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遇到重生男》 正文 第1章 楔子 长社县城中心偏东座落着一个小小的院子。正面是间门屋,青砖筑墙,灰瓦遮顶,写有“吴家纸笔”的匾额下两扇桐油大门紧闭,另在东侧角设了一角小门。院子正北正东坐落一曲尺大屋,仍是青砖灰瓦,桐油大门。西侧独立一所狭长的房间,却是泥砖做墙c凉竹为顶,上覆茅草,只开了半扇白板门,北侧墙外竖着烟囱。西南角有一处新式茅厕。西北角伫立一口大水缸,上覆木板,板上有石。 而今正北屋内有父女二人正在谈话。 “淑姐儿,爹早年与师兄同在书院读书,相交甚笃,当时你阿妈跟施家嫂子同时有孕,我与师兄颇觉有缘,方才定下姻缘之约。 爹已经年过不惑,只得你一个女儿,本来是不舍得你这么早出嫁的。只是日前郎中已直言叫准备后事。你阿妈早亡,爹一旦过世,你一个人在家守孝怎么度日? 今日中和节,师兄遣人来送礼,爹请来人托言与师兄商议,师兄已答应了择吉过礼。你出嫁既有冲喜之意,也免得爹日日忧心你之日后。 你阿妈过世的早,你年幼之时多在施家养着,你未来婆母亲手带大的你。施家小郎也是独子,你出嫁后没有姑嫂妯娌,这就免了许多纷争,只需好生孝敬公婆。况且往日里你跟施小郎也曾多次见过的,成婚之后必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你如今可只管安心备嫁,别的不须理会。” 床榻上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撑着病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由一阵疲乏,顿时咳嗽连声。吴淑娘本来坐在他跟前小脚凳上聆听,见老父咳嗽急忙上前照顾。吴父好不容易平静了呼吸,不由得望向女儿,等待女儿的答复。 淑娘看向老父病容,终于点头道:“爹爹说的有理,女儿答应爹爹就是。”吴父顿觉安心,强撑的病体顿时松懈,顺势倒在床一上。淑娘一时间顾不得多想,端起小桌上的药碗上前服侍老父吃药不提。 与吴家所在隔了两条街巷正是大街,另有一所中等庭院,同样三间青砖灰瓦门屋,两扇朝南的粉墨大门,檐下挂着“施家学堂”的牌匾,门口还竖着一块牌子,写着“施家传世蒙学堂”,屋内正有琅琅读书声传来。 院内正房与东西厢合成一个“工”字。正房后廊通向后堂三间正屋。房舍一概青砖灰瓦,只三间正房与后院三间房顶有飞檐雕栋。 东厢书房内有一长一幼两个面容相仿的男子正在说话。 “禹哥儿,你今年已将十六了吧?” “正是十六岁,爹爹。”少年恭敬应答。 “爹早年给你订了吴家小娘子为妻,那小娘子你往日也是见过的。昨天吴兄遣人来说郎中已经断言他病重难愈,吴兄忧心小娘子,打算早日嫁女,免他故后小娘子无人照顾。爹与吴兄交厚,虽然你年不足二十,还没有中举,爹却也已经应下尽快寻媒过礼了。”中年男子说明。 “儿子没有意见,听爹爹的安排。” “嗯”,中年男子满意地抚须点头。“禹哥儿,六礼逐项事宜爹自会与你阿母商议,你有什么打算吗?若是不难办的,爹也可答应的。” 少年略想一想,方略带犹豫道:“爹爹,吴伯父病体难支,小娘子素来与吴伯父相依为命,这时节出嫁想必亦忧心老父,不若暂不圆房;若吴伯父天幸,再择日圆房。倘若吴伯父当真不幸,也是体贴新妇。” 中年男子一怔,抚须的手一顿,几丝断须随手飘落。 “禹哥儿想的周到,就依你之言。还有什么?” 禹哥儿又道:“早先听闻吴伯父家雇的婆子辞了工,如今年节刚过,想来一时雇不到人,不如春花暂且支应两日?” 中年男子点头应了,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书院里先生可说了什么?” 少年想了一想,回道:“先生昨日道今日中和节,给假一日,明日照常。” 中年男人道:“你打发人去书院告个假吧,这几日怕是要忙乱些的。虽六礼有我跟你娘,到底也有些事情须要你支应。” 少年答是,行礼道别,离开书房,先打发了一个小厮去书院告假,又进了学堂看着一般幼童,一两排捧着《看图识字》摇头晃脑的读,有几个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的热闹,还有几个明显年长一点儿的正运笔描字。 中年男子独坐良久,最终长叹一声,默然起身先到学堂巡视一圈,见儿子在照管,就到正房东屋禀告老父一声关于自家儿子的婚事。然后才回到卧室,知会老妻准备儿子的草贴,并请官媒诸项事宜,不免要跟老妻提到吴兄年岁尚轻,倘若过世了,小娘子未嫁要守孝三年,到时年已十九。夫妻二人一边叹一句小娘子亲缘薄,另一厢却决定尽快过礼,务必要在吴兄过世前成亲。 吴淑娘一亲自看着老父吃了药安睡了,方才回到自己闺房,梳洗了躺下,默默回忆起来。 当初自己乃是胎穿,正逢生一母难产,自己来了才得以顺利生产。母亲产后大出一血,好容易抢救过来,只拖了一年多就去世了。父亲当时才二十几岁,又是应考书生一枚,有不少媒婆上门给爹说亲。到底老父疼爱自己不肯续弦,独自抚养自己长大,可以说是父女相依为命。 如今老父病重难愈——看样子像是结核?现代真真只是小病,可在古代,几乎可以说是绝症了——拖着病体还要为自己打算,不由的伤心啜泣起来。哭了一阵又想到,古人都是看重子嗣的,自己不如对老父说将来把自己的第二个儿子过继回来——这可是众多穿越成林妹妹的前辈们智慧的结晶——想来一定能安慰老父了。先试探老父过继堂伯家的子嗣,老父必是不同意的,自己再接着说过继自家儿子之事。 细细盘算过,忽又想起结亲对象来。难为自己明明十几岁了还要装几岁的小孩子去哄小屁孩。不过,他长得很不错的,性格也很好。好在自己跟他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不至于像别的古代女人那样两眼一抹黑。再说了,高阿姨对自己也热情得很,不像是“婆媳不和”的婆婆。 原来世界的父母会不会知道他们的女儿要出嫁了呢?意识渐渐模糊了,窗外一道流星一闪而过。 晚饭后,施禹水交代女使春花明日一早去吴家暂跟淑娘几日,安排完了方才洗漱睡下,睡前还在想着淑娘就要没了老父,不知该怎样的伤心呢?淑娘小时候就长的好看,现在嘛,真真是貌美如花,记得上一次见到是几个月以前来着?淑娘打小就聪明伶俐,如今学童们识字用的书,还是淑娘先玩出来的呢。淑娘打小就嘴甜,哄娘一亲开怀很有一手。不知道淑娘对嫁给自己满意不满意?如果不满意——嗯,不满意也没关系,反正自己还是要娶她的。不过,淑娘一直对自己很好啊,不会不满意吧?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渐渐入睡了,唇角露出微微的弧度来。窗外亦有一道流星闪过。 第二天早朝时分,司天禀报昨夜一更两点时分,有流星由北向南划过,坠落于汴京南方,看方位大致在京西北路颍昌府境内,恳请官家派人查证。亦有大臣上奏请皇帝应对星变。皇帝一来忧心星辰坠落与自己声名有损c帝位有碍,二则担心民间有人利用星坠之事造谣起事,三则害怕这星辰会不会应了什么人而落。既有此三念,立刻便应了大臣所奏,先下诏百官直言谏君。一面吩咐颍昌府验看流星坠落是否损毁民居并安排民众事宜,另查访添丁损口之事据实上报;一面又暗暗派了心腹下去查证,尤其要注意奇异之事及新生之子。 阴云密布,雷电轰鸣,大雨瓢泼,伍书一边用拿背包顶在头上一边拼命四顾,要在这视野受限的旅游地找到一处避雨的所在。 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阴影,顾不得仔细打量,伍书急忙冲过去,原来是棵大树。有茂密的树冠遮挡,淋下来的雨水果然少了。背包打开,哗的一声倒出半包水来,明明买的时候号称避水的,暗骂一声质量,急忙拿出手机,已然开不了机了,不由心中哀叹起来。一道强光闪过,伍书猛然反应过来,抓着背包向外飞奔,人在求生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的确惊人,在耳边炸雷响起时伍书还有功夫想自己刚才的速度也许能超过刘翔。 成功逃出大树笼罩范围,伍书心情很好,想必自己之后要发达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要事业爱情双丰收的节奏啊!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虽然淋着大雨,伍书却淡定看着天空,一只手在背包里摸索备用的小手电。 然而下一秒,伍书浑身抽一搐,缓缓地向地上栽倒。为什么?自己明明避开了大树?带着满心的不解,伍书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慢慢耷下来,视野越来越窄,视网膜上最后成形的图片是脚边扭曲的银白色自拍杆。 到底还是做了一个明白鬼,伍书的意识消散前终于接收到了最后一张视觉图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穿越女 伍书挣扎着撑开眼皮,眼前是一顶粉色纱帐,看了一圈屋里简陋的古典家具,又闭上了眼。正在旅游的自己遇到雷雨躲避时躲开了大树,却没留神金属自拍杆,被一个响雷劈个正着,应该是必死无疑的,怎么到了这个陌生地方?再睁开眼仍然是那顶粉色纱帐,伸手到眼前,细腻柔白不见一丝茧,不是自己的手。不由叹了口气,看家具衣物样式,只怕是古代,想要生存就不能出岔子,那么身体记忆还得好好消化才是正事。 这个身体名叫吴淑娘,最近的记忆是老父病重准备嫁女,淑娘正在担心老父的病情,还考虑给老父过继个儿子。淑娘的未婚夫姓施,名禹水,取大禹治水之意。未来公公跟淑娘老爹吴柳原本在同一个书院读书,相交莫逆,恰好两人的妻子差不多同时有妊。于是两人约定:同是男子结为兄弟,同是女子结为姐妹,假若一男一女正是再好不过的婚姻了。穿越前辈仗着自己自幼无母在施家长大,经常跑去施家一边刷未来婆婆的好感,一边跟小未婚夫提前培养感情。 伍书想起自己的前男友。大学时候的默契c浪漫c深情,全都随着毕业烟消云散了,没半年男友提出分手。那绝情的表现跟追求她时的深情相比,几乎是全然的反面了。多年相处伍书已然看到了男友的一些缺点,况且工作后跟上学时的环境差别又大,很轻易就接受了分手。两人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分手以后很快就再无丝毫来往,如今想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鲜明的记忆了。现在穿越了,接手前身的未婚夫虽有点膈应,只是无可奈何。伍书苦笑,果然是“爱情”(结婚)“事业”(生子)双丰收。 伍书慢慢分析,吴父刚刚年过四十,病重难愈不是什么好事儿,古代四五十岁已经算是寿终正寝。吴淑娘已经十六岁,假如还没出嫁老父就病死了,守孝三年就耽误到十九岁去了。三年的时间不短,男方还有个五十多的祖父,要再有个万一总之变数太多,最好还是吴父病死前就能出嫁。毕竟古代可没有“剩女”之说。 淑娘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没了,娘也难产去世了,目前最亲的只有一个爹。爹有一个相差十八岁的大姐,没有兄弟。娘倒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伍书心里一阵欢悦,亲近人越少,自己这个顶包的越不容易被发觉。 然而越消化记忆伍书越吃惊:自己穿越的这具身体,居然原本就是一个穿越者。 穿越前辈是婴穿,原本打算穿越后大展身手,被局限在软弱的小手小脚里,宫斗也只能暂时浮云;打算宅斗却根本就没有宅,淑娘竟是古代的独一生一女;前辈又打算经商致富没想到老父是个顽固的老书生不肯自甘堕落,又被迫放弃;又打算做出古代人都没有见过的美食,没想到这个古代的很多美食连自己都没见识过况且这些古代的炊具也不方便用。最重要的是,前身发现自己穿越的明明是宋朝,周围却有很多宋朝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比如汴京特意建筑在外城城墙附近供平民居住的三层楼房c宽敞平坦的水泥大道;再比如日常用的玻璃镜c香皂c手纸,还有少量大户之家安装的抽水马桶等等。后来前身慢慢知道这些都是当年泰祖皇帝立朝后下令造出来的。伍书暗道:这个宋泰祖也是个穿越者,那么自己穿的就不是正史了?然而即使是穿越的宋泰祖提前防范弟弟,最后还是被弟弟黑了登上了皇位。前身一面害怕被戳穿自己不是本土人士,一面努力吸收当代的知识,慢慢被同化了。 伍书回想起自己穿越前的人生。 90年出生在中原的农村,父母都是农民,虽然自己自小受宠,但是后来有了个小自己8岁的弟弟。父母重男轻女,从那以后最受宠的就成了弟弟。打小跟着父母一起下地种田,弟弟只要玩耍就行。周围逐渐富裕,父母不甘贫苦在县城支了个摊卖包子,终于攒钱在县城买房落户了。后来县里搞拆迁动到他们家,选了一间门面以备以后做生意,其余的面积换成钱回村盖了三层楼,每天开车往返。08年自己考上了本省的一所师范大学。大学四年收获了知识c朋友,经历了人生唯一一场恋爱。毕业后当了一名老师,安安稳稳的教书c跟着学生一起放假,就是今年暑假去旅游时候穿越的。二十六年的生活中并没有值得自己特别留恋的,这么一来新生命新生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今年年初时候有一名老师被爆出来当年是买了别人的录取通知书上的学,上别人的学让别人无学可上。后来这名老师被开除,学历学籍注销,教师资格证吊销。抢夺别人的人生得到的一切都失去了。前身抢了原主的生命,自己抢了前身的生命,这一笔帐不知将来会如何清算?自己的生命再被别人抢夺? 既来之则安之,伍书决定自己是否将来会被再穿越以后再说,现在自己就是吴淑娘了(以后称呼女主直接吴淑娘),幸好名字挺像倒是不用重新适应,也算开启新生活的一个好消息吧。 吴淑娘起床梳洗过去看吴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吴柳的脸色比之记忆里的好多了,不由问起来。结果吴柳笑道:“淑姐儿也这么看?爹一早醒来就觉得身体轻松许多,还道是精神爽快的缘故呢。”吴淑娘也笑了,于是就去了灶房做饭。托穿越泰祖的福,如今也是一日三餐,点火呢也有泰祖下令制造的火柴,不用自己重新适应真好。其实原本家里是有个雇佣的婆子做饭洗衣打扫的,吴柳病重之后婆子怕过了病,在春节时辞了工,吴淑娘这才自己动手了。点火起灶熬粥c馏馒头c煮蛋c炒菜。又用小煤球炉坐上砂锅给老父煎药。 父女二人吃过早饭,砂锅里的药也煎好了,淑娘又看着吴柳喝了药,说道:“爹,不如去请郎中来把脉?爹的病情若有好转,这药只怕也不大对症了。”吴柳沉吟片刻决定听女儿的劝说。于是让女儿托邻居家那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去请郎中过来不要自己出门,对淑娘的说辞是:“以往倒罢了,淑姐儿你到底已经提起了婚嫁,不好独自出门了,那婆子辞的急了些,不然给你雇一个使女跟着就好了,如今年节刚过,去哪里寻人来?” 淑娘开了东角门,来至邻居家大门前,门上左侧悬一把小弓矢,右侧挂一段红绸,淑娘不解其意。敲了门,开门的正是邻家七八岁的小孩大牛,一见淑娘就笑着喊姐姐,一边问道:“姐姐你也来看我弟弟妹妹吗?”淑娘一愣,搜寻记忆,忆起大牛的娘马氏起先已经有孕快满九个月,想是昨天晚上突然发动生了一对龙凤胎吧,门上悬弓挂红可不就是新生儿出生之意嘛。淑娘脸上堆起笑来:“大牛,我今日不方便进你家,只这里跟你说一声恭喜,你跟你一娘说一声吧。回头我再来看。”大牛揉着脑袋说,“好呀,姐姐。”关了院门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淑娘在门外都能听到大牛的喊声:“娘,娘,淑姐姐说恭喜你。” 淑娘只得又去西边邻家,正准备敲门,瞥见吴柳从院里出来,招手叫自己,淑娘跟着吴柳回到家里,进了正堂。堂桌上已经摆了一枚红封,另有一张书帖,上写着“丁丑己酉己卯乙亥”八个大字,正是淑娘的生辰八字。吴柳拿起来递给淑娘,淑娘不解道:“爹?”吴柳抚着稀落的胡须说:“爹方才写出来的,要请个官媒送去师兄家。”又说:“爹已听到邻家有喜事。如今议亲,出门跑腿请人之事甚多,爹先去找牙婆雇个使女给你,没有使女跟着,你实在不便出门。” 淑娘正待回答,听得院门叩响,只得先去开门。门外并列两人均做媒婆打扮,淑娘忙请了两人进门,不防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跳起来笑嘻嘻的喊道:“小娘子!”淑娘几乎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施家的使女春花,穿越前辈因常打着未来婆婆的名号去施家所以也认得春花,因此笑道:“原来是你,倒来唬我。”春花依旧笑嘻嘻的跟着进门,却不说来意。 淑娘把两位媒婆请到正堂,吴柳起身接着,又给女儿使个眼色,淑娘转回自己闺房,春花方跟了进来,小声说道:“小娘子,小官人知道你家那个婆子辞了工,担心你一时没有人使唤不方便,特叫我来支应。”淑娘心道刚好吴柳正打算雇人,那就先用着春花吧,于是对春花道了谢。 春花又跟淑娘嘀嘀咕咕:“小官人昨日就叫我今天一早就来,早起却来装乖呢。谁知施教授今早先叫我去请了刘媒婆跟张媒婆再来。” 淑娘遂也压低了声音:“怎么请刘媒婆?她不是贪杯吗?” 春花贡献出了原由:“这刘媒婆虽好酒,却不会胡说,她说合的婚姻没得蒙骗的,因此订了她主媒。张媒婆与她是姑嫂,一向是她二人搭档。”接着八卦道:“小娘子家往东去那个姓罗的丝绸商,”见淑娘点头表示知道这家,又接着说起来:“王媒婆给他家小娘子说的那头亲,是邻县另一家丝绸行。当时说的那么花哨,谁知罗小娘子还没过门呢那家儿子就没了。人都说这王媒婆是收了那家的钱故意隐瞒。” 淑娘吃惊的问:“怎么罗家没派人去看看男家吗?” 春花收了笑:“那家说了,哪有女家相看男家的?给推了。” 又说:“可怜罗小娘子如今都二十岁了,还没人提亲。” 淑娘奇怪道:“罗家既有钱,必不会少了女儿嫁妆,怎么会没有人提亲?” 春花的声音更低了:“说是原来的夫家收买了王媒婆到处散播罗小娘子八字硬克夫,又说小娘子没甚嫁妆。罗家不好分辩,这才吃了这个哑巴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初提过继 这厢淑娘跟春花聊些各家八卦,那边吴柳已经与刘媒婆谈好,淑娘的八字也到了刘媒婆手中,两媒婆这便告辞,将八字去施家合并占卜不提。 见媒婆都走了,淑娘让春花去请郎中,因施家不多远就有一家很大的医馆,恐春花再去那家请特意嘱咐道:“爹常吃的药方是南市那家的郎中开的,如今还去请他。”春花答应了飞快的出了门。不多时请了郎中到来,正是吴柳日常看诊的那位刘郎中。 刘郎中先问了吴柳昨夜是否夜间盗汗,今晨有无咳痰,胸口是否胀闷等语,吴柳一一作答;又把了脉,奇道:“吴先生这脉息比之日前康健多了,如此一来,短日内性命倒无虞了。”沉吟片刻提笔开了方子,交代吴柳:“如今且看午后是否起热,倘若午后不起热,原方子再吃三日,就换这张新方。”一面心中暗奇:“短短两日,病况竟有如此进展,当真是奇事啊。”忍不住问到:“吴先生,你这病好的奇怪,可是有什么奇遇?”吴柳怔道:“连日不曾出门,如何能得奇遇?是了,我将嫁女,心中高兴。” 郎中喃喃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泰祖诚不欺我。” 淑娘知道吴柳一时间性命无虞,高高兴兴送了郎中,心中却暗自懊恼暂时需要多加小心,惟恐自己做出什么不合前身之举被吴柳发觉。倒是前身准备的过继打算,还是可以跟吴柳提起的。于是淑娘叫使女春花去自己闺房呆着,自己进了吴柳的房间。 吴柳正拿着新药方仔细揣摩,见淑娘来了,不由笑问:“淑姐儿怎么来了?”淑娘回道:“爹,女儿昨夜想到一事,一时忙乱没有提起,如今又想起,还是先告诉爹一声的好。”吴柳叫淑娘坐下,父女细谈。 淑娘就将自己担心老父无子嗣承继香火之事说了,最后道:“爹过继一名子嗣,百年后也好有人供奉。”吴柳愣了,心道眼见得淑姐儿即将成亲,终于懂事了,才慢慢说:“早年你三个堂伯都来劝过爹续一门亲,爹见你不肯有个后娘管束,自家也有些挂心怕后娘对你不好,到底如了你的意不曾续弦。本要过继一子承继,奈何你也不肯。如今你既提起,心里可是愿意爹过继了?有什么打算?” 淑娘心里叫苦:前辈啊,这情形根本不似你原来的打算诶。你只想着你爹疼你,哪知你爹更看重香火,一听过继立马同意了哟。一面吐槽一面回道:“女儿小时候怕爹爹过继了儿子就对女儿不好了嘛。如今年纪大了一点,知道爹的苦心,也愿意爹有个儿子承继香火,女儿也多一个能撑腰的兄弟。至于过继谁,几个伯父离得远,家里人又多,我都记不全的,爹你既然早有过继之意,定是思虑周全了。”说完又在心里鄙视自己装嫩。 吴柳笑说:“淑姐儿果然懂事了。”遂取了纸笔分别书写,第一张纸顶头写上“大哥”,下列若干,另两张分别是“二哥”c“三哥”,同样下列若干。然后逐张分说,淑娘细听吴柳分析。 “大哥有两子。长子江一哥儿虽曾有子,无奈早夭,如今只得两女,早已出嫁了。次子河哥儿倒有两个儿子,定有一个要过继给江一哥儿的,大哥家的孩子断断不能了;” “二哥也有两个儿子,长子海哥儿有一儿一女,恰凑成一个“好”字,次子汉哥儿也有两子。” “三哥子息繁茂。原本也只得两个儿子,谁知三嫂老蚌怀珠,又有了一个小儿子,就是跟你一年生的沐哥儿,只长了你半岁。如今长子源哥儿得了三子三女凑了三对儿“好”,真真叫人眼馋。次子汕哥儿只得一个儿子,沐哥儿还没有成亲呢。” “爹若要过继,你七堂兄沐哥儿是最合适的,正好与你同辈同岁,与你之亲缘也略近些。只沐哥儿是三嫂子的心头肉,怕是不成。只得在下一辈里过继,已将要出五服,亲缘着实有些远了。况下一辈子息最多的是三哥,只怕还是要从三嫂子手里过这一遭啊。” 淑娘不禁咋舌三子三女的壮举,暗暗佩服这位堂一嫂的威武。又算算排行,对吴柳说道:“沐哥儿就是七哥吧?”吴柳点头答是。淑娘遂建议道:“不如先问上一问。三堂婶既有三个儿子,又最疼沐七哥,不定想多与他些身家。” 吴柳面上变色,厉声道:“淑姐儿,以后万不可这般以利诱人!”又缓了语气,慢慢教导她:“如今世上嫁娶多有不问人格品行只看嫁资几何的,足见奢靡堕落。咱们家打从乡下迁出,好不容易才有一点儿读书之望,你万万不可妄自菲薄,似那商户之家论财货之说为重。”接着说:“大伯与伯娘都已过世多年,三位兄长却至今仍然共居不曾分家,显见得亲情可贵。”又道:“爹自会向三哥提起过继,本是至亲血脉,任凭他们如何选择,都是为着这点血亲,不会对你置之不理。倘若如你所言以利诱之,过继来的儿子只怕就单单是为了爹身后的这点家产,如何会顾你死活?” 淑娘心里惭愧,暗道自己倒是小看了人,并不是人人都爱财的,便道了不是。吴柳又安抚道:“你如今年纪尚轻,读书又少,况自幼无母教养,到底亏了些礼数。当务之急是你之婚事,没得奈何,这几日爹慢慢与你言明婚礼之事。” 原来吴柳也是个没有亲兄弟的。母亲崔氏前后生了8个儿女,除长女吴桃外之后生的5个全部夭折了。一直到吴桃十八岁上才又生了第七个孩子,大名随了辈分为“柳”,小名儿就叫柱子,特意取了“留住”的谐音,这番才活下来第二个孩子,就是淑娘的父亲吴柳了。到吴柳三岁上,崔氏又生了一个小儿子,一生下来就是死的,崔氏也没熬过去直接去了,只活了三十七岁。因着崔氏连年生产且多有夭折,最后生产时一尸两命,这般倒也算是常情。可之后不到三年,才四十二岁的父亲吴二荣也过世了。 吴桃十七岁就嫁出去了,吴柳没了父母,独自一个儿没人照顾。吴长荣年纪本来就长,妻子刘氏生的三个儿子又都站住了,这时节已经有了四个孙子,大的都能娶亲了。幸好第四个孙子只比小侄子大两岁。把六岁的小侄子带回家跟自家八岁的孙子放在一起养大,还送他们去学堂念书。一直养到吴柳十八岁。吴长荣又给侄子说了一门好亲,镇上李家粮店的三娘子李菊,带了厚厚的嫁妆进门。李氏一进门就拿出自己的嫁妆买下县城里一个小小院子,方便吴柳到县里书院读书,在书院里认识了施禹水的父亲施长安,相交莫逆。 两口成亲后不久吴长荣一病就死了,吴柳感念伯父养育之恩,以父礼待之,生生给伯父守了三年孝。之后李氏才怀了孩子,恰好施长安的娘子高氏也同时有孕,两人指腹为约:“若都是男孩就结为兄弟,都是女孩结为姐妹,一男一女则结为夫妻。”哪知李氏生淑娘的时候难产,拖了一天一夜,女儿平安出世,大人却大出/血,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就去世了,淑娘就是在施母跟前养到四五岁上才回了吴家。 因自小在大伯家长大,又与几个堂兄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吴柳对女儿以利诱之的想法才甚感不安。 施禹水慢慢清醒过来,身体已经没有漩涡中被拉扯的无力感了,身上有棉布的柔软,身下的似乎是硬木板床,周围那到处都有的喊叫声c痛哭声亦都没了。略张一张嘴,口中也不觉干涩,动动手指,也没有生硬之感,看来自己是得救了。 施禹水没有睁开眼,性命既无忧,便须先虑日后。几年来金兵肆虐,做官并不安稳。上年连都城都破了,自己守不住小小县城不须苛责,只不知新帝对被金兵劫掠过的州府官员怎么打算。滑州已经沦落金兵之手,上官炸了黄河拒敌,自己任职的县正处下游首当其冲,只能下令百姓各自逃难,妻子罗氏身娇体弱根本没能跑出县衙。危难之时自身难保,已经顾不了别人了,施禹水安慰自己。如今自己得救,不知被谁救的?身在哪里?救人者会不会提什么条件?家中父母不知有没有事?官是不是还能做得下去另说,单是目前就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 施禹水睁开眼,身前并没有谁等着自己的清醒,他多少放了点心,坐起身来。身上穿的是本色棉布衣裤,躺着的床的确是木头的,只不知是什么木料,铺着厚实的褥子,盖的是沉甸甸的棉被,被面竟然还是丝绸的。床周挂着厚厚的帐幔,分开帐幔就见床前脚踏上端端正正一双青布便鞋,旁边一双短皂靴。施禹水穿上便鞋后才感觉出来也是棉的。一架九曲落地山水屏横在床前,床头一座门字形衣珩,一扇素白插屏斜插在床尾,挂着几件衣物。施禹水忽觉一阵凉意,这才醒悟自己尚未着外衫,左右打量之后还是拿起了衣架上悬挂的棉袍穿上,竟然很是合身。 仍然没有人来招呼,施禹水继续查看四周。这是一间砖瓦结构的房屋,贫民百姓举家之力也难盖起一座砖瓦房,看来是个富裕之户,至少也是中等之家。床右侧贴墙,床尾侧的墙上开着一大扇窗,如今窗棂紧闭,窗纸大约是桑皮纸之属,厚实的没有一丝风一缕光能透过。窗下一张高几,几上一面镜台贴墙放置,以布覆之;烛台立于镜侧,上插半支蜡烛,旁边一个约莫一寸大小的纸盒。床尾侧插屏后有一个大木桶,想来是做沐浴之用。另有一个约一人高的三脚木架摆着圆木盆,上端搭着一块巾帕。施禹水走过去,盆中尚有半盆清水,就水洗了手,取巾帕拭水。这帕子与自己日常所用丝绢类不尽相同,倒似棉麻,很能吸水。屋顶有两处透明的瓦片撒进一点儿光线来。 转过落地屏,眼前是未作隔断的一个大书房,左侧一连三个书柜架,整齐地摆着书本,未见卷轴之类。当中一张大书桌,上面摆有笔墨纸砚以及灯烛,书桌一侧有张靠背扶手椅,对侧一把靠背交椅,两侧方凳。右侧一排四扇棋盘门并不设在正中,而是开在离自己有些远的位置。施禹水不禁沉吟起来,自己方才所在乃是次间,明间却未设大门,那这三间恐怕只是厢房,更加坐实了这户人家不是小户之家了。这家人虽救了自己却未派人守在一侧,显见得是不担心自己身份的,莫非是相熟之人?难道自己被水卷走并未流落太远吗?施禹水一阵激动,说不得妻子罗氏她们也能得救,看来要马上见见这家主人才行。 施禹水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时辰尚早,门外天色微明,房屋倒是看的清清楚楚了。施禹水看得分明,自己方才是从东厢房出来的,对面还有三间西厢,右侧乃是三间正房,三座房屋恰成一个“工”字,左侧门屋,后院隐隐另有后堂。正与自家原籍居处是一样格局。 正打量时,西厢门开了,出来一个年轻健仆,一见到施禹水就叉手问好:“小官人今日这般早起。” 施禹水惊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重生男 到底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况又做了官,施禹水震惊之余面色不变,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转身回到东厢。 这健仆他认得,名叫王大,是他们家的专管田地的管事,可他年纪已有三十多,如今怎么这般年轻?竟似不足二十的样子?自己呢? 施禹水起身在书架上寻找,终于在最右侧的书架上找到了历书,蓝色硬纸封套,正面封皮空白,背面封皮上倒横有三个大字曰:“纪元历”。书脊处糊白,以棉线装订。 深吸一口气翻开来,却没有看见想象中的扉页,只得右侧地脚处落款:“政和六年丙戌岁”,往前翻页亦有文字:“臣姚舜辅等以政和四年奉诏制”。再往前翻,已是整篇文字了,却不是竖排而是横行,其间夹杂符号若干,不知何意。 政和六年该是丙申年,若论及老圣人在位时,只有崇宁五年是丙戌年。自己记得的也确是崇宁五年颁行的纪元历。施禹水沉思片刻后,合上书又从背面翻开,这次是扉页了,仍旧“纪元历”三个大字横排,往后翻正是正文。 文字横排,且并非满布书页,时常有间断,多以符号“。”作结,其后常有空余,而下一段段首又空余两字。一边看一边与印象中的纪元历作比,渐渐倒觉得文中符号多在应停顿c断句之处,想来是做句断之用。除横文c分段c空格c符号之外,内容与自己忆起的全无二致。 遂放下历书,翻起自己所做文章来。字迹稚嫩,行文幼稚。然而笔下痕迹c遣词用句习惯的确与自己一脉相承。即便眼前这篇文章,记忆中也曾有写过。 施禹水迫切需要一面镜子来确定自己面容,他回到自己最初所在的卧房,揭开窗下镜台上袱。 光线虽然不足,镜中也清晰的映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正是施禹水十几岁时的面孔,以手触之,手下也确是肌肤之感。镜中人脸现讶色,似是这时才注意到这并非模糊铜镜,镜体正圆,可与镜台分离,镜台乃铜铸底座,上有弧形沟壑供安插镜体;镜面光滑平整,照得人纤毫毕露,略似琉璃;背面银灰,不知什么材料。 屋内渐渐亮起来,镜中人更加清晰可辨。施禹水终于确定,这的确是自己十六七岁时节的身体。方才见到的王大也是年轻了十几岁,“莫非先祖所言时光回溯之事竟是真的不曾?”猛然回头望向门口。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走进屋里,一见到施禹水就行了个礼,笑道:“小官人,早饭罢我就去陪小娘子。”施禹水想起她正是女使春花,因不知她所言何事,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见她动手整理床铺,遂出门到书房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翻,脑中却波澜起伏,书中内容却未看进去。 不多时,春花整理完房间,端了残水出来泼在门外,重新打了水进来。施禹水待她再出房间时叫住了她:“春花”半晌却不知说些什么,见春花眼巴巴的望着他等吩咐,略窘迫的挥挥手叫她自去,春花出了门便捂嘴偷笑起来。 院中人声动作渐大,施禹水坐不住便出门往正房去了。正堂不见人影,遂进了东次间。父母已起身正在说话,一见儿子进来就叫他后院去看祖父。施禹水应了,一头想父母果真也年轻了十几岁,一头思索祖父原是政和四年年中去世的,如今既然健在该是政和四年之前啊,为何纪元历却又有政和六年之说?一头出门转去后廊进了后堂。 祖父施重山日常只在东次间起居,另一个健仆王二正服侍祖父穿衣。施重山面容约莫五十几岁,手脚已不甚灵便,举止略显费力,因此王大c王二两仆总有一人常伴身侧。施禹水先向祖父问了安,又问王二祖父身体如何,施重山招手叫孙儿在椅上坐了,王二一头回答施禹水的问话,一头忙着替祖父梳洗。 一时施重山收拾完毕,见孙儿尚未梳洗的模样,叫王二就便服侍了,施禹水只得听从。虽不是自己惯用的青盐擦牙,然已见过祖父怎么用这“牙刷”擦牙,如今依样画葫芦罢了。 绾发时,施重山摆手不叫用头巾,指了墙角一箱,待王二开了箱取出一个黑漆匣子,自己郑重打开取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揭开盖,盒内衬的黑丝绒上并排摆着两支翠玉簪,随即取了左侧簪子递在施禹水手上。 玉簪微凉,入手润泽,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略略雕出几分龙形。簪身上近头处略有印记,观之不甚清晰,触之慢慢摸索出一个翻开的书本样子来。耳边听得祖父道:“如今你将说亲,虽未至及冠之年,也可用簪了。你爹说亲时你太爷便给了他一对和田玉簪。我这一对是你老太爷予我的翡翠簪,如今给了你吧。” 施禹水拜辞:“想是阿翁心爱之物,孙儿怎能夺阿翁所爱。” 祖父道:“如今你将定亲,正当用。” 施禹水又问:“阿翁为何不传给爹爹,再由爹爹传下?” 祖父气呼呼道:“你太爷给他不给我,我便给你不给他。” 施禹水不由为祖父这小孩闹别扭般的语气一愣,王二缩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祖父又道:“快快插上我看。” 施禹水眼见推辞不掉,只得生受了。王二便给施禹水梳理发髻,祖父自在一边讲古: “说起这翡翠簪来还有一段讲究。先祖生前偶然见到有人携来一块奇石叫卖,一眼看中,出了万金买下,日常把玩片刻也不离身。先祖临去时与诸子分旧物,特意把这块奇石分给了嫡长子,就是老太爷了,老太爷只做镇纸之用。传到我阿翁时,他因也喜这石,便整日把玩。日久觉到石质沁凉,便要请一名玉匠磨开,寻遍县中无人能做。后来阿翁到汴梁游玩时,遇着了一个旧相识。” “这旧相识原是华州华阴县史家村出身,行三,名唤史书,不耐家中贫寒出门讨生活,曾到咱们这县中,就与阿翁结识了,听闻此人后来去了东京。两人相遇,叙起别后情景。原来这史书一到东京就遇着一个贫苦老丈,援手过几次。这老丈原是一名老玉匠落了魄,因自家儿花女花半点也无,倒把平生手艺尽数传予史书。待老丈过世后便在东京开了一家铺子,唤作‘史书玉碾铺’,专做玉石之属。如今县中那个专一买卖玉石珠宝的‘史书珠宝铺’,便是那人的长孙前几年搬来后新开的铺子。” “阿翁当时听了相识的话大喜,便把这奇石交予他琢磨,最后琢成了一对翡翠龙凤簪。我当年正逢说亲,阿翁便把这对翡翠簪交予我做定亲之用了。” 待理好发髻,王二取来银镜给他自看了,又凑在祖父跟前叫他细看。祖父仔细端详了,欢欢喜喜道:“去给你爹看看,对他说,他阿翁疼他,你阿翁疼你。”施禹水不敢发笑,道了别回转前院正房。心中疑惑自己不曾经过这一遭。 老人见孙儿离开,便挥手叫王二出去,自己收了脸上的笑,慢慢叹了一口气,眼角已略有湿意。王二出门不敢远离,只在门口呆着。 父母已经梳洗完毕,坐在正堂吃茶。见儿子进来,忙叫不必行礼,遂于东侧靠椅上坐了,施长安见得儿子顶上翡翠簪,便问:“你祖父将这簪子给了你?”施禹水笑道:“祖父道给我不给爹,叫我说与爹听。”施长安跟高氏都笑了,施长安道:“爹的性子越老越小了。”几人略谈几句,春花已经进来说早饭备好了。 施长安先问老父那边,春花道王二已端了饭菜过去了,有特为老爷子熬的热热的白粥。几人方才起身去了西厢。当先一张圆木桌,四周摆着方凳,桌上有四菜一汤,一钵白米饭,一个白瓷盘层层叠叠摞着寸许大的炊饼,另有瓷碗c汤匙c竹筷装在一只柳条小篮里。春花正要给几人盛汤,施长安道:“春花下去吃饭吧。吃完了去西街刘家,请刘媒婆到吴家走一趟,你且留在吴家跟着小娘子。”春花应了自行去厨下拣了热饭热菜吃了出门办事不提。这厢三人自己动手装饭盛汤。 施禹水一边慢慢吃饭,一边心中翻腾:刘媒婆,吴家,小娘子,这分明是自己十六岁第一次说亲时的事。关于议亲这件事自己也有记忆,吴伯父病重怕影响女儿出嫁,于是趁着还能起身赶着张罗女儿的婚事,自家也答应了尽快过礼。结果才要换细帖,先帝皇后薨逝,民间禁三月嫁娶。寒食节后吴伯父就病逝了,婚礼只能等三年守孝结束。没料到三年守孝时间没到,小娘子也那个幼时一起玩耍的小娘子自己最终没能娶到。因此自己后来又订了县里一个丝绸商户罗家的女儿,安安稳稳成了亲,一时思绪万千,早饭吃在嘴里完全不知什么滋味。 一顿早饭默默无言中结束了。王大王二来收拾残羹,施禹水送父母回到正房安坐,因新春已过学堂重开,施长安要看王大王二收拾学堂里的桌椅,又要见新来幼童之父老,便只叫儿子陪老妻述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八字 高氏说:“禹哥儿,你今早不大精神。昨夜没睡好?” 施禹水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母亲的敏锐,到底把脸上逼上一分红晕来:“娘,我” 高氏看儿子红了脸顿时笑了:“倒这般怕羞了。小娘子你早先也见过的。” 施禹水一边腹诽“小时候见过哪能算”,一边却忽然意识到母亲的意思是自己见过长大的吴淑娘,然而搜寻不到任何记忆。自己本已年过而立,遭遇水患被卷进漩涡,大难不死莫名回到十六岁,却有许多事情跟自己经历的不一样,还是要更小心点儿。 高氏没有等儿子的回话又接着说:“淑娘到底年纪还小,活泼的紧,往常来看我时跟你处的也好,如今提起了亲事,过门前是不能来往了。” 施禹水小心陪着笑听着,不敢应声。 高氏到底疼儿子,见儿子只是怕羞,只得不再打趣,道自己还要做些针线,叫儿子自去书房看书。见儿子果真离开,高氏叹了口气,心里微微发酸。 施禹水松了一口气回到书房。 记得吴家小娘子比自己晚一日出生,生辰却只小了两个时辰,吴伯父似乎是痨病过世的?小娘子也是日夜照顾才过了病,守孝时又寒衣痹食,发了病就没了。如今可如何是好?自己虽然多了十几年阅历,对痨病却没什么办法啊。推掉这门婚事?听母亲的意思,对吴氏小娘子极为满意,况且父亲当年似也提过原是指腹为婚。 无缘无故想来不好提出退亲,那么还是按步就班等着将来娶罗氏吧。施禹水下定决心后就丢开不提。忽又想起先祖手札来,在书架上翻检一阵,终于找出厚厚一本,上书《老残杂记》四个大字,却只是抄本,先祖手书原本仍供在上河村施家祠堂。翻开来,果然其中亦有若干符号。遂逐句研读,上载之事原来读去只做神话鬼怪之论,如今自己一番奇遇,想来其中必然有真了。 掩卷长思,书中所载皆有分别,或空间转换,或时间转换,或以身替之,或魂魄易之,又或二者c三者皆有之。自身这种情况一则时间回溯,二则取年幼之魂而代之。而今自己一十六岁,应该是政和三年,官家登基一十三年。自己正在初次说亲,然这门亲事是不能成的,况祖父原在明年年中过世,自己需守孝一年,正好错过秋季府试。 院中传来阵阵吵闹声,想来是蒙童们到了,施禹水忙放下书出了东厢,进了学堂帮父亲安置蒙童入座,一如以往。闹吵吵一刻钟一班幼童方才安静下来,聆听了训诫,方教了极简单的三个字。 原来施家这蒙学堂摒弃其余书籍,只以《千字文》为本授字,只做开蒙,不教经义。数代以来均如此行事,难得当年朝廷对书院实行三舍法之时未受牵累。到施长安这代原本仍是以《千字文》做教材,只今十余年前,淑娘常来常往,与施禹水几乎同样开蒙,不多日便胡乱涂画常见之物旁书文字,时常拿出来显摆。之后吴柳与施长安特意将日常之物绘形配字,请人雕了一套版刻印出来,装订成册,名之《看图识字》,专做习学《千字文》前识字所用。 施禹水见了这样蒙书,不免大感惊奇。 刘媒婆姑嫂到了。 施长安叫儿子看着学童们,自己与老妻一起在正堂见刘媒婆。夫妻看了淑娘八字,施长安又亲手书了儿子八字,一并交由刘媒婆请阴阳占卜,约定占卜之后立即前来告知吉凶。 如今街市繁茂,衣食住行c说唱杂耍c医卜星相无所不有,不多时刘张二媒已然回转。奉还八字,并奉上卜文。施长安与老妻同看,卜文道:“男水女水一一两水夫妻喜洋洋c儿女聪明家兴旺c姻缘美满福双全c满仓财产好风光。” 施长安袖了两封八字并卜文到后堂告知老父。施重山先取淑娘八字看了,正与自己梦中所得相合,点头同意,嘱咐要快。 施长安回到前院,告诉刘媒婆施家同意结亲,请刘媒婆便去吴家请小娘子的草帖来。 辰时三刻,刘张两媒婆再次来到吴家。 吴柳与二人见了礼,款待二人吃茶。自己先取回女儿八字,又请了卜文看了,心下满意。因刘媒婆道施家就要请小娘子草帖,遂取了笔墨纸砚,当面写了。 “颍昌府长社县吴宅 曾祖吴大力 祖父吴二荣 父亲吴柳 本宅第一女小娘子吴氏 丁丑年己酉月己卯日乙亥生 母李氏 奁田上等水田四亩中等旱田六亩 奁具箱二十二只 有服亲xx 癸巳年甲寅月甲申日草帖” 写毕,待墨干了,又亲手装了红封,郑重交予刘媒婆送去施家。约定初五日一早与施家草帖一并送回。 媒婆作别去了。 吴柳父女叙话至午方罢,淑娘跟春花二人下厨做饭煎药,三人用罢饭,淑娘又亲看着吴柳吃了药歇晌。 吴柳歇晌起来,淑娘跟春花呱呱唧唧,边做针线边八卦了很多新料,正准备再寻些新花样来耍耍,见了吴柳起身,淑娘忙离了春花,自去老爹跟前孝顺。 吴柳低声吩咐女儿让春花去请个牙婆来,待春花领命自去了才对女儿说:“施家厚道,遣了家中使女来给你使唤,你虽与施小郎定亲,却未成亲,不好实打实的就使他家下人。如今家中忙你婚嫁之事,便是雇一个使女想也不够使,须得再雇一个婆子。” 淑娘暗道随你,要不是这里女子不能随便出门,根本不需要什么使女,自己在现代侍时事事亲历亲为,到了古代也只有一个雇佣来的下人,没能杆上“一脚出八脚迈”的奢侈生活。从今到古,自己到底不曾脱离普通群众阶层啊。嘴上却乖巧应是。 吴柳又道:“东邻王家弄璋弄瓦之喜,明日洗三,须得备礼道贺。”淑娘又应了,心说洗三添盆不是都给接生婆收了去吗?自家跟邻居一直都有来往,送点什么既有心意又不让接生婆得了好处呢?一时无话。 淑娘道:“些须小事,爹不必劳心,安心养身要紧。” 吴柳虽笑应了,却皱了眉头道:“明日遣人送礼即可,你不必过去了。” 淑娘奇怪的问道:“这却为何?” 吴柳叹气道:“本县人家但有新生之喜,无不公告四邻,咱们家与其比邻而居,却无人来告。想是爹病的久了,他家嫌弃不吉,不肯有病家出现冲了喜庆。” 淑娘愣了。 是了,这里是民风尚且淳朴的古代,四邻鸡犬相闻,红白喜事都是能凑热闹的。如今不摆明欢迎就是暗示不欢迎,自家做工几年的婆子都害怕过了病气辞职不干了,何况邻家有新生儿?是自己一时大意忽略了。 春花领了牙婆进了屋。淑娘正准备带着春花避开,却被吴柳留下了。 只听吴柳吩咐牙婆道:“如今小女将嫁,须雇一个使女,日常跟着小女吃住,暂签一年的工,工钱且随行市。另雇一个婆子,做饭手艺须好,力气也须得大些,因家中屋舍不便,这婆子须得白昼上工晚间回自家住的。不知多久能寻到?” 牙婆盘算一下,道:“使女倒有现成,东市有个开粥铺的陈家,年前没了当家,遗下一个十四岁小女,并周岁幼儿,如今叫女儿出来做工赚几贯钱使。” 吴柳皱眉道:“即新近没了当家,怎不守孝?” 牙婆道:“先生说笑了。贫穷人家哪有不做活儿干等着守孝的功夫?陈家没了粥铺断了生计,典的铺子也被原主家收了,如今只得典了寺里的房舍暂且安身,陈娘子新寡不吉,又有小儿在侧,谁肯用她?倒不如这小女娘尚可做个使女。” 吴柳问女儿意下如何。淑娘心道我知道没什么鬼神,不怕不吉利,口中却道:“爹做主就是。”吴柳沉吟片刻道:“便定一年约吧。”牙婆应了,又道:“明日一早便带这女娘前来。婆子倒还要些时日,待老身寻到了便送来。” 施家,施重山亲自送了淑娘草帖至正间祖先牌位桌前,恭恭敬敬供奉了。施长安扶了老父回房,见王二随侍在侧。才要离去,被老父止住,唤他取先祖杂记抄本来看。施长安去了书房遍寻书架而不得,正疑惑间见书桌上一本书摊开来,定睛看时正是《老残杂记》,掩下心中疑惑捧了书送与老父,方出了后堂走至学堂。学童年纪既幼,便动静不止,院内时时人声鼎沸。 直到巳时末学堂散了学,幼童打闹离去,院中方归于平静。因使女春花去了吴家,午饭是高氏亲手准备的。 饭后各自安歇不提。人老觉少,施重山回想游记中所写时听得正堂门响,知是孙儿前去查看,虽梦中得知孙儿有了奇遇,却到底为自家膝下看大的小孙孙老泪纵横。 施禹水悄悄溜进后院正堂。供桌上正供奉着吴小娘子的草帖,内中有生辰八字,他想要一观来确认自己所做推断。 “丁丑己酉己卯乙亥” 这是自己的八字!施禹水如遭雷击般怔在当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公人到访 吴家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牙婆便带着推荐的女使到了吴家,淑娘请春花帮着一起去看那女使做派。先问及姓名,自言随父亲姓陈,没有大名,娘一直称呼自己为招弟。又问她有何擅长之处。 这招弟想来原本在家不曾多做活计,直说会纺纱织布,除过爹娘,不曾侍候过人,手上只怕生疏。淑娘想到虽不是熟手,然仓促之间哪得百般便利?只得将就了。 吴柳与牙婆议订签一年契,酬钱两贯,各自画押。牙婆收了契自去了。春花神气活现,指点招弟做工。 淑娘在自己妆奁里选了一束上好彩线,又去厨房包了一包红糖,装了一只小竹篮,教春花送去邻家为贺。不一时春花回转来,竹篮里装了八枚红蛋,道是邻家回的礼。淑娘看了无话,叫招弟跟春花各分了一枚吃了,余下仍置于灶房。 午饭后,淑娘打算打发春花回施家,被老父阻止,道施家心意,不能实在用可也不能不用。过几日施家会送男家草帖来庙见,到时再一并送春花回去。 淑娘不解庙见何意,遂问及老父。吴柳答道:“先以八字合婚,得吉即起草贴,男家序三代名讳,列有服亲,女家列嫁资。草帖奉于祖先灵前,曰‘庙见’。”淑娘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吐槽幸好自己还听得懂。 吴柳自觉身体已然好转,兼长日无事,遂开了店门安坐店中看书。淑娘带着招弟春花在自己房间一边针线一边八卦。招弟在此混了半日少了缩手缩脚的局促相,便奉献了一个她家铺子附近的八卦来。 原来招弟家原本在东市牛马街口开了个粥铺,距她家不远处有家王家面食铺,掌柜的调和的好汤水,去他家吃面必要连吃三碗肚圆方才尽兴。因此当家的得了个诨名,唤作王三碗。王三碗的浑家只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傍身。长女次女都已出嫁,如今只一个幼女跟在身边。这王三碗攒下了些家业,却迷上了西街娼氏白家女,几年来时常流连白家,整年的不回自家。但有归家时口里必嚷着要休妻。他浑家如今张罗着要卖面食铺子。 招弟讲得热闹,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正不知何事喧嚣,吴柳疾步进院敲淑娘房门。见淑娘应门,忙忙的道:“快遮了面出来见过上差。”淑娘不解,却不敢怠慢,急急取了一幅素罗盖头戴上。两个使女跟在身后出了房门。 院中吴柳与三个身着皂服的公人打拱作揖,三人均跨腰刀,脸作凶狠之色。 为首的一人喝道:“这三日可有新生?”淑娘心跳如鼓,自己穿越而来会不会也算作是一种另类的新生?却听得吴柳恭敬回道:“上差见谅,家中所有人口均在这里了。不曾有远客来访,亦不曾有添丁损口。” 又喝问:“家中可见多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吴柳又连道没有见过。 那为首的公人哼了一声,身后便有一人上前推搡吴柳,吴柳急忙避开。 三人细看了院中地面c各房间屋顶有无损坏,前行至淑娘主仆跟前上下打量。淑娘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却见衙差绕过几人要进身后房间。 吴柳疾步上前,袖中滑出一小锭银子来,塞进为首公人手里,口中道:“小女闺房,还望担待些。” 那人接在手中使劲儿捏了捏,便笑了起来:“即如此,便不进去了。”话虽如此,仍立在门口向房内张望了,确定的确是没有藏人才放心离去。 很快东边邻居家就伴着“开门开门”响起了拍门声。 几人在院中均不敢作声,悄无声息的听着隔壁动静,毕竟隔壁真的有一双新生儿正当洗三儿。果然,片刻之后隔壁便又响起了婴儿哭闹声,还有衙差的大喝:“再跑砍了这个小杀材!” 邻家院内,当先公人正抽出腰刀横于大牛颈中,握刀的手上一个齿痕正有点点鲜血渗出,大牛方才挣扎时被刀锋擦过,如今颈中慢慢殷出一丝血迹来。正坐月子的马氏衣衫不整,怀抱两个婴儿站在院门附近,被两个公人拦住了。她看见大牛颈中鲜血,虽小儿挂心,然大牛也是自己亲生,到底不敢再跑。大牛爹扎着手缩在房门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院中。屋内一干亲友均默不作声。 为首的喝叫手下一人速去县衙报信。一个小县城能有多大?青壮人脚程又快,不过一刻便有十多人涌来,其中还有两个三十来岁的仆妇。两个仆妇分别抱了小儿女,马氏泪水涟涟的紧随其后,身上胡乱裹着一条棉絮;随后大牛c大牛爹c大牛祖父母c众亲朋,一干人沿着大街往县衙方向去了。 吴柳急令春花另抄小道回施家报个信,道县衙差人查看有无异人异事。春花本活泼多话,听见如此大阵仗早吓得瑟瑟发抖,得令急忙绕路回施家报信去了。招弟本就胆子不大,如今更是纹丝不敢动弹。淑娘到底现代人士,胆子足够没有被吓倒。本欲问问何事,吴柳却只叫她回房呆着,自己关了店,又落了院门。 不久春花回来了,低声禀告已报过信了。几人无话,默坐而已。 至晚,众邻居均被放归,却无人敢来问询。 初四日一早,日常沿街送卖菜蔬的货郎挑担经过,被春花抓住询问。货郎看看左右无人注意,悄声告诉春花道如今全都放回家了,只除了邻家还在县衙,大约邻家是犯了什么事被官府查知。这时远远的有招呼买菜的,货郎撇了春花挑担走了,春花回家关了院门将货郎的话说与淑娘c吴柳。 吴柳沉思时,三个小姑娘已经叽叽喳喳起来了。春花嚷道:“定是江洋大盗。”招弟小声插话:“他家大人好像是在东市牛马街上做经纪的。”淑娘道:“春花,江洋大盗怎么说?招弟,牛马经纪怎么说?”被春花抢先答道:“知县相公抓人一定是犯了事的!连亲友都抓肯定是犯了大事的!”招弟则回答:“我家粥铺曾见过几次他家大人吃粥,跟人谈起牛马的事。” 淑娘做了总结:“既然有正经活计,又整日在县里,肯定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了。”春花听了服气,却不忿招弟说的有用,气哼哼的扭头。 很快到了午时,春花带着招弟煮了汤饼,几人都没什么胃口,略略用些,剩下很多,被春花指使招弟送给大街上的乞儿吃了。饭后吴柳照旧午睡,三个小姑娘仍旧做针线,却没什么心思八卦聊天了。吴柳起来后仍到店里看书,却不开店门了。 下午申时初刻,邻家有人回来了。淑娘派春花招弟出门打听,附近住家都有人出门打探,再加一般闲汉,闹吵吵一大群人围着。大牛爹早没了昨日的畏畏缩缩,正趾高气昂,吐沫乱喷:“县令大人闻得我家龙凤胎出生,说是大吉大利,连朝廷都说好!”“青天大老爷派了好几个人伺候我家小儿呢!”“他娘?也留在县衙给小儿喂奶吃。大牛!”大牛脖子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手上拿着一个花团锦簇小荷包,听见爹喊他,颠颠的跑过来,便把手上荷包给众人看,抽开荷包系子,从里面倒出一颗金灿灿豆子来!围观众人眼里几乎要长出钩子来! 便有眼热的人上前问:“县令老爷有没有说什么时辰出生的小孩吉利?”大牛爹眼睛都要斜到天上了:“知县相公说了,龙凤呈祥!管他什么时辰?”人群里议论纷纷,为着县里还真是只有这一对儿龙凤胎,独一份儿的好事啊,怎么偏偏就叫大牛爹那个孬货给碰上了? 且说初二那日施禹水去祖先灵前偷看淑娘八字,被吓到了。淑娘草贴上所列八字,正是自己的,可他记得前次他经历议亲时,吴家小娘子的八字分明是“丁丑己酉庚辰丁丑”。难道这个吴家小娘子不是曾经议亲的那个小娘子?施禹水满腹疑问,只如今却不知向谁发问。 当日无话。 初三日上午,施禹水按捺心中疑虑帮着爹爹招呼学堂之事,见其中有一名连续连日未来学堂的,便问了其他幼童。 有人道:“大牛两日没来了。” 又有人道:“昨儿我见大牛喜气洋洋的在东市买饧,还送我一块。问他时,倒是新有了弟弟妹妹。” 一个道:“新有了弟弟就弟弟,新有了妹妹就妹妹,到底是有了弟弟还是妹妹?” 又一个喊道:“就是就是,弟弟还是妹妹。” 众人纷纷起哄。先前那人吭吭哧哧好一会儿憋不出话来,“哇”的一声便哭了。 施禹水若还是只有十六岁,自然不耐哄孩子,可他十六岁的外壳儿里已经换了个三十一岁的老瓤儿,对孩子耐心多了不少。见这小孩儿被众人唬得哭了,急忙来哄,劝解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了,又替他擦了脸,又叫众人不要合起来欺负人。 原来学堂里的蒙童大都有七八岁,多是县城里四等c五等户家中孩童,想要识得几个字又不指望科考的,养到七八岁上送来识一年的字。这小孩儿却只有六岁,原是之前看他的长姐新近出嫁了,家里大人忙起来看不住,再加上本也打算要他识字的,就送在施家学堂里来了。因比周围众人都小一些,家里又娇惯,一时受不得话,见了众人群起而攻,哪有不吓哭的。 施禹水见了这小孩儿害怕,便拿了他的书册带他出门单独教他。 施长安眼看着儿子自从要说亲就突然成熟稳重起来,自觉老怀大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身份暴露 下午未时刚过,施长安施禹水父子二人正在学堂中看着众儿童比划,春花突然回来了。 施禹水心中一动,见老父正把着一个小童的手比划笔顺,便悄悄出了门。 施长安见了儿子动静不免心中发笑,面上丝毫不显。 春花一见施禹水便急急道:“小官人,吴学究遣我来说,县衙差人查看异人异事。” 施禹水心中一个咯噔,让春花仔细说来。春花依言描述了吴家c邻家先后有差人到访,后来邻家人连同刚三日的小儿全部被带走之事,问了什么c看了什么,连吴柳给公人送银子都说的清清楚楚。 施禹水沉吟片刻说知道了,去说不必担心。春花就告了别:“小官人,那我回吴家跟小娘子说。”施禹水脸上几乎要烧起来!几欲喊住春花说这话不是要带给小娘子的 施禹水想着这事还需告知父c祖。便先去学堂请了老父一起去了后堂祖父房间,告诉了方才春花带来的信儿。 施重山问道:“禹哥儿怎么看?” 施禹水道:“想是牵涉到朝堂?” 施长安一愣,看了一眼儿子,若有所思的问道:“不是朝堂便是庙堂?” 施重山沉默了一阵,说道:“既是查访异人异事,咱们家没有,就不必焦虑了。”说到“异人异事”之时,仿若不在意的瞟了施禹水一眼,眼光立刻转到一侧,几乎无人发觉。 施禹水听到祖父说起“异人异事”时,不知是否错觉,似乎语气略有不同,偷偷看祖父,恰好瞥见祖父瞟过来的视线,不由一阵头皮发麻。祖父却叫散了,日常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去。 而后果然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公人前来看问。前来检查的公人中,有一个恰是当年施重山开蒙的,见了先生态度先就恭敬了三分,大致看了没发现什么砸坏的东西,也没有新出生的婴儿,亦没有外来人士,就恭敬的要辞了,被施重山止住问缘由。 那公人低声道:“先生既想知道,小的只得说了。知县相公道是京里来的消息,初二早朝时分司天禀报昨夜有星辰坠落。如今闭城两日县里人家一一查明,明日起还要查访乡间。” 施重山恍然大悟,叮嘱公人:“既如此,你便忙去吧。我这里若有什么消息,也可叫人悄悄给你送去。”公人谢过才走了不提。 一家人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晚饭后,施重山看着王大收拾了自己用过的盘碗之类,便叫王大请施禹水到自己房中,随后又打发了王大出门。 祖父的声音并不大,却如一个惊雷在施禹水耳边炸响:“禹儿,这件事莫不是应在你身上?” 施禹水一脸震惊望着祖父。 施重山看了孙儿脸色,叹一口气,解释道:“初一那日晚间偶得一梦,禹儿向阿翁道别。阿翁年过半百,只得你这一个孙儿,如何舍得你走,便拉住不肯放。禹儿道他原来只得一半魂儿,另一半魂儿如今要回来了。他这一半年纪小些,另一半儿大些,他争不过只得走了。” “又道吴家小娘子八字硬,与你正是良配,若换了是他就压不住小娘子八字,日后便会败落了。又说了小娘子的八字与我,叫我验看。” “我本不欲信的。然初二日你来问安,我一见便知道禹儿托梦所言确是了。禹儿只有十六岁,寻常在我面前活泼的紧,你年纪大了稳重,一望可知。” 施禹水喃喃说不出话,尽管没有记忆,他自认做的周全,万没想到老底被掀。施重山又道:“我知你亦是我孙儿,只你究竟是怎么个回事,我便是又看了先祖杂记也不得其解。” 施禹水讪讪的道:“孙儿也重看了先祖杂记,想来孙儿这种是杂记中所说时间回溯,魂魄重入己身。” “这么说来,你是过了十几年以后的日子,突然又回过头来重新过一遍了?” “想来正是。” “阿翁是哪年没的?” 施禹水道:“孙儿经历,原本该是十六岁癸巳年提亲,乃是政和三年间的事情;如今仍是十六岁,亦是癸巳年,却是政和十三年间,这年号怎么不同?” 施重山面露几分凝重:“年号?先皇哲宗皇帝崩于庚辰年戊寅月己卯日,官家即位后延续了先帝年号元佑,辛巳年改元政和至今,恰有一十三年。” 施禹水道:“先帝亦是哲宗,年号却有三变:其一曰元佑,由元佑元年至元佑八年;其二曰绍圣,由绍圣元年至绍圣四年;其三曰元符,帝崩于元符三年,亦正是庚辰年戊寅月己卯日崩的。” 施重山奇道:“泰祖皇帝甫一登基便下诏为帝者确定年号便不得更改,怎会有如此多的年号?朝臣们怎么同意了?” 施禹水这下真是大吃一惊了:“孙儿经历,泰祖皇帝不曾颁有此诏。泰祖皇帝在位便有三个年号的!” 祖孙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半晌,施禹水道:“阿翁,孙儿且先将开国以来众位皇帝以及年号一一说来,有不同之处阿翁便分计下来?”施重山沉思片刻便同意了。 施禹水出门道自己晚间陪侍阿翁便可,叫在外守候的王大跟兄弟一处安置,王大应了是退出后院。施禹水又去前院书房取了几部历书等,又备了烛火——如今他已知那半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叫火柴了,祖孙二人遂重整书桌,点亮烛火,磨墨铺纸,施重山打起精神执笔在手,饱蘸浓墨,静待孙儿述说。 施禹水按着自己记忆,慢慢列明了泰祖c太宗等一干皇帝生母何氏c登基年号c在位时间c某年改元c任中重大举措,等等情况不一而足。施重山除过孙儿说到泰祖皇帝时有落笔,其后竟搁了笔细听起来。 整整半个时辰,施禹水说完了自己所知,看向祖父所写。施重山指着纸上所记道:“据你所言,只怕不同之处正是泰祖所致。”因慢慢道:“泰祖多项举措你不曾提及。 其一,下诏不得更改年号; 其二,改进纸张制造c书籍印刷c书籍装订之术; 其三,颁令天下改竖行为横行; 其四,下令文人标注古籍,天下推行标点符号; 其五,令有司建造大型船舰出海寻找大宋尚未发现的食物种籽,今之占城稻c番薯c土豆c玉米c辣椒便是寻回之种连年耕种所得; 其六,太医院专设妇科,并请女子为医官; 其七,以水和泥成水泥,用于建筑房屋c改建马路c修筑水利; 其八,点石成薪,发掘黑石名之煤以为燃料; 其九,烧砂成璃,造了玻璃镜取代铜镜; 其十,点沙成珠,于近海的水域开设养珠场; 泰祖皇帝雄才大略,胸怀天下。惜乎!” 施禹水感觉到自己嘴唇几乎在哆嗦:“阿翁,泰祖皇帝所行诸项举措,有一项是先祖所为” 老人大吃一惊,瞪着孙儿,却见孙儿亦是面色苍白,虽是天气尚寒,面上却有汗滴沁出,遂放缓了语气,压低了声音:“哪项?”施禹水定定神,回道:“粮食,先祖寻了南地商人,得到番薯c玉米c土豆三项献给朝廷。” 祖孙二人再次面面相觑。 一种猜测在施禹水脑中浮现:“阿翁,泰祖皇帝,还有先祖莫不是与孙儿一般有甚奇遇?” 施重山困惑的点点头,俄尔又摇摇头,叫孙儿近前来,凑在孙儿耳边道:“泰祖皇帝怎不先行处置了太宗皇帝?”施禹水一惊,思索片刻不由点头,是了,泰祖皇帝若真是预知后事,太宗皇帝必然不会有登基为帝的机会了,这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 然而,这些究竟都是怎么回事?祖孙再次合计,又分析自家先祖。 原来施家先祖乃是本朝尚未立国时生于农家,到三岁时本朝泰祖皇帝登基为帝。幼时不曾有什出奇之处。长到十三岁上家里便给订了邻村的一个姑娘为亲,只不曾告知先祖。恰在这时先祖誓要科举入仕。家贫无力供他读书,又不舍他独自出门,只得告诉他婚事,道成了亲便随他。哪知先祖一知定亲之事,死活要退亲,因强不过他到底退了亲。先祖自己收拾了包袱只身应考,没成想十八岁那年竟然中举,当时主考官看中了他,便将女儿下嫁。二十一岁时——已是太宗朝了——又得了同进士出身,有岳家打点,谋了县令职位。做了两任县令之后升了州府通判,便回乡祭祖,买了祭田,建了宗祠。 这时节先祖年已二十七岁,成亲亦有九年,却无半点子息。恰在此时又听闻原本定亲的那位姑娘,因被退了亲坏了名声,好几年没人提亲;幸得有人提亲偏巧他中了举,提亲的人便不敢再提了,如今那姑娘也二十有五了,竟只能闺中独处。先祖心生怜惜,便与妻子商议纳了姑娘做妾。 谁成想妾进门之后连连生子,五年抱三,人人都道先祖当年退亲错了,生生把嫡子变做庶子。先祖妻子十几年未曾生育,底气先便不足,偏娘家忽然没了当家,下一辈的年幼,亦暂时无人支撑。妾有了三子底气十足,又怀恨做妻的抢了自己正妻之位,便暗下打算害了正妻性命——自己便能扶正,日久谁还记得自己是扶正了的?——因偷偷买了药,下在妻的汤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先祖旧事 恰好先祖之妻连日身体不适请了郎中看诊。郎中当堂道破了妾的谋划,又给先祖妻子把出喜脉来。先祖看了三个儿子情面,放过了妾。 妻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便要得了嫡子。 那妾却不甘心,又暗下算计正妻生产时一尸两命,偏又被收买的产婆告了主人,并收买的银子c给的药,先祖便将妾发卖了,只留着三个庶子。 又哪知庶长子已经六七岁年纪,日常又听了姨娘背地告诉的话,只以为嫡母仗着家世抢了父亲,威逼退亲;其后又不容生母,赶出家门;日后必要害死自家兄弟三人。 先祖妻子怀了第三胎时,庶长子便挑唆了三弟仗着自己年小推搡嫡母,以致其早产,好容易才保住了母子性命。然那时妻子娘家兄弟已然长大顶门立户,要为自家姐姐做主,定要处置庶子。 先祖因此赶了三个庶子出宗族,分了三分家财自去过活,三个庶子只得迁到下河村居住。 先祖六十告老致仕,回乡定居。建了两处蒙学堂,一在长社县里,一在上河村里,分别由嫡长子c嫡次子掌管。 后来先祖得了朝廷封赏,便把村中所有地亩买下。分做三份:一份分给两名嫡子,一份专做祭田供给祠堂之用,一份充做族田,凡是下河村每年分与施姓族人一分田米。 这些事情祖孙二人所知一般无二,只有得朝廷封赏的缘由不同:施禹水所经历者,先祖寻到番薯c玉米c土豆三种高产粮种献给朝廷,封了侯,食邑一千二百户;施重山所知者,先祖造出了煤球c煤球炉c火柴献给朝廷,封了伯,食邑八百户。除此之外,别无不同。 施重山又问神宗朝王相变法之事,亦无不同之处。 此时已交三更,施禹水忽然看见祖父张口呵欠,顿时止住话语,劝祖父早早安歇,明日再谈不迟。 施重山到底年事已高,受不住累,依言睡下,不多时便熟睡了。只难为了施禹水忽然得知这么多不同信息,思绪万千,一时难以入眠。直到敲四更鼓,方才朦胧睡去了。 转天与之前两日并无不同。晚间施禹水又与祖父同住。 施重山道:“禹儿,我白日间细思昨夜谈及之事,大事上偶有差别,然不知为何结果都大体相同,如今你之生活与前相较,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施禹水答道:“阿翁不知,孙儿自前日一早醒来至今不过三日,便连家门都未出,县中情形着实不知。只观家中三日起居,除过些少家什略觉更加便利之外,不曾发现差别。只爹爹学堂教字所用绘图书册是第一次见。” 施重山恍然大悟道:“是我心急了。”又解释道:“这图册,乃是禹儿你与吴家小娘子琢磨出来的。”略一停顿,果真见到见孙儿脸上震惊之色,这才满意的继续:“小娘子幼时在你娘跟前养过,便由你爹爹亲自给你二人开蒙,教导识字。谁成想吴家小娘子聪明伶俐,识字比你还快些,你便不服气。小娘子就想了这个法子助你。原本以为你二人闹着玩,哪知绘了形再加字你竟也学的快多了。我与你爹爹这才请了你吴家大伯共同商议,之后便装订成册,名之《看图识字》。就在吴家店中出售。” 施禹水点头,踌躇片刻还是道:“阿翁,这门亲事,其实是成不了的。”就见祖父面色未变看着他,便咬牙继续:“三日后吴家伯父遣媒来道可以交换定帖,因看了吉日,初九c十九两日均可,选了十九订盟。哪知太后薨了” 施重山终于变色追问:“哪个太后?” 施禹水小声道:“正是官家看先帝面上封得那一位辛卯那日没得。据传是自缢的。”说着看了看祖父脸色,继续道:“因太后薨了,官家禁了民间三月嫁娶,原定的好日子只得推后了。吴家伯父便于这三个月内没了小娘子因尚未订盟,只得守孝三年。两年头上便没了” 施重山沉思:自己亲眼看大的小孙孙托梦说的明白,是门好亲,怎会不成?忽想到孙儿刚说的尚未订盟,遂急急问道:“你记得清楚?初九c十九均是好日子?偏选了十九那日再行订盟?” 施禹水奇道:“婚姻算得头等大事,孙儿怎会记错?” 施重山点头道:“没成,是因小娘子不是施家的人。今次咱们就选初九订盟,赶在禁令之前下定。下了定就算的是咱们施家的人了。” 施禹水又踌躇一阵,磨磨蹭蹭的开口:“孙儿与吴家小娘子只得幼时一点情谊。其后小娘子没了,孙儿却另娶他人了。” 施重山再次吃惊:“是何人?” “县里丝绸铺罗家长女。” “罗家长女?她今年有二十了,比你大了四岁,怎么会是她?咱们家又不是穷门小户娶不上,便没了吴家小娘子也不可能是她啊。” 施禹水也再次目瞪口呆了:“孙儿妻子罗氏,乃是哲宗元符二年出生,比孙儿小了两岁。另有幼弟一人,小罗氏三岁。” 施重山摇头:“哲宗皇帝登基后年号元佑,不曾更改。县里丝绸商罗家长女乃是哲宗元佑八年有的,罗家小儿倒的确是官家登基两年后有的,比长姐小了九岁。再没有其他子女。” “怎会如此?竟没有罗氏?” 施重山又道:“罗家即是行商,便常年外出,若是在外另置了家,倘有了子女,这里如何得知?你所娶罗氏,莫非外室女冒充?” 施禹水否认:“罗氏出生,罗家曾大宴宾客。” 施重山沉默。 祖孙二人各自思量。 良久,施重山疲惫的道:“禹儿,看来你也并非简单的时间回溯。你所经历者,于此间大有异处。只怕,亦有先祖所记之空间转换。” 施禹水沉默良久:“阿翁,孙儿所见阿翁仍是阿翁,爹爹仍是爹爹,娘亲亦仍是娘亲。咱们家只有先祖行事略有不同,其他俱都没变。孙儿所经历者,吴氏小娘子提亲之事亦同以往,若空间转换,哪里还能认得阿翁?” 施重山哑然。 施禹水又道:“阿翁,吴家小娘子亦有不同之处。” 施重山精神一振,问道:“有何不同?” 施禹水心中过了几个盘算:“一则,小娘子虽识字,却不是爹爹开蒙的,乃是吴家伯父自家教导;再则,阿翁已知这蒙书,孙儿先前不曾见过;三则,小娘子幼时虽在娘亲跟前养过几日,因‘七岁不同席’,六七岁上便在不曾来过” 又扭捏道:“前日午后,孙儿偷看了小娘子八字。”见祖父认真听着,郑重说:“小娘子八字,却是孙儿八字。” 施重山肃容问道:“禹儿,那你所知吴家小娘子的八字为何?” 施禹水默默写了自己八字“丁丑己酉己卯乙亥”,“己卯乙亥”右侧写了“庚辰丁丑”。道:“小娘子只比孙儿晚一个时辰,因此记得清楚。” 施重山看过摇头,在“乙亥”左侧添了“乙丑”两字,道:“禹儿,你是乙丑时出生。” 施禹水楞道:“我二人八字,竟都变了?” 大街上传来更鼓声,恰是三更。 二人听得清楚,不由都在心中泛起一阵凉意。施禹水见时辰不早,服侍祖父安歇后自己也闭目养神,欲要思考一番。 哪知竟真的熟睡过去,醒来已是卯初二刻。起身洗漱完见祖父亦醒来,忙服侍祖父穿衣梳洗。 早饭方罢,刘媒婆到了。 施重山取出自己写好的孙儿草帖,取回祖先灵前的淑娘草帖,一并递于刘媒婆。又嘱刘媒婆转告吴家,初九日正是好日子,庙见完毕即可交换定帖。 待刘媒婆告辞,施禹水便送祖父回后堂。施重山低声道:“禹儿,你之际遇暂不要告知你爹娘。他们年纪轻没经历,怕不能接受儿子换了魂儿。尤其你娘,女人家心软,见不得自己养大的儿子没了。”看孙儿点头答允,又告诫他:“禹儿本只一十六岁,性子活泛,你过于稳重了。”施禹水怔了一怔还是应了会注意。祖孙二人回到后院,施禹水告了辞,回书房取了素日所用笔墨等,又带了书院中常用的几本书,出门往书院去了。 吴家,吴柳淑娘几人已经用罢早饭。 吴柳用过药,取出三日前郎中给的新方子,道以后换这个方子,淑娘应了,交给春花,叫她带着招弟一起去买几帖药来,顺带教导一下招弟。春花一下子又神气活现起来,兴致勃勃的领着招弟出门去了,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正教导女儿些婚礼诸项事宜,刘媒婆带着张媒婆到了,吴柳忙迎了二人进了正堂,淑娘亲自备了茶端上来,便立在父亲身后。 只见两方说些礼节话,刘媒婆便取出两份红封。吴柳接了,道了谢。 刘媒婆又道:“好叫吴学究得知,施老丈道已看好了初九日是个好日子,合当订盟。只时间上匆忙了些,且请学究包涵。”吴柳虽觉时间太过匆忙,倒也不惧,横竖礼数不亏便好,随即应了初九日在家交换定帖。刘媒婆便告了辞去了。 这里吴柳开了封皮,各取出一封书帖,看时一份正是自己所写女儿草贴,另一份自然是男方的了。淑娘好奇,要来一观,看施禹水的草贴: “颍昌府长社县施宅 曾祖施茂荣 祖父施重山 父亲施长安 本宅第一子丁丑年己酉月己卯日乙丑生 母高氏 有服亲xx 癸巳年甲寅月丙戌日草贴” 淑娘不由问起:“有服亲怎会只有舅家?女儿记得禹哥说起过堂叔年纪比自己小什么的,不是宗亲族亲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公人后续 吴柳不答,开了隔间门,原来这里摆了供桌供着父亲灵位,旁边另有一张小点的桌子,分别供了母亲及妻子的灵位。吴柳捧了施禹水的草帖,恭恭敬敬拜了父亲,将草帖奉在父亲灵前。 淑娘一边看着,不敢出声。待老爹关了门,方小心扶他坐了。 吴柳慢慢告诉淑娘:“师兄家祖上嫡传只两支,余者俱都是支庶。这两个嫡支几代俱是单传,只师兄的曾祖年过四十竟又得一子,因此分了两支。偏另一个嫡支与这辈上断了根,把这个幼子过继了去。若论血亲,禹哥儿倒有曾叔祖这一支;若论服亲,他们这过继了的一支便出了五服了。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淑娘一边听一边咋舌:这要是自己跟对方结了婚生了孩子,可就是活生生的十八里地一根独苗呀。呃,呸呸,自己才十六岁,想什么生孩子!肃然一惊,结了婚没有夫妻生活可能性不大,看来还要想好怎么避孕。嗯,自己看了那么多小说,避孕的是什么来着? 春花带着招弟回来了。两人各拎着一提药包。吴柳叫女儿把药包都收好,小心不要受了潮。 春花神秘的八卦道:“小娘子,我在街上听说”淑娘悄悄看看老爹。 吴柳察觉了女儿视线,颇为无奈的开口:“春花,听说了什么就大点声说,不要扭扭捏捏。”招弟便在一边抿着嘴笑。 春花瞪了招弟一眼,给她个“敢看我笑话,你等着瞧”的眼神,放开了声音:“药铺里的活计说,今日一早开了城门,就有镇上的人去店里抓药,说他们那镇上一个丝绸商。家里养了几房妾,一直没养个儿子,好容易初一那日有个妾生了一个儿子,初三请了全镇的人吃酒。结果昨天官差把小孩儿抱走了,那妾当场就碰死了呢。”招弟在一边插话:“没有碰死吧?就是撞了一下,没说是不是不成了。”春花又瞪她一眼。招弟瑟缩一下回了一眼,春花顿时张牙舞爪起来。淑娘只得止住二人,叫她们去自己房间做针线。两人一边互相瞪眼一边离开了。 淑娘压低了声音问:“爹,县衙要干什么?”吴柳手捋着胡须沉思一阵后还是答:“初一那日晚间有星辰落在咱们颍昌府境内,官家遣了人来查的。”淑娘疑惑:“那要小孩儿干嘛?”吴柳看了女儿一眼,无奈的摇摇头,到底还是一片慈父心:“淑姐儿,你都要定亲了,也不能再不知世事了。” “历来星辰有变都与帝位有关碍,或是天灾,或是,官家重视星变之事自是正常。隔壁龙凤胎道是初一晚间得的。龙凤胎本就有大吉大利之说,又恰好于星辰坠落之地c之时诞生,难保有人利用此事造势。春花所听说的小儿即是初一出生,大致也是逃不过的。” 淑娘大惊,吴柳便叫女儿回房慢慢想,自己又开了店门安坐店中看书。 淑娘昏昏沉沉的回到自己闺房。春花正在一边咕唧一边整理纱束,招弟倒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纺纱。见了淑娘脚步不稳的进门,春花丢下纱锭跳起来便来扶,招弟虽停了手上的活计站起来,却没动脚步。淑娘顾不得计较,呆坐在妆台前。两个女使都不敢问什么,只得陪着淑娘呆着。 历史上学到的东西早八百年就还给老师了,自己对古代的认知全部来自小说。看小说时,有那么多人穿越到古代混得风生水起,自己其实不是没有羡慕的;前几天的自己未尝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吸收记忆之后打算暂时安排眼前的事。如今这件事给了自己一个最直观的教训。如果是现代,星辰坠落只是一种天文现象,现在却是皇帝有过失之类的最好借口。任何事情,一旦与政治牵连起来,都不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何况是与帝位有所牵连? 自己之所以穿越,乃是现代的自己被雷劈了;那古代的原身为什么被穿越了呢? 流星! 众多穿越小说都写过的流星自然是第一可能。那么官府查访的目的,其实,应该就是自己了?隔壁的龙凤胎,镇上富商千呼万盼的第一个儿子,都只不过是自己的替罪羊?淑娘额上冷汗沁出。 不能暴露身份!不然绝对性命不保!自己死过一次之后,更加能感觉到生命可贵。至于别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淑娘几乎是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淑娘打定了主意,抬头看见两个使女担心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要给个好打发这两人。遂压低声音道:“春花,招弟,你们俩听着,以后关于隔壁龙凤胎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再提了;在外面听见别人说听听就算了,不要附和一句。”看了两人不解,继续道:“我爹说了,是因为天上有一颗星星落在咱们这附近了,皇帝才派人把新出生的小孩儿都带走的。” 春花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了小娘子!皇帝老儿怕人家是应了什么才生的!”她在施家做工两年,认了不少字,看过几个话本,大约是某个开国皇帝应运而生揭竿而起之类的刚好被她看过了。招弟也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她是因为家里开了粥铺,见过的人多,总有些奇闻怪谈之说入耳。 淑娘满意自己想的借口,眼睛一转又跟两人八卦起来:“春花,你说那镇上的富商,会不会再纳个妾生儿子?”招弟战战兢兢的开口:“小娘子,这些小孩子都?”淑娘脸一沉:“怎么能瞎想呢?皇帝派人把小孩都带走,放在一起叫人看着,他们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说完微微一愣,恍然大悟:“你是想你弟弟了?”遂挥挥手,“放你半日假,回家看看你弟弟,晚上回来做饭睡觉。”招弟欢欢喜喜道了谢,出门往城西会通寺方向去了。 这厢,淑娘却跟春花说:“招弟没了爹才几个月,比你又大了两岁,还不怎么会干活,你多教教她。”至于春花仗着人头熟欺负招弟她却不管。招弟好歹在爹娘跟前养到十四岁,做活不熟可以说是在家里养的娇,春花现今也不到十二岁,卖身为仆却有两年,足见原来的生活远远不如招弟。况且,她吸收了原身的记忆,哪怕招弟是自己家雇的女使也比不过跟春花的交情。 两人于是一边八卦别的一边纺纱,感觉时间过的飞快。招弟晚间回来,果然不再担心。 那厢,施禹水到了长社书院。自王相行“三舍法”,院内学子仿国子监分做三等,唤作外舍c内舍c上舍。他如今似正是内舍生。转了一圈找到学堂,已有十几个书生在内了,见了施禹水进来,便有几人来招呼,说些恭喜之类。施禹水发现自己遇到了一点儿难题,十几年未见,有些同窗他却已经不记得名字了,只得做出一副害羞样子应付各人的打趣。好在大家都不是轻薄人,见了他面皮薄,纷纷住了口。众人散了之后倒有一个一身素衣的文弱书生凑到跟前来:“师兄,恭喜了。”施禹水看时乐了,因这人正是吴小娘子舅家表弟李立,开蒙便是在自家学堂,他刚好认得:“多谢李兄。伯母安好?”李表弟腼腆道:“家母如今整日在家里带着幼弟。”施禹水顿时想起这人似是刚出了父孝?遂安慰道:“李兄如今可安心读书”两人就势谈了几句。 不一时,先生到了,一众学子顿时住了口,院内显出一片鸦雀无声景象来,先生满意。施禹水先上前低声销了假,先生点头允他入座,随后便开始讲课。毕竟是过了进士科的,施禹水倒觉得先生讲的太浅了,只得暗自打算早日升入上舍,方可参加府试。 一日无话。晚间施长安两口见了王大王二均在前院,不由奇道:“禹儿又去爹那里混了?”二人笑儿子突然恁般亲近起祖父来,遂安歇不提。 且说夜谈的两人。 因祖父叫自家说些此后的经历,施禹水只得道:“孙儿宣和六年参加进士科,得中一百八十七名,赐进士出身。” 施重山很高兴:“禹儿果然争气。咱们家自从先祖之后再无人能够科举及第。你爹当年颇有才名,可惜不擅经义。中第之后呢?” “孙儿得中进士,当年便得了滑州白马县县令之职。第二年官家便下诏禅位于桓太子,改元靖康。靖康二年汴京被破,两位圣人都被金兵掳去。康王于应天府登基称帝,改元建炎。建炎二年滑州长官为阻金兵炸了黄河放水阻敌,孙儿便是那时被大水卷了,才有还魂这般奇遇的。” 施重山面色凝重:“你阿翁呢?你爹娘呢?” 施禹水十分为难:“阿翁你明年便”见祖父示意他但说无妨,才继续:“冬底天寒,阿翁不慎着凉;到明年春上便十分不好了,好容易捱过清明就” “这么说阿翁病了几个月就没了?其他人呢?” “爹娘原就在县中安居,不曾跟了孙儿上任,到孙儿遇水患之前没有大碍。” 施重山沉思了许久,方语重心长的告诫孙儿道:“禹儿,你之八字与前不同了。你所经之事,怕也只是前世了。如今吴小娘子八字与你所知亦有不同,恐怕正是禹儿托梦所言大吉大利之所在。”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便笑起来:“说到梦来,禹儿小时候日日梦见自己手上有稻米自行涌出,吴小娘子也说她日日梦到随身带着一罐盐,你二人争论了好久呢。” “我观你对吴小娘子这头亲事似乎并不热络。禹儿,须知此间并无你所娶之罗氏女。”施禹水呐呐不能多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交换定帖 接下来的两天,施禹水一直有点儿魂不守舍,晚间回到自己住处常跌坐半晌。施重山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却不好再劝什么。施长安夫妇见了儿子的样子只以为他着紧吴家小娘子,再想不到儿子会换了芯。 高氏心里的那点酸味真的是越来越重了:刚刚许亲儿子就这般上心,倘若成了亲,还不定怎么把人捧在手心呢。可小娘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寻常来家里时对自己很是亲近;连娘家侄女谋求嫁给儿子自己都没同意,还不是心里更中意小娘子。 高氏来来回回的翻腾这点儿醋,丈夫儿子却是一些儿也不曾得知。 吴柳这边自打知道施家打算尽快过订就叫女儿准备几样绣品回礼;又请了人到太平镇请堂兄选人在女儿过定礼那日来充任双全夫妇;一面自家又写了婚启备用。 很快到了初八这日。 刘媒婆一早就来到吴家小院。吴柳先已从父亲灵前请回了施禹水的草帖,此时便交给了刘媒婆送还施家。同时请刘媒婆转告男方自家已经有备,明日过订可行。又令春花一并回转施家。 淑娘先前一直忍着,到两个媒婆并春花告辞了去,才问吴柳道:“爹,怎么这么赶?” 吴柳抚须:“想来我先前送信与师兄,师兄误我时日不多吧。”又看向女儿:“虽郎中道爹身体好转,师兄心意不可推却。淑姐儿你将来定须孝顺公婆,方不负师兄家厚待。”亲看淑娘应了方才放心。一时问女儿道:“日前叫你做的绣品可备好了?”一时又道:“如今这婆子却要着紧了。”一时自言:“双全夫妇却不知来的是四郎家还是五郎家?”一时又自语:“可惜大郎家的节哥儿” 淑娘看老父亢奋模样,只得告了退回到自己房间,自去准备回定所用绣品了,招弟一边帮衬自不待言。 下午申初时分,吴汉两口儿到了。原来吴柳三位堂兄尚未分家,吴汉是二堂兄第二子,行四,便称“四郎”,亲上做亲娶了吴柳亲姐吴桃的长女张大美。如今淑娘定亲须要双全夫妇,大郎无子,二郎三郎无女,虽然五郎三子三女意头更好,毕竟不如四郎亲上加亲来的亲近,兼且四郎夫妻亦有子有女,便是他们两口儿来做双全人了。 吴柳叫侄儿拿了水罐去东市选那颜色鲜丽的活鱼四尾备明日用,很快便买了回来。叔侄相谈甚欢。 淑娘因请了表姐兼堂嫂张大美到自己闺房坐歇,招弟缩在一角纺纱,眼角耳边时时留意二人以备端茶送水。两人名为姑表姐妹,年龄却差了二十多岁,再加一个长居县里一个长住镇上,其实很少见面,并不相熟。张氏如今年近四十,儿女俱已成亲生子,表妹如今成亲自己前来相帮,倒似自己嫁第二个女儿了,因此对淑娘很是热心。而淑娘则是长日无事专爱听些闲话消磨时光,一时倒也说的热闹。 张氏便说了一个消息,太平镇上丝绸商王大户盼了多年的儿子日前被官府带走了,他家大妇病卧日久,闻得此事便没了。王大户如今一边发丧,一边寻媒打算再娶一房继续生儿子呢。淑娘恍然这正是日前春花招弟听来的那件事,原来就是太平镇的事儿,便问道:“听得人说,不是那生了儿子的妾碰死了?怎么是大妇病了?”张氏告诉她道:“那妾只轻轻一撞,头上只破了层油皮儿,不过是装晕博大户心疼,大妇倒真是病得重了,吃这一吓就没了。”原来死的不是孩子生母而是嫡母啊。 淑娘又听她说些吴家琐事,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张氏便有些心里话忍不住吐了口儿:“大嫂整日想要过继嗣子,二嫂舍不得儿子,又眼馋大哥家业”淑娘吃了一惊:“怎么大伯二伯三伯要分家吗?”张氏虽吞吞吐吐,倒还是说了:“阿翁阿婆早先过世后就该分家的,只是那时节只得一家酒店,都怕分家分得吃亏无人肯走,这才三家一起过活,暗地里在衙门把户籍早已另造了。如今儿辈众多,大伯弹压不住了,便传了分家的风声出来,要把家产分了,三房各自过活不挤在一处了。倘分得不均,怕还要经官呢。” 淑娘忽然想起几日前老爹欣慰几个堂兄看重血亲不曾分家,哪知内里却是这般原因?看来老爹是个比较迂腐的老书生啊。只不知他若是知道了这一场分家之举会作何感概? 招弟自觉地做了晚饭。饭后,吴柳便叫侄儿跟自己一处挤一挤,张氏自去表妹处安歇。苦了招弟暗自腹诽走了春花来了亲眷,自己还是要睡地铺。 媒婆到施家时已然卯正二刻,施禹水早已吃了早饭出门去了书院。施长安便接了儿子草帖,听过媒婆转告吴家同意明日过定帖的话,又请她二人明日卯正二刻便来。待媒婆应了告辞,施长安亲写了婚启,请父亲写了婚书,令老妻准备定礼,这才去了学堂教导学童。 高氏打发了王大去茶酒司赁一应器物并购买酒水,命王二采买羊肉c面点c茶饼c果蔬制品,令春花去罗家丝绸铺买缴担用的花红,自己开了妆奁取出胭脂以及八枚银胜备用,又寻了原存着的上好罗绢四端。 不一时,王大赁了器具并水酒花红回转,高氏亲看了:四个双耳银质酒瓶均以络盛之;一副礼盒外贴纸笺,上写“五子二女”;一支担架,一副扛箱,箱体四层,顶上有盖。一桶酒,一匹花红。随即命王大将酒分装瓶内。待春花买了花红回来,便叫裁开。待王二亦采买归来,定礼所需之物俱已齐备。 午时施禹水从书院归来,见到院中形状,心中不由一叹。其实自己对吴小娘子并无不满,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吧。既然做此打算,面对春花打趣时亦能从容应付了。 午后,高氏与春花裁了几段红绸扎花,余着便令王大王二缴在扛箱的支架及横梁上。很快扎好了八朵大花,每个酒瓶两耳上各扎一朵,瓶身贴上两枚银胜,用胭脂粉了瓶盖,各以罗绢覆盖。其余各物亦整备装箱。 到了申时初刻,礼物齐备,高氏请丈夫看时,乃是: 羊肉二十斤切做四块装做一层;面点四盒c团茶四块装做一层;金橘六枚c频婆果四只c菠菜两束c芹菜两棵装做一层;四瓶酒亦做一层。礼盒单独置于一侧,内盛双缄。 施长安看了满意,便令王大王二逐层叠落,只不用盖。各色俱全,只待明朝。 次日卯正二刻,刘张二媒准时到了施家。施重山c施长安c施禹水,三代齐聚。见天色微亮,施重山便将装有婚书的礼盒郑重递于刘媒婆,二人捧了礼盒在前,王大王二抬了礼担随后,径往吴家小院行来。 吴家众人亦卯初便起身准备。 待两个媒婆擎着礼盒及王大王二抬着扛箱到达时,一线日影正现于东方。刘媒婆示意张媒婆接过礼盒,自己扣了门立于西侧,吴柳开了院门,揖手做礼,刘媒婆还了一揖,跟着吴柳进了院子,张媒婆捧着礼盒随后,王大王二抬着礼物跟在最后,都进了院径直到了正堂。 正堂置了供桌,备有香一束c红烛两只c酒三盏c金橘两碟。吴柳跟刘媒婆又互相揖手做礼,方才各自入座。刘媒婆便把张媒手中礼盒接过,递给吴柳,吴柳接过转交给吴汉,吴汉又交给浑家捧在手中。王大王二则抽了杠,一层一层揭了礼箱。吴柳看了礼物,便请吴汉夫妻开启婚书。 张氏捧盒,吴汉开启,将盒内两封书缄启封,取出四份书帖递在吴柳手上。吴柳看时字迹各有不同,婚启一二封俱是师兄亲笔,往日多曾见过的;正式婚书则与先前草帖同出一人之手,倒似施家老丈亲笔;至于礼书则又是另外一种娟秀笔迹,显见是女主人手书。 吴柳看毕,依旧装进原书缄内收起。取出自己备的双缄,其中一个内中三份婚启已备,只现写了回礼书,以缄封之。双缄俱装进原礼盒内摆在桌上。其后请吴汉将其中两瓶酒倒在早先准备的空酒坛中,又在酒瓶中注了清水,将昨日买来的四尾活鱼分置两瓶;随后又取出自家娶亲时所得一双银箸,放在其中一瓶水里。又叫张氏拿出淑娘所备罗c绢及给施禹水做的青布儒袍。又将送来的礼物各取了一半出来放回礼箱。羊肉十斤仍装在最下层,面点茶饼与果蔬合装一层,罗绢c儒袍置于第三层,两瓶酒c两瓶水仍置于上层。又起身捧了礼盒郑重递于刘媒婆,刘媒婆亦起身接过递在张媒婆手中。王大王二依旧穿了杠抬上扛箱,刘媒婆便道告辞,吴柳将一行人送到院门外,看着几人去了方才关了院门回到房内。张氏已然离开正堂去了淑娘闺房。 吴汉咋舌道:“四叔,县里定个亲就这样繁琐吗?”吴柳笑道:“亲家祖上出过一任高官,礼节上讲究得多些。不比咱们乡下,舍繁就简。”吴汉惊问:“高官?咱县的?”吴柳便答他:“咱们县西边高桥镇上河村,人称施家村的,就是他家祖籍了。”吴汉便点头道:“施家村咱就知道了。咱家的酒卖到那里过呢。”二人便转而谈起酒来。吴汉略略提了提吴家现在人多口杂,酒店若没有别的收入怕要不够用了。 午饭便做了烧羊肉,羊肉汤下了面条。饭后,吴汉夫妻两个就告辞要回镇上,吴柳便把羊肉取了一块来叫二人带回,两口儿略推辞一番便受了。兼有吴柳亲笔书信一封,就托吴汉转交大伯吴桐。 其后不免又派了招弟到淑娘舅家告诉一声。 原来淑娘母亲是太平镇米商之后,在娘家年纪最小,上有两个姐姐都远嫁了去,只得一个兄长就在县里开了个米铺,妻子王氏娘家是镇上开生丝铺子的。两人婚后五年才得了一个长女,爱如珍宝。又五年才生了李立李书生。谁成想长女十岁上一病就没了,好在次年又得了第二个儿子,略慰伤心。次子五岁上丈夫病故了,长子只得十岁不能成事,铺子便被堂叔夺了去,只把原来置办下的一所房舍分给了孤儿寡母。孝中没有生计,只得把大房子典给城郊会通寺一个大和尚慧清,五年为期。自家母子三人赁了寺里小屋居住,恰与招弟母子比邻而居。 如今得了淑娘定亲的信儿,倒把舅母王氏愣了一愣。原来王氏原打算说了淑娘做媳妇,只自家刚出了夫孝尚未上门提亲,她不知淑娘指腹为婚之事,只在心里可惜亲上做亲的一门上好亲事。 却说刘媒婆一行辰正时分便回到施家,施禹水已经去了书院,施重山自在后堂看书写字,施长安两口儿便接了刘媒婆送来的应婚书看过,高氏亲自收了,又打点了早已备好的礼物送与媒婆谢媒,顺便请刘媒婆到官府为自家儿子定亲一事备案。午间施禹水回来,明白亲事已然落定,心中所思之罗氏只得放下。 宫中,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大官正向皇帝报告:“崇恩皇太后刘氏自缢。”官家哼一声,只叫人按制治丧。先把侍奉宫人一概看押,又与皇后暗议,将侍候崇恩的近身宫女c心腹太监尽皆陪葬,其余打扫庭院之类的低位宫人打乱了分散各宫继续打扫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日食 两家初九日换了婚帖坐定亲事,第二天下午县衙门前便贴出来一张告示,道因太后薨逝,有功名者禁一年宴乐,庶民禁三月婚嫁。施吴两家一边庆幸下定了才来了这等事,一边将那颜色鲜艳之物尽数收起,县里其他人家莫不如是。到二月十一那日,官府派人查看,全县人家已经一片青灰白黑,要到闰四月初九日满了三个月才能再次张灯结彩了。 却说施禹水在书院中与同窗谈及太后薨逝之事。 一个声音响亮的道:“刘太后非官家母辈,得太后殊荣尚存不满” 一个低声道:“听说官家本已与朝臣商议废除太后徽号了” 先前那个道:“刘太后虽为先皇之后,却因孟氏皇后废了才得封的。官家为先皇之弟,竟把嫂子尊为太后,已是天大殊荣了,哪知刘太后竟不守本分呢。” 便又有一个问道:“蒋兄,这刘太后究竟有何不守本分之处?说来听听,也叫我辈长长见识。” 蒋书生便得意的道:“好说好说,愚兄便叫你们开开眼。”一边压低了声音,只叫围在他身侧的几个书生听得到:“刘太后居后宫中与人有私。”便有一片抽气声响起。 李立跟在施禹水身侧,不由低声问:“施兄,你看?”施禹水摇摇头,小声告诫道:“李兄,此等宫闱密事不是我等可以做谈资的。”李书生一惊不再言语,两人专心温书。 又有人低声问:“蒋兄,可知日前闭城逐家查访之事?” 蒋书生这次却不再得意:“县衙里的勾当,咱们不过是县学里二等生,想知道内情还差着些呢。”众人默。施禹水一边温书,一边仔细回想自己确是不曾遇到过星变闭城查访这遭,如今倒不知这事大约真是应在自己身上。至于刘太后薨逝,原本便曾经历过,更加其后又做了官自然明白一些内情,不过一妄想权势的水性妇人倒灶了罢,然而这等宫闱之事不是书生意气可以掺合的。 施吴两家亲事既定,初一十五便请刘媒婆居中传话问候,俱无不妥。不久二月转进三月。 初一这日施家照旧请了刘媒婆来吴家问候。辰初三刻刘媒婆带着张媒婆就已经来到吴家,吴柳迎了她到正堂,招弟紧跟着淑娘也随在正堂。 正在寒暄时,屋外天色突然有点儿转暗了,似乎身边的温度也降低了。几人都吃了一惊,顾不得礼数,纷纷出门查看,但见东方天空中一轮太阳西侧上方边缘有了缺口。“日食!”淑娘心里大喊,想不到来到古代也可以看到这种天文现象!眼前忽又一阵迷茫,不由闭上双眼喊道:“爹!先回屋,这光伤眼。”几人又匆匆退回屋内。 吴柳立刻对刘媒婆说道:“恳请冰人往亲家探问。”刘媒婆只得答应了,领着张媒婆战战兢兢出门去了。招弟紧闭双眼双手环抱己身浑身发抖。淑娘闭着眼慢慢转动眼球,感觉眼睛没有不舒服了才睁开,吴柳一直注意着女儿,忙问道:“淑姐儿,觉得怎样?”淑娘先回了老爹:“爹,我没事儿。”又转头寻找透明之物,一眼看见招弟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下想笑忙忍住了,这可不是有了日食早早大肆宣传呼吁人们观测的现代,转念一想便说:“招弟,天狗吞日才刚出,你不如趁着这会儿赶紧回家看看你娘跟你弟弟。”招弟虽然还是害怕,到底跟母亲一起比跟主家一起要安心得多,况且自家娘正借住在庙里有佛祖保佑,还是乍着胆子出门一溜儿烟的回家去了。 淑娘见家中没了外人,就问吴柳道:“爹,咱家以前有打破过什么透明的东西没有?”吴柳便问作何用。淑娘回答:“有的话,拿墨汁涂黑了,透着看太阳便不伤眼。”吴柳忙道:“淑姐儿,上次日食你在亲家家里看的,不是拿回来过墨汁玻璃片吗?”淑娘一惊,迅速搜索记忆,并作出终于想起来的样子:“都前年的事了,早忘了。”一边从自己妆匣最底层取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果然是两片漆黑的玻璃,便递给吴柳一块,父女二人搬了两把轻便的交椅到院子里,安心观看起日食来。 原来这两块玻璃是淑娘前身跟施禹水亲手做的,末了说要留做纪念便一起拿了回来。淑娘一边拿着玻璃片看日食,一边在心里吐槽前身给自己留了不少隐患。人家是十几岁的纯情小男生你不是穿越的老前辈吗?玩什么青梅竹马的把戏?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忽悠小男生。 一边吐槽一边想起穿越前自己没事上网看的穿越小说来,那时候也没觉得穿越女跟土著男的碰撞有多么不合理呀,果然是看网络小说不走心吗?现在换了自己,以后该怎么跟这个未婚夫相处呢?唉,大概,也许,只能也是装嫩忽悠小男生吧?穿越前辈我不该嘲笑你的。 忽然又想起既然上一次日食是前身在施家跟未婚夫一起看的,那老爹怎么对看日食一点儿疑问都没有?这是对自己的信任还是对女儿的信任?招弟那么害怕才应该是古代人对日食这种“天狗吞日”的恐惧的正常表现吧。不会老爹也是穿的吧?记忆里老爹似乎是个古板的老书生,不像现代人啊。那老爹对日食的态度是谁熏陶的?还有,自己曾经在施家看日食,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啊,施家这些纯正的古人怎么会不怕日食?未婚夫是怎么跟前身科普的来着?这个前辈也真是的,光记着跟小男生两小无猜,怎么不记住重要的东西呢?“先祖”有一句话就在脑子里,后半截是什么?使劲想 突然有人敲响了院门,淑娘吓了一跳,脑中所思顿时中断了。吴柳止住女儿,自己去开了门,门外乃是施家仆从王大。王大一见了吴柳就叉手行礼:“吴先生,大官人遣我来。”吴柳请他进来说话,问及家中诸人。只听王大道:“大郎一早便去书院了。方才大官人正在学堂,一见有天狗吞日就叫小孩儿们散了回家,因有的人小害怕,小的弟弟送他们回去了。老丈叫小的搬了躺椅,跟大官人一起在前院看呢。娘子道看了几次了没得差别,不肯再看。春花胆小哭了,娘子正安抚她。大官人见了刘媒婆转告,就叫小的来说一声。方才小的来时见街上已有人敲锣打鼓了。”吴柳道:“师兄厚意,愚弟心领。你回去说与亲家,贱亲如今正与小女一起看这奇观,家中并无不妥。”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震天鼓声。 王大应了,立时回转,特意绕道县衙门前,看得衙前大街上果然摆的一溜大鼓俱已揭了袱盖,几个身强体壮的差人打着赤膊,双手均持鼓槌奋力敲打,鼓声震天,全城可闻。其余大街小巷各处都有锣鼓响应。王大回到施家,刚向施长安说了吴柳的话,便看见施禹水从外面回来。 原来书院众书生亦散了。施禹水忍着心中担忧回到家中,却见家中诸事完备,毫无惊慌害怕之意。暗道自己忙中出错,先祖杂记中的确记载过日食月食,自然都是知道的。倒是自己,已有多年不曾看过这等景观了。便自行搬了一把交椅出来,王大送上漆黑的玻璃片,施禹水接了自看。王大亦有一把条凳,不多时王二回转,兄弟二人也一同观看。 房内高氏教训春花道:“从来都是皇帝老儿使坏了才有天狗吞日,自有朝廷文武大臣忧心。咱们家又不是做官的,当个奇景看看就行了,做什么害怕呢?”春花早先因害怕哭过,这会儿眼睛还有点泛红,可怜巴巴的道:“娘子的话春花记住了。”高氏心软,见了往常活泼的春花如今这等模样,只得又安抚道:“你还小,害怕也是应当的。以后就别怕了,你看院里那几个。”春花果真往院子里看,只见施家三代男主人与两个男仆各自安坐手里拿着一个黑黑的小片挡着眼,却都抬头看着东边太阳的方向,心里渐渐没那么怕了。高氏又问:“你想不想看看呢?”春花赶紧摇头,高氏并不勉强她。 日轮逐渐被蚕食,到巳初时已经只剩下窄窄一弯,透过镜片看去倒像一枚新月了。天色暗淡,似清晨未明c黄昏将晚,街上锣鼓声愈加密集。残日开始变大,天色逐渐明亮,施禹水倒在心中可惜不是多年难逢一次的全食。大约两刻之后,太阳已经几乎完全露出,只在右下侧有一处小小的缺口,而这一点儿缺口也很快便没了。鼓声再次齐鸣之后便停了,只余下各小街陋巷中点点杂杂的敲锣声夹杂着欢呼声。倒是春花在房内听着大街上的锣鼓起起伏伏,又亲眼见了院里五个男的全程看天狗吞日也没出什么事,终于信了高氏的话。 吴家这里招弟晚间回来又跟淑娘八卦了一番王三碗家的事。原来那王三碗的浑家去庙里上香时顺路看望了招弟娘,被看出她挨过打,因问起来便哭了。说起王三碗大醉回家,不妨小女儿正在地上玩耍,一跤跌在他身上,抄起扫帚劈头盖脸对着小女儿就打,她因上前拦着也一并被打了。淑娘想起现代网上见过的报道,叹道:“便是对着亲生骨肉也能下得狠手,何苦还混在一处过日子呢?做娘的为了女儿也该离着丈夫远些了。”招弟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不免跟母亲说起,谁知竟传入王三碗浑家耳中,暗自打算。 第二日街上已经一切如常了。施禹水照常去书院,同窗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堆儿讨论昨日的日食,施禹水加入其中一处一起高谈阔论起来。 三月暮春,桃花盛放,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从古至今,自有诸多才子为绚烂春光献上无数溢美之词。书院学子也不免相约出游c作词。往年间逢到三月季春,淑娘也有出游,或随老父,或约同龄,奈何她如今订了亲,吴柳不肯放她出门,只得在家做做针线。幸好招弟常常得淑娘同意回家看望寡母幼弟,回来便与她分说些外头的闲话,这才免了孤寂无聊。 就这样,施禹水书院读书备考,偶与同窗闲谈;吴淑娘家中针织备嫁,常跟使女八卦。不知不觉便到寒食c清明两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再提过继 三月十二日乃冬至后第一百零五天,恰是寒食节。前日曰炊熟,次日便是清明。 因寒食正日不能生火,需要在炊熟这天备好饮食。吴柳打算雇的做饭婆子一直没有遇见合适的,只能自家准备。吴淑娘自恃来自现代见过无数美食,即便没见过实物也看过图片,安心今日大显身手征服众生,便自告奋勇要准备寒食那日的食物。 心下盘算,如今三月天气,做好的食物已经不能放好几天不坏了,看来要多做一点油炸的,最好是热食美味,放凉后亦是佳肴,首先便想到了现代的kfc,与招弟商议买鸡腿。招弟奇道:“小娘子,哪里有单卖鸡腿的?” 淑娘大窘,想起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调料配方之类,原来习惯了网购什么都方便,现在没了现成的就捉襟见肘起来。况,就算有材料,也没有现代那多样的炉灶能够满足制作条件。不免情绪低落起来,不肯再自找麻烦,只按着记忆里往年的样子备了枣锢飞燕c白面炊饼之属,又令招弟去街市买来泥偶c木刀。恰好王大跟着刘媒婆来送节礼,便请王大折来新鲜柔嫩的柳条。待吴柳打发了回礼去了,淑娘又跟招弟拿了柳条串了飞燕挂在门楣上。 忽然又想起老爹吃的药不能断,便叫招弟到药铺买几枚药丸子暂且支应几日,待能动火时再继续吃汤药。 吴柳因今年女儿定亲将嫁,又有心过继堂兄之子孙为继,便早早盘算回小吴村扫墓之事。这边叫过淑娘,吩咐她道:“招弟年前丧父,今年正须祭扫新坟,叫她归家两日。你已定亲,怕年内就要出嫁,爹正要回乡扫墓,不放心你一个在家,只得带了你去。”淑娘应了打发招弟回家。 只余父女二人,吴柳因唤淑娘整理衣着行李等物,自己出门雇了一辆牛车并赶车的伙计。申初二刻(下午三点半),两人关门落锁,乘车出城往太平镇驶去。幸而当年泰祖皇帝派人修的平坦大道走起来不怎么颠簸,申末时分便到了镇上,直驱吴家酒楼。 太平镇只有一条大街贯穿南北,另有大小街巷若干连通东西。只见大街两侧房舍整齐门面簇新,各有营业:或丝绸,或米粮,或木石,或酒菜。吴家酒楼正面大门匾额上设有飞檐,檐下亦挂着几串子推燕。两扇黑油大门敞开,内有一栋三层楼阁,一层大厅人声鼎沸,二层隔间觥筹交错,三层阁楼极目远望。从一层大厅后门穿过便是中院,此处便是造酒所在,其后还有一层内院。只此一所房舍,前店后宅,三家共居。 牛车停与酒楼门口,便有小二迎上来热情招呼。吴柳道:“去告诉你主家,我自是亲眷来客。”小二一面引了牛车到西侧门,一面招呼小厮往后院报信。不多时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亲自来迎,正是吴柳大堂兄吴桐两口。淑娘就门内下了车,跟着大伯娘进了后院。一路行来只见人口繁多,来来往往。待到了后院坐定,吴桐两口便叫兄弟子侄等都来见。 淑娘一边跟着老爹叫人,一边在心里暗暗计数:堂伯c伯娘三对夫妻,长一辈的有六人;堂兄七个有六个成亲生子,只有一个七哥吴沐与自己同年尚未成亲,同一辈的十三人;堂侄有九个,六个已经成亲,矮一辈的十五人,这还是六个堂侄女都嫁出去了,不然还要更多;侄孙亦有了六个,最大的已有十三岁了。淑娘一边招呼,一边觉得头昏脑胀:“自己才十六岁,连孙辈都有了六个” 现代小家庭,哪里有过这么多亲戚一起住的?毕竟四五十口人住在一起,又不是筒子楼单元户,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夜相处便多有摩擦。首先妯娌之间难免口角,次则兄弟之间不甚甘心。淑娘至此终于认同了日前大表姐的话。分家看来是势在必行的,只不知道这样一来自家老爹过继的事会不会受到影响? 相见已毕,毕竟前面店中还在开业,有事可做的人便纷纷出门忙活。自留下几个女人陪着淑娘叙话,另有吴桐c吴杨c吴松兄弟三个跟吴柳到另一房间。吴柳便道:“日前叫汉哥儿带的书信,大哥可看了?”吴桐尚未答话,吴杨抢着说:“大哥已跟我们兄弟通过气了。柱子,你想通了?想过继谁呢?大哥家不肖提了,我家汉哥儿有两个儿子呢,过继一个与你”被吴松打断:“柱子,你怎么看?”又拉他看吴桐脸色。吴柳看看默不作声的大哥吴桐,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须发皆白,对长子无后的事情怎不忧心?偏二弟直说了出来,脸上略显出一分无奈来。 吴柳见了大哥面上无奈之色心中酸涩,几乎要流下泪来,不由的道:“大哥,二郎家既有两个儿子,何不过继一个与大郎?正可与我过继之事一并办了。”又道:“我心里自是乐意过继沐哥儿,一则辈分恰好,二则年纪与淑姐儿相仿,三则尚未成亲。源哥儿家虽有三个儿子,却差了辈分。只不知三哥三嫂如何?”吴松本欲一口答应,又虑及妻子对老来子万分宠爱,不免讪讪:“若论沐哥儿,确是合适,只你三嫂怕我还要问问她的意思了,想来她也愿意的。”至此,几人谈话无法继续,只待晚间各自问过妻儿再作打算,便又转而说起扫墓之事。 忽然吴柳道:“今番来到镇上,我欲去探望长姐一番。”便叫吴汉两口——吴汉妻子张大美正是吴柳长姐吴桃的长女——陪他一起去。及至见了,姐弟两个难免叙话。吴柳说起过继之事,道:“据我看来,过继沐哥儿怕有九分了”。吴桃不免动了个心思:自己倒有个老来女今年一十四岁尚未许配,这沐哥儿亦不曾说亲便对弟弟说了。吴柳心下盘算,也觉得是门好亲事,况且自己一母同胞长大成人的只得姐弟二人,正要亲近亲近,两人遂定了这事。又坐片刻辞了去。 如今却说晚间吴松与老妻蒋氏提起。蒋氏盘算半日,问道:“若分家,咱们可分得多少财物?”吴松不知蒋氏为何提起分家之事,却答:“据大哥的意思,父亲留下的基业我兄弟三人均分。”蒋氏不忿道:“你大哥二哥子息少,比不得咱们家人口多,为何不多分些?”心中却知其不能,因向丈夫说道:“分了家咱们得的不多,分给三个儿子便有些不足,沐哥儿过继给四弟倒可以继了他一房的财物,只怕比他两个哥哥还强些儿。”言语之中便同意过继了。吴松只听得她一句“同意”便好,余者抱怨之语皆不理会。 次日大寒食,前面店中仍有人饮酒,只得将就调些凉菜下酒。家中男子俱整理衣着,携了炊饼c肉食c果品c酒水,并纸陌金锭一齐往小吴村扫墓去了。店中只留下女人并几个来往使唤的伙计。淑娘与一众人都不甚熟,只得仍拉了表姐张大美闲谈,却有一个年轻小媳妇也来凑趣。淑娘看时,道是个侄媳妇,却不记得排行第几。张大美见淑娘不认得,便说:“这是你二哥家笋哥儿的媳妇儿,才娶了不到三年,比你大不了一半岁。你来时经过的铺子,有一家专卖干鲜果品的章家果脯,就是她家娘老子开的。”几人闲聊,不久男人都回来了。 又分派人手前去购买猪头c羊头c牛头,预备明日大祭。又与吴柳说定过继吴沐为子,明日一并敬告祖先。至于吴桐的长子过继弟弟的儿子一事,因未能说定,只得以后再议。 当晚无话。次日正是清明。前面正店闭门一日。男人们带了纸钱金锭,携了三牲之首,搬了大坛酒水,又有女人们四更天起来做的肉馒头c酸馅馒头,蒸的白面大炊饼,抬的一筐各色时令水果,另又有人担着烤架,亦有人拿了锨c铲之属,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去了。淑娘看了,心里惊奇,昨天不是已经扫过墓了吗?怎么今天比昨天还要大阵仗? 男人们将近正午方才扫墓归来,携去的食物吃了大半,留下些少分与众人,让每个人都吃点,沾沾祖先的“福”。吴柳便告辞了要回县里去,待三月之期过了再行过继以及继子定亲之事。淑娘自然跟随老父一齐离开。 牛车一路慢行,回到县上已经申时末了,淑娘一下车,就见招弟正跑来,便一起进门,问起招弟这两日之事。招弟叽叽呱呱,一时郊外扫墓到处纸陌,一时年轻男女携酒带肴饮酒作乐,一时寺中香客络绎不绝,把那热闹情形说个不停。淑娘一边静听,一边从中分辨信息,一边心里感叹在亲戚家不如自己家痛快。 吴柳打发了牛车并赶车伙计,淑娘看见爹进来屋里,忙起身问好,忽然问起自己不解之处。吴柳见了女儿渴望,就缕一缕残须,慢慢讲解: “先时重耳公子流亡在外,得手下多方援助。就中有个介子推,曾经割肉侍君。重耳登位后重赏手下,独独漏了介子推。待人提醒,晋文公想起旧事,派人去请时,介子推避而不见。晋文公亲自登门去请,方知介子推已背了老母躲进了绵山,于是派人上山搜寻也未找到。晋文公知介子推素来孝顺,若纵火烧山,顾及老母性命定会下山。火烧三日三夜,介子推母子始终不曾现身。” “其后晋文公派人上山搜寻,于一株枯柳旁发现介子推母子,已吃大火烧死了。柳树树洞内藏着子推留下的一块衣襟,其上乃鲜血写就的一首诗:‘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柳下做鬼终不见,强似伴君做谏臣。倘若主公心有我,忆我亡时常自省。臣在九泉心无愧,勤致清明复清明。’晋文公感而落泪,将他母子二人安葬绵山,改绵山为介山,立庙以记之。其后晋文公又下令介子推遭火那日严禁烟火,只吃冷食。这便是‘寒食节’之来历了。” “第三年寒食节那日,晋文公率群臣到介山祭祀介子推,见子推死前所踞那株枯柳死而复活,便将那株柳树赐名‘清明柳’,便是‘清明节’之来历。又规定从寒食到清明,人们都要祭奠介子推。” “其后日久,寒食清明相近,又都源于介子推。两者今已显出混淆之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请期 面对晋文公的厚赏不动心的确是品行高洁,但是淑娘不能理解介子推那种“割肉侍君”的举动,然而,老爹看样子是非常推崇的她只好默默听老爹对子推c对重耳的赞美,偷偷看招弟更是一脸“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淑娘一边给吴柳煎药一边想这药吃了一个多月了,是不是也该再请医生看看了?便对老父提起,吴柳应了。次日一早派了招弟去请了大夫来把脉,果然又改轻了药方。淑娘又对吴柳提出做饭的婆子这般久都没有寻到,索性不要找了,反正不久之后过继了哥哥,哥哥又会成亲,人手自然够了。吴柳又应了。 连日再无他话。 到了二十三这天,施禹水一到书院就见众生议论纷纷。原来昨天官家赐上舍生十九人及第,重开算学。今日消息传到了本县。进士及第是每个书生的梦想,这十九人不经科举就有进士及第的荣耀,教人怎能不心生羡慕?施禹水前生经由科举及第,当时已经年近三十,如今亦有心动之处。 夏四月初三,宣义郎黄冠言:“欲令天下士自乡而升之县学,自县学而升之州学,通谓之选士,其自称则曰外舍生。才之向成,升于内舍,则谓之俊士,自称内舍生。又其才之已成而贡之辟雍,然后谓之贡士,其自称亦以是。”上从之。 这个消息比之前更为重磅,众书生几乎无心课业了。好在书院很快有了决定出炉:六月书院众生大考,成绩列与前者为上等生,方有资格升入州学。施禹水精神一振,总算有机会升上等,以后才能科举入仕。自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四月二十九,《五礼新仪》成,官家令刊印天下士庶奉行,不奉行者论罪。施吴两家走礼时不免一一改行新礼。随后进入闰四月,官家又下令公主改为帝姬,其后又重开了医学。 不久到了闰四月初九,先时刘太后乃是二月初九薨逝的,到今日正和三月之数。全县撤了白,又摆上红红绿绿的装饰,其时已近仲夏,街上行人纷纷脱却春装换上薄衫,晚间又有诸多热闹场所,霎时不复之前一片肃杀之象了。 吴柳与女儿商议过继的事。“先看个好日子,正式办个过继。等沐哥儿搬过来,淑姐儿你可要记得改口叫哥哥。你姑妈想把她家四娘子说给沐哥儿,也须选个好日子过订。”淑娘随口问道:“哥哥过来怎么安排住宿?”吴柳一时哑然。最终决定就店中隔出一间暂时安置沐哥儿,等淑娘出了门子,就把淑娘的房间整理了给沐哥儿,横竖沐哥儿也很快就要定亲成亲。淑娘倒有点无言,扫地出门啊这是。 因请了阴阳看日期。最后定了闰四月二十一,宜求嗣c进人口。又送信去太平镇上说了过继日期。吴沐便陆陆续续送了些随身之物来安置,只等正日到了亲身过来便做成了。又知会亲家舅家等。 施家上下得知此事,不免有些议论之语。高氏到底是出自商家,虽经丈夫多年教导,仍然不脱重利本性,先有不满:“如此一来,定要有份家产留于嗣子;小娘子嫁妆岂不是薄了?”却是她眼见儿子近来与自己不甚亲近,将这不满并了一处发作。施长安不知高氏心事,只劝慰道:“小娘子嫁妆,先前换帖时已经列明了。纵然过继嗣子,只怕也是虑及身后香火,如何会薄了小娘子嫁资?”高氏亦不能道出自己不满儿子亲近未来妻子,只能顺着施长安的话回说:“是我魔障了。”心里越发憋屈。 吴桃亦打发人来问吴柳能否将定亲一并办理。吴柳忙遣了人去告知:“本来一处办了是省心的。奈何日前官家新近颁布的《五礼新仪》定准了庶民婚仪,不按制行事的都要入罪。”又安慰吴桃道亲事一定能做得成,不必担心。 不久便是闰四月二十一,吴沐行了礼,正式改口管吴柳叫爹,吴淑娘拜见了哥哥。自此吴沐便在纸笔店隔间居住。又选了好日子跟吴桃的四女儿张四整换了细帖,正式订了亲。张四整上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自家又只是小镇上开个小小油磨坊,家底未免不足。细帖上列的嫁妆便没有田地,奁具也只有八只箱子。幸好吴柳知道姐姐嫁了三个女儿之后家计略有败落,况他本身亦不计较新妇嫁资几何。便是吴沐生母蒋氏略有微词,因儿子已过继了也管不到。此后吴家与张家亦互称亲家,初一十五由媒人传话,节序有礼物来往。吴柳有心将书店交在吴沐手上,日常开店便带着吴沐。 却说施家施重山先前听了孙儿的话,惧怕夜长梦多,再加明年无春意头不好,要在年内完婚,便敦促儿子儿媳早早定下成婚日期。 因为今年有闰四月,到了端午时节便比往年更热。施家一早就打发人请了刘媒婆给吴家送上节物,告知吴柳打算看日期准备成亲之礼。吴柳回了节礼,托刘媒婆回话,请亲家只管看好了日期打发人来知会,自家再无不应的。 施重山亲自请了会通寺的高僧看日期,算好了六月二十一成亲,便按着日期提前一月叫媒婆来下财礼顺便请期。因要备一件珍奇之物做财礼,特请了史书珠宝铺的东家史玖问询。 史书珠宝铺连年来与南地珠客有来往,恰好今年有个珠客陈大郎带了一件稀罕物,一并请了来施家。那陈大郎就身边拿出一个重重白绫包裹的锦匣来,揭开了绵子,第一层是一个玻璃盒子,盒子里金托子大红绉绸托底,上置一颗桂圆大的珍珠,光彩耀目,珠子周围一圈光晕。陈大郎道:“据说这就叫做‘母珠’。”请王大端过一个黑漆茶盘来,便又向怀里掏出一个白绢包儿,将包儿里的珠子都倒在盘里散着,把那颗母珠搁在中间,将盘放于桌上。看见那些小珠子儿滴溜滴溜的都滚到大珠子身边,回来把这颗大珠子抬高了,别处的小珠子一颗也不剩,都粘在大珠上。史玖道:“这也奇!”施重山道:“原来是珠之母。” 史玖说道:“向年我跟随父祖在汴京时也见过几样奇珍,这母珠虽不是一等珍稀,也算的一样珍贵物。就只在这县中不易出手,倘在京中倒不妨了。”问陈大郎要价几何。最终施重山费了五百银子买下,教儿子送去吴家做孙媳的纳财之礼。高氏得知,未免把这即将进门的儿媳加恨一层。原来她当年的纳财礼只是寻常,这淑娘尚未进门先揽了儿子的心,如今又得公公看重,向日里淑娘对自己的奉承却一点儿也不能记起了。 吴柳回了礼,应了请期。又把这母珠特意交给淑娘。淑娘听了原由之后,自然想起红楼梦后四十回里提起过的母珠,想来是一样的东西,记得网上说是什么磁性原理。吴柳见嗣子亦在,便道:“这世上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比如方才这珠子,那颗大的就像有福气的人似的,那些小的都托赖着他的灵气护庇着。要是那大的没有了,那些小的也就没有收揽了。就像人家儿当头人有了事,骨肉也都分离了,亲戚也都零落了,就是好朋友也都散了。转瞬荣枯,真似春云秋叶一般。”吴沐觉道说的吴家酒店分家争吵之事,不免讪讪。淑娘想起现代听过的新闻,心里暗叹“世间万物同理”。只有招弟“哇”的一声哭了。她自从没了父亲,一家人分离,自身不得不做了仆从,听得吴柳的话,倒似自家一般情形。淑娘安慰了她,又给了半日假回家看看寡母幼弟。 这厢淑娘却问吴柳道:“爹,原以为不会这么快成亲才雇了招弟,如今怎么办?她又不是咱家长工,当初又只签了一年契。”吴柳亦作难道:“招弟做工不到半年,你出门之后亲家有女使使唤,又不能陪嫁,咱们家里除了你也没有别人能使得女使。”吴沐一边说道:“爹爹妹妹何必烦恼,叫她回家就是了。工钱又不多,白送半年工钱罢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吴柳唤了牙婆来,言明女儿出嫁后辞退女使,不扣工钱。却好早告诉一声,免得临时辞退招致不安。 因婚期已定,淑娘的嫁妆开始装箱,日日忙于针线,外面的八卦全然顾不得了,招弟亦跟着忙乱,多日不曾得闲看望母弟。施家亦是忙碌改建新房,施禹水在书院读书也不免挂心,毕竟今次娶亲不同前生。期间重开武学c县学州学立法整治等俱都顾不得多虑了。六月初在书院参加了大考,顺利升了上等生,如今只等明年秋前往颍昌府参加府试了。 因有闰月,今年六月十七便是立秋了,次日催妆,二十铺床,二十一亲迎。在书院里告假时,教授亦知成亲乃大事,自然无有不应。施禹水不免又被众书生打趣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成亲前夕 结亲的礼仪繁多复杂,忙起来便不知时日,一转眼,只剩下婚礼事宜了。施吴两家皆忙乱几天,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施家送催妆礼时,吴家小院已经多了不少人,都是亲戚们特意从镇上赶来参加婚礼的。倒是备好的一桌酒席还没有摆上桌来。 催妆礼已经摆在吴家小院里,计有珠钗一对c玉璧一双c银钏两只c梅花钿两盒c茉莉粉两盒c五男二女彩扇两端,另有销金红盖头一幅。却是官家明令除婚礼冠带外,平民不准使用销金首饰,只得准备珠钗日常也可穿戴。 亲戚们见了不由得议论纷纷,原来吴家亲戚长居镇上,寻常所见的催妆礼少则两盒香粉两端扇,多则加一对银镯,盖头只是一块红布,也有叫女家自行准备盖头的。见了县里这般整齐阵仗不由咋舌。 虽然议论纷纷,仍有几个中年妇人上前招呼刘媒婆挑夫诸人落座,另有几个到灶房端出酒菜来请,不肯在姻亲面前失了礼数。 吴柳见女儿好事将成,心里轻松,看上去明显比之前年轻几岁,如今正兴致勃勃的与几个堂兄弟说话。 “三哥,大郎家的现在如何了?” “还在养着,郎中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养好。大郎,你来说。”五十多岁的吴松一边答一边顺手把右侧的孙子吴芥拽过来,这人看上去不过也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吴芥忙道:“是了,郎中说好好养,能养回来,娘子如今比先好些了,能抱小郎了。” “能喂孩子就好,慢慢养着总会好的,”周围的几个老人纷纷插言。 年近六十的吴杨则问起吴柳的身体:“柱子,这时节天气又热,你又忙乱,觉得身体怎样?” 吴柳不由笑道:“二哥,眼前淑姐儿好事将成,连日里沐哥儿也多多看顾我。这几日虽然忙乱,身体倒觉得比先轻松些了。” 吴松接话:“如今多少小娘子过了年岁,没有嫁妆只得在父母家中枯坐,柱子你给淑姐儿早早备好了嫁妆,又能看着她嫁一个好郎君,心里一喜,这冲喜的意思到了,可不眼见得就好了。” 吴柳笑:“三哥这样说倒有些道理,只是我一直吃那郎中的药,想也有些作用的。” 几个人纷纷称是,又随口聊起其他。 这边吴淑娘的三个堂伯父带着儿子们跟吴柳说话,另一边两个妇人招呼来客吃酒吃菜,大伯母则领着几个儿媳c侄媳c孙媳拥在淑娘的屋里准备回礼。 淑娘取出早已备好的幞头c长衫c下裳c鞋子,呈给伯母看。大伯母年纪都有六十多了,眼睛早已花了,于是叫三弟妹看了针线。三伯母也有五十了,幸好眼睛花的不厉害,看着衣物针脚点点头道:“虽不是一等针线,回礼这样也就够了。”一面叫淑娘把衣物放在准备好的礼盒里,一面问道:“淑娘,明日铺房留不留人看着新房不叫人进?” 淑娘不由红了脸,低了头慢慢回道:“三伯母,我想着,他家这一向都尊礼,应该不妨事,就不要留人了。” 一个堂嫂接口:“说的也是,你那公公是个夫子,读书人都重礼节,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失礼的。” 另一个堂嫂也点头:“倒也是。” 大伯母正待附和一句,左衣袖忽然被人拉了一下,就见小孙媳章氏冲淑娘对她使个眼色。大伯母顿悟,给几个侄媳妇使眼色,于是众人纷纷都出了房门,只留下大伯母。 吴淑娘自幼丧母,而今只能请堂伯母代替吴母来教导新婚诸事。 大伯母拿出一个红布包裹,打开来只有一本彩绘小册子。拉着吴淑娘坐在床沿,把彩绘画册递给她。淑娘接过,在大伯母示意下打开,原来正是辟邪图。见到露骨画面,淑娘面红耳赤,烫手一般把图册丢在床/上,不料图册质硬,反而显出更加露骨的画页。淑娘忍不住准备站起身,被伯母按住不许起身,这才低声跟淑娘慢慢描述夫妻之事。淑娘脸色愈来愈红,始终低头不语。大伯母当年出嫁自然也是经过这阵仗的——只当时没有这般精致清晰的画罢了——距今已有四十多年,她只生了两个儿子,没得女儿能够教导。堂弟吴柳当年在自家时候比小儿子还小五六岁,当真是跟自己多养了个儿子没差。如今他唯一的女儿出嫁,虽然辈分上是自己的堂侄女,年纪倒似自己小孙女了,因而看着淑娘脸红十分可乐。不过倒也体谅淑娘打小没有亲娘无人指点,小娘子家面皮薄,不好多说,反正成了婚自然就知道了。于是十分放心的放淑娘独坐,自己也出了房门。 淑娘见大伯母也出去了,自己收了脸上的红晕,先伸手把画册拿那块红布重新包好,准备放在嫁妆箱底,这时几个堂嫂并侄媳都进来了。原来几人就在门口并未远走,见长辈都走了,就一窝蜂的又拥进房里。侄媳妇章氏只比淑娘大三岁,早先寒食节时见了淑娘就曾凑在一起说话,如今见婆婆不再跟前就露出了活泼性子。 一眼看到淑娘床头的红布包裹,章氏心下暗笑,眼珠子一转,就凑在淑娘耳边小声告诉她:“这画册如今在镇里很是流传的广。原是早些年一个外地嫁过来的死了丈夫,偏又有一般子泼皮无赖日日在门前闲逛。这寡妇既没银子度日,又被泼皮们搅和,没计奈何,偷偷画了几张辟邪图卖给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得了几个钱财好度日。不料就中有个泼皮倒识货,竟去大户家里献了,得了好大一笔银子。后来大户家还捧着银子去寡妇家里求新画呢。渐渐的出名了,就钉成了册,专门卖册子了,人都说咱们这县里也有卖呢。如今寡妇光是卖这些画册就攒下了好大一笔嫁妆,好些媒婆上门给她说亲。就连镇上最大的丝绸行,主家新近丧了妻的,日前也专诚请了镇上最会说合的黄媒婆上门求娶呢。” 在场最亲近的就是四堂一嫂张大美了,见章氏给淑娘这个没出嫁的小娘子讲这些荤话,不由得扯了扯她的胳膊,章氏这才住口不再提起。偏淑娘自现代社会穿越而来,对此恐怕比之古人还要了解的多,只是目前还是未嫁的姑娘,不能随意掺合这类话题。倒有一桩奇怪之处,不都说古代妇女名节要紧?寡妇再嫁虽然历朝历代都不算什么大事,这寡妇画这些画册为生,明显与古人眼中的贞静贤淑完全无关啊,算来只得一副大大的嫁妆是个好处,本应嫁不到好的,怎么反倒令人趋之若鹜了?因此听了反多了许多不解,只是许多事情不好问出口,只得暗暗记在心理,待以后有了机会在相印证。 淑娘心中计较,口中却问张大美道:“四嫂,这个丧妻的丝绸行主家是不是你前次说起的那个大户?”张大美道:“正是上回来县里我跟你说的镇上那一家子的呢。”又低声道:“上次不是告诉你,那个生了儿子的妾碰了一碰?把头上油皮磕破了,谁知竟留了疤,大户便厌了她。原指望有了小郎傍身,主母死了自己正可扶正,哪知儿子被衙门里抱走了,自己又损了容貌,如今后悔的什么似的。”章氏插嘴:“镇上有人说那小妾本来能不留疤的,被吃过她挂落的人暗地里下了药害得。”又有一个接话:“原来主母在的时候压得住,如今没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跳脚了。” 几个堂一嫂于是又开始簇拥着淑娘说些日后如何侍奉公婆小姑c如何妯娌相处c如何管理仆从等话。淑娘一边听嫂子们的吃过的各种哑巴亏,一边心里暗忖未来老公也是独子,自己没有小姑没有妯娌,又跟未来婆婆早有交情,对于未来婚后生活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来送催妆礼的刘媒婆c挑夫等吃过酒,几个伯母又与刘媒婆约定了明日一早来家准备送铺床礼,这才请她们带了回礼的衣衫鞋帽往施家而去。 吴家院子地方狭小,却住不下这许多人,热热闹闹的商量着怎么整治,有的说回镇上明日再来,有的道左右不知能不能借宿,有的道这县城外面几里地似乎有一座道观座庙宇家庵堂可供借宿,还有的道县里也有客栈的,种种提议不一而足。最后还是由吴桐一锤定音,所有男子全部归家,吴柳带吴沐去客栈住一宿,把吴家小院留给女人们在吴家挤一挤,挤不下的就地上打个铺盖,横竖天热不会着了地气,众人无话,各自或准备离开或准备铺床礼不提。 转天一大早刘媒婆就上了门,嫁妆早已备齐,总共装了二十二只红漆箱子,都扎上红花上好了扛架,另有一副描金漆画的妆奁单独摆在一个扎了红绸的木架上。待早先订好的挑夫到了,几个人便招呼吃茶。吃完茶挑夫抬着嫁妆,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妇人往施家去铺床。 从施家铺床回来,三个堂伯母都留下准备次日的婚礼兼教导淑娘婚礼时的仪节,堂嫂们侄媳妇们全部回镇上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婚礼 二十一这日,施家院子从一大早就忙了起来,到下午申时已然一切齐备。 院子正中并排摆着两张高案,一张上面摆着数个牌位,上书“施家xx”之类,牌位前面一尊三足两耳铜香炉,香炉旁边摆着已经拆了弥封的一束香。案前正摆着一个蒲团。另一张案上摆着一盘青菜盘桔子壶酒个茶盘带两只茶杯双筷子c用红丝线系着同心结的两只酒杯。 施长安一身儒袍,头戴逍遥巾,站在摆着牌位的案旁,身边王大正捧着一个托盘,上有一只三足铜爵。 施禹水一身绿袍,头戴花冠,肃容拈香,跪下叩拜祖先牌位。如是两次之后,施长安从王大手中托盘内取过酒爵递给施禹水,施禹水接过酒杯,将杯中酒向前沥于地下后还给父亲,再次叩拜祖先。 叩拜完毕,施长安不待儿子起身,便训话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施禹水亦是肃容回答:“诺。唯恐不堪。不敢忘命。”于是方才起身。 门口,媒人c乐师c卜师c轿夫c牵马人等已经等候多时,见新郎庙见领训完毕,立刻请新郎上马往新娘家亲迎。施禹水翻身上马,卜师一路当先,牵马人引路,轿夫抬着红绸装裹的花轿随后,刘媒婆头上插着一支大红花跟在花轿一旁,张媒婆跟在刘媒婆身侧。乐师一路奏乐,浩浩荡荡往吴家去了。 此时吴家小院里聚满了人。三个堂伯母都在,堂伯父们也在,小辈们只有两个堂兄带着娘子来了,另有淑娘的姑姑吴桃从镇上赶来,大姨母二姨母远嫁外地不能来,舅母寡居也没有来,此刻几个人都聚在院子里等候新郎的到来。院子的正中也摆了一张高案,案上牌位c香炉c香,案前蒲团,与施家的一模一样。 淑娘一早就起身——其实昨夜也几乎没有睡——盛装打扮:头戴亸肩冠,鬓簪石榴花,上着红罗衫,下系石榴裙,腰缠同心带,脚踏桃花靴,裙子上挂着一枚精致的绣香囊。脸上化了红妆,点了朱一唇,眉间贴着梅花钿,左右各挂着两串细珠下坠一颗大珠耳坠,随着淑娘的走动而摇摆不已。 吴柳也是一身新儒袍,头戴逍遥巾,看着小女明眸皓齿,不由老怀大慰。 不多时,门外响起乐声。吴柳引着女儿先跪拜了祖先牌位,而后肃容开口道:“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淑娘再拜道:“诺。” 淑娘起身,伯母姑母起身准备避开,淑娘送到房门口,姑母吴桃握着淑娘的手:“听你爹的话,出嫁以后好好孝顺公婆,不要懈怠。”淑娘领命回房坐等,伯母姑母都避到旁边吴父的屋子里。 叩门声随之而来,吴柳上前开了院门,只见门外新郎施禹水骑着高头大马,轿夫抬着妆红花轿,熙熙攘攘的人都围着。见到丈人开门,施禹水翻身下马,上前揖手见礼,口称岳父,吴柳满面笑容扶起施禹水。 卜师在一边和着乐师的奏曲唱起颂诗:“高楼珠锁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大伯母从屋里出来开了礼钱,又避了回去。 吴柳领着施禹水来到淑娘的房间。吴淑娘头上盖着销金红盖头正端坐罗床,施禹水上前恭请,淑娘慢慢起身,莲步轻移,跟着施禹水来到院门前。 轿夫们请花轿落地,乐师卖力吹奏,刘媒婆忙上前引新娘上轿。淑娘安坐轿中,只觉身下微微一顿,原来轿夫们已经抬起了花轿,乐师又换了一支欢快的乐曲,一群人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返回施家。吴沐领着一众堂兄们都跟在后面送亲。 两家距离不远,迎亲的队伍很快就到了施家院门前,只见院门紧闭,门口一条青毡一直通到院内,两边聚着一众小孩子,除了少数几个邻居家的之外,大多数都是在施家学堂开蒙的学生来先生家凑热闹的。庙见礼时端盘的仆从王大此刻正站在一边,手里换了一个大托盘,内中一碗白米饭,一支木勺,一盘豆谷,一盘彩色糖果,另有一盘铜钱。花轿正停在青毡旁边,乐师曲子奏完停了。刘媒婆掀起轿帘,引淑娘下了轿,淑娘低着头注意自己脚下不要踩在青毡之外。 卜师从仆从手里的托盘中取出豆谷向着大门上抛撒,小孩子们一拥而上争抢不休,卜师再次撒糖果,第三次撒时则换了铜钱。一群孩子抢完谷豆抢糖果,抢完糖果又抢铜钱,见卜师收手,群童一哄而散。 刘媒婆端起白米饭舀了满满一勺,叫道:“小娘子,开口接饭。”随即把一勺米饭送到盖头下。淑娘低头吃了。 乐师再度奏乐,卜师又开始唱颂诗:“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十万缠腰应满足,千索莫轻抛。” 院门打开了。 一位五十多岁面容的老人,戴着软脚幞头,浅色细布长衫外罩石青色背子,腰系黑色腰带,手里拿着几串铜钱,走出门念到:“洞府都来咫尺间,门前何事苦遮拦。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念完把手中几串铜钱递给讨赏的卜师,然后退回院子。 一个身着轻薄红纱衣裙的歌伎手捧一面铜镜于门口出现,施禹水在淑娘左手边站定,刘媒婆c张媒婆于淑娘右手引她进门,歌伎则把手中铜镜正对淑娘倒退进了院子,青毡在正屋门口左拐朝东厢延伸——正是新郎居所改成的新房。西厢门前一桌酒席,酒菜齐备。早前拜祖先时的两张高案已经挪了一步让给青毡,青毡上由南至北依次摆了一副马鞍捆青草杆带着秤砣的秤。淑娘在刘媒婆指引下依次跨过马鞍c青草c秤,终于进了新房,又被引到床前坐下。施禹水却留在院中里待客,淑娘盖着盖头看不见外面情形,耳中却听到阵阵笑闹声。刘媒婆笑着跟淑娘说:“娘子稍坐,老身去吃杯酒来。”就出了房门。这时院子里面逐渐热闹起来,乐师吹奏,歌伎唱曲,众人饮酒作乐。原来刘媒婆说媒虽然不错,却有贪酒这一桩缺点,如今施吴两家都算的家境殷实,必定备得好酒,少不得要多吃两杯。 酒过三巡,前来送亲的几位都告辞离去,施长安又打发了牵马人c轿夫c卜师c乐师c歌伎一众人。除媒婆外,剩下坐席的就都是施家宗亲族亲姻亲了。 施禹水由众人拥着走向新房。门上挂着一条红缎,取下红缎,撕成条条之后再次挂在门上,然后便进了房门,身后众人只刘张二媒和几个女眷跟着进了新房,其他人都争抢红缎条去了。 站在吴淑娘面前,刘媒婆已经递上秤杆,一向镇定的施禹水也有点恍惚。定定神接过秤杆,挑起红盖头,淑娘的脸出现在面前,两人对望一眼,淑娘害羞低头,心道跟记忆里没差;施禹水却松了一口气,新娘比之自己前生妻子尚要美貌。盖头摆在床头,一个女人拉着媒婆出去了——媒婆的工作已经完成,领了喜钱告辞不提——这正是新人娶进门,媒人扔过墙。 又有一个女人递上一个由一条红纱一条绿纱挽好的同心结,淑娘接过绿纱一端捧在手中,见施禹水接了红纱一端也拿在手中。 又有两个女人请二人到院中告庙兼拜堂。施禹水悄悄握了一下淑娘的手,虽然是大热天,却觉一团冰凉,转头看了一眼,见那两个女人并没有注视这里,忙低声说“安心”,淑娘听在耳中顿时觉得一阵恍惚,正走神间手上绿纱扯动,原来施禹水已经退到门口了。淑娘忙跟上,两人对面而行,来到院子正中案前。 给卜师开礼钱的长者站在案前准备主持新郎新娘的告庙礼。案前蒲团已然多加了一只,两人在蒲团前站定。长者喊道:“拜天地。”两人跪下,长者又喊道:“一叩首,拜天地;再叩首,拜东王公;三叩首,拜西王母。”两人依言拜过,起身。长者再喊:“拜先祖。”两人再次跪下,对牌位三叩首后起身。长者再喊:“拜神灵。”已有人上前挪动蒲团,两人跪下后长者喊道:“一叩首,拜门神;再叩首,拜灶神;三叩首,拜井神。”两人再次参拜起身。 又有人搬来两把靠背圈椅摆好。施父施母分别坐下,二人依指引跪拜,之后亲眷们按照族亲c宗亲c姻亲等亲疏远近,分别接受跪拜,赞礼的长者和给两人牵巾的女人是夫妻,正是施家宗里五服之内唯一的族亲曾叔祖,其余的全都是出了五服的,再者就是宗亲了。 拜完亲眷之后,两人起身,淑娘倒行退回新房,施禹水正面也随之进房,曾叔祖母捧了一只彩盘,上面正放着一只银酒壶,两只彩线结了同心结的银质酒杯——这就是合卺了——进得房内就把彩盘放在床前的桌子上,桌子上面摆着前一天铺房时候送来的淑娘的描金漆画妆奁还有镜台铜镜等物。后面跟着几个女人带着各自的小孩子,每个女人都捧着一个托盘,里面盛有金桔c红枣c栗子c五色果c糖果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新婚 淑娘先对施禹水拜了两拜,施禹水回了一拜;淑娘再拜,施再回拜,淑娘三拜,施三回拜。 如是三次交拜完毕,两人并肩在床边坐下,淑娘在床尾一侧,施禹水在床头一侧。叔祖母招呼两个女人上前来,一个捧着红枣,一个捧着栗子,指着红枣问到:“这是什么?”淑娘略觉害羞,低声答:“枣”,倒是施禹水朗声道:“枣!”丝毫不见紧张害羞之意。又指栗子问:“这又是什么?”一高一低两声“栗子”。叔祖母几乎要笑出声来,再问淑娘:“这两样一起叫什么?”淑娘羞得脸都有点红了,定神仍是低声回道:“枣栗子。”几个女人都笑了,“正是该早立子呢。” 笑过之后,又开始撒帐,却是小孩子们在一边唱一句,各人端着盘子上来撒一把。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越过二人头顶一片哗啦啦的声音,一把五色果洒在床一上。接着又是红枣c栗子c金桔c糖果。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 这次是在床头撒了。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月娥苦邀蟾宫客。” 这次是在床尾撒。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各在两人中间撒了一把,撒帐结束。 两个人起身站在一边,几个孩子拥上前挤在床边捡洒落的糖果水果等物,一边翻,一边捡了塞在袖子里,一边唱翻帐歌:“一翻金床得贵子,二翻珍球铺满床,三翻三元及弟,四翻子孙满堂,五翻五子登料,六翻黄金万两,七翻仙鹿献瑞,八翻吉福呈祥,九翻一禾九穗,十翻世代团圆。” 闹闹吵吵好一阵,眼看铺盖上已经翻不出来什么了,孩子们全都跑到院子里向大人们展示各自收获去了。几个人忙铺床整理,重新让二人坐回床边。一个女人把彩盘端过来,堂叔祖母拿起酒壶给两只酒杯里斟上酒,送到二人跟前,请两人行“合卺”礼。淑娘跟施禹水各取了一杯酒,淑娘以手掩面只喝一口就放下,施禹水也只饮了一口放回原处,二人又各自端起对方喝过一口的酒杯,一饮而尽。淑娘略弯腰,把手中的酒杯端端正正横在地上,偷眼望去,施禹水似乎愣了一下也把酒杯端正摆在一旁。 又有两个女人上来给两人分别取下花冠,打散头发,堂叔祖母开了淑娘的妆奁取出木梳,又取了一支木簪,各取两人一半头发,梳在一起盘了个髻插上木簪,谓之“合髻”。叔祖母说道:“小郎,小娘子,以后你们就是结发夫妻了,好好过日子。”随后招呼几个女人出去,关了房门。 闹哄哄的新房一下子有了一种人去屋空的寂静。 两个人一时间都有点无措的意思。淑娘虽然胆大,此刻也心里紧张了,她想低头掩饰一下,一时忘记了两人合绾的头发。被扯到头发的新郎轻笑出声,淑娘觉得自己脸上烧了起来。 施禹水淡淡开口:“收拾一下吧。”似乎上一刻轻笑的那个人不是他。随即取下合髻上绾发的木簪,拉着淑娘起身一起来到窗前,从桌上淑娘的妆奁里拿出木梳开始整理两人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淑娘又觉得有点不安:这些,似乎?应该?是自己打理?还不等淑娘做出什么,两人的头发已经分开了。淑娘似乎听到施禹水在说话:“娘子,明日一早我陪你去看丈人。” 淑娘吃了一惊,抬眼望去,施禹水正拿着她的木梳梳头,很快就绾好,回身从床头侧的木珩上取来一副深色逍遥巾戴上,一边收拾,一边看向披头散发的淑娘,不自然的顿了一下,说:“娘子,我出去招待族亲们吃酒,一会儿教春花给你送吃的进来。”说完掩饰什么一般快步出门了。淑娘分明看到他几乎撞上门了,终于发现原来新郎也并不是不紧张的,自己作为一个一路紧张的新娘心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便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 淑娘整理完毕,收好妆奁,打量起房内摆设。 房间很大,一排四扇棋盘门朝西,一架九曲落地屏竖在门南侧,将三间东厢房分隔开来,新房占了两间。北次间西墙上一扇大窗,窗子上糊着绿纱,如今窗栏没有支起来。窗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自己的妆奁,一个镜台,桌前一张圆凳。 床靠北墙摆着,挂的正是自己亲手做的红绡帐,床头床尾都离墙还有好大地方,各摆着一大扇一人来高的木架。床头侧的木珩只是几根木条,因上了好漆,看上去也不觉寒酸,横放在床与墙之间,上面搭着几件衫c袍之类,另有一个软脚幞头挂在一角。床尾侧的木架几乎可说是一架屏风了,略刻了几支树枝花朵,斜摆在床尾,跟两面墙摆成一个三角,在床尾这边留下了一点足够一个人过的空隙,想来正是沐浴之所c夜壶所在。 东墙一长溜两排摆着的都是自己的红漆嫁妆箱子,四角包金,正面合页,上面皆有小巧铜锁——钥匙都在自己妆奁下层抽屉里面。嫁妆箱一直摆到落地屏处,尽头两只黑漆的箱子没有锁,因用的时间长了,四角的漆有点被磨掉,显出原本白色的木质来。再往南是一张一人来宽的低矮竹榻,一端略高,大约只能供一个人平躺。 门口右侧靠墙是一个崭新的小巧盆架,下半似一个高脚凳,架着一个铜盆,上半只有一侧,最上的横枝上搭着一条巾帕。淑娘见了这个盆架有点惊奇,不由走过去试,略弯腰就能用盆中的水洗脸,直起身又可取下架上巾帕擦拭。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正把淑娘挡在门后,春花端着托盘笑嘻嘻走进屋来。一眼没有见到新娘,脸上的笑刷的一下就不见了,几乎要惊慌失措的打翻手中的托盘。淑娘从门后绕出来时正看到春花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由得噗的笑出声来。又随手关上了房门。 这正是使女春花,被施禹水差来给淑娘送吃的。见了淑娘从门后走出关门之举后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把托盘摆在桌子上,一边把妆奁挪到一边,一边跟淑娘说话:“娘子吓到我了。小官人差我给娘子送了一碗饭来。”淑娘坐在桌前,托盘里摆着一双竹筷,一碗白饭只装了半碗,一只白瓷盘里是凉拌的黄瓜c碧绿的小青菜,两只鲜红的大虾小堆撕好了的鸡腿肉。春花继续快人快语:“娘子不要嫌菜少,官人说天热,油腻腻的怕娘子没有胃口,特意选了几样清爽的呢。” 淑娘不语,从一大早忙到现在,也的确有点饿了,默默的拿起竹筷小口吃饭。黄瓜的确清脆可口,小青菜也鲜嫩一爽口,白色的鸡肉丝也不算得肥腻,至于一看颜色就觉得腻的大虾连碰也不碰。淑娘放下碗筷时,白饭吃掉了三分之一,黄瓜吃了两块,青菜夹了两筷子,鸡肉丝更是只试了一下。 春花面对剩下的饭菜有点儿愣神,还是收拾了放在托盘里一起端了出去,房里又剩下淑娘一个人了。院子里的喧闹声一直没有断过,总有人在高声敬酒,也有人在大声划拳,偶尔还有小孩子的打闹声。淑娘无聊的打开妆奁拿出钥匙,取出嫁妆清单,准备清点嫁妆,顺便收拾一点儿日常多用的出来。 才按着数目检查到上面一层第三只箱,就觉得院子里的喧闹声逐渐消失了。淑娘停下检查放回钥匙和清单,坐回床一上装做没有动过的样子。施禹水回到新房见淑娘坐在床一上装乖,不由又轻笑一声。淑娘坐卧不安,施禹水牵起她的手,淑娘想要挣脱却被握的更紧了,终于红着脸任由施禹水牵着一起并肩坐在床沿。 施禹水起身栓门,淑娘举目去望,原来左右半扇门边各钉了一个圆环,左边垂着一条链子,末端是个挂钩,拿起铁链就能挂在右边圆环上。新房顿时完全与外面隔绝了。 施禹水从靠东墙一溜箱子边拿起一支烛台,上面一支手指粗细的蜡烛,回身放在窗前梳妆台上,往床边走来,淑娘顿时想起了大伯母的教导以及压箱底的画册,脸上慢慢烧红起来,不由得低下头闭了眼。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随后左手又被牵起,放在一个温热所在,手上感觉到几根修长手指的慢慢摩挲。淑娘慢慢睁开一条眼缝,用余光偷看。 施禹水拉着淑娘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一边慢慢揉着滑腻细嫩的皮肤,一边整理措辞。“娘子,”施禹水开口,“嗯。”一声蚊嘤,施禹水顿时愣住了,随即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摩挲着淑娘的手。 淑娘真的是鼓足了勇气回应了施禹水的挑逗,她正担心,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如今正是夏天,平日在家时要到戌时三刻才休息,现在才酉时三刻,会不会太早了?还是,他就真的如此急切?淑娘忍不住又偷偷打量身边的新婚丈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洞房 施禹水道:“娘子,天色尚早,咱们先来说说话吧。”淑娘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现在就歇息就好,却又隐隐有一丝丝失望。“嗯。”又是蚊嘤般的一声。 “娘子,你小时也在我家住过,我怎么不知道你家尚有这许多亲眷?今日前来送亲的,都是你家什么亲戚?” 淑娘想了想,慢慢告诉道:“今日送亲的都是族亲。我家祖先原是咱们县里太平镇下头小吴村的,曾祖父当年行商得了笔银子才搬去镇上居住,开了个酒店营生。其他亲族倒是都还留在小吴村种田。曾祖父只得了两个儿子,年幼的就是祖父,伯祖父年长祖父八岁,只他二人也是在小吴村长大的。祖父祖母早年先有了大姑姑,以后又有了几个伯伯姑姑俱都夭折了。据我父亲告诉的,祖母生了父亲时,大姑姑已然十八岁,订了亲将出嫁了。后来父亲三岁上,祖母又生了最小的叔父,谁知道生下来竟是个亡胎,祖母受不住就去了。” “这般说来,丈人到底算是个独子?” 淑娘略想一想才道:“这般说倒也是,爹他真是个独子了。” “今日送亲的都是你家堂亲了?” “正是。伯祖父倒有三个儿子,只最小的也比爹大了十多岁呢。倒是大堂伯家的大堂兄,只比爹大两岁。前两月过继了三伯家的七哥,今日送亲的就是三个堂伯c哥哥c还有几个堂兄。原是我祖母没了之后三年祖父也去了,姑姑早已出嫁,我爹才六岁,是伯祖父把爹养大的,还送爹书院念书呢。后来,爹跟娘成亲,也是伯祖父给爹订的亲。” “你伯祖父当真是个好的。那你家原是住在太平镇上的?” “那倒也不是。爹说我外祖家原开着镇上最大的米铺,攒下了大大的家业。娘的陪嫁很多,当时爹要在县里的书院念书,娘就把嫁妆拿出来买了我家那个院子,以后就搬到县里来过活了。” “原来如此。”施禹水望望窗外,“今日忙乱,娘子要不要沐浴?我叫他们准备了热水。” 淑娘脸又开始发红:“还是沐浴下吧。”今天那么多那么多仪式,身上的确有点汗津津的。施禹水点点头起身开了门叫王大王二抬水进来,又喊春花进来服侍。 王大王二抬着一个半人深的大木桶进的房来,抬到床尾木屏后摆好方才退出,春花才进了屋门,施禹水吩咐道:“春花,照顾娘子沐浴。”一边说,一边出了门关上,随即转身去了东边父母的屋子。 施长安高氏年近四十,奉行“日落而息”的养生准则,早已洗漱完毕正宽衣准备歇息,见儿子忽然过来,忙起身问他何事。 施禹水先道:“爹,儿子明早带新妇去看丈人。”施长安说:“这点小事不必介意。” 施禹水低声道:“儿子原打算与新妇讲明日后择期圆房,如今却不知如何开口了。况且原是担心丈人有个高低,如今如今”施长安忍不住笑了:“那便不择期吧。横竖都是你新妇。”施禹水终于脸色略红,显出一份活泼来,诺诺地走了。 施长安与高氏不免又谈论几句。 “淑姐儿小时养在我跟前,很是活泼伶俐。如今给我做了新妇,我心里倒是欢喜的多些。” “禹哥儿小时候与新妇一处长着,不觉有什么。后来大了也常常来往。没过门前臭小子装模作样的说些什么体贴新妇的话,如今见了大活人立刻就急了。” 两口莫不偷笑。高氏口中虽笑,心里的醋味几乎不曾把自己酸死。 这边施禹水回到新房,梳妆台上放着点燃的红烛。淑娘已经换洗完毕披着长发坐在床边,春花正在整理淑娘换下来的衣物,见了施禹水,春花忙行礼道:“官人来了,娘子好睡。”说完就跑了,倒似身后有什么追着一般。施禹水好笑的摇摇头栓好了门,自己脱了外衣,到屏后又宽了中衣就着残水略擦擦身上汗渍,转到床前来。 淑娘自看见施禹水脱外衣起就闭目垂头不敢有一丝动静,只耳边听着床尾一下下撩水声,心里七上八下,又是害羞又是期待又是不知所措。哪知施禹水洗完后大咧咧的在她身边坐下,一把搂过来!淑娘急伸手阻拦,却被施禹水顺势按在自己赤一裸的胸膛。淑娘略挣扎一下就被搂的更紧了,不敢再乱动。施禹水白天行了一天的礼,加上天热,出了一身大汗,擦洗的时候却没有用澡豆,因此还微微留着一点儿汗味。淑娘被施禹水紧紧箍在怀中,因离得近了,被这微微的汗味钻进鼻孔里,真正是“风过池塘皱,雾笼青山朦”,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起来。 这边淑娘心里作乱,那边施禹水却忍耐不住了。抱起淑娘放倒在床,俯身亲下去,淑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睁眼施禹水的脸越来越近了,不由得伸出双手捂住脸,随即侧过身去。施禹水略愣了一下,起身吹熄了蜡烛又作速回到床前,急不可耐的上了床,扳过淑娘,拉开捂脸的手,到底还是亲了下来。双一唇相接,淑娘只觉得身体如被火烧,一阵颤栗,不由自主从喉咙里“嘤”了一声,施禹水如闻天籁,终是忍不住下手扯开了单薄的衫裙,将自己覆上去,两人都晕晕忽忽如坠云中,茫然不知身之所在。 木床的吱呀声停了。良久之后,才又有声音响起。 “娘子?” “嗯?” “娘子” “嗯?” “娘子。” “嗯。” 黑暗中,施禹水抱着淑娘一声声唤着娘子,再听着一声声娇一软的“嗯”,当真是心都要化了。相拥良久,施禹水忽然翻身下床,到窗前摸到火柴燃了蜡烛,又回到床一上抱着淑娘。突然亮起了光,淑娘黑暗中的勇气不翼而飞,又开始推拒施禹水的拥抱,到底没有推开,只得闭上眼,假装周围还是一片黑暗中。 微黄的烛光跳动着,给房间里罩上一层朦胧的暧昧,三分美人在这等情况下也有七分美貌。淑娘原就有九分容颜,加上事后的慵懒之态足有十二分容光,施禹水越看越爱,越爱越看,忍不住再次欺身而上,一边亲吻一边动作,灯光之下别有一番滋味,伴着大床吱呀作响,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淑娘疲惫的不想再动一根手指,施禹水却兴致勃勃连连求告,到底又被他得手两次。见淑娘沉沉睡去,施禹水起身到灶房点火烧水,拿一只木盆兑好凉水,回房给淑娘略擦拭之后方才熄了灯,搂着淑娘,一边下手抚摸,一边心里暗自回味,黑暗中不时传来几声轻笑。良久,施禹水才朦胧睡下了。 寅时刚过,天色就有微亮显出来。 淑娘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软弱无力,几乎眼睛都张不开。然而身为新嫁娘,到底还是挣扎着准备起身。施禹水在淑娘一有动静时便醒了过来,先伸手抹了一把,倒把淑娘吓得完全清醒了。 施禹水白日不好动手,见淑娘系好肚兜,拿起被撕坏的中衣欲哭无泪,不由略有点狼狈,遂低声道:“我帮你取新衣,在哪只箱子里。”淑娘不好光着去找衣服,只好低声说了箱子号,施禹水翻身下床——他却不在乎在娘子面前赤身——打开妆奁找出钥匙开了箱子,翻出几件罗衫纱裙来,打量一下,选了颜色淡雅的衫裙,又开另一只箱子取了几套中衣——俱是浅色的——一起拿给淑娘,随即又开了自己的黑漆箱子,取出新的中衣襦衫来换上。回头见淑娘取了一个蒲团摆在梳妆台前,又把镜台银镜挪到正中,正跪下叩拜。回头看床一上一块白绢上猩红点点,忙收了放在黑漆箱子里。 淑娘拜过之后,收了铺盖卷起放在矮塌上,另取新的铺盖换上。施禹水于是开了房门拿铜盆打水进来仍旧放在盆架上,淑娘紧着洗漱过又开始梳妆,施禹水披着头发凑过来指指点点,淑娘一边迅速梳妆,一边低声问:“可要帮忙梳头?”施禹水凑在淑娘耳边:“娘子真心疼为夫。”一边在淑娘脸上亲了一下,一边搂着淑娘肩膀靠在自己怀里,一边又把淑娘的脸扳向自己打量半晌,唇上啄了一口,见淑娘脸色烧红,这才笑着放手,自去洗漱。 淑娘梳妆完,又自己开了箱取出一匹绿锻一匹素绢,两双鞋袜两只绣枕,整理好之后摆在床一上,方才急急开门出去。施禹水梳好了头跟着出门,天色已然大亮,王大王二正从井台提水送到灶房,淑娘拉着春花低声问早上给公婆备什么早饭,施禹水走到跟前对淑娘道:“爹娘早上吃的清淡,准备粥菜即可。”淑娘嘴上应了,到底还是打算备上一壶酒一碗汤,还要准备两个下酒菜,又低声吩咐春花拿一个没沾过饭菜的托盘洗刷好。施禹水自行招呼王大王二去房中抬浴桶不提。 约莫卯时三刻,施长安高氏先后出了门。王大盛了粥菜送去后堂,淑娘早已在正屋桌案上备好了酒水汤菜,口称公婆,恭敬请了二老入座,又把之前备下的锻绢鞋枕之物奉上。施长安饮了淑娘斟的酒点点头,高氏接了淑娘奉的礼物,又自家取了一匹布送予淑娘,淑娘拜领了。高氏满脸笑容叫淑娘起身,施长安道:“新妇不须多礼。”高氏则说:“淑姐儿,自家里不必整日恭敬,我知你心里孝顺,是个好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复面拜门 一时饭毕,淑娘正要收拾了碗筷,却被高氏止住,唤了春花进来收拾,叫淑娘不必亲自做这些,自有下人收拾。淑娘于是只陪着婆母安坐闲话。 院子里慢慢传来小孩子的打闹声,淑娘问起,高氏道:“昨天行大礼休假一日,今日照常上课,你不必惊奇。”淑娘紧着应了,婆媳两人又说起别的来。原来淑娘才新婚,高氏不欲早早给淑娘下马威,只待以后慢慢磨。终于院子里的喧闹声慢慢消失了,学堂传来不太整齐的读书声。高氏打发淑娘回房,自己也离了正屋回东屋了。 淑娘回到新房,环顾房内,颇觉不便,一边打量一边心内暗暗盘算怎么整治。不多时,施禹水也回到房内,拉着淑娘准备坐在床边说话,淑娘红了脸抽回手,不肯白日同坐,施禹水不由软语求告。淑娘才低低说道:“白日里人来人往,房门一开就看的通透,又不能栓了门惹人猜疑”施禹水长叹一声放了手,到底心里不肯,也打量房内布置,倒怪自己布置新房时没想到,多了娘子自然不能像自己一个人那般随意了。 施禹水起身看了一圈,回头问淑娘:“床前加一屏风,娘子觉得如何?”淑娘点头答好,想再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施禹水追问之下,淑娘才吞吞吐吐的道:“浴桶也该换个地方,不好让小子们整日打床前来来往往。”施禹水顿时又暗暗责怪自己没想到,又打量了一圈,在床头床尾来回细察,又来回比划,终于做了决定:“把两个架子撤了,床挪到床头抵着墙,你的嫁妆箱子全都挪到墙边摞上,回头再请个竹匠来照着这间屋子的大小做个竹篾隔扇把屋子隔开,这边就专给咱们坐卧,以后不许人进。”淑娘只听得“专给咱们不许人进”的话,倒没在意其他。 两人又坐片刻,施禹水才拿起一件青布儒袍准备换上。淑娘拿起衣珩上昨日行大礼时穿的绿袍问道:“郎君为何不穿这件?”施禹水听得淑娘唤自己“郎君”,心里一阵舒服,一边穿一边回答:“官家早年下过旨,有功名的士大夫才能穿绿袍,庶民只得婚礼时能到官府租来绿袍行礼,日常不许穿用,违了令要受重罚的。咱们已经行完了礼,自家待客时依旧穿着没有什么干碍,出门可不敢再穿了。咱们去看丈人回来,教春花在家洗好,明日要去官府归还的。” 淑娘沉默放下绿袍,心中一叹。自家老父也曾得县里推举参加府试,却未中举,后来朝廷又舍弃了科举,只推行什么“三舍法”,县里不再推荐才学好的去府试,都是三级书院,老父更是大受打击,绝了仕途的路,公公似乎跟老父一样未曾中举,没有功名就只能算是庶民,被人称一声“先生”c“学究”c“助教”,其实多有调侃之意。有了些许感慨,淑娘倒没有想起自己一时冲动已经亲密唤过了“郎君”。 施禹水换好了衣服,整理好深色腰带,又看看淑娘的装束,吩咐道:“你的盖头呢?拿出来戴上。”淑娘一时没注意,顺手拿起了床头的销金红盖头。施禹水忍俊不禁,淑娘顿时反应过来说的是遮脸的面纱,一边悄悄红了下脸,一边从妆奁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刚刚检查过的一只嫁妆箱,取出一块质地紧密的素色面纱敷在脸上只露眼眉,又从奁屉里拿出两只小小的发钗在耳后别好。施禹水随手拿起一支铜钥匙看,原来每支钥匙尾端留孔,用各色绢纱叠成条穿过孔打结,又在结子附近刺绣数字,再看看箱子,果然锁片上同样隐约刻着数字。 两人整理好,施禹水又从一口黑漆箱子里取出一柄青油布伞,出了门一面叫王大王二准备扛架抬礼物,一面去告诉高氏知道,淑娘自己梳了高髻,绾发就用了一支跟珠子耳坠同样材质的珠钗,在正中簪上一朵红色纱花,又看自己脸上脂粉略匀了一匀,倒是衫裙不用换了。妆扮好又戴了面纱,去婆母屋里拜别。高氏忙收拾了绿锻素绢鞋袜枕套等物,又备了礼盒装好,叫王大王二拿了礼盒去在扛架上装好。 施禹水这才唤淑娘一起出门。院子里的青毡已经没了,两张高案也搬走了,两侧原来摆的两桌酒席也已经撤了。施禹水撑开青油伞遮住日光,一边带着淑娘朝院门走去,一边对她介绍道:“这两个小子原是堂兄弟,大的就名唤王大,小的叫王二。因都没了父母,七八年前来的,画了签做十年工,如今再有两年就期满了。原先使女来做工时节就十五岁了,做满了十年工,年纪大了回乡下嫁人了。如今春花也是签了十年的。”淑娘点头表示知道。 施禹水招呼:“春花,来伴着娘子一起。”春花去西厢门口的一个盆架边洗了手,拿了绢帕跟在淑娘侧后面一起出了院门,再后面是王大王二抬着礼盒,一行五人往吴家去了。 天气炎热,路上没有见到什么人,大街两旁的店铺也几乎无人光顾,透过门帘缝还能看到店小二无精打采的坐着打瞌睡。两条街走路也不过半刻钟,很快就到了吴家。淑娘虽然昨晚才从这里抬出来,满打满算不过一夜功夫,身份却已完全不同,几乎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在心头。 原来吴沐自出城送众人回太平镇,招弟亦结了工回自家去了。吴柳正独自在纸笔店里翻检纸张笔墨,店门开着,偶见门外一行人,立刻认出正是女儿女婿。忙出了小店接着众人,让到家里。 施禹水拜了丈人,送上礼物,吴柳笑呵呵的受了礼,取一匹布送与施禹水,施禹水也拜领了,这才入座。 施禹水先叫王大王二帮忙打水到灶房大缸,吩咐了春花拿着青油伞等在门口,施禹水和淑娘跟着进了东屋吴父的住房。房里几乎可以称得上简陋了,床摆在东墙边,床头顶着南墙,南墙上的窗子只有半扇,床尾距北墙也不过两三人宽。北墙正对门口贴了一副花鸟画,摆着一张小小的高几,供着一个白瓷瓶插着数枝花,高几两侧摆了两张高脚靠背圈椅。 施禹水道:“丈人安坐。”让吴柳在左边靠背椅上坐了,自行从西墙边取了两个蒲团在吴父面前摆好,拉着淑娘给吴柳叩了三个头。吴柳激动得几乎要哆嗦了:“女婿如此多礼。”施禹水道:“蒙丈人不弃,以爱一女相托,自当见礼。”淑娘心里真是欢欣鼓舞,觉道丈夫真得我心。 行过礼,吴柳自己回床边坐下,请女婿椅子上坐了,施禹水让春花陪着淑娘回自己闺房稍坐,自己则陪丈人叙话,吴柳问起女婿学问。施禹水答道:“官家已于年初下旨‘三舍法’与科举并行。早年取士重诗赋不重策论,‘三舍法’施行多年,朝堂取士多重策论不重诗赋,今科举重开,虽没有明旨改重诗赋,想来到两年后科举之时策论不会是唯一标准。小婿自认诗赋的确算不得上佳,只得尽早中举,以免日后蹉跎。” 吴柳不由长叹一声:“蹉跎二字,道尽一生。当年虽有‘三舍法’提出,却也有科举并行。在书院里我与亲家兄并称诗赋双绝,蒙县令举荐参加府试不第,本待来年再试,哪知哲宗皇帝登了基,竟不许科考只行‘三舍法’。我与亲家兄二人在县学竟落到末等,再不得进入府学,从此断了仕途。亲家兄出身读书家庭,家族原有积累,尚能开了学堂教导蒙学;我却无甚帮衬,只得这间纸笔店度日。不瞒贤婿,小女嫁妆首饰多是你丈母当年带来,绢纱鲛绡锦缎这些料子也有存留,其余却多是小女自小自备针线,我这老父实在无颜啊。” 施禹水寻些话来转圜。于是又说的热闹起来。 淑娘带着春花回到自己闺房,出嫁不过第二日,已经觉得万事皆非,对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露出一种怀念的意思来,坐在床沿慢慢琢磨房间与出嫁前的变化来。 不知不觉中很快就到了午时。淑娘原来在家时已经惯了两餐,只是这两天忙乱,今天又一大早吃的,到现时腹中多少有点饥饿,又不好专门找点心吃,只好忍着,只在心里暗暗叹息不知下午那餐几时才到。 施禹水这边先问了丈人身体,又问起丈人起居,再问起邻居如何相处,又问纸笔店能否营生,又问了明日是否暖女是何亲眷拜访,林林总总不一而论。忽觉快到午时,腹中饥饿,忙吩咐王大王二到街上小酒家置办两分酒菜来,送来这里一分,王大送回家里一分兼且告知父母明日有何亲眷来往等语。 不多时,酒菜办好送来了,施禹水请丈人安坐,自己去了淑娘闺房请她一起吃饭。进了闺房不忙着叫人,却先把眼四处望了一圈,对自己娘子的闺房略有了印象,这才叫道:“娘子,来用点饭菜。”春花忙跟着夫妻二人一起进了吴柳的住房。房里已经摆好了桌椅,上面盘碗罗列,当中一大碗面,四周数个小碟子各自盛着清凉小菜,旁边是小瓷罐装着酱盐醋等物,又有细白的瓷碗和几双乌木筷,另有一个小小托盘盛着一壶酒两只酒杯,单独摆着一碟花生米一碟牛肉。施禹水先让春花给淑娘装了一小碗面加了各样小菜淋上酱盐醋,请娘子自吃。然后才给丈人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开始对饮。酒罢,施禹水又亲自动手给丈人拌了面请丈人用,又自行解决了一碗。剩余酒菜面等物就叫王二跟春花分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翡翠簪 午饭后三人坐了一刻钟,闲话消食。因天气正热,淑娘昨日劳累今晨早起,有点儿犯困,施禹水见了忙喊春花陪娘子去歇晌,又请丈人假寐片刻,吴柳病体虽好转大半,到底不能勉强,于是也躺下歇息。施禹水打发了王二回家,自己去了纸笔店看门。中午无人来逛,一般只是闲坐,不免拿了店内吴父常翻的书看起来,原来正有一本是吴父所做诗词歌赋,装订成册自娱自乐,施禹水想到吴柳曾提及“与施兄并称诗赋双绝”,未免怀抱憧憬细细品味。一首首看下来,倒有些疑惑存在心里,觉得辞藻并不华丽,比之自己自然是诗赋绝好,然而与书院里那些惊采绝艳之辈相比却有不可同日而语之感。况且后半部分多有抑郁于心不得抒发的意味。 很快翻到结尾,施禹水从头看起,一边翻看一边疑惑一边揣摩,为词句之中的情感所祸,竟渐渐沉浸其中,一时激动一时悲愤一时缠一绵一时又拍案而起,如今已全然信了“诗赋双绝”之语。 未时三刻,午睡的几人先后醒来,淑娘带着春花自行整理闺房,吴柳则忙到店里与女婿作陪。施禹水坦言自己被丈人诗词所感,趁机请教起诗词之道来,这厢再与吴柳的诗词互相印证,不免连连点头称是。 谈笑不知时日过,一转眼已到申时末了,淑娘遣了春花前来问讯时,翁婿两人谈兴正浓,施禹水自觉大有进益。见到春花前来询问几时还家,两人方才意犹未尽的止住谈话,恰吴沐也送别众人,只与生母生父三人回来,于是几人相互道别。 吴柳这边送了女婿,又与三哥三嫂商议明日过礼,先谢过嫂子出手相助,再请三嫂亲手做饼。三嫂满口应了,自去灶下查看白面c香油c蜜等做炊饼的材料,又问准备了什么布匹,亲自看过才放了心。 晚间休息便请三嫂住了淑娘闺房,吴沐仍去店中隔间安置,三哥在自己房中胡乱歇下。 施禹水和淑娘回到施家时,蒙童们已经下了学各自散去了,施长安正在东厢书房看书,高氏则在房内做些针线。淑娘先去拜了婆母,主动到灶房准备晚饭,施禹水忙让春花跟着帮手,自己先去跟父亲讲了拜门的经过,施长安摆手叫他自己拿主意。施禹水出了书房先叫王大去东市订明日用的果蔬酒馔,又令王二跟着祖父听招呼,自己到厨下看了一眼,见到春花主动揽了切菜烧火等活计,满意的点点头,去见母亲了。 王大很快从东市回转,见了施禹水便说订的酒肉蔬果明日巳时前送来。施禹水又喊了王二一起到自己房间搬床挪案。床移过来东北角摆放,梳妆台仍在窗下,九曲落地屏风又抬来遮在床前,原来床头的木珩搬到床尾,又叫把嫁妆箱全部抬到床头,靠墙依次摆放,因地方不足索性三只一摞叠起来。木屏仍在西北隔出洗浴之所,矮塌横放,剩余的等到以后再整理。搬挪之后,施禹水再看屋内情形暗自盘算增添何物c何处做隔,春花进来说晚饭已经齐备。施禹水这才关了房门到正屋来。 正屋原就是待客之所,自有现成的桌椅,桌上摆了丰盛的四菜一汤。如今施重山正中就座,施长安高氏分坐左右,淑娘恭恭敬敬站在婆母身后,施禹水在下首坐了,春花上前来,被施禹水摆手叫下去吃饭,一家人默默的吃饭,淑娘在婆母身后布菜,不多会儿,高氏就止住淑娘,道:“咱们小户人家受不起大户家那些约束,新妇坐了吃饭吧。”淑娘看施禹水,见到施禹水点头才行了礼自到下首坐了慢慢吃饭。 少时饭毕,祖父先离了席,公公婆婆相跟离开,淑娘正要收拾碗筷,春花已经吃过了饭上来,见到这边情形忙过来接手收拾,施禹水自叫了淑娘回房。淑娘忙跟上施禹水回到新房,甫一进门见到房内大变样顿时吃了一惊,施禹水看到淑娘吃惊模样不由上前刮了下淑娘鼻尖,惹得淑娘又红了脸。 施禹水拉着淑娘在房内慢慢踱步消食,一边说些闲话。淑娘问到:“郎君,我见婆母也自己动手做针线,春花帮厨说得过去,又养了王大王二这两个小厮却是为何?”施禹水慢慢告诉淑娘:“娘虽然是自幼长在县里的,祖上却是高桥镇下河村出来的,王大的娘也是出自下河村,跟娘算是同族。王大打小就没了爹,熬不过两年娘也去了,当时王二父母俱在,就把侄子接来养活。养了三年,王二的爹外出做工,主家房子塌了恰好砸了王二爹,抬出来已经断了气。王二的娘自己一个没得田种,养不了三张口,改嫁外地一个行商做妾了。他们村里都不愿养活两个半大小子,找来找去找到家里,叫两个小子自卖自身来咱们家里做了仆从。如今管着家里的田地呢。你看他二人如今似乎无事闲逛,哪知春耕秋收时节的忙碌呢?” 听到施禹水提起田产,淑娘忽然想起了自己嫁妆里也有十亩地来,她细想之后在妆奁最低层的小抽屉里翻出了地契,拿来给施禹水看。施禹水接过地契细看,十亩地都是在小吴村的,一块四亩的上等水田,一块六亩的中等旱田。便问到:“你这嫁田是谁看管的?”淑娘一时语塞,自己在现代虽然出身农村,长大后可完全不知稼穑之事啊,只好脸红道:“郎君也一并请人看了吧。”施禹水笑笑不再提,两人继续慢慢散步。 施禹水又告诉淑娘如今家里并不是一日两餐,而是一日三餐的,“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这是施家祖上一直流传的家训。淑娘不免问起家训的事。施禹水说起先祖倒有一股憋不住的得意:“咱们家祖籍是在太平镇的上河村,一个村几乎都是施姓,只有几户外来人家。先朝有一个先祖曾经科举入仕,官至三品,于是出钱给下河村修了族谱,建了施家祠堂,专门设置了祭田,划了祖坟,又订了一本家训,后来告老还乡就住在长社县,把整个下河村的地全都买了,祭田的出产供祠堂跟祖坟修缮之用,多余的按户分给族人。根据先祖后人的记录,先祖高寿八十九呢。因他生前就提倡一日三餐,施家后来就把这一条也加在家训里流传下来了。”又道:“咱们家也是先祖的嫡支,保养都算有道,去世时最年轻的也有五十五了。上河村早些年还有个“长寿村”的别名呢。”又说:“可惜后人没有一个能再入仕的。就如爹开的学堂,其实村里镇里都有的,都是施家传世蒙学堂,也是先祖之意。”先祖的决定自然是正确的,开书院不免会牵涉到派系党争,蒙学堂只教识字简单方便。又因全是蒙童,不可能有派别,至于小孩子之间也分群,也只不过是真正的小孩子的玩意儿,没有后顾之忧,只这些见识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淑娘对这位先祖颇为好奇,又问还有其他事迹没有。施禹水听得淑娘询问,沉默一下才把先祖背弃婚约c中举娶妻c纳妾生子c赶妾逐子之事细细讲了。淑娘奇道:“如何知道这般详细?”施禹水道:“先祖一生,只有背弃婚约一事做的不对,其余事无不可对人言,乃是先祖晚年自己写了自传记录生平。现今正在施家祠堂安放呢。”完了又笑了:“先祖还有一条家训订的有趣,道是结亲必须男女相看,订婚虽由父母做主,却必须问过定亲人的意见。又格外言明外嫁女若有嫁田不许从上河村出。如今整个上河村的地,仍都是施家的。孤儿寡母都由祭田产出供养。”淑娘暗暗称奇不已。 施禹水忽然道:“娘子,该打水沐浴了。”淑娘一听这话立刻想起昨天晚间情形,红了脸回转屏风后面去了,施禹水自顾自开门叫王大王二抬水进来。两人沐浴过就歇下了。不久,黑暗的房内一阵吱呀吱呀声响起。 第二天一大早,施禹水先醒来,抱着淑娘温存一番,直把淑娘弄醒了才一齐起身洗漱。两人亲热两日,再相对时已经没那么拘谨了。梳头时施禹水忽想起祖父给的翡翠龙凤簪,忙取了出来,自己拿了龙簪,将凤簪递在淑娘手中,口中道:“这个颜色清凉,正合这种炎热天气用。”淑娘接过凤簪一看便吃了一惊。原来龙凤簪是用整块翡翠雕琢而成,色c种c水,均属上乘,放到现代不知能是何等天价,便问起来历。施禹水遂将祖父讲的高祖旧识c史书玉碾铺雕琢之事全盘告知。 淑娘细思这几日所闻,猜想施家先祖只怕亦是穿越者了。却不明言,跟施禹水一起用了翡翠簪绾发,因肤白发黑,两者相映成辉,愈发显得面若春晓绿鬓如云,翠绿的翡翠簪点缀发间恰似点睛之笔。施禹水不禁又看得呆了,心道娘子这般美貌,这个亲结的好,前生错过真乃憾事一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揭穿 两口整理完毕出了门,先去拜见了公婆,淑娘自去灶下安排早饭,施禹水去了后堂祖父处承欢。高氏看见淑娘头上的翡翠簪虽然没有当场下面子,心里坐定主意以后要计较计较。 上午辰正二刻,有经纪上门送来果蔬酒肉。巳时三刻吴家便来人了。只见吴柳打头,吴松两口跟着,吴沐挑着担子走在最后。便先由施重山照顾学堂,施长安两口领着淑娘小夫妻两个迎着众人让到正堂,自有王大王二接过吴沐的担子,春花亦勤快的捧上茶来。 礼单上列有团冠一顶,绿锻红缎各一匹,夏令水果一篮,羊肉一大盘,茶砖两块,油一罐,蜜一罐,炊饼一盘。高氏看过收下,坐陪一阵,便要带着淑娘春花下厨,蒋氏忙起身跟了一起去,留几个男人说话吃茶。这五人中,吴柳与施长安本属旧交,又都书生意气,施禹水前生也曾入仕,三人自然不愁话题,唯有吴松吴沐一直长居镇上,又是酒家不曾深研书籍,便有插不上话的光景。吴柳一向看重亲缘,况吴沐已成自己儿子,不欲冷落二人,便特意谈起酒来,几人这才言谈洽洽了。 午饭时,特给男人们备了酒,几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聊,吴沐自小在酒店长大,虽然年岁不大,说起酒来已然头头是道了,席上一时尽是吴沐口若悬河尽情挥洒。女人不喝酒,另置了一席吃菜说话。蒋氏言谈中便露出分家已毕的意思来,只听得蒋氏说三房均分自己儿女众多吃亏了等话,高氏与她交浅自然不言深,淑娘也觉得家务事外人不能掺合,两人都不言语。春花跟着服侍,倒听了不少在心里。 两处尽欢,一时无话。学童散了后,施重山也来坐着说话。一直到下午申末时分,吴柳方领着众人告辞。施重山起身送别,被吴柳止住,他本就年纪长辈分高,客套一番做罢了,叫儿子孙子夫妻相送了。 晚间施禹水与淑娘两人亲热罢,躺着说话。提起白日里岳父特说起酒的话题,淑娘道:“三伯读书虽不成,一辈子跟酒打交道,自然能说得几分。”说着淑娘忽然想起现代的品酒师来,不由又絮叨起来:“哥既然过继给爹做儿子,以后少不得要在县里长住,他不是读书人,只靠着纸笔店怕是不能像爹那样能跟读书人说上话,养家有困难。如今还得替他想个办法谋生。”施禹水调笑道:“娘子有什么好办法?” 淑娘正欲说出培养吴沐以后专攻品酒,做古代的品酒师的打算,忽然住嘴。她默想,自从成了亲,这个丈夫多次显出跟记忆里的未婚夫不同之处来,似乎不是能用“成家了就是大人了”这一理由能解释通的,而且这两天他也表现的对自己c自己家一无所知。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施禹水一无所觉,抓了淑娘长发在手一边把玩一边催促淑娘说出想法来。 淑娘很快打定主意,慢慢坐起身冷静地问道:“你是谁?” 施禹水住了手,不敢置信的看着淑娘:“你怎么” 淑娘原本在现代快快乐乐做单身贵族,不幸被雷劈了穿越;甫一穿越就遇到老爹病重要赶着把自己嫁人,幸而全盘吸收了前身的记忆,知道未婚夫与自己是情投意合,心中未免也有些恋爱的心态;紧接着却出了官府查访流星c邻家新生儿当场被带走的事,又害怕自己被拆穿有性命之忧,一路战战兢兢至今。好容易老爹无病无痛把自己发嫁,本来以为嫁给青梅竹马了,结果竹马竟然换了芯。 一时悲从中来,掩面痛哭。 施禹水自身原本对淑娘没甚感觉,又记挂妻子罗氏,只是此世间没有罗氏,他也没有退亲的理由这才遵从父命娶了。岂料淑娘如此美貌,他一见倾心,顿时放下了牵挂罗氏的心,一心一意跟淑娘做夫妻了。哪知没有前身记忆,只在祖父口中知道与娘子情投意合,万没想到两人能熟悉到自己被拆穿的地步。如今美人垂泪,难免手脚无措起来。 不多时就响起了敲门声。原来高氏两口已然安置,谁知儿子房中新妇忽然哭了起来。高氏有心要给淑娘难堪,特以担心为由来问。 施禹水只得起身整理了衣衫,又动手帮淑娘遮掩,这才起身开门请母亲进来。高氏一见淑娘衣衫不整的大哭,脸上变色,就要数落。哪知淑娘爬起来扑在她怀中哭道:“娘,他不是禹哥了,禹哥被他害死了。” 高氏一愣,连忙问怎么回事。原来淑娘母亲李氏难产,淑娘小时候却是她一起喂养的,牙牙学语时也跟施禹水一起叫娘,仿若自己亲生女儿一般,后来大了才改了口,嫁过来这几日都喊的婆婆。高氏之前虽然说着要她好看,到底还有份心疼。淑娘抽抽噎噎的说了施禹水的种种不对劲儿,说到自己问他是谁却没得到回答,不免又大哭起来。 自从说亲起,儿子就变了个样,自己原以为是心被儿媳勾走了,高氏一边想一边朝儿子看去,哪知施禹水一言不发的跪下了。高氏一见此举便知淑娘所言俱是真的,儿子当真没了,亦不免心痛难忍,跟淑娘抱头痛哭起来。 那厢施长安本来在等老妻回来,谁知哭声越大发了,只得起身查看。后院施重山听得哭声,想来孙儿身份是掩不住了,只得也起身前来,又命王大王二春花都在自己房里安歇不必出来。施禹水将父祖请到书房坐了,又回房跪请高氏。高氏止了哭,硬撑着拉淑娘换了整齐衣衫,一起到书房。施重山上首坐了,施长安坐左手,高氏揽着淑娘坐右侧,施禹水跪在地上。 施重山长叹一声,把自己得到孙儿托梦c与孙儿相认之后特意叮嘱瞒过之事说了。又道:“那时节官府严查流星,我这也是小心使然。”施禹水不免郑重道:“爹,娘,儿亦是你们儿子,只多了往后十几年经历,少了前十几年经历罢了。”顿了顿又道:“就只对娘子不住,娘子所知者,俱是儿子没的经历。” 施长安乍闻此事,惊愕不已,见妻子新妇俱各伤心,自己心中亦感痛楚,面上泪如走珠。施重山见不是事儿,只得吩咐儿媳高氏暂且陪新妇在新房安歇,自己带了儿子孙子一起回后院详谈。两个女人掩了房门,对坐垂泪。直到外面敲响二更鼓,淑娘止泪安抚婆婆,又亲手帮婆婆梳洗过。劝她事已至此,只得将错就错了。高氏心中亦作此想。淑娘又道:“娘,我想给禹哥守孝”高氏心中固也遂意淑娘对儿子情深意重,道明日自家去与丈夫商议此事。婆媳两个熄了烛火歇下,两人同病相怜,高氏把那要磋磨淑娘的心思全都扔了,反倒多了些怜惜之心。 后院中施禹水再次把自己以后十几年经历简单道来,祖父偶尔补充一些,施长安一直默默无语。他与父亲的看法其实比较一致,无论眼前这人的内里怎样身体总是自己血脉至亲的,况且魂儿也真是自己的儿子呢?又听得儿子说以后能够科举入仕,更觉心满意足c光宗耀祖。唯一担心的就是老妻跟新妇,女人家心软重情,少不得要委屈儿子一阵子了。 黑暗中淑娘闭目装睡。心中默想,自己这么一哭,至少能够得到“守孝”的机会,三年大约不能,一年肯定没有问题,这一年是不用担心有怀孕的危险了。一年后自己能够比较适应古代了,也许跟这个陌生的丈夫能够相处出来一点感情呢?而且身体年龄到了十七岁,到时候怀孕生子的事情比较能顺理成章。 次日高氏果然与丈夫c公公提起淑娘所说给儿子守孝的事情,淑娘自在一旁垂泪不语。施重山不太乐意,施长安想着自己与吴柳交情份上同意了守孝,就只时间上还要商榷。按制,夫丧妻须守孝三年。如今施禹水却不是丧了这般简单的,况且还要与外人交接,也不能衣麻挂白。两人又正值新婚,亲家那里如何交代?因建议按最低等次守孝三月即可。 淑娘虽然在一边假哭,却时时留意几人谈话。见几人就要把期限定为三个月,心中大急,上前跪了哭道:“人之生存,外有身体,内有魂魄。魂儿没了不得算是少了半个人,儿媳一向只当禹哥如自家亲兄长一般看待,今闻噩耗,怎不痛彻心扉?今公婆俱在,禹哥身体尚存,儿媳不敢奢望三年,只望一年之期,为禹哥祈福。”又道:“家父年高体弱,儿媳亦不敢以些须小事惹他烦心。”言中之意是不会叫吴柳得知了。 施重山父子尚可,高氏掌不住又抱着淑娘开始流泪。施禹水听得淑娘一番话情深意重,有理有节,又能忍住悲伤顾全大局,心中敬重之情迸发,便要同意一年之期。到底被施重山阻止了,最终定下九个月。又商议服饰c饮食,最终只应了素服素食。淑娘提出分房而居,施禹水心中固也愿意淑娘仍与自己同房起居多多相处,不肯表态,便被否决了。淑娘本意只在不要这么小就怀孕生子,倒也没有坚持分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慈姑庵 几人商议定了便散了,施禹水倒记得先吩咐了王大去找个竹匠给新房里做隔断才上学去了。因想着做戏做全套,淑娘便跟着高氏到正房,低声跟高氏说起祈福之事。高氏道:“城西慈姑庵向来有很多人烧香供奉,庵里的素斋亦大有盛名。只这供奉名头怎么办?”淑娘低头思索一番道:“不若以求子之名?儿媳拜菩萨时只在心里给禹哥祈福就是。外人再不能得知的。”高氏考虑良久才应了。 婆媳两个便带了春花一起采买了香烛,来到慈姑庵。庵主问了打算,指定赵尼姑招待,自家仍旧打坐念经去了。赵尼姑是前两年从邻县祥慈庵分派来的,很是热心的对淑娘说道白衣菩萨求子最灵验,请淑娘婆媳到自己居所拜白衣菩萨,两人本意不在求子,奈何赵尼姑实在热心不好推却,只得跟了去。 这赵尼姑虽只来了两年,却一人独占三间庵房,正堂安置着白衣菩萨塑像,东次间赵尼姑日常起居,西次间留宿客人。房外种有一小片竹林,环境清雅。婆媳两个正堂蒲团上跪拜默祷。淑娘双手合十,一副虔诚样,闭目暗道:“请你不要太怪我,我也是不得已。我虽打你的名号行自己方便,但也诚心祝愿你能早日投个好胎。” 一时参拜完毕到西次间吃茶,赵尼姑捧来一盘点心,因做的小巧玲珑,两人尝了些,都道味道好。不免又多添了些香油钱。午饭乃是小尼姑拿来的素斋,一试果然盛名不虚。春花叽叽喳喳的说道要问问如何做,自家在家里也可做来尝尝。此后淑娘常来庵里拜菩萨,均是赵尼姑接待,高氏有时一起来,有时不来。此乃后话。 从庵里回家后,高氏对淑娘道:“淑姐儿,新房不宜空置。我知你委屈,事已至此亦无可奈何了。”淑娘忙笑道:“我知道娘疼我。”她却打蛇随棍上,不再喊婆婆了。晚间果然又与施禹水同房,淑娘转身背对不肯与他说话。施禹水敬重娇妻,又心知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娘子不过一时难以回转而已,自家便打叠起百般精神劝说。一连数日,终于哄得淑娘渐渐回转,虽打着守孝名义不肯亲近,却能说上话了。 七月初一正是两人婚后第九天,此间风俗九日内接女回家,唤作“洗头”。吴柳派了吴沐来接淑娘回家,施禹水不好再告假,只得教春花紧跟娘子。 吴家小院里,除过吴柳吴沐,吴松蒋氏亦在。原来吴柳因过继了三哥三嫂的儿子,自觉亲眷更近一层,今次接女儿回家,事先便请了两人来做客。淑娘拜见了父兄及堂伯伯母,几人就座。便由蒋氏问起淑娘在婆家如何。淑娘点头道不错,婆婆待自己如亲女,公公镇日忙着学堂授课,祖父年迈不管事,多在后院读书罢了,却只字不提丈夫。几人不留意,只当淑娘面薄不好提起,便不再问。淑娘又问起吴家分家之事。 蒋氏道:“自是三房平分了的。”吴柳亦不知详情,便问三哥。 吴松道:“酒店只得一家,定了三房各占三成利,单留出一成供奉祖先。大哥居长,二进的正房厢房全部分予大哥,后院正房c耳房c东厢分给二哥,西厢房外加另置的那个小独院都给我这一房。酒楼在官府挂名是大哥,各房在酒店做工的都列了名字开工钱。”蒋氏插言:“二进的正房c耳房c东西厢房有十几间呢。”吴柳知独院与自家一般格局,房小屋少,三哥家有两子,长子亦有三子,得了八间屋,二哥两子三孙也得了八间,大哥家只有两子两孙却占了十一间屋子,三嫂不满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自家不好插言。 淑娘见不好接话,就将自己思考好几天的事情问出来:“爹,哥哥以后只靠着纸笔店,能够吗?爹你是书生,又早有才名,总有一般书生会慕名而来。以后哥哥接了店,可想过有什么吸引得书生的?每年才有十几个小孩子上学,那《看图识字》又不是高深书籍大家珍藏。”蒋氏先就急了:“澡哥儿,不然你还回来酒店里做工能领一份工钱?”吴沐却是她洗澡时滑了一跤早产的,小名澡儿。吴松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儿子已经过继,又问吴柳:“柱子你怎么看?” 吴柳立时转了注意力,他却还不曾想到这些,只得问女儿何意。淑娘道:“哥哥自小在酒店长大,识得酒水好坏,况古时就有酒文化之说,书生们亦多有饮酒的,前日我见哥哥席间谈起酒来头头是道。爹不若选了历来先贤所书酒之文章诗词,给哥哥讲明背熟,专门应付书生言谈。但有一物能相谈甚欢,怕就能引得一般书生趋之若鹜了。若天长日久,说不得也可著书立说。即便哥哥当真不能背的下书,也可多品些酒类,务必做到能够道出产地c年限等,少不得算门绝技,也能引人注目。” 吴柳不由眼前一亮,大赞女儿好巧心思,吴松蒋氏吴沐亦都觉好,几人热热闹闹的商议起来。淑娘见将近午时,便叫几人继续商议,自己带了春花下厨做饭。却见厨房里一向装盐的黑漆漆罐子光亮如新,与其他盆碗碟罐大不一样,便拿起来细看。这盐罐乃是瓷质,只手掌高,口小肚大,通体淡黄,烧出松鹤延年的图形来,另有配套瓷盖c瓷勺,整体倒像现代工艺,与自己曾经买过的一个瓷罐简直一模一样。不由感叹一声古人精巧,多少手艺失传了。 午饭后几人分别歇晌,吴柳却就店里书籍选了前朝《太白诗集》,指出《将进酒》一诗给吴沐看。吴沐看时,不认得的字当场就问了,吴柳便将诗句意思一一道来,只听得吴沐一头雾水,丝毫也不能感觉到太白先生豪迈洒脱之气,只对他拿着千金难换的上好骏马跟大氅换酒喝的行为表示了不解。吴柳叹气,嗣子对于诗词毫无半分灵气,此路难行啊。吴沐倒不怎么担心,自己年方十六,母亲蒋氏一早说明白了,过继之后能得这一所县城的房子便是实惠,大不了纸笔店改做酒店,还可以从自家酒店便宜买酒水来卖。父子两个鸡同鸭讲。 歇晌起来,蒋氏自去灶下做炊饼c酸馅馒头,却拉了丈夫烧火,春花亦跟到厨房帮忙揉面做馅。吴沐自告奋勇去看店,留了父女二人说话。淑娘便问起来:“爹,哥哥的婚事你有什么打算吗?”吴柳道:“明年无春,倘再多等一年,爹的身体不知可否支撑了。”淑娘环顾四周,这座小院自己只住了几个月就出嫁了,要说留恋也不至于,一个房间而已,没什么舍不得的。便对吴柳道自己闺房可以收拾了给哥哥做新房,下半年就办婚事。 吴柳一面欣慰女儿体贴,一面自伤家世简薄,为了嗣子成亲,连女儿闺房都留不住了,到底亏待了女儿,眼角便有湿意。淑娘忙上前劝慰。吴柳止住心伤,问女儿嫁妆田的事。道亲家家中田产丰富且家风淳朴厚道,必定不会锱铢自家女儿这一点儿田产的。淑娘只得说:“田地都在乡下,女儿如今长居县里,又从不曾事稼穑,于田地种植产出一无所知,只得交给家仆打理。”吴柳方恍然大悟道:“可是王大王二两兄弟?他二人爹亦知晓,与你婆婆份属同宗,原是庄稼地里摔打出来的,交予他二人一并看管倒也合适。” 吴柳又道:“你舅舅家与咱们家同在县里,一向来往颇多。爹乃鳏夫,你舅舅没了之后彼此不便,与你舅家来往也少了。你如今已经成亲,倘得闲去望望你舅母才是。”淑娘应了,又问父亲身体到底如何。吴柳回道:“要说爹这病也奇,自打你定亲,就一日好过一日,吃的药方改轻了几次,如今再没有咳嗽发热了。就只一点,略觉比以往疲乏些,只这段时日事多忙乱,倒也正常。”淑娘笑着说:“女儿常想,这病邪与人的精神倒有关联。爹原来只听郎中的话说难好,心里先就觉道不好,心气泄了,那病邪岂有不乘虚而入的?后来女儿定亲,爹要挣着替女儿谋划,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做,把那病先放做一旁,其后倒也能支撑,就觉到病也不是不能好,既一心望好,心气壮了,那病邪自然退了。”她这却是把现代医生讲的所谓病人求生意志的说法换个说辞讲了,只听得吴柳连连点头,心中为女儿之聪慧赞叹。 父女闲话,不知不觉已到申正时分,蒋氏来提醒淑娘该归夫家了。收拾了锻匹炊饼之后,吴柳取出一顶珠冠,全部用米粒大小的珍珠攒成,虽因时日年久珍珠难免光泽暗淡,却有一重说不出的韵味。吴柳郑重道:“淑姐儿,这是你娘当年带来,指明要留予女儿的,你拿了去好生对待。”淑娘忍不住流泪道:“女儿知道了。” 吴沐捧了礼物亲送淑娘春花主仆二人到施家,又留下吃茶,直到施禹水下了学回来方告辞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取字 晚间施禹水问起今日行的详情。淑娘略说几句老爹教自己多跟舅家来往,又道:“先前说嫁妆田要给王大王二顺便看管,后来事乱忘了,明日要交代他们一声。”施禹水道一早就交代他们。又觑着淑娘面色说:“娘子,我与你同去舅家探望?”淑娘想到要在外人面前掩饰,就同意了。因七月里有七夕节c中元节两个官定假日,又有两人成亲满月以及十六岁生辰,便议定等闲时施禹水休沐日再一同前往。随后便准备歇息,施禹水看着娘子与自己同睡一床却又不得亲近,少不了唉声叹气一番。 第二天一早,施禹水便拿地契给王大看了,叫他回村照管时候一并顺带看顾。王大为难道:“小官人,小娘子这嫁田在紧东边小吴村,咱们上河村在西边,这两个村子一东一西有几十里地远,着实不好照管啊。再者又只有十亩,还是水田旱田都有的,就算年景好的时节,收最高的租,交完了税所得就只几贯钱,专门过去看不值得跑呀。”施禹水一愣,这倒是自己不曾注意到的。只得叫他先放着,等自己跟娘子商议之后再作打算。又回到房间告诉淑娘知道。淑娘也没想到这茬,只好收了地契,说自己再想想。施禹水这才出门上书院去了。 淑娘拿着地契发呆,自己的思维还是偏向现代了。原来在农村时,一人只有一亩多地,一家子四口人也不过五亩,种地一年也有千把块钱收入。却忘了这是古代,第一要交税,税交几成自己完全不知道;第二没有袁隆平,没得高产粮种;第三没有化肥,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第四没有拖拉机,全靠人力畜力耕种收,一个人就是铁打的一天能干多少活?第五没有方便的交通工具,马车是有钱人家拉行李的,牛车慢腾腾一小时走那二里地。哪怕有个自行车呢,一天几十里不在话下,现在这样路都跑不起怎么照管? 看来这地自己是无福消受了。只是直接送回吴家也太打脸了,就差明说看不起这十亩地了。怎生想个办法叫老爹能收下这十亩地呢?而且也得跟婆家说通了才行。想到这里,淑娘不禁叹起气来,成亲之后一堆麻烦,而且无法摆脱,现代那逍遥自在的平淡生活真叫人难忘啊。还有现代的父母,十八岁的弟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高氏本来打算来跟淑娘闲话,却见淑娘坐在梳妆台前伤感,不由止住了脚步,想了一想还是轻轻的退了出去,又叫了春花跟自己到正房做针线,免得她跑去新房见到淑娘情形。 到中午吃饭时,高氏注意到淑娘果然双眼微微发红,不禁心里叹气,这孩子对儿子当真意重。便叫她坐下吃饭,不必再服侍用饭。施重山主动问起孙儿:“禹儿,书院里考试如何?”施禹水放下碗筷,咽了口中食物才回答:“孙儿侥幸,已考进了上等生,明秋府试可参加了。”施长安道:“禹儿不可骄纵。”祖孙三人又说些府试的话。 饭后高氏主动说陪淑娘午睡,留他们祖孙三人在正堂说话。淑娘因为上午想起了父母,不由赖在高氏身边,高氏心疼淑娘,便揽着她轻轻的拍,一如儿时。淑娘便跟婆婆说起悄悄话:“娘,我听阿翁跟公公仍叫禹哥儿,觉得不大合适了。”高氏不语叹气。淑娘又说:“娘,反正已是成了亲的,不若叫阿翁跟公公给个字?日常称呼字,也是个分别开的意思。”一时触动高氏心事,便答道:“这事我去与你公公说去,你不必再提了。”两人再说些别的,渐渐困倦上来,都睡了。 晚间高氏果然对丈夫提出给儿子取字的事,她只道是自家的想法,不说是儿媳提出来的。施长安想到儿子已经成亲,明年又可参加府试,前生能中进士,自然能够一举得中,到时候也需要有字才方便与同年交往,便同意了,只待跟老父商议便可给儿子起字。 这厢淑娘却对施禹水提出打算把嫁妆田送还娘家之事:“你早上与我说起之后我便为难许久,自家不方便照管,出产又不多,哥哥他又不能读书成事,纸笔店眼见得只能糊口,这十亩地给了他们倒能添补些。”看看丈夫脸色又道:“爹给我这嫁妆田都是好意,如今还要想个法子不伤了爹的脸面才好。”施禹水沉吟良久,灵光一闪地问:“不知舅兄何时成亲?”淑娘答道:“爹打算下半年就办事。”施禹水遂道:“这可正好了。今秋收成便叫王大兄弟忙碌些收了。到舅兄要成亲时,你只做送礼,把这地契送去。私下却对岳父说担心哥哥娶了嫂子不久再添丁进口,只靠着纸笔店难免吃力,岳父定会明白你之苦心。”淑娘赞同,不由对丈夫略略表示谢意。夫妻二人依前睡下。 第二天,施禹水又拿了地契给王大,道:“今年秋收少不得你忙些多跑几趟,把这十亩地的收成收回来。只得今年一年,以后却不必再管。”王大应了不提。 施长安私下里跟老父商议儿子取字之事。施重山先赞他想的周全,默默思索一阵,才对儿子说道:“我取中一个‘存’字,寓意禹儿之存身,你看如何?”施长安摇头道:“意思虽有,却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是想个能说得出的字。”自己沉思片刻:“‘成’字如何?凡功卒业就谓之成。禹儿之名有大禹治水之意,先贤治水确属功成。且《周礼》有言:‘凡过而杀伤人者,以民成之。’又能暗喻禹儿失魂之事。”施重山点头同意,又道:“《尔雅》曾道‘美士为彦’,《说文》亦有‘美士有文,人所言也。’之说。禹儿道他前生已经科举入仕,实是家中百年来第一人,‘彦’字可。”父子议定施禹水字“彦成”。 晚饭前,施重山郑重开口道:“禹儿,你已成亲,况你亦知晓自家事,如今我与你父为你定了字‘彦成’,以后你可用字与人相交了。”施禹水不免拜谢了父c祖,心道这字虽早了四年,却与前生别无二致。 谁知晚上临睡前,淑娘主动叫住他:“彦成,为你取字实是我的主意。”施禹水吃了一惊:“你如何得知我前生的字?”淑娘奇道:“我哪里知道你前生的字?原是昨日我见公公与阿翁仍唤你‘禹儿’,觉得不妥说与娘的,娘才同公公说了给你取字的话。”施禹水沉默一会儿,问道:“有何不妥?”淑娘说:“我原认识的自然是禹哥,你虽自话自说自己也是禹哥,到底有些不同。我二人已经成亲,又在不查时行过周公之礼,自当做这一世夫妻。如今我虽为禹哥守孝,却不愿把你当作禹哥替身。你二人原就不是一人,自然要区别以对。待我出孝后自会以郎君之礼待你。” 施禹水将这一番说话在心中过了几个来回,方才明白淑娘的意思,不觉一阵狂喜,一时按捺不住上前抱起淑娘,却被推开道:“我定要把这九个月的孝期守满。你终究占了禹哥的身体,请你也忍耐这九个月,只当你还他的命吧。”施禹水满腔热情被扑灭,郑重对淑娘躬身施礼,道:“娘子所言甚是,小生惭愧,日后自当听从。” 次日已到初四,几日后便是七夕,淑娘跟高氏商议请亲眷家的小娘子们来乞巧,高氏想起娘家尚未成亲的侄女高釉便同意了,又特意叮嘱淑娘请寡居的表姐高粧也一起来过节散心。原来高粧今年十九,比淑娘只大三岁,她十三岁上便由王媒婆说合订了县里一户人家为亲,不久男方就病了要她嫁过去冲喜,因财礼给得多,父母没口子的应了,便把十三岁的女儿嫁了病秧子。过门三天丈夫病逝,夫家有些家底,答应她只要守节便衣食无忧。高粧深恨父母爱财误了自己终身,立誓不回娘家,自此就在夫家守寡,与高氏这个姑姑家倒有些来往。高釉则是十七岁,早先因看中了施禹水,磨着父母想要嫁给表弟,谁知施家不应。直到今年施禹水跟淑娘订了亲方才死心,由着父母定了别家,亦打算下半年过大礼。 淑娘回想自己,前身并没有交下什么闺中密友,吴家的亲属多在镇上,同在县里的舅舅家表姐又早夭,弄得如今自己能请的人一个都没有。只得教春花去喊招弟来充数,自家就跟丈夫的两个表姐打交道吧。又与春花商议乞巧穿针,自己此番第一次与夫家的亲戚打交道,可不能丢了脸。又想起还要捉了蜘蛛关在盒子里等结网,自己小时候不怕这东西,现在可是怕得要死,也要克服一下。倒是做巧果可以发挥一下见多识广的好处,多整出些花样来。前后思量完,自己偷偷的在房内拿了针线练习穿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会通寺 却说施禹水在县学里读书,教授家亦要过节,初七这日及前一日后一日共给假三天。又因七月初七亦是魁星生日,书院里训导又令一般闲杂人等装饰了庭院,以备书生们前来拜魁星。初五下晌散了学,就有原与施禹水同是内舍生的蒋书生王书生两个来邀施禹水一同到勾栏凑热闹。施禹水想到先前大考时只有自己从内舍生考进了上舍,如今尚未与上舍的书生们混熟,便应了请,又回头叫上李立,又有蒋书生的一个书童,五人作堆沿大街往西巷瓦舍去了。 大街上张灯结彩,街心设有彩幕帐设,各店家摆开节庆应景之物出售,几人都有眼花缭乱之感。蒋书生曾祖父曾经做了本县主簿,家中颇有资财,在街上看见一物便教书童买来把玩,一时腻了又丢给书童拿着。施禹水亦留心精巧玩具,打算回头买来送与淑娘把玩。李立亦想着买一只磨喝乐并新鲜荷叶送与幼弟。王书生最是家贫,托赖在蒋书生身侧几成跟班之流,只看蒋书生买了什么就称赞什么。 来到西街,几家勾栏屋高墙矮,内中俱雕梁画栋。或树木森森,姹紫嫣红;或竹林萧萧,静水流深;又有花魁斟酒,行首弹唱,家家门首铺陈磨喝乐c花瓜c酒炙。最大的刘家勾栏与别个不同,门首两个六七岁的小娘子各着束胸长裙,薄纱批帛,坦露肩臂,手执荷叶站立不动,做泥塑磨喝乐状。其花瓜亦不似别家所用香瓜,用的乃是辽地传来的西瓜,其飞龙在天c雄鹰展翅c鱼戏莲叶c白鹅浮水c花开富贵c多子葡萄,均巧妙利用绿皮白壁红壤黑子雕刻而成,无不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蒋书生看了两个活生生的磨喝乐便道有趣,提议就这家里听曲,其他几人也都觉得这家恐怕内有丘壑,都同意了。一个门子领众人进了院落,只见园内馆阁林立,竹木扶疏,曲径通幽。远远望见一片湖泊中心搭着一座四面俱通上覆宝盖的台子,如今三面垂暮,只留南面正对水边几处齐楚阁儿,台上一个装扮的光彩夺目的女伎。蒋书生便要了能听得清楚的水阁儿,几人分别坐了,书童立在蒋书生背后。教店家打四角酒,捡那爽口的菜上来下酒。一时酒菜齐至,书童便叫伙计下去,自己上来筛酒。几人略让一让便罢,一边吃酒一边听曲,戌时方散。蒋书生付了帐,又约定初七正日到书院拜魁星才作别了去。 施禹水花了五百钱买下先前自己看中的一对小磨喝乐,教店家拿了一个细巧盒子盛了,自己捧了回家。先不去正堂见父母,却到自己房中放下盒子,哪知淑娘正在梳妆台前练习穿针,两下碰个正着,都觉有些不便。淑娘先收了手上的针线,接过丈夫手中捧盒。 施禹水自去正堂见了父母,说了同窗相约之事,又去后堂望了祖父才回了自己房间。见淑娘正拿出盒内泥偶细细欣赏,便凑上来指指点点,两人渐渐说笑起来。施禹水仿若不经意间搂住娘子肩膀,她却一时不曾留意。待赏玩了玩偶,淑娘才发现丈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只得装作不在意的拿开,自然的站起来,心中想到只怕以后这样尴尬事儿不会少了。施禹水怕娘子别扭,忙道:“娘子,明日为夫陪你去舅家如何?你陪舅母叙话,我正可与李兄相谈。”淑娘想到自己镇日在家也是无事便应下了。 次日,施禹水禀告了父母,听娘子的建议带了昨日那对磨喝乐准备送给小表弟,另备了三色针线做礼物,叫了一辆牛车带着淑娘春花来到城东会通寺,叮嘱赶车的午时来接。此地乃是寺里产业,三进的宅院,舅母三两银子典了二进的三间东厢五年,自己带着幼子住南次间,北次间给长子李立住兼做书房,明间做正堂接待来客,烧饭只能跟别家合用灶房。 几人来到时,院中正热闹:西厢南次间正有人往里搬东西,李立正带着弟弟李壮在一块铺了土长了一片青翠的木板上摆茅草屋,舅母王氏坐在屋门口看着兄弟二人。淑娘跟丈夫上前拜见舅母,奉上礼物,又打发春花拿路上买的荷叶去西厢北次间找招弟玩。不一会儿招弟便抱着弟弟随着春花出来,身后跟着陈娘子,弟弟手上抓着荷叶梗便往嘴里送。陈娘子急忙上前抢下来,又把儿子接过来抱着,拿着荷叶慢慢逗他。 李立请了施禹水到自己房间招待,王氏本打算让淑娘一起到正堂吃茶说话,淑娘却说:“妗,还是在这门口看着点儿壮壮吧。”春花招弟两个也跟着李壮看他捏泥人扎茅草屋。陈娘子跟王氏都是寡居,又做了小半年对门邻居,也甚是相熟;淑娘曾经是招弟主家,几人便一起说话。言语间说到西厢南次间刚被人租下,却是东市牛马街面食铺子王三碗的浑家牛娘子典的,不知是不是跟王三碗和离了。 正说着,牛娘子抱着女儿三丫从前院进来,见了陈娘子便走近前,把女儿放下,淑娘看时小女孩约莫六七岁年纪,想是曾被父亲责打,见了这么多生人有些害怕,紧紧的捏着母亲裙边。牛娘子年过四十,加上神色疲惫,脸上格外显得苍老,对着女儿却是一片温柔慈爱。王氏见了不免想起自己丈夫没了时的情形,便对小女孩也是和颜悦色。淑娘忙把自己携来的礼物打开,取出磨喝乐递给小女孩,哄她玩耍。三丫接过泥偶看时,见是一个小人儿手中擎着荷叶,忽然看见陈娘子怀里小孩子亦是擎着荷叶,便拉着娘指指泥偶又指指小孩儿叫她看。几人见了都笑起来,把三丫吓得躲在娘的身后。 牛娘子安抚了女儿,叫她跟春花几人一起玩。自己才对陈娘子说起前情来。原来之前王三碗打了女儿之后又出门往白家去混,三个月都没再回过家。牛娘子来这里拜佛时偶然听到招弟跟陈娘子说起“做娘的为着女儿也该离得远些”的话,便想着这事。谁知王三碗突然回家,又打了女儿,牛娘子看着女儿挨打心痛至极,趁王三碗又去娼家鬼混,叫了经纪把家中所有尽数变卖,带着女儿搬进寺里。如今王三碗尚不知情呢。其他人尚未插话,淑娘先极力称赞牛氏:“牛娘子做得好。女子虽弱,为母则强。郎君不顶用其实不算什么,不念骨肉亲情实在是不能忍。” 陈娘子却略有微词:“毕竟你没生个儿子,怨不得你家郎君。”她虽然没了丈夫,没了生计,没了住所,抱着一岁多的小儿子却像有了全部。淑娘对她无话可说,心里却对招弟多了几分同情,只怕她以后的人生摆脱不了照顾弟弟了。王氏因自己丈夫去世,没有男人撑腰,家中米铺竟被公公大哥家的小叔子夺了去,只替牛娘子担心一个人怎么养女儿。牛娘子道:“我已打算好了,明日唤个木匠打一辆推车,做些吃食沿街去卖,总能养活我们娘俩。只要三丫不再挨打,我就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正说着,三丫高高兴兴的跑过来拉着娘说话,牛娘子脸上笑容灿烂,跟着小女儿去看李壮弄的“谷板”,茅草做的房舍,泥捏的人畜,形成一个小小的村落,村落外的土地上郁郁葱葱。淑娘远远看着,觉得很像一个村庄的粗略模型。她想起自己在网上看过的各路大神晒的手工模型,还有美剧csi里令她印象深刻的1:24标准模型。 招弟的弟弟突然在陈娘子怀里哭了起来,陈娘子也不讲究,拉开他的尿布看了没事,道是饿了,抱他回屋喂奶去了。淑娘才问起舅母:“妗,你们这房子还有多久到期?原来的院子呢?”王氏算了算道:“你舅舅没了四年多了,当日立约五年,明年六月便到期了。就是这会通寺里慧清和尚花费二十两银子典了大屋,把这小屋作价三两典给我们的。”淑娘道:“既是寺里大师,倒不须多虑了。”王氏也同意她的说法。 淑娘看看周围无人接近,凑近王氏低声问:“妗,表弟有什么打算?读书费钱太多,再说壮壮也快十岁了,不能一直让表弟回家教他认字。” 王氏叹气道:“没了铺子,我也没有别的进项,粒儿能读得进书,总不能不让他读,壮壮还小,我们现在又住在城外,我也不放心他天天往县里跑。如今只能等明年收屋搬回县里再做打算。” 淑娘继续低声问:“明年壮壮都十一了,现在认得多少字了?” 王氏又叹气:“壮壮倒不像他哥,一个字教三天都记不住。原来粒儿在你夫家学堂认字,一天能认好几个呢。” 淑娘安慰道:“那妗你现在先别多打算,等明年搬回县里,咱们两家离得近,表弟也可以多来我家跟郎君一起学问。” 王氏道:“我听粒儿说书院考试,他们整个学堂的人就你家官人一个人考上了上等生?” 淑娘一愣:“这我倒没留心。应该不是吧?我记得原来不是就有一班上等生吗?” 王氏也愣了:“是呀,粒儿原先说过,书院里书生分三拨,最差的叫外什么,还有中等的c上等的,分得很清的,这是怎么回事?” 淑娘思索一阵,问道:“妗,是不你听差了?表弟说的是他们中等这一拨只有一个升上等吧?” 王氏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就是这个话,我想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七夕 两人正欲再谈,施禹水跟李立从屋里出来,说快到午时,该回家去了。外面正好赶车的人也进来,于是淑娘向王氏道:“妗,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又与牛娘子母女作别,叮嘱招弟明日到施家晚间也可与春花同住,诸事完毕方带春花出门坐车回县里。 路上,施禹水问道:“娘子,方才在寺里我恍惚听见你说什么郎君不顶用的话?”淑娘想起丈夫跟表弟其实就在一墙之隔,听到了也不出奇,就让春花把牛娘子的事说给他听。施禹水思量一阵小心的道:“牛娘子确是有胆量。”语气中略有一点不以为然的意味。淑娘正想问他怎么看,牛车慢了许多了,原来已经入城,街心摆摊太多走不动了,三人只得下了车走路回施家。 下晌淑娘带着春花做巧果,她想起红楼梦里面提到过的精巧面果子,一时兴起折腾了不少花样出来。 晚间淑娘又提起牛娘子来,问施禹水怎么看待。施禹水眼见混不过去,只得说道:“娘子你我二人结亲,原是爹与岳父交厚,又是指腹为婚,因此上算是结得轻巧。如今外面结亲的人家,男家总要先问问女家嫁资几何,倘少了便不肯结亲的比比皆是。这王三碗家既然薄有家财,嫁女时能给的陪嫁亦多。牛娘子一时硬气搬离夫家,日后生计尚无处着落,如何能备办得丰厚嫁资嫁女?若干年后岂不吃女儿埋怨?” 淑娘喃喃问道:“那小女孩儿不过六七岁,父亲整日流连烟花,回到家中却又打又骂,小小孩童哪里受得住?不是有句话说‘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讨饭的娘’吗?”施禹水横她一眼:“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话?若父亲做了官,封妻荫子自然指日可待。做官的爹没了,子女哪有能得好的?讨饭的娘能做什么?带着子女一起讨饭?”淑娘不知怎地想起老爹看“母珠”时说过的话,一时没有话来回。忽然又反应过来话题被扯开了,便又问道:“这王三碗却不是做官的,咱们只说他家事就是。如今那孩子年岁小,还虑不到多年后结亲的事,就只现在被亲生父亲打骂怎么办?” 施禹水道:“子女原就应听从父母管教,如此方是孝顺,所谓父慈子孝也。”淑娘愤愤道:“父若不慈,子如何孝?便如我,若父亲当年续娶,不幸后娘对我不好,难道我如今会不怨恨父亲吗?” 施禹水哑然,推搪道:“夜深了,娘子安睡吧。”淑娘气哼哼背过去,又不搭理他了。施禹水只得苦笑一声,熄了灯睡下,黑暗中倒思索起来,倘若父不慈,还能子孝吗? 次日午后,王大王二在前院用竹子搭起了乞巧楼。又摆上雕好的新鲜花瓜c酒灸,寻了施长安日常使用的笔砚来,又请了高氏淑娘的针线,陈列其上。 施禹水一早就禀明父母约了同窗到书院拜魁星,父母均知科考乃头等大事,自然应允。淑娘又与高氏商议晚间招待表姐乞巧之事,淑娘说:“虽有喜蛛应巧之说,到底蜘蛛形象不佳,令人难以喜爱;再者,哪有那般巧捕捉得来?况又须明朝才知结果如何。不若只备针c线,穿针乞巧当即验看岂不利落?”高氏听着淑娘说得头头是道,不由便点头应了。谁知下午施禹水突然给了淑娘一个小盒子方才出门往书院去。 淑娘不解,打开盒子看视,其中正有一只小蜘蛛正在到处乱爬,只得心里暗骂一句,好不容易免了自己害怕的蜘蛛,他倒多事的弄来一只,若直接撇了未免太不近人情。眼珠一转想起一个主意来,便盖上盒子摆在梳妆台上准备晚上使用。令春花到厨下烧水,末了两人一起沐浴停当,静等姐妹到来准备晚上拜织女。 酉正二刻,大表姐高粧先到了。她从夫家来,带着一名女使,身穿素衣素裙,头上一顶素绢面纱。揭了面纱便见两鬓略有一点发灰,绾发的只是一支粗糙的木钗,手上挂着一串楠木香珠。面容悲苦,显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来。先拜见了姑母高氏,就与淑娘厮见了。淑娘见她不到二十就已经守寡六年,也没有孩子在膝下慰藉荒凉,李纨好歹还有个儿子傍身,心里便对她充满同情,言语上不免透露出一点儿。高粧先叫女使去跟春花一起整备祭品,见只剩自己跟淑娘两人,便微笑道:“小娘子不须为我忧心,我如今生活很好。” 淑娘被看破了心思,脸上略显出一份尴尬,道了歉:“大姐勿怪,是我不好。” 高粧心道这个表弟妇虽略有些心思,到底还是年轻心热,对自己的情形也是一片好意,便拉着她一起坐下,道:“你无须客气,我守寡多年,早已习惯了。夫家惧怕我改嫁,未免看得紧些,我若做出不符合寡妇身份之事来,只怕就有些麻烦缠身。如今我装作孤苦之象,少些口舌罢了。” 淑娘忍不住道:“大姐当真满意吗?难道不曾想过改嫁个如意郎君,养个亲生孩子?” 高粧慢慢地说道:“不满意如何?满意如何?我的亲生父母爱财卖了我,我已立誓不再回娘家。我的郎君虽只相处三日,却对我情深意切,便是夫家不提,只怕我也愿意为他守节的。改嫁又怎能保证是如意郎君?我若提出改嫁,夫家必然不容我存身,岂不是又要落到父母手里任他们售卖?”淑娘沉默了,十三岁嫁人,遇到的竟是真心相对的良人,青年守寡只为那三天温存。心中有牵挂,谁又能说这是悲苦呢? 两人沉默半晌,高釉亦在家兄陪伴下来到施家。兄妹二人见过姑母高氏,高氏道晚间自会准备客房打发侄儿回去了。不久招弟也跑来了,春花接她进来拜了高氏,又见过淑娘这个旧主,三个女使自去凑在一起说话。高釉又来见堂姐,高粧收起了脸上的笑,照旧摆出之前那孤苦的模样来沉默以对。高釉得了堂姐的冷脸便不忿起来不肯再理她,只拉着淑娘说话,不时斜眼看看堂姐。淑娘不知两人之间有什么故事,不敢随便打圆场,只得听高釉说几句,再回身看看高粧,一时忙得头都大了。 幸好天色很快暗下来,月亮正慢慢升起,淑娘忙请了两人一起到院中。正院中的乞巧楼已经摆设完毕挂上灯烛,陈列着磨喝乐c花瓜c酒炙c笔砚c针线,楼下摆着一只半大的水缸,注满清水,水中倒映着的月影,随着水面地波动摇曳出一串来。王大王二避在西厢,施重山并施长安高氏夫妇正欣赏月下景色。淑娘三人上前拜了长辈,又并列望空跪拜织女星。 三人取了针线分别穿针乞巧。淑娘这几日加紧练习,总算成功穿过七孔针,暗舒一口气心道不管怎样没掉链子讨了个好意头。几人比较起来,高粧守寡镇日无事便做针线,一次穿了九孔针,高釉性急只穿了五孔,一气之下开口便道:“这针莫不是特意作弄我的?”高氏在一侧略略皱眉。高釉嚷嚷不算数,要几人重新来过。淑娘做为主人,只得打圆场道:“不如把三个女使也叫来乞巧?”高釉勉强同意了。三个女使来试时,除过高粧的女使穿了七孔针之外,春花穿了六孔,招弟只得三孔排在最末。高釉方才丢了不满。淑娘怕再起波折,便邀几人到后院拜织女。 后院正中摆着一张长桌,桌子上一盏茶盏酒盘瓜盘葡萄盘莲蓬菱角盘五子(桂圆c红枣c榛子c花生c瓜子)一字排开,前面竖着一只素白长颈瓶,瓶中供着一支荷花,茎上束着一条红绸带。荷花之下藏着小小几支桂花,透出浓郁的香气。花瓶前一个三足香炉,炉边摆着一束拆了弥封的线香并一盒火柴。桌前铺着红毡。 几人推让一番,最终定了年纪为序,便由高粧打头,次则高釉,再次淑娘,三人之后是高粧的女使,然后招弟,最后才是春花。分别在案前拈香三支,焚香跪拜默祷。高粧希望生活平静不起波折,高釉希望将嫁之人比表弟更强些,淑娘希望自己与丈夫日后能够白头到老。招弟默念弟弟快快长大,春花希望姐妹们能落个好主家。炉中插满了香,空气中浮出香气,桂花的香味几乎被掩住了。 一时拜完,女使撤了茶c酒c香炉,再捧上一盘巧果,几人不分宾主仆从一起围坐在桌前,淑娘想起蜘蛛,便教春花去自己房中把梳妆台上小盒子取来,打开后现出小蜘蛛。几人均兴致勃勃看淑娘将盒子凑近香瓜,好容易才等到蜘蛛爬到瓜上,便放着它等明天验看是否结网。 众女一面吃各色干果,一面说起牛郎织女的事来。高粧想起与丈夫天人永隔,反不如牛郎织女每年均可相会以蔚相思,情绪稍稍低落起来,便不说话静听。只听年纪最小的春花最先说道:“我小时也常听人家说牛郎织女可怜,一年才有一日见面。”淑娘想起现代笑话,便打岔道:“我常听到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话,按说牛郎织女现在都是在天上隔着银河相望,一天便是咱们一年了,他们岂不是天天见面?”几人从不曾听过这种说法,顿时都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中元 良久,高釉先笑出声:“原来你倒是个小促狭鬼,又是这么个标致样子,怨不得表弟一心娶你呢。”淑娘听她这话有点不对味,只好讪讪的笑道:“原是指腹为婚,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郎君何干?”高釉心里别着一股劲儿要看看淑娘好在哪里,叫姑姑一家不肯定自己做媳妇,被淑娘拿“指腹为婚”的话堵住,还想再开口时,被高粧瞪了一眼,立刻把不满转向堂姐:“大姐方才拜织女,莫不是想再得个如意郎君?” 高粧冷笑道:“我是哪牌名上的人,哪里比得上你眼下便有如意郎君等在墙头。”淑娘怕闹起来不好看忙插嘴道:“我听得外面似是敲二更鼓了?”几人留神细听,果然鼓声隐约可闻。淑娘又对高釉说:“二姐,我听说睡得太晚了脸色不好呢。”高釉想起自己婚期快到,果然就说要休息了,却只不肯与高粧一同住在客房。 淑娘无奈,只得去前院禀婆婆,却见施禹水已然回来了。高氏皱眉道:“她两姐妹虽略有不和,谁知如今就到这地步了?只得你与表姐同住,叫彦成去陪祖父。”淑娘略想一想,觉得高釉对自己似乎略有微词不好相处,便低声对婆婆道:“娘,方才我见大姐似乎心情不好,不如与我同住略解忧愁;我度着二姐约莫是想一个人住的。”高氏应了,自对儿子说明。淑娘又赶着说:“后院瓜果上放了蜘蛛”施禹水果然明白她的意思,道不会叫下人收起。 淑娘方回到后院说了歇息安排:“大姐与我同住,二姐请客房居住,招弟跟这位”高粧一边道:“春梅。”淑娘遂继续:“这位春梅请一起到春花那里挤一晚。”几人散了各自安歇。 两人同住,淑娘忍不住道:“大姐,我看二姐似乎”高粧笑了笑:“出嫁前我俩就不合了。姑母那一辈里只她一个女子,我这一辈里也是男子居多,我上面有五个兄长。虽则世人都重男丁,到底多了便不那么稀罕了。祖父母多少偏疼我些。到釉釉时已是第二个女孩,就不那么看重了。她自小就与我争斗,但凡祖父母给我一点儿什么,哪怕有她的份,也定要抢我的。我只比她年长两岁,又是自小受宠的,如何甘心受她欺负?”淑娘沉默一阵,小心翼翼地道:“大姐性子挺和善的,怎么会对这小孩子的事情记挂这么久?” 高粧又笑了:“若只是小孩子的事,谁会记得那么久?她这人倒是天生的要强性子。我如今与她不对路,还是因为我的婚事。当年出嫁前,我偶然听到爹娘说什么釉釉说得,后来又留神偷听,才知道爹娘收了钱把我发嫁出去,她竟在其中掺了一脚呢。”淑娘吃了一惊:“二姐当年才多大?怎么会掺合这种事?”高粧冷笑道:“她只怕是心里一直记恨我,知道我夫君病重到要我冲喜的地步,巴不得我嫁了出去守寡,好以后拿来嘲笑。再则,她也许想着我出嫁了,只剩她一个女孩,会更受宠吧。” 淑娘沉默了,小孩子的心思单纯,做出什么事情也会因年幼被人以“他/她还是个孩子啊”的理由开脱,然而被害到的人所受的痛苦并不会因为加害者是孩子而减少一分,而且几乎求告无门,就是现代,也有那么多那么多熊孩子事件。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大表姐,只能无力的安慰她想开些。再想起来高粧说的成亲三天的丈夫很好之类的话,只怕也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吧。只是世事常无奈,就是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次日清晨,众人纷纷起床洗漱,高釉眼见高粧跟淑娘一起出门,得意的笑笑。几人一起到后院,看见昨夜留在院中桌上的瓜,找遍了也没见到蜘蛛结的网,都讪讪的道不准,便不再提了。 与施家男主人相见时,高粧一直带着面纱行礼,却沉默不语。施禹水想起自己那一生这个大表姐似乎几年后过世了,难免注目一下。高釉却看见了表弟看堂姐,顿时不管不顾地哼一声:“禹表弟才成亲几天?怎么不看弟妇看起寡妇来?”众人皆惊,堂中一片沉默。 良久施禹水道:“二姐真是会讲笑。”不等高釉说什么立刻转向父亲:“爹,儿子约了同窗吃酒,这就去了。”施长安点头道:“去吧。”施禹水跟祖父c高氏行礼,又对淑娘点点头,转身便出门去了。施重山轻咳一声:“都散了吧。”高粧碰碰春梅,春梅会意,上前道:“娘子该回家了。”高氏点头道路上小心慢行,淑娘忙跟着送到院门口,互相道别,才回到正堂。施重山父子已经离开,堂中只余高氏c高釉跟春花招弟四人,招弟见不是事,立刻做出怯生生样子来,淑娘看了好笑,便教春花送招弟回寺里,自己又向高氏行了礼回了自己房间。 留下高氏对高釉说:“釉姐儿也快出嫁了,不好总出门,我叫人送你回去吧。”出门唤王大去雇辆车送高釉回家,自己却去了淑娘房间,对淑娘讲了高釉当年求嫁施禹水的事儿,而后劝道:“釉姐儿想是嫉恨,并不是很恶毒的性子,你不要太跟她计较。”淑娘沉默一阵,低声对高氏说了昨晚高粧的话。高氏大吃一惊道:“怎会如此?”良久又道:“也好,既知道了,以后少来往就是。”遂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出门了。 不多久春花回来了,告诉淑娘路上摆摊的全都换了,语带惊讶:“昨天还是七夕的东西呢,今天就换了中元节的。”淑娘说道:“毕竟几天之后就是中元了,又算是个大节。” 由这天开始,街上到处都开始卖冥器靴鞋c幞头帽子c金犀假带c五彩衣服的,也有纸扎的高楼c纸糊的童男童女,书店摆出崭新的《尊胜目连经》,油墨香扑鼻。城外知真观开始作斋醮荐福,另开设道场,铺陈数筐白面炊饼供奉在军中亡魂灵牌之前,再有拳头大的杂面炊饼散与孤魂野鬼。会通寺寺门外则竖起两座近五尺高的盂兰盆,无数善男信女在盂兰盆内焚烧冥钱纸衣,寺内长老开堂讲解目连救母。便是慈姑庵亦有虔诚妇人前来烧香拜菩萨,淑娘跟高氏不免也到慈姑庵拜了一拜,仍是赵尼姑出面接到自己居处。 西街勾栏内俱演出杂剧《目连救母》,施禹水跟蒋书生等去看时,忽然想起淑娘评价王三碗打女儿的事来,自忖目连之母虽然生性恶毒,对儿子却甚好,杀生之事都趁儿子不在才行,至少尚有一片慈母之心。这王三碗宿娼算不得什么,然打骂幼女也确实少了点儿慈心。 十五这天施家寅时便起身安置祭祀之事。正堂摆好供桌,桌上铺了一层楝树叶,桌子脚上系着麻编的窠臼,状似鸟窝,内中塞几支谷草。高氏淑娘急急在厨下备好几样素食,炒青菜c烧豆腐c素油炸饼c豆沙馒头供上。天色才刚刚微亮,有人上门兜售糜子饭,亦买来供奉。桌前设了一个厚实的瓦盆,施重山跪在前头,身后一排施长安高氏,第三排施禹水淑娘,最后是王大王二春花,烧了纸钱c彩衣c纸楼c纸人,俯身磕头,祭祀完毕。用前一日买来的鸡冠花煮水洗手,然后才撤去供桌。 供桌上撤下来的饭菜与众人分食了。施重山便道:“居安思危,当知盛世不易。今日鬼节,你等去知真观祭拜军中亡魂。”施长安父子知道这是先祖传下来的家训之一,已成了施家历年来的习俗,早已备了纸烛炊饼等物,此时便齐声应下,带了王大担着祭物出门往城东南知真观去。淑娘略有不解,此间明显佛教更胜一筹,为什么去道教的道场祭拜呢? 晚间淑娘提起自己的疑问。施禹水道:“先祖当年虽是文官,却曾在边陲重地任职,当时北地尚有蛮夷时时来打家劫舍,当地将领多次领兵抗击,牺牲不少人手。先祖落泪道军人保家卫国,为国捐躯又不能回葬故里,流落他乡成为孤魂,便下令衙门公开祭拜。先祖告老后,见县里知真观常开设道场祭祀军中亡魂,就留下家训教后人每年都去祭祀。” 淑娘想起现代阅兵仪式上雄壮的军容,不由点头称赞:“先祖倒是心胸开阔。我还听说过文武不合的说法呢。” 施禹水叹气道:“你也没听说错,朝堂上文武争斗着实厉害。” 淑娘又说:“人人都有私心,历来权利醉人心,政见不同只是利益不能均分吧。” 施禹水不免对娘子有点刮目相看:“你倒也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啊,女子少有对这些有兴趣的。” 淑娘一怔,打个哈哈:“也是一时福至心灵。”说着倒真是福至心灵起来:“说起来,当日咱们新婚你就对我讲过不少先祖旧事。你分明不是禹哥,怎么对先祖的事情知道的这般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满月会亲 施禹水奇怪道:“前几日我不是说过了,我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多了以后十几年的经历少了以前十几年的经历罢了。” 淑娘喃喃道:“当时正伤心的紧,哪里听得清你说的什么?”又兴致勃勃地道:“你来讲讲未来十几年的事啊。” 施禹水一个激灵:“未来哪有什么好讲的啊。”心中暗忖娶罗氏的事可不能说出来,淑娘却一直催他讲,只得简单地道:“做了官,金兵打破了汴京,上官炸了黄河阻挡金兵,我就被水淹了。” 淑娘惊讶道:“人为的水患?”忽然想起去花园口旅游时知道的事,又不说话了。良久才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施禹水沉吟片刻道:“我前世已经科举入仕,今生只怕能更早及第,想来已然升官不在那处做官,便无碍了。” 淑娘摇头:“你就一点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升官到了那处做上官?你没想过想避开的偏偏会避不开吗?” 施禹水哑然,自己确实从来没有想到此处。遂在心里盘算:水患是在十五年后,明年秋试中举,后年大比之年倘若一举得中,自己并无人脉可打点,大约便是先到偏远下等县三年。三年后转任中等县,倘政绩好看上等县亦有可能,又是三年,如此便已有了八年。七年之内累积升官,便是无人推荐保举亦能得到州府职位,那确实有恰好在滑州任职的可能。一念及此,顿时不再觉道游刃有余,不由在脑中反复推算。淑娘见施禹水闭目沉默不语,以为他已经睡着,便不再说话自己亦睡去了。 施禹水自这日起便略有魂不守舍的样子,只他内里已是年过而立的成人,面上掩饰的好,施家众人俱没有看出来。而他没事时常在书房翻看各种书籍,以求寻到解决之道。 七月二十一正是两人新婚满一个月,因礼俗上是成亲满月时女家要到男家贺满月并会亲,施禹水事先便在书院告了假准备招待岳家,施家蒙学堂亦休息一天。前一日施家族长施茂芒夫妻已带了自己两个儿子儿媳及长孙已经到了,今日一早又有高氏娘家三个兄长夫妻相携而来。就在正堂安排了座位,众人相谈甚欢。 到上午巳正初刻,吴柳打头,吴沐捧着礼盒到了,施长安带着儿子儿媳亲自迎了吴柳进门,院中男家亲眷济济一堂,女家只有两人,相形之下略显出一份凄凉来。 吴柳见了施重山先行个礼:“先生安好。”施重山笑着应了,扶他起身,向众亲眷介绍道:“这便是我家新妇的家父了。”又指着吴沐道:“这是新妇的兄长。”请了两人坐下。又吩咐孙儿领着新妇与亲眷见礼。施禹水应了是,带着淑娘先至施茂芒夫妻面前,道:“见过曾叔祖c曾叔祖母。”淑娘认得这是新婚当日主婚人,忙跟着行礼。两口受了礼,扶他二人起来。 又到施千山c施峰山夫妻面前,一边介绍一边行礼道:“见过二叔祖c三叔祖c二叔祖母c三叔祖母。”淑娘仔细认了一认,似乎是当日洞房撒帐见过,也跟着行礼,口称“叔祖叔祖母”。几人受了礼。 最后到施长守跟前——他年方七周岁,尚是小小孩童,行礼道:“见过二叔。”淑娘一边愕然一边行了礼,又认出这亦是当日翻帐的儿童之一,万没料到竟是长一辈的。这施长守坐得板正,装出一副稳重样看两人行礼,老气横秋地道:“侄儿侄媳快起来罢。”夫妻两个不由好笑。 又至舅家这边,分别拜见了三个舅舅舅母。 认亲完毕,施重山招呼男人们到前院吃酒。原来认亲时,王大王二与春花三人就前院中安排了桌椅,摆好酒水果品数样下酒菜。女人们就留在正堂另开一席,施长守年小不能饮酒,便跟着母亲在女人家席里吃饭,脸上一副气咻咻的样子,嫌弃自己堂堂男子竟落得跟娘们儿一处。淑娘夫妻两个四下敬酒,不曾有坐下来好生吃饭的功夫,幸而先前已经知道会忙乱,就用了些点心垫了一下。 宴席已罢,众人又闲谈一阵。施茂芒开口道乡下离得远,这便要启程回去了,施家不能挽留,便送他们走了。不多时,大舅高远又说家中店铺事多繁忙,不放心只留小辈看顾,也家去了。只留施吴两亲家,便撤了席,都到正堂吃茶说话。施重山为着小辈们能自在,便道自己年高不耐,回后院去了。高氏对男人们的话题不感兴趣,也要离开,淑娘不好自己一个人留下便说自己去陪婆婆,哪知高氏道:“淑儿且陪你父亲罢,春花跟着我。”淑娘觉得可行,向婆婆道了谢。 哪知施长安吴柳两人又言谈洽洽起来,把个吴沐无聊地打哈欠,施禹水只得请吴沐到书房,又叫淑娘跟自己一起。几人说起前几日中元节时分街上连番的杂剧目连救母来,吴沐方才精神一振道:“唱的说那目连的娘平日里杀鸡烹狗的,阎王就判她下了地狱?乡下想吃点荤的不也常常杀鸡宰鸭?还有那卖肉的屠户,整日里杀猪宰羊的,不是更要下地狱吗?” 施禹水笑道:“这其中却有缘故了。如咱们平常想吃肉的,就是自家宰鸡宰鸭,也不过一刀之苦。那杀猪的屠户,也讲究一刀毙命的。这目连的娘下地狱不是因为杀生,而是她乃属虐杀,不肯一刀就要了命,定要那被杀的受尽了痛楚才罢。只是唱的如何能把这等残暴之事明白演出来?”吴沐不解道:“不都是个死?”施禹水摇头道:“都是死,却有轻重之分啊。” 淑娘见吴沐仍然不解,便插嘴道:“哥哥你只想官府里判了死的犯人就明白了。”吴沐冷汗沁出,讪讪笑道:“妹妹真会开玩笑。”便不敢再提。又转而说起十五那日自己去会通寺上香的情形:“那叫一个人多,我看那接待的知客和尚都留汗了。”又说:“妗子家两个表弟都去寺里帮着和尚们做水陆道场了。”施禹水也会意的跟着转了话题:“十五那日我家下却是到城外知真观参拜的,那里的斋蘸荐福也做的不错。” 这厢施长安吴柳两人眼见并无外人,便仍以师兄弟相称。说起施禹水,吴柳道:“我听得禹儿已然有了府试资格,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兄免不了要坐等喜讯了。”又摇头叹道:“我这嗣子平日里说起酒来头头是道。前日里淑儿便出了主意,叫兄长把先贤赞那美酒甘冽文章背熟了,也可装做个雅人。谁知竟丝毫灵气也无,只一味的看重诗文里种种浮华溢美。”施长安劝道:“师兄也不必太过忧心,为人父母者已尽力为子女安置了,结果如何只能听凭天命了。便如你我师兄弟二人,又何尝不是天命如此,人力不可违?” 说到这里,两人对望,均见对方鬓有白发,遥想当年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何等恣意风流,转眼却跌落谷底,致使半生蹉跎,都有唏嘘之感。 伤感半晌,吴柳强打起精神自嘲道:“又让师兄见笑了。愚弟病得久了,难免有些凄凉之意,连累师兄跟着忧心。”施长安忽地想起自己儿子没了的魂儿,勉强笑道:“师兄无须多虑,小弟亦是有难言之隐。”一时激动几乎要把施禹水换魂的事讲出来,到底还是忍住不说,免得吴柳再平添一份心事,对病体不利。念及此便问起吴柳身体。 吴柳摇头道:“又劳师兄牵挂。愚弟半年前病体难支,谁知小女与令郎定亲之后竟大有好转。几月前又过继了嗣子,自感身心舒畅,郎中也道沉疴尽去。哪知这月来又稍觉疲累,每日里睡足了四个时辰仍有困倦之意。”施长安劝道:“师兄还是要想开些,如今师兄小女既嫁予我儿,定能好生看顾她。师兄又有了嗣子承继香火,便是身后亦有人供奉,已是难得之喜了。你我今日有儿女承欢膝下,也是一片美满之象了。便如前几年搬来那李廌,既是东坡先生高足,又是年少扬名,尚终身不得及第。小弟自觉差之甚远,如今小儿有望科举入仕,已是祖宗保佑了。” 吴柳道:“说起那李廌,倒真是文采斐然。可惜一生潦倒,搬来时见他着实凄凉。”又道:“愚弟知师兄好意。如今只待嗣儿成亲,此生已无遗憾了。”施长安道:“正是,且想日后含饴弄孙的好光景。” 约莫申正二刻,吴柳便告辞要回家。施长安带着儿子儿媳送到院门口,对吴柳道:“亲家放心,我定会令新妇时常归省探望。”吴柳谢过亲家好意,领着吴沐离开。 转眼到了七月二十八,恰是施禹水吴淑娘两人的生日。因年岁尚轻,便不大办宴席,只在生辰当日早上吃煮鸡蛋,午饭长寿面,晚饭多烧几个菜罢了。 晚间施禹水看淑娘梳洗罢,突然问道:“我这是十六岁,还是三十二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梦 淑娘一愣,道:“还是按十六来吧,毕竟身体只有十六。”说起身体年龄十六,突然想起身高体重时常连着,便问道:“我看你身姿挺拔,倒忘了问你身高几尺?”施禹水一边答:“前月书院大考时录了身长,我如今已有五尺六寸高了,同窗大多五尺五寸挂零,我于县学里颇有鹤立鸡群之感。”一边目测淑娘身形,又道:“我看娘子也有五尺了,便略有不足也不差什么。” 淑娘脑子里一团乱,三尺一米,五尺是一米六六到一米六七的样子?五尺六寸是一米八还要多啦。怎么看自己也没有一米六七啊,丈夫也不像有那么高啊?这时她终于意识到古今一尺折合多少厘米大概是不一样的,只得不再折腾自己,顺着施禹水的话道:“那你倒出众了。那你有多重呢?”施禹水道:“亦是当时秤的七十公斤。”淑娘又问:“怎么你们书院里考试还要检查身高体重的?” 施禹水侧目道:“娘子一向聪颖,这事怎么倒糊涂起来?如今只是一县之地,教授多半熟识学生,不好仿冒。倘若到了府试,下辖县所有学子一同赴试,监考官又是官身,如何识得哪一个是哪一个?再到省试一级,全天下所有州府中举之人一并应试,谁能挨个儿认得人头?如今只得从入县学起,便列明身长c体形c面貌c体格特征;逐级呈报,以备验看。” 淑娘一时间无以应对。自己本来就是个老师,到古代不过半年竟然连考试作弊这种小事都糊涂了。就算现代有那么清晰的照片,都还挡不住同卵双胞胎替考作弊呢。 施禹水见娘子面上尴尬,忙上前拉起淑娘的手体贴道:“娘子寻常不在这些事情上做功夫,难免有失。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早点儿安歇罢。”淑娘抽手时没抽出来,只得低头装作害羞模样。施禹水见此,殷勤的帮娘子宽衣,时不时装作不在意的将手指在她身上拂过。待淑娘只是推开却不再生气冷脸,顿觉更近一步,愈加殷勤体贴。 待两人睡下时,淑娘免不了心里叹息,才一个月,这人就死皮赖脸到揩油的地步了,几个月后只怕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月亮移到正中,夜深了,屋内一片平静。然而睡着的两人这一夜都不曾睡得安稳。 施禹水梦到自己又到了被水卷走的状况,第一次乃是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挣扎便被拉扯进漩涡,今次他虽没有准备,却在看到大水袭来时即刻转身向附近一棵大树拼命奔跑。然而他寻常终日只是安坐,体弱无力,到底在眼看就能抱到大树的前一刻,又被卷入漩涡。 翻身继续睡。再次入梦,仍是一样情形,比之先前又多了一点儿经验,提前转身逃跑。终于赶在洪水冲击之前,紧紧地扒着大树树干不撒手。水从他身上冲过,淹没了头顶。他尽力屏息屏息,又支持不住了,一开始呼吸便被水冲进口鼻,涌入身体里,渐渐的便没了力气,松开了手,第三次死在水里。 再翻身仍继续睡。第三次入梦,又把住了树干,这次他提前深吸了一口气,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呼吸的念头,终于撑到水头冲过去,水面下降,仰头时能够勉强把口鼻露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这得来不易的空气。因害怕水位再有升高,只得攀着树干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回头望见一片水泊,水上不时有人畜挣扎,施禹水自觉爱莫能助,只得视而不见。 他在树上呆了足足三天,不敢睡觉,怕自己睡着时不小心掉下去送了命。他没有一点儿吃的下肚,已经饿得快要发疯了。腹中那烧灼般的痛让他不至于饿昏过去。如果三天前他知道会有此刻,一定不会放过水上飘过的能入口的东西。如果不是如今天寒叶落,只怕他能把这大树的树叶全部吃掉。 他环顾四周,不远处水面上露出一点点绿色,有点像是松针。他在心里猜测那是一棵松树,所以在秋冬季节仍是绿色。他咬咬牙,平地生出一股力气,便从大树上掰下手臂粗细的一节枝干扔下,又慢慢爬下树,水位已落到胸口处,他靠着这节树干缓缓向那点绿色挪动。即将到达那松树时,一个简陋的竹筏飘过来,筏上已无人影。施禹水眼睛一亮,立刻转向竹筏,眼看着要赶不上,一着急便举起手中枝干去够。脚下加了重量,便陷进淤泥中。幸好竹筏被树枝挂住,拉到了身边。 他费尽力气才爬上了竹筏,用枝干当作桨划到松树边,伸手扯下那一点儿松针便塞进嘴里,使劲咀嚼起来。因为长久没有吃东西,能感觉到口中咀嚼时的酸痛。他把嚼烂了的松针吞下肚,奇迹般地浑身升起一股暖意。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得到能找到吃的东西的地方去。县衙方向已经能够看出房屋的上半截,他知道县衙里有存的粮食。他朝着县衙划去。 县衙里也全是水,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气息。他直接划到储粮的库房的位置,砸坏了门锁进去。水面上漂浮着的粮米随着流水顺着敞开的库门流出去。几个高大的粮囤外面似乎完好无损,原本分别存放着干燥的麦子c玉米c谷子,以及舂好的稻米,如今都被水淹了,他站在竹筏上想看看粮囤里面,眼中是满满一囤的大米。他平日里素喜吃面,几乎不碰米饭,而今见到大米却比见到麦子还高兴。 他舍了竹筏,爬上粮囤坐在米堆里。他抓起一把米送进嘴里,虽然是生米,虽然费尽力气也嚼不动,但是把这米生吞下肚仍然让他感到极大的满足,生平从未有此感,洞房花烛c金榜题名,都比不上此时此刻逃出生天坐拥大批粮食。他渐渐觉到困倦,便躺在大米里满足的睡了。梦中他手捧大米,仰天长笑。 淑娘也在做梦,她又梦到了夺走了父母宠爱的弟弟。弟弟原来只是小小的一团,身上总有一股诱人的奶香,每天都是闭着眼睡觉。后来他慢慢的长大了,睁开眼看着她这个姐姐时便裂开嘴露出几颗小米牙,逗他时便手舞足蹈地翻腾,牙牙学语c蹒跚学步时也总是缠着自己,扒着自己的腿做挂件。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喜欢软香可爱的弟弟了呢?是自己心烦弟弟粘上来时?是父母做了好吃的先给弟弟时?是自己不得不上学而弟弟却在玩耍时?是自己不得不跟着父母下地干活而弟弟坐在地头玩泥巴时? 淑娘在梦中落泪,年幼的自己实在太不懂事了。 梦境忽而又到了大学校园里。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激动,父母宴客时的喜悦,都被自己的偏执忽略了。一心以为父母偏心弟弟的自己,是那么得渴望离开家到一个新的地方。与舍友的相识,舍友哥哥一见锺情的告白,恋爱的甜蜜。毕业后自己只当了一个中学老师,不到半年男友便来提出分手,他叼着烟吞云吐雾的话语那么让人恶心,面对自己轻微的挽留脸上那不耐的表情又是那样令人心痛。她知道两人已经形同陌路,黯然分手。 分手以后自己不再奢望爱情,生活就是每天都在重复前一天,唯有假期到处旅游看风景才让能自己感觉到生活的美好。有一次旅游时再一个卖瓷器的摊子上看见了一个小瓷罐,一眼便看中了买下涌来装盐。每次做饭时看到这个精美的瓷罐都会觉得心情很好。 梦境再次转换。她站在灶台前,环顾四周,很眼熟,像是吴家小院的灶房。她透过门口向外张了一眼,确实是吴家。她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灶台,贴墙的小瓷罐那么醒目。她忽然有点儿心惊,不知道自己是在现代的厨房还是在古代的灶房。她打算离开这里。 她走出灶房,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不知是否错觉,她觉得院内有点儿朦朦胧胧的不真实感。她抬起头看,的确看不见太阳。她走到西边打开了西侧门,门外完全被一片白雾笼罩,越远越看不清雾中情形。她倒吸一口凉气,关上门准备退回院内。一转身,就见眼前飘着那个醒目的小瓷罐,她呆住了。心里涌出无限的恐惧,她避开小瓷罐朝自己闺房跑去,经过正堂时见到里面空荡荡的。 她进了自己房间。房内只余下一张梳妆台一张床,其余各物踪迹皆无。她回头看时,那小瓷罐仍旧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无处可藏,只得爬到床一上拉起被子蒙上头。感觉过了很久,她悄悄的把被子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小瓷罐端端正正地浮在眼前的空气中。她又缩回被子里,心中祈祷这不是真的,都是梦而已。她渐渐地睡着了。梦中她摸摸小瓷罐的盖子,那瓷罐便蹦蹦跳跳起来。 启明星升起,天色渐渐亮起来,东方逐渐现出一抹红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随身空间 清早醒来,梦中情形历历在目,施禹水便叹口气,没想到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竟然这么深,还是得想个办法解决后患才是正当。他忽然觉得床铺有点儿不对劲儿,背部不像硬木床的平整,有颗颗粒粒的东西咯着。只得坐起身查看,却见散着一层颗粒饱满的大米。他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忙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痛楚令他倒吸一口凉气。环顾四周,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铺,娘子吴氏也正好好的合目而睡。不由觉得好笑,想来是娘子淘气罢。也罢,娘子如今已经能这般与自己玩笑戏耍,算是好事一件。 他正打算推醒淑娘两人笑闹一番,却见床里侧淑娘手边摆着一个小瓷罐,便取来细看。这瓷罐只手掌高,口小肚大,通体淡黄,烧出松鹤延年的图形来,上有瓷盖,内置瓷勺,打开看时,里面满满一罐晶莹雪白的细盐。他满心不解,只得摇醒淑娘解惑。 淑娘正在梦中挣扎时被丈夫推醒过来,一睁眼便见到丈夫手里拿着一直追着自己的瓷罐,吓得“啊”的一声大叫,施禹水不妨被淑娘吓了一跳,一时没有拿稳,瓷罐便从手中脱落。然而那瓷罐并不落地,反而蹦蹦跳跳的来到淑娘身边蹭着她的手。两人都被眼前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院中已有了响动,施禹水与淑娘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得迅速穿衣梳洗,要做出并无异常的样子。床铺上的大米都拣了拿一块绢帕包好收起,小瓷罐没法儿掩饰,只得锁在箱子里,关上箱盖前淑娘神使鬼差的摸了摸瓷盖,那小瓷罐果真像梦里一样蹦蹦跳跳起来。淑娘渐渐有了一个猜测,她一边摸着瓷盖一边在心里默念:“你乖乖地呆着,等我来看你。”就见那小瓷罐浮起来冲她连点数下,然后便落在箱子里安静下来。淑娘先是狂喜,随后又是沮丧:“这么鸡肋的空间” 两人内里都是成年人,又是夫妻,如今事情未明,都默契地对此保持沉默。只高氏在早饭时问起时,淑娘低头装作脸红害羞的样子说:“是儿媳做了噩梦,一时不妨被梦给魇住了。”高氏忙要淑娘去庵里拜菩萨。淑娘应了,少不得上午便带春花跑了一趟慈姑庵。 她到慈姑庵来已不是第一次了,熟门熟路的便来到赵尼姑处,却见赵尼姑正请一个女子跟她的女使到西间歇息。淑娘第一次在赵尼姑这里见到别人来拜白衣菩萨,便多看了几眼。那女子似有所觉,转头望见淑娘,冲她点点头又对赵尼姑说了什么便去了西间,那赵尼姑便喊了两个才剃了头的小尼送茶点进去,自己出来迎了淑娘。春花却眼尖,一眼看见女使,便悄悄对淑娘耳语:“那是娘子娘家东边罗家的女使。”淑娘一边跟着赵尼姑进入正堂跪拜一边思索:“看这女子年纪还很轻,不像是罗家掌家之人啊,难道是罗大户的妾?为了有个孩子傍身所以才来这里求子?” 焚香祭拜完毕,赵尼姑亦请淑娘到西间吃茶。进去后,见那女子坐在榻前桌边,女使站在身后,盘中点心杯中茶水丝毫也未动过。淑娘对她点头,又指指对面的座位,那名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吴娘子请坐”。才在对面坐下,很快又有小尼送来茶点,淑娘不忙着品尝点心,却问道:“姐姐如何识得我?”女子轻声细语道:“小娘子忘了?我是你家东街罗家娘子,与你舅舅李家隔街相邻的。你小时到舅舅家玩耍,咱们却是曾见过的。” 淑娘想起自己误以为她是罗家妾室,不免诚心诚意地道歉:“姐姐见谅,妹妹年幼不记事,竟忘了,该罚该罚。”说着便斟了一杯茶,起身道:“妹妹便以此茶聊表歉意了。”说毕一饮而尽,罗娘子便端起茶沾沾唇又放下来,道:“我既年长,自然不会怪罪妹妹。月前妹妹大婚,姐姐身带不详,不敢打搅,冲了妹妹喜气。”淑娘想起春花以前跟自己说起过罗娘子的亲事,便觑着她脸色道:“妹妹也曾耳闻些许,此事自是媒婆贪男家的钱来蒙骗,姐姐一身清白,何错之有?” 罗娘子家中豪富,本是父母宠爱仆从环绕娇养大的,却性情温顺,一言一行从不出格。待长大后又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亲,哪知竟遭到这般磨难?她尚未过门便丧夫,还来不及伤心便被夫家扣了命硬克夫的名头到处宣扬,便是自家人也多有说她命不好的,她一面是心灰意冷,一面却是悲愤难当。如今见淑娘归罪夫家与媒婆,不由大起知己之感,起身请了淑娘一起坐在榻上,道:“我今日一见了妹妹就觉有缘,想与妹妹结拜金兰,不知妹妹意下如何?”淑娘虽不知她为何临时起意结拜,却感觉到她一片真心,便道:“妹妹亦觉得姐姐亲切和蔼,姐姐既有此愿,妹妹哪有不应之礼?”又说:“家去选个良辰吉日,也好与姐姐行金兰之礼。” 罗氏道:“你我二人又非那等攀权附势之流,乃自家姐妹交心,何须被那俗礼约束?况要去哪里再寻出一个合心意的来一起结拜?现放着现成的菩萨,你我就此结拜,岂不随意?”淑娘应了。罗氏又道:“姐姐单名一个绢字,乃绢纱之物,不知妹妹闺名是什么?”淑娘回道:“妹妹单名淑,贤淑之淑。”两人又序了年齿,罗氏长了四岁有余,便要借着这庵堂白衣菩萨结为姐妹。 赵尼姑得知此事,满脸带笑的备了上好的香烛,两人都焚香叩头,立誓义结金兰,永为姐妹。罗氏便叫两个女使拿了一盘点心在西间门口处吃着玩,却是守着不让别人进来之意,姐妹二人自在闲话。 罗氏先问淑娘因何来此参拜。淑娘想起自己对婆婆说的“明是求子暗是祭拜”的托辞,便道:“因夫家数代单传,婆婆挂心,便来求子。那赵尼姑道这里白衣菩萨求子最是灵验。”罗氏一怔,笑道:“你如今却年纪小,婆婆也太心急了些。”又说:“这白衣菩萨嘛,你只别信赵尼姑的谎言。她与我的说辞却是消灾最灵,能改换我克夫之象呢。”又道:“妹妹莫见怪,姐姐如今已有二十岁,再过得两三年青春已逝更难再寻良人,因此上才到处求神拜佛。” 淑娘愕然一阵道:“妹妹本想着佛门净地该不是满口铜臭,哪知”思量半晌又道:“姐姐听妹妹一言,这赵尼姑既如此行事,只怕这白衣菩萨不甚灵验,姐姐也该另有个打算。姐姐如今仍在闺中,自家父母怎地都好说一些,请个菩萨c真君只怕不是难事。妹妹却是身在夫家,婆婆的吩咐不敢不从。”心里暗自对高氏道歉把锅扔给她来背,又吐槽自己虚伪,不管白衣菩萨黑衣菩萨,自己都不信却还劝别人信。 罗氏苦笑道:“姐姐何曾没有想过请一尊菩萨回家?只是母亲前些年已没了,父亲不肯家中因这般缘由进佛道之流;再者,家中尚有幼弟,我既身为长姐,自也不能叫他沾染半分。没奈何只得亲自来拜。”淑娘叹道:“果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既如此,妹妹与姐姐约了时间一同来拜,彼此做个伴岂不好?”罗氏欢喜道:“姐姐正愁你我姐妹二人无暇多聚,妹妹此言正合我意。”两人遂约了月末前一日同来庵里拜菩萨,见时日不早,便相互道别各自归家去了。 午后歇晌起来,淑娘便对高氏说了结拜之事:“娘,罗姐姐说起自家事一片伤心,儿媳自己亦感同身受,一时急切便应了结拜,却忘了先来家中商议一番,如今才告诉娘知道,是儿媳的不是。”高氏安抚道:“既是如此,并不算得正式结拜,亦无须金兰谱,只是你二人意气相投以姐妹相称罢了,不碍事。你不必这般惊惶,娘不怪你。”淑娘便倒在高氏怀里道:“娘最疼我。”婆媳两人和睦相处,淑娘疯狂在脑内吐槽自己卖萌无耻无下限。 晚间淑娘夫妻两个提起早上的灵异现象。施禹水先问道:“娘子,你且实说,当真不是你从厨下寻了米来与我玩闹?”淑娘奇怪道:“我哪里那般得闲?我还道是你自己无聊弄了这些,试一试什么养生呢。”施禹水疑惑:“什么养生?”淑娘回答:“不是有个说法,弄什么石子儿路,踩在上面走的时候,石子儿大小不一,有按摩脚底穴道功效,可以养生?我原以为既然有脚底的,自然也会有后背呀什么的。” 施禹水无语半晌才道:“我如今才十六,哪里需要养生?”说到十六略顿了一顿,若无其事的继续:“既然不是你我二人所为,那这稻米从何处来?”淑娘摇头,一脸茫然,又说起那罐盐:“我记得那小瓷罐是尚未出门时买的,早几年的事儿了,分明该在我娘家灶房,却没想到是个妖怪般的物件。”心说我知道这大概就是个随身空间,可我要这么直接说,自己穿越的身份也就掩不住了,如今只能引你往灵异事件上想了。一头说,一头心中暗想,一头开了锁取出箱子里关了整天的小瓷罐。那小瓷罐见了淑娘顿时又蹦蹦跳跳起来,把个施禹水看得眼都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解密 淑娘看了眼丈夫道:“如今这东西对我如此亲近,大约不会害我吧。”施禹水郁闷道:“这却不得而知了。只这东西不知是否只亲近你?”淑娘摇头:“这个我也不知,不如过几日看看情形?不然便是你来试试也罢。”说着便把小瓷罐递给丈夫。施禹水接在手中,见那小瓷罐老老实实,丝毫也没有灵动之感,又作势要松手,那罐子竟然脫手离开飞到淑娘跟前转圈。淑娘见它对自己如此依恋,便笑着伸手,小瓷罐果然落在手心里,时不时摆动一下,倒真似活物一般。 施禹水未免觉得脸上不好看,语气中略带了一丝出来:“看来这小东西果真是赖着你了。”淑娘听出他的不满,只得转了话题道:“你还是先想想稻米从何而来吧。”施禹水毫无头绪,便问淑娘是否清楚这瓷罐怎么能平白出现。 淑娘想到要引得丈夫去想,便谎言道:“昨夜我倒真是做了噩梦。前两日不是问过你的前生?不知是否因说起大水,我昨夜一入梦便见自己亦遇着那大水,好容易被一个积贫之家救了,虽吃得只是野菜之属,倒也能勉强哄饱肚皮。只是他家家贫无钱买盐,过了几日我便受不住那无盐之苦,满心里想着哪里弄点儿盐来吃。一时便想起娘家装盐的瓷罐,谁知一起了这个念头,那瓷罐便真出现在眼前,恰好又被你推醒了,你手里却当真拿着那个瓷罐,我一时分不清便吓得惊叫起来。” 施禹水自淑娘提起“大水”便觉两人梦境相似,待听完了,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我与娘子却是一般境况。”便把自己梦境详细地描述一番。淑娘点头道:“我是梦到拿着盐罐,你是梦到捧着大米,这么说来,莫非是梦境成真不成?”便要他演示大米如何凭空出现。施禹水摇头道:“我却不知如何行事。娘子你好歹有个罐子,罐子是装东西的,能略以常理推断。我却无物可凭啊。” 淑娘又道:“既如此,不妨多等两日看看如何再作打算?”施禹水思量半晌,同意了,又交代她:“这事灵异,尚未摸清之前先不要让爹娘得知吧。”淑娘点头乖巧应是,暗地吐槽道:“我可是经过现代诸多网络小说的熏陶的,主角有了随身空间都会藏着掖着,直到最后才告诉最亲近的丈夫或者妻子。我跟你还没熟到那份上,要不是是你亲眼所见,我怎么会让你知道?”两人无事可做,便睡下了。临睡前淑娘把瓷罐摆在梳妆台上心中默念:“你乖乖地呆在这里,我明日一早来陪你耍。” 一夜无梦。 次日,施禹水因一夜挂念早早便醒了,立刻起身查看,然而床铺上没有一粒米的影子,又看那瓷罐也好好的立在桌子上不动,不由呆了一呆,叫醒娘子询问。淑娘睡得正迷糊,被丈夫喊醒,勉强睁眼问他做什么。施禹水心急,便拉她坐起来,问道:“那瓷罐”就见桌上的瓷罐轻轻挪动,滴溜溜打转,朝淑娘飞来。他一下就愣住了,忙追着问:“这瓷罐果然认得你,那大米今日却不曾出现,娘子知道究竟为何吗?” 淑娘一边慢慢清醒自己睡得昏沉的脑袋,一边摸摸凑过来的瓷罐盖子,一边整理措辞:“你昨夜不曾做梦吗?”一语提醒了施禹水,他迟疑道:“我本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这般重大事件晚间定会入梦,哪知一夜好睡。”淑娘想了一想,道:“你不知禹哥先前之事。事到如今我却有个模糊想法,说出来参详一下,你看可行?”施禹水忙道:“娘子请讲。” 淑娘慢慢讲起小时候来:“我因小时在婆婆跟前养着,便跟禹哥自小一起玩耍。那时两人都不过七八岁,平日无事便跑到一起玩。有一日不知怎地说起晚上做梦来,我说时常梦到一罐盐跟着我,便是怎么跑也甩不脱,后来竟真的跟那盐罐玩到一处了。禹哥道我说得不对,他明明是梦见自己手上有一把米,想收起来就能不见,再想让大米出来又会出现,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呢。我二人年幼,为这个争执了好久,还告到公公婆婆跟我爹那里,让他们评理呢。” 施禹水恍然大悟道:“娘子这一说我倒想起祖父曾与我提过此事了。如今你的意思莫非是我自己能操纵这稻米随心意显现?”淑娘点头道:“便如这瓷罐,你方才问我前我不曾想到,你提起时我想着它,它竟真的自行来到我身边了,若果真可行,想来你也可以的。” 施禹水道:“自当一试。”说着便伸出手掌,心中默念“稻米出现”,手心里先是一阵麻酥酥的感觉,紧接着便见雪白的大米慢慢涌出,恰好在手掌中聚成一小堆而不洒落。他惊喜得看着,又在心里默念“稻米回去”,那大米果真慢慢减少至消失,再念“稻米出现”,又慢慢涌出聚成一堆。 淑娘笑道:“看来确是可行了。”施禹水收回了大米,狂喜道:“既如此,只要我能逃过大水,便不虞有性命之忧了。”他在梦中那饥饿的感觉几乎深入骨髓,如今有此依仗顿觉后顾之忧全消,哪里掩饰得了心中痛快。 淑娘看他样子与往常不同,顿时笑起来。施禹水听得娘子笑声,忽然惊觉自己失态,忙收了脸上喜色,因在淑娘面前漏了形,不免略觉不安。然而他望望正与淑娘嬉戏的盐罐,又想到要试试娘子这依仗是否如自己一般重要,便又堆起笑脸体贴道:“娘子果然奇思妙想。”淑娘低声问:“可要告知父母?” 施禹水沉默半晌,道:“暂且不必吧。待摸清这两样有何作用再慢慢跟他们讲,这事毕竟灵异,不好声张。”他心中却道:“当日死后重生先被阿翁拆穿,后被娘子识破,都是无奈之下不得不认,如今既只有你我二人得知,自然还是成为两人之密才好些。”扫一眼娘子,若她不肯守密 夫妻两人白日里仍旧装作无事的样子,施禹水仍去书院读书,淑娘在家做做针线陪陪婆婆,再与春花八一番外面的新鲜事,日子过得悠闲无比。晚间两人却加紧研究灵异之谜。 施禹水自行试验隔日c隔两日c隔三日能否得到更多稻米,出现的稻米若不收回以后还能否收回,以及家中买来的稻米能否加入其中一起收起来。最终确定了不止外面的大米不能混入其中,甚至手心里出现的大米都是只要离开手就不能再收回;至于隔日再取,前一日没有取出的也并没有累计到第二日一起被取出。施禹水心中不是不失望的,他本想着若能累计或能添加,自己当真便再无半点后顾之忧。如今这般不上不下的一把米,勉强只够一日稀粥所用,不禁略略发愁起来。 淑娘则是先试验了倒出罐中食盐再装进去其他东西,发现不管换了什么东西进去,罐子都不再理会她。她又试验了倒出一部分盐看能否自行恢复,结果也不会自动恢复。但是另外假如别的盐却可行。最终得出结论,灵异的就只是个装盐的罐子,还得是自己买盐装进去。淑娘心里的吐槽几乎要爆表了,如此没用的随身空间,除了给自己添了个不能说出去的秘密,分明就是没用嘛! 夫妻二人分别交流了心得,都觉得有些鸡肋,起先那雄心也都收敛不少,又各自安慰对方有比无好。但心中落差又岂是一时之间能够平复的?一连几日两人都不再提起此事。 淑娘心道这不行,分明原先算是好事,奈何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反倒是失去本心了。她当先恢复了往日精神,晚间便来劝丈夫:“我见你这几日闷闷不乐,可是还想着这番际遇?”施禹水虽心情不佳,到底还是点点头。淑娘问道:“倘若你从未有过这东西呢?” 施禹水道:“若从未有过,自然不去奢望。这等物事显见得乃是仙家仙迹,纵使人间出现原该是天家之物。我本一介书生,纵有奇遇也不过区区一名进士,死后复生已是天幸,本以为乃是先祖保佑儿孙免于绝后之所为。哪知重获新生后连番所经历者皆有不同,又得了这一个天大的机缘,自然心里有些不凡之念。” 淑娘奇怪地问道:“你复生之后的经历竟不同前世吗?”施禹水看她一眼,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便不再瞒着娘子了。前世你我结亲,选那吉日下定时,因初九c十九都是好日子,初九太赶便选了十九,方便两家准备。哪知初九太后薨逝,官家禁了民间三个月的嫁娶,因此上你我并未落定。原指望延期下定,哪知岳父与三个月内病亡了,你乃在室女,需守孝三年。我本要等三年,谁料一年之后你亦病故了。” 淑娘听得目瞪口呆,听到自己也病故,惊道:“什么?我怎会病故的?” 施禹水又道:“这其中原因我却不甚分明。隐约听父母话里的意思是岳父痨病而亡,你照顾时染了病气,守孝需要寒衣鄙食,你身体弱,病便发了。” 淑娘想起自己穿越而来那天吸收的记忆,是了,当时吴柳的确可以说是病入膏肓,所以才赶着给自己定亲发嫁的。按着记忆,自己原身也确实一直在照顾父亲病体,那父亲为何能健在至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交往 淑娘仔细搜索记忆,不放过一丝一毫细节,却毫无头绪。只得问施禹水:“这事我却想不明白。那在你之前生你我二人是否跟今生相同?” 施禹水摇头道:“我之前生,你亦是养在母亲膝下,与我有青梅竹马之谊。然大了之后因男女之别再未相见。今生我先前对你并无丝毫记忆,直到新婚方才第一次见你,哪知竟一见锺情。” 淑娘不妨两人正说正事儿他却突然插了一句表白之语,便愣住了。 施禹水走近前环抱淑娘,凑在耳边低声道:“娘子,我心悦你。”微微的气息吹在淑娘耳朵里,淑娘不由得想起恋爱时的耳鬓厮磨,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施禹水见娘子略有意乱情迷之象,便扶过她脸庞亲了下去。 良久,淑娘推开施禹水,愣愣地看他一阵,双手捂脸哭了起来,待施禹水问起便带着哭腔道对不起禹哥。施禹水便安抚道:“娘子莫如此说,我与禹哥本就同是一人,你并无不对之处。娘子伤心,我心里亦感难受。”淑娘本就不是真心哭泣,便慢慢做出被丈夫劝住的样子止了哭声。施禹水又柔声道:“我知娘子为禹哥守孝尽妻子之谊,我只望娘子尽了这份情谊,便把心摆在我身上。”淑娘低头良久,抬头看向丈夫,眼中带泪:“我也知对你没有尽到为妻本分,但我原以为嫁的是禹哥,因此知道他不在了才要为他守孝。我今应你之意,待为禹哥守完孝,自当对你一心一意。” 施禹水拉起淑娘的手道:“娘子心善,小生心悦。”两人至此终于抛去芥蒂,和睦共居。 黑暗中两人均安稳闭目,呼吸平静,似已熟睡。 原来淑娘想着现代的事离得太远,如今活在古代,总要对以前做个了结,何况已经跟施禹水成了亲行了周公礼?只当作搭伙过日子慢慢交往便是,因此说了以后对他一心一意的话,心里却想着这算是自己正式跟施禹水开始交往。 那厢施禹水却想着自己手中稻米每日里产出不多,若仅以此充饥只怕还有不足。幸好娘子亦有异象,且与自己成亲有了夫妻之实,虽心系自己前身,自己却不是不能教她把一颗心全放在自己身上。因而打定了主意要令淑娘移心自己。 故两人虽是同床异梦,却难得是殊途同归。 因不几日便是中秋节,县里张灯结彩改换新貌。又因新酒开坛售卖,各家酒店酒楼酒馆饭铺等都换了新酒上市供应,太平镇吴家本就自家酿酒,遇此时节自然大量供应,又备了上好的送来县里贩卖。这日淑娘回娘家探望老父,恰好遇到吴家送酒水来的牛车。只见这牛车满载着几只半人高的酒坛一径停在纸笔店门口,吴沐便迎出店门接着,又叫赶车的吴家酒楼伙计卸货到店中。淑娘见有外人便不打照面,从西侧门进了院里,却见老父在院中安坐,手中一本书,脸上的肉却少了些许,两颊瘦削,加之衣衫飘飘,竟有瘦骨伶仃之感。 吴柳一见了女儿便开怀,叫女儿到自己房里坐,又取了秋梨红枣叫女儿吃。淑娘见老父对自己如此殷勤,心中狐疑,便问起来。吴柳长叹一声,却去门口向外张望,淑娘见了更觉心疑,便教春花拿一把红枣守在门口若有人来就打个招呼。 吴柳这才对女儿说道:“为父如今悔之不及。当日过继你哥哥为嗣,本是想身后有人供奉香火,又念大伯恩义,并未细究为人行事,全凭堂兄心意过继了沐儿。初时你尚未出嫁还好。自打你出了嫁,我一心为你哥哥娶妻打算,哪知人心易变。前月你对为父说道收拾你的闺房给你哥哥做新房用,我还道委屈了你,想着对你哥哥说起也好叫他念你一声好。哪料你哥哥言语中竟透出他既为子,整座院子自然都是他承继,你已出嫁便是外人的意思来。” 边说边摇头,又叹息道:“你也曾出了主意叫为父给你哥哥寻了酒之辞藻背了装个斯文样。为父也尽心竭力的寻了来,你哥哥他却道读不进去背不下来,径自跟镇上三哥三嫂约好按时送来酒水,就把这纸笔店当作酒店来使。原来隔出来的隔间,便堆了纸笔,你哥哥他从隔间搬进你的闺房” 春花道:“吴大郎好忙活。”屋内父女二人都吓一跳,吴柳顿时住嘴不再说话。却见吴沐满脸笑容的进来,对吴柳道:“爹,今日三伯三伯娘又送来五坛新酒,明日还有,节前足够卖的了。”又对淑娘打了个招呼:“妹妹来了?家中若有用到酒水的只管来取。哥哥便是不赚钱也定要给妹妹长脸的。”淑娘一边起身行礼一边回道:“多谢哥哥记挂着,夫家族中自有家酿,一向不用外头的酒。”吴沐难掩失望地说:“是这样啊,妹妹你陪爹说话,哥哥还要看着店呢。”说着便又出去了。 淑娘见老爹脸上更显无奈,只得安慰他道:“爹爹莫要如此,女儿知道爹想着子孙能成书香之家,只是人各有志,哥哥于诗词上没有灵气也是天生,人力不可为。莫说哥哥,爹曾说当年伯祖父送几个堂兄一起读书,终究能读得进书的也只有爹爹你一人罢了。”吴柳听了此言不差,便放缓了脸色。 淑娘又道:“至于家财,女儿出嫁爹爹已经备了厚厚的嫁妆,剩余的自然便是哥哥的,哥哥虽心急了点儿,到底说的也是实话。爹常年住在县里,相交的又多是读书人,听不惯这般直白也是有的。也是当年女儿年幼无知误了事,若早早过继了哥哥,只怕爹爹从小亲自教导,如今也能出口成章了。” 吴柳哪里听得进这句话,忙止住淑娘道:“你娘素来贤惠,爹一向敬重;你又是她挣了命遗下的唯一一点骨血,爹自然视你如命,便是你小时,也是爹自己不愿过继个儿子委屈了你。如今过继来只不到半年便觉不可,若当年就过继,你我父女二人如何能处?”淑娘沉默,只能劝老爹不拦着哥哥的雄心。 又问吴柳道:“爹,几个堂伯分家是不是分的不均?”吴柳看了眼女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若说均也均,若说不均也不均。大哥居长,若得大头算合理;二哥三哥与大哥一母同胞,若说三人均分也算合理。如今大哥多分了三间房补偿他为长兄的身份,只他家子孙却少,再分下去一丁能有两间屋还多些;二哥三哥却子孙繁多,分得的房产又少,若将所得再分予子孙,一人一间屋都有不足,自然有些不满之处。” 淑娘沉默一阵道:“哥哥过继来时便这般大了,又是三伯娘老来子,自小受宠,自然有一股子骄矜之气在身。哪知如今分家忽然知道自己并非众人心尖,难免心气不顺些。再者哥哥只怕小时候不少钱使,莫不是觉得手中无钱心里慌乱?不然不至于如此忙着赚钱。方才我见哥哥虽开口闭口说钱,多少还是有些真心。” 吴柳叹道:“女儿说得有理,是爹想得左了。”心里正打算以后如何面对嗣子,却听见女儿问道中秋节如何过。遂沉吟片刻道:“爹原打算着与你哥哥两人家中赏月,如今既要顾你哥哥面,索性便去太平镇过节罢。一来你哥哥还可与三哥三嫂团聚,再者爹也有亲友共饮。三来爹还可与你姑姑商议过大礼之事。” 淑娘道:“爹既如此想,女儿倒有一事说明。”遂将自己与丈夫商议把自己十亩嫁田做礼送回之事说了。吴柳不免又叹女儿孝顺,女婿也如此通情达理。便叮嘱女儿好好对待自家郎君,莫把自己那小性子对着夫郎使出,淑娘嘴上赶着应了。 待淑娘回道施家,免不了说了些老爹打算到镇上与堂兄等亲友过节之语,别的一丝也不提。等她回了自己房间,却见春花跟了过来。淑娘忽然想起至今仍不知道春花怎会十岁便出来做工,就问了起来。春花素来活泼,见主家小娘子问起自家,便痛快说了:“我家本来就家贫无以为继,偏爹娘又接连生了五个女儿都没得一个儿子。爹时常对娘又打又骂,又爱喝酒,但凡做工得了一点钱儿便拿去吃酒,醉了便不管不顾地撒酒疯。有一次便冲着了一个大户,被他赶了一群家丁打了个半死,抬回家养了半年,还是瘸了一条左腿。爹心气不顺,连我们姐妹也打骂起来,又不能再出门弄钱吃酒,便唤了牙婆把我姐妹五人一股脑儿全卖了。娘子只道我十岁便做工,哪知我来之前已是卖了三四家,做了足足三年工了,只今次方才得了好主家。四个姐姐天南海北不知都被卖到哪里去了。” 淑娘一边听一边叹息,见春花说来毫不觉得难过,问她道:“你怎地不恨你爹娘?”春花摇头,茫然道:“我在家中时也吃不饱饭,没得衣服穿。倒是卖出去了还好些,有的主家虽然打骂,到底能吃上饭,也有一件半件的半旧衣服穿。施家最好,只叫我帮厨做饭跑腿做活,又能吃的饱饭,还有一整间屋子给我住,每年还有两身新衣服。有了工钱都叫我自己存着,若我拿自己工钱买了针线做了也不扣我的,还叫我收着以后做嫁妆呢。” 淑娘便安她心道:“你若有了意中人,只管说予我,我便帮你打探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中秋 春花仍然一脸茫然地说:“我签了十年工呢。”淑娘皱眉,想起这时代仆从好似都是自由身,便改口许诺:“那便等你满了工,出嫁时给你添个厚礼。”春花道了谢才悄悄地问:“娘子真要把嫁田给娘家?” 淑娘知道自己跟老爹说话时春花就在门口,必然被她听见,便不惊讶她有此问:“前些日子我与郎君已然商议好了。郎君家里田地众多,又都在一处,王大王二两个人照管着倒也现成。如今我这嫁田离了几十里地,又只有十亩,一年出息几贯钱,难不成为了这十亩地再多雇一个人忙收成?也不过是把出息全都填进去。你也知我哥哥是过继来的,吴家也有些远支在乡下种地的,一处照管着方便许多。”又补充道:“况且郎君家里也不是等我这点儿嫁田吃饭的。”春花略明白些,便点了点头,又拿了自己针线与淑娘一处做活闲聊。 因中秋节庆,书院放假三日,施家蒙学堂亦休息三天。十四这天,施禹水又说约了同窗便出门会友。淑娘忽然想着要做点儿月饼明天好吃,谁知高氏丝毫不提此事。淑娘不由疑惑莫非月饼还未出现吗?仔细搜索记忆,果真从未有过“月饼”一词。中秋时节虽有一种小而圆内有馅的饼,却并不叫做月饼,而是叫“小饼”,也叫“月团”,且需要专门的炉子烤制,原是宫中流传出来的。淑娘免不了埋怨穿越泰祖怎么不弄出来月饼这东西来。因自家不便做,便教春花去街上买。买来之后看时,也似月饼的模样,掰开来可见酥c糖等馅料。 晚上施禹水回来,却提着一盏精致的荷花灯来送给娘子,又说要带娘子去城外放灯。春花年幼贪玩也要跟着,最终便三人一起出门到大街上来,街上行人倒不如想象中的多,大都向城外去。几乎每家门前都挂着两盏灯笼,有的是大红色纱灯,有的是六角纸灯,有的是红花绿叶荷花灯,还有的是仿制宫灯,几人边走边看。淑娘虽有前身记忆,奈何前身也没有出门看过花灯,因此看得开心。施禹水一路介绍,又道中秋时节灯笼少,花样也少,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的花灯才是一绝。春花也常插话某家的灯笼次次翻新;某家的灯笼次次都一样从来不换;某家的灯笼上次是在别家门前挂着等语。 淑娘边听边看,走至一家门前时一时不留心脚步,却踩了前面的人,那人顿时便要转身怒骂。施禹水眼见不妙,立刻拉开娘子挡在前面。待来人转过身来,只见一介书生打扮的施禹水以及身后一个头戴面纱个做使女打扮的两女。淑娘春花见这人满脸横肉,一脸凶相,顿时不敢出声,一任施禹水在前理论。他便把最前头的施禹水当做踩了自己的人,开口喝道:“你这汉子好不懂事,做甚来踩爷爷的脚?”施禹水急忙分说看花了眼不留心,请壮士莫怪。那人却一把揪住他衣服挥拳要打。 正当此时,这家门开了,门口处走出来一个中年人,看见眼前情形,大喝“住手”。那蛮汉一见这人的面便松了手,垂首而立。淑娘偷偷去看门首,见挂着书着“李府”的黑漆金字牌匾。中年人厉声道:“三郎你这蛮性子何时才能收敛?”又对施禹水道歉:“施大郎受惊了,莫怪莫怪。此人乃是家中同乡的随身仆从,一向性子冲动,还请施大郎原谅则个。”施禹水连称不敢,道自家不留心踩了壮士,壮士莫怪才是真。 那壮汉听中年人唤施禹水做“施大郎”,忍不住抬眼仔细看了看,又低头嘀咕:“也叫史大郎,跟大郎长的倒真像。”中年人听见他嘀咕,不免细看施禹水,果真相象,便笑着邀请他到家中稍坐压惊。施禹水便回身问娘子意见,见淑娘略略点头,才应了中年人之情,随他一起进了家门。 几人在正堂落座,中年人自称李成,先父李廌,祖籍永兴军路华州华阴县。李成介绍这壮汉名唤张三,乃同乡史晋的伴当,又喝令张三去请史晋前来相会。那张三果真一脸兴奋地冲出去了。李成又向施禹水道歉,随即请自家娘子出来接待淑娘主仆二人到后堂吃茶。 不久张三领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书生进来,李成大笑着给施禹水两人引见,原来这书生便是史晋。祖籍永兴军路华州华阴县史家村,与史书珠宝铺的掌柜史玖乃是堂兄弟。他自小在家读书,从不出外行走,为人处事上一窍不通。一年前老父过世,他闲居守孝,因仰慕同乡李廌高才,又知他移居颍昌府长社县,恰好堂兄史玖在长社县开铺,便带了伴当一路前来投奔堂兄,顺带拜访先贤。 施禹水与史晋互相见礼,看着对方相貌不由发愣,原来两人面貌确实颇有相似之处,又都年轻,身着长袍头戴逍遥巾,若并列一处,只怕世人都会误为兄弟二人。两人便觉有缘,序了年齿,史晋年长以兄长自居,施禹水只得自称愚弟,一处论道良久,均有相见恨晚之感。转眼已近二更,两人约定十六日史晋前往施家拜访,分别告辞离去。 十五日一早,王大买回来一筐蟹,分了一份并其他时令果蔬送去吴家做节礼,剩下的都倾在缸里,用一个大木盆装了水刷蟹上的泥沙,王二担了两坛酒回来。 午饭后,高氏带着淑娘春花一起取蟹肉填在掏空的橙子里做蟹酿橙,又将蟹肉加了姜汁蛋清团成蟹丸,又把蟹螯剥出肉来准备做汤,又备了整只的蟹准备用笼屉蒸。 晚间,圆月升起时,后院已经备好酒席。正中高耸着笼屉尚未开启,四周一转摆着一盘蟹酿橙盘蒸蟹丸碗蟹螯汤盘金桔盘月团,施家五人及仆从三人俱有座位,面前都摆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碟,装着姜醋汁。揭开笼屉便见一只大个螃蟹,青色的蟹壳已变得通红,仍做张牙舞爪之象。每人分得一只,装在面前的白瓷盘里。 先揭开蟹盖,一股热气夹杂着蟹香扑鼻而来,金黄的蟹膏让人口舌生津,赶紧醮醋吃下,其味鲜美。吃完蟹黄,再将蟹身一掰两半,露出一缕缕蟹肉来,看时洁白粉嫩,入口润滑爽口。再用嘴轻轻地咬住那细长的蟹螯,“咔嚓”一声把里面的蟹肉挤出来,依旧蘸了姜醋吃,佐以温酒,当真是人生难得之美味。 吃完清蒸蟹,便端上来艾叶水给众人洗脱手上的腥气。施禹水便拿自己前生经历当作闲谈来说:“原来有个同窗,家中有亲眷在杭州,说道他们那里吃蟹用什么锤子钳子等物,不要自己动手的。连蟹螯,都有专门的钎子来取出其中的蟹肉来。”淑娘想起好像在红楼梦电视里见过甄士隐请贾雨村中秋吃蟹用蟹八件,想来应该跟丈夫说的是差不多的东西吧。施重山道:“吃相倒是文雅,一只蟹怕是要吃上半个时辰了。咱们到底都是自家人,何不尽兴而为?”座中人都道是。 席上还有那蟹酿橙以及雪白的蟹丸,最后再来一碗蟹螯汤。一边吃喝,一边谈起放河灯的事来。淑娘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便问道:“年年节庆时便放河灯,河里那么多河灯都顺水流走了吗?不会因为太多挤得堵住哪里的河道吗?”施禹水回道:“哪里的话。你是不留心,每每节后县衙都会征街上泼皮无赖们做工,清理河道的。因是节庆,又不能劳民伤财,俱是请那帮无田耕种无工可寻的游手好闲之辈,既给两餐饱饭,又能开一点儿工钱。倘清理出什么值钱的也可自己留用。”淑娘这才恍然大悟。 此时月近中天,月亮四周一片漆黑,更衬得月色皎洁,月光洒在庭院,众人一边饮酒吃蟹一边赏月,又讲一些嫦娥奔月之类的故事。施禹水道:“古来便有嫦娥奔月之说,各处传闻均有不同。”施重山一边点头一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且说来。” 施禹水便道:“说起嫦娥,先要提一提嫦娥的夫郎后羿。原本就有后羿射日的传说,天下各处传闻虽稍有差别,然大体上都称道后羿的箭术无双。咱们县中最常听说的乃是后羿射日后从西王母那里讨来了仙丹十颗,对娘子嫦娥道两人分别服下五粒仙丹,都可长生不老。这嫦娥却问若吃了十粒如何。后羿答道‘倘吃了十粒便会成仙,在人间留不住了’。哪知嫦娥羡慕仙人,背着夫郎把这十粒仙丹偷吃了,脱却凡胎成就仙体,便飞升月宫了。大唐李商隐的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说的就是这嫦娥在月宫中孤身清冷悔之莫及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眼去溜淑娘,见她听得认真,便越发讲起来:“又有一种传闻道是后羿箭术无双的名声远播,不少志士慕名前来拜师,谁知其中却有一个心术不正的逢蒙。这逢蒙不知何处得知后羿求得灵药,便趁后羿外出狩猎时持剑逼迫嫦娥交出灵药。嫦娥不敌逢蒙,危急之中只得吞下灵药,便成仙飞去了。她因挂念夫郎后羿,便停在距离人间最近的月宫中了。” “另有一种说法确是后羿虽箭术超群为人却凶狠残暴,她的娘子嫦娥知道他求得灵药,又知仙人永生,担心他成仙后为祸人间,便偷来灵药吃下,自己化作了月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史进? 几人都听得入神。淑娘捧场地问道:“郎君以为哪种传闻更可信一点儿呢?”施禹水打个哈哈道:“既云传闻,便是不实之说了,哪里有更可信的比较。”施重山却道:“虽是传闻,且各自有别,然都有一事同理,这嫦娥既然奔月,便与人间永隔,夫妻再无相见之期了。今人赏月,寄托思念之情未尝不可。太白绝句《静夜思》,苏公一词《水调歌头》,道尽多少离别之苦?”众人称是。 淑娘便道:“以明月寄情自无不可。我只一点不明,这明月每月逢到十五便成圆,为何独独八月十五才道赏月?” 施家三个男主人都沉思起来。半晌,施禹水道:“唐时有个欧阳詹倒曾经说起过这个,”他一字一句慢慢吟道:“月之为玩,冬则繁霜太寒,夏则蒸云太热,云蔽月,霜侵人,蔽与侵俱害玩。秋之于时,后夏先冬,八月于秋,季始孟终,十五于夜,又月之中。稽之天道,则寒暑均;取之月数,则蟾魄圆。”众人细品后都赞果然如是。 遂继续畅饮,一夕畅快。 睡前施禹水对娘子讲了史晋之事,把淑娘听得直楞,连声追问哪里人士?作何营生?待知道是个书生方才略略平静下来。忍不住好笑,平地里出来个华阴县史家村史晋史大郎,这人竟然是个书生而不是水浒里的九纹龙史进吗?自己本来还以为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说不定还能亲身经历一番水浒剧情呢。现在看来倒真是一团乱麻了。 次日一早,施禹水禀明父亲史晋今日前来拜访之事。祖父施重山却在一旁惊讶道:“史晋?莫不是太行山一带史家村人士?”施禹水答正是。施重山便大喜道:“这人却是我家亲眷。”众人莫不惊讶,连问何故。 施重山慢慢讲来:“说起来也跟史书珠宝铺有些关系。彦成可还记得阿翁曾讲过翡翠簪的来历?”施禹水道:“孙儿记得,是高祖父的旧识名唤史书的玉匠雕刻的。”施重山又道:“这史书便是一母同胞兄弟三个,两个兄长都在家乡种地,他发达后回乡寻亲,才知二哥早早去世,没有留下子女。大哥史强只有一个儿子,已经娶了同村的蒋氏为妻。” 淑娘心里疑惑就算是旧相识,祖父对人家家中事情了解得也未免太多了些。施禹水听到史书长兄娶妻蒋氏便知这亲戚来源正在于蒋氏。果然听施重山继续道:“我先母亦是蒋氏,乃时任长社县尉的庶女。蒋县尉出身史家村,其兄长种地为生,女儿大蒋氏嫁予同村的史姓人家。我议亲时节,先母把她娘家堂侄女小蒋氏嫁予我,这小蒋氏算起来是县尉兄长的孙女儿。你阿婆在世时也曾对我说起堂姐大蒋氏年过四十才得了一个儿子唤作晋哥儿,想来正是彦成你方才所提的史晋了。” 淑娘被这其中姻亲关系绕得头都大了几圈才分辨清楚,原来祖父乃是史晋的表姐夫。她瞥一眼丈夫,见他果然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由心中暗笑,不知这下丈夫要称呼对方什么? 巳初三刻,史晋果然带着张三登门拜访了,施禹水出来接着时,听到史晋连连说着愚兄如何的话,满脸的哭笑不得,只得打断他的话:“前日孟浪,与你称兄道弟。哪知回家说起后,祖父乃言是你表姐夫,如今你却长了在下两辈,无论如何不敢再以兄弟相称了。” 史晋一脸的不敢置信,被伴当张三推着才跟施禹水进院来到正堂,施重山介绍自己乃是他舅家表姐的夫郎,又令儿子儿媳见过表舅。施长安高氏果真双双上前向史晋行礼,口称“舅舅”。史晋本以为来拜见同窗的父母长辈,做足了晚辈的礼节,哪知自己变做人家的长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张三本来捧着礼盒做拜见礼,也被眼前这奇事弄到目瞪口呆,只得先捅鼓史晋叫起施长安两口。岂料施禹水淑娘夫妻两个也一起上前拜见,称他“舅姥爷”。 史晋一急之下问道:“三郎,这可如何是好?”那张三虽性情鲁却心细如发,对他道:“大郎要给见面礼的。”一面上下打量史晋穿戴,望见腰间悬的玉佩却摇摇头,见他手中折扇又摇摇头,一时性急便将手中礼盒递给史晋道:“这是来拜见的礼,小的这就去给大郎准备见面礼。”不由分说一阵风般出去了。史晋只得把礼盒奉给施重山:“不知是姐夫当面,小弟惶恐。”又对施长安夫妻c施禹水两口道:“是我的不是,没有备礼,莫怪罪。”倒把施家众人弄得哭笑不得。 不多时张三回转来,果然置办了两份见面礼,交给史晋分给施长安父子两对儿夫妻。此事一了,史晋又眼巴巴望着施禹水道:“我如今如何与你相处?方才你唤我舅姥爷,我倒觉得自己老了许多。”又看看施重山道:“就如表姐夫那般老了似的。”施家众人笑了,于是叫施禹水领他去书房两人自在谈话。私下里,史晋又与施禹水道二人不论辈分大小,只言年纪多少,又道自己成了祖父辈的浑身不自在。 淑娘却去高氏那里凑趣,婆媳两个低声把史晋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说来做耍。 午饭时节,众人推史晋上座,被张三拦住不叫坐,到底还是施重山坐了主位,按着史晋坐在一旁,施长安父子两个左第一第二,高氏淑娘婆媳两个右第一第二,春花端酒添菜,张三自有王大王二招呼。一顿饭吃完,史晋几乎汗湿透衣。饭后忙不迭的催着施禹水一起出门游玩,施禹水只得跟父祖招呼过,又对娘子点点头,叫王大跟着自己,这才跟史晋主仆一起出门看景去了。 晚间归来,施禹水又提了一盏兔儿灯送予淑娘道聊表歉意,本意是带娘子出城放灯赏灯,哪知会结识史晋?到底把娘子一个人留在家中。淑娘心中熨贴,便给丈夫一个笑脸,把个施禹水又看呆了。他虽心急,到底知晓自己日前已经应了娘子,只得在心中盼望淑娘这“守孝”尽快结束,也把自己解脱。 第二天街上便传出一个大事件:东街牛马市附近王三碗家被盗了,如今王三碗告到了县衙追查盗匪,寻找妻女下落呢。 淑娘却在会通寺见过王三碗的浑家牛娘子,也知是她卖了家什搬走,因敬重牛娘子为女之心便不肯说出来。施禹水只听得娘子说过牛娘子搬到寺庙,不知她卖家当的事。春花想来是听外面八卦回家来说,从不向外人说起自家经历的,至于会通寺里所住各人并不清楚其中关节,也不留心县里动静。竟把这个事真当作盗匪所为查起大案来。时常有公人挨门挨户查问,接连忙乱了数个月。直到十月天凉,牛娘子出门卖粥,才知此事,自行前往县衙说了自己要和离因而自行离家的事,这却是后话了。 却说如今中秋既过便开始收秋,王大王二便连续半个多月一直吃住在乡下看着庄客收粮交租。 淑娘在施家仍旧整日针线,陪婆婆述话,与春花闲聊。这日吴柳却传话来道吴沐的婚期已定,下月二十四催妆,二十五铺床安帐,二十六行大礼。淑娘当即禀告了婆婆下月二十六回娘家看哥哥成亲。高氏一头应了,一头又叫淑娘准备好礼相贺。 当晚淑娘便同丈夫商议如何送礼之事。施禹水奇道:“不是说了把地契送过去吗?”淑娘不满道:“虽说十亩地契算得上大礼,只这怎么好摆在明处的?”施禹水随口道:“那便送个钗儿吧,拿盒子装了,底下却藏了地契,岂不两全?”淑娘想到新娘子也是自己表妹,送个钗给新娘并无不妥,便同意了。只等王大王二收了秋送回地契。 转眼将到月末,因二十八是公公施长安的三十六岁生辰,淑娘想起自己曾约了罗家姐姐在慈姑庵结伴拜菩萨,便遣了春花前去罗家通知罗绢提前祭拜。 她备了香烛带着春花来到庵里,果然罗绢已然在赵尼姑处等候。淑娘先拜了菩萨,才到西间跟罗绢闲聊。罗绢看看她脸色,笑道:“妹妹今日比前月心情畅快多了。”淑娘一怔,想起自己确实是因为跟丈夫达成协议之后心里舒服很多,便红了脸点点头道:“彼时新嫁,乍离娘家。虽则郎君亦是旧识,到底心中忐忑;如今出嫁已然两个多月,公公和善婆婆疼爱,心中安定许多了。竟叫姐姐看了出来。” 罗绢轻笑:“妹妹却是个实在人,心中所思,俱写在脸上了。”淑娘暗道我没写在脸上的事多了去了,口中却说:“妹妹惶恐,惹姐姐取笑。”罗绢更是笑得掩不住口,又拉了淑娘坐在一起,轻叹道:“不瞒妹妹,姐姐原本也有个同母妹妹的。”淑娘静听不语。“姐姐幼时不懂事,五六岁上有一日缠着先母玩耍,哪知先母不肯陪伴,只叫使女把我抱开。我哭闹不依,挣扎着凑近先母身边,不妨用力稍微大了些,竟把先母撞倒在地,当即便血流满地了,其后便落了个成型的女胎来。”她静静地落下一点泪水来:“我害了妹妹性命,又累得先母病倒,如今自己这样,只怕是我的报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考评?百姓? 淑娘想说她当时还小不懂事,又想劝她不该把自己如今状况联系前事,只是始终都说不出口。语言的无力她不是第一次感到,只得握着她的手以示安慰,只觉手中握着的乃是一片冰凉。 两人将离开时,淑娘对罗绢道下月二十六哥哥娶亲行大礼,来庵里祭拜恐怕又要推后几日了。罗绢虽道了恭喜,眼中落寞却又加一层。 晚间淑娘忍不住对施禹水说起白日里的事:“原是上个月见到罗家姐姐,”施禹水听见一个“罗”字,脸上神色颇为古怪,淑娘没有在意:“却不知她为何看我入眼要与我结拜。今天她同我讲年幼无知推倒了先母,连累了母亲腹中的妹妹性命。我想着,莫不是她把我当作没缘分的妹妹了不成?可她妹妹投胎时,我已经有两三岁了呀。” 施禹水脸上表情更加古怪,淑娘终于注意到了丈夫不同之处:“你这是什么怪象?”施禹水不答,反问道:“你说的罗家姐姐,可是北市东街罗家丝绸铺家的娘子?”淑娘点头道:“正是他家。罗家姐姐几年前说了一门亲,就是咱们县里王媒婆做的媒,说的是邻县另一家丝绸行。谁知那男家竟是儿子快病死了,要赶着娶个大户家的女孩儿过去做寡妇的,那王媒婆竟收了男家的钱昧着良心拿谎言来哄罗家。” 施禹水看看娘子,终于下定决心坦白道:“娘子且莫生气,听我细细道来。娘子所说罗家姐姐,前生并无此人。倒是那没机缘出生的罗家妹妹,恐怕正是娘子去后我所娶之妻。她也确实讲过原该有个姐姐的,胎里没的。” 淑娘呆住了。 施禹水恐怕娘子再起他念,急忙揽住她,道:“娘子莫怪。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前世我亦是先与娘子谈婚论嫁,只是有缘无份” 淑娘呆呆地听丈夫说着“无可奈何”之类的话,不知道是推开他还是不推开。好半晌才收敛心神,故作大度道:“既是前生,自然都是往事,我怎会怪你,何况今生你我才是夫妻。” 两人尴尬一阵子,因都有心要化解冷场,同时开了口道:“娘子”“郎君” 淑娘笑了,对丈夫道:“郎君请先讲来。”施禹水对淑娘做个揖才道:“我有个想法说与娘子听一听。自我复生至今,已过半载有余,诸多事项与前生不同,我早心有疑惑,恐怕不是死后复生可解的。” 淑娘暗道你这种重生来重生去都是古人的家伙,叫你想一辈子也想不出平行空间的概念来。口中却说道:“我却觉得简单。佛家有三千世界之言,道家也有须弥芥子之说。便是儒家,也还有晋朝陶渊明写了个《桃花源记》呢。那桃花源,难道就不能是另一个世界吗?” “人的念头瞬息万变,做了不同的选择便会有不同的后果。远的不提,日前中秋你讲的嫦娥奔月故事便有好多种不同地传闻呢。” 施禹水躬身长揖:“娘子高见。”又送上一番溢美之词。淑娘被丈夫捧得一片飘飘然,遂继续高谈阔论:“若说神话传闻不足取信,便说你自身经历之事。譬如你前生所娶妻子罗氏,今生没能出生是因乃姐活了下来。倘没有罗姐姐不慎推倒母亲,只怕罗氏仍旧能够出生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说不得就是前世罗氏要投胎抢了罗姐姐的机缘,今生罗姐姐来报了仇呢?” 施禹水若有所思:“娘子莫非是说万事皆有因果吗?”淑娘终于发现自己因为对罗氏吃醋跑偏了,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也有这个意思吧。我说的不好,本来是想着说人的不同选择会造成不同后果的,哪知竟说差了。” “不同选择造成不同后果。”施禹水嚼着这句话,慢慢回想半年来的经历。突然眼前一亮,道:“娘子的话我明白了。” 淑娘见丈夫半天不言不语,早开始打瞌睡了,被他一喊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明白什么了?”施禹水本待回答,见娘子睡眼惺忪困倦不已,只得扶她躺好睡下,免不了揩几把油,淑娘困意上来倒头便睡。施禹水便熄了烛火在淑娘身边躺下,仍旧不断思索,不知何时也渐渐睡着了。 第二日八月二十七。王大王二从乡下收秋回来,向施重山等禀报了收成c交租c下种等事项。晚间窥个空又对施禹水说了淑娘嫁田的事。原来因吴柳长年不回乡下,都由吴家酒店中人回乡看着收成,完后只消送吴柳淑娘二人的口粮到县里。淑娘嫁田里列的四亩上等水田,不知何时先被置换成了中等水田,其后又道此地稻米不兴,改换旱田种麦为好,竟把这好好的上等水田变作了中等旱田,却恰好跟原有的六亩旱田并成一块十亩大的田地来。都租给了一户积年贫家,这等人家自是追求饱肚,哪管出息多少?满满种了十亩地的玉米。 淑娘听至此便已明白。她虽现代也是出身农村,但是并不怎么了解农作物的收成价格之类,听王大的意思,大约是自家吃亏了。她先问王大这水田换成旱田有何影响,又问这旱田种了玉米又有何影响。 王大道:“娘子不知,水田自是种稻米的,寻日里米价比面价要高,况官府收租也是折做米价来收的;旱田虽能种的种类多些,都不如稻米经食。若种了小麦还可做面食,玉米拉喉,不挑地,产得多,贫苦人家用来饱肚倒好,却卖不上价。” 淑娘便看丈夫,施禹水会意,道连日辛苦,先下去歇息吧。待王大离开,淑娘便问丈夫:“这可如何是好?爹一向以伯祖父养育他的恩情为重,被他知晓此事不知是何等打击?”她穿越这半年多来,吴柳对她处处照顾,满心疼爱,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然要投桃报李。 施禹水抚额道:“既然这样,改日问明了地契,去官府里改成十亩旱田也罢。横竖岳父不事稼穑,亦不下乡查问,不会穿帮的。岳父重情,便不叫他知道此事缘由。” 淑娘横他一眼道:“你倒好意思说我爹不事稼穑,你自家怎样?难道就事稼穑了吗?”施禹水哑然,忽然道:“娘子此话倒提醒了我。既然日后还要为官,这稼穑之事我还需多了解一番呢,到时也可有一份好评。” 淑娘沉默一阵,到底忍不住问道:“你想了解稼穑之事,是想给治下百姓谋个温饱,顺便收获一份上等功绩,还是只看上官考评,不管百姓死活的?” 施禹水被娘子这一问惊呆,然而他却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清楚自己方才脱口而出时,的确不曾想过治下百姓。淑娘见了丈夫这般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顿生一股无力之感。她慢慢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这一夜两人再无交谈。淑娘难掩心中失望,施禹水脑中亦一直回想娘子“只看考评不理百姓”的话。 第二天正是施长安三十六岁生辰,虽然有了儿子儿媳,因为老父仍然健在,所以不能做寿,只有亲近之家送来生辰贺礼。倒是施重山,一大早就乐呵呵地叫把煮好的鸡蛋拿来染红,然后自己亲自取了一个递给儿子,众目睽睽之下,施长安只得接过剥开吃下,又谢老父生养之恩。 上午,淑娘想起做长寿面的事情来,怂恿丈夫跟自己一起下厨。施禹水自然不肯,道:“君子远庖厨。”淑娘白他一眼:“百善孝为先。”又小声嘀咕道:“若是没有旁人在身边就吃不上熟食了,不是到哪儿都得带上个厨子?”施禹水把这“吃不到熟食”听在耳中,猛然想起梦中自己生吞稻米的事情来,立刻便点头道:“娘子说的有理,我二人亲手做一碗长寿面来给爹做生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果真把春花赶出灶房,自家关门折腾起来。高氏看儿子进了灶房,正想开口,被公公止住了。她忽地明白这个儿子并不完全是自己能够指摘的,便不再吭声了。 午饭时,施禹水夫妻果然端出来一碗面来摆在父亲跟前。施长安却给面子,主动挑起面条来。却见这面条圆溜溜的有小指粗细,长筷一挑哧溜便往下滑。施禹水忙上前接过筷子挑起面来,竟真是一根面不断头。都道好意头。施长安果真感念这个半路儿子的一片孝心,便慢慢将这整根面吃完。淑娘才教春花端上酒菜,众人吃喝。 晚间施禹水对淑娘道:“娘子心细,我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娘子不吝提示。”淑娘抬头看他时,见他一脸正气凛然,终究心有所动,道:“昨日问你百姓的话,你究竟作何想?”施禹水道:“娘子不问时我还想不到这一层来。即便我至今已有三十几岁的经历,科举终究是我辈读书人一生追求所在,我曾经科举入仕,叫我不要做官不如叫我不要性命。余者我尚未有打算。”淑娘看着他继续问道:“我知父亲跟公公当年都被推荐科举,哪知遇到王相公变法,推行了‘三舍法’,不以词赋取士,才绝了爹跟公公二人的科举之路。不知你对王相公变法有何看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商议 施禹水完全未曾料到娘子会提出这一话题,脸上惊讶之色令淑娘苦笑:“数日前郎君还赞我聪颖,居然知道人心向权,今日怎么做出这般模样?”施禹水少不得又做了一个揖,便问娘子的看法。 淑娘扫了眼丈夫,慢慢道:“我在别的上头都没想过,只那‘青苗法’‘免役钱’两样有些想头。”施禹水拉起她的手一起并坐床边,伸手揽住她肩头,说道:“娘子且把你这想头说来听听。” 淑娘一边拉着他另一只手数着手指玩,一边说:“我想着,王相公本意是要百姓好过的。”看丈夫点头才又继续道:“这变法既然由官家下了旨,各地官员就得遵旨办事了,要办事就得落在各地父母官身上。那上官考评,说不得也得加一条变法各项施行的如何。”施禹水又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淑娘又道:“有那一等县令,不看自己治下百姓是不是需要,只管摊派下去,上官来考评时,自然能评一个大大的优等,这种县令治下的百姓有苦难言。然而又有另一等县令,对不是必须的百姓便不强求,若在考评上不消说便不如前一等的,然其治下百姓却是不肖多受一层苦的。” 施禹水轻轻拔去淑娘头上绾发的钗,把她带到自己怀里,一边抚着她披散的秀发,一边闻着发端清香,却难得第一次没有心猿意马。不得不说,娘子的想法的确为他打开了新的思路。就如水灾,他原来只想着避开前生落难之地,被娘子提醒有可能避不开之后一直没有想到办法。可如今娘子对做官的考评跟对百姓的关切的说法,令他想到了迎难而上的办法。 他看着安静地靠在自己肩头的淑娘,忽然想起前生的妻子罗氏。罗氏出身富商之家,不知是否天性不喜读书,与自己几乎不曾有过交流。自己似乎也从未想过与她说些胸中抱负的话,当日面对大水,自己是丝毫也没有犹豫地逃跑了。倘若是吴氏呢?吴氏喜欢读书,又能有独到的见解,与自己交流起来也没有障碍。暗自比较一番之后,他忽而想到,若是再面对大水时,只怕他仍然会抛下罗氏,却可能要带着吴氏一起走。 他胸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才能说出,只有紧紧抱住娘子。淑娘忽然感觉到丈夫臂上用力,便顺势歪在他怀里。两人相拥良久,施禹水放下心中欲念,请娘子安歇。 又两日九月初一,施禹水正在书院里等候教授来授课,忽然门帘启处史晋走进来,身后跟着教授,不由暗叫一声不好。果然教授介绍完了史晋身份,叫他寻个位置坐下时,史晋丝毫没有犹豫地道:“好叫教授知道,学生只是借读,此间只识得施家大郎,他又是我家亲戚”教授果然会意,便叫史晋与施禹水拼座。 施禹水当着先生面却不敢丢了礼数,只得起身恭恭敬敬行礼,道:“舅姥爷请入座。”史晋低声埋怨道:“不是与你说了不要唤我舅姥爷吗?”他自谓低声,哪知满室寂静,仍被一众书生正听个清楚,顿时哄堂大笑,教授亦一脸忍俊不禁,却摆出正脸,轻咳一声拿戒尺敲一敲,打开手中书开始讲课。众生纷纷收了笑声,正襟危坐听课。 上午课中休息时分,众书生纷纷凑上来打听两人这“舅姥爷”的亲戚关系。史晋毫不藏私,条理分明地讲了两家亲疏,施禹水以手抚额,恨不能不曾认识这个呆书生。 午间施禹水回到家中时,一脸不虞之色。施长安关心儿子便问起来,得知缘由之后便与儿子面面相觑,高氏也面带无奈。淑娘更是忍笑忍得辛苦,忽然被丈夫瞥见,便心知不妙,只得殷勤给婆婆夹菜,假装自己不曾笑过。 谁知晚上还是被施禹水逮到机会,抓住她问罪,淑娘百般挣扎不能脱身,灵机一动道:“郎君,我并不是笑话你。如今这样也算一种磨练呢。”果然施禹水不再纠缠,问她为何这么说。淑娘慢慢跟丈夫分析:“且不说这史晋是长辈,称呼上一声不算过分。倘若郎君做了官时,难不成一路都不会遇上难缠的上司吗?上司若无故刁难,那时节郎君又该自处?” 施禹水道:“娘子心思总有奇巧之处,倒比我这多活一世的人还灵活许多。”淑娘心中一跳,以为丈夫发现了什么,见他没有说起别的方知是一场虚惊,不由在心中暗骂自己多嘴。若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不是纯正古人的身份,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为上。 施禹水踌躇半晌,还是道:“娘子,我有一事思虑良久,还想请娘子一起参详一下。”淑娘道:“郎君请将,我自当洗耳恭听。”施禹水笑笑,牵着她的手一起在房里慢慢踱:“还是先前说起过的水灾之事。我想着若能不被大水卷入漩涡无力挣脱,你我二人有仙家宝物随身,存活不难。只是这如何躲过大水是难处之一;二者,常言道大灾后必有大疫,你我却没有药物随身,倘若躲过大水却不幸遇到疫病,岂不是白白的冤屈了?”