会这种染布方法,而且是今天突然开始卖布。王师傅跟许掌柜就说是我们把方法卖给第二家,他们要我退钱,还还要赔他们损失。” 江团沉默片刻,严肃问道:“大哥,你给别人说过这方法吗?” 她虽然相信江青山没有卖给第二家,可也要问清楚具体情况。 如果是江景阳私下卖了别家,那么受罚挨打都是应该的。 江景阳摇头:“说好只卖一家,我怎么可能乱说。” 江团瞟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伙计,他爹那边吵得正凶,自己跟江景阳低声说话都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只有一个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这边,神情紧张。 她心中一动:“大哥,你做的花布平时都有数过吗?是分缸另外染,还是跟其他的布放在一起的?” 江景阳被绑得手脚发麻,急道:“王师傅在院里分了一个缸,花布就放在那里面染的。” 只在大院里单独分一个缸,也就是说江景阳所做的事,就在其他人的眼皮底下。 江团抬眼,这个染坊颇大,到处是高高的晾架,院里的檐下放着一圈染缸。 此时,很多缸上方还悬挂着才出的布料,正滴着染水。 看来,在这处染坊里,工艺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好。 对于扎染这种入门不难的染布方法,内行想要窥破几乎太容易了。 只需要这里的伙计比照看扎线染色过程,就能轻松染出图案。 江团恨恨瞪一眼那个还拴着皮裙,此时还在嚷嚷的老头,她听到自己爹喊过,那就是王师傅。 这个蠢货,有银子都不知道保密,泄露出去就怪这怪那。 可是她此时无法给盛怒的人解释保密问题。 要是泄露,染坊七八个伙计都有嫌疑。 江团对江景阳低声道:“大哥,我能帮你抓出这个内鬼,就是你得再受些委屈,等会妹妹保证帮你把这委屈讨回来。” “内鬼?”江景阳一楞,瞪大眼睛道:“小妹,你是说是染坊的人出卖我的?” “嗯,我现在找爹去!”江团转身跑到江青山跟前。 此时,江青山跟江景祥正跟许掌柜对持着。 许掌柜一口一个报官。 江团放缓步子,她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了。 从江景祥赶回秦家村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云竹布庄口口声声要报官,到现在都没有官方人员到场。 距离万宁镇五十里外就是密巩县县城,在这个时代,骑马五十里,也就半个时辰。 虽然自古皇权不下县,万宁镇这样的大镇还是有地方上 的行政管理。 现在负责治安政务的亭长里正一个没到,这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布庄知道问题在自己身上,而他们只想索要银子,挽回损失,息事宁人,不仅没有去报官,还在掩饰。 可是,如果染坊咬死不放,江景阳想脱困的话好像江家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 看来只能另辟蹊径了。 江团最讨厌这种勾心斗角,一股无名火开始在心中蔓延。 她知道,自己已经平静许久的心情又被打破,得有人付出代价才能平息。 江团走到暴跳如雷的花裙子王师傅面前,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张巴掌大的帕子。 抖一抖,再展开,一副蓝底粉蝶图案就出现在他眼前。 王师傅还正蹙眉打量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面团似的小姑娘,还没有说话,目光就凝在她手中那根帕子上,声音中带着怀疑道:“这也是染的?” “当然是染的,我亲自动手染的。”因为身高问题,江团仰着脸瞪着这个蠢货。 这副线条流畅细腻的花纹,居然也是染的。 王老头一把夺过江团手中的帕子,拿着手中细细翻看,口中问道:“你这又是怎么染出来的?” 扎染的花样大而散发,可以染出大布,而这种染花如同工笔画,彩蝶上的触须都清晰可见。 江团眯眼,歪头轻蔑一笑,露出一排贝齿:“你们想学?” 王师傅是染了几十年布的老手,见猎心喜,哪里能看见这种新颖染法还能稳住心神。 想都没有想,“要学!”二字就脱口而出。 第36章谈正事 “那好!你们先将我哥放了,余下的事再慢慢谈。” 她的声音在一片吵闹声中几乎很难听清,可王师傅跟许掌柜却都听到了。 许掌柜回头瞥一眼那根帕子,眼角不由得就是抽,他也是识货的人,就这一眼就认出又是一种新染法。 现在要谈正事了! 云竹布庄里,吵吵嚷嚷的声音迅速消失,只有一处摆着木板布料的大房间里,气氛紧张。 木板周围,坐着皮裙老头,许掌柜,江青山父子,还有一个梳着两个包包发髻的江团。 许掌柜的视线没有去看对面的江青山,而是一直看着这个小姑娘。 这家人真是奇怪,上次卖扎染法,是十几岁的大儿子谈生意。 现在来一个更小的,圆圆脸上还稚气未脱。 为补充身体的钙质和维生素d,江团如今也经常晒太阳,皮肤已经没有惨白透明的质感,还是比一般人白皙。 再加上她的柳眉凤眼,眼波盈盈,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就是许掌柜在镇上见过不少富家子女,也得暗赞一声“好”! 只是,他今天的关注重点不在江团这个人,而在她身上。 因为上午在放羊,为防止被树枝乱了头发,江团就让柳氏给她梳成两个发髻,再用江景阳以前练习扎布时染的几块方巾缚着。 身上穿的也是柳氏以前旧衣服改的夹袄,临行出门,她也没换。 原本豆青色的旧衣用崭新靛蓝扎染布滚边,那种陈旧之气顿消,反而给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添上一抹稳重。 扎染布还可以这样用。 以后要给云竹成衣铺子说一声,许掌柜暗暗记在心里。 其实此时,不光是许掌柜在盯着江团,这屋里所有人都盯着她,或者说盯着木板上那方帕子。 江团眼中满是冷冽,不过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个板着脸生气的小丫头,没什么威慑力。 她哼一声道:“你们还想要这帕子的染法?” 这是她新做的蜡染小手帕,跟扎染不同,需要描绘刻画,又是一种新方法。 许掌柜砸吧一下嘴,使劲眨着眼,对江团的话闭口不提,只是道:“你们前面那染法又教了别人,是违约,不仅要退银子,还得赔我们的布钱。” 见这个人还在东拉西扯想要糊弄人,江团决定不再多说废话,伸手把桌上的帕子重新收起,掖回自己腰上。 此时许掌柜才又发现,这个小姑娘的腰间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上面是一杆翠竹,枝干婆娑,叶片清晰可见,跟她那帕子是一出一辙的染法。 顿时,他的心里痒得再也忍不住了,自己得想法子弄来。 “你们这是冤枉人,我们根本没有另外告诉别人的。是染坊里的人偷卖出去的。”旁边江景阳气呼呼,他感觉委屈极了。 江青山也瞪大眼睛,一脸怒容,他在家里还说过,既然卖给染坊,就连自家都不再染。 现在染坊居然说要自己赔钱,对于耿直的父子俩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祸事。 “你说是受到冤枉,那就拿出证据来。”许掌柜拍了桌子。 江团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对于她来说,事情只管做,她只喜欢结果。 前世,她已经见过太多口水官司,勾心斗角吵吵嚷嚷不是她的强项。 自己想做事从来奔着结果去,过程中都不需要语言。 “许掌柜,你要多少银子的赔偿?”收好帕子,江团终于开口。 “五十两!你爹拿走二十五两,其余是染过的布钱。”许掌柜咬牙切齿道,他想镇定,可一双眼睛不受控制的瞟向那个乖巧的小布袋。 旁边王师傅更是毫不掩饰的盯着青竹纹的小腰包,手指头在当成桌子的木板上划拉着。 江青山听到要赔五十两银子,顿时又惊又怒,自己只拿到二十五两,现在得翻倍赔出去。 不说五十两,就是还回原来的二十五两,自己现在也拿不出来。 江团站起身,对涨红脸的江青山微微一笑:“爹,别急,不就五十两银子嘛!你让许掌柜把染过的所有布都清理出来,我去找银子,回来就把布带走。” “娇娇,你去哪里找银子?”江青山急了,女儿还是第一次到镇上,就是借,也不认识人的。 “我想让祥哥带我去那个老盛华布庄,既然他们肯花心思偷学,肯定对送上门的染法更满意。 我这就去卖染方,还不用他们费心机,只要拿回五十 两把这里的赔偿结了,还能赚到染布。 爹,这些布转手再卖去老盛华,也有几两银子,不亏!”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听起来如同雨打青石。 江青山听她像说绕口令一样的话,彻底晕了,这都是些什么呀? 江团的声音清脆悦耳,可听在许掌柜跟王师傅的耳中,却如同六月闷雷,炸得他们眼冒金星。 不仅新染法卖给对手,还要拿走染好的布匹,那自己这小半个月的心血就是替老盛华在辛苦。 这怎么可能,这种事坚决不能发生! 许掌柜跟王老头异口同声道:“不许!” “不行!” 江青山有些楞,他暂时没听懂娇娇在说什么,但许掌柜那声怒吼提醒刺激到他了。 自己两个孩子在染坊受委屈了。 大儿子的事他说不清楚,可女儿要做什么,染坊凭什么管,还要说“不许!” 他一下跳起来,拍着木板吼回去:“你们凭什么不许,这是我们的东西,既然你说我们在偷卖,现在就明卖给你们看。” 江团都要鼓掌了,这个便宜爹不是包子,很好! 许掌柜一下噎住,对呀!上一次自己给了银子还好说偷卖,现在人家分文没拿,直接当着面说卖给对手,这。 这里虽然是自己的地盘,可做生意又不是山匪,将东西抢下来就是自己的,除非将这三个人埋进染缸里。 这可能吗?为东家生意,自己就不要命了。 他一下低了声:“江兄弟,你们若是要卖染法,还是卖给我,银子好说。” 江青山被他这转变过猛的态度差点闪了腰:“你你们要买,我们就要一定要卖给你?笑话。” 第37章奇怪的伯母 江团瞥一眼窗外那些鬼鬼祟祟偷听的伙计,此时窗户半开着,她能清楚看见外面的动静。 抬手指着外面,嗤笑一声:“你们染坊就跟漏眼的筛子一样,卖给你们,还不是等于送给别人,到时候又来说什么要回银子的鬼话。” 许掌柜老脸涨得通红,他当然知道里面的问题出在哪里。 可是他们也查过,染坊的伙计都签下身契,最短也是五年,要是出错,主家是可以罚卖的,这种情况谁也不认。 人找不出来,这笔损失总得找人赔,江景阳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空口无凭,他们找不到内鬼的证据,同样江景阳也找不到洗白自己的证据。 “这次不会了!”王老头信誓旦旦,他决定要亲自守在染缸边,睡觉也在院子里,反正现在已经阳春三月,还能熬得住。 “谁信你们。另外你们要是真的想买,就准备一百两银子吧!”江团轻飘飘一句话,震翻屋里所有人。 不说许掌柜两人,就连江青山跟江景阳都僵住了。 一百两!上次卖扎染也才三十两。 江团露出一个笑容:“你们不是喜欢翻倍吗?五十两到一百两,能买就给银子,我顺带帮你们把内鬼揪出来。”她的笑容甜甜,可话里带着莫名邪气,听得许掌柜心底一凉。 许掌柜马上看向江青山:“江老弟,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事,哪里能让孩子做主” 江青山上次张口就少二十两,回去后可把肠子都悔青了。 此时他还在气头上,脸皮也没生意人的厚,听到女儿说一百两,虽然腿肚子都在抽筋,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儿手上的伤还得看郎中,一百两银子不够,药费还没给。” 许掌柜一下傻了眼,这个耿直汉子怎么还涨价了? 不过他也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的人,在他的认识里,所有的事,只要没出人命,都是有回旋余地。 “来人啊!你们一个个死哪里去了,赶快送茶来。”对着外面吼上一声,许掌柜又回头对江景阳温和道:“景阳,你的伤不打紧吧!” 他只让人把江景阳绑起来,可没有动手打过。 江青山怒道:“你自己看看,这脸上的伤,还有手臂上的。” 江景阳现在十六岁,正是热血少年的时代,又是被冤枉的,哪里会乖乖让人绑上。 反抗之下,打伤几个伙计,他也同样手腕脸上都挂了彩,好在都只是皮外伤。 在江青山的怒视下,许掌柜脸色讪讪:“这就让人去找郎中。” 江团冷眼看着,见许掌柜还在拖拖拉拉的耗着,她起身走到江景阳身边:“哥,你这脸肿了,手流血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内伤,还是要去医馆检查一下才放心,顺便我也好去老盛华卖染方。” 见这家人口风不松,许掌柜再也撑不住,他捅捅王老头:“王师傅,你说怎么办?” 王老头红了眼,现在若是放弃新染方,那所有的一切就白费了,不仅要被老对手盛华布庄打压,就是这气也得气死。 还有自己染坊里的内鬼,让他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老许,这事还怪我们自己,银子我出八十两,你出二十两吧!小丫头,你要这一百两银子可以,得把染坊里的内鬼帮我抓出来。” 比起银子,他最担心的还是伙计里有人偷泄秘密,对自己可是一大隐患。 现在只是几十两银子的损失,要是这内鬼还有其他后手,坏自己染水,自己的染坊就要被毁,此时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行,你们先给五十两银子的定金。”江团扶着她哥重新坐下来。 抓住染坊内鬼,是王老头的隐患,也是江团心中的目标,就是这些人害得江景阳吃苦头的。 送来茶水的伙计重新被赶出去,房间里几人一阵低语。 半个时辰过后,江家收下五十两的银票,江青山父子三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云竹布庄。 只是娇娇那个漂亮的小腰包和帕子就留在房间里。 才走出布庄侧门,江团就看见两个蹲在街角的身影。 那个对着自己这边张望,满脸焦急的正是江景祥。 一看见江青山三人出来,江景祥就像兔子般窜起,因为蹲得久了,跑起来一窜一窜的。 他几步跑到江青山跟前道:“小叔,染坊怎么说的,要是他们还要乱说,我们就去亭长报官吧!” 他被染坊赶出来,虽然小叔让他往家里给小婶子带信说没什么事,可心里还是担心里面小叔家三个,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现在都要急疯了。 没等江青山回答,另一个蹲着的人也站起来,一脸的鄙夷不屑:“景祥,既然没你什么事,这下该跟娘走了吧!你以后少跟他们走一起,好端端的都粘上晦气。” 她也蹲得有些久,站起来有些像鸭子。 江团愕然,她刚刚还觉得这个大伯母虽然逼着自家雨天搬家,后来还说些闲话让人讨厌。 可今天让堂兄回家报信,又在关键时刻耍泼打横的护着自家大哥,认为她也是个重亲情的,还想好好感谢一番。 可自己一家才出来,怎么就这幅嫌弃的嘴脸,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江青山跟江景阳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康翠花,江青山动也没动,只有江景阳勉强喊了一声:“大伯母!” 康翠花鼻子里哼了一声,冲上来拉着江景祥就走:“等了这么久也够了,人都活着的,没死。” 这话可真是难听,江景祥很是为难,被他娘拉着退出几步还回头问着:“小叔,有什么事就说一声” 回答他的是康翠花一连串的唾骂:“还问,你是还嫌自己的麻烦事不够多啊!赶紧到你舅舅家去说一声,免得人家担心。”然后揪着江景祥的耳朵就拉走了。 江团三人面面相觑。 江团:“爹,大伯母这是”她想问这是啥意思?尽让人不舒服。 这里是云竹布庄的门口,街道上人时有来往,他们三人往边上一站,早就惹得人不停朝这边看。 尤其是江景阳浮肿的脸,手腕上的血痕,还有粉嫩的江团,都是众人关注的目标。 江青山此时也不想给女儿解释什么,他大嫂就是那样的人,二十多年了,他早已经习惯。 现在他惦记着其他事,一想到自己怀里的银票,就有些慌。 第38章救命恩人 别人都说身有银钱心里不慌,他却是手脚不听使唤。 抬腿就往停放的牛车走:“你们娘还在家里担心呢,我们赶紧回去了。” 虽然江景祥早已经托人带信回去,说镇上没什么事,江青山还是有些担心。 他们走时柳氏就急得不行,若不是景文要去学堂,家里养着的羊和几只鸡没人看管,也要跟着过来。 江团却不上车,对已经坐上车辕的江青山道:“爹,你先赶车回去,我跟大哥去医馆看看。” 江景阳被几人按在地上打过,虽然现在活蹦乱跳的,他自己也说没事,江团还是觉得去医馆找郎中看看才安心。 江青山这才想起这个大儿子有伤在身,忙道:“那你们上车,我们这就去医馆。” 江团有些无语,这个爹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吧! 连儿子受伤也忘了,还有江景阳也闷声不说话,唉! 按江团的要求,牛车到了万宁镇上最有名的医馆前。 这里是一片白墙青瓦的大房子,不是回春堂c济民堂,宽大的匾额上写着“梧君阁”三个鎏金大字。 看来这个梧君阁生意非常好,此时已经是下午,梧君阁的大门口还是三三两两的人进出。 有提着一串药包的,有被人扶着抬着的,来往之人不是病患就是患者家属。 江青山的马车才在门口停下,就有扎着蓝色方巾的伙计跑上前来:“这位客人可需要帮忙?” 江青山忙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能动。” 见不需要搀扶,那伙计退后一步,转身扶住正蹒跚而来的一个老头:“周老丈,你的腿脚可有好些?” 那老头喘息一下才悠悠道:“吃了肖大夫的药,已经好多了,你看我这次可是自己走来的。” 伙计扶着他上了台阶,迈过门坎:“恭喜恭喜,那就再吃几副药,把病送远些。” “哎!我正是这样想的。”两人说着话,就进了阁内。 江团暗自点头,虽然医馆都该有悲天悯人心,不应该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话。 就冲这家医馆的服务态度,梧君阁的生意都不会差到哪去。 进入里面江团才发现,梧君阁就是集药店医馆为一体的小型医院。 坐堂的大夫们都有自己的小诊所,一间挨着一间,足有十个,每位医生旁边好像都有病人。 此时又有扎着淡青方巾的伙计过来:“哪位是患者,可有预约的先生?” 江青山把江景阳拉过来:“他是患者,受了伤,我们没约郎中。” 青巾伙计把江景阳上下打量几眼:“你这外伤不重,还得看看有没有内伤,你们有熟悉的大夫吗?” 嚯!这里还有护士和分诊台,江团愈发满意。 江青山点头:“以前一直是赵旭郎中给我女儿看诊” “哦!你说的大概是赵东旭大夫,他这时候正好有空,请跟小生过来。” 江青山一喜:“赵郎中回来了?” 江团却是一蹙眉:小生?这是读书人最常用的自称,至少也得考过童生吧! 连护士都得有文化,这个医馆好牛啊! 江团心中腹诽着,跟着江青山一行往旁边一间诊室而去。 赵郎中此时的确有空,正执笔在一份医宗上誊写什么。 青巾伙计走进诊室,对赵郎手一礼:“学生尹陶,见过赵先生,有一个外伤患者。” 赵郎中没有抬头,只是点点头:“好,带过来吧!” 不用伙计引导,江青山就上前对郎手一礼,神情激动的道:“赵大夫,你老人家总算回来了!一走就是五年,可想死我了!每次上镇都要来打听一下回来没有,这些年才没再来看你,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哦!快快,娇娇,让赵大夫给你把把脉!” 江青山一阵噼里啪啦颠三倒四的说着,听得江团一楞:自己啥事没有,伤的可是江景阳,这个便宜爹说错人了吧! 而且眼前这个赵郎中也就四十多岁,江青山怎么就叫人家老人家了。 没想到正捧着自己血糊糊手腕的江景阳也很激动:“对,小妹,快来让大夫看看。” 江团觉得这俩人都有病,在布庄门口,江青山忘记自己儿子还带着伤,等到医馆,又要先给自己看病。 父子俩情绪激动,长着一张瘦长脸,一字眉的赵郎中却神色镇定,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 生死之间是最显示人心的地方,什么怪事都有,医者都早已经看淡了。 他轻捋颌下胡须,眼睛闭着,也不看人,淡淡道:“究竟谁是患者?” 听到赵郎中问谁是患者,江团终于推开正拉扯自己的江青山,把江景阳按坐在诊桌边:“是他!” 然后语气平静的对赵郎中道:“是我哥刚刚受了伤,手腕被绳子绑过,没有大碍,现在就是担心他被人踢打过有内伤。” 在染坊时,江团已经快速检查过江景阳的身体,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伤痕,也没有腹疼什么的,就是担心江景阳顾颜面隐瞒。 只好来医馆让郎中摸脉安心,可惜没有x光照片,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摸脉能检查出来不。 听到确定下患者,赵郎中这才睁眼。 不过在瞥一眼江景阳那血痕累累的手腕时,蹙起眉头看向旁边青巾学徒:“接到外伤患者第一步清理患处,你们前一段时间的课都学到哪里去了?” 一直板着脸表情严肃的学徒瞬间脸涨得通红,忙引着江景阳往旁边去清洗伤口。 赵郎中摇头叹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看样子还得加课才行!” 江团:这个带教老师好严厉! 江景阳被带去治疗室,江青山也不跟过去看看,而是激动的对赵郎中道:“赵大夫,你还记得我不?秦家村那个天天睡觉的女娃!” 赵郎中显然记起来了,眼睛一亮,也不捋胡子了,盯着江团迟疑道:“就是她?” “对呀!对呀!娇娇,来给大夫跪下磕头,你的命可是赵大夫救回来的,不是一次,是三次,快,磕呀!” 江青山抓住江团的手臂,声音都哽咽起来,若不是他看这里是医馆,自己都要跪下了。 这个郎中救过命! 第39章开方查体 江团没有反对之心,救下娇娇,就是救了自己,否则穿过来还不知道落在谁家。 现在这个娇娇虽然身体不好,家景也不好,可是有真心实意疼爱的爹娘,有一母同胞的两个哥哥,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赵郎中当然也没有让江团磕头。 他从医几十年,救下的命都没有算过,像秦家村娇娇这样的小女娃,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 不过有几年前患着怪病的小孩子,现在活蹦乱跳出现在自己面前,医者还是挺开心的。 在江青山的提醒下,赵郎中也忆起治疗时的滴滴点点。 “这孩子是走路磕着头才出现昏睡的。” “对对对!刚磕着时,高烧了几次,还是送到医馆来请你开方才退烧捡回一条命的。” 江青山激动的补充着:“后来孩子越来越不行,你就说只有喂羊乳养着才有机会病好。” 说到这里,江青山声音又哽咽了:“我们就养羊,给孩子喂十年羊乳,终于是醒过来了。要不是你给孩子配的饮食方子,这孩子是活不成的。” 赵郎中都有些动容:“你们就真的喂羊乳十年?” 又转头看着红润白皙的江团感叹道:“真是不容易啊!”他是医者,自然更能体会昏睡患者的照顾难度。 前几年他一直游医在外,回到万宁镇梧君阁才一年,江家这个小患者他真的忘了。 “闺女,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赵郎中温声道。 江团也想让医生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总是差着力气,她也着急。 现在遇到用食疗方子养活自己的郎中,真是运气。 “就是感觉浑身没劲。”江团一边说,一边在赵郎中的示意下伸手搁在脉枕上,她现在行动自如,可总是乏力。 赵郎中微微点头,搭指放在江团腕上,眉头慢慢蹙起,一手诊过,让江团再换一手。 江青山察觉出不对,他想到娇娇说的那神秘老爷爷,不由焦急起来:“赵郎中,我女儿身体有什么问题?” 江团也有点紧张,有自己穿越,她现在不敢忽视奇异事件的发生。 赵郎中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又反复诊脉看过舌苔后才道:“这孩子昏睡十年,三魂六魄跟外界失去调度才会乏力难动,不过现在发现也不迟,只需要吃几剂药调理一下就说。” 江团心中一松,这就是灵魂跟肉身还不兼容吧! 江青山也放下心来,赵郎中是名医,只要他说没事,那就没事,看来山神爷是真的没在娇娇身边了。 赵郎中取过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下药方递过江青山,让他去药柜上捡药。 这里不喜欢人乱走,江团就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 她本来就有社交障碍,除了江家几个,对着陌生人不是话多的主。 此时端正坐着,不惊慌不胆怯,看起来倒是气度不凡,惹得重新伏案的赵郎中打量几次。 不过只过了片刻,江景阳就走过来。 他的手腕已经清理干净,那个医徒还细心包扎过。 赵郎中等两人走到跟前,不用医徒开口就没好气斥责道:“知道你是在清理伤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接骨,看看耗了多少时间?遇到重伤的,还得死在你手上。” 当着外人的面一再被训,而且还有江团这个粉嘟嘟的小姑娘盯着。 那个叫尹陶的学徒低垂着脑袋,一张脸早已经红到脖子,又不敢辨驳,只能默默受着。 被老师训斥的感觉江团感同身受,此时都感觉尹陶可怜巴巴的。 不过赵郎中口中严厉,对教学还是认真,尹陶在他的指点下,给江景阳仔仔细细摸脉,查舌查体。 江团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哥被两个大夫从头发丝摸到脚底板。 这次检查可是赚到大发了! 等到江青山拎着五包药回来,江景阳才检查完毕。 已经被搓得面红耳赤,跟旁边被训得面红耳赤的尹陶像一对红脸关公。 见终于结束,两人都齐齐松一口气,对视一眼,颇有一种同甘共苦c劫后余生的感觉。 接下来,娇娇的五包药被打开,尹陶净手之后又开始查药:“补故纸c夜交藤c远志” 医者不仅要通阴阳,懂脉理,还要明得药性,辨药材。 众人都把目光盯着尹陶,汗水已经从他的发根渗出来了。 这气氛好紧张。 江团眨眨眼,突然想起自己种的那半亩板蓝根,梧君 阁是医馆,这里需要药材,顺便问一句。 她对闭目养神的赵郎中道:“赵大夫,梧君阁要收药材吗?” “不收!”这次是尹陶在回答,替师解答患者的小问题,也是徒弟的职责。 “哦!那是为什么呢?我看好多人在农闲都上山采药,他们都把草药卖进医馆。”江团继续发挥不懂就问的精神。 “药材的采摘是有季节性,不能今天有空就上山挖一株三七,明天又去采一棵车前车,那是不行的。” “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 “知母c黄岑全年刨,唯独春秋质量高”。 “当季是宝,过季是草!像人参就只能在每年九月挖采,其他时候,药效大减。” 好像是要挽回自己的颜面和老师心中的地位,尹陶对江团滔滔不绝说着药材的习性。 江团理解的点点头:所以说,随随便便采来的药材,像梧君阁这样的大医馆根本就不收。 旁边的江景阳已经听得入迷,尹陶的年纪跟他差不多,可是懂的就多了,刚才给他包扎伤口时,也是动作麻利得很。 他不由称赞道:“尹大夫懂得可真多!” 尹陶说完往赵郎中看一眼,见他神色平静,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 听到江景阳叫自己“尹大夫”,他忙解释道:“晚生只是梧君阁的学徒,还当不起大夫二字,小哥叫一声‘尹陶’就是。”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笑笑。 “尹大哥,我家里种了半亩板蓝根,我爹会种,长得特别好,你们要收大青叶吗?”江团又发问了。 赵郎中睁开眼:“大青叶价低,你们可以制成青黛再卖。” 他显然对江团说种植半亩板蓝根来了兴趣。 第40章青黛 板蓝根有很多名字,菘蓝,山蓝。这里的人都叫板蓝根为土龙根,只有懂得药理的才知道这个药名。 因为长在荒山野岭到处都是,无人种植。 现在江团说出板蓝根的官方名字,自然引起他的注意。 跟后世农药化肥反季节种出来的药材不同,相比起没有质量保证的野药,这种在田地里精心批量种植药材,药店是最喜欢收的。 听到梧君阁要收药,江团心里一喜,可是又说什么青黛,她就茫然了。 还是那句话,她是学农,不是学医,对药材的了解,还是平时课业相关。 她刚开始种蓝草,只是想着叶子制成靛蓝膏卖给染坊,根茎是板蓝根就卖给药店。 一株草卖出两种价。 现在染坊那里卖了染布方子,又敲诈来一百多两银子,江青山跟江景阳都不喜欢布庄的人,以后肯定是不能再跟染坊打交道。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将蓝草叶子,也就是药材大青叶卖到药房来好了。 大青叶与板蓝根是同一种植物十字花科菘蓝的两个部分,也就是习惯称呼成蓝草植物的叶片和根茎。 只不过大青叶是叶子,板蓝根是根,两者功效也相近,都有清热凉血的作用。 现在她能种板蓝根,可不会用药,更不知道药材炮制。 比如现在赵郎中说的青黛,她就不懂,既然赵郎中说不要卖大青叶,直接制成青黛,那就肯定是青黛价贵。 江团咬了咬唇,伸手扯住江青山的衣角:“爹,什么是青黛?” 江青山听得一楞一楞的,他没有挖过药,只知道蓝草叶子可以染布,还不知道蓝草有这些名堂。 可现在被女儿当着梧君阁的大夫问,他又不能撒谎,顿时就支吾着道:“爹爹也不懂什么是青黛啊?也是蓝草叶子沤出来的?” 尹陶好像对种板蓝根只知道大青叶很意外,他睁大眼睛:“你们在种板蓝根还不知道青黛?” 江家人齐齐摇头:不懂! 尹陶道:“青黛是解毒良药,对高热,痈疮,小儿惊厥都有作用。” 江团知道,这里说的“毒”不是寻常人想像的中毒,而是中医理论中的“热毒”。 在已经神化的板蓝根疗效里,也有清热解毒的作用,这听起来有些高大上的青黛应该是加强版的。 见这一家人都不懂,尹陶又解释道:“青黛需要新鲜的大青叶才能加工,你们既然要卖大青叶,就不如卖青黛。而且那些文人所绘的水墨丹青,其中的青就是青黛。” 江团再一次感叹,格行如隔山,从农到药到颜料,自己这是跨界了。 江景阳早就对尹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是直性子,开口就道:“尹陶,你知道青黛怎么制的,能卖多少钱吗?” 刚刚还滔滔不绝的尹陶顿时哑口,他懂药品泡制,不一定就知道药价,那又是经营范围了。 赵郎中显然是要尹陶多多磨练,他对药柜那边抬抬下巴道:“你去问,不懂就问!” 尹陶苦笑一下:“江小哥你们就等一下,晚生这就到柜上问去。” 江青山见如此麻烦别人,有些过意不去,赵郎中却道:“若是你们的板蓝根种得好,老夫可以代替梧君阁收药,这本来就是医馆最常用的。 你们不卖,梧君阁也要从药行批调。如果不知道青黛制作就让尹陶过来处理。” 江团:“!” 看来自己种板蓝根真是对路了,神药走哪里都是神药,现在梧君阁不仅收药,还送一个小师傅过来。 尹陶很快从药柜跑过来,对江青山:“江叔,大青叶干叶每斤三文,青黛每斤是一两银子,靛花价格另算。”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了些:“另外柜上收板蓝根,暂定每斤十文,最后还是看货定价。” “十两银子!”江团选择性的只听到贵的,大青叶才三文,从大青叶中提取的青黛是十两! 板蓝根的现代亩产最高能达到八百公斤,一般情况也是三百到五百公斤,这样算来半亩地是至少有三至五两银子的板蓝根。 要是半亩地还能卖十两银子的青黛,江团光是想想都感觉美得冒泡。 虽然这比起卖布染法随便得来的五十两银子少,主要这是一项可持续发展的产业。 江青山可以一辈子种药材,江景阳可以种药材,子子孙孙都可以。 卖染法只是一锤子买卖,做过一次就没下次了。 听到医馆要收购板蓝根,大青叶,还有那什么 青黛,江青山激动的搓着手道:“我一定种好,到下年就送梧君阁来。” 他也没想到,因为女儿要看花而种的蓝草,还能卖银子。 还有刚刚说的青黛好贵,要十两银子。 可赵郎中也说了,青黛还分“靛花”和“靛泥”,只有上等靛花才值十两银子,产量不高。 而靛泥就是染坊用的靛蓝膏,价格虽然便宜点,销量也大,不愁卖。 不过这些对江青山来说也已经满足了,自己没有水田,只能种种包米红薯。 这些东西都是粗粮填肚子,一年到头还得买粮吃,若是种更加挣钱的药材,他就不为粮食发愁了。 梧君阁的药好,赵郎中的诊金也不低,江家兄妹这一趟,两人检查,再提回五包药,就花了二两多银子。 江团感慨,难怪娇娇一得病,江青山就卖房卖田。 不过,自己乏力的毛病能好,又得到制青黛的方子,也是千值万值的。 江景阳也跟尹陶约好,到下月大青叶收割时,就请他到村里指点制作青黛。 尹陶有赵郎中的指派,自然满口答应,跟江景阳也称兄道弟起来。 江家三人这才重新坐上牛车,他们在梧君阁一呆又是大半个时辰,家里柳氏肯定等急了。 本来还计划去徐家铺子买些东西,给堂兄江景祥关照几句。 可考虑到大伯母康氏大概也在那里,江景阳就不愿意再去。 他感谢当时大伯母的庇护,要不然肯定会再被打几下,但大伯母嘴巴不饶人,自己去了会被骂的。 在是否面对母老虎般的康翠花这个问题上,三个人都不约而同选择直接回家。 第41章暗斗 此时,万宁镇的主街上,云竹布庄许掌柜一扫在染坊的暴怒和焦虑,正悠闲踱步。 只是他这散步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老盛华大掌柜盘账时。 散步位置也是不当不中,正好在老盛华布庄的大门口。 他才一出现,就引来一阵哈哈大笑声:“哎呀,这不正是云竹布庄的许掌柜吗?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到我这里来了?” 随着笑声,一个膀大腰圆,身穿圆领织锦的大汉出现在店铺门口。 一见到此人,许掌柜皮笑肉不笑道:“告瞿大掌柜知道,能把我这把老骨头吹过来的,当然是我们家的染风。” 还是偷来的。 许掌柜在心里补充一句。 瞿大汉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依然笑得开怀:“哎呀,许掌柜来得正好,本店现在新染出一些料子,想请你这个老掌柜掌掌眼如何?” 他肥厚如同熊掌的手往旁边一指,那里正有几个抱着布匹出门的妇人。 许掌柜的眼皮跳了跳,妇人抱着的布匹靛蓝色,因为卷着,只能看见旁边露出有一道弯曲的图案。 那就是自己的扎染方法。 强忍往瞿大汉嚣张狂笑的胖脸打一拳的冲动,许掌柜故意露出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布包,上面印着的几杆青竹在衣摆处时隐时现: “你们老盛华的生意的确不错,让老哥羡慕啊!只不过呵呵,还得看谁高兴到最后。” 他转过身,好像是忍无可忍的就要走,才一走动,腰间那古怪小布包就完完全全露在外面。 瞿大掌柜瞳孔一缩,他的眼力是最敏锐的,只是晃眼过去,就发现这图案的线条明显细腻得多。 染的,还有这种新法?这染法怎么没有传过来? 好啊,那俩个家伙在坑我。 只是在数息之间,瞿大汉的脑中就闪过无数念头。 他听说云竹布庄新得一染法,就花银子买来,这才开始卖,生意不错,销量明显上升。 只可惜花样不够多,显得单调,买家多有挑剔。 有染花的布跟纯色布不同,喜欢的人有之,不喜欢的人也有之。 有染花就不能绣花,挑剔的地方就多了,甚至可以为某一处染花不够清晰就丢下布匹。 偏偏自己来得太急,染法不够纯熟,花样也不够齐整。 销量虽然起来了,可顾客大多都是试一试的态度,显然并不看好以后。 这种情况让他开心之余,难免又多些担忧,搞半天是还有一半染法没有学。 扎染跟蜡染是两种不同的技巧,也不会放在一起使用。 可是瞿大掌柜又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所买的云竹染坊新法,没有买全,被人骗了。 心中一有怀疑,瞿大汉就对送上门的染花技术也有怀疑,再参照许文山突然到自己盛华布庄来显摆。 他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被人下套! 想想染坊里还有上百匹布泡在缸里,还有送出去的五十两银子。 瞿大掌柜拳头捏得嘎嘣响:老子这是中计了!云竹布庄什么时候也会下这种圈套,哼!老子的钱可不是那么容易骗的。 他猛的回头,对着布庄里喊道:“瞿大瞿二,你们今天晚上去甜水巷和柳树林走一趟。” 云竹布庄里,所有事都归为平静,王老头一反常态的坐在染坊的二门边,手中端着烟杆,瞪着一双嵌着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坊里干活的七八个伙计。 他现在是又怒又恨,他要掏八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他是这个染坊的大师傅,手中有染坊五成红利,一年也才百八十两银子的收益。 现在那江家小丫头开口就要走自己八十两,若是不能把里面内鬼抓住,他可就白活几十年了。 染坊的角落里,于欢林跟张魁正一边干活,一边低声说话:“张哥,你说这事会怎么办?难道姓江的小子就这样走了!我们呢?” “没事,只要咬紧了不承认,谁也没有证据,你手上的银子可要放好了,等过了这风头再用。” 年纪大的张魁手中活计没松,像没事人一样低声回着。 可是仔细看去,他的脸皮却在微微抽着,好像是受到惊吓一般。 “知道,知道!都放着,没用。”于欢林抽了抽鼻子,对一个赌徒来说,看着银子不用,他感觉抓心挠肺的难受。 口中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只等着下工回家,就拿一两银子偷偷去赌坊摸几把,一两银 子又不多,肯定不会引人注意的。 一想到放在床脚下的银子,于欢林就热血直往脑门上涌。 二十两,自己说几句话就得了二十两!这钱来得实在是太轻松了,他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晃晃悠悠,心神不宁的于欢林机械的染着布匹,根本没有留意到王师傅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早就看过他几次。 终于等到染缸里的布匹处理清楚,一天活计就结束了。 家住镇上的伙计三三两两离开染坊回家。 许掌柜不知何时出现在染坊中,对王师傅低声道:“那边已经得了消息,人手也安排下去,就等那俩人自己露出马脚。” “哼,只要抓住把柄,老子一定将人卖得远远的,要他永远都回不来。”王老头酝酿了一下午的怒火,终于发泄出来。 许掌柜冷哼一声:“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卖什么卖,就算卖成死契都是便宜了他,我会去找何员外说一声。” 技术是一家百年老店的根本,偷师是在挖自己的老根,断自己的财路。 对于内鬼,可能没有哪个行当和东家能够容忍,而且还是跟自己的老对头勾结。 既然想毁自己的生意,那就拿命偿还吧! 何员外是镇上乡绅,家里有田百亩,还有好几家粮油铺子。 又是个秀才身份,就任着万宁镇亭长一职,管着镇上商家店铺的琐事治理。 为人最是守礼尊教,甚至都有点执拗固执。 本人自视文人清骨,有钱,不收贿赂,凡事都要说证据章法。 只是有拉杂不清的纠纷报到他跟前,他处理方法第一件事就是先打板子,两边都打。 这样一来,谁也不愿意成为挨打的人,能自己解决的绝不轻易去麻烦亭长。 而真正有冤屈的也不怕挨打,痛过之后就能得到申辨机会。 第42章抓捕 在何员外这看似不近人情的治理下,别的地方街上都有地痞流氓欺压百姓,万宁镇此类事却鲜少发生,农户到镇集上摆摊最多就是交一文钱的摊费。 这样太太平平,又颇为繁华的乡镇,除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外,倒有他这怪脾气的一多半功劳。 所以染坊在抓住江景阳要赔偿金时,手中没有确凿证据,就根本没有想去报何员外,只想着讨回损失。 若是江家强行要报官,许掌柜他们拿不出证据就不得不放人,当然,两边肯定都要挨打就是。 只是打的力度不同。 染坊是强势一方,要被重打。江家是主动报官,要被多打,好像谁都不会好受。 这一下午,染坊关起门来任康氏闹腾,就是不想去报官,他们都是镇上的老住户,自然知道谁去都要挨打。 现在许掌柜终于提到何员外,他也是气急了。 下午自己对着一个小丫头低声下气,银子也是别人要多少就给多少,那种屈辱,可比板子打屁股还疼。 到那时,何员外对背信弃主的内奸更会严厉惩罚,单纯卖身是不可能的,恐怕一家子都要搭进去。 还有挖人墙角的老对手也要并栽进去。 许掌柜这次是豁出去了。 王师傅想到染坊里的伙计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就这样眼看着家破人亡也是有些不忍。 可许掌柜已经发话去报官,就不是他能决定的,只得恨铁不成钢的道:“就是可怜家里老老小小了。” 染坊里暗潮涌动,可对已经摸出银子直奔赌坊的于欢林来说,根本就是已经风平浪静,啥事没有。 他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两个他熟悉的老盛华布庄的打手 而更远的地方,一个小乞丐正机灵的跑来跑去。 等到于欢林两手空空,一脸丧气的从赌坊出来,天已经黑了,几声狗叫从深巷中传出。 今天的手气可真背,一两银子居然只玩了一个时辰就全输了,明天得带二两银子来翻本,于欢林心中嘀咕着。 一阵夜风刮来,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腹中雷鸣。 中午要揭发江家小子他就没吃东西,下工后太兴奋又直接到赌坊,现在更是饿得慌。 于是裹紧身上的薄袄,急忙往家里赶,可才走进巷口,脚下就被什么东西一绊。 于欢林“呀”的一声正想爬起,突然肩膀上有两只手按住:“跟我们去见瞿大掌柜!”不等他挣扎,嘴就被堵上了。 同一时间,张魁正美滋滋泡在浴桶中,享受着媳妇的搓澡:“小二子去县学的束脩够了,等几天我找东家告个假,就带他去找人引荐。” 被热气激得脸色红红的妇人闻言大喜:“去县学一年的花销得五两银子,家里这么快就攒够了?” “嗯,够的,只要那小子争气,考上秀才的钱都够。”张魁盘算着,心情愉悦。 现在染坊开出的工价是一两二钱银子,他用钱节俭,这些年攒下有二十两。 再加上前几天从老盛华布庄得到的三十两,有这五十两送儿子念书足足有余。 只要儿子考上秀才,不,必须考上举人,就能在县衙中谋事,自己就是举人老爷的爹,这个染坊也不用再干了,跟着儿子享清福去。 美好的想法在他脑中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两个大汉打断:“张魁,跟我们走一趟” “当家的,当家的!”手中拿着水瓢丝瓜瓤的妇人见张魁被人从水中提起,惊慌失措的喊起来。 回答她的是一记重重的手刀,妇人两眼一翻,顿时瘫软在地。 张魁脸色大变,也不管自己再光溜溜一丝不挂,嚯的从水中站起,颤音道:“去c去哪里?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罪过谁?”其中一个蒙脸汉子冷声道。 “你们找错人了吧!我是云竹染坊的伙计,没有招谁惹谁过。”他这几天都老老实实呆在染坊,就连江景阳那小子的事都没有牵连到他身上。 “你还知道自己是云竹染坊的人,走吧!何员外那里,许掌柜正等你过去!” 张魁轰的坐回水中,水花四溅,他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秦家村外的草棚里,江青山带着儿女才一到家,就看见等在路边,眼睛肿成桃子的柳氏。 江景阳的脸已经消肿,可手腕处有绳索勒破皮,即便在梧君阁清理包扎,也需要一两天时间才能解开布带。 这副模样落在柳氏眼中,那就相当于两条手臂都 折了。 “娘,没事,只是破了点皮,明天就好了。”不善言辞的江景阳尽力安慰着。 “景阳,你告诉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只让人带信说是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会耽搁这些时间?”柳氏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小妹!”江景阳开始叫救援,在回来的路上,三人已经商量过了。 现在自己家会染花布的事已经被康氏和江景祥知道。 以康氏那难以琢磨的性子,江青山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密。 万一他们一说,恐怕以后会在村里传开。 染法卖成银子,还惹出祸事在身,而且不能再教别人。 对江青山一家人来说,如果这件能完全不被其他人知道,或者被人问起能不承认就更好了。 可江景祥那里还好说,只需要给他说明事情经过就行,可是康氏就很难说了。 不过,江青山他们还是商量出最差的结果。 无论是谁来问,都不能说是娇娇懂,一个昏睡十年的小娃突然知道染布,得传出妖来。 就让江景阳说是小时候去山里外婆家时,在路边一户人家里学来的。 江景阳现在也知道一种新法的重要性,更不能说是才清醒两个多月的小妹所教,一口答应下来。 什么都好办,可是这时候被自己娘追着问,他就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他不能说自己挨打的事,否则说完染坊的事还得说医馆的事,那话可就越扯越长。 还有小妹从布庄拿到五十两银票,以及后面还有五十两银子的进账,他又感觉头脑昏昏。 唉!这种事只有小妹才能说得清楚。 自己还是赶紧去干活吧! 第43章受刺激了 看着逃也似的飞快跑进羊圈的大哥,江团抿唇一笑,把自己抱着的花束放在鼻端闻了闻,气味浓郁,就是太复杂了。 一路上江景阳都在后悔自己没有管好染坊那里的秘密,连累家里人担惊受怕,对辛苦到镇上来救自己的小妹更是感激。 只要江团说哪里的花好看,他就去摘回来,拦都拦不住,等到牛车到家,江团手中已经抱着一大束野花。 知道大哥心中其实不好受,江团拉住柳氏,把自己手中的花给她看,又说起万宁镇上的情景:“娘,万宁镇好热闹啊!我看见一排排房子,还有一堆一堆的人,那些房子都好看” 柳氏知道女儿除了自家草棚,还没有见过真正像样的房子。 虽然依然想知道染坊里发生什么事,还是被转移注意力,给女儿说起镇上的集市来。 娘俩一说,一边往草棚里走,江团取出几包药:“娘,医馆的大夫说我乏力是有病,还得吃药。” “啊!那药呢?赶快拿出来娘给你煎上,唉!你们回来这么久了怎么都不早说。大夫说你的病严重不?” 一听女儿要喝药,柳氏就把江景阳受伤的事抛之脑后,急忙进屋翻找江棠以前用的药罐来。 见柳氏被自己岔开话题,江团这才松一口气。 她不是故意想隐瞒柳氏,只是其中的事情太多。 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不是一两句能解释得清的。 还有银子的事,情绪上的大悲大喜对身体都不好,自己可以等明天慢慢说。 江团自认为找了个转移话题的好办法,可最后坑苦自己了。 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摆在她面前,还有四双眼睛盯着她。 被江青山从学堂接回来的江景文已经不再缠着大哥,而是最积极的盯着江团。 “小妹,你喝吧!我给你准备了糖块!”江景文好意展示一下他手中的芝麻糖。 不吃糖,能不能不喝?江团无语。 “小妹,要不还是让娘抱着你,我们喂你?”这是大哥江景阳的主意,他喂小妹十年了,以前苦苦的药水也是一勺一勺喂进去的。 “不!” 江团断然拒绝,那还不如就这样软着。 “来,让爹喂娇娇!”江青山亲自动手要端碗。 以前娇娇病着,担心呛着孩子,他很少有机会给女儿喂过饭,现在喂药应该容易些。 看着江青山的笨手笨脚,江团视死如归端起药碗,想想自己曾经的黑带五段,她一口气将药汁灌进肚里。 好苦啊!对平时只喝板蓝根冲剂的江团来说,这药真是苦都嗓子眼了。 一放下药碗,柳氏就递过来一碗冷热合适的温开口:“赶快簌口!” 江团就着她的手中喝一口,将口中药味簌簌,就吐在江景阳端着的木盆中。 江青山替她拍背顺气,口中一甜,是小哥江景文塞过来的芝麻糖:“好啦好啦,小妹,吃糖就不苦了!” 这药喝得可真是兴师动众,一家人围着自己转,江团口中苦苦,心里甜甜。 晚上,一家人美美吃一顿,还没有说下午发生的事,江景祥就找过来:“小叔,景阳,我爹娘让你们过去一趟。” 说着话,他还冲江团眨眨眼:“以后小妹到镇上,一定要来看看堂哥,今天我们在铺里等了好久都不见你们过来。” 江团挠挠头,当时提着药包,又不想去见那恶嘴的大伯母,就没去徐家铺子,此时被江景祥邀请,她也就顺势答应。 “好,以后我到镇上,一定来看你,学祥哥做生意。” “嗯嗯,我今天还专门准备一朵绢花等你过来拿的,刚才忘带身上了,一会让景阳带回来。” 江景祥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天虽然在染坊闹一场,也让他知道小叔家里真的是好过了,而且小堂妹走到镇上都没事。 虽然不知道大哥大嫂要自己去做什么,江青山还是带上江景阳一同前往村里。 家里清静下来,借着这个机会,江团才把镇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给柳氏和江景文简单的说了一下。 卖花布染法,柳氏跟江景文都是知道,听到染坊说江景阳又卖了一家时,母子俩都很气愤。 只是江景阳被绑和挨打的事,江团没有细说,只说因为冤枉人,布庄赔偿五十两银子。 又提到医馆梧君阁以后要买地里的蓝草根,还要来教自家人收青黛。 刚开始柳氏和江景文还听得认真,等到江团说布庄赔偿五十两银子,两人的眼神就开始 发直了。 到得后来,柳氏指着草棚外面漆黑的夜空,满脸的不可置信道:“以后我们还可以卖药材?” “是啊!以后我们可以一直种蓝草,梧君阁的赵郎中还说,以后会找一些医馆需要的药材种子给我们。” 江团笑眯眯道,她觉得看着一家人这样欣喜若狂,简直太有趣了。 “哎呀,种药可比种番薯挣钱的,可惜地太少了,要是以前的十亩好田还在,就可以多种些草药。” 柳氏激动得坐立难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搬到草棚来,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的好过了。 江景文没有像柳氏那样喜形于色,他只是呆呆的坐着,笑容仿佛已经刻在脸上。 片刻后才使劲揉自己的脸,口中喃喃道:“小妹真聪明,我必须更加努力念书才行。” 唉!这少年受刺激了! 这几天,银子打着滚的往家进,从几百文到二十两,再到现在的五十两,一般人都受不了。 没过一会,江青山跟江景阳父子俩从村里回来了,两人脸上都是一派喜色。 柳氏迎在篱笆墙边急切问道:“他爹,娇娇给我们说了布庄的事,那话是不是真的?” 江青山让她进屋才笑着道:“当然是真的,娇娇她娘,你放心,我们以后有吃有穿了。” 江团跟江景文拉过大哥问:“大伯他们说了什么?” 两家人之间还生着气,就连今天下午在染坊里,大伯母都没有好脸色,按理说江青山跟景阳过去,也不会开心的。 可此时看来,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第44章买荒地 江景阳是个老实孩子,此时也有些无法理解大伯夫妻俩的反应。 不过在弟弟妹妹殷殷期盼中还是把老宅中的经过详细说了。 “今天大伯母和祥哥在染坊知道我们卖染法的事,大伯也就知道了。大伯有些埋怨,为啥不让教他家也染几匹再卖” 江团边听边点头,这种情况的确是这样的。很多人都觉得有信息就应该共享,尤其是亲人,没有秘密可言。 问题是一旦大伯家知道,就有他的亲戚朋友也应该知道,传来传去,最后相当于公之于众,秘密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江景阳继续道:“不过大伯才一说,就被大伯母骂了,说,说这种染法是要银子买的,哪里能随随便便就染,今天染坊还为泄露出去闹事。祥哥也说,不能坏了规矩。” 江团来了兴趣,看来这大伯母是个明事理的,就是脾气坏。 一旁的江景文撇撇嘴:“大伯母这样说,还不是不愿意低头求我们,要是我们没有搬家出来,她肯定是要染的。” 江团:“!” 好像挺有道理的,好吧!是自己想岔了! “大伯母说,我们前儿传出修房子,用的钱肯定就是卖染法得来的。 既然不能把卖染方的事说出去,就得说修房子的钱是从景秋姐那里借的。” 秋姐,是江景祥的亲姐姐,也就是江团的亲堂姐。 大伯家有一儿一女,大女儿江景秋,二十一岁,已经出嫁四年。 儿子就是江景祥,现在十八岁,将在今年成亲。 听说堂姐就嫁在镇上,家里事忙,娘家人又经常见面,所以她从来不回秦家村。 听到康氏让江青山说借钱修房,江团瞠目结舌,她已经不知道这个大伯母究竟是好还是坏? 说她好,可是在雨天就把江青山一家赶出来,真正是冷血无情。 说她坏,收留小叔子一家住十年,江景阳被人打,也是她第一时间护住并且往家里带信。 现在又要江青山隐藏新染法的事,连银钱的出处都想好了,避免以后跟秦家族人有矛盾。 想想,就连大伯都有不满,村里其他关系走得近的要是也有这种想法,又会怎么办,以后总有人问起修房子的钱从哪里来。 大伯母这话的确是解了大麻烦,只需要说是借的。 眼睛是黑的,银子是白的,谁也见不得别人的好。 江青山是不幸的,是被全村都同情的,要是这样一个可怜人突然有一笔横财,对其他人的刺激过大,总不是好事。 借钱c那就是欠账,依然是穷人,周围人接受程度不一样。 兄妹三个窃窃私语,江青山跟柳氏也说清楚了。 现在修房子的钱足够了,甚至都可以买地。 “爹!明天就开始修房吧!另外买了荒地,就再买几亩好田。房子需要修成宽敞的前后院,还要分开的偏院。”江团吃着芝麻糖,一边安排着。 按尹陶说收青黛的时间,需要大青叶长得最肥厚壮实时,也就是在六月到八月之间。 自己家现在这样子不说需要安置十几口大缸,就连多一个人站的地方都没有。 夏收在五月底,大青叶在六月割,时间紧任务重,没有场地,看着银子也挣不来。 必须马上修房子,还得专门留置处工作区域。 江团说一样,江青山就答应一样,这些事都是迫在眉睫的,可是听到房子要前后院,还要什么偏院,他的眉头就直蹙。 这也太铺张了! 江团却说,以后能种的药材还多,要修就修大些,总不能把收回来的药材堆在外面。 江青山想到赵郎中口中可以卖十两银子的青黛,一咬牙:好,修大房子! “明天我就去找村长,直接把河沟对面,到山脚的那片荒坡荒地都买下来,以后打上院墙,羊也不用放出去了。” 江家地边的河沟,现在看上去清清亮亮流淌着细小山泉,看起来人畜无害。 其实,也不是正经的河沟,本是夏天雨多时被山洪冲刷出来的。 每年总有几天山洪水太猛,小沟渠中水满,对面的荒滩还就会被淹过草尖,年年如此,有人想种庄稼都颗粒无收。 平时一年里有十个月,是一片高低不平的淤泥滩地,平时杂草丛生,只能放羊放牛。 基本上无人会要。 不过那是无人管理的情况下,江团早就看中那片被埋没的宝地。 每次江青山 说想买良田好地,江团就要那一片,现在江青山就答应下来了。 如果江家买下来,就跟自己现在所在的草棚和土地连成片,足有三十亩。 本来,按江青山的意思,是要买村里的良田,可是娇娇非要那片荒地,这时候又听修房子要前后院加偏院 唉!只能照做,谁让娇娇说的都对呢! 江青山跟江景阳心中知道她聪明,今天她在染坊的表现,不仅让江景阳脱了身,还拿回五十两银子。 虽然布庄说得抓住内鬼才能付余下的五十两,江青山现在都已经满足了,后面布庄不给他都不会去讨要。 江青山甚至都想去山上去找找有没有山神庙,他要烧几柱香,感谢山神陪孩子这些年,还教了许多东西。 一夜无话! 第二天,辗转一夜,到后半夜才入睡一会的江青山早早起床。 他又找到村长秦光,说买地修房子的事。 因为去得太早,秦老村长还趿拉着鞋在洗脸。 听到江青山要买荒地,不耐烦的道:“唉呀!给你说过,你先开荒准备着,修房造屋又急不来。 谁家会一会来问一下,一会又问一下,木料石料你不得准备半年。 等你修好了,我也就去县里把半亩荒地的地契办下来了。” 江青山忙道:“秦叔,不是半亩荒地,我要买那一片连到山脚的荒滩。” 他的话音刚落, “啥!你再说一遍?”秦光的洗脸帕子掉进盆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连声问道:“你刚刚说了啥?要买荒滩?” 他是村长,当然知道在村外有一片山洪冲刷出来的荒滩,除了长草,啥出产都没有,也就是江青山家爱去那里放羊。 难道这家人要买荒滩放羊?真是有几个钱烧的。 第45章你有钱吗? 江青山也知道这事荒唐,他心中也是想买好田地的。 可是娇娇要买,荒地也花不了几两银子,就买来哄她玩呗! 他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说花几两银子来玩的话。 面对秦村长的质疑,江青山讪讪笑着:“我那小子要上学,没时间放羊,我就打算把那片荒滩买下来,做上围栏养羊。” 秦光第一个反应就是:要买这么多,你有钱吗? 他是村长,有话当然直来直去:“青山啦!有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事。你说草棚子住不下,孩子们大了,马上又是夏雨,要借钱修房我都理解,可你怎么连荒滩也买上了,是花钱昏头了吧!” 江青山想起大家商量的结果,不能说出银钱来历,只能憨憨道:“唉!反正都是借,我就多借了些,以后多养羊,还起来也快。村长,你看那地” 听他这样说,秦光重新拿起掉落的帕子,脑中转得飞快:江青山借钱又不是自己还,借多借少,什么时候还那是他们江家的事,跟自己这个村长无关。 只是村外那些荒滩平时村里人也偶尔去那里放牛放羊,几只羊没有人管,要是像江青山说的那样,要是扎上篱笆围栏归个人用,村里肯定不答应。 如果要买也行,那一片荒滩看着大,可没什么用,卖价是一百文每亩。 面积是三十亩,全部买下要三两银子,正好够给村里祠堂翻盖一次屋顶。 想到这里,秦光道:“行,你要买我就跟村里几个族老说一声,地契也尽快办来。” 卖没有作用的荒地,族老们根本不会反对这个事情,他自己就能决定下来,此时这样说,不过是拖延一下时间显得郑重。 江青山点头谢过,却又道:“还要麻烦秦叔再问一下修房人手,我想这两天就动工,另外,木料c石料跟砖瓦都买现料,看村里哪家有” “啥!”秦光手上的帕子再一次落下,他太激动,猛的转身,连带着把架子上的木盆也带翻下来,泼湿一大片衣襟和裤腿。 村长老婆钱氏闻声从灶间赶出来,一见自家老头湿了半边身子,顿时大骂道:“你看看你,洗个脸都要打湿衣服,真是没用!” 这段时间村里祖田中没有什么收入,又要翻修祠堂,秦光就要用自家的银子先垫上。 气得老婆子已经跟他吵过几次了,现在更是见着不顺眼的地方就要骂人。 家里银钱都是老婆子管着,秦村长有求于人,平时不得不忍让。 可现在不同,只要荒地一卖,翻修祠堂的银子就有了着落,秦光的腰杆也硬了。 就是自己泼撒了洗脸水也不带怕的。 一句话就顶了回去:“你这个死老婆子知道个啥,还不滚去做你的饭,男人家做事你也来插一嘴”话音未落,就见灶房里飞出一把扫帚。 还好秦光躲得快,只是砸在刚才的湿地上,又给衣服溅起一层泥。 秦光气得跳脚:“死老婆子,你清早八晨的吃错药了,信不信老子锤你。” “你敢!”灶间冲出一个高大的胖妇人。 就在这老夫妻即将掐架,江青山也准备上前劝架时,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从旁边房间门口响起:“爷,奶,你们在干什么,天天吵吵嚷嚷,烦不烦!” “德哥儿!吵着你睡觉了。”秦光脸上怒意顿消,笑得一脸灿烂。 高大妇人瞪他一眼,转头看向孙子:“德哥儿,你先洗脸,奶今天给你蒸饺子。” “嗯!我要吃一大碗!” 秦武德揉着眼,打着呵欠,睡眼惺忪从屋里出来,走到江青山面前瞥了一眼,嘟囔着道:“烦死了,又是姓江的。” 白天在学堂里要对着两个姓江的,已经心情不好。 现在还追到家里来,一睁眼就又出来一个,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算了,肯定是自己昨天晚上打的妖怪还没有死,现在睁眼都在做恶梦。 秦光看着自家老婆子去伺候孙子洗脸,没空搭理自己,忙拉着江青山就往外走:“走,我们边走边说。青山啦!你可得想好了,想要现料可得多花银子。” 江青山还有些发楞,他没想到在外风风光光的秦村长,在家还是要被媳妇打骂,对着孙子好像位置颠倒,村长成了孙子。 而且他还记得,自己出门时,小儿子景文已经在草棚的篱笆墙边朗朗诵读好久了,这个秦武德还在床上。 还是自己的儿子懂事,江青山心里莫名的开心,忍不住又把两个同年孩子比较起来。 秦武德 在家里受宠长得高大,看起来已经是半大小子,自家景文只这两月才吃过几顿饱饭,还是瘦瘦小小的。 回去一定让他娘别心疼粮食,顿顿做些好的给孩子们吃。 不过他一又想到草棚里就一口黄泥小灶,而且连灶台都没有,又是叹气。 也是委屈媳妇孩子了,就那么一口锅,做啥都不成,还得要赶紧修房。 江青山脑中时喜时忧,连出来干什么都差点忘了。 此时听到秦光说买材料,他才回过神来:“我知道,要补运费和人工费的。” 修房子,需要先计划出所需的各种材料,再去预定准备。 有些家里人口多,人手足,甚至自己砍树,做砖,准备柴草烧瓦,这个过程时间长到几年。 卖现料,就是到这样的人家里去买,有时候人家不急着修房子,也能均出一部分来。 也有人在农闲时烧瓦做砖放在家里,遇上合适的价格也就卖出来换成银钱。 秦家村有几十户人家,只要搜一圈,修一户人家的材料还是凑得够的。 在秦光的带领下,江青山把上次几个会修房的人找到,又吩咐他们分头买材料。 大家都是同村人,而且多年砖石价格都变化不大,质量好坏也在明面摆着,需要谈论的无非就是银钱怎么付。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你有钱吗?” 修房造屋是大事,普通农家都是要欠款的。 欠上个十年八年算短的,遇上穷困的,老子盖房儿子孙子还帐的都正常。 第46章买材料 江青山有钱! 他对众人道:“只要材料齐整,我给现银。” 见众人震惊,江青山忙解释道:“哎呀,我就给大家说实话吧,眼看就要入夏,我担心现在住的草棚经不起风雨,就找景秋借的钱,以后要欠都只欠她一家。” 秦家众人顿时了然,难怪才搬家就要修房子,是找自己侄女借钱。 江景秋长得虽然一般,可跟着江南山学过识字算账,四年前嫁到镇上的一户孙姓人家,那家儿子是个童生,有铺面,家里还有三十亩地,日子过得很是宽松。 要是她想帮衬一下自己小叔,也说得过去。 也有人很是关心的道:“江老二,你找景秋借钱,就不担心你大哥大嫂不依。” 江家两兄弟前段时间赶着搬家,可是闹翻脸的,就连田都不让江青山种了,甚至还在村里小小的传了两天,可后来没有闹起来,让很多想看热闹的人失望。 江青山尴尬笑笑:“亲兄弟,总不能老记仇不是,大哥大嫂要骂,就让他们骂去,总不会骂出满头包,我先修房子最重要。” “哈哈哈哈,不错,江老二,你现在也能说趣话了,以前可是一闷棒都打不出屁来的。”迟来的秦奇大声笑道。 几个人说笑间,秦村长已经把村里哪几家有木料问出来:“青山,村头老鑫头家有木料,还是放好几年,准备给他姑娘打嫁妆柜子的,都是尺大的好料,做梁都使得。 你要买,他家可以卖,价格得你自己去说,先得提醒你,他可不愿意欠账的。” 江青山点头:“好,鑫头叔的姑娘才十三岁,他可真心急。” 乡户人家的姑娘不吃闲饭,在家多留一天就能多干一天活。 十五岁及笄定亲,差不多十七岁嫁人。秦鑫四十五岁生下一个老姑娘,现在才十三岁,嫁妆木料就已经准备五年了,让村里那些待嫁的姑娘们好生眼红。 秦奇呵呵笑:“还不是担心自己死了,老姑娘被兄嫂克扣嫁妆,才这样急急忙忙准备着。你看吧,这木料一卖,鑫头叔的两个儿子肯定要把这银子用完。” 江青山也跟着笑,鑫头叔那两儿子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说起来他们的女儿也该准备嫁妆了,银子的事还真不好说。 秦鑫头要卖的木料果然都是存放几年的,干透湿气,无论做家具还是房料,以后都不会崩裂变形。 他本不想卖,可听说现银价还高,可两个儿子,儿媳一说合,说现在先卖,反正妹子还没及笄,卖了再准备都合适,老鑫头就答应了。 木料好,价格也是高的,二十根松木和一些其他木料,就需要银子五两。 江青山毫不犹豫的买下,他已经看过了,这些木料里面有好些已经锯成木段,那是提前给衣柜c床等准备的。 自己家里什么桌椅板凳都没有,娇娇也需要漂亮的衣柜,反正修房需要请木匠,就一并让人做了。 这边才定下木料,跟着过来的人就开始往村外搬。 江青山早在上次看屋基时就平整出一片地面,正好堆放材料。 接下来,江青山又往下一家走,那就有土砖。 农户人家什么都懂,随便看看质量还行,指派人又开始搬送过去。 这样一家家走下去,秦家村到处鸡飞狗跳,家家都出工,搬的抬的,如同土匪进村。 看着这混乱场面,江青山额角冒汗,他拉过秦光在旁边:“秦叔,还是按我以前说的办,你老人家要多多费心,这事就托付给你了。” 秦光虽然年纪已经五十多,可依然精干,听到江青山说修房的事外包给自己,他一拍胸脯道:“青山,你就放心吧!这事既然交给你秦叔,保证做得最好,你看看我那院子就是我亲自动手修的,谁都要称赞一个好字。” 这个决定,还是江团提出来的,在家里决定马上修房时,江团说直接外包。 她当然不会如此直接说,只是问:“修房好累啊!爹娘怎么不让别人修?反正我们都要给钱,爹跟大哥腾出时间来种地,娘也不用做一大锅饭。” 农户修房子,大多请一些亲戚朋友来帮忙,主家除了要做饭,还需要领着人做工,心里还要操心银钱材料,修房一月下来,人都要累得脱层皮,得休息大半月才缓得过来。 江家人口五个,可真正的劳力就只有两人。 在江团眼中,江景阳十六岁他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能帮忙的地方不多。 如此一来,里里外外都需要江青山奔走。 而且现在正是夏收前,苞米移栽番薯育苗和起垄的时间。 农作物生长的季节不能错过,江团赚钱养家的目标还是在土地里。 江青山跟江景阳要是累坏,后面的事就耽搁了。 现在自己已经不需要遮掩,江团决定马上改变江青山的种田方式。 如果来修房的人看见愿意跟着学,她也不吝教给大家。 江青山如今对女儿的话基本上没有反对的意思。 钱来得太轻松,在他心里,这就是山神在指点自己的,也该返回过乡邻一些。 所以他答应房子全部托给别人修建。 秦光是村长,要请人修房也需要他出面,江青山就把此事交给他来办。 只是工钱还是江青山来付,等房子修好,秦光另外得一个大红包,至少一两银子。 得到江青山的承诺,秦光爽快答应下来。 他只需要管好做工的人,就有一两银子进账,可比帮别人家办事只得抠抠簌簌百十文钱痛快多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秦光得了利,他做起事来也就上心。 在他的要求下,各种材料都需要送到江家才能作数,有坏的破碎都不算钱。 江青山跟江景阳两个人顿时轻松下来,不用担心东西在路上运着运着就变少,只需要在家里收点材料。 两天后,草棚边已经堆满木料,砖石,还有的材料后续再送过来,联系的泥瓦工匠也陆续到位。 因为草棚不用拆,江家人还能住在这里。 但在材料送来的第二天下午放学,江家大伯登门了。 第47章讲原则的人 江青山跟江景阳不在家,景文趁着天还没黑,赶着羊出去放一圈也不在,家里只有江团跟柳氏。 江南山将草棚里外看了一圈,才对柳氏道:“我看景文是个读书的料,娇娇又身体不好,你让俩孩子住到我家去,你们要修房,这样吵吵闹闹一个月,俩孩子都废了。” 除了在清醒过来的第三天,江南山到草棚来问种地的事,江团这是第二次见到大伯。 因为坐馆教书,不用晒太阳干农活,江南山的面容上比操心操劳的江青山还要年轻一些。 听到大哥要娇娇跟景文搬去村里住,柳氏自然是高兴的。 可是想到大嫂那古怪性子,她有些迟疑:“孩子大伯,我们才搬家出来两个多月,怎么好又搬回去,那房子是给祥哥做婚房的” “让俩孩子去住,就是她大伯母的意思!你要是不相信,就自己去问,我只告诉你,别误了孩子。”柳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口就说搬家的事。 江南山气冲冲的走了,连坐也不坐一下。 三个月多前赶走亲弟弟一家人,是他人生污点,有违圣人教诲! 是康氏那个小心眼女人逼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本意。 应该是这样说的吧!江南山碎碎念着,认真做着心理建设。 他本来觉得老二一家搬出去,自己家里就能太平,可是儿子三天两头的不回家,康氏也还是同样阴阳怪气。 明明要老二走的不是自己,可现在老二家出息了,当坏人的还是自己。 他心里想不明白,江团心中也不明白,不过她没这心思去考虑,眼前又摆着一碗药水。 “还烫嘴,娘,等会我再喝!”江团想拖延一下,等到药快冷时再一鼓作气喝下去。 柳氏盯着她:“药得趁热喝,凉了药效就没了。” 江团很是无语:这药本来就苦,还偏偏要趁着滚烫的喝,又苦又烫,几乎把痛苦扩大了百倍。 还有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要骗小孩子温度低一点就没效果了? 磨磨蹭蹭,哼哼唧唧半天,被柳氏哄着骗着,江团还是将药喝完。 说实话,她现在都有些喜欢当小孩子,甚至当小傻子也行。 多好啊! 想说什么就说,想撒娇就撒娇,喝一碗药也可以把糖包摆在面前,冷啊热啊的折腾。 才短短两三个月,她对着江景文这样的小正太卖萌都不会脸红了。 唉!就是有点太上头不好,现在她挺喜欢看小哥被她捉弄脸红的样子。 等江团喝完药,天已经黑下来,江景阳跟江景文把羊关进羊圈。 此时江青山柳氏不在,兄妹三个又聚在草棚里窃窃私语。 这倒不是他们有什么古怪的习惯,草棚的墙壁都是竹壳夹的篱笆,不隔音,说大声了,要是有人过来,恐怕别人不用靠近都能听到。 “小哥,大伯刚才来,说让我跟你去村里住!” 江团发现,小哥对那个奇奇怪怪的大伯母最了解。 也许是小孩子心思最单纯也最敏锐,江景文又从小跟康氏生活在一起,每次对康氏的评论都入骨三分。 果然,江团跟康氏都没有想明白的事,在小哥那里一下就找到答案。 “去就去呗!只要不给大伯母丢脸,做什么她都不管。要是能替她长脸面,大伯母还会很亲热。” 江景文一边毫不在意的说着,一边从草棚角落的铁锅里捞起两大碗面。 将其中一碗递给江景阳:“大哥,这是你的。” 这几天,江青山让柳氏每天晚上给孩子们加餐。 以前都是天黑前吃些馍馍菜汤就算晚饭。 会过日子的老人都说,反正天黑又不干活,睡着了就不知道饿。 现在江景文兄弟俩吃完馍馍菜汤后,还会再扎扎实实吃完面条,里面还卧着鸡蛋。 这也是江团的提议,而且是有五十两银子后才敢说的。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晚上兄弟俩这一顿加餐,细米白面,再加猪油鸡蛋,几乎是别人一大家的吃食,轻易耗不起,还只能躲着人晚上吃。 现在修房子,大哥要跑上跑下的忙不停,体力消耗大,需要加餐。 小哥江景文晚上还要背书,脑力消耗大,需要加餐。 江景阳接过自己的那一碗面,看上面摆着荷包蛋,就对江团道:“小妹,你不想吃面,就再吃一个蛋吧!” 江团使劲摇头,自己现 在这身体不是缺蛋白质,她发现应该是缺少维生素和矿物质。 以前吃得太精细,连菜叶子也没有吃过,就只在偶尔喝点菜汤。 反正也不知道是现在开始吃杂粮和新鲜菜,还是喝了三天药的作用,她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力气了。 江景文呼呼吃面,还不忘说话:“大伯母不喜欢做饭,小妹,我们去她家里住。你别担心,只要我做饭,她就不会给我们做脸色的。” 江团楞楞听着,她有些明白康氏这个大伯母的脾气了。 其实很简单,嫌贫爱富! 不过她的格局高,即便嫌贫,她也不会主动伤害别人,除非这“穷”已经牵扯到她的利益。 比如说娇娇快死了,会影响到江景祥的婚事,需要赶快割断联系。 否则前面十年她不会收留。 又比如说江景阳在染坊的事,再次牵扯到自己儿子。 人性自私,谁又能脱离自我呢! 所以,她可以拼命护住这个小叔的儿子,可作为一个被牵连者的亲生母亲,表现出憎恶之情也正常。 她“爱富”,但不会黏上去讨要。就好像江青山一家现在有钱了,她能帮忙掩饰。 要修新房,就让孩子们住进她家。 这些顺水人情都不需要她付出什么。 虽然不能得到直接报酬,总归不再是穷亲戚,以后自然可以走动。 这种趋利避害的行为很直接很简单,也是现代人基本的生存之道,让江团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说起来,江团也不喜欢交浅言深。 而且,作为一个骨子里的现代人,人和事的界限是划的比较清楚。 康氏划得清,她同样可以把康氏当成一个讲原则的熟人。 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一目了然,说起来这样的人挺好相处的。 心里稳定,转头,她就看见江景文吃得鼻涕都出来了,顿时大叫起来:“鼻涕小哥!”随手抽出自己的帕子丢过去。 江景文接过帕子呵呵笑,一不小心还吹出一个鼻涕泡来。 江团黑了脸:唉,这倒霉孩子以前身体受凉,肯定有鼻炎。 只要一冷一热就成鼻涕虫,以后有空得带去梧君阁找赵郎中瞧瞧。 万一长大了还随时冒着鼻涕泡,想想一个翩翩书生使劲抹鼻涕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第48章去老宅 两个时辰后,去村里老宅谈话的江青山跟柳氏才回来,他们虽然想让孩子住得好一点,也要亲自去问清楚,不想让娇娇景文受到委屈。 江青山他们回来时,江景文已经背完半本书,借着油灯的光亮,江景阳c江团也跟着在学习。 反正这巴掌大的屋子里,一个人不睡,别人都不能睡。 江景阳上过学认识字,可是过去几年了,平时用得少,好多东西也忘了,现在正好跟着弟弟妹妹重新温习。 “我给你俩个说一说!”见三个孩子都没有睡,江青山就把刚才去村里的事说了。 “景文,你带着娇娇住去大伯家,顺便把家里的一些东西也带过去,过两天这里人多事多,你娘顾不上你们,你们帮不上忙还得添乱。” 江团点点头,她明白,家里有银子银票,还有白米白面。 万一有人看入眼,起了心思,自己家这个只有篱笆墙的院子根本不抵事。 而且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连洗衣做饭柳氏也不愿意她做。 工地上男人多,行为放浪,说话也不规矩,自己这个姑娘留下不方便,江青山也不愿意自己被人谈论。 江景文又要上学堂,吃饭定时,又需要安静地方做功课,在吵吵嚷嚷的工地旁边也静不下心。 本来就是上了年纪才入学,要是被他再跑一月,这心就又野了。 现在自己跟小哥回村去住,能带些东西回去,自己管好自己就是为家庭作贡献。 大伯c大伯母在这一点上的确是有心了。 江青山接着说道:“景文,你大伯说你学习刻苦,就是功课拉下太多,住过去他能早晚给你补课。” 哎呀,这个条件太吸引人了!江团一下坐直身子。 江景文十二岁才开始握笔写字,再是努力也差着别人一大截,要是大伯肯给他补课,那想赶上来也就不难了。 江青山跟柳氏也是看中这一点。 “爹,大伯他们有什么条件吗?” 以江团现在对康氏的了解,不会无缘无故对人这样好,提供房子就很好,补课有些过了。 她也一样,不期望有人雪中送炭,同样不喜欢锦上添花。 “呃呃呃,你大伯母说,反正你俩孩子都要吃饭,让你娘每天做饭时,顺带把他们的饭也做了。” 江青山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个大嫂极其厌恶做饭,以前都是柳氏跟侄女景秋做饭。 现在自己搬家走了,听说有时候大哥大嫂俩个人在家吃蒸番薯就当饭。 哎!果然小哥又说中了! 当然,江景文就会做饭,自己去村里住,肯定不会让柳氏再送饭过来。 江团看一眼正冲自己洋洋得意挤眉溜弄眼的江景文,忍不住瞪回去。 这个条件好像不难,而且这样自己有付出,心中自在,挺好的。 “我跟你娘都答应了,明天娇娇把最后一付药喝完就搬去村里。” 带药到别家去有忌讳,反正只有一付了,喝完再走。 第二日柳氏给江团和江景文收拾东西,江团只带睡觉用的被褥,然后就是换洗衣服,剩下的就是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地契户本什么的。 让柳氏为难的是:江景文的被褥不能带,他跟江景阳是睡一个被窝的,要是带走,景阳就没用的了。 这些天买的东西都是吃食为主,因为没有房子,想着等着有了新房再添。 正想等着江青山回来商量,是不是去镇上给景文添一床被子时。 在镇上当伙计的江景祥突然就回来了。 平时他来都是在晚上关铺以后,仅有一次提前来还是说景阳出事。 见他下午到,柳氏很是紧张:“景祥,你怎么不守铺子了?” “小婶婶,娇娇在屋里吗?”江景祥满脸汗水,大口喘气,一脸紧张的问。 柳氏更加紧张了:“祥哥儿,又c又出啥事了?是娇娇出事了吗?” “啥?”江景祥有些懵,他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急声道:“娇娇不在,就小叔景阳也行。”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柳氏感觉腿都要软了。 一通鸡同鸭讲,俩个人都额角冒汗,直到江团从织布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俩个满脸惶恐不安的人:“祥哥,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江景祥像是捞到救命稻草,一把拉过江团,连声道:“走走走,进屋去我给你说事。” 从镇上到秦家村不过五里路,他是跑回来的,再 不说出来,都快把他憋疯了。 一进草棚里,江景祥赶紧从自己贴身的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因为汗水,银票都有些湿漉漉的。 江团嫌弃的用两个指头捻着:“哎呀,祥哥,看你这胆小的,平时你就没见过五十两的银票吗?” 放下银票,江景祥此时像是终于卸下重物。 抚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吐一口气,又拿起锅边的碗,从缸里舀起凉水咕嘟咕嘟喝几口才道:“虽然都是银票,那也不一样。 在铺子里我收到银票也是转手就给东家了,再说我又没拿出店铺。” 今天不仅出店铺了,还拿着跑这样远的路。 要是丢了,自己每月八百文的工钱,得赔到什么时候,就是卖给小叔家都不够。 不光如此,而且随着银票还送来一个消息,那才是最让他胆战心惊的,他必须当面给小叔c景阳和娇娇说。 很快,柳氏把正在旁边清点建房材料的父子俩叫过来。 见到江青山,本就坐立难安的江景祥又激动起来,一步冲到江青山面前,一叠声道:“小叔,染坊那边出人命了!还c还是三条!” 他这一嗓子,可把江青山这一家给吓到了。 “什么?” 草棚里陡然陷入死寂,转眼就喧哗起来。 明明才五个人说话,可人人都说一句,顿时乱成一锅粥。 “是谁?哪c哪三个人?跟我们可有关系?” 柳氏一听到染坊的事就感觉心惊肉跳,生怕跟自己的儿子又牵扯上关系。 “到底怎么了?”江团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 “天啦!”柳氏感觉天要塌了,自己又坐不住了。 江青山总是男人,见家里人都慌了,他一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才对江景祥道:“祥哥儿,你慢慢说,染坊发生什么事了?” 第49章恐吓 江景祥在刚刚知道时就吓得半死,此时说起还有些声音打颤:“在你们走后的当天晚上,云竹布庄里两个伙计突然被老盛华的人打了。 老盛华的人又被云竹布庄带着镇上的乡勇全部抓住,送到何员外面前,说那两个人勾结外人,贩卖自家染坊新法。 何员外最恨这种不讲规矩的事,当场就把云竹布庄的两个伙计送去县衙,要求严罚” 不愧是在铺子上练过的,虽然心里惊慌,口齿依然伶俐,把弯弯绕绕的事几句就说个明白。 说到这里,江景祥已经脸色惨白,他抹一把自己的脸,好像是安慰自己才道:“送人去县衙的乡勇回来说,是要立斩。” “啊!”虽然刚才江景祥开口就说死了三个,此时江家人还是吓了一跳。 江青山结结巴巴道:“不c不过是盗卖染法,就要丢命?” 他心底发颤,自己的景阳差点被冤枉了,要是也被送去县衙,说不定也是立斩,他越想越心寒,双腿都在哆嗦。 他所想到的,也是其他人想到的,每个人都看向江景阳,看得他毛骨悚然,连连摆手:“看c看我干啥,我我又没卖。” 江景祥对镇上的事很是清楚,持续道:“这俩人也是活该,云竹布庄跟老盛华本就是老对头,每年相互抢生意都成了死敌。 你们看见的只是染法,对这些大布庄来说就是银子,还有威信和颜面。” 他现在也是半个生意人,自然知道在一个行业里面,店铺地位很是重要。 要是云竹布庄的新染法被老盛华盗了,还不声不响的就这样过去。 一旦传开,云竹布庄以后在布行里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可是,当时想要找到证据很难,如果没有江团后面又拿出一种染法,可能云竹布庄只能吞下这口闷亏,等待其他机会扳回一局,或者拉江景阳顶缸。 他们的确也是这样做的。 江团不想知道染坊行当里的事,她对这种勾心斗角简直是深恶痛绝。 “祥哥,许掌柜给你银票时,故意说死三个人?”江团拧着两条柳叶眉问道。 “嗯,专门说的,说俩个伙计刚判,他们家产都被折价赔偿,家里人也被变卖为奴,其中一个伙计的家人就上吊自杀了” 江家人面面相觑,柳氏腿软,扶着床边坐下,口中喃喃:“全部卖了!死人了!” 江团只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她对那俩个伙计没有半分同情,背信弃义,陷害无辜,放在哪里都是该死。 只是见柳氏害怕,就走上前去安慰道:“娘,好险啊,大哥差点就被送去县衙了。 那些人被罚也是罪有应得,只是他们的家人哼,说不定他们用那银子也买糖吃了。” 听她有些稚气的话,后怕不已的柳氏打了一个激灵,对呀! 不是这些坏东西,自己的景阳也不会带着伤回来,活该!活该! 江青山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拍着腿叹气:“以后再也不去做那些买卖上的事,我们庄稼人还是土里刨食吧!” 江景阳更是白着脸,使劲捏着衣角,他还是喜欢种地,种地安全。 在这一瞬间,桌上的银票都不香了,好像上面还沾着血一般,走路都想绕道,摸都不想摸。 只有江团面不改色的拿过银票放在自己的荷包中,对屋里所有人道:“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祥哥知道的都是许掌柜告诉他的,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许掌柜肯定是想吓唬我们,乱说染法就要丢命。” 被她这一提醒,众人都反应过来,送银子就送银子,自家景阳还是无辜的人,许掌柜专门过来说什么死啊活的啥意思? 不就是吓唬人,别乱说话嘛! 江景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此时他才想起,的确许掌柜明里暗里就是要自己家的人不许说染法的事。 江青山突然觉得自己卖银子马上就修房子,的确太张扬了。 幸好c幸好说的是借钱。 柳氏一个只知道待在家里照顾孩子的妇人,哪里听得为那染法就死人。 原本她还想着等房子修好,她也染布卖,这样一吓,倒是啥心思都没有了。 哎!只是吓自己的,江家众人又不再怕了,气氛渐渐轻松。 等大家都缓过劲,江景祥就问修房的事,若是需要人手,他就跟东家告假回来帮几天忙。 江青山就把自己的安排说了,是把房子包工给村长,不用主家干活。 这时江景祥才得知爹娘要娇娇和小弟到自己家里住一月,他顿时高兴起来,走过去搂住江景阳的肩膀拍拍:“让景文不用带被褥,晚上跟我睡一张床就是,我们兄弟俩好久没有一起睡了。 就是景阳也去我家住也行,以前你们住的房子还空着的。” 以前两家人住在一起时,三兄弟没少挤一张床。 现在他又经常住在镇上守铺子,不回家,床本来也是空着的。 自从小叔搬家走,家里就冷冷清清的,现在有两个堂弟妹住过去,也能热闹些,自己还可以天天回来。 江景阳拒绝:“不了,让娇娇景文去就行,我还要留在这里守着,只爹娘两个人看不过来。” 这里的房子还没修,买回来的木料都摆在外面,虽然自家位置不是村口,也担心晚上会有人偷东西。 只江青山一个人守夜,时间一长熬不住的。 见景阳不去,江景祥也不勉强:“小叔,东西收拾好没有,这时候我就接娇娇走吧,等景文下学,让他直接到我家去。” 带娇娇回家,他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江团的被褥早就准备好了,柳氏只是在愁江景文的床上盖的垫的。已经去别人家借住了,她没想麻烦大嫂。 这时候听到江景阳不让小儿子带被褥,柳氏也松缓下来,笑道:“娇娇的被褥是准备好的,祥哥就带过去吧!” 能送走小儿小女,江青山对大哥大嫂又有了感激之情。 尤其是娇娇。 娇娇无论是活下来还是清醒,都是个奇迹,总会惹人闲话。 虽然每个看见娇娇的人都会夸赞一番,可是他们的下一句就是以后婚事怎么怎么。 有人夸女儿,当爹的心里欢喜,可一说嫁人,就是扎心了。 自己的娇娇自己还没疼够呢!他一听到谁说以后就心中火起。 平时一两句也就忍了,可是马上修房子人多,恐怕说好说坏的都有,每天他都要气死。 娇娇躲去村里,他也不用听那些扎心的话。 第50章偏要看看 在回秦家村的路上,江团被江景阳牵着手,跟在扛着大包裹的江景祥后面,三人边说边走。 从江家草棚到村里会经过一片田地,此时已经是四月中旬,绿油油的麦苗足有江团的膝盖高,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麦收。 田里,有不少村民正在拔草,看见江家草棚那边走出三人,都停下劳动看过来。 “祥哥儿,你这是带的谁家小姑娘?”有人不知道是装着不认识,还是真的不认识,扬声高喊。 “秦三叔,你还忙着呢!这是我小叔家的娇娇,他们修房子,先住我家去。”江景祥人缘好,脾气也好,笑嘻嘻回道。 “哎呀!就是那个得怪病的女娃,听说醒了我还不信,今天我得看看。” 那人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丢下手中活计就往路边跑。 远远近近干活的人都开起玩笑来:“秦三狗,你别吓到人家小丫头。” “就是,三狗哥,江老二可是在意得紧的,他这些年的钱都花在这女娃身上了,这可是个钱疙瘩,你可别吓着别人。” 江景祥虽然在搭讪,脚下可没停,他侧脸对江团道:“娇娇别怕,这些人就只是好奇想看一眼,说两句,你别理他就是。” 说着,人就走在外侧,和江景阳一起,把江团护在中间。 江景阳也是低声道:“小妹,这些人都是秦家的。” 江团点点头,乡下见闻少,自己本就是稀奇事,在搬家去草棚那日,她就接受了围观。 此时再被人看几眼也没什么,以后自己多走走,自然就没人觉得奇怪了。 才走出十几步,那个叫秦三狗的人就跑到路上来,拦在江家三兄妹的面前:“哎!我说看看,你们走什么走,看几眼又不掉几两肉,真是的。” 他见江家三人没有站在地边等他,老大的不高兴。 江景祥扛着铺盖卷,往前面跨出一步,笑道:“秦家三叔,我妹妹身体才好些,胆小,你别这样吓着她。” 他这一挡,就把江团完全遮在身后,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秦三狗更加不满意了:“哎哎哎,我说你江景祥在多什么事,这女娃又不是你江老大家的,人家亲哥都没出声,你急什么。” 江景阳捏紧妹妹的手,冷着脸瞪过去道:“谁稀罕你看了。” 从小到大,他听得太多关于妹妹的闲言碎语,所以一向不怎么跟村里人交往,这个秦三狗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混混,江景阳更是从来没有搭理过。 此时见他跑来拦路,热血少年的怒火猛的就燃烧起来。 秦三狗见江景阳瞪他,越发来劲了,叉着腰大模大样站在兄妹三人面前:“哟哟哟,瞧瞧,我长着眼睛就是看人的,你还管我看谁了。不让看,我就偏要看!” 说着,他还偏着头,越过江景祥的肩膀往江团这里看。 正好,江团躲在大哥江景阳身后看他。 这人长得獐头鼠目,头发像鸡窝似的乱蓬蓬,一双眼睛白多黑少,看上去就不是好人。 就这一晃眼,秦三狗也看见江团的全貌。 哎呀,还真是个乖巧的小美人! 江青山搬家那天还是正月,他躲在屋里烤火,舍不得出门,后来才听说江家那个病儿醒了,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娇娇长得像仙女。 他就不信,一个病了十年,半死不活的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隔壁邻居的一个病人只躺床上半年,就只剩一副皮包骨的架子,看着就渗人。 没想到江家女娃躺十年,还水灵灵的,秦三狗看得顿时转不动眼。 被这混混拦路,江景祥再有多好性子也有些着恼,他开开心心带着小堂妹回家,怎么就被这无赖遇上。 他把手中的铺盖卷往秦三狗脸上一怼:“对不起秦三叔,我们还得回家去,就不跟你闲扯。” 软软的被褥不伤人,可江景祥的力气大,秦三狗一个不留神,被怼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倒坐在地上,这一下倒是让出道来。 周围田地里,顿时响起哈哈大笑声,有几个女人甚至喊道:“三狗子,今天出门时你娘没给你喂奶吗?走路都走不稳。” “回家哭去!” 听到一这些污言秽语,江景阳恨恨往周围瞪一眼,拉着妹妹就快步走过去。 “江家小崽子敢打我,不就是个赔钱货嘛,还宝贝似的护着,一个啥都做不得的病秧子,以后还不是要嫁给人家让人骑。” 秦三狗被周围笑声臊得脸红脖子粗,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江团三人就冲来 。 前世,江团也见过泼皮无赖,可这种毫不遮掩的流氓还没见过。 见他冲过来,江景阳早就气极,握住江团的手一松,就要过去打架。 可是他的手被江团紧紧拉住,甚至妹妹还依靠过来,好像很是害怕的样子:“大哥,跟这种泼皮打架不值当,我们快走吧!” 说着,拉着自己就快步往前走。 江景阳知道妹妹身体没什么力气,也不敢将手松开了:“娇娇,我背你走!” 走得急,他害怕自己一松手,妹妹会摔倒。 江团却不要他背,自己现在喝了那么多苦药也不是白受的,力气恢复不错,她能自己走。 只是走出丈远,回身c好像去看后面那个骂骂咧咧追过来的秦三狗。 江景祥也停足,转身正想呵斥时,就见那跳脚骂人的秦三狗突然脚底一滑,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下可比刚才被棉被怼倒摔得重了,挣扎几下都没有起来。 此时江景阳已经把江团拉着跑开,江景祥就只好远远喊一声:“秦三叔,你是不是今天累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跟着就往村子中间快步跑去。 后面的田里,传来更大的笑声,个个都在取笑秦三狗,说他平地都摔破头。 “三狗子!人家只是没搭理你,你也不用打滚耍赖吧!” “就是,三狗叔,江家小姑娘长得再好看,都只是惊为天人,你这一跪,就成惊为先人了!” “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嘲笑中,秦三狗又羞又恼,他悻悻从地上爬起来,抹去下巴泥土,再吐一口血沫子,恨恨瞪着跑开的几人,暗骂道:“老子以后再收拾你们!” 第51章没有隐私 奔跑中,江团扭头看向后方那个已经爬起来的男人,将手心一枚小石子放回腰间的荷包中。 本来想再给他一下,让他多得点教训,可被江景阳拉着,摇摇晃晃准头不好,距离也远了,还是以后再说。 转过一堆草垛,见后面的秦三狗没有追来,三人才慢下脚步。 “小妹,以后大哥帮你出气!”江景阳很是生气,他刚才想抡起拳头狠狠砸上几下。 一阵急跑,江团微微有些喘,笑道:“不,大哥,这种人就是地上的泥,你去碰一下,都会弄脏手的。 还是祥哥那样客客气气的办法好,不招惹他就是。” 听江团这样说,江景阳还没做声,江景祥已经惊异道:“娇娇,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也是在镇上做伙计,什么人都要遇到才学会能推则推,不跟人直接冲突打架的。 娇娇天天在家里,怎么也懂这些。 江团歪着头,眨眨眼,一脸奇怪道:“祥哥,那人好脏啊!不就跟羊圈的泥差不多吗?要是大哥去打他,肯定会弄脏手的。” 江景祥楞住,他想起秦三狗满身的泥灰,脸上的污垢,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服,好像娇娇说得很对,忍不住哈哈大笑。 江景阳也被江团的形容逗乐了。 他刚才只想打人,哪里去想脏不脏,此时听到娇娇说打人都怕脏自己的手,跟着呵呵笑出声,就连刚才的怒火也消散不少。 实际上,江团说别弄脏自己的手,并不是口中说的泥。 而是对这种本来已经低贱到泥土中的混混,自己如果去打他一顿,除了发泄发泄情绪,一点用都没有。 江景阳本来就算不上阳光少年,这几天又接二连三发生事情,手臂上的伤口才刚刚愈合,江团不想自己的大哥被暴戾带坏性子,以后都动不动打架。 而且田里那些男男女女还有好些人正等着看热闹,江家的所有事都会被放大,然后传播很远,白白坏了自己三人名声。 为这种垃圾人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都不值得。 一路又在沿途遇到几个村民,为了防止别人又是好奇心爆棚,江团抱住江景阳的胳膊,将自己的脸埋在大哥手臂弯处不再理人。 江景阳依然冷着脸不多说话,江景祥则左右笑呵呵打着招呼。 在众人好奇目光的追随中,三人走向一处被树阴笼罩的红漆院门,这是江老大的院子,也是江家老宅。 当初兄弟俩分家后,江青山在村里修过一处小院子,可没过几年好日子,娇娇生病就卖了,现在早已经被扩成别家的后房,不复存在。 站在老宅大门口,江景祥扣响门环,木门很快从里打开。 一个矮胖妇人阴沉着脸走出来。 “伯母!” “伯母!” 江团跟江景阳都出声喊道。 江团曾经在云竹染坊见康氏,这是第二次见面。 只是在染坊那时,康氏因为跟人撒泼放刁,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现在看起来就顺眼多了,头发在脑后梳成圆髻,插着银簪,身上是干净整齐的靛蓝细棉布大褂, 两次见面,唯一不变的是那张阴沉的脸。 康氏长着一张圆脸,鼻梁高挺,皮肤白皙,脸颊上有两块明显的黄褐斑。 眼尾很长,可因为眼角的皮肉松弛低垂,斜耷下来,原本大大的眼睛成了三角眼。 因为年纪关系,她的两腮下垂,嘴唇单薄,又随时紧抿,整体上显得很是刻薄,就是典型的更年期大妈脸。 康氏此时脸拉得老长,恶狠狠瞪向外面,她的目光犀利,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纷纷转头。 又把江景阳和江团略略打量两眼,对两人的打招呼也只是鼻子里哼一声。 一侧身,让两人进门。 江景阳紧了紧妹妹的手,迈步跨过高高门坎。 才一进门,康氏就重重的将门在俩人身后关上,那声音简直是将门板砸过去。 就在门板合上的瞬间,江团转头,看见门口已经聚集起不知道何时跟过来的一堆看热闹的人。 猛力之下,门板几乎要贴上那些人的脸,顿时好几人“哎哎哎”叫着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虽然关门的声音吓得江团心中一哆嗦,可看见后面那群不坏好意的人尴尬样,她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声:痛快!大伯母好样的。 她本来就不喜欢人多,被人围观实属无奈,心里已经生厌,再遇上秦三狗那种毫无礼貌的,简 直要发狂! 看来,大伯母也不喜欢这些人的闲言碎语跟探照灯般的目光。 有康氏这一回击,她顿时气就消了,看着伯母的冷脸都顺眼。 进了院门,江景阳这才把江团放开,有些忐忑的等正插门栓的大伯母过来。 江团则四下打量这处面积颇大的院子。 娇娇虽然曾经在这里住了十年,其实连房门都没出过,完全没有印象。 江家老宅有五间正房,左右分别是两间厢房,院门边有两间倒座间,上面有烟筒,应该那里设成厨房。 院里没有栽种花草,只有光溜溜的青石。 墙角边有几棵十年以上果树,树身已经高出院墙,树荫笼罩半边院坝。 现在花朵已谢,绿叶中到处都是青色果子,有桃有梨还有李。 其中樱桃树上的樱桃还是小小的绿豆子,密密麻麻,成堆成团,像铺洒在树顶的。 可以想象等到樱桃成熟,那些绿豆变成红色会如何壮观。 江团以前就最喜欢吃樱桃,她不禁对这一棵已经有碗口粗细的樱桃树多看几眼。 康氏将门关好,走进院子,景阳忙拉过江团,两人对康氏又齐齐喊了一声:“大伯母。” 这一次,康氏点点头,算是正式回应,只是脸上还是没有笑意。 江景祥抱着被褥也在等:“娘,娇娇住哪间房?还是小叔他们以前住的那间吗?” 康氏瞥他一眼道:“你要是舍得那间房,就让她住吧!” 知道自己娘说话就是这样,江景祥笑道:“舍得,舍得!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娘,我就带娇娇过去准备一下,还有晚上景文要过来,你别忘了!” “知道了!”康氏再无他话,也不叮嘱江团江景阳几句,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正屋。 江团:。 江景阳不以为意,大伯母就是这样的。 第52章住哪间房 江景祥已经带头往旁边角落处一间厢房去:“娇娇,你就住这里,前面刚刚收拾过,你住都不用再打扫。” 这间房就是江青山一家曾经住过的,也是给江景祥准备的婚房。 因为江南山跟康氏担心娇娇死在里面,就说是要提前准备婚事,让江老二一家冒雨搬离。 现在,没有想到,还不到百日,娇娇就又大模大样住回来了! 江景阳心情有些复杂。 他推开熟悉的房门,里面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再没有当初自己一家住在这里的拥挤不堪和热闹。 这里曾经的一切苦痛哀乐,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有江景阳的复杂情绪,江团只是好奇的抬眼四下打量,这是她重生的地方,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世界。 没有自己的小木床,旁边摆放草纸,碗碟的桌子自然是没有了。 只在靠墙角的地方摆上了一张雕花大床,屋里墙壁粉刷过,白生生的透着陌生新意。 江景祥已经把手中的被褥放在雕花大床上:“娇娇,我这就去给你抱些干稻草来铺在下面,这样松软一些。” 江团拦住他:“祥哥,这是你准备的婚房,现在让我们住了,不好吧!还是随便住个杂物间就是。” 住杂物间都比住草棚好啊! 再说只需要新房修起,自己就能回去,也不用住进人家婚房里。 “哎呀,娇娇,这算什么婚房,只是粉刷了一下墙壁而已,再说我成亲还有半年,根本不影响使用啊!你这么小意干什么,你就是我的亲妹妹,随便住。” 江景祥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一下,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眼神都暗淡下来。 看来以前让小叔搬家走,真的是给堂弟堂妹们造成伤害了,希望这次住进家里,关系能挽回一些。 有两个哥哥在,布置床铺都不用江团动手。 江景祥跟江景阳动作麻利,先在那架空着的雕花大床上铺一层厚厚稻草,再放上棉褥子,再挂上围帐。 江老二家几人睡觉用品都是葛布,只有江团用的细棉布。 靛蓝床单,淡蓝被套,柳氏爱干净,虽然已经褪色缝补过,看上前依然很是干净整齐。 江景祥正挂的围幔又短又窄,跟崭新的雕花大床一点都不相配。 “娇娇,等你家房子修好,我帮你选几套好摆设!”好像看出江景阳的别扭,江景祥毫不在意的笑道。 他知道,小叔家不是买不起来,而是买来都没有地方放,只有先修好房子,才能添置东西。 这些都是暂时的。 “好!”江团爽快答应。 此时,院门又被人敲响。 江景祥跑过去开门,院子里就有了叽叽咕咕说话声,是江景文放学回到老宅来。 刚刚到老宅,人生地不熟,大伯母又是冷硬性子,江团就一直在屋里看两个哥哥给她铺床。 本来,这些事她想自己动手的,可是在两边江家人眼中,她只要不躺床上睡觉,那就是顶好的,哪里需要她动手做事。 所以两个哥哥铺床,她就在旁边看着,可把她憋坏了。 现在终于等到江景文回来,江团就一溜烟小跑着出去迎接。 “小哥,你终于回来了!”江团此时笑容比什么时候都真诚。 江景文看见妹妹过来也是很高兴,把提在手上的书箱往旁边一丢,就拉着江团的手对她得意笑道:“走,小妹,我带你去看以前我种的小花园。” 江青山一家曾经在这里住了十年,江景文自然熟悉得很,他也不去上房见康氏,自顾自带着江团就往后院走。 可才走几步就被江景阳叫住:“景文,你回来就好好照顾妹妹,我出村外了,今天只有爹娘在,明天开始上工,要准备的事还很多。” 明天秦村长就要带人开始动工了,人多话多,所以爹娘才赶紧将娇娇送来老宅。 经过路上秦三狗的事,江景阳也觉得幸好送妹妹过来老宅住,哪怕看伯母冷脸要受些委屈也行。 修房子的虽然都是村里的人,可是难保没有多嘴多话的,可他也不想娇娇被人说笑打趣,哪怕平常的一句话都不行。 江景文早就想让妹妹看后院,见大哥吩咐事,他还是老老实实听着:“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这里还有大伯母跟祥哥呢。” 见小弟有些心不在焉,江景阳又叮嘱道:“平时别带娇娇出门去,你也要专心读书,还要记得,你做饭时,别让娇娇去灶上,小心烫着她。你 晚上加餐时还要给娇娇准备一碗糖水” 看到冷脸少年突然化身絮絮叨叨老太婆,江团瞠目结舌。 江家老宅距离村外不过一盏茶时间,江景阳说得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一般。 还有江景文只比娇娇大半个时辰,以前娇娇是不能动还需要人照顾。 论心智,现在的江团都感觉自己完全可以是江景阳的姐姐,哪里还需要景文这个小孩子关爱。 江团笑着推江景阳出门:“大哥,你再不走,爹娘都要过来找你了,这才多远。若是不放心,你晚上过来一趟,再吃顿加餐?” 有染坊的事后,这几天晚上兄妹俩都有加餐的,现在江景文跟江团走了,也不知道江景阳睡前还能再吃点东西不。 江景阳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多了。 娇娇这还是第一次离开爹娘的视线,他不放心。 算了,大不了晚上再跑一趟过来瞧瞧。 等江景阳走后,江景文也没有了玩心,住在大伯家,他还要做饭呢! “小哥,你去问问大伯母今天晚上想吃啥?” 江团觉得,虽然伯母是个冷性子不搭理人,可自己跟小哥住在这里的时间还长,不能一开始就落了坏印象,基本上的礼貌还是需要的。 “嗯,你跟我一起去问。” 江景文也要带着娇娇多适应一下大伯家的环境,不然自己上学去,小妹孤零零会害怕。 “好!”江团毫不迟疑,她其实很想去了解一下大伯母。 在来大伯家一个多时辰了,再没有见到伯母露面,她可听到正房那边“砰砰”机杼声一直没停过。 柳氏说过,大伯母织布又快又好,她想看看究竟是不是这样。 第53章老宅的第一餐 走进正房,江团就被一架几乎占去半间房子的庞大织机给震惊了,不仅体积庞大,而且构造复杂,到处是联轴的木条木杆。 跟柳氏需要用手来回拉动梭刀打紧纬线,分离经线的操作方法不同。 大伯母的这架织机是用脚在下面蹬踏木板,让分经打纬同时完成。 而且是双梭。 这相当于一个简易版织机和半机械化相比,难怪大伯母织布快得多。 江景文显然对这织机早看过,他羡慕的看着挑动织线上下翻动的木杆,对江团小声嘀咕道:“小妹,这是织坊专门用的织机,一架就需要好十两银子,一般人还买不到。 听说,只有这种织机才能织软软的棉线和丝。”此时,康氏的织机上就是一匹棉布。 江团很是赞同的点头,一个是柴刀,一个是宝刀,没法比。 听到后面有说话声,康氏也没停手,木梭来回中,她只是淡淡道:“现在你们祥哥在灶间烧热水,你们一会也都要好好洗澡。在我这里,不需要你们来跟我说话,每天只需要把自己洗干净,再做饭,我不挑食,做什么都可以。听清楚了就出去。” 江团楞楞没回过神,就被江景文拉出门。 江景文跑出一段距离才小声道:“小妹,别怕,大伯母就这怪脾气,她不喜欢多事,我们不去烦她就不会管人的,随便做什么都可以。”说着,还转头冲着屋里吐舌头做鬼脸。 大伯母真是 哎!怪吗?江团不觉得,还没有前世的自己怪。 江团拉住江景文:“祥哥在灶间烧水,我们也别闲着,赶快帮忙去。” “好!”要做事了江景文也不再调皮,俩人往院门边的倒座间去,此时,屋顶的烟筒中早已经清烟袅袅。 江景祥正用大木桶装着热水,见江团和江景文进来,他忙活着道:“景文,你接着再添水烧,我先去洗澡,等会我做饭。” “好,祥哥,你提去,我马上再烧。”今天大伯母说了,住在老宅就得天天洗澡。 江景文对这灶间也熟悉,两步跨坐到灶洞前,往里面添上柴,火焰一下映红他的脸。 等江景祥提着热水离开,他才呵呵笑着对江团道:“冬天在净房洗澡好冷,每次都是祥哥他们先洗,我最后去洗,那里面就暖和,他们都不知道,还抢着要洗前面。” 江团瞥他一眼:“到夏天的时候,是不是祥哥他们又让你最先洗啊?” “对,你怎么知道?” 江景文大吃一惊,这种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怎么小妹也懂。 幼稚!江团腹诽,明明是哥哥们在细致入微的爱护着弟弟妹妹,江景文这小孩子还当自己占着便宜。 不过,她不想揭穿,把每一份爱心都掰碎了c坦白了c甚至像度量过一般清楚,并不是好事。 就好像今天自己不想住那间婚房,她敏锐的发现江景祥有些不开心,就因为拒绝了他想要表达兄妹感情。 唉!好羡慕啊!娇娇能生在这样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好可惜!她享受不到。 那自己以后就坦然接受各种不同的爱护,再尽力回报就是。 江景文烧着热水,他要江团去院子里玩,大哥说了,不能让娇娇在厨房来。 江团没听他的,而是在翻看厨房里的所有箱柜。 出嫁的堂姐家景不错,有田产开铺子,心疼不爱做饭的娘,就准备很多方便的食物,有各种干粉条,各种豆子。 江团看见厨房墙上挂着几条熏过的咸肉,腊肠,煮熟切片就可。 碗柜里,还有好些用罐子装起来的调料,甜酱,醋,甚至还有做好的辣椒油。 这些东西不是堂姐准备的,就是堂哥从杂货铺带回来的。 缺了什么就补上,品种超过江团想象,看得她心中痒痒的,手也痒痒的,想马上煮一锅大餐吃。 因为不喜欢接触人,江团以前除了吃食堂,很少去餐馆,实在馋就自己做一些吃食。 自从来这里,因为昏睡,“娇娇“只能吃流质食物,她最早时甚至连盐油都吃得少,弄得一醒来还抢饭。 十年照顾病人,柳氏习惯把包括肉类的大多数食物都做成汤汁,口味也清淡,就连江青山买回来调料柳氏用得也很少。 其他人早已经习惯了,江团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什么都不做,也无权挑剔那么多,柳氏煮的她都吃。 不过此时,看到碗柜里琳琅满目的各种调料,她还是想下厨解馋。 只不过得慢慢来,还得想办法才行。 在草棚那边,这三个月来柳氏一直都不许江团接近锅灶。 那边的灶台很简易,草棚墙壁又是木板竹杆,江团也乖乖听话不动锅灶,她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把草棚子给点燃了。 所以到现在她都没有摸过柴草和瓢勺。 一个昏睡十年的女娃突然要做饭,还能炒会炸的,色香味美,恐怕要被当妖怪附身当众焚烧,就连江青山都无法解救她。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江团现在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老宅的净房铺有石板,只是简单冲洗之后的江景祥,专门给江团搬来浴桶,那是康氏平时用的。 等她舒服泡澡换衣出来,江景祥跟江景文已经做好饭。 每个人一碗白米饭,煮了咸肉,又去后院割来韭菜炒鸡蛋,还烧了青菜汤。 江团评论为:低调奢侈。 这兄弟俩真不是煮饭的人,一块巴掌大的咸肉切得几乎有筷头厚,就是在这不饿肚子的秦家村,也算得上奢侈。 韭菜炒鸡蛋也是蛋多菜少,还有点咸。 就汤合适,是淡淡的菜味。 饭摆在正房的桌上,康氏果然不挑食嫌弃,这样厚实的咸肉每样都吃完。 江团端着碗数米粒,桌上虽然有蛋有肉,可是大家都不说话,气氛压抑,让已经适应江青山一家热热闹闹的她很不习惯,况且,这家还少一个男主人都没有人问。 康氏吃饭很快,三两下就把饭扒拉进肚子,丢下碗就回房织布。 江团见她走后,才小声问江景文:“小哥,你下学怎么没跟大伯一起回家?” 她刚开始以为大伯是把学生留堂了,才迟迟没回来。 可现在大家已经吃过饭,大伯母和江景祥都没有问一下。 第54章留宿会友 江景文看一眼低头扒饭的江景祥,小声回道:“大伯每过几天就要到镇上会友,晚上都宿在镇上,今天下学就去诗会。” 江团似懂非懂。 江景祥咽下口中吃食,平静道:“我爹虽然没有考上秀才,可他跟镇上开学馆的刘秀才关系不错,平时每逢初一十五就会跟镇上几个同窗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娇娇以后就知道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 唉!要是堂哥晚上也不回来,岂不是大伯母只有一个人在家里,好像不对劲啊! 江团抬眼看向隔壁的织房,此时,织机的咔咔声都已经又重新响起,单调乏味! 可能需要准备的事情多,说好要加餐的,江景阳没有过来,给他留的咸肉就只好放进厨柜里。 晚上,最开心的恐怕是江景文,他泡进大伯的书房中不出来,若不是江景祥说明天还要去学堂,恐怕就一晚不睡了。 江团终于有一间独处的房间,尽管这只是临时的,别人家的,她还是享受了一个好睡眠。 躺在蓬松的稻草上,只要一翻身,就有沙沙作响。 鼻端也是草木落叶的气味,仿佛睡在空旷的大自然中。 一觉睡到鸟鸣阵阵,门缝处已经透进亮光,江团赶忙起身穿衣梳头。 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平时都是柳氏在帮忙打理。 此时,江团取出木梳,艰难的给自己结成两个小丫髻,再戴上两朵绢花。 若是以前,她是绝对不会戴花,尤其是这种做工粗劣的粉色花。 可是在这里,江青山喜欢看她戴花,柳氏喜欢看,哥哥们喜欢看,她也就喜欢了。 她戴的不是花,是江家的喜意笑脸。 等她开门,就看见大哥江景阳正在院里跟江景祥江景文说话,手中拎着一只小背篓,里面装着一大包东西。 听到屋门响,三个江都转身过来。 江景阳道:“娇娇,今天晚上爹去村里找秦三狗了。” 江团笑:其实那人已经摔痛了,就不用了吧! 江景文把手中的书放在掖下,一溜烟跑过来:“娇娇,昨天晚上我又看了个故事,中午给你讲。” 江团:“好!”心里却想,最好把书上午给我留下。 江景祥:“哎!还是你们住在这里热闹,景阳景文,以后你们房子修好,也让娇娇每月过来住几天。” 二江三江一齐瞪眼看过来:“休想!” 江团笑道:“祥哥,马上新嫂嫂就要娶进门了,到时候你肯定会嫌我们吵的。” 江景阳跟江景文顿时笑起来:“就是,就是,祥哥都要陪新嫂嫂。” 江景祥假装怒道:“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新嫂嫂,还用我陪。”冲过去就要打这两个拿自己开玩笑的弟弟。 他的未婚妻是康家舅舅的女儿,从小认识的表妹,就现在也能天天见面,好像的确不需要陪。 院子里,兄妹几个笑闹一片。 可随着正房门“吱呀”打开,几个人顿时禁声。 康氏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檐下。 江景阳提着小背篓走过去:“伯母,这是我爹让我送过来的东西,里面有肉蛋,还有一些细粮。另外,还有一两银子,这些都是给娇娇和景文在你家吃住的费用。” 院里一下安静下来,江青山性子也硬,即便是自家儿女在大伯家吃住,他也是要付银子。 就看这个当伯母的收不收? 康氏看了看江景阳手中的背篓,还有那一小锭银子,面无表情。 只对局促难安的江景祥道:“既然要给,景祥你就收下吧!早饭做了没有?” 这是收下了! 她一发话,院里几人顿时忙起来,到现在还没有人做早饭,大家都忘了。 江景祥跟江景文冲进灶间,江景阳说了一句:今天早上已经开始动工了,就想离开,却被江团拉住。 她低声嘀咕几句,江景阳虽然诧异,还是使劲点头,旋即出门走了。 江团抿了抿唇,她在走时对江青山说过,没有人放羊,就从麦地里割麦苗喂羊。 不是乱割,需要割出一条两尺宽的通道,然后再把他播种过密,几乎挤在一起的玉米苗移栽一部分到麦地空行中。 她在走前给江青山说过,可担心他一忙就忘了,现在又对江景阳又说一次。 麦地里预留空行,再套种玉米是提高产量的种植方法。 虽然表面上看会减少麦子收成, 但加上玉米,两季粮食会总体会增加。 只是,对这些千百年都习惯一季一季轮种的农户来说,肯定不会轻易接受。 尤其是现在麦苗即将抽穗,要想除去五分之一,她也不知道江青山能否舍得。 曾经在八十年代初期,在广大农村推行新式农耕技术和杂交良种时,无数农技人员奔走在田间地头,软磨硬泡的让农户改变种植习惯。 所有村干部在大喇叭里说得口干舌燥,也花了好几年才让所有人接受。 之所以能推行成功,也是看在一年年仓柜在装满,否则光是说,谁敢饿肚子尝试。 现在江团不认为自己一说,江青山就同意这看似胡闹的举动。 他是一家之主,要为一家人的生存负责,涉及粮食,会慎重考虑。 不过,江团有信心增加产量,一次不行,还有下次,她不会轻易放弃。 况且等新房修好,她也有施展手脚的场地了,只要有几次成功例子在前,江青山自然会听自己的安排。 老宅里的早饭是一锅白粥,还有一些咸菜和头天晚上的咸肉。 很快,众人吃完饭,男子们各奔前程。 江景祥要赶快到镇上开店,江景文要赶快吃饭进学堂,每个人都有事做。 老宅里就只剩康氏和江团,两个陌生的社交障碍患者面面相对。 在这熟悉的环境中,以前赶人搬家的情景重新浮现在眼前,气氛尴尬,彼此无言! 片刻后康氏低头回房织布,江团遛哒着进了老宅的后院。 本来在刚到老宅时,江景文就要带她去后院看他种的小花园,又被其他事给耽搁了。 现在江团无聊,正好可以好好欣赏。 老宅的后院足有一亩地,里面整齐种植着各种小菜。 最吸引江团的是,在靠墙的一角,种着几株玫瑰,也就是江景文所说的小花园。 第55章攻略伯母(1) 说小,是对于这一亩菜地而言,玫瑰根只占据了一处小角落。 其实,玫瑰藤蔓延出的面积不小,已经爬满旁边整整一堵院墙。 正值四月,这里的老桩玫瑰已经绿叶满架,甚至都有零星几个小小的花骨朵了。 此时,江团才辨认出这些玫瑰的品种,难怪叫笔头花,原来是藤本月季类,花小有刺,颜色单一,花骨朵看起来的确像小小笔头。 但花香味浓郁,才微微打开几个花骨朵,就已经有暗香浮动。 江团对玫瑰也有过研究,现在市场上那些叫着卡罗拉c白玫瑰c紫玫瑰c法兰西c戴安娜c冷美人c金香玉c粉蝴蝶c红佛c粉雪山c粉佳人c红袖c桃红雪山玫瑰c金枝玉叶c海洋之歌等等等等,这些或高贵或典雅的名字。 红的c白的c粉的c黄的c紫的,花朵饱满浑圆,颜色各异的玫瑰都是经过一代代不断筛选培育出来的品种,而这些笔头花正是最原生态的母株。 哎!江团知道,自己若是舍得心思,花个十年时间也能培育出拥有更加漂亮花朵的品种。 好像漂亮的花对现在这生产力都还很落后的农耕时代,没什么用! 江团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些笔头花品种的事暂时搁置。 植物的繁殖需要昆虫传播花粉,没有漂亮艳丽的颜色吸引虫子,那就用香气。 若是不以色侍人,就得用香味诱惑。 这些单瓣小花的香气太浓了江团笑起来,这可真是歪打正着。 不过,看这些笔头花即将开放,花期可能也不长,自己还得赶紧找到工具,粹取玫瑰精油,或者玫瑰露。 心里琢磨着事,江团就这样在后院里对着这一墙的笔头花发呆,站累了就蹲一会,或者走两步。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江团终于将所需的器皿在脑中规划出清单,准备回前院找出纸笔记录下来,一回头,就发现身后不远处无声无息站着个人。 “啊!伯母!你有什么事?”突然发现自己身后有人,江团吓得尖叫起来。 康氏手上拿着一柄锄头,面上没有表情,就这样静静立着。 周围再无旁人,只有偶尔刮来的一阵风,卷动身边的笔头花叶簌簌作响。 场面诡异无比。 这个康氏不会是要把自己打死,再埋在菜地里吧? 江团脑中疯狂涌现出血腥画面,自己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死。 她退后一步,手摸上腰间:完蛋了,因为是在家里,自己没带荷包,手上连几颗石子也没有。 看着惊慌失措的江团,康氏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提起锄头走向菜地,一边锄草,口中淡淡道:“你身体才好,这风地里别站久了,回屋去。” “哎!这就回去!” 这句话像是解开僵局的钥匙,江团摸着怦怦乱跳的心,一溜烟跑回前院。 等她刚回到自己住的厢房,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江团透过门缝望去,刚才还在锄地的康氏扛着锄头又回来了,只是经过厢房门口时,脚步稍微停顿一下,又径直走开。 靠着门边,她哑然失笑:这是康氏发现自己不在房里,有意去后院提醒,又不想表现出来吗?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现在虽然停了,可地上是湿的,风也是凉的,自己在后院待的太久,所以康氏就来提醒。 现在她对康氏有着更深的了解,甚至在康氏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想要与人接近,又不能打破心中的桎梏。 或许有时候也想表达出自己的关心爱护,可事与愿违,别人看到的都是恶毒。 江团现在已经不再去想康氏当初赶走将江青山一家的原因。 于她而言,要是清醒后一直居在老宅,未必有今天将江青山大兴土木的机会。 康氏是好是坏,还需另当别论,但对江棠却是个福星。 再说江青山跟柳氏都已经原谅,自己就更没有理由在意了。 想到厨房里的调料吃食,还有后院里的玫瑰精油,大伯房里那满屋子的书。 现在住进老宅,是不是也要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一点努力。 前世的冷漠孤独是因为没有亲情,而现在有了,她体会到了关心爱护,也需要表示出来,给换取到更多的利益。 很快江团心中有了主意。 等正房那边又响起织机咔咔声,康氏开始织布以后,她这才走进灶间。 先在锅里盛上水,又从昨天观察到的 灶脚摸出火镰,笨手笨脚点燃柴火。 唉!没办法,看到的跟做到的总是不一样。 小半个时辰后,江团端着一碗放着醪糟的荷包蛋走到正房外。 听听里面没有停止过的“咔咔”声,江团对着里面喊道:“伯母我煮了两个荷包蛋。”话音一落,屋里的机杼声戛然而止。 坐在正房的桌边,康氏看着飘着米糟的糖水碗眉头紧蹙:这种吃法还是女儿景秋在家时做过的,她已经有多久没吃过了。 可是现在才吃早饭一个时辰,也不是吃东西的时候。 看着沉默的康氏,江团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经过前一晚上的观察,她已经看出大伯跟大伯母谈不上夫妻恩爱。 听江景文说,大伯经常出门宴客,自得逍遥,一年的束脩银子只够他自己花销。 家里的开支全靠伯母织布,说来这个大伯母也是可怜人。 心里有所想,看见康氏的眼神就带上了怜悯。 “伯母,我看你早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就煮了碗糖水。” 四目相对,康氏有点懵,她本想开口训斥这种不分时间偷嘴行为。 可听到江团说自己没吃什么东西,她那几句恶毒的话又咽下去。 娇娇是专门给自己做东西。 说实话,她性子要强,最不喜欢动不动就哭的女人,就好像妯娌柳氏那种。 也不习惯别人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好。 她看着这个小丫头那双黑白分明c眼神明澈的眼睛。 还有里面的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是哀求,也不是讨好。 是什么,她想不出,这目光就好像能看透自己心思,平等c平静,不让她讨厌。 第56章功略伯母(2) 康氏盯着她看,江团毫不掩饰的回瞪,一大一小,就好像两只刺猬在寻找合适的距离。 片刻之后,康氏才收回目光,把桌上装着荷包蛋的碗推到一边:“你再去拿一个碗来。” 江团不明所以,还是重新取一只碗过来。 康氏用筷子拨出一个荷包蛋,又分了一半糖水,才道:“你也吃一个。”说完,端起只剩下一个鸡蛋的碗三两口就吃下。 江团顿时露出笑来,也许做出这种带有柔情的事对普通人来说很平常,但对康氏这种面冷心冷的人来说很难,就连拨蛋都不利索,远不是她泼妇骂街的霸气劲儿。 或许大家说的美食是打开心灵窗户的钥匙有道理,也或许江团这种有些特殊态度让康氏心悦。 反正,这一碗不合时宜的荷包蛋,奇迹般让冷冰冰的康氏态度和缓过来。 借着两人分食一碗甜水的交情,江团提出要学习纺纱的要求。 她现在住在别人家里,得跟宅子主人拉好关系,大伯母天天织布,自己就学纺纱。 柳氏织的是葛布,葛丝不需要她纺。 本来还以为自己提出纺纱康氏会拒绝,没想到她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下来。 纺纱机跟织机在同一个房间里,就在靠墙的角落摆着。 江团在康氏的指点下,从一堆褪去籽粒弹得蓬松的棉花中,取一小团裹成空心长条棉卷,拉丝勾纱,然后慢慢纺成细线。 这是江团从来没有操作过的,刚开始还不是断线就是成团,粗细不均。 冷着脸的康氏并没有责备,虽然不怎么说话,还是再演示给她看,那份耐心出人意料。 好在江团上手很快,就好像柳氏说的,她的手灵活而柔软,很有天赋。 其实江团知道,自己以前经常做生物实验,整个操作过程需要精准,习惯成自然,她做这些事也能手稳心稳。 等她顺利纺出一卷棉线,康氏没有表情的脸如同冰山崩裂,满是惊讶和欢喜。 康氏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教了几遍,还以为至少需要几天才能熟练操作的娇娇,居然只用坏两个棉卷,就能顺利纺出线来。 “娇娇,你以前”康氏话说一半就哑了口,她想问江团是不是以前学过,可是以前的这个女孩一直睡觉,还是她亲眼看见的。 “伯母,我纺的线行吗?”江团有些小得意,一来是自己果然有天赋,纺纱也好简单。 二来,这个冷冰冰的伯母终于主动说话了。 康氏想了想才道:“娇娇,你做得不错。伯母还想问一下,你那染布的法子真的是自己想的?伯母不是要你说出染法,只想问问。” 这是她在心里放了好久想问的话,可又不会去问江青山,现在江团住进来,她才找到机会。 江团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是老实答道:“是我做着玩的。” “哦,只是玩的。”康氏果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只是继续道,“我给你爹说过染坊的事不能说出去。你也十二岁,有些事该懂了。女人家要对自己好点,不要有点好东西就傻傻给别人。” 康氏转过脸,看着织机有些呆愣的喃喃自语,话也是语焉不详,让江团摸不着头脑。 自己有十二岁不假,可睡了十年,算心智也应该从现在开始,可康氏好像直接以十二岁衡量。 不过,这感觉挺好。 江团的内心毕竟是成人,如果康氏能以成人之间的规矩跟她交往更好。 让江团深思的是另一句话:不能把好东西给别人,这是要自己藏私?这话是啥意思? 这个伯母的身上故事还挺多的。 一个刚刚认识的伯母,给小姑娘说这些合适吗? 江团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自己跟康氏也没有亲近到谈这些隐私的程度。 而且那些东西交给江青山江景阳他们,自己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不能说,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家吃土。 江团装着没听懂,开始发挥自己此时是小孩的优势:“大伯母,你的织机好漂亮,比我娘的大好多,我能学吗?” 刚刚脸上已经有了笑容的康氏陡然冷声:“不行,这是我的织机,你还是纺纱去吧!”说完,坐回织机旁再不抬头了。 现在江团已经不怎么怕她了,转过脸,撇撇嘴: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是稍微改进后的织机,有什么神秘的。 中午,等到江景文放学,大伯江南山也一起回来了。 尽管前一晚彻夜未归,江团没有在这位夫子脸 上看到一丝愧疚。 回到家,江南山去正房织机旁转了一圈,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说好要做饭,江景文丢下书箱,顾不得叫饿就急急忙忙进了厨房,他需要准备四个人的饭食。 才进灶间,江景文就楞住,大灶上热气腾腾,蒸屉里冒着白烟,米饭的香气飘荡在鼻端。 案板上,切好的菜整齐摆放着,只等着下锅炒。 “娇娇,这是你做的?”江景文拉住正往灶洞前走的江团问道。 江团点头又摇头:“是伯母做的,我在旁边看。” 她说了谎,今天康氏虽然进了灶间,也只是给她说米面油盐在哪里,这饭实际是她一个做的。 现在才来老宅一天,她还摸不清江景文会不会跟柳氏打小报告。 毕竟她在村外草棚住着时,可是一顿饭都没有煮过,若是一下就会做饭,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自己只需要把这顿饭混过来,她就有办法圆过漏洞。 江景文果然不怀疑,伯母只是不喜欢做饭,又不是不会做。 娇娇说是伯母做的,那就一定是,现在饭已经熟了,只等自己炒菜出锅。 江团利索的点上火,然后就站在灶台旁边看:“小哥,你教我做饭吧!要是我会了,你以后回来就可以吃饭。” 离开柳氏的爱心监控,江团回归自我的机会大大增加。 此话要是江景阳听到肯定不答应,他会认真执行爹娘交代下来的事。 可江景文年纪小些,此时又饿着肚子,哪里还想着其他,听到妹妹要给自己做饭,呵呵笑着道:“好啊好啊!我教你。” 第57章攻略伯母(3) 起锅,烧油,放盐c放料c放菜,这顿饭,与其说是江景文在炒好的,还不如说是俩人“吵”好的。 江景文掌勺,江团在指挥:“油热了,赶快放姜葱蒜炸一下,好啦好啦,快放菜下来。” “你别嚷嚷,吵得我都头昏脑胀的。”江景文手忙脚乱,下意识的还是依着江团的话在执行。 终于,俩人在灶间如同打仗一样,炒出一荤一素,还烧出一个汤。 肉是大伯早上从镇上买好带回来的。 将饭菜端到正房饭桌上,大伯已经等在哪里,他看到穿着围裙的江景文蹙眉道:“君子远庖厨,你是读书人,以后做饭这等低贱事,还是让娇娇做。中午吃完饭再临一篇大字。” 听到他说这话,刚刚进门的康氏冷哼一声:“远庖厨,低贱事,那你怎么不饿死。” 一句话重重砸过来,正沉浸在读书人的清高氛围中不能自拔的江南山顿时楞住,将筷子“啪”一声拍在桌上,想要起身离开,却又架不住肚子实在太饿,只能哼哼道:“愚不可及。” 说罢,自顾自的端碗吃饭,也不在理会桌上其他人。 江团见状也开始吃饭,还瞥一眼康氏,见她面色阴沉得可怕,不由在叹息一声:这关系可真是! 她突然想念草棚子了。 才短短一天接触,江团对大伯母的毒舌已经有了解,江景文更是听得平淡,还笑着对江团眨眼,悄声道:“我洗碗后再写字。” 今天主食是江团做的红薯捞饭,平时柳氏就爱将红薯芋头等夹着米煮粥,这样饭好吃,还省粮。 江团见江景文每次上课都饿,家里又不缺这点米,索性做成捞饭。 按照康氏指点,她先量出四个人所吃的米淘洗干净,等锅里水烧出鱼泡,再将米下锅。 在煮时不停搅拌防止糊锅,一直持续到米粒舒展出八成,就用笊篱捞出来,米汤滤放盆里。 锅里放上清水,架上蒸隔,铺上切成指头大的红薯粒,再倒上已经八成熟的白米,大火再蒸几分钟,米熟c薯烂就可以吃了。 这里的米感觉特别甜糯,滤出的米汤也浓稠得仿佛羊乳。 桌上的几道菜是江景文跟江团合作炒出来的,品相上不好看,可味道不错。 饭桌虽然气氛紧张,战斗力还是一流,饭菜都一扫而空,就连江南山都摸着自己下巴上几根皱皱巴巴的胡须笑呵呵道:“要是不糊,勉强能跟昨天那家酒楼的小菜比一比,那家酒楼的餐费可是不便宜。” 听到江南山说昨天的酒楼,康氏顿时面色一冷:“你还知道不便宜,现在才四月,你这半年的束脩银子还剩几个,眼看着景祥就要送节礼,你这个当爹的就一文不出?” “谁说就一文不出,送节礼还在下月,你就知道我没银子,送礼呵呵,还不是给你娘家。” 说到银子,江南山也急了,昨天跟几个同窗一顿酒水是他买单,花去五百文,兜里的银钱的确不多了,后面的酒宴都不敢再做东。 不过他就是有钱也根本没有想过什么过节礼,康氏天天织布有的是钱,他几年不往家里拿钱还是一样过日子。 再说儿媳妇就是妻舅家的,送节礼就是送给妻舅,这种事让他们兄妹俩自己解决去。 康氏听他这种无赖话顿时气结:“姓江的,这可是你江家在娶媳妇。” 江南山叫起来:“娶的是你娘家人,这里以后就是你康家天下。” 康氏破口大骂,屋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吵架吵架又听到吵架。 曾经的一幕幕血亲之间恶言相向的画面浮现脑海,丑恶嘴脸c绝情算计江团只感觉头疼欲裂。 她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尖叫起来:“你们是一家人别吵架,别吵架行不行?” 这种场景或许江景文已经看惯,他只是绷着脸在飞快收拾收拾碗筷,想要赶快离开。 却见小妹突然蹲在地上叫,忙抱住江团的头:“小妹,小妹,你怎么了小妹,你头疼啊?” 康氏跟江南山此时已经停住谩骂,有些呆呆看着地上的女孩。 江团抬眼看向康氏,嘶声喊道:“伯母,为什么要吵架,伤人就是伤己,骂人你感觉心中痛快吗?” 又看向江南山:“伯父,你这是怎么了,你可是个饱读诗书的夫子,怎么能说污言秽语,而且还是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庭的妻子?” 都说,子不言父之过,以前他们吵架,孩子们都会避开,害怕看见这不堪的场面。 可江团没有走。 此时被一个刚刚见面的晚辈直接问到鼻子上,两人脸上红红白白。 康氏终归是女人,她上前把江团从地上拉起,揽进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娇娇别怕,我们不吵架了。” 见怀里女娃安静下来,才恨恨瞪一眼呆立一边的江南山,使个眼色要他出去。 江南山摸摸自己的胡须,尴尬的看一眼红着眼睛的江景文,咳嗽一声道:“景文,娇娇以前醒来就要乱叫,今天今天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在他眼中,江团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只是在尖叫。 他要脸,以前娇娇醒过来总是要无缘无故尖叫打东西,可这次是被自己夫妻俩吵架刺激的。 要是青山俩口子不依,自己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江景文没空搭理大伯,焦虑的握着江团的手,小妹这次已经好了,可住在老宅才一天时间又开始叫,他也吓到了:“小妹,我们回家去吧!住草棚里。” “别走,景文,你看娇娇不叫了。” 康氏也不敢放人走,他们夫妻吵架从来都是关门的,要是大家看着侄儿侄女才住一晚就走,她也感觉丢脸了。 江团安静下来,她先对江景文笑笑:“小哥,没事了,只要大伯不跟伯母吵架,我就不头疼。” 又转头对正要迈步出门的江南山道:“大伯,昨天晚上我都睡醒了,伯母还在织布。 织布好辛苦,你以后再去镇上买好吃的,也把伯母带上吧!” 江南山脚下一个踉跄,自己带着女人去赴宴算什么回事。 而且这些事怎么能让晚辈说出来,他转头才想呵斥几句,就看见康氏用要吃人的眼睛正瞪着自己,好像只要自己再说一句,就要扑上来咬人。 第58章攻略伯母(4) 江南山再看看旁边自己的侄儿兼学生,也是一副吃惊模样,。 他顿时心里一寒:自己真的有错?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自己不说话就是。 等到江南山出去,康氏才把江团放好,还理了理她的衣服,轻声道:“娇娇,刚才伯母不是骂你的,你别害怕。以后伯母不骂人。” 可能是很久没有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话,康氏越说声音越小,一张脸涨得通红。 从江景祥出生开始,江南山再次府试落榜,没能考上秀才就一蹶不振。 不是天天在家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是去镇上喝酒交友,最后到村学当上夫子,就彻底放弃承担起家庭责任。 这人虽然不嫖不赌,可也是无情的。 从那时起,康氏如同丧夫的寡妇般独自养孩子,她也就再没有笑过。 心情不好,脾气暴躁,弄得家里的俩孩子都怕她,更不敢亲近。 虽然这俩孩子也是打心眼的孝顺,可是就没有谁在夫妻关系上替她说过贴心的一句话。 即便是已经成亲的女儿,也是劝自己忍住,反正爹就这样的人,你们都已经这样过一辈子了。 可是今天娇娇明明也怕她,还专门做了鸡蛋糖水来哄她开心。 尤其是中午那一句要江南山带自己吃酒宴的话虽然幼稚,关心自己却是有的,让她已经冷如石头的心顿时软和。 江团刚才的确是心烦头疼,那一声喊也出自本能。 后面的她已经平静,只是见康氏跟江南山还在吵架,她就再叫几声,没想到把自己的小哥给吓到了,还想回草棚去住。 江团回去她住的厢房休息,江景文也没有洗碗筷,康氏自己去厨房收拾的,还叫江景文陪她说几句话。 江南山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屋里不露面,直到午后再去学堂,他才出来带着写完一篇大字的江景文走了。 下午,江团也不矫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跟康氏腻在一起学纺纱织布。 康氏中午得到她的维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她生的景秋景祥虽然也知道母亲辛苦,可是习惯了父母的争吵,从来没有当着父亲江南山表示过偏护之意。 所以她就想着把娘家侄女娶过来当媳妇,至少跟自己能同一条心,同一家人,结果江南山更加不上心了。 现在,娇娇说了,还是直接喊着名说的。 想到江南山那张被侄女教训而涨红的脸,康氏心情无比愉悦。 现在再看见娇娇这张吹弹可破c赏心悦目的脸蛋,她是越看越喜欢,话也多起来,把自己的东西也拿出来与她分享。 当江团看见康氏做的绣品时,一双凤眼瞪成了圆溜溜的杏眼,眼里满是崇拜:“哇!伯母你好厉害!” 还拉起康氏的手左右翻看,好像是看见什么奇妙的东西,摸了又摸:“伯母,我以后能绣成这样吗?” 被一双软乎乎的手捏着自己指头,再被那已经在放光的眼睛盯着,康氏的心都要化了。 她嘴角扯了扯,僵板的脸上挤出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笑容:“伯母以后教你就是。” “真的?” 江团拍手转圈直乐,她能学双面绣,是真正的双面绣啊,是以前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的东西。 她已经知道,这里的女人人人都会针线活,几乎都能简单绣两三片叶子c几朵花,装饰自己的衣服帕子荷包。 绣庄一般都有自己的绣娘,不收外面的东西,在这里想靠打络子绣帕子挣钱,就需要拿得出手,超过别人的本事才行。 康氏的双面绣可不是人人都会的大路货,自己可算是捡到宝了。 见她这副模样,康氏转过脸:唉!没眼看。 要是从小没生病,现在应该早就会绣花了,哪里用得着欢喜成这样。 她摇头蹙眉,一脸嫌恶的样子,嘴角却一直翘起,忘记放下来了。 不等晚上,江景祥又回来了,说是这段时间是淡季,铺子生意不好,他就跟东家告了半月的假,准备帮着小叔家修房子。 说这话的时候江景祥还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他娘会马上暴怒臭骂一顿。 没想到康氏只是微微点头:“马上要夏收,又是风雨,是应该去帮你小叔先建房。” 按照江景祥的预估,他娘应该说“狗咬耗子又是为别人操心”,然后再马上要自己去铺子里销假,不许帮忙修房。 可是他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怒火,江景祥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脸震 惊的盯着他娘看,好像今天的娘已经长出了两只角。 康氏终于忍不住了,一口唾沫就啐了过去:“你这个小犊子,看什么看,还不滚去帮忙!” 江景祥还有些不相信,转头看看正拉着自家娘手臂腻歪的堂妹,揉了揉眼睛喃喃道:“究竟是天下要红雨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康氏抽出一根笤帚就打了过去:“说了要你滚,你怎么还在这里唧唧歪歪?” 知道自己娘家打人从来都是真的,江景祥也不愿意因为贫嘴就挨这一下,他拎着手上的东西边跑边喊:“娘你别打了,我这里拿了东西,让娇娇跟我去厨房,我好给她说东西放哪。” 江景祥这句没有说瞎话,他身上还有背篓,里面装着好多东西。 康氏歇了手,对江团道:“娇娇,过去帮你祥哥捡捡,有什么你爹娘用得着的。” 江景祥见他娘不再打,又笑嘻嘻停下:“唉!哪里需要娇娇再费一道手,还是我拿出来给你们看吧!” “这是我专门给娇娇买的。”说着,他就从背篓最上面取出一顶高顶圆帽,抖开,帽檐四周围着一层淡灰纱幔。 江团接过,满是惊奇,她当然能猜出这是女子戴的帷帽,只是没想到会是江景祥给自己买。 江景祥拿过帷帽整理好纱幔,替江团戴在头顶,又左右看看才笑道:“马上太阳就晒人了,娇娇面皮嫩,以后出门就戴上,免得晒脱皮。” 康氏若有所思道:“祥哥儿今天想得周到,娇娇以后出门是得戴上这个。” 第59章戴帷帽 江团所戴的帷帽是淡灰薄纱,从外面往里看,隐隐约约什么都看不清。 如果从里面向外面看却是清晰如常,长度也只到肩膀,不会影响平常做事。 对此物,江团是一万个满意。 无论是防晒功能,还是遮颜,对现在的江团都是急需的。 可是她上次到镇上,也没有见到有人戴这个。 “祥哥,到镇上的女子都得戴吗?”江团想知道,这东西是需要主动戴还是被动戴。 要是女子出门必须戴,那就是枷锁了。 没等江景祥解释,康氏倒是先开了口,她就是镇上长大的,对女儿家的这些规矩比江景祥懂。 “万宁镇这里是乡村赶集的多,乡下人家不讲究那么多,就不要求戴帷帽,只有夏天才有女子戴,是怕晒黑了脸。冬天就没什么人戴。 可密巩县里就要讲究些,那些大家闺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戴着帷帽见人。” 密巩县距离万宁镇才五十里,看来自己若是有机会去县里,得随时记住戴帷帽。 江团把这些事都记下,人活着总得适应环境,否则会过得痛苦。 就好像前世的自己总是游离在人群之外一样。 通过帷帽,她对江景祥的细心敏锐有了更深的认识。 肯定是自己在路上遇到秦三狗的骚扰,才让江景祥想到帷帽。 唉!父母关系紧张的孩子,要么活成冰糕,就是自己前世,远离人群冻死自己。 要么活成大暖炉,就是现在的江景祥,察言观色第一流。 此时她真心诚意跟江景祥表示感谢。 江景祥呵呵笑:“娇娇,你要是能让我娘每天笑一次,你以后的帷帽祥哥全包了。” 听他又在胡说,本来平静的康氏抽出扫帚又开打:“还买了啥,赶紧拿出来,要不然就滚去修房子,别在这里耽搁时间。” 江景祥见他娘终于动怒,忙一边拿东西一边告饶:“拿了拿了,娘,你看这是豆腐干,这是干木耳,这是干豆角”林林总总居然拿出十几样,都是方便保存的干货,看样子就是从徐家铺子里买的。 看完这些,江景祥又讨好笑道:“娘,我这个月的工钱都没有了,下月给大舅外婆那里送礼还得你出银子。” 康氏的脸一下阴沉下来,语气生硬:“知道了!这些东西留一半在家里,其余的送给你小叔他们。”说着,也不再看余下的几样,转身进屋织布去了。 现在江景祥回来了,距离吃晚饭还有一个时辰,江团决定先跟江景祥一起回村外看看。 才一天时间过去,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她虽然身在村里老宅,心早就跑了。 走在路上,田里又有好些人在干活,见到头戴帷帽的江团走在江景祥身边,他们能猜出是谁,这次却没有人上前惹事。 在村人里还头戴帷帽,其实就是明晃晃表示出自己“别搭理我”的态度。 田地的村民除了多看几眼,再无人上前来纠缠,当然,那些有善意的打招呼也没有了。 能将那些探究骚扰的目光隔绝在外,江团感觉非常自在。 等她到村外,远远的就看到草棚外面的地面已经平整,而且还铺整出两个院子的石料地基,看上去如同小孩子玩乐的田字格游戏。 因为时间紧,工价给得高,村里想要帮工的人也多,工地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草棚外,柳氏看见自己女儿过来也是笑逐颜开,放下手上的活计就迎过来。 昨天晚上,若不是江青山拦着她早就跑进村里来看望了。 十几年没有离开过一天,她尽管累得很,也是一晚上没有睡好,时不时醒过来就习惯性的去听女儿的声音。 总得告诉自己娇娇已经好了,人就在老宅才安稳下来。 现在终于看见娇娇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她担惊受怕的心才放进肚子里。 江景祥把背篓往柳氏身边一放,说一句是送给小叔小婶的,就跑上工地去了。 江团见柳氏看着自己又想哭的样子,忙拉着她道:“娘,这里有好多东西要收拾,你看看放哪里合适,都是祥哥从铺子里买的,大伯母留下一半,剩下的就让送给我家。我看值不少钱呢!” 一听送了东西来,柳氏也顾不得跟江团说话了,先得收拾背篓里面的东西。 江景阳正拿着碳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见到江团回来了,还戴着帷帽,顿时丢下碳笔就跑过来,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见掩得密不透风,才满意道:“祥哥买的?这 个好。” 江团撩起帷幔对他做了个鬼脸:“就是好,我在里面翻白眼也没人看见。” 见小妹做鬼脸一点都不吓人,江景阳咧嘴笑。 旁边柳氏没好气道:“一定是景文教坏娇娇了,等房子修好,得好好管教那臭小子。”自己好好的女儿学会翻白眼,肯定是景文教的。 江团无语:小哥,对不起,你又躺枪了。 背篓里有可以现吃的烧饼,江景阳扯出来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把自己写画的纸拿给江团看。 他知道娇娇现在也能识些字了。 “娇娇,这就是我们正修的院子,刚才算了一下,光是砖石就花了二十多两银子,要是再添些家俱摆设什么,需要三十多两。” 江景阳说这些数字时,都没有一点迟疑,他知道家里负担得起,不说娇娇收起来的五十两,就是爹身上就有七十两,修两套房子都够。 江团随便看了看手上尽是方块线条的纸,她对住房格局没有意见。 农家修房有农家的标准,一般正房两间厢房三间,再修柴房灶间茅房猪圈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大户有大户的规矩,一进二进,前院后院,游廊中庭,都是一板一眼,没有多大的变化。 对修房的人来说,只需要看看宅基面积,再看看主家准备的银钱,他就能摆出几套方案让人选。 江家选的是两进宅子,家里有两个儿子,以后要是分家,前院后院的也好隔开。 若是以后想再添盖房子,可以直接在一侧院墙上开个门,就是跨院。 至于里面的装饰小细节,那就是耗钱的无底洞,需要主家自己以后慢慢添置。 第60章长高了 每个来帮工的人都说这样安排好,又说江家有这样的大宅子,恐怕下年就有媒婆登门云云。 江青山只能额头冒汗的一再解释,自己是借钱拉着饥荒修房子,小儿子还要上学,大儿子婚事恐怕还得等几年。 帮工的人自然口中宽慰:以后慢慢还债就是。 心中自然又是另一番考量,谁家女儿眼瞎才会跳进这债坑里。 另一边,江团拿着图纸也这样打趣说:“家里有了大房子,恐怕马上就有媒婆登门了。” 对这个越来越调皮的小妹,江景阳觉得是被堂哥带坏的,现在都能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了。 他恼羞的瞪了江团一眼,脸蛋红红道:“我还不想定亲,这房子是娇娇你挣来的,又不是我挣的。等什么时候我也能挣回一百两银子,才什么时候相亲不迟。” 他觉得自己是大哥,连一个才病好的妹妹都不如,尤其是前几天还被人绑起来求妹妹救命。 说好应该是自己保护娇娇,怎么能让娇娇给自己保护,江景阳受不了。 江团想起同样被自己刺激到的小哥,她觉得这样正当竞争是好事。 其实,江景阳想挣到一百两银子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 现在已经知道种药材可以挣钱,明年扩大规模,增加种植养殖项目,两三年后,挣的就不止一个百两。 而且,江景阳才十六岁,年纪轻轻不创业,成什么家,再等十年不迟。 不过,江团也只是这样想想,要是被柳氏和江青山知道她要江景阳十年后成亲,肯定要气得拍自己几下。 在这里,二十六岁的单身男子,不是自己有毛病就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要不然就是死了老婆的鳏夫,哪一条对江景阳都是诅咒。 江团觉得,再过五年江景阳谈婚事正合适,二十一岁的小后生,有钱有房有貌,还有时间,可以从容不迫的挑选媳妇。 江景阳只感觉娇娇笑得一脸神秘,知道还是在取笑自己婚事,他脸更红了,板着脸道:“你刚醒过来时,我可是说过,只要你病好了,我不娶媳妇都行。” 哎呀,江团回想起,江景阳背着自己往村外走时,听到周围人谈论亏了两个儿子。 江景阳的确说过这一句,自己当时还感动着呢! 不能说了,不能说,万一江景阳以后就拿这句话来堵口就麻烦了。 为了让他成亲,自己总不能再睡过去。 江团呵呵笑:“大哥,我们还是说房子。” 现在修两进院子,当然不是为俩兄弟分家准备的。 无论收青黛还是靛膏泥都需要大缸,而且挖起来的板蓝根也需要晾晒储存,这种枝枝叶叶的最占地方。 以后有什么名贵一点的药材在自家院里关起门晾晒,还不担心被人看了去。 后院里除了按规矩修出的几间屋子,余下的就是空地。 从图纸上看,后院的晒坝面积都快比得上两进院子大了。 也亏得江青山搬出村外,还买下周围荒地,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无人能说。 当然,背地里别人已经把借钱显摆修大院子的江青山骂成狗头了。 见娇娇要说房子,江景阳就把施工情况说了一下,其实时间才过去一天,能说的就摆在眼前,还是人多才能平整出地面摆上一圈石基。 只是当江团看见正施工的人群里,来来回回跑着几个十一二岁半大小子时,有些意外:“哥,那些孩子也是来帮工的,怎么没上学去?” 江景阳奇怪的看她一眼:“那些是来打杂工的,半天挣十文,不管饭。小妹,不是人人都能上学的。” 江团还真的忘了,就好像她才来这里几个月,就相信自己本就是江家人一样。 江景文才进学堂不到一个月,她就认为人人都该在这学生年纪上学。 江团尴尬笑笑:“昨天晚上让哥过来吃饭,哥怎么没来?”她说给江景阳加餐的,可人没来。 江景阳听她说这事,又蹙眉道:“小妹,你住在大伯家,虽然自己带了米面给了银钱,若是我再每天过来吃饭不合适。娘现在都煎饼子放着,只要饿了随时都可以去取了吃,不用加餐。” 江家明说是不包饭,可有两个饼子和蛋花汤填肚子,帮工的人也没有怨言。 秦家村没有饿死过人,家家户户都有存粮,可现在正是地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又不下地干重活,他们在家也是吃两顿稀粥果腹。 到江家这里一天能挣三十文,再加两个杂粮饼,喝一碗热呼呼的蛋花汤,已经知足 了。 江家自己人吃的稍微不同,现在虽然柳氏还舍不得全部用白面煎饼,掺着一些杂粮的红糖饼还是管够的。 就现在这种劳动强度和饮食,已经是江景阳以前根本无法想象的。 以前只有在跟爹抢种抢收时,才有能吃饱肚子的杂粮饼,。 这两个月虽然也是粗粮吃得多,可几乎隔天就见荤腥,他甚至感觉自己明显开始长高了。 “小妹,你若是有空,就给我做一套单衣,我好像长高了一截,以前的短了。” 这两天已经暖和,一用力气就热得想脱夹衣,可是里面贴身衣服又短又小,都不敢见人。 他见娘这两天也忙得很,索性就跟妹妹说。 听到江景阳在长高,江团又惊又喜:“大哥,赶快来门边比比,以后才知道你一月能长多快。” 知道在长个子就是了,谁会在意一个月能长多少。 江景阳觉得这种行为是多此一举又好笑。 可看着妹妹一脸欣喜,急慌慌拉着自己往门边走的样子,他又心中暖洋洋的。 江景阳依言靠在门框边,江团够不着他的头顶,站到小凳子上,在门柱上画下他的高度。 江景阳回头看着小妹准备在那条线上写下字,要记录下的日期。 “哥,今日是什么日期?”江团扬着脸问。 “承平五年,四月二十!”江景阳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的碎发,一字一句道,好像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 江团捏着小石子,将这数字刻写下来,清灰的木框上就留下淡白的印记。 第61章拆东墙补西墙 对自己长高,江景阳很是开心。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长个了,没想昨天晚上穿去年的单衣才发现差着一大截。 那件衣服在年前娘在添制衣服时,还让他试过,准备再凑合一年,现在已经快到肚脐眼附近了。 十六岁的男孩子,只要营养跟上,那就会像地里的麦杆一样,嚓嚓往上长。 江团估计了一下,江青山的身高是一米七零,柳氏在一米五多点。 现在江景阳也是差不多一米六五,要是再长,只要饮食上调理好,应该能冲上一米七五。 江家的基因不差,大伯家的江景祥就是大高个,都快到一米八了,在秦家村也是出类拔萃的精壮。 哎哎!还有江景文那小子,自己也得把饭给他管饱了,赶紧把那小个子催起来。 还有自己,虽然比江景文高那么一丁点,估计也就一米二三的样子,太矮,还得赶快长高些。 两人正说说笑笑,就见江景文正从村里跑出来。 他是下学回老宅,不见妹妹才得知出村了。 一见到撩开帷帽的江团就大笑:“小妹,你怎么戴个锅盖在头上!” 江团无语:小哥从小没出过门,天天在村里养羊,心思单纯,连帷帽都没有见过。 也不知道有人对自家妹妹的容貌说七说八,此时一见,还说像锅盖。 江景文才说完,就被旁边的江景阳一巴掌拍过去:“你想让娇娇也晒成我们这样黑呀!” “现在又没太阳!”江景文捂着被打痛的屁股嘀咕着,现在已经快天黑了,有太阳才叫怪。 不过他也不反驳,当然是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他只揉揉屁股就往修房的工地跑去,那里此时正抬着石头安放地基。 他看见自己的爹也在,几个人喊着抬石号子步伐一致,看着很是稀奇。 还有几个跟他同岁,正在江家帮工的孩子,一见穿着干净整洁的江景文过来,都下意识围过来,跟他说话聊天。 自从江家传出消息要请人修房,村里当天就有几家男娃在哭爹喊娘。 第二天也有人一瘸一拐进学堂,看向江景文的眼神是厌恨中带着嫉妒恐惧。 自己爹可说了,要是惹得江家不让干活,回来就要再打他。 现在他们看见江景文就远远躲着,只是商量好,等自己爹挣够钱不在江家干活了,再好好锤一顿报复回来。 等江青山从工地过来,也把江团戴帷帽夸了又夸,还说没事就不要出村来,有什么话就让江景祥或者江景文带。 现在是娇娇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娇娇说要割麦苗喂羊的事他也在做了,只是被村里人一通嘲笑。 没有一个人能接受眼看还有一个月就出穗子的麦子就这样别毁,都说江青山这是鬼迷心窍昏了头。 就连秦村长都来劝过,让他别拆东墙补西墙,别等房子修好需要还债时,还得借钱买粮。 江青山也是横下心,娇娇说这样有用,他就试试。 反正现在地少,试一年就试一年。 即便按照以往那样种植,全部收成粮食也不够一家嚼用,还是得买粮。 正好现在没人手放羊,用麦苗也方便。 江团见到地里已经割出一截麦苗,只是留的距离不够宽。 本来说的是两尺宽,江青山还是舍不得,只割出一尺半。 不过能做到已经不错了,江团不苛求,只是以后双行玉米苗就只能改单行。 很快,江景文从工地上被喊了回来,眼看天黑,他还有功课要完成。 回到村里老宅,康氏正在厨房里准备做饭,见两人回来,就把手中的一块腊肉放下,对江景文道:“你大伯已经问过几次,说你跑哪里去了还不回来,是不是还有功课没做?” 康氏本来就长得严肃,她这样阴着脸问,江景文就吓得直退:“是有功课没完成。” 他刚刚在村外跟那些孩子玩得起劲,都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上学,不再是放羊的。 现在被伯母一问,简直比在学堂打板子还可怕,吓得他赶紧溜回书房用功。 “那就去找你大伯吧!我来做饭!”康氏转过头,蹙着眉头看自己拿着的肉块,她不喜欢厨房里这些油腻腻的东西。 更主要的是,她打心眼里就不想自己辛苦做饭,给躲在屋里偷懒那个男人吃。 其实,江家大房有十亩地,人口又少,收租交税后的粮食每年都吃不完,康氏织布 的钱基本上都是存下的,家景在秦家村也是数得上好。 可是,她依然瞧不起那个文不成,武不就,又自命清高c懦弱无能的男人。 江团已经取下帷帽放好过来,笑着挽起自己的衣袖,接过那块腊肉道:“伯母,让我来做吧!你要是坐一天累了,就在院里转转。” 康氏锤锤自己织布坐一天已经酸痛的腰,也不出门,而是坐到灶间:“那我给你烧火吧!” 她也想听听江青山修的房子是什么情况。 于是,江团一边说外边的事,一边动手操持几个人的晚饭。 江家大伯是不管家务,本来应当承担做饭责任的江景文去补课业了,他以为是伯母在做饭。 而康氏只以为这两个月来柳氏都有教娇娇做饭。 而且在她眼中,娇娇是一个正常的十二岁姑娘。 至于知道江团真实情况的江景阳和柳氏还在村外。 谁也没有意识到,江团顺理成章的接下灶间一应事务。 此时,江团把腊肉用热水浸泡,等到皮肉松软,再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 在烧热的锅底煎出油脂,灶间里瞬间添肉的焦香。 此时锅里的红薯饭已经摊好拨匀,江团就夹起煎过的肉片一层层铺上。 大火一起,米饭边缘跟锅体接触的地方发出吱吱的脆响,红薯饭的甜香也愈发浓郁起来。 在这期间,负责烧火的康氏还去后院摘了菜来。 锅里香气一起,江团就把用水焯过,刚刚断生的青菜,均匀摆放在每一片肉上,再用余火慢慢焖熟。 光是腊肉还不够,江团从坛子里夹了一小碗泡菜,是一些春上时才放的茭头,白白的吃着又酸又脆。 康氏不喜欢炒菜,平时就收了许多咸菜泡菜下饭。 拇指大的茭头切成两块,淋上辣椒油,放一小勺砂糖,再吃,就是回甘酸辣,入口生津。 第62章打架 等到端上桌时,每一片腊肉都裹着青菜,一口咬下,腊肉的咸油都被里面的青菜中和,吃在口中只有咸香,肥而不腻。 而那一碟酸辣泡菜又极为下饭,拌在饭里,把吃过肉的油腻完全化解,只有清爽。 这一顿,康氏跟江南山吃得连连点头,夫妻俩大概是许久来达成同一意见:家里那又硬又咸的腊肉,终于有吃法了。 江景文也是撑着肚子去洗碗,他现在饭量奇大。 江团跟康氏江南山一人一碗饭,三片肉卷,锅里其他饭菜就几乎被他一人全包。 以他这种吃法,江团都觉得,幸好现在康氏知道江青山有钱,多少转了心思。 家里不仅拿细粮过来,还给了一两银子的伙食费。 换成以前,恐怕三天江景文就得被赶走。 第二日,江团就跟康氏说给江景阳做夏衣的事。 前段时间她虽然跟着柳氏学过做衣服,那也是女装,况且还只会做些缝边钉扣的杂事,担不起做衣服这样的重任。 而且,她还没有合适的布。 康氏听她说要做男子衣服,二话不说就翻出两件堂哥江景祥的旧衣,要她先学拆再改小。 而且江景阳现在需要干杂活,衣服容易破,用旧衣也不会心疼。 江团觉得康氏说得有理,于是先拆旧衣服熟悉流程结构! 有康氏的指点,只用两天时间,江团这个新手就改出两件衣服。 等到江景文下晚学,江团就叫她陪着自己,带着一大罐煮好的腊肉和衣服去村外工地。 这几天回温很快,田里麦子长势好的都已经到了江团腰间,绿油油的看着喜人。 只是哎!怎么说呢!在江团的眼里,这些麦苗都过密,分蘖不够,造成弱苗,细苗,过高,以后还会穗头小,易倒伏。 为了弥补产量低的问题,大家都习惯性的想用数量去凑,多种密种。 可是因为秦家村三面环山,里面种的粮食光照时间不够,极易出现植苗徒长。 这也是江团要江青山割麦苗,留出空行的原因。 在没有优良品种的情况下,只能少下种,苗间拉开距离,保证每株的日照和通风。 再保证几次追肥,提高分蘖,长出壮苗,才有高产。 江团在看村舍房屋边的零星麦地,江景文却心不在焉,新房子前天才看过,他还有好多的书要背。 可是妹妹一个人在路上走他也不放心,只希望能早去早后,晚上还要临一张贴子。 兄妹俩刚刚走出几户人家的院墙没几步,就见旁边篱笆后里窜出一个人来,手脚大张的拦在路上。 又是秦三狗,江团退后一步,护住手中的食盒。 秦三狗半张脸还肿着,他那天在地上摔那一下也是狠的,磕松了两颗牙齿。 晚上又被江青山堵在门口威胁了几句,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当时是认了错。 可现在不同了,就两个小娃儿在,他得把这气讨回来。 秦三狗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瞪得滚圆,对着戴着帷帽的江团吼道:“你这个小贱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天见黑了还带个屁帘子。 浪蹄子,老子不过是在路上看你几眼,你爹就跑来吓唬老子。今天老子就要把你这张脸让大家看个够,秦家村的人啥没见过,就你精贵”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他这样的脏话,江景文跟江团听都没有听过,顿时气红了脸。 这时候正是收工做饭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吵嚷,远远近近的都有人探头出来看,可是无人出头阻止。 秦三狗是个混不吝,没有成亲,就跟着自己的兄弟们过日子,谁沾上谁麻烦。 不说为江家人出头,就是同为姓秦的,都不想招惹。 江景文上次没有遇到秦三狗,可听堂哥说了,要自己在村里遇到秦三狗就远着点,别让人打了。 自己没遇上,这个秦三狗还是专门冲着妹妹来。 一股怒火顿时冲上他的脑瓜顶,自己可以被打,娇娇绝不能被人骂。 再说,上这十几天学,他也打过几架,对姓秦的早就生恨。 此时,就像一只咆哮的狼崽子, 冲上前去,轮圆胳膊就是又踢又砸,如同暴风骤雨般让秦三狗挨了好几下。 可江景文再是气势汹汹,也是个孩子,在做惯农活的秦三狗面前就跟小鸡崽似的。 拳头打在秦三狗身上,除了让他痛得连骂带吼外,并没有实际伤势,反倒被 人抓住衣领提在手上往地上摔。 江景文自小放羊,身体单薄,还是挺灵活的。 他没有被摔在地上,反而抱住秦三狗的胳膊缠在他的身上,两人拉扯起来。 “哎哎!怎么打起来了!三狗,你打孩子可不对啊!”有人用带着调侃的语气在自家门垛子后说话。 “是耶!有话好好说嘛,这个江家小子也不简单啊!我看见已经他挠了几下!” 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就好像这里在玩游戏。 当着众人面,秦三狗也不好下死手,一边口吐芳菲的骂骂咧咧,一边想将揪住自己衣服不放的小子控制住。 江团看着自己小哥跟秦三狗两人已经扭成麻花,自己就是想帮忙都不行。 “请叔叔婶婶们帮忙拉一下!”江团对周围的人求救道。 “江家丫头,你没看见只是在闹着玩的吗?又没真打!拉什么拉。”有人慢条斯理。 “哎!你叫娇娇是吧!你要把帷帽取了才看得清楚。”一个女人阴阳怪气的说着,说完还怪笑一声:“我们秦家村的女娃可没人戴你那捞什子玩意的,才从病窠子里出来几天啊,装什么大户千金。” “你可别这样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要当娘娘的命吧!说不定以后我们见着还要跪下磕头。” 哧哧哧,周围笑声不绝。 江团阴沉着脸,紧紧捏住手中的石子,她想一石头打掉那个胡说八道的妇人牙齿。 可是,现在人多眼杂,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江团看一眼周围探头探脑,笑盈盈却不上前解围的邻居,她再没有开口求人的意思,转头就跑向老宅。 第63章人性的自私 只片刻,如同护崽母狼的康氏咆哮着,提着一根溜光水滑的木棒带着旋风就奔过来了。 “狗东西,你欺软怕硬c敢欺到老娘头上来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随着康氏的一声怒吼,她手中那根溜直的木棒瞬间抡圆,对着背对自己,正把江景文压在地上的秦三狗就砸去。 棍未至,风已起,即便离得丈远,随在后面的江团都听到木棒打在骨头上的脆响,不禁也感觉身上一痛。 秦三狗正压着江景文不放想要他求饶,根本没有察觉康氏的到来。 可被这突然的一棒打在背上,顿时翻倒一边惨叫起来:“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他这一喊,周围那些装死的邻居一下就活过来,纷纷聚拢过来。 “哎呀妈呀,还动真格的了!” “康氏可真能下手!怎么招惹到她来。” “别打了,要出人命!”有人终于上前来拦住康氏,他们担心秦三狗被打死。 此时地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江景文才十二岁被秦三狗压着打了几下,他也是半天喘不过气来。 而那个秦山狗则被康氏第一木棍打在了背脊上,蜷缩着身体,脸青面黑,显然是痛极。 康氏被人拦住,根本无法上前再打第二下,只能放开嗓子痛骂:“你这个王八犊子,白活了几十年,有本事冲着大人去,有脸欺付孩子,就看你有命活不” 有人去拉秦三狗和江景文:“都起来吧!算了,算了!”这是刚刚当眼瞎耳聋,这时候又想息事宁人的老好人。 江团却将这些好人拦住:“别去搬动他们,万一有什么事,谁搬就算坏谁手上。” 自己的小哥被按在地上,谁知道有没有事。 江团本来跟地上躺着的江景文是一家,听她这样说,那些突然变得热心的邻居也退后了,不再上前去拉人。 她这话蹊跷,就连康氏都疑惑的回头看她:“你啥意思?” “伯母,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再说!”江团蹲下身,对正想爬起来的江景文悄悄摆手,示意他继续躺下。 就在刚才,她已经到江景文身边,检查哪里疼了。 说实话,她也没有想到康氏居然是如此彪悍的脾气,那一棍唉!也太厉害了,还得赶紧补漏才行。 她不要人去拉,一是防止真的有内伤,被这些人七手八脚一顿拉扯,五分伤都得弄出十分。 二则秦三狗一而再的来找自己麻烦,也是抱着想跟江青山找事的意思。 而且周围这些人态度很是暧昧,看见秦三狗在欺负江家两个孩子也只看热闹,没有人伸手搭救。 要是秦三狗这时候被人送回家,转头就说这里有问题c那里有问题,周围连个愿意作证的都没有怎么办,还不如现场解决。 村民的这些表现明显是对江家排斥甚至有敌意。 人都是自私的,也是爱攀比的,活在世上什么情况最痛苦,不是“我很穷”,而是“我更穷”。 当日子过得不如意的时候,看看比自己更可怜的那人,总能找到一丝优越感。 原本江青山是最让人同情的。 家有病儿,卖房卖地,甚至被亲生大哥赶出家门。 就连秦三狗这样的混混,也自觉应该比江青山活得畅快三分,虽然属于他的只是半间土坯茅屋,至少没有住在村外堆放食料的牲口棚里。 可是,江青山突然时来运转了,一个躺在床上十年的女孩活蹦乱跳了,一个被人可怜十年的家庭突然在修大瓦房了。 这一切落在那些活得不如意人眼中,那就是在挖他们的心肝。 大家应该都一样穷,你凭什么要比我过得好。 从江景文在上学路上被打,就暴露出这种端倪。 江团也没想借修房子就能安抚住全部秦家人。 以后自己还有很多用人的地方,她只想看看,秦家村里究竟有多少人有良知,而且跟江青山是有交情的。 正想不到一劳永逸的法子,这个秦三狗就撞上来了。 这里就是村子中心,旁边就有草药郎中,江团说叫郎中的话才一出,就有人去拉郎中过来。 与此同时,江青山c江景阳c秦村长还有一杆修房子的秦家人都齐齐赶过来了。 还没有走到近前,众人就看见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旁边带着帷帽的江团正蹲在地上,好像是在哭。 江青山江景阳顿时变了脸色,他们正在修房,就听人来说,自己的孩子在出村的路上被人 打了。 现在看到景文躺在地上,娇娇戴着帷帽在哭,不由心急如焚。 江青山向前就想去拉江景文,却被江团给拦下了:“爹c大哥你们先别动小哥,还得等郎中检查之后才行,他刚才可是被那人按着打了”。 江景阳忙问:“娇娇,你可有受伤?” 江团摇头:“小哥c小哥是因为要护着我才跟人打架的。”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虽然知道江景文没有事,可看着他被一个成人按住,还是心疼不已。 江景阳护着自己弟弟妹妹,江青山不好只看自家人,他走到蜷缩在地上的秦三狗旁边。 此时,村长秦光正问旁边那些看完全过程的村民,究竟发生什么事! 一个牙尖嘴利的媳妇就走了出来,张口就道:“还能怎么的,三狗叔被康婶子打了一棍呗!村长啊,这事可也怪三叔,他在这里蹲了一天,眼睛贼兮兮的,我这来来回回都看了好几次,心里也是瘆得慌,还想着又是偷鸡的也不该大白天的来” 听她拉拉杂杂说一堆,秦光心急火燎哪里有这耐心听下去,指着正往旁边躲的一个男人道:“老石头,好端端的家里不待着,你乱跑什么。你来说,把你知道的看见的都说出来,一句也不许藏私。” 秦石头人胆小如鼠,最怕担事,见自己看热闹被村长点名,急忙辩解道:“我不是故意想看的,就是出来拉泡屎,就见这两小娃在路上走,然后就是三狗拦人,说什么‘小贱货勾人,遮脸不让人看,今天就是要弄花这张脸”,然后江家小娃就冲上前打人。村长,是江家先动手的。” 他全部都是实话实说,就连江景文先动手都说了。 第64章调解 秦光脑门上青筋突突跳:江家小女娃才十二岁,还是孩子,尽管不是自家姓秦的,那也是同村。 秦三狗什么都没做,可是说出这话难免让人多想,连小娃娃都调戏,若是自己护着那秦家人都成了禽兽。 江青山早就知道这半路拦人的事已经是第二次,自己还去家里警告过,没想到还是挑事。 他恨得牙痒,也不管秦三狗躺在地上大声呼痛,抬腿就是一脚踢在秦三狗的屁股上。 秦三狗顿时惨叫一声连连喊着:“光叔救我!”现在江家人都来了,他怕自己被打死。 秦光忙拉住江青山,他知道这人本来不是多事的,可遇上孩子的事,也就成了一头暴驴。 秦奇也跟着过来了,他见江青山气急,忙将人拉住:“青山,别急,这种事还得看村长怎么解决?你别添乱。” 郎中很快也过来了。 “来让让,先等关郎中看看。” 关郎中已经五十多岁,村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能医治,而且这人脾气最好,走东家进西家,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看见什么听到什么都烂在肚子里。 就这样,医术虽然不精,人缘却是极好的。 他一到,周围的人呼啦就让出道来。秦光迎上去大声道:“老关,你给仔细看看,三狗子是伤到哪里了?” 他现在跟在江家修房子,江青山就是东家,他本该跟东家一条心,可他也是秦家族长。 江青山啥话没说就去踢三狗,多少有些打他的脸了,可是有秦石头那几句话,就是江家小娃先动手,他也不能包庇秦三狗。 这时候,就希望关郎中赶紧验出个结果来,秦三狗要是有伤就让江家出银子治,没伤就马上滚蛋,这样躺地上丢脸。 秦三狗叫得再凶,有江景文还在地上躺着的,那还是个孩子,得先看。 关郎中是乡下草药医生,那就是内外全科都懂,先摸了手臂肋骨,没有断的损的,周围人都大松一口气。 一个孩子,一个是成人,只要稍微不好,就得打出内伤骨折来。 只是,江景文的脸刚刚在地上蹭过,现在带泥带血的,看着吓人。 江团正用自己的手绢替他擦拭,眼泪还吧嗒吧嗒的掉。 她因为带着帷帽看不到脸,可是在她面前的泥土,可浸湿了好大片。 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可江团还是让江景文不要动。 现在虽然四月,可已经快天黑,地上的寒气还很重,江景阳就把小弟抱在怀里,让江景文享受一下久违的兄爱。 “娇娇!景文这是”江景阳有些不懂,他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眼珠乱转的景文。 “大哥,得看那边怎么说,要是不胡闹,小哥自然就没事。 要是秦三狗伤重,小哥也得躺几天。”江团撩开自己的帷帽,将自己刚刚在老宅润湿的帕子捏出几滴水掉在地上,然后再眨眨眼。 江景阳眉头一蹙,心里很快明白:这是要讹上人了,不太好吧! 不过,他没出声,只是将想要乱动的江景文搂紧了些,还脱下自己的衣衫给他盖上,好像也挺严重的。 康氏打了人,也不惧怕依然骂骂咧咧:“秦家没一个好东西,养出这样一个不三不四的。” 村长秦光额头青筋又蹦了两下,却忍着没发作,他知道康氏是软硬不吃的泼妇,只请老关仔细看秦三狗的伤。 比起查看江景文的和缓,关老郎中看秦三狗的过程就粗犷多了,三两下把手脚按过,才揭开他背上的衣服。 周围顿时一片惊叹:秦三狗瘦巴巴的背脊上,鼓起拳头大的包,那是被棍子打了的。 江团想起那声清脆的骨响,心中一紧,忙看向秦三狗的腿。 见他手脚灵活的动着,显然脊椎骨没有断裂。 可这样大的包也是够受的。 周围人议论纷纷:“三狗这样子不会是被打瘫了吧?” “江家也太霸道了,不过是跟小姑娘开个玩笑,就来真的。”一笔写不出一个秦字,最近气不顺的人还很多。 “就是,天又没黑,又是大路上,我们都还看着的能出啥事,这也太狠了。” 刚刚还对秦三狗表示鄙视的村民,转头开始同情,就连跟着江青山过来的几个姓秦的,有很不满。 他们认为,秦三狗再混账也不能被外人打了,这是杂姓人在对秦家族人挑衅反抗。 秦光阴沉着脸,对着周围的人恶狠狠瞪去:“你们一个个的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拦住 ,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再多说一句,就论同党惩罚。” 周围想看热闹的人顿时哑声,乡下娱乐少,有一点事就恨不得闹大,最好是像唱大戏一样闹过三天三夜,可一但火烧在自己眉毛上,就马上当鹌鹑。 压下周围起哄,秦光看着老关仔细活动秦三狗的手脚,又按了按背脊,确定都没有问题才开口道:“康氏,你这怎么说?秦三狗虽然没断背脊,也得好多天没法下地,现在又是麦田除草的时候,天光不等人。” 他撇开江团的事不提,只说康氏打人。 一则秦三狗拦人家小姑娘说混账话,这事说来不好听,对秦家和江团的名声都不好,他也嫌丢脸。 二则他还想在江青山那里挣钱,要是为秦三狗这个混不吝坏了差事,损失的可是自己银钱。 康氏把手中的木棒在地上一捣,冷哼道:“咋了,你还要给这混球护短?他打的小娃你们又怎么说?” 见康氏把话又绕回来,周围那些人也是个个不服,秦光觉得自己脑门痛。 以前也有外姓跟秦家人起过冲突,一般都是外姓人忍让。 平时他秦光也不是黑良心的,只要外姓人给他面子,他也就息事宁人,将自己的族人按住。 今天这种事,无论秦三狗如何混账,被康氏打了是事实。 伤情都是摆着的,看病吃药都需要钱。 看在江南山是村学夫子,还有江青山这边也是苦主的情份上,如果康氏愿意赔上两百大钱的药费,他就让秦三狗回去躺几天,这事就这样处理过去。 第65章大帮手 秦光见康氏那里行不通,就转头看向江青山:“青山,唉!你看这事怎么个说道,秦三狗只是做事混账,好在没什么后果,你嫂子又是为你家孩子才失手伤人要不这事你多担待一些,我再找几个人加快修房,眼看雨水就要来了。” 江青山听出秦光想要江家妥协意思,再看一眼自己儿子,虽然脸上满是泥,他还是看出没有大碍。 现在正是修房子的时候,这季节也是说下雨就下雨的,还是得先忍一忍,赶快修好房,也就不用自家姑娘在路上走来走去。 江青山点头:“都是一村的,大嫂也是为护我儿才伤人,这钱我出。” 康氏对这个一向老实的小叔子也是看不上眼的,可江青山把事揽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她这个当伯母的也尽责了,所以也没有反驳。 秦光心中一松,康氏一向少出门言语,可也是要强的主,现在有江家老二出面圆和,自己再说几句,这事也就搁下了。 可是,秦光想的是怎么把事解决,有人却是不答应。 江青山的话音一落,地上的秦三狗却哼哼唧唧起来:“这事可没完,我啥也没干就被打瘫,地里的活谁干,姓江的要赔,至少一石麦,十两银子。” 此言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顿时炸开锅。 刚刚迫于村长压力息声的人又咋咋呼呼起来:“秦三狗,你可真能说,你怎么不让江青山给你养老。” 十两银子!都够买下你那两亩地了,还带里面这季麦子。 也有人不惧秦光的呵斥,给秦三狗出谋划策:“三狗,江家在修房,你去那里躺着,别在这路上。” 这是要搞事情,坏自己的风水。 听到这些话,江青山是又气又急,康氏也开始骂人:“我家这还躺一个,这可是要考状元的,你打伤头了,就问你秦家赔得起不!” 江景文躺着不起,也给康氏提供了对峙的资本。 秦三狗的家人也赶到了,自然是要多的钱。 一时间众口纷杂,乱成一团,江青山身后姓秦的都分出两派。 以秦奇为首的几个在指责这是故意讹人,丢脸。 同样也有人阴阳怪气,江家修房造屋有的是钱,多给几个又如何,说秦奇几人是捧臭脚的。 这一下,就连秦家自己人都差点打起来,秦光连吼几声都压不住,话语间就要江青山多拿银子才能摆平的意思。 江团冷眼看着,看来江青山修房子的事,真的戳中这些人的眼窝了,现在连秦光也有些不想管了。 她悄悄起身,又回到老宅中。 外面的路上,躺着的还是躺着,骂人的还在骂人,江青山急得满脸是汗,江景文也不再装了,小少年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秦家人现在空前团聚,似要把江青山这摊事给弄大。 只有秦奇几个人还在据理力争,不过他们也很快被当成秦家叛徒给推到外面。 最让人担心的还是秦光的态度,这么久他都没拿出一个手段来,看来他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江青山和江景阳都站到康氏左右,两房人同仇敌忾,势要跟秦家人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从人群外晃晃悠悠挤进一个人来,光洁的棉布长衫在这一堆葛衣短褂的泥腿子里格外醒目。 江南山见自己到了都还没有人表示关注,他就挤到秦光面前,还没有开口,就被秦光拉住:“江夫子,你还不拦住你媳妇,她也太厉害了!” 这时候,康氏正舌战群雄,骂得周围一杆姓秦的狗血淋头。 江南山见到这情形也头皮发麻,想想江团的话,还是走到康氏,放缓声音道:“淑娘,你歇一会,这种事还是让为夫来。” 那句“淑娘”一出口,正面目狰狞与人对骂的康氏如同被人点中了穴道,顿时哑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江南山。 她的名字本来叫“翠花”,嫁给饱读诗书的江南山后,就另外取了名字叫“淑兰”,这也是两人新婚燕尔那段时间的闺房之乐。 只要心情好时,江南山就会叫她淑娘,可是好景不长,几年两相生厌,这句“淑娘”已经十几年没有听到过了。 此时本来正是康氏热血上头时,也被生生喝住。 “你,你说什么!”康氏也不是容易感动的,很快就从震惊中回神,冷着脸道。 只要一句开口,接下来的事就容易了,江南山摸了摸自己那几根胡子,摆出清高模样道:“淑娘,你站一边去,且看为夫护你周全。” 康氏楞楞,把即将脱 口而出的“你有何本事”咽进肚子里,还真的站到一边,只是目光中满是狐疑。 她是对江南山这个唯唯诺诺一辈子的男人,突然表现出男人担当和气概表示怀疑。 江南山对今天康氏的听话表示满意,他转头看向秦光:“秦村长,欺负女子可不是君子所为,对这种道德败坏的痞子,你可有何说法? 如果非得要粮要银,在下就去镇上拜访几个同窗,顺便也问一问同明兄讹诈诬告是何罪名。” 对这个在村学教了十几年没一个出头弟子,连孩子都管不住的夫子,秦光礼貌有之,恭敬就谈不上。 尤其是他的脑袋都吵疼的情况下,话也失了客气:“哪啥,江夫子,你还是赶紧把那你婆娘领走,说啥同窗不同窗的,都是些酸人,现在还是说赔多少钱吧。” 他心里嘀咕,这是啥时候了,还君子所为,跟一群泥腿子说君子,谈同窗,真是读书读傻了。 见自己的话好像没人搭理,江南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他遇事一向躲在屋里,这次是被江团扯着衣襟硬拉出来的,说的要他赶紧救伯母。 康翠花还需要别人救? 他表示怀疑,甚至都能想象自己一露面就要被口水洗脸的场景,可被硬拉着他也不得不来。 这个丫头片子啥都不管,自生有一儿一女,以前的景秋景祥可没这样不懂规矩。 看一眼周围同样疑惑不解的乡人,江南山一抖长袍,露出恍然大悟道:“哦!我倒忘了,你们肯定不知道同明兄是谁,其实你们也都听过何启明,就是我的同明兄。” “何启明!同明兄?”秦光在脑中飞快想着,他觉得这名字好熟悉,多想几次,他的脸色就是一白。 第66章当官的好处 何启明c何员外,任万宁镇亭长的何秀才。 蓦地,秦村长回过味来。 自己眼前是这个屡考不中的童生江南山,他的同窗中可是有人考中的。 还有万宁镇上的那个何员外,只是秀才,可在县令大人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那么童生江南山跟秀才何启明说得上话。 秀才何启明跟县令大人说得上话,也就是江南山能跟县令大人说得上话。 这个过程虽然绕了一点,也比自己这个只能见到县衙门房小吏的村长靠谱。 万宁镇上的秀才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如果算童生,双手双脚也是足够用,人数连二十不到。 江南山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只会读几本书,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子,就连老婆也能骂几句,可在万宁镇,他也是文人圈子里的一员。 这就是读书人的可怕,他们是一个圈子,而且是领导阶层的。 圈子里的人可以互相瞧不起,若是被圈子外的人欺负,那就是奇耻大辱。 如果江南山真的找上何员外,训斥几句有的,偏帮那也是必须的。 江南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村长眼中正在无限放大,还在摸着自己胡子摆造型,口中咬文嚼字:“村长,你可是想到什么?虽然世俗有法不责众,也有一种叫株连九族,秦三狗要是送去县衙,别人都会说秦家村门风不好,你这村长治理不严。” 秦光刚刚受到震动的心再受打击。 村里出了送县衙的事,村长也是要担责的。 管理村民除了收一些手续费的回利之外,他们每年有两石粮食的禄米。 两石就是三百斤,旱涝保收平空多出一亩的收成,家里还省下税赋,就这些都能够一家吃用。 要是惹恼县令被免了,自己可是哭都哭不出来。 秦光脑门青筋又突突直跳,他恨恨道:“你是村学夫子,还是你的教化有问题。” 秦光也是上过学的,可惜没有考过童生,做了几十年村长,平时大多都是泼妇骂街式的处理纠纷,今天算是进了一个新高度了,也开始跟人斗起机锋来。 周围的村民哪里听得懂这个,都在七七八八的说着要多少银子才能养好身体的事。 尤其是地上那个,感觉能讹上一笔,此时也嫌地凉,坐起来两眼放光。 秦光看一眼正腰背笔直,一脸骄傲的江南山,心里狐疑更甚。 难道今年新来的县令大人,会是江南山的熟人? 这样的话自己可犯不着为秦三狗得罪江家。 只是,让秦光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躲在女人屁股后面几十年的老童生,今天怎么突然跳出来了? 这个问题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先得散了这些起哄的人才行。 秦光当村长几十年,也是有威信的,几句话就让围观人都各回各家。 然后让跟着自己给江青山修房子的人把秦三狗从地上拉起,带回他家。 然后江青山,江南山和秦光跟秦三狗家人一阵密谈。 江青山丢下一百文钱,此事也就结束不提。 大人商量大事,江团已经跟着江景阳他们回去村外,看看修房进度,也安慰一下守家不能离开,简直要急死的柳氏。 看看完好无损的小儿小女,柳氏这才放下心来,还怪江团为什么不早些叫自己。 江团只是笑:“娘,那里离老宅近,当然要到近处叫人。” 柳氏想想也是,旁边就是他大伯家,如果出村太远。 这只是江团宽慰一个母亲的话,撇开距离不说,柳氏性子绵软,若是叫她来,除了抱着孩子哭几声,还是得求别人帮忙。 江景阳跟江景文已经把罐里的肉吃了一半,余下的留给还没有回来的江青山吃。 天已经黑了,秦奇也没有走,带着几个人正加班,说是下午时耽搁了活计,他们得赶一赶,明天就开始砌墙了。 江团c江景阳就跟着去工地上打下手。 草棚里,江景文取出帕子擦拭自己油腻腻的嘴,又小心迭好放回怀里。 表现得斯斯文文,跟半个时辰前像狼崽一样跟人厮打完全不同。 只是原本清亮亮的眸子有些暗沉,他看着一边准备晚饭,一边焦虑等待江青山的柳氏低声道:“娘,大伯是童生,平时跟镇上几个秀才开几场茶会,就可以压住秦村长,好厉害。” 他心中暗想:看来那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还得添上一句:书中自有权柄足。 柳氏心里正惦记着去村里调解的事,对小儿子的话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嗯嗯两声应付过去。 更何况,她也听不懂小儿子在说什么。 江景文也没期待在自家娘那里听到鼓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嘶嘶呼痛。 被秦三狗按在地上时,蹭破了皮,虽然娇娇已经用温水给他洗过,可现在还是红艳艳的渗人,疼痛让他心里再添几分坚定。 自己以后就要拼命读书,可不能再被秦三狗这种人侮辱。 自己读书的目标得再加上一条,权利! 伯父只是童生,可只要愿意,他就可以见到县令,让村里人人都怕的村长说话也得向着他。 自己以后一定要考取更高的功名,要妹妹不用戴那像锅盖一样的帷帽随便走。 也要家里不用为修房子还得遮遮掩掩说借的钱,那些银子明明都是妹妹挣来的。 伯父说,考上秀才就见官不跪,可以当亭长,对那些染坊的恶人打板子。 当举人进士,就能任县令,可以惩恶扬善,能判杀头充军牢役,这些都是读书得来的好处。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喜欢读书的少年,会因为一个小小童生有可能会跟亭长c县令大人拉上关系的那点特权,再次立下当官的目标。 有江青山给的钱,再被秦光一压制,秦三狗被打的事就这样又淡然过去。 时间一晃进入来到五月,这段时间里每天半夜时总会下一场雨,白天又是艳阳高照。 阳光充足c雨水丰沛,难得今年有这样的好年景,庄稼长得格外好,放眼望去,田地里浓绿叶片层层叠叠,乌泱泱密不透风。 就连村里种一辈子的老人都说是老天在给农人送饭吃。 第67章端午节 这样的好事哪里是庄稼苗能独享的。 麦田里,叶片边缘带着小锯刺的,名字叫锯藤的野草缠绕在密密麦杆上,正拼命跟麦苗抢着肥水,一晚上就能窜出一大截,。 只要人稍微放松一点,那野藤就能盖过正拔节的麦子。 于是,家家户户只要高过麦杆的大人小娃,全部都下地扯草。 给自家麦子抢回生存空间,也是为自己夏收能多打一斗粮食。 江青山的麦地里没草。 在他割麦苗喂羊之后,随即又在余下的麦垄里拔掉一些麦苗,留下一些稀稀疏疏,甚至都能一眼看透的苗杆。 这种环境下,那些草就像秃子头顶的几根头发,每天江青山跟江景阳下地撒尿的功夫就拔了。 江家在修房子,江家割麦喂羊这种事就发生在十几个帮忙人眼皮底下。 刚开始村长秦光,还有关系好的秦奇几个人都劝说江青山别胡闹,羊可以随便吃点东西,饿一段时间也不会死,别坏了一季收成。 可江青山只是笑笑,还是按照固执他的方法做。 可是,别看白天应对众人他信心满满,其实江青山心里也没有底。 晚上收工后避开他人耳目,不是长吁短叹抓耳挠腮,就是专门接了娇娇过来,看麦地还怎么弄。 江团总是鼓励他继续下去,山神爷爷就是这样教的。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三亩上好麦地先是被开肠破肚,然后又剔骨抽筋。 绵密的麦地就成了稀稀疏疏,有的麦篼之间甚至可以放下小孩拳头。 “败家子!” “江青山这是疯了!今年他肯定得减产一半。” “那也不一定,你没看见他把周围苞谷苗移栽到麦地空行里了吗?也许能多收一些苞米。” “苞米怎么比得过麦子,一个粗粮一个白面。我情愿要一升白面,也不要三升苞米面。” 也有人笑他:“那是你没饿肚子,三个杂粮饼跟一个白面饼,你选哪个?” 这还用说,既然都饿肚子了,的确是杂粮饼容易管饱。 几人说说笑笑,不过都对江青山这行为不看好。 大家都知道今年可是难得的好年景呢!怎么会饿肚子。 正月后在麦地边丢些苞米种,长几排密密匝匝的苞米,是这里人种地习惯,这样可以防止贪嘴的鸡鸭啄食麦穗。 江青山也一样在麦地外播下种,当初江团不明白这样野蛮播种真正的目的,看得直蹙眉头。 现在江团要他把这些被当成围栏的苞米苗匀出一部分,以一尺一窝的距离标准保留,多余的移种到麦地空行中。 如果周围的苞米苗不够,还找来种子播成迟苞米,一块地就有两批次。 于是,江青山跟江景文白天修房,连夜还要种地。 不过节气到了,天气温和雨水足,开工才点上的种子,现在就已经一尺高了。 只是这样一来,江青山的三亩地就成了几条纵行。 有抽穗的麦,有齐膝的苞米苗,还有刚刚一尺高的,高矮不等,弯弯曲曲,不堪入目。 跟秦家村里那些整整齐齐,如同豆腐块的麦地相比,江青山的麦地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胡闹!” 时间转眼就是端午节,江家提前停工,结算一部分工钱让帮工们回家过节。 这一个节过得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在江家做工的,多则一两银子,少则几百文钱带回去,买米面买鸡鸭,一家人开心不已。 因为发生了秦三狗那件事,江青山辞退了几个跟着起哄要赔偿的秦家人。 刚开始还能硬气,可看见其他人拿到工钱买米买肉,热热闹闹的过节,也是后悔了,少不得吵吵闹闹,咬牙切齿,甚至求人说情。 秦村长家里今日气氛有些诡异,锅中的肉已经炖得喷香却迟迟没有上桌,气得秦武德躲在灶间捶门。 “乖孙,你饿了就先吃个米粽,等你爷说完话就开饭。”村长夫人钱氏耐心安慰着自己的大孙子。 “他们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要在我家吃饭?” 秦武德忍着馋,咽着口水,气愤道。 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自家吃饭的时候来,不就是想来蹭饭的。 钱氏当然也知道那些人来了不走的原因。 如果人少她也就端出来大家一起吃,可现在来的是七八个男人,她这一锅还不够填外人嘴巴,哪里敢轻易动弹。 很快,她想出个办法,走到堂屋外对着里面喊道:“大儿媳妇,你出来看看这是哪家的鸡跑到家里来了,赶也赶不走!” 屋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提着茶壶出来,一见到钱氏就开始抱怨:“娘,这可怎么办,都喝三壶水了,还不说走。” “哎呀,这有啥法,人家这是赖上我们了,都怪你爹那个老瘟要揽些事在身上,明明是江家不要,现在找到我们。”钱氏骂骂咧咧,摔打着一块木板子。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让屋里人坐不住了,一群人阴沉着脸出来,有人还阴阳怪气道:“婶子别摔东西了,赶快去端碗吧!不然你家叔从江家挣钱买的肉要炖烂了。” “哼,踩着自己人吃肉,还是一个姓的,亏你们也吃得下。” 等几个人离开,秦武德气呼呼关上院门,这才冲进堂屋,对着同样正阴沉着脸的秦光道:“爷爷,这些人在说什么话,为什么江家不要他们,要来找你?” 秦光取下嘴里的烟袋,嗑了嗑才叹气道:“还不是他们惹事,还不想负责后果。你爷是村长,他们想要我强迫江家收人做工。” 秦武德两眼圆睁,用手在鼻子下一搓,鄙视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就该自己去找江家才对,我就从来不怕江家人。” “哈哈,我孙能干,你要是考个童生回来,就可以连江南山都不怕了。” 钱氏已经带着媳妇端着菜肉上桌,听到秦武德的话,马上鼓励道。 秦武德一听考童生,就想起每天被夸的江景文,顿时没了精神,就连桌上的肉都不香了。 指着母亲隔壁房间领进来的两个才四五岁,鼻涕横流的小男孩道:“你还是让他俩考吧,我不吃了。” 屋里几个大人顿时慌神:“小祖宗,你快来吃,我不说了!” 此时江家草棚里,也是炖肉,还有几个米粑。 今天老宅的人都去镇上送节礼了,江团跟江景文也回到自己家。 草棚外挂着艾草苍蒲,阳光有些炙热,江团跟江景文正躲在阴凉处比赛着吃米粽。 柳氏怕娇娇噎着,端着肉汤在旁边伺候着,还嗔怪儿子:“娇娇的嘴本来就小,哪里能吃得过你,你就不知道让着妹妹。” 看着塞得两腮鼓鼓,还不肯认输的娇娇,江家其他人几乎都要笑出眼泪来。 第68章大舅登门 端午节才过,江家草棚突然来了一个稀客。 “大哥,你怎么来了?” 正在门前地里割麦苗的柳氏提着镰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佝偻腰背小老头,一脸震惊。 柳大林身上穿着赶集才换上的好衣服,搓着手,努力鼓动自己干瘦的腮帮,想要表示出高兴,可还是无能为力,只能憨憨道:“在镇上听说娇娇醒了,就就过来看看。” “哼!亏你们还记得我的娇娇。”柳氏瘪着嘴,把手中镰刀往地上一扔,强忍着不能哭出来。 自己刚嫁到秦家村时,娘家人来得最勤,虽然经常带些山货,可白米白面也没少往山里拿。 等到娇娇生病,前一两年还会过来看望,后来越来越少,最近五年都没有来往过了。 今天听到娇娇醒了就又登门来,柳氏怎么会给他好脸色。 知道自己冒然登门被妹子嫌弃,柳大林越发尴尬,一张满是尘土的脸涨得通红:“慧娘,前几年家里困难,就没c没来!” “你家里困难就不来,每次又没让你空手回过,还不是怕我娇娇生病要银子。”柳氏终于哭出来了。 草棚子距离新房近,兄妹俩这一哭,惹得修房子的工匠频频往这边看。 旁边,秦奇老婆这几天在江家帮忙,见柳氏哭哭啼啼,忙好言相劝:“柳弟妹,你娘家哥哥难得来一趟,还是进屋去坐下说话吧!” 柳氏也觉得很难为情,领着柳大林就进了凌乱的草棚子。 因为在修房子,材料工具都摆放在外面,夫妻俩跟大儿景阳要轮流守夜,草棚子里都没有好好收拾。 柳氏抹去自己的眼泪,让柳大林在屋里坐下,自己则先去打一盆水过来让大哥先洗脸。 听到自家有客人来,江青山和江景阳也从忙碌的工地上过来。 一见到柳大林,同样满身泥土,可是荣光焕发的江青山就笑:“大舅哥可是稀客,快坐。” 他紧走几步,把已经站起身的柳大林按回座位上,又吩咐柳氏赶紧拿些吃食过去。 柳大林一边推辞,一边说自己带有吃的,不用麻烦妹夫。一边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现在已经是下午,从早上在家吃过两个黑面饼,到现在柳大林都还没有吃东西。 虽然口中说不饿,可看向草棚里箩筐中摆放的几个饼子的眼神发直。 还有外面临时搭起的锅灶上正熬煮得泛白的骨头汤,更是让他直咽口水。 江景阳也过来见礼,柳大林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外甥连连点头:“景阳已经是大人了,比你铁头表弟都高出一个脑袋。” 江景阳还记得这个大舅,以前每次来都会带花花绿绿的野鸡,或者是熏干的兔子,只是这些年不再来了,他问过几次,见娘不开心就没再提起。 柳氏红着眼,用勺子在汤锅里沉底捞起半碗贴骨肉,撒上一些葱花蒜末,又捡两个最厚的饼子端到柳大保面前:“你先吃,吃饱了你就走。” 柳大林此时已经洗去脸上尘土,正跟江青山说话,听到自家妹子说吃完东西就走,他也是老老实实应下:“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是专门来看娇娇的,看过娇娇我就走。” 江青山已经嚷起来:“来都来了,怎么说马上走。慧娘,你别说了,现在你去老宅把娇娇带过来见她大舅舅。晚上弄点好吃的,大舅哥跟我喝一杯。” 柳氏红着眼,低着头没动。 江景阳见娘又要哭,忙道:“大舅不要说走,我们正修房子呢,你手上活计好,帮忙做几天。” 江青山也说:“对的,大舅哥扎得一手好草垫,我们还缺这个,你得做几天再走,要不然我还要花银子去买。” 柳大舅一听草垫了都要花钱买,急道:“这活计就出在手上,哪里需要钱买,你们修房子可不能乱花钱。” 说着,放下碗,在自己怀里摸索好几下,掏出一个半旧小布袋子,将布袋打开,倒出一小捧铜钱,还有两个碎银子。 “慧慧,这是我卖干菇和葛丝的银子,你修房子我c我也帮衬不了,就只有这些先用上。家里还有些麻,下次让黑林卖了把钱送来。” 江青山把这一两多银子塞回柳大保怀里:“我修房子钱够,你留着用。大舅哥你也别生气,慧娘只是恼你们平时不来看她。” 柳氏呜呜哭出来,她也不是要娘家给自己钱,只感觉自己最辛苦的时候,被娘家人撇开了,她心中委屈憋闷。 现在自己家好过了,修房子了,这些人一个个的又出来了。 江景阳眨眨眼,把 心里的酸涩压回去,他不是小孩子。 以前自己那个家就是无底洞,谁也看不到头。 伯父伯母赶出门,舅舅们不登门,爹娘说人穷志不短,别人不来自己也不求。 这时候看见大舅掏出身上全部银子,他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修房子那边有事,江青山也不好在草棚里久留,只吩咐柳氏要将柳大舅留下。 又找人带信回村,让江景文下学后跟江团回家,就跟江景阳急忙上工。 今天的活得干完,要不然晚上又是雨,没有砌好的墙又得多做一次。 听到江景文已经在上学,柳大舅又是一阵欢喜,没话找话说:“你们江家出读书人,可不能耽误孩子。” 柳氏也收了哭声,只是神情恹恹,她从锅里又舀一碗浓汤端来。 柳大舅已经喝完一碗汤,吃一个饼,见柳氏又舀汤过来,急忙推辞:“吃这些多都够了,又不干活,别浪费粮食。” 柳氏也不勉强,将碗放下,才不冷不热道:“家里人这些人还好吧?我穷了,娘就没有想过我?” 江青山父子离开,也是专门给兄妹俩说些私房话的,此时,柳氏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道。 柳大舅刚刚还带着笑容的脸一下垮掉,捏着手中小半张饼叹息一声,用缺了门牙的嘴巴狠狠咬一口,才含糊不清道:“娘没了!” “啥?你说谁没了?”柳氏惊得一下站起来,她为什么啥都不知道。 第69章康氏的秘密 被柳氏一扯,柳大舅差点被饼子噎住。 使劲想把干饼咽下,脖子上青筋暴起,试了几次才成功。 柳氏也不敢再催,憋着眼睛里两泡泪,等柳大舅喝下汤水缓过劲才又开口:“大哥,你说娘没了?