又道:“前几日娘子问道我为何做官之事,曾问及是否不顾百姓死活。实不相瞒,娘子问时我确实不曾想到过此处。被娘子质问之后,我这几日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有些狭隘。假如仍在滑州为官,却不能再只顾自家逃生,我既已事先知晓,当为治下百姓寻出一条生路来。” 淑娘听他说得真切,便问道:“郎君如何为百姓寻出生路?”便听丈夫的声音道:“水利。”她听至此豁然开朗:“不错,郎君此想果真不错。”施禹水见娘子赞成,大受鼓舞:“我思来想去,唯有此法可方可一劳永逸。若此生不同前世,没有开河阻敌之事,水利自然能提高田地出产,至少我能收得一份政绩。若不幸仍有大水过境,因势利导分出一部分水去,百姓逃得性命的机会自然大得多了。”又叹气道:“只是我还不曾想到自家如何能够绝对逃出命来,梦中情形,似乎是爬树,这却如何先行演练?” 淑娘忍不住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道:“郎君这是当局者迷了,哪里会只有爬树一途?” “譬如眼下便要到重阳,郎君常与同窗相约出游,少不了重阳登高,既如此何不邀几位友人登山?又应景,又能强健体魄。再如夏日炎炎,也可约人湖面泛舟,自己动手划桨一则能自在畅玩,二则可对外称有此雅兴,以后常常习练也方便得多。” “我又听说有君子六艺的说法,便是耍耍剑也可令身体协调。再如泰祖皇帝不是流传下来什么泰祖长拳还有什么盘龙棍?学一点儿来做防身之用也是正当的。” 施禹水边听便边点头。 淑娘又问道:“郎君既然曾经中举做官,自然是应过试的?我听说有些学子身体弱得很,连着几天考试下来有昏倒的?”见丈夫又点头,便继续道:“郎君便对公公婆婆说起这些,再说自己想要习练一点儿武艺健体,二老哪有不应之理?” 施禹水叹道:“我每常听人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何肯信?如今只娘子一人便令我汗颜,足见我以前管窥蠡测啊。”淑娘又心中一跳,忙解释道:“郎君何必自谦?郎君向来一心只顾圣贤书,哪像我两耳只闻窗外事?”又自嘲道:“成亲这两个月,我与郎君说了多少别人家的闲话?郎君没有拿圣人言来责我,我自家难道不知吗?” 施禹水沉默一阵道:“娘子天生聪慧,可惜身为女子不能为官,不然只怕成就还要在我之上了。娘子平日里顾及身份,纵有万般聪明却不能挥洒,我岂会拿这点小事来责怪娘子?” 淑娘听他为自己抱屈,觉得这话简直说到自己心里去了,完全没想过到了古代能得丈夫如此体贴,少不得便把一腔柔情移在丈夫身上。施禹水又不是少年人,哪里感觉不到娘子对自己生情,不免有自得之感,面上却丝毫不露。 且说施禹水与娘子商议之后,果真打算强身健体,事先想了一篇话,才去见祖父:“阿翁,孙儿欲练一练泰祖长拳。”见祖父不解,便解释道:“孙儿回来多日,时常忧心前世之死。前月孙儿与新妇生辰那日却得了些好处,暂且没敢叫父祖得知;孙儿跟新妇商议了这许久,近日来才想出些门道来。”又低声把两人所得仙家好处说了。施重山问道:“彦成你所说的可是当真?”见孙儿点头,顿时大喜道:“怪道当日禹儿特意托梦与我,说你二人般配,原来应在此处!若不是有这托梦的缘故,只怕阿翁还不能定下心来定要给你娶这吴氏过门儿呢。” 施禹水愕然,亦想起自己当初曾对祖父说起与吴小娘子亲事不成的话,祖父偏赶着下定。不由对祖父深施一礼:“全仗阿翁当机立断,否则孙儿只怕真要坐失这门好亲。”施重山把孙儿扶起道:“即有此等好事,自然多了许多生机,你两口又想出了什么门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重阳 施禹水便道:“孙儿与新妇想着有此依仗,水患过后活命不难。难处却在如何逃得过大水。新妇建议孙儿习练一点武艺强身,至不济也能跑得快些。孙儿想起官家一向管制兵器,唯有拳脚上不受限制,况且又有泰祖皇帝打天下时所用的泰祖长拳流传至今,习得一点儿套路够用了便罢。再者,孙儿科举,省试殿试俱是寒冷时节,那身娇体弱捺不住寒气在考场上便晕倒的也不少见呢。孙儿经了一遭事,只怕自己不能长命百岁的。” 施重山点头:“你虑得的有理。你且放心,阿翁自会对你爹提起此事,回头到会通寺里请教长老一番,定能给你办妥拳脚功夫之事。”施禹水见此事可行,悬了半天的心便放了下来。不免又讲了一番史晋在书院闹的笑话来。施重山虽跟着笑,最终却道:“彦成,此事无礼,他又份属亲友,你还是照顾一下。若任书院里学生取笑,你又能得什么好?” 施禹水悚然一惊,知道自己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郑重道:“孙儿知错。”方才告辞了出门,心下盘算如何在书院里帮史晋解围,转念一想,不如使个法子叫他回转家乡,省了自己多少麻烦。 因快到重阳日,县里开始有许多人卖菊花。淑娘回娘家探望老父,一路上便见到好几个乡下老农装扮的人推着独轮车,车上一盆盆金黄的菊花沿街叫卖。吴家纸笔店门口,吴柳正向一位老农买下两盆,一眼望见女儿带着女使,便赶着付了钱叫老农把花连盆搬到院中,摆在自己房间外的窗下,又叫女儿一起来赏菊。 淑娘看时,老爹脸上又瘦了些,倒是精神头还好,便问吴柳身体如何。吴柳乐呵呵道:“淑儿且不忙问,快来一起看看这金铃菊。”淑娘心不在焉的赏菊,又奇怪吴沐竟然这半天都没出现。问起时却听吴柳笑着道:“前月中秋,爹带你哥哥到镇上过节,顺便与你姑姑定下了婚期,你姑姑定要两人正式见过一面。如今你哥哥隔几日便要跑回镇上看四娘子,今日又去了。”淑娘无语,只得也笑着回道:“这样也好,哥哥与嫂嫂二人情投意合,日后相处也更和睦些。” 吴柳欣慰道:“幸好淑儿你跟禹哥儿自幼相识。当初你常去亲家家里玩耍,爹还忧心有些不妥,如今见你成亲之后过得舒心,爹倒庆幸那时不曾拦着你了。”一边说一边抚着胡须,一不留心便捋下一撮来,只得讪讪地住了手。 淑娘心里苦笑,嘴上却道:“爹爹放宽心吧,婆婆待我确如亲生女儿一般。” 吴柳突然起身,道:“淑儿去屋里坐着,爹去去就来。”一力把女儿让进房间,自己却匆匆挑帘出门,淑娘偷偷隐在门后看时,却见吴柳急急进了西厕,虽然略有疑惑,然而到底是人之常事,便不再担心。不多时吴柳净了手进屋,面带一丝尴尬道:“前几日晚间爹一时嘴馋,吃了大半个金桔,不想半夜里便起了好几次。郎中道前次大病尚未休养好,身体未免有些弱了。”淑娘只得劝道:“郎中既然有这话,爹日常还是多多小心才是正理,如今天气渐凉,爹与饮食上不要贪凉了。” 淑娘又细看吴柳面容,觉得头上发髻小了些,又问起来。吴柳叹道:“不知是否前月爹忧心之故,梳头时总有几十根落发。自爹听了你的劝,不再操心你哥哥生计,如今已好多了。只是那时节落发多,如今没有长起来。”淑娘更是劝他好好保养为是,其他的宁可撂开手。吴柳自然点头答应。 且说施禹水打定主意要劝史晋回乡,这日散了学便邀了李立跟史晋一起商议科举的事。李立听见表姐夫问,一脸羞赧:“小弟不才,至今还是县学中等生,没有资格府试。倒是两位师兄均为上等生,明秋府试可以一试的。”施禹水道:“到时自然要一试的。不知舅姥爷作何打算?”史晋呆呆道:“呃,我自然也要应试的。如今私下里,你怎么又唤我舅姥爷了?”施禹水不答,却问道:“舅姥爷,我记得结识之时李先生说你是孝期?不知明年八月可出了孝?能应试吗?” 史晋一愣:“这个我倒忘了。我爹是去年三月没的,三年的话咦?要到后年三月才够三年哪。”摇头道:“那明年八月我便赶不上了。”施禹水看一眼李立,才笑道:“舅姥爷莫不是年纪大了糊涂?守孝以九个月计为一年,三年乃是二十七个月。明年六月便能出了三年父孝了。”史晋恍然大悟:“是了是了,是我忽略了。说起三年总会忘了守孝的一年不是十二个月的。那明年八月你我二人倒能一起府试了,正好有个照应。” 施禹水又笑起来:“舅姥爷啊,府试却需要原籍应考,莫非你老又忽略了不成?”李立也笑起来:“两位师兄怕是只有殿试才能有个照应了。” 史晋不免叹气道:“唉,又是我的疏忽。”施禹水沉吟片刻,露出为难的神色。李立乖觉,便问怎么了。施禹水看看史晋,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来。史晋见了皱眉道:“哎,莫非我老人家又忘了什么事情不成?”施禹水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记得四五月间官家下令各地父母官查验学生品行。舅姥爷你孝期本该守制读书的,如今却身在外地,会不会有什么妨碍?”史晋一怔,挠头懊恼:“果真又是我忽略了。这可如何是好?” 施禹水心中暗笑,面上却做关心状:“要不,舅姥爷你近日便启程回乡?”史晋果然眼前一亮:“你这办法好,我明日便走。”一面说着一面便起身要离去叫张三收拾行礼去。却被施禹水拉住:“舅姥爷也无须这般着急呀。眼下不须几日便是重阳,好歹咱们相聚一场,再上路也不迟。”又道:“我知本县东北上与邻县接壤处有一座山,咱们约上几名同窗一起登高饮酒,顺带给舅姥爷饯行。” 正说着,便见张三一路走来,看见三人一处说话,嘴上埋怨史晋道:“大郎何不请了这两位到铺子里坐坐?倒叫小的担心你路上有失。”施禹水知史晋人情上不通,多赖张三周旋,便留李立陪着史晋前头走,自己把张三拉到后面低声说了几人方才的谈话。张三果然感激:“我却是个下人,这等读书人的事一窍不通,多谢施小哥儿费心替我家大郎着想。小哥儿特说与我听,莫不是叫我在李家讨个书?”施禹水点点头,两人不再言语却赶上前面二人。不久便到了史书珠宝铺前,四人相互告别,李立自出城回会通寺里去了。 初八这天,淑娘跟春花在厨下忙活了半天,蒸了一筐糕饼来,又分了几份,分送了几家亲友,亲友也回赠不少,看着仍是满满一筐,不由有些发愁怎么吃得完,难道要连吃几日剩的?谁知到晚上时,施重山便吩咐将糕饼只留下明日食用的,余者拿去街上散与讨饭的吃。 施禹水白天出门,晚上回来时便带回来一盆粉红色的菊花来,道这唤作“桃花菊”,乃是自己偶然遇见,因不同常见的黄白菊,便买来观赏。又对父亲说定了某家酒铺的菊花酒明日一早送过来,又问高氏找出家中原存着的空酒瓶,教春花烧水烫好明日用。淑娘问道:“前几日我读那重阳节诗词,见唐诗中不少说到重阳的都提到插茱萸的风俗,如今的重阳日怎地不常提到茱萸这东西了?” 众人都呆了一呆,施禹水道:“确是如此,我倒没有留意,如今说起重阳出了登高望远便是赏菊花c饮菊花酒,插茱萸的习俗渐渐没人提起了。”施长安道:“我记得重阳的来历上说是茱萸辟邪?”施重山也点头:“据梁人吴均的《续齐谐记》记载: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曰:‘九月九日,汝家中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言,齐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家人无恙矣。因此事,民间方流传起重阳日插茱萸辟邪来。你二人说的都不错。茱萸俗称‘辟邪翁’,菊花却有‘延寿翁’的别名。本朝立国百年来,百姓多有富庶者。生活既富足,自然要长长久久的活着才能安享。如此一来祈求长生的人便多了,延寿的菊花大行其道,辟邪的茱萸便居后了。”众人一想不错,都道原来如此。 晚间回房后,施禹水又对娘子道歉:“我明日约了同窗登山,还请娘子莫怪。”淑娘奇怪道:“郎君登山的念头还是源自我的主意,我怎会怪罪郎君?”施禹水道:“娘子不知,我本想着多些时间陪伴娘子,哪知史家舅姥爷打算节后返乡,因此几位同窗商议了要给他饯行的。”淑娘笑道:“郎君有这个心意我便知足了,你我为夫妻,有几十年的光阴共度此生,并不在这一朝一日。” 施禹水听她说的深情,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把头埋在淑娘颈间,一边嗅着诱人清香,一边按捺住心猿意马,一边心里哀叹自己这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淑娘亦埋怨自己身魂相差十多岁,弄成如今这般尴尬境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病倒 次日一早酒店伙计就担了两坛菊花酒送上门来,拿到酒钱跟打赏欢欢喜喜地回去了。开了一坛看视,酒色清澈见底,并未残留菊花花瓣在内,想来是滤净了,尝起来略有一点菊花的苦涩,与酒之辛辣配合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施禹水便叫王大王二开了另一坛,灌进昨日烫好的酒瓶里准备带去跟同窗共饮。淑娘便说要备些下酒菜给他一起带上,下厨做了花生米c拔丝苹果c炒豆芽c辣藕片四样菜,又备了酸辣汤解酒。只听院门敲响,正是史晋并伴当张三带着糕饼c蒋书生并书童带着十斤熟牛肉c王书生空手一起到了,不多时李立手里拎着几个红纱袋装着茱萸也来了,众人见过施重山与施长安,又在施家把熟牛肉切了,与淑娘备的下酒菜c施禹水灌好的酒一起装了几层食盒,张三并蒋书生的书童两人用扛架抬着酒食等物,告别施家众人一起往东北向山上去了。 施重山道:“我多日不曾见过会通寺住持了,今日无事便去拜会一番,我儿与我同去。再者今日会通寺有斋会,新妇又有亲眷借住寺内,不若一起到会通寺持斋吧。”众人都应了。遂雇了两架牛车来,施重山与儿子施长安共乘一车,高氏淑娘带着春花共乘一车,王大王二分别驾一车,一家主仆前往城东会通寺。 街上各酒家都用黄色菊花在大门口做装饰,更有别出心裁的用大量菊花连枝叶一起编成门的形状置于门前,人要入内须从中穿过。想起现代菊花的代指,淑娘克制得很辛苦才忍住自己心中吐槽的。 来到会通寺,寺门外亦摆着成排的整盆菊花,或黄或白,偶然夹杂一两盆粉色的,寺门口处摆着四盆深紫色的菊花。几人到正殿拜了佛,小沙弥便来请到客房稍事休息,不久又送上来一席素斋,居中一盘乃是面捏的狮子形炊饼,其内嵌有银杏果c松子等,余者也不过烧豆腐c烧面筋c烧茄子c烧笋菇之类常见素斋。略用些后,因寺内女客不能久留,再者方便淑娘探望舅母,施重山令王大王二一路护送三个女眷到寺前的宅院再回转来帮衬斋会,自己却请小沙弥转告主持长老有事请教,又趁只有父子二人,悄悄地对儿子讲了前几日施禹水想要习学泰祖长拳的话,道今日必要说动长老教导孙儿些拳脚功夫做护身之用。 却说高氏淑娘来到舅母所典的院子门前,便叫王大兄弟回转寺内帮衬,二人不肯,定要亲眼看着三女进了二进院内,又亲看着淑娘的舅母王氏从东厢出门接着几人让到堂内,方才告辞回了寺内。东厢内,淑娘给舅母和婆婆互相介绍了,几人分别见礼,春花便跑去西厢北次间要找招弟玩,谁知只有陈娘子带着小儿子在内,陈娘子道月初时牙婆给招弟找到了新主家,已经签了五年契去主家做工,如今平日里不在这里了。春花不免有点扫兴,从北次间出来,刚好见到南次间的牛娘子领着女儿三丫出来,见了春花,认得是东厢王娘子亲戚家的女使,便跟春花招呼道:“你家娘子又来望亲?” 春花答道:“牛娘子好,我主家今日到寺里持斋,老丈跟大官人在寺内与长老说话,娘子便请了婆婆一起来这边休息呢。” 牛娘子道:“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见个礼。”便带着三丫跟春花一起来到东厢。 东厢正堂内,王氏跟高氏两人分宾主落座,淑娘正恭敬站在婆婆身后,看二人拿子女做闲谈。见牛娘子从门口进来,王氏笑着起身向高氏介绍这是牛氏与她的小女三丫,牛娘子却道:“小女一天大似一天了,如今跟着我又整日吃苦来着,我心里更怜她不得父亲疼爱,立意要比她两个姐姐更疼她,便要给她定个大名儿。上月中秋特请寺里和尚推了八字取了名,以后便唤作三巧儿了。” 淑娘忙向三巧儿望去,只两个月不见,她面色红润,也不再躲在娘身后,见了淑娘还认得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小玩偶,便向淑娘笑,口中清脆地唤了一声“姐姐”。高氏见了喜欢,招手叫她过来,拉着细看,笑问她今年多大,三巧又清清楚楚地道:“下个月就足足满九岁了。”淑娘吃了一惊:“你已经要九岁了?前两个月见你时,我还道你只六七岁呢。”牛娘子在一边摇头:“小女自小身体弱些,一直都有些显小,如今天天跟着我拜佛,全赖佛祖保佑,眼见得便长大了些。”又向几人道歉:“几位莫怪罪,我这就要带她去拜佛了。”高氏忙道:“拜佛要紧,你快带她去吧。”王氏也点头称是。牛娘子方带女儿出去了。 高氏便问起这牛娘子的事情来。王氏与她做了两个月对邻,只知她刚搬来时说过的丈夫留宿娼家c回家却打骂女儿的话,便告诉了高氏。高氏摇头叹道:“我听她说女儿不得父亲的疼爱,原想着是没了父亲的,哪知比没了还不如。”淑娘忽然想起王三碗告官的事情来,不免惊讶原来牛娘子还不知道丈夫以为她们母女被强盗劫了去,正想问起,又想不关己事何必说出来,便不提此事,改口问道:“妗,我记得前两月牛娘子不是说要唤木匠打个车卖粥养女儿?怎么没有去做呢?” 王氏道:“淑儿你不知底里,想是她这女儿在家受的惊吓大了,搬来之后病了好大一场,牛娘子日日守着女儿,哪得空闲买卖。牛娘子性子强,你看她方才只说女儿受苦,丝毫不肯提自己的辛苦。”高氏脸上落泪道:“哪个做娘的是不掂着儿女的。”淑娘一见便知她又想起施禹水没了的魂儿,正想上前安慰,谁知王氏也想起自己辛苦带着两个儿子,陪着一起落起泪来。淑娘只得先给春花使眼色守住门口,又去里间把表弟壮壮喊出来宽慰母亲,自己亲去安抚婆婆。好一阵两人才平复心情,收了泪互相道罪,王氏道:“淑儿带你弟弟去外面玩吧,我这里跟你婆婆说点私心话。”淑娘便看婆婆,见她也点头,这才领着李壮到屋外,春花跟着两人一起到后面第三进院子里。 李壮却不跟院子里的小孩子在一起玩,而是拉着淑娘在一侧石桌石凳上坐下,问道:“姐姐,娘刚才为什么哭?”淑娘顿时语塞,不知怎么对不到十岁的孩子说舅妈是因为想起舅舅的事哭的,只得哄他道:“你娘说起你跟哥哥都长到这么大了,一时激动才哭的。”却见小表弟看她一眼,自己低了头说:“姐姐也来哄我。娘从爹没了后就常哭。我问哥哥,哥哥也不跟我说。我都知道了。”又略带茫然地问道:“是以后也再见不到爹了吧?爹没了好几年,我都不记得爹的样子了。”淑娘无言。 几人坐了一阵,淑娘估摸着舅妈跟婆婆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就对李壮道:“壮壮,回家写字好吗?”李壮点头,跟着淑娘一起回屋,果然两人都是一副笑模样。淑娘便送表弟到里间看着他描红,自己回来正堂站在婆婆身后,两人却在拿儿女小时候的糗事来打趣,提到淑娘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时便都看淑娘。 淑娘被两人笑得郁闷,又见春花也躲在门口偷笑,想起自己在现代时也一样被父母跟别家孩子的父母一起打趣过,心里只觉得无奈至极。原来尽管隔了一千多年,年长一点儿的女人凑在一起说起小孩子来还是一样的。 牛娘子跟女儿三巧拜佛回来又来打了个招呼,还把自己求来的平安符纸分给她们。 到申时二刻,王二进来了,看见春花在门口,便对她说了老丈跟大官人在门外等。高氏听了春花转告的话便起身道告辞,王氏也未挽留几人。淑娘跟高氏一起出门,却见王二在二进院门口望着西厢房门,直到高氏淑娘春花三人走到他跟前才反应过来,随三人一起到宅院门外上车回家。 一家人回到家里刚说了几句闲话,就见史晋带着张三还有李立一起扶着施禹水回来,道他似是饮多了酒有点儿醉了。淑娘急忙跟几人道谢特意送丈夫回来,自己接过丈夫扶到房中躺下,又去厨下烧了热水来给他擦了脸,看他安稳睡着,才又回到正堂公婆跟前来。却见史晋几人已经告辞了去,施重山本欲跟孙儿提一提跟住持说好了习武之事,见施禹水这样只得暂时不提了。 谁知施禹水这一觉便睡到第二日,淑娘起床后一看丈夫面色潮红,连忙禀告了公婆请了郎中来看。郎中把脉后来至外间对施长安夫妻道:“令郎平日里便劳神太过却身体不健,昨日想是登山发了一身汗,再被那山上凉风一吹,又加饮酒多了,才着了风寒病得重了些。”说完便开了两个药方,叮嘱道:“饮食上需清淡些,不可再着凉致病情加重。这第一副药放三碗水煎成一碗,饭后两刻钟待饭粒咽尽趁热饮下;待不发热后再饮一日,次日便换这第二副药,煎药服药与第一副药一样。” 施长安叫王大送大夫回医馆,顺便在药铺抓药回来,留高氏淑娘婆媳看着儿子,自己去见父亲:“爹昨日说起时,儿子还觉得不以为然,哪知彦成只是登一次山就病成这样。还是爹你想的周到。”施重山压低声音对儿子道:“安儿你还是太年轻没经历。禹儿本来就有些奇遇,他如今这样说不得也是身魂不一,我也是想着在寺里有长老看着,镇一镇也好。便没此事,习一点武艺强身健体亦属正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相悦 施长安恍然大悟道:“原来爹还有这个意思,儿子的确不曾想到。”又问:“爹,此事儿子是否要跟娘子说明?儿子见高氏近日平静多了,也不再偷偷掉泪了。儿子想着,她或者也已经接受彦成了?”施重山沉吟片刻,交代道:“先不与她提习武的事,如今现放着彦成病倒,正是个好借口提出习武,内中缘由你媳妇却不必知道了。你只细细的说给她听,禹儿只是换了彦成的魂儿,眼前的彦成还是禹儿的身,到底是她身上掉的肉,叫她珍惜眼前人吧,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施长安应了是,忽然想起明日书院开课,又叮嘱守在门外的王二明天一早去书院给儿子告假。 且说高氏见淑娘对施禹水照顾得体贴周到,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正想着跟她说点什么,春花进来说大官人有事找她说,只得先放下心思去寻丈夫。淑娘在房里照顾着老公,教春花自己下厨做点清淡的饭菜来,想了想不放心,又将厨房里的小茶炉拎到自己房里,等王大抓药回来便亲自看着煎药。 高氏这边听了丈夫的话,心里既痛又忧,一面想着还是要往前看,一面又念着儿子的魂儿,一面又挂着儿子的身体,忍不住又开始落泪,直叹自己命苦才遇到这样的难事,施长安只得再安慰道:“都几个月了,你怎地还是这般看不开?只要儿子还是咱们的儿子就行,多想想以后吧,事已至此,你若总这样叫儿子怎么办?你看新妇,原来哭得那般伤心,不也慢慢看开了吗?再者,你总这样难受,万一叫外人看出点儿什么来,儿子的命还要不要?”高氏果然慢慢收住眼泪哽咽道:“我也知道这个理儿,只是一看到彦成,就想起禹儿了,你既这样说,我以后会注意了。” 施长安又叹气,继续劝道:“你不是常跟新妇一起去庵里拜菩萨?多上几柱香,求菩萨保佑禹儿早日投个好胎罢。”高氏应了。 施禹水这一病,便足足病了七天才痊愈。前一两日里昏迷不醒,待醒了又身体虚弱使不上力。淑娘自从感觉自己与丈夫正式交往那天起便开始上心,因此施禹水病中整日里都亲自喂饭,亲手煎药喂药,又亲用热水给他擦身洗漱,毫无怨言。施禹水想起前世病了时罗氏怕过了病气从不近身只叫下人伺候,如今又把淑娘的亲历亲为都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娘子无一处不顺眼,无一点不合心。他心中总有无限深情涌现,每每想把那世间所有甜言蜜语都说与娘子听。因这一番病,夫妻二人以前那尴尬的情形俱没了,只恨一日里十二个时辰的相处时间太短。 十八这天,施禹水病体痊愈,到书院销了假上课去了。淑娘便对婆婆说要去庵里谢过菩萨保佑,高氏想起那日丈夫劝自己的话,便说一起去,她也要给菩萨上香磕头。婆媳两人仍带着春花来到慈姑庵,径直到赵尼姑居所来,一前一后上了香磕过头,双双祈祷。高氏默念:“禹儿,不是娘不挂着你,只是你爹说得有理,娘也要顾着你的身体,只望你早早投胎。”淑娘则默念:“我虽然一开始利用了你对你有亏欠,可如今我已经尝到了些苦头,我也不是你所知道的吴淑,你二人能投胎早点投胎吧,也许能再续前世缘。” 淑娘念完,见婆婆仍然一脸虔诚,不敢先起身,只得闭眼扮还没有祈祷完的,直到听到高氏起身的动静才睁开眼跟着起身,扶婆婆一起到西间休息,小尼姑仍旧奉上茶点,赵尼姑也照旧跟着奉承,高氏却想跟淑娘说说话,便对赵尼姑道:“赵师父整日辛苦,还是请休息吧,我等自有女使服侍,再者也有小师父照应。”赵尼姑便道:“施主既如此说,贫尼便告退了,两位施主请自便。”吩咐小尼姑一旁听使唤。 赵尼姑既去,高氏又指着桌子上的点心对春花道:“春花,来拿了这盘点心跟小师父到门口玩。小师父年幼,你可不要欺负她。”那小尼姑看上去只有十岁不到的样子,又是新剃度出家的,每日分到的饭食都有限额,正长身体可不是总觉得饿?一见高氏叫自己吃点心,便高高兴兴跟着春花一起出门,毫不把赵尼姑的吩咐放在心上。 高氏见没了外人,便问淑娘道:“淑儿,我看你前几日对彦成照顾颇为周到,想必你二人相处挺好?”淑娘心里一紧,不知婆婆到底是何用意,先恭恭敬敬答道:“娘,彦成的身体也是禹哥的身体,媳妇儿不能不顾。”边说边觑高氏的面色,见她听了这话果然有些动容,就知婆婆这是有点嫌弃自己变心太快,便又补充道:“媳妇儿想着,我二人毕竟尚是新婚,正该是热喇喇的时候,若他病了我却不肯照顾,难免叫人看了去背地里闲话,闲话若传来传去变了样,被有心人看破点什么来,岂不是害了禹哥这半条命?媳妇儿再不敢令外人有一丝疑心的。”高氏脸色凝重,道:“你说的有理,也是我多心了。”又叹气道:“好好地弄出这般事,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淑娘只得低声劝慰她,高氏却肃容道:“淑儿,我知你二人已是夫妻,只你须要记得自己发誓要给禹儿守孝的,不要弄出什么难堪来。”淑娘跪下道:“娘,媳妇儿既立了誓,定会守诺的。”她忍耐片刻,低声道:“就只一点儿不好,倘若明年有人提起子嗣的事来”高氏道:“淑儿放心,你既守诺,娘必定不叫你为难。你二人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子嗣上不必在意。”亲自扶了淑娘起身。 婆媳两个说完了这件大事,便拿庵里点心来点评起味道来。没评多久就见赵尼姑带着满脸笑进来:“快到午时,两位施主可要用素斋?”淑娘便看婆婆,高氏想一想,道:“来时不曾交代家里要在庵里留饭,只怕他们几人会等,不如家去吧?”淑娘道:“娘说的在理。”赵尼姑便道:“既如此,老尼便告知庵里不必给两位施主备饭了。”说着就退了出去。 淑娘耳尖,听见赵尼姑似是在门外喝那小尼姑,不一会儿春花拿着吃空了的盘子进来放在桌上,高氏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放在盘子里,带着淑娘跟春花出门,小尼姑果真不见踪影,赵尼姑却在门口恭送。高氏道了留步三人告辞离开。走开一段距离,淑娘悄悄回头便见赵尼姑正从正堂往西间去。 当日晚饭时,施重山亦来到前院正堂,待摆好饭菜,便叫王大王二两兄弟及春花都去趁热吃饭。眼见只余自家五人在座,施重山郑重道:“都是自家人,我说的话切不可传出去。彦成,你无端病这一场,我心中有些顾虑,特去会通寺说通了住持长老教你些拳脚功夫,只盼你习武之后能身康体健。”施长安事先得了老父的吩咐,此时便做戏插嘴道:“爹,日常里多注意些便罢,哪里能去做那等护卫的勾当?有辱斯文。” 施禹水知道这是前几日阿翁答应替自己谋求达成,既心知,便不动声色看父祖二人表演。果然施重山假作训斥儿子:“你知道什么,彦成日后还要科举,你倒想想那考试不都是在秋冬初春寒冷季节?彦成身体如此之差,倘若考场上受不住病倒,岂不是白白地耽误功夫?我只叫彦成习点拳脚健身,又不是令他弃笔从戎,哪里来的有辱斯文的话?”施长安见父亲说得重了,不敢再多言,只得道:“爹说的是,儿子听爹的就是。”又转头对儿子道:“彦成,你须看到你阿翁的苦心,莫嫌辛苦。”施禹水起身先恭敬对祖父施礼:“阿翁言之有理,孙儿谨记阿翁的教诲。”又回父亲道:“爹的话儿子记着了。” 高氏淑娘婆媳两个全程不敢说话,到此时才由高氏打圆场道:“天凉,快吃饭罢,一会儿凉了只怕会吃坏了。”施重山很给儿媳面子地道:“说的也是正理,吃饭吃饭。”一家人心思各异地吃完了这顿饭,期间施长安还告诉儿子他病着时候史晋主仆前来告辞返乡的事,施禹水亦连连称道自己病着误了送他。 晚间回房,淑娘低声问丈夫:“阿翁只重阳那日去了会通寺,这几天你病着阿翁不曾出门,今日之事莫不是你们事先说好的?”施禹水亦低声道:“娘子聪明,一猜即准。正是节前我特意与阿翁说起习武的事,阿翁应承替我说服大和尚教导的。谁知我又病了这一场,倒被阿翁拿来做了我习武的借口。这样也好,方便对外人提起。便是那班书生问起,我只说长辈的话便无碍了,不然还真要想个借口避免被人说有辱斯文呢。”淑娘忿忿地说道:“那班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读书怕是一无是处了。天下那么多读书人,也不见人人都能中举做官的。” 施禹水笑道:“娘子这一竿子打翻了天下所有读书人。”淑娘讪讪道:“我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那些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迂腐书生。”施禹水追问道:“学成文武艺卖予帝王家,历来读书人走的都是一样的路数,莫非娘子眼中书生还有什么不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同窗 淑娘整理了思路仔细分说:“我看书生却有不同。但凡家境优渥的,无论本人是否有上进之心,家中亲人是否有敦促上进之意,都不会为了科举连累家中父老妻小生活困顿,科举一生也不会加重亲人负担,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些;至于那家境贫寒的,却有许多窘迫之况了。多少寒士是踩着亲眷的血汗才能踏上金銮殿的?” 施禹水奇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寒士一旦入仕,父母妻小俱可随之享用,既如此,于寒士发达之前辛苦些也值得呀。”淑娘看他一眼道:“倘若寒士一生不能中举呢?倘若寒士中举时父母妻小已然劳累到性命不久呢?我却不信你书院中同窗里就没有一个是靠着母亲妻子针线缝补供养读书的。”施禹水默然,他认识的同窗里,还真有这样的,而且不止一位。 他摇摇头道:“我那几位同窗虽家境贫寒,不得不以高堂及娘子的针线帮补生活,然学习刻苦,不会始终默默无闻。倒有一位王书生,家中亦是一贫如洗,好容易到县学读书,却不肯好生念书,整日跟在蒋兄身后钻营,倒似蒋兄的跟班,我虽当面不言,心中却鄙他为人,再不肯深交的。” 淑娘沉默一阵,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你这位姓王的同窗一直都跟着另一位同窗?” 施禹水点头道:“自然,我入县学后便与他二人同班就读,不出几个月蒋兄豪富名声便传扬开来,王书生立刻便跟前跟后了,到如今也有好几年的功夫了。” 淑娘追问:“你说这王书生不好生读书,想必学业上与蒋书生拉开差距了?”施禹水蓦然一惊:“不,并非如此,王兄实则一直与蒋兄形影不离的。娘子如何想到此处?”淑娘微笑:“看来郎君也想到了?” 施禹水点点头,起身在房内来回转圈,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蓦地停在淑娘跟前,道:“娘子且说你的看法,我二人印证一下。”淑娘点头道:“这王书生家贫,却能到县学读书,自然不会是蠢顿不堪的人。同窗好友本来关系亲近,只要占了同窗的名,以后便会有些香火情份。王书生已有了这层关系,却要自降身份去做他人眼中的跟班,自然不会毫无所得。历来大户之家都有打赏下人的惯例,王书生跟着蒋书生,只怕得了不少实惠,可解家中困顿之况。” 施禹水道:“娘子所说俱是事实。我曾亲见蒋兄随手买的吃食玩物乃至笔墨纸砚,都会分予王兄。如此看来,王兄并非我以前所以为的趋炎附势之小人。”暗自打算过几日探一探王书生的家世。 淑娘忽然又想起今日已是十八,哥哥娶妻的日期订在二十六,便问丈夫道:“郎君看哪天把地契送过去给爹合适?”施禹水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原来说过的话:“既是要送个钗儿给嫂子,不如大礼之后满月会亲时送过去,我也可打发人到官府里把红契办好。”淑娘问道:“红契是什么?我手中不是有地契吗?” 施禹水道:“娘子不知,百姓手中有了田地若遇到周转,常有人互相交接了便罢,不经官府,手中的地契唤作白契。经了官府的都盖有红戳,唤作红契。红契若丢了,官府里有备案,可以补办回来。白契丢了不能补,田地姓甚名谁就不得而知了。娘子你的嫁田被人私下买卖,手中又只是白契,找不回来原有的田地了。如今把这十亩中等旱田办红契,也可更安心些。” 淑娘叹气道:“你是做过县令的,这些事情你最熟,我却一丝儿也不懂。”施禹水笑道:“一县之长要管理一地的事务,刑名农政治安样样都要照顾周到,都是养几个幕僚一起做事才照管得过来。至于娘子之见识不止是女子中少有,有时便连我都不曾想到过。” 淑娘略略脸红道:“郎君过奖了。”施禹水见娘子脸红便又凑近前来甜言蜜语动手动脚,淑娘想起在庵里高氏的话便皱眉道:“郎君,今日我与婆婆一起去慈姑庵拜菩萨,婆婆说我当日已立誓要守孝,便须守足了九个月。”施禹水怔住,无精打采地说:“既然如此,还是早些安歇吧。明日我打发人去官府办红契。”两人洗漱了睡下,不约而同地祈祷这几个月尽快过去。 第二天施禹水出门去书院前拿了地契寻了自己所知的一个经纪,托他到县衙办成红契,主家就写自己岳父的姓名吴柳。书院散学后恰好蒋书生几人又来约他一起去瓦舍听曲儿,施禹水便想起自己要探探王书生,便建议道:“每次都去同一家听曲儿,虽然是行首,听来听去不也就那么几支曲子?不如今日我来做东换一家听点儿新鲜的?”蒋书生便笑道:“彦成兄即有此意,小弟自当听从。”蒋书生出手大方,施禹水成绩最优,几人之中常常做主的便是他二人,见两人都同意了,众人便都道好。 来到西街时,见常去的那家今日仍是门庭若市,斜对面的一家倒是门可罗雀,施禹水道:“不如就这家?客人不多,咱们几人今日多叫几个粉头换些花样来听?”众人都应了,来到这家门前,却见其门前牌匾换了一块,上书“西游记”三个大字。施禹水便道:“莫不是新曲子?看来咱们一时兴起来对了。”果真门子领进院子介绍道:“近日京中栏里有个小姐大才,写了一篇传奇文章,发予各处传唱,本县里就我家应了排这大戏,今日第一日演呢。几位来的巧。” 蒋书生笑道:“你这人不老实,你家既排了大戏今日演出,怎地还是对家人多?”门子果然苦闷道:“几位官人不知实情,栏里一向都是小姐儿们争艳,今日这大戏却要年小轻便利索的为主,那年纪十七八的都只能装扮了在后面站,哪个小姐肯做这等事?因此客人不肯看”几人便有了兴趣道:“竟如此别出心裁,这般少客人你家都敢演,看来这大戏当真不俗。”蒋书生大方道:“既这样,我等今日便看这出新戏吧。若果真好看,少不得替你家宣扬宣扬。” 门子便引几人到一处勾栏前排坐下,高筑的楼台其上一处两层楼阁,三面合围,正对座位这面用大幕遮着。几人环顾四周,除了他们这一群六七个人之外,只有几处散着两三个人,加起来也只有十多个人。李立便问道:“上当了不成?才十几个客人,谁家肯开大戏来看?”施禹水道:“略等等。”不一会儿瓦舍伙计前来送茶水点心,蒋书生拉住他问道:“几时开演?”那伙计老老实实回道:“院主说了,酉初二刻开始,约莫戌正二刻结束。不管有几个人看,都是这个时辰开始。客人倘饿了时,我们自有点心送来充饥的。” 李立不安道:“我如今住在城外会通寺,要晚归两个时辰恐怕家母担心,不如我今日还是告辞吧。”蒋书生拉住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打发人去说一声不就行了。”说着便要打发自己书童去送信,施禹水止住道:“只怕李家舅母不认识你,不如这样,你去我家走一遭,告诉一声我今日晚归,顺道请我家那两个仆从到寺里送个信儿,就说我收留表弟住一晚。”李立这才应下了。蒋书生又道:“既然这样,索性你再到王兄家中送个信儿,免得王兄老母妻子担心。再回家请祖父母还有爹娘一起来看戏。”书童应了便走。王书生对蒋书生道谢,蒋书生摆手道:“我知王兄之意,些许小事不必挂心。”又对另一位张书生道:“张兄自有从人,小弟便不代劳了。”那张书生笑道:“蒋兄何必打趣,蒋兄莫非不知小弟家中并无亲人等候?”几人便都笑起来。 蒋书生又笑问施禹水道:“原来彦成兄与李兄是亲戚?怪道彦成兄每每都要带着李兄一起。”施禹水道:“蒋兄不知,李兄是愚弟内人舅家表亲。”李立亦在一旁点头。 不久王大拎着一个包袱跑来,对施禹水道:“小的兄弟去会通寺送信儿了。娘子说官人刚病好,如今天已渐渐凉了,怕官人一时不妨再着凉,叫我送两件披风过来。”施禹水道:“回去与娘子说不必担心。”王大方告辞了回去。众人纷纷赞施禹水娘子贤惠体贴。 很快到了酉初二刻,幕布徐徐拉开,只见戏台上一片空空旷旷摆着一块巨石,巨石背后乃是一副巨大的幕布,幕布上绘有一轮红日下海浪翻滚。绘有太阳的部分逐渐西移,这时才看出原来幕布乃是上下两块分开的。不久太阳完全消失,一牙新月冉冉升起,月光皎皎配着下层的海浪翻滚。然后上层的幕布便不停地移动起来,只见那太阳一时高举一时低悬,月亮一时缺一时圆。正当众人眼花缭乱之时,戏台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幕布前的巨石崩裂,一只猴子跳了出来。 恰好此时蒋书生的家人亦来到此处,看见了猴子从石中跳出的情景,不禁惊叫一声。蒋书生几人被惊到,连忙请几人坐下,一边书童又悄悄递给王书生一个旧包袱低声道:“官人的娘子托小的带件衣服,并要小的转告官人别忘了添衣。”施禹水听见,转头去看时,见那王书生郑重接过包袱,对书童道了谢,随即将包袱置于腿上双手按住,偶尔轻轻抚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大戏 众人唯恐漏看了戏台上的精彩,便不多言,安静坐好继续观看。 那猴子时而直立蹒跚学步,时而四肢着地飞快爬行,口中笑闹不休。此时第二层楼阁上幕布拉开,一男一女两个盛装并坐一处,身后衬着金碧辉煌的壁障,两侧立有四个宫女装扮的,面前两列臣子装扮的。只听那盛装的男子开口道:“下界何事喧哗竟惊动天庭?着千里眼顺风耳查看,立刻回报。”便有两人从那臣子中走出,一人双眼粉得夺目,以手搭眼做远望状,另一人耳垂妆得突出,以手托耳做倾听状;两人装模作样一番,回头向盛装的男女行礼回话道:“启禀玉帝王母,下界一只天生天长的石猴嬉耍笑闹,哪知嬉闹声竟直达天庭。”玉帝便大度道随他去吧。幕布合上。 此时那猴子周围突然又出现许多小猴子,众猴一起嬉闹玩笑,其中一个突然开口道:“这山上有处胜景,其后隐有山洞,众猴都近前不得,若谁能进得去出得来的我们便奉他做个猴王如何?” 其后便是那石头缝里钻出来的猴子大显身手,被群猴簇拥称王。乃至称王之后出海寻仙学艺c仙人赐名孙悟空c学艺归来到海底寻兵器c无常勾魂大闹地府c进入天庭做了弼马温c反下天庭被捉拿c天庭招安封大圣,直到醉闹蟠桃会被压五指山结束,恰好戌正二刻。 因布景衬得精彩,演戏的人排的又熟,一众人都屏气看得目不转睛,到此时方才大声叫好,蒋书生的父母便叫伙计请了院主过来,给了厚厚的赏银,蒋书生几人又道定会鼎力宣传。院主谢过,又叫扮那石猴的小子前来见过。众人看时,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活泼伶俐,都赞他演得好看。又问院主这戏要演几日?院主道:“这台戏排就排了几个月,自然会演得长些。再者,这也不过是第一场戏。” 因天色已晚,众人不便深谈,不久便都要告辞,施禹水道:“本想小弟做东,谁知又劳蒋兄破费了,下次小弟定要做东了。”蒋书生道:“现有长辈在此,哪里用得着彦成兄客气?不若彦成兄下次请了令亲一起来,到时便由彦成兄做东。”施禹水道:“这是自然。” 众人散了。蒋书生与书童跟家人一起,张书生带着书童离去,只余施禹水与李立王书生三人。施禹水知王书生所居与自己有一段路重合,便邀王书生一路同行。王书生应了,却打开手中包袱,取出一件洗的发白的夹棉长衫披在身上。施禹水也觉得有些凉意,亦打开包袱取出两件披风递给李立一件系在身上。三人这才离了瓦舍一路回家。 路上,施禹水仿若不经意地问道:“王兄对科举有何打算?”王书生不察,回道:“拙荆身体欠安,家母又年高,科举却要到颍昌府治所去,须把老母弱妻撇在家中无人照顾,我心中不安,还未坐定主意。”施禹水不免劝道:“王兄,科举乃我辈读书人一生大事,颍昌府距此不远,一来一回加上考试也只半个多月便足够。即便是汴京,也不过几百里,来来回回两三个月罢了。王兄何不早早中举及第,到时带了高堂荆妻赴任,自有下人服侍伺候,比之如今全仗王兄一力维持的好些。”李立也劝道:“对,王兄有日高中,令堂令妻都有朝廷封号,岂不尊贵些?” 王书生道:“便是两三个月,我也不敢离开。”还待再劝时,王书生忽然道:“多谢两位,家母拙荆已正在前方等我了,小弟告辞。”一边说一边疾步上前。施禹水抬头看时,果然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并一个满面沧桑的中年妇人互相搀扶着,王书生迎上去解下身上长衫搭在两人身上,又绕到母亲另一边搀起她,三人一起转身离开。施禹水眼见那中年妇人左脚有些跛,李立楞一愣问道:“王兄的娘子?怎么比他大好些的样子?” 施禹水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两人不再说王书生,转而谈起方才的戏来。回到施家已经亥初二刻了,家中无人入睡,分别在各自房中等候。施禹水便对李立道:“表弟请在正堂稍候,为兄去见过父母再来安置表弟。”进了东次间拜见父母,又说带了娘子舅家表弟来住一晚的事,施长安问道:“什么戏竟让你一直看到这个时候?”施禹水笑道:“爹娘不知,这乃是京里瓦舍传出来的新戏,今日那瓦舍也是第一次演,改日爹娘也可去瞧瞧,确实令人耳目一新的。”又告了退出来领李立到客房,道:“方才看得专心,不曾用过晚饭,我去问一声还有什么吃的不曾。” 施禹水回到自己房间道:“娘子,今日新戏看得过瘾,晚饭也顾不得吃,有什么吃的拿来垫垫,表弟也饿着呢。”淑娘应了一声道:“这么晚了不好多吃,不如我去煮点面来你二人垫垫肚子?”施禹水道:“只恐娘子麻烦。”淑娘便道:“恰巧晚饭做的面条,因你不回来吃饭剩了些,如今现成的面并不麻烦。” 说着便去灶房点火烧水,施禹水也跟了进来。不一会儿煮了一大碗面,拿两个小点儿的碗分别盛了大半碗,又放上煎蛋,施禹水端出来去找李立两人吃了,又把碗筷送回来。淑娘借着热水洗了碗筷,跟丈夫一起回到房间。 淑娘问起丈夫看得什么大戏。施禹水道:“听说是京里传过来的新戏,叫做《西游记》,比那些看惯了的确是新奇好看。今日只是第一场,以后还要排很多场呢。改日书院休息,我带你一起去看。”淑娘脸色微变,幸好施禹水说的开心没有留心:“今日这场乃是一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 淑娘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倾听,不时点头插一句“是吗”“真的吗”的话,实则神游天外:《西游记》明明是明朝的吴承恩原著,现在的皇帝应该是宋徽宗,怎么就出了《西游记》了呢?自己已知的就有穿越的泰祖皇帝c穿越的施家先祖c穿越的自己前身c穿越的自己c重生的丈夫,如今又多了个穿越的青楼女?这么多穿越重生,蝴蝶效应之下这个世界要混乱成什么样子? “那猴子就被压在五指山下了。”施禹水讲完了戏,淑娘忙接话道:“听你说的倒不错,改日你休沐,不如叫公公把学堂也歇一天,叫上祖父跟公公婆婆,我们一家一起去看一次?”施禹水道:“我正是这样想的,不如把岳父内兄一起叫上?”淑娘一怔,道:“一时疏忽,爹正忙着哥哥娶亲的事,只怕要等到嫂嫂进门才得空闲了。”又道:“夜深了,早点睡吧,你明日还要去读书的。”两人熄烛睡下。淑娘却睡不着,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么多穿越者的事儿,直到后半夜听到四更鼓声才打个呵欠赶紧睡了。 因昨天提起了吴柳,淑娘便想起从丈夫生病后自己便没去看过父亲,如今已快有半个月了,便请示了婆婆家去探望,顺便问一问娶亲的事办得如何了。高氏自然没有不应的理。于是早饭后施禹水去书院,淑娘带着春花来到吴家。 淑娘拜见父亲时,觉得吴柳又瘦了些,脸上的肉几乎都瘦干了,头上带着一顶软翅幞头,精神倒是很好,谈起几天后新妇就要进门兴致很高。淑娘便道:“爹,别只顾着哥哥娶亲,也要看着自己身体呀。我见爹你又瘦了好些,有没有请郎中来看过?”吴柳摇头道:“家中有喜,连日忙碌了些,瘦了倒是真的,那里就要郎中来看的地步?”又说起嗣子娶亲的事来:“你哥哥总嫌远,来往一趟不便,想要提前把催妆礼送到镇上吴家酒店,再从酒店抬去你姑姑家。亲迎的话也从酒店出来去接新妇,就在吴家店里过了三日回门再回来。” 淑娘严肃起来问道:“爹你没有应吧?” 吴柳道:“我自然不应,你哥哥若在镇上成亲,谁提起来不说是你三伯的儿子成亲?自然是从县里迎亲接到县里来,才算是我的儿子成亲。” 淑娘沉默一阵道:“爹想的很是,正是这个道理。哥哥也不是小孩子,怎么会糊涂至此?” 吴柳却露出一脸苦笑:“实则哪里是你哥哥的意思?只怕是你三伯娘的话。”又摇头:“三嫂本来就疼这个老来子,只怕当初过继他给爹做儿子真是看中了县里这所院子了。你哥哥到底在她身边长到十六岁,耳濡目染,更亲近她,如今我不肯应他,他已留在镇上两日没回来了。” 淑娘不禁伤心道:“早知如此,当初爹就该与公公商议了过继我的儿子做嗣孙,如今已无可奈何了。” 吴柳打起笑脸道:“亲家家中一向单传,只怕说了也无用。再者,你哥哥到底是祖宗前下了定c官府里落了案的过继,总不会狠心到不顾我,只怕今日就该回来了。”正说着春花突然招呼道:“吴大郎安好。”吴柳一惊忙住了口,看着吴沐挑帘进来正堂,笑道:“妹妹又回来看爹?妹妹放心,哥哥自会好好照顾爹的,妹妹多把心放在婆家才是正理。”又对吴柳道:“爹,儿子跟三伯三伯娘说好了,亲迎那日还是从这里出发接到这里,就只一点儿,回门那天须得早起,甚是不便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痨病? 吴柳道:“沐儿,到时雇个牛车,早早起身,一早出发,也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吴沐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的样子,又硬生生止住了,只说:“爹说的也是。妹妹跟爹说话吧,我去看看催妆礼备的怎样。” 淑娘一直默默地听着吴沐跟吴柳说话,见吴沐离开,才问吴柳道:“哥哥最近与爹说话就这般模样?”吴柳叹口气点点头道:“自打我不同意他在镇上成亲,他说话就这个样子了。”说着忽然打个冷战,淑娘忙起身到吴柳房间拿出一件旧夹衫:“爹,天凉了,你身体又不好,怎么不多穿点儿?”一边说一边帮他穿上夹衫,触到吴柳身体,只觉全是骨头,忍不住道:“爹,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 吴柳摇头:“你哥哥嫌不吉利,不肯郎中进门。” 淑娘只得道:“那爹也不能硬撑啊,哥哥不肯郎中进门,爹你可以出门到医馆去的。”不由分说,叫过春花一起搀起吴柳便要出门。 吴柳却急道:“不忙不忙,爹先去如厕。”说着便自己去了西厕。 淑娘来到店中,见店里改了形状,摆着酒缸酒坛,又有几样不易坏的下酒菜在柜台上,完完全全是个小酒馆的架式了。她只做看不见,对吴沐道:“哥哥,我见爹近来瘦了不少,想带爹去看看郎中。”吴沐堆起一脸笑来:“妹妹果真好孝顺。去看看也好,免得大喜的日子再病倒了,倒难看。” 淑娘气得不行,懒得再理他,转身回了院内,见吴柳已洗了手,便道:“爹,我已经跟哥哥说了,咱们这就走吧。” 吴柳见女儿坚持,又已经知会了嗣子,只得跟淑娘一起来到附近的医馆,请日常给吴柳看病的刘郎中把脉。那刘郎中一见了吴柳便吃惊道:“吴学究怎么瘦成这般模样?”细细地诊了脉,看了舌,又问道:“吴学究二便如何?可有腹痛?耳朵里有响声吗?身体疲乏吗?有没有晕倒过?近来胃口怎样?” 吴柳尴尬道:“自月初吃坏了肚子,便略略有些发黑,至今仍是如此;那小的倒没什么,夜间比往常多起夜一次。不觉得腹痛,耳朵里偶尔有些响,饭量也少了些。近日小儿娶妻,未免操劳了些,略觉疲乏,也有走了困的时候,没有晕倒过。” 刘郎中沉吟一阵,看了一眼淑娘,才对吴柳道:“暂且说不上什么大事,吴学究肠胃上有些不好。我这里开个药方你每日吃饭前两刻趁热服,饮食上也要清淡些,莫要贪凉,多穿些不要着凉。”说着开了方子递给吴柳。 吴柳接过来向刘郎中道了谢,淑娘道:“爹且去柜台拿药,我这里多问问郎中。”吴柳应了,到外面柜台上请伙计照方抓药。 淑娘打发春花看着吴柳,自己问道:“不知先生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刘郎中赞许地点点头,道:“小娘子果然伶俐。你爹这病原先不重,若能早早吃药到今日早已痊愈了。他却认作吃坏了肚子自家调养,拖了这半个多月,如今症候重了些。” 淑娘道:“我却不懂,还请先生明言。” 刘郎中又道:“你爹大便发黑,像是有血迹混于其中。” 淑娘大惊:“便血?” 刘郎中点头道:“须得多调养一阵了,小娘子多多上心照顾吧。” 淑娘心事重重地谢过刘郎中,辞了出来,伙计恰好包好了药递出柜台,春花赶着接在手中,淑娘忙上前付了帐,对吴柳道:“爹,我们家去?”吴柳也无甚别的事要做,自然跟女儿一路回家。吴沐正忙给客人打酒,见到三人顾不上招呼。 淑娘道:“爹,你可要记得煎药吃。虽然哥哥娶妻是大事,爹你的身体也是大事啊。”吴柳一边笑一边点头道:“淑儿你说的我都记着呢,放心吧,爹都多大的年纪了?自己能照顾自己的。”又关心道:“倒是淑儿你,怎么最近见你总是穿得那么素?你才成亲,又年轻,有些个忌讳。亲家母没有说与你听吗?” 淑娘无奈,当初说守孝只是一时之计,谁知此后要花这么多功夫圆这个谎?只得继续编造借口:“我见郎君日常喜欢,便按他心意穿了,婆婆倒也没说什么。” 吴柳赞许道:“既是女婿的意思,便没甚妨碍了。”淑娘心中暗道除了自己是穿越的这事不能暴露,别的事情还是老老实实按步就班吧,收尾实在是件麻烦事啊。 吴柳又道:“如今你哥哥眼见就要成亲,纸笔店也被他改了酒店卖酒,爹想着过了大礼之后就把匾额换了。” 淑娘叹气:“也好。我看那店已完全是家小酒馆的样子了,爹把纸笔店的牌匾撤了也罢。隔间再打开来的话,地方上也稍微大一点儿。” 吴柳点头道:“你家去同女婿说一声,改日来把那些纸笔及识字图册带去亲家学堂里吧。” 淑娘沉默一阵应了,转而对老父说起昨日施禹水看的戏来,道有空时不妨去看看,也免得整日在家枯坐无聊。吴柳问道:“真是这般好看?这几日不行,等你哥哥成亲后寻个空带你哥哥嫂嫂一起去。” 快到午饭时,吴柳道:“淑儿来了半天了,快家去吧。你如今出了嫁,常回娘家怕你婆婆不高兴。”因为有春花在淑娘不好说起婆婆什么,只得应了,又劝吴柳记得按时煎药吃,这才带春花一起回到施家。 晚间施禹水拿出盖了官府大印的地契来给淑娘。淑娘接过来后看也不看,对丈夫说:“今日我去看爹,哥哥好生无礼,我心中恼他,不想送他这礼了。”施禹水道:“娘子莫急,你家郎君我一早就虑到了,地契乃是岳父之名。”淑娘转怒为喜:“你这么做正合我意。”说着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施禹水涨红了脸道:“娘子你不是说娘叫你守足了孝?怎可如此?” 淑娘奇怪道:“我不过谢你解了我心中烦恼,并未如何呀?”忽然想到他不会是以为自己在挑逗他吧?果真施禹水支支吾吾道:“娘子以后莫要再做此举了。”淑娘了解,口中答道:“我以后不了。”话一出口却见丈夫又一脸不乐意,讪讪地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淑娘一边在心中发笑,一边扮无辜:“郎君你也知我年纪还小,有些话听不大明白,郎君是何意思?还请明示。” 可怜施禹水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岁,又娶了妻,却是夫妻相敬如宾,寻常罗氏面对他时唯恐不端庄了惹笑。今世他本来就对淑娘容貌声音满意,又敬她对前身的真心,又爱她见识,他虽嘴上叫娘子不要做亲热之举,实则心里却喜欢她对自己亲密。现下看了心仪的人面对自己一脸不解,哪里说得出心声?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口,最后来了句:“娘子还是当我方才没说过吧。”淑娘仍是一脸无辜:“郎君方才说什么了?”施禹水忙道:“我说地契是记在岳父名下。”一边又在心里赞自己机灵。淑娘不再装模做样,跟着换了话题:“我就说郎君此事办得好。”又慢慢将吴沐过继以来的表现说给丈夫听。 施禹水皱眉道:“娘子到底年纪小,岳父也是心地厚道。你这个嗣哥哥,只怕不是单纯的,或者,只怕他生身父母不是单纯的。我记得娘子说过岳父是在你伯祖父家长大的,想来岳父一直感激你伯祖父的养育之恩吧?” 淑娘点头道:“伯祖父不但养大了爹,还送爹读书,自家的孙子读书不成退了学经商,却把爹送到县学继续读书,后来还给爹说亲,便是祖父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爹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施禹水又问道:“那岳父怎么住在县里了?” 淑娘回答:“爹成亲之后,娘为了方便爹到县学读书,把嫁妆拿出来买了县里的院子,这才在县里长住。” 施禹水沉吟片刻,道:“娘子莫怪我说的苛刻。你家祖上原在乡下种田,即便行商发达了,也不过搬在镇上。一个镇能有多少人?便是十里八乡都照顾一家酒店的买卖,也不见得赚钱到何种程度,不然不是早就全家搬来县里?你家与你伯祖父家一者在县里一者在镇里,只怕来往也不甚方便。岳父是读书人,你伯祖父家却一直行商,自古以来商人便是重利轻情。况且,人心易变,行商几十年眼中怕只能看见钱了” 淑娘沉默不语。施禹水怕娘子是因自己说得难听,又安慰她道:“是我说的不对,娘子莫生气。” 淑娘道:“我只怕郎君说的都是事实,那爹就今日郎中对我说爹便中有血,我本就心里不好受,并不是气郎君的话。” 施禹水惊道:“怎么岳父身体这般差了吗?”见娘子点头,又略带烦躁地说:“只可惜我于医道上丝毫不通” 淑娘反安慰他:“术业有专攻,那些郎中们浸淫医药几十年才能有所成就,郎君所学乃是举业,两者并不相干。” 施禹水道:“娘子像是忘了我与娘子说过,岳父本来该于四月间便因病” 淑娘大惊:“是了,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她也焦急起来,便又问道:“你可记得爹是生的什么病?” 施禹水道:“具体我却不知,听爹的意思像是痨病?过人的,娘子就是照顾岳父病体才” 淑娘皱眉:“痨病?痨病该是什么样子?”她想起人都说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是肺结核死的,又说古代说的痨病就是肺结核,便又问:“是不是经常咳嗽?还会咳血?” 施禹水点头:“好像是这个样子吧。娘子,不若明日到附近医馆问问?这家坐堂大夫张郎中在县里很有名气的,平日里岳父看的不是刘郎中吗?” 淑娘点点头,又困惑地摇头道:“若说痨病,你我二人论亲前倒像,那时爹便是整日咳嗽。可是如今刘郎中明明是说便中带血呀?” 施禹水皱眉,严肃地对淑娘说:“娘子,你我不通医道,莫再多做猜测。今日岳父看诊时你不是守在一旁?明日去张郎中那里,把你昨日听到的都讲予他,问清楚再做打算。” 淑娘听他语气严厉,只得答应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认命 两人要睡时,淑娘忽然想起老爹说自己穿的素自己找的借口来,忙对丈夫说了。施禹水道:“这个理由好。娘子不知,实则官家对士庶着装色彩等等俱有规定的,只是本朝立国以来都不曾据此追究过,民间这才不甚顾忌的。”淑娘果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儿?”施禹水笑道:“娘子你于这些小事上不曾在意,我二人大婚时我穿的绿袍你忘了?还有你那副销金盖头,都是明令不准庶民使用的。” 淑娘咂舌道:“平日里什么颜色的都能穿上身,也没见谁说过什么,真是不知道还有这等规定的。”想一想又有点好笑地说道:“这样一来,我本来是掩饰的话,倒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转眼又想起明天要记得去医馆里问郎中,又叹起气来:“还不知道爹的病到底如何呢。”施禹水安慰道:“娘子明日一问便知,现在何苦自己为难?”淑娘强打起精神:“郎君说的是。” 两人洗漱了睡下。淑娘闭上眼假装睡着,心里翻腾的厉害。自她穿越以来吴柳这个爹对她很照顾,自己也算是投桃报李回以关心。可如今他有可能得了会传染的病,自己要不要床前照顾表示孝顺呢?丈夫之前说得很明白,他前世里的自己就是因为照顾吴柳。结果被传染了才死的,但是现在的自己不想死是真的。她反复思考该怎么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不等淑娘说起,施禹水主动对父母道:“昨日娘子去探望岳父,恰好岳父生病看了郎中,儿子想着到临近的张郎中那里详细问问,若有个好歹,不至于毫无准备。”施长安一向与吴柳交厚,一听这话便责怪淑娘道:“新妇昨日回来怎么不提亲家身体欠安的事?彦成,你带新妇去见张郎中,好生问清楚,回来说与我知。”淑娘只得告罪说自己不知轻重,高氏在一边点头:“是了,亲家早先就大病过,如今小心点好。” 饭后,施禹水果然带着淑娘春花一起来到医馆,面见张郎中,向他说明自家娘子想要问问岳父的病情。淑娘把自己看到的吴柳的症状c昨日刘郎中问的问题以及吴柳的回答c乃至之前吴柳被断为活不长了的事情都一一道来。张郎中听得仔细,又把正月里吴柳咳嗽咳血的症状问清,沉吟一阵道:“若说前症,一直病重下去定是痨病无疑。那刘郎中说的不错,如今的症候并不在肺上了,只怕是肠痈。” 淑娘一紧张便问道:“肠痈?会不会过人的?”施禹水看她一眼,等着郎中的回答:“不过人。只是不好养罢了。” 夫妻两个谢过郎中,施禹水要去县学读书,便叮嘱春花跟紧娘子。主仆二人一路回施家,见街上那店铺货摊货郎都开始卖纸钱冥器来,就知道是为下月十五的下元节。 回到施家,淑娘便去见公婆禀告了张郎中的说辞:“也道好好养着罢了。”施长安这才放了心道:“亲家也是有些年纪了,本就该好生养着。”自去学堂里看着蒙童了。淑娘便陪高氏做了半晌针线,又聊了些自家哥哥娶亲的事儿,高氏也说起娘家侄女高釉也在看吉日。 连日来再无他话,很快到了二十六这天,施禹水在书院告了假,一早便带着礼物陪娘子来到吴家帮衬。因新娘在镇上离得远,怕误了拜堂的吉时,午时刚过吴沐便出发去镇上迎亲了。他自家骑着一匹黄骠马,又有媒婆c阴阳在前,后面跟着一台二人抬花轿。吴家小院竟只余吴柳与女儿女婿c担礼物来的王大并女使春花五个人来。原来吴沐道吴家人要等着他接到新娘再一起跟着迎亲人到县里来。 施禹水见吴沐行事这般不讲究,先打发了王大春花回家,自己与娘子一起请岳父放宽心。谁知吴柳毫不计较:“贤婿莫这样,淑儿也不要伤心,爹如今已看得开了。爹过继嗣子,本就为了身后有人供奉,身前还有淑儿你在,其他都顾不得了。”淑娘知道在古代来说女人一出嫁就是外人了,给自己爹娘烧纸供奉婆家也不会同意,只能看看丈夫,叹气道:“爹这样想也好,以后女儿会多来看爹的。再者往好处去想,嫂嫂到底要叫爹一声舅舅的,也许照顾爹能上点心儿呢?” 施禹水在一边道:“娘子说的也是,岳父不要太忧心了。”又想起前几日看的西游记大戏,便道:“岳父日常闲了时,不妨到西街刘家瓦舍看看新戏散心,舅兄两口儿的生意什么一概不要管了,随他们去吧。”淑娘也一起劝,吴柳点头道:“过几日,你嫂嫂回门之后,我便把房契都交予你哥哥,由他们罢。” 淑娘一惊,想起现代有些白眼狼儿女啃老之后赶走老人的新闻,劝了一句:“爹只管放手叫哥哥做生意,房契暂且留在自己手里吧。”又想起地契,接着道:“先前我与爹说把嫁田给哥哥做贺礼的,如今还是把地契过在爹名下得好。”又向丈夫使眼色。施禹水看见娘子给自己使眼色,便接话道:“岳父不妨考虑一下,娘子的话有理。横竖店铺已给了舅兄做酒馆,留着房契以防万一吧。” 吴柳本想着自己完全放手,哪知女儿女婿都不看好嗣子,他被女儿女婿的话勾起几个月来的光景,想起嗣子逐渐变本加厉,到底应了。天近黄昏时,吴沐接到新娘一起回来了。吴家酒店众人也跟着迎亲队伍一起来到县里,吴柳满脸笑容地带着女儿女婿在院中等候。 院门敲响,吴柳打开门开了礼钱,媒婆引着新娘进院子里,又一直行到正堂转进新房。吴桐三兄弟的妻子并几个侄媳妇簇拥着吴沐一起进了新房。不多久两位新人分别牵着红绿巾出来行礼,新娘已挑了盖头。吴柳乃嗣父,吴松是生父,吴桐年纪最长,便由吴桐主婚,吴沐与张四整先拜了天地,又敬了一众神灵,然后是跪拜祖先灵位。才轮到嗣父与生父母,最后是其他亲眷等,拜完了又回到新房。 淑娘上一次参加的是自己的婚礼,是被人围着看的那个,这次看别人成亲,也觉得热闹喜庆。又与自己婚礼时的礼节相比较,很快就觉出有不少差异之处。她想着同一家一娶一嫁都有不同,看来十里不同俗的老话说得实在。 吴家小院里摆酒开席,吴家来得人多晚上住不下,众人热热闹闹得大吃一顿之后立刻出城回镇上去了。留下吴柳与女儿女婿看着满院杯盘狼藉,淑娘自认无奈地开始动手收拾盘碗杯碟。吴柳止住她,道:“灶下还有饭菜,方才你二人只顾招呼客人还不曾好生用饭,贤婿你与淑儿先吃饭。”施禹水道:“早知亲眷无人留下帮手,就该教春花王大留着帮忙。”吴柳却笑道:“贤婿不知,这些桌椅杯碟都是一起赁来的,如今只管去请他们来收拾,多开一点儿钱罢了。不必劳累淑儿,也无需劳动贤婿家中仆从。”夫妻两个见吴柳这般说话,便应了自去厨下吃饭。 果真不多时便有一个中年婆子带着几个年轻点儿的媳妇们来收拾。淑娘好奇,便问起来。那婆子一边麻利地洗刷,一边快人快语:“小娘子不知吗?咱们县里这红白喜事都要用到多少桌椅碗筷,谁家能常备着这些个?事到临头不得东挪西借?及至摆上席了,那吃酒的一看就知不是成套的,办酒的面上岂不难看?我家郎君早些年在京里帮衬,回来与我说起京中的见闻,道这桩生意可做。就攒钱买了整整齐齐几十套桌椅盆碗杯碟,专门赁给人做红白喜事。” 人手充足,很快收拾完毕,碗筷都装了筐,几个年轻媳妇抬了桌椅出去。吴柳会了钞,讲定下个月会亲时仍赁这些,又来了一个年轻后生,见了婆子叫娘,挑起筐当先,婆子跟在后面照顾。吴柳对女婿道:“今日累了贤婿,天已晚了,贤婿快家去吧。”又对女儿道:“淑儿好生孝敬公婆。”两口儿告辞。 回到施家,两口儿拜见了公婆,把这一日的热闹说予他们,并不提那些不和。施长安不住点头,道:“亲家如今儿女之事已毕,自当安心休养了。”又道夜了,叫二人下去歇着。自己与老妻说道:“我看彦成话里有未尽之意,只怕亲家今次娶妇不顺,到底不是亲子的缘故。”高氏听丈夫话里的意思,仍是在劝自己把彦成当成禹儿,终于认命般道:“郎君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以后彦成便是禹儿,禹儿便是彦成。”施长安见老妻明白才欣慰道:“娘子终于想通了。”自此不再提起。 又两三日快到月末,淑娘想起与罗绢有约,便带着春花来到慈姑庵,却没有见到罗绢身影。便向赵尼姑问起。那赵尼姑道:“施主不知,罗施主前两日已来拜过了。她对老尼提过近日家中繁忙,无暇与施主相聚了,请施主见谅。”淑娘本想再问何事繁忙,想着恐怕这老尼不会知道,便只道了谢。待拜过菩萨,略用了两块点心就告辞回家了。路上便与春花嘀咕不知罗绢家中何事。春花道:“娘子想知的话,我过几日听了来便说与娘子听。”淑娘多少有点囧,到底八卦的心占了上风,便道:“那你听明白了再来说予我。” 转眼到了十月,初一这天施家便开始用暖炉c烧炭。施禹水说:“官家今日要赐百官锦袄,有司亦要进暖炉c银炭。”高氏忽然想起前几日儿子说的大戏来,便问道:“彦成,你那日看的是什么新戏?初十那日乃是官家生辰,不若去看戏?”施长安道:“娘子说的是。新妇改日知会亲家一声,到时一起去。”淑娘应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官司 淑娘果真抽空回了吴家。却是吴沐的妻子张四整出来接淑娘主仆进了院子。在正堂坐定,张氏送上茶请淑娘用,这才道:“妹妹是来看公公的吧?我这就请公公出来相见。”起身去请吴柳来到正堂,又招呼春花到厨下吃茶。淑娘见她做派,问老爹道:“爹,嫂嫂如何?” 吴柳笑道:“淑儿莫急,你这嫂嫂倒真心相待,到底也是爹的亲外甥女。虽不知久后如何,眼前却好过得多了。”淑娘这才放心,又把吃药调养的事拿来问。父女两个说了一阵,淑娘才说明来意:“公公婆婆道初十天宁节,书院c学堂都休沐,打算一起去刘家瓦舍看戏,公公特叫我来请爹爹一起。”吴柳道:“我若推脱恐冷了亲家的心意,只你哥嫂不知会不会去。”淑娘道:“不若我去问一问,倘想去呢,就一起。若不想去,爹与我们一起也罢了。” 说着淑娘便出了正堂来到厨房,张氏跟春花正说笑,一见淑娘进来,张氏忙起身道:“妹妹,有什么事吗?”淑娘便把看戏的话说了。张氏笑道:“我夫妻怎会不知好歹?妹妹放心,到时我夫妻会同公公一起前去就是。” 到了初十那日,果然吴柳一早便带着儿子儿媳来到施家,同施家诸人相见了一起出门到西街刘家瓦舍。只见门前众人熙熙攘攘,良久才有门子来迎施家人等入内。施禹水见正是自己那日看戏时见过的,便问道:“你家今日倒人多。”那门子笑道:“官人有所不知,自从上月几位官人看过之后替我主家宣扬了些个,连日来场场满座。今日官家寿辰,县衙里相公亦携家眷来观看,因此忙乱了些。”施重山道:“县令大人既在此处,我等还需拜见才是。” 门子果然把几人带到县令处,便有县令的从人来问。施重山道自家是施家传世蒙学堂主家,听闻县令在此看戏,特来拜见。从人自去回了话,不久便来引几人面见县令。众人与县令见了礼,县令便叫施重山父子与自己一处坐了,又有县令夫人招呼高氏等人入座。 闲话时,施重山不免问起中秋后县衙追查的盗匪如今可访到了。县令笑道:“老丈不知,此事原是误会。那王家家主道自家归家后发现娘子并小女不见踪影,家中物事亦同时失窃。衙里差人查看时,只见屋内空空,门锁又被扯坏扔在地下,因此误为盗匪所致。哪知日前那王家主的浑家牛氏亲自到衙分说,乃是她自家想要与夫和离,才带了女儿搬在寺里了。”施重山道:“这牛氏一介妇人气性如此大,只她起先怎不到县衙分辨?” 县令摇头道:“那牛氏道自家其实在七夕时便已搬走,因小女生病,一直在寺内拜佛,不曾出来行走所以不知官差追查此事。因是女儿病好了,她想着有个生计才沿街卖粥饭,遇到旧邻居说与她听才知道的,立刻便到县衙说明了。”施重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王家家主整日不着家啊。” 县令夫人等人亦听见二人谈话,高氏低声问淑娘道:“王家家主,牛氏,县令大人说的莫不是会通寺里牛娘子家的事?”淑娘小声道正是。夫人听见了,便问起来:“高娘子见过这牛氏?”高氏欠身答道:“因新妇舅母借住在寺里,小妇人拜佛后借地儿歇脚,偶然遇见了牛娘子,倒是小妇人家这新妇见过几次了。”夫人便问淑娘那牛氏为人。淑娘道:“夫人见谅,小女子虽见过那牛娘子几次,因交浅言深却不知其为人如何。只她带女儿搬到寺里那日小女子恰巧遇见,因此略知些底细。” 夫人笑道:“小娘子莫怕,只管说来听听。”淑娘便把牛娘子的丈夫流连娼家c数月归家一次c见了女儿劈头就打的话说了,最后道:“牛娘子道,为人母的只要对子女有益,顾不得和离丢脸了。”夫人道:“原来如此。” 县令夫人正要再问些什么,有伙计来送点心茶水,道即刻就开演,于是打住话题,开始看戏。 淑娘在现代时看过无数次电视剧《西游记》,因此虽然这舞台搭得算是漂亮,一众人演得也算不俗,到底技术有限,看起来还是索然寡味。周围人却都看得入迷,不时叫好,淑娘怕自己格格不入引人注意,只得跟着众人一起叫好。 这场戏结束时已快到午时,施重山等人便向县令告辞要家去,吴柳三人亦半路告辞回转吴家。 接连两三日,春花对那猴子念念不忘,时不时提起来便要赞一句,高氏也差不多如此,淑娘只得随口应付她们两个。心说你们觉得这猴子就扮得好了,要是见过六小龄童的孙悟空,不是转眼就要变成脑残粉了?这天见春花又神神秘秘来找自己,淑娘无奈道:“好了,那猴子很好。”春花却道:“娘子又取笑我。可惜我这次不是来跟娘子说那猴子的。”低声道:“前几日娘子不是想知道罗家娘子的事吗?我今天去买香烛时候碰见了罗娘子的女使,问了她。她说”竟住了嘴。笑眯眯地看着淑娘。 淑娘忍不住催促道:“春花你这小蹄子竟敢吊人胃口,快说。”春花这才继续:“娘子好性急。她说那王媒婆又去罗家了,硬要给罗娘子说亲,被罗娘子叫人打出去了。罗娘子的爹说是因为女儿这几个月常出门的缘故,便不肯再让女儿出门了。就上次罗娘子在赵师父那里给娘子留话,还是哭求了罗家大官人才出的门。” 淑娘惊道:“这王媒婆竟疯魔了不成?上次害人不成,又来弄鬼?”春花又道:“娘子不知,王媒婆说的还是先前那家,今次是要罗娘子过门做寡妇的。”淑娘不由愣住了。男方病重瞒骗求亲,没成亲男的病死了,女家名声已经落了一层,男家后来又宣扬过女方坏话,两家不成死仇已经算是女家厚道了,怎么男家竟然还敢再来纠缠?不可能为了一个死了的人惹麻烦,这事定有缘故。 晚间施禹水从书院回来,道后日十五,书院连休三日。他对祖父道:“阿翁,十五那日是水官解厄,孙儿想着不如大办?”他语中特意将“水官”二字加重,施长安听到儿子强调“水”,心中一个激灵,施重山亦看着儿子点头。三人商议,十五那日由施禹水到观里斋蘸,自家诸人当日全天持斋,晚间再祭享祖先。此事便定了下来。 饭后回房,淑娘与丈夫闲聊,提起罗绢的事。施禹水果然上心道:“娘子想的有理,男家必定有什么缘故才这样为难罗家。”他想起听蒋书生说起的县衙的事情,问淑娘道:“娘子还记得初十那天县令大人说起的官司吗?”淑娘回忆了一下,马上想起来了,遂问丈夫:“那件官司县令大人已经判了吗?” 施禹水笑道:“正是,娘子不妨猜猜看县令怎么判的。”淑娘对古代官府怎么判案一无所知,只得胡乱猜测:“莫非县令大人不准牛娘子带走女儿?还是根本不准和离?”施禹水摇头道:“娘子不是一向聪明?怎么猜得这么离谱?” 淑娘气呼呼道:“郎君你做过县令,我既不能未卜先知,又不是县令不通律法,术业有专攻。郎君不要吊人胃口了。”施禹水笑道:“实则与娘子本意差不多。一则准了二人和离,二则准了女儿随母。只一点,父女亦天性,每个月须有三日令女儿随父居住的。”淑娘问道:“倘若那王三碗再打女儿呢?” “县令怎会不虑及此处?大人明令王家家主不得责打女儿,不然便要取消这三日之期了。” 淑娘这才点头道:“这样看来,县令大人倒很英明啊。”她又想到罗家的事,便皱眉问道:“你说,罗家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那男家一定想要弄到手的?不然怎么会这样针对罗家姐姐?”施禹水仔细回想自己前世,摇头道:“罗家能有什么东西令人觊觎?不过这倒是个由头,你明日教春花去罗家送个信儿,把这话说与罗氏,等他们自家商议罢。” 淑娘应了,次日果真派春花去罗家,将自己的猜测恐怕对方是想要罗家什么东西的话说给罗绢。其他的事只能等罗家自己决定了。施家这边已经在忙着准备明日下元节祭祀的东西了,淑娘也跟着帮忙。春花回来说已经跟罗娘子讲了,淑娘便叫她一起忙活起来。到晚上时将祭品整理好,装做两担。 第二天天还没亮施家众人便都起身了,施重山道:“今日水官大禹生辰,又值水官巡视民事,今日家中便斋戒一日吧。”又吩咐孙儿道:“彦成,你已成家,算是大人了,今次就由你去观里斋蘸。”施禹水应下。又开了院门摆了一张高几,放上一碟素馅馒头祭天。门旁竖着一支高大的竹竿,杆上挂着三副黄旗,旗帜上分别写着“天地水府”c“风调雨顺”c“消灾降福”。 这边王大王二一趟趟地打水到厨下烧水,请几人沐浴。高氏与淑娘沐浴之后亲自下厨做了素食,几人略用一点儿,施禹水带着王大王二担着祭品前往知真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新戏 午时过后三人才回来。施禹水向父祖禀报了斋蘸的过程,又道县外大禹庙今日亦有庆典,自家虽不去大禹庙也可拜拜井神。施重山笑道:“水井说起来也是家中常用之物,拜一拜井神也是应当。”淑娘迅速备了几样素食装盘摆在井台上,施禹水捧来香炉并香,跟淑娘一起焚香祭拜。将祭品撤下,分予众人食用。 下晌王大王二在院中摆出接连三张长桌,正中的桌上乃是一排排的牌位,前面摆着香炉,桌前摆着三个蒲团。右侧桌子上供着煮熟的猪头与羊头,左侧桌子上则是用大盘盛装的蒸鱼c整鸡c整鸭。 入夜后,施重山先带着儿子孙子祭拜祖先,而后再由施长安高氏夫妻与施禹水淑娘两口分别祭拜。 一整日忙累,施重山看着撤下供桌供品,便吩咐众人早点歇息。淑娘从昨天开始在厨房整治食物,今天又一直绷紧了精神,累得连跟施禹水睡前闲聊都顾不得,倒头便睡着了。 一转眼到了二十六,吴沐成亲已经满了一个月,吴家办酒会亲。施禹水又在书院告了假陪淑娘到娘家。淑娘则随身带着礼盒,里面装着一支镀金银钗,盒底夹层藏着十亩地契。来到吴家后,淑娘见到姑母吴桃夫妻跟两个儿子儿媳,舅母王氏跟两个儿子,以及吴家酒店的一众人。吴柳见亲眷到齐,便将嗣子吴沐夫妻当众介绍了,两口儿分别拜见了各人,轮到淑娘夫妻时,却是淑娘带丈夫拜见哥嫂,又将礼物送给嫂子张氏,张氏接过礼物当场打开,取出一支金灿灿的钗来,蒋氏便笑道:“淑儿夫家果真富贵,四儿快戴起来看看。”被吴松拉了一把才住了嘴。 张氏只做没听见蒋氏的话,向淑娘道了谢。淑娘对她使个眼色,张氏会意。待众人厮见完毕入座吃酒,张氏便道:“我与妹妹说说话去。”便拉着淑娘到自己新房里来。淑娘低声将盒底夹层藏有地契的事对她说了,道:“嫂嫂收好吧。”她不知道张氏对丈夫的感觉如何,不敢说别的。哪知张氏也低声道:“妹妹不知,你哥哥这人,总会拿他生母的话来说予我听,我只拿定主意孝敬公婆,其他人却与我不相干。” 淑娘不由侧目,自古以来婆媳关系都是家庭纷争的重点。娘早早去世了,嫂子嫁给爹的嗣子便没有一尊婆婆做大佛,便利不少。若是任由哥哥仍旧拿生母当母亲般孝敬,岂不是又给自己找个婆婆?这个表妹人虽小,看得倒清楚,即便不是自己想到的,也该是姑姑教导的,而自家爹又是姑姑唯一活下来的同胞弟弟。看来有嫂子在,爹过得不至于像之前那样郁闷了。 晚间淑娘便对丈夫说起嫂子的话。施禹水楞道:“婆媳关系?你跟娘不是一直都处得挺好?就是前世,罗氏跟娘也并没有争执过啊。”淑娘不耐烦他每次提起前世都会说起罗氏,冲口而出道:“又是罗氏,你现在没有娶罗氏!” 施禹水哑然,继而想到娘子已是决定放下与禹哥儿的情谊,自己却时常提起前世的妻子罗氏,的确对现在的妻子有点儿不公,便对淑娘道起歉来:“娘子莫气,我以后自会放下前世纠葛,今次是我的不对。”暗自打算,前世终究是过去了。淑娘虽笑着说不介意,是自己性子太急说话冲动了,心里却有点儿烦躁。 三天后,淑娘又来到慈姑庵,仍然没有见到罗绢出现,赵尼姑也说罗娘子整个月都没有来过。淑娘只得烧了香磕了头,对赵尼姑说天凉怕冻,连茶点都没用就家去了。 晚饭时,施禹水道:“听同窗说,刘家瓦舍下个月冬至要演新戏了。咱们家要不要去看看?”施重山最有兴致:“莫不是与上次看得大戏连着的?自然要去看看的。”高氏也道:“那演的猴子果真像足了猢狲。既有新戏,反正冬日里也无事,便去看看吧。”便由施重山一锤定音:“都去,当日都去吧。新妇记着去请亲家同去。”淑娘想反正整日在家也是做针线,如今天气凉了,手冷的不想捻针动线,还是去看戏吧,便同意了。 施重山又道:“只怕县令也会去,咱们且下晌再去,别撞到县令,又要一家行礼。” 施禹水笑道:“上次阿翁提议拜见县令,我还道阿翁喜欢与县令攀谈呢。” 施重山皱眉道:“若不是当面得知县令在,不去拜见恐怕失礼,我们自家人一起坐着岂不松快?与县令大人同座光彩倒是光彩,不自在也是真的。” 淑娘暗暗点头,教春花送信回娘家时也说了冬至那日下晌才去看戏,嫂子张氏托春花回话到时一定全家到齐。 转眼便到冬至,当日一早先祭祀祖先,直到午后吴柳父子三人到来,与施家众人会齐了才一起来到刘家瓦舍。待问起门子时,果然道上午县令大人带家眷来看新戏了。施家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施重山却笑道:“早起却在家中祭祀祖先了,早知县令大人在此,该先来拜见的。”吴柳道:“祭祀祖先也是要紧事,这次虽然错过,下次遇到时再拜见亦未为不可。”客套一番之后,门子领众人来到勾栏处前排座位。不久有伙计送来茶水点心,告知各位未正二刻开演,约莫申正二刻便能结束。 施禹水拦住伙计问道:“这是第二折戏?上一场戏有一个半时辰,怎么这场只有一个时辰了?”伙计摇头道:“官人见谅,小的只管送茶水通知开演,对这戏情节内容毫不知情。”施禹水只得放他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很快到了未正二刻,大幕揭开。却不见那伶俐的猴子,而是一个陈书生赶考中了状元,又被相国千金殷氏绣球打中,两人当即拜堂成亲。婚后陈状元带妻子殷氏赴任,路遇水匪觊觎殷氏美色,陈状元便被那水匪推入河中。水匪既杀了陈状元,便穿起官服摇身变做官老爷,威逼殷氏跟随。殷氏因腹中有了骨肉,只得忍辱偷生,待生下孩儿之后放入木盆顺水飘走。被下游寺院老和尚救起,取名江流儿养在寺庙。谁知那江流儿仿若佛陀转世,所有佛家经典无一不精。江流儿长到一十八岁询问老和尚自身来历,寻访到生母,得知生父冤情,继而进京投奔相国外祖。相国得了外孙禀报女儿女婿的血冤,便入宫向皇帝陈情,终于请得圣旨杀了那水匪。谁知那陈状元落水之后被水中神救起,水中神见陈状元大冤得报,便放他回到岸上来与妻子儿子团聚。 台下众人看着这出戏,因情节曲折离奇,又有神仙精怪,又兼安排的巧妙,纷纷落泪感动于一家人骨肉分离终能团聚。 那戏台上布景略变,上层楼阁中陈状元同相国丈人及和尚儿子一起上金銮殿,向皇帝说明自家离奇经历;下层楼阁却是相国府殷氏闺房情形,只见房梁之上悬着一条白绫,底下一个圆凳,殷氏环顾四周,毅然登上圆凳,将白绫缚在自己颈上,脚下一个用力踢翻凳子,一缕香魂顷刻飘渺无踪。此时上层的陈状元正志得意满地接过皇帝赏赐的衣冠袍服,下层的殷氏身体随着白绫摇摆。大幕合拢。 淑娘惊呆了:《西游记》中还有这样的情节吗?唐僧的娘竟然到底还是自杀了吗?耳边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说话:“殷氏虽自裁,到底不能洗脱她跟随水匪一十八年的失节。”淑娘茫然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叟正摇头晃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老叟的周围拥着一群人,纷纷交口称赞老叟说得好,讲得切。淑娘回过神来,扫视四周,见几乎所有人都在点头同意老叟的话,一颗心霎时如坠入冰窟,腹部亦突然绞痛起来,脸色顿时一白,痛经? 施禹水留意到淑娘的面色不佳,关切地问道:“娘子面色不好,是不是坐久了气闷?”淑娘点点头。施禹水忙向父母道明早些家去。吴柳也见到女儿一副不适的模样,又见女婿如此关心女儿,心中大感欣慰,亦开口道:“亲家见谅,我坐了这般久,倒觉得有些乏了。”众人这才起身,又互相告辞。 回到施家,高氏问淑娘道:“淑儿,我见你面色发白,是累到了吗?”淑娘不敢说自己被殷氏自杀众人道好的事情给刺激到了,灵机一动悄悄对高氏道:“娘,我只是来了葵水禁不住累,天又凉”高氏摸摸淑娘的手只觉一片冰凉,遂了然道:“既是如此,你快回房去歇着吧。”又悄悄吩咐春花去烧热水灌一个汤婆子给淑娘暖手。 施禹水见淑娘一回房便躺在床一上盖上棉被,劝她道:“娘子莫睡,提防晚间走了困。”正说着,春花敲门拿着一个汤婆子进来,淑娘接过汤婆子径直放进被窝搁在自己肚子上。施禹水看得眼都直了,待春花出去,才脸红道:“娘子歇着吧,我去书房看书了。”淑娘懒得说话,便只对他摆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厚道 施禹水不进书房,却转进后院来见祖父。施重山正看着王二给火盆拨火,看见孙子来了,忙叫他床一上来坐,又问他冷不冷。施禹水道:“不瞒阿翁,孙儿这一个多月来每逢休沐都去会通寺跟长老学拳脚,长老道孙儿意在强身,横竖不是要孙儿练到千人敌的地步。虽然招式套路都还不大熟练,孙儿自觉比月前已经好多了。像今日这天气比一个月前凉了何止一倍?孙儿却不须守着火盆也不觉冷。” 施重山欣慰道:“这就好。”一面又问孙儿有什么事来找自己。施禹水道:“哪里要有事才来看阿翁?孙儿今日便是来陪阿翁闲聊的。”见施重山笑得开心,便问祖父对今日这戏有何看法。施重山道:“彦成你原说这是京里瓦舍传出来的?不知是什么大才写出来的本子,格局大,立意新,排出戏来也好看,就只一点不好:只能一场一场地排,倘或漏看了一场半场,怕就连不起来了。” 施禹水也笑起来:“阿翁略想一想就知了。如今这两场戏已费时颇多了,又说要几十场才能演得完,谁有功夫几日几夜地连着看?不分开来怎么行得通?再者,瓦舍也算是行商,怎么会不想想据此多赚些银子?” 祖孙二人又将那演戏的装扮c吹拉弹唱的曲子c新奇曲折的情节,都拿来讨论个不休,直到王大来说晚饭已备才意犹未尽地停止。淑娘也起身来用晚饭。席上高氏开口问道:“彦成,后日初八,你三舅家的釉釉表姐夫家去下财礼,你那日可有休假?”施禹水咽下口中的饭粒才回答道:“先生有言,冬至节假初五至初七,共三日,恰好后日初八便要上课了。” 高氏皱眉道:“原想着你与娘同去的,既这样便算了。”施禹水忙问道:“娘子陪娘一起去可否?”高氏想着后日不知淑娘身上能不能净,女子葵水乃污物,冲了喜事不洁,便推辞起来:“罢了,只是下财礼,不必兴师动众。下月初八行大礼时再说吧。” 施长安在一旁问道:“娘子,外甥女出嫁,怎么选了腊八行大礼?”高氏叹道:“原来看了几个日子,釉釉自己定要选这天。她的话是腊八节到处都在休假,亲戚朋友到得整齐,她面上光彩。到满月会亲又是正月初八,亦是在休假,她认亲又能一次认全了,两厢便宜。”施长安摇头:“还是这么个争强的性子,以后在夫家有得捱了。” 淑娘想起表姐高粧的不幸,其中就有这个高釉的手笔,便默默吃饭,不肯插言。施禹水只以为她身上不好懒怠动弹,一吃完了饭就催她去歇着,自己主动教春花收拾碗筷。 冬日天寒人心倦怠,淑娘八卦的心思都淡了好些,整天躲在房里取暖。只在月末去慈姑庵进香时出门了一次,仍然没见到罗绢,赵尼姑只说自从给吴娘子留过话那次至今再没来过。淑娘虽然在心里猜测罗家有什么被人觊觎,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并不十分上心。烧了香便家去窝在屋里了。期间回娘家过两次探望老父,顺便请丈夫施禹水带着王大王二把原先纸笔店里的存货都带回施家,又照进价付了钱,吴沐果然毫不客气地收了钱。转头就把隔间重新打通扩了酒馆。 转眼便到腊月,街上店铺摊贩贩卖的货品换成了撒佛花c韭黄c生菜c核桃c麻糖等物。施家也采办了各色干果做腊八粥的材料,又因高釉要在腊八这天出嫁,高氏作为姑母定要到场。到时既要顾着过节,又要忙着参加婚礼,因此施家几人比往年格外得忙乱些。淑娘好容易才抽出空来回娘家探望老父。 淑娘来到吴家,只见前面酒馆里人声鼎沸,吴沐忙着给给客人打酒,张氏亦跟着温酒。淑娘正想着哥嫂这般忙乱不如自己便宜行事,张氏却望见了她,忙叫丈夫照管温酒,自己来接着淑娘主仆到院中。 两人见了礼,张氏便请淑娘去公公房里,自己要留春花吃茶,淑娘道:“我虽出嫁,也不过是回自己娘家,不用嫂子特意陪伴。方才我亲眼见到店中人多事忙,只怕哥哥一人照管不来,嫂嫂还请前头去吧。春花跟着我便罢了。”张氏如今新婚不到两个月,正与丈夫蜜里调油,丈夫的生母虽略有搅扰都被她混了过去,因此日子过得算得上舒心。张氏笑着应了,请淑娘自便,自己果真又去酒馆里招呼客人。 淑娘便径直来到吴柳房里。只见吴柳穿着簇新的棉袍,戴着厚厚的棉帽,笑呵呵地坐着烤火,见了女儿进来,忙说外面凉别冻着了,叫她一起烤火。淑娘虽然看着老爹精神不错,也不像是有沉疴在身的样子,还是开口问吴柳身体怎么样。吴柳仍旧笑呵呵地说:“你嫂子人挺不错,每日都亲眼看着煎药,按着时辰叫我吃,饭菜做的也和我心意。大冬天的,我身上不但没有添病,精神反倒好了许多呢。”淑娘放心道:“爹没事就好。嫂嫂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日后两家定要相互照应。”她想着,自己丈夫前生就能入仕,今世定然不会落榜。等到丈夫高中了,想要照应一下娘家哥嫂,还不是小事一桩。 吴柳笑着让淑娘看自己身上的棉袍:“你嫂子给我做了这新棉服,我本来说留着到新年再穿,你嫂子说又不是小孩子盼着新年穿新衣,既天冷,穿这新的岂不暖和些?硬给我穿上了。”又指着床一上的铺盖:“你看那被褥,也是新絮的棉。”淑娘口中顺着爹的话把张氏夸了又夸,心里惭愧道自己在婆家说起来也是天天做针线,却从来没有想到要给公婆做这些,到底不如嫂子想得周到,对老人照顾得好。 回施家途中,淑娘突然问起来:“春花,你今日也听见我爹的话了,你看我嫂子是不是比我强多了?”春花反问道:“娘子这话奇了。张娘子给吴大官人做棉衣说起来是她的孝顺,不过也是因为她没有女使呀。咱们家里大娘子的衣物多半是买现成的,小半有我这个女使动手。若没有我,才轮到娘子出手呢。”淑娘愕然,喃喃道:“你这么说也没错。”她也想起施家的棉袍棉被都是在乡下做好了送来的,连春花都没做,且轮不到自己动手呢。 淑娘想到自己还是要表表孝心的,便打算做个暖帽给高氏,若赶在腊八前做好,到时候戴着去高家也好炫耀。既打定了主意,回到家便翻出自己嫁妆里的缎子,又寻出毛皮,便照着87红楼梦里凤姐戴的昭君套的样子赶制暖帽。接连几天赶工,终于在初六这天做好拿去给高氏看。高氏见了果然夸淑娘孝顺,自己戴上暖帽一试,头上确实暖和了许多,欣喜地道刚好后日用得上。 淑娘心里难免自得,晚上便对丈夫夸耀。施禹水失声笑道:“娘子你这小心思动得也真多。我说你这几天怎么夜夜点灯熬油地做活?谁知你打得这个主意。”心里却想到,娘子的孝心还在其次,娘把这明晃晃的幌子带出去,谁见了不问?娘岂会隐瞒媳妇的功劳?到时淑娘这个做媳妇的能落个孝顺的名声,娘这个做婆婆的也能捞到一声厚道的称赞。女人家的小心思,倒也不可小觑。忍不住又想起自己的事情来。 淑娘见丈夫忽然沉默,忍不住问他想什么。施禹水低声道:“娘子还记得吗?你我曾说过的,我的同窗王兄。”见淑娘点头表示记得,遂继续道:“那日得娘子提醒,我便打算试探一番。正巧第二日看新戏,见到了王兄的老母病妻。”顿了顿又道:“当日见时,李家表弟亦同在。王兄的母亲固然年高,妻子竟也比他大了不少,又跛了一只脚。”淑娘插嘴道:“能大多少?倒是跛脚这点有些想不到。” 施禹水长叹一声,道:“娘子不知,我这些时日多方试探,又曾从蒋兄处旁敲侧击才得知,王兄的妻子原是北地人士,因自幼居所常被蛮夷劫掠便跟着爹娘南逃了。谁知路上爹娘都病死了,这女子便要自卖自身给爹娘下葬,因她生得齐整,被咱们邻县的一个大户买了做妾。”淑娘又插嘴道:“既是大户买去做妾,怎么会嫁了你同窗做妻子?”施禹水道:“娘子你莫打断我,正要讲到了。这女子既入了大户家做了妾,便要等着期限满了才能自由。王兄当时年幼,跟随父母去邻县探亲,路上被盗匪坏了他父亲性命。母子两个流落街头,那街上有几个无赖要辱及王母,又要打断王兄的手脚令他去做乞儿。恰好这女子经过,一时心善拦住无赖,保存了王兄手脚健全,自己却被打断了左脚。” 施禹水语气平平,内容却是惊心动魄:“这女子残了,那大户便不肯再留她,正要将她转卖勾栏。王母却带儿子苦求,又在亲戚家中借了钱将她赎身,言明将来便是儿子的妻子。回来县里变卖了自家店铺才还上亲戚家的钱,自此才落魄无生计的。” 淑娘听得心颤,见丈夫讲完住嘴,问道:“郎君对你这同窗作何感想?”施禹水慢慢道:“厚道,足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高家 淑娘怔怔地重复道:“厚道?”她想说这不仅仅是厚道,又默默地住了口,有什么词语能够将这些往事囊括呢?她那点自得早该抛之脑后。她来自现代又怎样?如果是她面对这种情形又会怎样?夫妻两个都心情沉重,默不作声地洗漱了睡下。 第二天初七,因初八有得忙,淑娘跟春花便提前开始下厨熬制腊八粥,熬好的粥分装在碗里准备明日馈赠邻居。施禹水因做了长老的记名弟子,一起身就带着果子杂料来到会通寺里,见过长老之后便到伙房帮着向熬粥的大锅里加料。 转眼到了初八,一大早大街小巷中便有佛号声。会通寺的和尚与慈姑庵的尼姑均成群,和尚抬着银铜沙罗,内有一尊铜佛浸在水中;尼姑则捧着木盆,其内乃是木制佛像浸以香水,又有小沙弥或小尼姑手执杨枝,蘸了盆内的水向各家各户的大门倾洒。洒浴之后就有挑着担的杂役僧从担里取出一份七宝五味粥送上,各家信徒都恭敬地将这碗七宝五味粥供起来,等晚间全家分享。 施家,王大王二拎着食盒装着一碗碗腊八粥挨门挨户分送邻居,家中不时有邻居来送自家的粥。淑娘看着粥来粥往觉得邻里关系倒不错,只是各家交换食物来吃多少有点好玩。 快到午时,高氏来叫施禹水淑娘陪自己一起到高家送高釉出嫁,王大挑着礼物担子,春花捧着礼盒。施长安则留在家里陪老父过节,又把王二也留下听使唤。 一行人来到高家。高釉的父亲高清张氏夫妻两个亲自出来接妹妹跟外甥c外甥妇。淑娘跟着施禹水一起唤三舅c三妗。高氏一边往院里去,一边问道:“三哥,釉釉她大姨三姨都来了没?”张氏代为回答:“我大姐原先就说过婆家也要过节的,她伺候公婆午饭以后才能来。倒是三妹已经来了。”不等高氏问又接着说:“我弟媳妇也已经来了。” 待进了院子,便见到满院子的人,高氏便叫三哥引王大去放下礼物担子。又领着儿子儿媳去正堂见了大哥二哥,大哥高远便道:“妹妹既来了,就带着你家新妇一起去看釉釉吧,你大嫂二嫂都在呢。禹儿就留在这儿跟你几个哥哥说说话。”高氏答应一声,叫淑娘春花跟自己去高釉闺房,施禹水便留在正堂跟男人们一起。 进了高釉闺房,见大嫂二嫂以及高釉的三姨c舅妈都在,同辈的几个堂嫂也都簇拥着高釉一起谈笑。高氏跟几人分别见了礼,从春花手上拿过礼盒对高釉道:“这是姑姑当年嫁妆里的首饰,先时你姐姐粧儿成亲送了她一套,如今釉釉你也要出嫁,姑姑不能厚此薄彼,一样送你一套。”高釉一身新衣,脸上妆得容光焕发,客气道:“姑姑留着自己戴,或者”她看一眼淑娘继续道:“姑姑如今也有了新妇,送给新妇戴也好啊。”高氏道:“姑姑自有体己留给新妇。姑姑没有女儿,把你跟粧儿当是自己女儿一样看待的,你二人成亲嫁人,姑姑自然要有所表示。” 淑娘见旁边不知是高釉的三姨还是舅妈也说:“就是,釉釉你姑姑说得对,一辈子就成这一次亲,亲戚家都有添箱的,快收了给我们开开眼。”高釉从小就爱跟堂姐高粧计较,当日高粧成亲,固然是因男方病重需要冲喜,不得不匆匆匆忙出嫁,然而男家却是大富之家,送来的财礼几乎耀花了亲戚的眼。她嘴上客气,实则一心希望自己的婚礼能超过堂姐,听见三姨给了台阶便含笑道:“多谢姑姑。”随之接过礼盒,当面打开来。 淑娘一直不知道高氏给侄女准备了什么添箱礼,此时见高釉要当场查看,掩不住好奇也跟着看向礼盒,只见盒内是一整套红宝石首饰,包括一支发钗条项链对耳坠枚压发c两支手镯并一双戒指。高釉笑得真心:“多谢姑姑,我很喜欢。”高氏也笑道:“你姐姐喜欢绿的,你喜欢红的,姑姑给你们添箱也得看能不能合你们心意。” 不知是否错觉,淑娘总觉得高釉这笑容并不单是因为喜欢红宝石首饰的缘故,她随口问高氏道:“婆婆,大姐喜欢绿色的吗?媳妇并不记得有什么宝石是绿色的啊。”高氏笑道:“你小孩子家才多大?能见过几样东西?绿色的不能说是宝石,倒是玉了。”淑娘仿佛恍然大悟地道:“原来是翠玉啊。”高釉笑容满面地接口:“对,我记得姑姑给姐姐的是一对翠玉簪跟一个翠玉镯对坠子,都是绿的。不过那绿颜色都挺浅的,没有这红色正。” 淑娘顿时明白过来,高釉是觉得高氏给姐妹俩的添箱礼,自己得的比较多比较好,所以高兴了。她也跟着笑着道:“二姐,今日喜庆,我看你不如就用这套首饰吧?正好是红色的,正合今日。”高釉夸道:“到底是表弟妇,想得很是周到。”又转头以商量的语气道:“我也觉得用这套好,他来迎亲的时候我就用这套吧。大姐当时戴的也是咱们家给做的头面呢。”高釉舅妈略皱皱眉,并不赞同高釉:“釉釉,这套首饰应景是应景。你夫家先前来催妆已送过来一套销金头面,你若不用不是惹你婆家不快?” 高氏听了也劝道:“釉釉,你妗子说得对。若你夫家没送头面过来,自然随你的意。他家既送了,便是要你大礼时用的。粧儿当初收的催妆礼里面没有头面,才用的自己家的。”高釉本就是故意要众人说出姐姐的催妆礼比不上自己,见有人劝立刻便应了,倒得了一声夸赞:“釉釉现在大了,性子也不那么冲了。” 高氏因提起了高粧,便问道:“大嫂,粧儿不回来?”大嫂笑道:“粧粧婆家看得紧,她又是寡妇,冲了喜事就不好了,不回来倒好。”高釉低头掩住脸上神色,口中却做失望状:“我只这一个姐姐,怎么会去计较她的身份?到底还是姐姐嫁了人就与我离心了。”众人只得又安慰她一阵。 不久到了午饭时节,因男方傍晚时分才来迎亲,只有高家亲友一起用了饭。饭后不多久,高釉的大姨也来了。大姨先跟房里众人厮见了,才抱怨道:“婆婆明知我甥女成亲,还要我伺候她午饭,不然便不叫我出门。我嫁到他们家二十几年了一直都这样。”三姨向她说道:“我一来了看大姐你还没来,就知道又是你婆婆作怪了。”大姨一边随口应了句“可不是吗”,一边又对高釉道:“釉釉别怪你哥哥妹妹,我婆婆说天冷,今天又是大节下的,不肯放他们出门。”高釉却羞涩地笑笑:“大姨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怪他们。” 房内几个长一辈的便说起婆媳之事来。除了高釉听得认真,其余几个小一辈的都碍于自家婆婆或是在场或是亲戚,都装聋作哑不肯出声,互相之间或使个眼色,或抬抬下颌向长辈点一点,淑娘亦是其中一人。正说着张氏忽然进来,正好听见众人跟高釉说些婆媳相处之道的事,便笑起来:“大姐c三妹c妹妹c弟妹,这些事釉釉却用不到了。她夫家那边婆婆早些年就没了,公公只典了一个妾跟着没有续娶,那妾如今也将到期了。釉釉一进了门就能当家了。” 大姨不由自主地叹道:“釉釉倒好福气,不像我”淑娘在外面不肯让高氏丢面子,接口道:“也不是个个如此,我婆婆待我再好也没有了。再说了,不至于为了不伺候婆婆就盼着”她点到即止,众人却都听明白了,都来恭维高氏得了个贴心的新妇,高氏也笑呵呵地道:“不是我夸,我这新妇确是贴心。”淑娘见高氏也出面维护自己,便悄悄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这边高氏也继续说:“冬日天冷,新妇给我做了这顶暖帽,又轻巧又暖和又不显累赘,你们也看看可好不好?”说着取下昭君套叫几人看,都说好。最后高釉也要看,拿在手里掂了掂,又看看镶着的宝石,突然问淑娘道:“这毛皮看着稍微黄了点,不过还好,只是摸起来却没那么滑,不知弟妇用的这是什么毛?哪来的?”淑娘一时没想到话题还会转到自己身上,一边诧异一边还是答道:“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动物毛,只知道是北地过来的。”高釉做大惊失色的样子:“北地?莫不是辽地?” 不等淑娘回答,高氏便脸上变了色,提高了声音:“釉釉说的哪里话?咱们大宋就没有北地了吗?”淑娘虽不解高氏因何有些发怒,还是说道:“婆婆说得没错。这皮毛原是我娘的嫁妆里带来的,据爹说的乃是河北西路沧州那边客商带来的。因放了怕有二十年了,所以稍有些黄,手感也没那么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高釉 长辈里高釉的舅妈最年轻,却也知道轻重,一边怪高釉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争强好胜,一边跟着岔开话题:“沧州?不是最靠北的地界了吗?我倒听说那里人穷山多地频,种地的少,上山打猎的多。”其他几人也纷纷称是。高釉虽然不忿,无奈众人都不肯提辽国,到底没再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高氏唯恐高釉再不知轻重,遂一力对她大姨说起高釉的亲事来:“釉釉这门亲事今年三月才提得亲,六月下的定,怎么不赶着秋天就成亲?拖到现在天冷穿的厚,显不出人材来。”张氏抢着道:“妹妹怎么忘了婆婆的孝了?”高氏免不了告罪:“是我糊涂了。” 大姨却帮着高氏辩解了一句:“也不能怪你,你既出了嫁就是婆家的人,你娘的孝你守一年而已,三年头上一时不记得也是常情。”又对张氏道:“二妹也有脸说你妹妹,咱们娘没了三年的时候,除了三妹去烧了纸,你我不是也没空去?” 张氏见了大姐责怪自己,就笑着解释:“我哪里是怪妹妹,不过跟妹妹说说一直到现在才过大礼的缘故罢了。虽然釉釉只用给祖母守一年,九月份我们做父母的才出孝,哪能孝里就给釉釉操办婚事?再者,一出了孝就办喜事,也怕有人闲话说赶着嫁人呀什么的。只是明年无春,不好办事,这才挤到这个大冷天了。原来看的日子也有上个月的,釉釉说今天有官假,亲戚们都有闲,节日自然是好日子。” 高釉一边插嘴:“本来就是嘛。上次姐姐出门子我也见了的,赶得很,来的亲戚都不多,别说姐姐了,我看着都嫌寒碜。”大嫂有些气她说自己女儿出门时候寒碜,刺了一句:“亲戚来得不多,添箱不是都到了吗,礼数上没错就好。再说了,粧儿夫家大富,连咱们家的席面都是他们家酒楼里订了送过来的,来的亲戚哪个不称赞?” 高釉面上笑容一滞,她夫家也不缺钱,只是比不上高粧夫家钱多,这一点众人皆知,她一直不提,谁知大伯母还是说了出来。她暗暗扫一眼大伯母,心里哼了一声,想到高粧如今守寡,上次见她时候老得头发都发灰了,到底不如自己能跟未来郎君白头到老,因此又笑起来道:“也不是人人都能有姐姐那个运气的,如今他家吃穿不愁,他又上进,我”说着她羞涩地低下头。 众人取笑道:“釉釉当日见面只怕就看在眼里了吧?”张氏骄傲地道:“也不能这么说。男家的姑姑带着他来相看的,两人见了都满意才下的定。” 闲话良久,太阳西移,天色渐渐便要暗下来。院门终于敲响。 高清开了门,引女婿进来,到高釉闺房门前。房内,姨妈舅妈姑妈都在,便推了最年长的大姨来教导高釉:“出嫁以后要好好孝顺公婆。”起身将销金盖头给高釉盖好,引着她出了内间来到外间房门前,一边打开房门一边避在门后,只留高釉立在打开的房间门口。 高清便请女婿扶着女儿出门上轿,一路吹吹打打的去了。高家便在正堂摆开宴席,请众亲戚入席吃酒。高氏带着淑娘在厢房的席上略吃了点便要告辞,道丢下公公郎君两人在家,也不知晚饭用得好不好。三个嫂子便不再劝,喊人去唤施禹水,一出了厢房们就见施禹水恰从正堂出来。三嫂笑着对高氏说:“妹妹好福气,这边才说要回家,那便外甥也想回家了。”高氏也笑着受了三嫂的夸赞。 一行五人赶着回到施家,见施重山跟施长安正冷冷清清地用饭。施重山一见了儿媳孙儿孙媳都回来了,便叹气道:“大过节的,我父子竟只能从外面叫了饭菜来吃,况且又只有两个,你们众人都不在,没得冷落了我们。”高氏赶忙道歉:“媳妇娘家的事,竟连累公公跟郎君冷清,都是媳妇的错,该把彦成跟新妇留下的。” 施重山却摆手道:“算了算了,怪不到你头上。”淑娘乖巧地问道:“阿翁,不如我下厨做点热乎的饭菜来?外面的饭菜虽能吃,不如自家做的亲切。”高氏也道:“是了,在娘家那便也没吃什么。我与新妇下厨整治一桌来,陪公公跟郎君再吃点,到底是过节,一家人原该一起热闹的。”施重山这才又高兴道:“别的倒罢了,把那粥热了一起用点罢,这饭菜既叫了来扔了也可惜。” 高氏跟淑娘赶忙应了,一起去灶房,春花跟着去要烧火。淑娘便搬了一个小圆凳来劝高氏道:“娘,你也累了一天了,就这里歇歇吧,只是热点粥,有我跟春花就够了。”高氏到底三十几岁年纪,比不得淑娘春花年轻,也觉得有些腰酸腿疼,见儿媳劝得殷切,便坐着休息只看淑娘跟春花忙活。 熬粥本就不甚费事,况且又是现成的凉粥重新加热。很快便煮好,熄了火盛出八碗来——这是连王大王二及春花的份全有了,高氏接过一个托盘,上面两碗是给施重山施长安父子两个的,淑娘托盘上三碗是给婆婆跟自己夫妻两个的,春花也端了三碗。三人进了正堂,见王大王二两个又在一侧摆了一张矮点的小桌子,也有几盘菜。高氏亲自在公公和丈夫放下粥,施重山叫她也入座才坐了。淑娘有样学样给婆婆丈夫摆上粥,又在自己座位面前摆了一碗,高氏也叫她坐下了。春花则直接将托盘放在唉桌子上,由王氏兄弟自取。 一家五口并三个仆从一起热热闹闹吃完了晚饭。三人收了碗筷去厨下,留五口在正堂说话。施长安这才问起外甥女出嫁的事,高氏讲了一遍。听到高釉将毛皮与辽国联系起来,施重山在上位皱眉道:“这孩子怎么这般模样?不说咱们家祖上做官,后人又世代教导蒙童,就是寻常百姓家,谁不知道通辽乃是大罪?竟敢这样大大咧咧问出来?”高氏不敢应声。 施重山又问道:“你这外甥女莫不就是原来想要同彦成结亲的那个?”见高氏点头称是,道:“以后除非必要,不要与她来往罢,为了争一口闲气这般不知轻重。幸好当初彦成有指腹为婚的事,不然只怕她真能嫁进来,到时家里不是要被她搅得不得安生?”几人见他说得重了,纷纷站起身来听训,又齐声应是,便散了。 淑娘跟丈夫回到房里,又悄悄说起高釉来。淑娘问道:“郎君原先可知表姐求嫁的事?”施禹水想到今生不知前生确有此事发生,便点头说了。淑娘又说道:“我原来也不知情的。原是七夕那天表姐与我说话夹枪带棒的,我也不解何意。谁知次日娘来同我说表姐思嫁给你没能成事,这才对我有了微词,还叫我不要太计较她的话呢。” 施禹水道:“娘子还记得七夕时二表姐说我看大表姐的事吗?”淑娘点头笑:“那句话一出,就像变成了数九寒天一般冷得厉害。”施禹水又道:“实则是我想起来大表姐没几年便会去世了。”淑娘大惊道:“大表姐今年才十九”她想起高粧满面凄苦鬓发灰暗的样子,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这么说,大表姐如今过得其实一点都不好。” 她忽然又问道:“二表姐呢?”丈夫支支吾吾半晌,道:“二表姐前世嫁的也是这家,婚后过得还可以。表姐夫后来却寻花问柳,二表姐整日哭闹不休,被休回娘家了。”淑娘顿时无语,半晌气愤道:“男人家寻花问柳,做妻子的难道还要恭恭敬敬不成?” 施禹水摇头道:“总要看看做丈夫的为何寻花问柳啊。二表姐被休,高家当然不肯,也纠了人上门理论。哪知男家说,家中原本没有做婆婆的主事,公公年事已高只有一个妾跟着服侍,姑子也都已出嫁,二表姐一进门就掌家,放到哪里去说都是二表姐嫁得好罢?公公的妾再有一二年便期满要放出去了,谁知二表姐没多久就寻了个错将她转卖了。” “这个事算不得大错,但公公没了知冷知热的人,二表姐做媳妇的总要孝顺公公吧?谁知二表姐日日指桑骂槐说公公老不死的,生生把老人气得卧病。请个郎中开了药又说厨房里煎药沾得饭菜也是一股子药味,硬要公公一个病人在自己房里煎药自己吃。饭菜也从不按时送过去,老人家饥一餐饱一餐的过了几个月才跟儿子说了。” “做儿子的跟自己媳妇吵了几句,斥她不孝顺公公,二表姐就寻刀弄棒寻死觅活的,表姐夫说这却是摆明了一个泼妇,因此专给家父请了照顾的人,叫二表姐别再插手。自己又想着到底夫妻一场,便去外面寻个姐儿略亲近些,看妻子能不能回心转意,便寻了个娼家日日去吃花酒,当时还是不过夜的。” “二表姐见表姐夫一身酒气回家不问原由便骂他,骂着骂着骂到爹娘头上来,惹了表姐夫,一气之下便写了休书。” 淑娘一路听一路惊讶,这高釉真够作的,跟现代那种泼妇也是同出一辙,不过到底还是维护了一句:“男的寻花问柳总是不对的。” 施禹水又笑起来:“娘子这话不是把我也说进去了?”淑娘语塞,心说你上辈子的事我又不知道,谁知你背地里又没有养个二奶外室什么的,口中却说道:“哪里说郎君了?这不是在说二表姐跟她丈夫的事吗?” 施禹水道:“二表姐沾惹不得,反正阿翁也说了少与她打交道,在说她嫁的那家跟咱们家来往也少,以后避开些就是了。”淑娘应了,两人睡下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过年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月中淑娘又回了一次娘家,见到吴柳虽瘦得厉害,脸上几乎是皮包骨头的样子,精神还是不错,说起新妇来还是满口夸赞,多少也放了心。只是父女二人说着话时,吴柳困劲儿上来,淑娘便服侍他躺下休息去了。张氏见她看完了公公,便请她到新房里坐着说话。淑娘先问爹这犯困的事。张氏道:“公公这常睡的样子也有小半个月了,请了郎中也没说出什么症候来,只说人老了,身体弱,冬日里天寒易困,多睡睡也好,只要注意火盆就好,时常也有开了门窗通风的。” 淑娘无话。张氏却问道:“我请妹妹这边来坐,其实就是想问问妹妹初二那日回娘家能定准吗?”淑娘一怔,还真没想到这个事,又反问张氏:“嫂子也是今年新婚,年后第一次新年回娘家,一定要初二那日了吧?”张氏点头:“妹妹也知我原住在镇上,实际不过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村子罢了,对这个俗礼看得重。偏公公年高体弱,不能没人照看。妹妹要初二回娘家的话我这边才能放心回去。” 淑娘没想到嫂子居然是为了爹担心,心里触动,嘴上却作难:“嫂子知道我上面有公婆,万一婆婆要初二走娘家,也不能放着阿翁一个人大年下的在家,总要回家商量下才能得个准信儿。回头说定了我打发春花来告诉嫂子一声。”张氏应了,姑嫂二人又说些别的闲话。吴柳睡醒之后,淑娘又去看过他说了一阵话才带着春花回到施家。与婆婆商议回娘家的事情时,高氏道:“你是新婚,新年第一次回娘家自然要初二日才是正理。你不必担心家里,我与你公公明日再回不迟。”淑娘谢过婆婆,便教春花赶去吴家给张氏送了口信儿。晚间施禹水回来,道县学里自今日起便开始休假,来年正月十六再行开课。 今年闰了四月,因此年前立春便在年前腊月二十二。立春前一天县衙门前便与往年立春一样栓了耕牛,到二十二这天由县令亲自执了鞭子鞭春。门口两侧簇拥着大批百姓观看,又有几个货郎的卖泥捏的小春牛,牛身上拴着红绳,装在小巧的木栏里。县令鞭春完进了县衙大门,百姓便一哄而散了。 因第二日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要祭灶,街上卖灶君像的c卖糖食的货摊格外多。施家自有下人采买祭灶的东西:灶君像c灶马c纸钱c草料c黑豆c酒c糖c猪头c鲜鱼,又去知真观里请了一名真人到时前来念诵。 到了正日,真人依约来到施家,在灶下念诵经咒。高氏跟淑娘平日里虽也下厨做饭,祭灶这事却不用女人插手。淑娘心说我乐得轻松,陪着婆婆坐着说话。施重山c施长安c施禹水三人聚在灶房点起火,先将装盘的烧猪头c两条鲜鱼碗豆沙馅汤圆壶酒并一盘粘牙糖摆在灶台上方贴的灶君像前供奉,由施禹水动手,依次将码好的纸钱c甲马c草料c黑豆都扔进火里烧化,最后取下墙上的灶君像烧化,口中则念诵道:“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祭灶完毕,又道改日到观里打斋荐福,方恭送真人回观。 过年的忙碌时节紧接着到来。次日二十四扫房,二十五扫墙土,又有采买年货c置办新衣等事。淑娘春花整日在厨房忙活炸鱼丸c肉丸c蔬菜丸c炸鸡c炸鱼c炸角子等,有时连高氏也得下厨帮手。期间又常有人拿着买好的红纸上门求写春联。施重山年轻时自然是他写,施长安成亲之后便换了他来写,如今施禹水已经成亲,便又换成施禹水来接待求字的人,施家自己的春联也是施禹水亲自写的。到了二十八,便将春联贴上,又在院门口挂上一枚崭新的桃符。 淑娘几人仍在厨房忙活,今日要备好炸豆腐块,蒸好馒头c包子c花卷等面食,又要拌好几样饺子馅,虽然力气活会有王大王二帮忙,仍是累得腰酸背痛。只是每年过年都是如此,连现代农村也是这样过年,也就说不出什么了。期间高氏还吩咐淑娘选那大个完整的蒜,用红丝线系好,又用红绳挂上。淑娘问做什么用时,高氏道:“你公公好歹也算个教书先生,往年初一时常有蒙童们来拜年,家里总要给点好意头的,这蒜就是送予他们挂在脖子上的。”淑娘一边准备一边默想,这好意头看来是谐音了,蒜大约是等于算?春花在一旁一边系红丝线一边说:“我小时候村里只有男孩子能系蒜呢。”淑娘这才恍然大悟。 忙活的日子虽难熬,到底也到了除夕了。民间传说灶君会在除夕这天回宫,又让施禹水亲自将新的灶君像贴好。院门c大门c正堂内都悬着丝绸彩纸剪裁的长条金彩,三个女人头发中c额头上都贴着缕花,不过高氏跟淑娘贴的是丝绸剪得,春花贴的是彩纸剪得。 正堂里摆了一个炭盆,须要时时看着火不令那炭火熄灭。桌子上则一溜摆着十来个馈岁盘盒跟酒檐。盘盒为带盖的红漆木盘,盖子上刻着“吉庆有余”。酒檐则是有盖儿的红漆木桶,上有提梁,提梁上罩着一层小小的木制屋顶,一眼望去倒似一座小亭子。王大王二将那盘盒跟酒檐一层一层地分装在两个扛箱内,装完之后,两人向施重山三人禀告一声,各自挑担出门分送亲友去了。 施重山则吩咐孙儿取出日前买来的新历书,郑重取下墙上挂着的旧历书换上,又将这旧历书拿进书房收藏起来。又令高氏淑娘将祭祖祭神的各色祭品备好,将一壶酒温上。不多久王大王二便回来,自家备的礼全都送了出去,别家回的礼也顺便带了回来,施禹水忙亲手斟了两杯温好的酒请二人饮了暖身。施重山见外事完毕,便开口道上菜,一边饮酒吃菜一边守岁。 小辈并仆从一起动手,很快便摆了一桌的酒菜来。正中乃是一腔羊,个头本就不太大,又因卸下了羊头更显得小了些。是北地商人赶来一群羊贩卖,施家费了好大功夫才抢到了这只半大的来,此地羊肉不易得,因此特地把羊头留下祭祖了。周围八个热盘荤菜,分别是红烧鱼c东坡肉c红烧兔肉c清炖狗肉c萝卜炖牛肉c炸虾c熏腊肉c腌腊鱼,都是红色或者偏红色的。四样热素食:烧豆腐c烧茄子c烧冬菇c炒冬笋,四盘凉的:干果蜜饯c百事吉c胶牙糖c腊八蒜,那百事吉乃是翠绿的柏树枝c柿饼c金桔,取其谐音以示吉利。另有一坛腊药泡的屠苏酒,桌子旁边驾着一个小煤炉,上面咕嘟嘟地煮着一锅热水,水中坐着一个温酒注。 因是大过年的,施家又一向厚待下人,连王大王二春花也一起上桌坐了,每人面前一个银质酒盅。施重山既是一家中辈分最高的,又是家中最年长的,便由他将柏枝折断,再依次掰开柿子和橘子,这才招呼众人吃喝。王大或是王二则交替起身温酒c斟酒c换酒注,又往炭盆里添炭。 施重山说些旧年的事情,又叹如今比旧年少了很多乐趣;施长安则说些学堂里蒙童的趣事;施禹水将书院里同窗的事情说来下酒;王大并王二也说些兄弟俩采买时的市井闲话c下乡时的村话;女人之中只有春花是女使经常出门跑,又做过好几家仆从的,又是个天生活泼的性子,虽然高氏跟淑娘都没出声,她仍然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淑娘本来担心她被呵斥,却见施重山几人亦是笑呵呵地听着,这才放了心,也跟着凑趣讲了个现代编的书生笑话,假说是自己闲来无事在书里看来的。在座的只有施禹水现在的身份是个书生,听娘子讲书生的笑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暗道回头再说你。淑娘看见丈夫眼神,只做没看见,照讲不误。 快到三更,桌上的菜早已凉了,施重山吩咐撤下去,又请出祖先牌位。先将羊头c猪头c牛头三牲摆在院中桌上,又将炭盆挪到院中,待三更过半便一起一起地拜了神,将一盘五色纸钱在炭盆内烧化,把三牲首摆在正堂桌子上,跟祖先烧香磕头c焚化纸钱,这才熄了炭火。 诸事完毕,施重山道:“已到初一,白日里还有人来拜年,都休息去吧,不要误了白日的事。”众人称是,查了各处没有火星残余,这才安心歇息去了。 夫妻两个梳洗完毕正要睡下,施禹水忽然问道:“娘子方才说的是从什么书里看来的?”淑娘忍不住掩面偷笑了好久才回答道:“哪里是书上看的,是我闲来无事自己编的,不然整日在家做针线,两只眼都快要沤坏了。”施禹水瞪她一眼,道:“看书莫非就不费眼了吗?”淑娘虽然想起现代的眼镜大军便心有余悸,嘴上还是狡辩道:“书上的字总比针线大的多了,白日里看也不怎么费眼的。”施禹水叹气道:“既这样,你总不能每日里看些无用的杂书消遣啊,想点儿有用的,哪怕对你我以后有些好处也好啊。” 淑娘好半天才说:“这倒是我没想到,以后我留心些寻点儿有用的书看。”心里哀叹有用的书多半都很无聊,看来以后的日子有得烦了。又说:“阿翁道白日有事,还是快些休息吧,免得起晚了难堪。”两人熄了烛睡下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病重 淑娘是个心里有事的话就睡不好的性子,一直惦记着要早起,睡了不过两个多时辰就醒了,施禹水也差不多同一时间醒来,两人一同起床换了年前新作的棉衣棉袍,匆匆忙忙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迷迷糊糊的脑子立刻便清醒多了,这才赶着出了房门。 院中王大王二已经起身从水缸里打水送到厨房,淑娘进了厨房就见春花正在烧水。因三人都还穿着旧衣,淑娘便对春花道:“这里我来看着火,你去跟王大兄弟俩说,都换上新衣吧,年前做的时候也给你们一起做了的。” 春花笑着说:“早饭总要煮好的,小娘子既然已经换了新的衣服,还是别在灶房里呆着了,净是柴灰,万一脏了衣服就不好了。我们做下人的,主家肯给做新衣服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哪里能不做事了?娘子放心,到吃早饭时一准换好了。” 淑娘无语,只得叮嘱春花小心,只做煮的蒸的,不要动刀。春花笑着应了,又催淑娘出去。 早饭时分果然三人也都换了年前一起做的衣服,只料子上比施家五人略次一等。王大王二的款式都是方便做活的短衣长裤,为着新年的缘故外面加了一件粗布长袍,春花的也是及膝的短袄c夹棉长裤c细布长袜c耐脏的棉布鞋,头上插了一支很小的银钗,乃是旧年高氏给她戴的。早饭是一大盘羊肉水饺盆炖菜盘蒜菜盘熟牛肉碗馏肉丸碗蒸软了的炸鸡,又有一筐馏馒头。 施家本就是本县人士,祖上不仅曾经为官,还是封过爵的,后代虽不曾入仕却一直以教化幼童为己任,因此在地方上颇有些名望。饭后不久便有人前来拜访,都由施重山祖孙三人出面接待了。高氏淑娘只在西厢等着学堂里幼童前来。 很快一班小孩子便闹吵吵地来到施家,王大指了正堂,便一窝蜂地涌进去拜先生。施长安受了礼,取出蒜来分给众孩童,又叫他们都倒西厢去找师娘玩耍,便又一窝蜂地出了正堂拥进西厢嚷嚷着师娘好c师嫂好之类的话。 淑娘早备了一小筐各色炸丸子,又有一盘糖果并一盘干果一盘金桔,给这般孩童每人分了一只金桔,其余干果糖果丸子叫他们自己随意抓取就是。有那抓了肉丸子的便大叫全是肉,那抓到豆腐丸子的便一边嘟囔怎么是豆腐一边要去别的小孩手里抢肉丸子来,也有不吵不闹狠命地吃的,一屋子小孩几乎不曾把屋顶掀翻。 高氏看着一脸的笑。淑娘心里忽然打个突突,想到自己原来说的守孝九月如今只要三个多月就到期,到时候只怕婆婆就要催自己“早生贵子”了,然而自己已经没有借口继续推脱了。不过也不一定同房就能怀孕,自己的身体年龄快到十七岁了,如果加上怀孕的十个月的话,差不多能满十八周岁,剩余应该已经没那么危险了,还是走一步说一步吧。想着便释然了,也一起笑吟吟地看着小孩子们吵闹争抢零食。 晚上淑娘跟施禹水商议回娘家的事:“我哥哥嫂子要去镇上,路远只怕要早早出发,咱们不如早些去,我爹他年前瘦得厉害,他自己在家我实在担心。”横竖是小事,施禹水一口应了。第二天一早稍稍用些水饺便着王大担着礼物出门往吴家了。 吴家小院门口停着一辆牛车,车上用木板做了车厢,车门处挂着一副洗得发白的棉布帘不让冷风灌进车厢里去。吴沐正看着那车夫一趟趟往车上搬东西,见了淑娘两口还有后面王大挑着礼物,笑着招呼起来:“妹妹妹夫回来了,方才你嫂子还念叨呢。”说着便请三人进院。张氏也焕然一新,跟淑娘笑说:“我这里正着急念叨妹妹怎么还没来,你们就到了。”说着便给丈夫使眼色接礼物。 吴沐得了娘子暗示忙请王大将礼物挑到正堂卸下,王大机灵,立刻开了箱屉,一层一层揭开来。吴沐看时第一层乃是一大块羊肉,第二层是粉条c青菜之类,第三层是水果干果,第四层乃是一坛酒,坛盖上用红绸缠上结成一朵大花。顿时笑容满面:“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客气。”嘴里这样说,却立刻取出一个干净的红漆木盒将羊肉用油纸包好放进去,又将那水果干果分了一半出来装在另一个小点儿的红漆木盒里。转眼就叫车夫把这两个木盒也装上车。施禹水便吩咐王大家去了。 两口跟淑娘夫妻道别:“路远要赶早上路,不能招待妹妹妹夫了。”说着急急忙忙上车走了。淑娘施禹水这才到吴柳的房间看他,却见吴柳睡得正香,不好打扰。淑娘只得叫丈夫在正堂歇着,自己去灶房看有什么吃的准备。见那灶房里有蒸好的馒头包子c炸的丸子c鸡鱼等,又有切好的猪肉块c表面焉了的大白菜c稍微有些冻黑的白萝卜等。淑娘心知吴家本就不如施家底子厚,只好叹口气烧了热水煮茶端到正堂来。 夫妻两个自己招待自己吃茶闲话,忽然听见吴柳房间有些响动,忙过去时见吴柳正起身穿衣。见来的是女儿女婿先笑了,又问淑娘:“你哥哥嫂子都走了?”淑娘忙答道:“嫂子等我夫妻来了才走的。”一边打算要上前帮吴柳穿外衣,被施禹水抢着去了。淑娘细看吴柳,觉得逼自己年前见得又瘦了好些,脸上真真是一点儿肉都没有了。 吴柳穿好衣服便要如厕,施禹水扶他去了,淑娘皱着眉想着老爹也不知是怎么弄得,明明次次都说一直在调养,郎中叫饮食清淡也都照做了,嫂子照顾得也很周到了可惜自己不是学医的,更不懂中医,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施禹水扶着吴柳回来给淑娘使了个眼色。淑娘会意,叫爹继续坐在床一上盖好被子暖着,自己要下厨给他做点吃的来,施禹水借口也想喝杯茶,又道自己去厨下拿就是不劳烦娘子了,便跟着淑娘进了灶房。 淑娘急急问道:“爹怎么了?”施禹水低声道:“岳父方才如厕时我见有鲜血滴落。记得娘子原先说只是发黑?还有,岳父瘦得这样,肚子上确有一块鼓起来。”淑娘呆住了,一瞬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施禹水安慰地拍拍她肩头,冲了两杯茶端走了。淑娘一边熬粥炖豆腐白菜一边心里打鼓,只怕吴柳得的是癌症。 吴柳喝了半碗粥吃了两块豆腐便住了筷子。淑娘劝他多用点时,吴柳摇头道:“淑儿,爹的身体爹自己清楚,拖不了多久了。”淑娘几乎掉下泪来,又忍住了劝道:“爹说的什么话?爹今年才刚过四十还有好几十年的功夫呢。”然而她抬眼看看吴柳的脸,只怕说是六十都有人嫌小了。 吴柳却精神很好地说:“淑儿你如今嫁了,”他看一眼施禹水继续:“女婿对你好,亲家公亲家母也不是苛刻的人,只要你过好了,爹没有什么不了的心愿。爹这一辈子本该有兄弟姊妹八个,最终只得你姑姑跟爹我们兄妹两个能长大,又都娶亲生子的,比起其他六个兄弟来,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女婿是个能读书的人,淑儿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你哥哥虽不甚成器,却能听你嫂子的劝。你嫂子是爹亲姐姐最小的女儿,论起亲来还要唤爹一声舅舅。等爹走了,只看你嫂嫂面上,也须照顾你哥哥一二分。” 淑娘不好接话,先看一眼丈夫,见他略点点头,才回道:“爹说哪里话?哥哥虽不是亲的,到底也是堂哥呀,何况做了爹的儿子,女儿自然以亲哥哥看待,怎么会不互相照应着?”又劝道:“爹,到底是年下,还是要多高兴些,没事何苦想着这些伤心话?爹忘了旧年病得那样重,后来不还是好起来了?爹只管乐乐呵呵地等着抱孙子不好吗?” 话说到这里,吴柳精神一振,忽然问道:“淑儿你出嫁也有半年了,可是有好消息了?”淑娘一边涨红了脸,一边看向丈夫示意他来给自己解围。施禹水果然在一边笑道:“岳父不知,这却是我的小念头,唯恐娘子年纪还小,等大一大再提孩子的事儿。”吴柳失望道:“我还道你有了好消息,我闭眼前能见到外孙呢。”又自己摇头道:“女婿的话淑儿多听听也好,到底是你夫妻过一辈子呢。” 才坐着说了这一会儿话,吴柳又要起身如厕,淑娘跟丈夫对视一眼,都觉吴柳的情形不好。待施禹水扶他回来房间,吴柳又跟女儿女婿说了几句话,渐渐困倦上来,眼见得整个人便开始打盹,淑娘只得跟丈夫一起服侍他躺下休息,两口来到正堂,都心情沉重。 施禹水道:“娘子,不是我大过年的找不痛快,我看岳父这病”淑娘点头道:“我怎会误会郎君的好意。不瞒郎君,我也觉得不好了。”她回忆道:“旧年爹也曾病重,那时倒没有这般严重的说困就困,又吃不下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伤逝 淑娘夫妻两个一直等到天快黑了,吴沐张氏才从镇上回来。张氏见妹妹妹夫还没回家就道歉说:“难为妹妹一直等着了。”又问:“公公没事吧?”淑娘问嫂子道:“爹这一天睡了三四次了,如厕有五六次那么多,不知年前是怎么个情形?”张氏道:“公公爱困上次妹妹来看时就有了,只是最近几天睡得更多些罢了,也请教过刘郎中,他也没说什么,只教老人家爱睡就多睡。如厕的事都是你哥哥看着的。” 淑娘也很无奈,现代看病有多种仪器帮助检查确诊,现在只能看中医,好多病只怕还没有名字呢,张氏也的确已经尽力照顾了。张氏见淑娘没话了,便指挥吴沐将自家做的馒头包子拣了满满一篮子,送淑娘夫妻回施家。 施禹水知道父亲跟岳父交厚,却不便在过年时候把岳父的病说给爹,因此只字不提。淑娘也知道有些忌讳,哪怕公公不在意,婆婆心里也会膈应,因而也不提。施长安问起亲家身体时,夫妻两个异口同声都道吴柳精神很好,吃得睡得。施长安果然没有起疑。 次日初三,施长安高氏到高家走亲戚,留淑娘施禹水在家陪着老人。施重山最喜欢子孙在跟前凑趣,把两口儿都叫到后院自己房间,屋里生了一个炭盆,另有一个小炉子上烧着水。淑娘见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门口又挂着棉布帘,一进了屋门就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煤气味,不由得出声问道:“有多久没有开窗了?”王二本来跟着进来给炭盆添炭,正要退出去却听见淑娘问,便答道:“年前扫房子时候门窗都开了打扫的。”说完才出去了。 淑娘一算也有几天没通风了,便低声跟丈夫说了,叫他劝祖父打开门窗通通风。施禹水虽然略有不解,不过想到娘子一向看书很杂,便对祖父说道:“阿翁,孙儿从外面进来觉得这屋里有些气闷了,不如阿翁我们先到别的屋里坐坐,叫王二把这屋里通通气再回来?”施重山自然应了,叫了王二来看着通一会儿风,几人先到书房里去了。 施禹水便把自己写的文章拿给祖父看,祖孙二人一边看一边讨论措辞。淑娘听不懂这些八股文的套路,只得无聊地从书架上找书看,忽然想起来施家先祖似乎是穿越者,丈夫好像也说过先祖留下的有杂记还是游记什么的。正在毫无头绪地翻找时,施禹水过来取书,问她在找什么,淑娘便说自己想看看先祖写的书,施禹水便先取出《老残杂记》给她,自己也拿了想找的书继续跟祖父探讨。 王二进来说老丈的房间已经通好风了,几人回到后院,吩咐王二继续给其他几个房间也一样通风。淑娘翻看《老残杂记》,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做结论:单纯穿越到历史上,单纯重生到幼年,穿越到架空历史上,重生到平行空间,又穿越又重生除此之外还有些比较浅显的神仙鬼怪故事,有点像是道听途说记下来的,也有点像聊斋里的鬼怪故事。 淑娘一边翻看一边思考,很快就翻到头了。她见祖孙两个正说得高兴,就自己在一边发呆,又想起穿越到青楼里写《西游记》的人来。从冬至演完唐僧俗家事情的戏之后,一直都没有新戏开演。不知道是神仙鬼怪之类的情节不好排演,还是被禁了?记得历史上《西游记》好像也是被禁的。那写书的人呢? 她想得头疼,瞅个空档拿起书对丈夫说:“郎君,我看完了,去书房里换一本书来。”施禹水道:“娘子客气做甚,自己家里自便就是。”淑娘笑笑,又跟施重山招呼一声才出门。 王二已经将正堂c东厢都通过风了,淑娘想到吴柳的病,就想找一本医书来看。然而翻了好久,医书上那些脉案c药方等看得头都大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淑娘只得承认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放弃了专攻医术的打算。忽然觉得自己来到古代,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干不了,一时情绪低落在书房里发起呆来。 施禹水来到书房拿书时,就见娘子拿着一本中医脉案坐在书桌前发呆,桌子上还有一本药方。他稍稍碰一碰淑娘肩头,把淑娘吓了一跳,看见是丈夫才道:“你怎么忽然来这一下?” 施禹水指着脉案问她:“你看这个做什么?看出了什么?” 淑娘摇头道:“我原来想着爹的病,就来翻一翻,谁知一点儿也看不懂,枉我素日里自诩聪明。” 施禹水道:“别说是娘子,连我也看不大懂呢。”又说:“娘子莫太担心,等十五过了吧,请张郎中去给岳父看看。” 看娘子点头,施禹水就拿了自己需要的书出去了,留淑娘在这里自嘲自己胡思乱想。反正自己不懂,还是留给专业人士的好。这么想着她心里好过多了,找出话本拿才子佳人的小言情打发时间。 不费心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初八,高釉出嫁满月要会亲了。高氏跟丈夫说了这事,商议谁去会亲。施长安道:“娘子是釉釉的姑母,釉釉出了嫁却要随夫家了,算起来咱们两家并不是服亲。爹也说过这孩子性子不大好不叫多打交道的,我看这亲娘子不去会也使得。” 高氏皱眉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釉釉早早与我说叫我带新妇去热闹热闹。” 施长安摇头,并不赞成:“新妇跟这孩子才见过几次?总不是她还挂着彦成吧?若这样,倒叫咱们更不敢亲近了呢。” 高氏吃惊道:“郎君这般说,我也觉得有这个意思了,看来还真是少见得好。”自己又摇摇头叹道:“釉釉这孩子也真是的”最终只派王大送了一份礼,人却没到。 高釉请王大带了回话:“知道姑姑家忙,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倒没说什么刺人的话来,倒叫高氏惊奇了一番。淑娘一听不用再去高釉的夫家就想再回娘家看看吴柳,只是她初二才回去过,此地风俗娘家要来回年礼,之后才能两亲家互相走动不妨事。倒是施禹水先料着此事,暗地里打发王二去岳家探问一二,自己私下又对娘子表了功。淑娘谢他记挂,心里更多一份甜蜜来。 不久王二回来,悄悄说与施禹水:“小官人,据那吴大郎的话,吴老爹的身体虽没什么起色,倒没有添别的毛病,还是照旧吃得睡得。”又道:“吴大郎说明日来回礼。”施禹水摆手叫他下去自便,自己又对淑娘说了。淑娘露出一点笑意来:“没有加重就算好消息了,明日我再问问嫂子。” 谁知王二与施禹水私下说话却被施长安见到,瞅个空把儿子叫来问是何事。施禹水见瞒不过,就把自己夫妻初二所见吴柳的身体状况都说了。施长安大惊道:“我儿怎不早说?咱们家与张郎中素有来往,即便年节请他出诊也未尝不可啊。”不由分说又打发王二去请张郎中到吴家给吴柳诊病。王二去了一会二便回转来告诉说:“张郎中家中有远客到来,小的说与他了,张郎中道今日不得闲,硬去了心不静也诊不好脉,明日定上门诊治,叫大官人放心。小的索性又到吴家告诉了一声。”施长安满意地点头:“这就好。” 待王二下去,施长安语重心长地对施禹水道:“我儿想是顾及年下忌讳多?须知人命关天。”施禹水点头表示受教。 次日张郎中果然到吴家给吴柳看诊,吴沐夫妻本来要到施家回礼的也推迟了等着。那张郎中诊了脉开了方说些养着的话便告辞了,转头却来到施家见了施长安,两人私下里说了一阵话张郎中才离开。淑娘心急,磨着丈夫去问公公。施禹水果真去了,很快便回来,看一眼淑娘,道:“张郎中叫预备后事冲一冲。” 吴家这里张氏见张郎中的说法与刘郎中无甚差别,便对丈夫说:“既然没差,不如去妹妹家回礼?”吴沐应了,两口将礼物装了一篮,又跟吴柳说了。吴柳听见儿子儿媳去看女儿女婿,哪有不应之礼,连声催促他二人不用担心只管去,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夫妻两个来到施家。 淑娘正震惊于老爹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却见到哥哥嫂子来访,不由脱口而出:“哥哥嫂嫂怎么留爹一个人在家?”张氏笑着道:“张郎中也说养着就好,公公也催着叫来回礼的。”淑娘这才明白张郎中没有把吴柳的病情如实告诉吴沐跟张氏。她心中酸涩,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时刻焦心,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了,转眼便要到了十五。县里早几天便有话说要赛灯,淑娘往年也看过几次,只是今年却无心再看,施禹水知道岳父病重,娘子心中难免牵挂,只得常常派王大或王二前去探望。整个元宵几乎是提心吊胆地过完了。 然而很快从吴家传来的消息便严重起来,施禹水县学里已经开课日日读书,淑娘也禀告了公婆天天回娘家看望老父。吴柳已是清醒得少昏迷得多了,一次淑娘给他盖被时恍然发现老父的头发几乎掉光了。 二十三这天,淑娘从吴家回来,见了公婆,施长安推老妻问儿媳亲家的病情怎样,淑娘摇头:“爹他如今几乎水米不进,人又不能清醒”老两口都叹起气来。 晚间淑娘睡不着,静躺着想自己来这里快一年了,几乎什么都没干,好在有个很疼自己的爹在,可如今这个老爹眼见就要没了,以后该怎么过呢?她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院门被拍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举丧 淑娘本就睡得不踏实,一下子便被拍门声惊醒,她怕自己是幻听,忙坐起身推醒丈夫。施禹水也听到了外面响动,面色严峻地对淑娘道:“不是好事,快穿衣。”两人急急换上素服开了房门,王大正迎了吴沐进来院里,吴沐披头散发,身着孝服,望着淑娘哭道:“妹妹,爹去了。” 这厢施长安两口被吴沐这一声哭喊惊到,亦起身出门,先对吴沐道:“贤侄先回去,这里马上就到。”又吩咐施禹水快准备行装跟淑娘去吴家给吴柳送终。 淑娘自听到消息就一直神色恍惚,施禹水见她不成样子,只得唤了春花搀着淑娘一起来到吴家。正堂地上摆着一张木板,吴柳遗体就停放在上面,两侧铺着稻草,吴沐跟张氏正披麻带孝跪着号哭。旁边乃是吴柳长姐吴桃抽泣。 原来先前吴沐张氏到施家回礼,淑娘到底告诉了张氏郎中叫准备后事的事情。张氏年幼不知如何处理,便将自己母亲唤来照应。吴桃得知唯一的弟弟不久人世,哪有不来照看的道理?因此先前一直是吴桃在准备后事的棺木麻布等一应东西,如今孝布现成,只有棺椁还没做好。 吴桃见侄女跟侄女婿一起来了,便将裁好的白布给两人披上,因时间紧急来不及赶制成衣,都是整匹的麻布直接裁开条块披挂。春花也得了一块白布缠在腰间。施禹水见递过来的是大孝的生粗麻布,也没有剪边,顿了顿还是住了口将白布披上,又自己拿了白布条,打散了头发。又帮着淑娘也穿戴好了,两人分别跪在两侧守灵。 不久天色大亮城门已开,吴桃吩咐女婿出城回镇上报丧。自己起身去准备了一点儿热食来叫几人略用一点儿。淑娘一味摇头,道吃不下。吴桃厉声道:“淑儿!这几日事情多,不吃东西熬不住!你爹亲生的就你这一条血脉,你若不撑住了,不是叫人笑话?”淑娘听在耳中,稍微镇静了一些,喝了一碗粥。 王大王二突然出现,道:“大官人怕吴老爹家中人手不够,叫我兄弟来搭把手。”吴桃答谢道:“多亏亲家了,我这里正是缺人使唤呢,便不客气了。”说着先递上两条白布,兄弟两个一样缠了腰,听吴桃指示行事搬桌挪凳,摆床铺被。 施禹水偷个空对淑娘说:“娘子,虽然岳父新丧娘子心伤,然大礼上也顾不得了。旧年官家颁行的新仪,对我等庶民婚丧礼制俱有定规,我既立志科举,便不能留下把柄。虽事多忙乱,姑姑与我等的孝衣不合礼制还是要改了为好。” 淑娘对此并不了解,见丈夫说得严重就说与姑姑吴桃。吴桃一拍脑袋:“是姑姑给错了。”又把女儿叫过来道:“早知如此,前几日裁布时便雇两个人一起做成孝衣免了今日麻烦。如今没得奈何,只好我们几个先赶出来几件吧。”淑娘见此,便教春花一起来帮忙。四个人分了些生麻布c粗麻布c细麻布等,不管针线好坏匆匆赶制,只大略有个衣服的样子罢了。 很快按各人应守的丧做成了几件成衣分了,张氏乃是生粗麻布不缝边,淑娘是熟粗麻布缝边,施禹水是熟细麻布缝边。快到午时吴沐报丧回来,吴家酒店里吴桐三兄弟夫妻都来了,小辈们却没到,吴桐解释说这两日店里也忙得很,故两天陆陆续续都会来的。淑娘也不便计较。吴桃又吩咐吴沐到会通寺里通知了王氏一家亦来奔丧。 这边又商议赞者由何人担当。若论亲疏关系,当属吴桃c吴淑c吴沐,只是吴桃是外嫁长姐,吴淑是外嫁女儿,吴沐是灵前孝子,三人各有职分,最终还是推了最年长的吴桐主持丧礼。 吴桐招呼吴沐到吴柳生前房间,与东墙下指了一处地方,叫吴沐开挖一个深三尺长二尺的坑,挖出的土堆成了一个简陋的灶,从厨下取来高粱烧了开水,将吴柳遗体移到这里沐浴,之后由里及外一件件穿上丧服。而后又安置在生前床上,耳塞白纱面蒙白绢,又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蒙上寺庙里求来的黄素表里经被。 接下来连续三日哭灵,吴沐张氏自在灵前做孝子孝妇,淑娘也哭的声嘶力竭。其余各人也依亲缘远近或嚎啕或洒泪或抽泣。淑娘一边伤心一边环顾四周,更觉心中痛楚:“虽然哭灵的人不少,真心的却不知有几个?就算是自己,也不全是因为吴柳的逝去儿伤心哭泣。”棺材送来后摆在正堂,遗体又移到棺中停放了。 停灵七日后,吴沐便悄悄跟张氏商议烧化了,骨殖寄在寺庙里,日后去祭扫方便多了。张氏摇头低声道:“郎君做的也实在太不好看了,咱们家乡下原本就有祖传的坟地,郎君你怎么突然糊涂起来?先祖都埋在小吴村,每年的扫墓根本免不了。” 吴沐讪讪地道:“本来是娘不,是三婶跟我说的,我哪里想得到那么以后的事?” 张氏又小声道:“郎君记清了,过继了就是外人了,三婶虽是郎君的生母,名份上也只是三婶了。” 吴沐点头:“娘子说得我都记着呢。”这边张氏心里暗自恼怒蒋氏又来搅和,便悄悄告诉了娘。吴桃也在暗地里教育女儿:“大面上的事你只管顺着他,背着人的时候再慢慢教导就是。这个蒋氏也真是的,儿子既然过继出去了,就不算她的儿子了,有事没事来掺合一脚。回头我去跟大嫂她们聊一聊。” 因吴家院小,前面又开着店铺,吴桃虑到此处也怕长期停灵不吉利,寻了大堂兄吴桐说话:“大哥,你看这也七天了,院小屋窄”吴桐理解地点头:“大妹妹说得有道理。咱们家说到底也不过是平民百姓,没有大户那些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的礼。乡下坟地现成,趁着如今地里还没忙那么狠,赶着埋了也好。”又叫了二弟三弟商议,定在后天第九天就出殡。先派了三弟吴松到乡下寻人把墓穴打好。 转眼到了后日,吴家小院门前停了灵车,牛头上系着白布条,车上围着白布幛,挽着巨大的白花。一众孝子孝孙哭着看棺椁合盖送上灵车,吴沐张氏并吴家酒店中吴柳同辈c晚辈都穿着孝一路哭着跟随在后面往小吴村行去。淑娘哭得不能自已,就要跟着灵柩去,被施禹水眼疾手快扯了回来。 吴桃作为已出嫁的长姐也留在吴家,见了淑娘失态,当着侄女婿的面教导她:“淑儿你莫怪你家官人,你也是出嫁女,没有给父母上坟的份儿。”淑娘麻木地点着头。 吴桃指一事叫施禹水离开,自己拉着淑娘教训:“淑儿你也这么大的人了,到底你娘没得早没来得及教你这些。你爹的事你尽到了礼数不叫人说出鲜花来就好,你到底嫁了人了,就算没了爹也得过下去呀。这几天姑姑看你伤心得紧也没教你,你这几天真是没看你女婿的脸” 见淑娘面上稍有疑惑,又说道:“你呀,日子总要过的,抓住你男人的心就够了,别的事宁可省点。”淑娘哭的晕乎乎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儿:“我除了哭,没做别的呀?”吴桃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你是没做什么你男人就那个脸色了,是不是先前做了什么忘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想到了就跟你男人认个错就行。男人嘛” 施禹水敲门进来:“姑母,连日来一直在这边忙活,今日岳父出殡,我们夫妻也该家去看看了。”吴桃忙不迭地推淑娘道:“是了是了,你娘子正跟我说准备回家看看公婆呢。”淑娘忙接话:“嗯,这身大孝还得先换下来。”施禹水看看自己身上的孝服,点头道:“也好。” 两人脱了素服外面的大孝,吴桃也准备好了两块白纱给两人缠在臂上,对施禹水道谢:“这几日多亏了亲家派人照应,不然哪里能这般顺利办好弟弟的后事?只是家有白事不敢上门打扰,侄女婿家去带个谢吧。”施禹水应了,外面王大跟王二是轮流来的,今日恰好是王大在,又叫上春花,几人告别吴桃,一起回到施家。 十来天不在,院子里略有些陌生,淑娘环顾四周,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两口先去见了施长安高氏,施长安叹气道:“亲家不幸,新妇莫太过伤心了,节哀顺便吧。”不等高氏说什么,就道两人辛苦了这些天赶紧下去歇着吧。 回到房间之后,淑娘一直绷紧的精神松弛了一些,坐在梳妆台前松了一口气,揭开镜覆就见自己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正郁闷要好久才能修养得过来,忽然看见丈夫也出现在镜子里,面容严肃地问道:“娘子,你如今给岳父守孝这般伤心,当初说给禹哥儿守孝时,仿佛不是这样啊?” 淑娘大惊,几乎以为自己被识破了穿越女的身份,意识到施禹水只是问自己对两人态度不同,暗自松口气答道:“郎君,虽说我与禹哥儿有些情谊,毕竟还是年少懵懂,爹是我唯一至亲血脉,这两者怎能一时间就相提并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罗家 施禹水听了淑娘的解释,倒觉得是自己错怪了娘子,又见淑娘一脸倦容,便道:“是我的不是。娘子这这些天累得很了,不如去休息下吧?”淑娘也觉得自己浑身都快要散架了,顺势点点头洗了脸躺下,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施禹水便又到书院读书,先生问了些举丧的话,又告诉他道四月间书院还要大考一次,今次大考名列前茅的才能到州府参加府试,令他守制读书,不要误了大事。散了学以后施禹水找到李立,恰好蒋书生王书生都在,便问他知不知道四月大考的事。施禹水反问几人准备的如何? 蒋书生道:“不瞒彦成兄,家中父老令我今次定要升入升等预备八月府试。”王书生道自己也有些信心升入上等,只是若前去参加府试,则家中老母弱妻无人照料,只怕自己还是不能放心离开。蒋书生抢着道:“王兄总是这般见外,现放着我家中仆从,去照看几天算得什么?”施禹水也劝他一起科举:“便是蒋兄不提,我也要对王兄说起家仆可前去照看呢。”王书生做勉强样:“如今都是虚话,还是先等四月大考结果出来再商议此事吧。”又问李立如何。李立腼腆地摇头:“不瞒几位师兄,小弟还是觉得不行,不如再等三年的好。” 蒋书生道:“人有自知也是好事。李兄既如此打算也不错,只是一切还要等四月大考。”又道:“几位知不知道上个月官家封了一个道士?”施禹水一直在岳家忙活丧事,对此完全不知情,忙问道:“怎么说?” 蒋书生压低声音道:“听说就是那个王老志。本来只是个普通道人,整日里招摇撞骗过活。不知走了谁的门路识得官家,偏官家一向以道教子弟自诩,信他那一套说辞,如今给了封号唤作观妙明真洞微先生。” 施禹水摇头道:“官家如此行事真是”几人都大摇其头却不言语,只怕被人听了去告官。便散了各自回家。施禹水叫住李立同行,问他家中怎样。李立道:“前几日姑父停灵不是才见过?家中老母幼弟还是那样。” 施禹水便道:“你这样一直住在寺里不是办法,既耽误你的时间,又误了你弟弟读书上进。你家房子几时到期收回?搬回县里居住方便太多。”李立道:“六月初就到了。到时只怕还要麻烦表哥家小厮帮忙。”施禹水笑道:“小事一桩,到时我遣他兄弟二人去帮忙就是。”到了岔路,因李立要出城,两人道别各自去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书院里得到消息,二月十一那天,官家给十七名太学上舍生赐了进士及第。一众学子议论了好几天才罢。施禹水心中发急,只恨不得半年转眼即逝到八月,自己立刻参加府试中举,跟着一鼓作气省试殿试,眼下只能眼巴巴望着别人得功名。 因旧年闰四月,今年节气便比往年略早些。二月二十三便是冬至后一百零五日寒食节了。书院里也有书生打算邀请施禹水一起踏青的,见他臂缠白纱,知他尚在孝中便作罢了。最终施禹水只得到会通寺里烧香,顺便跟长老继续学拳脚。 二十四清明时,淑娘回到吴家给吴柳的牌位烧香磕头焚纸钱了事,吴沐张氏却都回到镇上会同了吴家酒店里众人一起去扫新坟。 二十九是施重山五十四岁生辰,虽不是整生,却是个暗九。施家上下都比较重视,事先便打发了人通知亲友诸人,与生日前一天起连续三日开宴,第一天请县令及县衙诸差人,正日里请宗亲姻亲,第三天请其他好友人等。施重山亲自写了请帖派儿子送到县衙,县令应了会出席。 到二十八那天,施家一早就装饰一新,施禹水跟淑娘两个有孝在身不便迎客,就由施长安高氏亲自在门口恭候县令到来。快到午初县令才携了夫人到来,除了部分吏员当差走不开,县衙下属大部分都跟着县令一起到施家吃酒。有那被施重山开蒙的还带了礼物前来。前院招待男客,后院仍旧单给女客开席,高氏一路陪着县令夫人闲话。 前院中县令也跟施重山说话:“老丈这生辰赶得倒是巧了。昨日官家刚刚下令给皇长子行了冠礼,普天同庆啊。”施重山陪笑道:“莫不是皇子桓?官家改元那年出世的?”县令笑道:“正是呢,今年才一十四岁,才学出众,真令我等汗颜啊。”又对施重山道:“据闻令孙在县学里亦是惊艳之才呢。明春恰逢大比,令孙定能一举得中,老丈正可坐等喜讯了。” 施重山谦逊道:“县令大人太过奖了。” 一整天都在客套,等送走县令等人之后,淑娘觉得自己脸都快笑僵了,看大家也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晚上便问施禹水道:“郎君,我们家见了县令都要行礼,连阿翁这个过生辰的都不例外,为何还要请县令夫妻来赴宴?” 施禹水躺在床一上舒了一口气慢慢道:“阿翁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咱们家祖上有过爵位,在此地算得上是望族,历来都要跟县令打交道的。既然都要麻烦,索性就把交情做好点不是更好?”淑娘若有所思。施禹水摆摆手道:“娘子,今日真是累到了,不多说了,早些睡吧。明天还有宗亲呢。”说完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淑娘只得熄了烛也睡下了。 次日一早,施禹水淑娘两口又精神焕发地起身了。施茂芒乃是施重山的长辈不便出面,便由长子施千山领着众多施家晚辈来庆生。施重山端坐正堂,身后墙上悬挂着一副八仙庆寿图,正是昨日县令大人送来的贺礼,两侧寿联上写着“寿比南山松不老,福如东海水长流”。旁边桌上摆着满满的寿桃c寿面。先平辈,后晚辈,一起一起地向施重山行礼。 中午寿宴时席上所用寿桃c面条,都是用的贺礼。而施重山的那一碗长寿面,却是众目睽睽之下,施禹水跟淑娘夫妻亲自下厨做的,施重山也享受到了儿子生日时一样地待遇。当日尽欢,并无二话。 次日只有县里零星人家前来送礼贺寿,从不曾来往过的丝绸商罗家突然派了一男一女两个下人前来送礼。高氏正与丈夫说自家与罗家素无来往时,那送礼的女使却请见淑娘一面。淑娘认得她正是罗绢的贴身女使,心里一动:莫非是罗绢有什么事想跟自己说?女使果真拿出一封书缄道:“我家娘子叫我把这封书交予小娘子,道信内都写明了,小娘子一看便知。”两个仆从都不肯留下用饭,很快便告辞去了。 淑娘这边得个空便拆开缄封,取出其中的信来看。罗绢在信中先谢了淑娘提醒,而后将自家这几年来的遭遇娓娓道来。 罗家以丝绸行商起家至今不过五十余年,最先是罗绢的曾祖父不耐家中贫寒,又在施家蒙学堂认了些字,道自家不能一辈子受穷,一咬牙跟着跑去外县讨生活。不知怎地跟一位丝绸商搭上了关系,在对方照顾下也开始行商,终于致富,罗家一跃成为长社县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街坊邻居羡慕之余开始讨论罗家为何发财,开了各种传说。实则是罗曾祖搭上的那个丝绸商原本有个家传的织布法子,偶然间被罗曾祖得知,也跟着沾了光。罗曾祖去世之后这条线已经断了,罗家家主都亲自南下贩来便宜好看的丝绸,再运到北地c京都转卖,只赚取其中差价罢了。 邻县那家却不知是哪里听到了些传闻,以为罗家有钱是因为家有秘方,这才打算娶自己过门,顺便把秘方谋夺了去。谁知那家又不肯出个康健的男子来做亲,最后推了个病秧子出来,特意买通了王媒婆不说男方病弱情况,只求速成亲事。男方病死之后也还是因着所谓的秘方才硬着头皮叫自己去做冥亲寡妇。自家得了淑娘提醒之后,在那边县里查访了一阵才得知了实情。在邻县的县衙里告了男家骗亲,如今官司已经打赢了,自家日后再不会受这等小人骚扰了。 淑娘看了信中所说颇有些好笑,晚间便把信给丈夫看,施禹水评价道:“这家人也太过急于求成不择手段了。” 淑娘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一来罗家有无秘方都不确定,只为了传说便行此事,当真令人发笑;二则即便罗家真有秘方,又怎么会任由罗姐姐带去婆家?传男不传女的说法难不成就是摆设吗?” 施禹水看看娘子脸色道:“岳父去了这一个月,娘子脸上少有笑颜,这家人蠢成这样,能博娘子一笑也算是个好事吧。”又叹气道:“我只守三个月,娘子却要一年,唉” 淑娘顿时无语,虽然结果对自己有利,可是自己压根没想让吴柳去世的好不?嘴上却做欣慰状:“幸好郎君只三个月孝期,不然误了今秋府试,爹只怕不能安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闲话 一两个月间,官家又先后下了数道令,一则令各路甄选那宫观真人入京,赴左右街道录院讲习科道声赞规仪;二则下令各地小学亦仿照太学立“三舍法”,又令各书院按照规模大小招收学子,并将辟雍大成殿之名颁赐诸路州学。 施禹水说起这些时,淑娘心里不断地跟现代做对比:小学也行“三舍法”,大致上就等于现代的小学分年级,太学当然是大学了。县学大约是初中生?州学府学难不成是高中?她并不太懂古代这些学校的区别,便问起来。 施禹水道:“科举乃自唐始,原本书院便是书院,不分等级的。本朝立国以后泰祖皇帝下令分出小学县学州府学,并以太学为最高。以本县来讲,乡间私塾之流算作小学,长社县学属中学。咱们家世代开蒙,其实连小学都算不得。” 淑娘又问:“州学府学之类呢?”又在心里吐槽原来蒙学堂等于学前班。 施禹水笑了:“娘子今日倒有心听这些。实则州学府学亦是中学,与县学同列,只因在州府治所所在县设立,才唤作了州学府学的。” 淑娘继续发问:“那郎君今秋参加科举之后,是不是要留在颍昌府读书?”施禹水摇头:“本县原本文风便不差,前几年苏公弟子李先生搬来定居也引了不少才学之士前来,继续跟着县学里教授读书更合适些。再者,娘子也知我”言犹未尽被淑娘止住,道:“郎君的意思我知道了。”两人顺势转了话题。 三月十七高氏生辰,上有长辈在世,下有儿子儿媳守着亲家的孝,便未大肆操办,只请了至亲来吃顿饭便罢。谁知高釉竟带了新婚三个月的丈夫一起来了。 淑娘见到高釉几乎认不出她了。原先因高釉性子要强,行事无所顾忌,脸上总有一点儿唯我独尊的意味,如今她面色红润,行事大方得体,无论是否开口总带上三分微笑,与众人说话都恰到好处。望着丈夫的眼神柔情似水,含羞带怯,一望可知对丈夫相当满意。丈夫对她也是体贴入微。 宴席后,高釉特意支开其他人与淑娘单独说话,道歉说自己当时嫉恨弟妹嫁了表弟,因此上有些故意针对她,如今知道错了,望弟妹不要怪罪。淑娘连称不会介意,又暗自感概爱情的魔力,连高釉这么作的人都完全变了个样。 因两口都有孝在身,四月初八浴佛节那天,淑娘便随丈夫前往会通寺参加斋会,顺便给吴柳上香祈福。寺里用煎的香药糖水相赠,名曰“浴佛水”。 从寺里出来,淑娘对丈夫道:“反正顺路,不如去舅母处盘桓一阵?”施禹水同意了,打发春花拿了浴佛水家去,两人却望寺前宅院来。来到院内时,只见西厢的陈娘子正抱着儿子跟王氏在院里说话,淑娘忙上前打了招呼,王氏笑着对施禹水说道:“你两个弟弟都在书房写字,你也去吧。留着你娘子在这里我们女人家说说话。”施禹水笑着点头,转身进了东厢。 原来陈娘子正跟王氏说牛娘子的闲话:“不是我看不起她,好端端的跟自家男人闹崩了,带着个小孩子就在外面这么住下?如今可好,她男人把外面的女人娶了家去了吧。再者,即便和离了,为着名声也该深入简出些才是,怎么能天天抛头露面卖粥饭?她那个女儿也是前院后院地跑,人来人往也不知道避着些儿。” 王氏只笑不说话,陈娘子又对淑娘说:“我看小娘子倒还好,几次来这里都是带着面纱遮着脸的,每次都有郎君陪着c女使跟着,对了,你的女使今天怎么没来?”淑娘轻轻道:“寺里赠的浴佛水带着不便,郎君叫她先送回家里去了。”陈娘子便大声道:“我就说嘛,小娘子你素来行事规矩得很。” 怀里抱着的小孩被这声音惊醒,哭着挣扎起来。陈娘子忙拍拍他,嘴里“哦哦”地哄他继续睡。那小孩儿挣扎着要下地,被陈娘子死命搂住不放,哭得越发大声起来。陈娘子忙对王氏道:“像是饿了,我带他回去。”抱着那小孩儿便往自己屋去,一边走一边掀开衣襟给孩子喂奶。小孩子只断断续续抽噎了几声便大吃起来。 淑娘这才低声问道:“妗,那牛娘子怎么惹到她了?这么背地里传人家闲话?”王氏却叫淑娘跟自己一起回屋,压低声音说:“淑儿你守孝不出门所以不知道,牛娘子年前十月里不是跟官府告了和离?听说年底她那男人就把外面养的娼女娶了。”又问:“年前瓦舍里新戏淑儿看过没?”淑娘道:“若是京里传来的那个什么《西游记》的戏,倒是看过的。” 王氏继续道:“牛娘子先前咬死了要和离带走女儿,官府里虽说是判了女儿归她,却也不肯坏了父女天性。三巧这半年来总是逢着节庆便被王三碗接了家去住日。” “那个娼女白氏,就是在新戏里掺了一脚演了一个什么仙女的。白氏自从演了新戏里的仙女,便觉得自家有些身份了,况每每节庆时新戏都要加演,王三碗一味吃酒买卖,哪里懂得照顾女儿?三巧多半也是被白氏带到瓦舍听戏。小孩子家贪新鲜,三巧回来时也常开口唱上一两句,被陈娘子当面撞见了,就有些闲话起来了。” 淑娘吃惊道:“那个白氏不会是存心要教坏三巧吧?”王氏起身往窗外张了一张,才低声说:“我也是这么对牛娘子说的,牛娘子一心和离就是为了女儿好,被白氏这般行事吓到了,去跟王三碗闹了一次,说定了女儿的事不能让白氏再沾手。” 淑娘又道:“这事其实跟陈娘子也没什么关系啊?”王氏摆手:“是没什么关系,想来是陈娘子郎君生前夫妻和睦吧?所以看不惯牛娘子行事,连带也对三巧印象不好。”淑娘无语道:“陈娘子这可真是自己没事瞎担心了,原先我看她待招弟还好,怎么如今偏成这样了?” 王氏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要说原先牛娘子没出去卖粥饭时,两人倒还行,见面说说笑笑,聊聊儿女什么的。自打牛娘子推着小车儿沿街卖粥,陈娘子就阴阳怪气起来了。” 淑娘听到此事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妗,你不知道吗?据招弟说的,她们家原先就是在东市牛马街那里赁房卖粥的。”王氏也摇头道:“陈娘子这是怪牛娘子抢了她家生计?这也有点儿心眼太小了。她男人没了之后她带着个孩子没法儿做工,不是叫招弟签了契做女使赚钱养家去了吗?牛娘子便是不卖粥,她家也没人能做这个营生了。” 又问淑娘道:“招弟原先是跟了你小半年吧?”淑娘点头,王氏说:“过年时招弟回来了一趟,我看她瘦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也是旧的不成样子了,问她时又不肯说,只哭自己没了爹之后越过越差。只住了一夜就走了。” 淑娘沉默一阵,叹口气道:“也不是个个主家都对下人好的。施家加上我一共才五个人,现在就有三个下人,实在不能多养一个招弟惹人笑话了。” 王氏道:“招弟过得好不好与你什么相干?又不是说你待她不好。这些没干系的事你干什么往自己身上揽呢?”一时又道:“招弟这个弟弟也有快两岁了吧?陈娘子疼他,向来都抱在怀里不撒手的,没见过他下地,不知道现在会不会走路?” 淑娘一阵无语,忍不住问道:“陈娘子也不是第一次养孩子了,从来没想过小孩子要学走路吗?”王氏低声道:“前些日子我随口问了一声,那陈娘子只说他还小骨头没长齐,大一大骨头硬了再下地不迟。这么多人也没见谁是不会走路的。”淑娘干笑一声,又问道:“说话呢?”王氏笑起来:“只听过一次,叫的是‘娘,奶’,其他时候见到,不是抱着睡,就是睡醒了在哭,就被抱回去喂奶。” 淑娘在现代没有养过小孩儿,来到古代也没有带过,对小孩子多大应该会什么印象不深,只听过一些俗语之类的,见舅母对陈娘子养儿子的方式不以为然就知道不妥,只是陈娘子这人,就这几次所见而言,只怕也是个固执的性子了,只道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怎么可能会听别人劝?只能偷偷地给招弟又点上一根蜡:恐怕以后你弟弟真的是要辛苦你了。 淑娘不欲再说起陈娘子的事,便问道:“妗,你们家县里的院子不是说一两个月就到期了?是不是该找中人问问什么时候能搬回去?”王氏笑道:“这个不急,慧清师父就是这寺里的和尚,信得过的。再说横竖还差两个月呢,寺里的房子到时也该一起交还给慧清师父的,还是到期再提不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房子 两人正说着,春花又跑了来对淑娘道:“小娘子,罗娘子打发人到家里说想见娘子呢。”施禹水在书房听见便出了门道:“哪个罗娘子?”淑娘给春花使个眼色,春花不解地看着她,淑娘只得自己起身问道:“春花,就是罗家姐姐吧?”春花点头说:“就是她呀,派了女使送的口信儿说一会儿就到。” 施禹水便道:“舅母,家中有客到访,我们不便久留,这就家去了,还请舅母见谅。”李立也牵着弟弟从书房出来:“姐夫说得哪里话。”王氏也笑:“咱们都是亲戚,不用这么客气见外。你们夫妻快回去吧。” 一路上淑娘把罗绢的信的内容讲给施禹水听,猜测罗绢这次来拜访大约还是为的这件事。几人到家后又把推测禀告了施长安夫妇。不久罗绢便带着两个女使来到施家,先拜见了高氏说些客套话,高氏便叫淑娘带罗绢到自己房里自在说话。 罗绢果然还是为了道谢来的:“多亏了妹妹,不然我爹只怕真以为男家就是死守规矩,再不能想到是有所谋的。” 淑娘笑道:“不瞒姐姐,我其实也没想到,是我偶然讲给郎君听,郎君提到的。姐姐不怪我将这些事告诉郎君才是。” 罗绢道:“我怎么会怪妹妹?若不是妹妹提醒,我如今只怕就生死不知了。” 淑娘舒了一口气:“姐姐没事就好。姐姐说赢了官司,不知怎么了的?” 罗绢低声说:“先前就给县令送了些银子。后来判了那家子赔偿,爹把赔的银子也都送了县令。” 淑娘见此也压低了声音:“那家子不是他们本县的吗?怎么县令竟还能断自己麾下百姓错?” 罗绢又道:“爹事先打听了的,那家子虽是本县人士,一家子都小气,县令没得过他们家银钱,爹送了礼,再者本就是那家子骗亲,这才” 淑娘忍不住笑道:“上次姐姐的信,我看了就觉得那家子好笑了,哪知能好笑到这种程度?连本地县太爷都不能打点到位。” 罗娟也笑了:“一家子蠢人,碰上个贪财的媒婆,不然”她情绪稍稍低落:“姐姐若没经这遭,只怕现在已经有了子女了如今虽赢了官司,名声也还是败坏了,也不知何时才能遇到良人了。” 淑娘安慰她:“姐姐莫伤心,没了那家子搅缠,寻个可靠的媒婆说亲,总能好的。”忍不住又问那王媒婆怎样了。 罗绢摇头道:“王媒婆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男家情形,没处追究也只能作罢了。说起来,那王媒婆就住在你舅舅家后头的巷子里。” 淑娘道:“原来离得这么近啊。说起我舅舅家,他们家房子也快能收回来了,到时候舅母一家搬回县里住,我去探望就方便多了。” 罗绢也笑起来:“你若到你舅舅家,就叫跟着你的女使去我们家寻我,咱们也能多见见面,没得一个人在家闲着发闷。” 两人又说笑了半日,罗绢才告辞了回家。 四月二十四,施禹水三个月守孝期满,没两天就是书院大考了。赶在端午休假前张榜公布了成绩:李立毫无意外地没有升入上等,施禹水名列前茅,王书生c蒋书生也一起入了上等。施禹水对两人表示恭贺,又叮嘱李立不要泄气。 回到家中,施禹水将书院大考结果说与家人听了。结果晚上就被淑娘问王书生是不是两人曾经多次说起的那一个。施禹水表示正是他,两人便又把这王书生讨论一番。 淑娘得意:“看来我的感觉没错嘛。这个王书生是个心里有底儿的,对家人真是够好了,他娘子当年没白救他,不然跟人做妾哪里能有什么好结果。”施禹水点头:“救命之恩以身为报,王兄当得一声赞。”暗自地却提醒自己不可再轻视别人。 端午佳节,施家照往年一样过节,门口摆着供桌,用桃枝c柳叶c葵花c薄叶c艾叶铺底,供奉着粽子水团酒水等,又用艾叶编成草人模样钉在门上。 因有同窗前来邀请,施禹水便同他们一起到城外清河划船去了。晚上回来告诉淑娘道:“我原来只乘过船没撑过船,今天跟几位同窗游玩,想起娘子说过可以知道一下怎么划船。就故作偶然地提议自己划,结果嘛没有一个人能划得动的。看着船家划得轻巧,真是” 淑娘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几个人说起来也是饱读诗书了,一条小小的河船就难住了?不是都要巧劲儿的吗?” 施禹水道:“我们几人何尝不是这样以为的?本来还打算把那船家请下船去的,因他坚持不肯下船才留了下来。也幸好他没下船,不然我们真的要下不了船了。” 淑娘继续笑:“那你们最后怎么收场的?” “这个嘛船家不是没下船吗?不过这样一来以后不知道还能否提出划船了。” 淑娘止住笑,认真问道:“是不是你的同窗有点儿觉得丢了脸面?” 施禹水皱眉道:“这个倒没觉得,我只是自己由这个担心。” 淑娘道:“那就以后再说吧。真的再碰到有划船的情形再试不迟。”两人于是收住话题,洗漱睡下。 一边是苦读一边在守孝,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将到六月。 这天淑娘自己在房里做针线,正嫌闷了时便见春花进来,还以为她是来一起做针线谈八卦的,顿时笑着问道:“春花你的新裙子昨儿不是刚做好?”春花却道:“小娘子,方才你舅母王娘子来了,如今正跟大娘子吃茶说话呢。”淑娘吃了一惊,放下手中针线跟春花一起来到正堂拜见了,高氏指了一旁的凳子叫她也一起坐。 王氏接着说的却是自家房子的事:“原是五年前典给会通寺大和尚慧清的,如今眼看就要到期,前日着人说与那慧清师父,问他几时能搬屋,哪知那大和尚偏道是他看我孤儿寡母不易将寺里居所三两银子典给我五年,我谢他好意才将自家大屋让与他住的,如今想要回那院子要付给他二十两银子。我这里拿出原立的契,慧清和尚却咬定是我假作。天知道当初我们母子生怕坐吃山空,这才要将大屋典小屋赚点差价生计的。”说着便流下泪来:“如今是那作保的中人过了世,会通寺在咱们县里诺大名声,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去诉这冤苦?” 高氏陪着掉了几滴泪,又请王氏坐着c淑娘陪着,自己却去寻了丈夫,将王氏的话一一说了,问道:“郎君看这事如何处置?”施长安稍微沉吟一阵便道:“寺里的事情由长老出面更好。你去说给王氏莫急,回头等彦成回来叫他走一趟寺里,把这事说给长老,长老一向宅心仁厚,想必不会叫这和尚真昧了李家银子的。” 高氏应了,立刻回转正堂,把自家打算说给王氏:“嫂子莫急,我儿平日里常去寺中寻长老论经,叫他把这事说给长老就是了。嫂子回去等好消息吧。” 王氏这遭出门却把幼子李壮单独留在寺里,心里牵挂难免。见高氏说了会替她处理,当下便千恩万谢地告辞去了。 淑娘索性就陪着婆婆闲话起来:“娘,我原先就想问的,一时浑忘了,方才又想起来。咱们县里有一座寺庙一座道观,寺庙附近又有尼庵,道观左邻也有女冠,他们这些僧道尼是怎么来的?如何生计?”高氏笑了:“你还真是个孩子。这道观寺院里的长老真人都是得道高人,多是从小到大都一直在观里寺里的。寺有寺产,道有道田,田地产出无须纳税,又有香客送钱。” 淑娘又问道:“若说从小教化,不是应该淡泊名利的吗?怎么这个叫什么清的和尚还敢骗钱?还有啊,他既是个和尚,做什么要在县里弄个大屋住?”高氏摇头:“这个却不知了。” 施禹水从书院回来,便被高氏告知了此事,顿时疑惑道:“一个和尚怎么定要县里大屋住?”高氏笑了起来:“白日里你娘子也是这么问的呢。”淑娘红了脸。 晚间施禹水便打趣淑娘:“想不到娘子倒与我心有灵犀。”不过说起慧清和尚,施禹水还是疑惑:“我这些时常在寺里,不管长老还是知客,个个都和和气气,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性子的师父混在内呢?”打定主意要跟主持长老好好说说,因此次日下了学便来到会通寺,先练完拳脚,又请见长老将前事讲了。 长老一副慈眉善目:“阿弥陀佛,施主所言老衲都知晓了。不瞒施主,慧清六年前来到寺里挂搭,曾言自己乃是邻县人士,俗家姓钱,因家道败落了才看破世情落发为僧的。他并非本寺僧人,只怕寺规约束他不得。” 施禹水谢过长老告知,告辞了去,转身来到寺前宅院内见了王氏母子:“舅母见谅,寺里长老道这慧清和尚是邻县过来的,并非本寺僧人,寺规约束不得。这事只怕一时还不能解决。”王氏顿时落泪道:“我怎么这般命苦?死了当家,被隔房的叔叔谋了产业,如今又被个和尚骗去了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探查 施禹水无奈,只得请李立李壮一起过来安抚王氏,好容易才止住哭。施禹水便把李立拉到一边:“表弟,倘若寺里当真不能约束慧清,只怕还是备上二十两银子更容易些。”李立皱眉道:“不瞒姐夫,二十两银子不是拿不出来,只是怎么能弄到这般?自家的房子典出去五年,分文不能取?” 施禹水沉思一阵道:“能不经官还是不经官的好,只当没典出去空置了五年吧。”李立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了。”两人都觉窝火,却无可奈何。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没两天李立在书院找到施禹水:“姐夫,我劝住娘拿了二十两银子并契书,请了个经纪一起去找慧清和尚,他又反口不认了。问他怎么才能搬屋,他只道不搬。我说要告官,他也不肯再说别的就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施禹水皱眉道:“不对劲儿,这个和尚若是为了钱只怕就认了,竟然不惧你们家告官,一定有隐情。”又问道:“既是你家房子,钥匙都有吧?”见李立点头,才继续说:“明日你把钥匙带上,咱们悄悄去看看怎么回事。” 次日午时,李立施禹水从书院告了半日假出来,径直来到李家屋子附近。周围有些邻居长年住的,看见李立多半都认得他,纷纷打招呼: “你回来看房子的吧?和尚在呢。” “大中午的,天又这么热,只怕和尚正睡觉呢。” “哟,要搬回来了?快点叫和尚搬走吧,没事总在这附近沾便宜。” 李立一边回应招呼,一边带着施禹水来到门前。施禹水听到和尚可能在午睡,倒松了一口气,能够悄悄进去当然更好。大门紧闭,从里面拴起来。两人来到侧门,李立取出钥匙开了锁,闪身进了院子。 李家院子也是两进,却与施家格局不同:门屋乃是两层,下层一明两暗,上层一个单间。最初是用来开铺子的,明间买卖,暗间及楼上储粮。赚了钱后另外在大街上买了铺面,这里的宅子就全做住宅之用了。一进的正堂以及东西厢房都是一明两暗,后院一排五间的青砖大瓦房另开了一个小门正对后巷,原来开铺子的时候也可以从这里走,后来把门锁了,但没有封上。若从后门出去来到小巷,隔几步远就是王媒婆家的小院子。沿着小巷一直走可以到吴家小院的后墙。 施禹水指了指左右,示意李立跟自己分开查看,见到李立轻手轻脚往东厢去,自己则默不作声地打开门屋的后门进了房间,砖瓦的房子却设了木质的楼梯,左右次间分别看了都没有人,便爬上楼梯,小心翼翼地来到二楼。一个油光满面的大和尚正袒胸露腹睡在窗下的床一上,身边扔着一件土色的直裰。两扇排窗用叉竿全部撑开来,偶有风过便送进来一点儿新鲜的热气。 施禹水在楼上仔细看这和尚,心道大约是个酒肉和尚,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就不知道他为何定要霸着这个房子不肯还。正在不解时,窗外略有些声音传来,便弯下腰从窗户里望出去。一看就愕然了:窗外正对前世自己妻子罗氏的娘家罗家院子,大约是罗家人刚刚用完午饭,散在院子里,因天气炎热,院内的几名女子都衣衫单薄。 施禹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不由大怒起来。转身下楼,半道上一不留心脚步重了,楼板吱呀响了一声。接着便听见楼上有些动静。施禹水屏息凝气,悄悄伸头去看楼上情形。那大和尚果真扒在窗口向外张望。施禹水忍住怒气,轻手轻脚下了楼,所幸没有再弄出什么响动来。他立刻出了房间往后院走来,恰好李立也从正堂出来,看见他便要招呼。施禹水急急摆手不叫李立出声,拉着他转到后院,这才低声问:“后门的钥匙有吗?大和尚在楼上睡觉,方才醒了,我们须得从后面离开,我已有了发现。” 李立开了后门,施禹水低声道:“你与我看着些人,我进去锁门再跳墙出来。”幸而天热又是午饭时分,巷内无人。两人顺顺当当锁了门,施禹水到底练了大半年拳脚,身上有些力道,跳起来恰好搭在墙头上,翻身出来。又对李立道:“咱们从这里出去,买些酒菜绕到前面,你假作来拜访和尚,我悄悄把侧门锁好,别叫那和尚知道咱们来过才是。到时你只管进院与和尚攀谈,再假意问他是不是想要更多银子,多少也叫他说个数目出来。” 二人计议已定,出了小巷来到吴家小院附近,施禹水忽然临时起意道:“不若就这里买些酒菜吧。”两人便转到前面来,原来的纸笔店匾额早就拆了下来,门前挑着一面酒旗。进了门,屋内数个大酒缸,酒香扑鼻而来,却没有顾客在店里吃酒,只有吴沐一人守着柜台打瞌睡。吴沐听见有人进来没抬头就开口招呼:“客人想喝什么酒?哟,是妹夫来了,还有李表弟啊,来来来快请坐,我这就叫你们嫂子去做点好菜来吃酒。”施禹水摇头道:“哥哥莫张罗了,我二人还有事。”吴沐讪讪地笑道:“什么事这么急啊,连坐下来喝杯酒的功夫都没有?” 李立看了一眼施禹水,见他点头,这才上前低声道:“我们家的房子典给了慧清和尚,如今到期了,正想着买些酒菜上门商议呢。”吴沐这才释然:“房子是大事。慧清和尚是吧?他这几个月也常来喝酒呢,最爱我们店里吴家家酿呢。”施禹水也笑起来:“那看来我们来找哥哥买酒还是来对了。”又问他和尚喜欢什么下酒菜。 吴沐道:“这里店小,其实不做炒菜的,能下酒的无非是牛羊肉c花生米c豆腐干之流,和尚常自己带狗肉来请你嫂子煮了下酒,别的就只有这里卤的五香豆干跟干炸鱼块他常吃了。”施禹水又跟李立对视了一眼,笑着道:“这和尚竟是个纯粹的酒肉和尚,跟寺里师父们全不一样。” 吴沐却更笑了:“你们俩读书多,这些事情上见识得少。咱们县里这会通寺,每年也用不少酒呢。寺里除了念经的师父,不是有什么武僧c火工c杂役之类的分别吗?念经的师父都是高僧不沾酒肉的,别的其实都不忌荤腥的。我原来在镇上时,每年都会特意给寺庙c道观酿一次酒呢。” 施禹水李立都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吴沐见两人震惊,又笑起来:“好了好了,哪里都是这样,你们也知道些就好了。”又问:“不是要打酒菜去请和尚吗?”李立忙道:“是是是,请哥哥看着定吧。”吴沐便打了四角酒,拿一个葫芦装了,又取油纸分别包了些牛肉c炸小鱼儿c卤香干c花生米,道:“就这几样吧,和尚好酒却没酒量,打得多了还要怕他吃醉了撒酒疯,你们也就没法再说事儿了。”李立取出半块碎银子约莫二三钱重递给吴沐道:“多谢哥哥了。”吴沐并不推辞,收了钱又道:“我就不虚留你们了。”施禹水又讨了吴沐一身短衣换下自己身上的长衫,道一会儿再来换回来。 两人提着一葫芦酒并几包下酒菜,路上施禹水又低声对李立讲了些话,叮嘱他见机行事。两人分开,一前一后地过了两条街又来到李家宅院门前。施禹水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立刻闪身来到侧门,将锁依原样锁好,自己几步跨过大街,来到罗家门前,慢慢从大门处往街上走去,装作漫不经心地一边走一边抬头向上张望。李立去敲大门,和尚正好开了门不肯请李立进院子,施禹水做出听见响动才转头的样子看向大和尚,就觉那慧清脸上果然有些异样。施禹水便开口招呼李立:“哟,这不是李家大郎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李立按照施禹水的吩咐应了招呼:“你是罗家做工的刘大哥啊?早先听说你不是辞工了吗?”施禹水答道:“是辞工了,不过有时候也来拜见旧主家,讨些钱使。你这是做什么?”李立答道:“我家这房子快到期限,这不,来问问师父什么时候能搬呢。” 施禹水便去看大和尚:“咦,这和尚倒面善,我怎么不记得在哪儿见过?” 慧清立刻做出一副僧人样:“阿弥陀佛,人有相似,施主想是见过与贫僧相似之人吧。”施禹水却做冥思苦想状:“不是不是,我见到的时候好像不是和尚打扮的,也就这几天的功夫。” 慧清立刻对李立道:“施主请进内来商议。”一边请李立进来,一边就要关上大门。施禹水道:“你这和尚怎么这样,话还没说完呢”李立苦笑道:“刘大哥还有事吧?不如去忙吧。”说着就进了院子,和尚后脚便关了门。 施禹水离开此地回到吴家小院,换回了自己衣服,又到前面酒馆里打了两角酒,一盘花生米慢慢地等李立回来。吴沐见没有客人上门,也一起坐着吃酒,两人说些闲话,不久,李立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下狱 施禹水还没开口,吴沐便问道:“是不是没说好?”李立点点头,叹口气坐下来:“慧清师父不肯搬出来。” 吴沐又抢着说道:“早先我看你们俩又是准备酒菜,又是打听和尚喜好,又是换衣服的,就觉得有不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是亲戚,说出来一起想法子才是正经。” 施禹水想到吴沐的表现,除了死抓钱还真算不上多么难以接受,就言简意赅地说:“舅舅家房子典给慧清五年二十两银,如今快到期了想收回,中人不巧过了世,慧清反口要二十两银子才能收房。等表弟带了二十两银子去找他,他又改口不肯交还了。”李立补充道:“刚才我百般问询他想要多少银子,他死活不肯松口。我是个读书的人,若报官了结此事,怕被人说我读书人欺辱出家人。” 吴沐道:“和尚不是想要银子的吧?” 施禹水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刚才来哥哥这里打酒之前,我跟表弟先去偷偷看了一遭,不料被我发现一件事。”他压低声音:“门屋二楼窗子正对罗家院子,若是躺在窗下开着窗,罗家院内情形全收眼底。更凑巧的是饭后罗家有几名女子衣着单薄在院内散步消食。” 吴沐惊讶道:“和尚难不成就是为了看女人?” 施禹水立刻止住他:“罗家女子都是良家,不便议论,坏了她们名声就遭了。”李立道:“这个和尚不是会通寺里的,说是邻县来的,当初把房子典给他,一则他是出家人,二则出的价钱最高,三来娘怕叔祖父连这所房子也夺了去,赶着要典给别人,我当时年幼,没仔细打听就立了约,如今不能收场。” 吴沐点头道:“五年前你才十来岁,能知道什么打听底细的话,说到底还是要怪你叔祖夺你家产业。”李立摇头叹道:“到底是自家长辈,又打断骨头连着筋,做出这事我也不好分辨什么,家务事总不能告官。” 施禹水在一边道:“如今这事情不大好办,不如先打听打听和尚的底细再作打算。至于罗家,娘子与她们家罗大娘子有些交情,回头我让她想办法通知罗家一声。”三人吃完了酒,施禹水叮嘱吴沐不要漏了口风,又告诫李立别对舅母说明,免得她再难过。这才道别了回到施家。 淑娘正无聊地跟春花一起翻绳,见丈夫回来才停了手,施禹水道:“娘子,我这里有事同你说。”春花立刻起身出门。施禹水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淑娘。 淑娘一路听一路惊,待丈夫讲完便连珠炮般发问:“房契难道不是在舅母或者表弟手里吗?这种反口没什么理由啊?酒肉和尚外加色胆包天?郎君是不是想通知罗家一起对付和尚?”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口。脑子里模模糊糊地印象一点一点串联起来,慢慢问道:“我还道郎君是为了舅舅家气愤,原来又是罗氏” 施禹水沉默半晌,道:“娘子,罗氏毕竟是我前生妻子,我成过亲这是事实。” 淑娘好容易才忍住心里的酸涩,道:“那想来你前世根本不知道这个大和尚的事了?” 施禹水道:“的确如此。我心有怒气,却无处发泄。这世不能再放任这个色胆包天的和尚了。” 淑娘的理智渐渐恢复,冷静地回想所讲的事情经过,突然问道:“你方才说,和尚俗家姓钱?我恍惚记得,罗家姐姐原来说的男家就是姓钱的,怎么会这么巧的?” 施禹水猛地起身:“娘子之前也与我说过此事,罗家大娘子被邻县男家骗亲,男家姓钱?这和尚也是来自邻县,俗家也姓钱。事情不会这么凑巧,这其中一定有联系。”他吩咐淑娘:“你给罗家大娘子去个信儿问清楚男家的底细,不行就把和尚偷看她们家女子的消息也透漏过去。” 淑娘应了,自己在孝期不便出门,打发春花去罗家寻罗绢的女使说自己有事找罗绢,请她速来。 不多久,罗绢带着女使跟着春花一起来到施家,施禹水去后堂跟施重山禀报此事。淑娘不等罗绢提出要拜见高氏便拉她到自己房间,遣了女使在门外。 罗绢不解道:“妹妹有何要事?又这般谨慎?”淑娘低声说:“确是大事,这才不得不请姐姐赶紧过来商议。姐姐还记得月前妹妹说舅舅家房子到期的事吗?” 罗绢点头:“记得。” 淑娘道:“房子本来是典给和尚慧清的,这个和尚不肯还房子,今日我郎君跟表弟一起去看,才知道那和尚住在门屋二楼,开窗正对你们家院子。还有,和尚是邻县过来挂搭在会通寺的,俗家姓钱。” 罗绢本来听到窗户正对她们家院子时已经涨红了脸,哪知后来的消息更令她震惊:“钱?那家子正是姓钱的!”她面无血色地起身,向淑娘行了个礼,强稳住声音道:“多谢妹妹,姐姐这便家去派人查看。”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淑娘忙拉住她道:“姐姐莫急,郎君去问阿翁拿主意了,姐姐先等等。”春花敲门进来道:“小娘子,小官人唤你。”淑娘按住罗绢:“姐姐在这里等我回来。”罗绢点头答应,淑娘才出了房门来到正堂。 施禹水一见了淑娘立刻便道:“娘子,阿翁的意思也是派人到邻县查清楚和尚的底细。”淑娘回到房间将此话告诉罗绢,罗绢便道:“既如此,我这就家去了。”问淑娘借了个带斗笠的面幕带上回了罗家。 接连几天过去,罗家没有任何消息送来,施家派人到邻县寺里查问的人却回来了。 施禹水接着人便问查的怎样,这人道:“小官人,小的一到了邻县就先打听了县里都有哪些寺院,挨家查过去的。只在一处乡下破旧小庙里有过一个名唤慧清的和尚,俗家姓钱,是他们本县一家丝绸商的外室生子,不容于正室赶在乡下居住,也不给饭吃,庙里唯一的老和尚心善收养了他,打了度牒给他剃度赐名。六七年前老和尚年老去世,慧清和尚安葬了老和尚,不久就没了消息了。小的拿了慧清师父的画像叫附近的乡人来认,都指他就是慧清和尚。” 施禹水道了辛苦,开了赏钱打发他离开。自己思索,年纪相貌身世都合上了,不知罗家那边打听的怎么样了。他把这消息告诉淑娘,淑娘本想再请罗绢过来,被施禹水阻止道:“送个信儿过去就是了,娘子不必赶着这个节骨眼上叫罗家大娘子往外跑了。”淑娘一想也对。便研墨写了一封书帖,上面只写了“证实和尚是那一家子的人”几个字,封好后打发春花送去。不久春花回来说罗大娘子托她带回口信儿说知道了。 第二天六月六乃是崔府君生日,县里多有庆祝的活动。施家因淑娘仍在父孝中,却不好大肆庆祝,只得平静度过。然而次日便有大消息传来:昨天县令带家眷看戏,被个和尚给冲撞了,如今已经把那和尚拿了下在大狱里要问罪呢。 淑娘直觉被下狱的和尚就是慧清,猜测这是罗家给他做的套。暂时却顾不得细想,先打发春花到街上打听这个和尚法名,回来说果真是他。又赶着给舅母送信儿,拿着契去趁机收回房子。这次毫不费力,县令看了双方画的押,又叫衙差在附近问了街坊邻居,便爽快地断道:房子典押到期,物归原主。 施禹水回来又打发了王大王二去帮李立母子搬家。结果王大王二空手回转,道李家说还有些首尾处理,完事了才能搬家呢。接着便是李家房子的门屋整个儿都拆掉了,换成了一堵围墙,两扇大门开在侧处。淑娘跟施禹水心下都有些猜测是跟罗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偏李立避着施禹水不肯说明。直到修好院子,才开口请王氏兄弟帮衬着搬了家。忙乱了好几天才弄完。 此时,和尚的判决也下来了:销去度牒,流放沧州牢城。整件事彻底终结,淑娘心中疑惑,不知罗家怎么能如此雷厉风行干脆利索地解决了这事儿,舅母王氏又送来一个喜信儿:李立定亲了,女方正是罗绢。 淑娘有孝,施禹水便独自去庆贺李立定亲,从李立那里得知了一半消息。定亲过后,罗绢前来施家拜访,见到淑娘后又告知了她另一半消息。夫妻两个谈起此事,分别印证,才对这件事有了确切的推测。 却说罗家派人到邻县查慧清的底细,没有从寺院入手,而是从钱家查起。最终查到钱家家主在外面养的外室生了个儿子,十几年前被钱家大娘子赶出去。一直都没有消息,两三年前突然回来过,没多久又走了。又继续追查两三年前的事,才知道钱家之所以以为罗家有秘方,正是这个外室子回来说的,因钱家最近积年生意不好,又见这外室子说得活灵活现,这才起意骗亲,没多久外室子又不见了踪影,下人还以为是钱家大娘子派人暗中除了他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联合 因钱家骗亲之事败露,被罗家在县里告赢了,赔了大量银钱,又被县令暗示吩咐其他商家暗中打压,竟有落魄不得翻身的景象。外室子此番计谋得逞,将自己不能得到的钱家家财败尽。 罗家家主罗约闻知此事前因后果之后异常气愤,那钱家外室子要报复钱家,竟选了自家当作棋子,女儿无辜卷入被坏了名声,打官司又费了不少银钱,更不用说和尚住在对面楼上,不知道看去了多少自家院里妻妾风景。他从女儿处得知对面李家的房子到期了想要收回,和尚贪看自家院子不肯交还房子,便暗中决定联合李家一起教训和尚。 这天一早罗约派自己小厮到城门口,见到李立入城便告诉他罗家家主请他商议房子的事。李立这几日都挂着自己家院子,听到这话立刻便同意下了学就赴约。两人见面后,罗约开门见山道:“长话短说,李贤侄先父在世时我们也曾打过交道,如今我便以长辈自居了。我已知和尚霸着你家房子,贪我家女眷,想跟李贤侄你共同对付和尚。”李立便问如何对付。 罗约道:“明日崔府君生日,我会设宴请县令携家眷来看戏饮宴,你要设法不给和尚知道院内女眷是县令家的,让他如往日一样从窗口窥视,我家中自会安排人凑巧发现有人偷看,余者便不必管了。”又道:“如此行事之后,你家房子门屋必须拆掉,免得县令心中有怨。”李立答应了。 罗约仔细看看李立,忽然心中又生了一个主意,遂开口问道:“李贤侄今年贵庚?可有定亲?” 李立不知他为何问这些,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小子今年一十六岁,尚未定亲,家母正准备收回院子就寻媒问亲了。” 罗约道:“不瞒李贤侄,因你家房子典给和尚才惹来我家祸事,又坏了我女儿名声,虽然今次迫不得已与你合作,然我心中有恨意只怕对日后不好。我这里有个主意,你看如何?”李立略有所觉,出声询问。 果然罗约说道:“你与我家小女定亲,我们两家联姻做一家,日后不起嫌隙。” 李立沉默,紧张地思索:罗大官人有一句没说错,确是自家房子典给慧清,才使他有机会把罗家拉到局中设计,那么说罗大娘子是被自家害的也不为过。自家没多少钱,目今也没有进项,生计艰难。倘若与罗大娘子定亲,一来岳家富有能周济一二,二来还罗娘子一个丈夫便不算害了她,三来娶过来照顾母亲c弟弟也好。思索已定,便沉声应到:“小子自然应当。只是不能这般草率下定,还是要跟家母说明了,再请媒人上门提亲。” 说着便起身跪在窗口,立誓道:“小子李立,愿与罗家大娘子结为夫妻,不离不弃。若违背此誓,便叫小子一生无妻无子。”说完往上磕头。 罗约吓了一跳,忙扶他起来:“你又何苦这样。既然如此,明日我等照计划行事吧。待县令抓了和尚,你们家赶着收回房子,再来议亲。” 李立回到寺里,背着弟弟悄悄跟王氏说:“娘,我今日见了咱们家对面罗家大官人。”王氏回忆一阵,想起来自己跟着丈夫李竹见过罗约夫妻,便问道:“你寻他何事?” 李立道:“儿今日去见罗大官人,向他女儿提了亲,换他承诺对付和尚。”王氏一愣,看向儿子:“求亲?罗娘子吗?她与你姐姐差不多年纪” 却见李立泪流满面地道:“娘,儿子不想娘无处安身,一定要要回咱们家房子。既然罗氏与姐姐一般大,娘就当她是姐姐复生一般对待吧。” 王氏抱住儿子痛哭起来。 晚上,王氏赶小儿子去跟大儿子同住,翻箱倒柜地找出丈夫去世前自己的梳妆匣。从下层抽屉里取出一个红绸包裹的长条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金钗,打造成凤凰展翅的模样,凤眼镶着一粒极小的红宝石,凤口衔着一串红宝石流苏,正是自己跟李竹定亲时收到的。她端详一阵又盖上盒子,用红绸包好便放在桌子上。 次日李立照旧去书院念书,半晌时却有李壮跑来找他回家,便告了假出了书院,先去买了些酒菜。王氏正在李家附近的邻居家中等他。母子三人带着酒菜来到李家门前敲门,和尚很快出来开门,见是他们几个,不耐烦道:“说了不行,怎么又来?”李壮捧着一葫芦酒可怜巴巴地道:“大师父,请你吃酒。” 慧清和尚看看四周慢慢地有人驻足观看,只得请他们一家进了院子,正要在门屋内待客,王氏不由分说便往院内走,径直来到正堂。和尚见此,便道:“你们想在这里坐就在这里坐吧。话说在前头,房子我是有用的,你们求也没用,我是不打算搬出去的。你们要愿意,就搬来后院住着吧,只要不怕人说你个寡妇偷汉,我是不怕的。若说要告官,我便上街说你这个寡妇看我年轻体壮就把屋子给我住,到时候嘴长在我身上,你可就别想洗清了。” 王氏忍着耻劝他吃酒,李立在一旁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和尚一边吃酒一边嘴里胡吣,李立听着外面动静逐渐大声,不多时又低落下来,便知道县令已经到了罗家院内。他拉一拉弟弟,李壮突然大声哭起来。和尚大骂晦气,喝令三人滚出去。王氏一边抹泪一边带着李立李壮出了院子,和尚立刻关紧了大门。 罗家这边院内大开宴席,请了刘家瓦舍的几个粉头唱曲助兴,时不时便有女子莺声燕语顺风传送。和尚早就在窗前坐下,时不时看一阵。 午饭后不久,县令夫人忽然想要如厕,罗绢安排了几个女使领她到后院净房内,一两个跟进去服侍,还有几个留在外面。一个无聊地四处乱看,忽然瞥见外面窗户处有个人影,立刻喊叫起来。院中大乱。 和尚从窗口看见罗家院内聚起不少壮仆,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出门,心中大乱,忙要取下叉竿关窗时,不慎把一根叉竿打落楼下,恰好掉在仆从眼前,顿时便赏钱砸起门来。 和尚慌忙下楼往后院躲藏,却见门被砸开,一群壮仆涌上来拦住他,不由分说一顿暴打。和尚不住喊停却无人停手。打了好一阵,县令走进来,众人慢慢停了手。县令亲自登上楼开窗看视片刻,下来便点点头。众人分散在院内,好半天回来道:“禀告县令,此地只有和尚一人。” 和尚一听到“县令”二字,便知自己此番在劫难逃,躺在地上装作昏迷不醒。县令开口道:“捆起来送到县衙吧。”又有人拿来绳索,把和尚结结实实捆起来,用扁担抬起。待县令下令回县衙,便将这和尚一起抬去直接送到牢房关了起来。 次日消息便在全县传开,王氏立刻拿了契约带着儿子前去收回了院子。又请了刘张二媒婆为儿子李立向罗绢提亲。于是一边拆掉门屋盖起围墙,一边两家换草帖供奉。待搬完了家,和尚也流放外地,便给两人交换细帖正式定亲。 淑娘跟施禹水两人都讲自己所知道的,又互相印证推出这么个事情真相来,不由感叹这事拐了十八个弯。淑娘好笑道:“说来也好笑。罗姐姐比我大好几岁,既然日后要嫁给表弟,就变成了表弟妹,倒要管我称呼一声表姐了。” 施禹水也笑了:“这有什么,你娘家嫂子原是你表妹,你不也得喊嫂子吗?”淑娘略楞一愣道:“还真是。亲上做亲也就是有这点儿不好吧,好多称呼一成了亲就得改了。” 施禹水却道:“这可算不上亲上做亲呀。罗家大娘子跟咱们家本来没有亲的,你们二人交厚才姐妹相称的。幸好当时没弄那么正式的金兰结义,不然是不能做亲的。” 淑娘问道:“怎么还有这么个说法吗?我怎么不知道?” 施禹水笑道:“女子金兰,自古以来你可有听闻?” 淑娘摇头:“其实我就知道一个桃园三结义,别的都不知道了。” 施禹水哈哈大笑起来。 此后再无其他杂事,又因八月便府试,施禹水开始一心苦读,淑娘守着孝也没处去,天天在家做针线,跟春花磨磨牙。七月中元节后,王氏又送来口信说李立中秋成亲。淑娘打发春花去说自己到时候还在孝期,不能过去了。 转眼便到八月中秋,李立罗绢行了大礼结为夫妻。施家与往年一样赏月吃酒,只有淑娘不能饮酒,喝茶代替了。次日一早,施禹水便收拾了行礼衣衫书籍,带着王大,约了蒋书生王书生一同赶往河南府。路上问起王书生道自家老母弱妻都被蒋书生接到自己家照顾几天。 施禹水私下里寻了蒋书生问起为何如此照顾王兄。蒋书生道:“不瞒彦成兄,兄弟我没这个精细,是家中祖父叮嘱,我才看重王兄几分。原先王兄凑在我身边时,兄弟我何曾拿正眼看过他?家祖父派人查了,上次不是也跟彦成兄提起过一些?我听了心里也是有些佩服,这才慢慢觉出王兄重情来。” 且说施家,众人高高兴兴送施禹水上路赶考,当晚用饭时,施重山突然昏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中举 施家一片大乱,施长安当机立断先把父亲安置在自己房间床一上,派王二去请张郎中来。 很快张郎中便来了,把脉过后取出银针,在施重山头顶几个穴位连扎几针,针才下不久,施重山便悠悠醒转来。张郎中对施长安道:“老丈已是有年纪了,此番略有中风之兆,以后须要注意了,莫使老人情绪波动太过,过易伤身。以后也只能调养着罢。” 开了方子又道:“老丈这几日还会有些头晕手麻之症,这副药按时服了,过几日便好了。”施长安亲自送出门外,王二跟去抓药回来,淑娘亲自看着煎了,端给婆婆。高氏将药碗送到公公床前,施长安接过来一勺一勺地给老父喂药。然后又服侍他躺下,看着睡着了。 几人从东次间出来,施长安吩咐道:“娘子你去跟新妇作伴,我来守着爹,王二把书房里的小塌搬来这里睡。” 婆媳两个谈起老人的病症,淑娘正在心里猜测施重山这次昏倒是什么老人病造成的,难道是高血压么?就听高氏叹道:“公公五十多了。”淑娘觉得高氏这句话仿佛若有所指,不由得问道:“五十几岁并不甚老啊,我记得好些相公都活了七八十岁呢。阿翁好起来以后,仔细调养就好了吧?”高氏道:“你才嫁进来一年不知道,施家除了先祖活到八十多岁,后代长的六十多,短的五十多,再没有一个高寿的。” 淑娘多少有点吃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顿时沉默下来。然而无论如何,家有病人心情还是会沉重些的,两人睡得并不安稳,早早就都醒了,索性就起身去看病人。 东次间里施重山仍睡着,施长安已经起身出去洗漱了,王二正在收拾,把榻上的铺盖卷起来放在一边,又把小塌挪到墙根儿铺盖卷放回去。不久施长安也回到房内,吩咐淑娘跟春花下厨去做饭煎药。 几天后,施重山自觉已经好了:“那天张郎中不是说吃几天药就好的?我也吃了好几天的药,现在也不头晕也不手麻,怎么就不能搬回自己屋里住了?”施长安无奈,只得安排老父搬回后堂,自己也收拾了铺盖搬过去一起住:“爹,你有了年纪了,这一阵儿子还是亲眼看着你更好。”施重山指使不动儿子,气哼哼地扭过头去。淑娘一直在一边看了个全,除掉生病这个不好的因素,满满的都是父慈子孝。 施重山忽然问道:“今天是哪天了?彦成该入场考试了吧?”淑娘想都没想就答道:“今天八月二十三,昨天就该入场了,明天考最后一天。”高氏转头看她一眼,施长安笑着道:“赶路两三天就到,算好了日期出发的,咱们也约了蒋家提前打发人在那边赁了房,到了那边也有小子跟着服侍,爹放心吧。彦成老成,不会有错漏的。”施重山松了口气道:“不会错就好,没有漏了什么就好。” 因施重山父子搬去后院住,高氏便回自己房间了。只留下淑娘一个人,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一会儿担心施禹水路上耽搁,一会儿担心他到了外地会不会水土不服生病,一会儿又牵挂着入场考试检查的话会不会被人栽赃陷害,越想越睡不着,现代看过的各种小说情节不断从脑海中钻出来。外面敲响三更时,淑娘正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二十八是公公生辰,丈夫若不急着赶路的话回来恐怕要在二十八之后,若赶着要给父亲庆贺生辰,那大约能当天赶回来。不由得叹起气来,时间过的真是慢啊。 二十六晚饭后,施家几人正算着施禹水回程走到哪里,就听见院门响动,很快便响起施禹水的声音:“阿翁,爹娘,娘子,我回来了。”淑娘喜出望外地箭步出了正堂,就见风尘仆仆两人正是施禹水王大主仆两个。几人纷纷迎到门外,施重山激动地手直发抖,施长安忙扶着他道:“爹,慢着些,慢着些。”施禹水也迎上前来扶住祖父:“阿翁莫急,孙儿回来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簇拥着施禹水来到正堂,王二打了水进来请他洗脸,淑娘回自己房间取了家常的衣服,施禹水就里间换了出来,便把自己这几日经历一一讲来。 几人十六一早出发,晓行夜宿,十八日晚就到了西京城外,怕天晚了城门闭锁,就在城外寻了个客栈歇息一晚。第二天清晨入城之后直接来到赁的下处,蒋家留了个下人在这里照看房子,见三位考生都到了,就安排了饭菜给几人接风洗尘。院子虽小,也有七八间屋,足够几人全部住下修整的。二十那天,几人又相约看了考场距离,准备了入场考蓝,不见一片字纸。二十一日时辰一到便顺序接受检查入了场。 三天考完,王书生便说自己从未离开过老母弱妻如此之久,立刻便要出城起行。两人好说歹说劝住了他,当天晚上连夜收拾了行礼,二十四城门刚开便启程返家了,众人都知他牵挂亲人,并不嫌他着急,都跟他同行同宿,因此才三天就回来了。 高氏淑娘听了心满意足。施重山又问:“彦成,你觉得考题如何?”婆媳两个见问,也都看过来。施禹水被一家子四个人八只眼睛看着,仍然稳稳地答道:“都没什么问题。只要考官不偏颇,理当能够中举的。”施重山满意地点头:“阿翁早就知道,彦成你定能重现先祖荣光了。”淑娘心里略有些发笑:要不是他重生回来说了前事,只怕谁也保证不了。 施禹水便道:“既中了举,后头的省试殿试便无碍了。”高氏不知底里问道:“为何?”施禹水看看屋内只有自己至亲的人在,方低声说:“取解试各地不同,考官依自己心意出题,无法事先准备。省试却是由尚书省统一考题,殿试也是官家金口玉言的” 淑娘心知施禹水言下之意乃是自己知道后头的考题了,见婆婆仍旧不明所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高氏恍然大悟,亦有大喜之感。 施重山道:“嗯,后头轻松多了。彦成,连日赶路你也累了,去歇息歇息吧。”却只字不提自己先前病倒的事。施禹水笑道:“好叫阿翁知道,孙儿没觉得累呢,先前练了那么一年的拳脚,到底有些用处了。”又说起考试三天,自己熬过来没有不适,倒是同行的两位同窗这次连考三天,出场又连续赶路三天,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得多休息几天才能见人了。 施长安在一边说:“爹当时叫彦成去学拳脚,我还不大乐意呢,还是爹有远虑。”施禹水又笑了:“回来路上王兄还说呢,本来只是他一心早回才赶路,谁知最不叫累的竟是我,他们两位都道以后也该习练一点儿功夫强身健体。” 一家人说笑一阵,见施重山有点儿困倦的样子,便打住话题,扶他去睡了。施禹水跟淑娘回房,王大王二抬了热水进来让他洗澡,残水又抬了出去。施禹水靠在床头问道:“娘子,方才我恍惚见爹跟着阿翁在后院住?爹娘吵架了吗?”淑娘看看他脸色,小心地说:“你去赶考第二天,阿翁晚饭时忽然昏倒了。张郎中说有点儿中风呢。” 施禹水面色凝重:“中风?怎么阿翁得了这么严重的病,我回来也不肯跟我说?”淑娘想了一想道:“是不是怕你担心起来,会影响到两个月后的省试?”施禹水哑然,还真是这样。他皱了半天眉,最后道:“再请郎中来看看。”淑娘点头称是,两人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淑娘打发春花去请张郎中,自己下厨做饭去了。张郎中诊脉后道:“老丈恢复的不错,以后饮食清淡些,平常不要大喜大悲就好。”施禹水仔细问了半天,才放心地送走了大夫。 次日是施长安的生辰,因不大办,亲戚家有送礼过来的都打发了回礼,只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完事,施禹水仍旧是跟淑娘亲手做长寿面。之后便与赶考前一样照旧每天去书院读书,但有同窗问起时,只说相信阅卷考官的意见。 一转眼到了九月初四,快到午时大街上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很快来到自家门外,响起敲门声。王大开了院门,一下子拥进来十几个人,当先的三人都身着公衣背着包裹,几枚卷轴露在包袱外面。身后跟着的都是街上的闲汉。公差问明了这里正是施禹水家,遂道起喜来:“贵府里施大官人中了举了。”闲汉们跟着道喜:“中了!中了!恭喜恭喜!” 施重山父子虽然算着中举的话喜报也将要送到了,当真来到时仍然激动莫名。一边叫王大王二赶快去书院把施禹水叫回来,又给闲汉散了喜钱,语无伦次地对报喜人道谢,给每人送上一锭银子。又是请报喜人进院内歇息,又是叫高氏淑娘赶紧准备酒菜招待报喜人。一班闲汉拿了喜钱便一哄而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福无双至 长社县不大,报喜人一路又引人注目,喜事传得很快,书院里早在王大来到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不管先生还是书生都纷纷向施禹水道喜,先生又连声叫他赶快回家招待报喜人。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一起科举的几名书生中,就只他一人中了,蒋王二书生本来升入上舍的时间也短,不中自觉在情理之中,又兼之跟施禹水交厚,说恭喜时倒是真心得多。另外几个落榜的就有些不是滋味:施禹水去年才进上舍,自己几人怎么说也早了二三年,如今竟被一个后起之秀超过 施禹水顾不得去看顾同窗脆弱的心理,向先生道了谢,匆匆跟着王大回到家里,附近的邻居以及散了馆的蒙童们将院门挤得水泄不通,早有眼尖的望见施禹水,大声喊道:“新举人回来了!”众人让开一条路请新举人回家,正堂里报帖已经升挂了起来,上写道:“捷报贵府举子施讳禹水高中京西北路取解试第四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院中张罗了一桌席面,施重山笑得满脸开花,施长安在席上向报喜人劝酒吃,高氏带着淑娘春花在厨下忙活,不时便有新菜出锅上桌,高氏此刻对于儿子再无一丝芥蒂了。 施禹水看了报帖,向几位报喜人见了礼道谢,一个报喜人笑道:“不敢当新举人的礼。”凑热闹的邻居里一个素日爱咋呼的抢着说:“咱们县里以后就只县衙里能受举人的礼了,哦,还有举人的父母爷娘。”又被别的邻居暗中掐打一番。因平日里施禹水得闲也会替父亲照看学堂,因而蒙童都识得他,便有孩童仗着年纪小讨赏。当下众邻居也起哄了,施禹水笑着从王二手里取了一串钱散给众人,小孩儿们拿了铜钱便笑叫着跑去街上买零食吃都走远了,只有邻居大人们还不肯离开。 施家招待几个报喜人吃了酒,恭恭敬敬地送他们离开,席面上尚有不少酒菜剩下,施重山开口道:“今日家中大喜,众位高邻都来沾沾喜气吧。”当下众邻居有拿碗来的,又拿盆来的,又拿着一口瓷锅来的,将席上酒菜瓜分。施家族人都在乡下消息闭塞,一时不能来到;高氏娘家就在县上,很快就赶来道喜了,淑娘的娘家倒落在后头了。县令也打发了人来道贺,请新举人得空到县衙相见。不多时县里诸多大户得着消息,都来送礼。 次日喜讯传到乡下,施家族长施茂芒当机立断带着儿子进城相贺,又赶上吴沐夫妻c高釉夫妻c李立夫妻等都来贺喜,众人都觉荣耀。张氏悄悄跟淑娘说道:“妹妹好命,日后是个官夫人了。”罗绢也是这般意思,高釉本来出嫁后丈夫待她甚好已经放下了表弟,如今表弟中举,心里又有些不甘,只道当初自己若嫁了表弟,如今这荣耀就是自己的了,看着淑娘的眼神又不善起来。 施家摆了三日的席宴客,门外远远地也摆一桌流水,不管贫贱都可上席吃一餐饱的,被落魄乞讨为生的占了一半,另一半被一帮泼皮闲汉抢了去,正是前日跟着报喜人一起到施家讨喜钱的那些。闲汉中有一个名唤刘赖的,是本县某村人,本名刘来,被人顺口改作刘赖也就认了。三十多岁年纪,上午父母下无妻小,既不耐扒粪种田,又不肯吃苦做工,也不愿正正经经做个经纪,每日里都在县里混,时不时又到寺庙道观乃至庵堂处讨一顿斋饭,有大户人家要做红白喜事人手不够便去凑个数,因他相貌生得还算端正,因此常能讨到得脸面的好差事,便能洗澡修面,混件崭新的粗布新衣服穿穿。逢到夏季便露宿街头,冬天则在慈姑庵附近搭了一个草窝子住,有不知哪个好心人给的棉被盖着过冬。旧年还去邻县呆了几年,不知怎地混了一身崭新的棉袍回来,在闲汉中夸耀了好久。 这刘赖也在席上抢到一个位置,便跟泼皮们吃酒吹嘘起过往来。一桌子都是这样人,说起话来又都荤素不忌,周围很快便没人等了,倒叫这桌半是乞丐半是泼皮的人坐了整整一日的席吃了个尽兴。 王大兄弟两个也跟着上菜,看见了门外这情形,暗地里告诉了施禹水。施禹水一拍脑袋去找淑娘说了。淑娘问道:“郎君是想惠及所有乞丐吧?”施禹水点头,淑娘沉思一阵道:“不如多做些炊饼,另外也多做些肉菜来,将炊饼掰开了夹菜,就叫王氏兄弟寻那知道底细的人挨个儿发一份吧?”心说街上那些要饭的每人给个肉夹馍就是了。施禹水吩咐三日流水之后给乞丐们准备,至于门外这桌席,街面上的泼皮也需应付,就由得他们去吃吧。 除了摆流水席,施重山还吩咐施禹水回书院谢师,又到会通寺谢过长老的教导。到中举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时,已是过了重阳佳节将到九月十五了。施禹水便跟父祖商议入京参加明春省试的事,施重山问:“彦成你可有什么主意?” 施禹水看看外面无人,方才小声说道:“据孙儿的意思,早些去京中,赁个房也好,租个客栈也好,静下心来读几个月书,一来免了临时奔波之苦,二来文章也可再润色润色。”施长安便问带谁跟着去。施禹水心里却想着有这机会其实可以带淑娘一起照顾,好些事毕竟不方便跟小厮说,而且素日里闲聊,娘子似乎一直很想多看看的,便支吾着道:“儿子,儿子想把娘子也带去。”施长安一怔:“新妇还在亲家孝期啊。” 施禹水喃喃一番道:“京中勾栏林立,娼妓众多”施重山一听便道:“既如此,便带新妇一起吧。好歹贴身照顾你更方便些。只是还要再带个外面跑腿的才行。”施禹水又道:“王大兄弟一向是照管家中田地的,外面这些事也只能跑腿,孙儿想着不若再找个人专门做书童的。至于娘子那边,不能带走了春花叫家里娘没人使唤,也要添个人,还要再契一个专门服侍阿翁的。”他看着施重山特意加重了语气道:“早晚也得添人的,早早看起来到时候方便些。” 施重山父子都听出了他话中未尽之意,是在说今科中了进士过了殿试便要做官,做官的下人一定不会只有这几个了。两人对视一眼,施长安发话道:“彦成你放心,我跟你阿翁自会帮你看看下人。至于书童还要你自己过目了。” 晚间施禹水便向淑娘邀功。淑娘果真惊喜地问道:“你去京里赶考,要带我一起去?”见施禹水洋洋得意地点头,虽然很想打击他一下,却忍不住能够出门旅游的喜悦之情,到底还是冲上去亲了一口,施禹水的得意简直要冲破天际了。 两人躺在床上,淑娘不断询问京中有什么好景致可以游玩的,施禹水也将自己记忆中的汴京繁华讲给淑娘听。现代时她没去过开封,只知道修了个清明上河园,现在自己有机会见到真正的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象了,淑娘一夜都兴奋莫名。 另一边施长安陪着老父安寝,先把王大打发去洗漱,自己低声问道:“爹,新妇孝期,跟着一起不大妥当啊。”施重山气定神闲地道:“便是不大妥当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自己也压低了声音道:“安儿,彦成去年与我说了一事,因事关重大我叮嘱他不可再说起,看来他果真不曾告诉你。”他看看儿子一脸不解,便叫他附耳过来,将淑娘跟施禹水两人去年生辰后的奇异说了。 施长安激动道:“爹说的是真的?原来新妇跟彦成这般有缘,天造地和。”见老爹摆手,方醒悟自己一时激动大声了,这才重新压低了声音:“如此以来,只要新妇一直跟着彦成,即便有什么天灾,也能捱得过了。”施重山点头道:“所以我才说了,便是有什么不妥当也无须在意。”又道:“女人家心多,若你娘子有什么想头,你可要记得好好给她说话。只这事儿尽量不叫她知道吧,人多嘴杂。”施长安点点头应了,估摸着王大快回来了,便准备睡觉。 一会儿王大进来,问道:“老丈,大官人,已交二更了,早点安歇吧?”施重山一边点头道可,一边又向他说道:“彦成快要入京赶考,上次是你跟着的,这次就换你弟弟跟着小官人出门跑腿吧。”王大笑道:“小官人赶考定能高中。”又殷勤问道:“老丈,我兄弟十年将满了,想着还继续做工” 施重山大手一挥:“你们兄弟自小在我家做活,又是大娘子远亲,岂有换了你们之理?期满再续十年。你们的亲事若自己看中了也可说了,一并给你们办。” 王大道:“小的哪有本事自己相看,到时候还是请官人一并指了吧。”施长安接话道:“回头叫大娘子给你们相看两个姑娘。”王大谢了,服侍两父子睡下,自己也移了塌,展开铺盖,熄灯睡下。 施长安一大早就醒了,觉得有点寒浸浸的,以为天气突然变凉,躺在床一上喊了王大一声:“外面莫不是起风落雨了?” 王大道:“大官人,外面不曾起风,也没有落雨。” 施长安又说道:“那怎地忽然冷起来?”正说时,忽然想到爹年老觉少,这般大动静怎么会没醒?他心中凉意一起,伸手去摸老父:“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祸不单行 施重山的身体已经冰凉了。施长安不肯相信,他颤抖着将手指伸在老父鼻下,很久很久,一点儿气息都没有,他惊呼起来:“爹!” 王大惊慌地上前来,待发现施重山已经在睡梦中逝去,顿时无措起来。施长安一直痛哭,王大一边将外衣给他胡乱穿上,一边陪着一起掉泪。 前院中几人隐约听到后院有人惊叫,施禹水见母亲妻子都有些担心,便叫二人在正堂等着,自己举步来到后院,痛哭声入耳,他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待进了施重山房间见到里面情形,便知是祖父不幸了,他不料自己帮阿翁躲过了年初的风寒去世,却仍旧只能延寿半年。自重生以来,祖父一直对自己多方照顾,施禹水亦伤心落泪。 前院中,高氏淑娘婆媳焦急地等着儿子去后院看情形,谁知儿子一去不回,倒是隐约的哭声更大了。两人对视一眼,淑娘心中有不妙的感觉,起身扶起婆婆道:“娘,我们也去看看怎么回事我觉得”高氏心慌意乱地点点头,顺势起身跟儿媳一起来到后院公公房间,两个女人都无暇他顾,放声恸哭。 施长安作为儿子最先止住哭声,抖抖索索地起身,施禹水见父亲身体僵硬,连忙上前扶着他下了床。施长安整整身上让衣服不那么凌乱,这才开口道:“彦成啊,你打发人去各处报丧吧。”说着看一眼老父遗容,又道:“给你阿翁换上寿衣。”又对高氏道:“娘子,安排后事要紧,先去把灵堂布置起来,孝服孝帽也要准备起来。” 几人都慢慢止住哭。高氏先取出给公公准备的寿衣交给丈夫,又打来热水。施长安跟施禹水父子亲自给施重山擦洗遗体,换上寿衣。王大王二已经将正堂物事挪开,地上铺上稻草,摆上一张床板。又帮着施长安父子将遗体抬到正堂停放。 高氏已经准备好一家子的孝服,众人都换上了。施禹水打发王大王二给县里各姻亲家中报丧,自己则一身大孝,腰间扎着一条麻绳,亲自到乡下给族里报丧。施长安到棺材铺取寄放的寿材,又去会通寺求经被。淑娘跟着婆婆两人带着春花整理家中物事,那些前几日庆祝时用到的各样器具略有喜庆之色的全部收起,余者不能收起的都用白布缠上。灵堂布置在前院正堂,布置完毕,三人又查看过家中所存孝布不足,打发春花到罗家丝绸铺叫他们家多送些麻布来,又忙着赶制孝服。 淑娘忙到脑袋发昏,心里多少有些烦躁,怪施重山去得突然,事先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结果事到临头忙死个人。她知道人之生死不能自控,又暗自为自己这龌龊的想法自责,只好更加忙碌让自己没有空闲胡思乱想。 举丧自有礼仪规制约束,虽忙却不乱。期间只有施禹水书院同窗们前来吊赙时,有个落地书生安慰施禹水,说出口的话却满满都是幸灾乐祸:“彦成兄还请节哀顺变吧。有时候也须认命的,今科守制不能,下一科说不得彦成兄不够资格呢,只是也不能怪在老人身上。”与他同来的几个书生都被他的话惊呆了。施禹水沉着地道:“多谢刘兄记挂小弟,下一科小弟定努力。”那刘书生虽想再嘲讽几句,看到灵堂中众人虎视眈眈终究有些胆怯,随大流说了几句场面话,其他书生怕他闹起来不好看,硬拖着他离开了。 李立作为姻亲也在施家帮衬,刘书生刺施禹水时他亦在正堂,私下里便问施禹水为何不教训他。施禹水道:“此事容后相报。现今还是阿翁后事要紧,不能让浑人搅了阿翁阴灵。”李立又道若教训刘书生时,也知会自己一声,一起去,施禹水应下了。 停灵第十五天时,施家几人连日忙碌,已经累到了极点。晚间施禹水见爹娘都熬得两眼抠搂,瘦到脱形的样子,担心两人身体受不住,苦劝父母去休息,由自己这个儿子替爹娘守着灵堂就是。淑娘因自己先前的想法而羞愧,一心补偿,便跟着丈夫一起劝公婆休息。 老两口见儿子儿媳孝顺,周围又有亲友相劝,便应了下来,两人也着实累得不行,被扶到床一上躺下一合眼便睡着了。亲友们不用守灵,也逐渐散在各房中歇息去了。 灵堂中燃着几支小儿手臂一般的蜡烛,偶有风过火苗便一阵闪烁,屋内各样摆设在烛光下伸展出各式各样的影子,随着火苗的跳动而摇摆,加上簌簌的树叶声,配上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越发有一种幽幽的寒意。淑娘跪在棺木一侧,守着一个小火盆,盆内全是纸灰。跟她隔着棺木相对的正是丈夫施禹水,不抬起头来时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点儿头发随着人的移动而移动。 淑娘连着十几天哭已经没有泪水了,她自问不是一个狠心的人,面对生离死别自然也会伤心。然而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何况又有一部《政和五礼新仪》给平民百姓规定了何时哭怎么哭?接连多日按规矩哭,早就把亲人逝去带来的伤感冲淡了。她手中拿着一叠纸钱,偶尔往火盆内扔一两张,貌似虔诚地守灵,实则在走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淑娘原本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自从穿越以后就有点儿信因果之类的。到发现新婚丈夫是重生的之后,有一种“看吧,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的感觉。无论是官府追查流星时怕被揭穿身份的隐瞒,还是不想变成生子机器而拆穿丈夫,都是为了自保。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所谓给丈夫前身守孝的借口早就失去了意义,自己的爹c丈夫的爷爷,这两个人接连逝去,给自己换来了两年没有怀孕忧虑的生活。两年之后自己所穿越的这具身体已经十九岁多快到二十岁了,到时候自己在古代也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会完全适应了。 她想得入神,不留意手中的动作完全停了,渐渐地也有困倦上来,窝在稻草上打起盹来。 施禹水在棺材另一侧同样守着小火盆烧纸钱。祖父的丧事他这是第二次经历了,虽然仍旧悲伤,到底有所准备,不时那么难以克制了。前几日那名书生言语虽刻薄,说得其实也都是实情。本朝举人只有三年期限,若不能及第,下次还要再中举人才能省试。而取解试取中举人,都是各路州府自家出题,前一世自己学识不够,没能参加这几年的取解试,今次一举得中的确算得上运气。可是下一次怎么办呢?难道还要自己蹉跎到二十七八岁,跟上一辈子中举的时候一样吗?那自己重获新生还有什么意义?只为了躲开水灾? 他心中忧虑,不由地看向棺木,阿翁的遗体已经安置在内了,如今只有棺盖未封。他呆呆地想到,如果祖父明年再去世,自己现今这些对未来的难测之处,都不会再有问题。他心中羞愧:自己到底对阿翁的情分淡了些,竟然真的有点儿怪罪阿翁的意思。他的念头又转到刘书生,按自己记忆,这名刘书生直到金兵攻破都城都不曾中举,更别提考进士了。虽然朝廷素有说法给多次不第的考生免举,可至少也须是中过举的,不然根本就没有考进士的资格,哪能多次不第?他稍觉安慰:还好还好,真要收拾这刘书生,好歹自己有这个能力。 他的思绪又转回到科举上来。再次中举不是不行,只是不太确定,如果考官换了,看自己的文字不入眼,那自己完全有可能再痛失三年。下次大比要怎么才能保证一定能有省试的资格呢? 他的脚有点儿麻了,便站起身来走动,来到对侧时就见淑娘歪在稻草上睡着了,手中捏着一叠纸钱,火盆里零落散着几张,他赶忙上前查看,见火盆里的火早就熄了才松了口气。环顾四周之后,又取了一件孝服给淑娘盖在身上。 淑娘睡得并不安稳,隐约觉得身边有些动静,心中一惊,怕自己在丧事上出丑,强撑着睁开眼,却见是丈夫怕自己睡着了着凉给自己加衣服,心里一阵温暖,便对施禹水笑了一下:“多谢郎君。”施禹水道:“辛苦娘子了。”淑娘看他皱着眉头,便问道:“郎君还在为阿翁伤心吗?人死不能复生,郎君也是多活一生的人了,怎么还是看不开呢?” 施禹水道:“娘子不知,伤心虽有,对以后的担忧却更多啊。”将自己担心三年之后的事情说了。淑娘奇怪道:“怎么举人不是中了就一直是举人了吗?”施禹水失笑道:“娘子对这些小事当真是毫不关心啊。举人只有三年期限的,今科误了,下科须得再考中举人,才能去京中赶考,进士得中才能一辈子都是进士。” 淑娘安慰他道:“郎君才学已有了,三年后考举人前先着人打听考官,再针对考官的偏好亦未为不可啊。”施禹水精神一振:“娘子所言甚是。倘若侥幸仍是今科考官,那便不费吹灰之力了。” 施禹水心中轻松起来,他看看天色将亮未亮,便跟淑娘一起再烧了一遭纸钱,分别洗漱了,等王大几人过来,便叫王大去唤爹娘起身。 不一会儿,王大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小官人,小的怎么叫,大官人跟大娘子都不醒!”施禹水面色大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代价 淑娘也听见了,她跟丈夫一起变了脸色,见施禹水什么都顾不得说就大步往外跑,连忙跟上。施长安高氏原本住在前院正房东次间,现在前院停了灵,两口就先挪到后院西次间暂住了。两人一起来到后院西次间,之间施长安在外高氏在内,夫妻俩并排安稳合目而睡,施禹水不敢直接去探鼻息,试探着把手放在父亲胸口处,好一阵才放松了脸色:手下微有起伏之感,他试一试父亲鼻息,果然有气息吹在手上,又去试母亲鼻息,一样有气息。 他放下心来回头道:“不碍事,想来是爹娘这半个多月累坏了,就让他们多歇会儿吧。娘子,等一下还要辛苦你陪着为夫接待来客了。”淑娘也跟着放了心,回道:“郎君放心就是。” 施禹水忽然觉得自己内衣贴在了身上,这才发觉方才一时被吓到出了一身冷汗,他对淑娘耳语一阵,淑娘点头回房取来新的贴身衣物给他换,自己却回到前院先对王大说:“无碍,公公婆婆累得狠了,不必叫他们起来了。你们兄弟跟小官人我们俩儿一起待客吧。”王大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脸道:“小娘子,小的知道了。” 白日里来吊赙的果然有人问起施长安来,施禹水便将爹娘累到睡下便叫不醒的事说了,博得一片至孝的称赞。一直到了下午申初时分,施长安方才起身,他整日没吃东西,饿得头晕眼花,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走到前院来,被人扶到灵堂,磕了头便又起不来身了,施禹水搀他起来,教春花取一碗热汤来给父亲。施长安得了些热汤下肚,整个人才慢慢缓过来,他看着儿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怪异。嘴上却说:“你娘她如今还没醒,春花去给她喂点汤吧。” 施禹水没看出来父亲对自己态度细微的差异,小声交代了今日来客,又说都记了下来,回头会寻机会把礼还过去。施长安摆手道:“你也大了,很多事能自己拿主意了,不必问爹的意见了。”他看向淑娘:“新妇也好,你两口要互相扶持才是。”淑娘摸不着头脑地应了,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施长安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晚上高氏也醒了,来到灵堂后看着儿子的眼神也有点儿怪异。施长安到底跟她多年夫妻,一见她盯着儿子心中便有数了。到守灵时,施长安吩咐道:“彦成,今晚你与新妇去歇息,我跟你娘守。”见施禹水还想说什么,打断他的话道:“你虽年轻,到底也熬了这么久了,不能不当回事。快去休息吧。”施禹水看父亲说得不容拒绝,只得应了。 堂中只余下老两口,施长安扶起老妻跟自己跪在一侧,低声问道:“娘子是不是也做了梦?”高氏一惊转头看向丈夫:“郎君怎么知道的?难道郎君你也”施长安点头:“是不是禹儿?”高氏也点头道:“我一睡下,就觉得自己的魂儿飘起来了,倒是没见着什么鬼差。我的魂儿飘着飘着就到了咱们家里,谁知竟还有个我好端端地坐着跟禹儿说话?我一时吃惊,叫了一声,又一个眨眼就见禹儿正在我面前,却是我的魂儿上了身了。” “继续跟禹儿说话,才听出来是禹儿的婚事。吴家小娘子没了三年了,禹儿道你已给他说定了罗家女。我想起来彦成说过他前生的事,就知道这定是彦成那一辈子的事儿了。” 施长安打断老妻的话:“娘子的梦与我差不多。后来是不是禹儿几年后中举?” 高氏又点点头:“嗯,我记得中举时候禹儿有二十七八了,可惜罗氏一直没有生养,这才叫她跟着禹儿一起上任的。谁知没几年都城破了,咱们就没了禹儿的信儿。到后来托了很多人去打听,才知道一县里的人都被大水卷了去,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禹儿跟罗氏也”说着便掉下泪来。 施长安叹气道:“是了,就是如此。” 两口都心情沉重。良久施长安道:“好在如今彦成已经知道了以后的事,多打算一定能避得开的。”高氏至此哪里还对施禹水抢了自己儿子的身有芥蒂?她发愁道:“就怕禹儿日后还到那处做官,那老天爷闹大水,不是咱们一般人能抗的。”施长安看看爹的棺木,忍住了没告诉高氏儿子儿媳都另有奇遇的事儿,只说以后好好督促彦成强身健体,只要躲开大水,未必不能寻一条活路出来。 门外响起风声,烛火闪烁了几下,满屋子白色的布幔轻轻摇动着,一片肃杀之景。高氏忍不住寒战了一下,施长安道:“十月天气已经很凉了,要不要加一件衣服?”高氏摇摇头,道:“郎君,并不是冷。只是方才我忽然觉得心底有一阵寒意。”施长安安慰道:“夜深多怪,又是在爹的灵前,你我说的话又涉及阴间,难免心惊。既如此,就不再提了吧。” 忽然门外有一点儿脚步声传来。夫妻两个吓了一跳,齐齐回头看向屋门。来人一身白袍,披发赤足,正挑开门帘进入屋里。高氏一眼见到儿子面容,大叫一声昏了过去,被身边的丈夫一把扶住。施禹水稍稍歇息便准备来灵堂替换父母,却被母亲吓到,止住了脚步。施长安也一阵心惊肉跳,见到来人确是自己儿子,烛光下亦有影子闪动,动动嘴道:“你娘正说三更见鬼,你就突然出现” 施禹水道歉说:“儿子本想着来替换爹娘的,不曾想竟惊到了母亲,是儿子的不是。”又说:“我见娘子这几日熬得也辛苦,便没叫醒她。如今不如将母亲送到娘子那里,请娘子照顾吧。”施长安点头应了,施禹水便背起高氏回到自己房间,安顿好了高氏才叫醒淑娘,小声交代了事情前因。淑娘道:“郎君放心,婆婆交给我了。郎君快去陪着公公守灵吧。” 施禹水回到灵堂,对父亲说已经把母亲交给娘子照顾了。施长安点头道:“这就行。”父子两个默默地烧了一轮纸钱。施长安想多了解下儿子能否保住性命,便问道:“彦成,你阿翁曾与我提过你跟新妇都有奇遇,不知究竟如何?你且说来听听。” 阿翁原说不叫自己再提起,谁知还是告诉了爹,不过也幸好是爹,不会对外人说起。施禹水顿了一顿才回答道:“儿子每日有一把脱壳稻米,娘子有一个小瓷罐装盐。”说伸出手来,默想大米出现,手中渐渐涌出颗颗粒粒,慢慢簇成一堆堆在掌心,到不再变化时,恰好是一把。 施长安捻起一粒米细看,又放进嘴里品味,点点头说:“不错。”施禹水又将娘子实验盐罐子的事细细说给父亲。施长安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捻须微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只要能活命,爹跟你娘就心满意足了。” 施禹水不解地问道:“爹,你跟娘在担心什么?”施长安略略思索,便将昨日自己跟老妻两人做了相同的梦之事告诉给儿子,末了又道:“你娘没说,爹的梦其实不止的。”见儿子追问,便说起来:“爹梦见自己知道了你跟罗氏的死讯,心痛难忍之下昏倒了。谁知竟见到一个浑身发光的人,问我想不想让儿子再活过来。我以时情急,大叫想,谁知就把自己惊醒了。”说完摇头道:“也不知是何等人。” 施禹水便露出一点笑容来:“爹莫再担心了,儿子如今不是好好的?”施长安看着儿子也笑着点点头。 高氏这一昏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自己醒过来,她刚坐起身,淑娘就赶上来问道:“娘,有没有那里不舒服?郎君说你昨天晚上被他吓到了。”高氏慢慢回忆起来,不禁失笑道:“确是吓到的。”又说:“我没事儿了。”又随口问道:“他们父子呢?”淑娘一边端来一盆水放在盆架上一边回答:“昨天晚上郎君送娘过来,就又回去陪公公守灵了。娘,兑好水了。”接着便服侍高氏梳洗了。 又教春花送饭菜进来,婆媳两人吃了早饭,才来到灵堂,替换施长安父子去吃饭。高氏看一眼丈夫,又看一眼儿子,默不作声地跪在灵前烧起纸来。 三七之后,施长安道:“家中停灵二十一天了,送到寺里寄存一阵,到选好的日子再入土。”一家子亲族并姻眷都跟着灵车来到会通寺,将棺木寄存,言定到日来取。众亲友随后几日纷纷散去了。 施茂芒回乡下前对施长安道:“侄孙放心,我家去就寻小子们把墓穴打好。” 施长安却悄悄拉住叔祖道:“你既是我施家族长,血脉上又是我叔祖,我便不瞒你了。前次昏倒,我自觉时日无多了。不敢就这样说给彦成知道,只得告诉叔祖您老,打墓穴时,便连侄孙的份一并看了吧。” 施茂芒惊讶地问道:“你这是怎么说?” 施长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不瞒叔祖,前次昏倒,侄孙做了梦,梦见彦成早亡。谁知醒来后发觉老妻也做了一样的梦,我二人又都梦见神仙问肯不肯以自己的命做代价救回儿子。侄孙应了肯,你侄孙媳也一样应承了。这几日侄孙已经觉得身体亏虚起来了。” 施茂芒沉吟一阵问道:“子不语力怪乱神,长安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信这些个?” 施长安不能说自家这两年的种种奇遇,只一味摇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是假的,预备起来也没差的。侄孙就求叔祖看在同个高祖的份儿上吧。” 施茂芒深深地看了施长安一眼,道:“地方我一起看,你寻个好郎中好好养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连丧 家中大丧已经过去,祖父的棺椁已经寄存在寺庙,施禹水一时之间又闲了下来,正觉得无所事事之时,淑娘突然问起他这几年的打算来。 施禹水仰躺在床一上,略带沉闷地说:“娘子不知,我虽打定了主意三年之后再考,心里还是有些烦闷。” 淑娘劝道:“郎君总不能这样发呆三年呀。先不说阿翁心里多盼着郎君入仕,恢复祖上荣光,就是郎君自己,也该因自己多活一辈子多谢追求呀。守制无聊,不如继续读书。即便不想去书院,也可看看医书农书一类换换心情。” 施禹水嘴角含笑:“娘子倒贤惠。”却闭口不谈读书的事。淑娘只感觉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顿时没了劝解的心思。两人沉默半晌,各自安歇了。 却说施长安自从托叔祖给自己也看墓穴之后,便想找个合适的时间跟老妻也说一说这件事,无奈高氏却像在躲着他一样。自从亲友都走了,家中房舍多有空余,高氏借口守孝,竟从东次间搬到西次间起居,一问起来就说是谨守孝期的规矩之类的套话。施长安忍了几日便觉心中焦躁起来。奈何老父去后自己仍旧教导蒙童,白日里不见人影,晚间娘子早早借口离开,两口儿竟不曾有时间独处了。 转眼便到十月十五中元节,除照往年例到道观斋蘸之外,还多了到会通寺祭祀先父。施长安带着全家一起到会通寺,回城时特意安排了儿子儿媳同车,这才把高氏跟自己凑在一起。车上,施长安沉着脸问:“娘子最近为何一直避开为夫?”高氏低头躲开丈夫眼光道:“哪有这样的事,不过是凑巧罢了。” 施长安憋着一口气,又不好大声叫外面赶车的王大听到,扫了高氏一眼,不再遮掩道:“娘子,我这里有要紧事与你说知。我时日无多了。”高氏一惊抬头:“郎君也” 施长安心中一个突突:“娘子怎会说‘也’?莫非娘子你?”他心里有一个念头慢慢清晰:“娘子,你是不是也要拿自己的性命换禹儿?”就见高氏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他不料自己本来只是对叔祖撒一个小谎,哪知老妻竟真的与自己一般? 两口儿因了两句话再次沉默起来。快到施家时,施长安说了一句:“既如此,剩下的时间娘子就好好教导新妇管家之事吧,免得她年幼被人哄了,惹得禹儿后院起火。”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新妇对儿子的性命亦是至关重要。”他说这句话时颇有深意地看着高氏。高氏先答应了教导儿媳,待听到丈夫后一句话,不禁抬头看向丈夫,却见丈夫眼神,她有些吃不准地低声问道:“新妇她”施长安点点头。高氏释然道:“原来是这样。怪道公公在世时对新妇那般看重,我心中还有些吃味呢。”既然都是为了儿子,怎么看重都不为过了。 自这天起,高氏便天天将淑娘带在身边,又是将自家亲眷掰开了揉碎了讲明,又是把自己几十年来人情往来说清,又是教她怎么看家中进项支出等;淑娘日日都被拘在婆婆身边,每天都背一大篇子的亲疏远近来往人情帐,背得头都昏了。她自来就是个比较散漫的性子,不太耐烦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本来以为有婆婆在,又从多活一世的丈夫口中知道婆婆十几年后还在世,轮到自己走人情怎么也得十几年后了,这么多年自己耳濡目染想来也能学会一分半分了,谁知婆婆突然发疯一般抓着自己灌输? 有天晚上淑娘便同丈夫抱怨:“婆婆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教我这些?我做媳妇的多跟着看,慢慢就学会了,潜移默化难道不比现在一股脑填鸭子好?” 施禹水心中一动:“哦?我说最近你怎么天天都没什么好闲话说了,怎么是跟着娘学掌家了吗?人家多少小媳妇出了嫁想管家管不到一肚子气,娘肯教你不是好事吗?” 淑娘嘟囔道:“也不是说不是好事,如今亲戚间走人情自然还是爹娘主力,我一个小辈出门不是叫人笑掉牙了?” 施禹水笑了笑没说话,手安抚地在淑娘秀发上顺着,脑中却在思索最近爹娘的一系列举动。且不说娘,就是爹近来也不大对劲儿,没事儿就把自己叫去说一通上进的话,又提出一些事问自己的看法,自己这半个月没去书院读书,学堂竟差不多是交在自己手上了的,平时说话也大有自己走后整个施家便全看自己的意思。如今跟娘的异动加在一起,竟叫人有几分心惊胆战。 他突然住手,坐起身对淑娘道:“娘子,明日若娘再教你,你稍微试探一下为何。”淑娘不解地应下了。 次日高氏果然又给淑娘普及亲戚走礼之事。淑娘一边口中答“是”,一边瞅个空问道:“娘,这些事我慢慢学就是了,哪里就要这么着急教给我呢?”高氏摇头道:“没那么多时间慢慢学了,如今只能先一气给你讲明背熟,日后你照着做就没什么大错了。至于做官以后的来往,也都大差不差的,先拿家里的亲眷练练手,到时候就方便多了。” 淑娘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继续背复杂的关系。晚上便把高氏的话说给丈夫听。施禹水问道:“娘当真说没那么多时间了?”淑娘点头道:“嗯,娘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虽然也觉得奇怪,倒不敢多问了。”施禹水严肃地道:“娘子,此事恐怕不好。”他把给祖父守灵时爹说的“一个浑身发光的人问他愿不愿拿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的梦也说给淑娘听。 淑娘脸色大变:“梦?郎君,我们两个就是做了那样的梦才有了那些东西”施禹水也面色沉重地点头:“我也是想到了这个。爹娘的梦不至于也会成真吧?” 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然而老两口除了做梦之事一外,这一向身体都很好,怎么看都不是有什么病症在身的样子。上次二人昏倒,事后也有请郎中来看,说的正是劳累过了,多歇息就好的意思。 难为淑娘施禹水一个穿越一个重生,对着这些虚无缥缈的梦还是无计可施。两人此后照旧分别跟着施长安高氏,各自暗暗观察却仍旧没发现什么端倪,私下合议又多添一份无奈之感。 很快到了十一月,两人看爹娘仍旧与往日无异,渐渐地便有些松懈。这天淑娘问道:“郎君,我看娘这些天跟去年没什么区别呀?难不成梦只是个梦?”施禹水也道爹亦是如此,两人遂放了些心。施禹水这里便跟爹商议再去书院温书,会通寺那里拳脚功夫倒是可以不去,只自己在家习练即可。 施长安问了儿子的功课,沉吟一阵道:“去县学里继续温书也好,免得三年后生疏了,再者有什么消息,书院里知道的也多些。”又问儿子书院里同窗有看他不忿的,可能忍受了?施禹水笑道:“爹怎么还当儿子是小孩子脾性?人看不惯儿,只要不惹到儿身上来,不理会就是了。为官之后也难免上司苛责呢,如今这些不过是小事儿罢了。”施长安欣慰道:“我儿有如此心性,爹便放心了。” 施禹水便又开始去书院读书。刚到书院时,上舍很有几个人冷讽热嘲,都被他不动声色地躲过去了。蒋王二人为他不值,施禹水却安慰两人道:“如此一来,三年后我兄弟三人还可再同行呢。”两书生只得笑道:“彦成兄既如此说了,日后我三人自然该多多照应的。” 初六这天高釉出嫁一整年,早些时候就给各亲戚家送了信说要庆祝,施家在孝中自然不会出面,只打发了王大去送礼。谁知李家也送了个信儿来,道罗绢进门三月,如今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淑娘自然为罗绢高兴,便跟婆婆商议送礼的事。高氏盯着淑娘的肚子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想到:“若是旧年不守九个月的孝,只怕”她想起当时自己跟儿媳都信誓旦旦要给去了的“禹儿”守孝,硬是定了期限。结果九个月没完,儿媳又有了生父一年的孝;这一年还没结束,又多了祖父一年的孝;若是自己跟丈夫再有不幸,便是三年的孝期了,这样一来,孙子自己是一生都没有指望了。她心里忽然有些埋怨淑娘,要不是当时淑娘戳穿了儿子身份,自己也不会同意荒唐的守孝之说 淑娘并不知道高氏这一番心理活动,她喜滋滋地说着罗家姐姐原来亲事不遂,如今得了个不错的姻缘,又是入门不久就做了胎,有苦尽甘来之意,是不是礼上要加厚一些。高氏淡淡地应了一声,叫淑娘看着添减就是,便打发她出去,自己沉默地坐了半晌。 淑娘高高兴兴给罗绢备了礼送去,晚上又跟丈夫说了。施禹水看着淑娘一脸兴奋之色,突然问道:“娘子很喜欢小孩子吗?”淑娘不敢随便回答,略抬头看看他便低下头去。施禹水只得软语安慰:“娘子莫急,待出了孝,你我也不过十八岁”淑娘装作害羞地“嗯”了一声。 次日,施禹水早早起身梳洗,在院中练了一阵拳脚,见淑娘春花已经开始摆饭,爹娘却没有出来,便去东次间唤爹,同时叫娘子去唤娘起身用饭。施长安静静地躺着,被子却完全没有起伏,施禹水颤抖着去推,触手冰凉,他试了一下鼻息,毫无生气。正在这时,西次间传来淑娘的大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退居乡下 施禹水暗道一声不好,急急出了东次间,与淑娘正好在正堂相遇,两人一看对方脸色,都有凶多吉少的感觉,几乎是同时开口道:“爹他去了”“婆婆她走了” 一想到前几天两人才觉得梦也不是次次都做得准的,今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王氏兄弟跟春花都来到正堂,见了两人,春花便问道:“小娘子怎么了?”淑娘看她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施禹水很快冷静下来,他扫一眼屋里的几人,开口道:“爹娘都去了。”三人都愣住了。 施禹水继续吩咐道:“王大,把才收起来的孝衣都寻出来吧。你去乡下族里报丧,王二去县里姻亲家报丧,春花跟娘子布置灵堂。”他转向淑娘:“娘子,我去订做棺椁。前面学堂里若有蒙童来了,娘子先出面说一声暂时停课,等丧事完了再商议。”他顿了顿又道:“我二人年轻,这种大事没有长辈看着不好,王大请曾叔祖跟曾叔祖母也一起来照应一下吧。” 几个人都心情沉重地开始忙碌。淑娘手中忙活,心里却很迷茫,如今竟变成了这样,未来会怎么样呢?丈夫前一辈子的经验还能不能做得准呢?她的思绪越展越开:自己穿越是一次蝴蝶翅膀,丈夫重生又是一次蝴蝶翅膀,自己跟丈夫都有了随身空间——虽然小,也是实打实的仙家之物——这是金手指,他们这两个人,本来应该是主角的啊,怎么会赶上连番的丧事?婚后不到一年,死了女方爹;不到两年,死了男方祖,紧接着又没了父母,这剧本不对啊。 春花看着娘子一次次拿起一件孝衣摆弄一阵又放下,然后再拿起来摆弄,终于忍不住道:“娘子可是伤心过头了?不如还是我来吧。”淑娘从沉思中醒来,发现手中的孝衣被自己折腾得皱巴巴得不像样子,终于大发慈悲地放了下来,收起那些思绪,先把丧事对付完再说以后吧。 却说众亲友,再次接到施家报丧,除族长施茂芒稍微有些准备,余者纷纷议论起来。有说淑娘命硬的,有说施禹水命硬的,也有说施禹水今次中举不是福气的,种种怪论不一而足。上河村住的绝大多数都是施家族人,王大在村里几乎是挨家挨户地通知,自有那外姓的跟着瞧热闹,待知道了施家百多年来唯一中举的男子接连没了祖父跟父母,那议论声更是大得毫无顾忌。 县里,高釉接到王二报丧,笑得一脸扭曲:“表弟妹真是好硬的命!生下来一点儿大就克死了自己娘,一成亲又克死自己爹;好容易表弟中个举人,她这个歹毒的竟克死了祖父跟公婆,我看该把她弄死了,兴许表弟就好了呢。” 李家罗绢也接到了讣告,她怀着身孕不可能去参加亲戚的白事,只得把自己的女使派到施家帮忙,又悄悄问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王氏当初硬着头皮认了这门亲事,心里难免为自己的儿子委屈,只是罗绢家毕竟帮自己家收回了房子,有恩于己,不得不在罗绢过门之后善待她。哪知罗绢好命很快就做了胎呢?王氏的那点不满便先歇了。至于外甥女家的事,她一个寡妇也不好出头,因而前次施重山治丧便叫大儿子李立上门吊赙,这次又是这般安排。 李立来到施家时,施禹水已经在寿材铺订做了两口棺椁,讲定了加急,半个月就要赶出来,毕竟爹娘还年轻不比祖父早已经备好了棺椁寄在店里。他心里难过,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出来,只得一脸阴沉地赶路。回到家中便见李立c吴沐夫妻c高家几个表哥表嫂都已经到了,正帮着张罗正堂地下铺陈稻草c摆床板停灵之用。见到施禹水回来,高家大表哥便叫他赶紧给爹娘沐浴换衣停床。 施禹水叹口气,眼前有多少事等着办。顾不上悲伤了。他叫过淑娘给娘沐浴,拢头穿衣,自己亲自给爹沐浴换衣,又请几个表哥帮忙将两人遗体挪到正堂床板上停好。 到下午将晚时,施茂芒带着浑家先行赶到,施禹水淑娘接着他二人进来院中,施茂芒看他一眼道:“委屈你了。”施禹水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决堤而出,嚎啕大哭起来。淑娘虽然不知就里,然而跟着丈夫一起哭总不会错,便拿出帕子做低头拭泪状。她如今忙得一头一脸的汗,实在是没有伤心的功夫了。 施茂芒等施禹水哭了一阵才劝住了他,问他后事安排的怎样,听他说了之后便道:“经被你明日一早亲自去寺里求两袭来。这边的事情有我跟你曾祖母照应,你且放心就是。”那厢曾叔祖母刘氏也劝住了淑娘,同样问起后事安排来。前次施重山丧事是高氏一力张罗,淑娘不过听从吩咐罢了,如今叫她全盘接受难免手忙脚乱,见族里名正言顺的长辈问起,忙不迭地一一说了,刘氏便一一指出不足之处叫她赶紧改过来。 有了长辈照看,施长安高氏的丧事没有什么毛病便办完了。期间高釉来吊赙时言语上便对淑娘颇为无礼了,淑娘忙得狠,又要照着规矩哭灵,根本没什么心思搭理高釉,只叫高釉恨得牙痒痒,眼珠一转回头便找来一名闲汉散播了些淑娘命硬的话出去。谁知因施禹水是本次全县唯一一名举人,又接连办了三个人的丧事,县里这几个月传闻颇多,关于淑娘的闲话一点水花都没泛起来便悄无声息地平息了。反倒是施禹水这个举人只怕来路不正所以带累了家人的说法流传更广些。蒋书生私下里查到是落榜的另外几名书生散布的消息,悄悄告知了施禹水。 施禹水问明了几人名姓,断定正是前次祖父丧礼上当面说闲话的刘书生所为,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定要报这个仇,只是当下仍是丧事要紧。他与淑娘商议之后决定等到选定的日子,便将祖父跟父母棺椁一起下葬,自己夫妻移居乡下,结庐守孝。 这天烧三七纸,亲友来的比较齐,烧完纸吃过饭才散了去。施茂芒跟老妻便一直住在后院西厢房,帮着施禹水淑娘小两口一起治丧。到晚间,施禹水去找曾叔祖说话:“曾叔祖也知县里学堂一直都是祖辈相传的,如今我夫妻三重孝在身,不得不守得严些,已定了到安葬之后暂时住在村里,我也可在坟前结庐,一边守孝一边读书。这学堂却不能丢了不管,曾叔祖家两个叔祖都已成家立业,不若请一个到县里替重孙儿几年。” 施茂芒问道:“禹儿,你也可一边守孝一边教学的啊。”施禹水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曾叔祖不知,重孙儿今次中举,落了几个同窗的面子,被人私下里传诵中举来路不正。我虽身正不怕影斜,也怕流言伤人,叫上头有了疑心日后不好入仕。如今学里还有推荐至孝之人免举的事,重孙儿也是未雨绸缪罢了。” 施茂芒见他这般说话,心下便有八分许了,想了一想道:“你二叔祖已有了两个儿子,便叫他们一家子来这里吧,原来乡下的学堂也多半是他在照管了。”施禹水谢道:“多谢曾叔祖帮衬。回来村里住着,还要多仗曾叔祖援手了。”施茂芒道:“一家子骨肉,哪有不照应之理。”他又问道:“先你祖父时看得腊月初一下葬,如今你爹娘怎么办?” 施禹水沉吟一阵道:“重孙儿想着,不若一起入土吧。想来爹能与阿翁作伴,也不会怪罪我的。”施茂芒皱眉道:“今日已是二十七,四日后三人一起归葬,太赶了些。”施禹水道:“县里向来有过了腊八就是年的说法,不赶着办了就要拖到年后去了,横竖还有四日,多请些人手便足够了。”施茂芒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施禹水回到自己房间,淑娘正疲惫地坐在床边,见到丈夫进来想站起身露个笑脸,不料白日里跪得太多两膝酸软,刚站起身便一阵摇晃,忙扶住床头稳住身体,施禹水上前扶住她,又按她坐下,才说了刚才跟曾叔祖的谈话。淑娘道:“既定了四日后入土,这几天还要更忙些了。咱们是安葬完了回来收拾行礼,还是收拾了行礼跟棺椁一起回村?” 施禹水看看淑娘,问道:“我这里是想着一起回村免得来回奔波,只是这几日真要辛苦娘子了。”淑娘叹口气道:“也好,这牛车颠来颠去的,我也是坐不惯,省了一趟来回也不错。”又自嘲道:“说起来,我娘家也是乡下出来没几年的,我却一次都没在村里住过,最乡下的地方也是在镇上了,如今领略一番田园风光也不错。” 既然决定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施茂芒先把长子施千山留下来告诉了他这件事,叫他带上妻子儿子一起搬来县里照看三年学堂,私下里却说:“原来就是先祖嫡长子一脉长居县里,嫡次子一脉安居乡下守着田地做族长,只是咱们族里百年来只有禹儿一人中举,以后定要走仕途的。说不得你这暂代三年便”施千山对爹的话心领神会,回去便告诉了妻子,夫妻两个都欢欢喜喜地收拾了些行礼衣物带着两个儿子来到县里。 施禹水将后堂指出来对施千山道:“前院东厢是孙儿住处,封起来就是,如今前院正房正停着灵,恐二叔祖忌讳,后堂原是祖父住所,已经收拾出来了。待爹娘下了葬,二叔祖再选个吉日搬到前院正房住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结庐守孝 施千山应了。 十一月三十这天,施家大门前一早就停了好几辆车,准备做灵车用。也有不少施家族中亲友打算跟着一起回村里去。上午淑娘正在自己房间忙着收拾两口儿的行李,忽然春花进来说高粧来了。淑娘赶忙迎出来,只见高粧仍是一身寡妇装扮,头上是厚重的面幕,身后紧跟着的正是春梅。 高粧先去灵前拜过,才跟着淑娘进了房间坐定,取下面幕交给春梅收着,对淑娘说道:“原本家里不让我出门的。前些时候釉釉她去我家中寻我,好一通致歉,直说自己年幼不懂事才跟我置气,到底也是亲骨肉,我难道还能打她出去?只得跟她来往。慈姑庵里有个赵师太供着白衣菩萨,求子最灵,她常去那里,就约我一起去慈姑庵上香,说是我家中看我看得紧,去庵里散散心也好,我不好推辞就去了两次。今日去烧了香,想着早早家去也没甚意思,不若来祭拜姑姑姑父一场。” 淑娘掩口笑道:“原来是那里。不瞒大姐,我原先也跟婆婆一起去过的。后来见了罗家大娘子——现在已经是我舅舅家表弟妇了——她说与我听的,赵尼姑那白衣菩萨对求子心切的人就是求子最灵验,对求姻缘的人就是保佑能得个如意郎君” 高粧也露出一点笑来:“随她怎么说,横竖我不过是个借口出门散散心罢了。再者,这赵尼姑与我也有些缘份的。”她面上又显出一派枯井无波的神色:“赵师太原是邻县祥慈庵来的,弟妹你知道的吧?”淑娘点头表示知道。高粧又接着道:“赵师太不是自小出家的,原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订了亲,没过门儿就死了未婚夫了”淑娘心里一惊赶忙看看高粧的脸色,生怕她再联想到自身。 “赵师太原想着守几年再嫁,谁知男家怎么也不肯,定要她守节一辈子。赵家没甚法子,又怕她在男家白白送了性命,就把她送在庵里剃度了,虽说也是一辈子,到底得些尊重。赵师太剃度之后,男家还偶尔到庵里闹腾,庵主无奈,幸好跟咱们县里慈姑庵有些联系,就叫她来这里奔个活路了。” 淑娘肃穆道:“也是可怜人。我若早知道这样,万不敢笑她的。” 高粧又微微笑道:“我原来活得糊里糊涂,总有些怨天尤人的感觉。倒是如今跟这赵师太念念经心里平顺多了。赵师太还是一片菩萨心肠,庵外每逢冬季常有人躲雪,师太总派人隔三差五送点儿汤水给人果腹呢。便是多想些法子收些香火钱,也是做善事使了。” 淑娘摇头道:“是我的不是,没打听就以为这赵师太是个贪钱的。”暗自决定以后再不小看人了。 两人坐着说了一阵话,春梅便不安地站在高粧身后轻咳一声。高粧一惊,回头看她一眼,点点头道:“弟妹,我家去了。”淑娘见着主仆眉眼官司,就知道这春梅是高粧夫家特意指派盯着高粧的,不敢挽留,送她回去了。 快到午时,三具棺椁都抬在太平车上捆好了,施禹水作为孝子贤孙当先扶柩上路,身旁时王大王二,后面跟着施茂芒领着施家族中后辈人。三辆灵车之后又是几辆厢车,女眷都在车里,哭声震天,又有两辆车盛着几人的铺盖行李,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往东边高桥镇上河村行驶。 一直走了大半天,天色全暗下来了,车辆来到一处村落停下。 淑娘坐在车里颠得浑身不舒服,又怕吐了失礼,一路忍着,见终于到了地方,才松了一口气。她一下了车立刻深吸一口气,将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劲儿压下去,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停车的地方是一处大宅院,大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一人多高的围墙圈着黑沉沉的院子,从灯火上看约莫是三进,正有几个婆子媳妇迎出门来。当先的婆子一身素服半新不旧,一看便知长年用这身素服应付丧事惯了的,见了棺椁便放声大哭,身后跟着的几个媳妇也都嚎哭起来。淑娘不得不佩服这些人说哭就哭的本事,她这一个多月全凭洋葱撑着,早就觉得自己把眼泪流干了。 施茂芒黑暗中皱皱眉,对施禹水道:“禹儿,今日停灵何处?” 施禹水恭恭敬敬地道:“曾叔祖,我家自有房舍,不敢劳烦别家了。”施茂芒自然也不想自家停别人的灵哪怕是亲眷也忌讳,便不阻拦道:“我叫人帮你收拾下吧。” 施禹水一边回头叫王大王二到自己跟前,一边对施茂芒道:“多谢曾叔祖。我家这两个仆从常来村里看管田地,便是住在家中的,只要略打扫打扫,能将就住得人,明日安葬了阿翁跟爹娘再收拾不迟。” 施茂芒也素知此事的,便不再多话,只喝令几个婆子媳妇都去施禹水家帮着打扫一番。淑娘听见他吩咐才知道这几个人都是雇来做活的,并不是施家族里的人。 后面车上女眷都下了车,各自寻了自家男人站在一处,灵车倒是又往前走了一段来到另一所宅院前。这座院子比之前那座就小多了,除了大门口挂了两盏灯笼,院里一片漆黑。婆子手里提着灯笼来到门前,王大忙上前开了锁,打开门,领着婆子进院子各处点灯,很快前院点起十来个灯笼来,将院子照的明亮许多。便有一个人问道:“这棺椁还要抬下来安置吗?” 施禹水道:“明日下葬,有时辰的,今晚还是先抬下来,就院中停放吧。”那厢施茂芒道:“莫担心,明日我与你唤村里青壮抬棺就是。”施禹水道了谢,请几个青壮后生跟王大王二一起将三具棺椁一一抬下来一字摆在院中。施禹水又对淑娘道:“娘子且先把后院东次间跟二楼收拾出来,今晚暂住吧。”淑娘应了一声,便要带着春花进后院,那婆子忙提着灯笼过来照路,嘴里道:“举人娘子小心脚下。”淑娘便回头看看她,对她身后几个媳妇说道:“劳烦几位到后面最后一辆车把行李取来。” 来到后院开了屋门进去,屋里有一股长久不住人的灰尘气息,淑娘问那婆子道:“不知如何称呼?”婆子笑得满脸开花:“俺当家的姓王,举人娘子喊我王婆子吧。”淑娘便请王婆子将蜡烛点起来,先拿着烛台进了东次间,床板上落了一层灰,只得教春花拿高粱扫帚来扫去浮灰。 王婆子将手中灯笼强塞给春花,又抢过扫帚便大力扫起来,屋里刷的一下荡起满屋子灰尘,淑娘怕吸进肺里不好,忙捂着口鼻退到正堂,正好几个媳妇抱着铺盖进来,便叫她们先放在桌子上,去打一盆水来在屋里撒撒水。最年轻的媳妇将手中被褥堆在另一个媳妇手中,自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了盆水进来,笑道:“娘子家里就有一口井,像俺们这些打不起井的,都得去村东头那口井打水吃,谁舍得没事搁地上洒水?” 淑娘尴尬地笑了笑不说话,指挥她撒了水,灰尘气便消了很多。看过几个铺盖,将特意准备给施禹水的挑出来铺在床板上,二楼也依样办了,只把春花的铺盖也摆在二楼。原来施禹水早已吩咐过淑娘,既然说要到乡下结庐守孝,就要按照最严格的守孝规矩来,两口子便需分房睡了。至于王大王二,今年秋收时节刚回来过,住的是前院西厢南次间,便照旧住着了。 虽然只是大略收拾一下,也有人帮忙,到底连日劳累,淑娘还是觉得累得懒得动弹,见整理得能睡人了便道:“明日再忙活吧,今夜凑活一晚。”王婆子便领着几个媳妇告辞出去了。淑娘又到前院看施禹水指挥人摆好了棺椁关上院门,才道:“郎君,今日天晚了,先这样吧。”于是熄了各处灯火,都歇下了。 淑娘从来择席,换了地方就睡不好,又加上婚后多半跟施禹水同住,换成春花陪着总觉得不自在,一夜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到公鸡打鸣后再也睡不着了,只得拥被高卧,春花也醒过来,见淑娘不睡了,吓了一跳便要起身穿衣。淑娘止住她道:“天色还早,先醒醒神吧。”又皱着眉想丈夫说在坟前搭草棚守孝读书的事。 春花问道:“小娘子,想什么呢?” 淑娘摇头道:“郎君说要住草棚子,大冬天的怎么行?” 春花又问:“这房子我看也是砖的瓦的,怎么官人会住草棚?” 淑娘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说法,只是既有这个说法,只怕真有古人作践自己身体才显得是孝心可嘉。” 窗外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两人起了床。春花问了王大才寻到灶房c水井c茅厕的位置,先去烧热水。淑娘来到东次间,施禹水也已经起身,见娘子进来便请她坐下。淑娘问道:“郎君,前儿你说要搭个草棚子住,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禹水道:“你还记得爹娘的梦吗?” 淑娘点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 施禹水叹口气:“身为人子,要父母以命换命,无以为报,只能多尽心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村居生活 淑娘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公公婆婆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换给你,自然是望你好的。我不是要拦着你尽孝,只是这大冷天的,草棚子我实在是担心你的身体。”她抬起头望着丈夫的双眼:“若是公婆地下有知,怕也不同意你这么糟蹋自己身体。” 施禹水继续叹气,没说话。 淑娘见他略有松动之意,又继续劝说:“住在坟前也没什么,不若建个小房子吧。哪怕只能多档些风也好啊。” 施禹水道:“先安葬了爹娘,看看地方合适的话再说吧。” 两人出了房门,洗漱过后略用了些早饭才打开院门。村中农人都习惯早起干活儿,不过如今是冬日,地里的活儿少了很多,算是难得的农闲时节。 王婆子已经领了两个年轻媳妇过来,见到两人问了好,道:“她俩儿都是俺儿媳妇,跟俺一块儿来,怕举人家里有活做忙不过来,也能搭把手。”又分别指着两人:“她娘家姓孙,她娘家姓刘。” 施禹水不肯在年轻女子面前多呆,对淑娘道:“家中活计你看着安排就是,我去曾叔祖家商议一下。”说完便目不斜视地走了,王婆子低眉顺眼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淑娘看看两人衣服也都是粗布素服,不过比王婆子多几块儿补丁,虽然不说话看起来也是爽利能做活的,便叫来春花道:“春花,这两个一个孙嫂子,一个刘嫂子,你看看要干什么活就叫她们去做。”春花应了带她们进了后院收拾屋子。 淑娘又对王婆子道:“辛苦王婶子了,你跟我来。”王婆子跟着淑娘进了前院正房,看淑娘坐定,又给她让座,忙摇手道:“俺们都是庄稼人,不敢跟举人娘子平起平坐,老婆子还是站着吧。” 淑娘道:“我们家里想来要在这里住三年呢,你来给我介绍下村里情况,还是坐着吧。”王婆子谢了又谢,坐了个凳子边儿,上半身倾向淑娘:“举人娘子想听什么?不是老婆子吹,俺嫁到这里几十年,村里啥事儿都知道。” 淑娘微微一笑,也不去计较她言语粗俗,道:“那你就先说说这村里多少户人家?多少田地?谁家有富余,谁家穷吧。” 王婆子敬畏地道:“要说咱这上河村,现在还有个名儿叫施家村,最多哩就是举人娘子你们本家施姓,有好几十户呢,盖哩恁么大哩祠堂年年过年祭祖,黑压压一大堆人。另外就是姓王哩多点儿,举人娘子恁家祖宗发家前就是这村里哩老人儿了,后来生哩多了闹腾着分家了,也有六七户。村里说起来有好几千亩地,都是恁族里哩。只有几百亩地是散户哩,这姓王哩就有四百亩地,还有一户姓宋哩搬来二三十年,从姓王哩手里买了一百亩地。剩下哩还有几家都木有地,年年都是租恁本家哩地种。” “最有钱哩是恁族里族长家,不过举人恁家搬回来肯定是恁家更有钱。王家有地也不算多穷,地里种哩庄稼够他们一年吃,家里又有孩儿去城里干活,挣哩钱都能攒住。宋家也有一百亩地,他家生了仨闺女才生了一个孩儿,闺女都出门了,就有个老哩领着小两口,人少地里活干不完,一到忙哩时候就得觅人,犁地时候还得从恁族长家租牛干活,也能顾住吃,就是月月儿不咋见着闲钱。光种庄稼不多挣钱。剩哩几家有三家姓刘,两家姓杨,一家姓张,一家姓陈,都木有地,租地租牛,一年到头干哩活交交租剩下紧巴巴哩,都得再去找点活儿干才能够吃。” “最穷哩是西头姓陈那一家儿,搁村儿里住了有四五十年了。听说早先儿是领着一个闺女一个孩儿从别哩地方逃荒过来哩,叫他十六七哩大闺女嫁给恁本家一个四十多老婆木有了哩,才叫他们搁这儿落户,光搭了个草房别哩啥都木有,闺女嫁出去了也愿不管他家。一家儿就那一个孩儿,才六七岁就逃荒,可能路上碰着啥了,长哩太弱了,总生病吃药,也干不动活儿,后来到快二十娶了个媳妇儿生了个孩儿,才当上爹就死了。他媳妇嫌家里穷,不要孩儿改嫁了。他爷给这个孙子儿拉扯到十来岁儿也死了。这孩儿自己长到现在二十多了,穷哩要死。” 淑娘被她一堆儿化音说得都晕了,仔细想一想才觉得有点儿亲切感,这口语其实跟自己上一辈子老家的方言有点儿像,说话时候不说“的”说“哩”,有大量的儿化音。不过她离开老家很多年,大学时候说普通话,当了老师更是要说普通话,对爸妈又有点儿芥蒂不常回家,老家的方言几乎从来不用,生疏太多,还好能听懂。 她又问道:“王婆子你家里怎么样?” 王婆子满面笑容道:“俺当家哩姓王哩,家里也有地,俺家哩两个孩儿都是能干活哩,早先儿生了俺大孩儿,恁族长家忙不过来找人去他家干活,选中俺了,这不是一二十年都有活儿干。俺家里前年也盖起了三间大瓦房哩,除了恁本家都有瓦房,俺家还是村儿里头一家儿哩。早先儿俺愁哇,俩孩儿都找不着媳妇儿,盖了房子俺俩孩儿可都有媒人来说媒了,这俩儿媳妇都是才过门木多长时候儿哩。” 淑娘笑着恭维了一句:“那你老孩不是等着抱孙子了。” 王婆子也笑:“大媳妇儿上个月才摸出来怀了。小哩还木有动静哩。” 淑娘知道就是现代也不会让孕妇完全不动,何况古代农村,怀孕了还出来干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因此不说这个王婆子苛刻,只笑着打趣:“那等你大儿媳生了孩子,你老就天天抱着大孙子,不用再做活啦。” 王婆子谢淑娘金口道:“人家都说举人是天上哩星星,举人娘子说我大媳妇儿怀哩是大孙子,那肯定是大孙子儿了。” 淑娘笑着摆手:“不敢不敢。”她是真的不敢接受这恭维,日后若生了个女孩岂不是要怪到自己头上?因而立刻转了话题:“不知道村里哪家好相处?哪家不好相处?” 王婆子先把施家吹捧一番:“最好相处哩肯定还是举人娘子恁本家呀。施族长开哩学堂给俺们哩孩儿教识字,收租也不高,养了十来头专门给村里人农忙时候用,谁家有个啥事上门借钱也能借给,再木有这么好哩大户家咧。” 又说自家:“俺王家男哩都不差,有两个媳妇儿好说闲话,也有点儿懒,其他家儿也都差不多。就是姓张哩那一家,他家里那个女哩,厉害哩狠。有事儿木事儿骂她男哩,她婆子看不过去说她两句儿,她给她婆子打了一顿。她公公叫他孩儿打他媳妇儿也不敢,她公公气哩说去县里告她,还木有走出村就给那个媳妇儿追上去踹了两脚,摔了一下摔断一条腿,那个女哩不叫自家男哩管,她婆子伺候她还骂人哩。” 淑娘目瞪口呆地问道:“怎么就没有人劝劝吗?” 王婆子摇头:“太泼了,早先儿有人劝,那女哩堵住人家门儿骂了两天,往后谁都不管了。他家里还有俩孩儿,都躲出去了。” 淑娘奇怪道:“照你这么说,张家有三个儿子呢。原来结亲的时候怎么不打听打听?” 王婆子笑着说道:“举人娘子恁是城里人,咱这乡下都看实惠。这女哩搁娘家出名儿能干活,长哩也好,还有两箱子嫁妆。张家跟好几家抢才娶过来哩。别哩不说,地里活确实干哩利利索索,说话儿也爽快。” 她环顾一圈,低声道:“早先儿才嫁过来时候木有这样。她婆子给她两箱子嫁妆慢慢儿都要走,贴给自己闺女了,又叫她多干活儿给老二老三说媳妇儿,她才厉害起来哩。村里人不劝,也有她婆子恶心人在先。” 淑娘点头表示知道了。自古婆媳难相处,自己原先跟高氏那么熟,高氏还有对自己不满的时候,如今虽然连着办了几件丧事,说起来的话也有命硬的坏处,到底好处更多。 春花进了门问道:“娘子,后院都打扫干净了。前面怎么弄?”王婆子立马站起来向春花身后张望,见两个儿媳妇没跟着,忙道:“我去看看。”看淑娘点头便急匆匆地出门往后院去了。 淑娘这才对春花说道:“前院还停着灵不方便,等下晌入土再收拾吧。灶房也弄好了?” 春花点头道:“灶房比县里的大多了。这乡下地方儿比县里大,就是鸡叫狗叫怪吵的。” 淑娘吩咐她叫王大去看看官人怎么还没回来。 春花出去了。不多时施禹水便来到正堂:“娘子,已经与曾叔祖商议妥了,未初二刻起棺,半个时辰左右到祖坟处,申时准时入土。族里抬棺的人手不够,已经请了别姓的几个青壮来充,回头招待时娘子记得给他们安置赏钱。晚间宴席娘子吩咐人看着做吧。” 淑娘一边答应一边问道:“宴席我看着做就行了吧?”施禹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也得跟着一起去坟地。”淑娘愕然道:“当初我爹都没让我去啊。我在家十几年从来都没去过坟地。” 施禹水“哦”了一声,给她解释道:“你在娘家早晚要嫁出去,不用你上坟。你嫁过来之后就是施家人了,施家祖坟你自然要跟着去。男子能带着妻子给祖先烧香,没有女子带着丈夫给娘家烧香的。” 淑娘恍然大悟般说道:“怪道说是继承香火呢。”心里却暗自鄙视这陋习,生生把亲生血缘割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天生白花? 施禹水问道:“家里都收拾好了?” 淑娘笑了起来:“只把后院c厨房都打扫过了,前面我叫她们等出了殡再收拾。” 施禹水点点头又说:“我也跟曾叔祖说了要住在爹娘坟前尽孝心,曾叔祖也应了找人替我修个结实点儿的草屋,墙就用黄泥跟稻草垒,村里人多半都是这种土屋。” 淑娘担心道:“是不是太冷?你长这么大,哪里住过这么差的房子?” 施禹水看了眼娘子,出门看看门外,又回来低声对她说:“我想过了,取解试不能保证一定能中,不中举就没法儿参加省试,我就是再知道以后的考题也没用。我这么做,也想得个大孝的好名声。旧年官家有个旨意,说是叫地方推荐孝子等有德之人免举应试。” 淑娘怔怔地看着丈夫:这个人,对做官热衷到这样的地步,连父母的死都能利用起来。继而她又苦笑,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性子啊,自己也利用过死人,有什么资格鄙视丈夫呢? 见娘子不说话愣愣地看自己,施禹水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娘子莫怪,事已至此,不得不这样了,我想活下去,爹娘肯用他们的命给我续命,一定能理解我的。” 淑娘心里不舒服,只“嗯”了一声,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奇怪起来。幸好王婆子领着两个儿媳妇过来,打破了沉默:“举人老爷,举人娘子。” 施禹水扫一眼王婆子,略略颔首,对淑娘道:“你看着叫谁准备宴席吧,我去看看帮忙的人。”一转身又出去了。 王婆子身后一个儿媳妇说道:“举人老爷好大的脾气呀。” 不等淑娘说什么,王婆子回身便是一个巴掌:“你咋这么大胆子?连举人老爷你都敢说?就恁家你那个念了多少年书都是下等哩老书生,连给举人老爷提鞋都不配哩!” 另一个儿媳也道:“大嫂,不是我说你,你也别端着书生家女儿的架子了。” 淑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家人的官司在自己面前就闹出来,什么意思?却见王婆子诚惶诚恐地对淑娘道:“举人娘子,都是俺家这个不晓事儿哩,瞎说话儿,不是有心说举人老爷坏话哩。” 那个年轻媳妇也换了一脸惶恐的表情:“娘子莫怪,娘子莫怪!” 淑娘不想给人留下跋扈的名声,便安抚道:“没事,你不要担心。你是孙嫂子还是刘嫂子?”媳妇低眉顺眼地说:“奴家是孙氏。”淑娘便向王婆子道:“王婶子,她就是你那个有了孩子的大儿媳吧?也别说她了,对肚里孩子不好。” 王婆子笑容满面地恭维:“举人娘子好记性,就是她,仗着有了孩儿话也多了。”又对孙氏喝道:“举人娘子不怪你,你可得好好记着。” 孙氏仍旧低着头,换了细声细气的哭腔:“多谢举人娘子,多谢举人娘子。” 淑娘对孙氏一会儿就能换一个腔调有点儿不舒服,便对王婆子说道:“出殡要到下午了,今天大约就是做饭的事比较多,我看你就劳累下,帮手看着准备出殡回来招待亲友还有帮忙的人的饭菜。你这大儿媳有了身子,不如回去歇着吧。” 王婆子急忙点头道:“举人娘子抬举,老婆子也知道好歹,一定给恁做哩妥妥当当。”转头对两个儿媳道:“大媳妇儿你回家吧,要是恁公公恁男人还有恁小叔他仨木有饭吃,你就看着做做饭,别饿着他们。二媳妇儿你先去施族长家里说一声儿再过来帮忙吧。” 两个人都应了走开。淑娘又叫王婆子坐下,问她道:“你家大儿媳的爹还是个读书人啊?” 王婆子一脸不屑:“啥读书人呀。”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堆起笑脸道:“举人娘子,俺不是说举人老爷哩。” 淑娘表示不介意,又道:“王婶子,你一口一个举人娘子叫得我浑身不自在,我看你就我唤一声大娘子吧。” 王婆子谢了才继续讲道:“大娘子,俺大儿媳他爹也是咱县里哩人,跟咱不是一个镇里。她家是北边儿一点那个六里桥镇上哩。恁看咱村儿里有恁本家施族长开了个学堂,是个孩儿都能去认认字儿。俺大儿媳他爹小时候家里也开了个店哩,就想叫孩儿读读书,嫌别哩先生收哩钱多,她家跟恁本家一个媳妇儿连点亲就弄到咱村儿里来认字了。” “人家孩儿都是认一年半年哩字儿,不是睁眼儿哩瞎子就中了,他念了一年,还想着念,施族长说他家光教认字儿不讲书,叫他去找别哩先生念书了。一念就念了几十年,家里店也卖了,房子也小了,娶哩媳妇儿也不着调儿供着他念书,啥都木有念出来,闺女大了也出不起嫁妆,要不是俺家大孩儿娶了她,她爹妈都想着卖了她哩。” 淑娘问道:“这么说起来,你大儿媳在娘家过得很不好啊?” 王婆子得意道:“可不是么。俺大孩儿领着她回来时候,俺家哩人都不肯,就是嫌她太瘦,怕她搁娘家坏了身子不会生。” 淑娘听到孙氏居然是王家大儿子领回来的,便惊奇地问了。 王婆子道:“说起来也是俺大孩儿哩事,俺大孩儿闲哩时候都去城里找活干。那一回也不知道是搁哪一家儿干活哩,看见主家打她,她哭哩跟啥样。大孩儿说也不知为啥看着她哭心里难受,就是不想看着她挨打她哭,就给她出头。主家儿本来想打俺大孩儿哩,后来主家婆出来说啥俺大孩儿看上她了就给她领走吧。就给领回来了,问她哩,她说是她爹妈给她找哩仆人活儿,她吃不饱饭干不完活才挨打哩。俺家里托人去六里桥镇给她爹娘说了,又叫大媒走了一遍礼,才算是给娶回来了。” 淑娘听了这一段故事,又想了想孙氏的做派,再对照看过的那么多网络小说,若有所思:这个孙氏不是个心思简单的,看来以后要避着她点儿,幸好自己家守孝,她怀着孩子要不了多久就没法儿出来干活了,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要防着些,便对王婆子道:“我看哪,王婶子你过来,带着你二媳妇就好了,大的还是在家养着。” 王婆子心道举人娘子到底还是恼了大儿媳,讪讪地说:“大娘子,大媳妇二她也不是故意哩” 淑娘看她表情,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村里有什么忌讳,我们家在县里时候,喜事一般不撞白事,免得冲撞了。你这大儿媳怀着孩子是大喜事,尽量别凑白事吧。” 王婆子恍然大悟般道:“这样啊,村里事儿不多,除了白事不能去别人家,别哩都木有啥事。到底是城里讲究哩多。” 刘氏突然进来,跟王婆子说:“娘,施族长说叫你看着就行,他家里今儿也是跟施举人一块儿哩。” 春花从外面回来,对淑娘使个眼色,淑娘便对王婆子道:“王婶子,你跟刘嫂子去看看要招待多少人,做多少菜用多少钱,来跟我说个数儿。”婆媳两个告辞了出去。 淑娘才问春花道:“想说什么事?” 春花眼珠滴溜溜一转,反问道:“娘子,王二哥这一阵有事儿,娘子知道吗?” 淑娘一愣:“王二?他有什么事儿?” 春花一脸神秘地凑近淑娘:“王二有心上人了。”接着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起来:“方才我去叫王大哥找官人,刚好碰到他们哥俩一块儿说话。王大哥在训王二哥呢,说什么这么好的主家不想着继续做活,好端端的出去能做什么。” 淑娘一惊:“王二不想继续做工了?” 春花这才反应过来:“咦,对呀。原来王二哥挨训是想不在咱们家里做工了呀。”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上面来,便没有再继续说王二有心上人的事儿,淑娘好笑地摇摇头,教春花去把王大唤来。 不一会儿王大过来了,淑娘便问他王二是不是打算十年期满就不继续做工了。 王大愁眉苦脸地道:“大娘子莫怪,二弟他是鬼迷了心窍了。” 淑娘问道:“我听春花说,王二有心上人了?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做工的?怕人家姑娘嫌弃他仆人的身份?他看中的是哪家姑娘?” 王大硬着头皮道:“大娘子,二弟他看中的,就是大娘子先前的女使,招弟。原来是大娘子跟官人结亲时,小的二弟去送过几次节礼,见过招弟几次,一眼看中了。二弟说本来想着大娘子嫁过来招弟也会跟着,谁知大娘子把她打发了,就想着没指望了。哪知又在会通寺里撞到了,就上了心了。” 淑娘听到“招弟”,才发觉自己一年多没再见过招弟,也没再关心过她的现状了,便问道:“招弟不是去另一家做工了吗?我听招弟娘说是五年契呢。” 王大道:“小的二弟,就是打算去那家里做工,多见见招弟呢,说是招弟在那家里过得不好。” 淑娘道:“你回去说给王二,他想娶招弟没问题,我这边找人去问问招弟的意思,只要招弟也同意嫁给王二,我跟郎君会帮他把招弟从那家里捞出来。要是招弟不同意嫁,叫他歇了心吧,强扭的瓜不甜。” 王大喜出望外道:“多谢大娘子,小的这就回去跟二弟说。”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出殡 淑娘自己不由地想起了招弟。自从爹去世之后,自己一直有孝不能出门,舅舅家也搬回县里了,更没什么机会去会通寺了,还真是一直都没再理过招弟呢。忽然又想起了跟招弟家同住一个西厢的牛娘子母女,不知道她们俩现在怎么样了?看来还真的要派人去一趟会通寺打听打听了。正好王二心仪招弟,不如就叫王二去打听吧。她打定主意一闲下来就跟丈夫说这件事。 不久王婆子带着刘氏过来,向淑娘说:“大娘子,老婆子问过了,要招待哩人有三十来个青壮,还有亲友二十多,女人也有一二十,白事又不能使大荤,都是素哩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是冬天哩木有啥菜。” 淑娘便问什么菜现成,王婆子道:“萝卜白菜是现成哩,再有就是能发点儿豆芽啥,东头俺王家哩有一门能做豆腐,他哩手艺好还往城里寺庙干过活哩。施族长家里有别哩菜。” 淑娘皱眉道:“种类太少了。亲戚们来送殡,不能让他们吃不好。你说施族长家里有别的种类的菜?回头借过来些就是。” 王婆子讪讪地笑:“大娘子,大冬天哩种点儿青菜不容易,老婆子算啥?咋敢借?” 淑娘想了想,这倒也是个问题,忽又想起施家田地也在这里啊,便冲门外的春花招手,待她进来后对她说:“春花,你去寻王大问问,咱们家里的田有没有种菜的?有白菜萝卜之外的话,不管多少弄来点儿,回头招待亲戚们要用。”春花应了一声去了。 淑娘又向王婆子道:“王婶子,招待人的席分开来吧。村里帮手抬棺的,都管饱,再多少开点儿工钱;亲戚们管好。” 王婆子答应了,领着二媳妇去厨房安排,刘氏低声对她婆婆道:“我还想着能借点光吃点好哩。” 王婆子唬了一跳,也一样压低声音:“到走远点再说。咱是做饭哩,啥时候不能沾点光呀。” 刘氏表示受教。 两人进了厨房,老的和面小的洗菜,王婆子道:“举人娘子说哩是不怪恁大嫂,可能还是有点怪,我看恁大嫂是木用了。举人娘子说他家得搁这儿住好几年哩,你能给我样巴住她家干几年活,一是家里省你哩饭,二是有工钱。你好好干,挣哩钱多了都给恁两口儿,俺不抢。” 刘氏感激地道:“嗯,我听娘哩话。” 这边王大回报说家里的田地为了方便都是租出去的,人家租了田的自然是多种粮食,倒有一块地种的四季豆c菠菜之类,可以去要点来。 淑娘便拿了几百钱给他,叮嘱道:“特意种不常见的菜,只怕是想着多卖点儿钱的,照价买吧,别让人觉得咱们家强抢,坏了官人的名声。”又问道:“跟你兄弟说了吗?” 王大笑道:“小的二弟听了说好呢,还道等这边忙完了他就去问。” 淑娘不觉也笑了:“我还想着跟官人说了之后就叫你兄弟去问呢,他倒想在前头了。那叫他顺便问一问跟招弟家住一座屋子的牛娘子家里情况。”她不由地想象了一下王二猴急的样子,少男的感情啊。 王大应了,拿了钱去买菜。 施禹水又回来一趟,领了几个人抬着东西,放在院子里便离开了。淑娘叫上春花两人一起去看,才见到一是两座石碑,刻着施重山跟施长安的名讳,另外是一些木刻随葬品,有的是车马,有的是房舍,有的是短打扮青年,有的是束衣长裙使女,还有杯盘碗碟之类。 中午时,施禹水回来叫淑娘一起到曾叔祖家中用饭:“咱们都是五服之内的血亲,那些抬棺的施姓人,都出五服了,跟别姓一起吃就是,赏钱也照给。”淑娘教春花去跟王婆子知会一声,便跟着丈夫一起来到施茂芒家里。 曾叔祖母刘氏见了两人便笑着说:“可算过来了,刚还跟你曾叔祖说叫人去喊你们呢。” 用过饭,施禹水与曾叔祖说了两句出殡的安排,便带着淑娘回到自己家。家中几十个青年也已经吃完了饭成群地聚在一起说笑,见到施禹水回来便静了下来。施禹水道:“先把棺椁都上杠吧,别误了时辰。” 众人听吩咐,抬棺的抬棺,穿杠的穿杠,很快整理完毕,而施茂芒也领着哭灵的亲友来了,说时辰就到可以启程了。 于是施茂芒手执白布当先,他的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地跟在身后,分别举着一副凶神像,其后是一办吹杂乐器,跟着是抬的两座墓碑,再后是随葬品,接着才是三口棺材,每具八人抬棺。旁边有人执着一篮纸钱一路撒着买路钱。施禹水手捧祖父跟父亲的牌位紧随在棺后,淑娘在他身侧捧着高氏的牌位,两人身后才是五服之内的施家族人,都身着孝服,哀哀哭泣。 不多时来到施家祖坟地。施重山的妻子蒋氏早已入土安葬,如今棺椁也被挖出与丈夫合葬,施长安高氏则是在施重山墓的右侧又开了一个墓穴。看着棺材入坑,开始撒土,亲友等放声大哭。终于坟墓合拢堆圆成一个土馒头,墓碑也立在坟前,施禹水与淑娘夫妻分别磕头c焚香c上供c烧纸。施茂芒夫妻便来拉两人:“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却见几个人赶着两辆牛车过来,一个拉着成人小腿粗的木头个拉着满满的稻草。众人事先得了吩咐,知道举人老爷要在父母坟前搭个茅屋守孝,便纷纷上前帮手,先用木头搭成架子,又将茅草一束一束铺上,很快把一座尖顶圆形茅屋盖起来,开着半人高的门,剩余的稻草都在屋内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淑娘看了整个过程,倒把自己印象中那风一吹就倒的印象丢了去,心道自己原先以为草棚就是一个四面漏风的顶棚,没想到也是个屋子。 这里的事都告一段落,众人一起返回,亲友们去施茂芒家,别的宾客棺夫c吹响器的都跟着王大王二到施家大院。前院里,摆着一大筐炊饼,一锅白菜豆腐粉丝正在煤球炉上翻滚。每人一碗菜两个炊饼送上,不够了厨房里还有,一时间院子里到处都是稀里呼噜的声音。 施禹水安排了亲友们在曾叔祖家用饭,又对淑娘道:“娘子,今夜起我便住在爹娘那里了,你每日一早一晚送饭就是,我在那里读书,你也可将书本带来给我。” 淑娘应了,又看看四周低声问道:“我呢?”施禹水一怔,回答道:“你身体不好,在家守孝就行了。若要虔诚些,就别睡床,地板上铺上稻草睡,也是个法子。” 淑娘又问:“你若住在家里倒好些,你既然不在家住,总不能唯有王大王二两个壮丁,若说叫他二人也住出来,那么大的院子只我跟春花两个人住,也不妥当。” 施禹水皱着眉想了半晌,才叹气道:“先叫曾叔祖母陪你住几天,再安排吧。”转身又去与施茂芒说了此事。施茂芒说:“你媳妇虑的也是,我看不如你家两个男仆到我家里住着,有事要吩咐他们办的话派人叫一声就能过去。我家里原来雇的村里的婆子媳妇做活的,叫你媳妇也雇上两个住在家里就好了。” 施禹水想了半天也没更好的法子,只得同意了,回头又说给淑娘。接着又道:“这边亲戚们吃过饭差不多便要回城的回城,回家的回家,你可备了回礼?家去准备好送过来吧,家中那些人也该开了赏钱打发走。顺便给我收拾些衣物被褥吧。” 两人向施茂芒告辞回到施家,院子里或蹲或站二三十人,都端着碗拿着白面馒头吃得正起劲儿。淑娘来到东南侧灶房,王婆子刘氏两个也躲在这里吃得兴奋,见了淑娘便讪讪地放下碗,唤“大娘子”。 淑娘对王婆子道:“王婶子,你在这村里多年,我也不客气了。村里有没有谁家婆子还想找个活计做,又能住在家里的。”刘氏想起上午婆婆的教导,立刻抢着回答:“举人娘子,我就愿意。”王婆子也堆起满脸的笑:“是了是了,俺这个二媳妇儿能。”淑娘摇摇头道:“不够不够,还得再找一两个来。” 王婆子眼珠一转说道:“大娘子,俺娘家妹子不是咱村儿里哩,她死了男人十几年,孩儿也拉扯大了娶了媳妇儿,就是媳妇儿磋磨她,恁看她中不中?” 淑娘听见是个积年老寡妇,先就满意了三分:“她多大年纪了?她儿媳妇磋磨她,儿子不管吗?” 王婆子道:“俺妹子脾气好,孩儿也孝顺听话不惹事儿,就是木有媳妇儿命。今年四十多岁了。” 淑娘又问:“若住到这里,儿媳不会找上门来闹她吧?”王婆子连声道“不会”。淑娘便说算她一个,刘氏也算做一个,还要再找一个。 刘氏插嘴问道:“大娘子找这么多人做什么?”淑娘不欲说给她们听,便摆手道:“你别管,你只说你知道的人就是。” 婆媳两个又提了几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淑娘否决了,两人无奈道:“大娘子,咱这一片儿实在木有合适哩了。” 淑娘听到“这一片”,正想问问别的地方的人,猛地又想起招弟来:若招弟同意嫁给王二,倒是可以跟着住在乡下,是个好人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婆子 她立刻止住,道:“王婶子你先去叫你妹子来吧,别人我再去寻摸。”说着出了门,到后院跟丈夫商议王二的事情去了。 施禹水听淑娘将王二c招弟之事讲得清楚,便道:“早先阿翁过世前,便打算把他兄弟二人的婚事也都管起来,如今换了咱们夫妻也一样,娘子你打发人去办吧。倘若招弟那边应了婚事,就把人从别家买过来再继续跟着你就行。只咱们家现在孝期,王二也得跟咱们一起到三年后才能过礼了。” 淑娘答应下来,又看丈夫收拾的衣物被褥,皱眉道:“都是棉的,虽然厚,也不大能挡风,那茅草都是透风的,该整点儿什么不透风的,哪怕在屋里挡上呢。到处都是干草,怕着火也不能用炭盆。”她忽然心生一计,道:“郎君,咱们日常用的伞,有没有油布做的?” 施禹水失笑道:“这我如何得知?你想做什么,不是要紧的就去做吧,不用事事都跟我说了。”淑娘动手将棉被卷起c棉服叠好,又说:“今天仓促,别带什么书了吧?”施禹水道:“无妨,只管带上吧。”自己动手拿了一本塞在棉被卷里。 淑娘道:“前面那些人只怕吃得差不多了,先打发了吧。”拿了几串钱回到前院,又教春花唤来王大兄弟两个,吩咐道:“王大你拿这钱去打发了帮忙的人,就去送官人到墓前茅屋吧。王二你明日早点动身去城里,到会通寺里找招弟娘问问招弟的意思,再打听一下牛娘子母女的事。”王大二话不说拿起钱就出门了,王二却道:“小的一会儿就动身吧,亲戚们也有要回城的,一路走着不嫌晚。再者会通寺在城外,也不用管城门关的时间。” 淑娘知道王二心急,只得应了,也给他一串钱道:“你也算是求亲,第一次上门,买些礼物带着。”她忽然又问道:“你知道县里有哪家店铺卖那种不透风的油布吗?” 王二想了半天才道:“小的记得见过,忘了是哪家了,有是一定有的,大娘子要买吗?” 淑娘点头道:“你知道有就行,你这一趟去县里,顺便买回来些油布,给大官人把那间茅屋里面挡上,棉的灌风。”说着起身拿了二两银子给他,又道:“不知道价钱如何,宁可多带点钱吧。” 王二答应下来,将银子塞进袖口,铜钱揣在怀里,出门寻今日要回县里的人一道去了。 安排完了众人,淑娘自己一时闲了下来,见春花也无事可做,两人便说起招弟来。春花道:“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去娘子舅母家的几次都赶上她没在,走在街上也没碰到过。也不知道王二哥怎么打听到她过得不好的。” 淑娘笑道:“咱们跟招弟相处时间不长,说不上多上心。王二既是看中了她,自然有法子打听。倒是王大年纪比他还要大上一点儿,怎么就没有个心仪想娶的?” 春花想也不想地回答:“王大哥说一辈子都在咱们家里做活,说亲还是让大官人看着好,免得娶个不安生的闹得慌。我听见王大哥训王二哥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淑娘若有所思地问:“春花,你看招弟会答应王二吗?” 春花笑了:“大娘子,招弟不答应也没事呀,陈娘子一定能答应的。” 淑娘一怔,自己又把古代父母之命这茬忘了,她试探地问道:“若是陈娘子答应了,招弟却看不上王二呢?” 春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淑娘又问她:“我记得陈娘子很疼她那个儿子,今年该有三岁了吧?去年见的时候有一岁多了,还整天抱着不撒手呢。倒是牛娘子的女儿三巧,也不知道她爹跟那个白氏对她怎么样。” 王大进来了,回道:“大娘子,小的已经把大官人的铺盖衣物都送过去了,施族长叫小的晚上到他家去住,大娘子这里怎么办?” 淑娘道:“哦,确有此事。”正准备说时,王婆子领着一个看上去年纪比她还要大一点儿的婆子进来了,穿的一身破破烂烂,脚上的鞋子是草编的,露出来的脚趾冻得又红又肿,畏畏缩缩地行礼:“举人娘子。”王婆子忙介绍道:“大娘子,她就是俺娘家妹子。” 淑娘上下打量一番,先对王大说:“大官人叫找几个婆子媳妇的,一起住在家里,你看看有合适的看家犬的话,弄来一只也成。”接着才问王婆子道:“她怎么称呼?” 王婆子推推妹子,那婆子低着头说:“俺姓李,俺男人也是姓王哩。” 淑娘道:“你们两姐妹同姓,嫁的人也同姓,称呼一样了也不好分。这样吧,王婶子是按她夫家称呼的,我就按你娘家姓唤你一声李婶子吧。先说与你知道,我家守孝,要在这里住三年的,你若是肯呢,就签三年做工的契,等我们离开时再看是不是还在我家做工。” 李婆子喜出望外地道:“老婆子肯的,肯的!” 淑娘肃容道:“我家规矩不大,只有一点儿,你家儿子儿媳的事,莫闹到这里来。”李婆子又低着头说答应了。 淑娘打量了下她的衣服,道:“王大去写个契来,顺便拿一身衣服过来。”王大在施家做工将近十年,施家又是开学堂的,王大兄弟自然也都是识字的,写契不成问题,只是说家中并无合适这位李婶子的衣服。 淑娘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亲戚走的时候不要孝服的?不拘好歹,先拿一身过来给李婶子遮遮寒。至于里面的,等闲了再收拾吧。”又转头问春花:“春花,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恍惚记得有婆婆旧年的鞋子?”春花说确实有,自己给收起来了,这就拿给李婆子,便跟在王大身后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李氏姐妹并淑娘,李婆子感激涕零地道:“举人娘子是大善人。”王婆子也道谢,淑娘便问王婆子有没有剩的饭菜先给她吃一点。李婆子忙道:“俺搁家吃过饭才来哩。”王婆子却捅捅她,笑着说:“大娘子,俺妹子搁家也木啥能吃哩,俺二媳妇儿正刷碗哩,炊饼有剩哩。”淑娘对王婆子的小动作视若无睹,正好王大拿着衣服并一纸契约过来了,便命王大从头念了一遍,然后对李婆子道:“你画押吧。” 那李婆子虽不识字,却听得清楚:自己住在施家,一日三餐管饱,一年一吊钱,给一件内衬的棉袍,夏天给一身单衫,冬天再另给做一件粗布外袍。顿时喜从天降,忙不迭地按了手印儿,跪下就磕头,淑娘忙叫王婆子搀她妹子起来,又把春花拿来的鞋子也给她,叫她下去换上,吃了饭再过来安排住的地方。 这边王婆子带着妹子来到灶房,叫刘氏给她拿一个馒头一碗剩菜,这才小声教训她:“举人娘子看你可怜才叫你吃饭,你让啥呀?”李氏一边大口吞咽,一边艰难地挤出空来说:“俺不是怕举人娘子生气,不肯用俺了么。”那厢刘氏低头猛洗碗,王婆子又对她说:“俺妹子恁大岁数了都有工钱,还给棉哩衣服,你年轻,肯定工钱更多,一会儿去给举人娘子说说。仔细点,别弄打了。” 刘氏听了婆婆的话不由心动,忙放下碗向婆婆说:“我这就去问吧?”瞅着大木盆李的碗碟,将下巴指指李婆子,又给婆婆使眼色。王婆子一看便知,挥手叫她自管去,自己又语重心长地劝妹子多长点儿心眼。 淑娘见刘氏也来问契约的事,便道:“刘嫂子你不同李婶子,李婶子孤身一个长住这里没妨碍,你上有公公婆婆,下有丈夫大伯嫂子,天天住在家里不方便;不如这样吧:你就白天来做活儿,工钱也给你开一吊钱,衣服都随季,白天吃饭有你的份儿。你看呢?” 刘氏忙道:“举人娘子,我男人也常去城里做活儿总不在家;家里也有大嫂看着,不少我一个哩。”淑娘看她心切,又道:“你还是回去商量商量,明日再决定吧。” 刘氏怏怏地走了。春花问道:“娘子,招弟一定能来吗?”淑娘笑道:“大概没什么问题吧,只要她确实在另一家吃苦了,肯定会愿意回来的。你想她了?” 春花楞一愣才道:“谁想她了!”转眼又问起来:“那招弟来了住哪里?” 淑娘皱着眉头想了想后院的格局,对春花道:“后院不是也有东西厢房吗?我住楼上,你跟招弟住楼下西次间;若是刘氏一定要来这里住着的话,就叫她跟李婆子一起在西厢住吧。” 春花欢欢喜喜地道:“好啊。”又抱怨了一句:“跟着大娘子住,我都不敢出一口大气的。”淑娘笑了起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怕什么呀?”春花嘟囔道:“以前大娘子还是小娘子呢,现在不同了。小娘子变成了举人娘子,又变成了大娘子,我心里就怕起来了。” 淑娘又好气又好笑:“你原先就认识我,咱们不是处的也挺好?虽说成亲之后接触更多些,你不是也一直都跟着的?就算官人中了举,以后做了官,不还是一样的吗?” 春花仍然敬畏地道:“人家都说了,做官的都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以前娘子跟我说笑不打紧,以后我可不敢说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狠心 淑娘知道百姓对做官的始终都有一种仰望,跟现代对公务员的羡慕同出一辙,也就不再计较春花的心态了。她教春花去告诉李婆子住的地方,然后看着她收拾,顺便问一问她有没有自己的铺盖,若是没有,就给她准备一套。也可以把一楼西次间收拾起来了,等招弟一到就能搬下去住了。 一时相安无事,淑娘一早起床,刘氏必定早早到了,跟李婆子一起做好早饭,然后淑娘带着春花一起去坟前给施禹水送饭。施禹水则是早起之后先打一套长拳,从不远处的池塘里打一盆水来洗脸,淑娘自会给他准备刷牙漱口的水;然后便拿着书站在坟前大声诵读。但有村人经过,无不称赞一声又孝顺又上进。 没两天,王二回来了。他赶着一辆牛车,拉着一车东西,大晌午的进入施家院子,来向淑娘回话。“大娘子,除了油布,小的把县里煤球炉拉来了一个,还有一些煤球,想着这些不是那么容易着火的。”淑娘赞他想得周到,又问起他这趟上城最重要的事:“招弟的事怎么说?” 王二则是一脸茫然:“小的一到城里,先去招弟做工那家看她,想当面问她肯不肯嫁给我。招弟说她自己是肯的,只是她娘恐怕不能答应,叫小的先问问她娘的意思。小的第二天一早就买了礼物去会通寺探望陈娘子,当面提亲,陈娘子说” 不等淑娘追问,春花便不客气地道:“陈娘子是不是要很多财礼?” 王二摇摇头,道陈娘子根本不应亲事,他好说歹说,连施禹水中举的事都拿来说,陈娘子始终不松口。他记挂着淑娘吩咐的还要打听牛娘子母女的事,只得转头去问牛娘子,恰好牛娘子没有上街卖粥,竟从她那里意外知道了陈娘子不答应亲事的原因。 原来招弟原本卖身五年十贯钱,说的是做女使,做了一年多之后,招弟也长到了十六岁,主家想养个妾,唤了牙婆跟陈娘子说了,先前的一年多按女使算两年给四贯钱,其后改四年典身为妾,另给四十贯钱。陈娘子一口便应了,已经换了契。牛娘子说自己问过陈娘子,招弟好好的典给人家做妾,不知道会怎么被大妇磋磨呢,回头期满了想好好地嫁人就得更多准备嫁妆了。陈娘子则说,儿子还小离不开自己的照顾,自己是没法子做工来养活儿子了,招弟也这么大了,养弟弟是应当应分的。 牛娘子看不惯陈娘子刮女儿血肉养儿子,已经打算要搬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了,横竖她自己多累点儿,养活小女儿不成问题。因自己住不方便,又是跟淑娘舅母王氏同住一个院子一年,知道李家房子大人少空屋多,正想着要去李家跟王氏商议,从他们家租一间屋来住呢。 王二苦笑道:“小的做了十年,工钱全都攒起来倒有二十贯,我也知若我开口了,大哥一定肯把他攒的工钱都给我做财礼娶亲的。只是,一来小的不忍大哥白辛苦这么多年,二来,招弟娘叫我想起自己娘来,不肯养我改嫁给别人做妾” 淑娘一时无语,便道:“你兄弟跟婆婆有些远亲,又是在施家辛苦这么多年,官人的意思是一定管你们的亲事的。