是真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年前她还见过娘家母亲何氏,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可是做惯农活,身体健康,做事泼辣,爬坡上坎走路都带着风,别人都说至少活到八十,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柳大舅眉头都拧成疙瘩,吭吭哧哧道:“没半年了,就是上山拉葛藤时摔的,抬回家就不中用,在床上瘫了几年。 想到你家里也走不开,就没说,只想着最后能见一面就行,没想到娘是年前冬时过世的,雪封路出不来。” 柳氏呆滞片刻,终于放声大哭,娘家人想骗她说什么都可以,绝不会用死人来撒谎。 秦家村拉葛纺布的人多,周围好走的山头都有人去,想要找到好葛就要涉险攀高。 自己娘家在山里,虽然好找葛,可是葛藤都长在崖边树枝上,割起来也是体力活。 江青山要顾着家里,不敢跑远,平时都是娘家每年送葛丝来,也就最近五年没来过了。 “哥,你们怎么能让娘上山去拉葛?”柳氏哭哭啼啼埋怨。 柳大舅低垂着头,半晌才道:“铁头当时被狼咬伤腿,娘才上山的,就在家旁边的崖上,走了这些年,也没想到会摔人。” 他没敢说,是老娘没吃东西,饿得手脚没力气才摔的。 “铁头,怎么又被狼咬了?梨花湾现在有狼了?”柳氏觉得自己简直要承受不住,事情怎么一件一件的出。 “唉!你也别问了,反正那几年啥事都不顺,我跟黑林也不好给你说!”柳大舅又歪着牙巴咬饼。 柳氏眼泪吧嗒吧嗒掉:那几年娇娇昏睡不醒,自己卖房卖地,日子过得也艰难,就是知道娘摔倒,恐怕也无法脱身回去照顾。 只是老娘就这样没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她心中难受啊。 柳大舅又是唉声叹气,眼睛里也带着泪花。 他没有娶媳妇,老二虽然娶了媳妇可家里也负担重,这几年就是他一个人照顾生病的老母。 病人吃喝拉撒翻身拍背一手承担,夜里都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他更懂二妹照顾一个生病孩子十年的辛苦。 要不是在镇上卖东西时听到旁边人说,秦家村一个睡了十年的小姑娘醒了,他还不打算到村里来。 他害怕被辛苦的二妹问起娘家事,要是被她知道娘瘫了,一边是昏睡的女儿,一边是瘫在床上的老娘,性子绵软的二妹还要急疯的。 索性就再不来秦家村,让二妹误会总比两头牵挂的好。 况且老娘也一直就不让告诉,甚至临死都说:慧娘苦命,还是让她少操一头心,什么时候慧娘能有空回娘家,再告诉她。 每一个人都知道,要想柳氏有空,除非娇娇死。 一个老人,一个孩子,两条命就这样耗上了。 这一等,就等到江团醒来,柳母断气。 兄妹俩哭一阵说一阵,要把五年的委屈说个干净。 柳大舅也安抚住自家二妹,让她别急着回去。 人已经死了,坟一直都在,别为了死人耽误活人,还是等房子修好,夏收之后再进山去祭拜。 柳氏眼泪扑簌簌直落,她也知道要是自己现在就回娘家也于事无补,只能等以后再说。 草棚里兄妹俩相互吐着苦水,凄风冷雨,悲悲切切,村里却是树影婆娑,芳菲满园。 江家老宅的正房中,江团正跟康氏在研究纺纱机。 跟康氏接触一段时间,她才知道,正房中这脚踏式的织机原来是康氏改良过的。 虽然在这个陌生时代,文化风俗习惯都跟古代基本相同,可这里没有江团熟悉的历史,至少织布机的发明者不是黄道婆。 以前万宁镇织布都是用手提打纬,效率不高,当时才十五岁,尚在闺中的康氏就改了织机。 娘家把改良后的织机技术卖给织坊,只给康氏留一台织机当成陪嫁, 本来是普通人家的康家用那些银子开了客栈,现在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伯母,现在这种织机就只有织坊里有了?” 几十年过去,这种脚踏提线织机早已经卖去各地织坊。 江团觉得可惜,这可是能大大提升生产力,改善民众生活质量的,结果被 人垄断了。 难怪康氏对自己卖染方会说好东西应该自己留着,想来她也有些不甘心。 她当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拿着娘家给的十两银子当嫁妆,带着织机就从镇里嫁到这村里。 江家当时父母都在,有田有地,如果已经是童生的丈夫能再考一个功名,江家就能成大户乡绅,也不亏她下嫁。 结果,江南山一考再考,耗尽家财,耗死公婆,也耗尽她的一腔柔情。 现在这些事康氏再不甘心都无法改变,听到江团询问,她点头:“现在这种织机织出来的布有暗印,只有织坊能用,寻常人家是不能用的,而且一台织机要十五两银子,也不是一般人使用得起的。” 江团觉得,不是十五两银子的事,而是垄断。 舍得用这种高效织机的人家,肯定是冲着卖布去的,别人布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要是自家用的几匹布,又犯不着花十几两银子的成本了。 就好像柳氏那样,用手提织机也能织出几匹。 至于暗印,江团在康氏的指点下才发现,这架大织机抛梭快,需要卡布,边缘会多织几下留下厚边,跟手提织机有细微差别。 当然,在布庄眼中,恐怕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能辨认。 在这种工业不发达的时代,布匹也是可以当成货币使用。 每一匹布的来源都能轻易查出,没有入行的小型作坊没有立足之地。 黑心商人到处都是。 其实,江团询问这些,并不想自己当规规矩矩坐在织机前的织娘,她要做也得是织坊。 现在好的织机已经被垄断,布庄是有行会的,跟人打交道不是她所喜欢。 见过现代化工厂流程,在江团眼中,康氏的织机还有很多需要改良的地方。 可她已经不想再跟织机扯上关系,倒是对纺纱机来了兴趣。 第70章太阳打西边出来 布匹能查到来源,纱线就不一定了,需要的人也多。 在现代工厂里,一台纺纱机面前是数十个纱锭,而不是这种一人一轮一纱一锭。 江团虽然对机械工业设计半懂不懂,可她眼界在。 再说限制人类发展的从来不是动手能力,而是想象力。 江团能想出现代纺纱车间的大概形状,康氏是用织机几十年的老师傅,而且她还是会修织布机的。 都说实践出真知,一个敢说,一个敢做,两天时间过去,康氏家里的纺车就变成奇形怪状。 呈倒卧状摆在地上,上面原本横放的纱锭竖起,数量增加到五个。 江团将提前搓出来的中空棉卷放进抽丝木轴上,康氏轻轻用脚踏动木板,一根三棱的皮条带动大木轮开始缓缓转动。 手指捻线,五根细纱同时通过五个细孔缠到木轮前面的纱锭上,棉丝粗细一样的均匀。 一次能纺五根纱! 一个人当五个人用,工作效率大大提升。 再次熟悉了一下速度,康氏就手脚麻利的同时开始纺五个纱锭,只是偶尔停下中途接线头。 本来郁郁寡欢的康氏此时两眼晶亮,两腮是少见的酡红。 她看着江团,如同看到一件稀罕物,一向口毒的言语也柔和下来,却把江团差点惊出冷汗:“娇娇,你这些年睡觉,是一直都在琢磨这些事吧!就好像你伯父常年念叨的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江团揉着自己的鼻子,作出尴尬的意思:“我娘天天都在说我爹手上活计好,我可能骨子里替我爹吧!” 江青山干农活仔细,是秦家村里出了名的,这一点康氏也知道,她这一问也是随口说说。 可是江团手不粘泥,脑瓜灵活,跟只知道老实干活的江青山并不相同。 听到江团说自己像爹,康氏甚至笑起来:“你哪里像你爹了,你就像个猴精。” “伯母,你以后是不是可以开个纺纱厂了?”江团赶紧岔开话题,她可不想再说一次山神爷爷。 “就这多纺几个纱锭,就开什么织坊,你的可真敢想啊!”康氏明显被她带偏了思路,而且把纺纱厂听成织坊。 不提山神爷爷就好办,江团开始掰着手指算账。 “伯母,你以前说一个人一天最多纺三锭纱,可这里一次就是五锭,中间就有四个人的人工,这四个人的工价”江团小嘴巴巴说着。 康氏眼睛越听越亮。 一个纱锭差不多一斤棉,一个熟手一天也就纺三斤棉,那已经算快的。 现在一次就是五斤,一天下来就是十五斤。 织布机织得再快,没纱也是白搭,那些织坊里基本上都是有专人负责纺纱的。 康氏自纺自织,其实两边消耗的时间相差无几,如果不用纺纱,她一月出布会加倍。 这样的事放入织坊里,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自己织机的前例又会再演一次。 想通这点,康氏狂喜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娇娇还是小孩子,她不懂!不能轻易暴露出去。 看着还在喜滋滋算一月能有多少纱锭,多少利润的江团,康氏淡然道:“娇娇,这事不能说出去,我们自己用用就是。” 江团疑惑不解:“伯母,只需要十台纺纱机,光是纱锭卖去织坊,一个月也有五两银子的利润,你不想做?” 她刚刚算过,在布庄里一个纱锭是卖二十文,而褪去籽的皮棉是十文一斤,一锭纱就是一斤棉,其中利润也是十文。 如果一天一台纺纱机能纺纱五斤,利润五十文,十台纺机就是五百文。 这样算下来,十天就是五千文,也就是五两银子,一月利润十五两。 再除去十个熟练工的工钱,共十两,老板纯利五两,哪怕布庄把棉锭的进价压低一些,一月也有三四两银子。 康氏听得眉头直跳,她怎么会不想挣这钱,可是十台纺机就是一个小作坊。 她现在也不是只知道关门在家纺纱织布的妇人。 康氏知道,开作坊是需要办理证书,操作管理的。 而且要是再让娘家经营铺子的兄长知道纺车。 又没男人给自己撑腰,自己恐怕又只落得一台纺机。 如果是三十年前,她可能会上门去求助,可现在她不愿意了。 更何况娘家侄女就要嫁入自己家,多一个人织布,就让纺纱机留下自己用。 可这跟娘家离心的话她又不想让江团知道,毕竟她是个好强一辈 子的长辈。 只能含糊应承道:“我要织布,家里没人管这事。” “伯母,你告诉伯父和祥哥啊!他们肯定会支持办成纱坊的!” 江团看出康氏的犹豫,不过这事也急不来。 从家庭手工到小工坊,也是思想上一个飞跃,总要有个过程。 对办作坊这事,江团没有考虑过自家亲娘柳氏。 要想挣钱,纱机技术现在需要保密。 以柳氏那绵软性子,恐怕招来几个人她也管不好,说不定还会把纺车送人。 其中还要涉及棉卷的进货,纱锭销售,这些东西都需要人去谈去跑,自己一个小女孩是不可能去外面谈生意的,商家不会答应,江家夫妻自己也不会答应。 江景阳跟江青山也不是头脑圆滑做生意的料。 老宅的人就不同,江景祥本来就是当伙计迎来送往的,虽然也不是奸滑之辈,可接人待物热络,适合当掌柜。 还有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景秋堂姐也是生意人,听说跟伯母康氏是一个性子。 况且她相信堂哥江景祥的人品,这事丢给伯母家操办,以后让柳氏跟着伯母当工人就行了。 更重要的是,万一自家有了作坊被划成商户,以这里的规定商户之子不能入仕,小哥江景文的科考会遇到麻烦。 康氏此时也回过味来,自己做不了,丈夫靠不住,自己还有儿子,再不是以前的孤独一个人。 儿子本来就是学伙计的,以后在镇上自己开一个专门卖纱锭的铺子也行。 “好,今天晚上等你祥哥回来,我就跟他商量。” 想通这些,康氏看向江团的目光也越发柔和:“娇娇,你今天想吃啥,伯母下厨给你做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71章两张哭脸 康氏是非常厌恶下厨的。 还是江南山在几天前的纠纷中勇敢现身,以一己之力护住妻子,压制住村长,成功扭转自己无能的表现。 让康氏当晚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江南山最喜欢的阳春小面,就连里面添的菜心都是从地里挑最嫩掐。 今天,铁娘子终于又要施恩了! 江团眉开眼笑:“伯母,我要吃鸡!” 康氏顿时楞住。 因为心情不好,这些年她已经很少做杀鸡炖肉这些事了。 现在好不容易亲自动手,结果江团开口就要吃鸡,这就是故意在为难自己。 她还不能说出来!只能恨恨瞪着江团。 可是江团根本就不怕她,依然笑得开心,剔透白皙,又带着粉团的脸蛋上,一双晶亮的眸子好像有波光溢下来。 康氏又不能真的对江团生气,她冷了十几年也开不来玩笑,只能呐呐道:“行,晚上你祥哥回来,就让他明天买一只来杀。” “那就让伯母破费了,我要吃嫩嫩的辣子鸡丁肉。”江团不怕死的继续提要求。 康氏又瞪眼。 在老宅已经住小半个月,江团跟康氏已经很是了解。 两个都是有界限的人,要说多亲热是不可能的,可同类相近,除了前两天彼此还有些生疏,后来就相处融洽。 亲密度是同事有余,亲人不足,有商有量,也没有长辈晚辈的恭敬,正是刚刚好。 只不过在旁人眼中,两人关系还是有些古怪。 老宅里,鸡鸭都没有养,现在吃鸡是不成的,得等到江景祥从镇上买回来。 他现在又回镇上当伙计了。 刚开始修房时,他说请半个月的假,结果才三天,就被江青山赶去上工。 江景祥是在别人店铺里当伙计的,天天都需要上工的,怎么能请半月假,徐东家再是厚道,也没有丢下半月的道理。 况且工地上也不缺他这一个人干活。 再说现在老宅跟工地上都需要买东西,有他每天回村,两边需要什么东西也能带回来,不用专门跑去镇上购买。 所以在帮忙三天后,江景祥就成了两家人的搬运工和采购员,每天晚上回来都是一背篓的东西。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错过秦三狗的那场纠纷。 结果那天晚上回来得知消息,他就带着一小包红糖和几个鸡蛋去了秦三狗家。 说是要看望伤者,可是笑语之间,把秦三狗连他家里人又吓唬了一番。 江家人一手软一手硬,彻底让秦三狗死了还想找江家麻烦的心思。 这天,江团还没有等到堂哥买回来的零食,和伯母承诺要炖的鸡,就听到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来传话的是在村外草棚帮工烙饼炖汤的秦奇媳妇。 “严婶子,你说我大舅来了?还是直接去的村外?” 柳大舅直接去村外,那就是知道搬家c修房子的事。 江团看向旁边康氏,她的记忆里没有大舅外祖这家的印象,不知道怎么回答。 康氏当然知道柳氏娘家的情况,听到是柳大林来了,只是撇撇嘴,对带话过来的严氏淡淡道:“知道了,一会就出去。” 严氏知道康氏性子古怪,对人冷淡,跟村里其他女人都没交情。 再加上凶名在外,被她一棒打倒的秦三狗现在还躺床上,她可没有再多话的心思。 于是严氏对江团道:“你爹说不要急着出村去,等你小哥放学同路。” 说着,她也就回自己家去,她每天只是去帮忙烙饼,现在把话带到,趁着天色还早,就要赶紧下地干活去。 不用急着出村? 江团又看向康氏,想听她怎么说。 康氏见她一脸茫然,就知道对自己的外家没印象,她又撇嘴解释:“你外家住在窦山那边的山里,以前来一次就要从你家带走些白米白面。 从你生病后就来得少了,最近有五年没来过,肯定是听到你家修房子来讨银子的。” 柳氏的娘家在大山里,跟她出身镇上不同。 康氏娘家虽然卖了她的织机方子,平时也还是不小气,只要回镇上,吃的用的都有。 而柳氏空手嫁来跟她做妯娌,刚开始她这个大嫂可没少帮扶。 说那些话,康氏就想起柳家拖家带口来搬粮食的事,胖脸上重新浮现出惯有的刻薄和冷意。 她瞧不起穷人,而且是那种一次次来打秋风的 。 江团无语!自家才刚刚有点起色,就有亲戚寻上门了,希望别是让人恶心的。 有亲戚来,江团没有等江景文放学,而是让康氏送了自己一段路出村。 到草棚,看着眼前这个干巴巴的小老头,江团难以想象,这就是伯母说的大舅。 论年纪只比柳氏大五岁,若是放在其他地方遇上,自己估计开口得叫爷爷。 柳大舅身上是半旧葛布衣衫,腰上扎着布条跟葛丝编的绳子。 花白凌乱的头发用树荆条做的簪子插着,满脸皱纹仿佛已经五十出头,只是细眉细眼,跟柳氏倒是特别相似。 柳氏早已经哭肿眼睛,她见到江团回来了,摆着一根葛布帕子,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娇娇,这是你大舅。” 柳大舅闻声也站起身,激动的看着江团。 他已经五年没见过娇娇,印象中一直躺在被窝里眉眼不展的小女娃,实在跟眼前这个活蹦乱跳c粉雕玉琢c唇红齿白的小姑娘联系不上。 眼睛使劲眨着,想把那即将夺框而出的眼泪憋回去,可是他跟柳氏可能泪腺都比较发达,想止是止不住的。 于是,江团面前就是两张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五十,同样哭唧唧的脸。 柳大舅太过激动,上前就想摸江团。 看着那双粗糙黑瘦,指甲中甚至带着黑泥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江团吓得直往后退。 幸好江青山跟江景阳已经陪同在旁边,一见这场景,忙拉住柳大舅出声劝道:“大舅哥快坐下说话,你别吓到孩子。” 看见自己把外甥女吓得躲到人后,柳大舅也不好意思起来。 可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憨憨搓手,一个紧的舔着自己嘴唇道:“好,真好,真的好了!” 第72章再来一个舅 因为是无意听到江家消息才到秦家村的柳大舅,只留宿一晚,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带着两张饼就急忙回山里。 再等日落时份,江家草棚就热闹起来。 不仅柳大舅又来了,还带来一个同样憨憨笑,眉眼细细的中年男人。 五年前,江团还在昏睡,江景文已经七岁,对这些亲戚还记得。 江景文就悄悄给江团说:这是娘的弟弟,小舅舅柳黑林,最喜欢逗人玩。 “二姐夫,我听大哥说你在花钱请人干活,我们两个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帮忙做几天,你也能省些银子。” “二姐夫,你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反正家里有铁头看着,我们就来做几天。” 柳大舅跟柳小舅两人来,还背来两个背篓。 里面装着三只野鸡,两条风干的兔肉,一袋子干笋和新鲜的山菌,两人的衣服和半背篓土豆。 小舅人动作麻利,说话也是又急又快,翻三座大山,走了几十山里,也不休息,马上就用锅里的热水开始处理自己带来的几只野鸡: “二姐,这是在路上打到的,炖汤给孩子们吃。可惜走得急,没套住野猪。” 他还挑选最好看的野鸡毛拔下,对江团摇了摇,挤着自己细细眉眼:“娇娇,喜欢踢毽不,小舅给你扎一个?” 那表情动作夸张,活像自己刚醒来时小哥做鬼脸,拿树枝逗趣自己的样子。 换句话说,就是在哄小傻子! 江团:“!” 她自己想当傻子,可不愿意别人把自己当傻子。 此时面对小舅的热情,她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见江团没有想象中的欢喜,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呆呆。 柳黑林心中暗想:这个外甥女病了这些年,现在虽然人醒了,可看起来不够灵动啊,根本比不上景文聪明。 好在长得不错,以后再大些也能说一户人家嫁了,这样二姐才算真正脱苦海。 “娇娇,你舅跟你说话呢!怎么憨憨的不应人。”柳氏在旁边嗔怪道。 又转头对柳黑林道:“娇娇病才好些,你别拿东西吓她。” 遇上这样一个有些二的舅舅,江团其实很委屈。 她正拿着一匹从康氏那里得来的新棉布,跟柳氏商量着做新衣的事,就突然来了客人。 柳大舅她认识,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舅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也不知道不是不柳黑林兴奋过了头,才一见面,就把还带着血泥的野鸡一个劲往她怀里放。 现在又用鸡毛逗自己,好在旁边有人注意到这些事。 江景文见小舅舅拿鸡毛作弄妹妹,妹妹明显是不喜欢被人逗,正扯着自己衣襟不放。 江景文也有些不高兴,将妹妹护在身后直接道:“小舅,娇娇不喜欢踢毽。” “小姑娘家哪里会不喜欢踢毽,你那二丫表姐就最喜欢,天天管着一大家子的洗碗喂猪,还要跑出去玩。娇娇就是太矫情了!” 江景文黑了脸,小舅舅说话真是欠考虑! 娇娇躺床上十年,刚醒时走路都费劲,哪里能踢毽跑跳。 即便是现在吃过药身体有劲,自己一家人就都还是生怕她走路摔跤,随时随地都要有人跟在旁边照看着,哪里能跟二丫相比。 柳黑林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得罪人,见江团不要鸡毛毽,依然笑着道:“景文也长大了,都快赶上你铁头哥了,就是这身体太单薄,长得跟麻杆一样。” 江景文的脸再黑一层。 这两个月来,不仅大哥江景阳在明显长高,小哥江景文也变了,脸上已经开始丰润,身高更是窜了一头。 原本江团比他高出一丢丢,可现在明显被反超出一寸,就是整个人显得愈发瘦了。 生长期的少年就好像春雨泼洒过的笋子,每天都有变化。 江景文刚上学堂时,柳氏才做的两件新衣,现在勉强能穿,以前的旧衣衫是一件也不成了。 现在,给两个哥哥添衣服,成了江团跟柳氏最紧要的事。 有柳大舅前一天的解释,柳氏已经跟娘家人冰释前嫌。 柳氏对柳黑林的话表示同意:“这孩子苦了些年,现在正长个子呢。” 此时说到儿女,话题也就多了,两人一边收拾着三只野鸡,一边家长里短的说话。 江团看看自家正跟在旁边谈着外婆家大槐树的大哥,再看看说家里闺女的柳氏,他们都有自己的话要说。 就好像自己跟小哥在这草棚成多余的人了。 见妹妹一下情绪低落,江景文还以为她是为小舅那句话生气,习惯性的拉住她的手腕:“小妹,小舅也是无心的,别生气,他们聊他们的,我们去新房那边找爹和大舅去。” 大舅柳大林是干惯活的,他在草棚只坐了坐,就去新房工地上。 江青山一并过去,现在帮工们已经走了,工地上空无一人。 担心晚上有雨,每天都需要把第二天要做的活计用草帘遮好。 江团跟江景文到时,就见柳大舅正跟江青山在房梁上拉着草帘盖。 见到一对宝贝小儿小女过来,江青山扯着嗓子喊:“你们别靠近,小心掉灰在头上。” 江景文见果然草屑乱飞,带着妹妹也不再走过去,只是转了角径自跨过二门,往凌乱摆放着砖石木料的后院去。 动工已经半月,人手多,料也足,整个新房子前后院的墙头已经修好。 前院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还有两个倒座间。 正房的墙壁高高立起,只等放上房梁檩子,就可以盖瓦。 大门边的倒座间同样如此,基本上主体已经结束。 现在工程进度就在后院里,这里的房间一样,除了三间正房,两侧依然分别各有两间厢房。 不同的是沿院墙还留有大棚的位置,中间是空空的大坝子,显得后院明显要宽敞许多。 在下地基修房子时,秦村长和秦奇问过江青山几次。 既然是两个儿子以后分家用的,为啥不前后院一样。 江青山只是憨憨道:“谁养老人,后院就归谁。” 秦奇他们觉得也有道理,只是这前后院的也实在太大了,以后娶来儿媳妇,再添几个孙子也住不满。 第73章荷塘畅想 江青山其实也不知道娇娇为啥要修这么多房间,就是老宅那么大的院子,也才七八间房子,以前两家人也热热闹闹住下了。 可是,娇娇说要留够仓房,她还不喜欢人挤在一起住,江青山也就都答应。 江团跟江景文没有在后院停留,而是穿过后院的一处角落,那里是有一个小角门。 出角门,再走一小段麦地,直接就到平时放羊的小河沟边。 这段时间里,每天晚上的雨虽然不大,还是给沟里增加了水量。 以前的涓涓细流变成小溪潺潺,因为修房子要用水,河沟里筑起低坝,形成围堰。 溪水清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鱼小虾,在清澈见底的石缝中游动。 两边水草叶子绿得发亮,几乎要盖过沟渠,鱼儿在草根下时隐时现,时而又浮出水面,在低垂的叶尖轻嘬一口,荡起一圈圈涟漪。 好一副戏鱼图! 江景文看着这些草叶却是心痒:“这些草要是喂老大黑,肯定答应让我骑一圈。” 大老黑是江家养的一头大公羊,以前江景文瘦小,经常骑在羊背上玩耍。 他养了几年羊,习惯成自然,即便读了几天书,一见到草就是喂羊,又回归放羊娃的本性。 “小哥,我想把这里连带对面的荒地修成荷塘,平时养鱼养虾,你以后可以带着同窗回来住几天,观荷垂钓,多个去处。” 江团也没有说江景文见到草就说羊的想法不好。 言传身教c耳濡目染是需要条件的,一个乡下放羊娃不可能上几天学就知道什么是雅致。 再说秦家村除了这条山脚的干沟,在村子另一边才是真正的小河,里面常年蓄水灌田,长满水草。 江青山把孩子管得紧,江景文都没有去小河边玩过几次,他还真的没有想什么荷塘。 不过前几天才读了:“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的诗经,此时听到小妹说家里也挖荷塘,他顿时来了精神,两眼亮晶晶:“好,以后我也不用像伯父一样只知道去酒楼,可以带着同窗们到荷塘来写诗作赋。小妹可真聪明!” 江团呵呵笑:“小哥,要是带着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来家里混吃混喝,我可是不答应的。” 江景文顿时红了脸,瞪大眼睛对江团道:“那怎么行,我肯定要考秀才。要让家里买些东西c吃点肉,也不用躲躲藏藏。你以后是秀才妹妹,随便出门,也没谁敢欺负。” 这话听起真是爽啊! 江团笑成一朵花,走上前亲昵拍拍江景文的肩膀:“小哥,以后我可就靠你撑腰了!” “嗯!”江景文使劲点头。 他在老宅住的这些天里,江南山除了给他补课,还说了很多科考和人事的事情。 言语之中,免不了江南山怀才不遇的惆怅,还有“有功名就有利禄!”“要想人上人,就要苦中苦”的勉厉,早已经让江景文野心勃勃,斗志昂扬。 他早就盘算好,以后自己考取功名,家里有秀才就能免税赋,一定要护住大哥的药园,田地。 包括小妹的婚事他都惦记上了,自己是童生,妹夫应该是童生,自己是秀才,妹夫至少也得是秀才。 娇娇这样聪明,反正不能委屈了娇娇。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院子角落跑过来:“景文,娇娇,家里吃饭了!” 来的是江景阳。 草棚那边,三只野鸡都已经炖煮得软糯。 按照梨花湾做菜的习惯,里面放上鲜菇和山笋,芸豆,还有柳大舅专门背来的土豆。 柳氏又煮了一锅白米饭,将鸡肉装了一大碗,用提篮装了,让江景阳跑一趟给老宅的大伯他们送去,说景文娇娇得晚点才进村。 现在已经是五月,夜风不凉,江家没有大桌子,这些天都是用一块门板放在露天当饭桌,几个木墩当板凳。 等到江景阳送菜回来,草棚里也开饭,一大盆野鸡肉就端上桌。 山菇的特有香味早就勾起江团的馋劲,里面还有清香可口的山笋,她以前就喜欢这种山珍,此时也放开腮帮大吃起来。 小舅说话让人讨厌,可他打的野鸡江团却喜欢。 野鸡少油,意外将菌子原始的鲜香得以保留。 江团一碗饭没吃,只顾着吃菌,新采的山菇鲜的舌头都打转,整个人都成了升华了。 看女儿吃得香甜,柳氏也顾不上吃饭了,倒有一多半在给她夹菜。 桌上有江景阳,江景文两半大小子,再加上江青山,柳大舅,柳 小舅三个壮年男子,吃起饭来才叫风卷残云,一盆鸡肉连汤带汁吃得干净。 江团早就放下碗,她饭量小,此时就摸着肚子就只能干看别人吃。 江青山恋恋不舍放下筷子,他就喜欢吃野鸡,这些年两个舅哥没登门,他的野味也很久没吃上了。 柳家舅舅也是开心,他们好久没有吃上白米饭。 以前娇娇刚生病,他们还时不时来看一眼,后来江家自顾不暇,甚至卖地卖房,他们就不再来。 现在老娘死了,江家女儿病好了,又要修房造屋,他们正好出力走动。 草棚这边刚吃过饭,江景祥就带回食篮,顺便接堂弟堂妹进村。 他最懂人情事故,听说有柳家舅舅在,自然不会空手来,提了坛老酒,说是待客用,还请舅舅们去老宅安息。 江青山这里只有一间草棚,昨天晚上柳大舅还是通夜聊天,天没亮就上路回去,今天可是来了两个人,草棚里待不下的。 柳黑林却拒绝:“多谢江大郎的好意,我们来干活又不是当客,只要能遮风挡雨,随便在哪里寻个地方住下就是,就不去麻烦你家了。” 他对康氏的泼辣冷脸还记忆犹新。 这几年江青山住进老宅,他不来登门,倒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江景祥也是客气相邀,并不勉强,只说缺什么就到老宅来取,然后就带着弟弟妹妹走了。 柳家两个舅舅也没有说空话,他俩在前院的倒座间里用草帘搭起顶棚,再放上草垫,丢进两条棉被,囫囵着就能对付过去。 就这条件,比在山上打猎蹲崖洞要舒服多了。 第74章老宅的第一次家庭会议 柳黑林自己不想进老宅,可他对江家大房突然对两个孩子如此上心很是好奇:“二姐夫,你大哥大嫂吃了啥药,现在转性子了?” 老宅的那房人可不好相处的,柳黑林觉得意外,江青山其实也说不清其中的原委。 一切都看似自然而然,可一切都颠覆他的想象。 自从娇娇清醒,家里就好像有了福星,逢凶化吉c遇难成祥,银子也像是涨山洪水一样气势汹汹的往屋里冲,让他胆战心惊。 也许,这些都是有山神爷在引导吧! 见柳黑林问得紧,江青山嘿嘿两声,翘起嘴角道:“你问那么多,还是先说说自己又是为啥来的?” 五年没有来往,现在突然登门,江青山心中没有丝毫芥蒂是不可能的,他只是耿直,又不是傻。 只是现在两个舅子突然上门,眼下自己修房子,别人又是帮自己干活,于情于理他都得礼貌接待。 大舅哥憨厚,江青山不为难他,可这个小舅子就油滑许多,他不妨直说。 被姐夫直接问,柳黑林顿时涨红脸,一时臊得抓耳捞腮,两条细眉乱飞。 这话怎么说到自己身上来了,他再二愣,也不好明说是看到二姐家过得好,以后又可以来拿白米白面细棉布吧! 话说另一边,兄妹三个走在进村的路上,此时星光闪耀,月色微凉,田地空旷。 还没有进村,江景祥就迫不及待对江团道:“娇娇,你要我打的铜管铜锅已经带回来了,那些是做什么用的?” “用来玩,现在还不能说!” 江团心中雀跃,她要江景祥在镇上找人打制蒸馏器,终于做出来了。 只不过她现在暂时需要对用法保密,倒不是对江景祥有戒心,她是想不想全部暴露自己的底牌,也想看看究竟能相信多少。 “哦!还有这个,你别怕,以后平时都在家里呆着,出门就让人跟着,不再有不长眼的欺负你。” 江景祥从腰间取出一个黄澄澄的铜叉,语气有些低沉。 娇娇在说打制铜管时,随口说想要个铁弹弓。 他知道娇娇在村里走动不便,估计这是用来防身的弹弓,就让工匠做铜管时,再做个铜弹弓,没有添钱。 那一套怪怪的铜器,可花去娇娇五两银子。 他对江团要做这些东西没有丝毫怀疑过。 小叔把银票交给娇娇管着,娇娇不要首饰衣衫,有没买零食,只要这些铜锅,小铜壶。 在江景祥看来,这是小婶子灶上做小吃食的用具。 江团笑道:“除了打人,还有别的用处。” 她不想让哥哥们认为自己太无能,要不然以后连单独出去的自由都没有了。 铜叉没等递到江团手上,就先被江景文抢了去,他左右翻看:“小妹,你还想要弹弓放羊?” 以前他教过江团用小树叉弹弓赶羊。 这是一个铜打的弹弓叉,沉甸甸的坠手,还没装皮筋就可以当武器用。 江团笑道:“以后小哥要上学,我用弹弓就能多放几只羊,家里好多几两银子的收益。” 弹弓只是娇娇想要的小玩具,江景祥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也不想谈论放羊的事。 江团的话音刚落,江景祥已经在旁边低声问:“娇娇,你跟我娘说的事,我觉得行!” 从镇上回来就听到娘说纺纱机的事,他觉得可行,就急忙去寻娇娇,想要问个明白,草棚里人多口杂,现在没有旁人,他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此时三人已经回到老宅院门,江团手扶门环,唇边漾起微笑:“祥哥,回屋再说!” “嗯,回屋再说!”江景祥脸上带着喜悦。 旁边江景文听出两人话里有话,一把抓住妹妹:“小妹,你们不能啥都瞒着我。” 大哥在染坊的事他是最后一个知道,从染坊得到赔银他是最后一个知道,什么种蓝草,制青黛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 现在好像小妹又要做什么,他一定要先参与一下。 “嗯,这次你就在旁边听听!”江团嫣然一笑。 江景文以后不会再是放羊娃,让他适当了解到生产生活中来,并不是坏事。 老宅上房门口,康氏掌灯迎出来。 以前摆在正中的织机已经靠边,上面木梭也收拾在架上,看得出来康氏晚上没有织布。 屋里的小桌上摆着茶水,一碟干果,还有一盘烧鸡,酒杯酒壶,烛光明亮,将屋里照得温馨。 旁 边的摇椅上,江南山正拿着书卷发呆。 见到康氏呼啦啦带进来几个孩子,他才恍然大悟般站起身,把自己抓住的书册往身后躺椅上放,一脸的心虚。 “爹,你怎么在这在这正好,帮我跟娘拿个主意。” 一眼看见自己爹在正屋,江景祥楞神片刻,赶紧道。 江南山留在正屋,这可是很少有的情况。 “哦!那c那行,你娘刚刚说了!景文,娇娇你们都坐,来吃这柿饼,还带糖霜,还有烧鸡,是今天你堂哥才买到的。” 江南山说话也结巴,好像做贼心虚般,不过很快恢复正常,马上招呼两个小的吃东西。 江团跟江景文刚才在家里已经吃得饱饱,没动烧鸡,倒是捡了一个柿饼,两人分开吃。 江南山又问了几句修房子的事,江景祥都答了,然后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事情总是要说的,江南山最先开口。 显然江南山相比起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生意,他更习惯跟读书人谈论文坛盛事。 江南山慷慨陈词说了一堆视金银如粪土的话,然后在康氏一言不发的冷笑中败下阵来。 此时有小辈在,尤其是不给面子的江团,江南山不好发作,只能摆出大度气势,面色红白交替一阵,就坐下不吭声了。 心里默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来宽慰自己。 面对没有默契的父母,江景祥的伶牙俐齿都不好使。 还是江团开口:“我跟伯母做出纺纱锭的事,伯父,祥哥你们怎么看?今天我粗略算的,改制过纺纱机,十台纺机一月的利润大概是三四两银子。” 每月至少三四两银子! 这话江南山已经听康氏提过,此时依然紧捏椅子扶手,两眼发直,望着房顶呆呆出神。 第75章两小的决定 纺纱能盈利多少,康氏跟江团早就算过,此时自然神情不动,她对江团,江景文道:“主意是娇娇出的,你们还是给你爹娘说一声吧!” 虽然是自己动手做出的第一台机子,但提出改良纺纱机是江团,这点康氏不能否认。 现在要用纺机赚钱,是大事,就该让江青山和柳氏知道。 康氏说话的对象是江团,人却向着江景文。 在这里江景文是哥哥,又是男孩子,总要顶起事来。 刚刚就在分柿饼时,江团已经把事情简单给江景文说了,听得他脸颊绯红,心潮澎湃。 这可是大事,只需要买棉回来,再纺纱卖线,每月纯利就是三四两银子,一年就是三四十两。 以前家里种地卖羊,一年也才几两银子的收入,还得早晚劳动。 江团在说此时事,也说出自己的担忧,她不想让爹娘参与此事中。 只是在表明态度之前,她还需要跟江景文商量。 江景文不傻,相反比起江景阳更加敏感,更能洞察人心。 刚刚小妹说过自家不能要这份银子,他就想到大哥先前就因为所谓染法秘术,差点被冤枉送进县衙。 在江景文的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家不适合做这种涉及到技术秘密的生意,更不适合跟伯母他们搅和在一起。 “爹娘他们肯定不愿意做这些生意!”见伯母问自己,江景文老老实实答道。 “娇娇,你呢?”江景祥转头问江团。 江团觉得有些好笑:在柳氏和江青山眼中,自己是个连走路都费劲,吃饭都需要喂的娇娇女。 即便她现在已经能跑能跳,柳氏也不许她烧火摸水c洗衣做饭。 江青山和江景阳更是不让她独自出门。 可在老宅这里,江团就是十二岁的大姑娘,别人懂的她都应该懂,别的姑娘不懂的她懂也正常,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这种天差地别的迥异对待,江团很喜欢。 一边是生活,温暖舒适。一边是工作,理性严谨。 现在康氏问起纺纱机,江团就明确表示自己爹和大哥擅长种地,不擅长做生意。 以后伯母这边要是纺纱需要人手,自己的娘有空就来上工便是。 江景文连连点头,他觉得这样好。 钱虽然好,那也要有那本事挣,没背景的生意不好做,况且还是这样招人眼的,以后麻烦不少。 兄妹俩都表示出同一个意思:不参与纺纱机生意。 于是,剩下就是老宅一家的事。 听到两个孩子的话,意思是这生意是自己一家的,康氏面露喜色。 江景祥却蹙着眉,一个劲的瞅江团和江景文,心中有些后悔:在村外,还是该给小叔说一声,以后要是小叔知道真相,会不会怪娇娇跟景文。 还有,这本生意小叔他们不参与,也有娇娇的一部分才对。 没等江景祥提醒,康氏就说到以后要给娇娇也一些分红,只是具体的数额得等生意开起后看收益再定。 其实本来现在就该给娇娇银子,买下技术。 江团再一次为康氏的讲规矩鼓掌。 有原则的人看起来冷冷无情,倒是比天天把感情挂在嘴上的人可信那么一丝丝。 江南山要面子,自然跟江景祥是一致同意的。 康氏千年冰山的脸上终于缓解下来,她挑高眉头道:“娇娇,以后伯母会把这分红替你好好存着,出嫁后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当着江景文的面,康氏直接说这笔还没影子的钱是娇娇的,以后要留着做嫁妆银子,别让其他人贪去。 这是要小妹防着自己跟大哥呗! 江景文本来已经放弃这些银钱,此时听到康氏的话顿时气得脸色大变,他也不好发作,只能默默退出正屋。 钱还没有到手,一家人就开始相互防备着离心。 家里有钱却失了信任,到底是不是好事?他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开始考虑一个千百年来就存在的问题。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娇娇放心,让其他人不再怀疑。 自此以后,江景文每天晚上都要点灯多学一个时辰才睡。 正屋里,江景文走了,江团没有走,她心思还在开纱坊上,对江景文的反应丝毫没有察觉。 此时江团故意留在正屋,想听听在这里的作坊是怎么个开办过程,也算长点见识,以后自己想做的事,也有章程。 康氏也没赶人走,江团兄妹俩说不参与生意,那就是个闲人,听几句也没什么。 江南山此时轻咳一声,等大家都看向他才悠悠道:“淑娘,你如果想做就做,有事为夫自会处理。” “明天我就去何员外那里拿一个开坊券,想必他能给这个面子。” 何员外是万宁镇的亭长,管着镇上商税和农税,自己跟他每年也是有几面之交的,想来拿一份名额总能行。 屋里鸦雀无声,江团扫了众人一眼,都不明白堂哥伯母张大嘴呆呆楞楞是啥意思。 江南山好不容易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见,结果没人捧场,很是尴尬。 还是江团先开口给他台阶:“伯父,开坊卷是啥?” 其实,她已经有些猜到是镇上行业里,官府发放的营运执照一类东西。 江景祥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爹,你愿意去县里求人?” 开坊卷不是镇上发放,是要从县里衙门拿的一种营业许可文书。 江南山脸色一变,他平时完全不管庶事,更不懂商场的关节,此时也只是信口一说:听儿子的意思,难道开坊卷不是何员外给? 要去县衙自己这个童生可不管用了。 想到这里,江南山低头端起茶碗,掩住眼底心虚,再就一言不发。 从他开口说第一个字,康氏就瞪大眼睛,这可是千载难逢会出头的主。 康氏跟他生活大半辈子,知道此人遇事就缩头的习性,心里鄙夷,对江南山的意见也就根本没放在心上。 听他大包大揽要去找开坊卷,这时候又低垂脑袋装死。 两人夫妻几十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冷嗤一声:“江夫子,你还是念话本子吧!别让这些铜臭熏着你。” 江南山顿时脸色绯红,拿着书就出门去。 第76章玫瑰精油 在江南山行走间,江团的目光一撇,就看见他手中那卷书册,名字叫《花园记》! 走了一个假当家,最后还是康氏作主,定下计划是先开铺子,江景祥自然需要辞工回家。 第二天,已经恢复平静的江景文晨读之后,用过早餐就进学堂。 江团现在管了厨房,没有惯例干饼子,而是煮有米粥,白面馒头,蒸鸡蛋羹,还有精心配制的小菜,等两人吃得饱饱再去学堂。 江景祥一夜辗转难眠,早上起来就顶着两个黑眼圈。他需要去镇上跟东家辞工,顺带找木匠定做纺机架。 每月有白花花的银子可以挣,他也心急,既然决定要办,现在就先做纺机。 这事机密,还需要先找外人做成普通纺机,买回来再自己改装。 人人有事,个个在忙。 江团没有去村外,也没有做衣服,而是趁着康氏在正屋织布的空档,躲在自己房间里做她的玫瑰精油提取实验。 后院的一墙玫瑰已经开繁了,阳光下蜜蜂成群结队,蝴蝶翻飞,花香薰得江团去后院摘菜都头痛。 本来江团可以非常容易的弄出花露水,但现在有钱有材料,她就想到了价格昂贵的精油。 有玫瑰,就能提取玫瑰精油,而提取精油最简单实用的方法就是水蒸馏法。 精巧的小铜炉,铜壶螺旋型的弯管,还有一大盆从后院摘来的玫瑰花。 将花瓣放进蒸馏锅里,压紧,点燃木炭,随着铜壶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从盖子上特意留下的小孔中开始冒出丝丝白气,江团减下火力,缓缓蒸煮。 很快,一滴滴液体从弯曲的铜管中渗漏出来,落入早就准备好的容器中。 这是重复过千百次最简单的操作,江团此时却心跳如鼓。 什么人的钱最好挣,当然是女人和孩子,高奢的珠宝和香水在哪个朝代都一样烧钱。 她已经问过康氏,这里的女性也用香脂,粉饼,香囊,而最贵的花露十两一瓶,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 玫瑰花的精油混和着蒸馏水装满浅浅的一小杯,整个房间里都是香气。 江团闻着这浓香,心中迷醉,只要再此提纯,就能得到堪比黄金的精油。 欢喜转瞬即逝,呆坐片刻后,江团没有收起香露,而是起身到了后院,将小罐中蒸馏出来的精油和残渣倒回玫瑰花根下。 顿时,周围的花香再浓郁几分。 江团看着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蜜蜂蝴蝶,心中叹息:自己是被这里花朵迷了眼,还是太心急了些。 康氏他们不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江青山,相信有山神爷爷在传授扶持。 在老宅人眼中,自己就是平常的姑娘,有点小聪明还能理解成天生的。 以前的染布说是柳氏染布,自己在旁边玩出来的。 纺纱机也是有康氏指点,不算过份。 如果捣鼓出香精这样的东西,就无法解释了。 出格的事情不宜太多,现在还不是制作精油的时候。 匹夫无罪c怀璧其罪!财帛动人心,人性不要试探。 香精香料自古已来都是暴利,现在大伯一家都还是好的,总不能一再去诱惑。 尤其是现在自己一家身单力薄,连住所都没有,有太多的钱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不做香精,江团也没有从纺纱机上谋利的心思,那钱也不是容易挣的,至少大伯家有这个人脉得到。 康氏虽然说以后要分一股红利给自己,她也没有放在心中,以后毕竟是以后的事,现在只是空口白牙说说而已,可是连一份契约都没有的。 认真送给康氏这份富贵,也算还了她两次不顾颜面,耍横撒泼对自己兄妹庇护的情义,补偿大伯给小哥补课的辛劳。 以后,自己有的是挣钱法子。 此时,她特别想赶紧把自己的新院子建起来了。 晚上还是让小哥跟自己再回去看看,又修成啥样了。 这一天里,每个人都心神不宁,江景祥早上出门办事中午都没有回来,康氏翘脚在门口望了几次,到下午再也坐不住,拉了江团裁布做衣服。 这次江团把纺纱机全部让给自己,她也心中欢喜。 自己是织布的,家里有以前做衣服的存货,就翻捡出几个尺头,要给江景文c江景阳做新衣。 康氏手脚麻利,又都是粗布短葛,不用绣花,她带着江团一下午就做好两身。 等到江景祥回家,江景文也下学了, 有舅舅们在,兄妹俩不在老宅用饭,急忙忙就往村外去。 草棚里,柳氏正做几个人的晚饭,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到了,忙从灶间的蒸屉里取出蒸饼。 “娇娇,来,你还没有吃过槐花饼,今天娘蒸了。” 江景文欢呼一声,抢先接过面饼,挑一个花多的递给江团:“小妹,槐花饼就这几天才有,还以为今年吃不上了,是大哥去摘的?” 往年他在山上放羊,总能从开花吃到花谢,能帮家里省口粮。 今年他去学堂,早晚又要加补功课,都没有时间上山去摘槐花。 柳氏笑盈盈道:“你大哥在吃晌午饭时,专门上山跑了一趟,就是说娇娇还没吃过,尝个新鲜。” 以前的娇娇睡得昏天黑地,哪里能吃这些花饼,连看花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前世的江团以前也是吃过槐花的,不过在这里吃哥哥亲手摘的槐花,味道自然格外香甜。 江家修房子不管饭,只在中途有烙饼加餐,现在工匠已经回家。 除了江家自己人,只有的柳家舅舅们趁着天没黑还在忙活。 草棚外搭起的临时灶台上,柳家带来的干兔肉已经煮在锅里,蒸屉的槐花饼呼呼冒着热气,咕嘟咕嘟的槐花粥熬得喷香。 旁边地里的小青菜用水焯过,淋几滴小香油,撒上葱花,清爽可口,另外装了一盘糖蒜,却是从老宅带来的。 柳氏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江团咬着饼想上前帮忙,却被赶开:“这里乱糟糟的,你没用过,别烫着你的手。若是闲得慌,那里给你哥做的衣服还差两个布扣,你给缝上。” 第77章槐花饼 柳氏说话时别着头,声音都带着哽咽,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女儿吃上槐花饼了。 就这样她又不敢哭,现在家里正欢欢喜喜修新房,不能带来晦气。 一看见活蹦乱跳吃槐饼的女儿,她就以为这一切在做梦。 尤其是娘家人来了,她这一天都过得无比开心。 可是一想起以前的日子,她就又想哭。 江团现在已经学会撒娇安慰人,见柳氏又在哭哭啼啼,她就咬着槐花饼抱柳氏的胳膊道:“娘,你别哭,我让伯母教了绣花,等院子修好,我就叫爹搭起花绷,给你绣条花裙子,要红花的。” 柳氏正感伤,听到女儿要给自己绣花裙子,噗嗤一下笑出来:“娘这样大的年纪还穿红花裙,别人都要笑我是妖婆子了。” “娘,你可不老!” 被女儿一哄,柳氏重新开心起来,忙让江团去做衣服。 这一天江团跟康氏做衣服,柳氏跟在江家帮忙的严婶子也在做,除了江景阳和江景文的,还有两个舅舅的。 只是柳氏的这些布料比不上伯母拿出来的棉布,都是用灰泥自染的粗葛布,看来是从村里哪户人家那里买来,给男子下地干活穿正合适。 等江团给两件衣服缝好布扣,江家男子们和柳家男子也终于收工一起过来了。 几个人依然是围着一块大木板坐着,一盆兔肉汤摆在中间,蒸屉的槐花饼也直接放在旁边,谁要吃就拿。 柳小舅说着自认为很俏皮的话逗大家开心:“娇丫头,你昨天吃了野鸡肉,今天又吃槐花饼,晚上睡一觉,明天就要长出花羽毛。” 江团知道这个舅舅有些二,只白了他一眼:“小舅吃了几十年的野鸡和槐花饼都没有长花羽毛,我也不怕。” 柳黑林见没有唬住她,哈哈笑道:“娇娇原来不傻啊!” 江团再白了他一眼,看样子这个小舅就是个头脑简单c四肢发达的。 她不再多废话,自顾自喝着槐花粥,吃着槐花粥,再吃一口清清爽爽的小青菜,还有甜丝丝的糖蒜,只感觉口齿留香。 就在她埋头吃饭时,柳黑林一脸尴尬的看着江团,好半天才开口道:“娇娇,昨天小舅不知道你身体没好,还问你踢毽,是c是舅不对,你别放在心上。吃兔肉,你别只吃粥,也吃点兔肉。” 说着,就把那一盆兔肉汤往江团前面推了推。 江团吃得正香,突然见一盆兔肉放到自己面前。 抬头,就见黑黑的小舅正笑得谄媚的看着自己。 而旁边江景阳也在偷偷窥视,见江团疑惑看过去,才低声道:“是我告诉二舅,他昨天说错话了。” 江团这才想起昨天踢毽的事,柳小舅不是故意在取笑自己。 当时自己也只感觉有些别扭,一夜过去早忘记此事。 她忙道:“小舅,你们多虑了,我没生气,再说小舅又不知道以前的事。” “嘿嘿,娇娇不赌气就好!” 见姐姐姐夫的心肝宝贝没有生气,柳黑林这才放下心来。 可见江团只吃青菜稀粥,就用勺子去舀兔肉要给江团。 “这兔肉是小舅带来的,你肯定是对小舅有意见才连尝都不尝。” 在柳黑林的心中,肉是最好的吃食,江团不吃肉,那就是在表示不满。 见柳黑林要给自己舀兔肉,慌得江团端碗跳起来:“娘,你快给小舅解释一下,我晚上不吃肉的。” 柳氏一直在忙着给桌上几人添饭,听到女儿求救,她才对柳黑林嗔怪道:“老实吃你的饭,娇娇身体弱,你这一勺子给她,就得送镇上医馆去,看我不撕了你。” 听自家二姐都这样说,柳黑林只能悻悻着罢。 对山里人来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是真友情。 江团口中说原谅,可对自己拿来的兔肉一点不吃,他多少感觉不适应。 江团猜出他的心思,用筷子夹起粥里的槐花对江景阳道:“我还是第一次吃槐花,谢谢大哥!” 又对柳黑林道:“昨天的干菌和笋子我就最喜欢,香香脆脆的,下次小舅多带些来。” “好!娇娇喜欢,以后小舅就多带些来,那东西山里多得是。”柳黑林心中郁结顿解。 江景阳也一边吃饭一边道:“明天我再上山去撸几串槐花,吃鲜花更好,就是这里的山离村里太近,上面都没什么东西。” 秦家村两边的山不高,再加上靠近村子,上面的大树早被砍光,只剩下一些做柴火的杂树。 这几天开槐花,村里上山去撸花的也多,矮点地方的槐树都撸秃了。 柳二舅此时就想着怎么讨好江团,忙道:“山里能吃的花可多了,以后娇娇去舅家住几天,舅舅天天上山给你摘花去。” 饭桌另一边,柳大舅则一直跟江青山说话:“看样子今天晚上的雨又不小,我编的草帘都要盖上。唉!今年雨水也太多了,幸好白天晴,你修房子还没有误什么工。” 从刚开始修房就夜里下雨,起初只是零星小雨,短短几颗润湿地面。 到现在修房已经半月时间,夜里下雨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有一两个时辰。 虽然有草帘遮挡第二天上工没有影响,可取拿东西入手湿滑,远没干爽利索。 江青山蹙眉,好在白天晴日,自己修房没有太大影响,可这种下雨法明显超出常理。 来做工的人也是唉声叹气,人人担心,原本还夸雨水好,今年小麦要丰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现在正是冬小麦抽穗关键时刻,接下来就是扬花授粉,要是晚上再下雨,花粉飞不起来,明显的就要减产。 而且雨水多了,麦杆疯长,被雨水一压,有的田里麦杆已经开始倒伏。 很快,几个大人就说起修房和庄稼。 旁边,江景文跟江景阳没有关心房子和夏收,而是一反常态的低声交谈着。 两人表情严肃,时不时还要看江团一眼,看得她疑云叠起,怀疑是在讨论自己。 正想过去听一耳朵,却被一个人搭讪问东问西。 “娇娇,你以前真的没有吃过槐花?一次也没?”柳黑林一脸惊讶,又有些好奇。 江团微笑点头。 唉!真是可怜的孩子!柳二舅同情起江团来。 第78章少年的承诺 “娇娇,等房子修好,你娘要回梨花湾,你也一起去吧!我带你去摘酸枣,挖葛根,找木耳菌子,还能下河里抓鱼捞虾”柳二舅说得眼睛闪闪发亮,这些事以前他带着家里的儿子铁头干过。 江团再次微笑点头,听得也有些心动,倒不是为摸鱼抓虾。 这样的山区生活她曾经很熟悉,以后有机会就去梨花湾看看。 见外甥女对自己的家感兴趣,柳黑林越发兴奋起来,滔滔不绝说着家里的小牛小羊,还有几只猎犬如何撵兔子。 他此时倒有几分是真的同情这个小丫头,什么都没有见过,到梨花湾也能看看眼界。 可是他的想法还没有实现就夭折,柳氏掐着他的手臂道:“娇娇身体弱,就是去山里也得呆在家里,你敢带她满山跑,我宁可自回去。” 江团无语,柳氏对什么事都柔柔弱弱的,唯独对自己看得特别紧。 不能晒太阳,不能提重物,手都不能摸粗糙的东西。 柳二舅也皱着脸,嘟囔道:“好好,不带就不带,好好的女娃被你养成脓包了!” “你说什么?”柳氏瞪眼。 一顿饭吃完,没等柳氏起身,江景阳跟江景文已经抢过活计,开始收碗。 江团也动起来,取过抹布擦桌子。 柳氏又想拦住江团,却被江团按坐下来:“娘,你忙里忙外一天,我干不了重活,洗碗做饭总行,你就坐会。” 这话江团早就想说了,趁着此时大家都在,柳氏就是想溺爱,也会有人劝她。 果然,江青山道:“慧娘,你累一天,坐下歇歇,让孩子们做。” 他也心疼女儿,可当着大舅哥小舅子的面,总要对媳妇表示关心。 旁边柳家舅舅们也说娇惯女儿要不得,以后成家总要懂锅头灶脑的事,柳氏只得放手。 有江团在旁边打下手,兄妹三人很快收拾好锅灶碗筷。 趁着草棚里其他人不注意,江团被两个哥哥拉去新院子。 现在添了人手,修好主体,房子工程进度也明显展示出来。 前后院的木檩子已经放好,只有正中的木梁位置还空中,看样子上梁的时间还没有定。 只是江团不明白,这里黑灯瞎火的,两个哥哥神神秘秘拉自己过来干啥? 在前院的正房里,这里是堂屋主厅,夜里依然有雨,头顶上此时黑沉沉不见半点星光。 江景阳站在没有屋顶的正厅里,对江团道:“听景文说,你跟伯母捣鼓出什么纺纱机,要做生意?” 江团心里一紧,自己推了这笔生意,都没有跟家里人商量,知道的只有江景文,难道江景阳是想做? 她心里疑惑着,还是老实答道:“嗯,有这事,纺纱是能赚到银子,但里面牵扯的事也多,我觉得家里人不适合干。 再说伯母他们这段时间对我们帮助也大,我就没想参与,又担心爹娘会责怪,正想过几天再给家里说。” 江团觉得这几天晚上有舅舅们在,白天又有村里人帮工,想过几天房子修好后再给江青山和柳氏细说。 既然江景阳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也正好看看他的意见。 要是江景阳想要这笔银子,自己少不得要费些精神给他分析。 江景阳却道:“嗯,景文也说了,我们不要是对的,我们家跟大伯他们不同,堂姐家有铺子,祥哥以后的老丈人也是做生意的。 我跟爹只适合做庄稼,硬拉进去不见得是好事,万一有什么秘密泄露了,都说不清。” 他现在还在纠结自己无意中卷入染坊争斗,弄死人的事,哪里还想跟这些隐秘的事有勾连,恨不得远远离开。 见他这样想,江团也放心了:“哥,我跟小哥都已经跟伯母说,我家不要。”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即便挣来钱都感觉不到快乐。 虽然从染坊总共得来一百两银子,江青山跟江景阳受到的惊吓也不小,最后还搭上几条人命。 虽然最后江景祥去打听过,说上吊的没死成,被旁边人发现救活过来了。 送进大牢的两个伙计却是真的,以后就是从牢里出来,也是吃尽苦头。 染坊最后给江家送来的五十两银票甚至带着恐吓意味的。 到现在,银票在江团身上,江青山跟江景阳连问都没有问一下,他们都被商场上的竞争吓到了。 听到小妹承认有此事,江景阳不再询问,而是从旁边扯过一块干净的草帘铺在地上,面对堂屋 大门扑通一声跪下。 紧接着,终于在旁边摆放好油灯的江景文也跪在草帘上。 两人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可把江团给看楞了:“大哥,小哥,你们这又是在干啥?” 此时天已经黑透,借着旁边屋角避风处的油灯,能看到江景阳跟江景文严肃的脸。 “小妹,今天我们兄弟两个要对天发誓,你在旁边给我们作证。”江景阳跪得笔直,声音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 “你们,你们要做啥?” 江团惊住,她蹲下身,视线跟两个哥哥齐平,想要看出这两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后面究竟发生什么。 “小妹,昨天伯母说你以后要存嫁妆银子,我跟大哥商量好了,以后你挣的钱,都归你的。我跟大哥一分不争。” 江景文也板着脸,他原本瘦瘦的脸颊现在已经丰润起来,此时情绪激动,两腮还微微带着颤抖着。 “你们这是在想啥呀!我才十二岁,哪里需要准备嫁妆!” 江团心里一松,有些好笑起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搞半天是昨天伯母那句话被他惦记到现在了。 旁边的江景阳却道:“娇娇,我们都知道,家里现在所有银钱都是卖染布法子得来的,这些本来就是你的,可现在修房子用了。 这些本该是我们当哥哥的责任,现在是没办法以后我种地,景文读书,总要想办法补偿给你。 要是以后你再有挣钱的法子,都是归你,我跟景文不能拿。” 他的话说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其中的意思江团还是听明白了。 这是不愿意占自己的财产,现在不,以后也不。 第79章将心比心 江团有些感动了,她没有再吱声,就在旁边看着两个少年以无比虔诚认真的姿势,跪拜看不见的神灵祖宗,宣说自己的誓言。 虽然两个少年都不擅表达自己的感情,说话依然颠三倒四,不过意思还是明明白白,都是要自己努力,不占妹妹的银子,而且还要保护妹妹。 江团眼睛湿润,她来到这里时,一口滚烫的羊乳温暖过身体,让她感动落泪。 此时,这两个少年质朴单纯的赤诚之心再次让她温暖。 她曾经见到太多为钱的撕骂恶咒,也为钱陪着那对所谓父母上过一次次法庭。 冷冰冰的条文律法像刀子一样刻进脑海中,可是依然无法阻止人的贪心。 自己前世那么努力地活着,四处流浪,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找到家人吗? 现在她找到了。 此时的几句话江团相信了,她相信以后自己会有一个足够温暖的港湾。 等到江景文说完自己要读书作官,要哥哥妹妹想做什么都不用为难时,江团也跪在他们身边:“山神爷爷在上,民女江团发誓,一定要帮助大哥,小哥” 做什么,她没有继续说,她不能预估未来,只知道自己会尽力而为,达成哥哥们的目标。 此时说什么:自己的钱财就是江家兄弟俩的,这些话都太过轻薄。 那样违背了少年们想支撑起这个家的誓言,也灭了少年们自强自立的志气。 以后只要这家人对她有爱,她愿意为这个家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听到妹妹说要帮自己,江景文就竖着耳朵听下半句,可又没了声音,他揉揉鼻子呵呵笑:“小妹,你要帮我背书?” 江团瞪他一眼:“我怎么帮你背。那就祝小哥以后高中状元,骑大马戴红花游城,再给我讨个贵女当嫂嫂。让娘以后有一群丫环服侍着享福!” “哎哎,要你混说!”江景文羞红了脸,逮住江团就作势要挠她痒痒。 小妹现在越来越坏了,再不像以前刚醒那阵的乖巧可爱。 “大哥,救命啊!”江团抱住江景阳的胳膊不撒手。 被他们俩这一闹,江景阳也被逗乐了,抿唇露出笑,还护住江团,把扑过来的江景文推开:“你想娶媳妇还早着呢!自己还是专心念书。” “就是!”江团从江景阳身边探出脑袋,对羞恼的小哥道:“就是娶媳妇也是大哥先娶。” 这一下,轮到江景文笑乐了,他笑得东倒西歪:“大哥,你看小妹现在越来越猖狂了。” 江景阳则低怒道:“娇娇,你是姑娘家,别把娶媳妇挂在嘴边上。” 夜风中,灯烛被吹得摇摆不定,忽明忽暗,映照得这片凌乱的工地温馨而热闹。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在喊:“景文,娇娇!老宅的人接你们了。”是二舅的声音。 一定是江景祥来了。 三个打闹在一起的兄妹顿时跳起来,哈哈笑着把垫膝盖的草帘放回原位。 江景文掌灯,江团被大哥牵着走回草棚。 草棚外当成饭桌的木板旁坐着好几个人。 除了来接景文江团的堂哥,还有那个从修房就没有踏足过的大伯。 柳二舅依然一脸好奇宝宝似的看着兄妹三个,倒是江景祥先笑嘻嘻开口:“你们三个心急想住新房子,这就能如你们的意,明天家里要上梁。” “上梁?”江团忙看向江景阳,刚才在新房那边他还说不知道何时上梁,而且,后院也还没有准备好吧! 江景阳也是一脸懵,他今天可一直在工地上,怎么都不知道上梁的事。 江青山开口道:“是你们大伯看过黄历,明天是吉日,我们家就先上梁盖前后院的房顶。 明天早上景文就不去学堂,跟娇娇早点过来帮你娘做饭。” 说着就开始分配每个人的任务,就连江景祥都被抓了工,明天一早去镇上买菜。 按乡下的规矩,上梁是大事,需要准备酒菜办好席桌,款待修房的工匠和村里人,这样的事都需要提前定下时间。 现在这样实在匆忙了。 可柳氏c还有两个舅舅都没有反对,江团也不问什么,只低声问旁边的江景祥:“祥哥,你知道为什么伯父突然要我家上梁了吗?” 江景祥一直在老宅,现在跟江南山一起过来,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江景祥也不隐瞒,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番。 江团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最后简直拧成疙瘩:“你是 说,学堂的孩子都请假下田了,明天得停课,怎么小哥没说?”她抬眼瞪向江景文。 他们在说话,旁边的江景阳也听到了,齐齐看向正一脸忏愧的某人。 江景文挠头,他每天忙伯父安排的功课,都没有关心过周围同学,反正那些孩子也是三天两头的请假,来不来他都不知道。 况且,他今天心中惦记的还是妹妹的嫁妆银子,更没有在意过他人,连同学全部请假都不知道。 江青山那边安排事,江团也终于搞清楚这样匆忙的原因。 还是怪雨水,天天夜雨下着,田里的麦杆长得太快,老人妇女都下田去打桩拉围栏,防止倒伏。 江南山看学堂里的孩子全都要下田,估计大人也要撑不住了。 要是家里劳力丢下修房的活计去救粮食,江青山这里修房的事可就撂下了。 不说新房修着修着工匠都跑完了会不会吉利,就是这雨水一大也得停工,还不如先直接上梁盖瓦。 暂时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表示房子建成,剩下的事再慢慢处理。 江青山这些天一直在工地上,听到的也是零星几句对收成的担忧。 他还没有进村去看庄稼,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帮忙的人突然都辞工进地,自己的房子可就真的要停下,那可就麻烦了。 要是先抢吉时上梁,也能算房子顺利建成。 想到这里,江青山看向旁边说完赶快上梁就一言不发,一副清高模样的江南山,心中感激:亲兄弟就是好,虽是没来递一砖一瓦,都还是照顾自己的孩子,关心着自己修房的。 第80章上梁 众人都是议论纷纷,只有江景祥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今天他去镇上问过纱锭和棉卷的价格,两边算了算。 只需要十台纺机日夜不停的纺纱线,再卖去织坊,一个月能得的纯利润至少是三两银子。 以后媳妇娶进家,自己这边的人手就有三个,自家人不用月例银子,利润还会更高。 这笔生意娇娇跟景文全部给了自己家,小叔都不知道。 爹娘也不让再多说,只说娇娇跟景文人小鬼大,心中有数。 他感觉多少有些不地道,毕竟娇娇跟景文还是孩子。 他们就这样决定下来,万一以后后悔怎么办? 可现在没有时间容他慢慢跟江青山商量。 上梁的事一定,江家上下就忙活起来。 江景阳跟江景祥马上提灯去村里找在秦家修房的工匠,说明天就要上梁,要早些上工,有红包。 江青山则直接去了村长家,说同样的事,上梁事宜需要人主持,秦光自然合适。 好在才刚天黑,就是再困的也没有上床睡觉,他们这一路薅下去,满村的狗都叫了,满村的人也知道了。 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可真是遭人恨,修房前买材料时来一遭,修房上梁再来一遭。 听到满村闹闹嚷嚷,不少人都要骂上一句:“真是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热芝麻!穷了十几年,穷得借钱修房还这样显摆!” 江青山也很无奈,他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这样挥霍同样心疼。 没有准备就开始修房,暗地里也买了许多高价,多花出去的银子至少有五两。 现在这满村通知自己上房,又是扰民费钱的。 他此时捏着几个散碎银子正肉疼,上梁是中午,明天早上他还得赶紧到镇上兑换铜钱去。 此时天上已经又在落雨,江团和江景文两个小的派不上事,就被江南山带回老宅去。 躺在老宅的床上,听到屋顶上稀稀疏疏的雨声,想到还在村里安排事情的爹和哥哥们,江团终于失眠了。 她又很担心第二天的上梁仪式,别真的像江南山说的那样,帮工们全部回家扶麦杆,修房的工地上无人再来。 而且,她今天在村道边的麦田上,还看见了几块地的小麦叶片零星白斑。 那是小麦白粉病。 在冬小麦中最容易发生,是一种空气传播病害,具有流行性强,传播速度快,根治困难等特点。 病菌发生的适温15~20c,低于10c以下发病缓慢。 当空气相对湿度大于等于70时,有可能造成该病害的大流行。 四月份雨量增多,田间湿度大,五月上旬,一旦遭遇阴雨连绵的天气,极易造成小麦白粉病流行。 在没有农药提前预防的情况下,减产是一定的,最好是在刚开始就拔去染病的麦苗。 要是就这样下去,就是她一样没辙。 好在她已经检查过自家的三亩麦地,经过开行疏苗后,麦杆粗壮,长势良好,没有染病。 麦地旁边有沟,排水通透,又在村外,跟其他麦地分隔着一丈远,基本上没有风险。 现在就看老天能不能放晴,暴晒几天,田中湿度降下,延缓白粉病的扩散,给农户一口饭吃。 第二天,细雨蒙蒙,江家新院子依然举行了上梁仪式,虽然匆忙,有大把铜钱撒下去,还是热热闹闹的顺利完成。 只是吃饭时,出了纰漏。 上梁就要请工匠们吃一顿,大夏的习俗,这一顿的吃食就讲实惠,不能跟婚宴的十盘九碗花样子相比。 新搭的灶台炖肉熬汤,又请了最擅长蒸肉干饭的媳妇帮厨。 肉菜干饭做法也是极其讲究的,先把米浸泡,在煮到六七分熟,再捞出控干水分放到一边,再起锅炒制配菜。 一大条腊肉切成肉丁,热锅炒出油,放入姜片,土豆,豌豆c酸菜c炒匀,再将半熟的米饭重新回锅,盖在菜上堆高,再用筷子插孔透气,饭堆四周淋上清汤,盖上锅盖焖煮熟透即可。 出锅前把饭菜搅拌均匀就完成了,吃的时候一人一碗,菜饭都有,吃的就是这个齐全热闹。 为了这一顿,江青山也舍得,用的是白米蒸饭。 腊肉是从村里人家买了十几斤,还有新鲜的肥肉,保证每个人端在手中的碗里面都有肉,每颗米粒都滚上油,看上去亮晶晶油汪汪。 大骨头肉汤和白面饼也是管够,米饭饭喷香,来捡铜钱的孩子闻着就不肯走 。 于是,无论有没有家长在江家帮工,每个人都蹭个肚圆。 吃到最后也分不开谁是谁了,不光是孩子,就连村里的大人都有厚着脸皮,自己揣着碗来的。 反正上百斤米面几十斤菜的蒸饭,还有一大锅的肉骨头汤,连汤带水吃得像洗过的。 一大筐饼也是干干净净,拿的比吃得多。 柳家两个舅舅活到现在都没见过这场面,眼睁睁看着突然冒出来一群的人。 脸皮薄的偷拿,脸皮厚的直接端饭抱饼,跑得像有狗在追。 若不是江景祥反应快,那几口借来的大铁锅都差点被人端了。 人潮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来去,最后草棚外只剩下一片狼藉。 等到一切结束,柳氏才发现自己刚刚做好的两件衣服也被人拿走了。 她差点哭出来:“这帮土匪强盗,抢了饭菜还不满意,连我草棚里的东西都不放过。” 何止不放过草棚里的东西,江团感觉简直是刮地三尺。 幸好所有米面粮油除了下锅的,其他的东西都放在外面眼皮子底下,还是丢了几付碗筷和菜刀。 见柳氏伤心,江团跟江景文都在旁边,赶忙安慰劝住:已经上梁了,房子也算顺利修成,以后再没有事了。 柳氏心疼粮食,又心疼那么多肉,却也无可奈何,人家都说是来帮忙上梁的,总不能往外赶。 负责主持上梁事宜的秦村长也感觉丢脸,此时却道:“青山,你家上梁来这么多人,大吉大利,新房子住着就要添人进财。” 秦奇也道:“青山兄弟,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好事,以后你家要发达了!” 得这吉言,江青山自然是高兴,一顿上梁饭换来好兆头,值了! 第81章摘樱桃 中午吃饱喝足就开始干活,有人也觉得吃过人家饭,多少就也得帮忙做点事,所以下午留下的人也多。 木梁木檩子都钉好,所有的人都站成一溜,开始往屋顶上传瓦片,这是在抢天工。 木工们在前面按放木格子,后面的人七手八脚的盖瓦。 人多吃饭快,人多也好干活,等到天黑透,前院的屋顶全部盖好,就连后院的主屋也盖好一半,比江青山预估的情况好了许多。 晚上江家不管饭,其他人早走了,只剩江家人跟柳家的两个舅舅。 不顾疲累,几人把草棚里的老饭桌搬进前院临时清理干净的一间屋里,再四方摆好凳子。 虽然四壁还是土砖,地面也是乱糟糟凹凸不平,可这里有墙有顶,终于不再披星戴月,也有了家的感觉。 柳氏累了一天,此时依然精神抖擞的和面做蒸饼,再把藏起来的菜肉又拿出来煮上。 江团则扎着围裙蹲在灶前帮忙烧水。 今天人多,柳氏看顾不上,她也终于混上灶台洗洗切切,就连烧火也是可以的。 等到几个人吃过晚饭,顶着哗哗大雨,递瓦累得抬不起手的景祥,带着同样歪歪倒倒的江景文和江团回老宅。 这次上梁真是太及时了,当晚的雨就没有停过,累得江青山连夜在新房子前面挖排水沟。 第二天雨稍停,那些帮工真的就没来了,全部下地去扶麦子。 到下午,秦奇独自跑到村外来:“青山兄弟,今年村里的麦子要绝收了!幸好我听了你的话,有一亩麦子割出预留行,疏了苗,种上苞米了,损失还小。” 今年的麦子肯定要减产。 那些因为徒长而高高细细的麦杆弱不禁风,被雨水打湿的叶片彼此黏在一起,越发沉重,小风一吹就大片大片的倒伏地里。 现在村里人一边哭骂着老天,一边试图将麦杆全部扶起来。 江青山叹息,看着雨水多,他让大家都割麦种苞米,也只有秦奇几个人照做了。 江家老宅中,经过几场风雨日晒,仿佛是一夜之间,满树樱桃红了。 江团提着篮子,眼巴巴看江南山站着椅子慢条斯理摘下那些晶莹如同红玛瑙的果子,口中还念念有词:“樱桃一雨半雕零,更与黄鹂翠羽争。 计会小风留紫脆,殷勤落日弄红明。 摘来珠颗光如湿,走下金盘不待倾。 ” 听他还在念诗,等得心急火燎c酸水直流的江团终于忍不住了,她仰头急道:“伯父,你先拿几颗下来,让我先吃着行不行?” 江南山看她垂涎三尺的样子呵呵笑道:“娇娇就喜欢这酸甜的。今年可算有人吃了。” 这樱桃已经种好些年,以前是景秋景祥吃得多,最后就是景阳景文。 男孩子都不喜欢这酸甜口的,近些年每年倒是一大半送进镇里给康家舅舅让他们卖了。 只不过今年多出一个新人,娇娇醒了,还特别喜欢吃。 江南山就说,这树樱桃都是娇娇的,镇上康家舅舅那里送一篮子就是。 康氏从厨房弹着身上烟灰出来,脸上虽然没有笑意,也不再是往昔阴沉。 她看看正攀着树枝的江南山,清咳一声,等人回头才淡淡道:“几十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小心摔着,还是等景文景阳来摘吧!” 江南山收起笑,脸上有些尴尬:“不怕事,就帮娇娇摘几颗就下来。” 自从几天前他跑去让江青山赶紧上梁立功,又帮忙去镇上打听可以售卖纱锭的铺子需要什么章程,康氏的态度就变了。 虽然平时话还是不多,却不再像以前那种夹枪带棒,而且冷言冷语中暗含着关心。 看看走过来的康氏没有冷脸,江南山揣摩着又道:“上次端午我身上没钱,这两天收到几个束脩,有一两银子,你先拿着看给景祥置办些东西。” 说着,他急忙从自己腰带里扣出一枚碎银子,好像怕康氏不收般,伸手递过来。 江南山本来就站在椅子上,有江团在旁边扶着椅背还好,他这一掏银子,身体一晃,椅子也跟着晃,吓得江南山忙去抓椅背。 康氏也上前扶住他,一脸嫌弃又是后怕:“下来再给银子不成,看你这毛毛躁躁的,还没改过,以前摔得可都忘了。” 那一次是两人刚成亲时,江南山意气风发,非要上树摘樱桃。 树枝小小一脚踏断,摔得借机在床上躺了两天,康氏贴身伺候着,两人蜜里调油就没出过门。 现在提起“当年勇”,江南山老脸绯红。 “唉!这身子骨是不中用了,算了,娇娇,还是等景文写完贴子再给你摘。” “哎!伯父,你可是闪着腰了?”江团眸中含笑,看着江南山从椅子上下来也不上前帮忙。 “哎呀,好像是有点走不动了!”江南山一步跨下椅子叉着腰,蹙着眉一脸痛苦。 康氏咬牙恨恨道:“看你” 后半句也没再说,只是扶着江南山的胳膊往屋里走:“进屋我瞧瞧,景祥带回来的药酒还有,我给你揉揉。” 江团看着两人别别扭扭c拉拉扯扯往屋里走,也是暗自好笑。 这个伯父心眼不坏,就是懒,不想承担一丁点家庭风险和责任。 从考举失败后,在妻子心中地位一落千丈,偏偏又是个惯会偷懒懦弱,更是不得人心。 可这次老宅想开纱坊,江南山也在想办法出力,看样子,伯父伯母的关系会有好转了。 江团正想着,房间里写完字贴的江景文走出来,先四下看看,见伯父不在,才做个鬼脸跑过来,纵身跳起摘下一枚樱桃,塞进口中,一边酸得直眯眼,一边口齿不清道:“小妹,今天晚上回去看看不?我给家里的院子写了名字,回去就好贴上。” 现在有了院子,江景文跟江团就擅作主张取了“青山院”,一则是江青山的名字在里面。 二则新房子靠着山脚,青山绿水,清幽雅致。 江景文还自己写了门牌,等着出村到新宅就贴在大门框上。 第82章做罐头 两人早就盼着回去,可是从上梁之后就一直在断断续续下雨,出村的路泥泞不堪。 还是大哥江景阳在上梁第二天时来过,说这几天下雨就别出村去。 江团也不想再穿着软底绣花鞋去踩泥水。 又是两天过去,不知道现在修成什么样子了。 江团还站在椅子寻找树枝最红的樱桃,听到江景文说要回村外,她摇头道:“大哥今天下午又来过,要我们别回去。他们都在家里敲地面,地面也是湿的,最迟三天后几件房的地皮才完工了,现在赶快摘樱桃吧!” 现在屋顶上的木檩子都搭好的,屋顶的瓦也已经盖好。 每天雨一停,江青山就带着江景阳,还有柳家两个舅舅平整院子。 下雨就在房间里翻挖地面,泼水后趁土湿再敲平,一刻也没有闲过。 听到还有三天就能住进新房,江景文大喜,伯父家虽然什么都不缺,哪里比得上自己一家人在一起,他早就想回家去,尤其是会有一间屋子单独属于自己。 江团也是,她也想那间温馨的草棚子。 这里是村子中心,虽然跟左邻右舍鸡犬相闻,可她从来没有踏出院子一步。 她早就想到村外去,到大院子里,到旁边小河沟去看看小虾小鱼,到荒地里自由奔跑了。 时间还有三天才能出村,树上的樱桃也不能再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赶紧将果子摘下来,做自己早就计划好的事。 江景文像小猴子一样灵活爬在树上,趁着江景祥回来之前,摘下两篮子樱桃。 晚上,江景祥背着一篓精心挑选的,只有拳头大小的白瓷瓶子回来。 这是江团千叮咛万嘱咐要买的。 前面要铜锅,现在要瓶子,反正不用自己掏腰包,江南山跟康氏也不管她,而柳氏跟江青山更是无暇顾及。 “娇娇,你说的罐头可以做了吗?”江景祥才一到家,就迫不及待的问着。 在昨天,江团认真跟他说用樱桃做零食时,他觉得又新奇又欢喜。 娘曾经背着娇娇说过,可能那十年昏睡这丫头都在长心眼子,现在学什么都很快就会,连认字背书都比景文快。 江景祥也觉得是这样的,娇娇算账还是他随口教的,现在算起钱来比他还快。 村里老人们都爱说,小孩子就是要睡得多才聪明。 娇娇也睡,还一睡睡十年,她一个脑子也当别人十个脑子用。 白瓷小瓶全部都放进水里浸泡清洗,江景祥还是一脸的不相信:“你说樱桃做成罐头至少能存放四个月?” 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老宅中的这棵樱桃树还是江南山小时候种下的。 樱桃也是最不可能存放的水果,尤其是这种原汁原味没有改良过的品种,皮薄汁多,不说搬运,就连采摘都得小心翼翼。 轻轻一碰就破皮腐烂。 而且是鸟类最喜欢的吃食,只要被鸟群盯上,一个俯冲下来,就能啄光。 每棵樱桃的成熟,几乎就是鸟口夺食。 成熟周期短,镇上售卖的樱桃也是集中在几天时间里,只要过了这几天,想要再吃就得等下一年。 江团也是看着满树已经转红的樱桃,突然就想到做罐头。 除了瓷罐,江景祥还找回来一堆平时烧柴用的泡桐木,这是封罐口用的。 入夜,江团用大锅将泡桐木削成的软木塞煮过。 康氏跟江南山是不管她这个小孩子玩闹的,江景文要上学,早早的就被江团赶出灶间,在她旁边帮忙的是江景祥。 趁着瓶子滚烫,江团把洗净的樱桃放进瓷罐中,灌入熬煮过的冰糖水,刚刚没过樱桃为宜,再将瓶连木塞放进笼屉,上火猛蒸。 她在旁边放着一个小沙漏,以一刻钟为度。 时间一到,江景祥则趁着瓶身滚烫,用布包着手,赶快塞紧木塞盖子,再倒扣在灶台上。 这些手工制作的罐口光滑规整度有问题,只希望软木塞能填满空隙,到底密封的效果。 一番忙碌,直到半夜,两大篮子樱桃装了十五瓶。 “祥哥,明天早上就能吃到糖水罐头了!” 江团抹一把额头的汗,虽然有江景祥在帮忙做重活,她还是被旁边的大锅蒸得汗流浃背。 “娇娇,你的脑瓜子里都装的啥?鬼点子这么多!”江景祥倒是不觉得热,看到江团一张脸热得红通通的,忙自己用手掌给她扇风。 “我睡觉那些年,每 天都在梦里学习呢!” 江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自己要做的事件件出格,遇到的质问也会更多。 外人的怀疑她根本就不在乎,只要家里的人能相信支持就足够了。 “哎!可能还真是哈!”江景祥笑起来,也不再追问,从锅里三两下舀起热水提到净房,这才催促江团:“我把热水给你兑好了,快洗澡睡觉去,再等一会天都该亮了。” 江团还是第一次熬夜,早困得不行,连灶间也没有收拾就洗漱睡觉,躺回床上,很快就入睡。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早已经是天光大亮,鸟雀声声,睡晚了,起得也晚。 江团赶快穿衣下床,打开门差点被门边一个东西绊倒。 “小哥,你蹲在这里干什么?”仔细一看,发现是江景文正端着碗蹲在自己的门口。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江景文才站起来兴高采烈道:“小妹,你昨天晚上做的这罐头真好吃。” “你开罐了?”江团大急,自己还要测试木塞的密封性和存放时间的,她也不看江景文碗里是什么,拔腿就往灶间跑。 “没动其他的,堂哥说,那几瓶漏水的可以吃,我才吃的。”江景文追在后面,大声解释着。 江团跑进灶间,就见江景祥正仔细查看十几个白瓷瓶子,一边看还一边嘟囔:“可惜这瓶糖水都流干了!” “祥哥,封得怎么样?”江团也凑过去仔细查看。 昨天罐装了十五瓶樱桃罐头,漏气四个,其中一瓶最严重,糖水流干了,余下瓶口都好好的。 “还算不错,娇娇,你说要放阴凉地方保存,我看后院井台靠墙的位置还可以。”江景祥把完好的十一罐用竹篓装好。 第83章又谈生意 “行,祥哥,这些瓶口还得用石腊封一下,必须一点气都不能透。另外放后面还是得遮盖一下,别让什么东西碰坏了。” 江团很满意现在这样的效果,虽然十五瓶里面只有十一瓶过关,这也是意味着罐头食品是可以做的。 江景祥答应着,端了竹篓就先出灶间,这里人来人往的,他担心打破了。 江景文嘟着嘴站在旁边,看着自家小妹跑来跑去,只跟堂哥说话,都不看自己一眼,于是可怜巴巴道:“小妹,这是我给你留的糖水。” 他把自己手中的碗递过来,江团这才发现里面是小半碗浸泡在淡红糖水里面的樱桃。 说实话,江团从昨天晚上做出来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尝尝,忙在碗里用勺子舀两颗放在嘴里:嗯,好吃c酸甜可口。 “小哥,你觉得这口味怎么样?” 昨天是两人摘的樱桃,边摘边吃。刚开始还好,可才吃四五颗就酸得眯眼,简直受不了。 今年雨水多,樱桃产量高,可甜度不够,那些种樱桃的果农恐怕是卖不上价格了。 “嗯,好吃!”江景文话不多,只用实际行动表示出自己的意思,他舀了一大勺在自己口中,还口齿不清的说道:“我进学堂去了,中午回来再吃。” 说完,冲进跟堂哥住的房间,拎起书箱就走。 “哎!你不吃早饭啊?”江团端着碗,只能看着江景文冲出院门,他还没吃早饭啊! 江景文只冲她摆一下手,人就出了院门。 听到江团的喊声,康氏从正房走出来:“别喊了,早饭都已经摆在正屋,就等你一个。” 她神情淡淡,说不出喜乐来。 昨天儿子买了好几斤砂糖和瓷瓶,晚上又跟娇娇在灶间折腾那个什么罐头到半夜。 今天早上天不见亮就起来做早饭,到现在依然精神抖擞,连饭都没吃,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 江团脸一红,看样子伯父都已经去了学堂,其他人都等自己吃饭。 她忙笑道:“昨天做罐头太迟,都睡过天了,伯母要不要尝一下糖水罐头味道?” “嗯,你放桌上,叫你堂哥别忙了,吃过饭再折腾!”康氏瞥一眼江团手中的碗,糖水中的樱桃依然红艳艳的诱人。 江团就去灶间,先将密封不好的樱桃糖水盛进一小碗中送去正屋,又跑到后院喊人吃饭。 早上是江景祥起来做的,白米粥加小咸菜,另外每个人还有一个软饼和一个鸡蛋。 康氏对糖水更感兴趣,端着樱桃糖水慢慢吃着,嘴角边露出笑来:“这糖水看着好看,味道也不错。娇娇再做几罐,以后天热时用井水镇过再吃。” 江团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院里那棵树上的樱桃才摘一半,既然没人吃,她是想趁着江景祥在家,两人合作全部做成罐头。 至于要送给堂姐和未来堂嫂的樱桃,就送成樱桃罐头好了。 “娘,娇娇想把这些樱桃做成罐头,你看这些樱桃糖水要是小叔家卖出去,卖多少合适?”江景祥喝一大口稀粥,问康氏。 江团已经跟江景祥商量过,以前老宅的樱桃都是送去镇上让康家售卖,今年的口感不好,肯定不好卖。 她就想将家里的樱桃做出一批尝试,如果好吃,再把村里的樱桃都买下来做罐头,放着在酷夏胃口不佳时当作零食吃。 正好江景祥这几天也有空,他在木匠那里定了纺机,又给城里大姐带信商量此事,这几天还没有回信,有时间帮江团。 康氏看了儿子一眼,撇嘴,儿子一问,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儿子是想让娇娇做成罐头,然后送去康家经营的那个客栈里代售。 一边是江家小叔,一边是亲舅舅兼老丈人,都是江景祥最亲的亲戚。 这样一笔生意自己家就不争,钱让另外两家赚。 康氏已经得了纺机生意,倒是没想再掺和这只能卖一季的罐头中,那两家要做这买卖当然可以。 不过,这种经营方式她有些不愿意。 自家兄弟她最清楚,康自达可不是善茬。 只要知道樱桃罐头是江青山的生意,恐怕要独吞得连渣都不剩。 自己是出嫁女,以前逼着江老二搬家是为自己儿子的未来着想,不得不这样做。 现在江老二不再穷,她可不愿意为娘家挣几个小钱,再把江青山得罪一次。 “娇娇,你想定价多少?”康氏先问江团。 江团有些为难,她没想到 热心肠的堂哥会替自己把零食考虑成生意,连销路都想好了。 可能是前世没被饿过肚子,她对钱一向不是太过看重,也有些厌恶这东西。 之前卖染布也是缺吃少穿实在太穷,还害得江景阳落下心理阴影。 现在家里不缺银子,做出的樱桃罐头就想的还是自家留食用,或者送人,暂时还没有考虑卖的事。 况且,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这类东西的行价。 把罐头放进徐家杂货铺售卖最容易,只是徐家杂货铺卖的都是低端货,价格难高。 没有好的门路,白白糟蹋了这个门路,而且一旦定价过低,以后想卖时都没法提价。 可用的是老宅的果树,又有堂哥熬夜帮忙,她也不好拒绝堂哥伯母的好意,只能先拖:“伯母,我也不懂这些罐头能卖多少钱,再说现在也没考虑卖,想回去让爹去城里先打听一下再说。” “这样也好,等你爹忙完了去镇里多问几家,最好是上酒楼问,他们需要甜汤的时候多,还有就是” 康氏闭了嘴,看看一脸认真的江团,后面的话转了弯:“还有就是那些大户人家也需要的。” 江团觉得康氏说的得很对,酒楼中应该有甜汤,入夏以后,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也需要甜汤。 先给大家试吃,如果罐头受欢迎,到时候做桃罐头,梨罐头,她就可以考虑卖上一些。 康氏想说的其实是镇上还有好几家青楼,那里也需要应景的甜汤。 面前是还没有及笄的小侄女,又有还没有成亲的亲儿子,再是彪悍的康氏,此时也把青楼二字咽下肚里。 三人吃过饭,江景祥就立即进村去买樱桃。 第84章买不起 考虑到主家把樱桃从树上摘下来需要时间,江景祥不能干等着啥事不做。 给主人家留下话,让那些人家里先把果子摘下来,他回来就过称。 自己就租下村里牛车去镇上买白瓷罐子,一个人忙得团团转。 老宅中,康氏也没有再织布,而是跟江团也摘樱桃。 雨这样天天下着,好些樱桃在树上挂着就开始裂果,再被雨水一灌,眼看着就坏。 树上存不住,康氏跟江团也不再留果,无论好坏先统统摘下来。 江景祥去镇上买瓷罐很顺利,因为早已经讲好价格,他只需要挑没沙眼的罐子就走,有空闲还特意到镇上去转了转。 今年雨水多,人人都知道樱桃晚一天摘下就会落果。 现在是摘下来能卖几文是几文,一时间满街都是卖不掉的樱桃。 价格也从早上的一文一斤,转眼跌到一文钱能买三斤。 他就自作主张买了一大筐,足有几十斤。 可是樱桃不耐搬运,牛车颠簸,等他回家,框底都在滴汁了,慌得康氏跟江团赶紧倒出来分捡。 另外在村里买樱桃遇到麻烦。 家家户户满树的樱桃没有人摘,今年的樱桃口感不好,除了一些不怕酸的小娃娃,其他人都没有吃。 让江景祥生气的是,村里的价格要两文多的一斤,还得自己去摘。 “江小子,我去年的樱桃在镇上抢手得很,卖的是五文一斤,我们都是一个村里的,就算你便宜点,五文两斤,不过,你得自己去摘,还别碰断我的树枝。” “对呀!他家那樱桃都要卖,我这里你一并收去。随便摘,多少钱你看着给,他家多少我就要多少,反正别亏着大婶就行。什么,要我摘那不行,我还得下地去扶麦子,耽误了我的活路,你赔麦子给我?” “景祥啊!你看你家高房大屋的,你姐还有钱借给江青山修大房子,都是有钱的主。今年夏粮要绝收了,你家不如也借给三爷我百两银子使使,我这两树樱桃都送你。” 走了一圈,提前说好的樱桃都不卖,拿腔拿调,还把价格跟前年的相比,甚至还要江景祥自己上树去摘。 至于买他家樱桃还要借出百两银子的,江景祥只当他是疯魔了! 好脾气的江景祥也动了怒:“我就不信,离了秦家村,我还做不成事儿。” 他在镇上的铺子里干了几年,遇到的泼皮无赖耍横,多少还有几分收敛,至少得捡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在村里跟这些面上笑嘻嘻的人打交道,这次是气得肝疼。 康氏老神在在,看着空着两手气呼呼回来的儿子,依然不紧不慢收拾着几大盆樱桃,口中淡淡道:“以前你不还劝我别跟周围邻居生嫌隙吗?不是当娘的看不起乡下人,这些人本就活该的穷。你要心狠手辣少给他们面子,他们才乖乖听话。” 她说这些话,也根本没有避讳江团,此时江团也在旁边静静听着。 人类社会就是丛林法则,强则有理,弱则有罪,表面上客气,暗地里都有私心。 恨人穷c怨人富,要想不被人觊觎嫉妒,那就要拉开足够的距离。 当别人觉得伸手就能拉住你的时候,一定会想方设法拉住你,将你踩在他的脚下。 可若是你已经到了云端,那些人又会像崇拜神灵一样匍匐在地。 江景祥的气很快就消了,因为江团说,以后再做罐头,就去镇里集市上买,不要村里的。 既然秦家村的樱桃这样精贵,就留下他们自己吃好了。 康氏赞同点头,她还生怕江团说出:都是一个村的,多给几文钱不打紧。 没有再去村里买樱桃,下午三人一起动手,将那筐从镇上买回来的樱桃连同自家树上的,又煮出三十多罐。 到晚上时,只查出两瓶漏糖水,其余的就用石蜡将整个罐口封上,江团还在石蜡上拓出日期。 樱桃c瓷瓶c石蜡,江景祥算盘打得啪啪响,很快给江团报出账来。 白瓷瓶子三文一个,买五十个,花钱一百五十文。 樱桃自家的不花钱,在镇上买的三十斤,才十文。 石蜡用去一斤,五文,还有租车五文。 除去人工,四十瓶樱桃罐头花钱一百七十文。 这钱当然是江团出。 她身上原本有的五十两银票,早已经请江景祥在镇上打制蒸馏器时,兑换成小额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以及一串铜钱。 当着康氏的面,江 团把一百七十文钱数给江景祥,又呵呵笑道:“祥哥,你跟伯母的工钱我就不给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大家都是一家人,帮忙也是常理。”坐在一边的江南山端着茶水轻啜。 他这两天感觉过得最是松快,跟康氏的关系甚至都有些重回当年的感觉。 只是当年的“勇”是没有了,可小意温情还是慢慢有的,这不,一杯清茶早早的就备上了。 康氏也很满意,她倒是舍得这一钱银子。 自己帮忙事小,最关键的是江团小小年纪就知道财疏亲离。 亲兄弟明算账,不枉她这段时间的谆谆教诲。 结算过账目,江团乐滋滋去找正在房里读书的江景文。 按照预定的时间,明天该返回自己的新家了,她要跟自己的小哥憧憬一下未来。 就连樱桃罐头她都没有心思再做了。 江团走后,正屋里留下三人,气氛不算好。 康氏耷拉着脸拨弄那一小堆铜钱,声音有些阴阳怪气:“怎么办?这纺纱还做不做了? 难道一天天的就这样耗下去,秋姐儿,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准信。” 这些天她虽然不阴沉脸,可心情算不上好,老是盘算着纱坊的事,每托一天,就要少几百文的收入。 江南山已经搁下茶盅,也有些埋怨:“我可跑两趟了,你别再说什么我没管事。 纺纱的事无论成不成,我们都还得过日子,听天由命吧!” 就知道江南山一遇事就要说这种丧气话,康氏撇撇嘴,白了他一眼,没再恶言恶语。 她现在已经想开了,只逼着这个胆小怕事迂腐的老童生也不管用。 再急也急不来,只现在只能当好事多磨,静等城里的消息。 第85章麻烦又麻烦 见形势不妙,江景阳忙转了话题,他挠着头道:“娘,今天我在村里遇到秦大牛,听他的意思是今年麦子收成不好,要我给免租子,我当时没答应,正想给你们说。” 秦大牛是今年正月才接过租地的,当时还是江青山伺弄的田地,冬小麦已经出苗。 换一个人,麦种要还给江青山,当时大牛说夏收后换成粮食,现在还欠着的。 康氏的脸猛的沉下来,秦大牛这是要反悔了! 一听要免租,主家连麦种都得搭进去,康氏顿时就炸了:“那不行,年年都是这样租的,别人没说过收成不好要免租,怎么到他就事多,比起以前本来就少了” 旁边父子俩都没有出声,以前是谁在做地,是江青山。 而且是因为赶走他家,才退租换人的。 现在虽然表面上两家也有来往,可是骨子里彼此心中都有数,那就是谁也不再求谁。 别看江青山的两个孩子又借住在老宅,可两个小孩是自己求着过来的,而且还一天天都盘算着什么时候走。 一副多待一刻也不愿意的样子,再没有以前那种要赖着自己家的感觉。 想来也是,现在老二家有房有地,人家不愿意再寄人篱下也正常。 江团聪明伶俐,景文踏实用功,景阳也是勤快孩子,老二一家还会越过越好。 哎!自己家却是焦头难额,康氏越想越气,她一拍桌子,手边铜钱落了一地:“我就在家开织坊又怎么啦?他布行还敢来抄家不成。” 江景祥见话题又把说回来,也是无奈,只能低头去捡满屋四下乱滚的铜钱。 江南山已经扔了茶盅,茶水四洒,怒道:“你一天天的只知道在家里对着我耍泼。 你倒是走出门去看看,哪个行当是容易进的。 盐茶布酒都关系着黎民百姓的性命,又关系着朝局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会允许随便开坊。” 此时,江南山曾经在各场文会上听到的政论派上用场。 常言道:秀才不出门c能知天下事,他一个老童生也一样可以指点江山c激昂文字,当然也只限于在万宁镇上那家小小酒楼的包间中。 只是,他的话没能震慑住康氏。 对天天呆在家中的女人来说,天下黎民百姓离自己的生活太远,她所关心的还是那几两银子的利润。 康氏瞪大眼睛又想发作,她自觉比村里那些愚昧妇人眼界开阔得多,不会轻易被糊弄过去。 这肯定是江南山这个老匹夫又开始偷懒不想再管事了。 这倒是有些冤枉江南山了,他本来以为开坊难,自己开铺子就容易些。 可去问镇上几个家有店铺的同窗才知道,卖丝线同样需要到布行上籍。 这些话康氏很难理解。 在她想来,开一个作坊会遇到手续上的麻烦,还需要走通些路子。自己开铺子跟朝局有什么关系,康氏就不相信了。 江景祥见娘亲要生气,忙宽慰道:“娘,我也去问过,比起卖纱,开布庄还简单些,就是需要去布行拿货。 若是我们开个单纯卖布的铺子就不用这样难,就好像姐姐的绸缎庄一样,到布行过一次账目,交上税银,转手卖些薄利。 前天爹去何员外那里问过,也打听清楚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布行有行首,棉c纱c布是国库物资,其中大宗交易还需要记录在册的。 如果我们一月织几匹布,几锭纱都算自用,无须在意,可以随便买卖。 要是一月有几十匹布上百纱就需要入行会统一调派,所以才麻烦些。” 江景祥不厌其烦,把中间的关节娓娓道来。 这些话康氏倒是听进去了,朝廷官员的俸禄就包括米c碳c银c绢。 在市场上,布匹也是能当货币交易的物质,布价的稳定,也关系到物价稳定。 换到在灾荒年月,一匹实实在在的布甚至比铜钱还管用。 如果纱锭导致布价下跌,从棉农到织布女工整个行业都得大调。 除非,这纱机就在布行的手中。 “景祥,你说怎么办?”康氏咬着牙,看样子她要开作坊,除非公开纺机技术。 已经有过一次替人做嫁衣的经历,再拿出纺纱机,她心不甘。 此时,她心中闪过一个狐疑,娇娇不要这笔生意,不是不早知道这里头很麻烦。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这个已经活了半辈子的人都不知道,江 团那个才从病里好转的小丫头又如何得知。 “我说,还是自己纺纱,每月织几匹布得了,哎!太麻烦。你别瞪我,我已经给景秋带过信,让她在城里也帮我想办法,到底怎么做合适。 可能五月底趁着麦收前有空,她会回来走一趟,到时候让她给你说。” 江南山重新想端起茶喝,放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洒了茶水,此时茶盅里只剩干巴巴几片茶末子,不由嘟囔道:“真是折腾!” “是我想折腾的吗?我还不是想给家里多挣些银子,想给景祥添制个大牲口,不用天天走路。 想给家里添几亩田地,想存些银子让孙子好去县学读书。 你啥事都不管,还嫌我麻烦!”康氏憋在心中的一腔委屈终于爆发出来,对着江南山吼道。 “你看看你,我又说什么了!怎么就啥事不管了!” 江南山腾的站起来,想要破口大骂几句,猛的想起被江团的话:自己是个学文的读书人,又是心胸宽广的男子,不能骂女人。 “算了,不跟你这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说完,拂袖而去,把事情最后该怎么解决丢下了。 “景祥,你看看你爹,甩手掌柜做惯了。”康氏冷着脸对自己儿子抱怨着。 江景祥早已经对争吵麻木,不过今天这情形还算出他的意料之外,至少没有大吵。 他将康氏床边的钱匣拿过来,桌上的铜钱都放进去才道:“娘,爹就是那样的性子,你跟他吵也没用,说来,这次爹能亲自跑去找何员外询问,已经是不错了。” 的确,以前的江南山只说风月书画,可不管家里柴米油盐。 这次能去过问生意,已经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第86章回家 厢房那边,江团跟江景文脑袋挨着脑袋,趴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正房里的话断断续续传出来,江景文蹙眉对江团道:“听,伯父在说布行不好进,哎!幸好我们没掺和这事。” 江团也使劲点头,心有嘁嘁,她当初拒绝的意思还只想着行业竞争激烈,害怕会有染坊那种明争暗斗,还没想到光是入行就这样麻烦。 还没听到后续安排,就听到有脚步声冲着书房过来,江景文跟江团对视一眼,如同两只老鼠,一溜烟回到桌边坐好。 现在江团也跟着在学习,只是她的功课不是学科考用的四书五经,也不是大户人家给女子学的《女戒》《女德》,而是一本《蒙童开智》。 这是类似三字经的书册,里面写的是伦理道德,万物万法。 江团只需要全部识得,然后再练一手好字,至于写诗作画,江南山没有教。 对教育这一点,江家没有歧视女儿的观念。 堂姐江景秋就能写会算,所以才嫁了一个富家童生,在婆家也颇受重视。 就连江青山说在她那里借银子修大宅院,村里也无人怀疑。 以前,江团在病里,还带累江景文也无法上学,实属无奈。 现在既然病好了,自然是一样要学,而且江南山还很严厉。 只是今天他没有心情检查功课,一进屋,对着两个装模作样学习的两人一挥手:“你们都回房去睡觉吧!明天早起背书。 娇娇以后也不能再睡懒觉,女儿家出嫁要理羹汤,伺候婆母夫婿。 你睡到大天亮,还要兄长做饭,成何体统。 我江家的姑娘要读书识字女红针织无一不精,出得厅堂下得了厨房,你这些事还要好好向你堂姐学习。” 前一天江团因为做樱桃罐头熬到半夜,早上睡到大天亮,他都出门去学堂都还没起。 在江南山看来,是康氏那个泼妇故意不管不问,这是在坏江家门风,他这个当伯父的不得不训上几句。 江景文自然知道是小妹熬夜困了才没起,忍不住就想辩驳,却被江团一个眼神阻止:“伯父教训得是,娇娇记住了,以后定向堂姐请教。”她态度恭敬,让江南山的郁闷顿时销去大半。 又是一夜过去,第二日一早,江景阳带背篓登门,说家里房间收拾好了,要接弟弟妹妹回家。 来的时候只有一床被褥,走时收拾了两大篓东西,江团带走三十瓶樱桃罐头,给老宅留下五瓶。 江景文对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好奇,想要把江团包裹好的铜管出来看,被江景阳拦住。 刚刚在收拾东西时,小妹对这些东西可宝贝得很,不仅用布包住,还用稻草塞满中间的空隙,就是要看,也得回家再看。 另外就是康氏给她准备的一大包衣服,其实都是堂姐以前穿过的。 江团也不嫌弃。 她现在开始长高,两个哥哥也在长高,天气又一天天热起来,都需要添新衣服。 两个哥哥长得快,偏偏做好两套,还在上梁那天被人混进草棚给偷走。 自己有这些旧衣服至少还有可换的。 哥哥们再不添新衣,可是要赤身裸体了。 江团离开前去正房辞行,康氏冷冷淡淡,只说以后随时去学绣花就关门撵人。 江景祥很是舍不得堂弟堂妹走,帮忙背着篓子,几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出村。 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才几天不见,青山院已经有了高高院墙,屋顶的瓦片也整整齐齐,还有一道黑漆大门,是提前在木匠那里定做的。 现在门上没有挂匾额,只贴着江景文写的“青山院”三个大字的纸。 院里也是简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因为人少,后院暂时空置着,一家人都住进前院。 江团的房间在西厢,定制的家居还没有拉来,里面除了一张以前睡的小床,就只有一根从房檩挂下来的木架,可以将衣服搭在上面。 