你若是一定想娶招弟,也不是不行。你可想好了?” 王二又是一脸茫然:“也没说一定要娶招弟。原来我也不知道她家这么多事儿,只是见了招弟就心里高兴得很。后来先大官人提起我兄弟该成亲了,小的才想着娶个不认识的女人,倒不如是招弟了。如今既然不成,就等大官人给我兄弟做主娶亲就是了。” 淑娘只得道:“你先把这些东西送去官人那里吧,这事你再想想,跟你大哥也说说,听听他的意见,决定了再来跟我说一声。” 王二应了一声便要赶车离开,淑娘忽然又想起见到丈夫用池塘水洗脸,又喊住他道:“家里有闲的水缸,也送一口过去,每天挑一担水就够一天用的了。池塘里不知都有什么脏东西,不干净。” 王二离开了。 淑娘不知该说些什么,春花在一边说:“大娘子,招弟这是来不了了吧?”淑娘“嗯”了一声道:“看来是了。”她向春花说:“你去喊刘嫂子过来吧。” 不一会儿,不光是刘氏,连李婆子也一起过来了。淑娘便问李婆子道:“李婶子你怎么样?做得惯吗?吃的穿的都成吗?”李婆子穿着一身没有补丁的孝服,里面套着高氏前两年的棉袄棉裤,暖和得好像不是冬天,又吃得饱睡得足,才两天功夫已经变了个模样,显出几分年轻来。见淑娘问自己,忙堆起满脸笑:“举人娘子大恩,老婆子原先在家里做惯了活儿的。”淑娘点点头道:“那就好,有什么不足的只管开口,家里再不会苛责下人的。”李婆子又谢了。 淑娘这才转向刘氏:“刘嫂子跟家里也都说好了?” 刘氏忙道:“说好了说好了。公公婆婆都愿意俺在举人娘子家里做三年工呢。” 淑娘又问:“你郎君也没意见吗?” 刘氏摇头道:“俺男人听爹娘的。” 淑娘不再问,问春花道:“你的字写得怎么样了?前两天王大给李婶子写的契你还记得吗?照样写一个过来看看。” 春花愕然道:“真的?大娘子你真的叫我写?” 淑娘笑道:“你年纪小,跟着多学点没坏处的,写错了也不打紧。” 春花兴高采烈地飞奔去了书房,不一会儿拿着一张纸过来,愁眉苦脸地说:“大娘子,你看我写的这么难看”淑娘接过纸来看,内容上倒没有什么谬误,就是字儿写得,有的挤成一团,有的分得很开,横不平竖不直,没有什么章法。她笑着鼓励道:“没事儿,写得很好了。以后再练练就更好了。你念给刘嫂子听听。” 春花得到鼓励,愁容一扫而空,换了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把契的内容念了出来。无非也是工钱c衣裳c吃住以及期限。刘氏听了觉得合自己心意,便按了手印。淑娘收了身契,问过刘氏也不带自己的铺盖,便叫李婆子领她去看两人合住的屋子。又对春花道:“你若是实在不惯与我一起住,就自己收拾收拾西次间住下吧。” 春花缩了缩脑袋道:“我还是跟着大娘子吧,一个人住怪怕的。” 淑娘笑道:“原来在县里你不也是一个人住?”春花理直气壮地回答:“那怎么一样呢?那时候咱们家那么多人呢。这乡下院子又大,人又少,离得不远又是坟地。晚上也没有谁家肯费油点灯。” “那你是怕鬼呢,还是怕黑呢?” 春花瑟缩一下道:“不黑怎么会有鬼?我都听老人说了,大白天鬼不敢出来的,一出来见了太阳就化了。” 淑娘逗她道:“那官人晚上一个人住在坟前,怎么就没遇见鬼?” 春花顿时惊道:“对呀。”她一转眼又想起施禹水已经中了举,便安慰地说:“大娘子别担心,官人是天上的神仙呢,鬼见了他只有怕的份儿。” 淑娘忽然起意要晚上去看看丈夫,便对春花道:“这两天我们晚上再去看看官人在做什么吧。”春花把个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般:“不去不去,大娘子你也不要去。” 淑娘主意已定,便虎起脸来:“一定要去。你若实在害怕,叫上李婶子跟刘嫂子吧,再多打两个灯笼,这么多人你不会还怕吧?” 春花转头就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我不去,我不去!”淑娘笑得不能自已。 给丈夫送晚饭时,就见茅屋外面安着一口半大的水缸,屋内下层已经用油布严严实实地蒙了一圈,门口处也用了一片棉门帘。屋内大致分成两块,一块是厚厚的稻草铺地,摆着两床被子一个枕头。另一块地上没有铺稻草,摆着桌凳木盆炉子等,炉子上坐着一口陶罐烧着热水,施禹水正坐在桌子前埋头写字儿。 淑娘等他吃饭的时候,将王二打听来的关于招弟的事都告诉了他。施禹水边听边点头,末了才严肃地对淑娘道:“娘子不要想着仗势强把招弟赎出来了。”淑娘讪讪地笑道:“郎君怎么知道我这么想过?” 施禹水横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 淑娘无语,半晌才说道:“王二跟招弟两情相悦” 施禹水放下碗筷,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两情相悦?他们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 淑娘怔住了,是啊,王二说过娶别人也可以,招弟更是从来没提过看中王二,自己把感情想得太美好才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其实根本就没有啊。她看一眼丈夫,低声道:“那就算了。”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始终不敢问出来,他们两人是两情相悦吗? 施禹水到门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坟对淑娘道:“今日有个年轻媳妇来给这座坟烧纸,我看着稍微有点儿眼熟,像是这几天看见过的。只我不记得这是谁的坟了,你回去找曾叔祖母问一下,怎么这么年轻就没了。” 淑娘发愁道:“村子这么大” 施禹水又好气又好笑,半是责备地说:“这是咱们施家祖坟地儿!” 淑娘“哦”了一声,自嘲道:“我又忘了,我一回去就去问曾叔祖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白衣女鬼 施禹水道:“天晚了,你回去吧,过一阵天黑了路不好走。” 春花在一边大大地点头,她生怕淑娘一时兴起要留到天黑来作弄自己。见淑娘说这就回去,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淑娘带着春花直接来到施茂芒家面见刘氏,寒暄几句便问族里谁年纪轻轻就没了。刘氏笑道:“咱们施家人虽不高寿,却都不是短命的,只你公公没的年纪是最小的,其他都是五十多六十多的,没有一个是二十多岁就没了的。莫不是走错了?” 淑娘一脸疑惑:“我原先没想到,还说村里这么多人家,不知道曾祖母您能不能记清。还是官人他提醒我说施家祖坟没有外人的地儿。既然曾祖母你说咱们族里没有那么年轻就没了的,那官人今天白天见到的烧纸的年轻媳妇能是谁?官人还说肯定是这几天见过的呢。” 刘氏摇头表示不解,春花在一边惊叫起来:“不会是女鬼吧?竟然大白天就出来了?” 淑娘自然知道鬼都是穿凿附会,奈何古人不这么想呀,她又不能拿科学家出来唬人。只得道:“曾祖母,我也有些担心起来,不若叫家里那两个小厮轮流去陪官人住?” 刘氏也是纯正的古人,对于鬼神之说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她又听丈夫模模糊糊说了点施长安是做了梦知道了死期的,心里也有些发怵,听了淑娘的提议忙不迭地答应了,叫来一个家中做活儿的媳妇喊来王大兄弟。淑娘便吩咐他二人轮流去坟地茅屋陪官人一起住。 王二推大哥今日就去,自己对淑娘说道:“大娘子,小的跟大哥已经说过了,大哥也劝过小的了。小的已经想通了,日后我兄弟的亲事等大官人安排就是。”说完便告辞了出去。 刘氏不免问了几句,淑娘便将王二看中自己原来的女使去提亲c谁知女使已经被她娘卖了做妾的事说了一遍。刘氏叹了一句:“没了当家的,可不是处处作难。”又问那女使现在是在哪家,说这么不讲究的人家你们以后少打交道才是。淑娘不记得,便问春花。春花想了半天才说:“是个做干鲜果品生意的,说是叫什么张家干果。” 淑娘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堂侄媳妇娘家就是做干鲜果品果脯之类生意的,她是姓章的,说起来跟张是同音,难道是同一家不成?便问春花道:“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春花摇头表示不知道:“就听说过一次,也没问过到底是什么。”淑娘便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回头有机会倒要问清楚些。 没了别的事,淑娘便告辞了回自家。 李婆子跟刘嫂子打扫了院子,收起了晾晒的衣物,等着主人回家,见淑娘主仆提着灯笼回来,赶忙上来迎接,关了院门落了锁,淑娘又检查过前院各屋子没有生火,门窗都关的好好的,便吩咐去烧洗澡水。 到晚上睡下之后,李婆子跟刘氏聊起来,刘氏问道:“小姨,举人娘子咋这么乱花钱哩?这几天咱都知道了他家里有俩年轻小伙子干活,还有个小闺女跟着,就他们两口子这么些人不是都够使了?干嘛还专门雇咱俩来住?我看家哩活儿不多,就算他们原先那仨人不干,咱俩有一个也够用了呀。又不是跟施族长家样,有十几口人。” 李婆子虽然也是个村妇,到底年纪大了些知道点儿世情,对外甥媳妇说:“你还年轻哩,木有想过这些,咱乡下也木恁么讲究。俺听说呀,当官哩家里哩女人都不能见外面哩男人哩,说是啥不守妇道。”刘氏“哦”了一声道:“怪不到不叫俩小伙子住家里哩。” 李婆子半辈子受苦才拉扯大了儿子,又被儿媳妇欺负,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又清闲又安逸的活,一点儿都不想有什么事惹到主家把自己赶走,便劝道:“别再说了,咱少干点活儿不好么?你还愿一早起儿就干活儿一天都停不了手哇?少说点儿闲话,万一叫他们谁听去,咱还上哪儿找这好事儿?” 刘氏笑了笑道:“木有木有,清闲谁不想呀。往后我不说了。”转头说起自己大嫂来:“小姨你是木有见过,俺大嫂可能装哩。”将自己怀疑大嫂有勾引自己男人的意思说了。 李婆子道:“你自己哩男人不看紧怪谁哩?你还敢来住着,不怕恁大嫂给他勾坏了?明儿我给恁婆子说一声儿,叫她小心看着点吧。俺姐家俩孩儿不能都叫她勾坏了。”又问刘氏道:“俺姐说恁大嫂是大孩儿领回来哩,咋回事儿哩?你给我说说。” 刘氏将大伯子领回来大嫂的事说了一遍,李婆子道:“不认识都能勾哩恁大伯给他出头,怪不到你怕她找恁男人哩。”两个说了些孙氏的坏话,困劲儿上来就睡了。 次日晚饭时,施禹水道:“今天那个年轻媳妇又来烧纸了,你昨天问的如何?”淑娘将曾叔祖母的话说给丈夫,又说:“看来不是施家的人。”施禹水道:“那就奇怪了,这里根本就是施家的坟地,怎么会是给外人烧的纸?” 淑娘皱着眉道:“不然明天我也来看看,认认人,回头再回村里打听是谁?”施禹水同意了:“王大王二都有事,不能白天也留在这里陪着我,倒是你来不妨事。”两人刚刚多说了一会子话,天色便暗了下来,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春花挑起门帘向外看,“呼”地一声灌进来一阵风,桌子上的蜡烛便被吹熄了。屋里瞬间失去了光线。 春花一惊,放下门帘,黑暗中施禹水开口道:“娘子,火柴在你手边。”淑娘划着火柴点燃蜡烛,春花道:“娘子,方才好像有雪花飘下来。” 淑娘便道不如等一阵吧,王大兄弟等一下便来了,先让他回家再带来两床棉被,顺便叫李婆子或者刘氏送个伞过来。 果然不一会儿王二就来了,听了淑娘的吩咐转身又走了。没过多久便抱来两床被褥,李婆子跟刘氏提着两盏灯笼拿着两把油纸伞一起跟在后面,说是天晚了人多些不害怕。 春花忿忿地道:“大娘子你是故意的。”淑娘摇头不语,巧合罢了。 帮着整理好了床铺之后,淑娘便领着几人告辞回家。四个人三盏灯笼两柄伞,照着脚下一点昏黄。远远地望去,灯光犹如坟地里的鬼火一般跳动着。雪花簌簌地落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几个人的脚步沙沙作响。 春花偶一抬头,就见有个白色的影子远远地飘动,她尖叫一声扔了灯笼便要往回跑,被淑娘一把拉住问怎么回事。春花闭着眼指指前路,大声道:“有个白衣服的鬼在路上,往这边飘。” 另三人都看向前路,又对春花道:“你是把雪看错了吧?哪有?” 春花听淑娘这么说,就睁开眼再指:“那不是咦,没有了。” 淑娘轻轻地拍拍她的脑袋:“眼花了吧?”教春花捡起灯笼,幸好蜡烛粘的牢没有脱,不然灯笼都要被烧掉了。李婆子笑道:“还是个小孩儿哩,往后大了就不怕了。”春花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怪没意思的,也不敢回嘴儿,只是照旧打起伞提起灯笼四人赶路。 四人走过之后,一座坟后面转出一个一身白衣的身影,看着她们一行人,又看看坟地深处一点灯光,转身继续往坟地里面去了。 当夜无话。 第二天起来时雪早已停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冷得一张口就呼出一口白气来,淑娘搓了搓手道:“真冷啊。”又自言自语起来:“也不知道官人住的茅屋会不会被雪打湿了,也不知道该多冷呢。”她吩咐道:“今天李婶子跟我去送饭,春花留在家里跟刘嫂子一起看家吧。”春花躲在刘氏身后问道:“大娘子,你是要跟大官人一起抓鬼吗?”淑娘好笑地摇头:“哪里来的鬼?是你自己胆子小吧,不要瞎说什么鬼话吓唬人。” 李婆子笑得一脸皱纹:“小孩子家都怕鬼,俺哩孩儿小时候也是怕的跟啥样。”她在棉鞋外面套了一个草编的鞋底子,又对淑娘道:“大娘子,给恁那鞋也弄个草鞋底儿吧,要不太滑。”淑娘看着新奇就同意了,又把自己旧年戴的线手套给了李婆子一副。李婆子提着食盒跟在淑娘身后往坟地里去了。 春花看看刘氏,虽然比自己大,到底自己才是老人儿,就吩咐她道:“把院子里的雪先扫出一条道来,后院的雪都清了,堆在树根地下。我去洗碗。前院的等闲了些再收拾。”刘氏本来也想热水洗碗的巧宗,却不敢跟春花争,只得拿着小铲子一点一点儿地铲雪。 淑娘带着李婆子来到茅屋,就见王二正拿了一个大扫把扫顶上的雪。进了屋一看地上一团糟,原来屋里暖和便把屋顶上的落雪融了些,稻草又不隔水,雪水就流到屋里了。淑娘忙唤李婆子先清出一块地方摆下桌凳,将饭菜放好,叫丈夫先吃,自己又动手收拾起铺盖来。幸而地上的稻草铺得够厚,除了最上面的一床被子被打湿了些,别的都没事儿。 淑娘叫王二进来问道:“当日买的油布都用光了?”王二道:“只用了一半,剩的小的都放回家了。”淑娘又问道:“我记得曾叔祖说村里有泥瓦匠的,你寻人问问屋顶怎么能也用油布盖起来。” 施禹水道:“不急,等一下再议。”他给淑娘使了个眼色,淑娘便知丈夫是有些话不方便让李婆子这个陌生人听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女鬼真面目 淑娘看丈夫已经吃完了饭,便对李婆子道:“李婶子把碗筷都送回去,再教春花寻一床被子你拿来。” 李婆子应声去了,淑娘才问道:“郎君,方才是什么话不方便说的?” 施禹水从陶罐里倒了一杯热水出来,也不喝只是捧在手里,看一眼淑娘道:“你呀,也太不留心了。从上到下都用油布围起来,是北地那边常见的。”淑娘一惊,自己不过是想着蒙古包的样子罢了,怎么又跟北地扯上了关系?她认错道:“是我一时糊涂。”又发愁起来:“这一次下雪屋里就弄成这样,再下雪可怎么办?” 施禹水将水杯举到唇边略沾沾:“换成草席吧,屋顶多用两层草席,家里常有备的。王二你捡那细密的就行,也不必问什么泥瓦匠了,你们兄弟不拘谁来把草席垫上就行了。整太舒适就不是守孝的意思了。”王二答应一声,看向淑娘:“大娘子还有什么吩咐没有?”淑娘摇头,他便走了。 施禹水见只剩夫妻两个,才问淑娘道:“昨天晚上你们回去,路上可有碰到什么?”淑娘说只有春花说有个穿白衣服的鬼吓了一跳跌了灯笼,其实没有,只是她看花了眼罢了。 施禹水冷笑道:“没有鬼是真的,白衣服倒也是真的,只怕是有人扮鬼。”他慢慢讲起昨天晚上淑娘他们几人走后发生的事情来。 王二用陶罐烧了两次热水给他烫脚,他又叫王二把桌子往铺盖旁挪近些,又看看煤炉不会半夜熄火。然后两人便坐在被窝里暖着说话。施禹水自己想听听当事人对自己亲事的看法,便问了王二。王二道自己已经没什么想法了,等大官人出了孝替他们兄弟张罗就是,都听大官人的。施禹水心内比较满意:王氏兄弟服侍多年,算是半个自家人。他并不希望王氏兄弟娶了万事不知的人进门搅和,便开口叫他放心,一定会给两人都说一门好亲事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点儿呜呜咽咽的声音,听的人心里发毛,王二说不如出去看看。施禹水读书人并不惧怕鬼神,况他自认为自己转世重生自有天祐,哪有什么鬼怪能害到自己?便命王二穿好衣物再出门。 王二拿了一盏灯笼出去转了一圈回来,道有个白影子招招摇摇地绕了几座坟消失了,他赶过去看时,发觉浅雪上有些脚印,一直往外面去了,他担心有人做套,不敢离开太远就先回来了。 施禹水一听便知有人弄鬼,只不知是为了什么,暂时不知内情,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便叫王二把门柱子顶上,只管睡觉。两人熄了烛睡下,外面又呜呜咽咽起来,时不时还有敲屋子的声音,偶尔还会有一点风从门口哪里吹进来,好一阵才消停了。 淑娘道:“雪地上有脚印?那确实是人了,郎君有没有想到是什么人会做这些?做这些为的又是什么?”施禹水扫了淑娘一眼淡淡地道:“上辈子就见多了,大约是趋炎附势的女人吧。” 淑娘一怔:“女人?看中郎君你了吗?” 施禹水点点头,照旧淡淡地说:“我只是个举人,还不算得了功名,县里人大都知道此事。只有乡下地方落后,会以为举人就是很有地位的。想要攀附权势的人各处都有,我还道自己祖籍这里民风淳朴些呢,谁知还是有人妄想呢?这人见识不多,民间向来多白衣女鬼的传说,又有许多话本子讲些狐精花妖女鬼之类的奇谈,她恐怕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故意做出这种形象来,若不是王二在,说不得便要入门自荐枕席了。既有外人在不好施展,须得设法引外人离开。若非王二昨夜不敢离开太远,你郎君我定能一睹女鬼真面目。” 淑娘听得目瞪口呆,喃喃地问道:“咱们搬来才几天工夫?这么快就摸上门来?” 施禹水好笑地道:“几天也足够了呀。你还想着多久呢?” 淑娘苦笑道:“我是以为,想要攀附权贵的人,总要打听清楚些的。这么说来,只有村里的人,这几天见了咱们家出殡的排场大,又听说了你是个举人以后要做官的,就打算来自荐了?” 施禹水点头道:“见识不多,这样行事便不足为奇了。” 淑娘突发奇想道:“跟白天里来上坟的年轻媳妇会不会有什么关系?都是乡下女人没多少见识,偏偏又都是在坟地里出现?” 施禹水想了想笑起来:“娘子说的还真是有可能呢。这样吧,你今日白天别回去了,留在这里看看烧纸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回去再打听打听是谁。今天晚上趁着天晚我回家去住,叫曾叔祖悄悄安排两个婆子来住一晚抓女鬼。” 淑娘答应了。 等李婆子抱来棉被换上,王二也抱来草席给屋顶铺上,淑娘打发他们回去:“王二你跟你哥哥看着院子里的雪收拾一下,李婶子回去等午饭做好了连我的一起送来这里,晚饭回去吃。”两人都应下一起回去了。 夫妻两个又商议些别的事情,淑娘又看着丈夫读一回书,自己又动手整理整理床铺,好容易才捱到午饭时分。李婆子拎着食盒进来,给两人摆上饭。道方才回去时碰见了姐姐家大媳妇儿在外面逛,因为姐姐说她怀了孩子,自己便以天冷不想着大人也怕冻着孩子的话把她劝回家了。 淑娘想起孙氏一副小白花的做派就觉得饭都变了味儿,稍微吃了点就放下了筷子,道没什么胃口不吃了。施禹水以为她心气一上午白等了,到李婆子收拾了食盒离开之后安慰她道:“娘子莫急,那个女人这两天都来了,今天还有半天呢,多等一等吧。”然而一直到傍晚都没有年轻媳妇来烧纸。 天刚擦黑,夫妻两个便离开茅屋来到施茂芒家,向曾叔祖两口儿说了此事。施茂芒一路听一路惊讶,听到施禹水的打算之后,刘氏笑道:“你两个家去歇着吧,我安排两个婆子去坟地里守一晚上。”施禹水夫妻告辞回到自己家。刘氏转头便叫来王婆子跟张婆子,把这事吩咐了下去。王婆子道:“俺得先回家里交代一声儿才能去哩。”张婆子也这般说话,刘氏便道:“快去快回吧。” 两个婆子很快回转,赶着吃了热热的饭菜,打起灯笼往茅屋那边去了。 却说施禹水淑娘两口回到家,刘嫂子做好了饭温在火上,见两人回来便送了上来。饭后,施禹水道自己这几天外面住得不舒服,要洗个澡好生睡一觉,明日再去看女鬼。仍旧住在后院东次间。 第二天一早,施禹水兴致勃勃地拉淑娘一起去看女鬼。春花好奇心重想跟着看,却又说自己怕鬼,淑娘笑道:“说的女鬼,是人扮得。”春花便道自己也要去。于是交代李婆子刘嫂子做好饭送去,一行三人匆匆出门去了。 来到坟地,王婆子正在门外撅着屁股在水缸旁边折腾。淑娘过去一看便笑了,原来水缸里的水剩的少,晚上天冷又上了冻舀不出来。正在这时门帘掀起,张婆子端着半木盆热水边走边说:“拿热水化冰吧。”一到门外就见到施禹水夫妻,忙放下盆行了个礼,道:“大官人,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王婆子直起身,这才看到几人,赶忙也过来行了个礼:“嗯,大官人大娘子,夜黑啥事儿都木有。” 淑娘看一眼丈夫,施禹水摇摇头,淑娘便给两个婆子一小串铜钱,又道:“辛苦两个婶子了,回家歇一天吧,回头我同曾祖母说一声。”两个婆子都接过赏钱道了谢,转头走了,数了数这串钱有四五十个,各自欢喜不尽。 春花便端起木盆用热水化冰,两口儿进了屋,淑娘道:“郎君,咱们是不是估错了?” 施禹水皱了半天眉,春花进来拿陶罐出去舀水,他才摇了摇头道:“不会错。大约是走了风声,杯这个女人听到了,所以没再来。” 淑娘嚼着“走漏风声”几个字,慢慢分析起来:白天自己也在这里只有王二c李婆子c刘氏c春花几人知道,春花王二都是信得过的,刘氏一直在家没有出门不会跟谁走漏了风声,那么就是李婆子在路上遇到了不留神说出来了?至于晚上丈夫不在这里,施家族里只有曾叔祖夫妻知道,再就是两个婆子了。她们也只需回家说一声晚上不回去住,怎么会走漏了风声? 她摇摇头,还是不得其解,见李婆子来送饭了,便先吃饭。饭后才对丈夫说:“我想曾叔祖母可能也想知道后续,再者我打算替两个婆子告一天假,不如我这就去,回头再过来。”施禹水点头叫她自便,自己又拿着书在坟前大声朗读起来。 淑娘带着春花去施族长家,李婆子同行了半路。刘氏果然在等结果,一见淑娘来便笑着问:“抓到了吗?是咱们村里谁家的女人?” 淑娘将晚上并无事发生的话告诉了,刘氏也皱眉道:“是不是禹儿听错了?”淑娘摇摇头说:“王二确实看见雪上有脚印,肯定是有人装鬼。”她问刘氏道:“曾祖母,你昨天晚上怎么跟两个婆子交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打探 刘氏道:“我说施举人晚上听见有人装神弄鬼,叫她们两个去守一夜抓住弄鬼的人。” 淑娘心道原来是这样,两个婆子回家前就知道了晚上要去抓鬼了,跟家里人说起来时免不了会顺嘴提起。那么,这个装鬼的女人只怕就是这两个婆子家里或者附近的,不然冬夜里地上那么厚的雪,没人出门闲逛闲聊,消息传不了那么快。 她掩饰地笑道:“大概是装鬼的人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昨天晚上天冷地滑就没去了。” 刘氏点头表示同意:“就说咱们这村里淳朴的多,多半是闲得无聊想试试吓唬举人,日后好有的吹嘘吧,不然费这么大心思折腾个什么劲儿。” 淑娘又把自己应许两人告假之事说了:“我想着,寒天雪地,两人又不是年轻的,便许了他们歇一日不扣工钱。若曾祖母家里忙不开的,便叫我家雇的婆子媳妇来帮手,王氏兄弟也请尽管使唤。”刘氏笑言无事,淑娘便告辞了。 她一出了施茂芒家院门就严肃了起来,春花本来还想说笑两句的,一看淑娘表情就不敢吭声了。两人来到茅屋,淑娘打发春花守在外面看着人,自己先把先前的分析说给施禹水听了,见丈夫表示想得没错,才又道:“方才我问过曾叔祖母,那两个婆子回家前就知道了要来坟地住抓鬼。这样一来确实会走漏风声,只是白天李婆子是跟王二一起回家的,她能跟谁说去?” 施禹水嘴角上撇,扯出一个冷笑:“李婆子昨天不是说过了吗?遇见了她姐姐家大儿媳,劝回家了。这个大儿媳只怕又跟别人说了,恰好被装鬼的女人听到,白天才没敢来烧纸。”他看到淑娘脸色煞白,奇怪道:“你怎么了?” 淑娘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李婆子的姐姐,就是王婆子。王婆子的大儿媳出殡那天来过咱们家,你见过两次” 施禹水豁然明白:“我没有仔细看她们长相,所以才会觉得年轻媳妇面熟,又恰好是这几天才见过的。” 两人对视一眼,认定了这个白天来上坟烧纸的年轻媳妇,跟晚上扮成白衣女鬼的都是一个人,而且正是王婆子的大儿媳妇孙氏。淑娘定了定心道:“这个孙氏,出殡那天我就看她不地道了。”把孙氏的做派说给丈夫听,施禹水边听边点头:“是是是,正是娘子你说的这个样子。她一见了我就低着头,一副羞答答的样子,说话细声细气的,走的时候又有些摇摇摆摆的样子,我原还道是年轻怕见人,或是家里贫穷养得身体弱呢。” 淑娘想了想,又把王婆子从大儿子那里听来转而讲给自己的孙氏的经历说了一遍。 施禹水问道:“这样看来,倒也是个受过苦的,既嫁了一心待她的男人,怎么还想着攀附?” 淑娘笑了:“郎君你觉得她在人家家里做工的时候真的是受过苦的吗?”她看着丈夫不明所以,便轻轻地问了一句:“她能在现在来攀附你,为什么不能在当时攀附那个大户?” 施禹水霍地起身,一脸震惊地望向淑娘,淑娘镇定地跟他对视,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硝烟。 好半天,施禹水先软化下来:“可惜都是猜测,今日既没有当场抓到人,当时的内情也没人知道。” 淑娘道:“其实也不难知道的,只要问清楚王婆子的儿子当时是在哪一家做工的,就能找到那家里的人问出来。”她在心里冷笑:想勾引我丈夫,多久远的内情我都给你挖出来,等我扒下你的皮,看你还怎么勾引。 施禹水不知道她心里的官司,只说若这个女人不再来的话就算了,免得传出去还要连累自己名声。淑娘笑道:“我听郎君的。”然而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从城里大户家入手查明内里,只要不把丈夫牵连出来就不会有事儿了。 随后的几天里,不管是白天的年轻媳妇,还是晚上的白衣女鬼,都没有再出现过。施禹水放了心,对淑娘道:“看来咱们一开始打算抓住她的事儿把她镇住了,只要不敢再来就好。”淑娘随口附和,心里却在想着从李婆子那里问到的王家大郎干活的那家唤作“章家果铺”,暗自合计着怎么去打探才能不令人生疑,渐渐定下了主意。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按计实行,就到过年了。施家有三重孝,什么热闹都不能凑,冷冷清清地过了这个年。年后正月里又不好出门,一直到二月初了才抽出空来。 这天淑娘对丈夫道:“年前咱们回来前罗家姐姐就说是有了孩子,到现在差不多应该稳当了,我想□□花去探望一下,回来说给我听。还有哥哥嫂嫂那里,爹周年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竟然没有来通知我,也去问问看。郎君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一并办了。”施禹水想了想道:“去蒋兄王兄两位同窗家里探望一番,再有跟李表弟道个好,问一问书院的情况罢,别的也没有什么了。”淑娘应了下来。 转头在施家,她唤来春花道:“你去寻王大叫他带你去县里,说我打发你去舅舅家看望表弟妹的,还有去吴家看看我哥哥嫂嫂过得如何。官人那边这几件事交代王大去做:探望下官人的同窗蒋书生王书生,再问问李家表弟书院的情况,说不清的话就叫表弟写封书信过来。”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另外,招弟的事儿已经定了,咱们也做不了什么。我想着她服侍我一场,打听打听她现在过得如何,也是看着相识的份儿上。这话你却别告诉王大,回头到了县里你住两天,悄悄地寻招弟问一问,也记记她到底是在哪一家的,回来再告诉我招弟的情形。” 春花小声问道:“招弟的事儿不告诉王大哥是不是怕他说给王二哥听?”淑娘笑着点点头,叫她回头再来自己这里取礼物。春花答应一声就去找王大了。很快,王大从施茂芒家牵出来一头牛套了车,春花也取了礼物,两人便出发到长社县去了。 两天后两人回来,王大自去寻施禹水回报交办的事儿,春花则来寻淑娘,先说正事:“罗娘子叫我转告大娘子不必担心她,她过得挺好的。吴家大郎说大娘子你现在守着几重孝,就是专门使人告诉你,也没法儿去尽孝心,不如免了这一遭。张大娘子托我转告的是她如今看住了吴大郎不叫他去镇上,三婶好久没有挑唆到什么了。” 淑娘点点头表示都知道了,春花才低声说招弟:“招弟看着胖了些,一见我就哭了,说是好久没见过想得慌。我问她过得怎么样,她说还不错。原先做女使的时候干活不利索常挨打,如今主家把她做了妾,就不叫她干活了,吃的穿的都还好,主家婆也不打骂她,见了她还笑眯眯地叫她好好养身子呢。我告诉她大娘子怕她过得不好专门叫我去看她,她又说多谢大娘子想着。临走我特意去前面看了牌匾,是一家叫做章家果铺的。”她用手将“章”字划给淑娘看。 淑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春花又道:“还有一件事呢。我在大娘子舅母家里见到牛娘子母女了,顺便也问了她们的情况。娘子想听吗?”淑娘笑道:“去年我就说想打听一下牛娘子跟三巧儿,你既撞见了,还不快说给我听。” 春花道:“牛娘子跟王娘子说看不惯陈娘子不疼女儿,不想跟她一起租住了,想在王娘子家租个小屋子住在城里,也方便自己做生意,王娘子一口就答应了,把自己家后院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给她娘俩住,牛娘子出门卖粥还能从后门出入呢。罗娘子说婆婆有年纪了不能操劳,自己有了身孕也不好服侍,叫三巧儿暂充一下女使,白天跟着婆婆侍候,晚上还跟牛娘子一起睡,叫自己陪嫁的女使跟着婆婆照顾起夜的事儿。” 淑娘惊喜道:“她们竟然凑到了一起,你看她们几个还合得来吗?”春花摇摇头道:“看着是不错,至于合得来合不来,一半天的谁能看得出来呢?”两人热热闹闹地将这些事情说了半天。 晚上淑娘静静地思索起来:都是长社县,都是章家,都是做干鲜果品生意的,王大郎遇到并带回孙氏的章家,恐怕跟招弟现在的主家正是同一家。孙氏被赶出来不到两年,招弟去做工也不到两年,这期间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如果孙氏撒谎,那大概是想做妾的,既然章家家主能收招弟做妾,为什么要把孙氏赶出来?若能打探清楚孙氏被赶出来的内情,就能揭下她的皮。然而别人家的事又岂是那么容易打听到的? 她想起自己堂侄媳妇章氏的娘家太平镇上章家,跟县里这个章家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若是有关系,那自己很容易就能从章氏那里打听到内情。倘若没有关系,再另外设法就是。如今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县里的章家跟镇上的章家到底有没有关联。还是得想个能名正言顺地去吴家问侄媳妇的借口出来。她思索良久都没有借口。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就拿爹的周年来说话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狗血 淑娘送饭到茅屋,临走前对丈夫说道:“我爹的周年哥哥没有让我去,为人子女该尽的孝心还是要尽,我想到小吴村爹的坟前祭拜一次。只是我不知爹的坟墓在哪里,若直接去问哥哥,又怕他以为我有心驳他面子,打算到镇上吴家酒店问爹的坟地方位。郎君你看如何?” 施禹水沉吟一阵道:“反正我在这里守孝也是一样,便陪你去一遭吧。” 淑娘万想不到丈夫肯陪自己跑那么远,顿时喜出望外:“郎君”语气中柔情无限。无奈两人都是重孝,又在父母坟前,未免大煞风景。 两人看了二月十七宜祭祀,便定在那天一早出发,先吩咐了王大赶车,王二守坟兼照顾春耕,春花照旧跟着夫妻两个。家中李婆子无处安身便守着家门,刘氏道主人不在自己想回家一天,淑娘应了,刘氏欢欢喜喜地回到王家。 到了二十七,寅时末天还未亮几人便出发了,一路紧赶慢赶还是到了辰正二刻才赶到太平镇,径直来到吴家酒楼,却不走正门,只在侧门那里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恰好是侄媳妇章氏。淑娘正愁不知道怎么拉近两人关系然后再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她娘家的事,当下便打算先寒暄几句。章氏却开口道:“表姑,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正说着看见淑娘身后的人,便叫了一声“表姑父”。 淑娘还在品味章氏问话的时候,施禹水已经反应过来说:“家中有人不好吗?我们本是打算来问问岳父的墓地打算去祭拜的。”淑娘这才意识到,立刻看向章氏。果然章氏抹起泪来:“阿翁不行了,已经打发人各处送信儿了,也有人去表姑家里报丧。”淑娘心下计算大堂伯吴桐今年已经七十高寿,捱过冬天却躲不过倒春寒,一场风寒就夺了命。 施禹水沉着地叫王大赶车进门,自己带着淑娘跟着章氏一起来到正堂,两人本就在孝期衣着素淡,套上现成的孝服就帮忙去了。吴家子女众多,来吊唁的络绎不绝,丧事办得极是热闹,灵前供奉也备得齐全。 晚上不需要淑娘两口守夜,淑娘寻了个借口跟章氏一处歇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祭品之类。淑娘便随意地问起来:“我看那果品倒整齐,是不是你娘家送来的?”章氏略略得意:“可不是吗。我娘叫我二哥不拘价格只管拣好的送来。”淑娘又问:“原先在县里时也常在章家买水果,倒跟你们家是同姓,是不是一家子的?” 章氏“哼”了一声:“一个宗的,同个曾爷爷。他们是长子,我爷爷是次子。分了家就散了,多年没来往了。”淑娘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还挺近的啊,怎么不来往?”章氏小声说分家时候自己爷爷吃了大亏了。 淑娘尴尬起来,两边虽然是亲属却不来往,那章氏就不会知道对方家里的事情了,她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章氏却冷笑一声:“当初抢了那么多,现在不是也没人能继了。”不等淑娘追问便继续道:“我娘说,他们家昧着良心贪了大半家业,结果子孙不争气。大爷爷只得了一个儿子,年轻时总去勾栏里混败了不少祖业,好容易才在县里留了一个铺子没糟蹋尽了。大伯他娶了一个老婆没生孩子,抬了两个妾还是没生孩子,换了好几个妾一直都没有孩子。如今四十多了着急了才去看郎中,郎中说他年轻时作践坏了身体,首先要修身养性,养一阵再找那容易生养的才能留个后,不然就请等着绝后吧。大伯当时就把新买没多久的妾贱卖给一个乡下汉子了,又是算命又是测字的叫大娘替他留意好生养的人,听说年前的时候已经找到了。” 淑娘听了这一大篇,无语地问:“你们两家不是多年不来往了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章氏压低声音说:“虽然阿翁总说大哥是他骨肉至亲打算息事宁人,阿婆却不肯罢休,时常叫人去打探那一家的情形回来说给她。特别是大伯败家的时候,阿婆天天叫人去县里打听,一听说他又费了多少多少银子就又是咬牙切齿又是幸灾乐祸的。后来知道大伯四十多了都没有儿子着急忙荒的找秘方,阿婆可高兴了,连连说他爹造的孽到头来报应到儿子身上,活该断子绝孙的。” 淑娘又问道:“既然还是得纳妾,原来的妾做什么要卖掉?再找别的不是还得费事吗?”章氏摇摇头说:“好像是说买的时候是女使,说是她爹没钱读书了,她娘就把她卖出去干几年活。谁知女使没多久就扒上大伯了,大伯就是被她缠得多了觉出病来才请郎中的。大娘说留她在的话大伯一定没时间养身体,大伯也怕真绝后,正好打她时候有个乡下汉子看中了,就直接卖给那个乡下汉子了。”淑娘暗中思索,所有的线头都对上了。 一时无话。 施禹水打发王大回去上河村跟曾叔祖说自己在吴家帮忙,请他多照看一下父母跟阿翁的墓,自己不几日就会回去的,转头换成了王二来到太平镇。 过了头七,施禹水同淑娘便跟吴家告辞了回到上河村,两人先去坟前磕头烧纸,随后又到施茂芒家谢过他照顾,才回到施家院子。李婆子闲不住,将整个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淑娘问起怎么不见刘氏,李婆子忙替她说好话:“大娘子一直不在家,外甥媳妇白里就回家去了,晚上还回来的。”淑娘略有不满地说:“当初叫她只做活不住在家里她不肯,一转头怎么就忙活自己家里事情了?把自己画的押都当什么了?”李婆子当即诚惶诚恐起来。 施禹水不管这些事情,直接吩咐道:“去烧水来。”李婆子低着头应了一声赶忙出去了。施禹水便来到后院东次间。春花这才对淑娘告状:“前两天晚上我见刘嫂子从家里回来这里睡,就说她来着,刘嫂子连理都不肯理我,还骂我多管闲事呢。” 淑娘皱着眉问道:“刘嫂子天天回家?”春花又道:“不止呢。李婶子跟刘嫂子住一起的,早上还是李婶子起来做饭,刘嫂子只管睡到饭做好了起来吃,吃完等着把剩的都拿上才回家里去。一到中午就准时回来吃饭了,然后又家去。晚上也回来吃饭睡觉。”淑娘便生气地道:“这是把咱们家当成什么了?白吃白住还要带着走的?李婶子不算,你是哑巴啊?不会训她?” 春花从未见过淑娘生气,倒吓了一跳,又小声说:“也不是天天这样,李婶子第三天上就不做那么多早饭了,中午也不做刘嫂子的,还叫她索性整个白天都别回来吃。大官人跟大娘子都不在家,我说了一次她不听,我就不敢再说了。” 淑娘教育了春花一番,表示她在自己家时间长跟自己更熟,而且以后也还要很多年都在一起,这些事情以后要多想着些,就算自己不在家也该能管起来,外面的事自有大官人交代给王氏兄弟管着。春花听着淑娘给自己描述以后会有一大帮手下任自己指使,顿觉自己责任重大,便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若再有这样的情形,自己一定会管好家里的事情的。 不一会儿李婆子烧好了水帮着送到东次间,施禹水洗了澡换了一身新的素服,才跟淑娘道了别又到坟前茅屋去了,刘氏仍然全无踪影。 到晚饭时分,李婆子张罗着要煮饭,淑娘教春花去吩咐她不许做刘氏的饭,而刘氏亦在饭差不多做好时准时出现了。她一见淑娘居然在家,便有点惊呆了,忙来到淑娘跟前行礼。淑娘不喜她沾便宜的心理,便不肯理她,只教春花去与她说话:“当日大娘子离家前你只告假一日,虽说大娘子没回来,你也不能自作主张。既天天回家,想是这里的活计不打算做了,今日便把几个月的工钱结了,你收拾收拾自己的呃东西家去吧,不必再来了。” 刘氏苦求不要辞退自己。淑娘本意是给刘氏个下马威,免得她再把自己当作冤大头一般,便不肯应承。刘氏忽然转头向着李婆子哭起来:“姨,你知俺婆子哩,举人娘子给俺撵走了,俺婆子得打死俺。姨,你给俺说句好话儿吧。”到底是亲戚,李婆子也求起情来。春花得了淑娘示意,便问道:“你只说你天天家去对不对吧?” 刘氏一咬牙自曝家丑道:“举人娘子,是俺哩错儿,不过俺本来也不想哩。俺搁举人娘子家里木多少活儿,吃哩饱睡哩好,回到家里有老公公有婆子伺候,俺肯定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哩。俺那一天请哩假回家,正好看见俺大嫂拉着俺男人,一看见俺就松了手,还说自己有点儿肚子疼,俺男人就是正好搁一边儿扶她了一下,俺恼她才天天回去看着他俩哩。” 淑娘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才对春花点点头。春花便吩咐道:“举人娘子原谅你了,只是今天罚你不能吃晚饭,你服气不服气?” 刘氏大喜道:“俺服气,服气。”又磕了个头才爬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乱 淑娘心里对这个孙氏真心充满了好奇,只是村里这些女人都是拿她当举人娘子来看待,若是直接开口问也太显得八卦了,只好给春花使眼色。幸而春花跟淑娘时间不短了,两人平日里一起做针线的话就是拿各家的闲话来打发时间的,一看淑娘的眼色就懂她的意思了,就开口问道:“刘嫂子,你这几天在家里你大嫂收敛了吗?” 刘氏既然把家丑都外扬了,索性便放开了说:“也不光是俺男人哩。”她看了看李婆子,稍微压低了声音道:“俺还见过她去拉俺公公哩胳膊哩,俺公公见俺看见了,给俺说不叫给俺婆子说哩。” 三人都一脸震惊:这,这也太不讲究了。李婆子本来一直低着头在听,此时终于忍不住道:“俺姐她男人不中,俺得给俺姐说。”她转向淑娘道:“举人娘子,俺去找俺姐来一齐儿说说吧。” 淑娘心中雀跃:既然孙氏在王家能把一家三哥男人通吃了,王婆子一家肯定不会轻易饶了她了,自己丈夫完完全全不会被牵涉在内,正合自己心意。她做出略有点难堪的表情道:“唉,既然李婶子你这样打算,就去叫王婶子来吧,你们几个把自己知道的都好好说说,若真是不好也该想个法子。” 一个村子能有多大,李婆子装着心事走得又快,在王家只说举人娘子似乎有事找王婆子,不由分说拉了她就往施家赶。 淑娘待李婆子走了,吩咐刘氏道:“刘嫂子,事情不少的话想来会说得时间长些,你去灶房多烧点水预备上茶,春花搬几个小凳子来。”自己又盘算着怎么把孙氏在章家是主动上进的妾这件事也在不经意的时候爆出来添一把火。 很快人都来了,王婆子在路上听妹子说她二媳妇儿说大媳妇儿勾引公公,带了一身的火气,一进门顾不得向淑娘问好先给了刘氏一巴掌:“一个个都不要脸哩,这么大哩事儿你都敢不给我说。”淑娘皱了下眉头:王婆子这迁怒过了点儿,自己可不想看她们来回扯皮,便开口道:“王婶子别动气,先听听刘嫂子怎么说的。” 王婆子对上淑娘便不敢再撒泼了,行了礼谢了座。刘氏摸了摸脸上被打得火辣辣的地方,委屈地说:“过年前有一天俺男人搁城里干活回来,俺给举人娘子说了一声回家看看俺男人。” 淑娘点头道:“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刘嫂子说快过年了自己郎君从城里干活回来。” 刘氏又接着道:“俺回家哩时候快晌午了,走到家里大门口东边墙根儿看见俺公公正往院儿里走,俺知俺公公冬天天晴哩时候都去人家家里说话儿,还想着他是回来吃晌午饭哩。还木有打招呼哩,就看见有个手拉到俺公公胳膊上,俺正好走到跟前儿,就看出来是俺大嫂拽着俺公公往院子里拽哩,俺公公也看见俺了,就给俺说:你不能给恁婆子说,你要是敢说俺就说你拉俺胳膊。他是俺公公哩,俺哪敢儿不听哩。” 一番话听得王婆子怒火中烧:“怪不到大孩儿非得娶那娘们时候这老头恁么愿意,弄了半天是这样。” 刘氏又继续道:“前儿举人娘子娘家有白事儿木搁这儿,俺想着俺男人也快该去城里干活了,就准备回家一天。又看见俺大嫂拉着俺男人去她屋里哩,俺上去骂她哩时候,她非得捧住肚子说小孩儿动了一下她头晕,俺男人搭了一把手儿,俺本来想打她哩,她有恁么大哩肚子,俺又不敢了,只能天天儿回去看住她,不叫她有空儿给俺男哩碰面。” 王婆子咬牙切齿地道:“到俺哩孙儿生了看俺不打死她。” 淑娘插话道:“王婶子,我这几天在娘家听我侄媳妇说了一件事。” 王婆子忙换上笑脸问道:“大娘子听说哩啥事?给俺说就是俺家哩事儿?” 淑娘装作为难的样子等王婆子又催了一遍,才道:“我侄媳妇娘家有两支,都是开铺子卖干鲜果品的,一家在县里一家在镇里。县里的那家前两年招来做工的人看中了主家的一个妾,主家也嫌这个妾是自己爬上床的,就给卖了。” 王婆子目瞪口呆,刘氏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道:“俺大伯子前两年不就是搁城里一家干果铺子干过活哩?就是那一回领住俺大嫂回来哩。” 李婆子本来以为孙氏只是在王家一家子里搅合,替自己姐姐不值才拉她来的,万没想到事情如此曲折,这下姐姐该恼死自己了。 王婆子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俺哩老天哩,咋会这样哩?叫俺往后咋弄哩?” 淑娘劝道:“王婶子不要这样,孙嫂子肚子里好歹有你的大孙子了,想想大孙子再作打算吧。” 王婆子被提醒了一下子住了哭:“孩儿?还不知是不是俺大孩儿哩孩儿哩!”她抹了一把泪道:“举人娘子,俺老婆子这么大年纪丢这么大哩人,对不住举人娘子哩。” 淑娘同情地道:“我知道王婶子你心里不好受,不会怪罪你的。如今天晚了,你看你是在这里歇一晚上明天再回去,还是怎么?若是现在想回去的话,不如叫刘嫂子拿个灯笼送你回去,顺便刘嫂子也在家住一天。” 王婆子只想尽快家去问清孙氏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然后再打死那个不要脸的,听淑娘问想也不想就说道:“回去吧,早点儿回去早点儿解决。” 淑娘便吩咐刘氏去拿灯笼,临走前又劝道:“王婶子家去好好说,别太动气。”王婆子顾不上说什么,拉着刘氏一阵风一般去了。 春花一晚上听得都是乱七八糟的,睡前偷偷地问淑娘到底怎么回事。 淑娘说:“本来打算晚上就跟你说呢,还是跟招弟有关的,谁知道还会有刘嫂子她们家的事。”便把来龙去脉从头给春花讲了一遍。 春花惊讶道:“孙嫂子是这样的人啊。咦,大娘子,是说招弟现在替的就是孙嫂子在章家的位置呀?” 淑娘点点头道:“你也知道自从招弟没了爹,她娘对她就不大好了,现在她给章家做妾,以后生了儿子还好说,章家怎么都会给她个好结果吧。要是生不出儿子,四年期满就会回家,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她娘折腾着养她弟弟呢。” 春花又为招弟担心起来:“大娘子,要是招弟生了儿子,章家就会留着她了吗?” 淑娘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不然小孩子没有亲娘照顾怎么会好?” 春花嘟囔道:“招弟娘难道不是她亲娘吗?” 淑娘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才笑着说:“招弟娘是为了儿子吧?对她儿子来说,她可不就是个亲娘?” 两人互相取笑了一阵便睡下了。 第二天刘氏红着眼来到施家见淑娘:“举人娘子,求举人娘子给请个好郎中来。” 淑娘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忙问道:“怎么了?你们动手了?谁受伤了?” 刘氏摇着头说:“俺大嫂不肯认,一说啥她就捧住肚子哭,俺公公连俺婆子都打了。俺婆子说上一回给她把脉哩大夫是村里哩,说不定也被她勾过,肯定向着她,非得再找别哩大夫来看看她肚子里是不是俺大伯子哩小孩儿。” 淑娘为难道:“我家中熟识的大夫都是县里的,也不能跑到这里就给把个喜脉呀。对了,请施族长家介绍一个吧。” 李婆子在一边插嘴:“还不胜找个接生婆看看哩,几个月哩肚子一看就知了。” 刘氏大悟:“俺婆子生过俩孩儿了,咋不说哩?” 春花翻了个白眼儿:“刘嫂子,你都说婆婆被公公打了,她说的话谁还肯信啊。” 刘氏哑了半晌,淑娘道:“春花你陪着刘嫂子过去曾叔祖家里一趟,请曾叔祖母介绍个好郎中或者好产婆吧,村里咱们都不熟。” 刘氏道了谢跟着春花走了。淑娘摇摇头道:“真是一团乱麻。”李婆子在一旁胡思乱想:自己的儿媳妇虽然不孝却守妇道的,这一点上自己也该谢天谢地了,她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被淑娘听个正着,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寻个话安慰一下李婆子,却见李婆子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顿时知道她并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话,便不再多事,只轻咳一声把李婆子惊醒,吩咐她收拾食盒跟自己一起去送饭。 之后几天王家关于孙氏的事情没有再传出来什么新消息,刘氏每天都会在早上时回一趟家,回来也没说过什么新的进展。淑娘偶尔到曾叔祖家时再也没碰到王婆子,曾叔祖母说起家中一个婆子辞了工时,淑娘疑心辞工的正是王婆子,一问果然如此,倒奇怪王婆子那么看重做活赚钱的人竟然会辞工,看来儿媳妇勾上公公这件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问刘氏王婆子在家做什么时,刘氏道婆婆每天什么都不做,就闲着。 淑娘猜测,王婆子恐怕是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做活,自己男人没事闲着溜达闲聊找女人,自己儿子领个女的回来跟自己顶嘴,领回来的儿媳又勾了自己男人,一辈子的辛苦都是白辛苦,所以才不干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真相 这天天气晴好,淑娘带着春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做针线,刘氏从前面进来,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见到淑娘便行了个礼,等淑娘问她为何这么高兴时,刘氏道:“俺大嫂那不要脸哩娘们,肚子里哩小孩儿根本不是俺大伯子哩。俺大伯子喊着打死她,俺公公搁那儿拦了半天。”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淑娘看看一旁的春花,示意她来问。那刘氏巴不得有人问自己才好说,见问便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前儿施族长给说了个接生婆,人家去看俺大嫂哩肚子,说有六个多月了,一算时间六个多月前头俺大伯子搁城里干活一直木回来,俺婆子就说俺大嫂是不守妇道,肚子里也不知是哪儿哩野种哩。俺大嫂非得说看哩不准,自己是大夫把脉把出来哩,说俺婆子就是想害她。俺婆子气哩又找了个大夫来看,也说是六个多月了。俺婆子就给俺大伯子喊回来说了说,俺大伯子就喊着要打死她咧,俺公公上去拦去了,还打俺大伯子了两拐棍儿。俺婆子气哩给俺公公脸上挠了两下。” 春花心直口快地问道:“你公公怎么向着儿媳不向着儿子?”淑娘被春花这有口无心的话惊住,脑子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孙氏肚子里,总不会是她公公的吧? 刘氏脑袋转得不快,却更快想到:“咦,那总不会是俺公公哩”她忽地住了口,就算是乡下,这也太了些,然而这个念头一起便生了根一般无法抹去,到底忍不住向淑娘告了假回家跟婆婆说了这个可能。 孙氏从此被锁在家里再也不能出门,王婆子更是天天守在家里看着她。淑娘轻轻松松摆脱了丈夫被人觊觎的危险,几乎忍不住要给自己点个赞。 三个多月后孙氏临产,王婆子叮嘱接生婆只要孩子不要大人,要接生婆下手弄死孙氏。然而没等接生婆动手,孙氏便难产了,最后是划开了肚子取出来两个男孩儿,孙氏早就疼的昏迷了过去,连醒来看一眼儿子都没有便在昏迷中丢了性命。 淑娘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虽然听到消息自己有一点违和的感觉,但是一点违和很快就被满腔喜悦取代了:这个小白花不会再来祸害自己老公了。 施重山是去年九月去世,到今年六月就足了十一个月要做小祥,施禹水与施茂芒商议此事时,提出祖父的小祥推后跟爹娘的一起办,施茂芒叹道:“你孝心可嘉,若早点过了小祥,你也可换好一点的屋子住了。我看你住这茅草屋都替你难过,咱们家蒙了先祖的荫蔽,没有受过这种罪,你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施禹水道:“不瞒曾叔祖,原该是爹的分内事,如今爹也不在了,我是承重孙给阿翁守得严点不算什么,何况还有爹娘的?”因此定下十月份施长安高氏十一个月小祥时一并办理。 天气已经将到六月,因今年春天雨下的少,村里早早就开始担水浇地,淑娘早先提醒了丈夫修水利,施禹水也就给自家田地请了积年的老农看地势,先给水田修了些沟沟渠渠,又给旱田打了好几眼水井,因而现在租自家田的佃农都道举人老爷就是能耐。又眼见得举人在村里是盖了茅屋住在坟前,这么尽心守孝还不忘刻苦读书,不免到处称颂,附近的村镇都传遍了施禹水的名声。 七月时,李家送来消息说罗绢生了个女儿,淑娘自己在孝期不便去凑喜事,便派了王大赶车带春花去送礼。回来后春花又告诉淑娘说自己又去看招弟结果没见到,章家另一个女使说招弟有孩子了不能见外人。主仆两个都为招弟高兴起来。 这天热得厉害,淑娘一天都昏昏欲睡,又怕晚上走了困,只得叫上春花李婆子刘氏三人玩牌解闷儿,一边玩一边闲聊。刘氏说起大嫂遗下的两个侄儿:“刚生下来哩时候,俺都怕俺婆子想掐死他俩。” 李婆子不怎么会玩,费力地看着牌上的花色辨别,听见外甥媳这么说,不赞成地道:“外人也不知咋回事,那俩孩儿一生下来就木有妈了,又都恁么小,看着也像是恁大伯子哩样儿,养大了都一样。俺妹子也木有恁么坏哩心肠哩,你别整天搁外边儿瞎胡扯。” 刘氏撇撇嘴道:“俺又不是瞎胡说哩,那时候接生婆给那俩儿小孩儿抱出来,俺婆子连看都不想看。后来还是俺公公跟俺大伯子一人接了一个过去。”她压低了声音:“俺公公可高兴哩,抱着不撒手,一直说像。俺婆子搁一边儿气哩手都冒青筋,俺看见了。” 淑娘看看春花,春花回她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才开口道:“刘嫂子,你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这里几个人都不会跟外人说,万一外人知道了,你大嫂已经没了,说什么闲话也说不到她身上,你们家其他人就难做人了。” 刘氏讪笑着说:“俺知了,俺也就搁这儿才敢说说,主要原先举人娘子恁俩不是也都知俺家哩这点破事儿了么。” 淑娘便转了话题问道:“后天七月七,你们这边都怎么过的?” 刘氏眼前一亮道:“哦,俺木有出门子哩时候跟俺那几个一般大哩,一到七月七就聚到一块乞巧哩。俺那时候年年都是第一哩,俺婆子找人去说媒时候还专门打听过哩。” 李婆子在一边叹气:“俺哩媳妇儿也是千打听万打听哩,都说她孝顺能干,刚娶过来也够孝顺能干,木俩月就变样儿了。” 淑娘忍不住问道:“李婶子别怪我问你的伤心事儿啊。你选这个媳妇是不是被媒人骗了?” 李婆子道:“俺也不知咋回事。刚开始时候俺媳妇待俺也可好,嘴也甜,跟俺说知俺自己养大孩儿不容易,往后肯定会好好孝顺俺,不叫俺往后吃苦。俺那时候多高兴啊,才俩月就变样儿了。” 淑娘又问:“那你媳妇是一开始就骗你的?还是后来你们吵了架什么的?” 李婆子又茫然地说:“也木有咋吵架儿呀。俺哩孩儿从小跟俺一块儿住,娶了媳妇儿俺仨一块儿住,天天都好好哩呀。过了俩月俺媳妇就给俺撵出去了。” 淑娘几乎要给她一巴掌了:“你儿子成了亲,你们三个人一起住?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李婆子点着头说:“嗯,俺孩儿从小就胆子小不敢自己睡,俺也想多看着俺哩孩儿,有啥不合适哩?” 这下连刘氏都变了脸:“姨,俺都不知是这样哩,俺还想着是恁娶哩媳妇儿不好哩。” 淑娘在一边道:“李婶子,我有一句话劝你,你别嫌我多事。” 李婆子赶紧恭敬地道:“举人娘子也是跟着天上下来哩人哩,愿意跟俺老婆子说话儿,俺肯定好好听。” 淑娘道:“李婶子,你儿子娶了媳妇,你再不放心也该让他们两个人单独住,你不该再跟他们挤在一张床上住了。我看你媳妇对你翻脸,大概是因为你太霸着你儿子了。” 李婆子脸上略微变色:“俺自己生哩孩儿,一把屎一把尿哩养到这么大,娶个媳妇儿就想叫俺丢到一边儿?还是俺哩错儿么?俺家就恁么一间屋子一张床,不一块儿住咋弄?俺出去住?” 淑娘劝道:“李婶子别急,我不是说你儿子儿媳妇把你扔到一边对。你们家没有多余的屋子,至少也该多弄一张床分开睡,挂个帘子什么的隔开一下比较好。” 刘氏在一边闲闲地道:“幸好俺家里不止一间屋子。要是叫俺跟俺男人跟着俺婆子一间屋子住,俺肯定不干,更别说一张床了。” 李婆子仍然心有不甘,然而却不敢再顶淑娘的嘴,只得闷闷地说:“俺往后再看看吧。反正俺现在搁举人娘子恁家里干活儿,有吃哩有住哩,也挺好哩。” 几个人算是不欢而散了。 淑娘给丈夫送饭时,把李婆子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他听了。 施禹水皱着眉摇头:“也是愚昧的。”他又对淑娘说:“娘子对别人家的这些事倒总有看笑话的心思。” 淑娘讪讪地说:“整日里无聊,既不能出门做客,也不能做什么事消磨时间,不找点儿别人家的闲话说说还能做什么。”她在心里说又不像现代,工作占去一部分时间,旅游占去一部分时间,平时跟朋友逛街,还有网络可以打发时间,随随便便就能过去了。 施禹水道:“也是,若不是在孝期,我去书院读书,你好歹能去听戏,至不济也可以去姐妹家中坐坐。等出了孝吧,我能再中举的话,到时候入京赶考带上你。”他叹了口气道:“本来去年就打算带你一起进京的,今年年初官家给大皇子赵桓加冠,又昭告天下封为太子,京中极是热闹,可惜守着孝不能去看。” 淑娘问道:“官家封太子是看嫡长子的吧?我记得以前仿佛看过什么话本,说是哪个女子地位低下生了皇子,不被皇帝承认的?” 施禹水笑道:“娘子看的话本是哪个没读过书的瞎写的吧?这女子地位再是低下,跟了皇帝就水涨船高了,生的皇子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儿子,岂有不承认之理?” 淑娘心说好多清穿小说里都把低贱c卑贱等挂在嘴上,我还不是被误导的吗?对丈夫却认错道:“小时候看的,那时候不是还小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琐事 夫妻两个说了一阵闲话,淑娘提起十月份该给公婆做小祥的事儿:“到时候就在村里办,家里摆的下的话前院招待男客,后院女眷。还有,到时候你就能住好一点的屋子了,你怎么打算的?” 施禹水道:“茅屋换成泥屋就行,只是住一年多足够了。”他又道:“小祥在十月初八,正好再七天就是下元节,到时候再叫王大兄弟去县里给各寺庙道观都上供。” 淑娘点点头:“既这样,教春花也去一趟,给慈姑庵也送点儿香火吧。顺便也该探望下李表弟的女儿。至于你住的泥屋是不是需要些时间来晾干?要不要现在就准备起来?” 施禹水道:“这倒不清楚,回头叫王大他们去打听一下,需要晾一阵的话趁着现在天气热容易晾干先盖起来,正好还不到收秋时候能有人干活。” 淑娘应了下来。随后便由王大出面找了十几个青年在茅屋对面另盖了一间泥屋晾着,每日里都由李婆子在施家做好了饭送来给做活的人。几个月来再无他话。 不久到了十月初八,施家亲友齐聚上河村,给施重山及施长安高氏三人做了小祥,施禹水将自己的铺盖从茅屋里挪到泥屋,又当场拆了茅屋。 随后十月十五中元节,王大王二c春花都被派到县里,分别在会通寺c知真观c慈姑庵上香祭祀。 春花从县里回来后,先是很兴奋地跟淑娘说了罗大娘子生的女儿很可爱,一逗就呵呵呵地笑起来,就是王氏稍微有点不满,不过李大官人看上去不在意,很疼女儿的样子。最后才悄悄地说:“大娘子,我在庵里碰到了高家的两位娘子。” 淑娘奇怪地问道:“咱们来乡下前,大表姐不是就说过二表姐常约她去慈姑庵,是为了叫她有机会出了夫家来散散心?” 春花道:“我也知道呀,可是这次不同啊。她们两个吵得很厉害的,我还看见大娘子打了二娘子一巴掌气冲冲地带着春梅走了。” 淑娘忙问道:“那你听到她们吵什么了没?” 春花摇摇头:“我就远远地看见了,后来我跟大娘子走对面,看见她走得很快,连面纱都没顾得上戴,脸上就是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看见我也没打招呼。春梅拿着她的面幕追在后面。二娘子在赵师太的住处门前,脸上的巴掌印很明显。”她又神秘地说:“不过我看二娘子倒没怎么生气,反倒有点儿,有点儿”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才继续道:“有点儿像上回大娘子你劝王婶子好好跟孙嫂子说话时候的样子。” 淑娘思索起来:高粧高釉两姐妹素来不和,不过高釉出嫁后主动缓和了关系,之后她们处得好像还不错。突然翻脸,高粧又那么生气,一定是高釉做了什么事闹出来的。自己当时生气孙氏想勾搭自己老公,劝王婶子的话实际上是不安好心,那么高釉是安了什么坏心,才会在挨了打之后都没生气?可惜春花没听见两人争执的内容,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最后只得对春花道:“算了,她们俩一直都有点儿不合,大概又跟以前一样了吧,不用管她们。” 春花点点头道:“哦,我也就是说说。大娘子,咱们住在村里快一年了都没怎么出门,村里的人也都不怎么认识,实在没得话说。” 淑娘叹气道:“是啊,她们说的又都是土话,我说不出来,跟她们聊着有点累。村子又不大,还大半都是咱们施家的。” 两个人都怀念起县城来。 没两天,淑娘给丈夫送饭时便说了这件事。施禹水道:“二表姐一向都是要强的,说不得大表姐夫家又有什么好事,二表姐心里嫉恨了。”淑娘顿时想起来丈夫中举时,高釉对自己嫉妒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看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施禹水突然又道:“我想起来一件事,前几天就想着跟你说一声,每次都混过去了。去年咱们刚搬来这里住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在祖坟这里见过一个年轻媳妇来烧纸的?” 淑娘点头道:“记得啊,我猜是原先在曾叔祖家里做活的王婶子的大儿媳孙氏,她今年六月时候挣命生了一对双胎,自己没了。” 施禹水摇摇头道:“那就不会是她了。前几日小祥的时候我又见过她跟着一起祭拜,好像还真是施家族里的。当时我顺口问了曾叔祖一句那座坟是谁的,曾叔祖说是族里一个远支,早些年没了的。现在那一家里还剩下两夫妻跟一个守寡的女儿,还把一起祭拜的三个人都指给我了。我一看那个守寡的女儿正是去年来烧纸的年轻媳妇。” 淑娘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的?”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起来:当时自己认定了孙氏,因为只有她有这个机会白天晚上都能躲开,自己见到她的时候也觉得她是那种人,后来又有章家的内情,加上刘嫂子亲眼目睹的情形,所有的事情都合得上应该没错的啊。怎么到了现在这件事是自己错怪了孙氏? 她试探地问道:“那晚上的女鬼呢?有没有知道是谁?” 施禹水笑道:“扮女鬼的就出来过那一次,咱们不是第二天就请了人来捉鬼?估计扮鬼的人得到了风声,知道咱们不是息事宁人的,不敢再来了吧。” 淑娘讪笑回应了一下,心里却忽然觉得自己以后做事应该再多打探打探。 不久到了腊月二十多,村里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c打扫房屋c请神送福。这天施禹水回家沐浴,尚未回到坟地里,施家突然迎来一个浑身素白的报丧人,施禹水认出他正是高粧夫家做活的下人,心中顿生不详之感。而这个下人说的消息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高粧两日前去世了。因她是寡妇,也没有养育子女,又适逢年节不便停灵,因而打算停尸三日就送到寺里火化,之后将骨灰跟丈夫合葬就是。 施禹水虽然觉得有不妥,奈何高粧去世已有两天,就算自己派人去查,赶路到了尸体也该已经被火化了,什么都不可能查得到,何况自己只是表亲,并无插手的资格呢?因而便问了几句得了什么病怎么去得这么急?还有高家大舅大舅母跟表哥们有没有打算去看着火化。下人只说娘子得了急病,一病就没了。大姐夫家还给了大舅家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大舅母便说高粧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任夫家安置就是。只有大表哥一人念在血肉情打算上去看。 淑娘早就知道大表姐的爹娘都是爱钱的,见她们连女儿不明不白的死了都能利用来赚钱,便完全不打算以后再打什么交道。待报丧人走后,两口儿讨论了一番。 施禹水道:“不瞒娘子,前世大表姐虽然也命不长久,死的时间大约是在一两年之后,却不是现在。她当时缠绵病榻将近一年,郎中说她是郁结于心,跟目前的情形完全不同。” 淑娘想起著名的潘金莲毒死亲夫武大郎的事,便猜测道:“若大表姐是正常病死,就算急了点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停三天,还要把遗体烧了。况且还肯出钱收买大舅一家,肯定是想掩盖什么的。说不定就是大表姐的遗体上有什么证据,所以才要尽快火化了,化成灰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施禹水点头表示同意淑娘的看法:“可惜太急了,咱们也不是在县里住着,离得近能赶得上,只能以后再慢慢查,不过到时候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淑娘又道:“大舅跟大舅母也太看重钱了。”她又把高粧告诉自己父母收了钱才把她嫁人冲喜的事也说了一遍,两人一致决定以后跟大舅家打交道尽量不牵涉钱的问题。 转眼又过了年到了三月份,春花又被淑娘派到县里给亲戚们送礼,回来便道招弟寒食前后在章家生了个儿子,成为章家的大功臣,招弟娘借机从章家讨了十贯钱,去李家看王氏跟牛娘子时很得意地宣扬了出来,被牛娘子说她这么贪心可能会连累到招弟。 淑娘道:“虽然陈娘子想借着女儿多占些便宜,幸好招弟生了儿子给章家传宗接代了,章家也不是缺钱的主儿,应该不至于迁怒到招弟身上吧。” 春花也说:“嗯,当时陈娘子就是这么说的,还说牛娘子肚皮不争气没给自己男人生出儿子,有什么脸说自己,把牛娘子气得掉泪。对了,大娘子,牛娘子的小女儿三巧定亲了。” 淑娘很感兴趣地问道:“我记得三巧才十一二岁?怎么定亲这么早?定的哪一家的?” 春花笑道:“大娘子都认识的,就是罗大娘子的娘家弟弟。” 淑娘顿时想起来罗绢还有个今年十二岁的弟弟,又笑道:“怎么会这么巧的?” 春花将当时罗绢的话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原来罗绢生女之后,三巧就被王氏送去一起照顾她们母女,相处中罗绢起意要给弟弟定了三巧,特意回家跟自家爹罗约说了,罗约便叫儿子罗纬去看姐姐跟外甥女,借机跟三巧互相相看了一下,结果两个孩子确实对了眼儿,一处玩的很开心。罗约便请了大媒提亲,做定了这头亲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天作地合 淑娘笑道:“这样也不错啊。虽然三巧爹待她不好,娘却很好啊。现在订了亲,大姑子又是心地比较好的罗姐姐,跟未来郎君又能一起长大几年,有个青梅竹马的情谊,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不少了。牛娘子是不是特别高兴?” 春花也笑了:“大娘子一猜就准,听说定亲礼那天牛娘子高兴得都哭了呢。”她忽然又压低声音说:“还听说那天三巧她爹带着她后娘白氏也去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管嫁妆的,牛娘子很硬气地说自己会给女儿挣出来一份好嫁妆,不用她这个有等于没的爹操心。” 淑娘道:“怎么那个王三碗连一点儿骨肉亲情都不念了吗?” 春花摇头道:“那谁知道呢。” 连日无事。 这天曾叔祖母刘氏派张婆子来请淑娘道有事商议。等淑娘到了之后才发现出了刘氏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在等着,刘氏介绍说是族里的远支,娘家姓李的,辈分上却跟淑娘是同辈,淑娘便以李嫂子称呼。 几人寒暄几句,淑娘问道:“曾祖母,张婶子说你有事与我商议,不知是什么事?”她看了一眼李嫂子,总觉得这件事大约跟这位李嫂子有关。果不其然,刘氏笑着说:“是你李嫂子有事寻你,我不过是请你过来一趟罢了。” 淑娘只得扬起笑脸问李氏何事。李氏推脱了半天不开口,最后还是刘氏道:“我辈分最长,我就托个大吧。你李嫂子是想说自家女儿的婚事的?” “李嫂子女儿的婚事?”淑娘浑身的细胞都警觉起来:不会是看上了施禹水要来做小吧?这是来跟自己这个大妇求进门的? 刘氏笑着道:“你李嫂子只得了一个女儿,自小体弱,好容易养大嫁出去,谁知没多久就死了男人,守完了三年孝,公公婆婆道她年轻,不用守一辈子寡,好心叫她回来娘家再嫁了。你李嫂子看了这些时候,看中了在你家做活的两兄弟,想赚个现成的上门女婿,留在村里还能照顾他们老两口儿,知道他们二人都是卖身在你家的,特意来讨个情的。” 淑娘本来以为李氏是想把女儿给自己老公做小妾,听的时候一直在心里想是不是用“同姓不婚”的说法来反驳,哪知竟是想招王大或王二做上门女婿的?顿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这事我却做不得主。” 那边李氏一下子就急了:“不是说是卖身给恁家哩吗?俺家里也有点儿钱,再买过来也中啊。” 淑娘肃了脸认真地说:“并不是卖身给我家,只是签了契做十年工。官府里一直都禁止终身的人口买卖的,李嫂子不要乱说话。” 李氏讪笑道:“那不也是卖了十年?转卖给俺家,当个上门女婿搁村儿里扎根,不比现在跟着恁天天跑腿干活强么?” 淑娘在心里快速盘算一番才道:“王氏兄弟在我家说是下人,实则跟我婆婆有点儿远亲的,原先公公婆婆都在的时候还应了将来替他们兄弟做亲的,转卖之说就不必再提了。至于跟族侄女的婚事,我还要跟官人报备了,他来决定的。”说完便起身告辞,道这就去跟丈夫说,等丈夫决定了就给李嫂子准信儿,带着春花便出门往坟地里来。 恰好王大正在跟施禹水说田里的事情,淑娘想自己丈夫肯定还要问问王氏兄弟的意思的,便当面将李氏给守寡的女儿招上门女婿的话说了。 不等施禹水发问,王大便摇头了:“大娘子,此事不可行。我兄弟二人也要给父母传宗接代的,定不能去做什么上门女婿。” 施禹水也道:“确是如此。王大王二跟娘还有些远亲,却不能眼睁睁地令他二人断了自家香火。”他对淑娘道:“这位族嫂专门找上曾叔祖母来跟你说,恐怕是想着让你给他兄弟二人施压的,你回去叫她打消这个念头吧。” 淑娘忙道:“我原就没想着答应的,不过是来转一圈回去再推辞,免得当面拒了彼此脸上不好看。” 春花插嘴道:“大娘子,我有个想法呀。”淑娘示意她只管说。 春花便道:“这位李娘子说不定只是想让女儿嫁在村里就近照顾,既然王大哥王二哥不肯,村里不是还有别的王大王二吗?现在咱们家里雇的刘嫂子她男人兄弟两个,她大伯子刚好去年没了娘子不是吗?” 淑娘顿时对春花刮目相看:“你这个主意真正好。”她觉得这个想法太对头了。 施禹水便问了几句,淑娘道:“就是前几日我刚与官人说起过挣命生下双胎没了的孙嫂子她男人。” 王大在一边对春花笑道:“多谢了。”春花得意地扬了扬眉。 淑娘便道李嫂子还在等回信儿,又带着春花回到曾叔祖家,李氏果然还在等。淑娘先说了丈夫的意思,又说他兄弟二人正好在,也都不同意这件婚事。 李氏脸上是难掩的失望之色。 淑娘便问道:“李嫂子,你是想着一定要给侄女招个上门女婿了吗?” 李氏摇摇头:“也不是非得这样,恁侄女她从小就身体不好,嫁哩远了俺不咋放心,附近几个村里木有合适哩,俺才想着招个上门女婿哩。” 淑娘道:“既这样,我这里倒有个好人选。旧年在曾祖母家里做活的王婶子家大儿子去年刚没了娘子,遗下两个才生的男孩儿。若李嫂子有意,也可请媒人上门提亲的。” 李氏茫然地问刘氏道:“真是这样吗?” 刘氏也想起来了,她心里也觉得是门好亲事,便对李氏说道:“王嫂子在我家做活有二三十年了,去年她大儿媳有孕,郎中说她怀相不好,王嫂子就辞了工在家照顾大媳妇,去年六月生了两个儿子,大媳妇送了命,现在快满一年了,恐怕王嫂子很快就要寻媒人给大儿子再娶,别的不提,两个小孩子总得照顾。你若有意,还真的正是时候呢。” 李氏听了心动,便道自己要家去商议商议,告辞了去。刘氏这才对淑娘道:“原先你李嫂子来跟我说这头亲事的时候,我就道不妥。谁知她道都是一个族里的,我怎么能眼看着她女儿守一辈子寡?我被她拿这话堵住了,没奈何才请你来了,你别怪我才是。” 淑娘笑道:“曾祖母说哪里话,我怎会在意这点小事。”她略带羞赧地说:“实话告诉曾祖母,我起先还以为李嫂子想把自家女儿说给官人做小,还想着不是说同姓不婚的?怎么就能说得出来?谁知竟想差了。” 刘氏大笑起来:“别说是同姓,就是不同姓,也断没有守着父母孝就纳小的道理。若真是这样,我这里就止住了,哪里能说到你跟前来。”两人又说了一番先祖纳的妾害正妻的往事,眼见得天晚了,淑娘才告辞。 没几天,刘氏便悄悄对淑娘说有人给大伯子做媒,说的是施家族中一个守寡的女儿,婆婆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只等大伯子给大嫂守满一年孝就过门,淑娘顿时知道正是李氏的女儿。 很快就到了六月,王婆子的大儿子守够了一年,迎施娘子入门,淑娘不能去现场看乡下娶亲的热闹,无聊地坐在楼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跟春花一起分析跟县里成亲的礼节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李婆子忽然走上楼来道:“大娘子,王大在前院,说有个远亲来拜访,已经叫王二去请大官人来家了,只是远亲带了家眷,还要大娘子出面招待才是。” 淑娘奇道:“哪里的远亲,竟会专门到乡下这么偏僻的地方拜访?”一边吩咐李婆子去把女眷请到后院正堂,一边教春花看看自己装扮有没有不妥,这才下了楼。李婆子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进来,淑娘带着笑迎上去请她坐下,又连道罪过,自己不认得不敢称呼。 妇女笑道:“不怪大娘子,咱们平素从未来往过。我是史书珠宝铺掌柜的娘子,娘家姓孙的。郎君的堂弟史晋史大官人跟你们家有亲。” 淑娘听到史晋的名字,便想起来当时丈夫忽然得知自己多了一个“舅姥爷”的表情,便笑了起来:“原来是堂舅姥娘。” 孙氏摆摆手笑:“你这样叫倒叫我不知道怎么说了。”寒暄几句,孙氏便说明了自家来意:“原来在县里开着个铺子,生计都过得去。这两年出息渐渐的少了,我家掌柜的打算搬到杭州去。因我家原本就是从京里搬来此地的,除了一个同祖籍的李家,就只跟你们家还有些远亲,特意到你们府上问了来告辞的,一别之后还不知能不能再见了。” 淑娘伤感起来:彼此离得远了,古代通讯也不方便,一别之后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又问县里的珠宝铺怎么办。 孙氏道:“县里的铺子兑给了一个姓王的,原是东市上卖吃食,他家娘子跟他和离了,他后来娶了西街的一个娼家,见过不少好东西,一力主张兑下来的。以往给我家铺子送珠子的几个南地珠客也都跟王家牵线认识了。只王家无人识得玉石,以后便只做珠子生意了。” 淑娘听了点头,心说大概是王三碗吧,便问了。孙氏笑道:“他们家掌柜的好像真有这么个诨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出孝 到底不是深交,史玖跟孙氏很快便告辞了。 春花跟李婆子去送客,施禹水来到后院看淑娘,对淑娘说起史玖带来的史晋的消息:“舅姥爷回到当地没多久就出了孝,正好赶上第二年的取解试,一举得中了。去年正逢大比之年,舅姥爷又一举得中了,如今已经派到沧州附近做了县令了。” 淑娘怕丈夫心里不舒服,劝道:“官人明年便可科举,一定能一帆风顺的。” 施禹水笑着安慰淑娘:“娘子不必为我忧心,我虽守着孝却没有丢了书。再者不怕娘子笑话,两年来我孝子的名声传遍全县,若有免举的名额一定不会漏过我去。” 淑娘无语,原来丈夫还是算计了这个因素。她干笑了两声突然问:“官人,你说会不会有人觉得你如此居丧是在邀名?” 施禹水收了脸上的笑,冷静地说:“娘子,你我既为夫妻,我便不会瞒你。在这乡下,无人能看出我的意图来,村民敬畏读书人敬畏惯了,施家又是本地百年望族,多年来教化一方,便是我不这般行事,名声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当初我夫妻本可在县里守孝的,我一力主张到这里,也多少有些担心书院里先生或者县衙里官员看出点什么来,便远远地避开了。” 淑娘沉默了一阵问道:“郎君,你是读书人,对自己如此热衷名利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施禹水目光如炬:“娘子,读书人也是人,何况我死过一次的人?你我二人才十几岁,以后还有很长时间要活下去,阿翁跟爹娘没了这是事实,我并不是一心只为自己着想,若父祖地下有知,定不会怪我,反而会赞我善于审时度势。” 他又道:“先祖当年坟茔何其壮观?施家自先祖之后再无一人科举入仕,原先诺大声望都渐渐消散了。我作为子孙,每每仰望先祖荣光,都恨不能早日中举入仕,重铸施家辉煌。”他忽地上前拥住淑娘,低声在她耳边道:“娘子,难道你不想夫荣妻贵吗?你嫁入施家,以施家人自居,莫作此小儿女之谈了。” 淑娘无话可说,施禹水便离了家回到坟地里。淑娘一个人呆坐了半晌,丈夫的情谊她能感觉得到,可是丈夫的处事的确不是很合自己心意。思索良久,忽而又自嘲地笑了: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要求丈夫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两个人组成了家庭,只能互相迁就才能维持长久了。不如算了,以后不多想了,只要他对自己好好的,别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想通了,淑娘便将此事撂开不提。春花送客回来便跟淑娘讨论起了珠宝铺的事:“大娘子,那个王三碗不是只会做吃食的吗?我听说做珠宝的都得有什么眼力,他怎么敢开珠宝铺?” 淑娘摇摇头道:“我对此也不大懂,史家掌柜娘子说的是王三碗新娶的娘子白氏撺掇着买的铺子,好像是说白氏原来在勾栏里见过不少好东西,自认懂行。不过也没敢接着做玉石的生意,只肯做珠子。史大娘子说他们家把自己原先熟识的珠客珠商也都转介给了王家,想来不会太差吧。” 春花“哦”了一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当年小官人跟小娘子定亲的时候,史大掌柜的领了一个珠客送来好大一颗珠子,我仿佛听大娘子说过化了五百银子?” 淑娘听到五百银子不免有些吃惊:光是珠子就五百银子,施家送来的财礼却不止一颗珠子,那自己的聘礼说起来很是丰厚啊。 春花又继续道:“那个珠客说起话来舌头都捋不直,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知道大官人他们当时都怎么听懂的。” 淑娘问道:“珠客是哪里的人啊?说的是方言?” 春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好像是什么岭南吧?当时大官人还念了一句诗,什么礼制,什么不慈,什么岭南人之类的。” 淑娘把“礼制”“不慈”“岭南人”三个词放在一起组合,忽然笑道:“是不是‘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一句?” 春花叫起来:“对对对,就是娘子你念得这一句。这是什么意思啊?” 淑娘心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教教春花,玩一把才女养成,便先将大唐李白的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其中的故事都讲了一遍,把个春花听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个贵妃有多好看啊,皇帝那么宠着她?” 淑娘板着脸装作生气的样子:“我明明在给你讲荔枝的故事,你怎么净听见皇帝了?还来打岔?” 春花忙打拱作揖:“大娘子莫生气,我再也不敢打岔了。” 于是淑娘转怒为喜,又把本朝苏轼被贬岭南之后吃到荔枝,也写了一首诗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咱们县里有个李府,他们家的老丈就是写这个诗的大官的弟子,年纪大了搬到县里来养老的。你还记得前两年家里来过一个舅姥爷吗?都是一个地方的,舅姥爷原来是打算去李家拜访那位老丈的,不过老丈已经去世了。” 春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那个李府:“我就认得娘子你舅母家是李府,也记得舅姥爷跟他那个五大三粗的伴当。” 淑娘道:“李家老丈好像是跟我舅舅同一年没得,你当时应该不到十岁,还没有到官人家里做活呢。” 两个人又说了些小时候的趣事。 晚上刘氏从王家婚礼现场回来,被淑娘叫过来讲一讲婚礼上的热闹。刘氏暗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恭恭敬敬地说:“俺婆子可高兴哩,俺大伯子本来不恁么高兴哩,一直到掀了盖头才笑开了,俺也看见新大嫂了,跟原先哩大嫂长哩有点儿像。那俩小侄儿一直都是俺公公带着,喊俺婆子领住俩小孩儿给大嫂磕头,俺婆子不叫磕哩,说是太小了也记不住谁生哩,往后当成自己生哩养,大了自己都会喊娘了。”又补了一句:“俺婆子说哩明儿领住俺大嫂来这儿给举人娘子磕头哩。” 淑娘打发了刘氏下去,又叫过春花,吩咐她去问曾叔祖母自己是不是该把这个施氏当成族里闺女出嫁的礼节对待。春花很快回来说了曾叔祖母的话:“都是二嫁了,原先出嫁的时候你不在这里不算,这次给你磕头已经是婆家带着认人了,不用再当成自家族亲看,给几个钱算作见面礼,然后叫女使看着就行了。” 淑娘便对春花道:“明日你招待吧,我见见就走了,懒得理她,一家子不醒事的。” 春花捂着嘴吃吃地笑:“娘子还生气那个李嫂子说要买王大哥王二哥呢?”淑娘不好把施氏去坟前撞见过丈夫的事说出来,只好认了春花的猜测。 次日王婆子领着施氏来拜见,淑娘唤春花送上一串钱道:“侄女出嫁本该出面的,重孝在身不敢冲撞。今日见了也是一样的,这点钱拿去给两个孩子添点零嘴吃吧。”王婆子替儿媳接过来,又道了谢。淑娘便教春花陪着吃茶,自己回了后院楼上纳凉。没到半个时辰春花便回来了,说婆媳两个要去给施家族长磕头告辞走了。 淑娘撇撇嘴道:“也是个看眼色的,王婆子在曾叔祖母家做活那么多年,族侄女在乡下也是长年蒙受族长荫蔽,一看官人是个举人,竟先来拜见我?我又不曾有好处到她们头上。” 春花在一边笑得开心:“娘子先就看不中她们,自然觉得她们行事处处不妥了。” 光阴似箭,转眼半年过去,又到腊月。因施长安高氏是政和十四年十一月初八没得,到今年政和十六年腊八恰好是二十五个月,该做大祥,却冲了腊八大节。施禹水与施茂芒商议之后便推后两日,又一一转告了亲眷等。 初十日大祥礼后,施禹水便搬回施家去了,只因孝期还有两个月,因此仍需与淑娘分房而居,后院又住了李婆子刘氏两个外人多有不便,就收拾了前院正堂东次间给施禹水安歇,王大王二亦从曾叔祖家搬回来住在前院西厢房。 随后便是新年,新年之后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八,满了施长安高氏二十七个月的守孝,亲友齐聚,一场大祭之后,施茂芒宣布施禹水吴氏出孝,两人回屋脱去棉袍外面的孝服,换上颜色衣服出来待客。席间有人问起施禹水的打算。 施禹水道:“小子承父祖遗望,仍需读书进学,方不负父母,不辱家门。”一片赞颂声。 散了席之后,施禹水与曾叔祖商议,想要留下叔祖施千山在县里继续照管学堂:“曾祖也知我要到书院念书,委实分心不得,况我若侥幸能够入仕,必是委派他处为官,咱们族里教导蒙童之事行了百多年,不能一朝断在我手中,县里学堂还是需要请叔祖多多上心照顾。” 施茂芒早知如此,稍作推辞便应了下来,又叫来长子着他在县里多多照顾侄孙。又问施禹水准备何时搬回县里,早些知会一声,也好安排车辆。施禹水连连答应,道一定下来日子便来告知,这才告辞了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重回县城 回到家时,淑娘正在正堂见李婆子跟刘氏,便转身进了东次间。 这厢淑娘问道:“李婶子,刘嫂子,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家既出了孝,大约很快就要回县里住了,当初叫你二人来家里住着也是为了防人口舌的,如今官人回家便无妨了,我知原先定了的是三年期,现今还不到三年,你们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说。” 李婆子生怕淑娘辞了自己,到时候儿媳不叫进门自己就无处安身,抢着道:“俺老婆子愿意跟着举人娘子去县里哩。” 淑娘点点头又看向刘氏:“刘嫂子,你不比李婶子,不如回家问问你婆婆的打算再来跟我说吧。” 刘氏原本也打算说自己愿意跟去县里继续做工到三年期满,听淑娘提到婆婆顿时就住了嘴:婆婆早就不满意先大嫂在县里做活被大户家的富贵迷了眼,又勾搭了自己儿子,如今断不会同意自己也去县里富贵圈混的,只得讪讪地说这就家去问婆婆的意思。 淑娘打发了李婆子下去,自己也进了东次间见丈夫。施禹水看着淑娘的铺盖也已经一起摆上,不怀好意地冲娘子笑了起来:“好事多磨。娘子嫁给我已是三年有余了,除了最初三日娘子不知我身份,这三年多来竟无一日能够亲热。”淑娘的脸瞬间便热了起来。 两人都是成年人的芯,青年人的皮囊,又已经互相生了情谊,晚间共享鱼水之欢既新鲜又熟练。施禹水大汗淋漓地翻身躺在外侧,伸长胳膊将淑娘娇躯揽在怀中,淑娘浑身香汗微微,娇喘细细,躺在丈夫怀里柔声撒娇。施禹水最爱此刻娘子这把娇柔的嗓音,忍不住捧着她的脸对着那张小嘴就亲下去,淑娘从嗓子眼里挤出的一声娇嗔被堵在口中。 一夜尽欢。次日清早两人醒来都赖在床一上不想起身,还是春花在外面跟刘氏说话,淑娘才道该起身了,竟让外人看了笑话。施禹水看着淑娘穿衣着衫,沉吟片刻道:“这里雇的婆子媳妇都打发了吧,免得人觉得我在乡下守孝时那么多人伺候着,显不出孝心来。再者,乡下婆子嘴碎,又不会说官话,到县里无用。今秋我若中举,再寻个牙婆正经买几个下人使。” 淑娘为难道:“刘嫂子好打发,就只李婆子可怎么处置?”她把李婆子被儿媳赶出家门之事说了,连为什么儿媳翻脸的事也说了。 施禹水嗤笑一声:“这么糊涂的婆子,除了打水做饭别的什么都不会,当真要来无用了。娘子既好心,就先打发人去寻她儿子儿媳,只说你已经教训过她了,看看他们肯不肯接回去。能接回去自然顺当,若真不成,带到县里专管打扫房舍厨下粗活也好,不过要换个长些的期限了。我看娘子有意培养春花跟着你外头交际,就别再叫她做那些粗笨活计了。” 淑娘答应了一声出了门,春花打发刘氏去后院整理行礼,又对淑娘道:“大娘子,刘嫂子说她婆婆叫她辞工回家,说是过门儿好几年了,该生孩子了。” 淑娘点头笑道:“好,回头找出来她画押的身契,当初是我叫你写的,我记得你收起来了?当面给她结清两年工钱,再把契烧了就是了。”略顿一顿又道:“你顺便问问李婆子家是哪个村子的,叫王大或者王二去一趟,看看李婶子儿子儿媳如今过得怎样。再把咱们要走的消息告诉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接李婆子回去。” 春花这两年没少跟着淑娘练字儿,她时常看着身契上自己幼稚的笔迹咬牙切齿,如今可算是能够解脱了,高兴地道一声“好”,飞快地拿了身契去寻刘氏了。 不多久春花跟刘氏交接完毕,刘氏拿着自己的铺盖,李婆子帮她拿着衣服等物送她回家。春花又去寻了王大往李婆子村里找她儿子儿媳去了。 淑娘回到东次间,施禹水换好了衣服正在整理凌乱的床铺,淑娘忙上去帮忙,看到一片狼藉不由得又红了脸不敢看丈夫。施禹水见娘子害羞便是心中一动,到底顾及白天里不便,强自按捺,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娘子,我看五日后是个好日子,我们便那日回城吧?”淑娘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仍是一副害羞不敢抬眼的模样,施禹水上前亲了一口才笑着出门去寻施茂芒说定日期了。 一直到晚上王大才回来,直接来见淑娘:“大娘子,小的去半截河村打听李婆子的儿子儿媳,村里人都说前两年他们家媳妇把婆婆赶出家住在草窝子里,后来冬天时候李婆子不知道哪儿去了,那没良心的两口子没多久就走了,有人在她儿媳娘家村里见过他们两口儿,说是什么上门女婿。” 淑娘不由大吃一惊:“李婶子的儿子跟着他媳妇做上门女婿去了?” 王大道:“小的打听到的就是这样了。小的去看过他们家原来住的地方,现在住的人说是前两年刚花了两吊钱买来的,至于李婶子住过的草窝子早就拆掉了。” 淑娘便叮嘱道:“这件事别让李婶子知道,回头她也该在咱们家做长了。”王大答应一声退了下去。淑娘寻思半天,还是打发春花唤来李婆子问道:“李婶子,官人打算过几日就搬回县里了。他想家里做工的都多做几年,你的契还有不到一年,官人的意思是叫你换个十年八年的契,你觉得成吗?” 李婆子却抹起了眼泪:“举人娘子,俺姐家哩二媳妇儿早上给俺说恁找人去看俺哩孩儿了,俺想回去跟他一齐儿住哩。” 淑娘叹了口气:“李婶子,方才王大才从半截河村回来,你儿子跟着你儿媳去她们娘家当上门女婿了,你们家原先的那间屋子也被卖掉了。” 李婆子顿时忘了哭:“俺哩孩儿跑了?连俺哩孩儿都不要俺了?不中,俺得去她家给俺孩儿喊回来!举人娘子,恁行行好,找人帮俺一把吧?” 淑娘皱起了眉头:“李婶子,你自己家的事你们自己一家人解决吧,你想跟儿子团聚,咱们就算你做满了三年吧,回头我把三年的工钱都给你。” 李婆子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淑娘的双腿哭喊起来:“举人娘子恁咋恁狠心哩?俺给恁家里做牛做马干了两年哩活儿,求恁一点儿事都不中?恁家里又有钱又有人,咋不可怜可怜俺这老婆子哩?” 淑娘厉声喝道:“李婆子!放开!”春花已经听到吵闹声赶来,见状马上出门喊王大王二过来,又上前掰开李婆子的手,令王大兄弟俩把她带出去,这才上前问道:“大娘子,你没事吧?” 淑娘摇摇头,有点儿惊魂未定,李婆子一直以来都是埋头做事的样子,又一直以担心自己没人养老的弱者形象出现,万没想到能有这么“我弱我有理,你强你有罪”的一面。她稳了稳心神,吩咐春花去把李婆子的东西都收拾好送到王婆子家去,顺便交代他们一声李婆子儿子儿媳跑了跟李婆子要挟自己的事。 之后的事情淑娘没有再关心了,她跟丈夫表示了自己心软的错误,不该随便同情别人到这个地步,被施禹水宠溺地嘲笑了一番,淑娘不忿地反抗,两人打闹起来,最终转战到了床一上。 几天后,施家一家启程回到长社县。 施千山带着妻子跟两个儿子住在后院,本来想腾出来给施禹水两口的,被施禹水拒绝了:“叔祖是长辈,就连两个叔叔都是长辈,都住在后院正合适,我们夫妻年轻,还是先住在东厢房吧。回头侄孙科考,还想着带娘子一路照顾,家中不必来回折腾了。”施千山便不再推辞了。 施禹水将家中安置妥当,便到书院向先生说明自己在科举前还在在书院里读书,先生赞他孝顺,又夸他刻苦,答应他继续在上舍跟其他同窗一起念书。不多久学堂里书生都知道施禹水守孝结束,纷纷来相见。蒋书生王书生又私下里告诉他联合了李立一起,将前番奚落施禹水的刘书生打了一顿养了三个月才好。施禹水对几人道了谢,又问瓦舍里这两年有什么新戏出来,请他们几个去看戏当作感谢。蒋书生王书生都同意了,李立道自己想回家看着女儿拒绝了,又对施禹水道:“哥哥还不知道吧?王哥哥家娘子也有孩子了。” 施禹水立刻看向王书生,果然王书生略带腼腆地笑着说:“老妻多年体弱,多亏了蒋兄家中藏药给老妻服了半年,才养好了身体坐了胎,如今已有六七个月了,郎中说大约四月间便会出生了。” 施禹水连连道喜,几人又打趣道:“彦成兄大婚也有好几年了,却一直在守孝,如今出了孝,很快也要有子孙了。”施禹水笑起来:“承几位师兄吉言了。” 晚上回到家,施禹水将书院一天讲给淑娘听,淑娘知道王书生的妻子有了身孕很为她高兴:“她们夫妻两个都是好人,应该过得美满才是。”又道:“郎君不知道吧,我嫂子今天也打发人来说自己有了。”施禹水看着淑娘,温柔地问道:“娘子,你什么时候有?” 两人倒在床一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亲戚 回到县城没几天,高家c李家c吴家都分别派了人来问候,淑娘忙了几天才理顺了这些千头万绪的事,又叫了牙婆雇了一个婆子专门打扫做饭,对春花则说明了她以后的职责:“以后你就跟着我出门,有什么不要紧的女客我不想招待的也都交给你,亲戚朋友的该送什么礼我一时不记得的你要记下来提醒我。若是以后家里做活的人多了你负责安置。简而言之一句话,内管家。外面的事情大官人会交代王大兄弟两个做的。” 春花被委以重任,满脸都是坚定的神色:“大娘子放心,我肯定好好干!”淑娘笑了:“你能干我就清闲一些了。”心中感慨自己前后两世三十多年,终于能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米虫生活,当然不能闲得没事管那么多了。 淑娘又跟丈夫商议外面的事情交给王大来管:“本来他们兄弟两个都可以的,只是我觉得王大更稳重些,不知道郎君怎么打算?” 施禹水沉吟一阵便同意了,又跟淑娘商议他们兄弟的婚事:“他们兄弟俩都二十多岁了,在咱们家做活十多年,性情也都熟悉,很该留他们两个一直跟着的。你回头招来问问他们都想要个什么样的娘子,给他们把婚事都办了吧。” 淑娘答应了,又问道:“郎君以后定要做官,幕僚的事考虑过没有?” 施禹水道:“本来我想着书院里王兄一家子都是厚道人,若他不能中举,我就把他找来做幕僚,也算是照顾他些。谁知王兄娘子有了身孕又是蒙蒋兄大恩,王兄这人知恩图报,即便不能中举也会对蒋兄赴死了,倒可惜了不能为我所用。说起来也怪我自己没能在王兄微时认识到他的为人,白白错失了。” 淑娘沉默了一下才道:“那现在不能选他了,书院里别人能选吗?” 施禹水看着淑娘道:“我说了,娘子不要生气。李家表弟资质不足,恐怕不能中举,他与娘子是血亲,与我也一直有些交情,他的婚事是用罗家的支持交换来的,没有怪罪罗家乘人之危反倒能与罗家大娘子相敬如宾,也算个比较厚道的人,若用他做幕僚也能放心。” 淑娘没想到丈夫竟然提出表弟来,惊讶了一阵也有点明白了:“郎君是想照顾我的亲戚?” 施禹水略有点讪笑地说:“本来可以照顾到哥哥头上的,只是他一心从商,实在没法照顾起来。李表弟倒是个好人选了。我这边等秋试有了结果就去跟李表弟说这件事,舅母那边你先去打个招呼吧,也不用明说。” 第二天淑娘叫来王大兄弟:“昨天大官人叫我给你们兄弟两个寻亲事。我想问问你们想娶个什么样的娘子?”两人都说大娘子做主就是。淑娘只得再问道:“你们两个的亲事确是是我做主,只是看你们想娶哪一种的?譬如说,是想娶个利索的家里家外一把抓的?还是想娶个只爱坐在家里等你们养的?再或者说,想要身体健壮一看就知道有一把子力气的,还是看着就单薄的担心会被风吹走的?你们多少也该有点儿想法,只管对我说出来就是。不然我做主娶回来的跟你们处不来,过一辈子的可是你们自己。” 王二立刻抢着说道:“比着招弟就行了,小的就觉得看招弟那样的心里高兴。” 淑娘又笑着问道:“比着招弟的样子?还是比着招弟的性子?”王二一下子又哑了。 王大这才出声:“小的想要个稳重的娘子,能照顾家不多口的,样子不要紧。” 淑娘点点头:“好在你有要求,我给你按着这个标准去找就行。王二你呢?招弟已经生了儿子了,你再好好想想?” 王二沉默起来,王大道:“大娘子,小的劝劝弟弟再来跟大娘子说?”淑娘便叫两人下去,嘱咐王大尽快问清,自己也好早些寻人。结果不到一个时辰王大便回来说道:“二弟也要个稳重些的,只是样子要好看点,不能比招弟差了,不然他心里难受。”淑娘笑了起来,这人还是个颜控啊,不过也算小事一桩,便道:“跟你兄弟说,肯定给他说个好看的。” 淑娘自己想了半天都觉得不好办,就是向亲戚们打听各家所知道的小娘子也不方便,便叫来春花问她对给王大王二寻亲事的事什么看法。春花道:“大娘子要给他们兄弟找县里的小娘子吗?不如找牛娘子问问?她家原来在东市卖吃食,认识的人很多,又嫁过两个女儿了。” 淑娘顿时笑起自己来:王大兄弟不比自己丈夫,肯定不能从亲戚那里打探,看来还是春花提的这个建议有用:“春花你现在越来越能干了。”春花一挺胸:“都是大娘子教得好。” 淑娘用回访舅母的借口去了李家,先见了王氏,又看了罗绢跟她女儿,又问了三巧好,问她娘在做什么,三巧道:“娘去街上卖粥快回来了。”果然很快牛娘子从后门进了院子,来到前面见礼。淑娘便问她原先识得的人家里有没有明理识大体的小娘子。牛娘子提了几家,淑娘道会请媒人上门问。 牛氏问道:“吴娘子何必亲历亲为?直接打发媒人说亲就是了,反正也不过是给下人做亲事的。”淑娘只得笑道:“虽是下人,也有点远亲。官人的意思是他两人会一直在我家做事,娶得娘子就不能不懂事了。” 牛氏又道:“这样的话倒有必要了。诶,后门出去的小巷子里有个王媒婆,常在我的摊子上买粥喝,不如我跟她说说,帮吴娘子打探一下各位小娘子的性情?” 淑娘看一眼罗绢,见她毫不在意才对牛氏道:“那就劳烦牛娘子了。”牛氏连声道小事一桩,又唤三巧去跟王媒婆说一声。三巧欢快地答应一声便飞奔出去了。淑娘笑着对牛娘子道:“牛娘子,三巧现在长这么大了又这么听话,你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牛氏脸上显出一种坚定:“等她出了嫁,有个好郎君照顾,我就彻底放心了。” 罗绢从小女儿手里拿出抓得皱巴巴的衣角,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掌中握着,听见牛氏的话便抬起头:“牛婶子放心吧,我弟弟肯定会对三巧儿好的,我爹也不是刻薄的公公,三巧儿以后不会有事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过了两天,王媒婆打听过了几个小娘子的资料,直接来到施家见淑娘:“张家的大娘子今年十八岁了,她娘给她生了两个弟弟,第一个没养活,她娘后来生了第二个不到一年也没了,张大娘子一手带大了弟弟。可惜左边脸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说了两三年的亲也没人愿意娶。刘家的二娘子长姐早夭,她下面有五个弟弟,家里比较艰难,说亲的时候男的都嫌她家拖累大,又出不起嫁妆不肯要。还有个孙家的大娘子,上面有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长的是最好看的,她爹娘一心想着靠女儿攀个大户捞钱,奈何大户家里的美娇娘多,孙娘子不入他们眼,如今也有十七了,嫂子开始嫌弃了,爹娘这才着了急想着不是大户也肯嫁女儿了。” 淑娘比较中意王媒婆说的第一个跟第三个,便又仔细询问了一番。随后令春花去转告王大王二,春花很快便回来道:“王大哥说张娘子就好,王二哥的意思是孙娘子果真好看的话就她了。” 王媒婆笑道:“大娘子,老婆子亲眼见过的,孙娘子确实长得好看,就是不能跟大娘子比罢了。”淑娘便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王婶子上门提亲吧。” 几方都没有问题,两件喜事进展很快,三个月之后便将两位新人娶进了门。新房分别给他们兄弟两个安排了西厢房南北次间,淑娘跟丈夫挪到了正房东次间,将东厢房腾出来给原来住在西厢房北次间的春花住。家中多了人口,每天都热闹多了。 不久到了六月,天气热得人心里烦躁,淑娘便不肯出门呆在家里乘凉。这天高釉突然来约淑娘去慈姑庵。淑娘道:“天气这么热,没心情跑那么远出城去。”高釉又道:“那就去瓦舍看戏吧。前几年你们都没在县里,刘家瓦舍排了好几出新戏,好看的紧。” 淑娘想起令人穿越的《西游记》,便问出来,果然高釉说的正是这出剧,再三劝说下,淑娘也觉得窝在家里也是闲着,看看戏也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便跟高釉一起来到刘家瓦舍,选了一处勾栏坐下。此处的戏演的是孙悟空与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一段,淑娘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布景c技术都很简陋,又觉得无聊起来,只好看四周看戏的人消遣。 忽然一个穿着伙计衣服的人送来一壶香茶摆在淑娘跟高釉中间的小几上,又执壶给两人的茶碗都倒上茶,端起其中一杯便要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自杀? 淑娘顿时冷下脸来喝道:“放下!下去吧!”一旁高釉也开腔帮忙:“快下去吧,我们自己有女使。”伙计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放下茶碗,一个不小心溅出几滴茶水来,恰好落在淑娘的裙子上。那人立刻手足无措地要上前帮忙擦拭,淑娘怎肯让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对自己的衣服动手动脚,厉声喝道:“走开!”坐在身后的春花立刻冲到前面来,挡在淑娘跟伙计之间。 附近给别的座儿送茶水点心的伙计也来到跟前连声道歉:“对不住娘子了,这伙计是新来没多久的,还不会做事,实在对不住娘子。”淑娘心烦,摆手叫他们都下去,那个新来的伙计才跟着同伴一起离开了。 高釉看看淑娘的裙子,关切地问道:“弟妹,这瓦舍里也有歇息之处,要去换一下衣服吗?我见春花你带着包袱,看样子像是衣服。”春花也问淑娘要不要换一身衣衫。淑娘看着裙子上的茶渍皱了皱眉:“还是算了吧,幸而这茶水颜色浅,待会儿干了便不怎么能看出来了,也不算失礼与人。”转而又低声道:“瓦舍是什么地方?多少娼家在这里寻饭吃?这里的歇息处咱们怎么敢随便去?”高釉与春花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便不再劝。 几人继续看戏,高釉忽而又凑过头来问道:“弟妹,那你来这里还带着衣服做什么?”淑娘看看四周无人注意才压低了声音说:“二姐,我今日不大方便,惧怕失礼,特意让春花包了一件轻薄的披风,万一有不妥也好遮掩,并不是日常穿着的衣裙。”高釉顿时笑了起来:“我还道你怎么大夏天的带着衣服,难道还怕天气突然变凉吗?” 淑娘摇摇头不再做声。高釉却继续凑过来:“弟妹,去年大姐没了的时候,你们夫妻怎么只派了个下人来吊唁?” 淑娘反问她:“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高釉挤挤眼道:“就算你记恨大姐不肯来,禹表弟也该来一趟啊?我记得禹表弟新婚没多久就看大姐看住眼了呢。” 淑娘对高釉简直无语,她没好气地道:“二姐,这种明知道是玩笑的话说来做什么?我们夫妻都没来,一来还在守孝不便出门;二是报丧的人表示出不想多惊动人的意思;三来离得远即便来了也赶不上见最后一面。” 高釉点点头笑着说:“我不过是跟你开玩笑,何必动气?”她又悄悄地问道:“你猜大姐怎么没的?” 淑娘心中一动,问道:“报丧的人说是急病。照你这么问,莫非不是?官人跟我说过怀疑大姐是被他们家害死的,因为怕从尸体上查出来什么才要赶着火化。” 高釉神秘地说:“大姐不是他们家害死的,大姐也不是病死的。”然后便闭口不言了。 淑娘急急追问道:“二姐知道大姐怎么没的?”见高釉得意地点头,便继续问:“那二姐告诉我吧?免得亲戚一场,连大姐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高釉回头看看春花,春花立刻机灵地起身道:“我坐的有些热了,去旁边凉快一下。”起身站开了些。 高釉见只有淑娘在侧了,这才板着脸道:“大姐自己上吊了。” 淑娘愣了:自杀?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她看看高釉,不像是会把自己所知的信息都说出来的样子,便掩饰地说:“哎,大姐有些想不开也是有可能的,没人开导才会这样吧?大妗也真是的,自己亲生女儿都不好好地关心关心。” 高釉讪笑一声:“也是啊,守一辈子寡受不了,才想不开的吧。”春花放慢脚步走过来,淑娘便招呼她回座儿,不再跟高釉讨论大姐的事,转而说起瓦舍来:“二姐常来这里看这个新戏吧?” 高釉点点头:“你姐夫素来喜欢看,我原来都是跟着他看的,后来自己也爱看了。这两天家里有事,我又忽然想看,只好约你一起看了。” 淑娘便问这戏排了多少场,要用那么多人都是怎么找来的。高釉道:“从第一出戏到现在有十多场了,每天都只演两场不同的,就是这个勾栏跟水阁儿那里的勾栏演,这边是山精鬼怪,那边是神仙佛祖。其他的勾栏里还是跟别的瓦舍一样是唱曲儿。” 淑娘提起方才手脚不熟练的伙计来:“我听官人的意思,这里的伙计都要手脚麻利,机灵活便的,怎么会招来粗手笨脚的人?既然这处看的人多,不是更不该派到这边来招呼客人吗?” 高釉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内情:“谁知道怎么想的?刚才那人还是诺大年纪的呢,都能招进来做伙计,还能直接上来招呼女客,说不定是刘家的亲戚呢。” 淑娘道:“也许吧。不然这样的伙计派出来做事肯定是得罪客人的,亏得别的伙计还肯打圆场,怕咱们生气了找他事儿?” 高釉又看看四周,又一次凑到淑娘耳边:“弟妹你倒实心眼。实话告诉你吧,方才那个人,你姐夫听说他是刘家妇的亲戚。”她特意将“刘家妇”三个字咬得很重,淑娘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高釉点点头,露出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 淑娘立刻道:“算了,这里不能再来了,二姐以后也少来吧。我想家去了,二姐一起吧?”她看看裙子:“正好这点儿水印也都干了。” 高釉被淑娘打了个措不及防,茫然地问道:“弟妹回去做什么?戏才看了一半。”她看到淑娘一副坚决要离开的样子,只好跟着她们主仆一起回到施家去了。 一路上淑娘都没说话,高釉多次问为什么非要中途离开,淑娘只是指指脸上的面纱表示不便说话。回到家之后高釉又问,淑娘才道:“二姐,官人他日后要做官的,若是勾栏里只是唱曲儿演戏不算什么。如今既知道连开瓦舍的人都不大干净,还是少去为妙。我与他夫妻一体,麻烦少些。” 高釉讪笑道:“这样啊,那就算了。不如以后去庵里吧,那里清净些。” 淑娘疑惑地问道:“去庵里做什么?” 高釉一副“你怎么明知故问”的样子:“你前几年不是就常去求子?我也出嫁几年一直没孩子,虽然上头没有婆婆催着,到底还是有个孩子才好啊。两个人作伴比一个人去又好些,咱们到底是亲戚,难道你是不想跟我一起去?” 淑娘“哦”了一声笑道:“那倒没有。这样吧,你去的时候来叫我吧,我若闲着就跟你一起去,若有事只好对不住你了。” 高釉笑道:“那是自然。”两人又扯了一阵,高釉便告辞回家去了。 晚上淑娘便将高釉所说高粧上吊自杀的话告诉给施禹水,又说自己的看法:“我记得大姐并不是很想不开的性子啊。她原来说自己虽然没了郎君,少了知疼知热的人,可也少了郎君变心伤害自己的可能。只要自己活得长些就好,怎么会突然又想不开了?还弄到自杀的地步?” 施禹水摇摇头道:“也许是有了非自杀不可的原因吧。”忽然又想到什么说道:“不,也不一定是自杀的。”他拉着淑娘坐下分析道:“娘子不知,我原先做官时治下的一个村里出过一个案子,那家女的哭哭啼啼说一回家就看见当家的吊在房梁上,邻居都说她可怜见的。后来我打算结案时,下面一个衙差来找我,说跟那个男的有点儿远亲,知道那两口子关系很不好。男的吊死的那天两人见过,还一起喝了一碗酒。男的说自己受不了那个婆娘了,打算休了她。谁知回家竟吊死了?我见有内情,又暗暗查访了一阵,才知道竟是女的勒死了男人,又吊在房梁上装作是他自杀的。” 淑娘愣愣地听着古代版的“他杀伪装成自杀”,心道古今一同啊。等丈夫说完便问道:“郎君是怀疑大姐是被他们家杀死又做成上吊的假象的?” 施禹水点点头:“有这种可能。可惜他们家做得太彻底,早早就烧了大姐尸体,现在什么都查不出来了。若大姐真是被他们家害死的,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了。” 淑娘劝道:“郎君何必如此?总会有人知道些什么的,等你中了举做了官之后,派人查也好,说与县令请县令查也好,到时候再给大姐报仇。就算大姐真是自杀,弄清为什么自杀也可以呀。” 施禹水又点了点头,便转了话题说起在书院里的事情。淑娘也顺便把高釉约自己去慈姑庵上香求子的事说了,施禹水欣喜地道:“娘子既有此愿,为夫一定努力满足你的愿望。”淑娘被丈夫打趣,笑得不能自已:“可惜今日不便,难为郎君了。”又将手指头在施禹水手心里划来划去,被施禹水抓住揉了好一阵。 此后不到半个月,高釉果然来约淑娘一起去上香。恰好那天淑娘又闲得无聊,便带着春花一起来到慈姑庵。赵尼姑迎出来道:“吴施主多日不来了。”又对高釉笑着招呼:“高施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变生不测 淑娘解释道:“不瞒赵师太,家中接连有孝,举家搬回村里守孝去了。” 赵尼姑笑道:“举人施主孝顺之名县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人寒暄一阵,赵尼姑道:“已经备好了香烛,两位施主请。”很快便烧香磕头参拜完毕,又一起来到西厢房坐着,小尼姑照样送上茶点来。淑娘捏了一块儿糕点在手里笑着说:“二姐,这里的小点心你吃着觉得怎样?我第一次来时,只是看着好看才尝一块的,谁知味道也很不错,每次来都吃得到。” 高釉也笑道:“弟妹也是这样?我也觉得不错呢。”她语气忽然低落下来:“倒是大姐不喜欢糕点,嫌太甜。她觉得这里的茶水泡的好,有竹叶的清香。据赵尼姑说,就是烹茶的时候从院子里采了竹叶烧水然后才泡茶的。” 淑娘本已将糕点送到嘴边,听高釉这样一说顿时没了心情:“可惜了大姐。”一边将糕点放回盘中。 高釉忙劝道:“是我的不是,没想到弟妹这么重情。”只是淑娘已经没了心情吃点心,略坐了坐就提出回家。高釉只得同意了,又说下次有空再一起来。 其后两个月间,高釉又来约了淑娘两三次,偏巧每次都赶上淑娘有事,就没有去。 却说淑娘遇到的事。 从慈姑庵回来没两天,淑娘去吴家探望嫂嫂张氏,见张氏小腿肿得厉害,便劝她请郎中来看看。吴沐既紧张娘子,又关心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听了妹妹的提议连声表示赞同,很快就请了刘郎中来。刘郎中给张氏把脉后笑道:“大娘子不必忧心,虽说妇人害喜多半是后期腿肿,老夫给你把的脉象似是有不止一个,自然要多辛苦些。”张氏惊喜地道:“不止一个?”吴沐拉着娘子的手高兴得连声追问:“有两个吗?”刘郎中笑着点点头。 淑娘在一边为张氏高兴的同时忽然想起了乡下生了双胎自己死了的孙氏,便问道:“不知这双胎生的时候会不会更难些?要不要提前请好接生婆准备着?” 刘郎中摇摇头又点点头:“若说早生比较多,难生比较少见。毕竟肚子就这么大,两个的话自然每一个都要小上一些。” 淑娘问起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若有人有了身孕自己不知道,能把脉把出来吗?” 刘郎中呵呵笑道:“能,自然是能的。”淑娘正觉得心里踏实了些时,刘郎中继续笑道:“去汴京,好郎中都在那里,肯定能把出来。咱们这小地方,可留不住医术这么好的郎中。” 淑娘心里一紧,追问道:“咱们县里不是也有些郎中能说出来妇人怀了多久吗?” 刘郎中解释了一番:“行医多年的郎中见过的孕妇多了,能从肚子大小上看出来大概是几个月的,若是脉象也很好,再问得清楚些,就能说个七七八八了。”他看看张氏:“譬如大娘子,若是不把脉只看这肚子,总有五六个月才会这样大,老夫把脉又觉得不止一个,方才大郎君也说了大娘子停经的日子,老夫自然能说出大娘子这怀象实则只有四个多月。” 淑娘听着这一番话,忽然恍惚起来。当时孙氏被认为怀的不是她男人的孩子,就是因为接生婆跟郎中都说她怀的是六个多月的孩子,可是她生的是双胎。那么按照刘郎中这番话来看,说不定当时应该是只有四个多月或者五个月,那自己不是又有一件事错怪了她?她的死,自己做了多少推手?如今发现自己可能推错了,可是孙氏已经不在人世了 刘郎中几人都以为淑娘在担心自己,也都知道她成婚四年多了,肯定很想要孩子了,便不敢刺激她。 回到施家,淑娘忽然吩咐春花道:“春花,招弟的孩子如今该有多大了?你去探望招弟一下,问问她在章家过得怎么样。” 春花不解地去了章家后门,请人叫招弟出来相见。招弟很快就出现了,抱着胖儿子,身后跟着一个女使。看见春花笑得很开心:“举人娘子怎么样?”春花道:“娘子挺好的,叫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招弟将儿子的脸转向春花:“我生了儿子呢,家里如今供着我呢。”她又朝身后的女使努努嘴:“你看,我现在也是有女使来使唤的人了。” 春花对招弟的语气多少有些不满,只是两人当真说起来并没有多少交情,只得恭维了一句:“那真是挺好的。”又说了几句便告辞回家对淑娘说了招弟对她不怎么敬的样子,骂她白眼狼。 淑娘怔了一下,道:“没什么。她现在过得好了就好,以后不必为她担心了。” 春花道:“娘子不要再理会她了,原来她过得不好,知道娘子你去看她,还哭着说多谢娘子牵挂呢,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淑娘摇摇头:“你也不必气了,她以后便不与我们相干了。”春花连声称赞娘子决定的好。 其后淑娘又去了李家,一方面看舅母王氏,一方面看罗绢跟她女儿,又将些话问舅母对表弟的将来有什么打算。王氏道:“我把他们两个拉扯到这么大已经够了。往后怎么样就看他们自己的吧。”私下里,罗绢告诉淑娘,李立因为好几年都升不了上舍,已经有点不想继续读书了。她说李立觉得自己连孩子都有了,也该担起责任养活寡母妻女,还要供养弟弟读书。 淑娘便对罗绢透露了丈夫的意思:“前几天郎君跟我说打算日后为官的话叫表弟跟他做幕僚。”罗绢惊喜地道:“好啊。我爹先还发愁说姑爷不怎么会经商呢,既然姐夫有这个念头,以后跟着姐夫就好了。”两人谈笑一阵,又逗了逗小孩儿,还有牛娘子卖粥回来也来凑趣了几句。 时光飞逝,转瞬又将到八月中秋。施禹水要第二次去河南府科举了,仍旧打算与蒋王两位同窗同行,只今次还多了好些人,蒋家提前准备的地方不大,住下这些人已经是很勉强了。施禹水便跟淑娘说这次离得近,自己几天就回,不能带淑娘一起去,等中举了去汴京考进士时,一定会带上她的。 淑娘笑着宽慰丈夫:“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闹着一定要出门吗?”又设宴给施禹水践行,第二天众书生一起上路。 自出孝以来,淑娘一直与丈夫形影不离,这次施禹水一走就得七八天,还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中举,心里很牵挂。恰好高釉又来约她去慈姑庵,淑娘想上香时求一声也是个心安,便应了,又带着春花跟高釉一起来到庵里。赵尼姑照旧接待她们,烧香完毕后仍是在西厢房坐着吃茶点。 小点心吃着味道有点儿不同以往,淑娘便问赵尼姑:“庵里师傅是不是换了?我怎么觉得这糕点跟以前的味道不一样了?”赵尼姑笑道:“施主精通此道。庵中新来了一位善做素斋的师傅,如今做了好几样点心呢。原先的师太据说被临县要去了。”又请春花也用些:“这位小娘子也用一点,尝尝味道,倘有哪里不好还请直言。”又吩咐多拿几盘不同的点心来。 高釉跟淑娘分别都尝了,道味道还行,淑娘问是不是馅料中用了同一种东西?怎么自己吃起来这几种点心都有一点儿相似的味道?可惜自己吃不出来是什么材料的。赵尼姑看了看高釉,才笑道:“这个,贫尼就不大清楚了,吴娘子想知道的话,贫尼去问清了,下次告诉娘子?” 淑娘笑道:“那就不必了,配方都是私人的秘藏,吃着好吃便多吃些,不必一定要知道配料的。”赵尼姑大赞她心善。又将一个盘递给小尼姑叫她陪着春花一起去东厢房吃:“可怜见的平常都不大能吃饱,趁着今天要请施主尝尝多拿了些,你也一起吃点。”小尼姑接过盘子眼巴巴地看向春花。 淑娘在一边见她的馋样笑起来,指着桌子上两个盘子里剩下的点心对春花道:“你都拿去,请小师傅多吃点。”春花答应一声,端起盘子同小尼姑一起到东厢赵尼姑的住处了。 高釉端起碗喝了一口茶,放下道:“没吃过这么多点心,竟口渴起来了。” 淑娘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口渴,遂端起茶碗喝,放下之后却疑惑地问道:“怎么这茶里也有点心里的味道?竹叶的清香的确也有。二姐觉得呢?” 高釉看着她把茶喝下去,又听她这么问,脸上忽然露出一种不明意味的笑来:“弟妹尝出来了?专门给你准备的。” 淑娘大吃一惊:“什么?给我准备的?二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釉站起身来,她本来就比淑娘身材高大些,如今淑娘坐着她站着,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本来上回就给你准备了,谁知道我说了一句大姐你就不肯用了。后来又给你准备了几次你都没来。别人差点要放弃了,我却不信你会一直不来,这不,你到底还是来了” 淑娘的头晕了起来,她想向赵尼姑求助,却见到赵尼姑也从厢房门口走到自己坐的位置,与高釉并肩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淑娘的嘴哆嗦着问出来:“你们,是串通好的?”她没有等到回答,她的视线慢慢模糊,意识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恨 淑娘醒来的时候有一阵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刚才似乎是在跟丈夫亲热,她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丈夫科举回来了?她欣喜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人。高釉跟赵尼姑都坐在桌前趴着睡得正香。 淑娘觉得一股热血冲进大脑,瞬间明白了自己的遭遇。她几乎不能冷静,四肢提不起一点力气,眼睛也酸涩得恨不得下一秒又要睡着。心中有种不明意味的愤怒,她咬了一口舌尖,大脑受到疼痛的刺激恢复了一点而清明,她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事。 自己在慈姑庵,跟二表姐高釉一起,吃了赵尼姑说新换的师傅做的点心,然后呢?然后自己昏倒了,昏倒前知道是高釉跟赵尼姑串通了给自己设了局。 淑娘快速地判断出自己目前面临的境况急需解决。她必须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在这样封建的古代,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会要命的。她急急起身,整理好自己身上凌乱的衣衫,又将毛糙的头发拆散盘成发髻用簪固定住,看看自己的东西没有落下,迅速地出了房门。 外面是白衣菩萨,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没有换地方说明自己没有被卖到什么不堪的地方,而且庵里一向少有外人逗留,只要自己再小心些,应该能够安全地从这里脱身。她想起春花,便来到对面厢房,春花跟小尼姑都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淑娘又舒了一口气,她走上前去将春花坐着的凳子抽出来,春花跌落地上一下子就醒了,一睁眼见到淑娘忙分辩道:“娘子莫怪,我跟小师父一起吃糕点,不知怎的就困得睡着了。”淑娘摆手不叫她大声,拉着她一起出了厢房门,直接出了屋子。 外面却一片静悄悄地,屋外的小竹林依然青翠欲滴,秋风吹过发出一点沙沙声。淑娘以前总对这里清雅的环境极其赞赏,今日却顾不得了,她拉着春花脚步匆匆地穿过竹林,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春花一路都想问怎么了,然而她觉得淑娘拉着自己的手颇为用力,想来是有什么急事赶着回家了,便没有问出。一到家淑娘就吩咐春花叫婆子给自己烧水。春花问做什么用,淑娘道:“莫问了,我要沐浴斋戒三日给官人祈福。” 这个理由正当且充分,春花以为是淑娘在庵里得到赵尼姑提示起了这个心的,便没再多问,吩咐下去给娘子烧水沐浴c准备素食。 淑娘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整理一下头绪,自己会有如此遭遇的缘由是什么?为什么高釉跟赵尼姑能够串通得起来?以后该怎么处理?都需要考虑到。她沐浴之后看着婆子将残水抬出门外,春花送来一碟素包子,又将一个小炉子拎进来,取一个水壶灌满水坐在炉子上烧着,这才掩了门出去,将淑娘自己留在房内。 淑娘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一点儿暖暖的温度从手心里往全身扩散开来,稍稍为她掩去了一点心中的凉意。高釉,赵尼姑,慈姑庵,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人,很普通的地方,怎么加起来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忽然怔住了,旧年的事情在她心头浮现:春花说在慈姑庵见到高粧打了高釉一个耳□□冲冲地离开了,而两个月以后就传来了高粧的死讯。如今自己这番遭遇,会不会是重复了当日的高粧?两个月前看戏的时候高釉对自己表示知道高粧的死因,是不是,根本就是她害的? 想起看戏,淑娘忽然又发现了一件事:今日里害自己的那个男的,跟看戏那日手脚毛糙的倒茶伙计好像是同一个人?当时自己的裙子被茶水打湿了,高釉曾经撺掇自己在瓦舍里歇息的地方换衣服,是不是她当时就想着利用那个男的来害自己了?如果高釉当时就要害自己,而自己真的听了她好心的劝说去换衣服,是不是她已经安排好了人来陷害自己呢?瓦舍里人多杂乱,如果自己是在当时受到今天的遭遇,岂不是死定了?她又浑身发冷起来,高釉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管是害大表姐,还是害自己,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淑娘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高釉害自己的理由。她摇摇头先放下这一点,转而思考起赵尼姑来。赵尼姑乃是佛门中人,虽然爱钱了些,但一向和善,自己每次给的香火钱又多,她是为什么跟高釉联合陷害自己?又是一个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情。 杯中的水已经凉了,淑娘将凉水倒回壶中,又倒了一杯热水继续捧着。她要想想以后该怎么办。首先自己肯定不能自杀,好容易活着,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弃性命。那么这件事能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呢?不告诉丈夫?不让周围的人知道? 她摇摇头:也不可能。高釉既然摆明了要害自己,不会容许自己光明正大的活着,她会将这件事告诉给施禹水,甚至可能会告诉外人来逼死自己。即便她不说出来,若是她打算拿这个当作把柄来威胁自己呢?既然高釉不是好人,自己不能跟她妥协,仍然会被丈夫知道,到时候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要把事情告诉施禹水。淑娘先做了第一个决定。至于丈夫知道这件事之后能不能接受?会不会看不起自己然后跟自己和离? 淑娘回忆起夫妻成婚以来的光景。记忆中的青梅竹马,现实中的虚与委蛇,可是即便如此,两人也有过甜蜜时光,那些温存,那些体贴,那些美好的时刻她苦笑起来,封建时代的男人,似乎更不容易接受一个不贞的女人,无论这个女人的失贞是不是出于自愿。如果施禹水要离开自己,她也不能要求什么。 淑娘做出了第二个决定:如果丈夫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要和离,那么自己就潇洒一点离开。离开之后的生活该怎么过?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又将思绪转回到高釉c赵尼姑跟那个陌生男人身上。这几个人伤害了自己,不能放过他们三个。要怎么做,才能泄自己心头之恨呢?毁了她们的名声?那个男的不会受到什么名声上的损失,还要另外报仇。可是做什么事能毁了那两个人的名声呢?此路不通。那就用她们的身体损伤来弥补自己的心灵创伤吧,连那个男的一起打。如果自己求施禹水出手相助,他会不会请人帮自己打伤那三人?如果他要跟自己和离,不如就把这件事作为交换条件提出来。施禹水一直都很想做官,也很看重自己的名声,自己可以威胁他不帮忙就到处说他中了举抛弃发妻。 淑娘苦笑起来,那些甜蜜如同幻影一般被残酷的现实打败了,一滴泪落在杯中,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很快便与杯中水融在一起分辨不出。 三天来淑娘都没有走出房门一步,她努力地鼓励自己要坚强一点儿,然而一想到施禹水回来自己便要跟他诀别,就忍不住要流泪。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爱上了施禹水,可是却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门口响起急促的拍门声,张娘子自丈夫跟主家一起出门就日夜忧心,听到敲门觉得是自家男人回来了,便飞快地从屋里跑出来去开院门,王二在对门屋里一出来就看见大嫂跑着去开门,便回头唤上自己娘子,两人一起出了房门,施禹水正带着王大进了院子。 王二上前问候大官人安,又推自己娘子去换大娘子出来接官人,孙娘子低着头说:“大官人,大娘子连着三天沐浴斋戒给官人祈福,很是虔诚,昨天奴家就见大娘子累得起不来,这会儿还没出来,想是又累着了。” 施禹水笑道:“既是娘子一片诚心,我便去看她吧。”春花从东厢房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她瞪了一眼孙娘子,怪她抢了自己的话,嘴里却说:“大官人记挂着大娘子自是好,只是叔祖家在后院”施禹水顿时止住往正堂的脚步,转而朝后院走去:“是了,有长辈在该先去见过才是,一时疏忽一时疏忽。” 淑娘从窗口听到施禹水的声音起就觉得心痛难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自己要失去了!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去迎接,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眼泪如决堤的河水一般泛滥,她伸手抹去眼泪,怎么也抹不净。她呆呆地听着施禹水的声音慢慢走向后院,心里生出一股绝望:一旦相见便不能再见,再晚一点,再晚一点 她在此时此刻,对高釉生出无限的恨意! 然而施禹水还是很快就跟施千山夫妻厮见叙话完毕来到东次间,他满脸笑容地走向淑娘:“娘子连日辛苦了。”淑娘脸色苍白,愣愣地看着他。 施禹水上前扶着淑娘将她送到床一上躺着,心疼地道:“娘子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便是为我祈福,也不必虔诚到这个地步。”淑娘浑身发抖,想伸手握住丈夫的手,又悄悄地缩了回去。 施禹水什么都不知道,他安置好淑娘便出了门,吩咐众人煮饭烧水。做好了饭淑娘仍然没有起身,施千山的娘子还道:“彦成你家娘子好几日不曾正经用过饭,脾胃弱,只能喝点粥养一养先。”施禹水对叔祖母道了谢令春花盛一碗粥给娘子送去,众人用饭。 饭后沐浴过,施千山道侄孙连日劳累,该早些歇着去了。施禹水才回到自己房间,一眼便看见梳妆台上的粥一丝未动。 他看看淑娘,仍是自己安置她时的样子,他终于觉得不对劲儿了:“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淑娘看着丈夫,泪如泉涌。 施禹水吓了一跳,忙要把娘子搂在怀中:“莫不是我出门几日你想得厉害?” 淑娘闭上眼,一切都该有个结束。 她听见自己清晰地说:“高釉给我下了药,找了个男人害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情深 淑娘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臂松开了一下,她听到施禹水的声音充满颤抖:“娘子”她感到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用力起来,她感到丈夫在自己脖颈处的呼吸,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继续:“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了,我不会缠着你,我只求你帮我报这个仇我本来想一死了之,可是我恨无缘无故害我的高釉,我恨跟她合谋的赵尼姑,我恨那个毁了我清白的男的,我不想自己被他们害死而他们却能逍遥自在地活着,我想要他们都生不如死我一个人没办法找他们报仇,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帮我报仇,报完仇我就离开,绝不耽误你” 施禹水的声音在淑娘的耳边响起:“娘子,你不能离开我” 淑娘觉得丈夫的话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遥远:“你说什么?” 施禹水的语气不再颤抖:“娘子,你受苦了,我们一起报仇。” 淑娘的眼泪都忘了流,她睁开眼定定地看向施禹水,丈夫正紧紧地拥抱着她,见她睁眼,便伸出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我知道娘子对我真心,我对娘子的心意娘子怎么不知?” 淑娘迟疑地说道:“可是我已经” 施禹水将她抱得更紧了:“我知道娘子不是出于本心。娘子还记得我们才成亲那年冬天去看的戏吗?那个唐僧的娘忍辱偷生认回了儿子,找回了婆母,救回了丈夫,又将水匪抓起来报了仇,一家团聚之后却孤零零地上吊自杀了?我那时候不是就跟你说看不起那个状元郎吗?如今我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淑娘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一边是大殿中状元郎身居高位廷前奏对春风得意,一边是殷氏独自悬梁满目疮痍心灰意冷,看戏的人还有称赞殷氏最终自缢既全了自己气节又没给丈夫丢脸的。而晚上回到家后自己偷偷跟丈夫谈起殷氏,觉得她既然受了那么多苦才能一家团聚,怎么能自杀把悲伤留给家人?当时施禹水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初结亲时候就是儿戏,堂堂相国,女儿竟抛绣球招亲?便是咱们县里小户之女结亲前还要打听打听男家的品德呢。不说殷氏,就算那个陈状元他娘就知道陈状元虚有其表了。” 当时自己反问道:“陈光蕊能中状元说明才学很好,上任做官带着老母一起说明他也很孝顺,能够得救还是因为放生了鱼又说明他很有善心,怎么会是虚有其表呢?” 丈夫的回答一下子就镇住了自己:“他母亲生病,他怕耽误行程就把老母留在客栈给别人照顾,孝顺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陈光蕊一走多年,后来他老母怎么说的?‘以为我儿抛弃了老母’。一个人的娘能这样说自己的儿子,难道不是说明她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孝顺只是表面功夫?” 而后丈夫又继续道:“便如殷氏,她能在大变之时想到自己腹中骨肉,又能与水匪周旋留下这个孩子直到平安出生,又能留下寻亲的证据,还能再跟水匪虚与委蛇十八年一直等到真相大白,难道不是一个聪慧隐忍坚强的奇女子?这样的奇人又怎么会在一切平安之后觉得自己当初失节如今要自杀保全名声?自然是她的丈夫觉得她应该这样做,她才会走这条绝路。” 淑娘想起自己当时本来只是想说古代女子太看重贞节,没想到被丈夫将话题拐到“唐僧他爹是渣男”的路上,后来便一心讨论没再注意殷氏。如今全都想起来了,丈夫现在又提起这个,难道她心里涌出一阵喜悦:“郎君,你” 施禹水轻轻抚着她的秀发道:“娘子想起来了?我看娘子便如看殷氏,可我却不是陈状元那等人。你我夫妻结发,彼此心意相通,你怎么能因此轻言离开?”他话头一转:“仇当然是我们夫妻一起来报。”他的眼中迸发出恨意:“高釉!” 淑娘连日来的悲伤难过一下子抑制不住,扑在丈夫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施禹水轻声地安慰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施禹水回到县里不几日,高釉便前来拜访了。淑娘不想再见到她,施禹水却道:“只管去看看她想做什么,我陪娘子一起。”他握着淑娘的手上略微用力以示鼓励,淑娘得到丈夫的支持安心很多,将脸上扯出一个笑来迎了出去。 高釉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笑道:“表弟跟弟妹真是情深。表弟忙去吧,我跟弟妹女人家家的说些私房话,你们男人不方便听。”施禹水亦笑道:“二姐既这样说,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他又对淑娘道:“娘子,你这几天身体不好,二姐不是外人,你有不舒服的就说出来,别强忍着弄坏自己身体了。”叮嘱完了才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个女人。 等施禹水出了门,高釉就收起来笑,嘲讽地道:“弟妹你还挺能装的呀?这样都能哄着表弟对你这么好?你凭什么?” 淑娘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问道:“二姐为什么这么做?我并没有得罪你,也没有害过你,你自己过得好不好也不能怪到我头上,女子不易,二姐为何难为我?” 高釉的语气充满尖刻:“明明我早就看上了表弟说要嫁给他,姑父不肯就算了,连姑妈都不肯,你算什么?你家有什么?你有什么?凭什么是你嫁了表弟?表弟聪明伶俐又肯读书上进,日后定然是要做官的,你凭什么能做官太太?我就得跟那个没用的男人守一辈子活寡?” 淑娘继续问:“二姐不怕报应吗?” “报应?”高釉大笑道:“那种东西哪里有?就说大姐吧,我也是这么对她的,结果呢?她死了,我活得好好的。” 淑娘问道:“大姐已经是个寡妇够可怜的了,还有哪里能碍你的眼?为什么二姐能下得去手?” 高釉冷笑道:“我为什么下不去手?她守寡,我有丈夫也跟守寡似得,干嘛去可怜她?谁叫她从小就得罪了我呢?”说着她突然又转向淑娘:“弟妹怎么好意思活着?不干不净的玷污了表弟,我作为表姐,只好抽空提醒一下表弟了。” 淑娘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哀求道:“二姐给我留个活路吧,若你表弟知道了,定会休了我,我已经无处可去了。二姐,以后我听你的吩咐,求二姐放过我吧。” 高釉站起来走到淑娘跟前,得意地挑起淑娘的下巴,欣赏她想哭的表情,道:“哎呀呀,这个小脸真是,我见犹怜啊。” 淑娘流泪道:“求二姐放过我吧。” 高釉放下手:“真扫兴。”她转身回座,慢慢地道:“弟妹既这样诚心求我了,我就发发慈悲吧。不过那天跟你交好的刘来很是惦记着你呢,我看这两天你找个借口再去庵里一趟吧。我便不告诉表弟了。” 淑娘惊喜地道:“多谢二姐,多谢二姐。”又迟疑地说:“我哪有借口去庵里?” 高釉不耐烦地道:“你就说是还愿就行了,表弟还能拦着你还愿不成?” 淑娘忙点头:“二姐说得对,我去还愿,我去还愿。” 高釉笑道:“这样挺好,原来你也挺要命不要脸的。” 淑娘沉闷地道:“能活,谁会想死呢?” 晚上淑娘将跟高釉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对丈夫说了一遍。施禹水叹道:“原来大姐也真的是二姐害死的。” 淑娘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现在觉得大姐像是不得不自杀的了。” 施禹水很快也想到了关键:“莫非是有了?两个月正好差不多能知道,烧了尸体也是怕人查看时候验出来?难怪当时那么匆忙。看来倒是错怪那一家了。”他看向淑娘的眼神有一点担忧:“娘子会不会” 淑娘迟疑地摇着头:“现在不知道”她低下头又哭了:“若我真的我没脸再活着” 施禹水略呆了一下才咬牙道:“娘子放心吧,我会视为己出的。娘子不要再想着活不下去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淑娘被丈夫的深情感动:“郎君” 施禹水却忽而冷静地道:“娘子过两日只管跟我提去庵里的事情,二姐如此处心积虑,说不得安排了什么后手,我随后悄悄跟着娘子一起去,有机会的话便先解决了那个无赖。” 两天后高釉又来提醒淑娘,淑娘便按照丈夫事先的吩咐装样:“二姐,我昨日跟官人说,日前在庵里许愿给官人祈福,想要去还愿,谁知你表弟说如今还没出结果,叫我不要心急,等中举的喜报到了再去还愿不迟,我不敢不听。” 高釉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知道了,等接到喜报第二天就去庵里还愿,就这样吧。我先去跟你那个相好说定此事,还要跟赵不死的借地方呢。” 淑娘问道:“早就想问问二姐了,赵尼姑佛门中人为何会做这种事?” 高釉诧异地道:“你们都不知道赵不死的底细吗?她原来在邻县庵里养汉,被庵里给赶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命案 淑娘大吃一惊:“不是说赵尼姑死了未婚夫不得不出家为尼的?” 高釉嗤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假话?赵不死的做姑娘时就跟人不干不净,订了亲之后就跟她未来男人来往起来了,不上一个月就害得她男人得了病死了。本来男的家里想着叫她守着的,谁知她又勾搭小叔子,没法子才把她送到庵里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勾搭上刘来,被庵主发觉了赶了出来,不过没有收回她的度牒,免得她没了活路。她跟着刘来到咱们县里,这才在慈姑庵落了脚。那个刘来就是住在庵外的草窝儿里的,赵不死的一直照应着他呢。” 淑娘惊讶得连高釉是自己仇人都忘了:“怎么会这样的?二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高釉忽然伤感起来:“男人变了心,女人就难过了。原先刚出嫁时多好啊,才没多久他就不碰我了,我跟他吵,才知道他成亲前太不检点,身体已经不怎么顶用了,一直靠着吃药才跟我亲热得起来的。我活生生的忍着有苦没处诉;去庵里拜菩萨,偏生撞见了赵不死的跟刘来的丑事儿,赵不死的怕我说出去累她再被庵里赶出来,就帮着刘来把我我不想死还能怎么办?凭什么我嫁了个男人要忍着守活寡?” 淑娘看高釉情绪不对劲儿,怕自己说的话不知道哪句会刺到她,便不敢开口,只看高釉自己发泄。 “我也是高家的孩子,除了大姐就我一个女孩儿,凭什么祖父母待我就处处不如大姐?一样东西但凡只有一件从来都是大姐的份儿不会归我,我想要的东西只能是大姐不想要的,她不过早出生了几年罢了;明明我才是小的那个啊,凭什么做妹妹的就得让着做姐姐的?” “媒人上门提亲时我也有十一岁了,那家里比我们高家有钱得多了,我也想多享享福,怎么就不能是说给我的?是给个病秧子冲喜?那太适合大姐了,她仗着比我大抢了我多少宠?也该尝尝难过的滋味了。我早就知道大伯大伯娘眼里只有钱,我专门去劝他们跟那家多要点钱的,哈哈,大伯娘多对我的性子啊?一听钱就同意把大姐嫁过去冲喜了。这可是大姐的爹娘自己决定的,要不是她们爱钱,我怎么劝也不会顶用的!” “哈哈哈,大姐一嫁过去就守寡了,没浪费我日日诅咒她活该。一个寡妇就该躲在家里哭,凭什么还敢来我眼前现?在我跟前还要装得一脸不屑样,谁稀罕?我就要扒下她那张脸,看她还怎么能装得下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昂了,淑娘本来只是坐视,听到这里忽然觉得高釉这是想把高粧被害的事情说出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二姐!” 高釉正说得痛快,被自己一直嫉恨的淑娘拦住,想都没想扬起手啪地一个耳光打过来。淑娘顾不上管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仍然死死地捂住高釉的嘴:“二姐,大姐已经没了,两家也遮掩过了,你这样大声说出来是想叫外人听见你害死大姐吗?姐妹相残,以后高家还能再抬起头吗?二姐你夫家还能忍得了你?你不是想活着?” 高釉冷静下来,轻轻地拿开淑娘的手,先说了一声“多谢弟妹”,然后才沉默地坐了下来。直到告辞都没有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只嘱咐淑娘等表弟中举再来相贺,淑娘的心又凉到极点。 晚上在跟丈夫说起时,淑娘叹道:“二姐也有些苦衷。” 施禹水看她一眼,忽然冷笑道:“那娘子不想报仇了吗?” 淑娘软语相慰:“郎君何必这样说,我只是感叹一声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罢了。” 施禹水道:“娘子不是心软就好。” 两个人睡下,淑娘却睡不着了。因为丈夫知道自己出事之后一直都关爱有加,如今却忽然变了语气,淑娘被丈夫暖热的心终于又恢复了一点儿理智:没有一个男人不在意,丈夫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心里还是有了刺,如果自己想维持好跟丈夫的关系,以后就要打起精神了。 她看了看身边已经睡着的丈夫。熟悉的睡颜,温暖的身躯。在古代盲婚哑嫁的大环境下,自己嫁了一个相对不错的丈夫,有原本青梅竹马的记忆,又有了相处之后相爱的时光,丈夫对自己的好即便是在现代也已经很难得了。出事之后本来以为要失去的却没有失去,已经是自己穿越以后最大的幸福了,为了以后的幸福付出努力,是值得的。淑娘打定了主意,安心地入睡了。 很快又到了九月初,施家与三年前一样迎来了报录人,施禹水再次中举,施家再次大摆宴席。 施家门外依然有一桌流水席供乞丐并闲汉门吃喝。刘来第二次吃到施家举人的席面,心中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三年前:施家小子你再能耐也是绿云罩顶,他志得意满地大吃大喝起来。 施家的亲眷赶来相贺,高釉也出现了。刘来见到高釉跟丈夫一起到来时,在席上又是大喊又是大咳的,高釉扫了一眼便知道他这是在引起自己的注意,略微点了点头随着丈夫进了施家院门。 席上的闲汉们都看见刘来一见到女的来便洋相百出,哄然大笑:“刘赖你又这样了,人家都是举人家的亲戚女眷,你再能耐也架不住举人大官人收拾你。” 刘来便瞪眼道:“我又没得罪举人老爷,凭的什么收拾我?怕他作甚?再说了我看人家还不是人家生的好?不好看的喊我看我也不稀得看呢!”心中盘算:举人家的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可惜上次是迷晕了才下手的,若是清醒着,真不知道那滋味该有多了。高釉那个贱货说好再给自己牵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三天后淑娘按照自己跟高釉约好的时间带着春花去慈姑庵“还愿”,施禹水出门到蒋书生家相聚,原来蒋书生也吊在榜尾中了举,王书生却不幸落了榜。 在蒋家,施禹水说出自己的打算:“蒋兄也有门路,知道本县今次有一个免举名额吗?”蒋书生点头表示原先父祖们怕自己再次不中举,为自己打探过那个名额。 施禹水笑道:“不瞒蒋兄,小弟上次中举,也有些担心今次不能中举惹人笑话,也打过那个名额的主意,哪知还是侥幸中了。” 蒋书生也大笑起来:“彦成兄,你我兄弟都用不上了你却特意提起,莫不是为守仁兄打算了?”原来王书生的妻子在几个月前生了一子,王母大喜之下道王书生已为人父该有字了,令他向书院先生求了字,唤作“守仁”。 施禹水点头说道:“原先咱们兄弟各有算计,自然不能对守仁兄提起;如今用不上,若将这名额给守仁兄便合适了。况你我都知守仁兄胸中自有才学,今科不中多半是太过挂心家人了。” 蒋书生先点点头,又问道:“彦成兄如何打算的?本县士子上百,如何能令名额落于守仁兄囊中?” 施禹水道:“本县今科只你我兄弟中举,若联合向县令进言,想必能打动县令。只是如何进言才能不伤县令脸面还需斟酌。我知同窗中有家中资财颇丰的,若没有合适的理由,名额当真不能到手。” 蒋书生道:“确乎如此,只是小弟不才,如何劝说县令,又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彦成兄可有主意了?” 施禹水先摇头又点头:“说不上主意,只是记得旧年官家发过诏令,令各地学官查验学子品行,不若就以此做据?守仁兄诚孝,谁不交口称赞?” 蒋书生大赞,施禹水又道:“小弟想着去与守仁兄通个信儿,免得他到时推辞上了县令的脸面不好。再者,守仁兄的儿子小弟还不曾见过。小弟想带娘子同去,也好叫娘子抱抱小儿,兴许能带来一个呢?” 蒋书生大声笑道:“原来彦成兄也求子心切啊!” 施禹水笑道:“虽不至于急切,然祖宗香火总归要上点心的。对了,小弟娘子先前许愿若小弟中举便给慈姑庵添香火钱的,今日庵里还愿去了,小弟这就去接她一起到守仁兄家里,蒋兄你这里先去吧,小弟后脚便到。”两下里告辞,蒋书生自去备些礼物,施禹水一出了蒋家便飞快地来到城外慈姑庵。 庵中,淑娘带着一个包袱,说是准备的还愿礼物,春花并无疑心,安心地看着淑娘烧香磕头。不多会儿高釉也来了,几人一起说笑起来。太阳西斜,天色逐渐转暗了。 忽地一个小尼姑跑来:“赵师父,庵前来了个大官人,说是新中的施举人,知道娘子在这里为他还愿,要进来一起还愿,庵主已经准了,这就进来了。”高釉与赵尼姑心中有鬼都有些紧张,看淑娘也是一副愕然的样子。 很快庵主亲自送施禹水过来,看着他跟淑娘一起拜了白衣菩萨,才道:“施主,男女有别,既然还愿已毕,还请作速离去吧。” 施禹水道:“多谢庵主宽容,小生自当遵守庵中规矩。”又吩咐淑娘将礼物送上,庵主坚辞不肯受,便交给赵尼姑收着,便要带着娘子春花离开,高釉急得上前要拦住淑娘,淑娘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忙当着众人凑在她耳边道:“我晚上再找借口出来,你叫他在庵外西墙根儿等着。”高釉安静下来,似笑非笑地看他们三人一眼不再作声。 三人在庵门口与庵主告别往县里走,施禹水道:“春花,我与娘子要去同窗家中探望,不用你跟着了,你先家去告诉一声。”春花答应了,淑娘又笑道:“你顺便跟王大或王二说,去二姐夫家送个信儿,叫二姐夫明儿一早来庵里接二姐,免得她看着眼馋。”春花略楞了一下捂着嘴笑着跑了。 第二天一早,县衙接到报案:慈姑庵里发现三具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查案一 长社县几十年来都只有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小事,如今一出人命案,又是三条人命,多少百姓凑着要看热闹的,只把县衙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县令脸上流汗:自己在此地连续两任,今年是任职五年,明年大比之后自己说不得便能高升了,如今出了这样的大案,若是不能妥善解决只怕会影响仕途了。他坐在堂上看看外面簇拥的百姓,叫衙役敞开大门,喝令百姓观看县令老爷问案时不要拥挤,免得伤到了。维持好秩序之后便升堂问案。 堂下跪着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青天大老爷在上,草民姓郑,是咱们县里东西大街交汇处那家郑氏木工铺家的长子。昨天草民的娘子去慈姑庵里烧香,她跟庵里的师太赵师父交厚,常在那里留宿。” “今日一早草民到慈姑庵接娘子回家,守门的小师父叫草民在门口等着,她进去把草民的娘子唤出来。谁知没等一会儿小师父慌里慌张地跑出来说草民的娘子吊死了,草民一时情急揪住小师父叫她带草民进去。小师父把草民领到庵里靠西墙的一处小院子,只有三间房,房子外面种着一些竹子。” “草民一进屋就看见娘子吊在房梁上,草民上去想把娘子放下来,正好看见西厢房门半开里面似乎有人躺着睡觉,草民以为是害死娘子的人,打算进去找这人的晦气。谁知进去之后看见是个老尼姑,脖子上好像是被人割了一刀,一床的血,小师父就哭着说这人正是赵师父。” “草民见不好,叫小师父去叫人,草民自己打算来县衙向老爷报案的,小师父却说赵师父平常不是住西厢的,叫草民先跟她一起看看东厢,进去之后看见一个男的死在地上,半身的血,还有一把刀扔在一边。” “小师父吓得大叫,草民虽然害怕,到底是个男的,便没喊出声来。庵里的师父被小师父的叫声引来,都看见了屋里死了三个人,就把庵主叫来了。庵主吩咐小师父跟草民先来报案,她在那里着人守着,等老爷派人去查。” 县令听完,看文书也记录完了,就叫文书拿给郑大郎看,郑大郎从头看了一遍,都是自己说过的话,便画了押起身站在一边,又唤小师父上堂。 小师父年纪不大,被死人吓了个半死,转眼又要过堂,浑身哆嗦说不出话,县令只得问道:“小师父,今天早上郑大郎是不是到庵里接娘子,你叫他在庵门口等着,自己进去唤他家娘子出来?” 小师父趴在地上磕头,磕磕绊绊地说道:“回回大老爷,是。我一进门就看见高娘子是是吊死的。就出去跟郑大官人说了” 县令无奈,又安抚了一阵,小尼姑终于勉勉强强能说出整句的话了:“郑大官人抓着我的胳膊叫我带他进去里面,我争不过他就带他进去了。后来郑大官人要去抱高娘子的腿,忽然又不抱了,气冲冲地跑到西厢去了。我不敢一个人跟高娘子呆着,就跟着他进了西厢,就看见赵师父被人杀死在床上。赵师父原来一直是睡在东厢的,我就叫郑大官人一块去东厢看看,谁知道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的,地上还有一把刀。” “我实在害怕就喊起来了,一会儿别的师父就过来了,又把庵里的大师父也喊过来看,大师父就叫我跟着郑大官人一块到县里来说告诉给大老爷。” 文书又把诉状拿到小尼姑面前叫她看,小尼姑摇摇头说自己不识字,文书便把内容念了一遍,小尼姑听了点头然后也照样画了押。 县令喊齐了一班衙役带着仵作,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并一群闲汉无赖,众人来到城外慈姑庵。庵主在门口迎接:“县令大人贵脚踏贱地,奈何本庵受此无妄之灾,不能恭迎。”县令答道:“师父不必如此客气,本县职责所在。打扰庵中清净了。”进庵时,庵主语气坚定除了县令的随从,外人不许入内,众多跟随的百姓闲汉吵吵嚷嚷,县令便留下两个衙役看着大门不令百姓等入内。 来到赵尼姑居所,县令吩咐手下散开查看四周,自己带着仵作进了屋子查验三具尸体。 只见正堂正中房梁上垂着一条白练,末端缠在一个年轻女子颈上,地上一个圆凳歪在一边。靠北墙贴着一副白衣观音像,像前摆着一张供桌,桌上有香炉等物,桌前并列两个蒲团,桌子一边还有一摞蒲团。仵作叫两个衙役把吊死的女子放下,身躯已经完全僵硬了。 来到东厢只见床榻上一片凌乱,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歪倒在地上,下半身血肉模糊,脚边扔着一把解腕尖刀。地上的点点滴滴的血迹向屋外面延伸,顺着血迹一路来到西厢房。榻上赵尼姑只着贴身中衣,脖子上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子,上半身几乎是泡在血里面的,脚的部位的床单被踢得凌乱,两只手从被褥下面伸出。榻前摆着一张方桌,桌子四周三张圆凳,县令仔细看去,与正堂吊死的女子脚下圆凳正是一模一样的。 看完现场,县令便令仵作将三具尸体都抬回县衙验尸,自己来到屋外,有两个衙役来回话:“大老爷,这个院子临着西墙,墙根下有一块石头,小的站在石头上试了试,翻过去不成问题。小的扒在墙头看了,外面也有垫脚的石头。” 县令精神一振,便叫衙役带自己去看那石头,只见靠墙摆着的一块大石,石上没有落灰看不出脚印来,石头下面跟地面连接处长了不少青苔,地面上倒有一些大小不一的脚印。县令叫来庵主问这块石头的事,庵主摇头道:“赵师父到本庵之后,贫尼将这个小院子分与她住,之后便由她自己照顾了,院中青竹亦是赵师父自己请人种植的。倒有两个小尼常来服侍她,贫尼这就着人请她二人前来。” 不多会儿两个十五六岁的尼姑被带到跟前,听到县令询问,其中一人道:“大老爷,赵师父六年前来到本庵的,小尼当时刚刚剃度,被分给赵师父,这块大石便是赵师父请人搬来放置的,说是什么意趣。后来多有娘子来烧香时在院中赏景致会在这里坐坐的。外面的小尼却不知道了。” 县令沉吟一阵,又问这几天都有哪家的娘子在此出入,女尼答道前天无人来此,昨天上午有一位娘子来烧香,午时前就走了。昨天下午除了高娘子之外,还有一位吴娘子带着一个女使来还愿,本来是说留宿的,后来吴娘子的官人施举人来接她,便没有留宿。原本男子是不许入内的,因为施举人是三年前中举之后便守孝三年,今年又中举了,庵主不敢怠慢,亲自带他进来了。 县令又命两个女尼去辨认三具尸体,两人都认出吊死的乃是昨天下午来烧香的高娘子,死在西厢的则正是赵师父,至于东厢的那名男子,整个庵里都无人认识。县令便命人用担架抬着三具尸体打道回府。 来到庵门口,外面仍是簇拥着一大批人,见到几人抬着三具尸体出来,轰地一声散开让出一条路来。不妨一阵风吹来,其中一个尸体身上覆盖的白布便被风吹起来,露出了白布下面的脸来。围观的人中忽然有人喊道:“这不是刘赖吗?” 县令看向出声的人,见是几个闲汉中的一人,便命衙役去叫那几个闲汉到自己跟前来问话,闲汉撒腿要跑被衙役揪住,县令登时撂下脸来喝令捆起来一起带回县衙,那个出声的泼皮急得大喊:“县令大老爷,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县令听得不耐,又令人堵上他的嘴。另外几人一见如此,便老老实实地跟在衙役身后来到县衙。 一个差人忽然上前,低声禀报道:“大人,本县两名新中的举子一起来拜,夫人见大人不在怕失礼了,已经叫他们到后衙招待了。大人要不要先去见见?” 县令略一思考,庵中尼姑说昨日施举人与娘子曾经在庵里出现,自己正要找他们核实,自然要见见的。便吩咐仵作自去验尸,自己穿过大堂来到后衙居处,便见自家夫人正带着女使招待施举人夫妻并蒋举人三人。 三人一见县令到来,都起身见礼,被县令止住,询问两人来意,县令夫人便请淑娘随自己到偏房去,免得耽误他们谈正事。县令抬手止住,道:“本县这里也正有事要请教施举人并吴娘子的。” 淑娘惊愕地看看县令及夫人,又去看自己丈夫。施禹水便问道:“不知大人有何事垂询学生夫妻二人的?” 县令笑道:“施举人不必忧心,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昨日吴娘子是不是去过慈姑庵?施举人后来去接了她?” 淑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县令大人的话,官人科举时,民妇在庵里烧香许愿,若官人中举便给赵师父添置后半生的衣装。官人果然中举,民妇昨天带了家中女使自去还愿,原打算留宿一晚的。谁知傍晚时官人忽然来到庵里,请民妇随他去同窗家中探望妻小,说是”她微微低头:“说是叫民妇抱抱他们家新生儿,也好”便一脸害羞地住了嘴。 县令夫人在一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查案二 淑娘更是低着头红着脸不出声。施禹水还没来得及开口,蒋举人在一边笑道:“昨天彦成兄到学生家中拜访,我二人提起守仁兄便临时起意去探望,彦成兄知道守仁兄才得了一子,难免想到自家成亲多年未有子嗣之事,才特意去接嫂子了。” 施禹水也作出一副羞愧之色,低声道:“学生年已二十” 县令便笑着说道:“求子乃是人伦大事,何必作此小儿女姿态?”他略定一定又问道:“敢问吴娘子,在庵中可曾见到外人?” 淑娘继续低头:“民妇常见的便是赵师父,偶尔也有两个小师父送茶点去,见过几次。昨天倒是舅家二表姐也在,本来与民妇说好一起留宿的,后来官人亲自去接民妇,民妇见到表姐露出羡慕之意,便暗中与她说今日会给她个惊喜。后来民妇就叫女使派人去给表姐夫送了个信儿,请他今日一早到庵里接表姐回家。” 施禹水问道:“大人一直垂询慈姑庵,莫不是庵中有了什么变故?” 县令长叹一声道:“不瞒二位,庵中昨日晚间连死三人。” 在座的众人莫不大惊失色。淑娘更是面无血色地喃喃道:“要不是官人接民妇,民妇也会留宿庵内,岂不是也要送命?”施禹水亦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紧握着手。 蒋举人看了看施禹水,惊道:“若非彦成兄心善,嫂子怎能存命?” 县令大惊,问道:“蒋举人为何有此一说?” 蒋举人便将昨日施禹水拜访,与自己商议想联合向县令大人进言,将免举名额给予王守仁,因而两人才起意前去探望,彦成又亲去接取娘子之事从头说来。 县令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正是善有善报啊。”便开口询问王守仁之事。 蒋施二人互相补充,把王守仁一家的事说得惊心动魄,县令一边听一边点头:“嗯,这么说来,这位王守仁正是事上至孝,事友至诚,事亲至信,名额与他确乎不会所托非人。”又看着两位举子说:“你二人为友人如此奔走,亦是诚信至善之辈,本县亦感欣慰啊。”他对二人保证自己会向学政推荐王守仁。 施禹水看了看蒋书生,两人一起向县令道了谢,又道:“大人还有正事,学生便不打扰了。”淑娘也一起告辞了。县令与夫人嘲笑几句便回到大堂去了。 仵作已经简单地验了尸,见县令忙完回来,便来禀告:“第一名死者为年轻女性,上吊死的,脖子上除了勒痕之外还有两个大拇指的指印,手背上有点抓挠过的印儿,指甲中有些血肉残屑。被奸污过。” “第二名死者为中年女性,被刀子割破了左侧脖子上的血管死的,刀口不齐,像是割了好几次才割破。手指缝里也有血肉残屑。” “第三名死者为壮年男性,脖子上有青紫的掐痕,脸上c胳膊上都有被使劲挠过的印儿,命根子被割断了。” 县令大吃一惊,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那男的是怎么死的?” 仵作答道:“小的看是掐死的。割了命根子流得血太少了。” 县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这三个人都是什么时候死的?” 仵作苦笑道:“大人这可是为难小的了。三个人都僵了,至少也是死了六七个时辰了。至于太细微的,小的也验不出来呀。” 县令继续问:“年轻女的脖子上的掐痕跟另外两个人对得上吗?” 仵作怔了一下道:“小的这就去验。”县令又吩咐道:“顺便验验两个女的跟挠的印,看能不能有对得上的。”仵作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县令这里又升堂提审被抓回来的闲汉。 闲汉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嘴里也不停地说着“不关我的事”。县令好笑,喝令他好好回话。先问他姓甚名谁。 闲汉低着头道:“小人姓张,打小没了爹娘,也不知道爹娘给起了什么名字没有,不过我们几个兄弟一起混的时候都唤我张三儿。” 县令道:“张三,你认识那个死在慈姑庵的男的?” 张三笑嘻嘻地道:“大老爷,不只是小人认识他,那家伙叫刘赖,也是常跟我们一起混的,不过他不跟我们几个兄弟一起住。我们一伙人都是挤在东市靠着城墙的一家民房里住的,那是小人爹娘留给小人的,小人有了兄弟,他们没地方住,就一起住了。这个刘赖天热的时候是在街上随便找地儿睡,天冷的时候住在庵外面的一个草窝子里。” 县令继续问道:“那个刘赖为什么不跟你们一起住?” 张三回答:“原先时候是一块住的,七八年头里他去邻县了一两年,回来时候混了一身好棉袄好衣裳,看不上我们几兄弟的破衣烂衫,就自己去住了。” 县令追问道:“他去邻县做什么,你可知道?” 张三又道:“小人也问过,刘赖不肯说。不过小人猜呀,是去找女人的。刘赖他长得挺好的,常有些水性儿的女人跟他露水一两次,他跟我们兄弟吹嘘过。”他嘿嘿地笑道:“前几天举人大官人开宴,我们兄弟还在门外流水席上吃了一天酒,那天举人大官人家的亲戚女眷,刘赖他还又是咳嗽又是抬手又是大声说话的引人家注意呢。” 县令听得烦心,喝道:“这等小事不必多说了。” 张三住了嘴,趴在地上发起抖来。县令看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便喊了衙役带上张三一起出城去刘赖住的草棚查看。 来到草棚那里,县令查看四周才发现,草棚就在慈姑庵西墙外直线不到一里地的位置。他带了几个衙役来到慈姑庵西墙,看到一丛青竹的时仔细查看了墙根下的大石头,与墙内的大石头大小c青苔的程度都差不多一样。 他若有所思地吩咐一个衙役试试能不能跳进去再跳出来。 衙役用石头垫脚,使劲向上便攀在墙头,又喊县令道:“大人,这墙头上没有青苔,别的地方有。” 县令点点头,令他继续翻墙。 衙役翻过墙消失了。里面忽然响起一阵尖声惊叫,紧跟着又听到衙役不耐烦地大喝:“叫什么叫,没看见我穿着衙门里的衣服吗?县令就在外面!” 随后墙里面的声音便止住了,不一会儿衙役又攀在墙头上跳出来,回报道:“回禀大人,小的跳进去跳出来虽然费点事儿,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刘赖那小子肯定也能跳的过去。” 县令点点头,正要带人回去草棚那里,就见庵主从墙角处走过来:“县令大人辛苦了。” 县令笑道:“本县职责所在,又来贵庵搅扰了。师太既然来了,也正好省了本县的事儿,本县正有关于赵师父的事情想要请教师太。赵师父似乎不是贵庵自小培养的,来自邻县?” 庵主平静地道:“赵师父正是来自邻县祥慈庵。六年前她独身一人来此,道她原是死了未婚夫被男家逼迫殉葬,为了保命才剃度出家的。谁知她在庵里男家仍不肯放过她,时常派人前去闹事,她惧怕给庵里蒙羞,特意请庵主将她派到外县。贫尼看了她的度牒便收留了她。” 县令又问:“那赵师父来到贵庵之后,邻县没有人再来闹事吧?” 庵主继续平静无波地说:“赵师父来到本庵之后从不外出,只在自己居所接待各家女眷。每年冬季本庵施粥时,赵师父会跟其他师父一起在庵门口处布施。” 县令点点头道:“多谢师太。”便道告辞,领着几个衙役回转草棚处,留下来翻检的差人正在吵吵嚷嚷地传看一样东西,一见县令回来就安静下来,将东西送过来:一个刀鞘。又有一个差人回禀棚内棉被最近拆洗过,里面絮了新棉花,还有一套八成新的细青布外衣。 县令精神一振令众人将可疑之物全部带回县衙。回到县衙之后首先令人将现场带回的解腕尖刀拿上来,又拿出草棚里找到的刀鞘,严丝合缝,分毫不差,他不由地笑了起来。 县令一头分派手下到邻县祥慈庵查探赵师父的底细。一头又令人唤来郑大郎,从大牢里提来张三,令两人照了个面,又问郑大郎道:“本县叫你来是想问清楚,你一大早就到庵里接你娘子,是不是施举人家派人请你去的?” 郑大郎毕恭毕敬地道:“大老爷所知不差,正是施举人家下人王大来小的家里说,小的娘子眼馋施举人接娘子,叫小的一大早也去接娘子,给她做个脸。不瞒大老爷,小的本不想去的,可是施举人特意派人来请了,小的要不去,怕施举人时候知道了恼。” 县令忽然问道:“施举人为何要你给你娘子做脸?” 郑大郎腼腆地道:“小的娘子高氏正是施举人舅家表姐,小的若与娘子有争执,施举人定然是站在娘子那边的。” 县令令他回去,又把张三喊来问道:“你看清刚才那个人了吗?你们在施举人家门外吃酒席时,刘赖想要吸引的人是不是与他一起的?” 张三道:“小的看着像是他。” 县令又命人带张三到停尸房看高釉的尸体,张三一见高釉的脸便指着她大叫起来:“就是这个女的,跟刚才那个男的一起去施举人家,刘赖就是想引她注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听审 县令满意地点点头,吩咐衙役再把张三关押回牢里。 张三一路走一路大叫:“大老爷,小人什么都没干,不干小人的事啊。”被衙役打了一拳才老实下来。 一连好几天县令都没有开堂审案,百姓议论纷纷,施家也得到不少消息。这天春花匆匆地来见淑娘:“大娘子,我刚才听说差人押了很多人从大街上走过,往县衙里去了。” 淑娘做出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道:“我就知道你好奇,这几天你不是一直想往外跑着打听吗?” 春花笑得很开心:“大娘子,我想去看看,回来讲给大娘子听啊?”淑娘略想了一想道:“这样吧,你去看看张嫂子跟孙嫂子在家做什么,问问她们没什么事的话愿不愿意去看看热闹,别总是你自己一个人。” 春花飞快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道:“两位嫂子都说不去,大娘子,就叫我自己去吧。”淑娘只得应了,春花便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没多久施禹水从外面回来了。 他径直回到房间,对淑娘道:“娘子,我听来的消息,县令派人去邻县调查,今天带回来了很多人。一切顺利。” 两人相视而笑。 却说县衙这边,县令见去邻县公干的手下回来带了诸多证人,私下里略作询问,笃定命案告破,便在县衙大门口张贴了告示:后日过堂,百姓等可在门外观看。 春花回来后讲了自己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有人说,是邻县里哪个人跑来杀的人,杀完人就跑回邻县去了,县令早就查出来了,所以才派人去把这个凶犯的家人呀邻居呀统统抓过来了;有人说是好几个人一起杀的,这些人分别是他们各自的家人;还有的人说其实就是咱们这里街上的几个泼皮想要去庵里占便宜,不小心弄出来的人命,今天抓来的人跟这个案子根本没关系” 淑娘笑道:“你倒真能打听。后日县令大人公开审理这个凶杀案,你是不是还要去凑凑热闹?” 春花凑近前来只是笑:“我就知道大娘子你知道,那我能去看吗?” 淑娘沉吟一下道:“咱们县里差不多几十年来都没出过这么大的案子,到时候看热闹的人肯定很多,你一个小姑娘家挤不过人家。这样吧,官人以后要是做官的话也会有这样审理案件的时候,不如我与官人商议商议,明日去拜访县令,在县衙里占个位置看,不比在外面跟一帮粗人挤强得多?” 春花大喜地对淑娘行礼:“大娘子你真好!” 淑娘失笑。好半晌才说:“官人方才回来,似乎在学堂里,你去唤他来吧,我这就跟官人说。” 春花出门去了,不一会儿施禹水便进来了:“娘子,春花说你有事找我?” 淑娘笑了一阵才冲施禹水身后的春花摆摆手,春花一脸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 淑娘这才正色道:“郎君,方才我与春花讲,想叫你去拜访县令,就以日后若是做官的话也需审理案件为由,去县衙旁观县令审案。”她顿了顿又道:“郎君实则我也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施禹水盘算一阵答应下来:“这个理由确实可行,县衙大堂两侧也确有隔间供人听审。不过只我一人的话就有些显眼了,我还需去蒋兄处说动他一起方才不引人注意。” 淑娘道:“郎君,你这位蒋姓同窗会不会有所怀疑?” 施禹水问道:“娘子此话怎讲?” 淑娘慢慢分析起来:“他也是能中举的人,不会愚笨到哪里去,上次你便是去寻他商议,恰巧接了我免了送命;若今次你还是寻他商议,若再有什么恰巧之事,难保他日后起疑啊。” 施禹水点点头道:“既这样,我索性去书院里寻先生说这件事,说动他出面向县令提议请学子旁听。不过还是得寻蒋兄一起去,免得我一个人太出风头。” 淑娘不再言语,施禹水便匆匆出门去了。春花在外面一见大官人走了,立刻进来问道:“大娘子,大官人同意了?” 淑娘笑骂一句:“你这个性急的小蹄子。大官人同意去说,县令可还没同意呢。” 春花嬉笑道:“县里就两个举人,大官人还是两次都中了的,县令大人怎么会不同意大官人的话?” 淑娘奇道:“县令大人难道不是比举人更能耐?你怎么知道县令一定听?” 春花眨眨眼道:“大官人今天中了举,明天中了进士,就也是县令了!”淑娘笑得不能自已。 却说施禹水来寻蒋举人:“承祖兄,小弟方才在街上见到衙役带了许多人到县衙去,县令大人也贴出了告示后日公开审案。小弟想着若是日后做官,难免会遇到什么疑难案件,到时总不能一切都生疏。如今本县出了这个几十年不遇的大案,正是个机会看看县令怎么审案的。只是咱们毕竟中举,岂能与一般庶人一样在县衙外面拥挤?小弟打算去书院里寻学政商议,叫学子能去听审。” 蒋承祖道:“彦成兄好想法,小弟还未想到这一层呢。彦成兄特意要去寻学政说,莫不是怕咱们兄弟自去被县令拒绝脸上不好看,特意推学政与县令打擂台?” 施禹水笑道:“承祖兄何必如此敏锐?小弟若说没有这个意思,就太做伪了。只是小弟想着书院里守仁兄他们,这才讲学政拉进来了。” 蒋承祖道:“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彦成兄君子之腹了。” 两人联袂来到学政家里,谁知县令正在拜访学政,一见这两人联袂而来,学政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大人正与我说起你们两位为王守仁说情之事呢,怎么,怕大人面子不够?还要亲自来说?” 两人连道不敢,县令便问道:“那你二人为何到此?” 蒋承祖看看施禹水,见对方正使眼色叫自己说,便道:“不瞒大人与先生,学生两人是打算请先生与大人说,叫书院里学子都能听审此案呢。” 施禹水补充道:“学生两人合计,书院里学子日后若是一心科举,说不得便要守护一方百姓,若没经过些大小案件,万一有个疏漏” 学政先生捻须道:“嗯,此言有理。大人看呢?” 县令沉吟一阵,方才说道:“也好。大堂东西两侧各有一个隔间,学子们可以在隔间里听审,只是不要打扰到本县审理才好,若有什么不明之处,结案后可寻本县问明。” 学政笑道:“你二人腿快,便去书院跑一趟,通知助教宣布一声,不强求一定要来听审,把想来听审的问清多少,报给县令大人好做安排。”忽又道:“免举的名额便确定给王守仁,你们也知会他一声来寻我拿个文书,别到时候耽误了赶考。” 县令则笑道:“本案审理完毕,差不多也到冬季集结的时候了,你们正好动身前往京城赶考。” 两人谢过县令与学政,告辞离开,分头去书院与王守仁家中通知了。 晚间施禹水说与淑娘:“今日书院里学子,我看只有七八位有兴趣去听县令大人审案,余者都道有这样闲工夫何不多做几篇文章?” 淑娘摇摇头问道:“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意味?不大看得起不读书的?” 施禹水笑起来:“娘子所言不差,在我看来,要去听审的这几人,即便日后不能做官,也可以一生顺遂。反倒那些不肯浪费时间的人,即使能够中举,日后也只能做做文章,做不得父母官。”他略担心地说:“李家表弟说要去听审,我看只是因为先生说此事时我也在侧的缘故。” 淑娘一怔:“表弟?”她摇着头说:“郎君,如今自家事还没弄好,暂时别去管表弟了。” 施禹水顿时明白了淑娘的意思,他又说道:“我能听审是一定的,看看县令大人怎么安排吧,若不方便叫娘子也去就算了,一切有我呢。” 谁知第二天便有一个差人来向施禹水道:“大人说凶案之前大人夫妻才从那里离开,明日审案时说不得还要请举人或者娘子上堂说明当时情形,还请施举人见谅。” 施禹水忍住心中波动问道:“大人安排了学生等在哪里等候?” 差人笑道:“大人说,举人请在东隔间与学子一起,因大人的娘子在西隔间,就请举人娘子也到西隔间等候吧。” 施禹水拿了一串儿钱谢过他跑这一趟,才回屋与淑娘商议:“娘子莫慌张,照这情形看,县令大人并未针对你我二人。” 淑娘方才在屋里听到差人说自己也要上堂说明时,已经紧张得出了一身汗,此时得到丈夫安慰稍稍安心道:“我不慌张,我不慌张。” 她慢慢平静下来,将事情从头到尾又回想了一遍,才道:“一时情急了。已经安排得那样妥当了,不会有事的。”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往事 次日一早,县衙大门尚未打开,门前便聚集起大批人群来,淑娘带着春花跟在施禹水身侧,与蒋承祖c王守仁两人在一起站着等候开门。 哪知一侧小门先打开了,出来一位差人问道:“书院里学子都在哪里?” 施禹水几人都来到差人跟前,另外几个书生也凑了过来,差人看到还有两位带着面纱的小娘子,便犹豫地问起来:“这两位娘子是?”施禹水忙道是自己家娘子并女使,昨日县令大人吩咐过才一起来的。差人便请他们从小门进来,将东隔间指予众书生,又请两位小娘子一起到西隔间,施禹水亲自送她们两人过去,见县令夫人正带着女使也进了西隔间,这才又紧握了一下淑娘的手,转身回到东隔间与众书生们坐在一处。 县衙大门敞开了。衙役鱼贯而入在大堂内分班站好,文书坐定磨墨准备书写证人证言,县令才从后堂出来在案前坐下,吩咐开审。 首先提上来张三,重新问明男死者身份;又令郑大郎与慈姑庵小尼姑分别指认两名女死者身份。张三又指认了男死者刘来曾经想引起年轻女死者高氏的注意,当时郑大郎正与高氏一起去施举人家赴宴,刘来在施举人家门外席面上吃酒。 然后请施举人与吴娘子一并作证,指认凶案当日女死者高氏在慈姑庵与另一个女死者赵尼姑相会并留宿,两人离开时,高氏与赵尼姑均尚在人世。接着又请郑大郎c小尼姑分别讲诉了一遍发现尸体的情形。随后仵作出来将验尸结果宣读了一遍。 而后县令才开始提审前天带回来的人。 首先过堂的是一对儿老夫妻,县令问道:“赵师父与你二人有何关系?” 老汉答道:“赵师父是小人的女儿。” 县令便请老两口讲一讲女儿出家前后的事。老汉与老妇人互相补充:“我两口半辈子只得一个小女,打小就疼得狠。小女长大了后就在县里临近人家给她定了一门亲,想着也有个照应。谁知订了亲没多久亲家的孩子一病就没了,亲家家里来人叫小女给他守三年才能再嫁,我两口应承了此事。” “我两口本来想着叫小女在自家守孝的,小女深明大义,道自己愿意到亲家家里三年,小人夫妻便依着女儿意思送她去亲家家中。哪知眼看就要满了三年,正可一家团聚之时,小女突然有一天跑回家中,说听到亲家打算要她陪葬。小人便把小女在家中藏过,后来亲家果然寻到家中,硬说儿子之死是小女的过错,要小人交出女儿给小老儿那没福的女婿陪葬。” “小人据理力争,亲家松口道不陪葬也可,便去祥慈庵出家为尼一世。小女对小老儿两口道,虽不知公公婆婆为何定要她孤寂一生,不过看在死了的份上,自己愿意成全他们为着儿子的一片心意。因此小女在祥慈庵落发为尼,小老儿的浑家常去探望。两年后,小女道庵主派她到邻县宣扬白衣菩萨,自此少聚了。若非县令大老爷派人寻到小老儿两口儿,我夫妻尚不知小女在此地已然丢了性命。” 两人边讲边哭,听得围观的百姓都帮着落泪,又纷纷开言指责赵师父的婆家逼迫太甚。 县令命衙役将两老请下去安置,又唤上一对夫妻并他们的儿子来,问道:“你三人与赵师父有何关系?” 那年轻的男子开口道:“回禀大老爷,赵师父原是小人哥哥订了亲的娘子。”县令又问:“前者赵老两口所讲,你们可都听见了?为何要求赵氏陪葬?不成之后又逼迫赵氏出家?” 年轻男子正要开口,被爹娘制止了,那年长的男子道:“大老爷,小人的娘子对此事知之甚详,不如叫小人娘子讲一讲?”县令允了。 那名妇人这才开口:“小妇人与官人养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与赵氏同岁,因两家离得不远,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到了要定亲的年纪,他便对我们夫妻道要娶赵氏。我夫妻原本也喜爱赵氏活泼伶俐,便应允了儿子所请,给他们两人下了定。谁知定亲后不到一个月,我儿便卧病在床,郎中道他是房事过度伤了肾水,不久竟至不治!” “此时我夫妻怎会想到赵氏身上去?只哭儿子明明已经订了亲怎么不能多等几个月?竟命薄至此。谁知赵氏竟打算到我家为我儿守孝三年?我夫妻感激不尽,赵氏但有所求无不应允。哪知赵氏竟打了龌龊的主意勾引我小儿子?” “小妇人的小儿子年纪尚幼,被赵氏那个不要脸的勾搭不解其意,前来问小妇人大嫂说的话何意?这才被小妇人得知原来赵氏包藏祸心。小妇人起了疑心,请了个婆子给赵氏验身,方知她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了。小妇人又到赵氏娘家邻居中打听,才知赵氏闺中便常与男子交接,与我儿定亲之后,我儿每日白天都会与她私会偷情,怕我夫妻得知还要冷水沐浴之后才回家,因此上得了病送了命。” “小妇人怎能容许这等妇人在我家败坏门风?便与官人商议将她性命赔付我儿,谁知被那赵氏听见偷偷跑回娘家。我夫妻追到亲家家中,亲家两口苦求留赵氏一命,他们一生只得这一个女儿,实在不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夫妻也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便叫亲家把赵氏送到庵里落发为尼,青灯古佛一世也就罢了。” 文书讲证词笔录下来,一边写一边摇头:这可真是 门外的百姓更是吵闹不休,万没想到两家轻重不同说出来的情形竟千差万别。 西隔间里,淑娘表示惊愕,春花多次表示自己想说话都被淑娘制止了。一旁县令夫人看她主仆二人互动,笑着道:“你们年轻没经历,没见过这种一件事两个人说得完全不一致的吧?” 淑娘又一次止住春花,自己出声道:“夫人教我,这两家谁说得才是真的?” 县令夫人笑道:“你想啊,赵师父的父母怎么会说自己女儿的不是?她婆婆说得虽然露骨,倒大部分都是实情,不然赵师父的父母怎么可能会同意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出家?” 淑娘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那,赵师父的爹娘是不是知道女婿病死也有赵师父的因素?” 县令夫人点点头:“嗯,你看赵师父说要去男家守孝三年。须知没有成亲算不上夫妻,就是不守,礼法上实则也说得过去。偏偏赵师父提出守三年,还是到男方家里去守,做爹娘的竟然同意了,显然对女婿之死就是心知肚明了。” 淑娘沉默了好久,才道:“先前我与婆婆多次到慈姑庵拜菩萨求子,都是蒙赵师父接待,我还道她青灯古佛也能甘之如饴,是个得道的高人呢谁知” 县令夫人道:“历来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何必做此感叹?若非此事,连我也不知赵尼姑真面目。” 大堂中已经换上了几个老尼,当先一人道:“回禀县令,女尼赵氏正是六年前从我祥慈庵中出去的。”她略顿一顿才道:“佛门净地,本不该拿这等污秽事来沾染,罪过罪过。” “八年前,赵家夫妻送他们的女儿赵氏到庵中,请庵主收留,说赵氏在尘世中无处存身,自愿舍身侍奉我佛。庵主看赵氏心诚,才应允了收留赵氏,特为她剃度,取了法名忘尘,并置办了度牒。哪知赵氏身在佛门心念红尘,竟在庵内与同住的女尼们宣扬还俗,道还俗之后可尽享男女之乐。庵主大怒要赶她出庵,赵氏苦苦哀求道自己以后定然修心养性,庵主单独与她一个庵室居住,此后赵氏果然安静下来。” “大约两年之后,庵主偶然想起要去赵氏居所一观,看她是否平日里也尽心侍佛。竟在赵氏庵室发现一名陌生男子。” “庵主决意将赵氏赶出庵堂不再收留。赵氏便恳求庵主不要收回度牒,否则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庵主心善,到底同意了赵氏所请,没有夺去她的法名c度牒,让她能够到别处庵堂落脚。” “贫尼当时跟着庵主去了赵氏庵室,曾见过那名男子。庵主得知贵县追查赵氏之事,这才命贫尼到此地说明这段过往。因时日久远,贫尼已不记得那名男子样貌,只记得他似是在左边胸口有一块圆形黑痣。” 县令唤上仵作,仵作道:“死者刘来,左胸确有一块圆形胎记,色黑。” 门外的百姓吵吵嚷嚷起来:“怎么能看见人家胸口?” 县令听到吵闹,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转头真的又问那名女尼:“师太莫怪,还请师太说明。” 女尼面无表情地道:“贫尼本想赵氏已逝,模糊带过也可为她留些名声,既要刨根究底,贫尼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庵主与贫尼见到那名男子时,赵氏正与他合欢,男子起身,这才被贫尼见到了胸前胎记。” 门外“嗡”地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结案 百姓平日里哪有什么娱乐消遣?如今一见凶杀案中竟有如此劲爆的消息,正如热锅滚油一般沸腾了起来。 县令手中的惊堂木拍了好几次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又命本县慈姑庵的尼姑上来,新上来的女尼将一份信笺呈给县令。县令看过之后命文书当堂宣读,原来是一份祥慈庵的庵主写的荐书,荐书中写道本庵女尼忘尘心系佛门,想要宣扬白衣菩萨,希望慈姑庵的庵主予以收留照顾。 邻县祥慈庵来的女尼一直枯井无波的脸上终于色变:“庵主从未写过这等文书!赵氏玷污佛门净地,庵主没有追回她的度牒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怎么会写这样的荐书?” 县令命将荐书送与祥慈庵的师太看,那女尼接过来一摸便说:“这纸不是庵中所用的。”待打开荐书看了字迹又道:“这笔字倒像庵主手迹。这份荐书用的乃是市面上的普通白纸,应该不是庵主所书。庵主俗家乃是府城大户,以造纸为业,庵主在本庵住所四周栽种了不少青竹,每每采下竹叶送回俗家请家中特别为本庵造竹纸,庵主写字从来都只用竹纸。” 县令点点头,又命带上一个破衣单衫的老书生,文书将荐书递给书生看,县令随后问道:“老丈可认得这份荐书吗?” 那老书生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还荐书,这才开口道:“回大人的话,学生认得。这份荐书正是学生所写。” “学生一生读书科考,却连一个举人都没有中过,后来家贫潦倒不堪再读书,学生又体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只得在街上支了个摊替人写书写信糊口,偶尔也做些测字的勾当,挣得十文八文买碗粥哄饱肚皮。六年前的一天,眼看天色将晚,学生却一整日不曾遇到一个客人,没有一文钱入袋,早已饿得腹中作鸣。这时有两个人来到学生摊前,递给学生一份书,请学生仿着书中的字写一封荐书。学生本不当应承伪造荐书,只是当时学生实在饥饿难忍,这两人又道学生写了的话就给学生十文钱做润笔之费,学生便写了。” “学生自幼饱读诗书,却做了这等勾当,羞愧难当,因此记得清楚。” 县令命衙役带他到三具尸体前辨认,老书生将刘来并赵尼姑的尸首仔细认了半天才道:“样子有些变,学生不能保证一定就是这两个人,不过学生的确觉得很像当时那两个人。” 县令又问道:“当时那两人请你观看字迹的纸张,你还有印象吗?” 老书生慢慢回忆道:“学生觉得那份手书所用的纸,与学生常买的纸确实不大一样,只是学生于此道并不精通,不认得是那位名家所制。只记得好像是带着点竹叶的清香,又见那纸上字迹娟秀,只道是哪家闺秀的文字。既事关女子,学生怎敢细问?” 县令命将一干人等都带下去,又将刘来草棚中搜到的棉被c外衫等都拿到堂前,又将凶刀c刀鞘一并放置在托盘中,再次把张三带上堂来。先将刀c刀鞘送到张三面前令他细看,平日里可见过刘来携带此刀?张三摇头道:“回大老爷,小人自从跟刘赖生分不大能说得来,那小子有什么好东西就藏着掖着不肯给我们瞧见了。不过前几天小人倒听一帮兄弟说起来见过刘赖拿着一把利刃炫耀。是不是这一把小人不知道。” 又命张三去看过棉被衣衫等物,张三指着衣服说:“这套衣服小人见刘赖穿过,棉被对了大老爷,小人的一个兄弟曾经在刘赖的窝棚理借宿过,不如叫来问问?” 这时门外百姓中忽然有一人挤出人群没命地跑开了,县令喝令张三回头去看,张三大叫:“就是他!” 县令挥挥手,便有两个衙役凶神恶煞一般从大堂里冲出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两人穿过人群很快追上逃跑的泼皮抓回大堂,按着他跪下。这人跪在张三一侧小声埋怨道:“你这厮干吗拉我下水?”张三低声道:“王四哥恕罪,小弟自身难保不得不供出兄弟你了。” 县令候他二人打通关节,才问那王四道:“张三说你在刘赖草棚里住过,见过这条棉被跟这把刀吗?” 王四坦然答道:“棉被小人还盖过呢。刀子也见过刘赖那小子摆弄,小人问他怎么弄来的,他还说是老天爷给的,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吧。不然就是从谁家偷来的?” 县令又问道:“刘来素来男女之事上不检,你们可知其中详情?” 张三与王四抢着回答: “小人听他吹嘘说,不止咱们县里,去外县时他也做过现成的新郎呢,还说过有个大姑娘舍不得他时常与他相会,是谁倒没问出来。” “刘赖曾经说过他有个固定的姘头,棉被衣服都是这个姘头不要一文钱白白送给他穿用的。说这个姘头对他情深意重很想跟他做一世夫妻呢,不过碍于身份,只能私下来往。” 县令命两人跪在一旁,又唤上慈姑庵的女尼,将棉被c衣衫交于女尼辨认。那名女尼看了看棉被,翻出来一角道:“本庵每次购回棉被之后,都会悄悄拆开这个角在里面绣上各位师父的法名。请大人拆开此处,若是本庵中师父的棉被,当能以法名辨别。” 便有人送上来一把剪刀拆开被角,女尼熟练地翻开将内面向外展示,果然有两个小小的字“忘尘”。女尼道:“忘尘正是赵师父的法名。” 县令道:“如此一来便能确定,张三与王四所说刘来口中的姘头,正是这位赵师父了。”下面跪着的张三王四不住地点头大叫:“县令大老爷英明,不干小人的事。” 县令命将一干涉案的人都带到堂上来,开口道:“本县已经查明此案究竟。” “慈姑庵女尼赵氏忘尘,素与庶民刘来有染,刘来处衣着被褥经多人指认乃是赵氏所提供。赵氏在慈姑庵的居处与庵外刘来所居草棚相去不远,本县勘察后已知赵氏所居之处与庵外仅有围墙相隔,围墙内外均有大石可供人踩踏垫脚攀爬墙头,且墙上有长期攀爬的痕迹,本县断定,赵氏所居便是与刘来私会之地。” “郑家高氏娘子与丈夫共同赴宴时,被庶民刘来看中,恰好高氏在赵氏尼姑处拜菩萨留宿,赵氏尼姑假意将自己住处让予高氏居住,为姘夫刘来提供方便。高氏不查之下被庶民刘来玷污,有高氏指甲中血迹与刘来胳膊上挠痕对应可证实此事;后高氏趁刘来睡着之际掐死刘来,将其尸体推至地上后发现短刀。高氏知自己乃是被尼姑赵氏陷害,以短刀杀死赵氏报仇。有赵氏指甲中血肉与高氏手上抓痕对应可证。高氏节烈,连杀两人后自杀以全名节。” “尼姑赵氏尸身交由其生父母带回安葬,高氏遗体由其夫郑大郎领回安葬,庶民刘来并无亲眷在世,由本县义庄收殓火葬。” “本案完结。” 门外围观百姓纷纷议论,堂下各人纷纷叩头。张三更是大呼道:“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断案如神!” 西隔间里,淑娘面色凝重地缓缓起身:“唉,二姐死的真是可惜” 县令夫人忽然道:“明日里只怕县里会多了几桩命案了。”淑娘心知她的意思,只是不敢把这沉重的话题说出口。春花又想开口,再次被淑娘止住了,并准备向县令夫人告辞,夫人笑道:“吴娘子随我到后衙坐坐吧,大人想必还要见见学子们。”果然有一名衙役过来道:“大人要小的转告夫人,他要见几位学子,请夫人家去吧。” 淑娘跟着县令夫人来到后衙吃茶,县令在大堂后见众人。施禹水开口问道:“大人恕罪,学生尚有一事不明。大人如何想到那尼姑赵氏不是佛门清净人?” 县令笑道:“本县方才在堂上已经说过了,赵氏居处墙边内外均有大石,墙头处也有攀爬痕迹。若不是赵氏提供方便,外人怎能在庵内放置大石?本县日前在庵中询问时已知,赵氏入住之后特意请人放了那块青石,用的理由却是可供坐着赏景。不说那处除了几竿翠竹之外再无可赏之景,且说庵里招待均为女客,难道不是石凳更雅致一些?可见专门摆了那块青石只是为了姘夫垫脚翻墙方便。况且赵氏日常起居在东厢,那日却睡在西厢,自然又是自行把东厢让出来方便姘夫行事的。” 几个学子听完了也是佩服:“难为大人怎么想到的。” 蒋承祖问道:“那大人如何知道要去追查赵尼姑的事情?” 县令又答道:“本县既想到了赵氏不是清净人,又知她不是本县人士,自然要到赵氏生养之地查访。慈姑庵的庵主师太提供了赵尼姑来到本县时拿的荐书,本县便着人按着荐书来处去查,祥慈庵的庵主又将赵氏父母带出,赵氏父母又说出婆家逼迫之语,便一并带回本县详查了。至于那位老书生,却是恰巧差人遇到,随口问了之后带回来的,倒是个意外之喜了。” 王守仁看了一眼施禹水,没有再问。众人恭维县令一阵,便道告辞了。 王守仁却邀请施禹水夫妻到自己家看看孩子:“彦成兄上次带嫂子看过小儿,老妻今日问起了,小弟便厚颜请彦成兄再来家中。” 施禹水心中一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被掩藏的真相 来到王家之后,施禹水很自然地打发淑娘主仆进内室去看望王守仁的妻小,自己却向王守仁问道:“守仁兄特意唤我来此,恐怕不是说得那么简单。” 王守仁沉默一阵才道:“彦成兄,那日你与嫂子来小弟家中时,时辰稍晚”施禹水正要解释,王守仁抬手制止,接着道:“且,彦成兄你平日里衣着整洁,那日我观你外袍下摆竟有灰尘附着” 施禹水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王守仁到底是觉得自己在其中做了手脚,还是觉得压根就是自己做的?他心念急转之后,口中答道:“守仁兄心细如发,小弟不敢隐瞒。今日堂中那名年轻死者是小弟二表姐,乃三舅家长女,小弟大舅家长女大表姐守寡多年,去岁亦是去慈姑庵烧香,回家后忽然自缢身亡了。小弟查知此事后,劝动了二表姐如此这般行事。” 王守仁听了这话也是一怔,忽然长吁一口气,拍拍施禹水的肩膀道:“小弟得彦成兄与承祖兄多方提携,感激不尽。今日之事既是事出有因,彦成兄亦是问心无愧,小弟便不细究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明日县中尚不知有多少位女子不幸殒命。” 施禹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亦叹道:“不是人人都有胸襟的。”随即又在心里苦笑:若非 当日晚上,施禹水将王守仁的怀疑说给淑娘听:“我看守仁兄只是觉得我在其中做了些手脚,至于参与了多少倒没察觉出。”淑娘一阵后怕:“幸好郎君你几年来一直习练拳脚,身手还有几分,时间上勉强掐得准了,不然我只有以死明志一条路了。”施禹水也道:“幸而县令大人完全没有疑心到我,咱们事先赶的时间竟没有派上用场。” 淑娘的心神飘回家中宴客那日。 高釉与丈夫一起到施家赴宴,男女分开前后院吃席。当日离开前,高釉来寻淑娘道:“日前你说去还愿的事还做不做数?你若反口,可别怪我去告诉表弟你的丑事。”淑娘按着丈夫与自己商议的计策道:“三日流水之后我便带春花前去,还愿说不得能留宿,你告诉他到时天色暗了再去,免得被人瞧见。” 高釉笑道:“看不出你还这么小心呢。你带着女使做什么?不怕被她知道了?” 淑娘做出思考状:“我一个人断乎不能出门。不如这样,你也托辞到庵里去,晚上也说留宿,这样你我能宿在一处,不就把春花给隔开了?” 高釉道:“这样也好,我原还担心你骗我,我倒要看看你在我面前还能不能逃得脱。”淑娘忍下心中恨意继续道:“二姐不说出去,就是保我性命了。” 高釉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便告辞离开,心中盘算起来:吴淑娘有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自己手上,现如今心情好逗她玩玩,改日再请表弟当面抓个现行,送她性命不迟!到时候,自己一心安慰表弟 淑娘送走了高釉,便与丈夫合议起来:“我已经照着郎君的吩咐哄高釉也去庵里,到时候他们三人都在,正可一网打尽了。” 两人又密议了到时候如何寻借口令淑娘暂时离开慈姑庵,再如何打发春花离开,之后又如何行事,议定之后方才准备东西。后院封有先祖遗下的箱子,其中收藏的有当年先祖搜集的利刃,施禹水借口瞻仰先祖,借机将箱子取出放在前院东次间自己夫妻屋里,从箱子里寻出一把没有标记的带鞘尖刀来做凶器。 到了约好的那天,淑娘教春花准备好要送给赵尼姑的几套衣衫,自己暗中却把尖刀藏在衣衫中,若无其事地去庵里还愿,施禹水则出门访友。在庵里,淑娘见高釉果然也来了说要留宿,不由在心中感叹一声:汝命休矣!然而她很快又狠起心肠:高釉不死,死的就该是自己了。 她一边跟高釉赵尼姑虚与委蛇,一边暗暗关注天色,盼着与丈夫约好的时辰到来。待太阳落山之后,天色逐渐转暗,庵主亲自带着施禹水来到赵尼姑所居房舍,淑娘心中的那块大石这才落了地:一切顺利。 此时乃是九月天气,晚上六点半左右天便全黑了,淑娘先前与高釉做约时定了七点在庵中与刘来相会。施禹水来到时大约六点钟,他与娘子一起拜了菩萨,又开口要带娘子离开,庵中尼姑送走他们三人时天色仍未全黑。淑娘便打发了春花回家,自己却立刻跟着丈夫回转慈姑庵西墙大石处。 施禹水在乡下守孝时,每天早上都要在父母坟前打拳练武,如今远非文弱书生的身体,借助大石垫脚轻易地便跳进庵里。又帮着淑娘也跳进来。 院子里的竹子在夜色中成了一种掩护,施禹水与淑娘悄悄接近屋子,见西厢的窗口有一点灯光透出,两人转到窗下,借着竹子的掩映静听赵尼姑与高釉说话:“高娘子,吴娘子本来说好的今晚留宿,方才吴娘子对你说了什么,你竟真的放她走了?” “你担心什么。吴淑娘不敢跟我打谎,她说等一下就会寻机回来。她要是敢不回来,我就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看她还怎么有脸活!哼,顺便也教表弟丢个脸才好,我一再示好谁叫他不应的。” 施禹水拉着淑娘的手一紧,心中大怒:“原来自己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杀死高釉这个表姐的,她既然有这样全然不顾自己脸面的打算,正好教自己卸去愧疚之心。” 赵尼姑又道:“我已经通知了刘来,眼下他就快来了,如今可怎么办才是?” “刘郎来了我便先陪他有什么打紧?”顿了一顿又是高釉的声音:“要不你先上?就怕刘郎不肯要你这个老货了!” 正在这时,西墙边有一阵动静传来。施禹水忙带着淑娘躲在屋子一侧,悄悄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正从墙头跳下来,径自进了屋。屋内两个女人的声音顿时腻了起来:“刘郎!” 不等赵尼姑告状,高釉的声音又响起来:“刘郎,我们先去东厢快活” 男子声音道:“好好好。”声音渐渐远离了。 施禹水捏捏淑娘的手,低声道:“好机会,赵尼姑落了单,我们先去收拾她。” 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淑娘领先走进西厢,赵尼姑一见淑娘就笑起来:“哟,吴娘子这么快就找到机会回来了。” 淑娘默不作声地走到赵尼姑跟前,突然出手捂住她的嘴!施禹水迅速进来将她双手反剪在背后,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她的嘴。淑娘则空出来手打开自己遗下的包袱,用包袱中的一件单衣塞住赵尼姑的嘴不让她出声,又翻出来一件衣物用刀划开把她两手绑在身侧,平放在床上。赵尼姑双脚拼命地蹬着床单,施禹水示意淑娘在这里看住她,自己却拿着尖刀来到东厢。 东厢内两人正在忙活,丝毫没有注意到进来了外人。施禹水略一思索,退回西厢拿起一床棉被,又招呼淑娘跟自己一起来到东厢床前,兜头将被子蒙了上去。忙活的两人挣扎起来,施禹水冲淑娘使使眼色,淑娘会意地上前帮忙按住。 好一阵子之后,被子里的人才断了气不再挣扎。两人迅速扯开被子,施禹水把着刘来的手在在高釉脖子上掐了一下,淑娘则先将高釉的指甲在刘来胳膊上抓挠几下留下挠痕,之后才狠命地掐在刘来脖子上。 淑娘拿起床边高釉脱下的衣衫罩在自己衣服外面,匆匆回到西厢,拿起刀不熟练地割破赵尼姑脖子上的血管,看着鲜血流出,赵尼姑慢慢死去,这才解开捆着赵尼姑的布条并取出口中的衣物,施禹水已经将高釉的尸体搬进来。 淑娘一边小心着地上的血一边将赵尼姑的手指甲在高釉手背上抓几下。随后便脱下身上高釉的衣服给她穿上,又帮着丈夫将高釉吊在正堂房梁上。这才拿着刀走进东厢,将刘来尸身推到床下,并在刘来下半身劈砍一阵,将刀仍在地上。 两人环顾屋内情形,淑娘看见西厢桌前的凳子,暗骂自己蠢笨,忙搬了一个凳子到正堂,倒放在高釉尸体脚下的位置。施禹水则将堵着赵尼姑嘴的衣服拿起来挂在墙上,又将用来捆她的布条缠在自己腿上用长袍遮住,然后才拿起刀鞘,招呼淑娘离开。 照旧从西墙跳出去接淑娘出来,施禹水叮嘱淑娘一个人先行,自己却飞奔到刘来所住的草棚将刀鞘仍在棚内,这才赶上淑娘一起进城来到王家,尚且不到八点钟,蒋承祖早已来到,施禹水便与王守仁打了招呼,目送淑娘到内室去抱王守仁的儿子“沾喜气”,然后才跟蒋承祖一起将两人谋划给王守仁得到免举名额之事说了,三人谈笑风生。内室里淑娘强忍心中紧张抱着小孩儿,与王娘子说话。 施禹水晃晃淑娘肩膀:“娘子回神。事情已经安然过去,娘子以后莫要露出什么才是。准备行李吧,后日便启程入京赶考。” 淑娘从回忆中醒来,听到丈夫叫自己准备行李,便答应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入京赶考 施禹水忽然响起一件事来,与淑娘商议道:“娘子还记得大姐吗?我想跟大舅大舅母说一说大姐的事。” 淑娘点点头:“郎君莫非是想提醒舅舅跟舅母大姐也?” 施禹水站起身在屋里走动:“原先只道大姐之死有内情,也怀疑过是她夫家的问题,如今看来大致上也是与慈姑庵有关,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呢?” 淑娘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我劝郎君还是算了吧。二姐被县令断了个节烈,只怕也难逃被人口诛笔伐。大姐去世已经快一年了,难得是留了个体面的方式走了,若是揭出来,人只会说高家两姐妹都是这么令人不齿,不会对她们的遭遇同情。” 施禹水想了一想才说:“也罢,就这样吧。横竖那几个人都死了,大姐的仇也算报了,泉下能够瞑目。” 淑娘叹道:“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再有这样的事出现时,围观之人针对的会是施暴的那个男子,而不是受害的女子。”她想起现代网上还有那种“谁叫你穿那么少活该被怎样”的说法,不由为之深深叹息起来。 施禹水也道:“方才守仁兄也说起,只怕明日县里便要多几条人命了。” 淑娘想到丈夫一直鼓励自己,心头便是一阵暖流经过:“郎君厚意。”施禹水也知机地将她揽在怀里,两人相拥而立,温情脉脉。 次日施禹水派了王大王二分别去蒋家王家说明日动身入京之事。回来时两人便带来了街上的消息:王守仁家附近一个小户之家的娘子吊死了,留下两个分别八岁跟四岁的孩子。那家的男人还说既然死了就拉出去烧了一了百了,省的埋了还是个丢人现眼。王守仁家里都在叹那个娘子命苦。 淑娘却多叹息了一个:“那个四岁的孩子,只怕以后会过得不好了。”王大兄弟还没下去,听了这话都愣了愣才离开。淑娘甩甩头摆脱这些念头,对丈夫说:“别的都算了,舅舅家里总要告辞一下。我哥哥那里还有李家表弟家里也要说一声才好。” 施禹水道:“着人送个信儿过去也就是了。家中自有叔祖看着,不需多管,倒是娘子你跟我进京,要不要带着春花服侍?” 淑娘问道:“你不是跟同窗一起上路的吗?王家好像比较贫寒,你能带着我已经是不错了,我再带上女使就有点儿太不像话了。” 这时春花进来说李家罗娘子来拜访。淑娘忙出去将罗绢迎进堂来:“罗姐姐怎么来了?”施禹水对罗绢点点头便避了出去。 罗绢一边落座一边说:“你表弟算着姐夫该入京赶考了,想着你们可能忙,就叫我来看看。他本来也想来的,女儿哭着不依,他就在家哄女儿了。” 两人就着孩子说了一阵才进入正题:“昨天你表弟在县衙里听了县令大人审案,回家对县令赞不绝口。雄心壮志的说以后要跟着姐夫做个断案如神的好官。我原先打算的是,若姐夫当真做了官,郎君自然是跟着姐夫做幕僚的好。只是若那郎君还是把家里原先的生意做起来更合适。如今姐夫已经是举人了,如果我劝动了郎君收回被堂叔家夺走的铺子,不知道姐夫能在其中说得上话吗?” 淑娘一愣,倒没想到罗绢打了这个主意,她记得舅母王氏哭过是隔房的堂叔趁着舅舅去世c表弟尚未成人的时候夺了他们家的米铺,如今罗绢想要收回公公的产业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其中有没有舅母的意思呢?她沉思了一阵问道:“罗姐姐跟舅母说过吗?” 罗绢笑道:“我与婆婆提过收回米铺的事儿,不过没说过想借借姐夫的势。” 淑娘犹豫着说道:“不是我不松口,只是这事若传出去怕被人说是仗势欺人,我须得问问官人的意思。” 罗绢不在意地说:“并不是叫姐夫出面,只是去与人商议收回的时候拿姐夫的名号用一用,能有什么打紧的?” 淑娘苦笑起来:“就算这样我也不敢应承啊,人言可畏。真说起来舅舅的产业也是落在自己族叔手中,毕竟家产还是在李家族中,没有被外人夺走,都是李家一族的事,闹起来倒像是自己内斗了。” 罗绢知道不能从淑娘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了,也没有气馁,转而说起别的:“牛娘子从后门出入,跟后街上王媒婆来往挺多的,三巧如今渐渐大了,王媒婆还向牛娘子提过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呢,幸好我娘家弟弟跟三巧早就下了定了。” 淑娘问道:“我记得这个王媒婆做事不大地道?姐姐怎么没跟牛娘子说一声?” 罗绢笑了笑说:“都是当年的旧事了。再说,牛娘子只剩下三巧一个女儿又是订了亲的,不怕再被王媒婆说个不好的亲,她们一般来往就算了。”忽然又叹了一句:“三巧如今还是一个月回她爹那里住三天,她说后娘常常带她去勾栏里看自己唱曲儿。,三巧在那里看过几次大戏,算是着了迷了。每日里都要把那个猴子拿出来说个十次,烦的我呀” 淑娘也笑了起来:“说到底三巧还是小孩子,就喜欢这些热闹。再说,那猴子确实挺讨人喜欢。” 罗绢看春花来来回回了好几次,便道既然淑娘正忙着自己就先告辞了,淑娘并不挽留,送她离开了之后继续打包行李,最后收拾了两大包,不由发起愁来:一路上带着这么多行李不太方便啊。施禹水进来看见两大包行李也吃了一惊,先问能不能减掉些,淑娘打开包袱一一指给他看:书要带着,预备路上温习;秋冬的衣物都要带着,因为这次出门前前后后要小半年光景,穿的换的都得准备着;入考场要穿单衣,大冷天的又怕给冻出病来,只能多带几件 施禹水看完自己也摇头,想了一会才说:“从咱们县里启程去汴京没有什么合适的水路,一路上都得坐车,我既然带着你,就不方便跟他们两位一处乘车了,不如就多雇一辆车,咱们夫妻做,也可以替两位师兄也拉一些行李,出门在外就算带足了钱也还有不方便的时候呢,行李多些就多些吧。” 淑娘听丈夫说起乘车,便问道:“牛车也太慢了,郎君说得是乘马车吧?” 施禹水笑了起来:“不是牛车也不是马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淑娘不禁猜测起来:总不会是小毛驴拉车吧?那就有点可笑了 次日出发时,蒋承祖带着自己的书童与王守仁一起来到施家,不一会儿在车马行约好的两辆车也一齐赶了过来,施禹水便带着淑娘坐后面那辆,几人的大件行李都放在这辆车上。前面那辆车则她们三个男的乘坐。淑娘上车前特意看了看拉车的牲畜,进了车厢才问丈夫:“好像是叫什么骡子的?” 施禹水笑道:“正是。” 淑娘摇摇头,好像记得骡子是马跟驴的后代,没有繁殖能力?算了不管了,反正能拉车就行,自己实在受够了牛车慢腾腾的速度,要是一路坐牛车还不如不跟着去呢。 一路上并无他事,不过晓行夜宿而已。一连赶了半个月的路才来到汴京城外。淑娘一阵激动: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啊。 然而由于穿越泰祖的存在,现如今的汴京城已经不是淑娘记忆中《清明上河图》里的景象了:高大的城墙里面建造了一大片三层高的楼房,外形上类似九十年代后期的楼房,房间都很小,仿着现代“标准间”的格局做了隔断安置了卫生间,用极便宜的价钱租给贫苦百姓来住。待到住满五年还可以用很低的价格买下来变成自己家的房子,只是不能转卖给别人。淑娘怎么听都觉得像是现代政府牵头推行的“公租房”。最贴近城墙的楼房是专门给士兵们住的。 车从城门进入,汴京街道宽阔,路边店铺鳞次栉比,入城不远便有一家客栈。蒋承祖打发自己的书童前去询问,客栈掌柜道今冬举子都齐聚京城,店里已经客满了。他指点书童到贡院附近去打听,那里也有一栋更城门处类似的三层楼专门在大比之年租给举子们住,没有投到客栈的去哪里凑合几个月也可以。 一行人谢过客栈老板,转头去了贡院,果然见到贡院街耸立的楼房,三人将自己的路引c名录等拿出来申请三个房间。不料接待的人为难道:“你们来的着实有些晚了,今年的举子又特别的多,现在正好只剩下两个房间,你们能挤一挤的话倒也住得下。” 蒋承祖与他们商议道:“彦成兄带了家眷,说不得便要独占一间了,我与守仁兄挤一挤不妨,只是这书童怎么办?三个人实在是住不下了。” 书童机灵,在一边插嘴:“小的不如去附近的客栈里寻个柴房?这里离贡院这么近,几位官人自然是住在这里才更方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结识皇子 蒋承祖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这栋楼高三层,东西向,只在中间有一道楼梯上下。 两个房间并不是挨着的,一个在三楼最西边,一个在二楼中间位置,临着楼梯。王守仁道:“彦成兄带着嫂子上下不便,不如就住二楼?” 施禹水看看楼房构造摇摇头道:“二楼房间临着楼梯,来往人多。娘子年纪不大,上下楼没有不便之处,反倒不如三楼只有一处近邻来的方便了。只是要叨扰两位师兄住在二楼时时听那脚步声了。” 蒋承祖笑道:“无妨,无妨。此处既然都是举子,只怕呆在房中看书温习尚且嫌时间不够,哪里会常常出入?彦成兄你多虑了。” 书童先帮着把行李等物分别拿到两个房间,又帮蒋承祖c王守仁收拾了房间。因为如今才不过刚进十月,进士考在十一月底,殿试更是在来年二月,让车在这里等好几个月不大现实,又打发两辆车回长社县,顺便给几人家中都带个平安信儿。而后书童一直寻到外城才找到一家客栈住下了。 淑娘跟着施禹水来到三楼房间,进门之后就是一个小小高几,两把椅子,另有一架很大的素白屏风挡住视线。转过屏风便是砌在地上的床脚上面架着一张光床板,一侧有个简陋的柜子,打开来就见里面放着两床半新不旧的棉被c两个枕芯。 淑娘将棉被铺在床板上,又打开自己带的行李取出事先准备的床单来,一边铺一边对施禹水说:“棉被摸起来倒挺干燥的,就是不好直接睡在上面,幸好在家里时没有减掉这份行李。” 施禹水还没有回答就听到了敲门声,他转出去开门,淑娘急忙将自己刚取下的面纱重新戴上,继续收拾。里面是一个很小的隔断,一边是一个卫生间,淑娘在看到冲水的蹲式厕所时几乎失笑了:在纯正的古代看见这么现代的东西真是很有穿越感。她关上小门打开另一边的门,里面砌着一个半人高的台子,一边有个水龙头,水池下面连着陶瓷管子,打开水龙头就有水流出来。应该是能用来做饭的地方,可是没有现代的电啊天然气啊怎么做饭呢? 她正在发愁的时候,施禹水在房间里唤了她一声:“娘子,出来见人。” 淑娘忙从厨房里出来,见屏风上有两个人影闪动,转过屏风就见施禹水正在请一个年轻的书生坐下。这名书生年纪很轻,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气度却很有些不凡之处。 见了淑娘出来,年轻举子便行了个礼道:“见过嫂嫂。”淑娘赶忙回了礼,又询问一般地转向丈夫,等他介绍来人。施禹水却略有些尴尬地说:“还请这位师兄见谅了,小弟还不知师兄姓甚名谁那里人士?” 年轻举子微微一笑:“小弟乃是汴京人士,姓赵名焕,祖上也是皇室宗亲。” 施禹水感到一阵目眩,他记得自己当年考进士时听说前几科时,官家的第三子也悄悄参加了科举,最后还夺了状元,莫非,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恭敬:“原来赵兄是皇室出身。” 淑娘听到他介绍自己的祖上是皇室,脑子里面便展开了一大篇文章来:皇帝的儿子是亲王,亲王的儿子是郡王,郡王的儿子是贝勒,然后是贝子不对不对,这是清朝的,现在应该是赵宋王朝,咦,宋朝的宗室是怎么分封的? 赵焕见自己表露了皇室身份眼前的两人都不知所措起来,便大笑道:“小弟祖上虽是皇室,却已经是多少代以前的事了,如今小弟除了这个姓,已经不是皇室子弟了。” 施禹水暗道你这分明是在骗人,然而他不能说出自己为什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得按照他所宣称的“只是祖上跟皇帝是同族”的说法,称呼他为赵兄,赵焕称呼他则是“彦成兄”。 淑娘并不知道赵焕的真实身份,她正窘迫地说:“刚到,什么都没有准备,连一碗茶都不能请。” 赵焕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小弟就住在隔壁,身边也跟有一个小厮一个女使跟着服侍,如今表脚我的小厮替你们跑一趟,向有司租来锅碗炉灶一用吧。”他冲着门外喊道:“小四!” 一个二十来岁的健仆默不作声地进来,叉手行礼。赵焕命他去有司替这位施大官人租来整套用具。施禹水忙拦住他道:“小弟尚有两名同乡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想必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何处寻来,烦请告知他们一声。他们两人也自带有伴当可以去取所用之物。” 小四并不开口,只是将带着询问的眼光转向赵焕,赵焕又笑道:“既这样,不如叫我的女使来陪嫂嫂坐坐,我与彦成兄同去,也好拜会一番。”小四便出了门。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年纪约莫十八c九的娘子,赵焕指着她说:“嫂嫂,这位秋蓉服侍我有三四年了,叫她陪嫂嫂安坐吧。” 淑娘看看秋蓉,到底还是转向施禹水,询问他的意思。施禹水心里过了几遍,才说道:“小弟受之有愧,然却之不恭,只得受了。多谢赵兄厚意。” 施禹水带着赵焕下了楼来到蒋承祖与王守仁合住的房间,向两人介绍了赵焕,两人果然也被赵焕的“皇室出身”所吸引,语气恭敬起来。被赵焕再三申明自己除了姓氏真的只是平民百姓了才好些。小四一直抄着手在一边静听,赵焕瞥他一眼,又将到有司申领用物之事提了出来,蒋承祖忙道:“多谢赵兄提醒,我兄弟正犯愁呢,就叫我的书童跟这位四大哥跑一趟,把东西领回来,先安置好了才好叙话。” 书童领命,跟着小四下楼去了。四人正要进屋叙话,旁边的屋子门也打开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书生走出来没好气地道:“你们几人实在太吵了,我在屋里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施禹水正要打个圆场,赵焕先上前一步,拱手为礼:“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相逢便是有缘,我等都为今科举子,正合交流一番。”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名书生口气便缓和了起来:“我是江都人士,姓王,单名一个昂字,字叔兴。”他接着道:“你们既是新到的,想必屋里东西还未齐备,不如先到愚兄这里暂坐?” 几人都答应了,跟着王昂进了他住的房间。施禹水打量时,只见卫生间房门紧闭,厨房的门半开,一个小巧的煤炉上正烧着热水,从半开的门里望见台子上摆着锅碗之类。屏风被挪到靠墙放置,高几上堆满书籍摆在床前,两个凳子在外侧,王昂笑着说:“还请几位贤弟莫见笑,愚兄不善内务,贱妻又留待家中侍奉高堂,难免乱了些。” 蒋承祖摆着手说:“哪里哪里,叔兴兄这里已算是整洁了,小弟自己带了书童整理还好些,若没有这个书童跟着不提也罢。” 几人互相通了姓名字号,赵焕道:“几位师兄都以字相称,小弟也不好直呼其名了,小弟字德远,因在家中行三,也可唤我做三郎的。” 施禹水心里一跳:又对上了一条,看来这个赵焕真的是那个皇子了,可惜自己当年没有关注过前几科的进士,不知道那位皇子姓名。 他忽而又苦笑起来:就算知道那人姓名又能怎样?当年都城被破时新帝已经登基,正是官家的长子c如今的太子桓。自己难道要投靠这位皇子吗?城破之后他是不是留得性命还不知道呢,算了,就当他真的只是远房宗室来看待吧,免得自己为难。 几人论起文来,施禹水不由心惊:赵焕的确文采出众,几人之中他本年纪最幼,然而谈吐见识文采均为五人之首,自己多活了一世也没有这份天生的文采。 王昂到底年长几岁,施禹水也经历颇多,蒋承祖跟王守仁就有点接不上赵焕的话,两人多多少少有些难堪。然而赵焕身带皇室光环,又是几人中最重才艺的,又能礼贤下士,再加上施禹水跟王昂也尽力周旋,这才避免了冷落谁的境况。 几人谈的兴起,便寻了一题,几人各自破题,而后互相观赏比较。除了蒋承祖有点儿偏颇之外,其余四人都很切题,只是各有侧重,其中又以赵焕文字最为精彩,被推为首位。 赵焕多少有点自得:“小弟不才,幸而有这点天分,可以以此为生。” 施禹水忽而笑道:“德远兄何必自谦?德远兄才学远超众人,又有宗室血脉,一旦及第,官家必有高位厚赏,不比我等需要从底下一步步升官。” 王昂也点头称是:“愚兄原本以为自己才学已是高人一等了,哪知天外有天?我看德远兄的文字精妙,定能得官家青眼。愚兄敢断言,德远兄一旦及第,必能身居高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拜访 这时屋外忽然想起一阵说话声:“我家大郎怎么不在?”蒋承祖听出正是自己书童的声音,忙告了一声罪开门出去,就见到书童正对赵焕的小厮小四横眉,而小四仍是不言不语叉手站立。 屋里施禹水说道:“有劳德远兄的家仆了。”又对王昂说:“叔兴兄见谅,小弟几人都是今日才到此地,尚未安置妥当,愚弟暂且告辞回去整理。” 王昂连声道不妨事,赵焕c王守仁便跟施禹水一起出了王昂的屋子,只见小四跟书童媒人都拎回来一个煤炉,另有一包乃是锅碗之类。书童正在向蒋承祖解释:“那里都是一份一份摆好的,一个房间一套,小的再三说了两人合住,那人也不肯多给一套。” 王守仁便笑着说:“只好叨扰承祖兄了。” 施禹水便要去接过小四手中的东西,被他瞥了一眼转身上楼去了,赵焕在一边捧腹:“彦成兄不要介意,我这个小厮很是能干,就是嘴紧了点,不大爱说话。” 施禹水拱手再次道谢:“家下人自然要老实不多话又能干的才好,德远兄这个小厮确是好的。”转身又对王守仁蒋承祖道了别,跟赵焕一起上楼回到自己屋里。 淑娘正在秋蓉的指挥下将煤炉等放好,不妨施禹水回来,赵焕也跟着进来了,正被看个正着。赵焕当即称赞道:“嫂嫂好相貌,彦成兄艳福不浅。” 施禹水心里一紧,忙解释起来:“原是指腹为婚的,如今成婚已有四年多了。” 赵焕又随口称赞一句:“倒真是看不出。”他正要说淑娘相貌比之李师师也不差什么,又忽然住了嘴:李师师虽然跟官家有染,到底也只是青楼女子,不好拿来比较。只得搜肠刮肚地想自己在宫中见过的各样佳人。那厢秋蓉也跟着开了口:“要我说,连官家的妃嫔里也没几个有娘子这般好相貌呢。” 淑娘不由得有点烦躁起来,没有理这几个人进了厨房关上了门。 赵焕便呵斥秋蓉:“说得哪里话?你见过官家的妃嫔吗?”秋蓉顿时低了头不说话了。 赵焕又向施禹水致歉:“小弟的女使无状,冲撞了嫂嫂,还请彦成兄原谅则个。” 施禹水忍住心里烦躁笑道:“荆妻性子大了些,失礼了,倒要请秋蓉娘子莫怪罪才是。” 小四在门外冷哼了一声,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四大哥,三叔在这里啊。” 很快来人出现在门口,施禹水定睛看去,来人也是二十几岁年纪,面对赵焕时形容上略带了一丝恭谦,开口便唤道:“三叔,小侄正要寻三叔给小侄看看文章。” 赵焕略皱了皱眉头,向施禹水介绍了来人:“与我同族,名唤伯玮,住在我东边那间屋里,也是今科举子,静候十一月末的进士考。”转头又对着赵伯玮喝道:“你的文章何须我来看?现放着你结识的张举人怎么不去请教?” 赵伯玮讪讪地道:“张兄约了几位举子行文会呢,小侄不敢献丑。” 赵焕没好气地道:“文章留下,我闲了再看。”赵伯玮喜出望外地将自己手中墨卷交给小四拿着,告辞走了。赵焕又对施禹水笑道:“说来好笑,我这个族侄结识的那位张举人名浚,字德远,恰与小弟的一样,因此小弟看他便有些不顺眼起来。” 施禹水听到张浚也是字德远,便笑道:“难道不是说与赵兄有缘?只是若你二人当面,互相称呼‘德远兄’倒也是趣事一件。” 赵焕也笑了:“可不是吗,小弟这个侄子确实将那位张举人引见了,小弟一唤‘德远兄’,就像在唤自己一样,实在没法交流,就疏远了。” 他看看厨房的门仍然紧闭着,便邀请施禹水到自己屋里坐坐:“想来嫂嫂不大爱见外人,虽然秋蓉无状,到底是女子,留在这里帮嫂嫂清理,彦成兄到小弟这里一起看看小弟侄儿的文章如何?” 施禹水点头答应,几个男的离开了,秋蓉关上屋门,这才来敲厨房门:“吴娘子,没有外男了,快出来吧,你这屋里还是一团糟呢。” 淑娘开了厨房门出来,秋蓉一看她又戴上了面纱,撇撇嘴心道说你好看你还当谁会抢了你怎地?她不由地对淑娘有些鄙视起来:这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除了一张脸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两个人动手收拾好了房间,秋蓉又指点了淑娘附近的市场,又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到隔壁来找自己,赵三官人在这里还是有点面子的。得到了道谢之后就告辞回去了,不一会施禹水就从隔壁回来了。 淑娘小声问道:“我听秋蓉的话,感觉这个赵焕不是那么简单的。” 施禹水一边惊讶娘子的敏锐,一边权衡了一阵,到底还是对淑娘吐露了实情:“这个赵焕吧,大约是官家的第三子” 淑娘完全惊呆了,不过她还有理智放低了声音问道:“三皇子?” 施禹水点点头。淑娘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么高的身份,放到现代的话,自己这是见到了一把手的儿子?绝对的官二代啊。 施禹水见淑娘眼神飘忽,不知怎的心里有点烦躁,想开口呵斥又硬生生忍住,憋了半天还是开了口:“娘子怎么了?”语气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淑娘正在神游的思绪瞬间回到现实,立刻发觉了丈夫的不高兴,她转眼就想到自己一听说赵焕的身份就走神了,说不定丈夫是误会自己了,她马上解释道:“我原来没想到他有这么高的身份。”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这话似乎有点像是欲盖弥彰啊,便补充地问了一句:“我记得你说过已经册立了皇太子?那这位三皇子还要参加科举,是想收敛文人为他所用吗?” 施禹水的念头立刻转到这边来,他先是笑:“娘子对这些倒挺敏锐。”他转出去关好了门在里面拴上,又检查过两个小隔间里也没人,这才拉着淑娘一起坐到床边,低声对她说道:“我也是前生知道了一点儿,官家一直觉得三皇子最像自己,也最宠他,朝中也有不少大臣支持三皇子打压太子。” 淑娘又开始走神:这是要换夺宫副本吗?她闪闪眼也低声问道:“三皇子也想做皇帝吗?” 施禹水皱起眉头沉吟起来,好半天才果断地说道:“不管他。他既然自称是偏远宗室,那我就当他是偏远宗室看待,我重活一辈子是爹娘拿命换来的,不能葬送给他们这些皇子争权夺位。”他又对淑娘道:“你也装作不知道吧,早知如此,就不该告诉你他的身份了。” 淑娘本来很赞同地点着头,听到后来又摇头说:“其实郎君你还是该告诉我,不然的话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万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他若真是有心难免会利用起来。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就装作一个乡下无知妇人应对就好。倒是郎君你自己也要把握好分寸。” 施禹水点点头。 书童按着蒋承祖的吩咐去买了米面菜蔬,分了一份送到楼上来,淑娘便就着这些简单地做了饭。 晚间洗漱时,淑娘看到自己跟丈夫的翡翠对簪摆在一起,忽然想起这对翡翠簪的来历,便道:“郎君还记得这龙凤簪是谁雕刻的吗?” 施禹水也想到了,他笑了起来:“娘子是不是想去史书玉碾铺看看?正好咱们跟史家说起来也算是远亲,在长社县也打过不少交道。” 淑娘说:“也不是一定要去看的,郎君有时间的话咱们去,若是没时间就算了,毕竟是很远的亲戚。” 要睡时,施禹水忽然问道:“娘子身上净了吗?” 原来自从出事之后淑娘便拒绝跟丈夫亲热,施禹水一再说自己并不在意,淑娘对丈夫推辞的借口一是自己暂时难以接受,二是总要防着万一有孕的话怎么说?若直接算做丈夫的自己于心不忍。其后两人又设计杀了那三个人,便一直都没有同房。到后来事情了结,又一起上路赶考。偏偏上个月淑娘经期早过了还没有动静,她已经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直到路上忽然有一天来了葵水,这才放下了心里的负担:总算不用圣母地给一个犯人生孩子。如今好几天了,淑娘早就结束了例假,见丈夫问起,知道是求欢的信号,她知道自己心理上还不大能接受,然而再拒绝丈夫就是矫情了,最终还是忍住心理上的不适道:“前日便净了。” 次日一早,施禹水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道:“娘子换上出门的衣服,我带你去逛逛,看看京里的繁华。” 淑娘虽然心里吐槽这个“繁华”,到底还是知道丈夫一番心意,忙换了一身能出门的衣服,取了一个面幕将头脸都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才跟施禹水出门。路过隔壁时,秋蓉正好开门出来,见了他们还向施禹水打了个招呼:“施举人这么早就出门啊。” 施禹水就停了脚步道:“京中有个远亲要去拜访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史家旧事 屋里赵焕听见声音也出了门,笑道:“小弟原以为彦成兄是要带嫂嫂逛逛京都,小弟还想毛遂自荐做个指路人呢,原来是要访亲。” 施禹水忙拉着淑娘一起见礼,又笑道:“是很远的亲戚了,之前从未来往过,只是大老远来到京城一趟总要上门叙叙,再者也想打问一声愚兄家亲的消息。” 赵焕了然地点头:“既是如此,彦成兄请便吧,小弟便约几个人做个文会,若彦成兄回来的早些,说不得还能赶的上。” 施禹水也笑道:“多谢德远兄想着,愚兄此行若归来的早,定要凑个热闹。” 淑娘对这些客套话又无奈起来,然而她到底已经知道了对方身份,只好做出一副以夫为天的样子紧紧跟随施禹水的行动,见两人终于道别,忍不住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一出了楼门,附近便有人殷勤上前招呼:“官人到哪里去,小人对京都的景观了如指掌。”“官人与娘子是要游玩吗?在下赶车十几年,周遭街市熟的很。”“官人要买便宜实用的东西吗?小的知道这京里所有店铺” 施禹水略一沉吟,招手叫那位赶车的到跟前来,吩咐道:“我夫妻要到史书玉碾铺,你直接送我们过去吧。”那人忙引二人到自己停车之处,旁边还有个不死心的跟着聒噪:“官人若要买美玉,何必到那史书玉碾铺去?那家铺子先前是兴过,现在已经不行了,在下知道附近就有一家”喋喋不休。施禹水跟淑娘都充耳不闻,径直上了车,车身微微一动开始行走。 车内淑娘摘下面幕,施禹水笑着问道:“娘子方才是不是不大舒服?” 淑娘对施禹水的敏锐有点惊讶,她点点头说:“我也是没办法,知道他的身份就有些缩手缩脚起来。我看你们虚来虚去的觉得倒胃口。不过以前你跟那些同窗客套我却没觉得有什么,可能真是身份的原因吧,觉得他一个皇子掩盖身份” 施禹水低声说:“若是现在不掩藏身份,只怕科举都参加不了。他确实有才学,肯定能够及第。到时候在大殿上官家面前再揭露身份,同科的进士都会被他才华折服。若是他现在就以皇子身份结交这些书生,太子那里岂能容得下?再者文人多有傲骨,反倒不屑与皇子来往,若是同科进士,那便大不一样了。” 淑娘又小声地问他:“那等考完了出成绩了,他再来招揽的话,郎君该怎么办?” 施禹水一惊:“我忽略了这一点。”一转眼他又说道:“不过倒也不是坏事。” 淑娘便追问道:“这是怎么说?若真是他来招揽被郎君你拒了,不怕他跟皇帝说点什么坏话,那郎君就做不成官了吗?” 施禹水摇摇头:“你不知本朝重文轻武,一旦进士及第做了官,一时得罪了官家最多是贬官,再不济便发配岭南不毛之地。既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有中了进士放着不用的时候。” 淑娘眨眨眼:“苏轼苏大学士?” 施禹水忍不住笑了:“你倒记得清楚。” 淑娘心说那当然要记得清楚了,苏轼这个人给自己学生生涯添了多少要背诵的诗词啊。嘴上却说:“不是说舅老爷的同乡c李府的先李老丈是他的学生吗?好像在你们书生里就有很大名气了。” 她忽然兴奋起来:“郎君,我忽然想到了”施禹水用手掩住她的嘴,皱着眉头向车外抬抬下巴。淑娘感觉到丈夫的手指正覆在自己唇上,索性便轻轻地咬了一口。 施禹水刷地一下收回了手,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色。两人的话题被这个小插曲打断,再也没能进行下去。 车停了下来,淑娘带好面幕才下车,一抬头就见一块黑底金字招牌,写着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史书玉碾铺”,一块竖牌写着“百年老店”四个大字立在大门一侧。从门口望进去店内却没有多少人,两人踏进店里立刻有一个年轻人迎了上来,热情地问道:“官人是要买玉还是要雕玉?” 施禹水问道:“你是这店里伙计还是店主的亲戚?” 年轻人脸上笑容不减:“小的是店主的侄儿。官人是想给娘子买上好的玉簪吗?” 施禹水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递过去道:“你既是店主侄儿,看看能不能认出这件东西?” 年轻人一边伸手接过锦盒一边笑容更盛地说:“原来大官人已经光顾过小店了,小的不知,得罪了。”一边打开锦盒,露出里面那对翡翠簪来,一见便咦了一声道:“这对簪子跟大伯的一枚戒指倒似同出一源。” 他拿起簪子仔细观看一阵,道:“确实是本店印记,只是小的不知道来历,还请官人与娘子稍候,小的请大伯出来掌掌眼。”他正要将锦盒摆在柜台上,忽然又递回给施禹水,然后才一阵风般掀开一片帘子冲到里面去了。 又有一个年轻伙计迎上来,请两人在一边稍坐,淑娘环顾店内,柜台里东西不多,看上去有白玉c青玉c黄玉c羊脂玉等,成品则多是玉镯c玉佩c玉簪之类,只有一两个人在看;另有一个小点的柜台靠着墙,里面倾斜放置着几个锦盒,衬着黑色底绸,分别是各式各样的戒子c坠子。 门帘响处,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走进店里,身后跟着方才进去的年轻人,指着施禹水夫妻恭敬地说:“大伯,就是他们两个。” 老者毫不迟疑地向两人走过来,施禹水忙起身见礼,将锦盒奉上。老者也没有丝毫客气地受了礼,接过锦盒打开略一观看便说:“你们两个都跟我来。”径自带着两人穿过门帘来到后面。一路上淑娘只注意到自己似乎又是在从一进往二进走,两边的厢房里灯火通明。 一直来到第三进大堂坐定,老者才问道:“你们是长社县的?” 施禹水点点头又一次见礼:“拜见堂舅姥爷。” 老者大吃一惊道:“我祖父只说是给一位老友的一块翡翠奇石雕成了簪子,又将剩余部分做了一个戒子当作传家之物,你既拿了这对簪子找到这里,显见得是祖父老友的后人,怎么会唤我堂舅姥爷?我记得祖父并没有与这位老友联姻啊。” 施禹水这才把史晋的事从头说了,最后道:“原来在县里时,小子也曾与史书珠宝铺的掌柜来往的,他们铺子旧年搬去杭州了。” 老者笑道:“原来还有这层亲戚在内,这就更亲近了。三弟搬去杭州倒没有跟我们说起,看来还记挂着旧事呢,都一把年纪了,也真是的”他转头唤自己老妻出来将淑娘带进内室,只留自己跟施禹水交谈。 施禹水对史家内部事情并不关注,他直接问道:“舅姥爷应当是三年前科举及第的,不知堂舅姥爷这里可有他的消息?” 老者闻言一顿:“四弟自从上任,再也没有消息传过来了。” 内室里面,淑娘摘了面幕拜见了堂舅姥娘李氏。说了一阵话,淑娘问道:“我在前面见店里人却不多,不知是怎么回事?” 李氏面色一暗,叹道:“你不知道,早些年可不是如今这般情形。那时候祖父还在世,他老人家眼睛准手艺精,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捧着上好的玉料来请。后来祖父过世,公公的手艺就差了点儿,到了官人就又差了一点儿,来往的人就见少了。这几年靠着百年老店的名声才勉强保住了声誉,哪知唉,不是我说,官家任命的几个官儿不见得个个都是爱财的,只是爱财的偏都叫我家碰上了” 淑娘见李氏眼角都带出了泪花,忙宽慰一阵,李氏这才继续说:“前头那个官儿叫蔡京的,还有年头才升的官儿叫高俅的,好多人奉承,就有人是从这店里买了玉做的玩物送上去得了眼,这两个官儿派自家的下人来到店里指名就要最好的,拿了去只说到府里领银子,回头你大堂舅去领银子的时候却说府上没这笔账。咱们升斗小民能拿他们如何?只得忍气吞声地受了。如此这般了几次,店里赚到的银子入不敷出,买不来好料,又不是最佳的雕工,生意就淡了” 淑娘劝道:“既然京里这么呆不下去,何不迁到别处去呢?我们先在县里时候,史大掌柜的就说县里生意不好,就搬到杭州去了。你们也可以搬到南边去啊。” 李氏听淑娘提到史玖,稍稍纠结了一下告诉她说:“三弟跟官人还有二叔不是同母所出,素来不和。”见淑娘瞪大了眼,又低声对她说:“先婆婆去世后,官人跟二叔年纪还小,公公续娶了继婆婆有了三弟。继婆婆心疼自己所出的三弟,待官人跟二叔就不大好;三人长大后常有争执,一直都不和。后来公公跟继婆婆先后去世,三弟怎么也不肯留在京里,这才搬到长社县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无题 淑娘的眼瞪得更大了:您倒是个心大的,才第一次见面,你就什么都敢跟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说。心里这么吐槽,嘴上却说道:“是不是家产分得不均了?三个堂舅姥爷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到底是同一个爹的血脉,兄弟得了多少家产都还是自家的,比被那些官儿刮走不适好多了吗?” 李氏叹息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我倒没什么,可官人他性子有点倔” 淑娘对着不熟的长辈的家务事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转移话题打听京中可游玩的地方。李氏长居汴京便推荐了大相国寺等处供她选择,还说若是得闲自己也可以带着媳妇们跟淑娘一起去,淑娘忙推拒了:“如今还不成,官人到京城是要参加科举的,亲戚间不上门拜见恐怕失礼,回去之后就要专心读书备考了。等考完了才能有时间呢。” 李氏便笑道:“你跟你官人不如都搬来家里住着吧,你管人在家读书,我带你出门逛逛。” 淑娘又推拒了:“如今我们在贡院街那里住着呢,都是赶考的书生,彼此交流起来方便些,离考场也近便。” 外面施禹水也是一样说辞婉拒了史玓的留宿,史玓不再强求,先安排了午饭。饭后施禹水道出来的久了要回去,史玓挽留不及,便请老妻送小娘子出来,看着他们两人相携离去。 路上淑娘把李氏讲的史家的事情讲给丈夫听,施禹水笑着说:“怪道我听史玓的意思竟是埋怨史大掌柜不给他送个信儿,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在。我看哪,这个史玓是有点端着架子。” 淑娘奇怪地问道:“史玓是谁?” 施禹水哈哈大笑:“就是咱们刚才去的史书玉碾铺的掌柜的,带咱们去后堂的那个老丈。他们这一辈原配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史玓,次子史玎,继妻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长社县的史大掌柜史玖。” 淑娘忽然问道:“我恍惚记得史大掌柜的儿子叫做史珰?是斜玉旁,听你这么一说,老一辈的名字好像也是斜玉旁啊?不是应该不一样的吗?我记得我娘家堂伯家,爹那一辈就是木字旁,男的都是树木,女的就是果树;我这一辈的从水字旁,偏只我一个女孩;下一辈是草字头,侄儿们就是庄稼名,侄女们是花花草草的;再下一辈的似乎是从土” 施禹水解释道:“史大掌柜家是做玉石珠宝生意的商人,原来又只是小村落里的破落户,给自家孩子取名只要意头好,没有按着字序排辈。你记得舅舅家吗?高家买卖粮食,子孙便都是米字旁。咱们家先祖入仕之后就定了八个字‘根深叶茂,山长水阔’排辈,取名的时候又会选那意思相近的。像阿翁名讳唤作重山,两个叔祖分别是千山c峰山,连起来的话又像是说千重山峰。” 淑娘听得入迷,忽然笑着问道:“官人是水字辈?我也是水字辈真巧。” 施禹水一怔,也笑了起来:“我平素倒没有注意过这个呢。”他忽而面色凝重低声附在淑娘耳边说:“我夫妻都是水字辈,我又是因水来到此地的,说不定今生真的还是会与水有缘。” 淑娘在心里苦笑道:你这是不知道我的来历,我也是躲雨时候被雷劈死才来到这里的,真要说是因为水才来的也没错。一边想一边低声问道:“郎君是不是觉得,今生还会遇到水患?” 施禹水点点头沉默起来,淑娘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一时冷了下来。直到回到贡院街,赶车的人请两口下车,施禹水付了车钱,又额外打赏了几十钱,这才带着淑娘上楼回房去了。 隔壁间的秋蓉听到门口响动就出来了,见到他们夫妻回来便对施禹水道:“施大官人,我家大官人说他们几个人就在楼下王大官人的房里做文会,叫我见到你了就告诉一声。” 施禹水先道了谢,又对淑娘说自己去凑凑热闹,又托秋蓉陪着自己娘子一起。秋蓉笑眯眯地答应了,施禹水才离开。秋蓉便邀请淑娘到屋里坐坐,特意说明连小四也跟着大官人呢。淑娘觉得自己有点矫枉过正,又不好推辞对方好意,便跟着秋蓉进了赵焕的屋子。 屋子虽然狭小,屋内摆设却很精致,出了房间里自带的素白屏风c大木板床c高几c小凳,床板上明显是自己带来的铺盖,一色崭新;一侧还有一个收起来的折叠小塌,秋蓉道自己晚上就睡在小塌上,至于小四一直是晚上回家里住白天再过来的。本来秋蓉是建议赵大官人连淑娘他们现在住的屋子一并要过来给小四住,不过大官人坚持不肯多占其他举子的屋子,这才能留着等到淑娘他们来住呢。 淑娘真心看不惯秋蓉那一副“都是我家大官人好意你个村妇才有地方住”的嘴脸,便冷不防问道:“赵大官人不是很远的宗亲吗?远到都要自己出来科举讨生活了,办事的人怎么会多给他屋子?” 秋蓉顿时哑了:大官人的身份是千叮万嘱过不能暴露的。只好讪讪地笑道:“原来大官人是因为这个才不叫我们去要屋子的啊”便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淑娘就开口问起赵焕的祖上跟泰祖皇帝是什么关系。 秋蓉愣了一愣才说道:“谁家没个宗亲族亲的?我家大官人先祖是泰祖皇帝的同族。太祖皇帝定天下后封赏了个微末爵位,后来越来越远了,爵位也没了。诺,隔壁那个赵伯玮也是一样,不过他的先祖跟大官人的先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然大官人怎么会照看他?他家落魄更甚。” 淑娘想了半天对赵焕赵伯玮都想不起来,只好叹息了一句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还大多数是清朝的,都怪那些清穿文清穿剧太多。她转而问道:“既然是赵家血脉,不是应该有宗室照顾吗?怎么会落魄到这地步的?” 秋蓉又顿了一下才回答:“这个我却不知道了。” 外面传来哈哈大笑声,淑娘立刻将自己的面幕重新戴上,一边秋蓉撇了撇嘴,起身开门,门外并排站着赵焕跟施禹水,身后跟着小四,三人都进了屋。 赵焕先跟淑娘见了礼,唤“嫂嫂”,然后才问秋蓉:“你刚才说不知道什么?” 秋蓉一脸不安:“施家娘子问大官人跟隔壁赵大朗,怎么会没有宗室照顾着?” 赵焕看向施禹水,说道:“彦成兄也知其中缘由吧?不如就由彦成兄来为嫂嫂解惑吧。” 施禹水略有不安地瞪了淑娘一眼,赵焕又在一边打了下圆场,施禹水这才讲起本朝封爵制度:“本朝建立后在分封爵位上承了李唐的制度,爵称是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共十二等。” “郡公以上﹐主要是皇亲宗室封爵﹐其中郡王﹑国公也封授重要功臣。开国郡公以下﹐是异姓封爵。后来取消了嗣王﹑开国郡公﹑开国县公这三个爵位,就成了九等封爵。” “宗室被要求集中居住,由官家提供统一住房c食物和其他基本生活资料。不得随便与平民来往,不得随意离开集中居住区,离开汴京是犯罪的。宗室子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授予一定虚衔,既不能领兵打仗,也不能成为文官。不过不禁止他们科举。” 赵焕补充道:“说起来的话,宗室子的衣食是不须顾虑的,成年后也能有个虚衔多多少少有点收入,只是收入太少,实在不敷使用。小弟跟侄儿都是自幼读书,不甘心平庸一世,总要拿这身才学挣个功名来,只要能中进士,便可以做文官了。” 淑娘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个:武官掌握兵权不是更好吗?怎么一个个都特意说文官?不过她没敢当面问出来,只打算私下里有时间的话再问问自己丈夫就是。如今两个人的解释她表示自己全都懂了。 施禹水便提出告辞,带着娘子回到自己屋子,径自叫淑娘去做饭,自己却拿着墨卷看起来。 晚饭后淑娘才找到机会跟施禹水提起自己的疑问。施禹水不由地问道:“娘子怎么会觉得武官掌兵比文官掌权好?” 淑娘一愣:“不是握着兵权的话,”她压低声音:“就是想造反也得有兵才能反吗?” 施禹水笑了半天,给淑娘解了疑惑:“武官品级在文官之下。”他悄声说:“泰祖皇帝黄袍加身就是领着自己手下的兵做的套,怎么会给后人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 “本朝禁卫军不再是一人独掌,而是分为殿前都指挥使c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c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三个,分别被称为殿帅c马帅c步帅,合称“三帅”。” “这“三帅”是三足鼎立,谁也不能独立掌握禁军。而且这“三帅”平时可以训练和指挥禁军,但是不能调动禁军。没有枢密院的正式文件,任何人别想调动一兵一卒,尽量地杜绝了兵变的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道教之兴 淑娘呆呆地听着丈夫给自己普及的知识,忽然想起来好像是在网上看过一个说法:宋朝不禁止经商,所以是个很有钱的朝代,每次遇到能用钱摆平的外事就用钱来解决。反正,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她试探性地提出了这个观点。 施禹水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句话琢磨了几个来回,拍着淑娘的背笑了起来:“娘子说得有理,似乎的确是这样的。” 淑娘不由得笑了。 第二天赵焕的小厮小四从家中来,告诉赵焕官家命令宗室子弟在天宁节前都要到上清宝箓宫去听通真先生讲道。赵焕不免冷了脸道:“不过一个道士,仗着得了官家的敬重,就呼呼喝喝起来,也太大脸了。”小四又说前两天道士王仔昔死在狱中,消息一直封着,昨天晚上家里人才得到确信儿。赵焕转眼便心情大好起来。 这天几个举子又约了文会,施禹水见赵焕神色中似乎很高兴,便问他何事高兴。赵焕忍不住道:“彦成兄好眼力,小弟确实得了一个好消息:官家推崇的道士有一个死在狱中了。” 一边蒋承祖问道:“官家今年不是还礼遇方士的吗?七月间还下诏说僧俗但有想改做道士的都发给度牒?怎么会让请到京师的真人下狱?” 赵焕便叫侄儿赵伯玮把来龙去脉讲清。 原来官家推崇道教从十年前就开始了,各地有名的方士都云集京师,比如葆真观妙冲和先生刘混康c清真冲妙先生虞仙姑c洞微先生王老志c通妙先生王仔昔等方士都各有一手绝活,官家大赞之下对他们都礼遇有加。他们长居京师各处道观,讲解一些自身能做的神怪之事。 后来通真先生林灵素来到之后,直接说所有的神怪灵异都是官家身为道君在凡间所化,自己只是官家身边的一个道童。这番说辞更是令官家龙颜大悦了,自此入了官家的眼。刚好那时节京中的道士已经很多,官家觉得需要设立一位驭下的,林灵素便假造清华帝君降临宣和殿并颁布天书云篆。官家便把在京的两千多名道士都聚集在上清宝箓宫,又下诏令林灵素宣谕了帝君降临之事。此后林灵素隐隐成为众方士之首,而官家又令林灵素每逢大斋时便在上清宝箓宫讲道经,诏令士庶入殿听讲,宗室子弟便多了一个听通真先生讲道的任务。 而林灵素其人并不精通道经,每次讲道时都是插科打诨着混过去的。王仔昔就起意要取林灵素的众道士之首地位而代之。又被林灵素得知,抢先在官家面前下了谗言,王仔昔被关进开封府大牢。原先王仔昔被官家礼遇时对宫内内侍不敬,此番下狱便被内侍利用,于狱中害了他性命。 这番曲折只听得众举子面面相觑:这是方士内斗吧?赵焕在一边说:“小弟倒不是不喜道,只是这些道士分明不是高人,只不过官家喜爱,这些人据此做晋身之道罢了。小弟看不过眼,因此知道他们内斗小弟甚是高兴。” 赵伯玮出声附和,蒋承祖与王昂亦若有所思地点头,施禹水正在思考这件事跟省试试题的关系,王守仁抽冷子问道:“德远兄,愚兄有一事想请教。”见赵焕做个“请问”的手势,便发问道:“德远兄如何对此事内情也知之甚详?连官家态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焕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无语了,好半天才解释道:“小弟到底是宗室子弟,这个,这个,知道的多些不足为奇。” 王守仁并不寻根究底:“原来如此。” 赵焕松了一口气去看赵伯玮,却见赵伯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做镇定状,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而说起过两日的天宁节来:“官家生辰,身为宗室子弟理当前往拜贺,只是官家竟令我等先去上清宝箓宫听那招摇撞骗的林灵素讲道经,着实令小弟不满了。” 王昂在一边说起了风凉话:“德远兄太强人所难了,像愚兄等,想要给官家当面祝寿还不能呢,便是听些无聊的闲话又怎样?” 赵焕仿佛没有听到王昂语气里的不满一样:“一次两次倒罢了,次次都听怎么受得了?” 施禹水问道:“这位通真先生,当真一点儿都不似仙风道骨的方外之人吗?” 赵伯玮插嘴:“那倒也不是。这位林先生童颜鹤发,外表上很能唬得住人的,讲经时语气四平八稳,若不细究内容的话,也像是得道人的语气。” 施禹水打个哈哈道:“两位赵兄莫怪小弟鲁莽劝说一句:官家是喜欢做道君还是喜欢做佛祖都一样,咱们既是书生,自然是儒家了。” 众人都大笑起来,赵焕赵伯玮便不再提僧道之争。几个人拿前几年的题目各自做了一篇文章,互相传阅比较讨论起来。 晚上施禹水说起白天的事,淑娘也告诉他自己跟秋蓉一块时,也听秋蓉说了不少关于林灵素的话,不过跟赵焕讲的差了很多。施禹水问道:“你们两个女子凑在一处,怎么会说起道士来?” “哦,秋蓉说一大早小四来说什么听林灵素讲道经的事,我就问她讲什么道经,她跟我说是通真先生林灵素在上清宝箓宫讲道。说她以前就跟着赵焕去听过,那位真人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世外高人,说话不疾不徐,每次讲得她都能听懂呢。” 施禹水若有所思地说:“赵焕叔侄嘴里对这位‘高人’可没什么好感。” 淑娘仰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会不会是赵家叔侄平日里知道的道家经书就比较多,所以听起来就觉得不怎么样;而像秋蓉没怎么听说过,一听之下就敬为天人了?” 施禹水点头敷衍:“可能吧。管他道教佛教,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 淑娘一边出声赞同,一边又问:“郎君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滚油中捞铜钱c佛像自动出土之类的故事?” 施禹水揽着淑娘躺下,嘴里道:“不过是些把戏,糊弄糊弄无知百姓罢了。”一边把手伸在淑娘身上。 此后一直到除夕期间,官家又连续下诏筑山以形似余杭凤皇山c给《道德经》改名《太上混元上德皇帝道德真经》等,把个道教的地位抬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淑娘开玩笑地说:“现在呀,郎君你考科举,说不定还不如一个道士在官家跟前得脸呢。” 施禹水难掩心中郁闷:“这个官家一直都是这样”他对淑娘大倒苦水:“你不知道,官家下令筑一座山,这得要多少花岗石?蔡太师不定又要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去了;还有正月间新上任的殿帅府都太尉高俅,据说他升迁的功劳都是别的将士的;前几天新到枢密院领事的居然是个内侍” 淑娘听着“蔡京”“高俅”这些熟悉的名字,又一次恍惚起来:这个世界真的不是水浒传的世界吗?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听到丈夫仍然在继续吐槽:“那个蔡太师很会拿捏官家,自己被人弹劾之后就带着全家老小去宫里哭,求官家处置自己,官家一见这样哪里还能处置他?自然是弹劾他的人反遭贬砥了。” 淑娘便安慰道:“郎君何必如此在意?他如此对待官家,下一任官家怎么会容得下他?我听秋蓉偶尔露出的消息,似乎太子对蔡京很不满。” 施禹水讲脑袋埋在淑娘前胸,闷声道:“娘子说的是,我知道太子登基之后贬黜了蔡太师,蔡太师回乡路上饿死的下场很令人解气,只是如今看他气焰如此嚣张心里却不能释怀。” 淑娘转而问道:“那那个什么三帅之一呢?叫高俅的?” 施禹水仰面躺下:“高俅只是不学无术,所有功劳都是其他将士分润给他的,本人并没有太大危害。官家还是端王时就跟着殿下了,官家做了皇帝要提拔身边随从,谁也不能说个‘不’字。何况官家还特意令高俅真的到边关走了一遭呢?” 淑娘听得大跌眼镜:“我怎么听说高俅是蹴鞠好,所以官家抬举他?” 施禹水道:“你也没听错啊,高俅先前就是在端王府上陪端王蹴鞠的啊。是苏大学士荐他去的,后来苏学士被贬官时,高俅还着人接济过苏学士呢。” 淑娘半坐起来连声追问:“哪个苏学士?” 施禹水又把淑娘按倒:“东坡先生。” 淑娘把苏轼跟高俅连在一起去想,自己都摇起头来:“这两个人我还以为八竿子打不着呢” 施禹水一边跟淑娘纠缠一边说:“娘子说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几天之后便是除夕。先前冬至腊八时施禹水都带着淑娘到史家去送了节礼,今次还不等备好礼,就被史家派人接到店里去了。史玓带着李氏c史玎夫妻c史珰夫妻一并跟施禹水淑娘两口见面:“知道你要参加科举,平日里跟举子们一起住着更方便,只是如今要过年了,你们两个出门在外的,年纪又轻,还是到家里来一起守岁吧。年后连着半个月都有灯会呢,十五日更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解救 施禹水并不直接拒绝,先是很痛快地答应除夕那日跟史家人一起守岁,而后才道:“小子知道新年伊始,只是下月便要入场了,不敢荒废了学业。再者,亦有众举子相约看灯,这些举子若跟小子同榜,会是小子的同年,如此人脉不可不结交。” 他特意把“人脉”二字咬了重音,史玓一听便明白了,不再强求。李氏转而邀请淑娘与自家一起看灯。淑娘用眼角看看丈夫,发觉他并不怎么乐意,也拒绝道:“郎君饮食衣着还需我照顾,不敢离开分毫。倒是郎君入场时节,只我一人等候不便,还要请舅姥娘容我到家中稍候。”李氏连声答应了。 施禹水又对史玓说道:“小子这里还有一事,请舅姥爷斟酌。”史玓便问何事。 施禹水把自己同乡举子蒋承祖c王守仁两个人说了,道他们二人与自己交厚,如今亦是远离家乡,若舅姥爷不嫌弃的话,希望守岁也能请他二人同来。 史玓捻着胡须笑眯眯地道:“不妨事不妨事,都请来吧。贤侄孙若还有想请的同窗,不妨一并请来。”施禹水连忙摇头道:“这两个人是小子同乡,常年相处,小子也知他二人品性这才敢邀来的。其余人只是一面之缘,相处不足两个月,看不出什么品性,不敢相邀。” 史玓这才遗憾地说:“老夫从来只是在前面店铺中招待贵客,还不曾有过数名举人都在老夫家中团年的经历,贤侄孙既是如此一说,只得罢了。” 提到前面店铺,施禹水便关心地问:“如今年节,照理送礼的人多,店里买卖应该更多才是,怎么舅姥爷还是如此不乐?” 史玓叹了一口气,李氏在一边说:“唉,还不是那个蔡太师。” “蔡太师?上个月月初官家又给了他五日一朝的恩典,他又怎么了?”施禹水问。 史玓制止李氏,自己讲起来:“上个月他应该是又升官了吧?前半个月有不少人来店里买大件的玉器,老夫听他们口气说是要给太师做敬贺之礼。因当时也快到冬至,老夫先还以为只是节礼。冬至那天你们两口不是也来送过节礼吗?”施禹水并淑娘都点头称是。 史玓又继续说:“哪知后来两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人来到店里,拿出店里卖出去的玉器叫老夫高价收回。老夫再三辩解不是卖与他们的,况当初既不是强买强卖,又不是以次充好,怎么可能花大价钱买回来砸自己百年招牌?那两人道自己是太师府上的从人,太师不喜欢这些玉器难道摆在家中吃灰?若说等着以后送礼用,太师又高升了,朝中没几个人敢收太师的礼的。” 他摇着头说:“老夫只得忍气吞声地多花了一倍的钱买回来那些玉器。如今腊月也不敢再摆出来,若被先前买去的人见到问起,老夫如何有胆说出实情?” 施禹水沉默一阵,道:“先前娘子与小子提过向舅姥娘说起过三舅姥爷的店铺从长社县搬到杭州去的事情,不知舅姥爷有没有考虑过?” 史玓为难地说:“三弟有魄力,可老夫这一大家子,说一声搬家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再者,这块招牌在京里已有几十年了,换了地方谁还知道?难道要老夫诺大年纪了从头再来吗?” 淑娘听着史玓的一番辩解心里有一种无力感:自己跟丈夫都知道几年之后都城被破,无论多少年的老字号都没有用,可自己两口不能说出实情,若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葬送在京里也实在于心不忍。她看看丈夫,就见施禹水也是一副沉默的样子,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开口。 两人告辞回去,等除夕前一日再来。路上淑娘就把自己的想法小声说给丈夫听。 施禹水拍着淑娘的背说:“我也知道,只是咱们夫妻不能说出的事情,没法拿来劝他们。还是要想个法子才是。” 淑娘忽然想到史玖果断搬家还是去了杭州,而杭州在靖康之难后就变成了新的都城,不免再感叹一声史玖好运气。 回到贡院街住所之后,两人还是商讨了一番怎么劝说,最终决定先拿蔡太师说话,次说积压的玉器可以再脱手,三则南方多富户,若史玓仍是不肯,也只好放弃说服他,改劝他送走儿子罢。不过还是要等施禹水中了进士之后再说,身份高了比较能劝得动。 隔壁房间赵焕过来告辞,道自己要跟侄子一起回宗室子弟居住的地方,静候除夕宗室守岁,以及正旦入宫贺官家祗受受命宝。施禹水不免问起这个受命宝是何物。 赵焕笑起来:“乃是于阗进贡的一大块玉石,足有两尺见方,细白润泽,官家命玉匠雕琢,刻了文字‘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雕虫篆鱼,堪比秦玉玺和氏璧了。官家为之名曰‘受命宝’。特意下诏正旦在大庆殿大朝会上祗受此宝。” 施禹水笑道:“倒要恭贺官家了。愚兄这里要去亲戚家中守岁,正愁不能与德远兄等相聚呢。”小四在赵焕身后瞟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看向远处。秋蓉也向淑娘告了辞,她虽然不大看得起淑娘,不过在这贡院楼里只有淑娘还算是年轻貌美且有点见识,比别的跟着丈夫来的妇人要好得多,而自己在这里孤身一人只有找淑娘闲聊解闷,因此多少还有点交情。 除夕夜施禹水夫妻c蒋承祖并书童c王守仁五人便在史书玉碾铺后宅守岁度过了。初一那天下午几人就从史家告辞回到贡院楼,施禹水又与两人商定选一天看看京里的灯,而后再专心读书,用蒋承祖的话说是:“进京一次不容易,虽然不能荒废学业,然而若是连一点游玩的时间都没有,就算金榜题名活得又有什么趣呢?” 几人定了初七那天去看灯,早了灯太少,晚了人太多。到了初七那天,临出门前蒋承祖还去隔壁邀请王昂,被拒绝了,他并没有觉得扫兴,仍旧兴致勃勃地跟其余几人一起来到开封府府衙前。开封府前的山棚早在年前腊八之后就搭建起来了,此时山棚上张灯结彩,金碧辉煌,锦绣灿烂,交相辉映。山棚最高处有实木水池,用轱辘注满水,每隔一定时间便将池中的水倾泻下来,状如瀑布,在灯光照射下水珠呈现七彩之色。山棚前横着三座彩门,正中的最高,两侧的次之。中间的彩门上面悬挂着一个巨幅的绸布牌匾,写着“政和与民同乐”。两侧的彩门两边分别有一条草把扎出的龙,上面用青幔遮盖,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灯,远远看去正似两条蜿蜒起伏的飞龙抢夺中间的彩灯。 正对面乃是宣德楼,悬着黄绢做成的各色垂帘,楼上正中是官家的御座,只是今日官家并未在此看灯。宣德楼两侧的附楼悬挂着两个直径一丈有余的巨大灯球,用巨烛放置在灯球内点燃,将宣德楼映照得如同白昼。 开封府前的灯山与宣德楼相距百余丈,用荆棘芒刺环绕而成“棘盆”,里面分布着数十处乐棚,分别演出各色杂戏c军戏。 几人都被这热闹景象吸引,边看边赞叹。淑娘紧紧跟着丈夫,看得忘形时不知不觉松开了施禹水的手。刚刚驻足在一盏灯前细看,忽然就有人来拽自己,她先以为是丈夫,高兴地出声招呼:“郎君你来看这盏灯的造型,是不是很别致?”那是一盏米老鼠形状的灯。然而拽着她的人并不答话,只是手上越发用力。 淑娘突然觉得不对,一回头就见一个陌生的男子在拉自己胳膊,前面几步处就是施禹水几人。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施禹水!”就见丈夫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娘子正在被人拉扯的情形。 施禹水心里一紧,立刻冲过来要解救淑娘,倏地又出现几个人拦住施禹水,那厢淑娘挣扎得渐渐没了力气,咬着牙用指甲在那人手上狠狠地挠起来,那人吃疼,手上略松了一松,被淑娘趁机挣脱开来,逃到丈夫身边,这时蒋承祖c王守仁并书童也跟了过来。 拉扯淑娘的男人跟拦住施禹水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朝他们五个人围过来,为首的男人开口便喊:“你这个贱妇竟敢逃走?你的身契写明了卖给楼里五年,还有一年时间呢。” 施禹水皱着眉分辨:“这是我家娘子。” 那人却继续道:“是你家娘子,可是你不是没钱才把你娘子卖给我五年抵债的吗?” 周围的人渐渐被吸引,很快围成了一圈观看这场争吵。蒋承祖c王守仁等作证施禹水与淑娘是夫妻,那人带着的几个人则声称淑娘是被施禹水卖给自家官人抵债的。两方人无法辨明,施禹水几人都是书生,那人所带的几个人却胡搅蛮缠,渐渐在争论中占了上风,便吆喝着要抓回淑娘。围观的人纷纷对淑娘指指点点地议论。淑娘急得快哭了,她再一次感到了个人的无力。 正在这时,忽然一队兵士分开众人来到两方人跟前,赵焕从后面走出来,下令兵士将胡搅蛮缠的几人都抓起来。又跟施禹水见了礼,关切地问淑娘:“嫂嫂受了惊吓,不知可有受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赵焕的身份 淑娘惊魂甫定,对赵焕摇了摇头道:“不曾受伤。” 赵焕又回头责怪施禹水道:“彦成兄怎么这般不小心?嫂嫂人娇体贵,灯会上人又多,彦成兄莫要只顾着自己,还该多多照顾嫂嫂才是。” 施禹水再次行礼道谢道:“是愚兄一时大意了些,多谢德远兄救了娘子。” 赵焕便回头命令几个兵士将犯人押回开封府,自己道:“几位仁兄不嫌弃的话,不妨跟愚弟一起吧。愚弟受命今日带皇城司兵士巡游御街,一则防火,二则防乱,三则防祸,虽然行得慢些,至少不会出事。” 施禹水拉着淑娘的手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他实在害怕再有刚才的事发生,失去淑娘的代价他不能承受,就算知道赵焕有意示好也顾不得了。蒋承祖与王守仁对视一眼,也表示了同意:无论如何,彦成兄夫妻方才的确遭到了危难,此时路上人多,就算现在立刻回去也难保一路平安,还不如跟着赵焕。王守仁心道这个赵焕的身份就值得商榷了:他绝对不是自己先前所称的宗室远支子弟。 一行人一路往南查看。赵焕带头走在前面,不时给几人介绍一番路旁的店铺,施禹水拉着淑娘紧跟在赵焕身后,而蒋承祖c王守仁带着书童又走在施禹水身后,在后面才是赵焕带领的兵士。趁着街上热闹且前面赵焕与施禹水相谈正欢,蒋承祖悄悄问王守仁:“守仁兄也看出来了?” 王守仁几乎是附在蒋承祖耳边说话:“嗯,远支宗室子弟不可能在这种热闹的大节还有正事做。况且前些日德远兄说过宗室子弟到了年纪都会封虚衔,不能调兵的。”两人再互相对视一眼,蒋承祖点头:“待会儿试探一下吧。” 一路走来只见大街两侧几乎每一处坊巷口都设有乐棚,里面有诸军奏乐。偶尔几个小的巷口没有乐棚的,也设有小点的棚,围着一群一群的儿童观看。赵焕指着这种小棚介绍道:“这些地方不够开阔,若设了乐棚便行不得人了,只好做这种影棚,里面是官家允许的官妓c店铺等演的小戏,甚至于有些是变戏法的。彦成兄你看到围着的都是小孩子了吗?” 淑娘不由转头去看,果真都是小孩子挤在这些影棚底下围着看,最大的不过七八十来岁,小的也有岁跑跳自如,偶尔有几个大人也多是手里抱着一个小孩儿的妇人。留神看时,棚内还有几个身着公服的兵士来回走动,不知是做什么的。她又回头细听赵焕的介绍:“这种大节下人多杂乱,最怕有人心怀不轨,若趁机拐了小孩儿去,转头卖到外地了,又去哪里找回来?因此设了这些影棚,专门演些热闹的小戏引得周围的小孩儿都聚在这一处,便不至落单。每一处都有几名兵士看守的。” 淑娘心道原来棚内的兵士是看场子的。一边施禹水却从赵焕的话里又想到刚才淑娘被人当街就要拐去的事情,不由得庆幸起来:真是幸亏赵焕及时赶到了。 继续向南走,路过一处影棚时,发生了一点吵闹,赵焕立刻带着兵士上前查看。原来是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说要带他回家,小孩左扭右扭地挣扎着哭喊起来,因此两人被棚内的兵士拦住,询问妇人身份。见到赵焕带着皇城司的兵士来到,便交给赵焕处理了。 赵焕命人将妇人带到面前,问她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又悄悄暗示施禹水把那名儿童带到一旁也拿同样的问题去问。不一会儿将两人的回答核对:除过小孩不懂事记得不清楚的地方,其余的都答的一样。赵焕便命放了妇人与小孩,那小孩见了这么多大人围着他跟他娘,早就吓坏了不敢再闹,这时候一到了他娘跟前,抱着腿就哭起来。那名妇人既心疼儿子被吓到,又恼怒儿子只顾看热闹不肯跟自己回家才惹来这场是非,咬着牙在儿子脑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到底还是心疼居多,抱起来哄他不哭。 王守仁看到妇人哄孩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老母妻子跟儿子,脸上的表情瞬时柔和起来,嘴角也露出了笑意。蒋承祖在一边看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守仁兄莫担心,婶子跟嫂子侄子都在我家,不会有问题的。考完结果一出来我们就立刻回去。”王守仁感激地点了点头。那名妇人哄好了儿子,还是依着儿子在影棚里看戏了。 这厢赵焕又跟众人介绍:“像刚才这样一场误会的情形也是常有的。只不过就算是误会也得查清,万一那妇人不是这小孩的娘,兵士们又以为只是母子有分歧,后果不堪设想。” 蒋承祖问道:“德远兄莫怪我多嘴,愚兄看方才影棚里的兵士一见到你就交给你做主了,你可不会是自己说的远支宗室那么简单了。” 赵焕一怔,呵呵笑了:“是愚弟的不是,先前有所隐瞒。”他看看周围的兵士,说起自己的身份:“愚弟实是官家的侄儿,神宗皇帝正是愚弟祖父。祖父有十四子,长大成人的只有六子。即第六子c第九子c第十一子c第十二子c第十三子c第十四子。先皇哲宗皇帝乃是祖父第六子,官家乃是祖父第十一子。小弟的父亲乃祖父的第九子。” “从宗亲上算起来,先皇哲宗是愚弟的六伯,官家是愚弟的十一叔。先皇去后,祖父存世的儿子中以愚弟的父亲最为年长,本该顺理成章继位的,只是父亲目盲,因此不能继位,这才由十一叔做了皇帝。” “至于这皇城司,本是官家第三子嘉王赵楷的职责。只是他生母懿肃贵妃王氏去年九月二十八薨了,如今他正在孝中,愚弟与他年纪相仿,官家又怜悯愚弟乃父亲唯一骨血,便把楷皇兄的职责暂时交给我了。” “至于在贡院楼住在我隔壁的赵伯玮,他倒真的是远支宗室了,他是泰祖皇帝子嗣德昭的七世孙。愚弟虽是独子,有时候却会跟官家的儿子一起在宗室排行。楷皇兄说来是官家第三子,只是他上面只有桓太子在世,二哥出生即殇了,因此有时候也会说楷皇兄是官家第二子,愚弟便排行第三了。” 众人都听得分明,见赵焕自揭身份,纷纷见礼。赵焕忙喝令兵士上来拦住,又道:“愚弟隐瞒身份便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形出现,如今碰巧了不得不挑明,还望各位兄长依旧待我如前,不然愚弟便没法在贡院楼居住了。愚弟还要请几位帮忙隐瞒呢。” 淑娘听明白赵焕不是皇子,便看丈夫。施禹水只道要不就是自己记错了,要不就是今生又不同于前世,对娘子略略摇头,转头对赵焕说道:“既然世子有命,愚兄便还是以德远兄称呼了,还请世子不要怪罪愚兄才是。”蒋承祖跟王守仁也纷纷表示会照旧对待赵焕。 赵焕笑着跟几人寒暄,忽然又对淑娘道:“嫂嫂也不要对外人说起小弟身份才好啊。” 淑娘低着头说:“民妇哪里敢说世子。” 赵焕又说:“愚弟既对几位兄长挑明了身份,平日相处也可舒一口气了。回头小弟便请家中几位女使轮流到贡院楼来陪嫂嫂吧。” 淑娘不肯言语,施禹水代为答应了,却特意说明已经跟亲戚说好自己入场的那几天会令娘子住在亲戚家。赵焕笑着问是哪家亲戚,若是家贫难以为继的,难免唐突了嫂嫂,那样倒不如叫自己家的女使陪着嫂嫂在贡院楼等候了。 施禹水只得说道:“乃是史书玉碾铺的掌柜史玓,他的四堂弟是愚兄的舅姥爷。” 蒋承祖便凑趣地将几年前史晋在长社县时施禹水郁闷地跟着唤“舅姥爷”的事情说了,只听得赵焕哈哈大笑:“年纪相仿辈分有别,当真是哈哈哈。” 几人继续沿着大街向南,一直来到大相国寺。大相国寺的大殿前设有乐棚,大殿两侧的游廊悬挂着诗牌灯:“天碧银河欲下来,月华如水照楼台”c“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淑娘看着便觉得很像现代的霓虹灯cled灯。这种灯是用一整块木牌雕镂成一个字,用纱绢塞在镂空处,从里面点燃变成一盏灯,然后按照诗句的次序排列悬挂。 赵焕道:“来到这里就算巡到头了,咱们再沿路回去巡查一遍吧。” 施禹水看了看蒋承祖跟王守仁,见他们两个都对自己摇头,就对赵焕说:“劳烦德远兄了。只是愚兄娘子不便远路,愚兄还是想早些回去歇着了。” 赵焕忙对淑娘道歉:“小弟鲁莽,忘了有嫂嫂在。不过今夜通宵,路上行人不见得会少,不如小弟一路送你们回去吧?” 施禹水连道不便,不好耽误他的差事。赵焕却说:“彦成兄说哪里话?小弟又不须通宵巡查,只要吩咐下去,令兵士们自行巡查就是了,最多唤小弟的小厮小四领着他们查去。” 蒋承祖忍不住问道:“小四真是就叫小四啊?” 赵焕又笑了:“哪里哪里。他是兄弟四个排行第四,不过愚弟先前要隐瞒身份,若是四兄弟都跟着愚弟,随从太多惹人生疑,即便每日里轮换也显得太多,因此愚弟就只带小四在贡院楼行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影响 施禹水见不会耽误赵焕的差事,就同意了赵焕带着兵士一路护送自己一行人回贡院街。书童本来要告辞到外城客栈里歇息的,被蒋承祖拦住道自己有事交代他做,叫他今晚在楼里凑合一夜。 赵焕离开之后,几个人在楼上施禹水的房间商议,连淑娘跟书童都在内了。蒋承祖吩咐书童坐在屏风外面看着,蒋承祖跟王守仁坐在小几对面的凳子上,没有多余的凳子了,施禹水就直接坐在床铺上,淑娘见是在熟人面前便摘了面纱坐在丈夫身边。 施禹水说:“官家虽然立了太子,据说朝中有很多大臣支持的是嘉王,只因嘉王最肖官家,书画诗词娴熟上佳,官家也很欣赏他。” 王守仁问道:“彦成兄的意思是德远兄大约是支持嘉王的?” 施禹水点点头,蒋承祖突发奇想地问道:“两位兄长,今日咱们遇到德远兄,他又自揭身份,有没有可能是做好的套?” 淑娘本来只是打算旁听的,没想到提出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推测,忙问丈夫:“郎君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王守仁便拱手道:“不知嫂子有何见解?” 淑娘看看丈夫,见施禹水点头示意她但说不妨,这才分析起来:“第一,他犯不着这么早就拉拢你们。他一个王爷的独子,又跟皇帝的儿子交好到能替他领兵的份上,若是说想拉拢你们几个举子才要故意施恩,他怎么能知道你们就一定能为他所用?而且如今春闱还没有考,你们若是中了皆大欢喜,若是那他难道是为三年后打算?第二,如果今天的偶遇是赵焕安排的,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况且咱们一行人遇到赵焕还是因为我,那几个无赖又被兵士抓了送到开封府去了,总不会是假的吧?还有后来遇到的那个妇人跟她的儿子,不像是事先安排好的。” 三人听了沉思一阵,施禹水最先开口:“愚弟觉得娘子所说有理,愚弟先前是太过高看自己了。” 王守仁也是一脸苦笑:“是的,嫂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咱们在这楼里居住也有两个月了,时常跟叔兴兄c伯玮兄c两位德远兄互相交流,别人不提,两位德远兄的才学小弟第一个就佩服,叔兴兄与他们两人不分上下。愚弟的文章,只能占得一个平字。况且愚弟还不是正经举子,乃是两位兄长从县令那里讨来的免举名额?若说能够及第的人,德远兄张浚算一个,叔兴兄王昂算一个,就连德远兄赵焕自己,也算一个呢。愚弟三人之中,还是彦成兄成就最高,不怕彦成兄生气,愚弟看来比他们几个还差了些许。” 蒋承祖也点着头说:“不瞒两位兄长,小弟此番能够中举纯属侥幸,恰好祖父先前考校小弟时提得一个题目小弟答不上来,祖父找人给小弟讲解了一番,谁知取解试上偏就考了那一个题?至于守仁兄你,实在是嫂子产子,守仁兄你太过挂念幼子了才会考场失手。” 几个人坐着感叹了一番,书童从屏风后面伸出头问道:“不知道几位官人在烦些什么?考完了不是就走了吗?赵官人一个王爷的儿子又不会跑到咱们那小地方去找人。” 蒋承祖忽然大笑起来,夸了一句:“你今天倒敢在我面前说了。” 书童很自然地说:“小的见过王爷的儿子c以后也是要做王爷的人了,赵官人平日里也没有见到小的就打骂的,小的就不怕官人你了。” 施禹水在一边忍俊不禁:“你这小子,是说连王爷的儿子都能跟你说话,你家官人不过一个小小举人,若是呵斥你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书童不敢回嘴,拿眼看着蒋承祖。蒋承祖笑着摆了摆手,书童又缩回屏风后面去了。 蒋承祖这才继续跟几人说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没想到我们几个当局者竟然一迷再迷。” 施禹水也有同感:“既然这样,我们兄弟就把德远兄当作其他举子一般对待吧。他既然要入场考,不是等于跟我兄弟等抢那几百个进士名额的?” 王守仁也笑了:“这倒是。倘若取士的名额有限,德远兄的才学一定能够及第,反倒要有一个举子被挤下来了。万一被挤下来的是我兄弟之中的人呢?” 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淑娘提醒他们:“那个,世子说叫你们给他的身份保密呢。” 蒋承祖便回头唤书童:“我知道你见了王爷的儿子心里高兴,等回到县里随你怎么乐,现在把嘴闭紧,一个字也不要对外面说。” 书童先答应一声,又顶了一句嘴:“等小的一回到县里就把这件事跟全县的人都说,叫他们也知道知道,小的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蒋承祖笑着对几人说:“这个书童跟我时间长了,难得的是性子很活泛,时常会这般打趣我。” 淑娘在一边想起自己用过的两个女使:春花跟着自己的时间长了也是很多事上都敢说敢做。只有那个招弟,在章家做了妾之后竟然对自己颇有微词起来,看来还是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不过招弟有了儿子傍身,以后在章家不会过的太差。她摇摇头把这些思绪赶出脑海,又凝神准备听丈夫几人说话,谁知他们几个竟然说要散了。 不一会儿三个人都离开了,屋里只剩下施禹水跟淑娘两个,施禹水起身查看屋门锁得好好的,这才回到床前抱着淑娘,将脑袋埋在娘子的脖子里,低声说:“娘子,今天真是多亏了赵焕了。” 淑娘抱着他的脑袋静静地感受他的呼吸轻轻地拂在自己的皮肤上,那一点微微的气息让她格外的满足。外面仍旧是一片喧哗热闹,屋里却有一种静谧。淑娘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幸福,心中充满了温情,真希望时光就这样驻足。 良久两人才分开,淑娘竟有一点失落。 施禹水道:“娘子,我们洗漱过就睡吧,夜已经很深了。”淑娘忙应了声“好”,起身去厨房烧水。 施禹水坐在床边看着淑娘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里。一点烛光从小几上打过来,昏黄而微弱,他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晚上淑娘感觉到丈夫格外的热情,她也积极地回应。精疲力尽之后,两人相拥入睡。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经过了正月十五,城里的灯在十六那天晚上一齐熄灭,宣告今年的年正式过去。不少人开始出城踏春,施禹水却在贡院楼紧张地温起书来。 原本是不用紧张的,他知道前生时今年的考题,按说今生也该是一样的考题,只要照样准备好就行。只是那天偶然跟淑娘聊起赵焕的身份时,被淑娘开了个玩笑:“郎君你原先说赵焕是官家的第三子,还是今科的状元什么的,现在知道赵焕不是皇子了,还会不会是状元呢?若真是皇子,郎君你以后还能说跟皇帝的儿子是同科进士,不是多了一件可以拿来自矜的事情?” 施禹水这才忽然想到:前世跟今生不同的事情太多了,真的保不准考题也会不同,那若是只准备了自己所记得的题目,到时候却换了,后果不堪设想啊。因而一边准备考题考到的内容,一边再把书经再温习一遍。与蒋承祖c王守仁等的说辞就是快要入场了,觉得自己火候还不大够,尽量多准备点。蒋王二人深有同感,几人不约而同地闭门读书。 赵焕自从十六之后就继续回到楼里住了。他倒是想过隔几天请几位举子出城游玩,都被拒了。他也没有生气,仍然每天都叫秋蓉去陪淑娘。 淑娘也假意埋怨过秋蓉:“我先就觉得你家世子是个宗室子,身份很高的,谁知竟然是官家的侄子?幸好世子大度,不然我要被吓死了。” 秋蓉听了就笑了:“世子先前嘱咐过不叫泄露他的身份,免得在这里住不下去,我只是个女使,怎么敢违了他的吩咐?不过你也算是大胆了,原来我觉得你村,现在看你知道了世子身份这么高,还能不扒着世子,实在是品行很好了。” 淑娘无语地道:“你怎么会觉得我知道了你们家世子的身份就会扒上去?” 秋蓉笑着说:“去年刚见到你们的时候,你时不时的就拿个面纱出来戴着,我想你肯定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好会被人仗势抢夺,这才装模作样的。” 淑娘更加无语了:“为什么你以为我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就会觉得自己是会被人争抢的?” 秋蓉这才讲了一个事:“有两三年了。京里勾栏多,原先最有名的是李师师,她”她贴近淑娘耳边低声说:“她跟官家有事。”淑娘心说我早就从《水浒传》里知道这件事了,脸上却做出惊讶的样子来:“啊?那真的是长得特别好看吧?官家后宫里的宫妃不是应该都是貌美如花的?李师师还能把官家勾到宫外” 秋蓉正要说宫妃跟李师师的差别,忽然发觉话题偏了,不由得在淑娘手上轻轻打了一下:“差点儿被你带歪了,我不是说李师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春闱 淑娘忙说了声抱歉,又做出洗耳恭听状。秋蓉将整个故事慢慢讲来: 李师师是东京上厅的行首,其他瓦舍里的粉头都只能跟在她后面。大概五年前,另一家瓦舍忽然也大肆推了一个行首出来,本名无人知晓,只说花名唤作樱雪蝶。 这个樱雪蝶不但长得不如李师师,弹琴唱曲不如李师师,就连做诗填词也不如李师师,按说没有可比之处的。偏偏她自称不屑风花雪月之作,因此花费好几年写成了一本书,以后可以排出很多场大戏。后来就传了个话本子出来,名叫《西游记》,看得人都说构思精巧。京中闲人多,宣扬一番就把她的名声抬起来了。 后来果然排了几场戏出来,主演的却是扮作一只猴子,吸引了很多人去看。樱雪蝶的名气越来越大,渐渐就盖过李师师去了。官家在宫中听说了樱雪蝶的大名,特意微服出宫去寻她相会。 官家是何等样人?见了樱雪蝶一番谈话,就知晓这个樱雪蝶胸中并无点墨,只是不知道为何能写出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话本来。会过两次之后,官家觉得樱雪蝶不是自己欣赏的那类才女,况她容貌并不出色,就又去会李师师了。 樱雪蝶却不知为何开始宣称李师师整日一副白莲花的模样,私下里却耍手段从自己这里抢走了皇帝。确实也有几个官员因为欣赏樱雪蝶而对李师师进行声讨的。那李师师为行首多年,怎么会没有几个拥护者?自然站在李师师这边为她抱屈,又指责樱雪蝶貌若无盐且不学无术。两个本来毫不相干的粉头,渐渐在东京城里成了对立的,势同水火,互不相让。 起初是李师师那边占了上风的,樱雪蝶便开口称只要对自己是真心的,自己也一定付出真心。宗室子弟多是挂着虚衔,领一点而俸禄能养活自己,多半游手好闲。如今知道了两个粉头掐架,也分帮结派地站在两方吆喝,图个乐呵。也有几个子弟成了樱雪蝶的入幕之宾的,便吹嘘出来。李师师虽是粉头,却择人而事,无所事事的宗室子便不大入她的眼,便有人转而支持樱雪蝶去了,竟而也能一亲樱雪蝶芳泽。消息传出之后樱雪蝶那里一时门庭若市。李师师却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肯退让。 此消彼长之下,渐渐地樱雪蝶占到了上风。又放话出来要挤垮李师师,叫她“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是李师师自有风骨,有一批忠实的拥趸,且依然自得地做自己的行首。 原先聚集在樱雪蝶周围的宗室子弟分享了自己的故事,因此世子才知道樱雪蝶自负才高貌美,最喜欢看人为了自己互相争斗。他原本看了戏觉得好玩,还打算去见一见樱雪蝶真面目呢。 樱雪蝶那里因为来者不拒,渐渐发展到几个人互相争抢,她来判断谁为自己付出的多,就陪谁春风一度。没多久就被指为骄奢虚荣,原先因为她写的话本c排的大戏而欣赏她才华的人都散了。这才几年功夫,李师师仍是行院行首,樱雪蝶的花名都很少被人提起了。至于那本《西游记》,坊间到处都有卖的,也有些外地的瓦舍慕名前来请樱雪蝶指导排戏。据某些宗室子说的,樱雪蝶还是自认为才高八斗,动不动就说世人太俗。 淑娘目瞪口呆地听完了一个马丽苏穿越女的故事,见秋蓉讲完了就追问道:“这个樱雪蝶既然是不学无术的,怎么就能写出一本好书?你说的西游记的戏,我们县里就有演呢,我还跟着官人一起去看过几次。” 秋蓉道:“是吧是吧,樱雪蝶确实不会诗词歌赋,偏就写了这么一本好书。当初她这个话本子一出来就有好事人去打听她的过往,据说呀,原先她不是完全不会咏诗作词的,只是有一次染了风寒病得很重,郎中都说要不治了,慢慢地好起来之后诗词上就一丝也不通了。当时吹捧她的人都说什么‘诗词乃是小道’呢。” 淑娘忽然想起秋蓉为什么讲这个故事来,便又问道:“秋蓉,你别怪我多问,你这个故事跟你认为我觉得自己会被人争抢有什么关系?” 秋蓉顿时哑了,好半天才说道:“其实我也说不好有什么关系,只是一种感觉,你身上有些什么东西,跟那个樱雪蝶有点儿像。不过也都是刚见你的时候了,现在已经不觉得了。” 淑娘回想自己跟樱雪蝶的共同之处,大约只有都是来自现代这一点吧,除此之外无论性格还是做事都毫无相似之处了。因为生长环境,所以自己跟她还有相似的地方:比较会以自我为中心,这是现代人的通病。结果古代人也不是傻子 她忽然发觉自己又走神了,忙对秋蓉说:“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跟她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你拿我跟一个粉头做比,不怕我恼?” 秋蓉这才意识到,道了歉,又给她讲了京中才女李清照,说她的词赋跟李师师相比还要更胜一筹,两人又都姓李,可惜了李师师身在娼门了。 淑娘先是连声说自己也听说过李清照的大名,然后想要炫耀一首李清照的诗词时,又发现自己早年背得滚瓜烂熟的古诗词,又都还给老师了,记得最清的反倒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那一句,正要说出来时,又想起这好像是南渡以后才写的?只得说自己只留意了李清照是个女词人,没注意她的词。 秋蓉取笑了她一阵,然后告诉她说李清照幸亏是嫁进了宗室,而且官家也一直都比较喜欢她的词清丽婉约,这才能被容忍在外面还有诺大名声。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有人说她不安于室呢。 淑娘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李师师的词赋跟樱雪蝶的话本都很受人追捧的吗?怎么李清照写词就有人诟病了?” 秋蓉用一副“你是不是傻”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两个人都是粉头,本来就是供人取乐的。” 淑娘拍拍脑袋:自己真的是有点傻了,现代还有娱乐圈跟文艺圈的区别呢她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跟秋蓉说这个,就转移了话题:“等到他们都入场考试去了,这楼里是不是只剩下我们这些跟来的妇孺了?” 秋蓉点点头:“应该是吧,怎么了?” 淑娘问道:“那只剩下咱们这些妇孺,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秋蓉一怔:“不至于吧?这里是贡院街,平常不会有平民百姓到这种地方来的。” 淑娘只是为了把话题从粉头身上扯开,听到秋蓉的话反而有了灵感:“平民百姓就在楼外面候着呀。有来这里卖菜的,有来这里揽活的” 秋蓉也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见过楼外面常聚着的人,不过她还是出言给淑娘宽心:“放心吧,回头请我家世子派一队兵士来守着就好了。” 淑娘说自己早几天就跟丈夫商议好了,到时候去亲戚家里住着等官人出考场。可是其实亲戚很远,自己先前也没跟他们来往过几次,住着很不方便的。若是早知道赵世子有这么大后台,能调兵守着这栋楼,自己就留在楼里跟秋蓉做个伴也好啊。 秋蓉眼珠一转:“那我去跟吴娘子你作伴怎么样?到时候把我家世子的身份亮出来,我这个女使他们家就得供起来了,哪敢对你不好?” 不等淑娘说什么,秋蓉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妙极了,一叠声地催着淑娘答应,又说自己回头就去跟世子说。淑娘仔细想想,如果劝不动史玓把店铺南迁,还不如牵线让他们认识一个未来的王爷,秋蓉算是一个机会,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淑娘把这点小心思跟丈夫交代了,施禹水笑着夸她“急智”,又说考试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三场考试分别是二月初九c十二c十五入场,每场考三天,一共九天。至于结果要等半个多月才能出。 淑娘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今天已经是正月二十四了,再有半个月就该考试了,她不知怎地想到现代初三高三时候教室后面的黑板上都会写着“距离中/高考还有xx天”的倒计时,便当作从杂书上看得笑话跟丈夫说了。 没想到施禹水说:“县学里上舍生所在的课室里面,真的立着一块板,每次要到取解试那年,就会每天在上面写还有多少天就该府试了。” 淑娘一脸的目瞪口呆。她看丈夫的样子虽然不像是开玩笑,却并不轻松,不由地问道:“郎君对于这次省试有把握吗?” 施禹水低声说:“如果是前世见过的,名次不好说但是一定能中;如果是没见过的,也不是一定中不了,不过万一不中就太浪费时间了。” 淑娘也没什么办法能帮到丈夫,只好尽心尽力地准备衣物饭菜,照顾好施禹水的身体。 半个月转瞬即逝,二月初九一大早,施禹水提着装有食物c衣物的考篮,跟楼里来自各州府的数千名举子一起排队验身,踏入考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恩将仇报 淑娘目送丈夫排队入场,之后便跟秋蓉会合,由小四护送两人坐车来到史书玉碾铺。小四生的壮实,今日又特意穿了一身公服,一来到玉铺门前就把史玚镇住了,不敢独自接待,就把大伯从后面叫了出来亲自迎接。小四这才面无表情地说自己是申王世子的随从。自家世子跟举子施彦成交好,知道施举人的娘子要在史家店里小住,特意吩咐自家的一名女使一同来这里住着,也是个陪伴的意思。 史玓诚惶诚恐连声喝令侄儿史玚去唤伯母来迎接王爷家的女眷,他看着淑娘身后跟着下车的秋蓉,想着要是行礼的话越不过这个远亲吴氏去,而且说到底不过是个下人,恭敬些接待就是了,很快李氏也出来,两口儿将两人迎到后院,又请小四也入内稍坐片刻,被小四拒绝了,又说十一那天下午来接两位娘子,就告辞离开了。 后院里淑娘对李氏讲了自家夫妻跟王爷世子比邻而居以及世子初七那天帮助自己的事。李氏又夸张地连道惊险,还拉着淑娘要看她有没有受伤。秋蓉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暗笑。 淑娘好不容易才从李氏的热情里摆脱出来,想到自己的打算,就跟秋蓉说起店里的玉器来。李氏顺势便请这位秋蓉娘子到前面铺面随意参观,若是看中了什么只管开口就是。淑娘心说自己倒是借着秋蓉的光,这才有机会把史书玉碾铺里的各种珍惜玉石都看一遍。两人到底都是性别为女,对于首饰类的兴趣远远超过那些大件的玉器,李氏见状心里稍安:这些首饰贵在款式雕工上,都是自家人出手,亏得起。 秋蓉心里觉得这些首饰样子不错,可惜都是金镶玉c银镶玉之类,毕竟是家玉铺而不是专门的首饰铺。她跟淑娘嘀嘀咕咕了半天才选了一只水墨意境的玉镯来戴在左手上,淑娘看看她的衣着,又悄悄地说这个镯子配上浅一点的衣衫更好。 秋蓉便伸着手在自己的红裙上比了半天,点头同意淑娘的说法:“年才过了不久,穿的太红了些,再者世子他们都下场考试,就是讨个好意头也不能这时节穿的素淡。等到了三月放榜之后恰好是寒食大节,到时候再换素衫不迟。” 这边李氏向秋蓉介绍这个翡翠镯的料子当初就出了一对镯子,若是秋蓉娘子中意的话正好可以配成对。淑娘就问起来:“一块石料掏了两只镯子,剩下的料呢?” 李氏吩咐伙计从柜台下取出几只锦盒来,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另一只镯子。秋蓉拿起来又套在左手上,仔细端详一阵才脱下一只来,遗憾地说:“可惜我如今跟着世子在贡院楼住着,连烧水这种粗笨活儿也要我亲自来做,不能戴成对儿的玉镯,恐怕磕着心疼。” 淑娘却说:“你非要两只戴在一个手上,就是不做粗笨活儿也怕磕着碰着吧?” 秋蓉伸出右手给她看,上面套着的是两只精巧的金镯:“自然是两只手戴不一样的才好看,一只手是金的另一只手是玉的。你说的那种一对镯子分着戴在两只手上的都是穷门小户家的娘子。像我们家世子身边服侍的女使们,都是先从两只开始戴,做工时日久了攒的赏赐多,就能戴成对儿的了。” 淑娘听得直汗:“你这么说也没错。我不敢戴也是怕做活时碰坏了心疼。” 秋蓉笑嘻嘻地说:“吴娘子别生气嘛,我不是有意说你。等你家官人中了进士做了官,你就是官太太了,自然不用自己动手做活,那就可以戴了。” 等到晚上临睡前,秋蓉去洗漱的时候,李氏又偷偷地问淑娘施举人跟申王世子交情怎样。淑娘匆匆忙忙地说:“我们夫妻在贡院楼就住在世子隔壁屋,他们好几个举人都时常聚在一起做什么文会之类的,我都不懂也就没问。至于他们的交情到底好不好我实在不清楚。舅姥娘,不如等官人考完过来,再细细跟你说?世子到底是外男,我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秋蓉秋娘子。” 李氏忙说是自己心急了,又见秋蓉在隔间快要洗漱完,忙转开话头:“你在这里住着只管放心,一应铺盖都是新的,从没用过的。” 淑娘会意,也顺着李氏说:“舅姥娘费心了。”秋蓉走过来看看床一上的铺盖,也说了一句:“这就行了,不用非得绫罗绸缎的,我虽然在王府,也不是那等娇贵人的命。”李氏赶着称赞秋娘子体恤自家。 到了十一那天,还不到午时小四就赶着车来到史家,说是接两位娘子去贡院楼等,史家不敢怠慢,两忙送淑娘跟秋蓉出来上车,看着她们的车走远。史玓跟李氏转头就将自家珍藏的几件大件玉器找出来,预备以后能见到王爷世子的时候孝敬他。 淑娘在屋里坐立不安,秋蓉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也被她弄得紧张起来。两人盘算着什么时候举子们才能出考场,秋蓉说世子说过号房很小什么的,淑娘这才想起来丈夫这是在号房里要整整关三天两夜,不能换衣服不能洗澡,还不知道要脏成什么样呢,她立刻把秋蓉抛之脑后,到厨房给施禹水预备热水去了。秋蓉忿忿地说了一声“这可看出来到底是你家官人了”,无奈地回自己屋里了。 施禹水出场回家,淑娘不问考得怎样,立刻送上热水让他洗脸刷牙,又主动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泡脚。施禹水叫淑娘不要忙,先给自己打水到厕所里擦洗,等换上一身干爽的棉衣坐在床头,双脚泡在热水里,这才舒适地放松下来,对给自己捏脚的淑娘说:“娘子放心,这题目我见过的。” 淑娘“扑哧”一声笑了,这句话跟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候说得“这妹妹我见过的”不知怎地有种莫名的同步感,她正想把这个感觉跟丈夫分享一下,忽地一下又住了嘴:这个世界虽然已经有了《西游记》,却还没有《红楼梦》。 她反应很快,立刻装作是因为得知题目是跟前世一样的太高兴了才笑出来的样子,一脸惊喜地抬起头来问道:“郎君这话的意思是我想得那个意思吧?” 施禹水点点头,伸手在淑娘头顶上掠过,把她绾发的翡翠簪拔了下来在手里把玩。淑娘盘好的头发披散下来,她用责怪的语气对丈夫说:“你怎么这样捉弄我?” 施禹水只是笑笑,轻轻地说:“娘子,我很累了,早点吃了饭休息吧?” 淑娘忙道歉:“是我不好,只顾着给你烧水洗澡,还没准备饭菜呢。” 施禹水又摇摇头:“不用那么精致了,娘子给我做一碗面条吧。” 淑娘心疼地摸摸丈夫的额头,给他擦干了脚上的水,扶着他躺下:“你先歇歇,我很快就弄好了。” 厨房里的炉子火烧得正旺,淑娘就着厨房里的材料做了一碗鸡蛋青菜面端出来,施禹水已经躺着睡着了,淑娘无奈地把他喊起来:“吃了饭再睡吧,明天还要入场呢。” 施禹水起身吃了饭,顾不上再跟淑娘说什么暖心话,躺下就又睡了。淑娘看着屋里的一团糟摇摇头,认命地开始收拾:锅碗都洗过放回厨房,施禹水换下来的脏衣服洗过挂在屏风两端的木珩上,地上的水渍都抹干,这才自己洗漱了在丈夫身边躺下来,忽地又想起明日一早丈夫还要入场,便又爬起身来,找出两身干爽的单衣叠好放在考篮里,又在厨房准备了几块白面烙饼忙碌了半宿才收拾好,又重新洗漱了躺下,见丈夫睡得安稳,摸摸额头也没有发烫,这才安心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淑娘又早早醒来赶忙起身煮了早饭,喊施禹水起来吃了,又把考篮递给他,送他出门入场,隔壁赵焕也自己拿着考篮出来,两方在门口遇见,赵焕笑道:“嫂嫂留步吧,秋蓉你去陪着嫂嫂,彦成兄我们一起。” 如此三次,三场考试才算结束。 施禹水第三次回到贡院楼屋里,淑娘又是尽心服侍。这次施禹水没有再倒头大睡,他小声跟淑娘说:“三场考试全是前世的题目,如今我也不知道前世今生到底哪里是真哪里是幻了。” 淑娘安慰他道:“至少这次考试跟前世一样对你有好处不是吗?别的都先不用考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施禹水点点头,问她这些天在史家住着怎么样。淑娘笑了起来:“说实话吧,舅姥爷他们家的人对秋蓉太热情了,而且问过我好几次你跟世子的关系,看样子真的很想搭上王爷做靠山。” 施禹水点点头说:“休息两天吧,等我跟赵兄他们几个相互对过答卷再提。”淑娘又小声地问:“赵焕真的会答应你去一个小铺子的请求吗?” 施禹水也低声说:“赵兄偶尔流露的话头里有给三皇子拉拢人手的意思。可能是看着官家还是年富力强,肯定还能在位很多年,若是现在就拉拢朝堂上的重臣站队,回头大臣退下了官家却还在位就麻烦了。” 淑娘心领神会:“咱们知道官家会退位,他们不知道” 不出施禹水所料,赵焕果真答应三天后跟施禹水夫妇一起去玉碾铺看看,不过他也同时邀请了王昂跟张浚c赵伯玮三人,施禹水无奈,只得又招呼蒋承祖c王守仁也一起去,只当是这几个举人入场考完了闲逛。 来到史书玉碾铺门前,史玓领着一家大小出门迎接一行人的车驾,路上才被科普了赵焕身份的王昂跟张浚两人都不觉得这般迎接有什么隆重之处,只有张浚细细品味了一番“赵焕是申王独子”这句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小四代赵焕请史玓一家起身,众人来到店内大厅,请赵焕坐了上首,令女眷们都到后院去了。史玓这才又亲自来拜世子,赵焕笑着叫他起身:“史大掌柜手上这枚戒指颜色好。” 史玓立刻摘下戒指双手奉上:“小人这枚戒指只是用边角料做的小物件,世子若是中意只管拿去。倒是小人这位甥孙手上有原石雕的两支对簪,品质上佳,颜色更匀。” 施禹水在一边脸色大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放榜 赵焕正拿着史玓送上的戒指赏玩,听见他的话便转向施禹水:“哦,原来彦成兄还藏着这等好物,今日正好,不如请众位年兄一并欣赏一下如何?” 施禹水无奈,只得说:“德远兄稍候,愚兄先到后宅请娘子将她的簪取来。” 后院里,史家女眷年高的都去陪秋蓉说话了,淑娘身边只坐着史玓大孙子史珏的媳妇小李氏,正听淑娘讲长社县的史大掌柜举家搬迁的事,自己也做着小算盘。忽然有个仆妇来报施举人请娘子的簪一用,淑娘感觉莫名其妙,便跟着仆妇来到屋子外面,施禹水低声说了史玓的行为,淑娘大怒。 她到底记得这不是自己家,况且现在赵焕要看没法拒绝,只得拔下簪子交给丈夫,自己披着头发回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请小李氏先把自己日常用的簪子暂借一支给自己用,免得仪表不洁失礼于人。小李氏不知内情,带着淑娘来到自己的房间帮她重新梳妆,用一支蓝田玉簪绾了发。 施禹水回到前面店里,对史玓说:“还请舅姥爷为我备一支簪来。” 史玓仿佛才意识到似的命史珏将店里的各式玉簪取来给施禹水看,施禹水仿佛不经意般从中选了一支羊脂玉的,替换了自己头上的发簪,将两支翡翠簪放在史玓拿过来的锦盒里,又被史玓恭恭敬敬地捧到赵焕跟前。 蒋承祖跟王守仁都担忧地看着施禹水,怕他这个重情的人这样被亲戚当面卖太受打击,却发现施禹水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 赵焕从锦盒中取出一支来,玉簪微凉,入手润泽,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略略雕出几分龙形。又看另一支乃是凤形。史玓在一边大讲特讲自己祖父当年怎么流落东京,怎么得授技艺,怎么重见旧识,怎么接受重托,怎么妙手雕琢。赵焕恍若未闻,招呼众人都过来看。 蒋承祖见几人都啧啧称赞,便笑着提议:“不如由彦成兄讲一讲这对簪的来历?”史玓讪讪地住了口,巴巴地望着施禹水。 施禹水按下心中的复杂情绪,缓缓地把先祖买下的原石c高祖请人雕石成簪c祖父将翡翠簪作为定亲之物给自己等情况慢慢道来。王守仁等他讲完立刻补充道:“彦成兄的先祖文定伯是太宗朝的进士,六十岁致仕之后在地方上建了蒙学堂,一直免费教导全县蒙童识字。咱们平日里烧水做饭用的煤炉c打火用的火柴都是文定伯致仕后所制。” 赵焕道:“大虑静民曰定,纯行不爽曰定,安民大虑曰定,安民法古曰定。彦成兄,想不到你原来是大家之后啊。” 施禹水摇着头说:“愚兄惭愧,自从先祖之后,族中再无一人能够科举入仕,堕了先祖的名。” 赵焕又说:“愚弟着实喜欢这双翡翠簪,不知彦成兄能割爱否?若是敬献给官家,想来官家也会与愚弟一样看法。” 施禹水立刻摇头:“若是他物,愚兄万没有不舍之说。只是这簪乃是愚兄祖传之物,又是定情之物,请恕愚兄不肯割爱了。” 史玓大急:“甥孙怎么能对世子如此不敬?世子不是说要献给官家吗?甥孙这样是不是有不敬官家的意思?” 蒋承祖大怒道:“你这老东西胡说什么?” 施禹水却对赵焕说:“德远兄,愚兄知道你是宗室近亲,将这翡翠簪送与你,日后愚兄会受你关照。只是愚兄既不能违心迎合,也实在不能割舍。” 赵焕哈哈大笑:“愚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不会强迫彦成兄的。”说着就将簪子放回锦盒盖上,转头却递给小四拿着:“你先收着,回头叫秋蓉还给嫂嫂。”又把戒指丢还给史玓:“这个戒面确实不如簪的成色。” 周围的几个举子都松了一口气,张浚还过来拍拍施禹水的肩,又对赵焕拱手:“愚兄佩服世子。”却在“世子”两个字上咬了重音。除了赵焕心里一跳,其余人都只顾为施禹水松口气,没注意到这点。 史玓只感到自己枉做了小人,脸上现出羞惭之色,心里却暗自打算回头便高价从甥孙手中买来翡翠簪再敬献给世子呈给官家,如此一来小店之名直达天子 赵焕在店里摆了半天的谱,开口说自己累了要回去歇着,小四先一步拦在史玓面前,挡住了他要挽留的话。又令人到后院请出淑娘跟秋蓉,一行人出门前,赵焕开口邀请道:“愚弟今日兴致高,请众位兄长到我的别院里吃酒。” 施禹水对赵焕没仗着身份抢自己东西心存感激,其他人也觉得赵焕这个行为值得称赞,便都开口应是。众人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张浚原来跟王昂c赵伯玮同车,却特意上了赵焕的车。两人路上谈了什么外人都不知道,施禹水只看见到了别院下车时,两人都很满意,不由心中一叹:张浚怕是要通过赵焕搭上三皇子参一脚了。 一日畅饮。 晚上回到贡院楼,淑娘拿出锦盒问丈夫这是怎么回事,施禹水说了之后,淑娘叹了一句:“赵焕这人还算不错。倒是史家太过分了” 施禹水冷笑道:“先前你我多方打算,又是劝他们搬迁,又是给他们牵线,谁知史玓竟然这么利欲熏心?”他忽然幸灾乐祸地道:“娘子你不知道,我当时还以为这对簪子保不住了,心说史家用全家的性命换了这对簪,那也算是造化。” 淑娘低声问:“郎君不打算再劝他们搬迁了吧?” 施禹水的声音很冰冷:“娘子,我们打探过自己身上米盐的来历,找不出来,那么在米盐出现之前的东西都要留着以防万一,史玓这个老家伙转头把我们夫妻给卖了,万一这对簪真的被赵焕拿去,回头你我的灵异都消失了,将来再有事可怎么办?他不仁我不义,怪不得我。”他又转头看着淑娘问:“娘子若是觉得我狠心,大可说出来。” 淑娘摇摇头说:“郎君的意思我懂,我不觉得郎君狠心,要知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 施禹水揽着淑娘躺在床一上,轻轻地抚摸她意头秀发:“娘子,你真是很得我心。对该交往的人就交往,对该绝情的人就不心软,我很欣慰。”本来淑娘拥有另一半灵异使得自己不能失去她,若她不合自己心意,那自己要一直哄着她也很委屈,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淑娘闭上眼:自从跟丈夫联手杀了那三个人之后,自己的心也冷起来了,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以后的世界里,除了自己跟丈夫,其他的都靠后。 第二天,史玓就派史珏夫妻来找施禹水夫妻,想买下翡翠对簪,施禹水大笑,将羊脂玉簪跟蓝田玉簪放在原来的锦盒里还给史珏:“世子已经说了不夺我所爱,你祖父一个商人反倒要来夺?” 史珏听了这话不好,赶忙替祖父苗补起来:“祖父也是太忧心店里的经营了,表哥不要误会。” 施禹水不予跟史珏夫妻为难:“你回去吧,我是不会卖了祖传物件的。” 那边小李氏跟淑娘道歉:“表嫂别生气了,我真不知道祖父怎么会这样。” 淑娘笑着安慰她:“我没有生气,只是官人那里不好受,我也不能做他的主,实在没办法劝他。” 小李氏又道:“其实祖父叫我们来是想着我们夫妻跟你们夫妻年龄相仿,我们两口在路上就商量好了支提一提,不会深劝你们的。”她低着头羞涩地说:“若是别人要我卖掉跟他定亲时的信物,我也是不依的。” 淑娘顿时笑了起来。 等他们两口儿告辞了,淑娘说这两人倒不像史玓那样。施禹水沉吟半晌:“娘子若是想到办法能叫这两个人脱了性命,我倒不会阻拦。” 淑娘摇着头说:“他们是晚辈,长辈做了决定他们也没得法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说声可惜了。” 此后史玓又多次派史珏夫妻来找他们两口儿,两人烦不胜烦,索性施禹水只管跟几个举人外出游玩,淑娘则躲到隔壁赵焕屋子跟秋蓉作伴,让史珏夫妻扑空去吧。 二月二十八,榜单准时张贴了,今科一共录取了七百八十三名举子,比往年的三百多人要多了几乎一倍。数千人都挤上前去看榜单,不时有人挤出人群嚎啕大哭,亦有人边哭边笑,又有人倒地不起 施禹水坐在附近的一处茶楼上往下看着这场混乱,赵焕在一边笑着问道:“彦成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真不去看榜吗?” 施禹水回头发现王守仁c蒋承祖c王昂c张浚都在,只有赵伯玮不见人影,便笑着说:“德远兄何必单说我?你自己不还是一样胸有成竹?还有这几位兄长在座,小弟只是觉得出场之后结果如何已经定了,早看晚看还不是一样?” 蒋承祖苦笑道:“彦成兄你可不要提到我,小弟这叫做有自知之明,我反正是中不了,索性装得洒脱一点,免得像下面那些仁兄一样疯魔似的惹人嗤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拒绝招揽 张浚开口数落他:“你这话也太灭自己志气了。”他话音一转:“再说,现放着世子在这里呢,只要世子出声,难道不能给承祖兄一个前程吗?” 施禹水心中一跳:张浚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帮着赵焕替三皇子招揽人手了?他忙打岔:“承祖兄年纪还轻呢,不在这一科上便等下一科吧。” 王守仁也出声支持:“是呀,我对承祖兄知之甚深,承祖兄跟愚兄一样都不是天分出众之辈,就算今科不中,多积累几年一定能够得中的。” 蒋承祖笑道:“你们不用这么来安慰我,我自家知道自家事,今科不中下科努力就是了,父祖也并没有指望我一次就能中。” 王昂在一边也插起话来:“两位德远兄都是天分奇高之辈,像我等普通人,只有多读几年书了。”他是在座各位之中年纪最长的,今年二十九岁了。其余几个人都是二十刚出头,张浚跟施禹水二十一,王守仁十九岁c蒋承祖二十岁,赵焕只有十七岁。就是下去看榜的赵伯玮也只有二十四岁,因此他这句话说出来众人都不能说什么,毕竟他真的比别人多读了几年书。施禹水心里暗笑:自己其实也多读了很多年的书。 榜前的人群已经开始逐渐减少了,赵伯玮一脸惊喜地冲上楼来:“三叔,我中了,我中了!”他身后是小四跟另外三个壮汉,最年长的那位上前拱手:“世子乃是头名。” 赵焕志得意满地大笑起来。在座的几人纷纷端起茶碗向两位赵家人道贺。小四这才上前说道:“还有几位举人榜上有名的。”他看了一圈,几个人都提起心来望着他,小四这才开口说道:“除了这位蒋举人之外,其余几位都在榜上了。” 在座众人都不免激动起来,小四又接着说:“小的挤在里面不好抄写,只得先把看到的名字记下来,等人少些了再去把名次抄回来。不过小的记得这位王大官人的名字就在世子的后面,张大官人的名字也很靠前,施大官人名字好似在中间?实在是没记清名次了。”王昂见小四说到王大官人时指的是自己,心里也轻松不少。王守仁一听连自己这个拿着免举名额来入场的人都榜上有名,顿时喜出望外。 蒋承祖虽然早有准备自己不能中,却还是忍不住失落,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心头涌起复杂的滋味。方才众人安慰蒋承祖时是因为还不确定他不能中,这回却没人敢再开口了。 好半天,蒋承祖自己调整好了心态,举杯向施禹水c王守仁示意:“恭喜两位仁兄金榜题名。我们长社县今次可是大大出了风头了,县令大人不知要怎么高兴呢。”又举杯向其他人示意:“众位仁兄今日得中,这是大喜事,不要为了小弟一个人忧心,来,我们喝!” 虽然喝的是茶,施禹水却觉得蒋承祖有点儿醉了,他看向王守仁,见他也正担心,便起身劝道:“承祖兄不要这般泄气,你如今才二十岁,不在这一时。” 那边王昂也劝:“你看我今年二十九了才中,前几次可是连举人都没得做的。” 赵焕也表示关心:“承祖兄若是不想回乡,我可以帮你谋个国子监的名额,须知国子监里格外严格,只要升入上舍就会直接由官家赐进士出身了。京中教授众多,学子更多,比你在一县之地能接触到的好。承祖兄的意思呢?” 王守仁眼前一亮:“承祖兄,小弟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他又说道:“咱们县里虽然前些年有大才子李廌,可他去世多年了,一县之地的确拘泥了。” 蒋承祖打起精神道:“多谢德远兄了,只是小弟是家中独子,若是留在京中国子监里读书,恐怕父祖在家会牵挂。” 施禹水生怕蒋承祖答应留在京里,见他这么回答才松了一口气说:“承祖兄也不必急着答应,回去跟父祖商议一下不迟。再者愚兄托大说一句,承祖兄你年已弱冠,该成个家了。” 蒋承祖又摆着手道:“小弟还真是没想过这个呢。对了,殿试在哪天?众位仁兄不要管小弟了,早点回去准备殿试吧。” 赵焕起身道:“承祖兄,不如与我等一同回去吧?”蒋承祖只管摇头,施禹水王守仁担心只留下他自己的话,万一去买醉不好,便对赵焕说:“麻烦德远兄家的仆从把承祖兄带回楼里吧?”赵焕二话不说一挥手令小二小三上前把他架起来就走,又吩咐小四去把各位举子的名次抄下来。 等回到贡院楼,才发现管理这栋楼的人很是人性化,他拿登记住在楼里的举人名册,对着贴出来的榜单抄了一份得中人的名单,又给每个取中的举人房间送去了一张写着名次的字条。淑娘已经拿着“施禹水,字彦成,长社县人士,省试七十六名”的纸条又哭又笑了。秋蓉除了自家世子的字条,连隔壁赵伯玮的也代收了,正跟世子的比较着来回看呢。 施禹水知道自己娘子这些天在赵焕屋子里躲清净,直接就跟着赵焕去了他的屋子,淑娘一见他就惊喜地将纸条递给他:“郎君,你中了进士了!总算”她没说总算怎么,施禹水却看见自己的名次是七十六,自嘲地笑道:“还好不是殿试,不然落到同进士就不好看了。”赵焕看了看也说:“还真是,彦成兄这两天多努努力吧,殿试一甲三人进士及第,二甲五十人进士出身,剩下的全是三甲同进士出身,这个名次确实有点儿险了。” 没多久小四拿着抄的名次回来了,赵焕看了之后才递给了施禹水。施禹水接过来看时,只见上面很简单地写着: 第一名世子 第二名王昂 第八名张浚 第二十一名黄傅康 第七十六名施禹水 第六百三十四名王守仁 第七百八十一名赵伯玮。 施禹水不由地笑起来:“我原想着数千名举人,咱们常相处的这七八个人能中一半就不错了,谁知竟中了七个?” 这个黄傅康是住在张浚隔壁的举子,跟他们一起参加过几次文会,小四记得这个人,便把他的名次一并抄回来了。字梦得,自称是出生那一日父亲做了个梦,梦见妻子怀的是一个能光宗耀祖的儿子,一睁开眼妻子就喊着要生了,果然生了个儿子出来,长大之后送他读书,竟然是个神童一般,高兴得逢人就说是做梦得来的儿子,他的先生知道这段掌故之后给他定了这个字。 施禹水跟他却不太熟,只知道他的文字比自己辞藻华美些,看看名次估计考官也是这么觉得吧。 赵焕看着施禹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施禹水会意,对淑娘说:“娘子,我与赵兄有事商议,你先家去煮饭吧?”淑娘答应一声便离开了,赵焕示意秋蓉跟着出去,又吩咐小四守在门口,这才对施禹水道:“彦成兄知道我想说些什么了吗?” 施禹水沉声道:“德远兄莫不是为三皇子奔走?” 赵焕笑道:“彦成兄自来心细,又务实,小弟向三皇子提过你的大名,先前结果未明不敢开口。如今小弟斗胆一问:不知彦成兄愿意入三皇子门下吗?” 施禹水摇摇头,正色道:“愚兄不止不愿意,还想劝德远兄不要再四方奔走。” 赵焕的脸色有点奇怪:“我跟三皇子一直都亲如兄弟,他如今势单力薄,我不站在他身后支持,却要其他而去?” 施禹水道:“桓太子一来是长,二来已经受封了太子之位,朝中大臣支持他不肖出力,只等将来登基就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三皇子即不是长,又不是贤,想要取桓太子而代之实在不容易。若是争斗得狠了,难免误伤,说不得还会波及身边亲近人等。” “再者,世子天赋过人才学出众,兼是宗室近支,便是不跟着三皇子摇旗呐喊也能身居高位,桓太子登基只有加恩的,不会对你怎样。三皇子若是取代了桓太子,世子你所得又能多些什么呢?” “愚兄深知德远兄你宅心仁厚,不时那等看中权势的人,若说愚兄信得过你,却信不过那推你出来拉拢人的三皇子。” 赵焕脸上的表情仿佛被人一拳打在脸上受了伤,偏又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来的时候一下子扯到了伤口,挂着半截笑在脸上嘴角疼的抽气。 施禹水浑然不觉,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至于愚兄被德远兄你赏识,只能说声好意心领了。愚兄乃是独子还未有后,皇位更迭愚兄实在不想做那侥幸之想。” 赵焕已经平静下来:“三皇子并不是像彦成兄想得这般有野心的人,只是他性子最肖官家,因此官家宠他多过桓太子,三皇子如此作为只是受了谋士警告,恐怕桓太子登基后与他为难罢了。既然彦成兄志不在此,小弟自然不会强求的。只望彦成兄莫要对外人提起此事。” 施禹水郑重道:“愚兄出了门便将这段谈话全都忘记,德远兄不必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新生命 施禹水打开门走出来,小四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撇撇嘴转过头去。 施禹水并不在意,回到了自己住的屋子。 淑娘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说:“郎君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施禹水笑着答应:“好”。 两天后三月初一,殿试在大庆殿举行。 施禹水拿到题目立刻安心了:还是一样的。 他将自己准备了很久的文章写在草稿纸上,特意写错了几处,回头涂掉,在一旁又做了修改,又从头仔细看过一遍,这才开始誊抄。官家只在众举子入殿后出现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一直到结束都再也没有回来。 答卷跟草稿纸一并交了上去,施禹水几乎要感概一句了:终于完成了第一步。王守仁凑了过来:“彦成兄,我们这就回去?我有些担心承祖兄” 王守仁本来以为自己也不会中,那他会可以跟蒋承祖一起启程回长社县,可是他却中了。蒋承祖决定留下来等他们两个考完最后一场,自己就出发,反正有书童作伴呢。而王守仁可以跟施禹水一起等出了结果c任命下来再衣锦还乡。 施禹水点点头:“我们三人一起来下场,没想到承祖兄却愚兄如今在他面前说些什么都觉得不合适,生怕他心思细密起来伤了神,也不敢劝他。” 两人并肩往宫外走去,王守仁又低声说:“我原想着承祖兄中了我不中的话便不再考,日后跟着承祖兄做个幕僚,谁知愚弟承了他多年的照顾,如今要独立去做官,总觉得不大踏实,可承祖兄也是官宦之后,自然还要继续科举的。” 赵焕忽然在身后赶上来:“承祖兄也是一时运气不好,下科再来就是。”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之后都笑着对赵焕拱手行礼。赵焕指着面前的宫墙说:“这里两边的门楼连着的就是六部官员办公所在了,这个门唤作大庆门。” 施禹水问道:“方才殿试时,愚兄见官家只在大殿停留了一刻,似乎就是德远兄所在的地方?” 赵焕怔了怔说道:“官家是愚弟十一叔自然是认识愚弟的。” 忽然王昂的声音也冒出来:“愚兄就觉得官家来了一趟,只看了看自家人就走了。虽说是天子门生,到底不是天子血亲。” 赵焕苦笑道:“叔兴兄何必挖苦愚弟?愚弟参加今科考试,的确是用的那名远支宗亲的名讳,一应官员并不知晓愚弟的真实身份,并无偏颇啊。” 王昂没有再说什么,皇宫并不大,几个人很快便出了大内,一起回到贡院楼才分开。 施禹水自然跟着王守仁一起去看蒋承祖,他在屋里睡得昏天黑地,两人唤他起身时他才揉着眼口齿不清地说:“啊,这么晚了?你们都考完回来了?” 施禹水皱了皱眉劝道:“承祖兄何必颓废至此?” 蒋承祖坐起身,用手揉了半天脸,这才觉得清醒些:“小弟真不是颓废,只是今天你们两个去殿试,小弟一时心里难受,就” 施禹水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了,只好叫他先去洗个脸,又趁着他去洗脸,悄悄跟王守仁商议:“我看还是让书童带他回去长社县吧,不然这楼里现在留下的大多数都是中了的,他不是又要难过了?真没想过承祖兄竟会沮丧至此。” 王守仁点点头:“彦成兄放心吧,嫂嫂在家等候佳音呢,承祖兄这里有我照顾。” 施禹水这才告辞了上楼,正好看到淑娘从赵焕屋里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赵焕紧跟着出了门,口中道:“嫂嫂莫怪,嫂嫂莫怪,小弟只是说说,并不是当真的。” 施禹水赶忙上前,淑娘一见他就准备告状:“郎君” 秋蓉急忙从屋里跑出来:“吴娘子,家去再跟你家官人说吧。” 淑娘醒悟过来,拉着丈夫回到屋里:“刚才赵焕回来,我看只有他一个,就问你在哪里,怎么没有一起回来。谁知赵焕竟然说什么心仪我,又说你中了进士也比不上他,叫我跟你和离了跟着他,我生气出门,剩下的你都看见了。” 施禹水气得转身就走,不一会儿淑娘就听到隔壁响起了丈夫的声音:“德远兄这是何意?” 赵焕看着施禹水怒气冲冲地来问罪,一边打躬作揖一边口中道歉:“彦成兄莫怪莫怪,小弟解释给你听。小弟日前试探与你,觉得彦成兄你风骨凛然,可你家娘子一副祸水相貌,小弟实是担心女人家水性,误了彦成兄前程,因此试探嫂嫂。如今小弟已知误会了嫂嫂,还要请彦成兄代为致歉才好。” 施禹水咬牙道:“德远兄便是说出花来,此举也太过了。愚兄荆妻为人如何愚兄自家深知就好,不劳德远兄牵挂。德远兄好自为之!告辞!” 次日一早,蒋承祖到楼上来跟施禹水告辞:“彦成兄,小弟先行一步了,小弟如今是有些浮躁了,或者家去成了亲能好些。小弟先预祝彦成兄得个好名次,再授个好官职。” 施禹水道:“愚兄不再虚留你了,日前德远兄提得国子监的事,愚兄看你还是别太指望。”他凑在蒋承祖耳边低声说:“德远兄在为三皇子招揽人心,你还是不参与比较好。”他不能说京都过几年会被破,只能拿皇子夺嫡来说事了。 蒋承祖点点头:“多些彦成兄告知,小弟家去一定会先询问父祖的意见在决定。小弟告辞了,书童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淑娘从施禹水身后递出一个包袱:“这是我做的烙饼,路上若是嫌吃食不干净,可以拿热水泡软了垫垫。”蒋承祖接过来道了谢,转身下楼去了。 夫妻两个关上门在屋里坐着,淑娘忽然想起来,对施禹水道:“郎君,我的小日子一直都是月初,上个月就没有换洗,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施禹水脑袋有点发懵,好半晌才问道:“娘子你是说?你,有了?” 淑娘低着头说:“我不会把脉,只是感觉” 施禹水狂喜之下敲开隔壁房门:“德远兄,不知这附近哪里有郎中,我家娘子似是有了身孕,要请个郎中把把脉。” 赵焕立刻道起喜来:“恭喜彦成兄。秋蓉,你快去叫小四到家里把张老太医请来。”秋蓉清脆地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到一楼敲开一个屋门:“小四,世子叫你家去把张老太医接来。”原来落地的举子当天就有离开的了,有空的屋子出来,小四就要了一间在这里住下了。 小四一边系着腰带出门一边问:“世子昨天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就生病了吗?” 秋蓉满脸笑容地说:“哪里是世子,隔壁施贡士的娘子不舒服要请个郎中来给把脉。” 小四若有所思:“那怎么要接张老太医?哦!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张老太医最擅妇科。 秋蓉又回到楼上,见赵焕的屋子里没人,就直接来到隔壁,果然都在看淑娘呢,秋蓉忙到淑娘面前:“吴娘子,恭喜恭喜。” 淑娘羞涩地低着头:“还没有确定呢。” 秋蓉却道:“哪有女人家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体的?你既然是有感觉,多半就是真的了。” 施禹水小心翼翼地凑在淑娘跟前:“娘子,你累不累?要不要躺着休息?饿不饿?渴不渴?” 赵焕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了:“彦成兄你” 施禹水一眼都没有分给赵焕,照旧紧张地看着淑娘。 淑娘心里甜蜜,却推推丈夫说:“我不累。还有外人在呢,你注意点儿” 施禹水回头看着赵焕:“德远兄不如先回去?” 赵焕故意拉下脸说:“彦成兄,我家小四还在给你请郎中呢,你这可有点过了” 淑娘又拉拉丈夫的手,施禹水这才清醒了一些,对赵焕拱手行礼:“德远兄莫怪,愚兄欢喜得昏了头,唐突了。” 秋蓉在一边看着施禹水对淑娘如此体贴周到,一边觉得她好福气,一边忽然为自己叹息起来:自己跟着赵焕做了通房,可是赵焕她默默地退出门来,正好看见小四引着张老太医走过来,忙堆上笑脸:“张太医,这里。” 张太医给淑娘把了脉,又问了几个问题,捻须微笑:“恭喜大娘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施禹水激动地对张太医作了好几个揖,一转头又急不可耐地凑到淑娘跟前嘘寒问暖起来。 赵焕笑着说:“看来张太医不去宫里出诊,也是收不到诊费了。” 张太医也不是古板的人,便摇着头老气横秋地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 淑娘低声对丈夫说:“郎君,是不是要给诊金的?” 施禹水“啊”地一声,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便要递给张太医,赵焕拦住他笑:“彦成兄收着吧,张太医是愚弟家中供奉,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他吩咐小四送张太医回府,又命令他回来时候问问管理的人一楼还有几个空房间,腾出几个相邻的来,回头帮施贡士搬到一楼去住。等小四离开之后,又吩咐秋蓉到二楼请王守仁也上来。 王守仁很快就来了,对施禹水道了贺,就跟赵焕说起话来:“嫂嫂不能再住在楼上了,不知德远兄能不能请管理的人通融通融换到一楼去住?” 赵焕笑道:“不瞒守仁兄,小弟方才已经吩咐下人去办了,想来很快就有回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状元易位 很快又有一个施禹水不熟悉的贡士来道贺:“恭喜恭喜。” 王守仁问道:“不知这位年兄如何称呼?” 来人笑着说:“愚弟何大圭,字晋之,广德人。愚弟住在一楼,方才有位健仆去找小四,说是三楼的一位年兄娘子有了身孕,上下不便,请小弟换个屋子住,小弟就来向年兄道贺了。” 施禹水已经从即将有后的狂喜中清醒,拱手施礼道:“多谢年兄了,实在是娘子不方便,还要麻烦年兄换屋子住。” 何晋之笑着道:“年兄不必如此。俗语云人生四喜,年兄这一喜也不比人生四喜差到哪里去,又是一顶能够金榜题名的,称得上是双喜临门了。小弟既然逢着这双喜之事,搬个屋子算什么麻烦?” 施禹水再次道了谢:“等月底殿试排名出来,娘子也快要满了三个月,愚兄请大家吃酒,聊表谢意。” 门外响起一片声音来:“年兄此话当真?听者有份啊。” 施禹水来到门口,见整个三层剩下的几十个人差不多都挤在走廊里,便作了个团团揖:“到时候小弟做东就是,如今怕娘子受了惊扰,还请众位年兄先回去吧,小弟这里再次谢过了。” 站在前面的几个人年纪稍长些,转身对着后面的人挥手:“都先回去吧,施贡士说众位年兄的好意他都收到了,等殿试名次出来之后再请大家一起吃酒就是。”人群这才渐渐地散了,这几个年长些的才对施禹水拱手:“就不多打扰年兄了,告辞。” 施禹水亦是拱手作礼,见众人都散了,小四却从楼下上来,道:“施贡士,小的在一楼找到了两间挨着的空屋子,又请了一位贡士换了一间住,凑成了三间,小的帮你搬过去吧。” 施禹水连连道谢:“有劳了。”回身又对赵焕说了抱歉,又请秋蓉陪着娘子到赵焕屋里坐坐,自己先把铺盖拿到楼下,又上来扶着娘子下了楼到新屋里坐着,再三追问下楼时候有没有磕到碰到,淑娘面对丈夫这般体贴心里真像吃了蜜一样甜,温柔地摇头说:“郎君,我真的没事。” 小四把行李以及其他杂物都搬了下来归置好,又跟施禹水说起两边的屋子:“施贡士,吴娘子住的是中间的屋,左右两边你都能住,你先选定了,剩下的一间由世子派女使住,帮着施贡士照顾吴娘子。” 施禹水虽然更想跟淑娘一起住,却又害怕自己碰到了娘子,只得选了左边的屋来住,小四又说:“刚才世子吩咐小的请府里一位服侍过孕妇的女使秋芙来照看吴娘子,施贡士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就是。” 施禹水再次谢了他,淑娘便催着他去看看自己屋子能不能住得下人。施禹水无奈,又扶着淑娘来到左边,淑娘四处看了一遍,皱着眉头对丈夫说:“这屋被上一位举子糟蹋的实在不像样,郎君,要不你还是跟我住一间吧?” 秋蓉从门口进来笑着说:“那怎么行?吴娘子如今可精贵,就是不大方便” 淑娘低着头说:“也没那么娇贵,再说,我就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喊郎君帮忙总是更好些。世子派的女使自然都是服侍老到的,只是我初见,怎么都不会太方便” 施禹水一听就答应了:“那我还是陪娘子住一间屋,实在不行搬过去一张塌我睡就是了,如今娘子最要紧,其他的都往后放吧。” 秋蓉见他们两口都决定了,不好再说什么,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小四进来问道:“施贡士看世子房里原先那张塌能用吗?” 施禹水不好意思地说:“能用倒是能用,不过那不是秋蓉娘子睡得吗?若是搬来,秋娘子怎么办?” 小四笑道:“如今该考的都考完了,世子也不必住在这里隐瞒身份,大约该回府里住着了,秋蓉自然也会跟着回府,府里哪里找不出秋蓉住的地方来?施贡士不必客气。” 施禹水这才放心地道:“那就多谢世子,有劳小四兄弟了。” 小四一边说着“客气了”一边出了门到楼上把塌搬下来放在屋子里,又道:“这里的铺盖实在用不得,等一下秋芙来的时候府里也会送一套铺盖来给施贡士用,如今施贡士既然不住,小的就把炉子这些家伙什都放在左边屋里,免得气味熏了吴娘子。” 施禹水再次道了谢。 等到告一段落,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个,淑娘才问丈夫:“郎君,我们这样受赵焕的照顾,你昨天才拒了他的招揽,会不会不大好?不然咱们去史家住着也罢了,你现在已经中了,史家不敢不敬着咱们了。” 施禹水摇摇头,又笑着解释起来:“赵焕这个人不只是才学高,其实自己也有些风骨,我虽然拒了他的招揽,他却不会因此对我有什么芥蒂。况且需要招揽人手的是三皇子,赵焕不过是居中牵线,真算起来的话我也不是拒了赵焕。”他话锋一转:“史家就算了。娘子还记不记得咱们刚成亲那一年,你的嫁田被娘家大伯一大家子偷偷换了薄田的事?” 淑娘点点头:“记得。” “那次我不是还对你说吴家从商多年,早被利益熏了心?今次史家也差不多一样。咱们夫妻跟史家的亲戚说起来远得可以,又从未来往过,其实着实不清楚史家底细,只从这次的事情上看他们家比较唯利是图,跟咱们夫妻的性子实在不相合,这就还不如受赵焕的照顾了,到底只是请郎中还有雇女使这样的小事。” 淑娘笑着在施禹水胸口上推了一把:“人家府里供奉的太医到你嘴里就成了郎中了?” 施禹水顺势就抓住了淑娘的手:“他就再是太医,不还是个郎中吗?” 淑娘笑得倒在丈夫怀里。 三月二十六日,众位贡士到大庆殿等候唱名入殿。 “政和十八年戊戌科录取贡士七百八十三人” “一甲第一名:开封赵焕” “一甲第二名:扬州王昂” “一甲第三名:饶州张焘” “二甲第一名” “二甲第三名:汉州张浚” “二甲第十五名:广德何大圭” “二甲第十七名:建州黄傅康” “二甲第三十一名:长社施禹水” 施禹水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来,跟着内侍进入大庆殿内,又按着指示跪在右侧。殿外则继续唱名,不断地有人被带进殿内或左或右地跪下等候。 施禹水觉得自己的腿都有点麻木了,他不敢动弹,按捺住心里的烦躁,悄悄地抬起头来,左前方不远处领头跪着的正是状元赵焕,把头再抬起来一些,群臣前方是空空的御座。他又低下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殿外唱名的已经换到第三个人了: “三甲第五百三十名:开封赵伯玮” “三甲第六百一十名,长社王宗哲” “三甲第七百三十名:xxx” 七百八十三个人全部进入了大庆殿,一名内侍高呼:“皇上到”群臣跪拜,进士们亦深深叩首。一个很平和的声音道:“免礼吧。” 有一个大臣出列:“启奏皇上,新科进士七百八十三人全数到齐,名册在此,请皇上过目。” 一个小内侍接过大臣手中的折子,奉给大内侍,又转呈给皇帝。皇帝翻开只看了一甲的三个人名便开口道:“一甲第一名赵焕实乃朕第三子嘉王楷,朕不予庶民道皇家与民争名,这个状元不要也罢。一甲第二名王昂改作一甲第一名吧。” 大臣据理力争道:“陛下爱民如子,然三皇子确乎才学出众,臣等并未徇私,陛下此举不妥。” 皇帝却一意孤行:“朕意已决。一甲第一名王昂,一甲第二名赵楷,一甲第三名张焘,此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五十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七百三十人赐同进士出身。” 众位天子门生山呼“万岁”。 施禹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赵焕这家伙就是三皇子,自己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信得过你信不过三皇子”这样的话他满腔的郁气无处散发:赵焕这厮居然安排了两重身份来蒙骗众人这也真是太那个了 随后是对新科进士的封赏:“状元王昂授秘书省校书郎。探花张焘原从恩荫授太庙斋郎,今再登进士,授文林郎。榜眼嘉王楷改封郓王,超拜太傅,仍提举皇城司,日后出入大内不限朝暮。其余人等考校后再行授官。” 随后便是游街,施禹水强打精神跟着众位同年沿着汴河大街在东京城里行了一路,偶尔看看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一甲三进士,不知该怎么再面对原赵焕现三皇子。 回贡院楼的路上,好几人凑在一起谈今科的两位状元。 “状元真是捡了个大便宜,硬是提了名次抢了皇子的头名。” “那又怎样?官家金口玉言,皇子不也得退居榜眼吗?” “哪里是退居,没看皇子封的官最高吗?太傅呀!状元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升到太傅呢!” 王昂身上也是一套跟其他人一样的七品绿官袍,除了熟识的谁也分辨不出来他就是“状元”。他苦笑着对走在自己周围的施禹水几人道:“原先觉得德远兄乃是近支宗室,本就一生无忧了,偏偏还要来跟我等寒门学子争这通天路,愚兄心中确有愤懑之意。如今得知德远兄乃是皇子,偏又因为是皇子而不得不让出状元之位,愚兄实在无颜面对。” 张浚忽然笑道:“不能怪德远兄隐瞒。他说自己是申王独子,愚弟便知道不是真的了。” 施禹水忙问是怎么回事。 张浚解释道:“申王的确是官家九哥,也的确有个独子,但是申王已经在十年前过世了。故此愚弟一听便知是假的,后来当面询问,德远兄承认身份作伪,要愚弟隐瞒,愚弟只好不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发配” 施禹水怔住了:这可真是要怪只能怪自己无知了。 那边张浚仍然在继续说:“愚弟三年前便来京参加过一次省试了,那时亦有几位像赵伯玮那种宗室远支子弟也要科举,愚弟跟他们闲谈之后记住了近支皇室的几位王爷,毕竟愚弟立志要从仕,日后便少不了要跟这些重臣勋贵打交道了。” 王昂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德远兄的风骨比之另一位德远兄可真是差多了。” 张浚呵呵一笑,反驳道:“叔兴兄先前不是还想着计较宗室子弟科举抢了你的机会吗?如今你抢了三皇子的状元之位怎么就能心安理得了?” 施禹水连忙打圆场:“两位年兄打住吧,官家金口玉言定了的事,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告个‘不敬’,可就得不偿失了。”两人悻悻地住了嘴。 王守仁忧心忡忡地问道:“不知考校之后会授予什么官职?” 张浚又开了口:“一甲的三人已经定了不去说他。咱们这些二甲三甲的大约是根据考试成绩,前十的入翰林院,其余的有留京的,有外任的,不过外任最高只能是县令,也可能会是主簿,甚至有些直接分到各处学堂担任助教。” 王守仁闻言松了一口气:“小弟只怕是要谋求外任了,不知能不能到原籍做个主簿?若是主簿不成,留在县学里做个教授也好啊。” 施禹水问道:“守仁兄这是为了不远离亲人吧?其实也可带上家眷上任的。只不过以守仁兄的性子,谋个教授住在书院里最好不过了,只是不好升迁。” 王守仁笑道:“小弟能够得中已是侥幸,书院助教也算是个养家糊口的轻省活计,小弟也能多些时间照顾老母妻儿,升迁倒在其次了。彦成兄,德远兄,若向三皇子提出请求,不知小弟能如愿以偿吗?” 张浚看了看他,盘算了一下他的名次,很爽快地说:“守仁兄若有意,愚兄可以代为转达,到时候只怕国子监助教也有可能啊。” 施禹水大急:京中不是善地啊。却见王守仁对张浚拱手:“德远兄厚爱,愚弟本不该辞,只是愚弟家中老母年迈,荆妻体弱,小儿年幼,都经不得长途跋涉,小弟决不能抛下他们独自上任。小弟知道在原籍为官者甚少,只望德远兄向三皇子转达此念。” 施禹水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不在京中就行。 众人回到贡院楼便散了开去各自回屋。施禹水一进屋门就见三皇子派来的秋芙陪着淑娘说话。 秋芙一见到淑娘的丈夫回来,便起身笑道:“新科进士回来了,你家娘子就交给你照看了,我去看看刘婶子的安胎药熬好了没有。”说完便笑吟吟地出门往左边屋里找刘婆子去了。 施禹水这才坐在淑娘身边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闹她。淑娘摇着头说:“郎君放心吧,我一直都没有孕吐,也不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再说了,不是有世子特意派来的人帮着照顾我吗?郎君只管在忙外面的事就好。” 施禹水便说:“那我去把安胎药端来给你。”他打开屋门正要出去,却听见外面传来史珏的声音:“我们两口都扑空好几回了,我看是施表哥故意躲着我们的。” 跟着是小李氏的声音:“就是故意躲着,咱们又能怎样?先前阿翁定要买他家祖传的物件我就觉着不大好意思来找他们,那时候不是就把表哥得罪了?现在知道表哥中了进士以后要做官的,又想着修复一下关系,哪里有那么好的事?阿翁总不会是觉得咱们送来这么一份贵重礼物表哥就能回心转意吧?” 史珏不耐烦地说:“阿翁也不过是想着试一试,你说这么多做什么?还怪起阿翁来了?阿翁想买他们的翡翠簪,还不是想着结识了世子以后就能摆脱那些大官盘剥了?妇人之见!” 小李氏气愤地道:“本来就是阿翁做事不地道嘛!那世子还是表哥给咱们家介绍了才能认识的呢。可是一转头祖父就” 史珏大声呵斥起来:“你说什么呢?咱们家开店这么多年了,就没见一个不爱财的人!表哥也是人,日后就是做了官,照样不会不喜欢钱!” 忽然有个人喝道:“你说什么?是哪个做官的爱财?你是什么人?居然有身份说做官的人坏话?” 史珏跟小李氏顿时慌了起来:“官爷,小人两口吵架,气头上说的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施禹水回身看看淑娘,淑娘表示自己也听见了外头的声音,示意丈夫要不就给解个围吧。施禹水又看看娘子的肚子:就当是给孩子积德吧,这才走出来对那名进士道:“年兄莫怪罪,这两人是愚弟的亲戚,愚弟日前搬了屋子尚未告知,想来他们是扑了空心里烦说的气话,不是成心的。” 进士看了看施禹水,笑道:“原来年兄就是因着荆妻有孕搬家的那位?恭喜恭喜。”他又扫了一眼正瑟瑟发抖的史珏夫妻:“既是年兄的亲戚,愚兄就不追究了,只是年兄还需警告他们谨记‘祸从口出’,换了别的人听到他们的话,未必肯饶。” 施禹水再次拱手:“多谢年兄大人大量。”又皱着眉头喝令史珏:“还不谢过这位大人不罪之恩?” 史珏慌忙跪下磕头,口中不住地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那进士摆手令他起身,又跟施禹水拱手道别上楼去了。 施禹水这才请他们夫妻到自己屋里来。 屏风之内,淑娘对小李氏解释道:“先前我觉得自己像是有了,请了个郎中把了脉,还真是的。官人说我们住在三楼总要上上下下,特意请人跟我们换了一楼的房间来住,没来得及去你们家说一声,倒连累你们多跑了。” 小李氏羡慕地说:“表嫂真是好福气,自己争气,男人也争气” 屏风之外,史珏将手中锦盒恭敬地捧给施禹水:“表哥,祖父说先前是他昏了头了,这对羊脂玉簪还请表哥收下,聊表歉意。” 施禹水根本不去接:“不必如此,咱们说到底还是亲戚,总不会就因为一点子东西就没了亲戚情分。”又说:“我这里任命下来之后再去与舅姥爷告辞,娘子有孕在身,不便劳累,你们先回去吧。” 史珏猜测之前跟娘子在外面说话都被表哥听到了,这才能及时给自己夫妻解围,这时见施禹水坚辞不受,又担心娘子劳累要她歇着,只得讪讪地告辞,带着小李氏回到史家去。 施禹水去旁边屋里把安胎药端来,看着淑娘喝了,这才跟她说了大殿上的事。淑娘不由惊呼一声:“这么说,赵焕说自己是世子还是假话?他其实是三皇子?” 秋芙从门口进来,正好听到淑娘的话,忍不住笑着说:“我说吴娘子怎么一直世子世子的称呼,有时候说名字也是三皇子小时候的名字,原来吴娘子你一直都不知道三皇子的身份啊?” 淑娘便问她:“你跟刘婶子来的时候,秋蓉秋娘子没跟你们说三皇子在这里一直掩着身份的吗?” 秋芙笑道:“秋蓉?这个丫头倒是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什么,三皇子叫我们只管照顾吴娘子,吴娘子说些什么混话也别当成真事儿,压根没提三皇子说自己是申王世子的事儿。”拿了碗便出去了。 施禹水摇摇头对淑娘说:“三皇子也是怕人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惹来麻烦吧?咱们夫妻一直受他照顾,不必在意这点儿小事。” 淑娘点点头,小声说:“原先郎君说他是三皇子,后来他说自己是世子,又有那么多兵士跟着,我还当真了呢?”施禹水苦笑:“我也当真了啊,还当是自己记错了呢。” 两口儿把这件事就此揭过不提。 三天后由翰林院出题考校,施禹水看着题目大多是些农政c刑名之类,亦有教化地方之流。他先有三年县官经验,又在乡下守孝三年亲眼看了百姓如何春种秋收,家中又一直开着蒙学堂,答起题来便有得心应手的感觉。出了场问到王守仁感觉怎么样,他却摇着头说:“小弟实在不懂稼穑之事,刑名断案也只见过县令那一次判案,只有教化方面答得还可以。” 施禹水想想自己前生的经历,便安慰王守仁:“据愚兄推测,像是农政c刑名c教化可能分别对应不同官职吧。守仁兄既然觉得教化方面答得不错,想来定能心想事成了。” 张浚赶上来插话道:“彦成兄这话不错,像擅长刑名的,多半能去跟大理寺相关的部门任职,这还是当年包孝肃公遗下的传统呢。包孝肃公任职开封府期间,曾经要过新科进士,都是选的考校时刑名这方面答得好的,后来果真不错。” 几个人又一路推测一番,到了贡院楼才散了。 三天后,考校结果出来了,施禹水很快就得到任命:广南东路英州浛洸县县令,给假一月回乡祭祖,之后便要立刻上任。王守仁则被任命为长社县县学助教。张浚被调任山南府士曹参军,却是从文职转了武职。 岭南历来是文官流放之地,到那里为官不是发配胜似发配。施禹水顾不得自己被“发配”到岭南为官,跟淑娘商议回乡的事:“咱们来京时候走陆路,并没有赶路走了半个月。回乡的时间不多,若只管慢慢坐车回去,我担心守仁兄牵挂他家亲眷,只是娘子你如今又不能劳累,所以我想着跟守仁兄商议走水路回乡。” 淑娘点点头:“郎君安排吧。”如今的广东毕竟不是现代的广东,可以说是不毛之地,她看看丈夫,似乎没有难过,便问了出来。 施禹水一愣,笑了笑凑在淑娘耳边小声说:“离前世那处越远越好。”淑娘恍然大悟:也对,自己也是忽略了。两人相视一笑,施禹水上楼去找王守仁商议坐船回乡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便船 王守仁二话不说便同意了。两人又商议哪天启程,王守仁看着黄历道:“今天四月初三,明天宜出行,我们明天就动身吧。”施禹水笑着说:“守仁兄太心急了。愚兄尚有几桩小事要办,照愚兄看,守仁兄你能回原籍任职,只怕两位德远兄在其中出力不少,即便德远兄张浚不提,守仁兄难道不要上门谢过三皇子?愚兄也需跟亲戚们道个别。后日初五不宜出行,愚兄看初六日启程吧,收拾行李之外还有时间在京中闲逛,寻些特产带回去。” 王守仁听施禹水劝自己去谢三皇子,便点头表示应该,听到后来才摇摇头:“不瞒彦成兄,小弟此次来京赶考,多亏承祖兄接济,京中物价小弟着实承受不起,买特产之事还是算了。”施禹水笑笑不再提,两人商定四月初六出行,又说先在楼里问问都有谁需要乘船南下的,说不得也能同行一段路呢。 两人分开之后,施禹水回家跟淑娘商量第二天怎么也得去史家说一声告辞:“虽说咱们打定了主意要对他们见死不救,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做。”又说:“我虽然跟守仁兄说定了大后日就要启程,可如今连船都还没联系好呢。” 淑娘想了想说道:“郎君,不如今天去史家告辞?如今天已过午了,若说出去寻个船家,只怕时间不够。正好可以把明天的时间挪出来专心打问。” 施禹水转念一想便同意了:“你不方便,就不要去了。我自己去的话,横竖不会在他们家多留,半天功夫足矣。”又笑着问:“娘子,我猜三皇子不屑跟他们打交道,你说我要不要把三皇子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尝尝可望不可及的滋味?” 淑娘笑着说:“郎君你也真是不过我听秋蓉秋芙的意思吧,蔡太师在官家面前比皇子还得脸呢。她们说官家有年元宵去蔡太师府上了,夸赞太师府比自己的御花园修得还好,事后蔡太师竟然没有获罪。” 施禹水闻言笑道:“这个事我好像也有所耳闻。”他叹了口气道:“虽然说是蔡太师跋扈,到底也是官家颇有仁慈之心,不然哪能容许大臣府邸比自己的皇宫修得还要精美?本朝的各位官家都算不错。先前仁宗皇帝时候也有一个内侍传出来的故事,说有一天晚上仁宗皇帝批阅奏折到深夜觉得饿了,想吃一碗面,后来又忍住了。他身边的大内侍问为何,仁宗皇帝道‘朕担心今日开口会被悬为定例,日后便是朕不饿,膳房仍旧会按例呈送,岂不靡费?’。” 淑娘问道:“仁宗皇帝是哪位皇帝?他当皇帝的时候哪个大臣比较有名?” 施禹水笑着反问了一句:“怎么娘子还要靠有名的大臣才能记住皇帝?”虽然带了嘲笑的意思,到底还是说了:“比较有名的,包孝肃公包拯算一个” 话音未落,淑娘眼前一亮:“哦,我知道了,仁宗皇帝是那个‘狸猫换太子’故事里的太子!” 施禹水奇怪地问道:“什么‘狸猫换太子’?娘子这是从哪听来的昏话?” 淑娘讪讪地说:“我可能就是早些年看的话本,后来自己没有读过史,没分辨真假”她在心里暗暗说道:当年电视剧《包青天》大火,把“狸猫换太子”c“陈世美”等等故事都传播开了,自己可真是没注意分辨古今 施禹水便追问淑娘话本都怎么写的。淑娘只得慢慢回忆《包青天》里的情节给丈夫大略讲了一遍。施禹水边听边笑:“可见真是话本了,写这话本的人一听就不是进过皇宫大内的。” 淑娘带着一点儿恼意说:“就是小时候看过的话本吧,郎君还拿来取笑我。” 施禹水大笑一阵,这才起身道:“我这就去史家告辞,请秋芙娘子来陪着你吧。” 来到史家,史玓的态度热情的让人受不了,李氏跟着史玓也是对施禹水嘘寒问暖,一时责怪他娘子有孕怎么不送来给自己照顾,一时又软语询问考试的时候衣着饮食如何c有无病痛,一时又谢他给大孙子解围,一时又问任职何处。 施禹水拣那不大要紧的说了几句,便道出自己来意:“我既授了官职,给假一月回乡祭祖,然后便要上任去了。如今已经与同年商议好大后日初六启程返乡,特来跟舅姥爷告辞。” 史玓闻言惋惜地道:“甥孙既然奉了旨意,老夫就不敢多留了。”李氏在一边问道:“不知道你是打算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施禹水道:“娘子身体不适,经不得陆路颠簸,自然要走水路的。沿着惠民河顺流而下应该很方便。” 史玓突然问道:“我记得甥孙你是长社县人?县里有能停船的码头吗?离南阳县远不远?” 施禹水道:“长社县境内有潩水经过,泰祖皇帝还在位时雇用民夫打通了北开渠跟惠民河,如今许州c汝州的货物等都是从北开渠经惠民河入京的。虽然长社县离南阳县不远,不过并没有水路能够直通,只有陆水交替。” 史玓这才说道:“南阳独山玉也颇有一些名气,店里往年便常有南阳客商来送玉石原石的。我这店里如今恰有一个送原石来的客商是南阳人,据他说从京里回乡也要乘船,我去打探一下他走哪路,若是走惠民河水路,甥孙你乘他的船岂不两便?” 施禹水迟疑道:“不太方便吧?” 史玓呵呵笑道:“甥孙是不是觉得麻烦了别人?放心,你如今已经做了官,他不过一介商户,能有官员搭便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有尽心照顾,再没觉得麻烦的。” 施禹水这才点头道:“那就麻烦舅姥爷去请这位客商出来见见吧。” 史玓答应一声,乐呵呵地自去前面请客商到后面正堂来,顺便将自己甥孙中了进士做了官如今要还乡祭祖想搭个便船的事说了,客商果然大喜。 施禹水见这客商年纪不足三十,已经很是精明干练了,便问他些家常事。客商恭敬地道:“小人姓钱,原先跟着父亲跑,如今父亲年纪大了只管在家看着人采玉挖矿,送玉石的活儿就全交给小人做了。小人每次都是雇了车到长社县,然后再从长社县坐船进京。那县里也有个史书珠宝铺要小人送原石的,旧年长社县里的史书珠宝铺给一个姓王的顶了,他们只做珠子不做玉石。父亲也曾经叫小人换条路直接进京来,只是小人走惯了那条路,若一时换了别的路,怕遇上什么强人枉送了命,因此还是要从长社县走。” 史玓在一边补充:“原先店里从南阳定的原石都是他们家送来,本来是他父亲常走的。后来三弟要去长社县,特意跟他们说了,这才换的路走长社县再走水路进京。没想到十几年来钱兄弟一直就没走过原先那条路,所以不敢走。” 钱客商不在意地笑笑:“听说如今常有些绿林好汉占了山落草为寇打家劫舍的,小人胆小,只要得一声平安,绕远也不怕。” 施禹水赞道:“身家性命比较起来,还是性命更重要些,你倒是个分得清轻重的。这般说来我们正好同路了,不知钱掌柜打算何时启程?” 钱客商又恭敬地道:“小人昨日入京,今日跟史大掌柜交割了石料,明日在京中采购些货物运回去贩卖,不至于空船返回。后日不宜出行,大后日便要启程了。若县令大人有什么不便之处,只管对小人讲,小人无有不应的。” 施禹水笑道:“这倒巧了,我与一个同乡正是定了大后日启程返乡的,既是这般趁便,我二人便搭你的船就是了。” 钱客商道:“小人雇的船停在外城西南方向广利水门的码头处,大后日巳正小人在那里恭候大人。” 施禹水跟史家众人道别,史玓李氏夫妻再三请他收下一对羊脂玉簪做敬贺之礼,施禹水思索半天接了锦盒,出门回到贡院楼,先去跟王守仁说已经定好了顺路的客商便船,又问他何时去拜谢三皇子,自己也需当面谢他派人照顾自己娘子,不如两人同去,定了第二天上门拜访。而后才回到自己屋里,把锦盒里的对簪给娘子看,又把自己告辞时候的事都讲了一遍。 淑娘拿起一枚簪子放在手里摩挲,望着丈夫问道:“郎君又心软了吧?” 施禹水点点头,摸摸淑娘的脸:“说到底,也就是咱们夫妻因为那般奇遇不敢舍了龙凤簪,叫外人来评的话,怎么都会说数倍价钱卖出去更好。史家自来便是经商,也算是情有可原。” 淑娘摸摸尚未凸起的肚子,脸上显出一片温柔之色:“只可惜咱们没法说出缘由,劝不动。不是还有十来年功夫吗?先慢慢等着,遇到合适的机会再直接请他们离京就是了。” 施禹水也将手贴在娘子肚子上,半晌才问:“怎么没动静?” 淑娘笑道:“还早着呢。” 第二天施禹水跟王守仁来到先前到过的赵焕别院求见,赵焕却入宫去了不在这里,两人只得将礼物留下,托门房将两人的谢意转达给三皇子,回到贡院楼收拾行李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启程 很快到了初六,王守仁的随身行李不多,早已从楼上搬下来与施禹水夫妻的放在一处。施禹水正要到贡院街口等候的牛车中唤几辆过来拉人载行李,却见小四打头后面跟着几辆车:“施大人,我家王爷知道你们今天便要启程回乡,怕你们不方便,就吩咐小的将府里的车赶出来几辆给你们路上用。只是王爷还要入宫伴驾,不得亲来送行。” 两人都向小四拱手:“多谢王爷记挂,劳烦尊驾了。我等要走水路,并不需要车马赶路。” 小四便道:“那就用车帮你们拉到码头去吧。你们雇的船可靠吗?” 施禹水笑道:“是一直跟史家有生意来往的一个客商的船,刚好跟我二人同路,就搭他的便船了。我也看过人挺可靠的,他自家也带的有伙计,船家又只有父子二人加一个厨娘,不妨事。” 小四点点头道:“这就好。前些日子小的听说外地有些流民作奸犯科,有占山为王的,有船上打劫的,既然是施大人亲戚家熟识的人就不碍事了。” 几个赶车的已经把行李等物都放上车,秋芙跟刘婆子才扶着淑娘从屋里出来上了一辆车,施禹水王守仁再次谢过小四,施禹水上了淑娘坐的车,王守仁乘了另一辆,小四便跟着王守仁也上了车,伸出头去吩咐一声,车队这才出了内城往西南方的广利水门驶去。 路上王守仁问小四是否有事找自己。小四道:“我是特意来跟你说一声,你能回自己家乡任职,全靠王爷给你说了情。原先吏部给你分派的可是南丰主簿之职,离你们长社县没有一千里也有八百里那么远了。” 王守仁顿时感激涕零道:“全仗王爷了,小人感激不尽。” 小四没好气地道:“我是可怜王爷多方奔走,你们却不识好歹。那个施大人也不过一个小小进士,竟然敢拒绝王爷招揽。”他又得意地说:“可怜他本来好好地一个扬州兴化县知县,生生变成了岭南不毛之地的小县令。” 王守仁心中发寒:王爷的性子怎么这般反复无常? 却挺小四继续得意:“谁叫王爷偏偏派了我去吏部说情呢?我虽然给你说情是实说,却瞒着王爷跟吏部官员说,把施大人从鱼米之乡换到岭南去了,给他一点教训。” 王守仁忍不住责问道:“你这么做不怕王爷知道了责罚吗?” 小四大笑道:“王爷如何能得知?给你换成家乡地做官是说情,给他从要缺换成岭南却是大大的人情,吏部的官员吃饱了撑的才会把这个人情推出去?” 王守仁默默无语。小四也觉得自己说得多了,住了嘴不再说话,车上一阵寂静,只有车轱辘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很快来到码头,钱客商已经带着自己的伙计早早在码头等候了,施禹水下了车跟钱客商见了礼,先介绍了王守仁是自己同乡也要搭便船的,又给他介绍小四是皇子的随从,把个钱客商惊得慌忙跪下磕头。船上的一家三口听到来人既有县令又有皇子府的人,也着急忙慌地上了岸给几人磕头,直到小四大喝他们都起来,一群人才爬起身缩着手站着。 施禹水便扶着淑娘下了车,先送她到船上,又命船娘照看自家娘子,王守仁跟小四指挥众人将行李物品都搬上船,小四道:“小的这就回去了,祝两位大人一路顺风。”施禹水王守仁都拱手道谢,站在船头看着他带着人车离开才回身进了船舱。 钱客商正跟船家父子吩咐:“县令大人跟教授大人都到了,这就开船吧。”父子二人答应一声便解缆起锚,船缓缓地离开码头进入河道。 钱客商见了施禹水王守仁进来船舱,便拱手行礼道:“两位大人,小人已经跟船家都商议过了,第一进船舱本来是厨娘做饭的所在,如今叫他们一家三口暂时栖身。中舱隔成了四室,两位大人住左边两室,小人带着伙计住在右边的两室。后舱装得是小人买回去贩卖的货物。不知两位大人对此有何意见?” 两人对视一眼,施禹水道:“如此安排就好,客随主便。” 钱客商笑道:“两位大人倒是不挑剔。” 王守仁便问道:“莫非你还搭载过挑剔的官员?” 钱客商便将自己先前搭载过的一个起复官员的事讲了出来:“那位大人穿的官服跟两位大人一样是绿袍,据说是扬州人,做了几年县令丧了母,守完孝上京重新等着授官的。那位大人带着妻妾四人c子女四人c仆从四人,一共是十三个人搭小人雇的船入京。一路上官架子摆得大得很,连他的几个妾室都对小人呼呼喝喝的。小人在后舱里装着那么多石料,那位大人硬是说什么‘住在后舱才正合他官员的身份’,逼着小人给他把后舱腾出来。小人没办法,就叫船家在前舱里住着,小人自己跟伙计挤在一个隔室里,把石料都搬到中舱另外三个隔室堆放着。幸好那次行船顺风顺水,只走了三天就到了京城,送走那位大人跟他的妻妾子女,小人才觉得轻松了许多。” 王守仁注意到“三天”,惊喜地问道:“我们此行若是顺利的话,岂不是初九日就能回到县里了?” 钱客商笑着说:“便是慢些,初十日也一定能到了。” 施禹水便向王守仁笑:“守仁兄从年前九月入京,到如今已有半年多了,真是归心似箭啊。” 王守仁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雀跃:“是啊,小弟思乡心切,彦成兄见笑了。” 施禹水却道:“我们进京时虽说走的慢些,也不至于就跟水路差十多天,我看这船不小,前后快有八丈长了,开船的却只有那父子二人,是不是有什么独到之处?” 钱客商闻言笑了:“大人明见,这船呀,据船家说是旧年官府里淘汰下来的战船,他们家仗着有人在船舶司做官预先知道了消息,凑了钱买下来的用做运货载客了。具体的内情小人也不是很清楚,不如小人唤那对父子过来,大人问问?” 施禹水摆摆手道:“那倒不必,他们是在前舱吧?我想着到处看看这船,我亲自去找他们问。” 王守仁问道:“彦成兄莫不是在考虑上任时的事?” 施禹水点点头:“守仁兄在家乡出任县学教授,免了奔波之苦。愚兄却要到岭南去,这一路怎么走愚兄心里还没有底。” 王守仁道:“我记得县学里有《水经注》c《山海经》等杂书,彦成兄不妨看看古人如何南下。” 施禹水一边点头一边说:“左不过水陆二道。若是陆路,一路走官道住驿站倒是方便,只是路途遥远,又颠簸,恐娘子受不住。还是要看看水路如何,愚兄先看看船是否结实可靠。前几年咱们兄弟几人有一次去游玩自己划船,人人都不会,最后差点弄到落水的地步。” 王守仁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笑道:“小弟记得当时还是彦成兄突发奇想提议去划船的呢。”又说:“既是这样,彦成兄便去看看吧。小弟看这船大,与当时的小船不同,的确有必要弄清楚一点。” 施禹水对两人拱拱手,转身去了前舱。船家父子二人正打着赤膊歪在席上说话,一见了施禹水进来,忽地跳起来就叉手行礼。施禹水摆摆手叫他们起来,先问了两人姓张,又问年纪c家中人口c何时开始行船等。 年长的答道:“小人今年四十二岁了,这是小人长子,二十四岁;做饭的厨娘是小人浑家,今年四十整。家中还有父母在堂。还有个小儿子二十一岁;两个儿子都娶了新妇在家,如今大儿媳妇去年才生了一个孙儿,二儿媳妇年初把出两个月的身孕来。” “至于行船,小人家世代都是在船上拉人载货的,起先是在别人家的大船上做工,后来自家买了小船,就开始自己招揽客人。小人还有个同胞弟弟与小人一样开船,只是那船小,只在京里来回不出城。小人原先也跟弟弟一样只在京里的,只是十多年前小人一咬牙买了这艘大船之后就开始出城拉远途的客人c运货了。也曾经载过做官的一家老小上任或者回京的。” 施禹水又问起船的事情来。 那做父亲的便推着儿子对大人讲,张大郎精神一振开始滔滔不绝:“这船原本是衙门里的战船,能载几百人呢。亲戚说这船造出来已经好些年了,该换新船了。他们衙门里的新船小人也看了,比这船大多了,听人说能装两千石的还是最小的,更大的都载上万石呢。这些船载重不过千石,载人不过几百,跟新船一比不够看,就给裁撤了。” “大人你别看这船里面不起眼,底板是双层的,不怕凿穿一层;还装得有两重桅杆两面帆,能用不同方向的风。这船底下装了两架木轮桨,就是没风时候,小人跟父亲一起去踩那轮桨,船照样能开得飞快。不过我挺亲戚说原先是装了六架木轮桨,就是衙门里对外卖的时候拆掉了四架,怕有匪盗把船买了去做打劫的勾当,官府追赶不上。” “这船原来还附有两只小船,说是万一大船有事,可以划小船离开。不过两只小船都给小人的叔叔家拿去载人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衣锦还乡 施禹水又问都走过哪些水路。 张大郎爽快地说:“也就是离京里比较近的地方来回送货跑得多些。像惠民河这条道,哪个月都得跑。沿黄河往东去一年也能跑一两回。送过一个官到杭州去,至于再往南的,小人还一次也没跑过呢。” 施禹水便笑着问道:“我是在岭南做县令,若是雇你们家的船一路南下,不知道你们能跑吗?” 张大郎便迟疑起来去看父亲。做父亲的恭恭敬敬地说:“大人要雇小人的船去上任,本不该推辞的,只是海上的路小人委实没有跑过,不敢答应。若说走大隋时开凿的京杭大运河到杭州去倒还可行。大人可以在杭州买船东下江宁,然后由江宁出海一路向南到广州,再从广州到大人的任职地去。” 施禹水沉吟片刻,谢过两人出了前舱回到自己舱室,船娘正问淑娘坐着船有没有觉得晕,看见施禹水来了就行了个礼走开,留下他们两口子自在说话。 施禹水将他本来想着这艘船既是战船改的民船,又大又结实,多花点钱雇下来南下英州很方便,谁知船家竟不敢走海路而不肯的事讲给淑娘,又说了船家建议的路线。 淑娘问道:“那这个船家其实最南也就是到杭州,没再往南去过,怎么会知道南边的情形?” 施禹水道:“我还真没想到此处。只是就算他们南下广州过,既然如今不肯去,也是勉强不来的事。” 淑娘又道:“我记得苏轼不适到过岭南吗?咱们县里不是说有他的学生住?虽然他的学生也不在了,不过还是能打听到一点儿消息的吧?还有罗姐姐的父亲以前不是经常南下贩生丝布匹之类?说不定也能知道些。还有原先的史书珠宝铺,据说也有南地的珠客给他们送货,如今史家虽然走了,珠宝铺不是换了个人继续开着的吗?也或者南地的珠客能说些路上的逸事” 施禹水止住她:“娘子莫再劳神了,这些事我自会去打听了再从长计议。你如今身子不便,别太多想,累着了就不值了。” 一路无事。 初八晚上张家父子特意来说即将从惠民河进入潩水,沿着北开渠再行七八个时辰便到长社县了。 施禹水跟王守仁都出了船舱来到船头甲板上观看,只见河面辽阔,前方远远地能望见河道突然向东南方向偏折。便问跟在身后的张大郎:“原来是由北向南,如今是要转向东南吗?” 张大郎笑道:“两位大人不知,前几天其实是往西南方向行船的,如今转一点向之后才是往正南方向开的。” 施禹水跟王守仁都自嘲饱读诗书却连方向都不认得。 张大郎小心地道:“这是天晚了没有太阳,两位大人没有太阳做比,认不清方向才会误会的。小人多嘴了,真是该死。” 王守仁笑着说:“你不用这么小心,我二人不过说说罢了,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又叫他只管开船。 第二天下午,船缓缓地驶进长社县码头。 船刚靠岸,张家父子合力将搭板安置好,立刻便有一群壮汉挤上来纷纷开口:“客人有东西要搬吗?小的力气最大。”“客人要住店吗,小人家的客栈是整个县里最大的。”“客人” 钱客商在舱内跟施禹水王守仁商议之后当先出了船舱,站在码头上看看簇拥的众人道:“你们县里两位举人进京赶考中了进士,皇帝给封了官,现在回来祭祖。你们众人拣那车子干净的选两辆出来,先送两位大人回家,再选几个力气大的抬行李。” 人群轰地一声炸了。 “有人中了!做了官!” “谁?谁中了?” “好有半年没见学堂的施大官人了,是不是他中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去年九月施大官人中举不是还开了三天流水席吗?” “快快快,前几天施大人家里的小厮不是就分头去路上跟这里等着了吗?快去施大人家叫他们来接施大人回家!”人群中便有挤出一个人往县里跑去。 “咦,不是说有两个吗?还有一个是谁?” 好半晌才有一个在人堆里出声的:“好像是住在东西大街小巷口的王大郎吧?娶了个瘸脚老媳妇的那个?” 立刻有人喝道:“你说什么呢?!王大人的媳妇以后也是官夫人,是你能说的?” 又有人道:“去年王大郎不是跟蒋大官人c施大人一起进京了吗?头两个月蒋大官人自己先回来了,后来听说他没考中就回来了。那这次中了的就是王大人跟施大人了!” “那王大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去他们家知会了也没用吧?不如咱们出力送王大人回去吧?” 王守仁在舱内听到外面的吵闹,苦笑一下对施禹水道:“彦成兄,小弟家眷还在承祖兄家里等待,小弟便先走一步了。” 施禹水笑道:“守仁兄快去吧,愚兄这几日想来不得空去望承祖兄,还请转达愚兄歉意。” 王守仁拱拱手道:“小弟一定转达。告辞了。”说着拎起自己的两个包袱出了船舱,又跟钱客商致了谢,正要自己提着包袱回县里,有两个人争先恐后地挤上来抢他手上的包袱:“王大人,小人替你拎着。”王守仁略想一想便松了手:“就你们俩送我去蒋大官人家吧。” 另有一人凑上来殷勤地道:“小人脚也快,不如小人先去蒋家通知他们迎接大人?” 王守仁脸上变色,喝道:“我与蒋兄情同兄弟,用得着你来多此一举?”那人讪讪地回到人堆里去了。 施禹水在舱里听见,摇着头跟淑娘说:“蒋兄看得开,王兄也忍得下,只是百姓只知道王兄现在是官身,蒋兄却是白身,日后久了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淑娘笑着说:“你这位蒋兄日后难道便不会中了吗?等他也做了官,就没事了。再说,我看这位王兄不是个有野心的,说不定安心一辈子在书院里做个教授呢。” 施禹水点点头:“娘子这话不错,守仁兄的确说过赶考只是为了有个官身,这样才好庇护亲人,至于做大官就没想过了。” 很快舱门响起,淑娘回避了之后施禹水才道“进来。” 进来的是钱客商:“大人,有个人自称是你家下人的在码头上等着。” 施禹水点点头跟他一起出了船舱,码头上的正是王大,望见大官人便躬身道:“大官人回来了。小的赶了车过来接大官人跟大娘子家去。” 码头上的人群让开一条通道,让王大把车赶到跟前,施禹水进了船舱扶着淑娘出来上岸登车,嘱咐王大道:“娘子有了身孕,你路上走的慢些,莫颠簸了。” 王大一脸惊喜,继而连连点头:“小的知道了。大官人不跟小的一起回去吗?还有行李呢?” 施禹水摇摇头说:“我是搭了顺路的客船回来的,还要跟船家还有主家道别,行李还在舱内,唤几个脚力送回家去就行了。” 王大看看码头上的人,从中挑出四个来,吩咐他们道:“一会儿大人要回家的话你们四个抬行李。”这才转身道:“大官人,那小的就先送大娘子回家歇着了,大官人也快些回来。” 施禹水笑着止住他:“略等一等,叫这几个人拿上行李跟你一起回去。”他吩咐码头上的四人跟自己进船舱拿上行李,跟着王大赶的车一起望施家去了。这才回到船上邀请钱客商道:“我知道你要从这里下船换车赶路,不如到我家里歇歇脚,我也有些事情想跟你说。”钱客商道:“小人听大人的。”便吩咐自己带的伙计收拾货物。 施禹水又对张家父子说:“你们不愿出海南下我也不勉强,这个月末我将要启程赴任,便雇你们的船到杭州吧,不值能不能来?” 做父亲的恭敬地道:“大人既如此说了,小人父子岂有不应之理?小人到时候一定来这里恭候大人。” 施禹水笑着道:“便是迟上一两天或者早上一两天也不妨事。你若来得早了,就到县里我家来说一声,我可以提早启程。” 张大郎一个劲儿地对父亲使眼色,见父亲仿佛没看见一般,急得自己开口了:“大人,小人回头就劝父亲送你们南下。” 施禹水一怔:“你这是何意?” 张老爹见儿子急切,只得说了原委:“小人原先送过官员南下,那官对小人父子实在苛刻,小人心里有隙才不想送大人的。如今见大人对小人父子如此信重,小人愿意送大人到任上。” 施禹水大喜:“那便多谢贵父子了,我只在家敬候两位按期到来。” 钱客商已经看着伙计将所有货物全部包好,过来见施禹水跟船家商议事情便不敢打扰,趁着这个话缝才凑过来道:“大人说定了船了?” 两边都点头称是,钱客商才道:“小人也收拾完了。” 于是在码头上做别,几个伙计将货物抬的抬抗的抗,浩浩荡荡地跟着施禹水c钱客商两人往县里去了。 走到半路便见到县尉骑着马带着几名兵士来接:“施大人,县令大人命下官来迎接大人到县衙,主簿去王家请王大人了,衙里已经备好了庆功宴,还请施大人赏面。” 施禹水为难地看看众人道:“我离家已经半年有余,如今还不曾进过家门。不如请县尉向县令大人转达致意,明日学生定到县衙拜访。” 县尉笑道:“施大人此言有理,下官护送大人到家再回县衙吧。”不由分说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一名兵士,跟施禹水并肩往施家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下乡祭祖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施家,远远地就望见院门大开,施千山夫妻满面笑容地在门口对围着的邻居们拱手道谢。王大王二正向一帮小孩子发糖散钱。 一个眼尖的大声道:“施大人回来了!” 施千山两口儿便迎上前来,先对县尉拱手作礼,又拉过施禹水上下打量,不住地说:“祖先保佑,禹儿你真是光宗耀祖了。” 邻居们也纷纷簇拥过来七嘴八舌: “施大人回来了。” “施大人做了什么官了?” “施大人家的学堂又该多很多人了。” “施大人家门口该设台阶了吧?” 县尉虎起脸喝斥:“都围着做什么?没见施大人一路劳累了吗?还不快让开,让施大人回家歇歇?” 施禹水拱手行个团礼:“有劳众位高邻了,改日请高邻们吃酒。”邻居们这才慢慢散了。 县尉便道:“既然大人到家了,下官还要回县衙向县令大人交差,这就告辞了。” 施禹水又拱手道:“大人请回,恕下官不能远送了。” 眼看县尉领着兵士们走了,王大王二又哄走了小孩子们,施禹水才向施千山介绍了钱客商:“叔祖,这是钱兄弟,孙儿便是坐他雇的船一路回来的。孙儿还有事跟他说,请他到家里歇歇脚。” 施千山也对钱客商拱拱手,一行人来到前院正堂落座,施禹水先请叔祖夫妻后院歇着,又叫王大看着安排客房,钱客商道:“今日便是上路也赶不了多远,小的先谢过大人想着。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施禹水一想在家的时间不多,解决一事是一事,就开口道:“我听你的意思原先跟这县里的史书珠宝铺也有玉石来往?” 钱客商道:“正是,当初京里史家分家小的也听说了,史三官人离开京城来到这里落脚之后,仍叫小的给他送原石。只是一年多前史大掌柜的说县里生意不好做,要搬去南方,叫小的不用往这里送石头了。” 施禹水又问:“那史大掌柜没叫你往南方送?” 钱客商挠挠头:“史大掌柜的倒是说了可能会是去杭州,叫小人给他送石头过去。只是小的从来没去过,不敢走。” 施禹水问道:“大约月末时我将南下赴任,你也见了我雇的那船,你要不要搭一次我的便船到杭州去?我听张家父子的意思是要走京杭大运河,要在杭州修整,提前几日出发的话正好可以在杭州多留几天。” 钱客商迟疑了一阵子:“真的不会耽误大人的事情吗?” 施禹水笑道:“无妨无妨,我与史大掌柜的算是远亲,顺路拜访一次也好。” 钱客商这才放心地答应下来:“多谢大人厚意。不瞒大人,京中虽然是贵人云集之地,小人家的玉石却渐渐不好卖了。江南之地历来多富豪,小人也早想再找个江南的买家,只是小人胆小不敢跑生路。如今跟着大人走这一遭,以后便好办了。” 施禹水笑道:“既然定了,你便带你的伙计歇着去吧。明日便出发回家,只要记得二十五六准时带着玉石来到我家就好。” 钱客商再三谢过,才跟着王大出了门去客房了。 施禹水便回到自己房间看淑娘。 只见淑娘端坐床边,床前三个女人围了半圈坐着,分别是春花c王大的媳妇张氏c王二的媳妇孙氏。 春花正说得热闹:“大娘子放心,我都办的妥妥当当的。” 施禹水忍不住笑道:“你办了什么大事?” 春花霍地哑了,转身道:“大官人回来了。” 张氏跟孙氏见了施禹水便起身行了礼告退了,春花在施家已经有六七年了,早就不怕施禹水,不过她看看淑娘,抿嘴一笑,转身跑了出去:“大娘子,我走了。” 淑娘看着春花的背影摇摇头笑道:“还是一副孩子样,刚才还说自己长大了会办事了呢。” 施禹水坐在淑娘身边先问她累不累,然后才问春花办了什么事。 淑娘便说道:“原来去年我跟着郎君上京不久,我娘家嫂嫂就诊出了两个月身孕,算起来现在快有九个月了,说不得咱们南下之前还能见到侄儿出生呢。” 施禹水笑着问道:“这跟春花有什么关系?” 淑娘一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连个话都说不清了。当时哥哥嫂嫂打发了人来家里说了这个喜讯,春花自己拿主意送了贺礼过去,之后才去问叔祖母送的礼合不合适,叔祖母夸她会做事了,把她给得意的。” 施禹水先替她揉揉脑袋:“以后别这么拍了,看着就疼。”然后才说道:“娘子前头先回来了不知道,后来县令大人打发了县尉领着人去码头接我,说是为我准备了接风宴,我虽然推了,明日却定要登门拜访了。” 淑娘道:“这是自然。只是下乡祭祖的事怎么办?要不后日再回去?” 施禹水略想一想便摇了摇头:“那倒不必,我去县衙拜会县令大人,最多也不过用过午饭,我们下午启程来得及回到村里,后天一早祭拜正合适。先跟曾叔祖商议一下给爹娘c阿翁的墓碑上加墓志的事。” 淑娘道:“那郎君你只管去见县令,我在家叫王大他们几个准备好行李之物,等你回来我们就出发。” 施禹水点点头道好。 淑娘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亲戚们知道你回来了,明天肯定会上门的。是不是今天先跟两边的舅舅家还有我哥哥家送信叫他们过几天再来?” 施禹水盘算一下:“五日后吧,咱们在乡下的事估计都办完回来了,也该在县里请客,不如照中举人时候的例还是三天流水?” 淑娘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那门外还要单摆一桌吗?” 施禹水怔了一怔,最终道:“还是摆吧,以前都摆了,这次不摆说不过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有点尴尬,淑娘觉得两只手怎么摆都有点不对劲儿,她心里一叹:发生过的事情终究留下了痕迹。 施禹水也觉得不舒服,便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去叫王大王二分头送信儿,再去知会王兄一声,明天一起到县衙。” 当日再无他话。 第二天一大早施禹水用过饭就出门去了,王大赶着说大官人现在做官了出门时候该有人跟着才对,被拒绝了:王守仁身边是不会有下人跟着的,自己索性跟他一道吧,等真的到任了再摆这些谱不迟。而后钱客商便带着伙计抬着货物告辞离开了。 淑娘吩咐下去准备行李c车辆等物,到下午大官人回来时便出发。春花只跟着收拾了几件衣物就放着不管了,自有张氏跟孙氏收拾,她却来陪淑娘说起话来:“大娘子这半年多是不是累坏了?昨天当着两位嫂子的面我都没敢问,我看大娘子的手都有些磨粗了。” 淑娘略怔了怔,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做个饭洗个衣服,这些事我在家里时原是常作的。只是嫁了之后先是有你,后来在乡下又有李婶子刘嫂子,我有几年没动过了。” 春花又道:“大娘子下回出远门还是带上我吧,你不知道现在家里有婆子做饭,我除了做针线,就只能练字儿了。亲戚们都知道大娘子跟大官人不在家,也没什么来往,我都闷坏了。” 淑娘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真是关心我呢,原来有这么一大篇话在这儿等着呢。放心,这次官人去赴任肯定会带着你。除了你,还要带别的人呢。” 春花已经喜笑颜开了:“我就知道大娘子疼我。” 午饭之后施禹水果然回来了,家里只留下做饭的婆子看家,连施千山夫妻也暂时停了学堂,一大家子人一起坐车回乡。 到了上河村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车辆直接停在施茂芒家的大门前,院里的人很快便出来了,正赶着众人下车。 施禹水对施茂芒行了个礼:“曾叔祖,小子不才,已经中了进士封了官,如今回来祭拜一下祖先。” 施茂芒连忙扶他起来,抚须大笑,欣慰地道:“好小子,到底不负祖上荣耀。今天晚上你们在我家住一夜,拿出个祭祀的章程,明天一早就祭拜。” 那厢刘氏看淑娘举动小心,猜测她是有了消息,忙指着几个媳妇过去扶她到院里,一路走一路说:“今天晚上你们就住在我家吧。” 来到院里,刘氏吩咐张婆子道:“你去把客房收拾收拾。” 张婆子很快就收拾好了过来回话,刘氏已经从淑娘口中确定她有了,这时一看张婆子带着一身的灰便皱起眉头:“客房时间长了没人住,灰尘味太大,恐怕你现在受不住。我叫老二他们两口子去客房住几天,腾出他们的屋子来你们两口住。” 淑娘本想拒绝,却忽然觉得张婆子身上的灰尘味实在是很呛人,便不再吭声了。 这边施禹水答应了住在曾叔祖家里,却说王大他们兄弟俩都已经成了亲,拖家带口的都在曾叔祖家里住着就不方便了,便打发他们兄弟跟春花收拾自家房子,暗地里又吩咐春花把后院楼上的房间也收拾出来,扫扫灰尘开窗散散霉味,自己夫妻明天晚上就回去住。 施禹水跟施茂芒确定了第二天先到祠堂祭拜列祖列宗,然后再到坟地里给父母祖父母上香烧纸,祭拜完之后再请人给爹娘的墓碑上刻字。 晚上两口子就住在三叔祖施峰山夫妻的屋子里,淑娘将刘氏的话说了,偷偷笑道:“我看曾叔祖母还是有点儿巴结的意思。” 施禹水点点头,低声说:“我也感觉到了,所以我□□花把楼上也收拾了,明天咱们就回去自己家住,曾叔祖家里人都这么客气我不自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出错 淑娘回道:“先前回来守孝的时候你只是个举人;这次回来祭祖郎君你已经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了,我早就觉得村里人应该会对你的态度不一样,只是没想到连曾叔祖家也这样,倒是二叔祖这几年一直在县里住着,还没那么明显。” 施禹水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施家在本地说起来是望族,实际上将近百年都没有入仕,全是靠着先祖的荫庇做的官。咱们一直在县里不大觉得,我听曾叔祖的意思,是外县曾经有人来村里想要强买田地,幸好有村口先祖的那座御赐石碑,才把人给吓了回去。这次我中了进士,若是为官顺利地话,日后再庇佑施家族人百年不成问题,所以他们这么客气也算事出有因。” 淑娘笑道:“既然先祖中进士后立的石碑在村口,郎君你不如也立在村口。然后从两座碑中间留一条路通往村里。人人从村口经过都得瞻仰一番” 施禹水想了想便笑起来:“娘子你倒促狭,这个主意其实也不错,明天我问问曾叔祖可行不可行。施家两座石碑守着村子,也是一个荣耀。” 次日一早,施家男丁都衣着整齐,抬着三牲祭品来到祠堂。施禹水身着七品县令的官袍,淑娘也换上七品孺人的服饰跟在丈夫身边。祠堂本来只许男子进入的,只是淑娘现在妻凭夫贵身份不同了,所以也有了一席之地。施家族中人虽不少,嫡支却只有施族长跟施禹水这两支,其余族人都只能在祠堂外面叩头。 施茂芒环顾身周,只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并三个孙子,其中一个孙子还只有五岁,加上施禹水夫妻也不过八人,再看看修整得大气的祠堂,心里凄凉与荣耀之感夹杂,忽生一种不知道怎么办才算是光宗耀祖的迷茫。他到底年龄大,一时动摇很快便自己调整了回来,开始主持祭祀。 祭过列祖列宗之后,族人又另行整治了祭品来到坟地。施禹水带着淑娘先给祖父母c父母的坟墓烧了纸磕了头,而后将吏部给自己下发的县令任命公文c追封高氏为七品太孺人的诏书都高声宣读了一遍,因为原本不敢损毁,将自己抄写的一份烧化了完事。 仪式完毕,施茂芒招呼重侄孙到自己家招待亲朋及村邻,男客都在族长家,女客又分到了施家前院吃席。刘氏怕淑娘有个闪失,叫自家做活的张婆子带两个媳妇一起过去帮忙,只是来客实在太多,人手还是不够。张婆子便来寻淑娘,淑娘两场祭祀下来的确有点累,只在前院露了个面就回到后院楼下东次间,在床榻上歪着休息,便命春花去看看张婆子有什么事。 春花很快就回来说道:“张婶子说人不够用,她想叫她女儿也来跟着帮帮手,我已经同意了,叫她快去快回,这里正忙。” 淑娘点点头:“你做的不错,这点子小事本来就不该来寻我。” 春花又道:“还有个事,旧年咱们在这里住着时候来家里做过活的刘嫂子也说要来给大娘子磕头,我也叫她先在外面帮忙去了,回来大娘子闲了再说。” 淑娘形容懒懒地说:“见不见有什么打紧的?横竖咱们在这里住不了几天,用不着那么多人。再说还有两位王嫂子呢。” 春花笑着问道:“大官人特意吩咐王大哥跟王二哥带着两位嫂子一起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淑娘点点头道:“官人的意思是下河村离这里也不远,趁机叫他兄弟二人也回村里,把娘子带上给父母磕个头。”她看了一眼春花:“你要是想找你找你父母,也可以叫官人吩咐人去办。” 春花摇摇头:“找了也没什么用,我也不想他们。爹娘把我卖了换钱,生养我的恩情就算报了。我跟着大娘子就好,也不用再找爹娘给自己添麻烦。” 淑娘笑道:“你这小蹄子想得倒开,难为我还怕你看着你王大哥王二哥都有父母可拜会伤心呢。” 春花忽闪着大眼睛道:“那我伤心一下,叫大娘子安慰安慰我?” 淑娘忍不住大笑着坐起身:“来来来,小妞,给爷哭一个。” 春花再也绷不住笑了半天,喘匀了气才道:“大娘子只管歇着,我去外面看看。” 春花来到前院,见张婆子正带着一个年轻女子给席上端菜,她看了一会儿,见这个年轻女子还算干净利索,满意地点点头,招手叫她们母女过来:“张婶子,这就是你女儿了?我看她做活还可以,这几天若是一直都这么忙的话,你就只管叫她来。” 张婆子恭敬地道:“是是是,这是俺闺女杨桃。桃儿啊,快点儿谢谢春娘子。” 杨桃抿着嘴给春花行了礼,又默不作声地缩到张婆子身后。春花看她一副鹌鹑样,便摆手叫她们母女只管忙活去。 刘氏正好忙了一段落,见春花跟人说完了话,急忙凑上来道:“春娘子,活儿不多了,恁看俺是不是能去给举人娘子磕头咧?” 春花看看席上众人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便点点头道:“那你跟我来吧。不过刘嫂子,大官人做了县令,大娘子如今已经不是举人娘子了,你这称呼也该换换了。” 刘氏跟着春花进了东次间,恭恭敬敬地跪下磕起头来,嘴里说道:“县令娘子好。” 春花笑了起来。淑娘瞪她一眼,这些奇奇怪怪的称呼不用说又是她在捣乱,只是这时候却不好在外人面前数落她,便对刘氏道:“刘嫂子起来吧。” 刘氏爬起身,淑娘并不看她随口问道:“你家里人都怎么样了?” 刘氏忙弯下腰:“回县令娘子,俺家里过哩还中哩。俺婆子跟俺公公不吵架儿了,俺大伯家哩俩双生孩儿也都快三岁了,长哩一模一样可好看哩。新大嫂跟俺大伯俩人好着哩。” 淑娘便问道:“刘嫂子你自己呢?” 刘氏忽然掉起泪来:“俺男人搁城里干活哩时候累着了,腰疼哩直不起身。俺村里大夫给看哩叫好好养几年哩,俺婆子说村里大夫不中用,叫几年头里她请哩给俺先大嫂看肚子哩大夫来给俺男人看。俺男人本来还能自己走路干点轻闲活儿,谁着他来看了看扎了几针,俺男人起不来了,只能躺着等人伺候。县令娘子,求求恁给俺找个好大夫吧。俺男人还年轻,俺还木有生小孩,他往后要是一直不好,俺两口儿可就木法活了。” 淑娘吓了一跳,坐起来道:“刘嫂子你别哭,你男人怎么没去看过县里的大夫吗?” 刘氏抹着泪道:“俺婆子后来去哩城里请大夫,回来说城里大夫都不肯来乡下,俺也木法弄。” 淑娘看看春花,示意她出面。 春花便对刘氏道:“刘嫂子,大夫不愿来乡下,你怎么不把你男人送到县里去大夫家看呢?你看村里施族长家里有牛有车,你去雇来不就拉着你男人到城里了?” 刘氏晕头晕脑地道:“俺婆子不是不叫俺上城里吗?” 春花被她的愚钝气得肝疼:“你又不是去玩,不是带你男人去看病的吗?” 刘氏大悟:“春娘子你说哩对哩,俺这就去,这就去。” 淑娘忙叫住她:“家里忙这时候没法带你去,不如你多等几天,我们回县里的时候你带你男人跟着,回头叫王大她们谁带你去大夫家里,免得你不认识再找那医术不好的郎中耽误你男人的病。” 刘氏跪下拼命磕起头来:“县令娘子大恩。” 春花看看淑娘的脸色,上前把刘氏扶起来送到西厢房:“你在这里坐坐,等收了泪再出去吧。大娘子怀着孩子受不了这些,你原该缓缓说的。” 刘氏抹了一把泪:“俺顾不上了。俺婆子原先还张罗着跟俺男人看,后来慢慢哩就不提了,俺怕哩狠。” 春花安慰她几句,留她自己呆着又回去看淑娘了:“大娘子有没有被吓着?有没有难受?” 淑娘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幸好咱们都是住在县里的,这乡下大夫实在是信不过” 春花笑了:“自然是医术不好才会留在这些小地方,横竖头疼脑热的小病也治不死人。但凡有点名气的,不都奔着县里去了吗?” 院里的宴席结束,春花只说明日还是在这里吃酒,众人便都散了。 淑娘又带着春花来到施茂芒家里,他们夫妻本来正陪着两个年长的男的跟施禹水说话,见淑娘过来,两个男的忙避开了。 施禹水这才向施茂芒夫妻道出自己两口还是要回家里住着的话,刘氏看看丈夫便不阻拦:“也好。我娘家的两个哥哥不用另外安置地方了,在老二屋里住两天,也算二郎两口儿的孝敬了。” 淑娘将张婆子带着女儿来做活的事说了:“家里这三天都要请客,张婶子说叔祖母家里也有她们住的地方,她带着女儿一起睡就好,忙过这几天就没事了。我倒是有一事奇怪,她们不都是村里的吗?怎么叔祖母还给准备了住的地方?” 刘氏笑道:“家里屋子也多,就专门备了一间屋子打了几架上下床摆着。有时候万一赶上有事像这几天一样忙得很,她们得在家里忙活到很晚,有个睡觉的地方就不用起早贪黑地回家了。反正有张婆子的一张床,她们娘俩睡也不占别人地方。” 淑娘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两口儿到底在这里用过晚饭,淑娘带着春花先告辞家去了。施禹水又留下来跟施茂芒确定了石碑就立在村口,正好在大路两侧一左一右。又道村里没有好手艺的石匠要去别的村里请拉拉杂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闹剧 施禹水跟淑娘正在吃早饭的时候,施峰山匆匆过来了:“禹儿,你们两口子来一趟,家里出了点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施禹水闻言跟淑娘对视一眼,一边放下筷子一边问道:“三叔祖,不知道是什么事?先说给我听听叫我有个准备,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施峰山听侄孙这么一说反倒不着急了:“也好,你们继续吃饭吧。”他正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施禹水却对春花道:“你再去盛一碗饭给三叔祖。”又请施峰山一起吃早饭:“三叔祖一定是没吃饭就过来了,也一块吃吧,自己家里不那么忌讳。” 施峰山并不推辞,顺势坐下来,边吃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侄孙你昨天晚上跟我爹说完了事儿回来,我爹就叫大家都睡了。你也知道我的屋子昨天晚上是两个舅舅住的。他们年纪大了觉少,一大早就醒了要起来,结果就见床上还有个大闺女睡得正香,被子上”他忽然住口看了看施禹水,见施禹水仿佛全不在意,这才继续: “被子上乱糟糟的,床上还有血。” “两个舅舅正吃惊呢,那大闺女嘴里嘟囔着‘大人’,就睁开眼了,一睁眼见是两个老人,就叫喊起来。舅舅们年纪大了,昨天还喝了不少酒,我娘本来就怕他们有个闪失,一听见屋里有喊叫声,就赶紧带着我们兄弟俩过去了,结果就” 淑娘无语地看着老公,大人?看来这又是你招来的桃花了 果然施峰山很快就说到了:“家里下人也跟过去了几个,张婆子跑在最前头,一进了门就认出那个大闺女就是她亲闺女,两个人抱在一块儿就哭起来了。那个大闺女一边哭一边喊什么‘你说哩是个大官,才叫我半夜过来哩’” “张婆子哭了一会儿忽然就抹了抹泪,说‘俺闺女是冲着县令大人来哩,俺昨天亲眼看着县令大人进了这屋了,肯定是县令大人给俺闺女睡了不想认账,偷偷哩换了俩老家伙顶缸,叫县令大人给俺个说法吧,不然俺就去县里告他去’。” “我爹说他确实担心张婆子豁出去跑到县里闹,你上任在即,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叫我来喊你过去一块儿处理。” 施禹水先是摇摇头:“乡人愚昧无知。”继而又皱起了眉头:“蠢妇若真是到处乱说,我虽然是清白的,却不能跟着到处解释。这件事确实要好好处理才行。” 淑娘道:“索性摊开了处理吧。”她想起现代审案能有媒体跟进法庭去看然后报道,便建议道:“去年县里死了三个人那个案件,县令大人不是就叫百姓去听了吗?咱们这里是乡下,张婆子要是死咬着,官人你就叫村民都来看着,明明白白审理一次。只不过她那个闺女可能就该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施峰山也在一边点头:“对呀,她闺女有点可怜见的。” 施禹水忽然冷冷地说:“昨天晚上若不是三叔祖你两位舅舅住在那屋里,就该是三叔祖你们夫妻住,那个女的说不得是贴到你也觉得不错呢。” 施峰山一下子被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侄孙你别乱说” 施禹水不再看他,转头问淑娘:“你觉得怎么样?你若是也去,能受得住吗?” 淑娘点点头:“不过是小事,我不近跟前也行,只是好歹要安慰一下曾祖母才是。” 春花却忽然想起旧年撒泼的李婆子来,但她也想跟着去看看热闹,只得暗下决定,一定要紧跟着淑娘保护好她。 一行人来到族长家中。 施茂芒德高望重,平日里很是从容,如今都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了。刘氏陪着两个哥哥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施千山也坐在刘氏对面,兄弟俩的妻子都在后院看着三个孩子不叫往前院来。那张婆子打滚撒泼,口口声声要讨个说法。杨桃身上胡乱裹着一床棉被跪在地下,掩着面只顾哭哭啼啼。 见到施禹水夫妻到来,张婆子忽然生出了莫大的勇气,爬起来便要扑过来抱住施禹水的腿,被王大王二上前架住摁在地上,张婆子一边挣扎一边没口子的喊起来:“杀人了!新官杀人了!” 施禹水冷笑起来,吩咐道:“送她们母女到县里吧,请县令发落了。顺便请县令问清楚这婆子家里还有什么人,知不知情,若是知情的,抓起来一并处置。” 张婆子顿时僵住了,王大王二见她委顿在地上,便松开了手,张婆子爬到女儿身旁,抱住她“呜呜”地哭起来。 刘氏起身请淑娘跟自己都到后院坐:“这里交给他们男人们处理就是。”淑娘却道:“曾祖母,不如在隔壁听听?也好知道知道来龙去脉。”刘氏也知道两个哥哥在自家出了这档子事不好办,就同意了。几人进了东次间,把次间的门虚掩上,堂中的声音便听得一清二楚了。 先是施茂芒问:“禹儿,你看怎么处置才好?” 施禹水道:“咱们只在这里处置了虽然简便,却怕张氏回头攀咬,为今之计,先把她家里做得主的人也叫来一起吧。” 施茂芒便吩咐儿子:“二郎,你快着人去把杨家父子三个都请过来,只说张婆子母女出了事叫他们来,先别告诉他们什么事。” 张婆子跟杨桃哭的更大声了。 很快张婆子的男人跟两个儿子c儿媳五口人全都过来了。 先是一个大嗓门:“老婆子哭啥,闺女往后跟着贵人吃香哩喝辣哩,比咱这日子好过哩多咧。女婿是做官哩,要是不孝敬你,你就去告他去。” 不等其他人出声,这个大嗓门又继续道:“嗯,中,中,女婿长哩还怪好哩。” 张婆子哭喊起来:“老头子,木有指望了,桃儿不是跟着县令老爷睡哩,谁着夜黑那屋里是那边那俩老家伙睡哩,闺女是跟着那俩老哩睡了一夜,啥指望都木有了”哭声透出撕心裂肺的感觉来。 大嗓门一下子卡了壳:“咋回事?你不是说哩二官人两口儿给县令腾哩屋子?还亲眼看着县令两口儿搁里边儿住?咋会变成那俩老东西了?” 张婆子哭道:“夜黑县令他媳妇儿回他们家去了,我想着这样还更好哩。后来俺也是亲眼看着县令搁到屋门口跟族长说话哩,俺才回屋跟闺女说到都睡沉了再过去。俺俩半夜都木敢睡,外边都没有动静咧才叫闺女摸到那屋里去了。俺想着今儿搁一早儿找个啥活儿去那屋,谁着还木等俺过去哩,那屋自己闹起来了,俺过去一看,县令木搁里,就这俩老家伙跟咱闺女,闺女都” 一个尖刻的声音想起来:“哟,那可不中了,又木有扒住县令,又不干净了,往后是不是还想赖到家里一辈子,指望她俩哥养活她呀?” 另一个稍微口气温和一点,内容却相差无几的声音跟着说:“桃儿往后是嫁不了啥好哩了,反正也有些娶不起媳妇儿哩人家儿不咋挑,给桃儿找一家儿吧。桃儿啊,别怨恁二哥,你这么大了按说早就该嫁出去了,恁二哥也是有自己哩孩得养活哩。” 淑娘看看刘氏,刘氏轻轻地说:“她家里两个嫂子不贤惠,可能也是想着有个好出路才走这条路的。”然而她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如果杨桃真的爬上了施禹水的床,不管有没有事,施禹水都得把她收成妾来解决。可是她爬得是自己娘家哥哥的床,还是两个人,虽然娘家嫂子都没了不会为这个闹起来,只是哥哥们没有官身,也没有多少家财,却养不起妾啊。 淑娘听刘氏的话多少有点给杨桃儿开脱的意思,便微笑着轻声说:“曾祖母,昨天若不是三叔祖跟三叔祖母要把屋子让给自己舅舅住,应该就是他们带着三叔住了吧?” 刘氏顿时呆住了。淑娘点到即止,不再说话,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施禹水的声音响起来:“你是叫杨桃吧?把整件事从头说一遍吧。” 跟着就是一个抽抽搭搭的声音:“俺娘给俺说哩,俺搁村里嫁个庄稼汉也是跟她一样儿苦一辈子。前几年俺还有点小,恁回来守孝哩时候,俺娘说恁是做官哩家里有钱,俺跟着你做个小哩也能过哩好,到时候再拉扯俺爹娘跟俺俩哥还有俺小侄儿,说不定也能买几亩地当个地主哩。” “俺觉着俺娘说哩可好,就听俺娘哩了。那时候俺去恁搁坟地里住哩地方,恁屋里一直有人,外边又下起雪了,俺太冷了就回家了。本来想着第二天穿哩厚点再去,谁着俺娘回家说恁找人搁坟哩抓俺哩,俺胆小,怕恁给俺抓住关起来,往后木敢再去。” “去年媒人给俺说那一家比俺家里还穷哩,俺也不愿意过哩恁苦。这回恁回来,俺娘又给俺说,恁回来几天就该走了,要是不趁着这几天巴上恁,往后都木有着可能了。” “俺搁族长家跟着俺娘住,俺娘说恁媳妇儿回恁家里住了,正好方便俺,俺娘说她亲眼儿看着恁搁那屋门口跟族长说话儿哩,叫俺半夜里过去脱了衣裳跟恁睡一块儿,她再一早儿过去给撞破,恁做官哩都要名儿,愿不愿都得叫俺跟着。” “俺听俺娘哩话到后半夜摸过去,才脱了衣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结果 淑娘的心里很乱:当年就知道了白天上坟的是施家族人,如今又知道晚上坟地里的“女鬼”是杨桃,那么孙氏岂不完全是被自己冤枉的?她是被自己逼死的吗?淑娘只觉得自己有点恍惚起来 刘氏对张婆子母女咬牙切齿:杨家向来是租自家的地来种,收的租子也不高,自家还养了十几头牛农忙的时候租给佃户用;自家有点钱就不想让闺女媳妇做粗活,所以从佃户家里雇了女人来家里做活;张婆子在自家做活多年,自己不是那等刻薄人,自家的日子过得又比较顺心,因此一向对下人不错;万万没想到竟养出了这种人的野心来。 她正想着这件事之后要改一改对下人的态度,就见淑娘脸色有些不好,忙过来叫她躺下休息:“你也被气坏了吧?别动了胎气,快躺着歇歇。”跟春花一起扶她在床一上躺下,又教春花把门关严:“不听也罢,不过是个不要脸的人,千万别惊着了你家大娘子。” 屋里逐渐安静下来,外面正堂里还在继续。 杨桃呜呜咽咽地说完之后,施禹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刘氏的两个哥哥,这才转向施茂芒道:“曾叔祖,还是你老人家来说说当时的情形吧,免得让人以为我在推脱。” 施茂芒便将昨天晚上施禹水跟自己将喝高了的刘家妻兄一起送到二儿子的屋里c然后两人站在门口聊了几句的事讲了一遍:“老杨,杨家的,你们也莫以为我哄你们,家里这么多人在呢,打着灯笼的老孙头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老杨头的脑袋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两个儿子儿媳也都不说话,只有张婆子不肯罢休:“俺闺女吃了这么大哩亏,咋也得叫这两个老不死哩说出个章程来,要不俺闺女往后咋弄哩?” 听到自己被叫做老不死的,刘家兄弟两个也不忿起来,刘老大先开口:“她自己爬上来的,还怪到我们头上了?” 刘老二也阴阳怪气地道:“你闺女这时想跟我哥呀还是想跟我呀?我们俩糟老头子无所谓,反正你这闺女还年轻,当个玩意儿买回去伺候我们两兄弟,我儿子儿媳妇还乐得清闲呢。” 张婆子语塞,转过身问杨桃:“桃儿啊,别哭了,你给娘说,这俩老不死哩到底是谁占你哩便宜?” 杨桃捂着脸道:“我一进屋就搁不靠墙那一边躺哩,后来弄了两回我睡着了,早起时候我搁中间哩,我也不着是谁呀。” 施茂芒问两个妻兄:“大哥,我记得昨天晚上把你放在外侧睡得,你看这?” 刘老大闷声道:“俺就是喝高了做梦,谁知道是真的?不过俺就做了一回梦。” 刘老二则道:“俺半夜里起来撒过一回尿,回来睡到外边去了。也是做了个梦还怪美哩。” 张婆子顿时愣住了:“恁俩老不死哩,我给恁俩拼了!”她扑上前要揪打刘氏兄弟。 王大王二又要上前摁住她,施禹水道:“杨家两个女人去拉住你们婆婆吧,你们姑子的事儿还要刘家哥俩同意了才能解决呢。” 老杨头看着儿媳妇拉着婆婆不让她上前,没好气地道:“你着老婆子乱发啥疯哩?要不是你出哩主意,闺女会弄成这样?这时候你想起要脸了?早干啥去了?” 他讨好地对施茂芒c施禹水笑道:“施族长,施大人,恁说咋处理,俺都听恁哩。俺着恁都是有名望哩人,不会叫俺闺女白吃了这亏哩。” 施茂芒冷着脸道:“你这闺女既然跟刘老哥儿了,说不得日后就是刘家人了,这事还得两个老哥愿意了才行。” 刘氏兄弟叫起屈来:“这种不要脸的俺可不要。再说了,俺兄弟俩哩闺女孩儿比她都大恁些了,俺俩谁也不能领住她回家叫俺自己亲生儿哩孩儿给俺生分了。” 施禹水冲施茂芒使个眼色,施茂芒道:“两位老哥儿,咱们到一边说说。”又对杨家人道:“一会儿给你们交代。” 来到旁边厢房,施禹水才问刘老二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是做梦吧?” 刘老二“嘿嘿”笑起来:“俺木有俺大哥喝哩多,起夜时候就差不多醒了,回屋时候一看床上不止俺哥俩,俺想着这也不着是哪儿来哩想给俺妹子哩孩媳妇添堵哩,俺就谁着还叫俺大哥抢先了哩。” 施茂芒脸色难看起来:“要是只有大哥,我怎么也得叫大哥给个交代,禹儿,如今可怎么办?” 施禹水沉吟后道:“看看杨家还能不能容下她吧。容得下,就打发他们一点钱儿给她做嫁妆,以后远嫁了就是。若是容不下的,就签个几年典身契到刘家,是留是嫁由着刘家处置吧。” 刘老二很急切地道:“那就这样吧。大哥,啊?”刘老大看看弟弟,叹了口气点点头。 几人又回到了正堂。仍是交给施茂芒开口:“老杨头,你这闺女打算留着自己嫁吗?” 不等老杨头开口,两个儿媳妇齐齐出声反对:“不中,婆子犯傻才叫小姑弄出这回事,公公恁可不能再犯傻了。” 施茂芒便道:“既然这样,你家闺女就做个身契,典给刘家做妾吧。” 大儿媳妇抢着问道:“是做一辈子妾?” 施禹水在一边回答了:“朝廷有规定,凡是身契,最多以十年为期限,三年五年都使得。” 二儿媳妇又问:“那做十年卖多少钱?” 施禹水一怔,“卖钱”这个说法听起来可不大入耳啊,不过乡下人也就这样了,他好脾气地道:“都不一定的。县里人家买个妾,有的是看容貌给身价,有的是看好生养给身价,没有定准的。” 两个女人顿时跟张婆子嘀咕起来: “多卖几年吧?肯定钱多。” “反正刘家没多少钱,干脆卖给施家啊,给谁做妾不是做妾?” “你傻呀?小姑子是给刘家了,才卖给刘家的,她现在是破鞋了,除了刘家谁肯要她?” “恁俩咋这么没良心呀,桃儿平时搁家里待恁俩嫂子可好哇,恁俩就这么坑她?” “婆子呀,恁说啥都晚了。桃儿平常再好,现在也落不着好了呀” 张婆子悲从中来:“都怨我,都怨我呀。” 施禹水低声说了几句,施茂芒边听边点头,听完之后对杨家的几个人说道:“张婆子你也别忙着哭了,先把你闺女的事定了吧,家里这几天忙,不能一直为你家这点子事儿耽误。我说个法儿,你们都听听,若是觉得可行呢,就寻个牙婆把身契弄好。杨桃儿典给刘老二为妾,只立三年的期,一年五贯钱,一共是十五贯。” 杨家两个儿媳妇推着婆婆出头叫加钱,谁知刘老二突然站起来道:“恁都不愿就算了,反正俺家也出不起十五贯钱,闺女恁自己领回去吧。”两个女人又住了嘴,施茂芒见老杨头父子三人都没话说,便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老杨头先领着你家里人都回去,五天后我这里寻个牙婆到你家定个身契,把钱交割了。” 刘氏在里屋影影绰绰听了个大概,忙出了门道:“官人,还有一事。张婆子在咱们家做活多年,突然不做了又是这么忙的时候,恐怕人猜出什么不好来,想个辄给遮过去才好。还有家里的人都要叮嘱到,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施茂芒抚须道:“娘子说的有理,下人回头你嘱咐一下,家里人我来说。至于对外,不如就说杨桃不小心打破了祭祖的东西,咱们虽然不叫她赔,却不叫她母女在这里做工了,你们看呢?”他询问张婆子。 张婆子渐渐回转过来,知道女儿三年后还能回来嫁人,如今施家也在尽力掩盖,虽然丢了活计,到底也是自家先使了坏心,又问了以后还能租种施家的田地,便同意了。她又亲自陪着女儿换了一身能见人的衣裳,收拾了自己留在施家的一应日常用物,跟着丈夫儿子儿媳一起回家去了。 处理完这件事,上午已经快半,施家还要继续请客,很快便忙碌起来。只有刘家兄弟被施禹水吩咐王大送他们回去跟自家人解释此事。 三日宴席过后,施禹水便唤来王大王二兄弟:“如今我要到南边做官,你们兄弟留一个在家里看着村里的田地,另一个跟着我到任上,你们兄弟也可以商量一下谁留下。我对你们一样信任,只是家里是根基所在,必须留人看着。现在只是先跟你们说一下叫你们自己商量,不用急着做决定,跟你们媳妇也都说说。” “还有,原先你们还小,除了你们爹娘们的忌日,我也没多叫你们到下河村去。如今你们都大了,也都娶了媳妇了,下河村还有你们的族人,该回去看看了。至于王二,你如今跟着我这个做官的,也算得上有点出息,也有媳妇能照顾你娘,要不要找你娘回来?” 王二却气哼哼地道:“小的娘不要小的跟人去做了妾,小的根本不想找她。” 王大按住他道:“多谢大官人想着,若是能,还请大官人帮忙把二婶找回来吧,二弟是一时气话。”王二虽然忿忿地转过头,却没有出言反驳。 施禹水沉吟一阵,又道:“你们兄弟在我家这么多年了,一直喊你们王大王二的也不方便,只是你们爹娘也没给起个名字,我现在做主取名,你们可愿意?” 兄弟俩一起躬身下拜:“小的愿意。” 施禹水点点头道:“你们把自己的八字报给我,回县里之后请个算卦的算一算命理,再决定名字。如今你们收拾点祭品待你们娘子上坟去吧。”两人告辞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招弟之死 淑娘从丈夫那里知道他要给王氏兄弟起名,突发奇想问春花:“我记得前几天刘嫂子喊你什么春娘子?不大好听,你有姓没有?春花这个名是你自己的名字还是我婆婆给你取得?” 春花点点头道:“有姓啊,我记得好像是姓宋的。春花这个名字是先大娘子给我起得,我到家里的时候正是春天里,正好高舅舅家送了两盆花去,大娘子就指着花给我起了这个名儿。” 淑娘点点头道:“那以后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姓宋,人家就会喊你宋娘子了。春娘子听着有点”她想不出形容词,只得换了理由:“自家人喊名字还行,外人还是喊姓氏吧。” 春花答应了下来,又追问道:“那以后大官人给王大哥王二哥取了大名,是不是就喊大名了?” 淑娘摇摇头:“还是那句话,自己家里随便点没什么,外人面前注意一下分寸就好。” 村口的石碑已经开始动工了,施禹水仍在施茂芒家里商议:“曾叔祖,族里有没有什么好苗子,读书能上进,行事也灵活的,可以跟我到任上,一边读书一边做事,长长见识。” 施茂芒摇摇头,叹着气道:“不说族人,连我这两个孩儿都资质愚钝不堪得很。咱们施家子弟都是自幼就进蒙学堂开蒙的,对自家人我也总想着多照顾些,可惜一直没得一个好苗子,前几年有个认字很快的,认了一年字以后我就把他送去乡学念了三年,连县学都考不进去。回来又说自己跟不上别人,不肯再去。如今娶了妻生了子,早已不再看书了。” 施禹水又问:“年龄小点儿的呢?”仍然一个也无。 施茂芒笑道:“叫我看呐,还得指望你们夫妻的孩子了族里的年轻人你若是想带着跑腿,倒还能寻几个出来。” 施禹水想起淑娘的肚子,不禁也笑了起来:“若是顺利的话,到年底就该出生了。还该先把名字准备起来了,他轮到‘阔’字辈儿,阔字跟什么搭起来才好听呢?” 施茂芒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由得抚须微笑起来:到底是第一次做父亲还是自己先找好几个人选,等禹儿走之前过过目再带去。 第二天,施禹水一行启程返回县里。淑娘提前打发了人去王婆子家告诉刘氏。刘氏前一天就到施茂芒家里雇了牛车,早上便由王家大郎赶车拉着她们夫妻跟着施家的人一起进了城。王大领路来到医馆,指了张郎中给他们看,然后才留他们三个在医馆里给王家二郎看病不提。 一回到施家,看家的婆子便来禀告淑娘:“大娘子,这两天有个娘子领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来过两三回了,我问她是谁,有什么事,她都只说等大娘子回来再来。” 淑娘楞道:“找我的?”她想了半天,不找丈夫找自己,只怕是吴家那边的亲戚,可吴家据自己记得的,好像没有谁的孩子该是六七岁了。难道是姑姑那边张家的事情吗?她便打发春花到吴家看望自己嫂子张氏,顺便问问张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春花回来道:“大娘子,张娘子说除了郎中说她就快生了,不管吴家还是张家都没什么事。” 淑娘便抛开此事:“既然不是吴家也不是姑姑家,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等再找上门来的时候再说。你说嫂子快生了,郎中确定哪天了吗?是不是有说什么危险之类的?” 春花笑着道:“大娘子是担心自己几个月后就该生了吧?”淑娘一怔,自己还真的是有些担心了,没有b超查看胎儿,没有难产时候能剖腹产的医生 施禹水将家里安置好便带着王大拎着礼物出门,到王守仁家里寻他一起去看蒋承祖。王守仁的老母亲出来告诉他儿子已经在县学里教书了,施禹水只得自己来到蒋家。 蒋承祖早先的沮丧颓废之色都一扫而空了:“彦成兄不日便要南下,还记得来看小弟这失意人,小弟感激不尽。” 施禹水瞪他一眼道:“你怎么这般客气起来?咱们兄弟多少年同窗之情了?说得好像我一朝发达会转眼视你为路人似的。” 蒋承祖忙笑着赔罪:“是小弟的不是,彦成兄莫怪。”他跟着便转了话题:“小弟已经定下了亲事,端午就成亲,成亲之后娘子跟我一起到京中国子监读书。” 施禹水吃了一惊:“你真打算入京跟着三皇子?” 蒋承祖点点头:“起先不知道赵兄就是三皇子的时候,小弟还没怎么打算去国子监的。后来守仁兄回来之后告诉我德远兄自己根本就是三皇子,小弟这个心思就再也放不下来了。” 他收起顽皮之色,严肃地道:“即便没有皇子这层身份,赵兄的文采已经很令小弟折服了。他身为皇子能那么平易近人,小弟实在是况且小弟留在县里读书已经不会再有太大的长进,国子监乃是天下优秀学子汇聚之处,又有名家大儒教学,小弟实在需要到国子监里去长长见识。” 施禹水盘算一下:如今该是前世的重和元年,京都被破乃是九年之后的靖康二年,这期间蒋兄大概能中个进士到外地历练,正好可以躲开京中乱世,无须阻止了。当下便道:“你既然这样决定了,就只管去吧。到国子监读三年书,承祖兄你定能金榜题名了。” 从蒋家告辞之后,施禹水在路上问王大有没有从族人口中问到王二的娘当时是跟了哪里的富商走的。王大道:“小的拜访了好几家,才有一个族叔说给我听,二婶虽然是自己从村里跑掉了,但是当时正好有一个说是江南那边来的酒商在村里借宿过,住的就是二婶家的空屋子。” “小的仔细想想,好像二叔没了之后,二婶确实有把空屋子赁给路过的客商收点小钱贴补家用。那个酒商后来又路过村里了几次,恰好有一次借住在族叔家里。族叔听他说话好像是在淮水南的一个什么府城开的很大的酒店,似乎自己说是姓郑的。” “至于那个府城,族叔记得不清,只是酒商说他们那里有个虎什么山,葬着吴国的国君,名气很大的。几十年前还有大官去写诗题词呢。” 施禹水略一思索问道:“是不是虎丘山?那里是吴国起源之地,的确安葬有吴国的国君。” 王大道:“小的实在不知道,族叔说的时候就是虎什么山,大官人既然知道有这个地方,应该就不会有错了。” 施禹水笑了:“若真是这个地方,倒也巧了,正在南下必经之路上,到时候去打听一下就是了。”转头又问:“你们兄弟俩说好了谁跟着我到任上谁留下看家吗?” 王大道:“大官人早猜到了吧?小的弟弟性子活泛,更愿意出去跑。” 施禹水果然点了点头:“你更稳重些,你弟弟就有些跳脱,不过也不算是什么毛病。” 走到一个街口,路边正有一个算命测字的摊子,施禹水索性领着王大过去,把兄弟俩的八字报了,请他算了一下,得出“王大命中缺水c土,王二缺水c金”的结论。 两人转到施家所在的街上,远远地望见王二旋风一般从家里冲了出来,施禹水忙吩咐王大跟着他,自己回到家里。 张氏跟孙氏正在正堂门口死命地拉住一个撒泼的女人,春花拦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六七岁男孩,不叫他冲撞了淑娘。几个人都被这两个人占住了,门口又被堵着,淑娘也没法出来再喊人,一见施禹水回来,春花眼前一亮:“大官人回来了!” 施禹水皱了皱眉头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家里撒泼?” 这时王大也追了王二回来,一进院子见到屋门口的情形,王二脸色都变了,跟他大哥一起上前将那个撒泼的女人制住,拉到门外来,张氏又替春花看住了小孩。见场面都控制住了,淑娘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对施禹水说:“这是招弟她娘陈娘子,这是她弟弟大宝,刚才陈娘子说招弟死了。” 施禹水先问淑娘道:“娘子你有没有被他们撞到?孩子有事吗?” 淑娘摇摇头:“春花她们几个都在,拦住了,没叫她撞到我。” 施禹水这才放下心道:“陈氏,你若是能安分下来,好好说话,我就叫他们放开你,若不能,就送你到县衙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 陈娘子听见施禹水跟淑娘的对话,知道淑娘现在有了身孕受不得惊吓,便低头认错:“是民妇的不是,民妇只是心急女儿白白送了性命,这才冲动了。民妇好好说话。” 王大放了手,王二却双目赤红,按着陈娘子的手上反而加大了力气,疼的陈娘子杀猪般大叫起来。王大忙上前拉他:“二弟,快放手!” 王二松开手,仿佛刚刚清醒似的问道:“招弟是怎么死的?” 陈娘子拉过儿子抱在怀里,哭道:“招弟给章家生了儿子,自己却被章家给赶出来不叫她看儿子,招弟她受不住,就在章家门口一头碰死了,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儿。我去找章家理论,他们家把招弟抬到城外要烧掉,被我拦住了没烧成,现在就在寺里放着。我一个寡妇没有当家人,也不知道去哪儿说理,后来想起招弟原先跟着吴娘子,人都说吴娘子她男人往后做官了,我才找上门求你们给招弟做主了。” 淑娘看看施禹水:“官人,也不能只听陈娘子的,要不去章家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度牒 王大答应下来,临走前又略带担心地看了看弟弟,打算晚上就跟张氏说说招弟的事,叫她没事看着孙氏。 留在家里的人很快有行动有序起来,陈娘子见施禹水肯派人给自己向衙门里申冤,早就感激不尽起来。张氏陪她坐在厢房说些闲话,孙氏跟着丈夫回屋劝他别那么大性子。 施禹水先问淑娘:“娘子打算怎么办?” 淑娘皱着眉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郎君既然交给县衙了就等着县令大人审理吧。现在只有招弟娘一个人的说法,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若招弟真是被逼死的,郎君多少说个情,叫章家出点代价吧。”施禹水点点头:“这就好。我还担心你念着招弟跟过你的情分,叫我不管怎样都要章家给个说法呢。” 淑娘失声笑道:“招弟虽然跟我做过女使,也不过小半年功夫。再说她又不是我的亲人,就算是亲人不还有个‘帮理不帮亲’的说法吗?郎君你是做官的,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要看朝廷法度,我怎么会在这些小事上叫你为难?” 很快县衙里就来了几个公差:“施大人,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带陈氏到衙门,大人还说,施大人若是有意,也可以到衙门里看看。” 施禹水道:“叫你们大人秉公处理就是,我这里事忙,就不专门过去了。” 陈娘子再三拜谢了施禹水,才抱着儿子大宝跟着几个公差去了衙门。 施禹水又跟淑娘商议另外的事:“娘子,我想着过几日天再去李府上拜访一趟,东坡先生曾经在岭南任职,李府的先人李廌那么尊敬老师,我想可能会有些记载有用。” 淑娘点点头:“一会儿我打发春花去我舅母家问问罗姐姐,看罗家有没有跑过南边。明天开始请三日的宴席,郎君要去庙里c观里拜拜吗?” 施禹水沉吟一阵道:“谁知哪路神佛有用?能拜的都去拜访一遍。寺里方丈师父教我拳脚,与我算有半师之谊,不能不拜;观里嘛,如今官家崇道,也不能不拜时间不多,今天先去拜方丈。” 淑娘又点点头:“郎君说得是。我虽不喜欢这些僧道之流,情势之下,也不得不应付一二。” 施禹水出门不多久便回来了,领了两个一头乱发的和尚:“娘子,左边这位师父法名唤作智苦,右边这位师父法名唤作智清,原先是寺里武僧。方丈师父道我做了官需要人保护,叫他们两个跟着我了。” 淑娘的目光在他们三寸长的头发上略停了停,道:“那就先给两位师父安排个住的地方吧。不知他们这算是僧还是俗?日常饮食上要专门安排素斋吗?” 施禹水一怔:“应该算是还俗了,还得到县衙里给他们置办身份文书呢。” 智苦开口道:“既然要置办身份文书,那贫僧小的师兄弟的度牒就交给大人到衙门做个凭证。”两人都从怀中取出一本度牒来,齐齐交给施禹水。 淑娘吩咐春花通知王大给他们准备屋子,领他们出去之后才向丈夫问道:“郎君怎么带两个陌生人回来?刚才我看郎君似乎话里有话。” 施禹水笑着揽住淑娘坐在床边:“娘子还是好细的心思。这两个和尚原是从小弃在寺门前,给寺里师父捡到后就在寺里长大的,跟着寺里师父习武练拳的,不是那等念经文的高僧,却是做保护高僧的武僧培养的。官家崇道,去年下了一道谕,道若是僧尼有弃佛入道的,立刻给予度牒。” “他两个虽说是在寺里长大,却因识字不多通不过考试,一直都拿不到度牒。一听了官家有这道谕旨,就转投了知真观做道士,拿到了度牒。哪知大半年下来觉得做道士不如做和尚,又回来寺里求方丈师父。恰好我今日去拜访方丈师父,师父道他二人心不在佛门,叫他们跟我做个随从。我想着他们身手不错,以后也能用得上,就领回来了。” 淑娘担心地问道:“那他们两个品性能信得过吗?” 施禹水点点头:“从寺里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套过他们了,两个人底子都不错,忠厚老实。背弃寺里的养育之恩转投道家也不是看着道家水涨船高了眼热,而是怕自家总拿不到和尚的度牒,日后被人说成个野和尚。” 淑娘笑了:“出家人也得有个身份证明吗?” 施禹水道:“自然是要的。咱们寻常人出门要路引,我做了官有官凭印信,出家人就是度牒了。做和尚道士的都得考试才能拿度牒。本朝立国后就这么规定的。”他低声道:“据说是当年泰祖皇帝打天下,派了不少人到对家探听消息,立国后怕辽国c西夏国等也来这一手,所以才这么严格的。” 淑娘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泰祖皇帝据自己所知是个穿越者,给和尚道士考试是不是也有故意的因素在内? 她抛开这个念头问道:“郎君,这两位师父因为度牒就弃僧入道,难道考试很难通过吗?” 施禹水点点头:“嗯。不说别处,就咱们县里这会通寺,就有好几个是没有度牒的。他们两个既然觉得自己无望通过考试,说不定就真是多少回都考不过去了。” 淑娘又问:“那寺里师父没有度牒怎么办?” 施禹水耐心解答:“这个朝廷也有规定的,考试通不过的,若是每年都在寺里c衙门登记留名,年年参加考试达到十五年的,就给发度牒。但是要到十八岁才能开始参加考试。” 淑娘算了算道:“那就是说,考不过的话,三十三岁也能拿到度牒了?这两个师父看起来都刚过二十岁,要等十多年才能拿到度牒,这是不想等啊。” 施禹水点点头:“嗯。他们两个多少有些急功近利,不是出家人淡泊的心性,所以方丈师父才说他们不适合佛门吧。” 淑娘便拿起度牒翻看,见职业上写的是道士,法号既不是智苦也不是智清,突发奇想道:“郎君,我有个想法啊。你觉得办完身份文书之后,咱们留下这两本度牒做个后备怎么样?” 施禹水茫然问道:“什么后备?办完身份文书,度牒自然就会作废了。” 淑娘总不能说自己是想起《水浒传》里的武松后来做道士的事,便说了个借口:“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办的事,拿着官府发的路引不是会在官府里留凭据吗?” 施禹水恍然大悟:“不错!” 他略略思考一下道:“智苦c智清既然是考过试的,官府里其实留的有凭据,不必现拿着度牒去做凭证,再说我也是个官了,县令大人不会在这点小事上为难我的。那娘子便直接收起来吧。我明天去衙门里请县令来赴宴,顺手就能办了,还可以顺道问问招弟的官司。” 当天晚上,施禹水又对王大王二宣布了他们俩的名字:“王大命中缺水缺土,王二命中缺水缺金,你们兄弟两个都缺水,我呢又恰好是‘水’字辈的,所以给你们取的名字就都用到了这个‘水’字。王大你性格沉稳行事稳重,很有坚定不移的意味,你的大名就唤作王水坚。王二你性子略跳脱,行事有时候会冲动,我给你取名王水钊,有勉励你的意思。” 兄弟两个齐齐下拜。 春花在里间向淑娘汇报自己到李家见罗绢的收获:“罗大娘子说她爹原先也确实到过岭南,那边很有些瘴气,要备着药。还有那边很多人都是说土话咱们听不懂的,不过也有一些人能说官话的。还有就是那里真的很穷” 淑娘笑着道:“再穷,也穷不到咱们头上。” 春花又道:“罗娘子还托我跟大娘子说,女儿还小经不起远路,他们夫妻打算把女儿留在家里,只他们两个跟着大官人一起到任上去。女儿在家里有大娘子的舅母这个亲祖母看着,还有三巧儿这个准弟媳帮着照顾,应该不用太担心。” 淑娘一怔,不知道怎么评价罗绢的做法,说她丢着女儿不管吧,可她也不能放心丈夫独自一个出门而且把孩子丢给祖母照顾的行为也有点儿 第二天施家大排筵席。吴家只有吴沐过来了,坐下略吃了点就告辞了:“实在对不住妹妹妹夫,只是你嫂子她快生了,如今只有三婶在家里看着,三婶素来爱跟我说娘子的坏话,我不放心她们两个。” 淑娘忙催他回去:“哥哥快家去吧,我不会跟哥哥计较这点儿小事儿的。哥哥劝着点三婶吧,嫂嫂如今可不能受气,三婶虽是长辈,却是隔房的了,嫂子是我亲嫂子。” 吴沐听懂了淑娘的意思,笑着道:“妹妹放心,哥哥自己的儿女自己也知道心疼。”匆匆走了。 施禹水来到县衙面见县令,两边如今平级,但是县令毕竟早几年就做了官,因此施禹水还是以他为尊:“拜见大人。” 县令笑着让了座:“施大人是来问昨天那件官司的吧?章家说他们原先立的约就是招弟典身为妾四年,妇人陈氏时常到章家讨要银钱,因招弟生了儿子所以章家每次都给了钱打发了陈氏。只是陈氏得寸进尺想要以岳母自居,章家实在受不住了,便道横竖四年期限也快到了,索性提前结了。也有牙婆证实了章家的话。” “施大人你也知道本朝历来禁止人口买卖,章家不能强逼着人卖身一辈子,这一点本官着实无奈。只是章家道招弟到底为他们家延续了血脉,他们愿意出安葬费将招弟安葬在自家坟地里,另外补偿给陈氏二十贯钱,陈氏她,当堂便答应了” 施禹水目瞪口呆:“陈氏妇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珠客陈大郎 县令便问道:“施大人宴客,下官一定到场。只是不知施大人有何事要下官帮忙的?” 施禹水拱手道:“下官家中新添了两个还俗的僧人做下人,他们二人先前乃会通寺的武僧,连考几次都未通过没有拿到度牒,如今要还俗了需要身份文牒,请大人查阅下衙门里的记录,给他们办理,二人的法名乃是智苦c智清。” 县令果然呵呵大笑:“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招手叫来下人吩咐他去跟衙门里的文书说一声,给智苦c智清办身份文牒。转眼便送了两张带着墨香的路引来递给施禹水:“施大人收好了。” 施禹水起身打拱:“多谢大人。请大人到下官家中赴宴。” 晚上施禹水唤来智苦c智清,将新鲜的身份证明递给他们:“这就是你们师兄弟的路引了。你二人的法号都是用惯了的,我便没有多事改掉,便是有人问起,直说你们是僧人还俗的便罢了。”两人接过路引,都宣了一声佛号表示谢意,施禹水笑起来:“这倒也有趣。” 回头施禹水又把招弟的事讲给淑娘听:“我实在没想到陈氏一介妇人竟如此无知,招弟之死说实在的至少她占了六成的原因,只是章家比她家门户大些,县令又看在是我给陈氏出头的份上,说不定会断章家赔偿五十贯乃至八十贯。章家提出二十贯来陈氏迫不及待便应了下来,倒叫县令无可奈何了。如今此事在公堂上定了,日后陈氏再想做什么,可就做不得了。” 淑娘默默地算了一笔帐,道:“招弟原先做女使时候工钱不多,两年也只有四贯钱;后来做妾四年给了四十贯。这些钱全部是被陈娘子拿去的。照你的说法,招弟生了儿子之后,陈娘子还多次到章家要钱,也都拿到了。能到章家要把招弟赶出来的地步,想必拿的钱也不少。她带着儿子赁的寺里厢房的一间屋子住,房钱不肖多少。陈娘子拿了这些钱,都用到哪里去了?还是打算用到哪里去?”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六七岁的孩子大宝,不由地相对无言起来。 好半天淑娘才道:“也好,招弟这一去也免了日后再被陈娘子拿来养弟弟。”她顿了顿,语气生硬起来:“官人你说陈娘子会不会日后再上门来?” 施禹水点点头道:“白日里我已经跟县令说过以后无须再理会这个蠢妇了。咱们赴任以后陈氏找上门来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县令在本县已有六年,政绩颇著,恐怕会升迁。娘子你跟家中人都吩咐一声,以后不要理会陈娘子,免得她趁咱们不在家中找到王大他们,他们几个若不知底里的被她拿谎言欺哄了,去跟以后再来的县令为难就不好了。” 淑娘点点头,果然叫来春花招齐了家中下人来说了这件事。张氏怜惜地看了一眼孙氏,先上前一步主动道:“大娘子放心,奴家知道轻重。”因为她跟王大夫妻两个要留在家中,陈氏若上门很可能便是她出面接待,所以当面表态。 淑娘点点头道:“你也跟你男人一样,是个稳重的,我信得过你。”这才打发他们都回去。不过半刻钟功夫,西厢房便有了些动静。 淑娘正跟施禹水查找先祖遗物里有没有提到过岭南的文字,听见西厢房里的吵闹都有些不解。施禹水留下继续查找,淑娘出了书房问春花道:“你去看看是怎么了。” 转眼春花带着张氏孙氏回来,孙氏脸上明显的一个掌印,眼里略有泪意:“大娘子,是奴家惹恼了郎君,被他错手碰了一下。” 淑娘皱着眉头看着她脸上那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你先说说,你怎么惹恼了你男人?” 孙氏只管落泪不肯说话,张氏叹了一口气道:“大娘子,奴家也知道的。弟妹生的好些,娘家爹娘也曾想着叫她到高门大户里做个妾,方才她是跟二弟提起这件事,说了一声自家爹娘好歹比招弟的娘好些。二弟的燥脾气上来,就” 淑娘一怔,她想起王二曾经求娶招弟的事,看着孙氏的目光便带上了同情,她又看看张氏,张氏也抬起头来看她,两人目光相撞,张氏给她一个“我知道”的眼神。淑娘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道:“张嫂子你是长嫂,多劝着点吧。”只是王二作为一个男人,发起火来竟然打女人这一点不好,还要叫官人教育教育他。 回到书房,淑娘跟丈夫说了王二打孙氏的事,叫他有时间的话训训王二,末了却叹道:“我倒没想过王二对招弟念了这么多年。” 施禹水冷哼一声:“王二这个性子着实不好,陈氏妇人犯蠢不该迁怒到自家娘子身上。”他转身出去了。很快便回来道:“我与王二说,罚他在家看家,叫他哥哥跟我们到任上去。” 淑娘忙劝道:“这样不好。” 施禹水笑了:“我自然知道不好,不过是吓吓他,免得他无法无天。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认错了,到时候再有王大在一边求情,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淑娘这才放了心:“我还以为郎君说真的呢。王二出去几年,开开眼界,就知道分寸了。” 接下来的两天仍是宴客。三天流水席结束之后,施禹水去李府拜访,回来跟淑娘说了些李廌记下的老师当年南下途中的见闻:“东坡先生是流放到岭南的,虽然也走了水路,却不是海路,与咱们打算不同,不知能有多少用得上。” 春花进来道:“大官人c大娘子,三巧儿来了,带了一个男人,我好像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我先叫三巧儿过来了,让那个人留在前面王大哥陪着呢。” 夫妻两个在正堂里见了三巧,三巧儿如今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施大人,吴大娘子。我去王干娘家里玩,见她家住了一个说话我听不懂的人,干娘说是个南边来的珠客,往常就给咱们县里史书珠宝铺送珠子,我爹接着开铺子之后又给我爹送珠子。我跟罗大娘子说了,罗大娘子叫我领着他过来,说施大人正在找熟悉南边的人,这人肯定能帮上忙。” 淑娘先问道:“王干娘是谁?” 三巧儿快活地道:“就是住在后巷的王媒婆呀,给我定亲时候做冰人的那个王媒婆。年前我认了她做干娘了。” 淑娘笑道:“那你又多了一个娘疼你了。” 三巧天真地道:“我娘,我后娘,我干娘,我有三个娘呢。若是婆婆还活着,我也要叫娘的话就有四个娘了呢。” 淑娘略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这话,幸好三巧儿很快又接着道:“王干娘说陈大哥常来县里,每次都是在她们家赁屋子住,不去客栈住的。” 施禹水道:“娘子,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吧,我去看看这个陈客商。”说完便出门来到学堂,原来这几天施家有喜事,学堂又暂时停课了。却说王大王水坚正跟陈大郎说话,见大官人来了,忙对施禹水说:“大官人,这个陈大郎先前来过咱们家。” 施禹水仔细看了看陈大郎:“哦,原来是结亲那阵子跟着史大掌柜来送珠子的陈兄弟。” 陈大郎起身打躬作揖:“大人好记性,小人正是来了这里才知道原来施大人就是旧年买了我的母珠做聘礼的施大官人。” 他的官话说得虽然不太好,却是能让人听懂的。 施禹水便问他些岭南风物,见他答得头头是道,问道:“你这次要待多久?若是家中不着急能多等几天的,不如留待月末与本官同行?如今已是十八了,早则二十五六,迟则二十九,本官便要上任去了。” 陈大郎自然是大喜过望:“小人求之不得,家中虽有荆妻麟儿,因小人时常外出,一走半年,早已惯了如此。” 施禹水便道:“正好,本官船只南下时还会路过杭州,史大掌柜的新店就在杭州,你们还可叙叙旧。” 陈大郎笑道:“不瞒大人,小人早在去年就到杭州见过史大掌柜了,如今他家在杭州开的铺子还叫史书珠宝铺,小人也还是照旧给他家送珠子。” 施禹水闻言称赞道:“陈兄弟果真是个经商的好人才,但有财路就不放过。先前给珠宝铺送南阳玉的钱兄弟,自从史大掌柜搬走,竟生生少了一家的生意。前次本官回乡乘了他的便船,为作回报便约了他随本官的船到杭州一行。” 陈大郎惊喜道:“是钱兄弟吗?小人先前也见过他一两次呢。” 施禹水放心道:“如此甚好,你们也可做个伴。你这几日仍是住在王家吗?” 陈大郎道:“小人到这长社县来往,也有十来年功夫了,有时候遇到好珠子不肯贱卖了,要多住几个月的时候也是有的,都是在王干娘家里一个独屋,小人住惯了。” 施禹水点点头:“那本官便不在家中为你安置住处了。正好本官最近家中新添了人手,屋子一时竟紧张起来了。” 陈大郎多年从商,很有眼色,又闲话了一阵便提出告辞,又问三巧儿是不是一起走。三巧儿欢快地跑出来跟着陈大郎一起离开了。 淑娘跟春花这才就着三巧儿议论起来:“大娘子,你看三巧儿比我小了三岁多,三年前我可不是她这样子的啊,怎么如今我觉得她跟前几年刚认识的时候没长进呢?” 淑娘笑道:“牛娘子多疼她呀。春花,你在咱们家过得再是不错,到底也没个亲娘疼着哄着,自然要早早的成熟起来。三巧儿如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争吵 淑娘见春花这么说,又起了逗她的心思:“罗家在县里也算是大户了,三巧儿以后嫁了进去吃穿不愁,你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比她过得好?” 春花很认真地回道:“我都这么大了呢,大娘子你还来逗我。不说罗家多有钱,我现在跟着大官人大娘子,大官人是官,大娘子是官夫人,我是官夫人身边的大丫环。以后大官人的官越做越大,大娘子的官夫人也越来越高,我的身份就跟着高啦。说不定也能嫁个读书人呢。” 淑娘看一眼春花:“你倒是明白这个道理。这么说你想嫁个读书人?” 春花摇摇头:“也不是一定就要嫁读书人啊,就是就是,大娘子给我寻亲事的话我也想看看人,行不行?” 淑娘点点头道:“好,这一点我答应你。等你满了十年期,也差不多二十岁了,正好可以寻亲事了。只是官人既然做了官,总要在任上的,若是给你寻了当地的人,你也看中了嫁了,回头官人到别处做官没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可愿意?” 春花一怔:“我没想过那么远呢。若是我真的看中了嫁了,不能带着他一起跟着大官人做官吗?” 淑娘笑了:“你倒真能想。除非这人无父无母无亲,不然哪,难。” 春花却道:“那便不嫁给当地人吧。大官人以后会有很多手下吧?大娘子给我选个最好的。” 淑娘微微一叹:“可惜你跟王大兄弟差的岁数有点多,不然” 春花回想了一下自己嫁给王大哥或者王二哥的情形,立刻摇起头来:“大娘子说的怪吓人的。”她忽然醒悟:“大娘子,咱们不是在说三巧儿吗?怎么变成说我了?” 淑娘立刻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哦哦,说着说着就忘了。刚才三巧儿出去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春花道:“三巧儿说,陈大哥问一起回家不,反正是她带着陈大哥来的,还是她带陈大哥回去的好。” 施禹水从门外走进来:“春花你一句话说了几个陈大哥?” 春花忙道:“大官人别冤枉我,我是说三巧儿的话呢。” 施禹水笑着打趣道:“原来不是你说的呀。” 春花忿忿起来:“大官人跟大娘子一样,就会逗我。”转身出去了。 施禹水这才对淑娘说了陈大郎的身份,淑娘打开梳妆台取出一个绢包,从里面拿出一颗桂圆大的珍珠,光滑圆润,因存放的时日久了,珍珠原先那种夺目的光彩已经消失,只留下淡淡的光泽。施禹水看了赞叹道:“果真不凡。”转而又道:“娘子怎么不用这珠子镶个首饰?白放着可惜了的。” 淑娘无奈地道:“郎君,你看这珠子只有一颗,品相又这么好,做成什么首饰才算物尽其用?还不如就这么欣赏了。” 施禹水兴致勃勃地道:“做个珠儿冠,把这颗镶在正中。”忽然又摇了摇头:“不好不好,太招摇了。” 淑娘却忽然想起87《红楼梦》里林黛玉有一支白色的珠钗,从出场开始就一直戴到病死,伴随了她一生。这时候再看这颗圆润的珍珠,就觉得镶成一支最简单的珠钗才合适,忙对丈夫说了。 施禹水拿起珍珠在娘子发间比了比,点点头道:“不错。”又说:“可惜咱们在县里的时间不多,来不及赶制。不如到了任上在当地做吧,南地既然产珍珠,想来好手艺的匠人不缺。” 淑娘点点头笑着说:“郎君刚才说得这个陈大郎既然是珠商,想来认识很多做首饰的,这颗珍珠又是从他手上买下的,他又是岭南人,就请他介绍个当地好手艺的首饰匠人岂不方便?” 施禹水将珍珠递回淑娘手中,一边看着她又用白绢包好收起,一边问道:“娘子,咱们过不了几天便要出发,还有什么事情没办的吗?” 淑娘将家中事情在脑中一件一件过了一遍道:“家里的事情不是都安排妥当了吗?对了,我娘家嫂子,咱们走之前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侄子出生。” 施禹水看看淑娘的肚子:“你也有三个多月了,应该是安稳了,从京里回来的路上坐船也没什么问题,一路耗时不短,你觉得能在船上几个月吗?” 淑娘摸摸肚子:“要坐几个月的船吗?” 施禹水点点头:“据我打听来的消息,跟前人写过的关于行路的文章,短则两个月,迟则三个月。只是咱们雇的船是军中淘汰下来的,比一般的民船要好,估计不会走太久。这还是走水路晚上也可以行船。要知道前人笔记有走陆路的,白天赶路,晚上必须投宿,光是从江苏到广州就走了小半年呢。” 淑娘吓了一跳:“小半年?还是从江苏走?咱们从颍昌到广州要是走陆路,不得走一年功夫?那我不是得在半路生孩子?” 施禹水笑了:“那倒不然。走半年的那位是前朝的官员。那时候的大道也不过是宽敞些,坑洼灰土在所难免。而本朝泰祖皇帝登基之后除了将隋朝开挖的运河再次疏浚连通,还造了水泥修路,即便是走陆路,也比前朝快多了。” 他又看了一眼淑娘的肚子:“咱们之所以走水路,还是因为你有了身子。路修得再平坦也免不了颠簸,你怎么受得了?还要日日投宿,起居不便。坐船的话至少大船平稳,你能少辛苦些。” 淑娘听着丈夫的话,忽然情绪有点低落起来,她叹了口气:“这么说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了” 施禹水一惊:“娘子何出此言?” 淑娘委屈起来:“我听你的话,像是说要是没这个孩子,你就能想怎么赶路就怎么赶路,现在为了这个孩子不得不去迁就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拖累了?” 施禹水心中烦躁起来:“你怎么这么瞎想?明明是关心你,你怎么就能想到拖累上去?不可理喻!”他站起身拂袖而去。 淑娘愣住了。 不一会儿施千山的妻子曹氏过来了。她一进门就见淑娘呆呆地坐着:“淑儿,禹儿叫我来看看你。你们两口子吵架了?” 淑娘便将夫妻两个的对话说了,又道丈夫忽然就生气离开了。曹氏看看淑娘一脸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呀。”她替施禹水解释起来:“禹儿直接到后院找我们两口儿,说你可能是因为怀孕情绪不好,他也不太清楚女人家的心理,怕说错话气到你。你们都年轻,上头婆婆又去了,女人家怀孩子的事都不懂,也没个人教,叫我来教教你呢。” 淑娘见丈夫生气了还是这么体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郎君真的这么说的?” 曹氏笑道:“可不是嘛,不然你当我为啥巴巴地过来呢?我的小儿子还正是黏人的时候呢。” 淑娘不好意思起来:“那叔祖母回去看着四叔吧。” 曹氏道:“你叔祖看着呢。你放宽心,女人家怀着孩子的时候是有些啰嗦,只是禹儿安排的都是为着你的身体着想的,你别误会他的好意。你想啊,禹儿若是说一声你怀着孕不便赶路,叫你留在家里,你可怎么办是好?原先你叔祖我们两个还真的这么劝过他呢,还是禹儿坚持要带着娘子一起上任才罢了的。” 淑娘低下了头:“我都不知道。多谢叔祖母告诉我,是我自己想差了。” 曹氏又安慰她一阵才离开了。 淑娘自嘲道:“不过是怀个孩子,竟然患得患失起来了。” 施禹水进来道:“娘子想通了?” 淑娘笑着起身:“郎君你还故意逗我。” 施禹水也笑着说:“好了好了,你不知道咱们正好好地说话,你突然就像变了个样儿,倒把我吓了一跳呢。刚才在后院二叔祖跟我说了,你这是因为怀孕了爱瞎想,女人家都这样,还叫我多让着你呢。” 淑娘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郎君,对不起,叫长辈们看笑话了,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情绪的。” 施禹水揽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你不用刻意注意什么,有气就生,有火就发,不用憋着。我现在也知道你刚才不是有意的,就不生气了。” 两人成亲时,淑娘就比施禹水矮了大半个头,成亲后两人的身高都有拔高,淑娘还是比丈夫矮上半个头。此刻坐在丈夫腿上,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目光正好对着丈夫的脸,听着他的话,忍不住便凑上去亲了一下,立刻被施禹水反亲回来,抱着淑娘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两人腻了好一阵,施禹水收了手:“还不到晚上呢,娘子”淑娘红着脸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下午王大带着王二来求情:“大官人,小的一惊教训过二弟了,他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只是,大官人,招弟的娘还在县里,二弟若是留下没人看着,小的也怕他做点什么出来,大官人就饶了他这一回,还是带着他上任吧。” 王二果然低着头道:“是小的错了,大官人莫跟小的计较了。” 施禹水道:“你来说说你错在哪里?” 王二想了半天道:“小的不该打浑家。”王大在一边拼命给他使眼色,叫他按自己吩咐的说不该记恨陈娘子,王二却不肯开口。 施禹水看见兄弟二人的互动,不由地笑了:“好了水坚,你不用这么拉你弟弟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啊,能自己想事儿了就说明他长大了。” 王大讪讪地笑道:“大官人不怪罪就好,是小的没管好二弟。” 施禹水却兴致勃勃地道:“水坚你才比水钊大几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父母与子女 施禹水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看着王氏兄弟说:“王二,你来交代一下,你哥哥事先都怎么教你的?” 王二扭捏了一下把心一横就痛快地把王大卖了:“哥哥跟小的说,不管知道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若是大官人问,就说自己有错,说自己冲动啊c暴躁啊什么的都行。不过小的想着招弟这个事儿吧,我也就是生气了不该冲浑家发火,别的小的没错。” 王大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王二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施禹水看着王大说:“你老成持重是你的好处,只是过于老成持重了也不是太好。这次招弟的事,真正说起来虽然章家有不大厚道的地方,最主要还是陈氏妇人贪昧之过。至于王二你是因为恼恨陈氏了,恰好你浑家说的又是做爹娘的不为女儿着想的事,所以你就迁怒起来打了你浑家,这一点上你确实该认错。” 看兄弟两个都低着头表示受教,施禹水又笑了:“好了,还是王二你们夫妻跟着我到任上去。”王二大喜:“是,大官人,小的回去对浑家说。” 第二天已经到四月二十,距离月底只有十天了,淑娘跟施禹水合计还有哪件事情没有办妥,春花忽然推门进来传话:“大娘子,吴大官人差人来送信说你嫂子要生了。” 淑娘大惊之下立刻起身就要到吴家去,被春花拦住了:“大娘子,你现在怀着孩子呢,不能去看人生产。” 淑娘又转向丈夫,施禹水见她着急的模样道可以请叔祖母过去帮忙看看。曹氏答应了下来却特意问了一句:“淑儿,你仿佛听说你嫂子的婆婆也在?” 淑娘气得又站起来了:“我娘去世都有二十年了,我嫂子哪里有活生生的婆婆在世?这是三婶到处说的吧?”她转悠了两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起来:“叔祖母,我若是回娘家去不进产房,是不是就不算见产妇了?” 曹氏忍不住笑了:“确实不算了。” 淑娘便对丈夫说道:“还要请郎君帮忙。” 施禹水自然说好:“你我夫妻一体,何必这么客气。”王大见大官人大娘子都要去吴家,死活带着自己娘子也要跟着:“大官人到底是做了官了,不能不带下人。大娘子身边还要春花照顾着,我浑家能跟着曹叔祖婆进产房,也可以听产婆的吩咐帮手。” 淑娘想着自己要给三婶个威吓,带的人多了显得威风,便看看丈夫。施禹水一笑:“行了,王大,把你兄弟跟兄弟媳妇也叫上,今天咱们去娘子的娘家好好显摆一回。”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吴家,吴家院小屋窄,只得在前面酒馆里安置了众人,曹氏带着张氏孙氏来到产房,一进了门就客客气气地把吴沐的生母蒋氏请了出去:“屋子小,一会儿产妇的亲娘还要来,没什么事你就到外面去罢。” 蒋氏无奈地出来,吴沐守在产房门口看见蒋氏出来忙迎上去问:“三婶,我娘子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 蒋氏没好气地道:“你是吃了什么药了?三婶三婶的叫?我是你亲娘,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淑娘从酒馆里出来,身后跟着春花,满面寒霜地看着蒋氏:“三堂婶慎言。哥哥已经在祖宗面前正经过继给我爹了。再是你生的,如今也只能叫你一声婶了。你还想着哥哥喊你娘不成?” 施禹水带着王大王二也从酒馆里出来站在院子里,蒋氏见到这么多人心气立刻矮了,嘴里却不肯放弃:“那他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喊我娘怎么了,先前喊了十几年呢” 施禹水的语气很平淡:“本朝律法,凡过继他人为嗣者不可再称生父母为父母,无须为生父母养老送终,违者取消嗣子身份,发配千里;若有生父母依仗生恩威逼者,其生父母判监六十日。” 蒋氏听着一串的“生父母”,又是发配又是判监的,顿时就老实了:“是民妇糊涂,是民妇糊涂。”一边说着一遍拿眼去溜吴沐。吴沐满心都是产房里的妻子跟即将出生的孩子,对院子里的事情充耳不闻,哪里顾得上管生母的小心思。 蒋氏见儿子竟是这样一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样子,这才沮丧地按下了自己那“反正儿子是我生的c娶了媳妇也是我的儿媳妇,他们在县里享福我自然也能跟着儿子享享福”的打算。 不多久吴桃也接到信从镇上赶来,见了蒋氏在这里就先皱了皱眉,不过她心急女儿,跟淑娘打了个招呼就进了产房。也许是时间到了,也许是张氏见了亲娘心里有底,总之,吴桃进去之后,几乎是半顿饭的功夫都不到,屋里就传出了一阵“哇哇”的哭声。 吴沐在门口急得抓耳挠腮,一会儿隔着门问娘子怎么样,一会儿又跑到窗户底下问是儿子还是女儿施禹水从酒馆里望见他那团团转的模样不由地笑了一下,忽而想起自己知道淑娘怀孕时的傻样儿,又收起脸上的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多会儿吴桃抱着包好的婴儿挑起门帘给吴沐看了一眼,嘴里说了一句什么就又抱了回去。吴沐喜得直搓手:“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蒋氏听了自然也是高兴的:“小澡儿也有儿子了,这下我就放心了,将来闭上眼也没什么牵挂了。” 吴沐这才注意到不但生母在,连妹妹妹夫都在,立刻恢复了自己的形象:“三婶,妹妹,妹夫。” 淑娘高兴地对丈夫说:“爹在地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施禹水点点头,却对吴沐说道:“你儿子将来要读书的话就来找我。” 吴沐惊喜地连连作揖:“我就知道妹夫你是个好人,我一定好好养你外甥,叫他长大了跟你读书,跟你一样做大官。” 蒋氏在一边听了“做大官”的话,这才意识到原来淑娘嫁的人已经身份不同了,自己的老儿子过继出去之后竟然有了一个能做官的妹夫,这,是大大的好事啊。以后自己再也不跑来县里瞎掺乎了,儿子的日子才能过得更好 淑娘松了口气,跟姑姑吴桃略说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了。吴家添了新丁,自然要庆贺的,淑娘回到施家之后又派人过去送了贺礼,又说明满月时候自家不能过去了。 转眼到了二十五,先是钱客商从南阳过来,只随身带了一个伙计,背着两个包袱,说是刚好最近矿山开了一个新通道,出了一批品质不错的,特意挑了好的带上,就算史家不收也能在别家珠宝铺卖出去,免得待多了白跑一趟。自有王大出面接待了,又跟他说了陈大郎也跟船随行的事。 钱客商高兴地道:“原来是陈大哥,我也知道他往常住的那家是做媒的。旧年有一次我跟他正好碰到,赶巧了媒婆给他说了个小姐陪他在这里住几个月,我还过去一起吃了杯水酒道贺呢。陈大哥既然还住在那家,我就过去看看他吧。”想想随身带着玉石沉甸甸的不方便,就叫伙计在施家安排的客房里放好包袱,自去买了一份礼物带着到王媒婆家里去见陈大郎了。 施禹水却在招待施茂芒送来的两个施家族人:一个年轻点儿的有十八c十九,一个略年长些的正在介绍两人的身份:“我们先祖跟大人的先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后来传到五代上才分了支的,族长说了,满族里就没找出几个是大人平辈的,可又不能送长辈的过来给大人添堵。所幸我们两个都跟大人年纪差不多,又恰好是平辈,大人不会在辈分上觉得为难,就送我们两个过来了。” 施禹水看了施茂芒随人送过来的信:年长的二十八岁唤作施水旺,家有爹娘c妻子儿一女还有产子后身亡的姐姐家的儿子;年轻的十九岁唤作施水谷还没有娶亲,家里有爹c未嫁的妹妹c年幼的弟弟,还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便问施水旺:“你姐姐的儿子怎么是在你家的?” 施水旺咬牙切齿地骂道:“那个不要脸的憋孙在外头吃花酒,跟个窑姐儿好上了,整日里不回家,我姐姐生气才难产死的。结果我姐姐没了之后他竟然住到窑姐儿家里去不回家了,我姐姐原先嫁他的时候我爹娘还说上头没有公公婆婆日子过得清净,这下那个憋孙不回家我的外甥就没人照顾了,我才把他领回家叫爹娘养着的。前段时间听说好像不在窑姐家住了,搬回家里了,我爹娘想着外甥可以回家跟着他爹了。” 施水谷却在一边闲闲地说:“大人,也不是我说,咱们施家再怎么说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吧?收拾一个浪荡子有什么打紧的?偏大堂兄的爹娘说什么不能断了夫妻之谊c父子之情的,不肯打他一顿。现在倒好,人家逍遥快活了十多年,大堂兄家里还给人家拉扯大了儿子,正好回家照顾亲爹。” 施水旺果真一脸严肃地对施水谷说:“四弟别这么说,父子之情乃是天分。” 施禹水皱着眉头:这个施水旺实在是迂腐到不堪用的地步了。他稍微沉吟了一阵就说:“水旺大哥你家里有妻有子,叫你抛妻弃子的我也不忍心。等我写一封回书你带回去给族长看看吧。至于水谷你留在这里,过几天跟我到任上去。” 施水旺一点也看不出施禹水不带他的原因,很严肃地答应着:“大人说的是。我在家里虽然不抱儿子,天天也是要看看他的。”施水谷在一边低着头偷笑,被施禹水偷空瞪了一眼。 傍晚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哭笑不得的旅途 随即施禹水先跟淑娘说了此事,派王大送了点吃食到船上请船家吃,又令王二去通知李立夫妻明日送行李上船,并到王媒婆家告知钱客商跟陈大郎一声后日启程。自家里也将事先收拾出来可能要用的东西打包好,吩咐智苦智清两个明天一早就开始往船上运送。 第二天是四月二十六,施家的几个下人一早就开始担着行李物品前往码头去了。直到半晌午,王大忽然问施禹水:“大官人,李家大郎两口儿的行李是送来这里再转送到船上还是直接送到船上?” 施禹水说道:“李表弟是罗家姑爷,李家虽然没有什么下人,罗家却有,先前说的是他们自家送行李到码头直接上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王大便说了原因:“大官人,小的带着他们几个往码头上来往两三次了,一直都没见到李大郎。问了船老大,也说没见着,明明昨天晚上特意通知过的,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施禹水想了想说:“这样,你只管搬行李,我教春花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吧。”王大答应了一声离开了,施禹水便回到正堂,对陪着淑娘的春花说了,吩咐她到李家去问个究竟。 不一会儿三巧儿跟着春花回来了:“大官人c大娘子,罗大娘子本来在指挥人搬行李物品的,突然觉得头晕,李大官人请了郎中看,说是罗大娘子又有孩子了,已经两个多月了。舅娘子说叫罗大娘子留下,李大官人叫我问问怎么办,打发了三巧儿一起来,得了大官人的信再回去传话。” 淑娘看了看丈夫的脸色,先开口吩咐春花带着三巧儿去她自己屋里玩,等自己两口商量好了再过来带话。等她们两个离开,淑娘便向丈夫说道:“郎君的意思是怎样?” 施禹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两个多月的身孕,是不是期间应该要有两次葵水的?” 淑娘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明白了丈夫的话:“郎君的意思是,罗姐姐早就知道自己有孕了,只是想要跟表弟一起走,故意隐瞒下来了?” 施禹水点点头:“不然呢?罗氏又不是没生过孩子不知道,偏偏还出这种纰漏?” 淑娘沉默了一下,如果换成是自己的话,可能也会跟罗绢的做法一样,毕竟要跟丈夫分开三年,然而这种故意隐瞒的做法显然不被施禹水认可,这样的话:“郎君是不是打算只带着表弟一个人了?” 施禹水又点点头:“娘子,李立是你舅家亲表弟,跟我同窗多年,我也比较清楚他这个人没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算是比较单纯的一个人。罗氏比他年长了五岁,还曾经”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淑娘才继续:“‘不慎’推倒生母致她滑胎先前还理所当然地要把女儿丢给婆婆一个人照顾,如今又是刻意隐瞒身孕” 淑娘默默地听着,心里在疯狂地刷屏:怎么回事?罗绢到了丈夫的嘴里竟然是这样一个腹黑心机女?自己认识的罗姐姐明明不是这种风格啊可是丈夫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啊 施禹水最终说出了结果:“既然临行前查出了不足三个月的身孕,舅母又有意让她留下,那就留下吧。一来安心养胎,二来亲自照顾女儿,三来在婆婆跟前尽孝,不是一举多得吗?李表弟跟着我们历练几年,才不会再被她哄了。娘子,你是个轻信人的性子,素来心软,今次你是不是还想着罗氏不能跟丈夫团聚很不人道?为你舅母想想吧。” 淑娘无奈地表示同意:“我听郎君的。”她默默地打了个冷战:自己有那么多事情瞒着丈夫,看来是要死死地瞒一辈子了然而丈夫的话也没错,站在舅母的角度上的话,罗姐姐的做法很明显不怎么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舅母一个寡妇辛苦拉扯大两个儿子,给他们娶妻生子,之后自然该享享儿孙福了,可是儿子要出去做事了,罗绢这个做媳妇的不但不在跟前孝顺,还要把孩子丢给她,舅母还有小儿子照顾,再有下人帮手也还是劳心劳力得很。这样看来,罗姐姐的确不是善茬。 她看着丈夫喊春花跟三巧儿来,把自己夫妻的决定说了,打发三巧儿回李家报信,又让她说自己的话:叫李立只准备铺盖跟自己的随身衣物就是了,饮食之类的自家都备了,沿途也能随时靠岸补给。 下晌王大带着船老大两口子来了:“大人,不知道您带多少人?住处都怎么安排?” 施禹水详细地问了问船上舱室的设置,知道了后舱确实地方大,能够住得下十来人,便安排了房间:“后舱正室附带了一个外间,本官带着夫人跟女使住。正室两侧的房间一间给本官亲戚李立c施水谷住,另一间给本官家仆王二孙氏两口儿住。正室后面的两个房间堆放行李。” “中舱四个房间,一间给智苦智清住,一间给钱客商跟他带的伙计,一间给陈大郎。还留有一间看看张老爹你们夫妻自行安置吧。” 张老爹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小人这次把二小子也带上了,小人的浑家除过做饭,也有一把子力气,能跟小人父子三个轮班踩轮桨,肯定比之前快。” 施禹水笑道:“本官有个提议:你有心让本官一路上顺当,全仗你们一家出力气本官却有些于心不忍,本官所带家属仆从众多,恰好其中有两个新收的仆从是武僧还俗了的,也有一把子力气,回头分派给你替换着使唤吧。” 张老爹拜谢了,又说:“大人若是吃得惯南方的饮食的话,就不必带那么多麦面上船了。沿途都有补给的地方。南方多米少面,大人早晚要改了习惯的。” 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件事知会大人知道:这趟行船要先从京杭大运河到杭州,然后小人从杭州雇一位出过海的海客领路再南下。只是从这长社县不能直接到大运河的河道,还要先回转汴京,从汴京东南码头进入大运河南下。” 施禹水有点儿啼笑皆非:“原来还要这么绕一圈,也罢。你是行老了船的,就听你安排吧。明天上午巳正准时起锚。”又吩咐春花跟孙氏都去船上收拾一下后舱要住的舱室。 第二天众人在码头登船,离开长社县。 三天后船到汴京西南的广利水门经过外城,并不进内城,直接沿河转到东南处的蔡和水门出城,转进通济渠,正式进了大运河的河道。 在汴京城,船只是稍作停留,补充了一点水,众人得以出舱稍微观看京城盛况。李立c施水谷c春花c王二夫妻c跟智苦智清都没有来过京城,男的都挤到外面看,春花跟孙氏不方便跟他们几个大男人一样,就在船舱里打开了一扇窗看,转过头来春花对着淑娘表示赞叹不已: “大娘子,那边有那么高的大房子!比咱们县令的衙门还大!” “大娘子,那个桥怎么没有桥墩?河上这么多船,船上这么多人!” “大娘子,那个是酒楼吗?怎么很多小娘子?” “大娘子,官家住得房子在哪里?是早先那栋大房子吗?” 淑娘被吵得头疼,不得不阻止了春花的啰嗦:“好了春花,这里只是外城,内城是皇帝大臣们住得,咱们这船根本不进内城,你看不见的。” 然而却惹来了春花更多的疑问:“大娘子的意思就是说,咱们刚才乘船经过的只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已经这么好了,那官家住的宫殿是不是精致的不得了?” 淑娘无奈地对春花说:“官家住的宫殿连我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大官人中进士之后倒是去过大内,当时好像是在大庆殿吧?不过那是官家办大事的地方,也不是住在大庆殿的。” 春花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哦,连大官人做了官都没见过啊” 淑娘又起了逗她的心思:“你要这么想看的话也有机会的。官家时常叫真人在上清宝箓宫讲道,说是官庶都能去听的。你就留在京城里,等着官家什么时候再叫真人讲道,你就进去听,听完了跟着官家的依仗回宫,不就能看到了?” 春花眼珠转了转:“大娘子,肯定不是这么容易的吧?” 淑娘这才笑了:“嗯,跟着官家的人都是有数的,多了你一个很快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你的小命儿就保不住啦!” 孙氏在一边笑话春花:“你就是没见过宫殿,不是看过大戏吗?你看大戏里做官的c做皇帝的,谁不是前呼后拥的?轮得到你加塞儿?” 船从汴京出来五天后正是端午节,这天船停在一个码头,施禹水问了张老爹之后得知,这里正是四京之一的南京应天府治所宋城县,本朝泰祖皇帝起家之所,忙吩咐停船半天,让船上众人能下船或是游玩一番,或是买些端午时物回来。只是淑娘觉得天气太热,身上懒懒的不想动弹,春花孙氏都要陪着淑娘,施禹水便也留在船上陪淑娘,最后只有智苦智清跟钱客商c陈大郎有兴致游玩,连李立跟施水谷都没有下船。 半天后,智苦智清买回来一把艾叶回来挂在船上,张老爹的浑家做了粽子,众人分着吃了应景,也算是过了节。很快船便启锚了。 淑娘略觉不安:“郎君,其实有这么多人看着我,没什么事的,郎君也该去瞻仰瞻仰,说来也是古迹。” 施禹水却说:“我若是下船,怎么好留你们几个女人?” 淑娘这才意识到丈夫之所以留下来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寻到生母 夫妻两个在房间里说笑,船又平稳地出发了,春花敲了敲舱门后进来水施水谷想要见见大官人,如今在他住的地方等着。施禹水听了便教春花在里面陪着娘子,自己来到外面。 施水谷跟李立一起住在左边的舱室,这时李立正拿着一本书在研究路线,见施禹水进来两人都站起来请他坐下,施禹水并不推辞,径直在正中坐下,又叫两人也坐下说话,这才问施水谷有什么事。 李立拿着书送到施禹水跟前:“哥哥,实际上是我们两个一见如故,这几天有个想法,所以专门请哥哥过来,想跟哥哥说一说。哥哥请看这书中记载。” 施禹水接过书,是一本印刷版《水经注》,这本书原先看得人并不太多,泰祖皇帝开国之后大力推广教育时,下令刊印了大批的书籍,《水经注》就是其中之一。施禹水知道书的内容,反问李立:“你二人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来听听。” 施水谷跟李立互相看看,由施水谷开口说道:“大人,李大哥说,天下各地出产不同,而因为需要将各地不同出产转运至都城,才有了大船与运河c马车与水泥路。小的这几天一直在看这艘船。大人在村里守孝的时候给村民们组织过赛龙舟,那时候都是小船,这大船小的很有兴趣。” 施禹水笑着问道:“你这么说的话,是想造船?开船?水路行商?” 施水谷推推李立,李立硬着头皮开口了:“哥哥,你如今做了官,我原先虽然是读书人,可是我爹生前是商人,我浑家的娘家也是行商,我读书不成,又有老小要养,跟着哥哥做幕僚虽然是个体面事儿,可我其实并不怎么会那次在县衙听县令大人审案,我听得一头雾水。反倒是如今在船上看着这书脑子又清明了些,我想改做行商。” 施水谷紧跟着说话,完全不给施禹水反驳李立的时机:“大人,我想开船。” 施禹水把两人的打算在心里过了几个来回,对施水□□:“你想开船,如今有现成的,你也跟着去看看,学学,以后买一艘船来就是了。至于表弟你,我回去跟你表姐商议一下吧,毕竟还有舅母在。” 李立略略失望道:“我娘自然是想叫我不要做商人的了哥哥不能通融通融吗?” 施禹水笑着摇摇头,起身回到自己舱室跟淑娘说了这件事。 淑娘忽然有点生气:“表弟怎么能这样?” 施禹水愕然了一下:“娘子发什么火?舅母不想让表弟丢了读书人的体面也是好意,表弟想转行经商也是为了舅母跟小表弟还有妻子女儿着想。” 淑娘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跟丈夫解释:“郎君你说的都是实情,我也不是为着这个生气。我气的是表弟明知道舅母不想让他经商,他却想推着郎君你替他做下决定,回头舅母的怒火发不到他身上,你又是做官的,舅母想生气也不敢。我气的是表弟这个做法。” 施禹水若有所思地看看娘子,问道:“娘子觉得应该怎样才好?” 淑娘的话里带着一点疲惫:“表弟已经是大人了,有自己想做的实情应该主动跟舅母提出来,便是舅母不允,一求再求总能得偿所愿,至不济把舅舅抬出来说要子承父业,舅母一定不会拒绝如今出了门不在舅母跟前,却来阳奉阴违了” 施禹水走上前来在淑娘脸上亲了一下才说道:“既然娘子是这样看的,我们来商量一下表弟日后的职责吧。”他继续说:“我原先想着表弟既是近亲,又是读书识字的,以后不管是在刑名上还是农政上都可以有所发挥,既然表弟志不在此,倒不好勉强了。我看,表弟若是坚持,就叫他行商也未为不可。” 淑娘点点头:“他特意叫你做决定就是想堵舅母的嘴的,看来是打算好了。不过我并不想让郎君替他做这个主,免得舅母心里难过。你不是说表弟看了《水经注》才跟你说的吗?我记得郎君你说过《水经注》里面不止天下河流,还有农田水利之流。咱们在岭南似乎也是近海的吧?叫表弟先试试农田水利吧,再托人给舅母送个信儿说明一下表弟的意愿,就算表弟要阳奉阴违,也不能把舅母全然蒙在鼓里。” 施禹水笑着说:“也好,咱们才走了不远,就是立刻靠岸找人送信儿也不难,舅母早点知道也好。不然就只能托钱客商到杭州之后返回时再带个口信儿了。” 淑娘想了想丈夫带的下人,摇摇头说:“郎君你带来的人都不能打发回去,去找素不相识的人送信也不可靠。反正这件事不着急,我看还是请钱客商回程的时候捎信的好。至于舅母知道之后的决定,若是罗家再南下贩运货物,少不得也能带个信儿。我记得罗家的小子跟三巧儿一般大,三巧儿都快及笄了。罗家若是想要儿子继承祖业就该亲自带着他出来做事了,不然就耽误了。” 施禹水点点头:“娘子思虑的很是周全了,那就这样吧,我回去说给表弟知道。” 回到左边舱室,施水谷得偿心愿,已经兴致勃勃地跑到前舱去观看了,施禹水这才把自己跟淑娘合议的结果说给李立。李立听到表姐责怪自己不该瞒着寡母,脸上变色道:“是小弟该死,一心只想着自己了。”因此对于表姐夫后面说的要捎信给寡母完全没有意见,叫他先管着治下水利的事也全盘答应了下来。 那头施水谷在前舱到处看,看到什么问什么,很快张老爹的心就悬了起来,这天吃饭时恰好遇到施禹水便鼓起勇气问道:“大人对小老儿开的船有什么不满意吗?” 施禹水略一想知道是族弟给人家添了麻烦,便笑着安慰起来:“哪里哪里,是我这个族弟,说自己长年在家种地没见过船,一时好奇,老爹你不必放在心上。” 张老爹抹了一把汗:“哎,小老儿可是被他问得一头汗了。” 施禹水忙向他道了歉:“对不住老爹,我这就叫他回来安分呆着。” 张老爹哪里敢:“大人,只要他别追着问小老儿不知道的东西,小老儿不介意的。小老儿开了半辈子的船了,只知道顺风船快,逆风船慢需要有人踩轮桨加快船速,大人的族人追着小老儿问为何有人踩轮桨船就能开的快些?小老儿哪里知道?” 施禹水暗地里摇头,嘴上却道:“张老爹放心,我回头就去说他。” 回头施禹水便把施水谷叫过来说落了一通:“你也是个笨的,这船家虽说是世代行船,眼看着就不是读书识字的,你问些书里面写的东西,叫他如何回答?你只管看,想问的时候多长个心眼,想想会不会是书上的东西?开船的只知道怎么开,为什么这么开他们不一定清楚,你明白了吗?” 施水谷笑嘻嘻地道:“大人,小的完全明白了,这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不对?” 施禹水笑着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不懂的就回来找书看。” 船上众人相安无事。除了每五天靠岸一次补充些米面菜蔬,日夜不停。到六月初二日已经来到两浙路苏州下辖的长洲县,因事先吩咐过要在苏州修整三天,张老爹一等停了船在长洲县码头就来禀告了。 施禹水这才唤出王二:“王二,你大哥在村里打听到你生母大约是被苏州的客商带走的,我特意在这里修整三天,路程还远,时日有限,不可能在这里多等。其他人游玩歇息,你可要抓紧时间去找人。” 王二心中又酸又涩又感动,最终只是作了个揖,转身回舱跟娘子孙氏交代一声就下了船去寻人打问了。 施禹水回到自己舱室,见淑娘半躺在榻上,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盘洗净的毛桃,其中一个切成小块,淑娘拿着一小块兴致缺缺地吃着,春花在一边打着扇子说:“大娘子,开窗透透风吧?船上太热了。” 淑娘没精打采地说:“那就开吧,记得拿竹帘档上。” 施禹水走近前来,笑着问:“娘子是不是想松快送快?我带娘子下船走走?” 淑娘表示毫无兴趣:“这么热的天,我懒得动。” 施禹水却扶着她起来:“走吧,我带你去县里寻个大的客栈住几天,请个郎中给你把把脉,开点儿清凉解暑的药。” 淑娘无奈地说:“是药三分毒,我现在哪里敢吃药?我连冰都不敢用,吃点水果都是温吞吞的。” 施禹水到底还是叫施水谷寻了个客栈定了一个小院子包下来,拉着淑娘下了船,吩咐春花叫智苦智清跟着,几个人来到客栈住下。离了热气蒸腾的水面,淑娘果真觉得好了些,这才笑着谢了丈夫的体贴。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施禹水原打算拜访当地县令请他留意一下王二生母刘氏的消息,谁知才在客栈住下的第二天,王二就自己找了过来:“大官人,小的打听的很是顺利,就这条街上那个最大的酒楼家的掌柜的十多年前确实从北边带回来过一个女人,小的没有门路去问,还请大人出面。” 施禹水看王二急切,便答应了下来,又带上淑娘c春花c智苦智清c王二一起来到酒楼。这时节还不到中午,店里人不太多,施禹水径直叫过店家说明自己要见掌柜的。小二见一行人众多,衣着又整齐,为首的甚是威严,立刻便喊来了掌柜的。施禹水直接把自己的吏部任命书给他看了。 掌柜年约五十,身材高壮,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母子重逢 施禹水把王二叫到前面,指着他对掌柜的说道:“这人乃是京西北路颍昌府长社县下河村人士,生母刘氏十多年前不耐家贫跟一个酒商走了。” 掌柜的全身的汗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来:“小人确实从大人说的地方领回来过一个女人” 施禹水见这酒楼掌柜着实吓得不轻,温言道:“本官并非要对你如何,只是这名仆从想要寻亲,你既是领回过一个女子,便请来见见吧。她若肯的话,本官这位随从想要接她回家奉养。” 掌柜的闻言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小人小人家有悍妻,那位女子跟小人回来之后不久就被小人的浑家赶打了出来。后来听闻她改嫁了本县某村的一名村夫” 王二看着他的目光简直要吃人:“我娘千里迢迢跟了你,你竟然放任悍妻赶打她?” 掌柜的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磕起头来:“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的错!是小人对不住她!” 施禹水拍拍王二的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又问掌柜:“刘氏改嫁到哪里去了?” 掌柜的哆哆嗦嗦地说:“是小人的浑家安排的,小人要家去问问才知道,小人家就在东街,很快就能打个来回。” 王二大急:“大官人,若是这厮跑了不回来,小的还去哪里找娘?” 施禹水安抚了王二,才向掌柜说道:“你也听见了本官随从的话,信不过你,索性本官无事,随你一起去吧。至于娘子你们” 他回头看看淑娘:“你不方便,先送你回客栈休息,顺便派人把王二的媳妇也叫到客栈去等着。” 又对掌柜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留一个随从看着你,等我们一行人回来再跟你一起回你家。” 哪知掌柜的听见他们提到的客栈名忙开口道:“小的家里跟大人暂住的客栈相去不远,小人愿意跟大人一起走。” 施禹水同意了:“那就走吧,赶紧问完了不耽误你店里生意,不然” 掌柜爬起来,狗腿地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回到客栈,淑娘跟春花自回包下的院子休息,王二拜托了智苦去码头接自己娘子过来,自己跟智清两人跟着施禹水随掌柜的来到他们家中。 掌柜吩咐一个女使去把浑家叫出来,自己陪着笑招待几人吃茶。不一会儿女使领着掌柜娘子出来,几人一见大吃一惊:掌柜是个大胖子,好歹比较高显得壮实,这女人比掌柜的矮了一头,全身的肉几乎堆成了一座肉山,身上的衣服完全看不出样式,几乎就是一匹布直接裹在身上的,嘴里嚷嚷:“谁这么没眼色,这么热的天跑到人家家里做客?” 待见了施禹水三人都是年轻小伙子模样,立刻换了笑言:“哟,是小郎君啊。不知找奴家什么事啊?”一边说一边向正中的施禹水飞了一个媚眼儿。施禹水还没怎么样,一旁的智清忍不住咳嗽起来。 妇人立刻又转向智清:“哟,小郎君这是怎么了?喝茶呛着了?春梅,快,快扶我过去,让我给小郎君顺顺气。”女使偏瘦的体形被她一衬几乎像根豆芽菜了。 掌柜从娘子出现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敢说,这时见浑家直往智清跟前冲,吓得上前拦住了:“娘子莫冲撞了这位大人。” 妇人住了脚问道:“什么大人?” 掌柜的这才把施禹水一行人的来意说了。 妇人气哼哼地在主位上坐下:“原来不是本地的大人哪?既然不是本县的县令大人,却跑来管奴家家里的事,管得到吗你?” 施禹水眉头一跳:“这位娘子,本官并非管你家事,只是要询问一下本官这位随从的生母去处。” 妇人对施禹水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长得挺好,说话也好听。奴家就不计较了。大人你要问的是哪位呀?说来听听,哪一年奴家家里都要打发几个,说不定记不清了呢。” 王二望着施禹水一脸恳求。施禹水只得开口说道:“本官要打问的这位妇人姓刘,原是颍昌府长社县下河村王家妇,因她男人外出做工时糟了不幸,遗下一个小儿养不活,才跟了你家掌柜做妾走了。算起来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该是政和五年。” 妇人先是惊讶一声:“十五年啊,谁能记得住十五年前的人呀”看到王二变了脸色,才改口说:“本来是记不住的,不过十五年前刚好是奴家生了小儿子,所以那年的事还有印象。奴家怀着身子不方便,这个不要脸的就从外地领了个女人回来,奴家一生气,就叫我娘家的老人从他们村里挑了个瘸子,把那个女人送了过去,押着他们拜了堂成了亲。” 王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施禹水又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不知是哪个村子?” 妇人见他们没有翻脸,自己倒觉得无趣起来:“是周庄,出了城一直往西不到二十里就到了。” 施禹水站起身告辞:“多谢告知。下官告辞了。” 妇人还想说什么时,被掌柜死命拉住了,就见那妇人一转身,“啪”的一声一个清脆耳光搭在掌柜脸上:“你个不要脸的还敢来拉我?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家是姓什么的了?” 施禹水摇摇头,带着王二跟智清离开。出了门之后施禹水站住了,问王二道:“今天已经过半,你就是赶到周庄,也没法接回你娘了。我看你今天去雇辆车,明天起个大早去周庄,晚上就能回来了,后天上船,一点都不耽误。” 王二却道:“大官人,小的心急,等不得了,小的这就去雇车,连夜接我娘回来。” 施禹水并不阻拦:“也好,叫智清陪你去吧,跟周庄的人好好说说,若是好说话的,就住一晚上明天赶早再赶路回来。” 王二行个礼,直起身问门口送出来的女使:“往哪边去是车马行?” 女使指了方向,王二转身就走,施禹水忙唤智清跟上去,自己慢慢走回客栈。 淑娘正在房间里一边跟春花和孙氏说笑一边乘凉,见丈夫回来便起身问他是不是都打听好了。施禹水说:“嗯,都问清楚了,王二已经去接他娘了。” 之后施禹水笑着把自己在那家里见到的妇人形象说了,又说:“也不知那掌柜的做了什么,惹得一个妇人变成这般模样,还要自己忍受苦果。” 三个女人都笑了,淑娘问道:“郎君你不妨猜猜那掌柜的为何那么能忍?” 施禹水斜了她一眼:“你还想为难我?我一看便知:那家子是女户,掌柜是入赘的。” 春花大赞起来:“到底是大官人啊,一猜一个准。” 施禹水笑道:“这有何难?我既是做官的,自然对本朝律法知之甚详。正常来讲,男子纳妾,为妻的只有大度容忍的,这妇人却反其道而行之,掌柜的却不敢反驳,只能是女强男弱了,偏这男子这般弱势也不敢休妻另娶,那就只能是赘婿了,他只有被女子休弃的份儿。” 淑娘笑着问起来:“郎君,本朝律法对入赘是怎么规定的?” 施禹水看看淑娘忽然笑起来:“娘子如今悔之晚矣!” 孙氏跟春花都在一边偷笑,被施禹水赶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个,淑娘才红着脸说:“我哪里有后悔?我真是不知道这一点儿律法嘛” 施禹水笑着在她鼻子上点了一点:“哦?你不死后后悔自己没有立个女户招个上门女婿?” 淑娘哪里肯认:“我没想过,不过是问问律法怎么说的,毕竟这个世道女子不易。”她心里暗道:招上门女婿被骗财骗色的小说自己看的多了,还真没留意过这里的法律关于这方面的规定。 施禹水不再逗淑娘:“这条律法还是泰祖皇帝定下的,说是绝户之女一旦立了女户,即视同男子。其招赘之男子地位视作一般男子的妻子,所生子女随女姓。若有夫妻不和者,只能由女子向官府提出休弃或和离。被休弃的男子除自己入赘时所带财物外,不得带走女户家中财物。” “女子先身故的,若是两人有了子女,财产由子女承继,奉养男子终老即可。若未有子女的,从女户族人中选血脉亲近者承继财产。” 淑娘反复思考了半天,问道:“这其实跟一般的夫妻反着来就行?” 施禹水笑道:“没错!子女承继财产都是一样的。若是只有一个儿子的,承继全部财产;若是只有一个未嫁女的,承继一半财产,另一半财产交官;若是只有一个出嫁女的,就身故后全部财产上交官府。” 淑娘想了想自己,又问道:“当初我爹若不是过继了哥哥,他过世后吴家那个院子就要被衙门收走了?” 施禹水点点头:“除非岳父在你出嫁前就把房契转给了你做嫁妆,不然就只能充公了。” 淑娘笑了:“现在的情形还不错,爹过继了哥哥,好歹算是有身后香火,也没有把娘的嫁妆买的院子白白地交给官府里的蛀虫。” 施禹水笑着问道:“娘子,你说什么蛀虫?我怎么没听明白?” 淑娘语塞:“呃,没有什么蛀虫,是你听错了,我是说这个竹床。”她顺手指着一边的竹榻。 施禹水没再追究,反而劝淑娘午睡片刻:“我知道了,这竹床大热天的睡起来很是凉爽,娘子休息一阵吧,别累着了。”淑娘怀孕快五个月,肚子已经慢慢鼓起来了。 第二天快到午时,王二跟智清赶着空车回来了:“大官人,小的见了我娘,她不肯跟着小的一起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分离 施禹水先是惊讶,后是了然:“这样啊,你带你媳妇去给你娘磕个头吧,具体的情形咱们船上再说。” 王二驾车带着孙氏又走了,智清这次没有再跟着去,而是主动跟施禹水说,王二的娘又生了三个孩子,说王二已经大了不用自己照顾,可这三个孩子还小,离不了亲娘 第二天王二两口回来,什么都来不及说,施禹水就道:“三日已到,咱们立刻退房上船吧。”王二只得又赶着车送淑娘等人到码头去。 船离开长洲县之后,施禹水才把王二叫到自己舱室外间来,详细地问他见到刘氏的经过。 王二跟智清驱车来到周庄之后乡人打听十五年前从外地嫁到这里的女人,周庄人排外,不肯告诉他们实情。王二无奈,只得拜托智清驾着车在村口等着,若是见到有瘸腿的人就拦住他问问刘氏的消息,而自己却挨门挨户地敲门讨水喝,指望从开门的人里找出自己娘来。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由村子东头第一排房子开始敲门,敲到第三排第二间房子时,开门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叔叔你找谁?”王二从小女孩脸上依稀看到刘氏的样子,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娘是不是姓刘的?” 小女孩一回头:“娘!有个不认识的叔叔问你!” 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都跟你说过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了,人家要是安了坏心的,把小梨花儿带走了,娘以后就见不到小梨花儿了。”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娘,这个叔叔看起来很好人的”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你才多大,就会看人了,我看看” 妇人见到了门口的王二,一下子卡壳了:“你你是二蛋?” 王二扑通一声跪下了:“娘!是我,我是二蛋!” 妇人完全顾不上小女孩了:“二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上前一步抱着王二大哭起来。 小女孩看着眼前的情形弄不明白,又一个转身向后面跑去:“三哥c四哥,你们快来呀,娘哭呢。” 很快三个孩子一起来到前面,为首的少年年约十三,生的斯斯文文,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第二个少年也有十岁的样子,穿着短袖的汗衫跟及膝的短裤,拉着小女孩的手。三个人看着自己的娘亲抱着一个陌生人哭得厉害,都有些不知所措。 为首的少年大约是读书识字的,年纪又长了几岁,比弟弟妹妹都沉稳些,走到两人跟前礼貌地问道:“这位官人,不知怎么认识我娘的?”又对刘氏道:“娘,若是旧友,该请到家里喝茶,堵在门口不大好看,你看东边张大娘又在偷看了。” 刘氏抬起头:“三蛋,这是你哥哥二蛋。” 少年完全愣住了! 王二哭了一阵,心绪渐渐平复,他扶着刘氏站起来:“娘,村口还有儿子的一个伴当,赶着骡车在那里等着” 少年吩咐弟弟去把人叫过来,自己拉着妹妹的手一起来到刘氏跟王二跟前:“娘,有什么话回家里再说吧,大热天的,让哥哥也歇歇。爹也快该回来了。” 刘氏听了儿子的话,一下子清醒了,连忙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二蛋,我” 王二安慰她道:“娘,儿子先前打听娘的信儿的时候已经知道那家的当家主妇给娘又寻了一门亲” 刘氏羞愧地低下了头,王二怕她多心,就给三蛋使了个眼色。三蛋看着这位陌生的哥哥,到底还是开口叫刘氏回屋里说话去。 几个人进了院子,王二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一明两暗的三间正房外就只有一座一明一暗的东厢房跟一间灶房。东厢跟灶房都是泥墙茅草顶,正房倒是青砖灰瓦,外墙上也没有多少风吹雨打的痕迹。刘氏见儿子看自家的房子,骄傲地指着正房说:“原先这三间屋子也是泥垒的墙,去年才攒够了钱盖了这三间瓦房。” 王二忽然想起自己回家时看到的破败的院落,嘴上却说道:“娘你过得好就好。” 几人到堂屋里坐下,四蛋也把智清叫了过来,骡车进不了院子,就拴在院门口的一棵柳树上。三蛋给王二智清都上了茶,王二这才发觉自己跟智清一样都被当成了客人来招待,他眼睛略觉酸涩:在自己的亲娘跟前,变成了客人 因为当着外人,刘氏也不好问自己走后王二哥俩怎么过的,还是王二主动说起自己跟大哥在施家做活,如今施家大官人中了进士做了官,这是去上任的路上顺道让自己寻人的。那边三蛋听到中进士c做官的话眼睛立刻亮了。 到了晚饭时分,刘氏的丈夫周瘸子也回来了,他在门外见到骡车就是一惊,进了门知道王二是自家娘子跟前头男人生的儿子,脸上显出一份尴尬来:“是大小子啊” 刘氏眼巴巴地看着王二:“二蛋,这是你周叔” 王二低下头不肯叫。三蛋还没怎么,四蛋不忿起来:“爹,我们不理他!娘,我饿了,娘”他拉着刘氏的手猴在她身边扭,小梨花儿见了也跑到刘氏另一边拉着她扭。刘氏招架不住,只得对王二说道:“二蛋,你先坐坐,娘去做饭了。”两个小孩儿欢呼一声,跟着刘氏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周瘸子父子c智清c王二四人,三蛋先开口了:“娘说你是我哥哥,我也喊你一声哥哥,不过你别指望别的了。” 王二却不理他,直接看着周瘸子道:“我想接我娘走。我如今长大了,能养活娘了。” 周瘸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三蛋又起身力撑:“爹跟娘也是明媒正娶的,你就是做了官也不能不认这一点,我们才不会叫娘跟你走呢。” 屋里的谈话陷入了僵局。 晚饭时,王二跟智清又被让到客座上,刘氏很热情地给儿子夹菜:“二蛋,你尝尝娘做的好不好。” 小梨花在一边雀跃:“娘,好吃,我也要!”刘氏忙叫三蛋照顾妹妹,自己还是盯着王二。王二无奈地说了一句:“好吃。”刘氏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你有十几年没吃过娘做的饭了,好吃就多吃点。” 晚上睡觉时,三蛋把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你们两个住东厢房吧,本来是给我住的,我今天跟爹娘住。” 在东厢躺下之后,智清对王二说:“王二哥,看来你是接不走婶子了。”王二却打起精神说:“我还没问过娘呢,说不定她自己愿意跟着我走呢。” 智清又说:“王二哥,我也不是瞎子,今天的情形都看在眼里了。我虽然从小没娘比你还不如些,却还是觉得你娘看来要一直对不住你了。” 王二沉默了下来。是的,今天一天他完全像个客人,他意识到刘氏已经在这里扎下根了。 转天清早王二向刘氏提起了自己的打算:“儿子如今大了养得起娘了,媳妇也娶过了,有人伺候娘,娘跟儿子走吧。” 刘氏正忙活的身影停了下来:“二蛋,昨天晚上你弟弟跟我说了你的想法,娘也想了一夜了,娘不能跟你走。你弟弟妹妹还小,离不了娘。” 王二突然问道:“娘,当年我也就跟妹妹一般小,为什么娘就能狠心离开呢?” 刘氏捂着嘴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二蛋你心里还是怨我的,那时候你爹没了,咱们家也没有地,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养活你还有你大哥?” 周瘸子从屋里出来站在刘氏身边,扎着手说:“你,你,你别哭了,有我呢。” 王二失望地说道:“娘,儿子答应了大人早早回去,娘不跟儿子走,儿子也得先走了。” 刘氏正要挽留,三蛋从屋里出来:“哥哥要走了?路上小心。”把刘氏挽留的话堵在嘴里。 王二摇摇头,跟智清一起赶车离开,一路无话。 施禹水没有问为何,就让孙氏跟着王二去拜见刘氏,不得不说王二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他暂时还不想说出自己的难过来。 等王二带着孙氏返回周庄再见到刘氏,刘氏早已经被三个儿女哄得心花怒放了,见到媳妇也很高兴:“我对不住大小子,你好好跟大小子过,早点儿生个孩子就好了。”两口儿又在周庄住了一夜,第二天赶早离开前,刘氏突然对王二说道:“二蛋,娘早先对不住你,如今要是跟你走了,就对不住你三个弟弟妹妹了。反正已经对不住你过了,就继续对不住你吧。” 王二拉着孙氏跪下磕头拜别:“儿子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得空来看娘了。” 刘氏虽然不舍,却还是毅然道:“我儿不用担心,娘如今过得挺好的。你日后若是顺路的话来看看娘,娘就知足了。” 王二讲完,施禹水安慰他道:“也好,你本来只是怕你娘跟人做妾不会过得好,才打算接她回来奉养的。如今既然她正正经经地改嫁了,男人对她不错,几个孩子也都长进,你以后多看看她就是了。” 王二沉闷地回道:“小的也知道这个理儿,小的只是有些生气。” 施禹水道:“已经这样了,你放宽心吧。回头托钱客商给你哥哥王大稍个信儿,他也被你爹娘养了三年,一直惦记着二婶。” 王二闷着头答应一声才离开。施禹水叹口气摇摇头,里面淑娘跟春花听了个全,见丈夫进来,淑娘便说道:“这个刘二婶也是个受不了苦的。” 施禹水还没出声,春花直接问了出来:“大娘子,我听着还觉得刘二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杭州城内 淑娘分析起来:“你看十几年前,刘二婶没了男人养不活儿子要走,若说王大不是她的儿子她不心疼,王二却是亲生的,年纪又小,带着他一起走也没什么大不了啊,偏偏把他留下了,若不是王大的娘跟婆婆有远亲咱们家接了他两个,难道叫王大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养七八岁的弟弟?” “当时刘二婶离开可不是改嫁的,本来她要是想改嫁,族里也不会多拦着。她专门挑了个客商跟着走,难道不知道做妾的没有做妻的有底气?还是想着要过得好一点罢了。” “现在她不肯跟着大儿子走,一方面可能是年纪大了些确实舍不得离开三个小儿女,另一方面只怕也是因为她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吧?大儿子十几年没养,再亲也生疏了,万一大儿子以后不孝顺了,自己不是就难过了?若说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吃了上顿没下顿,说不定早指望大儿子长大了接她走呢。” 施禹水皱了皱眉头:“娘子你也把刘二婶想得太坏心了些吧?” 淑娘摸着自己的肚子说:“第一个孩子,一个女人能忍心抛下第一个孩子” 施禹水忽而住了嘴,是的,虽说孩子不是自己生的,然而娘子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两辈子以来的第一个,若是叫自己不要这个孩子那不可能。他转而说道:“不管她了,横竖知道了她如今的情形还不错。” 春花默默地退了出去:孩子吗?自己将来会跟什么样的人成亲?生下的孩子会是怎么样的? 船从长洲县离开之后又停过两次补充食材,船行小半个月后,终于在六月十五清晨抵达杭州,施禹水决定在杭州停留五天:一来要从杭州雇一个熟悉近海的人跟船出海,这件事交给船家来办;二来出海不同于运河上航行,需要的准备工作更多,不只是船家,连施禹水一行人也要多采买些解暑的药物以及食材;三来要拜访史玖的新店铺,等钱客商跟史玖再接上生意之后,还要请钱客商帮忙捎信回长社县。 陈大郎自告奋勇领众人去史玖的珠宝铺:“大人,小的已经去过史大掌柜的新店了,就开在钱塘县城西大街,附近住的多是商户。” 施禹水问起附近有什么客栈时,陈大郎却说:“大人要住店自然是住上好的,只是倒不如表明了身份在商户家里借宿几天了,钱塘美景与北地不同,大人可以好好欣赏一番,或者就留宿在史大掌柜家中也可。” 施禹水看看自己带得下人,到底还是叫王二去寻客栈了:“不好,本官带得随从多了,都借住在别人家中不方便,况且还要进进出出的采买。先去史家店铺拜访,略坐坐就去寻客栈。” 陈大郎领着众人来到西大街史书珠宝铺,一进门就笑:“史大掌柜,有故人来探望了。” 史玖正俯身在柜台上研究手中的一块玉石,听见声音从柜台上抬起头来,一见到施禹水便惊喜道:“施大官人?你们夫妻怎么会到这里来?” 施禹水含蓄地说:“赴任路上,途经此地,来拜访一下。还有这位钱兄弟,搭了下官的顺风船来跟史大掌柜的再须前缘。” 史玖恍然大悟:“哦,今年大比,施大官人你这是做官了!钱兄弟,多日不见了。”他忙叫自己娘子孙氏出来招待淑娘进后院歇息。众人正簇拥在店内见礼时,门外进来两个年轻男子,正跟众人打个照面。 这两个年轻男子都是一身短打扮,生得高大健壮,向史玖打了招呼,从店里拿了两条哨棒并一些锣c槌c盘等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外面便热闹起来,不时有喝彩声传来。 史玖见施禹水觉得奇怪,便对他解释道:“刚才这两个人是街上耍枪棒卖艺的,收些银钱做两人的使唤。因为常在我这店门外卖艺,便把家伙什寄在店里了。” 施禹水听了心里一动:自己正想要寻几个身手好的人,他回头叫智苦智清到外面看看那对叔侄枪棒使得怎么样,自己跟史玖打听起武氏叔侄的底细来。 史玖说了自己知道的:“这两个人原是一对叔侄,从河北东路恩州清河县来的,叔叔名唤武松,侄儿名唤武泽,只说自家没了田地存不得身,才南来寻个吃饭的地儿。这边不比北地常被蛮夷劫掠,有钱有闲的人多,见他们有一身好本事,给的赏钱不少,足够两人使用了。只是我没见他们是在哪里住的,只知道那个做叔叔的似乎有什么主家,有时候不得闲,便只有那个侄儿自己卖艺。估计是给什么富户做护院之类的吧,具体的我没问。” 施禹水便问道:“他们只是卖艺,我却是想招揽了做手下使唤,你看他们可是那不忿官府的性子?” 史玖想了想,摇着头说:“交浅言深,也说不到这里来,大人还是自己问问他们的意思为好。” 智苦智清回到店里,对施禹水说道:“大人,年长的那位身手极好,小的兄弟两个只怕一起上也斗他不过。年轻的那位现在使得还只是个花架子,不是小的们的对手。”施禹水更中意了,打定主意一会儿便邀请他们。 午初时,天气已经大热起来,在街上闲看的人也少了,武松叔侄便收了摊子将家伙什寄在史玖店里,便要告辞离开。 史玖忙拦住了道:“武兄弟,我这位同乡是今年新任县令,看中了你的身手,想叫你们叔侄跟着他做个小官,比在街上卖艺强些。” 武松看了看施禹水,问道:“小人并未听说本县换了县令啊,大人怎么说是新任县令?” 施禹水略有些窘迫:“下官不是本地县令,下官乃是岭南浛洸县县令,只是途径杭州,来探望旧识,见了你们叔侄耍的枪棒,爱你身手,这才出言询问的,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武松大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大人夸赞小人身手,小人只有高兴的。只是,小人目前就在本府高知府手下做个都头,恐怕要愧对大人的好意了。” 史玖大吃一惊:“武兄弟你是知府大人手下的都头?怎么从来不说?” 武泽在一边腼腆地出声解释:“二叔才去知府手下没几个月,再说,若是说了,就没法卖艺了。” 武松也是一脸不在乎:“说这些作甚?” 施禹水叹了口气:“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是知府大人慧眼识人。” 那边武松却对施禹水道:“大人,小人得大人欣赏,无以为报,不如为大人引见高知府吧?虽说你们并非上下,日后却难免会一处为官,何不早早结个善缘?” 施禹水心中一动,当即道谢:“多谢武都头,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武松又道:“如今天热,知府大人早起升堂,午间歇晌,傍晚时分才见人,大人不妨先安置下来,等到下午申末时小人叫侄儿来领大人到知府后衙面见知府大人,小人先在知府大人跟前为大人做个介绍。” 史玖忙起身说:“施大人就住在我家里吧。” 施禹水见他热情相邀,终于同意了,却提出只自己夫妻带着女使住在史家,其他下人等还是到客栈里住着,用他的话说是“方便采买船上用的物品”。 后院里,孙氏听淑娘讲了在汴京史家的事情,对那一家子自是嗤之以鼻:“我就说他们不地道。我婆婆是公公续娶的,大伯跟二伯都是前头婆婆生的,两个人联合起来对我们当家的轻慢。公公没了的时候,大伯仗着自己为长主持分家只给了我们两成家产,他们兄弟各得四成。不然明明是在天子脚下,我们当家的怎么会离开另起炉灶?” 淑娘对她们家族内部的事情不置可否,表面上还是顺着安慰了几句诸如“自力更生也是好样的”c“如今你们也能直起腰了”之类的话,转而问孙氏搬迁之后在杭州的生意怎样。 孙氏笑的很真心:“原先我们当家的说要离开长社县时我还心里打鼓,现在却要佩服他当机立断了。杭州江南水乡,跟北方完全不同,首饰的样式南北有别,胜了一个‘与众不同’。此地富商也比较多,互相攀比之下,我家里的生意比之长社县确实好了不少。” 淑娘笑着说:“不是我说,你们先前到底是在京城里做生意,后来自己出来开店,怎么说也该找些首府之类的地方,怎么竟然跑到长社去?那可真的只是一个小县城。” 孙氏叹口气:“分到的家产不够。长社离京城比较近,当初跟几个送矿石c珠子的商人商议也给我们家单送时,好几位都推说不方便不肯送,只有南阳的那位钱客商父子说了自己送货的路线,道若是顺路的话就给我们送,不然不能特意绕远,只得将就了。幸好一到长社又碰到了陈大郎这个珠客在招揽客人,我们当家的想着不能只做玉石一门,免得独力难支,就把陈大郎带得珠子尽数买下,又跟他商议了日后稳定供给,这才开起了珠宝铺,不然只怕又只是一个玉石铺了呢。” 淑娘好奇道:“你说起陈大郎,我就奇怪了。他似乎是岭南人士,要是入京一趟,顺风顺水也得走两个多月,一来一回不久小半年下去了?他怎么就能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 孙氏看看淑娘,掩口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淑娘表示自己听过这个:“我倒听说过常到外地行商的人有什么‘平妻’的做法。” 孙氏又笑了:“实则陈大郎寻的那些女子连平妻都称不上,最多是个‘外室’吧。” 之后孙氏又给淑娘讲了些商户家里常见的事情,淑娘只觉得自己大开眼界:古代人都这么会玩前面忽然有人来传话:“孙大娘子,掌柜的说请施大人跟施大娘子还有女使在咱们家里住下,叫大娘子给准备干净的房间。” 孙氏忙笑着对淑娘说:“这样正好,我正想着南来之后没有个家乡故人说说话。”随即吩咐自家女使把东北方向的一座二层小楼整理出来。又对淑娘介绍道:“院子买的是现成的,据说是前些年一个告老致仕的官员盖来给一大家子住的,后来子孙不争气把房子卖掉了。不知是不是风水的问题,买下房子的人都住不长,已经几次转手了,我家正好赶了个便宜接手了。那小楼是给姑娘们出阁前住的。” 淑娘问道:“你们家做生意的,就不忌讳风水吗?” 孙氏摇着头说:“本来我也是这么跟我们当家的说的,谁知当家的说都是子孙不上进,跟风水有什么关系?我也没法子。后来住下之后慢慢跟邻居们打听了,才知道后来买房子又卖出去的果真都是子孙不肖。像我们接手时候的那一家原来也是做生意的,他们当家的前几年坐船遇到打劫的送了命,店铺就给儿子掌管了。那个做儿子的可能读过几年书,口口声声的‘铜臭’,不屑打理店铺。不上两三年就把个诺大家业都给散尽了,才不得不卖房子搬到乡下去了。自从我们家在这里住下,生意比在长社县里时候还要好上几分,也就不提什么风水了。” 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说的也是。既然是告老官员盖的,肯定是看过风水的。子孙的事说来都赖父母的言传身教,怪不到风水头上去。舅姥娘你们都立身正,只要把儿子教好,一点儿问题都不会有。” 孙氏笑得更是真心了:“还好还好,两个孩儿都恨懂事,不然我们做父母的这么拼是为什么呢?”她看看淑娘稍稍隆起的肚子:“过几个月你也该生了,等到生了孩子你就明白了。” 两人又转而讨论起孩子来。 到了下午申正二刻,武泽过来了。他直接对施禹水说:“我二叔说叫施大人穿便服过去就行。”施禹水看看自己的衣着,觉得并无不妥,这才跟着武泽离开史书珠宝铺,来到县中心。这里既是杭州府府治所在地,也是钱塘县县治所在地,县衙后面便是府衙。 武松身着公服,正在府衙后门守着,一见两人过来,忙叫侄子先回下处,自己带着施禹水进了后门,边走边交代高知府的家事:“知府大人性子和善,知府夫人原是京中远支宗室女子,自有一番身份。知府夫妻十多年,如今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都是夫人所出。知府还有一名妾室,原先是夫人的女使提拔上来的。今天白天里我已经跟知府大人说起过你了,大人说要在花园里见你,显见的是不想提朝堂之事,你今日见到知府大人只说些家事便罢。” 施禹水满口应承了。 两人相跟着来到后花园,穿过荷塘旁边的乱石子路直接来到一座凉亭,亭中设有桌椅,桌上摆有酒菜,高知府正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武松示意施禹水先在亭下等候,自己上了凉亭,低声禀告了。高知府这才起身招手,施禹水忙走上前来,躬身施礼:“下官参见知府大人。” 高知府拱手还了一礼:“施大人年轻有为!”他已经四十开外了,本身资质不算上好,考中进士时已经快三十了,后来娶了宗室里一位寡居的女子,仗着岳家是皇室,官场上下黑手的人不多,这才能在十几年间升迁到知府的位子。看到施禹水如今也不过二十上下年纪,自然赞叹有加。 施禹水谦逊地道:“大人过奖了。大人正值壮年,日后封阁入相不在话下。” 高知府笑得开怀:“本府颇有自知之明。”随即让了座,施禹水告一声罪,在下首坐了。高知府又请武松作陪:“今日武都头也多饮几杯。” 武松却拒绝了:“大人,今日有人来报东街似乎有人欺行霸市,小人要去看看究竟。” 高知府略愣了愣,又笑着挥手:“本府知道你的性子爱行侠仗义,只是要问清楚了是不是真的欺行霸市,莫要再被人诬告蒙蔽了。” 武松拱手道:“是,大人。小人一定查清再做惩处。”说完告辞离开了。 高知府又转过头来对施禹水摇头说道:“武松为人最讲侠气,只是性子略粗疏了些。上次也是有个人说自己被大户欺压,武松见那人衣衫破旧,被他告的人脑满肠肥,不由分说便去将他揍了一顿。哪知事后才有知情人对武松说了实话,告状的那个人自己做生意做不过别人,不知在哪里听得武松的事迹,故意穿着破衣烂衫做了个局,引得武松揍自己对头。本府得知这件事之后特意嘱咐过武松,不要只看人衣着行事。” 施禹水陪笑说:“武都头不是个读书人,并不能完全明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能够知道锄强扶弱已经是得天之厚了。” 高知府笑道:“你这话倒也不错,本府爱重的就是他这锄强扶弱的本性。”他又摇着头说:“多少读书人尚且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施禹水又陪着笑恭维了几句,高知府被捧得舒心,不时开怀大笑。 酒至半酣,高知府才指点施禹水道:“你年轻,不要在乎地方好坏,须知把富庶的县治理好了显不出你的本事来,只有把原本贫瘠的地方治理到富庶了,才是你的本事,谁都掩盖不住。你到了地方上,首要之务就是添丁c增田c平税。” 施禹水深深拜谢:“多谢大人指教。” 高知府似乎是醉了一般,回忆起往事来:“本府当年为了登进士榜连成家之事都耽搁了。想着金榜题名之后自会有好姻缘。哪知虽有姻缘上门,却是寡居的。本府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这般身份的女子能看上我一个寒门的穷进士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施禹水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蒙起来装作听不到:这个知府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对自己这个陌生人说? “还好娘子不是被休弃的,而是入门没多久就丧了夫,婆家也是朝中重臣,怪她克夫时,她的宗室身份也无计可施,只能给她提供一个住的地方。” “本府与娘子成家之后,先在京中做了三年小官儿,才在岳家的推荐下外放。第一次外放就是荆湖南路一个上县,接了父母过去。娘嫌弃娘子是再嫁之身,天天念叨‘我儿这么大的本事,怎么就只能娶个破鞋’?本府能如何?只好把爹娘送回老家安置了。” 施禹水咬咬牙:不能再听了!他执壶倒了一杯酒,双手奉给高知府:“大人能从一介白身到飞黄腾达,端得是我辈楷模了。” 高知府笑呵呵地喝了酒:“你这个小子倒会奉承。本府如今父母俱在,夫妻恩爱,子女双全,又是一府之长,比起在土里刨食,的确是飞黄腾达了。” 施禹水又陪着笑问道:“大人治理百姓,定有心得,还请大人指教。” 高知府兴致勃勃地将自己任上的趣事一一讲来。施禹水见他终于不再说自己家事,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是说起公事来好些。 一个时辰过去了,高知府忽然酒醒,警觉地问道:“施大人,本府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施禹水做出一脸茫然状:“啊?什么不该说的?大人一直在讲任上的事情,下官受益良多。” 高知府松了一口气:“哦,原来如此。施大人今次科举可遇到了什么趣事?” 施禹水忙把自己所经历的“赵焕从远支宗室子到官家亲侄儿最后一跃而成为官家第三子”的事说了,高知府顿时笑了:“这个赵焕也忒促狭。他既说了自己的正身是官家的侄儿,谁还能想着他仍是在隐瞒身份?不过官家历来对宗室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的,三皇子此举倒能入官家的眼了。” 施禹水低声道:“三皇子的确有流露出争位的意图。” 高知府顿时收敛了笑:“此事重大,施大人没有胡说吧?” 施禹水忙道:“下官怎敢欺瞒大人?大人的夫人亦是宗室,想来大人应该能想到的。” 高知府疲惫地说道:“当初官家登位时,朝中大臣各有立场,还是太后发话说都是神宗子嗣,不必赖年长年幼,这才绕过了神宗第九子传位给官家这个第十一子。毕竟第九子目盲,不可能为君,只是占了个年长的身份。官家做了皇帝后虽然加封了他,他心里难免有忐忑,所以不过几年便去世了。” “如今官家的儿子们逐渐长大,眼见又是一轮争位了。” 施禹水摇着头说:“大人多虑了。官家已经册封了太子,去年太子妃产下了嫡皇子,这是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嫡皇孙,官家对这个孩童大加封赏,太子之位稳固得很。”最重要的是,他前世经过官家禅位,登基的就是这位太子,根本没有三皇子什么事儿。 高知府这才点点头:“既有这个开国第一,太子之位的确稳固了。” 他看看天色对施禹水道:“今日天晚了,施大人若是没有下处,就在府里歇息一晚吧?” 施禹水忙起身告辞:“下官在城中一位旧相识家中暂住几日。天色已晚,下官告辞,大人留步。” 高知府起身目送他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提亲 施禹水独自回到史家时,已经到了亥时,跟特意等待的史玖打过招呼之后就来到了小楼里。淑娘早已洗漱过在二楼乘凉了,春花正陪着她闲聊。施禹水也去洗漱了才打发春花到楼下去睡,自己跟淑娘说起在高知府酒醉时听来的秘闻。 淑娘不时地表示吃惊,等丈夫讲完了,她才说道:“这么说高知府是靠着他娘子家才能做到高位了?” 施禹水摇摇头:“娘子你想差了。高知府乃是凭自己资质考上的进士,娶得宗室女也不是公主郡主这等尊位的,岳家帮助有限。他虽酒醉,却与我说了许多做官时的心得,算得上是个能人。他曾说过,做县官最怕的不是不出政绩,而是政绩被上司掩盖了。他因有一位宗室女做娘子,在任上时只要无功无过,上司便不会不做顺水人情。” 淑娘若有所思,忽然看着施禹水说:“郎君,虽然我很不齿靠山之说,不过,必要时郎君你也可以把三皇子的招牌抬出来亮一亮。” 施禹水又揽着淑娘大笑起来:“你当你家郎君是傻的啊?这种不白用的事情怎么会想不到?倒是娘子你,居然不拘小节起来了。” 淑娘在他腰上轻轻地掐了一把,施禹水很是配合,夸张地“哎哟”怪叫起来。两人笑闹一阵,淑娘才问道:“郎君还记得我们成亲不多久时谈过一次话吗?关于政绩与百姓的?” 施禹水点点头:“记得。” 淑娘将自己的手放在丈夫的掌心里,任他握住,然后说道:“当时我已经想到过郎君以后做官遇到上司刁难的话,还是应该有个靠山比较好。”她略顿一顿又说:“不过,郎君,你不是说以后三皇子不会做皇帝吗?而且你也当面拒绝了三皇子的招揽,现在还要打他的旗号,会不会有点不妥?” 施禹水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对三皇子的确有点说不过去,但是,唬唬外人还是很容易的。毕竟我真的跟三皇子是同科进士,这是一个事实,而且三皇子的确对我们夫妇照顾有加,这也是事实。” “娘子要知道,我拒绝他的招揽,是因为我很明确的知道跟着他不会有从龙之功。可他将来还是一位王爷,对我这种没有根基的人来说,一个王爷做靠山已经足够了。” 淑娘摸着丈夫的眉毛,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脸庞,又被施禹水抓住轻轻地斥道:“不要捣乱。” 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回到高知府身上:“郎君,你觉得结识高知府对你有用吗?” “毕竟是在官场上,说不得那一天就在一处为官了,多认识几个没坏处。这一点武都头说得没错。” 淑娘心里把“武都头”这三个字嚼了又嚼,终是忍不住问道:“郎君,这个武都头,是何方神圣?” 施禹水便把史玖说的关于武松叔侄的消息都告诉了淑娘,又把高知府说的关于武松的事情也告诉了淑娘:“说白了就是一个没读过多少书c但是天性侠气的江湖人士。” 淑娘诧异道:“江湖人士?” “嗯,这还是泰祖皇帝留下来的名词呢,当时泰祖还亲自命人写了一出话本,唤作《射雕英雄传》,说的就是习武的人自成江湖,他自己又会拳脚棍棒,打天下时颇有建树。娘子你还记得我到会通寺习武时,习的就是泰祖长拳吗?泰祖还有另一套更为有名的盘龙棍,不过泰祖之后的官家怕民间习武人士太多会影响到朝廷法度,禁止庶民持有兵器,盘龙棍因为打制时夹杂了生熟铁,也在被禁之列。至于话本,因为北地渐渐南侵,也被禁了。” 淑娘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如今只能暗自庆幸自己穿越之后因为流星的事直面了官府,所以没有想折腾出什么花样,不然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想起在汴京时听说的写《西游记》的那位樱雪蝶,不知道她在跟李师师争夺京城魁首的斗争中失败之后怎么样了,《西游记》还能不能完本?她想到此处,就问了一声。没成想施禹水还真的回答了: “你说的这个人啊,好像是被一位宗室子收到府里做了个妾室。至于话本,那位宗室子也不禁止她写。” 淑娘眼珠一转问道:“郎君,你说这位樱雪蝶,是不是得到的上天垂青全都用在这本《西游记》上了?” “嗯,现在京里就是这么说她的,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可是这个话本已经足够她夸耀一生了。倒是李师师目今虽有才名,却没有足够分量的作品,只怕历久之后人们提起时,记得樱雪蝶的人还要更多些呢。” 淑娘心中一动,问道:“郎君,跟东坡先生同科的状元是谁?” 施禹水顿时卡壳了:“这人没有什么名气,我如何记得?” 淑娘俯身在丈夫胸前笑了起来:“可是状元当年名头不是比东坡先生响亮多了吗?” 施禹水品味了一番,笑道:“原来娘子是从花魁上想到的。不错,正是这个道理。状元三年一个,过后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三年之后就换了新人笑了。至于花魁,只怕每处州府都有一个” 淑娘兴致勃勃地说:“郎君到了任上时,不如也选个花魁出来?反正每个地方都有大户,他们不时都更喜欢攀比吗?从行院里多收些税,多少是个添补。” 施禹水不置可否:“娘子,很晚了,小心你的身体,早点睡吧,明天我带你去游西湖,看看苏堤。”两人这才歇下了。 第二天可巧下起了细雨,淑娘觉得暑气一扫而光:“郎君,我们去看西湖吧。”她在现代早就去看过西湖,很想看看古代跟现代的西湖有什么不同。 施禹水一早就差了史家的店伙计到客栈通知李立c施水谷以及随从等人同游西湖。早饭后一行人在史书珠宝铺店内齐聚,史玖笑呵呵地叫他们早去早回:“我们搬来这里两年,早就看过了,如今还要顾着店里,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了。下雨路滑,留心脚下,看看就赶紧回来吧。” 门外武松叔侄忽然进来,见到这一大群人拿着油纸伞,便出声问为何雨天还要出门。施禹水答道:“久闻西湖美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一睹为快。” 武松笑道:“原来如此,这样,我今日有事在身,不能陪你们前去,我这侄儿横竖无事,便带你们去游览一番吧。”武泽上前一步,腼腆地说:“雨中赏西湖美景更为雅致。” 春花跟在淑娘身后“扑哧”一声笑了,悄悄地向淑娘说道:“大娘子,这个后生看上去也不小了,怎么这么怕见生人的样子?昨天大官人不是说他们叔侄在街上卖艺吗?他这个样子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卖艺?” 武松耳尖,看了一眼侄儿,见他耳朵通红,便没再打趣,直接吩咐他:“你带着施大人去吧。” 武泽转身就到了店外,一行人就从武松身边经过也出了店。到春花时,武松才带着三分笑意说道:“小娘子不要取笑我这侄儿了,他若是被你吓坏了,你可要赔的。” 春花不敢言语,直等到了店外才对淑娘说:“大娘子,这叔侄俩差别好大做叔叔的吓唬我,做侄儿的就是被我吓唬?” 那边武泽又听见了春花的话,吭吭哧哧地回了一句:“谁,谁被你,吓唬了” 淑娘看那武泽面红耳赤,转头地瞪了春花一眼:“你呀,太调皮了。”春花却看着武泽对他比了个“丢脸”的手势,武泽顿时瞪大了眼,随即气哼哼地转过头去不再看春花。 游西湖时春花时不时的便要撩拨一下武泽,偏武泽真是性子和软的,任她怎么撩拨,最多只是瞪她一眼再转过头去。久了,连春花都觉得无聊时,武泽突然也对她做了个吓人的鬼脸。 西湖如今还没有杨公堤,雷峰塔也是完好的,可惜今天有雨,不能看到“雷峰夕照”了。淑娘对丈夫叹了一句:“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现在虽然是六月,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 施禹水奇怪地问道:“这两句诗娘子从哪里看来的?” 淑娘想都没想就回答了:“新白娘子传奇呀。”答完才懊悔了:完蛋,这是现代的电视剧片尾曲歌词,自己一时不慎给说了。 没想到武泽在一边接话了:“是不是白蛇的故事的话本?” 淑娘如同被人拯救一般立刻接上:“对对,就是白蛇,化成了女子,人称白娘子的,我在话本里看的。说是原先的话本叫《白娘子传奇》,那个话本跟原先的有很多不同,所以叫《新白娘子传奇》。” 武泽便将杭州本地流传的“雷峰塔就是为了镇压白娘子”的说法讲了一遍。 施禹水笑道:“这可见是谬传了。这雷峰塔乃是先前吴越王在太宗朝所建,为的是祈求国泰民安。” 李立在一边说:“姐夫何必追究?既然是传说,自然难免穿凿附会,只要看得人觉得行得通便好,又不是姐夫科举,要求严丝合缝的。” 淑娘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接下来淑娘时时处处提心吊胆,看的便不那么仔细了,施禹水细心,见淑娘有点神思不属,就问她怎么了,淑娘只得以“走的时间长了,有点累了”回答了。施禹水见状,忙吩咐众人回去。又请了郎中给淑娘把脉说“只是稍稍劳累,不妨事”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武松提了四色礼品登门,直接为侄儿提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施禹水听了史玖转达的话,有点不知所以的感觉:“怎么回事?他们就只昨天见了一面怎么就论到提亲的份上了?” 他先跟淑娘说了一声,叫她问问春花怎么回事,自己也来到店里面见武松:“武都头可否告知为何提亲?下官被你弄糊涂了。” 武松苦笑一声:“施大人昨天也跟我那侄儿相处了半日,对他有何看法?” 施禹水整理了措辞回答道:“是个实诚的孩子,为人虽腼腆了些,却不影响做事。” 武松点点头道:“不瞒施大人,我这侄儿自小没了爹,被大嫂养大的,不知怎地就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来。前几年大嫂也去世了,我回家时见了侄儿这样子,就带他出来行走江湖,多见见世面许是能好些。出来了这两三年,的确比以往强多了,跟男子交接说话时也挺利索的。就只一样,一见了女子就说不出话了。” “我大哥只有这一点血脉,他总是这样将来如何成家?所以我每常留意年轻女子,若觉得不错的就问问侄儿可愿意成家,他也一直都不肯。倒是昨天回来之后主动与我说起了大人家的女使来,我怕大人赶着上任很快就会离开,因此一早就来提亲了。” 施禹水听了武松的解释才点点头表示明白:“原来如此。昨天春花的确是跟令侄儿说了不少话,我记得令侄儿还还了一句,原来还以为两人初见就是不和的呢。” 武松也笑了:“施大人有所不知,哪怕是回嘴,也是第一遭主动跟女子说话呢。” 施禹水便说了自己的意见:“春花虽是女使,在我家也有七八年了,算是半个家人,她若出嫁自然会给她选个好的。令侄儿是个好的,只是春花是娘子的女使,下官还要问问娘子的意思。武都头莫怪罪,娘子使唤惯了,怕不一定肯放呢。” 武松说道:“自然该问问的,便是不应也是清理之中。施大人快去问吧,我在这里等着答复。” 施禹水看他心急便应了一声,回到后院小楼,恰好淑娘正跟春花商议,便留下来听。 淑娘:“春花你的意思呢?” 春花很着急地回答:“大娘子,那个武泽那么腼腆,昨天还冲我使坏,怎么会好好待我?一定是骗了我回去折磨我的,大娘子,我不肯嫁他的!” 淑娘忍不住笑了:“哪有你说的那样?我倒记得你一直欺负武泽来着。” 春花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大娘子不要笑话我了,我是没见过这么大的人这么怕生的性子,一时糊涂了才逗他的。” 施禹水接话了:“可惜你这么逗人,武泽便以为你对他有意了,昨天一回去就跟武都头说了,不然武都头怎么会来提亲?” 春花讪讪地看向施禹水:“大官人,我如今知道错了,怎么办?” 施禹水看看淑娘:“其实武泽这个孩子不错,至少他这个性子不会欺负春花,春花嫁给他你也能放心。只是你现在身子重,离得开春花吗?” 淑娘摇摇头说:“我倒没什么,横竖还有孙娘子跟着。只是春花自己不大愿意啊,先前春花还跟我说等郎君你官做的大了,手下多了,就挑个好手下成亲,这样就能还在咱们家。”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也罢,既然春花自己不愿意,就算了吧。强扭着她嫁了,也不过是成就一对怨偶,我这就去回了武都头。” 淑娘赶忙说:“郎君,武都头那里你不要只说春花自己不愿,显得咱们太不把武泽看在眼里了。” 施禹水一边答应着一边来到前面店里:“武都头,下官恐怕要对不住武都头了。一来春花自己不大乐意离开下官家,二来娘子如今离不开人,实在是不能应承。” 武松摆摆手:“施大人不必在意,我本来就没想着能有多大机会,毕竟只见了一面,又是远嫁。”两人又就着高知府说了几句,武松便告辞了。 晚上施禹水跟淑娘说起此事,还是叹了一句可惜了这个好姻缘。 淑娘默不作声,她如今早就糊涂了:有武松,像是水浒?可是水浒上可从来没说过武松有这么大的侄儿呀,也没说他来过杭州。真说起来的话,要是让春花嫁给武松,自己就敢替春花做主了,可惜 夫妻两个同时长叹。 第二天钱客商提出要回去了:“施大人,陈大哥还要跟你一起南下,小人却到此为止了,如今在这里住了三天,跟史大掌柜的也说好了日后的来往,还留在这里也只是闲逛。” 施禹水点头问道:“你问好了回去的船只了吗?” 钱客商回道:“问好了,小人身上没带什么钱财,也没买多少贵重货物,打算水陆并进,沿途歇息,不再走运河了。” 施禹水又点点头:“本官这里还有两封书信托你带回去交给家仆王大,他看了就知如何行事。”一头说一头叫史家的伙计到后院小楼处请娘子拿出两封书信来,交到钱客商手中。 钱客商郑重接过书信,拿一个油纸包好了才说话:“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施禹水摇摇头:“你也认得本官家仆王大了,回头你再到长社县中时,可以到本官家中借宿,比你在客栈里安全些。” 钱客商拱手道谢:“多谢大人,小人告辞了。” 第二天施禹水也对史玖提出明日便要起程了:“朝廷对于到任日期虽然没有限制,我却想早些到了也好早些开始治理,如今已经年中了,三年一任满算起来也只能是两年多就到了,若是到的再晚些,怕连两年都难说。” 史玖对此表示了支持:“大人自然是要顾着朝廷体面为上。” 转头施禹水又对淑娘提出要带着她一起去高知府的府上道别一下:“不能不告而别,娘子也可以见见高知府的夫人。” 夫妻两个带着春花来到知府衙门的后门,一个兵士守在那里,施禹水请他唤出武都头来,士兵却道:“武都头自然在前面服侍大人办公,哪里唤的出来?倒是他侄儿在,喊他出来可以吗?” 施禹水点头答好,士兵开了门闪身进去,三人等在门前。 不一会儿武泽出来了,一见施禹水便惊喜道:“施大人怎么在这里?” 士兵听的呆了:“大人?”武泽忙低声对他说了施禹水的身份。 士兵堆起满脸笑容:“大人莫怪,小人不知道大人的身份,得罪了。” 施禹水笑着摇头:“哪里能怪你?你是尽忠职守,况且我又不是你的上官,再者我也没介绍自己身份。” 武泽不时偷眼看春花,春花哪里还敢打趣他,早把头低到胸口。她能感觉到武泽的视线不断地扫过来,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跳进去,只怪自己前天太随意。 施禹水说了自己打算:“我明日便启程南下上任,是专程来向知府大人告辞的。” 武泽为难地说:“知府大人正在前面衙门里见人,我叔叔也不得闲出来呢。” 士兵突然说道:“我知道,大人在见一个通判,说是要到川地的,大人也是做官的,何不从前面报名相见?” 施禹水看着淑娘主仆道:“是我的不是了,娘子不如先回去史家?”他又转向武泽:“武贤侄得闲的话替我送他们回去?” 武泽忙不迭地答应了:“得闲,得闲,我正想去取家伙什到街上耍呢。” 几人便分头行事:施禹水自去府衙面见知府与通判,武泽送淑娘与春花回史书珠宝铺。一路上淑娘都很沉默,春花也不敢说话,倒是武泽鼓起了勇气对春花说:“你,你怎么,不说我了?” 春花惊讶得抬起头望着他:“说你什么?” 武泽的脸又红了:“说,说,说我,怕生,什么的” 春花低下了头:“我不敢了。” 武泽脸上的光彩都暗淡了:“你,你不肯,嫁我,为什么,要,要跟我说话?” 淑娘在一边听得焦急,恨不得自己亲自问。 春花面色一顿,继而气冲冲地问道:“我跟你说话就是想嫁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武泽见她又大声跟自己说话了,顿时精神起来:“我,我娘,说的。我村里的,女孩子,跟我说话,我娘就说,都是看中我,想嫁我,叫我不要娘的,都是坏心的。现在,娘没了,你跟我说话,我也没法,说不要,娘了。” 春花听的目瞪口呆,没好气地回他:“你娘把你捧着长这么大,不想你成亲生子只想叫你陪着她?” 武泽认真地回答:“嗯,娘说了,我们娘俩,是一家子,叔叔,只是一半。那些,女人,都不安好心,要拆散我们,娘俩的。” 淑娘拉拉春花,对她摇摇头。春花明了:“那是你跟你娘的事。现在咱们说的不时这个,我跟你说话只是说话而已,我跟很多人都说过话的,不时要嫁给你才能跟你说话。” 武泽耷拉着脑袋将两人送到史家,连自己刚说的要卖艺的话都忘了,转身就走了。 午饭时分,施禹水从府衙回来,正要跟淑娘分享一下自己的经历,却被淑娘抢了先:“你若是有功夫,先去找武都头一趟吧。” 她把一路上武泽的话都说给丈夫听,施禹水听完之后点点头道:“那好,我刚跟武都头他们分开,他们几个说要去吃饭,我惦记着你才回来的,索性吃了饭再去,反正这个也不着急。倒是我今天在府衙里从那位四川的通判那儿,知道了一件可笑的事想要说给你听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买妾 淑娘不由好奇起来:“是什么事能让郎君你都说好笑?” 施禹水便把自己在府衙的见闻讲了一遍。 他直接到府衙大门前报名求见后,很快便被迎了进去,高知府正跟另一位中年发福的官员坐着说话,一见了他就笑着对另一位官员说道:“陆兄不必烦心了,这位施大人在岭南出任县令,照陆兄所说那两位的口音,交给施大人追查很可行。”那个陆大人上下打量施禹水一番,对高知府点点头。 施禹水便一头雾水地问道:“不知下官能为两位大人做什么?” 高知府含笑看看陆通判:“陆兄,你看这?” 陆通判没好气地道:“我就知道高兄你喜欢看我的笑话。男人在世,喜欢颜色好的女子又算什么?我不过是明白说出来罢了,比不得高兄你只敢看不敢说的装样。” 高知府摇着头道:“多少年了,陆兄还是这个性子。你既然不惧人言,就把事情明白说出来吧,省的我为难。” 施禹水侧耳倾听。 原来陆通判跟高知府也是同科进士,名次比高知府还要靠前不少。只是陆通判家中早已有妻有子,没能向高知府一样背后有人,官途上被人抢过一次政绩,升迁的速度便不如高知府了。他这次乃是在成都府路嘉州三年通判任满回京,特意绕道杭州来探望高知府这个同年的。来到杭州之后,陆通判自觉杭州多美貌女子,行院又开得热闹,因此上日日流连,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 前些天他在一处行院吃酒听曲儿时,见了一个年约十四的年轻女子,由一对衣着简朴的中年夫妇带着在行院里见客。陆通判将三人叫到跟前细看,一见那女子就惊为天人,立刻开口说要买下。 那老儿先是告罪,说是家中本就贫寒,不幸又遭了灾祸,无处讨生活。只有这个小女是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卖了换些钱才能叫老两口过活。那老儿自言女儿生的着实美貌,因此价钱要得高些,不少客人本来有意买下的,都不肯出那么多钱。若是客人打算花几十贯钱就把小女带走的,还是不要说价钱了,免得彼此难堪。 陆通判越是细看,越觉得那女子可人,忍不住再次问价。老儿这才说出了2000贯的价钱来。陆通判先是一惊:怪道这老儿说好多客人都被价钱吓走了,2000贯足够一个五口百姓之家在县城里生活一辈子了。他自己在任上颇能敛财,手中有数万贯,倒不觉得这2000贯有多高了:这个女子的相貌,值得这个价钱。 陆通判反复向老儿确认女子是否完璧,老儿也再三保证:“小女因是娇养的,自小就不叫她见人,这次实在是没法了才把她叫出来的。小老儿指着女儿卖钱,怎么敢叫女儿不明不白失了身?” 陆通判假意还价,老儿不肯让:“客人若是出不起价的,何苦消遣小老儿?” 见老儿坚持不肯让步,陆通判便问道:“以你这女儿的容貌,要价高些确实可行,只是若单单只有这份容貌,无论怎样都值不到2000贯的。” 老妇人插话道:“不时老身吹嘘,我这小女吹拉弹唱样样使得。”当场便叫女子清唱一个。 陆通判仔细听了,不置可否,却把女子唤到自己跟前来。先叫她伸出手自己细看,双手骨节分明,手指纤细修长,指腹上有细微的伤痕,与以前见过弹奏乐器的女伎相似,这才点了点头。老妇人见他点头,跟老儿对视一眼,两人都分明松了一口气。 陆通判仔细打量女子觉得身形偏瘦了,随即又想到她年纪还小没有长大,又暗自在心里点头。随后他便问女子是否愿意跟着自己做妾。女子开口说道:“爹娘养育小女子多年,无以为报,愿以身换得爹娘后半生安稳度日。”方才唱歌时不大明显,这会儿一开口说话,陆通判就听出来她嗓子有点点沙哑的感觉,便又问她是不是在生病? 老儿在一旁抢着回答:“客人不知,小女她心知就要离开爹娘,这几日夜夜啼哭,把嗓子哭哑了些,客人带回家去养上几天就好了。” 陆通判又看了看女子双眼,果真有点通红的痕迹留下,这才赞叹道:“这是你的孝心。”他这才应了下来以2000贯作价买下这位女子做妾,老儿愿意立契声明自愿将女儿卖给客人,不是强迫。 双方寻了牙婆定下,陆通判将价值2000贯钱的银子按照老儿的要求换成银票交割了。随后他想到要借着高知府的地盘在府衙开个晚宴,一来正式将这位女子介绍给大家认识,二来自己也能顺便夸耀一番。便又跟老儿约定三日后再带走女子,自己要三天时间准备宴席以及邀请宾客。为此又给了老儿一小锭银子:“你再精细些养她三日。” 老儿答应了,还主动叫陆通判派人守住三人所住的客栈:“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客人还是叫个可靠的人看住小老儿一家,如此大家彼此放心。” 陆通判笑道:“哪里需要这般防备?”私底下却请高知府派了几名兵士换了便服,轮流看守客栈,生怕这老儿拿着银票带着女儿跑掉,叫自己人财两失。 三天里,陆通判一直忙着准备帖子邀请府衙c县衙的官吏,甚至是自己居住的驿馆的驿官都下了帖子,请他们三日后晚上参加自己准备的宴饮。除此之外,他还每天都抽时间听士兵回报三人的行踪。前两天三人都在客栈里不出门,连饭都是叫客栈的伙计送到房里吃的。直到六月二十,也就是第三天,老妇人才出了一趟门到码头,一个士兵偷偷地跟着去了。 见那老妇人在码头上到处找船只问,他躲在一边偷听了,回来报给陆通判知道:“那老妇在打问有没有船只南下的,她们老两口明天就要启程回岭南去。”陆通判笑着打赏了兵士:“做得好。” 转眼到了晚上,正是陆通判定下的饮宴时间,高知府把自己府衙的后花园让出来给众人赏荷吃酒。陆通判早早派人去客栈请三人到府衙。老两口这才知道买自己女儿的竟是个大官,又知道要去府衙的后花园吃酒,吓得腿都有点发软了。想要推辞时,被几个兵士簇拥着走了。 席上,老两口先敬了陆通判三杯,吃完老儿说道:“小女交给大人了,小老儿在你们这些官面前哪有坐的位置?小老儿跟老婆子这就告辞了,不要搅了大人们的雅兴。”说着把自己女儿推到前面来。 陆通判见了女子,哪里还会管她的父母?老两口顺利离开了宴席,转身就出了府衙,连客栈都没回就叫了一辆马车离开了杭州城。 这厢宴席上陆通判命女子弹奏一曲,众人都赞曲似天籁。又歌了一曲,又赞她歌能裂石。最后女子自言善舞,又当庭舞了一曲,举手投足间尽显美姿。席上众人便有人对陆通判说道:“大人真是好福气。” 陆通判得意非凡,开怀畅饮。等宴席散了,他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了,高知府不得不派了几名士兵送他回到驿馆,一路上又有驿馆的官员看住那名女子跟着。 回到驿馆,陆通判立刻收了酒醉的假象:“好了好了,你们几个辛苦了。”随即拿出一锭银子道赏他们几人吃酒。自己一把拉过女子回到房间,迫不及待要做新郎了。 几个兵士并驿馆的官员商议之后,便叫人送来了一桌酒席:“方才哪里吃的尽兴,如今通判大人入了洞房了,咱们正可乐呵乐呵。”因六月天热,索性就摆在院子里,众人一边吃,一边说些荤话,时不时便提到通判身上去。偏那房中还常有些细细的声音传出来,引得众人更是说笑不断。 正吃到半酣时,“洞房”传来女子哭叫的声音,几人便挤眉弄眼起来:“通判大人好生勇猛,丝毫不晓得怜香惜玉啊。”待到哭叫声越来越大,夹杂着一些喝斥时,几人略听几句都吓出一身冷汗,互相看看,匆忙把酒席撤了,又咬头接耳对了说辞,才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通判怒气冲冲地带着几个下人来到客栈寻老两口,客栈掌柜的却说道:“大人,昨天那两人带着女儿跟着大人派来的人走了,没有回来呀。” 陆通判便带着人来到老儿房间,房中果真整整齐齐没有昨天晚上住过的痕迹,整理好的包裹衣物俱在,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银票。陆通判想到昨天士兵说老妇人到码头的事,又带着人来到码头打问消息。 问到一艘大船时,船上出来三四个人,为首的答话道:“小人这艘船是往岭南去的。昨天的确有位老妇人来问过,可是小人的船是包给一位县令大人上任去的,不敢搭载散客。” 陆通判便打算令手下上去搜查,那中年男子又说:“大人,县令大人如今也在县中客栈暂住,大人要搜查,小人不敢不应,只是县令大人回头问起来时,小人不好分说。” 陆通判转念一想,彼此都是官场的,不能太不给面子,便放缓语气:“这样,我这几位手下留两个看着你们,本官回去寻到你说的那县令再来说话。” 他来到府衙之后,高知府还取笑他好好地做个新郎,怎么一大早就起来了?把个陆通判堵的一口气闷在嘴里出不来,最终长叹一声请高知府先派人问问有个往岭南去的县令是住在哪里的,自己有事寻他说话。 高知府自然奇怪,施禹水来拜访自己时,陆通判还在行院里,两人从未见过。自己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个人,昨天的宴席也没有邀请他,怎么突然有事找他了?便问了出来。 陆通判低声将自己的遭遇说了,高知府完全不顾及同年还在当面,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离开 高知府笑过之后,又打趣地问道:“陆兄,难为你自谓是个万花丛中经过的,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人乃是男扮女装?” 陆通判先是没好气地回刺一句:“昨天席上那么些人,不是也一个都没发现吗?”继而又掩饰地说:“前几天我打算买下时,虽然觉得那老儿跟他不似父女,却也只是想着常见的也不过是拐子从其他地方拐来幼小的女子,待养大后再看相貌高价卖出去。我是做官的,何惧之有?只要看住了老儿不去多卖几家就好,哪里能想到这些?” 高知府叹了口气:“原来陆兄你还虑到了这个,怪道你不问那老儿姓名家乡呢。” 陆通判又道:“不过昨天晚上我已经审了那小子,他说家乡是在广南东路英州真阳县。老儿的确是他亲生父母,只是他自小生的就女相,爹娘早就听人说了美貌女子可以卖出高价,就一直把他当成女子养大,教他吹拉弹唱的技艺,如今他十四岁了,眼看着嗓子有点要变了,两口儿怕他再过几年被人看出男子的身份,着急要把他卖出去,又跟人打听了杭州跟京城能卖的价钱最高,但是京城官多他们不敢去,这才辗转来到了杭州。” 高知府听到广南东路英州时就觉得耳熟了,略一想这不正是前几天见过的施禹水要去上任的州府吗?只是好像不是这个县的,他忙对陆通判说了。 陆通判一听跟自己在码头上打听来的对上了,笑了:“我来府衙之前先去码头等地打问过了。码头上有一艘大船说是一个去岭南上任的官雇的,我本来想着上船搜查的,因想到了彼此都是做官的,还是留一线日后能相见的好。这才来找高兄,想请高兄帮着问问这个县令住在哪里呢,没想到高兄你竟然认识。” 高知府说道:“哪里是我认识的?陆兄不知,说起这施禹水来,你这留一线好相见倒给自己结了善缘了。” 陆通判吓了一跳:“高兄何出此言?此人背后若是有能人的,怎么会到岭南这等偏远之地为官?” 高知府摇摇头:“陆兄怎么这么看不开?越是贫瘠,越是没什么人抢政绩。你可知这人背后乃是哪一尊大佛?” 陆通判看高知府说的郑重,不由地也认真起来:“还请高兄指教。” 高知府低声道:“官家的三皇子今年也匿名参加了科举,没暴露身份时跟这个施禹水相交莫逆,据说连这位的夫人有孕,都是三皇子府上派人照顾的。” 陆通判不由后怕起来:“方才在码头上,若是我一念之差强行上船搜查了” 高知府对他点点头,然后又解释一番:“本来陆兄请客时,我有心告诉陆兄这位的存在,只是陆兄从未与他相交,府衙下属的官员还有本县的官员他都没有拜访,我想着也可能是他不想张扬。况且前天我见他时听他的意思似乎不会久留,说不得昨天晚上时已经离开了,就没有跟陆兄提起。只是如今看来,既然船还在,就是还没有离开。若是昨天晚上请了他的话,至少追查老儿夫妇时方便很多。” 陆通判此时哪里还有搜船的打算?听了高知府的解释也点着头说:“他没见过那对老儿,这倒真是有点儿麻烦了。” 正说着,进来一个士兵道:“禀告知府大人,英州浛洸县县令施禹水施大人来拜。” 两人对视一眼: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高知府忙吩咐“快请”。又快速跟陆通判交代不要提起自己想搜船的事,只说请他帮忙追查。 陆通判轻笑一声:“哪里需要高兄特意叮嘱?小弟难道连这点眼色都没有?”高知府也只是笑笑,两人便说起别的做掩饰。 等到施禹水进来见了礼,陆通判将这件事掐头去尾地讲了,末了又道:“下官知道施大人不是真阳县的县令,也没有见过老儿本人,只是施大人就要南下,离得又近,下官这就请高兄府上丹青妙手将老儿形容绘下,请施大人按图索骥,帮下官追查此事。” 施禹水自然应了,又描补了一下:“此事绕不开真阳县,不如大人出个行文,下官拿了给真阳县令看,也能敦促他一起追查。”他追加了理由:“下官知道大人大约不想此事被很多人得知,下官想着,不如大人就说是买来的妾室哭诉那两人乃是拐子?” 陆通判欣然应允:“高兄,还要劳动你了,小弟受此蒙骗,可是在你的辖境之内。” 高知府略一沉吟答应了下来:“也好,本府就出个追查拐子的公文吧。只是那人的身份,陆兄你看?” 陆通判冷笑一声:“高兄,依小弟看来,公文上不妨把罪名加大些,就说买来做妾的女子哭诉那两人打死了生身父母抢了她辗转他乡转卖,她这是因为知道了小弟的官身,以死申冤呢!我回去就叫他死无对证!” 官厅内只有这三个人,施禹水见他们两人转眼间就决定了这样一件事,不由在心里嘲笑自己还是见识得少了。他借着这个机会对高知府说出了自己明日就要启程今天是特意来辞行的话。 陆通判忙殷勤地说:“不如下官设宴给施大人饯行吧?” 施禹水婉拒了:“陆大人折杀下官了,下官当不起。” 陆通判本来也不是真意要请:他昨天请客才出了一个大丑,短时间内且没有心思饮宴呢,何况还要回去处置那个小子。 又略坐一坐,府衙的丹青绘好了老夫妇的图像送来,高知府也写好了公文盖了府衙大印,一并交给施禹水。而后不久施禹水跟陆通判就先后告辞了。 淑娘听丈夫讲完也笑得合不拢嘴:“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可惜没缘分见见这个长得比女子还美貌的男子。”她说到这里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上去,忍不住脑洞大开起来:身娇体软是个天生的小受啊。 施禹水见娘子正笑着忽然神游天外起来,忍不住问道:“娘子,你在想什么?” 淑娘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听见了丈夫问下意识地回答道:“在想断袖。” 施禹水满脸霜色:“娘子!” 淑娘被吓了一跳,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过来,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了不得的话,顿时心虚地低下了头。 施禹水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淑娘吓死了:“娘子你平时都看的什么杂书?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淑娘当真没法解释自己是在网上看过一些小说,只好低着头装鹌鹑,任丈夫数落。幸好施禹水念着她怀着孩子,没数落多久就停了。 淑娘见危机过去,偷偷松了一口气,换了一个安全点的话题:“郎君的意思是,高知府跟陆通判就生生给那对老夫妇安上了杀人拐卖的罪名?” 施禹水点点头:“陆通判是做官的,不能叫人知道蓄养娈童,因此想要治死那两个人。” 淑娘忍不住说道:“那两个人卖的是自家儿子,真说起来的话也不过是骗了些钱,应该罪不至死吧?” 施禹水又点了点头:“的确罪不至死,只是他们偏巧骗到了陆通判头上,陆通判为官十几年,又不是个手软的。哪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不报复回来?再说,他们骗的钱数目的确有点大了。” 淑娘想了想表示理解:“也是,2000贯实在是” 两人不再议论此事,倒是淑娘又想起之前自己叫丈夫去找武松说武泽的事,又提了一遍。施禹水便道自己等太阳快落山了天气凉爽些再出门。 哪知下午武松自己过来了:“施大人,我一上午都带着士兵在城里问昨天那对老夫妇的行踪。刚才才从知府大人那里听说大人明天就要离开了,特意再来见见大人。” 施禹水先是好奇地询问了追查的结果。 武松摇摇头说:“虽然有一家车马行说昨天晚上是有一对儿老夫妇去雇马车,说要赶夜路,可是车夫如今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往哪里去的,无处追寻。” 施禹水便对他说连自己都接到了配合追查的任务。武松笑得跌倒:“看来陆大人真的是不甘心哪!好好的美娇娘施大人不会觉得为难吧?” 施禹水先是摇头表示没什么为难的,反正自己拿到了公文,继而又好奇地问武松如何得知内情的? 武松大笑了一阵,低声道:“我常与手下士兵们饮酒做耍,昨天晚上有几个士兵在驿馆吃酒时听见陆通判房里说话了。他们不敢让陆通判知道自己因为偷听洞房知道了这个秘密,悄悄地撤了酒席散了,只说都没在驿馆。今天陆通判指使我带着手下到街上找人,有个士兵忍不住,就跟我说了这件事。” 施禹水摇摇头笑道:“那你们还是小心点,至少陆通判还在的时候不要让他知道你们知道了他的丑事。” 武松点点头:“我也没那么粗疏。” 施禹水便对武松提起了武泽:“上午蒙令侄儿送我家娘子跟女使回来,路上听他说了几句话,似乎就是他不敢跟女子说话的缘由。”他把武泽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武松听了。 武松好笑地摇起头来:“原来是大嫂做妖。施大人不知,我原本自小没了父母,是由哥哥养大的。哥哥娶了大嫂之后,我觉到大嫂不喜我,不然我哪里会离家闯荡?虽然江湖上也结识了几个兄弟,到底连自己亲哥哥的丧礼都没有赶得上。只是我却没想到大嫂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这样养。” 施禹水劝他想开:“人都已经去了。如今既然知道了令侄儿的问题所在,武都头多多教训,以后就能好起来了。” 武松点点头:“幸好我这侄儿性子有些淳朴,知道我是他的亲叔叔,平日里我的话也能听进去几分,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武松便告辞了。当晚在史家设了宴席给施禹水一行人饯行。第二天一早众人上船,离开了杭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医女 淑娘只觉得背部有一股大力撞向自己,整个人身不由己地被斜抛到半空又落下来,恰好将最突出的腹部重重地跌落在地板上,顿时便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疼痛,她忍不住痛苦地叫道:“啊!”舱室里的东西也跟着被抛起来再落下,叮叮当当地散落在地板上。 因为淑娘多半都在躺着休息,春花就没再总是在里面陪着她,这会儿正在外间坐着想事儿。船颠簸的时候她也被抛了起来,脑袋撞到了头顶上的木板,正在疼得想要骂人时听见了淑娘的惨叫,她立刻忘了自己脑袋上的伤推开里间的门,就见淑娘趴在地上,痛苦地想撑着爬起来。 春花立刻上前把淑娘扶起来,又想把她安置在榻上时却迟疑了:万一再颠簸一次,不是又要被摔到?她转念一想就有了主意,索性将榻上的被褥都拽下来铺在地板上,飞快地跑到外面把自己睡的榻上的被褥也扯下来抱到里间一并铺好,又搀扶着淑娘躺下。她看看房间里,把所有跌落在地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到外面,又看向那张榻:这也是一个会动的,可惜自己力气不够没法搬出去。 春花放弃了把榻挪出去的想法,来到淑娘身边,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了。淑娘脸色惨白,头上布满的汗珠顺着发丝滚落下来。春花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出去叫大官人过来吧,不敢留着淑娘一个人;守在这里吧,看着大娘子痛苦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正在她挣扎了半天决定出去找人时,施禹水已经来到了舱门外,正要推门进来时,施水谷匆匆地赶上来:“大人,张老爹跟陶老哥说船碰到了一处暗礁,幸好这艘船本来就是双层底板,一时还不碍事,不过也得尽快找个码头停下来看看船底损坏的程度了,咱们后面还要赶差不多一个月的路呢,船不修好可不行。陶老哥说这里是台州湾,离最近的陆地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叫大人放心。” 施禹水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叫他们尽快开到码头就是了。”说完不等回答便推开舱门进来,把施水谷留在外面去吩咐船家。 施禹水在外间看到春花睡的榻上被褥没了,地上胡乱地摆了一地的东西,有几件明显是在里间拿出来的,不由心里一紧,赶快进了里间。春花一见到他就像见了大救星:“大官人,大娘子摔倒了,正好碰到了肚子,这会儿正疼得厉害呢!” 施禹水快步上前,半跪在地板上握住淑娘的手询问她。春花自觉地退开了半步,眼里含着一泡泪。 淑娘终于缓过来劲儿,虚弱地对丈夫露出一个微笑:“还好,除了刚碰到那时疼得厉害,这会儿慢慢不怎么疼了。” 施禹水心疼地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安慰她道:“很快就能靠岸了,一靠岸就给你请个郎中来。” 淑娘费力地点点头,她的确觉得肚子不那么疼了,而且也没有出现书上写的那种“小腹一紧,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下”的感觉:“我想可能是孩子觉得疼,闹腾了一阵,不疼了就不闹了。” 施禹水轻轻地摸摸她的肚子,感受到手下的肚皮不那么发硬了,这才放了一半的心:“好了,不闹了就好。回头叫郎中看看是不是需要开个安胎药。” 果然半个多时辰之后船就停在了最近的码头,上岸一问,此地乃是两浙路台州黄岩县章安镇,施禹水皱了皱眉头,打发王二去跟船家传话说:“夫人动了胎气需要请郎中,此地太小恐怕郎中手艺不精,叫人问问离县城有多远,若是可以的话,尽快派人到县里请郎中过来。” 不一会儿陶老哥跟着王二前来回话了:“大人,县里有一条河直通此地,大人若是想快些给夫人看诊的,不如船直接沿河开到县里去。” 施禹水立刻答应了:“那就快开船走吧。” 又一个时辰之后,船沿着永宁江西行来到了黄岩县县城的码头,这里的确比章安镇的码头大得多了,张老爹也不禁放了心:“陶老弟,看来船也能在县里修了。” 施禹水命王二拿着自己的名帖去县衙拜访,只请县令介绍本县医术最好的郎中就行。王二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个县令的属官:“施大人见谅,县令大人不便前来相迎,特叫下官来听吩咐的。还有郎中的事情要告诉给施大人。” 施禹水稍微皱了皱眉头:自己其实更着急郎中,只是这人也不能得罪,只好耐着性子跟他客套。 这名小吏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施大人不知,本县近海,县境内有两处盐场。施大人也是两榜进士,自然知道这盐场乃是朝廷重地,两处都有一支军队驻扎看守。那些兵痞们都有诺大脾气,常常在县里闹事,县令大人碍于朝廷法度不能插手军职,本县里百姓怨声载道。” “就说施大人要请的郎中吧,军队驻扎之地本就有军医,兵痞们闹事打架自己处理了不就完了?偏偏这次打得厉害了,硬说军医治不了,派了几个人来县里把那个郎中生拉死拽地弄到盐场去了。这不,县令大人派人去请的郎中儿子来了。” 施禹水先前听见小吏说郎中被盐场驻军弄走了,正觉得烦躁,这下顿生峰回路转之感。来人也有三十多的年纪,身后跟着一个十四五的小后生,双方略略寒暄几句,施禹水知道老郎中名唤计成,这人叫计祖,继承了老爹的全部手艺,只是计祖话语中语气一转:“不瞒施大人,若是为女子诊病的,倒是小的妹妹更合适。” 他拉出跟在后面的小后生来:“这是小人的妹妹,自小聪颖,也想学爹的医术,只是爹不肯。小妹磨得厉害,爹就教了她一点儿给妇人看诊的东西,谁知小妹资质甚高,几次为妇人诊病都手到病除了。” 施禹水皱着眉头打量小后生,这才看出来她确实是女扮男装:“也好,你快去给夫人诊脉吧。方才夫人动了胎气。” 女子得意地从大哥手中拿过药箱,神气活现地进了舱室里间。 春花见到来人这么年轻,不由得呆住了,女子顿时脸现不悦:“哼,还不快闪开。”她一开口,春花就听出来是个女子,又愣住了。倒是淑娘躺在地板上没有做出什么惊讶的举动来:她在现代见过的女医生简直不要太多 女子虽然心气很高,医术却的确很不错,她很快给淑娘把完了脉,又问了她的感觉,又亲自动手摸了摸淑娘的肚子,最后才说:“虽然只是一时动了胎气,现在却没什么事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要是觉得特别不舒服的话就吃一次,不然躺几天就养好了。吃药多了也不太好。” 淑娘确实感觉自己现在没有异样了,便感谢了女子的好意,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都能看什么病?” 女子想是以前给人看诊都被人嫌弃是女的,好容易碰到淑娘这个不嫌弃的,顿时兴致勃勃地说起来:“我小名儿叫妙儿,我爹姓计。今年快十五了,我爹说女子最重要的是相夫教子,不肯教我医术。我好容易才磨得他答应了,又只肯教我给妇人看病,还叹息说我讲来说不定要被人骂做接生婆,坏了他的家风。” 淑娘慢慢地笑了起来:“你爹怎么会以为你会被骂成接生婆?” 计妙不以为然地说道:“谁家女人不生病?有几个看郎中的?郎中也没女的呀?我一直给妇人看,万一将来碰到一个快生的孕妇,给人家保住了大小两条命,不就跟接生婆是一样的了吗?” 淑娘暗地里叹了一口气:现代时,妇产科的医生绝大多数都是女的,尤其产科的医生很是受人尊敬,在古代却被这么贬低。她想起自己恍惚记得前辈留下的记忆里有关于女子做医官的事情,只是这一会儿不大想得起来了,便没有多言。 计祖带着计妙离开之后,小吏又请施禹水带着夫人到县衙暂住:“施大人,县令大人命小的请大人夫妇到县衙里住几日,也好方便大人的夫人看诊不是?” 施禹水点点头:“那就多谢县令大人的好意了,只是如何前去呢?” 小吏笑着说:“大人不必多虑,小人来之先已经听到县令大人吩咐人请两座官轿到码头来,想来很快就要到了。” 不多时,果真有两台四人抬的小轿过来,请施禹水并夫人乘轿前往县衙。 施禹水问过船家大约需要两三天时间来修理船底,便约定了三天后看看修理情形再决定何时启程,随即跟淑娘分别上了轿,又教春花与孙氏跟着淑娘的轿子,王二跟自己的轿子,智苦智清护送自己几人到县衙后再跟其他人汇合,想在船上歇的就在船上住,想到客栈住的就去客栈住。安排完毕了才由小吏领着来到了黄岩县县衙。 此时天色早就晚了,黄岩县汤县令特意在衙门前迎接了两人:“下官没有远迎,施大人可不要怪罪哟。” 施禹水也拱手见礼:“汤大人何出此言?下官本就打扰了,汤大人再如此相待,叫下官如何不感激涕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儿子?女儿? 汤县令跟施禹水在衙门前互相客套了半天终于进了县衙,施禹水根本不提叫淑娘下轿拜见的事:“汤大人,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下官的夫人动了胎气需要静养,还请汤大人给下官备个静室。” 汤县令自然答应了:“可惜下官的夫人已经歇息了,明日再见吧。”他还很贴心地问王二等人的房间要怎么准备:他看施禹水夫人有孕,另两名女子一个做妇人打扮,想来是施禹水过了明路的妾室,另一个仍是女子装扮的自然是还没过明路的妾室了。 哪知施禹水听到汤县令询问,回答竟然全出乎意料了:“这位跟下官这随从乃是夫妻,他二人只要一个单间即可。下官亦要一个单间,娘子那边就叫女使陪着吧。” 汤县令看施禹水完全不似作伪,先是吩咐下人准备了房间,等几人都安置好了,才对施禹水表达了敬佩之情:“下官还道施大人治家有方,妻妾和睦,享齐人之福呢。” 施禹水笑着摇头:“下官去年才出了重孝,跟着就是参加科举,这些事情都没来得及。如今夫人有孕,偏又忙着上任之事了。”他可不会说自己一心顾着小命儿,根本没起这么多心思。 汤县令哈哈大笑道:“下官看施大人那名小婢就颇为可人了” 施禹水忙道:“汤大人莫胡说,小婢已然订了亲了。”反正春花确实有人提亲,而且自己还真打算给她定下来,汤县令又没处求证。 汤县令大摇其头:“这般齐整容貌,施大人也能忍心送出去,哎” 他如今已经四十一岁了。从十六岁开始,连续考了十几年,一直到九年前政和九年他三十二岁时,才中了同进士,还是最后几名的。先是出任主簿,连任两任之后才升迁了县令之职,如今正是第三年。 他家境贫寒,为了科举一咬牙娶了当地一个富商相貌不佳的女儿为妻,妻子带了极其丰厚的嫁妆进门,看在嫁妆的份上,他对妻子脸上明显的一大块胎记视而不见。二十几年来,妻子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彻底稳固了地位。就算自己做了官,也没法儿再休妻另娶了。 他心有不甘,先前做主簿时屋小房窄,光是几个孩子就要占两个房间,实在没地方养妾室。升迁之后,他在县里搜寻美貌的女子,妻子有了孩子支持,况且也上了年纪,完全不管他。到底被他收了几个妾室养在县衙里才罢休了。如今见施禹水这女使相貌周正,却要拱手让人,如何不有痛心疾首之感? 施禹水却仿佛完全没有觉出来汤县令的嫉妒之情,反而跟他提起了科举时三皇子的事情。汤县令又是一番叹息:“下官怎地没有遇到这般好事?施大人真是好运道,这就算是跟三皇子有了交情了吧?”他完全压制住了心里的嫉妒:这人有靠山,自己还要多捧着。 两人又虚伪客套了一番,施禹水才开口说太晚了,汤县令立刻就请他安歇:“你我一见如故,下官本想跟施大人秉烛夜谈,只是施大人一路劳顿,下官不打扰了。” 这天晚上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一早,春花先起了身,看淑娘也要起身,才服侍她梳洗了。施禹水敲了门进来,春花便带上门出去,留他们两口说话。 施禹水再三询问淑娘有没有不适,淑娘都摇头表示自己的确没事了。她反而主动向丈夫打听了一下朝廷里面关于女医的规定。 施禹水略一想就知道这是因为昨天第一次见到女子行医,所以好奇心起来了:“原先只是泰祖皇帝在太医院开设了妇科,供了几名女太医,专门给宫中贵人看诊的。后来觉得方便,索性召了大臣商议之后悬为定例。以后就常有女子为太医了。娘子问这个可是为昨天那位女子问的?” 淑娘就把女子所说“自己将来可能会被称为接生婆,侮辱门风”的话说了:“我记得好像是有女太医的,所以很奇怪这个女子怎么会这么以为?总不至于此地根本不知道女子能做太医吧?听她的话我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呢。” 施禹水道:“就算是本地不知道,娘子又能怎样?” 淑娘笑着说道:“我也不是要怎样,只是想着,跟这个女子说了这件事的话,她可能不会再那么轻贱自己的职业了。” 施禹水“哦”了一声:“不过是一件小事。这两天你还要诊脉的,到时候跟她说一声也罢了。” 他来到前面,汤县令得到下人回报,很快也赶了过来:“施大人安睡?” 施禹水也客套道:“在船上久了,睡在床上总觉得摇摇晃晃。”他又询问县令夫人可起身了:“昨夜仓促,下官夫人没有来得及拜见,今天无论如何总要当面拜谢了。” 汤县令呵呵笑道:“夫人正在看着小儿习字,下官这就派人请夫人过去跟施大人的夫人相见。” 施禹水本来想要说自己远来是客,应该主动拜访主人了,忽而想到淑娘的身体,顿时改了话头:“哪下官便多谢汤大人了,下官夫人身体不适,连大人的夫人也劳累了。” 汤县令连连摆手道不必客气,吩咐下人去通知夫人了。随即又对施禹水道:“施大人,下官该去衙内看事了,施大人不若同往?” 施禹水忙拒绝了:“汤大人自便,下官正可带随从在县内游玩一番,也可看看汤大人治下,为下官做个榜样也是好的。” 汤县令心中得意:“那便不打扰施大人雅兴了,下官委派昨天那位小吏带领施大人领略县内风景如何?” 施禹水没有推辞:“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汤大人安排。” 王二趁着施禹水离开县衙,又有县里派人跟着,便请示自己去码头看看修船要多久。等到晚上又跟施禹水回报:“小的去码头那里守着看的,行家下了水看了船底,说是撞得不重,船底板都没有破,船底也没有进水,只要稍微修补就能出航了,张老爹说大约后天就好了。” 施禹水皱着眉头说道:“船虽然没问题了,可惜娘子的身体这样,等我过去问问今天诊脉如何,可以的话后天就启程。” 等来到安置淑娘跟春花的房间,施禹水先问了淑娘今天诊脉的结果,知道已经完全平复了才放了心:“正好船明天就能修好,我们后天出发。这一路上耽误的时间不少,如今都入了七月,若是八月中秋前都不能赶到任上,田地赋税人口都会由前任或者代任处理,那这一年我可算白过了。” 淑娘歉意地说:“早知道这样,郎君还不如自己上任呢” 施禹水握着她的手说:“娘子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我与娘子情深意重,如何受得了两地分离之苦?” 淑娘心里一热,柔声唤道:“郎君~” 施禹水听着淑娘娇柔的嗓音,浑身一个激灵:“好了娘子,你如今不便,不要这样”他定了定神问淑娘今天跟县令夫人见面的情形怎样。 淑娘笑着说:“孟娘子年纪比我大许多,她说自己的大儿子比我都大,看着我就跟看自己女儿一样了。我们两个相处的倒还不错。”她悄声问:“也不知汤县令都怎么想的,我看孟娘子脸上有好大一块胎记,说话什么的也不像是读过书的,为什么汤县令会娶她?” 施禹水嘘了一声:“你小点声,咱们还在人家县衙里住着呢。”然后也低声跟淑娘说了汤县令昨天的表现:“我看他倒是个爱色的,照你说的他娘子相貌不佳,那大约就是出自商户,带着大笔嫁妆嫁给一个书生,供着书生读书科举了。” 淑娘说道:“怪道我见孟娘子身边跟着三四个妖妖娆娆的女子,不似良家。是不是汤县令从勾栏里纳的妾?” 施禹水点点头:“大约是吧。” 淑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贤惠,想说丈夫如果要纳妾还是不要弄些不三不四的回来,完全可以去找些贫家女子回来,她想了一肚子的话最后都咽了下去:不行,如果这些话说了出来,万一丈夫当了真,自己难道真要放弃跟他的感情做个贤惠妻子不成?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找到合适的话:“幸好他最后考上了,不然还不知道后果会怎样呢。” 施禹水却笑了:“娘子你还是不知世情了些,不如说幸好汤县令的娘子好运气生了三个儿子,不然只怕汤县令休妻另娶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淑娘心里打鼓,丈夫的话意好像很看重儿子啊,这可不妙:“郎君是不是想要儿子?若是女儿怎么办?” 施禹水想了想:“女儿也好,以后可以照顾弟弟。” 淑娘更紧张了:“如果女儿之后还是女儿呢?若是我生了好几个都没有儿子呢?” “那”施禹水沉默了,好半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计妙的小心思 淑娘决定转移话题:“今天给我诊脉的还是计妙, 我把女太医的事情告诉她了。” 施禹水也很配合:“哦,她怎么说?” “她果然很高兴,说是要回去跟爹商量到京城去做女太医,给官家的妃子们看诊。” 施禹水顿时忍俊不禁:“好大的志向,给官家的妃子们看诊?她这种不是太医院教导出来的医官, 只能给宫女们看诊!轮到她给妃子看诊的时候恐怕”他忽而冷静了下来看着淑娘一字一句地说:“连官家都不是官家了。” 淑娘这才想起来京城不是个好地方:“哎呀, 那我这么说不是害了她吗?明天她再来的话我跟她说女太医只能是自小在太医院学医术的女子才行, 这样是不是能打消她的念头?” 施禹水不在意地道:“随意, 就算是她真的去了京城,说不定也根本进不了太医院,早早被赶回来嫁人生子了呢。” 淑娘无语了一阵才说:“也对。而且我只是告诉她朝廷早就有的事实,就算她真的进了太医院, 也不是我叫她去她就能去的, 我这是把自己的话看成圣旨了。” 施禹水刮了刮她的鼻头:“刚才我就想问了, 她要去也得她爹先同意,跟你还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会觉得是你害了她?你现在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淑娘躲开了他的手指:“痒。” 施禹水出门看看天色,回来说道:“今天晚上我在这里住吧, 教春花去昨天晚上我住的房间?” 淑娘看了看屋子:“好像还是你的房间大,你回去睡吧,还让春花来陪我。” 施禹水依言去换了春花回来, 当晚无话。 第二天施禹水又出门游玩去了,计妙来给淑娘把脉时,淑娘看她双眼通红,问她怎么了。计妙一听就又哭了起来:“我爹说不让我去京城, 说我大了也快该找婆家了,还跑那么远成何体统?还说等我出嫁了我夫家要是同意我才能继续看诊,不然就老老实实在家生孩子养孩子吧。” 淑娘心里一松:这倒好,不用自己劝。只是看计妙哭得伤心,只得安慰她道:“你爹也是怕你一个女孩子进了太医院给贵人们看诊一个不小心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才不让你去的吧?” 计妙瞪大了眼:“夫人,真的会掉脑袋吗?” 淑娘无法,只好把自己看过的宫斗小说拿来当成例子:“我听人说,官家的第一个儿子差不多就是日后做下一任皇帝的了,所以官家的妃子们都争先恐后地想第一个生儿子,然后也要防着别的妃子先生出儿子来,所以斗得很厉害。有的是买通太医给人怀孕的妃子的安胎药换成打胎药;有的是买通宫女下人给其他有孕的妃子宫里放些麝香啊什么的害人小产;据说有的妃子狠毒怕太医不听话,还会派人把太医的一家子都偷偷抓起来,然后再拿来威胁太医呢。” 计妙听得浑身流汗:“夫人是说,我若是做了太医,有妃子想要让我给别的妃子下药?然后会把我爹我娘我哥哥嫂嫂我侄儿侄女们都抓起来?” 淑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可不是吗?你平常没听说过大户家里也有小孩儿掉了的事情?” 计妙愣愣地摇头:“我爹没说过,可是我听街上那个六婆一一六婆就是个接生婆,我有时候给有孕的看过诊还会偷偷问她呢一一说,她有一次给一家大户接生,那个大户想害死她娘子,就给了六婆一锭银子叫她把孩子抱出来之后说娘子大出血没了。” 淑娘不由地问道:“那后来呢?” 计妙压低了声音:“六婆说,她偷偷跟那个大户的娘子说了,娘子许了她一百两银子,叫她平安接生以后去县衙告她丈夫。” 淑娘略愣了愣:“咦,这个娘子好生有魄力。” 计妙瞪大了眼睛:“夫人怎么也这么说?六婆也说那娘子有魄力呢。后来六婆就给她好好地接生,母子平安,抱出来儿子之后大户就走了,叫六婆下手。六婆偷偷地溜出门去县衙告了那个大户谋害娘子性命,有一锭大银为证。” 淑娘还没出声,一边的春花就忍不住催问起来:“县令大人派人把大户抓起来了吗?” 计妙点点头:“对呀,抓起来关在大牢里。等着那位娘子出了月子才叫她过堂,那位娘子就说要和离,要带走儿子。县令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但把大户家的财产分了一大半给他娘子跟儿子,还把大户判了好几年刑,现在还在坐牢呢。” 淑娘忽然问道:“不是现在的这个县令判的吧?” 计妙又瞪大了眼:“夫人怎么又知道了?” 淑娘笑着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说说那位娘子后来怎样了?” 计妙:“那位娘子啊,后来就搬走了,谁也没见过她们母子了。没多久县令升官也走了,这才换成现在这个县令呢。” 她说的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走了”,偏偏是一前一后说的,淑娘就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我又没问县令,你怎么会说起他?” 计妙愣了愣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就是想着,那位丈夫要杀她的娘子带着儿子搬走了,把儿子判给她的县令大人也升官走了。都走了,就一块儿说了。” 她很快就转回了先前的话题:“夫人的意思我有点明白了,就说一个平常的大户家就能收买接生婆害人性命,宫里的娘娘们更可能会让太医害人性命,所以我爹才不想让我去做女太医的?” 淑娘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爹这样是为了你好,能听他的就听他的吧。” 计妙眼珠转了好几圈,忽然问道:“夫人,若是只去考试,不进太医院呢?” 淑娘诧异地问道:“你说的是太医院招收学生时候的考试,还是学子们能不能出师的考试?” 计妙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出师的考试了。我要是能通过,是不是朝廷会给我个牌子之类的?这样我以后就算是出家了,想继续给人看病也能拿出牌子来说这是官家都让的?” 淑娘笑了:“应该是可以的,不过你还是先说服你爹再来想这个吧。” 计妙又问道:“夫人,从京城到这里要多久?” 春花替淑娘做了回答:“我们一直坐船,走了两个月。”她看向淑娘:“大娘子,咱们明天走的话是不是还要走一个月?” 淑娘先回了春花的话:“官人是这么估计的。”然后又问计妙:“你不会是想一个人到京城去吧?不行,太不安全了。” 计妙低下头做出沮丧的样子:“我先跟我爹好好说说再看。”两个眼珠却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当天晚上施禹水向汤县令提出了告辞,汤县令稍作挽留就放弃了:“上任要紧,下官就不虚留了。明日下官还要升堂问案,不能送施大人了,提前祝施大人一路顺风吧。” 施禹水也表示了感谢:“下官还要多谢汤大人的招待。” 第二天,汤县令仍旧派了两乘官轿送施禹水跟夫人到码头。跟着轿子的人不少,在码头上下轿上船时谁也没有留意到有一个人背着众人先上了船。直到张老爹通知说准备启程时,施水谷突然着急地跑来说船上多出一个人来。 施禹水惊讶地跟着他去看被抓住的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计妙:“计郎中?你怎么会在这里?”随即示意智苦智清放开她。 计妙揉了揉被抓得生疼的胳膊,抬起头看着施禹水大声说:“我想偷偷地跟着你们走,再偷偷地一个人去京城考太医院。” 施禹水先是为她的志向惊讶,继而还是喝斥了她:“你这是背着家人偷走的?想叫本官背上拐卖人口的罪名吗?” 计妙嘟囔道:“我没想害大人,只是我爹不肯放我出门的,我没办法。” 施禹水叫人好好地看住她,又吩咐张老爹暂时不起锚,跟着叫王二快跑一趟去请计郎中过来:“只有你知道郎中家在哪里,快去快回。” 没多久两个计郎中都来了,计老郎中第一次见施禹水,先是行了礼,又叫儿子拉着妹妹回家,自己又跟施禹水道谢。 计妙挣扎起来:“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爹,我要去京城考太医院!” 码头上原本人就不少,此时见这里有热闹看,更是聚了很多人,不少都是县里在码头揽工的,认出了计郎中,跟着就知道了计妙的身份,顿时议论起来。 “原先就说计郎中老来得女,肯定宠得厉害,看看!” “咦,有这么不守妇道的女儿,计郎中好大的名声都给败了。” “胡说什么,计郎中的女儿哪里不守妇道了?你没听见她说要去考太医院吗?你知道太医院是干什么的吗?都是给皇帝还有娘娘看脉的!这计郎中以后说不定还没有他女儿有脸面呢!” “有脸面又怎样?计家大闺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了这一出,哪个好人家还敢娶她过门儿?” “就咱们这小地方,没人娶就没人娶吧。等人家去了京城,做了太医,万一将来嫁给哪个皇帝的儿子呢?那就是现成的王妃娘娘了!” “咦,说的也是啊,看来计家这闺女心气高的很啊。” “就是,肯定还是看不起咱们这小地方的人,想着去京城里 作者有话要说:  嫁大官呢。说不定是想嫁给官家做娘娘呢。” 计老郎中听着码头上的议论,不由老泪纵横起来:完了,这个女儿在县里算是彻底没了名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到达 计祖焦急地问计成:“爹, 这可怎么办?” 计成摇着头说:“为今之计,只有送你妹妹进京了。” 计祖本想劝阻,看见老父眼中的泪水,又停了下来:算了,妹妹这次确实错得太厉害了, 爹都五十的人了还要这么操心 计成转向施禹水:“大人, 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 还望大人成全。” 施禹水也看到了码头上众人的指指点点, 当下招呼计成计祖计妙都到船舱里说话:“这里人多嘈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都跟我进来。” 三人跟着施禹水上了船来到前舱,这里因为没有分隔舱室, 地方比较大。张老爹的浑家跟小儿子本来在的, 见他们要在这里说话, 就出了前舱去找张老爹了。 施禹水这才问道:“不知计郎中有何请求?” 计成看看女儿还是一脸不忿之色,咬咬牙开口了:“小老儿请大人带上我这小女上任。” 计妙愣住了,她先是看看老父, 继而又看看施禹水,忽然脸上做烧起来,低下头任老父安排。 计成没有看女儿的一片害羞之心:“大人总会回京述职, 到时候大人送小女去太医院便好。小老儿只想请大人将小女收为妾室,等到小女进太医院考试的时候再给她一封休书。” 施禹水皱着眉头说:“本官可不是任人陷害能忍受的性子。令女此举将本官置于拐带人口的嫌疑之下,将来若有差池,便是现成的把柄, 无论你打了什么主意,本官都不想与你们有什么沾惹了。” 计成顿时语塞了,计妙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苍白着脸抬起头,大声问道:“施大人不喜欢奴家吗?奴家自认比夫人都美貌几分的。” 施禹水根本懒得理会她,仍旧看向计成:“计郎中,本官对不守妇道的女子也没什么兴趣。请回吧。” 计成又咬着牙说:“那小老儿换个请求,请大人待小女到任上之后为她择一门亲事” 施禹水站起身:“计郎中,你有什么资格请求本官?本官请令女为夫人看诊,可是给足了诊金的。计郎中想为女儿谋个好姻缘是你做父亲的好意,本官为何要管?” 计成拦住施禹水,跪下来道:“小老儿知道大人的夫人如今正需要郎中跟着照顾,小女别的不敢说,照顾孕妇绝对是最应手的,请大人带她一起吧。” 施禹水指向计妙:“你看看你女儿的样子,叫她照顾本官夫人,只怕本官是嫌夫人命长了!” 计成转头去看女儿时,不由吃了一惊,计妙脸上充满怨毒之色,狠狠地瞪着施禹水。看到这里计成那里还不明白施禹水绝对不会带着女儿了,顿时长叹一声。 施禹水轻笑一声:“计郎中,汤县令家中还缺一门妾室,你若有意,不妨为令女谋取一下。不然的话,便是汤县令的大公子的妾室也使得的。” 计成跟着施禹水的话点点头:“汤县令的大公子的确不错,年纪又相当小老儿向大人赔罪了,希望大人能够原谅则个。” 施禹水冷漠地说道:“本官原谅又如何,不原谅又如何?以后不会再打交道了,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出了前舱命令智苦智清:“送客!” 等到计成一家下了船,施禹水又吩咐船上仔细检查,免得再被人混上来。直到反复查验了三遍,确定没有外人混上船,才下令起锚出行。 施禹水回到后舱自己住的舱室,春花如今寸步不离淑娘了,见到施禹水进来才出去外间。施禹水也在地板上坐下——自从上次船底触礁淑娘被摔下榻,春花把被褥直接铺在地板上,施禹水已经决定了以后这一路都这样,连原本摆在这里的床榻也搬了出去——问淑娘开船后有没有反应。 淑娘摇摇头:“说来奇怪,摔了一次之后,孩子乖巧了许多,先前我晕船,也有点觉得孩子在肚子里太闹腾的原因。” 施禹水将手贴在她肚皮上仔细感受,仍有微微的脉动,的确跟以前感受到的拳打脚踢不同:“乖巧就乖巧吧,正好船上你能舒服一点儿。” 