两个哥哥的房间更是简单,是勉强用木板搭的床板,只比以前的地铺好一些。 江团到时,两个舅舅还在灶间忙活着,一排三眼的灶台已经搭好,此时正用瓦片砌烟筒。 至于搬家贺房,有上梁的前车之鉴,江青山跟柳氏不想再兴师动众,惹来非议。 打算家里一切安排好之后,就自家几个人悄悄吃一顿,关上门庆贺。 柳氏拉着女儿左看右看,这一月来她都忙着房子的事,女儿虽然也会回来看看,可就没空静下心来关心。 看着江团身上穿的是景秋的旧衣服,顿时眼睛红红:“等娘忙过了,就给你好好置办两身。” 江团摇头:“娘,这些衣服都还是挺好的,不用给我做,大哥小哥的衣服可要穿不上了。” 现在就是麻烦,家里人的衣服一般都是自己做,去铺子里买成衣都要被人笑话。 何况柳氏也舍不得多花那几十文钱。 一说起新衣服柳氏就急,她夜里点着油灯做的衣服还没上身,就在上梁那天被人偷,可把她心疼坏了。 娘俩才说几句贴己话,送他们回来的江景祥要走。 江团拉过他在旁边嘀咕几句,江景祥就在她额头一敲:“这种事,哪里需要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过问,还是赶紧帮小婶做几套衣服。对了,明天我要跟小叔去镇上添置些家居,你可有要买的?” 新院子修好了,可里面连家具都没有,如果全部买现成的倒是方便,可江青山跟柳氏苦惯了,舍不得多花银子。 修房子都是迫不得已,家里用的却可以缓缓。 江青山准备想捡要紧的买一些,等以后有空了,自己上山砍树,再请人来家里做。 搬家具需要人手,江景祥自然是要帮忙去的。 已经习惯家里多一个堂妹,出门前先问江团想买什么东西。 “我跟我爹已经说好了,明天也要去镇上,祥哥,你明天记得先去租牛车。” 江团皱皱自己的鼻子:每次出门都要去租车,自己也赶紧添一个代步工具吧。 自己以后有事要做,总不能每次上街都得去租别人的车。 万一别人要用,就得落空,太不方便了。 第87章可惜地少了 “好,明天早上可别睡懒觉才行!”若是自己跟小叔他们去镇上,肯定要走路,既然堂妹也要上街,租车是必须的。 江景祥就不再多问,背起空背篓笑呵呵走了。 现在到自己的新家了,江团也不怕被家里人笑话,前院后院四处一阵疯跑,摸着崭新的廊柱,把每间屋子的门统统打开。 虽然她也算是亲眼见证整栋院子从无到有的全过程,本不该如此激动。 可是,这里对她的意义不同。 江团推开后院的正屋:这间正房光线好,房间也大,正好做工作室! 这间厢房摆上一排高架当陈列室。 旁边那间耳房低矮,是储藏室! 后院里还得挖一个地窖,储存需要低温保存的物品。 江团脑中规划着未来,脸上带着得意:这里将是自己的天下了,这里是自己的王国! 柳氏笑骂着跟在后面一边替她关门,一边叮嘱:“娇娇你这个傻丫头,这是自己的家,什么时候不都一样。哎!你可跑慢点小心有台阶,小心有门坎,别摔着。” 江景阳也笑着跟在后面,别说娇娇看不够,他天天在这里也看不够。 “哥,先得说好,这后院就归我了!”江团手指一划,点着她选好的几间房子道。 “嗯,本来就应该都是你的!”江景阳见娇娇跑得粉团团的脸上飘起红晕,双眸灿若星辰,真是人比花还好看。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容,抬手就捏向她的发髻,江景阳记得景文就喜欢这样。 果然,手下的发髻松松软软,捏上去很是舒服。 从醒过来之后,小妹就听话懂事,很少替自己讨要东西。 这院子都靠小妹挣来的,不说要几间房,就是改房契也是应该的。 江团撇他一眼,知道是误会自己的意思,正想解释,就被捏住发髻。 气得她抬手把江景阳的手打开:“我只是要几间房来用用,哎!又弄乱我头发了,娘要骂你。” 江景文就喜欢捏自己的手,被打过几次后改成捏发髻。 这个少年也被江景文带坏了,也开始捏自己的头发,一会就要被弄得乱遭遭的。 而且这种行为只要被柳氏看见,肯定要被教训。 果然,跟在江团屁股后关门的柳氏已经看见,气道:“景阳,你什么时候学会欺负妹妹了?看我告诉你爹去!” 江景阳也觉得自己欺负妹妹被抓了现行,顿时绷紧脸,低头一溜烟就往前院跑:“我,我还有事!做事去了!” “哈哈哈哈!”江团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个哥哥真是太有趣了。 小哥脸皮厚,仗着自己跟小妹是双生,老说捏娇娇的脸就像捏自己的脸,动不动就下手。 而这个大哥哥就老实许多,最多就捏捏发髻,现在被娘看见,以后肯定不敢再这样做了。 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有嫡亲兄妹打闹的江团,虽然对捏乱头发很生气,其实心里却乐滋滋的。 看完后院,趁着昨天晚上没有下雨,泥土还稍干,江团又跑进地里。 这段时间里雨水多,板蓝根喜肥,耐旱,最是怕积水,她还是挺担心地里的药材。 好在种植时起了深垄,此时雨水都在垄沟里。 而且麦地里的预留行中也挖了垄沟,积水都哗啦啦往地头的沟渠中排。 江团才走进地里,江青山跟跑开有事的江景阳就过来了。 “娇娇!这蓝草还长到什么时候才取青黛?”江青山的一颗心都扑在蓝草上,就连修房子都没忘给蓝草农家肥。 江团扯下一片板蓝根肥厚的叶子在手中搓了搓。 其实按教科书上描述的情况,大青叶的收割都在六月。 万事都不能过于教条,这里气候温和,板蓝根长势非常好,看叶片质量是达到收割标准,可以提前割叶。 “爹,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到镇上去,要收割叶子,还得先买大缸。”江团道。 “嗯嗯,是要提前准备了,还得去木匠铺子催家具。”一听又要买东西,江青山就开始盘算银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计划只用三十两修房子,可一开始,他在村里买材料就各种涨价,比他预料中多花去十两。 修房子时人工又是来来去去,四舍五入,半天的工天也得算一天,又亏去几百文,还没有计算柳家两个舅舅的帮忙。 好在柳家两个舅舅干活不偷懒,否则还要多请几天帮工, 工钱还得多花几两。 即便是这样,大半个月来,银子几乎是哗哗往外流,他的七十多两银子,都只剩三十多两了。 不过再舍不得,炮制青黛,靛膏的设备也是要买的。 江景阳听到终于要准备取药,他眼中露出激动:“明天我到梧君阁找尹陶去。” 当初在梧君阁,赵郎中可是说过,到割叶时,就要尹陶过来指点。 而且江景阳对尹小郎中还崇拜得紧,这些时间修房子,他都没有再去过梧君阁。 江团觉得用大缸沤泡叶片虽然简单,如果全程有人监管,对药品质量有保证,也同意去问过赵郎中再割叶。 三人就这样在地边嘀嘀咕咕,说的都是庄稼的事。 而且,还是江团一个小姑娘在说,两个种地的在听,这种情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江青山却不觉得哪里不对,他一门心思都在小麦地里。 蓝草长得好很正常,这可是山上到处都能长的野草,自己施肥松土,可是没有懈怠过一次。 民以食为天,最让江青山满意的还是今年种的小麦。 对地里的小麦长势,江团却不怎么满意。 现在还没有杂交良种,眼前的麦穗长度只有五厘米左右,正是灌浆时间,看起来勉强算是颗粒饱满,中规中矩,不会减产。 江青山摸着麦穗,就好像摸着自己的亲儿子,眼含希望,叹息道:“幸好我们拔了好多麦苗喂羊,又割开麦行,唉!只可惜地太少了!” 他对自己只有三亩薄地很遗憾,村里的麦地倒伏大半,而自己的地里杆粗苗壮,眼看着就是一场丰收。 第88章大家赶集 真的可惜自己地少了,要是种上十亩,自己一家就不用买粮,孩子们也可以天天白面。 然后在旁边荒地里养上羊,再卖些药材。 有这些收入,除了一家人平常的零用,小儿子以后读书的花销都能攒够,还能换几两银子给大儿娶媳妇,给娇娇存嫁妆。 江青山兀自感叹着以后的好日子,江团已经在地里叫起来:“爹,这些苞米旁边还能点种豆子,豆秧爬在苞米杆上,连搭架都省下了!” 她看着旁边几乎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苞米道。 现在苞米已经长高,等豆秧长大,对苞米的光照没有影响,反而是豆类可以依托苞米粗壮的杆茎可以见到更多阳光。 “好,下午爹就把家里的江豆种点上,再堆一些羊圈土在旁边,等豆子长起来,正好吸肥。哎呀,你说我都种田几十年了,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套种,一块田里高高矮矮,相互又不争光。”江青山是种田的好手,江团一提,他马上就知道怎么做。 红苕秧已经育好,只等小麦一收割,按娇娇的安排,马上将小麦地打松,土垄翻到苞米根下,既能松土翻土,又没闲住。 都说人勤地不懒,只要肥水跟上,还能一茬接一茬不停种,三亩地就变成六亩。 江景阳此时对农活的兴趣不大,他满脑子都是药材,自从听到要买大缸,就已经走了神。 “爹,我回后院去把放缸的地方腾出来,明天缸买回来才有地方摆。” 江青山正心情愉悦的检查麦穗,听到要清理后院,忙对江景阳道:“去吧!把那些砖石搬到前院,这么多的叶子全割,估摸着得买五口大缸。” 江景阳应一声就匆匆去忙了。 等到中午吃饭时,江景文气喘吁吁跑回来了。 青山院在村外,走一次得十几分钟,老宅在村里,距离学堂只隔几户人家,有时候学童们齐声诵读江团都能听到。 因为上学方便,本来伯父要江景文就留在老宅用功读书,江景文不答应,还是要回村外,还惹得江南山很是不悦。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父母哥哥妹妹都在。 “爹,娘,大哥,娇娇!我回来了!” 人还没进家门,江景文开始喊。 一声呼唤,江景阳在后院答应,柳氏在灶间答应,江团跟江青山在地里答应,院里院外顿时热闹起来。 江景文丢下书箱就开始跑,到处找人,叽叽喳喳人声鼎沸,惹得柳家舅舅们也追出来看。 直说江家可真是热闹,前面有娇娇闹一场,现在又有江景文找人。 柳大舅羡慕道:“二妹这一家可算是发达了。” 约好第二天上集,翌日一早,江景祥就赶着牛车来了。 江团穿戴整齐,还特地戴上帷帽。 万宁镇不需要讲究太多礼法,她又是小姑娘,本不需要遮面,她只为防晒。 这次有柳家舅舅看门,柳氏也有空跟江团一起到镇上。 她想选几匹颜色好看的料子给大家做新衣。 江景阳,江景祥,江团,加上柳氏,几个人就把一辆牛车后厢装满了。 坐着慢慢悠悠的牛屁股后面,江团想买车的想法愈发强烈。 好在路程不算远,到了镇里,几人约好回家时间跟地点就分头行动。 江团跟柳氏先去布庄买布,前面有了纠葛,又有阴影,这次柳氏百般不愿意再去云竹布庄。 好在万宁镇的布庄也有七八家,娘俩就随便选了一条街慢慢边走边看。 江青山跟江景祥赶着牛车去陶缸铺子,大陶缸都是又重又占地方,必须用牛车。 而且要想全部运回去,恐怕得来回跑上几趟。 江景阳则独自去了梧君阁,这次他没有空手,而是提着一个柳条篮子,里面装着两罐樱桃罐头。 这是送给赵郎中的。 现在樱桃还没下市,送樱桃罐头其实有些不合时宜。 可鲜果口感差,估计赵郎中这样的成年人是吃不下几粒的,有这样的糖水津口,也能表示吃过季食。 江景阳心中忐忑,赵郎中帮了自家大忙,虽然这糖水就连爹娘和舅舅们都喜欢吃,可终归才一文钱三斤。 他也不知道这两罐子满街卖的樱桃能不能拿出手。 话说另一边,生养十几年,江团跟柳氏算是第一次上街。 有女儿陪着逛街,简直是柳氏从来不敢想的,此时她一张脸笑得灿烂,见到什么都稀罕 再 加上同样东张西望的江团,两人在街上简直挪不开步。 柳氏在胭脂小摊,水粉铺子,还有渡铜渡银的首饰摊前徘徊不前:“娇娇,你今天也买一样。” 江团摸摸自己的脸,娇娇长得天生丽质,她用什么水粉胭脂都是在浪费。 不是说浪费化妆品,而是浪费自己的好皮肤。 她倒是想给柳氏选胭脂,被柳氏笑骂,自己可不想当老妖婆。 其实柳氏才三十多岁,前些年的操劳磋磨,将她从俏丽的小媳妇,很快就满脸憔悴风霜。 如同暴风骤雨下的山花,早早失去颜色。 等到江团醒来,她好不容易缓解心情,一个月来却是忙着修房造屋,又让她疲惫不堪。 对她来说,用脂粉还不如吃喝满足,再好好休息。 没有买胭脂头饰,只是在路过点心铺子,江团选了几样。 绿豆糕,红豆糕都是十五文一斤,桂花糕则是二十文,看得柳氏咂舌:“这些只是香嘴儿的点心怎么比大肉还贵,少买些,就你一人吃吧!” 在柳氏看来,现在家里已经能顿顿沾到白米白面,而且还都吃饱。 除了娇娇,其他人都不需要吃零食。 江团劝道:“家里,爹跟大哥舅舅们都干重活,早早的就饿了,有这点心,多少可以垫肚子。” 柳氏却道:“我现在天天在家,有的是空闲时间,可以熬些米粥烙饼,他们饿了就吃饼,比点心抗饿。” 江团:“娘你说得有道理,爹跟哥哥在家,当然可以吃饼。小哥呢?他在学堂可苦得很,总需要带些点心去学堂吧!” 说到小儿子,柳氏顿时哑然,江景文刚开始上学,每天回家饿得连话都不想说的,只顾可怜巴巴围着锅边转。 第89章买骡车 刚开始上学时,可能是吃过几顿饱饭肠胃觉醒了,又或者是读书比放羊更辛苦,江景文每到中午回家,简直饿得要死。 后来就让他带些东西在学堂里吃才好些,这一月住在老宅,更是要带各有点心,肚子没再饿着,他才猛窜身高。 在布庄里柳氏没有小气,银灰c瓦灰c藏青,茶褐,几色布都扯几尺,最后还选了桃红,嫩黄。 江团拒绝,坚决反对:“娘,我不要衣服。” 她本就不想买,而且这颜色也太嫩了,她虽然身体十二岁,心理也是成人。 柳氏有些尴尬:“娇娇,你还有个表姐,刚刚定亲,娘想送她几尺布添个喜庆。” 江团这才知道,柳家舅舅们在这里已经快十日,他们准备回去了。 柳氏是想把这些布给梨花湾的几个人,每个一身的,难怪那些颜色江团看着也别扭。 “娘,两个哥哥也要买布!”江团没有说什么,两个舅舅帮忙修房子,本来她还想给工钱,现在送两身也是应该的,况且她有银子。 把所有人的布买下来,居然花了二两银子,而且一大堆母女俩也拿不走,只能吩咐店家送到他们提前约好的茶馆。 另外还买了女孩喜欢的头花,一盒脂粉,就连刚刚买的点心又添置了一份。 等江团跟柳氏也到茶馆,江景阳已经到了。 黑脸红扑扑的,一见江团就道:“尹小郎中说三日后来,让我们先洗缸放到避雨的地方,另外可以割叶泡上。” 江团见他手上的樱桃罐头已经不见,问道:“赵郎中收下罐头了?” “嗯,赵郎中没有推辞,只说要是金银财物他是不会要,既然是这种果子,他就尝尝味道,还要我以后别送东西去医馆。” “哦!”听到赵郎中以后不让送东西,江团记下了。 医馆里病人来去复杂,郎中也不是人人都记得住,万一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连谁送来的都不知道。 从江景阳口中,江团还知道一事:牛车被主家要回去了,说是要犁地。 江团心里的火腾的就冒出来,给了租一天的银子,才拉一趟就要回去。 不过,气归气,她也没办法,租借时就说好的,主家随时要用就得还回去。 “那我们的大缸怎么办?送回去了吗?还有这里买的布料。” 江团看着一堆布料和点心盒子,自然说不上多重,可要走几里地,她还是嫌累赘。 “爹他们刚才运了两口缸,还准备再走两趟就在村口被拦了牛车,剩下的只能让堂哥跟爹一人一口背回去。我来拿这些布料。”江景阳也感觉恼火,一口大缸虽然二三十斤,可占地方,一次只能背一口。 家里需要买六口,除了拉回去两口缸,两人还需要走两趟。 “哥,我们马上买骡车吧!以后运药材总不能老去借人家的,而且,我还想经常到镇上,自家的骡车也方便。”江团心急,拉着江景阳就要去打听卖骡子的地方。 柳氏本来在旁边也干着急,听到闺女马上要买骡车,吓了一跳:“骡子是大牲口,哪里是说买就买的,总得跟你爹商量过才行。” 江团就道:“哥,你马上去找爹跟堂哥来,现在就买骡车,我跟娘在这里等你,总不能把人当牲口使唤。” 江景阳答应一声,就往陶器铺子去,他也觉得小妹说的是,现在背缸回去,以后背药材出来,还不如买骡车。 柳氏不过是一句安抚话,一头骡子至少五两银子。 自家没地需要牲口耕种,又不是天天都需要背重物,哪里需要白养在家。 见女儿一句话,景阳就去找人,她急得拉了这个扯哪个:“你们要作死啊!这可是几两银子,家里有几个钱也不能这样挥霍,总要给景文留些银子读书。” “娘,花银子就是为挣钱,要是你跟爹以前不花银子给我吃药,我肯定早没命了,哪里还有这些银子。” 柳氏恼道:“傻孩子,你怎么能跟骡车比?只要你好,家里就是花再多银子,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江团挑挑眉:“对呀!只要爹娘哥哥们好,我也觉得花再多钱都是应该的。” 柳氏哑然。 江团知道柳氏只是舍不得银子,她也不想在别人这里干等,对茶铺老板娘道:“小婶子,给我们上两盅茶,再来一次碟瓜子。” 茶铺老板娘早就听到母女俩在说什么,忙端茶拿瓜子,笑着道:“大嫂子,看你闺女年纪不大,主意倒是挺正的。还是闺女说得对,有牲口就用牲口,别把家里人累坏了又心 疼。” 被陌生人一说,柳氏再不好反对,只能惴惴不安的坐下喝茶,等江青山过来再商量。 江青山来是来了,骡车终究是没有买成! 对买骡车,江青山也支持,可能是这几个月的银钱来往已经让他麻木了。 花几两银子跟几十两银子比起来,根本不算啥。 他现在还有三十两,娇娇那里还有五十两,相比起以前一年挣七八两,他现在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够一家人吃喝几年。 可是,好的骡子不能随便能买到的,万宁镇只有一处不大的牲口市场,现在里面有几头骡子,还有牛,连马匹都没有。 负责买卖牲口的中人说,要想选好的骡子,得早上来等着挑。 人家买牲口的都只是来这里露个面,其他时间就赶回栏里养着。 江青山只能悻悻回来,他倒是不再急着背大缸,只等第二天来买了骡车再拉回去。 结果几个人只带了点心布料回家。 第二日,在江家帮忙修房的柳家两个舅舅,欢天喜地带着柳氏买的布料点心走了。 他们本来想等房子修好,陪着柳氏一起回娘家。 可看江家这天天忙着,收了药就该收麦子,也没时间脱身,他们只能先走。 家里只有铁柱一个半大男孩子,其他的就是女人。 梨花湾在深山坳里,时有野物出没,离家时间长了他们也担心。 江青山天不见亮就去了骡马市,还真让他买到一头品相极佳的大青骡,骡好价贵,添上崭新结实的车架,共花去八两银子。 第90章神仙本事 江团感觉满意极了,村里那架牛车什么都拉,还是一个光车架,她坐过都差点吐了。 现在自家的骡车有可以遮风挡雨的车厢,终于是高档奢侈品。 大坛子拉回秦家村放进后院里,现在有了骡车,可以养在草棚里。 后院墙上留门,车停进院里,也不对外租借。 缸子一拉回来,就开始割蓝叶,一缸缸浸泡着,需要泡到叶烂筋腐。 这一道工序跟取染膏靛青是一样的,江青山跟柳氏都懂。 去地里割大青叶让他们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都说这种植的蓝草叶子厚,出的染膏肯定最好。 柳氏满心欢喜:“哎呀!以后就是不卖青黛,我们都可以种蓝草卖染膏。” “是啊!这里才种半亩,至少能卖二两银子,当养四只羊了!活路也不多。”江青山赞同,自己还买了三十亩荒地,打理出来种蓝草,只要能在山洪水来之前收获一次就有银子赚。 等半亩地的蓝草叶泡满六口大缸,江景阳就赶着自家的骡车去梧君阁接尹陶,江青山跟江团也一路去。 江团要买调料,江青山在木匠铺里定的一些桌椅板凳需要运回去。 这一次,江青山没有赶车,而是坐在车厢里瞪着女儿,一句话也不说。 今天早上,他询问女儿身上的五十两银票。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五十两银子只剩下四十四两,有五两多银子被娇娇用了,是她在老宅悄悄用的。 那可是五两,是一家人一年收入。 本来江青山以为是被人骗了,还想找来江景祥询问,可娇娇指着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说是以后挣钱的工具。 江青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一瞪,江团就对他笑。 “爹,回去我做饭给你吃!我做的可好吃了,伯父伯母都喜欢。” “你就知道吃!”江青山抚着胸口叹气,他心疼那五两银子,又气女儿年纪小小就自作主张,现在敢背着父母做事。 可是,女儿说以后要用那五两银子赚回五十两,他又不得不相信。 毕竟麦地按女儿说法割开,再种上苞米,果然没有像别人那样减产。 现在又有什么罐头,他吃了半辈子的樱桃,还没吃过糖水樱桃,现在就吃上了,还挺喜欢,酸甜适口。 而且听女儿说,那些糖水樱桃还可以放到暑天井水镇过再吃。 樱桃下树放一天就要坏,哪里见过放几个月的。 五两银子虽然舍不得,花了也就花了。 其实江青山最郁闷的是,怎么才一月时间没有注意,自己的娇娇就变成会做饭洗衣的大姑娘了。 他又是欣喜又是遗憾,就好像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小鸟飞起来了。 看出江青山那种患得患失的复杂情绪,江团勾着他的手腕撒娇道:“爹,你的女儿可不是一般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放心看你的娇娇有些啥本事吧!” “有啥本事?”江青山用粗糙的手指摸摸着江团的袖口,那里已经褪色。 这衣服他眼熟,是旧的,堂侄女穿过。 “神仙本事!”江团决定吓唬他一下,江青山一直叮嘱她不能提山神爷。 “哎呀,我说过你以后别提这事,好了好了,知道你有能耐,你就折腾吧!如果你娘那里问起,我去说。”江青山果然慌了,见女儿捂着嘴笑,才知道这丫头是在逗自己乐。 他又叹气,娇娇的银子一分一厘都没有花在她自己身上,想的是怎样才能赚更多的银子。 都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没本事,他要想责备的话都开不了口。 骡车把江青山丢在木匠铺子,又带着江团买需要的调料。 在老宅,虽然调料齐全,但终归是别家的,她也不好大肆使用。 现在有了新灶房,再不担心自己会烧了草房顶。 而且有了在老宅待一月的时间,她突然会做饭也不会惹柳氏怀疑。 虽然她不是好厨师,也能做些喜欢的吃食犒劳自己,以后也能给家里人做饭。 等骡车到梧君阁,换下学徒服的尹陶已经等在外面,看见骡车过来,就上前跟江景阳哈哈说笑:“景阳,你不是说只能坐牛车去你家吗?怎么变出一辆骡车来,不会是特意去镇上租的吧?要是这样,我可不坐。” 江景阳坐在车辕门边,跳下车道:“尹小郎中先上车吧!这是我家买的,以后自己用着方便。就是怕你到我家去,还得嫌我家简陋。” “怎么会?我也是贫寒人家出身。”尹陶笑道,江景阳上次来时说了,他家才修房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师傅说了,医者父母心,什么贫寒人家都要见过。 他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说好的牛车变成崭新骡车。 两人说话间,尹陶转头就看见里面坐着一个戴帷帽的小姑娘,顿时楞住。 江景阳给他介绍:“尹小郎中,这是我小妹,你也见过的。” 江团掀开帷帽笑道:“尹小郎中不用避讳,进车厢里坐。” 尹陶一眼认出她来,心中还记得自己被师傅训斥时,这个小丫头戏谑的目光,耳根顿时一红:“不了,我就跟景阳在车辕上坐坐。” 江团也不勉强,自己虽然才十二岁,人家要避嫌,自有他的道理。 接上尹陶,骡车转头重新回到木匠铺子外,江青山已经把自己需要的家具搬出来,一张大木桌,几根方凳,这些都是青山院急需的。 有江景阳跟尹陶两人帮忙,江青山把大木桌挂在车厢后面,几根方凳也放进车厢。 江青山跟江团坐在车里,尹陶死活要呆在车外,一番推辞,这才往家里赶去。 木桌是临时添置的,买骡车那天就从木匠铺子里拉回两张床和几床被褥,江景阳跟江景文终于不用搭木板床。 现在又买回桌子,前院客厅里也就像模像样。 骡车一到得青山院,尹陶把江景阳好一通埋怨:“你家两进的大院子,哪里简陋了。” 江景阳心里愉悦,口中还是谦虚道:“除了大门,我家其他房间连门都没有上漆,一应器具也缺,哎!要委屈尹小郎中了。” 这一点江景阳没有说谎,这段时间,江家没有工匠,除了大门上漆,所有的房间门窗跟木柱都是原色。 看上去真是充满原生态的美。 第91章家宴 尹陶一到,江景阳就陪着他一起去地里查看药苗。 地里刚刚才割叶,只留下三寸高的短桩,和一些残破叶子,看上去乱七八糟。 想不到尹陶不嫌泥土脏,不仅看,还下地扒开泥土,丈量土垄高度询问,显然对种植方法感兴趣,江景阳则一一答着。 簇新的灶间里,热气腾腾屋里满是肉腥味,江团正想将一只白切鸡从汤锅里捞出来。 柳氏在一旁清洗笋干,见她要捞鸡,忙放下笋干,从江团手中接过漏勺,有些埋怨道:“给你说过几次,做这些滚烫的事让娘来,你力气小,皮又嫩,万一烫着怎么办!” 柳氏现在允许江团进厨房,也只限于做不烫不油不脏的事,生怕把她给伤到污到。 江团也不跟她争,自己身高不够,手臂不够长,锅中的热气尽扑她的脸,就笑着把漏勺交出来,让柳氏把煮过的鸡放进凉水中,然后才道:“娘,你把鸡用水凉一下,我做一个凉拌鸡丝。” “好,鸡肉凉拌,我再用骨头炖个鸡肉。猪肉也让我来红烧。” 这些年伺候生病的女儿,她练出一手炖汤的绝技,可以将鸡鸭鱼肉都用来炖煮,汤汁浓而不腻,也无腥味。 只是再好的淡汤喝久了,都有一股清汤寡水的感觉,江团想把这只鸡变出几种花样来。 对自己突然会煮吃食,江团只说在老宅学的,大伯经常去酒楼,回来就说什么好吃,她就自己琢磨出来了。 就像江青山的想法一样,看着转眼就大不同以往的女儿,柳氏很难过。 自己娇弱的女儿怎么能去摸菜刀冷水,都怪修房子时,自己没有看顾好。 难过只是暂时的,尝过一次江团的手艺,柳氏也觉得好吃,这才让江团进灶房。 只是怕油烟熏着她,每次只允许做一道菜,像红烧炝炒这些依然得柳氏做。 江团将煮熟的鸡肉取出,晾凉后,用刀拍打鸡肉,等鸡肉松软,再扒下细细撕成如同牙签粗。 刚刚长成的新辣椒用火烧过,加上蒜瓣用擂钵捣成泥,调上酱汁酸醋,放上白糖花椒,一盘被她改良过的凉拌怪味鸡丝就成了。 又烧些开水,把洗净的苋菜放里面焯软,再取出过一遍凉水,切碎。 锅里只放少许猪油,切个辣椒花椒爆香,再把苋菜放进去一煎,撒点盐,就是极好吃的下饭菜。 另一边,被扒下鸡脯肉的骨架重新炖汤,笋干,山菌,几颗大枣枸杞,再加上猪腿骨,熬得鸡汤上漂起一层油花。 一斤五花肉红烧,又从坛子里捞出几样小咸菜,款待宴就算成了。 虽然桌上只有一只鸡,一斤肉,还是硬拼出几菜一汤,有荤有素,这也是普通农户人家高规格的家宴。 被江家人这样款待,尹陶脸色红红,直说自己只是来瞧瞧,当不得什么事。 江景阳却揭了老底:“尹小郎中说,我家种的板蓝根长得壮实,到秋收时定能卖到好价钱。另外还建议我们在靠沟渠边多种些姜黄,山上种忍冬,这些都是梧君阁需要的药材。” 江青山欢喜道:“哎!好啊!多谢小郎中指点。” 自己有力气有地,种什么都容易,需要人指点什么药材是医馆想要的,不用瞎折腾。 江团也心中欢喜,对这种经济作物,最怕的就是销路,吃不了用不了,不卖药铺就是白种。 现在尹陶说梧君阁要收购,基本上销路就算定下来了。 柳氏不明就里,但见自己丈夫孩子都高兴,她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感谢,只能默默给尹陶添满一碗鸡汤。 这一下,尹陶的脸就更红了,若不是江团只有十二岁,别人都要怀疑尹陶是柳氏看上的女婿。 江青山也主动给尹陶 吃过饭,尹陶捧着喝鸡汤喝得圆滚滚的肚子,又去检查泡青叶的大缸。 站在后院见四下无人,才红着脸对江景阳道:“景阳老弟,我一来就闯祸,还要麻烦你替我多担待。” 江景阳也很是尴尬:“哎!弟弟妹妹年纪小,感情又好,他们两个闹腾习惯了,尹小郎中别在意!” 今天中午的饭吃得过于热闹,尹小郎中第一次到家里来就发生这事,他这时候都有些脸红。 “羡慕你有这样的弟弟妹妹,有这样热闹一家人,就是吵架都开心。” “哈哈,尹小郎中以后常来,我家就是你家!”江景阳诚恳邀请,他看出爹跟小妹都希望跟这个梧君阁的郎中亲近,此时自然要竭力挽留。 他在后院当公关跟尹陶拉关系,前院的东厢房里,江 团正扒着床上像蚕蛹一样的江景文,气咻咻道:“江景文,这时候你必须出来。” 江景文裹住被子使劲摇头:“不,我不出来。” “你那鼻涕还想流到什么时候,现在好不容易有郎中上门,还是梧君阁的,你必须看医生!”江团见他不动,索性脱鞋爬上床往外掀。 被她闹够了,被窝里的江景文腾的坐起来,一张跟江团八分相似的脸涨得通红,俊俏的单凤眼里含着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也不想那样的。” 他有鼻炎,动不动就要流鼻涕。 今天中午从学堂一路跑回家,本来热的满头大汗,结果一进门就遇上第一次见面的尹陶。 看着眼前这个面红耳赤,鼻涕长流,穿着男装的“江团”,尹陶惊得双目瞪圆,张口结舌:“江c江小姐” 他实在想不到,刚刚还好好的江团,怎么一转眼就成这幅模样。 江景文也惊住了。 他跟江团是双生不假,可江团两岁多就长眠不醒,一般人只知道江家有双生,并没有人多见。 等到江团醒来,一个是白如冰晶,长得粉团团的小姑娘。 一个是长年放羊,又瘦又黑的矮小子,即便眉眼有几分相似,也根本没有人把两人联系到一起来。 可江景文现在有两个多月没有再放羊,而且饮食也吃饱穿暖,身高跟江团一样,脸也圆润许多。 撇开面色皮肤只看眉眼,跟江团还真的七八分相似,也不怪尹陶会认错。 第92章太难了 好在江景阳一直跟在旁边,见有误会,马上帮两人解围。 此时,尹陶才知道江家有一对龙凤胎的双生子。 这也当成笑话,让江青山和柳氏乐了一场。 毕竟闺女是人见人夸的好相貌,小儿子被人认错,说明长得也不差。 刚开始满屋里的人都在笑,只有江团气得头顶冒烟。 就连吃饭时都死盯着流鼻涕的小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都说双生子看对方都有照镜子的感觉,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就这样子? 流鼻涕泡! 她再也受不了,以前还说过要小哥去医馆看大夫,结果江青山忙,江景文害臊,觉得自己大了流鼻涕会被人嘲笑,百般推诿不去医馆。 虽然尹陶可能医术比不上赵郎中好,那也比村里的土郎中强。 就是一两剂不见好,他还可以请教梧君阁中的师傅。 江团觉得尹陶登门的好处,教制药还是其次。 有一个郎中经常来家进进出出,就是免费的家庭医生,这可是高门大户才享受得到的待遇。 可是江景文觉得自己丢脸,哪怕那个小郎中跟自己道过歉,他在饭桌上都板着脸一声不吭,吃完就躲进被窝里,现在被妹妹硬扒拉都不出来。 还是江青山看不下去了,对着小儿子一顿吼:赶紧看完就去学堂,难道流鼻涕就躲起来不出门了。 有老爹动怒,江景文只能委委屈屈坐到尹陶面前。 把脉,看诊,尹陶做得一丝不苟,又询问以前的生活环境,饮食习惯,最后给出的结论就是不用吃药,以后身体结实自然痊愈。 “内强c外邪不可干”,若是想平时症状缓解,可以在换季时喝些药饮子,比如用紫苏叶辛夷花泡水。 江团决定,家里以后神药板蓝根也要经常熬来喝。 下午,江景阳赶车送尹陶回医馆,顺便又装了十瓶樱桃罐头。 听尹陶说,赵郎中喜欢吃糖水樱桃。 在老宅时,康氏和江景祥问卖多少价格时,江团就只想着送人。 无论贫富,家里来了客人总是要准备一口甜汤的,用樱桃罐头好看又方便。 梧君阁的赵郎中对自己有恩,现在又知道他喜欢这口,江团就把家里总共才三十瓶的罐头送他十瓶。 只可惜现在樱桃已经过季,江团决定在下月鲜桃上市时,一定多做些,这种送礼的方法省钱又趁手。 尹陶一走,江团也跟着小哥进村。 只是走到老宅门口两人就分路,江景文去学堂念书,江团则进老宅找伯母学刺绣,这是从老宅走之前约好的,每过三天就去学一次。 等到江景文下学,两人就结伴回家,分别说着自己听到的趣事,兄妹俩中午的别扭也就不翼而飞了。 江景阳去镇上送人回来,又捡了两包中药回来,却是赵郎中开的方子。 按赵郎中的说法,江景文的鼻炎虽然以后会自己痊愈,可现在这样会影响心情,最好早早治疗。 现在暂时吃两副药,等三日后接尹陶来正式收青黛时,看过效果再换方子。 能得赵郎中开方,江家自然满心欢喜。 还有三天缸里的青黛方能收,刚刚收拾好房子能住人。 以前他是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文钱用,现在他是一天恨不得做成两天使。 放下这样就忙那样,只是越忙精神越好,说起话来声音都响亮。 泡上蓝草叶,他就找人处理水沟。 五月里的雨水还只是淅淅沥沥,只要进入六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来山洪水的。 一淹就是一季粮食。 农人从来都舍不得浪费一点田边地角,能丢一粒种子就要长一把豆,能插一棵葱也不能放过。 更何况水边有小麦药材,水沟那边还有买来的三十亩荒地。 荒地只要做好排水就是良田,说着容易,要建设好一个像模像样的水利工程可不容易。 现在,江青山就带着秦奇等人在沟边说这事。 “青山,你是要用石条砌堡坎?”秦奇捏着下巴咧嘴,蹙紧眉头。 这条沟不宽,但是有四五丈长,绕着江家的麦地流向村外的一条小土沟。 平时沟里没水,被村民们丢满地里拔出来的杂草,跟江家旁边的荒地连成一片。 要想洪水流得通畅,就需要连下面的荒沟也梳理,至少要十两银子才做得下来,而且时间也长。 十两银子都够在村里 修几间土坯茅草房了。 其实花银子还是小,只怕将沟打通,又会被人丢进秸秆乱草堵塞住。 以前这里是村外荒地,没人愿意来白花银子,现在算是江家的庭院,为防止水淹房子,的确需要动工修砌。 为房子再搭进十两银子,去修一条只有夏天才跑水的沟,可真是亏死了! 江青山也不解释,嘿嘿笑:“暂时不能全部用石条,只想趁着急水还没来,先赶紧把我家这边加高加固。” 秦奇眉头一舒,这活计轻松,他还正担心马上就是夏收,这边的工地一铺开,他就没空收粮食。 如果只是加固加高,那就容易了。 这一次,江家同样一天五十文工钱,不管饭,会提供茶水和饼。 如今江家做事也不用再惊动村长秦光,只用秦奇带来十个壮劳力。 这十个都是修房子时就跟着江青山同心,也是学着江家割去部分麦苗的人。 每个都是可以信任的,修沟渠自然不用江家费心,甚至都不用去主家守着。 五月二十七,青山院里气氛激动又紧张。 尹陶一大早被江景阳接过来收青黛,江团也不避嫌,等在旁边帮忙。 脱去月白长衫,尹陶身穿葛布短褐,也不嫌累,先是捞去水缸里面的腐叶,再按比例放入石灰粉,然后就是跟江景阳合力抱着大木勺在缸里上下搅动。 很快,靛水变成紫红,水面堆起厚厚泡沫。 江团按照吩咐,守在旁边用小勺舀起泡沫倒在专门擦洗干净的盘子里。 她此时才知道,这泡沫干燥后留下的少量粉末就是青黛。 泡沫粉末青黛从泡沫中得到药品。 难怪要十两银子,这得晾干多少泡沫才能到一斤残渣。 江团欲哭无泪,太难了,这钱不好挣! 第93章有客来访 另一边,尹陶还在给江景阳讲解:“第一次打泡沫后,可沉淀一到两个时辰,除去上面的澄清液。再次捞出下面沉淀物,继续搅拌,又可产生泡沫,这一次的泡沫捞出晒干,仍为青黛,但质量较次。” 江景阳听得一脸认真,他是真的大开眼界,也愈发对种植药材,制药感兴趣。 江团则兴趣缺缺,若是有实验室的器材在,她肯定会分析c化验c提取药材里面的有效成份,制成更加方便的制剂,而不是用这种原始方法。 不过,江团也知道,中草药真正神秘的是在配伍上。 药物的君c臣c佐c使,以达到调整身体阴阳,驱除病邪的作用。 这可不是单纯的一味药能做到的,自己就是提纯出某药,也没有治疗疾病的作用。 一整天里,三人配合默契,等完全捞出六大缸的泡沫,再捞出下面的靛蓝膏,累得两个年轻人手臂都抬不起来。 这些泡沫还分了两堆,第一次打出来的就是最上等的靛花,第二次的依然为靛花,只是价格不同。 江团把装泡沫的木盘子放到避雨的檐下,等待结成青黛块,然后再碾磨成粉。 尹陶道,此药归肝经c胃经,具清热解毒,凉血的功能,外用治口舌生疮c内服用治斑疹,吐血,咯血。 因为靛花难得,很多药店都是用下面的靛膏晾干再碾粉水飞入药,产量大,但是质量差,治病救人上也会差上一截。 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对医者患者来说,医术再精湛,还需要药品真实。 梧君阁的药从来都是从信得过的药农手中得来,即便这样,青黛也是不会从外收的。 这些话听得江家兄妹一楞一楞的,原来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药,里面的名堂会这样多,难怪梧君阁的药贵,人气还旺。 此时,他们才明白赵郎中让尹陶来制青黛的原因,这是在严格把控药品质量。 如果这次江家能完全配合,所收的板蓝根梧君阁也能看上,以后就能固定供货。 当晚尹陶没有回医馆,就在江家住下,他要将青黛全程看守,直到带回医馆。 晚饭后,江团熬了板蓝根给大家当茶水,这也是尹陶提议的,现在正是春夏之交,身体弱的会生病。 他还给江景文检查了一下鼻炎,只等回医馆再请师傅开药。 忙累一天,泡上茶水,江家男人们聚在前堂里聊天说话。 现在尹陶跟大家熟悉,已经不再害羞,正给众人说一些医馆的事。 他的话不多,谈吐却不俗,说起医案听得几个人眉飞色舞。 江景阳本来就是他的迷弟,江景文在听到他无意中说自己也考过童生时,瞬间被收服,直说怎么以前没有听人说过。 前些时间住在老宅,江南山可是把万宁镇上有哪些秀才,哪些童生都是说过的,就没有提到梧君阁中还有一个尹陶。 江青山也很吃惊,当郎中虽然是受人尊敬,可也是三教九流中人,哪里比得上当官的威风。 既然尹陶已经考上童生,应该继续读书考取功名才对。 尹陶却说自己是孤儿,读书资质有限,被人扶助考过童生已经满足,现在能在梧君阁学医,更是心中喜欢,只需要跟着师傅学几年,以后就能自谋生路。 想到江大伯也是童生,考取多年,家里银钱耗去大半才罢休。 虽然江青山觉得尹陶没有继续科考有点可惜,可想到多少人一辈子都期望着自己能高官厚禄c功成名就,结果拖累家庭空耗一生。 尹陶现在还未满十七岁就能看清现实,有所取舍,也算是踏实过日子的人。 江青山以前只是对尹陶代表梧君阁来教制药表示感谢,此时听他言谈难免又另眼相看。 这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可惜父母亲戚族人全无,是孤儿。 另一边,江团跟柳氏则在西厢房里摆弄织机。 现在有空房间了,柳氏还是想抽空闲时织几匹布,以后可以随便给孩子们做衣做鞋。 到镇上买布花去二两银子,都让她买怕了。 看过老宅使用的织机,江团也想把家里的改进一下,不会像康氏的织布那样累赘,而且要增加抛梭的速度,至少是双梭。 有康氏那架织机当模型,想改动很容易,甚至连纺纱机也一并改了。 现在柳氏已经知道纺纱机的事,她没有怪两个孩子擅作主张,她的想法跟江景阳一样的。 这种钱她挣不了,还不如多养几只羊,能给娇娇继续喝羊乳。 柳氏眼红老宅中那架织机已经十多年了,现在听到女儿要给自己的织机也改,她是又激动又新奇。 娘俩头挨头商量着要添几根木条,等第二天就让江青山抽空给做上。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江景阳跑去开门,片刻后对着屋里喊道:“爹,是大姐跟傅家姐夫来了!” 随着他的喊声,几个屋里的人都迎出来了。 前院里,江景祥陪着一对年轻男女站着。 女子是妇人打扮,一见到江青山就快步上前,笑意盈盈道:“小叔,你贺新居怎么也不给我带信,是不是见侄女没常回家就生份了?” 江青山憨憨笑:“秋姐儿说的啥话,就上梁时吃了一顿,没说贺房,你在县城做生意带孩子,忙里忙外,也不好麻烦你专门跑一趟。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有提前带个信来。” 妇人爽利一笑:“今天下午到家的,哎!小叔真是想得多了,好在得到消息,现在回来看看也不迟。” 她跟江青山说过一句,才转头对柳氏道:“小婶,我今天带了些红糖,藕粉,点心,还有些从城里布庄收来的布头,你有空可以给家里人做几身下地干活的衣服。” 柳氏笑着接过那几个包裹,她前几天买布就花了二两多银子,正是心疼,有这些布头也能省钱。 妇人眼睛一转就看向站在一边的江团,面上一凝,难掩眼中惊讶。 灯光下,静静站在檐下的江团精致得仿佛是一尊白瓷娃娃,只是过于清冷,夜风撩动裙摆发丝,才能增加一点活气。 第94章什么事 江景秋此时已经看见人群后面的江团,只这样静静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朦朦胧胧都掩饰不了她身上难以言说的清冷气质。 她想起在村里时,娘跟爹都说娇娇醒了,聪明伶俐,相貌出众,只是话语不多。 此时见到,果然是让人羡慕的好相貌。 她努力回想,都无法把躺床上昏睡不醒的女娃,跟眼前这个眉眼如画,目如灿星的姑娘联系起来。 只是当看到江团身上穿的半旧衣服时,江景秋抿唇。 这是自己还在娘家时穿的旧衣服,可穿在娇娇身上,完全没有寒酸之感。 不等柳氏说话,她就上前几步,拉住江团的手笑着道:“这肯定就是娇娇。瞧这白嫩的脸蛋,可真真是长的好相貌!听说已经全好了?现在也开始读书写字。 你学几个字是应该的,可不能偷懒学针线,灶上灶下都要懂。哎呀,这手可真是嫩滑,小婶子一会得告诉我,以后我也好给家里小音养养。” 柳氏知道江景秋生有一个女儿,名字叫傅音,今年才一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孩子没有跟着爹娘一起来。 此时听到江景秋说怎么养的娇娇如此白嫩,柳氏心里却不是滋味:能怎么养? 娇娇以前人不离床,足不出户,十年不见天日,天天用汤水羊奶养大。 现在每个人都说娇娇养得好,她倒情愿娇娇是个能跑能跳能吃苦c健健康康的孩子。 现在还能被养得这样白嫩,等到以后嫁人,要是被婆家欺负怎么办,唉!真是愁人! 江景秋不过是一句客气话,柳氏已经想出十万八千里。 江团也打量着这个堂姐,见她身穿淡紫斜襟上衣,下着藕合襦裙。 身体丰润,圆脸浓眉,快人快语,从进门开始,满院就她一人的声音,噼里啪啦如同放爆竹一般。 谁说这个堂姐跟伯母一个性子,简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好不好。 若非这里是大夏,江团都以为江景秋下一句会说出:“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然后是凤辣子的华丽登场。 江景秋态度热情得过头,让江团很是不习惯,可还是做出礼貌的行了礼。 她不习惯被陌生人这样拉着,于是顾作害羞,挣脱那双手,低垂着头走到一边。 在老宅这些时间,江团除了跟康氏学绣花纺线,还学了这个时代的礼仪。 若是心情好江南山这个夫子也会给两个孩子讲些时局和人生见解。 虽然许多话在江团看来都是糟粕,还是能让她更加理解和融合进这个时代。 比如说此时的见礼,柳氏出自山里的小户人家,就不懂的。 江景秋眸光闪了闪,对这个堂妹也多看了两眼,能规矩行礼的乡下姑娘不多。 娇娇虽然过于腼腆羞涩了些,礼数上就做得很好。 被江团丢开,江景秋微微一笑:“小婶,娇娇以后可得相看一户好人家,别委屈她受苦。” “秋姐儿,娇娇还小,你说这些也不怕羞着自家妹妹!”柳氏笑着打断话头。 她跟江青山一样,旁人夸娇娇可以,可不怎么喜欢当面说女儿婚事。 更何况,这院里还有尹陶一个外男。 “哎!我怎么一看见娇娇就喜欢,口中就说出来了。”江景秋不以为意。 “哎呀,看我这高兴劲的,一见到小叔小婶都忘记事了。四郎,来见叔婶和弟妹。” 话都说了一圈,她此时才像是记起什么,走到一起来的年轻男子身边道。 那男子好像对江景秋的健忘早已经习惯,刚才在江景秋说话时,他就默默站在一边阴影处。 此时等到江景秋的引见,才来跟江家众人见礼。 “云轩见过小婶,见过堂弟堂妹!” 此人是江团景秋的丈夫,名叫傅云轩。 长得瘦高,身穿学子们习惯的青色圆领儒衫,相貌中规中矩,属于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 此时被江景秋怠慢也不生气,面带笑容,规规矩矩给江青山和柳氏行礼。 “侄儿婿可真是好性子,就像书中说的一样,那什么温润如玉。”江青山夸赞道。 傅云轩拱手谦虚道:“小叔缪赞了!云轩忏愧。” 江青山嘿嘿两声,他虽然认得几个字还是不喜欢这样文邹邹的说话。 急忙请人进屋:“你们可有吃过饭?还是先进屋坐!娇娇她娘,你去泡壶茶来!”他招呼着侄女侄女婿进屋,然后让人去泡茶。 傅云轩也是一个童生,现在还在密巩县县学苦读,准备明年四月的府试考秀才。 虽然江景秋跟傅云轩两人成亲了几年,可他少有到秦家村来,今日也算是稀客。 于是几人往屋里走,江景秋亲昵的拉着柳氏不放:“秋姐可是好久没看到小婶子了,小婶别去忙陪我坐坐。” 想着只是泡一些茶,柳氏就让江团独自下厨烧水。 另一边,尹陶见有外客来时,并不露面,早避回厢房。 而江景阳三兄弟则带着堂姐夫看新房子去了。 一进前院的堂屋,江景秋四下打量崭新的座椅板凳笑道:“现在娇娇好了,小叔就挣到大笔银子,修起大院子,娇娇还真是江家的福宝。以后小叔发达了,也别忘提携侄女一把。” 柳氏眨着眼,有些小心道:“没挣到什么钱!” 一提起自家的钱,她就想到染坊里发生的事,还有死去的三条人命,很是不喜。 江景秋在堂中坐下,摸摸身下还带着桐油味的椅子嗔怪道:“小婶何必骗我,你们得了钱要隐瞒是对的。 都说银子是白的眼睛是黑的,多的是一听到别人有钱,就嫉妒得眼睛发红的人。 就是要说借我的钱,以前我家就是想这样帮衬都没机会。 可惜,要是小叔能早些修房子就好了。我家现在银钱紧,还没小叔手中宽裕。 说实话,小叔要是真的来借,我还拿不出来。” 听到江景秋说自己没钱借,柳氏尴尬笑笑:“秋姐儿说笑了。”她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屋里只有江青山跟柳氏在,此时一说以前的帮衬和借钱,江青山就坐不住。 以前住在老宅,这个侄女还没有出嫁时,有空也会帮忙照顾娇娇,还做过几身衣服。 出嫁后回娘家还送过一包红糖之类的礼物给自家,虽然次数也就两回,总算是人家心意。 这次侄女带着丈夫晚上来,恐怕是有什么事。 第95章闲聊 提起钱就不亲热,只是江青山一惯老实,说不好假话。 他挪了挪身子,开口道:“是得感谢秋姐儿以前的帮衬,以后我家里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景秋只管开口就是。 现在我家里的银钱还剩二十多两,要是景秋手头紧,就先拿去用。” 家里的银钱满打满算还有五十多两,江青山也不敢把钱全部拿出来。 自己还没地,需要钱买粮吃,万一那半亩蓝草一时卖不出多少银子,家里又得挨饿。 江景秋笑得一脸灿烂:“小叔把我江景秋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用小叔的银子。 我现在经营一家绸缎铺子,生意还算过得去。” 江青山心里放松,赞道:“我们景秋就是能干,哎,城里生意可不好做的,傅家四郎可会帮你?” 柳氏也点头,心里却是想,娇娇也不弱,出手就挣来百两银子! 啊呸!不能提c不能提,那些钱是掌柜自愿给的,妖魔鬼怪都别来。 另一边江景秋跟江青山还在闲聊。 她笑着道:“四郎要读书,平时没空到店铺来。店里雇有伙计,我一个人累点还无所谓,就是跟那些夫人小姐们周旋着费心。 哎!没少跟人折腾,一分一厘银子都挣得不容易。 小叔小婶也该知道,生意场中使坏的人多,挣钱这点钱也不容易。 都说钱财似刀,杀人不见血,你们只卖染方都差点把景阳搭在里面。” 她抿抿唇,看着江青山跟柳氏都白了脸。 知道他们对做生意有恐惧,想想娘说起染坊的事又有几分同情。 乡下农户哪里听得打打杀杀,染坊传来的话可是三条人命呢,心里从此不敢谈买卖也很正常。 等江青山两人定定神,江景秋才又道:“不是当侄女的多嘴,娇娇刚病好,景文要上学,景阳又到说亲年纪,你们这房子里的摆设还太简单,该再添些用具。 小叔手上就是有二三十两银子,你们也不够花。 用一分就少一分,家里也该多些进项。 景阳要不要进城去找个事?我家隔壁的酒楼还差个跑堂的伙计。 酒楼里活计轻松,一年除了有两季衣服,平时节气里还有点心。 而且只要干够一年,以后每月就能拿到一两银子。 若不是景祥是独子要留在家里,我就让他去了。” 江景秋噼里啪啦说一堆话,把自己小叔家的情况分析得透彻,还替景阳安排下活计,真的是关怀备至c体贴入微。 只是她没说到自己的铺子上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绸缎铺子上的伙计是傅家堂侄,而是还是婆母让来上工的,她这个当媳妇的只有使用权,没有管理权,不能换人。 江景秋好心关怀江青山的家境,又说明自己店铺生意好,这摆明不是来借钱的。 江青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景秋说的是,生意不好做,我们也不是做生意的人,只想种几亩地,平平顺顺过日子。 景阳也没出过门,平时跟着我做惯农活,恐怕当不了跑堂的伙计,还是不进城了。” 听到堂弟连去酒楼当伙计都做不了,江景秋脸上露出失望,带着关切道:“如果景阳不去当伙计,小叔家里就只有外面的几亩薄地。 那点粮食哪里够你一家人吃,就是买下旁边荒滩养羊也难。 过日子最怕的就是坐吃山空,几十两银子看着多,可不经用,小叔还不如把我爹的十亩地租下吧!这样家里也就不用买粮。” 终于提到土地,江青山眸光一亮,旋即又摇头:“你家那十亩地都有人租下了,我怎么好插手。” 他其实早在修房子前就想添地,可是秦家村地少人多,周围荒山能卖,就是没有卖良田的。 即便能买到的地,也是一亩两亩分散各处的薄田,不好管理,收成也不好。 柳氏也在旁边摇头:“钱不够我就织布,现在娇娇也能上手了,日子过得下去,那十亩地不好再去争,让你爹娘为难。” 换人换地都是麻烦事,若是以前娇娇生着病,就只能困在家里,以后真是钱紧,无非大家累一点,总不会再看人脸色。 听到小叔小婶都觉得添麻烦,不愿意再租自家的地,江景秋眉头一皱:唉!这两口子也太老实了吧!非得自己挑明了说。 她走到柳氏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拍着柳氏的手,朗声道:“小婶子,小叔跟我爹是亲兄弟,哪里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只要小叔想种,我去跟我爹 说一声,现在就收回来给你种。” “这样不好吧!”江青山摸着下巴,心里却是激动,他一直都在抱怨地少了,要是用娇娇的法子种十亩地,自己至少比往年多收三成粮食。 三成就是几百斤,可够吃半年的。 “这有啥不好的,小叔,我可就帮我爹说定了,你们现在就接过地。 只是那家人说这几个月他费了力气打整,要些赔偿。要是小叔不愿意,这几斗粮食我来出都可以。”江景秋说得情真意切。 秦大牛那家子也是无赖,前面不想付租子,现在还想把花在地面的人工都换成钱讨回去,可把爹娘给气坏了。 说来说去,还是让自家小叔种着最省心。 她话音一落,江青山就摇头道:“真是这样,哪里能让你一个出嫁女来替娘家小叔出钱出粮,我给他几斗粮食就是。” 不过是随口间,江青山话里就接下此事。 江景秋打蛇随棍:“小叔这是答应了?我可是替爹娘专门来问的。” 江南山跟康氏抹不开面子,江景祥又不愿意来说,她这个外嫁女可就不能推辞了。 听到侄女这样说,江青山才哈哈笑道:“答应了!答应了!” 柳氏捏着江景秋的手感激道:“秋姐儿真是大气,我听你娘说,傅家人都听你的了,这些年也真是辛苦你。” 江景秋嘴角浮起一丝笑,垂下眼帘,岔开柳氏的话题,只对江青山道:“小叔,我觉得你跟我爹最好还是立个字据,直接写上十年契,小叔趁着手中还宽松,一次性把租子交了。 以后这地就跟你家的一样种庄稼,再不要随随便便就丢下田地斗气。” 第96章指桑骂槐 听到江景秋说自己是在斗气,江青山脸一下涨红。 他被赶出老宅后,不再种大哥在村里的十亩地,的确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那也是气大哥大嫂绝情。 他赌气亏了粮食,也害了自己。若不是娇娇卖染法得些银子,不要说修房,恐怕一家人现在还挤在草棚里喝黑薯饼糊糊。 “这样也好,写个字据,定下十年期,一次性交清,我也不用再去考虑每年租子该给多少。” 江青山也想明白了,亲兄弟明算账,不能像以前那样含糊不清。 自己长期租下来也好安排播种,只可惜麦子欠收,又错过稻子,这一年都亏了。 看着江青山取出纸笔开始写合约,江景秋目光一转,笑着对柳氏道:“小婶,今年的樱桃酸,我家那位秀才公还挺喜欢吃樱桃罐头。你把家里的罐头都给我吧,要多少银子我一并给你。” 今天回到秦家村,她就吃到樱桃罐头,酸甜适口,她很喜欢,而且傅云轩也喜欢。更主要的是这做法还从来没有过,她琢磨着想卖成生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小叔一家人不喜欢做买卖,只自己吃用浪费了。 可是老宅里只有五罐,其他的都被娇娇带走了,她就跟柳氏讨要。 傅云轩是她的夫君,虽然是童生,可还在读书想要考秀才,江景秋就习惯性的叫他秀才公。 “几个罐头要啥钱,你喜欢拿去就是。”柳氏听到秀才姑爷喜欢,又给自家租地的方便,岂有不给的道理。 此时,江家兄弟三个带着傅姐夫看完房子已经回来了。 听到江景秋讨要罐头,江景阳迟疑道:“那些罐头娇娇也喜欢,既然姐夫想吃,走时就拿两罐吧!” “哎!小孩子吃零食多了容易长胖,你姐夫是看书乏了才喝点糖水。” 江景秋笑着打趣:“景阳,娇娇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子,给自家姐夫送几罐糖水总是舍得的。” 江景阳说不过她,又见自家娘在那里瞪眼,顿时哑口。 再想到傅姐夫在后院里说的那几句话,他眉头紧蹙,只能绷着冷脸坐到一旁。 就在这时,江团晃晃悠悠端着托盘进屋了,托盘里,是醪糟鸡蛋糖水。 柳氏见托盘都放满了碗,马上站起来接,还嗔怪道:“只有你堂姐和堂姐夫,你做这么多荷包蛋干啥,做好也不知道叫人来端,万一烫着你怎么办?” 江景阳跟江景文都跳起来,他们都不知道小妹在灶间,否则一定去帮忙。 江景阳的脸就更黑了。 “哎!娇娇可真能干!”江景秋夸赞,一双眼笑得眯成缝:“小婶好心疼娇娇啊!只是端几碗糖水也怕烫着。 我可是听说娇娇跟小婶学做得一手好茶饭,什么时候姐姐也尝一下娇娇的手艺。” 小叔说的是煮些茶水就行,现在堂妹煮的荷包蛋,看来她比自家父母还要老实。 柳氏有些没反应过来:娇娇什么时候跟自己学灶上了?不都是在老宅学的吗? “堂姐跟姐夫是远道来的客人,娘教过我待客之道,自然该用糖水招待。” 江团笑眯眯岔开话题,她可不想让柳氏知道自己在老宅做饭,也不要柳氏接托盘,而是自己随手放在桌上。 有东西吃,总是让人愉快的,客堂里一下热闹起来。 江团一共煮了四碗荷包蛋,除了江景秋夫妻俩的,还有江青山跟柳氏的。 江景秋两人是客,应该招待,也没有晚辈吃着,长辈看着的道理。 至于江景祥,江景阳,江景文和江团自己,自然是不能有这种待遇的。 江景秋也不要人招呼,接过糖水碗,仿佛没有听到江团说的话,第一碗就递给傅云轩:“夫君,你每天看书费脑,多吃点补补身体。” 傅云轩显然也习惯这样的优待照顾,接过碗,对江青山跟柳氏说了一个:“小叔小婶请!”没有丝毫谦让,自顾自坐到一边吃起来。 见这人如此作派,不知道自己的樱桃罐头已经不保,心中原本对傅姐夫不多言多语还有些好感的江团,顿时垂下眉眼:这又是一个自高自傲的。 什么最可悲,无非就是寒门养贵子,贫户出娇妻。 倒不是别人不应该享受好生活,而是生错地方进错门。 自己的小哥可不能学到读书不成,还高人一等的劣性。 江青山也早习惯这种情况,从小到大自家大哥在家里就一向如此。 他将自己的碗推到一边:“娇娇,这碗给景文吃,他读书也辛苦。” 旁边柳氏也不吃:“晚饭吃得饱,娘不饿,娇娇,你把我这碗端下去吃了吧!” 当娇娇女就是这点好处,完全不用考虑隐藏自己的想法,反正这里她最小,撒娇卖萌撒泼犯混都行。 江团将托盘重重一放,不依不饶道:“爹,你跟娘每家里地里的干活,比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每天只知道读书,还没学个名堂的小哥,辛苦百倍,哪里需要给他偏心留饭。” 客厅的一角,本来就冷脸坐着的江景阳呼的站起,他心疼妹妹,同样知道小弟是真的辛苦,每天背书背得脸色发青。 更何况小弟也不是四体不勤c五谷不分的,只因为修房子住去老宅,才没有每天割羊草打整羊圈。 他情绪激动,被指责的江景文却是眸光闪闪。 他跟娇娇是双生子,虽然十年没怎么交流,可娘胎里就带来的默契和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已经让两人到达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的程度。 不等江景阳出声,江景文就拉着他跑出门去,一头钻进尹陶住的厢房不出来了。 傅云轩此时也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家,这个小姨妹是在指桑骂槐呢,顿时端着碗神情尴尬。 江景祥也听出娇娇在抱怨,他对姐夫这般无礼的举动同样有些不悦,此时却不得不上前圆场:“姐姐姐夫不是外人,他们在这里也当自家一样随便,小叔小婶,娇娇就多担待。” 江景秋看一眼自家弟弟,再看看自己夫君,一丝不悦转瞬即逝,也笑道:“是我忘记了,惹得娇娇不高兴,还望小叔小婶心疼侄女把这里当成自家了。” 第97章契约 “没事没事,是娇娇小孩子不懂事,她跟景文闹习惯了,也没分个场合就乱说。”柳氏见江景秋赔礼,忙抱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说江团是在跟江景文打闹。 “对,景秋你是大姐,可别跟娇娇一般见识,她病才好,什么都不懂的。”江青山也出言解释,又让江团把自己跟柳氏的两碗荷包蛋端下去。 自家的三个孩子都没有,他们也不吃,自从做了父母,早已经习惯有好东西都留给孩子吃。 等江团一走,江景秋就蹙眉道:“娇娇没跟我们见过面,有些生份也是情有可原。以后得空,小叔小婶还是多带妹妹来城里走走,也免得见到生人失礼。”这是在说江团没礼貌了。 江青山挠头,也不指责自己女儿,只是笑道:“有秋姐儿这句话,以后我就带娇娇跟景文多到城里来。” 柳氏也点头:娇娇是要跟秋姐儿多走动。她那样娇弱,肯定不会嫁给庄户人家,以后还得让秋姐儿给娇娇在城里相看人家。 江团没有去听客厅里说什么,而是从灶间又端出一碗糖水荷包蛋。 把三碗糖水用托盘装了,往江景阳,江景文,还有尹陶三人所在的厢房去。 她本来就不喜欢跟人接触,这个亲热过头的堂姐,以及那个表面谦和实际上很有点傲慢的堂姐夫,她都亲近不起来。 等到江景秋姐弟三人被送出青山院时,路上已经是漆黑一片,这是又要下雨的感觉。 江景祥他们出门带了灯笼,江青山还是扎了火把让人照亮。 等人走远,江青山跟柳氏才关好院门,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叹息着往屋里走。 柳氏感叹道:“秋姐儿才二十一岁,又是在城里清闲,不淋雨不晒太阳的,怎么看上去比村里几个小媳妇都老?” 江青山不好说自家侄女的容貌,只是宽慰道:“侄女婿年纪才二十,难免孩子气一些,要上县学,花费大,傅家也是人多家事复杂。 秋姐儿除了照料夫君,抚养孩子,还得打理铺子,人也是受累。 等以后傅云轩年岁大些,考取功名,懂事知道疼人,她也就熬出头了。” 柳氏深知自己老宅的大嫂就是能干人,现在这个侄女屋里屋外也是一把好手,嫁的傅家又是有地有产的。 现在苦累一点也没什么,只要傅云轩考上功名得个官身,秋姐儿就可以当官家夫人,过上使奴唤婢的好日子。 走进屋,夫妻俩就看见自家三个孩子正看桌上写的契约。 江团拿起笔迹粗犷的契书念道:“今有江南山名下良田十亩,租与胞弟江青山,为期十年,租金纹银共五两,春耕夏收,地赋粮税均由江青山负责,不得以任何理由拖欠转付。十年期满再另行租赁之事。 立契人:江青山,江南山,代笔江景祥。落期,承平五年c五月二十七日。” 江团念完,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如今手中宽裕,江青山就一直想买地。 万宁镇周围多山,荒坡荒地不少,良田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现在家里有种田技术,就缺土地,眼看又是灾年,肯定租地的那家要亏,是想退租。 老宅这一抛地,反倒如了自己的意。 江景阳跟江景文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两人都面带喜色。 江青山对那片地最清楚,他压低声音道:“只要把十亩地好好耕种,就够我们一家吃饭。屋前这三亩地正好种药草,换成银子也够景文上学,那边的荒地养羊,娇娇每年还能喝几个月的羊乳。” 柳氏喜滋滋:“羊养在旁边荒地里,我还可以每天去放一次,都不用耽搁孩子们学习。” 青山院里,人人都非常满意。 就连江青山一手给出五两银子的租金和十瓶樱桃罐头,以及傅云轩的无礼,都没有谁再提起。 雨没有下,初夏里的虫鸣阵阵,夜风微冷。 进村的路上,江景祥抱着十瓶樱桃罐头走在前面,他心里对讨要东西很是恼火。 明明景阳已经说了娇娇也喜欢,姐姐还是差点搬空小叔家的库房。 说什么姐夫要吃,他在家时就已经听出姐姐的意思,是要自己教她,以后回城里去做罐头卖,现在这些樱桃罐头就是拿回去试探行情的。 自己也是从娇娇那里学来的,这样偷摸着教其他人,又偷摸着卖,江景祥觉得很不地道,要卖也该给娇娇说一声。 可是姐姐说都是一家人,小叔家也没说要卖罐头,好好的生意就这样浪费了。 大不了以后多帮衬小叔就是,比如说给景阳在城里找事情做, 给娇娇在城里寻一门好亲。 从小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姐姐难得回家来一次,给他带了好些上好绸缎,可以做结婚用的新衣,江景祥心中有气也只能忍着。 他心里清楚,以前的姐姐不是这样的,都是嫁去傅家后才慢慢变了。 难道真如别人所说:女生外向?出嫁的姑娘真的就不顾娘家。 也不知道表妹跟自己成亲后,是不是也能少听舅舅的挑唆,如果是真的,那倒是一件好事。 想到性子绵软的未婚妻表妹,江景祥心中有了一丝甜蜜。 只是表妹对舅舅舅母言听计从,自己以后还需要多引导才行。 他心中有事,脚步也快了几分,走在熟悉的村路上,甚至都不用照亮,晃眼间,就把江景秋跟傅云轩落在后面。 看着前面明显不悦,连等自己一路同行都不愿意的小舅子,傅云轩脸色也不好。 晚上岳母做的饭菜他吃不惯,到青山院时已经有些饿了。 不过是吃一碗鸡蛋糖水时急了些,没有等着江青山先端碗,就被人这样下脸面。 自己是需要考功名的学子,以后可以给家里争光添彩c光耀门楣的,这在傅家可是从来没有的。 就是对家里人要求极严的祖父祖母,也没有这样给自己难堪过。 “娇娇那个小丫头真是无礼之极。你小叔也是拎不清的。秋娘,以后你要少跟这家人来往。”傅云轩放慢脚步,语气不善道。 第98章借钱 江景秋此时一改在青山院的爽利,正提着灯笼恭恭敬敬走在傅云轩身后半步。 听出傅云轩的不高兴,她温声道:“小妹病了这些年,以前连话都说不清,现在才好,小叔小婶又疼爱得紧,都没有好好教导。她不懂俗事,我们当兄姐的不好计较,也只能多担待些。” 傅云轩冷哼一声,自己是饱读诗书的学子,的确不好跟一个大病初愈的傻女计较。 可是被一个傻女这样指责,他心中的气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容易消的。 他背着双手,慢悠悠走着,再回想起那空荡荡两进的大院,嘴角就露出讥讽:“一个农户人家好不容易有几个钱,什么不学,偏偏要去学人家充大户,修两进的大院。” 在村里,一般的农家都修成一个大院子,后面留出空地种瓜果蔬菜,养鸡鸭猪羊。 江青山修的可是正经的二进大宅院,而且后院没有留养鸡鸭的空地,全平整成地面,这也是被秦家村里议论的地方。 “修就修吧,好好的院子全部铺成青砖,不仅没有规整出庭院,甚至连像样的花木都没有种一棵。 画虎不成反类犬! 你的两个堂弟还说以后那里好晒粮食,真是土包子。”傅云轩继续挖苦着。 江景秋低垂着眉眼,温柔笑道:“小叔家是农户,自然是要留出院子晒粮食,哪里能跟傅家底蕴深厚相比。” 傅家祖上是出过举人的,也算有脸面的人家,家里有三进院子,除了傅老爷子跟傅老太太,还住在叔伯三房家,大小二十几口人。 虽然人多拥挤,中院里还是辟出一块地方,种花木,修小亭,很是有格调,这也是一种身份象征。 傅云轩每每与人说起,都会说自家花园云云。 听到江景秋夸赞自家,傅云轩脸上有了笑意,也愈发高傲起来:“还有,那个叫景文的孩子,年纪不大,心气还挺高。说什么明年就要去考童生,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现在才学几个字就敢问我讨要童生习题看。” 对傅云轩的这话,江景秋附和道:“景文是狂妄了些,我爹夸他几句那也是看在本家侄儿的情分上,想不到他就当真了,四郎用不着上心。” 在学问上,傅云轩不是那种浪得虚名的学子,他这次府试胜券在握,说话自然底气十足。 在老宅中,江南山说景文学习认真,进步飞速,明年可以下场去尝试一下,不求考中,只图得点考场经验,还让傅云轩到时候多加指点,江景秋的心中就有些不以为意。 如果才进学堂一年不到就能考童生,那童生岂不是比比皆是,秀才举人又何必辛苦读书。 在此时的夫妻眼中,江景文说自己明年二月也要去考童生,简直是对读书人的侮辱。 尤其是江南山止步于童生,而傅云轩在县学是出名才子,也是学十年,考过两次方过童生,现在考秀才两次,这一次已经十拿九稳能过。 如果江景文这样的人都能考上,他那些年从小启蒙岂不是白费时间了。 见傅云轩的脸色越来越黑,江景秋怕他再着恼,岔开话题道:“云轩,小叔虽然卖染布方得几十两银子,可他修房子,又添置家居,剩下的也不多。 你也看见了,娇娇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我送回家来的旧衣。 现在小叔又把纺纱机的生意全部让出来,奴家就没开口借钱。” 傅云轩脚下一顿,他这次陪江景秋来万宁镇可不是闲着没事干的,没银子谁跑这一趟。 他心中火起,顿时怒道:“江景秋啊江景秋,说你这个蠢货什么好呢! 江青山得了一笔横财不敢说,对外说的借我傅家银子修房,就这名头,我傅家就算是帮他躲过天大的灾祸。” 气愤之下,傅云轩连小叔都不叫了,对着江青山直呼其名。 都说丢财免灾,秦家村的人可不是善类,知道他家得到近百两银子哪里会不眼红。 在他看来,自己只要趁这个机会开口,想借几十两银子,小叔哪里好推拒。 况且江青山现在已经修好房子有吃有住,借出银子也只是手头稍微紧一点,吃得简单点而已。 他想借钱的想法,还是前些天收到江南山往城里寄的信,说让打听开纺纱作坊的事。 傅云轩跟江景秋就有了主意,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现在傅家没有分家,每房除了吃喝读书由公中出钱,平时花销还得靠自己那一房人盘算张罗。 傅云轩是傅家二房的四子,上面有父母兄嫂,家里经营着农庄田产都是要归公账。 只有巩密城里的绸缎铺子是小俩口的,而且是江景秋用嫁妆银子开起来的。 生意不好不坏,所有盈利除了要交一部分给二房真正的婆母,剩下的勉强够傅云轩在城里的交际应酬,江景秋自己是一分好处也落不到。 现在江家有好的纺纱机生意,只愁开坊的许可。 傅云轩在县学中颇有名气,也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不乏官家富户子弟,要想通过这些人脉弄到坊卷也容易,只是需要一笔银子打点。 江景秋小两口商量过,傅家人多,虽然不限制每户小家自己营业,但要用人就必须从家里雇。 就好像绸缎铺子里的伙计,就是二房大哥的一个孩子,偷懒耍滑管不住,还得拿足额工钱。 少给一分就要去公婆那里告状,让身为四婶的江景秋很是为难。 现在江景秋就想避开傅家的人,跟娘家合开纱坊,把纱坊收入划归自己私人小金库,也不再用傅家的人。 傅云轩本还不答应,觉得这样会家宅不宁。 可他是聪明人,并不迂腐愚笨,在听完江景秋的想法后,他就理清其中的好处。 要是院试一过,得到秀才功名,自己就需要去京城里进行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花钱的地方多着。 家里祖父母虽然高兴,可是人多眼杂,公账能出的就是几十两报名费跟盘餐。 拿这些钱出门肯定紧巴,自己想靠这点银子结交朋友是不可能的。 自己媳妇若是手中有私房银子,自己用起来也能大方。 就连以前那些眼馋不敢买的京墨,他都能买上几锭。 第99章靛花 傅云轩现在想从纺机中分得一半份额,他多少先得垫付些银子。 只是这样的生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江景秋没办法去娘舅家借,正苦恼银子的出处,就听到小叔家“借钱”的消息。 傅云轩知道江青山在修房,就想着借钱用。 现在媳妇没开口借,他顿时心里是又气又急,就连一惯的清雅也不装了。 被夫君责骂,江景秋闷声不吭。 傅云轩喜欢热情大方,对夫家一心一意的女子。 为了讨他喜欢,江景秋努力改变自己的性格,生意上泼辣能干,对傅家每一个人也都做到能关怀备至。 甚至把刚满周岁的女儿放在婆婆跟前,自己在城里经营铺子。 可她再怎么也是江家的女儿,这是一笔娘家送上门来的赚钱买卖,自己只需要拿到开坊卷就要占六成股份,已经是抢了亲弟景祥的钱财。 心中有愧,江景秋就连母亲说以后要给堂妹一份嫁妆银子,她都瞒着傅云轩答应了。 傅云轩要银子去打点,她觉得自己从绸缎铺里抽出四十两,再找相好的朋友借点,应该能够。 可是要小叔出银子,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只能另想他法:“四郎,不如我把樱桃甜汤的做法卖去溢暄楼,至少也能得二十两,这样也够你宴请同窗几次了。” 事已至此,傅云轩也无可奈何,空跑一趟,他顾着脸面不好意思再回青山院去借钱。 尤其是有那个丝毫不给他脸的傻子姨妹在,他可受不了这等侮辱:“也罢,你回城就去卖了!我拿了银子就找许公子去。” 听他说起许公子,江景秋眼前一亮,刚刚还有些萎靡低沉,顿时精神大振:“四郎,你说的可是新来书院的那个许尚书的孙子。” “当然是他,这些日子,许兄跟我相谈甚是投缘,若是让他出面去县衙递一张许尚书的帖子,布行的理事还敢拂许府的意?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江景秋眼神中满是崇拜:自家夫君虽然有点小性子,可在县学里的同窗中也是说得上话的,若是能办成此事,以后娘也能多喜欢夫君一些。 唉,当初舅舅给自己说了傅家这门亲事,爹也同意,只有娘不喜欢傅家人多,关系也复杂,还不喜欢傅云轩这个读书人,说自己嫁过去要受苦,是自己一力答应,惹得娘很是不开心。 虽然当子女的不能妄谈父母,若娘能看见傅云轩读书上进,为人也不是爹那般懦弱无能,肯定会改变想法的。 银钱有了出处,收拾好心情,两人携手回村中老宅,已经又是一对金童玉女般的恩爱。 老宅中,康氏看着被娇娇带走的罐头,现在又被儿子背回来,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你姐就这样把娇娇的罐头全部拿回来了?” “只留了两罐。”江景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黑着脸道。 “唉!”康氏叹气,她就知道傅家的会生幺蛾子。 “对了!娘,这是土地租金,小叔把十年的钱全部付了,今年夏收的麦子也归大牛,等麦收后再交地。” 江景祥从自己身上取出五两银子和租地契约。 康氏接过银子,她对女儿要卖樱桃罐头,而且还去青山院把人家的搬空很是不赞成。 现在已经不是做樱桃罐头的时候,再想做也得等明年,而且方法景祥也会。 只需要教她做就是,何必做得这般眼皮子浅薄,显得一肚子的小家子气。 也不知道傅家是怎么个刻薄,才让自己的秋姐儿变得如此唯利是图。 不过,女儿终归是自己亲生的,这些话她也只是想想就过,至少女儿出门就替自己解决了租地的事。 不仅能甩掉大牛想免租的要求,又拿回十年租金,她心里也长舒一口气。 有这些钱,她就能给儿子的婚事办得更加漂亮一些。 江景秋在娘家只住了一晚上,因为傅云轩在这乡下地方住不惯也吃不惯,借口要早些办事,第二天就匆匆返回城里。 相比起老宅中的激动跟浮躁,青山院里只有安宁祥和,不用考虑什么生意,什么钱财。 随着阳光翻过屋脊照在后院的青石砖上,经过一夜的风干,晾在檐下的木盘里,原本的青黛泡沫已经完全变成了深蓝的粉末。 尹陶将几大盘晾干的靛花全部收起,再用小錾子过称,足有三两,也就意味着能从梧君阁拿到三两银子。 这在以前,江家至少需要卖四头羊,没想到只半亩蓝草,就得到这样的收获。 江青山高兴得笑出一脸褶子,有这 些银子,够买回一家人吃一年的粮食。 江景阳也是欢喜,他听尹陶说了好几种适合当地生长,又是梧君阁特别需要的药材,以后自己可以多多种药草,收入上,不比担惊受怕做生意差。 原本还为自己胆小,不能经营铺子而忏愧的江景阳到此时彻底放下心来。 尹陶又指点江景阳将缸中的靛膏晾晒,以后进行水飞同样可以得到部分青黛。 所谓水飞,是中药的一种泡制方法。 需要将靛膏加入适量清水进行搅拌,等残渣下沉,立即取出上层浑浊液体,再行澄清,将最下面的沉淀物取出干燥,研磨成粉也是青黛。 虽然质量差一些,卖去颜料铺也是可以的。 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的就是青黛出自靛蓝。 画师们用的天青色其实就是靛蓝,这也是山水画必须用的。 这也是一笔不错的收益,而且,江家以后完全能长期做下去,以此为生。 江景阳摩拳擦掌,信心百倍。 另一边,江团却为自己以前种的花草暗暗叹息。 刚刚尹陶说江家后院空地很多,可以在院子种些药材,一则当花卉观赏,照顾得当又能换些银钱。 大家就想到她以前要种的花草来。 正月时,江团刚醒说要看花,江青山就去山上挖了姜黄忍冬,还去村里寻来蔷薇种在草棚周围。 只想着一年下来,草棚周围能够花开不断,甚至在修房时还特意保留草棚。 可在修房子时堆放材料,刚刚长起来的蔷薇和药花就被压住,能在缝隙里活下来少之又少。 再等到在上梁那一天,在人来人往踩踏下,残存的几株也夭折。 第100章荒滩荒地 草棚周围种的花花草草都死了,除地里的蓝草,什么都没有留下,结果到现在,就连蓝草也被割了。 江景阳看出小妹的遗憾,等把尹陶送回医馆,又从梧君阁拿到卖青黛的三两银子,就带着江团去旁边荒地,说是要给她找野花。 这片荒地买来两个月,连地契都已经放进柳氏的衣柜里好长一段时间。 一家人忙活不停,又不放心江团独自进荒地,即便荒地就在房子旁边,江团都没有机会去看地里看过。 今天,大哥江景阳终于有空陪她了。 走进荒地,江团才明白柳氏和江青山为何不答应她一个人进来。 靠近水渠的几亩荒地还好些,因为有羊天天在那里吃草,有人活动。 大一点的石头又被搬去修筑堤坝,一大片面积早踩成白地,只留浅浅草皮和几簇灌木丛。 可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却是荒草丛生,沟壑淤泥,杂树野藤,没有长草的地面又是碎石和细土。 四处都是从山上冲下来的嶙峋怪石,走在里面,跟野外求生原始地似的。 石缝间,一人高的灌木小树扭曲生长着,无论在山石还是树木都还残留着历次积水停留过的痕迹。 雨水丰沛,野草长得超过人的膝盖,担心踩到蛇,江景阳跟江团用树枝抽打地面弄出响声,缓缓走动。 三十亩荒地的面积并不算大,可是长满杂树乱草,还是用去小半个时辰才穿过。 一边走,江团一边观察,荒滩地势高低不平。 她粗略估算一下,只要在靠近沟渠边最低的地方挖上两亩水塘,以此蓄水泄洪,每年暴雨下来就不会再淹完整个荒地。 有水,再经过稍微土壤改良,这些本已经含着腐殖质的沙地,就能变成良田。 至少能得二十亩良田,足够自己种粮食。 心里有了底,江团又试探着沿荒地边缘走一圈。 荒地,简直是植物的乐园。 角落处,几棵生命力顽强的野桑树舒展开巴掌大的叶片,中间还闪着一串串黑红相间的果实。 这是桑葚,只是现在还没到麦收,这些桑葚也是红多黑少。 除了桑树,稀疏还有几棵野桃,枝干上结着累累的青桃。 哎!这里居然有桃树,真是浪费了那些桃花。 江团浑然忘记,桃花盛开时,她的身体还绵软无力,平时只能待在草棚里,就连在草棚周围走几步都需要柱着木棍,根本就不可能到荒地里来。 当然,若是她来了,恐怕要吓得江青山悄悄给她准备坟头。 “哥,好多桑果子啊!怎么以前你们都不知道!”江团大叫道,这些桑葚长得太多,以至于压得枝条都垂到地上。 她摘下一颗乌黑透亮的桑葚就往嘴里塞。 江景阳也摘着开吃,他也感觉意外:“以前这里的桑果子早被人摘干净,今年应该是雨水多,村里娃们都在地里忙活。 这里又卖给我家,其他人就没再来了,我们吃了再带些回去,让景文也吃。” 以前有江景文放羊,平时野山桃,桑葚什么的没少摘回来给家里人吃,现在他要天天进学堂,就没空来这里。 “不了,现在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的,现在桑果子还没熟完,还是留着等小哥自己下学后来摘着吃。” 江团觉得一个野惯了的孩子天天背书写字已经够辛苦了,还是有一点自由活动比较好。 桃树旁边,一大片野花正在盛开,星星点点,黄黄红红,随风摇曳,彩蝶飞舞,看得江团欢喜异常。 这里就是一座花园,自己何苦还在后院里专门种花。 马上,她想种二十亩粮食的想法立即减半。 这些桃树,桑树,野花必须保留下来,再种上忍冬,百合,玫瑰。 看着荒地,江团脑海中迅速组建起一片花棚。 最让江团高兴的是还有一大片茂盛的薄荷草,没想到荒滩里还有这些好东西,她越看越兴奋。 自从五月后天热起来,山里的毒蚊子也嚣张起来。 身长嘴长,腿上还带着花纹,隔着日渐单薄的衣服,随便就能叮出包来。 而且,咬人的时候还不痒,等人发觉,毒蚊子早已经吃饱喝足,带着通红大肚子生儿育女去了。 娇娇养得金贵,蚊子也爱欺负她。 每天晚上柳氏都要找来以前收割的干艾草,将房间和院子都熏过才好些。 可是熏过的房间只能管一阵,时间一长蚊子就 又来了,还是要在江团身上留下红印。 这几天她都在考虑做出蚊香,或者至少做出花露水来。 只是没空去找做花露水的十几种草药以及泡制花露水需要的高度酒精。 现在看见薄荷草,她就又想到薄荷精油。 只能说,蒸馏器是一个好东西,她想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蚊香液,蚊香片,哎!想想这些也都是钱。 吃过一些桑葚,在江景阳的帮助下,江团在荒地里找到能驱蚊的野菊,新鲜艾草,割下一大捆薄荷叶,又找到一棵以前从山上冲下来的枯榆树,扒下树皮。 江景阳对野菊和艾草很熟悉,这些东西都是农家平时熏蚊虫用的,有时候也会加上几枝薄荷草,让烧出来的烟味好闻一些。 只是榆树皮没有见过,不知道做什么用,江景阳想问,江团却神秘道:“大哥不用问,只要大哥帮我做事,我以后给你分钱。” 自从上次江景阳跟江景文发誓之后,江团就在琢磨怎么理所当然给他们俩谋福利,既不伤兄弟俩自尊,又让他们有利可图。 最好的方法就是发工资。 等两人回到后院,江景阳就找来一副小石磨,在后院的角落中安好。 先将榆树皮全部磨粉,新鲜的野菊跟艾草也放进石磨里,磨成绿汁横流的草泥。 有了新房子,江团终于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她的蒸馏器就在后院一间宽敞的房间里。 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是花去五两银子,虽然江青山没有责备,可也要她好好放置。 江团要专门的房间,要大桌子,都一一得到满足。 江家的青山院现在什么都缺,就是房间最多,随便用。 第101章蚊香 江团先用剪刀把薄荷叶绞成小段装进特制的蒸馏器中,再点燃木柴,加热器皿。 等到江景阳把榆树皮跟野菊艾草都磨好,后院里已经充满沁人心脾的清凉气味。 “娇娇,你手里这是什么东西,好刺鼻子?”江景阳进了江团的工作室,他身上有汗有草屑,不敢靠近头脸都包裹得奇奇怪怪的江团,只是站在门口捂着鼻子问。 哎!失策了,薄荷精油的挥发非常快,浓度过高时会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想到蒸馏玫瑰精油时那同样让人窒息的浓香,看来自己以后还得做个密封罩才行。 江团赶紧把装薄荷精油的小瓶盖住,又开窗通风。 “大哥,你磨的东西好了吗?”江团迫不及待就想实验一下自己的薄荷油。 “好了,你看。”江景阳把自己磨好的绿草泥跟榆树粉都拿出来。 “哎!还需要黄土”江团又想起还有差一种塑形的重要物资。 “还需要什么?” 黄土很好找,甚至后院的墙根下还堆放着没有来得及运走的泥土。 又是一翻忙碌,干净的泥土也被碎成粉末。 江团把新鲜草泥,榆树皮粉,土粉按照一定比例放在一起,又把薄荷精油滴入两滴,然后将所有东西搅拌均匀。 她也不嫌脏,直接用手挖出一团暗绿的湿泥,摔打结实,然后搓成一根筷子粗细的条状。 江景阳等江团做出示范,也跟着上手。 等到前院织布的柳氏听到啪啪摔泥的声响过来看时,两人已经搓出一排泥条。 “哎呀,景阳,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玩泥。看看,你妹妹的手指都脏了!”柳氏扯住江团,不让她再摸草泥,还不满的责备江景阳。 也不容辩驳江团,拉着她就去洗手。 “娘,我们没玩泥!这是驱蚊子用的。”江团对江景阳使眼色,让他赶紧做完。 “这些明明就是脏泥,你哥要玩就让他玩去。”柳氏不听,她只看着娇娇白嫩手指上满是暗绿。 江景阳把自己手中的最后一根泥条也搓好,这才解释道:“娘,你闻闻,这些不是脏泥,是娇娇调配出来的蚊香棒。” “蚊香棒?香的?”柳氏不信,于是江团就把自己的手放到她鼻端闻。 果然,没有想象中的泥腥,除去草木清香,还有一股特别的清冽,很好闻。 “这是” “娘,这就是你每天烧的艾草和野菊啊!我说过是驱蚊子的,每天晚上都有蚊子咬我,这样用起来方便。”江团抿唇笑。 “娇娇,晚上还有蚊子咬你?你怎么不早说,你给娘说,娘用烟给你熏熏。” 一听每天还有蚊子,柳氏就忘了玩泥的事,赶忙看江团的手臂。 果然见几个红包,落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啊!怎么咬成这样了,娘以后还是多给你熏一次。”看着那两个已经消肿的蚊子包,柳氏心疼的道。 现在才刚刚开始热起来,等到七八月蚊虫最多时,娇娇还不被活吞了。 江团也很无奈,只能说这具身体太招蚊子,一家人都说还没感觉,就她被叮出红疙瘩。 江景阳此时也看见那几个狰狞的红包了,不由蹙眉。 他到现在也只以为娇娇做这些东西是来玩的,就好像城里人用在房间里的熏香一样。 早知道小妹被蚊子咬,自己就该早些带娇娇去荒地,或者自己该早些割药草回来,每天把房前屋后都熏一遍。 晚上做饭时,江团把几根蚊香棒放在灶台上,利用做饭的热气慢慢烘烤,只等着晚上试用。 有这新奇东西,江景文怎么会放过,说晚上看书时也有蚊子咬他,需要用一根。 两人双生子,恐怕是一样的招蚊子体质,柳氏越发心疼了,做饭之余都不忘记翻一下泥条子。 到晚上,蚊香棒已经烘干,在全家人看稀奇的目光中,江景阳在烛台上点燃一根。 随着一缕青烟飘起,房间里顿时弥漫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江青山笑道:“哎!娇娇做的这泥条子还真能点燃,闻起来也挺香的,以后就是不能驱蚊,当做熏香也行。 我听说城里那些大户人家都是用熏香熏衣服。我们用不起来熏香,用草泥熏一熏,也可以去汗臭。” 江团白了他一眼,她可听出来了,这是江青山怕自己做出来的蚊香棒不能驱蚊,抹不下面子,故意说的。 “爹,以后你想熏衣也 行,想要什么香就用什么香,就这蚊香不能。” “嗨!这丫头还跟爹较起真来了,爹要熏香干什么,让你娘香香的就行。” 于是,江青山再收获柳氏大大的白眼两枚。 每个人都围着这小小一缕青丝烟打量。 千百年来,他们都习惯每天点一打把艾草在屋里屋外走一圈,用浓烟熏蚊子。 没有人能相信这淡淡的一丝烟气也有这功效。 江团也不解释,只有以后用过的人才知道蚊香的好处,她现在还需要实验。 一边的江景文趴在蚊香棒上方蹙蹙鼻子:“这味道清清爽爽的,以后读书时点上,可以提神。” 他现在中午晚上也会看一会儿书,一不留神就会打瞌睡,这冰凉感正好驱睡意。 江青山表示怀疑,江景阳是没有意见,只有江景文很喜欢。 这不仅拿了几枝回自己的房间,还催促江团:“小妹,以后再做蚊香,就把这薄荷味加浓一些,不点染,就这样放在屋里闻着,就感觉沁心凉。” 这倒是给江团提了醒,可以准备一些专门给学子们特制一些“静心香”。 当晚,柳氏又找来一大把的艾草,要给江团熏屋子。 江团拒绝,只点了一根自己做的蚊香,她要检测一下效果怎么样。 淡淡的清香飘散,果然是一个好眠。 每天总神出鬼没的一两只蚊子也都不来了。 同样试用的江景文也是满意之极,还不忘提醒:“娇娇,记得给我做薄荷味的。” 薄荷提神,睡眠用并不适宜,江团已经有了打算,自然是答应下来:“放心吧,小哥,保证你满意就是。” 第102章八宝轩 隔天,江景阳按照尹陶所教,把收青黛剩下的靛蓝全部进行水飞,又得到一批次品青黛。 江团也没闲着,重新改进配方,又做了一些蚊香条,里面有江景文喜欢的薄荷味。 驱蚊香跟静心香全部烘干,再用油纸密实包住。 这次,江景阳要把水飞青黛卖去镇上专门卖文房四宝的文具店。 又是去卖东西,为给自己壮胆,江景阳就带着小妹江团。 万宁镇上的文具店叫八宝轩,里面售卖着琴棋书画文房用品。 虽然尹陶说读书人画画用的天青色就是青黛。 第一次到文房铺子来卖青黛,这可是跨行了。 江家兄妹还是有点紧张,家里没有这种懂画画的文人,也不知道尹陶说的对不对。 就是江团也对颜料这一方面了解的不多。 听说是来见掌柜,八宝轩的伙计将两人看了又看。 江景阳要去梧君阁,穿的是一件新的粗布衣衫,系着腰带,头上发髻也用布巾束得整整齐齐。 这些时间里虽然修房子劳累,可饭食匀称,营养充足,不仅人长高了,身体壮实,眉眼也长开了。 就连惯着冷漠的脸上都少了阴戾,五官俊朗,配上黑黑的脸庞显得冷酷帅气。 旁边江团头戴帷帽,穿着浅蓝色细棉衣裙,不躲不闪,端端正正站着。 两人身后还停着一架骡车,这通体气派看上去即便不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也是小富之家,至少家里是有书卷气的。 伙计心中有了数,对二人行了一礼:“两位稍等,小的这就去通告掌柜。” 不能怪伙计以衣视人,八宝轩里来往的都是读书人,衣衫不整的农户是不能进店的。 见伙计离开,江景阳才长舒了一口气,他也是听从尹陶的意见,还有妹妹的怂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八宝轩的,没想到真的可以见到掌柜。 八宝轩的掌柜名叫李丰,也是八宝轩的东家。 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颇有风姿的中年人。 此时正好在店里,听到有一对兄妹要卖东西,他就让人带进来。 江景阳不是巧言之人,江团更是无多话的。 一见到掌柜,江景阳就打开自己带来的一个小瓷罐,从中倒出粉末让掌柜过目。 “青黛!”李丰一眼就认出来:“你们要卖?” “掌柜看看这些能卖多少钱?”江景阳直接道。 李丰只用小签拨了拨,不再验货,如此纯色的青黛很是难见,就是卖去药铺也是可以的。 他也不用江景阳的粗瓷罐,马上让伙计另取铜盘来,装了过称,还直夸江景阳脑子灵活。 城里那些画画的学子在买颜料时,总要去药店花高价买他们喜欢的“黛色”,而不用文具店里的颜料,这种风气只在文人中流行,农户人家少有知道的。 现在江景阳送去的青黛入药虽不是上品,入画却最合适。 学子们从自己这里买的价格,会比药铺便宜许多。 一听李丰说价格便宜许多,江团顿时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比卖靛膏还少些。 染坊那里也是要收购蓝靛的,在家里,柳氏还说过,这些上好的靛膏如果花钱买,至少也一百文钱一斤。 只是江景阳现在对染坊有了心理阴影,恐怕就是少卖钱,他也不想再到染坊去。 水飞后得到的青黛依然是粉末,跟加着石灰,如同稀泥的蓝靛膏在重量天差地别。 六大缸子蓝草泡出的靛膏,水飞之后得到的粉末也只比尹陶送回梧君阁的多二两。 伙计用小称把铜盘中的青黛称过,半斤,跟江团在家里得到的重量一致,看来这八宝轩还不是奸滑之辈。 李丰也不用算盘,随口给江景阳报出卖价:“小哥,你这颜料是上等的天青,价格上我也不亏你,一两三钱银子,只希望以后有这种好颜色都给我送来。” “一两三钱!”江景阳惊得合不拢嘴,江团也咯噔一下:好贵! 果真是读书费钱,学艺术的在烧钱。 “这价格小哥儿可答应卖?”江团戴着帷帽,李丰看不出喜怒。 可面前的这个小伙子震惊的样子明显取悦了他,这笔生意稳了! “卖,卖吧!”江景阳说话有些结巴,本来爹娘说就卖去染坊,得几百文钱就好。 现在这批蓝草只卖青黛就共得了四两多银子,以后还有板蓝根要可以卖,至少还能有二两收入。 听到对方说要卖,李丰高兴笑起来。 自己只要把这些青黛拿回去再处理一下,做成指头大小的颜块,半斤上等“天青”就能卖到五两银子。 他马上让伙计从柜上送来银子,还好心换成碎银子。 这钱是地里所出,拿回去是要给爹收管的,江景阳拿了银子收进自己的荷包中。 事已至此,江团却不走,而是从自家拎着的小竹篮里取出一束淡青色的泥香:“李掌柜,你看看这个静心香,你们这里也会卖吗?” 她问的是卖,而不是买,这些静心香是专门给江景文做的,有特殊作用。 李丰笑了笑,读书人爱用的檀香自家也卖,还没听说什么静心香,而且香这个东西也不是随便能买的。 不过才从这对兄妹手中买到好东西,他此时心情不错,随手拿起几支放眼前瞧瞧。 静心香颜色好看,不似檀香的土褐,而是淡绿,还没有点燃就有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好东西! 李丰心中一动,开口道:“请问姑娘,你这些香是从哪里来的?” 江团扯了扯旁边江景阳的衣襟,示意他可以谈生意了。 江景阳对纺纱染布心有畏惧,可对卖青黛和蚊香却没有影响。 在他心里,这些都是从地里出来,摸得着看得见,又出自他手,就好像地里长出来的粮食一样,亲切自然,说起来也心中有数。 而且自己是哥哥,帮小妹卖香也是应该。 “老板,这些香也是我们家自己做的,如果掌柜觉得不错,可要买下?”江景阳大大方方回道。 应证了自己想法,李丰伸手一引:“俩位请进后院里来,我们点香试试再说。” 他也不说其他话,亲自带着兄妹俩往君子轩的后院去,这是要隐秘商量。 刚刚卖青黛还只是在店铺的柜上,现在需要进后院了。 第103章三文一支 江景阳看一眼妹妹,隔着帷帽看不清娇娇的脸,却能感觉到衣袖下有小手使劲捏了自己一下。 江团低声道:“哥,试试就试试!就按我们在路上说的办。” 这次做的蚊香里,除了驱蚊的,还有一小部分就是江景文想要的静心香。 在家里,两人就商量好了,驱蚊香要送去梧君阁,免费给尹陶和赵郎中用。 静心香则要送来君子轩,只要店家买下青黛,觉得店家可靠,他们再开口卖香。 卖青黛也是一个机会。 香的成分复杂,两个陌生人突然要卖香,恐怕店铺根本就不搭理。 谁知道会不会是有诈的坏香,或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进了八宝轩旁边厢房,李丰直接开口道:“还请姑娘除去帷帽。” 这里已经是后院,再无闲人,既然这些香是江团拿出来的,李丰也要见一见本人的面。 江团摘下自己的帷帽,露出容貌,算是进行身份验证。 江景阳长得端正大气,江团更是白净如雪,眉眼如画,眼神清澈明亮。 李丰眉头一挑,嘴角抽了抽,这样的一对兄妹,让人见之就心生好感。 都说世人都俗,就喜欢好皮囊,长得漂亮的总能最早得肯定。 李丰对兄妹俩第一印象颇佳,又开始细细查问江家兄妹来历,刚才卖青黛,他只需要验货品质量,现在就需要考察卖家人品了。 “你说你们家住秦家村,是梧君阁赵郎中介绍过来的?”李丰认真询问。 “是的,我家小妹以前生病,是赵郎中救治。现在我家种了蓝草,梧君阁又派尹小郎中在我家定收青黛。 就连到你家来,也是尹小郎中指点的。”江景阳老实回答。 李丰心思电转,把梧君阁c赵郎中c尹小郎中几个词想了又想。 又把江团细细看过,突然蹙眉问道:“请恕我直言,江姑娘是不是昏睡十年,今年突然醒过来的那个呃!” 他不好再说,秦家村里有个小丫头一睡就是十年,现在终于醒了,这种稀罕事,早就传遍万宁镇。 江景阳看一眼小妹,见她神情自若,才点点头:“正是我小妹!” 江团微微一笑,点头道:“小女子身有疾病,昏沉几年,让大家挂心了。” 她现在早已经接受事实,一个昏睡十年的人活蹦乱跳,就是搁在现代都会上热搜,更何况在消息闭塞的时代。 没有被人围堵在家门口拍直播已经是幸运的,现在被人看一眼议论两句,根本是小事。 以后自己会经常出来走动,肯定还有更多人询问,她也不打算隐瞒。 “哎呀,可见到真事了!”李丰难掩面上喜色,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可是有福之人,自己可要多亲近亲近。 而且传言里都说江姑娘长得不一般,今天一见,真的是不同。 虽然年纪尚小,说不上倾国倾城,但这份容貌跟沉静气质,也非常人所有。 在商言商,只惊喜片刻,李丰就重新想到生意上。 梧君阁是万宁镇第一大医馆,里面的郎中医术上虽然不是人人圣手,可里面的药却是实打实的最好,被梧君阁推荐的东西错不了。 而且刚刚那些“天青”他亲自验过,是的确是好货。 那这些静心香肯定也不会假,不过,还得先试试再说。 除此之外,他以后可以找人去梧君阁和秦家村打听,自然就知道兄妹俩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只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李丰心中所想,一切都还得看这个自己听都没有听说过的静心香究竟如何。 屋里,很快点燃一根静心香,青烟袅袅,清凉之气弥漫开来,人在其中,只感觉如处清幽之地,顿感耳聪目明,心静如水。 而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融合在清凉之气中,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江团微微一笑:“李掌柜,此香不仅可以静心,盛夏时用,还能消暑降温,让人心情泰然。” 李丰看她一眼:“小姑娘,你说的是心静自然凉!” “正是此意!” “好,好一个心静自然凉,静心香,好名字!” 李丰面露喜色转头对江景阳道:“这香也是梧君阁定的?” 江景阳能说梧君阁定青黛和药材,定蚊香这话他可不敢承认。 尹陶在青山院时,自家还没做出香来,梧君阁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他支支吾吾还没回答,江团已经淡定道:“这些香都是准备送去梧君阁。” 她只说要送去梧君阁,可没有说是梧君阁定制,就是尹陶他们不需要,她的话也找不出错来。 可这话听在李丰耳中那就是另一个意思,不是梧君阁所制,怎么会往那里送? 有梧君阁这个金字招牌做保证,他顿时心里大定,又随口问道:“这种静心香售价多少?” 江团稳稳开口:“三文一支。” 她话音刚落,江景阳就惊得差点跳起来。 娇娇只说带蚊香和静心香来试试门路,没说要卖,更没有说卖多少钱一支,在江景阳想来,十支能卖一文钱就不错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小妹会说出这样一个天价。 小妹可真敢说啊! 不就是一把薄荷草,一些木屑,一些黄土,这些东西随处可见,根本不值钱。 而且做香也不麻烦,自己一下午能做上百根。 可是,小妹要的是三文一支,三文一支。 尽管江团曾经从染坊里拿到百两银子,那也是因为牵扯到殴打江景阳,抓住内鬼的原因。 而且江团还送上另一种染法,这是两种染法的卖断,并不算过份。 可蚊香不同,这是长久买卖,要是一天做上千支蚊香,就是好几两的银子。 哪怕一天就一两银子,一月也是三十两,一年呢江景阳想都不敢想。 难怪小妹会对纺纱机不感兴趣,樱桃糖水也不放在心上。 这些蚊香棒哪里是泥条,简直就是金条,银条。 江景阳手都有些发抖,好在他这时正冷着脸,李丰并没有看出他内心的惶恐。 随着江团一言落下,屋里气氛顿时凝固。 李丰本来带着笑意的脸呆滞住,嘴唇张合几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第104章豪华版 江景阳站起身,走到江团身前,警惕的看向面前呆呆的中年人,整个人都紧绷着。 生怕此人会突然暴怒伤人,而自己要在第一时间护住娇娇。 李丰的确是呆了。 在他想来,这种雅致的香至少得十文一支,没想到只需要三文。 只不过他做生意已经很久,面上呆滞片刻就蹙起眉头:“姑娘这价格的确不算贵!只是有些东西不适合,还得再商量。” 他差点把“好便宜”说出来,再一口答应下来,话才出口又急转一下,差点闪着舌头。 谈生意得慢慢磨,尽管对方提价低于他的预料,他还是得挑些错处才行。 江团静静听着,卖香跟卖青黛不同,卖青黛说是以后再来,那也得等明年,几乎等同于一锤子买卖。 卖静心香却是不分季节的长期合作,一分一厘都要谈的。 李丰话说完,就见面前这个白净得过份的小姑娘面色淡定,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心里不由打了个突,这姑娘是没听懂自己的话?还是其他意思? 他又看向旁边少年,见江景阳也不开口,只是眉头紧锁,神情紧张。 “哎!这事怎么个说法,江小哥,江姑娘你们总得说句话吧!”李丰心里着急起来,催促道。 江团这才慢慢开口:“这种规格的香是三文一支,每支能烧一刻钟。 还有一种是跟檀香相同,细条盘状,烧一个时辰,价格十文。 包装另算,静心香也有简易版和豪华版两种,价格也分两种。” 江景阳再次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家里就只有这种泥条子,哪里有什么盘状的。 而且还是十文,不再是三文。 还有那什么包装,简易版豪华版?啥意思? 一个念头从他心中闪过,江景阳赶紧把那扑通扑通的心压制住,生怕自己会喊出来:还有比十文更高价格的? 另一边,李丰两眼眯起,手捻胡须,眼周堆起层层皱纹,将他眼中的精明遮住:“江姑娘现在说的价格就是简易版的?” “是的。”江团道。 “那豪华版的价格又如何?”李丰追问,他很能理解包装的重要。 一盒同样的东西,用稻草拴着跟用金丝系着,完全是云泥之别。 尤其是这些文房用品,更是没有固定价格,要的就是独c雅,奇。 “现在还没有豪华版的,李掌柜可以先用这些普通香试试,也不妨先放出些风声,看大家需要什么香!” 李掌柜很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一个信息:“你的意思是,豪华版的香味可以调整?” 