淑娘却开口问他刚才外面那么热闹是怎么回事。施禹水便笑着说了:“计妙偷偷溜上了船,我派了王二去把计成找来,结果计妙在外面跟她爹大喊大叫,被码头上的人听了说她不守妇道。计成就,”他瞄了瞄淑娘笑着问道:“你猜计成就怎么了?” 淑娘猜道:“真的同意她去京城考太医?” 施禹水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说是同意了,却想叫我带她到任上,以后进京的时候再送她去太医院。” 淑娘欢喜地说:“这样也不错啊,我一路上有郎中照顾,郎君你不是也能更安心些?等到了任上,我以县令夫人的身份帮她宣传宣传医术,到时候一定会有不少人会请她诊治,两三年里总会积累些经验,到时候去考试也更从容些。” 施禹水简直想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你疯了吗?我无缘无故带个素昧平生的年轻女子上任,谁会以为她是专门给你请的郎中?连计成都说叫我收她女儿做妾室呢!” 淑娘顿时愣住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郎君,你答应了吗?” 施禹水看娘子脸色都变了,不由地笑了:“你这个性子,倒是个醋坛子。你放心吧,我把他们一家子都打发走了。不过娘子你以后别再这么傻了。” 淑娘想到计妙的女太医之路可能断了,还是叹了口气:“就是可惜计妙了。” 施禹水忽然冷笑起来:“你以为计妙真是个医痴不食人间烟火啊?你这么真心为她打算,你知道她怎么想的吗?” 淑娘看向丈夫:“难道计妙也?” 施禹水看着她点点头:“计妙一听她爹叫我收她做妾就不反驳了,我不应的时候她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比你美貌我为什么不肯呢。” 淑娘这才低头:“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这么傻了。”她忽然想起春花来:遭了,不会春花也打了做妾的主意吧。正想问问,又想到这两天春花对自己还是悉心照顾,又忍住了,仍旧说计妙:“我看计妙倒不一定是自己想做你的妾室。” 施禹水反问道:“她亲口说的,你这是怎么说?” 淑娘便将早几天自己想到的关于计妙的想法说出来:“原先我不是跟郎君说过,计妙说她爹认为她以后若是干起了接生婆的行当有辱家风吗?我看计妙自己也觉得会侮辱门风。是不是她爹娘一直就教她说女人家如何如何才会变成这样的?” 施禹水摇了摇头:“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啊。接生婆也确实是三姑六婆里的,不怎么被人看重,计妙也的确是觉得做我的妾算是不错。” 淑娘一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跟丈夫差了一千多年,观念是完全不同的,丈夫即便重生了,也是个纯正的古人。而古人根本就认为产房是污秽的,想到这里她放弃了跟丈夫争论的念头:“还是我把计妙想得太好了。我想着郎中是个很受人尊敬的职业,就是给产妇接生也是很了不得的本事了,所以才” 施禹水没有再说她什么,只是叮嘱她日后遇到人先多长个心眼,别被人两句好话就那么轻信,不定人就有什么打算呢。 淑娘却又提起了郎中:“郎君,你觉得我们养个郎中在家里怎么样?” 施禹水这次才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娘子,养个郎中做什么?” 淑娘看一眼关着的门,压低了声音:“我们原先不是说起过,大水过后可能会有瘟疫?咱们做好了准备的话不会被水淹,也不会挨饿,却怕瘟疫要人命啊。我之前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学的进去医术,后来不是也没这个天分吗?” 施禹水思索一阵,点点头:“好。我也没时间研究医术,还是养一个郎中吧。” 淑娘见丈夫同意了,才高兴地说起来:“郎君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收到手下吧。本来我还想着要是计妙考不进太医院的话,可以在咱们家做郎中的,没想到她” 施禹水看着淑娘好笑起来:“那我不是应该答应收她做妾才对?” 淑娘的脸又垮了下来,被施禹水指着大笑:“你看你哪里有一点儿大度贤惠的样子?我要真是养个妾,只怕你就先气死了。” 淑娘看丈夫只是开玩笑,并不真是指责自己不贤惠,才放了心:“我” 她的话被施禹水打断:“娘子放心,我就算是想要养个妾,也得等到保住小命儿之后” 淑娘顿时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镇定下来,几年后的那场大水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丈夫没有渡过这次生命危机之前不会纳妾给自己添堵,至于之后就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自己跟他的婚姻生活会让自己对他没什么指望呢,这都是将来的事了。 这次出海之后航行一直十分顺利,虽然中途有过一次风浪,但是陶老哥早早就发现了兆头,于是提前把船开到最近的陆地下锚躲过了。即便如此,等船到达广州时,也已经是七月二十五了。 施禹水本来吩咐船家在广州寻一位熟悉本路河流的当地人做向导,陈大郎却说自己就是广州番禺人,可以指点大人行船,等船要返航时再稍带自己到番禺 作者有话要说:  就行了,于是便按他的指点沿北江北上,最终赶在七月二十九日清晨到达英州浛洸县码头。 自四月二十七从长社县出发,到今天足足三个月还要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众生众相 广州番禺人陈大郎先下船问了驿站以及县衙所在, 又回到船上告诉施禹水。施禹水便吩咐船先等在码头,又叫李立c施水谷c王二留下守着:王二是自家用惯了的,而且有他娘子在,施水谷跟自己是亲族,李立是淑娘表弟, 有他们三个在自己比较放心。淑娘那边则看着春花c孙氏两人整理行李。他带了官凭以及吏部的印信, 由智苦智清陪着先前往县衙。 此地县衙并不在县城正北方向, 而是坐落在中心位置, 前面是县衙大堂以及县衙属官办公之地,后面则是带花园的县令c县丞c县尉住所。整座县衙用高墙圈了起来,大门朝南,大门两侧还有侧门, 门前一块宽阔地带, 东西各有一条大道通行, 正北围墙只在最东侧开了一扇后门。 三人来到县衙前时,正有两个衙役无精打采地开门,一边开门一边议论:“县丞大人说要治刘产婆的罪, 主簿大人却说要治方郎中的罪,上头没有做主的就定不下来,梅家偏又追究个没完。” “不是说今年肯定会分到新县令的吗?” “上头的话那里做的准?你别看庞主簿官最小, 人家是本地人,地头蛇啊。袁县丞不是正途,不来就没官做才来的。县令都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除了贬官的, 谁肯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啊?你看前边丁县令,一说丁忧立马儿就交了印走了,还不是嫌这地方远?” “说的也是啊。你听说了吗,袁县丞原先也是做主簿的,做了十几年才升了县丞,所以庞主簿能做的事袁县丞都会做,两个人这才争起来了。” “你说,庞主簿做十几年主簿的话会不会也升到县丞?” 施禹水站在一边听了一阵,见两人开完了门要进去了,这才示意智苦上前询问此地是否就是浛洸县县衙。 其中一个衙役上下打量智苦一番,又看看不远处站着的施禹水以及明显是跟班的智清,态度忽然变的恭敬了起来:“阁下莫不是新任县令大人的随从?” 另一个衙役本来正不耐烦地对智苦喊“这么大的房子自己不会看啊”,听见同伴的话立刻正经了起来,目不斜视。 得到智苦肯定的回答后,两人齐齐来到施禹水面前行礼:“属下参见县令大人!” 施禹水吩咐道:“不忙着拜见,先去县衙看看官凭印信,确定身份再说。” 机灵的衙役满脸带笑:“大人不是本地口音,又带着一身贵气,显见得是官身了。小的姓熊,就是熊瞎子的熊,名字是金壮。大人唤小的大熊就是了。”又指着同伴介绍:“这是羊德贵,平日里都喊他绵羊。我二人是皂班衙役。” 施禹水对这个机灵善言的熊金壮颇有好感:“方才本官听见你们谈话,似乎本地县令丁忧了?如今是县丞暂代县令之职?你带本官到大堂,请县丞c县尉c主簿来验看印信,交割官印吧。” 熊金壮立刻对羊德贵说道:“绵羊,快去请几位大人到大堂,我带县令大人先过去了。” 羊德贵晕头晕脑地听了半晌,一句话也轮不到自己插嘴,见同伴在新县令跟前抢先得了脸,只得暗骂自己蠢笨,行动上却不慢,径直往后园请县丞了。 熊金壮一边领着施禹水三人往县衙大堂去,一边讲解给他讲解本县的现状:“大人不知道,前任县令丁大人才来任上不到两年,去年年初就接到家信说是父亲摔伤不治亡故了,丁大人是个孝子,立刻就挂了官印丁忧回家守孝去了。朝廷一时之间也没有委派新任县令,县丞大人就暂代县令之职了。” “县丞大人姓袁,今年四十五岁了。袁大人祖父是几十年前的进士,做官做到四品,袁大人是恩荫了主簿一职,做了十几年才升的县丞。” 施禹水打断他的话:“袁县丞是蒙祖父的荫?怎么不是袁县丞的父亲?” 熊金壮怔了怔,挠了挠头:“大人这可把小的问住了,朝廷的这些事,小的都闹不明白呢。莫非袁县丞不该恩荫吗?” 施禹水便笑着解释:“本县也不是这个意思。一般来说,朝廷的恩荫官除非是做到一二品,简在帝心的,才能够荫及两代人。既然袁大人只是四品,最多恩荫一名子嗣罢了,怎么会荫及孙辈?” 熊金壮说道:“袁大人似乎是幼年丧父的,大人,莫不是有这个因素?” 施禹水“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大约袁大人只有袁县丞这一个孙辈是在世的,这才荫到他身上去了。方才我听到你跟德贵说袁县丞跟庞主簿互不相让,这是怎么回事?” 熊金壮立刻卖好:“大人不知,庞主簿仗着是本地人的便利,先前连丁县令也不放在眼里。他本来一直谋划做本县的县丞,谁知上头派了袁县丞来,庞主簿就觉得要没有袁县丞自己一定能升到县丞了,因此时不时就要给袁县丞下袢子。袁县丞呢,先头也是做主簿的出身,所以对庞主簿玩的把戏都一清二楚,常当着丁县令的面揭穿他,两人就逐渐争斗起来了。” “这次是本地最大的梅家有个妇人生孩子,一尸两命。因为当时有产婆刘氏跟方郎中在场,梅家就把这两人都送来衙门,说是这两个人使坏。袁县丞升堂问了案之后,说是刘产婆故意害死人命,要治她的罪。庞主簿却说都是方郎中诊治不力才坏了二人性命,力争治方郎中的罪,梅家又说两人都有错,要把两人都治罪,天天派人来县衙追问何时才能结案,给枉死的母子二人偿命。” 施禹水不禁奇怪道:“产妇生产犹如过鬼门关,梅家怎么会认定了郎中跟产婆都有责?还有,梅家既然是大户,妇人生产接生时候怎么会只有一名产婆的?” 熊金壮又道:“大人不知,梅家这名生产的妇人乃是梅家家主最小的儿子最疼的妾,一直盼着这个爱妾产子的。结果妾跟儿子都没了,就不肯放过产婆跟郎中。梅家家规甚严,对家中妻妾之别规定的很分明,便是生产时的产婆也有区别。虽然小儿子最得梅家主喜爱,也不能打破规矩。大人,到了。” 施禹水住了嘴,径直在熊金壮的指引下坐在主位上,智苦智清也分列两旁,熊金壮正待再上前说些什么邀功,却见门外进来一个中年人,一进门就拱手作揖:“属下不知县令大人远道而来,未能远迎,还望县令大人恕罪。” 施禹水含笑起身还礼:“不知者不罪,阁下就是袁县丞吧?” 袁县丞满脸笑容再次拱手:“正是属下。”又打躬作揖请县令大人归座,等施禹水坐下之后,他忽然又看见熊金壮正在一旁呆站着,拉下脸来喝道:“大熊,庞主簿住在县衙外,你还不快些去请他过来!” 熊金壮暗道自己也算在新县令跟前露过脸了,袁大人的话也不敢不听,便辞了出去唤庞主簿过来。 袁县丞这才在次座上坐下,又欠身询问:“属下请教大人名讳。” 施禹水仍然含笑回应:“本县名讳还是等诸位大人都到齐了,验看了官凭印信再说吧。” 袁县丞讪讪地坐回去,打消了抢先套近乎的念头。 不一会儿徐县尉也到了,羊德贵跟在他后面进来大堂,溜了一圈见熊金壮不在,顿时就安心下来:自己也有机会在新县令跟前表现表现了。 又等了一会儿,庞主簿一路小跑着进来了,一头一脸的汗都来不及擦:“哟,县令大人哪,属下早就盼着您啦。” 徐县尉在一边嘲讽地笑了一声。这时候熊金壮才进来,也是走得一头汗:“主簿大人你慢点。” 施禹水见县令三个属官到齐了,便取出自己的官凭印信给三个人传看,袁县丞跟徐县尉都仔细地看过,庞主簿接在手里看都不看就递回到施禹水跟前:“哟,县令大人哪里有人会冒名?”他一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袁县丞:“我说县丞大人,你收起来的官印,也该交给县令大人了吧?” 袁县丞本来就打算交印,被庞主簿这么一说倒像是不肯交印一样,涨红了脸色站起身:“施大人,官印事关重大,属下一直都锁在县丞廨的柜子里,属下这就去取。”说完便告退了。 徐县尉自进来之后,除了见礼一直一言不发,此时也是恍若无人。庞主簿又在一边笑:“施大人哪,你若是再晚来几天,只怕本县里就要有冤假错案发生啦!” 施禹水不欲跟他单独说,便出声问道:“可有案件卷宗?” 庞主簿本来以为施禹水会顺势问一句什么冤假错案,自己便可接着告袁县丞一状,此刻见施禹水不按自己的套路走,卡壳了一下才回道:“卷宗在主簿廨内,属下这就去取?” 施禹水点点头:“那就有劳庞主簿了。” 庞主簿脸上还是笑眯眯地出去了。施禹水看向堂内仅剩的一个属官:“徐县尉。” 徐县尉半是懒怠半是不屑地随便“啊”了一声。 施禹水笑着说:“本县兵盗匪祸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还请徐县尉多多上心。” 县丞廨跟主簿廨都离得不远,不多会儿袁县丞亲自捧着一个盒子,庞主簿却是带着一个抱着卷宗的手下一前一后进了大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顺利入住 施禹水先跟袁县丞交割了官印, 仔细看过不是作伪,笑着对他说:“辛苦袁大人了,袁大人请回座。” 随后又转向庞主簿:“把这卷宗先留下,待本县细看过再传召家属以及嫌犯问话。庞主簿也请回座。” 他又看向徐县尉:“本县家眷尚在码头船上,还请徐大人拨几个兵士过去帮忙搬抬行李。” 徐县尉半耷拉着眼皮回道:“本官手下士兵都是打仗的, 大人怎能公器私用?” 庞主簿顿时拍案而起:“徐大人, 你怎敢对县令大人如此不敬?”徐县尉连看他一眼的想法都欠奉。 施禹水却笑着起身:“庞主簿不要苛责了, 徐大人说的也是正理。” 熊金壮眼前一亮:“县令大人, 不如小的叫衙役们帮大人搬抬行李吧?”羊德贵又在一边案子跺脚:又叫这家伙抢先了。 施禹水又转向袁县丞:“袁大人,按律一县之长可以有最低二十四名c最高五十名的亲兵,不知本县的亲兵有多少名?” 袁县丞恭恭敬敬地起身回答:“启禀大人,前任丁县令在任时招了四十名亲兵, 丁大人丁忧后, 这四十名亲兵因无人支付俸禄, 有将近三十名已经自行离去了。如今名册上还有十二人,只是他们都是本地人,并不住在县衙里。大人若是需要的话, 属下立刻就派人召他们前来。” 施禹水盘算一阵,点点头:“本县行李不多,也自有下人随从, 十二个人已经足够了。有劳袁大人把他们召来,随本县前往码头吧。” 等袁县丞出去吩咐自己的手下去喊人,徐县尉就站起身说告辞。施禹水忙含笑道:“徐大人,晚间本县设宴, 还请徐大人赏脸。” 徐县尉稍稍抬了下眼看看县令,仍是半死不活地答了个“好”字,径直离开了。 庞主簿又谄媚地凑上来:“请县令大人交给属下办理晚间宴席吧?本县中也有不少商家富户,恐怕都想要争先一睹大人风采,属下吩咐一声下去,自有人前来供奉宴席的。况且,大人的接风宴怎能劳大人破费?” 施禹水仍是一脸笑:“本县初到此地,今日只设家宴宴请县衙属官,至于商户们的孝敬,容后再议吧。” 庞主簿不死心地还要劝,袁县丞进来说道:“大人,梅家又来人催问案件进展了。属下告诉他新任县令大人已经到了,很快就能定案了,梅家来人便说想面见大人,现在在属下的县丞廨等待。” 施禹水摇摇头:“本县今日刚刚到任,一路风尘仆仆,甚是辛劳,不想见客。请袁大人回了他们三天后再来吧。还有,袁大人,今天开衙还是请袁大人暂代吧,袁大人正可将本县已经到任的消息公布出去。晚间本县设下家宴,还要请袁大人拨冗前来。” 袁县丞忙说不敢再代行县令之责,见施禹水坚持,顺势答应了下来:“属下遵命。大人既是初来,可要人手整理房舍?县令居所已经空置一年有余,虽然属下日常也派了人打扫,只是到底没有人住,缺了些人气。” 施禹水笑着答应了:“还是要劳累袁大人。” 一旁羊德贵总算主动出头了一回:“两位大人,不如小的带几个兄弟去整理吧?”熊金壮也出声附和:“是呀大人,小的愿去给县令大人整理房舍。” 袁县丞沉下脸来:“你们二人是皂班的,今日仍要开衙站班,你们这般行为莫非是不想做衙役了吗?” 施禹水不理会这些机锋,直接吩咐道:“本县所居尽快收拾出来便罢,其他的屋子慢慢收拾就好。袁大人,门外那几人莫不就是本县的亲兵?” 袁县丞先应了收拾房屋的话,然后又说门外之人正是大人的亲兵们。 施禹水精神一振:“县衙官轿何在?” 庞主簿抢着回答:“大人,属下这就派人开道!” 施禹水摇了摇头:“无须如此,并非本县要坐。本县只是想请一顶官轿跟着本县去码头接夫人。” 这下庞主簿跟袁县丞的眼睛都亮了:“属下这就去叫轿夫。”虽然袁县丞比庞主簿身躯清瘦,却被庞主簿抢了先出门,只得暗自叹服,转而请施禹水到门外认识自己的亲兵。 施禹水先对耷拉着脑袋的熊金壮跟羊德贵说了一句:“你们二人既是还要站班的,就快去准备吧。”两人见自己在县令跟前并没有完全失了面子,顿时又精神高涨起来:“是,大人!”施禹水笑着点点头跟着袁县丞来到大门外。 他一边走一边数了一下人数,一共是十个,不由诧异地问道:“袁大人不是说名册上还余下十二名亲兵吗?这里怎么会是十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袁县丞略微有点窘:“大人,十二个人是属下这个月十五按着名册点名时的数字,如今月底,可能” 施禹水了然,这是又有两个不干了啊。他自觉就是十个人也足够了,便没再计较,见庞主簿带着四人抬的官轿过来,便对袁县丞说道:“袁大人先去准备开衙吧,本县这就前往码头。” 袁县丞告了罪走了,庞主簿笑眯眯地凑到跟前:“大人,属下送您到码头?” 施禹水云淡风轻地问道:“袁县丞在准备开衙之事了,庞主簿不要坐堂吗?” 庞主簿有心套近乎说自己更应该跟着大人,“奉承为先”,却又怕袁县丞趁着自己不在擅自决定一些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面子不如里子,他一转眼就作出了决定:“那属下就去衙门坐堂了,请大人恕罪。” 施禹水也不是真的二十来岁的人,对他的打算也看的一清二楚:“庞主簿跟袁县丞c徐县尉都是勤于公事的,本县甚觉安慰啊。” 庞主簿呵呵笑着说“过奖过奖”,心里却一紧:这个年轻人的话不像是那么简单的,看来自己又要低调一阵子,等拿下新县令才能再抬头了。 施禹水带着官轿,领着智苦智清跟十个亲兵一路来到码头,沿路都是大道,可以看得出底子确实是当初泰祖皇帝要求修建的水泥路面,只是已经使用多年,变得破破烂烂了些,想必后任一直都没有怎么整修过。 码头的船上,淑娘已经指挥春花跟孙氏规整好零零碎碎的东西,大件的原本就没多少,倒是施禹水的书装了好几个箱子,而且书又是很沉的东西,她看着几个书箱已经觉得犯愁了:总不能叫王二跟智苦智清一趟趟来回跑吧?好像码头跟县衙的距离可不近啊。直到知道施禹水带了亲兵来帮手才松了一口气。 官轿停在码头上,施禹水带着来人上了船,这些人得到通知的时候就知道是要帮县令大人搬东西,两人一组都准备了绳子c杠架等,此时便把箱子等物捆好,穿上杠架,依次抬下船。王二跟智苦智清也抬着行李;都是些稍微轻便的铺盖被褥衣物之类。李立施水谷也把自己随身的东西带在身边,施禹水又邀请了陈大郎c张家父子c陶老哥等都到县衙坐坐,其中张老爹只叫自己的两个儿子跟去见识见识,自己陪着老妻留在船上了。 见行李都已经在码头上,春花跟孙氏才扶着戴上帷帽的淑娘出来上了轿,然后跟在轿子旁边。施禹水也来到官轿旁,吩咐众人起轿回县衙。 四个轿夫都是多年的手艺,虽然路面已经坑坑洼洼,轿子却还是抬的四平八稳,淑娘坐在轿子里一点都没感到轿身晃动。 庞主簿胖胖的身躯早就站在县衙门口迎接了,见施禹水跟在官轿旁边走过来,轿子旁边还有两个年轻女子相随,心中暗道这个人也不知是会享受还是不会享受,明明同时带了正妻跟侍妾一副尽享齐人之福的样子,却在大太阳底下走路?他心中作此疑问,脸上却是一丝不漏地笑容:“大人,请从这边侧门进来,属下带您去住所。”施禹水点点头,轿子便跟着庞主簿进了侧门,从大堂旁边的夹道穿过来到花园,又穿过花园小径才到了并列三座院子正中最大的那座。 这所宅院有三进,庞主簿介绍道:“不知道大人想要在哪里起居,属下已经命人将三进的正房都打扫出来了。” 施禹水问道:“可有后门?” 庞主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回大人的话,后门不能直通大街。这里三座院子从左至右分别是县丞c县令c县尉的住所,三座院子都是三进,只是县令的居所正堂乃是一明四暗共五间,县丞跟县尉的住所正房都是三间的。三个院子共有三个后门,若是直通大街,怕有宵小之辈趁虚而入。所以建造围墙时就离第三进的屋子相隔了三尺距离,成了一条三家共用的小巷,又在围墙上单开了一个门通大街。” 施禹水沉思片刻道:“本县跟夫人住在二进东尽间吧。” “好咧,你们几个,抬到二进门口就退下吧。”庞主簿对几个轿夫喝道。 施禹水对庞主簿摇了摇头:“庞大人不要如此盛气凌人嘛。大热的天,这几位轿夫也辛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半晌,即便是分内之事,本县也该请一杯水润润喉啊。” 庞主簿笑出一脸肥肉:“施大人体恤下属,你们几个还不多谢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准备接风宴 四个轿夫参差不齐地说着“多谢大人”, 将轿子停在二进的穿廊下便退到一进去了,其他人抬着的书箱c行李等物在都停在一进院内。施禹水亲自掀起了轿帘,春花跟孙氏扶着她小心翼翼地下了轿,庞主簿看到淑娘的身形才恍然大悟:怪道县令大人如此紧张夫人呢,原来事关子嗣。 虽然轿子的窗跟帘都是竹制的, 能有风透过, 然而广州的天气还是让淑娘这个北方人感觉太热, 再加上她如今六个月的身孕, 即便轿子走得平稳,还是觉得自己透不过气一般,一下了轿先舒了一口气。 施禹水体贴地吩咐快扶娘子进屋休息休息,等缓过来再用午饭。他叫庞主簿喊来轿夫将官轿抬出去, 同时吩咐王二给四个轿夫赏钱。王二细忖, 在家时很少坐轿, 从车行里雇的牛马车一般都只是付车马费,而从长社县到上河村那么远的距离来回也不过一百钱,坐轿子比坐车要贵, 还是四个人分,不如也给一百钱吧,没人可以分到二十五个钱。他取了一串钱交给前面的一个轿夫:“拿去吃杯茶吧。” 施禹水看他只给了一串钱便暗自点点头, 此地偏远,而且使用铁钱远远多于铜钱,二十几个铜钱算是很高的赏钱了。 庞主簿在一边咂舌,县令的随从看起来比县令也大不了几岁, 竟然能掌管银钱之事,看来很得大人的信任啊。果真施禹水指着王二向庞主簿介绍道:“此人名唤王水钊,是本县的管家,庞大人可以唤他王二管家。” 庞主簿小心地问道:“莫非还有一位是大管家?”他的眼睛在李立c施水谷c智苦c智清四人身上来回逡巡,想找出哪一个是大管家。 王二却笑着替施禹水作了回答:“庞大人是吧?小的家中还有一位堂兄,因此二管家是指小的排行第二,并不是什么大管家二管家的称呼。” 施禹水看向庞主簿:“快到午时,想必庞大人家中已经酒菜齐备,本县初到,家中尚未整理齐全,就不虚留庞大人了。” 庞主簿硬挤出一脸笑来:“县令大人家中如此忙乱,定然来不及准备午饭,不如属下叫酒楼送一桌席面过来吧?” 施禹水正待拒绝,却见两个仆妇拎着食盒进来了:“县令大人,奴家两人是东边县尉家的下人,县尉大人说县令大人家里来不及做午饭,叫奴家姐妹把自家的饭菜送来请县令大人将就着用吧。县尉大人还说,县令大人不须客气,他晚上也要吃回来的。” 到最后一句话时,说话的仆妇羞得低下头去,旁边那个也不遑多让,施禹水大笑起来:“好,回去告诉你们家县尉大人,就说本县今晚恭候大驾了。” 智苦智清接过食盒,两个仆妇都离开了。施禹水打开食盒看看,都是一些适合夏日食用的清凉小菜并一大碗白粥,正合旅途劳累后养胃之用,便吩咐王二送一个到后面给娘子她们几个用。自己又看看周围,就是不算上自己也还有好几个大男人等着吃饭,这点儿饭菜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 正在踌躇时,庞主簿看出了他的为难:“县令大人,这点儿东西哪儿够吃啊?徐县尉也真是小气吧啦的。属下这就叫酒楼送酒菜过来。” 施禹水拒绝了:“不妨事,县中有没有米铺之类的?本县这就派人去买,只消白饭管饱,晚上再整治席面吧。” 庞主簿看施禹水怎么也不同意从酒楼要席面,只得回道:“回大人的话,从后门出去往东的大街上就有一家粮店,卖的全是上好的精米白面。至于往西去,也有一家粮店,有糙米黄面黑面。” 施禹水大感兴趣:“哦?怎么此地也有麦面吗?价格如何?” 庞主簿讪讪地笑着:“属下,属下” 施禹水暂时不打算追究:“庞主簿对自己分内之事似乎不能了如指掌啊,须知米面价格关乎黎民百姓生存大计,庞主簿还要多上些心,不要交代给手下就不管不顾了,万一手下有所欺瞒,庞大人可就” 庞主簿暗骂:什么交给手下,我什么时候在乎过米价?庶民吃不起就饿死,关我什么事?如今倒被个比自己还小十几岁的年轻人指着鼻子骂自己不作为?面上却做出一片羞赧:“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属下回去就去查问。” 这时又有一个健仆挑着一担东西过来:“县令大人,小的是县丞大人家的下人,县丞大人说他知道县令大人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本地何处是市场,只是不晓得县令大人的口味,不敢送现成的,所以特意叫小的送些食材过来,县衙给三位大人居所都安排得有厨娘,请县令大人自己安排煮饭罢。” 施禹水点点头:“你回去告诉袁县丞,本县领他这份好意。”健仆放下担子道:“小人告退了。” 王二上前看过,向施禹水回禀:“大人,县丞大人送来的是一斗白面一斗精米,一筐新鲜的瓜果菜蔬。小的安排娘子去看着人煮饭吧?” 施禹水点点头:“这些事你看着安排就是了,无须回报。” 那边庞主簿暗暗咬牙:这两个家伙仗着左邻右舍地利之便讨好县令,这样一来不是远远地把自己落在后面了?不行,得想个好主意,不能让他们两个专美于前!想到刚才县令夫人身怀有孕,顿时来了主意:一会儿从自家选一个干净的俏婢送来岂不好? 他打定了主意,便向施禹水告了辞,迅速回了家叫娘子从下人里找一个相貌过人c自己没挨过身的来。庞娘子没好气地道:“你没挨过身的哪里有相貌好的?” 庞主簿不耐烦地说:“家里没有你就尽快去买一个。你不知道今天新任县令大人到了,如今刚在县衙后面安置下来,老猿猴跟那个半死的徐县尉都争着现殷勤,独独撇下了我一个。幸好县令大人说今天晚上设宴款待县衙属官,你赶快买来俏婢,我晚上赴宴时就送过去。” 庞娘子这才着急起来:“怎么能让那两个抢了先呢?县令大人不会对官人你有看法吧?以后你跟老猿猴有争执的时候,县令大人会不会向着他?” 庞主簿又不耐烦地说道:“现在才见了半天,能看出什么来?县令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虽然有些小聪明,还吓不到我。你只管快点儿买来就是。” 庞娘子压低声音问道:“赶得这么急怕买来的不合适,不如去跟梅家商议一下,梅家家大业大,家中奴仆众多,从他们家挑一个送过去?若是梅家也想,索性直接送一双?” 庞主簿顿时转怒为喜:“娘子果真是我贤内助。就这么办,你去,不,我亲自过梅家一趟,你给我备一点儿礼来。” 庞娘子笑逐颜开地去准备了礼物,而庞主簿喊来轿子坐上,又叫一个小厮捧着礼物跟着,一起到了梅家。 县衙后院,县令居所,淑娘跟孙氏和春花交代:“孙嫂子,你男人跟着大官人在外面,也许会遇到一些事情需要跟内院相交接的,你就帮着你男人一起参详参详。至于春花,日后我会跟县衙属官的亲眷来往,你跟着招呼她们。” 孙氏以前一直养在深闺,家中爹娘又是重男轻女的性子,她出嫁后也多是听从丈夫的话,此时见淑娘交代她跟着自己男人行事,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是,大娘子。” 春花则暗忖好像大官人刚才在外面说话的意思,县衙属官一共就三个,那就是说大娘子需要打交道的主要就是三家了,自己招呼她们小事一桩。 下午天气仍旧热的令人烦躁,淑娘想休息,却觉得身上不断出汗,春花见自己给她打扇子打得手都酸了她还是热,只得无奈地寻了施禹水过来:“大官人,这里实在太热了。” 施禹水见娘子热得难受的样子也怕她中了暑气,可惜她怀着孕不敢用冰,想了想说道:“屋里开了窗也不怎么透风,咱们方才进来时不是经过花园吗?花园里有一座凉亭,四面透风,顶上又有瓦遮荫,娘子不如去那里透透气?” 淑娘有气无力地问道:“来往的人会不会太多?” 施禹水答道:“并不多。后面只有咱们三家居住,加上前面县衙里做公的也没多少人。再说花园也分成了好几处,凉亭在东北角位置,差不多是徐县尉家门前的样子。只要把那一块圈起来,不让外人通行就行了。” 淑娘实在受不住热了,见丈夫能够安排得周到,就点头同意了。智苦智清搬了一张矮榻过去摆在凉亭上请淑娘躺着休息,春花有一个圆凳坐着陪淑娘,孙氏要看着厨房里准备晚上的家宴,不在这里。四处通风,淑娘才觉得身上的燥热劲儿慢慢地减缓了。她睡了半下午,终于松快多了,便把孙氏喊过来问她宴席准备的怎么样了。 孙氏叹着气说:“大娘子,这里跟咱们那边做饭实在不一样,这两个厨娘偏偏又不会说官话,好容易才打手势比划出来,做了几样菜, 作者有话要说:  奴家看着不成样子,就叫她们按着这边的做法准备剩下的菜了。” 淑娘这才意识到语言的问题,对啊,这边是广东啊,应该说粤语的啊。自己一行人不是应该一来到这里就傻眼地发现听不懂话吗?怎么自己之前完全没听谁抱怨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上任第一案 趁着晚宴前见到丈夫的时候, 淑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施禹水笑着说:“不怪娘子不知道,咱们原先一直在县里生活没出过门,就是后来去京里赶考,因为离得近口音什么的也没大变化。我也是在黄岩县时才想起这个问题的,结果跟汤县令说起时, 汤县令反说了我一通。汤县令说, 泰祖皇帝登基之后就下令天下推行官话, 不要求庶民百姓会说官话。但是只要是跟官c吏沾上边儿的, 不会官话一律不准任职。当然只是在官场上,私底下还是可以说方言的。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淑娘目瞪口呆:全国推广普通话,各地还能说自己的方言。这个穿越的泰祖真是够可以的,这是把现代的多少东西都搬到古代来了啊。她一边感叹一边回答了丈夫的问题:“刚才孙嫂子来跟我说两个厨娘不会说官话我才想起来的。” 施禹水惊奇地“哦”了一声:“回头你问问她们是谁招进来的。按说县令的亲兵跟县令家中雇佣的下人都要县令自己分担一部分开销, 前任丁县令离任一年多了, 这两个厨娘竟然还留在这里不离开, 谁给她们开的工钱?” 淑娘担心地问道:“那郎君的俸禄能负的了这么多开销吗?” 施禹水笑着说:“娘子不必担心。朝廷还是很人道的,七品县令的薪资是一年百两白银,其余的米c面c菜c蔬c衣c冬日的柴碳c夏季的冰块等物, 都是在薪资之外另计的。” 淑娘合计了一下问道:“等于说郎君你的吃穿用住朝廷都管了,然后还要给薪资?” 施禹水一边点头一边摸摸淑娘身上不是热到发烫的感觉了,便叫她歇着:“你不方便, 我叫来赴宴的都不准带家眷,今日只当让整个县衙认识一下我这位新任县令。” 淑娘便提了个要求:“郎君寻些本地的话本或者写本地风土人情的杂记之类的书籍给我解解闷吧,郎君放心,我一定不会劳神的, 一觉得累我就不看了。” 施禹水点点头,又说:“明天再请个郎中来给你看看。”说完才出门赴宴去了。 宴席就摆在花园里。 整个县衙除了县令c县丞c县尉c主簿四人是朝廷命官,其余人等都只能算是吏,因此席面就单独给他们四个备了一席,其余小吏分了两席,各人尽量按照县丞c主簿手下去坐,席间泾渭分明。 施禹水对席上的种种恍若未觉,直接叫施水谷跟李立也一起入席:“这位是本县族弟施水谷,这位是本县夫人舅家表弟李立,他们两人日后也要跟各位同衙共事,今日便多多亲近吧。” 待众人都互相打过招呼,施禹水起身举杯道:“本县乃是新任,还要各位鼎力相助,共同治理好浛洸县,本县先干为敬。” 众人都喝了酒,庞主簿率先响应:“大人爱民如子,属下敬大人!” 施禹水微微一笑,接下了这杯孝敬。随后袁县丞也敬了一杯,两人都等着徐县尉敬酒,哪知徐县尉愣是不起身,拿着筷子不停地在一盘炸花生米上夹起一粒丢进嘴里,再不时嘬一口酒,完全把众人视作空气一般。庞主簿心道这个徐县尉来了三年都是这个死样子,指望不上他了。只得跟袁县丞对视一眼,共同敬了一杯。 施禹水便招呼大家:“尽管吃!”小吏们有人家中贫寒,此时便大快朵颐起来。 酒过三巡,庞主簿便开口了:“县令大人,如此良宵,只是饮酒未免太过简单,属下为大人准备了唱曲儿的行首曼娘,请大人赏脸。” 施禹水来者不拒:“那就请上来演奏吧。” 便有一个小吏起身在施禹水四人的席前摆下一张凳子,又有两个女使带着一位面带轻纱的女子过来坐下。曼娘年约二十一二,身材窈窕,衣衫单薄,抱一具琵琶,坐下后稍微调试两下,便叮叮咚咚地弹奏了一曲,听得众人喝彩之声才得意地看向施禹水:“县令大人,奴家奏得如何?” 施禹水皱着眉头道:“比及本县在京中所闻,差之甚远。” 曼娘顿时涨红了脸,谁听了自己演奏不是赞不绝口的?怎么县令大人如此直接?准备好的自谦之词派不上用场,反而有一股子气憋着出不来。 庞主簿忙在一边打圆场:“县令大人莫怪,本县到底偏远,比不得京中行院林立,技不如人也是应当。曼娘清唱一曲吧?县令大人不知,曼娘的嗓子才是一绝。” 施禹水无可无不可地道:“那就听听这一绝吧。” 曼娘有心表现自己,连面上的轻纱都摘了去,生怕有一点点影响到气流的。小吏席上有不少人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当下便有些色授魂与了。当下曼娘启朱唇发皓齿,唱了一首《蝶恋花》小调。 席上众人纷纷鼓掌,唯独施禹水还是皱着眉头:“嗓子倒是还不错,只是这曲子也太老了些。” 庞主簿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大人,这是上个月新填的曲子。” 徐县尉哈哈大笑:“庞大人,我早就想跟你说,这边唱的曲子都太老了。你知道京里贵人现在时兴听的是什么吗?” 施禹水也跟着笑了:“徐县尉说得不错,即便这词是上个月新填的,曲子还是老曲子,确实没有一点儿新意啊。” 那边曼娘见徐县尉出声支持县令,这才觉得县令大人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确实觉得自己的曲子老,便诚心地问道:“请大人指教。” 施禹水看向徐县尉:“徐大人看来也有同感,不如徐大人来说?” 徐县尉毫不客气:“本官在京里时也常去行院听曲,那时正是大戏《西游记》风行,虽然过去了三年多,想来樱大家说过的很多曲折还没有排演完毕吧。” 施禹水便跟徐县尉攀谈起来:“徐大人也知道做出《西游记》的樱雪蝶?” 徐县尉喝得多了,又赶上是自己着迷的人,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原来施大人也知道樱大家的名字。樱大家如此纯善,又这般高才,怎么能让那般纨绔玷污?可惜本官现在不能跟在樱大家身边保护她了,也不知道樱大家后来怎样,还请施大人告知。” 施禹水又皱起了眉头:樱雪蝶被宗室子收为妾室,这个消息还是暂时不说为好。因此只拿樱雪蝶还在继续写《西游记》c现在也不大见人了来搪塞。 那边曼娘寻到话缝,忙插嘴问道:“施大人所说的就是京中如今流行的新曲子吗?” 施禹水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实则三四年前就开始从京中传到外地去了,就算本县地方偏远了些,也该传到这里了啊。上个月本县途经杭州时,就见到杭州也在演新戏。” 袁县丞惊喜地问道:“原来大人途经杭州在那里停留了吗?属下曾经在杭州钱塘县做过三年主簿。” 施禹水笑道:“改日再与袁大人说一说杭州旧事。” 庞主簿见曼娘明显不得县令欢心,便使眼色叫两个女使上前来:“施大人,这两个小婢俱是二八年纪,属下见大人缺少女婢使唤,特将两人送与大人,还望大人收下,这是她二人的身契。” 施禹水笑着拿过身契细看,又叫两人来给自己斟酒。旁边席上李立看的愤怒,被施水谷拉了一把,才勉强按捺下来。 身形稍高的女使拿着酒壶上前斟酒,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歪险些摔倒,不得不伸手抓住施禹水的右臂才稳住身形,手中所执的酒壶却没有拿住,酒水洒在了施禹水后背衣衫上。 庞主簿正准备说些“难消受美人恩”之类的话揭过此事,却见施禹水大怒着起身喝道:“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要你何用?”将两人身契掷还给庞主簿:“庞大人莫不是有意消遣本县?从哪里寻来这样两个笨手笨脚的女婢来?幸而本县没有身着官服,不然这两人岂不是有意藐视朝廷?” 庞主簿连声道“误会误会,不敢不敢”,到底没敢再说把这两人送出去的话,他今天的目的全部都没有达成,只得恨恨地瞪了高个儿女使一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她们俩虽然是从梅家出来专门送给县令的,但是自己犯蠢惹恼了县令没送出去,那自然是落到自己手里比较好了。 袁县丞出面问道:“大人要不要回去换下衣衫?” 徐县尉却说道:“正好天也晚了,属下们也都认识了县令大人,不如就此散了吧?” 施禹水沉着脸点头:“散了吧,明日本县开始视事,先把梅家一案审理清楚再论其他。”他已经把梅家案件的卷宗带回家,准备晚上看。 庞主簿汗流浃背地离开了,回到家就命下人给两名女使洗澡换衣,道是“等候今晚服侍本官”,又派了人到梅家知会县令明天就要开始查梅家的案子了。 施禹水回到院内,王二上来禀告:“大官人,小的在前院招待了张氏兄弟c陶老哥儿跟陈大郎,他们四人刚刚离开,怕扰了大人们吃酒,特意绕开了酒宴所在。小的遵照大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吩咐,付了五十两银子给张氏兄弟做船资,另外打赏了两贯钱。陶老哥儿那边是五两银子算做在海里领路的谢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第一把火 施禹水点点头:“王二, 今天是七月二十九,若是在咱们长社差不多该到秋收时节了。这边天气与家乡大不相同,还不知道适宜的庄稼是什么,什么时候收获为好。往常就是你跟你哥哥负责家里田地的,如今我还是交给你。县里主簿会管这件事, 你先暗地里打问一番, 若是发现主簿有什么隐瞒蒙骗, 立刻来回我。” 王二先点点头, 继而又说:“大人,小的打探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一点,小的不会说这里的地方话,只怕一开始问就会被人知道。”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万一碰到主簿, 你就推到我身上, 说我对此地的粮食有些吃不惯, 你只是给我寻找合胃口的食物,顺便问问此地粮价。暂时还不能让庞主簿起疑心。” 王二低声问道:“大人想拿庞主簿开刀?” 施禹水“嘘”了一声:“警醒些!别提此事了。” 王二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会办妥的。” 施禹水笑着说:“回去歇着吧。” 正堂有五间, 是一明四暗的格局,从中堂往两边去是东西次间,再往两边是东西尽间。如今施禹水跟淑娘就住在东尽间, 因为淑娘身子重离不了人,春花暂时住在东次间方便照顾。施禹水穿过东次间回到自己屋里,就见淑娘正拿着自己下午拿回来的卷宗翻看。 他脸上微微变色,很快又收了回去, 走到跟前柔声问道:“娘子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淑娘答道:“闲着无聊,拿来打发打发时间。郎君你别急,我刚才还真的看出了点门道呢。” 施禹水笑着说:“那你先别说,等我看完了再问你,看看咱们能不能看到同样的东西。” 淑娘高兴地答应了,随即催促他快看。施禹水不动声色地接过卷宗,从头开始翻阅。 梅家家主现年六十岁,有四子三女,长子跟四子还有次女是嫡出,其余二子二女分别是由三个姨娘生下来的。第四子名唤梅震,今年二十四岁,有妻子姚氏c妾室成氏c妾室刘氏。妻子姚氏育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和一个三岁的女儿,妾室成氏有一个一岁的女儿,这次死去的是妾室刘氏跟她腹中的儿子。 刘氏生产正好是在一个月前,发动时是下午,当时方郎中在产房外面等候以防万一,产婆刘氏在产房里面接生,她是产妇刘氏的亲姑姑。另外还有一个烧水的婆子跟刘氏贴身使唤的一个女使能进出产房。 刘氏喊疼的时候,女使在产房里面,婆子正在厨下烧水。刘产婆教侄女儿呼吸,又叫她省着点儿力气,羊水还没破,还要好大一会儿才能生呢。 后来婆子烧好了热水,女使出去帮忙往产房里送热水。端了两趟热水之后,女使看见刘氏躺的床一上铺着的被褥湿了一大片,刘产婆也说羊水破了,快该生了。 等女使跟婆子再抬进来一盆热水,刘氏已经开始生了,刘产婆一直在跟她说“用力”c“使劲儿”c“看见头了”“就快出来了”等语。 然而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刘产婆还是在说“就快生了”,女使就问了一句是不是要请郎中进来看看。刘产婆把女使骂了一顿:“郎中是个男的,你这是安的什么坏心?想要我侄女儿被她男人嫌弃?以后你就有机会做妾了吧?”女使哭着离开了产房。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梅震的妻子姚氏带着妾室成氏从自己的院子里过来问结果,知道生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生出来之后便派人请了丈夫梅震过来。梅震决定让方郎中进产房看刘氏的情形,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方郎中先诊脉,说情形不好,便亲自去看了一眼,道是脐带缠住了孩子,这是难产。随即问刘产婆为何不早些说是难产?等方郎中下了针之后,孩子很快就生出来了,然而没多会儿就去了。梅震当即就喊人把刘产婆看了起来。 刘氏那边却又碰到了大出血,偏偏她刚才生孩子用尽了力气,早就昏死过去,尽管方郎中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刘氏还是在第二天没了。梅震又把方郎中也看了起来,跟父亲梅洵说了一声便把两人送到了县衙,定要治罪。 袁县丞派仵作验尸得到的结果是:婴儿乃是在胎里呆的时间太长憋死的,另外婴儿洗净之后在胸口处发现一个针眼;刘氏则是出血太多去的。表面看来都很正常,然而袁县丞传了一干人等问话之后,认为刘产婆接生经验很丰富,不可能一个多时辰都没有发现孩子被脐带缠住了,所以他认定是刘产婆故意拖延时间,这才造成了两人相继去世的严重后果。 庞主簿则提出了反对意见:刘产婆是刘氏的亲姑姑,没有害死自己侄女的可能。反倒是方郎中是妻子姚氏安排的,而且方郎中是姚氏娘家母亲的外甥,是姚氏的亲表哥。若说方郎中知道梅震最宠的是妾室刘氏,那么为表妹出一口气很有可能。婴儿胸口处的针眼焉知不是致死原因?至于刘氏出血太多,方郎中只要说自己是在扎针止血,而其实是在放血,当时在场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梅震因为爱妾跟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没了,又听了袁县丞跟庞主簿的两方结论,坚持认为既有刘产婆有意拖延的缘故,也有方郎中故意不治的缘故,要求将两人一并治罪。这件案子因此胶着了下来。 施禹水合上卷宗,看向淑娘:“姚氏?” 淑娘眼睛一亮:“你也想到了?” 施禹水点点头:“娘子,把你想到的说给我听听。” “先说大的方向。姚氏是妻,刘氏是妾,妻妾相和大多数都是妄想,更多的是看不见的时候的妻妾相争。既然说梅震最宠爱刘氏,那做妻子的姚氏要说心里没有不快,郎君你能信吗?” “再看刘氏生产时候的安排,虽然卷宗上说梅家规矩大,妾生产时只能有一个产婆,但是不是产婆的其他人呢?打下手的只有一个烧水的婆子跟刘氏自己的女使?再怎么说也不该只有这点人手,完全看不出来梅家是个家大业大的大户。小儿子的一个妾生产,老人可能完全不在乎,所以只要行事是在梅家的规矩上,就不管不问了,可是姚氏作为妻子若真是大度贤惠的,不该多安排几个人手看着吗?” 施禹水笑着摸摸淑娘的脑袋:“你倒有判案的才能了。” 淑娘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郎君你才知道啊。” 两人笑闹几句,施禹水才下了定论:“明天再细问刘产婆c方郎中跟那个贴身女使。” 淑娘提议道:“郎君不如寻一个跟梅家无关的郎中或是产婆,到时做个旁证更好。” 施禹水皱着眉头说道:“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本县只有这么大,既然梅家在此地居首,那就没有哪个郎中或是产婆能跟梅家完全没有干系。” 淑娘灵机一动:“郎君,若是从真阳县找一个过来呢?” 施禹水先是惊奇:“真阳县,为什么是真阳县?”随即自己明白过来:“娘子你的意思是我拿着的那份杭州公文?反正也要送到真阳县去的,索性顺道请个案件之外的见证人回来?” 淑娘点点丈夫的额头:“哎呀,这是谁家小郎君,怎么生的这么聪明?” 施禹水“扑哧”一声笑了:“我不正是你家小郎君吗?” 两人说说笑笑洗漱了睡下。半夜里淑娘腿抽起筋来,疼的从睡梦中醒来,把旁边的施禹水也惊醒,起来给她揉了半天。 两人半夜里躺在床一上说话:“娘子,看来还要等几天才能给你请郎中了。梅家的案子一天不结,我就一天不敢相信这里的郎中。” “没事儿,我不着急。据说怀了孩子都会这样,明天叫厨房里多做点骨头汤给我就行了。” “说起厨房,那两个厨娘还得赶紧问出来是谁请来的。” “晚上的时候我见到那两个厨娘了,她们虽然不会说官话,不过能听得懂。还有我好像也能听明白她们俩说的话,只是我不会说。等白天了我问问她们吧。” “嗯,明天还有很多事呢,早点睡吧。” “郎君也睡吧,明天你就要开始去县衙升堂了。” 第二天一早,施禹水升堂问案。淑娘这边用过早饭后把两个厨娘叫了过来:“我说的官话你们两个听得懂吗?” 两人纷纷点头:“听得懂听得懂。” 淑娘便道:“你们既然听得懂,我问你们的话,可要好好回答了。” 两人再次点头:“好,好,你问,你问。” “你们在这里做饭几年了?” 其中一个回答道:“我是五年前四月份来的,她比我晚一个月,五月份来的。” 淑娘算了算时间,发觉五年前是在丁县令之前的那一个县令任上:“哦,当时的县令是谁?” 这次换了另一个回答:“我们不知道县令是哪的人,只听到过庞主簿喊他什么王大人。” “那是王县令雇的你们俩来给县令一家做饭的吗?” 两人一起回道:“不是的。” 淑娘便追问起来:“你们俩不是王县令在任时候才来的吗?你们的工钱应该是王县令来开的呀,怎么会不是王县令雇的你们呢?” 一个答道:“我们一直都没从县令那里拿过工钱啊。”另一个也点点头:“不是从他哪儿拿工钱。” 淑娘只得再次追问:“你们的工钱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给出的?” 两人也再次齐声回答:“梅家呀。” 作者君的话:本来两个厨娘的话应该用粤语写,只是作者君并不会粤语,所以么有转换,敬请读者谅解。 作者有话说:由于作者君的不小心,眼睛被感染发炎了,肿的睁不开眼;这几天一直是先前的存稿,然而今天是最后一章存稿~ 因为看电脑屏幕会刺激到眼睛,我只能先手写出来,再请朋友帮忙打字,所以明天的更新可能会到下午,请小天使们谅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第一次审问 淑娘得到了这个情理之中的答案,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厨娘却你一言c我一语地交代了起来。 “我爹娘就是在梅家厨房里做事的,我大了也跟着我娘在厨房帮忙,后来就一直在厨房做事了,我擅长做本地的菜。王县令有一次去梅家吃酒,席上指着一道菜说好吃。梅大官人回头就把我送到县衙了。” “我本来不是在梅家的。我家原是河北东路的, 有一年家里遭了灾, 我跟我当家的一路往南跑, 一直跑到了这里安生了下来, 开了个小脚店卖点面食之类这边不常见的食物,生意虽然算不上太好,也可以养活我们两口了。后来我当家的病死了,剩我自己勉强支撑了一年多。街上常有些地皮去我家小店里闹事, 我一个寡妇家的也没法子。后来梅大官人找到我, 说王县令是河北那边的人, 可能会想吃家乡的饭菜,问我愿不愿意到县衙里做菜,我自然应了。” “我们两个的工钱一直是月初的时候梅家派人送来的, 就是后门上夜里守门的那个老张头的儿子或者是儿媳来送的。” “我原先在街上开小店的时候,也知道县衙后门守门的老头的儿子娶了梅家的女使,去店里吃酒的人都说那个老头不知道哪世修来的福气能跟梅家搭上干系呢。” 淑娘无语了半晌:梅家的手伸的真够长的, 就不知道前面县衙里有多少都是梅家安插的了。她想了想,暂时无计可施,只好挥挥手叫她们先下去:“你们既然在县衙里做活,工钱该是县令来出的, 回头我跟县令大人说一说这件事。我也忘了问了,你们两个都怎么称呼?” 本地的说道:“我姓陶,当家的是在梅家养牛的。” 河北的说:“我姓钱。” 淑娘嘱咐道:“那我就称呼你们陶嫂子钱嫂子了,你们最好学学官话。” 陶氏为难地说道:“我学不会,听是能听懂。” 钱氏则答道:“我不会说官话,不过我会说河北话,县令大人跟夫人好像也是北边的?应该能听懂的。我在本地快十年了,会说本地话。” 淑娘扶着脑袋道:“钱嫂子的话我听得懂,你们俩有什么事儿的话钱嫂子你来说。先去找王二家的,就是昨天看着你们做饭的孙嫂子。王二家的拿不定主意的再来回我。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人走了。春花出声道:“大娘子,是不是县衙里的下人大多数都是梅家的?” 淑娘叹了口气:“担心的就是这个啊。梅家在本地是地头蛇,就怕想要拿捏官人。” 春花也跟着担心:“万一跟梅家闹得不愉快,那两个厨娘会不会” 淑娘忙止住她:“暂时还说不到这里呢。官人是新来的,没摸清梅家底细前,一时半会儿不会跟梅家起冲突的。不过该预备的都要预备起来了。” 却说施禹水这边,升堂之前先吩咐了智清智苦拿着杭州知府的公文跑一趟真阳县:“智清你去请真阳县的县令大人帮忙查找一下那对老骗子夫妻。智苦你去问问县里最有名声的郎中肯不肯到浛洸县来一趟。还有,若是事情办得顺利,再在那边找几个跟这边的梅家没关系的下人回来,一个小厮,一个女使。若是两口子卖身想在一家子做活一起的,也可以买回来使唤。” 智清智苦答应了下来,拿着公文走了。施禹水又喊来施水谷跟李立:“你们俩别的打算都先放放吧,等我在本地立了足再做别的打算。如今先跟我一起去升堂问案,你们两个都听听,回头下了衙我在跟你们商议。表弟你读的书多些,尽量试试看能不能接下文书或者赋税或者刑名的工作。水谷你性子灵活,可惜读书不够多,尽量在水利上多努努力,水利至少也跟船有关系不是?” 李立跟施水谷都下了保证道:“表哥/大人放心就是。” 施禹水一边叹了一句:“人手实在是不够用,早知道就连王大两口都带来了。” 施水谷忽然笑了:“我还猜大人会不会提一提水旺大哥呢,果然大人就不提他。” 施禹水笑着指着施水谷问道:“你小子机灵,那你倒是再猜猜我为什么不提他?” 施水谷摇着头说:“水旺大哥太过老实厚道了,跟人说起话来备不住就把自家底细交代了,说他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立听了也笑:“那确实不该带来,不能帮忙倒没什么,总不能坏事。”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大堂。熊金壮一早开了门就在大堂这边磨磨蹭蹭地等着“巧遇”县令,这会儿见县令果然来了,立刻迎上去:“县令大人今天要升堂吗?” 施禹水看看他,记得他的名字,立刻就喊了出来:“哦,大熊啊,你这么早就来站班?今天升堂问一问梅家的案子。” 熊金壮得到县令夸自己“早”的话,像打了鸡血一般激动:“大人放心,小的以前也是这么早的。既是大人要升堂,小的这就去叫其他人来。只可惜德贵兄弟有一天没一天的,不怎么肯早起。”他顺口小小地告了一个状,这才去喊皂班别的衙役来站班。 李立等他走远了才问道:“表哥是不是想在县衙现在的人手里提拔一两个上进的?” 施禹水点点头:“自己带的人手不够,总要用些本地人。只要查清跟别的大户家没什么牵扯,又能一心向着我这个县令的,能提拔就提拔一下。回头这个熊金壮可以提到皂班捕头。” 施水谷劝了一句:“大人三思而后行,除非现在的捕头有什么差错需要裁撤,不然恐怕不能服众。” 施禹水又点点头:“这个自然。” 见有其他衙役进来,袁县丞也远远地往这边走来,几人便住口不说了。 因为今天只是要见见看押在大牢里的方郎中跟刘产婆,也不需要通知梅家的其他涉案人员到场,见衙役到齐,便吩咐升堂了。 施禹水在正中桌案后面高坐,左边一张桌案作者袁县丞跟李立,右边一张桌案坐着庞主簿跟施水谷,堂下两排衙役站得笔直。先提了方郎中过堂。 方郎中年纪大约三十岁,生的虽然矮小了些,但是面白无须,加上身穿长衫,气度不凡。只是关了几天大牢落魄了不少。不等施禹水问,方郎中便开口喊冤:“禀大人,小人冤枉。” 施禹水淡淡地说道:“现在喊冤还早了些,等本县查明究竟,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本县问你,你有没有为表妹姚氏出气而拖延治疗?” 方郎中沉住气慢慢地答道:“小人没有。表妹夫家大业大,有两个妾不算什么。表妹如今已经有了一子一女,朝廷法度又不准以妾为妻,便是那个宠妾生了儿子又怎样?表妹地位稳固得很,何况妾通买卖,若是那个妾当真惹到了表妹,提起脚来卖掉就是了。小人怎么会这般想不通,要治死表妹夫的妾给表妹出气?” 施禹水点点头,看向袁县丞:“袁大人当初亦是如此推断方郎中无涉的吧?” 袁县丞点了点头:“所谓医者父母心,方郎中自小从医,在本地颇有些名气。一个妾再怎么得宠也翻不了天,怎么可能会劳累方郎中冒险?” 施禹水又问方郎中道:“本县再问你,姚氏可曾向你表示过要你在治疗刘氏时留手害她性命?” 方郎中迟疑了一下:“不曾说。小人那日本是随家母到姚家探望姨母,姨母说刚好要去梅家看望表妹,请家母一起去看看甥女,家母应了。又说小人也多年不见表妹了,横竖无事不如也一起吧,小人这才跟随家母跟姨母到梅家去。” “谁知到梅家坐了不久,就有人说表妹夫的一个妾要生产了。表妹当时便叫两个女使去服侍照料,又请我在产房外面坐镇,说是以防万一。小人出门后才听到表妹跟家母道歉,说是表妹夫对这个妾的肚子很看重,不得不劳累表哥。” 施禹水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你说,当时姚氏立刻安排了两个女使去照料刘氏生产?后来你在产房外面有没有见到这两个女使?” 方郎中略愣了愣:“是小人糊涂了,产房外面确实没有见到那两位女使,只有一个烧水的婆子跟据说是刘氏贴身的一个女使在照料,再有就是刘产婆了。” 施禹水冲袁县丞点点头,吩咐带方郎中下去,带刘产婆过堂。袁县丞在一边羞愧地低下了头:自己没有听出来这点差别忽略了过去。庞主簿见县令并没有觉得方郎中嫌疑甚大,脑门上忽然冒出几点汗珠来。 刘产婆上了堂就一言不发地跪下磕头。 施禹水一条一条地细问,而刘产婆也是有问必答。 “你是几时知道自己会给侄女接生的?” “侄女临产前一个多月,娘家哥哥找到了民妇,说侄女快要生了,别人他放心不下,我这个亲妹子给自己的亲侄女接生他才放心。民妇答应了。” “姚氏事先见过你没有?” “前两天见过一次,看了看民妇是不是手脚麻利,做事干净细致,嘱咐民妇好好接生,有赏。” “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民妇家中还有男人孙得栓,大儿子孙大郎,小女儿孙大妞。” “你家其他人都是做什么的?” “民妇男人没什么准活,谁家要帮工了就去干几天,拿到工钱就去吃酒了。大儿子到了娶亲年纪没娶到媳妇,跟民妇闹了一场,如今在城西的赌场里跑腿。小女儿体弱,一直在家里慢慢养着。” “当时你为何没有看出来是难产?” “初时确实不曾有难产的迹象,产房里生一天半天的多得很。后来孩子的脑袋出来的多了才看到是脐带缠住了,当时民妇立刻就说难产了,然后郎中就 作者有话要说:  进去看了。” “你对娘家哥哥似是心怀怨恨?” 刘产婆直到此时才稍微停顿了一下:“民妇的男人不着家,小女儿生病都没有钱看,若说对哥哥没有一点怨恨,民妇也不信的。” “此事如何能怪到你娘家哥哥头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扑溯迷离 刘产婆恍惚了一下:“民妇的爹娘去得早, 没来得及给民妇定下亲事。民妇的男人跟娘家哥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娶不上媳妇,到民妇家求哥哥,哥哥就把民妇嫁给了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父母不在, 亲事由哥哥做主, 也并无不妥。” 刘产婆摇摇头道:“民妇也说不清。只是民妇看着女儿生病没钱治, 就有点恼哥哥当年把我嫁给这么个身无长物的汉子。” 施禹水看她说起自己家的糟心事开始神情恍惚, 冷不丁出声问道:“姚氏当时给了你多少银子?” 刘产婆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答道:“二十两银子。” 她的话一出口,堂上一片寂静。刘产婆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县令大人问的是自己收了姚氏多少银子才要下手害侄女,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抬头就见县令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袁县丞先开口了:“你这个毒妇, 先前本官还生怕冤枉了你, 没想到” 庞主簿咳嗽一声, 软语问话:“刘产婆,你想清楚些,姚氏是不是借了二十两银子给你女儿治病?” 刘产婆如天降救星了一般:“对对, 姚夫人借了二十两银子给我女儿治病的。” 施禹水轻笑一声:“庞大人果真有扭转乾坤之力啊。” 庞主簿擦擦脸上的汗珠,仍旧笑得如同弥勒佛一般:“下官也是怕冤枉了好人” 施禹水吩咐将刘产婆还押大牢,又问文书有没有把方才审讯过程记录下来。文书毕恭毕敬地捧上卷宗:“大人请过目。” 施禹水接过来, 见连庞主簿“提点”刘产婆的话也记录在案了,轻轻地笑了:这个文书不是个奉承庞主簿的。他随口夸奖道:“字写得不错。留给本县细看看。” 转头又跟袁县丞说了一句:“不如先去梅家通知一声,将刘氏生产那日姚氏所派两名女使找出来,带过来问问怎么会没有出现, 看看是不是有人暗中使坏。” 庞主簿在一边暗道不好,看来还是要趁着午饭时分跑一趟梅家说明内情了。 当下施禹水吩咐退堂,自己拿了卷宗回到后花园。袁县丞仍旧去县丞廨做事,李立遵照施禹水的吩咐也跟了过去。施水谷本想跟着庞主簿也去主簿廨的,谁料庞主簿忽然说自己早上来的匆忙,没有来得及用饭,现在觉到有些头晕,身体不能十分支持,要家去歇歇再来,只得自己去主簿廨寻些旧年的卷宗来看。 庞主簿的手下一副推搡之意,十分的不情愿。施水谷无奈,说自己只是想寻些船只的资料,回来好自己买一艘船来用,手下这才缓了脸色,将出厚厚的两叠装订成册的书籍来:“你慢慢看吧。本地所有船只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施水谷看看眼前的两摞书籍,不禁头皮发麻起来:当年自己要是能有这份耐心,恐怕也会去科举了。可惜现在不得不看了。一咬牙,从其中一叠最上面拿下一本翻开,打算慢慢读完了。 施禹水会到后衙,先去看了淑娘,问她身体如何。淑娘摇摇头:“我身体没什么。就是那两个厨娘我问过了,一个是父母都在梅家c自己也从小在梅家;另一个是从河北那边逃荒过来在这里开店被梅家找到送给前前任的王县令的。” 施禹水又皱起了眉头:“这么说,你我的饭菜都是跟梅家有关的人经手的?” 淑娘点点头:“不错。只是咱们带来的人太少了没法替换,我叫孙嫂子暂时看住厨房了,等郎君你拿定主意要怎么跟梅家相处了再说。还有啊郎君,后门守门的老张头的儿媳妇据说也是梅家的女使。” 施禹水叹了一口气:“现在只好等着看智苦智清能不能从真阳县买到合适的下人了。梅家的这些人在的位置也不是很显眼,实际上却很有用,整个县衙的情况梅家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淑娘问道:“郎君你说,梅家这是想干什么?要说他们家势大,想要让县令低头听他们的,那就该寻你的把柄之类的来威胁,至不济也该在县衙里要紧的部门安插人手啊,可没见他们家有这么做的意思。” 施禹水沉吟一阵,还是摇摇头:“暂时还不明朗,时间太短了。等以后慢慢再看吧。” 淑娘又问他今天升堂问案问的怎么样了。 施禹水笑道:“大有收获。娘子,你我的猜测可能是真的。”他把方郎中跟刘产婆今天提供到的线索说给淑娘听了。末了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本来不想叫你知道这些的,怕你劳神,也怕你受惊。不过看你的确很有想法” 淑娘奇怪地说:“我怎么会受惊?哦,郎君是说产妇一尸两命的事情?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是被害的?没人害我,我怎么会害怕?” 施禹水勉强笑道:“你不害怕就行。娘子还是说说你的看法吧。” 淑娘想了想才说道:“刘产婆因为自己家的糟心事对娘家哥哥有不忿,所以对侄女能在大户家做妾也有些嫉妒之情,姚氏下手收买她,她女儿又正好要钱看病,两厢得益就答应了下来。至于郎中,也许是姚氏到底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吧?所以一方面收买产婆,一方面又请郎中过去救治。这样的话刘氏若还是死了,就是她自己的命了。” 施禹水点点头道:“原来娘子是这般看的。你跟姚氏都是为人正妻的女子,也许娘子的看法才是对的。我本来真的疑惑姚氏为何要再派郎中的。这样的话这件事纯粹是妻妾相争的家务事了,就算我身为县令,也不好管这些家务事啊。” 淑娘又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梅家不是自己把案子闹大了吗?现在是确确实实地出了人命了,不管人命案子不大可能吧?” 施禹水笑道:“娘子又无知了。若是家务事,只要报上来难产而亡,是自然的人丁损耗,不算在县令刑治考查之内。若是人为” 淑娘这才明白:“郎君的意思是,如果梅家打算自己私下了结,就把这件案子定为家务事?” 施禹水一边点头一边补充:“不过还是等我理清前因后果再决定,目前还只有一两点疑问之处,等全都弄清了,就是还给梅家自己处理,我也算是有个交代了。不然,若是梅家想以此作为把柄来攻讦我” 淑娘一惊:“那郎君还是小心为上。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我确实不大懂,郎君你自己决定就好。至于家长里短的,郎君你一定不如我,有时间还是多跟我说说吧。” 施禹水点点头,凑上来笑:“夫妻同心?” 淑娘红着脸推开他:“孩子大了” 施禹水长叹一声:“只能再等等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施禹水派人到梅家,先跟家主梅洵说明了情况,请姚氏指出当日指派去给刘氏生产帮忙后来却消失的两名女使。姚氏只交出了一人,另一人却在庞家了。施禹水无奈,只得又请出庞主簿来:“庞大人,姚氏声称有一名女使现在你家,这是怎么回事?” 庞主簿先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县令大人初来那日宴客,属下送来两名女使佐酒,结果她们二人得罪了县令,那两个女使确实是梅家让出来的。只是梅家送出来的礼物从来不收回的,属下就送回自己家中使唤了。不知姚氏说的是哪一个,属下把她们两个都送到衙门来?” 施禹水沉吟片刻,道:“你回去问问清楚,哪一个是当日刘氏生产时姚氏指派的人之一,只带这一个到衙门吧。” 庞主簿依言家去了,很快带了一个来:“大人,就是她了。” 施禹水定睛看去,正是那天把酒洒在自己身上的高个儿女子,这时姚氏送来的另一个女使也到了。施禹水吩咐暂时不必升堂,分别询问两个女使就是。他跟袁县丞c庞主簿c文书一起先问高个儿女使,又令李立c施水谷旁听。至于另一个女使则指派了熊金壮c羊德贵看守,不叫她跟任何人说话。 高个儿女使来之前的路上已经得到庞主簿的提醒,见县令垂询,就讲了一连串的故事:“奴家夏菊,另一个姐妹名唤夏桑,原来是同一个村子的,梅家把我们买下来坐了女使。姚夫人嫁到梅家之后我们就分给姚夫人了。夫人说我们两个合起来是夏桑菊,是一种中药饮品了,所以常常带着我们。平常我们姐妹都是跟在姚夫人身边的。” “那天姚夫人的娘跟姨母来梅家看她,夫人姨母家的儿子方郎中也一起来了。我们姐妹才上了茶,几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刘姨娘的女使冬雪就跑来说刘姨娘要生了。因先前姚夫人生产时我们姐妹也帮过手,所以姚夫人就叫我们姐妹去看着刘姨娘生产,能帮手的就帮手。” “我们从前面会客厅往后面刘姨娘住的小院子去的路上,先后经过了大官人c二官人的院子。结果在二官人的院子门外见到二夫人带着两个姨娘 作者有话要说:  开着院门赏花。一见到我们姐妹经过,就把我们喊住问这么匆忙做什么去。奴家回答二夫人说刘姨娘要生了,夫人打发我们去帮手。” “二夫人笑了一阵,说女人家生孩子都是先头喊得厉害,为的是叫男人知道了心疼,其实离生产还远得很,叫我们不必急着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WwW.lwxs520.Com第140章 流产 “奴家不敢不听姚夫人的话, 可是二夫人当面扣住奴家二人不让走,奴家也没得法子。后来二夫人说熬的差不多真该要生了,准备放奴家二人过去,可是那边刘姨娘的孩子已经不行了” 施禹水吩咐先把她带到另一间屋子,再把另一个女使带过来问话。得到的说辞都差不多。他皱着眉头看袁县丞:“没想到又出了个梅家二夫人。” 庞主簿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也是阴差阳错了。” 施禹水仍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的地方, 低头想了一阵, 笑问:“袁大人跟庞大人都在此地多年, 庞大人还是当地人, 想来对本地情形知之甚详。今日不如为本县介绍一下梅家吧?日后来往的时候多,免得本县不知底里惹人笑话。” 袁县丞当先开口:“既然县令大人想要知道的,下官一定知无不言。梅家早年的事情属下不大清楚,现今的家主梅洵今年六十岁了, 有一个嫡妻三个妾, 其中嫡妻生了嫡长子梅霆c嫡次女梅雯c嫡四子梅震。另外庶二子梅雷是第一个妾生的, 庶三子梅雾跟庶长女梅雪是第二个妾生的,庶三女梅霏是第三个妾生的。” “现如今梅洵已经开始把家中诸项事务都交给长子梅霆,自己只跟老妻颐养天年了。梅霆今年已有四十二岁, 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的长子也有二十三岁了,只比梅震小一岁。这些都是本地人都知道的, 至于梅家里面情形。估计还是要庞主簿来说了,他是本地人,又是梅家的常客,妻家又是梅家的亲戚。” 施禹水转向庞主簿:“哦, 还要请庞大人解说解说了。” 庞主簿刚才就在心里合计哪些是大面上说出来没问题的,哪些是装作不小心说出来的,哪些是绝对不能提起的,这时见县令问自己,便按着自己盘算好的说了起来: “属下的娘子是梅霆娘子的表妹,两人常来常往,属下就跟着常去梅家,这才熟悉几分的。梅家在本朝开国前就是此地的望族,本朝初立时泰祖皇帝常南征北战,据说还有人鼓动着梅家裂地称王,梅家没有答应反而把鼓动者送交了官府处置,后来还给梅家当时的家主封了一个开国男的爵位,食邑三百户呢。” “那位开国男留下遗训,道梅家的家业不分置给子孙后代,只能由嫡长子承继,其余子嗣只能每年领取利钱过活,也可以在梅家产业里做事得一份工钱,若是自己另外置产的话,就要搬出梅家聚居之地,同时在官府里备案跟梅家分宗,算做分支了。” “至于嫡长子继承家业之后,要分给其他兄弟多少利钱,也不能只看他个人的意愿,都有详细的规定,还分了嫡庶。具体的数目属下就不清楚了。” 施禹水忽然问道:“若是家主的妻子一直没有生育呢?” 庞主簿随口就回答了:“成亲五年没有一次生育的,就在官府办休妻另娶,实际上也把这位被休的妻子养在梅家,有的就是直接做妾了。这五年不包括守孝的时间在内,也不要求生的第一个就是儿子。” 施禹水跟袁县丞互相对视,都觉得梅家的规定虽然很奇怪,但是也给了一定程度上的宽容,算得上情至意尽了。 施禹水又问道:“有没有出现过其他嫡子不服气或者庶子不服气的?” 庞主簿想了想说道:“这几十年好像没有了。就是刚开始那两三代除了继承家业的儿子外,也有别的子嗣分宗出去另起炉灶的,就是后来好像都没什么起色,后来就再也没人提分宗的事儿了。” 施禹水正待再问别的,春花突然冲进来,焦急地说道:“大官人,娘子说肚子疼得厉害。” 施禹水倏地起身:“我回去看看!”他转头对李立说:“表弟,你帮着请郎中!”而后来不及跟袁县丞庞主簿道别,跟着春花匆匆地离开了。 袁县丞不等李立说话就建议道:“李兄弟,此地最好的郎中是方老爷子,就是关在牢里的方郎中的父亲。” 庞主簿在一边喝斥道:“袁大人安得什么坏心?方郎中被县令大人扣在牢里,方老爷子怎么可能会尽心给县令夫人看诊?”一边又对李立笑:“李兄弟别听他的,还是快到街上寻别的郎中吧。” 李立在心里略一打算便有了主意,他向两人道了谢,又跟施水谷打个招呼,也匆忙来到县衙后院。 淑娘疼的受不住,施禹水问她怎么样时,淑娘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自己一阵一阵地疼,她自己觉得这像是生产前的阵痛,可是分明还有三个多月才到预产期。施禹水正觉得无计可施时,李立赶过来道:“表哥,袁县丞说本县最有名的就是方郎中的父亲。” 施禹水一听李立的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己也是这个想法:“先派人去把方郎中从牢里提出来给娘子把脉,同时派人去请方老爷子。表弟,靠你了。” 方郎中很快就到了,他顾不得自己衣着不整齐,直接向施禹水要求:“热水,我洗手。大人赵一件大点的衣服,能罩住我全身上下的,给我罩在外面。” 见施禹水果真命人去办,他又在外间问诊,春花来回传话,方郎中的眉头越皱越紧:“大人,夫人恐怕是要早产!还需要产婆。” 施禹水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还有三个多月才足月呢?这么赶去哪儿打听产婆?”他的目光扫到穿着一件很大的外袍罩住全身c正在洗手的方郎中,突然毫不迟疑地下令:“去女牢里提刘产婆!”同时也准备了外袍跟热水。 方郎中洗完了手,进了里间给淑娘把脉,确定地说:“大人,的确是早产。现在还只是痛,还不到生的时候。” 施禹水忙问:“早产三个多月是怎么回事?” 方郎中示意他一起来到外面:“大人,小人斗胆了。夫人可有受过伤?” 施禹水想起那次触礁:“一个多月前坐船的时候被撞过一次,正在肚子上。” 方郎中摇摇头:“不是最近,怕是很早的时候,多年前。” 施禹水茫然地道:“这,没有啊?夫人她一向身体都很好的。我们成亲五年多,光是守孝就差不多五年,每日粗茶淡饭,连我都生过几次病,夫人一次都没病过。” 方郎中怔住了:“那还是等家父再诊吧。” 刘产婆也过来了,她并没有趁着县令有求于自己要求什么,跟方郎中一样很迅速地换了衣服,然后热水洗手:“大人,民妇要接生的话,这样不干净,还是要全身都洗过的。” 施禹水吩咐只管烧热水并给刘产婆准备干净的衣衫。那边刘产婆洗完手进去看淑娘,很快又出来了:“大人,夫人不像是正经就要生的样子,现在还是只有痛。民妇正好趁这个时间先洗过。” 施禹水答应了,吩咐收拾西尽间给刘产婆洗澡换衣。 方老爷子也被请过来了,他先看见儿子,忍不住要热泪盈眶又忍住了,转而看向施禹水:“多谢县令大人。”施禹水摆摆手:“你先不忙着谢我,这只是暂时的,回头方郎中还是要回到大牢的,只能等案件全部查明了才能决定是关是放。” 方老爷子擦了一把眼睛:“老夫知道,还是多谢县令大人能信任小儿。”等里面春花给淑娘遮掩过了,方老爷子才进来诊脉。出来后的说辞跟方郎中很接近:“夫人定是早些年受过什么暗伤,伤到了内里。平日里显不出来,如今怀了孩子,对身体的需求高了就显出来了。” 施禹水见她的说辞跟方郎中不谋而合,先跟方郎中道了歉:“不是我不信任你,实在是我与夫人同在县里,她小时常到我家玩耍,若是有什么伤处,先母如何能松口结亲。”他是忽然想起了自己跟淑娘的奇异之处来,觉得有可能是自己魂体不一造成了孩子的不当。 方老爷子先安慰他:“大人也不必这么忧心,七个月的孩子也能活下来的。如今我估摸着虽不足七个月,也差不了十天了,好好养着的话也能的。” 施禹水不能对外人说出自己的经历,也不能跟目前唯一知情的淑娘一起说,已经觉得烦躁不安了,孩子的死活目前不是大事了,就怕这么折腾对淑娘的身体有什么不好:“方郎中,我也不拐弯儿了,孩子以后可以再生,我娘子到底会怎样?” 两个方郎中都愣了,好一会儿方老爷子才醒过来:“大人夫妻情深意重。大人放心,只要好好养着,三年,三年绝对什么暗伤都能养好了。就是可惜大人,至少要三年后才能再打算生孩子的事。” 施禹水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三年不长,本县还年轻,等得起。” 一边的方郎中忽然想起自己妻子也是难产去世,如今已经有四年了,不免起了思念之情。方老爷子一见儿子的神色就知道他的念头,默默地将手放在他的肩头,叹了口气。 当天直到半夜时分,淑娘才在刘产婆的帮助下生下了孩子,很可惜的没有留住。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为下午五点。如果偶有推迟,不会超过六点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智商着急 一直过了三天, 淑娘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春花见她终于吃饭了,心里很是高兴,却不敢当面流露初来,后来到底还是悄悄地回了施禹水一声。于是当天下了衙,施禹水便回来看淑娘:本来淑娘怀孕后两人便该分居的, 只是夫妻俩都没这个打算, 上头也没有公公婆婆盯的死紧, 也就一直住在一起。直到这次淑娘早产, 他才暂时搬到西尽间去住,让淑娘好好休息养身体。 这几天方老爷子就在这里住着以便随时诊脉开方,施禹水也很人情味地让方郎中陪他一起住,至于刘产婆也没有再回牢房, 而是跟春花住在一起照顾淑娘。 施禹水先问过方老爷子, 知道淑娘的情况稳定了下来, 脉象不再危险,刘产婆也说恶露已经尽了。春花又给淑娘收拾好才放施禹水进来,自己跟刘产婆一起回到外间。 施禹水看向娘子, 短短三天功夫,她脸上已经显出瘦削来,眼睛突然变得又大又亮, 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脸庞。他在床边坐下,握着淑娘的手,手指细弱无力。施禹水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来,本来想要安慰的话竟说不出口了。 淑娘先开了口:“郎君, 是不是上一次撞到的缘故?都怪当时没当回事,计妙开的安胎药我没吃,要不然也不会”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自责,施禹水的脸上忽然落下泪来:“娘子,怕还是我的原因了” 淑娘不禁愕然起来:“跟郎君有什么关系?都是我不小心” 施禹水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说:“方老爷子父子都说可能是你多年前受过内伤,平时没事,怀孩子的时候身体就养不起两个人了。我思来想去,你大约是没受过伤,不然娘再疼你也不能把你定给我。那大概就还是因为我了” 淑娘闭上眼一点一点地回忆:自己是难产的,算是胎里不太好吗?可是后来养好了。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再来的话就是因为流星导致原身的魂魄离体被自己趁虚而入了,这跟丈夫的情形差不多一样。可是那么多穿越小说也没有哪个写过穿越会有这种后遗症啊。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一凉,伸出手来抹去,睁开眼看时,丈夫正在流泪。 他心里很难过:自己前一世就一直没有孩子,跟罗氏也没什么话说。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娶到了一个合心意的妻子,两人能够有商有量地过日子,结果却总是有不幸发生。淑娘叹了口气替他抹掉脸上的泪,柔声道:“咱们还年轻,现在知道原因了就好好改,孩子以后还会有的。郎君不要再自责了,我想,会不会是流星的缘故?” 她本来只是想着随便找点借口开解开解丈夫,话一出口却突然意识到说不定真的是因为流星:“郎君还记得当初咱们要订亲时候有一次流星吗?县里还关了三天的城门挨家挨户的查。” 施禹水只是一时情绪外露,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此刻见娘子问起流星的事,忙回道:“我记得,因为之前没有发生过。” 淑娘又继续说道:“据说星辰都是天上的东西,不该落入凡间的。既然落到了咱们那里,说不得就有什么不该被咱们常人有的东西散播开来,影响到咱们的身体了。”流星带了一定的辐射,而辐射确实是对人体有影响的。只是古代人不知道辐射是什么东西,只能这样模糊地说了。 她顿了顿,将丈夫的脑袋揽到自己跟前,轻声说:“或者,是咱们两个身怀异宝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施禹水心中一动:“娘子的话有理。”如果是因为这样,的确说得过去。两人握着手,一坐一卧,各自打着主意。 春花在外面听不到里间说话,从门口伸了个脑袋过来偷看,见到夫妻两个的情形就缩回了脑袋,冲刘产婆招招手,两人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来到正屋。方郎中父子正东侧坐着,春花便低声说:“我看大官人跟大娘子不像是还在伤心的样子了。” 方老爷子欣慰地摸摸胡须:“不伤心了就好,不然月子里容易落下病根。” 刘产婆也是这个意思:“前几天我老婆子看夫人那个样子像是恨不得跟孩子一起去了,也怕得很,幸好缓过来了。” 施禹水从里面出来,见一堆人凑在一处先是一愣,接着很自然地叫刘产婆去看看娘子,却让春花留下,春花虽然纳闷,仍旧乖乖地听着:“方老爷子,本县想起一事。大约五年半以前,有一天晚上县里似乎是有流星坠落。过后官府里还查访了很久,这件事春花你也知道吧?” 春花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叫自己做个旁证。忙开口道:“对对,当时大官人跟大娘子正议亲呢,我在娘子的娘家,邻居生的龙凤胎还被朝廷带到京里去了呢。” 施禹水接着说:“本县想请教方老爷子,这个流星是不是就是原因呢?娘子那边也说确实没有受过什么暗伤,她自小就连生病都少有。” 方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老夫还真是没听说过流星的事。不过天上的星辰落到凡间,肯定是凡间不能承受的,若说原因在此,也不是说不通。” 春花在一边焦急起来:“那怎么办?大娘子的嫂嫂,还有李家大官人的娘子,不是都平安地生产了吗?怎么就娘子一个人不一样?” 施禹水听得心里一跳,先前忽略了吴沐张氏新生的儿子跟李立罗氏的女儿,这两个是亲戚,还有王守仁的娘子养好了身体生了个儿子。既然流星在县里落下,别人都没有受到影响,自己跟娘子也不该受到影响才是。那看来还真是需要付出的代价了。 那边方老爷子却老神在在地说:“各人跟各人不一样,也不一定其他人没事自己就一定会没事。就连咱们这普通的草药,有的人吃了能治病,有的人吃了却会变成毒呢。” 施禹水一边叹了口气:“只好养着了,这也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一边挥手教春花去服侍淑娘。 只留下三人之后,施禹水又严肃地说:“虽然方老爷子你救了夫人一命,梅家的案子查明之后,若是方郎中真有牵涉的,本县还是不会留情。” 方老爷子却轻松了很多:“县令大人只需秉公即可,老夫没有怨言的。”他私下里自然是问过儿子,知道儿子确实没有做任何手脚。 施禹水沉默了一下问道:“方郎中当时在场,方老爷子经验丰富,本县只是私下里问一声,不当作是公堂之上。”见两人点头,便低声问道:“刘产婆说自己没有看出来脐带缠住了孩子,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没看出来?” 方老爷子看了一眼儿子,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大人,老夫的儿媳就是生产的时候脐带缠住了孩子,生下来就是没气的,后来儿媳也跟着去了。” 他稳了稳心情,慢慢地说道:“女人家怀孩子,孩子也是个会动的总是会来回活动,脐带又不短,自然是常有被缠住的情形,有的能慢慢解开,有的解不开的就” “至于生产的时候,若是顺产,该是先露头,一个小小的脑袋顶,看不到脖子上缠着的脐带很正常。除非是孩子的头全出来了,这时候才能看到脐带缠在脖子上。老夫这个儿子,也是一时情急了,只可惜话一说出口就不能收回了。” 方郎中也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小人一看就说是难产,实在是跟小人的浑家当年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小人不知道女子生产时到底如何,当时确实是有点儿昏头。”他亲见了刘产婆对县令夫人很是尽责,已经对她有些改观;这两天又被老爷子教训过,知道了多少女子生产时的辛密,因此老老实实地认错。 施禹水不免叹气:这两个人都是梅家抓起来的,如今这两人都可能是清白的,梅家那边该怎么交代?他先请两人回客房歇着,自己又进了里间把刘产婆叫出来:“刘氏,本县念在你救了夫人的份上私下里问你,姚氏跟你到底是什么交易?” 刘产婆低着头说道:“姚夫人本来说要给民妇五十两银子,叫民妇把两个人全部治死。民妇想虽然跟哥哥有些不对,到底不能害死亲侄女,就不肯受。姚夫人又说知道民妇的女儿需要银钱看病,也看不起好郎中,她母亲的表姐的官人就是本县有名的方老爷子,民妇知道他医术过人,想到女儿就有点心动。” “姚夫人说她自己其实也不敢要人性命,给民妇二十两银子,叫民妇在侄女生产时稍微拖一拖,想个法子叫侄女以后不能再生即可。民妇想着,侄女有了一个孩子傍身,梅家的儿子待她那样好,就是以后不能生又怎样?民妇就答应了。” 施禹水又问道:“那为何刘氏最后仍是一尸两命了?” 刘产婆的头更低了:“民妇想着,等孩子生了以后下手,叫侄女恶露多日不尽,慢慢地坏她肚子。哪知孩子迟迟生不下来,民妇着实担心。后来孩子的头出来,民妇才见知道是难产,立刻喊了郎中施针,可惜已经太晚了。” “大人,民妇虽然收了银子,却实在没来得及下手。那孩子生出来当时在场的人都见到了,脑袋格外的大一点儿,因此生得困难,着实怪不到民妇身上。” 施禹水止住她的喊冤:“不说这个了,本县自有决定。你女儿身患何病?你男人不管女儿吗?你儿子也不照顾妹妹吗?” 刘产婆哭了起来:“民妇的男人,就是个酒鬼。民妇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几个混混一起赌起了钱,两个人都是整日的不着家,好不容易回家都是找民妇拿钱的。民妇只得一个女儿心疼民妇,偏又是个身体极弱的,自己尚且需要民妇照顾。” “本来先头婆婆能帮着民妇照顾女儿c看管儿子,民妇接生这点手艺,还是婆婆在世的时候带着民妇手把手教的。后来婆婆没了,民妇一个人支撑不住,这才慢慢地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如今民妇坐牢,还不知道女儿该怎么过” 施禹水叹了口气:“刘氏放宽心吧,本县明日派人去你家看看。你先去把方老爷子单独叫来。” 刘产婆抹了一把泪出去了,不一会儿领着方老爷子过来,自己又去里面跟春花作伴。 施禹水看向方老爷子:“老爷子莫担心,本县请你过来,是想问问姚氏这个人。方小郎中年纪还轻,恐怕看不分明。” 方老爷子苦笑起来:“大人好细心思。不错,姚氏对小儿有过情谊。” “老夫的老妻跟姚氏的母亲是同胞姐妹,只是年纪差了六七岁。老妻跟老夫成亲不久就生了小儿,后来再没开过怀。至于妻妹后来嫁到姚家生了姚氏时,小儿已经快到八岁了。” “老妻跟妹妹常常来往,也常带着小儿女们见面。姚氏长到十来岁时,忽然有一天老妻对老夫提起把这对小儿女送做堆的事。老夫早先就给小儿看好了亲事,如何肯应?老妻才说与老夫听,原来是姚氏常见表哥,一颗芳心不免就系上了,自己跟娘提出长大后嫁给表哥来。老夫无论如何不能答应,赶着给先前看中的那家子许了亲,很快就叫小儿成亲了事。” “此后老妻虽然仍旧跟妻妹姐妹来往,姚氏却没有再来过老夫家中,后来嫁到了梅家。到小儿的娘子难产去世,姚氏已经在梅家生下长子且再度开怀。老妻还跟老夫抱怨过若是娶了姚氏,就该有个孙儿承欢膝下,结果小儿早早娶亲,至今无子,偏又落得形单影只了。” 施禹水突然问道:“方郎中知晓姚氏的心思吗?” 方老爷子摇摇头:“只有我跟老妻知道,老夫不欲说给小儿听,反正他已经成了亲,知道表妹对自己有意又如何?” 施禹水再度问道:“据老爷子看来,姚氏在这其中参与了多少?” 方老爷子摇着头说:“老夫当年见到姚氏,她只有几岁,十几年过去了,老夫不能无端评判。” 施禹水请他回去歇着,自己琢磨道:如果这几人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姚氏收买产婆想要坏刘氏身体,结果产婆没有动手刘氏自己却难产了,一来方郎中确实与此没有牵连;二来刘产婆虽有意却未实施;三来梅家二夫人即便拦下了两个女使,也没有对后果造成任何影响。这样一来,这件案子的确不能算是案子了。只是要怎样结案呢? 施水谷从前面过来了:“大人,庞大人来拜。” 施禹水看看中堂,一挥手:“走,前面待客。” 庞主簿坐在一进的正堂里吃茶,见施禹水进来忙放下碗起身行礼:“县令大人,属下从梅家打听到一点消息,特来告知大人。” 施禹水先坐了,又请他也坐下,这才问道:“是什么关键消息?累得庞大人特意赶来?” 庞主簿得意地道:“县令大人不知道,前几天大人问的那两个女使,不是被梅家二夫人拦在半路了吗?原来呀,这个梅家二夫人也是有意的!” 施禹水不动声色:“如何是有意的?” 庞主簿放低声音:“梅雷谋划着要分宗自立呢。” 施禹水抓住这个名字:“梅雷?梅家庶二子?” 庞主簿点点头:“不错!就是他。” 施禹水作出一副深思的样子:“庶子与嫡子争锋?指使自家娘子故意坏事?好挑拨两个嫡子的关系,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庞主簿一边暗笑,一边点头:“属下看应该就是这样了!”心道你个毛头小子,装得好大威风,如今还不是被我耍的团团转?等你使劲儿去查梅雷吧,看你查到猴年马月去! 等到庞主簿告辞去了,施水谷焦急地凑过来:“大人,梅家牵涉进去的人越来越多了,会不会查不下去?” 施禹水笑着叫他安心:“你放心吧,我有分寸。”哎,可惜自己这个族人没这个脑袋看清楚这一点。不知道表弟能不能看出来。他想到这里,索性起身去找李立了。 李立听了表姐夫讲得事情,虽然不像施水谷那样外露,不过的确也有一点浮躁起来:“都是梅家自己人闹得事情,接下来该不会再有什么争家产的事情吧?” 施禹水叹了口气:“表弟,我在跟你说这件案子。” 李立明显地楞了一下:“是啊,就是在说案子啊。梅家的庶子嫉妒嫡子,叫自己娘子从中使坏挑拨啊。” 施禹水耐着性子问道:“能挑拨什么?” 李立立刻回答:“嫡子之间不合,或者妯娌之间不合,或者夫妻不合”他逐渐慢了下来:“表哥的意思是?” 施禹水这才露出笑容来:“不管梅家内部怎么不和,跟这件案子又能有什么干系?表弟你方才也是被迷惑了。” 李立点点头,惭愧地说:“刚才我真是魔障了。若真是就这么顺着追查下去,恐怕梅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牵扯进来,表哥你会被梅家的事情胶住不能脱身,那县里的事情就轮不到表哥你做决定了。” 施禹水欣慰地说:“表弟你能明白过来就好,我也不至于一个人独力难支。” 然而第二天又传来消息,两个女使在县衙里被问过话之后又分别回到梅家跟庞家,这几天没再生过堂,所以没有提起这两个人。一早庞主簿来到县衙就跟施禹水道歉:“县令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昨天晚上那个女使伺候的不周到,被属下的娘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一时想不开,竟撞墙自裁了。大人也见过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施禹水皱了皱眉头:“是那位夏桑还是夏菊?” 庞主簿恭敬地答道:“是夏菊,夏桑是在梅家伺候的。” 施禹水再问道:“夏菊可还有家人?” 庞主簿擦了擦汗:“属下这就去梅家问问。” 施禹水提醒他道:“夏菊是梅家案子的证人,你不能现在就把她入殓,先送来县衙停尸房吧。找到她的家人之后,庞主簿也要记得补偿一二。” 庞主簿点头哈腰地表示同意,这才去梅家打听夏菊的家人去了。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如今这个时节自裁,这是想把水搅得更混一些好让自己查不下去吗?只是谁人不惜命?这个夏菊自己记得年纪不大,好端端的怎么会“伺候不周”?自己那时候是不想留下两个不明来路的女子才故意使了坏的,并不是她真的不会端茶送水。 到傍晚时,庞主簿家中赶了一辆牛车把夏菊的尸体送到了县衙停尸房,又说夏桑就是夏菊的亲姐姐,至于家中父母还没赶过来。施禹水心里一动,叫上仵作连夜验尸,看到尸格后才满意地笑了。 他打算回家休息,从停尸房出来经过县衙大堂时,却见本该空无一人的大堂此刻亮起了灯,不由走过去看个究竟。一进大堂就见智苦正冲大门招呼:“师弟,先把人抬进来,关了县衙大门,再去找大人说。” 施禹水上前问道:“找我说什么?” 智苦忙行了个礼:“大人,小的师兄弟带回了了一家五口人,正想向大人禀报了,好给他们安置个住处呢。” 施禹水大喜:“莫不是郎中举家搬迁过来了?” 智苦的话一下子被噎了回去:“不是郎中。是小的在找小厮女使时碰到的一家子。” 施禹水仍旧兴致很高:“那是一家子五口都要来做工的?你已经给他们签了契了吗?” 智苦又被噎住了:“也不是” 施禹水终于不再猜测:“你们兄弟立刻来耳房见我。” 智清已经从门外进来,此刻听到这句话顿觉不妙,跟智苦对视一眼,忽然拦住施禹水道:“大人,这一家子都很可怜的,大人先给他们安顿个住处吧。还有个老爷子断了一条腿等着看郎中呢。” 施禹水忍住了心中的怒气:“先来后院吧,正好县里的郎中在县衙住着。” 来人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对三十多岁的夫妻c以及一对十多岁跟五六岁的兄弟两个。老者的左腿骨折了,没有仔细收拾,只是用一块长木板捆着,一动也不能动。智清跟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人一头抬着他,十多岁的少年弯着腰从下面托着,妇人带着五六岁的小孩子。 一行人在一进的西厢暂时安顿了下来:这里本来是智苦智清的住处,如今事态不明,施禹水不肯叫他们往后面住,却还是请了方老爷子父子过来给老者看腿。又把智苦智清叫到 作者有话要说:  二进正堂,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智清低着头说:“小的惭愧,真阳县的知县大人不肯帮忙,小的无计可施。” 智苦也低着头:“小的惭愧,打听到郎中后找上门就遇见了这一家子,没来得及问郎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苦命一 施禹水愣住了:“这么说, 交给你们师兄弟俩人办的三件事,一件都没办成?”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低着头不出声了。 施禹水简直想要仰天长啸一声抒发自己的郁闷了:从小在寺里长大,还真的是不通世间人情啊。他认命地先问智清:“你去见真阳县令,县令那边是怎么回话的?” 智清愣了一愣:“小人直接去县衙大门求见, 说是浛洸县令派来公干的, 传话的人说, 县令正在见人, 叫小的等一等。后来小人见到一个四十来岁书生模样的人从县衙出来,传话的人才叫小的进去见黄县令。小的把公文给黄县令看了,黄大人说,说杭州知府管不到英州境内的事;又说浛洸县比他的真阳县还要小, 大人只有求着他的份儿” 施禹水脸上波澜不惊:“然后你就告辞了?” 智清理所当然地回答:“黄县令明说了大人管不到他, 杭州知府也管不到他, 又把大人说的那么难听,小人怎么能坐的住?” 施禹水叹口气:“他说的也是实情。只要最后他还能照样追查,叫他说两句酸话又有什么打紧的?你这样拂袖离开有点失礼了。” 智清低着头顶了一句嘴:“小的在寺里的时候, 一直都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哪里能想到这么多。” 施禹水只得再安抚他:“我只是教你以后如何做事,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转向智苦:“我叫你请郎中, 买两个下人,你怎么带回了这么一家子?” 智苦却很有信心:“大人,小的跟师弟到真阳县之后就分头行事了。小的打听到县城里最出名的郎中是姜郎中,就去他开的医馆里寻他。一进了门就见这一家子在哭, 医馆里的伙计要赶他们出来。小的想铺子里有这样的伙计,郎中的品性也好不到哪里去,就问这位断了腿的老丈怎么回事,那边赶人的又推推搡搡不叫堵住门,小的一怒之下就决定带他们回来,刚好师弟也从衙门里出来,就雇了辆车把这几个人都带回来了。” 智清在一边补充:“小的还看见在县衙门口见到的那个四十来岁的书生指挥店里的伙计赶人呢。” 施禹水若有所思:“四十来岁,还是书生模样,总不会就是姜郎中本人吧?医术高超,本人却这么不近情理?”他话锋一转:“不过,智苦,我还是要说你几句,你一时意愤,没有查这一家人的底细,万一碰到是被人做的圈套就不好了。” 智苦答应以后会小心些。 施禹水这才叫他们下去休息:“顺便叫他们家过来一个人跟我回话。”师兄弟下去了。 趁着一个人的间隙,施禹水又叹起气来:手上的人手本来就少,偏偏还这么不得用。也是自己活该,智清智苦本来就是武僧,不该叫他们做这些事,反倒是给他们安插到衙役里可能更合适些,或者叫他们在徐县尉手下也不错。 智苦领着三十多岁的男子过来之后,指着施禹水说道:“这就是我家县令大人了,你有什么冤屈只管跟他说就是。”说完也不介绍男子的身份就下去了。 男人慌忙跪下磕头:“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施禹水上下打量他一番,才叫他起身,指了一个座位叫他坐,男人斜着坐了半个边儿。施禹水见他拘束不敢说话,便把声音放缓:“你不要害怕,先跟本县说说你们一家的身份吧。” 男人开头的语气还有点颤抖,说着说着就流畅了起来:“草民一家是在真阳县开饭食铺子的。草民名唤吕壮,那位老丈是草民的爹,没有名字,人都喊他吕老丈。草民浑家姜氏是真阳县姜家医馆姜郎中的女儿。两个小儿都是草民儿子,大的叫吕江,小的叫吕河。” 施禹水想起智苦方才禀告的话,奇怪道:“姜郎中?真阳县最有名的郎中不就是姜郎中吗?找你说法,你浑家是姜家女儿,怎么你们去姜家医馆反被医馆里打出来了?” 吕壮愣住了:“草民是带着爹到岳家求救,把我们一家打出来的却不是岳家的人啊,也不是医馆里的伙计。” 施禹水心里不由烦躁起来:这个智苦,连这点小事都弄错了!他好声好气地说:“原来是本县家中仆从没有辨明究竟,误会了。” 吕壮连道不敢:“不敢怪罪大人家的下人,实在是不知内情的人看了都会误会。” 施禹水又问:“赶打你们的人是什么身份?怎么连你们是亲家都不晓得吗?” 吕壮坐的头上冒汗:“大人,草民一时也说不清楚内情,只知道下令赶人的是真阳县下面一个村子的书生,这个书生前几年中过举。爹的腿也是他叫人给打断的。” 施禹水再问:“无缘无故怎么会打人?” 吕壮咬咬牙,红着脸说:“那个人到草民家的铺子里吃饭,草民的浑家给上菜时被他言语上冲撞了,草民的爹当时在场,上去跟他理论,就被那人命人打了起来,见打断了腿就走了。草民不忿,准备跟浑家抬着爹到衙门喊冤,却见那人先去衙门了。草民知道他是中过举的,只怕跟县令有交情,只得算了。” “又把爹送到岳父的医馆,谁知在医馆做学徒的大儿说,岳父刚巧出门看诊去了。草民准备在那里等着岳父回来。那举子却又带了人到医馆里,叫我们出去,放话说真阳县的郎中敢给草民爹治腿的,他一定不会放过的。草民心想岳父总不是外人,谁知这时候大人家的下人就上来说带我们到邻县求治。” 施禹水再次致歉:“倒是我家下人粗鲁了。” 吕壮吓得站起身道:“不干大人事。草民也怕过后岳父会被那人搅扰得不安,到这里治也算是帮着岳家躲过这一遭。” 十多岁的少年在门外探出头来,施禹水见到就招手叫他过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吕江却不怕他大声说:“我阿翁说叫我来看看爹有没有事。”他一开口施禹水就笑了:少年正在变声,声音如同破锣一般。吕江见施禹水笑他声音,才红着脸转身跑了:“我去阿翁那里了。” 吕壮又跪了下来:“大人莫怪,小儿年幼不识礼数。” 施禹水摆了摆手:“不知者不罪。今日天晚了,你们先歇息去吧。详细的情况明天再来回本县。” 不一时方老爷子过来,施禹水略问了几句伤得如何c日后能否行走,就借着天晚请他安歇,自己也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施禹水先到衙门派人去梅家请夏桑过来认夏菊的尸体。等夏桑看过,确认就是自己的妹子夏菊,不由哭了起来。 施禹水命人将她带到大堂旁边的侧间里,又问庞主簿夏菊的父母寻到了没有。庞主簿心虚道:“属下再去梅家催催吧?”施禹水笑着说:“这边天气炎热,停尸房里虽然放了冰,尸体也不能留太久,还是有劳庞大人走一趟吧。” 庞主簿答应一声走了。袁县丞很自觉:“属下还有公务要处理,属下告辞。” 施禹水这才命人带夏桑过来,问道:“你识字吗?” 夏桑一边拿着帕子拭泪一边回答:“奴家不认得。” 施禹水拿出尸格:“既然你不认字,本县就请人把你妹子验尸的结果读给你听吧。” 夏桑明显有些抗拒:“大人,奴家胆小” 施禹水语气更加亲切了:“你妹子可不是自裁而亡的啊。” 夏桑霍地抬起头来:“大人!庞主簿不是说他娘子骂了奴家的妹子,妹子一时想不开自己撞墙了吗?” 施禹水笑了:“本县请仵作验了尸,得到的结果可不是撞墙自杀的。本县先有一问,你妹子嫁人了吗?” 夏桑摇摇头:“奴家还没有家人,奴家的妹子更说不上了。奴家跟妹子在梅家都是做工十年之后回家,等爹娘选人再出嫁的。” 施禹水叹了口气,索性叫堂中衙役等人都出去:“如今只得本县在此,才好告诉你实话,你妹子已不是完璧了,而且她脑袋上的伤是在后脑勺的,额头上没有伤,便是头顶上,也没有伤口。” 夏桑先被“不是完璧”给惊住了,又听到妹子伤在后脑勺,整个人都懵了:“大人,怎么会这样?庞大人明明说” 施禹水不说话,静等她自己想通。 夏桑哭了好一阵才抹干眼泪,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大人,奴家月前听到四官人跟庞大人说话,四官人叫庞大人咬住方郎中不放,最好能名正言顺地要他的命。” 施禹水精神一振:“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梅震想要方郎中的性命?” 夏桑想了一会儿才答道:“当时奴家没听仔细,四官人说到了成姨娘,说什么自己随身带着出嫁的女使说的话一定是真的,似乎还提过私情什么的。” 施禹水追问:“成姨娘是谁?” 夏桑爽快地回答:“成姨娘是四夫人嫁到梅家时候带的女使,四夫人生了女儿之后,四官人要纳刘氏做妾,四夫人就把成姨娘也一起给四官人做了妾。” 施禹水点点头:“你说的四夫人,就是梅震的妻子姚氏吧?” “对,刘姨娘生产的时候,就是四夫人派奴家姐妹去照顾的。” “你们在梅家很久了?” 夏桑算了算:“奴家跟妹子在梅家已经七年了,刚好是四夫人跟四官人成亲那一年开始去梅家做工的。” “梅家四个儿子的关系如何?” 夏桑有点不知所措了:“大人,奴家在梅家的身契还有三年才到期,奴家” 施禹水安慰道:“无妨无妨,本县只是随便问问,你既然害怕就不必说了。就说说四位夫人相处的怎么样吧。” 夏桑想了想,几位夫人之间虽然有些争执,多数都是鸡毛小事,说说也无妨:“大夫人比四夫人年长了十几岁,她们两个嫁的都是老夫人生得嫡子,平时里不怎么争吵,大夫人治家四夫人也没有怨言。二夫人跟三夫人都是庶子媳妇,自己就比大夫人四夫人矮一头,梅家规矩甚严,但是她们两个的男人都比四官人年长,所以有时候会在四夫人面前摆摆架子,都被四夫人顶回去了。” “那你看二夫人拦住你们姐妹是什么居心?” 夏桑犹豫了一下回道:“其实,奴家倒觉得,二夫人是看不起刘姨娘生孩子。那天二夫人身边跟着的两个姨娘也都生过孩子,还都是儿子,二夫人自己生了两个却都是女儿。” 施禹水到没听过这点内情,仔细琢磨一番觉得也在情理之中:似乎作正妻的都不大看得上做妾的。他忽然问道:“夏桑,你告诉本县说四官人指使庞大人咬住方郎中,有没有什么证据?” 夏桑想了想:“奴家那天是因为休息,所以跟大夫人的女使春兰在她住的房间说话,春兰说前面在待客,她本来该休息的,偏偏大夫人回了娘家,带走了很多人,所以她也要听前面招呼,奴家就说帮她的忙。奴家是跟她一起送茶水的时候听见的,想来春兰应该也听见了。当时四官人似乎还叫账房支过银子。” 施禹水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既然春兰也是梅家的女使,大约也不敢出来说这些事。”他眼珠一转想起一个主意来:“这样,你回去之后寻个机会,悄悄告诉四夫人,成姨娘说她出嫁前跟人有私情。” 夏桑醒悟过来:“原来成姨娘说四夫人跟方郎中有私情,所以四官人才想叫庞大人咬死方郎中的!” 施禹水笑着摇头:“不可信,挑拨的话罢了。” 夏桑表示明白:“奴家知道了,也是成姨娘太贪心了些。” 到下午时,夏桑的父母赶过来了,见了夏桑先抱头痛哭了一场,也去看了夏菊的尸体,庞主簿开口给他们三十两银子做补偿,夏桑拼命给父母使眼色不叫她们接受,父母还是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下来:“多谢庞大人,多谢庞大人。” 庞主簿笑得很慈祥:“都是家中妇人小性,连累了你家女儿丢了性命,一点儿心意罢了,也是个补偿的意思。” 夏桑爹已经完全看不出死了女儿的伤心样儿了:“这个死丫头气性大,从小就这样。” 夏桑愣住了,似乎不敢置信爹能说出这样的话,她转头去看娘,发现娘也是一脸赞同。夏桑低下了头。 夏桑爹娘决定带走女儿的尸体回去下葬,庞主簿很热心地叫自家家的车送他们。等出了县衙,庞主簿又笑着建议:“城外就有化人场,不如拉去烧了省事,这热的天拉回家里,再停灵就臭了,况且下葬可要花不少钱了,化了不费一文,简单省事省钱。” 夏桑低着头轻轻地说:“爹,娘,妹子在梅家做了七年工,光是拿回家的工钱给自己办一百回丧事也办得下来了吧?” 夏桑爹一个瞪眼:“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儿?你妹子拿回家的钱是不少,可你弟弟不是要用钱太多吗?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你妹子又没嫁人,埋到谁家的坟地里去?咱们家可没地儿埋她!” 夏桑娘也埋怨她:“你们姐妹四个就没一个省心的。要不是你两个姐姐都嫁出去了,现在也有了你弟弟,村里的人背地里还不把你爹我们俩的脊梁骨给戳碎了?你是做姐姐的,多为你弟弟想想吧,啊。” 夏桑不再说话。 施禹水回到住处,吕壮过来说道:“大人,草民的爹说想见见大人,只是他现在没法走路” 施禹水摆摆手跟着他来到西厢,吕老丈被安置在南侧间的床上,地上有一点儿凌乱,吕壮憨厚地笑着:“草民晚上睡在地上守着爹。” 施禹水随口赞了一句“孝心可嘉”,自己在唯一的交椅上坐下:“不知老丈寻我有何事要说?” 吕老丈精神头不错,嗓音也很洪亮:“小老儿多谢大人相救。小老儿是想着跟大人说说自家这桩事的缘由,免得大人收留不知底细的人,不能放心。” 施禹水不置可否:“本县还不至于连你们都怕。你只管说。” 吕老丈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大人见谅,容小老儿慢慢细说。” “小老儿原本姓纪,是真阳县下边一个小山村的人。家中有阿翁阿婆c爹娘,亦有几亩薄田,每年收两季粮食,加上阿翁跟爹出去做工,勉强能混得饱肚。后来小老儿的娘怀了小老儿,生产的时候伤到了,没几年就去世了。小老儿的爹第二年就娶回了后娘,不上两年小老儿就有了弟弟。这以后小老儿的日子就难过起来了,好在还有阿翁阿婆照顾,不至于混不上饭吃。” “又过了两年,小老儿大约七八岁的时候,阿翁阿婆都病死了。后娘又刚好怀了第二个孩子,每日里都打骂小老儿,亦不给饱饭吃。等到第二个弟弟也出了生,小老儿连饭都不能吃了,索性去自家田里刨没熟的庄稼来填肚子。被后娘都给发现了,告诉了爹。爹把小老儿打了一顿,三天不能下床,也没有吃的。还是邻居看小老儿可怜,偷偷给小老儿端了两次米汤,又被后娘看见了,堵着邻家的门骂。” “小老儿没计奈何,跟保正说了要离开村子,自己讨生活,爹那边叫他只当没有小老儿这个儿子。保正把小老儿的爹喊了去,当面立了约,小老儿自此脱离纪家自立门户。后来辗转来到真阳县,恰好在一家饭铺门前晕倒了,掌柜的没有儿子,把小老儿捡了回去喂了一碗汤。小老儿醒了之后就在饭铺里做活儿。” “掌柜的就是小老儿的岳父,姓吕,早年没了浑家,只有一个女儿继承了他一把好手艺,从小爱吃,又是自家的铺子,随她吃,长的就富态了些。养到快二十岁上寻婆家,找了几个媒婆都不肯给她说亲。小老儿在铺子里做了十年活,掌柜的女儿还是没有嫁出去,就问小老儿愿不愿意娶她,可以把饭铺做陪嫁。小老儿是掌柜的开恩才能有命活下来,哪有说不的道理?小老儿就跟浑家成了亲。” “爹跟后娘也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小老儿攀上了高门,娶了个有钱的娘子,找上门来要钱。小老儿给了两三次,见他们胃口越来越大,就跟岳父和娘子商量怎么办才好。娘子说,小老儿若是不想再看他们的嘴脸,不如跟他们说自己是入赘的,至于私下里,自然还是娶妻。” “小老儿感激娘子,也不想叫那个可恶的后娘从小老儿身上刮岳家的钱,索性就放弃了纪姓,改姓吕,经了官府,明晃晃地做了吕家的赘婿。” 施禹水插了一句话:“吕老丈仁义。” 吕老丈微笑着道:“不敢当大人夸奖,小老儿到底是有些不孝的。自从小老儿入了赘,纪家再来要钱,就会由娘子出面打发。次数多了,见要不到钱,他们才来的少了。” “娘子说小老儿对得住她们家,她也要对得住小老儿,定要生个孩子。可怜娘子诺大年纪,想要给小老儿生个孩子,就把自个儿的命送了!”脸上还是有泪水流下,背过身去擦了。 吕壮听到这里,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他浑家姜氏陪着掉了泪,又劝他忍住:“当着大人的面呢,再说不好叫公公这把年纪还伤心。”吕壮忙止住哭去看爹,见吕老丈没有伤心才放了心。 施禹水默默地看着这一家的真情流露,并不嫌弃。 吕老丈却又道了个歉:“叫大人看笑话了。小老儿继续说。” “小老儿跟岳父辛辛苦苦把壮儿养大,给他说亲时候,岳父说,他娘跟姜郎中的娘是堂姐妹,姜郎中正好有个女儿待嫁。岳父抹下老脸求到姜家门上,这才给壮儿娶到了姜氏做娘子。壮儿成亲后不到两年,就有了儿子,小老儿给他取名叫吕江,家岳父看过重孙才含笑去了。” “江儿五岁上,儿媳妇回娘家求了,把江儿送到医馆做学徒,后来又添了河儿,小老儿想着也没人知道小老儿本性纪了,小老儿也不指望,索性就叫河儿还是姓吕罢了。” “这些年来,纪家一直没有上门,小老儿本来以为两家再不会有什么交集了。谁知道四年前忽然县里到处都在说某个村里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了一个举人,姓纪的。小老儿一听,像是小老儿的村子,又悄悄地打听了中举的那人,才知道正是后娘生的第二个儿子。” “小老儿一直怕他们家欺上门来,到后来又听说那个举子进京赶考没中,才多少放了些心。去年人说那个举子又去考试,结果没中举,小老儿心想这下子能至少再安生三年了,就松懈了。哪知前两天他竟带着人上门,当众对小老儿的儿媳胡言乱语。小老儿知道这是纪家来找小老儿的麻烦,如何肯牵连到别人,自然要上前阻拦,这才被他喝令下人打断了腿。余下的事大人应该都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 亲至真阳 施禹水点点头:“原来老丈的半生如此坎坷。如今是本县的下人不查之下把你们带来了这里, 不然凭老丈你跟姜郎中亲家的关系,一定能够得到细心治疗的。” 吕老丈摇着头说:“县令大人这么说折杀小老儿了。虽说亲家是个郎中,又小有名气,可也只是升斗小民罢了,小老儿的弟弟怎么说也是中过举的, 在县令跟前有三分薄面, 我们这些小民哪里敢跟他争斗呢?” 施禹水站起身:“既然这样, 回头本县再派人去给老丈的亲家送个信儿, 老丈就安心在这里养好伤再回去吧。”他正要告辞,忽然想起一事,又开口道:“本县有一桩人命案子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做个见证,既然老丈的亲家就是郎中, 还请老丈给个信物, 也好叫本县能够顺利请到姜郎中。” 吕老丈先是满口答应:“壮儿, 跟你媳妇要个从娘家带来的物件去。”等吕壮答应一声去讨浑家的信物,吕老丈又奇怪地问道:“县令大人,昨天给小老儿看腿的那个老郎中, 小老儿看医术说不得跟亲家不相上下,大人为何还要跑那么远到邻县去请?” 施禹水答道:“本县自然知道方老爷子医术高超,可惜他的儿子也在案中, 恐怕人会说方老爷子偏袒,因此用不得他。” 吕老丈恍然大悟:“这倒也是,历来人之常情,都会向着自家人说话。大人放心, 小老儿那亲家也是个不作伪的性子,必定有一说一,不会叫大人作难。” 吕壮回来,将一支小巧的簪子递给施禹水:“大人,因来得急,没有其他随身的物件了。这是草民浑家成亲时头上所带的一件饰物,岳父一定认得的。” 施禹水接过来:“吕兄弟放心,本县定完璧归赵,本县还有要务处理,先告辞了。” 等到回到自己房间,施禹水来回盘算怎么办,手下的人不足用,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无计可施,索性起身去看娘子。 淑娘自从决定打开心结,就不再缠绵病榻了,很是积极地配合郎中,无论吃药吃饭都依足了吩咐。不过两三天,脸色看上去就好了大半。施禹水进来时,她正心情不错地听刘产婆讲接生时遇到过的奇奇怪怪的家庭,春花本来拿了一件针线在做,听得认真也撂在一边。 刘产婆跟春花都很识相地退出房间,淑娘笑着对丈夫说:“我知道郎君你最近还是在忙梅家的案子,不必担心我,我已经好多了。” 施禹水在床边坐下:“再忙也不会连看你一眼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淑娘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好,体贴地问了出来:“我看郎君还是烦恼,不如说出来听听,好过闷在心里。” 施禹水心里赞她细致,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梅家似乎是想以这件案子做大,把我带得远远地,最好无暇去管县里其他事务。我想着快刀斩乱麻结案,然后才能腾出功夫来着手其他,可手上的人实在是不堪大用,因此忧心忡忡。” 淑娘慢慢地问:“是哪一方面的人手不堪用?” 施禹水把智苦智清的事说了:“也是我考虑不周了。” 淑娘在枕上点头:“其实这件事当初如果是派王二去做就好了。” 施禹水也跟着点头:“不错,王二虽然燥了些,着实脑子灵活。早知如此就该连王大也一起带着,家中的那点田地,交给族里看管,族里也不至于敢占我这个做官的便宜。水谷以前没怎么接触过,他又一心想着要开船跑船,我也没敢叫他出门跑这些。表弟读书虽多,也不是个爱出头的性子,况且县里事务我也只敢托给他去看。” 淑娘想了想:“我恍惚记得,郎君你是叫水谷去看此地田间水利了?一事不烦二主,何不把有关田地之事都交给他?水谷原先一直住在村里,即便没有管过大宗田地,也不是不识稼穑的人啊。把王二挪出来做别的事情岂不更好?” 施禹水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也是我忽略了,水谷一直住在村里,农田之事定不陌生。”他看向淑娘:“到底还是娘子心细。这样,我索性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也来听听看,你一向另辟蹊径,或者能叫我解开些头绪。” 他把这几天梅家的动静c庞主簿的牵涉c自裁的女使等等都讲给淑娘。 淑娘一边听一边琢磨,见丈夫讲完了便给他分析道:“梅家的这件案子,实际上在简单不过了,确实是梅家想多放些烟雾出来迷惑郎君,等郎君你越陷越深了,自然就忘了初衷。郎君你打算早点结案是应该的。” “至于去邻县的事情,既然智苦已经当面拂袖而去,郎君倒不好再派人直接上门自取其辱,索性郎君去拜见上宪吧,把这件公文在上宪跟前过了明路,然后派下去,岂不是更名正言顺?再说了,那对骗子夫妇抓获之后还是要让上宪知道,若是上宪责怪郎君事先没有知会,对郎君也不好。如此算是一石二鸟吧。如今去见上宪,若是他有推脱之意,郎君自然可以把靠山亮一亮” 施禹水越听越觉得好:“娘子真是可惜娘子不是男儿身。” 淑娘苦笑:“郎君你不觉得我这样很不符合世人称颂的贤淑之道吗?” 施禹水摆摆手,随即低下头轻声说:“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他没敢提前世,跟罗氏完全没有话题,两人相对无言真是索然寡味,如今能够有商有量,已经比前世实在是强出太多,他没什么好挑剔的。 淑娘对施禹水露出微笑:难得丈夫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人,在古代来说真是很不容易了。 第二天一大早,施禹水趁着王二还没出门,先把他叫来问打听的怎么样。王二回答的很详细:“大官人,岭南天热,一年能够种两次稻米,恰好这个时节第二次的水稻已经插秧了。这是此地最主要的粮食。至于红薯c玉米之类的,也有人种,不过都是挑边边角角的小地块来种;另外岭南这边盛产水果,还有几个地方似乎有一些茶树,其他的小的还没打听到。” 施禹水点点头,夸赞道:“还是你能办事。”他顺口将智苦智清的事说了,又道:“他们师兄弟原先就是一介武夫,都不是能办事儿的人,我看以后田地粮食之类你别管了,跟我出门办事更好。” 王二笑着说:“小的听大官人的安排就是。只是大官人准备把粮食这块怎么处理?” 施禹水说道:“水谷跟出来之前也是一直在村里的,田地之事不会比你陌生,交给他吧。表弟读书人的性子太重,也不适合出门办事。” 王二小的更开心了些:“大官人看重,是小的福气。水谷老弟倒是不错。大官人想给至酷他们兄弟安排什么伙计?” 施禹水沉吟片刻:“我倒是想着还叫他们做武夫的营生,要不就是衙役,快班的捕快;要不就是兵士,去徐县尉手下。” 王二小心地问道:“大官人是官身,不是有亲兵吗?这些亲兵也该有个自己人看着啊。” 施禹水早把亲兵这茬给忘了,如今王二提起才猛地想起来:“不错。”现如今的十来个亲兵说不得也有梅家的因素在里面,不然四十来个没人给工钱的都跑了,独独剩下这十个宁可不要工钱也要干等着?正需要智苦智清这样一根筋的人去看着。 他欣慰地说:“我果然没信错人,你是个能办事的。这样,回头我在衙门里给你也补一个职位,以后出门也有正当身份。” 王二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大官人。”完了又说:“就是怕大哥会难过。” 施禹水不由失声笑了:“难得你还挂着你大哥。放心,我已经感觉到人手不足的坏处了,可惜来往不便,等三年任满调职的时候,就叫你大哥也跟去任上,管教他不会落空就是。” 王二心满意足:“大官人如今有什么打算?” 施禹水算算时间说道:“快到中秋了,我安排衙门放假,这样梅家的案子暂时要拖到节后再处理。我正好借机去拜见知州,顺便将公文带去知会知州一声。回头就去真阳县解决这件事。对了,你今天先去真阳县姜家医馆一趟,把吕家五口在这里的事情说一声。还要请姜郎中来一次。” 王二挠挠头道:“大官人,小的特意跑一趟就说这么个消息?再说大官人不是打算暂时不审梅家案子吗?现在就把姜郎中请来,怎么开堂?索性大官人去见过知州之后,直接去真阳县,把事情一块儿办了就得了。” 施禹水想了想:“也好,你去寻个人送个口信儿就罢了。其他的事等我亲自去见了真阳县令再说。” 转头来到前衙,施禹水向袁县丞跟庞主簿提出“中秋大节,衙门休沐”的事情来。 袁县丞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庞主簿谄媚地道:“大人,衙门要放灯吗?” 施禹水问前些年都是什么例:“既然往年是由衙门里出面办的灯展,今年还是依着往年的例吧。只是本县要前往州府拜见知州,暂时交给袁县丞c庞主簿还有徐县尉你们三个来办。” 庞主簿遗憾地说:“属下本来想请大人赴宴呢,既然大人还要拜见知州,只好等大人回来以后再找时间了。” 施禹水笑着说:“还是拜见上宪更要紧些,宴请之事,以后再说吧。徐县尉不在这里,你们也记得通知他一声,素来看灯时人多拥挤,又有一般拐子趁着人多行拐骗之事,叫徐县尉加派人手在县里巡逻,莫给人可趁之机。另外,灯笼乃易燃之物,天气又干燥,也要防着火才是。” 袁县丞跟庞主簿都应了,施禹水见县衙里暂时没有别的事情,带着李立跟施水谷回到后院:“表弟你这几天一直跟着袁县丞,他那边没什么差池吧?” 李立摇摇头:“我见袁大人处理事情很是得心应手,县内事务也都很熟悉。倒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故意瞒着我的,我有时候问他某个事务为何那样,他也能很仔细地给我解释。就有一点儿,袁大人说县里的四个银场因为有军队看管,常常不来县衙通报。” 施禹水点点头又问:“那表弟觉得能学到东西吗?” 李立羞愧地说:“可能还是我脑子死板了,好多事情还是不大明白。简单的倒是能上手了。” 施禹水低着头沉思一会儿,又问道:“前几次审案,我叫你们两个也都跟着听了,我来问你们,若是你们来审,能审理得来吗?” 两人纷纷摇头,李立说的是:“我倒觉得我做文书可能还行,断案不在行。”施水谷说的是:“光是他们梅家的事就已经闹得我晕了,更别提断案了。” 施禹水又问施水谷:“那我叫你看的农田水利之类的资料你看了多少?” 施水谷哭丧着脸:“大人,我一说要看资料,庞大人的那个手下就给我丢白眼,我又改口说只看船只的资料,他才给我找了两大摞出来,我现在才看了不到三成的。” 施禹水叹了口气:“诸事都不顺啊。水谷,船只的资料你以后想怎么看都行,庞大人不会一直在县衙,他的手下也不是一直在主簿廨呆着的,你抽时间去,先拣那水田的资料看一些,回头我把这块的事务都交给你照管了,你不能说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王二已经被我派了其他的活计。” 他又转向李立:“表弟,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尽量多看点儿吧,你若是能确定了袁县丞没有要打算制肘的意思,他多分担一点儿细务也好。” 他又压低声音说:“庞主簿我不打算留着了,表弟你若是觉得袁县丞可信的,可以暂时帮着水谷也看看主簿廨的资料,找一找庞主簿的马脚。等我处置了他,你们两个要先把主簿的职责担起来,等朝廷派下新的主簿的时候,咱们说不得也快要离开此地了。” 两人互相看看,觉得责任重大,却都跟施禹水下了保证,一定尽心尽力,这才告辞出去了。 王二进来:“大官人,小的已经从街上问到了,有一个常去真阳县的南山圣寿寺上香的老妇人,老妇人的儿子总是送她去。小的已经跟那位老妇人的儿子说了,请他们今天再过去时,到县里给姜郎中带个口信儿。大官人给的簪子我也交给了那人,已经向他说明了是做个信物取信于人的。” 施禹水欣慰地道:“还好你一直都能干。你再去准备些礼物吧,我明天就去拜见知州大人。” 午饭时,施禹水觉得饭菜比前几天吃的可口些,不禁来到淑娘房间问她怎么回事。淑娘也一头雾水的表示不知道。春花忙去把孙娘子喊了过来。 孙娘子听了几个人的疑问,笑着回道:“大人不是在一进里安置了一家人吗?就是那家的两口子非要去厨房做饭,说他们家就是开饭铺的,况且他们夫妻俩口口声声说要报大人的恩,奴家想着试试也无妨,就让他们做了几道菜。奴家后来看看,觉得可能会更合大官人跟大娘子的口味,就直接给你们送上了。” 淑娘还不知道吕家的事情,听得还是一头雾水,施禹水先对淑娘说一会儿告诉你详情,然后吩咐孙娘子:“他们两口子若是要下厨的话只管叫他们去,确实更对我的口味。况且跟梅家的厨娘比起来,他们两个还更可信一点儿呢,他们自家还有一个老人c两个孩子也是要吃饭的。” 孙娘子答应了一声下去了,施禹水便把吕家的事情告诉了淑娘。 春花先发问道:“大官人,不是说举人只管三年的吗?那个弟弟没中进士,后来再考不是没考上举人吗?怎么还能跟县令攀上交情?” 淑娘替丈夫回答了:“能考中一次举人,就说明以后还有可能中举人,中了举又有可能中进士做官,自然能有几分薄面。郎君,是不是这个道理?” 施禹水点点头:“不错。”他又叹了一口气:“此地文风不盛,本朝立国以来,浛洸县还没有出过一例进士,能够得中举人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才学了。” 淑娘不由惊奇了:“郎君,你是说这个县里,一百多年来没出过一个进士?” 施禹水点点头:“可不是嘛。倒是隔壁真阳县,六年前出了一位进士,三年前又出了一位。都是出自附城的冯家。英州唯一的书院,是知州王仲达在十二年前创办的涵晖书院,又是在真阳县境内的,就在南山圣寿寺附近。” 淑娘表示无语:后世里两广的大学生很多,而且广州也有很有名的大学,完全不是现在能比得。只得笑着开玩笑:“郎君,若是在你任上能出一位进士的话,是不是很能显出政绩来?” 施禹水好笑地说:“确实是能显出政绩,可惜进士不是那么好中的啊。” 淑娘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起来:“那,光是出一个举人呢?” 施禹水忽然明白了淑娘的意思,他的心思也活跃了起来,这的确有可行之处:“本县亲自辅导几位学子功课,只要他们能中举人就好了,进士算作意外之想吧。”他对淑娘眨了眨眼。淑娘也回了他一个会意的笑。 施禹水很快就换了话题:“可惜娘子你还不宜出行,没办法跟我一起去拜见知州。等以后吧,知州的府衙反正就在真阳县,离的很近。以后再带你去真阳县玩。” 淑娘对他还要特意安慰自己赶到欣慰:“多谢郎君这么惦记着我,郎君放心吧,我一定会养好身体的。” 春花在一边插嘴:“就是嘛,大官人这么疼大娘子,大娘子怎么不盼着赶快好起来?” 施禹水瞪了她一眼,春花得意地回了个眼色,又冲淑娘一笑,转身到外间去了,刘产婆小声问她:“县令大人跟夫人一直都这么要好?” 春花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那当然!” 刘产婆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施禹水这边又跟淑娘说好了明日就启程,淑娘叫他带上智苦智清跟王二:“你人生地不熟的,智苦智清两个身手都不错,他们跟着你我才放心。还有王二会来事儿,带着他郎君你也方便。” 施禹水叫她放心:“把智苦留下,不然我不能放心娘子一个人。从亲兵里挑几个,叫智清做个头领看着更好些。” 淑娘想了想答应了:“这样也行。”随后又问道:“郎君偏赶在节前去拜见知州,会不会被误会?” 施禹水笑了:“娘子不是做官的,对这些不大清楚。正是节前才能去拜见,大节下的时候我反倒要坐镇县里,谨防出乱子呢。” 淑娘“哦”了一声:“那是我无知了些。” 王二来回说已经备了礼物,施禹水又吩咐他去挑几个亲兵明天跟着一起去真阳县。 一夜再无他话。 第二天,施禹水出发前,庞主簿赶来了:“大人,属下也有心去拜见知州,不知大人能否带属下一起前去?”施禹水摇了摇头:“本县此去有公务在身,不是参拜之事,庞大人既有此心,先前怎么不自己前往拜见?主簿本也可以报名求见知州大人的。” 庞主簿讪笑了一阵,没有回答,反而又殷勤地道:“大人,属下去为大人请官轿过来吧?” 施禹水又拒绝了:“两地相距不远,且有山川峡谷,乘车坐轿都不方便。好在本县年轻,便是双脚走路过去也不妨事。” 庞主簿看看自己肥壮的身躯,又看看施禹水挺拔削瘦的身影,语气里满是羡慕之情:“属下自小就生得壮实,却少有能自己走路的时候” 施禹水笑着勉励道:“庞大人家境优渥,不需要走路难道不是好事吗?本县这就要出发了,本县不在县里这几天,庞大人跟袁大人c徐大人可要精诚合作才是。” 徐县尉从县衙大门走出来,闲闲地说:“大人放心,只要庞大人不来碍事,下官不会找事跟他计较的。” 庞主簿一脸“呵呵”,当着施禹水的面又不好立刻翻脸,只得自己忿忿地憋着。等施禹水一行人走远,庞主簿才瞪着眼怒视徐县尉:“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徐县尉仍旧一个眼色都欠奉,转身就回去了。留下庞主簿一个人在原地气哼哼 作者有话要说:  地打算,要想个法子在县令大人面前抹黑徐县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 拜见知州 晚上的时候是在路过的村落里借宿的, 施禹水叮嘱了众人不要透露自己身份,只说是出门做生意的就行,得到了村民热情招待,虽然有里正来探头探脑地问话,被施禹水送了一两银子就立刻变了副嘴脸。 一路走了整整两天, 终于在出发后第二天傍晚来到真阳县城, 施禹水吩咐先前来过的智清去找客栈歇脚。跟来的几个亲兵中有人出声道:“大人, 小的跟这边一家客栈掌柜的是远亲, 不如去他家吧?” 施禹水看了看说话的人:干干净净一个小伙子,在跟来的几个亲兵里算是最年轻的。他没有多做考虑,直接点了点头:“好的,你来带路吧。” 小伙子边走边说:“大人肯定不记得小的了, 小的名唤张冲, 小的爹跟县衙后门守门的张二叔是本家。这边客栈掌柜的婆娘是我们村里嫁出去的小娘子。我们村子不大, 差不多家家都连着亲呢。” 施禹水想起淑娘跟自己说过,后门的老张头的儿子娶得是梅家的女使,如今自己的亲兵里果真有跟梅家有关系的人, 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他暗忖梅家势大,在本地已经盘踞多年,在县里各方面都有渗透, 不是能连根拔起的,而想要扶起另一个势力跟梅家打擂台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最好是梅家跟自己能够相安无事,平安度过三年,大家皆大欢喜。他暗自决定, 只要梅家不会不识相地插手县衙事宜,抢夺自己的权力,就任由他们一家独大吧。 住进客栈之后,张冲果然跟掌柜的拉了关系,掌柜的便殷勤地吩咐伙计打水给众人洗漱,又安排饭菜,随着饭菜送来的还有一壶酒,那伙计还暗示可以安排一个姐儿来服侍,被施禹水打发下去:“正事还没办呢,不宜饮酒。” 饭饱之后,施禹水把掌柜的叫来询问州府衙门坐落何方。掌柜的一脸生意人的笑意:“客官是要盐引的吧?路引在县衙就能办,只有盐引才需要去州衙呢。” 施禹水不欲跟他多说,直接叫他说州衙的位置c拜见知州的流程如何等等。 掌柜的扫了一眼跟在施禹水身后的王二c智清跟张冲,想到没跟过来的另外四个壮年男子,这一行八人虽然只开了一间上房,却给每个人都单独要了次等的房间,显见不是差钱的。张冲又是浑家的本家,说这人大有来头的话应当不假。他心里猜度了一番施禹水的身份,大约是外地来的大盐商?顿时脸上的笑更大了三分:“客官,若是求见知州大人的话,先要孝敬孝敬知州的心腹,孝敬到了他就会安排客官尽快面见知州大人。等客官去拜见的时候,还要打赏守门儿的一点儿钱,给知州大人的孝敬自然不消说。” 施禹水低头想了一下,又问道:“若是有别的地方府衙的来使去拜见,该是怎么个路数?” 掌柜的心道这人看来连他们本地的上官都打通了,来头确实不小啊,瞬间又加了三分恭敬:“若是公差的,远道而来自然是先住在驿馆里,由驿差给知州大人通报,然后知州大人再吩咐拜见。若是私事的,直接去府衙报名求见即可,只要有官府里正式开出的公文。” 施禹水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原来有这么多不同啊,跟我家乡那里很不一样。”他继续问道:“知州大人掌管一州之境,你知不知道他治下的各位县令大人拜见他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掌柜的暗笑一阵,回答道:“既然是下属,自然是先上门投递拜帖,而后静等知州大人得闲了派人召见。不过,若是述职的话,好似是知州大人派人通知各个县令来拜的。” 施禹水谢了他,给了他一角银子打赏,便说自己一路劳顿,想要早些歇着,打发他下去了。随后又再三告诫张冲,暂时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张冲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也被打发下去休息了。等房内只余王二智清两个自己人,施禹水吩咐王二明天一早就拿着自己的名帖去州衙投递。然后再去打听一下英州知州跟真阳县令的行事为人如何。至于智清则到姜家医馆拜访一下,说明自己前几天带走吕家一家的事情。 第二天,王二跟智清一早就出去了。施禹水坐在客栈旁边的一个茶铺子里吃茶,张冲带了另一个人跟他同坐,其他三人做了另一副座头。许是六个人都年轻力壮,茶铺老两口战战兢兢地送上茶水,一不小心打翻了一只茶碗,张冲立刻就责问起来:“你怎么回事?” 施禹水按住了他,又对连连作揖的老人说道:“无妨,你下去吧,让我们自在吃茶。”他本来想跟茶铺老板闲聊几句的,这下泡汤了。 一盏茶没有吃完,王二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大官人,知州大人说这就见你!” 施禹水略一楞,果断地起身,看看自己衣着,出了没穿官服之外,并没有不洁不整,当机立断地吩咐张冲两人:“回客栈带上礼物,快!”又对另一桌的三个人说:“你们先留在客栈等候。”再对王二道:“你还去打听县令的事。” 几个人纷纷行动起来,施禹水身上没带零钱,索性给了老两口一两银子:“方才我的手下惊吓了老板,这点钱拿着,当是赔罪吧。”老两口颤颤巍巍地接过,没口子的道了谢。 客栈掌柜的见施禹水一夜之后就得到知州召见,不由佩服地道:“这么快!老弟真是大手笔!”施禹水笑笑:“不舍不得啊。”掌柜的深以为然。 施禹水带着张冲与另一个亲兵来到州衙门前,向门人拱手道:“浛洸县县令施禹水前来拜见知州大人。” 门人抬头看看几人衣着,将手伸在衣袋内捏捏那串铜钱:“官凭呢?” 施禹水从怀里拿出官凭递给门人,门人接在手里:还真是做官的,可惜有些小气吧啦的。有心不往里面送吧,偏偏刚才他已经收了这官手下给的钱了。衡量了半晌,还是把官凭送了进去,却对施禹水没有身着官服只字不提。不一会儿回来道:“大人召见你,快进去吧。” 施禹水多少有些懵:自己穿的便服,怎么能直接去官厅拜见?这也太失礼了!跟着门人出来接人的衙役一见便知门人没有收到敲门钱有意为难,上前打起了圆场:“大人,请往这边侧门走,直接到后堂相见吧。” 施禹水感激地道:“多谢上下。”随手递了一块银子过去。衙役接在手里掂量,大约有二两了。他扫了一眼门人,见他果然傻了眼,这才得意地带着施禹水从侧门进了后堂,又去前面官厅里请了知州,又叫张冲两人担着礼物送到后院去,而后自己出面招待他们两个。 知州年约三十四五,面白有须,身材略显发福,一身官袍,乐呵呵地居中坐下,等施禹水见了礼又叫他在左边坐了,开口问道:“施县令年轻有为啊。不知是几时到任的?” 施禹水欠身回答:“回禀大人,下官是七月二十九日到达浛洸县境的,本该早来拜见大人的。拙荆因旅途劳累不幸小产,下官伤心之余直拖到今日才来拜见,是下官的不是,请大人治罪。” 知州深表同情道:“既是事出有因,本州自然不会责怪。不知施县令夫人如今可大好了?” 施禹水再次欠身道谢:“多谢大人垂询,拙荆已然安好了,只是还需仔细调养。” 知州点点头转了话题:“施县令治下百姓约两千户挂零,此乃两年前丁县令到任时核实过的数目,不知施县令到任之后,有没有再次核实?” 施禹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下官翻查了县衙所藏卷宗,两年间大约有一百八十口人丁浮动,其中老弱病死者一百一十三口,销户三十户。另有七十二名新丁降生,亦有分家增户十二户。此外,县内育婴堂捡到女婴三名,均交由县内大户梅家抚养了。现今浛洸县境内共有一千九百九十八户。” 知州满意地点点头:“施县令果然没有推搪。只是浛洸县如今不足两千户,本州暂且以两千户计数,不知施县令可有意见?” 施禹水道:“下官没有异议,多谢知州大人宽容。”两千户才能称作上县,不然浛洸县就要沦为中县了,到时候县丞一职也要被撤销,而差的数目实在很少,只要再添两户又要重设县丞,自然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知州仍旧乐呵呵地笑道:“不必来回来去地上报,以免麻烦嘛。你说对吧,施县令?” 施禹水捧了一句:“大人高见。” 两人就浛洸县内的田地c赋税等又谈了一阵,知州端起茶准备送客,施禹水忙抢先起身:“大人,下官赴任途中经过杭州,被杭州知府托付了一份公文,请大人过目。”将高知府手书盖着杭州府大印的公文送上。 知州看了一遍,问道:“为何指明要真阳县捉拿拐子?既是州府行文,从官面上走不是更妥当吗?” 施禹水便将那件事掐头去尾地讲了一遍:“下官适逢其会,又被高知府言道顺路带来。下官本想推辞一番的,谁知闲谈中无意得知高知府的夫人乃是宗室女,下官虑及高知府背后的宗室,便应承了下来。”这种小事根本不用抬出来三皇子,一个小县官害怕宗室的势力,完全可以被理解和接受。 知州果然不再纠结:“你虑的有理。”他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施县令直接带给真阳县的黄县令,叫他抓紧追查吧。等捉到人审问明白了,再上报本州,由本州将人解往杭州府即可。” 说完他便端茶送客了,施禹水出了后堂,带他进来的衙役态度很恭敬:“大人的两位下人已经在前面等候了,小的送大人。” 刚刚来到门口,就见王二急匆匆地跑来,施禹水先向衙役道了谢,带着张冲两人出了门,迎上去截住王二,问道:“出了什么事能让你赶得这样急过来?” 王二擦了一把汗:“大人,小的在街上听说姜家医馆揪住了一个强盗送到县衙去了,小的过去打听了一下,被抓的似乎是智清,小的就赶紧过来寻大人了。” 施禹水听了大惊:“怎么会这样?智清只不过是去医馆里通知一声啊。” 王二回道:“小的听说,医馆附近似乎一直有几个公差穿着便服守着,智清一出现就被医馆里的人指认做强盗,说是伙同别人拐了姜郎中亲家一家五口。小的想,也许是前两天托人带得口信儿没带到?” 施禹水皱着眉头,脚步匆匆:“快到县衙去,晚了恐怕智清会吃苦头。” 几个人匆忙来到县衙,却见大门敞开,围着一群人观看,人群中不时发出惊叹声跟议论声: “哎呦,踢到了” “又倒了一个,第几个了?” “六个?我数数,一二三四五六,这是第七个了。” “这强盗这么厉害啊。” “这么好的身手怎么干起了强盗呢?去哪儿不能混到饭吃啊?就是来县衙里打倒一片,县令肯定留下做手下!” “这你就不知道吧,人家有身手的人都有性子,怕跟着当官的为非作歹!” “你说谁为非作歹呢?不想要命了?小心大人抓你坐大牢!快走吧。” 人群里果然挤出来一个人,飞快的跑了。施禹水听着话头不对,忙指挥三人分开众人来到大门口,见智清一个人打翻了好几个衙役,黄县令身前违了两三个人,各个手中持刀,虎视眈眈的样子。 施禹水忙叫王二上前喊话:“浛洸县县令来拜真阳县县令。” 智清听见喊话就停了手,立刻被一群人围住,却不敢上前再动手。黄县令听见忙从人丛里看了一眼,见到王二手中高举一封官凭,立刻恢复了形象:“来人哪,先把这个强盗给本县看住了,待本县会过同年再来计较。” 施禹水并不当众出声,给智清使眼色叫他先忍耐片刻,智清知道有施禹水在自己不会再有事,很是安分地没有动手。黄县令吩咐衙役驱散围观的百姓,又请施禹水到后堂,智清跟着迈动脚步,黄县令吓得大叫:“快拦住他!” 施禹水只得快步上前拱手:“黄县令稍安勿躁。”黄县令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大人先前没有看到此獠凶神恶煞的模样,此人几日前还曾冒充大人的手下前来蒙骗本县,被本县识破后竟与一般同伙当众绑走了一家人。岂可掉以轻心?” 施禹水回头看看百姓散得差不多了,遂低声道:“误会,都是误会,这人确实是本县手下,前几天本县也的确派他前来拜会贵县了。” 黄县令猛然转身:“好哇,好你个盗匪头子,竟敢冒充官身!”他大喝道:“来人哪,把这个冒充县令的人给本县拿下,送到州衙治罪!” 施禹水看着黄县令冥顽不灵的样子,不耐烦地道:“本县刚从知州大人那里告辞出来,本县的官凭就在此处,我劝黄大人还是先看清楚再说。” 黄县令疑惑地吩咐“住手”,王二送上施禹水的官凭,他接在手中细看,不时地跟施禹水本人相貌对照。智清本已打算再次动手,见这样情形又停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黄县令满面笑容地交还了官凭,拱手道:“失礼失礼,本县误会了,贵县莫怪。只是这位”他话音未落,一个五十来岁的人从后堂转出来:“大人不是正要审问强盗吗?” 黄县令尴尬地笑道:“呵呵,姜郎中莫急,本县也有点糊涂了。不如先到后堂来,当面说清吧。” 众人来到后堂分宾主坐定,智清很自然地跟其他几人一起就要站在施禹水身后,姜郎中顿时起身指着他问道:“县令大人,此人正是抓走草民亲家一家五口的强盗之一,既然是跟着这位一起,莫不是一伙的?” 施禹水好声好气地说道:“本县乃是邻县浛洸县的县令施禹水,你家亲家吕老丈与女儿女婿c并两个外孙,都在本县衙里做客,县里亦有郎中为吕老丈诊治。本县几日前已经请人给姜郎中带信儿,还捎带了令媛的一件首饰,莫非没带到信儿吗?” 姜郎中警惕地问道:“你真是县令?”他看向黄县令。黄县令对他点了点头:“本县已经看过她的官凭了,的确是浛洸县的县令施大人。” 姜郎中放下了一半的心:“草民几日前出诊回家,就听医馆内学徒说草民的亲家似是断了腿前来求治,被人带着人打出医馆,几个学徒都不敢上前。后来有两个头发不长的人不由分说喊了一辆车把亲家抬上车带走了,草民的女儿女婿外孙们都跟着一块走了。后来打人的也朝那个方向去了。草民当即就认为是一伙强盗,便来县衙里报了案,请黄大人追查。” “接着草民天天派人去亲家家里看,没有一个人回来的。过了两天,草民出诊回来,学徒说有人送来一枚簪子,草民一看,正是小女出嫁时的饰物。问学徒送簪子来的人说了什么,学徒道来人是一对母子,是受人所托来姜家医馆带个口信儿,说吕家一家现在都很好。草民自然以为这是强盗要收赎金的意思,就来县衙请黄大人派人在草民的医馆周围守着。左等右等不见人,这个人因为头发不太长,今天在医馆一出现就被学徒认出来了,所以草民才叫几个公差将他扭送到衙门来。” 黄县令接口道:“本县先前听了姜郎中的话,也觉得有理,这才命人拿下这位壮士拷问吕家人下落,哪知这位壮士有如此身手,多名衙役都拦他不住,跟着施大人你们就到了。” 施禹水苦笑着道:“原来都是误会。”他先将自己派智苦来请郎中去为一个案子做见证的事说了,随后又把智苦怎么以为纪举人是姜郎中c随后智清赶到也认出纪举人刚从县衙出去不久说了,又道:“他们师兄弟原先都是下官原籍寺里的武僧,因拿不到度牒才还了俗跟着下官做个亲兵守卫,性子粗疏了些,有这般误会之后就质疑了姜郎中为人,这才把吕家人带回了浛洸县请下官着人医治。” 姜郎中追问一句:“纪家?是草民亲家出身的那个纪家吗?” 施禹水对他点点头:“对。吕老丈已经对本县说了,打人的那位纪举人正是他的异母二弟。”姜郎中点点头道:“原来是他。”随后又向施禹水道歉:“都是草民医馆的学徒不仔细,误会了大人的手下。” 黄县令在一边问道:“纪举人又是何故?本县这些天确实见过一位纪举人,他怎么会到姜郎中的医馆里去打人?” 施禹水正要把吕老丈的身世讲一遍,姜郎中先叹了一口气:“回大人,草民那位亲家,原本是纪家人。幼年丧母后,父亲续娶了后妻,又养了几个儿子,家中产出不足吃用,对草民的亲家便苛待了些。亲家也是个气性大的,禀了里正要出户,自立了门户后来到县里,在吕家饭铺做工,后来入赘了吕家,就改了吕姓。纪家找上门来要钱要铺子,被吕家赶走了。想必纪家一直记恨此事吧。” 黄县令继续追问:“若单是如此的话,纪举人为何要打吕老丈?” 姜郎中摇头:“草民不知。” 施禹水却看了他一眼,对黄县令道:“下官却知道原因。” 黄县令冲他拱拱手:“愿闻其详。” 施禹水又扫了姜郎中一眼,才说道:“吕老丈言道,纪举人在吕家铺子吃饭,正逢姜氏送菜,出言调戏了几句。吕老丈上前跟他理论,才被他命人打断了腿。本来打算来县衙喊冤,却见纪举人先进了县衙,只好先去医馆治腿,又被从县衙出去的纪举人撞个正着,不容他医治,不妨又被下官的手下见到。” 黄县令哼了一声:“原来纪举人是对本县隐瞒了实情。”他对施禹水解释道:“当日下官见到纪举人时,他曾说起先前在一家铺子里用饭时,铺子上菜的妇人对他动手动脚,被他当众喝斥了一番‘不知羞耻’之类的话。下官也未想到他竟是如此颠倒黑白。” 姜郎中见事涉女儿声誉,便不敢多言了。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女儿这个屈注定不能讨回来了。 施禹水叹了口气说道:“幸好纪举人如今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举人了,不然反倒是可惜了朝廷。” 黄县令表示赞同:“施大人此话深得下官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 医馆闹事 两人客套了一番, 姜郎中出声告辞:“既然亲家只是去邻县养伤,草民就能放心了。还要请黄大人撤销此案。草民告辞了,医馆里还有病人等候的。” 施禹水忙起身道:“本县随后再去寻姜郎中,有事相求。” 姜郎中拱了拱手:“草民也想对亲家一家的现状知道得更清楚一些,草民今天就在医馆里不外出, 大人可以直接到医馆里来找草民。” 施禹水看看自己周围的张冲c智清c另一名亲兵, 又看看黄县令身边的几个衙役, 建议道:“黄大人, 不如你我二人单独谈一谈?” 黄县令很知趣地表示了同意,同时吩咐自己的手下招待对方的手下,等屋内只余下两人才问道:“施大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施禹水取出了杭州府的公文交给他看。黄县令一边看一边随口说道:“哦,下官前几天已经看过了, 当时送这份公文的就是施大人那位鲁莽的手下, 才说了几句话竟转身走了, 倒叫下官吃了一惊,又因杭州与英州相距太远,这才叫下官以为是个骗局了。” 施禹水再次出声道歉:“也是下官考虑不周, 收他做手下也不过三个月,还没有摸清他的性子,不该派他办事的。当初也是看他身手好, 想着带着做个护卫的。” 黄县令语带同情:“施大人家中没有提前准备趁手的幕僚?施大人如此年轻就能得中进士,也不像是出自寒门啊。” 施禹水叹了口气:“下官于上一科中举后,亲人连丧,如今已经只剩下夫妻两个了。家中虽不是寒门, 却自先祖之后百年间无人能够科举入仕,已经显出式微了。若非下官今次得中,再过得几年,只怕连望族之位都难保了。这些幕僚之事本该有先父自小培养,可惜当时家道已经中落了” 黄县令安慰他道:“如今先拣那品性好的收了,慢慢培养,最多忙一两年,总会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以后再带着别人就好了。至于这件公文上所说之事,施大人有什么建议?” 施禹水想了想,黄县令才是真阳县直接管辖的人,要抓他治下的百姓,不能隐瞒太多,毕竟辖内出了拐子事关政绩。便将此事来龙去脉详细说了,只隐瞒了那位男子说老夫妇是他亲生爹娘以及他不是自杀一节,只当他的确是用性命告那两人论,最后还强调了一句:“方才下官在知州大人面前都没说出那位‘女子’实是男扮女装,黄大人可要小心些。” 黄县令听完先是捧腹大笑:“下官只以为那位女子不是完璧罢了,哪知更出乎意料呢?”他笑过之后,忽然神秘地问道:“施大人有没有猜测过,那位陆大人,会有些特殊癖好?” 施禹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下官不过一个新科进士,得授的又是岭南这等偏远之地的县令,如何敢对两位上宪妄加猜测?” 黄县令点点头:“也是,施大人毕竟是新官上任。待施大人多做几年官就知道了,这些上司们全是变着法要折腾人的。至于这件案子,公文上绘有两人形貌,下官自会着人按图追查。只是施大人要有准备,这两人既然有了诺大一笔钱,到何处不能逍遥后半生?不一定会回到本地了。” 施禹水也跟着点头:“那是自然,那两人身上有了钱,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下官早先也想到过这种可能了,只不敢当着两位上官的面提出。况且下官看,那位陆通判并不是在意两千贯钱的人,更在意的恐怕是被骗得在其他官员面前折了面子。” 黄县令再次忍俊不禁:“可惜施大人当时没有在场,不然”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扑向黄县令:“爹!”黄县令很自然地将他揽在怀中,摸着他的脑袋问怎么不在房里写字。男孩先是板板正正地站直了身体:“爹叫儿子每天写一百个打字,儿子已经写完了,想看看爹,就跑出来了。”说完了话才扎在黄县令怀中闹腾。 施禹水在一边看着父子二人温馨相处,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忽然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黄县令跟儿子亲昵一会儿,就喊人带走了他:“去找你娘,看看你妹妹去。”一回头看见施禹水落寞的样子,笑着说道:“叫施大人见笑了,下官年过三十,只有这一个儿子,未免宠了些。方才记得施大人说自己夫妻两个,想必也有孩儿承欢膝下了吧?” 施禹水从伤感中清醒过来:“下官下官的娘子,几天前才掉了孩子都是一路赶路累倒了” 黄县令顿时收起笑容,想要安慰几句,又不好开口:子嗣事大,自己偏在他面前跟儿子亲密 堂中沉默了一阵,施禹水打起精神来笑道:“下官与娘子都还年轻,孩子日后还会有的。叫黄大人见笑了。” 黄县令也说是自己疏忽了。两人对陪了不是,又都有意解开尴尬的局面,便又说起公文上的案子来:“施大人,你说你已经把这件公文在知州面前过了明路了,不知知州大人是个什么看法?” 施禹水想了想知州的态度,回答道:“知州大人本来的确有些不屑的,后来下官告知了杭州府高知府有位宗室女做娘子,知州大人就叫下官将公文交给贵县追查,等捉到了人之后审问明白,直接送到州衙去,由他将人犯解往杭州府衙。” 黄县令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就抓紧时间派人查访吧。岭南地势不同中原,各个村子c部落差异也甚大,有些地方格外的排外,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施禹水顺势又打听了些不同村子之间的习俗差别,直到午饭时分才准备告辞:“下官此次前来除了拜见知州c递送公文,还涉及县内一桩案件,需要请姜郎中去做个见证,先同黄大人说明此事,免得县内有了病人时耽误了医治。” 黄县令点点头说:“既然是为了案子,施大人只管放心去请人,县内不止姜郎中一人是大夫,短时间内离境不会有什么影响。不知是什么案子竟然要到外县请郎中的?案情可否透露一二?下官也可略为参详。” 施禹水想了想,简略地将案子讲了一下:“下官看了各方证词,觉得产婆与郎中俱为无辜,只是需要案件之外的人来确定一下,不然若是梅家不依不饶起来,就麻烦了。” 黄县令听到事关梅家,便点头表示同意:“梅家势大,连下官在真阳县都有所耳闻。施大人不知道吧,南山圣寿寺虽在本县辖内,却是梅家在三十多年前出了大头给寺内安装了水车。直到如今,寺内僧众仍时常称颂梅家大善之名呢。” 施禹水奇怪地问道:“水车不是泰祖朝就造出来了吗?泰祖皇帝还下令大力推广,又不像现在的官家崇道抑僧。圣寿寺既然是一州内最大的寺庙,怎么会到三十多年前才安装?” 黄县令答道:“施大人有所不知,圣善寺位于山上,早年间也有说法是令僧人每日下山挑水,供寺内众僧饮用,也是个苦修之道;况且地势过高,着实不易安装水车。再一点,开国百多年来,天下之民日渐富庶,寺内僧人也比之前安稳了,自然想着方便才好。便是僧人不能就近用水,莫非前来上香的信众也不能用吗?这一点想来施大人也有所觉吧。” 施禹水恍然大悟:“是了,是这个道理。哎,想不到梅家连僧人都这样拉拢,却没有一人读书入仕,究竟有什么图谋呢?” 黄县令笑道:“人各有志。像我等读书,自然是一朝金榜题名c光宗耀祖c封妻荫子才好,然而若子孙不济也不过两三代便要没落了。梅家或是想着稳居一方的话,虽然不能登阁入相,却能令家族绵延长久吧。” 施禹水也笑了:“也是这个道理。”说完看看外面,太阳快要到当午了,便告辞要走。黄县令挽留道:“初次相见就相谈甚欢,何不与下官同席?你我下午还可以再讨论一些事情。” 施禹水到底还是推拒了,黄县令无奈:“既然施大人执意要走,下官就不多留了,改日再会。”待智清c张冲c亲兵三人都出来,黄县令还笑着对智清说了一句:“壮士好身手。若是在施大人手下呆得厌倦了,不妨来找本县。” 智清看了他一眼:“多谢大人,施大人很好。”再无他话。 施禹水对黄县令当着自己的面挖墙脚毫不计较:有人看中自己的手下,说明自己选的手下很出众。况且智清从小在寺里长大,本性比较纯善,自己不是待他极其不好的话,不至于弃自己而去的。 一行人从县衙出来径直回到了客栈,王二已经先于他们回来并点好了饭菜。掌柜的正拉着他问施禹水到底什么来头,去见知州大人居然能一去半天。王二被他问得烦了,反问起他来:“掌柜的打听这个做什么?” 掌柜的笑呵呵地看不出生气模样:“我这里只是个小小的客栈,生意不好不坏。若是能结识了知州大人,以后招揽客人也可有个说法。就是结识知州大人的心腹也行啊,还更实惠呢。” 王二正要搪塞过去,却见施禹水几人走进店内。掌柜的一回头也看见了,一转身就迎了上去笑道:“客官回来了?”他亲眼见到早上这些人担着礼物出门,眼下礼物都不见了,自然是送到该送的人手里了,口气更是殷勤三分:“客官此行可顺利?客官这边请。”一边拽着擦汗的白毛巾擦起桌子来,完了又把一个凳子擦得明光锃亮:“客官这里坐。客官的手下已经点了酒菜,小的这就催他们上菜。” 随后掌柜的冲不远处的一个店伙计喝道:“你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后面厨房催催饭菜?没看几位客官都回来了?怎么这么没眼色?”见那伙计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挑起竹帘到厨房去了,才拿着手上的毛巾又擦了擦脸上的汗,回过头来笑道:“客官见笑了。这个伙计是小的一个亲戚,平日里就常偷懒耍滑的。” 施禹水见他用刚擦过桌子的毛巾擦汗,脸上沾到了一点儿脏东西,不禁笑了出来:“掌柜的快别忙活了,先到后头洗把脸吧。” 掌柜的还要客气,张冲走到他跟前低声把他刚出的糗说了,掌柜的这才尴尬地自去洗脸了。伙计很快就端着盘子送来了酒菜。施禹水吩咐张冲:“今天没有其他的事情了,你们几个想喝酒的只管放量喝。”张冲没口子地答应了:“伙计,直接给这桌搬一坛酒上来。”自己也去跟其他亲兵坐在一桌了。 智清仍是僧人的习俗不饮酒,王二则是出门在外尽量不喝酒,因此两人还跟施禹水一桌,就着一壶酒小杯小杯的饮,施禹水则劝智清喝一杯:“你如今不是僧人了,不需要再死守着戒律,这酒你也可以稍微尝尝。” 智清端着这个小小的银杯如临大敌,一仰脖倒进嘴里时像是在灌什么毒,一口下去呛住了,放下杯子咳个不停。王二笑了:“大官人还是这么促狭。”他喊了伙计端来一碗清水,看着智清慢慢喝下去止住了咳,才说道:“你是第一次喝,这酒只能小口小口地喝,不能这么一杯倒下去。” 智清开口道:“这个味道就是酒的味道了吗?” 施禹水摇摇头:“这只是这一种酒的味道罢了。天下何其大?光是酒就有几百种了,有的清香,有的甘冽,有的甜,有的苦” 智清仔细品味了一下:“大人,这是什么味道的?” 王二抢在施禹水前头笑着回答了:“这酒不是什么好酒,也就有点酒味罢了,还不如大娘子娘家那个吴家酒店自酿的好喝,回头若是回到县里,我请你去喝。” 掌柜的正洗完了脸走到这边,耳尖地听见智清嘴里的那声“大人”,便住了脚,将几人再上下打量一番,又前后联系了施禹水昨天问的话c今天见知州大人一见就是半天,忽然间福至心灵起来,装作要去张冲几人坐的桌子的样子绕到施禹水背后,小声地试探道:“大人?” 施禹水正看智清的笑话,不妨背后有人唤自己,很自然地答道:“何事?” 掌柜的“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人!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大人真面目,请大人恕罪!” 店内本来还有几个不住客栈的人在此吃饭,见到眼前的情形,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住了筷子观看,待听到掌柜的喊施禹水“大人”,明显是跟他一起的几个人也毫不见怪的样子,顿时纷纷起身下跪:“大人” 施禹水见场面闹大了,只得起身安抚:“众位乡亲不要大惊小怪,我不是本县的大人,无须多礼,尽管用饭吧。”又对掌柜的说道:“你把饭菜送到我房中来吧。”又吩咐张冲等人只管吃酒,自己带了王二c智清上楼回房去了。 店内吃饭的人见“大人”走了才爬起身来,又围住了张冲五人的桌子,乱七八糟地问起来。“大人是什么大人?”“大人是哪里的大人?”“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张冲恼恨掌柜的大惊小怪,揭开县令的身份弄得场面失控,搅了大伙吃酒,又要顾着颜面不能发火,顿时面色有些不虞起来。见众人又来问话,强忍住三分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回答道:“大人是邻县的县令大人,来此地是要面见知州大人的。” 人群中就有人倒抽凉气:“咦?邻县的?还要来见知州大人?那就是浛洸县的县令了?梅家不就是浛洸县的吗?这么说,这人就是梅家的父母官了?” 又有人压下去他的话:“怎么说起浛洸县就提一个梅家呢?白家也不错啊,他们家的茶听说能卖到京里去呢。” 马上就有人打断了这一个人的话:“白家只有茶做的好,可惜他们家最大的那个茶园听说要被梅家买去,以后白家茶该改名叫梅家茶了。” 又有不明真相的人询问起来:“白家好好的怎么要把茶园卖给梅家?以后他们怎么过活?” 最先提起梅家的人又说道:“梅家到底家大业大,这些年浛洸县多少家的出产都被他们家买去了白家也不是第一个了。” 立刻有人点头:“就是,先前不是有个小户女,织的一手好锦,就被梅家纳了去,如今梅家的织锦也能进上了。” 一个好奇地问道:“那个织得一手好锦的女子呢?既然说是纳,必定不是正妻了?” 众人都不出声了:那名女子的手艺已经被梅家学到手了,谁还关心她的下落呢? 王二智清比施禹水落后一点儿,而且又站在门口守着没有进房间。在楼上听到了众人的话,王二将众人说的白家茶c织锦小户女记在心里,打算回头再告诉大官人。 智清低声问他:“王二哥,他们说的是不是大人治下的事?”王二点点头,小声道:“你不要担心,我回头就跟大人说这些事,大人不会放任梅家的。” 房间内,施禹水在桌前的靠背椅上安坐,掌柜的跪在下头磕头:“大人,请大人留下一点儿墨宝吧,小的日后也可夸耀一番。” 施禹水叫他起身:“不用多礼了,本县微服到此就是不想张扬出去。” 掌柜的爬起身继续奉承:“是是是,大人深入民间,亲身体验百姓疾苦” 施禹水挥挥手:“不必多言,你只管忙去吧,待本县离开此地前,会给你留下一副墨宝的。” 掌柜的又擦了擦脸上的汗:“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在小店所有花销全部免费,小人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忽地想起自己昨天收了打赏,摸摸袖子准备还给大人,又想起昨天晚上已经将银子收起来了,顿时小心地看了看施禹水的脸色,一边退出房间,一边打算着回头再给大人送一份厚礼赔罪。 施禹水打发走了掌柜,又把王二智清叫进房间继续吃饭。吃完之后两人却不急着离开,施禹水就知道这两个人有话要说,便笑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若是浛洸境内的事,就回去再说。若是这里的事,下午咱们去姜郎中家拜访,到时候再请他安排个清净房间说。” 王二立刻回答:“那等回去再说不迟。大人打算几时回去?” 施禹水想了想:“若是姜郎中方便,咱们明天就走。” 智清在一边奇怪:“姜郎中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施禹水笑了:“姜郎中本人没有什么不方便,只是他的病人可能有不方便而已,咱们需要等他将病人做好交代才能带他走。” 智清点点头表示明白。王二拉他离开:“大人歇晌吧。” 天色临近傍晚时,施禹水带着王二来到姜家医馆。姜郎中不愧是县里最有名气的郎中,医馆门前到这个时候还有不少人排队等候。一个小学徒前前后后地来回跑着问是什么病,有些就当即劝人离开:“姜郎中这几天要去外县,姜郎中说你这病不是三两天就能看好的,叫你先去另一家求治。”人却不死心:“姜郎中多久回来?我等他几天就是了。” 学徒一脸的为难:“姜郎中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啊。”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大声斥责道:“姜郎中这是什么意思?医者父母心,怎么能把上门的病人推出去?难道看着人病死不成?外县?大老远的跑去外县给别人看病?人家给了你多少钱?你是钻到钱眼里了吗?看现在排队的这些人没钱就不给看病?” 人群里一阵嘀咕:“就是,郎中出去还不是看病?跑那么远,说不定真的是有人出了大价钱了。咱们怎么办?” 那人便鼓噪起来:“找姜郎中要个说法!”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学徒年纪尚小,一脸害怕地跑了回去。 姜郎中从医馆里出来,淡然地看着出声的这个人:“你不是第一次来了,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闹事了,老夫知道,你大约是刘家医馆找来的。不妨回去告诉刘郎中,多钻研医术,少用这些下流手段。” 那人色厉内荏:“你说我是刘家派来的,我就是刘家派来的了?你有什么证据?不要冤枉人!” 施禹水示意智清上前帮忙。智清穿过人群,将那人揪出来:“大人,就是这个人在闹事了。”这人在智清手里挣扎着大喊:“大家都好好看看啊,姜郎中要打人了!”人群中又响起了“嗡嗡”的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声。 姜郎中很自然地对施禹水拱手:“县令大人。” 医馆门前一片寂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6章 回到浛洸 医馆门前等候的病人跟家属都傻眼了。 被智清抓住的人一时间懵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继续挣扎一边喊道:“大家不要被骗了!县令大老爷去年中秋节放灯时候我曾亲眼见过,根本没这么年轻!” 也有一个人表示了同样的疑惑:“你们看,抓住六子的人是不是挺像前两天说的那个强盗的?” “哎呦,你别说, 还真是有点像呢。你看他那头发, 可不就是挺短的吗?” “咦, 这么说起来, 上午不是说姜郎中抓到人送到县衙去了吗?这人怎么又出来了?” 六子眼珠一转,又喊了起来:“姜郎中这是通匪了!” 听到“通匪”之说,“唰”地一下,众人都站远了三尺。 姜郎中见人群仍是被那个叫六子的人煽动得摸不清头脑, 只好团团作揖:“请众位乡亲听老夫一言。”他指着施禹水介绍道:“这位大人乃是浛洸县的县令施大人。施大人来本县就是要请老夫出诊的, 上午老夫在县衙时已经在黄大人跟前见过了。”又指着智清解释:“这位壮士并不是匪徒, 他是县令大人的护卫,黄大人面前也证明身份了。” 已经抬出了本地父母官,这才有人半信半疑起来:“既然是黄大人都确定的, 应该不是假的了吧?” “诶,对了,上午你们有人去县衙吗?” “好像是我家隔壁的大牛他们两口子打县衙前头走过一回, 说是里面在打架,很多人围着看。” “听说打架的人就是从姜家医馆抓过去的盗匪,这么说就是这个人了?” “在县衙里打架还能出来,不用猜了, 姜郎中说的指定是真的了。” 众人不再怀疑,纷纷行礼的行礼,下跪的下跪,喊“青天大老爷”的有,喊“知县大人”的有,单独喊“大人”的有,有一个别出心裁的喊的是“父母官大人”。 六子急得要跳脚,被智清死死地按住不放手,六子吃疼不过,杀猪般地大叫起来:“疼,疼,疼,胳膊要断了!” 施禹水看看六子,先叫了百姓起身:“我今日穿的便服,众位乡亲不须多礼。”又对姜郎中说:“姜郎中的医馆此次被围攻,都因本县要请你出诊所致,本县便为姜郎中免一次后患当是补偿吧。”他吩咐王二智清带着六子到刘家医馆去,当众留下口信:“本县向贵县黄大人提出请姜郎中出县诊病后,曾问起贵县病人求诊该如何是好。黄大人言道:‘县内好大夫不止姜郎中一人,便是刘郎中医术也属上乘。’在县令眼中刘郎中与姜郎中不相上下,敢问刘郎中对此有何感想?” 王二答应一声,跟智清一起去了。医馆门前不少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不由分说一窝蜂地又往刘家医馆方向去了:“去看看刘郎中的老脸能不能挂得住。” 有几个病人留了下来,犹豫地看看姜郎中:“大夫,你看我这病” 姜郎中看看人少,便吩咐学徒把人都带进医馆稍候,自己请施禹水进去,要领他到后面院中安坐。施禹水拒绝道:“无妨,姜郎中只管继续看诊,本县在这里稍待片刻,跟姜郎中你商议好启程时间就够了。”姜郎中见他坚持,便不再劝说,自去一旁给几个人诊脉开方,时而叮嘱些饮食禁忌,时而说些煎药注意事项。 施禹水看了一会儿便转开头,慢慢打量医馆里的学徒们。跟在姜郎中身边的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药柜上忙活的却有四五个,只有一个明显年长的约莫三十多岁,相貌上跟姜郎中有些相似之处,其他四个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施禹水走近药柜,跟中年人攀起话来,不多时就知道了这人正是姜郎中的大儿子,虽然也跟着姜郎中以及姜祖父学过医术,可惜资质不高,倒是在药材分辨c炮制上很有些天分,姜祖父无奈道好歹医药不分家,索性就专门给自家采购c炮制药材了,也算得上发挥一己之长。幸好姜郎中还有第二个儿子可以从小培养。 施禹水便指着跟在姜郎中身边的十七八岁少年问:“他是不是就是姜郎中的二儿子?”姜大郎看了看施禹水指的少年,笑着点头:“就是他,小的二弟。那个小的是小的儿子。” 施禹水“哦”了一声,又问道:“我记得说是吕家的吕江也在这里做学徒的?是跟着姜郎中学的还是跟着你学的?” 姜大郎笑着说道:“大人说的是小的外甥吧?他也算是半个自家人,跟小的儿子一样两边都跟着看,等再大一大,性子稳些了再看更喜好哪边再定。不过小的看啊,外甥也是天分不高,估计做郎中有点勉强。但是若是能准确告诉他病症,之后叫他开方抓药他倒做得不错,主要是把脉上差的比较多,多练练就好了。” 施禹水听了若有所思,他慢慢起了一个念头,只是暂时不适合说,还是等回到浛洸县之后再作打算吧。 那边姜郎中将几个轻症的病人都开过方抓过药叮嘱过注意事项,剩下最后一个严肃地跟他说:“你刚才在门外也都知道了,老夫这几天便要跟着县令大人到邻县去,这一去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你这病想要治好也要世纪日功夫,老夫不能叫县令干等这十几日,你这病却又不能拖到老夫回来再治,那时治起来就太麻烦了。老夫劝你还是去刘郎中那里看吧。” 病人犹豫着说道:“姜大夫,我就是刚才在门外听了,觉得刘郎中品性不好,不想去他那里。” 姜郎中想了想,说了个折中的法子:“老夫的二儿子也有几分医术,只是没有单独诊治过病人。你若是放心的话,老夫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就叫他给你看着继续治。只是他还年轻,你要做好准备,他治不来的话你还是要尽早去刘郎中那里。老夫敢担保,刘郎中只是想要跟老夫一争高下,绝对不会对上门的病人乱治的。” 病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在姜家医馆看:“我信得过姜大夫。”姜郎中这才开了方,叫他去抓药,最后索性免了诊费只收了药钱:“小儿毕竟还没有出师,你这也算是给他一个练手的机会,不能收你的诊金。”病人同意了。姜郎中叮嘱他三天后再来:“这几服药吃完,若是好转了需要换方子,若是没有好转也需要换方子,一定要记得按时过来。老夫会给小儿交代清楚的。” 姜二郎也在一边说:“我一定好好给你治,这样你就会是我亲自治疗的第一个病人了。等以后你再生病了,我都免费给你看。” 姜郎中责怪了他一句不该盼着人再生病,姜二郎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是咒你。” 病人也笑:“小姜大夫的话我记住了,以后只要我生病就来找你。” 王二跟智清来了。那个病人本来拿着药已经准备走了,见到这两人又住了脚。 智清只说把人送到刘家医馆了就没有其他话了。王二又向施禹水交代了自己留下口信之后的事情:“小的看刘郎中也是一把年纪,羞得老脸通红的有些可怜劲儿。偏偏那样一群人是从这边跟着过去的,又亲眼看着刘郎中没有反驳说六子不是他派来的,一人一句几乎要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小的看哪,刘郎中说不定在县里会呆不下去了。” 姜郎中有些惋惜:“刘郎中的医术确实还不错,如果就这样离开真的就可惜了。”那个病人暗赞一声姜郎中好心肠才离开了医馆。姜大郎带着弟弟c儿子跟几个学徒都到后院去了。馆里只剩下姜郎中跟施禹水几人, 施禹水便将自己任上的案子说了一点儿,最后才道:“本县着实不能断定方郎中跟刘产婆有没有动手脚,只是听着他们辩解的话不像是撒谎,况且也需要给梅家一个交代,这才需要一位高明的大夫做个见证的。偏偏县内遍布了梅家的势力,郎中的话不足为证。” 姜郎中听完提了个建议:“大人,草民看还要再请一位产婆一起过去。不然就算老夫能证明方郎中没有做手脚,也不能说明刘产婆是无辜的。只有经验丰富的产婆说出的话才能令刘产婆脱罪。”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本现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去哪里寻有经验的产婆呢?” 姜郎中提出一个人选来:“黄大人半年前添了新丁,若是请到给县令夫人接生的产婆去做个见证,恐怕更能取信于人吧?当日县令夫人生产,草民也被请到县衙以防万一了,亲眼见到那位产婆很是能干,草民根本毫无用武之地。只是草民不认得那位产婆,似乎不是县里人士。想来是黄大人或者黄夫人带来的吧。” 施禹水盘算了一下,觉得可行:“好,明天本县再去跟黄县令商借一下这人,顺利的话后日启程如何?姜郎中明日先把医馆里的事情交代一下。” 姜郎中满口答应了下来:“多谢大人体谅。” 施禹水带着智清跟王二回到客栈。掌柜的一脸谄媚地迎上来:“大人回来了。大人的几位手下吃醉了酒,小人已经给他们烧了醒酒汤喝了,现在都在房间里睡下了。大人要沐浴吗?厨房里特意烧了热水。” 施禹水想想自己确实需要沐浴一番,便吩咐他将热水送到房间。他跟智清王二分开回到房间。不一会儿三个伙计抬着一只大木桶进来了,放下木桶之后,其中两个伙计便上上下下地抬来热水倒进桶里。第三个伙计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另外两人忙活。施禹水看这人的个子格外矮小c身体也更显单薄些,便不以为意了。 不多时兑好洗澡水,两个伙计退出房间带上门,小个子伙计拿出雪白的毛巾开口了:“大人,水好了,奴家来给你擦背。” 施禹水正脱外衣的手停住了:“你是女子?” 女伙计低着头说:“掌柜的是奴家大伯,奴家没了爹娘,一直跟着大伯过的。平时就住在后院,不到前头来。大伯说你是官,做官的洗澡都要女人伺候的,叫奴家来服侍大人洗澡。” 施禹水便打发她出去:“本官不用,你自己回去吧。” 女子的声音带了哭腔:“大人,奴家的大伯说奴家要是不把大人伺候好,以后就不给奴家说婆家了。” 施禹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若是真的把本县伺候好了,根本就别指望能再找婆家了。出去吧,本县不用女人伺候洗澡。”说完打开房门:“出去!” 隔壁的王二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忙开门出来看是怎么回事,见到一个伙计打扮的被大官人赶出房间,哭哭啼啼的从自己房间前路过要往楼下去。直到近前了,王二才从哭声里分辨出来似乎是个女子,不由心里一个机灵:大官人这是收用了一位女子?不像啊,时间太短了。他又仔细打量小伙计的背影,也没觉得她走路有什么违和的地方,索性悄悄地跟着她下了楼。 女子来到后院,掌柜的正在后院的院中等候,见侄女哭着回来了,搓搓手迎上去:“二丫,怎么样?把大人伺候满意了吗?” 女子哭着说:“大伯,奴家没用,大人说不用女人伺候洗澡,就叫奴家出来了。奴家跟他说是大伯让奴家去伺候大人洗澡的,大人还是不肯叫奴家伺候。” 掌柜的跺起脚来:“这可怎么办呢?大人一定是怪罪了。”他看一眼侄女哭泣的样子,没好气地道:“哭哭哭,除了哭你还能做什么?还不快回你自己屋里去呆着?” 女子抹着泪走了,留下掌柜的一个人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王二这才从门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掌柜的,大人怪罪你什么了?” 掌柜的堆砌出来一脸笑容:“大人有什么吩咐吗?只管对小人说,小人一定办到!” 王二摇摇头:“大人没什么吩咐。我就是过来问问你怎么想到给大人送个女子过去的?” 掌柜的笑僵在了脸上:大人莫非有什么隐疾,不能亲近女子?这下可就更糟了。他喃喃了半天,王二才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昨天你不知道大人的身份,收了大人的赏钱,怕大人怪罪下来,所以叫自己侄女去伺候大人,算是赔罪?” 掌柜的点点头,小声问道:“大人是看不中小人的侄女还是”他隐讳地提到:“需要郎中?” 王二几乎要笑出来:大官人若是知道这个掌柜的猜测他什么,说不定真的会暴怒呢。他忍住笑,摇摇头对掌柜的指点道:“大人的夫人刚刚掉了孩子,大人还在伤心孩子的事情,你这时候送个女人来除了叫大人烦心不会有别的用处了。” 掌柜的先是恍然大悟,随后又疑惑起来:“那大人不是更应该找几个妾养孩子吗?” 王二好笑地说:“随随便便找个女人生孩子?你当大人是什么人啊?” 掌柜的再次点头哈腰:“是是是,小人这点糊涂想头,唐突了大人了。” 第二天,施禹水再次来到县衙求见黄县令。黄县令很惊讶:“施大人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施禹水便把自己还需要一位产婆c且姜郎中推荐了半年前给黄夫人接生的那位的话说了,黄县令笑道:“原来是这样。施大人稍坐,下官需与夫人商议一下,这位产婆乃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要征得夫人同意才行。若是夫人离不开的,施大人可不要怪罪下官哟。” 施禹水拱手先道谢:“黄大人肯与夫人商议,下官已经感激不尽了。”黄县令笑着去了。很快又回转,带着一位妇人:“夫人同意了。施大人,这位就是王婶子。王婶子,这位施大人是浛洸县令,他治下有个案子需要一位产婆作见证,夫人同意你去一趟。” 王产婆对两位县令行了个礼,又向施禹水问道:“不知大人需要老身几时动身?老身好与娘子交代小娘子的事项。” 施禹水不敢怠慢,回了半礼:“王婶子,下官已经与姜郎中商议明日启程,不知王婶子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下官可以将就王婶子的时间。” 王产婆摇摇头:“小娘子已经半岁了,老身跟几个女使交代好怎么照顾她就可以离开了。大人不必为老身耽搁时间,明日启程老身亦可。老身告辞。” 待王产婆离开,黄县令说起县里中秋放灯的事情来,施禹水便又跟他讨教了半天,仍旧赶在午饭前告辞了。当日再无他话。 第二天一早,施禹水吩咐张冲带两名亲兵去县衙接王产婆,智清带另两名亲兵去医馆接姜郎中,自己请掌柜的拿出纸笔为他提了一副楹联,又吩咐王二照价付了房钱:“掌柜的若是不收,本县岂不是有仗势欺人之嫌?” 掌柜的捧着楹联已经是喜出望外,见施禹水执意付账,忍不住感激涕零地又跪下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几路人聚齐,一起离开了真阳县。 来时只有几个壮年小伙子,脚程快,辛苦赶路也不妨事。这趟回去时,一来多了两个有了些年纪的不敢劳累他们;二来有一位是妇人,起居上需要分开,多少增加了不便。因此一路慢行,直到第四天头上才回到浛洸县,此时已是八月十七,中秋大节恰好过完。 施禹水对几个亲兵表示了歉意:“都是为着本县的事情,连累各位不能与家人团聚,改日本县请几位吃酒稍作补偿。” 张冲替其他人道了谢:“小的们都是大人的亲兵,能够随大人办事是分内之事,大人无须这般介怀。大人既然有心请小的们饮酒,小的们自然不敢推辞。”随后几名亲兵便各自回家去了。 施禹水跟王二c智清带着姜郎中c王产婆二人直接来到自己的院子,先请姜郎中到西厢去看望吕家一家五口,又请王产婆先到客房歇息,王二去寻自家娘子叫她看着厨上做些饭菜送来。智清也回到跟智苦一起住的屋子去了。施禹水腾出空来,先来看淑娘。两人成亲后,除了自己出去考举人的两次,再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了。 淑娘不但精神好了,身体也好了很多。方老爷子仍旧每天都给她把脉,已经吩咐过不用再煎药吃了。刘产婆也跟她说以后就是调养,等调养几年再要孩子就完全没事了。现在她又开始挂念出远门的丈夫,暗地里却教春花把自己原先抽空做的小儿衣服全都收起来了。 进屋时,淑娘正坐在床一上听刘产婆说,自己女儿的病现在看上去好一点儿了。施禹水不禁问道:“刘氏,你的女儿来看你了?” 刘产婆尴尬地看一眼淑娘,摇摇头不出声了。淑娘笑着教春花带她一起出去,然后才对丈夫说:“是我,前两天不是正好中秋嘛?我叫刘婶子趁着晚上偷偷地回家一趟看看她女儿。”见施禹水面色稍有不虞,忙补充道:“郎君别生气,我并没有就这样放着她不管。春花告诉我说,郎君前面衙役里有两个得了郎君青眼,我就叫智苦派了其中一位一路跟着刘婶子的,似乎是一位叫做大熊什么的衙役。” 施禹水这才放了点心:“衙门里的事你最好别沾手,有些事你弄不明白,就怕有人借你的手办自己的事。这次的事就算了。” 淑娘虚心认错:“要不是我看刘婶子哭着说想女儿了,也不会同意她回家的。” 施禹水便问她这几天身体怎么样,县衙里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淑娘先答了前一个问题,对后一个问题想了想才回答:“我在后院,衙门里的事情说真的能传到我这里来的,都是经过了好几个人,不一定可信。只有一个事比较明确,说是一个什么白家,在衙门里办了文书,把自家一个六百亩大的茶园转给了梅家。” 施禹水楞道:“茶园?什么茶园?白家又是什么人家?” 淑娘便把自己从刘产婆这里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白家也是本县里上百年的人家了,不过他们家在县城里只有一所小宅院,据说还是谁生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回来住。其他家人下人几十口子,都是住在自家的一个小茶园旁边的,离县城少说也有几十里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7章 邀请吕 “白家不种粮食, 不种棉麻,专门种茶c采茶c炒茶,上百年来专精一门,一直到现在。白家茶很有些名气,说是能卖到京里去呢。” “他们家如今有两三房, 大房算是家主, 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据说快三十了, 一直到几个月前才有了第一个孩子, 就在城里小宅子里住了小半年,咱们到来之前才搬回茶园那边去。二儿子是趁着大哥得孩子这个空,才第一次被派到带人送茶进京去卖这趟差事。” 施禹水疑惑地问道:“既然白家还有能力送茶叶进京出售,就代表着他们的茶仍旧不错啊, 能够获得的利益应该跟以往相似, 怎么会突然落到需要卖掉大茶园的地步?” 淑娘愣住了:“我,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施禹水打算过后自己亲自了解一番,便把话题转向自己这一趟出行了,他给淑娘讲了在真阳县的事情, 当然他很自然地没有提客栈掌柜的找了一位女子“伺候”他洗澡的事。 晚饭后,施禹水向众人介绍了姜郎中跟王产婆的身份,方郎中c刘产婆知道这两个人将会在公堂上作证, 心里都既有期待又有忐忑。方老爷子心情复杂,一边担心对方身份不能令梅家信服,一边怀疑对方会不会被梅家收买作伪证。姜郎中则起身向施禹水道谢:“草民已经亲自看过亲家的伤势,多谢大人的关照。”等施禹水笑着喝下他敬的酒之后, 他又转向方老爷子:“多谢方大夫及时给老夫的亲家治腿,不然他的腿恐怕要保不住了。” 方老爷子听完他的话忽然心中大定,端着酒谦虚地道:“医者父母心,也是贵亲家好运,老夫接手治疗之前他的外伤处理的不错,万幸也没有感染。至于小儿的官司,还请姜郎中直言。” 姜郎中先回答了自己自然会按照事实作证,又对智清举杯致歉:“亲家的腿想必是壮士先做了紧急处理,老夫错怪了壮士,老夫向你道歉。” 智清木头一般的脸上显出一种局促来,语无伦次地说道:“不是的,不要紧的,我不在意的,寺里学来的”突然一指智苦:“都是师兄吩咐的!”说完仿佛放下了诺大包袱一样松了一口气,还偷偷地念了一句佛号。 智苦被师弟推出来却没有多少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是寺里师父教导的。”说完就坐了回去不再言语。 王二端着酒杯笑着起身:“行了行了,就这点事,不值当来来回回地说。说点别的吧,我来开个头。”他把自己在真阳县客栈听到的白家茶园c织锦小户女的事情说了。最后还补充了一句:“我在邻县听说的,跟智清一起,”—智清点头表示确实如此—“梅家的势力大到这种地步了,”他转向施禹水:“大官人,小的担心梅家会不会揪住案子不肯松口?” 施禹水听到白家茶园的消息点了点头,这跟淑娘说的白家在衙门办文书转给梅家的事连上了,看来当真要尽快清查一下梅家了。 一边方老爷子突然叹了声气:“不瞒大人,白家的事老夫知道一点儿内情。” 施禹水拱手道:“愿闻其详。” 方老爷子慢慢地讲了起来:“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白家一向住在乡下他们自家的茶园里,一般的小病小痛的都找乡下土郎中煮点儿田间地头的草药吃吃就算完事了。那一次却突然赶了一驾马车来请老夫出诊。老夫原以为是白家的哪位老人年纪太大了可能是要走了。谁知到了之后见正是白家当家的白老爷子,他才五十岁的年纪,平素最重保养,跟老夫一个月前才见过,当时还是一副保养得宜的样子,脸上没有皱纹,头发只有零星的几根白了,笑呵呵地跟老夫说他刚添了大孙子。” “这才不到一个月时间,他突然老得像六七十岁,瘦得脸上的皮都松了,头发白了一大半,躺在床一上一动也不能动,一开口说话就流口水。老夫给他诊脉,却是激怒中风。施了针之后好些了,断断续续地跟老夫说了几句话。老夫只敢叮嘱他不要再生气,有什么事也要缓缓地来,还能养回来大部分。” “后来老夫不经意地对他大儿子白长峰问起老爷子为了什么事气成这样。白长峰告诉老夫,他二弟白二勇不知怎地沾上了赌博,背着家人偷偷去赌钱,赌输了竟把六百亩的茶园子写在欠条上给人家当了借据。这不,昨天那借据却被梅家人拿着找上门来,说二勇把园子输给人了,现在是他们家买到了二勇写的字据,要收园子了。本来在他们家做工的那些采茶的c炒茶的熟工也忽然纷纷求去,一时间竟有些树倒猢狲散的意味。他爹本来一心巴望着自家凭着茶园稳稳当当胜过梅家,这一下气得不轻,当即就昏倒了。” “老夫除了叹一句子孙不争气还能怎样?白家老爷子跟老夫也算相识多年,老夫也知道他的打算,他一直觉得梅家起家的手段不当,想要堂堂正正地凭手艺胜过梅家,如今遭到这番打击怎么能受得住?” 施禹水听完问道:“白家制茶不是用的自家人吗?” 方老爷子叹道:“他们家最先只有一个小茶园,就是现今住着的那个小茶园。茶树不多,需要的人手也不多,什么都是自己家人动手的。还特意立了规矩,制茶的手艺传子不传女。等攒了钱又买了一个小茶园,就开始雇人做工了,起先只是采茶c晒茶的时候临时雇人。到后来买下这个六百亩地都种上了茶树,就从牙婆那里买了一些下人做工。这次他们家求去的那些人,就是从牙婆手里买下的,纷纷拿着当初立契时候双倍的钱要求解约。有朝廷法度在,白家也不能强逼着他们留下,只好同意收下钱放了他们。这批人后来都去了梅家。” 施禹水点点头,也叹了口气:“看来梅家早有计划要吞并白家的茶园了。白二勇多大年纪?” 方老爷子答道:“二十几岁,才成了亲两年,还是有点毛糙的性子。白长峰今年三十有二了,他浑家过门之后十多年没有开怀,今年才生下第一个孩子。” 施禹水又接着问道:“白家人应该不止这几个吧?” 方老爷子点点头说:“确实不止他们一家,不过另外几家不是长房。他们家的茶园子素来是直接由长子继承,就算长子没有儿子,也只能过继儿子到长房,其他兄弟等人都要依附长房。” 施禹水想了想梅家似乎也是传给嫡长子:“那不是跟梅家差不多吗?” 方老爷子怔了怔:“确实差不多。不过梅家主要是嫡长子。白家好像没说过嫡子?不对,白家规定是压根不许纳妾,好似是怕妾进了门之后偷学制茶手艺然后再带艺离开。” 施禹水点点头:“看重自家祖传下来的技术是自然的,为此不许纳妾不算过分。这么说,那些雇来的人也不能得到白家的制茶手艺了?” 方老爷子摇了摇头:“只怕未必了。制茶不过那几个步骤,梅家既然把熟工差不多全挖走了,只要叫他们照着以往的工序照做,不就能重组出来了?” 听到这里,席上众人都摇了摇头:可怜白家了。 刘产婆战战兢兢地开了口:“二管家刚才说的织锦小户女的事,民妇知道详情。”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从白家转到刘产婆身上:“那个小户女子确实是到梅家做了妾了吗?后来怎么样了?” 刘产婆鼓起勇气讲了来龙去脉:“那位女子姓金,她们家就在民妇家附近,一直都是织布维生的。金氏长到十来岁上时候,家里人就发现她织的锦特别的细密,图案又很是新鲜,能卖出大价钱。后来送了一匹到县衙,当时的县令大人赞不绝口,就说要把这种锦缎进上试试,后来送到京里去果然大受欢迎。金氏名声一时无两,县里的人都给她起了个名号唤作锦娘,一方面是称赞她织锦的技术,另一方面又暗合她的姓氏。” “当时求娶金氏的人多得很,排着队能绕着县衙一圈可能还不止。梅家也派了人上门,给长子梅霆纳妾。民妇那时候成婚快到十年,先婆婆还健在,虽然男人酗酒c儿子年幼c女儿体弱,然自己当家做主还是好一些。民妇跟先婆婆私下里都说,锦娘在那些求娶的人家里挑一个最出众的,嫁过去做个正妻,自己又有好手艺,还不是被供起来快活一辈子?” “谁知锦娘怎么想的?那么些大小伙子她都不选,偏偏看中了梅家长子梅霆。梅霆的条件是比其他人高出好些,可是他都快三十岁了,而且早就已经成过亲了呀。梅家也的确是有规定几年内没有生育就要休妻,可是梅霆的妻子文氏早就有了儿子傍身,根本不可能下堂。锦娘的爹娘还上了民妇家的门,请先婆婆也去劝锦娘,可锦娘净说些‘他们夫妻没有感情’c‘年纪大的会疼人’之类的话,猪油蒙了心一般非要去梅家做妾。” “锦娘进了梅家的门之后很得梅霆宠爱,文氏好似还被气得回娘家过几个月。可惜几个月后梅家就去文家接回了文氏,然后梅家就有了锦缎进上,锦娘的消息再也没有出过梅家。锦娘的爹娘求民妇去给梅家接生的时候偷偷打听一下锦娘的处境,民妇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就悄悄地打听了一下。” 她转头问方老爷子:“方老丈知道梅家大宅里有一排几座狭小的院子吗?” 方老爷子闭着眼点了点头:“老夫知道,那是梅家用来关人的。” 刘产婆慢慢地说道:“锦娘就被关在那些小院子其中一个里头。梅家没有对外面说任何关于锦娘的坏话,她不能见外人,连她爹娘在内。梅家每个月送进去一点米面菜蔬跟柴草,别的什么都没有。每天的饭菜她要自己动手做,打扫要自己来。民妇虽然没有当面见到她,可也知道她这一辈子只能在梅家那个小院子里这么过了。” 席上一片寂静。 好半晌施禹水才说道:“梅家那个关人的地方,关的都是锦娘这类人吗?在梅家大宅的哪个方位?” 方老爷子跟刘产婆都没敢出声,方郎中倒是说了一句:“大约是吧。那一排小院子就在梅家大宅西侧,西墙边是前后三座跨院,中间的跨院稍微小一点儿,挨着中跨院东边墙起了一排屋子,坐西朝东。每三间隔成一个小院子,砌上高墙装上大门,互相不连通。小的也是听说的。” 方老爷子见儿子说了,这才开口:“老夫曾经到西跨院诊过脉,见到这一排屋子时,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把下人房建在院子中央,梅家人说不是给下人住的,而是给曾经的主人住的,自然可以在院子中央。这句曾经的主人,说的恐怕就是锦娘这一类人吧。” 施禹水沉默了一阵问道:“梅家还有什么东西是这样得来的?” 刘产婆出声提醒:“大人,不管是民妇还是方老丈,都只是个平头百姓,梅家不是我们可以猜度的。若不是恰巧,连锦娘这件事民妇也不能得知呢。”方老爷子也说自己是给白家老爷子诊脉偶然得知此事的。 施禹水叹了口:任重而道远啊。智清跟智苦两个互相看看,打个眼色,又一齐对王二瞩目,王二被盯的馒头大汗,只好偷偷给他们打手势叫他们等下再找自己说话。 一顿饭就这样吃得虎头蛇尾地结束了。众人都散了,智清智苦立刻跟王二一起到自家师兄弟的屋子说事去了。 施禹水默坐一阵,忽然想起自己在真阳县时候的打算来,便抬脚去了西厢房看吕老丈的伤势。姜郎中跟方老爷子正合议着接下来的用药,吕江跟在姜郎中身边亦步亦趋,吕河腻在姜氏怀里。还是吕壮一回头看见了施禹水,忙行了个礼:“大人。” 屋里的人都看过来,纷纷行礼打招呼:“大人”。 施禹水走上前,关切地询问伤势如何。方老爷子跟姜郎中异口同声地回答说腿能保住,就看以后走路有没有什么影响了。姜郎中很欣慰:“能保住腿就好,就算走路瘸一点儿又有什么打紧的?” 吕老丈也很看得开:“亲家说的是。幸好是保住了,不然我老头子拼着这条命,也要去吊死在纪家的大门前。” 施禹水赶紧劝他:“老丈既然能好,就别做这种傻事儿了,你看看你的儿子孙子,以后好好过就是。” 姜郎中也劝他:“亲家你这个性子还是得改一改,别这么不顾后果。你跟纪家虽说脱离了关系,可毕竟是打不断的血脉,江儿河儿身上都跟他们纪家有一样的血。你若是给纪家来那么一下子,以后江儿跟河儿大了可怎么办?” 方老爷子却提出了疑问:“照吕老弟话里的意思,你跟纪家分开了却扯不断,回头你再回到真阳县的话,纪家那个举人再找上门来闹事怎么办?你有儿子孙子,可不能拿着一家子的性命跟举人硬碰啊。” 姜郎中说:“老夫在县里还有些名气,纪举人若是再闹事,老夫就找黄县令做主。” 方老爷子问道:“若是纪举人中了进士做了官呢?黄县令还会给你做主吗?” 姜郎中愣住了。 吕老丈叹了一口气,老泪纵横起来:“都怪我老头子当初跟纪家闹得太僵,弄得他们如今找上门来。” 见此情形,施禹水觉得,自己的打算有指望了:“吕老丈有没有想过搬到浛洸县来居住?” 吕老丈还在愣神,吕壮率先反应过来看向施禹水:“大人的意思是叫草民一家离开真阳县,避开纪家?” 施禹水点点头:“谁也说不准纪举人能不能中进士,只是他一旦中了进士,你们一家在真阳县就别指望安生过日子了。便是纪家大度,想要攀附纪家的人却不会少,难保对你们喊打喊杀的去取悦纪家。” 吕老丈便看儿子:“壮儿,你觉得呢?” 吕壮说道:“爹,儿子看可行。咱们家只是开个饭铺,又不是几十亩地在那里摆着不好处置。卖掉铺子来浛洸县再买一个也没差,只要儿子的手艺没变坏,经营几年就好了。只是江儿有点可惜,不能跟着岳父做学徒了。” 姜郎中忙说道:“江儿留在真阳县里跟着我继续做学徒吧,纪举人又不认识江儿,没事的。” 姜氏愣住了:“爹,女儿” 姜看看女儿,又看看两个外孙,叹了口气:“老夫会牵挂女儿,却忘了女儿你也会挂着儿子,罢了罢了。方老哥儿,这几天你也见过江儿好几次了,他的资质如何?叫他跟着你做学徒你看怎样?” 吕江愣愣地看向外公:“外公你” 姜氏双眼湿润:“爹” 方老爷子叹了口气:“也罢,老夫除了教出儿子之外,还没有教过别人,这孩子也合了我的眼缘,老夫就收他做个弟子吧。” 施禹水忙出声阻止:“暂时不可为外人得知,不然姜郎中的证词恐怕会被质疑了。” 姜郎中跟方老爷子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是老夫忽略了,不公开也可。” 施禹水便提出另一个建议来:“历来一县之内应有县学c医学c道会司c僧会司等,本县偏远,人口分布又太过散落,除了县学建了起来,其他的都只是个名头,连摆设都没有。本县打算尽量补齐,最先补上的就是医学,方老爷子若是不弃,可以来医学里做个医学官,到时候吕江只管来上课,便没有不妥了。” 姜郎中眼睛一亮:“此计可行。” 方老爷子轻轻地扫了一眼儿子,这才点点头答应道:“既蒙县令大人垂青,老夫便不推辞了。” 施禹水又向吕壮说道:“吕河年纪尚小,吕兄弟对他有什么打算?” 吕壮看看小儿子,轻轻地说道:“草民只有做饭这一门手艺,若是河儿长大些想学,草民倾囊以授。若河儿有别的想法,草民倾力供他也罢了。” 施禹水又笑着说:“本县倒有个提议,吕兄弟不如送他去读几年书” 吕老丈听到读书二字眼前一亮,拍板下定:“好,就送河儿去读书!” 吕壮正要劝一句,被浑家拉住摇摇头,又悄悄地指了指公公的断腿,吕壮这才醒悟过来,因为纪家出了一个三年前的举人,爹诺大年纪就被逼到背井离乡来躲避锋芒,这是想要自家也出一个读书人的意思。他想到这里便没有再劝,默认了吕老丈的打算,他心里对纪家也是有诸多不满的。 施禹水能邀请到吕家搬来此地,觉得离自己的盘算已经近了一步,便没有继续打扰他们:“搬迁是个大事,你们先好好商议一下吧,本县先告辞了。” 方老爷子也告辞了跟着出来,快走几步赶上施禹水,低声问道:“大人对梅家的案子有几分把握?” 施禹水笑着叫他放心:“依本县看来,梅家大约不会太过纠缠,你们方家跟刘产婆家中,都没有梅家特别需要的东西。” 方老爷子一愣,想起晚间席上说起的白家跟锦娘来,白家制茶技术跟锦娘织锦技术都是梅家需要的。刘产婆一介妇孺除了接生什么都不会,自己虽然医术不错,然而医术却不是能够量产变现的东西。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默认了施禹水的话:“的确如此,老夫已然放心多了。” 施禹水回到二进,吩咐春花将自己的铺盖等搬回淑娘房里,刘产婆在一边出声阻拦:“县令大人,夫人还在小月,房间内不洁,也不能行房。” 施禹水笑着摆手:“没什么不洁的,刘氏你且放心吧。” 淑娘知道丈夫要搬回来住很高兴:“郎君不在,我一个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枕上,施禹水低声对淑娘说了自己邀请吕家的事情。淑娘略一动念便知道了丈夫的目的:“郎君是想培养吕江做咱们家养的郎中吗?” 施禹水不禁摸摸她的脸,赞了她一句:“还是娘子懂我。”他又低声说道:“我打算在县里也建一座蒙学堂,以表弟的学问虽不能科举入仕,来做蒙学堂的先生却是绰绰有余了。只要吕家把小儿子送进蒙学堂,日后我再对他们一家多拉拢些,不愁吕江不为我所用。” 淑娘轻轻地笑了:“这样也好,省得现成的郎中身上一大堆拖累,也不容易收心。只要郎君说出要收吕河做弟子,不愁吕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不跟着咱们走。” 施禹水几乎想要大笑出声:“娘子,你真是深得我心。” 当天晚上,梅家大宅大多数地方已经熄了烛火,只有前面主宅内还有一处院子亮着灯,屋内有人说话。 一个黑影在夜色中攀上围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8章 梅遭盗 施禹水早上升堂前先见到了智清智苦王二, 三个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施禹水笑着问他们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弄到没睡好。 智清就要开口,被王二抢了先:“哪里有干什么,我们三个昨天一起说话, 说的太久了睡得晚。” 智苦一看王二答了, 便没再出声。 施禹水笑着说:“今天升堂要跟梅家说清楚结案的事, 估计暂时用不到你们, 去补个觉吧。” 王二笑着谢了大官人,拉着他们两个哈欠连天地离开了。 施禹水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有点摸不清头脑:这三个小子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呢?他想了想,三个人都不是那种闹事的性子,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 便来到前衙准备升堂了。 恰好今天又轮到熊金壮跟羊德贵开门打扫, 两人殷勤地大人前大人后地紧跟着, 一时是“几日不见大人,小人十分挂念”,一时又是“县里今年的灯与往年不同, 可惜大人不在县里,没能看见”,一时又说“虽然有三位大人看着, 街上到底还是出了一点小乱子”之类的话。 施禹水笑着叫他们去喊其他衙役准备升堂,道今天要再审梅家的案件。 两人依言去了,施禹水便在大堂案前坐下,拿起案上的一份卷宗来看, 却见正是袁县丞写得。内容是前两天放灯时候街上出的乱子,便沉下心来看了一遍。 却说八月十五中秋,县衙门前的大道上,各家各户都搭起了彩楼,挂上各式各样的灯笼,全部点起来之后,照得大街上仿若白昼。 梅家的院子就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是全县最大的一所宅院,他家不止是门前搭了彩楼,沿着围墙搭了一溜儿的架子,全部挂上灯笼。梅家宅院后墙对着的只是一条小巷,平时只有给梅家送粮食c菜蔬c瓜果等的人和车出入。小巷子里住的人家多数都是在梅家做工的人,这种节庆时候都在梅家奉承,因此上没有放灯,完全是一片漆黑。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几乎全县的人全都出来看灯,大街上挤得水泄不通,仍是梅家门前的人最多。正当人们围着看时,梅家后门有一个人冲了出来,这人跑得飞快,很快就转出小巷子来到大街上,见到街上这样灯火通明,不禁愣住了。身后追着的人趁着这人愣神的功夫赶了上来:“别跑!” 街上有人注意到了这点小插曲,也有人认出来追人的正是梅家养着的护院,顿时纷纷猜测被追的人的身份。只见这人衣着破旧肮脏,身上又有些脏兮兮的,头发乱得像草窝,双手略微有些不自然。 这人打算钻进人群里来避开护院,人群却被这人身上的脏衣服吓到,纷纷退避开来,终于还是被护院抓到了。为首的一个向人群做个团团揖:“多谢诸位相亲帮助在下拦住这位姑奶奶,梅家的灯今天晚上不熄,请乡亲们尽情观看。” 被抓住的人张口喊了一声“放开我”,声音嘶哑凄厉,立刻就被一个护院捂住了嘴。这人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来。为首的护院立刻解释了一句:“姑奶奶自从死了郎君就有些不对劲儿了,时常这样疯疯癫癫的闹腾。”说完便吩咐手下“还不快把姑奶奶带回去吃药!” 等几人回到梅家之后,人群中才传出疑惑声:“姑奶奶?死了男人的?梅家有这号人吗?” 没有人出声回答,这人却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起来:“梅家的姑奶奶哪家不是抢着求娶?就算死了男人,想要再嫁也半点儿不为难啊,怎么就能疯了?” 这次有人出声了:“不是疯了才没法儿再嫁的吗?再嫁的都没疯。” 当先说话的人被噎住了,人群里便响起一阵哄笑声,恰好徐县尉领着兵士巡逻到此处,站住了问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七嘴八舌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徐县尉听到是梅家的事便懒得搭理,听完就算了,只在回衙后向袁县丞说了一声。袁县丞第二天亲自上门求见,梅家果然请出一位寡居的梅家女来:“奴家跟郎君情投意合,自郎君过世之后奴家时时想念,念得紧了便想着要追随郎君离去。爹娘看得紧,奴家又不能寻死,有时便觉得心中气闷上来,做了什么便不大明白了。事后清醒过来,也常见到奴家衣着不整的样子。” 袁县丞查证了确有此事才从梅家告辞,又亲自写了此事的卷宗。 施禹水看完之后,合上卷宗:这件事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蹊跷之处,不过既然梅家不想把事情闹大,显然是有关家丑,那自己也不便计较了。 不一会儿袁县丞跟庞主簿到了,两人分坐两旁,李立与施水谷仍是分别跟着两人坐。施禹水出声询问:“袁大人,庞大人,你们有没有通知梅家来人旁听案情?” 庞主簿回答了:“大人昨天通知了之后,属下就给梅家送了信儿。梅震说他会亲自来听审,是不是等他一会儿?” 这里正说着,门外来人禀报:“县令大人,梅家的梅霆求见。” 施禹水正要说请忽然顿住了:“来的是梅霆不是梅震?” 来人答道:“正是梅霆。” 施禹水看了一眼庞主簿,吩咐请人进来。 梅霆来到大堂先拱手行礼:“三位大人安好。” 施禹水笑着指着一边特意安置的一排座位:“梅大官人既然来了,先请入座吧。本县顷刻间就要升堂了。” 梅霆却没有入座,反而再次拱手施礼:“启禀大人,草民来此不是要听审的,草民是来报案的。” 施禹水的脸色严肃起来:“报案?什么案?” 梅霆答道:“昨天夜里,草民家中遭了匪盗,请大人派人勘察。” 施禹水站起身来:“既然这样,这件案子押后再审。来人哪,去唤徐县尉来,与本县一同前往梅家。” 他向袁县丞庞主簿打了个招呼:“县里的杂务两位大人照旧处理。”又对梅霆说道:“容本县家去换上便服,以免到了贵府上见人麻烦。”梅霆连道不敢。 施禹水回到后院,见王二正在院子里洗脸,便问他智清智苦在哪:“梅家来人报案说他家昨天晚上有匪盗出入,我已经派人去喊了徐县尉。你叫智清智苦换上利索些的打扮到县衙大门等我,我正好想安置他们两个其中一人到徐县尉手下做事。” 王二楞了一下便去喊智清智苦起身,施禹水回到自己房间一边换衣服,一边向淑娘简略地说了一下:“我看梅家这不像是遭了盗匪的样子。” 淑娘回答道:“若是勘察出了有人出入的痕迹,郎君打算怎么追查?” 施禹水回了一句:“先从对头上查起。”便匆匆出门了。来到县衙大门时,徐县尉点了一队士兵已经等在那里,很快智清智苦也匆匆赶来,都是一身短打。施禹水看了笑道:“早该这样打扮了,你们师兄弟那僧人的性子不脱,平时还要穿长衫,这样不是更显得干脆利落吗?”两人闷着头不作声。 施禹水会齐了梅霆,吩咐出发,众人便一路前往梅家。 路上,施禹水指着智清智苦两个向徐县尉说道:“他们两个都是从小在寺里长大,身手还可以,本县希望徐大人能收下一个,叫他跟着徐大人一起巡逻,缉捕盗匪,好过这样半空里悬着。” 徐县尉打量了下两人,随后一指:“那就叫右边的这位跟着我吧,只不要嫌累喊苦才好。” 施禹水看时,他选的却是智苦,便又笑着说道:“智苦,你以后跟着徐大人巡街捕盗吧。至于智清,以后我身边的所有亲兵,就都交由你来看管。” 说定了这件事,施禹水才看向梅霆:“梅大官人,昨天晚上怎么发现匪盗踪迹的?” 梅霆沉思了一下说道:“还是等大人先查看过再说吧。” 施禹水见他并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话,心里稍觉不悦,面上却毫无异色。因距离不远,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梅家。徐县尉一声令下,士兵分出了一半绕着梅家散开来,将所有的门口都守住了,剩下的一半士兵跟着徐县尉等人一起进了梅家。 梅霆引着施禹水与徐县尉等人先来到正厅:“大人请看此处留有几个杂乱的脚印。草民已经召集了家中所有男性比对过,没有一个符合的。” 施禹水点点头,绕着脚印看了几次,又仔细看看脚印所处的位置:在正厅背面偏西一点的窗下。他抬头看看紧闭的窗,低声对徐县尉说了几句,徐县尉先回头喊出两名士兵,然后才对梅霆说道:“梅大官人带他们两个进去,叫他们随便说点话来。” 梅霆沉默了一下还是带着两个士兵进去了。不一会儿窗口处便响起了说话声,只是隔着窗子听不大清。施禹水看看窗子,是那种必须从里面才能打开的构造,对徐县尉点点头,徐县尉便又派了一个士兵进去正厅打开这扇窗。 这下里面的人说的话便能听得清清楚楚了:“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你管大人是要干什么呢?总之大人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听从就是了,想那么多没用。” 施禹水笑了:“好了,你们都出来吧,此处本县都看过了。” 等几人出来,施禹水问道:“梅大官人昨天晚上是跟人在这里说话了吧?” 梅霆点了点头:“草民与人商谈一桩生意,因为天热就开了窗,谈到中途时草民偶然间看见墙上有一处不对劲儿的地方,然后才发现窗口有人偷听。可惜那人脸上蒙着黑色面巾,草民没能看清面目。等到草民喊了人去追时,那名匪徒已经逃得远了,没有追上。” 施禹水指着脚印的地方问道:“这里地面本县看都是硬水泥地,怎么会留下这些脚印的?” 梅霆指引他来看:“大人仔细看看,大约是工匠没有用心,紧挨着屋墙这里有半尺宽没有铺水泥。” 施禹水笑着摇头:“梅大官人还是说实话吧,留半尺的距离不铺水泥,可不是不用心能解释的。” 梅霆脸现尴尬之色:“是,大人。草民家这座正厅是前几年翻盖过的,特意留了一点儿地方没有铺设水泥,为的就是防人偷听。” 施禹水似笑非笑地说道:“哦,梅家有什么事需要这么小心呢?” 梅霆卡壳了一下:“哦,草民家是经商的,很多时候都要防着对手派人来打听消息,不然消息一旦走漏,草民家的利益定会受损。” 施禹水看了一眼徐县尉,没有再追着这一点不放,又问起还有没有其他痕迹。 这次梅霆带着众人来到西侧正中的一座跨院里,先到东厢旁边的墙边道:“大人请看这里,墙上留有攀爬过的印迹。”又指着东厢说道:“大人再看,屋顶上有两片瓦被踩碎了。”随后又进了东厢:“大人来看这尊佛像,手中留了一点儿衣料。” 施禹水看过这几处,问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梅霆很快回答了:“这个院子住的,都是梅家先前家主休弃的妻子,供了好几尊佛像观音像,她们在这里吃斋念佛。” 施禹水从佛像手中取下那点衣料,拿在手中细看了一阵,转手递给徐县尉。徐县尉看了一阵摇摇头:“大人,这太少了,看不出什么来。” 梅霆着急地说道:“虽然少了些,可是等抓到了盗匪,不是就能用来做比对了吗?” 施禹水点点头:“梅大官人对于来人的目的有什么眉目没有?” 徐县尉紧盯着梅霆说道:“你口口声声匪盗,是在指责本官没有尽职吗?” 梅霆愣住了:“徐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徐县尉冷笑一声:“本官原先也是在天子脚下做官的,见过的达官贵人比你经过手的银钱都多些。不过是得罪了一个贵人才被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这个小小的县尉。本官到任以来,全县境内哪里没有带人去看过?根本没有什么匪盗盘踞,你却张口匪盗闭口匪盗,难道还不是在指责本官吗?” 梅霆想了一下,小心地赔罪道:“草民一时口误,一时口误,请大人恕罪。” 徐县尉“哼”了一声,懒懒地道:“罢,本官也懒得跟你计较了。” 梅霆擦擦头上的汗:“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他这才转过头来回答施禹水的问话:“启禀大人,草民的父亲觉得,可能是草民生意上的对头不知道在哪里寻到的高手,来草民家里偷听□□消息的。” 施禹水摇摇头:“要真是高手,自有来钱处,不会为一点蝇头小利做这种营生。” 梅霆扫了一眼徐县尉,无论无何也不敢把“匪盗派人来打前站”的话说出口,只得干巴巴地附和了一句,之后说道:“也许高手家中出了什么变故需要钱财呢?” 施禹水失声笑了:“若是需要钱财的,直接到你们家开口借,然后为你们家办几件事,钱不是能来得更容易些?” 梅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高手的想法草民如何能够猜测?除此之外,草民着实不知来人目的了。” 施禹水点点头不再为难他,又问道:“还有别处吗?” 梅霆摇了摇头:“昨夜草民一家已经到处都查看过了,只有正厅跟这个院子有这点儿蛛丝马迹,别处什么都没有发现。” 施禹水又跟徐县尉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来人真是针对梅家的,那么这人是知道梅家东边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没去那边看,看来这人对梅家有一定的了解。 从东厢出来,施禹水看看东厢房背后,围墙明显比周围高出一些,便问道:“这后面是什么地方?” 梅霆略紧张了一下消息地回答:“那里是库房了。” 看施禹水没有追着问,梅霆才小心地提出父亲想要见一见县令大人的话。 施禹水本想答应,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有求于梅家,而梅家家主真想见自己的话可以上门拜访,如今却等到自己上门了提出来“见一见自己”,这是把自己放在比梅家低的地位了吗?又看徐县尉也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便笑着推拒了:“请梅大官人代为致歉吧,本县这就去追查此事。” 梅霆便送他们出门,到施禹水说留步c告辞时,梅霆忽然说道:“大人可以先去白家看看。草民才从白家买了一个茶园家中就出了此事,草民疑心跟白家有些干系。” 施禹水点点头:“梅大官人请安心吧,本县查案自不会有所遗漏的。” 回县衙的路上,施禹水主动要跟徐县尉交换看法:“徐大人怎么看?” 徐县尉看看身后跟着的士兵,淡淡地说道:“属下没有什么看法,大人查清之后派属下去拿人就是了。” 施禹水忽然醒悟过来士兵是从本地招募的,说不得又是跟梅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徐县尉不至于对梅家这个态度,除非他的手下在他跟梅家之间更偏向梅家。只得住了嘴,这时他才意识到,自从出了县衙,智清跟智苦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回到县衙之后,徐县尉打了个招呼就解散了士兵离开了。庞主簿很热心地凑上来询问怎么回事。施禹水笑着搪塞过去,而后又说道:“本打算今天审理梅家产妇一尸两命的案子,没想到又出了这件事。明日定要审案结案,才好分出精力来追查新案子。” 庞主簿打个呵呵,称赞县令大人行事迅速c果断,阿谀之辞滔滔不绝,智清跟智苦都听得呆住了。施禹水笑着将阿谀之辞照单全收了,而后打发智清智苦分头去把袁县丞c徐县尉还有李立跟施水谷都请到后堂来,几个人一起商议一下梅家今天的案子。 智清智苦请来人之后,很难得地主动说要回后院,施禹水更觉得奇怪了:这两个人今天真的有点反常,他摇摇头:算了,先跟这些人商议,等回头再叫王二去问问怎么回事。 施禹水先把到梅家勘察的结果说了一遍,又问徐县尉:“徐大人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徐县尉看了看在场的人,目视施禹水,下巴却朝着庞主簿的方向说:“属下没什么好补充的,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施禹水看懂了徐县尉的意思,暗自打算等晚上再跟他碰头私下商讨,又问袁县丞跟庞主簿都有什么看法。 袁县丞开口说了些场面话之后话锋一转:“大人,既然梅霆提到了白家,是不是要派人到白家看着?万一真是白家出钱雇人,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白家若是无辜的,有兵士看守也能证明他们家没有什么高手出入。” 庞主簿大力支持这个提议:“徐县尉快派一队士兵过去吧。” 徐县尉眼皮都不抬:“本官手下的士兵自有本官调遣,不须别人代劳。等大人查出白家确实有问题,本官自然会带人将白家人都抓起来。现在就凭梅家空口白牙一句话就想叫本官抓人,把本官当成什么了?梅家又不是本官上宪。” 庞主簿便激动地站起身对施禹水道:“县令大人,你看徐县尉这个样子,怎么能好好办案呢?” 施禹水抬手示意他安静下来,把脸色放重了一点:“庞主簿,本县现在只是问你们都有什么看法,查案是本县的职责,庞主簿也要注意下分寸。” 庞主簿意识到自己抢了施禹水的活儿,讪讪地坐了回去,说道:“梅家家大业大,生意种类也多,原先县里也有些人家的生意跟梅家是一样的,都比不上梅家,渐渐地没落了,会不会是这些人在背后打得主意?” 徐县尉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施禹水想了想,问袁县丞道:“衙门的档案里有没有存着所有土地店铺转手的手续?” 袁县丞答道:“若单单是田地的,有些人私下转手之后不来衙门备案的便没有存底。至于铺子,或租或卖多数都是找经纪经手,真要寻根底的话,反倒是经纪手上更齐全些,只是经纪多半不会把自己经手的土地或者铺子留底。” 施禹水便道:“先从有根底的查起吧,主要是梅家来往过的,土地数目大的,或者是铺子转手的价钱不合理的,都找出来看看哪一家有可疑。”他顿了顿说道:“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押后处理,先把梅家产妇这个案子结了。”袁县丞跟庞主簿一齐答应。 施禹水回到后院,正巧王二跟智清智苦凑在一处说话,施禹水打发李立跟施水谷回屋,自己走到三人跟前问道:“你们说什么呢?从昨天晚上说到现在还没说完。” 王二讪笑一声,看着智清智苦说 作者有话要说:  道:“事先说好了,大官人既然问了,咱们可不能隐瞒了。” 智清低着头不出声,智苦闷闷地答了一声:“那你来说吧。” 王二轻声吩咐他们两个四处看着,自己凑到施禹水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大官人,昨天晚上梅家的匪盗,其实是他们两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9章 夜探 施禹水呆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 梅家遭遇的所谓的匪盗,居然是自己的两名手下。 他看了看四周,立刻打断了王二准备的长篇讲述:“这里暂时不方便说这些事情。”王二也跟着看了看便住了嘴:这一进院子里住的并不全是自己人,确实要担心被人听到。想了想他提议道:“智苦智清的屋子比较清静,大人跟我们去那里谈?” 施禹水问起前院住的都有谁时, 王二又卡壳了:现在吕家一家住在前院的西厢, 又有两个小孩子, 万一来回跑起来听到什么就不好了, 更别说方家父子根本就是跟智苦智清同住东厢。施禹水瞪了他一眼:“你现在才想到不好?昨天晚上你们都在哪里说话的?” 王二讪笑了一声:“大官人别着急,智清智苦一直都有留意,外面没有人呢。” 施禹水想了想,昨天散了席之后, 这三个人直接去东厢智清智苦的屋里了, 自己去了西厢看吕家人, 当时方老爷子跟方郎中还有吕家全家人都在,等自己离开之后就不知道方老爷子跟方郎中什么时候回东厢的了:本来东厢给智清智苦两个分住的,方家父子要暂住, 师兄弟索性还合住一间,把另一间让给了方家父子歇息。 他开口问道:“方家父子有没有听到你们说话?” 智清凑过来回答道:“小的一直留意着,方家的父子俩回房的时候咱们三个刚好说完, 正说要喝酒的事情呢。后来我们兄弟出门的时候也看了,大家都睡下了。” 施禹水低声吩咐他们几个午饭后去自己房间说,王二要回去跟浑家说一声,到时候看住春花跟刘产婆, 别给她们闯到娘子那里去。 王二也小声地问大娘子知道不妨事吗?被施禹水瞪了一眼,心虚地摸摸头,笑着说:“小的回去跟浑家说去。”施禹水也回了房间低声跟淑娘说了一下,淑娘点点头表示会配合他。 午饭后,淑娘以歇晌为名打发春花跟刘产婆去找孙娘子:“去跟孙嫂子说说话,问问厨房里的事情,问清那两个厨娘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等王二他们三人做贼一般过来时,施禹水已经在东次间等着了:里面是淑娘,自己人;外面是正堂,只要开着朝外的门就能一览无余,王二却说道:“大官人,小的昨天晚上是在家给他们做掩饰的,对他们在梅家的事情都不清楚,就是我们三个说的话他们两人也都知道。小的还是去外面看着,免得有人偷偷接近吧?” 施禹水点点头:“小心无大事,你去看着吧。” 待王二去院子里守着门,施禹水便叫智清智苦交代清楚:“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去梅家打探?” 智清推推师兄,智苦便开了口:“大人,昨天席上说起那个锦娘的时候,不是说梅家一排屋子专门用来关人的?小的兄弟就想去查探查探。” 施禹水怔了一下,还是责备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师兄弟心存善念,可也该跟我打声招呼啊。” 智清回了一句:“不是怕大人不让去吗?”被智苦拉了一下,没有继续说。 施禹水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真是的。我对梅家也没什么好印象,你们若是对我说了,我自然不会叫你们现在就去打探,可是以后会叫你们留意梅家。你们师兄弟都是我从长社县带过来的,算是自己人,我有心掀翻梅家,可是手上没有梅家作恶的证据。” 智苦的眼睛亮了:“大人,小的昨天晚上在梅家正厅偷听,听到梅家兄弟正在说白家的事。” 施禹水果然有了兴趣:“你仔细说说。” 智苦先碰碰智清,然后才讲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师兄弟两个在席上听到梅家居然有那种大牢一样的屋子,都起了义愤之心,对视一眼之后发现对方跟自己似乎有相似的想法。两人便示意王二随后私下里谈谈。等散了席一起来到智清智苦的屋子,智苦吩咐师弟留意方家父子回房的动静,自己跟王二说了打算:“我们兄弟俩想偷偷去梅家看看那排屋子。若是能跟关着的人说上话就更好了。” 王二自然被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气愤,想私下找我喝酒,看,我还把酒都带来了。这不行,这风险太大了。万一出了事还要连累大人。” 智苦说道:“王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兄弟的身手,除了在杭州时候那个武松,你看我们俩还服过谁?在寺里的时候,那些武僧也就我们兄弟俩身手最好,要不是不喜欢读佛经,肯定能考到度牒的。” 王二插了一句嘴:“哦,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俩考不上度牒是因为这个啊。” 智清一边留意外面,一边回了一句:“我们兄弟俩还是喜欢练功夫,一说坐下来念经就头疼。考了好几次考不过去有点着急,要真是等到三十多岁才能拿到度牒,一来太丢脸,二来总觉得有点身份未名的感觉。这不是,官家说僧俗想要入道的立刻给度牒,我们兄弟俩立刻就动心了吗?” 智苦叹了一口气:“有人说僧道一家,哪里一样呢?我们兄弟俩从寺里出来到道观,确实混到了度牒,可也没觉得做道士好到哪去,可惜想要再回寺里的时候,方丈不肯收留我们了。” 王二笑着安慰:“现在大官人不是收留了你们?你们现在也是正正经经的百姓,有身份文书,出门有路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智清点点头说:“王二哥这句话说的没错。原先方丈派人给我们兄弟送信,说给我们俩找了个人跟着,我们不知道是做大人的护卫,还以为是县里哪家大户人家想找护院呢。道士做护院,有点像笑话。幸好大人能给我们办上身份文书。” 智苦皱着眉头说:“这些都过去了,咱们还是说去梅家这件事吧。王二哥,我们兄弟身手不错,梅家那个院子墙也不高,方老郎中不是说了大致方位吗?我们不乱跑的话应该没问题。” 王二叹了口气:“你们要是打定了主意,我怎么可能劝得住你们?只是先想好,梅家有没有护院夜间来回巡逻?有没有养狗防备外人进入?有没有设置什么陷阱?把这些都打探清楚了再去也不迟。” 智清仍旧一边看着外面一边头也不回地说:“王二哥,这么瞻前顾后不像是能干事的人。不真正去试探过,怎么打听出来你说的那些?” 王二语塞了一下,试图再劝:“万一梅家内部防守严密,你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智苦想了想说道:“王二哥,要不然这样,我们先从围墙那边看看,如果院内明显是有人看守的,就不进去,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如果看起来是没什么防备的,就进去看看,能打探到消息自然好,打探不到也能看看梅家地形之类,以后再去就方便了。如果梅家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我们立刻撤出来。” 智清回过头说道:“大人从西厢出来了。” 王二赞了一句:“大人对吕家人也算有心了,以县令之尊亲自去看一个平头百姓的伤势,吕家人还不是像咱们几个一样算半个自家人。” 智苦也说起了吕家:“那天我们师兄弟说什么事都没办成的时候,我还真怕大人一气之下不管吕老丈的伤势了呢,好在大人生气归生气,没有放着吕老丈不管。” 王二说道:“说起吕家来,我倒想说你们一句了。要不是你们没问就以为赶人的是姜郎中,大人也不用专门出这一趟门,连中秋都是在路上过的。智清你尤其做的不好,要知道咱们家大人是要请真阳的县令帮着抓人的,你那个态度太差了,听不进去不好的话。” 智清回道:“大人已经说过我了,我以后会注意了。原先在寺里的时候哪里理过这些,也就是练武念经c念经练武,没有这么多讲究。” 智苦再次拉回话题:“那梅家的事就这么说定了?王二哥,你说呢?” 王二苦笑一声:“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 智清说道:“还是等衙里的人都睡着了再说吧,连县衙都得翻出去。” 智苦也道了一句辛酸:“大人的院子两边都不靠,没有围墙可翻,还要穿过花园去前面翻出去呢。幸好前边晚上只有几个衙役住着做看守,小心一点不惊动他们就行了。” 王二补充了一句:“留心时间,街上偶尔也会有打更的经过,别叫他们看见有人从县衙里出去进来,梅家也一样。还有,你们俩熬夜能行吗?” 智清回过头来笑着说:“这一点王二哥放心吧,我们兄弟做和尚的时候可没少熬夜。” 王二点点头:“那就好。我今天晚上留在你们屋里做个掩饰,你们兄弟俩小心为上。” 智苦也笑了:“你就是想跟着我们俩去,也没那个身手翻墙。” 王二一边斟酒一边说:“我要是有那个身手,早就拦住你们不让你们去闯祸了。都过来喝一杯,预祝你们此行顺利。”将一杯酒递在智苦手里,自己拿了一杯。 智清也走到桌边拿起第三杯:“来,喝。” 三人喝完了杯中酒又斟上,王二笑了:“怎么样?你们俩尝过酒的滋味之后就离不开了吧?” 智清智苦异口同声地答道:“酒确实好喝!这个滋味实在忘不了。” 王二继续笑着说:“连这淡酒都能觉得好喝,要不是我知道你们俩之前从来没喝过,还真要嘲笑你们了。大娘子娘家兄弟卖的酒有好几种,回头你们都去尝尝,到时候你们就会觉得现在喝的都是水了。” 智苦正要说话,听见了门响,便出了房间跟方家父子打招呼:“方老丈,方郎中。” 方老丈从门缝里看看屋里情形,笑着说了一句:“这边的酒都比较淡。等北边有人运酒过来卖的话,喝那个比较有劲儿。” 闲话两句便分开了,智苦回来继续跟智清和王二将一壶酒喝完:“行了,王二哥,你回去跟嫂子说一声再过来吧。”王二说道:“你们两个趁着这时候睡一会儿也好,免得晚上困了误事。”说完才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去。 没多久王二便回来了,手上端着两只碗:“来,你们俩把这汤喝了。” 智清智苦接过来,一股子酸味直冲鼻孔:“这是什么汤?” 王二答道:“醒酒汤,我特意叫浑家下厨给你们做的,快喝了。你们俩没有喝惯酒,省了回头再头疼。” 两个人捏着鼻子灌了下去。王二又叫他们睡:“我来看着时间,到三更了就喊你们起来。”两个人先翻出晚上准备穿的深色衣服才睡下了。 到了三更时分,县衙里所有的灯火都已经熄了,王二轻轻地推醒了智清智苦,低声说道:“换衣服吧,动静小些。” 两人换好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溜出去,王二跟着蹑手蹑脚地将门关上,提心吊胆地坐在床上等候起来。 智清智苦很快攀上县衙高墙,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发现街上有行人的踪影,便跳下围墙径直来到梅家。再次爬上梅家的围墙:大宅前面还有一处房舍亮着灯火,别处都已经黑压压一片了。两人跳下墙头,很快决定了分工:智苦去亮着灯的那所房舍,智清去西跨院那边找关人的屋子,决定之后,两人便分头行事了。 智苦一路小心地来到亮灯的屋子前,才发现这是一座大厅,前面比较宽敞透亮,没有多少能藏住人的地方。他转念一想又绕到了大厅后面。布鞋踩在水泥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很快看到一扇打开的窗子,便凑了过去。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四弟,白家转过来的这个茶园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精心些。之前在白家采茶c炒茶的那些人我也全都交给你管理,你要尽快做出梅家茶来。” “大哥,干吗非要叫我管?这些事很繁琐的。” “那你是想叫你二哥三哥管吗?他们俩跟咱们俩可不一样,梅家只有咱们兄弟俩才是一个娘生的。” “哎,大哥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去看看吧。” “嗯,你要记住,小心白家恼羞成怒。” “大哥,你也太高看白家了。白家最大的茶园都已经忍气吞声地给我们梅家送来了,他们家还能干什么?有那个气性的话早就闹起来了。”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防着他们狗急跳墙还是有必要的,你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好吧,我知道了。” “你那个妾的事儿,县令那边还没给个说法儿?” “哦,没呢。不是说县令才二十来岁吗?比我还小呢,也不是个能干事的人。” “他比你小就能做县令,光是这一点就比你强多了,你弄得那点把戏可别到最后被这个小年轻给拆穿了,到时候丢的可是咱们梅家的脸面。” “大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老庞那边我早打点好了。” “嗯,老庞一直都跟咱们家走得很近,他那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可惜那个袁县丞是个老手。” “对了大哥,县令这边爹是什么意思?” “爹的意思是先看他怎么结你这宗案子,就能推测出来一些他的行事风格,到时候再针对他的性子下手就是了。可惜他不是个爱色的,那两个女使又都便宜了老庞。” “老庞也真是好意思,他们家那些女使,有多少都是从咱们家弄过去的?都被他给糟蹋了,亏他浑家还跟他能一条心。” “不一条心怎么办?毕竟是夫妻,孩子也那么大了。再说了,他浑家也没什么底气跟老庞叫板。” “说起来,他浑家好似跟咱们家还有点沾亲带故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不是老庞当上了县里的主簿,咱们想着行事方便要拉拢他,轮得到他浑家跟咱们家论亲戚?” “老庞怎么就能中了那个举人呢?要不是他中过举,主簿怎么会轮到他来做?我看见他那一脸色相都想吐了。” “四弟,这一点你别怪大哥说你,老庞能自己考中举人说明他确实比你会读书。他还能打点到凭着举人的身份做到这个九品官,还是在自己的原籍做官,怎么可能会是简单的人?幸好是他现在没有往上爬的野心,咱们家才好打通衙门的关节。” “大哥,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家祖上不也是得过爵位的吗?怎么就不叫子孙去考进士做官呢?” “这是先祖的决定,我也不明白,可能先祖另有考量吧。不过咱们家照着先祖的话做了一百多年,现在发展的不好吗?” “也没什么不好的。嗯?大哥,你看你的影子。” “影子?” “对,这个影子像不像是什么人拿着东西要打人的样子?” “是有点像。诶,你看这样是不是又变了?” “哈哈哈,变成一棵树的样子了,树上还结着果子。” “这颗果子倒没变样子,还是跟刚才人拿着东西的那个东西一样。” “是什么的影子?大哥你刚才动的时候那个东西的影子确实没变。是不是外面的?” “外面?不会吧?咱们屋里亮着灯,外面哪里有灯吗?你看看” 智苦眼看着大厅里面的人当真起身往外面看来,急忙缩下身,可惜已经晚了。 “大哥!后窗有人!” “你先跟着,我去喊人!” 智苦飞快地掠过附近的屋子向西侧跨院的方向跑去。 身后已经响起了一个人的喊声:“你站住,你给我站住!”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响起:“怎么回事?安排了你们护院轮流守夜,你们竟然都在这儿睡觉!” 智清跟师兄分开之后便径直往西去了。他在里面转了半天,没有分出来哪个是西侧中间跨院,一咬牙又翻出来,沿着围墙绕到了西边,从外面数着中间的院子再翻了进来,直接往东找。 院子很大,前后分了两进。他先从第二进往东翻墙,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又来到一进从东边围墙翻过去,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他疑惑地摇摇脑袋,索性上了东厢房的屋顶去看,这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堵假围墙:真正的围墙隐藏在东厢房背面,比两旁的围墙都要高一些。 若是直接从假围墙跳过去,看不到藏在高墙里面的小屋子。屋子真的非常狭小,相互之间也有高墙相隔。从屋顶上往下看,那些狭小的院子跟屋子几乎就是一个个“田”字方格。他心里涌起一股怒气,脚下忍不住用了点力,随即便听到一声轻轻的“咔嚓”。 智清一惊:瓦片被踩碎了,这声音可不要惊动了屋里的人他立刻跳下屋顶在阴影里藏起来,等了好一会儿没见有人出来查看,他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再次上屋顶,然后进入下面的院子找人时,忽然从东面传来一阵喊声。他顿时明白:师兄不小心露了行踪,被人追过来了。 果然,智苦很快地就从前面的院子屋顶上掠过朝西边围墙飞奔,智清也飞快地往西边围墙跑去。等翻出墙就见师兄已经等着了,两人一碰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梅家大院。 他们俩没敢直接往县衙的方向跑,而是绕了半圈到了县衙后面那条街上。等了一阵,并没有见到梅家人追过来,师兄弟低声商议了一下,直接从大约是县令院子的围墙处翻进来,面前又是一堵围墙。智清摇摇头:今天晚上算是跟围墙干上了。 两人再次翻越围墙这才进了院子。黑暗之中没法辨认是不是县令的居所,两个人沿着平日里记下的路径往前院去,见路上没有出错才确定没有进错院,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要小心一点回到自己屋子就行了。 两人来到前院,在自己住的那间屋的窗子上轻轻敲了一下,屋内的王二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困得受不住的时候就在自己腿上掐一把,生怕自己睡过去。他听见窗户被敲响才放下心来:总算盼回来了。 王二打开了房门,师兄弟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王二栓好门也跟着进屋,压低声音说道:“快睡觉吧,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施禹水点着头说:“原来是这样,怪到早上我见你们三个都没睡好的样子。” 智苦说道:“大人,小的在梅家听到的消息有用吗?” 施禹水沉思了一下:“现在还不好说是不是有用,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了梅家打算按着我的性子来算计我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智清高兴起来:“大人不怪我们做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0章 第二次审案 施禹水摇摇头笑着说:“我不是说你们做错了, 只是叫你们以后别瞒着我,我不是那么不近情理的人。昨天说的白家跟那个锦娘的事情,回头我都会去查证的。智苦,你明天开始跟着徐县尉做事,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有什么不满的也不要当面顶撞他, 回来告诉我, 我再去找徐县尉说话。智清, 你带着我的十个亲兵护卫我,等以后再招募了亲兵也归你带领。” 两人齐声答应下来。施禹水便叫他们回去歇会儿,自己进了里间。 淑娘没有歇晌,见丈夫进来便笑着说:“郎君, 我都听见了。” 施禹水笑道:“我叫他们在外面说, 就没想着瞒你, 你听见了正好,省得我再转述一次。你怎么看的?” 淑娘想了想说道:“智清智苦他们兄弟俩也有些侠气,郎君教育他们以后再多小心就罢了, 若是把他们的这点侠气磨掉就泯然众人了。郎君得到的也不过是两个会听话的打手。” 施禹水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跟着就叹了口气:“我先前还想着,若是梅家不来跟我争夺县令的职权,就跟他们相安无事地处三年, 回头我调职离开,管他梅家在此地怎么作为都与我无关。如今却不敢不管,而且智苦听来的消息,梅家也有打算拉拢我为他们家保航。我既然做了官, 也想造福一方百姓,跟梅家必定要起冲突了。” 淑娘则提到锦娘:“郎君回来跟我说的那个锦娘,我也觉得她自己虽然无知了些,到底也是梅家图谋她的手艺主动招惹,才给她带来这场祸事的。不然她可能会像刘婶子说的那样,挑个条件最好的后生出嫁,凭着自己一手精湛的手艺,不怕不被供着快活一辈子。而且梅家还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是这样得来的呢。” 施禹水再次叹了口气:“可惜这件事梅家没有给人可趁之机。做妾是那个锦娘自己的选择,她的织锦技术若是死攥着不撒手,谁也不能叫她松口。梅家的确是使了手段,为的就是她的手艺,可要是她把握的定,梅家不可能从她脑子里把技术挖走。我现在担心的是,梅家如果一直是用这样的手段,还真算不上是犯法。” 淑娘跟着叹气:“我听说,那个锦娘是做了梅霆的妾,梅霆当时不是都三十了?锦娘才十几岁,到底年纪太小,若是梅霆有心跟她说些甜蜜话,再加上一些诸如休妻再娶你之类的保证,她被骗得相信也有可能。可惜智清没能找到她被关在哪里,不然把她救出来送到别的地方去生活,也比被关一辈子强。” 施禹水心情有些沉闷:“不说她了。娘子,梅家遭的盗是智清他们,我查这个案子就不能不顾忌一些了,一方面要大张旗鼓地追查,一方面还要留心不要把自己陷进去,如今梅家的案子一件接着一件,县里的事务我始终抽不出时间接手。” 淑娘想了想说道:“郎君是不是执拗了?像梅家目前这两桩案子,死人这件郎君不是打算尽快结案了吗?剩下的这件,又不用郎君事事亲力亲为,捕盗本来不是县尉的职责吗?郎君居中调度也就罢了。” 施禹水顿时醒悟:“娘子说的是,我还是一时糊涂了。”他开始在屋里转圈:“梅家主动提到的白家我需要亲自去拜访一下,能够显示出我很重视梅家的意见。其他的人家,都交给别人来办,有人去问就行了,用不着我亲自出马。倒是县里的事务我要尽快了解。娘子你不知道,我这次面见知州时,知州居然当面问了县里的人口c历年的赋税c田地增减这些事,要不是我事先特意看了这几组数字记下来方便应对,还真要被问住了呢。” 淑娘半坐起身:“嗯。郎君你去真阳县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吗?梅家的打算大约是拖住你,叫你没时间管县里的杂务,他们家才好暗中行事?那就把梅家当作别家一样看待,不去掺和梅家内部的事。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但凡家大业大的,想要从外部解决掉,一时是不能的,这就是古人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是这样的大家族内部一定不会缺少纷争,等他们自家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减薄了自身,才能一败涂地!” 施禹水霍地抬头:“这话娘子从何处听来?确实有见地!” 淑娘哪里能说这是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里探春的话?便搪塞道:“好似是前朝一个大家族败落之后,一个落魄子弟写书糊口,写了这样一句话。”她心里暗说曹雪芹可不就是大家族落败c落魄到写书糊口? 施禹水点点头:“确是如此,不是经历过的人,断不能写出这样令人深思的话来。”他看向淑娘:“娘子说这话给我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娘子放心,如何对付梅家,我已经有了打算。” 他兴冲冲地离开了,留下淑娘一个人发呆:我说的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明白什么了? 春花掀起门帘进来神秘地笑:“大娘子,我有个好事想说给你听,大娘子听不听?” 淑娘招手叫她到跟前来,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你又来逗我?快说什么好事?” 春花揉揉鼻子,不高兴地说道:“大娘子,我这鼻子这么扁一定是你害的。” 淑娘笑了:“好好好,是我害的,回头我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当是补偿还不行吗?快说是什么事吧,别吊人胃口。” 春花听到如意郎君的话,不知怎地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武泽那张挤眉弄眼的鬼脸,她一惊,忙摇摇头,对淑娘说起自己从孙娘子那里听来的消息:“孙嫂子告诉我的,说是王二哥回来跟她说的。他们在真阳县里住的客栈,那个掌柜的知道大官人是县令之后,就把自己的侄女儿送过去要给大官人‘伺候’洗澡。王二哥说,大官人把人赶出去了。” 淑娘听完心里一阵甜蜜:丈夫真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好,就算是现代都少见这种好老公了。她脸上浮起一团红晕,春花一看大娘子甜得发晕了,没敢打扰她,退出里间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发起呆来。 施禹水来到前衙,召集了袁县丞跟庞主簿:“你们把刘氏产子身亡案件的卷宗准备好,仵作的尸格c证人的口供c嫌犯的供认状都确认过,然后派人去梅家通知他们家的人前来听审。” 袁县丞追问了一句:“大人,要不要公开审问?” 施禹水想了想自己的计划:“公开审理吧,等一下张贴告示,叫城中百姓想来听审的明天只管在门外听审。” 庞主簿也追问了一句:“大人,请梅家的谁来听审呢?” 施禹水算了一下,说道:“刘氏的女使c梅震与他娘子姚氏和女使夏桑c妾室成氏和她的女使;梅雷跟他浑家二夫人c两个姨娘;还有梅家大夫人的女使春兰,梅家其他人等想要来听审的话也只管来。给她们安排在大堂两侧的耳房里。” 庞主簿盘算了一下:“大人,不知道请梅雷跟二夫人他们有什么必要?还有大夫人的女使春兰?这都跟案件无关啊?” 施禹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还是庞大人来通知本县,说梅雷有意分宗自立,所以梅家二夫人阻拦女使照看刘氏生产是有意的吗?” 庞主簿愣了一下,讪笑道:“属下糊涂,大人英明。” 施禹水没再看他:“本县知道庞大人跟梅家相熟,通知梅家的事就交给庞大人了。” 他转向袁县丞:“袁大人,上午本县叫你整理梅家跟土地c铺面等相关的文书,你都整理出来了吗?” 袁县丞恭敬地答道:“大人,属下这里只有档案存根,已经全部找出来了。经手办理文书的是庞主簿,若是庞主簿没有交过来的文书,属下无能为力。” 施禹水便再次转向庞主簿:“庞大人,你那里有留下办理文书时的记录吗?” 庞主簿不情愿地回答道:“只有近两年的。大人,还是应该先去查白家啊” 施禹水却打断了他的话:“有备无患。万一白家不是背后指使,回来还是要从旧档案里查找线索的。” 庞主簿这才露出佩服的神色:“大人深思熟虑,属下佩服。属下这就去梅家通知。” 施禹水“嗯”了一声:“去罢。” 等庞主簿离开,施禹水又对袁县丞露出和善的笑容:“有劳袁大人了。等庞主簿把他那边所做的记录送来,还要请袁大人对比一下都有哪些遗漏,回头再叫庞主簿补齐文书。” 袁县丞听了这话果然眼睛一亮:“是,大人,属下一定‘仔细’核对。” 施禹水笑了,状若不经意地问道:“袁大人,徐县尉平日里除了到处巡逻还做些什么?” 袁县丞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属下与徐大人主管方向不同,很少有来往。只听几个手下议论过,说徐大人整日里骑马到处游玩,不然就是去逛勾栏。不过属下没有亲眼见到,不敢断言真假。” 施禹水又问道:“本县有几处勾栏?” 袁县丞脸上显出尴尬之色:“大人,本县偏远狭小,只有一处勾栏。前次那个粉头曼娘,已经是行院里翘楚了,可惜不入大人的眼。” 施禹水叹息道:“本县原本还打算要举办一次花魁评选,也好显示一番县内气象呢,哪知竟然只有这一处勾栏,自家再如何争锋,也是小家子气了。” 袁县丞扫扫四周的衙役,暗笑县令这话一出,不用几天县里就会多出几处勾栏,何愁没有人去参加花魁的评选?要不是明面上的勾栏需要缴税,怎么会只有一所勾栏? 他笑着恭维道:“县令大人着实有想法。依属下看来,大人既然有此打算,何不衙门里出具公文言明要在明春评选花魁?须知勾栏只有一处,能够吃酒听曲儿的地方却不止一家” 施禹水笑着点头:“好,本县就听袁大人这一言。回头衙门里再出个告示吧,到时候本县与三位大人都会参加评选,叫各家的姐儿们都好好准备。” 袁县丞答应下来,见施禹水没有别的事情了才告辞。 施禹水回到后院,把李立施水谷找来:“你们两个在主簿廨里都看到什么资料了?” 李立说道:“表哥,庞大人有一处上锁的柜子,只有他本人手上有钥匙开锁,那里面一定是放着比较中药的资料。我这几天翻看的资料,大部分都是办理户籍c添丁加口之类的文书。” 施水谷叹了口气:“大人,我看到的也都是些平常的东西,什么徐县尉几时出去巡街巡到了勾栏里c几时出去剿匪却空手而回等,还有一些土地转让的文书,数目都不大,十亩八亩的小打小闹。”他也是施家族人,知道自己族里有好几千亩地,看这十亩八亩的数字自然是小到不值一提了。 施禹水问道:“这么说来,你们两个都觉得,庞主簿锁在柜子里的东西,才可能是他想要隐藏的把柄?” 施水谷开口道:“大人,李大哥的意思是这样,不过我不这么以为。” 施禹水叫他说出自己的看法。 施水谷看了看李立才开口:“大人,我是这么看的:庞大人有可能只是做个上锁的柜子引人猜测他放了重要的文书,实际上可能只是不常用到所以才锁起来。我觉得庞大人不是那种,傻到把能害到自己的东西留着的人。”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你的想法也不无道理。”他想起来智苦说的梅霆对庞主簿的评价,是个有手段的人,那么他的确不会留着不利于自己的东西。他忽然猜测起来:“会不会,是能对付梅家的东西?” 李立施水谷都惊住了:“表哥/大人,你怎么会这么想?” 施禹水摇摇头,暂时只是有这么个念头,具体的还是要以后再看。 次日一早,施禹水来到县衙大堂,袁县丞跟庞主簿很快就赶来了,各自向施禹水打招呼:“大人。”“大人,属下已经通知到梅家了。徐大人怎么不见?太失礼了。” 施禹水止住庞主簿的话:“徐大人昨天晚上开始带人在城里到处巡逻,现在已经回家歇息去了。庞大人,本县叫你通知梅家来的人你都通知到了吗?怎么一个都没来?难道还要等他们才能开堂?” 庞主簿脸上有些不自然:“大人,可能先前梅家没有这么早来过县衙。” 施禹水冷淡地哼了一声:“昨天那个梅霆姗姗来迟,本县没有与他计较。没想到如今得寸进尺起来” 门外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县令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梅家在这里一百多年了,什么时候这么多人被叫到县衙里来过?怎么县令大人你一来,我们家就接连出事起来?”来人走进大堂,袁县丞低声提醒施禹水这位就是梅家第四子梅震。 施禹水大怒道:“梅震藐视公堂,来人!叉出去!” 一班衙役几乎都跟梅家有所关联,如何肯上前把梅震赶出大堂?梅震脸现得意之色,挑衅地看着施禹水。熊金壮跟羊德贵早就打算跟着县令大人行事,可惜今天他们俩没有当班,只是躲在一旁的衙役房里听审:总比站在大门外面跟平头百姓挤在一起强。这时见县令处境尴尬,对视一番之后,冲进大堂:“是,大人!” 梅震一脸震惊地被两人拽着胳膊架起来拖出了县衙大门。这时外面已经有了一些百姓围着观看,见往日里不可一世的梅家子被县令这样打脸,面上都说县令竟敢如此对待梅家说不定很快就要倒霉了之类的话,私下里想些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梅家来人只是由梅震打头的,后面跟着的其他人见老四被拖出县衙,有的高兴有的看笑话有的幸灾乐祸,只有一个妇人扑到跟前哭喊:“官人,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被一个女使拦住了,不耐烦地道:“成姨娘你安分点吧,娘子还在这里了,你喊得什么官人?” 成姨娘一双泪眼看向另一名妇人:“娘子,是奴家不对,求娘子不要责怪奴家,奴家只是太担心官人了,不,是担心四官人” 女使再次阻止她:“好了,成姨娘,这里没人想看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 成姨娘讪讪地一边擦泪一边回到这群人中去,一位年长一些的妇人不客气地道:“四弟妹好性子,连自带着出嫁的女使做了姨娘都能踩着你的脸了。” 被称作四弟妹的自然是梅震的妻子姚氏,她淡淡地说道:“我的女使怎么样不用二嫂操心,我家官人的姨娘也用不着二嫂替我管教,二嫂有时间还是看着自家吧,我听说二伯又想把曼娘接回来了。” 跟姚氏口中的“二嫂”并肩的男子开口道:“四弟妹好灵的消息,我才见了曼娘几次四弟妹就知道了。” 姚氏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们兄弟在勾栏里争执,被人找上门了?大嫂接待了勾栏来的人,才知道了这件事。” 梅雷脸上稍微变色,又很快掩饰了过去:“可惜了,勾栏里的嫲嫲说曼娘那个粉头看上了县令,不肯跟其他人从良了。” 一群人边走边说,很快走到县衙大门,梅震自觉丢了面子,转身就要回梅家去,梅霆从人群后面走出来拉住他:“四弟,别忘了爹的吩咐。” 梅震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没再说什么,跟着梅家其他人进了大堂。梅霆率先行了礼:“草民一家来迟,延误了公堂,万望县令大人恕罪。” 施禹水冷淡地说道:“本县还以为这公堂是梅家的不是朝廷的了呢。” 梅霆再次拱手:“大人恕罪,草民并非有意,只是因为家中没有来过公堂。平时跟县衙有来往也只是办理文书之类。” 施禹水放缓了脸色:“既然事出有因,本县便不再追究了。来人,请他们到西耳房听审。夏桑c春兰c姚氏c二夫人,请到东耳房。” 梅霆迟疑起来,问道:“大人,不知她们四人为何不与草民等一处?” 施禹水答道:“自然是因为她们几人可能要出堂作证。” 梅霆看看身后大开的大门:“大人,这不妥。” 施禹水不耐烦地问道:“有何不妥?” 梅霆咬咬牙,这个县令真是专一跟自家过不去还是怎的?连这点规矩都装不懂:“大人,她们四人都是女子,其中两位还是梅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夫人,怎能在公堂上被人指指点点?” 施禹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梅大官人在意的是这个,无妨无妨,本县特准她们二人可以带上面幕遮蔽再出堂作证。” 梅霆硬着头皮又提出请求:“大人,草民请求大人准许她们就在耳房里作证,由女使来回传话就是。” 施禹水沉吟片刻:“也罢,她们涉案多少还要听完证人的证言才能断定,不好就这样直接叫她们上公堂。本县就准了你这个提议。女眷都到东耳房去吧。” 梅霆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心来:不知道二弟跟四弟有没有跟自己浑家沟通好,万一谁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麻烦就断不了了。然而他进了西耳房之后才发现里面早已坐了一位五十几岁的老人,面容慈祥,衣着也不破旧,见到三人进来还颔首示意,然后便正襟危坐起来。 梅霆见这人不认识,心里不断地猜测起他的身份来。能够在县衙里面听审,此人莫非是县令的长辈?想到这里,他怎么看这人都像是县令的亲戚,便也对这人笑了起来。他本打算拉一番关系,没想到此人摆摆手示意他噤声,又用手指指外面,梅霆抬头一看,原来是升堂了。他无奈地坐了下来。 人已到齐,施禹水吩咐升堂,先带上方郎中,仍旧照着第一次审问他的话问了一遍,又特意令人到两个耳房询问梅家人等可都听清楚了。随后又道有请姜郎中,梅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猜测是县令亲戚的老人站起身走进公堂。施禹水当堂介绍了姜郎中的身份:隔壁真阳县的名医,乃是自己从县衙里询问报备之后特意请回来做个见证的。 他很直截了当地问道:“姜郎中行医多年,请看这份尸格,然后告诉本县,从这份尸格上能看出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 姜郎中接过衙役递上的尸格仔细看了一遍,道:“老夫看过了,照这份尸格所写,应该是一位产妇的脐带缠绕到了胎儿的脖子,导致胎儿死亡。至于产妇随后的血崩,亦是常见的。妇人生产历来艰险,因此才有‘鬼门关’之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1章 清官断务事 施禹水点点头, 继续问道:“姜郎中,本县再问你,你从这份尸格中,能不能看出有郎中对产妇及婴儿下手c或者拖延治疗的迹象?” 姜郎中摇摇头:“回大人的话,郎中只是治病不是救命, 命数到了, 神仙难救。老夫看到的只是很平常的一个产妇生产, 没有渡过这一关罢了。” 施禹水再次点头道:“多谢姜郎中为本县解惑, 姜郎中请回座。”他转向庞主簿:“庞大人可听明白了?你先前主张是方郎中延误治疗才致使产妇跟婴儿死亡,现在还有疑问吗?” 庞主簿站起身羞愧地说道:“回大人的话,属下知错了,属下不会医术, 不了解内情, 不该妄加揣测。” 施禹水哼了一声:“你是妄加揣测还是有心为之, 本县心知肚明。夏桑何在?春兰何在?” 夏桑跟春兰都从西耳房里出来:“奴家拜见县令大人。” 施禹水问道:“夏桑,春兰,本县问你们, 七月初七这天,你们两人都做了什么?春兰,你先回答。” 春兰想了想说道:“回县令大人的话, 七月初七是大节,大官人陪着大夫人回了娘家,奴家没有跟着服侍,一直留在梅家。后来夏桑来找奴家, 她那天被四夫人放了假。奴家两人就在奴家住的屋子里说话。然后庞大人到家里拜访,四官人出面招待了庞大人,奴家还跟夏桑一起去给他们上了茶。之后庞大人告辞,奴家又收了茶碗送到茶房里去了,一直到晚上大官人大夫人回来,奴家没有再出过房门。” 施禹水点点头:“你们两个上茶的时候,听到梅震跟庞主簿在说什么了吗?” 春兰仔细的想了半天:“好像四官人在说是成姨娘说的,什么私情之类的。” 施禹水再次确认:“你口中的成姨娘,是不是梅四官人的妾室成氏?” 春兰点点头:“对,成姨娘是四夫人从娘家带着出嫁的女使,后来给四官人做了妾,衙门里没有立文书,不过家里还是照着惯例称呼她姨娘。” 施禹水再问:“死去的刘氏亦是梅四官人的妾室?她可在县衙里立了文书?” 春兰奇怪地答道:“是的。刘姨娘是在县衙里过了明路的姨娘。不知大人问奴家这些做什么?” 施禹水不答她的话,又转向夏桑:“夏桑,你将你七月初七所做的事讲来。” 夏桑说的跟春兰别无二致,只有一点不同:“奴家跟春兰去送茶的时候,四官人正说送庞大人五百两银子过节,还说一会儿自己要亲自去账房入账。后来奴家经过窗子时又听见四官人说‘老庞你既然收了这笔钱,回头一定要致方博于死地。他竟然敢跟我娘子有私情,要不是成氏告诉我这件事,我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娘子贤惠呢。’奴家知道四官人嘴里的成氏就是成姨娘,方博就是方郎中。” 施禹水叫夏桑跟春兰下去,又撇一眼庞主簿:“庞大人对这两个人的话有什么问题没有?” 庞主簿脸上流汗:“大人不要听信胡言,夏桑这个婢子不过是因为她妹子在属下家里没了,迁怒属下,这才造谣中伤属下的。梅四官人的确给了属下五百两银子,可是大人请明察,那五百两银子确实是给属下过节之用的。至于两个奴婢听到的关于成氏说的私情,梅四官人的确跟属下提起过。大人可以请梅四官人对峙的。” 施禹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吩咐衙役到西耳房唤出梅震:“梅震,如今你家的女使指认你收买庞主簿要致方郎中于死地,你可承认?” 梅震一脸气愤:“草民不认!草民是跟老庞,呃,是庞主簿说过,成氏对草民说的,草民浑家嫁给草民之前,跟她两姨表哥方郎中有一段私情。草民只是抱怨一番,完全没有收买陷害之事。草民借给庞主簿了五百两银子,那银子是供他过节用的。” 施禹水板着脸问道:“所以你的确认为你家娘子与人有私情?” 梅震的脸色阴沉下来:“成氏可是姚氏从娘家带来的,她说的话自然不会是假的!” 施禹水瞄瞄他的脸色,问道:“姚氏可愿意与成氏当堂对峙?” 姚氏很快走了出来,她面上一片冷静:“大人,只要能还民妇一个清白,民妇愿意对峙。” 施禹水道:“姚夫人还是带上面幕的好。” 姚氏冷静地摇了摇头:“民妇不需要面幕,民妇只求得回清白名声。” 施禹水便下令成氏亦到公堂之上:“成氏,你称姚氏与方郎中有私情,可有证据?” 成氏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回大人,的话。奴家,奴家有证据,四夫人曾经,跟方家议过亲。” 施禹水转向姚氏:“姚夫人,可有此事?” 姚氏点点头:“确有此事。民妇十三岁时,家母要为民妇说亲,民妇亲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的。方家主母跟家母乃是同胞姐妹,家母想要亲上加亲,因此向方家姨母说起过结亲的事,也对民妇提过此事。姨母以表哥年长民妇八岁为由拒了亲事,后来表哥很快成了亲。这时家母仍旧在为民妇择亲,正好梅家上门提亲,家母与家父商议之后答应了梅家求亲,两年后民妇便嫁做梅家妇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妇身不由己,并非有私情来往。” 施禹水问道:“梅震,你家娘子说的,你可听明白了?成氏,姚夫人的话你可听清了?” 梅震不情愿地道:“草民听明白了,是草民糊涂,误信了成氏妇人的谎言。” 成氏在地上哆嗦成一团:“奴家,奴家,奴家奴家没有撒谎。”她突然爬到梅震身边,拽住他的腿哭诉起来:“四郎,你是知道奴家的,奴家没有撒谎夫人她确实是做了对不住四郎你的事。” 梅震便又犹豫起来:“这” 姚夫人仍旧很平静:“县令大人可以请问家父家母,便是方家姨母姨父亦可询问,免得还有人以为民妇作假。” 施禹水先点点头,又问道:“梅四官人,日前本县夫人小产,是方家老爷子诊脉开药,现今方老爷子就在本县院中居住,不知梅四官人是否同意令妻的提议?” 梅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草民只求明白。” 施禹水吩咐一名衙役到后院唤来方老爷子:“方老丈,姚氏言道大约十年前你们两家曾经提起过亲事?你可知此事?” 方老爷子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老夫唯一的儿子要成亲,老妻怎么也不会不跟老夫知会一声的。当时老妻对老夫提出亲上加亲的话,老夫看姚氏只有十三岁,小儿却已二十有一,要不是老夫命他钻研医术耽误了说亲,只怕孩子都几岁了。若是与姚氏定亲的话,至少要等三年以上老夫才能抱孙儿。老夫与老妻说了这个道理,拒了这门亲。” 施禹水再次出声询问:“姚氏与令郎可曾私下来往?” 方老爷子再次点了点头,一边的梅震脸现愤怒之色,成氏则一脸惊喜,而姚氏仍旧一脸的冷静。 施禹水又问:“他们两人何时c何地有私下来往?” 方老爷子慢慢地回忆着说道:“容老夫想想。大约是小儿十岁上,老妻与姚氏母亲姐妹相聚,都带了自家儿女,两人说话时,老妻便将两岁的甥女交代给小儿照看了。之后她们姐妹再会时一直都这样。只是小儿自从十五岁之后便留在医馆整日钻研医术了,因此之后再不曾见过面。直到月前小儿随老妻去姚家探望姨母,又恰逢妻妹要到梅家探望女儿,他们两个这才再次相见。还有,逢到年节的时候,甥女都会派人送节礼。另外,三年前小儿丧妻,甥女也曾经派人送过一份奠礼。” 成氏面如死灰,梅震一脚将她踢开:“毒妇!” 姚氏跪下来道:“多谢县令大人还民妇清白,民妇有话说。” 施禹水赞赏地说道:“姚夫人请起身,有话请讲。” 姚氏站起身:“成氏是民妇的女使,如今却诬陷民妇,民妇不能再容她,民妇请求大人将成氏官卖,民妇家去就将她的身契送来。” 施禹水摇了摇头:“姚夫人,本县不能答应此事。朝廷自有法度,你的女使若是身契到期,自然要回复自由身,若是尚未到期,你可自行转卖,本县自不会干涉。” 姚氏行了个礼:“多谢大人告知,民妇容后再处理成氏。为着民妇一点名声,连累大人不能审理命案,民妇心中有愧。” 施禹水仿佛才醒悟过来的样子:“哦,哦,是本县错了,这等家务事本县不该拿到公堂上来说的。好了,你们几个都回去坐吧,本县要继续审案了。” 他又命提审刘产婆,只将先前审问时关于梅家刘氏生产的问题拿出来问了,对于刘产婆怨恨娘家哥哥的事只字不提。 刘产婆也答得滴水不漏:“民妇娘家哥哥叫民妇给侄女接生,民妇答应了。六月二十七的时候,民妇到梅家给侄女看产期,姚夫人见了民妇,问了民妇家中有什么人,姚夫人知道民妇的小女儿体弱,需要长年看病吃药后,对民妇说她娘家姨母嫁的就是本县最有名的方老郎中,她可以转介方老郎中给小女治病,还给了民妇二十两银子说是给民妇做小女儿治病的花费,又叫民妇好好给侄女接生。” “七月初一侄女发动,民妇早早就在梅家等着了,谁知道一直都没有什么人来帮手” 庞主簿在一边听得满头是汗:这这,刘产婆把自己摘得很干净,这样的话就一点儿问题都没了。 施禹水又唤出刘氏的女使跟当时烧水的婆子:“刚才刘氏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她说的可是实情?” 女使跟婆子想了想,没有挑出毛病:“是真的。” 施禹水命她们回去,又道:“本县不是产婆,亦不知道妇人生产时如何判断是否难产,因此本县从真阳县请到了真阳县令家的产婆王氏来说明。”随即唤出王氏询问她脐带绕颈这种胎儿生产时,如何判断难产。 王产婆拿着尸格一边看一边说:“从这个尸格上写的来看,这个孩子是胎里带着的脐带缠绕,缠住的是脖子。生产时另外还有” 她一边讲解一边比划,最后才说道:“除非是头出来了才能看到脖子上的脐带,尸格上写的这个婴儿的脑袋,民妇看来是有点偏大了,若说这样的话,生产时候拖两三个时辰都是常有的。” 施禹水向她确认:“王产婆的意思是,刘产婆并没有在刘氏生产过程中下手?” 王产婆点点头:“不管她想过没有,她确实没有动手。” 施禹水在堂上再次询问:“王产婆的话,众人可都听清了?” 东边耳房里成氏冲了出来:“县令大人,奴家不信,四夫人给刘产婆那二十两银子,一定是收买那个老乞婆对付刘妹妹的!” 姚氏再次站了出来:“大人,若是刘姨娘也如成氏这般模样,民妇一定会收买人暗中下手的。” 成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四娘子,你怎么那么狠心要卖掉奴家?奴家从小跟着你做牛做马” 姚氏冷静地说道:“我可没见你做过牛还是做过马,你卖身到我们家之后一直跟着我做女使,连针线活你都没沾过。” 成氏想要撒泼,又顾虑着梅震就在西耳房,若是自己真的撒泼的话定会被梅震看见,想了想还是求姚氏更合适:一来显得姚氏不大度,二来也能叫众人看到自己委屈她也能狠得下心,跪在地上朝姚氏爬过来,一边爬一边求饶:“四娘子,奴家跟你情同姐妹” 姚氏微微地笑了起来:“情同姐妹?你不过是我买来使唤的下人,我没少你吃没少你穿没少你工钱,伺候人是你的本分,你不配跟我称姐妹。情同姐妹?若不是你背着我跟郎君混上了床,你以为你能被称一声姨娘?我已经足够贤惠大度了,没有跟你计较你背叛我的事,还叫你生了孩子,你倒诬陷我跟人有私情?” 她上前一步,狠狠地打在成氏脸上:“你也配!”她转身回到东耳房去了,留下成氏一个人捂着脸,一脸的不可置信,连哭都忘了继续。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喊叫声:“打得好!” “就是,这个不要脸的,没有良心哪!” “哎,白眼狼哪里都有啊” 成氏半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四郎,奴家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姚氏那个装腔作势的女人打奴家?” 西边,梅霆皱着眉头对梅震说:“四弟,这个女的这么不识相,你怎么下得去口的?梅家的脸都快给她丢尽了。你出去叫她安分点吧。” 梅雷却阴阳怪气地说道:“四弟,二哥劝你不要去。你没听这个疯女人口口声声说她待你好?口口声声你怎么忍心?你要真出去了,那可就真成了不忍心了。” 梅震略一犹豫,便没有起身:“大哥,二哥说的有理,小弟还是别搭理这个疯女人的好。” 外面成氏见自己百般手段使出来,仍然不见梅震的踪影,顿时心如死灰,彻底痛哭起来 施禹水高坐公堂欣赏了一番这般热闹场景,咳了一声唤人把成氏落下堂去。又命人请问姚氏:“给刘产婆的二十两银子当真没有收买之意吗?” 春兰出来替她回答了:“四夫人说,她也是熟读《女诫》c《女则》的,虽然对刘姨娘确实有不满,却不会当真对她怎样。何况刘产婆是刘氏亲姑姑,不是能用钱收买的。至于给刘产婆的银子,的确只是可怜刘产婆的女儿小小年纪体弱多病才送给她的,因为四夫人自己也有女儿。” 外面又响起一片称赞“慈母心肠”的声音来。 施禹水拍了一下惊堂木,从里至外都安静了下来。施禹水这才又开口道:“方才方郎中曾经提及姚氏派了两位女使去照顾刘氏生产,而最后在刘氏产房却没有见到两位女使。春兰你再传一次话。” 春兰进去了,不一会夏桑出来答道:“回大人的话,四夫人当时派的是奴家跟妹妹夏菊两个去照看刘姨娘生产的,因为四夫人生产的时候奴家姐妹都在场照顾。后来遇到了二夫人,二夫人拦住奴家姐妹在二官人的院子里说话,当时还有二官人的两个姨娘在场。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二夫人才叫奴家姐妹过去,但是刘姨娘的孩子已经没了。” 施禹水点点头:“问梅二夫人为何拦住你们姐妹。” 夏桑进了耳房,一会儿就出来了:“二夫人说,刘姨娘不过是个姨娘,梅家也有姨娘生产时候的规矩,四夫人好性子叫姨娘骑到自己头上了,她看不过眼,想要给刘姨娘添点堵。” 施禹水正要再请她进去问话,梅霆突然从西耳房里出来,立在大堂上向他拱手:“县令大人,草民四弟的妾室生产,当时只有方郎中与刘产婆是经手人,这两人既然已经被证实了无辜,其他不在场的人大人请不要再追究了。” 施禹水笑道:“梅大官人既然这般说了,可是不再追究查明所有可疑之处?须知道也许刘产婆没有看出来的难产,这两位女使若是在场,许是能看出来也说不定?” 梅霆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的,梅家不会再追究了。” 施禹水点点头:“既然如此,本县便不再细问了,梅家的妯娌相争还是交给梅家自己解决吧。” 梅霆又被噎了一下,面色不虞地回到耳房,不知道在打算什么。 施禹水将惊堂木拍了一下:“本县宣判此案结果:方郎中无辜,当堂开释。刘产婆事前接触姚氏并收下二十两银子,虽经辩解不是收买所用,却不能完全令人信服。因有王产婆作证,说明刘产婆于刘氏生产过程中确实不曾动手。因此本县宣判如下:产婆刘氏归还白银二十两,并且以后不得再从事接生一职。” 门外百姓喧闹了一番:“不是没罪吗?怎么会以后都不能接生了?” 施禹水目视刘产婆:“产婆刘氏,本县判令你可服气。” 刘产婆满脸泪水地跪下磕头:“民妇服气。民妇自问,若是姚夫人当真拿银子收买民妇对产妇下手,不是民妇侄女的话,民妇说不定就会动心的。” 施禹水点点头:“本县禁止你日后在接生就是这个道理,你既然明白了,日后便好自为之吧。”等方郎中跟刘产婆都磕了头下去了,他才看了看袁县丞跟庞主簿,却见袁县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施禹水又命清楚梅霆梅震:“梅大官人,梅四官人,本县判决,你们可服气?” 梅震被梅霆拦住,便低着头不吭声。梅霆朝上拱手:“大人,草民服气,服气。大人判的公允。” 施禹水又望着梅震意味深长地说道:“妻妾相合,历来都是空话居多,只要不是到宠妾灭妻的地步,都算得上妻妾相合。” 梅震一惊:县令这是什么意思?宠妾灭妻?自己的确更中意刘氏,对刘氏的宠爱也多过对妻子姚氏。县令难道是在暗示自己,姚氏这个妻子的确对刘氏这个宠妾下手了吗?他心里对姚氏因为成氏的诬陷而带来的愧疚慢慢地消散了 施禹水再次拍下惊堂木:“退堂!” 等衙役离开,梅家人也要告辞时,施禹水对梅霆说道:“梅大官人,明日本县即开始详查梅家前夜遭到高手觊觎之事,还请梅大官人及时与本县沟通,将可疑之人的名单通知本县。” 待梅霆点头应允,施禹水又对梅震致歉:“梅四官人,方才对不住了,朝廷法度,公堂乃是正地,不容放肆。” 梅震一愣,被大哥推了一把才回答道:“草民知错,不该在公堂上咆哮,大人勿怪。” 施禹水笑着道:“好好好,本县不怪罪与你,梅四官人也不要埋怨本县才好啊。” 梅霆拉着梅震,又喊出梅雷匆匆地告了辞,他急着回家跟父亲商议,县令的行为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 等众人都散去了,施禹水板着脸将庞主簿叫来:“庞主簿,五百两白银之事,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 庞主簿一脸媚笑:“大人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施禹水沉着脸:“这么说,梅震果真是收买你咬死方郎中了?” 庞主簿看看施禹水的脸色,小心地回道:“梅四是拿银子收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属下,可是,这不是有大人吗?方郎中他,无罪开释了,属下没有把方郎中入罪呀” 施禹水晃晃脑袋:该死,庞主簿实在是能说会道,这一点还真是被他说中了!现在方郎中的的确确无罪开释,自己却拿庞主簿没有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2章 和离 他无语地挥手叫庞主簿出去, 自己暗自思索怎么才能把庞主簿弄倒。 施禹水回到后院,方老爷子正拉着儿子一脸欣慰,一看见他走进院子,立刻上来拱手行礼:“草民多谢大人给小儿申冤。”他活了一把年纪,如何不知道儿子当真是被梅震收买了庞主簿陷害的?可是姚氏嫁给梅震之前的确对儿子有情谊, 这一点上他也不能反驳。 施禹水笑着说道:“还是多谢姜郎中仗义执言吧。” 方老爷子笑道:“草民已经谢过他了。” 方郎中却突然问道:“县令大人, 草民被无罪开释, 刘产婆却被判今后不能再从事接生, 为什么?” 施禹水看了看方老爷子,见他转过头去,便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当真相信刘产婆收下的二十两银子只是姚氏出于同情之心吗?” 方郎中艰难地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所以,表妹的确是要收买刘产婆对刘氏跟她的孩子下手吗?” 施禹水点点头:“刘产婆私下里已经对本县承认了, 姚氏原本出五十两银子要她害死两条性命, 刘产婆不想手上沾到人命拒绝了;姚氏又提出了折中的法子, 就是要刘氏的孩子晚一点出声造成他自小体弱的事实,并且要坏了刘氏的身子,叫她以后不能再生。” 方郎中愣愣地问:“那么大人为何不收押刘产婆?” 施禹水严肃地说道:“本县专门询问了你父亲c姜郎中c王产婆, 最终才认定了刘氏是死于难产,因为刘产婆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她的确有心,但是没有付诸行动。本县对她的裁处, 已经是惩罚了。方郎中你要知道,刘产婆家无恒产,还有一个病弱的女儿要看病吃药,接生是她唯一的谋生手段。” 方郎中默默地低下了头:“是草民固执了。”他抬起头问父亲:“爹, 表妹当年” 话未说完他自己又摇了摇头:“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再想知道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表妹竟然真的能对孕妇下手草民实在是不敢相信” 方老爷子叹了口气对儿子说道:“老夫给你娶了亲之后便没有管你们夫妻怎么相处,就是你娘子多年未生养,你娘也没说要给你纳个妾回来给你娘子添堵。你表妹嫁到梅家算是高攀了些,梅震有那个从小服侍长大的刘氏情深意重,她的女使又背着她爬床,她能忍住不要了刘氏的性命,已经是很能忍的了。你表妹小时候也常到咱们家里玩,老夫也能看出她不是那等小气的性子。若非刘氏气焰嚣张到危及她的地位或者她儿子的地位,大约她也不会这样做吧。” 方郎中忽然转向施禹水:“大人,草民想起一件事来,那个叫夏桑的女使,在公堂上指认了梅四官人收买庞主簿要害死草民,夏桑回到梅家会不会出事?” 施禹水一惊:“遭了,本县忽略了此事。”他立刻喊来智清:“你去前面衙门里,喊上熊金壮跟羊德贵,一起到梅家把那个叫夏桑的女使买过来,就说本县怜惜她没了妹子要官中出钱给她赎身。” 智清答应了下来,飞快地跑到前衙喊人去梅家赎人了。方老爷子出声问道:“大人怎么知道夏桑听到梅四郎想要害死小儿的事情的?” 施禹水想了想告诉了他实情:“本县来到的第一日,夏桑的妹子夏菊,被梅家借着庞主簿的手送来给本县,被本县推拒了。夏菊因此到了庞主簿家中,没多久就送了命。虽不是因本县而死,却多少受到了本县的连累,因而本县叫仵作给她验尸,发现她是被人杀死的,死前还被玷污了。本县将仵作验尸结果告诉了夏桑,本意只是想叫她提防庞主簿,哪知竟有意外之喜。” 方老爷子叹了口气:“可惜了。” 施禹水也摇了摇头说道:“的确是可惜了,所以本县一定要保住夏桑的性命。” 方老爷子拉着儿子向施禹水告辞:“大人,小儿无事,老夫便带他回家了,老妻已有多日不曾见过小儿了。吕老哥的腿有姜老哥看着,老夫也能放心。” 施禹水笑着说道:“方老爷子带儿子回家本县并无意见,只是吕老丈的腿,以后恐怕还要麻烦方老爷子继续照看了。吕家已经决定搬到浛洸县里来了,本县答应的医学,也快要办起来了,到时候还要请方老爷子前来执教。” 方老爷子笑着答应了:儿子完好地回来了,他心情着实很好,况且县令想要兴办医学也是一桩好事。两人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衣物等离开了县衙。 施禹水索性进了西厢:“姜郎中打算何时启程回真阳县?” 姜郎中笑道:“草民想尽快动身回去,小儿第一次单独给人诊治,草民放心不下。” 施禹水点点头:“那本县去跟王产婆知会一声,再派智清带人送你们回去。还有一件事,吕兄弟不妨一起回去,你父亲现在恢复的很好,你可以回去变卖铺子收拾细软搬过来了。而且智清他们送两位回去之后还能帮你的忙一起搬。” 吕壮看了看父亲,见他点头,便答应了:“草民一家都要多谢大人。” 施禹水便告辞了:“本县去通知王产婆。”他来到王产婆暂住的屋子,见她正在安慰刘产婆,便出生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王产婆,姜郎中道想要尽快动身回去,本县来知会你一声,看你有什么打算。” 王产婆想了想说道:“老身也一起动身回去吧,娘子那边老身从没离开过这么久,也有些担心了。”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施大人,若是刘氏跟老身到真阳县去,在那边接生的话,大人会怪罪吗?” 施禹水愕然道:“刘氏?王产婆你打算带着刘氏走?” 刘产婆抹了一把泪:“大人,民妇的确是有心要下手,不能怪大人不叫民妇再去给人接生。可是民妇没有别的手艺,没法儿养活民妇的女儿,她年纪轻轻的” 施禹水沉吟了一阵:“你能保证以后就是再有人出大价钱收买,你也不会对产妇和婴儿下手吗?” 刘产婆激动起来:“民妇保证!民妇敢保证!”她流着泪说道:“民妇这些天来一直在后悔,不该收四夫人的银子” 施禹水提醒她:“你既然能保证,本县自然不会追到真阳县叫你不要给人接生。只是你家还有男人跟儿子,你能丢下他们单单带着你女儿走吗?还有,说到银子,你要记得将二十两白银上交到衙门,本县会转交给梅家的。” 刘产婆脸上露出难堪之色:“民妇把二十两银子拿回家之后,已经取了五两银子给女儿吃药用。只剩下十五两被民妇藏起来了。” 施禹水点点头:“无妨,你为本县的夫人也尽了心,缺少的五两本县为你补上,算作给你的报酬吧。” 刘产婆先是感激不尽,继而又恳求道:“大人,民妇若是想跟孙得栓和离的话,需要做什么吗?” 施禹水大惊:“你打算和离?” 刘产婆狠狠心点点头:“民妇的男人没用,民妇要养女儿,不能再白养着男人吃酒了。儿子也大了,民妇管不了他了。” 王产婆在一边帮了一句:“大人若是能准许她和离,老身就直接带她们母女一起离开。” 施禹水沉吟一阵点点头:“刘氏你现在就回家去吧,带着你男人一起到衙门来,本县准你和离就是。” 刘产婆喜出望外地站起身就跑了出去。王产婆替她道了谢:“老身替刘氏谢过大人。”施禹水笑着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去。 淑娘正在屋里慢慢走动,见丈夫进来忙说道:“郎君别指责我,我问过三个郎中还有两个产婆他们了,都说我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 施禹水这才罢了:“你问过没事就好,我是担心你身体还没好。” 淑娘又走了一会儿,还是坐了回去:“郎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施禹水叹了口气说道:“我才发现庞主簿完全是个老狐狸,本来想着扳倒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没想到他滑不留手的,没有留下什么致命的把柄。” 淑娘问道:“郎君是想叫他倒霉丢官?还是想叫他这个地头蛇离开本地?” 施禹水说道:“原来确实是打算叫他丢官去职的,现在看来大约不能了,那就只能叫他离开这里了。可他盘算很老道,怎么才能叫他离开呢?” 淑娘笑着说道:“离开的话有的是调职离开,有的是升迁离开” 施禹水豁然开朗:“对,叫他升迁离开就是!”他兴奋地转来转去:“县令的政绩要靠知州大人评定,可是县令的属官需要县令上报其工作能力想把庞主簿调离浛洸县,只需要我向上面报备他勤勤恳恳多年却未能升职就差不多了” 淑娘看着丈夫一脸兴奋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很高兴:丈夫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也要努力帮得上他才行。 没多久智清便带着夏桑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她的身契:“幸亏大人及时想到了。” 夏桑脸上是非常明显的巴掌印,身上披着的却是一件黑色的男式短上衣,分明是公服的模样:“多谢大人派人救了奴家。” 施禹水询问是怎么回事,夏桑抽泣着讲了起来:“奴家跟着四夫人四官人一回到梅家,大官人就先叫人把奴家关起来。四夫人说奴家吃里扒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四官人就直接打奴家了,说要把奴家赏给护院,要叫奴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不是大人派人来说官府出面给奴家赎身,奴家只怕真要性命不保了。”她拉了拉身上批的外衣:“奴家的衣服背上被撕破了,这是一位差大哥把自己的衣服给奴家遮丑的。” 智清提醒了一声:“是熊金壮的衣服。” 施禹水点点头,暗自盘算了一番:“你先去后院,叫夫人的女使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你也想一想今后有什么打算,是打算继续做女使,还是打算就此嫁人生子,本县自会为你做主的。” 夏桑低着头抹泪:“奴家若是继续做女使,只怕县里没有人家敢再用奴家了。奴家打算嫁人,可是奴家担心爹娘给奴家寻一些不堪的亲事,求大人做主,奴家愿意嫁给这位熊大哥” 施禹水笑了,熊金壮这厮怜香惜玉了一次,居然就给自己怜回来一个浑家:“本县要先问过大熊,若他家中已经有了妻室,或是已经定亲了,你便不能强求了。” 夏桑一边拭泪一边行礼:“奴家自然知道的,奴家多谢县令大人。”她拉着裹在身上的公服去找春花了。 施禹水这才把自己打算叫智清带人送姜郎中回真阳县的事情说了:“姜郎中跟王产婆两个人在这个案子里有功劳,也不是年纪轻轻的人了,我担心他们一路上的安全。王产婆还要带着刘产婆母女一起回去,老的老弱的弱,你带人护送他们一路回去吧。还有,吕家打算搬来浛洸县,吕壮也会一起回去变卖铺子c粗笨家具等,你们也可顺便帮他一起搬来。另外,你把人送到之后,亲自护送王产婆回真阳县衙,面见黄大人,王产婆身份不同,要格外小心。” 智清先表示明白,又问自己离开的这几天,大人身边的守卫怎么安排,审案时大人可没给梅家留多少面子,万一梅家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施禹水笑着说道:“这一点上你暂时不用担心,梅家还不至于这么快就翻脸。我打算抽调熊金壮c羊德贵来做我的亲兵,上午审案时他们两个能够想着我,我以后就能放心用他们了。况且,我自己的身手也不错,平常人不大能近我的身。” 智清点点头,虽然还是打算快去快回,却没说出来。施禹水则说道:“估计明天一早就会出发,你先去亲兵里选几个人,然后跟吕壮他们碰个头,定一下时间,就去休息吧。”打发他下去了。 下午,智苦来见施禹水:“大人,昨天晚上小的跟徐大人一起巡逻了。”他也是一早回来睡觉,这时候才起床,因为有一些打算,就赶紧来见县令了。 施禹水示意他有话直说。 智苦便说起自己的打算:“昨天晚上巡逻,重点是在县衙c梅家c勾栏c客栈这几处。到梅家时,小的看见大门口的灯笼点了整夜;还有,离梅家院子的围墙稍微近一点就能听见狗叫声,这是前两天没有碰见的;另外,能够隐隐约约看见院子里面有几处灯火通明,小的还似乎听见过一次喊声,不过没有听真,问一起的士兵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时,却都说没听见。” “小的想,梅家可能真的有什么东西怕被人查探出来。按照梅家专门养了护院来推测,先前可能有夜间值哨或者守夜之类的安排,只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去梅家打探过,所以慢慢松懈了。现在是觉得紧张,所以又准备捡起来老规矩了。” “小的打算跟徐县尉商议一下,把士兵分拨巡逻,小的就担负夜间巡逻的职务,可以监视梅家。免得他们趁着夜晚做出什么举动来。”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你这样显得有点刻意了。我来跟徐县尉说吧。你回去不要透露风声,安心等待就是,我会尽快安排好。” 智苦答应了,他离开县令居所之后便又去找徐县尉报道了。 施禹水坐在县衙里翻看本县的土地产出等资料,跟王二打探回来的消息一一对应,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臭婆娘,你找打呢是不是?” 跟着是刘产婆的声音:“该你个杀千刀的,我辛辛苦苦的替人家接生挣来两个钱,是要留着给女儿治病的,你一个大男人不说养家糊口,还要把女儿看病吃药的钱拿去喝酒,还喝花酒我不跟你过了,我要跟你和离!” 还有起哄声:“哎呦,这个婆娘上半晌不是才被县令大人罚了二十两银子吗?这会儿揪着她男人来和离,是不是这二十两银子进了她男人的肚子了?不然这婆娘能这个疯样?你听见她喊得什么了没?她要和离呢。” “造孽哟,自己骨肉的治病钱都能拿去糟蹋,该他婆娘不要他!” “二十两银子啊,全喝了酒了?换作是我,我也不跟他过!” 施禹水皱着眉头叫衙役把争吵的人带进来:“刘产婆?本县判了你罚银二十两,你可是来交罚银的?为何在县衙门前吵闹?” 刘产婆扯着男人跪下哭道:“回县令大人,民妇回家取钱来交罚银,哪知道银子被这个杀千刀的偷了十两,已经花掉了五两,如今只剩下十五两了。民妇先前没能攒下积蓄,一时间交不上这罚银了” 施禹水转向男人:“你叫什么名字?跟刘产婆是一对夫妻吗?” 男人不情愿地答道:“回大人,我,哦不,草民叫孙得栓,跟这个疯婆娘是夫妻。不过大人,草民可没拿她的银子。草民这是赌钱赢了一锭五两的银子,还没来得急花呢这婆娘就回来了,一看见草民拿的银子就说是草民偷了她藏的银子草民没偷!” 施禹水淡淡地问道:“你在哪里赌钱?跟谁赌钱?有谁作证?是谁输了五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这个人又是怎么能拿到五两大锭银子的?” 孙得栓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刘产婆则哭起来:“大人,民妇从姚夫人那里拿到的二十两银子,一个五两,一共是四个银锭。这种五两的银锭子正是民妇拿到的那种,这底上有梅家的梅花标记,大人请看。” 施禹水唤一个衙役将银锭拿上来,看了看底部刻花:“的确是梅花标记。孙得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孙得栓不服气地喊道:“我,哦,草民只拿了这五两,还没来得及花” 刘产婆哭喊起来:“不是你还是儿子不成?”她将另外两个银锭子一并拿出来:“大人,民妇如今凑不出二十两,这十五两先交给大人,民妇一定勤快赚钱,尽快把剩下的五两送来”她接着抹了一把泪:“民妇要跟这个臭男人和离!不然民妇干一辈子也攒不下钱来,都要被他喝光吃光输光了” 孙得栓梗着脖子喊道:“和离就和离,当老子愿意跟你过日子呢?要不是你大哥说要把他那个嫁不出去的妹子说给老子,老子早就娶个大家娘子吃香喝辣了” 刘产婆哭得更伤心了:“当初大哥说你只是一时家道败落了,喝酒也是一时糊涂,以后还能站起来,又说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你的性子,说我嫁了你以后会过得好,我才嫁给了你。当初既然一个不想嫁一个不想娶,现在散了也各得其所吧。儿子归你,女儿跟我。” 孙得栓负气道:“好,以后就当不认识了!” 施禹水及时出声提醒:“和离文书去找庞主簿办理。刘产婆,欠下的五两银子要尽快还上,本县也好代为交还梅家。” 刘产婆抹着泪跟着孙得栓往主簿廨找庞主簿去了,很快便拿着一纸公文出来,孙得栓得意地喊道:“臭婆娘,赶紧搬出去。孙家容不下你!”刘产婆一言不发,对着施禹水磕了一个头转身就走了,只留下孙得栓追在她身后喊着叫她“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围观的百姓纷纷表示大跌眼镜:“谁家两口子不吵架,吵起来不都会喊几句散伙c和离之类的话吗?也没见谁像这两口子一样真办了和离了,还是在衙门办的,这下可就真的散了啊。” “你说孙得栓那个德性,能忍得住几天不去求着他婆娘回来?” “我说,三天?” “你太高看他了!明天,明天孙得栓这孙子就得哭着找他婆娘要钱了。” “那不成了吧?他婆娘可真的跟他和离了,以后就不是他婆娘了啊” “这么说,咱们哥几个以后见了孙得栓还得绕着走啊?他可找不来钱,万一” “没错,以后不能再跟这个孙子一起混了,这孙子指定只能占咱们哥几个的光了,哥几个又不是他婆娘那个傻样的,还能干养个这么大的儿子?” “嘘,今儿个还有几个兄弟没过来,咱们还是分头去说一声吧,免得他们被这孙子给哄了。” “行!”几个人一哄而散了。 施禹水面露微笑:想不到刘产婆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妙人。 而刘产婆回到家只收拾了一点儿衣物,就带着女儿挑了一个小客栈住了进去。之前给女儿看病的五两银子还有一点剩余,足够了。明天一早自己就会跟着王姐离开这里,以后孙得栓这个烂人再也不能从自己身上挖钱了,女儿也能好好地养病了,自己还要多努力挣钱,还要看着女儿出嫁c生孩子 第二天天色还没亮,刘产婆就退了客栈的房间,雇了一辆车带着女儿出了城,在城外等到姜郎中一行,汇合在一处,往真阳县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3章 拜访白 因为要带走刘产婆, 而又不能大白天的让人看见她离开浛洸县,姜郎中一行人早早就起身了,在县衙后院跟施禹水告辞之后,很快就出城汇合刘产婆母女去了。 施禹水回到房间,外间现在是春花跟夏桑一起住了, 淑娘也醒了却没起身, 正躺着闭目养神。施禹水坐在床边对她说道:“春花是咱们家从小长大的, 住在外间没有什么不妥的, 夏桑也住在咱们外间我就觉得有点不合适了,还是尽快把她嫁出去吧。昨天她说想嫁给大熊,大熊成没成亲我还真不知道。” 淑娘轻声问道:“梅家会不会对郎君不利?夏桑嫁出去的话会不会再被梅家的人找上门下手?” 施禹水摇摇头:“梅家人不会这么蠢的,我特意说出是由官府出面给夏桑赎身, 就是明确地警告他们不能对夏桑下手, 若这样他们还能动手的话, 那就是直接撕破脸跟朝廷作对了。” 淑娘想了想:“郎君,厨房里那两个厨娘不能留着了。一个是在梅家从小长到大的,一个是梅家出工钱养着的, 都不可信。现在郎君你跟梅家人已经不对付了,我怕她们俩在厨房里做手脚。” 施禹水点点头:“这种事你来处理,想辞退就辞退吧。暂时有王二家的跟吕壮家的支撑着呢。横竖没几个人吃饭, 厨房里的活不重。” 淑娘便说出自己的打算来:“郎君,一个梅家的直接辞掉,一个外地的放到前面县衙里吧。” 施禹水吃惊地问道:“放到县衙?” 淑娘点了点头说起自己的计划:“县衙里除了郎君你之外,还有三个属官, 属官也有协理的小吏,另外还有三班衙役,晚上还有人守夜。郎君不如体恤一下,在前衙里设一处食堂,叫那个河北的厨娘去那里做饭就是了。至于在梅家长大的那个陶氏?好像就是叫陶氏吧,直接叫她还回梅家去吧。” 施禹水沉吟了一阵点头认可了:“可以,多少有点收买人心的嫌疑,不过确实是个好主意。厨娘你多上上心,能找到合适的就找一个来。”他摇头说道:“可惜吕家还是打算开铺子,不然他们原先就是做饭的,直接在咱们家做饭就很合适。” 淑娘见丈夫这般说,笑着问道:“郎君既然打算收吕家人的心,还是早些去说要收吕河做弟子的事吧。我再暗地里着人偷偷跟他们透露些‘自己人更放心’之类的话,看他们能不能上钩。” 施禹水把手伸进被窝里在她身上挠了一下:“你这个暗搓搓的主意正合我意。咱们夫妻倒是一对儿的坏心眼凑到了一处。” 淑娘被挠到胳肢窝,顿时笑了起来。 外间夏桑一夜都没睡好,又怕人发现自己没睡好,就一直在闭着眼装睡,这时候在外面把夫妻两个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心里一阵害怕:本来以为县太爷是个纯良的好人,没想到也有这么多盘算,幸好自己跟县太爷没有什么牵扯。不过,如果昨天那人已经成了亲,自己没法出嫁的话,倒是可以跟着县太爷一家做厨娘,他们正需要这个 天亮之后,施禹水起身用了早饭,准备到前衙查看一番就带人去白家拜访,出花园时,正碰到徐县尉跟智苦往后面走:他们刚巡逻完回来。施禹水拦住两人,对徐县尉说道:“徐大人,本县看你整日昼伏夜出日夜颠倒,有心给你提个建议,不知徐大人可愿意听听?” 徐县尉打了个呵欠:“大人一向快人快语,属下听着呢。” 施禹水便说道:“徐大人手下的士兵不少,何不分作两班,白天巡逻的一班,晚上巡逻的一班,每隔一段时日就轮换一次白班跟晚班?总好过大人你一个人天天带着人大晚上的巡逻。” 徐县尉又打了个呵欠:“好,大人说的有理。属下不年轻了,也觉得每天夜间巡逻有些吃不消”他看向身侧的智苦:“大人这个手下倒是好精力。这样,人手我回头再分派,智苦你暂时就带晚上巡逻吧。” 他打了第三个呵欠:“大人,属下熬不住困了,属下回去休息了。”说完又对智苦点点头便回家了。 施禹水拍拍智苦:“你师弟早上出城你见到了吗?” 智苦点头回答:“小的昨天就跟师弟商量好了,早上的时候特意转悠到城门附近,亲眼看着师弟他们出了城,后头也没有人跟着。” 施禹水笑着说:“那就好。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两人分开,施禹水来到前衙,将日常杂务料理了一番,有衙役来报称方老郎中来拜访县令。 施禹水命将人请进后堂:“方老爷子这么早来找本县,所为何事?” 方老爷子低着头叹了口气:“大人,老夫的儿子,他昨天晚上说,在县里一时呆不下去,想要到京里去太医院学习学习。” 施禹水问他:“令郎有上进心,这是好事啊,老爷子怎么不太乐意的样子?” 方老爷子抬起头来,果真满面愁容:“小儿已经年过三十了,至今没有子嗣,如今又说要一个人到京城,老夫着实是” “老爷子这样说也有些道理,不过你们父子之间协商好就可以了。本县倒有些奇怪,令郎怎么会起了这个心思的?” “小儿提起这个打算后,老夫也问过他为什么。小儿虽然支支吾吾,老夫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似乎是觉得女子很麻烦,小时候那么活泼的表妹长大之后居然能够对孕妇婴儿起坏心,很有些受到打击。小儿的浑家难产去世,小儿足足守了三年,夫妻情深可见一斑。今次这位梅家妾也是难产而亡,老夫猜想,小儿大约还是想起去了的儿媳了。” 施禹水便劝道:“老爷子既然是这个看法,本县劝你一句,不如就叫令郎上京一趟吧,京中与地方大不相同,多经历一些没坏处的。” 方老爷子叹了口气:“便是大人不这样劝,老夫也打算依着儿子的。大人,老夫来还想送送姜老哥。” 施禹水笑着摇头:“你来迟了,他们天还没亮便动身了,这会儿恐怕早已走出老远了。” 方老爷子吃惊地问了一句:“怎么要那么早出发?连天亮都等不得了吗?” “姜郎中医馆里有一位病人病情需要长期观察治疗,姜郎中应本县邀请来此,就把这位病人交给了他的小儿子医治,小姜郎中是第一次单独诊治病人,姜郎中放心不下,想尽快赶回去。” 方老爷子摸着胡须点头称赞:“姜老哥医术高明,医德也甚是仁厚。” 施禹水笑着恭维了一句:“依本县看来,方老爷子你也不遑多让啊。”他望望大堂外面,方老爷子知趣:“大人有事在身,草民告辞了。” 施禹水果真起身:“本县今日确实有事在身,不能留方老爷子了。”他把方老爷子送到大门口,方老爷子拱手请他留步,然后自己离开了县衙。 身后传来李立的声音:“表哥叫我们来做什么?” 施禹水回头看时,正是李立跟施水谷,便笑了起来:“我今天打算去白家拜访,看看他们是不是指使人到梅家捣乱,你们跟我一起去吧。再叫上庞主簿,带上几个衙役一起,熊金壮跟羊德贵在的话,就把他们两个都叫来。” 施水谷转身去班房里寻人,熊金壮跟羊德贵都在:衙役们也有分班,若没有紧急事务的话,不当班的衙役可以不来衙门的,这两个人因为想尽量巴结县令,有没有班都来县衙里呆着,力求多在县令跟前露脸。这次见是跟县令出门办事,立刻自告奋勇要去。结果被其他衙役挤到了后面去,两人在众人身后急得跳脚。 施水谷随意指了四个人便说够了,没被指到的人都散了,大熊跟绵羊也无精打采地要离开:县令大人都出门走了,留在县衙也是被排挤。施水谷却突然点了他们俩的名字:“县令大人指名叫你们俩跟着出门办差。”两人兴高采烈地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出了门。 庞主簿正在跟施禹水回报白家的住址:“他们家在城里的宅院离县衙不远,就在东市那边,不过经常没有人住。乡下的住处离得就有点远了,在城南三十里外的白园。大人若是坐轿去的话,需要走大半天。大人打算先去城里这个宅院,还是先去乡下的住处?”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既然城里的宅院经常没有人住,那就骑马,直接去乡下找人。” 庞主簿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大人,属下不会骑马” 李立也弱弱地出声:“表哥,我也不会骑马” 施禹水先是对李立说了一声“那你就在县里吧”,又皱着眉头看着庞主簿说:“庞大人不会骑马可怎么办?不能为了你一个就换成坐车或者坐轿,路上太花时间了。” 庞主簿讪笑着支吾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大人,属下去白家城里的宅院吧?虽说经常没人,可万一有人呢?” 施禹水无语了半天还是同意了:“那就依着庞大人吧。表弟,你也跟着庞大人去看看,多跟庞大人学学怎么办事。” 李立点点头:“表哥我知道了。” 庞主簿看着施禹水的一身长衫问道:“大人不打算换上官服前往吗?便服会不会被轻视了?” 施禹水笑着说道:“本县便是便服,这些身着公服的衙役们难道就不能介绍本县身份了吗?” 庞主簿忙谄媚地命人牵来马匹:“大人,这匹马是衙门里最好的马了,耐力好。”施禹水看了看,是一匹短脚黄膘马,膘肥体壮,毛发光亮。他伸手接过缰绳,马很温顺地“哒哒哒”走近,仰着脖子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地上刨了几下。 施禹水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本县就骑这匹马了。”施水谷跟几个衙役也纷纷从县衙的马厩里牵出马。众人翻身上马,施禹水回身正要说告辞,一眼看见大门左右两侧各张贴了一张公文,他皱了皱眉头又下了马走近大门。 左边的公文是前天贴的,内容写的是昨天要审理梅家的案子,欢迎百姓来听审。右边的公文也是前天贴的,内容大致是县令打算举办花魁大赛,希望各位小姐苦练几手绝艺,到大赛时展示给县令等人观看,这样才有可能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庞主簿凑过来问有何不妥。施禹水先指了指左边:“这份公文所写的内容已经过了期限,可以撤了。本县看在大门两边直接贴公文有点不够整齐,等本县从白家回来,再跟你们商议怎么解决,你先着人把这份过期的撤下来吧。” 他安排完毕才再次翻身上马:“庞大人,白家宅院那边就交给你了。” 庞主簿仍是一脸谄媚:“大人路上小心。”施禹水点点头,又问其他上了马的人:“谁比较熟悉白家茶园的方位?” 羊德贵拍马出列了:“大人,小的有个远亲就在白园附近的村子住,小的来带路。” 施禹水笑着赞赏了一句:“好,你头前带路吧。” 羊德贵一马当先,施禹水c施水谷并列跟随,熊金壮紧跟在施禹水另一侧落后半个马身,其余四名衙役排在最后,一行八人飞马朝南前往白家茶园去了。一路上先后经过了两个村落,一个时辰之后羊德贵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指着左前方的一个村落大声说道:“大人,前面那个村子就是小的亲戚的村子了,过了这个村再走一里多地就是白家茶园了。” 施禹水便下令慢行:“都慢下来吧,本县想顺便看看附近田里的庄稼长势。” 他举目远望,田间一片绿油油的,水稻长势不错。一行人又走了一刻钟,过了羊德贵所说“亲戚”的村子,前面便出现了一大片低矮的树木来,这就是白家茶园的茶树了。羊德贵放慢马速,让施禹水走在前面。一里多地转瞬即到,面前是一所五进的大宅院,大门口挂着一块黑漆匾额,上写“白园”二字,明明是大白天,大门却紧紧地关着。施禹水当先下了马,吩咐人上前叫门。 瞪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大门“吱呀”打开来,门口出现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原本是一脸警惕,见到一群穿着公服的衙役便吓了一跳,忙拱手笑道:“不知道各位公差大哥来我们家有什么事?” 熊金壮上前一步:“你看清楚了,这位是县令大人!特地到白家拜访的,快叫人出来迎接!” 来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县令大人,草民不知道是县令大人驾到,草民这就去叫家父出来迎接” 施禹水伸手扶他起来,脸上是和蔼的笑,语气十分亲切:“无妨,本县微服到此,不必大肆迎接了。你方才说家父,莫非你就是白家二子白二勇吗?” 男子激动地问道:“草民就是白二勇,大人怎么知道草民的名字的?” 施禹水面上的微笑越发和蔼:“本县听闻白家茶园不知何故转让给了梅家,所以前来询问。” 白二勇立刻蔫了下来:“草民这点祸害事儿连县令大人都知道了” 施禹水拍拍他的肩膀:“知错能改即可,本县信你只是一时糊涂。本县还听说,你们白家原先就只有这一处小茶园,后来却能拥有六百亩大的茶园,本县相信,你以后能买下六千亩的茶园!” 白二勇得到县令的鼓励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草民一定不负大人重望!大人请进!” 他领着众人进了大院,很自然地随手关上大门,然后朝着内院方向大喊一声:“大哥,快叫爹出来迎接县令大人!” 里面突然响起一阵“呯呯”的声音,不知是什么人打翻了碗碟之类瓷器,白二勇尴尬地笑笑:“大人别见怪,草民一家都没见过县令大人金面。” 不一会儿一群人从里面簇拥而出,当先的是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颤巍巍地靠在身边三十多岁的男子身上,手里还拄着一只拐杖。老人身后有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再后面是一堆二三十岁的男子。 整群人见到白二勇指着施禹水介绍“这就是县令大人”,都跪了下来:“拜见县令大人。” 施禹水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亲民”机会?他立刻走上前,亲自搀扶起白发老人:“老人家快快请起。县里的方老郎中跟本县提起过白家家主白老爷子,老人家想必就是白老爷子本人吧?”他又转向同样扶着白发老人的三十多岁男子:“那么这位,想必正是白老爷子的长子,最近才喜得贵子的白长峰了?” 白老爷子眼中含泪c声音颤抖:“大人” 白长峰还算稳得住:“二弟,把大人的马匹都牵到后院马厩里去拴着,喂些水跟草料。” 白二勇答应一声,接过施禹水手里的缰绳,又冲人群喊道:“三弟四弟,快来牵马!” 两个不到二十的小年轻应了一声跑过来,将众人手中的马都牵到了后院喂食,白长峰便邀请施禹水:“大人请进屋坐。”领着施禹水往后面去。 到了二进院时,白长峰歉意地说道:“屋子小,恐怕诸位差大哥坐不下,请留下几位在这里就座吧。”又扭头吩咐身后的族人招呼衙役们。 施水谷轻声说:“我跟着大人。”他直接回头吩咐道:“大熊绵羊你们俩也跟着大人。”两人齐声答应,从衙役群里出来紧跟在施禹水身后,随着白老爷子c白长峰几人一起进了三进的正堂。正中一张木桌,两边是两个主座,两侧两排靠背椅。 白老爷子直接请施禹水上座,施禹水正要以“白老叶子年高”为由推辞时,白老爷子说道:“大人身份贵重,草民等无论如何不敢在大人面前位居上座。”施禹水想到庶民素来害怕见官,到底还是同意了。 他坐了主座之后,直接吩咐道:“白老爷子年高,又是主人家,请在右边主座就座。白家人都坐左边,水谷c金壮c德贵,你们三个委屈一下,坐在右边吧。” 众人意思意思推让一下,就按着施禹水的吩咐坐下了,很快便有下人端着托盘来送茶,白长峰亲自给施禹水c白老爷子敬上,施禹水端起来沾沾唇就放下了:“本县亲来拜访,是有件事想要当面问清。” 白长峰看了一眼父亲,心道果真是“无事不登门”,便主动出声询问:“大人想问什么事?” 施禹水语气甚是严肃:“本县发现一份转让文书,乃是白家将六百亩茶园无偿转让给梅家的文书。本县素问白家茶的大名,想指到究竟所为何事?” 白老爷子老泪纵横:“不瞒大人,都是老头子那不争气的二儿子” 白二勇突然从门口进来,在堂内跪下:“爹,儿子已经知错了,求爹别再伤心了。” 白长峰叹了口气扶他起来:“爹,二弟既然知错了,您老人家还是宽宽心吧。当着县令大人的面,不好叫二弟这样。” 施禹水道了个歉:“本县听到传闻说是令郎贪赌,将茶园赌输了。本县不明白的是,白家茶如此重要,二勇便是再贪赌,也不至于把身家性命这样放上赌桌。况且刚才本县亲眼见到二勇兄弟,不像是那种输红了眼的赌徒。” 白二勇惭愧地低下头:“大人,都是草民一时不慎,上了别人的当” 白老爷子转过脸去:“你自己跟大人说是怎么回事吧。” 白二勇慢慢讲述了自己输掉茶园的经过: “大哥成亲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子嗣,本来已经有些不抱希望了。结果去年年中时候大嫂被把出了喜脉,得到这个喜讯大哥可以说是欣喜若狂,直接就跟草民说他今年不进京了,叫草民替他进京送茶叶。草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有这个机会当然高兴。何况大哥还把以前跟他进京的伙计全都叫我带着?” “草民带着伙计押着茶叶跟船北上。一路上紧赶慢赶走了两个月来到京里。茶叶是直接送到一个熟识的铺子里去的,草民很快就卖完了茶叶,拿到了一大笔钱。京中繁华是草民从未见识过的,这次既然有机会进京,便打算好好逛一逛。” “草民跟伙计们住的客栈比较临近西市,大人应该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西街那边勾栏林立,到处都是粉头。草民见北地女子与岭南女子殊为不同,就有点儿流连忘返了。那天草民从一家瓦舍回客栈,经过一处寓所,见一个带着面幕的女子跟女使正往里面走,那名女子的面幕突然跌落了,这时偏巧一阵风吹过来,就把那片薄纱吹到了草民跟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4章 欺骗与背叛 “草民自然弯腰捡起面纱, 还给那名女子。那名女子亲自向草民道谢,草民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有些惊呆,举止亦有些无措。那名女子便脸红起来,戴上面纱, 扶着女使的手匆匆进去了。” “草民细看那间寓所, 发觉就在草民所住客栈转角, 相距不过十丈, 更巧的是草民所住二楼房间窗子,正对着寓所大门。草民从这天起便不再去西街,天天只是开着窗子苦等那名女子再出现。一连等了三天,除了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跟一个明显是随从打扮的人天天出入之外, 那名女子再也没有在寓所里露面。草民猜测健壮男人大约是那名女子的郎君, 因为据草民所见的, 那女子的确是成亲后妇人的装扮。” “第四天早上,草民正在睡觉时听到窗外有些嘈杂声,草民也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那间寓所, 急忙打开窗子看时,见寓所门前停着一辆车,那个随从正往车上搬行李等物。不多久, 那名女子与健壮男人一起出来了,女子亲自送男人上了车离开。挥手告别时,手中绢帕一个不小心松脱了,被风吹到半空后, 又在草民窗子处挂住了。而那位女子抬头看绢帕被吹到哪里去,也看见了草民开着窗子看她。草民立刻觉得是个好机会。” “草民把绢帕从窗子上取下来,绢帕丝滑c簇新,只在一角绣了一支小小的兰花。草民从窗口向女子示意要把绢帕送还给她,就见那位女子微笑着对草民点头。草民草民喜不自禁,飞快地下楼出了客栈来到寓所。女子已经进了里面,女使出来接待,一见草民就惊讶地说道:‘原来还是官人你捡到了娘子的绢帕,请进来坐,想必娘子也要亲自表达谢意的。’草民,草民就跟她进了寓所。” “草民见了那名女子,觉得自己想表达的思念之情都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开口问了女子的姓名一集她跟那名健壮男人的关系,谁知女子竟掩面抽泣起来。女使替她回答道:‘娘子娘家姓金,小名儿一个兰字,取自空谷幽兰,官人问得那位男子算是娘子的郎君。至于奴家,官人唤奴家桐儿就是了。’草民便追问为何说‘算是郎君’。百般问讯之后,女使桐儿才告诉草民,金兰只是那名男子所养的外室。” “草民大惊,问金氏娘子为何要这般看低自己?金娘子慢慢把她的凄惨身世告诉了草民。她本是出自官宦之后c书香门第的大家娘子,无奈家中父老为官时得罪了上宪,被诬陷下狱处死,全家也都被抄家了,男子都流放的苦寒之地,女子多半被送进了官坊。娘子原先有一位订了亲的郎君,是将门之后。娘子家中出事时,郎君正跟着父兄在边境守卫,没能及时得到消息前来营救。娘子便跟其他女眷一起进了官坊,成了一名官妓。” “等到这位定亲的郎君从边关归来,可怜定亲的娘子苦命,把娘子从官坊中赎出来安置在这里,却又对娘子说两人缘分已尽。郎君另娶了名门虎女为妻,娘子只得做了外室。郎君与家中妻子相敬如宾,对娘子只有一点儿照顾旧相识的意思,一个月里也只能有几天时间相见,其他时候都只能独守空房,对月思人。金娘子一边说一边流泪,女使桐儿也在一边陪着哭泣。草民草民” “草民对金氏娘子心生怜惜,便问她愿不愿意跟草民南下,草民虽已娶妻,与妻子却只是了了,定会对娘子宠爱有加。桐儿劝说娘子答应草民,金娘子却一直摇头不肯应承。草民再三询问,金娘子才说‘郎君手握重兵,虽然只是视自己为玩物,但是奴家一旦想要跟着官人离开,却不能保证郎君不会生怒,到时候便会连累了草民。’金娘子随后便叫桐儿送草民离开了。” “草民回到客栈之后左思右想,虽然的确害怕金娘子的‘郎君’手中重兵,终究还是放不下金娘子。草民手中拿着出售茶叶之后得到的大笔银钱,便到首饰店中拣那精美的首饰c丝绸铺中选取华美的丝绸做礼物送去金家。女使桐儿最初直接拒绝了草民的礼物;过了几天便答应收下礼物送给娘子,但是又会被娘子退回给草民;又过了几天,桐儿送进去的礼物没有再被退回来,草民心下高兴,加倍选了精致礼物到金家。就这样一连半个月,草民多次拜访,都没有见到金娘子。” “正当草民气馁时,跟草民一起进京的伙计提醒草民该回家了。草民无奈,便打算最后一次前往金家求见娘子。草民对桐儿说了即将回南,桐儿很快就进去传了话,跟着就邀请草民进去,说娘子得知草民回南,有感于草民的深情,又知道以后相见遥遥无期,打算为草民饯行。草民来到寓所里,金娘子备了一个席面,准备了精致的酒菜请草民。” “草民再次恳求金娘子跟草民南下,金娘子只是不肯。草民对金娘子情深,又见她一味的怕连累草民,一时情动便抱住了金娘子。金娘子放声大哭,开口说道要跟草民私会一次,以了却此情。当下便请草民到她闺房之中小坐。” “草民激动不已,跟着金娘子进了她的香闺,桐儿自愿到外面看守,留草民跟金娘子互诉衷肠。草民与金氏相拥而泣,一时情动便倒在床一上” “草民对金氏很是怜惜,再次恳求她跟草民离开,这次金氏也很心动,跟草民说容她在考虑一晚,如果明天草民开窗能在寓所门前见到一盆兰花,便代表她同意跟随草民了。草民跟金氏春风二度之时,桐儿惊慌地闯了进来喊道‘娘子,郎君突然过来了!’金氏大惊,忙叫草民起身穿衣,一边自己拢头着衫,一边到处寻找可以躲藏之处。” “草民衣衫尚未穿齐,那位健壮男子已经推门进来,见到屋内情形便横眉立目大骂,先把金娘子踹翻在地,又上前揪打草民。草民已得到金娘子真心,便挺身而出说要给将男人当初为金娘子赎身的钱还给他,以后金娘子便不再跟他,而是跟着草民。男子顿时住了手,说道‘凭着金娘子的才貌,就是落在官坊里也算得一等官妓,因此身价不菲,本官当时可是花费了大价钱才给金氏赎了身的。’草民自觉手里有钱,便直言叫男子只管说个数目出来。” “男子亲自把金娘子扶起送到草民身边,说道‘本官对金氏早没了情谊,既然你小子看中了金氏这个残花败柳,又能如此硬气要给她赎身,本官就不难为你们了。金氏在官坊时身价两万贯,本官为她置了这处宅园花费九千贯,养了她这几年的衣衫首饰食物花费就不再多算,凑足整数三万贯即可。你拿出三万贯来,金氏立刻就可以跟你走。’” “草民自然大吃一惊。草民素来知道京中花费大,然而行院花魁的身价也不能有两万贯那么多,草民出言辩解后,金氏掩面哭泣说草民轻视她,男子也大怒起来打了草民‘金氏已经被你睡了,本官不屑再要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如今已经由不得你不出这三万贯了。你若是想尝尝大牢的滋味,只管开口。’草民恳求给点儿时间来筹备这笔钱,草民已经想好了可以从相熟的茶铺那里商借。茶铺跟草民家的生意已经持续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不会不容草民借债的。” “男子同意了。他把金氏跟桐儿都关在内室,又命随从在此处看守,自己亲自跟着草民来到茶铺。茶铺的掌柜见了男子果真称呼他‘将军’,把草民对男子身份的最后一点疑心也打破了。草民跟掌柜的说要借三万贯钱来付给这位将军,掌柜的大惊,问草民为何要借这么多钱。草民无颜将金氏的事情说出,只得借口自己迷上了赌钱,在赌坊里输红了眼,一连输了三万贯这么多,还不出钱来,被赌坊里的人押着说要‘剁手’。幸好这位将军路过代为交了赌资,如今只是还钱罢了。” “掌柜的自然出言责备草民不该沾这个‘赌’字,草民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去赌坊,有如今这一遭草民已经吓破了胆。掌柜的还是为难地说这笔钱数目太大,虽然两家是多年的生意来往,也不能没有担保就借给草民这笔钱。草民拍着胸脯说道‘有我们白家六百亩茶园在,这点钱不过是送两次茶叶的功夫。’掌柜的顺势就叫草民用这六百亩茶园作抵押才肯借钱。草民虽然担心父亲责怪,却因想到家中的茶园远在岭南,与汴京怕有万里之遥。掌柜的在京中做生意也不可能跑到岭南来,因此确实只是写在借据上做个担保罢了。草民便同意了。” “草民跟掌柜的就此写下了借据,写明草民因为赌钱欠债,用自家六百亩茶园作保向掌柜借钱三万贯,必须在两年内归还三万五千贯。草民对于掌柜的趁火打劫多要了五千贯虽然有点不悦,然而想到他能借出三万贯的确给草民解了燃眉之急,就没有过多计较。草民跟掌柜的都在借据上签了名画了押,为了保险还按了手印。草民拿到三万贯钱立刻交给了那位将军,将军大笑着说草民‘痛快,是个爽快人。’叫草民自己去寓所接金娘子走,还大方地说女使桐儿算做搭头也一并送给草民。” “草民来到金家寓所,那个随从已经离开了,草民自己进了金氏闺房,见金娘子跟桐儿正抱头痛哭,猜测草民会不会被将军抓去坐牢。见到草民出现都狠高兴。金娘子得知草民为她花费了三万贯,对草民感激涕零,说自己从今往后就一心跟随草民了。草民虽然心痛三万贯钱财,却得到了金娘子这个知心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金娘子叫草民回客栈歇息,她跟桐儿收拾些行李衣物细软之类,等草民第二天启程时就跟草民一起南下。” “草民答应之后回到了客栈。伙计责怪草民为一个女子花费太过了,草民虽然据理力争,心头到底有些不是滋味,便打算再去金家寓所,在那里休息一晚,等第二天一早再回客栈喊上伙计启程回南。草民进了寓所,见金娘子果真在跟桐儿将衣物细软收拾在一起打包。当夜草民跟金娘子同榻而眠,桐儿进来点起两只红烛,说是给娘子和官人做庆贺之用。草民对桐儿的这点心意感激不尽,便说日后要为她选一个良婿。” “草民跟金氏温存之后觉得很是疲乏,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天亮,却发现金娘子跟桐儿都不见了,屋里收拾过的包袱也都不见踪影。草民先以为是那位将军捣鬼,急冲冲地出门想要找他算账,才发现草民一直都忘了问他姓甚名谁,在哪里做将军。这时有一位中年人找上门,自称是这座寓所的主人,月前有两男两女来赁了这所房屋暂住。草民自然不信,这里分明是金家寓所!中年人说道他就是姓金的,这所宅院是他的,所以才叫做金家寓所,他还取出了房契跟租约给草民看,上面写得分明,‘典给蒋君等四人居住,为期一月,典银五两。’还有衙门盖的大印。” “草民这才知道上了当,可是能到哪里去找这四个人?中年人知道了草民的遭遇,劝草民到开封府报案,说道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开封府尹理当追查的。草民听了他的话到开封府报告了此事,府中的一位文书私下里告诉草民,这一年里开封府已经接到三四起这类案子了,显见得是做惯了的套,只是草民花费的钱财最多罢了。还叫草民不要抱什么期望,这些人至少赚到了五万贯钱财,说不定早就远走高飞了。” “草民来到茶铺质问掌柜的为何要叫那名男子做‘将军’,若不是有草民熟悉的茶铺掌柜喊他‘将军’,草民说不定早就对他身份起了疑心。掌柜的很惊讶,说这个男子一连半个月每天都来茶铺买茶,自己介绍说姓蒋名君,因为谐音所以被大家喊做‘将军’,掌柜的自然也跟着这么喊了。草民只得自认倒霉,在汴京等了好几天都没有消息,伙计催促草民再不回南恐怕家里人要担心路上出了什么变故了,草民无奈地离开了京城。” “回到岭南之后,草民出售茶叶的钱几乎全部用来购买礼物送给那位金娘子了,没有钱拿出来,只得把在京里被骗的经过说给家父家兄。家父对于草民胆敢将茶园抵押出去破口大骂,大哥安慰家父说幸好潘掌柜跟白家有多年生意来往信得过,不然真要换了别家,趁着白家没有这么多现钱的时候拿着借据上门要收茶园子,那才叫得不偿失呢。家父被大哥劝了之后才平息了怒气,也说只要茶园还在,三万贯就能再赚回来,叫草民吃这一个大亏以后多加小心罢了。” “家中诸人都来安慰草民以后小心,便是草民的妻子,也只是劝草民安心,并未责怪草民。草民自是深感不安,下定决心日后好好做活,与拙荆也好好相处。谁知没过几天,梅家拿着一纸文书找上门来。草民细看那份文书,草民画的押c打得手印都在,只有内容全变了:丝毫没有提到借三万贯钱c两年内还三万五千贯的事情,只写着草民因为赌钱输了,把自家六百亩茶园做保向赌坊抵债了。” “草民质问梅家从哪里伪造了这份文书,大哥却叫草民稍安勿躁,他验过手印,的确是草民的无疑,画押也是草民的笔迹。他问梅家从哪里得到这份文书的,梅家来的人只肯说是来自京里。大哥私下里找了家父说了些话,出来便说要认下这份文书,白家会尽快将在茶园里做活的人安置好,就把茶园转给梅家。梅家来人却说不必了,那些人很快就会自己来解约。” “家父跟大哥推测,是京里茶铺的潘掌柜被梅家收买,背叛了白家,家父跟潘掌柜多年的交情,顿时气得下不来床,请了方老郎中来诊治,方老爷子说家父这是气急伤身,劝家父放宽心调养,大致还能调养回来。梅家一直派人来催促尽快转让茶园,之前在茶园里雇的人果真都拿着当初契约上双倍的钱来解约,家父知道这些人都是被梅家收买过了,就叫大哥把钱收下,契约全部到衙门注销。然后就直接在衙门把禅院转让的文书也办好了。现在那个大茶园已经是梅家的了。” 施禹水听完叹了口气:“怪道本县看二勇你不似赌徒模样,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只怕那几个用‘仙人跳’技法骗二勇兄弟的人也是梅家找来的,在京里多做几桩许是想掩人耳目,免得直接针对二勇兄弟太打眼了些。” 白二勇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草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个‘将军’怎么能先跟茶铺掌柜说自己的绰号?显而易见是专门对付草民的,若说是梅家找来的,那草民就都能想通了。” 施禹水对白二勇点点头,鼓励了一句:“白兄弟以后小心梅家,美色上也莫再动心了。”见白二勇连连点头才转向白老爷子:“本县听方老郎中说起过给白老丈诊治时老丈的模样,现在看来白老丈调养的不错,虽行动还要人搀扶,与当初相比已经是大相径庭。” 白老爷子笑着说道:“小儿虽然被骗,也只是丢了先人后来置的茶园,没有把这块祖田丢掉,就当从头再来一次罢了。要知道十多年来,因为白家茶在京中颇受欢迎,售价上涨之后,白家着实能入账不少,很多族人已经开始懈怠了。以前有些关键工艺还是白家人自己动手,后来也逐渐交给雇来的人去做了。这次茶园做活的人一起辞工转而去梅家,就把茶的制作工艺带到梅家了。” “若非祖上留有遗训,最关键的一道工序不是继承白家的家主不能经手,恐怕白家茶以后就不能再一枝独秀。现在梅家虽然夺走了茶园,带走了大部分制作工艺,能够做出茶来,却不能跟地地道道的白家茶相比。经此打击白家不但不会倒下,反倒更能齐心合力了。老夫想通了此节,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才一天好过一天。” 施禹水问道:“白家祖先莫非早就料到有此祸事?竟留下了这样的遗训?” 白老爷子捻须微笑起来:“大人,白家种出茶树的时候,梅家在此地已经是一家独大了,祖先猜测他们家发家的手段不大光彩,生怕梅家人会用什么暗地里的伎俩对付白家后人,这才特意留下了这条遗训的。真实多亏了祖先保佑。” 在座的几个白家旁支的人虽然脸色略有不虞,却没出声说什么。施禹水虽然觉得未必仅是如此,但是他看看在座的人参差不齐,也不能凭空分辨背后有何关系,便没有将问题问出口。转而提到了前天晚上有人夜探梅家之事:“梅霆向本县提出最近只跟你们白家有所争执,怀疑是你们家雇了人到梅家打探,本县也想弄清此事,所以要动问一句:白老爷子最近可曾接触过什么江湖高手c市井侠客之流?” 白长峰出面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季节白家正忙着制茶,如今家中没有雇来做工的人了,全都要靠白家人自己动手,整整忙了这一个来月才完工。间中还要应付梅家来人的催促,着实没有时间c也没有机会去寻访什么高手什么侠客来对付梅家。还请大人明鉴。” 施禹水很自然地笑道:“梅家既然提出了这个事情,而且的确有这个可能性,本县职责在身,不得不问这一次。白家有没有做过此事,本县还是能相信自己判断的。只看白老爷子这副豁达的样子,就知道白家的确没有把这六百亩茶园当成了不得的大事,既然不是大事,自然不会针对梅家了。大约因为梅家很当回事吧,所以才会以为白家也会当回事。所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不外如是。” 白二勇一脸敬佩地说道:“县令大人高见。” 白老爷子忽然起身说道:“大人,已近午时了,请大人就在寒舍用饭 作者有话要说:  吧。不瞒大人,白家茶中最为上乘的茶并不对外出售,既然大人对白家如此信任,老夫便将珍藏的好茶拿来请大人品尝。”他吩咐长子:“你到我房中西侧橱柜中央抽屉里,拿出那罐茶来。” 白长峰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捧着一只小瓷罐回来,施禹水一见这只瓷罐就大吃一惊:这个罐子跟娘子那只神奇的瓷罐简直一模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5章 内情 白长峰从小瓷罐中取出一小撮茶叶放进一只玻璃杯, 将玻璃杯摆在施禹水旁边的桌子上,随即便把小瓷罐收了起来。而后又从旁边的屋子里搬出一个大瓷罐打开:满满的都是茶叶。有人端上来一个很大的托盘, 盘中放置了十几套白瓷盖碗,白二勇也上前帮忙, 从大瓷罐里取出茶叶一一放进盖碗里。 施禹水看这架势似乎是打算立刻就要泡茶,忙出言制止道:“不如饭后再饮。” 白老爷子捻须微笑,意味深长地说:“大人不知, 这茶啊, 却要饭前品尝才能尝出滋味啊”他随即请施禹水到院子里去亲眼看一看取水烹茶的过程。 水从院中的一口井里打出来之后, 注入一个很大的双耳陶罐,加上盖子搁在炉子上, 打开炉子的风口, 有一个人手持一柄蒲扇扇风。不到一刻钟水便烧开了, 让水又在炉子上沸腾了一阵之后才将陶罐端进正堂。白长峰亲自拿着一只长柄注子从陶罐里舀水出来冲茶。第一杯就是那只特别的玻璃杯, 他冲开水之前先对施禹水说道:“大人可以看一看这茶的变化。” 施禹水之前从未留心过冲泡茶叶的过程, 见白长峰很是郑重其事,便勉为其难地细看起来。茶叶原本只是卷曲地躺在杯子底部,在开水冲入的一瞬间忽然鲜活了。施禹水端起杯子,杯中虽然是刚刚烧开的开水,杯子入手却没有很烫手的感觉。每一片茶叶都在水中舒展开来, 有的浮在水面, 有的沉入水底。茶叶翠绿,开水清澈,一点点清香弥漫开来, 空气中充满了茶香,茶水的颜色开始变绿,茶叶本身的颜色却逐渐变淡。 施禹水眼睁睁地看着一片浮在水面的茶叶慢慢地下沉,它本身的翠绿之色也逐渐消散,等到那片茶叶沉到杯底时,已经明显变黄了。施禹水的脸色有些发青。 白长峰将开水一一注入盖碗,白二勇跟着盖上盖子,随后又分发到众人手中去。白老爷子亦是一盏盖碗,他端在手里笑着对施禹水说:“大人,请尝尝这个茶。” 施禹水将心中的不安压下,面上也呈现出同样的笑容来:“还请白老丈直言,这茶独特在何处?” 白老丈只是摇头:“大人一试便知。” 施禹水无奈地喝了一口。茶水入喉并没有多么惊艳的口感,反而有一点点苦涩,白家单独给自己这种不同的茶叶竟然是苦的?他不敢置信地又喝了一口,除了苦涩之外没有其他感觉。他正要再问,却见白老爷子已经端起盖碗在品茶了,只得喝下第三口。 第三口茶仍旧有点苦涩,却没有之前的苦味那么浓了,他忽然想到了品茶的“品”字,便小口啜饮起来。苦味越来越淡,到这杯茶喝完时,竟然完全不觉得苦了,反而有一点甘甜的后味。 施水谷将自己盖碗中的茶喝完,很主动地开口说这茶确实清香宜人。熊金壮跟羊德贵虽然也不懂茶,却不妨碍他们跟着追捧。白老爷子看看施水谷并没有穿公服,说话也完全没有本地人说官话时那浓重的口音,不由向施禹水问起他的身份来。 施禹水笑着回答道:“水谷乃是本县族中兄弟,跟着本县做事长长见识。另外还有一位是本县的内表弟,只因为不会骑马,今日便没有来成。内表弟倒是个读书人,只是因科举未能成就,家中妻儿老母弱弟却需要他来支撑家业了。本县叫他跟着做幕僚,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让他从吏转官。” 白老爷子叹了口气:“本地可惜没有出过什么读书人。” 施禹水灵机一动:“本县倒想问一声,县衙的房舍配置明明有县学,为何没有生员读书呢?” 白老爷子更加叹息起来:“三十几年前浛洸县还没有划到英州的时候,有个太守在岭南这里做官,下令各个县衙的县学必须办起来,也从外地聘了几位读书人来县学里做助教,还在真阳县那里设置了州学。当时县里也有很多人家把孩子送到县学读书的。无奈太守大人只做了三年官就走了,大人一走,他做主聘来的几个助教都纷纷借口离开了,唯有在真阳县的州学任教的人留了下来。” “本来还指望着哪一任的县令再把县学办起来,一年年过去,换了好几任县令,都没有提过县学的事,县里人家慢慢地就断了这个念想了。想要让自家孩子读书的都直接送到真阳县,不过还没见一个考得上举人的。更多的是读几年书之后回来,到大户家里给小孩子开蒙。” 施禹水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说,本县想要重开县学,不一定会有多少人来读书了?” 白老爷子惊喜地问道:“大人打算重开县学吗?” 施禹水点点头:“这是自然的,一县之境哪能没有县学?不止县学,医学本县也打算开设的,已经跟方老郎中商议过,请他到医学任教,方老郎中已经同意了。” 白老爷子颤巍巍地起身向施禹水行了个礼:“老夫多谢大人!”施禹水忙起身扶他坐下:“本县职责所在,分内之事罢了。” 白二勇也是眼前一亮,大声询问道:“大人,若是县学开了,草民这么大年纪的还能去读书吗?” 施禹水笑着点头:“二勇兄弟想读书是好事,不分年龄都可以去的。只有一点,若是二勇兄弟想要科举恐怕就比较为难了。” 白二勇一边摇头一边兴奋地说:“考什么科举,我才不去呢。我就是也想去县学里读读书,听听大人的教导。” 那边白老爷子想到,白家茶园以后还是大儿子白长峰来继承,若是叫小儿子以后变作依附大哥才能生存下去的模样,自己也不忍看到。既然他对县令大人如此憧憬,就跟着县令几年,锻炼锻炼也好。想定了之后,他也出言支持了:“大人,老夫这个小儿子着实有些不学无术,不然也不至于那样一个浅显的美人计都能中招。去读几年书也好,磨磨性子,长长见识。” 施禹水笑了:“那好,待本县收拾好头绪,县学开张,二勇兄弟只管来吧。” 白长峰插了一句:“大人,爹,该用饭了。”白老爷子对长子点头示意,白长峰也点了点头出去安排宴席了。白老爷子这才又笑着对施禹水说:“大人请到后堂用饭,大人的这位族人跟两位差大哥就请都到前面入席吧?” 施水谷暗暗地向施禹水看去,他担心县令一个人跟白家人相处会有危险,施禹水却镇定地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有所准备。 很快白长峰进来说宴席已备,请众人入席。施禹水跟着白家父子三人来到后堂,只见一张八仙桌,也只有四个座位,当下请县令大人正北就座,白二勇对席,白老丈坐了正东,白长峰则在西边入座。接着就有下人擎着托盘送酒菜上来,在桌子上摆放停当,白长峰起身斟酒。 白老爷子端起酒杯敬施禹水:“这酒也是家酿,老夫请大人满饮此杯。” 施禹水也举杯一饮而尽,不由赞叹起来:“想不到白家茶驰名在外之余,还有如此佳酿。” 白老爷子只是神秘地摇头,白二勇却冲口而出了:“不是草民家会酿酒,是水好!” 施禹水看看白老爷子并没有因为小儿子直说自家的酒“都是沾了好水的光”而生气,便笑着问白二勇水来自何处?为何说是好水? 白二勇看了一眼父亲,见他默许了,这才说道:“大人过来时想必已经留意到了,这里已经是在白园的第四进了。” 施禹水点点头:“本县原以为第四进会是白家女眷所住,谁知进来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白二勇笑着解释道:“草民一家才是在第四进起居的。等到日后大哥继承了白家,草民就要搬到前面去,不能再在这里住了。只因为第四进藏着一口水井,据说这口水井是种出茶树的那位祖先挖的,也留了遗训,家主一家必须住在这里看守这口井。” 施禹水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吊了起来:“莫非这口水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白老爷子止住了儿子:“若说特别之处,平常饮水的时候发现不了。只是用这口井里的水给茶树浇水的话,被浇水的茶树上出产的茶叶都是上品。大人可知,白家丢了六百亩茶园,在白家并非完全没有波澜。老夫能将此事在白家内部平息下来,究其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白家最上品的茶叶其实都出自这座茶园,也就是那批被卖到京里去的上好茶叶。” 施禹水大感意外:“怎么?那六百亩茶园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吗?” 白二勇又抢着回答了:“差不多是那个意思。那个大茶园雇的人多,采茶的制茶的炒茶的都要很多人手,除此之外还特意雇了人选茶,从众多茶叶里选出上乘的来。白家对外说卖到京里的白家茶就是精选出来的上好茶叶,其实那些茶叶都是白家人招待客人喝了。倒是这座茶园里的茶,大部分送到京里出售,也有选出来的上好的就是大人见到的那个大瓷罐里那种,留在白家用来自家人平常时候喝。” 施禹水忙问自己喝的茶来自哪里:“本县看你们用那种茶叶招待了本县的属下,只是那只小瓷罐里的茶叶又是哪一种品级的呢?” 这次是白长峰出面回答了:“那是祖先寻回来的那株茶树所出的,算是白家茶中的极品好茶。每年只出产那么一小罐茶叶,轻易不会拿来招待人。” 施禹水问出了自己不解的问题:“为何上好的茶叶反倒要留在家中自用?” 白老爷子叹了口气:“大人尝过那茶了,觉得味道如何?” 施禹水想了想答道:“先苦涩后甘甜,余香悠长。在本县所喝过的茶叶中,确实算得上是极品。” 白老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茶确实是好茶,只是产量太少。若是拿出去卖的话,万一被权贵所得,前来索要,白家该如何应对?更甚的,若是仗势来夺白家的茶园c茶树的,白家又该如何是好?不若留在自家,横竖都是自家人。这些都是祖先留下的教训啊。” 施禹水虽然对这位白家祖先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才能做出这样的安排而好奇,却没有打算详细询问,这种涉及祖先的事情算是家丑,一般都不会有人愿意说出来的。他只对白家目前的状况发表了自己的疑问:“既然是跟白家合作的茶铺背叛了,白家用来掩人耳目的茶园也被梅家得到了,白家打算怎么再出售这些茶?” 白二勇怔住了,他焦急地问父兄:“爹,大哥,咱们之前没想过这件事啊。” 白老爷子脸上也显出了忧虑之色:“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非大人提醒,老夫还真是忽略了。老夫原打算到京里另寻一家茶铺合作照旧出售白家茶,却忘了等到梅家也做出茶来,自然会发现品质不同,那白家以前所做的幌子就会被拆穿。” 白长峰亦是一脸焦虑:“爹,咱们都太兴奋于被骗走的茶园只是个幌子,却忘了没了这个幌子,白家茶不能在京里出现了。” 施禹水听到“幌子”二字,忽然想到了“皇子”身上去。他试探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本县先前在京里时跟官家的三皇子有些交情,不若修书一封送予三皇子,请他在官家面前周旋一二,将白家茶列为贡品如何?” 白二勇喜出望外:“爹,白家茶成了贡品的话,以后就”白老爷子却当机立断:“不可!”白二勇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又见父亲并不同意,顿时愣住了。 白老爷子向施禹水说道:“老夫多谢县令大人为白家茶寻此机缘,只是白家茶不能再这样现于人前了。” 施禹水却笑了:“老丈只是担心打出白家茶的名号?何不换一个名头?” 白长峰向父亲说道:“换个名字倒能一试。” 白老爷子一边思考一边摇头:“还是不太妥当。换个名字固然不会叫人想到白家茶上面去,只是京里还是不能再去,京里喝过白家茶的人多,万一从味道中尝出来是出自同一家,还是有会被拆穿的可能。还是换个地方出售的好。”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老丈若是不想跟皇子搭上干系的,本县便不费时了。说起别的地方,本县南来时在杭州停留了几日,发现那里也是个好地方,杭州知府跟本县也有一点儿交情。” 白老爷子说道:“老夫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了。大人所提及的杭州老夫也有所闻,等老夫跟家中诸人商议之后,若是打算将茶叶卖到杭州去,再请大人帮忙引见知府大人就是。” 施禹水笑笑将这个话题揭过不提,开始用饭了。饭后他忽然想起淑娘来,便向白老爷子说道:“本县的夫人先前小产,如今正在县衙修养。本县觉得那茶确实好喝,想跟老丈讨一点子茶叶来,叫夫人也能尝尝。” 白老爷子当即就答应了:“不瞒大人说,这茶对女子也有些养身的好处,只是不能在经期或是孕期饮用,既然夫人是产后调养,正合用这种茶呢。”他吩咐长子:“你把那茶分一半出来装好。再有,二勇你取一桶水送到县衙去。大人,祖先说了,这茶配上这口井里的水对养生有奇效。” 施禹水大喜,忙道了些:“夫人正是被方老郎中说道需要调养三年才能回复的,老丈这能够养生的茶c水送的及时,本县这里当真是多谢老丈如此大方了。” 两人不免提了几句怎么会小产的话,知道县令夫人是一路跟着县令千里跋涉,不禁叹了一句:“夫人好魄力。若是换了别家妇人的,说不得为了腹中孩儿,就要夫妻分离了。” 施禹水沉默了一阵: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夫妻相聚重要,他根本没得选择。不一会儿白长峰拿了一只纸包出来递给施禹水:“大人家去之后还是要尽快寻一个瓷罐收好茶叶,一旦被水浸得潮了就不好了。” 施禹水接过纸包塞进怀里:“本县知道了。”瓷罐嘛,娘子也有一个跟白家一模一样的,就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了。随后便说:“本县回到县衙还另外有事,这就告辞了。”白二勇忙道:“大人只管前面先走,草民随后就把水送去。” 施禹水笑着道谢:“那就麻烦二勇兄弟了,若是天晚的话,就在县衙里暂住一晚。” 白二勇笑了:“大人怎么会不知道白家在县里也有宅院?草民直接回家住一晚就行。” 施禹水摇了摇头:“二勇兄弟还是住在县衙吧。白家在城里的宅院,如今被跟梅家亲近的庞主簿亲自带人看守着呢。等梅家这件事平息下来再去比较合适。” 白老爷子大摇其头:“梅家若是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能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施禹水被他的话提醒,不禁想到,梅家对夜探的反应确实有点超乎寻常了,之前那件产妇的案子能够那么快结案,说不得也是梅家急于让自己接手这件事而不得不妥协的,自己在堂上说的理由的确有些是经不住推敲的。 几人从四进离开,径直来到二进,施水谷跟衙役们都在院中用饭,桌上盘碗罗列,大鱼大肉,整鸡整鸭,甚至虾蟹俱全,另开了好大一坛酒。除了施水谷还有些分寸,衙役们都喝得东倒西歪的。白老爷子忙吩咐人做几分醒酒汤上来:“大人要回衙,这几位差大哥醉得这般模样,怎么能护送大人?” 等到一碗醒酒汤下肚,施禹水又命打来井水给几人洗脸,众人才半清醒过来,施禹水便出声询问:“骑马回衙有问题没有?若是不能支持的,本县可以叫白家准备车辆。” 熊金壮打了个酒咯:“大人,若是想平安回衙,还是有驾车比较合适。小的骑马倒是能骑,就怕半路上再把酒给颠出来了” 施禹水不由笑了起来:“也好。”他回身转向白老爷子,还没开口呢白老爷子便吩咐两个儿子去驾车:“还有你三叔家的小子,你们三个把家里的三辆车全都套好,送大人跟差大哥们回县衙。” 他低声对施禹水说:“大人还是不要跟这帮醉汉同车的好。”施禹水也怕这些人路上醉吐,自己带着一身酒气回衙没什么,怕得确是带着一身呕吐物回去,立刻便答应了。 施水谷只喝了一点酒,没有达到醉的程度,凑到跟前向施禹水提出同车:“大人,我跟你一起坐车?” 施禹水推开他的脑袋,嫌弃地说:“你当自己身上的酒气少啊?你若是不想跟这些人同车,不如自己骑马好了。” 施水谷眼前一亮:“好啊。我骑马回去。” 那边白二勇叫人套车,自己凑过来说道:“县令大人,草民给大人驾车,顺便把水也送到县衙。” 施禹水拍拍他的肩:“那就有劳二勇兄弟了。”白二勇兴奋地打水去了。 施禹水看着院里的衙役们,突然说道:“今日本县要被你们的浑家骂死了。好好地去衙门当差,弄成这个醉鬼模样回家。” 羊德贵听到“浑家”两个字,顿时酒醒了一半:“小的要是有浑家就好了。大熊他婆娘性子软,不敢骂他,呃,也不敢骂大人。” 施禹水便问他:“大熊何时成的亲?本县看你们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你为何没有成亲?” 羊德贵顿时伤起心来:“大熊他,他娘把娘家侄女说给大熊了。小的娘没个侄女甥女的,家里又出不起聘礼,就没说到亲。” 施禹水心里对夏桑有了一点同情:大熊既然已经成了亲,她的心思就注定要落空了。他很快又发起愁来:若是把夏桑留在县衙久了,以后她恐怕不会有清白名声;若是把她送回父母身边,上一次夏菊死见过她的父母,不像是能为女儿考虑的。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这些女子的事还是交给娘子来处理吧,自己实在是不想管也管不过来了。 白家人很快套好了三驾车,施禹水单独乘坐白二勇驾的车,施水谷骑马跟随在一旁。白长峰跟另一个白家人则分别拉上众衙役,空下来的马全都跟在三辆车后面,一行人往县城的方向驶去。路上施禹水还曾经下令停过两次车,让忍不住的衙役都下车“腾腾肚子”,免得吐在车里糟蹋了车。若非是县令亲自下的命令,只怕衙役们会想到吐在你家的车上是给你面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6章 阴影 岭南天长夜短。然而回到县衙时太阳也已经落山了, 衙门里只留下了该当班的衙役以及守夜的协理文书等几人。白长峰牵挂着家中三个多月的幼子,不肯在县里留宿, 堂弟便跟他一起走了,只有白二勇, 死活要在县衙留宿一晚“见识见识”。 施禹水下令衙役们将马匹都送到县衙马厩,然后各自回家。又叫白二勇跟自己一起坐在车里:“水谷你赶车从后门进。” 施水谷驱车来到县衙后门,守门的老张头开了门, 见是县令的族人亲自驾车, 忙请他进来, 然后又锁上后门。施水谷直接驾着车进了后院,施禹水才叫白二勇跟自己一起出来, 把车上的两桶水抬下来, 又吩咐闻声而来的王二将车c马都收拾好。又到前面指了智清智苦所住的东厢房给白二勇:“这里是本县两名护卫所住, 只是如今他们两人一个到邻县办差不在, 一个晚上要在城里巡逻也不会回来休息, 你就临时在这里住一晚吧。”白二勇答应了下来。施禹水亲自将水提到自己屋里去了。 王二安置好了车马回到院子,见白二勇对着东厢房打量,便上前问他:“你是白家人?是大人把你带回来的?”他很惊讶:大人明明知道了夜探梅家的事跟白家的人完全没有关系,怎么会把白家的人带回县衙来? 白二勇立刻笑着行礼:“我是白二勇,因为仰慕大人, 又知道大人打算重开县学, 想要来看看。”对于自己专门送来的水却只字不提。 王二恍然大悟:“原来是白兄弟,我是大人的二管家,姓王。白兄弟可以唤我二管家, 若是想亲近些的话,就唤我一声王二哥。” 白二勇立刻喊道:“王二哥。”他紧跟着问:“不知大管家是谁?” 王二笑了:“你这话跟大人刚来时衙门里的人问得一模一样。大人这里并没有个大管家,只是因为我有个堂兄,所以才叫二管家了。” 白二勇立马觉得对方亲切多了:“我也是行二的,名字就分了长幼。王二哥的名字也是如此吗?” 王二再次摇头:“并不,我的大名叫做王水钊,大哥大名是王水坚,都是大人亲自取得。不过在家里还是喊王大王二的时候多,尤其大人跟夫人喊我水钊的时候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施禹水从后面过来,见他们两个正在说话,便笑着说道:“王二你把县衙的情况跟二勇说一说吧,夫人才说了厨房的事,我要去前面衙门里安排一下。” 王二说道:“大官人说的是那两个厨娘的事吧?小的浑家也跟小的提过了,有个叫陶氏的,小的浑家说大娘子说了,家里没人吃得惯南边的食物,她留在县衙无用,既然她家里人都在梅家,就还是回梅家去做活吧。” 施禹水摇摇头:“这只是小事。要紧的是昨天我跟娘子商议要在县衙里设置一个食堂,供值夜的衙役c文书等人宵夜,白天若是不想回家跑的话,就也在县衙用饭。另一个厨娘就要安置在食堂里做饭了,我到前面看看房舍哪里适合。” 白二勇佩服地说道:“大人真是爱民如子。这样一来,县学开了之后,草民也不用愁在哪里用饭了。” 王二便提议道:“大官人,小的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白兄弟一定没进过县衙,也跟着去前面开开眼界?” 白二勇立刻答应了。三个人便一起出了后院,穿过花园往前衙去了。 后院里,淑娘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看着丈夫拎进来的两桶水发楞,春花要接过她手中的纸包来收好,却被拒绝了:“这纸包我自己收着就好。”她摇摇头,打算理清头绪。 刚才施禹水拎着两桶水进来,把屋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夏桑很快就避到西侧间去了,春花则在外间等着。施禹水低声对淑娘说了几句:“这茶叶是从白家讨来的,说是配着这水泡茶喝,对养生有奇效。娘子你把这茶叶收好,还有水,也看好。对了,”他凑在淑娘的耳边说:“这茶叶白家是拿小瓷罐装的,我见了那个小瓷罐,跟娘子你那一只外形上几乎一模一样。”说完便出去了。 春花见淑娘珍重地拿着纸包,不由掩口偷笑:“大官人出门一趟还记得给大娘子带礼物,大娘子~” 淑娘脸上稍微有些发红,然她心里的确甜蜜,便没有数落春花,反而问她:“大官人说这两桶水也是特意寻的山泉,要给我煮茶喝,你说怎么处理?又不能放到厨房去,万一被人不小心用掉了,就是我辜负了大官人的一片心意了。” 春花虽然觉得一点子水根本不值当特意带回来,但是大娘子也说了这是大官人的心意,她也一心一意地为淑娘着想了:“大娘子,不如就放在这里吧,外人不会进来。” 淑娘自然想,可是她又说了:“那也不能天天舀一瓢水送到厨房说专门给我烧这一瓢水呀。” 春花眼珠一转:“大娘子,横竖厨房里也有煤球炉子,索性就搬一个过来放在外间,我亲自给大娘子烧水泡茶?” 淑娘正待点头又想到了煤气的问题:“也不好,你跟夏桑住在外间呢,过了煤炉气可是要人命的。这样,你们俩先搬到西次间住一阵,等我把这水用完了再搬回来。” 春花点点头,先去跟孙娘子说了搬来一只炉子的事,又去寻夏桑,两人合力把铺盖搬到西次间去了。 淑娘则想着茶叶存放的问题。她的嫁妆箱子并没有随身带来,但是那只小瓷罐她却不敢远离,就放在梳妆匣里带到了岭南。此刻想到丈夫说的“外形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瓷罐,便打开梳妆匣取出小瓷罐来。 小瓷罐一被淑娘拿出来就显得很开心,仍旧在淑娘手里蹭来蹭去。淑娘让小瓷罐跟自己亲昵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盖子,里面还是满满的一罐盐。淑娘有心把盐倒出来装茶叶,便将包着茶叶的纸包放在桌上,想要找一个别的物件装盐。小瓷罐却轻轻地跳到了纸包上,不住地上下跳动起来。淑娘看到这种情形,心跳有点加速:小瓷罐从来没有对自己以外的人或物表示过“好感”,所以此刻它对纸包或者说纸包里的茶叶是感兴趣了吗? 外面时时都有人,淑娘决定晚上再跟丈夫一起观看这一幕,便把小瓷罐又收了起来,等小瓷罐在手里扭来扭去表示不满时,她把纸包跟小瓷罐凑在了一起:罐子又欢快起来了。淑娘将两者一起放在了梳妆匣里。 施禹水带着王二跟白二勇先去县学看了:县学的院子就在县衙大堂东侧不远处,没有直通大街的门,需要从县衙里面进院子。但是县学自成一体,是个小三合院的格局,有教学用的学堂c休息用的宿舍c做饭用的灶房,还有一个厕所。 施禹水看了看房间,表示很满意:“县学要开起来的话,刚开始人不会很多,全都住在这里也能住得下,叫那个厨娘在这里做饭吧。” 王二提出了意见:“大官人,若是叫厨娘在这里做饭倒没什么,可她住哪里?来县学读书的恐怕不会有女子,不可能再单独给厨娘腾出来一间屋子住了。还有啊,大官人,读书的人多半都想科举,会不会看不起衙门里的小吏?能在一处吃饭吗?” 施禹水怔了一下,先说厨娘的事儿:“先看看这边能收到几个学生,如果来得都是一些小孩子,想要开蒙的,就叫厨娘在这里住下;万一来的还有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书生,再单收拾出来一块地方给厨娘,晚上有睡觉的地方就行了。” 白二勇不禁问道:“厨娘没有男人吗?跟她男人一起住不就没事了?” 王二对他普及了一下:“这个厨娘就是跟男人在县里开饭铺子,五年前没了男人,被梅家寻到送到县令的后院做厨娘的。来自梅家就不可信,不能让她在大人的后院里来回晃荡。” 白二勇顿时了解,他看了看灶房就在东厢房南侧,距离东厢房的南墙大约有一丈多。他试探地提议:“大人,你看灶房跟东厢房之间这点地方,只要加上顶棚跟两面围墙,不就像个屋子的模样了吗?” 施禹水被他提醒之后立刻觉得不错:“这样,把东厢房的南次间跟另外两间分开,南次间单独开一扇门,以后做食堂用,有个刮风落雨的时候可以在里面用饭。灶房跟东厢房之间就像白兄弟说的那样,加上两面围墙跟一个房顶,叫厨娘住这里。” 王二点点头记下了这件事,准备第二天就找工匠来收拾。 白二勇见自己的提议得到了县令的采纳,顿时高兴得忘乎所以起来。施禹水笑笑,没有计较。 当天晚上淑娘就得知了施禹水的打算,她并没有立刻通知钱氏:一来屋子还没有盖好,二来厨房的事暂时没有人接手,姜娘子的手艺不错,可是他们家迟早要搬出县衙开铺子,王二的浑家孙娘子做的虽然是自家家乡的饭菜,却因为没有富贵过,只能算是非常家常的家常菜,自己有时候会觉得不够精细。 春花跟夏桑已经将铺盖等都搬到西次间去了,煤炉也搬了进来,摆在东次间靠近正堂的门口处。施禹水回来之后见到这般情形顿时笑了:“你也真能大费周折。”淑娘笑着说:“郎君既然专门给我带回来的水,我自然不想叫别人沾上半分。”她一边说一边从桶里舀了水去烧,又回头跟施禹水说道:“郎君,那个茶叶” 春花忽然从外面进来:“大娘子,夏桑她” 施禹水想起熊金壮来,忙打断春花,叫她告诉夏桑一声,就说那人已经成亲了,问她还有什么打算。春花便说道:“大官人,夏桑就是叫我来说,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的话,索性就留在县衙做个厨娘也罢了。” 淑娘见说,便问道:“郎君,什么那人已经成亲了?你要给夏桑做媒?” 施禹水看了一眼外面,才无奈地说道:“昨天我叫人去梅家把夏桑赎了回来,她被梅家人撕破了衣衫,大熊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了。回来我问她是想嫁人还是想继续做女使,夏桑就说嫁给大熊,偏我今天得到的消息,大熊早已成亲了。” 淑娘暗暗盘算一盘,低声问:“郎君,夏桑是苦肉计还是真的可信?” 施禹水想了想:“梅家之前那件案子她出过力,不像是苦肉计的样子。怎么,娘子有什么打算?” 淑娘先对春花说:“你先去跟夏桑说那件事吧。”等春花离开了,她拉着丈夫进了里间:“郎君,你有没有想过给水谷寻一门亲事?” 施禹水一怔:“娘子怎么会想到水谷?” 淑娘拉着他坐下,先问了一句:“水谷今年是十八岁还是十九岁了?” 施禹水想了想:“十九岁。” 淑娘便给他分析起来:“水谷跟着郎君你来岭南,一呆就要三年。三年之后该二十二岁了,到时候再不娶亲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只是水谷的爹娘若是在家里给他寻一门亲事,以后他还怎么跟着郎君一起做事?是叫他浑家在家侍奉公婆自己单身出来?还是叫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浑家一起?” 施禹水也沉思起来:“水谷跟着我在任上,别的不说,光是在县衙里看那几个属官做事,就能长进不少,他本身也是个灵活的性子,若是三年之后就在家乡成亲然后离开了,我想再有人手使唤还得从头培养,不划算。” 他问道:“娘子是不是有什么盘算?” 淑娘又向他确认了一次:“这个夏桑当真没有可疑?” 施禹水不禁愣住了:“娘子的意思莫非是,夏桑跟水谷?” 淑娘点点头:“夏桑,照郎君的意思是在案子上出过力的,所以郎君投桃报李把她从梅家赎了出来,她想嫁人都不肯回家去,想来爹娘对她不怎么样吧?”看着丈夫点头,她又继续说道:“既然那个大熊已经成亲了,她宁可留在县衙做厨娘也不回家,索性就叫她踏实下来吧。水谷那边,郎君看呢?” 施禹水笑了:“娘子为何不提智清智苦他们两个?” 淑娘低声说:“水谷跟郎君同族,性子活泛,就算夏桑有什么别的打算,水谷也能降的住她,换了智清智苦那两个老实的就不一定了。” 她忽然又提出一件事:“还有啊,郎君,除非以后不打算再重用王大,不然三年之后他就该跟不上郎君你的步子了。” 施禹水点点头:“你说的这两件事,都容我仔细想一想再说” 话音未落,淑娘忽然听到外间水烧开的声音,忙起身出去关火,提着水壶进来了:“郎君打算用什么杯子喝茶?” 施禹水想起白天在白家用的玻璃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玻璃杯吧。” 淑娘笑了笑,找了两只玻璃杯出来,一边洗一边说:“郎君不知道,这茶叶啊”她忽然收住了:“还是等晚上我再跟郎君细说吧。” 洗好杯子,从梳妆匣里取出纸包打开,小瓷罐已经在匣子里晃动起来了,淑娘赶忙取了些茶叶放在杯子里,又把纸包好放回小瓷罐旁边,罐子心满意足地不动弹了。淑娘笑着摇摇头,提起水壶来冲茶。 施禹水远远地看着杯子中的茶叶上下沉浮,脸色又开始发青起来。 淑娘冲好茶,端了一杯要递给丈夫,却见丈夫盯着杯子,目光游移。她小心地又把杯子放下,自己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就是很平常的泡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她没再去管茶,而是来到丈夫身边,伸手在他眼前一晃。 施禹水忽然清醒了过来,掩饰一般笑着问:“娘子觉得这茶怎么样?” 淑娘挨着他坐了下来:“郎君,你是不是有心事?” 施禹水想了想,决定告诉淑娘,天知道他在白家的时候就已经很想淑娘当时就在他身边了:“娘子,我看着那茶叶本来是绿色的,浮在水面上,慢慢地沉下去,变黄了,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 淑娘将丈夫的头抱在怀里:“是大水的事吗?” 施禹水的脑袋扎在娘子怀里,忽然有一点安心的感觉:“嗯,那时,就觉得那茶叶,那叶子从绿色变成黄色,就像是人没了性命一样” 淑娘叹了口气:“郎君,这件事是不是在你心里想忘忘不掉,想放又放不下?” 施禹水抬起头来:“我本来以为自己能摆得正心态的,没想到还是有些失态了。” 淑娘快速地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丈夫的恐惧,她忽然想到场景重现,便问道:“郎君,你会水吗?” 施禹水摇了摇头:“原先我是不会的,就是不知道这个,他,之前会不会?” 淑娘叹了口气:“也不会。原来小,婆婆不让他去水边玩,后来稍微大一些念书了,就觉得下水很有些羞耻,最终也没下过水。” 施禹水又把头埋在淑娘怀里:“娘子是想叫我学一学吗?” 淑娘本想点头,又想到丈夫现在这个姿势看不见自己点头,便改为用手在他头上抚摸:“我的确是有这个念头的。郎君,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很大,原来没想到还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就必须想法子克服了。” 施禹水闷闷地说:“旧年我去划过船,那时候没觉得怎样,现在可怎么办是好?” 淑娘想了想:“郎君,这边河流很多,不如郎君表示出自己喜欢弄潮儿的样子,以后由衙门出面多办一些划船c游水这样的赛事,然后再来个‘与民同乐’,请县衙的属官都亲身参与,郎君也亲自上阵?” 施禹水抬起头来:“娘子,这么办能行吗?” 淑娘叹了口气:“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大咧咧地就说你忽然想学学游水吧?总要有个名头才不让人惊讶你的举动。只有大家都需要学游水,才显不出郎君你的刻意来。” 施禹水想了想,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他又看看淑娘:“娘子也该学学,只是实在没有借口了” 淑娘叹了口气:“县衙若是只有咱们一家住,就把花园弄个大水池学学也罢,现在是好几家住,花园也是共用的,就不能这么办了。除非弄个女子游水比赛,只是恐怕不会有人参加。” 施禹水却很兴奋:“女子游水比赛?亏娘子能想得出,不过只要我出个告示,说一通举办游水比赛之事,再加上几句夫妻同乐之类的话,让娘子你做主举办女子游水比赛,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就算外人都不参加,鼓动县衙里的这三家就够了,横竖只是要个名头罢了” 淑娘失声笑了:“行,我听郎君的,到时候把家里所有的女人都算上,也有好几个呢” 施禹水把话说给淑娘之后就觉得轻松了许多,如今又想到有机会学会游水,更觉安心许多,他又想起茶来:“娘子,茶泡好了吗?能喝了吧?快尝尝。” 淑娘笑了笑,把杯子端过来递给他一杯,自己喝了另一杯,喝完之后评论道:“确实更清香一些,不过也没有到那种齿颊留香的地步吧?” 施禹水喝了之后说道:“奇怪,白天喝的时候是先苦后甜的,这次怎么没觉得苦涩了?” 淑娘惊讶道:“怎么会苦涩?入口就是清香的啊?” 施禹水摇摇头,把自己在白家问到的关于这茶的事都说了出来:“说是白家祖上寻来的茶树,就在白家人现在住的那个茶园里种着,别的茶树都是这一株树慢慢分出来的。还说那口井也是祖上打的,还要求子孙后代守住那口井。诺,这水就是从那口井里打来的。不过白家人都说这茶入口的时候很苦,只是后味比较甘。” 淑娘再次摇摇头:“真的是一点儿都没觉得苦,郎君刚才跟我一样喝了,不是也说不苦了吗?” 施禹水摇摇头:“算了,就算是说出花去也不过是一点子茶叶,不苦就不苦吧,兴许是因为在白家的时候用的水跟现在不一样呢。夜了,早点睡吧。” 淑娘本打算把小瓷罐的异常说给丈夫的,但丈夫刚刚才从死在大水的阴影下走出来,这时候说这些,似乎不大合适,她想了想,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就以后再说吧。 晚上,淑娘又开始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她觉得自己好像落进了迷雾沼泽,阳光照射不进来,呼救声音传不出去。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泥水,湿嗒嗒的衣服贴在身上,全身都在叫嚣:水! 她倏地醒来:窗外已经发亮了,她并没有真的身处沼泽,虽然窗子没有开,她却仿佛能感觉到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看向睡在一边的丈夫:他的身上糊满了黑色的泥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7章 伐毛洗髓 淑娘大吃一惊, 忙推醒丈夫:“郎君,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施禹水一睁眼就看见淑娘脸上的黑色污迹:“娘子, 你脸上怎么了?”他伸手去摸,却被震惊到了:自己手上是跟淑娘脸上一模一样的黑色污迹。 淑娘忙看向自己:真的就像从黑色的泥水里爬出来的一样。她一时间顾不上自己在丈夫眼里的形象了:“郎君, 我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施禹水翻身起来检查自己,贴身的睡衣下面黑色的污泥附在身上,他压下心中的疑问, 很镇定地说:“白天还要上衙门, 暂时来不及琢磨是怎么回事了, 先打水洗一洗,别叫别人知道了。”他看向淑娘, 在脸上黑色的映衬下, 眼睛反而更亮了, 瞳孔中透出一种迷茫, 忙出言安慰:“娘子别慌, 有什么事都等我晚上回来再商量,你千万别一个人胡思乱想。” 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听郎君的,我不乱想。” 施禹水下了床:“不行,不能叫人打水进来, 我也不能这样去打水, ”他看了看昨天特意送来的两桶水:“只好用这个了。” 淑娘早把这水带回来的用途抛之脑后了:“好,我去烧水。”她也起了床,先用凉水洗了手脸, 看到水瓢跟木盆的边沿都已经沾上了黑色污迹,不由嫌弃道:“可惜这些东西以后就不能用了。”她烧了一壶水,又拿了一只新的木盆出来兑好凉水:“郎君先洗洗手上脸上,可惜这个壶太小,一次只能烧这么一点水。” 施禹水洗完手脸,盆里的水已经完全变黑了,他看向淑娘:“娘子过来看看,我脸上还有没有没洗净的地方?” 淑娘仔细端详了一番:“没有了。郎君,你这样子好像白了一点儿。” 施禹水笑了:“白面书生嘛只洗了脸,脖子上身上都还是黑的,衬得脸白了吧?” 淑娘摇摇头:“我也不肯定。” 外面忽然传来夏桑的声音:“县令大人,夫人都起来了?奴家送水进去啊?” 淑娘闻言忙回道:“别进来。”她看了看施禹水,低声说:“不如咱们在里间等着,叫她们去厨房烧水抬到外间洗澡吧?这么一点点烧水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施禹水想了想点了点头。 淑娘对外面吩咐:“夏桑,你跟春花说,叫厨房烧水进来,大人要洗澡。” 夏桑“诶”了一声。 施禹水这才对着淑娘笑了:“娘子,一大早要水洗澡,恐怕县衙里人要想歪了” 淑娘初时不解,等她看到丈夫脸上促狭的笑时,忽然明白过来了,顿时老脸一红,低声问道:“我这才养了半个月,会不会被人笑话?” 施禹水开心地大笑起来:“笑话什么?夫妻恩爱吗?” 淑娘无语地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没多久春花在外面说道:“大官人,大娘子,王二哥抬水进来了。” 施禹水忙吩咐道:“放在外间吧。” 不一会儿响起王二的声音:“大官人,水放在外间了,小的先下去了。” 施禹水赶忙追了一句:“厨房里的饭准备好了的话你们只管先用,不用等我们。” 王二在屋子外面答应了一声。 施禹水从里间出来:一个大浴桶装满水,正在冒着热气。他回身叫淑娘:“娘子,你来。” 淑娘也跟着出来问道:“你只管洗澡,喊我做什么?” 施禹水拉着她的手笑着问:“娘子跟我一起洗?” 淑娘的脸倏地红了:“郎君你” 施禹水又大笑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估计等我洗完这水就不能再用了,你还是先等一等吧。”他叫淑娘回里间去,自己跳进桶里搓洗起来。 淑娘想给丈夫拿新的衣服出来,正要开箱子又停住了:总感觉身上的泥啊水啊这些会掉到箱子里去,这么脏还是算了,一会儿叫他自己拿。她又回身看看铺盖,床单上c被子上都是黑色的脏东西,她顿时发起愁来:这些东西可怎么洗啊。 施禹水洗完了澡进来换衣服,见淑娘抱着被子发愣,便催促了一句:“把我的换洗衣服找出来。” 淑娘指了一只箱子:“你的衣服在那只箱子里,你自己去拿吧,我还没洗澡,不想去开箱子,免得之后要把箱子丢掉。” 施禹水笑了:“好。”他一边开了箱子找衣服穿,一边问淑娘:“你楞什么呢?” 淑娘就把自己的担心说了:“你看着被子上床单上都这么脏,要洗的话春花指定不叫我插手,让人看到这么脏怎么办?” 施禹水很快穿好了衣服:“你也是瞎想,人最多笑话咱们能折腾,岭南天热,人本来就容易出汗。特征的狠了多出点汗罢了,还能说什么?” 淑娘更加郁闷了起来:“这下丢人丢大了” 施禹水笑着安慰她:“别担心这个了,说不定还会有人羡慕你呢。回头你□□花偷偷洗了,嘱咐她不要说出去不久行了?就是王二大早上的往咱们屋里抬水,他也不是多话的人。我去吃饭,然后就直接到衙门去了,我叫王二再抬一桶水进来,娘子你先洗澡然后再去吃饭。” 他出了屋子:“王二,你把水抬出来倒掉,再烧一桶水送进去。” 王二虽然想到了歪处去,但他确实不是那种会把大官人的家事说出去的人,听到吩咐很干脆地答应了一声,又去找施水谷过来:李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种粗笨活做不来,而这活虽然粗笨,却不是能轻易假手外人的,还是用大官人的族人的好。 两人默不作声地折腾了一通,又送了一桶新水进屋,等出了屋子,施水谷朝王二挤挤眼:“王二哥?” 王二也笑了,低声嘱咐他别对外说。 施水谷贼笑着说道:“我自然不会说出去。倒是王二哥你要跟嫂子说一声,叫厨房准备点补汤给大人。” 王二顿时笑出声来:“亏你想得到,行了,回头我会跟浑家说的。”他压低了声音:“你小子不是没成亲呢吗?怎么就懂得这么多?” 施水谷表示不服气:“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乡下人嘴里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再说了,我也是说过亲的人,不过没成就是了。” 两人略说了几句便分开了。 淑娘叫了春花进来:“春花,你叫夏桑到正堂门口守着,别叫人进来,你来帮我搓搓背吧。” 春花很快就发现了一团糟的铺盖,顿时也想到了歪处,可惜她一心以为这是大官人跟大娘子恩爱的表现,很为淑娘高兴,一边给淑娘搓背一边说起来:“我听说,女人生不出孩子来男人就该纳妾了。原先娘子掉了孩子的时候,我还替娘子担心呢。现在看来,大官人一点儿也没有怪娘子。” 淑娘小声说落她一句:“你才听过几个纳妾的,就敢乱猜?”随即又自嘲了一句:“我也很感激官人没有怪我。” 淑娘洗完澡换了身衣服,略微带点不好意思地对春花说:“早先我还说你以后不用做这些粗笨活儿了,接过现在还是得你来洗。” 春花把夫妻两人换下来的衣服收到一起,又去收拾了铺盖,然后一边帮着淑娘换新被褥一边说:“我做惯了的,闲着也没什么事可做。娘子你还没有调养够时间,又不能跟大官人下属家的女眷们来往。这边又不像咱们县里是我跑惯的,天天在家呆着我都快闲出病来了。” 淑娘这才想到自己来岭南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没有见过别家的女眷:“哦,我病着这些天,县丞县尉家就没人来探望过吗?” 春花楞了一下:“还真的是没有呢。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淑娘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按说,咱们来到的那天,官人就摆了宴席请下属们喝酒了,当时我是因为身子重没有跟别人接触,后来我小产,论理跟咱们一起住县衙的这两家,怎么也该叫人来问一声的。都没来肯定是有个缘故了,就是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罢了。” 春花把衣物c被褥都收好,出去叫夏桑喊人把水桶抬出去,回来又说道:“娘子现在算是大好了吧?” 淑娘很无奈,按理自己要照着坐月子的时间来算,需要养一个月的。可惜现在知道的人都以为自己昨天晚上跟丈夫怎么样了,既然能怎么样了,那自然是身体养好呗为了圆一个谎,需要撒更多的谎。她用生无可恋的语气对春花说:“你呀,还是别问了。” 春花果真摆出一副“娘子你不叫我问我就不问,但是我确实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的样子。淑娘无语地挥手叫她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她自己却坐在梳妆台前思考起来。 施禹水吃完饭出来,刚走到前院就碰到了白二勇:“大人这么早是去衙门吗?” 施禹水笑着点头,问他是不是还没用饭,叫住在对面的那家孩子去给他端来:“如今家中是那两个孩子的娘做饭的,他们家原先是在邻县开饭铺的,做得一手好菜,虽然也是南边的,却更合本县跟夫人的口味。” 白二勇恭敬地说道:“王二哥已经带草民去吃过了。”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大人,那茶跟那水大人昨天叫夫人吃过了吗?” 施禹水一怔:“你怎么这么问?昨天晚上夫人就亲自烧了水泡茶喝了,本县也跟着又喝了一次。有什么问题吗?” 白二勇忙摇头:“没什么问题。”然后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大人发觉茶的好处了吗?” 施禹水这下才是真正愣住了,难道?那身污迹?他试探地说:“本县早起时,发现身上仿佛多日没有洗澡一般,二勇兄弟说的是这件事吗?” 白二勇用力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 施禹水便叫他跟自己一起到前面去,在花园里站定了说道:“这里开阔些,有人的话也能早早看到,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白二勇这才说了白家茶的神奇之处:“我爹给大人喝得这种茶,有点人说的伐毛洗髓的效果。不过只有第一次喝有用,以后再喝就没有效果了。实际上每年都只能收到很少一点,只在祖先最先找到c种活的那株茶树才有出产,大人别看大哥给大人包的茶只有那么点,大概要三四年才能采到那么多呢。” 施禹水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伐毛洗髓?” 白二勇点点头:“大人是读正经书的人,可能没看过这些游侠啊c寻仙啊之类的话本子,那话本子里面写的人总能找到什么天材地宝之类的东西,吃下去就功力大涨的。也有一些比较基础的,就说是能伐毛洗髓,排出身体里的杂质什么的。草民家这点茶也就有点这个意思。” 施禹水不由问道:“从你们家祖上就知道了这个事?一百来年了,没有外人知道然后想要夺走的?白家出嫁的女子不会向夫家透露吗?” 白二勇笑了:“大人,这些事祖上都说到了,这茶呀,白家人出生之后不足周岁的时候就喝,这时候还不记事呢,想对外人说也说不出来。反正祖先留了话,一个人一辈子只有第一次喝有这个效果,再喝也就是个好茶叶的味道罢了,没有这些神奇之处。” 施禹水觉得很奇怪:“本县并非白家人,你父亲为何肯拿出这茶来招待本县?你现在又敢跟本县说实情,难道不怕本县强夺了去吗?” 白二勇想了想才回答:“我猜爹他可能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请大人喝一次好茶,没想过让大人知道内情吧?后来大人说要重开县学——我爹一直念叨着白家没人能好好读书——爹一时激动才送给大人茶叶的,连泡茶的水都特意给大人准备了。” 施禹水点了点头:“看来本县还要及早准备县学开学的事宜了,免得让白老丈的心血白费了。”他对白二勇说道:“你去找王二,叫他带你在县衙里逛逛吧,本县要去办差了。” 白二勇行了个礼回后院找王二去了。 施禹水来到县衙后堂,袁县丞跟庞主簿都已经在堂里了,一见他进来,袁县丞笑着问了一句:“大人一向早到,今天却有些晚了。是昨天骑马往返几十里太过劳累所致吗?” 施禹水点点头:“本县先前在家时骑过马,只是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路,着实累到了。” 庞主簿讪笑着说道:“大人,属下昨天在白家城里的宅院守了一天,除了看宅子的人之外,没有别人出入过。” 施禹水“嗯”了一声:“本县昨天在白家详细询问过白家人这些天的行踪,白家的家主两个多月前中风昏迷,家中人接连照顾了一个来月,接着又是采茶季,又都忙着采茶制茶去了。若是他们所说不假,梅家的事就不是白家找人做的了。” 庞主簿岔开了话题:“大人昨天临行前说衙门前面的公文不整齐,回来要跟属下们商议,属下们久等不见大人回来,都散了衙家去了,请大人恕罪。” 施禹水摆摆手:“不罪不罪,是本县回来的晚了,你们总不能干等。”他坐了下来:“本县看衙门里出的公文告示等,都是直接张贴在大门两侧的墙上,若是过期了又是直接撕下来,墙上难免留下些纸屑糨糊,不大雅观。” 袁县丞忙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施禹水伸手比划了一下:“本县打算,在县衙大门两侧三尺距离处,树立两面这么大的告示牌,均一人来高。西面的这块专门用于衙门出告示c公文。” 庞主簿立刻笑着表示支持:“大人真是高见,这样县衙大墙确实整洁多了。” 袁县丞也觉得不需要反驳:只是小事罢了。他只提了一个问题:“大人打算立两块告示牌吗?县衙坐北朝南,理应是东面的告示牌为尊,大人为何要用西面的这块出公文?” 施禹水笑着说道:“东面的这块,本县打算给县学用。” 这下两人都吃了一惊:“县学?大人要把县学开起来?” 施禹水点了点头:“本县日前到真阳县去,曾经跟真阳县令说到县里学子们,真阳县令曾提到真阳境内连续三科都有得中进士的人。本县细想,浛洸县似乎多年来无一人中进士,在真阳县令面前,本县自觉面上无光,因此打算重开县学,想要培养出几个进士来 ,至少培养出一个举人来。” 庞主簿笑得很苦涩:“属下多谢大人了。不瞒大人,属下虽是举人,却是挂着真阳县学的名头中的举。” 施禹水安慰了他一句:“等县学修整好了,本县的人都可以来就读,慢慢就能好了。本县想把目前县学在县衙内的大门封掉,另开大门直通大街。” 袁县丞点了点头:“县学在县衙内出入,学子们是能安全许多,可惜县学大门能通到花园,花园又直接连通了后院,万一有女眷在花园里,当面撞上了着实不好,封掉里面的大门属下看可行。” 施禹水便吩咐他:“袁大人去唤人准备立告示牌的事吧,等立好再来寻本县,便可出告示了。” 袁县丞答应去督办立告示牌的事就离开了。 施禹水又对庞主簿说道:“庞大人,县学改建之事就交给你了,里面也有需要改造的地方,这一点你去寻本县的二管家问清楚。” 庞主簿笑着答应,又犹豫地问道:“大人,改造之处多吗?会不会花费很大?从何处支出?要不要下属去寻几个商家孝敬一下?” 施禹水笑了:“庞主簿先去看看,寻人估价之后来跟本县报备,从县里的税收中支出,本县到时候会出具公文给上官的。” 庞主簿诺诺地离开了。 施禹水也离开大堂到后堂翻看卷宗,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盘算:县内有三处银场,都有军队驻兵看守,银场出银不需要跟县衙交税,但是要跟县衙报备每年出了多少银矿c出产银矿的质量c能熔多少银锭等。他仔细核对历年的数据,半晌摇了摇头:单从卷宗上看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但是自己初来乍到,又不能贸然说要去银场检查,太容易跟当地驻军起冲突了,虽然文官比武官级别高,但是在这么遥远的地方还是文武和平共处来得更好。 正看时,施水谷进来了:“大人,庞主簿那里说要去看县学,又要寻人估算花费,忙得很,叫我别在主簿廨碍事,我来看看大人还有没有别的事叫我去做。” 施禹水沉吟了一下,决定先问他成亲的事:“暂时没有别的事交给你做,不过我有个私事想问问你。你今年有十九岁了对吧?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个妹妹?” 施水谷点点头:“对,早先我不是就跟大人说过了吗?弟弟还小,妹子也还没到出嫁的岁数。只有一个姐姐是嫁出去了的。” 施禹水笑了:“嗯,你家里人对你成亲的事有什么打算?” 施水谷摇摇头:“原先给我说了一门亲,半截河村的一位娘子,媒人说亲的时候把那位娘子捧得,简直是十里八乡再找不出这么好的娘子了那样,我娘被媒人忽悠的没去相就下了定。过了几次礼之后,跟我同岁的几个小子偷偷来寻我,说半截河村那天有个圩市,喊我一起去逛逛。他们帮我打听那家在哪儿,叫我偷偷去看看浑家。” “我一时心痒就跟着去了。结果回来我就叫我娘去退亲了,把那个媒婆好一通数落,还跟族里人说了,以后说亲再不能让那个媒婆上门了,嘴里没有一句是真话。” 施禹水笑着问:“是生的不好吗?” 施水谷难得地露出了窘迫样:“是,她本来长的还行,就是脸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块白一块不白的样子,看着怪吓人的,我怕自己以后半夜睡醒了吓着” 施禹水哈哈大笑起来:“媒婆当时是怎么说那位娘子的容貌的?” 施水谷想了好半天:“媒婆直接找我娘说的,我娘后来跟我学的话,说是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 施禹水不禁捧腹:“腹有诗书气自华?诗书可不就是白纸上写黑字?这是脸有诗书了” 笑了好一阵之后,施水谷才接着说道:“后来我就跟我娘说,再有媒婆说亲的话先去相相,不然我可不敢成亲了。我娘知道那个娘子的事之后,也跟我说后悔,不该全听媒婆的,又说以后一定给我说个长的特别好的补偿补偿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再说亲,我就跟着大人出来了吗?我爹跟我说了,要是大人你觉得有合适我的娘子,就叫我直接成亲,过后把人带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见见就行了。” 施禹水便问道:“前两天过堂时候,堂上指认梅四收买庞主簿要害死方郎中的梅家女使,叫夏桑的那个,我怕梅家对她不利,由官府出钱给她赎了身,你看她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8章 误信传闻? 施水谷立刻开始回想, 过堂的时候有两个女使,指认梅四的那个是哦, 个子不高,虽然不太白, 不过长的还行。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能够接受,就说道:“我倒是觉得她还行, 不过大人怎么会想起来把她说给我?” 施禹水把自己询问她的事情说了, 隐去了熊金壮一节:“我跟娘子商量了一下, 打算在自己人里给她说个人家,一来救她一命索性救到底;二来嘛”他看了看施水谷:“你不要介意, 她在梅家做女使已经好几年了, 对梅家的事情应该知道不少。我有心把梅家解决掉, 有个知道梅家底细的人做自己人更方便” 施水谷恍然大悟:“原来大人这也是一出‘美人计’啊。”他顺口调侃了一下白二勇。 施禹水顿时笑了起来:“你这相貌, 连‘美郎君’都称不上, 更别说‘美人’了,顶多给你算个‘郎君计’,怎么样?” 他顿了顿说道:“你愿意娶她,我回去就跟娘子说,叫她转告夏桑, 县衙里给她出嫁妆, 不用再回她爹娘身边备嫁了。”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去真阳之前,从庞家送来衙门过一具女尸你还有印象吗?”看施水谷点头便继续说道:“那个就是夏桑的妹子夏菊,在庞家不明不白的没了, 夏桑爹娘来了之后,庞主簿说给她爹娘二十两银子,她爹娘立刻就把女儿拉出城烧了。” 施水谷收起脸上的笑:“原来她家爹娘靠不住,怪道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嫁人呢。只是,大人,我若是娶了她,她爹娘不会找上门来当自己是大人的亲戚来往吧?” 施禹水摇了摇头:“找上门来也没用,我怎么会把这种性子的人看在眼里?实话跟你说,春花是自小在我家长大的倒罢了,我打算尽快把夏桑嫁出去,也是怕人闲话。她若是留在县衙做几年女使,再清白也没人信了。” 施水谷试探地问道:“大人这是想起来那个女郎中了吗?” 施禹水哑然:“女郎中?哪的事就能想到女郎中去?哦,你说的是那个想去太医院的女郎中啊?也是父母没有教导好,既然把她留在黄岩县没带来岭南,自然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施水谷再次试探道:“大人没想过把夏桑收做妾吗?大人现在是县令了,以后还会升官,夫人是大人中举前娶的,如今会不会跟大人的身份不大相配了?” 施禹水顿了一下,说道:“这几年先不考虑纳妾的事,等几年看看再说。”他暗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逃得过那个死劫,没工夫折腾女人的那点事儿。况且,吴氏已经很不错了,不说有跟自己一样灵异的地方,就是行事也很合自己的意。 施水谷却误会了:“也好,大人现在纳妾的话,等几年年纪大了就不好了,不若过几年寻那年纪轻的再纳进门来也不迟。”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进来一个衙役:“大人,县衙外面有个男的来喊冤,说他家婆娘偷偷跑了,他来报案叫县衙帮着给抓回来。” 施禹水一边起身往前面走一边问:“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问了吗?他婆娘是不是回娘家了?他去找过了没有?” 衙役回答道:“这个男的就是前两天来县衙闹和离的孙得栓。” 施禹水站住了:“孙得栓?刘产婆原先的男人?本县记得那天他们确实和离了吧?孙得栓这么快就找到新婆娘了?” 衙役忍住了笑:“大人,那哪儿能呢?孙得栓来县衙,告的就是刘氏跑了。” 施禹水走进大堂,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和离,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怎么敢跑来县衙闹腾?你顺便去把庞主簿叫来,叫他带上孙得栓办和离的文书。” 庞主簿很快就过来了:“大人,这是孙得栓跟刘翠儿的和离文书。” 施禹水接过文书看了一下,和离书上写得分明,孙得栓与刘翠儿自愿和离,夫妻两个有一子一女,一子跟随孙得栓,一女跟随刘翠儿,双方指模都印了,便吩咐堂上一个衙役把孙得栓带进来。 那孙得栓一进了大堂,“唰”的一下跪下连磕两个响头,接着抬起头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青天大老爷,草民的婆娘,她,她丢下草民跑了求青天大老爷给草民做主,把她给抓回来。” 施禹水沉声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姓名来!你家婆娘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出走几日了?” 孙得栓一边在心里骂这个年轻县令没记性,前两天才见过自己,这么快就忘了,一边淌眼抹泪地说:“草民名叫孙得栓,是咱这浛洸县的人,住在南边的小巷子里。草民的婆娘叫刘翠儿,是城外四十里一个村子的人,嫁给草民有二十几年了。” “前天草民两口子吵架,闹到县衙来了,草民一生气,就说要跟婆娘和离。从县衙里回家,婆娘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女儿就走了。草民当时还在生气,也没拦着她。昨天草民消了气,想找婆娘说个软话叫她回家,找了几处都找不见人。后来街上有人说,我那婆娘她欠了钱还不起,肯定是偷跑了青天大老爷呀,你可要给草民做主,把我那婆娘给找回来呀” 施禹水严肃地问道:“你跟刘翠儿闹到县衙要和离,本县记得这件事,你们和离了吗?” 孙得栓的哭声更大了一些:“没有和离啊,草民就是跟婆娘吵个架,怎么会和离呢?” 施禹水的声音更严厉了:“刘氏尚欠县衙五两白银没有交还,你是她的郎君,既然她跑了,这五两白银本县便着落在你身上。”一边作势吩咐道:“来人呀,把孙得栓给本县看住了,不要令他到处走动,什么时候还上欠县衙的钱,什么时候放他。”随即又安慰他一句:“你放心,等本县追回刘氏,自然还会着落在刘氏身上讨还欠银,到时你就能随意走动了。” 孙得栓突然喊起冤来:“大人,是草民记错了,草民跟刘氏那个婆娘已经和离了,在庞大人那里办了和离文书了。草民冤枉啊大人那个蠢婆娘自己在外面欠下的银钱,草民丝毫也不知情呀大人” 施禹水心里发笑,嘴上却问:“你记清了?确实与刘氏已经和离了?” 孙得栓连连点头:“是是是,草民记清了,草民跟那个蠢婆娘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施禹水又做出沉思状:“既然已经和离,这欠银确实不该着落在你身上了” 孙得栓如同得了救星一般大磕其头:“县令大老爷英明!县令大老爷英明!”等到施禹水吩咐他可以走了,立刻爬起身来一溜烟便跑了。堂中的几个衙役哄堂大笑起来。 施禹水皱着眉头吩咐:“刘氏欠银尚未缴齐,如今既然潜逃了,派人到县里各处寻找。另外着熊金壮羊德贵两人送十五两银子到梅家去,将刘产婆逃跑一事告知梅家,就说本县的话,等抓回刘产婆,讨到五两银子,再送还梅家。” 一个衙役出去寻了两人,将县令的吩咐说了,随即又酸了一句:“你们俩算是入了大人的眼了,十五两银子梅家哪里会放在心上?摆明了会便宜给送银子去的差人,堂上明明有那么些人在,大人偏偏指名叫你们两个去送。” 熊金壮立刻回了一句:“大人断案那天,堂上的差人可没一个像我们兄弟这样给县令长脸的。” 说酸话的衙役顿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笑道:“大人三年就走了,梅家在县里可有一百多年了,还是得罪不起梅家。等大人离开县里了,看你们两个还能不能得意的起来” 羊德贵私下里免不了也担心起来:“熊大哥,小弟一直看你的眼色做事的,刚才他说的事你想过怎么办了没?” 熊金壮一拍胸脯:“大人离开这里不还是要去别的地方做官吗?咱们大不了跟着大人也去别的地方做衙役呗,总不能被个没官没职的梅家吓得不敢做事儿了!” 羊德贵惊住了:“熊大哥你可没跟小弟说过这个打算啊。” 熊金壮瞪大眼睛:“兄弟我都没想到过能真的入了大人的眼呐”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阵,熊金壮才说道:“兄弟我越想越觉得跟着大人走是个好主意。爹娘叫我婆娘在家伺候就行了。绵羊你虽然没娶浑家,可你上头也没有爹娘拖累,独身一个,还不是抬起脚来就走了?” 羊德贵仔细想想也点头表示认可:“熊大哥的主意确实不错,小弟我只有个白家茶园附近村子的远亲,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亲戚。”他很快就高兴起来:“回头我就找大人表表忠心去。” 熊金壮忙拦住他问道:“你打算怎么表忠心?” 羊德贵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准备一份礼物到县令的住所去拜访啊。” 熊金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一个月的俸禄有几个钱?能买什么像样的礼物来送给大人?再说了,你当大人稀罕一点孝敬?那梅家那么多钱,大人怎么还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叫梅四丢脸?”他教训道:“大人是做大官的,又不是庞主簿那样钻到钱眼里的人,只要大人吩咐的事情你老老实实办到,不就是对大人的忠心了?” 羊德贵心服口服:“熊大哥,我以后都听你的。”两人一路说一路来到梅家求见,听说是县衙来人,为表郑重起见,梅霆亲自出面接待了。 等两个人把话说明,又奉上十五两银子,梅霆很自然地笑道:“区区一点钱,不值当大人如此费心。请两位回去禀告大人,就说梅家不追究刘产婆那五两欠银了。”他随手接过银子放在桌上,又吩咐一个女使去寻夫人,不一会儿女使回来,将一个小匣子递给他。 梅霆接过匣子打开,从中取出一个五两的银锭c两枚金叶子,跟十五两银子放在一起,从桌子上推过来:“劳烦两位差哥专门跑这一趟,一点小意思,请两位差哥笑纳。在下还有点事想要请教两位差哥。” 熊金壮看了一眼羊德贵,取了两个银锭一枚金叶,羊德贵便收起另外两个银锭一枚金叶。而后熊金壮笑着殷勤地问:“不知道梅大官人想问什么事?” 梅霆看这两个衙役很自然地收了钱,这才放了心,若是不收倒不好问话了,既然收了就表示他们不是县令收服了的:“我想问问,梅家晚上被人窥探的那件案子,县令大人办了没有?” 羊德贵抢着回答了:“开始办了,昨天才去城南的白家茶园问了话。可惜白家那个老头子病了几个月,白家人又都忙着采茶,说是没人碰见过什么高手之类的。” 梅霆很自然地追问起来:“那大人有没有说打算怎么办?” 熊金壮说话了:“去白家前,大人就叫庞主簿查查旧档案,看看会不会是梅家以前做生意时候得罪的什么人干的。” 梅霆又试探了一句:“大人没说还是查不到的话怎么办吗?” 熊金壮继续回答:“说了,跟徐县尉说的,要是这些人里都查不到什么线索,就叫徐县尉带人把全县的山头头再查一遍。”羊德贵在一边惊讶:这个话大人好像没说过啊。 梅霆脸上的笑很真诚:“真是多谢两位差哥直言相告了。” 熊金壮很是大大咧咧地表示,梅大官人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只管来问,县令现在正信任我们兄弟呢。 梅霆亲自把两人送了出去。 羊德贵表示自己很担心:“熊大哥你刚才把什么都跟梅大官人说了,不怕大人怪罪吗?还有那个叫徐县尉搜查山寨的话,大人根本就没说过吧?” 熊金壮教训起他来也头头是道:“咱们对梅大官人说的话都是他想听的话,是不是真的可就天知道了。咱们回了县衙肯定会跟大人如实禀报的,你就等着看到时候大人怎么夸我吧。” 两人回到县衙,施禹水还是在后堂看卷宗,施水谷又去了主簿廨翻旧档案,熊金壮果真把在梅家发生的事c几人说过的话一丝不漏地一一回禀了,还掏出银锭和金叶给县令看,慌得羊德贵也赶紧取出来,心里暗骂好容易从梅家刮到点儿油水转眼就要充公了。 施禹水笑着叫两人重新收起来:“既然是梅大官人给你们做打听消息费用的,你们就收着吧。拿回家里贴补一下也好,衙役的工钱不多,养一家子不容易。” 他对熊金壮的随机应变大力赞扬了一番:“你刚才应对的很好,说了梅家最关心最想知道的消息,却没有把白家拉起来跟梅家打对台。梅家势大,本县在没有彻底查清他们家的底细之前,还是需要避其锋芒的。”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收了孝敬银,羊德贵瞥见熊金壮直接揣在怀里了,才稍慢一步收起。 淑娘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春花在外面拆洗被褥,夏桑悄悄地在外间站定:自己还是当面跟县令夫人表明一下心迹的好,总是通过春花来传话得不到当面回应,万一县令他们打算把自己送回家去怎么办?像妹子一样变成养弟弟的银子吗?她下定决心之后,鼓起勇气敲了下门。 淑娘被敲门声惊醒,忙出声询问:“是谁在外面?”夏桑忐忑不安地回答:“奴家是夏桑,有些话想跟夫人说。”淑娘吩咐她进来,自己也转向门口的方向。 夏桑一进了门就跪下说道:“求大人跟夫人不要把奴家送回爹娘身边,爹娘眼里只有弟弟一个人才是人,奴家妹子没了命,他们拿了银子就不管不问了,奴家若是回了家,也逃不过换成银子的命” 淑娘忙叫她起来,又问道:“你怎么会觉得大人会把你送回娘家?大人不是在帮你寻亲事呢吗?” 夏桑开始淌泪:“奴家那天得熊大哥维护,也不知他有了家室,才想着要嫁给他的。昨天宋娘子已经跟奴家说了熊大哥早已成亲的事。求夫人开恩,奴家知道大人这院里没个专门做饭的,奴家愿意学。” 淑娘笑了:“没有大熊,难道会没有别人吗?你放心,大人昨天跟我说了,要不是他不肯收下你妹子,夏菊也不会被转送到庞家丢了性命,所以肯定不会叫你没有个好结果的。至于厨娘,”她沉吟了一下:“我也不瞒着你,大人把你赎出来就是怕梅家对你不利,厨房里原先那两个厨娘,一来都是梅家过来的不得大人信任,二来她们做的饭菜不合我们口味,这才想再找个厨娘的。你要是有心想学也可以。反正你就算是嫁了人,也得有个活干着才好直起腰说话。” 夏桑并不敢相信自己能很快嫁出去,因此还是做县令家的厨娘更让自己安心,便又跪下来磕头:“奴家多谢夫人大恩。夫人放心,奴家一定好好在厨房里做事。” 淑娘笑着叫她起来,跟她拉起家常来:“你在梅家多久了?” “有七年了,梅四夫人嫁进门那一年奴家开始在梅家做活的。” “那你在梅家时都做些什么?” “奴家一开始就是跟着管家学学规矩,后来才分给四官人四夫人。” “学规矩?梅家又没人做官,怎么会要你们学什么规矩?” 夏桑愣了一愣,不确定地说:“奴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学规矩,在梅家做下人的都跟着训练过,有的是练端茶送水,有的是学迎来送往,有的就完全是看看针线做的怎们样。不过不管主要学的是什么,都得记住梅家院子里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 淑娘心中一动:“梅家都有什么地方不能去啊?” 夏桑想了想回答道:“梅家院子最西边是前后三个的跨院,中间那个不准人进去,说是梅家犯了错或者出了事的官人娘子在那里住,不吉利什么的。还有东边花园也不让人靠近。” 淑娘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花园里不就是种了很多花?最多挖个荷塘,建个凉亭什么的,不就是让人看花赏景的吗?花园不让人进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夏桑摇摇头:“梅家院子里另外还有别的花园,有时候会在花园里招待客人。不过梅家的老爷子夫妻就住在东花园里,他们对外说是上了年纪懒,就不见外人了,自家子孙们去看望看望就罢了,年下祭祖的时候才会从东花园里出来。” 淑娘惊奇地问道:“那这老两口就真的一年到头都关在花园里不到过年祭祖出来?” 夏桑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夫人不说,奴家还没觉得这么怪呢。大官人跟四官人经常进去,奴家就没留意。” 淑娘再次兴致勃勃地问起来:“只有老大老四去?老二老三不去看吗?” 这次夏桑很快就回答了:“二官人跟三官人都是姨娘生的,我听四官人跟四夫人说话时候提到过,不是正妻生的就算是儿子也不能进东花园,不过如果是女儿的话,不管是不是姨娘生的都不能进。” 淑娘笑得很:“连官家都没计较皇太子的生母当时不是王妃,梅家对这个倒看得严。”她接着问道:“我好像听说,梅家还有一排屋子是用来关人的?就在西跨院附近。” 夏桑很茫然:“西跨院附近?那里确实有几间屋子,不过称不上一排,也不是用来关人的呀。” 淑娘愣住了:“那边不是关人的吗?前几天我听刘产婆说的,梅大官人纳的一个妾,说是织得一手好锦的一位娘子,诨号就叫锦娘,被关在那里不能见外人。” 夏桑笑了:“夫人不知道,那位刘产婆不是梅家人,也不是长年都在梅家做活的人,梅家里面很多道道她不明白。连奴家都知道她打听过锦娘的事,锦娘被关在那里,也是别人特意说给她听吓唬吓唬她,叫她以后少打听这些事罢了。” 淑娘更不解了:“这么说,那位锦娘的事,不是真的了?” 夏桑摇摇头:“不是外面人知道的那样。这位锦娘是大官人的妾,奴家多是跟着四夫人,所以对她知道得不很清楚,只听人说她趁着大夫人有孕的时候下手要害大夫人,被识破以后就关了起来,给口饭吃养着她,毕竟梅家现在能进贡的锦缎 作者有话要说:  是她嫁来后一手指导的,也算是对梅家有功的人。这件事也跟那位锦娘的爹娘说过。” 锦娘的爹娘知道女儿想要谋害主妇所以被关起来了?那为什么还要骗刘产婆去梅家打听女儿的下落?这两边到底是谁在撒谎?淑娘百思不得其解。 春花走进来了,她说:“娘子,吕家的姜娘子想见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9章 小瓷罐的异常 淑娘一边让春花叫姜娘子进来, 一边笑着对夏桑说:“这下可好,我跟官人到这里这几十天, 就只姜嫂子的手艺吃的最舒服,夏桑你可要当面请教一下了。” 姜娘子从外面进来, 听到了淑娘的话,也笑着看夏桑:“夏娘子怎么突然想起来学厨了?” 夏桑低下了头:“奴家被大人从梅家救出来无处可去,想有点用处。想起在这外间跟宋娘子住的时候听到大人跟夫人说吃不惯厨娘做的饭, 就打算讨这个巧宗了。” 姜娘子立刻有点同病相怜起来:“大人就是好心肠, 说起来我家公公也是大人救得呢。我也是想着不能在大人府上白吃白住, 这才去厨房帮手,谁知刚巧对了大人跟夫人的口味。后来听春娘子说大人吃不惯厨房里那两个做的饭, 我家的铺子也还没开起来, 就先在厨房里干了。你既然想学, 我就教你。” 夏桑先道了谢, 又低声问春花:“姜婶子说的春娘子是不是你?” 春花点了点头也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了我是姓宋的, 姜婶子不知道。” 姜娘子还是听见了:“哟,那我以后该称呼你一声宋娘子了。” 淑娘在一边笑着说:“自己家里称呼上可以随意点,出了门注意着就行了。姜嫂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娘子这才转向淑娘说道:“不瞒夫人,我当家的回去搬行李等,我公公说, 在县令大人家里一直住着也不是个事, 想叫我不当饭点的时候到街上找找合适的房子,不光住人,还得能开铺子的。” 淑娘虽然有心叫姜娘子就在自家做厨娘, 却也不好就这么大剌剌的开口,只是也不能就这么同意:“这边县里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再遇到什么不开眼的人,又没个亲近人跟着,还是别这么着急了。等你当家的回来再去找也不迟。再者说,就算姜嫂子你这时候找好了房子铺子,你公公的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好的,你们两口子又要照顾你公公又要照顾两个儿子又要顾着铺子,只怕也忙不过来呀。” 姜娘子果然迟疑了:“夫人说的是,那我还是再等等吧。” 淑娘笑着问道:“你公公是想先看看房子,是租是买也得你当家的回来才能决定吧?” 姜娘子点了点头:“公公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淑娘边给她出了一个主意:“既然这样,何不叫你那两个小子到街上玩耍时候看看房子?不指望他们真的大街小巷去找合适的房子,不过是逛逛,顺便看看什么地方有房子出租或售卖,多少也有个底?若是不放心小孩子单独出门,回头我跟大人说一声,给他们两个配一个亲兵跟着。” 姜娘子自觉是个好主意,只是不大好意思:“会不会太劳烦大人了?” 淑娘摇了摇头:“不会,大人不出门的时候,亲兵就是闲着的,总不能干领工钱不做事,派差事也是分内的。还有,你家大小子是不是要跟着方老郎中做学徒?” 姜娘子小心地回答道:“大人的意思是,若是大小子直接跟着方老爷子做学徒,怕人家说我爹来给方郎中作证是出于私心,所以明面上不能认这层关系。大人说,他要开医学,请方老爷子来执教,到时候我家小子只管去上课。” 淑娘奇怪地问道:“别人怎么会知道姜郎中是你爹?” 姜娘子如梦初醒:“是我糊涂了,把这里还是当成了真阳县,忘了这里没什么人认识我爹了。这么说,我那大小子这会儿就能去方家医馆做学徒了?” 淑娘点点头:“能去还是早点去吧,我是觉得学医跟读书一样,一天不学就落下了。” 姜娘子忙道:“我那大小子也是跟我说怕长时间不碰会忘呢,我这就回去跟我公公说去。” 她赶忙告辞出去了。淑娘这才笑着对夏桑说道:“姜嫂子既然答应教你,你就好好学吧。你的亲事也不要担心你爹娘来搅和,大人是个明白人。” 夏桑感激不尽地道了谢离开了,春花很有点为夏桑高兴,也觉得自己有了个伴,不想她这么快就嫁出去:“娘子,夏桑一时嫁不出去有什么关系?正好可以跟我作伴,我们两个年纪也没差多少呢。” 淑娘叹了口气:“大人是怕夜长梦多。” 春花就不再多言了,倒是看着两桶水问道:“娘子一晚上就烧了半桶水泡茶吗?” 淑娘起身看了一眼,又回来坐下了:“也不是,早上先烧水洗脸了,本来是想就这么些水洗澡的,后来不是你过来了吗?” 春花笑得很促狭:“原来大官人跟娘子是不想叫人知道的。” 淑娘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红:“瞎说什么呢?”作势要打她。天地良心,这可是真真的冤枉 春花笑着跑了:“娘子,我还没洗完被褥呢?” 淑娘无奈地笑笑:算了,就让春花这个小蹄子误会去吧。她的思绪从小瓷罐的异常举动转到了梅家的事情上来。 午饭时施禹水回了后院,先来找淑娘说施水谷同意娶夏桑:“水谷同意了,我却有点不大放心了,这小子是个喜欢看脸的,先前他在乡下时候说过一次亲,后来偷偷去看了人家相貌,回家就说不愿意娶。” 淑娘想了想:“夏桑确实相貌不算多出众,不过,水谷先前说的亲若是长的很吓人的,夏桑跟人比起来就算出挑了。” 施禹水笑了:“水谷跟我说,那个娘子不能算是长得丑,就是脸上一块白一块白的看着吓人,他说怕半夜睡醒了吓到才不肯的。” 淑娘自言自语起来:“脸上?一块一块白?”她想起自己原先在学校做老师的时候有一位女同事就是特别白,然后就听说这位女同事是得了白化病,去医院治的时候本来是要用激光把白化的皮肤变成正常的,结果医生跟她说白化的皮肤太多,索性反着治,把正常的皮肤消成白皮肤,就变成了不需要花大力气美白就很白的皮肤。她想,这个女子是不是就是白化病了?可惜这里没有激光技术不能治疗。 淑娘摇摇头:“既然没成就不提了,郎君的意思不会是水谷以后会对不住夏桑吧?” 施禹水当然没有把水谷问自己为何不纳夏桑为妾的事说出来:“他就是有这个心,只怕也没这个机会。” 淑娘笑了:“也没见做媒的说成了一家子之后还要管到两个人成亲之后几年的,我看夏桑也不是个没算计的,他们俩指不定谁拿得住主意呢。”便把夏桑上午来找自己的事说了:“后来我趁机问了她梅家的事情,她很痛快地都说了。不过她说的跟郎君你告诉我的有点不一样。” 施禹水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到了梅家:“怎么不一样?” 淑娘看了看连接里外间的门,施禹水忙走出去看了一圈回来:“没人。” 淑娘这才低声说道:“郎君那天跟我说刘产婆还有方老郎中说到的锦娘的事,夏桑说那个锦娘的爹娘知道女儿被关起来,而且锦娘也不是关在他们俩所说的那排屋子里。夏桑的意思是,西中跨院那里的确有屋子,但是根本就没几间,也不是用来关人的。还有,她说东花园住着梅家家主夫妻,他们俩除了过年祭祖,一年到头不出东花园,而且只有两个嫡子能进去。” 施禹水沉思起来:“若说锦娘的事,夏桑知道的更确切可信说得过去。可锦娘的爹娘故意骗刘产婆做什么?梅家把东花园看得这么紧,是不是藏着什么人?或者,在做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 淑娘摇了摇头:“这些我猜夏桑不可能知道,所以根本没问。不过郎君,智清师兄弟去梅家打探的时候可一点都没说东花园有什么看守啊?” 施禹水想了想解释道:“按我后来问智清的,他们俩当时就完全是听了锦娘的事情之后一时义愤,直接就往西跨院附近去打探了,没留心东边也有可能。” 淑娘小心地问道:“那,叫他们俩得闲再去打探还有可能吗?” 施禹水叹着气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智苦跟徐县尉讨了晚上巡逻的差事,天天晚上带着人在梅家宅院周围转悠,回来跟我说,梅家院子里一整夜都点着灯,而且有人守夜。要不是城里不能养狗,说不定还要找来几条狗彻夜守候呢。” 淑娘看看丈夫的脸色又说:“那郎君还是想个法子进到东花园看一看吧,我总觉得这个东花园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施禹水想了想:“我知道娘子的意思,我也觉得梅家这个东花园太可疑,只可惜就算我用县衙的名义去梅家拜访,也没有借口一定要到他们家的花园里去,而且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淑娘叹了口气:“我是真想叫郎君把梅家掀翻的,现在在县衙住着我都觉得不安心,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都是梅家的。前院的吕家姜娘子,今天来找我说她公公叫她得闲出去看看房子,我真是不想叫她们搬走,姜嫂子做饭我敢吃,梅家人做饭我是不敢碰了。” 施禹水安慰她:“现在我还没有明着跟梅家翻脸,梅家应该不至于做什么,我收集梅家犯罪的证据也会尽量小心谨慎,不让梅家猜到我的打算。” 淑娘打起精神表示自己支持丈夫:“我没事,就是这么一说。郎君自己也多加小心,我怕梅家知道郎君想对付他们家会狗急跳墙对郎君不利。” 施禹水笑了:“梅家在这里根基深厚,我就是想动他们,暂时也还摸不着头脑呢,娘子担心的太早了。对了娘子,我今天跟袁县丞碰头时候,他说他家娘子想来拜访拜访,就是不知道你修养的怎么样了,怕打搅你。” 淑娘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郎君,是不是,咱们早上洗澡的事传到外面了?” 施禹水楞了一下大笑起来:“哪儿的话,碰巧了罢了。”他笑了一阵,走到淑娘跟前,在她耳边把白二勇的话告诉了。 淑娘喃喃自语:“伐毛洗髓?这么说,早上咱们身上的黑色东西,就是身体里的杂质了?”她感到很玄幻,自己所知道的已经是穿越者丛生了,只是没想到连岭南这里都有个或是穿越或是重生的人,她忽然想到丈夫昨天跟自己说的,白家装茶叶的小瓷罐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她说道:“郎君,关于那个小瓷罐” 外间传来脚步声,随即又是敲门声,施禹水忙止住淑娘的话,叫来人进来说话。来得是春花:“大官人,大娘子,夏桑说午饭做好了,叫我问问是不是给送过来。” 施禹水看看淑娘,点头说道:“嗯,送过来吧,对了,叫夏桑也一起过来一趟,我有事跟她说。” 春花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施禹水便对淑娘说:“小瓷罐的事等晚上再说。咱们先说袁县丞的浑家来拜访的事,娘子觉得如何?” 淑娘想了想:“不如这样吧,明天请方老郎中来把脉,他说差不多了,我就开始见你的属官的家眷?” 施禹水点点头:“也行,虽然白家这茶有奇效,还是叫郎中来看看我才放心。” 听到“奇效”两个字,淑娘若有所思:茶有奇效,不知道米跟盐有没有什么奇效?嘴上却问三个属官都有谁可信一点,自己跟他们的家眷来往时候也好有所侧重。 施禹水给她分析起来:“庞主簿跟梅家走得太近,我是完全不敢相信的,他是自己考了举人就直接求官做了,他的浑家估计最多能是县令之女这样的;袁县丞年纪大了一点没有野心只求平安,我对他说不上信任却不至于不敢相信,他的官职不大,但是他是恩荫官,他祖父官至四品,所以他的浑家应该是出自五品至三品之家的女子;至于徐县尉嘛,他原来在京里已经做到正六品了,却因为那个樱雪蝶得罪了宗室,被贬官到这里,他的性子真要说起来,却是我最敢相信的,另外据我估计,徐县尉的浑家可能是京里的大户之女。” 淑娘一边听一边记,心里盘算对这三家的亲眷应该是:徐家的亲近些不妨,袁家的不远不近就行,庞家的则尽量远离。 午饭很快送了进来,春花跟夏桑一起服侍夫妻两个用饭,施禹水很快吃完站起身,对夏桑说道:“夏桑,本县问过跟来的族弟水谷,他有意跟你成亲。本县也不偏着他,你跟我去见见他,若是你也觉得可行,本县就尽快给你们操办婚事了。” 夏桑简直是愕然了:“大人?这么快?” 施禹水带了点不易觉察的不耐:“若是在本县为你操办婚事之前,你的爹娘寻上门来说给你订了亲,碍于朝廷法度,本县也不能强逼你爹娘退亲,到时候你出嫁的事就全在你爹娘的心里了” 夏桑立刻意识到相比爹娘来说,还是县令大人更可靠些:“奴家知道了。”她心里不是没有犹豫,然而县令说的很明白,她也能想到若是爹娘给自己定亲的后果,虽然天气不冷,她却悄悄地打了个冷战,也因此在跟着县令去见他的族人时坚定了起来。 春花看着两人离开,对淑娘咋舌:“大官人作事真够快的。” 淑娘笑着打趣她:“你要是想这会儿出嫁,大官人也能很快就把你嫁出去的。” 春花本想回嘴,却不知怎地又想到了武泽那个蠢货,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淑娘敏感地意识到了:“春花你,是不是看中谁了?” 春花想了想说了实话:“那时候武泽提亲我不同意,等来了南边,却不知道怎么总是会想起他来,有时候就觉得心里怪酸的。” 淑娘放下了手里的饭:青涩的恋爱啊可惜春花当时没有意识到,等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分开几千里地了。安慰的话一时说不出口,只得叹了一口气:“等你什么时候想不起他了,再说给你说亲的事吧。” 春花点了点头:“我听大娘子的。” 夏桑很快就回来了:“夫人,大人说他直接到衙门去了。” 淑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她:“你跟水谷见过面了?觉得怎么样?” 夏桑低着头:“我已经同意了。大人说会尽快给我们把婚事办了,还说成亲后叫我们搬到后院的东厢房去住。” 淑娘跟春花都对她说了恭喜,春花兴高采烈地说:“大娘子,我带夏桑去后院看看房子。” 夏桑却主动推脱起来:“还是先把碗筷收了,把厨房打扫干净再去看吧。” 淑娘笑着对春花说:“你们还没吃饭吧?快收拾了去吃饭,吃完饭再去看不迟,房子在那儿也不会跑。我要歇歇晌,春花你不用过来陪我了。”两人很快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送到了厨房,又胡乱吃了点东西,拜托没有离开的钱厨娘帮忙洗碗,一阵风一般出去了。 姜娘子摇着头笑个不停,钱厨娘心里叹气,却知道自己做的饭不入县令大人跟夫人的眼,只得认命地洗起碗筷来。姜娘子也动手帮她洗,顺嘴问她怎么会在县衙里做活,夫人说的她也是梅家来的是怎么回事。 钱娘子叹口气诉起苦来:“我原先是跟当家的在街上开个小铺子卖点粥饭的,后来当家的病死了,我一个寡妇家的,总被街上的地痞无赖们欺负,那时候梅家找到我说县令是从北边过来的,叫我到县衙里给县令做饭,我就来了。那个县令在这儿三年走了;换了一个新县令才呆了一年就走了;又等了一年才来了现今的县令大人,可惜大人说吃不惯我做的饭” 姜娘子同情地说道:“钱嫂子吃了不少苦吧?” 钱厨娘想了想:“光是做饭,要说吃苦也不怎么吃苦,就是那些地痞们说话总想占点便宜,我当家的还在的时候没什么,当家的没了之后那些人的话就实在是不能入耳了。” 姜娘子听到这里心里打了一个突突:自己公公被打断腿说起来,也有纪家那个举人想要调戏自己的原因,若是这边县里也是这样,那还是等当家的回来跟当家的再商量商量吧。 下午白二勇辞行,施水谷驾着车出了后门直奔城外,出城后不远寻了个僻静处停了车,白二勇从车里出来,谢过施水谷之后才自己驾着车离开了。施水谷回到县衙就直奔后堂找施禹水抱怨:“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 施禹水看看四下无人,才说道:“我只是不想叫梅家人知道我带着白家人进了县衙,自然就不能从大门走了。后门守门的那个老张头的儿媳妇又是梅家出来的女使。” 施水谷赌气地说道:“又是梅家弄出来的破事。” 施禹水笑着安抚他:“不会总这样的,等过一阵我找个机会把老张头换掉。”施水谷这才不言语了。 晚上,等只剩夫妻两个了,淑娘一边给水壶里灌上水放在炉子上烧,一边对施禹水说道:“郎君你把我梳妆匣最底下的抽屉打开,茶叶在里面放着呢。” 施禹水依言取出来,正要关上抽屉,却见小瓷罐自行跳了出来,一蹦一蹦地落在茶叶包上不动了。淑娘正好过来,苦笑着说道:“郎君也看到了?这个罐子先前除了我谁都不肯亲近,昨天却对这点茶叶不离不弃起来了。” 施禹水想把罐子拿开,小瓷罐拼命地挣扎起来,淑娘忙接过来安抚,又从桌上拿起纸包放在瓷罐盖上,这才相安无事了。 施禹水低声说道:“娘子是怎么看的?” 淑娘想了想:“会不会白家的先祖也有什么奇遇?郎君不是说,这茶叶原先也是收在一个瓷罐里?跟我这个一模一样的?有没有可能是同出一源的?” 施禹水眉头紧缩了好一阵才舒展开:“算了,就算是真的,白家祖先都没了一百年了,也没处问去。” 淑娘便小声说道:“郎君,若是白家的祖先真的跟咱们夫妻一样是有奇遇的,你说,会不会咱们带的东西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施禹水霍地转向淑娘:“娘子的意思是?” 淑娘小声说:“比如说,郎君带的米,咱们之前只是试过每天能有一把,却没煮来吃过看跟一般的大米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施禹水站起身来,又开始在屋子里转圈。来回几圈之后停下脚步:“娘子,这个炉子就留在这里了,这几天我每天都把米留出来,你悄悄地熬成粥咱们试试。”说着索性又吩咐:“不如等烧好水就熬粥吧,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想吃宵夜了。” 淑娘点点头,去厨房寻了小号的陶罐跟碗勺等过来,待水壶里的水烧开了,就把米洗了放在陶罐里,又用外面水井里的水熬起粥来。 施禹水看娘子忙活,索性自己起身拿过玻璃杯,就着瓷罐盖打开纸包取出一撮茶叶放进杯子里,又把纸包包好。淑娘正好把陶罐坐在炉子上,就拎起水壶过来冲茶。热水注入杯中,跟昨天一样,茶叶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下翻飞起来。淑娘怕丈夫再看见茶叶的起伏后心里不好受,状若无意地挡住了杯子。几滴水飞溅出来落到一边的小瓷罐上。 瓷罐突然疯了一般飞舞起来,连盖子上的茶叶包掉了也顾不得了。淑娘忙放下水壶去拦小瓷罐,施禹水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包,抬起头来的时候就愣住了,纸包再次跌落下来:小瓷罐正跳到杯子口处,拼命地想要挤进杯子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WwW.lwxs520.Com第160章 夫人外交 淑娘忙放下水壶来安抚小瓷罐, 可惜这次瓷罐不肯顺从她了。淑娘无奈地问丈夫:“郎君,你看这茶叶” 施禹水紧盯着小瓷罐的动作, 听到娘子问就摇了摇头:“我看,像是水的事。” 淑娘一惊, 难道?她试探地把水壶提起在小瓷罐的盖子上倒了一点水,就见那瓷罐立刻甩了杯子又冲淑娘撒起娇来,一会儿在空中状似上下点头, 一会儿去淑娘的手上来回蹭。 施禹水忍不住笑了:“这小东西挺有意思, 还知道来讨好你。” 淑娘却叫丈夫快看:“你看着盖子上的水是不是没了?” 施禹水走到跟前细看:“嗯, 没了,你再倒点试试。” 淑娘又往盖上倒了一次水, 眼睁睁地看着那水很快就凭空消失了。她不断地把水壶里剩下的水继续倒上去, 水也继续不断地消失。只是为了泡两杯茶, 本来就没多烧的水很快倒完了, 小瓷罐还是不满足, 围着淑娘来来回回地撒娇。 淑娘看了一眼丈夫,指指水桶,施禹水点了点头,他有一个直觉:这水对小瓷罐很有用处,他想看看小瓷罐得到水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淑娘得到丈夫的首肯便走近水桶, 小瓷罐紧紧地跟着她。她正要拿起水瓢舀水, 小瓷罐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剧烈抖动起来,然后便去蹭淑娘的手。 淑娘无奈地先放下了水瓢, 捧起小瓷罐低声问它:“你想要这水?” 小瓷罐扭来扭去地表示欢欣,而后自己在淑娘手里向下滑动,直到盖子在淑娘手指的位置,才停住了。 淑娘再次问它:“你想打开盖子?” 小瓷罐又一次表达出了欢欣的意思。 淑娘便将盖子揭开:“你还想干什么?” 小瓷罐很快从淑娘手里挣脱,忽地来了个倒转,罐子里的盐哗啦啦倒在地上,而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水桶里。淑娘很无奈地瞪着地上的盐:小瓷罐你这举动可有点儿过河拆桥的意思了啊 施禹水走过来站在淑娘身边,伸出手拉住她:“娘子,你有什么感觉?” 淑娘冷静下来:“郎君先前说的没错,不是茶的问题,是水的问题。白家这种茶,是用这水浇的树吧?如果白家人不知道这事,那就是白家的祖先没有明确告诉后代。我想,白家这位祖先应该是真的有奇遇,但是后面可能被人背叛了,甚至可能是被至亲背叛的,所以连子孙后代也信不过了” 施禹水感到自己握着的手一阵阵发冷,忙剖析自己:“娘子与我都有奇遇,若是担心背叛,难道我就不担心吗?娘子放心,我们是一体的。” 淑娘见丈夫误会自己怀疑他会背叛,赶忙解释道:“不,郎君误会了,我是为白家这位祖先的遭遇有点心冷,并不是怀疑郎君。我是想,白家这位祖先,有可能是女的”男子痴情的不是没有,但是女子更容易痴情,若是现代穿越女的话,真的会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去找男人,然后就被古代最常见的“妻妾一家欢”的男人欺骗 施禹水听了淑娘的解释稍稍放心,只是心里还是苦笑起来:看来娘子的醋意不是一般的大,纳妾是真的不用指望了不过他还是表示同意淑娘的猜想:“的确,世间多闻痴情女子负心郎,不过白家的这位祖先身为女子,竟能凭着一己之力将家族传承百年,也算得上是位巾帼了。” 小瓷罐从桶里飞出来又一头扎进一旁的另一桶水,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郎君特意带回来的水,全都便宜了这个小东西。” 施禹水却说道:“车上带两桶水回来还不容易?不过我看这个小东西会有些变化,娘子觉得呢?” 淑娘被提醒之后也开始期待起来:“嗯,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她暗自猜测:会不会变成那种有山有水的田园空间?要真的是的话,自己这金子做的大腿一般的手指,可比现在高能多了 桶中的水还剩一般的时候,小瓷罐自行飞了出来,朝淑娘飞过来。淑娘忙接在手里,还是一个空罐子的重量,不知道这水都被装到哪里去了,淑娘看了看地上撒的盐决定不收起来了,本来就只是平常就能买到的盐。她把盖子拿过来盖上,小瓷罐忽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随后就在淑娘手里静止了。 施禹水看向淑娘:“娘子能感觉得到什么变化吗?” 淑娘摇了摇头:“它现在好像是睡着了话说,郎君你刚才听见它叹息了吗?” 施禹水茫然地摇头:“没听见,就见你给它盖上盖子之后它就不动了。” 两人看着一动不动的小瓷罐,决定还是先收起来吧:“郎君,我想它若是要进化的话,现在应该是休眠?过几天再看结果吧。” 淑娘照旧把瓷罐收在梳妆匣的抽屉里,又端起茶杯笑着对丈夫说:“这茶也喝不了几次了。”这时炉子上的陶罐中的水也烧开了,淑娘等它翻滚了一阵才堵上风门:“郎君,我看这粥不如就这样小火熬一夜,明天早起当白粥喝?咱们晚上喝了茶,我怕粥的效果会被茶掩盖过去。” 施禹水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早起时,淑娘发觉身上又薄薄地出了一点污迹,看丈夫时也有,不过比自己身上的还少些,便把丈夫推醒:“郎君,你看这” 施禹水看看两人身上,大笑起来:“算了,一会儿还叫他们烧水来洗澡吧。” 淑娘拉住他说道:“本来昨天晚上只是猜测,现在才是肯定了,这个所谓的伐毛洗髓,不是茶而是水的作用,而且白家人并不知道是水的作用。” 施禹水点点头:“嗯,看来确实如此了。” 淑娘起身穿好衣服:“不算太脏,我去教春花到厨房吩咐烧水。” 施禹水却躺着说道:“我看,岭南反正也是热,不如以后就定下早上沐浴之后再出门吧?免得一次次这样尴尬。” 淑娘闻言想了一下就答应了:“好,回头我来安排。” 洗过澡后,两人就着炉子上小火熬了一夜的粥吃了早饭,施禹水就到衙门去了,出门前特意对淑娘说了会派人请方老郎中过来给她把脉。到了快中午时,方老郎中果然来了,却是带着儿子一起的:“大人,小儿打算尽快启程到京里去,今天来向大人辞行。” 施禹水便看方博:“方郎中既然下定了决心,本县也不便阻拦了,不知方郎中打算如何进京?” 方博恭敬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草民胆小,怕坐船一路上都是一个船家,还是打算走陆地入京,白天赶路晚上在客栈投宿。” 施禹水想了想:“方郎中,请听本县一句劝言,还是到驿站投宿的好。” 方老爷子迟疑道:“这驿站会不会不收平民住?” 施禹水笑了:“老爷子有所不知,驿站是朝廷所建,驿差是有俸禄的,只是俸禄不多,若是不能私下招揽些散客,去何处刮点油水来?令郎既是想要一路安心,不过花点钱买个平安罢了。况且,方郎中直说自己是要进太医院的,多多少少也能跟‘官’沾上一点边。” 方老爷子立刻就应了:“大人说的是,花钱买平安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接着就说自己去后院诊脉,留下儿子在这边跟县令说话。 施禹水便对方郎中说道:“方郎中此去大有可能从本县家乡经过,本县想托方郎中带一封家书,不知方便不方便?” 方郎中当然地没有推辞:“草民义不容辞。草民定了后天启程,还请大人尽快写好家书。” 施禹水笑着说:“待方郎中启程前本县定将书信送到方家。” 方老爷子来到后院献给淑娘把了脉,捻须微笑道:“夫人请放心,夫人调养的很好,照老夫看,说不得用不了三年就能调养好了。” 淑娘谢过他,教春花送他出去。走到前院时,吕江跟吕河从西厢房出来,十二三岁的少年已经能当半个大人看待了,吕江很礼貌地冲两人拱手行礼,吕河还小,很活泼地说道:“你又来给我祖父看腿吗?” 方老爷子停住了脚步:“你这小家伙,既然你这样说了,老夫就再给吕老哥看看腿,宋娘子请稍候。” 春花点点头,目送他跟吕江吕河走进西厢,自己在院子一角的树下站定了静等。不一会儿施禹水带着施水谷和方郎中从前面回来,看见春花就问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春花把娘子吩咐自己送方老郎中但是吕家人又把他请过去的事说了一遍,施禹水摆摆手:“你去厨房吩咐吧,我请了方老爷子父子在这里用午饭。” 春花答应一声走了,施禹水又叫施水谷先自便,自己领着方郎中也进了西厢:“怎么样,吕老丈腿上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方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这才多久?能稳定就很好了,至于恢复,至少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判断。” 吕老丈突然说道:“草民想请大人做个见证,叫我这大孙儿拜方老哥为师。” 施禹水先是笑,随后却摇了摇头:“吕老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孙儿若是拜了方老爷子做师父,你不是平白长了一辈?依本县看,还是拜方小郎中为师吧,至于方老爷子嘛,做个现成的祖师就是了。” 吕老丈窘迫地向方老郎中道了歉:“对不住了老哥,一时没想到这里。” 方老爷子略一沉吟开口说道:“虽是隔辈的,该教的老夫也一定都教给令孙,就看他个人能领悟多少了。” 方郎中虽然还不乐意收徒,不过因不需要自己出力,也乐得轻松,再者说,自己一拍屁股抛下两老走了,给他们找点事做当是解解闷也不错:“好,我也该收个弟子了。” 姜娘子忙推着大儿子拜师,吕江很郑重地跪下向方郎中磕了三个头,叫一声“师父”,送上一盏茶。方郎中接过茶喝了一口,伸手叫他起身,师徒名分就算是定下了。吕江又对方老爷子磕了三个头,称呼他“祖师”,也送上一盏茶。 吕河看着好玩,突然跑到施禹水跟前跪下,跟着就是“咚咚咚”的三个响头磕下来,抬起头喊道:“师父!”回头又喊:“娘,茶呢?” 姜娘子惊了,想要上前拉起小儿子却又不敢上前,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施禹水大笑起来:“看来今天是个拜师的好日子,本县就收你做个入门弟子吧。” 他看向姜娘子:“叫你儿子斟茶拜师吧。” 姜娘子不知所措地看向公公,吕老丈哪能想到自己小孙子玩闹,县令大人也能当真收下他?忙不迭地吩咐儿媳:“茶,茶,快,快” 姜娘子赶忙斟了茶递给小儿子,吕河学着哥哥刚才的样子,似模似样地举过头顶:“师父喝茶。” 施禹水笑着接过来沾沾唇便放下茶杯,伸手道:“起来吧。” 吕河爬起来在屋里来回看,突然眼前一亮冲到方老爷子跟前又打算跪下,方老爷子立刻就起身闪开了,身手敏捷的叫人怀疑他只有三十岁:这不是开玩笑吗?自己可不敢做县令大人的长辈。吕江已经到知道分寸的年纪了,一把抓住了弟弟的衣领:“大人是你师父,你不去跟着大人,乱跑什么?” 吕河扁扁嘴想说话,吕江又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带到母亲身边:“娘,看好弟弟,叫他别乱跑。” 姜娘子手忙脚乱地接过小儿子搂在怀里,语无伦次地说:“乖儿,大人才是你师父。河儿,你爹他江儿,你弟弟他” 吕老丈看不过眼,开口吩咐儿媳去厨房,姜娘子如得了圣旨一般立刻就往厨房去了,顺手把小儿子也一起带走了。吕老丈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 施禹水笑着说:“本县既然应承了收他做个弟子,自然是真的。等本县把县学修好,就叫令孙来县学里念书吧。” 吕老丈激动的咳嗽起来,吕江忙上前给他拍背,施禹水笑着把茶送过去叫他顺顺。 吕老丈平息下来之后还是激动的老脸通红,施禹水忙叫方老爷子给他把脉:“两个孙儿都拜师了确实是个好事,只是老丈也不必这般模样,有了年纪就该好生休养才是。” 方老郎中把过脉,笑着说:“老哥,你这小孙儿才只是拜师你就这般高兴,等他跟着大人读几年书考上个举人回来,老哥还不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吕老丈忍不住想要落泪,想到是个大喜的日子又生生忍住了:“是是是,方老哥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还得好好地保养,等着我孙儿也考个举人回来给我挣挣脸” 施禹水不欲方老爷子父子不快:“吕老丈莫要只顾着小的,也得看看大的,今天拜了名师,日后成一代名医也是大好事啊。” 吕老丈如梦初醒:“大人说的是,草民糊涂了。”他转向方老爷子:“对不住方老哥了,是我太高兴,高兴得都糊涂了。” 午饭是摆在前院吃的,吕老丈拖着病体坚持下床上席,一定要敬酒,儿媳跟大孙儿怎么劝都不听。最后还是施禹水发了话:“老丈用茶代酒吧。”才算是解决了这件事。 许是在厨房里被姜娘子教导过,吕河主动地来到施禹水跟前乖乖地站着,却伸出小手在桌子上乱指:“大人,这个菜最好吃了,我最喜欢吃了,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施禹水笑着很给面子地夹了一筷子吃了,对他说道:“确实不错。”跟着就叫他回自己座位上去。吕河扭扭捏捏地说了一句:“我娘跟我说的,叫我跟着大人,给大人布菜。” 施禹水笑着说:“你刚才不是给本县介绍过了吗?回去吧。” 吕河这才高兴地回到西厢,随即就传来了他的欢呼声:“娘,你说的我都照做了,我给大人指的菜大人也说好吃呢” 施禹水看着自己只夹了一筷子的甜点哭笑不得。 下午淑娘就派了春花到两边的县丞家跟县尉家送了帖子,邀请两家的女眷明天在花园小聚一番,两家女眷接了帖子,都回话说一定到。淑娘这才跟施禹水说了一声,叫他派人在明天上午时候守住花园前面的入口,不放外人进来。 袁县丞的娘子元氏带着两个妾来赴会,她今年四十二岁了,跟袁县丞成亲二十七年,只生了一个女儿,早些年就出嫁了,现在不在身边。一个妾生了儿子被她抱来养大,今年十四岁。另一个妾入门虽晚,却生了三个女儿:第一胎双生女儿九岁了,第二胎又是女儿,只有四岁。 徐县尉的娘子许氏也带了一个妾来赴会,她今年二十九岁,成亲十四年,生了一个儿子十岁了。妾是来到岭南之后才纳的,京中纳的妾留在京里没带来任上。 花园的凉亭里摆了一桌子糕点水果,另有茶水c果子酒等,三个女人坐着聊天。 元氏先关心淑娘的身体:“早先我就想来拜访夫人了,我家大人说,县令大人有话,要等夫人平安生产以后再见人,我才没来成的。前一段夫人小产,我也怕夫人伤心不敢来拜访。夫人现在能出门待客,可是身体大好了?” 淑娘对元氏简直无语,一开口就把自己的伤心事揭了出来,你是白痴吗?她客气地回道:“昨天特意请了方老郎中看了,说养得挺好的。” 元氏又继续表示自己的关心:“夫人年轻,大约不知道轻重,还是该多养养才好。我自从生了女儿后,又怀过两次都小产了,后来就坏了身子不能生了,这才给我家大人纳了妾” 淑娘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元氏明明是想表达关心,怎么话说出来却是在戳自己心窝子呢? 一边的许氏连忙打圆场:“元姐姐放心,夫人不是说昨天特意请方老郎中看了?” 元氏表示自己刚才没留心:“哦,是我没听真。方老郎中的医术不错,他说没事应该就是没事了。” 淑娘便对许氏表达了自己的善意:“许姐姐是京中人士吗?” 许氏微笑道:“嗯。我娘家祖父在京里做的是太学的教授,我爹是祖父的第三个儿子,自小不上进读书,偏偏跑去禁军里参合,后来结识了我公公,知道我家大人跟我年纪相当,就定了亲事了。” 淑娘咋舌:“太学的教授吗?”乖乖,北大清华的教授级别的人她眼里的小星星开始发光:“许姐姐是不是读了很多书?” 许氏温柔地笑着:“女子读书再多,不得知心人,又能如何呢?” 元氏立刻显示了自己的存在感:“可不是这个话吗?我虽然只认得几个字,我家大人对我却是再好也没有了,虽说纳了两个妾,对我还是敬重的很,儿子也是在我身边养大的。”她身后一个妾立刻眼泛泪光了。 淑娘不理会元氏,只问许氏:“许姐姐会不会做诗作词?” 许氏的语气虽然仍旧温柔,却多少带了一丝惆怅:“会是会的,只是不能入眼。” 淑娘斟酌了一下用此,小心地问道:“许姐姐,是不是徐大人不懂诗词之道?” 许氏笑着说:“我家大人虽然不懂诗词,却对话本情有独钟。” 淑娘把她这句话仔细咀嚼了一番,又想起丈夫跟自己提过徐县尉是迷上了樱雪蝶才得罪了宗室被贬官的,不由对许氏同情起来。在现代时写小说自然是才女,但是在宋代还是会诗词的才算正经才女。若是那个樱雪蝶凭自己的本事写一本小说出来,自己当然服气她,但她是抄袭那就不能怪自己看不起她了。因此也跟着许氏的口气批评了一番话本不如诗词。 元氏却在一边再次显示了自己的存在感:“两位夫人的话我可不大赞成,会写诗词不错,可闺中女子总以诗词为耀,忽略了理家之才也不对,为妻之道才是首要的。”她径直对淑娘说:“夫人还年轻,县令大人如今官职还不甚大,夫人不如早早给他纳妾定心,占住了妾的位子,以后大人升官也不会有位子高的女子进门威胁到夫人。” 许氏一脸的啼笑皆非,她对淑娘眨眨眼:“夫人还小呢,青年夫妻正是情热的时候,不着急纳妾给自己添堵,等以后冷了心再纳妾也不迟。” 淑娘暗下决心以后能单独跟许氏聊天就单独找许氏,尽量不叫元氏往自己身边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1章 空间进化 她挑了一个怎么说都不会出错的话题:“我看两位夫人的首饰样式特别, 是岭南这边的花样吗?” 元氏立刻笑得开心许多:“嗯,夫人不知道, 我们家大人原先是主簿的时候,多是在中原一带任职的, 升了官反倒来了岭南这边,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有的。我家大人为了宽慰我,特意叫了各家金楼c珠宝铺的掌柜的捧着花样叫我选, 给我造了好几套头面呢, 改天给夫人看看?” 淑娘看看她四十多岁的年纪, 手上套着金镯,头上却带着玉质的小清新首饰, 礼貌地夸了一句:“袁大人真是敬重你。” 许氏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吗, 我们家大人就不管这事, 我还是自己去银楼拣那新鲜花样打的。夫人是不是想打些新首饰了?” 淑娘想了想:“打些新首饰也好。两位姐姐都是在哪一家打的首饰?”幸好这里是古代, 可以随意往头上插戴各种精美的首饰, 还是不要错过了吧。现代的时候头上戴个簪子都得弄一身古装来配,不然总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元氏先说了:“这县里最大的金楼就是梅家开的,最精贵的珠宝铺也是梅家开的。我家大人说,要打就打最好的,我就是在他们家打的。夫人看这两只金镯, 是不是很精巧?还有我头上这只玉簪, 玉质是最好的。” 许氏也跟着点了点头:“我闲来无事会带着女使去各家首饰铺子看,确实是梅家的首饰铺做工好手艺精分量也足。我现在戴的首饰也是在梅家金楼打的,不过我打的多半是银的跟珠子的。” 淑娘就着两人手上c头上的佩戴看了看:“确实不错, 那回头我也去梅家铺子看看吧。” 许氏笑道:“夫人想去看的时候不如约我一起,我整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元氏就没有这么闲了:“可惜我家里有几个小孩子呢,虽然她们也有自己的娘看着,我家大人说了,我到底是嫡母,不能不上心。所以我没什么空出门看,我家大人就叫掌柜的把图册送到家里来给我选样子的。” 淑娘就笑了:“元姐姐,既是袁大人敬重你,你就安心在家里等人送上门也罢了。我跟许姐姐去看就行了。” 许氏含蓄地笑:“袁夫人的福气真是叫人眼馋呢。”她跟自家郎君虽然疏远了些,可他出门应酬还是会带着自己去,自然知道袁县丞出门应酬带的是一位年轻的妾,从来没有这位元夫人的事儿。 三人就着首饰终于和谐地说了半天话,元氏看看时近中午,就主动提议:“我还要家去看看午饭准备的怎样了,我家大人有些挑剔呢。”于是便散了。 凉亭上的东西有人收拾,淑娘就带着春花跟夏桑回家,路上便问夏桑梅家的金银楼珠宝铺的事。 夏桑想了想:“夫人,金楼是开在瓦舍那边的,奴家没去过。倒是银楼跟珠宝铺奴家跟着四夫人去看过,似乎银楼是梅家老丈发话说给小儿子看管的。至于珠宝铺,奴家听四夫人跟大夫人说到过梅家有自己的珠场,自己养珠采珠,拣那个头大又圆满的放在铺子里来卖,那个头小的c不甚圆润的多数都镶成首饰给家里的下人做打赏了。奴家也得过两只银镯子,上面就镶了一圈的小珠子。可惜奴家的铺盖c首饰都留在梅家没能带出来。” 淑娘诧异道:“梅家连你这点东西都昧下了?” 夏桑苦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梅家不至于看得上奴家这点东西。只是奴家被赎身的时候已经是得罪了梅四官人了,只想着留住命就罢了,哪里还敢上门去讨要自己的东西?” 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我要是去梅家的铺子,还不能带着你了?” 夏桑低下了头:“奴家确实是不在梅家人眼前出现的好。” 淑娘想了想说道:“大人发话要官府出面给你办嫁妆,你出嫁总要有一套头面的。既然不方便,你就把想要的样式说给春花,回头教春花替你选一套吧。” 夏桑感激涕零:“多谢大人,多谢夫人。”又转向春花:“宋妹妹,我不挑剔的,你只管按自己的想法选就是了。” 午饭时施禹水回来问她今天跟两位属官家眷见面怎么样。 淑娘笑着把元氏蠢蠢的模样说了:“也不知道这位袁大人是怎么教的,竟然真的把她教到主动关在家里看孩子不肯出门。” 施禹水笑了:“怪道我的这几个属官说话时候袁县丞从来不提他浑家,原来她这么不会看人脸色说话。” 淑娘点了点头:“对,我能听得出来她确实是好意,只是话一说出来就有点变味儿了。”至少元氏劝自己趁着丈夫官职低给他身份低微的妾占住位子,免得以后他升官了能纳的妾身份也水涨船高这一点,的的确确是为自己着想的。可惜自己根本不想给丈夫纳妾,所以这话就有点讨自己的嫌了。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可能过几天庞主簿的浑家也会主动来拜访,你只管客气的接待了就是,她送的礼不管是什么,都回一份等值的去。” 淑娘笑着答应了。施禹水又说:“方郎中打算明天启程,昨天我叫你写的书信你都弄好了吗?” 淑娘忙从抽屉中取出书笺来:“我给哥哥嫂子写了一封,给舅母写了一封,后来又给姑姑写了一封。” 施禹水看看淑娘手中的三封书笺:“合到一份上吧,舅母跟姑姑那边叫哥哥嫂子带话过去问好就行了。我这里忽然想起还有一封要紧的书信要写,太多的话,虽然方郎中不会说什么,咱们自己也有些心虚。” 淑娘一边答应着一边问:“郎君不是打算把王大两口子也叫来吗?还有什么要紧事?” 施禹水在桌前坐下铺开纸:“我是想到即便我向上官递交了庞主簿勤谨有为的报告,他还是有可能会留任。索性给三皇子去一封信,叫他派个没中进士的自己人来这里做这个主簿。” 淑娘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郎君你这是打算跟三皇子了?” 施禹水回头看她:“不,我知道他没有结果怎么会跟着他?我只是假装投靠他,反正也不需要我真的回报不是吗?” 淑娘不禁笑了:“郎君你这算是,物尽其用?” 施禹水也笑着挑眉:“没错!” 淑娘又问:“郎君用什么借口叫三皇子能派人来这里的?” 施禹水仰头望天:“三皇子有意夺嫡,想必需要大量钱财,浛洸县内有三座银场,虽然有官军驻守,可也不是不能截留一部分,我去信就是暗示他这个的。” 淑娘奇怪道:“那三皇子会不会以为郎君你已经是自己人了,直接由你截留一部分银子名正言顺,何必再派人来?” 施禹水又笑了:“所以我暗示他,岭南这边偏远,我堂堂进士出身绝对不会一直呆在这里,三年一到我就会调职离开,所以他要早点派人来专门负责这件事才好。” 淑娘笑着摇头:“郎君你真是,只肯占个名不肯出力。” 施禹水写完给三皇子的信,才拿出原先写好的信来添上几笔:“我叫王大直接拿着信进京送到三皇子府上,然后等信儿。若是三皇子同意了,只是一时半会儿派不出人,就叫他先南下。若是三皇子能直接派人来,就跟来人一起南下。” 淑娘皱了皱眉头问道:“我记得咱们在杭州停的那几天,郎君托那位钱客商给家里带过信儿说王二婶找到了,王大也被王二婶养过几年,要不要叫他南下的路上顺便去看看?” 施禹水被提醒之后沉吟了一阵:“确实应该去看看。既然这样,那就叫王大送完信儿不留在京里等,直接南下吧。” 淑娘借着现成的纸笔把自己给哥哥嫂子的信添上叫她们给各家亲戚带好的话,便把信交给丈夫。 施禹水把所有的书信一封一封封好,然后在封皮上写明给谁:一封是写给施长守夫妻问好的,一封是给王大的,一封是给三皇子的,还有一封就是淑娘写得。最后又取了一个大牛皮信封将四份书信全都装进去,封了口。再在牛皮信封外面包上一层油布,这才叫王二送到方家医馆给方小郎中。 淑娘问他觉得自己在这边打哪种首饰好,施禹水不答,反问她道:“我记得那时候娘子说要把那颗‘母珠’镶成一支钗的?这一段忙乱没注意,要不先去把珠钗做了,看看手艺如何?” 淑娘也想起这茬来,就点点头:“好。”等改天带上那颗珠子约许氏去逛的时候再说吧。 几天后,先是袁县丞来报县衙门外的公示牌修好,接着是庞主簿来说县学改建完成,施禹水分别看了,很满意地叫袁县丞张贴几分公文来:一是开县学,会尽快聘请先生来,县中想读书的人可以先来报名了;二是设置医学,全县境内所有郎中c行脚医c接生婆c医馆c药铺等都要在县衙进行登记,官府会派人不定期地查访,另外会尽快把医学的学堂也开起来,由方老郎中执教,想进修的郎中可以前来学习;三是明年五月端午将要举办龙舟大赛,县中青壮可以利用大小河流练习了;四是十月底会举行第一次花魁评选。 袁县丞一边听一边咋舌:“大人真是大刀阔斧。” 那边庞主簿心里一紧,县令的决定虽然说起来跟自己没什么干系,却是县令大人单独作出的决定,自己跟袁县丞事先一点都没有被垂询到,这是不是说明县令大人想要独揽大权呢?是不是以后在人口c赋税等上面也会独自决定呢?看来自己还是要收敛一些了。 施禹水却把庞主簿叫过来,严肃地说道:“庞大人是本地人,又是中过举的,对于本县有多少学子相比应该清楚吧?” 庞主簿笑得很不自然:“大人,属下当年,也是在真阳县读书中的举呀。本县只有三十几年前开过县学,没多久太守大人升职走了,县学就没有再开了,属下那时候还小,根本没上过县里的县学呀。本地的学子有多少真的没有留心过。” 施禹水却打定了主意:“那也不妨事。本县想在任内为县里百姓做点事,县学是一定要收县内的学生的。请庞大人统计一下目前有多少人在真阳县读书,有没有人打算回来读书的。” 庞主簿虽然一脸苦恼的样子,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自己只管派人去问,回头只怕没人愿意回来读书,到时候叫县令大人自己烦恼去吧。 哪知施禹水却继续说道:“庞大人可以告知学子们,本县会在县学里每月讲一次课。若是有学子的文章能叫本县看中的,本县会亲自指点,定要培养出一个举人甚至是进士来。” 庞主簿只得答应了,县令既然这么说了,恐怕真会有人为了他的指点回来读书了 这时王二忽然从后面来找施禹水:“大官人,大娘子说有事请大人回去一趟。” 施禹水又是一惊,上一次突然有人叫自己回家,还是淑娘小产那次,忙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王二笑着说:“大娘子怕大官人着急,特意跟小的说了,是好事,说等大官人回去就知道了。”他跟着又说:“上回一起坐船来的那个卖珠子的番禺人又来了,小的出面招待他?” 施禹水知道不是淑娘出了事已经安心下来,闻言问道:“陈大郎?他从哪里来的?我怎么没见到?” 王二回答道:“小的才从后院出来找大人,正好在侧门那边看见那个陈大郎在跟看门的说话,小的记得他,就过去问了。陈大郎说是来县里梅家的珠宝铺送珠子的,顺便来县衙拜访,守门的衙役见他不是大人的亲戚朋友,不肯叫他进门呢。” 施禹水便点了点头:“我去看娘子,你先招待他吧,若是有什么事再来寻我,没事的话你看着办。”说着匆匆地回到后院。 淑娘一见丈夫就教春花出去了,拉着丈夫低声说:“郎君,那个小瓷罐” 施禹水顿时急切起来:“是不是出来结果了?变成什么样了?” 淑娘伸出手叫丈夫看手心,声音却更低了:“我一拿出来小瓷罐,它就自己飞起来对着我的手心撞过来,然后就成这样了。” 手心里有一个淡淡的黄色印迹,分明是小瓷罐的形制:“这是变到能收到娘子身体里了吗?” 淑娘摇摇头:“不是的,我试着喊了一下,小瓷罐已经出不来了。然后我又想着我是不是能进到小瓷罐里看看,结果就进去了。” 施禹水显然是愣住了:“进去了?娘子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娘子这么大的人怎么进去?” 淑娘想了半天解释道:“大概就像,神游天外的感觉?人在这里坐着,却像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样。我就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小瓷罐里面。” 她接着说:“我想着小瓷罐原来只能装盐,现在有了变化不知道能不能装别的,就试了试这屋里的一些东西,”她指着水桶说:“试的东西不多,除了盐还能装进去之外,水也能装进去。” 施禹水忽然兴奋起来:“娘子,我以后多找些东西回来,你都试一试。” 淑娘无语地说道:“郎君,地方还是不大啊,装不下多少东西。我想了想,就现在试出来的这两样,加上郎君你的,已经足够了。最多,加点药材?” 施禹水冷静了下来,问道:“有多大地方?” 淑娘站起来看看屋子,最后指着床说:“大概跟这张床差不多大小?高度嘛,大约就这间屋子这么高。我试过同时把水跟盐都装进去,就像是分别装进了两个罐子一样,互不干扰的。” 施禹水站在床前打量,又抬头看看屋顶,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娘子的话有道理。”他忽然又问道:“若是再从白家弄些水来,会不会” 淑娘摇头:“我知道郎君的意思,这桶里的水还剩下一点,我试着往手心里倒过了,已经不行了。我说装进去的水是外面水井里的水。” 施禹水在床一上坐下很仔细地考虑起来:水c米c盐,最多再加上药材,这几样加起来确实可以应付几乎所有的问题了,还是自己有点贪心了。想通此节,他便起身对淑娘说:“娘子说的对,是我一时贪心罢了。” 淑娘苦笑起来:“我初时还不是欣喜若狂?郎君可知道,我最先试的就是金银之类?” 施禹水愕然了一下笑了:“我怎么不知道娘子还是个看重钱的?” 淑娘哪好意思说自己虚荣,硬是掰出一个借口来:“我这不是怕灾后无钱寸步难行嘛”哎,看了那么多小说,好容易有了一个储物空间,它竟然嫌弃金银俗气?淑娘想起自己想把首饰放进罐子时感觉到的那股明显之极的嫌弃,真是。 施禹水正要再取笑一番,听见王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官人,陈大郎说没什么事,只是来拜访一下,既然大人家中有事,他就告辞了。小的已经打发他走了。” 施禹水便出去说了一声:“嗯,以后他再来拜访,没事的话你直接打发了他就好,有事再来见我。”转头回来,淑娘便问他是不是那个卖珠子的陈大郎。施禹水点了点头:“王二说,他是来给梅家的珠宝铺送珠子的。” 淑娘一边打开梳妆匣拿出“母珠”,一边说道:“夏桑明明说梅家自己有珠场,养着不少采珠人,怎么还要陈大郎送来的珠子?他既然往梅家送珠子,这颗‘母珠’怎么没有卖给梅家?” 施禹水随口说道:“管他这些作甚。娘子这珠子怎么还没做成珠钗?” 淑娘便笑道:“那我明天就约许姐姐去梅家铺子里问问匠人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淑娘果真约了许氏到梅家珠宝铺里寻了匠人,将珠子镶成珠钗,约定三日后来取。两人又看了铺子里的玉石类配饰,淑娘选了一枚青龙玉佩打算给施禹水佩戴,没有再买别的。倒是春花替夏桑选了两只小巧的叶形耳坠子,却是边角料做的,价格不贵。淑娘私下叮嘱过她,尽量少买些不实际的首饰,因此打算过几天去银楼的时候再挑那有分量的银首饰。 许氏却兴致勃勃地看了很多东西,最后买了一对白玉簪只带点红色的白玉环对玉镯,还挑了几对耳坠跟几枚戒指。淑娘低声问她怎么不给徐大人选点东西。许氏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是个粗人,不在乎这些的。”随即拉着淑娘看自己买下的首饰,不让她有机会再说起自己丈夫。淑娘暗中叹了口气,看来许氏对徐县尉也是真的不上心。算了,人家两夫妻的事,自己做什么来操心? 两人快到中午时才回到县衙。淑娘一进自家院子就看见前院多了好几个人,正在往西厢房搬东西。智清站在东厢房门口,见到淑娘就上来行礼:“大娘子,小的刚从真阳县回来,大人叫小的先歇歇,有事等午饭以后再说。” 淑娘点了点头,也开口叫他歇着,随即看到姜娘子正从西厢出来要往后面去。淑娘忙喊住她:“姜嫂子不在这里看着?” 姜娘子笑道:“大娘子,民妇家男人也回来了,有他看着呢,民妇还是去厨下准备饭菜要紧些。” 淑娘便点了点头放她去后面厨房,自己也带着春花回了后院。 饭后智清来回话,施禹水在外间见他,淑娘也跟着听了个大概。 “小的先送姜郎中到医馆去,小姜郎中正在得意地说什么,自己第一遭出手给人治病就药到病除了,日后要成一个大大的神医了。被姜郎中揪着耳朵教训了一番。小的叫吕壮带着张冲几个一起到吕家去,他们几个穿的是公服,就算有纪家人想要闹事,估计也不敢。小的自己又把王产婆跟刘产婆母女送到真阳县衙去了。” 施禹水问道:“刘产婆母女安置下了?你见到黄大人了吗?” “小的不知道刘产婆母女是怎么安置的,王产婆把他们带走了。小的见到了黄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黄大人说,那对老夫妇刚刚回来,在县里客栈投宿,黄县令已经把他们两人的画像吩咐各家客栈留意了,所以掌柜的一见就认了出来,去县衙里报了官,两人被抓了个正着。又都是软骨头,一上刑就都认了。” 施禹水大喜:“这么快就能抓到人,看来能有交代了。” 智清摇了摇头:“大人,黄大人说,按着那两个人交代的,事情跟大人说的有些出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2章 蛛丝马迹 施禹水诧异地问道:“有哪些出入?”难道那对老夫妇把女扮男装的那个人是自家亲生这件事交代了? 智清摇了摇头:“黄大人说, 挺多事情的,要详查,等查清后再跟大人通信。”他忍了一下问:“大人, 是不是黄县令不信任小的才不叫小的把信儿带回来的?” 施禹水看了一眼智清笑了:“不是不信任你,恐怕真的是事情比较麻烦。不然的话, 就算觉得你性子莽撞不叫你带话, 难道还不能叫你带一封信?” 智清这才相信:“哦,那小的就没那么烦心了。对了大人,小的跟张冲c吕壮他们几个都是很早就起,趁早上凉快赶路,一直碰到一行卖水果的车队。大概是在过了南山之后就碰到他们了,一连三天都跟他们同路还同住。昨天傍晚小的说今天就能回来,不用那么辛苦的赶了,所以提早歇息了,没跟那个车队的人一起住。小的还想着他们可能是想趁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今天才能赶早趁水果新鲜卖上好价钱。谁知今天早上小的在城外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座大宅院门前看见了那群人里的一个。” 施禹水皱起眉头:“卖水果的?是从真阳县那边过来的?天热水果容易腐烂, 他们居然没着急赶路?” 智清点了点头:“小的就是在城外看见那个人才觉得不对劲的。后来小的想了想,这些人说是卖水果,车上却一直盖着草甸子,这么热的天也没见他们掀开透透气c撒点水的。再说,赶路口渴吃一个也算正常,这群人愣是自己带水一口果子都没吃。” 施禹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卖个水果为什么要这么隐秘,只得吩咐他:“你赶了一路辛苦了,我叫王二去城门那里守着, 等这群人进来的时候检查一下。” 智清却主动请缨:“小的不累,小的见过人跟车,还是小的去守着吧?” 施禹水盘算了一下:“那就叫王二跟你一起去吧。”智清性子莽,万一强行要检查,引起冲突就不好了。智清答应一声去找王二了。施禹水坐着想了一下,还是起身回了屋里。 淑娘满脑子都是“黄泥岗上贩枣客用蒙汗药麻翻押送生辰纲的官兵”的段子,一见丈夫进来就问他:“那些人是不是卖枣的?这县里有谁是生辰了吗?” 施禹水笑道:“娘子问这个做什么?县里不管谁生辰,还能大过咱们两个的生辰去?” 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迷糊了,尴尬地笑了笑:“那水果说不定是被人家早早定下来,这些人只是送上门呢,路上不敢动就说得过去了。” 施禹水被这一言提醒,忙说:“是我疏忽了。”他转身出了们,正看到王二和智清要出门去,忙喊住两人:“先等等。” 智清转身问道:“大人有什么事?” 施禹水笑了:“刚才也是你说的我紧张起来了,忘了可能水果就是送到那处宅院的呢?你去前面衙门问问熊金壮或者羊德贵,城外那所宅院是谁家的。” 智清一怔,略有些羞赧地说:“是小的没想到,小的这就去问。” 王二便没有跟着他出去:“大官人,要只是个送货的就说得过去了。” 施禹水点点头。很快智清就回来了:“大人,熊金壮说,小的描述的那座宅院好像是文家的。文家的老闺女跟梅家大官人梅霆是夫妻。他还说,自从梅家跟文家结亲之后,文家就常叫自家的佃户把些新鲜菜蔬之类送来,也分给梅家一些。” 施禹水问道:“梅家不是也有自己的田地吗?怎么会叫文家贴补自家这些东西?” 智清摇了摇头:“小的没问。” 施禹水略沉思了一会儿,叫两个人下去,回身去找淑娘:“娘子得了闲问问夏桑,怎么梅家要吃蔬菜水果什么的还得文家送过来。”他说完就去衙门了。 淑娘本就闲的无聊,索性就把春花夏桑叫过来陪自己说话,言语中就问夏桑梅家日常的衣物食物都从哪儿来。 夏桑想了想:“奴家主要是服侍四夫人,没接触过这些事。只知道梅家后面那条街住的都是梅家出来的下人,有的给梅家送菜蔬,有的送水果,有的送柴碳煤,还有的送油盐酱醋。这还是奴家听到几个婆子闲聊自家能做什么猜到的。至于衣物之类,梅家自己有种棉麻的,也有人手纺纱织布,还专门养了几个妇人给府上的人做衣物。” 淑娘又问她:“那梅家的田地都种什么了?” 夏桑笑着说:“这个奴家还真的听说过。梅家的田地除了留足种粮食的,其余的都拣那能出贵重东西的来种了。咱们县里差不多的东西,都是梅家的田里出来的。不过县里人少,更多的都运到外地卖大价钱去了。” 淑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不对呀,我记得朝廷不是说下人不能签一辈子死契的吗?怎么梅家后街上住的人都说自己是梅家的下人?” 夏桑楞了一下:“奴家就是这么听说的。” 淑娘暗自打算要跟丈夫说一下这件事,这大约能算是把柄,如果能把梅家坑了就更好了。 智苦跟师弟说了一阵话才出门例行巡逻。 晚上淑娘便跟施禹水说了从夏桑那里问来的话,着重提了一下关于身契的事,叫他去查一下。 施禹水叹了口气:“娘子你把梅家想得也太简单了些,我在衙门里看过,梅家的下人大致上都是做满了十年工之后再重新办一份十年的契,衙门里都有备案。” 淑娘无精打采起来:“我还以为是抓到了梅家的痛脚呢。” 施禹水笑着安慰她:“娘子别这么泄气,娘子还是有功的。至少梅家会种这么多种类能赚钱的东西,恐怕就有不少是像白家的茶园那样得来的,我仔细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罪证。” 淑娘便问:“那白家茶园这件事,不能用来对付梅家吗?” 施禹水摇了摇头:“确实不能。梅家在这件事上做的手脚很干净,没有直接出面,用茶园做抵押也是白二勇自己亲手写得,只因梅家把跟白家连年合作的茶铺掌柜收买了才坑到白家。只是没有明面上的证据,茶铺掌柜也不会承认自己被收买。” 淑娘又有些担忧了:“郎君,上次那个锦娘的事,郎君就说不能拿梅家怎么样,现在白家的事又是这样。会不会梅家办这样的事都这么手脚干净?” 施禹水叹了口气:“那我只能自认遇到了太狡猾的对手了。” 淑娘对这样一个乌龟壳一样的梅家也无计可施,只能跟着丈夫叹气。 第二天一早,智苦就来汇报了:“大人,昨天晚上在梅家附近巡逻的时候,有个人推着一辆太平车往梅家送东西。当时小的算了算时间,大约正好是城门关闭之前入城,然后一路推车来到梅家。小的出门前跟师弟说过话,本来以为是文家给梅家送水果,觉得为什么要大晚上的送,就上前问话了。” 施禹水很高兴:“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昨天晚上娘子还跟自己嘀咕了什么“面上一层是水果,底下是违禁品”之类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证实了? 智苦稍微有些困惑:“也不能算是发现了什么,就是车里根本不是水果,是一车的煤块。后来梅家的一个管家从后门出来,见了小的还解释了,说梅家有个给下人做饭的大厨房用的是大灶,就得用这样原本的煤块,烧煤球的小炉子是给几个官人娘子做小灶的。小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就放他们过去了。只是想着还是要跟大人禀报一声才好。” 施禹水安慰他道:“你有心是好事,没查到什么就没查到吧。梅家没说你擅作主张什么的吧?” 智苦回道:“那倒没有,管家还拿了两个银锭子要给小的吃酒,小的推了,只说巡逻治安是小的分内的事,不能吃请。” 施禹水笑着赞了他,叫他下去歇着了。等智苦走后才苦笑了一声,智苦跟智清确实不怎么通人情,应该接了这十两银子再随手赏给跟着的士兵,才能叫士兵爱重。现在士兵们不但要夜夜巡逻,还不能有点油水,恐怕对智苦会很有意见了。看来回头还是要跟徐县尉通一声气,叫他安抚一下士兵们的情绪才好。 他来到前衙开始处理公事。来到岭南已经满了一个月,除了梅家的两件案子之外,还没有别的纠纷需要闹到县衙来的。而对于治下百姓的生活如何c县内的田地种植情况c人口增减等自己还没有彻底摸清。光是看卷宗总会被蒙蔽的,亲自探访这件事也该尽快提上日程了。 一个衙役进来禀报,有几个百姓带着孩子前来询问县学的事。施禹水忙叫请进来。一共是三个家长带着四个男孩,年龄最大的十一二岁,中间两个都十岁了,最小的也有八岁了。先是跪下磕头,感谢县令大人开办县学,跟着就问县学收的学生要多大的。 带着两个男孩的那位中年男子衣料不算上乘,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补丁,两个孩子却都一身簇新:“大人,草民家中小有资产,早想送家里这两个孩子读书。可惜真阳县离得太远,家中爹娘担心不肯叫去。如今大人要开县学,草民父亲立刻就叫草民带着儿子来报名读书,草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大人怎么收学生。” 施禹水笑着解释:“是本县的公告没有说清才劳累你们跑这一趟。本县开办县学,县内所有想读书的都可以来报名,县学里面会照着朝廷的‘三舍法’来实行分级。没有读过书c只认识几个字的,都要读一年蒙学堂才能分进三舍里面去。” 几个人纷纷询问:“蒙学堂也是县学里的吗?” 施禹水摇摇头:“本县有意将蒙学堂在全县境内推广开来,全县百姓但凡想要识字的,都可以来读一年蒙学堂。至于县学,就是为那些想要科举的士子准备的。下舍生由本县的内表弟授课,中舍生本县正在聘请一位举人来授课,上舍生本县会亲自授课。” 中年男子精神大振:“大人,草民有个侄子现在在真阳县读书,长年不能回来,草民的哥嫂时常惦念。若是草民侄儿回来读书,不知道能不能得县令大人亲自教导?” 施禹水也精神一振:“不知你这位侄子在真阳县中读书的成绩如何?” 男子稍微有点颓丧:“草民这位侄儿不知怎地,在县学时先生都赞他学的深,去年考举人却榜上无名,回来跟学里先生说了自己答卷,被先生指责道言之无物c毫无灵气。” 施禹水稍微思考了一下,觉得能去参加取解试,至少可以证明学的确实还可以了,像李表弟还没有参加过一次呢。他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一点:“本县觉得令侄儿大有可期,叫他来县衙,本县亲自考校一番吧。” 中年男子大喜:“草民多谢大人!”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不知大人所说蒙学堂什么时间开课?讲课的先生是什么样人?” 施禹水顿了一下:“本县正在寻访蒙学堂的先生,今天九月初一,蒙学堂大约会在重阳节后就开始上课了。若是没有合适的先生,本县的一位族弟会暂时充任先生一职。”水谷也是在自家一系的蒙学堂开蒙的,不至于砸了自家招牌。 他又笑着问几人是不是看到了衙门张贴的公告才知道的。几人纷纷回答不是的。施禹水自然问起如何知道了开县学的事情。 一个人说自家的一个亲戚给庞主簿家送菜,听到庞主簿在门口跟人大声说话,提起了县学的事。这个亲戚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 另一个人说有个邻居在衙门里做衙役,自己提过想让孩子认字的事,衙役回来告诉的。 中年男子则恭敬地说道:“是庞主簿派人到草民大哥家问草民的侄儿愿不愿回来读书,大哥腿脚有些不好,叫草民来问个清楚的。”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这么说,虽然庞主簿做了些事,可惜一般人不会常到县衙们前来看,所以知道的人还不多吗?” 几个人互相看看,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大人,不是草民不留心朝廷大事。只是除了一般闲汉常到县衙门前来看热闹,谁不是忙着一家老小吃喝穿用?着实没那个时间天天跑来看县衙里又出了什么告示。” 施禹水点了点头:“这个情况本县知道了,请乡亲们放心,本县随后就会着人到处通知了。”他吩咐一个衙役把李立喊来,先给这四个想要在蒙学堂读书的孩子做了记录,又嘱咐中年男子叫他侄儿尽快到县衙接受自己的考校。 等几人告辞后,李立问道:“表哥,先生都还没有找好,这么急着开县学会不会太赶了?” 施禹水笑了:“事急从权。我已经想好了,蒙学堂只开下晌半天,叫水谷去看着教千字文。县学也按朝廷法度分三舍,下舍暂时由你来教课;上舍估计不会有几个人,我会抽时间亲自教导。这么算下来,只需要请一个举人教中舍生就行了。” 李立疑惑起来:“表哥,我来教书没问题,就是袁大人那边怎么办?” 施禹水放低声音:“我暂时没发现袁县丞有跟我争权的苗头,先放着他不管吧。等过几个月安定了,才能安心请先生。若是我能培养出来一位进士,立刻就可以向朝廷要求调派学政了。” 李立对于不要自己再跟着袁县丞表示很好,对表哥野心勃勃地想要培养出一位进士不置可否。 后院里,姜娘子来寻淑娘:“夫人,民妇跟当家的商量过了,当家的只开一个小饭铺,民妇就留在县衙做厨娘罢了。” 淑娘大喜:“姜嫂子怎么突然做了这样的决定?” 姜娘子略有些羞涩之意:“民妇在真阳县时候上菜,也有被人言语上占过便宜的时候,公公这遭罪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前几天民妇在厨房里跟那位钱厨娘说话,才知道这边县里的闲汉嘴上也常民妇就不大想在铺子里露面了。后来夏娘子偷偷跟民妇说,大人跟夫人信不过钱厨娘,民妇又是良民绝不肯卖身的,所以她才赶着要学学厨事。民妇想,大人收了小儿做弟子,民妇就是给大人和夫人做牛做马也甘愿,何况只是做厨娘?” 淑娘并不觉得自己丈夫用收她儿子做弟子引诱他们一家这件事不好,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吗?她很高兴地说道:“那好,厨房的事就交给姜嫂子你了,孙嫂子就可以不用再呆在厨房专看着钱厨娘了。” 姜娘子便问道:“夫人对那位钱厨娘有什么打算吗?民妇知道她虽然是梅家寻来的,却不是梅家出身的,离了县衙也不能到梅家去。钱厨娘也是个可怜人。” 淑娘笑道:“姜嫂子放心吧。大人说了,县学开了以后,就在县学里建一所食堂,供学子们跟衙役们吃饭。会把钱厨娘安排到食堂去做饭。” 姜娘子心里的石头这才算落地:“民妇生怕钱厨娘觉得是民妇抢了她的活儿。” 淑娘又笑了:“姜嫂子放心,钱厨娘的工钱是从梅家出的,就是没了县衙的差事也没事。”不过她丢了县令家的差事,梅家还会不会给工钱就不知道了。 姜嫂子这才叹了一句:“怪道大人跟夫人不放心她了。”她接着又说道:“民妇当家的昨天一回来就听公公的话出去找房子了,晚上就说已经找到了一处,虽然偏了一点也不大,但是人家卖的比较急,价钱上让了不少。他赶着叫了经纪下了定,今天上午就去把房契交割了。民妇一家会尽快搬出去的。” 淑娘却皱起了眉头:“姜嫂子,县学若是开了,你的小儿子也要天天来读书的。你既然说房子偏,估计不会离县衙太近,若是你跟小孩子天天一大早上就要跑来跑去不是太麻烦吗?” 一说到小儿子,姜娘子顿时又迟疑了:“可是民妇一家也不能就这么住在县衙里” 淑娘想了想:“回头我叫钱厨娘搬到县学食堂那边住,她原先的屋子空下来,姜嫂子大可带着你小儿子安置下。县学我估计大人还是会十日一休沐,到时候我给姜嫂子也一起放假,姜嫂子再带着儿子回家,一家团聚如何?” 姜娘子一咬牙就答应了下来:“民妇回去就跟当家的说。” 淑娘摆摆手:“不忙,你先说说找的房子在哪?卖得这么急不会是骗人的吧?” 姜娘子笑了:“夫人不知道,说起来也是巧了。民妇当家的说了,卖房子的人是一对父子,那个做父亲的叫孙得栓,跟婆娘和离了。民妇一听,这不是先前那个刘产婆她们家的事儿吗?后来当家的又说了,那个孙得栓是个爱吃酒的,偏他儿子好赌钱,跟婆娘和离之后没空管儿子,被儿子跑去赌了一夜,输的钱多。赌馆的人找上门了,父子俩一合计就打算把房子卖掉回乡下投奔儿子的舅舅去。” 淑娘盘算了一下笑了:“好像还真是刘产婆她们家的房子。既然这样,你们把房契在大人那里也走一遭明路,以后孙家父子就夺不回去了。” 姜娘子点点头:“民妇知道了。”她很快就告辞了回去跟吕壮商议去了。 淑娘则打发春花去通知钱厨娘搬走,要跟她好好说不是赶她走,只是自家吃不惯她做的饭,又不能留着她闲着,所以给她安排了食堂做饭的活。 钱厨娘虽然觉得食堂里活重,但是到底比没有活干强多了,况且她也知道县令家不可能养她这个闲人。因此还是过来拜谢了,搬着铺盖去了县学里特意给她盖的那间小屋子。至于暗地里是不是苦恼自己命苦,淑娘就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晚上施禹水回来,淑娘便告诉他了姜娘子这件事:“我看吕家确实很看重你收了他们家孩子做弟子这件事,现在他们还没想到你离任。不过我猜,到时候你开口的话,吕家会跟着一起走的。” 施禹水“嗯”了一声:“有得有失。咱们虽有利用之心,可该给的也没少给。” 淑娘想起吕家买的房子的事,又笑着说了:“我听刘婶子的意思,当年是她大哥硬要把她嫁给孙得栓的,现在孙得栓带着儿子去找他,叫他也尝尝这种说不出来的苦。” 施禹水看向淑娘:“娘子似乎对刘产婆的大哥给她寻亲事很反对?” 淑娘楞了一下才说道:“我不是反对所有的哥哥给自家妹子说亲。刘婶子这个,按她说的,孙得栓跟她大哥是从小认识的。后来孙得栓家发达了搬到城里,没多久死了爹娘,孙得栓就酗起酒来。到后来找不到亲事,直接上门叫刘家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给他找门亲。我反对的是,刘婶子的大哥明知道好人家的娘子都不肯嫁孙得栓这个酒鬼,就他好心,却把自家妹子推到火坑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3章 第三案 施禹水叹了一口气说:“如今孙家父子去投奔他, 可以想见他以后的日子不好过,算是他的报应吧。”一个是自己的亲外甥,一个是从小跟自己一处长大的, 刘产婆的大哥肯定是避不开这两个人了,后半辈子都要处理这两个麻烦, 确实算是报应了。 淑娘不好意思说, 刘产婆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会觉得扬眉吐气吧。 夫妻两个洗漱了睡下。 第二天施禹水去衙门时碰到智苦专门在等他:“大人,昨天晚上又有一辆太平车往梅家送煤,小的虽然又没有检查出来什么东西,不过还是觉得不对劲。” 施禹水皱起眉头:“确实有点怪。这样,你再仔细看几天,如果天天都如此再来回我,我亲自查。” 智苦点点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昨天小的临出去前徐大人特意把小的叫去,说晚上巡逻的士兵们辛苦, 要小的给他们轮班, 巡逻一次就隔一天再巡逻。徐大人还说要跟小的白天晚上交换巡逻呢,小的看徐大人眼圈有点青,就叫他还是晚上休息,小的一个人应付的来。” 施禹水点点头:“徐大人也是心疼下属才想着轮班休息的。你手下的士兵分了几班?”心道要不是自己去提醒徐县尉安抚手下,哪里能这么巧。 智苦理所当然地说:“两班呀,昨天晚上一班人上半夜休息,另一班人巡逻;下半夜交换。” 施禹水苦笑着摇摇头:“我想徐大人的意思可能是叫你按着今天晚上巡逻c明天晚上休息这样来分班的。你这样分虽然也不错,却要在半夜里折腾。而且这些士兵们只歇半个晚上估计也不能睡安稳。” 智苦想了想:“怪道昨天晚上后半夜巡逻的时候士兵都哈欠连天的, 小的今天晚上就照大人说的办。” 施禹水笑着叫他快回去休息。 他来到县衙之后就叫来了熊金壮跟羊德贵:“你们俩说说,差班那边的衙役实际上有几个人?” 熊金壮立刻就口齿伶俐地回答了:“大人,咱们皂班的守着衙门呢,人齐全。快班c差班没事的时候都不怎么来。再加上有徐大人带着士兵巡逻,治安捕盗都给他揽了去,快班的人属下有整年没见过到衙门里来的。至于差班,至少收税的时候来的还挺齐的。” 羊德贵补充道:“皂班十二人,另外有一个班头;快班十八人,其中有一个班头。差班十六人,其中一个是班头。” 施禹水点点头问道:“皂班的班头是谁?本县怎么没有留意过?” 两个人趁机告了一状:“大人才来了一个月,没见过皂班的班头太正常了。班头是梅家的亲戚,前前任王县令在的时候召来的,一来就排了轮班开门c打扫c站班这些,然后就半年来一次看看就走了。” 施禹水惊讶道:“就算排过班次,这些衙役难道就没有不干的或者新来的?” 熊金壮笑了:“大人没去过皂班的房间,屋里整面墙贴着排班呢。要是有人是新来的,就把写了自己名字的纸贴在走了的那个衙役名字上,照旧轮班就完事了。” 施禹水听得也笑了:“这个甩手掌柜做的还挺放心。”他沉吟了一下:“你们两个,暂时不用管皂班不皂班了,去把差班的人都寻来,就说本县有事要分派他们下乡去。”顿了一下没等回答突然又问道:“你们觉得是在皂班好还是在快班c差班好?” 若是从前,自然是快班最好,差班次之,最差就是皂班了。不过现在嘛,当着县令的面两人当然不会说自己后台不够抢不到那两个班去:“自然是皂班最好了,天天都能见到大人。” 施禹水笑了:“你们这顶高帽子,本县就收下了。既然你们两个觉得皂班好,回头本县调整三班衙役时,你们俩就分别做皂班的正副班头吧。” 他已经想到要把快班的衙役打散分进皂班跟差班,然后追捕犯人的事就全盘交给徐县尉了。至于快班那个梅家的亲戚,既然自己到了这么久他都不来拜见,索性以后都不要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羊德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熊好似更能在县令大人面前说得上话,既然有正副,恐怕自己就会是那个“副”了。很快他又高兴起来,就算只是副班头,也比现在一个小小的衙役强多了。 熊金壮则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不知道大人要给差班的人派什么差事?小的去通知他们的时候也可以顺便告诉他们。” 施禹水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前面公示牌贴的公文你们都见过了吧?” 两人点头,施禹水继续道:“昨天有几个百姓来问县学的事,本县才想到一般人不会没事就往县衙门前跑,所以这些公文恐怕要很长时间才能传遍全县,那就耽误了本县的一片心血。因此本县打算把差班的人都召来,当成一趟公差,派他们分别到各个村寨去宣传一下。若是有人想要读书,就带过来报名。若是有郎中或者接生婆,也带过来登记。” 熊金壮想了想:“大人,这是强制的吗?那些差班的大老爷们下乡多是催缴赋税,小的觉得他们都是收惯了油水的,会不会” 施禹水果真皱起了眉头:“不管是郎中还是药铺或者是接生婆,都必须在县衙登记,这一点是强制的。但是本县也不是要强迫他们做什么,若差班的人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反而会坏事,本县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这样吧,你们先回去,等本县盘算好了再叫你们来。” 等两人走后,施禹水才叹了口气,一帮子大爷!想办点事儿还真难。 智清带着张冲过来找他:“大人,张兄弟说大人的亲兵太少了,叫小的来问问要不要再招几个来?” 施禹水摆摆手:“暂时不必了。”现在召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又跟梅家沾亲带故? 智清正要告辞,张冲却说道:“小的见大人似乎有些事,是不是需要小的们来办?” 施禹水本想推辞的,话要出口却临时改了主意:“本县想要派人下乡宣传县学c医学c龙舟赛c花魁评选这些事,却担心差班的衙役不堪用。” 张冲就是本地人,如何不知道县令说的是衙役下乡催税时候要收油水的事情。他很快就献了一计:“大人既然只是想要宣传,何不寻街上的闲汉们去?这班人闲着无非是赌钱吃酒,倒要人看管。就算闲汉犯懒,叫那般乞讨的小子去做也可以啊,只要给吃几餐饱饭,包管他们跑得飞快。” 施禹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闲汉就算了:“那好,你们两个现在就去街上把年轻利落些的乞丐都带到县衙来,告诉他们,办好了差事,本县给他们供应十天的饱饭。” 智清拦住了:“大人,不如叫年老无力的去办吧,年轻腿脚利索的便是帮工也能混口饭吃。” 施禹水看了一眼智清,智清出身寺庙,自然觉得应该怜老惜贫,自己不该责怪他这份善心。只是这件事确实需要年轻些的去做,毕竟是需要跑腿的差事。他想了想终于说道:“还是找那年轻利落的做这趟差吧。至于年老无力的乞丐们,智清你顺便记一下有多少个人。回头若是他们讨不到饭吃,本县叫食堂放几次粥。” 智清虽然不能完全满意,到底也没再说什么,跟张冲一起出去了。施禹水这才继续看起卷宗来。 没多会儿方老郎中来拜,先登记了方家医馆的方位,又记了方氏父子的名姓。随后方老郎中才问道:“大人,不知这医学堂开设在哪里?几日授课一次?” 施禹水想了想:“若说县衙里单独建造一处医学堂有点托大。不过县学里房屋有多,可以在那里划出来一所房舍专做医学堂来用。至于授课,没有定准的几日一次。毕竟乡下的郎中们可能要看顾十里八乡的病人,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隔几天跑来一次听课。本县的打算是分拨授课,半年一次,一次连续几天。” 方老郎中盘算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施禹水随即又对他说道:“本县不通医道,县里所有的郎中c药铺c接生婆以后还要方老丈来看管一下。估计不会有太多问题,主要就是接生婆这边的事。” 方老郎中不禁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施禹水笑着说:“方老丈有些年纪了,想必见过的也不少。见到生出的是女孩就直接溺死的人家恐怕不少吧?” 方老郎中顿时一边叹气一边点头:“可不是吗。老夫早些年还不怎么觉得如何,眼不见为净罢了。三年前儿媳难产,带着肚子里的孙儿一起去了,老夫就感叹,都怪自己早年没有救下那些婴儿的命,这才落到这把年纪没有孙儿承欢膝下的。那之后再遇到人家想要溺死女婴的,老夫都叫他们把婴儿送到育婴堂门口去了。算起来有三年了,也不过救下了三个。” 施禹水恍然大悟:“原来育婴堂这几年捡到的三个女婴就是方老丈出言才得保性命的?”他记得自己去见知州时说起过,捡到的三个女婴都交给本县的大户梅家收养了。不过,大户梅家?是梅家收养的? 那边方老爷子果然承认了:“有两个还是老夫亲自看着送过去的。老夫听说后来都被梅家收养起来了。要说梅家没少干不得人心的事,可这积阴德的事也没少做。” 施禹水点了点头:“人有善恶之心,况且梅家不缺吃穿,养几个女婴长大了,或是留在自家做下人,或是当作梅家女联姻,对这些女婴来说都算不错。”表面上积德行善,暗地里坑蒙拐骗,可惜没有把柄,短时间内收拾不了梅家。 智清在门口探头,施禹水望见了,就招手叫他进来:“方老丈你也见过几次,不算外人。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吧。” 智清顾不上跟方老爷子打招呼:“大人,小的带着张冲在街上找那些年轻的乞丐,后来到东北城墙那边见一个裹着破衣服蒙着头躺着的人。小的过去一看露出来的腿脚,觉得颜色不对,揭开蒙着脸的衣服一看,是个死了的。年纪不大,没有头发,头上没有戒疤。” 施禹水霍地起身:“方老丈自便吧,本县有事出门,来不及相送了。”一边出门一边吩咐门口的衙役:“去叫仵作来验尸。” 衙役为难地说道:“大人,仵作昨天来衙门跟小的说自家有事,要三天不能来县衙应差。若是衙门里没事大人不问,就不提他没来的事。若是大人问起,就替他告个假。” 施禹水真是要气死了:“你若是昨天就说一声多好。”身后方老爷子说道:“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老夫跟大人走一趟吧。不过老夫不擅长验尸,只能大概看看几时没的c是不是中毒而死这些,详细的还是要请仵作大人回来再验。” 施禹水忙回身拱手:“多谢方老丈了。”又对衙役说道:“快派人到仵作家里叫人,如今出了人命案,他家里有再大的事也得来上差了。要记得说请,本县不怪他不告而别的事。”衙役一边腹诽“大人都说仵作是不告而别了还能说没怪罪”一边答应了一声,飞快地去叫人了。 施禹水则又问智清:“张冲是不是在那里守着?” 智清点点头:“小的本来要自己守着叫他回来报信的,张冲说小的腿脚快,他在本地比小的人头熟,更容易驱散围观的人。” 施禹水便叫他去喊熊金壮跟羊德贵,另外再叫几名亲兵带上担架跟着即可。 智清去叫人了。施禹水便问起方老爷子来:“县城东北处不知住的是什么人?” 方老爷子叹息一声:“大人,东北角那边住的,差不多就是县里最穷的人了吧。” 贫民?那就比较鱼龙混杂了。 人很快就齐了,施禹水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出了衙门往东去。路过县学新开的大门时,正看见钱厨娘在打扫院子,施禹水忽然想起来,便住了脚唤过钱厨娘:“你看下本县身后跟的这些人,算一下大概要做多少饭菜够中午吃的,然后去找夫人支点钱买菜做饭。顺便叫女使告诉夫人一声,本县中午可能不能回去吃饭了。” 钱厨娘一脸笑地答应了一声,关上县学大门往县衙去了。 众人则一路来到东北角,有一圈人围着,分开人群进来,张冲正守着尸体不让人碰。施禹水便请方老爷子查看尸体。 方老郎中从怀里取出一副白布套戴在手上,掀开尸体脸上盖的衣服,一时翻开眼皮一时打开嘴巴的检查起来,一边看一边或是点头或是摇头。而后又解开手上c身上c腿上缠的衣物。双手布满老茧,胳膊上可以见到僵硬凸起的肌肉,身体瘦削,前胸有一片灰色,双腿青白细弱。另外双手和双腿上偶尔有几处小的灰斑。翻过来看,背上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灰色。 施禹水在一边跟着看时,却觉得这人的脸色虽然确实是死人的那种死灰,却有点发白,身上更是白得根本不像岭南人,要知道这边人常年日晒,多是那种黝黑之色。 方老爷子对施禹水点点头:“大人,看牙口这人年纪应该不到三十岁,不像是中毒身亡的。身上没有刀斧伤口,也没有棍棒伤。虽然看起来瘦弱了些,却也不像是饿死的。看他双手双臂有力,应该是个做力气活的。老夫不能确定死因,只能猜是劳累以致突发疾病而亡了。” 施禹水点点头,命将尸体抬回县衙。自己又询问围观的人:“众位乡亲有没有人认识这位死者?” 众人纷纷摇头,有一个大胆的出声道:“大人,草民就是在这附近住的,这一片草民很熟,这个人从来没见过。大人看他身上裹的那件衣服,料子都算很不错呢。草民敢说,这边就没有谁家能穿的上这么好的衣裳料子。” 施禹水抬头去看,周围的人果真都只是穿着灰扑扑的麻布衣服,质地偏硬,穿在身上会拉到肌肤。而尸体身上裹的却显而易见的是一种棉料,贴身穿很轻软不伤皮肤的。他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指着城墙外面问道:“那边似乎有座塔,是什么地方?” 那个大胆的继续说道:“回大人,那座塔叫蓬莱寺塔,旁边就是蓬莱寺。这人光着头,会不会是寺里的和尚啊?” 智清严肃地说道:“寺里的和尚头顶都有戒疤,这人脑袋上没有戒疤,肯定不是和尚。” 围观的人里又一个出声道:“哦,不是寺庙里的大师父,那就是野和尚了吧。”众人哄堂大笑,夹杂着“野和尚c野和尚”的大叫声。 施禹水轻咳一声:“死者为大,莫开玩笑亵渎了。” 那个声音便消失了。 施禹水又沉吟了一下,吩咐智清先到蓬莱寺询问,自己先随尸体回衙,然后再去蓬莱寺拜访。智清自然答应了,便出城往蓬莱寺去了。 众人带着尸体回到县衙,将尸体送到敛房用冰块保存。施禹水又跟方老爷子探讨了一阵,谢过他之后送他离开了。王二过来说道:“夫人吩咐小的去买菜蔬米粮送到食堂,又叫小的看看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施禹水想了想:“我要去城外蓬莱寺拜访,没有别的事了,你回去跟娘子说,叫她用完午饭记得歇晌。” 王二笑着走了。施禹水这才叫几个亲兵散了,叮嘱他们中午记得去县学那边用午饭。又唤过守在衙门的人转告仵作去敛房验尸。然后才吩咐熊c羊两人跟自己前往蓬莱寺。 寺庙不大,只有两进,前殿烧香,供的是一尊送子观音,后殿供奉着一尊黄铜铸造的如来佛像。旁边的塔乃是砖塔,塔高数丈,分五层,每层均为六角形,每一块砖上都刻有舍利文。 蓬莱寺的方丈前来迎接县令,见他正仰着头欣赏塔,便指着塔介绍道:“大人,这座塔原是大唐年间建造的,后来被战火损毁了。眼前这座塔是本朝开国后不知哪一任县令又下令重新修建的。” 施禹水点点头:“方丈大师已经知道本县来意了吧?” 方丈宣了一声佛号:“那位施主先前亦是佛门中人,已经告知了本寺事情原委。本寺得知之后,老僧已经将寺内所有僧侣全部集中,亦将僧侣名录取来,供大人核查。” 施禹水便道:“本县并非要破坏佛门清净,只是人命关天,不得不搅扰了。请方丈备一间净室,还要请方丈与本县同去,待本县按着名册唤人询问,方丈亦可分辨是否寺内僧人。” 方丈再宣一声佛号:“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寺自会与大人同往。” 施禹水便命熊c羊两人将僧人都在前殿里看住,自己叫到谁,就由智清带谁到净室相见。 如此这般安排之后,施禹水呼名,方丈对上人,然后再询问有没有见过如此如此的一个人,众僧都道没有见过。 直到最后两名僧人时,方丈又点头说:“这两名亦无错。”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虽然都是一条性命,然而与寺内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僧侣相比,还是不认识的更好些。罪过罪过。 施禹水问这两人有没有见过那名死尸时,左边的僧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回大人,小僧,小僧”他一咬牙说道:“是小僧跟师兄隔着城墙扔进去的!罪过!”右边的僧人闭上眼:“是,小僧有罪。” 方丈大吃一惊:“你二人心性纯善,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情?那人与你们有何冤仇?” 左僧跪下叩首:“小僧不认得这人。今日轮到小僧与师兄担水,比往日起得早些。出了寺门就见两个施主抬着一个施主在寺门前方不远处。小僧不该一时动了贪念,出声吓唬那两位施主。那两位施主吃小僧一吓,将抬着的人扔下便跑了。小僧走到跟前看时,就见” 右僧也跪了下来:“师弟问小僧如何是好,小僧怕这人连累到寺里。便与师弟商议,城里面住的多是至贫至苦之人,若是丢这人进去会被人当成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冻饿而亡,不会跟寺里有一丝牵连。小僧跟师弟合力抬起这人——幸而他不重——便抛进城里面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4章 无名尸 方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二人这般作为, 如何对得起心中佛祖?待此事结束,本寺要罚你二人在佛祖面前忏悔!” 施禹水暗自发笑,老和尚还挺能避重就轻, 可惜这不是你说了能算数的。他一脸严肃:“方丈莫急,不如静待本县查清之后再作此论断。” 方丈老脸不红:“本寺虽一心遵从佛祖旨意, 却也能坚守朝廷法度。既然县令大人有言在先, 本寺自然听从。”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又说道:“老僧本不该出言求情的,只是此二人毕竟是出家之人。若将他二人与其他人犯一般收监关押,而过后县令大人却查出他二人确实与此案中往生者性命无涉,便会连累本寺盛名。为着寺内众多僧侣着想,老僧不得不开此口,望县令大人对他二人稍加宽待。” 施禹水摇了摇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包孝肃公任开封府尹时秉公执法,累得天子嘉赏。方丈之意本县懂得,只是本县也要请方丈明白一事:即便这人性命确实与此二僧无碍, 见到尸体也应立刻到衙门报案, 而不是如他们这般抛尸。还有一点方丈想清楚,抛尸时乃是因为清晨路上无人才没有累及无辜。若是城内有人行走,这两名僧人目不能穿墙透视,误伤到人又该如何是好?” 方丈原本盘坐在蒲团上稳如泰山,听到县令的说辞之后才有些动容,宣了一声佛号道:“是老纳修行有误,妄加干涉朝廷法度。敬请县令大人秉公执法。”闭上眼对两个僧人说:“慧净,慧定, 你二人不能秉持我佛旨意,虽辩称为本寺名声着想,却触犯朝廷法度。律法森严,不容徇私。” 两个僧人伏地痛哭:“小僧有罪,累及寺院声誉。” 施禹水这才点了点头转向智清:“你着人把他们两个带回县衙看管吧。”又向方丈问道:“不知有哪些僧人与他二人同室?本县需要核查他两人昨夜至今晨的行踪。” 方丈翻开名簿,将两个人的姓名指出:“慧定c慧净与他们两人同年入寺,同居一室。”又唤来这两名同屋的僧人,询问慧定c慧净昨天晚上几时做晚课c几时入睡,有没有中途外出c最近有没有与香客结怨等。 问完话后施禹水对方丈说道:“若是本县所想不差,这两人亦未欺瞒,恐怕定c净二僧确实只是抛尸,未曾杀人。不会判决重罪,只需为抛尸服刑几个月。待他们服刑完毕,本县自会放他二人归寺。” 方丈点点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县令大人只要依法决断便可。” 施禹水便询问寺前小道通向何处,方丈的声音略微低沉:“乃是通向乱葬岗。不如老衲带县令大人前往查看吧。” 施禹水点点头,吩咐智清c熊c羊带着慧净c慧定跟自己一起前去。 乱葬岗离蓬莱寺大约五里远,一片疯长的青草丛中可见累累白骨。施禹水叹了一声:“白骨不能入土,何其凄凉。”他四周围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比较新的尸体,便打道回府了。方丈在蓬莱寺门口停住脚步,口宣佛号目送几人离开。 回到县衙之后已经是午时了。先把两个和尚收监,就有衙役前来禀报,仵作已经验尸结束,正在填写尸格。施禹水吩咐道:“仵作填完尸格后先收起,到食堂用过午饭再拿来给本县细看。”转头又命熊羊两人去喊上午跟着查看尸体的亲兵们一起去用饭,自己还是回家去了。 淑娘很高兴地跟他一起吃饭,饭后才小声对他说了上午钱厨娘来的时候遇到了姜娘子往后面搬自己的铺盖:“我亲眼看着,钱厨娘的脸当时就有点挂不住了。我感觉姜嫂子也是尴尬的要死。郎君,既然钱厨娘不在县衙后院了,以后就别再让她往这边跑了吧?撞上了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施禹水一边想象当时的情景一边笑:“也是我一时着急,叫她自己往后院来了。你放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县衙食堂的开支也不可能总从咱们家里出,回头我会吩咐庞主簿添上这笔开支的。还有,我这两天可能事情会比较多,你说给王二家的,给我准备合适的饭菜,到用饭的时间我没空回来,就叫王二把饭菜给我送到前面去。” 他兴致勃勃地给淑娘讲了两个和尚为了不连累寺里就把尸体隔着城墙扔进县城的事:“这两个人够搞笑,扔进城里以为我查不出来吗?他们俩都是一点小聪明,要真是想隐瞒的,何不直接扔到乱葬岗去?过上几天腐烂了,谁还能想到去查?” 淑娘笑着说:“也许人家不是小聪明,就只是想着既不连累寺里,也不让死者白死了呢?对了郎君,真的有乱葬岗啊?” 施禹水点点头:“嗯,我去看了,幸好都是陈年白骨。” 淑娘顿了顿,小心地问道:“白骨直接在地上吗?” 施禹水“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却伸手在自己腿上揉了起来。 淑娘见状知道他是走得累了,就主动给他捶起腿来,嘴里也不闲着:“郎君有没有打算把这些白骨都掩埋起来?” 施禹水半闭着眼说道:“看到的时候想过,可惜后人还是会往那里扔,要不了几十年又会是一片白骨了。” 淑娘叹起气来:“还是咱们县里好,没钱的人家就把亲人的尸身送到寺庙,寺里自然会安排火化了。” 施禹水倏地睁开眼:“寺庙?没错,娘子,就该交给寺庙来管理。” 淑娘停住手看着他:“交给寺庙?怎么交给寺庙?不会被推脱说是官府的事情吗?” 施禹水很得意:“可惜呀,谁叫寺里和尚犯了罪呢?那两个抛尸的僧人,我就判他们把乱葬岗的白骨就地掩埋是不是很合适?至于寺里和尚牵涉到人命这件事一传出去,还怕寺里的僧侣不想挽回名声吗?到时候我再去暗示那个老和尚,叫他出面给去世的贫民做法事然后火化,他还能不答应?” 淑娘捂着嘴笑起来:“郎君你真够坏心的,我就喜欢看你这么捉弄别人。” 施禹水伸手在她身上乱摸起来:“我捉弄别人你看笑话,我捉弄你怎么样?我这么坏的人” 下午施禹水精神抖擞地来到衙门,仵作早已将尸格准备好等着了,一见他来到立刻送了上来。施禹水翻开细看:死者为成年男性,年约二十五岁到二十九岁。无中毒迹象,无刀斧c棍棒伤。下颌关节松动。前胸c后背c左侧胳膊处可见灰色尸斑。双腿细弱,夏体几近萎缩,疑不能人道。全身未见毛发。剖尸后可见腹内脏器萎缩。死因推断为劳累过度猝死。 施禹水问道:“本县见那死尸时,其双臂略有卷曲之意,应该是尸僵无疑,为何尸格上不见提起?” 仵作恭敬地回答道:“大人明鉴,属下验尸时,没有见到有尸僵,死者身体已经完全松弛了。属下检查了下颌关节,大人请看这里。”他上前一步指出。 施禹水想了一阵问道:“尸斑在身前身后身侧都有出现,是否说明此人死后不久即被人发现而搬动了?” 仵作想了想:“大人,属下推测,尸体死亡时间距离属下验尸时间,至少有五个时辰了。尸体被人搬动过是事实,新的尸斑形成,旧的尸斑还未完全消失。” 施禹水再问:“新的尸斑在前胸还是后背?” 仵作回答道:“属下推断,应该是后背的出现的比较晚。” 施禹水仔细想了想,智清来回的时候说的就是自己“掀开盖在脸上的衣服”,没有提过翻身之类的,应该是发现的时候就是仰卧在地的。他拿着尸格叹了一口气:“最多只有二十九岁吗?如此年轻,又不是那种整天风吹日晒的模样,衣着也不太差,怎么会劳累过度?” 而且,按两个僧人交代的话,是有两个人抬着他准备往乱葬岗去的。人死了不想着到官府报告,反而要弃尸荒野,是不是说明这个人的身份被知道的话会给活人带来麻烦? 他再看尸格,心里一动问道:“死者双腿细弱,莫非有残疾?疑似不能人道是天灾还是?” 仵作的回答仍旧不出意料:“回大人的话,属下检查死者双腿时,发觉两条腿粗细尚不如双臂。后来便剖开左腿检查了骨头,确实是残疾,许是娘胎里带来的。至于不能人道,据属下判断大约也是天阉。” 施禹水挥手叫仵作下去,自己若有所思:“这人既然天生如此,若是县内百姓,定有人见过或者听过。仵作验尸时距离发现时也有两个时辰左右,那么这人该是在丑时到寅时之间死亡的。这时候是后半夜,正是熟睡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劳累过度呢?” 他打起精神:首要之事是弄清死者身份,身份不明根本无从查起。他唤来熊c羊:“你们两个还是要把快班的衙役都召集过来,在县城里挨家询问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双腿不能行走又是天阉的男子。”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叫他们明天早上集齐,没有来的本县会当场把他除名。” 熊金壮大声回答:“是,大人!”羊德贵虽然跟着答应,心里有点忐忑,下来就问:“熊大哥,咱们跟快班的大哥们直接说他们明天早上不来衙门,大人就会把他们除名,会不会挨揍?” 熊金壮对他嗤之以鼻:“有大人在背后支持你还能这么怂?” 羊德贵赔笑道:“熊大哥,小弟只是有点胆小不是认怂了。”他稍稍有了信心:“熊大哥,我们两个不如这样这样” 熊金壮一边听一边点头,完了拍着他的肩膀笑:“你小子够阴,不过正合我意,就这么办!” 施禹水又把智清张冲叫来:“本来只是叫你们两个去找乞丐过来的,没想到遇到这事。找了几个乞丐了?” 智清低下了头:“大人,小的总是忍不住就想去找那些年老的” 张冲忍不住说道:“大人,不如索性叫东北角那边的贫民去吧。城里乞儿不算多,有些派了差事的只能吃十天饱饭,那些没派差事的却能得到粥饭果腹,属下怕起冲突啊” 施禹水想了想:“也好。上午本县见那里破旧不堪,地上多处污水苍蝇,也觉得不像个县城的样子。你去那里找,嗯,上午不是有个胆子大的人敢回本县的话吗?你就去找他组织一二十个人,要身体好点的,下乡宣传县学跟医学堂的事情。尽量明天早上前找好人吧。办好了这趟差事,回头本县会把东北角那里的房舍改建一番算做给他们的报酬。” 张冲盘算了一下,觉得没有问题,便一口答应,转身去找人了。 施禹水又看向智清:“智清,那两个和尚都关起来了吗?” 智清点点头:“大人放心,小的知道他们犯了法,不会给他们求情叫大人放了他们的。只是,还请大人判的轻些吧。” 施禹水笑了:“放心,我不会给他们重判的。他们身为佛门中人,没有慈悲之心,只念寺庙虚名。既然他们擅自将发现的尸体抛弃,我便罚他们将城外乱葬岗上的白骨就地掩埋,以此警戒后人,如何?” 智清一想便点头支持:“大人判的好。”能够让白骨入土为安,怎么看都是积德之事。 一个衙役进来说道:“大人,衙门口有一位书生,自称姓苗,说是在真阳县县学读书的。前两天他叔叔来问他若是到本县的县学读书,会不会得到大人的亲自指点,大人叫他来要亲自见见。” 施禹水忙道:“快请进来。”这应该就是那天中年男子说的参加过一次取解试的侄儿了吧?智清见大人要见人,便在他身后站定。 一名身材魁梧的书生低着头被衙役引了进来,往上行礼:“学生苗大郎见过县令大人。” 施禹水正襟危坐:“请起。” 书生直起身,一抬头看到施禹水,不禁愣住了:“县令大人如此年轻当真是我辈楷模。” 施禹水摆着手道:“学无止境,达者为先,本县不过早一步罢了。请这边坐下回话。” 书生恭敬地道了谢,端端正正地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坐下:“不知大人要考校学生什么?” 施禹水并没有考校词赋或经义:“你家中都有何人?真阳县学有多少学子?你是上舍生吗?本县听闻你平常在学里常得先生夸赞?你去年参加取解试的题目为何?当时你如何作答?现在你又能如何作答?” 苗大郎一一的回答了:“学生家中双亲俱在,学生亦已娶妻,荆妻生有一女。另外,学生还有二叔二婶并两个侄儿。学生家在县里开了一家客栈。真阳县的县学里有学生是上舍生。先生夸赞虽有,却不使学生能以此炫耀的。学生去年参加取解试的题目当时现在” 施禹水听他把自己在取解试时候的答卷跟现在的作答都讲完了才问道:“本县观你言谈不似迂腐之辈,为何取解试时的答卷会如此生硬?你如今所作应答若是放在当时,恐怕就能得中了。” 苗大郎低下头惭愧道:“回大人的话,学生一入了考场便觉得心中慌乱,等那巡场的士兵在学生所分的号房前面来回巡逻两次,学生已经心跳如鼓。答卷时学生只觉脑子一片空白,手心汗水直冒,连笔杆都不能牢牢握住。等出了考场却很快就好了,学生再回想起自己所做答卷时,便知无望了。其后回到县学告知先生,果真被批评为生搬硬套c毫无灵气。” 施禹水又追问道:“你看到答卷时,是不是觉得卷子上的题目自己都会做?下笔的时候写不出来是觉得自己不会了?还是当时太过紧张平静不下来?” 苗大郎想了想:“学生想,学生还是太过紧张了。出了考场学生想到题目时,确实都是学生会的东西。” 施禹水又问道:“你在县学时,学里应该也有过考试之类,你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形吗?” 苗大郎答道:“学生初次进县学时先生亦曾经当面垂询,学生当时亦是语无伦次。据先生言道,因着学生答卷的成绩尚可,才能勉强进入学堂。后来学生在真阳县学读书期间,每年都会有一次大考,并没有过紧张到出汗c忘却早已熟悉的内容的情形。” 施禹水点了点头又问:“你是第一次见本县,为何能够侃侃而谈?” 苗大郎卡壳了一下忽然结巴起来:“大人,哦第一次,学生大人” 施禹水笑了:“你莫要紧张,本县并非责问你。本县对你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了。” 苗大郎惊愕道:“大人并未考校学生经义词赋” 施禹水摆摆手:“本县知道。便是上舍生也有不够资格参加取解试的,你能够在县学里做上舍生,并且还被推荐参加取解试,已经能说明你在经义背诵及分解方面的基础很扎实了,本县不需要考校。至于词赋,实不相瞒,本县不长于此,却也能得中进士,自然不会对你苛责了。” 苗大郎大喜:“大人真的会亲自指点学生吗?” 施禹水点点头:“浛洸县多年来没有出过一位进士,本县立志要培养出几名举人甚至进士,况且本县刚刚参加过取解试c省试等,指点你更合适一些。不知道你在真阳县学的同窗有没有人也愿意回来念书的?不是本县非要减少指点你的时间,须知只有一个人很容易固步自封的。” 苗大郎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学生会劝至少一位同窗也回来一起读书,不知大人是不是一并指点我们?” 施禹水笑了:“那好,你尽快去把人劝回来吧。记住,至少一人,至多两人。两三人互相比较可以共同进步,人再多一来本县没有那么多时间分别指导,二来容易拉帮结派分散学业上的精力。” 苗大郎起身一躬到底:“学生多谢大人,学生这就告辞去了。” 施禹水含笑送他出了后堂,衙役领他出去了。 智清忍不住问道:“大人,你这样直接从真阳县的县学里叫人回来,会不会在黄大人面前不好交代?” 施禹水笑着摇头:“你不懂。真阳县有学政,县学的功绩更多的是算到学政头上的。浛洸县的县学荒废多年,没有学政我才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要培养出几个进士来。况且,黄大人的任期应该快到了,等他离任,县学出不出进士跟他更是完全无关了。” 智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施禹水笑着叫他去把庞主簿喊过来。 庞主簿过来了,一脸笑意:“不知大人找属下有什么事要吩咐?” 施禹水问道:“本县记得县衙的赋税收入以及各项支出是在庞大人那边记的吧?” 庞主簿点点头:“正是。岭南天热,水稻一年两作,收两次税。这些粮食或是银钱是要如实上报知州大人的。至于商铺之类,每个月都要缴纳规定数目的银钱。交不够数的也会宽限一阵。这些商税县令大人可以少报一部分用作县衙开支,县学改建的费用属下就是从少报的这部分商税里出的。” 施禹水想了想,好像自己那一世也是这样做的,便点了点头:“县学食堂每日采买也算作一笔开支吧。你叫人吩咐钱厨娘,不必每天都多做饭菜,免得吃不完浪费。早上只需要烧一锅粥就好。中午则看有多少人吃饭,可着人头做饭就行了。晚上有守夜的士兵或者衙役的话,只给这些人做晚饭,另外准备一些经放的点心做宵夜就好。” 庞主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需要专门设一位采买吗?” 施禹水摇了摇头:“不必了。市场上应该有经纪吧?着人请来,问谁能在准备午饭前按着人数送来新鲜的食材的,就叫这经纪安排送来就是。或是半年或是一年的,就换一个经纪,以免做熟了会从中做手脚。” 庞主簿笑着恭维:“大人想得周到。”告辞下去准备去了。 施禹水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案子毫无头绪,不知该从何处寻找。 当天再无他话。 第二天早上施禹水再遇到智苦时,智苦摇了摇头:“大人,昨天晚上没有车去梅家了。”施禹水关切地叫他暂时放松一下精神,不要太着紧这件事,回去好生歇息。自己到衙门 作者有话要说:  见衙役c召集起来的贫民去了。 淑娘又约了许氏去梅家珠宝铺,取自己三天前要做的珠钗。 作者君:大一的学生做家教最好,因为刚高考完还没忘。过几年就全还给老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5章 查访无名尸身份 许氏看太阳没那么大就提议走过去:“离得不远, 不如走着去吧?行动就坐个轿子,久了人就懒怠动弹了。”淑娘表示了同意。两人都带上面幕身后跟着女使擎着伞,一路走一路说话。 许氏:“县令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今天一大早就叫我家大人去衙门里, 说是有事商议。平常我家大人根本不怎么去衙门的。” 淑娘想了想说了实话:“昨天城里出了一具无名男尸,官人大约是需要人手挨家查问这人的身份吧。” 许氏“哦”了一声点着头说:“那确实该查。唉, 谁家丢了这么个大活人还能不知道?就算自家瞒着不想说, 还能拦得住街坊邻居说?” 淑娘也笑:“可不是嘛。” 一路说笑,很快就来到了梅家珠宝铺。许氏是常来的,掌柜的早就知道了她是县尉的娘子,而另一个也是是三天前来过的,忙满脸笑容地请两位夫人到一边坐下吃茶,又吩咐伙计将淑娘定做的珠钗取出来。 淑娘接过盒子打开:长长的簪身金银相绞,顶端的珠子发出很自然的光彩,在深色丝绸衬底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润泽。正是陈晓旭扮演的林黛玉一直带着的那只白色珠钗的简单样式。淑娘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向春花示意。春花立刻上前询问工钱。 掌柜的笑呵呵地问道:“老朽斗胆, 请问一声, 大娘子正是县令夫人吧?” 一边的许氏笑了:“掌柜的是怎么看出来的?”言下之意便是承认了淑娘就是县令夫人。 掌柜的笑着说道:“往常这位娘子也常来小店,老朽认得是徐大人的夫人,只是徐娘子多数都是自己带着女使前来。几日前两位夫人一同前来,今日又是一同前来,老朽见徐娘子与往日行径不同便多留意了几分。这位娘子口音不是本地,县令大人又是新近才来的,因此老朽才敢作此猜测。” 淑娘笑了:“老人家见得人多了,看人却是有几分准的。” 掌柜的遂恭敬地说道:“既是县令夫人, 又是头一遭光顾小店,老朽就免了夫人的工钱吧。这枚珠子原是上品,匠人也觉得能给如此好的材料做工是三生有幸。” 淑娘想了想说道:“虽说工钱可免,这簪身所用的金银我还是照价付了吧。” 掌柜的又连连摆手:“花费不多,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了。” 许氏也在一边笑着劝说:“你只管收着吧,我第一遭来的时候也被掌柜的免了账,我还笑道早知如此就该多选几样首饰,叫掌柜的大大地吃一个亏呢。” 淑娘把簪子在手里掂量一阵,确实不重,应该是只用了几钱金银,就算金子比银子贵了十倍,统算下来也费不了多少钱,可能还不如手工钱多,便点了点头:“也好。掌柜的这样一免帐,倒叫我以后想买首饰都不好意思不来光顾你家了。” 掌柜的果然笑的很开心:“夫人多来小店几次,老朽就满意了。” 淑娘话锋一转:“可惜我还要问问大人觉得手艺如何,今天是不能在你这店里花费了。不过可能要到银楼看看,我的一位女使出嫁在即,我想为她置办点头面做嫁妆。” 掌柜的笑容不变:“银楼亦是梅家产业,夫人在银楼花钱跟在珠宝铺花钱都是一样的。” 许氏很是惊奇:“夫人的女使出嫁怎么会要夫人给置办嫁妆?若是身契到了期限回家嫁人,该是她爹娘的事啊?” 淑娘摇摇头:“以后再跟你详细说这件事。”跟着问她:“许姐姐有没有看中的首饰?没有的话陪我一起去银楼看看吧?” 许氏想了想:“前两天才买了一堆玉的,今天就去看看银的吧。” 两人向掌柜告辞,带着女使又来到银楼。那边珠宝铺的掌柜早就暗中派了一位伙计从后门出来通知了银楼掌柜,因此淑娘跟许氏到银楼时,掌柜的已经带了几个伙计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迎接了。淑娘无奈地一笑,跟着掌柜的进了店内,在一角屏风半隔开的座位上坐了,拿着掌柜的送上来的几本图册翻看。 淑娘看完一本对许氏说道:“许姐姐,我看这首饰小巧精致的居多,我是觉得给女使做嫁妆的银饰不求手工只求分量。” 许氏笑了:“你说的是正理,便是嫁了人有不济的时候,把这首饰当了银钱也使得。” 淑娘便对春花说:“她要的花样都跟你说过了吧?你来替她挑吧?” 掌柜的在一边出声:“夫人是要给下人置备嫁妆?小店也有样式不是最新但是分量十足的整套首饰,原是一位客人下了定的,后来突然嫌花样不好不要了。小店打算熔掉打制新花样,如今还没有熔,不如草民取来给夫人过过目?” 淑娘还是指着春花说:“取来给她看,让我们两个自在说会话。” 掌柜立刻带着春花和许氏的女使到了另一个角落,吩咐一个伙计给两位夫人送上精致的点心,而后又吩咐另一位伙计:“快去找何银匠,叫他先拿那套首饰出来给一位客人看看,看不中再去熔也不迟。” 伙计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到后面去了,不一会儿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年人抱着一个很大的首饰盒出来了:“掌柜的,是谁要看?小老儿正可惜自己这手艺,不舍得熔呢。” 掌柜的忙指着春花:“这位小娘子的一位姐妹将要出嫁,来选嫁妆的。” 老人精神一振,将首饰盒碰到春花跟前,打开盖子:“小娘子请看。” 春花很大气地说道:“放下吧,让我细看看。”就着盒子看起花样来,时不时跟许氏的女使一起说几句。 那边淑娘低声把夏桑的来历说了,许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过,夫人跟大人就这样给她订了亲,没有经过媒婆过礼吗?” 淑娘抚额:“我就说我好像是忘了什么,原来是这个事。回去我就叫人请一个媒婆跟她爹娘到县里来换定贴。只是后面的请期c亲迎该怎么办呢?不可能叫她回乡下代嫁,也不可能在梅家代嫁” 许氏想了想说道:“夫人不嫌弃的话,叫她从我家出嫁吧。” 淑娘一怔:“许姐姐不怕她爹娘借着这份情谊攀交情吗?” 许氏笑了:“想攀交情,也得他们有机会见着我家大人呀。夫人都没怕她爹娘去攀附县令,我怕什么。” 淑娘也笑了,忽然听见说话声:“小老儿几十年的手艺了,手里经过的花样也不知道有多少。这一份花样是小老儿的一位后人十多年前偶然间画出来的。那之后没多久他就,没了小老儿一直收着这份花样打算做个念想的。谁知后来不妨跟别的花样混了一处拿给一位客人拣,那位客人偏拣了这副花样,小老儿就亲手打制了出来没成想客人后来没有来取。”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淑娘跟许氏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可怜见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淑娘便招呼伙计喊春花过来:“你是不是没看中?拿来我看看吧。”春花别别扭扭地说:“夫人,花样真的是有点不好看”到底还是将首饰拿了过来。 淑娘便跟许氏一起欣赏,花样确实不算新奇,不过胜在银匠手艺精妙,看上去自有一份韵味,不过:“老丈,你这位后人画这花样的时候想是年纪不大吧?” 老银匠恭敬地回答:“回夫人的话,小老儿那位后人当时不过十来岁。” 淑娘笑道:“怪道我看这花样有份稚嫩在内,若是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这是银匠手艺不精所致了。”她想了一下:“春花,你去选别的首饰。这一套合了我的眼缘,我就买下来吧。” 春花答应一声跟着伙计去看别的首饰了,老银匠千恩万谢地走了。许氏低声问淑娘:“夫人,这首饰确实不怎么好看,夫人怎么就觉得入眼了?” 淑娘不好说自己看着像是动漫周边,只得找了个借口:“我是想着,若是明了这位老人家对后人的一片心意,看上去就顺眼多了。” 许氏叹道:“亲情可贵,夫人的话有理。” 店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几个人一齐涌进店里:“掌柜的在吗?把你这铺子里所有的人都叫齐,县令大人有话要问。” 淑娘一愣,怎么听着像是智清的声音?她从屏风缝隙中往门口一看,正是智清带着两三个人。 那边智清已经看见了春花:“宋娘子你怎么在这儿?夫人也在店里?” 春花回答道:“原来是清大哥。夫人在那边跟徐夫人喝茶呢,叫我来选几样首饰给施官人成亲用。” 智清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施官人是谁,就问了出来。 春花颇为无辜地说:“就是大人的族弟呀。” 智清恍然大悟,原来是施水谷呀。咦,他要成亲了?兄弟们怎么都不知道这事?春花已经开口说了:“清大哥时不时有事要办?快去办吧。”她招呼许氏的女使一齐来到淑娘这边。 智清到底还是跟过来见了一下:“夫人,徐夫人。” 淑娘问道:“大人是叫你带人挨家挨户查问那人的身份吗?” 智清点了点头:“本来大人说叫快班的衙役们来的,谁知道金壮跟德贵他们两个去通知的时候,只有四五个相信的今天来了,别人都说是他们两个唬人玩的。人手不够,大人特意叫徐大人调了一队士兵做帮手呢。小的也不想闲着,就主动要带人出来查这一片了。” 淑娘便解释了一句这家银楼是梅家的产业,而后叫他不要管自己了,只管去忙。 许氏低声问道:“夫人,有我们在这里,会不会查的不仔细?我们要不要先告辞?” 淑娘摇了摇头也低声说:“这个手下是大人从寺庙里搜罗来的,人情上还没大通,现在还是个认死理儿的性子呢。只有查的更严叫我能看到他的勤谨,不会有放松那种可能的。许姐姐是不是觉得在这里也像是被查的人犯?” 许氏笑道:“那倒没有,我还没有这么近的见过衙门里怎么查案的,见识一下也无妨。” 淑娘就叫两个女使也都坐下:“时间还长呢,都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看热闹。” 那边掌柜的说人都来齐了,智清还是命令士兵守住前后门,叫掌柜的带着自己在里面看了一圈确定所有的人都集中到店里来了,这才说道:“县令大人昨天在贫民聚居的东北角发现了一具尸体,仵作验尸后发现这个人大约是二十四岁到二十九岁,双腿可能残疾,另外还是个天阉。你们有没有人见过或是听说过这样一个人的?嗯,你,你刚才是不是在动?” 淑娘跟许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屏风缝隙里望出去:智清指的正是老银匠! 掌柜的忙轻声说道:“何老弟是不是刚才伤心的过头了,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衙门里的人问你话呢,你快回答了吧。” 何银匠抹了一把泪:“大人见谅,小老儿是想起没了的后人若是现在还在的话,也该有二十四五岁了,这才一时伤心大人问的这人小老儿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掌柜的又陪笑跟智清说道:“差大哥见谅,何老弟对他小儿子疼的眼珠子似的,都十来岁了还整天的抱着不叫下地走路,一朝没了可不是伤心得很嘛” 智清顿了顿,勉强地安慰道:“老丈莫伤心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得又转向其他人,挨个问“你见过没有”c“你听人说起过没有”,最后还是没人见过或是听说过。 智清无奈地吩咐掌柜叫众人散了,自己来跟淑娘告了辞,又去下一家了。 淑娘问春花选好了没有,春花把自己定下要买的指给淑娘看:一支细银簪约一两,一对素银镯约二两八钱,一对银丁香约两钱,合计四两。 淑娘笑道:“春花,你这蹄子怎么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选的这几样加起来才四两,折合一下只能做价四贯钱,这么小家子气做什么?再去选一些。大人说了,水谷娶媳妇带的嫁妆该有五十贯。” 春花哀求道:“大娘子饶了我吧,我选了这些已经觉得很多了,不敢再选了。” 许氏在一边给她分析:“你是不是觉得还有什么衣裳衣料药材古董之类的大头?你也不想想,她既是还嫁到你们家,以后夫人做衣服难道只做自己的?还不是会捎带脚给下人做?衣料这一项就可以省下来了。再者,生病了大人自然会叫郎中上门,能叫她翻嫁妆里的药材自己给自己开药煎药?跟着大人跟夫人又不用回乡下种田,出门的机会也多,多备几样不同的首饰替换也能挣个面子。” 淑娘点着头说:“许姐姐说的有理,春花你都听到了吧?咱们才来时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春花想起来当时淑娘说叫自己照管着跟女眷来往的事,咬咬牙又选了三支不同花样的银簪对稍重的包金银镯对金丁香,然后说道:“大娘子,这些加起来差不多了吧?” 淑娘叫过掌柜的算钱,如今一两金子可以兑十二两银子,金丁香重三钱,跟银镯上包的金合计五钱,折银六两;三支银簪共重三两二钱,包金银镯重三两三钱,减去两钱金后是三两一钱;加上之前选的,总共折合白银十六两三钱。淑娘想到现代的黄金饰品都是工艺更值钱,便等着掌柜狮子大开口了。 哪知掌柜的又是一脸笑的说道:“夫人是头一次来小店,手工钱就免了。先前那一整套首饰用了二十两银子两金子,跟这些加起来,一共是五十两银子,夫人若是想付铜钱更好,只要三十五贯钱会账足够。” 淑娘略带尴尬地说:“不是一两银子一贯钱的吗?五十两银子怎么只要三十五贯钱?” 掌柜的笑着解释起来:“想来夫人很少用银子兑钱使唤。官价是一两银子一贯铜钱,咱们浛洸县里因为有三个银场,银子便宜,八百铜钱换一两银子就算给足了高价了,有时候六百五十文也能换来一两银子呢。夫人是县令家眷,小店不敢开高价,因此一两银子只计七百贯钱。” 淑娘“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你们店里的银子就是银场里来的吗?” 掌柜的立马严肃了起来:“自然不是了。银场出的银子都是有数的,要上交给国家。小店的银子是用铜钱c铁钱向衙门里兑换的,赚的大多是个手艺钱。” 淑娘故意说道:“这么说,我今天在你们店里买了这些首饰,你们是赚不到钱的?” 掌柜的又笑了:“夫人光顾小店,就是小店的荣幸了,不敢赚夫人的钱。” 淑娘没再多说什么,叫掌柜的派人送自己一行回县衙,顺便把钱带回来。掌柜的果然派了两个伙计,淑娘临走前又对掌柜的说道:“劳烦掌柜的跟那位何银匠说一声,那一套首饰我会好好保存,不会给人也不会随便熔了打其他首饰。” 掌柜的大赞夫人善心。 施禹水却在衙门里发火:“袁大人,庞大人,徐大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竟是独自下了决断。 徐县尉倒没什么,反正县令的意思反而加重了自己手中的职权。袁县丞也没说什么,衙役的事不归自己管,不需要反对县令。只有庞主簿求情:“大人,这些快班的衙役恐怕不是有意的,毕竟以前很少会叫他们到县衙来。还是给他们这一次机会吧,大人。” 施禹水挥挥手:“庞大人不必多言了,此事本县已经决定,不会再更改了。快班衙役凡是今天没有来的全部除名,其余的调入皂班。皂班的班头亦除名,由熊金壮担任皂班的班头。另外,皂班分白班夜班,羊德贵担任皂班副班头,专一安排守夜人手。快班调到皂班的衙役全部归属夜班,需要在县衙轮番值守。待本县查看值夜情况之后再做更改。袁大人记得张榜公布。” 庞主簿见事不可为,无奈地跟袁县丞c徐县尉一起告辞离开了。自己趁着王县令离任c丁县令尚未到任的间隙才给自家那个内弟安排了一个快班衙役的职位,不用上差就能拿俸银。哪知他仗着自己的势就不把县令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如今丢了差事,恐怕又要到家里来聒噪一阵了。 淑娘回到县衙,取了钱打发银楼伙计回去,又教春花叫来夏桑,把给她挑的首饰拿给她看:“春花只选了这几样,恐怕比不上你在梅家得到的,你莫嫌弃,拿去当做嫁妆吧。等你出嫁时,还有二十两银子给你压箱底用。只有一样,恐怕衣裳不会太多,只能给你准备几身。” 夏桑已经很满足了:“奴家从梅家出来身无分文,夫人对奴家如此尽力,奴家感激不尽。” 淑娘这才告诉她可能还是需要她父母出面一下:“过礼总得要娘家人在场的,你父母还在世,就是大人也不能不告诉你父母就把你嫁出去。不过你放心,大人不会叫你爹娘搅了婚事的。”她让春花去叫王二,吩咐他去寻一个媒婆以及把夏桑的爹娘带来县衙。 夏桑很快想到了主意:“夫人,若是奴家的爹娘想要搅缠的话,不如把奴家的铺盖跟多年积蓄都留在梅家的事说给他们听,奴家想爹娘一定会去梅家讨要的。” 淑娘想了想点点头:“也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中午施禹水回来吃饭,气冲冲地告诉淑娘早上只有四五个快班衙役来到的事:“我特意叫熊金壮跟羊德贵通知他们,今天早上不来就除名,没想到十八个人里就有十三个不把我这个新来的县令放在眼里。我一怒之下就真的把他们全都除名了。” 淑娘安慰他:“郎君别生气了,这些人恐怕是懒散惯了,既不上差也不来见官,以后想上差也没差事不是挺好的?” 那厢熊金壮跟羊德贵各自带了一个士兵跟两个贫民窟的穷人分头下乡,临走前相视一笑,庆祝计谋成功。 原来他们两个前一天去通知快班的衙役时,事先商定了:凡是 作者有话要说:  跟自己兄弟一样靠山不牢的就告诉他们实情;至于那些有靠山有来头的,都装作开玩笑的样子来说。如果事后被揭穿了,就说一向都是这么说笑的,没想到他们真的当笑话看了。 到了今天一早,那些开玩笑的果真都没来,而县令也果然大发雷霆将他们全部赶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6章 又见穿越 施禹水被淑娘安慰之后心里舒服多了, 便问淑娘上午买了什么首饰。淑娘先给他看了珠钗,施禹水打量片刻:“样式是不是太简单了?” 淑娘却很喜欢:“郎君,我倒觉得这簪做的挺好, 戴在头上簪身全在头发里,珠子的光彩不会被夺走。” 施禹水端详了一阵, 直接起身将淑娘头上的首饰摘掉, 只用这一支珠钗绾发,然后退后几步打量,这才称赞道:“果然不错。” 跟着淑娘又把自己从老银匠手里买下首饰的事说了:“那套首饰样子比较巧,如果把尖利的棱角什么的都磨掉,可能给小孩子把玩挺合适的;那位老丈说到他那孩子又那个样子,我就” 施禹水想到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叹了口气说道:“你遂意就行。” 快到傍晚时,智清带回来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大人,这位说他见过一个不会走路的人, 可能就是双腿残疾的, 至于是不是天阉就不清楚了。” 年轻人虽然是头一次见县令,却不怕他,利索地跪下磕头,一等施禹水叫起就站起身,让坐就坐了。问他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那个人,年轻人一点也不打草稿地说:“草民小时候住的那条巷子里本来是没有跟我一般大的小子的,巷子口一家有个金小娘子只比我大一岁,却不肯跟我玩, 我到四岁的时候还是天天自己到处跑着玩。左边邻居家的何伯是做银首饰的,他们家有两个哥哥,一个比我大七八岁,一个比我大三四岁,偶尔会逗我玩。有时候何伯没有活,也会过来跟我说话。他们家的何婶很吓人,总是瞪我。” “那天我自己乱跑,就跑到邻居家里去了,发现那个大点的哥哥抱着一个小孩子在哄,我还过去看了看,逗他完全不理会人的,惹急了就哭个没完。何伯从屋里出来叫我回家,说弟弟还小要多睡觉,等长大了才能陪我玩。然后我就看见何婶也从屋里出来把小孩子抱走了,脸上一点儿也不凶。” “等过了两三年,我已经六七岁了,邻居家的何婶突然没了。我跟着爹娘去他们家,又见到那个小孩子,在灵前摆了一个蒲团跪着,一直都不起身,谁叫都不理会,一直哭一直哭。大哥哥还劝他少哭,被他推开了。” “等我十岁的时候去他们家,那个孩子已经长到六七岁的样子了,天天呆在屋里不出来。大哥哥跟我说小弟弟太懒了,行动都得人抱着,现在还死赖在爹跟前要学怎么打首饰,不把他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我没见过怎么打首饰,就抓着大哥哥要去看看。大哥哥就带我进了屋,那个孩子果然就坐在何伯跟前看他打磨簪子。” “不知道是不是大哥哥说了什么,后来我再去他们家那个孩子也会到院子里来了,可惜还是一直坐着,叫他跟我一起出去玩他总不肯,说要读书,还说什么‘知识改变命运’之类的话。何伯说县里没有学堂,他就说找书来他自己学。何伯真的给他找了几本书来,听他拿着书磕磕巴巴地能念出句子来,高兴得到处说小儿子是个神童什么的。” “又过了几年我爹娘说我大了该寻亲了,要给我说巷子口金家的小娘子,我只顾着去金家看小娘子,没再去看何伯的小儿子书读的怎么样。可惜亲事没成,金小娘子宁肯去梅家做妾也不肯嫁我。这之后我又去邻居家,发现他们家只剩下何伯一个人了。我问何伯其他人去哪儿了,何伯只是摇头。没多久连何伯也不见了,房子就换了别家搬来住了。” 施禹水问道:“你是不是说那个孩子,可能就是不会走路的?” 年轻人一拍大腿:“大人猜的真对。草民小时候没觉得,这不是自己也成了亲有了孩子嘛孩子小的时候不会走路自然要抱着,等他大点了自己就想动了,然后就该学会走路了。没道理一个快十岁的孩子行动还要人抱,草民就疑心那个孩子是个不会走路的。这不,这位差大哥上门问的时候,我就想起这出了。” 施禹水便问他后来有没有再见过那位何伯或是他的两个儿子。年轻人摇了摇头:“我爹说何伯可能本来就是从外县来的,他的手艺虽然不错,可惜跟梅家银楼比起来花样就少了些;再说又只能自己带着银子去找他打首饰,不像梅家银楼那样可以用铜钱买,所以生意一直都算不上好。他也快四十的年纪了,叶落归根,可能是回原籍去了吧。” 施禹水又笑着问他住的地方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年轻人很有精神地讲了“孙酒鬼丢了婆娘c卖了房子c带着赌鬼儿子狼狈回乡下”的事,又说孙酒鬼的房子压低价钱出售,当天就卖出去了,差大哥去询问的时候新房主正在搬家呢。 智清在一边低声说:“大人,就是吕家正在搬家。” 施禹水“哦”了一声:“原来你住的地方就是那个刘产婆家附近啊。” 年轻人愣了一愣就回过神来:“大人说的是给梅家接生又被梅家告了的刘婶子吧?唉,梅家肯定是没地撒气乱咬人呢,我的两个孩子都是刘婶子给接生的,都好着呢。” 施禹水“嗯”了一声又问:“你所说巷子口金家小娘子,是不是织得一手好锦人称‘锦娘’的?” 年轻人不住口地称赞:“大人不出衙门就全知道了?金家小娘子就是锦娘,她后来给梅家大郎做妾了。她刚进梅家头一年三天两头的坐车回家,一回家就带一堆吃的喝的,我娘说锦娘她娘整天的夸耀自己女儿在大户家里吃香喝辣的享福呢。金伯金婶也常被梅家派车接到家里去。后来不知怎么了,锦娘再没回过娘家了。她娘好像去梅家找过自家女儿,开口闭口说梅家大郎是自己女婿,被看门的人给赶走了。” 他说着忽然笑了:“有一年元宵我跟我婆娘抱着大儿子去看灯碰见了金婶,她拉着我抹泪说后悔,早知道就该叫锦娘嫁给我,现在就能过好了。我婆娘跟着呢,我哪能承认自己还想过跟锦娘成亲?就说金婶是记错了人。后来碰到过几个据说都向锦娘提过亲的,互相说起话来才知道,金婶跟这几个人都说过后悔的话。前几个月我还见到金婶在跟刘婶说话,求刘婶到梅家看看锦娘。”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你怕不怕见到死人?本县想请你认一认尸。” 明明是大白天,年轻人却一下子打了个冷战,勉强笑道:“我,我,草民不怕!” 施禹水笑着鼓励他:“本县带你一起过去吧。” 年轻人立刻不怕了:“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有大人在,什么鬼怪都不能靠近,草民不怕了!” 施禹水笑笑,吩咐智清暂时留下等待,又叫门口的衙役去班房搅了两个轮到今天值夜的:“一起去敛房见见死人,练练胆子。” 仵作就在敛房旁边的小屋子里办公,见县令带人来认尸,就开了地下冰库的门,一边带着众人往下走一边介绍:“岭南天热,寒冬腊月尸体也存不住。不知是哪一任的县令特意造了这么一个地下冰库,专门用来存放尸体的。” 众人被寒气一激,又想到这是专门放死人的地方,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两个衙役怕得牙齿都在打战,轻轻的“哒哒”声清晰可辨。施禹水置若罔闻,跟着仵作来到停放无名尸的柜子前。 仵作打开柜门,拉出活动床板,揭开尸体脸上的白布。 年轻人看到县令跟仵作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不知哪来的勇气走上前来,歪着头仔细打量了半天:“大人,虽然十多年没见过了,不过草民觉得确实像是何伯的小儿子,叫何伟的,小名儿是天赐。” 施禹水点点头,吩咐仵作将尸体继续保存好,又带着众人回到地面上来。他唤来文书,又命年轻人将自己刚才说的有关何伟的事都讲了一遍,完了叫他画押。文书拿着印泥过来叫他打指印,年轻人却伸手要毛笔:“草民见那个何伟能读书会写字,一时心痒痒,也跟着他学了学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端端正正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张兴旺。 文书一看就笑了:“你这名字怎么念?” 张兴旺得意地说道:“我的姓是弓长张,何伟跟我说的三国时候有个猛张飞就是我祖宗;名字是兴旺,不管是人丁兴旺还是家业兴旺,都是好兆头。” 文书拿过一张白纸,写下繁体的“张兴旺”三个字:“这三个字你有两个都写错了缺笔了。” 施禹水却看着这名字没说话,他记得自己先祖的手书就经常用这种简笔字,还总是说什么笔画太多不利于推行之类的话。这个何伟没有上过学就会读书写字,还会简笔字,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那边张兴旺眼巴巴地看向县令:“大人,草民这名字真的写错了吗?” 施禹水笑了:“也不算错,本县见过有人这样写,说是少了几笔就省些力气。朝中大臣上奏本肯定不能再这样,不过私下用用无妨。” 张兴旺这才高兴起来,忽然又想起来:“对了大人,那个何伟,草民又想起来了一件事,那个何伟好像不是何婶生的。草民没见过何婶大肚子,突然就有了何伟了。好像那时候还有过传言说何婶不守妇道,给何伯戴绿帽子了呢。” 施禹水笑着打发他回家了:“你先回去吧,再想起什么的话只管来县衙回报。”等他离开之后又对智清说:“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继续去别家问,把那一片住的全都仔细问清,看看有没有人知道那个何伯跟他的两个儿子后来去了哪里,何伟后来又去了哪里。对了,明天再派人把城外蓬莱寺附近的住户也都查一遍。” 智清利索地答应了。 施禹水回到家里,跟淑娘说了案件进度,重点提到何伟会简笔字:“我只在先祖的手书上见过,不知道这个何伟从哪里学来的?” 淑娘沉默了,原来何伟也是一个穿越者,可是他经历了什么?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变成无名尸体?而且还是要被人抛尸乱葬岗? 施禹水看淑娘发愣,忍不住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你又在想什么呢?” 淑娘摇摇头:“郎君,你刚才是不是说,这个何伟是何伯的儿子?何伯是个打银首饰的匠人?我今天在梅家银楼里买的那套首饰,那个银匠就是姓何的。” 施禹水愣住了:“这么巧?还又跟梅家扯上了关系?娘子,你把见到那个银匠的细节详细跟我说说。” 淑娘将银匠的话一一重述一遍,完了又说:“你想想,何银匠如今看上去是五十几岁了,十来年前可不正是四十来岁?还有,他说他的小儿子没了,我想当然地以为是死了。现在看来,若是被拐了找不回来不也算是没了吗?跟这个何伟的年纪也差不多能对得上。” 施禹水一边听一边点头:“不错,确实都对得上。” 淑娘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上午智清在银楼里问话,一提到双腿残疾c天阉,那个何银匠就有点动静被智清挑出来问话,还是掌柜的说他是在伤心自己的小儿子才混过去的。郎君再去问问智清,叫他仔细想想当时何银匠是个什么反应。” 施禹水更觉得合理了:“若光是双腿的问题,可能会有不少人能合得上,可是再加上天阉就太少见了。而且关于天阉这件事,若是自己家里人不对外说,外人确实是不能知道的。” 他站起身去寻智清:“夫人说你上午在银楼问话时候,有一位银匠举止突出,被你挑了出来?” 智清点着头说:“对啊,那位老丈的儿子好像是十来岁的时候就死了,银楼掌柜说要是活着的话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大人!” 他突然意识到施禹水特意来找他的目的:“银匠?刚才那个张兴旺说的何伯就是做银首饰的匠人难道,何伟就是那位老丈的儿子?” 施禹水点点头:“我也是觉得有点像,所以才叫你来,再想想那个何银匠当时是怎么个样子?” 智清慢慢地回忆:“嗯,小的叫银楼里的人都聚在一起,然后小的就问有没有人见过或是听说过一个双腿残疾又是天阉的人。然后小的突然看见一位老丈一个哆嗦,跟着就伸手去擦眼,小的就把他指出来问他是不是见过了。不过后来小的以为他是伤心儿子,就没再往这边想了。” 施禹水问道:“你现在想想,是不是觉得何银匠就是知道内情的人?” 智清点了点头:“小的没想到的时候倒没什么,现在就觉得应该就是大人说的这样了。” 施禹水这才叹了口气:“明天你先派人去把张兴旺请来,再去梅家银楼把何银匠带到县衙来吧,不要说是捉拿什么的,就说夫人喜欢那套首饰,叫他把原花样送来,再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花样也能入眼的。” 智清怔了怔:“大人,这合适吗?” 施禹水说道:“若何伟真是那位何伯的小儿子,十多年前就不见了,如今好容易有消息了却是死讯,那这个何伯也算可怜了。” 智清奇怪道:“可是张兴旺不是说,何伟可能不是何伯亲生的吗?” 施禹水忽然笑了:“智清,你跟智苦都是在会通寺里长大的,对方丈是什么感觉?” 智清答道:“方丈大人待我们兄弟就如亲生父子”他叹了一口气:“小的知道了,大人。” 施禹水拍拍他的肩膀:“回头我回京述职,肯定会经过长社县的,到时候你们兄弟就回寺里看望方丈去吧。” 智清低头称是,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湿润。 第二天上午,张兴旺先来到县衙,径直被带到后堂拜见了,便问道:“不知道大人叫草民来做什么?” 施禹水说道:“你只管坐着,看看等一下来的人你认不认识。” 张兴旺坐立不安,不知道来人会是谁。 没多久智清就进来了:“大人,带过来了。” 他身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低着头抱着一个盒子,走到堂内跪下:“草民叩见县令大人。”一遍将手中盒子举起:“这是大人要的花样。” 施禹水不动声色地接过盒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叫智清扶他起身入座:“老人家有年纪了,请坐着说话。” 老人坐下后终于抬起头来道谢:“草民多谢县令大人”他看见县令旁边c自己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很面熟,正在想是在哪儿见过时,年轻人已经半是惊讶半是高兴地喊了一声:“何伯!” 何伯从这称呼里才想起十几年前的旧邻:“你,你是旺小子?你现在在衙门里当差了?” 张兴旺尴尬地笑了笑:“何伯,这个那个,何伟” 何伯终于变了脸色。 施禹水一直注视着他:“何银匠,何伟是不是你儿子?” 何伯老泪纵横起来:“草民不想承认。不承认,天赐就还在别的地方好好地活着,承认了,他就是确实没了命了” 那边张兴旺手足无措起来:“何伯,对不住,我不知道” 何伯抹着泪说:“我不怪你,你好歹也是记住天赐了的” 施禹水便低声对张兴旺说道:“你先家去吧。” 张兴旺不禁问了一句:“大人,何伯没事吧?” 施禹水摇摇头:“没事,本县不过是要查清楚死者身份罢了,你放心,何伯还是会好好地。” 张兴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施禹水这才转向何伯:“何银匠,你把跟何伟有关的事都告诉本县吧。” 何伯陷入了回忆:“三十年前,草民还是不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北边学了一手浇铸银首饰的手艺,想来岭南闯一闯,就带着浑家跟大儿子还有全部家当一起到岭南来了。这里房子挺便宜,草民没费力就在县里买下了一所小院子搬了进去。那时候有个太守在这边开县学,很多人来读书,草民的生意突然变好了。很快就攒了不少钱。没多久浑家又有了,后来生下来就是草民的二小子。” “自从二小子出生,浑家不知怎地突然就变了个人,行动就生气,抓着草民又打又骂,草民苦不堪言。后来有老人说,再怀个小孩就好了。草民哄着浑家去蓬莱寺上香求子,没成想一直过了好几年才又怀上,浑家的病自己就好了。谁知没几个月孩子就掉了。浑家从此就没再有过笑脸。” “二十三年前一天,草民带着浑家又去蓬莱寺上香,完了就说要带她去乡下逛逛。回来城里雇了一辆车出了城一直朝西北方向去,快到一个村子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哭声。浑家就说是我们的孩子在哭,草民找到草丛里的孩子,浑家一把抱住就不肯放手了。草民只得把孩子带回家。” “浑家怎么都要说孩子就是她才生的,两个儿子被她唬惯了,只要她说好就好,草民见她抱着孩子脸上有了笑,也就认了,只把孩子当作是草民的第三个儿子。不过草民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大概有一岁多了。那孩子初时只是哭,喂他饭也吃,逗他却不肯笑。浑家整天的抱着他,没多久孩子就跟她亲近起来了,开口就叫她‘妈’,浑家叫草民听,孩子管草民叫‘爸’。草民哄他改口叫爹娘,他怎么也不肯改。” “没几年浑家病重了,临去前忽然清醒过来,对草民说这个孩子就是先前掉了的那个儿子,叫草民起誓要好好养他一辈子。草民应了。那孩子在葬礼上哭的都晕倒了,草民的两个亲儿子没了亲娘都没那么伤心。那时候草民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对草民的心,就是浑家不留话,草民也会把他当亲儿子待的。” “葬礼之后他才跟草民说,他的腿根本不能走路,而且又是天阉,所以爹娘不要他了。他爹娘扔掉他的时候他已经能听懂话了,觉得特别寒心。没想到浑家捡到他之后待他这么好,他会报答的。草民想,他一个小孩子,腿又不能动还要草民照顾,能怎么报答?谁知道他说他生来就识字,只要读几年书就能考上学做大官,到时候给妈封一个官夫人,叫她在地下好好威风威风。” “草民不知怎的想到浑家在地下威风凛凛的样子,就答应给他找书看。就这样过了几年,他忽然跟草民说草民的手艺不精,说书上写了怎样怎样。草民照他说的一试,果然作出的首饰更鲜亮,而且不容易发黑了。这下草民对他说的话就心服口服了。他还亲手画了一些花样给草民,叫草民照着新式花样打造首饰。草民跟他相处的多,对两个亲儿子就显得不大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了。谁知草民的两个亲儿子就不忿起来,哄他去寺庙,把他丢在城外。等草民知道了再去找,早已找不见人了。” “草民对两个儿子心灰意冷,把平生积蓄都给他们分了,叫他们回老家去了。至于草民自己,先前草民按着天赐说的去打造首饰之后,梅家就来请过草民。草民索性就进了梅家,一边做个专打首饰的匠人,一边慢慢地找天赐的下落。没想到这一找就是十几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7章 幕后 施禹水向他确认道:“何伯, 那之后确实再也没有见过何伟?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过?” 何伯哽咽着点点头:“草民知道两个儿子把天赐仍在城外,问清了地点就出城去找了,根本没见人影。草民见那附近有一所大宅院, 就厚着脸皮去敲门问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少年。开门的人跟草民说,院子只是个别院, 不是天天都有人住, 他是奉命看守院子的,没人来就不开门,确实没有见过。” 施禹水沉吟一阵,将何伯带来的盒子推回去:“老丈如此伤心,这首饰就暂时不要打了,回去好好歇息几天吧。” 何伯接过来抱在怀里:“大人,草民能不能见见天赐?” 施禹水想了想就同意了:“也好,本县着人带你过去。”他叫来门口的衙役吩咐道:“带何伯去找仵作安排认尸。”衙役领命带着何伯走了。 过了一阵何伯抹着泪回来:“大人,他左边胸口有一点黑痣, 正是天赐。”施禹水安慰几句, 打发衙役送他出了县衙。 他身后仵作也跟了过来:“大人,属下给这尸格填上名字何伟?” 施禹水点了点头:“既然确认了,就添名字吧。”如今确定了死者身份,只剩下追查他十年间的踪迹,而后顺藤摸瓜查清死因了。 又一个衙役进来禀报:“大人,门外来了一对老人,说是找县令家的二管家谈什么定亲的事。” 施禹水皱起眉头:“找王二?定亲?本县家中最近只有族弟即将定亲呀哦,本县知道了, 这事私事,叫他们走县衙后门进去吧。” 后院淑娘很快也得到了禀报:“春花,夏桑的爹娘来了,你叫夏桑到后院去见他们。还有,我就不见了。叫王二两口去招待,跟他们商议定亲的流程。”有县令的管家夫妻出面,已经算是高规格接待了。 毕竟是在县衙后院,媒婆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拿着双方同意定亲的书笺来到衙门备案了,施禹水叫衙役直接带媒婆去找庞主簿备案了。他正在接待方老郎中:“方老丈还是来问医学堂的吧?” 方老郎中摇了摇头:“大人,二十几年前老夫的父亲还在世,老夫跟着他给人看诊,有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到医馆就诊过,老夫记得那个婴儿,先父说的就是求子心切吃错了药,结果孩子胎里就带了病,也是双腿残疾加天阉的。女人的身体也因为这药坏了,以后恐怕不能再生了。昨天差人问到医馆时说的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老夫一时没想起来二十多年前的事。昨天晚上忽然想到了,算一算年纪应该差不多就是大人说的这个人,所以特意来向大人说一声。”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老丈在县里生活了多年,可知那对夫妇是否县里的人?” 方老郎中摇了摇头:“本地人住在城里的话,因为常跟衙门里的人打交道,所以多多少少都能说一点官话的。老夫记得那对夫妇却是不会说官话的,似乎还争执了几句住店多少钱之类的,后来说要连夜赶回村里去。不过到底是哪个村子,年代隔得太远,老夫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施禹水还是道了谢,然后又说道:“本县已经派人下乡宣传县学以及医学堂的事情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回应。等辖内郎中c药铺并产婆都登记完毕之后,本县再请老丈过来安排他们进修事宜。” 方老郎中告辞去了。 施禹水看看时近中午,就打算回后院吃饭。恰好王二送走了夏桑的爹娘跟媒婆,叫自己浑家跟淑娘回话,自己来找施禹水了:“大人,这个夏桑的爹娘啊,比咱们在长社县里时招弟她娘还狠心。” 施禹水看王二已经能自如地说起招弟,便笑着问他为何这么说。 王二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说道:“那对父母一见了夏娘子先是一顿骂,小的在一边听到好像是什么‘梅家的工钱那么高赏银又多,就是打你两巴掌又怎么了?’还有什么‘本来你妹子没了还赚回来二十两银子,想着你还有三年工钱可拿就给你弟弟买了,现在你突然说要嫁人,以后叫你弟弟喝风啊?’还一个劲地追问是不是县令大人占了她的身子要纳她做妾什么的。小的听着实在不像话,就叫浑家把她带到旁边屋里去,小的亲自跟他们分说。” 施禹水半是叹息半是恼怒地问道:“你是怎么分说的?” 王二想了想:“小的说,夏娘子因为在公堂上向着梅四夫人说话,要被梅四官人打死,结果四夫人也不帮着她。幸好大人念着她的话与案件有利所以要给她赎身,不然你们这会儿连这个女儿也没了。然后那对夫妇就开始转骂梅家了。后来小的说到夏娘子出嫁不用娘家出嫁妆的事,两个人还不要脸的问聘礼怎么算小的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劝他们有这功夫还是去找梅家吧。一个女儿被他们家送出去丢了命,一个女儿被他们家只身赶出门没有带走一个钱。小的就见这两个人听了这话眼都亮了,接着媒婆来要八字什么的就很顺利了。” 施禹水摇着头:“无知愚民。”不过他还是夸了王二做得好,两人一路回了后院。 淑娘除了也提了几句夏桑的亲事之外,说的更多的却是吕家的事:“姜嫂子今天来跟我说,他们家搬来才几天功夫,就什么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施禹水吃着饭随口道:“我就说这两天没在院子里见着见吕壮带着他大小子。他们家搬走了?” 淑娘笑了:“郎君,你衙门里太忙了吧?吕家前两天就开始搬了,昨天搬完,今天去找铺面居然一找就找到了,姜嫂子还说是真阳县的风水与他们家不利呢。” 施禹水停住了碗筷:“我记得智清回来之后吕家才开始找房子的吧?好像还是刘产婆她男人家的房子?怎么这么快连铺面都找好了?” 淑娘道:“我也是这个话,就问了姜嫂子。姜嫂子说,要不说是赶巧了呢。她男人一搬完家就说要找个小点的铺面把饭铺重新开起来,才隔了两条街的地方就有一家铺面挂了个牌子,说是生意难做要收摊回乡下去,不过不舍得铺面,要租出去吃佣金。据主家说原先也是租给人家开饭铺的,后来人家发了财嫌岭南偏远,往杭州还是汴州去了。他们自家眼馋就也跟着开了饭铺,谁知手艺不精总是赔本。姜嫂子也过去看了,铺面不大,不过只有她男人跟公公两个人照顾店里的话就足够了。” 施禹水笑了:“哦?浛洸县反倒是他们家的风水宝地了?” 淑娘跟着笑起来:“反正姜嫂子是这么说的。对了,她说方老郎中请人传了话,叫吕河天天去方家医馆里跟着他学,若是天晚了回不来就住在医馆里,有屋子给他住。”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吕家的是不是带着吕江住在后面的?” 淑娘点点头:“对,是我提议叫吕江跟着姜嫂子住县衙的,免得他小孩子家天天跑那么远到县学读书。” “回头下乡宣传的人回来,估计能收上几个学生,就算科举的没几个,开蒙的总不会少。我估计九月中蒙学堂大概能够准时开课,你记得跟吕家的说一声,叫吕江先跟着开蒙。别忘了交代她叫儿子好好认字,我隔几天就要查一次功课的。” 淑娘自然答应了,又问他有没有人能参加科举的,施禹水答道:“有一个姓苗的书生,我详细问过了,他学的应该还算扎实,就是一到陌生的地方会有点紧张,影响发挥。等我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 淑娘不由想起自己来。读书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什么都记住了,可是一上考场就大脑一片空白。幸好高考的时候分到自己学校考试,监考的也是学校的老师,所以没那么紧张,这才顺利的考上了师范。毕业后当了老师,看着那帮子学生坐在底下考试,才觉得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也是这个傻样子。 她试探地说:“郎君,我倒有个想法” 施禹水吃饱了有点倦怠,就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什么想法?” 淑娘支吾了一阵一咬牙说道:“我觉得你说的这个苗书生可能是一种心理作祟,郎君不是说蒙学堂肯定能开的起来吗?不如定期给蒙学堂考试,然后叫苗书生去监考” 施禹水一下子来了精神:“叫苗书生去监考?”他不由地在脑子里合计起这个办法来,越想越觉得可行:“行,回头我就叫苗书生试试去。” 他笑着招手:“娘子你来陪我躺着。” 淑娘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在他身边躺下,问道:“郎君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施禹水一个翻身:“娘子这么聪明伶俐,为夫好好奖励奖励你。” 说完对着淑娘的脸就亲了下去 当天晚上,智苦看见一个人进了梅家后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他心里一动,装作巡逻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跟着这个人,却见他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智苦一路跟随,却一直没能看到他的正脸,远远地看着城门就要关上了。这个人突然跑起来,这时才看出他有点长短脚的感觉,最后他赶在城门彻底关闭之前出了城。 智苦只好跟守门的士兵门说笑几句,继续巡逻去了。 第二天上午,往南山附近的村寨去的熊金壮先带人回来了:“大人,有一个叫麻寨的,寨子里的人说的话小的都听不懂,也没人愿意理小的。除了麻寨之外其他两个村子都挺好说话,一个村子里有赤脚郎中,另一个村子里有产婆,两个人都说三天之内肯定会来县衙登记。麻寨小的实在是没法子了。” 施禹水问跟他同行的人:“麻寨的人说的话你们也没人能听懂吗?” 几个人都摇摇头。 施禹水略一想就有了主意:“南山是不是有个圣寿寺?” 熊金壮答道:“圣寿寺虽然建在南山上,不过它是真阳县的呀。” 施禹水笑着说道:“本县知道,你们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麻寨的事本县会另外派人去办的。” 熊金壮带人离开之后,施禹水派人把智清跟王二找来:“南山附近有个寨子,寨子里的人说的方言,外面没人能听懂。你们两个去南山圣寿寺,我觉得寺里应该有僧人会讲麻寨方言。智清你先出面请一个僧人帮你们跟麻寨沟通,王二你负责向和尚说明这是好事。若是僧人推拒,你们再去真阳县求见黄县令,请他下一份公文派一个僧人帮忙,然后王二你顺便问一下拐子夫妇的案子。” 两个人领命去了。 下午的时候,去往西北方向的羊德贵也带人回来了,他本来只带了两个士兵跟一个宣传的贫民。现在两个士兵扭着一对夫妻,他自己揪着的人看上去像是这对夫妻的孩子。另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跟一名白头发的老人。 羊德贵先指着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大人,这个人说他记得邻居家二十多年前生了一个儿子,一岁了还没学会走路,两口子抱着孩子上城里来看郎中,回去的时候孩子却没了。”又指指被士兵看着的夫妻:“就是这两口子。”又介绍了自己拉着的是两口子的儿子。 那名白发老人自上前行礼:“老朽是石灰铺的里正,参见县令大人。” 施禹水见眼前一片混乱,便吩咐道:“德贵你不用着急,来人!看住这三个人。”几个衙役应声进来讲那对夫妻跟儿子看押起来,又有人来拉中年人,被他急切地摆手否认:“我是告发他们的良民哪。” 施禹水又请里正坐下,正要先问中年人:“你把自己知道的都说说。”羊德贵却抢先说道:“大人,小的才说了有个人双腿天生带疾,这个人就说他见过,别的小的都没来得及说呢。”施禹水点点头叫他家去休息,又示意中年人说。 中年人没有被衙役抓住,站在屋里侃侃而谈:“草民二十多年前的时候才不到十岁,天天在村子里疯玩。跟他们家隔壁邻居住着,这两口子成亲的时候还没我呢,一直没孩子。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偏房吃了,说是包生儿子的,结果后来真有孩子了。他们家儿子出生的时候,还请客了呢,这事村里的人都记得。那孩子生得也出奇,从小就不哭不闹,渴了饿了会喊,尿了屙了会叫,谁逗都笑。村里谁见了都夸这孩子天生的聪明,将来一定能做大官。” “他们家院子里种了一棵枣树,草民常爬到枣树上揪枣子吃。有一次就在树上看见这两口子在院子里逗孩子学走路,结果那孩子笨的怎么也站不起来。后来草民就在树上笑,说他们家这孩子啊,可能就是个瘸子,朝廷是不要瘸子做官的。” “然后这个男人就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来砸我,大人你看,我脑袋上现在还有个疤呢。我一生气,就出去跟人家说了他家孩子学不会走路的事,后来村里的人再见着他们就开始有事没事的问学会走路了没。到那孩子一岁生日过了还没学会走路。结果村里的郎中就主动找上门劝他们去城里看看。他们就抱着孩子去了呗,隔了三天才回来,孩子不见了。” 他指着两口现在的儿子说:“大人你看这个孩子,跟他们两口一点都不像吧?他们俩把自己家的孩子扔了,隔了几年都没有再生孩子,就出去了一年,回来就带回来了这个孩子,说是在外面生的。草民猜呀,他们俩指不定是把别人家的孩子拐回来了。” 里正咳嗽一声:“大郎呀,老根一个大人砸你个小孩儿不对,可你也不能咒老根断子绝孙那。”他转向施禹水:“大人请听草民一句话,大郎前面说的老朽承认。至于后面的就不是真话了,大人可别听他嘴里胡说呀。老根两口子确实生过一个儿子,一岁多了也没学会走路,带着来县里治说没的治。后来老根想不开就把那孩子给仍在路边的草丛里了。回来之后老朽骂他们自己的亲骨肉不能扔,老根就出去找了,结果孩子已经没影儿了。这几年老根常偷偷给那孩子祈福,这些老朽都是知道的。”一边说一边抹泪。那边老根夫妇也开始痛哭流涕:“大人哪,草民后悔呀,草民不该扔了儿子呀” 施禹水并未动容:“哦,老丈对这个孩子有什么话说?”他转向老根夫妇:“这孩子确实是你们亲生的吗?哪一年生的?在哪里生的?是谁接生?” 老根夫妇又哭了起来:“大人,真是我们两口子亲生的呀。”却对接生的是谁c在哪里出生c哪一年出生闭口不提。 里正满脸皱纹都缩到了一起:“大人,老朽确实没有亲眼见到这个孩子在村子里出生”他叹了一口气:“大人如此年轻,想必还不能体会到后继无人的痛心。老朽望大人看在他们已经没了一个儿子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施禹水仍旧不动声色:“待本县查明之后再做决定吧。” 他喝令老根夫妇先说清楚亲生儿子的事。 老根抖抖索索地答道:“草民,草民在城里的郎中那里,给孩子看病。那个老郎中说,说,草民的儿子是因为浑家乱吃药,在胎里就带了伤,双腿都不能走路,而且,而且”他不肯往下说了,又开始哭叫:“青天大老爷呀,草民把亲儿子扔了自己心理也疼的很那,大老爷开开恩吧” 施禹水却冷漠地说道:“老郎中说了,你们那儿子还是个天阉对吗?若不是天阉就能传宗接代了,当然不会扔掉不管了!”他的语气一下子严厉起来。 中年人在一边“哈哈”大笑:“原来老根叔你真是断子绝孙了呀!”他眼珠一转,指着两人的“儿子”说道:“你该不会是捡来的吧?是不是也是个天阉的?”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住口!再敢在衙门里出言不逊,本县便把你关进大牢!” 中年人的笑嘎然而止了。 里正颤巍巍地望向老根夫妇:“怪不得,怪不得呀”他摇着头叹息,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施禹水冷冷地问道:“这个孩子你们是怎么得来的?还不老实交代?不要再狡辩说是你们自家生的,本县已经知道这位妇人吃的药伤了身不能再生育。” 老根夫妇见自己两口隐瞒的事情隔了这么多年还是被拆穿了,又是当着“儿子”的面,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这才承认,自从知道生子无望,两人就打算离村到外地买一个孩子养几年,然后回村就说自家生的。 施禹水便叫他们将这个孩子是从什么地方买来c花了多少钱之类的都交代清楚。两人又支支吾吾不肯交代了。 施禹水自觉还有隐情,索性吩咐把他们两人关进大牢,而后看着这个无辜的“儿子”沉默起来。 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满脸的茫然。先是村子里来了公差,然后就是邻居告状,再然后公差要抓走爹娘,自己听审阻拦的时候也被公差一起抓到县衙来了。可如今自己在县衙里见到的c听到的都说明一个事实:自己并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是爹娘买来传宗接代的!生活了十几年的石灰铺也不是自己的家乡 里正看着他叹了口气:“娃儿呀,你放心,咱们石灰铺认你是村里的人。”他转头对施禹水说道:“大人,老朽厚颜,请大人准许这个娃儿留在石灰铺。” 施禹水点点头:“本县准了。不过有一事老丈要先想明白,本县还要追查这个孩子来历,若是老根夫妇买来的便罢。若是拐来的说不得亲生爹娘那边是怎生可怜,到时候若亲生父母想要回孩子,老丈可不能阻拦。” 里正自然点头答应了。 梅家,梅霆跟梅震正在说话:“四弟哄一哄你浑家,叫她别再闹腾了。成氏已经赔了命,成氏所出的女儿怎么说也是梅家的骨肉,不可能弃之不顾的。” 梅震无精打采地说道:“大哥,小弟真想休了她再娶一个。” 梅霆厉声道:“你给我仔细点!咱们家最近事情多,顾不上你的这点事。那个夏桑的爹娘来闹腾只是小事,把夏桑历年存下的几十贯钱丢给他们不就完事了?你没事叫人打他们做什么?要不是我拦的及时,你是不是还想要人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何伟也不知道怎么处心积虑地挖了那么长的地道,差点儿给他逃了出去。幸好他自己累死在地道里了,不然真要被他逃出去,咱们家百多年的基业立刻就要化为灰烬!” 梅震打了个激灵:“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去哄姚氏那个臭婆娘。等咱们家过了这个坎再收拾她不迟!” 梅霆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好。我叫你派人安排的铺子你安排好了吧?” 梅震低声说道:“安排好了,就是钱厨娘进县衙前跟她哪个死鬼男人一起开饭铺的铺面,我特意把庄子上的一个老人叫来扮成主家出面,把铺子租给吕家了。” 梅霆骂了一句:“这个吕家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一来就把钱厨娘挤出了县衙后院。要不是后门守门的老张头是咱们家女使的公公,又是个嘴上不把门爱说话的,咱们还不能知道吕家从县衙搬出来自己住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8章 拐子夫妇的背后 接下来的几天里, 施禹水多次分别提审老根夫妇,有时候会让那个孩子出现。他逐渐发现,老根夫妇中, 老根对儿子表现得很真心,而老根婆娘却多少有点假装出来的意思。施禹水的心里慢慢有了一个推测。 这天他当着里正的面跟老根孩子说话, 问他老根夫妇平日里对他的态度怎样。 根娃的年纪不大, 只有十二不到十三岁的样子,这几天在里正的陪伴下才没那么忐忑了。见县令问他爹娘对他怎么样,根娃想了想说道:“爹娘对我都很好,不过还是爹对我好,娘都不抱我的。我在外面跟人打架,回家了娘会骂我,爹会说帮我打回去。” 施禹水点点头,叫一个衙役带他到外面玩一会儿。自己思索了一阵向里正说道:“老丈,本县有一个猜测, 不过还不能证实, 本县想请老丈带着根娃找老根谈一次,问问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如果孩子是他亲生,孩子的娘到底怎么了。” 里正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大人的意思是?老根两口可能是找了一个女人生了个老根的孩子?老根婆娘能忍得下?他婆娘给他生儿子才弄到不能再生的”他说到后面自己就想通了:“到底是自己男人。老朽知道大人的打算了。” 他果真带着根娃去大牢里找老根了。然而,一个时辰之后回来,却对施禹水摇了摇头:“老根一口咬定就是他婆娘生的,说县里的郎中虽然说婆娘不能生了,可他们又出去求了神药,这才有了根娃。” 施禹水只觉得一筹莫展, 无奈地先放下了:“算了,查清根娃的亲生父母与何伟的案子无关,暂时没那么紧要。”然而回到后院还是忍不住向淑娘抱怨了一通:“这件事我是真的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淑娘的脑子里满是“大山”“买媳妇”“生孩子”之类的新闻。她记得自己看过电视还有新闻上,说过有一个山村女教师。原来是被拐卖到山里去的,在那里被关起来生了孩子,之后就做起了教师。后来被解救出来了,却自愿回到了山里仍旧做教师。她记得那时候自己对那些山里人的无知特别愤怒,对那个女教师的选择也特别不理解。 施禹水推了淑娘一下:“娘子,你怎么总是这么容易走神?我还在跟你说话呢。” 淑娘回过神来:“郎君,你是觉得那个孩子可能是男的亲生的,但是不是女的亲生的吗?” 施禹水点点头:“我是有这个感觉,不过问不出来,两个人像是说好了一致对外。” 淑娘低声说:“虽然说庶民不准纳妾,但是如果是女的知道自己不能生了之后,主动给男的找女人借腹生子,然后去母留子呢?”张爱玲的《十八春》里面,顾曼璐不就把妹妹曼桢送到老公床上替自己生孩子了吗? 施禹水还是摇头:“娘子你说的是典妾?我看这两口子不像是知道典妾的规矩的人。而且里正也说了,他们家一直没大富过,也不是那种能典一个妾借腹生子的人家。” 淑娘叹起气来:“那就只有拐一个女人来生孩子,这一个办法了。现在往好了想,这个女人可能生完孩子被他们放走了。不过我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已经没命了。” 施禹水的心情沉重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根娃虽然是老根亲生,但是老根也是杀了根娃亲娘的人,这件案子难。事关人伦,恐怕确定之后就要上承京里决断了。” 淑娘觉得很难过:“郎君觉得能够把那个叫老根的判刑吗?” 施禹水叹了口气:“娘子你不知道一个‘孝’字压下来的后果”前生他才做县令的时候就听说了,之前的那一任县令就是因为判了一个所谓的“孝子”流放,被一帮人在朝廷上口诛笔伐地声讨,官家当时还没有退位,就把那位县令罢职了。 淑娘沉默了半天说道:“本来郎君只是要查何伟的身份的,到现在为止,这个何伟从何家丢了之后还没人知道他到了哪儿,可谁知道他背后能有这么多事呢?” 施禹水又一次摇头:“我已经派人到何伯说的何伟被丢掉的地方查过了,那里是文家的别院,确实只有一个看门的。周围也没有别的邻居,往北去就是蓬莱寺了。” 听到蓬莱寺淑娘又想起丈夫之前的打算来:“郎君你不是说要罚那两个蓬莱寺的和尚把乱葬岗的白骨都埋掉吗?” 施禹水被提醒了才想起来这茬:“哦,对,我差点给忘了。”他想了一阵说道:“虽然何伟被弃在城外之后的栖身地还没找到,不过确实不可能是那两个僧人杀的,这一点可以肯定。明天我就给那两个傻和尚放出来干活去。” 淑娘想到了另一件事:“郎君,你说那里是文家别院?是不是上一回智清回来说的那个什么水果的文家?跟梅家是姻亲的?” 施禹水点点头:“应该就是他们家了,县里不会有第二个文家能有那么大的别院了。” 淑娘便提出了疑点来:“郎君啊,文家别院不是不怎么住人吗?为什么往那里送那么多水果?这两件事前后不是没隔几天吗?水果吃完了?文家的人都走了?”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娘子是不是有点太多疑了?这些事情之间好像没什么联系啊。” 淑娘一愣:“啊?没什么关系吗?我总觉得文家出现的太巧合了” 不过她没有再纠缠这件事,反而问起县学的事:“郎君,你说的那个苗书生,找到人回来读书了吗?” 施禹水笑了:“找到了,他劝动了两个人回来,都是真阳县学的上舍生。不过我抽空去看了这几天乡下过来的学生,表弟也跟我说,多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想要来开蒙的。” 淑娘有点着急:“那郎君不是没有学生能分出下舍中舍了吗?” 施禹水安抚住她:“娘子别急。我已经想好了,现在收到的人开两个课堂,年纪小的以后可能会走科举,叫表弟去启蒙。年纪大的只想要识字的,叫水谷去给他们开蒙。一年以后表弟教的那些人差不多就能当成下舍生来看了。至于中舍上舍生,只要我教好了这三个人,能有一个中进士的,就不怕没人来读书了。” 他接着说道:“这件事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后日十五,十六就可以开课了。而且医学堂需要登记的郎中产婆也差不多登记完了,如今只少智清跟王二领着人去的那个麻寨了。我算着他们就算是再跑一趟真阳县,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下午王二跟智清果然带人回来了。王二先拿出一封书信:“大人,幸好小的先说去见黄县令一面,黄大人那边正好在审理拐子夫妇的案子,黄大人有一封公文需要大人查一下浛洸县下辖的百姓。” 施禹水接过书信不忙着打开,先问带回来的人,好像是一家三口? 智清身后一个僧人出面,向施禹水说道:“县令大人,这三个人都是麻寨的村民,这位施主是麻郎中,这位信女是麻郎中的浑家,是个产婆;这位麻鹰施主是麻郎中的大儿子,现在跟着麻寨的寨主做事,以后可能会做麻寨的新寨主。麻鹰怕大人是用计把他爹娘哄到县里来的,不放心,所以一定要跟着来看看。” 施禹水笑着问僧人法名,出家多少年了等。僧人双手合十:“贫僧法号净明,虽自幼喜爱佛法,却未有出家之念。后因高堂过世,贫僧方才看透红尘避入空门。” 施禹水还了一礼问道:“大师莫非出自麻寨?”不然怎么会麻寨方言? 净明点了点头:“贫僧未入空门之先,凡躯的确暂居麻寨。” 施禹水不再多言:“烦请净明师父向麻郎中三人说明,县衙只需要他们登记在册,日后辖内有了纠纷方便找到郎中。另外,县里设置医学堂是为了让各村寨的郎中能够提升自己的医术,不过并不强制他们必须来上课。” 净明点点头,用方言向麻家父子三人做了说明。 不一会儿净明又对施禹水说道:“大人,贫僧已经向他们说过了。麻鹰施主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大人,他能进县学识字吗?” 施禹水想了想:“凡是本县辖内百姓都可以到蒙学堂开蒙,麻鹰自然也可以。只是县学里没人会说麻寨方言,可能会麻烦一点。” 净明向麻鹰说明之后,就见麻鹰急切地说起话来,手上还来回比划着,而净明则一边听一边点头。没多久两人说完,净明又对施禹水说道:“大人,麻鹰施主言道他可以跟贫僧学点官话,能够简单表明自己意思之后再来学堂读书。” 施禹水算了算时间:“净明师父,县学两日后即开始上课。麻鹰若是跟师父回到南山圣寿寺才开始学,然后再回来,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不若净明师父在本县境内歇息两日,这两日先拣那要紧的话教会麻鹰?” 净明想了想:“大人言之有理。贫僧入城时见到东北向有一座寺庙,贫僧可到那里借宿两日。只是麻鹰父子三人恐怕就需要寻一处客栈栖身了” 施禹水正要说话,一个衙役进来回话:“大人,苗书生过来拜见。”施禹水想了想,见见无妨,便叫他进来。 苗书生进来之后先对施禹水行了礼,又问几时开始读书。说完正事之后才笑着对净明说:“学生方才在门外仿佛听到大师在说寻找客栈栖身之事?学生家中便开了一家客栈,大师不嫌弃的话就到学生家中住宿如何?” 净明对他摇头,却问施禹水:“大人,这位施主亦是县学学子吗?” 施禹水点点头:“不错。” 净明将苗书生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苗施主,这位麻鹰施主亦打算在县学开蒙,贫僧会对他说明你家客栈之事。”接着便用方言对麻家三人呢说了。 不一会儿,麻鹰学着苗书生刚才行礼的样子笨拙地拱拱手:“苗,苗兄,小弟麻鹰,多照顾。” 苗书生笑了一下,回了一礼:“麻兄,小弟苗大郎,日后多多指教。” 施禹水在一边说道:“苗生,本县这里现在还有案件要办,你先回去,十六日准时来县学,本县会先给你们出一个试题看看你们答得如何。”又对净明说道:“净明师父,请麻郎中夫妇先去登记,然后跟这位苗施主去客栈吧。本县正好有事到蓬莱寺去,可以与师父同行。” 净明传了话,苗书生立等着麻鹰的爹娘分别登记了郎中c产婆,带着三人回自家客栈去了。 施禹水吩咐王二先回家,又对智清说:“再辛苦你一趟,跟我一起把慧净c慧定带回蓬莱寺吧。”他教衙役把两个和尚从大牢里提出来。 净明听到慧净c慧定的名字已经有点惊奇,待见到带过来的果然是两个和尚,忍不住质问起来:“大人,不知两位师父身犯何罪?怎能轻易将佛门子弟打入大牢?” 施禹水迟疑了一下,指着慧净说道:“你来说说怎么回事吧。” 慧净不敢隐瞒,将自己跟师弟的过错说了,完了忏悔:“小僧知错了” 净明宣了一声佛号:“出家人怎可怀名利之心”摇头叹息一声,默念起“阿弥陀佛”来。 施禹水叫智清领着两个衙役带着慧净c慧定,又请净明一起来到蓬莱寺,先向方丈说明了净明需要借宿的事。方丈表示欢迎圣寿寺的高僧歇脚,又忧心忡忡地等着县令发落慧净c慧定二僧。 施禹水并未卖关子,很快宣布自己对这两个和尚的处罚决定:“本县见到乱葬岗那里白骨累累,你二人又是因着对死人不敬获罪,本县便罚你们挖坑将乱葬岗那里的白骨分别掩埋。你们服是不服?” 两个和尚都跪地磕头:“小僧愿认罚。” 方丈也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老衲多谢县令大人,本寺对慧净c慧定教导不利才引致此难,老衲定会劝诫全寺上下积此阴德。” 那边净明主动提到:“大人,莫怪贫僧插言。