江团微微一笑:“正是这个意思!” “好!”李丰抚掌大笑,这才是他最想听到的,一个“独”字价值千金,也是卖点,不能轻易拿出来。 先用普通的香售卖也好,正好他可以试试静心香的售卖如何。 这一打岔,他这个做生意的老手都忘记的确价格合不合适了。 听到李掌柜的一声好,江团沉静表面下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本来拿薄荷香出来卖只是临时起意,想着江景文喜欢,其他读书人也会喜欢,多少换些钱可以给小哥买好的笔墨纸砚。 就在自己仓促报出三文一支香,李丰那毫不掩饰表示出失望时,她就知道自己定价太低了。 转瞬之间,她就想到简易实用版跟奢侈品的价格区别。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里的豪华版该用什么东西,怎么做。 李丰的一句香味调整,给了她启示。 在自己的香水还没有问世之前,她一样可以在静心香里加入其他香型c栀子花c桂花c竹香,青橘只需要蒸馏出香精,剩下的那就是根据个人喜欢调制。 什么东西最贵:当然是定制!限量版! 江团身边只带了两扎静心香和一捆扎驱蚊香,一扎是十支,她就给李掌柜留下一小束静心香和两支驱蚊香试用,再约好三日后签契,就匆匆离开。 坐回自己的骡车,江景阳已经很镇定,他以为自己在染坊听到百两银子已经够受惊吓了。 所以再听到弟弟妹妹说不做纺纱机生意都没感觉可惜。 可是此时,他的心又一次被刺激,也体会到爹拔麦苗的患得患失。 爹平时隐隐约约说小妹是有奇遇的人,平时只管听她的就是。 知道自己没有胆气谈价格,但给小妹做香却是不怕累的。 那什么细条盘状的香线,自己就搓细点,再耗时间也不怕。 江团也是眉头紧锁,她在考虑盘香肯定不能手搓了。 而且销量一起,自己跟江景阳就是日夜不停,搓断手臂也做不出来的,必须做工具,还得今天就把这事搞定。 骡车晃晃悠悠,两人各有心事的来到一排白墙大院外。 江团是第二次来梧君阁。 此时正值中午,门口车马依然不断,台阶上,被人搀扶着,或者背抱着的患者进进出出,医馆的杂役弟子奔跑着接应着众人。 江团已经听尹陶说过,梧君阁最擅长的还是外伤骨科,周围百里的骨伤都会送到这里。 大夫中也有为数不多的两个精通内科杂症的,赵郎中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江团都不知道娇娇是什么好运气,让她遇到好郎中又遇到好父母。 江景阳来过几次,已经是熟人,熟门熟路就往里面的几间诊室走。 才在门口,江团就看见一身藏青衣衫的赵郎中正给一个妇人诊脉,口中述念药方。 头戴方巾c学徒打扮的尹陶坐在旁边奋笔抄录着。 江家兄妹俩不敢上前去打扰,静静站在外面等待。 只听赵郎中说完药方,又叮嘱老妇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道:“身亏日久,欲速则不达,还需要慢慢调养,家中烦心事少些才好。” 布衣妇人低头抹泪,那男子则沉默着对赵郎中拱手致谢,扶着妇人转身往前面药房去。 经过江团面前时,那妇人还在叹息:“攸哥儿,娘的药还是去李家铺子捡吧!这里医术好,可药也实在太贵了!你爹不送食俸来,我们吃不起。” 她的年纪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虽然手拿帕子掩面拭泪,看不清容颜,可举止柔弱娇俏,行动处自带风流,如同一朵带雨的梨花,惹得江团不顾礼貌的打量好几眼。 第105章完全好了 好在年轻男子正低头安慰妇人,并未察觉有人在看这边:“现在家里大姐儿每日能纺布补贴家用,娘就不用担心药钱,你的身体要紧,自然要好药才能治病。” 妇人又要放悲声:“可怜你” “娘,这些事别随便说,家里只有大姐儿在,我们赶快回家去吧!”见妇人又开始哭哭啼啼,年轻男子眉头微蹙,一张眉目清秀但过于消瘦的脸上满是无奈。 听到儿子说家里无人,妇人也知好歹,只能掩面往外走。 贫家陋室,连门都只是薄薄的木板,大姐儿一人在家里不安全,万一闯进一个流子那情形可就完了! 见两人过来,江景阳跟江团忙靠边让路。 年轻男子经过兄妹俩身边时,没有抬头,只礼貌的低声道了句:多谢! 那妇人已经拭去泪水,抬眼看向已经撩开帷帽的江团,微微一怔,却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儿子搀扶着,急步离开。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江景阳呆立片刻又猛然回头握住江团的手臂,眼睛盯着江团看。 甚至还抬手捏捏江团的脸,才长呼一口气:“还好还好,终于是熬过来了!” 江团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眨眨眼:“哥,你干什么呢?” 江景阳平时很是少年老成,从来不捏自己脸的,更何况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馆里。 江景阳裂嘴挤出一丝笑,他想起娇娇躺床上昏睡不醒时,家里就天天这样为钱苦恼,娘也哭过无数次。 他现在一想起往事就害怕,害怕又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现在好了,娇娇没有再吃药,而且还好端端站在自己身边。 “没事,我们去找赵郎中!” 江景阳脸有些白,忙抬手替娇娇整理一下帷帽的薄纱,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景阳,江姑娘,你们可以进来了。”身后,是尹陶的声音。 江团转身,看见尹陶捏着自己的笔站在诊室门口,俊朗的脸有些红。 虽然考过童生,还天天在学医,尹陶也不是那种书生模样。 而是五官棱角分明,身体结实健壮,即便穿着医馆里的淡青长衫,系着方巾,也没有学子的感觉。 一见到尹陶,江景阳刚才的沮丧荡然无存,拉起江团,跟尹陶快步进了诊室。 先给正低头喝茶的赵郎中拱手行礼,然后才欣喜的道:“多谢赵大夫,多谢尹小郎中的指点,今天我去八宝轩卖青黛,多得了一两银子。” 赵郎中放下茶,淡淡笑道:“这是你们自己辛苦得来,不用谢他!” 尹陶取出一块“有客”的牌子挂在门边,又掩上诊室房门才道:“师傅,上午已经看过五位患者,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他现在已经被赵郎中收成弟子,跟师学医。 赵郎中点点头,对一直跟在江景阳身后的女子道:“江姑娘不用拘谨,你过来坐,让老夫再查查你的脉相。” 对这个昏睡十年现在莫名清醒的小患者,赵郎中很是在意。 只是前几次都是江景阳独自一人到梧君阁来,让他想再了解病情都不行。 现在江团过来,都没有询问其他,先就说诊脉。 江团也想知道自己身体还有什么隐患,从她醒来,那个“娇娇”就再无一点痕迹,好像她本来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现在只是回归,而那个娇娇消失了。 江团依言坐在赵郎中的诊案旁边,伸手放上脉枕,赵郎中微眯眼搭腕,认真揣摩着。 左右手均诊过,又看给舌苔眼睑,赵郎中摸着胡须道:“现在的确是大好了。” 江团微微一笑:“还多亏赵郎中的妙手医术,小女子现在也感觉身上舒坦有力了。” 在刚开始清醒过来时,她浑身酸软无力,走路都需要带着着木杖借力。 喝过赵郎中的药之后,情形才一天比一天好转,现在身心合一,她已经完全没有异常感觉了。 在江景阳听到自家小妹真的完全康复时,他心中最不安的那部分终于完全放下。 这几个月来,家里一天天在变化,可萦绕每个人的不安始终存在。 有好几次,他都看见自己爹在远处紧蹙眉头的偷偷看着娇娇,娘也是叹息着说什么“一直这样就好了!” 景文跟娇娇是双生子,平时读书写字更是随时黏在一起。 没有江景阳那么多的心思,江团只是为验证自己身体的确正常,现在正常了,她也好计划以后更多的事。 江团笑盈 盈取出自己的驱蚊香和静心香:“赵大夫,这是我做的一些驱蚊香,想送给你跟尹小郎中试试。” 赵郎中上次得了樱桃罐头,又有江景阳和尹陶来回几次,对江家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知道这个昏睡十年醒过来的小姑娘很是聪明,樱桃糖水就是她做出来的。 此时听到江团又做出驱蚊香,不仅尹陶好奇打量,就连赵郎中严肃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笑来:“梧君阁就有驱虫粉售卖,你拿驱蚊香来这里,可就是班门弄斧了。” 这是医馆,什么驱虫药粉没有,不仅能驱蚊虫,就连蛇蚁猛兽都有效果。 江景阳顿时面露尴尬,江团却笑道:“两位大夫看过再说吧!”她的话信心满满,甚至还有点挑衅的意思。 尹陶先拿起一根驱蚊香,在鼻端闻了闻,开口道:“里面有驱蚊菊,艾草,薄荷只是这泥条怎么能烧燃?” 不愧是医馆里的人,只一闻就辨出里面的成份。 别人说一样,江景阳就使劲点头,好像尹陶在考试一样。 等他说完,江景阳就道:“要想做成条,我们在里面还加了” “咳咳!”赵郎中突然咳嗽,把江景阳的话打断:“这些东西的确能驱蚊虫,老夫就收下试试。” 每种药方都有独到之处,不能随便外传,尹陶这样问就有些犯忌,江景阳更是口无遮拦。 赵郎中出口阻拦,只是不想这两人一时冲动犯了规矩。 江团不担心泄密,她用的本就是农家都知道的几样草药,以后自己若是大量生产,也会收购这几种草。 而且以后无论磨制鲜草泥,还是干草粉,都无法完全保密,别人只需要用点心就会知道整个流程。 第106章找靠山 只不过她的驱蚊香里面,驱蚊菊跟艾草都有提纯精油。 就是有人照样做出来,没有添加高浓度精油,无论驱蚊效果还是气味感官上,都会差得老远。 被赵郎中提醒隔墙有耳,尹陶跟江景阳对视一眼,都自嘲的笑笑,不再说话。 提醒了两个年轻人,赵郎中自己拿过静心香,只在鼻端一晃,眉头顿时蹙起,里面浓郁的薄荷味远超他的预料。 “薄荷有解热祛暑,提神醒脑的作用,而且还能芳香避秽,用于熏香的确不错,只是” 他目光炯炯看向江团:“这里面的薄荷味可不是普通含量,难道是某种特别的薄荷草或者是熬出的药汁?” 见猎心喜,这种新奇事就是刚刚才提醒尹陶秘方的赵郎中,也忍不住问起。 江团也不瞒他,笑道:“这是静心香,专门给读书人看书时醒神用的。里面是以薄荷为主,配有淡淡花香,并没有其他药物,只是做的过程有些特别。” 赵郎中微微颔首,捋着下颌的胡须道:“以鼻窍入手,倒是匠心独运,不错!尹陶,你把这些香收好,抽空就用上一用。” 能得赵郎中的认可,江景阳跟江团兄妹俩都大喜。 这样一来,别人就是问起,他们就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赵东旭大夫的名字。 江景阳还把静心香卖给八宝轩的事原原本本也说了,自家多少借了梧君阁和赵郎中的势头,总得报与人知道。 赵郎中自然听出他的意思,挑眉佯怒道:“如此说来,这静心香的生意做成,还该分老夫一成红利才对。” 江景阳认真道:“我跟小妹正有这个意思,只是害怕赵大夫嫌弃这种蝇头小利,又担心静心香不受人喜欢,才没敢先来医馆告知的。” 说完他又有些忐忑,自己先斩后奏,都没有提前跟赵郎中商量一下,此时还不知道梧君阁是什么意思。 赵郎中捻着胡须的手一顿,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江景阳这老实孩子居然真的这样说了。 说起来的确是蝇头微利,可是若产量销量巨大,就不再是小钱。 想想上面那位正需要银子,他的心中就有了考虑。 正思忖间,啪嗒一声,一旁坐着的尹陶好像是不小心,手中毛笔落在纸上,赵郎中下意识看去。 尹陶的笔杆滚动着,墨迹正好在写有医案的纸上划出一个圈,里面一个“可”字。 心中一定,赵郎中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一点头,淡淡道:“你们年纪小小,倒是有心了。既然八宝轩要在三日后签约,到时候老夫会来走一趟。” 有这个时间,他也需要跟梧君阁的现任管事商量一下。 江团跟江景阳均是大喜过望,有卖染布方的前车之鉴,又旁观老宅想办纱坊的困难重重。 他俩都知道,对于势单力薄的江家来说,技术不是问题,如何保住技术,固定财源才是关键。 不需要赵郎中做什么,只要赵郎中能代表梧君阁入股,就代表着对外的技术c信用上都有双重保障,甚至梧君阁的药柜都能成为一条销售渠道。 有这个靠山,江团再不担心再像染坊那样惹事,生意也更加稳妥了。 只想从赵郎中那里得到认可,没想到抱上大腿,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江团坐着骡车离开,都感觉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三天时间转瞬就到,八宝轩的李丰跟赵郎中齐聚青山院。 江青山跟柳氏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两个孩子折腾的泥条,真的能卖出去,而且对方已经登门了。 柳氏端上茶水,江青山有些拘谨的招待两位客人,虽然孩子们说已经谈好价格,他作为当家长辈只需要签下自己的名字,江青山还是谨慎的让江景阳跟在身边。 有了梧君阁加入,价格内容和约定需要另写。 新合约里,江家的供货价格降了,每一支静心香两文,盘香八文。 外面包装由梧君阁提供,报酬由两家分担。 另外八宝轩除了静心香之外,可以售卖驱蚊香,但得从梧君阁中分货。 这样的销售模式看似复杂,其实算一下就是李丰跟梧君阁分别代理了江团的静心香c驱蚊香。 都说大树低下好乘凉,有那两家相互牵制,又需要相互协调,对势弱的江家最是有利。 李丰原本还有些杂念,江团刚开始说的是三文一支,这价格虽然便宜,谁也不会有嫌自己钱多的时候,他想要在江家写契书时,把价格再压一压。 等他在江家看见梧君阁的赵郎中时,一颗膨胀浮躁的 心彻底定下来。 赵东旭为人低调,平时并不张扬,万宁镇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人可是梧君阁的元老人物。 梧君阁是十二年前在镇上开的,其中这个赵郎中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救了好几个将死之人,梧君阁才突然声名鹊起。 可是后来赵东旭离开万宁镇好几年再无音讯,是最近一年多才悄悄回来的。 见有他在,李丰对突然横插进来分自己利润的梧君阁没有丝毫愤怒。 现在三方要商议出新的合约,家里再是娇宠她,有父兄在,家里大事她都不能出面的。 江团就留在后院做蚊香。 此时,江家后院里,堆晒着野菊和艾草,一个半大孩子正赶着大青骡在拉磨碾着草泥木屑。 要想做香,需要大量草药,需要人手收割。 这个问题在三天前,江团跟江景阳从梧君阁出来就开始考虑,并解决了。 江青山要看着修沟渠,那里也很重要,如果不能抢在洪水冲下来之前修好,麦地跟房子都受威胁。 柳氏要做一家人的饭,不能抽身。 江团一说要去上山割草,她话才出口,就招来满屋的人反对。 江青山说他摸黑也能多做事。 江景阳说自己跑快些,背重些,也不让小妹摸这些粗活。 就连江景文都说他下学后不念书,也去找药菊,又迎来一堆笑话。 他当然也是不可能上山去割草的,现在江景阳一个人累死也干不下来那么多活计。 家里的人手就不够,那就雇人。 要找雇人,自然得在帮忙修渠的家里找。 这些家人屋里都有小子闲着,好几个修房时还来打过杂工,十到十五岁年纪也合适。 第107章家有“内鬼” 至于做香要用的艾草野菊木屑什么的,就直接花钱购买。 江家给出一文钱两斤的价格,现在不对外公开,依然是秦奇他们家才能享受的福利。 这种田间地头一抓一大把的野草,人只需要出门走一趟就割满背篓,秦奇他们来江家上工时,顺带就送来。 这样一来,几家人的老人孩子在家一天也有十几文收入。 秦奇他们说:只是一些不用成本又不费力的草,不要钱。 江青山耿直,自己有赚的,哪里还愿意让别人吃亏,放话说:谁不收钱就不要谁来干活了。 面子里子都有了,秦奇他们自然欢喜。 果然每天都要送上百斤野菊艾草到江家来,江景阳就带着秦家小子天天做香。 柳氏也没空织布了,遇上用不完的鲜草她就要晒干,收进空的厢房里储存着。 等前院把新协议写好,李丰跟赵郎中就到后院来看进工情况,他们所见的就是草泥木屑。 李丰对这些东西都淡淡看过,他当然知道能让人看的就没有秘密,真正的技术不在这里。 他只关心半月后,自己的第一批一百盒,共计千支静心香是否能顺利做好,那可是要送去县城的。 赵郎中是带着尹陶过来,此时容长脸上带着喜色,一见到江团就道:“小丫头,别光做静心香,驱蚊香的量可是更多,你要人手帮忙不?” 江团指了指院里的大青骡,跟成堆的艾草野菊道:“赵郎中放心,只要包装盒到了,这些香肯定能做出来。” “哼哼!小丫头,口气不小啊!可别我东西送来,你这里没做好,是要赔钱的,到时候你就是哭哭啼啼都不管用的。”赵东旭摸着自己的下颌胡须提醒道。 现在有三方签字画押,那就是有法律约束的,若是江家不懂规矩坏了事,李丰那里追究起来,梧君阁也一样会讨要赔偿的。 江团笑得眉眼弯弯:“赵伯伯的好意娇娇心领了,现在家里人手够,要是有问题,娇娇再来梧君阁求救。”她现在已经能熟练跟人套近乎了。 赵东旭嘴角勾了勾:“这样也好,有事你让你大哥直接找尹陶就是,另外把你家里藏起来的五百支驱蚊香百支静心香全部给我装起来。” 凭着江景阳跟尹陶的关系,赵郎中现在知道江家所有的主意都是这个小丫头想出来的,也是她在做主。 就连家里现在已经存下的蚊香数量都摸到底。 “哎!赵伯伯,你什么时候偷看我库房了?”江团大惊。 “什么傻话?你的东西都在厢房里,气味又浓,就是瞎子都知道。”赵郎中挥挥手:“我正忙着呢,赶快装好就带走,用油纸随便包好就是。” 说罢!赵郎中就回前院喝茶去了。 看着他一步三摇,洋洋得意的背影,江团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其实六十岁,仿佛吃过驻颜丹的老郎中有些腹黑。 现在这些香因为没有包装,都堆放在木箱竹篮子里,的确能闻到很浓的气味,那也不至于连数量都能闻出来吧! 等他走后,江团转头怒瞪某个正想勾着脑袋躲开的人:“大哥,你怎么什么都说,以后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 “没,小c小妹,我只说了家里有货,其他的都没有说。” 江景阳慌忙摆手,尹陶说赵郎中要出一趟远门,随便带些东西卖了做盘缠,他就说家里有存香可以提前取。 “你笨蛋啊!这些都是商业秘密,不能随便透底的。” 江团看着已经躲到尹陶身后的大哥,恨铁不成钢的道。 自己可是把做生意的基本注意事项都说过,这家伙究竟听进去多少。 “江姑娘,景阳只是说家里有做好的香,其他的都没有说。” 尹陶本在旁边看热闹,此时已经牵扯到商业秘密,他不得不出面解释。 “哼哼!最好这样。”江团鼻子里哼哼几声。 见识过染坊为技术出人命,江团相信江景阳不会把自己家的加工秘密说出去。 现在只说库存问题还不大,可保不住别人有心试探。 以后还是要把蒸馏器这一块掌握好,不能泄露了。 看着江团气呼呼的脸,尹陶翘起嘴角笑了笑。 自己的确问过,可江景阳跟自己关系再好,也什么都没说,这小丫头是误会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解释清楚,提高警惕,随时有防备心也是应该的。 家里的存货已经被人知道了,江团就打开厢房门, 让江景阳跟尹陶两个人去装货。 反正他们俩关系好到什么都说,那就当难兄难弟去。 装货可不是好差事,只要一动,香柱上草绿色浮灰就乱飞。 等两人用油纸把两种香捆扎好,已经成了草绿人。 好在江团还是注意每个人的身体健康,江景阳跟尹陶都戴着专门缝制的口罩,此时只是头顶青青草原。 虽然对方有一个人是自己的亲哥,江团还是感觉心中舒畅。 家里被清空,接下来日子里,江团就忙碌起来。 按照约定,她除了要做五千盘驱蚊香,一千支静心香。 还要提炼驱蚊菊精油,薄荷精油,竹叶水,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收拢在一起的花露。 现在正是各种叶子生长发育最好的时候,适合提纯精油,等到入秋以后叶落衰败才有用的。 每天秦家来帮工的小子大粟负责把鲜野菊艾草磨成带汁的草泥,再送进空房里。 江团跟江景阳则在草泥中加进黄土木屑,滴入提前勾兑好的精油和匀,再用底部有数个小孔的木桶装好。 只要上方踏板一压,草泥就从孔洞中呈细条状被源源不断挤出来,有几个孔就有几条线,而且还能用更换桶底板的方式,随便控制线香的粗细和形状。 湿润的线香放在带着滚轮的木盘卡槽上,只需要一拨木盘,线香就盘出环状。 连同木盘取下,一盘规整的盘香就完成了,整个过程只需要几秒时间。 三个人一齐动手,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做成一百盘。 条状的静心香就更容易了,用木桶压香出条,再用竹片截断。 甚至都不用江团帮忙,柳氏一个人半天都能做成一百支。 第108章夏收(1) 江家后院宽宽的屋檐下,搭起晾架晾棚,一眼望去都是线香, 在屋里做好香,再把木盘摆上去,就连下雨都不用收。 有这些半机械化,预定的货量只用五天就轻松完成,而且只要鲜草泥能跟得上,产量还能随时增加。 完成任务后,江团也没有停工,第一批只是预定量。 第二批肯定会增加额度,自己要提前备货。 时间转眼间就是六月上旬,老天仿佛是听到百姓的哀求,半阴半阳的雨水终于结束了,天空放晴,太阳一下火辣起来。 随着土里水份蒸发,原本如同得了软骨病,需要人每天去推一把的麦杆也变得硬朗,只是歪斜着半躺地上,一副去了半条命的模样。 阳光下,麦穗也开始一天天充盈饱满。 有粮食,人们的心也一天天充满希望。 只是村里开始暗暗有着传言:江青山门外那片地的麦子一根都没有倒,产量绝对高。 除了江青山,还有秦奇和另外几户狠下心割麦的人家,麦杆都没有倒伏。 而且里面套种的苞米吸足雨水,长得半人高,不比专门种在苞米地的差。 也有半信半疑的,口中不说,还是要等夏收看结果。 更有心生怨言,眼红嫉妒,说江家藏私,有好的技术都不教大家都种。 不过这种话也只是几个嘴碎的婆子在说。 在大家认知中,什么都可以藏私,就是这关系着人命的庄稼,还没有人能藏起来种的。 一则土地都明晃晃摆在天光下,又非一天能种出来,谁都能看见,藏不了。 二则要是周围人都缺吃少穿,只一家土地的里种出粮食,那也保不住。 江家麦地就这么明晃晃摆在路边,无遮无拦,修房子时来来去去看见的人那么多,就是想闭上眼说一句江家自私都说不出口。 这些事,江家人都不知道,做蚊香的人忙得昏天黑地,除了赶着骡车去镇上采买东西,就没再踏入过村里。 江青山带领的工程队也是拉足进度条,整修沟渠已经进入收尾。 所有人没有泄气,要在夏收前,再挖出堰塘。 只有天天回家的秦奇他们会听到几句牢骚话,不过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 现在江家做不完的活计,他们十户人无论家里家外都忙得团团转。 收入也是见天的涨,就连比背篓高的小娃子都去割野菊和艾草,哪里有空去听别人说什么。 村里人还只是议论,村长秦光却是坐不住了,见天的往外面跑。 自从江青山搬了新家,原本住人的草棚子就恢复成羊圈,除了以前的七八只羊,现在又住进大青骡。 秦村长也不嫌这里羊粪臭气熏天,隔几天就要叼着旱烟袋蹲在麦地边。 旁边的蓝草已经又开始长出新叶,他视而不见,只是呆呆看着地里粗壮的麦穗出神。 秦光现在五十五岁,当村长也已经二十年,是秦家村里公认种粮最好的。 农家都是靠老吃饭,像今年的雨水往年也要遇上, 他已经在村里所有地边都看过,除了水稻秧苗长势良好之外,现在家家的麦子都有倒伏情况。 虽然不是绝收,减产总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多少之别而已。 可是,江家的麦穗明显不同,麦粒饱满,苞米杆粗壮,就连那弯弯曲曲爬上苞米杆的豆秧,都像是在故意刺激他一样,长得格外精神。 他估算了一下,苞米加小麦,两样产量不减反增。 秦光心中很不是滋味,这片麦地是他眼睁睁看着割开,又种上苞米,点上豆子的。 当初他们在江青山这里修房子,没少嘲笑江家割麦喂羊,挖东墙补西墙。 唉!现在好像自己真的是错了! 心急夏收,秦奇他们每天干活都不偷懒,很快就把江家旁边的沟渠加固修高。 而且,还把旁边的荒滩也清理出一大片,按照计划挖成两米高,三丈见方的大坑。 开出一条水道跟旁边整修过的沟渠相通,只要沟渠中堤堰水满,自然就会溢到大坑里。 半月过去,火热的太阳逼烤着大地,田地里歪歪倒倒的麦子仿佛是一夜转黄。 让人牵肠挂肚,焦心劳思的夏收终于开始,江家挖坑工程全部停工。 秦家村每家人都开始准备箩筐镰刀这些收麦工具,要想在麦粒成熟的最后时间,把每颗粮食都颗粒归仓。 江家也一样,不过 ,江家自己能收的麦地就在屋外,只需要一个早上就可以收完。 新收回来的村里那十亩虽然还有些收成的,江青山去看过,秦大牛种得懒散,麦子减产严重,他也不急着去进地。 家家户户都要收麦,就连学堂里也停课了,没有人送鲜草来,青山院做香的工程也需要停几天。 好在八宝轩跟梧君阁的两种香都已经完成任务,只等梧君阁送包装盒过来打包装袋。 江家的麦地就在门口又靠山,日照时间短,村里的地普遍黄了,江家的麦还带着浆,至少迟上十天。 趁着现在有空,一大早,江青山就带着江景阳跟江景文去村里帮秦奇家割麦子。 江团也带着帷帽,跟着柳氏一起去帮忙。 帮忙是假,其实是江团嚷嚷说自己没有见过收麦子,柳氏才答应她在阴凉处看看。 江团只在去老宅的路上见到几块麦地,走到村里,才看见成片的良田,现在已经是满地金黄。 许多人都在地里个个苦着脸用小刀子捡麦穗。 五月里雨水过多,麦杆全部倒在地上,扬花授粉不好,一株麦只有几粒饱满,大部分都是空穗。 而且麦杆倒伏,不敢硬拉,担心用力过大麦粒掉到地上,只能把麦穗子割下,再收麦杆回去。 在江青山的带领下,江家人到了其中一块地边。 这块地里麦杆金黄笔直,麦穗也是又长又饱满,沉甸甸的看着就喜人。 只是被分割出一条条空地,让人有些惋惜。 若说这块地里的麦杆雄赳赳气昂昂的青壮大汉,那些倒伏地上的就是苟延残喘的老翁,根本就没法相比。 “老奇,今天我们一家来帮你收麦。”江青山对着地里弯腰割麦的人喊。 第109章 夏收(2) 秦奇一家人早下地了,见到江青山带人来帮忙,顿时欢喜起来。 他昨天只说要停工收麦,也没料到江家老老小小都来了。 “哎!这如何使得。” 以前秦奇跟江青山走得近,也是见他家庭困难,多少有些怜悯照顾的意思。 要是在以前,江青山来帮自己割麦子,他就当换工,彼此帮忙干活都不用客气。 可现在在江家干活两个多月,他也把江青山当成东家。 让东家帮自己割麦子自己该用什么还? 江青山虽然知道秦奇这块地不会减产,他还是想看看麦究竟能收多少粮食,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赶紧的收麦,我还等到你帮我修塘呢!” 秦奇一听,也对,江家那个号称要挖两亩的水塘,现在才两丈,至少还需要做几个月。 江家人一来,自然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有人早就留意着这块地的情况,此时也纷纷围过来问长问短,说的都是秦奇麦子是怎么种的。 其实江家的麦更好,只是长在山边,除了修房子的人,其他人都看不到,远没有秦奇的这块地吸引人。 很快,来帮秦奇割麦的人都到了,除了江青山,还有其他几个同样割出预料行距的村民,他们也想想看看收成究竟如何,然后再割自己家的。 于是不等众人下地割麦子,地边上就围满了人。 村里老老小小都到场,甚至还有碰巧来秦家村的外村人也跑来看稀罕。 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老把势也没有见过这种法。 其实从进入六月放晴,每天都有人“顺道”来田边走走,比秦奇本人还看得多。 秦奇媳妇严氏生怕有人偷麦,跟家里孩子早晚轮流守着麦地,熬得人都瘦了一圈,现在终于可以割麦,她们也能舒服的休息休息。 说动手就动手,加上来帮忙的,十几个人在地里一字排开,一人一行,就跟比赛似的,只听得唰唰镰响。 很快江景文就退出比赛,他的那一垄被围观的村民接下,村里人都心急想看看这一亩地究竟能打多少粮食。 “奇小子,你这地被你弄得花里胡哨的,究竟有多少粮食?” 一个佝偻着背,戴着草帽的老头道,他可是把秦奇家这地看了许多天了,始终掂不出一个数来。 “七叔公,你先看着吧,我也估不出来。”秦奇抹了一把汗水,故作玄虚道:“我这可是神仙做法,你七叔公,你种了一辈子地,眼力劲也不行?” “费话,你还神仙?我看你倒是跳神的。”七叔公气哼哼道。 人虽然气,他却是不走了,坐在田埂上掰指头数麦捆。 他种了一辈子地,数麦捆也能算出收成来。 想他一样心急的人不少,又有几个人耐不住性子也开始下地帮忙割麦。 你一把我一捆,人多力量大,不到午时,这一块五亩的麦地就被割完。 村长秦光也来了,看到这种情况,他叫人专门腾出一片晒坝,让秦奇把割下来的麦子马上送到晒场。 几个青壮拉来石碾来回碾压,妇女们则不停将碾过的麦杆抖落麦粒,丢出晒坝。 太阳才落山,所有的麦粒就都装进箩筐,这些麦粒都还没有晒过,甚至连粗壳都没有蜕。 可周围的人个个都是内行,他们都只需要看刚打下来的麦堆体积,就能估量出晒干后的重量。 现在麦子装进箩筐,就更知道重量,此时很多人都在心里默默算着。 秦奇地里的麦行割得很迟,又舍不得拔出过多的麦苗。 单看麦子产量并不高,甚至因为留有空行,收成比往年少了三成,不过那也是跟丰年相比的结果。 若是跟周围那些麦杆细细,麦穗如同蝇头的麦地相比,秦奇的麦子就好出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地里的苞米杆长得已经半人高,眼看着就要抽杆出天花,空出来的地一样可以种红薯。 苞米跟红薯互不影响,这批苞米可就当白捡的。 五亩地的苞米,即便这样只是稀疏十几排,也有两三百斤的收成。 如此一细想,回过神的村民眼睛都绿了。 自己这一季冬麦受灾减产,地少的全部收回也就只有两三百斤的收成,而秦奇就能多出两三百斤的粗粮。 粗粮也是粮,也是可以活命的。 而自己那些麦子等交完税赋,恐怕只剩几十斤,还需要一大家子吃到明年。 地里剩下的大半年时间即便还能种菜 或者红薯,那也比别人少了几百斤粮。 冬麦种得多的都面色凝重,上半年歉收,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下年的苞米红薯能多收些糊口度日了。 而种水稻的就开心许多,趁着开春后雨水多,他们田里泥土早已经耙整得松软平整,稻种撒下也有一个月了,现在秧苗长出两寸深,绿油油的喜人。 可是,大家都是望天吃饭的农户,不到粮食进仓,都不敢说自己丰收。 就好像这季小麦一样,就因为雨水多下了大半月,原本长势良好的麦杆就倒在地里。 为了稳妥,每个有经验的农户都会利用自己的田地尽量种夏收和秋收两季粮食,这样一季亏了,总还有一部分收成。 而像秦奇这样在一块地里,就同时种几类作物互补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于是,除了秦奇一家人喜滋滋收麦,其他高兴的人并不多。 只有小孩子们不懂事,完全不明白大人的心思,还骑着竹马绕着麦堆笑着跑着。 秦奇自己的粮食收完,也不忙着晒,接下来他还要帮其他几家人抢收麦子。 那几家同样也是割麦留行,疏过苗的。 这样的围观场面一次次在秦家村各个角落出现,只是没秦奇的地面积大,看的人也少,江团也没有再去凑热闹。 天才蒙蒙亮,她就跟江青山,江景阳,江景文在村里一块十亩地边站着。 地里,是一片狼藉。 细细麦杆缠绕着已经干枯的草茎,歪歪斜斜胡乱倒在地上。 这是四五月时没有拔草,草已经遮过麦杆了。 江青山铁青着脸,对着地里一个男人大喊道:“现在是我的地,你在干嘛?在干嘛?” 第110章 不认账 一个发髻凌乱的中年汉子站在地里,上身只穿着灰扑扑的葛布褂子,下面一条同样灰扑扑,补丁连缀的裤子挽起到膝盖。 旁边还放着一个扁篓,那汉子挥舞着手上镰刀,对着江青山大吼大叫着:“谁说是你的,你想现在收地,没那么容易,我秦大牛可不是你姓江的能随便糊弄过去。” 在他身边,麦杆上还算饱满麦粒的穗子被人割了。 江青山怒道:“你已经退租,我来收地是理所应当的,而且这地的麦种是我播的,你费心照管几个月,我也是赔了粮食,前几天都说得好好的,今天你怎么能不认账了,还来偷麦子?” 秦大牛竖起眉毛,恶狠狠回道:“谁偷麦子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这就是我种的,我来收怎么了?再说我租的是江南山的地,干你什么事?” “干我什么事?这地已经不租给你了,契书你也是看过的,你收下八斗粮食的时候也承认退租。 地里粮食就该归我,背着主人家天不见亮就进地,不是偷还是抢了。”江青山气急败坏。 这十亩地没有打理好,在他眼中基本上算是绝收,也就没存收麦子的心思。 不过总得把地收拾出来,准备下一季庄稼,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个偷割麦子的。 他知道这个秦大牛家里虽然穷,至少还算是通情达理的,也没料到才过几天,收下东西就不认帐了。 于是,一个站在地里,一个堵在田埂上的两个人就这样吵起来。 江团迅速在脑中算着:在这里的计量单位是升斗石,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一百二十斤为一石,那么一斗就是十二斤。 江青山搬家,跟老宅闹掰时,地里的冬小麦已经播种施肥,麦苗都长出土了。 秦大牛接下来租地,做的只是日常管理,除了花费时间,没有再添过成本。 也就是说,秦大牛白捡了地里粮食。 如果是江家要强行收地,秦大牛耽误一季庄稼还情有可原,现在是他先弃种,终止协议,江南山才收回转租出来的。 一听江青山说契书,秦大牛索性耍赖:“我大老粗一个,不认字,不知道什么契书不契书的。那是你们兄弟俩的事,反正今天这地里的粮食我得收。” “好,你今天要耍赖是不是,我这就找秦村长去,你要收这地里的麦子,那就把我的八斗粮食还来,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当着孩子们的面,江青山也不跟这无赖斗嘴,转头看向江景阳:“老大,你去把村长找来,让他来看看,这可是他做保的。” 那晚跟江景祥写下十年契书,第二天他就送粮去的秦大牛家。 为了不出娄子,江景祥和江青山不仅拿了契书,还请村长秦光一起作了见证。 三方说好,秦大牛收下粮食就不许再动地里的一根草一片叶。 现在这是要反悔明抢。 听到老爹吩咐,江景阳答应一声,撒开脚丫子就要往村里跑。 秦大牛哪里肯让他去村里报信,提着镰刀就拦在路上:“你们一家子欺负我一个,还想去村里喊人!” 江青山挺起胸膛跟他对持着:“你敢伤我孩子一根头发丝,老子都要和你拼命。” 两人这般阵仗,江景阳不敢再离开。 江团都差点被这歪理邪说给气笑了,恨不得将这泼皮打一顿。 不过她不想要江青山跟江景阳冒险。 自己的蚊香一天随随便便也是一两银子的收入,为这几颗麦子伤到自家人的一丝油皮都亏。 “小哥,你去村里喊秦奇叔他们,再请他们去叫村长!我找祥哥大伯去。”江团对江景文悄声道。 一块地被转了几下手,早已经成一团浆糊。 现在不趁早弄个明白,要是契书上写的东西随便一闹就不作数。 以后地里一有出产,且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寻理由来搅和。 江景文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把事给闹大,要让秦家村的人知道江青山这一家现在是不好惹的。 的确,以前的江家太过弱不禁风,不得不寄居,租地,忍气吞声。 现在的江家已经不同往昔,与其老是遇到这种鸡毛蒜皮又烦不胜烦的小事,还不如出头一个,就闹大一个。 要让那些人知道跟江青山硬扛,就要接受要么肉疼,要么心疼的后果。 秦奇跟秦村长住的方向不同,老宅又在另一处。 秦大牛此时正跟江景阳和江青山纠缠不清,却见两个小孩子根本不靠近,啥话也不 说,就像两只小鸟四散飞了。 此时正是农户人家抢干活的时候,地里已经有人,不过没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江团已经跑到老宅,此时,康氏正在做饭。 看见江团突然登门,康氏大吃一惊,还以为是江老二家出什么事了。 等听到是秦大牛不按规矩退租地,她狠狠瞪一眼正簌口洗脸的江南山,就是他找来的那个无赖租地,才惹出事来。 “伯母这就跟你去地里,这是我的地,就不信还会被他占去。”康氏气势汹汹转身就去提木棍。 听她这句话,江团的汗一下就出来了。 自己只是想弄出点声势,可不想出人命,这可是一棍就把秦三狗打在床上躺半月的主,江团哪里敢让她再打翻一个人c闹出什么事来,吓得拉住康氏直叫“大伯!” 江南山此时也不装死,抹去下巴上的水珠子,对江团嚷道:“你让她去耍泼,她不把江家的脸丢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被江团拉住胳膊,康氏喘着粗气道:“你要是有能耐,哪还用得着我出面丢脸!” 江团眨眨眼:这又是哪跟哪不对了?闹腾成这样,祥哥怎么都没有出来? 她丢开跟乌鸡眼似的夫妻俩,直往江景祥住的厢房瞧。 “景祥没在家,走,伯父跟你去找那人理论理论。” 江南山整理了一下自己棉绸长衫,又正了正头上银饰发冠,这才叫住江团。 “好!”江团有些失望,江景祥有一阵没到青山院来了,她还想问问密巩城的事呢! 第111章 家法大过王法 江南山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这才抬腿往外走,路过康氏身边时哼道:“还不快点把饭做好,等会咸菜切细点,塞牙!” 江团噗嗤一下笑出来,对紧绷着脸的康氏做了一个鬼脸,小声道:“要是驱蚊香用完了,伯母让小哥带句话,我又给你送来。” 现在自家用的蚊香里掺了安眠花香,为防止香味飘散,江团都尽量不存放过久,用完再做。 康氏想到用过蚊香之后,睡眠都好多了,就连平日时不时的心浮气躁都少些,她的脸色又和缓下来。 “我听景文说你家以后要卖这个蚊香,你还是留着多卖些钱吧!” 蚊香的确是个好东西,可康氏是个心高气傲的,对江团放弃纺纱生意,甚至连樱桃糖水都被自己女儿搬空卖掉。 她心中有愧,此时也不想再占江团这个小孩子的便宜。 江团已经知道堂姐打算卖罐头的事,是江景祥来解释说的。 她根本没把罐头生意放在心上,只要那个傅姐夫别来她跟前充大爷就行。 “快去快去!要是老匹夫没办法,你就再来找伯母,我去收拾那个混账东西。”就几句的耽搁,江南山已经出门,康氏催促江团赶快跟上。 田里有事,江团也不再废话,一路小跑着追向江南山。 等她跟一步三摇的江南山走到地头时,田中已经乌泱泱站着好大一群人,中间的几个正是村长秦光,江青山父子俩,还有带着几个人赶来替江青山撑腰带解围的秦奇。 她还没有走拢,就听到人群里的秦村长道:“青山呐!你看这地里也没几颗粮食,不如你就让大牛把这一季收了!江夫子那里我再说一声,他是读书人,肯定也愿意做这好事的。” 秦光想着江青山还是通情达理好说话的,就连上一次秦三狗惹事被打,后来也是江青山掏腰包才结束。 这次不过是几十斤麦子,让江青山再让步就是。 他想的是和稀泥,可是有人不这样,到嘴的肉总得多咬一口才算没吃亏。 “对,你江老二现在发达了,地里有麦子,住着大房子,这几颗粮食就别放在心上。说起来你那女儿病好,也是你平时积德行善换来的。 不如让大牛再种半年,收几百斤红薯,再保你闺女平安。”一个苍老的声音跟着道。 这可就有意思了,先是秦光要这一季粮食,再跳出来一个索性要白种一年,还要江青山积德行善。 江团踮起脚尖往人缝里看,想知道是谁的脸这样大。 结果还真的在村长秦光旁边看见一个矮胖老头。 得到这两人的支持,秦大牛愈发理直气壮起来:“村长,族老,你们俩可得看看,江老二仗势欺人。我家里马上就要断粮了,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家一家人呐!” “也是啊!前些时候大牛家里孩子病一场,花了些钱,现在又连地里的庄稼都保不到,这姓江的还真是黑啊!”有人开始悲天悯人。 “我说大牛没吃没住的,就去找江家,他们俩兄弟就有两栋大院子,就该给自己佃农活路。”有人已经圣母附体,不过用的是别人的钱财,显示自己的善心。 听到秦大牛说自己要饿死,江青山气道:“才收下我一百斤粮,你哪里就要断粮了,村长,粮食你可是看着的收的,难道就要我白白送人?” 秦光有些为难,他的确亲眼看过契约,秦大牛也承认不想种地,还收了粮食,说来就该把地c连同地里的麦子都还给江家。 可是,秦大牛不守信用,偷偷摸摸来割麦还被人抓住,现在又说没吃的,让他这个村长下不了台。 没等秦光开口,旁边那个胖胖族老就开始发话:“那些不过是一百斤粗粮,我秦家收留你们这些外姓的在秦家村几代人,你们占了我秦家这么多好田好地,吃你一百斤粮又怎么了?” 若是秦大牛只为贪几十斤麦子,这个族老可就是为以后对外姓的要白吃白占了。 他的话音一落,旁边几个姓秦的眼神都变了,看向江青山的目光凶狠而贪婪。 柿子都捡软的捏,族老口中的江家,只能是刚修房子的江青山,不是媳妇恶人自己又在村里当夫子的江老大。 江团已经认出这几个人,都是曾经在江家帮工,又被中途辞退的,这是一直怀恨在心了。 江南山一直站在旁边,说粮食的时候他还有点习惯性的事不关己。 可听到族老说什么外姓占了秦家土地,他也无法再忍了,这可关系到他自己的利益。 江南山一把将自己面前的秦家人推开,两步窜到那个族老面前怒 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秦家村的土地什么时候成了你姓秦的私有,江家真金白银买来的地成了占! 你秦家大过王法,我江某人年年上交的是皇粮国税,是不是还要给你秦家祠堂也交一份? 正好现在夏收,县太爷在各镇督促农耕,体查民情,江某人搁下这张脸去县衙挨三大板,也要问一问:什么时候盖了官印的地契,还比不上你一张臭嘴!” 江南山终于怒了。 祥哥儿已经传回话来,傅云轩找的许尚书孙子,已经答应帮忙去县衙递个贴子,最迟还有一月,纺纱的事就要成。 现在祥哥就在县城等消息,只要纱坊办起来,到那时,自己就是每天只坐着数银子的大股东。 想想都是童生,自家女婿在跟什么人交往,自己又在跟什么人交往。 就是天天跟这些目无王法,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泥腿子住在一个村里,才让自己没有考上秀才,跟他们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此时,他的口才水平已经被愤怒刺激得飙升出几个档次。 读书人骂人不叫骂,只用话中圈套。 那个族老不过是个种地的老头,仗着自己年纪大,在秦家人里面有些面子。 此时被一向萎缩的江夫子指着鼻子吼,还有口口声声的皇权国法压下来,他哪里还有胆敢回答。 周围人又齐齐看着他,顿时憋得一张胖脸青一阵白一阵,张口结舌半天也只吐出一句:“我随便说说,当不得真!” 第112章 黑白颠倒 江青山铁青着脸,在他的生命中,女儿是第一重要,土地是第二重要。 从女儿醒来之后,秦家村的人首先就招惹到自己的女儿,现在又来抢地。 以前是家庭困难,在村里不得不低头过日子,现在这种气他不受了。 江青山转头对着秦光道:“今天不把这事弄清楚,我就拿着契书上县衙去告状。” 秦光头一昏,他以为自己是累着了,耳朵出现幻听:江南山一直都畏畏缩缩不出面担事,就连上回的秦三狗,江南山说过几句也不了了之。 这次怎么就要告官府上衙门,还要自己挨板子? 这是谁给他的底气,敢彻底跟秦家村撕破脸,他还想不想当夫子了? 还有江老二,前面还被赶出去住羊圈,借钱修房子,怎么也敢这样豪横了? 虽然村里人已经在江青山买回骡车时,就已经怀疑“借钱”是假的,可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承认江老二穷。 现在这个穷得家里只有房有车,连地都靠租的人要告状? 怎么一个二个都要告状了? 他们兄弟俩怎么敢?怎么能?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秦光脑中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在思考着,他需要捋一捋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就是病了十年的丫头醒了吗?然后然后江青山就修房子,现在还天天买野菊艾草,还有地里的庄稼比别人种得好!还有地里种上蓝草 这些事不奇怪,可怎么又很诡异呢? 旁边,那个胖族老在几个秦家人的安抚怂恿下,已经稳住心神,又开始声嘶力竭的嚷嚷:“你们这些外姓人要是不知好歹,信不信我要把你们赶出秦家村去!” “五叔!够了!” 秦光终于怒了,什么外姓秦家,平时大家口中说说就是了。 每一户在县衙中有户籍,无凭白故的,哪里能随便撵人。 自己是村长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个族老就把话都说完说绝,接下来还怎么收场。 他的一声爆喝,终于把那几个秦家人给震得闭嘴。 此时村里出来干活的人都陆续围过来,又有人在问发生什么事了,江景文伶牙俐齿的把事情说个明白。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里为秦大牛这出尔反尔c不讲信用感觉不耻,同样也有些为江家咄咄逼人不满: 谁会为几十斤麦子就要打官司,这是吓唬人呢! 秦奇几个此时早已经气得不行:“村长,大家可都是一处住几代人的,不说亲如兄弟,至少也是邻里互助。 秦家人多势众,没做出大家族的大气,还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当族老的更是口口声声要撵人走。 这要是传出去,你要人家外村的还敢不敢跟我们姓秦的打交道。” “对啊!兔子不吃窝边草,有本事的就在外面去斗,没本事才在家门口偷鸡摸狗的。”秦奇的话也引来他周围几人附和。 “谁不知道你们几个在江青山那里得了几口肉吃,就胳膊肘往外拐,这时候说得好听。”有人在阴阳怪气,那话里是止不住的酸意。 村长秦光知道,这是被江青山辞退后,端午节时到自己家里来求情,想又去江家上工的那些人。 现在嫉妒秦奇几个人挣钱了。 “谁叫你们黑了心肝,连你娘教的羞耻都没有!”一个黑瘦黑瘦的小个子大声抵了回去。 “秦黑牛!信不信老子抽死你!”被他讥讽的那人冲过来就想打人,又被其他人拦住。 眼见秦家自己人吵起来,秦村长知道再也拖不得了。 他举手用力压了压,大声道:“我们秦家村的人要讲理讲法,江青山这里有契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秦大牛自愿退租,收八斗粮食做补偿,不能再动地里一草一叶。 另外,谁要是以后再拿这地说事,我秦光就押他去县衙。”说完,还狠狠瞪一眼那几个起哄闹事的。 他这样一说,周围人又开始议论纷纷,秦光当几十年村长,说出来的话可信度还是高的,没有人再质疑是江家在强行收地。 那个族老哼哼唧唧,秦光是在打他的脸,这事不能就这样善终:“秦大牛生活贫困,没有这一季粮食,他一家人就得饿死。”说起来,还是想要地里粮食,不想让江家得了便宜。 秦大牛也是狡猾,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嚷着没吃的要饿死人。 秦光看向江青山和江南山:“江家在村里住了几十年,老太爷当初在时我们两姓还是和和 气气的,总不能见死不救,不如”那意思是让江青山让步。 秦奇几个低垂了头叹气,他们也是秦家人,自家族人再讨厌,此时口口声声要饿死,他们就不好再出声,太过偏帮江青山。 江团蹙眉,对方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这是想把江青山给抹干吃净。 自家要是硬收地,难免会惹来众多仇恨,而且还是为富不仁那种。 不过她也不想就这样让人道德绑架,白白被人占便宜还没落到好。 以后说不定谁就还会这样哭哭啼啼要粮食。 江青山沉默着,被人逼着把自己的粮食送出去,他很是不愿意。 可是当着这么多秦家人的面,秦大牛一个大男人丢下脸来,他也不能真的铁石心肠。 正犹豫不决,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带着两个又脏又臭的孩子冲进人群,对着江青山就跪下哭喊:“要饿死人了,求江二爷放过我们吧!” 一家人哭哭啼啼好不悲伤,周围顿时有了骚动,人人眼色不善,仿佛这家人的悲剧是江家人造成的。 秦奇几个面露焦急,可也无可奈何,五族老高昂着头,一脸冷笑。 江青山的脸色从铁青转成僵白,江景阳早已经气得一张脸都要滴下水来,拳头更是捏得嘎嘣响。 这样一闹,前面送出的粮食不着数了,这块地里的粮食要白送,而且落在别人口中,江青山还成了恶人,形势对江家越来越不利了。 就在这时,江团悄悄靠近江景阳,低声道:“哥,你赶快说:这块地里的粮食愿意送给秦家祠堂,当成祭田收成。” 江景阳还没有反应过来,江景文已经眼睛一亮:“小妹好办法!” 他见大哥有些迷糊,忙在他耳朵嘀嘀咕咕起来。 第113章 捐粮 江青山疼爱孩子,在家里,江团跟江景文有话可以随便说。 可现在是在外面,有江青山这个当爹的在,他们这两个小的没有发言资格。 好在江景阳已经十六岁,又是长子,要在这种场合替家长说几句话也不算逾越规矩。 江景文还没说完,江景阳就连连点头,抢在江青山答应之前出声道:“爹,我们住在秦家村,也算秦家村的一员。 今年家家户户粮食欠收,肯定有生活得困难的人家还很多。 我们不如把这地里的收成捐给秦家祠堂,也好分给那些家里孤苦真正困难的人家。” 他难得在人多的场合说这么多话,一张黑脸涨得黑里透红,语气却是铿锵有力。 他话一说完,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捐送十亩地的粮食? 江青山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大儿,以他对江景阳的了解,这孩子性格冷硬,心眼实诚,可不是像能想到这么多的。 不过,这主意还真是好,这些粮与其被秦大牛私吞,还不如大大方方捐出来。 他点头道:“好,难得我儿想得周到,就这样办。” 说着转头看向秦光:“秦村长,我江家这样做,你们应该满意了吧?这才夏收,你们秦家就要饿死人了,有这些粮食,就能少死几个人。” 他这话听起来没问题,可秦光却感觉扎心难受。 自己是村长,也是秦家人,现在才夏收,就有族中人嚷嚷着要饿死人。 而且这捐粮,自己是收还是不收,都得说一个谢字。 另一边,有人捧场。 “说得好!哎呀,我们景阳真是大气,以后是有大家长的风范!”秦奇哈哈大笑起来。 秦黑牛使劲鼓掌:“让那些口口声声什么秦家江家的人好生听听,这才是明白人。那些连一个小后生都不如了,年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他说着,还挑衅的看向对面几人。 同为一族的,那也有远近亲疏,自己这房人跟五族老关系可不好,借此机会,秦黑牛狠狠刺了那为老不尊的老东西几句。 跟在五族老旁边的人还在反驳道:“谁稀罕那点粮食。” 他才说一句,就被秦家自己人怼了:“你要是觉得少,那到时候就多捐点出来。” 所谓祭田是官府送给各个大族的公田,收到的粮食不用交税,而是交到祠堂,供养村里那些孤儿寡母,以及贫困得揭不开锅的人家。 换句话说,是官府的公益事业,这样也减少流民乞丐。 秦家村有公中祭田十多亩,平时交给族中几户人家耕种,每年收成留下三成归出力的人家,其他的要交给村长族老统一管理。 一般都是在入冬后分发给村里困难人家活命,若不够分,还得每家每户筹粮。 今年祭田欠收,本来收成就低,要是族中能平白得十亩地的粮食,说不定自家还可以分到一两斤。 只犹豫了片刻,秦村长脸上就有了掩饰不住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能得到善粮,村里那些困难户总能多吃一顿饱饭,这笔恩情可得记下。 “那就多谢青山了。” 他几个月前才被维修祠堂的银子焦头难额,幸好江青山买荒地得到三两银子才化解了经济危机。 眼看今年荒年得满村筹粮,没想到现在才六月,这一年的公粮又有着落了。 秦村长开心,周围人也满意,个个喜笑颜开。 族老跟他身边的人那脸色就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还有一个更难看的就是秦大牛,他跳起来破口大骂:“我一家人都要饿死了,这是我的地,我的粮食,你们哪个敢来拿。” 这些粮食都是他抢来的,凭什么江青山一句话就要拿出来。 这时再也没有人帮他说话了,反而是几个正偷着乐的女人开口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昨天还喝得醉熏熏的,人家元宝家里都在吃野菜了,到底是哪个要饿死!” 秦大牛耍赖:“谁说我喝酒了!你胡说!” 秦光眉头一皱,瞪着秦大牛道:“昨天在哪里喝的酒?” 他目光扫向族老身后的几个人:好哇!这是算计好要坑江家,还把自己当枪使了! 难怪自己才到地边,五叔这个平时啥事不管的也到了。 还一个劲跟自己打擂台,以后这几个人要好好收拾一下了。 秦光盯住五族老那群人,被他深寒的目光看过,其中有两人低下头。 秦光知道这两个心 中肯定有鬼,说不定跟秦大牛喝酒的就是他们。 秦村长哼了一声,手往他俩一指:“你们俩个去秦大牛家里把其他的麦子都扛出来,少了一颗都拿你家的麦子来还。” 在场的都是庄稼汉,一眼就知道十亩地收成有多少,虽然刚才大家口口声声说才几十斤粮食,叫江青山就这样不追究,也只因为是想把事说小,糊弄过去了事。 可现在事关自身,他们一下就翻脸不认人了,一颗粮食都不能给秦大牛留。 秦大牛在地里忙了一通宵,怎么可能才几十斤麦子,除去地里的这一口袋,多的早搬回家去藏起来了。 此时一听要去家里搜查,秦大牛顿时如丧考妣大哭起来:“村长,我错了,留点给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都是五叔公他们要我来割的,说是江家肯定不好要这些粮食。” 秦光听得牙痒,可那五叔公算起来还是他的长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忤逆老人,他只能狠瞪秦大牛一眼:“错了以后就长记性,不要被人家害了都不知道,你现在就回去把粮食交出来,然后自己滚去祠堂罚跪。” 秦大牛还想狡辩,可他还没说出一句囫囵话就被那两个指派查粮的人拎住胳膊往家里拖,生怕他又再供出自己来。 被人扒下脸皮,五叔公此时老脸通红,腰不酸腿不疼,背着手低头,也不要人扶着,一双小短腿捣鼓着,往村里跑得飞快。 江团摇头,感觉有些好笑,这时候她已经从江景文那里打听来消息。 这个秦家五叔公之所以要挑拨秦大牛这番折腾,就因为他的一个孙子被自家辞退了,怀恨在心,故意使坏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秦村长此时态度非常好,甚至是有些谄媚。 跟江青山和江南山说话都带着客气,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以后再不发生这种事。 第114章 抢麦 秦光确认江青山是要把地里的粮食捐出来,这才对人群一挥手,大声喝道:“大家都听好了,江家仁义又大量,不计较秦大牛那个蠢货,我秦光却不能这样放过。 我是秦家村的村长,要为我们秦家村的声誉着想,我们秦家村丢不起这个人。 以后再有人在江家田地里故意生事,只要被我发现,你就自己跪祠堂领家法去。” 秦光当村长这些年,还少有这样声色俱厉过,尤其是说跪祠堂。 周围的人听得心中一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弄去跪祠堂,虽然不痛不痒的,可这脸实在丢得厉害,没地方搁去。 看看周围人像是听进去了,秦光才又道:“听完就干活,一个个的还楞着干啥,大家都一起动手,人家都说要送粮食了,你们还等着人家煮好端到面前来吗?”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割!” “多谢青山兄弟了!我们秦家人要记得你的好!”这是秦奇几个人在嚷嚷。 秦家其他人嘴里说着感谢,心中对秦奇他们鄙视不已,可身体还是最诚实的。 有便宜可捡,地埂上的男男女女一声欢呼,纷纷下地割麦穗,顺手捋几把麦粒到自己的衣襟里。 因为需要干活方便,下地的所有人都穿着宽松葛衣。 只要在腰间扎上腰带,那就是一圈布袋子,若是装东西,至少能装上好几斤。 此时每个人手脚麻利,比干自家地里的活计还要上心。 江团眼睁睁看着一双双粗糙的手,捏住麦穗一搓,就落下几颗麦粒在手心,下一步就是装进自己的衣襟里。 于是,地里本就残余不多的麦穗很快就成了光秃秃。 只是麦粒一半到袋子里,一半进了自己怀里。 至于倒伏地里的麦杆杂草,此时这些人只当没看见,胡乱踩在地里,看得地边上的江青山长吁短叹一阵肉痛。 若是他们自家的,肯定得捆好挑回去,做烧水煮饭的柴禾。 相比起粮食,江青山还心疼不到那些秸秆柴禾。 这地里的麦子被秦大牛偷割,显然是要不回来。 虽然口中答应捐出来送人,可他心里实在难受。 自己家以前的细粮只有娇娇才能吃,一家人全靠粗粮勉强填肚子,哪里舍得把麦子送人。 只是十亩地已经租下十年,位置就在村里。 冤家宜解不宜结,自己还得在秦家村生活,总被人这样针对着也不好过。 自己总不能啥也不做天天跟人干架。 这样抛出百来斤粮食保平安,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秦家人算欠自己的人情,以后秦奇他们想帮自己说话也有理由。 江青山心情复杂,眼睁睁看着地里欢乐而混乱的人群带着大包小包,或尴尬或真心跟自己说感谢,然后离开。 江团跟江景文没不下地,也没回家,俩人比焦急的大哥镇定多了。 此时嘴里塞着桂花糖,正坐在地边看人理直气壮抢自家麦子。 “小妹,你说要是大伯不当夫子了,秦家村的学堂该怎么办?”江景文塞的糖块有些大,含糊不清道。 江团翘起兰花指,细心剥着糖块上面的糯米纸,淡淡道:“继续当睁眼瞎啊!他们以为自己从江家手中占到便宜就赢了,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这些蠢货也不看看抢的是谁家的东西,江南山即便是一个再低微不过的童生,那也是秦家村里唯一的夫子,而且还是个小心眼的。 刚才村长秦光说了一堆的感谢话,江南山也没见好脸色,说完话就转身走了。 江团知道他是急着回去吃伯母做的饭,可那不留情面的意思也非常明显,可把秦光给尴尬得差点钻地缝去。 她嘴里说着话,手还在剥糖。 江景文的眼睛一直盯着小妹那白嫩手指,好容易等她把糯米纸剥完整下来,马上把手掌伸到江团跟前。 江团自然而随意的把糯米纸放到他掌心,江景文一把塞进自己嘴里啧啧两声道:“这么好的东西你都不吃,暴殄天物!” 这是他最近新学的词语,现在用上了。 他搞不懂,小妹为什么吃糖块时,非得剥外面的糯米纸,那个明明也可以吃的。 放在以前,不说糖块,就连糯米纸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他跟大哥都得分着吃。 哪里敢像现在这样奢侈,兜里揣着糖,还敢剥皮吃。 江团把糖块拿到眼前上下左右看一圈,见上面没有粘连残留的糯米 纸,这才慢慢塞进口中。 等那一丝桂花香气在口中蔓延,她才满意道:“糯米纸吃多了是要变傻的,蒙住你心窍了!” “真的假的?你别吓唬我,我还有两本书要背呢!”江景文赶忙张嘴,伸手就往嘴里掏。 糯米纸虽然看着是纸,其实是压制的糯米浆,见水即化,哪里能让他摸得着,这一摸就摸了个寂寞,又连忙“呸呸”几声吐口水,想把糯米浆水吐出来。 见他吓得不轻,江团已经笑得岔了气:“傻小哥,当然是哄你的,只是我不喜欢糯米纸。” 也许是对塑料的感觉太过深重,江团很不喜欢糯米纸黏在口腔中。 “哼!”江景文刚才差点连糖块都吐了,此时听说是骗自己的,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调皮小妹,又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刚刚小妹说村里的学堂恐怕是办不下去了没,让他心中很是不安,又很是激动。 听小妹的意思,自己以后要去镇里的学堂读书。 他想多问,江团却不愿意再说,这些想法只是她自己预测的,还得看老宅的意思,只要堂姐的纺纱卷办成了,大伯肯定不愿意再待在村里每年挣这一二两银子。 现在正是夏收,这一段时间里学堂都会放假,恐怕以后都难再开了。 这也是农村孩子上学的弊端,家里一有事就要请假回家帮忙。 对于这些没有什么上进心的学子来说,学堂只是他们平时农闲聚集玩耍娱乐的地方,顺便再认几个字。 能背得几页书,那就算对得起父母了。 以江景文的学习进度来说,再过一月,他也不适合呆在村里学习,去镇上只是迟早的事情。 两个小的就这样商量着以后的事,江景阳跟江青山也在商量田里的事。 第115章 接下来干什么 秦大牛租下地没有好好打理,不仅地里长满了草,就连田埂已经被茂盛的草茎遮住。 青草好办,父子俩用镰刀将草全部割下,准备带回去喂羊。 田里的枯草就有些难办了,江青山用手中镰刀把麦杆乱草收在一起,准备晒一晒然后一把火烧点沤肥。 看到江景阳抱着草走到地边,江团上前去想帮忙,却被他避开:“小妹,你不要干活,戴好帷帽在树阴下坐着就是。” 小妹是跟着出来玩的,就这样自己也担心太阳晒着她,虫子咬着她,哪里需要她动手。 旁边的江景文跑过来,接下那一捆青草放在地边,又抢过江景阳的镰刀:“哥你坐一会,割羊草是我的事。” 他从六岁开始放羊,就是现在上学了,依然认为割羊草是自己的事。 而且,在他心里,自己读书跟大哥种地都差不多,甚至觉得自己什么功名都没有,是家里唯一白吃闲饭的,不认真学习都对不起家人。 江团呵呵一笑,不再上前干活,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一颗桂花糖,也不剥糯米纸就塞进江景阳的嘴里:“哥,你歇会,吃块糖,好吃不?” “好吃,好吃!”江景阳扯过脖子上挂的汗巾子擦脸,在田埂边坐下,又看小弟熟练割草。 家里本来也让自己去学堂跟景文一起去读书,可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也需要人种地的。 现在小弟读书上进,又愿意做农活,完全没有读书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江景阳很满意。 “大哥,这块地接下来要种什么?”江团挨着他坐下,又把水壶递过来。 江景阳接过水壶喝一口,嘴里有糖,水里有薄荷叶,喝起来甜丝丝,冰冰凉,舒服极了! 他把水咽下喉咙才道:“这地里要种红薯。” “啊!十亩地全部种红薯?为什么不种水稻?” 江团脑中瞬间出现小山一样的红薯堆,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难怪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看见的就是天天红薯饼。 那玩意虽然能管饱肚子,不饿死人,可是烧心溏胃,天天吃也痛苦得很啊! 江景阳挠挠头,他不知道怎么给小妹解释,种了小麦的地不都是种红薯吗?大家都是这样种的。 正好此时江青山也抱着草捆着过来,口中还嚷嚷着:“秦大牛究竟有没有锄过草,怎么这草长得跟老林子一样。哎!景阳,不如你送娇娇回去,随便把家里的大青牵过来吃草,我们下午把麦草拢在一起烧肥。” “爹,你也歇歇。哥说地里要全部种红薯,是这样的吗?”江团把他拉住,也塞了一颗桂花糖在他嘴里。 江青山虽然不是馋嘴,可一大早出来,忙到现在,就是吃两个饼也饿了,现在吃些糖,能补充体力。 被女儿塞糖,江青山甜得直眯眼,歪着嘴道:“唔!好甜好甜,哎!歇啥歇,这才干多少活就敢歇了。地里是要种红薯的,娇娇要是喜欢吃菜,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多种些。” 江团摇头,自己不想吃菜,再说谁又要用十亩地种菜吃,除非晒干菜,做咸菜。 自己以前虽然是农业种植专业,可不是农妇也不是食品加工专业的,对具体怎么收拾蔬菜没经验,除非种甜菜榨糖。 就屋外地边种的那些瓜菜豆就够她吃了,榨糖?自己有心情再增加一条生财路吧! 现在大家讨论的关键,还在十亩地用来种稻谷还是种红薯上。 农作物分大春小春之说,大春是秋收作物,以水稻黄谷为主。 小春是夏收作物,以小麦花生,油菜,各种豆类为主。 在有水稻的地方,一年的粮食收成中,还是大春为重,小春只是辅助。 只要家里有麦有稻,这一家就是好年景。 每年五六月正是双抢,小麦收获,水稻插秧的季节,怎么麦地一收就要种红薯,那不是该种山地的东西吗? 江青山已经习惯跟江团谈论种地的事,担心娇娇不懂,他还详细解释:“冬小麦种完之后我们要赶紧在地里种上红薯,这样下一年的粗粮就有了。现在种稻子的时间已经过了,来不及,明年早些安排稻子,娇娇就有白米吃。” “为什么现在不种稻子,娇娇看其他田里都有秧苗,找他们均一些出来,现在就蓄水插秧也行的。” 江团追问,她看见周围的田里也不都是小麦,还有一半是水田。 里面的秧苗已经两寸,雨水足,长得绿油油的。 就是乱七八糟,东一簇西一簇,没有行距窝距,看上去像是胡 乱撒种。 听她说完,江景阳跟江青山都笑起来,什么现在插秧?插秧是什么东西? 不仅是万宁镇,就是整个大夏国都是在平整后的泥水中直接撒稻种,还没听说过现在才蓄水插秧的。 要想种稻,得等到明年早早把这块地泡上水,把泥泡到软烂,再耙田整平,再在三月时撒上稻种,过一月就生根发芽了。 搞清楚这里低效的水稻种植方法,江团急道:“爹,我们种稻子,我有办法呀!” 江青山一惊,警惕的往四周看了一眼,此时那些收割麦穗的秦家人早已经到了地的另一头,他才压低声音小声道:“别嚷嚷,慢慢说。” 现在江景阳也知道小妹好像天生就会种庄稼,还被爹爹说,娇娇的事不能传扬出去,别人要问,也说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见妹妹要说种稻子的新方法,江景阳赶紧站起来往四下看,生怕被别人知道这里的秘密。 “爹,大哥,等他们把麦穗割完,这些麦杆就留在地里不要动。”在俩人激动又新奇的目光中,江团却说麦杆的事。 “麦杆?留下?” “小妹,留着麦杆不好种红薯,要扎手的。”江景文放下草捆已经凑过来。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只要小妹跟爹还有大哥聚在一起说悄悄话,自己就得去听,否则家里发生什么稀奇事,自己又要成最后知道的那个。 “别插嘴,听娇娇说。”江青山很认真的听着。 女儿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女儿说的,那就是山神教的。 第116章 偷偷摸摸种旱稻 “爹,大哥,我们留下麦杆种旱稻!”江团也不再跟他们转弯子,直接就说了。 “种什么?”江青山抬手掏自己耳朵,他怀疑自己刚刚耳朵有问题,漏了一大段关键话。 “爹,小妹说种旱稻!”江景文伶牙俐齿帮他解释:“还是用麦杆种。” 江景阳一脸茫然,双目失神,他正在脑海中使劲把麦杆和水稻联系到一起。 哦!是旱稻,可旱稻又是什么稻?能吃吗?小妹说种,那就是能吃的,只是种植的方法不同。 都是稻子,一个种在水里,一个种在土里,应该是这样的吧! 江景阳还是不笨,虽然没有听说过旱稻,他多少还是猜出了江团的意思。 时间终于在秦家村人一天的高强度麦收,和无比沮丧中过去。 夜幕降临,青山院里的客厅烛光摇曳。 江青山跟江景阳正收拾着锄头c犁等农用工具。 柳氏带着两个小的用布兜分装着谷种,还用遍遍叮嘱着他们一会儿放谷种的时候只能放五粒,不能多也不能少。 又关照两人不能跑远了,小心磕着碰着,或者是遇到乱跑的野狗。 江团跟江景文无奈的对视一眼,这种旱稻的事还是娇娇告诉江青山的,现在柳氏又要教自己。 柳氏的话还没有说完,江青山已经去草棚牵了大青骡来,青骡背上挂着两个大篓子,里面装着农家肥。 “走吧!趁着现在没人。”江青山压低声音道。 浑然不觉自己还在村外,跟村里人家隔着一里地,就是大喊大叫都没人能听到。 在他的气氛感染下,于是一家人都压低声音说话,然后偷偷摸摸向村里潜去。 这情况也太怪异了,江团感觉柳氏牵着自己的手心都汗津津的,旁边江景阳也是一脸紧张,搞得她的心砰砰跳。 哎!搞不懂这家子是怎么了,明明是去自己地里干农活,弄得像是江青山带队进村偷鸡一般。 如水的月光下,四处虫鸣蛙唱,远处村里,有出来撒欢的看家犬对着他们汪汪叫着。 江团终于忍不住问道:“哥,为什么非得晚上出来种地,我连稻种都数不清?” 月光再亮,也没白天干活利索啊! 江景阳“嘘嘘”一声,才压着嗓子道:“我们把稻种直接放在土里,要是被人知道了,偷偷刨出来怎么办?” “不会吧?”江团惊得张大嘴。 江青山没想自己在大春这一季种水稻,所以连稻种都没有留。 还是听过江团的意见,下午专门到镇上的粮店里,花了一百文买的上好谷粒做种子。 江团知道,前世在七八十年代之前,没有良种杂交水稻,所有的农户种小麦还是稻子,都是用的自家地所产的粮食,捡最饱满的做种子。 江青山临时起意要种稻,就去粮店买种。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样播进地里的谷种,也会被人偷偷挖出来。 只能说,今年欠收,饥饿有可能会让人无所不能。 于是,江团不再问话,江景阳也长舒了一口气,他这话不过是吓唬江团的。 他发现小妹再怎么聪明,也是天天待家里的小丫头,其实对外面的事情很多都不懂。 自己只要想骗她,也很容易,比如说现在这句,而且上当受骗的小妹憨憨的,还挺可爱。 秦家村里的麦子只是欠收,又不是绝收,无非是以后吃得更稀一些,粥里也多加些菜。 现在各种瓜果蔬菜都有,还不至于会掏人家地里的种子,至少他就没听过谁家的种粮被刨过。 江景阳不好说自己跟爹害怕村里人问东问西,才故意在晚上出来种地。 那麦地里留行种苞米红薯已经惹来好长一段时间非议,现在看着产量还行,那些人又开始羡慕。 要是自己家弄什么旱稻被人知道,恐怕地边又要围上一圈人说三道四。甚至他要怀疑自己家里的人一走,地里的种子就会被人天天扒开看。 还不如偷偷种在地里,等到稻种出苗,那些人想看就看,反正自己一家又不用天天进地,也就不用给人解释了。 这只是江景阳自己的想法,若是他把这话说出来,江团肯定要兜头给他一盆冷水:种旱稻的好处是不需要水,可最大的坏处是爱长草啊! 这里没有化学锄草剂,还不得靠人工天天拔草,到时候别人要问,就是想躲都躲不掉。 等到地里,地里的麦杆还是乱七八糟摆放着,只是从原本的半 立,变成真正的平躺。 江青山卸下粪筐也不休息,给大青骡套上木犁就开始犁地。 按照江团的说法,插秧苗需要在五月,而旱稻可以推迟。 现在是六月中旬,也是旱稻的播种时节,可以采取条播式或穴播式。 只要底肥足,平时保持土壤微湿,管理得当,产量不比种水里差。 就是再不济,每亩也能收到一两百斤的稻谷,十亩地就是几千斤的稻谷,比十亩红薯性价比高多了。 江团问过江青山水稻亩产多少,最好的年景也就五百斤,还是江青山记忆里少有的几次,平时多为三四百斤。 想想自己在穿越过来之前,在袁老爷子的带领下,科研人员已经把杂交水稻单产提高到九百多公斤,而双季稻已经达到一千五百公斤,这样的天文数字自己若是说出来,恐怕江青山以后就连山神也不相信。 寂静的田野里,四下无人,一家人还从来没有这样整整齐齐出来干活过。 最苦最累的活肯定是江青山和江景阳干。 江青山赶着骡马犁出土沟,江景阳则用竹撮箕将农家肥倒进土沟里。 柳氏带着江团,江景文丢稻种。 “一,二,三,四,五!” “一二三四五!”就着月光,三个人都在数稻粒,距离是每隔一尺丢一穴。 摸着黑,谁也看不清具体的数量,反正都靠自己估量。 就这样,耕一条土沟就种一条,第二道犁铧带起的土正好埋住种子,上面再用麦草掩住翻出来的新土。 等到天边升起启明星,大青骡汗水湿透皮毛,江家老老小小也累得脚软筋乏时,终于种完五亩地。 “走,回家了!”心疼累了一晚上的牲口,江青山把空粪筐重新挂上大青骡的脊背,木犁扛在自己的肩上,这才招呼大家赶快回去。 第117章 诓人夜游 数了一晚上的“一二三四五”,江团早就困得眼皮打架。 回去的路上,她也不嫌扒一晚上粪,江景阳身上早就臭哄哄。 双手抱着他胳膊,头顶着他的肩,闭着眼走路。 江景阳本想要背她,可双手脏得不敢挨人,只能斜着身子,让小妹靠着自己的走。 一家人偷偷摸摸走过村子,又惊起犬吠四起,有起得早的农家陆续亮起灯。 甚至还有人骂骂咧咧开门查开:“这一晚上是有贼偷东西啊?狗叫得这样凶。” 慌得江青山使劲赶着大青骡飞跑。 等到那些人出门进地,江家一行人早回到自己院子,喂上牲口,洗澡换衣,再吃些鸡蛋面片汤,每个人倒床就睡。 于是,在田里忙碌的人们都在谈论晚上狗叫的事时,江家关门闭户的睡觉。 直到中午,一觉醒来的柳氏跟江青山才起床,做饭洗衣,再把睡得香甜的三个孩子叫起来吃饭。 下午,江青山又做好种地的准备,争取再累一晚上把地种完。 可他们还没出门,江景祥来了,他有些着急,说城里纱坊的事还得再等消息。 江青山除了宽慰他成大事不能心急,他姐夫姐姐肯定会尽力之外,也说不出其他话。 倒是江团把城里的事详细问过,然后盛情邀请他参加晚上夜游唱儿歌活动。 晚上夜游? 江景祥哭笑不得,抓住江团在脑门一通乱揉:“你这个小人精想要我干活就明说,还什么唱儿歌夜游。” “真的真的!你不信我唱给你听!”江团拼命保护自己的头发,这可是柳氏给她花了半个时辰才梳好的。 江景祥放手:“那你唱!”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打不到,打到小松鼠!”江团用还带着奶音的嗓子哼哼着,她可是数了一晚上的12345,连做梦脑子里都在不停的单曲循环。 “哈哈哈哈!”屋里顿时笑成一片,江家人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童谣,很是有趣。 月亮重新升起,星辉照耀大地,江青山牵着大青骡又带队出发了。 这一次偷偷种地的人里面多了一个江景祥,有新增强力援军,种地的速度提升了。 江景祥一边用锄头覆土盖上种沟,一边问江团:“你一天天的,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小叔种了这些年的地都不知道。” 江团鼻子一蹙:“书里面看的,谁让你不喜欢读书。” 以前做樱桃罐头时,江景祥就问过,她以前说自己梦中学来的,没人相信,现在索性说书里看的,总该有人相信了。 “谁说我不喜欢读书,只是没找到我喜欢的书,找到我可以看通夜不睡觉的。”江景祥不服气。 江景文给他下刀子:“祥哥看的是话本子吧!我听大伯说你还喜欢听戏。” “话c话本子怎么啦!那还不是书,看了总比没看好。” 夜色中,看不清江景祥的脸色,只感觉他有些气急败坏。 他又怕两个小的再围攻自己,赶紧岔开话题道:“小叔,稻子这样种,万一产量低怎么办?” 他虽然没有种过什么庄稼,也知道稻种要在三月整田,四月播下,现在已经六月,还是旱田播种。 一来就是十亩,比不得以前那三亩薄地,小叔这次也有些太冒险了。 江青山挠头,这两天他心中其实跟猫抓似的,尝到娇娇讲出新方法的甜头,看着地里丰收的麦子,他还是想试试这个旱稻究竟怎么样。 想一想,一边是一二千斤的稻谷,另一边是七八千斤的红薯,即便红薯重量翻倍,他还是想收主粮。 “呃!先种这个稻子,若是不行,就种菜,不怕!” 江青山好像是在给江景祥解释着,其实是安慰自己的心。 因为有江景祥帮忙,余下的五亩地在凌晨两三点时就收工种完了。 等到启明星再次升起时,江家人早已经舒舒服服躺进被窝。 江景祥没有回老宅,而是跟江景文住在一起,闻着房间里淡淡清香安然入睡。 现在老宅中也有江团送的驱蚊香,再没有蚊虫叮咬。 只是江景祥在城里住了大半月,并不知道小叔家又折腾出蚊香。 下午进后院时,他看见檐下那一排空空荡荡的晾架才听到是做蚊香的,而且卖给梧君阁。 只是小小吃惊一下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想法跟卖艾草野菊那几家人一样,都认为 这法子肯定是梧君阁的,江家只是帮忙加工。 毕竟,梧君阁有卖驱虫药粉,有驱蚊香的方子也很正常。 江团睡到午饭前自然醒来,起床时,柳氏已经在灶间忙碌。 “娘,爹还在睡觉吗?”江团见柳氏在锅里放上水和米,看样子是要煮粥,就拢了自己衣袖,坐到灶台前帮忙烧火。 柳氏忙里忙外:“他哪里睡得着,早到沟渠那边清荒地里的石头去了。” 江团麻利点燃火,啧啧称赞:“哎!我爹可真是勤快人,他一个人又做得了多少,还不如好好歇几天,等奇叔他们忙完再挖塘清荒。” 对江青山这个便宜爹,江团还是由衷佩服的。 娇娇生病,他一个人扛起生活的重担,没有破罐子破摔,对家人脾气开朗温和。 对外人有礼有节,再穷也挺起脊梁,内心耿直,总的说来是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 柳氏把米放好,又在旁边锅里刷上油,准备煎饼子。 听到江团说还是请人开荒,她嗔怪道:“虽然卖染法得了银子,可修房子修渠请人花去不少,那是没办法。 眼看着家里的银钱不多,你爹哪里还舍得花钱请人,他能做就自己做,省些钱给你小哥读书。” 江团蹙眉,卖染布的银钱用完了,不是还有卖青黛的吗? 还有自己做蚊香的银子还没算呢,只要梧君阁做好包装盒来取货,银子就滚滚来了,犯得着江青山一个人顶着大太阳扛石头? 柳氏没有注意到江团的表情,继续道:“你爹说做蚊香的钱要给你留着存嫁妆,不能算成家里的收入。” 江团笑起来:“娘,我才多大,哪里需要现在存嫁妆银子。 再说大哥还没娶媳妇,小哥还需要读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第118章 分银子 江团口中拒绝,心中却暗想:江青山还真是大方,现在就把卖蚊香的钱给自己存嫁妆,应该是江景阳把自己发誓的话已经说了吧! 其实,钱归谁,江团没有把这个问题看得这样重,她只需要听到一句贴心话,只需要看见一种态度。 以她的生活方式,不戴花不摸粉,一个月连一两银子都用不出去,放再多的银子在只能看着。 况且到自己十五岁及笄都还有两年多,按这些这订单看,怕得存下几千两银子。 自己又不是要嫁皇亲国戚,需要这么多嫁妆。 说实话,对于前世就母胎单身的江团来说,婚姻家庭都是空白,她不感兴趣,也没有计划过自己要结婚。 现在,她依然如此。 而且,以一个老阿姨的心态去看这里的年轻人,她就更没兴趣了。 若不是还准备再添置些科研器皿需要银子,她都不关心银钱。 柳氏却不管这么多,啪的把一团杂粮面糊糊拍在锅底,这才温声道:“娘当然知道娇娇现在是十二岁,可到你及笄也只有两年多时间了。 家里能养活你,成亲可以晚一年,总得先定下婚事准备嫁妆银子。 做蚊香一百支才挣十文钱,一万支也才一两银子。 而且冬天没蚊子,还不知道人家能买多少。 等到你及笄,家里好歹也得给你凑齐十两银子才好。” 想到娇娇到婆家不能干粗活重活,只有多带些银钱傍身,才能得人看重,柳氏决定以后要多做些蚊香,多攒点钱。 柳氏说得极其认真,可把江团都听蒙了:这都哪跟哪呀,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她对柳氏说什么定亲成亲当成耳边风,只注意到话里的那句:“一万支挣一两银子”。 若不是亲眼看过那纸协议,又跟李丰谈过价格,还以为江青山签下的是卖身契。 一百支香才挣十文钱? 自己还用摸那些要染手的草泥,还不如端块豆腐碰死自己。 江团想了想,试探着道:“爹和大哥把价格都给娘说了?” 隔着锅中蒸腾起的水气,江团看见柳氏脸上露出笑容:“你爹当然会给娘说的,他说这些银子都留给你。 你大哥也答应的,说他自己种地种药材,还能供景文上学,你的钱都归你。” “把钱留过自己”,这是柳氏短短几句话里说的第二次了。 哎!江团眼眶有些发热,柳氏显然是被瞒住了。 她不知道这蚊香会有多大一笔收入,江景阳跟江青山是知道的,也这样说 此时江团心情激动,忙深吸一口气才稳住心神。 江家父子要把银钱留给自己她能理解,可对江青山把具体收入瞒住柳氏,她有些不解了。 难道这男人是个只能共患难,不能享富贵的人,也不像啊! 还是等江景阳起床后,打听清楚再说。 灶间饭菜飘香,柳氏给大家做的是小米清粥,煎杂粮饼,另外给江团蒸了白面馍馍。 本来江团也可以跟大家一起吃,不用这样麻烦做两锅饭,可柳氏已经习惯娇娇的吃食特殊。 就连一锅煮出来的小米粥,她也要把面上的油皮舀给江团。 除了粥饼,柳氏又在地里摘了菜回来,用油渣炒上,又一人一个煎蛋,配上清爽小菜,饭桌一下摆得满满当当。 女儿不用再吃流质食物,又有自己的厨房,缸里有米面,柜里有油,再不担心吃食不够,柳氏做饭的乐趣猛然爆发,总能换着花样做吃美食。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江景祥摸着撑住的肚子道:“难怪娇娇也会做吃食,是小婶子做的好吃教的。” 在他的印象中,小婶子以前就很会做饭,都是娇娇生病后,小婶就只顿顿熬汤了。 江团吃着柳氏专门给她蒸的蛋羹,看着江景祥笑道:“我听伯母说,堂嫂可有一手好厨艺,祥哥这样贪吃,小心以后长成脑满肠肥的大胖子。”说着,她还在捧着手,在自己脸边比划一个大圆盘。 见自己被比成那样胖,江景祥作势又要抓她辫子:“娇娇现在越来越调皮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句话简直成了江家人的口头禅。 也许,这样鲜活的娇娇是他们更喜欢看见的。 柳氏笑道:“翠翠这孩子不错,现在天热,祥哥儿等会把娇娇用的驱蚊香带些回去。” 江团用的驱蚊香是江景阳专门给她做的,捡最好的艾草和野菊,配有栀子花露,烧起来清清 幽幽更好闻。 江景祥欢喜的应下,脸上露出一丝红晕,他从城里回来时,就去舅舅家看过未婚妻。 表妹还给他做了一套夏衫,只是两人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就让舅母发现。 舅母说成亲前少见面,然后又是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夏衫被留下,要成亲时才带过来。 江景祥有些无奈,自从自己辞去杂货铺伙计的差事,就很少见到表妹。 那是因为翠翠让自己去舅舅家的客栈做杂工,自己没答应,舅母就有些不高兴了。 现在自己时不时要去县城,不好再做工,才没答应去帮忙。 想到纱坊的事成了再给舅舅表妹说也是一样的,江景祥也没多在意。 现在送几支驱蚊香给舅舅家,他们自然就让自己多见表妹了。 “娘,你看祥哥笑得多开心!又有好东西送堂嫂,可以换几句悄悄话。” 对柳氏拿家里蚊香送人的行为,江团根本不在意,只是看见江景祥脸上那种恋爱男人的羞涩笑容,又开始调侃他。 “娇娇,你再这样,我可要翻脸打你屁股了!”江景祥脸红了,他的婚期定在秋收后,距离现在只有四个月。 以前跟表妹几乎天天见面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婚期渐近,两人又很少见面。 他品到了相思的味道,甚至梦里梦外都想着翠翠跟自己说话时那娇羞模样。 面对娇娇对哥哥们的调侃,江青山跟柳氏只是在旁边宠溺的笑。 江景阳跟江景文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添言加醋c落井下石。 江景祥装出发怒,上手就要教训人。 堂兄弟们抱腰抱腿,三人又打成一团。 这一次没有人流泪,没有人生气,青山院里只有笑声不断。 江团更是在旁边摇旗呐喊,给三个哥哥鼓劲加油:“大哥抱腰啊!摔下去!摔下去!” 第119章 发现秘密 与此同时,秦家村的田地里,那些顶着太阳收麦种红薯的人又在谈论同一件事。 那就是别人家的地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麦杆收回家或者堆放地边。 家家户户地里也都翻土种上苕藤,只有江家收回去的十亩地还是老样子,麦杆乱扔一地没人收拾,也看不见种了什么东西。 人人都在揣测:这不会是要撂荒了吧! 因为秦大牛被人撺掇着毁约又偷麦,村长秦光暴怒。 有江青山的灾年捐粮在前,为了标榜秦家人的大公无私。 当天,秦大牛家里被抄了个底朝天,不仅偷的两袋麦子被拉到祠堂,家里的鸡也不知道被谁顺手偷了。 秦大牛的老婆哭得哑了声,自己家本来已经得到跟江家给的粮食,说好退租的,就是那些撺掇自己男人的丧门星在害人。 秦大牛也不好过,在祠堂里跪了通宵,听说腿都肿了,这两天就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事情才刚过去,现在村里人对江家的事也只敢偷偷说几句,生怕自己也被红了眼的秦光抓住,拉出去当成杀鸡儆猴那一个。 江家的地就这样在一片绿色中很是扎眼。 远处的一块地里,秦奇跟自己媳妇严氏正低声商议道:“可能就因为前两天跟村里闹一场,青山都没心思来收拾麦杆。 不如你先种薯藤,我去帮忙他家把地收拾出来。” 本来江青山这一季就没有收到什么麦子,再拖下去,就连种红薯的季节都错过了。 农户人家要是没粮收,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不踏实。 严氏深以为然,点头:“那你快去,趁着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知道的人不多,江青山也不算丢脸。 她家如今在江家挣了好几两银子,两家人比起以前的关系,也走得更近些。 秦奇准备放下自己地不管,先去帮忙青山家收拾地,赶紧种上红薯。 夫妻俩都是一片好心,只是当秦奇在江家地里刚刚收拢一小堆麦杆,就发现不对劲来。 麦杆下,是新翻的土沟,一直延伸到地的另一头。 因为有麦杆遮掩,那些土在太阳下还带着湿润的潮气。 秦奇也是种地的老农,一眼就看出这是耕耘过的垄沟。 他蹲下身在土中刨了几下,手下动作一顿,才埋进土沟里,还没有吸足水气的稻谷就露了出来。 秦奇赶紧抓一把土盖上,嚯的站起身,再换一垄刨开。 果然又露出一簇稻谷,好像这人放得多了,足有十几粒堆在一起。 秦奇瞳孔猛的一缩,抬头看向十亩地,这才发现田里麦杆虽然散乱,实际还是能看出是一垄垄的排行。 青山这是又在玩什么花样? 秦奇也不再多刨土查看了,重新把自己收拢起来的麦杆撒开,拍去两手的泥就往村外的青山院赶。 “啥,你要种旱c旱稻?青山,你可要想好了,那是十亩地,不是一亩,废了也就全废了。” 坐在青山院的大门口,秦奇拉住江青山苦口婆心的劝着。 虽然这次麦子他跟着江青山拔麦苗稳住收成,也不敢放下红薯去种旱稻。 当初把麦苗割下来喂羊也好,拔出一些疏通也好,地里总还有麦子长着的。 就是做的不行,那也只是减产一些而已。 比不得现在完全不种,搞不好就全荒了。 江青山也种了半辈子的地,总该知道,一块地只能收一季主粮,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谁又能抗住天意。 江青山苦笑着道:“没试过,谁知道行不行,万一行了,以后我们就能收两季粮食,孩子们也能多吃一顿白米饭c多吃几个白面片。” “你就肯定别人没试过,说不定有人就试过呢!青山呐,不是兄弟我说你,现在你借着钱修好房子,那也拉着一屁股债。 就是你说的那些什么蚊香能卖钱,夏天就三四个月,又能挣多少,我们庄户人家靠的还是那几亩地,你别白折腾了。” 秦奇也是好心,生怕江青山这些时间看着麦收好,又能卖蚊香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胡作非为起来。 江青山又是讷讷说不出话来,他在买药草时就给秦奇他们说了蚊香的事,村里人本来就用艾草熏蚊子,听他说做成香也不足为奇,当然也不觉得能卖几个钱。 别人都这样说了,江青山总不能自己巴巴的四处说:驱蚊香能卖钱,还很贵很贵。 再说种旱稻。 还是娇娇一句话打动了他 :趁着蚊香现在能卖钱,家里不缺粮食吃,就把那十亩地用来做实验又怎样。 山上原本没有路,总有一个人去探过,才知道什么地方长灵芝,什么地方有老虎。 本来江团想说的是: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 想到这句话江青山可能难理解,她就改成打老虎。 江青山虽然没遇到过老虎,他也不相信旱稻,可他相信山神,娇娇说试试,那就试试。 只是他现在不能说这是山神的意思,吭哧吭哧半天憋出一句:“老奇!不如,你也把你那五亩地也种旱稻试试!” 秦奇楞住,好家伙,自己还在劝呢,现在倒让自己种上。 这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干了。 罢了,该死的人吊朝天,自己也不劝了,要咋样就咋样吧! 其实,他口中说江青山是借钱修房子,心中隐约感觉这就是糊弄人的,真正缺钱,谁会拉着饥荒买荒地买骡车,还修沟渠挖水塘的。 江家的地就这样摆着,白天不方便出现,江青山其实每天晚上都去看看自己的旱稻,生怕有人发现端倪。 好在现在家家户户都忙自己的事,他这块乱糟糟的荒地连捡麦穗的人都没有。 时间一晃过去五日,江家也终于开始割麦子了。 大清早江青山就慢悠悠独自下地割麦,地就在自家门口,几乎不用专门收拾东西,他甚至都没叫孩子们起床。 只是江青山才割出地头,哗啦啦!江景阳c江景文和江团就从大门出来,齐齐涌进地里。 “爹,我来割麦子!”江团穿了一件粗布衣衫,躲着长长的苞米叶摇摇晃晃走到江青山过去。 第120章 江家收麦 “哎呀,谁要你下地来的,要是被这些叶子割破脸怎么办!”见自家娇娇儿过来,江青山急道。 又转头看向还在地边张望的小儿子怒道:“景文,还不把娇娇拉回去,让你娘看见又要挨骂了!” 江团气道:“爹啊!我又不是豆腐捏的,怎么就连叶子都碰不得。”她感觉自己比那些大家闺秀还养得娇气。 “你不就像豆腐嘛!我看昨天在村里买的豆腐都比你结实,走吧走吧!别在这碍事了!” 江景文打着呵欠,就要拉江团回去:“我刚刚看见娘蒸蛋羹了,肯定马上就要找我们的。” 现在家里每天蒸蛋羹,吃的人是江团跟江景文。 江景阳也没有被抛弃,他喜欢咸鸭蛋,柳氏专门在镇上买了鸭蛋腌上,每天就给大儿和江青山父子俩吃。 现在太阳火辣,柳氏又有的是空闲,把江团也看得越发紧。 现在暂时没做驱蚊香,就每天都拘着在家里绣花织布,出门必须戴帷帽,生怕她被太阳晒着。 被赶出麦地,江团也不回去,瞥一眼正冒着炊烟的青山院,就拉着江景文往荒地那边走:“小哥,我们去百香园把桑果子全摘了!” 那片荒地里有果树有野花,江团为方便,就取了这个名字。 江景文揉揉鼻子,闷声闷气道:“那得赶快,一会娘就要找人的。”他现在已经不流鼻涕了,揉鼻子只是习惯使然。 “不怕,我们是去摘桑果,又不是贪玩。”江团从门口取过一个小竹筐,拉起江景文就往沟渠边跑。 自从尹陶说桑葚具有滋补肝肾,滋阴养血c生津c润肠的功效后,江团就让家里人每天吃十几颗。 为了割取薄荷叶和采花方便,荒地里早已经平整出一条路直通那片果树,走在里面再没有危险。 到这里,江团发现,人类最大的作用就表现在破坏环境上。 因为取精油,现在野花没有了,茂盛的薄荷也只剩根茎。 不过新叶那些茎枝上,碧绿的新叶已经长出两三片,只需要再过半月时间,又可以采叶取薄荷油。 几颗桃树上的山桃只有鸡蛋大,就已经红了桃尖,江团尝过,又酸又涩根本无法入口。 江青山要砍树腾地,被江团拦住。她说留下看桃花。 其实用这种生命力顽强的野桃做砧木,找到好品种,好口味的桃枝嫁接,就能得好桃。 两人走到旁边一处石堆边,那里长着两棵碗口粗的桑树,原本坠满枝条的桑葚只剩下零星几颗。 江景文讲竹篮咬在嘴里,脱下脚上的鞋,抱着树干三两下就爬上树。 “小哥,这里有一颗!” “那边那边,就在你头顶上!”江团蹦跳着给他指方向。 “哎!小妹,你看清楚啊!那是一片枯叶子!”江景文嚷嚷着。 上下齐心协力忙一阵,等到江景文溜下树,篮子里也只有十几颗长得歪歪斜斜的桑葚。 江团撇嘴:“看样子今年是再吃不成了!” 江景文也叹气:“听大哥说若是现在到舅舅家去,还能赶上正桑葚的时候。 要是我有时间,还能上山摘刺泡儿吃,那也是好东西。听尹陶说,名字叫什么覆盆子。” 听到江景文说舅舅,江团心中一动,她这几天都想问卖蚊香的事,为什么爹和大哥要瞒着柳氏。 只是江景阳一直都跟江青山在忙,自己又被柳氏拉着摆弄纺纱机,都没有合适的时间问。 “小哥,你知道舅舅家的人会是怎么样的?”江团故意好奇道。 江景文虽然五年前也是六七岁的人,可对外祖母舅舅家的人的印象不深,此时坐在树根下穿鞋,一脸无所谓:“过几天娘肯定要带我们去舅家,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舅舅们来家里帮忙修房时,他跟江团都在老宅,接触不多。 就小时候的印象也少得可怜,只知道舅舅们来后,家里的饭菜就好吃些,好像是舅舅带的山鸡野兔,不过接下来家里就要吃好长一段时间的薯片汤。 江团看舅舅们毫不推拒的来帮忙修房子,应该还是不错的。 可从伯母康氏口中听到的却是另一种说法:以前登门打秋风,自家穷后就不再来了。 以她想来,虽然大舅说是要照顾外祖母的原因,没办法来秦家村,可这理由只要细想总觉得太过勉强。 还有江青山把家里收入瞒着柳氏,江团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能知道的事。 而且看样子江景文同样不知 道。 出来时就担心柳氏要找人,等两人回到青山院,果然见到柳氏正往外走。 一见到江团江景文就催促道:“我叫你们这样久,怎么都没人应一声,又跑哪里去了?” 江团赶紧把自己干干净净的绣花鞋给她看:“娘,我们没下地,只是去摘桑葚了。娘我跟你说,百香园里的桑树都被我们摘完了” “摘完就摘完吧!你俩赶快洗手吃蛋羹,再捂一会就塌了!” 柳氏没在意桑果的事,出门去叫还在地里割麦的江青山和江景阳父子俩回来吃饭。 田地离家近就是这点方便,只一会,江景阳就先回来了。 再等到江青山洗手上桌,刚早盛好的稀粥温温的正合适。 江青山看一眼自己跟前切成几瓣的咸鸭蛋问柳氏:“孩子们都有蛋吃?” “爹,你看!”江团端起自己的蒸蛋羹。 “嗯,好好!”江青山这才端碗喝了一口,哎呀!虽然割一早上的麦子很累,但此时喝着浓浓的米粥,真是透心的爽快! 对于一个农家汉子来说,再没有比体会过丰收喜悦,又看着一家人吃着丰盛饭食更开心的事了。 吃过饭,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一家人全部都下了地。 在柳氏和江青山强烈要求下,江团只负责给麦堆分发捆扎用的稻草。 头上包着布巾,身上穿着江景文的粗布衣裤。 现在江景文已经比她高了,多出来的一截衣袖裤腿紧紧扎着,正好将她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地少人多,如同做着玩似的,到中午时,麦捆已经从地里搬到路边,摊开晒上了。 第121章 江大公子 江家住在村外,肯定不能使用村里的晒坝。 家里后院又是药草c晾架和各种香,打麦会扬起灰尘也不合适。 江青山索性去秦奇家借来宽大的竹晒垫铺在院子旁边的路上,把麦捆堆放在晾晒,准备晒得麦穗干透再用人工摔打脱粒。 到时候只需要拿着麦捆,把麦穗往石头上一摔,麦粒就抖落下来。 江青山跟江景阳力气大,负责摔打麦子。 江团跟柳氏则在旁边辅助,把远处没打的麦捆抱过来,再将空麦杆抱开。 这活其实很轻松,只是顶着太阳做事实在太热。 江团抱一阵麦把子,就会被柳氏赶到旁边墙根下的阴凉处站一会。 就在他们刚刚开始时,从村道过来几辆马车。 说好半月后送包装盒来的梧君阁,不知道什么原因延迟好几天,现在终于赶着三辆大车来了。 车一停,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领头车辕下来。 因为青山院外堆着麦子,马车不能靠近,只能顺着村道停放着。 尹陶带着几个人走到江青山跟前,先是行礼:“江叔!我们今天来把香拿走。” 江青山哈哈笑着:“好,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你们来取。” 合约虽然写在那里,但是货没有发出去,钱也就没有收回来,那颗心始终是悬挂着的。 现在梧君阁来取货,也意味着银子马上就要到账。 两人说话间,从最后的那架马车里慢悠悠出来一个人,手持着扇子遮挡头顶太阳,口中还嘟囔着:“哎!这天还没入伏,怎么就这样热呢!” 江青山忙把手在身上擦了擦,丢下尹陶迎上几步,笑道:“李老板辛苦了。”来人正是八宝轩的东家李丰。 李丰抹一把脖子上的汗:“好说好说,还是赶紧去你家里凉快凉快!” 他怕热,只要入夏,一般都在自己的庄子上避暑。 本不想出门,可这笔生意是第一次,还是得亲眼看着装货才行。 只是梧君阁的车队迟迟不到,李丰也只能在店里等着,这一等就从早上等到下午。 好在秦家村距离镇上也不远,才没将他热死在马车里。 两人这边寒暄,尹陶已经走到江家麦堆前。 他看着正在抱麦捆去脱粒的江团,两条眉毛微微蹙起,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对江景阳道:“景阳,你们赶快回去装货吧,这里让他们来干。” 说着抬手一指跟他过来的三四个壮汉,那几个人马上快步上前,两人接过江青山父子俩的事,噼噼啪啪摔打,另一人则抱麦捆。 这些人都是壮劳力,一个人就比江团跟柳氏做的事还多。 三两下就将周围的麦捆收拢在一起,然后三人摔麦,只看见麦粒乱飞,比江青山父子动作还快。 见有外人来,柳氏也不跟尹陶客套几句,拉着江团就回家去了,只留下江景阳在旁边应酬。 跟尹陶过来的一共四人,三人在摔麦。 紧随尹陶的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年纪的男子,留着短须,身材雄壮,抬手间都能看见粗布衣服下的鼓鼓肌肉。 他安排下另三人的活计,才走到江景阳身边,对着江景阳就是一礼:“在下周平,见过江大公子!” 江景阳活这么大,哪里被人称为公子,顿时面红耳赤,叉手叉脚慌乱道:“这位大哥,叫我景阳就是,别c别叫公子!” 他倒不是客气,心中真的惶恐:公子,不都该是那些富家子弟,天天手拿折扇锦衣玉食的人物吗? 自己就是个农户娃,灰头土脸,满身污秽,哪里有公子的模样。 尹陶见他不习惯,上前拍着他的肩笑道:“景阳,这些都是梧君阁的杂役,以后会经常来青山院的,见人就叫公子是礼貌。周平在家中行四,所以我们都称呼他一声周四哥。” 他自己也不过十六七,只比江景阳大半岁,在梧君阁刚见到时还有些少年人腼腆拘谨。 现在熟悉了,无意间言谈举止就显得不同寻常的沉稳。 “周四哥!”江景阳拱手回礼。 周平不受礼,站到一边:“公子请先行,在下还要干活。” 他这句话也说得含糊,不知道在称呼哪个公子。 江景阳还想客气,就被尹陶推着往回走,口中还随意问道:“你们今年的麦子收成不错啊!