即便将白骨掩埋,亦只是免了暴尸荒野,能否荣登西方极乐尚未可知。大人,方丈大师,何不将白骨化了,做一场法事?” 施禹水看向方丈:“不知方丈意下如何?虽然此举少了对慧净c慧定二僧的惩戒之意,但令死者能够往生亦是功德一件。” 方丈闭目合十:“本寺教导不利,原分担慧净c慧定的罪孽。老衲可将此事悬为定例,本县百姓有家贫不能安葬者,可将亲人遗体交到寺里来火化。” 施禹水大喜:“方丈既有此意,本县岂有为难之理?” 解决了这件事,他很快就回衙了,那里还有一封真阳县发来的公文等着处理呢。 公文的内容令施禹水吃惊:拐子夫妇交代了,孩子的确不是亲生。他坐下来慢慢看公文内容。 拐子夫妇成亲之后多年没有孩子,拐子就想要纳妾。而拐子婆娘却说自己早就偷偷看过郎中,郎中没说自己不能生,那说不定就是男人不能生。万一纳妾也生不出孩子,不就叫外人知道了?还是偷偷先看看郎中再说。结果很明确,郎中说就是拐子不能生。 拐子纳妾生子的指望没了,这时婆娘说道自己曾经听说过韶州那边有个村子小孩多,村子穷养不起,不如去那边要一个孩子回来养,从小养大就跟亲生的一样了。两个人商议定了就从村里出来往韶州那边去了。 到了韶州境内,两人却不知村子在那里,于是便向路上一对夫妇打听,结果那对夫妇也是要到哪个村子去的。两对夫妇都知道了对方跟自己是一样的打算,索性结伴上路。向别人打听之后知道村子在一座山里,就一路往那里去了。 来到山脚下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孩子从山上下来。两队夫妇都拦住他们询问。这两个人也不隐瞒,直说自己不是夫妻,男的是做生意的,女的是雇来假扮妻子的。当被问到做什么生意时,男的得意地说自己专一拣那好看的小孩子带回家去养,等养大了带到大城里转卖,赶巧了一个能卖上万贯。就是不赶巧,也能卖上几千贯。 拐子夫妇就问他们抱着的孩子是不是刚买来的?男的先说是,后来又摇头说涨价了,一个男孩子也能要几十贯钱了。拐子夫妇便吃惊地问他为什么买男孩子,不是女子才好卖吗?男的却说男孩子养到十来岁上跟女孩子差别不大,万一碰到有那想要买娈童的价钱还能更高呢。 当日天晚了,索性就借着山脚下一间不知什么人搭起来的窝棚歇息。拐子夫妇跟他们一路前来的那对夫妇商量,说到价钱纷纷摇头,自家出不起这些钱。拐子就想打退堂鼓,而他婆娘却突然问对方是女的有问题还是男的有问题。 对方答曰女的吃错了药伤了身才不能生的,男的倒是没毛病。拐子婆娘索性提议将碰到的这个买孩子的男的杀死,女的又不是他婆娘,不会给他报仇。然后剩下的就只是一个弱女子跟一个孩子了,孩子自己夫妻带走,女的就归对方,既然男的没问题,说不定还能有个亲骨肉养老。另一对夫妇中那个男的立刻就动了心。 两队夫妇商议好了之后,趁着晚上熟睡,将做“生意”的男人杀死,瓜分了女人跟孩子,互相指天起誓以后永不相见,便分道扬镳了。拐子夫妇带着孩子在外面住了一两年。这一两年里拐子婆娘不断给拐子说做生意的事。两人决定先对外说是女儿,等养大了看看容貌,若是长的好就带出去卖掉得一大笔钱养老。若是长得不好就当作儿子,到时候再说当初故意说是女儿是怕儿子养不大。 拐子夫妇一两年后回了村子,逢人就说出去求医求来了一个女儿。而这个孩子长大之后果然出落得貌美如花,拐子夫妇心喜,咬牙请了一个没了姿色的女伎教他吹拉弹唱,以便将来长长身价。养到十几岁时,眼看着孩子就要变声了,两人便北上了。没成想真的在杭州卖到了两千贯钱,两人怕夜长梦多,连夜叫了一辆马车出城南下了,客栈里的那点破行李索性丢了不要。 拐子夫妇一路南下,白天赶路,晚上住宿,到一个县城就打发上一个县城的马车回去。连续赶了三个县城之后才松了口气,换乘牛车慢慢回乡。没想到才回到县里寻了一处客栈住下,立刻就被公人抓起来了。 两人本来并不承认的,黄县令对拐子婆娘上了一次刑,婆娘痛快招了,拐子无奈只得也招认了。拐子婆娘觉得自己两口栽了,不能叫另一对跑了,就又交代了另一对夫妇是浛洸县什么石灰铺村的。 施禹水合上公文叹了口气。看来老根两口子就是拐子夫妇口中所称的另一对夫妇了。他先把石灰铺村的里正叫来,让他看了文书中跟老根夫妇有关的部分。 里正脸上变了几次色:“大人,老朽,老朽,老根两口子那时候出村,老朽开的路引就是去韶州的。”他不知道说什么,本来只是求子,没想到却是害命,而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一次帮凶。 施禹水劝他:“老丈不必自责,乡里乡亲怎么能想到会有这种事?老根两口子的罪行本县会据实上报,是杀是赦要等官家旨意。本县觉得他们活命的机会不大了,让老丈看这些,是想叫老丈日后对根娃多照顾些。” 里正重重地点点头:“根娃子可怜,老朽会照顾他的。”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根娃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他问起来,老朽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施禹水点点头:“说了吧。若是判决下来,要在县里公开处决,一味的瞒着不是办法。” 里正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掉光了,这个事着实难办啊,他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去寻根娃说话了。 施禹水吩咐提审老根,直接了当地问他:“十五年前,你们两口子到韶州某村,杀死了一个做生意的男的,跟真阳县的一对夫妇分别带走了女人和孩子,根娃就是被你带走的那个女人生的,是也不是?!” 老根的脸一下子懵了:“大人怎么查到的?”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承认孩子不是婆娘生的,顿时愣住了。 施禹水闭上眼:“来人,关进死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拐卖的事情的,作者君在查资料的时候,几乎不能控制住愤怒之情; 不想把这种负能量的东西写出来,无奈地只写了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9章 故乡来客 根娃默默地站在旁边的侧间里, 里正陪着他:“娃儿呀,莫伤心。” 根娃抹了一把泪说道:“我才没伤心呢。”他顿了顿:“阿爷,县令大老爷是不是还要审问娘?我亲娘的事爹他没说。” 里正问他:“娃儿, 你是不是不敢听了?大人说了,你要是不想他听了, 咱们就走, 不听了。” 根娃出了一会儿神:“我想听,我想知道我亲娘怎么了” 里正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没忍心说什么。 外面大堂上施禹水又把老根婆娘从牢里提出来,也是直接说道:“你男人已经招认了,是你指使他去买一个孩子,是你跟另一家的婆娘商量好了之后杀的人。后来被你们两口得到的女人生下了根娃之后,也是你主动打杀了根娃的亲娘。” 跪着的女人气得大骂起来:“个老不死的敢全部推到我身上?我要不是为了给他留个根儿能去吃那些苦药吃得生下个没用的儿子,还把自己的身子吃坏不能再生?知县大老爷青天在上,民妇冤枉!” 施禹水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既然喊冤, 那就是说, 杀人的是老根了?” 女人恨恨地说:“可不就是他!那个女的被我们关了两年才生出来孩子,个老不死的看她年轻就想留着她一起过,跟我说什么‘反正孩子都生了,不由她不跟我们走’这种话。我能叫他带上那个女的回来?回来家里还能有我立脚的地方?我就偷偷去跟那个女的说了,我男人怕放她走了之后她告发,打算害了她的命。我不忍心,要放她走。那个女的也蠢,跟我千恩万谢趁夜就要跑。还不是被个老不死的装个正着?一石头就把她给砸死了。” 侧间的根娃愤怒得冲出来:“你, 你,你,我娘是被你害死的!” 女人抬起头来,眼中的愤怒比根娃更甚:“我害死的?这个罪我不背!想恨就恨你爹个不要脸的吧。我跟他成亲那么多年,替他孝顺公婆,给公婆养老送终,辛辛苦苦找药吃给他生孩子,他个怂货一看自己儿子不能传宗接代不是转眼就扔了?你以为他对你好?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要是也不能传宗接代,这会儿子骨头都化了灰了!” 根娃怯懦地后退了一步:“你!爹都说带着娘回来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娘怎么会死”他呜呜地哭起来。 女人冷笑一声:“凭什么怪我?你哪来的脸怪我?要不是我养大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我难道放她走难道不是好事?你当你娘愿意生下你?在她眼里,你就是个孽种!如今看来,真是个孽种了!” 里正出来把根娃拉回去了。 施禹水又继续问案:“若是本县叫老根出来与你对质,你可敢继续指认是他杀人?” 女人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有什么不敢的,还不是他先卖了我。”跟着就把当时的细节讲述了一遍。 施禹水叫文书将记录读给她听,读完之后拿到她跟前叫她画押。女人爽快地画了押,却问施禹水道:“大人,是不是我生的那个孩子后来被人养大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施禹水沉默了一阵:“本县十多天前发现了一具尸体,二十多岁的男子,双腿残疾,并且是天阉。左边胸口有一个痣。” 女人也抹起了泪:“这么说,我那苦命的孩如今也没命了?” 施禹水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说道:“他的尸体还在,本县特准你可以去看一眼。” 女人磕了头,施禹水唤了两个衙役带她去敛房,之后再送回女牢。 退堂之后,里正带着根娃来给老根求情:“大人,根娃还小,他的亲娘没了,虽然是老根动的手,可也是老根婆娘挑拨的,请大人宽容一二,对老根从轻发落吧。” 施禹水的摇头看在根娃的眼里近似残酷:“本县做不了主。” 根娃突然疯狂起来:“你算什么青天大老爷,我娘都是那个臭婆娘害死的,根本不关我爹的事!我要去京里告御状!” 施禹水叹息一声:“县令本就没有判死刑的权力,所有死刑犯都要上呈州里,由知州大人判决,再上报给刑部核实之后下发本县。” 里正听得明白,劝住了根娃。施禹水命他们下去休息,自己看看天色,也回了后院。 淑娘问他怎么心情很沉重的样子。施禹水便把老根婆娘的话说了,最后说道:“我本来也觉得若不是她骗那个女人,根娃的亲娘可能还不会逃走,也不会白白送命。后来听了她骂根娃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 淑娘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不过,不管怎么说,老根两口子都是犯了法的。事关人命,郎君就算觉得他们情有可原,也不能自己做主。再说不是还跟真阳县的拐子夫妇有关?拐子的案子还牵涉到了杭州知府跟什么地方的通判?还是上呈知州决定吧。”才怪,这种为了后代变成人贩子的人,杀一千次都不为过。可惜这一点就连在现代都不能达成社会共识,在古代这么看重子孙后代的时候,更没可能了。 她叹了口气丢开了这些:“圣寿寺是不是在山上的?” 施禹水看她一眼:“你怎么想起了圣寿寺?不过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还没叫王二智清详细说说到圣寿寺的事情。上一回我去真阳县,那边县里人提到圣寿寺,还说因为梅家出资给寺里造了水车,所以香客方便多了呢。” 他摇摇头:“梅家似乎这些面子上的功夫一直都做的不错。”而后起身去叫王二跟智清到外间说话:“你们先去圣寿寺,僧人为什么不肯出面?” 王二尴尬地笑了笑:“大人,其实是小的直接提议先去见真阳县令的。小的觉得大人可能很想知道拐子的案子怎么样了,而且直接从黄县令那里讨一份文书再去寺里,还免了寺里和尚前倨后恭的可能。” 施禹水一愣,智清就在一边说:“小的当时不愿意,觉得圣寿寺不会不帮忙的。不过想到王二哥说的大人想知道拐子案的事儿,就听王二哥的了。” 施禹水笑着问道:“那你们后来去寺里的时候呢?僧人是不是没有为难直接就出面了?” 智清想了想:“确实没有为难。” 王二也说:“算不上为难。小的跟智清去到圣寿寺,说是求见方丈的。知客僧说方丈不见客,叫小的两个在寺里随意游玩即可。小的说是奉了大人的命到麻寨办事,但是不通那里的话,想要请教寺里僧人有没有能讲麻寨话的,可以出面帮着传个话。知客僧这才说方丈正在见客,叫小的等一等。后来方丈果然见了小的们,一听小的请求就提出净明师父出身麻寨,叫净明师父跟我们去办这趟差事。” 智清补充道:“方丈见的那个客人小的一时多嘴,问了知客僧一句,知客僧说,是三十多年前给寺里造水车的梅家派去的人。” 王二也想起来了这回事:“哦,对了大人,小的后来跟知客僧打听梅家人去圣寿寺做什么。知客僧说,梅家造了水车之后就有家人在寺里出家,三十多年来差不多有十来个梅家的僧人了。方丈索性给他们单独指了一个院落,就在造的水车那里。” “小的奇怪梅家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出家,知客僧就告诉小的,这还算少的呢,隔了几里远的一个庵堂,几乎全是梅家的女子出家,差不多算是梅家的家庵了。寺里才一个梅家的独院算什么?何况也是方丈说了之后,梅家自己送了材料去造的房子。” “后来梅家又派人跟方丈说,虽然这些人已经入了佛门,需要粗茶淡饭。可是家中还有亲眷,不忍心令他们真的就粗衣糙米的过活,经常派人给寺里送米面菜蔬。” 施禹水笑了:“我看方丈是觉得梅家出来的僧人跟寺里其他僧众不通,专门把他们区别开的吧?” 智清点点头:“小的觉得可能是这样。回来的路上王二哥跟那位净明师父打听,净明师父虽然是说着什么‘闲谈莫论人非’的话,不过也说了一句‘不类出家人行径,本就该有所区处。’” 施禹水点了点头:“看来梅家去出家的人着实有点不像和尚了。”见两人没有别的话说,就命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回到里间,淑娘正一脸雀跃地等着。施禹水不禁调笑道:“娘子怎么不在床一上等我?” 淑娘白他一眼:“人家有正经事想跟你说呢。” 施禹水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啊。” 淑娘倒在他怀里:“郎君啊,我有一个想法你听听,梅家” 施禹水封住了她的嘴:“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淑娘根本没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想说什么这一茬来。 施禹水来到衙门继续办公,袁县丞来提醒他:“大人,立冬前后第二季稻子就要收获了。大人早作打算,不要被庞大人蒙骗了。” 施禹水立刻翻出三年来的卷宗:“丁县令那时候收的是一季,税三成,第二季就不收了。为什么丁县令走后变成了收两次,每次两成?” 袁县丞摇摇头:“大人不知道,丁大人来之前就是两季两成。丁大人本来是想减轻赋税的,就定只收第一季三成,结果百姓当年就不种第一季,没收上来几颗粮食。他道是没想到百姓如此奸猾,已经改了第二年起照旧,只是临时丁忧走了罢了。” 施禹水疑惑道:“即便百姓不种第一季,有现成的田地放着,照着田契手定数不是还能收上来吗?” 袁县丞就笑了:“本地与北地不同,山多水多田少。按照田地一亩收定数收不到多少。所以才要看收成,不管种出了多少稻子,都要交两成。百姓临时放水把水田淹没在水下,又有小吏欺上瞒下,县令不能一一的核查。” 施禹水点点头:“本县知道了。银场那边怎么样?” 袁县丞摇摇头:“属下不知道,丁大人走后银场也是庞主簿盯着的。” 施禹水便叫他先回去,又把庞主簿找来:“快到收获时节,庞大人有什么想法?” 庞主簿侃侃而谈:“先派差班衙役下乡敦促里正催缴,再安排人手住在各个村子核实收成。县衙仓库旧年的陈粮也可以腾出来了。待里正派人将粮食运到县里,正可收归仓库,而后大人就可造册上报知州大人。” 施禹水想了想:“庞大人把本县地亩的卷宗拿给本县,催缴赋税的事交给庞大人继续办。不过,银场那边历年例行的火耗庞大人先交给本县看看吧。” 庞主簿如今人在屋檐下,无奈地答应了:“是,大人,属下一会儿就把卷宗都送来。” 施禹水拿到卷宗便先看跟银场相关的资料。才打开看了一会,有一个衙役进来了:“大人,衙门前有一对父子求见,自称是长社县罗家的人,跟大人有亲。” 施禹水大惊:“长社县罗家?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快请进来。” 不一会衙役领进来两个人,正是罗约c罗纬父子。两人正要下跪,施禹水忙止住了:“彼此都是同乡,他乡相遇是美谈,不必行礼了。”他又命衙役把李立也叫来。 李立见到岳父跟内弟也很高兴:“岳丈大人,小婿有礼了。” 罗约也笑着叫他免礼。 李立跟着就要问家里的事情,施禹水忙道:“县衙不便,不如请到后院再谈不迟。” 一行人回到后院,淑娘跟春花c夏桑正在商量决定婚期的事,听说是家乡来人,又知道是罗绢的父亲跟弟弟之后,忙叫孙娘子亲自下厨做家乡菜。那边姜娘子索性叫自己儿子从后门出去,到自家店铺里找爹去。 罗约先说了自己的来意:“你们走了没几天就托人送了一封信回来,亲家看了之后叫小女来求我写信。我想着纬儿今年已经十四岁,再过两年就该成亲了,我也该带他出门看看生意是怎么做的了。索性就跟亲家商议亲自往南来一趟。原先我只到苏杭那一带,这次就从杭州再到岭南来。至于货物,看看岭南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的,没有就回头到苏杭再买不迟。” 他跟着又对李立说:“贤婿,亲家母说,亲家公生前就是做生意的,你真想做生意她也不会拦着。不过亲家母也说了,就怕你丢不下读书人的身份,那就还不如跟着大人呢。” 说完了李立的事,又取出一封书信来:“这是我特意去施家拜访后,大人的族人叫我转达的。” 施禹水接过信拆开看起来。信还是族长施茂芒写的,除了例行的问安问好,信上特意说了水谷的事叫他一力做主就是,不用由着水谷的性子乱来。施禹水不由笑了:“表弟,看来你跟水谷一样,都得是我来做主叫你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了。” 李立苦笑一声:“看来母亲还是觉得读书人不该从商了。”不过他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不管是做什么,只要能养家就好:“岳父,临出门时浑家有了身子,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小婿的女儿如何?家母身体怎样?小弟他去书院念书了吗?” 罗纬拉拉他的袖子:“哥,我去看过了,姐姐还很好,就是爱睡。小囡囡三巧儿带着玩呢。” 罗约见儿子抢了先,也跟着笑着说:“亲家母身体很好,常跟牛娘子说话,也不嫌闷,叫你不用担心。至于李壮,好像被县学里新先生收做弟子了。” 施禹水惊奇道:“县学里的新先生?是守仁兄吗?” 罗约点了点头:“对,我不知道姓名,只是听壮壮说了一句是咱们县里的人。来之前壮壮还说,先生叫转告你一声,蒋兄已经进京了。” 这么说,蒋承祖已经到三皇子府上去了。早知道这样,当初给王大写信就该叫他去找蒋承祖的。也不知道自己弄走庞主簿之后,蒋承祖会不会被派到这里来接任主簿? 王二忽然进来说道:“大官人,麻家父子跟净明师父又来了,说是有事求见大人。” 施禹水向罗约致了歉前来前衙后堂:“净明师父,不知麻家父子来找本县有何要事?” 净明一脸平静:“县令大人,麻鹰施主说,既是上城一趟,索性叫麻施主见见名医,学一点手艺再回去造福村民。” 施禹水笑着说:“县学跟医学堂本县本打算同日开张的,只是医学堂的先生只有一位方郎中,如今就在方家医馆里看诊。麻烦净明师父转述一声,方郎中的医学堂不是一直讲课的。大约是半年开讲一次,一次只讲几天,把各位郎中比较常见的病症讲解清楚即可。病重的人还是尽量到城里来就医的好。” 净明回头跟麻家父子说了。三人嘀咕一阵,净明又说道:“县令大人,麻施主请问方施主的医馆在哪里,他要去跟着看几天。” 施禹水先问了一句:“净明师父,医学上定有许多术语,麻郎中与方郎中言语不通,需要借助净明师父居中传话,不知是否方便?” 净明摇了摇头:“无妨,贫僧多留几日,待麻施主学到之后再离去不迟。” 施禹水便点了点头:“那好,我叫人带你们到方家医馆去。麻鹰正好可以跟着去听听官话,想来能学的快些。”他喊来一个衙役命他带净明师父跟麻家父子去找方老郎中,又亲自送到县衙大门口,看着他们四人往方家医馆的方向去了。 县衙大门左右分立着两块告示牌,施禹水见到有人在告示牌前驻足观看,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回衙时却见一个人远远地跑过来。离得近了才看清原来是钱厨娘,一边跑一边抹泪,一边拿出钥匙打开县学的门进去。 施禹水皱了皱眉头,看来县学开了之后也该叫衙役排班守门了,不然里面都有谁进出都不知道。他叹了口气,长社县虽然不是大县,却因为离京城比较近,县学的设施做得非常好,不像这里这么一言难尽。 告示牌后面的人突然来到了跟前:“县令大人!” 施禹水定睛一看,顿时笑了:“白二勇?你来做什么?” 白二勇笑得很秀气:“大人,草民来报名读书了!” 施禹水稍稍楞了一下说道:“是差人宣传到你们那边去你才想到来报名的?” 白二勇摇摇头:“大人在草民家里不是就说要重建县学了?我跟家里磨了好久,爹才答应叫我搬来县里住着方便上学的。浑家也跟着来照顾我了。” 施禹水“哦”了一声:“这么说你现在住在白家在城里的宅子里?梅家有没有派人找你们麻烦?幸好庞主簿那边我早先已经叫他撤了人手了。” 白二勇大咧咧地说道:“草民专门去梅家拜访了一下,说草民因为茶园的事被白家分出来了,所以打算读书科举,叫梅家小心草民日后中举了找后账。” 施禹水不赞同地摇头:“你又何必去挑衅梅家?” 白二勇摸了摸脖子:“应该没事吧。梅震那个家伙跟草民还叫嚣了好一阵呢。” 施禹水叫他小心,跟着就告诉他十六开学,叫他到时候别误了来上课才是。 白二勇自然保证自己一定会准时到,便回家去了。 施禹水回到县衙,将准备看的银场卷宗带回后院放在房间里,叮嘱淑娘不要翻乱了。想起刚才见到钱厨娘哭着回来,便提了一句,叫淑娘有空的话吩咐姜娘子去看看怎么回事。之后自己又出去招待罗约父子了。 淑娘到厨房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孙娘子忙着炒菜,夏桑跟姜娘子洗菜择菜切菜。吕河正跟在姜娘子旁边说得起劲儿:“娘,阿爷也在铺子里!手里一直拿着一跟棍子,爹叫阿爷坐着不要动。人很多,爹说了,是因为头几天,以后会慢慢变少的。我看见钱婶了,她在咱们家的铺子前面站了一会儿,后来才走的。” 姜娘子正蹲在地上一边洗菜一边听儿子说的开心,见淑娘进来了,忽地站起身:“夫人怎么到厨房来了?怎么不叫宋娘子过来吩咐?” 孙娘子忙里偷闲回过头来跟淑娘打了个招呼:“大娘子。”就回头继续炒菜了,夏桑拿着一把菜站起来行了礼又蹲下来继续择菜。 淑娘笑着说:“你们只管忙你们的,春花刚好没在。”她向姜娘子招招手:“姜嫂子你跟我来一下。” 姜娘子跟着淑娘来到厨房外面:“都快到饭点了,大人见到钱厨娘从外面哭着回县学,怕有什么事,叫我跟你说一声得空了去看看怎么回事,跟她也说一声,有什么事提前吱声,别耽误了饭。” 姜娘子点点头:“夫人,等过了午饭我过去找她问问。” 淑娘含笑说道:“没有别的事了,你回去忙吧。”自己也回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  间。 到了下午,姜娘子过来回话:“夫人,我去问过了,钱嫂子说正是她男人没了第五个年头。以后不会这样了。夫人,她也没耽误了午饭,不用怪她了吧?” 淑娘点点头:“不是怪她,是叫她有事先说一声,免得临时抓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0章 又关梅 施禹水问罗约为何路上走了这么长时间。 罗约笑着说:“还不是想着要教教纬儿怎么雇用伙计c怎么找路c怎么看货c怎么找人合作?我一年一年的老了, 再过几年在家里抱孙子就不出门了。” 罗纬精神很好地说:“爹放心,等三巧儿生了儿子,你只管抱孙子,我出门做生意就行了。” 罗约笑着摸摸他的头:“有你这句话,爹就放心了。” 李立挂念女儿,长吁短叹了一阵之后又来相陪。听见父子俩这番对话不知怎地想起自己爹来,似乎自己小时候也曾有过这样对话?不由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忙转过头去忍住了。 当天晚上罗家父子就在县令院子里住下了。第二天一早罗约没有起身。罗纬惊慌地跑出来找李立:“哥, 爹身上很烫, 烧的很厉害。” 李立去看了岳父, 一摸额头滚烫, 脸上烧的通红,喊又喊不醒,忙去回了施禹水请方郎中过来看。 方老爷子来了之后一诊脉就皱了眉头:“这是水土不服,一来赶路辛苦, 再加上岭南天热常有瘴气,内外相激所致。要赶快把这高热给降下来, 不然会转大病症的。”他一边提笔开方一边说:“拿点冰块敷在额头上降温。一个时辰擦一次身, 不能直接用井水, 用凉开水。” 罗纬跟李立轮流照顾起来。罗约这一病倒, 直过了半个多月才逐渐好转,能够起身走动了。 施禹水在外面问麻郎中是不是在方家医馆。方老爷子笑着点头:“麻家父子跟老夫虽然语言不通,不过相处还好, 净明师父人又谦和有礼。” 施禹水也笑了:“既然这样,本县就把方老丈教授麻郎中之事当作第一次开课吧。今日十五,明天县学开始上课,老丈要不要来看一下?” 方老郎中迟疑了一下问道:“麻家那个儿子是不是要来认字的?老夫看他明明不像是懂医术的样子,却也跟在医馆里。净明师父得了闲还会跟他说几句话,听着像是很平常的话。老夫猜他在学官话,肯定是想做什么才需要学官话的。” 施禹水点了点头:“嗯,麻鹰说要在县学里念念书,本县跟他说先生不会讲麻寨话,他来学很难听懂。他就说先跟净明师父学一点简单的官话,能跟人交流就足够,然后在县学里就当自己是小孩子认字。” 方老爷子笑着说:“那麻郎中可能也会过来的,明天老夫还是过来看看吧。” 第二天县学开门,之前来报名的人都来了,有些年纪小的是家里人送来的,再加上县里也有不少百姓过来看,把个县学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施禹水当即宣布了年纪小的独成一班,年纪大只需要认字的另外一班。遇到收获的时候,年长的班会给假期回家忙活。年幼的班则是十日一休沐,逢到年节跟着朝廷规矩给假,遇到生病c家中有事等情况也需要向先生告假。 姜娘子亲自送了吕河过来之后就回去了。白二勇的浑家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却一直等到他入了县学分了班才离开。净明师父陪着麻鹰等候分班之后主动来找施禹水:“大人,方施主那边刚巧来了一个病人,麻郎中也留下来学习了,没有时间过来。” 施禹水也向他道了谢:“劳烦大师专门跑这一趟传话。” 苗书生劝来的两位书生一位姓窦,一位姓凤。三位书生来的要更早一些,施禹水给他们三个指了一间屋子做考场,用屏风间隔开三人,留下了一道题目,叫他们做一篇文章出来:正是他所记得的前世两年后省试的考题。监场的只是随便派出的两名衙役。中午的饭菜就从食堂里送过来。 到下午收了卷之后,施禹水连夜看了三份文章,暗自盘算:自己对他们三个详细点评一番,过上两个月就再来一次,然后到明年就把这个题目再出一次,美其名曰看看长进如何。这般潜移默化之下,只要三个人力有一个能中举去京里参加省试,必定能中进士,与自己政绩上大大好看,升职不在话下。 施禹水把这话跟淑娘说了以后,淑娘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问出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问题来:“郎君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升职?若是不升职不就能在这岭南偏远之地连任吗?这样岂不是远离那水患之地的良策?” 施禹水哑然了好一阵:“除了保命,我也想恢复先祖荣光,这样才能庇护家族长久。” 淑娘不能理解古人对于家族的执着,只得把这个话题撇在一边:“郎君,昨天你拿回来的卷宗我看了一点儿。” 施禹水笑着说:“我知道你喜欢翻看这些,所以没叫你不能看,只叫你别翻乱了。” 淑娘略微尴尬了一下就抛开了:“我看那卷宗里说,银场出的矿石都是在银场里先提炼的,然后才能把提炼出来的银过秤,再铸成银锭计数,一部分送来县里,大部分解往京城?” 施禹水点点头:“大致上就是这个流程了。” 淑娘便问道:“那矿场里做工的人不会都是兵士吧?” 施禹水笑了:“你想到哪去了?士兵只是看守,真正做工的有一部分是雇来的百姓,更多的是囚犯。县衙的大牢里只有判决之前会关人,判决下来之后,只要是流放的c劳刑的,几乎都是直接送到银场里做工。毕竟岭南已经是最偏远的地方了,再往别处流放岂不是到了富庶之地?银场里还有一些死囚呢。” 淑娘对于“偏远之地”的广东很无语,好吧,还没有发展起来,可以理解。 她问起自己所关心的另一个问题:“那如果开采出来的银矿石被瞒下来一部分呢?或是熔炼出来的银不全部过秤呢?” 施禹水失声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劝说三皇子派人来接管银场?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漏洞可循。” 淑娘自嘲自己笨蛋,又想起了梅家的银楼:“上一回我在梅家银楼问掌柜的银子从那里来,掌柜的说是用铜钱在衙门里换得。我记得恍惚听说过,官府里收铜钱是按一两银子一贯钱的官价收的,可是外面一两银子只能当七百铜钱用,那梅家不是会亏了很多吗?” 施禹水本来是半躺着的,听了这话突然坐起身:“梅家银楼掌柜说他们家用来打首饰的银子是从衙门里兑换的?” 淑娘点点头:“是呀,掌柜的是这么说的,郎君你怎么了?” 施禹水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不对,我这一阵一直在翻跟梅家有关的资料,是打算找出他们家强买强卖或是巧取豪夺的证据的,从来没有见过梅家来衙门兑换银子的记录。” 淑娘问道:“郎君看得是多少年的?万一梅家很多年前兑了很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用完呢?” 施禹水摇摇头:“这个可能是有,不过衙门里的银子被换走的太多,还怎么给知州交税?知州那边也不可能收铜钱呀。” 淑娘转念一想:“郎君,是不是梅家在岭南时间太长,跟银场的看守有所勾连,直接从银场那边弄到的银子?那天我问的时候本来是说本地就有银场,是不是梅家的银子得来的比较便宜,结果掌柜的说从衙门兑换的时候还很一本正经的说呢。” 施禹水点点头:“我看这个可能性更大。看来等收完第二季稻子之后我要把三个银场都查看一遍,找出跟梅家勾结的银场来,有私下勾结银场的证据,梅家会被处置的。” 淑娘笑道:“那郎君扳倒了地头蛇,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施禹水摇摇头:“不至于,即便跟银场有勾结,也只能对梅家有所损伤,不至于能把梅家连根拔起。除非他们家私下里做的事情比这更大。” 淑娘觉得很扫兴,跟着她想起另一件事来:“郎君,智清兄弟俩夜探梅家的事,梅家就这么不来追究了?” 施禹水这才想起来,自己借口从梅家对手里找线索才翻看的梅家历年来交易的卷宗。而梅家本来很着紧这件事进度的,却半个多月没来人询问过案件进展,这不合常理。 他猜测地说道:“是不是梅家最近出了什么事,顾不上这个了?”他站起身转了两圈:“明天再派熊羊两个去梅家打探一下。” 第二天施禹水果真派熊金壮c羊德贵去梅家传话:“前次府上夜间遭到窥视,本县虽竭力查找,奈何贼人影踪俱无。本县心存惭愧,愧对府上信重。” 仍旧是梅霆来接见的:“草民先恭喜两位升官,一点小小意思,权作敬贺之礼。” 两个人各自揣起两枚金叶子:“梅大官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 梅霆果真问道:“不知道县令大人对那个何伟的暗自查的怎么样了?” 熊金壮没有出声,他去的村子没能查到跟何伟有关的,反而是羊德贵拔了头筹。羊德贵也很自然地接过了梅霆的问话:“西北那边一个村子,叫石灰铺的,查到了何伟的生父生母;大人把这对夫妇带来县衙审问之后才知道他们去外地杀过人,如今已经上报给知州大人等待判决了。” 梅霆楞了一下笑道:“真没想到,两个小老百姓竟然有胆量杀人。” 熊羊二人很自然地跟着叹道:“可不是吗?连县令大人想要判个死刑,还得知州大人来决定呢。不过两个泥腿子,说打杀人命就敢打杀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梅霆转了话题:“那何伟的案子还怎么查?亲生父母也没了,苦主也没了的。” 熊金壮抢着说:“大人还在派人询问十几年前何伟在城外有没有被人救到。如果实在找不到,估计也只能放着了吧。对了梅大官人,听说何伟当时被扔的地方离文家的别院很近,就是大官人的婆娘那个文家。” 梅霆想了想笑道:“十三年前,我跟夫人招待岳父一家去南山附近游玩了,确实没有见到何伟,不然救下来也是救人一命了。” 羊德贵笑着恭维一句:“大官人也是好心肠。只叹那个何伟没有这等福气吧。” 两个人见梅霆没有别的要问了,便打道回府。在县衙将跟梅霆的对话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两枚金叶子也给施禹水过了目。 施禹水虽叫他们只管收起金叶子,眉头却一直皱着。何伟的案子跟梅家毫无关联,梅霆为什么要打听?他本想叫来李立施水谷商讨一番,忽地想起这两个人都被自己打发到县学去了,只得等到晚上回了后院跟淑娘说了。 淑娘听完之后也觉得肯定有问题:“郎君,梅霆的话怎么这么怪呢?” 施禹水点点头:“对,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可惜一时看不出来跟何伟有什么关系。除了他过分关心。” 淑娘摇了摇头:“不,郎君,我说的是梅霆的话本身就有问题。” 施禹水将梅霆的话从头到位细想了一遍:“不错,我派人查问何伟,一直说的是无名男尸,从来没有说过何伟的姓名。何伟这个名字是何伯的邻居来说了之后才去确定的,之后也没有说出去过。梅霆问他的案子,怎么就能一口叫出何伟的名字来?” 淑娘又无语了一阵,还是摇头:“郎君,梅家在县衙里肯定安插了自己人,知道何伟的名字也不过是说明他们家确实在县衙里有人。我说的梅霆后面的话,他说那时候他跟夫人招待文家岳父去南山游玩了,所以没能救下何伟。他怎么知道就是他们去游玩的时候何伟被丢了的?” 施禹水霍地起身:“不错,原来是这个!”他看了看淑娘:“可惜娘子你不是男的,不然做个大理寺丞绰绰有余,说不定将来还能赚一个跟‘断案如神’的美名呢,那就跟包孝肃公一样了。” 淑娘回了一句:“现在是郎君做官,难道得一个‘施青天’的美名不好吗?” 施禹水笑了两声又止住了:“梅霆这话本来是想撇清关系的,没想到反倒把自己陷进去了。本来我对他们家是没有怀疑的,现在看来,恐怕梅家的某一地才是何伟的丧命之所。” 淑娘叹气道:“可惜郎君只有梅霆的话做把柄,没有办法去梅家搜查。” 施禹水点点头:“看来只好等查过银场之后,找到梅家跟银场有勾结的证据,再以查找赃证的名义才能把梅家彻底搜查一遍了。” 几天之后,派去州衙送公文的衙役回来,带回了知州的判决:“拐子夫妇于韶州杀人掠童,罪大恶极;于杭州行骗,数额巨大,两罪并处,判死刑,上报刑部审核。老根夫妇参与杀人c关押妇女,判苦役终身。” 施禹水略有些愕然,被强迫的女子后来也送了命,而且明显是老根独力杀死的,公文上竟然没有提到?他想了想忽然明白了知州的意思:不管那名女子是否被强迫,她后来的确给老根生下了儿子。老根杀她几乎相当于杀死逃妾了。 他摇摇头,还是聚齐了衙役升堂,将老根夫妇分别从大牢里提出,又命里正带着根娃在侧间旁听,当堂宣读了知州的判决,随后便下令:“老根夫妇发往狮子银场劳役。”当堂上了枷,贴了封皮,命几个衙役一路押送:其实不过两天的路程。 根娃苦求自己要一路送爹到劳役之地去,施禹水没有反对,里正虽然叹气,却想到老根此去终生都不能再出来了,而根娃到底是老根的儿子。只得对他说道:“娃儿呀,狮子银场比较靠南边,我年纪大了,经不住劳累,就不跟你一起过去了。我在这县里客栈等你,回来之后咱们再一起回村子去。” 根娃答应了下来,跟着公差走了。里正向施禹水辞行:“先前是有案子在,住在县衙里不妨事,如今案情完结,老朽再住在县衙就不妥了。城中自有客栈,老朽去客栈里住几日罢了。” 施禹水想了想没有挽留,只对他提了提苗家的客栈:“苗家有一位书生在县学里读书,他们家现在街上开着客栈,如今还有南山附近麻寨的麻郎中在那里住。” 里正索性也去了苗家客栈等根娃回来。 淑娘已经决定了施水谷的婚期:“下个月初三。本来想到十月间再办事的,不过下个月是闰九月,多年难遇的闰月办喜事更好。再说下个月中就差不多该收稻子了,到时候郎君就有的忙了。” 施禹水一算:收稻子,收税,查看银场,跟着是花魁大赛,便同意了:“罗家父子正好还在,罗约不是也能起身了吗?正好参加完水谷的喜事再走不迟。” 五天后,押送老根夫妇的衙役从狮子银场回来了:“大人,出事了。” 施禹水看他们身后没有跟着根娃,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根娃是直接到客栈去了吗?” 一个衙役出头回答道:“哪里是去客栈,根娃被银场的士兵给扣住了。” 施禹水大惊:“根娃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怎么能被士兵扣下?他做了什么惹到了银场的兵痞子们?” 另一个衙役苦笑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属下几个押着老根两口子一路上都很顺利,到了银场跟那里牢城的差拨交割时,给两个人都拆了枷。差拨的意思是等给他们分好了牢房再带上新枷,谁知道老根的婆娘就从地上抄起一副枷对着老根的脑袋砸了过去” 先头那名衙役接口道:“老根脑袋当场就破了一个大洞,血花直冒,眼见得活不成了。老根婆娘又被上了枷看起来。属下想到老根的儿子也跟来了,就跟差拨说了一声,叫他进来跟他爹最后见一面。那个根娃进来之后对着脑袋冒血的老根跪着直磕头,一直磕到老根没了气才哭了起来。当时属下几个看他哭的可怜,都有些不忍心,劝他节哀。” 有一个衙役说道:“差拨那边却跟我们争议起来,这个老根算是到了牢城之后才死的还是没到就没了命。属下几个明明好好地把他们都送到了地方,也交割明白了,不过是差拨没给上枷才害了老根的命,属下不能背这口冤气,跟差拨争执起来。就把那个根娃又给落在一边了。” 施禹水叹了口气:“根娃去打老根婆娘了?” 一个衙役讪笑着道:“根娃年纪小力气不大,个头也不高,没打到老根婆娘的脑袋。老根婆娘只在前胸上挨了一下,包扎好就没事了,没死成。不过差拨说根娃打伤了人就是错,何况是当着公差的面打伤的?当场就把他抓起来了。” 施禹水摇了摇头:“根娃打老根婆娘算是为父报仇,就是上报到官家那里他也不会有事。差拨这是想找替罪羊想疯了。你们下去吧,这件事本县会另外派人去办理的。”无非就是上报给知州,知州自然知道“以孝治国”的情况,自然会下令银场的牢城放人,反倒是老根婆娘谋杀亲夫可能还会加刑。 等公文期间,里正久等不到根娃,特意来县衙询问,得知了老根已死c根娃打伤老根婆娘的事,不由老泪纵横起来:“可怜的娃儿啊。”直到施禹水再三再四地向他说明根娃可能不会有事,就算有事也绝对不可能判得很重,他才脚步蹒跚地离开了。 施禹水看他背影可怜,叫人送他回村:“老丈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事儿,眼见得收获在即,老丈也不能放着村子里的事情不管。”里正听了劝告,先行回村了。 等他派人将案情再次递送到州衙之后,知州的回文果然如他所料:根娃为父报仇,免于罪责。老根婆娘谋杀亲夫改判绞刑,报刑部审核。施禹水命人将公文送达狮子银场,一方面带回根娃,一方面将死刑犯老根婆娘带回县衙大牢等候刑部公文下达。 衙役虽然带回了根娃,老根婆娘却没带回来:“大人,牢城差拨说,反正老根婆娘将来也是个死,关在牢城营房里跟关在县衙大牢里没有什么区别,就让她死前多做点活儿不是更好?” 施禹水听出他话里有所隐瞒,喝令衙役交代清楚。衙役才低声说道:“大人,差拨的原话是说,牢城那边多年都没个女犯人,就算是个老的,也比没得强些” 施禹水顿时明白了话中未竟之意,沉默了一阵便挥手叫衙役退下。又派了人把根娃送回石灰铺。 转眼到了闰九月初三,夏桑早三天就在徐县尉家 作者有话要说:  住下了。淑娘也派人整理好第三进的东厢房给施水谷做新房,待大礼完毕,一对新人送入洞房,宾客分了男女,分别在一进院和二进院吃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1章 生意经 前面都是男客, 后面才是女客。不过施水谷虽然是县令的族人,身上却没有官职。因此施禹水的三个属官只派了下人来送礼道贺,自己却没有来,男客的席上倒是衙役多一些。 徐县尉的浑家许氏在家闲着也是无事,况且她还充当了夏桑的娘家人?就来凑热闹了。至于袁县丞的夫人元氏居然打发了一个妾来送礼吃酒。淑娘懒得放下身段去招呼袁县丞的妾,就放任她跟在几个衙役的浑家堆里吃酒。自己拉着许氏在堂屋里摆了一张高几,捡了几样新鲜的菜蔬果品小酌。 夏桑的爹自谓女儿嫁给了县令的族弟,自己跟县令不是就攀上了亲戚?他根本没注意县令大人只在新人拜天地c拜高堂的时候带着夫人充当了一下男方族人, 之后就消失了。他端起酒杯连连劝酒, 席上的人都对他视若无睹, 他却丝毫不觉得气馁:这些人是嫉妒自己家的好运吧?哼, 以后我老夏也是能在浛洸县横着走的人了! 夏桑娘跟夏桑爹不愧是两口子, 她自觉女儿出嫁的宴席办在县衙里面,正好借机会叫儿子也露露面,说不定就能入了哪家大户的眼招做东床快婿呢?整个席面上只有袁县丞的妾附和她,两人相谈甚欢。夏桑娘从谈话里打听到这个女人是县丞的妾室, 有三个女儿傍身,顿时心花怒放起来:她果然是看中了我儿子了不知道县丞大人是把哪个女儿许配给我儿子?要多少嫁妆合适呢?夏桑这个小蹄子出嫁虽然没赚到女婿的聘礼, 不过她在梅家挣到的钱都给自己拿到了那些衣裳首饰都是好的, 自己老了穿戴不起来, 留着给小娘子下聘就是 施水谷跟夏桑在新房里喝了交杯酒, 就让夏桑在屋里坐着,孙娘子跟姜娘子陪着她,自己出来招呼客人吃酒。王二悄悄拉住他:“你岳父在那里夸耀跟县令攀了亲呢, 你可要小心一点,别真的被他沾上了。”施水谷点点头,道自己已经有了办法,请王二哥帮个小忙即可。王二一口答应了。 施水谷来到前院席上敬酒,有衙役起哄叫他敬岳父一杯酒,他很干脆地连喝三杯。王二在一边出声了:“施老弟,弟妹进门没有晒嫁妆,兄弟们没得开眼,老弟不如说一说?不能看,听听也好啊。” 施水谷顿时笑了:“不是不晒嫁妆,是没有嫁妆。浑家原先在梅家做女使的,攒的银钱衣裳都被岳父岳母拿回家里去了。” 席上安静了一刹,王二做出惊讶状:“啊?哪看来弟妹定是貌若西施了?” 施水谷又笑:“哪里的话,真是貌若西施不是早就该给梅家官人收房了吗?就是貌不惊人,才能从大户家里全身而退嘛” 就有一个衙役问道:“既然如此,老哥为何认了这门亲呢?女子没嫁妆,只有做妾了” 施水谷笑得很含蓄:“原先说是有嫁妆的,不过岳父岳母没有把浑家身契销了,想来是当作没了这个女儿算得吧。我一个大男人,见浑家孤苦伶仃,难免要怜惜一二了。” 众人哄笑一阵之后,王二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过这也算是一桩好处,免了以后多一个岳家骑在头上要东要西的讨嫌。” 夏桑爹一路听着,又是生气又是羞愧,脸上颜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待听到王二这句话,忽然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呆呆地等着女婿的回话,生怕女婿出声附和。 然而施水谷并未如他所愿:“可不就是这个话嘛,我应下这门亲,也是有这桩好处在。不然我再怎么说也是县令的族人,不至于落到娶一个破落户家里没钱没貌的小娘子的份儿。” 夏桑爹觉得眼前一黑:“贤婿,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施水谷眼角都不带瞟他一下的:“来来来,喝酒喝酒,小弟大喜之日,不醉不归!” 衙役们没有年纪大的,面对县令的族人跟一个泥腿子更是看得清形势,不约而同地举杯划拳猜枚,把夏桑爹晾在一边灌冷酒。 酒宴已毕,来客纷纷散去,夏桑爹本指望有人挽留自己一下,也好澄清女婿酒桌上的言论。哪知当着客人的面,王二问道:“夏老爹是要连夜赶回村里的吗?不是我说,好歹花一两个钱在城里客栈歇歇脚也罢。吃了酒再赶夜路,被风一吹,那酒更容易上头。醉倒在半路也不是个事儿。” 后院里姜娘子跟孙娘子出了新房送女客走,夏桑娘满心的以为儿子将来会娶到县丞家的小娘子,哪里想得到自己女儿身上?又一心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男人,反倒催促男人赶紧走,有好事说。夏桑爹满腹怨言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淑娘跟许氏等其他客人都离开了才出了院子:“许姐姐,咱们以后多多来往。”许氏眼尖,看见施禹水的身影出现,意有所指地打趣道:“我倒是有时间,就怕你没那些时间。” 淑娘一回头也看见了,脸上泛起红色来:“许姐姐你又笑我。” 许氏看着淑娘仍是一副新婚燕尔的甜蜜模样,心里一痛,很快又定了定神:“好了不笑话你了,快去吧,我回去了。” 淑娘跟施禹水回到房间便问他:“郎君,我跟许姐姐在堂屋里吃酒,把你一个人留在里间,有没有闷到?” 施禹水摇摇头:“也没有,我在看银场的卷宗,想知道梅家能从哪个环节下手打通关节。” 淑娘表示对此一窍不通:“可惜我是完全不懂这些了,不然还可以帮得上郎君的忙。” 施禹水笑着说:“人无完人,你已经很能帮得上忙了。你跟徐夫人在说什么呢?我影影绰绰地听见什么樱雪蝶?” 淑娘“嘘”了一声:“郎君,你知道徐县尉就是为樱雪蝶出头,打伤了一个宗室的人,才被贬到岭南来的吗?许姐姐说了,徐县尉原来都做到六品了,是叫什么左屯卫将军的一个官。” 施禹水笑道:“我知道他是因为樱雪蝶才被贬,不知道他原先的官职。徐夫人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淑娘歪着头想了一下:“大概是话赶话说到这个了吧。我看许姐姐像是对徐县尉死了心的。她跟我说,徐县尉现在天天出门,叫手下去巡逻,自己却往勾栏里去。”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哦?我看智苦没成家比较方便,才叫智苦一力担起夜间巡逻的事,徐县尉竟然把时间花在粉头身上?” 淑娘点点头:“许姐姐说她也问过,徐县尉很不耐烦地说自己去找曼娘是有正事的,说许姐姐多疑不大度不贤惠什么的,枉为书香之家的闺秀。” 她看了一眼丈夫,又接着说:“跟着许姐姐向我吐苦水,说她刚成亲的时候徐县尉对她也很好,能耐得住性子听她谈诗讲词。等她有了身子就给徐大人安排了一个妾侍奉。谁知道生下孩子之后,徐县尉突然天天往瓦舍里跑,许姐姐略一打探,知道徐大人是去给一个叫樱雪蝶的捧场了。” “许姐姐趁徐大人回家的时候苦口婆心地劝他,粉头都是没有真心的,叫他别太上心了。被徐大人骂了一通,还说她以前不过是个酸儒,人家樱大家才是独一无二的才女当世。” 施禹水想了想:“咱们在京里的时候,是不是就说过这个樱雪蝶,除了一本《西游记》之外,完全十个不学无术的?” 淑娘点点头。其实连《西游记》也不是她的,不过自己没法说出来罢了。 施禹水便笑了:“徐县尉这个人的性子,照我看应该是有点洒脱的。你这位许姐姐,是不是那种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气度?” 淑娘又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像我明明是县令夫人,在她跟前总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村妇。” 施禹水看着她说道:“那你怎么还想不明白?徐县尉是个武人,他浑家是个文人,自古文武不相通。两个人成亲后还能有一段和睦时光已经算是不错了。” 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门当户对吗?”就算是现代,也有很多这种夫妻两个三观不和的家庭 第二天,施水谷跟夏桑一早就来拜见施禹水跟淑娘,夏桑简直就是把两人当公婆那样看待了。淑娘哭笑不得之余,也只好接了新人敬的茶。而后各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所有的回门之礼一概免除。 施禹水来到前衙,没多久就有衙役来报,有一个珠商来拜访,说是县令的故人。待来人进来一看,原来是陈大郎。 施禹水想了想,表弟跟族弟都在讲课,还是只能叫王二来招待了。于是跟他略说了几句话,就吩咐人喊来王二招呼陈大郎。 王二接着陈大郎带到了后院一进,罗约身体好了很多,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罗纬在一边陪着他说话。见王二领人进来,都朝这人看去。罗纬伸手指着他“哦”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叫什么,还是王二介绍了一下陈大郎的身份。 罗约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给我那个亲家送珠子的珠商。” 陈大郎一头雾水:“不知足下的亲家是?” 王二大笑起来:“这位罗大官人是长社县的丝绸商,大人的表弟娶了他的女儿。这位小哥儿也定了王家的女儿做亲。这个王家就是陈大官人你送珠子去的王三碗家。” 罗纬在一边补充:“三巧儿说过,认了一个干哥,住在王干娘家的。王干娘就是给我和三巧儿说媒的王媒婆。” 陈大郎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三妹子的夫家跟未来家翁。”他上下打量了罗纬一番,夸道:“小哥儿生得俊俏,配得上三巧儿的样貌。” 罗约却对陈大郎说道:“陈兄弟,既然当面遇到了,我想请问一句。陈兄弟给我那个亲家送的珠子,可不是上好的啊。” 陈大郎楞了一下笑道:“既然足下跟王三碗是亲家,确实当得起这一问。我也就直说了,足下也是生意人,想来初时出门看货拿货也有走眼的时候吧?除了自认眼力不足,怪不到旁人头上去,对吧?” 罗约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陈大郎又接着说:“既然你认可,那我就能继续说了。王三碗这厮原先不过是个开饭铺卖碗面的,我也常去长社县,也知道他这个诨名。那你要说他卖面有一手,我没得话说。可他跟他婆娘和离,又娶回家了一个粉头之后,也没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敢说自己要开珠宝铺子。你说,说他是个傻的不亏吧?” 罗纬听得认真,喊了一句:“不亏!”哼,王三碗打过三巧儿,不是个好东西! 罗约看了儿子一眼,又对陈大郎说道:“陈兄弟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他毕竟是我亲家了,以后我若是得空,可能会指点他一下了。陈兄弟这手段到时候恐怕会不好使了。” 陈大郎笑眯眯地说道:“那是自然。他王三碗的眼力高了,我自然拿得出配得上他眼力的货,不然呢?我拿出上等货色,他给我开个劣等价钱,我这口气堵着也难受。” 王二笑着插话:“好了好了,既然你们两边没有直接生意来往,管他别人怎样?罗大官人,我也劝你一句,就算他王三碗开珠宝铺子把本钱折腾光了,他做饭的手艺又不会丢,大不了重新开面馆就是了。” 罗约不禁也笑了:“你这话说的不错。我同意小儿跟那个三巧儿结亲,看中的也是牛娘子一个妇道人家自强自立得很,只要媳妇能有她娘一半性子,罗家就不会败落下去。” 王二忽然想起来李立是寡母拉扯大的,不由笑了一声:“罗大官人这几门亲结的”忽然觉得当面说这个不大妥当,忙住了嘴。 罗约却听出来了他的意思,自嘲道:“我嘛,是个丧妻的,女儿儿子都自小没了娘;女婿是个寡母带大的,媳妇又是个爹娘和离的,都是孤雁,不成对儿。” 陈大郎笑着恭维:“长社县里谁不知道罗大官人大名?可惜的是你不肯续弦,不然那些二八年华的小娘子,大把大把喊着要嫁的有的是,不就不是孤雁了?” 罗约摇了摇头:“那些二八女娘年纪不大心眼子不少,大多都是钻到钱眼儿里的,只能领回家当个妾。可惜就连妾我也不敢往家领,生怕她们起了坏心对纬儿下了手,到时候再来一句‘不是成心’,我就是打死了她,也换不回纬儿了。” 陈大郎表示深有同感:“足下这话可算说道我心里去了。不瞒各位,我也是个贪新鲜的,常年在外行商,但凡要在一处住到一个月上的,就要选一个小娘子陪着。若说我一不会娶她们为妻,二不会纳她们做妾,只是看各人缘分送点珠宝罢了,我也是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就这样,都没有一次落了空的。就算我想找那十五六岁的,人牙子也说了,都能找得到” 罗约沉默了一阵:“官家原先做王爷的时候还没这么着呢。别的不说,我有一年进京卖丝绸,见那街上大队大队的兵士,押着人游街。我偷偷地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两户商家为了抬自家身份,买通了宗室嫁了两个宗室女子进门。被人告发了,两家都被抄了。” 王二吃了一惊:“这也太大胆了!” 罗约点点头:“不过我也听说了,那两个嫁女的宗室都已经是六代开外了,跟官家几乎一点儿都不亲近,分到的米粮又少的不够吃,商家出了大价钱,他们才咬着牙冒了这个险。” 陈大郎摇摇头:“也不是全都能这么说的。所谓士农工商,商家历来是地位最低的。因为泰祖皇帝鼓励经商的缘故,商家在本朝地位才没有低到可怜的地步,不过说到底也还是地位低下。种田的靠天吃饭,地里出产多少总有个定数,再是有经验的老农也不会超出别人很多。经商的却不一样,赶巧了赤贫之家一下子就金银满箱,赶不巧大富之户也可能一下子贫困潦倒。人都想着享福,能有现成的福享不是更好?这才把商家的地位无形中给抬起来了。” 王二心里说陈大郎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大官人要不是中了进士做了官,恐怕施家真的会慢慢败落成靠乡下田地吃饭了。而没有功名一来不能免税,二来不一定能保得住那些田地。 那厢罗约叹息了一会而,突然提起自己想要等大好了就启程回乡:“来了这些天一直病着,没有功夫在这里看看丝绸棉麻怎么样,再耽搁下去就要误了明春大好时机了。我打算先到杭州,在苏杭采买丝绸,雇船北上,直接进京,正好赶上今年冬底与明春这两个好时段。” 陈大郎便说道:“足下若是愿意的话,不如我们同行如何?你们在苏杭采买丝绸的时候,我也正好给杭州史书珠宝铺送去一批珠子。回头再一同雇船北上。” 罗约大喜:“这有何不可?正可一路同行。陈兄弟何不多带些珠子,到京城也能寻家铺子兜售一番?” 陈大郎讪笑一声:“兄弟我早年开始做生意时一心要把生意做到京里去,谁知在京里吃了老大一个亏,以后就不敢再去了。况且如今史书珠宝铺已经搬到杭州,若不是跟王三碗事先有约,我本不打算再往长社去了呢。” 罗约笑着说:“陈兄弟,我说一句话恐怕你不爱听。你若是不去长社县了,那王三碗还能多留点家底儿呢。” 陈大郎大笑起来:“果然不甚中听。足下放心,王三碗不会一直这么蠢,总能有所长进的。”等他长进了我赚不到钱,路上花费太多,我自然就不去了。 陈大郎跟罗约说定了要一起北上,就立刻开口告辞:“我回去准备一批珠子再来。” 王二没有挽留,送他出了衙门。正好快到午饭时分,县学里也下了课,家在城里的大人都回家吃饭,而年纪小的事先有言,都要留在县学食堂吃饭。白二勇从县学里出来,习惯性地往县衙门口看,正好看到王二送陈大郎离开,白二勇眼睛一亮跑过来:“二管家,大人有客人?” 王二看了看,这人在智清智苦的屋子里住过一个晚上,是白家的二儿子。他笑着摇头:“不是大人的客人,只是个做生意的。” 白二勇便追问做什么生意。王二说了,白二勇一脸失望:“这么说,跟我们白家做不来生意啊。” 王二笑道:“你不是要读书吗?你家里的生意不是由你爹跟你哥哥操心吗?你管的多了你哥哥不会不高兴吧?” 白二勇摆了摆手:“我哥哥那边肯定没事儿的。二管家,我回去吃饭了。”说完转身便跑了。 王二也转身回衙,顺便喊施禹水家去吃饭,路上便说了陈大郎跟罗约说好了一起上路的事。想起刚才的白二勇,顺口也提了一句:“刚才碰见白家的二儿子,说他们家的茶叶跟陈大郎的珠子没法做成生意。” 施禹水听他提到白二勇,忽然想起自己去白家的时候向白家提过叫他们把茶叶卖到杭州去,便对王二说道:“回头你去找白二勇,问问我去他们家时候提过的事他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王二问道:“大官人,他们家什么事?” 施禹水看正走到花园,四下无人,便住了脚:“我跟白老爷子提议叫他把白家茶换个名字卖到杭州去,他说要考虑考虑。你去问问白二勇,若是考虑好了,正好可以派人跟罗大官人还有陈大郎他们一起上路,彼此间有个照应。” 王二答应了下来。施禹水又感叹了一句:“要是方郎中没有那么急着出发,留到这时候正好能一路。” 王二“扑哧”一声笑了:“大官人是想一船装下多少人啊?” 施禹水不以为意:“他们都顺路,人多的话路上不是更安全些?”转而也笑了一下:“不过确实是我有点贪心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我还得给武松写一封信。” 王二惊讶道:“武都头?给他写信做什么?” 施禹水神秘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当天晚上,施禹水当着淑娘的面 作者有话要说:  摊开纸笔,给武松写信。淑娘一边帮他扶着纸一边看:“下官察觉此地一大户家似有杀人之嫌,苦于没有证据,不便动手。敢问武都头身手可能入内探查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2章 无题 第二天王二来向施禹水回话:“大官人, 白二勇说了,他爹考虑过后打算就把白家茶改名‘白针’,以后就送到杭州城出售了,正打算收完晚稻之后就来请大官人带信照应一二的。如今既然有同路北上的,他送信回家叫他大哥早早准备上好茶叶一起上路就是了。” 施禹水点点头:“你把这事跟罗大官人提一下,叫他们雇船的时候合计着点儿。” 王二答应着去了,回头果然告诉了罗约。 罗约笑着说:“这样好,都是熟悉的人一路上也能热闹些。” 几天之后, 陈大郎带着一批珠子从番禺过来, 白长峰也打包好了几坛茶叶送到城里, 又叫白二勇来打探启程的日期。罗约见人已到齐, 自己又觉得身体已经大好, 便决定立刻启程。 李立苦劝之后,罗约才答应再请方老郎中过来。方老爷子诊脉之后抚须沉思了一阵:“老夫的意思,还是应该再养几天。老弟已经年过四十,比不得年轻人能摔打了。” 罗约却问道:“我这病确实是好了没跑吧?” 方老爷子点点头:“病确是好了的, 只是病后调养需时日久。” 待送走了方老郎中,罗约便以“病好了”为由, 执意买船北上, 李立挽留不住, 只得在码头上含泪送别, 再三叮嘱罗纬路上小心服侍,又托白长峰跟陈大郎也多加照顾着。施禹水写的书信就由罗约收着,到杭州之后再托史玖转交给武松。 闰九月十五是立冬, 晚稻在这之先就开始收割了,施禹水索性给县学里休沐三天,待九月十七再行上课。淑娘知道丈夫的决定之后也给姜娘子放了三天的假,叫她带着小儿子吕河回家过节。 九月十三这天,施禹水叫来徐县尉,跟他商议收完晚稻之后去银场的事:“本县来到岭南已经两个多月了,对治下的土地还没有了解过。本县知道徐县尉为了本地治安,曾经带兵将全县都查了一遍。所以想请徐县尉做个向导,当然了,徐大人带兵也有保护之意。” 徐县尉想了想:“属下最近有一桩事费时日久,一时不能远离。照属下看,不如叫智苦带两队士兵前去护卫吧?” 施禹水摇摇头:“智苦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夜间巡逻,本县就是怕他突然换了白天会不习惯。” 徐县尉怔了一会儿:“这对了,智苦不是有个师弟在大人手下做亲兵长的吗?属下调两队士兵,临时归智清指挥一个月吧?” 施禹水笑着问:“徐大人办的是什么事怎么要紧?宁可把兵权分出去也不肯亲自出马?” 徐县尉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色:“哦,属下最近正跟曼娘说戏呢。”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曼娘是不是本县刚来时唱曲儿的那个粉头?徐大人与她说什么戏?” 徐县尉笑着回答:“大人有所不知。浛洸县里长年只得一家瓦舍里有几处勾栏,曼娘向来便是其中翘楚。自从大人刚来时在席上把曼娘奚落一顿之后,曼娘便来寻属下询问京中新戏之事。属下本来懒得与她相交,奈何大人忽然下令要办花魁大赛。曼娘生怕自己落败,多年名声便要扫地,因此苦苦哀求。属下却不过,就答应了教她新戏,好叫她一鸣惊人。” 施禹水好一阵无语,半晌才找到话说:“徐大人真是有闲工夫。不过,徐大人在京中见过诸般花卉争艳,怎么还能瞧得上曼娘这半落黄花?” 徐县尉愣了半晌:“属下在京里时多半只是应酬,只有樱大家能得属下另眼相看。属下曾对樱大家表露心迹,愿意休妻之后迎娶樱大家。可惜樱大家自来品性高洁,不欲因个人情感令属下的浑家失意,拒绝了属下的追求之意,道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天曼娘来软语相求时,不知怎地竟有些樱大家的品格,属下这才” 施禹水摇了摇头又说道:“既然徐大人抬出了旧事,本县再劝就有些不识抬举了。只有一点,本县听夫人说起过,徐大人京中有一妾,南下途中徐夫人又为徐大人置了一房妾室。以徐大人如今的品级,恐怕不能再有妾室入门了,这一点分寸徐大人可要记得。” 徐县尉点了点头:“属下心中唯有樱大家,曼娘便是有些许相似,属下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若是樱大家当面,属下不能保证,只是一个曼娘,属下不会违了朝廷法度的。” 施禹水又沉默了好一阵,樱雪蝶给宗室做了妾的事要不要告诉他呢? 倒是徐县尉看出施禹水似乎有话要说,主动询问道:“大人既是进士出身,想必在京城时日不短,不知有没有见识过樱大家?” 施禹水问道:“徐大人,你来到此地之后,与京中不通消息吗?” 徐县尉摇了摇头:“大人,汴京与岭南相距何止千里?一封家书来往总要半年,再者,家中父兄也有官职在身,时常出京巡边,不便通信。大人何出此言?莫非京中有了变故不成?是是关于樱大家的吗?” 施禹水点了点头:“本县从三皇子处知晓,樱雪蝶与李师师互相争斗,樱雪蝶手段为人诟病以致逐渐落败,风头大减之后被宗室之人赎身收为妾室了。” 徐县尉咬牙切齿地骂道:“李师师那个酸娘们,定是暗中唆使追随者对樱大家下了黑手可惜我不能跟在樱大家身边保护她” 施禹水沉默了一阵:“徐大人,你与樱大家关系有多亲近?可曾亲热过?” 徐县尉忽然激愤起来:“大人,属下敬你一声大人,你怎能如此侮辱樱大家?属下与樱大家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过雷池半步!” 施禹水平静地注视着他:“樱雪蝶之所以落败,乃是因为她与太多人有了亲密关系”他不顾徐县尉一副吃人的表情,将自己听说过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徐县尉双目赤红,呼吸急促,愤怒地大喊:“我不信!”转身箭步离开了。 施禹水两手一摊:徐县尉的年纪也有三十了,怎么还会这样冲动?自己要是撒谎,敢这么当面说出来吗?还敢把三皇子提出来? 晚上他向淑娘提了提,被淑娘笑话了一通:“你们男人哪,就这点不好。痴情的会被说成死心眼,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娘们家家的拿住了;花心的会被说成负心汉,引得多少痴情女伤心。” 施禹水忽然来了兴致:“若是女子花心呢?” 淑娘笑不出来了:“好像更没什么好话了”她摇了摇头,语带艳羡地说道:“男子浪荡之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能唤来一声‘浪子回头金不换’;女子若是入了娼门之后从良,也不会落到什么好结局,人人提起来还是能唾骂一句‘栏子里出来的’。” 施禹水哈哈大笑之后说道:“徐县尉家中都是武将,我不忍心看他一直被一个烟花女子蒙骗,思前想后才决定告诉他实情的。过后他若是能改了,一来也是我的好意,二来我在岭南也多一个帮手。若是不能改的话,我只好想办法架空他手中的兵权了。” 淑娘身手摸摸他的眉毛:“郎君既然打算好了,就静等结果吧。” 施禹水叹息一声:“但愿他能想明白。北地金兵肆虐,他既有虎将之才,应该与父兄一样保家卫国才是正经。” 淑娘忽然问道:“郎君,刀枪无眼,上了战场之后就有性命之忧。你说许姐姐是愿意自己的郎君好好地活着心不在自己身上,还是愿意郎君壮烈牺牲死后留名?” 施禹水没有说话。 淑娘叹了口气:“无论什么战争的背后,都有那么多人的流离失所。” 施禹水这才轻轻地回了一声:“可惜我们无能为力。” 是的,我们无能为力,淑娘不是第一次感觉到无奈。 她想起自己在现代上网时,有时候会有难民等的视频,评论中便经常会有这样一句话:“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只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她在丈夫的身边躺下来:“如果我们的国家足够强大,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施禹水翻过身面对淑娘:“娘子,我们身处大宋,已经是很强大的了。只不过本朝立国之后生怕有人再来一出‘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戏码,军队被压制的太狠了。” 淑娘苦笑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官家是这么想的吧?偏偏有很多事情真的是能用钱解决的,所以军队就没那么重要了。” 施禹水点点头:“我们不说这个了,说起这个就让人难过。早点睡吧。” 第二天,徐县尉来拜访了:“大人昨天说的都是真的吗?”他看上去一夜没睡的样子。 施禹水叹了口气:“徐大人再是跟京中不通讯息,也总会有人可通讯息。若是不信本县的话,何不写信打听一下?” 徐县尉摇了摇头:“不必打听了。” 他坐了半晌,忽然说道:“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只不过我蒙住了自己的眼,生怕破坏了她在我眼里的样子。” 施禹水默默地听着,并不插话。 徐县尉说了一会儿自己就停了,自嘲道:“属下无状了,请大人恕罪。” 施禹水摇摇头:“徐大人无事就好。明日立冬,后日便出城如何?” 徐县尉打起精神问道:“大人不用看着收税吗?” “本县已经叫袁县丞跟庞主簿协同办理了。而且账簿之类都要他们两个互相签名作保,等本县回来核查过之后才能往知州大人那里上报。况且,银场那边不会想到本县会在这时候去查看。若是银场有什么不法之事,说不定便来不及隐瞒,更容易被本县察觉。”施禹水说道。 徐县尉便笑道:“那好,属下回去先整顿人马。对外只说是有两年没有出去巡查过山头了,怕有刁民偷空占山为王,要出去巡查。如何?” 施禹水含笑点头:“好,能不走漏风声自然更好。” 淑娘知道之后,吩咐叫来智清,千叮万嘱叫他保护好千万保护好大人。智清自然是一口答应。 却说施禹水跟徐县尉出了城之后,淑娘又教春花来跟自己作伴。夏桑成了亲就跟施水谷搬到三进院的东厢房去住了,春花一个人住在西次间。而许氏因为丈夫也出了门,时常过来寻淑娘说话。 十八这天午后,淑娘跟许氏两个正猜测着出门的人走到了哪里,春花突然进来,见两人正在说话,打过招呼又准备退出去。许氏忙叫住了她:“宋娘子有什么事只管说,我又不是外人。” 淑娘也笑着点头:“什么事儿?” 春花只犹豫了一下就说道:“王二哥过来说,姜娘子跟县学食堂里的钱厨娘在食堂那边吵架,现在孙嫂子在那边劝呢。” 淑娘愣住了:“她们俩怎么会吵架?这两个人不是没什么相干的吗?王二有没有说是怎么回事?” 春花点点头:“王二哥说,姜娘子的小子从后门回来,不知道跟姜娘子说了什么,姜娘子就从后门出去了。没多久,县学里的白家二官人来寻他,说是有个娘子跑到县学那边跟厨娘吵架。王二哥叫上孙嫂子一起过去看是怎么回事,才知道去跟钱厨娘吵架的就是姜娘子。现在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吵的。” 淑娘皱着眉头问道:“姜嫂子自己从后门出出入入的?” 春花点了点头:“王二哥说,吕家从前面县衙里搬东西出门看着不像样子,叫老张头开了后门让他们出入。后来姜嫂子不是住在咱们这里了吗?出去买菜方便,就一直从后门走了。大娘子,这不要紧的吧?先弄明白为什么吵架再说别的啊。” 淑娘叹了口气:“春花呀,这件事连你都用不着出面,叫孙嫂子处理就完了。钱厨娘多大身份,犯得着我来给她善后?姜嫂子的儿子被官人收了做弟子,可姜嫂子跟人吵架的事,我也不想管啊。” 春花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才明白:“我知道了大娘子,我去告诉王二哥!”说完飞快地跑出去了。 许氏一直等春花出去了才对淑娘点头:“夫人这个想法很好。下人的事交给管家娘子处理就是了。”两人便转而说起如何理家来。 等到晚上,春花才来说了事情的详情。 原来姜娘子有了三天假期,就带着小儿子回家,跟丈夫c大儿子和公公一家五口共享天伦。吕老丈的腿养了两个月已经好多了,能拄着拐慢慢行走,只是还不太敢用力。姜娘子想到自己之前说怕饭馆里有人说自己闲话,就在家没有出门。 立冬这天,吕老丈不知为何突然开口叫儿媳妇做好饭送到铺子里。等到姜娘子做好饭送过去,却见钱厨娘正在店里帮忙招呼客人。 姜娘子没有多想,只当钱嫂子是来帮忙的,还开口对她道了谢:“多谢钱嫂子了。钱嫂子整日在县学里忙活,好容易得了空还来铺子里帮忙,如今我来了,钱嫂子回去歇着吧。” 钱厨娘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那边吕壮做好饭端出来,见到浑家很高兴:“娘子你也来了?咦,钱嫂子呢?娘子你不知道,刚才忙得厉害,钱嫂子刚好从前面路过,就进来帮忙了呢。” 店里的食客不着意地上下打量姜娘子,姜娘子有点如芒在背,忙说是公爹叫自己来送鱼汤的。 吕壮看出了娘子的不自在,他想起浑家先前跟自己说过的顾虑,忙笑着说:“昨天我才叫爹不要过来了。他在铺子里看我忙就想帮手,明明腿脚还没好利索呢。娘子既然来了就到厨房里搭把手做饭,我来上菜。正是饭点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接下来两天都是姜娘子在厨房忙活,吕壮在铺里招呼客人。等到县学开了学,姜娘子又回到县衙后院,吕老爹不待人说又自动去铺子里坐镇了。 中午的时候吕河从县学下课,在食堂里吃饭时听到两个年长的人在说钱厨娘。 一个问:“这个厨娘怎么有点眼熟?” 另一个答:“她啊?哦,某某街的某个铺子的老板娘啊。我家不是就在那铺子后头不远吗?前些年跟她男人在那里开的饭铺子,我常去吃。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不干了,有四五年了吧?这不前不久又开张了,十四那天我去吃饭看见她在那招呼客人。” 问话的人说道:“那她怎么还在县学里做饭?” 答话的人答不上来了:“我哪知道这么多?” 吕河仔细一想某某街的某个铺子,不正是自己爹开的饭铺吗?怎么这个人会说是钱婶子家的?便上前问。 两个年长的人看看吕河的小身板,又看看正在给人盛饭的钱厨娘,问道:“这人真的不是你娘?那定是你姨娘了?” 吕河又问姨娘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便逗他道:“姨娘就是你爹的另一个浑家。” 另一个人止住同伴:“小孩子家的,你乱说些什么?”低头对吕河说道:“是我们弄错了。” 吕河还是不懂,正要再问,见两个人收了碗筷走了,眼珠一转出了县学从后门回到县衙寻姜娘子问了。 姜娘子听了小儿子的话大怒:“怪道钱嫂子口口声声劝我不要抛头露面,原来是自家藏了这个见不得人的心思。”越想越气,忍不住就从后门冲出去找钱厨娘算账去了。 县学食堂里只有一众学子,又有一半是小孩子,向来是越热闹越凑热闹。再就是施水谷跟李立了,他们两个对于女子间的争斗根本不会处置,商量之后施水谷便派了白二勇去寻王二过来处理。 孙娘子把两人劝开,就叫王二回来寻大娘子拿主意。没多久王二回来却说,大娘子发话,这些小事叫浑家处理就行了,不必闹到她跟前。孙娘子想了想,自己男人既是管家,自己少不得也算管家婆娘,下人之间的争吵的确是自己的分内事。便询问两人为何吵架。 姜娘子把事情说了,指着钱厨娘的鼻子骂道:“我是猪油蒙了心,才被你这个烂了心肠的哄得叫嫂子!” 钱厨娘呜呜呜地哭着说:“孙娘子你不知道,姜娘子她说的话也太难听了。况且,那处铺子,我那死鬼生前跟我就是在那处铺子卖粥饭的。往常我也常打那边过,为的也不过是再看看那处铺子。前两天我又往那里去,不过是偶然见到吕兄弟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去帮了一回罢了。” 孙娘子便给两人说和:“如今说开了,原是个误会,不如就这样算了吧。那么多人看着,也怪丢脸的。” 姜娘子语塞了半天,服了个软:“钱嫂子,是我莽撞了些,怪罪你了。” 钱厨娘擦擦眼泪:“姜妹子说得哪里话,也是我没当心。”两人便握手言和了。 孙娘子回来跟春花说了详情。 淑娘想起来好像前一阵子丈夫又跟自己提过一回,说是钱厨娘哭着从外面回来,当世钱厨娘的理由好像就是死鬼男人去了五年整?她摇摇头,算了,钱厨娘这点事真是小事。倒是后门能够自由出入这一点,等丈夫回来了还是要说一说,守门的老张头随便给人开门的话可太叫人不能放心了。 到了九月二十四这天傍晚,去银场的一行人回来了。 这一阵子正是收税的时候,袁县丞跟庞主簿还没有回家,都在衙门里忙着核对数目。施禹水便直接来到衙门,一边给两人道辛苦,一边问核对好了的卷宗在哪里,自己要带回去连夜看完,不耽误别的事情。 庞主簿心里骂了一句娘,还是老老实实地叫自己的协理把卷宗搬了出来:“大人,今天看不完不要紧,宁可晚一两天,也不要不顾身体啊。” 施禹水却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县虽不才,却不敢误了朝廷大事。多谢庞大人关心了。”随即叫智清将卷宗带上,又吩咐袁县丞跟庞主簿也早些家去歇着,这才回到后院。 他先把卷宗带回房间,叫过淑娘一起看:“娘子看看能不能看得懂,不行我就去寻表弟一起核对。” 淑娘拿起一卷打开,好家伙,表格c阿拉伯数字,一样不少。 她略有些无奈地笑着说:“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公公的学堂里也会教一点简单的算学。我爹后来也教过我一些,这些不太难,我不熟悉可能看得慢一点,看得懂是没问题的。”这又不是高数微积分线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3章 他乡遇故知 施禹水舒了一口气:“既然娘子你能看得懂就好办多了。你来帮我看一小半吧, 只核对纸面上的数目,至于私底下做的手脚,等以后再慢慢查。” 淑娘一边拣了不到一半的卷宗过来,一边问道:“郎君,你出门这么多天,查到什么没有?” 施禹水摇了摇头:“就是没查到什么才赶着回来,免得误了州里收税的期限。” 淑娘吃了一惊:“怎么会没查到什么?郎君的意思是银场完全没有问题?” 施禹水打开了一份卷宗,铺开一张草纸计算数目, 口中答道:“不是银场没有问题, 是梅家根本没在三个银场里做手脚。银场里的囚犯们多半都没什么, 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从附近的村子里雇来做工的人就有那么几个偷偷藏几块矿石的。监工的士兵看见了这种人直接拿鞭子抽。” 淑娘也一边核算数目一边说话:“这样不会被说成是酷吏吗?” 施禹水先准本摇头, 忽然想到两个人都在低头忙活, 便改为说话:“不算。雇来的人都有工钱的,这种行为算得上偷盗了。就是包龙图在世,要治士兵打人的罪也得先把做工的人偷盗的罪判了才行。” 淑娘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村里停电, 八点多钟的时候自己跟几个一般大的在外面乘凉说话,听到大街上有人喊“抓小偷”。几个人年纪小胆子却不小, 一合计就出门看热闹去了。一直跟了大半个村子才听到人说在村东头抓住那个小偷了, 按倒就是一顿打。 几个小孩子年小力微挤不进去, 只得站在外面听动静。后来不知道是谁骑着自行车去乡里通知了派出所, 大晚上的来了两个人把小偷带走,小偷一见派出所来的人就喊着说自己的腿被打折了什么的。民警就说叫上打人的人一起去派出所,群情顿时激愤了起来, 说来我们村里偷东西挨顿打算轻的,没把他打死算他命大了,还敢倒打一耙。结果当天晚上民警只能带着小偷回了乡派出所。 过了几天伍书偶尔间听到爸妈说起那天的事,偷听之下才知道,乡里派出所后来来了人找村长,让他找出当天晚上打人的人,给那个小偷治病——他的腿是真的被打断了——被村长强硬地顶了回去。当时的村长好像,用老人的话说是“可有本事”的一个人,这么给乡派出所所长顶回去之后,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虽然现在看来村民的做法有点过激了,可是当时年幼的自己却是对村长崇拜至极的。偷东西不对,所以打偷东西的人不算不对。看,年纪小教育程度低的时候,自己的是非观c对法律的认知就是这么浅薄。 如今是古代,银场开矿雇人做工给开工钱,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而被雇来的人总觉得自己挖出来的东西价值远远超过了得到的那点工钱,所以就要偷一点来弥补。这却是实实在在的犯罪了 淑娘叹了口气问道:“那偷矿石的被抓到,除了挨打还会被怎么样吗?扣工钱?还是判刑?” 施禹水抬起头看她一眼:“不会的,扣工钱更不会有人去干了。至于判刑的事,银场的人没有这个资格。也就是打一顿,把偷藏起来的矿石交出来就完事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淑娘竟然觉得有些如释重负。她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地核对起数据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管埋头苦干,时间便过得飞快起来。淑娘听到街上传来三更锣的声音时才抬起头,发觉自己手上的已经是最后一份了。有几份有问题的已经被挑出来放在一边了。她看丈夫面前的卷宗好像也没剩几份了,就没有打算再分过来一些。 淑娘很快把手上的最后一份核对完,放到了无误的那一堆里面去,然后站起身来到外间开炉子煮夜宵。淑娘一边看着粥在火上翻滚,一边天马行空地乱想起来,很快就又神游天外去了。 施禹水核对完起身,见对面的淑娘早已不见影踪,便走过来看。先从比较少的几份看,都有数目对不上的情形。又随手看了两份另外一摞的翻了翻放下,听到外间炉子上有滋滋声响起,便走了出来。淑娘正坐在炉子跟前打瞌睡。 施禹水笑了笑来到娘子跟前,把她打横抱起回到里间准备放在床一上。淑娘却忽然醒了过来,一看自己正被老公“公主抱”,不由得有点儿害羞,挣扎着要下来。施禹水看她这样便放她下地,问道:“娘子一向早睡,这是熬不住困了吧?” 淑娘点点头:“是有一点儿。”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外间的炉子上熬着粥的,忙说了一声又来到外间封了炉子,随后将粥分盛在两只碗里端进来:“郎君,这个粥咱们也吃了这么久了,你觉得有什么作用吗?” 施禹水端着碗的手一顿,考虑了很久才说道:“确实没怎么看出来什么明显的作用。” 淑娘却笑着说道:“我倒觉得郎君你的力气好像是更大了点儿。”公主抱自己都能抱那么长时间。 施禹水想了半天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儿的?没多大力气吗?现在比以前力气大了?” 淑娘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不好回答,支吾了一阵打算混过去。施禹水笑了笑放过她,又问她自己有什么感觉,还说来了岭南也没见她晒到黑。 淑娘也开始回想自己身上的变化,最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皮肤变好了,也没晒黑,可这好像更像是白家井水的效果吧?便试探地说出推测:“或者跟白家的水是差不多的,所以显不出来了呢?” 小说里常见的灵泉,有的是能让生物往好的方向变异的;有的是给拥有者美容的;有的是让人容易怀孕生子的;有的是能强身健体的,端看拥有者的需要了。自己跟丈夫的需求好像更偏向强身健体这方面,所以跟白家水效果重合了也说不定。 施禹水笑了一阵说道:“白家水已经是意外之想了,这米没有什么特殊效果就没有吧,反正它至少能填饱肚子。” 淑娘点点头:“郎君这样说我觉得舒服多了,虽然是希望它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只是普通的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要到了灾难的时候,光是能填饱肚子这一样就足够了。 吃完了粥,淑娘又洗了碗筷,两人便熄了灯睡下了。只是过了好久之后,黑暗中传来施禹水的问话声:“现在力气大不大?”淑娘有气无力地回道:“大” 第二天施禹水把卷宗带回衙门,拿出数目不对的几份叫来袁县丞跟庞主簿:“这几个村子的不对,你们再细看看怎么回事,然后来回我。” 袁县丞早有准备:“大人,这个村子有一家去年添了人口,老人又过了世,所以兄弟分家了。一家子住着一个院子,三个哥哥每家分了两间屋,最小的弟弟得了三间,仅有的几亩地老人生前说都要给做弟弟的留着。等老人走了之后,上面的几个哥哥不服,找了里正说话要把田地跟房屋都重新分了。里正说老人生前既然留过话,当时兄弟几个都没说什么,现在再来说就晚了,不肯做主。” “后来三个年长的商量好了,不管弟弟种什么,都不让他有收成。定要把这几亩地都给荒掉,大家谁都别要。这是六月间收税时候就知道的事。没想到一直到现在还是没弄好。” 施禹水拿过袁县丞说的那个村子看:“嗯,除掉这几亩地之后数目就合上了。他们兄弟闹事怎么不来衙门里说?” 袁县丞笑了笑:“大人,一共也不到十亩地,要是经了官,打官司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了,说不定这几亩地都能买下来了” 施禹水皱着眉头说:“这么说,三个做哥哥的没有地就成了客户不用交粮税,做弟弟的有地是主户需要交税偏偏没有收成,所以也没得粮食来交税?” 一边的庞主簿说道:“大人,这等刁民就该叫他以钱抵税才是。” 施禹水没有理会庞主簿,沉思了一阵说道:“袁大人,你明天派人到这个村里跟里正说明白,三个做哥哥的有不服气的来衙门里说话。要是不服气又不来衙门,偏要再去毁弟弟田里的庄稼,就别怪本县抓他们坐大牢了。明确地说,毁坏青苗可是犯法的。” 袁县丞答应一声记下了这件事。施禹水又指着另外几份说道:“庞主簿,这几个村子的怎么多出来了些?” 庞主簿也是早有准备:“大人,这几个村子都是开了荒的,所以比原先划定的田地收的多些。” 施禹水又皱起了眉头:“朝廷有令,凡新开荒地头三年不用交税,第四年第五年只需要交一半税,从第六年起才开始上全税。庞大人莫不是忘了这一点?” 庞主簿讪笑一阵:“属下还不是想着能多收点儿税,大人在知州面前脸上也好看些吗?” 施禹水摇摇头:“若是本县需要靠着多收税在上官面前保住面子,这个父母官不做也罢。庞大人还是派人把多收的送还吧。” 庞主簿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回头却暗自骂施禹水油盐不进。 两天后,施禹水将银场交来的银子也核查完毕,便喊来智清准备派他带人将银子c粮食c布匹等都送到州衙去。正说着时,一个衙役跑进来:“大人,外面有一个差人,说是知州大人派来的,有事要见大人。” 施禹水忙道快请,自己一边起身出门往大堂上去,一边匆匆跟智清说了一声回头再说。州衙派来的差人取出一封公文来,施禹水恭敬接了,当面打开,看完不禁愕然了:“这”原来这份公文乃是转达了官家在上个月发的一份旨意:禁止士庶妇女动辄入僧寺烧香跪拜。 来人笑着说道:“施大人看清公文内容了吗?知州大人说了,这是朝廷旨意,不能不遵。” 施禹水点点头:“多谢贵使提醒,下官知道了。”他想骂娘,前一世好像没有这一出吧?官家崇道没人拦着,可怎么能把佛赶尽杀绝了? 他送走了来使,思考半晌,决定亲自带人去州衙,也好跟黄县令见见,商讨一下如何应对这道旨意。 三天后,施禹水跟智清和押送的一百士兵来到真阳境内,径直往英州州衙去了。在门口报名求见后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再次见到知州,施禹水不慌不忙地先禀报了今秋收税的情况,而后大赞县中主簿庞大人能干,“老成持重”c“勤于公事”等高帽子像不要钱一样一顶一顶往庞主簿头上戴。知州很感兴趣地问庞主簿的年纪c籍贯等。待知道庞主簿就是浛洸县本县人之后大惊:“他怎么能在家乡任职?” 施禹水摇摇头:“下官着实不知他打通了何处关节。据下官所知,庞主簿读书就在南山涵晖书院;中举也是在广州中都督府;中举之后根本未曾入京科举,直接就任了本县主簿一职。” 知州点了点头:“好了,本州会将此事如实上报的。施县令,前次拐子夫妇一案,本州本打算将两名人犯解往杭州府请杭州知府发落的,谁知刑部令下,两人在韶州杀人,要押送到韶州行刑。本州已经叫驿站将这个消息送到杭州府衙门了,想来很快会就有回文到来。” 施禹水恭敬地说道:“大人无须向下官说明,下官只是奉命顺路捎带而已。大人,下官有一事请教。” 知州和蔼地道:“施县令请讲。” 施禹水便把自己对官家旨意的不解之处说了出来。 知州叹道:“本州接到旨意的同时,也收到了一封家书说明了原因。乃是朝中一位大臣与真人林灵素串通之后请求官家逐步禁佛的第一步。” 施禹水想了想,官家在位不过几年了,这边又天高皇帝远,阳奉阴违一下估计也没大事,便问道:“大人,不知对本地那些非佛非道的教派如何处置?” 知州说道:“你说的是岭南的曹娘娘庙跟妈祖庙?既然他们不是佛,就放任自流吧。” 施禹水点头之后准备告辞。知州并未起身相送:“施县令慢走。” 施禹水出了州衙大门正要往县衙去寻黄县令说话,忽然听到旁边一声呼唤:“施大人留步!”声音听来有点耳熟,忙转过身去看时,却是武松叔侄两人:“武都头?你二人怎会到此地来?” 武松笑着说道:“不瞒施大人,下官此来有公务在身。容下官先去拜见知州,不知施大人在何处下脚?下官见过知州大人之后就去拜访。” 施禹水想了想,本来不打算在真阳县停留的,根本没有寻客栈,事到临头总不能说去县衙相聚。他忽然想起姜家医馆来,忙说道:“县中有一处姜家医馆,下官有位故友在医馆中,正打算前去相会。武都头不弃不如到姜家医馆去寻下官?” 武松笑着说道:“医馆就算了,下官跟侄儿原指望不须留宿的,既然遇见了施大人,自然要耽搁一两日了。不若在驿馆里相会如何?” 施禹水想了想同意了:“下官索性也到驿馆去住,还可跟武都头秉烛夜谈。” 武松便对侄儿说道:“你不必进来了,跟施大人一起去驿站吧,要个上房。” 武泽看上去比之前大气了很多:“二叔放心吧。”又转向施禹水:“大人这边走” 施禹水笑笑,回头叫智清吩咐士兵们吃饭,饭后便赶路回浛洸县去,只留下智清一个人跟着自己一起到驿站。 路上,武泽犹豫了一阵问道:“施大人,不知道春娘子怎么样了?” 施禹水转头看看他,这小子倒是个长情的人:“春花还没有定亲。”武泽便不言语了。 来到驿站,恰有两间上房,施禹水带着智清住一间,武松跟武泽住另一间。施禹水便打发智清去姜家医馆一趟:“既然来了,去给姜郎中送个信儿,就说吕家如今已经在浛洸县安定下来了。住的房子是买的,铺子是租得,吕江跟着方老郎中打下手,吕河在县学里认字。” 智清答应一声出了驿站。施禹水又把武泽喊过来,问他定亲了没有。 武泽摇摇头:“二叔说了之后,我才知道我娘原先说的话很多都是哄我的。也慢慢能跟小娘子们说话不脸红了,可惜二叔说那些小娘子对我不是真心。” 施禹水奇怪道:“武都头怎么知道人对你不是真心呢?” 武泽叹了口气:“我跟着二叔在街上卖艺的时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是冲着二叔才说话的,没什么人理会我。后来不知怎么,二叔在知府大人手下做都头的事就传出去了,不少媒婆找上门要给二叔说亲,二叔都推了。媒婆又改口说跟我结亲也行,二叔一问那些人都谁,就又给拒了,说这些人不是看人,是看身份的。我问二叔怎么知道的,二叔说他先前托人提过亲,这些人当时都不肯。” 施禹水也点了点头:“你二叔说的没错,这些亲不能结。” 他想了想又问道:“我记得你跟你二叔都是河东路的人?没想过回乡吗?” 武泽摇摇头:“二叔喜欢在高大人手下做事,说高大人是个好官,跟包青天一样能为民做主的。我听二叔说过,以前那个开封府包龙图包青天大人,身边就跟着一个叫南侠的江湖高手贴身保护。我觉得二叔是想像那个南侠一样,跟高知府成就一段传奇故事吧。” 施禹水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包孝肃公的手下里有谁是江湖高手,便试探地问了。 武泽怔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二叔说的。” 两人面面相觑。武松进来大笑:“你们这是在打什么机锋?” 施禹水略有些不好意思,武泽对着亲叔叔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二叔,施大人说他没听说过包青天大人身边有什么南侠做护卫。” 武松哈哈大笑起来:“施大人见笑了。下官自然也知道没这个人。不过是往年偶然间听见一位说书人说到包大人如何明察秋毫,听客里就有人问那说书人,‘既然包大人这么厉害,那些要做坏事的人怎么不先去杀掉包大人?这样不就没人能抓得住他们了吗?’把说书人问得哑口无言。没几天下官再次经过,就听见那说书人嘴里多了一个南侠,说就是因为包大人身边有这么一位高手跟着保护,才没有被坏人暗杀掉。下官觉得这个故事说的不错,就讲给侄儿听了,没想到侄儿当成真事了。” 武泽脸上一红:“二叔怎么不跟我说是说书人编的?” 施禹水笑着摇头:“你看你二叔的身手,再想想你二叔的故事,当真也不足为奇。”他顿了顿正色道:“说到身手,下官正有一事想求武都头出手相助。” 武松看他说的郑重,便对侄儿使个眼色,武泽很识趣地到门外守着了。 施禹水便说起梅家来:“下官治下前些日子出了一桩人命案子,查来查去查不出这人十多年来身在何处。偏巧梅家的大官人跟下官手下的衙役说话时一时不慎说漏了嘴,下官才想到这个人可能是被梅家关押起来了。可惜梅家院子看管的甚是严密,下官没法派人暗中查看。月前下官托人往杭州带了一封信,便是想请武都头来一试的。只是没想到竟在这里当面碰到武都头。” 武松先说自己为何来到此地:“半个月前高知府接到英州知州行文,说了拐子两口的事。那位陆大人虽然早已离开杭州府上任去了,高知府还是觉得需要确认这两个骗子被行刑,便派了下官前来。若是尚未处斩的话,下官此来便算做监刑;若是已经处斩,就验明正身回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4章 出尔反尔? 施禹水笑道:“才我去见知州大人的时候, 他刚跟我提了一下拐子两口儿的事,没想到一转眼武都头就为这两个人专程跑来了。不知道那两人现在何处?” 武松摇摇头:“刑部命令一下,知州大人一边往杭州送信,一边就已经跟韶州知州交接过了。如今还要到韶州才能知道人是不是已经被处决了。这个待我明天去了便知结果。咱们来说说你刚才说的梅家吧,施大人的意思是想托我去梅家悄悄查看一下?” 施禹水点点头:“一个多月前我那两个手下,武都头你也见过的智清智苦师兄弟,听说梅家抢夺别人家产业的事,一时激愤偷偷到梅家打探了一下。结果不巧被梅家见到有人窥探, 本来没有戒备的, 这下子戒备森严多了。智清智苦两个都说再去定会被抓到现行。偏偏上个月城里出了一桩人命案子又牵连到梅家, 可惜我没有拿到什么证据, 也没有人能够出来作证, 没办法把梅家人带到县衙审问。这才想到武都头的。” 武松沉思了一回,突然问道:“施大人想拿到梅家跟人命案子有关的证据,是想一鼓作气把梅家扳倒?还是只抓首恶余者不论罪?” 施禹水一怔:“如果能将梅家连根拔起,算得上是为民除害。可惜, 就算能够坐实了梅家杀了人,最多也不过是把杀人的人绳之以法。甚至, 有可能梅家推一个下人出来认罪, 那就一点作用也没有, 还要遭到梅家的报复。武都头不知, 浛洸县中一半土地是梅家的不论,据我翻看往年卷宗所知的,每年商税梅家一家就占到了一大半。不过梅家的商铺是逐渐得来的, 有一大半商铺以前是别家的。” 武松又问道:“我是个粗人,没有文人那么多的绕绕,施大人别怪我说话直。既然梅家占了一般的田地,准时足量交税了吗?还有商铺也是这样。只要他们家能够按时c足额地交税,施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扳倒梅家呢?虽然有句老话说是‘为富不仁’,可实际上大富之家也未必个个不仁梅家有囤积居奇吗?有欺行霸市吗?有欺压佃农吗?” 施禹水被武松这一问问住了,他默默地坐着思索起来,无论是从卷宗上以往梅家夺取别家产业的手段,还是先前自己亲历的梅家骗走白家茶园的行径,严格来说,梅家都只是耍了些手段,从官府的角度来看的确不是强买强卖。 施禹水便把白家茶园一事讲给武松听,最后说道:“就以白家茶园为例,真想论罪的话,恐怕是京城里那个茶叶铺子掌柜才有罪,另外就是仙人跳的那对男女,跟梅家简直一丝关系都没有。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背后主使一定是梅家。武都头你对此事如何看待?” 武松摇摇头:“此事确实策划的周全。若换做我是那位白家二郎,恐怕只能提起拳头上门打人,然后还要被衙门抓起来治罪吧!” 施禹水想了想又说道:“下官还有另外一层顾虑在内。如今梅家人是没有反抗朝廷,可是若再过些时日,梅家真能把全县所有产业c人丁全部拢在自家门下。到时候朝廷政令下达,梅家若是不同意,恐怕政令不能施行。如此一来朝廷威严何在?浛洸县便要沦落成国中之国,梅家便算作无冕之王了。” 武松听了这话方才动容:“下官如今能够明白施大人想要扳倒梅家的理由了。不过请施大人见谅,下官还是不能允大人所请去梅家打探。大人莫急,下官自会为大人说明不可行之处。” “大人方才说了想一举扳倒梅家,一件人命案子显然不够,还需要其他佐证。若是我现在去梅家打探,照大人说的梅家如今有护院夜夜巡逻,要想完全不惊动人恐怕不可能,除非我悄无声息地将人放倒。可是一旦把人放倒了,梅家就能知道有人进来了,对于家中不可告人的东西自然会想办法转移或是处理掉。这样一来大人就算再去搜查也查不到什么。更何况梅家还可以说是被人栽赃嫁祸呢?” “大人在浛洸县任职至少要三年,有三年时间明查暗访,何愁不能抓到梅家的把柄?再者,有大人严密看守,梅家有些手段不能施展,至少在大人任内百姓可以少受点儿这种冤屈。” 施禹水一边听一边点头:“武都头说得有理,是下官心急了。”看来自己任上要一直跟梅家磨合了。 两人谈完了话便开了门要叫武泽进来,却见智清也已经回来了,正跟武泽在门外低声说话。见门开了,智清先拱手行礼:“小的智清见过武都头。” 武松含笑点头:“智清兄弟一向可好?” 智清对武松明显是那种见到武艺高强的人的崇拜:“小的一直都好,一直都好。” 施禹水不禁笑了起来:“不如武都头指点他两招吧。” 智清一听这话立刻眼巴巴地望着武松。 武松大笑起来:“来来来,驿站后院有处空地,棍棒不便,我来看看智清兄弟的拳脚如何。”于是一行人来到后院。两个驿丞见几个人往后走,摸不着头脑就也跟了过来。 武松先叫智清打一套泰祖长拳:“这套拳法最为基础,练好了也能打倒对手。” 驿丞一见是耍弄武艺的,便把整个驿站的驿丞全都喊了过来观看。 智清在寺院时也常跟寺里的师兄弟切磋,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因此对于围观的人群没有一丝顾虑。他按照自己往常练习的套路打了一遍,因为是在武松面前,为着表现自己特意加了力气,打的虎虎生风。围观人群一声接一声的叫好。 待打完一套长拳收了势,智清满怀期待地看向武松,期望得到肯定。 然而武松摇摇头一脸严肃地问道:“智清兄弟,你方才使得力气不对。手上力道太大,显得下盘不稳,若是对敌的话容易被人从下路打倒。” 智清讪笑起来:“小的,小的刚才是有点心燥了。武都头教训的是。” 武松略想了想便明白了:“哈哈,原来是因为当着我的面,智清兄弟不必如此。”跟着他就来到智清身边低声向他说了拳法中的不足之处:“智清兄弟,你这套拳太重套路了,招式的杀伤力不足,容易变成花架子。当初在杭州城你见到我们叔侄卖艺,那时候便是花架子居多,为的是招式好看能吸引人。兄弟你既然是要做大人的护卫,还是不要管花哨不花哨了,实用为主。” 智清想了想,疑惑地问道:“小的在寺里时候,跟师兄弟们都是这样对练的,大家见招拆招没有谁说是花架子,而且也觉得有所进益啊。” 武松摇了摇头:“你想,你学了什么套路,你的师兄弟也跟你一样学了。你一出手,师兄弟就知道你用的是哪一招哪一式,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而你的师兄弟出手应对,你看了也知道自己的招式被破解,自然也会跟着变换招式。因此看上去你来我往打的很热闹,实际不过是练了你变招能力罢了。” 智清慢慢回想之后发觉的确如此,这才点了表示受教:“武都头说的是,小的都记下了。” 武松又叮嘱道:“须知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千万不要太注重招式。”随后便招呼几人回房,围观人里有一个嘀咕道:“还道能看看比试呢,谁知道就这么一下就完了。”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武泽有些生气,施禹水忙拉住他。智清看武松跟没听到似的,便也装作不介意的样子跟着回房去了。武泽迫不及待地问道:“二叔,你怎么不露两手给那起子小人看看?” 武松笑道:“你既然说是那起子小人,怎么还要当自己是耍猴的给小人看?” 武泽张口结舌反驳不来,施禹水也笑了:“你们叔侄在杭州城里卖艺还没个够本儿?驿站里的人都只是本地小吏,不用理会他们的酸言酸语。”又转向智清:“你去姜家医馆这趟,姜郎中怎么说?” 智清这才想起自己是带了话去姜家医馆的,忙回道:“姜郎中听了小的带的口信很高兴,说亲家一家都安顿好了他就放心了。还叫小的带话回去,说他们一家也很好,小姜郎中已经开始接手一些简单的病人了。还有,吕家的房子他找了人远远地看着,见到过两次纪家的人上门。叫亲家一家在浛洸县暂时不要回来,有事托人带口信。等到年下他会叫小儿子去浛洸县探亲的。” 武松不知底里便问了起来。施禹水将智清兄弟阴差阳错救下吕老丈带到浛洸县的事c以及吕老丈跟纪家的渊源说了一遍,听得武松义愤填膺:“便如纪家这个举人,真是半辈子读的书还不如喂给狗。” 施禹水笑道:“武都头莫急,如今吕老丈一家已经在浛洸县安顿了下来。他的儿子吕壮在县里重新开了个铺子卖饭,儿媳姜氏如今就在下官家中做饭。至于吕家的两个小子,大的被县里方家医馆的郎中收了做弟子,如今在医馆里打下手;小的嘛,下官收了他做弟子,如今也在县学里认字了。” 武松不由拍拍施禹水的肩膀:“施大人你端的是个好父母官。”几人又闲谈半日,至晚方散。 第二天一早,武松带着武泽前来告辞:“下官要赶往韶州去了,就此别过。” 施禹水也拱手道:“武都头,后会有期。” 智清跟上来凑热闹:“武都头,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武松哈哈笑道:“我就在杭州府,等你家大人回京述职路过杭州,你再来寻我就是。”他抱一抱拳:“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了。”转身便走了。 待叔侄两人的身影消失,施禹水才向智清说道:“回神吧,我们去拜访一下黄县令便可以启程赶回浛洸了。” 路上智清忽然问道:“大人,若是杭州知府换了别处做官,武都头不是就不在杭州了吗?那小的还怎么去杭州找武都头?” 施禹水忍着笑说:“是没法在杭州找了。不过你也要想想,说不定我调了职之后,跟高知府在一处做官呢?” 智清“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转眼来到真阳县衙,守门人通报之后,黄县令亲自出来迎接:“下官不知施大人来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施禹水一边拱手回礼一边说:“下官冒昧来访才是失礼。”智清在一边只装听不见。 两人来到后堂分宾主入座,有人送上茶来,施禹水接在手中却不打开:“黄大人,下官专程来访,是想跟黄大人探讨一下官家那封禁佛的旨意。” 黄县令随手把茶碗搁在一边的桌子上:“旨意有不明之处吗?” 施禹水摇摇头:“不是旨意不明,只是下官觉得有点无所适从。佛道二教在本朝时日良久,深入人心,百姓少有二者皆不信的。如今忽然说要禁佛,下官担心会适得其反。” 黄县令笑了:“施大人还是太年轻了。你只管把官家的旨意颁布下去,而后注重一下士子以及士子的家人便可。至于庶民百姓妇女人等,随他就是。大人莫非没有听过‘礼不下于民’?” 施禹水叹了口气:“黄大人莫怪下官直言,五年前官家颁布的《政和五礼新仪》,便是连庶民的婚丧嫁娶礼仪都做了规定的。下官担心” 黄县令正色说道:“施大人请听下官一言:这里是岭南,所谓‘山高皇帝远’。如此偏远落后之地,等闲不会有人会拿这些小事千里迢迢去京中告御状的。” 施禹水叹了口气:“黄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县内那个梅家,似乎就有这个闲人闲工夫” 话音未落,忽然进来一个衙役:“县令大人,知州派来公差传话,叫大人到州衙去听旨意。” 黄县令忙站起身:“有没有问到是什么事?” 衙役回道:“来人说似乎跟前一道旨意有关,具体的却不知道了。” 施禹水一听跟前一道旨意有关,忙跟着起身:“黄大人,不如下官与你同去吧?既是官家来的圣旨,免不了知州大人还要派人到浛洸县传达旨意。” 黄县令忙回头看看他的身形:“好,不过既然是听旨,施大人这身便服就不大方便了。下官的官服可能会大上一点儿,施大人将就一下吧。” 施禹水一愣:“黄大人为何有多余的官服?” 黄县令先吩咐人到后院叫夫人找出以前的官服,而后回答道:“下官原先比较瘦,官服自然是合身的。过了这几年身形发福,官服小了穿不进去,又怕弄坏了不敬。下官的夫人就叫了裁缝照原样重新做了一件,放大了尺寸。” 来人很快拿了旧官服回来递给施禹水,施禹水接过来到屏风后面换了,脱下来的外衣交给智清收着:“你在这里等着吧,我跟黄大人去州衙听完圣旨就回来。” 来的公差正是前次派到浛洸县的那一位,一见两人都身着官服出了衙门,顿时笑了起来:“才知州大人还说施县令昨天才来了又走,若是晚一天就正好赶上了。如今看来,小的倒是省了这遭路了。” 施禹水惴惴不安地问道:“下官这样直接前往州衙听取旨意,知州大人不会怪罪吧?” 公差笑着说道:“大人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 几人来到州衙,果然知州只是稍微有些惊讶施禹水还没有走,并没有出言怪罪,只叫衙役快快摆上香案接旨。 内侍见人到齐便打开圣旨宣读了,施禹水伏在地上仔细听,果然跟前一道禁佛的旨意有关。新来的旨意虽然没有说取消禁佛的话,却只是说婚丧嫁娶大事中不能只有佛家,但是可以只有道家。 待知州看了圣旨又交还给内侍,撤去香案,招呼内侍进内歇息。施禹水与黄县令相视一笑,跟着知州与内侍进了后堂。 知州恭敬地问道:“敢问天使,官家为何半月来连发两道旨意,前后却有如此差异?” 内侍倒没有隐瞒什么:“官家前次旨意发出之后不到三日,禁苑广圣宫大火,烧毁屋舍五千余间,广圣宫中的刘贤妃以及宫女内侍等都丧生了。朝中有大臣提出是因为官家禁佛惹到了西方佛祖,恳求官家收回前言。林真人却道君无戏言,劝官家不要召回旨意,官家觉得林真人的话有理不肯收回前言。后来便有一位大臣提出了这个折中之法。官家这才赶着又下了这道圣旨。” 施禹水不禁问道:“不知天使可知禁苑因何起火?” 内侍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正是官家命刘贤妃为茂德帝姬出嫁之事做主,广圣宫彻夜点起灯火盘点嫁妆。大约是盘点的宫女或是内侍累了,失了手将烛火落在布帛上了。” 三人都跟着叹息了一阵,知州又问道:“那刘贤妃所出的这个帝姬?” 内侍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忙答道:“茂德帝姬不是刘贤妃所出,自有宫苑居住,并没有住在广圣宫。只是茂德帝姬的母妃早已去了,刘贤妃新近得宠才升了妃位不久。” 黄县令跟着问道:“不知茂德帝姬下降何处?” 内侍道:“正是蔡太师的第六子。太师大人得官家崇信,还下令茂德帝姬入门之后对蔡太师夫妻要以舅姑之礼相待呢。” 堂中几人都沉默了起来:蔡太师几次被贬又几次起复,被官家信重可见一斑了。 正式已毕,内侍很快便告辞了去。施禹水跟黄县令也向知州告辞回到真阳县衙。施禹水换了自己的衣服,见黄县令正皱眉,便问道:“黄大人因何皱眉?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黄县令果然叹着气说道:“施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与知州同在真阳,接到旨意也早,早早就将前次旨意传达过了。连南山圣寿寺,下官都特意派了人去劝他们暂时蛰伏,如今却要出尔反尔了,因此觉得有些为难。” 施禹水想了想:“黄大人,下官要回浛洸正要路过南山。若大人不嫌弃的话,不如下官代为传达吧?” 黄县令喜形于色:“施大人肯出手相助,下官感激不尽。” 施禹水摇摇头:“不过是小事一桩,何劳黄大人挂齿。”跟着便带着智清告辞了。 两人一路赶到南山圣寿寺,见过寺里方丈,向他说明了这次的旨意之后正要离开,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大雨倾盆了。 施禹水只得回头,开玩笑地说道:“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方丈不动声色地答道:“既是天留人,老衲自然也留。寺中只有一处有客房,大人不嫌寺中简陋的话,老衲便请弟子带大人过去了。” 施禹水笑着说道:“下雨天蒙方丈收留,下官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能嫌弃客房简陋?” 方丈点点头,唤过一名小和尚带两人前往客房。 路上,施禹水见走得方向比较偏,便问道:“小师父,不知客房在何处?” 小和尚强作镇定地答道:“回大人,寺中原本不留宿外人的,便没有建客房。后来梅施主给寺里造了水车之后,梅家多有人在寺内出家,又常有家人前来探望。为方便起见,在那个院子里多盖了几间算做客房。” 施禹水恍然大悟道:“原来客房就在水车那里啊。” 小和尚点点头。 施禹水又问他净明师父可在。 小和尚摇摇头:“前次麻寨有事,净明师父俗家乃是麻寨的,便去帮忙了。后来回来过一次,跟方丈师父说要回麻寨住一阵,教导麻寨的孩子们一些官话。方丈师父说关爱世人也是修行的一种,便答应了。如今净明师父就是住在麻寨的。大人,到了。” 施禹水一抬头便看见一架巨大的水车耸立在院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5章 房倒 施禹水站在水车面前感觉自己都变得渺小多了, 他围着水车仔细打量起来。小和尚见他看得认真,忙说道:“大人,不如小僧去请一位梅师父来为大人介绍一下?”施禹水想了想便点点头答应了。小和尚将手中油纸伞交给智清,自己从廊下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另一位和尚过来。 后来的和尚来到伞下向施禹水拱手行礼:“我不,小的,啊贫僧不知县令大人来访,有失远迎, 还望县令大人赎罪。” 施禹水先道了无妨, 跟着打量起他来, 虽然也是光头加一身僧袍, 却还是不像出家人的模样。智清空着的手拉了施禹水一下, 又指指僧袍的带子。施禹水这才发现这和尚的袍子带子系的松松的,有点玩世不恭的模样,怪道自己觉得他不大像出家人呢。 小和尚赶过来介绍了他的法号:“这位梅师父法号定秉。”又从智清手里接过伞。 施禹水听到“秉”字的第一个念头是甲乙丙丁的丙。见小和尚是很认真地介绍他的法号真的叫定秉,才明白过来自己是想错了, 不由暗道幸好没有问出来,不然就真的失礼了。接着便笑着请定秉师父给自己介绍一下这架水车。 定秉的态度很恭敬:“大人, 这架水车只是一半, 另一架水车在山下的北江里。连通两架水车的竹筒是凿空了山壁穿过来的。这种水车叫做高转筒车, 是专门用来把低处的水抬到高处的。原先只是用来把河岸比较高的河水车到岸上方便人使用, 不过梅家请了工匠改造成这种正合寺里使用的样式了。” 施禹水点点头,南山与北江毗邻。当初圣寿寺的僧人们需要下山担水到寺里,就是从北江打的水, 一来供寺内僧人饮用,二来也要给来进香的香客使用。梅家给寺里造的这架水车,就是要把北江的水直接送到寺里来,最主要的还是要方便香客们。 而南山虽然名号为山,实际上并不高,整座山的最高峰距离地面也不足六十丈。圣寿寺的位置也只是在半山腰还要偏下一点,真正算起来离地只有二十丈左右。唐代诗人刘禹锡的作品《机汲记》里描述的,好像就是这种高转筒车。用高转筒车能把水提升到很高的高度,二十丈的距离的确可以跨越。 定秉又指着水车向施禹水说道:“另一架水车主要是靠北江水流动来带动的。不过若是北江水位下降,也可以用人或者牛马推动水车,照样能够把水送到寺里来。大人你看这个还有这里” 施禹水一边听一边绕着水车观看,不时地点点头。岭南河流比较多,所以田地几乎都是水田,因而田地灌溉比较重要。他想着可以在县内大力推广水车,这样就能给农民省下不少力气。 雨渐渐地小了。定秉只觉得自己讲得口干舌燥,不由在心里暗暗骂娘。幸好没过多久施禹水就叫他停下来了:“多谢师父讲解,本县已经知道了。” 小和尚这时候忽然插嘴道:“大人,客房这边走。” 施禹水点点头,跟着他朝东厢的方向走去。小和尚介绍道:“原来只盖了正房跟东西厢房。后来方丈师父说多造两间屋子做客房,就在东西厢房南侧各自又建了一间房屋。只是今天梅师父恰好有人来探望,已经在西厢的客房住下了,要委屈大人跟伴当住一间了。” 施禹水正要说不妨事,定秉忙说道:“大人一定住不惯的,不如叫小的呃贫僧的家人到贫僧的僧房里凑合一晚上吧?” 小和尚迟疑道:“这” 定秉又追了一句:“大人到底是大人哪,怎么自降身份?贫僧这就去跟那位说一声。”说完转身就走,施禹水阻拦不及,只得随他去了。 很快来到东厢客房,小和尚开了门道:“大人请看。” 施禹水看了下,屋子不大,只有一桌一榻,榻上铺的是藤麻,另有一床薄被摆在一头。他点点头:“可。”这可比科举时候号房的条件好多了。 小和尚又说道:“那小僧再带这位差大人到西厢客房去吧?” 智清看看施禹水,施禹水想了想说道:“出门在外哪里不能凑合?你过去看看,定秉师父如果还没有跟人说,就叫他们不必腾屋子了,你回来跟我同屋就行。若是已经说了你就在那边歇下,咱们明天一早雨停了再赶路。” 智清点点头跟着小和尚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说道:“定秉师父说的急,偏来看定秉师父的人也是个急性子,屋子已经腾出来了。小的就过去那边住了。” 施禹水先是点了点头,跟着又说:“小师父,送本县这位伴当过去之后还请回来这里,本县还有些话想问。” 小和尚答应一声,智清却说道:“不如大人先问,小的给大人守着门。” 施禹水想了想便答应了,于是小和尚又把伞交给智清,自己进了屋站在施禹水面前,等候问话。 施禹水自己在床边坐下,见桌子底下有一张蒲团,又叫小和尚坐在蒲团上,这才开口问道:“这寺里如今一共有多少梅家来出家的和尚?” 小和尚想了想说道:“小僧在寺里的时间还不到十年,大人若是问以前的,小僧确实不知道。不过现在寺里常年在的只有五六个梅家来的和尚了。听说以前最多的时候有二十来个,得把正房跟东西厢房的房间全部住满,还要三四个人一间。” 施禹水又问道:“小师父知不知道那二十几个和尚后来都去了哪儿?” 小和尚摇摇头:“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小僧还没有来寺里出家,不清楚怎么回事。小僧来寺里的时候还有十来个梅师父的,不知为何就还俗了几个。” 施禹水越发觉得奇怪,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小师父,刚才我看那位定秉师父的衣着虽然也是僧袍样式,料子却与小师父的不大一样,不知是什么原因?” 小和尚听了这话没来由的一阵气闷:“小僧也不知道方丈师父是怎么想的,明明梅师父们也都出家了,梅家用好衣料给他们做僧袍穿,方丈师父也不制止。” 施禹水敏锐地捕捉到小和尚的用词:“小师父,梅家来出家的人,是不是被寺里提起的时候都会被称呼梅师父?” 小和尚点点头:“对呀,方丈就是这么吩咐的,只有一位梅师父的时候就叫梅师父,有不止一位梅师父的时候再称呼法号。不过梅师父们的法号不跟寺里的字辈。” 施禹水楞道:“字辈?不知圣寿寺的字辈与浛洸境内蓬莱寺的字辈想通否?” 小和尚摇摇头:“小僧不知,小僧没有见过其他寺院的僧人。” 施禹水想了想又问道:“梅家师父们的法号有什么规律可循吗?” 小和尚又摇了摇头:“方丈师父好像是很随意地给梅师父们取的法号,小僧听不出来有什么规律。” 施禹水又问道:“那小师父你能说几个梅师父的法号吗?” 小和尚仰着脖子使劲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现在寺里的有一个叫定伽的,有一个叫定悟的,去年还俗了一个叫定宜的。应该还有两个,不过小僧没怎么见过,他们两个的法号小僧想不起来了。” 甲乙丙丁戊?这个方丈看来很有意思啊。施禹水忍住笑又问道:“梅家的人都是什么时候来看梅师父们的?有没有说哪一位来看望的人多些少些的?或者是来的人指定了要看哪一位梅师父?” 小和尚又想了半天:“小僧也见过两三回了,有一次就是今天在的这个,去年见过定宜师父,没多久定宜师父就还俗了。还有两次是其他的人,不过见的不是同一个梅师父。” 见过之后还俗了?施禹水眉头紧锁,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他灵机一动,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小师父,不知这些梅师父们的年纪如何?” 小和尚也“哦”了一声:“定宜师父去年还俗的时候应该是三十岁了吧?至于定秉师父今年好像是二十九?大人,原来他们是出家十五年啊。我记得定宜师父是政和二年入寺的,小僧就是那一年生人。小僧六岁那年爹说出门做生意,一走就没再回来。小僧的娘苦等了三年病倒了,等娘去了之后方丈师父就把小僧带回寺里来了。” 施禹水叹息一声:“既然方丈收留了你,你就好好回报他吧。对了,还没请教小师父的法号?出家之前是那里人氏?” 小和尚先说自己肯定会好好念经,又说自己法号慧容:“方丈师父说小僧轮到慧字辈,法名容,是想叫小僧能容天下之事。小僧出家前就是这真阳县境南山附近的一个村子的人,跟麻寨相距不远,不过麻寨是浛洸县的村子。” 施禹水点了点头打发他回去。外面雨已经停了,智清要把伞还给慧容,被慧容推辞了:“这会儿没有雨,小僧用不上。施主留着吧,若是晚上再起雨也可一用。”说完告辞去了。 智清收了伞拿到屋里:“大人,刚才雨还没停的时候,我见去探望定秉师父的那个人打着伞走了。他走路似乎有点长短脚。” 施禹水越发觉得奇怪,又是下雨,又是将晚,为什么要赶着离开?难道?他想到了自己的不告而来,定秉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的,那么这个人此刻离开是为了躲避自己?梅家到底在策划什么? 智清见他沉思,忙问道:“要不小的这就出去追追看?说不定还能追到。” 施禹水摇摇头:“算了,山石上很少能留下印迹的,就算有,被刚才那大雨一冲也不剩下什么了。” 智清略有些羞愧的意思:“小的刚才应该追过去的。” 施禹水笑了:“你不要怪到自己头上,刚才你若是追出去,恐怕人立刻就会回转来了。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早点赶路。” 第二天一早,天色放晴。施禹水特意去向方丈告了别,临走之前又问了一个问题:“方丈师父,本县想知道梅家来出家的和尚的法名,师父是不是按照先后顺序取的?” 方丈答道:“世间万物源于自然,并非定要什么先后顺序。”手中的念珠却多拨了几个。 施禹水笑笑,告辞去了。 从圣寿寺出来下了山,沿着官道走了不久就望见一处村寨,智清指着说道:“大人,这就是麻寨了。”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我们再去麻寨一趟。” 智清吃了一惊:“大人,麻寨的方言” 施禹水笑着说道:“你忘了,昨天那位慧容小师父说了,净明师父最近正在寨中教导孩童们官话。” 智清这才想起来,便没再言语。 两人转道走近麻寨村口,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忽然从村口的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 施禹水一笑,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 少年看看他的模样,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用光着的脚在地上划出一条线来,指指那条线,然后便注视着两人。施禹水又是一笑,在划线前面站定了之后摆摆手,又指指村里,再说一声“阿弥陀佛”。 少年这才点点头,一转身飞快地跑进村里去了。只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净明师父从村中赶出来,一见是他忙来到跟前行礼道:“县令大人。”随即又请两人入村,又问两人来这里作甚。 施禹水便将自己在圣寿寺见到有人去探望梅师父却又赶着离开的事说了:“本县想着,这里距离南山甚近,也许有人见到过这个人也说不定。” 净明师父忽然沉默起来,好半晌才说道:“贫僧还是领你们去见寨主吧,麻郎中也在寨中,不过麻鹰还在县学里。” 施禹水一路走一路打量,寨里的房舍跟其他村子的差不多,都是比较典型的南方农村建筑。只有村子正中的一所房子比别的都高大些,他心里猜测这恐怕就是寨主的家了。而净明师父果然带他们在最高的房子门前停住了:“大人请进。寨主正在麻郎中家中,贫僧先去唤他过来。” 施禹水一进门就愣住了:屋里摆着几张桌子,一群小孩子凑在一起围着桌子坐着,见他进来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智清本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一见屋里的情形立刻又退了出去。 其中一个孩子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是谁?”却不等回答就叽里呱啦跟其他孩子们交流起来,不时有人冲着他指指点点,随后便传来一阵笑声。施禹水听不懂,也怕自己的回答他们听不懂,只得一头雾水地站着,只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一只被耍猴人指挥的猴子。 净明很快就来给他解了围:“大人,寨主这就过来。”又转向孩子们,用方言介绍了他的身份,指点孩子们似模似样地拱手行礼,又齐声喊道:“县令大人。”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净明。 净明师父一笑,随即用方言说道:“今天有事,就教到这里,明天再继续吧。” 孩子们一哄而散,而麻郎中也陪着一个高大的中年人走进屋里。净明给施禹水和寨主做了介绍,寨主便行了个礼,笨拙地说道:“大人,有事?” 施禹水看向净明:“师父,还请为我们传话,本县想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净明传了话,寨主神色很激动地一边说一边比划起来。净明的脸色越来越严峻,等他向施禹水说起时已经是满脸沉重了:“大人,寨主说,寨里的年轻人经常会想出去闯荡。有的被家里人劝住了没走,有的就真的出了村子。可是出村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他今年才四十三岁,做寨主却有二十来年了。就是因为前寨主的小儿子也要出村没有回来,前寨主一直念叨着他活不成了活不成了,没多久就去世了,所以他才年纪轻轻就接任了寨主。寨主还说,附近有一个村子是真阳县的,他跟那个村子的里正见过几次,听说那个村子里说出门做生意的人也都没有回来。” 施禹水问道:“请净明师父问一声,这些出村的人有没有上报衙门说是去世或是不见了之类的?前后一共有多少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人说要出村之前附近有没有什么生人总在附近出现?” 净明一一地问了之后又帮寨主传话道:“从三十多年前开始的,一共有二十多个了,村里的青壮少了差不多一半。他们没有上报衙门,一是想着可能真的去外地做生意不想回来;二是觉得这些年轻人到现在最多也不到六十岁,不想当他们是没了看。要说生人,这个不好确定,村子离寺庙很近,经常有很多人去寺里烧香,大部分都算生人。” 施禹水在屋里踱了两圈,三十多年前,梅家给圣寿寺造水车也是三十多年前,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他忽然想起上个月智清帮吕壮搬细软回衙,曾经说过从南山附近往浛洸县城送水果的车子,忙问了出来。 净明又传了寨主的回答:“自从寨里的青壮少了十几个之后他就派人守夜了,经常见到,每个月都有。不过不全是水果菜蔬,有时候还是煤块,看着像是从真阳县的什么地方弄来的。” 煤块?这是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第三次听到这个词了,前两次是智苦回报说趁着关城门之前送到梅家的车里装的就是煤块。煤,做什么需要很多煤呢?除了煤矿之外还能从哪里弄到很多煤块呢?还有,煤块为什么要在晚上或者快晚上的时候运? 除非,这不是煤块! 施禹水的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让他觉得可怕的想法:一定是有什么矿被梅家发现了,而且这个矿就应该在南山附近。梅家给圣寿寺建造水车,同时又让梅家人在寺里出家,是方便随时查看这个矿的情形。而这两个村子不见的人,很有可能是被梅家人哄出去之后封在矿里做工了。 没来由地他想到了自己去查看过的三个银场,莫非是一个银矿? 施禹水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连起来了:梅家莫名其妙来的银子,梅家银楼何伯跟无故消失的何伟,梅家内部森严的看守,梅家不分家却能维持表面如一的原因 净明忽然说道:“大人,天已经晚了,寨主请大人在寨中住一晚,也许还能见到晚上出现的车呢。” 施禹水从沉思中清醒,这才发现自己思考的太过入神,完全忽略了时间,天色都已经开始变暗了。难怪觉得有点饿了呢,他不禁自嘲道:“看我想事出了神,连午饭都浑忘了。”寨主早就出去了,净明笑着说道:“贫僧去叫寨主过来为大人准备饭菜。” 然而当天晚上并没有什么车出现。 早上,施禹水得知昨天晚上无事还松了一口气:“净明师父,请你转告寨主,本县回去之后立刻派人前来详查此事。请他放心,本县对此事已经有些眉目了,想必不久就能真相大白了。” 他带着智清一路急赶,想要尽快回到县衙,等盘算好事情利弊之后立刻调派人手,这一次一定要把梅家掀个底朝天。 傍晚时候已经能远远看见县城了,前面不远处有一所大宅院。智清忽然指着宅院门口的一个人说道:“大人,这个人不就是昨天在圣寿寺那个人吗?这处宅院小的记得好像是文家别院呀。” 施禹水闻声望去,正看见一个人的背影走进门去,大门关上,将这人的身影遮住了。他忙问道:“你看清楚了?” 智清很肯定地点点头:“看清楚了,昨天小的不是跟大人说过了吗?他走路有点长短脚的感觉,再说身材也很像。” 施禹水一边走一边说道:“暂时顾不上了,城门快要关了,我们先进城里,这个人回头再说吧。” 紧赶慢赶入了城,很快城门就关闭了。两人正要往县衙方向去,却见智苦带着人从一个转角出现上来来打招呼:“大人!小的接到在梅家附近巡逻的士兵通报,说梅家似乎又出了事,小的正要带人赶过去看看。” 施禹水不假思索地道:“好,我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行人很快来到梅家,梅家大门敞开,可以看到院里的人在到处乱跑,一片混乱的样子。 终于梅震看见了施禹水,抢上前来跪下哭 作者有话要说:  道:“县令大人,我大哥他,被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6章 176 施禹水吃了一惊:“是何人?因何故?” 梅震面上流泪, 声音里却不怎么听得到悲痛:“大嫂说,今天晚饭前妾室金氏的女使来请大哥,大哥就去了金氏那里。谁知大嫂久等不见人回来,派人去找才发现大哥金氏跟她的女使都不见了。” 施禹水不忙着问金氏是哪一位,却叫梅震先起身带自己等人去看梅霆的尸体。又叫智苦吩咐一个士兵去叫仵作到衙门,准备尸体带回衙门之后连夜验尸。 梅震虽然站了起来,却明显有点迟疑:“这” 施禹水转头看着他说道:“梅四官人怎么了?本县不去查看尸身如何能断定死因?如何追查凶犯?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他已经做好了梅霆是赤身的准备。 梅震还在犹豫时,人群突然被分开了, 文氏扶着一个女使的手走过来说道:“大人, 是奴家的官人横死, 四弟不肯叫他大哥瞑目, 奴家却没什么顾忌。大人请这边走。”不顾梅震杀鸡抹脖子一般的眼色, 带着施禹水c智苦等人来到金氏住的小院子。 路上经过了几处雅致的小院子文氏都没有停下,却越来越往偏僻处走了,施禹水心里有些疑惑:“文娘子,请问这位金氏是哪里人氏?几时入门做了大官人的妾室?梅霆既然是已经定准了的下一任当家, 为何他的妾室却住得这般偏远?” 文氏一边拭泪一边说:“金氏是本县人氏,十几年前就进门了。她仗着有一手织锦的技术, 进了门之后一直对奴家不敬, 奴家为此还回娘家过一段时日。后来官人亲到文家把奴家接了回来, 又喝斥了金氏恃宠而骄的行为, 勒令她以后不准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奴家这才得了安生。” 施禹水略微皱了皱眉头:这说的好像是那个叫锦娘的?难道杀人的是锦娘?不过:“本县只是问金氏来历,文娘子说这些家事作甚?” 文氏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把妻妾之争说了出来,想了想就低着头反驳了:“奴家只是想着, 金氏被官人喝斥之后一定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杀了官人,没成想终究被她得手了。”说着嘤嘤哭泣起来。 施禹水立住了脚:“如今天色已晚,文娘子若真是有心捉拿凶犯,自不会如此哭泣误事。本县断案自要先看尸身,验看伤痕,查明凶器,并与伤痕对比。如今文娘子只是将这般妻妾争斗小事拿来说嘴,倒叫本县怀疑文娘子是不是真心要本县捉拿杀害梅大官人的凶手了。” 文氏不想县令如此不解风情,收了面上泪珠说道:“奴家知道了。大人,这就是金氏所住的院子。” 施禹水抬脚进了院门,回身吩咐道:“士兵分散开来守住这座小院子,不准任何人进出。听清了,是不准进也不准出。智苦智清你们跟本县进来。”文氏本来也要进来的,见县令明显没有叫自己也进院子的打算,这才讪讪地扶着女使在院门外站定了。 施禹水先打量了一下院内情景。院子小到只有三间屋子,东西厢房俱无,却配了一间灶房口水井座茅厕。他点点头:吃喝拉撒都准备周全,显见得是不想叫住在这院里的人外出的意思了。 屋门洞开,能看见屋里的地上躺着一个人。施禹水走到屋门口,地上的人下半张脸糊满了血,不过还是能认出正是梅家大官人梅霆。他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绸缎长袍,腹部一大滩血一直流到地上,身边的地上扔着一把大菜刀。 正屋跟西次间是打通的,一张桌子摆在差不多中间的位置,桌子上摆着两盘菜蔬c两只酒杯c两副碗筷。距离尸体比较近的地方有一小滩血迹。桌子边上还摆着一个很小的炉子,上面坐着一口锅,锅里是一副酒注子。靠西墙摆着一张榻,榻上铺盖整齐,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施禹水叫智苦智清守住门口,自己小心地绕过地上的血迹来到东次间。这间屋子应该是金氏日常起居的地方了:东南墙处的大床上铺盖被褥乱成一团,床头两只枕头,套着鸳鸯枕套。床前是一扇窗,窗下是梳妆台。北面墙角摞着几只箱子。他走过去打开最上面的一只箱子看了看,都是各种质地的衣服。他又合上了箱子。 屋子里再没有别的线索了,施禹水出了屋门,吩咐智苦喊几个士兵把尸体抬回县衙等仵作验尸。文氏看见丈夫的尸体被蒙上白布抬出来,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还甩开女使的手上来伏在尸体上哭。这次施禹水没有再说什么。 天色已经全暗了,梅家院子里到处都点起了灯笼。施禹水忽然想到是不是能乘此机会检查一下梅家,却又觉得自己此举着实有点趁人之危,不太厚道。正在天人交战时,发现一群人打着灯笼朝这个院子的方向走过来了。下意识地,他觉得来人应该是梅家现任家主。走到近前,被簇拥在中间的果然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一边拱手一边说:“老夫梅洵见过县令大人。大人到任多时,老夫一直未曾与大人谋面。不想初次相见竟是如此境地。”说着就掉下泪来:“大人,霆儿是老夫长子,向来老成持重,老夫早已定了他做下一任家主。如今竟被一个小小妾室随意杀害,老夫恳求大人抓到凶犯,明正典刑,还老夫儿子一个公道。” 施禹水虽然对梅家有错不齿,到底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件惨事,便出言安慰道:“本县既是父母官,自然要为一方百姓做主。老丈放心,待抓到凶嫌,严加审问之后定会依法判决的。” 梅洵先是点头,跟着又说:“大人,小儿临死之前最后见到的就是金氏,金氏与她的女使消失,老夫猜想大约是逃走了。金氏父母尚在,大人不如派人前去查问一下?” 施禹水犹豫了一阵问道:“老丈,本县倒猜测金氏有可能还躲在梅家,不知本县若是派人在梅家寻找的话方便不方便?”他还是想试试能不能搜查梅家。 梅洵摆摆手:“大人,梅家虽然院子大,屋子多,却没有什么空屋子能够让人躲藏的。老夫看金氏定是预谋已久,杀人之后便伙同女使逃跑了。” 听他说得斩钉截铁,施禹水低头想了一会儿——天也已经晚了,只要叫智苦派人守住梅家,不怕他们连夜转移什么,明天在金氏娘家找不到人再来梅家搜查不迟——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老丈既然这么说了,本县自会派人到金氏娘家搜查,老丈也要派人在自家查一遍,免得有人被金氏预先收买之后收留她们主仆。这处院子本县要封起来,老丈记得约束家中上下人等不要进出,今日天晚,难保有什么细微之处本县未能发现,需要日后再来的。” 梅洵想着以防万一的确有这个必要,也答应了下来。他又对还趴在尸体上哭的文氏说道:“老大媳妇,天色不早了,你回去看看孩子吧。大郎既然去了,哥儿也该知道些事务了。” 文氏被女使搀起来,哽咽着对公公行礼:“儿媳知道了。”然而离去的脚步却轻快了许多,看来公公暗示丈夫没了儿子接任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施禹水便下令士兵们抬着尸体回县衙。出了梅家大门之后,却又跟智苦交代守好梅家所有出入之口,如果有人出入的话就拦住。若是被拦住的人不满,只管说是县令的命令。智苦满口答应了下来。 回到衙门之后,仵作已经在等着了。施禹水吩咐智清先回后院叫王二送自己的晚饭过来,再跟夫人交代一声自己前衙有事可能会晚些才能回房,叫她困了只管先睡。至于智清就可以先休息了,明天一早去跟智苦交接一下,叫智苦回来禀报一声梅家昨天晚上的动向。 仵作验尸的结果跟施禹水的判断差不多:腹部中刀,失血过多而死,凶器就是那把大菜刀。至于下半张脸上的血,乃是生前断舌所致。断了的舌尖就被塞在腹部的伤口中。 施禹水听完仵作报告,眉头紧锁起来:“梅霆虽然年过四十,仍然算得上一名健壮男子。若是金氏独自杀人恐怕不容易办到,何况还有断舌之举,没有人帮忙断不能轻易完成。看来金氏是与她的女使合谋杀人无疑了。” 仵作点头称是。施禹水问他菜刀有什么不同之处。仵作回答道:“应是百姓家中常见样式,不过用的铁是上好的,磨得比较锋利罢了,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施禹水想了想,暂时没有别的事情了,便叫仵作收好尸体然后家去。自己也回到后院,却见淑娘还没有睡在等着他。他笑着说:“娘子,我走了这些天,你是不是一直睡不好?” 淑娘白他一眼然后才自己睡得不知道有多好。两人开了两句玩笑之后,施禹水才正色问道:“娘子这么晚不睡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淑娘点点头:“郎君,我叫智清把你这趟出门遇到的事都说了。哦,姜家的口信我已经叫夏桑转告给姜娘子了。我是想等郎君回来,问问郎君对梅家怎么想的。” 施禹水沉吟了一下问道:“娘子是怎么看的?” 淑娘的语气很笃定:“我猜那煤块根本就是银块,不过只知道怎么把银用煤给盖住了,这样从外面看就是煤块了。” 施禹水见娘子的说法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不禁笑了起来:“我才想着自己能想到这一点就很了不得了,没想到娘子这么笃定,比我只是猜想还肯定些。娘子的信心从何而来?” 淑娘“呃”了一下,摇摇头,索性很光棍地说:“我不知道,不过我就是这么想的。” 施禹水笑了一阵,把梅霆的案子也讲给她听,并问她怎么看的。 淑娘觉得自己舌根一阵发麻:“郎君,我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词语是食言而肥。” “哦?怎么说?” 淑娘便解释了起来:“郎君,锦娘曾经说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所求的应当是一夫一妻无妾了吧?结果当初自己宁可做妾也要跟着梅霆。一般而言,女子并不想屈居人下立身为妾,除非被许诺会得到正妻之位。我猜,梅霆便是这么对锦娘说的,不然锦娘怎么能入门?郎君还记得锦娘入门之后文氏回娘家躲避吗?那时候锦娘肯定会以为文氏不久之后便会从梅家消失,而她自己后来者居上成为梅霆的新任妻子吧?既然梅霆曾经向她许过诺,过后却又反悔了,锦娘才会做出这样这样的行为吧。不然光是杀人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断舌?还要把舌头塞进肚子里?” 施禹水又笑了:“一日为妾,终生不成妻,这位锦娘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梅霆原本就有妻有妾,她就算能被梅霆明媒正娶也不过是个继室罢了,既然是有所要求,为什么不寻一个年貌相当的后生?” 淑娘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自从她知道锦娘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就知道了锦娘根本就是一个现代穿越女,而且是看多了小妾文的穿越女,什么正室恶毒c丈夫委屈c小妾真爱的那种小说。年貌相当的后生不过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放到现代的话才是初中毕业升到高中的中学生,哪里能跟腰缠万贯年富力强的梅霆比? 她犹豫了半天说道:“可能她还同时想要家财万贯吧?” 没想到施禹水居然很认同地点了点头:“娘子这句话说得有理。”他仰面躺下:“梅洵老家伙话里话外的说锦娘已经逃出去了,不同意我搜梅家。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锦娘的娘家看看她有没有回去,还要把梅家的下人都问问有没有见过锦娘逃出去。” 淑娘却推了他一把:“郎君,梅洵就是梅家的家主吗?他说锦娘已经逃出梅家了,会不会是他们家一见锦娘杀人就把她抓住准备偷偷杀掉的?不然他怎么能笃定锦娘一定能逃出去?” 施禹水闭上眼放缓了声音:“睡吧,我很累了,梅洵随便说什么吧。” 淑娘无奈地住了嘴,熄了灯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施禹水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被淑娘推了起来,他忍住怒气很耐心地问:“娘子,你一大早闹腾什么呢?” 却见淑娘一脸兴奋:“郎君,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施禹水的不耐烦瞬间达到了顶点:“一个梦罢了,什么时候说不行?我累了好几天了,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回?” 淑娘觉得自己的热情一下子被冷水浇灭了,不过她想到梦中的事情还是继续说道:“对不起啊郎君,我是因为梦见了” 施禹水翻身下了床:“有空再说吧。”穿上衣服就出门去了。 淑娘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窖。 施禹水草草吃了点早饭就来到前衙,智苦已经等在了后堂:“大人,昨天晚上梅家是有几个人想出门,小的都叫他们回去了。” 施禹水便问道:“想出门的都是谁?或者是谁派的?” 智苦回道:“一个是梅家的二官人派的,说是要去买点吃的。一个说自己是大夫人文氏派的,要去文家说一声姑爷没了的事。这个人小的叫他回去,不过派了士兵替他到文家通知了。还有一个就说是住在梅家后街上的下人,晚了要回家住。小的也派了人看着他到后街的一家跟一个婆娘说不能在家住,又叫他回梅家去了。再没有别的了。” 施禹水想了想:“文氏派人通知娘家这件事看上去说得通,实际上应该是梅洵派人通知亲家才对吧?住在后街的那一个你问清了士兵的话就没事了。至于梅家二官人派人出去买吃的,这一个疑点最大。”他看了看智苦说道:“辛苦你一晚上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你师弟替你看着呢,回头我再叫徐县尉换一拨士兵去,把昨天晚上守夜的士兵也替换回来。” 智苦笑着说道:“大人,小的还是跟士兵一起吧。免得他们私底下叫屈。” 施禹水见他自己体会到了同甘共苦的意思,便点点头说声好,智苦又回去替了智清回来。 而施禹水这厢却吩咐了人通知徐县尉派人看守梅家,又点了皂班的一部分衙役跟自己去锦娘的娘家查问。金家住在巷子口,摆摊卖粥饭的有好几处。摊子上也有不少人正坐着吃饭,见到有差人来纷纷跟着看热闹。 施禹水吩咐两个衙役守住金家院门,带着剩余的衙役进了院子。 院子一侧种了两棵大树,树干上绑着一条长绳,绳子上晾着几件衣服。金家夫妻两个跪在一棵树下,冲施禹水磕头:“大人,县令大人,小女出嫁后除了第一年常回来,往后再也没回来过了。大人明鉴,草民/民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施禹水沉吟一阵,指着晾晒的衣服问道:“这两件长裙是谁的?”金氏抬头一看,两条长裙颜色鲜艳花色清新,断不是自己能穿的,低头认道:“是民妇上个月到梅家说想见见女儿,锦娘她虽然没出来见民妇,却叫人送了这两件衣服给民妇,传话说是以后有机会再回家看民妇。民妇今天一早忽然想女儿,就把这两件衣服翻出来晒晒。” 施禹水上前摸了一下,确实没有潮湿的迹象,要么是昨天晚上就晾上去的,要么金氏说的就是真的。他沉思了一会儿,吩咐人看住金家两口,又叫人进屋里查看一下。金家连灶房算上一共只有五间屋子,衙役很快就查看完了,出来禀报说确实不见人影。 施禹水想了想,叫金家两口起身,自己带了人出门,围观的人群里忽然有一个人挤了出来:“县令大人。” 施禹水定睛一看,这人似乎是何伟那个案子的时候何伯的邻居,叫张兴旺的,遂笑着问道:“你有什么事?” 张兴旺兴奋地说:“大人,昨天草出城去了,回来的时候不早了,在城外见过两个女人。草民认得其中一个像是锦娘的样子。” 施禹水大惊:“昨天?城外?你大概是什么时间遇到那两个人的?”昨天自己跟智清就是很晚的时候从城外回来的,为什么没有撞见这两个人? 张兴旺想了想:“具体的时辰草民也不知道,不过草民进城的时候,听见城边上两个人在说话。一个问城门还有多久关,自己出城办点事再回来还能不能进城。另一个答的话是你这趟出城肯定不止两个时辰,城门一个时辰之后就该关了,不如在城外住一夜,不然明天一早再出城也不迟。” 施禹水算了算时间,关城门的时间是戌正时分(晚八点),一个时辰前是酉正,张兴旺进城的时候大约是在酉正,那么锦娘跟女使就是在酉正之前就出了城。他再次皱起了眉头:梅震说的是晚饭前梅霆被锦娘派人叫去,而自己也确实看到了桌子上摆着酒菜,梅家吃晚饭大约是申时末,这么说锦娘杀完人之后立刻就出城了?当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天色不暗,锦娘是怎么做到不被人察觉地离开梅家的? 张兴旺见自己说完县令就不说话了,着急地问道:“县令大人,草民说的有用没有?” 施禹水被打断了思路却向张兴旺笑着说道:“有用。”既然锦娘出现在城外,那就是说确实没有回娘家,自己本来打算的在四周邻居家查问的计划只得取消了。 他索性下令回衙,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智清。智清急急地迎面走过来:“大人,夫人有句话托小的转达。” 真是没想到关键时候淑娘能这么不省事,施禹水认命地叹了口气:“什么话?” 智清看看四周:“大人,还是回衙门小的再说吧,这里人太多了。夫人说不能叫人听到。” 施禹水心里的怒火简直要化成实体了,这是要说什么话还得避着人?情话?来找自己说软话的?怎么不想想这种话能叫外人传?看来自己真是太惯着她了 施禹水忍着怒气回到县衙,先打发众人下去,后堂里只留下自己跟智清,这才说道:“夫人叫你传什么话?你说吧。” 智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大人,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她怀疑梅家在地下挖了一条路,能直接出城!” 施禹水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7章 177 施禹水压下心中的不安, 开始思考淑娘带来的这句话。从地下挖出一条道路,不经过城门就能出城,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很大胆,可是能解开目前大多数的谜团。张兴旺曾经想要求娶锦娘,他说在城外见过锦娘应该是真的。自己刚才烦恼的就是锦娘杀人后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避开梅家众多人的眼睛出城。而如果是从地下离开的,那就不成问题了,没有人会想到梅家地下竟然能另有乾坤。 梅洵之所以能言之凿凿地说锦娘已经离开了梅家, 恐怕正是因为他知道地下通道的存在吧。 而且, 能在地下挖出一条路, 就能在地下挖出一间屋子。先前死去的何伟生前很可能就是在梅家地下的屋子里住, 这样才能解释他身在浛洸县却从未被人见到过的事实, 也能说明他异于常人的皮肤:长年住在地下缺少日晒所致。 施禹水想到这里已经能够断定,淑娘的猜测恐怕正是事实了。他猜想,地下通道一端的出入口既然是在城内的梅家,另一端的出入口必定是在城外的某处。文家别院不期然地跳进他的脑中。文家的这栋别院正是在城外的, 却离城很近,而别院里又很少有人来住, 文家又恰好是梅家的姻亲;另外文家的这座别院距离蓬莱寺不远, 距离乱葬岗也不远。把这些线索连在一起, 答案便跃然纸上了。 施禹水霍地起身:“智清, 快带人去城外守住文家别院!” 智清迟疑地问了一声:“大人,守住文家别院做什么?” 施禹水摆摆手:“如果夫人说的是对的,我怀疑文家别院就是出口。万一梅家担心我过后还是会去梅家搜查, 提前从地下转移东西就不妙了。你叫上几个人,信得过的,守住别院的门户不让人随意出入就行。若是院子里有人出来质疑之类的,就说,昨天晚上有人看见杀害梅家大官人的凶嫌在那里出现过。” 智清听得清楚,“啊”了一声表示明白:“那小的去叫熊金壮羊德贵选几个衙役吧。” 施禹水点头表示认可:“嗯,他们两个在县里时间不短,对衙役们知道得也多些,你叫他们挑那跟梅家文家关系远的。” 智清答应一声出去了。 施禹水想了想还是回了后院,却见淑娘正在指挥春花收拾东次间。 春花本来以为大娘子让收拾这间屋是叫自己搬回来住在外间的,没想到淑娘却让她给大官人整理一套铺盖,正迟疑间见施禹水回来了,忙说了一句“大官人回来了”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淑娘看见丈夫进来心里又是一痛,默默地放下手中枕头,转身回里间了。 施禹水给自己打了打气跟着进了里间:“娘子别生气了,早上是我不好,不该对娘子发火。” 淑娘觉得自己很冷静,她说:“我没有生气,郎君不必在意。”她想了想说道:“郎君,我问你一句话,希望郎君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她顿了顿问起来:“郎君对我被二表姐害得失脚这件事还是不满了吗?所以对我的态度会越来越不好?” 施禹水沉默了起来,淑娘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地往下沉 施禹水终于开了口:“娘子,我若说我全然不在意,恐怕连自己都不会相信吧。只是,我的确没有那么在意,在意到要对娘子发火的地步。我早上对娘子发火跟这件事完全无关。真的只是因为连着累了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又以为你是一早就缠着我闹腾” 淑娘苦笑道:“我什么时候对你闹腾过?你是官身,我自然知道你治理治下上万百姓劳累,我是在尽自己的力量为你分担一点儿重任。早上喊你起来,只不过我是昨天晚上梦见了有人在地下挖地道,早上一醒来就想到了梅家的事。想着赶快告诉你好让你能早点去查的,这才没注意你还没睡醒。” 施禹水惭愧地说:“娘子一心为我,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的不是。娘子就不要怪我了吧?”上前一步拉住淑娘的手:“娘子” 淑娘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丈夫死死拉住不放,只得苦笑一声说道:“我真的没有生气。郎君快去衙门里忙吧。这次梅家应该翻不了身了吧?” 提到梅家施禹水立刻充满了干劲:“梅霆一死,梅洵又是老人,梅霆的儿子还没有长起来,梅家目前定然是一团乱麻的。再加上我已经想到了梅家可能是抓了人私自开银矿,只要寻到确凿证据,一定能把梅家连根拔起的。庞主簿先前跟梅家来往密切,这次把他一并下狱,就不用再给他升职调开他了。” 淑娘笑着推他快去忙:“郎君说到公事上就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快吩咐人去查吧。” 施禹水点点头:“娘子,那我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娘子,晚上等我回来啊?” 淑娘笑着答应:“嗯,等你回来。” 施禹水这才放心地出了门来到前院找智苦:“你昨天晚上才辛苦了一夜,本来不该再叫你跑这一趟的,只是现在事情紧,能用的人手太少,随便找人又怕走漏了风声让梅家有所准备,只得辛苦你了。你到南山附近的几个村子去寻里正打听一下,都有哪个村子这三十几年连续出现了青壮人出门做生意没能再回来的事情。若是怕里正有所隐瞒,就再私下里问问村民,挑那看起来就碎嘴爱说话的妇人问。” 智苦有点摸不着头脑:“大人,问出门做生意不回来的人做什么?还要是青壮出门做生意,谁家上了年纪的也不会再出门跑了呀?” 施禹水想了想还是说了点实情:“前天晚上我留宿麻寨,听说了他们村里有二十几个青年人不见了。就算有一两个做生意不肯回来的,哪能商量过似的个个都不回来?后来我觉得梅家像是在南山附近发现了银矿之类的,抓了人偷偷开矿去了。”见到智苦神色凝重,又叮嘱道:“这一点你心里有个数,知道自己肩着重任就行了,不要叫人看出来。” 智苦点点头:“大人放心就是,小的一定照办。” 施禹水见这件事有了着落,便又来到县衙,叫来差班的班头——自从快班被裁撤,差班的衙役一个都没少地全都在县衙里点卯了——吩咐道:“有人见过杀害梅家大官人的凶嫌昨天在城外出现,你带衙役们去离得最近的村子,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谁家昨天晚上收留了两位女子过夜。如果没有人收留就再往远一点的村子去查问。如果有人收留,问清离开了没有。没有离开的话立刻抓回来;离开的话,一是问清离开的方向跟上去把人抓回来,二是查一查两个女子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都带回县衙来。” 班头答应一声立刻点了差班的衙役出门办差去了。 那边淑娘笑着送丈夫走,等施禹水离开之后自己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叹起气来。自己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呢?虽然任谁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不会有好心情,可是丈夫的辩解听上去也不无道理。况且,她能感觉得到,丈夫说不怎么介意自己的事情的话是真心话。 春花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大娘子,外间还收拾吗?”奇怪,大官人跟大娘子这是在做什么? 淑娘看看春花一脸不解的样子,叹了口气:“收拾还是要收拾,只不用给大官人另外准备铺盖了。”还是算了,自己只是一怒之下打算“分居”的。既然丈夫都诚心诚意的道歉了,还是原谅他吧。 春花的语气顿时轻快起来:“哎,我知道了,大娘子。”便动手把铺了一半的褥子又收了起来。 淑娘沏了一杯茶,看着茶叶在水中翻滚,慢慢地心情平静了下来。春花突然进来神秘地说道:“大娘子,夏桑刚刚过来跟我说,姜娘子在厨房里骂人呢,是不是叫孙二嫂去看看怎么回事?” 淑娘点点头:“去吧,反正我正闲着,去问清怎么回事再来说给我听听。” 春花去了。 没过多久孙娘子就过来了,脸上的表情很纠结:“大娘子,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淑娘一愣:“怎么了,是姜娘子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孙娘子一咬牙说道:“姜娘子说,她公公突然说要续弦” 淑娘真的是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你说什么?姜娘子的公公不就是吕老丈吗?他不是浑家难产去世之后一直独力拉扯大孩子的吗?他今年多大年纪了?吕江吕河都那么大了,他这时候要续弦了?” 孙娘子还是一脸为难:“大娘子,这事我听了觉得不好,就没再问了。” 淑娘想了想:“你男人在家没?在家的话叫他去吕家铺子里找吕壮问问清楚。这是他亲爹,姜娘子到底只是儿媳妇,具体是怎么回事肯定不如吕壮清楚。” 孙娘子点点头:“他在家,我这就去跟他说这个事。” 等孙娘子走了,春花凑上来八卦道:“大娘子,吕家那个老头子不是才断了腿吗?” 淑娘点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算算还不到一百天呢吧?这个人哪”她一边说一边又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就到了中饭的时候,姜娘子叫夏桑把饭菜端了上来,自己没出现。淑娘问起时,夏桑支吾了一下还是说姜娘子做好了饭就从后门出去了。 淑娘就问夏桑,姜娘子有没有说她公公要跟谁结亲。 夏桑想了想:“奴家听姜师父话里的意思好像不是正式结亲,似乎也是一个做饭的。具体是谁奴家没听姜师父提到过,不过姜师父骂人的时候说的话听难听的,似乎说这人是趁着她没在铺子里出现就去勾引人。” 淑娘不期然地想到了钱厨娘。前一段时间姜娘子还因为钱厨娘在铺子里被误认为是掌柜娘子而跟她大吵了一架呢。可是,钱厨娘的目标不应该是年轻的吕壮吗?怎么会跟一个糟老头子传出结亲的话? 这个问题一直到王二回来才得到解答。吕老丈说要续弦的人正是钱厨娘。 原来钱厨娘在县学食堂里做饭是跟着县学的下课时间的,学子们一下课就有现成的饭菜吃。县学里自然是按着施禹水的规矩来的,一日三餐。而县里百姓大多还是一日两餐,吕壮家的铺子所谓中午比较忙的时候其实是在下午,刚好跟县学食堂里忙的时候错开了时间。钱厨娘就利用了这段时间去吕家的铺子帮忙。 姜娘子在县衙厨房里虽然也是按着施禹水的时间走,却不像钱厨娘一样出入方便,就被钱厨娘钻了这个空子,整天出现在吕家铺子里,真的是被很多人误以为是铺子的掌柜娘子了。 王二说自己问吕壮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吕壮还很奇怪,他们一家住在县衙里的时候跟钱厨娘处得好,钱厨娘才来帮忙的呀,这有什么不对吗?只是自己爹突然就跟自己说他要娶钱厨娘,不知道怎么回事。 淑娘看看忍笑的春花:“憋不住就笑吧。” 春花果真大笑了一场问道:“大娘子,钱厨娘不是真的看上姓吕的了吧?” 淑娘想了想,问王二跟孙娘子:“你们两口是怎么看的?” 孙娘子抢先说了:“钱婶子应该是冲着吕壮去的吧?不过吕老爹看出来了,怕她这么做搅得自己儿子儿媳不安生,所以就提出自己娶?” 王二说道:“大娘子,吕壮只有三十几岁,钱厨娘却年过四十了。她肯定知道就算自己冲着吕壮去,吕壮也不会放着自家浑家不理转而看上她。应该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这么做的吧?” 淑娘突然问道:“钱厨娘被赶出县衙厨房之后,梅家还每个月给她工钱吗?” 王二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大娘子,小的这就去查。” 淑娘忙叫住他,想了想吩咐道:“你记得去后门问问老张头,钱厨娘的工钱以前就是老张头转交的。老张头那边问不出来的话再出去打听。” 王二点点头出去了。淑娘叫孙娘子去候着姜娘子,等她一回来就告诉她自己要见她。 春花犹豫地问道:“大娘子,你早先不是说,这些小事叫孙二嫂处理的吗?” 淑娘摇摇头:“这件事不只是小事,钱厨娘跟梅家有关系。大官人现在还在帮梅家查案子,只要跟梅家有关的,都不能算小事了。” 春花“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下午申时初姜娘子终于回来了,立刻就被带到了淑娘跟前:“姜嫂子,你公公续弦这件事你怎么不来跟我说一声?” 姜娘子尴尬地笑着说:“公公都一把年纪了,这种事闹大了不好看” 淑娘想了想,暂时不必提到梅家:“今天晚上我给你放假,你回去跟你男人商量一下,劝你公公把续弦改成纳妾吧。续弦的人进了门名正言顺是你男人的继母,是你继婆婆,你们夫妻两个还有你们的两个儿子都得敬着她。纳妾就没那么多规矩约束你们了。” 姜娘子略一盘算,大喜道:“多谢夫人指点。”既然不是继婆婆,那公公要多个女人就多个女人吧,反正钱厨娘比公公小十来岁,肯定是能照顾公爹到老了。 她倒是又向淑娘说了公公的猜测:“公公特意跟我说了,他去铺子里了几次都见钱厨娘在。偏偏死鬼男人什么都没觉出来,只以为她是好心帮忙的。公公原叫我趁着立冬休沐三天去铺子里亮亮相,也好叫人知道铺子的掌柜娘子是我不是钱厨娘。谁知我去找钱厨娘闹了那一场,过后她还能沉得住气天天往铺子里跑。公公说他出面把人娶了,免得我们两口子拌嘴。自己儿子心眼实,既然没看出来就不要对他说了。” 淑娘点点头:“吕老丈是个明理的。”这才叫姜娘子回去了。 傍晚时,智清先回来说大人抓到了凶嫌,要连夜审问,没时间回来了,叫做好了饭送过去,还要夫人晚上先睡。 淑娘一一的应了,随即说道:“王二被我派出去打听事儿了,你先略等一等,直接把饭菜带过去吧。”吩咐春花到厨房快速准备了食盒,拎出来递给智清:“连智清大哥你的一起都有了。” 智清对春花道一声谢,又跟淑娘告了辞,这才往前面衙门去了。 没多久,王二回来了:“大娘子,后门守门的老张头说自从钱厨娘去了县学食堂,儿媳妇确实没有再让自己给她转交工钱,不过这才一个月。以前也有一两个月不给工钱的时候。小的见他也不大清楚,就去了街上打听。大娘子还记得吕壮家的铺子才开的时候,钱厨娘哭着从外面回来,大官人还叫大娘子请姜嫂子去劝她的事儿吗?” 淑娘点点头:“嗯,那时候姜嫂子跟钱厨娘还算交好,之后两人再有消息,就是姜嫂子去鲜血食堂里骂钱厨娘了。” 王二便接着说道:“小的问了,知道吕家的铺子就是钱厨娘进县衙之前开饭铺的地方,又知道吕家租这个铺子很顺利,就想到是不是梅家在其中掺了一脚?钱厨娘不在县衙里面了,梅家会不会想慢慢让吕家变成下一个钱厨娘家?小的想到这个,就去打听吕家铺子的原主是谁。后来问到一个乞丐,说是知道这个铺子的原主是个走路长短脚的人。” “智苦跟小的说过他在梅家后门见过一个走路长短脚的人出来,很快就出城了,没看到正脸。昨天智清跟小的说起他跟大人在南山圣寿寺和文家别院门口见过一个走路长短脚的人。” “小的想,走路长短脚,又跟梅家有关,应该不会有很多人。就着意寻人问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短脚的人。结果就在铺子附近,有人说见过一个长短脚的人跟吕家饭铺下午常在的掌柜娘子一处说话。小的问有没有听到说的是什么话时,这人跟小的要钱。” “小的想着他定是听见两人说的什么话了,就给了他十个铜钱。这人才说他没有听见,不过他见到一个小乞丐冲到跟前要钱来着。后来他领着小的找到了那个小乞丐。小的又化了十个钱,小乞丐告诉小的,他到跟前要钱的时候,那个长短脚的人正说的话是‘你男人没了,你的铺子也没了,你衙门里的差事也没了,梅家的工钱也没了。这些吕家的都有,有本事你自己去抢吧。’等他冲到跟前,就不说了。那个女的就哭着走了。” “小的看正是下午时候,就把两个人带到吕家铺子附近去看,结果铺子里是姜嫂子,两个人都说那天那个女的不是这个,比这个要老一些。小的索性就把小乞丐带到县学食堂,说要请他吃一顿饱饭。小乞丐跟小的说,食堂里那个女的就是他那天见到跟长短脚说话的女人。” “小的这才确定了是梅家挑唆钱厨娘,不过吕家是不是拿梅家的钱了这一点小的还没打听来。” 淑娘摇摇头:“估计是没有拿梅家的钱的,不然那个长短脚的人不需要挑唆钱厨娘去闹吕家。” 王二点点头:“大娘子这么说小的就理解了。还有,小的在县学食堂里出来的时候,见到很多衙役押着很多人往县衙里去了。估计大官人今天会很忙吧。” 淑娘问道:“你见被抓的人是两个女子吗?梅家大官人应该是被锦娘跟她的女使合谋杀死的。” 王二摇摇头:“不是,被抓的人有一个男的,两个女的,还有一个被抬着的。” 淑娘愕然了一阵:“不是说抓到的是凶嫌吗?怎么会多了?算了,回头再说,你回去吃饭休息吧。” 此刻,衙门的后堂里方老郎中正在给人诊脉。良久才对施禹水说道:“大人,这名妇人应该是被人打晕的。偏她身体虚弱,这才长睡不醒的。老夫只能稍加针灸,能不能醒来还要看天意了。” 施禹水皱着眉头说道:“真的不能想想办法吗?这位很可能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杀死梅大官人的凶手金氏锦娘。” 方老郎中还是摇了摇头:“人既昏迷,老夫不敢胡乱下针,总要等人醒了,问清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才能对症下药。” 施禹水无奈地说:“如此,方老丈便稳妥些吧。”幸好还有她的女使清醒着可以问话。至于把锦娘跟女使一起关押起来的那对夫妻,自有律法惩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8章 178 好半天之后, 方老郎中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性命无碍,只等她自己醒来了。” 施禹水点点头,要派人送他回方家医馆,他笑着摆手:“不必了,老夫只是个郎中而已,再者,也不是那等老得走不动的。”临了又叫跟自己来的吕江留下:“你平常跟爹娘见面时候少, 今天既然赶巧了是你跟着来县衙, 就去跟你娘你弟弟团聚一下吧。” 吕江答应下来, 恭敬地送他出了县衙。施禹水吩咐智清:“你把吕江送到后院交给姜氏, 然后你也不用再过来了。” 智清嘴上答应着, 把吕江送过去之后却又回来了。施禹水见了便没再说什么,吩咐人先把锦娘的女使带上来,先问她的名字。 女使倔强地抿着嘴不肯说话。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你既然不肯说话, 本县便认定梅霆是锦娘所杀,将她处斩为梅霆抵命了。” 女使果然急了:“不是锦娘, 不是锦娘, 是奴家杀的梅霆那个老东西!” 女使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 四十多岁的梅霆跟她相比之下确实是个老东西了。施禹水看女使已经开了口, 不愁她不老实交代了,便再次询问她的名字。 女使这次老老实实地说了:“奴家爹娘都没了,从小就是在梅家做下人的。大夫人给奴家取得名字叫香兰, 奴家不喜欢。锦娘她给奴家取了个新名字叫冬雪。” 施禹水又问她为什么要杀死梅霆。 冬雪起先稍微有一点不知所措,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回答道:“梅霆老东西骗了锦娘,奴家想替锦娘报仇!” 施禹水紧跟着又问道:“锦娘是自愿为妾的,你为何说她是被梅霆所骗?还有,即便锦娘真是被骗,她也自有爹娘,如何轮得到你替她报仇?” 冬雪理直气壮地反驳:“锦娘她是被爹娘推进梅家的,哪里是自愿的!我跟锦娘两情相悦,我为什么不能替她报仇?!” 堂上众人简直都被这个“两情相悦”惊到了。 施禹水也觉得匪夷所思,好在他两世为人已经有了足够的定力,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追问:“你是怎么杀死梅霆的?” 冬雪想了想回答道:“用菜刀砍死的。” 施禹水想到现场跟后来验尸结果,凶器的确是对得上。便又继续问道:“你把当时情形详细说来。” 冬雪说的很慢,似乎是在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锦娘说她一两年都没见过梅霆了,有奴家跟她在一起相伴就够了。她跟奴家说,想跟奴家过一辈子,可惜我们两个都在梅家身不由己。万一奴家被梅家遣嫁,以后就不能在一起了。” “奴家说,我们可以从梅家离开。锦娘却说,梅霆费尽心力把她骗进梅家,不可能放她离开的。就算我们两个偷偷逃出梅家,梅霆也一定会派人追杀的。奴家就说,先杀了梅霆那个老东西,然后再偷偷溜走就好了。锦娘很高兴,她说她知道梅家在地下修了一条路,能直接通到城外的。我们两个先准备些衣物细软,然后找机会把梅霆叫来,趁他不备杀死他,然后带上细软从地下溜走。出了城之后先找个小村子歇歇脚,然后再往别的地方去,最好能去京城。” “昨天锦娘说她想到法子了,就叫奴家去找梅霆,说她知道怎么解决何伟突然出事带来的麻烦。奴家问她何伟是谁,梅霆听着这话真的会来吗?锦娘说何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梅霆对他比较看重。她是为了骗梅霆过来才提出这个人的。奴家就去找梅霆说了,谁知道梅霆一听这话,就真的跟奴家去锦娘被关起来的那个小院子了。” “锦娘给梅霆温了酒叫他喝,梅霆说他来不是喝酒的。锦娘发脾气说,不喝酒她就什么都不说,叫梅霆自己一个人慢慢想怎么办去吧。梅霆听了锦娘的话,虽然很生气,还是把酒喝了。” 她说到这里开始不连贯起来:“锦娘说,哦不对,是奴家看梅霆对锦娘不好,就拿起菜刀砍了他一刀。梅霆他就倒在地上了啊,不是,梅霆他先站起来,奴家才过去砍了他一刀,正砍在肚子上,流了很多血。然后他才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哦,锦娘说,要把梅霆的舌头割了,免得他下了地府见了阎王老爷说谎,万一阎王老爷真的信了他的谎话可怎么是好?嗯,奴家就下手把他的舌头割了。” 这之后她的话又连续起来了:“锦娘说我们要快点走,刚才梅霆的喊声可能会惊到人来。我们两个本来早就收拾了一些衣物细软打成了一个包袱的,奴家就说那我们带上包袱就走。锦娘去梅霆的腰带上拽下来了一把钥匙,然后领着奴家来到西边的一处小院子。院子里面明明没有住人,外面却上着锁。锦娘就用钥匙开了锁进去。到正屋后掀开地上的一块木地板,原来底下还是一间屋子,另外有路。锦娘就带着奴家从地下出了城。” “奴家从来没有离开过县城,本来还挺害怕的,不过有锦娘在,奴家就什么都不怕了。我们两个从地下爬出来是另外一间屋子,出了屋就到了另一个院子。锦娘说,这处院子原来是文家的,不过给了文毒妇做陪嫁,现在变成了梅家的。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没有人守着。锦娘领着奴家从后门出来之后,不敢沿着大路走,就挑了一条小路南。” “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一处村子。锦娘去敲了一户人家的门,说我们两个是要往县里投亲的,结果亲戚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在县里客栈被一伙泼皮盯上,整天的纠缠不休,这才趁着关城门之前出城偷偷离开。求婶子收留我们两个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不会给她们家添麻烦的,给她们家一两银子做酬谢。那家子的婆子就答应了。” “谁知道那个婆子给我们两个吃了晚饭之后,冷不防就拿着碗把锦娘脑袋砸了一下,锦娘一下子就昏倒了。奴家力气不小,那个婆子的男人就来帮忙,把奴家也抓起来,我们两个被他们绑了起来。然后那两口子就把奴家带的包袱打开,看到里面带的金银还有首饰之后就都给收起来了。后来那个男人说要尝尝鲜,被婆子打了两巴掌,说要把我们两个卖掉。” “奴家一夜也没想好要怎么办,大人派的人就把我们两个还有那两口子都抓回来了。” 施禹水沉吟了一阵,先吩咐衙役把她带下去,而后对两边的袁县丞跟庞主簿说道:“本县听这位冬雪的供词,前后大致上应该都是对的。只有中间杀死梅大官人一节恐怕不实。” 庞主簿笑眯眯地抢先说道:“大人的推测有理,这个冬雪只在交代怎么杀死大官人的时候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其他时候都没这样,可见是撒谎了。” 袁县丞也点头表示同意:“大人,照这么来看,恐怕昏迷着的锦娘才是杀人凶手了。” 施禹水犹豫了一下:“虽然锦娘还没有醒来,不过看来确实如此了。” 庞主簿则笑着说道:“大人,这位冬雪说是跟锦娘两情相悦,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堂中有几个衙役也跟着笑。 施禹水不置可否地提起另一件事:“锦娘c冬雪被投宿的人家打伤,抢走财物并打算卖掉,你二人看如何判刑才好?” 袁县丞略一思索答道:“不若苦役吧。” 庞主簿也说:“尽管锦娘跟冬雪是杀人后逃跑,这一家人也不该见钱眼开强抢财物,何况他们夫妻不但打伤了人,还打算买卖人口?苦役是苦役,不过应该多判几年才是。” 施禹水沉吟了一下,命人把熊金壮c羊德贵叫来:“你们抓到这几个人时候是怎么个情形?” 两人互相看看,熊金壮先开口:“大人,小的带人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村子里一共有上百户人家,中间一条东西向的大路,大路南北两侧各有一半住户。小的想,既是大白天,肯定有人不在家,就先到了里正家里查,然后又叫里正领着小的一家一户的问,先问的是村子正中的大路两旁的人家。这两排人家都说没有见过。后来往北查到第三排东边数第四户人家的时候,这家人说昨天晚上听见西边隔壁家里有不少人的动静。但是隔壁两口子的大儿子二儿子都出门做生意没回来,三个女儿也已经出嫁了,只有两口子在。所以可能是有人到他们家去了。” “小的就带着人到西边那一家去问。起先这两口子都不肯承认,不过他们里屋有点动静,小的说要叫人进去搜查,两口子紧拦着不让进,说是小闺女还在里面睡着。里正也说村子里人都朴实,不会有人收留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在家里的。幸亏羊兄弟眼尖,看见里间露出来一块包袱皮,一看就知道料子极好,根本不是这一家能用得起的。” “这两口子这才承认收留了两个女人,不过她们天还没亮就走了。包袱是她们走得太匆忙了没来得急带落下的。小的就问那两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往那个方向走的。两个人说是寅时末就走了吧,反正天还没亮。又给小的指了朝南的方向,小的就要带人去追,里正说既是出了村子了,他就不跟着了。结果路过南半截村的时候,靠边的一户,家里出来一条狗冲着小的几个人乱叫,那家的一个小孩子就出来喊狗回家。” “小的忽然想到村里也不止这一条狗,两个女人都不是常在村里行走的人,怎么会一大早离开没有人家的狗叫唤?小的就带着人又回了先前说收留两个女人的那一家,那一对儿夫妻正在院子里跟里正说话,见小的又领着人回去,立刻就变了脸色。小的带着人硬闯了里屋,这才看见床上捆着两个女的,嘴里都塞着破布团。一个年轻的二十来岁,歪在被子上拼命地用脚去踢床板;另一个已经有三十来岁了,倒在一边不动,小的上前一检查,脑袋底下的褥子上有血。” “小的就叫手下把两口子都抓了起来,里正因为不知情没抓。那两个女人松了绑,年轻女人醒着,小的一问,她们两个正是锦娘跟女使,也都一并带了回来。” 施禹水点点头,叫他们两个下去了。又对袁县丞c庞主簿说道:“这两个女人胆子大到能杀死梅家下一任当家,却又蠢到能被一对儿老夫妻抓住,本县真不知道该怎么看她们了。” 袁县丞先说:“大人,那个锦娘既是有一手好技术,想必也是被捧着的,她能被哄得做妾,显见得聪明不到哪里去。冬雪是自小在梅家长大的,自然没在外头经过见过。这两个人一个不聪明,另一个蠢,在梅家的时候显不出来。这一出来不就吃亏了?” 庞主簿仍旧笑眯眯地说道:“女人家都蠢,不过有的在家里蠢外人不知道,有的蠢到外面去了罢了。” 施禹水呵呵笑问:“庞大人这话,似是有感而发呀?” 庞主簿跟着打个呵呵:“哪里哪里,属下说的只是锦娘跟冬雪而已。” 施禹水笑着说:“如今事情比较明确了,见财起意的那两口子案情简单,明天便可宣判。至于锦娘跟冬雪杀人这件,只好等到锦娘醒来了。今日天晚,袁大人跟庞大人快回去歇着吧,都是本县想尽快审案,还特意唤了你二人前来。” 两人都道“应该的”,先后都告辞了。 施禹水带着智清回后院,路上智清问道:“大人,王二哥说大人派了师兄去南山附近的村子查问,今天晚上不是就没人能带士兵守住梅家了吗?要不要小的去替一回?” 施禹水想了想:“暂时不必了,早起我与徐县尉说过这两天定要守好梅家,他也应了会安排妥当。不过冬雪已经证实了梅家的确有地下通道直达城外,当时庞主簿也在堂上,就怕他会去通知梅家,倒是应该派人守住庞家的。” 智清遂自告奋勇去守庞家:“羊德贵不是给衙役排了守夜吗?大人,庞家有几个门?小的去喊一两个守夜的衙役,轮流守住庞家。” 施禹水笑着说道:“庞家只有一个前门供出入,没有后门,你可以放点儿心了?” 智清果然觉得放心多了:“若是庞主簿家也有前门后门,小的只能叫两个衙役分别守门,然后自己来回巡视,既然只有一个门,小的一个人就能守住了。大人,小的这就去了。” 施禹水点点头:“小心为上。” 智清答应一声又离开了。 施禹水回到后院,淑娘还没有睡,见他回来忙叫厨房里送水过来让他洗澡:“你今天又忙了一天,快洗澡睡觉吧。” 施禹水一顿,觉得淑娘的态度还是有点变了:“娘子?” 淑娘回头笑道:“什么事,郎君?” 施禹水想了想,决定把冬雪说的跟锦娘“两情相悦”的话说给她当是笑话:“娘子,今天晚上连夜审问,锦娘的女使冬雪说,她跟锦娘两情相悦,要替锦娘报仇才杀了梅霆。” 淑娘明显一惊:“百合?” 施禹水愣住了:“什么百合?” 淑娘语塞,不知道古代有没有“百合”这个词?只得含含糊糊地说:“男子之间不是有什么龙阳断袖之说吗?百合是说女子之间” 虽然她说的含糊,施禹水却听得清爽,简直目瞪口呆:“娘子,这等东西你从何处看来的?” 淑娘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这时水送到了,淑娘忙托辞要给他兑水就离开了。留下施禹水在里间一个人猜测。 淑娘在外间一边指挥夏桑跟姜娘子往浴桶里倒水,一边紧张地盘算怎么混过去。百合是什么出处?一时之间真的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施禹水沉着脸从里间出来,夏桑跟姜娘子忙离开了,淑娘正要溜走,被施禹水一把抓住:“你又想往哪儿躲呢?老老实实给我交代,从哪看的这些杂书?” 淑娘拼命地开动脑子想脱身之计,终于想到了一个自己看过的小说:“那个,汉朝的皇帝我忘了是哪一个皇帝了,不是有个很宠的大臣吗?好像还是阿娇她娘的面首” 施禹水松开了手:“算了,越说越乱了,正经的史书叫你看你也看不进去,这些捕风捉影的野史c才子佳人的话本你倒记得清楚。” 淑娘擦擦额头上的汗,正在暗自庆幸自己又过了一关,却被施禹水喊着帮他擦擦背。淑娘这会儿只顾着叫丈夫不再追问“百合”一词的来历,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早上跟他闹别扭的事? 等施禹水洗完了澡去了里间,淑娘先叫人把桶抬了出去,然后也回到里间来:“郎君,你说,锦娘当初宁可做妾也要跟着梅霆,应该对梅霆有情吧?这会儿忽然说她对自己的女使有情,该不是骗人的吧?” 施禹水躺在床一上半闭着眼说:“我看那个冬雪应该是情根深种了,可惜锦娘估计还是为了利用她吧。锦娘一个人想要杀死梅霆根本没指望,她又被梅家人关了起来见不到外人,只能从身边人里找帮手,选中贴身女使不奇怪,毕竟两人密切,这个女使又是个比较傻的,容易被蛊惑。” 淑娘叹道:“也不知道梅霆当初是怎么骗的锦娘,让锦娘对他有这么大的怨气,处心积虑地要杀死他。”锦娘跟自己一样来自现代,本来是不该草菅人命的。可惜自己当初恨透了高釉c赵尼姑三人,这才下得了杀手。如今锦娘也能下得了杀手,那一定也是在恨透了的情况下才能做出来的。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娘子说过,应该是梅霆许诺要给锦娘正妻之位,结果全是骗她的。” 淑娘却觉得可能不这么简单。就自己所知道的,现代小三很常见吧?一个女人知道自己丈夫出轨,一定是先去打骂小三不要脸。做小三的却不认为自己是在破坏别人的家庭,也不认为那个男的有多渣,而是认为做妻子的没本事叫自己男人不出轨。古代妻妾文里,正妻是主角的,必定是小妾多么恶毒多么装白莲花;小妾是主角的,必定是正妻多么仗势欺人多么不贤惠大度。锦娘既然是那种看多了小妾上位文的穿越女,她应该是对着梅霆的正妻文氏怒气更大才对,可是她却针对了梅霆,这其中必定要有个缘故的。 施禹水转过头看着她问道:“娘子又想些什么呢?” 淑娘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乱想罢了。已经很晚了,郎君明天还要审案。快睡吧。” 施禹水伸手在她身上乱摸:“娘子,百合是哪里的典故?” 淑娘顿时愣住了,怎么又问这个?亏自己还以为已经蒙混过关了呢。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的了。” 施禹水哈哈一笑,翻身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娘子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吧。” 淑娘只管“嗯”“嗯”地答应着。 第二天早上施禹水出门了,淑娘坐在梳妆台前有点发蒙,昨天白天才吵了架,晚上就又滚床单了?这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节奏吗? 智清已经等在院子里了:“大人,昨天晚上小的到庞主簿家门前守了一夜,庞家没有人外出过,今早小的见庞主簿从家里出来,就避着他从县衙后门回来了。” 施禹水点点头:“你辛苦了一夜,今天白天应该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去歇歇吧。等你师兄回来,估计就要忙得厉害了。” 智清听了便不再推辞,直接去厨房要了早饭吃,吃完回屋睡觉去了。 施禹水出了院子往前面县衙来,正碰上徐县尉也要出门:“徐大人,昨天晚上安排士兵守住梅家了吗?” 徐县尉点点头:“大人特意跟属下说过的事,属下怎么敢掉以轻心?大人放心,属下手下士兵五百人是足额的,没有吃空饷的。分了好几拨分别把梅家前后侧三个门守得严严实实,只要有人出来就有士兵跟上去看是去了哪里。” 施禹水点点头:“多谢徐大人鼎力相助。” 徐县尉却说了一个自己的疑惑:“大人,梅家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官人没了,按说应该催促大人尽快破案,然后让梅霆入土为安,可属下怎么没见到梅家派人来催?” 施禹水笑着说:“梅霆是梅家下一任家主,估计他这一走,老的老了,小的太小,一时没顾得上吧。” 两人并肩来到县衙门口,徐县尉一眼看见了梅震,不由笑道:“大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9章 179 施禹水也望见了等在大堂里的梅震, 忍不住笑了:“才说起,没想到就真的到了。徐大人,请。” 徐县尉拱手告辞,出了县衙带人去梅家周围守卫了。 梅震迎上前来:“县令大人。”他早先被施禹水教训了一次,这次就学得精乖了许多。 施禹水一边自己入座,一边问道:“不知梅四官人到衙门来,有何指教?” 梅震斟酌了一下词句:“大人,草民来此, 一是受家父所托要询问一声家兄尸身何时才能领回。家兄身后事尚未办理, 拖得久了家中人心涣散。二是家父听闻大人昨天晚上已经抓回了凶嫌, 吩咐草民来问什么时候处决的旨意才能下来。家兄英灵未远, 正可用凶犯的性命告慰家兄在天之灵, 家兄了却人间事也可早日投胎。三来嘛,却是草民自家有一事想要请教大人了。” 施禹水先不回答两个问题,却问梅震自己有什么事想要请教。 梅震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家父家母尚在,但二老年纪大了, 不是草民安心要诅咒爹娘,实是上了年纪之后随时都有可能离世。原本家中定了家兄为继, 草民无有不服。可是家兄遭此横祸离世, 大嫂似乎认为大侄儿会代替家兄继承梅家下一任家主之位。侄儿年纪尚且不及草民, 兼之从未接触过家中各项产业, 如何服众?况且家父尚在人间,下一任家主如何轮到大嫂一介妇人拿定主意?家父原有四子,只大哥与草民乃是嫡子, 如今家兄既去,草民亦是嫡子,说到接任家主,应该是草民接任才对。草民前来县衙,便是想请教大人,朝廷律法中对草民家中如此情形可有应对之法?” 施禹水沉吟一阵:“朝廷法度倒没有明确规定梅四官人所提家中情形。按照律法规定,老人故去后诸子分家,嫡子均分,庶子减半,在室女可得子之一半。如今梅家并非家主故去诸子分家,梅霆也不是辈分最高c年纪最长的人,他离世与否对梅四官人父亲去世后的分家毫无影响。” 梅震低着头一字一句地推敲施禹水的话,好半晌才惊喜地抬头:“草民多谢大人指点。草民告辞。”竟是完全不顾梅洵打发他来询问的两件事情了。 施禹水哭笑不得地拦住他:“梅四官人不管令兄尸身了吗?” 梅震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继而又一脸坦然地说:“大人见笑了。草民何时能够领回家兄尸身安葬?” 施禹水慢慢说道:“若梅家真想领回尸身,今日就可带回梅家,准备发丧事宜。只是本县觉得,梅四官人还是慢些打算的好。” 梅震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施禹水看他一眼:“一来,大户之家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很常见,为逝者奠,隆重些总比叫人说‘人走茶凉’这等闲话的好;二来,丧事一日未完,便一日不须将继任家主之事放到台面上来;”说到这一点时,施禹水明显看到梅震眼睛明显一亮。他又继续说道:“三来嘛,凶犯是本县在城外抓到的。凶犯杀人之后从容离开梅家,一定是梅家有人提供了援手,本县还要请梅家众多下人前来县衙询问,找出施以援手的人,亦须一并定罪。” 梅震知晓自家有地道之事,而且地道也是锦娘提议梅家才挖的,锦娘对此事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她们两个根本就没有找人帮忙,全是自己干的。可惜他不能暴露自家有地道一事,只得说道:“草民回家便提醒家父严查一遍,回头找出援手的人送到县衙请大人一并治罪。”他心里难免有点犯愁,看来还要找一个无关的人送来认了这项罪。 施禹水微微一笑:“还有,昨天本县虽然捉到了凶犯,奈何其中至关紧要的锦娘却是昏迷至今未醒。只把她的女使问了一遍,可惜女使声称梅大官人是她所杀,不关锦娘的事。” 梅震想也不想地摇头:“香兰跟家兄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家兄?一定是锦娘杀人。” 施禹水丢出了炸弹:“女使声称她与锦娘两情相悦,而梅大官人哄骗了锦娘。她要替锦娘报仇,这才起了杀心。” 梅震愣住了:“大人,这也太荒唐了,她二人都是女子,何来两情相悦?” 施禹水摇摇头:“梅四官人,本县再三询问,女使都坚持称杀人者是她,与锦娘无关。如今本县只能等锦娘醒来再行询问,不能确认哪一位是主犯哪一位是从犯,无法定罪。” 梅震犹豫了一阵:“大人,锦娘跟香兰何人动手有何差别?反正都是合谋杀人,都免不了一个死字。” 施禹水笑道:“梅四官人既有此言,可见对朝廷法度多有不解了。杀人者死,主犯与从犯定罪不同,杀人之因有时候也能减免罪责。梅四官人若想接任家主之位,朝廷法度可要抽空多看看了。” 梅震觉得县令似乎是支持自己代替侄儿接任下任家主的,顿时拱手道谢:“草民多谢大人指点。”他顿了一顿说道:“草民家去,以‘凶案尚未完结c尸身乃是证据不便领回’之言应对家父,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施禹水点点头:“可。” 梅震又提出了此行最后一件事:“大人,这两日县衙派人守住了草民家中门户,但有人员出入都要上前询问,很是不便。不知此举何时才能结束?” 施禹水做沉吟状:“本县愿意只是怕那出手相助锦娘的人趁机出门离开梅家,倘若一去不返了,本县到何处拿人治罪?这样吧,梅四官人回家说与令尊,尽快将家人排查一遍,寻出援手的人送交县衙,本县才可放心裁撤人手。” 梅震点头答应,离开县衙回到梅家,先去见梅洵:“阿爹,县令说案子还没有审完,大哥的尸身是一样证据,不能让咱们家随便带走。” 梅洵叹一口气,长子死了不到两天,他亲自出来理事,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四儿,爹老了,你侄儿还小,家里的事你多照应些。” 梅震心里一紧,爹这话怎么有叫自己替侄儿照看的意思?难道爹也想叫自己暂时照应,等侄儿能接手了自己就得拱手让贤?他不由起了试探之心:“阿爹,大哥虽然不在了,可我还在啊。阿爹累了就在家歇着,有什么事只管交代儿子去做。” 梅洵半闭上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根本不该接受大儿子的建议,叫大儿媳参与那么多。如今小儿子不忿侄子越过自己,有自己在一日,梅家自然还能维持一日。可是自己已经上了年纪,这样劳心劳力的还能撑多久?等自己撒手走了,叔侄c嫡庶相争,梅家恐怕要乱起来了。 他擦了擦眼角:“四儿,咱们家历来的规矩,只有嫡长子才能接任家主。你大哥虽然走了,可你大哥的儿子是嫡长孙啊。四儿,你莫要闹腾,你好好地帮扶你侄儿,日后他哪有不敬着你的道理?” 梅震面上一丝不漏:“阿爹,看你说到哪儿去了。阿爹你还在呢,儿子怎么敢这么想?” 梅洵也是老了,他见小儿子还肯听话,大感欣慰:“四儿你放心,爹不会叫你没有着落的。” 梅震又说了锦娘的事:“县令说,锦娘被抓回去的时候就是昏迷的,一直都没有醒。她的女使香兰交代说大哥是自己杀的,不关锦娘的事。县令说只能等锦娘醒来再审问她,不分清谁是主犯谁是从犯不能上报,也不能定刑。” 梅洵点点头:“我自然是想叫她们两个一并偿命的,不过县令有上司考查政绩,能少杀一个人,这件凶案就不算那么严重。既然事不可为,叫那为首的抵命也罢了。” 梅震看看梅洵的脸色又说道:“阿爹,我自作主张问了外面盘查的士兵什么时候能撤掉。县令说,锦娘跟女使能够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逃出去,一定是咱们家里面有人做了她们俩的帮手。他派人守住门,就是不想叫这人离开咱们家之后不知所踪。” 梅洵一怔:“四儿,你不会说了地道的事吧?” 梅震一脸委屈:“阿爹,我哪有那么傻?我是想着,家里的下人也确实该查一查了,大哥一个人去小妾那里,竟然就没有人跟着?大哥被杀,定然有痛到呼救的时候,若是有人跟着,不就能当场抓住凶手了?说不定及时救治的话,大哥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梅洵跟着小儿子的话点了点头,是啊,若是有人跟着,真的不至于枉送了他的性命啊:“那好,本该跟着你大哥的人,你跟你大嫂说一声,挑几个出来,拣那最不当用的送到衙门认了这个罪名。回头等县令撤了人手之后,再做别的打算。南山别院庄子上来回说圣寿寺的那个人,你叫他先别忙着出城。” 梅震点头答应,心里却暗下决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把大嫂推出去做个恶人,自己就能趁机把大哥生前的得力助手挖来几个帮助自己。跟着却又问道:“阿爹,庄子上来人也是常事,怎么田大叔就不能现在出城了?” 梅洵想了想说了实话:“早上后门上给咱们家送菜蔬的一个下人来回我,说城外文家别院附近多了很多人看着,锦娘跟香兰昨天也是从离得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抓回来的。老田前天才从南山回来,在别院住了一晚上才进城的。结果那天晚上刚好赶上你大哥出事,咱们家前后门都被看起来了。老田说他在圣寿寺的时候碰见了县令,怕县令起疑冒雨连夜走了。如今咱们家跟城外别院都有县令派的人看着,我怕他这时出城会被认出来。” 梅震诧异道:“老田是咱们家的老人,咱们家有人在圣寿寺出家差不多也是人尽皆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县令在圣寿寺见过他又怎么了?” 梅洵摇了摇头:“老田可是咱们家在南山的别院庄子上的老人,那里的事情这十来年虽然少了,可以前的保不准还有人有疑问,不能冒险。” 梅震更加诧异了:“阿爹,咱们家发现的银矿是在南山附近这我知道,可是跟南山别院的庄子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是冒险了?” 梅洵叹了口气:“唉,原先你大哥在,这一摊事都是他管着的。咱们家原先开的矿石,就是在南山别院庄子里炼成银块的。那时候要造好大的炉子用很多煤,可惜矿石能出的银子还是不多。十几年头里你大哥不知听谁说的,寻摸到了一个能人,说是用什么东西能提纯矿石,这才改成现在这样子了。你大嫂就是这时候跟娘家要了那处别院给咱们家使。” 梅震算算时间,十几年前自己所知道的大事,一是大哥纳妾锦娘,二是大嫂回娘家住了半年,三是自家多了一样能做贡缎的织锦,四来就是,何伟?“阿爹说的大哥找来的那个能人,难道就是前些时候挖了个地道想要偷跑的何伟?” 梅洵点点头:“嗯。你大哥知道了何伟的本事之后就一直把他关在地下的屋子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挖的地道。要不是咱们家本就有地道,他挖的地道方向正好连通了咱们家的。他又身体不好,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没了气的,恐怕还真能给他逃出去呢。” 梅震有点疑惑地问道:“阿爹,那个何伟既然还想着要逃出去,怎么能心甘情愿地给咱们家干活?” 梅洵楞了一下,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刚开始的时候你大哥是想叫他给咱们家做活,把他爹也接过来一起养活的。是我担心走漏风声,才叫你大哥把他给关起来的。” 梅震又问道:“那银楼里的何伯就是何伟他爹这件事,阿爹你怎么一直不告诉我?” 梅洵摇了摇头:“不是不告诉你,这不是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何伯又不知道何伟在咱们家。特意把何伯安排在银楼里,就是为了怕何伟不做事,用来对付何伟的。” 梅震没再说发表什么意见:“阿爹,那我叫浑家去跟大嫂说这个事?” 梅洵沉吟了一阵:“你去是有点不方便。那行,叫你浑家去说也成。记住了,一定要选出一两个人来,还要跟他们交代好,这个罪不重,就算是判刑,顶多也不过是去银场里做苦役,家里一定会打点到不叫他们吃苦的。” 梅震问道:“阿爹,若是跟他们明说去认罪,总要给他们想个出手帮锦娘主仆的理由啊。锦娘不过是大哥的一个妾,又不是得宠的人。没有让人信得过的理由,谁肯信大哥的人手会背弃大哥大嫂向一个小妾卖好?还有,选出来的人若是问起来明明没有人帮忙,为何定要人出面认罪,又该怎么说?” 梅洵又怔住了:“唉,我真是老了,脑子跟生锈一样。要不,就说家中有下人逃了?” 梅震想了想:“那阿爹是叫我直接去找县令说吗?万一县令要逃奴的姓名画像该怎么办?” 梅洵有点心烦意乱,便挥挥手:“这件事你自己安排吧。随你怎么决定,交不交人也在你。” 梅震左一个行不通,右一个怎么办,要的就是老爹放手全交给自己来办,这样才有机会插手,当即就答应下来,说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等他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姚氏叫女使把儿子跟女儿都带下去,问道:“公公那边怎么说的?” 梅震恼恨地说:“谁知道阿爹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打算把侄儿培养出来。” 姚氏咬牙切齿地说:“我可跟你说好了,大哥在世的话咱们万事不管可以。既然大哥没了,我可不想看一个小辈的脸才有饭吃;再说,就算侄儿敬咱们是他长辈肯多分点银子给咱们,儿子怎么办?跟侄儿差了那么多岁,还哪来的情分?你们梅家有能耐,能找到银矿,还能瞒住全县的人开矿炼银子。我既然做了梅家的媳妇又给梅家生了孙子,自然也要在这矿里占上一份的。” 梅震一脸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这些话这两天你说了几十次了。”他忍了忍,跟姚氏商量怎么才能叫大嫂心甘情愿地主动出头打发大哥生前的帮手,然后自己又能趁机做好人招揽人手。 姚氏心里一动:“我看大嫂也不是个多明白的人。我去跟她商量的时候,先不说其中利害关系,只说公公发话叫她挑人。等她真的选了人要往衙门送,你再出面拦住卖个好。然后再叫大嫂选个不得力的女使如此这般,你看如何?” 梅震点头:“好,这下子大嫂才是把人得罪到了死处了。” 姚氏笑道:“有大嫂这么大的把柄在,公公若还是想叫侄儿继承梅家,你就等公公没了给捅到衙门里去,侄儿有这么个娘,还哪来的脸继承梅家?” 梅震也跟着笑:“娘子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有见识。此计若是成了,我许娘子一件心愿,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帮娘子完成。” 姚氏笑的有点瘆人:“那我若想叫你弄死成氏那个女儿呢?” 梅震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我也满足娘子这个心愿。”心里暗骂一句最毒妇人心,多久的事了,成氏早被你折磨死了,她生的女儿你到现在还不放过?是不是等以后儿子大了能理事了你连我都弄死? 姚氏却忽然摆着手笑道:“开个玩笑,看把你认真的。既然是心愿,自然要好好想想了。你等着,等我想个好的再说。”心里暗自警惕起来,财帛动人心,先前自己百般闹腾,梅震都不肯把成氏生的女儿送走,如今不过为了梅家的银矿,就连亲生女儿的命也能眼都不眨地说不要了。 两个人面上笑的一团和气,心里都给对方打上了不可信的标签。姚氏自去寻大嫂文氏说话了。 第二天快要下衙时,智苦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大人,小的问到了不少事情。” 施禹水环顾四周,门外还有衙役守着:“这里不方便,你跟我回后院去说。” 等回到后院东次间坐下,施禹水叫王二守在门外,又到里屋让春花回自己住的西次间去,然后才吩咐智苦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从头说一遍。 “小的听大人说去过麻寨,就没有再去麻寨了。南山是真阳县跟浛洸县的分界线,小的就只问了咱们县境内的六个村子,都是离着南山比较近的。据这六个村子的里正告诉小的的,都是从三十多年前开始有人说要出去做大生意,然后一走就没有再回来,每年都有一两个,偶尔也有一年走三个的时候。不过从十三年前开始,每年就只有一个人或者根本没有人离开了。” “小的算了一下人数,这六个村子三十多年来总共少了二百来人。其中有差不多五十户都是家里的独子。这五十多户里,有大约四十户的老人因为儿子一直不回家都没了,不过里正那里没有销户。” “小的从一处村子往另一处村子去的时候,路上见到过一座庄子。盖在田地里面,有很高的围墙。一边是一些叫不上名的树木,长得枝叶繁茂的。小的去敲门说要投宿时,里面有人隔着门说主人家不在,不敢招待。还指点小的往西走,不到五里地就有一个村子了,叫小的去那里投宿。小的装作离开,绕到围墙一边的树丛,上了一棵树往院子里看。院子就只是分了两进,前面密密麻麻的盖着房子,只有很小的庭院。后院特别大,小的估摸着,应该比整个县衙后面三家宅院连花园还要再大一点儿。院子里有几处锅灶,不过像是已经废弃不用了的。” “小的见看不出什么有用的,就往西边村子去了。在那个村子里,小的打听到村里的老人说,十几年前,那处庄子每天晚上都火光冲天。村里的里正一开始还以为是庄子起火了,敲锣打鼓的叫村民们去救火。结果到了庄子那里就 作者有话要说:  被人拦住了,说只是主家在这里的别院里烧猪还神,之所以在晚上也是看好的时辰。当时那个庄子不但围墙高,那大门还是用链子锁起来的呢。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大概二十来年,村里人见多了就知道肯定不是烧猪还神,不过别人家爱烧什么就烧什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WwW.lwxs520.Com第180章 180 “小的在这个村里找到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他告诉小的,三十多年前他跟自己兄弟两个下地干活,碰见一个穿着绸缎长袍c出手就是银子的豪客,游说他们兄弟俩做自己的伙计去京里做生意。老人说,他当年已经成亲生女,当时浑家还怀着第三个孩子,没见着儿子的面他不想离开。兄弟比自己小十多岁,还没有成亲, 一听来人劝说就心动了。” “那个出手阔绰的豪客就跟着兄弟俩回家去了。做弟弟的跟爹娘说要跟这人出去做生意, 豪客拿出一块银子说, 这是给的定金。只要做弟弟的跟着自己上京去, 一年只要跑一回, 每年能挣的银子至少要比这个多十倍。老人说,他的父母一直都在村子里,连城里都没去过,听了兄弟的描述还有豪客的吹嘘, 也觉得做生意挣钱容易。至于家里的地,长子不是说了留在家里吗?有两个老的加上长子照应足够了。” “于是爹娘叫做弟弟的连夜收拾了包袱, 第二天就跟着那个豪客出门走了。走之前是说好了一年跑一回, 加上在京里呆上一年, 前后一共是两年就能回来了。爹娘盘算好了, 等弟弟回来挣的钱不会少,正好拿来给他娶一房媳妇。可是谁知道弟弟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爹娘苦苦等了十年都没有等到小儿子回来,给他说好的亲事都黄了。爹娘曾经叫他去城里打听那个豪客说的做生意的大铺子, 结果完全没有说过的这么个地方。” “爹娘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临走之前千叮万嘱叫他一定要找弟弟回来。老人还跟小的说,要不是他浑家怀着孩子,他也会跟着那个豪客出门的。” 施禹水点点头:“辛苦你了。” 智苦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人,这些人,是不是都是被梅家骗走的?”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只怕大有可能。你不是在南山附近见过梅家的别院庄子了吗?庄子的后院里还有废弃不用的大炉子?上回我跟徐县尉去银场里巡查你没有跟着去,你若是跟着去了恐怕一见那些炉子就能知道是不是跟银场的一模一样。银场里目前就是用大炉子烧矿石,然后炼出银块来的。” 智苦若有所思地借着问道:“大人,梅家抓这么些人,怎么就能完全没有被人发现?就小的去的这六个村子,就有一二百人不见了。既然有这么些人,要是想逃跑的话,梅家不可能有足够的人看得住他们啊。” 施禹水一怔,继而赞了一句:“你这话提醒我了。财帛动人心,准确来说,这些人其实并不是被骗走的。他们之所以会离开村子,本意就是出门做生意挣钱,在他们看来,做生意能赚钱,至少比在村里种地挣的钱要多得多了。等这些人知道了自己是在开采银矿,又知道这个银矿不是朝廷的,不用像朝廷的银场一样雇工只能赚那点死工钱,说不定就变成了自愿的呢。” 智苦试探地问道:“大人的猜测如果成真,这些人帮着梅家隐瞒银矿,又私下开矿,会不会也要被朝廷治罪?” 施禹水摇了摇头:“智苦,你想想你刚才说的那个老人的弟弟。三十多年前没有成亲,大约是不到二十岁,即便按最年轻的十五岁来算,到今年也快五十岁了。一个五十岁的人已经可以说得上是老人了,还怎么能像年轻人那样开矿?不能采矿的老人,梅家岂会留他们吃闲饭?又不可能放他们回家透露银矿的消息。恐怕,很多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智苦低了半天头:“怪道村子里每年都会有人走,应该是梅家处理掉不能干的人,再找身强力壮的来继续挖矿了。可是大人,如果是死掉了这么多人,梅家有什么地方能掩埋尸体吗?” 施禹水叹了口气:“这个,还是要等查过才能知道。不过,梅家在南山的别院庄子上废弃的炉子有可能是处理途经之一。城外的乱葬岗大约也是处理途径之一。前些时候那个何伟的案子出来,我去城外乱葬岗看的时候,就觉得那里的白骨着实是多了一些。” 智苦沉默起来:“大人,这么说来,就算有这些人的亲属来辨认,也不可能认得出来了吧?” 施禹水转向他:“怎么,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智苦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小的说的那个老人,说爹娘临去的时候反复交代叫他找到弟弟,找到以后不管他回来不回来,都到坟上给他们说一声,叫他们做爹娘的在底下也能放心的走。” 施禹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很久还是叹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你辛苦了这些天,今天晚上好好歇着去吧。” 智苦拒绝了:“大人,小的不累。小的离开的这几天晚上没有亲自盯着梅家,有点不放心。小的还是去徐县尉那里销假上差吧。” 施禹水想了想便同意了:“也好,这几天白天晚上的巡逻都是徐县尉一手安排的。等过了这一阵吧,我把证据收集的齐全些,一举把梅家连根拔起,以后就能松快些。” 智苦告辞离开了,施禹水又坐了一阵,把王二叫来:“早先我派智苦去了南山附近的村子查看,为的是他有身手,万一被人察觉了在调查失踪人员的事,可以应付得了。如今南山附近的村子都查过了,我这里还有两件事要交给你去办。第一,你带两个人去真阳县找黄县令,把‘浛洸县南山附近的村子常有人失踪’这件事不着痕迹的告诉他,至于他要不要派人去查你不要管。第二,见完黄县令之后,你不要走南山回来,绕一圈路跑一跑别的村子,找里正问问他们村子里这三十年来有没有什么人失踪。” 王二答应下来,说自己第二天一早就带人出发。 施禹水回到里屋,淑娘正搬了一只圆凳从离门口特别近的墙边放回梳妆台前,见丈夫进来抓到自己偷听的现行,尴尬地笑道:“郎君,说完话了?” 施禹水“扑哧”一声笑了:“你怎么这个怪样子?我特意把人叫到外间说话,为的还不是叫你也能在里间听见?你还躲个什么劲儿?” 淑娘一声欢呼,扑上来亲了他一口:“我就知道郎君你最好了。” 施禹水一脸的得意:“我还不知道你?”其实他第一次看见淑娘翻自己拿回来的卷宗的时候是不大高兴的,不过算了,谁叫她总能给自己开阔思路呢?夫妻一体,是她想到的还是自己想到的,差别不大。 淑娘先出去吩咐了春花叫厨房送饭过来,夫妻两个吃完了饭,就在屋里说话消食。 “郎君,你刚才说梅家别院炉子是用来提炼银矿石的?” “应该是了,我不是才从银场回来?那边炼矿石就是用炉子煅烧的,梅家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那智苦怎么说那里的炉子已经不用了?” 施禹水又是一怔:“难道是换了地方了?” 淑娘表示不赞同:“好好地怎么会说换地方就换地方?照郎君说的,银矿应该是在南山附近。别院庄子一来在乡下,二来也在南山附近,开出来的矿石直接运过去烧才是正好。我看哪,梅家肯定是找到了别的办法从矿石里炼出银子来了。” 施禹水表示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点,不过:“娘子为什么会这么想?” 淑娘得意地说道:“郎君,我是觉得时间上太过巧合了,就把几件事放到一起去想,结果得出了这么个看法的。” 施禹水站在地上一边拱手一边笑:“小生愚钝,请娘子不吝赐教。” 淑娘被丈夫作怪的样子惹得笑了一阵才说道:“郎君你听我从头给你理一理啊。第一,智苦说,那几个村子都是从十多年前起每年不见的人突然变少了;第二,锦娘就是十多年前进的梅家给梅霆做妾;第三,何伟也是十多年前在城外失踪的;第四,何伯曾经说过,何伟指点过他做银首饰的手艺;第五,锦娘进梅家之前,跟何伟是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第六,郎君你昨天跟我说,对于梅家的地道,锦娘完全是个知情者。” 施禹水还是觉得一头雾水:“娘子,你说的这些是怎么变成梅家找到了新办法提炼银矿的?” 淑娘想了想,决定不把现代化学金属置换的化学反应说出来,毕竟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话就要换一换先后顺序了:“郎君,这样来看呢?首先是何伟从书上看到了什么东西,所以指点了何伯做银首饰的手艺。” 施禹水点点头:“嗯,这个何伯说过,然后呢。” 淑娘继续说道:“郎君不是跟我说过,何伯还说,自从他换了方法打制银首饰,梅家就有过找上门来请他去银楼的事吗?” 施禹水继续点头:“嗯,确实。这个能说明他新换的方法不常见,所以梅家看上了。” “郎君你想,梅家有那么大的银楼开在那里,去找何伯打银首饰的人恐怕不是能光顾的起梅家银楼的吧?那她们的首饰换了做法,梅家又是怎么知道的?总不会说是梅家提前预知,然后派人伪装顾客五何伯那里打首饰吧?” 施禹水照旧点头:“娘子的意思是,这件事是锦娘跟梅霆说的?” 淑娘笑着摸摸丈夫的脸:“孺子可教也。”被施禹水抓住作势要咬,淑娘忙挣脱开来:“郎君,这件事锦娘不一定知道是何伟出的主意。不过锦娘家跟何伯家相距不远,若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在何伯家里做了新首饰戴出来夸耀两句,锦娘肯定是能听到些风声的。那个张兴旺不是说他想要求娶锦娘吗?他知道何伯给人打首饰的事,说不定他也会在锦娘面前提起。不过不管怎么样,就是锦娘的确知道了何伯在打银首饰上有一套。她当时应该是跟梅霆打得火热的时候,把何伯的事告诉给梅霆一点都不出奇。” 施禹水松开淑娘的手,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娘子,你继续说。” 淑娘看丈夫已经铺开了纸笔作势要写笔记,略有点黑线,不过还是继续说下去了:“梅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派了人去请何伯到梅家银楼里做事,不过何伯当时不肯去。然后可能是锦娘撺掇的,也可能是梅霆自己志在必得,又恰好遇到何伯的亲生儿子把何伟丢在城外。郎君还记得吗,梅霆说十三年前他请了文家岳父去南山别院,所以没能救下何伟。这一句话恰好说明了十三年前从城外带走何伟的就是梅霆。” 施禹水在纸上点点划划:“嗯,这一点我还记得。” 淑娘继续说道:“梅霆带走何伟之后发生的事情没人知道。可能是何伟觉得何伯一家对不起自己,而梅霆救了自己,所以自己要用一身本事报答梅家;也可能是梅霆用何伯来要挟何伟就范。郎君你想,何伟光是自己看何伯找来的书就能指点何伯,要知道何伯也是几十年的手艺了。这至少能够说明何伟在这一点上是有天赋的。”天赋个鬼,上过高中化学的人都知道置换反应,万一何伟再是个理科男,能做出来什么溶液提炼银矿石简直不要太易如反掌好吗。可惜自己只能吹捧他有天赋了 “何伟既然有这个天赋,那如果梅家给他提供了这方面的相关书籍,他是不是就有可能把梅家用的大炉子高温炼矿的老办法给改进一下呢?” 施禹水听到这里止住了她:“娘子,接下去的我大约知道了。何伟改进的这个方法,可能不用炉子了。之前开矿要的人多,一来要挖银矿,二来烧炉子用的煤块也要人来挖。既然是不用炉子了,就是说煤矿这一块上就省下了很多人。所以梅家需要骗走的人从十多年前开始突然减少了” 他看着纸上划出来的几点分析:“娘子,关于锦娘知道梅家地道的事,跟这些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淑娘愕然:“怎么会没有关系?梅家挖的地道不可能人人皆知,应该是只有梅家核心的几个人知道才对。可是锦娘不过是梅霆的一个小妾,却能知道这条地道,郎君不觉得奇怪吗?只能说这条地道,要么是梅霆带她走过,要么是梅霆告诉过她,不管是哪一条,不是都能说明当时锦娘跟梅霆打得火热吗?” 施禹水一下子笑了:“娘子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之前的那几条娘子解说的头头是道的,哪知道最后一条只是说明锦娘跟梅霆的关系密切?不过是我没往这边想罢了。” 淑娘也笑着走到梳妆台前:“郎君,你写这些干什么?” 施禹水指着纸上的字说道:“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几条真的很有想法,就想着写下来,等以后查清楚了再来一一的核对一下。” 淑娘做不高兴状:“万一我猜的是错的呢?” 施禹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就惩罚你!”说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淑娘脸变红了:“那,万一我都猜对了呢?” 施禹水笑着起身,把淑娘抱在怀里,让她半仰着头看自己的眼:“那就奖励你好不好?” 淑娘把脸埋在丈夫怀里不肯出声。 施禹水的声音越发温柔起来:“娘子,不如早点洗澡休息吧?”从他胸前传来一声“嗯”的闷声。施禹水笑笑,放开淑娘,去外面喊人送热水进来,又笑着回到里间。 淑娘忽然想起厨房里的姜娘子家里的事来:“郎君,有件事我忘了跟郎君说了。前两天,姜嫂子说她公公可能要跟钱厨娘结亲。” 施禹水诧异道:“吕老丈?钱厨娘?这两个人如何凑到一处的?” 淑娘便把自己叫王二打听出来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施禹水听到“长短脚的人”,就想起了在南山圣寿寺见过的梅家人,他沉吟了一阵问道:“这么说钱厨娘丢了咱们家厨房的活儿之后,梅家就不再给她工钱了?还正巧吕家新开的铺子就是钱厨娘跟她男人生前一起开铺子的那处铺面?这么巧的事儿这世上不是没有,不过发生在咱们家就不是巧合了。” 淑娘点点头:“对,王二当时也说钱厨娘比姜嫂子的男人大了快十岁,吕壮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会丢下姜嫂子去娶她的。我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了,叫王二去打听了半天,结果还是梅家在里面捣鬼。钱厨娘可能是觉得自己丢了县衙的差事被姜嫂子抢了,自家原先的铺面也被姜嫂子家抢了,所以故意做这些事给吕家添堵。这世上也不是没有钱厨娘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不管对她有没有得益,只要姜嫂子不痛快了她就高兴。不过姜嫂子那边,我劝她跟公公说不要续弦,改成纳妾了。” 施禹水点点头:“其实这次的事件查清楚之后,梅家是一定会没了的。不过梅家那么多人可能有人完全不知情,还有一些年纪很小的,这些人官家可能会法外开恩放过。但是不管怎样,梅家在浛洸县里的影响力大大减少,我想做什么就方便得多了。梅家都倒了,钱厨娘无论做什么也翻不起来什么浪了。” 淑娘笑着说道:“我本来还想着要跟郎君说,后门守门的也要换一个跟梅家没什么干系的人来,既然郎君这么说,那就算了吧。老张头年纪不小了,丢了县衙的差事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施禹水看她一眼:“娘子还是心软。” 外间传来倒水的声音,施禹水起身出来一看,正是夏桑跟姜娘子,便问道:“姜嫂子,你公公跟钱厨娘的事定下了吗?” 姜娘子忙放下手中的木盆:“回大人的话,民妇的公公先前打算续弦的,后来又改成纳妾,正打算请媒婆上门提的。” 施禹水点点头:“若是钱厨娘不愿意就算了。不过,姜嫂子也可托人转告钱厨娘一声,不管梅家跟她说了什么,县学食堂不缺做饭的,本县想换掉她简单得很。她若是再私下里捣这些鬼,本县可不会顾忌她没有男人依靠,到时候定会把她递解回乡。” 姜娘子一惊:“是,大人,民妇一定跟钱厨娘说。”大人专门说梅家,是不是钱厨娘给自己家添堵也是梅家在背后捣的鬼? 施禹水顿了顿又说道:“姜嫂子,本县还有一事告知,吕壮现在开铺子的店面,衙门里房契是在梅家名下的。” 姜娘子愣住了:“大人,这,怎么会是梅家的?民妇男人跟那个主家定契的时候,主家明明是姓田的” 施禹水略有不耐烦地说道:“不管是谁跟吕壮画的押,衙门里留的底档上写明了,梅家才是主家。” 姜娘子挣扎了一阵:“大人,民妇家去就跟公公他们说,把这处铺子退了另换一处来。” 施禹水摆摆手:“不必,本县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家去叫吕壮以后小心点,莫要被梅家弄个什么强占民房之类的罪名就行了。” 姜娘子拜谢了之后跟夏桑一起离开。 淑娘从里间出来:“郎君是不是怕姜嫂子她们家被梅家耍手段笼络了去?” 施禹水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淑娘一边帮丈夫搓背一边说:“我看姜嫂子他们一家不管怎么都不会偏向梅家的。” 施禹水拽着她的手:“不管她们家了,反正梅家蹦达不了多久了。你也来,一起洗” 第二天早上,施禹水来到衙门不久,梅家几个小厮送来了一具尸体,为首的一个却是女子,正是曾经见过的春兰:“县令大人,大夫人说,她把梅家上下查了一遍,只有这个秋兰被查到在大官人死的那天傍晚时候没人见过她在做什么。大夫人怀疑就是她放走了锦娘跟香兰,正要叫奴家带人把她送到衙门里来的时候,秋兰突然喊了一句‘大官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占了奴家的身子,奴家恨不得亲手杀死他!’就一头碰死了。大夫人吩咐把秋兰的尸体送到县衙给大人交差。” 施禹水肚子里一阵冷笑,面上却一丝不漏:“来人哪,唤仵作来验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1章 181 施禹水一边叫仵作去给秋兰验尸, 一边把春兰叫来询问:“秋兰自戕时,你在场吗?亲眼看到她撞死的吗?” 春兰点点头:“奴家在场。当时大夫人问秋兰为什么要放走锦娘跟香兰。秋兰先是不承认,大夫人就说已经把跟着大官人的所有下人都查了个遍,只有她是大官人死的那天傍晚没有事做,也没有人见过她。然后再问她时,秋兰就喊了那么句话撞死了。” 施禹水在脑子里想象当时情形,觉得说得过去。就继续问道:“除了你,还有谁在场, 也是亲眼见到秋兰撞死的?” 春兰楞了一下:“除了奴家, 还有大夫人。哦, 还有大夫人的另外两个女使青竹c蓝竹。” 施禹水再问:“就是说文氏当时是带着你跟两个女使问秋兰的?” 春兰点点头。 施禹水又问:“你先前说, 文氏是打算派人把秋兰送交官府的, 既然如此,怎么会只有你们四人在场?没有准备押送秋兰的人吗?” 春兰明显地有点不知所措:“大人,夫人怎么想的奴家怎么会知道?” 施禹水见她说不出别的,便又指着四个小厮问道:“这四个小厮当时没有在场吗?” 春兰忙摇摇头:“夫人当时是在内院问的, 小厮们无事不能进内院的。” 施禹水坐在堂上沉思起来。 春兰便行了个礼问道:“县令大人,奴家等人能回去了吗?大夫人还在家等着。” 施禹水摆摆手:“不忙着回去, 等本县叫齐了衙役一并过去。” 春兰惊讶地问道:“大人要跟奴家等人一起去梅家?私自放走锦娘的秋兰, 已经送来了呀?” 施禹水笑道:“你等不知道律法森严吗?即便秋兰放走锦娘, 她也罪不至死;哪怕她最后要被判死刑, 也要由本县来宣布这个消息并且亲自监斩,如今梅家送来的是一具死尸,本县只能作人命案子来看待了。既是人命案子, 岂有不看现场之理?” 春兰心中大急,恨不能拦住县令说不要去梅家。只是一来县令的话句句在理,二来县令是官,自己一个小小的女使却没有阻拦的道理。偏这会子就在县令的眼皮子底下,想叫人回家送个信儿都不能。只得无奈地看着县令点了几名衙役,又吩咐仵作先验尸,若是自己看到现场有什么不对之处再唤仵作过去查看。 随后,施禹水便命春兰等人跟着自己一行前往梅家。 梅家院门大开着,门口设了一张桌子,有两个士兵在那里看着桌子背后的人请来客留名。施禹水来到门口叫身后衙役上前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桌子后面坐着的人站起身行礼:“回县令大人的话,大夫人吩咐下来要给大官人准备后事。家中不少亲戚客人都来吊唁。因大官人的案子还未审明,大人有令叫梅家上下出入人等都要留下姓名及所办事情,所以大夫人特命小人在这里给亲戚客人们留名以备大人查看。” 施禹水点点头:“回头记得把名册交到县衙。”转身招呼春兰道:“你带本县到秋兰自戕的地方去。” 春兰一听只是叫自己带着他们去看秋兰死的地方,心里一直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大人,就在大夫人院子里,内院比较靠后,大人这边走。” 抬着秋兰尸体去县衙的几个小厮本以为没有自己等人的事了,便准备散去,被衙役拦住说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去?还不老老实实跟着大人?” 其中一个小厮说道:“差大哥,小人等都是男子,平日里不准到后院去的。今天只是大夫人叫小人等去抬尸首,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施禹水回过头来:“无妨,金壮,你留一个人在这儿看住他们四个不要乱跑,其他人都跟本县去后院。” 熊金壮便点了一个人低声吩咐:“大人只是不想叫这些人仗着路熟抢先跑去报信,万一人死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都被改了,大人再去看就看不出什么了。你只叫他们暂时不动就行,等大人到了地方,他们没法报信就够了。” 衙役点点头留了下来。 来到梅霆生前所住的院子之后,大夫人文氏领着两个女使出来拜见了,听春兰说了县令特意前来的目的之后,就唤春兰带县令去看秋兰撞墙自杀的那堵墙。 施禹水却没有急着去看春兰指出的墙,反而吩咐大夫人把秋兰自戕当时在场的人都叫来。 文氏愣了一下,指了指身边的两位女使:“大人,当时,就只有春兰跟青竹c蓝竹在场了。” 施禹水先指了左边的女使跟自己到一边,问了姓名知道是青竹,便询问她当时见到的情形。 青竹低着头说:“当时奴家没抬头,只听到秋兰喊了一声‘大官人什么什么’的,后来夫人好像吓了一跳,奴家去扶夫人的时候才看见秋兰撞墙死了。” 施禹水点点头放她回去,又叫了蓝竹过来问了同样的话,蓝竹给的回答跟青竹几乎一模一样:“奴家站在夫人身后被挡住了,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秋兰喊了一句,后来去扶夫人的时候才看见秋兰死在地上。” 施禹水见三个女使的说辞完全一致,知道可能是事先被教导过了,便没再继续问,而是来到墙前面,仔细打量墙上面的一滩血迹。他读书时候的身形就比同窗们要高大一些,足有五尺六寸还多些。成亲后又长了一寸多,达到了五尺八寸(约183)。送到县衙的女尸,只根据目测身长也在五尺挂零,而今自己站在墙边,墙上的血迹却在自己腰部的位置。 施禹水皱着眉头开始思考,就算秋兰是低着头冲过来撞墙,血迹的位置也还是嫌低了些。他看看院里的人,发现青竹的身高差不多就在五尺上下,便吩咐衙役把青竹叫过来站在墙边,墙上的血迹在青竹胸口偏下的位置。他又吩咐青竹低下头c保持身体前倾的姿势,再看时,血迹仍然不能达到脑袋的位置。 施禹水面色很凝重地将文氏并三个女使叫到墙边,又叫青竹演示了血迹的位置,而后才开口道:“文娘子,本县再问你,秋兰到底是怎么死的?” 文氏慌乱地说道:“大人,秋兰她,真是碰死的!”情急之下,她一把拉过青竹按着她跪下来:“大人你看!”血迹的位置正好在青竹额头的部分。 施禹水笑了,文氏感到一阵轻松,可惜县令说出口的话又把她打入了地狱:“既然是跪着才能够到这个位置,怎么能一下就撞死?若是撞了很多次才死,怎么会只留下这一处血迹?” 文氏愣住了,她一咬牙辩解道:“大人,秋兰她求死的心太重,就是撞了很多次也一定要死。她跪在这里直接往墙上撞,就是冲着这一块地方来的呀!” 施禹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这么说,秋兰是撞了很多次才死的,你们有四个人在场,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人一下一下地撞墙不上来拦住?” 文氏这下才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三个女使也都低着头不出声。 施禹水收起脸上的笑,厉声喝道:“文氏,本县问你,秋兰到底是怎么死的?还不如实招来!” 文氏仿佛身上的力气被抽走了一半,有气无力地道:“民妇不知。” 施禹水转身吩咐道:“来人,把文氏跟三个女使全都带回县衙!” 熊金壮立刻喊了一声“是”,摩拳擦掌地上来要拿链子锁人。 院门处忽然有一个男子出现:“大人,是小人杀死秋兰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干夫人的事,也不干女使们的事。请大人放了她们,把小人抓回去给秋兰抵命吧。” 施禹水伸手止住熊金壮,看向来人,来人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你是何人?” 这人义正严词地说道:“小人田强。原本是山下百姓,路遇强人父母被害,是大官人救了小人。小人的性命是大官人救得,名字也是大官人起得。小人蒙受大官人如此大恩,一直想要找机会报答,哪知大官人竟无辜送了性命。小人就发誓一定要替大官人报仇。后来小人知道秋兰放走了杀死大官人的凶手,要她跪在这里,一时气不过,抓住她脑袋往墙上一碰就死了。” 施禹水不置可否,却又问道:“此处是内院,梅家内院不是一向不准男子入内吗?为何你能在此地杀害秋兰?” 田强楞了一下说道:“是大官人特准我进这处院子的。夫人也知道这事。” 施禹水看向文氏,文氏稍微一顿就点头表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施禹水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就说说怎么杀死秋兰的吧。” 田强又愣住了:“大人,小人刚才已经说了,抓住她的脑袋往墙上碰死的。” 施禹水却摇了摇头,跟着又说道:“本县问你,你为何让秋兰跪在墙边?” 田强眼珠子开始飘忽:“小人,是秋兰不肯承认放走锦娘跟香兰,小人就想给她点教训,才叫她来这墙边跪着的。” 施禹水道:“本县再问你,你让秋兰跪下,秋兰为何没有反抗就跪下了?对着墙跪下,难道她没有觉得奇怪吗?” 田强支吾了一阵终于低下头:“是小人先把秋兰打晕了,拖到墙边,抓着她的脑袋撞得墙。” 施禹水步步紧逼:“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秋兰?你既然已经打晕了她,很容易就能把她送到县衙了。” 田强突然抬起头来喊道:“小人就是要杀死秋兰,就是要所有害过大官人的人都给他抵命!秋兰算什么,一个贱人,她能给大官人抵命是她的福气!” 施禹水摇摇头:“金壮,把田强抓回县衙,关进大牢,等候处置。” 那边文氏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施禹水突然又转向四个女人:“文氏,你们四人故意蒙骗本县,亦有罪责” 田强已经被熊金壮拿锁链锁上了,听见施禹水的话却又挣扎着喊了起来:“大人,不干夫人的事,是小人!是小人威胁夫人撒谎的!大人,小人认罪,小人认罪!” 施禹水充耳不闻:“本来本县还要将你们四人一并治罪的,只是本县虑及文氏你新近丧夫,田强又声称是他威胁你等,便不做追究了。你等好自为之吧。” 这其中并不是全无疑点了,只是暂时不必逼得这么紧。王二今天才出发去别的村子询问失踪人口,自己还没有向知州汇报过这件事。而且没有查清徐县尉领的五百士兵里有多少人是心向梅家的,若是叫这几百人来抓捕梅家上下人等,会有多少人能够逃脱?在没有万无一失的方法能把梅家上下一网打尽的时候,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施禹水吩咐熊金壮等押着田强回到县衙,仵作已经验完了秋兰的尸身,前来禀报:“大人,只在女尸额头以及头顶处发现了伤痕,属下不能判断哪处先伤哪处后伤。还有,额头处的伤痕很明显不是一次造成的。另外,死者确实不是处子之身了。” 施禹水翻着尸格看,跟田强刚才的说辞一一对照,良久才点点头:“辛苦了。”只从尸格上来看,跟田强的供词能够合得上,看来秋兰是死于田强之手应该是真的了。 袁县丞跟庞主簿都过来询问,施禹水将梅家送来“自杀”的女尸秋兰c自己到梅家查看秋兰自杀的地方却发现不是自杀的证据,以及田强主动认罪的经过说了一遍:“你们二人如何看待?” 庞主簿大力吹捧道:“大人心细如发,断案如神。” 袁县丞只问了一句:“不知秋兰的家人何在?大人在梅家就没有问吗?” 施禹水想起自己果然忘了问,便笑着认了:“是本县疏忽了,回头再派人到梅家去问问,然后通知秋兰的家人前来认尸,领回尸身安葬吧。” 他看看天色已经快到午时,就吩咐众人先用饭,自己也回了后院。 淑娘先教春花去厨房吩咐把饭菜过来,而后跟丈夫说道:“早起我见孙嫂子来说王二去邻县见黄县令的事,想想觉得他一个人出门询问这事,没有功夫在身不保险,就叫智清跟他一起去了。” 施禹水点点头:“我在前衙一直到去梅家都没见智清,还以为他想躲懒一天呢,没想到是被娘子派了外差了。” 夏桑跟春花抬着食盒进来,在外间的桌子上摆开。春花进了里间叫夫妻两个出来吃饭,夏桑则收拾了食盒准备离开,被刚从里间出来的施禹水叫住了:“夏桑,你在梅家的时候认识秋兰吗?” 夏桑放下食盒,低头垂手答道:“秋兰?奴家认得,她也是大夫人的女使。秋兰跟春兰c青竹c蓝竹一起,是服侍大夫人的四个贴身女使。” 施禹水便把秋兰已死的话告诉了夏桑:“如今秋兰既死,杀害她的凶手本县也已经缉拿到案,正可将此案了结了。不过在梅家时本县一时疏忽,忘了询问秋兰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你既然认识秋兰,可知秋兰是哪里人氏?” 夏桑抬起头,很坚定地说道:“大人,秋兰不可能放走锦娘的。” 施禹水自然知道秋兰只不过是被大夫人选中了认罪的人,却不能这么跟夏桑说,只好问道:“你这话是怎么说?” 夏桑解释道:“大人,秋兰一直都说,很羡慕大官人的几个妾,不愁吃穿,只要服侍大官人服侍的好,连大夫人都拿妾没办法。奴家听春兰说过,秋兰是趁着大官人歇在大夫人院里的时候,偷偷爬了床的。她还一心等着大夫人给她抬成姨娘呢,怎么会因为大官人占了她就想害死大官人?锦娘跟香兰杀死了大官人,秋兰抬姨娘的指望落了空,恐怕她要恨死锦娘了,绝对不会放锦娘走的。” 施禹水做出深思的模样:“这么说,文氏只是借着这个机会除掉秋兰这根眼中钉?放走锦娘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文氏却想袒护?莫非这个人跟文氏有什么密切关系?” 夏桑摇摇头:“奴家不知道。不过,放走了杀死大官人的凶手,就算跟大夫人有什么关系,大夫人也不会袒护了吧?” 施禹水想了想:“夏桑,这件事等本县以后再去梅家查实,你只说秋兰家在何处吧。” 夏桑还是摇头:“秋兰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她是从小被梅家捡来养大的。” 淑娘一怔:“当初梅家捡到秋兰并且把她养大,等于是给了她一条命。如今梅家收回了这条命吗?” 夏桑被淑娘的话说的一阵心惊:“夫人,这”夫人该不是说秋兰该死吧? 施禹水隐隐地皱了一下眉头:“娘子,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梅家虽养大了秋兰,却不是秋兰的父母,不该就这么杀死她。” 淑娘忙解释道:“我只是感概一句,不是说她就欠梅家的命。” 施禹水便吩咐夏桑先回去,夏桑捡起食盒出去了。 春花眼珠子乱转了一圈:“大官人,大娘子,我也去吃饭了。”不等回答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淑娘又低声解释了一下自己不是说秋兰该死。 施禹水笑着说:“我知道娘子的意思,不过外人可能会误会罢了。” 淑娘叹道:“这个秋兰也是可惜了。文氏大概是想着反正也没有这个人,县令又催着要人,不如就把自己看不惯的人灭了口,然后当成私放凶手的人交到县衙,一举两得。” 施禹水先是笑着说了了一句“女人呐”,跟着却有点发愁了:“夏桑这一说,我还得再去梅家盘问文氏。会不会打草惊蛇?” 淑娘想了想:“郎君是觉得现在还没查到梅家银矿的位置,没法儿一网打尽吗?” 施禹水点点头,把自己先前想的不宜现在就直接对付梅家的理由说了。 淑娘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郎君跟我说过,有两个衙役很得你看重,偏他们两个又喜欢钱,之前就从梅霆手里捞了不少。如今郎君不如再叫他们两个偷偷去梅家送信,叫梅家有个应对的时间?” 施禹水考虑了一会儿,觉得此计可行,立刻吃了饭去前面衙门,叫过熊金壮跟羊德贵就是一阵吩咐。两人听了都道:“大人请放心,小的一定办好这事。”施禹水笑笑又回了后院。 熊c羊两人偷偷商议了一下,熊金壮便去班房里吩咐道:“大人有令,秋兰的案子又有了新的证据,下午还要再去梅家。诸位弟兄好好歇歇,下午再跟大人上差。”见衙役们答应了,这才出了班房招呼羊德贵一起,一路上躲躲闪闪地来到梅家。 院门口守着的还是上午的人,不过看守的士兵换了两个新的,熊金壮上前说道:“两位大哥,县令大人有话叫小的来问梅家大夫人。” 士兵看了熊c羊两个的官服便放心叫他们两个进去了。 两人熟门熟路地往文氏所住的院子方向走,等到转过弯门口的人看不见两人了,又突然换了路朝见客的花厅那边去了。 守在花厅门口的人见过梅霆跟这两个公差单独说话,见他们开口就说要见家主,忙叫人喊了管家来。 熊金壮大模大样地问道:“不知道梅家如今没了大官人,贵管家可还用得上我们兄弟啊?” 管家听守门人说了之后立刻满脸笑容地拱手行礼:“两位差大哥屋里请,小人这就去跟家主说。” 熊羊两个在花厅坐了不久,梅洵拄着拐杖领着梅震过来了:“两位差人,不知道有什么事要见老夫?” 熊金壮拱了拱手:“梅家主,明人不说暗话,梅大官人生前对我兄弟两个多有照顾。我兄弟也不是那等不知道回报的,这不,兄弟知道了一个消息,特意来报信儿的。” 羊德贵跟着说道:“梅家主放心,我兄弟两个此来说的也不是什么性命有关的大事。只有一句话,县令大人的族弟娶了梅四官人之前的女使夏桑,夏桑认得秋兰,说秋兰一直巴望着要做梅大官人的妾,肯定不会放走锦娘的。” 梅洵听了这话便叫梅震拿出八枚金叶:“多谢两位兄弟。一点儿小意思,拿去吃杯茶。” 熊羊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揣起四枚金叶:“老丈,我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也是偷跑出来的,这就去了。县令已经吩咐了我兄弟,等他歇完晌就来梅家。老丈自家准备好人,免得大人来了忙乱。” 梅洵再次拱手道谢,两人这才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2章 182 梅洵见熊c羊两人离开, 才皱着眉头数落梅震:“四儿,你看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前天才跟你说叫你好好想个法子,你怎么给你大嫂出了这么个主意?不但把老田好好的一个儿子送了进去,如今看来还要再搭进去一个人。” 梅震不悦起来:“阿爹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我去找大嫂说这事,还特意跟她说了,大哥生前得力的助手不能叫人家去顶这个罪。叫她找个外面买来的女使,许诺给女使家里多少银子之类的,让女使主动出头把罪名揽下来就好。谁知道大嫂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些?大侄子都那么大年纪了, 大嫂的醋劲还这么大。秋兰是大嫂的女使, 不过是跟大哥睡过几回罢了, 谁成想大嫂就觉得这事打了自己的脸?她自家做出来的把柄, 爹不叫娘去数落她反倒来说我?” 梅洵怔了一下:“秋兰是你大哥的妾?” 梅震一脸不高兴地回答:“哪里的话, 就是睡了几次。大哥的为人阿爹你还不清楚?像那个锦娘,能名正言顺地进门做了有名有姓的姨娘,还不是为的锦娘手里的东西?秋兰是咱们家养大的,她算什么, 大哥能让她做妾?何况锦娘进门那时候,大哥觉得委屈了大嫂, 跟大嫂说过以后不再纳妾的话。” 梅洵这才点了点头:“那是你大嫂心眼小惹出来的事。这样, 你赶紧再想想别的招, 下午县令就要来了, 可别到时候交不出人来啊。” 梅震试探性地说道:“阿爹,儿子如今另外想了一个主意,可能能够混的过去, 不过阿爹还是叫娘亲自去跟大嫂说吧。” 梅洵点点头:“你只管说是什么主意吧。” 梅震便给梅洵分析起来:“阿爹你看,早先咱们想找一个合适的人,是往对大哥有气不想大哥好这方向去找的。可是大哥生前为人最周全,一般的没有人会恨大哥。既然这样,不如换换方向,往对锦娘有报恩的心思这路上找人。这个人最好是后门上守门的。一来这人一直守在门口,放走锦娘的时候不可能知道她是杀了人逃走;二来需要锦娘对这个人或者这个人的家人有那么一点恩情,这样锦娘托辞想要出门的时候守门的人才会放行。” 梅洵想了一阵便同意了:“你这个主意不错。后门上守门的人都有谁?” 梅震摇摇头:“阿爹,这种小事儿,得去问管家了。” 梅洵便将门外的管家喊来:“阿大,后门上守门的有几个人,都有谁?有没有人受过锦娘的恩?” 管家盘算了一会回答道:“老爷,后门上排了四个人轮流守门,不过他们都是咱们家的老人,没有谁是被锦娘施过恩的。要说锦娘对家里有恩的,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老爷还记得倒夜香的老王头吗?他有个闺女脚有点毛病,走路有点瘸,一直没嫁出去。这是十几年头里的事了,眼看着闺女过了二十了还没人提亲,老王头他浑家一急就病死了。老王头这个闺女哭得厉害,说是自己给爹娘丢脸不说,还害的娘丢了命,就从家里跑出去要跳河。” “那时候大官人才纳了锦娘没多久,大夫人回娘家去了,大官人带着锦娘去城外找地方说要建个厂子。正好遇到老王头的闺女跳河自杀,被锦娘叫人给救了下来。问明白之后劝她好好活着,说是不嫁人跟着爹自在过一辈子也很好。又说自己正在找地方盖一个厂子生产锦缎,王娘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到时候去厂子里做个织女挣钱养自己。后来大官人盖好了厂子招女工,果然把老王头的闺女也给招进去了。” 梅洵便问道:“这个老王头现在在咱们家做什么?” 管家讪笑了一下:“自从大官人纳了锦娘,锦娘不是提议给家里建了不少厕所吗?老王头如今三天来一趟,把厕所里积的粪水都拉到城外卖掉。” 梅震看向梅洵:“阿爹,这个人挺合适的啊。可惜不是守门的,要说他一个倒夜香的有法子放走锦娘,这有点瞎扯了。” 梅洵摆摆手:“这有什么,他是倒夜香的还是看门的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这样,阿大,你快去找这个老王头说说,叫他认下这个罪名。你只管替文氏许诺,一定会叫他闺女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管家答应一声去了,老王头住在城外,还要赶快把人带过来教他怎么说。还有后门上守门的人也要交代好一致的说辞。 梅洵又去找了老妻,叫老妻亲自去跟文氏说,定要叮嘱文氏不可再生枝节了。 文氏得到婆婆的指点又羞又愧,分明是四弟给自己出了“死无对证”的主意,被骂的却是自己。可是秋兰这个人选的确是自己亲自提出来的,这一点使得她没办法为自己辩解。 没多久管家回来了,他找到梅洵为难地说:“老爷,老王头说,他有一个请求,给他闺女找个好婆家。只要闺女能嫁人生子,叫他去死他都愿意。” 梅洵还没说什么,梅震就先恼怒起来:“阿爹,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相!让我去教训教训他吧。” 梅洵忙伸手止住儿子:“你这是做什么。要的就是他心甘情愿,不过是给他闺女寻个婆家,这算什么不识抬举。” 他想了想问管家道:“阿大,我那个庶弟的儿子,是不是前两年才死了浑家?如今又说亲了没有?” 管家点点头:“十二郎说是要说亲,应该还没定下来,不然就该来小的这里说话要办事的银子了。” 梅洵大手一挥:“不管他说的谁,你去说,叫他推掉,然后把老王头的闺女娶进来。” 管家大吃一惊:“老爷,这”就算十二郎只是庶子的儿子,这也太委屈了吧?真要娶进来又不做理会,不是反倒害了人闺女? 梅洵却完全不在意十二郎的想法亦或者不在意两人婚后能不能相处:“你去问问老王头,这个对象他满意不满意。你叫他放心,这个罪名罪不至死,他肯定能活着看到闺女风风光光嫁人的。” 管家见家主已经做了决定,便点了点头去通知老王头了。不一会儿喜气洋洋地回来:“老爷,老王头说,这个罪他肯定好好认!” 施禹水睡完午觉来到衙门,熊金壮和羊德贵背着人悄悄地回禀了,一切都照大人安排得去做了。施禹水点点头赞扬了二人,又吩咐下去点齐人前往梅家。 梅家因为事先得到了“小道消息”,上上下下做足了准备,梅洵亲自出来迎接县令,双方说了两句客套话施禹水便直奔正题:“梅老丈,本县偶然间得知,贵府上文氏夫人交出的女使秋兰,并非放走杀死梅霆的凶手之人。田强杀人已成事实,本县会另行治罪。只这个放走锦娘主仆的人却还要着落在贵府上找寻。” 梅洵做出大吃一惊状:“大人,都是草民儿媳不醒事,草民愿意相助大人找出真正的犯人。” 施禹水暗中发笑,这老小子也挺能演戏的。嘴上却赞道:“有老丈这句话,本县就能放心了。” 梅洵便命下人把文氏喊出来,当着施禹水的面喝斥了一顿:“不够大度不贤惠还不快向县令大人谢罪,再老老实实交出真正的人犯以做补偿!” 文氏很痛快地低头认罪:“是民妇嫉妒心起,故意提出秋兰来的。请大人治罪。” 施禹水打足了官腔:“文氏,因你一念之差,不单秋兰枉送了性命,田强也将以杀人罪名论处。这两条人命你难辞其咎!待梅大官人案件告破之后,你这番作为本县亦会如实上达天听。到时候若官家追问罪责,文氏你可要有所准备。好了,你既故意指认秋兰,放走锦娘的自然另有其人。你故意袒护这人,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文氏自以为隐讳地看了一眼公公,然后才低着头说:“民妇不是有意要袒护人犯,只是,此人与梅家有莫大干系,民妇为长辈计,不得不替他遮掩。” 施禹水面露不耐:“文氏,速速交代!” 文氏断断续续地说道:“是后门上守门的老王头。他有个闺女,跟梅家的十二郎订了亲。民妇知道老王头是十二郎的岳丈,不得不袒护他。” 施禹水看向梅洵:“梅老丈,十二郎又是何人?” 梅洵叹了口气说道:“是老夫庶弟的独子。庶弟早逝,只遗下这一点血脉,儿媳为此做了隐瞒,老夫能够接受。” 施禹水追问道:“照梅老丈这么说,本县又有疑问:这位十二郎不过是旁支的旁支;而梅霆却是老丈的嫡长子,文氏乃梅霆的结发妻。自己亲夫被害,文氏却替放走杀死亲夫的人隐瞒?老丈的嫡长子被害,为何要看这位旁支的面子袒护他岳丈?” 文氏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梅洵站起来拱手行礼:“县令大人,可否屏退下人?” 施禹水看看衙役们,挥手命大部分退下,只留下熊金壮跟羊德贵两人:“老丈,本县贵为县令,况且此案已经牵涉了三条人命,不可能不顾忌自己安全。” 梅洵看看厅里的人,一咬牙爆了一个猛料:“这个十二郎实是老夫亲子。庶弟去世时,弟媳并无身孕,按梅家家规,将要被送到南山女观出家。弟媳舍不得红尘富贵,与庶弟丧期内找到老夫求子” 施禹水一脸惊讶:“老丈,这可”梅家为了不暴露地道的事,下的本钱可真够大的 梅洵做出一副“老脸被丢尽了”的表情:“大人,老夫曾将此事告知大儿梅霆,大儿媳想来是从大儿处知道了,所以才会看在十二郎面上替老王头遮掩一二。” 文氏一言不发,只是很配合地露出尴尬的神色。 施禹水终于点点头:“既如此,本县明白了。文氏,你将这位老王头带来,本县亲自审问。” 文氏答应一声很快将人带来了。 施禹水仔细打量了来人,大约五十几岁年纪,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袍,料子虽不是绸缎的,却也是上好棉纱。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梅家多少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守门的?” 来人答得很利索:“小人姓王,没有名字。因为上了年纪,人人都喊小人做老王头。小人在梅家做活有二三十年了,年轻时也能出门做跑腿的活儿。后来上了年纪跑不动了,就被调到后门上去守门了。小人守门有两三年光景了。” 施禹水点点头继续问道:“守门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老王头答得背书一般流利:“不是,后门上一共有四个守门的,排了白天晚上轮流看门,不过有时候该谁守门的,有事调换也可以,不用跟管家说。”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五天前傍晚是谁守门?” 老王头答道:“那天是小人白天守门,本来下午申时末就该老何接班,不过老何事先跟小人说他家里有事,要到戌时才能过来,叫小人多守一阵。小人想反正小人那天也没有什么事做,就答应了。” 施禹水继续问道:“既然是你守门,锦娘是你放走的?” 老王头点点头:“大约酉时二刻的时候,金姨娘带着她的女使过来,说跟大官人吵架,想回娘家走走,小人本来不答应的。不过金姨娘救过小女一命,她再三恳求,小人心想金姨娘只不过是想叫大官人去娘家接她,好显得大官人重视她,就放她出门了。后来到了戌时老何来了,小人就回家睡觉去了。第二天小人不当班就没来。一直到前天该轮到小人晚上守门了,小人才来了。一来就听说了大官人前天死了的事,小人一想,恐怕金姨娘当时就是杀死了大官人之后要跑,小人一无所知就放她离开了。小人当即就去找了大夫人说了实话,大夫人叫小人放心,不会牵连到小人头上的。” 施禹水看向文氏:“文氏,老王头说的可是真的?” 文氏忙点点头:“大人,他说的句句属实。民妇知道是老王头放走了锦娘,心里也恨他,只是他是十二郎未来岳丈,民妇不愿跟恶了十二郎,惹公公不快。后来公公派人对民妇说,大人要找放走锦娘的人一并治罪,民妇一时鬼迷心窍,想到了李代桃僵之计,这才把秋兰” 施禹水沉吟了一阵,又叫梅洵把守后门的其他三人唤来,一一的问了,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心道不过一个中午的功夫,梅家就能把这个事情处理得如此天依无缝。要不是自己已经知道了关键之处,恐怕还真要被糊弄过去了他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万般小心,在没有把握之前千万不能让梅家知道一点儿消息,以免他们提前转移或是销毁证据,叫自己弄个竹篮打水,最后落一场空。 想了这么多,外人看来只不过是县令沉思了一下:“把老王头带回县衙,关进大牢等候发落。”转头又对梅洵说道:“梅老丈,令郎的尸身已经可以领回来准备下葬之事了。只是锦娘自从被抓回来,一直都昏迷不醒。本县不得不候她醒来才能得到口供,恐怕一时之内还不能叫凶手伏法,为令郎偿命。这一点还请老丈见谅了。” 梅洵抹着泪说道:“老夫知道大人也有难处的,不会怪罪大人。既然吾儿尸身可以领回下葬,四儿,你跑一趟衙门,把你大哥带回来吧。” 梅震答应一声,喊了几个小厮便跟着施禹水一行人出门。路上,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大人,不知十二郎这个身份,还能不能认祖归宗?”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方才你父亲特意叫本县屏退了大半衙役,才将此事说出,过后又没有要求本县为十二郎正名,大约是没有打算将十二郎认回自己名下的。” 梅震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真是没想到,爹他” 回到县衙之后,施禹水吩咐梅震到敛房领取梅霆的尸体。梅震看过是大哥的尸身,便画了押,命小厮们将梅霆尸身抬回梅家安置在事先备好的棺材里面,随后梅家便开始治丧。 施禹水又跟徐县尉合计一番,将守在梅家前后门的人手撤了绝大部分,以期麻痹梅家。 此后几天,施禹水一直每天都请方老郎中到衙门来给锦娘诊脉,每次诊脉结果都差不多,身体上没有什么很严重的伤,可锦娘就是一直都没有清醒。 这天方老郎中诊完脉对施禹水说道:“大人,老夫觉得,会不会是锦娘心里清楚自己杀了人,就算醒来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所以不愿意醒过来?不然老夫这么多天给她施针,早该醒了。” 施禹水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方老丈,从锦娘被抓到衙门至今,已经有十多天了吧?” 方老郎中点点头:“对,初二那天傍晚的时候老夫第一次来诊脉,今天已经十三了。” 施禹水冲方老郎中说道:“这十多天里,锦娘一直都在衙门,从来没有醒来。本县派的守着的人说,她一直按时给锦娘灌药,还有喂一些容易克化的稀粥,可是锦娘从来没有过如厕的行为,一次都没有过。十来天的药跟粥,怎么也能有十来斤了吧?老丈你看,锦娘连肚子都没有鼓起来,老丈觉得这是为何?” 方老郎中围着锦娘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老夫不知。” 见再三询问之下,方老郎中仍旧不清楚怎么回事,施禹水无奈地派人送他离开县衙,自己在心里不由暗自琢磨起来。 淑娘轻轻地走过来:“郎君,你想什么呢?” 施禹水指了指榻上的锦娘:“娘子你来看”他把刚才跟方老郎中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淑娘一听就笑起来:“郎君,你说怕梅家收买人到衙门里对锦娘暗中下手,把锦娘从前面县衙里挪到后院咱们家。如今锦娘放在西尽间已经有六七天了,你除了第一天跟我叮嘱了一句之外,哪里还来看过锦娘的情况?” 施禹水愕然道:“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淑娘笑道:“两天前锦娘就醒过一次了。不过当时是晚上,你派的人根本没留在这里。是春花在外面听见了进来照料她的。昨天一早春花就跟我说了。昨天你去衙门做事回来的很晚,又是一副累极了的样子,我忙着叫你洗澡早点睡觉,就忘了把这事告诉你了。” 施禹水扶额叹息:“娘子,我就是再累,这种大事你也该跟我说一声啊。” 淑娘摇摇头:“再是大事,也没得叫你拖着劳累的身体做事的道理。况且锦娘醒过来的时间很短。春花只带着她上了一次厕所,她又问清了这里就是县衙后院,很快就又昏迷过去了。” 施禹水追问道:“锦娘没有再说别的话吗?” 淑娘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连自己怎么到县衙来的c女使在哪里等,都没问。郎君想知道什么等她下次再醒来就是了,反正醒过一次,已经知道她肯定能好起来了。” 施禹水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回头你跟春花交代一声,万一锦娘再半夜里醒来,不管多晚,都去叫醒我过来问话。” 淑娘想了想说道:“郎君何必这么着急?不是还没有安排好对付梅家的事吗?” 施禹水愣了一会:“话是这么说,不过拿不到锦娘的口供,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春花忽然从外面进来:“大官人,大娘子,王二哥跟清二哥回来了,在正堂里等着大官人呢。” 施禹水对淑娘点点头便出去了:“王二c智清,你们回来了。一路平安吧?” 王二笑道:“大官人,路上没遇到什么事。不过小的在真阳县跟黄县令说起时,黄大人说他的任期将尽,等开了年他入京述职就能调离岭南了。当此关键时刻,不想节外生枝了。” 施禹水怔住了:“你没暗示他,这事查清了可能是一件大功劳吗?” 智清拱拱手说道:“大人,小的听黄县令说话的语气,似乎是说大人你紧张过度了。不过是村子里走一两个年轻人,年轻人不都是想到外面闯一闯的?根本 作者有话要说:  不值得大惊小怪。” 王二忙拦住他:“智清老弟,黄大人的话虽然是这么个意思,语气可没有你这么暴躁。大人,小的想着,黄县令的明哲保身虽然碍眼,不过也是他做官多年悟出的道理,就没有深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3章 183 施禹水点点头:“王二说的有理。黄县令那边既然不肯节外生枝就算了。等我再仔细琢磨琢磨怎么向知州大人提起此事吧。你们两个去别的村子收获如何?” 智清答道:“大人, 小的跟王二哥一起去了大概二十个村子,离南山不远不近。只有两个村的里正说村子里从来没有少过人;其余的十八个村子或多或少都有人不见。” 王二补充道:“有一个村子也是从三十多年前开始有青壮从村里离开的,也是临走前跟家里说要出门做生意赚大钱,一走就没再回来。里正说,村里隔两年就会少那么一两个人,不过还好这些离开的人都不是家中的独子。其他十几个村子说是这几年才开始有人说出门做生意c走了不回来。” 施禹水想了一下问道:“这些村子失踪的人数大约有多少?” 王二盘算了一下答道:“林林总总也有一百来个了吧。” 施禹水吩咐王二跟智清先回去休息,自己回到里屋开始琢磨起来:全县一共有五十多个村庄,距离南山最近的跟不远不近的村子二十几个, 加起来就有三百来人失踪。而南山一带恰好是真阳县跟浛洸县的分界线, 若是真阳境内也跟浛洸相似, 梅家先后一共骗走的人就有六百多。连年来这么多人失踪, 又都正值壮年, 县衙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淑娘从安置锦娘的西尽间回来,看见丈夫坐在梳妆台前自己日常坐的凳子上眉头紧锁,桌子上铺着纸,手中提着笔却迟迟不能落笔。她关切地问道:“郎君你怎么了?” 施禹水回头看到是娘子, 就放下了笔,把自己刚才想不明白的事情说了一遍。 淑娘静静地听着, 等丈夫说完就问道:“郎君, 照你推测, 两边县里加起来失踪的人口应当在六百人以上?” 施禹水点点头:“对呀, 这么多人失踪,都说是出门做生意,又都是壮年, 村子的里正不可能不上报到衙门,怎么三十多年来县衙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淑娘笑了:“郎君,你也说了是三十多年,先不管真阳县的事,只说浛洸县。三百人,三十多年,一年才十个啊。一个县有这么大,一年光是添丁进口就不止十来个人吧?县衙里就算接到报案说少了几个人,等到年底核查人口的时候,跟新生的人口两相加减,没有留意到也是很有可能的吧?” 施禹水一怔:“娘子说的有理。”不错,即便里正上报人口失踪,衙门里登记的时候可能只是记下减损数目。等到年底再跟新增人口数目加减,等最后总数目变化不大了,就算这一年没有人口减损。这种情况下确实会注意不到。可是浛洸县失踪的壮年男子多了,到底还是有了些影响,自己接手的时候人口数目比上一任县令接手时候的人口数目就有减少了。 他长叹一声:“我原以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瞒,却忘了这一茬。” 淑娘笑笑,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郎君,你先张贴告示说十月份要办花魁大赛的,今天已经十月十三了,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举行?” 施禹水不自觉地面带愁容了:“谁知道梅家突然出了这么个事?弄得如今这个花魁大赛还不知道能不能如期举办了。” 淑娘从背后抱住丈夫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一边吹气一边说:“郎君可不要言而无信啊,该比赛就只管比赛,总不能梅家死了个人,浛洸县就不能有什么娱乐活动了。” 施禹水被淑娘在耳边吹气弄得心里直痒痒,伸出手抓住淑娘的两只手:“别乱动。恩,让我想想” 两天后便是下元节,梅家给梅霆治丧场面很大,施禹水还特意派了熊金壮跟羊德贵代表衙门前去吊唁,两人自然又私下里见了梅洵c梅震,说了些“县令如今天天盼着锦娘醒来也好早点审结此案”的话。 回过头施禹水却把王二跟智清再次叫来:“我已经决意尽快扳倒梅家,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梅家发现的银矿所在。王二,你心眼活络,我派你到三个银场附近观察一下地形,问一下附近村子的村民,那里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然后王二你再带上我的印信去见银场里负责监工的人,叫他把没有煅烧的原矿石给你看看长得什么样。之后你再去南山,根据那三个银场附近查问到的情形去找,务必把梅家隐藏的银矿找出来。找到之后不要打草惊蛇,尽快回来禀报。智清,你还是跟着王二保护他。” 两人答应下来,出去准备了。 这厢施禹水又请来袁县丞c庞主簿c徐县尉,共同商议花魁大赛的事情。 施禹水:“本县早已张贴了告示,据有人回报,各处瓦舍勾栏亦要自家粉头勤加练习,以期夺魁。如今已到十月中旬,该将这花魁大赛的事办一办了。” 袁县丞:“属下没有意见,衙门不能言而无信。” 庞主簿本来想提一提梅家正在办丧事的事,听见袁县丞的话便收了回去:“大人,属下也没有意见。只不知大人定在哪一天举行?” 徐县尉除过跟施禹水去银场巡视了几天之外,其余大多数时候还是泡在勾栏里指导曼娘学《西游记》这出新戏,对此早已急不可耐了:“大人,早点举办吧。” 施禹水摆摆手:“哪一天举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几位大人需要先跟本县一起确定下来,这个所谓的比赛,都比哪一些项目。人说一位行首吹拉弹唱无所不精,浛洸县此次到底要以哪一项为重?” 徐县尉立刻抢着回答:“所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自然是看唱曲儿的本事了!” 袁县丞却文绉绉地说道:“‘飞燕掌中舞。’大人,大唐胜景亦可做准绳。” 庞主簿不甘示弱:“‘江州司马青衫湿’,若照两位大人这般说法,弹奏乐器更见技艺!” 施禹水沉吟一番说道:“三位大人所说都有道理,这样吧,三项俱列为评比之项。三位大人回去还要再琢磨琢磨,把此三项细化一下,做个评判标准出来,到时候依据粉头们表现做评,综合各项评价,好评最多者为魁首,如何?” 三人都赞县令想得周到,几人又就比赛场所争执起来。 最终还是由施禹水一锤定音:“不若由县衙先行比试,就在县衙的花园举办,本县及三位大人,还有四位夫人,一共八人,先看看各家粉头表现如何?若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便算我岭南无行院之首,所谓花魁大赛以后就此作罢。若是有一二可观之处,本县便向知州大人倡议,联合真阳县在州内举办此事如何?” 三人又都点头应下,各自回家去了。 施禹水回到后院,得意地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若非我灵机一动,提出了看综合评价的说法,还不知道他们三人要争论到何种地步呢。我知道娘子整日在家闲得无聊,特意说了就在县衙花园举办,到时候娘子跟三位属官的家眷也可一同观看,亦做评判之一。” 淑娘显得很是兴致勃勃,天知道自己到了没有电视电脑手机的古代这几年有多无聊,她不断地回忆现代看过的一些综艺节目:“郎君,不但可以评比唱曲儿跳舞弹奏,还可以看看她们的妆容啊,衣着啊关于评价的事,可以定成满分十分,根据表现打分” 施禹水任由淑娘比划,自己一边听一边想其中可用的,慢慢地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到了第二天再跟三个属下碰面,个人都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庞主簿:“属下以为,不如参照科举考试时候房师判卷,逐个画圈。” 袁县丞跟徐县尉对他的提议都不以为然:欺负我们没参加过科举考试乜? 袁县丞的提议比较中规中矩:“大人,可参照官吏考课的办法,以优良中下等等级进行评定。” 徐县尉的说法就简单粗暴的多了:“大人,每位姐儿都设一张画幕,表演一项之后,各位大人直接在此项目表演最好的姐儿画幕上留下笔墨。” 施禹水先点头肯定三人的提议都有可取之处,跟着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前期的一些事情本县打算交给四位夫人来管。明日十七,先叫各家瓦舍勾栏给想要参赛的姐儿报名,这一项由衙门出面。报名之后看看有人数有多少,如果人数不多就不分组别;若是人数多了,就按照年龄分成两组。” “前两天先看粉头们的装扮以及服饰c首饰等的搭配,这一点不需本县说明,三位大人也知道该有四位夫人出面了吧?若是其中有那妆容丑怪c服饰不整的,便不用来我等面前丢人现眼了。” “从二十日起,每天只比一次。二十日比乐器弹奏,二十一日比唱曲儿,二十二日比舞蹈。这三天的比试各取前三人,与二十三日则比弹唱,或者歌舞。若有不止一人三项俱能的,则与二十五日加赛一天。若单项之中有人居首,却只会这一样技能的,便予一个单项的魁首又如何?” “至于各项比试的评判,本县以为可将满分定为十分。分为五等,以乐器以及唱曲为例,似是一窍不通c令人闻之掩耳逃跑者,评分零分至两分不等;稍有习练c勉强可以忍受者,评分三分至五分不等;能够入耳者评分六分或七分;翩翩佳音者给予八分或九分;此曲只应天上闻者方可给予满分。” 袁县丞跟徐县尉对视一眼,率先表示赞同,不过袁县丞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大人,打分可行,但不知是公开打分还是私下打分?若是私下打分,是否会引来不公正之说?” 施禹水笑了:“这一点却可以同徐大人方才的提议相结合。当众悬挂一副巨幕,做成表格形制,写明各家姐儿的花名,诸位大人以及各位夫人的打分可命下人当场书写上去,如此方可一目了然。” 庞主簿大力称赞之后问道:“大人,在县衙花园何处比试?是否需要搭建台子?这样不是会坏了花园里景致吗?” 施禹水想了想:“本县想在荷花池那边举行,四位夫人在亭中,我等在亭下,各家的姐儿则在荷花池对面表演,隔着水听音带着些儿水气,更入耳一些。便是欣赏舞姿亦可以赏到全景。若有出类拔萃者,唤到跟前另行演示也可。”跟着他又提出了另外一件事:“本县昨天得夫人提醒,才想到县学里三位上舍生也可参与此事,不知三位大人有何意见?” 三人都道没有意见,他们都知道三名上舍生目前很得县令看重,常常于百忙中抽出时间亲自召见三人,检查功课等。而三人若能中举便可做个小官了,因此都不去为难。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施禹水分派衙役到各家瓦舍c勾栏c暗门等通知粉头们第二天到衙门来报名。 到了第二天一早,苗书生三人早早在衙门口摆下三张桌子,据案高坐,静等来人报名登记。早饭后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前来,看看三人之后,犹犹豫豫地选中一位上前问讯,听了解释之后便留下自家姐儿的花名c年龄并擅长项目。又得到通知说明天到县衙门前集合,方才欢欢喜喜地离开。 傍晚时再没有人来了,三人将各自登记的人合总起来,一共是二十四人。恰好十六岁以上的十二人,十二岁至十六岁的十二人。施禹水看了之后便吩咐三人回县学里去,等二十那天再到县衙花园参与评判。自己拿着名册回了后院找到淑娘:“娘子你看,正好可以分成两组。照你所说,两者不能用统一准则。” 淑娘接过名册一边翻看一边说:“郎君,年少的将来尚且有进步空间,年纪长的多年来浸淫于此,可能技艺高绝,但以后不会再有多大进步。这两者若是用同一个准则评判,年长的目前占足了便宜,那等年纪小的岂能服气?” 施禹水听了点点头:“娘子说的也有理。明天后天你们几个女人仔细看看这些人的服饰打扮妆容等,不过,娘子,你可不要因为一些小心思故意把好的筛下去啊。” 淑娘笑了:“看郎君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古代的美女跟现代的相比来说有一点好处就是都是纯天然的,但是!天然美女的外貌或多或少都会有不完美的地方。况且整个浛洸县的人口可能还不足一万呢,就算万里挑一,能比得上现代十万c百万c千万里挑一吗?自己在现代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了,然而就算加上现代那逆天到堪比整容的化妆技术,也没觉得谁美到人人都喜欢的地步。丈夫的审美自己不说把握住了全部,也算知道了八成吧?喜欢的第一个条件就要求是良家。这些粉头?在丈夫眼里,那真的就是个玩意儿。 施禹水笑了,上前指着曼娘的名字说道:“这个姐儿,就是叫徐县尉最近流连勾栏的。娘子也要注意一下别让许氏把她给筛下来。当初她既是被公认为全县的魁首,必定有过人之处。” 淑娘点点头,跟着叹了一口气:“郎君,你看这几个,才十二岁就要出来竞争花魁的名号。” 施禹水摸摸她的脑袋:“娘子别想那么多了,能够到十二岁才出来竞争花魁已经不错了,你要知道,女子十三岁便可以成亲,十二岁当真算不得小了。” 淑娘一怔,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是啊,十二三岁在现代不过是个初中生,还是个毛丫头呢。可是在古代已经是定亲甚至成亲的年纪,自己对古代的一切还是不能做到完全适应。她放下这点心思,吩咐春花分别到左右两家寻元氏c许氏说明第二天到花园里相看各家粉头。至于庞主簿的娘子旁氏,自有庞主簿回家之后通知她到县衙花园来。许氏带了回话说一定到,元氏却打发了一个女使跟春花一起回来,说自己要问过当家的袁县丞才能确定能不能到。 待元氏的女使传了话离开,淑娘对丈夫摇头:“袁大人可真是把他家浑家藏得深。” 施禹水笑了:“娘子放心,这个元氏啊,明天一定会到的。” 淑娘对施禹水的话不置可否,她想起自己跟元氏仅有的一次见面,忽然又觉得其实可以理解袁县丞不让元氏自己拿主意的事。 晚上元氏果然又派了女使过来说自己一定到。淑娘看向丈夫:“郎君怎么知道的?” 施禹水得意地笑道:“还不是我知道娘子不愿意跟妾室打交道,所以在衙门特意说了一声四位夫人?袁县丞这人,早先我只以为他是踏踏实实做事的,最近才看出来他也不是没有小心思,不过他不跟我争权我就没有计较。” 淑娘站起身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多谢郎君。”真的,跟袁县丞会说话的妾同坐,还不如跟元氏这个不会说话的妻同坐呢。 第二天,庞主簿跟旁氏一同来到衙门,施禹水见了,便吩咐庞主簿留下,叫人带着旁氏跟女使往花园里找另外三位夫人去。粉头们一早就已经来到县衙,集齐了被带进花园。旁氏到时,淑娘三人已经开始对着其中一个指指点点起来了。 旁氏上前要向三人行礼,被淑娘止住了:“快来这里坐着,来看看这位姐儿的妆容如何。” 旁氏谢了座坐下,仔细打量立在面前的粉头。头上梳的飞仙髻,额头贴着红色花钿,双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鼻梁高挺,鲜艳的红唇,身上是曳地石榴长裙。整个人光彩夺目。她偷偷地看了看其他三人,心道这个人这个模样,若是叫自家男人看在眼里,恐怕又要磨着自己说纳妾的事了,不如挑点毛病出来? 淑娘最先开口:“我看这人无论是衣着还是妆容,都可以称一句上好。” 许氏点点头:“夫人说的不错,我在京里时跟着家中父母也听过几次曲儿,眼前这位跟那些有些名气的姐儿不相上下。” 元氏皱着眉头说:“夫人,她这个样子可一点都没有良家的模样” 淑娘笑了:“元夫人,你莫非忘了?这些娘子们本就是各家勾栏里的行首,你怎能叫她们做良家打扮?” 元氏被噎了一下,没再出声。 旁氏早在淑娘称赞时就改了主意,这会儿也跟着说道:“元夫人可能也是好意吧,姐儿们从良之后就不能再做风尘打扮了。只是这会儿还是粉头,不得不作此妆容了。” 这人正是曼娘,听到席上旁氏一口一个“粉头”c“姐儿”的话,心里一阵怒火,却又咬着牙忍了下来。一日做了妓,终身都是污点,怨不得人。 淑娘便教春花在名册上给曼娘记下妆容上好的评语。 待曼娘离开,许氏看看正在写字的春花问道:“夫人这位女使竟能写得一笔好字,想是家学渊源吧?” 淑娘笑着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官人家中祖祖辈辈都是开蒙学堂的,她又自小就到了官人家里,跟在先公公县里的蒙学堂学了几个字。也是她自家勤奋,不然也不能练出来这笔好字。” 旁氏大赞县令家风。 元氏颇有微词:“女子无才便是德” 淑娘完全不接这话,直接吩咐叫下一个人过来给几人看了。 半天下来,二十四人全部看完,只有两个十二岁的被批评道“画得倒似二十岁”,其他的最次也是“尚可”的评语。最终将二十四人删减为二十二人了。 淑娘心中叹道,这两个十二岁的自己已经尽了最后一分努力不叫她们小小年纪就卖笑为生,可惜不知能坚持多久。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日,施禹水定下的比试乐器的时间。二十二个人中有一位十四岁的意姐儿事先回明了自己只会吹笛,一位十九岁的云卿道自己要表演 作者有话要说:  箜篌,其余二十人选的都是古琴。施禹水与亭下其余六人商议了一番,又问过亭上四位夫人的意见之后,决定上午五人演奏古琴,跟着云卿表演箜篌,然后再另外五人弹奏古琴,如此这般免得连听十几人的古琴之后听得烦了,对后面演奏的人不利。下午只需要把云卿唤作意姐儿吹笛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4章 唐僧与女儿国王 前五人的古琴演奏完, 施禹水吩咐暂停,询问席上其余六人对这五人弹奏的水平如何评价,又叫个人写下自己心中的分数。春花也拿了四位夫人打分的纸送过来,施禹水接在手里看了看,差一点的清一色的五分,稍微好点的就全是六分。又看看七名男子的打分,齐刷刷的七分或八分,不禁笑了:“原来男子与女子听了这同一首曲子, 竟能分出如许差距来。” 他将两张纸传看了一下, 吩咐苗书生亲自在荷花池北侧两株桃树之间悬挂的巨幕上写了分数。西岸演奏过的人跟还没有演奏的人各自在心里跟自己的手艺对比起来。 施禹水见分数写毕, 便叫云卿上来演奏箜篌。此乐器不同于古琴, 对弹奏者要求颇高。有唐代李贺的《李凭箜篌引》在先, 席上几名男子闭目细听之下,都道不错。打分时便是整齐的九分,之所以不给十分,也是为了敬李贺的诗中所写的那位李凭。女子这边却出现了不同, 淑娘在现代时候玩过仙剑四的游戏,知道柳梦璃的兵器就有箜篌, 因而一直都觉得箜篌很独特, 听了云卿的演奏又觉得确实与众不同, 便给了满分十分。元氏与旁氏也打了八分, 许氏给了九分。 等到又五人弹古琴之后,淑娘已经觉得有点烦了,表现不好的就直接给到四分, 好一点的也只给了五分,其他三人有样学样。施禹水看了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这五人的确技艺不佳啊。”男子这边给的分数也只是在五分六分之间。 倒是徐县尉笑着解说了:“大人忘了,先演奏的五个姐儿都是年长的。这五个嘛,年纪都在十六岁以下。练的时间短了,技艺上就差了些。” 席上众人都道说的有理。这边男人们说话声音大,亭上的四个女人也都听见了徐县尉的解释,元氏当先笑了:“徐大人对栏子里的事情知道得倒是门清。” 许氏被戳中心中憾事,脸色顿时就是一暗。 淑娘听到元氏这话说出来,心里就暗道一声“要遭”,跟着就看见了许氏脸上变色。她从出了小月之后跟许氏便多有来往,这时候就当仁不让地出来救场了:“这与栏子里的门道有什么相干?年纪大小不是一看便知的吗?这半天的古琴听得人头大,眼见得天也快中午了。春花,下去跟大官人说,先散了吧。等歇了晌再继续。” 春花领命下了亭子来到施禹水席前,低声说了淑娘提议用午饭的事。施禹水摆摆手叫她回去,自己先命苗书生照旧把各人的分数写在画幕上,然后才宣布上午到此结束c下午继续的消息。 住在县衙的几家自然方便得多,元氏自忖自己年纪最长,率先开口邀请旁氏到自己家做客。淑娘正好不想跟她两个多打交道,乐得自在,索性装作“哎呀说迟了”的样子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春花回家了。 施禹水则开口邀请了三位书生还有庞主簿到自家用饭,庞主簿瞥见自己浑家似乎跟袁县丞的婆娘说的投机,就婉拒了县令的邀请,转而笑问袁县丞:“袁大人,下官看两位夫人相谈甚欢。你我同县为官几年,下官还不曾到袁大人家中做过客,看来近日倒要叨扰了。” 袁县丞只得笑着应了。三个书生中唯有苗书生跟施禹水见过的次数最多,由他出面拒绝了县令的邀请:“大人,县学就在前面,学生等平日里亦常在县学食堂用饭,就不打扰大人了。” 施禹水没有生气:“也好,既是今日要玩乐的,本县便叫你们轻松一日,免得到了本县家中做客,还要担心本县随时会考问。” 三个书生一齐拱手:“大人说笑了。” 回到家中,姜娘子已经跟夏桑做好了饭送了过来。姜娘子还特意回禀了一声自己公公寻媒人对钱厨娘提出了纳妾之事,钱厨娘考虑之后答应了。如今吕老丈正叫人看日子,准备接钱厨娘进门。 淑娘不由问了一句:“钱厨娘要求什么东西了没有?” 姜娘子摇了摇头:“夫人,钱厨娘要的东西算来还是她自己的。她只是说自己既然不是续弦,便要担心会被随意放弃,所以要求一张盖了衙门大印的文书,说明自己所携带财物,若将来被赶逐出来,文书上所列财物要允许她随身带走。” 淑娘有点目瞪口呆:婚前协议?财产证明?钱厨娘这份防范意识很超前啊。她此时忽然又有点欣赏起钱厨娘来:“姜嫂子,这个要求我看不算过分,你公公应了没有?” 姜娘子点点头:“应了。公公还说了,文书上还可以写上钱厨娘日后做工所得工钱全部归她自己所有。” 施禹水插了一句嘴:“吕老丈此举过于大度了。” 姜娘子摇摇头:“公公说,自家的确有些对不起她处,偏还只肯纳妾。如今她肯应下进门做妾,日后便要矮人一等。自己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这一点上对不住她,只得叫她把好自己的钱财了。” 施禹水的语气还是很平淡:“若是钱厨娘愿意到乡下去,不是不能寻个丧妻的鳏夫安安心心地做个续弦,仍旧是正妻。” 淑娘被丈夫的话点醒,又收起了对钱厨娘的欣赏。 姜娘子离开之后,淑娘教春花也一起吃饭。席上春花问道:“大官人,大娘子,怎么那么些人都是弹古琴的?不是有很多乐器的吗?” 淑娘一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呢。” 施禹水便开口给两人解惑:“乐器虽然也有十八般之说,却有很多不方便在这种场合展示。比如擂鼓,自然要一个彪形大汉双手高举鼓槌敲响鼓面,鼓声振耳发聩方显激昂大气。若换做一个妙龄女子擂鼓,纤纤素手连鼓槌都不能举起来,落到鼓面上连个闷响都不会有,未免大煞风景。况且瓦舍里的粉头讲究的是取悦客人,第一要务便是形容优美。像这古琴,有琴桌c琴架,无论置于花丛中还是树荫下,配上罗裙总不会难看,更妙的是弹奏古琴只用双手,若是能歌者便可一心二用。不过今日还是那名叫云卿的姐儿最为出色。” 淑娘笑了:“郎君说姿势优美这话我就明白了,云卿弹箜篌时,我只恨不得自己变作那弦去,任她纤指轻拂,拨出悦耳音色来。” 春花问道:“大官人,下午不是也有一个不弹古琴的吗?” 施禹水笑道:“确实,不过下午那个是吹笛。女子吹笛便是姿势再端庄优美,仍旧会有维和之处。况且吹笛需要不仅需要双手握持,更需要以口吹奏,便只能吹笛不能再做别的区处了。相较于一边弹琴一边唱曲儿的姐儿,未免单调多了。” 淑娘想了想,笑着说:“自弹自唱的姐儿年纪大了嗓子不好还可以弹古琴给唱曲儿的伴奏,吹笛的大约自始至终只能做个伴奏的,自己始终没得机会唱曲儿。” 春花听了觉得可笑,正想笑的时候却听见施禹水居然表示了赞同:“娘子这话说的在理。” 下午换了剩余的十个弹古琴的粉头,外加一个吹笛的意姐儿。古琴除了曼娘的水平明显高出一筹之外,其余的不过尔尔。淑娘本以为意姐儿选择吹笛是因为专门练了这一项乐器,完全没想到意姐儿吹起来的时候就是个初学者的水平,声音简直像是在锯木头。她给了三分,还觉得自己有点儿昧着良心拔高了分数。 当日全部分数出来之后,云卿毫无意外地高居榜首,曼娘屈居第二,意姐儿得分最低,排在最后一位。 第二天比试唱曲儿,施禹水原本打算还照昨天的顺序比试,苗书生看了看名册,低声提醒道:“大人,昨天那位吹笛的意姐儿,报了今日演唱这一项目一窍不通,请求免试;曼娘则有言在先需要栏里姐妹相助。” 徐县尉也凑过来提醒他,曼娘要唱的可能会是向自己请教过的《西游记》选段。 施禹水算了算人数,吩咐上午先是年长的五人演唱,之后稍歇片刻,跟着是年幼些的五人演唱,曼娘既然需要人手相助,便挪到下午最后一位压轴出场。 二十个粉头大多数选的都是柳三变的词,其中云卿的《雨霖铃》唱的最是凄切。曼娘出场前,云卿的分数暂列榜首。曼娘原先被县里推为行首,却在县令开的宴席上被讽没有新意,淑娘早从丈夫那里知道曼娘向徐县尉请教过《西游记》,因此最是期待她的出场。 曼娘盛装打扮,一亮相就是在伏案工作的样子,而后有一名宫女装扮的粉头上来说道:“启禀国主,现有东土大唐僧人唐玄奘持大唐皇帝陛下的国书求见,望国主在通关文牒上加盖我朝印信。” 曼娘扮演的女儿国国主放下手中笔说道:“自我登基为王之后,一直心慕大唐,奈何我朝与大唐相隔万里,不能一睹大唐胜景。既是大唐圣僧不远万里前来,国师快去请圣僧来见我。” 而后桃树丛中走出一名形容俊俏的僧人,施禹水一见就吃了一惊:这人正是南山圣寿寺的净明师父! 接下来自是女儿国国主百般恳求唐僧留下,唐僧却一心向佛,执意前往西天取经。女儿国主最终只得含泪送别情郎,待唐僧独身上路时,曼娘才开口唱起那首经典的《女儿情》:“愿今生长相随,长相随”歌声中,圣僧远去,徒留女王孤影 许氏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原来这就是让丈夫最近流连勾栏的女子,她在心中做下决定。 一曲终了,施禹水命苗书生将各人打分写上画幕,徐县尉则主动吩咐人唤曼娘上前:“唱得好!” 施禹水看了眼正在向徐县尉道谢的曼娘,决定还是等散了之后再找净明师父询问究竟。 第二日的比赛到此结束,曼娘毫无悬念地将云卿踩在脚下,位居榜首。意姐儿没有比试,二十二人中仍旧排在最后。 施禹水吩咐众人散了,等第二天再继续比试,跟着就命人去找净明师父。守在花园门口的衙役却说净明已经离开了,临走时留了话说要去县学看望麻鹰施主。施禹水便叫苗书生三人尽快回去县学,留住净明。自己稍候就去见他。 没多久,花园中人已经离开,淑娘几人也各自回家了,施禹水便来到前衙准备去县学。却见净明从大门口进来拜见了:“贫僧参见县令大人。” 施禹水忙笑着请他到后堂来,两人坐定了,才开口询问净明为何会为曼娘一个粉头驱策。 净明脸上是一片古井无波,口中说的却是动人心魄:“曼娘原是贫僧俗家时先父母指腹为婚的妻子。先父母去世,贫僧堪破世情,在圣寿寺落发为僧。曼娘不肯改嫁他人,原打算在圣寿寺外五里的女观出家,闲时还可与贫僧论论佛道。贫僧查知那处女观实为梅家道观,特向曼娘陈述前情,劝她改适他人。曼娘当面应下贫僧所请,转头却自卖自身进了瓦舍。曼娘的父母到圣寿寺中责骂贫僧,贫僧方知此事。” 施禹水叹道:“世上多有如此痴情女子,奈何男子总是辜负深情。” 净明丝毫不觉得县令的话是在指责自己:“贫僧此生身已属佛,并不留恋尘世种种纠缠。今次曼娘派人到寺中求见贫僧,知客告知贫僧在麻寨小住后,曼娘亲往麻寨相求。贫僧本不欲应下的,直到曼娘告知此唐僧亦是一心向佛不问儿女情长之辈,贫僧方才应了援手一次。”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净明师父你既然一心向佛,本县自不会多管闲事。不知麻寨附近这几日夜间可有车马经过?” 净明点点头:“麻寨主托贫僧向大人说一句话,这半个月一直没有车从麻寨附近路过了。贫僧与十八日到达此地,一直在城外蓬莱寺留宿。” 施禹水算了算时间,今天二十一,自己是初二从麻寨赶回县衙的,梅霆也是初二晚上死的。净明十八到这里,中间相差正好半个月。那就是说从梅霆死后,梅家一直没能再做什么。也许是没有时间做;也许是没有机会做;也许,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做。 他向净明道了谢,净明便提出告辞了:“贫僧此间事了,明日一早便会再回麻寨。待麻寨事毕,贫僧返回圣寿寺后,无事便不再外出了。” 施禹水起身相送:“师父一路平安,本县若有机会到圣寿寺,定会探望师父。” 净明宣了一声佛号:“县令大人请留步,贫僧告辞了。” 施禹水看着他脚步不停地走远,忽地又想起刚才的戏来,不禁叹了一口气。等他回到家里,就见淑娘正跟春花在争执什么,一见他进来春花就住了嘴出去了。施禹水扭头看看春花,回过头来问道:“娘子,春花这是怎么了?” 淑娘苦笑道:“郎君,许姐姐跟我说,她打算把曼娘赎身,给徐县尉纳进门来。叫我明天不要给她打分太高,免得她得了魁首之后身价太高,赎金增长太多。春花正跟我说把分打少一点算是给许夫人帮忙。” 施禹水摇了摇头:“纳妾这事恐怕不行。你知道那个扮演唐僧的是什么人吗?” 淑娘笑着回道:“我还正想说呢,这个和尚演的真好,一举一动都像刻在骨子里的敬佛。” 施禹水叹了口气:“他真实身份就是个和尚,是曼娘自卖自身前的未婚夫婿。” 淑娘愣住了,良久才问道:“是因为曼娘不自恋,所以他心灰意冷地出家了?又放不下曼娘,所以曼娘一请他就来帮忙了?”这,这不是典型的默默守护在女主身边的男配的人设吗? 施禹水又摇了摇头:“哪里。是他前心向佛,背弃婚约出家后,曼娘不肯改嫁旁人,索性自卖自身到瓦舍做了行首。” 淑娘咬牙切齿地骂道:“什么潜心向佛的和尚,还不是渣男一个!”擦,亏自己看他一副世外高僧的模样,原来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这种人修一世佛也成不了高僧!死后也该下十八层地狱! 施禹水问道:“娘子,何为渣男?” 淑娘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个和尚不就是个渣男吗?明明都有婚约了,怎么能抛弃未婚妻去出家做和尚?把别人的一片真心踩在地上能显出他六根清净还是怎么?” 施禹水感到很奇怪:“净明师父因父母之丧堪破世情出家,与抛弃未婚妻有何相干?况且净明师父多次劝说曼娘改嫁未果,曼娘自己选了流落风尘,与净明又有何干?” 淑娘慢慢地冷静了一点:“呃,我是一时冲动了点。不过,曼娘落到称为粉头供人取笑的地步,还是脱不了这个和尚的过错呀。” 施禹水在梳妆台前坐下:“娘子,曼娘做了粉头,是她自己的决定,与净明师父究竟有何关系?” 淑娘听得出丈夫的声音里充满了疑问,终于彻底清醒了,她摇了摇头,痛快地认错:“大约我是觉得流落风尘的结果对一个良家女子来说太残忍,世人又多苛责女子,所以迁怒在净明师父身上了。实际上还是曼娘自己主意太过了。” 施禹水这才点了点头:“不错,被订婚的男家抛弃,名声上会有一点瑕疵,可能嫁不了一等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是娘子也见过曼娘的人品,装扮起来着实可以称得上一句美艳动人。若是她愿意改嫁,未必不能嫁一个好郎君,夫妻和美。可惜曼娘偏偏自轻自贱,沦落风尘,难道不是想让净明心怀愧疚,不能六根清净吗?” 淑娘叹了一口气:“郎君,我如今已经想通了。不过,许姐姐那边该怎么跟她说呢?” 施禹水想了想:“直说吧,告诉她今天曼娘演的虽是话本里的戏,实际却是她自己的故事。” 第二天是十月二十二,按照施禹水事先定下的时间,该是比试跳舞。淑娘趁着开赛前许氏先到的时间,告诉了她“关于曼娘跟和尚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然而,许氏不但没有打消主意,反而更坚定了:“这样更好了。曼娘既然心里有人,便不会对我家大人如何兜搭,官人他迟早会明白,欢场之中无真情。到时候姐姐我守得云开见明月,夫人可要替我庆祝啊。” 淑娘忽而觉得一阵齿冷,自己眼里曼娘惨痛的爱情经历,在许氏眼里却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她心里有点发寒: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要沦落到耍手段拉回丈夫的心? 接下来的半天里,淑娘一直都看得心不在焉,分数也是看着许氏的跟着乱写,脑子里一直在反复地思考,万一丈夫也跟徐县尉一样去应酬啊c回来说纳妾啊什么的,自己该怎么办?还有许氏,自己一直当她是被丈夫伤透了心c又因为有了孩子不得不凑合c实际上心里早已不把丈夫放在眼里的独立女性;如今知道了不是她不把丈夫放在眼里c而是丈夫不把她放在眼里,同时她又是一心想着把丈夫的心挪回到自己身上去的小女人,以后该怎么跟她相处?会不会觉得她很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震天的鼓声,淑娘忽然惊醒过来,看到眼前是一面被几个人高高举起的大鼓,鼓上长袖曼舞的正是曼娘。她身姿优美,舞步娴熟。忽地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鼓面上,口中衔着一枝带着两片绿叶的红花。 亭下席上有几人顾不得体面,大声喝起彩来。淑娘想了想,打了满分十分。曼娘的这种鼓舞,自己在电视剧里也看到过一两次,据说确实不太容易跳。而且前面十个人跳舞都没有引起自己的兴趣,只有曼娘的鼓舞把自己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下拉了回来,光是这一点就该给高分了。 许氏看了一眼淑娘的打分,语气略有不满:“夫人为何给这个粉头这么高的分?” 淑娘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前面的几个舞,看得人都要睡着了。这一个分外与众不同,分打的高很正常啊。”她看了看许氏,很苛刻的两分,元氏也是十分,旁氏九分。 春花把四个人打的分数送到亭下,徐县尉一把抢了过来看,看到自己浑家只打了两份,顿时大怒,当着同僚的面却又忍了下来,反而哈哈一笑说道:“大人,不是属下自夸,属下这浑家呀,就是雅致惯了的。在京里时寻常听得都是些琴c筝,加了大锣大鼓这些俗物,就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入眼了。” 席上谁也不是傻子,都听明白了徐县尉这话明是夸许氏文雅c实则讥讽她看不起粗人,都不敢接话。施禹水也如没听见一般,叫苗书生将分数当众写在画幕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5章 水上飘? 曼娘看见了自己名下那个显眼的两分, 半张画幕上只有自己这一个低分。偏又被周围的粉头们指着那个两分说笑起来,又想到净明昨天跟自己搭过戏之后立刻不告而别,心里的恼怒顿时就想要发泄出来。云卿就在她旁边,忙拉住了她。两个人各自拔得一项头筹,跟两人同在年长组的其他人被衬得简直就是庸脂俗粉。因此两人互相之间有一点惺惺相惜之意。 云卿拦住曼娘,低声说道:“曼姐何苦与这等人一般见识?小妹于舞之一道上不如曼姐多矣,正想向曼姐请教。”两人遂躲到一边,轻声交谈起来。 施禹水便宣布上午的比试到此结束, 其余人等下午再来比过。意姐儿的娘向衙役说了什么, 衙役过来禀告道:“大人, 有一位叫做意姐儿的粉头说自己的舞需要借助这荷花池, 还需几人相助, 请大人恩准。” 施禹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母女俩,又跟席上的袁县丞c庞主簿c徐县尉商议过,便答应了下来,又叫衙役传话过去, 道是意姐儿的舞下午排在最先,若需要准备什么的, 趁着中午的时间赶快准备吧。母女两个在不远处行了礼离开了。 淑娘准备回家时, 许氏拉着她走在了后面:“夫人, 若是最后曼娘夺魁, 想必会身价倍增。我想请夫人帮忙向曼娘说一声,她已经得了诺大名声,不如就此罢手择一良家。我家大人对她如此欣赏, 希望她能向老鸨提出自赎,或者表明自己心仪我家大人,至少也可以向老鸨说说情减少一部□□价。免得我破费太多。” 一旁的春花听了这话便转过脸去,这人简直是魔障了吧? 淑娘心中一叹,原来许氏以前显示出的平和面目,都是因为没有触及到底线的伪装吗?她想了想,委婉地表示了拒绝之意:“许姐姐,我若出面,一来显得以势压人;二来这是姐姐家事,我是外人;三来,我却不想我家官人以此为据也向我提出纳妾。我想劝姐姐一句话,姐姐既然是想给你家大人纳妾,还是先问过徐大人的意见比较好。” 许氏脸上一僵,自己特意请吴夫人出面,本来就是打算以势压人的,没想到被人看出来了。顿时讪讪起来:“夫人说的有理,是我想差了。不过倒不用问他,只要我把曼娘给他纳进门来,他只有高兴的。” 淑娘摇了摇头不再劝说,反正估计曼娘不会同意的,本朝就是这一点好,本人不同意就不能强迫了。 午间休息之后,施禹水宣布下午的比试开始,一个衙役拉着一个妇人过来说道:“大人,按照大人定下的次序,下午应该第一个表演的粉头叫意姐儿,小的到处也找不到意姐儿的踪影。小的怕出了什么事,特把这位意姐儿的娘叫来向大人说明自家女儿去向。” 施禹水看看眼前的妇人,似乎正是上午跟意姐儿站在一处的那一位,便和颜悦色地问道:“本县记得上午意姐儿便是与你在一处的,如今意姐儿何在?” 妇人行了个礼,声音捎带颤抖:“县令大人,小女已经在场上了。请大人留心细看荷花池。” 荷花池? 席上几人都听见了妇人的话,忍不住都向面前的荷花池看去。荷塘不大,方圆大约只有两亩地的样子,整体上位于花园的东侧,而花园是三家共用的,因而荷塘便差不多正好在最东边住的徐县尉家门前。亭子的方位比较偏东北,施禹水在亭子下面摆了几张桌案坐,正好面对荷塘。 亭上人没有听见妇人的话,便教春花下来问一声发生了何事,知道表演者已经上场c需要留心荷塘之后,也居高临下地向荷花池看去。 池中的荷花c荷叶原本并无规律,只一个中午的功夫,在比较接近正中的位置由东向西地清理出了一条一人来宽地方。这处清理出来的水道上相隔不远便浮着一片完整的大荷叶,青翠碧绿。西岸上忽然响起了一阵乐声,一个人影从水中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最西边的荷叶上。 众人定睛一看,这人正是意姐儿。只见她身上只穿着一条比较贴身的黑色无袖连体短裤,岸边有人向她抛来一件衣服。意姐儿伸长手臂接在手中,将衣服向稍前方的空中抛起,自己则双臂朝天摆出一个优美的形状同时跟着往前走了一步。衣服正好落在意姐儿头顶向下坠落,意姐儿的双臂从空中落下,长裙便穿在身上了。 长裙像是红纱,质地轻薄透亮,又特地做得宽大飘逸,穿在意姐儿身上,再被风吹过扬起一片裙角,有种仙气飘渺的感觉,似乎意姐儿整个人将会随风而去。 跟着意姐儿便沿着水面上的荷叶一步步向前,身后的荷叶也并未沉入水中。她最终走到荷花池中心站定了:这处的荷叶大约是最大的一张。意姐儿就站在这一片荷叶上跳起舞来。 几名男子都在大声喝彩,亭上元氏偷偷嘀咕了一声“穿的太薄”,许氏皱着眉头只看不说话,旁氏则从前天开始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不是欣赏得了。说实话,意姐儿的舞步算不上多好。但是她年轻有活力,身体又轻柔,衣服的颜色在满池翠绿荷叶与粉色荷花的映衬下特别鲜艳,加上这个“水上舞蹈”的新奇想法,总体而言算得上不错。淑娘默默地评价了一番。 而意姐儿表演完毕之后又沿着水上荷叶一直走到东岸,当面向几位大人行了礼,然后纵身一跃跳进池中消失不见了。 最终打分的情况确实在淑娘意料之中:亭上的四人里面,自己跟许氏c旁氏都是九分,只有元氏给了七分。至于堂下的七个男子,只有徐县尉给了八分,其余人都是九分或十分。 接下来的几人不知道是原本水平就低,还是受了曼娘跟意姐儿两支与众不同的舞的刺激,跳的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淑娘已经连看都不想看了,幸好她还记得自己是作为“县令夫人”而出席参与评判的,因此强忍住想走的冲动坐到了结束。至于分数,除了给云卿打了七分之外,别的一律都是三分。 到这天结束的时候,施禹水命衙役宣布这三天的单项魁首分别是乐器云卿居首曼娘第二c唱曲儿曼娘夺冠云卿坐亚c跳舞意姐儿第一曼娘以一分之差屈居第二。徐县尉犹自嘀嘀咕咕若非自己浑家只给曼娘打了两分,曼娘一定会连跳舞也是第一的。三个单项的总分相加之后,曼娘第一,云卿第二,而第四天的比试,有八人报名自弹自唱,其中就有云卿跟曼娘。 晚上淑娘向施禹水提出了自己下午看意姐儿跳舞时候就想到的事情:“郎君,以前咱们不是商量过让郎君你有机会学游水或是划船操舟吗?” 施禹水躺在床上,先叫淑娘给自己脚下垫一个枕头,然后才说道:“是商量过,所以我不是贴了明年端午赛龙舟的告示?不过学游水这个事儿嘛,实在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呀。” 淑娘起身拿了一个竹夫人把丈夫的脚垫高,坐在他身边问道:“郎君是觉得头疼吗?我给你揉揉脑袋?” 施禹水点点头,闭上眼睛。淑娘便给他揉起太阳穴来,一边揉一边说道:“下晌我看那个叫意姐儿的跳舞,忽然想到了一个机会。不过有些事还要问清楚。郎君,知州大人或是知州夫人的生辰,需要郎君你这个下属的县令前去道贺吗?” 施禹水闭着眼养神,一点都不想思考,不过这种问题也并不需要思考就是了:“嗯。这边是知州,幸而浛洸县不是一州的治所,不然就在知州的眼皮子底下,想做点什么都要偷偷摸摸地来。知州的生辰比较重要,一般都要事先打听好,到日子就备礼送上。至于知州夫人的生辰,除非知州打算借此敛财,专门通知下属各县的县令到时候参加宴席,那就必须要送礼,而且还要是重礼。不过英州的知州好像还好,黄县令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个方面。” 淑娘便继续说道:“其实我不过是想叫郎君找个由头罢了。郎君看今天那个意姐儿的舞跳的怎样?” 施禹水睁开眼看着她:“哦?娘子怎么这么关心这个叫意姐儿的?” 淑娘加大力气揉了两下:“郎君快说嘛,意姐儿的舞跳的怎么样?” 施禹水“扑哧”一声笑了:“不怎么样,简直是毫无章法可言。不过她这个舞的确新奇的很,所以我打了十分。为的是她能想出这个主意,却不是表扬她跳的多好。” 淑娘也笑了:“我也说她这个新奇的很。郎君你说,如果你在知州生辰时候排一出舞,就用这个‘荷塘仙子’的意境怎么样?” 施禹水按住她的左手:“娘子你的意思是?” 淑娘用右手指尖在他脸上轻点:“郎君有没有看出来意姐儿为什么能够踏水前行?” 施禹水想了想:“当时确实没注意,不过后来衙役向我禀报了,中午时候意姐儿请求带进县衙花园四个青壮男子,说是跳舞时候需要他们帮手。衙役说,他想着上午时候有个粉头跳舞,用了十来个大汉抬着一面大鼓,估计这个粉头也是差不多的把戏,况且只有四个男丁,就放他们进花园了。我想,是不是水下有人拖住意姐儿的?” 淑娘点了点头:“郎君你猜的倒不错。我坐在亭子上看得比较远,就看出来了。水面上的那些荷叶都是选的比较完整也比较大的,正好能挡住荷叶下面托着荷叶的人。水面上一直有几支苇管伸出来,可能水下的人就是用这苇管呼吸的。还有,因为人少就不能所有的荷叶下面都有人,所以意姐儿往前走的时候,她走过去的荷叶底下就会有一道水纹往前面去。我猜应该是要游到前面去下一张荷叶的位置,那时候苇管就是跟着水纹一起动的。” 施禹水索性坐了起来:“那么,娘子的意思是叫我用意姐儿的这支舞作为知州大人生辰时候的贺寿礼之一,然后就要从县里选拔一些水性好的青年?” 淑娘又点了点头:“还不止。郎君你想,全县这么些人,统共才这几个粉头。偏这几个粉头资质不一,水平又不一,不可能合起来排一支舞。所以不如只借意姐儿的这个点子,另外选人编排好看些。到时候郎君你再显出重视的意思,不愁人不争相练习水性或者舞蹈之道。郎君再说些亲身下水之类的话” 施禹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若是县衙里只有咱们自家人在,我便亲自在那处荷花池下水学游水也不怕,可县衙后院除咱们家外还有另外两家。我到底是朝廷命官,这样做显得太不尊重了些,不妥不妥。” 淑娘皱眉道:“郎君真的需要这么在意吗?” 施禹水点了点头:“脸面也很要紧” 淑娘眼珠一转,忽然兴奋起来:“郎君,你刚才说的,如果只有咱们一家的话,你可以去荷花池里学游水的话,算不算数?” 施禹水楞道:“可是不止咱们一家啊” 淑娘趴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然后问道:“郎君你觉得怎么样?” 施禹水沉思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娘子,此计大有可为!” 淑娘很是雀跃:“那郎君到时候把下人都把好了,前后门都上锁,花园封闭,只留下我们几个女子,我也想亲自下水试试呢!” 施禹水看看淑娘的样子实在不便拒绝:“那好,此事若成,我便叫娘子你也学游水。”实在不行,只能是封掉出入口了。 两人睡到半夜时,春花突然在外间轻轻喊道:“大官人!大娘子!” 施禹水因为睡前被娘子提的建议惊艳到了,半个晚上都在琢磨此事该怎么操作,这时不过刚刚朦胧睡下,因此春花的喊声虽小,也把他吵醒了。 施禹水一边披衣起身,一边侧身去看躺在里面的淑娘,见她睡得正香,就没有惊动她,自己穿好衣服,拿起桌子上的烛台走到外间:“春花,是不是锦娘又醒了?” 春花点点头:“嗯,大官人要现在就去见她吗?” 施禹水轻声说道:“对,迟则生变,为免夜长梦多,需要尽快拿到锦娘的供词。你带我过去,然后回来伺候娘子。” 春花点点头,领着施禹水来到西尽间,接过他手中的烛台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又将床上的账幔掀开:“金娘子,县令大人来看你了。”回身小声说道:“大官人,我去大娘子那里了。”说完便离开了。 施禹水走近床边仔细打量,锦娘的年纪应该是不到三十岁,可能是昏迷的时候长了,脸色有点黄痩,头发没有光泽,别的还好。床头摆了一张小凳,应该是平常给锦娘喂食的妇人坐的地方,施禹水将小凳拉开一点距离,又取了一块白巾搭在上面,然后才坐下了。 床上的人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行动。 施禹水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你是梅家大官人梅霆的妾室金氏锦娘吗?” 锦娘点了点头:“你就是浛洸县的县令大人?没想到这么年轻。” 施禹水没有觉得她是在恭维自己,便点了点头:“不过侥幸得中进士罢了。梅霆是你杀的吗?” 锦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问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怎么会半夜里醒来,县令立刻就能过来。 施禹水便答了她的疑问:“你还记得你的女使冬雪吗?”见锦娘点头,便继续说道:“据冬雪所说,你杀了梅霆之后,带着她从地道出城,在城外一户农家借宿。不料晚饭时候,被农妇拿空碗砸在你后脑上,所以昏倒了。正好梅家报案之后,本县派人追查到城外那户农家,发现了你们主仆都被绑着,农妇说他们本打算将你们主仆卖掉的。至于你在这里,是因为本县担心梅家想要杀你灭口,所以把你从县衙大牢挪到本县家中安置了。” 锦娘慢慢地点点头:“原来是那两个蠢货害我。大人把我救了,却也把我抓了,我就不感激大人就我一命的事了。不过,大人说梅家可能会杀我灭口的事,我承大人你这个情。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吗?能说的我都告诉你,算是报答你。” 施禹水仍旧问她梅霆是不是她杀的。 锦娘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县令大人!就算我说不是我杀的,你应该也不会信吧?不过,确实不是我杀的呢!是冬雪杀的。虽然刚才县令大人说冬雪说我杀了梅霆,不过我知道,大人你这不过是诈我。” 施禹水点了点头:“好吧。冬雪确实说是她杀的,不过她交代到如何杀死梅霆时,细节上前后稍微有点矛盾,而且断断续续得连贯不起来。在交代杀人的细节之前跟之后,她说的可都流利的很。” 锦娘又笑了:“大人,算了,这么叫感觉自己很低下似的。你叫什么名字?” 施禹水摇摇头:“本县姓名你知道不知道无关紧要,你若不想唤大人,喊一声县令便是了。” 锦娘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喊你县令吧。你知道有的人杀人的时候十分慌乱,看起来就是乱糟糟的一团,可是有人问起来的时候,这个人又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每一步的行动?还有的人杀人的时候很冷静,杀完人之后细节什么的就会全部忘掉吗?因为这种人杀了人之后就后悔自责了,因为过度自责,就催眠自己把怎么杀人的过程全都忘掉了。” 施禹水想了想:“金氏,你的意思莫非是,冬雪杀人的时候很冷静,但是杀人之后却慌乱了c害怕了,所以就自己忘掉了杀人的细节?” 锦娘笑道:“县令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都随你。你若是问我有没有杀人,那我只能说,我没有杀梅霆。” 施禹水决定换一个话题:“你还记得何伟这个人吗?” 锦娘脸上显出很不屑的神色来:“那个瘸子啊,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懂,还偏要跟我说些什么‘老乡,相互照料’之类的话。” 施禹水并不理会她的指责之辞:“那么,你是认得何伟的了?你知道何伟是怎么死的吗?” 锦娘笑的越发不屑了:“蠢死的。何伟不过高中水平,除了那点化学知识别的什么都不会,我早就觉得他那么折腾迟早会把自己给折腾死。” 施禹水稍微皱了皱眉头:“你说清楚一点?什么是高中水平?什么是化学知识?” 锦娘楞了一下:“哦,我是把你当成了现代的人了,忘了你们古代人都不懂这些。高中水平,怎么说呢,跟现在的什么三舍法差不多吧。高中大约就是相当于在嗯路?应该就是路这一级别的学校。至于化学知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可以把他看成是炼丹的道士之流就行了” 施禹水对对方口中层出不穷的新词语并不理解,不过他也没打算钻牛角尖,继续追问道:“你还是说说何伟是怎么死的吧。” 锦娘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说道:“县令你怎么也这么蠢?我不是说了吗?何伟就是蠢死的!他浓了个什么汞齐法给梅家炼银,自己又喜欢躲在地下,天天被那些汞蒸气包围着,可不是就中毒了?偏偏又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这些东西,所以我才说他是蠢死的!” 施禹水紧追不舍:“仵作验尸,并未发现中毒迹象” 锦娘的声音尖锐起来:“你不懂的中毒,就不叫中毒了吗?你是不是就听说过砒孀?是不是就只知道鹤顶红?你笨就自己掩饰起来,少出来卖蠢 作者有话要说:  了!” 淑娘突然走了进来:“郎君,怎么这么大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6章 一叶障目 屋里一躺一坐的两个人都是一惊, 施禹水回头看见是自己娘子才放了心:“娘子,把你吵醒了?” 淑娘摇摇头:“郎君,如今是三更多四更天,夜深人静,你们这边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我怕给人听到锦娘在县令家后院,万一再传到梅家去就不好了。郎君不如明天再问?白天里活动的人多,不至于一点声音就引人注意。” 施禹水本来是怕锦娘一直昏迷不醒,自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查找梅家的罪证, 这才在锦娘苏醒的第一时间就急着问话。如今见锦娘醒来后精神不错, 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了, 又觉得娘子的话有理, 便点点头:“那好。春花呢?今天晚上叫她先在这里守一晚上, 明天我再调人来专门看守金氏。” 春花从淑娘身后走出来:“大官人放心,我会好好守住的。” 淑娘跟施禹水从西尽间出来,淑娘低声说道:“这道门似乎是能上锁的,要不, 在外面拴起来?” 施禹水叹了口气:“娘子忘了,这间屋子跟咱们住的那间格局是一样的, 都有一扇大窗子。锦娘若是打定主意想跑的话, 就是门拴着恐怕也能跳窗。” 淑娘“哦”了一声。两人回到自己房间之后, 施禹水便把自己刚才问到的一点东西说给了淑娘, 然后摇头说道:“我看这个锦娘着实是个哗众取宠的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淑娘装作不解地问:“郎君,她说的什么高中, 不是指科举时候高中榜首之类的吗?” 施禹水摇摇头:“我最初听见的时候也以为是科举中了,可听她的话意思像是很普通,又觉得不像了,这才问她高中是什么意思。锦娘说的是跟三舍法差不多的一种一种学堂?” 淑娘心里暗笑,嘴上还是装做一无所知的样子:“是说上舍生吗?” 施禹水长吁一口气:“算了娘子,这些连我也没弄懂。天不早了,快睡吧,明天再审她。” 淑娘想了想问道:“不忙着就睡,郎君,你是打算明天把锦娘提到大堂上审问吗?” 听到娘子的问话施禹水正要解外衣的手就顿住了:“明天还有粉头们的比试,不能升堂问案。再说,梅家以为锦娘可能醒不过来才会被我暂时安抚住,万一他们家知道锦娘醒了,怕锦娘说出些什么来,恐怕真的会请人来杀锦娘灭口。升堂的事还是等王二跟智清回来再说吧,对外就说锦娘一直都没有醒。” 淑娘点点头,跟着又提出自己的疑问:“郎君,有一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当初你是说怕锦娘被梅家灭口,所以把她弄回咱们家安置了。现在你还是觉得锦娘会被梅家灭口,所以要暂时隐瞒锦娘苏醒的消息。梅家要说杀死锦娘给梅霆抵命我能理解,我不明白的是,郎君为什么以为梅家杀锦娘会是灭口?为什么需要灭她的口?” 施禹水犹豫了一下:“锦娘醒来的话,梅家地道的事不是就暴露了吗?” 淑娘摇摇头:“郎君,冬雪是跟锦娘一起出城的,都是走得地道,冬雪又没昏迷,梅家怎么就没有杀死冬雪灭口?” 施禹水愣住了:“这个,也许锦娘知道梅家很多事情呢?” 淑娘简直想揪着施禹水的耳朵大声骂他一顿,不过她还是忍住了:“郎君是怎么以为锦娘会知道梅家很多事的?她不是妾吗?还是不受宠的妾,能知道梅家多少事情?多到需要灭口?” 施禹水想了想:“我从抓到锦娘跟冬雪之后,就感觉锦娘可能会知道梅家很多事,也许是因为她只是个妾却是梅霆的妾。而且她能杀死梅霆,肯定是觉得自己不用偿命。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说不上是为什么。” 淑娘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低声问道:“郎君,你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咱们是夫妻,所以我知道很多关于你的秘密。你想一想,就算你对我有百般不满意想要冷落我,你会不会考虑到我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所以在冷落我之前要千方百计地安抚住我?至少让我觉不出来你想冷落我?” 施禹水扫了淑娘一眼,心里一跳,难道娘子看出来什么了?他想了想回道:“娘子,你既然说了是夫妻才知道很多,锦娘是梅霆的妾,所以应该也能知道很多啊。” 淑娘摇了摇头:“郎君,重点不是这个。锦娘是梅霆的妾没错,你猜她知道很多恐怕也算猜对了。至少那个何伟的事情确实跟她有关。但是,除了梅霆之外,谁知道锦娘知道这么多?就算锦娘知道了不少,梅霆也照样敢冷落她十几年,是不是就说明她知道得那些其实算是无关紧要的?” 施禹水坐直了身体:“这个,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到的。”的确,按照娘子这个思路来,梅家的人很可能不清楚锦娘知道一些内情。从外人的角度来看,锦娘是因为一手织锦技术被梅霆看中纳进门做妾的,而锦娘的织锦技术被梅家得到之后立刻就被梅霆冷落了——这几乎是赤果果地证明:梅霆就是为了她的织锦技术才让她进门的,等到技术到手没了价值,就被弃之不顾了。这样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梅家的确不必费心灭口,锦娘已经杀了人,官府自然会判她死刑,梅家只需要坐等就能看到锦娘伏诛。 淑娘这才笑了起来:“郎君想通了就好,睡吧。锦娘那边明天叫孙嫂子跟夏桑轮流看着吧,春花还要跟我去看粉头们比赛呢。郎君叫她守着半夜,恐怕她不能好睡了。” 施禹水想了想:“娘子,我还是觉得锦娘那边一定知道不少内情,需要尽快审问。不过我不方便出面,这样吧,娘子,我交代给你需要问些什么,明天在家替我问一问。为免别人生疑,明天早起我还是要到衙门一趟,然后去花园看粉头们比试。明天你打发人说看烦了不想再看,我刚才跟你说的你记住,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淑娘无语了半天还是答应了:“那好吧,反正那些粉头们演的也不怎么样。” 施禹水失声笑道:“你这话倒像看过多少怎么样的。” 淑娘心说,我可真的是看过太多很怎么样的了,现代的技术进步,光是灯光c舞台特效c服装道具这些东西摆起来,演的再差也能说一声还挺热闹。现在嘛算了,多说无益。只好还了一句嘴:“你自己想啊,看古代的诗的时候,想象那些美景都很好。等真的见到的时候,也就那个样子了。” 施禹水翻身看她:“娘子说的是哪一首诗?” 淑娘摆摆手:“就是那些说海啊河啊什么的,那么多,我也没一首一首都记住” 一听到“海”,施禹水就笑不出来了,那个未能谋面的孩子啊他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睡吧,起身熄了灯不再出声。 那边春花受命看守锦娘,就很尽职尽责地把自己的铺盖搬进里屋的榻上,跟锦娘同住一屋。 锦娘看到春花的头发仍是未婚发式,忽然笑道:“你家小姐醋劲儿这么大,你吃了不少苦吧?” 春花生气地说道:“你才是小姐呢!” 锦娘愕然:“你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 春花愣住了:“现代是现在的意思吗?穿越是什么意思?” 锦娘不耐烦地说道:“你少给我装糊涂,你要不是现代穿越的,怎么我说‘小姐’你会生气?古代不都是把小姐当成敬称的?主子是小姐,仆人是丫环。” 春花被她弄糊涂了:“小姐不就是说的粉头吗?主子说的是主家?” 锦娘翻了个白眼:“算了,你不想认就不认吧。”跟着就翻过身去,却不小心扯到了脑后的伤,顿时又倒吸一口凉气。 春花忙从桌子上端起烛台上前细看:“金娘子,你这伤口已经结了痂了,还是很疼吗?” 锦娘没好气地说道:“要不你试试被人在后脑勺砸一下?” 春花对锦娘这种态度简直无语,便不再说话了。屋里熄了灯之后好半天,锦娘突然又问道:“你是叫做春花吧?” 春花“嗯”了一声。 锦娘又问她是哪里人c跟着县令一家多长时间了c是县令的人还是夫人的人等问题? 春花一个都没回答,劝她早点睡:“你虽然醒了,还不知道伤势怎么样,等明天郎中来了给你诊脉之后在打算别的。这会儿还是早点睡,继续养伤比较好吧?” 锦娘“切”了一声,心里开始盘算起来:这个叫做春花的穿越女跟之前的何伟不同。何伟是个凤凰男,又信奉启点那些种马流派的小说,以为凭着他的本事在古代肯定能够混到高官厚禄,所有的女人都哭着喊着要跟他,真的是太把自己当盘菜了。自己不过略施小计就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这个春花明明是个现代女性,穿越之后却安安分分地做下人,还给人家当不开脸的通房,看来是打算把自己彻底融入古代了。那怎么样才能打动这个被古人同化了的老乡呢? 第二天,施禹水到县衙之后就派了一名衙役去请方老郎中:“夫人昨夜被梦魇着了,早起就说有点头疼,你请方老郎中速来给夫人诊脉。” 等方老郎中来的时候,县衙诸人已经在花园里准备看粉头们的表演了,一位守着花园门的衙役过来禀报了一声,施禹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后院里,方老郎中见了淑娘行了个礼:“老夫见过夫人,大人说夫人被梦魇住了?” 淑娘摇摇头,指指西边的屋子:“方老爷子这边请。” 方老郎中看是自己之前给锦娘诊脉的房间,顿时心下明白,来到西尽间见到的果然是已经苏醒的锦娘。诊脉之后摸摸胡须说道:“金娘子的伤势没有大碍了。不过金娘子这半个多月来只进流食,脾胃虚弱,暂时不要着急用饭。多调养一阵就好,至于药方便不需要开了。” 转身向淑娘告了辞离开,被衙役领进花园面见施禹水:“方老郎中,诊脉的结果如何?” 方老郎中恭恭敬敬地回答:“不妨事,多调养一下,饮食上还要清淡两日,也不需要用药。” 施禹水笑着点点头:“那本县就放心了。来人,送方郎中回去。”众人说些“无事就好”c“大人与夫人如此夫妻情深”之类的话,又继续看粉头们表演。 锦娘见淑娘正是昨天晚上半夜里过来叫县令“郎君”的那个美女,又看看旁边的春花,暗暗点了点头,怪道老乡老实呢,原来长得不如正室,那肯定是得不到多少宠了。 淑娘说道:“金娘子,方才郎中的话也没有避着你说,想来你全听到了?” 锦娘点点头:“你是县令夫人是吧?” 淑娘不答,转身对春花说:“去跟孙娘子说,悄悄地叫上夏桑过来一趟。” 锦娘吓了一跳:“夏桑?这名字我在梅家听说过啊。” 淑娘一挑眉:“夏桑本来就是从梅家赎身之后嫁进施家的,你也是梅家人,听说过夏桑的名字有什么打紧的?” 锦娘发了一阵呆:“我叫你夫人吧。你来做什么?” 淑娘想了想直说了:“官人说,需要你的供词,他不方便不上衙办差在家审问你;偏县衙里人多口杂,目前又不好叫梅家知道你醒了,免得你被梅家派人追杀。所以叫我来私下里问你。” 锦娘心中嗤笑“你们这帮老古董能从我身上问出什么有用的才怪呢”,脸上摆出一副“你只管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表情:“夫人要问什么?” 淑娘点点头:“大人叫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是:梅霆是不是你杀的?” 锦娘摇头:“不是我,是冬雪。” “第二个问题是,冬雪是怎么杀死梅霆的?你要详细地说,不要有遗漏的地方。” 锦娘想了想说道:“嗯,当时是,嗯我在跟梅霆吃酒,梅霆叫我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不然他以后就不来了。嗯,然后我生气了,说不来就不来吧。梅霆就站起来要走,当时冬雪在一边炉子上温酒的,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藏了一把刀,一见梅霆站起来,就拿着刀冲着梅霆的肚子上砍起来。然后,梅霆就倒在地上,肚子上的血在地上流了一小块。跟着他又自己站起来,朝门口走了两步,就倒下没再爬起来。” 淑娘又点了点头:“第三个问题:梅霆的舌头是怎么回事?是谁说要割下来的?” 锦娘笑了:“县令连这样的事都敢叫你来问,看来你也不是我想的那种身娇体柔c弱质纤纤的女子嘛。” 淑娘皱了皱眉:“我是怎么样的女子只要我家大人不说什么,用不到你来操心。你还是快说是谁的主意吧。” 锦娘点头叹道:“这个倒是我的主意了。谁叫梅霆当初全是骗我的呢?我没有把他阉了,再让他活着生不如死,已经对得起他了。” 淑娘点点头:“第五个问题是,梅家的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锦娘撑着在床上坐起来:“哎哎哎,你这怎么到第五个了?第四个问题哪去了?你这样是想逼死强迫症吗?” 淑娘装出一副呆愣的样子:“第四个问题是叫我问你为什么要在梅霆死了之后割他的舌头,可你刚才自己说了,我就跳过去了强迫症是什么?为什么说我逼死强迫症?” “强迫症就是”锦娘摆摆手:“算了,你不用管强迫症是什么,你接着问吧。” 淑娘再次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梅家的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锦娘笑了:“梅家的地道还是我提议挖的呢,我怎么不知道?” 淑娘点点头继续问:“冬雪说,你带着她直接到了一间屋子,掀开地上的木板就下去了。大人叫我问你,你被梅霆关起来了这么久,怎么梅霆就没有把原先你知道的地道改个地方儿?” 锦娘想了想又回答了:“梅霆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带着冬雪走的地道是何伟挖的。” 淑娘吃了一惊,连声追问:“何伟挖的?昨天晚上你不是看不起何伟吗?那你们两个应该相处不起来吧?为什么他挖的地道你会知道?” 锦娘神秘地笑了笑:“你猜呢?” 淑娘郁闷得想憋出一口老血,想了想又忍住了,冷着脸说道:“刚才那个不是我家大人叫我问的。大人想问的下一个问题是” 春花在外面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淑娘立刻住嘴不说了,孙娘子跟夏桑进来之后,淑娘才指着坐在床上的锦娘说道:“这个人就是锦娘,大人交代过要守住她,你们两个跟春花轮着班儿看住她。” 夏桑仔细地打量了一阵锦娘,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家一定看住她。”孙娘子却看见了一边榻上春花的铺盖,遂笑着跟淑娘请示:“大娘子,晚上我一个人住也没意思,不如我搬过来守晚上,让春花能好好睡觉。白天还要仗着她跟着服侍大娘子呢。” 淑娘想到王二跟智清出门未归,孙娘子一个人住在西厢房的北次间——距离这间屋子是最近的,说不定昨天晚上就被吵醒听到了些什么。不过她是自家人,也信得过——便答应了下来:“那好,我也担心春花一个人守夜会熬坏了。” 春花笑嘻嘻地说道:“多谢孙二嫂,那白天就我跟夏桑轮流守着吧。” 淑娘几个人自己把时间安排好了就点点头说道:“孙嫂子c夏桑,你们先回去吧。万一有人问,就说我头疼,叫你们过来吩咐中午饭要做得清淡点。” 两人答应一声走了,春花自觉地在外面守着。 锦娘“扑哧”一声笑了:“夏桑也是个长得不如你的,看来你确实驭夫有道。” 淑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想了想便没有追问,反而继续自己刚才被打断的问话:“大人叫我问你,梅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锦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起淑娘来:“夫人,我也有一个事情想请教你,冬雪杀死梅霆,我先是没有阻止,后来又知情不报,这两样罪名加起来,大概能判多少年的刑?” 淑娘摇摇头:“判刑的事是朝廷大事,不是我这种内宅女子应该过问的。”开玩笑!我又不是念法律的,就算是现代我也不知道该判多少刑好吗?古代的法律我就更不知道了。 锦娘无语了一阵,又是没好气地说道:“刚才我见你挺能干的呀?为什么要甘心在内宅这个小院子里消磨一生?你应该勇敢地走出去,你的人生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精彩,不要把自己当作男人的附庸!” 淑娘有点啼笑皆非,这个算是劝自己在古代开创自己的事业吗?她摇摇头,假装出一片茫然之色:“金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的附庸说的是妾,可我是正室啊。小院子?县衙很大的,不算是小院子了。再说大人也带着我出过门的。” 锦娘被噎住了:“你!!算了,我跟你们的代沟太深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淑娘摇摇头:“说不明白就不要说了。金娘子,梅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锦娘转头看她,脸上笑的很奇怪:“你既然不知道我会被判多长时间的刑,我跟你说梅家的事情也没什么用。等你家大人什么时候有空了亲自来问我吧,到时候我看看能用多少事情能够交换到不坐牢。” 淑娘略一想就明白了,锦娘打的似乎是“污点证人”的主意?她没有拆穿,只是继续劝说道:“夫妻一体,你先跟我说了也没什么啊。” 锦娘干脆地躺下闭上眼了:“我累了,你先走吧。” 淑娘不再纠缠,叫过春花:“你在这儿守着。”自己出去了。 锦娘这才睁开眼看着春花笑:“原来你的主子够漂亮,也够聪明,我能 作者有话要说:  理解你为什么甘心屈居人下,你不想承认我也不逼着你了。” 春花一头雾水:“金娘子你说什么?” 锦娘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忍不住冲春花发起怒来:“我说我知道你是个穿越女!” 淑娘在门外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7章 承认穿越身份 锦娘怎么会把春花当作穿越女?难道?是自己曾经在无意间说过些什么比较现代的词语, 又被春花无意间在锦娘面前说出来了?她没有出声,在门外继续静听。 春花在里面对着锦娘真的是懵了:“金娘子,你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我还是去回大娘子一声,再请郎中来给你看看吧。” 淑娘果断进门:“春花,你去把夏桑找来,我有事叫你去做。” 春花忙指着锦娘说道:“大娘子,金娘子不知道是不是伤到脑袋了,一直跟我说些‘穿越女’什么的话, 还说我不认她也不逼我了, 我都不知道要认什么。” 淑娘摆摆手:“你先去叫夏桑, 我来问问锦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春花看了一眼床上的锦娘, 心里衡量了一下, 就算锦娘脑子不清楚了,估计也不能对大娘子怎样,自己跑得快点尽快回来就行了。盘算停当立刻便出门去厨房叫夏桑了。 淑娘这才问道:“你跟春花说的‘穿越女’是什么意思?你想叫她认什么?你是不是还想着抓着什么把柄了,可以威胁春花带你逃出衙门?” 锦娘怔了一下, 心里起了一个坏主意,跟着就笑了起来:“哦, 夫人啊, 你这个女使是从小跟着你的吗?” 淑娘摇摇头:“我娘家穷一些, 不能专门给我养一个女使一养十多年, 春花是先婆婆的女使。我与官人成亲之后,春花就拨给我们了。” 锦娘笑道:“那,你没嫁给大人之前, 春花怎么跟大人相处的你是不知道的了?” 淑娘点点头:“对。” 锦娘又坐起身,将枕头放在背后斜靠在床头:“夫人,有句话我想说,你当心一点你这个女使吧。” 淑娘假装发愣:“锦娘,你说的是,当心春花?为何要当心春花?” 锦娘侧耳听听窗外门外的动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发现你这个女使跟你老公有点不妥。” 淑娘继续装傻充愣:“我老公?是说我公公吗?公公也去世了” 锦娘又不耐烦起来:“什么你公公!你老公说的是你男人!跟你们古人说话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不懂,一群土鳖!” “土鳖又是何物?锦娘,你为何称我是古人?我明明是今人哪?” 锦娘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她捂着脑袋好半天都没出声,淑娘立刻装出着急模样:“锦娘,你是头疼了吗?你等着,等春花回来我再叫她去请郎中给你诊脉!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锦娘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我没事!你别吵了,闹得我想跟你说的话都差点忘了。” 淑娘又表现出被她的气势压住了的感觉,稍微有点担心又带点唯唯诺诺地说道:“哦,你真的没事了吗?我不插嘴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锦娘心里平顺了一点:“你这个女使可能想勾引你男人。” 淑娘大吃一惊:“不可能!春花是有心上人的!” 锦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是故意骗你的!她要是有心上人,怎么会大半夜喊你男人,大晚上就跟你男人一处说话,一点都不避讳?真正有心上人的女人,根本不屑跟别的男人说话的好吗?你确实脸好看,可男人都是贪新鲜的,你就是貌若天仙,你男人看上几年也腻味了。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来点清粥小菜换换口味嘛。你这个女使很有心计,你以后多防着她一点吧。” 淑娘再做出一副大受打击c不敢置信的形象,不断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说的事不可能的” 锦娘看着县令夫人被自己几句调拨的话弄得方寸大乱,心中甚觉满意,古代人就是这么好忽悠,不像春花那个现代心机女,装得一副小白花的无辜样子,实际上却油盐不进。看来自己也有可能忽悠住县令了 春花跟夏桑从外面进来:“大娘子,夏桑过来了。” 淑娘匆匆说道:“夏桑,你留下,看住锦娘不要叫她出门,她要是跑了大人也要吃官司的!” 夏桑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家一定看住她不叫她动。” 淑娘对春花厉声喝道:“春花,你跟我过来!” 那边锦娘都傻了:这是,要当面对质了?这个县令夫人怎么蠢成这样了? 春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一转眼的功夫大娘子怎么就对自己发起火来,直到跟着淑娘回到东尽间,淑娘低声笑道:“那个锦娘啊,可能真的是脑子有点乱了。乱说话挑拨我,我看她打着主意是想叫我赶你出门呢。” 春花放下心来:“大娘子,那个锦娘真的是坏了脑子了?” 淑娘摇摇头:“说不上。回头我把施家先祖的手记抄本给你看看,你看了就知道了,锦娘这种情况先祖写的书里提过。” 春花点点头:“好啊,大娘子,我看不懂的大娘子要教教我。” 淑娘笑着说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教你就教你吧。那书里写的千奇百怪的事情多着呢,大约,跟《西游记》那种一个地方一种妖怪差不多?也像是一些精怪作弄人。” 春花眼睛亮了:“也有猴子吗?” 淑娘笑着摇头:“我可没说过是另一本《西游记》,反正就是一种感觉,你看了就知道了。” 春花这才问道:“大娘子,你刚才说有事叫我去办,是什么事?” 淑娘又摇了摇头:“哪里是叫你办事,我想着你昨天晚上守着锦娘,可能没有睡好。本来打算去叫你稍微休息一下的,谁想到在门口听见锦娘说你是什么‘穿越女’,就借口把你叫出来了。她说的‘穿越女’这个词,我在先祖的游记上见过,知道是什么意思。” 春花笑着撒娇:“我就知道大娘子疼我。这会儿没事,不如大娘子这会儿就把书拿给我看吧?不然就给我讲讲‘穿越女’是什么意思。” 淑娘起身去找书,不多时拿了过来,翻开:“你看这一篇,说的就是一个穿越女的故事。” 春花拿着书看了起来,看到不懂的地方就问淑娘,淑娘便用她能理解c且又不超出这个时代的词给她讲解。一边讲一边笑,自己到了古代也还是没摆脱做个老师的命运。 中午春花已经在磨着淑娘讲下一篇了,淑娘一看是重生的就不想讲,正在想办法脱身时,施禹水回来了:“娘子,春花,你们在做什么?锦娘那边怎么样了?” 春花讪讪地放下书:“大官人,大娘子,我去把饭菜端过来。”一溜烟地出了屋。 淑娘看她逃得快,不禁笑了:“郎君,你来坐着,锦娘那边我有事跟你说呢。” 施禹水坐下,拿起方才春花放下的书,一看封皮就愣住了:“娘子,你怎么把这书又拿出来看?” 淑娘走到丈夫跟前,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郎君,我听锦娘说话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这本书,总觉得锦娘的情形有点像是这一种叫做‘穿越’的现象。” 施禹水一怔:“娘子,你说什么?!” 淑娘又低声说:“锦娘指责春花是穿越女,我当时立刻就想到这本书了。然后我就装作不懂的样子去套她的话,结果她口口声声说我是古人,连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都不通。最怪异的是,她不知道怎么以为春花是你的妾,私下里劝我提防春花” 施禹水失声笑道:“这也太离谱了吧?”纳妾自己想过,可春花?从来没想过。 淑娘一摊手:“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施禹水看着书的封皮:“娘子,这本书咱们仔细研究过,对书里的内容可以说知道得很清楚。你当初能看出我的不同之处,说明你看得还挺准。如今你觉得锦娘像,那恐怕至少有八分像。” 淑娘点头:“郎君,对这个锦娘,到底该怎么办?”杀掉吧,她算半个老乡,自己多多少少有点于心不忍;不杀吧,一来她杀了人可能本来就会没命,二来万一她到处嚷嚷县令家的女使是穿越女 施禹水脸上的神色很凝重,淑娘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是狰狞:“不能留!正好她杀了人,虽然她不承认,不过杀人的具体过程还是锦娘说的更清晰,冬雪应该只是个顶罪的。等我从锦娘嘴里挖出来梅家一点事情,立刻把她的卷宗递到知州大人那里,尽快将她处死!”自己的经历奇特,不能让一个跟自己有相似经历的人活着对自己有一点点的不利。 淑娘听得心里一寒,然而却不能指责丈夫,毕竟自己也想过要锦娘的命,何况锦娘还涉嫌害死何伟那个穿越男呢?她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辅导,才勉强笑了出来:“郎君,那个何伟的事怎么办?锦娘说她从梅家逃出来走的地道是何伟挖的,梅霆不知道这个地道。” 施禹水也放缓了语气:“昨天晚上虽然只是片段,锦娘也已经承认何伟是被她诱导之后才死掉了。回头这一项罪名我也给她加上,免得只有一桩罪会让她逃脱死刑。” 淑娘点点头:“郎君,锦娘是不是知道梅家银矿的事?” 施禹水正要说话,春花在外面敲了一下门:“大官人,大娘子,我把饭菜拿来了。”淑娘忙说了一声“进来吧”,春花才提着食盒走进来:“大娘子,摆在这里,还是摆在外间?” 淑娘看向丈夫,施禹水想了想:“这里吧。春花,金氏那边给她准备饭菜了吗?” 春花一边打开食盒取出盘碗一边说道:“姜嫂子跟我一起过来的,她给那屋送饭去了。” 施禹水点点头:“你去说一声,饭后我过去向金氏问话。” 春花摆好饭菜收起食盒:“好的大官人。”等出了门就直接来到西边:“金娘子,大人说饭后他来问你话。”锦娘端着一碗粥,心里暗自盘算能不能脱罪。 饭后施禹水径直到了西边,淑娘拉着春花叫她午睡:“你昨天晚上肯定睡不好,趁着这时候是个空儿,快去睡一会儿吧。” 春花答应下来,索性在淑娘床上睡了。淑娘想了想,还是来到了西次间,听丈夫在里间审问锦娘。 “金氏,梅家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县令,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啊,不然我怎么知道自己知道的关于梅家的事情够不够换到无罪开释?” “金氏,你不要顽固,你犯的罪不是本县说免刑就能免刑的。你还是先老老实实交代,本县在奏折里也好替你美言几句,以期官家能够对你网开一面。” “哦,原来你还要请示皇帝呀?那县令想问的是梅家的什么事?” “银矿。” “你是怎么知道梅家的银矿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金氏,本县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锦娘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那好吧,既然你连这个都知道了,那大概真的是知道了很多。银矿的具体位置我不清楚,梅霆说女人家是绝对不能知道的,所以没告诉我。银矿是大约四十年前梅洵老头子发现的,怎么发现的我不清楚。最初他们是烧矿石,然后提炼出来银子,炼出来的银子一半在梅家打成银锭子,用来向外人打赏还有给自家人花用;另外一半送到银楼里打成首饰卖出去。” “梅洵两口子住的东花园最开始是第二次提炼银矿石然后打成银锭的地方,不过何伟给梅家改进了炼矿的方法之后,因为汞蒸气对人有害,梅洵两口怕害到自家,就挪到城外文家别院里去做了。文家别院是我进门之后文氏回娘家要来的,为的是固宠。那处院子如今对外说是文家别院,实际上已经列在文氏的嫁妆单子上,是梅家的产业了。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梅霆后来对我狠心,之后的事情我都不清楚了。” 施禹水点了点头:“梅家地道的出入口都在哪里?” “梅家自己挖的地道城里的出入口在梅洵老两口住的东花园,后来何伟偷偷挖的入口在梅家院子离西跨院很近的那一排高墙里面。” 施禹水沉吟了一下:“是不是紧挨着西边中间跨院的地方?那里从外面看上去像是一排小屋子?实际上更多的是墙?” 锦娘惊讶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施禹水点点头:“本县已经说了,本县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金氏,本县再问你,梅家炼银矿是每天都做还是月末月初才做?” 锦娘稍微有点失落:“原先是每天都做的,那时候他们挖出来的原矿先在城外矿山附近的庄子上提炼一遍,然后跟煤块一起送到城里,在梅家东花园再用铅提炼出纯银。后来何伟的法子弄出来之后,能从一块矿石里炼出更多银子来,就不用天天做了。只在月末至月初的时候送到城外别院里提炼,炼出来的都不是大块的银块,所以能直接混在煤块里,再送到梅家去打成银锭子。” 施禹水皱着眉头问道:“何伟的法子到底是什么办法?” 锦娘终于看了一眼施禹水:“县令,别看你是进士,你不是这方面的人,我解释了你也不懂。” 施禹水坚持:“你只管说,听不听得懂是本县的事。” 锦娘想了想解释起来:“汞你知道是什么吗?算了水银你知道是什么吗?” 施禹水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似乎道士炼的丹药就有水银。” 锦娘点点头:“那好吧,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懂。何伟的法子就是用水银把银给提炼出来,具体的东西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就是这么个办法。矿石里的银跟水银结合,变成一种叫做银汞齐的东西,把这种银汞齐一蒸,汞也就是水银变成气没了,剩下的就是纯银了。” 施禹水想了半天还是只能明白一点点,不过他觉得比原先的方法确实方便很多:“不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推广开来?可以省下不少煤” 锦娘哈哈大笑,却又牵到了后脑的伤口,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县令,我劝你一句吧,原先的办法不过是要煤,何伟的办法要的是命!水银蒸汽是有毒的!你们这群古人又没有什么防护措施” 施禹水一怔:“你说什么?那,梅家换了方法之后,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锦娘又笑了:“可不是吗。县令,我杀死梅霆还算是为民除害了呢!” 施禹水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哦,你承认梅霆是你杀的了?” 锦娘一愣,矢口否认:“我只是一时口误,口误!” 施禹水看她一眼:“金氏,看在你交代了这么多的份上,本县告诉你一句实情,梅家一直在催着本县尽快给你落实死刑,将你处斩。本县也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想要梅霆的命?” 锦娘脸上的笑消失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不了解,爱情本来该是甜蜜的,背叛爱情的人,该死。” 施禹水紧追不舍:“金氏,你指的是梅霆?” 锦娘长吁一口气:“既然县令猜到了,我就给你讲讲我跟梅霆的事吧。当初我的时候才十三岁,虽然跟着我娘学了绣花,将来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绣娘。我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平庸,就拼命地钻研,用我所知道的后世的知识创造新的花样c练习新的针法,终于在两年内练出了一手绝技,我织的锦缎连皇宫里的人都抢着要。” “那时候很多人上门提亲。那些小屁孩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想想自己的家境配得上我吗?当初我没有这门手艺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上门提亲?如今我出名了他们来拣现成的便宜?哪来的脸上门的?后来梅霆出现了,他当时只有二十八岁,正是最有魅力的年纪吧。生的一表人才,衣着得体,谈吐不凡,亲自上门向我提亲。我想办一个纺织厂招女工,梅霆对我说,梅家家大业大,肯定能帮我把织锦技术发扬光大。他还偷偷告诉我梅家发现了银矿的事,说就算所有的产业都没了,有这个银矿在,也不会没钱养我的。” “那时候他天天上门,我对他说,我不想做妾。梅霆答应我会把文氏休掉,不过要我先进门显示出自己的重要,不然爹娘不会同意他休妻的。我答应了。那时候梅霆对我是真好啊!我一进门,他就跟文氏闹翻了,文氏还被赶回了娘家。梅霆天天带着我出门,有时候是去看地方好盖厂房,也有时候纯粹就是出去游玩的,还经常带我回娘家,对我那便宜爹娘叫的也是岳父岳母。” “有一回我们出城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何伟在城外路边上,被一群小孩子围着砸石头。我认得他是跟我娘家住一条巷子的何伯的小儿子,那周围的邻居都说何伟识字,还从书里找到了办法给他爹帮得上忙。我听了之后才想到何伟有可能跟我一样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悄悄地跟梅霆说何伟有大用,叫他去救何伟。梅霆把何伟救下来之后何伟很感激梅霆,但是他不会走路,觉得自己帮不上大忙,就说帮梅家银楼改进一下银子的提炼方法算是报答,然后梅家才换了何伟改进过的炼银方法。” “可惜这样好的时光只有不到一年,厂子盖好之后没多久,我把技术分步骤教给了厂子里的女工们。等到第一批锦缎织出来,跟我自己织的不差什么,送到京里去一样被哄抢。梅霆忽然就说我是恃宠而骄,转头就去文家把文氏接了回来,把我关了起来。” “没多久我认识到了,梅霆他打从一开始就是骗我。他跟那些向我提亲的小年轻一样,就是看上了我织锦的技术,文氏回娘家根本就是跟他一起做得一个套,为的是哄我交出技术。可惜我后悔也晚了。当时梅霆对我看得很严,不让我随意出入,洗衣做饭都要我自己来。我跟他说,想要一个女使照顾我。梅霆本来不答应的,后来我用地道这件事跟他做了交换,这才有了女使,也没有再被关在高墙里面,还给我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很小的小院子住。” “我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在梅家被关起来一辈子,就找到了何伟,跟何伟说我知道跟他是老乡,说梅霆现在只是在利用你,就像利用我一样。我求他救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8章 屋塌 “我告诉何伟, 他现在住着的这间屋子,实际上在梅家是用来关人的,我之前也被关在这里过。何伟很气愤。他说他这一世自出生以来一直被人抛弃,每次觉得可以重拾对人的信心时,便会再次被击碎。他说他信不过我,但是他跟我算半个老乡,他要逃出梅家的话,可以带上我。他叫我耐心忍着, 等我们逃出去之后再把梅家掀个天翻地覆来报仇。” “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多年。我的女使已经换到第三个了。冬雪是有点脑子不够使, 俗称的‘缺心眼儿’, 梅霆不怕她会帮我办事, 所以她才能长时间地跟我, 被我慢慢地教导得能够一心向着我。我更没想到的是,中秋的时候梅家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一个被骗来炼银的人从家里跑了出去。幸好梅家预先就防着抓来的人逃走,一骗过来就先割掉舌头, 就算逃出去也不能开口说话,不会泄露银矿的消息。逃出去的人长得瘦小, 又很久没有梳洗过, 披头散发的分不出男女。县衙里的人上门询问的时候, 梅家用自家疯了的姑奶奶充数混过去了。” “后来梅家又不知道遭了什么, 被人大晚上摸到家里打探。然后梅家就紧张了起来,开始派人守夜了。我本来跟何伟是晚上偷偷碰头的,这下没办法避开那些守夜的人了。何伟说, 这样下去他偷偷挖地道的工作就不能做了,只能把地道连上梅家原先的地道,祈祷逃走的时候不会遇到梅家人。” “结果他继续挖地道的时候可能太累,死在那里了。梅家人把他的尸体抬出去说是仍在乱葬岗,又不小心碰到了蓬莱寺的和尚,就被县令发现了。梅家吓得赶紧把炼银的事暂停了,在城外文家别院炼成银块子之后就先放在那里了。我觉得何伟挖的地道迟早要被梅家堵上,就打算尽快逃走,不过临走前要让梅霆付出代价。” 听到这里,施禹水开口打断了她:“所以你才要杀死梅霆?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带着冬雪走?” 锦娘楞了一下:“我带冬雪走,多少也是因为有点感动了吧,她对我真的是百依百顺。虽然对冬雪,我最初存的也只是利用的心,但人心肉长。慢慢地我又觉得,我是被梅霆欺骗了感情,如果我也欺骗冬雪,那我跟梅霆那个渣男还有什么区别?她如果被我留在梅家,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施禹水听到“渣男”一词不由愣住了,自家娘子似乎也用这个词形容过净明师父?他试探地问道:“渣男何意?” 锦娘随口答道:“渣男啊,在这个时候人们应该是用‘负心汉’这个词来形容的吧,是一个意思。都是说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痴情,但是这个男子为了功名利禄之类的外物吧,对女子负心绝情了。” 施禹水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锦娘见对面的县令突然愣住了,就笑了起来:“县令,你是不是不大明白?我给你举个例子,就说你吧。你的夫人是个大美女,可惜家里比较穷。若是你在中进士之前跟你家夫人成了亲,中进士之后京里的官说自家有个女儿要嫁给你,你觉得对你的仕途有帮助,立刻就给家里寄了一封休书,然后娶了官员的女儿,再入洞房,那对于你夫人来说,你就是个渣男了。” 施禹水忽然清醒过来,看了锦娘一眼:“不必纠缠这些,梅霆是你杀的吗?你方才说了,不忍心留下冬雪在梅家送命,那么你现在怎么就能忍心把杀人的罪责推在她头上让她送命了?” 锦娘收起脸上的笑:“县令,冬雪脑子不大清楚,按律可以减罪的,她不会死。人若是我杀的,我可能就活不下来了。” 施禹水奇怪地问道:“你是听谁说,冬雪可以减罪的?” 锦娘愣住了:“精神病人杀人不会判死刑,没有这条法律吗?” 施禹水继续追问:“精神病人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人可以不判死刑?” 锦娘这才着急起来:“县令,你跟我说,如果人确实是冬雪杀的,她会被判处死刑吗?” 施禹水点点头:“杀人者死,按律当斩。” “县令,你让我好好想想吧。”锦娘说完就沉默了起来。 施禹水点点头:“本县先走了。”他出了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娘子,春花呢?刚才我把夏桑支开了才去问的锦娘,如今先教春花去守着吧。” 淑娘忙朝床上努努嘴:“诺,在那儿睡觉呢。要不,我还是去叫夏桑来看着锦娘吧?” 施禹水想了想同意了,看着出门的淑娘的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淑娘回来:“我叫夏桑去守着了。郎君,锦娘交代了吗?” 施禹水点点头:“说了不少,首先是证实了梅家银矿的消息,但不知道具体位置;然后确认了梅家地道出入口的位置;另外也知道了何伟的死因。不过锦娘不肯承认梅霆是她杀的。” 淑娘想了想问道:“郎君,王二跟智清回来,如果查到了银矿的位置要怎么做?如果没找到银矿的位置又要怎么做?” 施禹水在梳妆台前坐下:“如果查到了,我亲自到知州那里分说,请州衙派兵包围梅家的矿山c梅家c城外文家,力争把梅家上下一网打尽。如果查不到那只好推迟一阵再说了。” 淑娘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春花,压低了声音说:“郎君,不如跟锦娘透个话,梅家倒了的话她跟冬雪有可能活命,要是梅家一直屹立不倒,梅家人肯定会一直追究锦娘杀人的事,她肯定性命不保。看看这样的话锦娘会不会说出来银矿的位置?” 施禹水点点头:“我已经跟她露了一点口风,不然她也不可能交代这么多事情。不过,她跟冬雪杀人是实肯定要偿命,跟梅家倒不倒都没关系。” 淑娘叹了一口气:“那只好盼着王二跟智清找到地方了。” 施禹水忽然站起身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到前面衙门去了。” 淑娘把丈夫送出门回来坐下,开始思考起来。刚才丈夫从锦娘那里听到“渣男”这个词以后问的话,分明是怀疑自己了,为何没有当面质问自己?如果他一直不问,是打算揣明白装糊涂,还是打算秋后算账?现在自己也知道丈夫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了,那自己要不要主动交代?还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得混下去? 花园里,施禹水跟几位属官商定粉头们的名次:“曼娘倒是三项全能,无怪乎之前就被推为魁首。云卿的乐器与曲子都不错,可惜舞差了些,只能居次了。至于其他人,依本县看来,就不必议定名次了。” 徐县尉笑道:“不议就不议吧,其他人着实没什么看头。” 其余几人也随声附和。 施禹水又单独提出意姐儿来:“这名叫意姐儿的粉头编排的水中舞独出心裁,本县打算在全县召集人手共同习练,以为知州明岁生辰贺寿之礼。袁县丞c庞主簿,这件事就交给你二人督办。识得水性的男子好找,能够体态轻盈到在荷叶上起舞的女子却不多,你们要用心一些。还有,注意安全,本县可不想一支舞却要用人命堆出来。” 袁县丞跟庞主簿齐齐答应下来。庞主簿提议道:“大人,若论浛洸县里,只有梅家最大,家中女使众多,不如先向梅家询问一声,若能出几位女使做舞者,也免了到处搜寻合适女子的苦恼?” 施禹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梅家家中新近才有丧事,想是流年不利?偏这支舞是为知州大人贺寿所做,从梅家选人不妥。” 庞主簿懊恼道:“是属下一时疏忽,罪过罪过。” 忽然一名衙役冲过来:“大人,梅家有人来报案,说梅家四官人跟梅十二郎还有梅霆的长子不知何事互殴,闹出人命来了!” 席上众人都吃了一惊,施禹水率先起身:“几位大人,本县先到梅家查看现场,这里交给你们处置了。”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徐县尉看着庞主簿说道:“庞大人,幸亏县令没打算用梅家的人,不然就是咒知州大人了。” 庞主簿抹了一把汗:“是,是,是我想差了,幸好县令大人英明” 来到梅家时,场面比上次梅霆被杀还要混乱,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三倍不止。一来梅家下人本来就多,二来正在办梅霆的丧事,三个人就是在灵堂上一言不合打起来的。 守灵的人中有拥护梅霆长子梅本的,也有被梅震说动倒向他的,纷纷上前明着拉架暗中帮拳。也不知是谁事先揣了一把刀过来,在混乱中抽出来乱砍,三个人都被砍伤了也没人管,继续乱打。直到有人喊了一声:“出人命了!”众人纷纷罢手,这才发现梅震跟梅本都躺在地上,进气没有出气多,眼见是活不成了。而梅十二郎一只胳膊被砍伤了,流了一身的血。 众人都慌了:本来比较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梅家下一任家主的就是梅震跟梅本,现在两人都不行了,梅家以后会交给谁? 梅洵是老人,自家长子的丧事没有出现在前面灵堂上,待到下人来报灵堂上出事,他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梅家至此彻底乱了起来。最终还是梅十二郎捂着伤口大喊:“下人都乱什么呢?先把家主安置好了,分两个人去请郎中。再派两个人去衙门报案!再给那些来给大哥吊唁的亲戚们寻一处僻静的屋子先坐坐,免得县令来了找不到人。还有,派人去后面通知老夫人!” 下人被梅十二郎提醒,这才找到了头脑一般分头行事去了。 施禹水了解之后看了一眼梅十二郎,他记得这个人,那天梅洵说梅十二郎是自己跟庶弟媳的私生子,充了庶弟的遗腹子。原以为叫做十二郎是因为排行十二,应该会比梅震小很多,没想到竟然是只比梅霆小一点儿的样子,快到四十岁了。 仵作上前查看,梅震还有出气,梅本则是身体都已经开始慢慢地凉下来了。方老郎中随后才来,看了一眼现场,摸摸梅震的脉已经时有时无了,便摇了摇头叹口气。跟着就要给梅十二郎处理伤口,梅十二郎用没有受伤的手乱摆:“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这只是小伤。快去看看家主,大伯年纪大了,受这么大的打击我怕他”他话音未尽,人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人群中就有人出声道:“没想到十二郎竟然是这么孝顺的人” 方老郎中吩咐跟着自己来的吕江给梅十二郎处理伤口,自己则去给梅洵诊脉,之后拿出银针,在梅洵头上密密麻麻地扎了半个脑袋的针。很快梅洵的眼皮就动了一下,方老郎中慢慢地拔了针,向管家交代了一声就出去了。梅洵睁开眼:“我儿如何了?” 管家在一边拭泪:“老爷,本哥儿没了,四官人也没了,县令正在前面验尸。十二郎伤在胳膊上,性命倒是保住了” 梅洵眼中迸出厉色:“阿大,把十二郎给我抓起来交给县令处置!” 管家一惊:“老爷,你是怀疑十二郎?” 梅洵点点头:“想必他知道我才是他亲生父亲,所以才对自己弟弟还有侄子下了死手,指望我能扶他做下一任梅家家主呢!” 方老郎中来到灵堂处,见过施禹水,正想去看看梅十二郎的伤口处理的怎样。施禹水却指着梅震说道:“方老丈,本县方才似乎看到梅四官人动了一下。老丈不妨再去诊一下脉。” 方老郎中立刻蹲下身搭上梅震的手腕:“大人,脉息比方才强了些!”他迅速掏出银针给梅震止血,又抬头问吕江:“江儿,包扎好了就来帮忙。” 吕江答应一声,手下速度加快,给快就给梅十二郎处理完伤口包好,跑到方老郎中身边给他打下手。两人忙乱好一阵,梅震的手指终于又动了一下。方老郎中大喜:“大人,梅四官人可能能捡回一条命了!” 施禹水点点头:“方老丈全力救治吧。若是此地不方便,就尽快带回医馆里看护。来人,把灵堂上参与打架的人全部带回县衙详加审问!” 管家赶了出来:“大人,老爷说”他目光逡巡,死活不往下说了。 施禹水了然:“你到这边来说。” 管家跟着施禹水离开人群,估摸着听不见了才低声说道:“老爷说了,这件事可能是十二郎策划的。” 施禹水回头看了一眼,也压低了声音:“贵管家,梅十二郎亦受了伤,为何梅家主却认定了此事是他一人策划?” 管家摇摇头:“老爷说,十二郎一直都不忿自己只是旁支的旁支,偏老爷表现的比较疼他。前几天老爷自家揭露了十二郎是自己亲子的事之后,十二郎就常在老爷面前说些自己也会打理家业的话。如今三个人打架,本哥儿跟四官人都送了命,偏偏十二郎却只受了一点小伤” 施禹水摆摆手:“贵管家还不知道吧?方才方老郎中再次救治,梅四官人可能能够捡回命了。” 管家一怔:“可是老爷说” 施禹水想了想:“贵管家不如先去跟梅家主说一声这个好消息。至于梅十二郎,他受的伤不重,本县本就打算将他跟灵堂上其他参与打架的人全都带回县衙问话的。” 管家匆匆地去找梅洵说梅震保住性命的消息了,施禹水又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下命令:“参与打架的人都在这里站出来,人数众多,不是谁都会隐瞒的,不要以为自己不站出来就不会被人指认。一旦是被人指认了才站出来的,一律以杀人罪论处。” 这一番话说完,有份儿打架的人左看看右看看,纷纷走出人群在施禹水指定的位置站好。 施禹水看了看人数,点了点头说道:“未参与打架的都到这一边,等候本县问话。案件发生时各家亲眷俱不知情,就在后院等候吧。” 不一会儿管家手上搀扶着梅洵走过来:“大人,老夫可否在一边听听大人问话?” 饶是施禹水打算扳倒梅家,如今看到梅洵大受打击的样子也起了一点恻隐之心:“老丈身体可能支撑?” 梅洵点点头:“老夫还支撑得住,老夫倒要看看是谁要置老夫的儿孙于死地。” 十二郎脸上没有露出一点异常:“大伯,这里是大哥灵堂,大哥英灵不远,大郎又四弟就在这里行吗?” 梅洵下死劲儿盯了他一眼,转头问方老郎中:“方老哥儿,你给我说句实话,我四儿的命,能保得住吗?” 方老郎中头都不抬:“他流了不少血,伤在肚子上,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伤到,还要看看随后怎么样。我也不跟你说假话,有很大希望,不过不是一定能保住。梅老哥儿放心,我会尽力的。” 梅洵口中称谢:“多谢方老哥儿。”又低头看看地上的梅本,对管家说道:“打发人去取一口棺,把本儿收殓了吧。” 管家犹豫倒:“大夫人那边” 梅洵语气坚定:“若非她挑唆,我本儿怎么会如此冲动,以致于送命?” 管家叹了一声,松开梅洵,自去寻人处理梅本的后事。 梅洵指着灵堂旁边的院子说道:“大人,这处院子平常是用来待客的,请大人就在这里问话如何?” 施禹水点了点头,又问方老郎中:“方老丈,梅四官人若是能够动了,就带回医馆里取,方便随时看护吧。” 梅洵也说:“方老哥儿,我四儿就指望你了。” 方老郎中停了手:“大人,依老夫看,梅四官人若只是挪到就近的屋子去,现在就可以。若说要挪到老夫的医馆,路途太远了,不合适。万一路上有点什么小意外碰到了伤口,再出血的话,老夫就是华佗再世也不能救回他的命了。” 施禹水看了看距离,问梅洵:“这处似乎不是住人的所在?” 梅洵点点头:“梅家人口多了,三不五时就要办一场丧事,索性就把这处专门做灵堂用了。” 施禹水叹了口气:“这样,本县看这处院子距离最近,不如讲梅四官人挪进去,梅家主另外寻一处院子做本县问话之所吧。” 梅洵摇摇头道:“大人,这处院子并不是只有一间屋子,小儿只需要一张床塌。老夫心急,等不得远路了。” 施禹水便点了点头:“梅家主既然坚持,那么本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吩咐衙役:“把所有参与打架的人全都带到东厢房等候,没有打架的都到西厢房等候。本县就在正堂问话,梅家主请。” 方老郎中喊道:“梅老哥儿,你指派几个下人过来,我亲子指点他们把梅四官人怎么抬。” 梅洵点点头,正好管家带人抬着一具棺椁过来,便叫他过来:“阿大,你去东花园,叫几个人帮方老哥儿把四儿抬到东次间去。” 管家点头答应了,梅洵这才对施禹水示意,两人一起来到灵堂旁边院子的正堂里坐定。 施禹水吩咐先把没有参与打架的人挨个叫进来问话。 这些人的话大同小异:“大郎是孝子,原该跪在最前面的;四官人是嫡亲的弟弟,又是大郎的长辈,就跟大郎同在前列。二官人三官人虽然是大郎的长辈,却嫡庶有别,不能跟大郎同在最前面,十二郎的位置更靠后些。十二郎不服气,说老爷才说了,自己也是他亲子。自己不敢指望跟四弟并肩,但无论如何也该跟二官人三官人同列吧?大郎在前面就说,梅家家谱上十二郎就是老爷庶弟的儿子,按着家谱排位,十二郎只能得这个位子了。” “然后十二郎又说了一句,县令也知道他是老爷亲子的事,大郎一个毛头小子还想弹压自己?大郎闹起来,就爬起来要去打十二郎,四官人上前阻拦,不知怎地就混打起来了。守灵的人这么多,看到有人上前劝架了,我等就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再动,人太多了挤着碰着就不好了。也不知里面是怎么回事,突然地上就有血了,再然后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架的人都散开了,我们才发现大郎跟四官人都倒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9章 蛇蝎女子 施禹水问可有人看清是谁先拔出刀来的, 众人纷纷答道没有看清,真的是突然之间就看见地上有血了。 施禹水看看梅洵:“梅家主还有什么想问的?” 梅洵摇摇头:“大人只管问,老夫不懂问案,老夫只是想听听是谁带着刀,这才害了老夫的儿孙。” 施禹水便点了点头,吩咐衙役开始带参与打架的人进来,一一问话,第一个人: “你为何要打架?” “劝架?既是劝架, 为何最后却变作了打架?” “不知被谁打了一下?你是不是第一个上前的?” “那谁是第一个上前劝架的?既然有人去劝架了, 你为何还要上前?” “你怕大郎在混乱中被打到, 所以上前护住他?那为何梅本受伤, 你身上却滴血不沾?” “人太多了你根本没有挤进去?那你为什么不退回来?” “没等退回来就听见有人喊出人命了?” 第二个人大同小异:“你也不是第一个上前的?你身上的血是你自己的吗?是四官人的?哦, 是十二郎的。你看清刀是从什么方向砍到十二郎的吗?没看清,后面有人打你,所以你刚好转头了?你没记错,是后面有人打你?” 第三个人也差不多:“你上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去拉大郎了, 所以你去拉四官人?第一个上去的是谁?打架的是大郎跟十二郎,四官人不过是劝架的, 你为什么拉四官人?哦, 你是四夫人陪嫁女使的男人, 所以要护着四官人?你们两个分别拉开大郎跟四官人的话, 应该就可以解开打架的局面了,为什么最后没有拉开?你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反倒把四官人推到十二郎拳头上了, 所以你就冲十二郎还了一拳?你为什么不回过身看是谁推你的?人已经太多了,分不出来了?” 终于问到了一个说自己是第一个上前劝架的人:“小人被大夫人叮嘱过,在灵堂里要时时刻刻护着大郎,免得有人暗中下手加害。因此小人一见十二郎要打大郎,就想上前了,没想到四官人比小人还先。大郎人小力轻,肯定是打不过十二郎的,小人看见四官人两只手都攥成拳头要隔开大郎跟十二郎。十二郎就说了一声四官人也帮着小辈打他这个做哥哥的,又直接冲四官人挥拳了。小人这才上前打算把大郎拉出来。” “又有一个人上来,小人以为他是去拉四官人的,没想到不但没拉住,反把四官人推到十二郎拳头上了。那人就去打十二郎,小人也不知怎么回事,人一下子变多了,然后就觉得大郎忽然往地上坠了,低头时地上到处是血,小人也出不来。后来有人喊出人命了,小人再看时,才发现大郎没在小人手里,小人抓的是十二郎的胳膊,就是十二郎被砍伤的那条胳膊。小人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是大郎的还是十二郎的。” 施禹水又把剩下的人叫进来一一问完,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才向梅洵说道:“梅家主说得不错,这件事的确是有人策划的。上前劝架的人都是被后面的人推搡,很明显是打算把场面搅乱,才好趁机伤人。本县问话梅家主全程旁听了,没有人提到刀在谁手中,都说突然见到血。那么很有可能刀就是在最开始的三个人手里。照目前情况看来,只受了一点轻伤的十二郎确实最有可能。不过梅家主,本县想问你一句话,若是今天梅四官人救不回来,梅家下一任家主该由谁来做?” 梅洵叹了口气:“不瞒大人,老夫长子只得本儿一个独子,然后就是四儿也有一个儿子,不过四儿还小,以后还能有子。若是四儿也不能活命,限于家规,只怕老夫只能选四儿的儿子作家主了。可惜四儿的儿子实在太小,老夫的年纪又大了,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等到四儿的儿子长大,若是那样,梅家就要落入庶子一脉了。幸而老天有眼,教四儿能捡回一条命。” 施禹水的目光不经意地闪了闪,照这么看来,其实梅震更有可能是幕后那个策划者。可惜梅震可以说是险死还生,方老郎中自己信得过,他不会替梅震作假故意把伤势说重。若真是梅震一手策划的,他把自己也置于几乎必死的境地,万一失手就是实打实的丢命了,他不会这么蠢。那只能是,十二郎了。 施禹水想到此处,冲梅洵点了点头:“梅家主好生歇息吧,本县离开时自会把十二郎带回县衙详加审问。” 他向守在灵堂那边的衙役问话:“抬走梅四官人时,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一个衙役答道:“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梅四官人被抬走之后,小的几个看见地上有几个银锭,底下有梅花标记。梅家的管家说四官人今天招待亲友,身上带了些银锭准备做打赏,可能是刀划破了衣服才把银锭给掉出来了。小的叫熊班头看过了,熊班头也说就是梅家自己打制的银锭的样式,然后就拿走了。” 施禹水点点头,怀中或袖中藏有银锭方便随时取用确实只是寻常事。 他又打量了一下灵堂,地上的血有的已经开始变干发黑了,有的看上去还很新鲜。他指着其中一处有点发黑的血迹问道:“本县见这里的血迹似乎有空白处,银锭莫非就是落在这里的?” 衙役点点头:“大人,就是这里。” 施禹水出了灵堂叫过熊金壮:“金壮,梅四官人被抬走时地上落下的银锭是你拿走了?如今在哪里?” 熊金壮笑着说:“回大人,是小的拿走的,在这里。大人请看。” 施禹水看着被擦得银光锃亮的银锭一阵无语,好半晌才摆摆手:“你收起来吧。” 熊金壮又乐呵呵地将银锭揣回怀中。 施禹水又回到灵堂,仔细打量地上的血迹,看了半晌之后却什么也没说,直接吩咐衙役们派人轮流守住灵堂,等自己明天再来看过之后再做处置。 梅洵派了管家来询问查的怎样,施禹水却向管家说道:“贵管家,本县有一个不情之请,望贵管家转告梅家主,本县想将梅本尸身带回县衙,请仵作验尸,查看刀伤在何处。” 管家楞了一下去了,不多时回转来:“大人,老爷他说那么多人亲眼看着大郎是被砍死的,就不用衙门验尸了。” 施禹水无奈地应了,又说道:“那么,劳烦贵管家把方老郎中请过来,本县有事请教。” 这次管家去了没再过来,来的是方老郎中:“大人要问什么?” 施禹水神色很凝重:“方老丈到这边来,这边没有人。方老丈,本县想知道,梅四官人身上有几处伤痕?都伤在何处?他流了多少血?” 方老郎中一边回忆一边说:“起初老夫给他把脉时,脉象已经若有若无了,老夫见到他身下大片血迹,当时就断定他流了太多血,应该已经没救了。后来大人说似乎看到四官人动了一下,老夫再去把脉时又有脉象了,比先前好了很多。至于他身上的刀伤,一共有三处。身前大约在腹部正中划伤一处,腹侧靠近腰的位置有另一处划伤一直连到后背上,另外在胸前还有一处,不过胸前的伤很轻微。流血最多的是腹侧的伤口,背部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施禹水低声问道:“方老丈,本县这一问还望方老丈不要向别人提起。据你看来,梅四官人身上的伤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划伤的?” 方老郎中一脸震惊:“大人,这这不可能吧?” 施禹水“嘘”了一声,方老郎中忙压低了声音:“大人,老夫没有验过这种伤口,着实分不清是自己划伤的还是被人砍伤的。” 施禹水略有些失望,他没有表现出来,转而又问道:“梅十二郎的伤口不是老丈处理的,劳烦老丈叫吕江过来,本县再看看梅十二郎那边的情况吧。对了,老丈跟梅家主大约相识已久,若是他问起老丈,老丈便说本县问你关于梅本身上伤口之事吧。” 方老郎中心事重重地回去了,不一会儿吕江过来行礼:“大人找我?” 施禹水笑着说道:“本县看你如今已经可以独自看诊,要不了多久就能独当一面了。”话音未落也不等回答便换了话题:“你给梅十二郎处理伤口时,有没有觉得伤口像是他自己划伤的?” 吕江咋舌道:“大人,这个我觉得有点像” 施禹水点点头直接叫他回去了,却没有叮嘱他保密。而后施禹水又向参与过打架的人说道:“你等这些时日不要离开县城,最好不要离开梅家,本县随时可能会叫你们到县衙问话。”随后才吩咐衙役带上梅十二郎回县衙。 梅十二郎一脸惊愕:“县令大人,为何要带我回县衙?” 施禹水摇摇头:“本县自有计较,你只管到县衙去吧。” 一声令下,衙役连推带搡地催着梅十二郎快走。 回到县衙,又有一名留守的衙役上来禀报:“大人的二管家跟伴当回来了,正在后堂等着向大人回话。” 施禹水点点头,吩咐衙役寻一间干净的牢房把梅十二郎单独关进去,然后才来到后堂:“王二,智清,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有好消息?” 王二苦笑一声:“大官人,小的跟智清兄弟才把三个银场跑下来。还没来得及去打探呢。” 施禹水愣住了:“这却是何意?” 王二看看智清,智清摇头,王二便硬着头皮从袖中取出三块鸡蛋大小的矿石来:“大人一看便知。” 施禹水接过三枚矿石,并排放在手掌上细看:三块石头各有不同。他楞了一下,问道:“怎么三处银场的银矿石完全不一样吗?” 王二点点头:“对,所以小的犯了难,不知道该照着哪一块的样子去找,若是那处跟这三个都不一样,小的就是跑断了腿也找不出来。大人,最好还是另想他法。” 施禹水沉思了一会:“也好,等我再想想。你们先带这三块矿石回去交给夫人,然后你们俩就歇着。对了王二,”他声音放低:“锦娘已经醒了,我想着要从她口中知道银矿的位置,派了你媳妇晚上看守,你既然回来了,跟夫人说一声,叫你媳妇不用守夜了,改派春花吧。” 王二点点头:“小的知道了。” 施禹水又命衙役把梅十二郎带过来:“梅十二郎,你被本县带回县衙,有什么想法吗?” 十二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起初不是我先动手的,刀不是我带的,人也不是我杀的,县令大人带我回来做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哪敢有什么想法?” 施禹水笑着摇摇头:“你确认了自己是梅洵的亲生子吗?”应该不至于的吧,自己当时听梅洵这么说的第一感觉就是梅洵只是人为地拔高一下十二郎的分量,好叫自己相信文氏真的会因为十二郎的缘故替老王头隐瞒。 十二郎点点头:“应该是真的吧。我娘住在城外的一处温泉庄子上,原先我娘还活着我去看她的时候,娘说庄子是大伯特意给她建的。我在梅家时候大伯待我也很好。倒是大娘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那天大伯跟县令说我是他亲子,我一想就觉得这才对嘛。” 听到这里,施禹水终于觉得有点不寻常了:“你是说,你娘还活着的时候,梅家主特意给她建了一处温泉庄子?” 十二郎又点了点头:“嗯。娘说那里原先是梅家的家庙,或者说是梅家的女观,有很多没有子嗣的女人死了男人就会被送到观里出家。娘说她有了我本来以为不用再去了。谁知道大娘趁着大伯一次出门,硬是喊人把娘送了进去。后来大伯回来了就说太迟了,梅家不可能把女观里的人再接回去。然后没多久,大伯就叫家里另寻了一处地方建了个新的女观,原来的这座女观重新修建了之后,改成温泉庄子给娘住了。” 施禹水问道:“温泉是女观原来就有的,还是后来才有的?” 十二郎想了想:“应该是原来就有的吧,不然要盖温泉庄子只要寻到一处温泉,在那里盖庄子不就成了?偏要另外找地方盖女观,肯定是温泉就在那里嘛。” 施禹水笑了:“嗯,你说的有理。梅震向你许诺了什么?” 十二郎顺口就答道:“哦,四弟说会把我也当一个爹生的一样看待”他说到半截愣住了。 施禹水脸上的笑更大了:“梅震找你做局杀死梅本是不是?” 十二郎张口结舌:“是,不是,没有,绝对没有” 施禹水稳坐泰山:“你不说不要紧,本县迟早能查得出来。来人呀,把梅十二郎关进大牢!” 两个衙役进来把他拖走了,十二郎一边被拖远一边喊道:“大人,真的没有啊,大人” 施禹水听着声音越来越远才收起脸上的笑,梅震不像是这么精细的人,能想到借刀杀人的计划,梅洵也不可能为了儿子不要孙子的命,那么,这个计划会是谁提出来的?他的脑中一下就跳出了一个人影:姚氏。 施禹水想起当初梅震的妾室刘氏产子一尸两命的案子来。先女使后妾室的成氏对姚氏进行责难时,当时的姚氏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很理智,很冷静,有条不紊地就为自己挽回了清白。 姚氏已经有了儿子,只要梅本跟梅震都死了,梅家若还想按照祖上规矩往下传,就只剩姚氏的儿子是嫡子一脉的,家主之位必然会传给他。而姚氏的儿子还小,梅洵又不可能再活二三十年替他掌舵,掌权的人恐怕只能是家主的生母——姚氏。而姚氏自然不需要考虑梅震是不是能活下来,不能活下来她获得的利益反而更大。这才能说明目前的局面:自己明明感觉得到梅震更加不妥,偏偏因为梅震是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九死一生的境地的而又洗脱了梅震的嫌疑。 施禹水考虑停当,看看天色又把思绪转到另一个女人身上:淑娘。“渣男”,从淑娘跟锦娘口中说出过一个同样的词,锦娘的解释跟当初淑娘的本意是一致的。淑娘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她跟自己说净明师父是“渣男”时锦娘不是还没有苏醒吗?难道淑娘也不,不对,锦娘已经醒过一次了,或许醒了不止一次?会不会跟淑娘说起过? 施禹水摇了摇头,觉得思考淑娘比分析姚氏还要累,也许是因为淑娘的身份特殊?不,他在心里叹气,是因为淑娘的灵异。如果不是娘子身怀的秘密对自己渡过生死关会有帮助,早在她被的时候,自己恐怕就会将她休了。事到如今自己更加不能动她了,谁能想到小瓷罐还能变化?若是以后再遇到合适的情况,是不是还能再起别的变化?会不会对自己有更大的帮助?况且,淑娘在自己的公事上也能有所助益,这一点换作别的女子恐怕就绝无可能了。 施禹水再次换回先前考虑的内容,然而他很快就停止深入思考了,万一得到的结论不是自己所希望的,以后自己面对娘子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有顾虑,那很不利。不行,不管淑娘是怎样的人,现在的她很好,对自己很有帮助。 施禹水将脑中所想全部丢开,起身回家。 淑娘正在房中摆弄三块矿石,听见响动一扭头笑道:“郎君,你回来了。” 施禹水心里杂乱的想法忽而又消失了,他走上前来:“娘子看出什么来了?” 淑娘笑着说:“我只能看出来这三块矿石肯定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别的就看不出来了。” 施禹水笑了笑:“这是王二从三个银场带回来的,没有炼过的银矿石。” 淑娘一愣:“郎君,这三个完全不一样,不是没有办法照着样子去找梅家银矿了吗?” 施禹水摇了摇头:“不一定。” 淑娘做出一副乖乖听讲的样子,施禹水看了一笑,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娘子知道下午梅家又出大事了吗?” 淑娘摇摇头:“王二说了一声你似乎抓了人回来,不过他不清楚别的了。” 施禹水忍了忍笑:“梅霆的长子梅本,跟梅震,还有梅洵的私生子十二郎,三个人在梅霆的灵堂上打架,一死两伤。梅本死了,梅震勉强捡了一条命,十二郎一只胳膊被伤到了。” 淑娘觉得简直像是一出电视剧了:“灵堂上怎么会闹起来的?就算闹起来,怎么会伤到死人的地步?” 施禹水低声说道:“有人带了刀进去。” 淑娘立刻反应过来:“郎君的意思是,这个结果根本就是有人策划好的?” 施禹水点点头,将自己在梅家查看c审问到的东西全都告诉了淑娘,然后问道:“你觉得是谁策划的。” 淑娘想都不想地答道:“梅震的娘子。” 施禹水哈哈大笑:“想不到娘子如此敏捷,你是怎么想到的?” 淑娘轻声说道:“你说你问梅洵谁会做下一任家主,梅洵说四儿子的儿子,我就想到了。梅震他娘子不是跟方老郎中家有亲吗?” 施禹水看着淑娘:“有亲又怎样,方老郎中不至于为了姚氏这个外甥女砸自己的名声。” 淑娘摇摇头:“不是的郎君,我是说,如果有什么脉象能够瞒得过郎中的,肯定是郎中更有可能知道的手段。梅震的娘子,哦,她叫姚氏。我记得姚氏跟方老郎中的儿子不是有过一段情还是什么的?会不会曾经从方小郎中那里知道了这种隐藏脉象的手法,教给自己丈夫叫他装出来?” 施禹水称赞道:“我倒是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娘子这么一说,还真的是有这个可能了。” 淑娘又说道:“郎君,梅震是真的差点死掉吗?” 施禹水点了点头:“确实是,他可以说是险死还生吧。” 淑娘的脸色暗了下来:“这么说,姚氏的计划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连梅震也一起杀死了?两夫妻明明是最亲近的,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施禹水跟着叹了一口气,握着淑娘的手没有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0章 温泉庄子 第二天施禹水早早出门去衙门了。 最近梅家接二连三的出事, 花魁评选的事恐怕要就此为止了。施禹水喊来袁县丞:“昨天本县先行离开,比赛那边怎么样?” 袁县丞想了想说道:“回大人的话,属下看了下午那几个粉头的表现,确实只有云卿能够自弹自唱,其他人还是手忙脚乱的多。云卿比上午的曼娘也差了一点,大人走前属意曼娘夺冠确是明智之举。” 施禹水点点头:“如今梅家又出了人命案子,今年的花魁比赛便不再继续了,你张榜公布分数吧。哦对了, 先是夫人生病不能出席, 然后本县又临时退场。最后半天打分的人缺了两个, 你记得把前面三天打的分去掉两个。” 袁县丞迟疑道:“大人, 前面三天去掉谁的打分呢?”你才是县令啊, 我怎么敢说把你跟夫人打的分都不要了?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这几天的分数都不要算总分了。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剩下的分数算一下平均分吧。比如前三天有11人打分, 去掉最高最低的两个分数之后,还有九个人的分数, 就用这九个分数的平均值。昨天嘛, 有几个人算几个人, 也照这样算。” 袁县丞答应下来:“那属下回去算一下, 然后就张榜公布分数了?” 施禹水点点头:“去吧。” 待袁县丞走后,他回到后堂,先派人到梅家询问梅震的情况, 同时看方老郎中是不是在梅家。如果还在梅家给梅震看诊,就叫吕江来县衙给梅十二郎诊治。然后才吩咐衙役从牢中提出十二郎:“梅十二郎,你打算告诉本县实话了吗?” 十二郎摇摇头说道:“我说的就是实话,没有骗大人,我确是没有跟四弟商议要侄儿的命。” 施禹水点点头:“你在这里稍歇吧,本县派人去请郎中来看你的伤了。”说完便出了门来到敛房:“仵作,若是刀伤,你能不能看出伤口是自己出手划伤还是被人砍伤?” 仵作摇摇头:“属下学艺不精,没这个本事,望大人恕罪。” 施禹水先安慰了一句:“不会也没什么打紧的,你不必这样。”紧跟着又问:“仵作,流在地上的血多长时间才开始变干发黑?” 仵作想了想答道:“很快就会开始变干,但是血比较多的话还不怎么能看得出来。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再看,就会觉得有点像是一种树胶的感觉,颜色也发暗。时间再长一些的话,就会完全变干了。” 施禹水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同一个人的血混到了一起,会有什么不一样?” 仵作挠了挠头:“这个,属下不知。” 施禹水又点了点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勉励仵作两句便离开了敛房。路上他忽然想起昨天梅震被抬走之后自己在灵堂地上看到的血,应该有些不是梅震的,那会是梅本或者梅十二郎的吗?想了想他又转身回到敛房吩咐道:“仵作,待会儿本县要到梅家去,你跟本县一起去,看一下现场留下的血迹。” 仵作点头答应。 回到后堂,吕江正在拆开梅十二郎胳膊上的伤,用药水清理了一遍,又重新包扎好,然后才跟施禹水打招呼:“大人,师祖叫我转告大人,梅震昨天晚上醒过一回,不过没能说话。梅家人熬了鸡汤给他喂了点儿。” 施禹水点点头:“你师祖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吕江摇摇头:“我不知道,师祖自己守着梅震,叫我去睡了。” 施禹水问道:“你现在是去梅家还是回方家医馆,还是去看看你娘跟你弟弟?” 吕江说道:“师祖叫我回医馆,若是有病人上门,轻的我就先治,我不懂的再等他老人家回来,等不及的叫病人去别家先看。” 施禹水又点点头放他回医馆去了,对十二郎问道:“梅十二郎,本县记得梅家主曾经提过你的婚事?如今衙内大牢中关押的犯人有一位正是你未来岳父,他放走了杀死梅霆的凶手锦娘主仆。” 梅十二郎摇摇头:“大人,我的婚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就是岳父要做什么我也没法阻止,更别说还不是岳父的岳父了。” 施禹水见从他这里着实问不出来什么,只得命衙役将他关回大牢,带上仵作等人再次来到梅家。 灵堂上的血迹却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沾到血迹的白色帐幔也被换上了新的,两口棺材一前一后并排摆好。 施禹水大怒,将昨天留下看守灵堂的几名衙役叫来问责。几人均回答,晚上梅家派人送了饭来,吃过之后没多久就觉得发困。几人熬不住,纷纷商议轮流睡觉,结果全都睡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灵堂里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施禹水命人请出梅洵:“梅家主,本县昨日离开前不是交代过灵堂暂时不能动吗?” 梅洵也很惊讶:“老夫也跟家里说了要等大人彻底检查之后才能继续办丧事,这是”他看了看灵堂里面的情形,略有些沉痛地说道:“老夫猜想,大约是大儿媳做得”他吩咐管家去厨房询问昨天晚上是谁给衙役送的饭菜,又是谁去厨房吩咐要给衙役做饭送菜,追究到底果然是文氏。而也有下人出来承认是文氏叫自己等人去灵堂里清洗血迹c换新账幔,还有给大官人父子的棺椁摆好。 施禹水无奈地对梅洵说道:“梅家主,令媳公然违背本县禁令,本县不得不将她带回县衙审问了。” 梅洵也很无奈,脸上的皱纹像是几天之内变深了很多:“县令大人不能网开一面吗?大儿媳接连失去了郎君跟独子,有些举止失措亦属正常。” 施禹水沉吟了一下:“本县非不能通情达理之辈,既然梅家主这般说了,那便不将文氏收押了。只是文氏必须回县衙接受审问。于梅家审问的话,本县担心不能问出什么。” 梅洵又请示道:“那么老夫派人送大儿媳去县衙,等大人问完话之后再把大儿媳带回来,不知可行?” 施禹水想反正已经卖了个人情了,就是卖得大一点也不妨事,便爽快答应。 最后他带着文氏跟梅洵委派的姚氏以及几名小厮c女使一起回到县衙。之后就是升堂审问文氏,应梅洵的请求不公开审问。姚氏跟女使被安排在大堂东侧隔间里。几名小厮则在大门口出守候。 文氏跪在堂下,不等施禹水开口询问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县令,民妇什么指望都没了,如今又被抓到这衙门里来过堂,民妇已经不在乎梅家怎样了。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只要是民妇知道的,民妇一定全都说出来。” 耳房里姚氏一阵紧张:大嫂这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失心疯了吗?她该不会连银矿的事也说出来吧?那可是梅家最后的底线了。自己要做好准备,万一她真打算说出什么对梅家特别不利的事情,自己该采取什么措施来制止她? 施禹水想了想,先开口询问灵堂之事:“文氏,本县有命灵堂不能动,你为何故意清洗灵堂销毁证据?” 文氏理所当然地说道:“灵堂是民妇郎君的灵堂,民妇的儿子也在那里送了命,民妇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民妇只想叫郎君跟儿子能有一个干干净净的灵堂,免得被那些黑了心的外人玷污了他们最后的安身之处。” 施禹水点点头又问道:“文氏,前番梅大官人不幸,你前后送来两人道是私放杀人凶手锦娘之人。后经本县查证,最先送来的秋兰只是你为除掉不满之人故意为之。如今本县问你,你后来再行指认的老王头,可还有出于私心之处?” 文氏摇摇头:“没有私心,公公叫婆婆来吩咐民妇,民妇照做的而已。就是先前的秋兰,也是四弟妹跟民妇提议的。” 施禹水毫无意外之色,继续追问:“文氏,可否将其中详情道来?” 文氏点点头:“大人说一定是梅家有人私自放走锦娘,要梅家自己查处这个人交到衙门,不然就要将梅家上下全都带回衙门一一审问查出此人。四弟妹来跟民妇说了,公公交代过,郎君之死他生前的下人有照料不当之责,叫民妇选一个不打紧的认了此罪。后来民妇提出了几个人选,都被四弟妹否决了。四弟妹说,民妇提得这些人都是大哥生前得用之人,本身并没有护卫之职,不能把罪名推到他们几人身上,免得寒了别人的心。” “民妇毫无头绪,四弟妹提议要民妇选个不看好的女使推出来,一来认罪能在县令这里交差,二来除掉眼中钉。所以民妇才选中了秋兰,她本是梅家自小收养在府中c长大了就在梅家做了女使的,却趁着民妇身体不适在民妇屋里引得郎君与她有私,民妇对她恨不得除之以后快。四弟妹又说,叫民妇可以用任何手段保证秋兰不会当面同意认罪c见了大人却反口,民妇见她示意灭口,这才顺水推舟要了秋兰的命,只把尸体送来衙门交差。” 施禹水看看文书全部记了下来,又向左右分坐的袁县丞跟庞主簿点头示意,而后询问文氏是否叫出姚氏当面对质? 文氏痛快点头:“民妇所说句句属实,不怕跟四弟妹对质。” 姚氏被唤到大堂为自己辩解:“大人,民妇跟大嫂建议防止秋兰反口,是叫大嫂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保证秋兰不乱说话就行。事实上秋兰暗中勾引大哥,跟民妇的女使成氏就是一样的人,只为眼热梅家富贵不想日后吃苦。大嫂可以苦苦哀求,也可以许以重金,也可以许诺等秋兰刑满再为她寻一门好亲用厚厚的嫁妆为她送嫁。这些手段都有可能让秋兰老老实实认下罪名,可大嫂偏偏选了杀人灭口,实在不是民妇的本意。” 施禹水询问文氏:“对姚氏所说,你可有异议?” 文氏哈哈一笑:“四弟妹就是这张嘴会说话,民妇没有异议,随她怎么说吧。” 姚氏向施禹水行了礼又回了耳房,心中盘算,文氏当真是对梅家毫不在意了,看来真的有必要采取一些手段了。 堂上施禹水又问了老王头以及老王头女儿跟梅十二郎定亲的事,文氏都痛痛快快地说了:其实原本毫无关系,就是因为老王头的闺女曾经跳河被锦娘救起,那么老王头就有可能因为念着锦娘的恩情放走锦娘主仆,所以才临时叫老王头做了后门上守门的人,并且把他闺女配给十二郎,保证老王头心甘情愿地认罪。 施禹水沉吟了一下问道:“这么说来,老王头其实并没有放走锦娘主仆。那么到底是谁放走锦娘主仆的?莫非没有人放走锦娘?锦娘是插了翅膀从梅家飞走的?” 文氏摇摇头:“公公不叫民妇问,只说照他说的办。民妇着实不知道锦娘跟香兰是怎么离开梅家的。” 施禹水见她不肯说出地道的事,就知道她还是不打算颠覆梅家,只得再询问道:“梅十二郎是否梅家主亲生?” 文氏再次摇头:“民妇也不知道。郎君生前曾经跟民妇提过一次,不过他也并不确定。” 施禹水想了想叫她把梅霆告诉她这件事时候的详细情形说一遍。 文氏回忆起来:“也是十来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郎君想要纳锦娘进门,跟民妇商议时说过可能要委屈民妇一段时间。后来锦娘进门之后,民妇处处被针对,郎君也毫不留情地指责民妇,民妇便是事先知道也不能忍受,索性托辞回了娘家。爹娘心疼民妇,询问是不是郎君对民妇嫁妆不够多有了不满,还特意把娘家在城外的那所院子给民妇添在嫁妆单子上。” “后来郎君接民妇回家之后,民妇跟他说了城外的院子,郎君就带民妇到梅家的温泉庄子上泡温泉,说是对先前因为锦娘之事委屈民妇的补偿。在温泉的时候,民妇问郎君为何以前从未来过。郎君才告诉民妇,这处温泉先前是十二郎他娘在住,有时候公公也会叫十二郎来看他娘,公公自己有时候也会来泡一泡,所以多有不便。如今十二郎他娘去世,这处庄子被收回梅家公有。” “民妇自然好奇,十二郎只是庶子的儿子,为何他娘能单独占着这么大一处好庄子?公公也来,难道跟十二郎他娘还有什么私情不成?郎君这才跟民妇说,十二郎有可能是公公亲生的。因为十二郎被说成是二叔的遗腹子,是因为他娘在二叔灵堂上晕倒,把脉把出了喜脉。他是九个月之后才出生的,所以很有可能不是二叔的亲生子,但是公公却能容忍十二郎跟着庶枝的辈分排,因此其中肯定有缘故。至于这个缘故是十二郎的身世,还是他娘故意跟大伯子私通,就不能分清了。” “民妇想,如果十二郎是公公亲子,那公公自然肯叫他在梅家呆着。而如果是十二郎他娘跟公公有私,公公看在私情的份上对庶弟的遗腹子多加照顾也说得过去。” 施禹水点点头问道:“文氏,关于梅家,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文氏仔细想了想才回道:“梅家跟不知道哪个银场通了关系,从守着银场的士兵那里偷偷买来银矿石,自家炼银子用,原先是在梅家自己的庄子上,离城很远。后来民妇娘家把城外的别院给了民妇之后,炼银子的事就挪到那处院子里了。” 施禹水一愣,难道文氏根本不知道矿山的事?他看看大堂上的人,想要出声询问的心思又收了回去。在没有找到矿山之前,一切口供都算不得实证,容易被梅家推翻。而今堂上鱼龙混杂,不是追问的时候。他改了口:“文氏,你此言属实吗?梅家当真跟银场有私下来往?” 文氏点点头:“属实,只是民妇没有亲眼见过。郎君说是炼银子用的东西对身体有害,不叫民妇近前,就连儿子他也没叫去看过。” 施禹水面上带出怒色:“庞主簿,你素来与梅家过往从密,可知此事?” 庞主簿起身拱手:“大人,梅家如此行事有违朝廷法度,属下再是跟梅家亲近也是官身,梅家如何敢叫属下知道?” 施禹水点点头又吩咐人喊出姚氏:“姚氏,文氏方才所说你可知情?” 姚氏不慌不忙地摇头:“回县令大人的话,民妇郎君虽是嫡子,却非嫡长子,梅家一切事务都是由大哥打理的。郎君挂名儿管理银楼,银楼里的人手却也是大哥先前安排的。民妇的郎君尚且不知此事,民妇便更加不会知情了。” 施禹水又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时已近午,施禹水见文氏所知有限,况自己也不能当面直接询问,姚氏又滴水不漏,便吩咐退堂了。姚氏等人将文氏带回梅家,施禹水则回了后院找到锦娘:“梅家家主梅洵特意为庶弟媳修了一座温泉庄子之事你可知情?” 锦娘摇摇头:“我知道梅家有座温泉庄子,不过不知道庄子是梅洵那个老家伙给庶弟媳盖的。我曾经叫梅霆带我去,梅霆说是长辈所有不方便去。县令这么说,难道是那处庄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施禹水摇摇头,看是春花在守着锦娘,就跟春花说了两句话,吩咐她继续看好。跟着就回到自己屋子去,把温泉的事跟淑娘说了:“娘子,我总觉得这处庄子似乎不太平常。” 淑娘点了点头:“郎君,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温泉庄子不平常了。是觉得梅洵此举太可疑了吧?” 施禹水在梳妆桌前坐下问道:“你来说说看。” 淑娘笑了:“郎君,梅洵是个很有钱的男人,若是想要女人的话,绝对会有大把女子想要自荐枕席。梅十二郎既然是庶弟媳妇,就算她有万分美貌,也是个嫁过人的了。梅洵却偏偏为她修建温泉庄子,为了修这处温泉庄子还特意把原先的道观移走,这真的有点过了。” 施禹水点点头:“对,我所怀疑的就是这个,梅洵就是再中意庶弟媳的容貌,为了她做出挪走道观这么大的事也太过了。他是一家之主却为一个寡妇做到这样,梅家其他人难道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淑娘想了想问道:“郎君,既然这处庄子这么可疑,为何不能叫王二跟智清再去查看一番呢?” 施禹水失声笑道:“我才想夸你聪明,你就又犯蠢了。温泉庄子是一处庄子,王二跟智清想要查看里面难道是要翻墙进去看温泉吗?” 淑娘脸上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红晕,撒起娇来:“我只是一时糊涂了嘛” 施禹水起身来到淑娘跟前把她揽在怀里:“好好好,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不是蠢。” 淑娘在他怀里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郎君,泡温泉是不是对身体好?不如我们也去泡泡啊?” 施禹水想了想同意了:“也好,你身体一直都没有好,我去跟梅洵老东西商量一下,借用一次他家这处庄子吧。” 下午,施禹水派王二到梅家向梅洵商借温泉庄子,梅洵为难了一阵还是答应了。姚氏已经说了,大儿媳似乎是失心疯一般说了很多对梅家不利的事情,万一县令真要追究就不好了。当此关头县令想要带夫人去泡自家的温泉,自己便是再有想法也只能捧着县令了。 第二天一早,施禹水便带着淑娘以及几个衙役下人等坐车前往温泉庄子去了。中途停车休息过一次,还是一直到晚上才到了庄子那里,下了车一抬头,南山圣寿寺就在不远处。 坐了一天的车累得很,淑娘泡在温泉里懒洋洋得不想出来。被施禹水死拉硬拽地拖了出来:“明天再来泡,快去睡觉吧。” 第二天一早,淑娘早早起身,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就喊上施禹水又去泡温泉了。施禹水无奈地问她为何这么早就要去泡,淑娘不好说自己在现代时候没泡过现在有了机会想多泡泡,就编了一个理由:“我想在温泉里看太阳升起来的景色嘛” 施禹水想了想点点头:“嗯,应该挺好看。”终于陪着淑娘去泡了。 旭日东升,温泉里的热气蒸腾,平添一种朦胧之感。淑娘看景色看得如痴如醉,施禹水的目光在娘子露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脖颈上挪不开,亦是看得如痴如醉。 太阳完全升起了,阳光洒在温泉上,水波闪闪。 施禹水的目光顺着娘子的身体往下移,可惜被水气遮住了,看不太清。他身在水中,仍然觉得口干舌燥,禁不住伸手去摸。 淑娘不妨被丈夫袭胸,伸手防护,转头看向丈夫时,忽然惊呼一声:“郎君!你看这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1章 大厦将倾 施禹水顺着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水面上点点银光在闪动。他笑了一声:“娘子,你这也太煞风景了。” 淑娘一愣:“郎君,这话怎么说?” 施禹水挪到她身边,一边从水里伸手在她身上揉捏一边说:“你就算不想叫我动手动脚,也不用喊我看太阳照在水上的反光吧?嗯?”说着加了一把力气。 淑娘吃痛,抓住丈夫不老实的手为自己辩解:“我哪有。郎君,我叫你看,是因为我觉得那点光好像没有跟着水动, 不然你自己再看看?” 施禹水一听是正事立刻收回手, 将那心猿意马的心思也收起, 假装自己一本正经地轻咳一声问道:“娘子说的是哪里?” 淑娘不禁觉得好笑, 却还是给丈夫指了出来:“就在前面一点。郎君你看, 水一直在动,这点光是不是没有动?” 施禹水随手撩了一下水,一圈一圈的水纹以手为中心向四面扩散开去,他注意到水面上的阳光也随之波动, 而被淑娘特意指出的地方那一点微光的确不曾动过。 淑娘问道:“郎君看见了吗?应该不是太阳照在水上的反光。” 施禹水皱起眉头:“难道是水底有什么东西吗?” 淑娘想了想自己学过的光的折射,不确定地说道:“大概是吧。” 施禹水看看淑娘, 突然伸手将她头上翡翠簪拔下来。 长发披散了下来, 淑娘惊叫一声:“郎君, 怎么回事?” 施禹水看了看翡翠簪, 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走到池中央,弯下腰将翡翠簪放在池底,回身说道:“娘子, 你的簪子掉进水里了!” 淑娘双手拢着头发瞪了丈夫一眼,什么掉进水里了,明明是她忽然想到了,丈夫是故意的,那么定是想要做什么了。 果然,施禹水回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先回去穿衣,再把庄子上的人叫来把水放掉。” 淑娘先是点头,跟着又担心地问道:“那支翡翠簪是咱们的定亲信物,能找回来的吧?” 施禹水说声“能”就催她快去换好衣服整理妆容,等淑娘先穿上刚才脱下的衣服回房,他自己才胡乱穿了中衣跟长衫,迅速出来叫人:“王二,去把庄子上的人叫来。” 王二答应一声,很快把守着温泉庄子的人喊了一个来。来人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大人,不知叫小人过来做什么?” 施禹水眉头紧锁说道:“本县与夫人在温泉中沐浴,一时不慎将夫人头上翡翠簪跌落水中,此簪是本县与夫人定亲信物,不容遗失。你等快将这池水放尽,为本县找回翡翠簪。” 守庄人立刻点头,顷刻间叫来了几个人手将池中水放掉。一边放一边向施禹水解释:“大人,这处温泉水是从地下慢慢涌出来的,若是满池的水,地下就不会再有新水涌出。如今要把池子里的水都放掉,等放到池底时地下的水还会再冒出来,所以池水不会流干,请大人见谅。这样大一池水放掉要不少时间,大人不妨先去休息片刻,小人等一定尽快为夫人寻回翡翠簪。” 施禹水守在池边不肯离开:“夫人的翡翠簪与本县头上这支乃是一对。当初三皇子看中本县尚且不肯割爱,如今断乎不能离开,定要亲眼看着找回方可。” 守庄人称赞一声,又笑道:“这个温泉说起来也放过几次水了。” 施禹水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跟他闲聊起来:“难道也是不小心跌了东西?” 守庄人笑了:“大人一猜就准。三十几年前家主来这里时候就跌落了求来的开光佛珠串,当时小人还小,是小人的娘在这地方守着的。头几年里大官人跟四官人他们各自带着夫人来过,四夫人也把娘家陪嫁的一支手镯脱了口跌进水里了。这两次都是放掉了水才寻出来的。” 施禹水问道:“三十几年前守庄的为何会是你娘?不应该是你爹吗?” 守庄人笑着解释:“回大人的话,这处庄子不是一开始就是庄子的。原先是梅家的道观,梅家的寡妇奶奶们还有丧了男人的姑奶奶们大致上都在这处道观里出家。既是女观,守门的自然也要女子了。” 施禹水又跟着问道:“既然是道观,如何又改成了温泉庄子?” 守庄人说道:“原是家主丢了佛珠那次,放了水把佛珠寻回来之后就发了脾气,说是这处道观与佛家犯冲什么的,一定要改。后来就请了风水先生来看,风水先生说这处地势如何如何,建议改建成温泉庄子。家主就另选了一块地方把道观挪了过去,这里才照着风水先生的说法顺势改造了这处温泉庄子。” 旁边看着放水的人里,有一个出声道:“那风水先生也不见得有什么本事,大约还是忽悠家主骗钱的可能居多。” 施禹水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人答道:“风水先生若是有真本事,怎么就没算到这处温泉庄子建成他的死期就要到了?” 另有一个人说话了:“县令大人,其实小人听说风水先生根本不是家主找来的。” 施禹水很感兴趣地问道:“哦?若不是梅洵找来,为何梅洵会按照他的指点行事?” 几个人都笑了,守庄的人笑过一阵之后说道:“大人,小人等只是随便说说的。” 施禹水摇摇头:“你等方才可不像是随便说说。本县恕你们无罪,说来听听。” 便有一个人回答道:“大人既然说了小人等无罪,那小人就说了。据说那名风水先生是观里的一个女子找来的,家主跟那名女子有私,为了跟那名女子幽会,才特意把女观挪了地方。” 施禹水摇摇头:“这话更显荒谬了。梅洵身为梅家家主,若是中意一名女子的话,只要上门提亲,管保女子的父母立刻把女子的生辰八字奉上应下亲事,如何需要弄到偷情幽会的地步?” 守庄人神秘地笑笑:“大人有所不知,小人的娘说过,那名女子是嫁到梅家之后死了男人做了寡妇的,并不是未嫁之身。想是家主不想节外生枝,这才故意要掩人耳目吧。” 施禹水大笑:“原来真是金屋藏娇。”他顿了顿又问道:“方才你等说过,那名风水先生在这处温泉建成之后便去世了?他是怎么没的?” 说风水先生没有真本事的那位笑着说道:“他呀,被鬼给迷心窍了,大白天的闯到这处温泉里,硬要跟那名女子共浴被家主知道后打了个半死,抬回家里去没几天就没了。他浑家原本起意要告的,家主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又在外地替她说了一门好亲事,那女的拿着五十两银子高高兴兴地又嫁人去了。” 施禹水沉吟一会儿又问道:“风水先生不是那名女子寻来的吗?既然那名女子是嫁到梅家后寡居的,又在观里出家,如何能躲开观里众人耳目寻来风水先生?还有,既是女观,梅洵为何会到此地泡温泉?” 众人一愣,半晌才有人出声:“那看来家主真是跟那名女子有私,所以来观里私会佳人的。至于风水先生,大约还是家主寻来的吧。” 施禹水这才点点头说道:“但凡道听途说,多数都有谬误。你等不能分辨听来的这些话何者为真何者为假,日后不要再传了。” 众人点头后不再说话,专心放池中泉水。 几乎用了小半天功夫,池里的水终于有点见底了,守庄人喊道:“大人,那里一点绿色,是不是大人要找的翡翠簪?” 施禹水定睛一看大喜道:“正是!”说着不顾一切地下了水,亲自去捡了翡翠簪回来。 守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众人在场竟然让县令亲自下了水,吓得在岸上跪下连连磕头:“大人,小人有罪!小人眼瞎!” 施禹水站在水中笑道:“你何罪之有?不过是本县比较看重这枚翡翠簪罢了。这温泉本县又不是没有泡过,快起来吧,本县这就上来了。”一边说一边就要上岸,却又顿住了,惊奇的“咦”了一声:“这池底怎么像是用什么石头重新砌过的?” 守庄人见施禹水还在水里,便没敢起身:“大人,池底原先都是水跟泥,实在不便。家主当初把这里改作温泉庄子时,连这处温泉也一并重新修缮了。” 施禹水点点头指着池底的石头问道:“既然说是方便,为何不兼顾美观?你等来看,这池底石头到处是斑斑点点的黑色,若换成纯白的大理石岂不是更好?梅家并不是用不起大理石池底的小户人家。” 守庄人继续跪着答话:“回大人的话,小人也觉得奇怪。除了颜色,大人有没有觉得池底的石头并不是完全平整光滑的?据小人的爹说的,当初修缮这处温泉时,家主说直接用底下翻出来的石头稍加修缮即可,无须磨平棱角,也不用注意石头的色泽。” 施禹水从水中出来,在岸边一处交椅上坐了,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巾帕将翡翠簪擦净,仔细端详了一阵:“幸好这簪玉质坚硬,不曾摔坏。” 他吩咐王二给这几人打赏,兴冲冲地袖着翡翠簪离开了。身后几人纷纷向王二打听:“二管家,县令大人如此疼媳妇,县令夫人定是天仙一般的人品吧?” 王二给几个人开了赏钱,不耐烦地道:“县令家眷岂是你等能够放在嘴上说的?还不快住了嘴?” 施禹水回到房间,先将翡翠簪还给淑娘,跟着就想说自己的发现。 淑娘一边绾发一边说道:“郎君,跌了翡翠簪,我心里不快,不如我们尽快回城去吧?”说着给丈夫使了个眼色。 施禹水不解地四处打量一番,这才恍然大悟这里并不是县衙后院,便答道:“那好,我去吩咐王二备车,我们这就回城。” 不顾庄上人的挽留,施禹水一行人驱车离开了。一路速行,天黑时分便赶回了县城。 回到县衙后院之后,淑娘才叫丈夫说自己的发现:“郎君,你故意把簪子遗落水中,又叫人把池水放掉,到底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施禹水先给她分析:“早先咱们说这个温泉庄子有不妥,我已经有点感觉,觉得银矿可能跟这处有关。今日被娘子提醒说水底可能有东西,我才灵机一动想到先前翻看银场资料时似乎看到过一个说法,就是有地下热水的地方也有可能会有银矿。” 淑娘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温泉跟银矿的传闻,只得问道:“那郎君你发现银矿了吗?” 施禹水摇摇头:“并非如此。我见那池底所用石头像是前两天王二拿回来的银矿石的一种,却比那要发黑得多。因此心里还有些疑惑之处。” 淑娘猜测道:“会不会是温泉水里有什么东西,让矿石变黑了?” 施禹水想了想:“娘子,你说,我去问问锦娘此事如何?” 淑娘点点头:“嗯,锦娘的来历不同寻常,她应该能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处。” 施禹水看了一眼娘子,从桌上的三块矿石里选出一块来正要走,突然指着矿石表面问道:“娘子,你看这里是不是也有点发黑了?我记得刚拿回来的时候这一块我看过,这里好像不是黑的?” 淑娘接过矿石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好像是有点儿,不过仔细看看又觉得没有发黑啊。郎君你再看看?” 施禹水取回矿石细看,点点头:“确实,只是第一眼有点像黑色,实际上还不是。”他拿着矿石往西尽间找锦娘问话去了。淑娘在屋里胡思乱想起来:要不要再去偷听丈夫跟锦娘的对话呢?万一丈夫再问起跟穿越有关的事,而自己又不知道他问过,是不是太冒险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起身到了西尽间门外偷听。 施禹水:“你看清了?这就是竹溪银场出的银矿石原石,不曾经过煅烧的。” 锦娘:“看清了,县令,叫我看银矿石做什么?” 施禹水:“本县想问你,这矿石比才拿回来时有点发黑,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锦娘:“银在空气里很容易氧化算了你简直就一学渣,不懂我说的这个。这么说吧,你夫人是不是有银首饰?或者你娘有银首饰?” 施禹水:“有是有的,有什么关系?” 锦娘:“一听这个问题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多细心的人,你娘的银首饰你是不是没有拿出来看过?” 施禹水:“没有,怎么?” 锦娘:“你要是拿出来看过你就会发现,银首饰变黑了。” 施禹水的声音很惊讶:“你说的是真的?” 锦娘:“不信去问问你夫人,她肯定知道她的银首饰变黑了。” 施禹水:“不必,你既然如此笃定,想来确有此事了。这就是你所说的‘氧化’吗?” 锦娘:“哟,看不出来你还学的挺快呢。这就是氧化。据说是银太活泼,很容易跟空气里的氧气呃,你知道银活泼是什么意思吗?你知道氧气是什么吗?” 锦娘:“不知道啊唉,跟你这种纯古人说这个简直是在为难我自己。我解释了你也不理解,所以我就不解释了。你只要记住,银在空气里放着就会发黑,这种现象就叫做氧化就行了。” 施禹水:“照你说的,银子在空气里容易氧化,意思就是这么摆着吧?那这块银矿石如果是泡在水里呢?” 锦娘:“什么水?井水?河水?海水?泉水?白开水?” 施禹水:“呃,温泉水。” 锦娘:“哦,对了,前两天你来问过我梅家温泉庄子的事,我不知道是吧?你现在又提温泉庄子,难道你去梅家的温泉庄子上了?见到了这种矿石?那你还问什么,赶紧把梅家人都抓起来啊!” 施禹水:“你不知道,本县在梅家温泉池底发现了跟这块矿石很像的石头,只不过星星点点的黑色太多了,跟这块矿石就又不大像了。” 锦娘:“你早说啊。温泉是地下水吗?哦,是哈,那这个温泉可能含的硫比较多,银跟硫反应更容易发黑,这个叫做‘硫化’。” 施禹水:“‘硫化’跟‘氧化’有何不同之处?” 锦娘:“在你眼里是不会有什么不同的,都是银发黑了呗。” 施禹水:“” 锦娘:“对了县令,前几天我问过你关于冬雪减刑的事,你是真的能够确定,如果梅霆是冬雪杀的,即便冬雪是脑子有点问题的,她也必须偿命吗?” 锦娘:“那好吧。梅霆不是冬雪杀的,是我杀的。我叫冬雪把灶房的菜刀藏在身上站在我身后,跟梅霆对饮的时候,我亲自起身说要去斟酒,叫梅霆跟我喝一个双杯。我故意站着不肯坐下,等梅霆也站起来之后,就从冬雪手里拿过菜刀冲梅霆的肚子上砍了一刀。剩下的跟我之前说过的就没差别了。” 施禹水:“你为何要承认?本县原本有所怀疑,只是冬雪一力承担,你只要推在她身上,本县说不得不能拿你如何,到时候你可以轻易脱罪的。” 屋里一阵沉默之后才又响起锦娘的声音:“我原本是以为梅霆对我有感情,所以我也付出了自己的感情。所以我也很恨他背叛感情这件事。可我没想到梅霆对我完全是利用,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感情。冬雪的脑子笨,对我却是一心一意的。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像冬雪一样全心全意地对我好,能毫不犹豫地替我承担杀人的罪名了。我不能像梅霆利用我那样去利用冬雪。” 施禹水:“本县在梅霆死去的那处屋子里,见到里间的床上摆的是两只枕头,枕套上绣着鸳鸯。” 锦娘:“是,那是我绣的。冬雪是跟着我一起睡的。” 施禹水长叹一声:“金氏,你既承认了杀人,本县自会如实上报。若官家判了你死刑,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锦娘沉默了一阵:“只有冬雪。求大人收留她。” 见她竟然改口喊了“大人”,施禹水不禁再次叹息:“你的父母呢?” 锦娘想都没想便回答道:“那两个人都是钻到了钱眼儿里的,不是把我当女儿,是当成摇钱树呢。不用管他们。” 施禹水点点头:“如此,本县知道了。你先歇着吧。”他起身出门,留下锦娘在屋里叹息。 门外夏桑皱着眉头,见他出来忙行了礼:“县令。” 施禹水目光迅速在屋里扫了一圈:“夏桑,你去看着金氏吧。”说完便回了自己房间。 淑娘正坐着发呆,她表示刚才听到的锦娘跟冬雪有了真感情的话有点动摇她的三观。 施禹水轻轻唤醒淑娘:“娘子,金氏交代了梅霆是她杀的。” 淑娘还没有完全回神,无意识地答道:“那冬雪就没事了吧?” 施禹水强自按捺住询问的冲动说道:“娘子,我去前面布置一下。”说完便离开了。 淑娘浑然不觉自己躲过一劫。 施禹水来到前院叫来智清:“你师兄呢?” 智清答道师兄仍是晚上巡逻。 施禹水点点头:“明天你跟王二一起到真阳县,去求见知州大人,转交一份公文。” 智清问道:“什么公文?” 施禹水摇摇头:“我明天会交给你跟王二一人半封信。你们两人所带的信件合起来才是一分完整的公文,路上要小心。” 智清一阵紧张:“大人,小的一定小心。” 施禹水叹道:“本来你们师兄弟两个去最合适,但是梅家又不能没有人看着,只好受累你多照顾王二了。路上不管任何人问,都不要吐露半句。” 智清立刻保证道:“大人请放心,小的会加倍小心。” 第二天一早,施禹水唤来王二跟智清,分别交给两人一封信,再次叮嘱道:“路上小心。”两人告辞离开,施禹水才来到前面县衙,若无其事地开始办公。 不到一个时辰,庞主簿突然来找他:“大人,属下有话说,请大人屏退闲杂人等。” 施禹水看看四周几名衙役:“这些衙役都是衙门中人,并非闲杂人等。庞主簿就是有什么要紧事,也可以当面说出。” 庞主簿咬了咬牙说道:“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午时大人是否回家用饭?属下可否到大人家中拜访?” 施禹水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2章 墙倒众人推? 施禹水强自忍住心中怪异的感觉, 平静地问道:“本县到任亦有数月之久,庞大人从未有造访舍下之意,今日为何如此坚持?” 庞主簿谨慎地答道:“大人,属下有事禀告。” 施禹水低着头想了想:“也好。只是本县突然出言邀请庞大人到舍下用饭稍嫌打眼,不知庞大人有何见解?” 庞主簿想都没想地答道:“那么属下在县衙食堂用过饭后再去大人家中拜访?就以请教公事为由。” 施禹水终于点了点头:“那便照庞大人所说的来办吧。” 快到午时,施禹水先行回家,先跟淑娘说了一声王二跟智清又被派出去的事情。 淑娘问道:“郎君派他们去哪儿了?” 施禹水低声回答了:“我叫他们去真阳面见知州,请知州调派州衙士兵对付梅家。” 淑娘大惊:“郎君, 你还没找到梅家银矿山在哪里就报告给知州, 可行吗?” 施禹水笑着说道:“我终于比娘子你聪明了一回。”他压低声音凑在淑娘耳边:“矿山应该就在南山圣寿寺下面, 也许不该叫做矿山, 而是叫做矿坑。” 淑娘看了丈夫一眼:“郎君, 你没有派人去查过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施禹水摆摆手:“夜长梦多。我猜到南山圣寿寺之后就不打算再详查了,若是我全都查明白了,知州那里也面上不好看。如今直接报给知州,若是知州有意, 还可以叫真阳的黄县令也在其中占一份功劳。” 淑娘一脸的“你是怎么猜到的”的表情,施禹水看了好笑, 遂解释道:“据我推测, 梅洵应该是三十多年前跟梅十二郎的娘有了私情, 在道观里私会偷情, 偶然间发现温泉里面似乎有银矿石。然后就把矿石拿去验了,最后确定是银之后就把整座道观移走。” “又托辞给情人修温泉庄子,请了风水先生看风水, 实际上是找人勘验矿脉深浅。又发现温泉底下只是很浅很少的一点矿脉,沿着走向探出大约在南山底下。可是南山上面建有圣寿寺,不可能把整座山变成梅家的。梅洵又借口给寺里安装水车,光明正大地将圣寿寺下面的山体开凿了山道,确定了地下矿坑的位置之后,骗人前去挖矿。” 淑娘想了想问道:“那,就在南山底下挖矿,山上的人难道不会有感觉吗?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不会引人注意吗?” 施禹水摇摇头:“这就是梅家的高明之处了。梅洵叫梅家人轮流在寺内出家,寺里也很贴心地安排了梅家出家的和尚去看守水车,正好方便了梅家暗中挖矿之举。麻寨的寨主说过,总是晚上才有车辆从南山那边出来经过寨子口,可见梅家是白天挖矿晚上运输的。帮梅洵看矿脉的那名风水先生也很快被灭口了,知情人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梅家自己人,要不就是那些被关起来挖矿的,梅家彻底没有被出卖的可能性了。” 淑娘叹了一口气:“真是没想到梅洵年轻时候能想得这么周到。你看现在他老了,尤其大儿子没了之后,我觉得他接连出的招数都是让人惨不忍睹。” 施禹水一脸好笑:“哦?怎么个惨不忍睹法儿?” 淑娘想了想说道:“郎君别笑我啊。就说这个放走锦娘的人吧,郎君其实已经知道并没有这个人,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知道梅家有地道这件事才故意要梅家交个人出来的。郎君对这个人死咬着不放,连累梅家接连折进去了好几个人。若是梅洵还年轻,难道不能想到是郎君你故意为之吗?偏偏他一遍又一遍地叫大儿媳送人过来认罪,根本没想过别的可能。” 施禹水点了点头:“幸好娘子你不是梅洵啊。不过梅洵毕竟上了年纪,本来就精力不如以前。精心培养的大儿子惨死,大孙子也没了,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能够出面稳住梅家表面不乱,已经算是老当益壮了。” 淑娘叹道:“我觉得郎君有句话说的特别好,就是梅洵精心培养了大儿子梅霆。你看梅霆哄骗锦娘的手段;还有他设计白家茶园的事情,一个圈套连着一个圈套的,滴水不漏。可惜梅家这套只培养继承家主位子的嫡长子的办法,偏遇到了嫡长子不幸早逝的结局,不然的话郎君想要拿下梅家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施禹水笑了:“看娘子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还得感谢锦娘不成?” 淑娘也笑着打趣:“那还真的说不定要跟她说一声多谢呢。” 两人笑了一阵,施禹水说道:“不知为何,今天庞主簿一定要跟我私下见面。我应了午饭后在家中见他。到时候我在正堂跟他谈话,娘子你躲在次间里听一听,回头我们再商议他这举动有什么目的。” 淑娘点了点头。 夏桑把饭菜送了进来,顺便替换下上半天看守锦娘的春花。 施禹水想了想吩咐道:“春花,王二他们几人都不在,你认得庞主簿的样子吧?吃了饭你去门口把他接进来,领到这里来见我。” 春花答应一声,好奇地问道:“大官人,王二哥他们怎么总不在呀?” 淑娘笑了,拿着筷子点她:“小蹄子,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春花躲开了分辨道:“我替孙嫂子问的嘛上半晌孙嫂子来跟我说,王二哥才在家里两天又出门了,她还自请晚上来守着锦娘。” 施禹水放下筷子问道:“春花,锦娘怎么样?” 春花想了想回答道:“就是爱说些到三不着四的话,我也听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哦,对了,她还问我大官人除了大娘子之外有几个妾。” 淑娘一脸的不高兴。 施禹水特意瞄了一眼淑娘的脸色才问道:“你是怎么答得?” 春花理直气壮地回道:“大官人没有妾啊。” 淑娘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自己问:“那锦娘跟着又说什么了?” 春花想了想说道:“什么‘这么好命’,什么‘兔子尾巴长不了’,还有什么‘醋坛子’这一类的,不过都是自己嘀咕,不是跟我说的。” 淑娘略一想就明白锦娘对自己有点嫉妒了。说白了,在她眼里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土著,偏偏遇到了一个不纳妾的好男人,这个好男人还是个做官的。对比她穿越后的糟心事,简直就是命太好了。当然了,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得意之情的。 她看了一眼丈夫,掩下心中快意继续吃饭。施禹水一直偷偷注意着娘子,见她面有得色自己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娘子一直颇有想法,自己总有纳妾之心也一直不敢提出,总要提心吊胆地担心一旦纳妾了娘子就会变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顿饭就这样在两夫妻各怀心思的情况下吃完了。 春花收拾了碗筷送到厨房,跟着就出门去等庞主簿过来,却见他正跟着施水谷往院子里走来。忙迎上前去:“大郎怎么才回来?才我见夏桑还以为大郎已经吃了饭歇晌了呢。” 施水谷笑着说:“学里被两个孩子拉住问问题,就晚了些。正好碰到庞大人,说是有件公事需要大人决断,我就顺便带他过来了。” 春花上下打量了庞主簿一番说道:“来的倒是巧了,大人正好吃完了饭还没歇晌。你跟我来,大郎先回去吧,我去叫夏桑。” 施水谷笑着说道:“那好,你叫夏桑把饭菜顺便给我带回来,我就不进厨房了。” 说着春花领着庞主簿来到正堂,施禹水早早等在这里了。 春花又去西尽间跟夏桑说了,叫夏桑等下晌施水谷去学里上课了再来跟自己换班。 夏桑才去了,锦娘忽然问道:“春花,我记得庞大人好像跟梅家有很多来往。我们到外间去偷偷听听他说什么,万一他是给梅家开脱的,事后我也可以提醒一下你家大人。” 春花想了想同意了,两人来到外间在光板上坐了——原本是春花睡的床板,只是这两天春花在里间守着锦娘,把自己的铺盖放在里间的榻上了,所以这里只剩了光板——都凝神细听外面人的说话声。 先是施禹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庞大人如此行踪诡秘,到底有何事要同本县商议?莫非见不得人吗?” 庞主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谄媚:“县令大人到任不过几个月,就解决了几件大案子,真是年轻有为” 他的话被施禹水打断了:“庞大人,本县到任才几个月县里就接连出了大案,这是本县的过错,即便破案也并非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庞大人有什么事还是快说吧。” 庞主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声音也平静了起来:“大人,属下知道大人正在查梅家的不法之事,属下事先收集过一部分相关材料,特来献给大人。” 施禹水的声音显得很惊讶,像是从未想到过庞主簿竟然是来出卖梅家的一样:“庞大人,你这是?你与梅家想来过往从密,怎么会?” 庞主簿继续说道:“梅家势大,属下官小力微,不得不跟梅家虚与委蛇,暗中收集了一些证据,一直在等待一位清明有为的县令,才好将证据上交。” 施禹水顿了一顿才问道:“庞大人担任本县的主簿一职已经有五六年光景了,加上本县的话历经了三任县令。照庞大人这般说法,是指本县之前的两任县令不作为吗?” 庞主簿的声音显得不卑不亢:“大人,属下无意指责上官。但是大人之前的两任县令的确没有想过梅家的危害。最早的王县令甫一来到此地就收了梅家送上的俏婢c银钱c乃至于厨娘,日日接受梅家的宴请。属下纵有心也不敢对王县令说什么对梅家不利的话。王县令之后的丁县令倒是一位清正好官,可惜他能力不足,认识不到梅家的坏处,反而盛赞地方上有梅家这等大善之家,是一方之福。” “属下本想旁敲侧击提醒丁县令防范梅家,没想到丁县令突然丁忧,很快就离任了。因新任县令尚未到任,全县事务是有袁县丞与属下共同打理的。袁大人不忿属下在衙内权限大增,时时针对属下,幸好属下的浑家跟梅家沾亲带故,属下无奈地做出背后有梅家可依靠的假象,才跟袁大人在县衙平分了秋色。” “县令大人到任后对梅家丝毫不假以辞色,属下又亲见大人逐渐查出梅家一些不法之事,这才下定决心要将属下所搜集到的证据交给大人,为大人对付梅家助一臂之力。” 施禹水似乎是被庞主簿这般长篇大论的剖白打动了:“想不到庞大人如此忍辱负重,辛苦了。” 庞主簿打蛇随滚上,语带哭腔道:“只要大人不误会属下真的与梅家狼狈为奸,属下吃的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施禹水沉吟一阵之后又问道:“不知庞大人收集到的是何样证据?” 庞主簿答道:“属下的主簿廨中有一处上了锁的柜子,柜子里面是梅家历年来所交商税的记录。属下六年前到任,一时兴起将梅家产业核算过一遍,发现一件事。按照梅家所交商税合计,梅家的产业应该是入不敷出才对。可是梅家不但生意兴隆,还时常将县里一些小商户挤压到过不下去。另外梅家连年动用大批银两收买地方官员,还要维持梅家众多族人的生活。这些银两表面上都是来自梅家产业的。” “属下心中疑惑,多方打听之后才断定,梅家极有可能拥有海上通道,将此地产品通过船舶送到北地,出售给辽国换取金银。大人请想一想,若非梅家能够暗中得到金银,如何能够一边打点地方官员边高价收买各种技术边供养众多族人,并且兴盛百年?” 施禹水明显又吃了一惊:“出海?私通辽国?庞大人,你这番说话可有实据?” 庞主簿答道:“属下并未亲眼见过。据属下爹娘的说法,四十年前,浛洸县的码头停放的全是梅家的大船,明明是全县的码头,偏偏像梅家的私产。不过这三二十年来梅家的船少得多了。” 施禹水沉默了一阵又问道:“庞大人,事关重大,先前你与梅家的关系着实太过密切,不由本县不怀疑你的话。” 庞主簿愣了愣说道:“县令大人,属下虽然跟梅家虚与委蛇,却从来没有让梅家真的占到过什么便宜啊。” 施禹水提起自己到任后的第一件案子:“那时庞主簿你不是收了梅家的银钱,要陷害一位无辜的郎中,置他于死地吗?” 庞主簿狡辩道:“大人,属下先前就说过,方郎中他后来还是被大人查明还了清白吗?属下陷害他是实,但是的确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况且属下不在某些时候力挺梅家,怎么能接近梅家收集到证据?大人不是还叫熊金壮跟羊德贵两个人装□□钱的样子接近梅家了吗?属下跟他们是一样的呀。” 施禹水又沉默了一阵:“庞大人,你问心有愧吗?” 庞主簿立刻指天起誓:“大人,属下敢起誓,若是方才属下所说有半句谎言,就叫属下不得好死!” 施禹水的眼神闪了闪:“那好吧,本县暂且相信你说的,回头就派人查证此事,你主簿廨里那台上锁的柜子,里面的卷宗你记得全都收好,等本县叫人悄悄去取走。” 庞主簿的声音轻快了许多:“属下多谢大人信任。”他顿了顿又说道:“说起来,属下还帮了大人两次忙呢。” 施禹水笑着问道:“哦,本县倒不知庞大人何时帮过忙?庞大人不妨直说,叫本县也听听。” 庞主簿得意地道:“县令大人初此到任,梅家就送来了两名女使。若非属下挺身而出将这两位女子带回自家,大人不是就要落入梅家彀中了?还有,梅霆被杀,大人抓到锦娘跟她的女使冬雪回来审问,冬雪交代了梅家有地道的事。若不是属下拦住,恐怕梅家已经知道大人知道此事了。” 施禹水慢慢地回忆了一下,心里一个咯噔,虽然梅家送来两名女使的事根本就是庞主簿自己挑起来的,但是冬雪这件事自己还真的是忽略了。他赞扬道:“庞大人思虑得很周到。” 庞主簿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赞扬:“大人,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施禹水想了想边打发他离开:“好了,你先回去吧。此后的事本县自会派人去找庞大人,庞大人边不要主动请见了,免得落在别人眼中又告知梅家,惹得梅家起了疑心。” 庞主簿笑着答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等大人将梅家处置完毕,属下再亲向大人道贺。” 施禹水亲自起身送他出了后院,然后又回来,淑娘从东次间转出来:“郎君” 话尚未出口,西次间里锦娘跟春花也走了出来。 锦娘着急地问道:“县令,梅家私挖银矿,如今加上私通辽国,应该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吧?” 施禹水先冲娘子示意等下再说,而后才回答锦娘的话:“若是查实了,单是私通辽国一项罪名便可以抄家灭族了。” 锦娘立刻追问:“那梅家所有主要的人像男丁们,是不是都会被判死刑?” 施禹水想了想,摇了摇头:“除了主要的人以及成年男丁之外,应该会对年幼的人网开一面的。” 锦娘再追问道:“那,梅霆如果还活着,是不是在必死之列。” 施禹水点点头:“不错。” 锦娘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那我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c为国尽忠。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对我网开一面呢?” 施禹水摇了摇头:“本县不知。本县只能据实上报,是否需要处死,要由官家来决定。” 锦娘笑的很开心:“县令,你只要在公文上替我开脱两句就好了嘛” 淑娘在一边听到锦娘对自己丈夫撒娇,顿时浑身都不舒服了。她不客气地瞪了锦娘一眼:“你这是叫我家郎君撒谎,在公文上欺瞒上官?” 锦娘对淑娘稍带一点不屑地说道:“变通!变通!这只是变通你懂不懂!” 施禹水决定维护自家娘子:“金氏,你杀人是事实。须知即便是刽子手杀人,也只能在法场上杀该杀的死刑犯。除此之外刽子手杀人,一样会被判死刑。本县不会歪曲事实,若是官家有心,自然会免了你的死罪。” 锦娘的情绪地落了下来:“那冬雪该怎么办呢?” 淑娘又瞪了她一眼:“照冬雪的说法,你本来就知道梅家有地道,你自己也说你知道何伟挖的地道入口。你想离开梅家,带着冬雪逃出去就是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杀人?” 锦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有冬雪,可是对梅霆我怎么也忍不下心里这口气。要是我早知道县令打算对付梅家,到时候梅霆也是死路一条,我怎么会还要自己动手?” 淑娘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来,便当面问道:“锦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带着冬雪从地道出来,不是就在文家别院吗?为什么会没有人看守?既然梅家炼银子是在那处别院的,应该很重要,需要大量人严密看守才对啊。” 锦娘情绪低落无心作答,听了淑娘的问话便抢白道:“跟你个傻子说了你也不懂!汞蒸气有毒!有毒!有毒!重要的事说三遍,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淑娘装出一副瑟缩样看向施禹水:“郎君” 施禹水便吩咐春花带锦娘回西尽间:“没事不要出来了。金氏,本县会在公文上写明你乃被梅霆蒙骗,你尽可放心。” 锦娘点了点头,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施禹水跟淑娘回到自己房间,淑娘才低声问道:“郎君,庞大人说的事可信吗?” 施禹水想了想答道:“只能说有可能,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可能不能查证。况且,庞主簿这个人也根本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深明大义,说梅家私通辽国又全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揣测之言。大约,是意识到我想扳倒梅家,来添一把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3章 来自后世 淑娘问道:“那庞大人说的就没什么用了?” 施禹水摇了摇头:“未必。等几天我找到机会把资料带回来, 娘子你帮我核查一下再看有用没用。” 淑娘点点头答应了。 下午施禹水照旧上衙办差。袁县丞过来请示道:“大人,今日已经是十月二十九,后日十一月初一,正当冬至大节。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袁大人在此地任职已有几年,不知往年都是什么章程?” 袁县丞答道:“无非是休沐c游玩,衙门偶尔会舍粥送饭给乞儿们。” 施禹水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休沐便照往年办理。至于舍粥的事,本县打算在城东北穷苦人聚居处, 派人支起一口大锅当场烧煮水饺, 叫那里的穷苦人都能在冬至时吃一次好的。乞儿们也同此办理。” 袁县丞笑了:“大人是北地人, 说起冬至便是水饺c馄饨之类。此地属南, 冬至时却流行吃元宵或者叫冬至圆, 另有一种甜丸叫做冬至团,外加各种烧腊c腊鸡c腊鸭c腊鱼c腊肉等。大人有心叫穷苦百姓过一个好冬,不如改做元宵吧。” 施禹水低头细想,水饺源自汉代张仲景, 最初是以羊肉为馅的,主要为的是驱寒。岭南不比北地, 的确不需要羊肉这等大热之物。他答道:“既然如此, 施粥这件事就照袁大人所说的办理吧。” 跟着又补充道:“至于其他的, 本县有意在衙门前搭建一座高台, 请前番点了花魁的曼娘表演鼓舞,不知袁大人怎么看?” 袁县丞表示大力支持:“盛世太平,正可与民同乐。只是曼娘只有一人, 连番跳舞能胜任吗?要不要请云卿c意姐儿等分担一下?” 施禹水笑了:“意姐儿的舞只是胜在新奇,袁大人没有注意到意姐儿舞姿僵硬吗?况且她的舞需要在水中表演,高台上多有不便。至于你所虑的曼娘体力之事,本县也有虑及。本县打算吩咐云卿等几人轮番表演,曼娘则每日只演一次,以示其珍贵。” 袁县丞点点头:“大人想得周到。” 施禹水便叫袁县丞去分派衙役到各家瓦舍勾栏通知几位姐儿到时候准时来衙门前表演。 后院里淑娘正在招待许氏:“许姐姐怎么不先叫人来说一声,我也能做好准备招待许姐姐。” 许氏摆手笑道:“夫人不用这么客气,我来找夫人只为的一件事,并不是贪了你家的吃喝。” 淑娘便教春花送来两杯茶,问道:“许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许氏压低了声音:“夫人,我打算年前就把曼娘的事定下来。” 淑娘惊愕道:“许姐姐,你当真要把曼娘纳入门给徐大人做妾?你不怕她” 许氏摆手:“不怕。她只要点头答应进门,日后再也不能摆脱这个妾字。我是正妻,只要我行得正坐的端,她再是得宠也越不过我去。况且我如此贤惠,我家大人心里也会对我释怀些。” 淑娘不知怎的觉得“贤惠”这个词很刺耳,她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许姐姐,前番我就问过你,如今还是要问一句。你打算把曼娘纳进来给徐大人做妾,有没有跟徐大人商议过?” 许氏顿了一下还是摆手了:“纳妾这种事本就是我做为妻子的分内事,我家大人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他对曼娘如此上心,日日流连勾栏不肯回家,我索性把她接到家里来不是合了他的心意吗?” 淑娘沉默了一阵终于说道:“许姐姐,这是你的家事,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许氏笑道:“夫人何出此言。我特来跟夫人说这件事,不就是想跟夫人商议的吗?” 淑娘不答,反而叫过春花:“前几天我说的那样蒸饺,你去厨下看看能不能现做一些出来,也好招待徐夫人。” 春花离开了,屋里只剩下许氏跟淑娘两人,还有在西次间偷听的锦娘以及拦不住只得随她的夏桑。 淑娘推心置腹地问道:“许姐姐,如今没有旁人,我再问许姐姐一句,你当真不介意曼娘进门会夺了宠吗?” 许氏沉默了一阵,说道:“介意不介意都一样,我家大人早已对我没了耐性。平素里一整日也不会跟我说上半句话,这些时还是前几天花魁比赛才跟我多说了几句,为的还是我给曼娘跳的鼓舞只打了两分。” 淑娘不由劝道:“许姐姐,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不能就这样心如死灰地过一世。不如跟徐大人好好说说,问问他为何对你不满。” 许氏摇摇头:“来岭南之前他就对我没了耐性了。那时候他为的是京里的姐儿,我给他纳了一个良妾也没收住他的心。来岭南之前他百般推脱想叫我留在京里,幸好婆婆死命劝说,才把妾留在京里,我跟来任上了,连两个孩子也都留在京里了。来到岭南后我又给他纳了一个妾,特意照着京里那个樱雪蝶的样子选的,他才在家里多呆了几天。没想到没多久就又去勾栏里跟这个叫曼娘的打得火热了。” 西次间里偷听的锦娘听到“樱雪蝶”不由一阵惊愕,这个名字怎么一股子浓浓的玛丽苏味道? 淑娘叹了口气:“许姐姐,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也许徐县尉就是个天生的风流性子? 春花带着姜娘子一起过来了:“夫人,民妇公公说好了要在冬至那一天把钱姨娘纳进门,正好还能一家团圆。民妇明日起便要告假回家准备了。” 淑娘笑着点点头:“好,回头我与大人说,叫他多给你小儿子放一天的假,你们一家人冬至那天好好团聚一下。吕老丈的事既然定在冬至,想是你们家的铺子那天就不开了?” 姜娘子笑道:“对,不开了。公公说,难得家里有这么一桩喜事,歇一天。” 淑娘忽然抚额叹道:“不对,钱厨娘这一进你家门,县学食堂里岂不是没有做饭的了?” 姜娘子忙说道:“夫人,不会没人去县学做饭的。公公说,等钱姨娘进了门,他就能跟前姨娘一起去县学做饭了。” 淑娘点点头:“哦,这样也好。我还担心钱厨娘有了下家,会看不上县学食堂这份活计呢。” 姜娘子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夫人,这是夫人前儿说的蒸饺,民妇带着夏桑试了好几天才做出来。这是整只虾做的馅,夫人尝尝味道若好,以后民妇就照着这样做了。这一盘是岭南这边常吃的烧腊,民妇专门做来请县令大人跟夫人试试的。岭南这边的冬至可能跟夫人那边的冬至风俗不一样,饭桌上总要有一味道烧腊的。” 淑娘点点头叫她把东西都留下,只管回去:“我试了味道好,再打发人去跟姜嫂子说。” 姜娘子笑着去了。 淑娘叫许氏也尝尝蒸饺跟烧腊:“许姐姐是汴京人,我家乡长社县跟汴京只有三天水路,想来风俗上差不到哪里去。这蒸饺是我一时想起来要吃水饺,又想改个样儿,特意叫姜嫂子试着做出来的。” 许氏捏了一块吃了赞道:“是饺子的样子,却不是咱们平常吃的饺子的味儿。这个蒸的不错,没有那些汤汤水水的,可以当作小点心来吃。” 两人就着点心又说了一阵,许氏才提出告辞:“夫人留步,我家去了。” 淑娘起身相送,又教春花把人送到院门口。 春花送了人回来,就见锦娘从西边出来跟淑娘说话,她就拉着夏桑在一边嘀咕:“你怎么又叫她跑出来了?” 夏桑无奈地说道:“她自己说头上的伤口也不疼了,身上也没病没痛,老憋在屋里没意思。大人又不叫她出门,反正她也只是在这三间屋子里来回折腾。”她话里的三间屋子自然不包括东侧的两间,那里是县令跟夫人日常起居处,她就是再不会拦人也不可能放任锦娘过去。 春花嘀咕道:“是不是她在梅家被关的时间长了,有点儿”她形容不出,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点儿傻了?” 锦娘一回头:“我哪里傻了?我不过是十来年来能说话的人只有一个,实在是憋的快发疯了,总想找人说话罢了。你没听说过审问犯人c关小黑屋?” 淑娘叹了口气,对春花说道:“好了,春花,你在这守着就行。我跟金氏说说话又没什么。” 锦娘这才向淑娘笑道:“还是夫人你比较通情达理。”那个春花还算是老乡呢,居然这么巴望着要把自己关小黑屋c精神折磨? 淑娘问道:“锦娘,你想跟我说什么话?” 锦娘想了想说道:“实际上我也没什么专门的话题,不如我们就说刚才来找你的那个人吧。” 淑娘愣住了:“说许姐姐?她怎么了吗?” 锦娘笑着指点她:“不是她怎么了,我这不是想找个话题跟你聊天吗?正好她刚才来找你说什么纳妾的话,我又自己就是个妾。” 淑娘诧异道:“方才我跟许姐姐说话时你没在,怎么会知道我们说了什么的?” 锦娘语塞了一下,摆手道:“你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儿。我们就说那个许姐姐吧,她老公对她不好吗?” 淑娘想了想回道:“许姐姐家事,我也不好对外人说。” 锦娘又摆手道:“你担心什么呢,你家大人不是说了,我将来很可能就是一个死字?一个快死的人,你怕我会跟外面的人八卦还是怎地?” 淑娘楞了一下才说道:“许姐姐的郎君是县衙县尉徐大人。他们夫妻两个都是京里人氏。徐大人家世代都是武将之流,许姐姐家据说祖上也是武将,他们家说道文人更好做官,就叫后人转了文职,从科举上出身了。许姐姐说,他们夫妻刚成亲时也算是琴瑟和鸣。后来许姐姐有孕生子的十个月里,徐大人迷恋上勾栏里一个叫樱雪蝶的粉头,从此就对许姐姐看不顺眼了起来。” 锦娘急切地问道:“樱雪蝶是个怎么样的人?” 淑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锦娘是听到樱雪蝶的名字好奇,来自己这里打探她的。她摇摇头:“只知道是个粉头,前些年跟另一位粉头在京里争夺魁首的位置,落败了。如今已经被宗室里的人收了做妾。” 锦娘的语气越见急切了:“樱雪蝶这个名字很不常见啊,夫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吗?还有,是谁能跟她一争魁首竟然还能赢了她的?” 淑娘答道:“樱雪蝶只是个花名,有什么奇怪的?至于另一个粉头,好像是叫做李师师。” 锦娘“哦”了一声:“原来是她,怪不得樱雪蝶会落败呢。” 淑娘奇怪道:“李师师素来有名,怎么你话里的意思像是她应该争不过樱雪蝶的?” 锦娘摆摆手:“夫人你不知道,樱雪蝶她应该不是一般人。我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她的底细了,所以才会觉得别家粉头不可能争得过她。不过既然是李师师跟樱雪蝶争夺魁首,李师师可是跟官家有私情的,比樱雪蝶更不是一般人。” 淑娘更加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来:“跟官家有私情就不是一般人了吗?樱雪蝶也跟官家有私情啊” 锦娘忽然打断了她:“你说什么?樱雪蝶跟官家有私情?她后来不是进了宗室了吗?人能接受她跟官家的私情吗?” 淑娘点点头:“毕竟是粉头,再是卖艺不卖身也难保清白,况且又不是娶妻,纳妾而已。再者,樱雪蝶所著《西游记》编的各样大戏已经传遍天下,有诺大名声在呢。” 锦娘冷笑一声:“什么大名声!《西游记》根本不是她写的!她这是赤果果的抄袭!” 淑娘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来:“怎么可能?樱大家自从前些年落水后醒来,就说自己开了窍做出这本巨著。她日日都在人眼皮子底下,能去哪里抄?抄谁的?若是别人做出了这本书难道不会自己发出来?怎么会把这么大名声平白送给一个粉头?” 锦娘语塞了一阵,突然一阵光火:“好了,我整天这么藏着掖着的也不是个意思,反正我也快死了,你把你家大人叫回来,我有事跟他说!” 淑娘吓了一跳:“你想做什么?”天,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坦白? 锦娘拍案而起:“我有重大的消息要告诉给县令,你快去请他回来,不然我自己去前面县衙找他了!” 淑娘忙吩咐春花:“你去叫官人回来。缓着点儿,别说是锦娘有事要说,就说家里有点事我处理不了叫他回来看看。” 春花迟疑地看了一眼锦娘:“大娘子,金娘子她这样,不会是发疯吧?” 锦娘瞪她一眼:“发什么疯?你主子叫你去办事你怎么不去?” 淑娘安抚春花道:“不妨事,你先去把官人叫回来吧。” 春花这才飞快地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孙娘子跟姜娘子都来了:“夫人,春花说金娘子的样子不大对劲儿,怕她伤到夫人,叫奴家c民妇也来一起看着她。” 淑娘笑着道:“没事,没事,锦娘就是想说说话罢了。”却没叫她们两个回去。 没多久春花又飞快地跑回来了,一进门先打量了一番,见孙c姜c夏三位都在,淑娘也好端端地坐着,这才长吁一口气:“幸好没事儿。大娘子,大官人就回来了。” 淑娘感动于她对自己的关心,笑着叫她先去自己的房间歇息一下:“你到我屋里歇一会儿。” 春花摇头,一直等到施禹水进门才彻底放心。 施禹水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后院里所有的女性全部都在正堂里,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先问淑娘:“娘子,春花说家里有事你办不了,是什么事儿?” 淑娘却不回答,先打发姜娘子跟孙娘子c夏桑三人都出去:“姜嫂子,这蒸饺我方才吃了,味道不错,以后就照着这个样儿做。剩的这半盘你们拿去吃,让我跟大人先说事儿。” 夏桑捧着盘子跟姜c孙二人一起出去了。淑娘这才指着锦娘说道:“郎君,方才金娘子找我说话,我们正说道樱大家写的《西游记》,金娘子先是说那本书不是樱大家写的而是她抄的。我不信,问她为什么说樱大家是抄的。哪知道金娘子突然说什么‘快死了’c‘藏着掖着不是事儿’的话,跟着就让我把你叫回来,说有大事要跟你说。” 施禹水目光闪了闪:“哦?咱们到西边屋里说话。春花,你在这里守着,有外人在院子里就喊一声。” 春花答应下来,三个人都来到西尽间。 锦娘看看屋里的床榻一摊手:“就一个凳子。我坐床。” 淑娘到一边春花睡的榻上坐了,施禹水在凳子上坐下,开口问道:“金氏,你有什么大事要跟本县说?” 锦娘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咬了咬牙开口了:“县令,想必你对我有很多怀疑吧?” 施禹水点点头:“不错,你时常疯言疯语,举止又不似一般良家女子,却也不是粉头的模样。本县早就觉得你定是身怀秘密了。” 锦娘长叹一声:“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说我是一千多年以后的人,你相信吗?” 淑娘先就吃了一惊:“一千多年以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锦娘不理会淑娘的问话,认真地看着施禹水:“县令,你信吗?” 施禹水摇摇头:“现在是不信的。你总要说出个理由来,空口白牙指望本县相信这天方奇谈吗?” 锦娘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吧。原先你来审问我的时候,我说的一些词语你不是不懂是什么意思吗?那些词语就是一千多年后常用的,所以你现在完全不知道。” 施禹水还是摇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便是各地方言亦有不同。本县不懂的,别人未必不懂。” 锦娘略有些丧气,忽然她又眼前一亮:“既然夫人说有李师师,那肯定是跟宋徽宗有私情的李师师了。这该是北宋末年了。县令,你不信我是一千多年后的人不要紧,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宋朝快灭亡了。” 施禹水大吃一惊,霍地起身,厉声喝道:“金氏,你怎如此大逆不道?连这等话都敢乱说?” 锦娘愣住了:“我不是乱说的呀,我这是实话呀,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呀,宋徽宗末年,金兵南侵攻破开封,北宋灭亡” 淑娘起身摇头:“郎君,我看金娘子真的是伤到了脑袋了。” 施禹水对她点点头,跟着又转向锦娘:“金氏,本县怜你命运多舛,不再计较你这番疯话。明日本县会请郎中来为你诊治。” 锦娘完全愣住了,忽然她又指着门外说道:“你把那个女使叫过来,她也是一千多年后的人,我可以跟她当面对质!” 淑娘看看丈夫,迟疑地问道:“郎君你看?” 施禹水想了想:“那就把春花叫进来,看看金氏有什么可说的。” 淑娘出门喊了一声春花,春花很快就进来了:“大娘子,找我有事?” 锦娘从床上站起来,指着春花说道:“你有一天跟我说话的时候,我说你家小姐醋劲儿大,你忽然就冲我发脾气了。” 春花点点头:“对啊,那时候你说小姐这个词,我听了当然生气啊。” 锦娘得意地笑了:“这不就是了?在古代,小姐可是个比较尊敬的称呼,只有一千多年后的现代才把小姐这个词编成了粉头的专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春花更是一脸诧异之色:“大官人,大娘子,小姐不是本来就是用来说粉头们的吗?” 施禹水跟淑娘都点头:“对。金氏/金娘子,小姐这个词本来就是这样用的啊。” 锦娘愣住了:“小姐真的是‘小姐’?那你们未嫁女子怎么称呼?” 淑娘便回答道:“比如我,在娘家时是独女,我爹唤我做‘淑儿’c‘淑姐儿’c‘淑娘’,外人唤我做吴小娘子。我出嫁之后,跟别家妇人相见时,有时候会被人唤作施娘子,有时候被唤作吴娘子。” 锦娘疲惫地坐下:“原来是我弄错了吗?” 淑娘跟丈夫对视一眼,各自摇头。 施禹水便说道:“金氏,明日本县请郎中来为你诊脉。”跟着又吩咐春花看紧锦娘,不再叫她出门走动。 夫妻两个离开房间回到自己屋里,淑娘低声问道:“郎君,她说的事跟郎君你所经历过的一样,该怎么办?” 施禹水摇摇头:“让我好好想想,以后再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4章 树倒 淑娘点了点头, 没有再针对锦娘发表什么意见。施禹水的目光则又闪了一闪。 第二天两人煞有介事地请来了方老郎中给锦娘诊脉。 方老郎中诊完脉后疑惑地问道:“大人,金娘子的脉息已经没什么事了啊?为何大人特叫老夫来?” 施禹水把锦娘坦言自己来自一千多年后的话隐去,只说她声称本朝即将灭亡。 方老郎中听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吓了一跳:“大人,金娘子这像是有点失心疯了的模样。莫不是伤到了脑子?脑袋里的病请恕老夫医治不能。” 施禹水叹了口气:“金氏如此言论,本县如何能信她所说的杀死梅霆的话?” 方老郎中也闪了闪眼,莫非县令想为金氏开脱罪名?他试探地说道:“不如大人上报知州大人,请知州大人定夺?” 施禹水双眉纠结:“本县再审问冬雪一次看看,之后再做打算吧。” 当天晚上, 淑娘忍不住问道:“郎君是不是想放过锦娘了?” 施禹水一副苦恼的样子:“我如今下不了决定。我想让她活着到京里去把本朝将灭的话说出来, 给朝廷提个醒, 免得日后真的再被金兵占了都城。可我又怕她说出来之后真的被朝廷重视, 日后这些大事不能按时发生, 我的先知先觉便没了用处。即便有娘子你陪着,面对完全陌生的未来,我还是有些胆怯了。” 淑娘沉默了。是啊,重活一次, 人也不见得能真的提高什么见识,反倒更可能因为前世的种种经历而束手束脚。她叹了一口气问道:“郎君, 若你真的不知道以后的走向, 你觉得你会怎么做?” 施禹水低声说道:“我就是知道, 所以才拼命地想做出点功绩来。这样升官升的快些, 才更可能避免到那处去做官。” 淑娘点了点头:“那郎君你就遵循自己的心意去做吧。无论怎样,我都是支持你的。” 施禹水握着淑娘的手问道:“即使我觉得金氏命不该绝也要要了她的命?” 淑娘很冷静地回握了过去:“郎君,我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那时候你支持我, 现在,该换作我支持你了。” 施禹水直视淑娘,淑娘也坚定地回望。两人忽而笑了起来,虽不发一言,却已经决定了锦娘的生死。 次日十一月初一,正是冬至。施禹水跟衙门里人说过了,大节当天全体不能休假,要尽量在街上巡逻,避免火灾以及有人滋事生非,让百姓们过一个好节。 县衙门前在前一天就开始搭建高台,到了正日子,就请了一众粉头们轮番表演,或歌或舞,底下围着大堆的人观看。不少人家里穷,从来没有进过勾栏的,见了这样景象都交口称赞。 许氏听到家中下人回来说了外面盛况,当即下定决心派了人去曼娘所在的那家瓦舍,提出为曼娘赎身的建议来。曼娘才被县令指名定为魁首,接下来还要靠着她赚大钱呢,老鸨那里肯答应现在就让曼娘脱籍从良?任凭许氏派来的人抬出了自家徐大人,老鸨只咬定了不松口。 许氏派的人是办老了事的,当下就在瓦舍门外静候曼娘表演完了回来,上前拦住道明来意:“曼娘小姐,我家夫人是县衙徐大人家眷,知道大人仰慕小姐,特向小姐提亲。可恨小姐的麻麻一心向钱,不肯成全小姐与我家大人的一片真情。还请小姐与你家麻麻说明赎身之事,我家夫人说了,待小姐进门后,夫人与小姐可以姐妹相称。” 曼娘笑道:“奴家是那个牌名上的人?敢跟县尉夫人姐妹相称?名不当户不对,奴家只有多谢你家夫人好意了。” 来人的惊愕显而易见:“小姐与我家大人如此情投意合,夫人也有意成全你二人这片真情,小姐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此之时,跟着曼娘回来瓦舍的还有好些看热闹的,当下就起哄道:“曼姐儿快答应了吧!免得人家为难。” 曼娘脸上的笑还是那样模式化:“奴家还是喜欢勾栏里自在,况且奴家从来不曾与徐大人有过私情,只有多谢你家夫人好意了。”说完便转身吩咐自己的女使一起回家。 许氏派的人见事不成,回到县衙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粉头无礼,妄想大人亲自出面”之类的话。 许氏大怒:“不要脸的娼妇!这样下我的脸!等她进了门,看我待她如何!”想想还是觉得气愤,第二天便来寻淑娘吐槽了。 淑娘默默地听完,问道:“许姐姐,既然曼娘不承认跟许大人有私情,或许他们二人真的只是就《西游记》这出大戏商讨呢?何况她不肯进门,对许姐姐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许氏不敢说自己忍不下这口气,只得将下人转告的“粉头无礼”的话说了一遍:“夫人不知道,我听了这话真是,气得一夜不曾好睡。” 淑娘正待再劝,锦娘突然从西边屋里冲了出来,冲许氏喊道:“你装什么贤惠大度呢?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口蜜腹剑c两面三刀的小人!” 许氏大惊失色:“夫人,这是何人?” 淑娘忙唤春花把锦娘拉回去:“春花,快把金姨娘带回去,莫再叫她出来了。前天方老郎中开的药你亲看着她吃了吗?”不知怎的,她不想在许氏面前暴露锦娘的真实身份。 春花一边死命地拉着锦娘回去,一边抽空回答:“大娘子,我亲眼看着金姨娘吃了药的。” 锦娘一边身不由己地被拖拽回去,一边又冲着许氏喊了起来:“要真是那贤惠大度的,索性让位吧。明明就想你家男人只有你一个女人,偏偏左一个右一个地抬女人进门,再到外人面前掉两滴泪说什么男人不疼你。想叫人说你好想疯了吧?” 许氏一脸惊愕:“夫人,这是县令大人的?年纪怎么这般大了?” 淑娘知道许氏误会了锦娘的身份,她也不说破,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许姐姐见谅,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金姨娘受了些罪,脑子有点不明白了。官人说养着她不叫见人就罢了。她的话还请许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许氏叹道:“怪道夫人从来不提她呢,原来是金姨娘有这么个病。”她心里暗笑,原先自己还羡慕县令夫人过得顺心,没想到啊。跟着又问道:“夫人,曼娘那边已经拒了,我若是再派人上门提亲,是不是显得诚意更深些?” 淑娘摇了摇头:“徐大人若是想纳妾,自然会对许姐姐开口。既然徐大人没有说起,许姐姐何必多此一举呢?徒惹一场不快。” 许氏却固执己见起来:“我就不信那个曼娘跟我家大人没有私情,会不想跟我家大人一宿两好。” 淑娘无奈:“许姐姐自己决定吧。” 夏桑匆匆进来了:“夫人,奴家的郎君回来了,说大人似乎有事请夫人过去一趟,大人在后院等着。” 许氏忙起身告辞:“我不耽误夫人的事了。” 淑娘一头雾水地问夏桑:“什么事还要跑到后院去?” 夏桑摇摇头:“奴家见大人跟李大官人还有郎君三人带了很多东西回来,跟着郎君就叫奴家来唤夫人了。” 淑娘跟着夏桑来到后院,施禹水和李立c施水谷三人都在正堂,一见淑娘过来,施禹水就问道:“徐夫人已经走了吗?” 淑娘点点头,指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卷宗问道:“郎君,这是?” 施禹水点着资料说道:“这是庞主簿收藏着的资料,我原先打算趁着衙门里人少的时候偷偷带回来核对一下的。昨天冬至衙门里人多半没有休沐,没有找到机会避开人,一直到今天我给衙门里放了假,才叫上表弟跟水谷一起去搬了回来。哪想到徐夫人在跟你说话,不好直接带过去,这才叫夏桑过去说我有事找你,不过是叫徐夫人自己提出离开罢了。” 淑娘笑道:“郎君连这点儿小事都要计较吗?许姐姐也不是很常来,今天过来找我却是因为昨她昨天派人向曼娘提亲被拒,受了些闲气。” 施禹水一愣:“徐夫人向曼娘提亲?给谁?” 淑娘笑着反问:“还能有谁?自然是徐大人了。” 施禹水笑了:“那她一定会碰壁了。不过徐夫人怎么起了这个念头?徐大人与我说起过曼娘,没提到想纳她进门的事啊。” 淑娘摆摆手:“别人家的闲事,当个闲话听听就算了,哪里用得着真的上心?郎君,这些东西先送到房间里去吧?等我闲了慢慢算。” 施禹水点点头,吩咐几人将所有资料全部搬到自己夫妻的房间里去。 晚上,淑娘一边核算数据,一边跟丈夫闲聊:“郎君,你原先打算叫表弟跟着你做幕僚的,没想到现在不但表弟,就连族弟也一起做了教书先生。” 施禹水一怔:“哦,这段时间忙,我把这件事忘了。我已经派人去别的州县请一些没有入仕的老举人来做先生了,到时候再把表弟跟族弟换过来。” 淑娘抬起头问道:“郎君,庞主簿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施禹水说道:“原先我已经走了三皇子的门路,打算把他调走。前些时梅家的事情出来,我以为可以把庞主簿一并拿下。哪知道他老奸巨猾提前给自己留下了后路,这样看来,恐怕还是只有用升职把他调走这一条路可走了。” 淑娘叹了口气:“郎君你说,庞大人收集梅家的这些东西,是不是一早就准备给自己留条后路?” 施禹水点点头:“应该是。庞主簿这个人在浛洸县做主簿不过五六年时间,三任县令,我手上的这份资料还真的是六年前的东西。要说是他临时起意找来的,倒不如是他六年前就收集的更可信些。” 淑娘停了手:“郎君,像庞主簿这样做官,到底是好是坏?你打算用升职调开他,会不会也是他算好的?” 施禹水楞了一下:“这个,我说不好。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有这个可能了”自己多活了一辈子,还以为能看透人心呢,哪知还是被人当成傻子给涮了庞主簿要真是打算踩着自己升职的话,自己是不是要出手打压一下? 第二天施禹水去了衙门,春花过来惭愧地说道:“大娘子,昨天晚上锦娘问起县令在做什么,我一时不慎,把大娘子在帮大官人算梅家的账目的事说了。锦娘说她在术算上是一把好手,叫我来跟大娘子说,她也要帮着算。” 淑娘想了想拒绝了:“你回去跟她说,大人说过,这些东西不能给外人看。” 春花点点头回去,不一会儿外面响起她的喊声:“大娘子,金姨娘非要过来,我拦不住了!” 淑娘起身出了屋子,锦娘挣命一般要往自己这边来,春花死命地抱着锦娘的腰往后拖,两人相持不下。 淑娘厉声道:“金姨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锦娘不再挣扎,讪讪地说道:“我这不是想要将功折罪吗?我出得力多,县令的折子上写的好看,皇帝赦免我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淑娘想了想忽然点了点头:“那好,你在这里等着,我把卷宗带出来请你帮着核对。”既然你闲不住,那就物尽其用吧。 锦娘笑着道谢:“夫人心肠真好。” 不一会儿淑娘拿了一部分资料出来,分了一半给锦娘了:“金氏,这些你来算。” 锦娘把资料拿到手一看就吃了一惊:“夫人,这?” 淑娘不明所以:“怎么了?你是看不懂吗?” 锦娘指着资料上的表格问道:“这些表格,是谁弄出来的?还有这些数字?”这个人是穿越的!春花是自己误认,但是这个肯定不会是误会了! 淑娘答道:“泰祖皇帝呀,怎么了?” 锦娘愣住了:“你是说开国皇帝赵匡胤?” 淑娘皱着眉头训道:“皇帝的名字哪里是能直说的?你不要命了我却想要。算了,你这样疯疯癫癫的我不敢叫你看了,你还是回去呆着吧。”说着就打算要回锦娘手中的资料。 锦娘往后一闪:“夫人,我就是问问。这就算,这就算。”唉,还以为又在县衙里找到了一个老乡,没想到是赵皇帝。赵匡胤死了多少年了都?要是现在的皇帝,自己还能拉点关系。 淑娘问道:“金姨娘,我记得你原先就有一手好技术,后来到了梅家还选地方建了厂,你怎么会从来没见过表格?泰祖皇帝创了表格出来之后,就明令天下都用这种表格,做什么,叫报表的东西,说是能够一目了然。” 锦娘叹了口气:“夫人不知道,我在家时候家里穷,除了拼命织锦卖钱,哪有机会见到什么表格?后来到了梅家,又忙着风花雪月。等厂子盖好了,梅霆已经把我关起来了,我就始终没见过这种东西。” 淑娘“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专心核算起来。 锦娘却又自顾自地开了口:“夫人,我想问问,冬雪现在怎么样了?” 淑娘楞了一下答道:“这个,我没有问过。等今天大人回来我替你问问吧。” 锦娘磨蹭了半天问道:“夫人,你帮我问问县令,我能不能,那个,去看看冬雪?” 淑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跟着点了点头:“好吧,我顺便问问。” 也许是锦娘真的很会算数吧,她把淑娘分给自己的那一半资料核算完,淑娘这边才算了一半。春花在一边捂着嘴笑:“大娘子” 淑娘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笑,你还好意思笑我?你连看都看不懂。” 春花一扭头:“哼,大娘子算不过人家就会来骂我。” 锦娘看她们主仆互动笑得不能自已:“哟,春花,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傲娇的软妹子啊。” 淑娘一想春花刚才的举动,顿时乐不可支:“还真是个小性子。” 锦娘又伸手要过去了淑娘剩下的大半资料算完,淑娘叹了口气说道:“梅家交的商税就这么些,确实换到产业上去有点入不敷出。” 锦娘摇了摇头:“夫人,你这是孤陋寡闻,梅家还有可能是偷税漏税了。就我知道的,十来年前我建的那个织锦厂,除了官府采买进贡的锦缎,别的都是送到京里高价卖掉的,光这一个产业应该交的税就比这资料上面写的少了一半。” 淑娘呆了一阵,点了点头:“偷税漏税这个词形容得切。” 晚上施禹水回来,淑娘拿着已将算完了的资料给他分析结果。 施禹水听完锦娘提示的“偷税漏税”之后深有同感:“确实,这么说比庞主簿的猜想更合理些。娘子你看啊,梅家一直没分家,所以家中人口众多,单只种地不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就要多置产开铺。可是开的铺子越多,需要养的下人也越多,况且族人繁衍的更多,始终都不能满足。于是梅家人就想办法瞒报一部分收入,这样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了。” 淑娘补充道:“然后人心不足,梅家又开始把别人家的产业收买过来,给自己家赚钱用。” 施禹水笑着点头:“然后梅洵又发现了银矿,这下更能经得住梅家那么多人花了。” 淑娘想了想问道:“郎君,虽然说应该是这样没错了,不过梅洵发现银矿不是应该有三十多年了吗?为什么还要再夺别人家的产业?” 施禹水沉思了一会说道:“我猜,有可能是梅洵想要掩人耳目。若是他们家一直在置产,那就会让人觉得一直在赚钱,能把银矿的事最大限度地隐瞒起来。” 淑娘点了点头,又把锦娘托自己问的话说了。 施禹水摆摆手:“她现在不能去看冬雪。大牢里如今关了好几个跟梅家有关系的人,虽然女牢跟男监分开,可却难保牢头不是梅家的人。至于冬雪现在怎样,你只告诉她还不错就行了。” 淑娘答应了下来。 施禹水却叹起气来:“王二跟智清去真阳县面见知州已经有五六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路顺利。就是平安见到知州,也不知道知州会有什么看法。梅家在地方上是大户,对整个英州来说都算得上是大家。一旦动了梅家,别的不说,浛洸县里先就要乱上一阵了。” 淑娘劝他宽心:“王二性子活,不会被人问出什么来。智清虽然死板些,身手却好。两个人都不会有事的。至于知州那边,郎君也不用太担心了。梅家虽然是大户,倒了会对浛洸县不利,可是郎君不是又给朝廷发掘出了一座银矿出来吗?只此一点政绩,恐怕就抵得过损失了。” 施禹水多多少少有点觉得安慰:“唉,也只能等了。” 两人才说起王二智清,第二天傍晚智清就出现在衙门里,向施禹水行了个礼急急地说道:“大人,知州大人命小的日夜兼程赶回来,说他明后天派兵到南山寺去,名是保护自己。请大人尽快赶去拜见,然后商议最后动手的时间。王二哥腿脚慢,留在知州大人那边了。” 施禹水精神一振:“好,这会儿你师兄还没出门,你先回后院叫他这几天务必精心看住梅家一干人等,我们连夜出发!” 智清劝道:“大人,明早再走也不迟,若是大人一定要晚上赶路的,不如叫师兄也跟着护送,小的一路劳累,怕护卫不力。” 施禹水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你去说给智苦,我去寻徐县尉交代一声。” 安排妥当之后,施禹水带着智清智苦从马厩里牵出三匹马,出了城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一路飞奔。 三天后的一大早,城里梅家大宅c城外文家别院被大量士兵围了起来。 梅洵接到守门人自家被士兵包围的禀告,顿时手一颤:“快,阿大,你叫人带上四儿从地道出城!”他想了想又吩咐道:“还有四儿的儿子,也一起走。” 管家忙问道:“老爷,若是四夫人也要跟着怎么办?” 梅洵伸手捂住胸口:“不,不能叫她跟着,她会要了四儿的命!你先派人把她引开,就说”他看了一眼老妻,一狠心:“就说她婆婆病倒,叫她来伺候!” 管家照办了,一行人抬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梅震悄悄从东花园进了地道往文家别院赶去。等他们推开头顶上的木板时,正对上施禹水的笑脸:“贵管家,想不到在此地再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5章 猢狲散 管家回头望望抬着梅震的小厮以及抱着梅震一双儿女的女使, 牙一咬手一松就想退回地道。 智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木板,施禹水收起脸上笑容,冷冷地说道:“你等是得知梅家在城里的院子被士兵包围,这才想要走地下秘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可惜本县早已探知,特意在此守候自投罗网之人。如今城内为首者正是知州大人,就是回头,你等也插翅难飞了!” 管家这才死了心, 不甘心地问道:“县令大人, 你是如何得知我家地道的?” 施禹水又一次笑了起来:“说来也巧。正是你家大官人梅霆之死, 梅洵一口咬定凶手已经逃出梅家。本县自然有所怀疑, 方才推断你家中有一条秘道能够不经大门出城。随后又在冬雪的供词中证实了地道之说, 伺后金氏苏醒,也将你家地道全部交代了。” 管家又问道:“这么说,县令大人到我家,说是一定有人私自放走锦娘主仆, 要大夫人交出这个人来,只不过是在故布疑阵了?” 施禹水点点头:“不错, 本县正是要故弄玄虚, 以免打草惊蛇。可惜梅霆已死, 梅洵年老神衰, 没人识破本县这番心思。这才让本县有时间从容查明梅家银矿所在地,禀明知州。” 管家束手就擒了。 施禹水命令智清带一队士兵守住地道出口,又吩咐闻讯而来的徐县尉带兵看守文家别院:“不要让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他下了死命令。 一边是徐县尉摸着脑袋苦笑:“县令大人, 你好歹提前吱一声,突然这么大事” 施禹水宽慰他一句:“徐大人莫怪罪,本县上报给知州大人后,为防走漏风声,这才没有告知的,并非存心欺瞒。徐大人放心,先前你看守梅家,等此间事毕知州大人定会论功行赏,少不了你的功劳。” 他很快就告了辞,带着智苦赶往城内梅家,与知州回合。 知州正带着人坐在梅家的一座花厅里吃茶,一见施禹水就笑道:“施大人辛苦了,快来与本州共审主犯。” 施禹水亲眼看着梅洵被押了过来,身上的绸缎长袍被拉扯出一片片皱纹,头上带的簪也被拔了去,只剩一点儿的灰白头发随风飘动,脸上还有显眼的指痕。院子里又处处可闻哭喊声。 施禹水皱了皱眉,向知州建议道:“大人,虽然抄家时历来不过问士兵如何行事,只是官家常言尊老,何不留一线体面?” 知州心情大好,向旁边的都尉说了一声,叫他约束手下士兵:“莫要令百姓惊慌,这些兵痞子闹得太不像样了。” 都尉答应一声,把带队的几人唤来喝斥一顿,命他们回去训斥手下。 这厢知州看着梅洵叹道:“何苦来哉?” 梅洵抬起头:“县令大人,不知为何要如此对待梅家?” 施禹水看看知州,见知州微微点头,才答道:“梅家主不要说不知道南山圣寿寺下有何物。” 梅洵吃了一惊:“大人何时查到的?” 知州也笑了:“对了,本州也想问施大人何时想到梅家私开银矿之事的?” 施禹水笑着回答道:“不瞒知州大人,实在是因为内子一句戏言,下官生了疑惑,循着银子这件事追查,这才查清的。” 知州兴致勃勃地问道:“此时无事,施大人便仔细将来,也好叫本州开开眼界。” 施禹水见知州有心知道,他自己也觉此事办得好有意要卖弄一番,便从头说起: “内子初到岭南不多久便要做新首饰,不巧正是在梅家银楼做的。银楼掌柜让了许多价钱,内子贪图小利,家去向下官卖弄新首饰。随口说了一句‘让了这许多,倒像是不要花银子打一般’。下官想到银楼打制银首饰自然需要银子,梅家众多商业交税也需要交纳银子,便去查历年来梅家从官府收买过多少银两,日后遇到了也好提前在心中有个计较。” “下官不查便罢,一查之下才发现梅家从未在衙门有过用铜钱换过白银的举动。下官因知道县境之内有三家银场,便疑心梅家跟这三处银场的守卫等人私下做了交易。下官想这般行为却将朝廷置于何地?因此又带了县尉将三家银场一一查看过,却又并未发现银场有人与梅家私下交易的。” “下官既怀疑梅家银子来路不明,就一门心思要查明银子来路。正好前月交税,下官亲自到州衙面见了知州大人,偏又遇到京中天使传旨。下官与黄县令说明,回浛洸县路上经过圣寿寺,可以顺路替他跑一趟。恰巧当日落雨,下官在圣寿寺留宿,见寺内有不少出自梅家的僧人,职责却只是专门看守三十多年前梅家出资建造的水车。” “次日从圣寿寺离开,又经过县内一处村寨,下官临时起意到那处村寨查看百姓生活,无意中得知南山圣寿寺附近的几处村子三十多年来总有青壮失踪。下官就疑心这些不见了的青壮是被人抓走做什么去了。又因日前县内出现一具无名男尸,经下官查证之后确认是梅家银楼何银匠收养的儿子何伟,失踪已经有十几年了。另外梅家大官人梅霆无意间说漏了嘴令下官得知何伟之死应该与梅家还有关系。” “因了以上种种,下官方才猜测,三十多年前梅家无意间发现了一处银矿,隐瞒下来,私自开采。之后多方查证,确定就在南山圣寿寺的山下矿坑中,这才禀告了知州大人。” 知州笑道:“若说只有失踪人口c凿山建水车这两样,恐怕无论如何不能想到银矿上去吧?偏施大人你之前先怀疑了梅家有来路不明的银子,这才特意往这个方向上考虑,因此一举中的。” 一边的梅洵眼神呆滞:“县令,罪民自问何伟之死看起来与我家毫无干系,到底霆儿说了什么话,让大人你反倒把何伟之死与我家联系起来了?” 施禹水便把当初自己跟娘子分析梅霆那段话的情景说了一遍,笑道:“也是内子性子爱钻牛角尖,不然下官还不能发现这处破绽。” 知州先赞扬了施禹水的夫人心细如发,跟着话锋一转:“施大人,怎么尊夫人还常参与你衙门中的正事吗?” 施禹水一惊,忙否认道:“并非如此。只是那天回话的衙役是下官事先安排好故意跟梅家亲近的耳目。为了避开众人才到下官家中禀告此事,不巧内子正在里间,她是听到了之后觉得梅霆的话有问题才跟下官提起的。平日里下官的公务从来不会带回家中。” 知州这才点了点头:“本州还道施大人惧内,牡鸡司晨却不大好听。” 施禹水抹了一把冷汗:“大人,内子性情和顺,并非那等野心勃勃之流。” 知州放过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梅洵:“你将发现银矿之前因后果如实讲来,本州看你年老份上,或可网开一面。” 梅洵尚未回答,都尉进来回道:“大人,东花园一处屋子里发现一名新近死去的老妇,头上有一处伤口尚在淌血,屋内并无其他人。” 梅洵脸上突然现出了泪痕:“恐怕是罪民的老妻,求两位大人让罪民再去见老妻一面。” 施禹水看向知州,等着他的吩咐,知州看看梅洵的年纪,长叹一声点点头:“来人,将尸体抬来此地。” 施禹水忙阻止道:“大人,即便梅洵老妻罪名该死,也该是朝廷令下明正典刑,不该被人杀死。大人不如移步现场,下官也可趁势查勘一番,若能找出凶手,上报刑部时也有依据。” 知州想了想就同意了。一行人来到东花园,梅洵径直往一所房子走去,施禹水与知州等人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子。屋里的装饰正是方便年老人起居的。 一处宽大的床上躺着一名老妇,头朝里,向外的这侧显出一片血肉模糊,双手交叠摆在腹部。梅洵正半跪在床边流泪。 施禹水上前试了一下鼻息,回身对知州摇头:“大人,确实没了气息。只看脑袋上这处伤痕,恐怕是被人用重物猛击所致,只不知她临死前身边都有何人。” 梅洵抬起头:“大人,再没有别人了,这一定是罪民的四儿媳姚氏做的。”他将自己得知梅家被包围立刻叫管家带人护送昏迷的震儿跟震儿的儿女出城之事说了,末了又道:“罪民早知姚氏心狠,震儿与罪民的大孙子还有十二郎在霆儿灵堂上那出事便是姚氏背后策划。因此罪民惧怕姚氏也出城的话会对震儿不利,特叫老妻装病,把姚氏叫来此地绊住了。罪民恳求大人派兵捉拿姚氏,给老妻抵命。” 施禹水又看了看知州才说道:“梅家主,本县有一事一直不曾告知。本县来此地前,正是在城外文家别院,如今那里还有人看守,姚氏也逃不掉。” 梅洵的神色显得更老了:“原来县令一早就得知罪民家中有地道之事了。” 施禹水点点头:“梅霆的妾室金氏锦娘已经苏醒,将她所知道的有关梅家之事尽数坦白了,只求本县能够对她网开一面。” 梅洵再次打量老妻遗容,双眼一闭,决绝地说道:“两位大人,罪民招供!只求大人能够将罪民家中幼儿赦免。” 施禹水再次跟知州对视,知州开口道:“梅家主放心。便是谋逆大罪,抄家灭族,男丁不足十六岁的也会留下活口的,何况你家罪责达不到灭族的地步?” 梅洵心下一松:震儿的儿子年方五岁,应该是在赦免之列。自家不会留不住一个忠心的仆从,只要这名忠仆将孙儿养育成人,梅家香火不绝迟早能够再成一方霸主。 施禹水忽然想起似乎梅家后门的一条街上住的全是梅家出来的下人,忙向知州提醒了一句。 知州笑着道:“施大人放心吧,本州派兵围困梅家时,已经把那条街两端封闭,暂时不准人出入,一个都跑不了。” 他忽然不急着叫梅洵坦白了,反而兴致勃勃地询问这处花园出自谁的手笔。 这时梅洵没有拐杖在手,竟也走得平平稳稳,他一边自己整理头发,一边随手掰了一段树枝将头发挽起,一边回答道:“回大人的话,这花园正是罪民一手打造的。若大人有兴致,不妨将此处山石花木等挪到州衙使用。” 施禹水觉得知州似乎被噎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笑着回答了:“本州就是把此园中花木山石水草全部移到州衙去,原模原样地造一处花园,那花园也只是州衙的。待本州任满离职,难道还能再将花园随身带走不成?” 梅洵似乎没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倒了马蹄子上,忙出言暗示:“大人,罪民家中尚存大量金银外物,大人若是有意,可在自己原籍建造花园,待日后告老还乡,便能时时欣赏,日日游玩了。” 知州看了一眼施禹水:“施大人可有此意?” 施禹水赶忙摇头:“回大人的话,下官家中亦只是小富,若突然之间造了这样美轮美奂的宅院花园,不是摆明了下官任上贪贿?回头被当地县令上告一本,不但花园保不住了,恐怕还会丢官去职。” 知州这才对梅洵说道:“梅家主可听明白了?” 梅洵心知自己拿家财贿赂两人的盘算落空,只得收了此心。 不多久几名士兵带着四夫人姚氏回来,她被锁链捆着:“大人,这一位女犯也是从地道里出来的,徐大人叫小的几人押送过来交给大人看管,原本是没有用锁链捆起来的。哪知路上这位犯人呼喊什么‘兵痞子乱抓人’还有‘救命’之类,还真有人冲上来跟小的几个理论,她自己趁乱就要逃走。小的几个怕误了事,这采用链子锁了她。” 施禹水点点头,看着姚氏冷笑:“梅四夫人,又见面了,今次本县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脱罪。” 姚氏低着头嘀咕:“民妇无罪,怎么会需要脱罪。” 知州在一边询问这人是谁,施禹水忙说道:“大人莫看她年纪轻轻,又是女子就轻视于她。”遂低声介绍了她的身份,又把之前她的表现拣那要紧的说了。 知州把姚氏上下打量一番,沉吟片刻,对施禹水点点头:“严加看管。” 忙了整整一天,才把梅家上下人口c财物清点完毕,汇总在一份文书上交给知州。知州看过之后又递在施禹水手里,随口叹了一句:“据闻这数万银锭还只是一小部分,另有各样首饰不曾归在银锭数目里。” 施禹水也被文书上所列数目吓了一跳:“大人,这” 知州摆摆手不让他说出具体数字:“施大人,一事不烦二主,本州暂时借你衙门审问,你也旁边听审吧。” 施禹水点了点头,吩咐士兵将十六岁以上男丁尽数押回县衙大牢:“牢房不够,便几人一间挤一挤。女牢那边暂时只有一位女犯,先送到本县后院与金氏锦娘一处看守,将女牢也用来关押男犯。梅家女眷与十六岁以下男丁俱关在在梅家西侧三处院子里。” 人群中有人大喊:“大人,大人,弄错了!草民不是梅家人,也不是梅家下人,草民只是来走亲戚的,多住了几日罢了。大人明鉴哪大人!” 知州摇摇头:“此时不能分辨,只管全部抓起来吧。” 施禹水便吩咐衙役不管那人的喊叫,一律押回县衙。 袁县丞跟庞主簿也来拜见知州,庞主簿脸上的谄媚看得人简直要发晕:“知州大人明察秋毫,像梅家这样的人早该一网打尽了!知州大人” 知州忽然想起施禹水初次见到自己似乎就提过一位主簿很是能干,便问道:“施县令,此人莫不是你前番提起过的那位?” 施禹水点点头:“正是庞大人。非但如此,庞主簿还卧薪尝胆,亲自与梅家周旋来往。虽然也收了大量银两,却查明了梅家往年所交税银短了不少。” 知州将他这番话在肚子里过了一遍忽然明白过来,笑道:“原来庞主簿如此能‘干’,施县令,有这样的属官,是你的‘福气’啊。” 施禹水一脸苦笑不接话,却转而请知州升堂问案:“打铁趁热,若是多关上几天,叫梅家众人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到时候来个弃车保帅就不好了。” 知州表示同意,当即传齐了衙役升堂,当先提上梅洵:“梅洵,本州问你,你是如何发现银矿的?为何不上报给知县?你又是如何拐骗众多人口为你挖矿的?还不一一的从实招来!” 梅洵完全没有要抵抗的意思:“回大人的话,四十年前罪民只有二十几岁,当时父母尚在,与老妻也才有了大儿梅霆。罪民的庶弟不幸病亡,遗下一位新婚半年的妻子,正是罪民庶弟媳妇。罪民家中原有家规,无子女眷俱是因为前世不曾积德,因此要送入佛堂或道观出家,消除此生罪孽。” “庶弟病重时,庶弟媳来寻罪民,道自己年纪轻轻,若是入了道观便是鲜花枯萎。她解衣相就,罪民年轻贪新,况家母曾于罪民幼时多次在罪民耳边提起庶弟的出生令她大失颜面。因此罪民亦觉得此番算是报复,便半推半就与庶弟媳成就了好事。后来庶弟去世,庶弟媳在灵堂上晕倒,诊脉时大夫道已有一个月身孕。其时庶弟已经病倒在床多日了,庶弟的姨娘因而误会庶弟媳在庶弟病中还要纠缠,对她心生不喜。” “罪民却知庶弟媳腹中乃是罪民的骨肉,便将此事告知了家母,要她照顾庶弟媳平安生产。待十二郎出生后,庶弟的姨娘设计将庶弟媳送进道观剃度了,家母只道孩子已然平安出世,用不到庶弟媳这个人了,便不曾阻拦。罪民无奈,前往道观向庶弟媳致歉,未料庶弟媳言道只要罪民常常与她相会,便是身在道观也不妨事。罪民当时糊涂,颇觉此事刺激,便同意了。” “罪民常到道观,观中已有多人猜测到罪民与庶弟媳的私情。因罪民身为嫡长子,注定要继承梅家,因而观中无人敢与罪民聒噪。道观中原有一处温泉,罪民多次与庶弟媳在温泉共浴。一次不小心将手上佛珠串跌落池水中,唤了守门人将池水放出寻找佛珠。未料在池底见到了似是银矿石的石头。” “罪民起了心思,便禀明父母,另寻了一地建起道观,将原址改造为温泉庄子。暗中命人请了风水c阴阳等先生勘探,顺着地势找到了南山。几位风水都说恐怕就在南山之下。可是南山上面尚有隶属邻县的寺院,不是罪民能够随意搬迁的。罪民见到寺内僧众下山担水,这才想到借口替寺里安装水车方便僧众以及香客,光明正大地将南山开凿。” “后来罪民果真在山体下方发现了矿坑,便派梅家旁支的人到寺内出家,随时监看矿坑出产。又从县内各个村寨哄骗了不少热心赚钱的青年人送进矿坑开矿。最初挖出来的银矿石就在南山附近的一处庄子上提炼。后来父母过世,便是罪民带着大儿梅霆一力主持此事了。一直到十几年前,霆儿来寻罪民,说他找到了一个人改进了矿石的提炼方法。” “罪民将这件事交给了霆儿办理,霆儿拿到新出的银锭来给罪民看,果真比以往炼出来的成色要好,且出的银也更多。霆儿还建议把炼银子的事挪到城外的别院去做,并且挖了一条地下通道,能够不经过城门直接到城外去。从此罪民就带着老妻搬进了东花园,一来是打算放权给霆儿,二来也有看守地道出入口之意。” 施禹水向知州点头:“大人,下官追查到的情况跟梅洵所供认的差别不大。” 知州又问道:“炼银新法是怎样的?” 施禹水忙出言阻止:“大人,关于新的炼银方法,下官有话要与私下里说。” 知州暂停审问,跟施禹水来到后堂。 施禹水问道:“大人询问新法,莫不是打算上报朝廷,请朝廷也启用新法?” 知州点点头:“不错,既然新法炼银能出更多更好的银子,本州自然要将新法上报,以供朝廷使用。怎么,施县令不同意?” 施禹水这才低声回道:“大人,下官乃是从梅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姨娘金氏口中得知新法的,据她所言,新法需要大量水银,而水银容易让做工的人中毒。大人若是将新法上报了,朝廷吩咐下来即刻换用,下官担心会出太多人命。” 知州笑着摆手:“施大人恐怕过虑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6章 各花入各眼 施禹水急忙解释:“大人, 并非下官多事,实在是梅家自己对这件事也有诸多顾虑。大人请想一想,梅家炼银子需要隐秘地方,却为何不在地道里做?正是因为水银容易沉积在地下,梅家人若是再使用地道的话对身体有害。况城外别院亦不留人看守,也是出于不损及身体的考虑。” 知州摆了摆手:“施县令放心,本州自会在公文中注明此事。朝廷中大把能人志士,况且官家崇信的道人又长年与丹砂打交道, 对付水银定有良策。” 说完不等施禹水再说什么, 就径自出门回到大堂上, 准备继续审问梅洵了。 施禹水无奈, 只得跟着回到大堂, 水银的事只有另做打算了。 知州吩咐继续开堂,问道:“梅洵,本州问你,梅家知道银矿之事的有多少人?” 梅洵想了想才回答道:“离本枝比较近的知道的多些。那些庶枝的庶枝被罪民派去炼银了, 他们应该也能猜得到。” 堂上正在问话时,一个守在梅家的士兵前来禀报:“大人, 小的们在一处院子里发现一名昏迷的妇人。据在场的女使称, 这名昏迷的妇人乃是梅霆的正妻文氏, 梅家最近事多, 大夫人昏迷已经有很多天了,都没能请医延治。都尉见那妇人只是不醒,不敢做主, 特命小的来请示,这名妇人该如何处置?” 知州看向施禹水:“施县令,此人与梅家私开银矿的案件可有联系?” 施禹水想了想,反而摇了摇头:“回大人,下官以为,文氏妇人以夫为天,虽被梅霆携带参与了不少事件,却没有明白其中缘故。” 知州沉吟一阵道:“那就请郎中去看一看。施县令,这方面就交给你安排了。” 施禹水忙起身答应,吩咐衙役去请方老郎中到梅家给文氏看诊。 知州看向堂下:“梅洵,照方才所言,这名昏迷的妇人该是你的大儿媳吧?你可知道此事?” 梅洵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罪民知道。前些时日罪民的大儿子灵堂之中发生斗殴,嫡长孙不幸夭折。大儿媳文氏接连丧夫丧子急怒攻心,在衙门里说了不少对梅家不利的话。四儿媳姚氏家去向罪民禀告之后,罪民也在心里责怪文氏不晓事。因而四儿媳出手令大儿媳昏迷时,罪民没有阻拦。不给她请医延药也是罪民想默认她慢慢病逝。” 知州看了一眼施禹水,说道:“看来本州此番还救了她一命呢。” 梅洵垂头不语。 施禹水低声请示:“大人,何不审一审姚氏杀死婆婆一案?” 知州点点头,先派人到梅家将姚氏提来,跟着又问道:“梅洵,本州问你,还有何人知道你老妻是装病要绊住你四儿媳姚氏?” 梅洵想了想答道:“当时罪民是吩咐管家带着震儿跟震儿的子女离开的,管家知情;还有一个小厮事来向罪民禀告宅院被士兵包围的,他应该也听到了罪民的话。” 知州便问了管家及前去报告的小厮的姓名,从牢里提出这两人跪在堂下。等姚氏被带来衙门之后立刻开始审问:“姚氏,现有你公公梅洵指证你杀死婆婆后潜逃,你可有异议?” 姚氏摇头,很从容地答道:“民妇有异议。民妇正在家中照顾一直昏迷的郎君,还要安抚一双儿女。管家突然前来,说是婆婆突然得病,要民妇前去照顾。民妇虽然心中暗恨,郎君正当需要民妇照顾之时,婆婆还要做妖,却没敢迟疑地就跟着管家去见婆婆了。就连民妇要带一名女使都被拒绝了,管家也只是一味催促民妇快走。” “走到半路时有一个女使匆匆拦住,说是公公有事交给管家去办,叫民妇跟她走。民妇认得她是平时伺候公公婆婆的女使福来,丝毫也没有疑心地跟着福来走了。倒了婆婆日常起居的屋子门口,见两扇大门都关着。福来又说婆婆就在里面,叫民妇自己进去。民妇以为婆婆只是装病,便没有叫福来跟着进去,自己开了门进了屋。屋里没有外人,民妇只是远远地看见婆婆躺在床上,就行了礼半蹲着等着婆婆叫起。” “谁知好半天婆婆都不作声,民妇知道大凡做婆婆的都喜欢搓摩儿媳妇为乐,只得咬牙忍着。忽然民妇听到大门声响,回头一看正是民妇打开进来的那扇门又被关上了。民妇心知不妥,忙起身去开门,却哪里开的动?民妇又回身走向婆婆躺着的床前,准备请婆婆亲自下令外面人开门。直到走得近了,才发现婆婆后脑上一道伤口,已是早就没了性命了。” 知州“唔”了一声,转而问起管家来:“姚氏所说半路上与你分别,可是真的?” 管家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小的一直送四夫人到老爷那里,老爷亲自吩咐四夫人说夫人在里间,叫她进去侍奉。小的等四夫人进去了之后就在外面把门拴上了,当时屋里只剩老爷一个人。小的去叫四夫人之前来报信的小厮还在,夫人也坐在老爷旁边。” 知州又转向小厮:“阿三,这两人所说与你所见有何不同之处?” 小厮磕了个头,利索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原是守门的老何家的第三个儿子,才进了梅家做事没多久。那天正是小人的爹叫小人去东花园找老爷报讯儿的,当时老爷跟夫人还有管家三个人正在说话。里面的屋子门关着,有没有人小人就看不出来了。小人跟老爷说了之后,老爷当即就叫管家带人护着四官人还有四官人的儿女从地道出城离开。跟着老爷又说不能让四夫人跟着,她会要了四官人的命。” “小人听见老爷吩咐管家去把四夫人姚氏叫来,就说是婆婆病了叫她来伺候。管家去了之后,老爷就叫夫人到里屋去躺着装病,小人替夫人开了里屋的门请夫人进去,老爷亲眼看着夫人在床上躺下了,才叫小人关上门出去。小人就离开了,后面的事小人都不知道了。” 知州再次问姚氏:“这两人的话你都听见了?跟你方才所说明显有出入,你又要作何解释?” 姚氏摇摇头:“大人,既是老爷吩咐,想来他们也不敢不听从。公公膝下四个儿子,有两个都不是婆婆所出,如今又多了十二郎这个私生子。照民妇看来,公公对婆婆久已厌倦,这才趁机杀死婆婆嫁祸民妇的。” 梅洵在一边插言:“大人,罪民有话要讲。” 知州将手一按:“待本州问到你的时候你再讲话不迟。”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怎么觉得知州有点想给姚氏开脱的意思啊? 果然跟着就听见知州问姚氏话时候的声音明显与问梅洵时候不同:“姚氏,本州若是叫来福来,你可敢当面对质?” 姚氏点点头:“民妇敢。” 知州立刻发话,叫士兵们又到梅家把女使福来带到衙门。 不多时福来带到,知州又拿话问她。 福来便答道:“奴家确实奉了老爷夫人的命去接四夫人,说是吩咐管家要办的事叫他快去办就是了。半路上碰到了管家跟四夫人,奴家把话交代明白就带着四夫人去见老爷夫人。然后又照着老爷的吩咐把四夫人跟夫人的尸体关在一起。” 知州冷下脸来:“梅洵,你还有何话说?!” 梅洵磕了头道:“大人,罪民先前就道有话要说。” 施禹水向知州求情:“大人,依下官看来,不妨听一听他想说什么。大人莫忘了老话,‘偏听则晦,兼听则明’。” 知州暗忖自己的小心思似是被看透了——可惜银矿案件事大,势必不能绕过施禹水的揭发之功——只得点头发话:“那好,本州就听听你还有何狡辩之辞。” 梅洵的声音很是不卑不亢:“大人,罪民与老妻所住东花园伺候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且这些下人等闲不能出入东花园,若有出入,必须两至三人同行,互相作证。像方才姚氏跟福来所说罪民叫福来去半路迎接的话,便是明晃晃的谎言了。” 知州一怔:“为何作此荒唐规定?” 梅洵冷静地回道:“大人明鉴。因为东花园事关银锭打造跟地下通道出入口,所以才如此谨慎。在东花园伺候的女使绝对不允许出梅家,待到了年纪罪民自会与老妻为她们择一良婿送嫁。只是她们出嫁后便要在梅家大宅后街上常住了。大人可以唤后街上所住的人询问,还可以把跟福来同住一屋的另三名女使叫来分别查问。除此之外,罪民曾亲自到前后门处吩咐过守门之人,叫他们记清在东花园伺候的女使脸孔,不可放她们出门。这些俱都有据可查。” 知州沉吟了一下,看向施禹水:“施县令,你随本州到后堂来。” 两人抛下堂上众人再次来到后堂,知州这才低声道:“不瞒施县令,本州近来正在寻一名女子准备再纳一房妾室。” 施禹水惊讶地问道:“莫非大人看中的正是姚氏?” 知州点点头:“不过一名女子,又是入过监牢的,身份不需给高,不会惹浑家生气。施县令看可有办法饶她性命?” 施禹水脑子高速转动,很快想到了之前花魁大赛时候自己的打算,便试探性地问道:“大人,不知粉头的话夫人能接受否?” 知州怔了一下笑了:“施县令莫不是开玩笑吗?粉头哪有真情?姚氏既然身犯大罪,本州救她一命,她岂有不感恩戴德之理?” 施禹水便笑了:“大人,据下官所知,粉头进勾栏日久自然只认得银钱,可若是初入勾栏,未经人事的,大人不是更得其中趣味吗?” 知州看一眼施禹水,道:“也罢,本州可借口今日天晚明日再审。你只管把这名粉头唤来待本州一试,若是个好的,本州便依你这一遭又如何?” 施禹水谢过知州,请知州自去宣布今日暂歇明天再审的话,自己却请智苦尽快出城找到徐县尉跟智清,向二人交代一下之后亲下地道悄悄进入梅家,查找杀死梅洵老妻的凶器。跟着又唤来袁县丞,询问粉头意姐儿家主何处,自己要上门请教荷叶舞之事。接着又悄悄回了一趟后院,向锦娘请教了水银的危害,之后又吩咐熊金壮跟羊德贵带人到城外文家别院附近的村子,去询问可有人出现过不明原因的病症,且久治不愈。 智苦当先离开县衙,袁县丞随后也送来了意姐儿家的住址,熊金壮跟羊德贵也点了几个衙役出发了。 知州来到后堂,见施禹水手上拿着一张纸正在细看,便笑着问道:“施县令不去安排那名粉头,在这里发愣作甚?” 施禹水想了想,便把意姐儿的情况说了一下:“大人,这名粉头原本并不是粉头的。不过下官前几个月心血来潮,打算在县里举行一次花魁大赛,便有一些有女孩儿的人家匆匆报了名,意姐儿便是其中之一。她家中老父老母尚在,另有四位兄长,一家俱是在江边撑船为生的。这意姐儿也自小跟着兄长们下水游玩,练就一身好水性。日前花魁大赛时,意姐儿一曲荷叶舞出类拔萃。可惜除此之外她并不识得其他技艺,因此未能夺魁。下官想给大人推介的,便是这名叫意姐儿的。” 知州停了大感兴趣,笑道:“施县令,快把这位意姐儿请来,便是不成好事,本州能欣赏一次你口中‘出类拔萃’的荷叶舞,也是趣事一桩啊。” 施禹水点点头,请知州大人先在此地稍歇,又派了衙役小心伺候,自己才带了人出门直奔北江边上,意姐儿的家中而去。 天快傍晚时,施禹水带着意姐儿一家回来了。他一开口说知州有意纳妾,意姐儿的爹娘就没口子地答应。倒是四位兄长还有些廉耻之心,出言问了几句,施禹水自然往好了说。他又叫意姐儿一家都到县衙来,给知州现场表演一次荷叶舞。 回到县衙,施禹水吩咐意姐儿一家从后门进入,直接去花园准备。自己回屋悄悄嘱咐淑娘看紧家中下人,不要出去冲撞了知州。而后估摸着意姐儿等人已经准备妥当了,才从后门出来绕到大门进来,请知州到后花园凉亭上欣赏这出荷叶舞。 知州亲见意姐儿从水中出来,脚踩荷叶穿过荷花池,径直上了岸来到跟前下拜,一边伸手扶起意姐儿,一边笑谓施禹水:“施县令说的不错,此舞确实别出心裁,当得起‘出类拔萃’。” 说着仔细打量意姐儿容貌,虽不是十分美貌,却有年轻女子的新鲜动人处。又兼她年纪尚轻,且身段柔软,心中加了三分满意。当下便许诺道:“你放心,本州定将你纳做二房。” 施禹水细思自己此番为了对付姚氏才抬出意姐儿,若是一个不好反会害了她,忙在一边献计:“大人,何不就在衙门里办一纸文书?讨美人一个欢心?” 知州略一犹豫,那意姐儿眼圈便要红不红起来,泪珠要掉不掉地含在眼眶里望着他,口中埋怨:“敢情大人方才只是哄骗奴家?” 知州听着这小小女子娇嗔之语,再望着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里两滴泪珠,又被那小手在自己手上一拂,心中一阵酸软,满口答应下来:“好。施县令,你快去把文书置办来。” 施禹水立刻带着意姐儿爹娘到衙门置办了纳妾文书,上面写明典身钱三百贯。意姐儿爹还想再加些钱,被施禹水安抚道:“文书上价钱写高了恐怕知州大人不肯认,本县自会给你们补足七百贯钱,做个一千贯的身价。你等只不要说出去就是。”反正从梅家查抄到的现银,知州自会给自己分润一部分,自己到时候拿梅家的钱填上就是。 拿着盖好印章的文书回到花园,知州已经将意姐儿抱在自己腿上揉捏起来。见到施禹水回来,方笑着住手,接过文书来看了,大手一挥不在意地说道:“明日本州自将三百贯钱送去。施县令,本州看梅家那处花园甚是不错,今晚便在那里歇息了。”说着便带人离开。 施禹水只劝了一句注意安全,便不再劝,私下里却吩咐士兵们看好梅家一干人等,不要冲撞了知州。 智苦回来悄悄地回禀道:“大人,小的下了地道一直往里面走,感觉走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见到地下扔着一只包袱。小的打开包袱看过,里面只有一些瓷器碎片,并有点点血迹。另有一团白纸。小的照原样系好,仍旧摆在原处了。后来小的又顺着地道往前走,遇到一处分岔口,向左的那条小的走到底,试着推开头顶木板时没听到人声。小的就大着胆子推开了仔细打量,见是一处没住人的屋子。小的又回到分岔口向右试了另一条道路。这一条路上脚印甚多,走到底时小的能听到上面有人说话,就没敢出声回来了。” 施禹水长吁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既然找到了凶器,明天我自会引导知州往这方向追查,不会放过姚氏这个杀人凶手的。” 智苦笑了笑,问道:“大人,白天徐县尉在城外守护了一天,要不要小的去替他守晚上?” 施禹水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也好,你去吧。好在等梅家的事情完了之后,你以后便不必天天晚上再去巡逻了。到时候再好好休息吧,这几天都忙。” 智苦点头应是,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徐县尉回来,连王二也一并带了回来:“大人,你这二管家伸手不怎么样,又不是多能熬夜的人,属下看不过去,顺手给他领回来了。大人,梅家这是?” 施禹水先谢过他带回王二,叫王二家去休息,这才低声跟徐县尉交了底儿:“原是我无意中发现梅家的银子来路不明,一路追查怀疑他们家私开银矿,禀明了知州后,知州亲自查实了才命令将梅家上下一网打尽。” 徐县尉看他一眼:“大人,属下的职责只是巡捕缉盗,少了梅家反倒少了好些事。只是大人这边,一来交税会变少,二来人口减少,三来若是梅家的工厂关闭,大批人没了事做不是要怪罪县令多事吗?大人好好想想吧。” 施禹水笑着谢过,两人在花园分手各自回家。淑娘忙叫厨房送来热水,亲自拿毛巾给他敷脸,然后又吩咐送来饭菜,夹菜递筷子地殷勤服侍。等施禹水吃完了,淑娘才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施禹水吃饱喝足,紧崩了一天神经放松下来,才把今天的事讲给淑娘听了。 淑娘一边听一边不时地发出惊呼:“哇!这么快?”“咦?这样也行?”等听到知州怀疑施禹水夫纲不振c自己牡鸡司晨时,才讪笑着问:“郎君不会也觉得我这么做不好吧?”应该会的吧,现代不是也有很多男人想叫自己的妻子“傻一点儿”c“笨一点儿”吗? 施禹水摇摇头:“我知道娘子你心思细密,又天生聪慧,若是我管得你太严了,只怕你会痛不欲生吧?你我夫妻一体,只要不传出去叫外人说闲话,我是没问题的。” 淑娘笑着说他:“郎君,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没有我聪明吧?” 施禹水笑了:“我倒没这么觉得。不过你是女子,很多事情你看待的方法与我不同,我也是偶尔发现这一点之后才允许你跟我讨论案件的。要知道,我第一次把衙门里的卷宗带回家,本来是想不让衙门里的人知道我在查什么的。没想到避开了衙门里的人,却没避开你。” 跟着他又把知州看上姚氏的事说了:“我吃不准知州是贪图美色,还是看中了姚氏杀伐果断的性子,不敢叫你还有春花她们几个冒险。后来我推荐了意姐儿,知州见了说好,我已经赶着把纳妾文书给他办好了。等知州一提要去梅家住,我立刻就同意了。” 淑娘摇摇头:“各花入各眼。真是想不到啊,姚氏有杀夫c杀婆婆的嫌疑,知州还能对她另眼相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7章 矿坑 施禹水笑着点了点头, 却没说话。 淑娘细心地发现了丈夫的不同,便问道:“郎君,梅家倒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就算有姚氏这个意外,你不是也已经解决掉了吗?” 施禹水叹了口气:“姚氏不过是个野心大的女子,只要不让她有机会,她翻不起来什么大浪。只是知州那里,虽然我再三劝说,他总不肯放弃从梅家打探到炼银新法, 打算献给朝廷启用。” 淑娘想了想说道:“郎君下午不是特意回来问锦娘了一些事, 是不是就是关于新法炼银的坏处的?” 施禹水点点头:“不错, 有害处这一点我本来也只是从金氏那里听说, 具体有什么坏处还没有见到过。我想问清楚之后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患病的人, 可以给知州看看,也许能打动他呢。” 淑娘跟着问:“那锦娘是怎么说的?” 施禹水也很无奈地摇头:“她说就是水银中毒。说到底可能就是会发疯,也可能是身体虚弱之类的。她知道我的打算后叫我直接去文家别院最近的村子,把所有生病的人全都集中起来, 请郎中把脉。也许能够诊断出来。” 淑娘皱着眉头继续问道:“这样能有用吗?文家别院就在城外,它附近的村子也不会离城多远。村里的人生了病难道不会上城里来看病吗?城里最好的大夫也就是方老郎中, 他既然没有特意提起过, 那就肯定是没发现啊。” 施禹水摇了摇头:“那也没办法, 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顿了顿忽而说道:“实则我若是假装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由得知州上报。这件功劳自然能做的更大些,到时候我的政绩上也会更好看。” 淑娘笑了:“郎君,你不是那种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施禹水叹气道:“是啊, 不然我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第二天一早,先是方老郎中来到衙门:“大人,老夫去梅家给文氏诊脉,知州大人怎地也到了梅家?还把老夫叫去询问了一番文氏的病情。老夫据实相告,实际上文氏只是被人喂了容易昏睡的药物,只要停了药很快就能醒来。倒是梅震当时流血太多,如今又一直昏迷不醒,若是再照顾不当的话,恐怕很快就会送命了。” 施禹水叹了口气:“方老郎中,梅震便是治好了醒来,恐怕也少不了一个‘斩’字。若是能就这样在昏迷中送命,说不定还更好些。”他忽然看见方老郎中眉头紧皱,便问道:“方老丈,你为何苦着脸?” 方老郎中摇了摇头:“大人,实不相瞒,老夫总觉得,梅震他虽然流血很多,到底还年轻,养了这些天早该清醒过一两次了。还有文氏这病大约跟甥女姚氏有关,老夫教导小儿药物时,姚氏年纪幼小,跟在一边听过。其中就有一两味药略加变换便能从救命变作要命的事情。老夫疑心姚氏早慧,将早年这些经历记在心里,如今才寻到机会用了出来。” 施禹水点点头:“方老丈,本县也不瞒你了。梅洵昨天便已承认,默许姚氏对文氏下手,只因为文氏丧夫丧子之后在衙门里说了些对梅家不利的话。” 方老郎中到底又叹了口气:“这个甥女啊,还真是幸亏老夫当年用年龄差别大阻止了她进门。” 说到这里,施禹水忽然想起来:“方老丈,算算时间,令郎出发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若是路上没有意外的话,这时节该是快到京城或者已经身在京城了吧?想来再过不久老丈便能接到令郎的家书了。” 提到远游的儿子,方老郎中明显快慰许多:“幸好博儿不在,不然他知道了表妹变作如此令人厌憎的模样,恐怕更要受打击了。京城与岭南相距太远,便是有家书,只怕来往一次也要半年之久了。” 施禹水笑着安慰他几句,眼见知州等人大约快要回来了,才请他先回去:“回头本县会找来一些病人,希望借方老丈的手详细诊脉,到时候本县再与老丈详谈。” 方老郎中告辞了回去。没多久熊羊两人就来了,熊金壮先禀报:“大人,小的两个在文家别院附近仔细看了看,离得最近的除了一个村子之外还有蓬莱寺。小的就跟羊兄弟分头去查这两处地方了。小的去的是村子,据村里里正说,他是接了他爹的位子在十年前上任的。本来老里正德高望重,身体康健,不知怎么回事十三年前突然就身体败坏了起来,走路说话都不成,脑子也糊涂得厉害。幸好村子不大,有些事他出面周旋一二也就过去了。老里正病了三年之后去了,他正式做了里正。” “小的问他村里这十几年来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里正说不知怎么回事,村子里的井水牲畜们不大乐意喝了。还有,从十三年前开始,村里的女人们前前后后一共有过六七十次有喜,偏偏一大半都死在娘胎里了。有一家的婆娘接连掉了三次孩子,被她婆婆指着鼻子骂肚子浅要给自己断根。那次又怀上了孩子,怕孩子再掉了,一时想不开喝了药。谁知却没死成,反倒把个孩子平安生下来了。” “这些没生下来的不算,只说那生下来的。一共是二十九个孩子出生,其中十八个男孩,十一个女孩。这29个孩子里,有16个是生出来之后几天就没了的,还有6个是两岁之内没了的。现在只有7个活着的,只有一个除了脑袋上有块疤c身体比较弱容易生病拉肚子之外没别的毛病,他还恰巧是那个喝了药却没死成的婆娘生的。另外6个都是半傻子,而且也常生病拉肚子什么的。” “这些只是小孩子们的。还有大人们,这十几年来也常常觉得容易拉肚子。有几个是四十多岁就开始有点认不清人了,也有几个不到五十岁就手脚不能动的。小的叫里正领着在村里转悠了一圈,还看到了好几个年纪不算太老却看不见东西的,也有几个是耳朵听不清了的。据小的看,这些人的年纪总都在五十岁以下。” 施禹水点点头,又问羊德贵:“你去蓬莱寺问的如何。” 羊德贵答道:“小的直接去寺里求见方丈,径直问寺里的师父们这些年来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跟十多年前不一样。方丈年纪甚大了,慈眉善目的。他告诉小的,从十三年前起,寺里一共在寺院门前捡到过六七个孩子,捡到的时候身上都有些伤痕,看上去像是娘胎里带来的。他派人去最近的村子查过,知道不少孩子是那个村子里的人丢的,说是孩子在娘胎里遭了罪,在村里也不一定能养得活,还不如早早送去侍奉佛祖。” “方丈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查清之后就把这些孩子们都留下了。寺里常作素斋招待香客,也养着些羊,初时便用羊奶喂孩子。等稍微长大一点,就是磨豆腐做出来的豆浆之类。幸好佛祖保佑,这些孩子们平安长大之后,身上的伤痕之类的都慢慢地消失了。”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寺里吃的水本县记得是从外面打的?”那次何伟的尸体,不就是两个早起出寺打水的僧人发现了才扔到城里的吗? 羊德贵点了点头:“对,方丈说是如今太平日久,寺里和尚多有懈怠,他特意叫小僧们走远路去河边担水回寺,加强修行。” 施禹水又问熊金壮:“村子里正说牲畜们不愿意喝井水之后怎么样了?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夭折的孩子们,里正是肯定孩子确实夭折了,还是偷偷地送走了?” 熊金壮摇摇头讪笑道:“小的没问牲畜怎样解决喝水的问题,不过里正也说了,村民倒是都喝井水的,也没见有多难喝。至于孩子们嘛大人,小的根本没想到过里正会跟衙门里的人撒谎,也就没追问。” 施禹水正要再问,忽然见知州带着从人精神抖擞地进来,忙冲两人挥手叫他们回去歇息容后再说,自己起身迎上前去:“大人连日辛苦,下官还担心大人劳累,不敢叫人前去梅家打扰呢。” 知州昨天晚上才做了新郎官,今天自然是心情大好:“施县令,本州想过了,梅家内部的案子还是你浛洸县的事,自然交由你这位浛洸县令来处理。本州只要把银矿之事理清查明,如实上报即可。” 施禹水闻言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大人,那今日只提审梅洵还有跟银矿相关的人员吗?” 知州点点头:“嗯,先提审梅洵,跟着是梅洵的儿子们,梅洵昨天不是说有一些梅家庶枝的人事直接参与炼银的吗?这些人也提审!” 施禹水想了想,只怕知州还是没有放弃得到炼银新法的念头,好在不急于一时。等自己查明危害之后上奏,是不是推行新法就由官家定夺吧,横竖自己问心无愧了。 他一念至此,便对知州的提议处处附和了。 提审梅洵的过程很顺利,梅洵主动交代了直接参与炼银的庶枝子弟,却否认了自己的第二子c第三子知情的事:“这两人只是罪民的庶子,现有嫡长子在世,罪民碍于家规,对这两人仅限于吃饱饭穿暖衣娶妻生子,其他的几于不闻不问。” 知州却又问起了新法:“梅洵,本州问你,你与长子梅霆借助何伟之手所创炼银新法是怎样的?” 梅洵摇了摇头:“本就是罪民的儿子去找的何伟,霆儿又特意跟罪民说了有毒,罪民又怎会故意凑上去?就是叫庶枝的子弟们去操作用新法炼银,罪民也特意交代了利弊,去了会有厚赏,但是可能生病。” 施禹水低声提醒道:“大人,梅洵年老惜命可以想见,他既说不知详情,恐怕真有可能。何不把参与炼银的人唤来询问?总能问出来的。” 知州点点头,却没有让梅洵下去,反而又问起自发现银矿至今,一共开采炼制除了多少银两。 梅洵想了想答道:“前二十几年里虽然日日劳累,出的银子却不多,足银大约只有不到二十万两。倒是后来这十来年,只在月末月初炼制,出的银子比之前二十年的还要多一倍不止,有足足的五十二万两十足纯银。至于银矿石开采了多少,罪民没有留意,已经是霆儿在看着了。” 施禹水看向知州,这个合共七十二万两白银的数字,跟查抄梅家时得到的二十五万两白银数目差别不小,这说明开采炼制出的白银一大半都已经被花掉了。而梅家同时拥有半个浛洸县的产业跟田地,还有瞒税的行径,几下相加,梅家人过得该是怎样的日子? 知州却想起了查抄当日士兵们混乱的情形,心下暗自盘算,恐怕一大半白银会经过士兵们的手流到都尉手中。看来回头要跟都尉周旋一番,叫他吐出来大部分了。 想毕,知州又问道:“梅洵,本州问你,你在南山圣寿寺下骗人开矿,不怕佛祖怪罪吗?” 梅洵早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这时候反倒凛然多了:“回大人的话,罪民不怕佛祖怪罪。庙中的佛祖不过泥胎塑像,若真是有知,恐怕也会对罪民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不然何来供奉呢?” 知州呵呵一笑,不理会他这揶揄,命人带他下去,又要传上参与炼银的庶枝几人,被施禹水拦住,两人又到了后堂商议:“大人,依下官看来,此事不急。倒是南山圣寿寺下的矿坑里,恐怕正有不少人还在那里不见天日,大人何不点兵前去解救治下这些受苦的百姓?这几个人大人可以待会州衙慢慢审问。” 他故意把“慢慢”两个字的音节拖长,暗示之后可以把时间拖得长一些,这才便于做手脚。 知州不禁笑了起来:“施县令,莫非你被人指点过?”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一副深谙官场规矩的样子? 施禹水想了想,仿佛带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大人,下官科举时住在贡院楼,恰与官家的三皇子乃是左右邻舍。三皇子隐瞒身份折节下交,待下官榜上有名之后方才吐露身份,又请自己府上幕僚教导了下官一些事情。”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是假的,但是知州不可能真的去问三皇子你是不是派人教过施禹水?自己便是借三皇子撒了这个谎也不怕被拆穿,但是自己既然亮出了三皇子这块金字招牌,就不怕你知州大人敢独吞好处。 知州果真一脸惊喜:“原来施县令与三皇子有这番情谊,得到了皇子师傅的指点。怪道本州觉得施县令行为叫人亲近呢。” 他想了想,低声跟施禹水商议道:“施县令,本州也不瞒你,查抄梅家所得的银两不能据实上报。至于其后再如何,施县令可有什么良策?” 施禹水想了想笑道:“大人,下官有个浅见。” 知州立刻拱手:“施县令请讲,本州洗耳恭听。” 施禹水便低声说道:“大人先打算好瞒下多少数字,回头知会下官一声。一来万一朝中有人不信下来察看的话下官不至于说漏了嘴坏了大人好事;二来下官也好将近些年来梅家交税的账目上添减几笔,大人尽可在上报时夸大梅家生活的奢侈程度。既是为着骄奢淫逸,想必官家便不会容忍了。” 知州扫了施禹水一眼,暗道这个小子跟三皇子的关系果真不是吹牛,连官家的态度都能考虑到,恐怕真的是被三皇子府上的人教导过。想到此处,他笑了起来:“施县令,昨日查抄列在单子上的十万白银只是存在梅家的现银,本州知道梅家尚有银楼金楼珠宝铺等,这些铺子本州便不再过问了。”现银本州明面上要十五万,金银首饰等都归你了。至于本州向都尉私下讨要的那些,还是不提了吧。 施禹水心领神会:“想不到梅家果真花钱如流水,家业之外还有六十多万两银子填进去。” 两人达成共识,跟着就相视一笑,携手回到堂上:“来人,即刻前往南山圣寿寺,解救被梅家哄骗c关在地下开矿c不能见天日的百姓!” 施禹水忙吩咐智苦带人守卫县衙:“免得一些依附梅家的人狗急跳墙。县学暂时关门,不准学子们出入,待此事完结再行出门。”又跟知州商量:“城内外的几处宅院c铺面等还要人看守,县里的士兵倒不知有多少会跟梅家有关,不如大人带浛洸县里的一部分士兵去南山,还是留下都尉跟州衙士兵看守梅家文家宅院以及家眷等人。” 知州答应了,那边徐县尉将手下士兵交给施禹水:“县令大人,属下你总能信得过吧?地道口还是要可靠的人守着的,属下自请此职责。” 施禹水沉吟之后还是留下了王二跟张冲:“徐大人,不是本县信不过你,只是万一梅家多人聚集起来冲击地道,你一个人守不住。留下这两个人给你,至少可以跑去城里找都尉报信调兵。” 知州在一边大笑:“何必如此麻烦,你手下士兵留一队下来看守即可。” 施禹水便命王二回去:“家里也要有人坐镇,你看好后门,尤其是那个守门的老张头。” 至于智清,就跟着自己一起到南山去吧。 知州跟施禹水率领着原属徐县尉的大部分士兵出发,当日晚间在半路上休息了一宿,第二天将近傍晚才来到南山,一面命人上山安抚圣寿寺内众僧,一面将寺内梅家来的和尚全部抓起。这些完了才命人在开凿的山体附近寻找到了矿坑入口,命令前面的几位士兵打着火把进了坑道。 地下坑道只有半人多高,进来出去的人都需要半弯着腰,两侧的壁上也坑坑洼洼。坑道又弯弯曲曲,不知道拐了多少个方向,只能总体上感觉是在向下走。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之后,眼前的景象令人大吃一惊。 这是一个巨大的矿坑,已经挖开的地方足有几十米深,用废弃的石头沿着坑壁垒成了一圈楼梯,楼梯上不少背着筐子的人正在往上爬。站在坑边沿往下看,下面有一百多人正在忙活:有的是专门挖矿的,手中矿镐不停歇地挥起c落下,没几下就挖出一块矿石来,直接扔在一边的筐子里。等筐子满了之后,就由专门背着矿石送到上面去的人过来换上新的空筐。 还有几个手持鞭子的人在坑底来回走动,见有人累得停下来擦汗就上前喝斥,责骂几次后就直接挥起鞭子抽打。看了一会儿之后,有一个被抽打的人忽然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矿石背到上面来就送进一边的一座似乎是平顶房子一样的地方,挂着一块布帘挡住了人的视线。 施禹水忙向知州说道:“大人,赶快抓人吧。” 知州点点头,转身吩咐几名士兵去那处房子样的地方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人。 士兵还没进去,就有一个人突然从里面出来,一见面前有人拿着刀,吓得大叫一声扔下手中的空筐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屋里便传出一个声音来:“叫什么叫?你一次才背半筐上来,不想干直说,马上送你见阎王爷!” 几名士兵互相看看,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揪出两个人来:一个脑满肠肥身躯肥大,一个神情呆滞手拿空筐,不断地重复问道:“二爷,你给算算我今天背了多少斤了?” 施禹水看得心寒,便叫嗓门大的人冲下面喊话。上面已经出了这么大动静,底下的人却仿佛全没听见一般,喊话的几个人的声音似乎也传不到下面去。 施禹水听到叮叮咣咣的挖矿声,才恍然大悟般看向知州:“大人,要不,下官带人下去?” 知州点点头:“小心底下人会听命攻击你们,叫几个士兵走在前头。” 智清开口道:“大人,不如小的先下去把那几个明显是监工的人拿下?” 施禹水伸头看看,又打量一下智清,吩咐道:“你带上刀或者棍棒再下去,不然那些人手里有鞭子,你近身的话恐怕不那么容易。”他又跟知州 作者有话要说:  请示道:“大人,若是反抗太激烈,不如为首的几个杀鸡儆猴?” 知州点点头:“可。壮士放心去。” 便有几个士兵送上自己的腰刀,智清试了几把,选了一把最趁手的,又捡了一只空筐,将刀放在筐子里沿着楼梯慢慢向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8章 法不责众 智清沿着周围一转的楼梯下到坑底, 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不同。一来上面无人提醒;二来监工们远远地瞄到他提着的筐就没有注意他的衣着了;三来挖矿的百姓大多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忙活,偶尔忙里偷闲也要小心监工的鞭子,没人去注意其他人了。 智清快到坑底时稍微打量了一下,见差不多正对楼梯的最远端那个挖矿的人身边的筐子已经放满。挖矿的人则趁机停了矿镐喘口气,不巧被一个监工看见了,正提着鞭子从背后走过去。智清又扫了一眼别的监工距离这两人比较远,心下决定就先拿下这个监工了。 他提着筐径直走过去,监工的鞭子抽在挖矿人的背上, 口中不住地喝骂:“快起来给老子好好干活!” 智清见两人都背对自己, 便从筐中抽出刀来接近监工, 悄没声息地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快把你手里鞭子放下!” 监工还未回头就破口大骂:“你丫是哪根葱?不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智清将刀锋前进一点, 监工脖子上被割破了一点皮肤, 沁出一点血来。监工感到了疼痛,张开口正要喊叫,被智清用刀背拍在后脑,顿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智清怕他醒来坏事, 左右看看,发觉监工的长鞭长短合适, 索性用这条鞭子把监工捆了起来。忙里偷闲的挖矿人挨打之后已经准备继续挖矿了, 忽然觉得身后的动静不大对劲儿, 忙转过身来看, 却见智清正将监工捆起来。这人眼睛忽然亮了,他走近两人身边,张了张嘴:“¥&” 智清摇摇头, 表示自己听不懂他的话。说实话,智清看到眼前这个挖矿的人满脸胡须跟头发纠结在一起,身上的衣服也破成一绺一绺的,看去很多年没有洗过澡也没有换过衣服了。他不由得心里想到,说不定这人根本就忘了怎么说话了吧。 智清指指地上的监工,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叫这个人看住他。挖矿人看明白了,连连点头,并吃力地迸出一个“好”字来。 随后智清便挨个去寻别的监工,趁着他们不备将人打晕放倒,照样用长鞭捆起来。 上面的施禹水跟知州看着底下的人影晃动,开始还能分辨得出智清,后来他来回跑动的次数多了,就连哪个是智清也不能分出来了。两人便闲聊起来。 施禹水:“大人,据下官看,这里挖矿以及来回运输的人恐怕只有百人左右。” 知州:“本州看着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了。施县令是不是有话要说?” 施禹水:“大人,下官一个县境内三十年来总共有六百左右青壮年失踪。南山乃是真阳县与浛洸县的分隔,恐怕真阳县境内失踪百姓与浛洸县境内失踪百姓不会相差太多。两县相加,至少要有千人。这里只有近百,不过千人的一成” 知州:“这一点,施县令觉得应该怎么办?” 施禹水想了想:“如实上报如何?据下官查知,有些失踪青年的族亲并未上报销户。若是全部核实了,恐怕还有不少人家需要销户。若需要销户的人家多,下官这个上县说不得要落回中县去。只是下官觉得,既然出了梅家这样一家控制了浛洸县一半生意以及田地的人家,说不定几年之内都无力重现辉煌。倒是打回中县而后再升上县更能显出政绩来。” 知州点了点头:“本州知道你的意思了,容本州考虑之后再作答复。” 施禹水谢过知州,他并不担心知州会拒绝这个提议,毕竟当前提出此事的话,上官不会责怪自己或是知州,事出有因嘛。而以后若能再从中县升到上县,上官却可以坐领政绩。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中县的话不会设置县丞一职,主簿也会被三皇子派人来接手,县尉只是主管捕盗等,自己在浛洸县就能独揽大权了。 施禹水又向知州提起了黄县令:“下官查知浛洸县境内失踪青壮人数较多时,已经派了家下人等前往真阳县提醒黄大人详查,黄大人却说他任期将满不愿节外生枝。” 知州笑了:“黄县令这般说法也不为过。如今已是十一月份,黄县令来年三月便可以入京拜见官家,而后由吏部另行委派。即便此案顺利,也要等下个月才能出发往京里报信,消息传到朝廷时,只怕那个黄县令早已在入京的路上了。既然左右都不能沾光,索性便不插手了。” 施禹水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下官原还叹息现成的功劳不能落在黄大人头上呢。” 知州沉吟了一阵,忽而又说道:“既然他不伸手,这功劳自然不会有半分落入他手。” 一个士兵忽然指着底下喊道:“大人,下面乱起来了!” 两人闻言止住了交谈,往坑底望去。只见底下原本分散在各处挖矿的人正在慢慢向一个方向拥挤,一个人从那个方向挤出来,速度飞快地绕过人群上了楼梯向上飞奔。施禹水仔细一看,发觉这个冲上楼梯的人正是智清。他感到不解:智清明明是下去放倒监工,方便自己跟知州派人下去解救百姓的,怎么反倒被百姓围攻了? 他又看见底下的人向楼梯上张望了一阵,却没有几个人离开人群追上去,众人反而分成几个小点的人群,低着头似乎在干什么事。 不一会儿智清跑了上来,喘着气来向施禹水跟知州回话:“大人,小的本来很顺利地把几个监工都捆起来了。等小的回头去找最先被绑起来的那个监工,想要把这几个人聚在一起时,发现那个人被一个挖矿的百姓给打死了。小的想杀人偿命,不得不把这个百姓捆起来等候大人发落。” “结果他忽然发疯一样喊着什么‘欺负人’之类的话,跟着举起手里的矿镐就想打小的。小的原以为他不会说话了,见他能说话就试图跟他理论。没想到底下的人被监工们欺压的狠了,不分青红皂白,把小的当作监工一伙的,口里喊着‘打死监工’就冲小的来了。小的没办法对他们动手,只好先上来了。” 智清说完,将自己手中的刀递还给借刀给自己的那名士兵。 施禹水指着底下百姓围着的几个地方问道:“智清,这些地方难道是你捆了监工之后放的地方?” 智清向下一看,根据楼梯的方位一阵盘算:“正是这几个地方,除了最先那名监工被那个百姓杀死了,还剩下七个监工。” 知州笑了:“看来这七个监工很快也会没命了。” 智清吃了一惊:“大人,不去阻止吗?” 施禹水叹了口气:“智清,杀人偿命固然没错。只是这些百姓被关押的时间太久,便是杀死了这几个监工,便是我愿意治他们的杀人罪,便是知州同意上报刑部,最后一样会无罪开释的。何况这么多人同时下手,又不能分清到底是谁打死了人。” 智清“啊”了一声,喃喃道:“怪道师父曾说,‘法不责众’,小的当时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原来如此啊。” 知州摇了摇头:“法不责众用在这里并不合适,不过也可以用一用。”他看向施禹水:“施县令,你令人下去安抚百姓吧。”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大人,此地就在圣寿寺脚下,想必大人派去寺里的人也已经大功告成。这些人在底下被关了这么久,一来戾气比较重,二来身体可能不会太好。何不请寺里高僧来念念经,再去附近的麻寨请村里的麻郎中来诊诊脉呢?” 知州点了点头:“也好,这样,你带人下去安排,本州派人去请寺里方丈跟郎中。施县令你安排好了,就派人将百姓们送到外面去。” 施禹水又说道:“大人,这些人久不见阳光,可在外面搭几处棚子。一来可以请郎中在那里给他们一一诊脉,二来另外烧上几大锅滚水,给这些人一个洗澡的地方。至于换洗的衣物,这里的监工等人自会有衣物可以暂用,也可取些僧袍道服暂时蔽体。” 知州点点头略带不耐地吩咐道:“好了,这些事本州自会处理,施县令快下去安抚百姓吧。” 施禹水明白自己刚才说得太多,冒犯到知州了,他知错就改,立刻喊了人跟自己一起沿楼梯下去。智清拦在前面:“大人,你走后面吧。” 施禹水想了想,只叫智清走在自己前面,从不下坑底的士兵那里拿了两把刀来分给智清一把:“走吧。” 智清还要再劝,见施禹水坚持,无奈地走在前面,打定主意护好县令。士兵却跟在两人身后沿楼梯下到坑底。 士兵们跟在县令身后来到坑底,有几个百姓见到大批带着刀穿着公服的人将自己等人团团围住,又低头望望脚下血肉模糊已经死掉的监工,都恐惧起来,纷纷扔掉手中矿镐,无头苍蝇一般乱跑。那些原本没有注意到士兵们的人也被带得乱跑起来。 施禹水见这般乱腾,根本没法好好说明,只好吩咐士兵们亮出刀来,齐声大喝:“都站住!不要动!把手里东西扔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双手抱头站好!” 刀子出动之后,众人的胆子纷纷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将矿镐c矿铲等扔下,双手抱着头站定。 施禹水这才带着智清将这以百来人分了五个队伍站成排:“乡亲们受苦了,本县是浛洸县新任县令,查到梅家作此不法之事,这是来解救你们的。” 人群中一阵躁动,施禹水又说道:“隔壁真阳县县令没有到,但是知州大人就在地面上。等你们上去之后洗澡换衣服,还有郎中给你们诊脉,也有人烧饭给你们吃,到时候你们只管把自己的姓名c年纪c家乡等报上去,知州大人会给你们做主的。” 有一个声音胆怯地问道:“县令大老爷,我们刚才杀了人”人群仿佛这才想到此事一般纷纷开口:“对对对,杀了人,是不是又要判刑了?” 施禹水笑着摇头:“众位乡亲请放心,方才本县与知州大人已经商议过了,你等被关押在此地,心中多有戾气,此番杀人情有可原,不会追究了。” 一个人指着智清说道:“不,他,刚才,捆我,” 智清抬头一看,这个人正是第一个杀死监工后来要被自己捆起来的那个人,便将头转过一边去。 施禹水笑了:“所以他不是县令,我才是县令,他的注意做不得准。明白了吗?” 这人“哦”了一声,回身说了几句话,又有一个人问道:“县令大人,我不是英州的人,你也能做主吗?” 施禹水点点头:“即便你不是英州人氏,梅家却是浛洸县的人,此地也在浛洸县境内,此事自然是本县做主,不然便是知州做主。本县已经跟知州商议过了,方才说得那番话也是知州大人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又有人问道:“我们,还能回家吗?” 施禹水点点头:“可以。你等到地面上在知州面前报上姓名c家乡等,待知州登记完毕,就派人送你等回家。”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哭声:“大人,要是能早一点来,我哥哥他也不会” 霎时间众人似是都想起了这些年里失去的人命,一时哭声大振,矿坑周边簌簌地落下矿石来。 施禹水忙再次出言安抚:“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的。本县会将死去的人一一查明,叫梅家人还上这些人命。” 有一个沉稳一点的声音说道:“大人说得没错,我们熬了这么些年不就是盼着有一天能再见见家里人吗?如今不是盼到了?何苦还呆在这底下哭?要哭也该到地上去哭了,在大人面前掉泪不是更好?” 哭声渐渐平息,施禹水这才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你们这些人中,不是浛洸县也不是真阳县的人现出来,让本县看看有几个。” 良久,人群中一个脚步蹒跚的人挪到前面:“大人,看来只有我一个了。” 施禹水回身吩咐一个士兵:“你先带这一个上去,告诉知州这个人不是本州人氏。” 士兵答应一声就要当先引路被施禹水拦住:“你搀着他吧。” 士兵这才看到这人的一只脚正在流脓。最好的是背他上去,但是施禹水恐怕士兵不肯,因此便吩咐他搀着这人上去最好了。两人慢慢地沿着楼梯上去了。 施禹水又上前一一看过他们的手脚,拣那其中年纪大c身体似有不支的人先命士兵往上送:“记得你们自己的姓名家乡,要报给知州大人。” 这一番折腾之后人数又减少了三成,施禹水说道:“浛洸县人氏站在这边来,真阳县人氏站到那边去。” 人群慢慢往他指的两个方向移动,很快就分开成了明显的两边:真阳的人数比较少,大约有二十来个,浛洸县的人数多些,四十几人,几乎达到了真阳县人数的两倍。 施禹水问道:“你们若是自己走上去,能支撑得住吗?本县带来的士兵不多。” 那个指责智清要捆自己的人当先站在浛洸县这边的人堆里,闻言便说道:“能走!”回头喊道:“出去!地上!有大人!”人群被他鼓动起来,纷纷喊道:“我自己能走上去”“我也能!” 施禹水听到这个人简短有力的话,忽然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如果这个人不是被骗到了地下来挖矿,说不定也能在外面作出一番事业呢。他笑着说道:“那好,你领着这些人上去吧!” 那人点点头,率先上了楼梯,浛洸县的人都跟在他身后慢慢地上去了。 施禹水又看向真阳县的二十来人:“你们不要多想,本县不是因为你们不是本县下辖的人就叫你们落后,不过是方才别人先说了能,本县才叫他们先上去的。反正今天你们都能回到地面,就不必急于一时了。” 有一个人怯怯地问道:“大人,我们县令为什么没有来?大人不是说知州也来了吗?” 施禹水一怔,难道要说黄县令怕事不肯出面?那也太只能推不知道了。他笑着说道:“这个吗,本县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真阳县没有梅家这样的人家,所以黄县令没有意识到吧。” 人群的情绪显见的地落了下来,很快又有人鼓起勇气问道:“大人,你说的黄县令是真阳现在的县令吗?他是哪一年来上任的?大人你又是哪一年上任的?” 施禹水很快就作了回答:“黄县令正是真阳县县令,他到任已经是第三年了。本县乃是今年的新科进士,来这浛洸县任职不足半年。” 他的回答令问话的人语气沮丧了许多:“大人才来不到半年,就能把我等救出来。黄大人到任三年,却一直都没有发觉这其中差距哎!岂是言语能形容的。大人,黄大人是因为任期快满了所以才不想出面,免得吃不到鱼还要沾一身腥吧?” 施禹水忽然觉得这人说话甚有条理,不禁问了出来:“本县听你说话有条有理,又对县令的职责有所了解,莫非你不是一般庶民百姓?” 这人走出了人群,一个长揖到地:“大人,实不相瞒,学生原是在英州涵晖书院念书的士子。后来王相行‘三舍法’之后,学生怎么也不能中举,一时灰心,弃学打算从商。恰遇上一位大客商招揽人手,学生被他舌灿莲花说得心动,不想竟落到如此下场。” 施禹水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哪一年被骗来到此地的?家中还有什么人?” “学生陈诚,今年三十六岁,六年前被骗来此地。家中本有老父老母在堂,还有一名贤妻在侧,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学生一别多年没有音讯,不知家中父母妻儿等都怎样了。不过学生所在的陈家乃是大族,想来若有族人照应的话,父母妻儿生活应该能够无虞的。” 施禹水沉吟一阵说道:“如今你还有什么打算?” 陈诚叹着气说:“学生经历此番磨难,深觉愧对父母妻儿。又知学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思来想去只得再去科举,不论十年八年,总要博一个封妻荫子,方才不负此生。” 施禹水点了点头:“既如此,你到了地上不要忘了说明你原先书院学生的身份。”他抬头看看四周,将陈诚叫到一边:“你听本县一句劝说,以后提起今日遭遇,你要记得自己只是被人拐来此地,不要说你打算弃学经商,此举会为人所不齿,与你日后仕途不利。” 陈诚再次长揖到地:“学生多谢大人提点。可惜浛洸县没有县学,不然学生真想去浛洸县求学,日后中举也能给县令面上增光。至于真阳黄县令,他想不起治下百姓,学生也不想替他增光。” 施禹水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本县已经设立了县学。本县本该邀你前来,可惜至今没有寻到几位教书先生。中舍的学生一个也没有,上舍的三名学生却是本县从真阳县的县学里赚回来的。本县记得旧年真阳就有陈姓人氏榜上有名,你既是出身望族,莫不正是出自这个陈家?自然是请族人安置后仍然到涵晖书院读书为上。” 陈诚皱着眉头问道:“大人,浛洸县学既然如此艰难,大人为何还要从真阳县学情人回来,难不成只为撑个门面吗?” 施禹水又摇了摇头:“那三名上舍生乃是本县亲自教导,只是一县之大,事情何其多?便如今日梅家这等事,本县自然要丢下三位学生先来处置梅家。只三个上舍生,本县还能抽出时间指点他们,再多顾不过来,因而不敢多招学生了。而后年本县任期将满,便不知这县学还能不能举办的下去了。这三人明年秋试便可以入场,倘若侥幸中了一个举人,说不得县里人见到县学有指望,还能出力将浛洸县自己的县学继续办下去。” 陈诚听到此处便下定了决心:“大人,学生有一事请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9章 佛门不净 施禹水略感疑惑:“你有什么请求只管说, 若是本县能够做主的话,自会替你出力一二。” 陈诚反倒又有点犹豫起来了:“学生本打算到浛洸县学读书,只是忽然想起来还不曾回家看过。若是父母妻儿另有区处,学生自当与他们同在。若父母妻儿无碍,学生再来浛洸向大人请教吧。”自己的打算还是先跟族人商议一下再说吧。 施禹水点点头,又看了看浛洸县的四十多个百姓全都上去了,便指了指智清吩咐真阳县籍的百姓道:“你等随这位一起上去吧。”他又对陈诚说:“你留在最后跟本县一起上去,等候面见知州吧。” 没多久, 施禹水带着陈诚也回到了地面。南山脚下此时搭建起了几处简易的凉棚。从地下出来的人会先到一处四面搭起帷幕的凉棚里, 那里面是洗浴的地方, 出来之后身上多数便批上一身僧袍了。跟着再去第二个棚子, 麻寨的麻郎中带着自己浑家在那里给人号脉。号完脉的人再去第三个凉棚, 知州在那里看着手下人给百姓们分别登记姓名家乡年纪等信息。登记完信息的人去第四个凉棚,那里是一处粥棚,百姓都拿着碗稀里呼噜地喝粥。吃饱了再去第五个凉棚坐等知州最后的安排。 施禹水叫陈诚去洗澡,自己先去了麻郎中给人号脉的凉棚, 却见净明师父在这里做传话人,将麻郎中讲的方言用官话说给人听。麻郎中的浑家却没有帮着男人给人号脉, 而是对一个身着僧袍的人嘘寒问暖。施禹水看了看那个穿僧袍的人, 好像也是地下刚上来的人, 便没有再理会, 而是向麻郎中跟净明师父两人打了招呼,静等两人落闲的时候。 正在号脉的人离开了,下一个人还没有进来, 净明师父便转向施禹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县令大人,又见面了。” 施禹水笑了笑问道:“劳烦师父问一声郎中,这些人的身体可有什么比较大的伤处?以后还能调养得回来吗?” 净明师父面上仍是风清云淡,声音却明显带着一些悲天悯人的慈悲:“大人,先前的几位伤势较重的,也不过是手脚有伤c患处流脓之类表伤,只要精心调治定能恢复如初。只是这些人太久不见太阳,又一直劳苦做活,身体过度劳累不是一时能够解决的。” 施禹水指着正跟麻郎中的浑家说话的那位问道:“师父,这一位难道正是麻寨中人?本县听他所说亦是麻寨方言。” 麻郎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净明师父才点了点头:“不瞒大人,他正是麻寨前任寨主的小儿子麻拓,二十年前失踪之后,寨主牵挂太过不久就去世了,才叫现在的寨主接了寨主一职。麻拓如今只有四十五岁。” 施禹水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麻拓,越看越觉得熟悉,似乎正是那个说话简短有力c还指责过智清要捆自己的那一位,原来自己以为的他说话简短有力只是因为不怎么会官话吗? 麻拓跟麻郎中的浑家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就去看施禹水了,正好看见他打量自己之后皱着眉思考,便指着身上的衣服说道:“县令?我,你不认识了?衣服,换了。”跟着又摸了摸脸上的胡须跟已经分开的头发:“头发,梳好了。” 施禹水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本县认得你。是你领着浛洸县的人上来的。” 麻拓高兴地大力点头:“嗯,我,&”他一个激动又说起了方言。 净明在一边跟着同声传译:“麻拓说,他刚才在底下对县令的随从不敬,希望大人不要怪罪他。不过他当时是因为大人的随从要捆他才生气的。” 施禹水点了点头笑着说:“本县已经很明白地说过了,既往不咎。劳净明师父问一问,麻拓为何要杀死那名监工?须知官府已经插手,那名监工也会被衙门判刑的。” 麻拓却能听懂官话,但他用官话不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便直接对净明说起方言来。 净明师父一边听一边点头,等他讲完了才向施禹水做了翻译:“大人,麻拓说,当时那名监工已经被大人你的随从打倒,而且也捆起来了。他自己因为长年都是这样挖矿c偷懒c挨打c挖矿这么过下来的,见到打自己的人反而被打,虽然心里知道自己可能是被人救了,可是还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在那里发起呆来。” “正发呆的时候,听见地上的监工在喊他,叫他帮自己解开绳子。麻拓说,听见监工的话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拿着矿镐上前当真想着把他身上绳子给弄开。结果监工嘴里却一直骂骂咧咧地说什么‘你手脚怎么这么慢’,还有‘小心我以后再收拾你’之类的话。” “麻拓说,自己听了这话很气愤,不知道哪来的胆量,举起矿镐敲在他的脑袋上,监工顿时就不能说话了。他又砸了几下,才觉得解气。没想到大人的随从回来见监工死了就要捆他。他很生气,觉得这人说不定只是抢地盘的,之所以对付监工是因为监工不是他们这边的人。他想到了这里,就打算喊人把这个家伙也砍死在地下。” 施禹水点了点头,向麻拓说道:“内情本县都知道了,你不必担心。知州大人确实跟本县商议过,法不责众,你们杀死几个监工的事情不再追究。只是你自己以后也要小心,万一跟别人言语上冲突了,你再一时暴怒伤到了人,衙门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麻拓激动地连连点头,吐字不清地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会随便出村子了。 施禹水这才又请净明师父等安坐,继续给百姓诊脉,转身离开来到知州那里,低声将底下还有一位原涵晖书院的学生的话说了。 知州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学子怎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没有一点识人之心?既能被人用银钱哄骗,看来也是个贪财的。” 施禹水见自己对陈诚的担心转眼就变成了事实,便替他辩解了几句:“大人,寒门难出贵子,多因见识少的缘故。这位学生如今经历了这番磨难,心境上自然有所长进,若是用心读书科举得中的话,说不得日后会成一方大吏呢。” 知州这才点了点头:“施县令这话说的也不错。只可惜他放下书本已有六年,还能不能再读得进去书尚在两可之间,且看他日后表现吧。” 施禹水便揭过这个话题,询问这些百姓该如何安置。 知州道:“那位韶州的人,先留在这里治病,治好了之后再派人送他回去,顺便跟韶州那边的相关官员也通一声气。浛洸县下辖的人,都交给施县令你处理。至于真阳县的百姓,本州属意先安置在圣寿寺养好身体,派人查证之后再送返原籍,不知施县令以为然否?” 施禹水想了想表示了同意:“分开安置便分开安置吧。这些人多年来常在一处,大人莫怪下官心思阴暗。若这些人照旧聚在一起,说不定会被有心人挑拨说‘这么多年都没能获救’之类的话,到时反倒不好处置了。早早分开,只对尚有家中人的叮嘱下要看牢,不可再被人这般哄骗出去,隔开就没事了。” 看知州打算将人安排在圣寿寺调养身体,就知道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再让黄县令沾手此事平白得到好处了,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当初自己特意派人提醒,黄县令却要自保不肯插手。这时候正是显政绩赚功劳的时候,分给上司还能得一声好评,分给黄县令就不值当了。施禹水心中琢磨。 知州赞他虑的周详:“确是要防着刁民作乱。”两人说话的地方在凉棚靠山的后半截,登记的士兵则在前半截,过来登记的百姓也只报下姓名家乡年纪便离开,所以不怕被人听见。 正说着话,一个穿着僧袍的人走近凉棚,稍一犹豫越过前面登记的士兵朝后半截知州跟施禹水坐着说话的地方走过来。士兵喊道:“诶,这位乡亲来这里登记啊。” 施禹水听到身后动静一回头,却见来人是自己曾将见过一次的圣寿寺方丈,他忙起身向士兵说了一声,又跟知州介绍道:“大人,下官见过这位大师,他正是山上圣寿寺的方丈。” 知州示意施禹水坐在一侧,向方丈询问道:“师父,寺中僧人所设粥棚就在一边,师父却到这边来,想是有话要说?” 方丈深施一礼,而后才开口:“老衲忝为一寺方丈,却对与寺院相隔如此近处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深觉惭愧,特来请罪。” 施禹水看了一眼知州,示意自己有话要问,见知州点头同意方才开口:“方丈,本县上次到贵寺造访,得知梅家在寺内出家的和尚们,大师都是单独赐予法名,不依贵寺字辈。况本县听方丈的话意,对梅家似乎有所怀疑,说自己一无所知是不是有点儿不确切?” 方丈再施一礼:“施县令说的对,老衲的确对梅家出家的和尚有所怀疑。” 知州喝问道:“你既然有所怀疑,为何不查清?反倒容忍?” 方丈脸色颓败:“老衲来此,正是想向两位大人解释此事的。” 知州道:“你且说来听听。” 方丈便长篇大论起来:“梅家为本寺建造水车乃是在前任方丈任上,前任方丈正是老衲的师父。当时师父年高,委派老衲代他前去招待梅家的善男。来人称是梅家下一任家主梅洵,因为一心向善,所以在各处寺院行善事,也是求个后福的意思。梅施主声称见到本寺吃水不便,来往香客也有因这不便转向其他寺院的,他为本寺香火计,打算出资为本寺建造一架水车。” “老衲当时尚有名利之心,闻得能旺盛本寺香火,便欣然同意了。没多久梅施主就派了人前来开山,建造水车,又单独盖起了僧舍。老衲的师父把老衲唤去,嘱咐老衲,若是梅家尚有别的请求,万万不能累及本寺声誉。老衲名利之心不熄,觉得师父多虑,梅施主分明是一心向善的大善人。师父见老衲听不进去,只得吩咐老衲听命就是。” “梅施主建造完水车之后,又来见老衲,说他仰慕佛法,但身为梅家下任家主不可能以身伺佛,因此上要几位梅家人做替身到寺里出家。只是做替身的人未必想做一辈子和尚,若是他们想要还俗还请老衲不要阻拦,到时候他再送其他替身前来出家就是。老衲想,佛门中也常有替身之说,便同意了。哪知梅家一次送了十个人来寺内剃度。” “人数如此之多,老衲便不敢做主了,只得再次禀明师父。师父道,这些梅家和尚就安置在梅家自己造的僧舍去便罢。至于法号,师父明确地告诫老衲,不能跟寺中其他和尚的字辈一同。等老衲询问具体做法时,师父当时想了半天,才指了天干地支,叫老衲以十个人为一辈,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排辈。老衲虽然不解,但是还是听从了师父的嘱咐。” “老衲本想如此区别对待,梅施主定会大怒,说不得便要与本寺交恶。哪知梅施主却称赞老衲的师父是位高僧,不被梅家的财富打动,端是世外高僧的风范。老衲见他如此盛赞,自然对他感官更加好上三分。其后十名梅家籍的和尚入寺,老衲赐法名时虽然没有照寺里其他僧人的字辈排,却特意取了谐音的字,好叫梅施主知道老衲还是把他梅家和尚当作寺内和尚的。” “然而自此之后梅施主再也没有出现在寺里过。那十名梅家僧人因不是自愿出家之故,在寺内公然引诱其他僧人向往尘世。老衲无意之间撞见一位弟子偷吃荤腥,一问之下才知道梅家前来的僧人竟然从不在寺里用斋饭,还每天都有人往寺里送荤食给他们吃。老衲大怒,只得再向师父求救。” “师父这才问老衲如今可明白他对梅家要送人出家有所顾忌的原因了?老衲对师父心悦诚服,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亦是无可奈何。最后是师父派人前往梅家,请梅洵亲自发话,这些人身在寺内便要遵守寺规,若是再被发现犯戒之事,一律逐出寺院。以后他们才收敛了些,即便偷吃荤腥也不叫老衲等人知道,亦不再逗引寺内其他僧人。” “五年之后,这些和尚开始还俗。梅家亦在有人还俗之后很快补充新人前来出家。到师父圆寂那年,老衲接手方丈一职,已经对梅家再无好感了。此后老衲牢记师父教诲,对梅家来出家的人一视同仁,全部安排在每家自己建造的僧舍居住,法名一律是甲乙丙丁的谐音。” 施禹水打断了他的话:“方丈,你说的这些只是在说贵寺知道梅家不对,梅家不好。况且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不派人查清啊。” 方丈愣了愣,还是慢慢地开口道:“老衲,老衲” 知州不客气地笑了:“你师父年高,人老成精,一见梅家凑上来就知道有猫腻,却不肯明白拒绝。偏偏派你出面招待,自然是了解你的习性,知道你会如何对待吧?” 施禹水看了看知州,也笑着接茬搭话:“然后你果然如他所想的做了。前方丈果真用心良苦,想要梅家给出的便利,却不用担上梅家的恶名,还能再据此事教导你一番。” 方丈喃喃道:“师父他并非这样人。” 知州伸手制止了施禹水,自己出面问道:“你如何得知你师父不是这么想的?” 方丈出神地思考一阵,摇了摇头:“师父为人一向光明磊落” 知州大笑起来:“能够用甲乙丙丁给人做法号的人,怎么会是光明磊落?真的光明磊落难道不是应该直接遣返十名违反寺规的僧人吗?”施禹水也跟着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方丈情绪低落了一阵,又自行振作起来:“两位大人,师父圆寂多年,无法为自己辩解。老衲忝为弟子,也不能为了维护师父名誉对两位大人不敬,此事不如就到此为止。老衲此来,还是想向两位大人说明,以后本寺会多做善事,为本寺的疏忽致歉。” 知州摆了摆手:“多做善事是以后的事。今日本州倒有一事想请方丈帮忙。” 方丈忙双手合十:“不敢当大人一个‘请’字,大人有事只管吩咐,老衲定会嘱咐弟子们尽力做到大人的嘱托。” 知州笑道:“本州与浛洸县令解救出来的百姓约有百人,其中真阳县籍的有四十人左右,真阳县令不在此地,本州还要同施县令回浛洸县衙带回人犯等。因此想要将这四十名百姓暂时寄在寺内,有劳方丈安置一下。待本州押送人犯返回州衙,再派人将百姓带走,不知方丈意下如何?” 方丈答应得非常快:“老衲义不容辞。” 待方丈出门回寺安排,知州道:“施县令对这秃驴如何看待?” 施禹水摇了摇头,对知州说道:“这师徒两人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知州点了点头:“施县令此话不假。只可惜僧道都算世外,衙门并无权限管到寺院内部去。便是本州气愤他们是沽名钓誉之流,也不能派人拦住百姓不许进香。” 施禹水却起了坏心:“大人若是看这圣寿寺不顺,下官倒有一个主意,可以出一口恶气。” 知州笑道:“只管说来听听。” 施禹水便低声说道:“大人,圣寿寺建造在南山之上,现在南山地下发现了银矿,朝廷若得知此事,自然会以银矿为主,以寺庙为次,此其一也;如今的官家崇道抑佛,若是得知圣寿寺方丈对梅家行事作为睁一眼闭一眼的行径,定会迁怒整个圣寿寺,此其二也;一来银矿为重,二来寺院声名不佳,大人请求朝廷派人开发新的银场,只需要说明寺庙位置对开矿有所阻碍,不愁朝中无人上书请官家同意寺院搬迁。” 知州越听越笑:“施县令,你这个小算盘,也实在是打的精妙。”他仔细想想,确是可用。 一百来人洗澡c号脉c登记c吃饭,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一直到傍晚才将所有的人都对上了身份。 知州命令真阳县籍的人都到山上圣寿寺内安置,施禹水则打算带着浛洸县籍的人尽快返回县衙:“麻拓,你是麻寨人,麻郎中夫妇本县也认识,你可以直接先回麻寨。至于回县城路上经过的村子的村民,本县亦会请里正等人查验你们身份,送你们回家。还有南山附近另一个方向那几个村子的人,智清你带一队士兵挨个儿送他们回去吧。记得,要让里正确认身份,然后写一份文书给你,声明所接手之人是本村哪一位村民。” 麻拓先离开了,智清也带了一队士兵领着十几个人走了。知州安排完真阳县籍的百姓,便吩咐施禹水与自己一同回浛洸县,自己要带走梅洵等主犯。 施禹水却拱手道:“大人,依下官看来,此地距离真阳县更近,大人何苦还要返回浛洸县?不如大人直接回州衙,下官回县之后,尽快派人将梅洵以及大人所需要的几人押送到州衙。便是下官不得闲,都尉大人现领着兵在县里,回州衙时顺便押送人犯岂不便利?” 知州想了想也表示了赞同:“也好,本州便是再到浛洸,也不过是带走人犯跟都尉的手下。施县令既如此说了,本州便回州衙去了。施县令可要尽快将人犯送来,免得夜长梦多。” 施禹水拱手称是:“那么还请大人一道手令,下官才能请都尉大人尽快回转。” 知州呵呵一笑:“原来施县令是怕都尉在你县衙阻碍你办案了。也罢,本州给你这个面子。”他亲自写了一纸文字交给施禹水。 施禹水再次称谢:“下官多谢大人体恤。”哈哈,知州果真不愧是知州啊,自己一点小心思全被看透了。 两人很快便分头各自离开了。 施禹水一边走,一边顺路将沿途村子的村民送回,而这些村民有些脚上还有伤,一行人的行进速度大大地慢了下来。 两天后,智清带人将十几个村民送回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又赶了上来:“大人,这几分文书是里正写下的。” 施禹水接过来看了看,大致上没有什么问题便收了起来。 又两天后,众人终于到达浛洸县城,县衙大门历历在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WwW.lwxs520.Com第200章 善后 施禹水先在城外见了徐县尉:“徐大人这几天辛苦了, 本县感激不尽。一” 徐县尉拱手笑道:“属下分内之事,大人过奖了。大人,知州大人没有再来吗?” 施禹水点点头:“南山圣寿寺那里距离州衙甚近,知州大人边先行回州衙去了,本县此行回来还要先打发都尉带着州衙士兵离开,顺便押送人犯。” 徐县尉略一皱眉:“大人的意思是,不用再看守梅家了?” 施禹水点了点头:“证据确凿,梅家一干人等的罪名只待知州上报之后请官家定夺了。这城里城外一直派兵看守也不是长策。本县已经考虑过了, 这处院子只需要将地道出口封闭, 然后大门上贴上官府的封条。至于城内的那处梅家宅院, 本县有意将其算作县衙属官的住宅。” 徐县尉吃了一惊:“大人实说属下三人搬出去, 住在梅家大宅?” 施禹水摇了摇头:“本县还没有决定, 说不得本县见了梅家花园景致优雅,忽然变了主意改成县令住宅了呢?” 没成想徐县尉竟然连连点头:“大人这个打算还正常些。”本来嘛,梅家宅院就是修得比县衙后院好,地方又大, 花园又多,房子又足够。不像县衙后宅, 三处院子并列, 就算有所差别, 也还是有憋屈之感, 何况花园还要三家共用? 施禹水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见徐县尉竟然还很赞成的样子,不禁愕然, 遂问他为何。 徐县尉笑着将理由说了:“大人,浛洸县是上县。一个上县除了县令之外,还要配备上县丞c县尉c主簿这三个朝廷官员,一主三辅。如今县衙里住得下不过是因为庞主簿是本地人,他不用住在县衙。万一过几年再派来的主簿需要住在县衙的话,四个官员怎么分三处院子?”绝口不提梅家宅院比县衙后院好的话。 施禹水想了想,觉得徐县尉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他笑着说道:“那本县倒是真的需要考虑考虑了。”这话说完又带点开玩笑的意思说道:“县丞与主簿都是文职,县尉担负全县百姓等人的安危,理当住在正中了。一来免得两个文职联合起来;二来嘛,也是个文武相携的意思。” 没成想徐县尉毫不推辞:“县令这话说的也没错~” 施禹水一怔,哈哈大笑起来:“那好,若是本县决定了,就将现在这处宅院让给徐大人一家来住。” 两人笑了一阵,施禹水又将话题转回正事:“徐大人你着人将此地封闭,就可以撤去士兵了。城里梅家的女眷暂时还关在那里,需要人手看守。不过安全起见,梅家里面的两处地道入口也要派人严守,不行的暂时封闭。待官家处置的旨意下达之后再做别的打算。” 徐县尉点头答应,施禹水方才带人入城。又去见了都尉:“都尉大人,下官带来了知州大人的手令,请都尉大人过目。” 都尉接过公文看了说道:“知州大人着本尉尽快押送犯人返回州衙,施县令你将人犯准备妥当,本尉就带人回去了。” 施禹水低声问道:“都尉大人,知州大人在这里梳拢了一个姐儿,下官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都尉大人指点。” 都尉脸上露出三分笑意:“无妨无妨,本尉一并将人带回州衙交给知州大人就是了。”想不到知州好美人的事连一个小小的县令都知道了,还能抓住机会投其所好。 施禹水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要是意姐儿从此被遗弃,那自己这番行事可就太过了。他拱手笑道:“下官多谢都尉大人指点。下官这就回去清点人犯,验明正身,尽快交给都尉大人押送回州衙。” 都尉点点头:“施县令去吧。” 施禹水这才带人回到县衙。智苦领着衙役出来迎接,施禹水吩咐智苦去县学里通知,明日起学子们可以回家了,因为这几天的事情连累学生受苦,给假三天。 王二闻讯很快从后院赶出来:“大人。” 施禹水看到王二就笑道:“王二,这边还有二十几个百姓,你且想个法子安置一下。” 王二笑了:“大人,后院原先给吕老丈一家住过的西厢如今没有住人,小的叫人在地上多铺稻草棉被,横竖岭南这天气算不上冷,大家挤一挤就睡下了。” 施禹水忽然问道:“我回来这长功夫,见你脸上这笑没停过,是不是县衙有什么好事?或是家里?” 王二果然笑的更开心了:“大人,小的媳妇儿,前两天有喜了。” 施禹水闻言笑道:“真是大喜事。” 道过恭喜之后,王二才低声说道:“大人,后门上那个老张头曾经找过小的,说他儿媳在梅家做下人,如今也被关在梅家不能出来,求小的向大人求求情,放他儿媳出来一家团圆。” 施禹水皱眉:“如今还没顾得上处理梅家的人呢,这事暂时还不成。你没有答应吧?” 王二摇摇头:“小的知道轻重,哪里敢答应?小的跟他说,小的这个二管家,管得是大人的家事。梅家的事是公事,小的管不着。” 施禹水笑了:“你这话说的,叫人听了会以为我苛待你了。” 王二又摇了摇头,急忙道:“小的哪有这个意思,不过是为了搪塞老张头罢了。” 施禹水见他急了便道了歉:“我不过说句玩笑话。” 智苦从县学回来,也说了一件衙门里的事:“牢里的一个牢头来找庞主簿说,日前大人关的一个叫做老王头的,在那里喊冤,说是梅家胁迫他认了放走杀死梅霆的锦娘主仆,他是被迫的,要求大人放他出去。” 施禹水点了点头:“这件事庞主簿怎么处置的?” 智苦摇了摇头:“庞主簿跟袁县丞说了,两位大人都说梅家这件事牵连太大,自己不敢做主,要等大人你回来定夺。” 施禹水想了想:“我记得那个老王头了,他是不是梅十二郎的未来岳父?” 智苦跟王二互相看了看,都摇摇头:“小的不知。” 施禹水叹了口气:“算了,这些天事情多,这个老王头的事不急,等处理到梅十二郎这一干人的时候再一并处置吧。”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王二,你记得请方老郎中来给这些百姓诊脉,看看调养上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还有,着人把熊金壮跟羊德贵叫来。” 王二领着人回后院安置,智清自告奋勇地替他去请方老郎中了。智苦见熊c羊两人进来,想了想便拱手告辞回后院给王二帮忙安置百姓去了。 施禹水问两人道:“本县记得临走前叫你们两个去查文家别院附近的村子了,德贵你去的蓬莱寺没有什么问题,金壮你去查的那个村子有很多不到老年就病得很厉害的人,还有很多跟婴孩有关的问题?” 熊金壮抢着答道:“是,大人还说叫方郎中来诊脉的,结果先跟着知州大人出去了。” 羊德贵也点头说大人记得没错。 施禹水便点了点头:“本县派了人去请方老郎中过府诊脉,到时候本县会跟他提你说的那个村子。金壮你等方老郎中走的时候去送他,路上把你问到的详情讲给方老郎中听,叫他有时间的话去那个村子看一看。本县暂时还要处理梅家这一干人犯,顾不上亲自去看了。回头记得派几个衙役护着方老郎中些。” 熊金壮点点头,跟羊德贵一起走了。施禹水低头盘算:梅家私开银矿这件事算是违抗圣旨,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照理会抄家灭族。不过本朝多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灭九族”这样的大罪,官家也不是那种恨不得除之以后快的人,最多不过诛三族了。梅洵身为梅家家主,又是亲自发现银矿力决定私自开矿的人,自然是主犯当诛;他的父母早已去世,老妻也在这次事件中送了,算起来只有他的儿子们大约也会在被诛杀之列。 梅洵在明面上是两嫡两庶一共四个儿子,暗中还有十二郎这位私生子。如今梅霆已死,梅震昏迷很可能再也不会醒,需要送到州衙的是两个庶子。至于十二郎,梅洵已经当着知州大人的面在公堂上承认是自己的骨肉,那就也在诛杀之列了。至于妇孺方面,文氏虽然是长媳,但她丧夫丧子,自己又被下了药暗害,官家可能会对她网开一面;两个庶子的妻子大约也会是充作官妓;而姚氏 姚氏狠毒,对亲夫也能下狠手,照自己看来该在必杀之列。只是知州那里虽然自己用意姐儿阻止了他的打算,可万一自己请诛姚氏的公文递上去,又被知州给驳回该如何?除非梅震醒来,出面首告姚氏谋杀亲夫,知州才能无可推脱。可是万一官家旨意下来,梅震也在处斩之列,他却一直昏迷到死都没有醒来 除了人犯之外,还要准备一辆车给意姐儿,还要记得给意姐儿的爹娘一千贯典身钱。另外还有自己跟知州达成协议的私下十五万两白银c公开十万两白银一共是二十五万两白银,也需要送到州衙去。 施禹水叹了口气:事情繁多复杂,自己一个人着实忙不过来,可是幕僚的话也真的不是那么好找的。他摇了摇头,索性还是回后院找娘子商议吧,这个人自己用起来绝对放心。 淑娘正在跟王二家的孙娘子交代一些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你别看我也年轻,前头叔祖母他们怕我不懂一直在跟我说。还有姜娘子那边你也可以请教一下。” 孙娘子看到县令回来,向两人行了礼就要出去,淑娘忙叫她到厨房说一声送点饭菜过来。 施禹水问道:“春花呢?怎么不来陪着你?” 淑娘笑道:“郎君出门才几天怎么就糊涂了?先头西尽间只住了一个锦娘,就要春花跟夏桑两个人轮流看守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冬雪,春花在西边守着她们主仆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有时间来陪我闲聊?”话说自己也真的是大开眼界了,锦娘完全不顾自己还是死刑犯的身份,跟冬雪大秀恩爱。 施禹水“哦”了一声问道:“她们两个没打算逃跑吧?” 淑娘摇了摇头:“没。”那些段子一样的日常,还是不要说出来辣耳朵了,反正丈夫自己说不定也会被辣到眼睛的。 饭后,施禹水长吁一口气,把自己在县衙里想得那么多都说了。 淑娘的关注点并不在施禹水的意料之中:“郎君,如果梅洵的儿子们都要被杀,他们的妻子会怎样?被杀,还是被关?还是被流放?”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妇孺之流即便诛九族的时候也很多都不会被杀,多的还是充妓c流放苦寒之地做苦役这些。” 淑娘又问道:“我记得好像有一个律法,说是一个家族被抄家,若是家中有女子没出嫁,但是已经订了亲的,会叫夫家把女子接走,不算在被抄家的这一家里?” 施禹水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个规矩。” 淑娘笑着问道:“那反过来呢?若是一对男女订了亲,男的所在的家被抄家灭族,没过门的女子算是男的家里的人吗?” 施禹水笑了:“算。不过这种时候男的家里多半都会提出退亲,不会牵连无辜的。” 淑娘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施禹水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好?”关键是,我跟你说的那些事你是怎么想到这里来的? 淑娘笑着说道:“郎君你不知道,那天我听说牢里有一个犯人,说自己女儿跟梅家的一个人订了亲,所以梅家叫自己出面认罪的时候自己认了,如今梅家这样,不能再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要退亲,要申冤。” 施禹水响起刚才智苦跟自己回的老王头的事,便问道:“这个事是不是智苦回来讲的?” 淑娘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孙嫂子跟我说的,不过我想应该是王二从智苦那里听说之后,又说给孙嫂子听的。” 施禹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娘子,我才说了那么多,你为何关注这个?” 淑娘愕然了一阵:“我也不知道怎么想到这里了。可能,是觉得郎君说的那个老王头为了自己骨肉做的事,比较让人纠结吧。替人顶罪自然是错的,可是为了骨肉亲情这一点又让人心生同情。”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说来也不算冤,我自然知道梅家并没有这个需要认罪的人。但是老王头肯出面认罪,自然是被梅家收买的,不过收买他的是他女儿的婚姻罢了。若是换了别人来认罪,大约会是用银钱收买的。一样是被收买,自然是一样的罪名。没有说因为亲情被收买的的便比因为钱被收买的高贵一些,或者说无罪一些。” 淑娘瞪了半天眼,才回道:“郎君这话有理,我竟无言以对了。” 施禹水笑了:“娘子又不是官,能够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律法上的事情不是娘子你能想象得到的。”他顿了顿,低声说道:“娘子,我想叫锦娘跟姚氏都送命,可惜姚氏脱罪的可能太大了。” 淑娘无言地握着他的手:“姚氏那边是因为知州吗?” 施禹水点了点头:“知州确实是一个重要原因,不过姚氏本身心计过人才是最主要的。” 淑娘沉默了一阵抬头看着施禹水问道:“郎君,你会嫌我狠心吗?” 施禹水只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为什么嫌你狠心?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呢?” 淑娘低声说道:“郎君,文氏跟姚氏算是死仇了吧?只要郎君把她们两人关在一处,一定会斗个死去活来吧?无论是谁杀了谁,结果姚氏都会死,不是吗?” 施禹水悚然一惊:“娘子你” 淑娘苦笑起来:“郎君,你还是觉得我狠心了吧?” 施禹水将自己心中那一阵惊悸压了下去:“并不是嫌弃你,只是没想到你能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这话虽然有讨好之意,但是也算是实话。娘子先前当真是心软得要死的人,如今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想叫看不顺眼的犯人送命,她就真的去想了这些歹毒的主意来给自己,还要担心在自己眼里的形象 淑娘无言地摇了摇头,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得这么冷血了?在现代文明的熏陶下长了二十六年,提起杀人什么的就觉得很可怕。来到古代不过五年,自己就能面不改色地说起叫别人自相残杀的事 施禹水似乎感觉到了淑娘的悲伤,忙揽住她:“娘子,你不要多想,这些事我以后不跟你说了。你这样也都是为了我”娘子虽然聪慧,可也只是一个内宅女子,这些大案还是不该叫她掺和 淑娘能够感觉得出来,丈夫是真心地觉得自己是为了他才去想这些的。她伤感了一阵又打起了精神:“郎君,你手上没有可用的人,像这些心思又不能放到台面上去,不跟我说不是要一直憋在心里难受吗?你说给我听,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分担,总是能好一点儿。” 施禹水紧紧地抱着她:“嗯。” 两人抱了一阵,淑娘觉得有点尴尬了,就从丈夫怀里挣扎出来,拢了拢头发问道:“郎君,梅家主犯肯定是杀无赦,那从犯呢?” 施禹水怀里一空,稍带遗憾地说道:“从犯大约也逃不过流放c苦役吧。” 淑娘忽然笑了起来:“郎君,我记得你说过,岭南这里就是官员流放之地。那梅家人本来就是岭南的,再流放能流放到哪里去?还有他们家的女眷们那么多,若是充做官妓岭南才几个官?”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流放向来都是偏远苦寒之地,像梅家这种情况可能会流放到河东路沧州或者秦凤路那边去吧,一个临近东北的苦寒之地,一个是西部边陲重地。” 淑娘笑着问道:“郎君,有没有可能留在岭南呢?那样比较好玩?” 施禹水躺在床上,将淑娘扳到面对自己:“为什么好玩?” 淑娘伏在丈夫胸口笑了好一阵才抬起头解释:“郎君你不是说,这个银矿以后会被官府接手算做浛洸县的第四个银矿吗?叫梅家人去开矿,不是很好玩吗?原来是梅家人看着别人给自己家开矿,到时候是别人看着梅家人给朝廷开矿,让他们也尝尝这个滋味儿啊” 施禹水笑得打跌:“娘子,你真是个促狭的性子!”不过我也觉得好笑,明日给知州公文上就这么提一句吧,反正本县少了那么多青壮都是被梅家给害得,正好拿梅家人顶上,还省了要派公差千里迢迢押送流放犯人这趟差呢。 王二在门外敲门:“大官人,方老郎中走了,衙门里熊金壮说大官人吩咐他去送,小的来回一声。” 施禹水起身出去了:“方老郎中怎么说的?” 王二答道:“有几个是不小心受了伤没有及时治的,方老郎中看了伤口说恢复的还可以;别的人,都是长期劳累c不见天日这些话,叫仔细调养着。”他低声说道:“方老郎中叫我私下告诉大官人一声,这些人就是调养过来也不会有多长寿了,这些年把身体糟蹋的太狠。” 施禹水点了点,这一点他早有预料了,可惜了。想了想,他吩咐道:“明天你跟智清带几个士兵护送这些人回村吧,记得登记好信息,跟里正核实一下。” 王二答应一声去了。 施禹水回头跟淑娘打了一声招呼:“可怜这些人年纪轻轻好手好脚地出门,半死半残地回来。” 淑娘忽然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些人还没有成家?” 施禹水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这个事我还真需要安排一下。”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便小声对淑娘说了,末了问道:“娘子,你觉得如何?” 淑娘想了想说道:“郎君你这么做,不怕配成一对的人打起来吗?”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作者有话要说:  啊 丈夫这人的心眼也够坏,说什么梅家人害得这些人可能要绝后,就打算叫梅家不会被流放的人跟这些人配成夫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