对了,怎么景文没干活,反倒舍得让娇娇出来受累?” 江景阳大叫委屈:“景文也忙了一上午,现在才念书。 娇娇也是自己非要干活的,说自己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连爹娘的话都不听。” “哦!娇娇脾气还这样倔啊!”尹陶笑道。 “不,娇娇脾气好得很,又听话。”江景阳又立马辩解:“是娇娇心疼我们累着,抢着要干的,唉!她哪能做多少活,都不够我一只手扒拉的。” 江景阳抱怨着,又说不过小妹,只能让她在旁边呆着。 等他俩一路进院子,江青山也陪着李丰到了,已经换衣的江团端上江家特制凉茶。 尹陶没有喝水,而是跟着江景阳直接去了存放货物的厢房。 本来说梧君阁带包装盒过来,直接在江家打包,现在看来是只带香走。 这一点江家没有异议,按三方协议,江家只负责生产。 现在驱蚊香已经用油纸包好,只需要清点数目,放进梧君阁带来的大木箱中。 江青山放不下自己的麦子,引了李丰进屋他就又去伺候打麦。 李丰不耐热,吩咐自己带的随行的伙计去盯着装货,自己也不进屋,一进院子就坐在檐口下纳凉。 江家的青山院靠近山边,只要打开角门,从前后院之间的夹道处就会吹进带着水气的凉风,檐下就格外凉爽。 “李叔尝尝我们的茶,味道不错,也不知道你能喝惯不?” 江团取出一套白瓷茶盅,再把茶水给李丰斟满。 茶水微黄,飘着几丝长条花茎,鼻端不是茶香。 李丰眉头一挑:“这不就是金银花嘛!” 他当然是喝过这种药茶的,没什么特别,无非就是多一丝花香,都是那种家里无茶的农家喜欢喝。 “李叔真是见多识广,你还是尝尝味道怎么样?”江团眯眼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第122章 第122 镇上的学堂 李丰端茶喝一口,眉头一皱,水中除了金银花的苦味,还带点甜香。 若说跟其他的花茶区别,就在于苦味更浓,而且消暑气的感觉更好。 他的感觉非常准确,这是金银花蒸馏出的花露,药效更强,在暑天饮用能防止中暑。 为改善口感,江团还加入点蜂蜜,清凉解暑,也消烦闷。 因为没办法解决鲜花来源和保存问题,江团只供自家人用,并不销售。 放下茶盅,李丰瞥一眼笑得喜庆的江团,心中暗忖:这小丫头并不是个爱亲近人的,此时这样殷勤,定是有求自己。 他本来就是人精,抖开扇子慢慢摇着:“江姑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江团也不瞒他:“我家小哥想去镇上找个学堂,不知道哪个夫子好些?想让李叔给我们说道说道。” 江团找到李丰打听这事也是有原因的。 江南山这个秦家村唯一的夫子现在是要准备撂挑子了。 夏收过去几天都还没开学,就这样拖着。 江景文虽然每天去老宅走一趟,在那里呆一个时辰,其他时间就在自己家里学习。 可这样没有规划的学习,人一懒,心就散,终归是耽误了。 江团本来考虑听从江南山的安排另寻夫子,可转念一想,江南山自己都不是个多靠谱的。 江南山经常与人进酒楼,要是他介绍的人就是酒友,里面掺着进私人感情,江景文就要被误了。 买东西都要货比三家,更何况是这种一步错c误终身的事。 万一江青山全部听江南山的话,等他一口答应,自己事后再改变,那就要得罪好几个人。 既然是这样,还不如趁江青山现在还没空考虑这事,自己提前悄悄打听一下,再说时也有发言权。 李丰是读过书的,又经营文房四宝,跟镇上的读书人都熟悉,尤其是学馆夫子均有接触。 他是一个圈外人,更能理性分析各处学堂的优劣。 听到要自己介绍学堂,李丰把扇子收拢,挑眉问道:“镇上的学堂可不是好进的,入学得考试,至少要背过启蒙,诗经c熟读论语四书,习得几篇好字。” 江团笑道:“我小哥已经背过《诗经》c现在正背《尚书》c《礼记》c《周易》” 童生考试学习内容主要是帖经,背书是关键。 “那你把人叫过来,我考考再说!”李丰脑中飞快把镇上几个学堂的情况捋了一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自己先看看孩子怎样。 要是这孩子不错,引荐去好夫子那里,也能跟江家拉些交情。 若真有出息,自己又多一处人脉。 江团大喜。 于是,关门苦读的江景文被叫到李丰跟前,从三字经开始,李丰让他一句一句背诵过去。 背完“三字经”,“弟子规”这些初浅的知识,就是四书里面也问过几句。 听到最后,李丰脸上露出笑意:“江小哥只上过几个月学,能掌握这些还是不错,只是你想明年二月去参加县试,就这些肯定是不够的,还需要追读四书才行。” 江团在一旁狂点头,江景文现在跟着大伯学习。 虽然大伯说学得好,那也只是跟村里孩子相比,当不得真。 以后参加科考,同一个考场,同一份试卷,没有村里孩子c县里孩子的区别。 虽然不是天下学子都同科考试,至少在一地一府是要竞争的。 自己再是努力,缺了名师指点,当一个井底之蛙c沾沾自喜,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江景文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明明大伯说的每一句自己都记住了,可小妹有时候问一句,自己依然搭不上来。 小妹说,这就是不懂。 来家里的傅姐夫直接说他还差得远,再过四五年再说。 至于考过童生试的尹陶就说得很委婉。 意思也差不多,只让他专心学习,有机会就去试考一次。 最好在考前找那种专门指点应考的夫子再学习一段时间。 尤其是眼前这个只是生意人的店铺老板问的问题,也都是刁钻无比,让江景文额角沁汗。 他抿紧嘴唇,站起身对李丰行了一礼:“还希望李先生能指点一二!” 江景文心里虽然沮丧,现在需要寻好的夫子,能得李丰指点迷津,自己也少走弯路。 李丰摆手笑道:“哎!不过是闲着无事随口说说。每个 夫子各有习惯,我说了,最后结果还得你们自行考量才行,而且夫子还得当面考过才收。” 江团跟江景文都点头说懂得。 于是,他把镇上的学馆情况详细介绍了一遍。 万宁镇上常驻人口三千人,进加上周围村子也有万人,是个大镇。 大一点的学馆有三个,其中最大的学堂是何员外办的清风馆,在里面求学孩子四五十个,夫子三个童生一个秀才。 另外两个学堂稍微小一点,分别都是秀才在执教。 最小的就是私塾,学子不等,夫子也是良莠不齐。 这些学堂清一色都是秀才童生。 在老宅时,江团问过江南山为什么万宁镇没有举人,是这些年没有人考上还是留不住。 江南山只是一叹:“万宁镇人杰地灵,怎么会没人考取功名,是举人们都不愿意留下。” 至于为什么,江南山却是不说。 所以才让镇上学馆都是秀才把持。 李丰慢慢饮一口微苦带甜的金银花露:“若是你们要想提高学习,最好进私塾,只是费用高一年中光是束脩就是十两银子,另外各种笔墨纸砚自理,不过你家也是承担得起的。” 有这处大院子,又有跟自己做的蚊香生意,李丰丝毫没有怀疑江家在银钱上的问题。 他所不知道的是,若是搁在以前,光是听到这十两银子的束脩,恐怕江家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不一样了,别说十两银子,就是二十两江团也掏得起,只要这个夫子所教值这个价。 江团蹙眉:“夫子是秀才不?” 根据大伯讲,万宁镇上的秀才可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江南山在秦家村教书,每个孩子一年的束脩也不过收几百文,这个夫子要十两,至少也得是秀才。 听到江团幼稚的话,李丰哈哈大笑起来:“非也非也,这个夫子不是秀才,没有功名在身,但他参加过科考,他曾经教出的学生里,考上秀才的人比比皆是。” 第123章 贪心不足 “李叔,既然这位夫子如此优秀,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江团来了兴趣,拉着江景文坐下一起听。 世上多的是奇人异事,文人更是怪癖不少,万一这人自己不善科考,但善于教书也说不定。 李丰手中扇子轻敲掌心,脸上露出惋惜之色,摇头晃脑道:“白夫子出身高门,得名师指点,自幼饱读诗书,还曾经身居高位,只是 唉,世事无常,宦海浮沉,这些也不是你们小孩子能懂的。 反正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位夫子是有学之辈就行了!” 江团明白了,这个白夫子应该是政斗中落败,官职一捋到底,连功名都被剥脱那种人。 这得犯了什么罪,才会如此招难。 难道是谋反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转即逝。 对一个拥有现代思想的人来说,这种想法是难以理解的。 此时,她也问不出这人曾经做过什么事。 既然别人都在拜师学习,大概江景文也是能的。 江团还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去见见夫子,就看见尹陶跟江景阳两人满身汗水的从后院出来了。 与此同时,江青山也带着几个帮忙打麦子的梧君阁仆役回到院子里。 原来短短一个时辰,这些人已经将外面的麦子敲下麦粒,现在回来喝水休息。 江团只好撇下李丰,进灶间帮柳氏再烧些消暑解渴的茶水。 三辆大马车在江家外面停下,傍晚时又匆匆离开。 虽然青山院距离村里还有些距离,但在地里干活的人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关于江青山家有贵人来的事又在村里传开了! 只是这一次的话里,充满的是羡慕嫉妒恨,再没有瞧不起。 毕竟秦家村里有牛车,骡车还没有马车出入过。 只可惜现在江青山家搬离村里,又单独一家,就连长舌妇都没办法去打听消息。 随着尹陶跟李丰的马车一走,江青山就连外面的麦子也不管了,关上院门。 除去不关心生意的柳氏,以及又埋头苦读的江景文,江家另外三人窝在屋里面对面发呆。 李丰和尹陶把第一笔蚊香的货款付了,简易版的静心香两千支,每支两文,收入四千文。 简易版驱蚊香五千盘,每盘五文,单项收入二万五千文。 芳香型驱蚊香一百盘,每盘二十文,单项收入两千文。 所有加起来,共收三万一千文,折算银子为三十一两。 江青山跟江景阳自然是无比激动。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是亲眼看见十两一锭c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 这种视觉感官上的冲击,对只摸过碎银的人来说,远比看见五十两银票兴奋。 江团却无动于衷,她感觉没有想象中挣钱。 好在成本低,真正做香的时间也就十天左右,而且八宝轩跟梧君阁又下了第二笔订单,这让她的心情稍微好点。 下一次的订单里,芳香型驱蚊香的需要两千盘,静心香五千支,而简易版的驱蚊香直接是有多少要多少,数量往万字上面翻。 看到小妹如此镇定,欣喜若狂的江景阳都不得不反省自己的不稳重。 若是被江景阳知道,娇娇的平静是不满意收入,肯定要敲她脑袋:做人贪心不能太过。 蚊香不比卖染法。 卖染法只能一次性拿到五十两。 也不比种蓝草卖青黛,一年一季,要等待几个月才有的收成。 这是长流水,涓涓不断,只要天下有蚊子,有读书人,地里有草,这些东西就可以卖。 在情绪冷淡的江团影响下,江景阳很快镇定下来,开始盘算着每天需要做多少支香才能最快完成任务。 至于艾草和野菊的收购,还是江团提醒的。 这事好办,现在农忙已经过了,秦奇他们十家人老少全部出动,一天也能割千百斤的,趁着夏季收草晾干储存,只要有精油在,入冬一样可以生产。 几个人里面只有江青山是真正很不开心的样子,他面露苦笑,摸着银子在望天。 很明显这钱让江青山为难了,这是银子要咬手,还是在愁花不出去? 江团瞥瞥柳氏跟江景文都不在,才悄声问道:“哥,你跟爹为什么要把家里的收入瞒着娘?” 这事她早就想问,终于憋到现在不得不说。 江景阳脸皮一紧,使劲抿 一下唇,没有回答江团,而是站起身对江青山道:“爹,眼看天都要黑了,你收外面的麦子,我先跟娇娇去挑水。” 说完,也不管江青山说什么,带着江团就出门去。 江团知道,这是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说了。 从两院间的偏门出去,外面就是一条二三长的碎石路,直通沟渠边,再沿沟边上行。 虽然说只是把沟渠加固,秦奇他们还是用石头砌出整齐边沿。 有尹陶说过种药材的话,石块中间就有意填的好土,是预留下种一些喜水的药材,也是为了以后好看花。 只是现在不是种植花草的时候,所有地方都还光秃秃的。 从修房子时就先筑起堰,又下了那样久的雨,沟渠里的水早已经蓄满。 清盈盈的映着天边霞光,时不时有小鱼儿触碰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看起来很有乐趣,可惜这种鱼虾是长不大的。 因为这条沟渠要走山水,暴雨一下,行动笨拙的大鱼就会被冲跑,只有这种手指长,惯会钻石缝的小鱼能活下来。 若是想养,也得等荒地里那个大水塘挖好蓄上水才行。 江景阳走到沟渠边就站住,他把肩上的水桶搁下,蹲在沟边那块专门洗衣服用的石头边,撩水洗手。 江团也蹲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哥,你想说什么?” 江景阳还没开口,脸先就红了,吭哧几声才道:“现在麦收了,娘肯定会提去舅家的事,我跟爹说了要留在家里,你跟景文跟娘进山。” 江团知道,这话柳氏已经说过几次,要带自己去外祖母坟头去上一柱香。 毕竟因为自己生病,才让柳氏没能在母亲床前尽孝。 这话也有些不讲道理,病者是无辜的。 而且这个情,江团不愿意受。 现在有空,江景阳也不再隐瞒,叹气一声又道:“听爹说,两个舅舅以前对娘都挺好的,只是小舅自从娶了舅母,就变了,唉!” 第124章 议论婚姻 巴拉巴拉,江景阳好像是憋得久了,一通话长篇大论讲下来,就没有停住。 江团都不知道,自己这个看起来冷冷的大哥也是话唠。 只是江景阳一边说,一边叹气,搞得才十六岁的人,生生成了六十岁的人。 听他叹完,江团冷笑,这才多大点事,不就是个有些贪财的舅母嘛!就值得江青山跟江景阳如此为难。 自己曾经的父母,能干出为钱财,不惜把亲生孩子当作折磨对方筹码的事情。 多活几十年,她早已经心如磐石般冷硬,还会怕这一门极品亲戚。 更何况,两个舅舅还是不错的,在江家帮忙修房子十几天,一点不偷懒耍滑。 一个舅母混不吝,再厉害也翻不起多少风浪。 再说以前随随便便就五年没有往来,若是这个舅母贪心过份,以后五十年不往来又何妨,这样的亲戚江团不稀罕。 只是梨花湾是柳氏自小生长的地方,以前是有顾虑c有牵挂,有误会不能回去。 现在所有的障碍都没有了,柳氏是肯定要回娘家的。 见小妹一脸的无所谓,江景阳抓耳捞腮半天又开口道:“听爹说,以前,舅母还想还想把柳芳表妹” 江团的心倏地提起来,可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表哥表妹亲上亲。 这样的戏从古到今都不少,几乎成了美谈,江团却是坚决不同意的。 撇开优生优育不提,就舅母那样的人家成为亲戚已经是无可选择,可不能再成一家人。 江团坚决反对一切有可能损害自己利益的事。 “你想别想,听大舅说那个表姐已经定亲,而且今年冬天就要出嫁!” 柳芳今年刚及笄,可舅母迫不及待的把她嫁出去。 听到小妹说自己还惦记那个已经连相貌都忘记的表妹,江景阳急得红着脸,瞪大眼睛道:“我又不喜欢她,再说爹也不会同意的。” “那就是娘已经同意了?”江团眯起眼,心中升起一丝戾气。 “娘那时候是有那意思,说家里穷,这样这样家里也能少给聘礼钱。”江景阳把头转向旁边的荒地。 那时候他十二岁,家里卖了最后一亩地。 娘提过这话,至少秦家村比起山里,生活条件还是要好太多。 至于他本人,完全是懵懵懂懂,当然听父母的,娘说要省钱,那就省钱。 但江青山没答应婚事,说自己家困难,就不拖累亲戚,舅舅家慢慢的也就没再来过了。 江景阳以前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婚事的原因,没想到会是外祖母摔倒中风瘫痪在床。 看大哥愁眉苦脸的样子,江团拍拍手上的泥,笑道:“别愁了,反正你都不用担心婚事。 哥,我可得提醒你,以后要留意村里的那些女娃,别让人给赖上,江家的大嫂不是随便哪个都能当的。” 如今的江家不是以前那穷困潦倒,一般的女子也入不了江团的眼。 有自己这个厉害的小姑子在,两个哥哥休想被人染指。 在村里割麦那田,村里来的人很多,江团戴着帷帽在地边看得真切,有好几个女娃儿盯着自己大哥看。 现在的江家不是住草棚,而是两进的院子,就连下地时,江景阳也是一身簇新的葛衣。 抽条挺拔的个子,站在人堆里,就是刚刚长顺溜的白杨树,怎么看都顺眼,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媒婆来说亲。 在农户人家里,以江景阳现在十六岁的年纪说亲正合适。 定下亲事再准备两年,男女分别十七八岁,到那时就办酒席。 江景阳可能是被江团调侃的次数多了,也可能是被人称呼为江大公子,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被人嘲笑的可怜虫,以后是要撑起青山院的男子汉。 尽管脸红得都要滴血,江景阳还是镇定道:“我知道,家里的事还多,至少小弟在上学之时,我都不说会婚事。” “这就对了嘛!要是小哥能考个功名,以后娶进门一个官家小姐。 你怎么也得娶大家闺秀当大嫂才对,要不然妯娌之间可就不好相处了。” 这一次江景阳没有脸红,而是有些诧异。 他十六岁,小弟十二岁,并不是对婚姻之事一无所知。 对没有其他追求的乡下娃来说,人生轨迹就是长大,娶媳妇,生孩子,一代一代传下去。 无论男孩女孩,很小就在为娶媳妇嫁人作准备。 所 以,兄弟俩很自然对这事也有探讨,没想到小妹也不是一无所知。 只不过他们不光说自己,其中关键点还是小妹。 小妹跟小弟是双生子,小弟十六七定亲都算早的,而且他要读书,再迟些也无人说什么,可小妹十五就及笄了。 家里再是疼她,也不能误了小妹的婚事。 江景文说自己必须在十六岁考上功名,至少也得是秀才,见官不跪。 在万宁镇上也有说话的权利,再不会让大哥和爹娘被秦家村的人欺负。 而且,自己有了功名,小妹的亲事上他也能说得上话,以后也能护得住她的周全。 甚至再等一两年,自己靠上举人,小妹当成官家小姐出嫁也是有可能的。 而妹婿,至少也得有功名。 江小弟的话听得江景阳热血沸腾,只是他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只知道以后全力支持小弟,自己不能成拖累。 有这样大的目标在,柳氏就是想给江景阳定亲,哥俩都不会答应。 从私心里讲,江景阳也担心万一小弟娶媳妇是官家小姐,自己娶一个村妇 他是从小就知道伯母瞧不起自己的娘。 原因之一,就是一个娘家是镇上,而另一个是山里。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真实而可笑,有人就有比较。 现在又轮到自己兄弟俩了。 年轻人,谁都向往着美好,既然小弟都有这种宏伟想法,江景阳这个大哥怎么可能示弱。 更何况他们还发过誓言,娇娇挣来的银子都是她的嫁妆银子。 自己还需要努力赚钱,供小弟读书。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江景阳也给江团说了为什么爹跟自己要把家里收入瞒着娘的原因。 江家虽然现在有了些钱,前面有云竹染坊出人命的事得了教训,血淋淋的事实告诫他们财富面前人命如草芥。 江家所有人都不敢对外说自家有钱,甚至柳氏对江景秋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可在柳大舅和柳二舅来修房子时,柳氏就全说了。 第125章 不许丢下我 知道江家修房子的钱是卖染布方子得来的,柳二舅走之前还到江青山面前探过几次话底,都想打听修完房子还有没有剩下多少。 都被江青山说家里还需要添置家居以及孩子上学,娇娇要吃药给应付过去。 “爹担心娘性子绵软,又不爱多想事,要是一不小心又说漏嘴所以卖蚊香的收入娘只知道挣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已经是不少了! 柳氏是在梨花湾里长大的,在出嫁前,柳大舅二舅对她也好,家里缺吃时她也没有挨过饿,自然现在也没有防备心。 江青山担心她心一软,就把家里做驱蚊香能挣钱的事全部说出去。 这些野菊艾草处处都是,万一别人也学着做了,那江家的生意就要被别人抢去。 这是自己一家现在最好的收入,是娇娇跟景阳景文的,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在这方面,江青山还是脑子清醒的。 “小妹,我还给爹说了你的钱要存嫁妆的。爹说c你年纪还小,先留一半存着,其余的给家里先用。 小妹,你放心,我会记住账本上的,以后一定给你补上。”看江团脸色有些不对,江景阳赶紧解释着。 江团哼哼两声:“哥,你不用补,本来我就打算给你发工钱,这样也好,以后家里的收入给我一半就行。” 江青山都没有跟她商量一下就擅作主张扣一半银子,这让她很是不高兴。 她现在也不说什么都是一家人,自己不要银子。 她的身体是娇娇的,感情也是娇娇的,可思想还是一个“完整的”成年人。 成熟的标准就是要有独立能力,最基本上表现就是要思想独立,经济独立。 她早已经习惯自由使用钱,买自己想买的东西,主宰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买一颗糖都需要向父母哥哥们要钱。 此时,江团浑然不觉自己在这里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根本没有作主的权利。 而且姑娘家也没有当家做主的,若不是江青山一家人的宠溺,她恐怕从卖染法开始,就连一文钱都捞不到。 兄妹俩就在沟渠边吹着风,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江景文突然跑过来:“大哥,娘问你怎么还没挑水回去,爹已经收完麦子要烧水洗澡了。” 江景阳顿时跳起来,他只想说几句话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对着小妹就把心里话都说完了。 此时被江景文提醒,才发现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早已消失,而水沟对面的荒地更是罩上朦胧夜色。 “哎!糟糕,我得赶快挑水去!”江景阳挑起空桶,一溜烟跑向已经被石条砌成井台的山泉。 江景文拉住正想跟过去的江团,瞪大眼睛,用手指着自己鼻尖,见他做这个动作,江团眉头一挑,小声道:“等会告诉你!” 江景文这才放开她,哼道:“我就知道你们俩又背着我偷偷商量事,哼!” 自从发觉自己老是被这对兄妹忘记,江景文就随时提醒着,不敢再有松懈。 生怕一个不留神,小妹跟大哥又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自己都会不知道又听不懂。 渠水清幽,井水瓦蓝,站在高高的井台上,江团跟江景文c江景阳兄妹三个你一把我一把拉扯上绑桶绳的竹杆。 等木桶打好水,又一路回家。 江景文跑在前面推开小角门,江团捏着一根草茎跟在后面。 看着江景阳肩上沉重的两桶水,又想起不远处山上的竹林:以后是不是弄一条水道,从山上引自来水,免得大哥天晴下雨,再累都得挑水。 回到院子,柳氏已经做好晚饭,满脸笑容,喜盈盈的看着江团:“娇娇,你舅舅让人带话来了,后天就来接我们,你赶快收拾些东西给你表姐带去。” 从娇娇生病开始,她已经整十年没有回过娘家。 现在女儿病好了,日子好过了,修新房,买骡车,田地里庄稼也是好收成,自己总算能风风光光回去。 尤其是刚刚江青山告诉她,前段时间女儿做的那个驱蚊香,足足卖了五两银子。 只用了一些野草就能换钱! 柳氏只要一想,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一般。 染染坊法的事她不敢给外人说,那是牵扯着人命官司的。 这些银子是自己一分一厘亲手挣来的钱,她就底气十足。 她想让那些口口声声说她要穷一辈子的人看看,自己这个江家也有这一天。 看着柳氏那已经抑制不住的喜悦,江团爽快答应下来 。 她深知一个人终于扬眉吐气时,不能衣锦还乡那就是煎熬。 更何况柳氏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过,肯定也想娘家。 想在娘家的熟人面前好好展示自己现在过得很不错的日子。 饭桌上,江青山美滋滋喝起酒来,麦子终于装进柜子里,这一季庄稼也就算顺利收获。 割下麦行,种了苞米,小麦的产量比起往些年并不见少。 不到三亩地,干干净净的麦粒就装满三大箩筐,足够自己一家人吃好几个月的白面。 而且,八宝轩的李掌柜看到自己的麦子也是大为惊讶。 李丰在庄子也种有麦子,听佃农说减产不少,连带着他的租子都少收入一成。 直说以后再种麦,一定请江青山去他的庄子上指点指点。 江景文也很开心,以后可以去镇上念书了。 他每天都在拼命背书,在为自己和家里的未来奋斗,可他真的一点优越感都没有。 大哥在跟着梧君阁制药材,又跟小妹做驱蚊香,家里的银钱都是两人挣回来的。 他甚至都有些想放弃读书,回来跟大哥小妹一起赚钱。 尤其是这两人还口口声声说不想打扰自己背书,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可恶! 这次从李掌柜那里得到学堂消息,尤其是白夫子教出好几个秀才,他就不再东想西想,而是感觉踏实,安心。 以前虽然跟大哥说他要考功名,其实心中是没有底的。 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背书究竟有没有用,要是学不好怎么办,他很慌很焦虑。 现在知道自己有机会拜入名师,自己只需要努力读书就能考上。 江景文始终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就连背书都效果显著。 只要兄妹齐心,以后,江家肯定会发达起来,要成为书中所写的名门望族。 第126章 秦黑牛的新媳妇 晚风轻拂,烛光摇曳中,愉快而欢乐的气氛充斥着青山院。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欢喜,就连沟渠边那些蛙鸣都格外响亮。 第二天,因为柳氏要风风光光回娘家,一大早江景阳就套好骡车,送她去镇上买东西。 原本江团也是要去镇上的,却被江青山留下,要她去看地里的旱稻。 娇娇现在成了家里的香饽饽! 相比起来花钱买买买,江团还是更倾向于填肚子的粮食。 十亩旱稻,可算是江青山赌上身家性命了。 虽然这样说也太夸张,现在家里有驱蚊香的生意在,就是没这十亩的收成,也不会再饿肚子。 可对农户人家来说,土地比命重要,要是一季粮食全部打了水漂,恐怕江青山得怄死。 江团也不能辜负江青山对自己的信任。 她实在心疼便宜爹每天晚上偷摸去田里看旱稻的心情,自己必须得顺顺利利把旱稻种出来。 好在三天前已经发现有禾苗冒出土面,江青山已经安心不少。 考虑到江团要去梨花湾,恐怕好几天不能回来,走之前就得去田地里看看。 秦家祠堂里的学堂没有开,江景文现在也不去老宅,于是就跟着一起去看旱稻。 几天前秦家村里还是一片金黄的麦子,转眼间已经插上红薯藤。 只是这几天虽然没下雨,可湿气还是重,四处笼罩着一层薄雾。 刚种的红薯藤叶子耷拉在地上,只有嫩尖还是翠绿,顽强的向上生长着。 江团拉着江青山的衣袖,忧心忡忡:“爹,你一定要在苞米两侧起垄,红薯藤就插在土垄上,千万不要直接种在平地上。” 这话是有针对性的,此时在她的周围,那些红薯藤都是直接种在平地上。 江青山四下张望着,点头道:“知道,知道,你没看见,我今天早上已经耕起两条垄沟了嘛!等会回去就再耕几垄,晚上跟你哥收土培垄,明天一早就能栽苕藤。” 对起土垄这事,就是江团不提醒,他也会照做的。 自从娇娇让他起土垄种蓝草,他江青山就感觉到土垄的好处。 不积水不淹苗,而且最适合像板蓝根,红薯这一类扎根深,根系发达的作物。 江景文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打量远处自家的十亩地。 突然,他高声道:“爹,有人在我们地里刨稻种。” “什么?”江青山顿时大叫起来,那可是自己的心肝宝贝,也顾不上江团还跟在后面,拔腿就往地里赶去。 江团本还拉着他的衣袖,被他这一跑,差点拉个趔趄。 忙撩开帷帽抬眼看去,果然见远处那一片因为铺有麦杆而显得特别突兀的黄色里,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拨弄着什么。 她顿时惊得张大嘴:哎呦喂,难道还真的有人刨稻种,不是已经发芽长叶了吗,现在刨去能干什么。 因为心急,就这眨眼功夫,江景文跟江青山已经气势汹汹跑到地头,对着那灰扑扑的人大喊道:“你是哪家的人,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正蹲在地里忙活,也被突然蹦出来的江家父子吓得不轻,“啊”的一声就坐在地上,捂着脸颤音道:“我c我没干什么!” “既然没干什么?为什么来我家地里?”江景文逻辑思维清晰。 “我,我只是来拔草的!”那人急忙解释。 “拔草?”江青山蹙眉,自己地里怎么有人拔草。 此时江团也赶到了,只见地里坐着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头巾已经散开,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浓眉大眼皮肤黑黑的,看起来很是年轻,也不知道来多久了,此时额头上的发丝都带着露水珠子。 “江二叔,我在拔草,真的只是在拔草,你看!”说着,那女人举起自己手中的东西给江青山看。 她手中是一小撮生长起来的麦苗,在她旁边还放着一个竹筐子,里面也是麦苗。 这些麦苗都是收割麦穗时掉落地上的,耕地时埋进土里。 现在就发芽长出来了,甚至比那一簇簇的谷秧还长得好。 若是在几个月前,这些麦苗还算是庄稼,可搁在现在,要跟秧苗争肥争光,这些就算是野草了。 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才短短三个月,就从宝变成草了。 若要秧苗长得好,就要把这些麦草全部除去。 江青山知道自己错怪了人,顿时尴尬道:“你是哪家的,为啥拔草? ”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飞奔过一人:“江二叔,是我,是我呀!” 江团抬头,就看见曾经帮忙修房子,又在捐粮时帮忙说话的秦黑牛,正提着一个小背篓跑过来。 “江二叔,这是我媳妇,你没见过,不认识。”秦黑牛一过来,就搀起地上那个女人,笑着解释。 “哦!这就是你去年才过门的新媳妇!”江青山恍然大悟。 那女子羞答答躲在秦黑牛背后整理自己的头巾,而秦黑牛则咧着大嘴,笑得一脸灿烂:“是的,就是去年冬天娶过门的。江二叔都没有过来吃杯酒咳咳咳!” 话卡在喉咙里,秦黑牛使劲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自己这是说的啥话! 去年冬天江家妹子还病着,江二叔正在借钱买药,哪里有心情来喝喜酒。 况且,自己根本就没有去请,没请!没请,人家怎么来! 江青山也想起以前的事,秦家村里的人都知道江青山过得困难,最主要的是人家都嫌他家里一个病人,生怕沾上晦气。 村里谁家举办喜宴,十有八九是不会邀请他的。 显然两个人都想到这一点好尴尬! 江团撩起自己的帷帽,对着那个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新媳妇笑道:“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你长得真好看!” 这新媳妇黑是黑点,可五官端正,此时站在秦黑牛身后也是老老实实,看着顺眼。 江团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小女娃的软糯,此时听在几人耳中,就仿佛是天籁之音,一下打破这尴尬气氛。 秦黑牛一下笑出来:“三姑娘,别笑话她。翠娥胆小怕生,当不起来你这样夸。” 第127章 傻人有傻福 新媳妇虽然有些腼腆,还是探过半张脸小声道:“三姑娘,奴家姓张!” “张姐姐,谢谢你帮我家拔草。”江团走过来,没有去拉她的手,而是自然而然的挪开她脚边的那个竹篓子。 里面果然是半篓鲜活的麦苗。 这也不怪江团多心,地里的谷秧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新媳妇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对江团特别亲热。 不敢直接来拉江团的手,只是一个劲的看江团,扭扭捏捏道:“三姑娘才是真好看!我只以为,只有黑牛买回来的年画里面,才会有这样好看的。” 被人夸奖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江团也不脱俗,此时她笑容满面,蹲下来开始拔草,一边问道:“张姐姐,你们怎么过来这里拔麦苗,是家里养着鸡?” “我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田,是黑牛让这里的,说是江二叔家的。 我还说这里好多麦杆,尽扎手。可黑牛说扎手也要拔,反正都是我们的事。” 江团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反正都是他们的事? 自家爹是好久把地里的草也找人包?他会这样舍得? “是黑牛哥让来拔草?”江团转头看向旁边,就见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男人正汕笑着跟江青山说话。 而江青山则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也不知道秦黑牛说了什么,江青山拍拍他的肩大声道:“你小子胆子可真大,问都不问一下自己就种上了,比你江二叔还强。行,你想学就学,不懂的就问问我。” 秦黑牛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多谢江二叔!” 听两人说话的意思,秦黑牛也要学着种旱稻,而且已经种上了。 割麦子还有七八家试探,种旱稻这可是秦家村第二个吃螃蟹的人。 江团不由高看他一眼。 江青山至少还有一个“山神爷”在心里坐阵,秦黑牛可是盲人骑瞎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冒然种植。 自己都不知道该评价他是傻还是大智若愚,也只能说,傻人有傻福! 秦家村里凡是愿意跟着江家走的,自己以后肯定要多带一把,只要勤快想不发财都难。 这边,张翠娥看着江团的白嫩手指已经触碰到地上的草茎黑泥,不由心中一抽,话脱口而出:“三姑娘,你不用拔草。” 江团手下一顿,诧异的抬头看她。 只见张翠娥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见江团抬头看自己,她连忙蹲下来小声道:“是奇叔要我们来这地里拔草的,黑牛要管好十亩地的草,以后家里才有饭吃。三姑娘,你你不能抢我的事做。” 江团此时终于明白了,秦奇前一阵想帮忙收麦杆,结果发现种旱稻的秘密。 现在也是想把江家的地给看管起来,就安排信得过的秦黑牛拔草。 江青山此时也走过来了,笑着对江团和张翠娥道:“黑牛媳妇,这些麦苗还小,你留着等它们长两天,也好拔回去喂猪鸡。” “不行,吃肥气呢!翠娥反正也整日闲着,能拔就拔着。 江二叔,你看这地接下来该做啥?”秦黑牛也跟了过来,在他心里,这地比自己的还重要。 江青山哪里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能一边装模作样翻看禾苗,一边偷眼看江团的动静。 江团拨开一穴禾苗,露出下面的根系,见细细的根茎已经扎进土里一指深,而且根深苗壮。 又像老农一样捏捏泥土,土壤湿度适中,现在晚上有露水,继续晒几个太阳也不担心会缺水干旱。 看过之后,江团把麦杆重新覆盖过苗根。 当初故意没有收拾这些麦杆,也是出于保持水份考虑的。 虽然旱稻不用长在水里,也需要湿润土地,这样毒辣的天气下,地里的水份很快就要被蒸发掉,对稻子生长不利。 江团站起身,笑嘻嘻对江青山说道:“爹,这些苗长得可真好,就是不知道天好久才下雨,要是再等五天不下,这些小苗苗恐怕就得挑水浇一浇了。” 江青山听出她的意思,看样子这些苗还行,就继续这样下去,只要五天之内下雨就无妨。 要是天不下雨就要到旁边河沟里边去挑水。 秦家村的田地中间流着一条小河,有一条条小水沟弯弯曲曲连接村里稻田。 这也是种稻子的田需要提前准备的原因,要用水沟,就需要跟周围的邻居商量,好从别人地里经过,否则就要下河挑。 其实不用她说 ,江青山也知道管理水肥,只是没有种过旱稻,需要娇娇来走一趟才感觉到踏实。 相比起来,旱稻的确省事,就是浇水都还需要五天。 旁边的那些水田早已经干了,最多再熬两天没雨,田里就要干裂口,必须从河里用工具舀水,通过水沟进田。 “汗滴禾下土”,这可是顶着日头干活的苦差事。 江团怕晒太阳,他们出门得早,等到太阳升上头顶,已经在地里待大半个时辰准备回去了。 秦黑牛一直跟在江青山旁边,见他们要走,秦黑牛赶忙道:“江二叔,能不能到我地里去看看,我的禾苗好像比你家的差一些。” 江青山一挥手:“走看看去。” 不得不说,有人在困境中只能苦苦煎熬,而有的人却是有胆量绝地一搏。 刚刚从张翠娥那里,江团才知道,前几天秦黑牛被家里分出来了。 父母健在,按理说不分家。 秦黑牛才刚刚成亲就被父母兄长分家另过,算是一种惩罚了。 原因无他,说起来也是被江家连累。 因为秦黑牛曾经在众人面前帮着江青山说话,落了族老五叔公的面子。 一回去,五叔公就找上了秦黑牛的家。 五叔公不能把秦光怎么样,他却能对付秦黑牛,谁让秦黑牛是他那一房人的堂孙子。 被长辈找上门,秦黑牛的父母不由分说就逼着秦黑牛下跪认错。 秦黑牛正是热血青年,自己无错,凭什么下跪。 一番折腾,在秦五叔公的“调解”下,秦黑牛分得一间屋子两亩地,就带着新婚妻子自己分家另过。 第128章 归为自己人 在秦黑牛看来,江青山带着孩子女儿住羊圈草棚都可以闯下家业,自己没有拖累,怎么也能过下去。 而且,种麦子时他给家里说过也学着割麦留行,结果被家里人一顿臭骂,等到夏收,不出意外的欠收。 若不是靠自己在江家帮工挣回去二两银子能买粮食,恐怕现在家里就要节衣缩食,准备熬半年饿肚子。 其实秦奇知道江家种旱稻后,就给其他几家人关系走得近的也说了,几家人凑在一起商量这事。 种麦子有人跟着学,旱稻再没有谁敢冒险,家家屋里有老有小嗷嗷哺,可不敢这样胡来。 一个个都说没有种子,先看看再说。 谁知道这个秦黑牛胆子大,他也不种红薯了,就用自己仅有的两亩地,跟着江青山学种旱稻。 秦奇他们只认为秦黑牛是被罚出家门后,在破罐子破摔。 想到反正这夫妻才刚成亲,无儿无女无牵挂,只要能干活就不会饿肚子。 况且两亩地的收成也没多少,就由着他去试试。 虽然种庄稼没有什么能隐藏的秘密,别人只要长着眼睛的就能看见。 秦黑牛也不愿意白学,就让媳妇天天下地替两家拔草。 一则帮忙照看稻谷,免得被鸟雀啄了谷种,二则也准备用这些草养鸡养羊,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认真过起来。 江青山跟着秦黑牛走了,地里江团对还要留下拔草的张翠娥道:“张姐姐,现在太阳大,你也不别拔了。 要是有空就多割些艾草野菊送到村外去,或者是晒干也行,有多少我家都收。 你要是没空,也可以在村里找其他人割草在家晒干。 你只要送干草过来,我每斤给一文钱,也只收你一家的干草。 要是你缺钱,还可以先到青山院来预支一两银子做本钱。” 听到江团要自己收干草,张翠娥眼中顿时亮了,自己可以帮忙收干草? 而且每斤干草一文,这价格虽然听起来不高,都比不上鲜草一文两斤,可架不住这些草多啊! 尤其是野菊,村外那些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现在太阳又大,割好都不用背鲜草回来。 只要在外面晒两天,等全部晒干,一次就能背百十斤,那可就是一百文钱了。 而且住在隔壁村的娘家人,听到她说江家收野草,早问过几次能不能也割野菊艾草,让她帮忙卖去。 自己正想跟黑牛商量此事,没想到三姑娘就要自己收干草了。 这样一来,娘家也能晒干再送来,甚至能让娘家人也收干草。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张翠娥笑得合不拢嘴,她的年纪也不过才十七,性子也活波。 一激动甚至在原地蹦起来,拍着手道:“有空,我有空,那以后都晒干草再送来。三姑娘,那,那我现在就回去了!” 说完,对着江团别别扭扭的行了一礼,提着篮子转身就往秦黑牛跑去。 这样的喜事,她第一时间就想跟自己的夫君分享。 而且现在就出村去,只要不怕晒,她还能割几十斤药草。 江景文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一路小跑远去,甚至脚下还踏倒一棵禾苗都不知道,不由瘪瘪嘴:“才几文钱就高兴成那样。 要是以后几两银子的进项,她还不高兴疯了!小妹,你的想法到底成不成?” 江团把帷帽戴好,闷声道:“先试试看吧!她不行就再找其他人。” 自从梧君阁取货后,说驱蚊香有多少收多少,她就考虑要增加人手c提高生产力。 首先不能只收鲜草,必须趁着现在草木丰盛,阳光充足,开始大量囤积干草,以备冬季使用。 这样的事,只靠江家人是忙不过来的,况且她也不打算只累自家人。 要人收购草药,她肯定只会在跟江家亲近的人里面选。 今天在地里遇上秦黑牛夫妻俩,也是机缘巧合。 既然秦黑牛是铁了心要跟江家走,自己也不能亏待了他,地里的事有江青山招呼着。 反正都是需要人手帮忙的,当然要用自己人。 只说刚才几句话,江团就看出这个张翠娥心思单纯,性格活波,是个可以接近的,索性就让这个看起来颇为灵动的新媳妇接下。 尤其是秦黑牛跟她不动声色就下地拔草,甚至都没有邀功的意思,也算本份。 尤其是敢学种田,在江团眼中已经是自己人。 反正收药草也不是难事,张翠娥不会 ,自己就多教几次就是。 这样一来,秦黑牛两口子只要稍微一转手,就有银钱赚,虽然不多,那也比下力扛活容易。 “小哥,我们先去老宅喝水,等爹一起回去,随便看看树上的枇杷吃完没有。” 江团不太喜欢酸酸的樱桃,喜欢枇杷,从树上还是青青的果子就惦记上了。 枇杷果从麦收时就开始变黄,可她从麦收前就没去过老宅,就靠江景文和江景祥摘了送去青山院。 太阳眼看就开始火热,刚才江青山走时,让兄妹俩先去村里老宅等着,她正好去老宅吃枇杷。 江团怕晒戴着帷帽,再是薄纱,笼罩在里面还是感觉气闷。 她想快些回屋取下帽子,又想着吃,于是催促看见青草就职业病发作,还想给羊拔草的江景文赶快走。 伯母爱干净,是不喜欢谁带着田地里的东西进院子,江景文只好悻悻丢下手中的一大把麦苗,口中还嘟囔道:“有祥哥在家,肯定全部摘去镇里送给堂嫂吃了!” 最近几天,江景祥都往镇上跑,先是送蚊香,接下来就是送枇杷,成天不落家。 “小妹,你说祥哥跟翠翠姐已经定亲那些年了,怎么现在突然好成这样?”江景文不解。 以前堂哥就在镇上平时很少说堂嫂,现在马上两个人要成亲,反而一付热恋的感觉。 “谁知道呢?”江团可以研究动植物,不喜欢揣摩人心。 尤其是恋爱中的男女会怎样,这对她来说是个陌生领域,崭新课题。 她只听说过女性会恐婚,没听说男性婚前会有什么变化的。 两个人一边嘲笑着突然变得黏人的堂兄,一边往村里走。 正转过一户人家的竹林时,突然从竹林里冲出一个人,将路拦住。 江团条件反射的一把捏住腰间荷包,而江景文只楞了一瞬,则一把将走在前面的小妹推开,自己挡在前面,对着那人嚷道:“秦武德,你想干什么?” 秦武德! 第129章 不抽不舒服 江团听过这个名字,是村长秦光的孙子,也是秦家村的孩子王。 江景文刚进学堂念书时,就是这人带着秦家的其他小子对他动手的,可把江团给气到了。 后来修房子,江景文住在老宅也不再提学堂有人打他的事。 可秦武德的名字没少说,都是这家伙如何的笨,连短短一篇文章都背不了,写字也是鬼画符。 或者就是这人如何吆五喝六,管理得其他孩子服服帖帖。 此时听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江团立即抬眼看去。 对方是一个比江景文强壮高大许多的少年,长着一张肉乎乎的大方脸,身穿一件土黄粗布半臂,腰上扎着宽宽布带。 此时大咧咧站在路中央,胸脯挺得高高,很是稚气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 秦武德把叼在嘴边的一根竹枝吐在地上,歪着头瞪着眼恨恨道:“姓江的,我以前说过,只要你家不来招惹我们秦家人,我就放你一码,让你在我们秦家学堂读书。” 从捐粮那日开始,他都在找机会要教训江景文。 可是学堂没开课,江景文又只在江夫子家里出入。 今天早上偶然看见江景文几人进地,可有江青山在,还以为自己又要错过机会。 没想到江青山会跟这两人分开,如此好的时机自己可不能放过。 至于旁边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秦武德知道是江景文传说中的妹妹。 听奶奶跟娘说过,是个连走路都不稳当的病秧子。 现在看来,是连风都吹不得的纸灯笼。 他要收拾这样一对兄妹,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被人拦住,江景文丝毫不惧,高昂着下巴:“我也说过,我读书不用谁容许,你有本事就继续来打呀! 告诉你,我不是怕你们,是看不起,看不起!懂不懂?” 小少年的声音还很清脆,这几句话说得也是骄傲无比。 现在江团跟他早有默契,嗤笑一声:“小哥,什么是秦家人?就是那些偷东西在秦家祠堂里跪着的吗?好像的确也不需要你看得起他们。” 秦武德顿时黑了脸,他自视光明磊落,就是打群架都不会使阴招。 当初在路上拦住江景文打架,也是一对一,从来不许人进行围攻,那不是英雄好汉的行为。 可是,再厉害的小英雄也没有老爹的巴掌厉害,只跟江景文打过两次,还没有彻底把这个姓江的打服气时,他的团队就散伙了。 他手下每个曾经拦江景文的小弟都被家长打了,就连他自己也被自家爷爷提着耳朵教训了一番:不许去招惹江家人! 为什么,不就是江家修房子,能去挣几个臭钱吗?没骨气! 甚至在端午节时还坐在自家不走,想要爷爷去江家求情,懦夫!孬种! 心里再气,还是没有其他办法,他也不敢违了爷爷的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景文坐在学堂里念书,还被江夫子天天夸奖。 啊呸!还不是为自家侄儿争面子。 可才过一月,自己背书就背不过江景文了。 在学堂被比下去他不觉得自己丢脸,反正自己又不考科举,学几个字能当村长就行。 最让他感觉丢脸的是,秦大牛居然晚上偷麦子。 而且江家一说捐粮,村里人就全部去抢。 这些他都是后来听其他孩子说的,话里满是得意,说自己爹娘在江家地里偷撸了多少多少粮食回来,可把他给恶心坏了。 这才多少粮食,就为那点东西连脸都不要了。 还有,爷爷只让秦大牛跪了一晚上祠堂。 要是自己当村长,对这种丢脸的人肯定先打板子,再赶出村去。 就好像那个秦三狗被康氏一棒打在地上,虽然他也感觉丢脸,还是心情舒畅,直叫活该! 此时听到江团说跪祠堂,秦武德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忍不住用自己已经开始变声的公鸭嗓怒道:“要不是你们江家出尔反尔,一会租地,一会收地怎么会出现这种事。要怪也怪你们!” 江景文嗤一声:“切!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退租是你们姓秦的先说,而且有字据为证,收下粮食就不认账,闭上眼睛就开偷。 我说秦武德,你们姓秦的是不是血脉不好,尽是小人。” 秦武德一直以自己是秦家人为荣,这一句血脉有问题,一下给戳中他的心窝子。 秦武德顿时气急败坏:“你们姓江的 才是小人,你爹强行买走杏花的嫁妆木料,你堂哥说要买小勇家的樱桃,人家好心摘下来又不买,仗着有几个臭钱把人耍着玩。 你们江家都不是好东西!” 这种小孩子们的斗嘴游戏,江团本来不打算参与,只需要听听热闹,插上几句话就行。 此时被这个看似高伟正,实际傻白憨的秦武德一句话给激怒了。 自己不是好东西? 她呼的撩开帷帽,怒视着这个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的小孩子。 秦武德只感觉眼前一亮,一张白瓷般的脸忽的出现在他视线中。 眉眼如画c唇红齿白,跟年画中的那些美女一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武德能背的书不多,他心中只闪过这几句,就感觉手脚发麻,僵在原地。 江团才不管这些小孩子有什么心思,对秦武德怒道:“你这话可真有意思,我爹出高价买木料,一个买一个卖,真金白银的给了,怎么就成强买,难道不是他家心甘情愿送到村外的。 要是你的杏花妹妹舍不得嫁妆,那就还回银子,我爹也把木料还她就是。” “还有你说的那樱桃,当初镇上卖一文三斤,你的小勇家要五文一斤,还得自己上树去摘。” “怎么的,你姓秦的人高贵,连树上结的樱桃都比别处的好,价格非要翻几倍。 人家买不起,就送上门去撒泼,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心摘下来。” “以后我家的东西也可以好心送到村长家来,只要你给三倍的银钱就是,我不嫌麻烦。” “哼,幸好我堂哥没有买樱桃,要不然花了高价,还要落一个强买,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说的又快又狠,而且每一句都是针对着秦武德的话反驳。 被这几句咄咄逼人的话一怼,又被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秦武德没来由心中慌乱,一张脸胀成猪肝色,目光闪躲,不敢跟她直视。 江团气呼呼,明明都是秦家人的错,这个蠢货现在还敢来找小哥麻烦。 真是脸比屁股大了,不抽不舒服。 第130章 一拳撩倒 说到这里,江团索性直接走到秦武德的面前,目光中带着鄙夷,冷冷道:“在当伸张正义的侠士之前,还是先打听清楚真正的事情,不要杠着脑门子当棒槌。 否则我要怀疑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鼻涕。” 江景文早就站在小妹旁边,听到江团说脑子里装鼻涕,不禁幽怨的瞥她一眼:自己吃过梧君阁赵郎中的药,早没有流鼻涕了。 江团只图说得痛快,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哥也被误伤了。 从小到大,只有当村长的爷爷才能训斥的秦武德,哪里经受过这种挖苦讽刺,此时一张脸已经憋得青紫。 他捏紧拳头,手臂一扬,他想他想打人了,手扬起又迟疑:眼前这个是女娃,自己从来不打女人的。 手一挥,就狠狠拍向自己身边的大竹子却落了个空。 江景文已经扑上来了! 被人拦住冤枉,江景文心里也是又羞又恼。 见这个姓秦的抬手想对小妹动粗,他想都没有想就,挥舞拳头,扑身而上。 另一边,见小哥动手,江团手中的一枚精心挑选的石子也飞弹而出,准确无误打在秦武德的膝盖上。 于是,在江景文一拳打在秦武德胸口上时,都没有怎么用力,秦武德就倒下了 江景文骑在秦武德的肚子上,举着手臂楞住:秦武德不是很能打架吗?今天是没吃饭?怎么被自己一拳撩倒,对了!肯定是这几天一直跟大哥扳手腕练出来了! “哈哈哈哈!”江景文得意大笑。 被人压住的秦武德面目狰狞,只感觉自己一条腿酸软得像面条一样。 或者说,自己整个人都成了木桩子,被人一碰就倒了。 竹林边,江团拍手鼓劲:“小哥好样的,打他打他!” 秦武德简直羞愧欲死,他什么时候打架这样不堪过。 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看一眼都感觉心颤的女娃娃在喊使劲。 若是在替自己鼓劲,他肯定浑身都是力量,马上就爬起来再打一场。 可现在这个女娃是替对手喝彩,而自己倒在竹林里。 他想把江景文从自己身上推开,可现在的江景文已经不是刚进学堂时那样的瘦小。 而且因为经常跟江景阳江景祥他们摔跤掰手腕,力气也练出来了。 一时间,秦武德被压在地上反抗不得。 让他尴尬的事还没完,就在这时,随着“啪”一声树枝折断,林子里响起一声低沉惊呼。 紧接着一个人像是滚鸡蛋一样,咕噜噜从竹篼后翻到秦武德旁边。 江团吓了一跳,急忙退后几步,正骑在秦武德身上的江景文也惊得跳起来。 而躺在地上的秦武德连滚带爬翻到另一边,又灰头土脸爬到竹根下。 三人也顾不上吵架打架了,齐齐看向那个圆不隆冬的黑团子。 黑团子动了动,“哎呦!”一声,伸出两只手臂在头上扒了扒,露出一张披散着发丝的大脸。 “方婆子!你在偷听。” 秦武德一眼认出此人,顿时跳起来怒道。 这婆子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几乎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没想到自己在竹林里站一站也会被她撞上,真是晦气! 方婆子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边怪笑着一边拍打身上的灰:“我老婆子哪里是偷听,在找鸡,我的鸡不见了。 德哥儿,你看见我的鸡没有? 哎呀,谁偷了我的芦花鸡,要是被老娘找出来,非得扒了他的皮!” 她这一扑打,江团眼睁睁看着一道灰尘从那件已经辨认不出颜色的大褂子上散开。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如同暴雨天时,地沟翻出来的腐烂馊味,或者是大太阳下被晒三天的垃圾堆。 江团心中一翻,差点被浓浓的汗酸味给熏吐了。 忙放下帷帽,连江景文也顾不上,往后急退。 帷帽虽然不能阻挡气味,至少能让心里有丝安慰。 她这边放帷帽跑路,江景文则是急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秦武德穿的半袖没有办法,只能用手指捏着鼻子叫喊道:“方婆子,你这辈子就没洗过澡嘛,要臭死人了。” 方婆子不以为耻反而嘻嘻笑的:“唉,德哥儿,大家都是庄户人家,田里地里要忙活,回家要做饭扫地,天天都是汗水,半个月洗一次就行了,哪里那么多穷讲究。” 她目光贼溜溜从三个人 面上扫过,尤其是把江团看了又看,那目光就好像锥子般,要把江团面前的帷幔扎透。 她不是没有想过上前去撩开看看,有那个因为手贱,被打断背脊躺床上的秦三狗当例子,方婆子只敢动眼乱瞧,可不敢惹事。 可惜江景祥买的帷帽质量很好,她再怎么看都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脸的轮廓,眉毛鼻子就分不清了。 不由嘎嘎笑道:“都说江家女娃长得好看,德哥儿,你刚才看清楚没有?好看不?” 秦武德的大方脸立马烧起来:“方婆子,你休要胡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方婆子有些失望,刚才江团侧身站着,她也没有看见具体情况。 秦武德说没看见,也就没看见了。 见到这个长舌妇说小妹长得怎样,江景文不由厌恶的啐一口。 扯过江团在自己身后,自己挡住方婆子的目光,低声道:“小妹,我们走!” 屏住呼吸,江团毫不迟疑的转身。 两人不管秦武德,也不走方婆子身边,而是绕过旁边的竹兜,直接从竹林中过去了。 方婆子慢条斯理挽紧自己松散的发髻,又往沾满灰尘的手掌呸呸吐上唾沫,再往发髻上一摸,几根顽强分离出来的发丝就抿进那一坨发髻里。 别人都是用头油,或者水梳头,秦武德还没有见过用口水的。 他只感觉喉头一紧,捂着嘴低头就跑,他怕自己会当场吐出来。 “哎!德哥儿,你刚刚还没说清楚,杏花的嫁妆送去江家又怎么啦?难道你拦在这里是要抢回来?也不对呀!你跟杏花那妮子又不是一房人,而且都差着好几代了,再管也论不到你出头” 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方婆子两眼圆睁,愣了半晌,突然手往大腿上一拍,哎呀:“哎呀妈呀!是秦武德喜欢杏花才故意在找江家麻烦还是这小子中意人家江家病秧子故意拦路? 不会,一定不是中意江家丫头,哪有敢跟自己舅哥打架的妹夫。” 此时,她仿佛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兴奋得又拍大腿又拍手,对着秦武德远去的方向喊:“德哥儿,你放心,我老婆子不会给其他人说的!” 第131章 谣言加好消息 秦武德早已经跑得没了人影,方婆子撮着牙花哈哈笑,她这几天就发现村长家这小子不对劲,老是往路边角落里钻,还以为是要偷鸡摸狗。 于是就随时跟着,想等着秦武德得手,自己就跳出来抓贼分上一半,没想到这小娃是替杏花打抱不平。 杏花那丫头十三岁了秦武德也是十三岁吧! 不同祖宗只同姓,也是可以结亲的,唔!有戏! 方婆子一边在脑海中分析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再组织语言,一段如同亲眼所见的谣言就出来了。 另一边,江团跟江景文离开竹林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老宅。 没想到江景祥在家,而大伯又进城里去了。 看见堂弟堂妹,江景祥丢下自己正摇动的纺车就去给他们摘枇杷。 “祥哥,你以后也要纺纱?”江团接下他的活计,熟练搓出棉团捻头,摇动纺车,抽出细线,五个纺锭转动起来。 “反正现在也是闲着,纺吧!多一个人干活就能多份收入。” 江景祥提着一串枇杷过来,树上已经没有了,这是专门留下的,正准备找时间给小叔家送去。 这些天,开坊卷的事迟迟办不下来,急也没用,他在家就先纺纱存着,多一锭纱就多几十文钱,以后只管卖出去。 江团拿过枇杷吃,眼睛瞅着江景祥纺纱,只感觉这画面怎么都不协调。 她倒不是对男人纺纱有什么偏见,只感觉江景祥一个大小伙子做这些,有些浪费人力资源。 村里多的是会纺纱的小媳妇老太太,随便招来几个,就能胜任。 江景祥能写会算,可以做的事更多。 而且,她现在又有了新的想法,要是把人力摇动纱轮改成畜力,就能将几辆纺车连在一起。 这样一来,纺纱工不用固定在原位摇手柄,能捻动的线头就更多了。 换句话说,就是简易版的现代纺织厂。 江团想了想,没说,她打算等大伯家纱坊手的营业执照办好后,再给堂哥一个惊喜。 现在就说出去,万一纱坊被别人弄去,不是堂哥做东家,岂不是替他人做嫁衣。 正想着,康氏在屋里叫她:“娇娇,你进来!” 江团应一声,把手中的枇杷放好,这才进屋。 康氏住的屋里依然摆放着织机,只是她以前睡觉用的床铺已经不在了,而是在空出的位置放着一个大大的木架,上面摆放着一个个纺好的纱锭。 这些都是这段时间纺出来的,看数量足有上百个,恐怕一拿到开坊卷,这些纱锭就会开始销售。 康氏脸上浮现淡淡笑容,她从架子上拿出一套淡青衣裙,抖开给江团看:“你家里现在不同以前,别老是天天穿旧衣服。 再是不在意这些外表的东西,也要学着打扮自己。 姑娘家,花一般的年纪,也像花一样容易凋零。 我看你喜欢穿淡雅的颜色,就让你堂姐拿了一匹好布,给你做这套衣服,你看看喜欢不?” 江团现在身上穿的正是堂姐江景秋的旧衣服,其实柳氏也给她做了一套出门穿的,今天是下地,她就没换。 不过伯母给她衣服,江团也笑纳了。 喜滋滋接过衣服,江团仔细一看,布是细棉,而且还有规律的暗纹,这是大织坊出来的上等布。 衣服做得也好,针脚细密,做工精细,的确是康氏的手艺。 康氏脾气暴躁,那也是被老宅家里的冷暴力给逼的。 她素来心灵手巧,又心高气傲,那也是有骄傲资本。 康氏当姑娘时能改织布机,又会绣花。 单纯做女红上,秦家村的女人都不如她,即便柳氏长期相处也比不上。 现在这件衣服做工好,尤其是领口袖边密密小花,更是需要费些功夫,这套衣服至少需要花康氏五天时间才能完成。 五天时间都足够她织两匹布了。 另外,康氏还取出一个精致小锦盒,江团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对珠花。 “这是你堂姐在城里买的花饰,现在城里就时兴这个,小姑娘们人人都戴,看上去娇俏可爱。” 那对珠花是珍珠打孔,再用银丝穿缀,只是珍珠是天然淡水蚌的,小而不规则,算不得上品。 在见惯海水养殖珍珠的江团眼中,这对珠花比不上康氏亲手做的衣服。 再听到城里小姑娘人人都戴,她就更加不喜欢了。 不过这是人家的一片心 意,她不能拒绝。 “多谢伯母,多谢堂姐!”江团这句感谢还是真心实意。 自己虽然不喜交际,对于别人的善意她也不拒绝。 再说跟康氏接触这么久,她知道康氏是个爱憎分明的人,送自己这件价格不菲的衣服,肯定是纱坊的事有眉目了。 见江团收下衣服头饰,康氏的心情也畅快不少。 越是知道这生意的好处,她越觉得亏欠了这个侄女。 康氏此时眉开眼笑道:“你堂姐说官府那边已经走通路子,就这几天事就要办下来。” 办一个开坊卷可真是一波三折,不仅女儿那边投了钱,自己也垫付出一百两银子,几乎倾尽家财,好在终于是做成了。 听景秋说,是可以开五十人的大坊,如此一算,一天的纯利润至少都有二十两。 自己跟景秋对分,也有十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一百多两银子。 这笔钱还不用自己动手,全是由别人替自己辛劳,让她如何不开心。 江团把衣服小心折好,又把放珠花的盒子也放好,这才关切问道:“伯母,那以后纱坊是开在秦家村还是开在城里?” 若是开在村里,人工成本就会大大降低。 就老宅的后院搭建成工棚,再从村里寻几个妇人来。 织娘们工价每天需要三十文,十个织娘也才需要三百文,要是用一些小姑娘小孩子,工钱价格就更低了。 在这里,人工是最不值钱的存在。 有得就有失,工钱低,运输方面就会难一些。 从万宁镇到秦家村虽然才五里路,可地面没有硬化过。 真正是天晴扬灰路,下雨水泥路,偶尔走一次还能捡着好天气,要是天天重车行走,想想都可怕。 第132章 大东家 开在城里交通上固然方便,从城里棉行进货也随取随到,不用提前预定,只是租房租地,加上人工不是小数目。 听到江团问加工坊开在何处,康氏抿唇一笑,信心满满:“我家出技术又出银子,景祥是大东家,当然要在秦家村,也方便监管。” 景祥是家里独子,景秋虽然有付出,也是靠娘家才有这机缘,当然要让着自家亲弟。 纱坊开在村里,也方便她经常回来看父母,一举两得。 江团蹙了蹙眉,她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前面她听江景祥和大伯说过,找的是跟官场有关的人打点,这才走通门路。 都说雁过拔毛,天下乌鸦一般黑,找人打点,又从官府手中过,这种生意恐怕很难能干净利落全归自己。 被那些人分上一两成干股都是小事,万一被别人占了大头去,那可就糟糕了。 就好像自己卖点草药蚊香,为防止麻烦,她故意把自己的利润分出一成,用来拉拢住梧君阁。 不过她也不懂官场的人情操作,也不知道堂姐嫁的傅家有什么根基,万一别人有这个魄力守住呢? 她只是在心中存疑,笑道:“那就先恭喜祥大东家了!” 康氏脸上露出少有的慈祥:“娇丫头,你的好伯母都记下的,等你成亲时,伯母定让你祥哥送一份厚礼,以后也要好好关照你这个妹子。” 江团微微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不管以后怎样,伯母现在能亲口说出这句“好”,江景祥也会惦记着自己的“好”,她就感觉值了。 她只在老宅坐了片刻,江青山就急急忙忙寻过来,一见到江团跟江景文便问:“刚才你们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江团跟江景文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江团道:“没什么事呀!只是遇到一个人,小哥说是秦村长的孙子,我们说了几句话,就各自走了。” 江青山听到这里,有些狐疑,也终于放心:“那就好,都是方婆子在胡说八道!” 江景文提着一小束的枇杷枝过来,他准备把这几串唯一剩下的枇杷带回去给江景阳吃,正听到江青山说方婆子,他于是插话道:“那个方婆子偷听说话,好恶心!” “偷听?偷听什么了?你们说什么话了?”江青山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来,急忙问道。 江团有些好奇:“爹,你是听到什么话了就直接告诉我们吧。” 康氏也从屋里走出来,阴沉着脸:“方婆子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必定又是在编排着你们俩什么事!” 江青山倒是摇头:“没说景文和娇娇,是在传村长那个孙子惦记着老鑫头家杏花的嫁妆。” 江团?然:哇,这些谣言的流传速度可真是快呀,自己才刚刚在老宅这里坐一会,半道说过什么连江青山这个男人都知道了。 幸好青山院修在村外,也幸好自己以前在老宅是足不出户,伯母也是不喜欢跟人闲话的,要是天天跟这些长舌妇待在一起,会把人逼成罪犯。 江团相信,自己忍不住,会有一天杀人的。 听到跟江老二家孩子无关,康氏漫不经心哼哼两声:“她要是敢说娇娇跟景文的坏话,我就打上门去,撕烂她的嘴。” 江青山脑门上顿时起了一层白毛汗,他深知这个大嫂是说得出来也做得出来的,也不知道大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还是自己的媳妇柳氏好,性子温和,从来不打骂人。 现在没有牵扯到自家孩子,他自然不想惹事,连忙扯过江团,对康氏道:“明天孩子们要跟他娘回梨花湾去,今天晚上想大家聚一聚,大嫂晚上跟景祥出村来吃顿饭。” 柳氏要回娘家,青山院就要丢下江青山跟江景阳父子俩。 走之前,就准备做一顿好吃的。现在江青山搬去村外,没有谁靠着谁,两家人关系也走近了些。 想到康氏不喜欢做饭,就准备请老宅的人一起吃。 “回梨树湾娘家?” 听到柳氏又跟娘家人来往,康氏脸上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好像梨花湾的人就站在自己前面:“到晚上我让景祥来就是,我不想动。” 江青山知道自己大嫂性子孤僻的怪脾气,也不以为意:“那让景祥给你送饭过来。” 这一次,康氏没再反对,她的确不想做饭,能蹭一顿是一顿。 江团从老宅走时,除了带着衣服珠花,还有一个新的帷帽。 是一圈长过肩膀的飘飘青纱,夏天戴着透气又遮阳。 这是江景祥从县里带回来的,一个给未婚妻表妹,一个送堂妹。 现在城里正流行,大姑娘小媳妇戴着出门,满街都是薄纱飘荡。 在这里江团才知道,帷帽的作用就是遮挡面部用的,一般用深色,像影视剧里面的白纱根本不会出现。 也不难想象,以白为孝的社会文化里,顶着拉风的白纱四处走,披麻戴孝c装神弄鬼肯定会被骂死。 父子三人回到自己家,正遇上江景阳在卸骡车,柳氏气哼哼站在大门口,看到江青山就嗔怒道:“你带着孩子一走就是半天,也不看看现在太阳多晒,还让娇娇在地里站着,要是晒病了,看你着急不!” 江青山一边忙着帮大儿卸车,一边解释:“娇娇跟景文没在地里,我让他俩在老宅呢!娇娇还得了大嫂一套衣服,我让老宅的人晚上来吃饭,他们也不来。” 柳氏也看见江团手中的帷帽跟包袱,心中的气顿减,还是唠叨着:“我们单家独户住在外面,本来就怕有人偷东西。 你们倒好,一走全部都走,连一个看家的都不留,万一被别人撬门进来,端了锅灶怎么办。” “还有娇娇在屋里折腾的那些香,不是说那些香很贵吗,要是被人拿走,也是好几文钱。” 江青山本来还笑嘻嘻想说几句笑话的,听柳氏说起娇娇屋里那价值五两银子的“铜锅”,顿时不敢再吱声。 那可是五两银子的东西,要是被人偷走,砸成铜饼也能卖一两银子。 这一次,就连江团自己都叹气,的确应该留一个人看家,至少留一条狗也好,只可惜,江家没狗。 第133章 景阳的小心思 康氏在老宅不养鸡不养狗,连带着柳氏也什么都没有养。 刚搬出老宅,柳氏还抓了几只小鸡养着,想着鸡长大了,江团吃鸡蛋方便。 可是家里修房子时人来人往,又是天天雨水,还没等搬新家,那几只小鸡就已经死光了。 听着柳氏的叨叨,一家人进院子,江青山看着空空荡荡c冷冷清清的院子重重吐一口气:“家里至少需要养一条狗。 慧娘,你回梨花湾就让两个舅哥帮忙寻条好狗来。” 梨花湾在大山里,山中有狼等野物,村里除了彪悍的猎犬,就连看家犬都比外面的厉害。 骡车里的东西零零碎碎搬了,几人花了好大一阵才搬完,几乎堆满半边屋子。 江景文看着一匹匹布,一包包油盐酱醋,几大包洗澡的香胰子,洗衣服的皂角粉,还有几十斤白米面出神。 江团悄悄拉过江景阳:“哥,你把人家杂货铺给搬光了?家里哪里用得完这些东西?” 江景阳挠头,苦着脸道:“娘说,多买些要带回梨花湾去。” 江团不懂回娘家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只感觉这送礼有些不对劲,脑中灵光一闪,她再次压低声音道:“我给你的银子,你还剩多少?” 江景阳从怀里取出一个空空的荷包:“没了!” 另一边,柳氏也在跟江青山说着什么,她倒是笑容满面,可江青山的脸色不大好,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听着。 江景文拉过江团,对大哥招招手,三人组溜到后院说话。 “哥,你就说吧!娘都把钱花哪里了?” 江团想起康氏提起梨花湾时那种鄙夷不屑,显然她对柳氏和柳氏娘家人非常瞧不起。 但愿柳氏不是一个传说中的扶弟魔,自己可不愿意白养着寄生虫。 那一次在沟渠边聊天,江景阳才说驱蚊香的收益江青山会留下一部分。 结果在当天晚上时,江青山就把三锭十两的银子连同其他碎银送到她的房间。 原因无他,江青山没地方藏。 说起来也可怜,以前江青山是没银子可藏,现在就连藏私都没经验可用。 另外他怕柳氏一但发现这些银子,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只有江团的房间瓶瓶罐罐很多,而且这些是能生钱的东西,柳氏一般不会随便动。 交出全部银钱,江青山是又无奈又可气。 大儿子居然背着他发过誓:娇娇挣来的钱都归她。 这发誓的事还是两个儿子一起干的。 说起两个儿子发誓江青山就有些生气,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不提前跟自己商量,而且家里收入怎么能全部给女儿。 可世人都信鬼神,尤其是江青山对山神爷更着不敢冒犯。 话已经出口,誓言已成,他心中郁闷不敢吐露。 好在那些日子他也忙得紧,思前想后几天,江青山也就想通了。 家里现在这些东西都是娇娇挣的,日子越来越好,自己也该满足。 只要娇娇一心为这个家,银子放在哪里都一样。 面对要自己藏住家里银子的艰巨任务,江团毫不迟疑当即答应:愿意替父待劳,管理起家里的钱袋子。 既然江青山给柳氏说过,这次卖驱蚊香挣了五两银子,江团就拨出五两算是公中明账。 又悄悄给了江景阳一两银子,这是他一个月的工钱。 至于江景文那里,江团说了,除去家里明账给他的钱,额外想要私房钱,就拿成绩说话。 以后夫子只要给他评优的文章,自己都有奖励,听得江景文热血沸腾,信心满满。 这次柳氏到镇上,身上就带着江青山给的五两银子,另外江景阳也带着一两。 这一下就用完了? 被弟弟妹妹盯着,江景阳叹气:“娘说舅舅家不富裕,什么都缺,柳芳表妹又要成亲了,就让多买些布料。” 江团蹙眉,上次柳氏也这样说,就花了二两银子买布,现在又这样说。 她倒是不心疼柳氏买布的这些银子,只是感觉这种想法做法都很危险。 好在家里所有人提前都防备着柳氏,不会出乱子。 “哥,你的一两银子又是怎么用出去了?”江团耐下性子问。 江景阳突然笑起来,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对珠花,抬手戴在江团头上:“小妹喜欢不?听伙计说,这是城里现在最时兴的花样。就买下这付最小的带回来,你得放好,别让娘知道了。” 好看好看! 江景文抬手去摸娇娇的发髻:大哥真行,连这也能想到。 以后自己在镇上读书,多用功,小妹要给奖励的,有钱也能给小妹买东西。 这个傻子! 自己天天在家里,突然多出有对珠花,娘怎么会不知道。 可为什么要突然买珠花,又要自己藏起来呢? 江团这样想着,口中没问,江景阳能说自然会说的。 她摸自己发髻上的珠花,只感觉心里温暖一片,笑着道:喜欢大哥买的珠花。 见娇娇喜欢,江景阳心中也放心下来。 他在首饰店里,看见娘选了一根银簪,说是柳芳成亲压箱底用的,这一样就花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换在以前家里得卖六七头羊。 虽然家里刚刚卖驱蚊香才得到三十多两银子,对一个农户人家的孩子来说,见惯农妇都是荆簪布衣,用银簪的可是少之又少。 江景阳还是很心疼的这钱的,尤其是这银簪居然没花在小妹身上。 不想让小妹失望,他就等柳氏不注意时,偷偷买下这朵珠花,这样小妹知道娘买的首饰没她的,肯定也不会哭了。 三人又说几句话,江青山就来了后院,他对两个儿子道:“你娘累了,要回房躺一会,你们俩今天中午随便做些饭来吃。” 晚上才要吃好的,打算中午一家人就随便煮些东西填肚子。 听到柳氏躺下了,江团跳起来:“娘累了就歇歇,我跟哥哥们做饭去。” 江青山却将她留住:“娇娇,呃!我有事跟你说!” “这样啊!爹,前院还堆着东西,娘累了,我们去收拾吧!有话也能变做边说。” 江团往前院走,江青山有话给自己说,她也想看看柳氏究竟买些啥,这一会连面都不露了。 第134章 柳氏要当活菩萨 “那也行!” 想到柳氏躲进屋里去睡觉,留下烂摊子让自己给女儿解释,江青山也很头疼。 此时女儿说收拾东西,那就去边做边说吧,这样也不尴尬。 前院的厢房里,放着三十斤白米,三十斤白面,一瓮豆油,一些调料,点心,还有三匹布。 江青山笑容满脸将所有物件码放好,这才低声道:“娇娇,你娘买这些东西是要带回梨花湾去,她担心你跟景文会吃不惯山里的粗粮,就买了米面点心,这样你娘在舅家也方便做给你们俩吃。” 江团原本蹙起的眉头一松,这种解释在理,也应该是柳氏真正想法,她对家里孩子是心疼的。 江青山继续说:“你娘买布是给柳家表姐做嫁妆的,舅舅家穷,下年柳芳就要成亲,都没准备什么嫁衣,你娘就想给她添厚实些。” 见女儿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江青山索性一鼓作气说完:“你娘还给柳芳买了一根银簪,花了五两银子。” 江团终于瞪大眼睛:“娘花了五两银子买银簪?”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紧追一句:“那我的有没有?” 江青山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媳妇躲进屋里不愿意说,就是所有钱都花在娘家,没有给女儿买首饰,一片布角,一朵小花都没有。 见他这付神情,江团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扁着嘴,低垂着头:难怪江景阳要偷偷给自己买东西,是怕自己伤心难过。 真是一瞬间,亲娘变后娘,还是只有大哥哥最疼自己。 见闺女难过,江青山急得不知道怎么哄,只能连声道:“娇娇,以后爹给你买好不好。你娘是没有银子了!她本来想买的。” 江团抬头,一双眸中泪光盈盈:“娘还会记得我?再说这次总共才挣五两银子,娘就全部买给别人。 娘用钱的时候,一丁半点都不想我,不想我们几个人。以后要是别人家有什么事,是不是也这样不要我们?” 柳氏是知道家里财务明面上情况的。 除去江团身上还有的四十两卖染法的银子,江青山已经把他手中的钱花得差不多了,这五两是家里唯一收入。 江青山见她含泪欲哭,心都疼了:“这不是你娘还专门给你买了米面” “这是因为要去舅家才买的!再说了,送到梨花湾肯定不会我一个人吃,就是拿我当幌子。” 江团拒绝道德绑架,这些粮食自己能吃多少,背到梨花湾还不是大家一起吃的。 若是留在青山院,她根本不需要这种额外花费。 江青山一噎:本来出门做客,就没有谁还会带着口粮的事情。 柳氏这样说,是不想带米面回去被人说顾娘家,故意找的借口,现在被江团一下给揭破。 “以后爹给你买首饰!”江青山觉得女儿今天有些不听话,不过他还是想替柳氏辩解,毕竟是那是孩子的亲娘。 天下做儿女的,从来不能指责父母不对,娇娇现在只是不懂。 “以后是以后,有这一次不管我们,就有下一次不要我们。”江团开始胡搅蛮缠。 “娇娇听话,家不是还有银子吗?”江青山感觉头疼了。 “爹!连你也出尔反尔,不疼我了吗?” 江团有些动怒:这能一样吗?那些钱虽然是在那里,柳氏可是把家里账面的钱花完了。 听话,听话就是委屈自己,幸福别人,为什么要听。 况且这种没有原则的施舍是在害人,没原则的听话就是懦弱。 都说救急不救穷,帮理不帮亲,舅舅家穷,自己可以给他们生财的法子。 就好像堂姐堂哥他们要用自己方法的赚钱,江团明明知道,可一点不心疼c不生气。 很简单,虽然点子是自己出的,可人家是在为此努力奋斗,在想办法争取,甚至说以后会补偿,而不是等着拿现成的吃用。 舅舅们要是愿意帮自己干活,自己可以付高价工钱,而不是这种找着理由巴巴去贴补。 金刚手段c菩萨心肠。 自己没有霹雳法术,就别尽想当活菩萨。 否则就成唐僧肉了,谁都能想出由头就来咬上一口。 若是一个人爱心泛滥过头,在别人眼中那就是随便拿用的金山银山,随便拿捏的傻子。 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前后两次,柳氏就送出去八两银子,理由都是柳芳要出嫁。 是不是自己没穿越过来,躺在床上昏睡的依然是娇娇,江青山还苟且在老宅的屋 檐下,那个柳芳就不用出嫁了! 况且等到真正出嫁时,她柳氏这个当姑姑的肯定还要添妆。 八两银子搁在眼下好像是不多,若是普通人家呢?那就是一年不吃不喝的收入。 可现在呢? 柳氏明明知道家里最近的收入只有五两银子,她都毫不迟疑的买成一根不合时宜的银簪送人。 买米面的钱,其实是江青山另外贴补的。 换句话说,柳氏不仅用完全部五两银子的收入,还在掏自己的家底。 八两银子不重要,但这是一个不好的预感,江团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家里出现一道无法堵塞的缝隙,而另一头是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江团跟康氏能有默契,那就是同类人,有共同特点:自私! 她可以自己穿别人的旧衣,不买首饰香脂,都要给两个哥哥做新衣服。 不想江青山受伤背大缸,就马上买骡车。 甚至舅舅们帮忙修几天房子要回家,她也毫不吝惜的花去二两银子买东西。 因为这些人和事值得付出,是她心甘情愿付出的。 现在柳氏借口累了,躲着不见人,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做得对不对。 这次不给她一点教训,以后跟梨花湾的人一接触,不知道还要弄出多少事来。 见女儿不依不饶,江青山彻底没了办法,再说下去,女儿都要跟自己生份了。 凭什么他来当恶人,便宜让别人占。 他抬头看向屋外,声音带着委屈无奈:“既然这样,还是让你娘来给你说吧!” 他的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声响动,好像是有人慌忙起身摔倒在地上了。 第135章 母女斗法 听到外面声响,江团跟江青山都转身看去,这是有人在偷听。 江青山更是一个健步冲到门边,伸手打开门帘,顿时叫起来:“哎呀,慧娘怎么起床了,还摔在地上,快进屋来!” 江团提着裙子,走到门口,从江青山肩膀下探头一看:柳氏正坐在地上,双眼含泪怯怯生生看着自己。 “娇娇,娘c娘只是多用了点钱”她声音带着乞求,好像江团有多厉害似的。 柳氏的神情让江团一楞,这种画面她好熟悉,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在梧君阁的医馆里,那个娇娇弱弱跟儿子出诊室的妇人,也是这般哀叹哭泣。 柳氏的柔弱显然起作用了,江青山已经把柳氏扶起来,脸色很不好,低声呵斥道:“娇娇!” 他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把钱交给女儿管,是不是太亏待媳妇,连用几个钱都要这样被拘着,可怜兮兮的。 江团看出江青山的动摇。 嚯!男人,也是善变的。 不就是比哭嘛! 柳氏爱哭,自己就先哭给两个人看。 她就不信自己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还哭不赢一个奔四的妇人! 于是,江团双手捂脸抽抽噎噎:“娘不疼娇娇,爹也不疼娇娇,娇娇要到大伯家去告你们,说你们俩不疼我,我要住老宅去。” 女儿一哭,江青山心中的怒气顿消,一时间哭笑不得,自己可是连一句重活都没有说过,怎么就成不疼她了。 娇娇在老宅住一个月,这是住习惯了? 听到江团要回老宅,柳氏却是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抱住她,口中急道:“娇娇,你是娘的心肝,娘怎么能不疼你,不要丢下娘。” 此时她心中后悔极了:明明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怎么一生气就说住别家。 自己不该答应让娇娇去老宅住一月,她的病刚刚好,又没爹娘在身边,就这样轻易被人哄了去。 她心中顿时有一种遇上人贩子拐跑孩子的感觉。 江团推开柳氏,丝毫没有给她妥协的机会:“我不要娘,你只有柳芳表姐,给她买衣服买首饰,买一次又一次,把家里的钱用光都不给我买,就是不疼我。” 柳氏脸涨得通红,自己的确是用光钱了,甚至都没有想到给自己孩子买什么。 她想哭,就像刚刚那样,只要哭就能得到原谅,可娇娇比她还先哭。 她一个大人,总不能跟孩子比谁哭得大声。 而且娇娇皮薄肉嫩,脸被泪水一浸就要泛红,多哭几声眼睛就该肿了。 “娘以后以后记得给你买。”柳氏只希望娇娇马上停止哭泣。 “不,你以后只许给我买!”江团此时觉得,当一个熊孩子真是天底下最痛快的事。 反正成年人可以出尔反尔c明知故犯,那么熊孩子的世界没有道理可言也正常。 从来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现在她才明白,在前世她只顾着跟自己较劲,憋闷苦痛,折磨自己,一点没有影响到别人的吃吃喝喝,因为人家根本没有在意。 如今,她不再委屈自己,憋闷自己,要当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那就从争夺母爱开始! “好,娘以后只给娇娇一个人买!”柳氏见到女儿眼睛已经微肿,忙不迭答应。 江团看着江青山:“爹也要答应,以后不许娘随便给别人买东西。” 她声音里还带着哭声,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 闹这样久,江青山已经明白娇娇的意思,其实,他对柳氏这种耳根软的性子早就不高兴。 可柳氏为家辛苦这么多年,娇娇生病她没日没夜的照顾,他都看在眼中。 有时柳氏给娘家一点东西他能接受,况且柳家也不是次次空手来。 现在日子好了,柳氏想要风光回娘家,多花些钱他更要睁只眼闭只眼。 总不能为这些钱弄得家宅不宁,只会想着以后多劝说一下。 现在女儿这样一胡闹,柳氏顿时被抓住软肋。 以后再没头没脑做事,就得顾忌娇娇的脾气,这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女儿这样闹,总比夫妻吵架好,只要自己两头哄一哄,还不伤家里和气。 几乎不用江团说第二遍,江青山立马爽快答应下来,还拉着柳氏承诺:“家里以后谁要买东西,都要给娇娇说。” 柳氏只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只能 跟着江青山一起说:自己不随便用钱了。 很快,为了得到娇娇的原谅,就连柳氏偷偷摸摸买的银簪也被江青山拿出来。 江团看了看,不得不承认,柳氏还是挺会选择的,五两银子的银簪确是漂亮,份量也足。 嫉妒使人面目丑陋! 于是江团说自己没有见过银簪,先留着把玩,等以后柳芳表姐出嫁时再当成添妆,就顺理成章扣下了。 见女儿对这首饰喜欢,柳氏顿时一阵难受,又是后悔,不该只想着娘家侄女要成亲,至少也该给女儿先准备。 是自己这个当娘的错了,她想哭,可她不敢哭,要是惹得娇娇又哭起来这么办! 一番闹腾终于停下,早在窗户下听完全过程的江景文小脸红扑扑,看向江团的眼神充满摩拜。 不仅端来热水,亲手绞了帕子伺候江团洗脸,还取出一个早就煮熟的鸡蛋给她滚眼,免得肿了不好看。 江景阳低垂着眉眼,一脸严肃的小跑着摆放饭菜,看上去很是苦大仇深。 只可惜轻盈得像欢乐小鸟的脚步泄露天机。 这顿饭吃得无比压抑,桌上五人都埋头吃饭,只是几个人的筷子都没有停过给江团夹菜。 江家父子是感谢,柳氏是在讨好,只有江团一付小傲娇。 饭一吃完,柳氏就一付做错事的样子主动收拾碗筷,江青山则沉着脸,拎了女儿衣领子去她的厢房。 女儿大了,有些人情世故也该让她知道。 今天虽然柳氏认错让江青山高兴,可也不能让女儿学得这骄横性子。 以后动不动就是哭闹还得了,尤其是今天吃饭板着脸摆起谱来。 一进屋,江青山的手才一放,还没等他开口,江团立马转身笑道:“爹,银簪我已经放好了,等到娘洗碗出来,我就给她。 刚才说要留下玩,是故意气她的,谁叫娘先不疼我,只疼柳家表姐,好像表姐才是娘亲生的一样。” 本来就没有多少气,自己要说的话又被女儿抢了先。 江青山再也忍不住,心里又气又笑,用手指点着江团的脑门,绷着脸佯怒道:“娇娇,你怎么也学得这种油滑样,还敢故意气父母。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要是被别人看见,会说你不懂事不孝顺吗?我可是差点要打你的!” 第136章 沟通 “哼,我知道爹才舍不得打我!”江团调皮的扬起下巴。 江青山无奈,只能轻轻敲了她的额头一下:“浑说!” 顺利化去江青山的怒气,江团撇撇嘴在自己床沿坐下。 手指又在屋里划了一个圆,抱怨道:“爹,你看看女儿这屋里哪里像闺房?不说铜镜化妆匣,就连梳妆台都没有。 衣柜里也多是旧衣服,女儿不是不喜欢用好的,只想把钱存起来给小哥读书,给大哥娶媳妇,给爹你再买很多地。 女儿也没有说娘不能用钱,可她毫不手软,甚至欺瞒家人,这样做,你也觉得她对?” 江团不跟这个男人绕弯子,有什么话都明说。 所有的事情都明晃晃摆着,谁都是能看见的,之所以不知道,那就是已经习以为常。 自己有付出还什么都不说,以后是不是就成理所应当了。 江青山刚刚还想说她不懂事,此时听到江团的话,顿时如雷轰顶。 身体僵住,一双眼眨巴了几下,只感觉又酸又涩。 娇娇哪里是不懂事的孩子,这是一个胡闹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是太懂事了,只想着这个家,还委屈着自己。 是自己,当父母的失职。 江团继续道:“舅舅家里究竟困难成什么样,爹你不知道,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只买东西就能解决问题?”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大家什么都不知道,都只顾各自脑补,说不定人家柳芳并不缺这根银簪。 江青山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五年没有来往,他根本不知道柳家如今是什么情况。 就只听两个舅哥说过柳家房子没修,手中钱紧,铁头没有说亲,姑娘没有嫁妆。 这种情况,自家的确帮扶不过来,况且自家还有一堆事。 江团见江青山脸色和缓,她心里也稳定下来。 现在是自己在第一次争夺主动权,不能输,以后的时间还长,她不想被人处处制肘。 柳氏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好母亲,江青山也是头脑清醒的好父亲。 可他们也是这个时代真真正正的人,朋友家人,周围需要考虑的也多,江团不会让他们跟亲戚断了关系。 可在这里,她只有自己,只有这个小家庭,她要捍卫自己的领域。 江青山听出女儿的意思,他摸着江团屋里唯一一个衣箱,在旁边的木凳坐下,才认真问道:“娇娇,你老实告诉爹,你还是要帮柳你外公家?其实你两个舅舅人也不恶,只是想要些东西。” 江团挪了挪身子,把头探过去小声道:“那得听爹安排,我对柳家没有感觉我只认识两个舅舅,又不知道舅母啥样的。” 这球又被女儿踢回来,江青山咂咂嘴,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柳家。 沉思片刻才道:“娇娇,我只能给你说一句话,那就是你今天做得对,你比你爹聪明。 等到梨花湾,你也得把你娘盯紧了,她有十年没回过娘家,肯定要见的人多。 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只管像今天这样,回来爹给你撑腰。” 江青山也豁出去了,娇娇是懂事的,再闹也是为江家,为景阳景文。 要是慧娘过份,她也看心疼女儿,再说娘俩吵吵闹闹都是小委屈,回来后怎么就能化解的。 再次得到江青山的支持,江团心中大定。 江青山说,柳氏只是一时冲动,等跟梨花湾的娘家多走动几次,也就要会收心了。 毕竟前面五年没有联系,柳氏也一样可以忍下。 父女俩不敢多说,生怕被柳氏听到,江青山刚刚走开,江团就看见门边冒出两个脑袋。 江景文对着小妹竖大拇指,江景阳则咧嘴一笑,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江团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听到了,小妹是为这个家在哭。 江景文一想到娘不顾家里的银钱,不管小妹,只顾着那个柳芳就来气。 可是,他们又不能指责长辈的不是,倒是小妹这一争宠胡闹,让娘无可奈何了。 江团低声问:“娘在哪里?”这个烂摊子她终究得收拾。 江景文指指灶间:娘还在掉眼泪呢! 江团从自己一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盒中取出一个,垫上一方细布,然后把柳氏买的五两银簪放在里面,这才往灶间去。 灶台前的小凳上,柳氏坐在那里蜷缩着流泪,她知道自己伤着女儿心了。 要是以后都不跟自己一条心了 怎么办?柳氏很慌张。 唉!也是自己一时糊涂,至少也该给女儿买点什么的。 当时只想着女儿才十二岁,要用银簪还早,以后家里有钱再买就是。 虽然孩子他爹说挣了五两银子,也全部给自己了,还另外拿些散碎银子找零头。 被自己一下用完是有些过分,可钱用完又不是不能再挣,怎么就这样不依不饶呢?还非把银簪都收了去。 她脑中乱乱糟糟c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就见女儿从门外走来,柳氏忙抹去脸上的眼泪,掩饰着去拨弄灶前的柴草。 “娘!”江团走到柳氏跟前,蹲下身把木盒放在她的膝盖上,低声道:“娘,这银簪不好玩,还是送给表姐吧。” 柳氏摸着木盒,吃惊的看着江团:“娇娇,你答应给柳家表姐了?” 江团点头:“只要娘以后记得娇娇,不会不要我们。” 柳氏的眼泪如同开闸放水,哗的一下就流出来,把江团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傻孩子,娘怎么能不要你,娇娇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么能不心疼。以后你别再说这样扎娘心窝的话。” “娘!”柳氏的怀里是让江团熟悉的气息,以前的娇娇就是被这样抱着一天天长大。 她心中顿时一软,声音也软糯几分:“娘,娇娇不是舍不得你花钱,只要不服你只想着别人,不惦记家里。” 日子要过下去,话总得说透了,江团抬头直直看着柳氏,直到看得她目光闪躲。 柳氏低垂下头,眼中满是后悔,也有无助:“娇娇,你不知道,你表姐是个勤快人,就是你的舅母懒散得不像样,事事都要芳儿做。 以前娘想过把你表姐娶进家里来,也是你外婆死前的意思。 而且这婚事你哥也是答应下来的。 第137章 病根 江团心一下提起来,可别听到自己最讨厌的事呀! 柳氏并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她继续说道:“娶柳芳进我们家,一则好帮忙照顾你,二则也让芳儿不那么辛苦。只是你爹不同意,婚事就没说成。” 江团听出这话的意思。 大山里的女人辛苦,外婆就想让表姐嫁到江家。 这样柳氏有人可以帮忙照顾病人,而柳芳也能生活在平坝上。 如果江家以后日子好过了,对山里的娘家也就有了回援的能力。 只要运作得当,江家甚至可以成为财富源泉,就像现在这样。 江团叹气,撇开现代才讲究的遗传病学不提。 对生存条件艰苦的这个架空时代来说,这种婚姻模式应该是两家最好的处理办法。 老人的确考虑周到,只是这样的事江青山没有答应,柳家也不好再提,然后两家慢慢的就疏远了。 “听说你外婆摔倒中风,大舅伺候总有不方便的地方,也是芳儿在擦洗。 哎!过去的事我们也不提了。 现在芳儿已经定亲,听你大舅说,芳儿的夫家是你舅母堂姐的儿子。 我还记得那家人,好像住在梨花湾旁边的松林堡。 那家里人也还富裕,芳儿嫁过去是享福的。只是你舅家穷,娘就想再多给些嫁妆给芳儿撑腰。” 柳氏把自己的想法终于说出来,当初答应把芳儿娶出山,结果没成,在她心里就感觉对不起老娘。 后来又没能在母亲跟前尽孝,这更是让她落下心结。 她觉得自己家现在好了,做不到娶芳儿来享福,是自己跟景阳都对不起外祖母,所以她一门心思要补偿。 听得江团脑袋一阵阵的疼,江景阳说那时候他才十二岁,这个表姐也不过才十岁。 两个小娃,一句长辈不靠谱的话,哪里需要惦记到现在。 况且就是让江景阳现在娶,江团都不答应的。 最主要是柳氏觉得自己没有给老人尽孝,对外祖母的一腔热情要转移到柳芳身上。 看样子这是柳氏的一个心病,她堵气跟娘家五年没有来往,现在气消了,又想补偿。 若不是柳芳就要成亲,恐怕都要把自己大哥打包送人。 江团一阵后怕,还好自己这番挖根溯源,把柳氏的心思给套出来。 有问题不可怕,怕的是没有防备。 有病也不可怕,怕的是忌医。 现在自己知道真实情况,又有江青山和两个哥哥的支持,只需要对柳氏顺着心思一捋,让她心满意足,就什么茬子都没有了。 要是柳氏一直存在补偿心,那可是给自己埋着一颗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炸开。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自家过得好一点,就恨不得周济所有亲戚,不管别人是否真的需要。 江团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和眼中只有金钱的亲戚一样:是病,得治。 外祖母已经死了,自己家不亏欠谁的。 只是柳氏如今正是心生愧疚,奴性正浓时,她不能直接反对。 反对猛烈,会让柳氏愈发感觉柳家好可怜,江家好无情。 只要过些时间,让柳氏缓过这劲来,她也就知道谁才最重要了。 于是,江团严肃认真的点头:“柳芳是我的表姐,以后也会是,我一定会帮她的。 娘,你放心,以后但凡有挣钱的法子,娇娇都替舅舅家想着几分,舅舅家有钱了,铁头表哥能干,表姐嫁出去,夫家也不敢欺负。 就跟你教我的一样,哥哥们有能力了,自然会护着我的,嫁妆也不会少。” 你不要这样使银子,让家里人难过,也不见的芳表姐就能自己用上。 万一被舅母留下给自己用了,你可两头都落不到好。 所以这银簪明天不能送去,我们先去看看表姐缺什么。 而且银簪放到婚礼添妆,别人也能看见,总会说娘一个好字。” 江团感觉自己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到这种人情上来了,偏偏还不得不说。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自己肯定不会给表姐银子。 但可以帮扶表哥舅舅,这是表姐的娘家。 表姐嫁的是同村的,在江团看来,帮表哥表姐就都一样了。 以这里的宗亲思想,家里还是男孩重要些,只要说帮舅舅表哥,柳氏一定会答应下来。 另外,自己可没说不给表姐添补嫁妆。 柳氏哑然,女儿说的有道理,又感觉自己的意思不是这样的。 可她又没法反驳,只能点头答应下:“好,娘都听你的!” 她答应银簪现在不带去梨花湾,先去看看再说。 事情总算平歇下来,趁着下午有空,柳氏收拾她的东西,还要准备晚上的吃食。 江团则在后院的配料室里,将自己配好的薄荷,花香精油分装好,教江景阳用竹管提移小瓷瓶中的液体。 一节打磨光滑的细竹管放进瓶中,手指在竹管上端出口处快速灵巧的弹压两下。 再用指腹瞬间封住管口,提起竹管,移开,手指一松,一滴标准量的精油就从竹管下端落出来。 “哥,每百斤草泥只能用五滴,不能多,也不能少。” 江团细心教着,没有标准量杯吸管,她只能利用大气压的自然现象,用滴数控制剂量。 江景阳不懂大气压,他无法理解,这上下通透的竹管,怎么就能堵住一头就能提出液体来。 可是亲眼见到小妹这样做了,他只能说神奇。 反复试过几次,他也能提出一滴完整精油,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小妹,以后配液的事就让我来做,这太好玩了!” 江团无语。 不过想自己当初在实验室里,做一些在他人眼中枯燥乏味的培养菌实验,一样感觉有趣。 幸好江景文不在,否则这种事他会更加喜欢。 第二批的定单已经下来了,而且是有多少要多少。 江团考虑到停一天工对自己和割野菊艾草的农户都是损失, 现在农忙基本过去,就让江景阳第二天就开工。 制作过程江景阳已经非常熟悉,不需要江团指点。 只有精油提取方法还是秘密,这一点江团暂时还不想说。 因为要去梨花湾,江团就留下足够做三万支驱蚊香的精油。 即便草料充足,都要做忙上五天,到那时,她已经从梨花湾回来了。 现在江景阳只需要自己确定最先做什么香,和再做几个压香泥的料桶。 第138章 梧君阁的急救包 两人正商量驱蚊香开工的事,柳氏拿着一个小包裹急忙忙进来:“景阳,你这里还有一个包裹,装的什么东西,硬硬梆梆的又打不开,摸着像都是小瓶子。” 江景阳啊的一声跳起来:“是尹陶给我的一些药,是让拿给景文的。哎呀,我差点忘了!” 上午他从首饰铺子出来就心神不宁,只惦记那根五两银子的簪子,和自己买的珠花,早把尹陶千叮咛万嘱咐的药包放在脑后。 若不是柳氏清理要带走的东西,这小药包就要放进杂物柜里去。 “药?是你们谁不好了!怎么都不说一声,娇娇,你是哪里不舒服?” 柳氏一听药顿时着急起来,第一反应就看向江团:难道早就生气,哪里不舒服都不愿意给自己说了。 又听说是给景文的,以为他的鼻炎犯了。 忙出了后院,奔向小儿子的房间,边走边喊:“景文,景文!梧君阁给你送药来了!” 房间里,江景文正端坐在书桌边临帖子,提着刚刚蘸上墨汁的笔,一脸懵:“娘,我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江景阳跟江团也出后院,就连在院里忙着劈柴的江青山也过来了。 一家人聚在前院的饭桌边,桌上摆放着尹陶送的药包。 “尹陶说,景文跟小妹要去山里,万一吃了什么不习惯的东西,或者嗑了碰了,寻医问药不方便,最好带些常用药。”江景阳把自己去梧君阁的事说了一遍。 他现在跟尹陶关系好,每次到镇上,总要到梧君阁去看看。 在那里,他甚至帮尹陶打下手,还学到好些外伤包扎术。 只是怕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说出来吓到娘跟小妹,他选择了隐瞒。 这次闲聊时说到柳氏要带着小妹小弟回山里外祖家,尹陶说山里多蛇虫,路也不好走,怕有意外就送了这个药包让带在身边。 江青山笑着道:“医者父母心,赵郎中可真是大好人。” 在他想来,尹陶是赵郎中的学徒,尹陶送的,那就是赵郎中的意思。 而且这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药包也必定是赵郎中才有的。 柳氏则微微蹙眉:“上次听景阳说过,赵郎中这段时间出门采购药材,人都不在万宁镇,尹陶一个孩子怎么敢把师傅的东西送人。 景阳,这个东西还是得送回去,小尹一个孤儿本就过得难,我们别给小尹添麻烦。” 江青山也猛的想起大儿是说过这话,就连梧君阁来取货时,赵郎中都没有回来。 他也急忙催促:“娇娇,景文,你们俩别摸人家的东西,赶紧放好。” 此时,江景文跟江团好奇,早已经把药包拿到两人面前打开了。 药包外表体积不过巴掌大,二指高,不知道是什么皮缝制成的,颜色灰褐,外系皮绳。 解开系绳,如同书页般分左右打开,里面也是一圈圈皮套。 皮套中固定着只有拇指粗一点的五个瓷瓶,瓶身上写有颜色不同的小字。 “好精巧的瓶子!” 人都有好奇心,江青山此时也不说别摸了的话。 他伸手取出一瓶写着红字的小瓶,轻声念道:“止血粉,用于外伤。紧急时可内服里面的红色药丸。” 江景阳解释道:“药丸可以内服,不过在没有内出血时,最好别吃。” 他已经听尹陶讲过,药丸是救命用的,效果猛烈,没有紧急情况,最好不要内服。 江景文又取出一瓶绿色的念道:“生肌粉。” 江景阳这个讲解员再次上场:“这是伤口不再流血后才用的,能帮助伤口愈合。 尹陶说白骨能生肌,若是遇上脓疮也可以用,只是要把脓疱用盐水清理干净,再” 柳氏刚开始还好奇,此时越听越感觉恶心,忍不住干呕着站起身。 对着江景阳气道:“好端端的拿这些回来干什么,还脓疱哎哟,快拿出来吧,真是恶心死人了。” 很多人畏疾忌医,连药都忌讳,柳氏的反应很正常,就连江青山都赶紧丢下药瓶,身子往后坐了些。 江团却听得兴致勃勃,又拿起橙色的药瓶,念道:“腹泻停,这我知道,一定是吃坏肚子的人用。” 江景阳点头,努力回想尹陶给他讲的药效:“如果是泄出有物,一次服豆粒大小。若泄下如水,就需要指甲大小,一天三次。” 这是在描述排泄物的形状和次数,尹陶还真是个好郎中。 柳氏实在是忍不住,捂着嘴白着脸走了。 “哥,快说黑色和金色小瓶的作用。”江景文也不怕,催促江景阳赶快说接下来的两瓶。 “这是外用的药水,治疗皮肤痒,就是蚊虫叮咬过那种,用时摸在发痒的地方就行。” 江景文拔开金色那瓶的木塞,放到鼻下闻了闻,是一股薄荷的气味,他蹙眉道:“这薄荷味,还没小妹那些泥膏味道浓。” 就在打开瓶盖那一瞬,江团就闻到熟悉的薄荷味,看样子用的就是薄荷,这就是风油精类的。 怪不得刚开始自己说驱蚊香生意,赵郎中还笑她在班门弄斧。 只不过自己的驱蚊香价格便宜,使用面积广,只要烟到的地方蚊虫就少。 一盘香能烧两三个时辰,推广实用性,可不是他这个只有拇指大的瓷瓶药水能比拟的。 看完四个瓶子,外治内调各有药效,基本上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 现在只剩黑色药瓶了。 江青山虽然也不喜欢别人送药来,可也知道这是好心。 尤其是梧君阁的药贵,这种成品就更贵了,看样子药包一定得还给人家才对。 江景阳指着没有打开过的黑瓶道:“这是驱虫兽的,只要把里面的药粉撒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就没有蛇虫豺狼靠近,只是遇上老虎黑熊就没有效果的,进老林子里能用上。” 江团暗自感叹:这可是小型急救包了,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品。 药包里每个皮套的都有一个瓷瓶,可最边缘处还有一个空位。显然这里应该还有一瓶药才对。 江团指了指空置皮套:“这里应该还有一个瓶子,又是什么药?” 江景阳抿唇嘶了一声:“不知道,尹陶给我的时候就这样的。” 他不惯撒谎,这句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那里有药,只是瓷瓶被尹陶收起来了。 因为那是一瓶迷药。 第139章 精钢小刀 江景阳是自己吓自己,他隐藏不说迷药,吓得自己的心咚咚乱跳。 其实座上的几个人根本就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还在兴致勃勃看这些用颜色标出来的瓷瓶。 江景文把瓶子重新在药包皮套里摆放好,笑着道:“要是用习惯的人恐怕不需要看字,只看瓶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江青山点头:“要是这东西每家人都放一个,不识字的都能知道药效,真是好东西, 唉!也只能想想,药多贵啊,有几家人用得起。再说了,谁闲着无事敢往家里放这些。” 在寻常人眼中,如果没有病人,是不能在家里放药的,这样会招病。 江青山觉得现在娇娇好了,又搬了新房子,再不用天天闻着药味。 他认为自家跟药已经没关系,根本没有想过还要在家备下这么多,这么齐整。 江团可没有什么忌讳讲究,以前她独自出门时,身边也会带着急救包,除了药品之外,还有小刀针线。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有这样一个药包在身边的话,性命攸关时可有大用了,甚至能捡回一条命。 梧君阁可真不错,尹陶也不错,知道自己一家要进山,就送急救包,这小子有心了! 只是她不满足,感觉这急救包还差着一些东西:酒精c棉签c止血带c纱布c这些也是重中之重,甚至比那腹泻药还急需。 可她看见江青山几次喝的都是低度酒浆酒,好像还没看见这里有超过四十度的高度酒,更别说75度酒精,应该是没有蒸酒这道工序。 那是不是江团眉头轻扬,眼中露出喜悦:梧君阁有这样的药包,自己可以帮忙配上消毒酒精才完美。 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嘛! 若是能挣钱就更好了!自己不会拒绝的。 “哦!还忘了这个东西,你们看好了!”江景阳把药包底部一阵摸索,从缝隙里取出一枚亮闪闪的小刀片。 “哇哦!” 江景文惊呼一声,伸手就想拿,被江景阳挥手拍开:“别乱碰,这刀利得很,你别摸。” 江青山小心翼翼接下,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一片精钢小刀,景阳,这药包贵啊!恐怕只这刀至少也要五十两银子。儿啊!我们不能收,马上就还回去,要是尹小郎中也不知道乱送人,他是要被赶出医馆的。” 精钢不是凡铁,那可是价格高得吓人。 一把精钢匕首就要上百两银子,哪里是普通人也能用的。 梧君阁的医料包里怎么也敢用这个东西。 江景阳认真对自己爹道:“这小刀用的精钢少,就刀口夹的一点,尹陶说是用来割人肉的” “胡闹,简直是胡闹,我们好好的,要什么割肉的东西,你必须还回去,马上就还。” 一听说这刀是割人肉的,江青山吓得手一抖,差点割破自己的手指,忙将小刀片夹回药包的皮子底下。 心里暗骂:景阳一向稳重,怎么也胡闹起来,又是药又是刀的往家里拿,也不嫌瘆得慌,现在还说这刀是割肉用的,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也不管现在已经太阳偏西,眼看着就要天黑,依然催着江景阳就要出门。 江团却一把抢过药包抱在怀里:“爹,这是人家好心好意送的,怎么能还回去。 尹小郎中不是莽撞的人,大哥更是稳重,他们不会胡闹。 再说,爹,我跟小哥还没有出过门呢,万一离开你跟前就嗑着碰着,你就不心疼。” 听女儿这样一说,江青山顿时犹豫了,怎么能不心疼,嗑着哪个他都得心疼死。 景文从小就在山上放羊,虽然是山,也就是家门口这些矮山。 上面经常有村里人来去砍柴,没有什么危险,出门最远也就去镇上。 至于娇娇就更别说了,步行最远也就去村里,还有就是旁边的荒地。 梨花湾可是几十里路,还要翻山越岭,那山里可是有狼的,虽然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来接,也是需要自己冒险的。 毕竟走路都有嗑脚趾头的时候。 “那行,带上就带上,等你们回来,就给人家还回去。” 柳氏是十年没回娘家,江青山又不能阻止两个孩子同行。 他此时只恨家里有羊有地还有生意,自己走不开。 又担心孩子们万一在山里吃不惯睡不好,再被蚊虫咬。 那就带个药包自己也安心些。 “娇娇,你可得放好了 ,别让你娘看见。” 药包留在自家还好说,去别人家里作客,可忌讳带药上门的。 而且有娇娇病十年,柳氏早已经对药又怕又恨到极点,此时是再不想看见药包了。 得到江青山的许可,江团当着江景文的面把药包收进自己屋里,浑然不顾自己小哥那双眼睛都要喷火了。 江景文跟江团酷似的两条细眉差点竖起来:自己也是要进山的,而且还是小哥,居然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爹就做了决定,爹是不是太惯着小妹了! 而且,药包这样重要的东西是不是该让当哥的管着。 不过,他的怒气只维持了一息,江团轻飘飘一句话,他就歇气了:只要你能躲过娘的搜查,药包就让你管! 柳氏本来就厌恶放药在家,可现在药包里不仅有药有刀,还要带去梨花湾,要让娘不发现,江景文自叹是做不到的。 急救药包是好东西,其中江团对那柄精钢小刀更是在意。 乐滋滋把药包放进自己的衣柜,江团就往厨房里走。 她看见灶间屋顶已经冒起炊烟了,这是柳氏在做饭。 今天的柳氏可给折腾够了,早是心力交瘁。 两人虽然已经和解,现在自己还是得去好好表示一下感情融洽。 灶间里,已经摆放一盆凉拌豆角,锅中还炖煮着柳氏最拿手的鸡汤。 一进门,江团蹙起鼻子,大力吸一口气:“好香好香,娘,你炖的鸡汤最香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掀锅盖。 柳氏正捣着蒜泥,见江团要摸锅盖,急忙喝住:“娇娇,娘已经说过你多少次了。 这锅盖重,你掀不起,热气也烫手。 锅里的鸡还没有炖烂,还得等一会吃。” 第140章 猛犬 担心江景阳跟江青山两个留在家饿着,柳氏特意在镇上买了一只鸡回来炖,现在虽然有香气飘出来,火候还差着点。 江团悻悻收回手,虽然锅盖是木板的,被热气蒸透,又重又烫,可她现在也不至于拎不起。 只是在柳氏的心中,娇娇只管吃饭睡觉,绣花纺纱,再帮着景阳捣鼓那些驱蚊香就行了。 “娘,以后让大哥多赚些钱,给你买几个奴婢使唤。”江团不摸锅盖,返身坐到灶前小凳上。 柳氏顿时笑容满面:“娘哪里能使唤奴婢,听说那些都是大户人家才使得起的。 倒是我听景文说,你以后身边最好带个丫鬟,出门方便。我也觉得那样好,有人给你打扇端茶。” “哈哈哈哈!娘,我带丫鬟,娘不也一样可以使唤,倒时候得叫你老夫人了。”江团笑起来,自己带丫鬟? 她一个在现代形单影c只连熟人都没有几个的孤家寡人,不仅现在有家人,以后还要买人口当地主。 她感觉自己带丫鬟,就跟柳氏使婢女一样滑稽好笑。 “老夫人,我成了老夫人?”柳氏也大笑起来,好像这些年的委屈辛苦都烟消云散。 一时间,娘俩各笑各的,都在灶间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动静太大,连江景文都引过来,一脸懵:“娘,小妹,你们俩在笑啥?” “在笑你以后当了官,娘要当老夫人使唤奴婢呢!”江团还忍不住笑。 “嗤,以后总要这样的,那你们就先笑一阵吧!”江景文靠在灶房外的柱子边,抖着肩,也是笑得一脸灿烂。 “瞧你那得意劲,要是被你爹看见了,又要骂你轻浮。”看小儿子一副浪荡样,柳氏沉下脸假装训斥,可眼角眉梢都是笑。 纱坊一有着落,江南山就打算辞馆,江景文去镇上读书的事也在家里定下来。 只等从梨花湾走亲回来,就要去镇上拜见夫子。 只是江家预定的人选不是白夫子,而是江南山推荐的一个学堂,说是随时随地可以去上学。 白夫子那里是江团跟江景文定的,两人想私下去见,先不跟江青山说。 毕竟,这可是一个贬官,江南山连提都没有提一下,恐怕是不愿意牵扯不清。 挑选夫子这事江团还是很慎重,除了问过李丰,也让江景阳去打听过,也是说白夫子学识渊博,只是为人严厉,在考学上是上佳人选。 至于江景阳找谁打听,江团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考过童生试的尹陶。 以江团个人觉得,从李丰跟尹陶两人口中听到的话,比江南山要靠谱些。 这一点,江景阳跟江景文也同意,只是要瞒住父母长辈让两人有些为难。 江团的意思是要先去白夫子的私塾。 她担心白夫子那里入学要考试,江景文起步太晚,万一不行,再去大伯江南山推荐的学堂,这样也多一手准备。 有两个学堂可以选,所以少年这几天就有些得意忘形了,被柳氏训斥也不恼,厚着脸色依然笑。 三人正说话间,院门被人拍响,随之而来的就是几声汪汪狗叫。 是祥哥来家吃饭了!怎么会有狗叫? 江景文觉得奇怪,拔腿就往大门冲去。江团也从厨房出来,站在檐下望。 上午在老宅时,说好请江景祥和康氏一起过来吃饭,伯母不过来,就说好让祥哥吃后把饭菜带回去,现在已经是黄昏,江景祥应该出村了。 院门吱呀打开,江景文惊喜喊道:“爹娘,是舅舅们来了!” 柳氏,江青山连同江团全部拥出来。 是柳大舅跟柳黑林一起来了,两人走得汗流浃背。 柳大舅背着竹篓子,篓口盖着树枝,透过篓眼能看见里面有东西在动。 柳黑林手中牵着一条狗。 怎么形容呢?姑且算是一条狗吧!刚刚还叫过的。 至少江团没有见过瘦成这种样子的狗。 浅灰的毛沾满泥土,四肢如棍,几乎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 尤其让人揪心的是,这是一条还带着小狗仔的母犬,肚子下拖着一溜干瘪没有丝毫。 一进院子,那条狗显然是撑不住了,立即倒在地上喘气,长长的舌头拖在地上,舌面没有半分湿气。 “娇娇,赶紧端些水来!”柳黑林使劲拽着手中的绳子,想要把母犬拉起来。 绳子套在母犬的脖子上,被这一猛的拉,骨头般的整个身体就都拎起来了。 柳氏显然被这样的狗吓到,尖叫起来:“黑林,你把一条死狗弄到我家来干什么?” 江青山也急忙上前,仔细打量这条看起来只剩半条命的母犬,有些不确定的道:“黑林,这是一条狼青?” 柳黑林使劲提着狗脖子上的毛,不让疲惫不堪的狗马上倒地上休息,笑着道:“姐夫好眼力,这就是狼青,是我从松林堡弄到的。” 正说话间,江景文已经飞快端着一盆水过来了。 他刚想靠近柳黑林把水盆放下,就见那条看起来已经要死的狗精神一振,三角眼中陡然迸发出一股凌厉凶性,喉咙深处是骇人的低吼。 “别凶,这是你以后的主家!”柳黑林使劲一勒绳子,把几欲扑人的狼青控制住。 就这一眨眼间,江景文已经吓得连连后退,若不是被江青山一把托住后背,另一手接过盆子,那一盆水就要倒在他自己身上。 好凶的狗!江家人都打了个激灵。 盆,刚刚放在地上,那头狼青就猛的扑过去,几乎将头扎进水里狼吞虎咽,拼命喝水。 柳大舅这才把自己身上的竹篓放下,从中捧出两只小狗仔。 圆滚滚,毛绒绒,跟它们母亲不一样,长着深灰色的绒毛。 从母犬刚刚进院子,江团就被柳氏拉得远远的,生怕她被狗伤到。 此时一见小狗仔,江团就喊道:“大舅,给我看看。” 小狗仔可能才刚刚睁眼不久,两只眼睛里还带着蓝膜,可看上去天真朦胧。 小狗不习惯被人抱着,在江团手中喔喔叫着,挣扎着想往地上滚。 另一只小狗仔也被江景文抓住手中,他嫌弃的看看道:“这耳朵怎么都是耷拉着,一点都没有它娘威风。” 第141章 闯祸 在前世,江团自己都冷冷清清的过,根本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养狗养猫。 她害怕自己会因为过于冷漠,会在某一天烦躁时丢下这些活波可爱的动物。 现在,摸摸小狗软软的绒毛,江团心中激动,自己终于有条件养狗了! 突然,脚边有一条湿漉漉的东西舔过,江团低头一看,差点把手中的小狗抛落。 那条狼青已经喝完水,正蹲坐在自己面前,眼巴巴看着手中的小狗。 见江团看它,还努力摇动一下尾巴,表示友好。 江团赶紧把手中的小狗仔放到母犬面前,母犬低头轻轻舔着小狗仔的毛,完全没有刚才的凶猛。 江团迟疑一下,鼓起勇气在母犬的头顶摸了一下,毛硬硬的扎手。 母犬动也没动,依然耐心舔着小狗,任由它们钻到自己身下,衔着奶嘴吮吸。 “娇娇别怕,小青很听话的,它不咬人,只是想找你要回自己孩子。” 柳黑林端着糖水喝着,又呵呵笑。 江家已经接受这三条狗,看来自己不怕辛苦送来,还真是对了。 讨好江家,又救下三条狗命,他心里喜悦,转身对着正抹眼泪的柳氏就喊道:“二姐,还有什么吃的没有,光喝水不顶事,走了两个时辰的路,可把我给饿坏了。” 一群人还站在院里,就这一耽搁天已经黑了,江青山招呼两个舅哥进堂屋坐,柳氏也急忙回灶间准备她的饭。 几道下酒的凉菜早就拌好,鸡也已经炖得滚烂,蒸的米饭和面饼也早熟了,只需要人到齐,把腌制好的肉片下锅翻炒就开吃。 “祥哥怎么还没有来?”江团跟江景文守在门边,一边掰着杂粮饼喂狗,一边等着放羊的大哥,还有老宅的堂哥回来。 “小妹,这个小青真可怜,也不知道那家人是怎么想的,养得好好的又弄死,还不如不养。”江景文把手中的饼递到母犬面前。 狼青不在人手中吃东西,舔着嘴角连连后退。 江景文只好把饼放在地上,它才如同风卷残云般吞下。 江团又掰开一片饼,冷哼一声:“宠物能给自己带来欢乐,感觉有用的时候就养。 没用就放弃,任由狗自生自灭,不正是平时最爱狗的那些人干出来的。” 江景文疑惑:“宠物?小青可不是宠物,它是能看家的,跟那些被城里大户人家当祖宗抱在怀里养的狗不同,叫宠物是对它的侮辱。” 小青是这条皮包骨狼青狗的名字,年纪三岁,在狗的寿命里正是壮年。 只是因为在一次跟进村偷鸡的狼搏斗时伤了腿,跛了,就被主家拴在家里后檐,饥一顿饱一顿的喂着。 等人发现家里鸡突然少了一只,才看见这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下小狗。 缺少吃的,母犬饿得皮包骨,只有小狗仔养得壮实。 正因为太饿没东西吃,大狗就挣断绳子把家里的鸡偷吃一只。 鸡对于农家来说很重要,杀鸡吃肉,卖蛋换钱可是重要的家庭财富。 一只没用的狗偷吃鸡,无异于断了家里的财路。 更何况是自己家养的狗,居然敢吃自己家的鸡,那如何能忍得? 于是主家想把小青打死,就连两只刚刚睁眼的小狗崽也不留。 柳黑林恰恰遇到,见大狗可怜,小狗无辜,自己二姐家也需要狗看家,索性花了一百文买下来。 江团跟江景文在说狗,屋里,柳黑林跟柳大舅也在喝着金银花茶说狗。 “姐夫,这狗没伤时可是松林堡里的狗王,我好说歹说才花一百文卖下。 就是要吃鸡,那也没事,反正你们家也不养鸡。 等过两月小狗断奶大些,你们将大狗随便处置,剩下的两只小狗好好教,也就赚了,这可是狼青下的崽子。” 江青山瞪他一眼,自家既然要养当然就要养好,哪里有小狗养大就将大狗处置的道理。 再说大狗吃鸡也是饿极,自家养的鸡早就死光了,这里离村里也远,不担心惹事。 他只是心疼一百文,拿一百文在集市上都该买两条训练有数健壮的大狗。 只是懂事听话的狗不好找,他才迟迟没有选到。 柳大舅勾勒着背,低着头如同隐形人一般只管喝茶。 那狗当初救下来的时候,已经被吊在树上,黑林只给十文,人家就卖了,那两只小狗崽也是人家准备丟粪坑淹死的,自然是连卖带送。 现在说一百文买的,这是在坑江家 。 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闷闷喝水。 院里,正吃饼的小青突然停下,竖在头顶的两只耳朵轻微转动作,它警惕的看向一个方向,就连地上的东西也不吃。 江团跟江景文都好奇起来,静静看着,不知道小青要干什么。 只过了片刻,院门被人推开,江景阳赶羊进棚,这时才回家。 他才推门,刚抬起一条腿,就见一道黑影猛的窜出。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感觉自己腿上被重重一撞,整个人顿时腾空,翻到门外。 “啊!” “小青停住!” “大哥!” 江景阳惊呼,江景文大喊,江团尖叫,还有狼青的低声咆哮 屋里江青山噌的跳起来,只感觉浑身冰凉,他忘记把狗拴住 现在天已经黑了,而这狗还不认识景阳! 柳黑林跟柳大舅显然也反应过来,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看家狗到了晚上都是野性十足,这本是好事。 可被刚送到新家就咬伤主人,那就是泼天大祸了。 外面如此大的动静,家里全部人都冲出来。 江景文跟江团已经跑到门边把大哥扶起来,上下检查被咬到哪里了。 江景阳浑身哆嗦着,他这一下可被吓狠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去将羊赶进圈,短短半个时辰,就连家门都进不去了。 被弟弟妹妹扶着,江景阳手脚发软站都站不稳,他指着气势汹汹拦在门口的瘦巴巴骨头狗,颤着声音道:“这狗是哪里来的?” 江青山已经赶到,他顾不得去打狗,先是看自家儿子:“景阳,你哪里疼?伤到哪里了?” 后一步到的柳黑林二话不说,抬起一脚踹向狼青。 他是又气又急,这一脚也是又猛又狠,下了毒心往死里踢。 自己为省几十文钱,可是闯大祸了。 第142章 救狗 就在这时,江景阳终于回过神来,急道:“别打它,它没咬我。别打!” 可已经迟了,柳黑林这一脚下了重力,只剩骨头的母犬只轻哼一声就飞出丈远,滚到灶间外的檐下。 那里临时搭了狗窝,两只小奶狗正在里面睡得香甜。 柳黑林这一脚也引来数声呵斥,江团,江青山连同江景文都纷纷大喊着:“狗不是有意伤人!” “别打狗!” “小舅,停下!” “景阳,你哪里疼?” 人在吵吵,连带着大狗小狗都在呜呜,院子里顿时又慌成一团。 天色已暗下来,院里很快点上灯。 江青山把江景阳带进屋里,全身都看过,除了刚才跌一跤之外,的确连一个牙印都没有。 可狼青就惨了,被柳二舅那一脚踹个正中,肋骨断了两根! 看着本就瘦骨嶙峋的母犬躺在地上伸出舌头艰难喘息,江景阳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都是自己不好,没有早点喊住小舅,没有及时说出自己没受伤。 江青山脸露不忍和惋惜,这狗的确是条好狗! 狼青在冲出来时,没有下口,而是在江景阳正准备进门时,用自己的肩角直直撞在他单独站立的那条腿上。 角度力道拿捏得刚刚好,让江景阳这个精壮的小伙子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只一下就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 若是狗想要伤人,接下来只要往人身上一扑把人撕成碎片都是轻轻松松的事,而且那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真是太可惜了! 柳大舅摇头,伸手替狼青正骨,看样子是不成了,但不管怎样也得摆弄一下。 这狗可真是歹命,好不容易才逃出苦海,刚刚吃一顿饱饭又被活活踹死。 柳氏黑着脸站在檐下,看着快死的狗直喘粗气。 柳黑林声音含糊的辩解着:“二姐,你别哭,我也不想闹成这样子的。 谁让它去吓景阳,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走半道就丢到悬崖下去,反正要死,也不来脏了你家的地。” 江家这才修好的房子,还没有住两月,自己就送来一条死狗,说起来都晦气。 以后肯定随时要被二姐哭骂死,自己都不好登门了。 柳大舅把母犬松开,两根断骨已经归位。 这狗身体连肉都没有,想要正骨倒是容易,就看它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了。 他咳嗽一声带着痰音道:“你们都别围着了,狗命贱,让它就这样接地气的躺几天。 平时喂点吃汤水的,只要熬过就对了,它自己会去找草药吃的。” “大舅,能给狼青喂些药吗?”江团也有些心疼这条母犬。 在它旁边,两只才睁眼的小狗正哼哼唧唧的找妈妈。 要是母犬死了,没有母乳,没有羊奶,这两条小狗才睁眼也活不了。 听到江团要给狗喂药,柳大舅挠挠头,睁着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诧异道:“哪里有给狗吃药的,又不是人。” 在这里人命都不值钱,更何况狗。 熬得过就活,熬不过就死。 江团起身,噔噔噔跑进自己住的屋子,江青山知道她想做什么,梧君阁送来的药包里,就有治疗外伤内伤的药丸。 很快,江团就从屋里出来,手中拿着一枚小小的红色药丸。 就这一会,随着呼吸,狼青鼻端都有血丝沁出来,这样看来肯定有内伤。 也不知道断了的肋骨有没有戳破心肺,要是有戳破,那就神仙也难救。 药丸放进狼青嘴里,又灌进一些熬好的鸡汤。 很快,狼青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江家的人这才松一口气。 从拿出药丸那一刻起,柳黑林就像是见到鬼一样的看着江团。 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被人传说中的保命丸,这可是值五百文一枚的。 他之所以认得,还是前几年村里有一个人从崖上跌下来,就是他跟几个人帮忙送去隔壁镇的。 光是一枚红药丸,再包扎捡些药,就用去二两银子。 也全靠这样贵的药,才把人命给救回来。 现在,还给狗吃上了! 柳黑林越想越心疼,他对着江团就抱怨道:“我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那么好的药你不好好放着,怎么给狗吃了。” 江团看看又爬到狼青肚子下吮奶的小狗,同样心疼:“ 不喂狗就要死,要是小狗没娘,它们也得饿死。” 小狗没有断奶,现在又没有羊乳可以喂,而且母犬还要经常给小狗舔身子,要是狼青死了,这小狗必定会死,毫无悬念。 “死就死吧!又不值钱,唉!真是的,一条狗才一百文,一颗药就花去五百文,真是亏死了!” 柳黑林懊恼得直跺脚,若是没有江团三个把狗围着,他都想冲过去从狗嘴里把药丸给扒出来。 柳氏对把药喂狗没有反应,反正只要不是人吃,狗还能不死在家里。 再说这狗可要值一百文,要是刚刚送来就死在自家里,那才倒霉。 等到所有菜和人坐上桌,天上的星星都出来了。 到现在,江青山才记起还有一件事:“景祥怎么没来?” 他这一提,江团跟江景文才想起这事,上午邀了老宅来吃饭,伯母没有答应出来,可是让堂哥出来还带饭回去的,怎么他们没人来了? 柳氏早收拾出食盒,就等江景祥出村。 江景阳胡乱刨了几口饭:“爹,我把饭菜送去,随便看看他们什么事?” “行,你快去快回!”这时候桌上江青山跟柳家舅舅们正喝酒,江景阳不端杯,跑一趟也不耽搁吃饭。 “哥,你吃块鸡肉!”江团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塞进江景阳手里,这个方便拿,可以边走边吃。 江景阳也不拒绝,咬着鸡腿就去灶间提食盒。 躺在灶房门口的狼青见他急匆匆去开门,挣扎着想要起来。 江景阳喝道:“快躺好,刚刚才缓过劲来,一会那药就白吃了。” 药虽然贵得离谱,的确是好药,才喂下去,狼青鼻孔就没有再冒血沫,看样子是能活了。 才这一会,江景阳出门,大狗就想起来跟着,被人一呵斥,就好像听懂话一样,重新躺回去,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大门方向。 第143章 飘香的茅房 屋子里,柳氏特别开心,她要回娘家了。 还是哥哥弟弟两人来接,对一个出嫁的姑奶奶来说,能这样风光回娘家,是一种荣耀。 她开心,就连江青山多喝几杯也不反对。 灶房外,一直盯着大门的狼青突然呜呜作声,江团才走出去,就听得院门外蹄声踢踏。 是江景阳回来了。 自从学会骑骡子,他现在进村也随时骑着大青。 江团迎出去给他开门,江景阳手中的食盒没有了,身后也没跟着人。 “哥,祥哥怎么没来?”江团关门问道。 “只有伯母在家,说是傍晚时,被他老丈人叫去镇上了。” 江景阳走过去,摸了两下趴着不动的狗头,叹气一声,才进灶间洗手。 自己虽然被狗吓了一跳,可也喜欢上这凶猛又聪明的家伙。 要是狼青没有受伤,刚刚自己骑着骡子在村道上跑,旁边就能跑着一条凶猛大狗,也不怕村里那些乱跑的野狗了。 老宅没人来也不再等,青山院里吃得酒肉飘香。 江团跟江景文早早下桌洗漱睡觉,明天早上要早起赶路,他俩还是孩子不能亏了瞌睡。 第二天,天不见亮,柳氏一行人就出发了。 秦家村坐落在黄峰岭和金鸡山之间,两山交接处向里延伸就是一座巍峨大山窦山。 梨花湾是位于窦山里面的一个小村子,距离万宁镇不算远,也只有二十多里。 只是窦山靠近秦家村这边多是悬崖窄路,步行缓慢,翻山越岭走一趟要两个时辰。 现在中午太阳毒辣,为了防止顶着日头赶路,就只能早早动身。 柳氏买的细棉布被柳家舅舅们背着,柳氏跟江景文空手走路。 家里的大青骡也拉出来了,背上驮着几十斤粮食,还有一个江团。 江景阳背着装有大大小小佐料,还有澡粉香胰子的小背篓。 手中则牵着大青骡的缰绳,他是要送一段路,一直把家里人送到窦山脚下,开始爬山无法坐骡子才返回来。 此时天还没亮,东边山顶上的启明星一闪一闪的,除了走在最前面的柳大舅打着火把,能照亮几米范围,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走出半个时辰,出门的新鲜感很快过去,随着大青骡的脚步,骡背上江团打了一个呵欠,闭上眼,小脑袋一摇一点的打起瞌睡来。 走在旁边的江景阳拍拍她:“娇娇,你可别睡了,小心摔下来。” 大青不是专门骑行用的,没有备马鞍,要是江团睡着了一松手摔下来,肯定要跌下山道的。 走出一个时辰,天终于亮了,江团已经在大青背上断断续续睡了好几觉。 此时在欢乐的鸟鸣声中才清醒过来。 一行人正走在一处山谷中,两侧是高山陡坡,跟秦家村外低矮的黄峰岭c金鸡山完全不同。 半山腰就是云雾缭绕,山脚处水气弥漫。 而不远的低坡上,是一栋栋小屋,那是一个山中小村。 山坡上有苞米,谷中有水田,苞米杆已经一人高,禾苗尺许,绿油油的在晨光中摇荡。 而村舍茅屋顶上,是袅袅炊烟,跟山腰的雾霭连接在一起,飘飘荡荡,美轮美奂。 借助谷中急速流淌的溪水,小村在路边修架在溪水上的水碾坊。 因为经常有人在这里劳作,水碾坊的原木栏杆被摸得铮亮。 此时碾房中没有人,只有溪水推着木轮在转动。 “我们到碾坊歇歇气,只要出溪水村就要翻山了。”柳黑林招呼众人往路边的碾坊里走。 从天不亮就开始走路,到现在一个时辰,除了江团,大家都已经累了。 尤其是柳氏,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走过,半路上江团要她去坐骡子,柳氏又不肯。 等江团跟柳氏坐进碾坊,江景阳就从自己背着的竹篓里取出干饼和清水,一人还有一个咸鸭蛋,早上出门时吃的那点东西,到现在早已经消耗干净。 柳黑林在溪水中洗了自己的手,拿个鸭蛋就开始剥壳,一边剥还一边说:“唉!二姐,你现在可比刚嫁去江家时过得还滋润了,天天不是鸡就是蛋的,连茅坑里都点着熏香,不仅闻不到臭味,而且还没有蚊子咬屁股。” 柳氏正准备吃咸鸭蛋,听他说茅坑,顿时就瞪他一眼道:“谁让你们不把粪坑挖深一点,多挖几个,再用土盖上,不就见不到闻不到了吗? 你说你们,做了一辈子的泥 瓦匠,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有听说过。” 对自己家香喷喷的粪坑,柳氏语气里满是骄傲。 她亲眼看见修的,无非就是多挖了几个坑,再开洞连在一起,很简单啊! 江家现在的茅厕不是普通旱厕,而是用上在江团眼中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三联化粪池。 虽然修建时是江团“随便”画了图,江青山“随便”看懂,再教会秦奇他们的过程很是艰难。 江青山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连通器原理,什么是有机物分解,什么是厌氧菌。 也不懂为什么同样的粪落在化粪池坑里,会按照江团的意思化成水流走。 池中剩下的残渣至少几年不清理都不会满出来,而平时旱厕坑里的粪便会堆积如山。 原理不懂,他也不多问,这些他都归类为神术,既然是神术,那只管用就是。 江青山照着图纸依葫芦画瓢还是行的,一番死记硬背,照本宣科总算是修好了。 因为比例失调,成品化粪池不算达标,可在参与修建的秦奇等人眼中还是惊为天物。 因为江青山说,不仅可以随便装人粪牲口粪,而且还可以用里面溢出来的肥水浇地,比旱厕里粪水还好。 溢粪口在麦地里,青山院里是看不见排泄物,闻不到一丝臭气的,甚至以后浇地连挑都不用挑,简直羡慕死秦奇他们了。 有化粪池这东西,他们再不担心蹲坑时,从旱厕里爬出来的白蛆会爬上脚背。 这也是男人们愿意去野地里释放天性的原因。 每到夏天,懒惰的人家清理粪坑只要不勤快,里面的蛆会爬满整个屋子。 甚至会无知无觉出现在饭桌下面,让人一下脚就踩得噼噼啪啪响。 第144章 水碾坊 江家的蹲坑是用特制的石砖镶磨而成,旁边配有清水。 每次蹲坑结束洗手冲厕所虽然麻烦了一点,可以把厕签都省了。 更不需要每次拉屎后用石头c瓦片c土块擦屁股。 就这样江团还不满意,没有厕纸。 在这里纸可是贵的,最多讲究点的人家用粗糙的草纸,比如江家现在就备用的这个。 江团嫌弃那纸不好,把江景文写字的棉纸给自己用上了。 那可是三十文一刀,一刀纸五十张的价格。 江家里也只有她一人如此奢侈权利,也只有她才敢做出如此有辱斯文的事来。 用读书人写锦绣文章的纸做污秽事,若被别人知道,肯定会有轩然大波。 可是这事落在江家,只要江青山不说什么,江景阳c江景文根本也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小妹用就用吧,又不是用不起。 这种事当然柳黑林也是不知道的,他只感觉自己二姐现在脾气越来越硬,哪里还有以前那种软绵绵,说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样子。 对大哥还好些,一直都是温柔体贴,就是对上自己就凶巴巴的吼。 他哼了一声,真是钱壮人胆,以前的二姐可不是这样。 算了,看在这里几背篓东西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想到这里的东西都要值一两多银子,每一次到江家自己都没空手回去过,柳黑林脸上又浮起得意的笑。 二姐家好过了,自己也有靠山,看毛家赵家那些人还能在自己面前翘尾巴不。 心中欢喜,他对柳氏也上心起来,伺候柳氏喝水,问着热不热累不累,再说梨花湾里那些柳氏熟悉人家的事。 另一边,江景阳兄妹三个也坐在一根原木上,头挨头说话。 江景阳一再叮嘱:“景文,你在梨花湾一定随时跟小妹在一起,连去茅房也跟着。要是有人要来看你们,也记得别让小妹累着。” 江景文使劲点头,在家里爹就说过几次,要他在梨花湾保护好妹妹。 他可是还记得的,娇娇刚醒过来那天,几乎村里人都来看稀奇,差点把小妹给看“死”了。 他开始念书后,才从一本典故里看见相类似的事情,也是有人身弱貌美,结果被人看杀,可把他给吓得不轻,小妹可就是差点看死的。 现在要去梨花湾,他可是做好十足准备要护好小妹安全。 江团咬着饼无奈看天,小山村里本来就没有什么新鲜事,就是前世已经家家户户有电视电话,村里来了陌生人都会引来围观。 她可以想象,当梨花湾里出现自家三个生面孔,会是如何的兴师动众。 围观是肯定的。 不过,她又不是小娃娃,不怕。 见兄弟俩老说这样恐怖的事,江团岔开话题:“哥,家里那只狗看样子还得喂好些,除了饭吃饱,还得每天煮一个鸡蛋给它吃。” 这狗也是命大,本来身体弱,还奶着小狗,现在还受那样重的伤,也幸好家里有药,再捡一条命回来。 一说狼青,江景阳就心疼,连说好。 他没有怪狼青差点伤到自己,甚至还说去村里买只兔子煮了给狼青养伤。 狼青本来就是看家狗,又没有见过自己,才到江家就尽职尽责看起门来,以后肯定可以守好家门的。 江家人也没有怪柳二舅打狗心黑,对普通人家来说,狼青以前偷鸡,现在差点伤人,就这种恶行,挨打挨饿都是小事。 最常见的做法是下锅炖狗肉,能得救治,还是看它一来就知道守门,就是捡回一条命。 可惜狗不会说话,若是被狼青知道自己差点伤人,又断了肋骨,反而得到全家喜欢,恐怕都要高兴得对天大叫三声:它终于熬出来了! 几个人在碾坊吃过早饭,小山村里有人挑着担子往这边过来了。 远远看见碾坊有人都就不敢靠近,只能待在原地东张西望。 他们这里虽然没有打家劫舍的山贼土匪,可是有成群结队的小偷小摸。 万一看见自己箩筐里的麦子,抢了就跑怎么办? 碾坊里,柳黑林已经站起身,走出棚子眯眼看着来人,突然大喊道:“张金大哥,这么早就出来碾米了?” 那人听到喊自己名字,知道是熟人,紧走几步也认出柳黑林来:这人上月曾经走过,两人认识。 一通寒暄,张金这才知道柳黑林兄弟俩不辞辛苦,专门接出嫁妹子回娘家的,顿时伸出大拇指夸赞道:“ 柳兄弟可真是好家风,好人家!” 听到夸奖,柳大舅憨憨笑,柳黑林则拍着胸脯,一脸得意道:“那是当然的,姐姐妹妹嫁人也是自己的姐妹,生是一家人,一辈子都是一家人,就得经常走动。” 柳氏眉眼舒畅,就连走一个时辰的路都不觉得累了。 张金是要来磨麦子的,他一边说话闲聊,一边把水轮跟石碾之间的木轴连上。 溪水冲击下,木轮缓缓转动着,带着石碾盘也滚动起来,一遍遍压过石槽中的麦粒。 轰轰轰!声音沉闷c连绵不绝! 休息够了,江家一行人本来要动身的,此时江团,江景阳江景文却不走,都围在石盘边。 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转动的木轮跟占据半边碾坊的石碾盘。 秦家村没有水碾,只有牛拉的碾坊,江景阳跟江景文都没有见过用水当动力的工具。 两人简直是大开眼界,江景阳甚至把自己倒挂在碾坊边,垂着头去看浸在溪里的水轮,引得张金笑个不停: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水碾有什么好看的。 江团也在仔细看水碾盘。 江家现在用的草泥是用大青骡拉磨,半个时辰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而且还要拉屎拉尿,弄得后院臭气哄哄。 用人力倒是干净,那得好几个人轮流上阵,要是有条件,最好还是水力。 当然只能说最好,因为事无完美,江家现在也没有这个水碾条件。 江景阳倒挂了半刻钟,至到柳氏来催,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对坐在一边悠闲抽旱烟的张金羡慕道:“溪水村有水碾,真好!” 他也想用水碾。 第145章 翻山 看到这样干净利落的水碾坊,江景阳也想用了。 碾蚊香的草泥,碾麦壳稻米,根本不用人推骡拉,倒在碾槽里就可以不管。 本来是重活,现在就连小老太太都可以做。 想归想,这种事也不是靠想得来的。 江景阳明白,这种木轮是需要急流才能冲着转动的。 急流,秦家村的位置是在两座矮山之间的平地。 小河有,急流没有,他想都别想了! 溪水村位于山间,有山峰遮挡,日出较晚,等看见太阳时,已经是半响午了。 早超过自己预定返家的时间,江景阳也顾不上兄妹情深,拉着大青骡急急往前赶。 顺着溪水上行,路开始往高处走,这是要翻山进林了,也是去梨花湾最难走的后半程路。 江团坐在骡背上摇摇晃晃,看着旁边的山道心惊胆战,终于,大青骡在一处陡坡脚下停住。 江景阳只能送到这里了。 江景阳伸手把江团接下来:“骡子只能走到这了。你跟景文都没有进过山,身上的驱虫药一定带好!娇娇,你不要跟娘放开” 听他又开始唠叨,江团故着轻松道:“哥,我们就只在梨花湾待三天,哪有那么夸张,你可记得时间来接我们就是。” 江团跟江景阳告别,约好回程时间让他来接,然后眼睁睁看着他骑上光秃秃的骡背,嘚嘚嘚的跑开,看得江团跟江景文齐齐给他背影一个白眼。 会骑术了就是了不起! 自从跟梧君阁有了驱蚊香生意,尹陶就教会江景阳骑术。 没多久江景阳就不要马鞍都骑得平稳,去镇上来去如风,一盏茶时间就到了。 馋得江团跟江景文也想学,对其他事百依百顺的江景阳,现在说什么都不许江团摸骡子,还说景文太小,再过一年才学。 为了不引两人的嫉妒,江景阳一般很少在江团面前骑。 现在,江景阳并不是炫耀,而是着急着回去。 有羊有地,家里又只有江青山一人在,而且,他还挂心受伤的狼青。 江景阳一走,大家就要开始最艰难的行程。 江团抬头看着仿佛直插云霄的山峰,不由在心里打了个突。 按柳黑林的说法,后面的路只有七八里,路不算远,要是换到以前她还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这副身体爬山,着实有些吃力。 只是大家都有负重,江景文也走了十几里,就她坐了一早上的骡背,再也不好意思说累。 而且,她只要能坚持从梨花湾走下来,江青山跟柳氏以后就再没有理由阻拦她上山了。 “我们接下来就要翻山,路还是好走的,只需要爬上这座山,再走两条沟就到了。”柳氏还在给江团跟江景文加油鼓劲。 两个孩子都在秦家村长大,还没走过这样的老林子。 江景文默默抽出两根竹杖,一根给柳氏,一根给江团:“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妹。” 柳氏是成人,又是走过这路的,他照顾不了。 艰难爬上一段陡崖石梯,接下来去梨花湾的路不算难行。 只是一直穿行在山林中,即便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也晒不透茂盛树冠。 走在里面,不热,没有风,就是很闷,而且江团还戴着帷帽。 这里没有太阳,但有各种小蚊蝇成团的紧追着人不放,一不小心就往人眼睛耳朵里钻。 还有长着长长吸管的大蚊子,追着吸血,好像要把人一下扎透。 除此之外,路上还有神出鬼没,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去的蜘蛛网。 江景文和柳氏不戴帷帽,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涂抹了驱蚊香粉,衣服上也洒上一些调配过的薄荷精油。 柳大舅背着沉重的背篓走在最前面开路,柳氏跟江景文走在中间,江团则拉着前面小哥的竹杖借力。 没有蚊虫咬人,就是前面两人身上的薄荷味浓郁,刺激得她简直要打喷嚏。 就连走在后面的柳黑林也忍不住道:“二姐,景文,你们这身上也太香冲了,我看若是山里有妖怪都会被熏得顶风跑出十里远去。” 柳氏背着放有调料包的小背篓,累得直喘气,此时很是后悔自己什么都想往娘家拿,结果在路上累成狗。 再听到柳黑林还打趣自己,顿时怒道:“好好走路,你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嘴巴不把门的乱说。” 柳黑林呵呵大笑:“二姐以前也是经常走这条路的 ,那时候可没见你讲究,怎么十年没走,胆子都小了。” 柳氏见他还在浑说,顿时又气又急,心中也突突的跳,自己真的也浑说过? 她刚成亲嫁去江家,每过两三月就会回一趟娘家,这条路自然走得极熟悉。 时间过去这么久,自己究竟在路上有没有说什么,她早就忘了。 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走在老林里,可不能说那些山精树怪。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走在前面的柳大舅站住脚,提着一柄砍刀敲打着旁边的树丛发出声音,又对着前方发出喊声:“前面是谁?我们是梨花湾回家去的。” 这是发现前面有动静了,在报家门! 话音刚落,林中猛的一静,刚刚树上还有叽叽喳喳的鸟雀都扑棱棱飞走。 柳黑林是在山里长大的,虽然平时有些二,可经验还是丰富。 他迅速放下背篓,也摸出一把菜刀,弓着身子顺着小路就向前摸去。 后面,就只留下江家三人慌成一团。 江景文跟江团手拉在一起,柳氏也一下抱住两个孩子,紧张的望向前方,口中还喃喃道:“没什么,别怕,别怕,我们人多。” 他们这一行人有五个,也算是声势浩大,即便遇上狼,对方也会退避三舍。 江景文手都在抖,还是紧紧握住小妹的手腕,要是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他就能拉着妹妹跑开。 只有江团神色镇定,在她掌心扣着一枚小刀,刀口寒光闪闪,正是精钢打制,非常适合割肉的那一把。 随着柳黑林消失在前面的密林里,片刻之后就传来他的破口大骂声:“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俩个居然在这里睡觉,要是来一只狼,你们就没命了!老子今天要抽死你!” 第146章 真假表哥 柳黑林的话音刚落,就响起年轻男子的声音:“小姨父,你别骂铁头,主要是我们出来得太早,铁头说坐在这里休息一下,谁知道坐一下我们俩就睡过去了,是我不好,不该睡觉。” “思明,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懂事的,这种蠢事也只有铁头才能干得出来。”柳黑林怒气冲冲。 江团蹙眉,疑惑的看向江景文:“思明是谁?”她只知道柳大舅没有娶妻,柳黑林生下一儿一女。 儿子是铁头表哥,年纪跟江景阳差不多,女儿是柳芳,也是柳黑林口中的二丫,今年刚刚及笄。 这个思明叫柳黑林小姨父,难道是舅母姐妹家的孩子? 江景文也是眉头紧锁,他在江团耳边轻声道:“应该就是柳芳表姐的未来女婿,这人好像不地道。” 他跟江团都听出来了。 就刚刚这个思明的几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替铁头开脱,实际上是把自己给勾出来。 怎么铁头表哥一直没有说话? 两人正纳闷,就在这时,柳大舅的声音响起:“黑林,你别骂孩子了,铁头赶快来见你二姑。” 柳黑林骂骂咧咧:“说来接我们,怎么就不知道下山来看看,只知道躲在这里偷懒,你这个榆木脑袋,都活了十几年了还什么都不懂,还不如死了干净。” 江团蹙眉,她很不喜欢当父母的这样骂孩子,侮辱打击,听话的孩子内心里会伤害极大,他们会否定自己的存在,甚至真的有可能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柳氏虽然有时会偏心,那也是很疼孩子的,从来不会这样骂江景阳和江景文,更不会对江团恶言。 听到柳黑林的话,江团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光洁的额头差点被她挤出皱纹来。 随着柳黑林的骂声,有两个人从树丛中畏畏缩缩走出来。 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身上穿着粗糙的灰色葛衣,看颜色布料也是家纺家染的,头上发髻用灰褐的布巾缠着。 另一个人身上是混纺深蓝粗布,个头稍高,发髻上布巾颜色鲜亮。 对这有些鲜艳夺目的颜色江团有些眼熟。 这是上次柳氏跟两个舅舅还有铁头表哥买的布料颜色。 难道他就是铁头表哥? 隔着帷帽,江团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柳大舅说过自家小哥都快赶上铁头高了。 现在江景文就在旁边,两相比较,的确“铁头表哥”是要高些。 毕竟江景文跟自己还差三个月才满十三岁,铁头表哥可是足足十六。 只是这“表哥”长得不是丑,而是让江团有些一言难尽。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可能是自己见到这种年纪的少年就没有什么丑的。 看惯江景阳的板正,尽管现在笑起来的时间已经多了,也没有影响到他高冷脸的严肃。 也看过尹陶的俊朗。 江团总觉得他有些憨憨。 要是被尹陶知道自己给小丫头是这种感觉,恐怕都要气晕。 他考过童生试,谈吐上不俗,跟着赵郎中学医,还负责驱蚊香生意,根本不可能评上一个“憨”。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先入为主,谁叫江团见过他第一次时,就是脸红耳赤的样子。 另外堂哥江景祥也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阳光灿烂大暖男。 话又说回来,这个“表哥”虽然长得不错,可能是像舅母,粗眉大眼,看上去个子也高,算是一个出色的人物,只是眼神闪烁,让人不喜。 另一个矮小一些的少年则是低垂着头,正被柳二舅戳着脑门骂:“没用的东西,一天天的只知道吃饭!” 江团挑眉,这才是铁头表哥! 知道自己刚刚是认错人了,还好她没有见到陌生人就打招呼的习惯。 只是他们来接人,怎么会跑到树上睡觉,这里面有危险性不说,接人不都是应该到最难走的地方去吗? 刚才那一段路全部是上山,柳大舅跟柳黑林都背着重物,可把他们累坏了。 知道自己错了,铁头任由自己的爹骂着也不吭声,默默走到柳氏面前,嘴唇嗫嚅着道:“二姑!” 只这一声,柳氏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可是柳家的独苗啊,一把抱住就开始抹眼泪:“铁头都这么大了,要是走在路上,姑都认不得你!” 铁头显然不适应柳氏的眼泪攻击,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就像木头桩子一样,任由柳氏抹了一身鼻涕眼泪。 江团跟江景文都不自禁的往后退一步:女人的 眼泪,真是好可怕! 江团都有些同情江景文跟铁头了。一个是要看着自己娘在别人身上表现慈爱。 一个可能还没享受过这瓢泼大雨般的洗礼。 柳黑林跟柳大舅则忙着分装东西,总算来了帮手,这一路可把他们给累着了。 铁头表哥跟那个赵思明都带了背篓绳索,在这种山林里搬运东西,背是唯一的方法。 赵思明一边跟柳黑林说话,一边看背的什么东西,又要忙着偷听柳氏她们跟铁头认亲,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忙得不亦乐乎。 柳氏已经停住哭,只是扯过袖子抹眼睛,江团取出自己的手绢给她。 江景文取出一根汗巾子塞到铁头的手中:“铁头表哥,你也擦一擦!”他的肩膀上都是柳氏留下的泪珠子。 铁头感激的对江景文笑笑:“多谢景文表弟。” 忙接过汗巾子擦脸擦肩,擦完也不好再还给景文,于是塞在自己的腰上:“景文,回去我洗过再还给你。” 江景文摆手:“你留下用吧!我那里还有,小妹给我做的。” 他以前要流鼻涕,江团就用细棉布给他做了几根帕子随时带在身上,还在布角绣上江景文名字中的“文”字。 略微加工过,“文”字绣成了花,深得江景文喜欢。 铁头也不推辞,这帕子上面都是口水眼泪的,他现在也还不了。 还是以后让二丫做一根新的再还人。 柳氏已经不哭了,拉过江团到铁头跟前:“铁头,这就是你的娇娇表妹,你都没有见过她。” 以前铁头也到过秦家村,那时娇娇长年躺床上,也没让外人看过。 江团撩开帷帽,对铁头喊了一声“表哥!” 第147章 莫名其妙的嫉妒 铁头长的是柳家祖传细眼,只是眉毛浓黑一些。 一说话眼睛就眯成缝,让人看着就感觉喜庆。 人也精瘦,脸颊黑红,看着江团有些手脚无措:“上次大伯回来说表妹好了,我跟二丫都高兴,就是家里走不开,都没有来帮忙修房子。” 见到素未谋面的表妹,铁头虽然还有些害羞,可话说得流畅,赶紧解释自己没去秦家村的原因,完全不是刚刚在树林里被训斥时一声不吭的畏缩模样。 江团笑了笑:“表哥不用客气,舅舅们都说过了,我爹娘也说不用来。” 这事两个舅舅都解释过,梨花湾这里时不时有野物进村,家里也需要男丁看着,需要留下铁头。 听她这样说,铁头摸着自己的脑袋呵呵笑,又对江景文道:“景文也在读书了,真好!” 他没有上过学,只知道读过书的都很厉害,没想到来的表弟也在上学堂。 江景文只是笑笑,不知不觉挺直腰背,脸上也是一副傲然神情。 就在这时,只听得柳黑林那边哐啷一声,紧接着就是柳黑林着急的声音:“思明,你做事怎么也不认真些,眼睛看哪里去了,好好的一罐油可洒了大半。” 这说话的语气,可比骂铁头要和缓多了,毕竟这是未过门的女婿不是自己儿子,可以随便打骂。 赵思明被姨父兼老丈人责备,他也不顶嘴,只是嘟囔着:“这坛子上面有油,捏不住,可不能怪我不小心。要是铁头在旁边帮我扶一把,这油肯定就不会洒了。” 赵思明刚刚心神不宁,这些都是瓦罐,在骡背上摇晃了一早上。 有好些油从罐口溢出来,润得罐身打滑,一不小心就没拿稳,差点打翻。 他心中老大的不高兴,口中嘀咕,心里抱怨:不就是一点油吗? 姨父连一点面子都不留,居然当着外人的面也敢训自己。 大早上就被叫来接人,又不是自己的姑姑,他才不想受累。 若不是娘说二丫的姑姑也是他的姑姑,要是不来,柳家得了什么东西自家都不知道。 想到上次娘从小姨家得到一匹布,给他做了新衫子,这次肯定还有好东西,他才慢慢悠悠来的。 只是要下鹅项岭那道陡坡时,他装肚子疼在旁边林里休息,想等人爬上山再接,也不搭理铁头的催促,没想到一不小心睡着了。 好在柳黑林急着分装东西,铁头又要认亲,都没有空解释。 还有,刚刚看到那个戴帷帽的江家表妹在跟铁头说话:唉!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长得啥样。 娘以前不是说她是个瘫在床上的傻子吗,怎么可以到梨花湾来了? 赵思明正在胡思乱想间,柳氏已经冲过来,看着地上的油心疼的直跺脚。 侄儿已经认过了,有什么话可以回去慢慢说。 此时,亲情也比不上这些油珍贵了,这可是她千辛万苦背上来的。 好在她还知道,这个姓赵的不是自家侄儿,更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作为第一次见面的姑姑,面对这个还未成婚的外侄女婿,有些话她就得忍住了。 只能心疼嘟囔几句:“唉,好容易弄到这里,马上就要到家才洒,可又得少吃几顿了。” 赵思明低垂着的脸几乎黑得要滴出水来。 借着收拾背篓的机会,他憋着气狠狠的向铁头那边瞪了一眼。 见他还跟着江家兄妹有说有笑,心里更是气的不行。 尤其是眼前这些东西,布料c粮油盐巴c香胰子澡豆粉c这些都是啥呀!等会还得累死累活背去柳家。 真是有钱亲戚想送礼,那也该送金银珠宝c细软什么的,弄这些不值钱又累赘的破烂货,就图好听。 赵思明在心里疯狂吐槽咒骂着:娘真的是坑了自己,结的是什么亲事。 柳黑林把每个背篓都装好东西,刚刚是三个背篓,其中最重的米面是他跟自己大哥在背来,爬石阶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现在多了铁头跟赵思明两个壮小伙分担,每个背篓的重量一下就减轻了。 每个背篓也就只装了三四十斤,江景文跟柳氏轮流背的那个小背篓依然装的调料。 招呼着铁头过来,几人分别背起自己的那一份,开始往梨花湾走。 赵思明挑最轻的装是两匹布,抢先走在柳氏身边。 这样自己辛苦别人也能看见,更何况柳氏手上还牵着那个戴帷帽的表妹。 铁头背上一袋米,他对同样背上 背篓的江景文道:“景文,你走这么远也累,把东西都放在我背篓里吧!我这里不重。” 江景文看了看正跟自己娘搭讪的赵思明,对铁头低声道:“铁头哥,那就是芳表姐的未婚夫?” 铁头吃惊的反应过来:“你们还不认识?完了,好像是给忘了!” 爹一见自己就骂人,又急着分东西,好像都忘了给二姑她们介绍明子。 他结结巴巴道:“他叫赵思明,是我大姨家的三儿,跟二丫定亲两年了。再过四个月,到冬日就要摆酒成亲,到时候你们也来吃酒。” 江景文抿唇一笑:“当然是要来的,听我娘说芳表姐今年才十五岁,成亲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看万宁镇周围的女娃好多都要十六七才结婚的。” 铁头眯着眼笑了一下:“我娘说,反正两家隔得不远,又不是嫁去外人家里。二丫成亲只是换一个屋睡觉,早点晚点都没事。” 江景文听得直撇嘴,这话要是自己说出来被小妹听到,指不定先在自己手臂上掐几个大青包,然后去大哥跟爹娘跟前告一状。 成亲是大事,哪里能说换一个地方吃饭睡觉这样的昏话。 反正小妹以后的婚事,自己跟大哥已经约好了。 爹娘说了都不算,还得自己跟大哥都同意才行。 想到这里,他背着竹篓的腰又挺直了一些,回去就到白夫子那里念书,必须考上功名。 此时他也不再说表姐婚事,只提山里有哪些好玩的。 江景文跟铁头年纪相差不过三四岁,感兴趣的东西也都差不多,顿时兴高采烈说起怎么抓山鸡野兔来。 他们开心,江团却感觉很是烦心。 赵思明始终不离柳氏周围,说话如同浇了蜜汁一般,把柳氏从头夸到脚,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148章 进湾 赵思明道:“柳姨,原来你是小姨父的二姐啊!我刚刚看见,还以为你是最小的小姑。” “看上去好年轻,要是不认识的人看见恐怕还以为你是二丫的姐姐呢!” 听到这胡言乱语,柳氏佯怒,却笑得眉眼弯弯:“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可差着辈分呢!” 女人嘛!被别人说长得年轻总是心里欢喜的,尤其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侄女婿夸自己。 心情一高兴,刚刚因为这小伙子笨手笨脚打翻油罐的事她也就忘了。 江团翻了个白眼:柳氏照顾病人被磋磨十年,能年轻到哪里去。 就算这几个月心情舒畅,眉宇间没有困苦,看上去温柔可亲。 也因为忙修房子的事,原本常年在屋里还有些白,现在黑了几度。 而且昨天晚上柳氏为回娘家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现在两个眼眶还乌青着。 距离什么年轻得像柳芳的姐姐可差得远,这个鬼话也只有柳氏相信。 夸完柳氏,赵思明又看向江团:“现在是林子里,没太阳也没有外人,妹妹就不用戴帷帽了!戴着憋气。” 他曾经在万宁镇上见过有人戴帷帽。 也听人家说,这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怕晒太阳,怕别人看才戴帽子遮脸的。 村里也有人说那是遮丑的,免得吓到人。 他不信,柳姨长得不丑,那个江景文也不丑,这个表妹又会丑到哪里去。 江团根本不搭理他,乡下再是不讲究礼数,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未婚男子要小姑娘摘帷帽,总是失礼的。 再说,虽然勉强算是亲戚,叫一声哥,那也没到关心憋不憋气这一步,况且他还连表哥都不是,只是外男。 尹陶也是外男,虽然来秦家村已经几次了,还做生意。 除跟自己同桌吃饭,就连同坐一车都要避嫌,平时更不跟自己多说话。 要自己摘帷帽,做梦! 江团不说话,柳氏不能再不说:“你妹子是怕蚊虫才戴帽,等回家才取。” 赵思明似懂非懂的喔了一声,想要再说,前方已经到了一个山垭口。 铁头带着江景文欢呼着跑到队伍最前面,江团空着手,也急步跟上。 从溪水村开始爬山后,这一段路基本走在山腰林里,又闷又热。 站在山垭,山风呼啸而过,顿觉透心的舒爽,浑身疲惫也随之消散。 向下望去,下方山腰处,一个小小村子依着山势错乱的簇拥在一起。 此时已经是正午,绿林中隐隐约约显露出的各家屋顶都冒着炊烟,一丝一缕消失在碧空中。 铁头把背篓放在垭口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指着下方的村子兴奋道:“我们这里叫梨花湾,这些树都是梨树,你们现在来得正好,树上的梨都已经可以吃了。” “好啊!我家没梨,要吃得上街买去。”江景文跳上石头,夸张的吞了一下口水,走了一上午,他早就又累又饿,还口渴。 可以吃梨! 江团扶着石头伸长脖子往下看,距离太远,她看不见下方的梨,只看见一棵棵大树形成的树冠。 一想到树上都是黄灿灿的梨,江团就口齿生津,连要冒烟的嗓子都清凉了。 几句话过去,柳黑林跟柳氏也走过来歇气。 柳氏一眼看见正迎风站立,爽快吹着山风的江景文,顿时大惊失色:“景文,这种贼风一吹就闷汗,要着凉的。” 又看见江团在旁边跃跃欲试,更是着急:“你们都不能吹风,赶快下山回去擦汗。” 柳黑林跟柳大舅也开始驱赶贪凉的铁头和江景文:“铁头,你还不赶快带路走,要是景文吹得着凉,看我不锤你!” “好,走走走!” “走啰,吃梨去啰!”两个少年跳下山石就往下冲。 “哥c哥你们等等我呀!”江团掩好帷帽重新走进阳光里,追着高兴起来居然忘了自己的江景文而去。 听到她的喊声,江景文才反应过来,忙回身等她过来,这才牵着江团的手,顺着坑坑洼洼的山路跑了。 此时,谁也没有发现,赵思明正目瞪口呆的站在人群后。 他刚刚看见江团撩开帷帽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看见什么了? 曾经,他有一次在小集上看见的戏班子里面那个旦角。 脸白生生的,嫩得连摸一下都要浸出水来。 明知那个花旦是男的,也让他想 了好几个晚上。 现在,他又看见比花旦还嫩的脸蛋,这次是个小姑娘。 一股燥热充满他的全身,像是走进烈日,又像是浸泡在山溪中,有着透心的爽快。 其实,论五官长相,江团没有十分容貌,眼睛遗传着柳家的细长。 有江青山的基因中合,勉强算丹凤眼,而不是圆溜溜的杏眼。 都说一白遮十丑,这十年没有见过阳光养出来的白净肯定不同凡人,再落在这些山里孩子眼中,那就简直要惊为天人了。 眼看着三人跑远,手脚发麻的赵思明终于不在长辈们面前装累了:“姨父,姑姑,我先回家去,让二丫给你们准备茶水。” 说完,背着背篓就一路小跑过去。 他有心想追,无奈在阶梯不平的山道上一走快,布匹就在背篓里东游西荡。 赵思明不得不慢下脚来,眼睁睁见人消失在山道后面。 上山又累又忙,下山就容易多了。 铁头带着江景文跟江团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进了梨花湾。 迎上来的是一群大狗,有陌生人到这里,梨花湾的看门狗们咆哮着都冲出来了。 如同训练有素的斗士,花的c黑的c黄的c白的c大大小小的狗子们各寻位置,对敢闯进自己领地的陌生人发动围堵。 有的站在石墙上居高临下,有的躲在树后伺机待发。 犬吠声长声短气,或高或低,或沉闷或尖锐,如同大合唱一样,震耳欲聋。 最让人感觉可怕的是那一口口雪亮的尖牙,还有那唾沫四溅的大嘴。 江景文和江团见识过家里狼青的威力,见到狗群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竹杖给自己壮胆。 铁头冲在前面,对着那些敢靠近的狗子们连骂带踢,一脚一只全部赶得远远的。 梨花湾只有七八户人家,全部姓柳。 小地方没有秘密,住在这里的每家人,几乎都知道柳黑林家出嫁的二姑娘今天要回娘家。 此时听到自家狗叫,又有铁头的喊声,纷纷出门来看。 第149章 柳芳 “铁头,这是你二姑的娃儿啊?怎么我不认识。”有人问铁头。 铁头道:“是二姑家的表弟表妹,还没有来过我家。” “铁头娘c二丫,你家客到了,快点出来!”有人腿快,一溜烟跑去柳黑林家报信。 人声!狗声!又是问话又是呵斥。 问话的是问江家兄妹的关系,呵斥的是赶那些尽职尽责,又很少见到陌生人的看家狗,于是整个梨花湾都沸腾起来。 几个小孩蹲在墙根底下,一手捏着糠菜团子,一手捧着黑瓷碗,此时也不吃饭了,一脸紧张刺激的追在后面看。 在众人簇拥和十几条狗的环视下,江团跟江景文终于踏进一家茅屋小院。 院里,一个姑娘正匆忙跑出来,长着细眉细眼,稀疏的流海半掩住黑黄的小脸。 为了方便干活,头上发髻用一支黄澄色的木钗插着斜坠在耳侧,再拖出一小缕发尾。 瘦小的身子穿着打有补丁的青色衣裤,腰上系着一根灰布带,显出纤细的腰身,很是干净利落。 她一看见江景文就猛的站住脚,惊喜道:“你是景文弟弟!” 又看向已经掀开帷帽的江团,有些诧异问道:“娇娇?” 铁头帮忙回答了她的问题:“二丫,这是表弟表妹,二姑跟爹他们就在后面,思明也马上回来了,茶饭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景文娇娇,你们快进屋!”柳芳有些拘谨,将湿漉漉的手在自己后腰处胡乱擦了擦,就引着江家兄妹往茅屋里走。 “二丫,娘呢?”铁头随意问道。 “娘在下沟洗衣服,一会该回来了!”柳芳回答。 铁头眉头一皱,嘟囔道:“怎么还在洗,几件衣服就要洗半天。”有客人在,他也没有多说。 一进屋,江团就从江景文背篓里取出一大包芝麻糖交给铁头:“铁头哥,这里有糖,你分给周围邻居的孩子们吧!” 梨花湾虽然只七八户人家,小孩子还不少,刚才自己跟小哥身后就跟着好几个小孩子,这些糖也是早准备好的。 铁头迟疑了一下,这些糖可是贵重东西,平时也只有送礼才使,现在给小孩子吃实在可惜了。 不过江家要给,他还是接过糖,应一声好就匆匆出门。 铁头把手中的糖分给几个跟进院来的小孩,又给门外几个站着的老人也分了几块:“大爷大娘你们先回去吧!等会我爹他们回来,再跟二姑来看你们几位长辈。” 家里没有长辈在,他就不想让人进屋。 邻居们却是不走,还是聚在进院的道上,议论起刚刚看见的江家兄妹。 江团依然戴着帷帽,他们看不见,只看见那一身细棉的衣衫。 还有江景文,白白生生c斯斯文文,还对着他们行礼,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样子。 屋里,柳芳张罗着给江家表弟表妹倒茶让座,虽然腼腆,还是热情周到。 江团坐下环顾四周,一张刷洗得发白的木桌,上面放着一把熏过的陶壶。 桌子周围摆放着,四根绑了木条加固的条凳,其中一根正在江团屁股底下。 四面石墙以前是泥抹过的,时间一长泥土脱落露出不规整的缝隙,此时有阳光从缝隙里偷过来,给阴暗的屋里增加几道亮色。 墙边还放着一排高矮不一的木柜,上面的漆皮脱落,也被人擦洗得干净,露出原木底色。 柳芳有些不好意思的给江团说:“妹妹先喝点水,我娘在沟里洗衣服,还不知道你们到了。刚才已经让狗儿去叫她,应该马上就回来。” 江团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芳儿姐,看样子我娘他们还得等一阵才过来,有没有方便的地方,我想先换身衣服。” 她们从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又是走路又是爬坡,一身细棉衣服早就汗湿几次,皱皱巴巴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现在一停下来,肚子饿都是小事,她想先洗脸。 柳芳连忙答应:“灶间有水,妹妹不如擦洗一下。” 想到姑姑来梨花湾要翻山,这个天气肯定会汗流浃背,她早就已经烧好一大锅热水,来了就能洗澡更衣。 听她这样说,江团当然高兴了,正想答应,就听江景文突然站起来道:“净房在哪里?我先洗!” 江团一楞,在家里用净房时,哥哥们都得让着自己,小哥怎么今天要抢先? 柳芳不以为然,在梨花湾做什么都得先紧着男的来,就是景文表弟不说,她也要问一下。 指着院里角落处一 间明显是新搭起来的小棚子,柳芳道:“那里就是,我去提热水。”说完小跑去灶间。 堂屋里再没有其他人,江景文凑近江团耳边低声道:“我先去看看那净房能用不!能用你再使!” 在家里大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看好娇娇。 江景文在秦家村学堂里读书几个月,也听到村里好多男娃说偷看别人洗澡的事。 在舅舅家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外面还跑着好些小孩子,墙又是四壁漏洞的。 万一净房也这样,妹妹跟娘肯定要每天洗澡,他就要想法子。 听他自愿探雷,江团笑起来:“小哥,我给你准备衣服。” 几个人的衣服打成包裹都由江团背着,此时就放在旁边,她打开布包取出一件浅蓝色细棉夏衫衣裤,又取出一根同色的汗巾子。 柳芳提着一大木桶水摇摇晃晃出来了,江景文想要帮忙,却被她躲开:“我自己来就行,不重,平时做惯了的。” 江景文只简单用热水冲洗了一下就出来了。 那净房应该是特制搭起的,木板做墙,地上铺着石片,倒还好用。 他对江团眨眨眼:“你去洗吧!我在这吹吹风。”这是要给她看着门。 梨花湾口的小坡上,赵思明急得跺脚。 他能听到犬吠声从猛烈到稀疏,此时只是断断续续懒洋洋几声。 他知道,必定是江家兄妹进屋了。 赵思明虽然经常来梨花湾,没人陪着,他也不敢冒险硬闯。 万一有狗不认得自己,或者说装着不认识自己,那可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于是,他只能眼巴巴等在外面。 第150章 舅母 这一刻仿佛是度日如年,直到看见有咬着糖欢天喜地跑过来的小孩子,他才得以进湾。 还没有进院,他一眼就看见正分发糖块回来的铁头,立即将背脊放下大声道:“铁头,快来帮我提一下背篓,真是累死我了。 有茶没有,赶快倒一杯过来,还有透过水的凉帕也拧一把洗脸” 铁头匆匆忙忙拦下他:“表妹表弟他们在洗澡呢,你等一下进去。” 妹子刚才出来把他也拦在外面,说江家表妹要洗澡。 他知道那处匆忙搭建的净房太小,又在院子角落中,要是自己回去,表妹洗澡出来就要遇上,所以二丫就要赶人。 赵思明是柳家新姑爷,又是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的。 若是平时自然要先紧着他,现在江家的亲戚来了,他连屋都不能进。 换成他时,赵思明肯定会怒火中烧,此时却面带笑容的停下。 把自己的背篓旁边石条上一放,蹲在旁边扯过衣袖擦汗,眼睛却不由自主往里面瞟。 口中还是催促道:“我渴得很,快倒水来二丫只在家里烧点水做顿饭,怎么都没把茶水提前预定好。” 柳芳已经从屋里走到院门口,听他这样说,神色一暗:“水早烧好了,你们进屋来吧。二姑他们走到哪里了” “二姑”赵思明反应过来,对着外面抬抬下巴:“在后面,他们走得慢,应该也要到了。” 好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一声响亮的狗叫声从湾口响起。 马上,如同江团他们刚才一样:有陌生人到,狗群又炸窝了 这是柳氏他们也下山进湾来了 有柳黑林跟柳大舅陪同着,就没有人再跑过来通知铁头,都围向柳氏问长问短。 再说坐在柳家堂屋里的江团,她已经洗脸更衣,只感觉浑身清爽。 正端着一盅泡有菊花的茶水,慢慢喝着,开始打量舅舅家的环境。 刚刚进梨花湾,她就发现这里的确比秦家村要生活困难些。 每户人家都是靠山而建,青石墙茅草顶,外面是用手臂粗的木棒扎着一人多高的篱笆院子。 住在山里,这样的篱笆墙看着没有石墙结实,还是有它的好处。 手臂粗的木棒一样能防野物,几乎每户人家都是通透的,谁家有事都能一眼看到,出什么意外也可以及时援手。 最方便的还是狗群了,篱笆墙下面都是大大小小被狗钻出来的窟窿,几乎来去自如。 一狗叫c百狗吠,瞬间就能成包围趋势。 柳家舅舅的院子也是木头篱笆,修理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柳大舅的手艺。 朝向里的木棒头上,挂着几大串山菇,还有一些已经晒干堆放在屋角。 檐下挂着一件蓑衣,木屐鞋洗得干干净净,竖起靠墙晾晒。 江团正抬头打量黑黝黝的茅草屋顶,就见门口光线一暗,铁头表哥,柳芳和那个赵思明进屋了。 从院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正大声喧哗的妇人:“江家二姑,是江家二姑来了吗” 妇人手中端着一盆衣服,才走到檐下就将盆往铁头怀里一塞,拖着两条腿就拖跨着进屋。 一眼看见江团和江景文,表情夸张咧嘴问道:“你们就是江家的 江团跟江景文迅速起身,迎向来人,做出谦和有礼的样子。 说实话,江团现在想骂人。 跑了一早上的路,现在至少已经过午,还没捞到饭吃,而且连女主人都没在家。 若不是在路上吃了些芝麻糖填肚子,这时候恐怕早饿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舅母”江团试探着喊道,看样子应该就是舅母毛氏。 妇人身上穿的是一间七成新的细棉衣裙,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头长发胡乱挽在脑后挽成圆髻,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回来,上面还挂着几片树叶子。 眼睛圆圆,长着两道黑眉,面容颇为白净。 在平常的村妇中,也算有几分姿色。 就是不能说话,只见口一张,就露出黄黄的大门牙, 听到江团叫自己,毛氏“妈呀”一声拍着手:“哎呀,还真是江家外甥来了,听说你俩是双生子,长得可真好看。” 说着就往江团跟江景文抓来,想要显示自己的亲热。 她才在沟里洗衣服回来,说来手也不脏,江团跟江景文却像见到最恐怖的事。 此时也没有兄妹情深,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急闪着躲开。 只因为方婆子给他俩的印象太深了。 毛氏手中落空,不由嗔怪道:“二姐家的这两孩子,怎么这样不知礼数,还说是在上学堂的,都比不上堂姐家的几个懂事。 明哥儿,你见过这两个有钱的显客没有以后你赵家有什么难事只管去找他们。” 赵思明早就等着这句话,一脸灿烂的走上前来。 江团跟江景文对视一眼:赵家有事来找我们这亲认得可真远。 小小梨花湾,因为柳氏的到来,此时已经是人仰马翻,狗闹成团。 那些叔叔婶婶们也不知道饿,拉着十年未见的柳氏是又哭又笑。 紧接着又全部涌进了柳黑林家,把江团跟江景文拉着又摸又看。 刚才江团他们进来时,是两个小孩子,他们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激动。 现在有柳氏从中引见,梨花湾的人压抑已久的好奇心就变成热情似火了。 尤其是江团,正因为她昏睡十年才让柳氏没有见到柳老太太,这是愧对了老太太。 另外,一个如此重病的孩子能够重新活过来,对这里所有人来说都是稀罕事。 被所有人好奇是件很恐怖的事,秦家村里的人也好奇,可江家跟秦家不是一个族中人,彼此还有距离。 梨花湾这些都姓柳,又是几户人家彼此相邻住在一起,说着亲戚都不为过。 此时,这些江团要称呼为外祖c舅舅舅母的长辈纷纷下手,对她又捏又掐。 江团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被七八只手捏了又捏,差点痛得流眼泪,到后来,她的嘴角已经笑不出来了。 江景文比她还惨,有人在打听这个俊俏的小后生有没有定亲,在梨花湾选一个童养媳带回去。 吓得他连连摆手,直说自己要上学念书,不能想这个儿女私事。 好在柳氏也说自己家还欠着几十两银子的债,孩子们现在都不说亲,这才把江团跟江景文解救出来。 柳芳早就煮好饭菜,于是梨花湾两个最年长的长辈坐下,一起在柳黑林家吃饭,其他人才陆续散去。 第151章 葡萄酒 人多地方小,饭就摆了两桌,江景文是男客坐去主桌。 江团一个女孩子是没资格上堂屋吃饭,只能跟毛氏柳氏还有柳芳坐在小厨房里。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江团早已经饿过头。 看着桌上几碗炖煮过头的土豆蛋实在没胃口,只喝了一肚子的野鸡山菇汤。 这些都是柳芳表姐的手艺,说实话,很是美味。 饭桌上,舅母毛氏一遍遍劝江团喝酒:“娇娇,我家里穷,没你家有白米白面可以吃,也没好酒喝。 这是你表姐自己在山上摘的山蒲桃酿的,给她爹和大伯解馋。” 山蒲桃,也就是山葡萄。 江团知道,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就有记载:汉书作蒲桃c蒲陶c蒲萄都是葡萄的谐音,可造酒,人饮之,则然而醉,故有是名。 “葡”是聚饮的意思,“萄”则是大醉的样子。 江团此时面前这碗呈暗红微褐的饮料,就是最古老的葡萄酒。 闻起来,有淡淡酒味,而喝一口则是又酸又涩,口感极差。 见江团蹙眉,柳芳给她拨了一颗芝麻糖,小声道:“娇娇,这酒不好喝,但能解乏,每次爹跟大伯干活累了都会喝一些,晚上睡得好,第二天身子骨也不痛。你们今天走了山路也可以少喝一点,明天腿就不会酸。” 今天江团也算是走得最远的一天,柳氏跟江景文还能承受,她这个娇娇女肯定会腰酸腿疼起不了身的。 柳氏知道江青山也会在干活累时饮上一小盅醩酒,此时就劝江团也喝一些:“娇娇,你觉得太酸就衔着糖吃。” 江团对柳芳笑道:“芳姐可真能干山葡萄太酸,能酿成酒可不容易,酿酒得摘好多才行。” 柳芳点点头:“是不好酿,好在山上的野蒲桃很多,多摘些每年也够爹和大伯喝的。” 所有能酿酒的葡萄中,山葡萄的特点是糖低c酸高c色浓,在酿造过程中必须加入糖和水。 山葡萄酒的制作方法依据山葡萄的特殊性,就连标准都是列入“特殊葡萄酒”的范畴中。 江团端起酒碗喝一口,蹙眉咽下,等口中的酸涩过去,一股淡淡酒味才在口齿间蔓延,喝起来还不错,应该存放一年以上了。 山葡萄成熟期是在八到九月,梨花湾这里季节稍晚,在路上江团只看见一串串青色小粒,现在还不是摘葡萄的时候,这些葡萄酒应该是以前存下的。 葡萄酒要想口感好,一般都需要存放一定时间再饮用,但保质期不能超过十年,三到五年就行,而且存放酒窖也是有条件的。 首先保证恒温保存,四季变化的常温肯定是不行的,最理想的温度为1015c,太冷会使葡萄酒难以发酵而太热又容易氧化。 在没有恒温设备的时代,就只能寻找天然洞穴一类的地方,而天然洞穴也很难达到这个温度。 其次是要恒湿保存:理想储藏湿度在6576之间,太干空气就更加容易进入瓶内而,太湿又会让封口用的泥团木塞之类的变形脱落。 至于避光保存,和没有异味的通风相比之下还算容易解决。 就是不知道柳家的葡萄酒放在哪里。 见这个表妹对葡萄酒好奇,本来还拘谨的柳芳渐渐放松下来,也说起自己酿酒的事。 原来,梨花湾这几家人住的位置是在半山腰,在下方一百米处有一条溪流。 在急流年年冲刷下,两侧山壁有很多洞穴,柳芳每年酿的酒就存在洞穴中。 江团听得眼睛发亮:这种洞穴的确能满足恒温恒湿,酿酒也不需要高难度技术,而满山的葡萄更能满足原材料的需要。 从拿到梧君阁的救救包,她就在寻思蒸馏酒精。 普通人喝的都是低度醩酒,或者自己烤带着涩味的苕酒,或者就是像柳家这样自酿果酒,它们统统都有一个特点:度数低。 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是人生理想,提着酒坛猛灌更是豪迈不羁,都得源于这些酒精度数才几度的黄汤子。 江团想蒸馏出高浓度的酒精,就需要大量低度酒。 本来还想着秋收时用红薯烤酒,可在粮食还不够人填肚子的时代,用粮食酿出来的酒算是奢侈品,成本会很高。 现在柳芳表姐这里的山葡萄酒倒是给她希望,她需要的是酒精,不是口感,酸涩无所谓,只需要产量多。 而且这样,舅舅们也能用山葡萄酒换钱,增加收入。 没想到走一趟能解决两个问题,听着隔壁柳黑林的吹牛邀酒喧哗声,江团心情舒畅 。 江团一不小心,这酸酸涩涩的葡萄酒喝多了,再是度数低,那也是酒。 再加上这具身体从来没有沾过酒,昏头昏脑的腻着柳氏嘻嘻哈哈一阵闹腾,然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觉只感觉睡得舒畅无比,等她揉着有些发涨的额头醒来,只感觉身体都僵了。 手脚发软的坐起身,这才看见自己睡在一张竹床上,铺着软软的芦席,身上盖着一张洗得透纱的薄被。 旁边有一张方桌,上面摆放着烧过的驱蚊香,担心晚上有蚊子,这是她们特意带的。 “大白天的怎么也烧这个”江团嘟囔着,翻身起床,一抬手才发现身上穿着平时在家的睡衣。 “哎只是小睡一下,怎么娘连衣服都给换了。” 她屋里才一动,门外就有声响,有人轻轻推门进来。 看着眼前的女子,江团有一瞬间楞神。 见她傻愣愣的样子,柳芳笑起来:“娇娇,你总算是醒了。昨天晚上叫不醒你,可把二姑跟景文吓到。没想到你一睡就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 “现在是什么时辰”江团暗呼不妙。 柳芳把自己端着的簸箩放在桌上,里面叠放着江团昨天穿的两身衣服:“现在啊马上就要吃早饭了,你可睡了一整晚,肯定是昨天走路累坏了吧。” 江团一巴掌呼在自己额头上,她记起来了,这里是梨花湾,自己喝酒,居然从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 唉喝酒误事啊自己一觉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都被人给洗的。 等她梳头穿衣出门,就遇到江景文正提着一串用草兜装着的梨进院来。 第152章 老夫老妻? 一看见江团,江景文就对着她挥手中的梨兜,嚷道:“娇娇,你以后不许喝酒了等会喝点梨汁解酒。” 江团瞪了他一眼:“我是累坏的。”她才不承认自己这身体不耐酒。 跟在江景文身后进来的是铁头,咧嘴憨憨的笑,眼睛几乎挤成一条缝:“娇娇吃梨,刚从树上摘的,新鲜。” 江团看看天色,山边一道明亮的光影,那是太阳要升起来的地方。 应该是要吃早饭了吧,她可是才吃一顿饭的,此时一起床就肚子咕咕叫。 正想着,柳氏从旁边灶间里出来,一见到江团就冲上来,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巴掌,嗔怪道:“叫你贪嘴,叫你吓娘” 她昨天睡得昏天黑地,可把柳氏跟江景文吓得够呛,又推又喊想要把人弄醒,生怕她又沉睡下去。 当时家里人都吓到了,柳黑林沉着脸,柳芳铁头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毛氏惊喳喳的抱怨个不停。 结果是睡意正浓c双眼不睁的江团被吵得发脾气,直接把人赶出门去,柳氏跟江景文这才放心下来。 此时见到江团醒来,柳氏自然要抱怨几句。 江团知道错了,忙腻到她身边嘿嘿笑道:“娘,有什么吃的,我都饿死了。” “有,马上吃饭,昨天晚上下过雨,你舅舅他们也要赶紧上山挖笋去,迟了就被别人挖完了。”柳氏心情早就大好,此时也没空搭理她,听她说饿急忙回灶间去,把自己煎的饼和一些白米粥端出来。 柳芳笑着摆盘盛饭,再把多余的饼用竹篓子装好。 除了饼和粥,还有一大篮子像鸡蛋大小的蒸土豆,等桌上摆好饭菜,柳黑林跟柳大舅一身露水的回来了。 手中还提着一大筐沾着泥土的笋子。 山笋一般挖两季,春有春笋,冬有冬笋,夏天也有笋。 不过夏季的笋长在地下,要挖很深才能看见,只要长出地面就表示老了,必须要有经验的人才能寻到。 昨天晚上下过雨,笋子疯长,要赶紧的挖出来。 可惜夏笋口味很差,就是卖也根本卖不起价,一般都是留着自己家里吃。 柳黑林把泥笋往院里一倒,随便浇水洗手,坐在桌边就抓饼。 口中感叹道:“哎呀,家里好久没有白面白米了,还是要赶紧去换些米粮才行。” 梨花湾没有水田旱地,只有一些树间山地,每年就种一些抗旱耐贫瘠的土豆。 靠山吃山,想吃米面,平常就用山中的上山笋菇类去集市换粮。 或者下套打猎一些山鸡野兔之类。 梨花湾的人也会偶尔卖一些梨,换成油盐回家,在夏天割葛,收入不多,还天天都忙。 柳氏忙着给几个孩子和柳大舅分饼,随口问道:“你媳妇一早就出门,怎么没看见回来吃饭” 毛氏天不见亮就出门,她还以为是跟着柳黑林一起上山挖笋去了。 柳黑林此时一口鸡蛋饼一口白粥吃得正香,含含糊糊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别管她,反正不是在哪家闲话就是去松林堡去了。” 柳氏蹙眉,松林堡有柳芳未来婆家,也是毛氏的娘家堂姐。 跟梨花湾只隔着山头,位于一处山腰平地。 山里人腿脚快,吃一顿饭的时间都可以走个来回。 姐妹情深可以理解,可这一大早丢下家里吃喝就往人家屋里跑,也有些过头了。 至少在柳氏看来,自己再顾娘家也是做不出来的。 作为一个心疼兄弟的姑姐,她心里顿时不悦起来。 家里有客人,昨天晚上那个女婿才回去,有什么话需要急着现在说 本来柳氏就对娘家大男侄儿没有定亲,反而急匆匆嫁侄女不满,此时的不高兴就更浓了。 只是听黑林说起那赵家条件比梨花湾好,柳芳能嫁得近,婆母又是自家隔房大姨,赵思明才十八,长得也是相貌堂堂,柳芳的这门亲事在外人看起来很不错,她才忍耐下来。 更何况走之前的一天,还被娇娇“争宠”给磋磨过,此时她考虑问题自然要多些了。 听到柳黑林说松林堡,江团咬着饼看向柳芳。 那就是在说柳芳的婆家。 昨天她见过未来表姐夫,就是那个高个的赵思明,还没有见到人就先听到他挤兑铁头,当时就感觉不怎么样。 现在才来不到一天时间,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来。 昨天赵思明来到柳家,好像是跟柳芳两人太熟悉了。 江团在俩人脸上都没有看见,即将成亲的未婚男女见面时的羞涩欣喜。 她可记得,江景祥一提起自己即将成亲的媳妇就笑成花,满脸狗血的样子,被江景文吐槽过无数次。 不仅当着赵思明感情平淡,此时提起婆家,柳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顾着给桌上的人盛粥。 即便江团没有恋爱过也知道,一个才十五岁年纪,本该思春的少女不能这样平静。 难道真的是两家太熟悉,还没过门就成老夫老妻 以后的日子还长,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话不多说,大家都低头吃饭,好不容易吃上白面,铁头柳芳都心满意足的样子。 几人吃饭后就分头行动。 农户人家没有闲时,山里的也一样,虽然没有土地需要劳作,还是随时要尽可能多的收集着生活物资。 晚上下过雨,不仅有山笋要冒头,而且还会有很多山菌子长出来,需要赶在太阳晒干之前采摘。 柳氏则又被人拉去聊天叙旧,给那几个从来没有离开梨花湾的叔婶们讲山外的事情,以及自家照顾病女的十年辛苦。 再共同追思一下苦命的母亲,流泪c唏嘘安慰 昨天下午,柳氏吃过饭就已经去母亲坟头哭了一场,此时提起泪也不多了。 本来梨花湾的人是准备把江团也叫去家里一同观摩的,被柳氏阻止了。 走之前,有江青山耳提面命几次,不能让陌生人拉着女儿说话。 女儿身体不好,人多的地方她要生病,有刚醒过来那次被人围观的惊吓。 又有江团一到柳家就累得昏睡不醒的情况,她怕娇娇再被折腾出好歹来,此时就任由江团景文留在屋里。 等她一走,趁着终于脱离监管,江团c江景文两个开了个碰头会,就随着柳家舅舅们还有铁头柳芳一起上山去。 第153章 采蘑菇的小姑娘 柳家舅舅们都提着大竹筐子和小锄柴刀。 另外柳芳背着几个土豆饼,两张鸡蛋饼以及一大竹筒水,这是几个人的午饭。 现在江团才知道,梨花湾的人习惯一天只吃两顿,昨天,倒不是故意饿她的。 上山一次不容易,随便一走就是一个时辰。 山里人从小就知道,在林子里是不能随便生火,小小火星被山风一吹,火烧连片,可能酿成弥天大祸,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所以,山民都是早上吃过饭再带着干粮出门,中午在山上吃些东西,直到晚上再回家生火。 除了带饭食工具,铁头的背篓里装的是煮饭烧过的草木灰。 等走出小半个时辰到一山坡上,江团看见几片开垦过的坡地。 这里就是舅家的山地。 现在地里是空着的,长满齐膝的草。 地里堆放着平时从家背来的草木灰,等到种地时再扒开,以免被草吸走肥气。 山里的土地并不贫瘠,只是杂草生长茂盛,处理起来费时费力。 还因为山中虫鸟野物太多,种植小麦苞米,或者豆类都不够它们糟蹋的。 只有土豆长在地下泥土里,种下就不管,省事,又是秋冬季种植,杂草相对较少,还能有些收成。 几人到后,以坡地为营地中心,分成两组。 江景文跟着柳家三人去不远处的山坳挖笋,而江团则随柳芳在附近林里捡蘑菇。 这也是为了大家安全,四处有人的气息,大型猛兽一般不会接近,彼此也有照应。 人上山,狗也会跟着。 此时,江团跟和柳芳身边就跑着两条精壮的看家犬,时时在树丛中钻着。 两条狗驱赶得野鸡野兔满山乱跑,江团看得喜笑颜开,丢下篮子,追着狗大声喊着给它们加油鼓劲。 江团在玩,柳芳低头只管捡蘑菇。 她不是被二姑娇宠着无忧无虑的表妹,从奶奶摔伤躺床上开始,她就再没有闲暇时光。 她也不羡慕江团,表妹从两岁时摔到头,就整天的昏睡不醒,就连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 躺在床上的奶奶还说过,江家卖地卖房,为这个表妹倾家荡产。 二姑要照顾表妹,也是苦得不行,柳家不能再去麻烦一个出嫁的女儿,还不许爹跟大伯再去江家。 奶奶真正完全瘫痪在床其实只有小半年,就这短短几个月,她就完全能体会二姑一家人照顾病人十年是什么心情了。 尤其是昨天江团昏睡不醒,二姑吓得眼泪长流,景文表弟也是白着一张脸。 结果江团闭着眼睛发脾气赶人出门,二姑跟景文反而笑着退出去。 可想而之,江团当初病得多严重,甚至现在都让一家人提心吊胆的。 江家有江家的苦恼,自家也有理不清的乱麻,最终每家人都需要过自己的日子, 家里的几个人,大伯老实本份,爹是个大大咧咧的,哥又没长心,至于娘柳芳无奈叹息,家里这些年的生计,娘就从来没有想过,娘只会羡慕赵家能吃饱饭,还随时赶在饭点去。 对她来说,两只狗子再可爱,都比不上一地菌子。 若不能趁着雨后天晴赶紧多收蘑菇晒干,家里就没有钱买米面了。 山里雨后除了菌子,还有木耳可以摘,柳芳攀着湿滑的树枝,艰难摘下几朵小小的青冈菌。 正想下树,可枯树皮上满是青苔,她脚下一滑,人仰面就翻倒下来。 知道自己又得摔跤,柳芳习惯性的紧紧护住篮子里刚摘下来的木耳,闭眼等待落地的一瞬间。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只感觉自己的背后被人顶住,她忙稳住身形,回头一看,却是刚刚还在追狗的娇娇扶住她。 “芳表姐,你小心点”江团笑盈盈看着她,等她站好才松手。 刚才她看见柳芳爬树,就赶紧过来,这种雨后的树皮湿滑,还长有清苔,再容易摔人。 柳芳稳住砰砰乱跳的心,看着像冰雪一样白净的江团和她腻滑的肌肤,再看看自己黄黑满是老茧的手,淡淡笑了笑:“没事,这树不高,我都已经摔习惯了。” “啊摔惯了铁头哥平时不帮忙捡树上的”江团吃惊的张大嘴,她以为能听到“这些活已经做惯了”,没想到会是摔惯了。 刚刚虽然护住篮子,还是撒出来几朵,柳芳忙蹲下重新捡起,低声道:“哥要跟着爹他们砍树,挖笋,还要割葛藤,没空做这些。”说着,她就丢下江团,又急忙往远处林里去 。 太阳已经升起,要是等林里的菌子将菌伞全部打开,就会卖不上价的,她耽搁不起。 江团也不再闲玩了,规规矩矩开始捡蘑菇。 红伞伞,白杆杆 有江团刚才的援助之手,柳芳也从客气变得有点亲热起来,她本来就是爽快的性子,现在开始教江团辨认菌子。 在山林里,各种各样的蘑菇山菌难以估量,其中能食用的只占少数。 也就是说,你可以看见一簇长得漂漂亮亮的山菇,有可能会要人命。 鸡枞菌斗鸡菇江团对这些可以食用的常见山菌也是非常熟悉,只不过名字叫法不一样。 此时她也不表现出来,只管认真跟柳芳学认。 随着小篮子里的山菌越来越多,两个小姑娘也渐渐深入密林,时不时响起几声惊呼:“哇芳姐,这树上好多木耳” “娇娇别动,我来摘,要爬上去才行。” “小心c小心那边还有一朵,好大” “娇娇,这里有地瓜果,刨开就能吃” 从树上下来,柳芳又用手中的小铲子刨地,从一片贴地生长的藤蔓植物下,挖出浅藏土里的紫红色如同草莓,只有拇指大的浆果。 掰开来,果肉里面是密密匝匝的黑籽,吃在嘴里也是酸酸甜甜。 见这个娇滴滴的表妹一点都不嫌弃土里的东西,柳芳心里最后一点隔阂都没了,黑黑瘦瘦的脸上满是欢喜。 二姑家送来贵重礼,她很感激很客气,那是晚辈应该的礼貌。 现在看着小表妹用白皙的手指剥这种从土里刨出来,看起来脏脏的果子。 而且吃得嘴角流汁,笑得如同盛开的鲜花,她瞬间感觉自己跟这个娇娇之间,有发自内心c血脉相融的喜悦。 从现在起,自己的确多了个血亲妹妹。 第154章 暗有算计 于是,柳芳开始到处找地瓜果给江团吃,一时间姑娘们的清脆笑声在林里回荡。 两人旁边,狗子们来来回回的跑动,汪汪叫着,也很激动,它们还没有见到主人这样开心过。 此时,在另一个用石砖修成的院子屋里,毛氏正跟一个身材胖胖,脸上抹着廉价脂粉的妇人低声交谈着。 “大姐,你说的这话可不行,黑林肯定不同意,再说江家也不会答应的。”毛氏扁着嘴拒绝。 “我说你傻呀这种事哪里能让他们知道,只要你给铁头出个主意,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会能怎么样”大毛氏眼睛咕噜噜转着,眼角的白粉扑簌簌往下掉。 “不,黑林会打死我的。”毛氏惊恐的叫起来。 “闭嘴,你想现在就挨打是不是”胖妇人对着毛氏的脸就扇了一巴掌。 她下手不重,这一下倒让毛氏静下来:“大姐,黑林也怕他二姐,说不能得罪,我们两家多走动,以后总能占到好处的。” “对啊,你仔细想呀,就只是不得罪就能沾上好处。 要是那丫头成了你儿媳妇,江家的东西还会少了你的吃用。 那还不就跟靠上米袋子油罐子一样,你以后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了。” 大毛氏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四溅,好像从此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东西流进梨花湾。 毛氏眼中顿时露出馋意。 柳氏回来,带来点心糖块,还有白米白面,昨天晚上她可吃了好些面疙瘩汤。 可惜柳家的饭菜一直没有堂姐做的好吃,只要心里一想就勾得馋虫直冒,今天一早她就跑到松林堡来。 大毛氏对自己这个堂妹可是了解得很。 除了长得白净一点,就完全没有一点头脑,从小就贪嘴好懒的。 再加上自己在汤料里加上特别的药料,三天不吃就浑身难受,这十几年下来早已经戒不掉。 赵家的一口水都不是白喝的,要想吃,就得拿柳家的东西换。 毛氏只要听到以后有吃有用的,肯定会答应下来。 听到堂姐这样说,毛氏想了想,自己这个堂姐从来没有说错过,有好吃好喝的也都记着自己。 她说这事能占到便宜,那就试试,反正不成的话自己家也没什么损失,而且儿子也十六岁了,应该说媳妇成家了。 难得有一天她心中会考虑事,毛氏也坐不住了,再吃几个自己偷拿的白面烙成的酥油小面饼,毛氏就急匆匆回家。 等她一走,一直被关在后厢房的赵思明才被大毛氏放出来。 “娘,你们怎么能这样做,娇娇才十二岁,你们”赵思明急得抓耳捞腮。 大毛氏瞪他一眼,骂道:“你才见她一面,就娇娇c娇娇的叫得怪亲热的。要是以后娶了这个狐狸精进门,还会有你娘说话的地方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赵思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 “娘,你是没看见娇娇,她长得好看,比二丫好看多了。而且江家有钱,以后嫁过来肯定嫁妆也多,全部交给娘,你就有用不完的银子了。” 赵思明一想到帷帽下惊鸿一瞥,就内心燥热难耐。 可惜吃饭的时候分了男女桌,他没能看见江团,只能偷偷摸摸盯着江景文看。 反正江景文长得跟娇娇特别相似,惹得被瞪了好几眼。 一吃完饭,他还想再留下想办法说上几句话,没料道江团直接醉在饭桌上,没有给他说话机会。 不过,也让他看见睡着的江团,在被江景文背进屋里时两颊绯红,如同梨花带霞的艳色。 一个山里孩子,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只感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堵在胸口那股劲,让他喘气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第一时间他就回家了,只缠着自家娘说要娶那个江家表妹。 赵思明色胆迷心,大毛氏可是清醒的。 自己年轻就守寡,靠着松林堡外那两亩薄地,还有就是每次赶集时留宿那些货商挣钱。 好不容易拉扯儿子长大,又定下柳家的二丫,只等着马上成亲。 她这个婆母就可以天天等着让人伺候。 尤其柳二丫人勤快老实,年纪轻轻赚钱做事完全可以当一个壮劳力用。 以后家里有她,自己跟儿子就能轻松下来,等二丫再生下孩子,赵家也就开枝散叶,兴旺起来。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柳家跟江家又有走动了。 柳家拿回来那些上好的料子,都 被她以帮忙存放给要过来。 现在眼看还有三四个月就要成亲,儿子居然想退亲另娶。 而且还是一个才十二岁的,距离及笄还有两年多,她如何能答应。 赵思明昨天晚上一说,她就想了一夜。 只听儿子回来的描述,江家送来的那些白面白米江家,还有点心布料,大毛氏知道,江家肯定发了。 要是跟这样人家联亲,肯定比柳家好。 可是,江家小贱人是个有病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衣服都是别人洗。 要是娶进赵家,岂不是还要自己这个婆母伺候,那怎么能行 这种女人再有嫁妆,自家儿子都不能娶进门来。 所以二丫这门亲事,一定不能让儿子搅和黄了。 只要柳铁头娶了江团,自家不多声色就跟江家也是亲戚。 以后二丫是自己儿媳,也是江家丫头的小姑子。 堂妹又是江家丫头的婆母,想要钱粮就更容易了。 随时随地这两个人都可以去江家要,只需要一转手,那些东西也就是自家的了。 她一想到自己以后随时都有好布料用,就高兴得想笑。 恨不得马上就办几桌酒,二丫再带着大笔嫁妆进门。 对了,自己明天就还要去梨花湾给堂妹说一说,要她多准备嫁妆。 至少十两银子,十匹布,另外准备些柴米油盐过办酒席上用。 听其他人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女人嫁妆里,连马桶都是带了的。 还有家具,二丫以后也要一套,朱漆刷三层的,红亮亮摆上一屋。 柳家没有,就去江家要,让那个心疼娘家的二姑帮忙置办。 第155章 胁迫 另一边,毛氏离开松林堡,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走进一片长满刺藤的崖边。 胡乱摘下一小堆青红交杂的刺苞果,用大树叶包好,再放进空空的背篓里,这才往家去。 她出来这么久,总得找个理由好打发,就说自己连饭都没有吃,就出来给江家两个孩子摘刺萢了。 秦家村里,此时老宅中气氛紧张。 除康氏跟江景祥在,去城里的江南山也回来了,还多了一对中年夫妻。 大清早几个人就坐在屋里神色各异。 江南山有些气愤道:“康喜,开纱坊是我江家的事,跟你说不说有什么关系,把景祥叫去训斥不够,你还追到我家里来闹” 被他称呼名字的中年人长着一张大圆脸,看上去也有五十岁,脸颊上的肉松松垮垮,还掉着两个大大眼袋。 他听到江南山说追到这里来闹,白白胖胖的脸上浮起一丝敷衍的笑:“看你说的,我是你舅哥,到妹妹妹夫家坐坐也不行。 再说景祥还是我女婿,哼孩子们这还没成亲呢江夫子就开始不要人登门,以后是不是要我翠姐儿断了娘家关系” 坐在他旁边,身上穿着靛青印花衣裙,银簪环佩的中年妇人也附和着道:“这些年康家哪里有对不起你们江家,平时小姑子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个当嫂子也是好茶好饭的待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娇客。 甚至甚至连女儿都许配给你家,只以为两家人能心意相同,当成一家处着。没想到啊” 她话说一半就停住,只拿眼睛瞟着江景祥:“祥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要不要跟翠姐儿成亲,可就看你怎么说了” 江景祥脸如土色,眉头紧蹙,满是焦虑。 前几天在姐姐那里得到准信,他一时高兴,无意中跟翠翠说起此事,只以为翠翠会跟自己一样高兴,没想到话很快落入舅舅c舅母耳中。 还专门连夜叫自己到镇上询问纱锭生意的事,想到马上反正都是要知道的,他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甚至包括小叔家卖染布的事。 当得知云竹布庄这些天突然开始销售的染布是出自江家,康喜的愤怒可想而知。 那些印花染布一匹就是八百文,如果是两色套染需要一两银子。 如果是他先知道,转手把染法卖去城里大染坊,至少也能得五百两。 只需要给江青山分一个零头,余下的可以供他潇潇洒洒过完下半辈子。 没想到江青山那个蠢货会偷偷自己卖了,这对他来说可是大损失了 损失就损失吧 反正江青山也不是他的妹夫,再说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晚了,康喜除了叹息几声,也只有背地里抱怨。 可是,这纱机纱坊就不同,这可是能延绵给子孙后代的产业,为了自己家的两个儿子,他一定要抢到一些份额才行。 甚至,康喜跟自己媳妇已经商量好了,女儿还没有成亲,那就用江景祥的婚事交换。 要是不答应分三成股权给康家,两家就退婚。 这只是胁迫手段,女儿那里他还瞒着。 现在,康家就逼江景祥表态:这婚你结还是不结 康氏的脸黑成锅底。 本来江南山带回来的消息已经让她怒火中烧,现在娘家又来逼她。 康氏一拍桌子:“康喜,我康翠花可是不欠你的,翠翠跟景祥的婚事,也是爹娘答应,早就下了婚书,你想反悔就反悔我要找爹说个明白” 康家的老人还在,居然就要拿捏自己,康氏不服。 听到自家妹妹这样说,康喜脸上的笑容顿消,他从腰带里取出一叠纸,在手中扬了扬:“翠花,这婚书就是爹给我的,你想问就问去。 丑话说在前头,就是因为爹觉得把你嫁到江家是亏待了你,所以你有什么事,康家都会给你撑腰,甚至把我的翠翠嫁进你江家,给你当帮手,免得你被人欺负。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让你们分些股权出来,也是为景祥好。 以后康家跟江家就是息息相关的一家人,景祥是你的独子,没有兄弟帮衬,你那两个外甥以后也能多关照关照。” 康喜生有两儿两女,现在两个儿子都在镇上经营生意,翠翠是最小的,把她嫁进江家,也是为补贴当初康家吞下卖织机的钱。 听到康喜说这话,江南山勃然大怒,真是士可杀不可辱。 什么贴补,什么撑腰,什么被人欺负,当着他这个男人的面说这些,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这个江家, 什么时候需要姓康的来指手划脚。 还有纱坊的股份。 康家什么都没有做,开口就是三成,这也是他最为生气的地方。 他是憋着一肚子气回来的,景秋已经说了,开坊卷已经办下来,只不过在那个什么许家手里。 凭什么这是自家的方子技术,只分得四成股权,其余的都被别人瓜分。 景秋还说她只得到两成,出面办坊卷的许家三成,官府一成。 因为方子是江家的,江家最多,四成。 办坊的事也让是景秋跟自己家干。 条件还不少,地址要定在城里,而且尽快开工,许家和官府等着要银子。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拿江家的骨头熬油,这是当东家还是替他人当工匠 江南山怨气冲天,他习惯性的开始推卸责任:就是康氏折腾,非要办什么纱坊,惹出这么一摊子事来。 自己当初就说,在家里随便纺几锭纱用,也好过自家干活,还要养那些什么都不做的硕鼠。 现在好了,又惹来这个康喜咬一口,甚至直接要三成去连景祥的婚事都有波折,还一口一个独子,江景祥以后要靠康家帮衬。 以前他也许会有这方面的顾忌,可现在老二家过起来了,两个儿子也是争气踏实。 景祥有两个堂弟,何必再去看康家的脸色,那个翠翠想嫁就嫁,不嫁拉倒 江南山怒气腾腾的往上冒,他将手中茶盅往地上一掷,吼道:“康家既然门坎这样高,我江家攀不起,这亲就不结了” 说完,起身就走,这也是他的一惯做法,既能表现出自己的高傲,也能摆脱这些恼人的麻烦事。 第156章 生事 一听要退亲,康舅母顿时哭闹起来,她们来闹的本意是为纱坊,可不是真的要悔婚:“你江家欺人太甚,我好好的一个姑娘,你们说不要就不要,年纪也大了,你要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江景祥一下站起来,急得面红耳赤:“舅母,我没说不娶翠翠,办坊是办坊,我们的婚可不能退。” 当初为了婚房,家里连小叔就都赶走了,差点让娇娇死在草棚里,这是自家心中难解的疙瘩。 眼看着就要成亲,现在什么都准备了,再说他对翠翠是有感情的,怎么能说算就算。 他不相信为了三成股权,舅舅c舅母就要断了两家关系。 事情由不得江景祥多想,康家的人走了,骂骂咧咧走的,还留下一句:要想成亲,得拿点诚意来。 整个事件里,本来脾气暴躁的康氏一言不发,只是神情木然的看着门外。 随着人走茶凉,院子里顿时冷冷清清,已经没有果子的樱桃树和枇杷树枝繁叶茂,被风卷着沙沙作响。 风里边还夹着浓浓的花香,这是从后园传来的。 江景祥想起来了,这花是江景文种的,而花瓣是娇娇需要的。 他想了想,马上去后院里挑了几朵花,用小兜子装好,直接往村外的青山院去。 他现在心里憋闷得慌,想跟娇娇聊天,这小丫头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懂。 可是每次说出的话,总能有几分道理。 江景祥现在很头疼,他知道纱坊的股份已经被人分走,留下的并不多。 即便是爹娘答应给康家舅舅一成股份,此事涉及到另两家,甚至还有官府,需要改变契书,其他人都是不能同意的。 更何况,康家要求的是白送。 让他最焦虑的是翠翠的态度。 在康家叫他去镇里说此事时,翠翠已经知道,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表示,只说自己要听爹娘的话。 江景祥相信,如果舅舅c舅母要逼着退婚,翠翠一定会难过,也会答应的。 恍惚间他已经走到青山院门口,大门紧闭,他正想去敲。 突然听着门缝里面传来几声低沉咆哮,那声音好像是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就在这时,从大门下方新开的洞口里,探出一个皮包骨的兽头。 似狗非狗,似狼非狼,阴恻恻的三角眼中满是凶意,一张大嘴里白齿森森,江景祥吓得“哎呀”一声连忙退后。 “祥哥,别推门家里没人,娇娇他们走了。里面有狗,小心咬到你”旁边的苞米地里,江景阳抱着一捆青草满头大汗的跑出来。 爹带着人正在荒地那边继续挖土塘,他们担心每年盛夏的暴雨就要来了。 江景祥这才想起,娇娇说过,她要去梨花湾的。 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一个病卧在床十年的小丫头在走亲戚,而小叔家的门自己不能随便进。 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为钱要退亲,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祥哥,你有啥事”江景阳将草丢进羊圈,发现堂哥脸色不对。 江景祥怎么好意思给堂弟说这些,只能呐呐道:“没什么事,只想问问娇娇什么时候回来我给她摘了花来。” 江景阳看看堂哥手中的花篓子,点点头道:“娇娇后天才回来,我正要进村去一趟,这些花也正好带过去,祥哥去不” 娘跟娇娇她们才走一个晚上,他也开始想念了。 不给自己找些事做,只感觉家里空落落的静得慌。 江景祥好奇道:“送花进村干什么,你不是要在家里做驱蚊香吗” 江景阳虽然面上严肃,可难掩眼中的兴奋,他在去梨花湾的路上看见大水碾,就想到村里的大碾坊。 索性将早上收到的艾草野菊用骡车拉过去,让过来帮工的几个人用大碾子碾。 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全部碾成泥,用桶子装好,自己再去拉回青山院,压制盘香就是。 这样一来,以前需要三四个时辰的事,现在只需要一个时辰,还不影响自己下地干活。 江景祥心里满是羡慕,小叔家的事为什么看起来就这样简单,落在自己家里,明明是最好的生意,都弄得人焦头难额。 他心情不好,也想找些事来舒解一下,就答应进村去帮忙拉草泥回来。 不同于江景祥的无助彷徨,此时在梨花湾的江团正在竹林中欢天喜地穿梭。 她跟柳芳居然在这里找到几朵竹荪。 柳芳开心,竹荪价格高,平时很 难遇到,这几朵她不准备卖,要拿回家给二姑和江团兄妹俩吃。 柳家舅舅们今天运气也非常好,挖来的山笋把几个背篓都装满了,人人欢喜。 只是江景文从来没有挖过山笋,糊了满身的泥,直嚷着要下山去。 其实他心里挂念着回秦家村,马上要去镇里见白夫子的事,就连挖笋都心不在焉。 今天收获顺利,时间才到中午就装满背篓,于是柳黑林就让大家在山上吃过干粮就下山。 在回去的路上,铁头跟柳芳还挖了一些翻白草,准备回家煮了吃。 那是一种蔷薇科植物,根呈暗褐色纺锤形或圆锥形,扒去表皮,嘭大的根充满淀粉,有淡淡的鸡肉味道,又被人叫住鸡腿草。 江团来到这里还没有吃过,此时她就用柴刀刮干净根皮,吃里面白色肉根。 江景文自然也吃过,这些本来就是农家孩子的零食,只是江团只尝了点味道,就被他夺下:“小妹,这些东西你少吃,想吃零食回去卖些,这种野草要吃坏你的胃。” 他可不敢冒险,出来时他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要是小妹跟自己出来有哪里不舒服,大哥跟爹肯定要骂人的。 旁边铁头挠着脑袋,表妹可真是娇气,连鸡腿根都不能吃,只天天吃肉吃白米白面。 柳芳只有羡慕,她也有哥哥,这个哥哥可从来没有管过她吃什么。 几个人说着话下山,还没有走拢梨花湾,就听到里面阵阵叫骂声,还夹杂着纷乱的狗叫。 平日里安静的梨花湾,现在沸腾得跟菜市场一样。 出什么事了 柳黑林等人提着竹篓急忙跑进湾里。 第157章 捅了马蜂窝 木栅栏后面,正有两个妇人在紧蹙眉头张望,一见到柳黑林他们回来,就催促道:“黑林,你赶快回去,你家里出事了,你媳妇正跟你二姐吵架呢。” “啊”柳黑林一把丢掉背上的竹篓,撒腿就往自己家住的堡坎上跑。 二姐才回梨花湾一天时间,媳妇怎么就跟人吵上了 铁头江景文也不再挨着走路,各自奔着自己的娘去。 江团和柳芳也想跟过去,却被那两个妇人拉住:“你们俩个小姑娘就别过去了。” 江团不认识这两人,柳芳自然熟悉:“二婶三婶,我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心中着急,听那叫得最响亮的人就是自己娘。 “唉你娘可真是不知道好歹”叫三婶的妇人年轻嘴快,开口就说,旁边年长的连拦都拦不住。 “我娘她又怎么了”柳芳眼神暗淡下去。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才开口道:“是你娘把昨天江家送来的布料又搬去赵家。” “说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嫁妆要送过去的,怕放在家里被人偷了,提前送过去也一样。 “被你二姑发现了,现在吵起来。” 两个妇人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告密,此时你一言我一语的全说了。 那个毛氏偷家里东西去换吃的,总会说是怕别人偷,要送去别人家里存着。 这话柳芳奶奶在时,毛氏就说过,可把周围邻居给气得肝疼。 梨花湾只有七八户人家,又同是姓柳,转弯抹角也就都是亲戚。 鸡毛蒜皮的小摩擦在所难免,可还没有谁偷东西的。 毛氏这样说,一下子把几户人家全得罪了。 柳老娘平时只能求大家多宽容些,毕竟山里汉子娶媳妇很难。 柳芳很是尴尬。 住在山里虽然大家都生活得紧紧巴巴,可只要勤快,还是能填饱肚子,甚至年底时再给家里人都添上一套衣服。 只有自己家,娘不喜欢干活不说,还喜欢相信别人,把东西往别人家里拿。 以前奶奶还在时,家里的吃穿都有奶奶管着,日子还算过得去。 娘那时只能偷偷摸摸的拿一小点干菇干笋什么的。 现在奶奶去世了,索性明目张胆的送,她也不怕丢脸,说是为自己好,是替自己多攒嫁妆,还早些送过去。 一听毛氏又是如此,柳芳的脸色顿时变了。 平时胡乱做自家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江家的亲戚还没有走,她就做出这种事来,让自家的脸往哪里放。 江团也是心口一阵阵的发闷:柳氏费尽心机给娘家拿东西,好嘛 连一个对时都不到,东西就去了别家,等回去青山院,看她以后还怎么给自己找借口。 江团不心疼那几匹布,只心疼自己的娘这下像钻进风箱的耗子,两头受气。 还有这个年纪才十五岁,此时已经脸色紫涨的柳芳。 跟这个表姐相处一晚,又在山上一同采大半天蘑菇,她已经看出这个表姐是个懂事能干的。 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自带金手指,这个表姐才是真正的能人。 无奈猪队友太多,她一个小姑娘再勤快,也扛不起四处漏洞的家。 她不想表姐变成大嫂,也不想这个小姑娘辛苦一辈子。 江团扶着浑身颤抖的柳芳坐在石墙边,轻声道:“芳姐,你别生气了,趁着现在有你二姑在家,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 柳氏是柳黑林的二姐,是毛氏的姑姐,她肯定要管的。 柳芳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爹又不管,没有人劝得住她,没有人” 奶奶在时,娘就这样,只听外人挑唆,老是觉得自己嫁到这里是亏了。 奶奶瘫在床上的最后几个月,娘就忙不迭的要给自己定亲,只想着自己出嫁后,她就能天天吃香喝辣走亲戚。 江团掏出手绢替柳芳擦眼泪:“芳姐,你都没有试过,就这样笃定认命了” 旁边两个妇人也在劝:“二丫,有你二姑在,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你娘不疼你,你二姑总要疼的。” 她们也看到二丫整日的辛苦,平时也会劝着说着,可毛氏像是吃了迷魂药一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认赵家那个堂姐,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 那边是堂姐妹,这边是亲娘俩,外人说多了反而讨人厌。 要是柳慧能多帮一下黑林,这个懂事的侄女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江团一把拉起柳芳:“对,找我娘去,今天我就要看她怎么说。” 话说得斩钉截铁,好像有委屈的是她,而话中的那个“她”是柳氏。 江团跟柳芳到时,柳黑林家院子里站着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几乎在家的全部到了。 柳氏坐在一根长凳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江景文站在身边替她顺气。 在她的对面站着毛氏,一个背篓已经被塌扁,青青红红的刺萢撒落满地,有些被踩烂,在青石板上留下暗红汁水。 早一步赶到的柳黑林和铁头,一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一个怒瞪着毛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正常的大概是柳大舅,正把四处滚落的山笋捡到檐下。 家里再闹,还得过日子,这些笋干得卖钱。 此时有年长的叔公大娘在劝架。 大娘道:“铁头他娘,这才是你的家,你不能为了女儿不要儿子。” 毛氏叉着腰一脸凶恶:“谁说我不管儿子了,这些年不是我拉扯,难道是你家管饭养大的我拿自家的东西,干你们什么事,还不是因为你没得到,就撺说我家不安宁。” 叔公苦着脸摇头,这个毛氏从来都不是个讲道理的。 黑林娘在时,他们这些长辈劝也劝过,骂也骂过,黑林娘甚至还打过,可偷东西这个毛病始终不改。 周围邻居也厌了,总不能把人家媳妇抓去沉塘,只要不偷自己家的就好。 今天闹起来,还是因为柳氏这个十年没回来的姑姐。 上午闲聊时柳氏看见一个长辈还穿着厚重的粗布衣服,就想到自己给娘家带的布匹里有轻薄的细棉,准备分两尺让长辈做一件贴身汗衫。 等她回来一找,什么都没有了,正好毛氏回来,于是拉住一问,这一问就捅了马蜂窝。 第158章 休妻 刚开始毛氏还推说不知道,柳氏怎么可信,家里就这几间屋子,就这几个人,几匹布还能飞了不成。 她最先怀疑的是被赵思明晚上走时偷了。 赵思明是毛氏堂姐的儿子,又是毛氏的女婿,一听被怀疑偷东西,柳氏没有嚷,她倒先嚷起来,还惊动周围邻居。 柳氏喘息几下,有些艰难的开口:“毛小英,你嫁进柳家已经十七年,有没有想过,这是你要过一辈子的地方。平时家里人没让你干过重活,黑林更是拿你当祖宗一样供着,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 毛氏目光瑟缩一下,转眼就又扬声道:“这是我的家,黑林要怎么对我是他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嫁出门的姑奶奶插嘴。” “好说得好黑林,你过来”柳氏转头看向旁边不说话的柳黑林,眼中尽是失望。 柳黑林走上前,神情讪讪:“二姐,你别生气,我这就叫小英把东西拿回来 我也不知道有这事的,反正这些也是给二丫的嫁妆,早给晚给都一样。顺便你也看得出来,我们可没有亏着女儿。” 早早的被嫁妆送去女儿婆家,自己亏待女儿,这是毛氏的说词。 家里这些事以前都是老娘管,自从娘过世后就是毛氏在打理,他是不须过问的。 “放屁”柳氏勃然大怒,站起身,手臂一挥,对着柳黑林的脸就是一巴掌:“好好的姑娘家被你们俩口子糟蹋成啥样了,天底下哪里有嫁妆提前送去婆家的,天底下又哪里先嫁妹妹,哥哥还没有说亲的。” 她这些年虽然没有下地干过重活,可她在家照顾病人,天天把一个小姑娘翻身搬动,也练出一把子力气, 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急,声音清脆响亮,不仅一下打蒙柳黑林,就连江团都没有回过神来。 柳氏一巴掌还不解气,作势再打,却被江景文抱住胳膊:“娘,你消消气,别打人,有话慢慢说。” 江团也反应过来,一溜烟跑到柳氏身边,给她捶背顺气,口中安抚着:“娘,不就是几匹布料嘛,回去再买就是,别气坏你的身子。” 柳氏对柳黑林动手,周围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拥过来劝架。 柳黑林捂着自己半张脸,眉头紧蹙。 他是个男人,从老爹去世后就没再被打过,今天,他挨打了 毛氏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的一嗓子就往柳氏冲去,她能做出这些事,还是得益于柳黑林的纵容。 或者说,在她心里,这个小家就是她胡作非为的地方。 柳氏先是指责她偷家里东西,再动手打她的男人,接下来是不是要替她当家做主,骑在她头上拉屎了 幸好周围人都站过来,毛氏还没有靠近就被拦住,不过她伸长手臂,拼命想挠上柳氏的脸,口中还骂骂咧咧: “你一个嫁出门的小娼妇,以前老娘瘫了你装聋作哑不上门,现在我家过得好了就来当祖宗,我呸 我的家我说了算,就是把家败光,把儿女卖了都跟你无关,你算个屁,还不从哪里来就滚哪里去” 手舞足蹈指天画地,她只管骂得痛快,浑然不看柳氏那张已经跟屋顶茅草一样的脸色。 江团感觉心中一阵阵的欢喜,甚至差点笑出来。 毛氏骂得越狠,蹦跶得越欢,这个柳家就越是要变天。 柳氏在江家性格绵软,那是因为旁边有彪悍的妯娌,有心疼爱惜她的丈夫,她只需要伏低做小,掉几颗泪,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她内心并不是脆弱,十年的生死打磨,跟娘家五年断绝来往,这些事都不是一个真正软弱的人能做出来的。 在柳家,上面的长辈都去世了,大哥又是个老实得不知道反抗的,只有一个弟弟弟媳。 现在她是二姐,也是柳家地位最高的。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还有一句就是:财大气也粗。 柳氏有这个说话的底气。 况且,现在要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被人赶走,让她这个当娘的,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娇娇景文面前说话。 而且周围的邻居也是看着的,十年回来一次的姑姐就这下场,以后就别想再踏进梨花湾了。 所以换在江家早该哭成泪人的她,此时面色铁青,嘴角抽动,就是没眼泪。 她已经是气极。 柳氏看一眼捂着脸的柳黑林,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一句话:“柳黑林,今天你要是拿不回那两匹布,就立即休妻。” 休妻 周围人一静,毛氏顿时蒙了,转眼就回过神 来,更是泼闹起来:“柳慧,你就是个扫把星,自己生个不要脸的病鬼,还来祸害柳家” 这一次毛氏的话还没有说完,柳黑林已经咆哮着冲过来。 扒开周围劝架的邻居,对着毛氏的脸哐的就是一拳砸去。 “毛氏,你还在乱说,我要打烂你的嘴。” 他被柳氏打了,正是恼羞成怒,不过这火不能对柳氏来。 娘去世前说过,什么时候二姐的负担没有了,他才能去跟江家走动。 如今江家兴旺了,发达了,他只去过两次就得到三两多银子的好处,。 以后江家风头还会越来越盛,自己肯定还要更加亲近。 要是毛氏为两匹布把二姐得罪了,以后损失的就不是两匹布,而是一堆布,天天好衣服都穿不完的布。 这个败家娘们不仅祸害自家布,还骂上二姐,骂上娇娇。 那是江家的宝贝疙瘩娇娇儿,是能随便让人骂的吗 万一被气着c吓着病发了,江家的人还不活剐了自己。 在江家修房子的时间里,他已经听见看见江家两房人对娇娇的宠爱。 那个翻着眼睛看人的江夫子还亲自到村外接人,不过短短的一段路都不能自己走。 还听到康氏那个泼妇,直接打断人家的背脊。 要是自己家这样辱骂江团,从此两家断绝来往都是小事,江青山恐怕要打上门来要说法。 他心中又怒又恐,下手就没了轻重,那一巴掌直接把毛氏打得原地转了一圈才重重摔倒,一张白皙的脸迅速鼓起五根指印。 第159章 泼脏水 毛氏自从嫁到柳家,柳黑林可是连手指头都没有戳过她,今天居然被打了一巴掌,还要休妻。 她顿时又要撞墙又要上吊,寻死觅活,大哭大闹起来。 周围邻居也怕真的出人命,几个人上前,抓手箍腰,把毛氏拘住。 寻不成死,毛氏的嘴巴可是没有停过,堂姐早上还说要想办法把江团娶来当媳妇。 她还没有说,就被柳氏抓住把柄问布匹,现在已经撕破脸皮,联婚肯定是不成了。 可她还有的是法子恶心柳氏,坏了小蹄子的名声。 还是堂姐说得好,这个江家的小贱人病了十年,现在才能出门,还白成跟鬼一样,肯定这打娘胎里的毛病就好不了。 现在自家二丫就要成亲,铁头自然需要得说亲。 江家肯定是怕自己女儿以后嫁不掉,才故意赶在现在来了。 毛氏想到这话就脱口而出:“你想让那个病秧子勾搭上我家铁头,没门。 没脸没臊的就送东西,就你那破落货,送来我也嫌脏。” 柳氏的脸已经没有人色,她上前一巴掌抽过去:“嫌脏你还藏起来,你倒是还我呀” 毛氏此时已经人不人鬼不鬼,歪着脸哭骂道:“那些破烂货我早丢山洞里了,你们家也休想勾搭我家铁头。” 柳氏气晕了,抬手又想打,却被江团拦住:“娘,你先问清楚什么是勾搭” 江团从进院就一直没有吭声,她冷眼看着。 柳氏是气得昏头,她还清楚着,刚才毛氏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一说出来,周围邻居虽然还是把毛氏按住,眼神可就复杂了,甚至有人在窃窃私语,想来都是在谈论送东西和勾搭一事。 柳芳急得直捂她娘的嘴:“娘,你别乱说话,二姑家没有这想法。” 毛氏对付不到柳氏,可有胆气对自己的女儿,她一脚踹在柳芳身上:“你也是姓柳的贱货,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帮老娘只帮这姓柳的。” 柳芳顿时泪流满面,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被自己女儿一提醒,一边的柳氏喘息两口,也反应过来,她指着毛氏的脸骂道:“你在胡说什么,我给娘家送东西还错了,今天要是你不说清楚,我就敲了你的牙。” 毛氏怪笑道:“我昨天晚上可看见铁头在偷偷摸摸洗帕子,那上面绣着花,我可问过是谁送的,铁头支支吾吾不让我摸。你说,不是你那不要脸的贱货送的,又有那个” 她话一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铁头。 在铁头的腰带上,此时正挂着一根淡紫细棉的手帕,垂挂的角上隐隐约约能看见绣的一朵青色小花。 梨花湾住的人就只有这么多,说句实话,连谁家新添一件小衣亵裤都知道,毕竟会拿出来晾晒的。 也不由梨花湾的人多想:铁头这个毛毛躁躁的毛头小子,什么时候也用上这样精致的手帕了,当然只能是别人送的。 所有人都看向铁头,铁头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娘在说什么勾搭这话好难听,不都是骂那些不守妇道的人吗 从柳黑林挥手打毛氏,铁头就拦在他爹的面前防止再动手。 此时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才后知后觉一低头,景文给自己的那根帕子就在腰上。 昨天晚上他见二丫忙着照顾娇娇,就自己打水洗了手绢,期间被娘看见。 他知道娘一看见这方至少值十文的帕子,肯定会要走。 他也是少年人,喜欢这些新东西在集市上显摆自己也很正常,景文已经不要了,他就想留下。 哪里愿意交给毛氏,于是就支吾两声把帕子藏起来。 没想到现在会被说成是娇娇勾搭自己。 柳氏走过来,从他腰上取过手帕,抖开一看,沉声道:“铁头,这帕子从什么地方来的” 铁头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当然希望这是表妹送自己的。 娘说的那话,他甚至都想承认下来。 可是,这谎话要当着景文娇娇,当着二姑还有爹娘,梨花湾所有的人说,他不敢 听到二姑问自己,铁头目光飞快从景文的脸上掠过,避开那双如同刀子的眼睛,又瞟一眼跟二丫站在一起神情淡淡的江团,这才低头道:“是在路上时,景文见我脸上有汗,主动送给我用的。” “不是,不是,他在说假话,铁头,你就说吧是江团偷偷送你的,她想嫁给你。”毛氏疯狂大叫。 现在这根帕子,成了私相授受的证据。 周围邻居都一脸茫然,山民虽然不讲究太多礼数, 也知道男女间这些小物件是不会随便给的。 柳氏把帕子拿到毛氏跟前,先是抖开一角上的小花指给大家看:“这不是花,是景文的名字,是我亲手绣给他的。” 这是娇娇不假,可是从裁布到配色都有她帮忙,只是持针的是江团。 铁头说了这帕子是景文给的,柳氏也说是她亲自绣的,毛氏还想狡辩。 柳氏已经把帕子一下拍在她脸上:“你是不是还想说景文看上铁头,在勾搭表哥”最后几个字,柳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此时,周围人已经松开手,毛氏挣扎着扯下自己脸上的帕子,对站在一边,面黑如锅底的柳黑林以及一个弓腰驮背的叔伯,胡乱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哭喊道:“黑林,柳慧在骗人,这就是绣的花,她在说谎。” 柳黑林劈手夺下,然后将她推开,这才将手中的帕子左右翻看。 他内心复杂,如果毛氏说的是真的,那简直是天上掉大饼的事。 这种好事他是求之不得,能有吗 根本就没有。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就是一个山里的楞小子,论长相比不上江家的孩子,论说话不咬着舌头就算好,凭什么娇娇会一见面就看上,还送这种贴身之物。 只是对他们这种山民来说,这根精美的帕子也无法理解成一个男子用的。 所以柳氏说出这话,周围人还是一脸茫然。 其他人能怀疑,柳黑林肯定不能,他翻弄几下就严厉道:“死婆娘,这就是景文的,你不要乱说。我亲眼看见过的。” 第160章 退亲 再次得到印证,梨花湾的人这才相信,纷纷责备起毛氏:“一个是外甥女,一个是自己儿子,这种不明不白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就是,我们梨花湾的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哪里跟得上你们转山村那些山里人的胡闹。”有人含沙射影。 梨花湾虽然偏僻,但周围小村子也不少,甚至在山下每月还有一个小集。 毛氏的娘家是在窦山更里面,每次出山到梨花湾来也得走一个时辰,在梨花湾这里,她们才是山里人。 毛氏哭天抹泪,还是说自己看得清楚,是柳黑林在偏袒。 柳黑林有些烦了,把帕子送到旁边老头手上:“三叔是识字的,你帮忙看看。” 一直到此时,江团跟江景文都站着没动,显然是不打算去辩解。 只是面色冷漠,神情肃然 这俩人一个跟柳家本无感情,五年没有联系现在才第一次登门。 另一个,骨子里就是冷的,她的世界只有江家老宅跟青山院。 梨花湾的人若是识相,她还能分一杯羹,若是胡搅蛮缠不识好歹,那就只有这一次交集,也算完成了柳氏的心愿。 费心思耗口舌跟一群连字都不识,没有见过男人用手帕子,更没有见过文人熏衣簪花抹粉使用绣袋的山民说理,还不如现在就拍屁股走人,以后永世不相见。 听到这个老头会识字,江团的眉头倒是动了动,只冷眼看他怎么说。 那老头颤颤巍巍展开帕子,把江团绣的“文”字仔细看了看,这字有艺术加工变形,看起来的确像是绣花。 老头仔细看了许久才认出字来,他蹙眉喝道:“这是文哥儿的名字,铁头娘,你还不快些给江家哥儿道歉。” 这一次,毛氏哑了口,抹着眼泪不吭声。 现在所有人都说这就是江景文给的,表兄弟间有东西相互送,很正常啊 柳黑林气呼呼道:“毛氏,你还不给二姐赔礼道歉。” 柳氏憋了这么久的气,哪里能一句道歉打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种女人还是休了吧黑林,今天你不休,以后就别认我这个二姐。” 铁头咚的一声跪地:“二姑,我娘错了,我替我娘给你跪下。” 柳家最值得夸赞的事就是儿子们都孝顺。 柳老娘吩咐不许去找秦家村的柳氏,柳黑林他们就老老实实不去。 毛氏把家里财物偷拿出去,铁头也不反对,此时听到要被休,甚至还跪地求情。 本来柳氏说休妻只是吓人的,可毛氏不管不顾扯上江团,还说出那种诬陷的话,如何能轻饶。 她也不看铁头,只是催促柳黑林去找笔墨纸砚来,请那个勉强能认字的叔伯写休书。 说来江景文跟江团也是能写的,可没有晚辈提笔休舅母的道理,才勉强让其他人来写。 见柳氏当了真,毛氏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她嫁到梨花湾十几年,今天是真正的感觉到恐惧。 以前她也被责骂过,甚至被婆母打过几巴掌。 看着毛氏生下两个孩子的情分上,柳老娘肯定希望柳家昌盛,不能让这一家子散了,事情也总会不了了之。 可现在柳氏不是死去的柳老娘,说到底,她是江家人,再顾着柳家,那也是亲戚。 柳家败与不败,跟她的生活质量没有干系,无非是偶尔想起会影响胃口。 现在毛氏败坏娇娇的名声,是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暴怒的柳氏又是一巴掌将期期艾艾上前来求情的柳黑林打得捂脸后退,铁头还跪在连连告饶。 周围邻居也纷纷劝说:宁毁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见柳黑林求情都没有用,毛氏吓得连哭带喊:愿意去拿回布匹和其他一些东西。 人声喧哗,梨花湾的狗也没有消停,长声短声的在周围吠叫着。 场面如此混乱不堪,可还是有安静的一角,这里除去冷眼旁观的江团江景文,默默做事的柳大舅,另一个人让江团格外好奇。 铁头在哀求,柳黑林也求,周围邻居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在帮忙说好话。 只有柳芳避在人群外,好像局外人一样呆呆看着一切,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坚强的没有落下。 “芳姐,你在想什么”江团靠过去,平静的问道。 “我想退亲” 赵家距离梨花湾不远,这边的动静松林堡也知道了。 柳氏带着四个柳家的老少媳妇,还有柳黑林铁头,以及能写字的江景文。 浩浩荡荡一路人押着毛氏,直接去了松林堡取东西,还有退亲。 梨花湾,江团跟柳芳没有跟去。 这种事她们姑娘家不适合露面。 两人关上门去到山下的沟里,那里有柳芳储存葡萄酒的地方。 是一个宽敞的山洞,外面不知道哪家堆放着几大捆木柴,里面是两人高度。 因为有人经常来去,光线也明亮,这里没有蝙蝠之类的野物。 家里的大黄狗熟门熟路在里面跑上一圈,又去沟里喝水。 江团把洞底的两个坛子摸了摸,这里冰冰凉凉,温度不超过二十五。 柳芳此时眼睛亮晶晶:“娇娇,你说以后酿的蒲桃酒能卖钱有多少都行” “能卖,越多越好,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梨花湾的其他人也酿,或者让他们帮忙摘葡萄,反正我需要酒。”江团已经把自己买酒的事说了。 柳芳还以为是她喜欢这酸涩的味道,说把家里的酒全部送她。 当江团说要成百上千斤时,而且按市场酒价给银子时,柳芳还不相信。 直到江团取出一两银子给她当定金,而且还约定送糖进来,她才知道江家表妹是认真的。 柳芳会酿葡萄酒也是柳老娘教的,其实山民们都会酿一些果酒。 只是酿酒用的糖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般家庭就酿一小坛解馋。 现在梨花湾正是收梨的时候,又有满山遍野的山葡萄即将成熟,江团要果酒,梨花湾是最好的地方。 等两人商量好今后规划,柳氏她们已经回来了。 不仅拿回来两匹早上才偷出去的布,还有一大堆点心,香胰子。 东西拿回来了,可退亲没有成功。 第161章 真相 坐在柳家的堂屋里,柳氏狠狠瞪一眼柳黑林:“就没见过哪家人靠借东西过日子的。你口口声声说赵家日子过得好,就为着别人能骗” 她去赵家才知道,毛氏像老鼠一样,把柳家的东西搬了不少。 大到布匹小到盐巴,赵家母子倒有一小半是在靠柳家生活。 赵思明是娇养着长大,看着高高壮壮,可是很少上山干活。 不过他长得好,嘴又甜,松林堡每月有一个集,就帮山外货郎收些山货,再留人在自家住,家里卖几顿饭挣些银钱。 对于没有什么土地的山民来说,不能靠山吃山,就几乎没有收入。 对柳氏来说,这种没有根基的人家,柳芳嫁过去就是落入火坑了。 明天就是大集,赵家院子里已经住进两个货郎,要是再迟一步,那两匹布就要被卖了。 柳黑林低垂着脑袋,家里的事他一向不管,以前有老娘操心,现在自然是毛氏把持着。 大毛氏是一个寡妇,他再浑也不跟寡妇来往。 两家如此之近,赵家是怎么生活的他都是听毛氏说,只知道帮人买卖挣轻松钱,其他的还真的不知道。 柳氏越说越气,手指戳着柳黑林的脑门:“家里有儿子不娶媳妇,先嫁女儿,你要铁头以后还怎么说亲,别人只会说柳家儿子有问题,你是要柳家绝后啊 就是你这个不中用的,刚刚又不知道来几句强的,弄得现在赵家不退亲,硬要芳姐儿嫁过去,还要嫁妆银子。” 定亲是两家喜事,这退亲可是两家的丑事。 对这些住在山里的人来说,娶媳妇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赵家这样的家景,只有毛氏才会答应嫁女儿。 现在柳家又跟江家有关系,大毛氏哪里肯退亲,撒泼打滚说柳家在逼她孤儿寡母。 还是柳氏撂下狠话,这亲不退可以,什么时候铁头娶媳妇,什么时候二丫过门。 柳家已经有柳大舅这个老光棍,要是二丫先嫁,丢下铁头不管,人家恐怕都会说柳家男人有问题。 大毛氏自持理亏,堂妹小毛氏又苦苦哀求,她才终于答应,等铁头成亲后,二丫再拜堂。 得到这样的结果,江团很惋惜,跟柳芳详细谈过后,她觉得这个女娃子也不简单,只要自己一说,她都能明白。 最关键的是,柳家祖传的忠诚孝顺,在她这里依然存在,也是个守信之人。 虽然退不掉的婚事,还有家里这个毛氏都是隐患。 但她相信,有柳黑林跟柳芳看着,大概不会再折腾出事来。 晚上,梨花湾所有人家都得了柳氏送出的香胰子澡粉,就共同办一桌菜,邀请江家人吃饭。 江团在饭桌上把自己要果酒的事给几家人也说了。 刚开始,几家人都以为是想喝个新鲜,纷纷说家里还有几斤,都送给她。 后来听到说要全部果酒,越多越好,还得到江景文的肯定才重视起来。 梨花湾有大梨树十几棵,每年结的梨几千斤,除了自己吃,剩下的都是喂鸡喂羊。 他们不是不想卖钱,山路不好走,等肩挑背磨送出山去,一趟也只能卖几十文钱。 要是遇到商贩压价,一担子只卖十几文,就算是白跑了。 所以,能在山里集上卖些山菇木耳过日子,他们是绝对不愿意轻易出山换钱的。 这一次,江团没有提前给银子,而是说以后用果酒换盐巴细布。 几家人欢喜起来,他们立即答应把家里的梨全部酿酒,再让柳黑林送到秦家村来。 这种不图银子,只说是人情的事,这些淳朴的山民最能接受。 而且,江团说的是送物资来,他们也不用再去货郎那里被高价赚一笔。 一顿饭吃得星辉满地,这才打着火把送江家娘三个回柳黑林家休息。 第二天,毛氏躺床上装病不愿意见人,也没有人搭理她。 柳芳做饭,柳黑林跟柳大舅收拾好自家这段时间从山上采来的东西,准备送去集市上换钱。 一个月一次的小集,也是周围山民们唯一交换生活物资的机会,错过了又得等下一月。 天才蒙蒙亮,梨花湾的家家户户都起床,狗子们好像是知道这一天不同寻常,个个兴奋的跑来跑去。 江团也早早起床,她要去看看山里的集市有些什么东西。 因为头天才去松林堡闹过退亲,这一次毛氏柳氏,连同柳芳都不好再去松林堡。 等到天色大亮,柳黑林 跟柳大舅,还有铁头,就带着江团兄妹俩一起去了赶集。 松林堡位于一处地势平坦的山头,山下河谷有田地,这里居住着几十户人家,又货郎商贩每个月中都要在这里摆一次集,算是周围十里八乡生活条件最好的地方。 一走进片石砌成的堡墙,入眼就是用木篱笆分开的一户户人家,跟普通山里人居住的没有区别。 唯一不同的就是弯弯曲曲的碎石路两侧,此时摆上许多小摊位。 松林堡不大,距离梨花湾也不远,柳黑林只吩咐江团两人不乱跑,就去卖自己的干笋山货,生怕错过时间别人不收,又要多等一月。 江团跟江景文就自顾自随便逛起来。 摊位上都是山民自己在山上采的草药果子,自家纺的葛布麻绳,家酿的果酒,一些手工木匠的桌椅板凳,喂猪的石槽,被草绳拴着的小乳猪,小羊。 山民们也彼此认识,卖东西的,买东西的聊天说话,交流着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这也是山民难得的信息交流会,甚至带孩子摆摊相亲也方便。 除了杂货手工,有人在卖肉。 野猪肉c野鸡,野兔肉,野羊肉豹肉。 当江团一眼看见那血肉模糊,正被人剥皮的花豹时,惊讶得差点叫出来。 在现代是保护动物的存在,现在也只论为一口肉食。 以后需要保护,也可能就是被人吃出来了。 碎石路只有一百多米长,走了一圈没有看见老虎狗熊,让江团稍微安心。 大概这里还不是没有人烟的深山,暂时很少见到猛兽。 在所有粮食作物里面,除了少量黍米,燕麦,卖得最多的就是一筐筐土豆。 第162章 灵芝出场 因为品种问题,这些土豆只有鸡蛋大小,产量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好在这种原生态的土豆口感还算不错。 只用清水煮出来的,轻松就能撕下皮来,咬一口,甜丝丝的,又沙又绵,是无法栽种稻麦的山民,能填肚子的唯一粮食作物。 江景文在小摊上用一文钱买了一大捧黄澄澄的李子,两人边吃边走。 松林堡里除了来卖山货的山民,最热闹的还有几个院子。 在这里有木桌当柜台,摆着颜色鲜亮的布料,各种的瓷器c陶罐。 有姑娘们用的首饰盒,绢帕,糖盐调料,铁器,还有各种针头线脑。 围在周围选购的人也多。 那些山民在旁边卖了山货,钱只在手中转一圈,就又进了这些货郎的腰包。 江景文去看了一圈价格,吐着舌头回来,对江团道:“好贵啊比万宁镇上贵了快一倍,我看那块香胰子都要十五文。” 江团也咂舌,在万宁镇上她才买成八文。 这种烧碱和着肥油做出来的劣质产品,黑乎乎一坨,用起来总有一种腻腻的感觉,让她有无数次想自己弄出洁白的香皂。 至于布料江团就没有去看,千辛万苦送进来,至少也得高出一倍才行。 她跟江景文在看热闹,自然也是别人眼中的热闹。 只是两人身上细棉布的衣衫,还有江团戴的帷帽,把那些胆怯又好奇的山民隔开距离。 几个院子走过,大概情况江团已经了解,这里就是一个基本的物资交易中心。 用钱其实没有直接以物易物方便,只有贩卖外面那些细软的货郎才选择银钱。 看来自己说用几块香胰子换梨花湾的果酒是对的。 在一处低矮石墙围起来的院子门口,江团找到柳大舅跟铁头。 两个人神情呆呆的,跟一大群人像鹌鹑一样蹲着。 “铁头表哥,吃李子”江团把自己手中的李子递到铁头面前,随便问道:“干笋卖完了吗” 柳家晒的干笋留下只几斤最好的,其余都送来交给商户。 “卖了,就是价格不高。” 铁头到底是年长一些,自家娘闹出的事虽然已经解释清楚,此时面对江团他还是不好意思。 看见送过来的李子也不拿,扭着头对地面的土坷垃说话。 旁边柳大舅看着江团的李子有些心疼:“这是多少钱买的早知道你们喜欢吃这个,我就去你伯林舅家摘几个,都不用花钱。” 梨花湾里多梨树,其他水果也有几株,只是柳黑林家里没有。 “没事,才一文钱,就是吃个新鲜。”江团笑嘻嘻道。 桃饱c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吃多了伤胃。 “这一点就要一文钱”周围同样蹲在地上的人吃惊道,又上下打量江景文跟江团几眼,嘟囔道:“不知道银钱难挣的败家子” 柳大舅有些不乐意了,他为人老实,对铁头柳芳视如己出,就是江团景文也是喜欢。 一文钱虽然贵了些,江家又不是吃不起,他说贵也只是随便说说,可没有把两孩子当败家子。 他心中生气,对着那人就大声吼道:“我们吃得起,才不是祸害银钱。” 瞧他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跟自己是一样的穷样还说大话,那人只当是疯了,依然嘟囔道:“穷家养富儿,有你哭的时候。”说完,啪啪屁股上的泥,起身走了。 江团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只是踮起脚尖往院子里看,问道:“小舅是在里面干什么,还有东西没有卖完” 铁头道:“这里是收草药的,昨天我们挖的翻白草跟铁三七,爹说来换几个钱。” 江团点头,昨天挖笋回来的路上,顺便挖了一些翻白草,本来准备晚上顿着吃,结果闹一场,晚上又去别家吃饭,这些草就剩下了。 正说话,院里拥挤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喧哗,有人大叫起来:“啊好多啊要三百文钱” 也有人感叹:“这种东西可难遇到,三百文都能买好几个月的盐油。”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显然是有人挖到好东西,买到大笔钱了。 山民的货品其实非常少,除了几样手工品,就是草药皮毛贵一点。 现在是夏天,野物们都在过夏褪毛,打到的皮货都不值钱。 就好像这段时间的夏笋一样,柳黑林刚才卖的十几斤笋干才卖十几文。 要想卖到三百文的高价,只能是名贵药材,就是不知道卖出 来的是人参还是鹿茸。 江团好奇,却不往里走,那一堆都是汗津津的男人,她一个小姑娘在里面挤不合适。 江景文也不愿意去,他虽然没有文人的功名,已经有了文人架子,可以挖笋放羊,就是不愿意挤在人堆里看热闹。 还是铁头老实,被两人哄进去查看卖什么。 “里面在卖灵芝草”铁头很快就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满脸羡慕的柳黑林。 听到卖灵芝,外面等待的人也纷纷拥进去,好像看一眼,自己就能粘些财运。 灵芝只生长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无根无种,要想采到得靠运气,在这些人眼中,那就是天赐的宝贝。 柳黑林也是羡慕得紧,他的翻白草只卖了三文钱,人家还爱收不收的,哪里是灵芝这样的稀罕。 江团听得眼睛发亮,灵芝种植技术在现代已经普及,灵芝也是街边大白菜一样。 她能种出灵芝,唯一难寻的就是灵芝孢子,也就是种源。 心里所想,眼睛就不由自主看向里面,没想到有一个穿着灰色葛衣的中年人正往这边来,在他后面还跟着几个的山民,几个人有说有笑,显然是一起的。 江团的目光,瞬间就被那人手上提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心也砰砰直跳。 那是一株伞盖只比手指头大一点的灵芝,色泽紫红,品相畸形,之所以让江团激动,是那畸形伞盖边沿的一圈淡白。 这是这是还没有完全成熟,伞盖也没有木质化的灵芝,是要正产孢子的灵芝。 终于等到灵芝出场了,自己致富之路还得靠它尽一份力。 江团啥话也没有说,猛的冲到那人面前。 第163章 淘到宝了 江团的突然冲出,可把拿着灵芝的人吓了一跳。 若不是见她只有自己胸口高,都要大喊“抢劫了”镇定一下才道:“哪家的孩子,乱跑什么” 江团的这一举动,把旁边的柳黑林几个也吓了一跳,见状忙跟着过来,对着卖灵芝的人笑道:“肖老弟见谅,这是我家外甥女,恐怕是见你的灵芝稀奇,来看热闹。” 原来两人认识,只是刚才这个姓肖的在人堆里,他不好去打招呼,现在才应酬一声。 姓肖的刚刚卖了灵芝,心情正好,听说江团要看灵芝,就大大方方递过来,在她帷帽前一晃,看着玩笑道:“你戴着帽子能看见不要不要拿着自己看。” 江团也不害臊,直接伸手拿了灵芝,仔细端详。 那人则毫不在意自己的灵芝在给了人,哈哈大笑着跟柳黑林说话。 见自己周围又聚集起人,就把一早上已经说过无数次的得宝经历,又重复一次,这可是他的人生高光时刻: “你也知道,我平时都是在山上打猎。昨天追一只兔子到山脚处,本来以为可以打着兔子回去换钱,本来那兔子已经被我一箭射中,可往草丛里一钻就找不着影了,连血都没有看见。 我就不信这个邪,在那里找了好久,最后看见树林里倒着一根朽木,上面长满菌子。 兔子找不着了,想到家里正缺银钱,出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就想着搬几朵木耳也算有点收获。 嘿,我的运气可真就来了,没想到在朽木的最深处,居然就看见长着几株灵芝。你说这是不是运气。” 周围人应景般一起发出感叹之声,柳黑林羡慕的咂咂舌:“哎呀,谁能想到一只兔子,能给你带来这笔钱。你说几株灵芝难道说不是这株” 那人又笑:“灵芝都已经卖了,这只是人家不要的。 说长成这样恐怕有毒,我准备把它拿回去放回朽木旁边。” 柳黑林也想说灵宝旁边必有毒草,还是小心点。 江团已经看过手中的东西出声道:“大叔,能不能把这株灵芝卖给我” “小丫头,你要来干什么,这可不一定是灵芝,万一有毒害了你怎么办”肖姓男人不放心。 江景文也走过来,歪着脑袋看江团手中的灵芝:“小妹,书中说灵芝半圆如月,红褐,红紫或紫色,漆样光泽,有如树心般同心幅纹。你手中这个虽然也是紫红,可是怎么多出一圈白,肯定不是灵芝,还是不要拿。” 听江景文这样说,周围人也越发笃定了,纷纷后退。 每个山民都知道,采菌很多时候除了经验,还需要直觉。 山中菌类千变万化,两朵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山菌,只要稍微感觉不对,那就一定不能要,哪怕最后认错都行。 每年都有人为认错菌子而丢命。 而且,他们更加信奉一句话:每一个天灵地宝的旁边,必定会有猛兽毒物守护。 刚刚他们已经卖了两株灵芝,这一株连收山货的人都不要,不是毒物是什么 江景文说完这话,江团还是紧握住“毒物”不放,她对柳黑林道:“小舅,我出来时,梧君阁说让我帮忙寻毒草配药,越奇怪越好,这株正合适带回去给他们。” 江景文听得眼皮直跳,梧君阁什么时候要她买毒草回去配药了,小妹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什么话都敢说。 柳黑林已经知道江家在做驱蚊虫的盘香,方子好像就是梧君阁给的,此时听到梧君阁要毒草,自然是相信的。 药铺医馆嘛补药毒药都有。 只是在心里恨恨骂道:娇娇还是个小丫头,梧君阁啥事不做,要她弄毒草,要是娇娇不小心中毒了怎么办 心中咒骂,他还是跟肖猎户问起价格,想要将这株“毒草”买下来。 肖猎户本来是准备放回山里的,听到是医馆要配药,他也就答应下来,让柳黑林随便给几个钱就是。 “小舅,你给肖叔五十文。”江团开口。 “五十文”柳黑林大惊,自己卖了干笋草药,身上刚好有这些钱,他怀疑小丫头是专门盯着他钱袋说的。 “五十文”肖猎户兴奋的直搓手,自己本来是要扔掉的东西,能卖到五十文,那就是当白捡来的钱。 柳黑林嘟嘟囔囔,知道这丫头被江青山宠惯了,说要什么就要什么,现在自己花了钱,回去就找二姐要一百文。 当着周围一大堆人的面,他只能从自己身上取出五十文钱,递给肖猎户,然后带着江团飞快走了。 生怕又有什么稀罕物落到这个小祖 宗眼中,自己可是一文钱都没有的。 柳大舅早就回家去了,只有铁头还蹲在院门口等,他见自家爹苦着脸带江团景文出来,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捧着那一包李子紧随着离开。 在他们刚刚拐出松林堡,从一户院墙后面探出个脑袋。 赵思明眼睛死死盯着江团因为跑动而飘飞的帷帽纱幔,他心里恨意翻涌:柳家带着人来要回布匹,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娘被气得连晚饭都没有吃。 他很生气,非常生气 虽然自己心里不喜欢二丫,可也该他提出退亲才是,居然是柳家先提,这让他心中难免逆反起来:那就不退了,娶进家来慢慢收拾。 只是自己要想成亲,还需要等到铁头那憨货成亲之后。 要是铁头也跟柳家那老光棍一样,三年五年的不成亲,甚至一辈子娶不到媳妇,自己岂不是要被绑一辈子。 那个江团自己娶不到,可不能被柳家困住。 还是要想办法除去二丫这个累赘,等到自己发达了,就另找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让柳家江家的人后悔去。 没有留意那犄角旮旯里的龌龊心思,江团捧着用布巾包裹着的灵芝径直往家里跑。 这枚灵芝已经摘下来一夜,离开湿润环境,伞盖都微微有些发涩。 幸好肖猎户是连着下方的朽木一起掰的,暂时还不会影响到灵芝生长。 她现在需要尽快用水保湿,还需要用细棉布多层包住,防光防晒。 第164章 毒草 在她后面,柳黑林看着自己外甥女抱着毒草那稀罕样,又忍不住又在心中骂道:梧君阁的东家是什么人,这样混账的事都干得出来,毒草也让小孩子去找只是不知道能给多少钱 仿佛是有所感应,正坐在梧君阁小院里看手中纸条的尹陶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旁边站立的周四平小心问道:“小公子,现在还是早上,你坐在这风口上有些凉了。” 尹陶把纸条放进旁边的墨砚里,看着纸条吸足墨汁,再用笔搅了搅,等那二指宽的宣纸化成一团纸浆,这才揉揉鼻子道:“无妨,现在可有赵先生的消息” 周四平低头回道:“回公子,赵先生半月前就进了永州境内,因为要巡视各个分堂,需要耽搁时间,按照以往的行程估算,应该在今明两日就要回西陵府。” 尹陶点点头,将自己面前的书卷推开,站起身走到廊下,抬头看向瓦蓝的天空。 他身上依然穿着梧君阁学徒的青衫服饰,可此时负手而立的气度,早没有人前的腼腆憨厚。 刚刚那纸飞鸽传书说得太过含糊,还是等赵先生回来,问清楚才好定夺。 他还想问问秦家村青山院的人从山里回来没有,又忍住,挥手让周四平退下。 自己则又去了医馆前堂,成为一个被人呼来喝去,老实本份的学徒弟子。 再说江团突然捧回来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梨花湾,又听到柳黑林添盐加醋说这是个毒物,吓得柳氏差点把灵芝连同手帕都给她丢了。 还是江景文帮忙说合,背了好长一段书解释有可能是灵芝,才把柳氏安抚住。 只是背地里,江团被逼着答应,要是真的种出灵芝,要给江景文分一株。 因为不好放,江团的钱被柳氏管着,柳黑林那里的五十文,也是江景文拿自己的私房钱还的,算是投资。 用五十文钱换一株灵芝,江景文觉得自己这笔生意千值万值。 只是短短几个月后,他就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了。 捧着碗口大的灵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让江团笑了好久好久。 又在柳家住了一夜,早上天不见亮,柳黑林跟柳大舅就送江团母子三人回去。 舅舅们依然带有背篓,里面装着梨花湾里众人送给柳氏的礼物。 最嫩的干笋,最香的山菌,两坛子葡萄酒,一麻袋土豆,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山鸡。 东西虽然不值钱,礼轻人意重,柳氏也就收了。 送行的人虽然只有两个舅舅,可前后跑动的狗就足有十条。 哗啦啦四处乱串着,惊得树上歇着的野鸡,找食还没回洞的兔子不得安宁。 有这样的护卫随身,就是林里有老虎,此时也要避开锋芒。 一路停停走走,终于在日头跃出山顶时,一行人下山来到当初跟江景阳分别的地方。 犬吠声远远传来,然后是大青受惊的鸣叫声。 柳大舅用石头掷开狗群,就见到持棒拉着缰绳的江景阳,旁边还有牵着一匹马的江青山。 “爹,哥”江团飞快的跑过去,亲腻的拉着两人衣袖撒娇。 不过才离开三天,她感觉仿佛离开好久好久了。 柳氏走过来,两眼泪汪汪的。 她没想到江青山会来接自己,此时顿时有满腹的委屈,恨不能一头扎进夫君怀里好好述说一番。 柳黑林把背篓放下来,这一路走下来也累得够呛。 现在江家来接人,正好轻松下来。 两个舅舅交代完事,就带着喝过山溪水的狗群,趁着现在日头还不毒辣,重新爬山回家。 江青山同样不敢耽搁,他无暇安慰女儿和媳妇,先把背篓分别挂在自己的马上,又把柳氏扶上马。 等江景阳把江团跟江景文也扶上骡背,几个人立即往秦家村走。 看着自家男人,此时柳氏的眼泪才吧嗒吧嗒的掉,抽抽噎噎说起娘家弟媳毛氏。 江青山拉着缰绳走在旁边,一边听,一边骂着毛氏混账,还责备柳氏刚才怎么不早说,刚才他定要把柳黑林再捶上一顿。 柳氏只想得到安慰,哪里愿意自己弟弟被打,少不得又要辩解。 夫妻俩就这样时哭时笑的斗着嘴,柳氏也不难过了,一路往家赶。 另一边,江团好奇的问着:“哥,你跟爹都出门了,家里谁在管” 家里有一摊子事,要想此时到溪水村,肯定得天不见亮就走。 江景阳道:“祥哥在我们家里帮忙守着。” 江 景祥这两天心情不好,他不回家,就赖在青山院不走,白日里帮忙做驱蚊香,晚上就抱着两只小奶狗玩。 气得带伤的狼青都不得安宁,挣扎着起来几次叼回自己的小崽子。 “哥,那匹马是怎么回事”江景文指着前面柳氏骑坐的马问道。 马可不是平常物,他不相信就这几天,家里就又添牲口了,而且还是一匹马。 “是梧君阁的周四哥昨天晚上来取货,住在家里没走,爹就借了他的马来接你们。哦周四哥是勤快人,他现在正帮忙在村里碾草泥呢等我们到家,周四哥再把驱蚊香带回梧君阁。”江景阳详细解释着。 周四平是梧君阁的杂役,昨天突然带人来取货,江景阳告诉他家里的货不多,多等一天就能多拿两千支。 周四平就答应再等一下,却不回梧君阁,而是在江家住下。 今天还借出马,自己跑进村里去帮着碾草泥,说是这样能多拿些货走。 都是为生意挣钱,江景阳也不好拒绝,只能快快回去,把马还给人家,再把货出了。 江团也想赶紧回去,她怀里抱着的灵芝就要产籽了,这可是大事。 而且,她还要准备一些灵芝孢子附着生长的东西。 有牲口代步,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还没有升到头顶时,一家人就到了秦家村。 一进院子,就得到狼青“含情脉脉”的欢迎,因为有伤,院里人又多,狼青被关进耳房里,见到江团跟江景文回来,它也只能隔着门缝远远望着,发出呜呜声音。 才三天不在家,青山院里的变化就吓了江团一跳。 第165章 种灵芝 首先荒地那边的水塘足足大了一倍,而且里面的劳力人数也是惊人的多,江团都要怀疑,是不是秦家村的人全部都来了。 远远看去,烈日下一片白花花的赤膊,挥舞的锄镐也是密密麻麻。 只看一眼,江景阳就关上角门拉她回院,这些男人干活都不穿上衣的,小妹一个姑娘家不能看。 江团问过才知道,因为夏粮欠收,现在又是农闲,秦家村的人就惦记着挣钱补贴家用。 正好江家的挖塘又开工了,于是,一大群人齐刷刷找到秦光,还有秦奇,都想到江家来做事,找他们帮忙说和。 另外,又有好几家人在问艾草野菊的事,也想去割草卖几个钱或者帮忙碾草泥也行。 秦光跟秦奇就找到江青山。 跟上次修房子不同,这次秦家那些人的姿态摆得很低,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 江青山觉得,自己要在这个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 送麦子的事都做了,多找几个人做工也没什么,反正都需要人手。 秦村长跟秦奇的意思一致:江青山给秦家祠堂捐粮,虽然不同姓,也算是秦家的人。 以后断不会再有人拿外姓说事,不如就让人来干活,当然是江家需要人手的情况下。 江青山就答应下来,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天就来了八十个壮劳力,小小水塘几乎挤着全是人。 来都来了,不可能让人回去。 于是他临时决定,在荒地后面再挖一个塘,跟前面大塘分开,准备养鱼时能分出大鱼小鱼,就这样才把八十个劳力放下。 人倒是安排下了,就是这工钱就如同水呼啦啦的流,只是简单估算一下,他就知道娇娇那个小钱箱撑不住,还得开源头。 现在江家的收入来源就一个,于是又大量收药草。 现在,秦家村男女老少几乎都在为江家干活。 听到这些话,柳氏都差点晕过去,这一天恐怕得一二两银子的工钱吧 自家就是造银子恐怕都做不赢。 江团却没空管这些,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回家就拉着秦奇给她找木棒,而且要早就枯朽的青冈木。 灵芝的生长基有两种,一种就是椴木培养。 一种就是以木屑,棉籽壳,甘蔗渣,农作物秸秆等农林下脚料栽培灵芝的方法,称为代料栽培。 一般说凡是适于香菇,木耳椴木栽培的树种,也可用于灵芝椴木栽培。 其中,以壳斗科树种较理想,特制是青冈属,栲属和栎属树种为最好,种出来的灵芝也是所有方法里质量最好的。 没有套袋辅料,江团此时就选择原生态环境培养。 还是人多好办事,尤其是东家宝贝疙瘩的要求。 听到江团要青冈树的朽木棒,秦奇回到工地上一声吆喝,就有两人回应,说他们知道哪里有倒掉的青冈树。 于是,只过了半个时辰,一大棵树就被截成一尺不到的木棒送来了。 树棒的确够原生态,上面不仅湿漉漉的,还有长过木耳的痕迹,应该是刚刚从地上捡来。 江景阳把所有木棒全部搬进后院的红薯窖里。 秦家村种红薯,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红薯窖,江家也有。 这是修房子时就挖好的,现在还空着,只等秋收后存放红薯过冬。 江家的窖有一人高,深有两米,面积十平方左右,足够存下两亩地的红薯。 现在窖底一边靠墙的位置铺上青冈木,另一边放着从梨花湾拿回来的十几斤土豆。 江团先是把青冈木用水喷湿,再将木棒之间填上木屑,显然这样做并不是标准合格的培养基质和操作流程,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手上只有一株生长畸形的灵芝,每一粒孢子都是无比珍贵,若是不能培养出下一代灵芝,要想再遇到种子就得看命了。 江团觉得自己运气再好,也不能随便浪费机会。 铺好木屑,再均匀洒上一些水,此时她才把那株灵芝从竹篓里取出来,将灵芝根下的那块木头埋进木屑中。 再用一块大些的布连同灵芝和下面的培养基一起罩住。 没有显微镜,不能确实孢子成熟弹射时间,她只能这样一直包着,直到整个播种段结束。 整个过程她一人完成,没有让第二人进窖,江景阳跟江景文都只能在窖外配合,给她递水递布。 这倒不是需要技术保密,只因为整个过程理应有严格消毒, 现在没有条件,只能尽可能降低感染病菌的机会。 等她把窖口用草帘封上,江青山跟柳氏这才知道她在种灵芝的事。 “灵芝那不是梧君阁要的毒草吗” 柳氏当然记得在梨花湾,江团抱回来的毒草。 “不是毒草,是长歪了的灵芝”江团解释着,“你们可不能说出去,能不能种出来还不知道呢要是被知道了会让人笑话。” 柳氏没感觉笑话,只感觉匪夷所思。 她亲眼看见的“毒草”转眼成了药材,而且还是跟人参齐名的灵芝,甚至比人参还贵。 江青山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他来说有灵芝还不算吃惊的。 只要有钱,他现在也可以去药店里买,总会用买到。 最让他心动的是“种”灵芝。 灵芝本是天才地宝,是得天地灵气自然孕育而生。 千百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尝试种过,可是从来就没谁亲眼看见过灵芝的种子,所以也没有人种出来过。 现在,自己女儿要种。 他相信娇娇能种出小麦旱稻,不相信有人能种出灵气化身的地宝。 江青山不相信,可是他又隐隐有些期盼,女儿曾经被山神教导过,有神仙手段,说不定这事就成了 这种如同惊雷的事情哪里敢让外人知晓。 江青山两口子不仅自己不说,还对江景文跟江景阳一再吩咐。 听得江景文直翻白眼,连说早知道爹娘会如此啰嗦,就不该告诉他们,等小妹把灵芝种出来,直接给他们一个惊喜。 江团觉得,恐怕那样做的后果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任谁也接受不了自己家的红薯窖,突然长满灵芝。 等到江团把窖口掩好,江景祥跟周四平也赶着装满草泥的牛车从村里回来了。 第166章 酒精 家里的骡子跟周四平的马都在接人,他们只能临时在村里借来牛车。 满满当当四大筐草泥,足有千斤,后面跟着几个人连拉带拽才帮老牛弄回来。 又将草泥送去后院,倒进几个大缸,碾磨这一道工序才算结束。 从梨花湾回来,不光是江团,柳氏也没有停过,梨花湾那边送的山鸡褪毛剁碎放进锅里,又淘米洗菜准备午饭。 就连女儿种灵芝的事也在短暂惊诧后,就抛在脑后。 毕竟在红薯窖里种灵芝,哪哪听起来都不靠谱,况且一家人还饿着肚子。 匆忙吃过饭,就需要做盘香。 早已经不再用桶装料,后院空出来的大缸已经派上用场。 江景阳放入配好的精油,木屑,黏土就开始搅动满大缸的草泥。 突然增加这么多的份量,幸好提前准备的精油多,才满足使用。 下午几个帮忙做驱蚊香的妇人来了,每个人如同玩泥巴一样,用木桶装好草泥挤出香条,再盘绕成环,有人压,有人做,有人晒,井然有序。 后院库房,江景阳在点着货品,给周四平装车。 趁这个时间,江团则进了自己的工作间,将带回来的葡萄酒进行蒸馏。 因为只是样品,江团只使用了一小坛原浆,经过两次蒸馏,酒色澄清,酒味已经相当浓了。 没有办法测试酒精度数,只按以往的实验经验能推测出。 经过两次蒸馏,酒精浓度至少在七十五度以上。 白兰地是一切果酒都能蒸馏出来的,其中最好的就是葡萄酒。 而且糖度较低,酸度较高的山葡萄,酿出的酒酒度低,蒸馏出的白兰地浓缩度高。 一小坛葡萄酒大概三斤,只蒸馏出二两高度酒精。 有自己醉酒的前车之鉴,江团没敢尝。 等周四平把驱蚊香装上马车,一切收拾妥当,江团将他单独叫到前院的堂屋中。 对这个江家姑娘,周四平非常尊敬。 别人都说驱蚊香的方子是梧君阁的,他作为梧君阁的核心,自然知道一切手笔都是江团的功劳。 最主要的是,公子跟江家大公子很是投缘,用赵先生的话来说,江大公子心地淳厚,未着尘埃。 江家每个人都也是友善和气,公子很是喜欢。 他作为公子的贴身护卫,自然要顺着主子行事。 走进屋,就看见江团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一个小碟,碟中是浅浅的清水,屋里有一股淡淡的果香。 周四平拱手行礼:“江姑娘,梧君阁跟青山院的账目往来,在下已经跟江大公子交接清楚。姑娘还有什么方法” 江团笑起来,她已经听江景阳说过,周四平唤他“江大公子”时自己还不习惯。 此时亲耳听到这个称呼,她也感觉有些不习惯。 想到入乡随俗,周四平是梧君阁的杂役肯定要这样称呼人,自己听着听着以后就会习惯的。 江团对周四平招招手:“这是在自己家里,周四哥不用客气。你过来我给你看一眼东西。” 周四平依言靠近。 江团把纸捻在灯烛上点燃,这才小心翼翼靠近桌上小碟。 周四平睁大眼睛,只见纸捻还没有靠近“清水”,就看见水面无声无息腾起一层蓝幽幽火焰。 隔着三尺,他已经感觉到有热浪滚滚。 这这是真的火焰 周四平自觉自己走南闯北,算是见多识广,可他还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要是谁用此物那可比油火猛烈许多。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微变,一句话脱口而出:“好烈的火江姑娘,这是何物” “白兰地,哦你也可以叫它酒精。” “酒精,酒” 难怪有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原来是酒,周四平又深吸几口,露出思索,好像在品味其中味道。 江团没有发现周四平的神情变化,只是看着酒精火焰露出笑容。 柳氏最喜欢炖鸡汤,每次用柴火燎去碎毛时,总会弄得乌烟瘴气,草灰满天,连鸡也烧得黑乎乎的。 现在有酒精烧鸡毛,干净又爽快,就是可惜难酿,出酒太少。 她也不等碟子里剩下的酒精烧完,随手取过一道信封,往碟口一盖。 周四平目光锐利,只一瞟就看见那信封皮上写着尹陶二字。 是给小公子的信,怎么烧了 他 手指动了动,正想抢下,又见江团缓缓将信拿下。 碟子里的蓝焰已经消失,里面依然是浅浅一层清水,只是稍微少了些。 信封也是完好无损,边缘没有丝毫焚烧的痕迹。 江团把信封连同旁边的药包一起递过来:“前几天尹陶让我大哥送来药包,真是巧了,正好救了我的一条狗命。” “救狗命”周四平差点说,江姑娘,你有什么想不开,要说自己是狗,又突然想起关在厢房里的确有一只狗,救的应该是它。 “是啊里面的一枚红色药丸被我喂给狼青了,你看看需要多少银钱,随便在账本记上,拿回医馆再结算扣除。” 周四平忙应下,其实他想说:那药包再珍贵,小公子送人了也就送了,怎么能算钱记账。 江团又指指桌上一个大肚瓷瓶:“这里面就是刚才烧的酒精,具体用法信里有写,你只需要交给尹陶就是。” 说完,她又笑道:“这里面的酒精是可以喝的,不过这可是要醉死人的,最好别尝试。” 刚刚周四平蹙鼻子的动作她虽然没反应,还是看在眼里,喝酒的人一闻就能闻出这味来,恐怕会贪嘴去尝。 瓶中的高度酒精万一被人当成一般的酒喝下去,那可是要死人的。 周四平脸颊一抽,他刚才的确闻到酒味时,当时不由自主深吸了几口。 此时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他已经在秦家村停留快一天时间,虽然小公子说不用急着回去,可他的职责还是护卫,现在取到货,就应该马上返回。 况且,还有这会燃蓝火的酒精,必须马上交给公子和大管事。 周四平一走,江团就看见门口立着郁郁寡欢的江景祥:“祥哥,香泥做完了” 刚才江景祥就在后院帮忙。 江景祥点点头:“有秦家几个婶子在,我插不上手,应该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做完。” 江团笑道:“做这些细致活,还是得婶子们才行,哎祥哥,纱坊准备得怎样何时开工” 第167章 拆股 在从梨花湾回来的路上,江景阳简单说过老宅的事,也提到康家要退亲。 她如今从柳芳的婚事已经了解,在这里退亲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康家无非想以此拿捏老宅,两个年轻人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只是这种话她当妹妹的不好直接问,只能转着弯打听纱坊:为什么开坊卷已经办下来又迟迟没有动静。 听到堂妹说纱坊,江景祥终于打起精神,暗暗佩服娇娇的聪明:事情的起因根原本就在纱坊,堂妹一句话就问在关键之上。 只要把纱坊开起来,股份一定,舅家没了希望,自然婚事就照计划进行。 问题就在这里,一则是四成分股让江家不高兴,二则许家要求纱坊开在城里。 “娇娇,你也知道,这个开坊卷是傅姐夫托找到许家去办的,只以为得些银钱就能办成事,没想到许家见有利可图,也要从中分成。 这样一来,许家三成c县衙一成,两方就分去四成。 而我出技术还要出人,也才四成。 以后一旦把纱坊开在城里,我家更是身单力薄,有什么事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江景祥的脑中早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他不知道接下来路该怎么走。 江团也有些头疼,她已经知道许家是朝中有人做官的高门,跟官府里熟。 这趟生意中看似有官府有大户撑腰,可是好不容易办下来的开坊卷却没有交给江家,显然以后所有事也得听从别人安排。 这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在现代,一个公司里股份基本上由创始人,合伙人,核心员工,投资人组成。 创始人需要绝对的控制权,掌握公司的发展方向。 合伙人是创始人的追随者,必须保持步伐一致,有一定的参与权和话语权。 核心员工需要保留分红权。 而投资人最单纯,需要高净利润的回报。 江景祥跟老宅的为难原因也简单:在这个纱坊里江家身份尴尬,权利不明。 看起来像是创始人,可是权利并不在江家手中,甚至以后江景祥都无法控制纱坊的运作。 在那个手眼通天的许家心中,江景祥说不定只是一个顶在前面的傀儡,能走到哪一步都不好说。 还有堂姐那里,她的背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傅家真的是处处有狼。 江景祥苦恼道:“当初还是该只在纱坊里挂一个名字就是,自己纺多少都自由。 听姐姐说,纱坊办下来是有规定的,官府和许家每月都必须得多少赢利,要是经营不善,还需要每家折款填补。” 江团眉头一蹙,这明显是请了两个大佛在头上压着。 合伙真是结婚一样,彼此实力还是得门当户对才行。 她突然想起江景祥刚刚说的“挂名”,心里一动:“祥哥,要是让你把手中的股份全部转出去,可愿意” “这怎么讲”江景祥这些天都要烦死了,家里爹娘除了生闷气也拿不出个章法。 他也不嫌江团啥不懂的乱说,若是有人给点提示或许自己能走出迷茫。 “祥哥,你把你手中的股权交出去,换一个小的坊卷。”江团一双眼睛亮晶晶。 “小坊卷”江景祥陷入沉思。 江团知道,老宅现在手中是五十人规模的纱坊,这在纯手工时代,已经算大的作坊,恐怕在巩密县也难找出几家。 拥有一个大的纱坊,在布匹棉货行业中就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价格上的优惠。 正因为如此,官府和那什么许家才不满足于得银子,而是要从中分一部分股份走,甚至要凌驾在江家头上,图的就是能控制价格。 以江团的想法,与其夹在这些激流中间被人当桨,一个大浪下来折戟沉沙,还不如急流勇退,另辟蹊径。 片刻后,江景祥才微微一叹:“只能这样,其实” 其实巩密县那边最早给的消息是卖出纺车技术,对方给的纹银五百两。 康氏曾经就这样卖了织布机,结果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织布坊财源滚滚。 没有人愿意再踏入同一条河流,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考虑再卖纱机技术。 现在娇娇又提,江景祥不得不认真想这个问题了。 尤其是看见青山院卖驱蚊香,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做多少得多少,也没有人从中分成。 江团的驱蚊香静心香其实也有合伙人,只是各自分工明确,跟纱坊 比起来,没那么麻烦罢了。 两人又细谈了许久,直到走了一上午路,到现在还没有休息,实在累得不行的江团开始呵欠连天,江景祥才胸有成竹的回去村里。 晚上,忙碌的青山院终于进入安静中,此时才被放出来的狼青慢慢巡视着前后院,又从大门下方的狗洞出去,消失在不远处的山林中。 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闻着淡淡花香,江团做着一个又一个的美梦。 自己开了纱坊,一排排如同现代化工厂的机械在规律的运行着,纺织女工们在其间来回穿梭。 还有酒精,灵芝系列保健品,大片荒地变良田 江团嘴角露出笑容,自己就这样慢慢悠悠当个富婆还是挺好 老宅中,正房的烛火摇曳,康氏低垂着眼皮一言不发,江南山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才道:“放弃城里大纱坊也算是悬崖勒马,知难而退未尝不可。 唉我也不能光闲着,这个换小坊的事就我来办吧” 儿子今天苦口婆心把这池浑水说给他听,他也算得出个道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城里那些人跟自家不是一条心。 就连上下奔走的景秋也只得到两成股,自家这是被那些大人物坑了。 听到江南山主动请缨,康氏猛的抬头,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盯着他。 江景祥也是一脸怪异,爹可是最烦这些俗事的,今天怎么主动要揽事了。 江南山看着母子的表情,突然大笑起来:“如果康家又想插上一脚,你俩谁去顶住” 自己家无论是大坊股东还是拿到几人份的小坊,康家肯定都想要从中插上一脚。 眼前的两人,一个是兄妹,一个是翁婿。 要是康喜再上门来闹,好像两人都不好使,只有江南山这个既是外婿,又是亲家才方便说话。 第168章 秘闻 康氏嘴角露出久违笑意,又被她忍下,淡淡道:“夜深了,景阳,给你爹打水洗脚。” 江景祥忙应一声退下,康氏起身从旁边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放在江南山手边:“这是娇娇给的精油,放在水里泡脚最是解乏。等你泡脚后,我再给揉揉。” 江南山顿时脸上笑出道道褶子:“如此甚好淑娘,我晚上再给你念一段话本子如何” 没有红袖添香,来个灯烛话戏也是情趣。 比起秦家村的安静祥和,梧君阁专门给医馆郎中住的小院里,气氛有些不同。 尹陶提着灯笼走到门边,轻叩三声,唤道:“老师,学生尹陶有事拜见” 片刻后里面传来赵郎中低沉声音:“进来” 门开,尹陶规规矩矩进去,等到那扇薄门掩上,站在檐下的赵东旭急步过来,一拱手:“属下见过小公子。” 尹陶一手持灯一手将人扶住,不让他把礼做足:“赵先生辛苦了” 赵东旭知道这位公子没有架子,顺势起身:“属下是为主效力,只恐不能尽力,何来辛苦一说” 两人进屋,屋里早有一灰袍道衣的老者起身相迎,头发花白,两道长眉,脸颊红润,一绺雪白胡须垂在胸前。 双眸精芒四射,一派仙风道骨,赫然就是平时神龙不见首尾的梧君阁大管事陆鸣。 尹陶免了他的礼,让二人坐下说话。 身穿杂役服饰的周四平无声无息从门外端着茶水进来。 赵东旭好像没有看见一般,只对尹陶道:“小公子,属下已经将京中事务打听清楚,如今四皇子跟皇妃虽然鲜少出皇子府,但并没有不便。 四皇子还走暗道跟属下见过面,询问公子近况。” 此话一出,尹陶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握了握:“父王母妃他们身体如何” 他从五岁离开京城,已经有十二年没有见过父母兄妹了。 赵东旭微微颔首:“皇子皇妃都好,世子也好,只是小郡主受到惊吓,有些体弱。” 福王只是表面上被软禁在皇子府,嫡子嫡女都好好活着。 一旁的陆鸣出声打断赵东旭的话,沉声道:“小公子,京中有梧君阁,若有什么不妥,主子定会得到消息。小公子不必挂心。倒是京中又有变化,小公子需要谨记在心。” 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需要这样婆婆妈妈说些家长里短。 被陆鸣打断,赵东旭就没有再说家事,而是把朝廷最近变化说了一下。 很多事尹陶通过梧君阁分店已经知道大概,现在只是询问些细节处。 “伪帝以分封为名,给京中两位王爷划了封地,六皇子封为英王,封地在庆州。 正如先前所料,四皇子被封为福王,封地为长乐府。 还有两个尚在襁褓中的皇子也有封地,只是伪帝不敢轻易放人出京去封地。” 不能放各位王爷出京,因为那就有可能是放虎归山c蛟龙入海。 可是留在京中,又危机四伏,各个王爷都不安份。 伪帝上位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更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除去这些手足兄弟。 机会,必须在京城之外,可是只要这些王爷不主动离京,伪帝也不能驱逐。 尹陶脑中默默思量起这两处地方。 六皇子的封地在海州,那里几乎是荒滩海岛,没有什么出产。 自己的父王封为福王,名字喜庆,封地在长乐,跟突胡人接壤。 那里是缺水少雨,寸草不生的荒野,封地里几乎就是军户,吃不到食邑不说,恐怕还得贴补。 看着眼前这个沉思的少年,赵东旭跟陆大管事都没有出声。 尹陶,真实的名字应该叫燕子陶,是当今四皇子,也就是福王的小儿子,为正经的皇家子嗣。 “尹”只是他的母姓。 现在伪帝虽然给兄弟们封王,可私下里赵东旭这些老人还是习惯以皇子相称,并不尊从伪帝的封号。 毕竟,刚刚登基五年的伪帝并不被认可,在世人眼中只是傀儡一个。 五年前,几位皇子已经成年,而先皇正春秋鼎盛,并没有立下储君。 于是几位皇子表面上兄友弟恭,背地里为争储斗得你死我活。 只以为这样的情况至少要持续很几年,甚至十年以上,毕竟先皇当时才五十有余,身体硬朗,新选的贵女才入宫承欢,皇宫中最小的公主也才刚刚满月。 可谁也没有料到,在短短半个月里,先是四皇 子跟六皇子出京办事,遇流民滞留不回。 留京正壮年的大皇子突然暴毙,紧接着先帝病危,两天就吐血而亡,临终前传下皇位。 将一个平日里天天养病的八皇子推上皇位。 一时间,朝野上下质疑不断,都说云尚书借着去宫中伺疾时,勾结宫内阉人,伪造圣旨。 有人出声反对,直接罢朝。 云任尚书一职多年,早就暗中收拢住朝中半数高官。 眼见弹压不住,就使出血腥手段,猝不及防下,朝中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几位皇子不在京中,大皇子一死更是群龙无首。 留在京中的势力顿时大乱,再被云尚书八皇子趁乱收割一波。 等外出的四皇子六皇子甩开纠缠急奔回京,局势已经无法挽回。 而且两个皇子之间更是彼此不信任,不能共同反抗,只能暂时对伪帝服软,隐忍下来。 “父王有什么交代”尹陶平复心情,他早已经远离朝廷纷争,能做的只能是不添乱。 “如今京中依然不稳,尤其是伪帝不顾天下指责,肯定会除去各个隐患。 世子要小公子一定保全自身,为燕氏一脉留下正统。” 皇家无亲情,每一场宫变伴随着的都是流血杀戮。 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 世子要自己保全自身,这是要自己不能泄露身份,好好活下去。 想起记忆里模糊的长兄燕子宇,尹陶眼中露出微微暖意。 自己如今再无返京的可能,倒是得到一个血亲兄弟真心实意关怀。 皇城里几位皇子的夺储之争是从他们出生那天就开始。 表面兄弟情深,实际上早就暗潮汹涌,杀意腾腾。 终日打雁却被啄了眼,他们都以为自己的目标是彼此,却被一个病篓子横插一杠夺走皇位。 第169章 皇嗣 立储除了自身强,为了皇位延续,还需要看子嗣多寡。 不过,皇家子嗣一向艰难,先帝能养大几个皇子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自然是子嗣繁茂,坏处就是争储带来的后果。 大皇子妻妾成群,孩子也多,可长大成人的只两个。 四皇子燕延庭子生下几个孩子都无缘无故夭折,同样只有两儿一女活下来。 世子燕子宇是正妃所出,小儿子燕子陶为侍妾所生,其余再无孕育。 六皇子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生有一子现在刚刚十二岁。 赵东旭继续道:“四皇子要你管好梧君阁,若是有条件就给世子一臂之力。” 四皇子成了亲王,嫡子燕子宇自然是宇世子。 梧君阁是四皇子在十年前就准备下的,除了经营药材之外,还有密探情报的作用。 可惜五年前那场宫变来得太突然,预留的用处都没有使用上。 不过现在尹陶已经长大,正好让他学习经营管理,跟京中宇世子一明一暗辅助他夺帝。 听到要自己接管梧君阁,尹陶眉头轻轻一蹙,旋即松开:“谨遵父王口令,定不辱使命” 这事其实早些年就应该交付他手,只是他的年纪尚小,一直隐居药庄,能力经验都不足。 现在京中已经布下大网,又是风云变换的时期,小公子也好接手阁中事务历练。 尹陶这个皇嗣血脉流落民间也是有原因的。 十年前,年少气盛的皇子们夺储之争到了白日化。 四皇子妃带着一众侍妾和小公子出城上香时,遇到死士围杀,目标直接就是孩子。 在护卫的反抗下,皇妃无恙,小公子身受重伤,一个侍妾为护小公子丧命。 这是对手要绝人子嗣,不仅当时才七岁的嫡子燕子宇连招毒手,就连身为庶子,五岁的燕子陶都不放过。 四皇子就以重伤不治,将小儿子匆匆下葬,其实是金蝉脱壳,将真正的燕子陶送出京城,化名尹陶,自己则腾出手来夺储。 没想到,辛辛苦苦替他人做了嫁衣,最后皇位还是被别人抢走。 五年时间过去,伪帝跟云尚书始终都只是文人,好面子爱惜名声。 杀完不听话的臣子,就不敢动皇亲国戚,更不敢铲草除根。 登基五年,几方势力早已经重新调配,就连死去的大皇子那里,转头就已经成年的长子都收回旧人,对皇位虎视眈眈。 伪帝的皇位四面环敌,只是彼此还在较力之中,谁也不愿意成为第一个出头之人,单等一场变动打破平静。 现在伪帝要封王出京,肯定会引起一番血雨腥风。 三人又说一阵话,直到月上中天,隐身梧君阁学徒的尹陶恭恭敬敬退出老师的院子,回自己住了学徒弟子们杂居院。 等人走后,赵东旭跟陆鸣对视一眼,面上露出担忧之色。 陆鸣大袖一挥,神情淡定道:“四皇子对老夫有恩,当初出京时就发誓效忠于他,如今四皇子已经万事齐备,老夫会鼎力相助。” 他本是皇宫的一名太医,先皇病逝蹊跷,太医也死了好几个。 他本是其中之一,是四皇子安排人手救下他一条命,还送他出京并不求报答。 陆鸣也非懦弱无能,他知道自己的命非常重要,肯定要支持四皇子夺下皇位。 想想也是,五年前,大皇子已经三十多岁,又有母族大力支持,立储当立长的呼声在朝中也一直没有停过。 可是大皇子的口碑不好,荒淫无度,德行有亏,这也让先皇迟迟不肯定下,否则也不会有这场宫变。 这里面内情大家都知道,虽然大皇子平时的确跋扈有错,其他几个皇子背后的推波助澜也不少。 正宫皇后一直无出,先皇成年的皇子四个。 除了贵妃所生的大皇子,立储呼声最高还有一个六皇子。 六皇子也是贵妃所生,身后同样有母家撑腰,手上有镇北一支铁骑。 四皇子的生母却是普通嫔妃,一直谦和温逊,礼待门客,支持农商。 历朝历代莫不以农桑为国家根本,皇位上坐着的都以鼓励耕织重视农桑为目标。 所以,最喜农活,甚至在皇子府都种几畦瓜果的四皇子,也是先帝看重的。 而八皇子才貌双全,诗书一绝,多次代天子主持殿试,被天下士子奉为神仙一样的人物。 可是身体羸弱,母家无靠,在争储上并不占优势,甚至都不 引人注意。 大皇子跟六皇子都是最有可能坐上高位之人,所以云尚书才会孤注一掷,冒险行事,将文人中有名气的八皇子送上皇位。 四皇子品性温和,那也只是外在表现,他豢养的门客中,多的是有野心勃勃之人,眼看前途尽失,这些人又如何甘心。 陆鸣就是其中一个,他借着照顾小公子出京,暗中收罗人才,给四皇子财力物力支持。 赵东旭知道他这仙风道骨下的热血,人各有志,只是长叹一声:“陆兄如此,赵某又如何能拖皇子后腿。只是赵某的职责所在,看顾好小公子才是首位,还希望陆兄今后所作所为,不能牵连到小公子。” 陆鸣呵呵笑道:“这是自然。” 他之所以出现在尹陶身边,自然也是为了四皇子,更是为了自己。 要是四皇子成功得位,尹陶就能恢复皇子身份。 虽然因为生母是侍妾,不能名正言顺当太子,那也有皇子的地位,他就有护幼之功,能风风光光回京。 要是四皇子退败也是有封地的,自己辅佐尹陶去封地父子团圆,自己依然是功臣一个。 若四皇子在宫变中丟了性命,还有小公子在,依然可以召集人手,东山再起。 只是这样的路太难,是大家都不愿意承受的。 赵东旭想的倒是没他那么多,尹陶是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又照顾几年长大成人,还是有几份感情。 他本是江湖野郎中,跟四皇子没有君臣之谊,救治尹陶也是别人引荐去的农庄。 心中只对这个在皇家玉碟上早已经“死去”多年的小皇子有些怜悯。 皇家无亲情,尹陶这样身据皇家血脉的少年儿郎尤为可怜。 现在这关键时刻,无论是皇座上的伪帝还是其他几个皇叔对他都是威胁。 只要被他们发现,尹陶必定是被扣为人质,以要挟四皇子或者见之必除,不留后患。 只要朝廷动荡不安,尹陶这些皇嗣的命运就无法预测估量。 第170章 醉酒 要是一直由伪帝当权,尹陶以后丝毫享受不到皇家的荣华富贵,只有血腥杀戮陪伴终身。 除非四皇子能有坐上皇位的一天,尹陶或许能得一个封地,当个安闲王爷就是最好出处。 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尹陶面色平和的坐回桌前,伸手点亮一盏烛火,还倒杯凉茶一饮而尽,将心里的躁动不安平复下去,这才从暗格取出一封书信打开。 他住的房间虽然看似简陋,可有周四平等人看守着,没有旁人能靠近。 周四平从青山院带回来的除了信,还有一个长颈大肚瓷瓶。 信中内容,尹陶已经看过两遍。 清秀字体写着一二三这是一份酒精的说明书。 就因为自己送的药包,救了一条狗命,江家那个小丫头就送出如此大礼。 酒精可以消毒,提前使用,能防止外伤后伤口的发热腐烂,能更多的保存性命。 周四平一回来还演示过酒精燃烧。 尹陶眸光闪闪,他知道自己是无法回京去争什么皇位,除非父兄俱亡,再被陆鸣等人推来当皇帝。 这样的结果他不想要,而且,他的下场不一定好过现在。 从小在农庄长大,他早已经习惯这种春耕秋收的生活,对朝廷纷争并不喜欢,甚至厌恶之极。 皇子子嗣单薄,并不是皇子们不能生,而是夭折的孩子太多。 当年那次围杀,为护他而死去的嫔妾,正是他的亲生母亲。 尹陶离开京城时,才五岁,除了突然跳出来对着自己一刀砍来的黑衣人,他对父母的印象基本没有了。 唯一能知道的也就是四皇子一直推行农商,信奉得民心则得天下。 这样看来,要是父王登基,必定是个明君,可以给天下农人富足安康的生活。 还有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嫡兄,少有的书信里也多是关怀之意。 尹陶知道,若是自己一直远离京城,这份兄友弟恭就会十足存在。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要想平平安安过日子,也必须得父兄强大。 他想扬眉吐气的过以后日子,就要成父兄夺位的助力,而不是碌碌偷生的可怜虫,否则赵东旭陆鸣这些簇拥在他身边的人,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经过五年蛰伏,父兄那里已经万事齐备,只等名正言顺的契机。 尹陶把目光落在这瓶酒精上,兵马未动c粮草先行,兵戈一起,人命就如草芥。 梧君阁本就是为战事准备的医馆,要是能把为自己拼命的伤亡降到最低,验制出各种伤药,于己于民都是好事。 想到这里,他又把信纸重新展开,目光落在最后一排字上:酒烈如火,触之即醉,不能轻易服用,切记切记 尹陶眉头一挑,他虽然养在京外,没有皇子身份,生活也是没有亏欠过。 就连宫中好酒也曾经浅浅尝过,还没有听说触之即醉的烈酒。 娇娇不过是见得少的小姑娘,又能知道多少。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尹陶从长颈瓶倒出一小口酒,凑在鼻端闻了闻,有淡淡果味,更多的是酒气刺鼻。 他把酒放在唇边,仰头一饮而尽,瞬间,只感觉有无数钢刀直刺咽喉,化成火线烧到胸中。 转瞬又带着杀气返逆而上,直冲脑门,尹陶顿时鼻涕眼泪全出来了。 “此物堪比鹤顶红。”说完,两眼一翻就人事不知。 半夜,青山院的大门被人砰砰砸响,在狼青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中,江家所有人顿时被惊醒过来。 江青山衣衫不整的才打开院门,赵东旭就带着周四平冲进来。 “赵郎中,发生什么事了”江景阳跟柳氏也出了卧室。 “青山,还麻烦把江团叫起来问话,老夫问几句话。” 赵东旭表情严肃,在他身后,是捏着火把的周四平以及几个没有见过面的杂役,个个杀气腾腾。 江青山不明就里,见赵郎中不似往常温和,只能让柳氏赶紧去催江团起床。 在江家堂屋里,赵东旭仔细问了那名为酒精的是何物,是否会伤人。 听到是有人误服昏迷,江团解释道:“他只是喝醉了,你们医馆里的解酒药用一些就好。” 赵郎中当然能看出尹陶是醉酒了,走之前也服过醒酒汤。 可事关皇嗣,可不能儿戏,而且尹陶一向稳重踏实,怎么会饮酒醉倒。他肯定要追查清楚。 江团只好详细解释酒精出自果酒,无毒,只是酒浅之人闻到都 有可能醉。 赵东旭怎么能轻易相信,他活了大辈子,走南闯北,皇宫贡酒都喝过,就没有见过这种味。 江团无法解释,只能让江青山喝了一小口赵东旭带来的酒精,以证无毒。 没办法,这种事只能老爹受累了。 江青山对自己女儿是一百个信任,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他就是不信也得硬着头皮上。 一口下喉,酒气上冲江青山鼻子眼睛都蹙在一起了,等那口气缓过,顿时脸带笑容两眼放亮,意犹未尽的咂嘴称赞道:“真是好酒,娇娇,你有这样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拿出来给爹喝。” 他一直都馋着酒,以前是家里没钱,偶尔才沽二两黄汤解馋。 哪里喝过这十足十的酒精,只感觉肚子里像装了一团火在撩拨着五脏六腑。 只是嘴中再香,也不敢喝第二口。 江团道:“这是昨天下午才弄出来的,本来消毒用,浓度太高根本无法喝。 若是爹想喝,我改天重新调制一下,把烈度降低,这样喝起来就不容易醉了。” “还可以调整口味”江青山此时都感觉到飘飘忽忽,居然真的有了三分醉意,可也感觉浑身舒展。 “可以的。”江团点头,送给尹陶的酒精是二次蒸馏,纯度至少七十以上的酒精。 房间里还有好些尾酒,度数应该只有十几度。 要是饮用,自己只需要一次蒸馏,再加上分段中合,就能调配出不同度数的白酒。 之所以没有做,只是来不及。 此时,赵东旭见江青山喝了以后,除了面色红润一点,说话声音大一些,眼睛亮一点,的确没有异常,更没有中毒后的症状,这才放心。 第171章 标记 想起医馆中,浑身通红,昏睡不醒酒气熏天的尹陶,赵东旭此时已经彻底放心:只是醉酒就好,回去让人多煎解酒汤灌下。 小公子是直接晕倒在桌边,江团的信他们也都看过,写的都是酒精的妙用奇妙。 只是他非常不明白,小公子一向稳重,怎么会看着那信上再三提醒还会喝。 他活了大半辈子,大概也不知道什么是好胜心,尤其是一个少年在小姑娘面前的逞能。 毕竟尹陶现在还未满十八岁,从小远离皇城,养在乡野。 除去血脉里那点东西带给他的责任,尹陶在更多时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少年。 第二日,江团丢下窖里的灵芝,蒸锅中的花露,还有不停提醒自己要酒的江青山,跟随趁着村里在碾草泥才有空的江景阳,一起去梧君阁看望醉酒的尹陶。 虽然此时只是误会,晚上赵郎中过来时也已经说清楚,但江团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看望一下。 毕竟那酒精喝下去可不好受的,幸好是在医馆出事,又有几个郎中都查过只有昏睡,否则江团都要担心酒精中毒,或者酒精过敏而连夜赶去。 尹陶已经完全恢复了,见到前来看自己的江景阳,他还能平静相待。 可见到两眼好奇看向自己的江团,他就不禁脸颊微红。 娇娇在信里可是反复交代过,不能随便饮用。 喝就喝吧偏偏还醉了。 醉就醉吧赵先生他们还半夜敲开江家的门。 江团看着又有些憨的尹陶,笑道:“尹小郎中的酒量不行啊” 不等她说完,江景阳就瞪过来:“娇娇,休要取笑尹陶,你那是酒吗,你那就是喝刀子。” 在看见江青山无事后,他昨天晚上也喝了一口。 因为早有准备,喝得也少,体验只比尹陶好一点。 没有喝醉,但那痛苦得眼泪长流的样子,可把赵郎中他们给逗乐了。 结果,梧君阁来的人都尝了一口,有人喜欢有人痛苦,甚至有人干呕,真是应了那句话:看着似水,喝下闹鬼。 被江团调笑打趣,尹陶有些讪讪:“江姑娘要是不忙,大管事想跟你见个面,另外景阳也一起去,驱蚊香的事大管事也有话要问。” 昨天那样大的事,陆鸣也是知道的,看过酒精的用途,他有些想法,只是决定之前,想先见见制成酒精的人。 本来还想让周四平下午时去青山院请,没想到江团一早就来了。 尹陶明白陆鸣的意思,这次赵东旭带进价五文普通型驱蚊香进京城。 用精美的盒子装了,一盒一盘,卖到一百文一盒的价格。 单这五千盒,就赚到五百两银子。 还有一百盘的芳香型驱蚊香,是以送的形势进了那些豪门高官家里,能带来的人脉自然不是银钱能够衡量。 昨天周四平从青山院带回来的一万盘驱蚊香,已经连夜赶在送往京城的路上。 万事就抢个先机,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陆鸣跟赵东旭都相信,很快就有仿制的驱蚊香出现在市场上,只希望梧君阁的名头能保留下来。 在梧君阁的后院,静雅的茶室里,江团见到了陆鸣。 老头子身穿月白道袍,发插玉簪,一把白髯飘在胸前,长得慈眉善目,好像老神仙一样。 兄妹俩恭恭敬敬行礼问好,陆鸣也不端架子,和蔼近人的让二人坐下。 怕两人拘谨,还让尹陶在旁边作陪,让原本紧张万分的江景阳好生感动。 让江景阳万万没想到,陆鸣的所谓作陪,其实是尹陶要亲自过问此事。 陆鸣又仔细询问驱蚊香每天的生产量,当他听到最高峰时,一天就能达到五千盘时,眼睛里都带着银钱的光亮。 每多一两银子,四皇子就能招募到一个兵士,添置一匹战马,距离皇位就更近一步。 “芳香型的驱蚊香也要多做,另外,你们一定要对加香过程保密,至少要做到出现有仿制,也无法做到一般无二。” 陆鸣先是表扬了江景阳年少有为,又提出自己的建议。 他担心江景阳太过年轻,对仿制会没有准备。 江景阳一脸严肃:“陆大管事放心,我们的驱蚊香不仅香型多,而且现在的驱蚊香上还拓印有标记,如果有人仿制,也冒充不了。” 赵郎中带走的那批驱蚊香跟静心香没有做标记。 梧君阁定制的木盒也给江团一个提醒:防伪标识很重要。 艾草野菊这些原材料都是随处可见的,加工过程的保密工作也难做到万无一失。 这里没有商品产权保护,有人仿制只是迟早的事。 对这样的情况,江团就让江景阳找人刻了木拓,以“景阳”字为商标,在每一盘湿润的香泥上,盖上私章。 这样虽然多一道工序,也能对自己利益多一些保护。 一听江家早有准备,陆鸣脸上顿时露出欣赏之色,对这种心思缜密,诚实上进的后生晚辈,他是最喜欢的。 “那以后梧君阁的包装盒上,也留下景阳二字,这样才能表里如一。” 江团大喜,如此一来,江景阳的名字可就传遍天下了。 江景阳脸色微红,他只以为在香泥上留下自己名字已经出格,没想到还要在外盒也留,从此后,梧君阁跟江家的产业就再也难分了。 驱蚊香只是开场白,陆鸣今日要见的主要是江团。 早就听闻这个女孩子昏睡十年,一朝清醒就聪明过人,当得天下奇闻异事。 可亲眼看见这个明眸流转c白净得如同精美瓷器的女孩子,陆鸣还是有些惊叹。 惊讶之余,心中又有疑惑:单凭这份容貌和镇定自若的气度,真的是农家十年病榻之人 可有赵东旭亲自作证,甚至江团的活命还得益于赵郎中之手,陆鸣也不得不信,甚至庆幸这种缘分,才有今日的机会。 “江姑娘的酒精能出产多少” 陆鸣已经知道酒精的妙用,他甚至还亲自点燃过,那种不似油又胜似油的火焰。 他知道酒坊都有自己的验酒方法,那就是用等量的酒与火药混合,然后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